《筑宋》 引子 引子 安宁觉得自己前后两世为人,运气都实在都坏到爆表了。 这些年都在赶末班车呢!勉强读了高中,勉强上了大学,勉强进了机械专业,一切都是压着分数线勉强在随波追流。 这个时代没有给他多少选择的机会。或者给过,但也被他的无知给挥霍了。 直到毕业后才惊觉,原来自己不再是学生了。 然而自己这学历,又被这社会内卷了! 随波浊流的安宁无法在大城市立足,那就退而求其次吧? 总算发动爹娘四处找关系,回乡当上一名辅警,主要就是在火车站配合抓捕一些网上逃犯。 专不专业的,另说吧。 工作有时很危险,有时有油水。是危险还是油水,全看你的眼色和体魄,够不够用。 时间久了才能入巷,安宁慢慢发现自己蛮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混的如鱼得水。 这天夜里,安宁和几个大佬沿着铁轨穷追不舍,身后一辆火车悄无声息地飞驰而来。安宁吓得闪身要躲,却诡异地眩晕一下,失去了知觉。 似乎在不经意的,身体被时空界限瞬间分解成虚无,然后又再重组过一般。 阳光打在脸上,暖暖的,眼睛有点睁不开,安宁懒懒的不想醒来。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章 小少爷的烦恼 第1章小少爷的烦恼 “小少爷,醒醒啊!快醒醒!”一个哭腔在耳边低声呼嚎,似乎很压抑,又很恐惧。 身子快要被人摇晃散架了,安宁烦躁不已。他伸手想推开这噪音和摇晃,却软软的发不出力量。而且手掌所处地方,更加软软地温暖。 “啊!”一声尖叫响起,夹杂着惊喜和松弛:“小少爷能动了,我就说小少爷没事呢!”一股大力更加紧紧地箍住自己,把安宁疼的一哆嗦,这特喵谁啊? 睁开眼,一个十五六岁的胖胖丫头正紧紧搂着自己,生怕自己插翅飞走似的,扁扁的脸上挂满泪痕,晶莹剔透,遮住鼻翼两侧的几粒雀斑。 安宁的手,还放在这丫头的胸口上,然而她却没有任何被人非礼的表示。安宁悲哀地发现,自己的确无法非礼人家。因为自己的身体才六岁,肥肥嫩嫩,白藕一样的洁白干净。 他叫安宁,今年六岁,早上被娘亲匆忙藏进了荷花池里。这是幼小身体里的最后记忆残留。剩下的就是溺水窒息后的恐惧和慌张,他的魂儿早已被吓飞了。 所以这具身体,依然还在湿漉漉地拖泥带水。水渍浸染了那丫头的胸襟,湿了一片,露出一些身体的起伏。但她,早已无暇去发现。 那个丫头喜极而泣,又惊觉地捂住嘴巴,发出一声声呜咽,像一只受伤的猫咪。她的哭嚎虽然很压抑,却依然惊扰了周围的一些人。他们听到那丫头的哭声,纷纷围了上来,脸上带着冷漠和不安。 安宁看他们都是穿着古人粗布衣衫,没有锦罗绸缎。自己和搂着自己的那丫头,才是这群人中衣着最豪华的两个人,似乎压根就不应该与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嗯嗯,看来以后也不会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呢。因为他们共同生活过的那片屋檐,已经坍塌了。 “有甚好孬的,主家连工钱都未结清呢。”有人嘟哝一句。 “还是把他卖了吧?留下来,官府总会找到他,一样被虐死。”有人很酷毒。 “你就积点口德吧,主家其实待我们不薄。这次走霉运罢了,将来真要是复职了,自会要你好看!”有个老成的枯瘦老者威胁了一句。 “切,拿什么复职?主家那是辱及今上,听说是,已经在建州被那个了!”那个酷毒的家伙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打了一个寒颤。压低声音道,众人闻着纷纷变色。 “嘘,嘘,找死啊!鲍二你个死瘸子,就你敢黑心少肺胡言乱语?我大宋可没有因言获罪的惯例。咱们主家可是读书人,进士及第的。” “禁声、禁声。那边官差要来了,大伙还是散开了吧。”有人匆匆提醒。 他们聚在一起可不是闲得无聊,实在是小少爷刚刚从荷花池里捞上来,生死未卜呢。 “二丫,二丫!别哭了。赶紧带小少爷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一个小伙子钻进来。 一群人顿时惊惶失措起来,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别看他们说话时很多刻薄,但如今,却终究不想看到主家的血脉就此断绝。那个还算机灵的小伙子跑过来,拽起紧紧抱着安宁的二丫,猫腰向一处墙角溜去,那里有个狗洞。 但是二丫无论如何也挤不进这狗洞,她再次焦急地哭出声来,终于引起远处官差的注意。 安宁奋力从二丫的怀中钻出来,爬出了狗洞。墙外的榕树根须繁茂,绿荫清新。 他转身趴在墙外,向洞内探视。那个机灵的小伙子正搂着二丫想要亲她,二丫似乎在反抗,然而那反抗却心不在焉。匆匆赶来的官差狠狠踹了他们几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安宁很为难,是该留下等二丫的到来,还是一个人悄悄地溜走? 或者,一直等着自己梦醒的时分?如今安宁的直觉是,自己穿越了,但是并不敢确定。安宁知道,在穿越剧大行其道的时代,如果你一直无法从梦醒来,那就一定是穿越了。 所以,想要印证自己的灵魂是否穿越,还需要一些时间,和心理准备。 终归还是那个瘦瘦的小伙子拼命挤了出来,看着安宁愁眉苦脸。“俺才十九岁,二丫也十五岁,要是说这胖小子是俺俩儿子,那打死族长也不信啊!” 安宁愤怒不已,这混蛋居然想占小爷便宜呢!或说你怎么去算计、折腾二丫小爷不管,可想要做小爷的老子,你还不够格呢! “姐夫?”安宁怯怯地喊了一声? 小伙子一拍脑袋,可不是吗!二丫的弟弟就很好嘛。只要把这个小胖子揽下来,不怕你二丫不从啊。安宁暗自叹息一声,瞧你小子色眯眯口水嘀嗒的熊样。 其实,二丫丑死了。这是安宁的评价,但是安宁终其一生,也没敢把这评价说给二丫,喔喔,二姐安云儿听。二姐安云儿脾气暴虐,真会打死自己的! 这一日,他们匆匆离开那个不吉利的院子,仓惶西去。 小伙子叫林小夏,是福州本地人,家在洪山。十三四岁时父母去世,给他名下留着二十几亩旱地。但他年幼无力耕作,只好租给族人收租。 林小夏却仗着生的机灵,数年前被人介绍去城里的安大人家里做工。二丫安云儿乃是安大人前年从四川路广安军的老家带来,专为照顾小少爷安宁的使唤丫头。 现在嘛,应该都是一家人了。 “我们洪山林家,一直都是和善人家,族中兄弟犹如胞生。我家有四间房屋,足够住了。还有二十五亩旱地收租,虽然这些年都在寄存,没有真的收上,但那收成却做不得伪呢!” 安宁吃着兜里的荔枝果子,心中渐渐有些下沉。 这些果子是林小夏买来的,安云儿没舍得吃,都给了安宁。现在的安云儿,听着林小夏的描述,眼放光彩,那种幸福满满的味道,又岂是几块荔枝果子能够媲美的甜蜜。 嗯嗯,必须承认,幸福归幸福,若非心疼安宁,安云儿更愿意一边幸福着,一边吃荔枝。或说,单单这份亲情、恩情,安宁将来总是要设法去报答他们。 但是现在,安宁就是个累赘。 六岁的孩子,想要身体力行绝无可能。想要在福州开启金手指,过上醉生梦死的纨绔生活,风险同样巨大。 按照林小夏絮絮叨叨的说法,自己父亲贵为福建转运判官,却因为诽谤今上,被朝廷诛杀了。甚至他的妻子、儿女、兄弟,连已故的父亲都被牵连贬斥! 今日,便是朝廷过来抄家的日子。若不是安宁被母亲心狠藏在花园水池的话,安家真的就要绝嗣了! 但这却是大宋,号称不杀士大夫的大宋朝代! 虽然林小夏不知道具体的年号,安宁隐约也能猜出,这是北宋末年! 因为福州城内,榕树已经长大,但是还没有泛滥成灾。安宁记得,治平二年,福州太守张伯玉在福州遍植榕树,“榕城”之名由此而来。安宁看那些榕树,也不过二三十年的树龄而已。 这具身体的父亲,要犯下什么样的大过失才会被朝廷坐诛? 然后自己还敢在这里开金手指?找死啊! 所以,现在的安宁,需要洗清身份才行。如果一次洗不干净,那就要多洗几次。 但是,让一个六岁的孩童去做这些事情,依然是在强人所难。当然,安宁的灵魂已经二十六岁,预先做些参谋筹划,还是可行的。 想要活下来,首先就不能被饿死。 然而听林小夏的一路所言,安宁认为他们饿死的可能性很大。 因为,这个社会上的事情,不可能都按照你简单的自以为是去发展。它有自己的规律,总是要你乐极生悲的。 果然,林小夏的四间房子就有了不小的麻烦。 房子自然还在,青砖包土胚建筑,挺结实的。但是,屋顶却几乎没了。漫天的星星、月亮,透过早已隐形的屋顶,冲着安宁调皮地眨巴眼睛,似乎在耻笑他的乌鸦嘴。 自然,林小夏着意描述的那些结实的家具,也都失足跑没了。 房内蛛网很多,草木旺盛,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透着冷漠和排斥。安宁想象得出,林家的便宜姐夫,大约这几年就没回来住过。他的财富,也还停留在他少年时的记忆里。 林小夏尴尬不已,今天晚上,还要跑去麻烦族长出面安排。 族长林怀尹正在书案前练习书法,瘦金体的字形写的不太相似,却坚定了安宁此前的预判。那个史上“什么都会,唯独不会做皇帝”的宋徽宗,已经在皇位上快活了很多年。 看到林小夏带着大小两个人儿进来,林族长的脸上很快堆起了慈祥和热情。大约是因为林小夏空着手吧,所以林族长的那分慈祥就渐渐有些僵硬。 没办法,今年收成不好啊,族长家也没有余粮呢。安宁吵闹着要玩耍,随手打散了安云儿的发髻,一支镶玉的银簪子被他拿在手上挥舞玩耍。 安云儿很狼狈,林小夏很尴尬,不过林族长脸上的慈祥,却再次生动丰满起来。他上前握住安宁胖胖的小手,取过那支镶玉银簪欣赏了一会,口中啧啧赞叹。 林小夏连连表示,这种簪子家中还有几支闲置,这支就送给族妹戴吧?林族长连连推脱,这怎么行呢?大人怎么能要孩子的东西?这这,这当真要不得啊! 所以安宁趁他推脱时候,又把簪子从他手中抢了回来,继续挥舞着玩耍。林族长手中一空,心生惆怅。不过这都没关系,簪子还在就行,它又不会长腿跑了。 安宁心中却桀然一笑,谁告诉你簪子不会长腿跑的?小爷手中的簪子,现在就是跑了嘛! 简单张罗了一点米糊吃过,林小夏就说起自己几间房子的事。林族长沉吟一会,说道: “你那屋顶的破败我是晓得,当时年久失修,破漏处不少。族人怕房上瓦片掉下砸伤人,就陆续有人去拆了些木棒瓦片,修补了自家房顶。这也都没个凭信,如今却不好挨户去讨回来。 至于说屋内家具,却是租赁了你家田地耕种的族兄林小庄家里搬去使用,他是帮你保管的意思。你这些年应收的租粮,也一直存在他家。具体多少,却要你们自行商量。 今晚你们且在老叔家的柴房挤一挤,等明日再做道理。总要帮你的屋顶修好,能住人才是。哪怕是个竹棒的草屋顶,也比原来没有的强,贤侄你说是不是?” 还能如何?那就如此吧。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2章 被漂没的林小夏 第2章被漂没的林小夏 “家中这几年营生很不好啊,去年你大侄子结婚,更加欠了一屁股外债。倒不是大哥推脱此事,实在是家中余粮不多了。如今只是这两三石粗粮,都给贤弟你拿去如何?” 林小庄老实巴交的一个汉子,在族弟林小夏面前坐卧不安,末了搪塞几句话出来。 林小夏吃惊不小:“族兄,当日你租赁小弟这二十五亩地时,说好的是每亩每年三斗细粮。如今五年下来,收租的细粮应该是三十七石五斗才是,如何现在只是两三石粗粮?” “咳咳,大兄弟,你倒说得轻巧呢。这耕田的辛苦,怕是你一天都没摸过呢。”林小庄的浑家蔡氏出来插话道。 “不是大嫂说兄弟你也太计较!你说你那二十几亩田地,都是旱田,我们一家几口人忙着撒种、耕作、施肥、灌水、除草、收割,哪样不是辛苦收上来的?你这一张口就是三四十石粮食收走,却想叫你大哥一家都去喝西北风过活么?凡事总要讲些道理好波?” “咳咳,” 林族长看着林小夏求助的眼神,想想那个镶玉的银簪子,总还要再出把力气的:“大侄子,话呢也不能这么说死。当初你小夏兄弟和你定的田亩租赁契书还是在的。每年收多少粮食,那都是定数。当然,小夏这几年都没来收粮,也有不对地方。” 林族长叹息道:“不如这样,这粮食呢,折算出五年的漂没,就按朝廷收粮的规矩办,漂没三成,再折掉零头,算二十五石如何?也不拘都要细粮,我看粗细参半吧。” “如此,咱家今年就没法过日子啦!”林小庄的浑家蔡氏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干脆坐在地上,不停拍打地面:“我~地~那~个~天~哪~呀~啊!”抑扬顿挫,安宁听得津津有味。 “算啦,算啦,那就二十石吧!”林小夏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让步道。 那浑家立刻不哭了:“却是要两年给你,今年十石,明年再十石。” “这?明年却不许再漂没。而且明年的收租,也不能短缺。不然,小弟只好收回田亩了”林小夏也实在没有更好办法,只能如此威胁。 “这~,那行吧。不过这十石,家里也只得粗细参半拿出来。”林小庄搭话,一锤定音。 行吧,还能怎样呢?真要拉去打官司,小少爷的身份怎么遮掩? “那些家具~”林小夏还没说完,就被林小庄的浑家再次打断话题。 “我说兄弟啊,你可不能得寸进尺,竟是欺负你大哥老实吧?!当时你那些家具,风吹雨晒的,不是俺家好心帮你收藏保管,你还能剩下什么啊?这些年来,光是帮你保管这些家具,就废了俺家多少人力?如今你轻易一句话就要拿去!我~地~那~个~天~哪~呀~啊!” “一半吧,那就拿回一半家具吧?就算侄媳妇你说的都是理,这家具总是你兄弟小夏家的财货,总不能都漂没吧?”林族长实在扛不住那女人的咏叹调,帮着林小夏让步道。 行吧?眼看再无可谈话题,那就说好明天就要把粮食、家具送到家里。然后林族长再四处张罗族内的闲汉过来帮着修缮屋顶。 自然,即便是竹棒或者柴草,也都有那些此前借了林小夏家房顶棒瓦的人家凑出来。便是林族长家,也出了五六根竹棒,真心肉疼了半天。 如此忙碌了一两日时间,三人总算安定下来。 安宁笑嘻嘻地把玩那支镶玉银簪子,忽然看着林族长家院子里的荷花感兴趣,跳过去狠狠揪下几朵把玩。至于那支镶玉银簪子,却被失手丢落地上。 他也不在意,摇晃着肥胖的身躯跟着二丫走了。林族长看这小小的人儿虎头虎脑跑出去,想要提醒他地上的镶玉银簪子,终究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十石粮食,细粮大约两贯一石,粗粮一贯多些一石,合起来也不过十七贯钱。还要拿出一些去换油盐菜蔬,总之三人简省吃,大约三个月的口粮吧。剩下的,就该自己想法子了。 林小夏有些颓丧,前日一路上的迷魂汤,算是白灌了,到手的小娘子怕是还要飞走。不过安云儿却没他那么多的龌龊,整日忙着打扫、整理房间院子,那是当成家去收拾了。 安宁也在苦苦琢磨,怎么才能生活下去。眼下身份特殊,开不了发财的金手指,这养生的银手指,总要弄出点名堂吧?不然,当真没法过日子呢。 自己才六岁的身体,吃食营养一定要顶上。决不能象这个时空人的寿命那样,胡乱活到四五十岁就匆匆挂掉,那可真是穿越之耻呢。 这个时代里,什么才叫营养?当然是肉食啊。可是即便这个时代味道不敢恭维的猪肉,也要七八十文一斤呢,全家一天的生活费可就折腾没了。 所以,要营养,就要先发财。 要想发财,只能靠自己的小手段。 林家姐夫还在懵圈呢,指望不上啦,当真废物!当然,废物也要利用上,而且还要狠狠地利用好才行。那啥?前世不是有句名言叫做“废物就是放错地方的宝贝”! 让林家姐夫耕田、打仗自然是废物,但是给他一个小小发财的营生做呢? 福州多山、多水,闽江、乌龙江过境。而且临海靠港,所以水产丰富。安宁记得福州的鱼丸、鱼露、锅边糊等等,那都是地方特色小吃。 没道理后世的名吃,现在就不能流行。 何况,自己还可以再做些鲜味调料。让林家姐夫和二姐安云儿每天做一些,挑担子或推车去三坊七巷、南台这些地方售卖,应该是十分赚钱的买卖。 安宁知道,此时的福州,可是大宋的人文荟萃之地,单单城内人口就超过十万。而且不但人口多,经济也极其繁荣,乃大宋六城之一。此地还是大宋造船中心,海贸十分繁忙。 后世闻名遐迩的禄锦坊、儒林坊、光禄坊;杨桥巷、郎官巷、兴文巷、黄巷、锡类巷、宫巷、急避巷,合称“三坊七巷”,以及贯穿其间的南后街。此时也是福州各级府衙聚集地方,还有南台的商贾云集,这两处都是真正的成熟商圈啊。 福州人历来爱美食,特别是海产之物的烹饪,更加味道绝美。安宁前世游览福州,似乎记得清朝就有一本《调鼎集》,专门提到福州鱼丸的做法:用白鱼、青鱼活者,拍半置砧板上,用刀剖下肉,留刺在板上。将肉斩化,用豆粉、脂油拌。将手搅之,放微微盐水,不用清酱,加葱片、姜汁作圆。放滚水中煮熟,起撩冷水养之。 就是用鲤鱼、鲨鱼或淡水鱼剁茸,加谷粉搅拌均匀制作。嗯嗯,还可以包以猪瘦肉或虾贝肉等馅心,可以预先多做几样,随意客人选取。 至于鱼丸的制作门道,一个是加粉多少的问题?再就是把鱼肉和粉搅和一起用木棒击打,打到什么程度才好?这就要林家姐夫自己琢磨了,反正看他还是蛮机灵的人物。 吃的时候呢?熬一锅鲜汤,撒点葱花,香油,调入盐味。随吃随煮,不要太美味啊? 营运的成本更加简单了。一副担子两个桶,配上一个炭盆就能就决问题。当然,回本了就可以弄辆独轮推车,或者四轮驴车啥的,全看林家姐夫他想要做多大的规模。 但是,怎么把这玩意用儿童玩闹的方式捣鼓出来?这必须是在误打误撞!自己决不能因此显山漏水,或者扬名立万,这才是安宁需要面对的最大困难。 他才六岁的娃娃呢,要名声干啥? 安宁决定自己下水摸鱼去,当然是浅水汪。绝对不能下河,二姐安云儿会揍他屁股的。小鱼儿摸了几条,再去捡些细粮,就是稻谷了,剥去皮,浸泡软了,再拿石块碾碎磨粉浆。 数量不多,所以就当是在玩耍了。 把几条鱼开膛破肚清洗干净,用刀背把鱼砸烂,拣出鱼刺,再将砸得稀烂如泥的鱼肉混合米粉调了盐口,仔细用小木棒敲打,玩的不亦乐乎。 晚上,四处奔走寻找营生的林家姐夫,拖着疲倦的身躯回来,闷闷不乐。安云儿也开始紧张起来,这眼看着粮食一日少过一日,坐吃山空的滋味当真难捱呢。 但是安宁却不认同,在他认为,虽然粮食不多了,可是滋味似乎还有点。比如安宁失手将他混合了鱼肉、米粉的膏状东西丢进了煮汤的陶罐里? 安云儿大吃一惊,想要捞出去丢掉。 林小夏却摆摆手道:“那也是粮食呢,别要糟蹋了,煮熟一起吃了吧。” 一锅汤,十几粒大小不一,形状怪异的鱼丸漂浮其间。林家姐夫喝过一口,果然“咦”了一声,又喝了一口,味道可比平日汤水美味多了。 看到安宁正夹起一粒鱼丸往嘴里塞,却被安云儿用筷子抽了一下,掉在桌面上。 林小夏叹口气,别要糟蹋了,自己吃了吧? 哇靠!安宁一直偷偷看林家姐夫的表情,是快乐呢?还是快乐呢? 自然是无比快乐的!!! 林小夏又从陶罐里捞了一个仔细品尝,再颤抖着手夹了一个给安云儿:“你尝尝?” “嗯,有点咸了,而且还有点黏,不够劲爽,要是鱼肉多放些就更好了。对了,里面包裹点纯肉或者虾贝馅,一定更好吃!” 安云儿是个吃货,安家的伙食一直都很讲究,她的嘴巴可比林小夏叼多了。开始她还是在针对安宁的玩闹食品,渐渐的眼神就亮了起来。 她和林小夏对望几眼,再次看看安宁?忽然一把将安宁抱在怀里,死命亲吻,涕泗横流。 “发财了,好兄弟,咱们以后不缺吃食了!”安云儿一会哭,一会笑,一会疯癫地胡闹。安宁大感厌烦,挣扎着逃出她的魔掌,那啥?“非礼呢!” 安宁愤愤然跑了出去,偷偷躲在一个漆黑的墙角里,热泪盈眶。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3章 搞发明的代价 第3章搞发明的代价 安宁依然整日没心没肺地在附近捉鱼摸虾,安云儿每日都在忙碌。 碾米粉、打鱼肉、搓鱼丸并不轻松。当然最累的还是林小夏,他要挑担子每天出去两趟。上午去三坊七巷,下午去南台江边。沿街串巷,风雨无阻。 一柄木槌敲打扁担,不急不慢,咄咄有声。“林记”鱼丸汤做工精细,汤色清亮,丸子鲜味、咬头都是上上之选,很快成为福州街头巷尾的一道美食小吃,供不应求。 开始时,其实是没人问津鱼丸的,因为大家都没吃过这玩意。林小夏的反应是,你不吃,老子就冲你家门去。自然,冲进普通人家,效果不彰,还容易挨揍。 但是林小夏对帅司衙门熟悉,就担着单子冲进去。自然就被衙役拦住,这幅担子也被夺下。林小夏这才想到辩解自己是想进来卖吃食的。俺家这鱼丸,是如此这般的吃食,云云。 “哈哈!”这就是个傻蛋呢!管你什么好看、好香、好吃的东西,统统没收了。 中午时候,这些鱼丸就成了帅司衙门的伙食之一,大家随意品尝一二,说笑着上午的有趣故事。吃白食呢,当真是畅快啊。 第二天,林小夏带了一些孝敬的物品再次凑上来,想要寻熟人要回自己的扁担和挑子。然后就被人喊了进去,一通训斥后,扁担挑子被还了回来。 那些孝敬的小礼品,也被人摔在脸上。但是,今天上午就要挑一担子鱼丸汤过来,赶紧的。不然的话,嘿嘿,你小子掂量着看! 自然,谁也不愿意贪图这几文钱的买卖,尽管林小夏把价格又涨了一文,还是很快售罄。赶紧的,明天再多送点。不然的话么~?嘿嘿,你小子继续掂量着看! 林小夏原本是每天上午挑一担去三坊七巷售卖,下午去捉鱼虾给安云儿做鱼丸。现在生意进入了正轨,如果还要指望小少爷安宁去捕鱼捞虾,那可啥都不用卖了。 后来就去找江边的渔家买鱼,然后下傍晚再挑一担子去南台的码头、商铺附近售卖。 没多久就买了一辆推车,把一副扁担两个桶换成了四个桶。最后居然真的央求车行帮他捣鼓出一辆四轮驴车,四个桶也变成了八个大桶。 再也不能增加了,哪怕安云儿早已把碾粉桨的活计也改成了从村庄里的人家采买,又把木槌挥击改成木臼捶打鱼肉米粉,提高了不少效率,但她依然没法做出更多鱼丸出来。 安云儿很快瘦了下去,身体却越发结实。需要饱满的地方,也更加招惹林家姐夫贼眉鼠眼的窥视。安云儿总是咯咯笑着享受他的各种恭维和骚扰,但若再想进一步却是不能。 安云儿很保守的,这还没办酒席宴宾客呢,所以不该有的事情坚决不能有。那就等过年就办吧?那时家里应该有些余钱了。林小夏安慰她,安云儿嗯了一声,有些羞涩。 安宁的苦恼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安全担心,安云儿从不许他和附近的小伙伴们疯癫玩耍,而且每天也不能离开安云儿的视线。这让安宁大发脾气,就把那些做鱼丸剩下的鱼头、鱼刺、鱼骨、鱼尾一股脑地抢了去,丢进一个破烂缸里,糟蹋了不少盐巴之物。 虽然看着安宁糟蹋盐巴很心痛,安云儿还是没有阻止他。管他呢,小少爷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反正现在鱼丸生意好做,手头上也不算差钱了。 安云儿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所以,就这样忙碌的日子过上一辈子,其实挺好。 安宁如今也渐渐黑瘦下来,不过身手却越发灵巧。时当正夏,他也不怕日晒风吹,每日胡乱翻腾破缸里的那些臭鱼烂虾。若是下雨天,他还要偷出便宜姐夫林小夏的斗笠去遮掩。 看他认真的淘气样子,林小夏和安云儿都乐了。小少爷虽然脾气不好,淘气的厉害,可是却误打误撞地捣鼓出鱼丸来,当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安云儿自然内定了鱼丸发明人的专利,这些上好美食,和安宁这个小屁孩有毛线关系?那是俺们广安军的特产呢。 大约个把月,安宁看那缸里的渣刺下沉,轻油上清,色泽颇类琥珀。尝尝味道鲜美之极,就是淡了点,二姐又该一大串地编排她的不满吧? 管她呢,安宁淘气地用竹根装了一些虾油,冲过去泼进汤桶! 安云儿这下子可真是被惹毛了,放下手中的活计追了过来。安宁大骇,亡命奔逃,终究还是被二姐抓住,屁股上顿时火辣火辣地疼痛。安宁哇哇大哭,心说俺搞个发明容易吗? 虽然被混杂了东西,但是这一锅汤也不能说丢就丢。安云儿还是舀一勺尝了尝,若有所思。又去寻了安宁的淘气破缸里舀了一点加进来,渐渐眉飞色舞起来。 什么呀!鱼丸可不就是要配上虾油调味才更好吃吗?安宁鄙夷道。自己立了大功呢,今晚一定要多吃碗干饭,把刚才屁股上的委屈赚回来。 以后打死也不要玩虾油了,这太吃亏呢!安宁捂着屁股哀怨地看着安云儿,伤心啊。 不过这样也应该够二姐他们富裕生活了。 有了钱,人都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安排。便宜姐夫林小夏有时不太靠谱,终究还是个见过世面的机灵人。如何把生意做精细,对他来说,一点问题没有。 安宁不打算掺和他们的梦想,每个人活好自己就行。他不是救世主,也不想做救世主。无休止地为别人操心,哪怕出于好意,最终也只能收获叛逆、厌烦,或者敬而远之。 这个鱼丸配虾油的小吃,只要他们不外传,别人就很难模仿技术。鱼肉和鱼骨、鱼刺都被仔细利用,这样的成本已经很低了。而味道?也几乎接近完美。 当然,若再有点香菇洒进去的话,还会更好些?安宁瞬间忘记了刚刚的誓言。 福州怎么可能少了香菇?乡下到处都是呢!这是香菇,这是平菇,这是菜菇,安宁贪婪采摘。咦这些菜菇的背上,为何是紫红颜色的? 安宁若有所思,这是奇幻毒蘑菇?! 简直太振奋人心了,安宁小心把这些毒蘑菇单独收藏起来。起身四处看看,貌似不多。忽然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这些蘑菇,真的好拿回家使用吗? 万一要是二姐他们误用了毒蘑菇,闹出人命来,那是天爷爷都救不回的霉运呢。可是不告诉他们,他们早晚也会尝试在鱼丸里加入蘑菇的。 所以,还是要告诉他们蘑菇的区别才对? 晚上林小夏回来的时候,心情有些沉重。今日遇到了此前在安家一起做工的瘸子鲍二,那厮混的很不如意。吃了一碗鱼丸没给钱不说,还问起了小少爷的下落。 鲍二说,当初主家的祸事,都是他在建州的同僚告发。如今这个建州的同僚,已经调任福州公干。若是被他知道安家的小少爷还在,恐怕不好相与。 鲍二脸色狰狞,自己腿有残疾,日子紧巴着呢,林家哥哥能否关照兄弟一二? 林小夏一开始就推脱说,小少爷那天自己钻出狗洞,然后小少爷就走丢了,很多人都见到的。自己和安云儿也在寻找,却一直都没能找到。 这个鱼丸的生意,却只是讨生活的小手段,赚不来几个钱。最后他还是给了鲍二两百文钱,但是心中却一直惴惴不安。 小少爷,已经不能继续留在福州了。 二人正在房内窃窃私语,忽然院子外面的土狗旺财狂哮起来,还夹杂着安宁的惊呼。 二人冲了出去,看到昔日温和的土狗旺财正红着眼睛冲向安宁狂哮,若非脖子上的绳索系得结实,恐怕小少爷就危险了! 林小夏抄起扁担,狠狠砸在旺财腰上。 疯狗,历来留不得呢。 安宁早已吓得涕泗横流,身上、手上都滚爬的到处泥土。他哇哇大哭,哆嗦着举起手中的一株艳色蘑菇, “狗狗吃了这个蘑菇,有毒呢。” 然后他就恐惧地昏厥过去,再不赶紧昏厥,小屁屁又该遭殃了。 何况,林家的便宜姐夫那些话,自己都听见了。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 林家姐夫对鲍二的说辞没有问题,可是他给鲍二两百文钱,绝对是在惹火烧身。林家姐夫和鲍二的昔日交情,顶多几文钱一碗的鱼丸而已,还值不得两百文钱。 这个晚上,安宁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带着巨大面具坐在高高神台上,脚趾顽皮地夹起脚下石子,丢向太阳的方向。毫不理会脚下万民的膜拜。 那时他也才六岁,什么都不在意,脚下万民似乎也并不介意他的懵懂。 他们的神人飞升了,然而琴瑟凤鸣如昔,他们的四岳在琴瑟凤鸣的指引下找到他。所以,他就是天选之人,他将是新的神人。 后来,他慢慢长大,对身边一切文华都了无兴趣,只是一昧地喜欢追逐太阳奔跑。他喜欢看日出日落,云涌云散。 “夸,羽山之外有日落之渊否?” “无,西北之外有大山,日落其后也。吾当去西北逐之!” “夸,西北山外有日落之渊否?” “亦无。山外还有西海,日坠其中也”。 是夜憩于禺谷,遇猛虎,欲噬也。夸仓惶欲窜,忽然空中白光招摇,此日出也。身后猛虎化作清风离去,留下凉凉的感觉。然而脚下却忽然踏空,惊觉梦醒。 原来安宁这几日一直都在悄悄处理这种奇幻的毒蘑菇,把它晒干、磨粉,然后分剂量喂土狗旺财。 他想要掌握使用剂量的分寸,没想到旺财却被这蘑菇粉折磨疯了。 而他自己无论多么小心,今晚依然中了这蘑菇粉的招。这粉末用纸包是不行的,需要瓷瓶封存,可是去哪找瓷瓶呢? 安宁叹息一声,感觉眼帘还是有点刺眼。 唔,半夜三更,房间里如何会有光亮?难道油灯没有熄灭? 安宁忍不住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人正借着烛光在床头观察他。 “啊!”安宁惊叫一声,仓惶缩入被窝,然后又伸出手臂,举手打去。 手却被人瞬间抓住,安宁撒开五指,手心有纸团散开,烟雾扑面而来。 那人很惊讶,“咦”了一声,晃晃身形,慢慢倒下了。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4章 乌鸦嘴的晦气爹 第4章乌鸦嘴的晦气爹 外间的林小夏已经惊醒,他喊起对面房间的安云儿,急急挑灯冲进安宁的小房间。 安宁依然蜷缩在被窝里,恐惧不止。床前却有个道士,早已瘫倒地上,似乎进入梦乡。一个包裹滚在窗台下,林小夏过去挑开,惊呼了一声,窜得远远。 反而安云儿遇到大事更加镇定,她向前继续挑开包裹。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瞪着狰狞双眼,不甘心地盯着安云儿的大饼脸,可定不是为了赞美她脸上的雀斑。 一股腥臭气味呛鼻而入,安云儿反胃不已。索性捏住鼻子,转身不再理它,认真打量地上晕倒的那个人。 “这是?徐道长?” 似乎认得?挑灯近前仔细看看,却是主翁家的常客徐知常。安云儿记得他曾经来过福州数次,说是协调南台的一些人物故事,神神秘秘的一个人物。 安云儿曾听二夫人说起徐道长,与主家系出同门,据说神通和来历都是不小。不但精通道家经典,而且长于吟咏。字画也是东南一绝,却如何又与杀人越货拉上关系? 这也罢了,他如何就倒在小少爷的床前,昏迷不醒? 小少爷?小少爷呢!安云儿仓惶不已,向床上寻找。 “我,我在这儿。”安宁惊恐地从被窝伸出脑袋,嘴巴一瘪,咿呀咿呀抽泣起来。安云儿丢了蜡烛,上床拥住安宁,一边安慰,一边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可是,地上还躺着人呢!嗯呐嗯呐,还有颗人头,这都什么事啊? 林小夏神色不宁,现在回忆那人头,似乎很像鲍二? 林小夏赶紧提醒安云儿,先别忙着哭,看看地上人怎么办? 无论是救回来,还是砍过去,总要有个拿主意的人啊。 虽然林小夏一贯自诩男人,但这人间事情,却并非因为你是男人所以你就能干的。壁如生孩子,壁如拿主意等等这些事,比起安云儿,林小夏都是自愧弗如。 不过显然,今晚的事情也不是安云儿能够定论。 看着扑在怀里抽泣的安宁,无论怎么伪装,他都不像六魂无主的模样。地上的徐道长,那些传说的神通也不是浪得虚名,不会无缘故地晕倒。 再联想到最近两三个月来诡异的发家致富手段,安云儿忽然身子发寒。她直觉自家的小少爷,恐怕不是表面的鲁莽贪玩那么简单。 看着安宁惶恐的小脑袋,安云儿认真道:“小少爷,这位道爷是主翁昔日好友,小少爷脖颈上的那串流珠,还是徐道长给的。” 喔喔,这样啊?那啥,缸里不是还有冷水嘛,头上浇一瓢看看呗。 “吾乃建州徐知常也,与这孩儿的父亲系出同门。外面还有师弟吕生,也一起唤他进来。” 那道士悠悠醒来,胡乱擦了把浇在脸上的冷水。三缕长髯早已乱了方寸,散漫黏在他原本清雅俊朗的脸上,显得狼狈不堪,却又狠狠瞪了门外一眼。 “如何你就看着为兄吃瘪,也不出手搭救一二?”徐知常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左右不是太大的事,他们也并无什么杀机,所以救不救也没甚区别。” 门外露出一个年轻道士的身影,身高、相貌都是那种毫无特色的路人甲乙丙常貌,毫无特点。稍显年轻的面孔有些模糊,目无表情地空洞双眼,并没有聚焦某处的打算。 谁也不晓得他何时过来,来了多久。但是听他的话音,似乎是一直都在? 林小夏觉得这人有点面熟,却又一点具象都没有,疑惑道: “啊,啊?你是,你是那谁谁?” “贫道吕生,这几天一直讨你鱼丸吃。”吕生冲他笑了笑,很快又模糊起来。 “啊?对对对,嗯,你是在哪哪哪?” 林小夏又认真想想,似乎有点印象,但他依然没有具体的场景记忆。他干笑着挠了挠头,对自己的糟糕记忆感到很不好意思。 安宁心中一颤,刚才幸亏自己没有更多的恶意。否则门口这个诡异的小道士,铁定不给自己好果子吃。搞不好自己又要被穿越到别处啦! 看来以后自己的居所,还要在外面布置些手段才行。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随意观摩? “嗯,这人头,却是那鲍二的。你不该给他那两百文钱,他收了你的钱财,就往帅府衙门去了。若非我师弟一直在留意你们,恐怕今晚来的人,就该是官差了。” 徐知常幽幽看了安宁一眼,小混蛋,这么小就敢下黑手了! 终究不便和小孩子认真置气,转身对林小夏和安云儿执礼谢道: “两位义士救助我门子弟之恩,徐某这厢谢过。不过接下来徐某要和这孩子说些事情,却不宜二位参与,还请行个方便”。 看着林小夏和安云儿退出房间,那个年轻道士也隐身而去,似乎从未来过。 见安宁不安的表情,徐知常又乐了。现在你小子才知道害怕吗? “安宁?是吧?”徐知常心念复杂,自己可是东南传奇大能人物,却被眼前小屁孩的幼稚手段擒拿,当真天下奇闻也。这小混蛋简直就是妖孽啊,徐知常暗暗太息。 一些原本想要等他长大再说的事情,看来也要提前交代了: “长话短说,汝父之祸,固然是被人构陷,却终归还是他言语轻佻,行事张扬的因果。 前年汝父去汴梁,登对面圣,所谋皆不允。汝父愤而归与客言:穆若之容,不合相法,当有播迁之厄。客乃潜去告官,汝父于是坐诛,牵连甚广。 你这小师叔尝去广安搭救汝叔,终不得遂意。汝家血脉,于今只剩你一人了。 某家也是近日才访查出端倪,要说这祸事根源,却是起于汝父同在建州为僚的提刑官郑秀明。此寮交好汴梁的余深,又欲收南台海商之利,遂以汝父言语告余深,汝父乃获罪。 然而汝父之亡,其实牵连很大。他乃福建转运判官,建衙也在建州节度使那里,却执意要安家在福州。这里面的缘故,自然是因为八闽财货,尽在福州的意思。 而福州之盛,又在海外贸易发达。故汝父常来往福州,皆为海外贸易诸事也。 昔日汝父所奏,乃欲在福州置市舶司,抽取海贸之利充实军资,此官民两便之举。 然而蔡相却要收海外财富尽归广州市舶司,其他杭州、明州、泉州、密州皆要停废,何况新增?故汝父之亡,实为开海朝政之争也。 今南台海贸人家,昔年亦颇受汝家羁縻。然而汝父猝亡,这些人家,有些归了郑秀明掌握,有些还在狐疑不定。这些事,皆汝父亲为,他人实在难辨虚实。 某家虽为汝父同门,又是幕友,曾替他奔波一些事情,然而个中虚实,其实也难辨清。 如今福州之地人情复杂,你家那些旧仆,很难不会走漏消息。想要拢住小公子,或者斩草除根的人,也非止郑提刑一人。那些南台的海商,还有明教之徒,若知晓你还在人间,恐怕他们也都不会罢手。 这都说不上对错,总为怀璧之罪罢。 所以,福州也实在不能再居。要说外间这两个旧仆,已经算是难得的仁人义士。但想靠他们庇护,怕是很难,说不定还要牵连他们。 所以,你还是换个地方,从新谋个身份才好。 本来,这事当由某家亲为之。然而这些年,某家却贪慕红尘,难免世俗之累。如今去哪都很扎眼,你在身边,怕是无法周全。 你这小师叔吕生,颇好机巧玄学,不喜人间学问。此番倒是与汝有缘,不如且随他去,异日再做图谋如何?” 安宁这才知道,原来这具肉身,是那个史上著名乌鸦嘴安郊的幼子。 要说安郊出生广安豪门,自小天赋异禀,常又出人意外。其人善麻衣之相,正当人们以为他要修真时,他却一鼓作气考了进士及第,自此留恋官场十余年,累官福建转运判官。 正当人们以为他将青云直上时,他却突然冒出一句大逆不道的昏话,旋即被人告密坐诛。 什么叫“穆若之容,不合相法,当有播迁之厄”? 这句话,等于直接宣判了北宋王朝的灭亡呢。后来的靖康之乱,皇帝赵佶果然被金人掠去北方,其“播迁之厄”,当真不小。 所以,安郊一直都是乌鸦嘴的鼻祖之一。 徐知常却不管安宁还有甚想法,如今需要赶快敲定这些事情,免得夜长梦多。也不待安宁说话,就唤了一声,门外那年轻的道长闪出身形。 听了徐知常的安排,似乎一脸的嫌弃。最后方才不情愿地说:“那就为期十年吧。十年后,他自为之。” “自当如此。”徐知常言罢,又向吕生递来一个小包裹,这都是安判官的一些遗物,现在打开看也无大益。你且收好,十年后再归还小安公子吧。 再对安宁郑重道:“汝父之仇,全在郑氏之祸,不可由此记恨官家,汝可知晓?” “切!反贪官不反皇帝啊?干脆扯大旗替天行道好了。再说,自己只是借这孩童身体还魂而已。喔喔,就算报仇,也只是等他靖康之乱后,一刀砍了那老赵的龙头而已,很难吗?” 安宁觉得这事不需要太纠结。再说,自己这点年纪,谈什么报仇啊? “可是,道长怎知我是那安郊的孩子?” 安宁心说,报仇啥的,不都是十年不晚的吗?而且,自己怎么摊到这么不靠谱的乌鸦嘴老爹!道长你没认错人吧? 徐知常斜视他一眼,心说就你小子刚才那一手,老道还敢把你当孩童看吗?若非确定你是故人之子,就刚才那下黑手的梁子,老道真就能这么过去吗?扇不死你啊小混蛋! 自己和师弟二人这几天一直在查访故人之子下落,巧巧看到林小夏的鱼丸摊子,想到一些安氏旧仆的意指,于是做了一些布置。 等到下午鲍二勒索林小夏时,二人基本就确认了安宁的下落。刚才自己秉烛探视,见安宁左眉结旋,此亦安郊之相也,这才确认无疑。 等到安云儿、林小夏也听过安排后,自然没有多话辩驳的理由。然而安云儿还是痛哭流涕,这些日子,她可是真的把安宁当做兄弟一样的难舍难离了。 林小夏匆匆把院外的土狗剥皮掏腹,炖了一大锅肉汤。待各人皆饱食后,天色已明。 安云儿哭哭啼啼相送到江边,一夜扁舟渡河,吕生携带安宁沿着闽江西行,继续翻山越岭,去往广丰真隐观定居。 安宁的身世,从此入了道家机缘。一应度牒文书具备,与福州安家,再无瓜葛。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5章 修行的法子 第5章修行的法子 说是这么简单,其实一路走来,安宁都是苦不堪言。 小师叔吕生总是不冷不热的毫无存在感,安宁这时才真正确认,无论相貌性情,他都是个隐形人,很容易被人无视的那种人。 很多时候,小师叔都会让人忽视了他的存在,哪怕他就在你身边,看着你的一举一动。 小师叔是怎么做到的?安宁表示疑惑。 这也是一门不错的学问,然而这个学问的坏处也很明显。 安宁最大的体会和悲哀在于,西北行走千里的这些路程,都要安宁自己走去! 哪怕一天才走三里,那就在三里处打尖、寻食。小师叔也绝无着急赶路的意思,因为修行无处不在。 可是自己才六岁啊?安宁无论如何撒泼放赖,翻滚地上,也无法得到小师叔的一丝恻隐。 “这是修行,你要想道心坚固,便要修行!” 吕生酷酷地说道。想当年自己,也不过七八岁时,就被师尊带去云游四方呢,足足走了三年,万里之遥皆脚下走出来的呢。 “哇?这没道理呢。怎么可能啊?小师叔如何做到的?”安宁听得滴答流口水。 吕生诡异一笑:“安宁,你可看出师叔的修行有何与众不同吗?” “没什么不同,就是太年轻了。再就是?嗯嗯,不认真想,就记不起小师叔还在呢。” “是啊,这就是师叔的修行呢。师叔少年修行时,路途漫漫,但也总是少不了行人车马。为师一个小孩子,无忧无害,转脸就能被人忘记。所以路上搭个车马啥的,着实方便。” “呕啊,这样也算修行?” “如何不算?你能走到地方那就是修行圆满,谁管你是怎么走的?” “那弟子也去试试?不过弟子天生气宇轩昂,人中龙凤。想要别人忽视、看不见似乎不太现实,就只好让人重视了?”安宁忽然自信满满起来。 既然说道修行,那么自己怎么做都可以。虽然身体才六岁,可他的灵魂,已经二十六岁,还有后世千年的文明熏陶,没有理由玩不过这世间的人心。 何况,这种灵魂隐藏,与小师叔的隐身修行,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让人产生错觉嘛。 “嗯呐嗯呐,徒儿此言亦有道理。”吕生对安宁的自信不置可否,随意应付。 安宁蹦蹦跳跳走在路上,一会追着蝴蝶奔跑,一会羡慕蚂蚱的自由自在。手里、脸上全是山间野果的碎屑汁液痕迹,猩红的果汁干枯堆积在下巴上,鬼画符般混乱不堪。 身后传来哒哒的蹄音,安宁回首看一眼,身后转弯处有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牵着头毛驴走来。驴背两侧,挂着两个大大的竹篮,里面似乎装满了桂圆和荔枝。 还有几支桂圆的枝条俏皮地伸出竹筐,梢上桂圆上下跳跃,似乎很想飞入安宁的怀抱。 呕啊,桂圆啊?安宁痴痴盯着那几粒跳跃欢呼的桂圆,口水不争气地冒出,在猩红的下巴上淌出一条明亮的水渍。桂圆桂圆你真棒,快快走到碗里来!安宁内心在欢呼。 那汉子也在快乐地哼着一首乡俚小曲,打发旅途的枯燥。或者他还想起了某个乡女的多情,口中的曲调越发猥琐。轻飘飘的骨头滑在路上,飞一样的放荡不羁。 才转个弯,就看到一个小屁孩正在独自行走路上,痴痴看着自己竹筐里的干果。那汉子似乎也有些吃惊,再左右看看四下无人,经不住双眼冒光,兴奋起来。 “你这娃娃,如何就敢一个人行走路上?你家父母安在?” 安宁晃晃脑袋,随手一只旁边的岔路道: “俺家爹娘还在前面赶路呢。俺从车后溜下来采集果子吃。” 汉子探目远视那条岔路,前方哪有什么人和车的影子?看来这小家伙是走丢的孩童啊? “好孩子,你爹娘却急着找你呢。他央求俺帮他寻你,不如这就跟俺走吧?”那汉子说着就想向前拉起安宁,安宁却哇哇大叫着撒腿跑开。 “不对,不对,俺爹爹不会让你找俺的。俺爹爹每次找到俺,都会给俺好果子吃食呢。” “有的,有的。你看这是桂圆果子,好甜的美味呢。”那汉子哈哈大笑,果然回身从驴背旁的竹筐里掏出一支,结着七八个桂圆果子呢。 安宁这才高兴向前,接了过去。“看来真是俺爹叫你接俺来的。” “嗯嗯,老子和你爹熟着呢,好的都能穿一条裤子了!”那汉子狞笑一下。 “来来,娃娃你且坐上驴背,俺这就带你去找爹爹去。” 安宁却又在挣扎不已,“俺不要找爹爹,要找你自己去好了。俺还要多采些果子,俺爹很喜欢吃俺采的果子哩。你,你都没夸俺的果子好吃呢。” “怎么没夸?你手上这果子香香甜甜,果然很好吃呢。” “当真?”安宁递上手中自己刚才采摘的野果,双眼清澈纯净。 “自然是真的!”想着这么大一个小孩童,转手卖了就是十几贯钱的横财呢。那汉子也不想在路上闹出太大动静,随手接过安宁递来的果子吞了下去,“果然好吃呢。” 身边隐隐传来一声叹息,蠢货啊! “小师叔,小师叔,我要骑驴,我要骑驴!” 嗯嗯,要再有个唱本就更好了。咱们可以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那汉子倒下前,隐约听见二人对话,惊骇莫名。自己刚才,可没留意到身边还有人的! “这汉子白衣乌帽,却是吃菜事魔的明教信徒装扮。徒儿当真好眼力,给师叔惹来这大的麻烦!”吕生一边叹息,一边把那汉子拖到路边草丛中。 想了想,又把驴背两侧的竹筐一样样卸下,也围在他身边。不过做些干果营生而已,如何就敢起了这么大的贪念?吕生觉得很无语,眼下的孩子有那么好骗吗? 吕生一边做着这些事,一边絮絮叨叨地埋怨安宁的惹是生非,再将安宁抱上驴背坐好,顺手在安宁的脑门上轻轻抽了一巴掌,拍拍手走人吧。 “可是,是他先起了贪念,想要拐骗俺呢!难道起了坏心思的人,还要对他慈悲怜悯吗?”安宁故作屁股吃痛,吵嚷起来。 “哎呀呀,所谓金银不外露,外露必招灾。这汉子也只是贩买干果的小贩子而已,哪里会有多少害人心思?还不都是你凭空造出许多虚幻,这才勾起他的贪念。 徒儿啊,你将来一定要记住,这世间的人心,可万万试不得呢!不然呐,你这辈子都有操心不完的烦恼哩。” 吕生太息,随手把自己身上的行囊也挂满驴背,拍拍驴屁股,“驾、驾、驭~”。 有了驴,吕生自然不再爱惜脚力。但他也不急,这日行程堪堪不过走了三十余里。晚间就在闽侯的一处山坳僻静地方落脚,周围撒了一圈雄黄粉,再点燃一堆篝火。 安宁身上奇痒,看来那驴身上的虫子、跳蚤不会太少。干脆牵着驴,合衣趟入一处水汪,把自己和驴都仔细冲洗一遍。顺手还摸了几条小鱼小虾扔到水岸上,玩的不亦乐乎。 吕生也去旁边山坳里猎了一支野兔,又在树上掏出一窝鸟蛋,晚上一锅炖汤吃食吧? 安宁却不想吃的那么简陋,在他看来,食不厌精才是王道。此前日子清苦,没法讲究也罢了。如今趁着好心情,又可以锻炼修行,为何还要糟蹋自家胃口? 何况小师叔,也的确值得自己孝敬,安宁算是真心认可了吕生的执教能力。所以这顿晚餐,就是安宁雀跃着要求自己动手来做。吕生自无不可,盘膝打坐而已。 安宁先将野兔剥皮去脏,再片出薄薄肉片。剩下的骨架和着鸟蛋一起下锅煮沸后泼去脏汁,将骨架再次清洗干净,剥了鸟蛋的外壳,一齐在下锅熬煮,又调了盐口。 几条小鱼、小虾也都收拾干净,再向四边寻了些野葱、野菜,清洗干净。等到肉汤沸了,就喊来小师叔一起涮火锅啦。 吕生哪怕还在打坐,闻味也禁不住食指大动。向前尝尝汤味,果然清新鲜美,可比自己日常吃过的火锅清爽许多。嗯嗯,这个弟子,收的真不算冤枉呐。 安宁光溜着身子,衣裳挂在篝火旁晾干。身上也被吕生拿了些药液涂抹,说是驱邪避瘟的仙家良方。安宁闻着气味非常惊讶,这是酒精呢!这个时代就有酒精了吗? 这个时代当真就有酒精了,又称烧酒。不过多在道门密用,一直到金国时才有道士献出烧酒秘方给大金朝廷。宋书也有记载说,若是不慎酒中出了火焰,则以青布拂之自灭。 这自然也是说的烧酒,一般的米酿酒水可没法点燃它。 吕生就是以雄黄调入烧酒,拿来为安宁抹身,这个不但可以驱邪、驱蚊虫,还能避疫疠之气。至于那头驴却享受不到这等待遇,直接撒些雄黄粉身上了事。 安宁颇为振奋,烧酒可是个好东东呢,一昧缠着小师叔多分润他些。 当然不能白要,安宁也谄媚掏出自己的蘑菇粉贿赂小师叔,师徒二人都是兴致勃勃,研究蘑菇粉的各种用途。安宁纠缠吕生腾空一个小瓷瓶,要将蘑菇粉撒一些在烧酒里。 至于这些烧酒的用途?吕生懒得问他。若是能滴上几滴混在米酒里,可定不醉不归呢。 不过,如今人在旅途,行走路上,若能用烧酒浸泡些薄荷的话,那才是居家必备之物。 说到底,安宁还是不太放心小师叔的那些道门良药。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掺杂铅粉、朱砂、水银之物?便是雄黄也是有毒之物呢。所有这些东西,自己能不沾就不要再沾了。 次日继续西行,安宁真就在沿路找到一些野生薄荷,揉搓烂了浸泡酒中。每当劳累时,取出点擦拭眼角、脑门,果然精神为之清醒许多。 吕生也是欢喜。自此才算真正认了安宁的入室嫡传身份。 原来吕生,他最好的其实就是这些道门杂学。人世间的事情,反而看得很淡。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6章 小师叔的道心 第6章小师叔的道心 大约下午时候,身后路上一片嘈杂声音响起。“在这里,果然妖道在这里!” 一群白衣乌帽的家伙手持棍棒、农具、刀叉,骑着驴马等牲口追赶过来,大约二三十人。 吕生愁眉苦脸,想要向前辩解。明明是你们的同伙先起的坏心贪念,如何能骂俺们是妖道呢? “小师叔,他们人多,可定不想讲道理呢!” 安宁在驴背上惊恐道。“咱们还是快跑吧?” “唉,你这孽障!怎能闯下祸就一跑了之呢?那岂非坏了师叔的道心?” 吕生无奈摇摇头,从驴背的行囊里抠抠索索,总算掏出一个粗糙的瓷蛋蛋? 又拿出火折子吹亮,凑上瓷弹,远远丢了过去。一声轰鸣,前方立时腾起橘黄烟雾。 那些乱糟糟追来的家伙顿时鬼哭狼嚎起来,被烟雾弥漫其中的人,更加咳嗽连连,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 然后又和身边向前冲的人撞到一起,各种人影在烟雾中混乱摇晃、窜逃。 “妖法,有妖法!弟兄们快冲过去止住那妖道。” 后面有人在大声吆喝,几个掩着鼻息勉强冲过烟雾的信众,挥舞刀叉,面上更加狰狞。 吕生却如玉树临风,巍然不动,手中不知何时居然又多了一支竹棒,遥遥指向众人。 那团烟雾腾起时候,安宁就已经非常惊讶,这是?大宋版的黑药手雷啊? 不过似乎唬人的成分更大些,杀伤力不值一提。安宁觉得哪怕黑药不提纯,但也不要掺入那些毒药啥啥的,什么样的毒药结构能扛得住火药爆炸时上千度的高温灼炼? 但是已经很好了,安宁庆幸自己的好运气。没有跟在儒道师叔徐知常的身后学习琴棋书画、文章练达,就算走运呢。 穿越人的最爱,就是小师叔这样的技术男。 不过看到一根竹棒持在小师叔手上时,安宁的心中更加羡慕,难道小师叔还会打狗棒法?哇塞!俺要学,俺还要学会降龙十巴掌。 “砰!啾~啾~”吕生手中忽然火焰喷出。这是?二踢脚?火枪? 安宁呆若木鸡?这个大宋时代,真的是一切具足呢? 什么打狗棒法,降龙几巴掌?小爷通通不要,小爷更喜欢的是火枪、大炮! 不过这事终究由不得他做主,安宁的身体,此后还是被塞进去不少武学的修为,容不得他去抗拒。 安宁自然不知道他此后十年修行的命运会有多少的艰难辛苦,那就且回到眼下吧。眼下的安宁简直太兴奋了,骑在驴背上手舞足蹈。 “小师叔啊,你可真是俺的良师呢!” “嗯嗯,那是自然。这叫竹火枪,一枚可以连发三矢,十步之内,敌无可避也。 乃师叔参详古人造化,特选经年紫竹杀青,再以数层宣纸裹了黑药塞入后。间用碎瓷泥土分段密封,前置引线,后以泥土、木柄密封。用时只需点燃引线,对准敌方即可。” 一支竹火枪点完,吕生不慌不忙又换了一支点上,双目更加明亮起来。那种惬意表情,就如安宁曾经在饭后点燃了一支香烟。 “喔,你说刚才刚才丢出去的蛋蛋啊?那个唤做火毒丸。 是将黑药掺混砒药、茱萸、花椒等毒药,一起装入小巧瓷弹里留出引线,点然后丢出去,毒烟四起。此物不但可以伤敌,而且还能隐匿行踪。” 吕生浑不在意地看着眼前人群的混乱,反正他们冲不过来。所以他就无所事事,只好和坐在驴背上的安宁闲聊。 意思咋样,师叔俺可不辱没你这弟子吧? 安宁竖起大拇指:“小师叔,弟子也要学你这些法子。” “行啊,乖徒弟想学啥都好办。只是别忘了多做些美食贿赂你家师叔。” 那些人,说到底都是些乡间愚民,哪曾见识过火器的犀利? 即便大宋的火药体系已经很成熟,但那也多被用在西军、北军的禁军中。不说民间可定无缘一见,就算南方的禁军,也还没有装备呢。 或者偶尔在乡间有见识过?那也多是道门流传出来的故弄玄虚,为的就是让你膜拜! 所以,现在就需要膜拜呢,眼前的道爷应该是雷霆神仙下凡的吧? 福州人的好处就是,神仙万千,见谁拜谁。甚至每个村子祭拜的神仙,都各不相同,也不拘佛、道、明教大能。爱谁谁,俺就来拜了。 从孙悟空到哪吒、二郎神、猪八戒,有一个算一个。大抵都能和睦相处,互不干涉内政。 所以,世间真正容易成仙的地方,应该就是福州之地了。 那些三山五岳之地,实在太过遥远荒凉。哪怕穷尽信徒所有,你也别想过上安逸的日子。 最少在安宁看来,选在都市成仙,和在僻静荒凉的山村成仙,无疑还是都市成仙的日子更加舒坦快活。 信徒也更容易发展壮大,假如你不怕jc叔叔的话。 被外乡人欺负,咱们就要抱团去找回面子。 被邪魔外道骚扰,我圣教要针锋相对作斗争。 被神仙道爷修理?那是俺们的福报,求都求不来的福缘呢! 一干乡民早已放弃抵抗,匍匐地上,哀求安宁这对神仙师徒继续欺负他们。 吕生看对面的人都远远散开匍匐,并不敢过来。倒地的几个人也去查看一下,似乎没出人命。吕生舒了口气,说到底,有没有人命在身,对他的修行影响不小呢。 随意在几个出血多的人身上点戳几下,那血就慢慢止住,性命无碍也。 又看到这群人中还有几匹马,如今却都散乱在路边无人照看,那就继续欺负先? 吕生纵身飞起,稳稳落在一匹马身上。随手又抄起另一匹马的缰绳,牵了过来。施施然下马把安宁和行囊放在另一匹马上绑缚结实,整理利索。 自己也飞身上马,“驾!” “小爷已乘大马去,身后空余尘飞扬。” 安宁嘴上岁岁叨。嗯嗯,留下的不仅仅是飞扬的尘土,还有圣教信众的虔诚敬仰。 那些乡民,除了继续伏地膜拜,并不敢起身拦截。 这一个下午,师徒就没敢再停步休息,一口气跑了百里有余。晚间跑到牛皮山的集镇上打尖入住,次日在集上牲口店里换了两匹马,贴补人家些财货,再次打马飞奔。 明教势力在这附近都很嚣张,哪能受得了这个大亏? 吕生哪怕自诩神仙,他也不敢轻易陷身进来。 如此师徒二人在马背上饥餐渴饮,一直过了延平,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就在溪源停下,寻了一座无人的乡村野庙,帮着休整养伤,吕生才有闲暇和安宁仔细说起明教故事。 哪怕安宁的屁股、大腿都被马背磨的血肉模糊,精神委顿,他这一路上也没有露出怯懦。而且经此一事,安宁的心气也更加高企。 因为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妖孽,小师叔都毫不诧异、稀奇。 吕生的确没有把安宁当作一般的孩童看待。 无论是谁,能轻易放倒师兄徐知常,能把明教壮汉玩弄股掌,能在两天的急行中毫无拖累,他就不该再是普通的六岁孩童,必须值得自己得意和重视。 “这福州一带,吃菜事魔者众。他们自称明教,前朝时传自西域,如今渐渐及于两浙之地。教中良莠不齐,将来难免要出祸害。然而眼下他们却甚多势力,没得招惹他们。” “啊?明教!”安宁心说明教俺知道,方腊、阳顶天、张无忌都是教主,但这与俺何干? 或者看到安宁的疑惑,吕生心中也有些无奈。 或说就算他不关心世事,但是师兄徐知常也求他做过一些事情。他也多少知道些前福建转运判官安郊曾经在福州的海贸布局,南台之地,又怎能少了明教纠缠? 安宁是安郊的儿子,此后自然也免不了要去交道那些明教中人。所以前几日安宁招惹明教时,他才一昧纵容。教育嘛,自然要从娃娃抓起。 现在么,索性再把明教的福州势力分析一下。 “自晚唐时,有明教吉祥使者传法晋江,至二十三代教主玉林尊者,方才开枝散叶。至今已不止民间无知者信之,更有秀才、吏人、军兵亦相传习。 嗯,福州南台的文佛祖殿里,就供奉着一个童子真身,散发披肩,脚踏风火日月转轮,那便是玉林尊者了。” “呕啊,童子脚踏风火轮,那不是哪吒吗?”安宁惊呼道。 “什么哪吒?玉林尊者林瞪乃霞浦上万村人,昔日福州大火,玉林真人以铁扇乞雨,雨至而火灭,朝廷封他赏度师真人,建祠南台,此后信众日多也。 林瞪自任教主,他的两个女儿分任龙姑、凤姑护法,又有弟子数十人做了尊者。此后渐成法门,教主下又细分出左右使者、五护法、尊者若干。 其经名《二宗之际》,二宗者,明与暗也。三际者,过去、未来、现在也。其神号曰明使,白衣乌帽,所在成社。其徒斋戒持律颇严谨,日每一食,昼夜七时,咸暝拜焉。 然而自会昌法难后,明教又渐分内门、外门,互为表里。其外门即为福州玉林尊者系,信众多倡光明,讲究众生平等。若有金银财物,须当救济贫众。他们不茹荤酒,崇拜明尊。 内门则行黑暗事,不拘一束。尝曰杀人成佛,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又调和狂药令人服用,使其父子、兄弟不相认。唯以杀害为事,人间不齿久矣。” 嗯?安宁这是第一次在这个时代听闻明教故事。 心说此后方腊起事,再后来朱元璋建立了大明王朝,都是有明教在背后撑腰的。可是依小师叔所言,这明教在民间的声名却很不好听啊? 自己这次应该只是招惹了明教外门,会不会被他们当成恶性案件,转入内门处理呢? “汝以后若遇明教,万万不可妄从其事。必欲用之,也当杀伐决断,首要断他内门中枢。至于它的外门信众,却不需有什么顾虑,或者堪可一用也。” “只是小师叔,弟子却是出家人呢。难道以后也去打打杀杀,或者行善为恶吗?”安宁弱弱地问了一句。俺这一辈子,难道永远要做道士了? 吕生仔细看看安宁,笑道:“师叔修的是道心,可不是修什么善恶!你想多了。”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7章 有客自远方来 第7章有客自远方来 “呵呵!道长果然好杀心啊!”一个声音却从房顶外传了下来。 安宁神色惊骇,吕生却依然面无表情,似乎毫不在意。 安宁心说难道小师叔早就知道上面有人了?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外间朝露湿寒,朋友何不入内相见?”吕生斯文道。 “下来、上去皆是无妨,所惧者还是道长旁门手段了得。若是莫名其妙遭了暗算,石某这辈子可就载大跟斗啦!” 房顶的人却并不上当,看来前两天的事情他也清楚的很。 “小师叔啊,这人不下来,咱们就烧房子好了。左右这是个和尚庙,不是道观,索性一股脑把因果推给外面的客人身上去。”安宁尝试言道。 “呵呵,外面的朋友却不是在房顶,他是在树上和咱们搭话。”吕生乐了,自己这弟子的想法,很有说服力嘛?只是上面这家伙,也明显不是善茬。 “唉!如今我教中人物也是良莠不齐。那个黄九当真不该利欲熏心,招惹到小道友这等厉害人物,空令我圣教蒙羞也。”外面那人显然也多少了解到事情起因,郁郁叹息道。 “喂喂,外面那人,光说不练假把式。你既现身,那就是身边暂无同伙可以借力,不然你大可隐身耗下去,等人奥援。可你一个人就敢出声搭话,那也是自负英雄了得嘛。 你都要英雄了,怎么还不敢露面?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安宁吵吵嚷嚷道。 “嘿嘿,小道友果然伶牙俐齿啊,只是现在还请你们出来相见才是。否则,烧房子的事情,石某也不是不会干呢。哈哈,哈哈!” “那好,咱们出去就出去,你也从树上下来。大伙都别想着暗算人,让我小师叔与你在手底上见个真章如何?”安宁道。 “行啊,你师叔呢,为何还不搭话?” “哈哈,小师叔早已出去寻你了!看看你身后那人是谁?” 那人明知安宁多半是在诈他,还是觉着背脊忽然发凉,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 再转头时,却见庙门打开,一个小童和他师尊探头走出庙门。一时不及细看,抬手就射出弩箭。却又心头警觉,便待换位隐身。 一支火箭在树间啪的一声炸开,烟雾弥散,哪里还能继续躲藏? 那人连连咳嗽,匆匆跳下树来。 地上人影晃动,却是吕生冲了过去。二人频频交手,地上尘土飞扬。 要说那人当真是身手矫健的武学高手,真要认真打起来,吕生也未必能赚到便宜。 但他如今的情形却不太好,刚刚中了烟雾之毒,一直都在咳嗽不止。胸中的一口气息总是无法匀称,身形渐渐就有些呆滞。 这一架打的,明显亏大了。那个汉子暗暗懊悔,自己为甚要如此多事呢? “小师叔,小师叔,快快矮身,火龙果来也。” “什么火龙果?是刚才那种火器吗?”那人蓦然警惕,旁边的小娃娃也不是善茬呢。 赶紧矮身去躲避,却忽然醒悟,上当了! 果然那道爷不但没有矮身,反而更加力大势沉地迎头挥出一拳。那人矮身不能发力,仓促双拳抵住。接着道爷又是一腿狠狠劈了下来,重重砸在他肩胛之上。 那人“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不断向后翻滚,起身亡命逃窜。 “在下石宝,本是顺路北返,也非专为你师徒而来。既然今日落败,那么此前圣教的纠葛至此作罢。然而今日的梁子,石某异日必有厚报!” 远远的声音传过来,那个叫做石宝的家伙远远地去了。 “石,石宝?”安宁有些傻眼,那是方腊手下大将呢。咋就招惹上他呢? 心中暗自埋怨小师叔,或说都打成这样了,还要放虎归山干啥呀? 不过小师叔果然好功夫啊?这份折煞石宝的身手,江湖高手百人榜上有木有? 安宁手舞足蹈,却一拳砸在身边的木板上,呼痛不已。原来刚才从门口探出来时,却是安宁用哨棒高高挑起的包裹,上面罩件道袍而已。 安宁赌的便是那人出手的目标必然会是小师叔,果然如愿。 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攻击一个孩童,并不能帮自己占据优势,只会招惹别人的更大愤慨。但是先击倒孩童身边的大人?那就大小通吃呢。 不过安宁还是做了些预防措施,不但自己刚出门就立刻趴下了,身前还挡着一块木板,料来无妨。不过这事,还是风险极大,此后少做为妙。 这个石宝的功夫,非一般人物可以招架。不过似乎他的性情,还带着江湖中的义气? 那么似乎也不难交道嘛?大不了,自己辛苦些,学几手小师叔的绝活而已。 因为石宝终究是个性情中人,便是逃窜了,依然给地方信徒留下消息。要说他贵为圣教尊者,他的话对于地方信徒、坛舵而言,也不差教主的圣音多少。 所以此后吕生、安宁师徒的行程,果然再无意外。二人一路北去广丰,从丰溪渡河登岸,远远西山在望,真隐观到啦。 真隐观却在山西南处,坐西朝东,一排建筑甚是简约古朴,不时有修真之人行走其间。安宁沿途又见山中绿树成荫,花美果香,更加心生欢喜,早已忘了旅途狼狈。 但那些只是远景,或者说,安宁的愿景而已。 师徒拾阶登山,真隐观就在眼前,可是脚下却有许的废祠瓦盖,垣颓屋败,残破不堪,而且墙面更有各种漆黑痕迹。 安宁心中咂舌不已。这黑药事故怕是不止出过一两次呢,小师叔可真敢玩命啊? “昔日葛仙以儒入道,入阁皂山修炼,羽化成仙。传世灵宝箓,修内外两丹,使习练道术之法有其道门。其内丹炼性,以神气为本。外丹养形,以炼丹砂为宗。 那里如今受朝廷特封,与金陵茅山、广信龙虎山并称。有宫观殿堂一千五百余间,道士五百余人,谓之神仙之馆。为师却不喜那阁皂山的嘈杂,就避居此地真隐观了。” 在吕生的师门简介中,却着意强调了外丹养形的功效,似乎醉心其中不能自拔。安宁却不无恶意猜想,小师叔不愿留在阁皂山修行,显然还是因为他的外丹事故频发吧? 好好神仙洞府之地,却要经常受那天雷不停轰击,任他哪路神仙也扛不住这等惊吓呢。 安宁认为小师叔的养生学问,更多可以转化为后世的理工学科。 物理、化学、生物、药理,都可以很好地用小师叔的灵宝派学问包装呢,看来自己的拜师收获不浅啊。 想通此处关节,安宁心神大定,恨不得肋插双翅,早早飞去小师叔的实验室。喔喔,真隐观。那啥?小师叔的酒精、黑药、竹火枪、火毒丸等等物件,也都要再仔细改良。 从前几日的使用看,酒精应该可以了,这个时代的蒸馏工艺完全可以达到75°的医用要求,无非就是扩大生产而已。要是捎带出固态发酵的白酒出来,那又是一笔巨大财富呢。 黑药还需要优化,安宁记得后世的最优配方。不过想要射程稳定,提高射击精度,那就要重点改善黑药的粉末均匀,以及硝石的提纯,黑药颗粒化就是一个好主意。 竹火枪根本就要丢掉,全新开发出火绳枪还是必要的。现在的铸铁工艺也不行,那就用青铜好了。嗯呐嗯呐,最少要有三支枪管随身携带,才能足以产生威慑力。 火毒丸不用瓷罐,更没有必要夹杂毒药等物。外壳使用生铁铸造,在外壳上刻出密实的阴线,这样爆炸后才能保持足够多的杀伤碎片。 这个该叫手雷,什么火毒丸?一点都不阳刚帅气。 当然,手雷的个头也要做小一些,自己的臂力更加要好好练习强健。这个数量,最少要携带七八枚才行。 甲胄也要做一件,可以用精钢锻打甲片,甲片串联起来内外包上丝绸等等。 总之,在自己没能完成这些装备前,最好就不要胡乱行走江湖了,石宝们实在太可怕。 自然,若能再练出一身功夫,当然更好。 小师叔说过十年之期,所以,自己的这个十年非常关键。 先要一样样把他们做好、学好、练好,再找个契机重入人间,然后才能一展穿越的抱负。什么报负?小道爷辛苦穿一趟可不容易,怎么能随便浪费在修真路上? 俺要发财,俺要养萝莉,俺要做纨绔,,,俺还要? 嗯嗯,俺还要宰了什么今上的皇帝赵佶,还有那个余深啦,郑提刑啦等等人物。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肉身来自安郊的血脉,那就有义务给人家复仇。 虽然安宁一颠都不认为自己需要痛恨赵佶,甚至在他认知里,赵佶的本质也是一个不坏的皇帝。他只是不幸赶上了女真人的崛起,而他自己,也的确轻浮鲁莽了而已。 “丰大豫享”不完全是错误的执政主张。设孤儿院、养老院,办学堂,建廉租房,这都是文明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后的执政产物。大宋在他手里时,其实不算差钱。 即便花石纲扰民,说到底也不过一些好看的石头,浪费点运力而已。整体花费去十几、几十万贯,固然不少,但那也只是在和普通百姓人家比较。 和那些权贵的财富比较,和历史上的奢侈皇帝比较,以及从大宋的亿贯岁入的规模来说,赵佶的那点石头钱,根本就不算什么。何况,方腊起事后他也下了罪己诏,停了花石纲。 所以,单纯从因果分析,造成北宋灭亡的根本却是官僚党争带来制度混乱。今天王安石要国强民富,明天司马光要藏富于民,而且两拨人还都互相攻击对方为奸党? 几十年国策摇摆不定的后果就是,底层官吏不知所从!于是人浮于事,民心躁动不安。 所以单纯从“因果论”来说,大宋、大辽其实都已到了末世的崩溃时代。女真人只是执行了历史赋予他的使命,赵佶中枪而已。 但是历史一直强调的却是“果因论”,单凭你老赵任上的靖康之耻,就完全值得挨一刀。 自然,这种杀君的事情需要找准机会悄悄干,安宁可不准备跳出去大鸣大放。安宁认为,自己的穿越是为了享福,不是为了被人家泼上杀君的污名,然后举步维艰。 “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此乃千古不易之言也,安宁深以为然。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8章 五百贯的度牒 第8章五百贯的度牒 不过理想的丰满,总是和现实的骨干背道而驰。 安宁发现,真隐观里的道士们,其实对小师叔并毫无多少观感。甚至几个一看神情就应该很熟悉的家伙,对他的回归也无欢喜,甚至还带有些许的敌意? 这是为何?小师叔不像嚣张跋扈得罪人的角色啊? “为师又不是这里的主持,被人轻视一二有甚稀奇的?”看着安宁惊讶的目光,吕生不以为意地拍拍他的小脑袋,极不负责地说道。 “呕啊,那么小师叔的实验室也是不存在了?” “什么实验室?喔喔,你说的是外丹修炼之地啊?有啊,刚才那片残墙你都见过了。” 安宁扑倒。小师叔啊,您还是行行好,帮俺穿越别处得了。 可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呢!西面的实验室残破不假,但是只要有铜钱使唤,明日就是一座不错的栖身之所呢。记得小师叔行囊中可有不少财货呢,此事可行。 “什么铜钱?哪来的铜钱?”吕生表示很惊讶? “喔喔,你说为师囊中那百多斤财货啊?嗯嗯,倒是有五百贯,是不少了。不过那是徐师兄筹措给你上度牒的花费,不能轻易用的。” 你忘记啦?咱们一路走来,除了当初换牲口花费了几百文钱,其他时候就没花过钱呢。 这这,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没钱还能干啥事情?自己的那些实验改良,都是要用钱砸出来呢。 自己的未来更加少不了钱的支持。利器、铠甲、营养、读书、收马仔、养萝莉,争霸天下,哪样能离开钱啊? 不行,这五百贯钱不能动,俺要拿出来生发。 会下蛋的公鸡才是好公鸡,度牒能下蛋嘛?不能! 所以度牒的事情,那就再说吧?反正还有十年呢,安宁恶狠狠盯着小师叔。总之,打死也不能把这五百贯钱便宜了那群六亲不认的臭道士。 大约也是觉得自己有亏弟子的平日崇拜,吕生难得犹豫一下。那行~吧? 度牒之事且缓上一两个月,应该没事。 现在,摆在安宁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赚钱、生钱、省钱! 不过安宁也知道,没有度牒的后果同样很严重。 自己身份来历不明呢,要不咱们试试用小师叔的度牒四处流窜? 呵呵,被人家县令逮到了,发现度牒年龄与他的口叙多有出入,一样是个大麻烦: “这张吕生度牒是你本人?” “是的,千真万确。” “汝师父何人?” “悟空也。” “悟空何处出家?” “真隐观。” “他现在何处?” “他从着祖师去西天取经去了。” “呔!你明明是个道士,如何敢乱说佛门的《西游记》!” 县令惊堂木一拍,当庭下判词:“勘杀人罪。” 然而,此罪莫须有啊! 无论如何,既然来了,度牒或许可以缓缓,但还是要跟着小师叔去拜会观主。 沿途道士也有几个来回走动,仿佛都不认识吕生一样。 若真是不认识到也罢了,吕生根本就走不进那后殿。这说明人家都认得吕生,只是不想认他罢了。 观主姓赵,据说曾是本朝某王后裔。然而却无人给他开证明,就像安宁不能用小师叔的度牒行走一样。所以,他依然只是赵观主而已。 安宁看他五短身材,一张脸大约被分为上下两半。上面一大半是额头,层层垒叠,布满了皱纹,很嚣张地压垮了下面小半张脸的眉眼口鼻,所以赵观主的五官就很局促、愁苦样子。 但是安宁的经验看,这位赵观主的脾气,怕是不好相与的。偏偏他还总要摆出一幅笑眯眯的得道高人风度,于是那笑容就更加显得寒酸、虚假。 不过赵观主对吕生的亲热,或者说不屑,却毫无虚伪。哪怕他对吕生摆出一幅登门讨债的黄世仁嘴脸,依然遮不住眼角里露出的欣赏和得意。 这大出安宁的意外。安宁这才恍惚明白,不是小师叔吕生得罪了观里的那些道人。而是那些道人在嫉妒羡慕恨,眼红小师叔吕生在赵观主这里的得宠和信任。 那么,钱财的问题,似乎也不会那么急迫吧?说到底,安宁急着想耧钱,还不是为了拿钱换物资,给自己的人生开挂吗? 问世间,钱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需。 切,安宁心说,什么是钱?那不就是个计量单位嘛。如果物资不缺,要啥有啥的,还要辛苦计量它干啥? 但是,但是!赵观主欣赏师侄吕生不假,却不代表他也会欣赏师侄的师侄。 所以等他再看安宁时,就忍不住厌恶地一皱眉头。这小子满脸倨傲、轻佻,怕是不好长在此处厮混吧? “观主,这小娃娃是俺在路上新收的弟子安宁。嗯嗯,他会在此地待上十年。嗯嗯,小娃娃挺老实的,所以就带来观主见一见。 给他度牒的财货也准备好了,整整五百贯呢,不过却要缓几日再交进来。” 那赵观主却不耐烦摆摆手, “你哪只眼睛看到这小娃娃老实了?老道怎么瞅这娃娃就是个惹事的混账呢?这也罢了。可他为何只在此地待十年?这岂不是摆上明面的赔钱货吗? 还要五百贯上度牒?师侄啊,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山中的用度有多少艰难!五百贯一个度牒?那山下的衙门,不知都打过多少回秋风呢。 前些年你在时,观里还能生发点新奇事物,可以拿去阁皂山上换些物产支援。 谁想你却一走就是三年!如今却是全凭观中各种节省贴补呢。看把你那些师兄弟饿的,眼睛都开绿了。 你说外面真就那么好混日子吗?那你咋要回来呢?简直岂有此理啊!!!” 赵观主越说越来火,脑门上的皱纹根根炸起,曾经生硬挤出的慈祥早被丢到爪哇去了。 “再者说,没事你收什么弟子啊?!你认真看看!这娃娃真的像个修真样子吗? 将来出去,杀人放火那都是轻的。 再再再说起来,就你这性情也想收弟子?你这都是在误人子弟呢! 依师叔说,还是趁早把这娃送下山,去洪铁匠的铺子学打铁去,倒是个不错的前途呢。” “嗯?不对呀,弟子昔日入观的度牒花费,可就是五百贯的?”吕生非常疑惑。 得,安宁算是明白了,合着自己这五百贯钱,都未必能拿到真隐观的度牒。小师叔入观,那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如今通货膨胀不知道吗? 果然那观主就跌足顿脚地臭骂起来:“你是何时入观?二十几年前呢!你再问问如今山下的那些寺庵,哪家不是一千两千的度牒? 也就靠着你师尊的昔日威名,加上师叔俺精打细算,这才堪勘补了观里的纰漏。你倒还要从外面带些不相干的人进来? 再说,老道一直要你做些出息的营生贴补观用。可你都做了什么?啊!西面的那几间精舍,曾经何等精致!你看看现在还剩下什么?残垣断壁啊。 可惜俺和你师尊辛苦一辈子的财货,被你糟蹋了一半不止! 那都是天雷之物,又怎能受你的拘束随意藏匿在人间?祂又不是你养的阿猫阿狗,随便摆弄去! 对了,说起阿猫阿狗来,老道又要来气! 话说你下山那年,山下的蔡县尉好歹求你的仙药拿去家中除鼠,结果呢? 家里的老鼠是没了,可他家那头狸猫也给整没了!你说谁让你连人家的猫都灭呢?蔡县尉不就是爱惜狸猫,舍不得用它抓老鼠嘛。” “不可能啊?” 吕生惊讶:“蔡县尉家里的狸猫,可是从来不抓老鼠的。” “那是因为此前老鼠会跑!此后你把老鼠都弄得不能跑了,那猫还有不吃老鼠的?” 安宁听得跌足趴下。小师叔啊,您真的就这么不通世务如斯吗? 那赵观主也是忍俊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师侄啊,如今你在这里说甚都没用处,五百贯钱就是上不了度牒呢。除非,你这弟子也能如你当日那般会折腾。” 转身又向安宁道:“好孩儿,你这小师叔一生不务庞杂,专注一事,原是极好的。但是吾等却要在这人间讨生活,这许多事,并不能真的就不加理会。 也罢,看你今日年幼,老道也不为难你,给个机会先。若你日后所学能及你小师叔的十一,师叔祖便也用这五百贯钱弄个度牒回来容了你,如何?” “呕啊,小师叔昔日有何能哉?” 安宁惊讶道。小师叔这种宅男,想要搞些出息的生发,可当真不太容易吧? “呵呵?呵呵!你小师叔十一岁时就曾请来雷霆驻足,落下阁皂山的许多颜面。这就是你小师叔的大能!就凭这个,师叔祖就能容他胡作非为。怎么样,娃娃你有没有信心?” 这样啊,哪怕小师叔把你的真隐观炸毁了一半? 安宁心说小师叔当年可真够牛掰的哈。那么自己是否也要把剩下的这一半也炸飞呢? “对了,你们师徒近日所居,依然是观门回廊所在。这观里,的确当不得你们师徒祸害呢。”赵观主捻须太息,甩甩袖子闪人了。 无论如何,赵观主的为人其实很不错,错的是小师叔的不通时务。 能给一条回廊遮风挡雨,总比那面四方光秃的残垣断壁强些,而且可以吃食无忧? “小师叔,您当年真的炸没了一半道观啊?” “嗯呐嗯呐,小娃娃家家的,问这些做甚?”吕生有些惭愧。 “可是,那些房子都被炸成那样了,为何小师叔却一点伤残都没落下?”安宁非常奇怪,这个不合常情啊?哇靠!难道小师叔您炼成了金刚不坏之身? “小师叔,俺也要学那金刚不坏的功夫呢!”安宁又要撒泼放赖出来。 “甚的金刚不坏?”吕生在安宁的小脑门上来了一招弹指神通。师叔做事,怎能像他林某人那样仓惶?师叔不会受伤,是因为师叔有斗笠和黑袍啊。 “斗笠和黑袍?”这是什么物件? 等到物件拿到手的时候,安宁给气乐了。 斗笠是斗笠,但是里面的内衬,却是一个钢盔模样的铁锅。黑袍沉重的要死,里面全是锻打的铁片绞合链接,这就是铁浮屠嘛。 “小师叔啊,您这两件法宝要多少钱呐,俺也做一身好不?” “嘿嘿,就你这小身板穿的动吗?”吕生鄙夷道。“这些物件都是山下的洪铁匠给做的,根本就不用花钱。” “不用花钱?”安宁的眼睛直了起来。“那个洪铁匠,家里有万贯财富吗?” “切!洪铁匠一家穷的要死呢。还万贯财富?一百贯都没有。” “那,他哪来的财物帮您做这两件法宝?” “为师要他的财物干啥?不过是和赵观主说一声,观里多拿些铁器给他抵了工价而已。” 啊?原来这就是小师叔不用花钱的理由? 安宁摊到地上。小师叔,你还是帮俺再穿越一次吧。嗯嗯,不拘去哪里,能离开您就行。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9章 真隐观的套路 第9章真隐观的套路 晚上用餐时,安宁大约数数,也有三十余个道家清修之人,果然胖子一个皆无。他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闲聊,似乎都没看见自己和小师叔进来。 这也难怪,观里费用大多被小师叔拿去糟蹋了,人家能给好脸色看吗?师徒二人找了僻静地方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毕竟一路上,吃食大多是小师叔四方乞讨,难说入口。 但是观中的道士,却都纷纷表示食不下咽,似有不忍之意。 “可怜,那邓家老少,只余下小小孩童,如今也上吐下泻,怕是难以为继了。” “他家又能如何,满门皆丧的人家又不是没有的。” “昔日汉武帝征闽越,瘴疠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十二三。我朝伐交州,受其地炎瘴,士卒死者十二三。想不到,这广丰之地,也难逃此难啊!”有人开始悲伤哀痛。 “这算什么仙家秘方,茼蒿如何能治疟疾之病?葛仙之物,终究虚妄。外丹之说,纯粹妄言害人。”那人似乎这才想起角落的吕生师徒,愤愤横了一眼过来。 “然而常山、雄黄也是不能啊!”有人弱弱反驳。 安宁下船时,就觉得到当地人的有气无力,还在疑惑呢?原来却是疟疾盛行的缘故。 要说他的前世只是个机械专业的学生,如何能晓得药理?但是架不住资讯传播发达啊,屠坳坳的诺奖可不是官府的gdp,挤挤都是水。 人家那都是多少年的药效累积出来的成就。 安宁仿佛记得,那个药还真就是根据葛洪的古方验证出来,曰:“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自己可不光知道青蒿、黄蒿的区别,此外还有酒精可以浸润提取,没道理制不住疟疾之病啊?这可是与人与己都甚方便的法子呢。 但是,外面究竟什么情况,自己实在还不清楚,一个小屁孩想去跟人家打听事情,也没得去招人耻笑。 安宁匆匆用过晚餐,与小师叔一起将行李搬到观外长廊,却是四处都是病人躺卧,自己和小师叔委实难以下脚。 “小师叔,您昔日制造烧酒之地却在何处?” “便是那处了。”吕生随手再次指向西面那处断垣残壁。 我晕,那就去吧。 吕生随身携带的烧酒已经不多了,但是,彼处水井中还有不少储存。看着小师叔吃力从井中提出一件件坛坛罐罐,安宁乐了,这倒是个储存东西的好法子。 当晚自然无话可说,次日清晨,安宁蹦蹦跳跳就拉着小师叔出去采药。目标就是茼蒿,一定是那种一蒿断就有臭味的那种,那叫黄蒿,治疟疾用的。 此外,还要去药铺采买肉桂。安宁的打算是做蒿桂丸试试,自然前期所费不多,有疗效再说了。后面自会有观中、官府接手此物。安宁不是医生,更不愿以医家传名。 摆在眼前的困难就是,哪怕黄蒿中有效成分高达千之六七,依然含量还是太低了。 安宁的打算,是把青蒿晾到大半干,把有效成分提到百之三四。再和肉桂一起碾磨成粉制药。每日两钱的剂量试试效果,然后再考虑药物增减。 师徒二人忙活一日,总算齐备,次日开始和药,搓成一钱大小的丸子,选了个没人搭理的患者喂食。这人之所以没人搭理,实在是快要没救了。 而且,难得吕生还认识。山下的洪铁匠嘛,他的家人都围在身边哭泣。可怜他家最小的娃娃洪七,也才两三岁,还在胡乱玩耍呢。 吕生分开他们,和安宁一起向前查看。 洪铁匠倒是条不错的汉子,黑漆漆一幅魁梧身材,如今却早已面色蜡黄,奄奄一息。 “俺家汉子那是多结实的身子啊,咋就一下子不成了呢!”旁边一个女人跪在丈夫身前,呼天抢地,其他人也都更加恓惶地加大了抽泣的声音。 “这个嘛,这个,还是试试吧?试试看,兴许有用呢。” 哪怕吕生,如今也没了底气。就凭吕生和安宁在观中的人品,谁又会吹捧他们,专为他们准备做医托? 而世间的郎中医师,那历来都是靠名气活着的一群外星人类。 安宁拿着一根细铜棒努力撬开病人的嘴巴,将药丸服了下去。再灌一些茼蒿水下咽。此后死活,就真的要看明天的太阳是否还能继续升起了。 结果就是,洪铁匠第二天就稍有起复。赵观主自然发现这异常,赶来把脉半天,吩咐安宁继续喂他吃药,此外再另开了一剂药方给他补强。 连续几日喂食,洪铁匠居然真的就渐渐康复了? 再有那些没人搭理的重危病人,也照旧被他二人一一施救,大多日复一日康复起来。这就说明安宁的药效管用啊。县里闻讯也赶紧派来人取经,却是地方的学喻大人。 一切功勋,自然都要落在吕生身上。安宁实在太小了,能用五百贯拿到度牒,洗白身份,已经是赵观主的照顾呢。 观里的其他道士,哪怕再不服气,也只能在事实面前折下小腰。这事就不能再凭意气用事,所以?这就是他吕师兄的狗屎运。 那么?咱们继续无视他好了。 在安宁的配方基础上,赵观主再次发挥他老中医的经验,拟出一份“清瘴汤”: 黄芩三钱,黄连两钱,知母三钱,柴胡三钱,常山两钱,青蒿三钱,半夏三钱,陈皮三钱,茯苓三钱,竹茹三钱,枳实三钱,生甘草两钱,滑石四钱,朱砂些许。 热盛者加生石膏九钱,大青叶四钱。舌质深绛少津者,加生地三钱,玄参四钱,石斛三钱,玉竹四钱。大便干结者,加生大黄三钱,元明粉三钱。 方中黄芩、黄连、知母、柴胡可以清热解毒。青蒿、常山可以祛邪除瘴。竹茹、枳实、半夏、陈皮、茯苓可以清胆和胃。益元散清暑利湿安神。诸药合用,共奏清热除瘴之功。 赵观主摇头晃脑,县里学喻、郎中纷纷恭维捧场。 如今广丰之地,疟疾横行。有了此方,就能活人无数呢。咱们一定要秉明县尊表彰才行,这可是咱们真隐观的无上功德啊。 这种套路,才是人家名医、真人的做派。吕生和安宁的修为,还差着老远呢。 但是民间百姓却不管这些官面文章,自己的命是谁救活的,没有理由去找别人感激。因为这几日吕生和安宁救助的人着实不少,自然会有不少福报过来。 比如,吕生那几间没了房顶的房子,就是在的地方百姓的张罗下再次成形。甚至为了避免茅草屋顶容易引发天雷之火,还特意给他们换成了瓦片。 要说山下的很多乡民,此前一直对吕道长心有忌惮,只是从来不敢说起而已。 天雷不稀罕,天雷引燃房子的事情也有过。但要是天雷三天两头去定点光顾某个人,那就一定是这个人的问题了。 现在看来,吕道长一点问题都没有,活神仙呢。 那个第一天就被救活的洪铁匠。黑漆漆魁梧身材,生病时看着很凄惨。如今将养几日,一条汉子就威风凛凛地走上山来,纳头便拜。 吕生正在和安宁讨论火绳枪和手雷的话题,对于金属铸造、锻打技能,吕生一窍不通。安宁大约有个方向,可他才六岁,无论如何也跟这些力气活挂不上钩。 洪铁匠拜了半天,却没人扶他,心中尴尬不已。再听他们讨论的东西,这是?铸铁锻打之物嘛,这些简单东西还用得着神仙们聚首讨论? “不知两位道长所需之物,可是锻打铸造铜铁之物?若是如此,小的或许可以试试。”铁匠喏喏道。受人活命之恩,总要设法报答。这个时代的人,就是这么诚信。 “这谁啊?”安宁正不耐烦呢!“等等,你会打造铜铁器械?” “小的是山脚下的铁匠,当然能够打造。承蒙二位道长施救,小的愿意倾力尝试。” “这样啊?”安宁流出了口水,当真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呢。吕生不满地敲敲他脑壳,“把口水擦掉先,成何体统哉。” “大叔该如何称呼?小子却是有几件物事需要打造,铜铁器物都有。”安宁赶紧抱大腿。 “不敢当,不敢当。小的姓洪,做了一辈子铁匠。” “来来来,咱们看图说话。”安宁跳起来,拉起铁匠一起坐下。 “你看哈,此物打算用青铜铸造,四铜一锡。 此物前端长一尺两寸,壁厚两分。内芯三分两毫,如此刻画出流畅膛线。 后段长度两寸,内孔三分,壁厚三分,靠后锥角收拢,后端封堵壁厚四分。 此处有细孔与后段内孔通透,这后端的后面嘛,长三寸,内径四分,要用来镶嵌木柄的。 嗯嗯,此物定要尺寸精密,还要铸造时不留沙孔杂物,你可做的六七件出来? 再来这一件,此物以生铁铸造,厚两分。外壳如此如龟甲刻痕,纵横两分,深两毫。也要铸造不留沙孔杂物,大约做他三五十件可也。” “小的明白了,这就回去做它。” 洪铁匠一叠声答应,转身要走,却被安宁牵住衣袖,似笑非笑看着他? 洪铁匠心中一寒,怎么把这事忘记了。 普通跪倒起誓,绝不对世间外人提起,若违此誓言,祖宗弃之。这个誓言已经相当严重,安宁这才笑着放手。又问了问他身体状况,知道已经大好了,也是高兴。 你先回去做出模子,给我看了修改。至于所费铜铁之物,道观里支取即可。 这也算是吕生在真隐观的福利。甭管观里多少人怨愤、嫉妒他,但有吕生所需,观里都会优先兑现。甚至比赵观主的需要还要优先,这也是真隐观的规矩之一。 毕竟真隐观每年靠烧酒、黑药等物显摆神通的地方很多,所以万万克扣不得。 等到洪铁匠把一应实物拿来后,安宁开始装配起来。火绳枪可装药七分,细孔插入引线。弹头从枪口塞入,那是安宁用铅子做的。前段略尖,后端凹陷的模样,镶嵌了小木块进去。 安宁不敢自己试射,一应都是小师叔吕生操作。 一声清脆枪响,三十步外的树干摇晃,杀伤力不算小了。若是空射,六十步远也足以击穿棉甲,只是准头差了许多而已。 手雷用铁十两,弹药二两,总重十二两,以吕生的力气可以抛投四十步左右。换作安宁来抛投,大约能把他炸飞十步开外。 要说这手雷的效果当真厉害!爆炸后碎片横飞,三五丈方圆内,木板上弹片累累,吕生为之咂舌不已。 这两项改造物件,明明都是出自他的竹火枪与毒火丸。但是那种威力,却百倍过之。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0章 白日飞升 第10章白日飞升 吾爱真理,吾更爱分享。 这些宝贝,安宁自然不打算自己独用。便是想用,他六七岁的身体也无法支撑。 射击?后坐力会把自己弹射回十几步。丢手雷?除了炸自己,估计别人都很安全。 所以,七支短枪,自己收藏三支,小师叔三支。 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何况赵观主一直不错,所以赵观主也拿到一支。 手雷就算了,赵观主德高望重,让他抡圆了胳膊去丢蛋蛋,实在有失仙风道骨的风雅。 当然,试验的观摩还是可以的。有些东西,光听说不行。 就是要你看见,才能震撼。 有这几样宝贝打底,再加上医治疟疾的功德,安宁算是追平了小师叔吕生在观里的待遇。此前担心的钱财问题,再也不要他去操心。 赵观主每次见到他,就像猫儿见到了鱼,恨不得把他身上所有味道都能咂榨出来。 安宁就曾造出一个铜皮的大喇叭玩耍,现在经常被赵观主拿在手上,每日讲经、训话时偶尔使用。震得门下弟子们纷纷心神失守,山间野兽狂突狼藉,赵观主引为人生乐事。 当然,安宁不是方仲永,赵观主也不是那些无脑的乡愚村夫。 该学的东西,一样都不能落下,甚至还要更加严格。这娃娃的将来,那就是咱们真隐观的里子和面子。 双层面料呢,所以一定要下足本钱。 课程总是满满的,道藏真经、吟诗作赋、神仙手段、拳脚器械、良药验方、驱邪做法等等。只有安宁想不到的,没有真隐观教不会的。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过了十年。春华秋实间,有人在老去,有人在长大。 十年之约,马上就到了。十七岁的安宁身长五尺八寸,隆准颀身,颜如渥丹,剑眉朗目,严寒不栗,望之必非常人也。何况安宁的一身神通,也渐渐冠甲真隐观。 当真是不世出的良才美玉啊!赵观主每每陶醉于斯。按照赵观主的意思,安宁的确需要下山行走、修行一二。不能因为咱们真隐,就让阁皂山的道门小瞧了咱们。 所以安宁在下山行走之前,还要先去一趟阁皂山,参加一次选秀。喔,少年选拔赛。这可直接干系到真隐观能从阁皂山得到多大份额的修真资源。 所以道观之内,早已吵作一团。无论平日是否服气,或者心思怎样,嫉妒羡慕,遇到这等振奋师门声望、争夺师门资源份额的大事,众人还是纷纷瞩目吕生、安宁这对师徒。 遥想当年太极葛仙公传法郑思远时,曾谆谆告诫,要将灵宝经箓付存阁皂山。“我所授上清三洞、灵宝中盟诸品经箓。吾升举之日,一通付皂名山,一通付吾家门弟子,世世录传至人。不可轻授,非人勿示。若得其人,宜传勿秘。” 到本朝以来,灵宝大师知在法师承灵宝派传箓宗师,阐扬“仙道贵生,无量度人”。由是信众日多,阁皂山与龙虎山、茅山三山并立,得领袖天下道门。 而真隐观,原本就是阁皂山的派出分支,以济世度人为立观宗旨。 所以十年前,安宁及时阻断那次疟疾之病在广丰之地流行,功德无量。那才是赵观主特别宠信他的根本。至于天雷之物,更多还是锦上添花。 不过如今,这朵小花,也该到了出彩的时候。 真隐观的弟子有了出息,就要回去显摆一下,讨些资源,这都是常情。只是今年的显摆难度,当真不小。因为如今阁皂山上,另有传奇大能现身。 昔日林灵蘁从赵观主处得《五雷玉书》,由此能行五雷之法。此后阁皂山鼎力支撑,他更使出许多神通钻营,如今被旨修正一黄箓青醮科仪,编排三界圣位,校正丹经子书。 然后又赐号“通真达灵先生”,甚至今上还特意帮他改名林灵素,一时殊荣,荣耀非凡。 然而这门学问,原本是咱们真隐观所长!吕生的那些学问,原本是胜于林灵蘁的! 赵观主追悔莫及,当日自己与师兄开创真隐观时,怎么就会心疼花费,不敢领那孽徒来真隐观修行?甚至若非师兄坚持,他连师侄吕生也要丢在阁皂山上自生自灭! 现在,观中少年,想要见林灵素一面,还需要攀岩一处四面陡峭的山崖? 先入者三人,可得灵宝派倾力供养。三人互决,胜者可承袭林灵素的衣钵? 特喵,那可是灵宝派未来的道门领袖呢! 可是,那山崖却在阁皂山! 那些阁皂山的弟子,早已在练习攀爬,熟识地理。自己这边的少年弟子,压根就没去过阁皂山,却又如何与他们争锋? 明打明地硬抗可定是挣不上呢,这个毫无疑问。 有疑问的就是该当如何设法,在那座山峰底下击溃阁皂山的伏兵?然后还要漫山遍野地袭击那些先行的登顶者,把他们纷纷都灭了? 如此,自能施施然登峰造极也。 但是,这又何其难哉?这又何其脑残啊! 上个山峰而已,用得着去爬吗?安宁对这些师门长辈的建议不屑一顾。 咱们是去抢东西的,还是去杀人放火的? 当然是去抢东西了!杀人做甚。不过放火也不是不可以啊? 那么,咱就不能去打打杀杀,落了俗套。 咱是道门,道门是干啥的?修真嘛。 所以这次不但安宁要大出风头,小师叔的道法,也必须碾压他林灵素! 什么灵宝派领袖?当年还不是盗了小师叔献给师祖的《五雷玉书》才得入门罢了。据说林师叔的一身伤疤,全是天雷轰顶换来的。 如今周身上下,早已天残地缺,面目全非呢。 所以,安宁向赵观主等人的解释就是咱们不要爬山了,咱们直接飞上去。 众人一阵哗然,这怎么可能?青天白日就要飞升,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啊? 切!如何不可能?安宁就先从孔明灯的道理讲开: 咱们将孔明灯下面的蜡烛点燃,灯燃则气热,气热则膨胀,膨胀则气体稀薄,气体稀薄则孔明灯里所储之气少,气少则质轻,质轻则孔明灯飞起也。 是不是这个道理?众人纷纷点头,孔明灯嘛,谁都见过,不劳你再解释了。 那好,咱们今天就以天平测算孔明灯大小、蜡烛重量,以算学得出孔明灯之内积。设得此值,咱们就可以做一个大号的孔明灯,下面缚以竹筐,燃之以碳火。则此大灯亦可载人飞升也。”所以,师叔祖快点拿钱来! 赵观主其实也只是听得似懂非懂,他沉吟半天,最后还是一拍大腿,特喵都依你了! 首先要的就是细密绸布,然后以桐油涂覆,不要叫喊东西多,这些物件用过后可以裁剪做雨衣、雨伞使用,浪费不了多少东西。 然后就是火浣布了,这个难一些,但也不是无法找到。 《列子-汤问》曰:火浣之布,浣之必投于火,布则火色,垢则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疑乎雪。《后汉书-西南夷列传》又云:又其火毣驯禽封兽之赋,軨积于内府。 所以,火浣布根本就不稀罕。道门对这些特殊东西的癖好,历来冠甲天下。 赵观主也只是稍废时日就把物料聚齐。安宁为此还特意闷出一堆石炭,所得焦炭无烟,耐火,热量大。最重要的是,焦炭燃烧时没有火星窜出。 观内众人也都放弃手上所有活计,一齐投身到大气囊的缝补行列。此事不允外人参与,甚至连山下也设了三道关卡。 那啥,近日赵观主正在闭关修行,所以真隐观不再对外营业啦。 一切具足,是日兵发阁皂山。真隐观几乎全部出行,骡马一路载行,登上阁皂山。 阁皂山上早已人满为患。不但灵宝派各地支派纷纷前来,便是那些其他的道门人物,以及地方官府,文人雅士等等,也是纷纷汇聚过来,观摩盛事。 要知道,如今阁皂山,已是天下灵宝道法的首善之地,也是文人雅士访真探胜的灵境。 真隐观的一行人特意来的晚些。按照赵观主的意思就是,咱们这次就是把主角林灵素砸趴下,拿到此后十年的修真资源就好。 “嗯呐嗯呐,不要在别惹是非啦。”老赵表示很持重,很老成,很低调。 谁耐烦去和那些旁门左道之人打招呼?这却有点嚣张。 说起来,真隐观别看在广丰还算瞩目,但在阁皂山上,却并无什么地位可言。每年资源配置也多敬陪末座。 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你当年有眼无珠,弃了林灵素这等道门奇才? 今天吗?嘿嘿!赵观主表示俺的鼻孔很高,您能帮俺数数俺鼻孔里的鼻毛几根、几何吗? 登峰在即,果然阁皂山的少年道士们三五成群,却是摆出军方战阵模样。虽然还不太像,但是胜在人多势众,闲人免进的意思。 这是俺们阁皂山的内部娱乐活动,这些个旁支要学会自觉,作陪跑跑龙套而已。 但是,人家不这么认为啊。几处支派弟子想要强闯,峰脚下一时棍棒齐出,甚至不时某处还会响起轰鸣一两声。 今儿有雷霆驻足,各位小心不要被天雷误击哈! 几个阁皂山的道长得意地看着赵观主一行,你们不是昔日天雷厉害吗? 嘿嘿,如今真正厉害的天雷,却猫在俺们阁皂山上驻守呢。 就在山脚下乱七八糟时候,安宁和小师叔吕生却在紧张装配孔明灯。超大号的孔明灯,而且打算两人齐发。 众人纷纷卸下行囊物资,将事先做好的两个超大布囊移在前方空地。 先在原地搭起早就备好的圆形支架,将气囊口套上长长的竹架,层层支起。碳炉置在灯下大筐里,安宁和吕生分别跳入两个孔明灯的筐内开始点燃炭火。 大筐以长绳与气囊相连,此时放在竹架下方开始燃烧碳炉,不久之后,就见气囊渐渐鼓起,上层堆叠部分纷纷脱离竹架,向空中延展。 到了气囊能够自己立起时,真隐观的道士们在下面逐一拆掉竹架。将一根长绳拴在气囊上。下端两个力大身沉的道士牵着,仔细控制好力度。 眼看气囊把连接大筐的绳子越绷越紧,终于大筐开始晃动了。下面的道士渐渐放松手中绳子,气囊缓缓升起,两盏巨大孔明灯分别载着吕生和安宁缓缓腾空而起。 这下子,不断周围的人纷纷惊呼,那些正在布阵厮杀的小道士们也渐渐停下手上动作。 甚至一些旁门左道之人都在匍匐膜拜,这是白日飞升啊!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1章 我只要分一半 第11章我只要分一半 气囊隐约飘到峰顶上方位置,安宁居高临下,看到一个身披五彩道袍的家伙也在探头探脑地过来张望。那大约就该是“通真达灵先生”林灵素了? 安宁童心大起,抄起手边的铜喇叭吼了过去: “呔!林灵素,见了本神因何不拜?!” 这声音经过大喇叭的加持扩音,更加浑厚洪亮,真如天神咆哮。不但林灵素吓得一哆嗦,地上的那些人群也都被惊吓的纷纷拜倒地上。 吕生不满地瞄了安宁一眼,这少年,就是轻浮啊。 林灵素更加吃惊地张大嘴巴,仅存的三根手指全都塞了进去,口水滴答。 白日飞升?雷神咆哮?这怎么可能?! 嗯呐嗯呐,越是他们这些神叨叨的神棍,其实越是不相信所谓的神迹,无非就是玩花样而已。真有神灵看他们如此作践自己,那还不早就把他们收了挫骨扬灰啊? 林灵素虽然行事灵动,但他的确也算一条汉子。 所谓“生封侯,死立庙,未为贵也。封侯虚名,庙食不离下鬼。愿作神仙,予之志也。”这样一个野心勃勃之辈,即便被天雷炸的面目全非,依然乐此不彼的人物,如何能被安宁的大喇叭震慑住? 林灵素一咬牙,抬手就把身边一根巨大的竹筒立起来,对准了吕生的气囊。 哇靠,真要玩狠的啊? 安宁掏出一枚手雷,对着林灵素就点火丢了下去。 虽然闹不明白是啥东东,但是吕师兄昔日雷神之威犹在,他又怎敢视若无物?林灵素大骇,翻身趴下,哪里还管那支竹筒如何了? 自然,安宁也不能真的就把林灵素炸死。或说都是同门,给个教训没关系。真弄死了,不说道门里没法交代,朝廷的官司也有的折磨了。 林灵素想要对付的,也只是小师叔的气囊而已。所以安宁的手雷落点,也离着林灵素两三丈远呢,炸他一身小伤口而已。 一声巨大轰鸣响起,弹片在火光浓烟中四射。峰顶碎石激发,几支树干也随之断裂。 虽说距离林灵素还有些远,不及性命之忧。但是,这也很要命了。 林灵素趴在地上,被震得浑身上下骨头都酥麻了。 那枚竹筒也从山崖上翻滚落下,大约林灵素还是点燃了引线,所以才落到一半就再次轰鸣爆裂开。下面的人群更加惊恐莫名,纷纷躲避。 眼看效果差不多了,师徒两人纷纷甩出绳索,锚固在山顶树干上,慢慢靠了过去。登顶后再移去竹筐内的炭盆,同时割断敷在身上的绳索。 那两盏孔明灯渐渐瘪了下去,飘落山下,自有山脚的一群真隐观道士忙着收拾整理。一边收拾一边还要仰着鼻息嚣张一二,那动作别提多少僵硬恶心。 安宁掏出火绳枪搜索前进,小师叔在后掂着两枚手雷护法,一点机会都不给林灵素留下。 现在,林灵素就要独自面对他昔日同门吕生,和一个他不认得的少年。而且似乎不怀好意?早已活成人精的林灵素除了频频向吕师兄献媚以外,他还能做什么? 论身手?自己这些年被天雷伤残厉害,自然远远不及吕师兄的矫健。何况师兄身边的少年,也是青出于蓝。 火器差了不止一个等级,方才人家那天雷之威,就绝对不是自己的火蛋蛋能够媲美。不但没人家的东东使用方便,更没人家的威力巨大啊。 林灵素其实一直闹不明白,大家都是在玩天雷的游戏,为何吕师兄就能毫发无损? “林师叔,受惊啦。小侄无福,当不得林师叔的亲传。所以这衣钵之事,还请林师叔自行安排。不过小侄也有一求!我要一半份额的阁皂山硝石、硫磺、陨铁物资。 自今年开始,每年都发往真隐观储藏,或者按照小侄信物所示地方发解。”安宁并不打算啰嗦,既然大家订好了规矩,那就按照规矩办。 什么衣钵传人啥啥的就免了,估计你林师叔也不好意思张嘴说这事吧? 咱们不如都换些实惠的东西花差花差?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嗯嗯?这事可以有。林灵素眼前一亮,阁皂山的道门领袖地位不容有失的。 安宁随手摸出一颗手雷抛给林灵素,这就是刚才天雷之物,当做见面礼啦。 “这是信物,也是送给林师叔的礼物。见此物就要发货,不能随意漂没。此物将来要大用天下,弟子可以保证,它绝对值得我灵宝道门为之付出。 嗯呐嗯呐,此外呢,真隐观的日常份额也该涨一倍啦。都是同门,不能太小气哈。” 林灵素接过手雷验看一会,脸色大变。都是内行人啊,刚才那天地之威,显然让他触动很大,至今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呢。 “好的,一切皆依你。”林灵素略加思索,还是答应下来。 “等等,还有一事要了结。”吕生忽然插话道:“让我揍你一拳。” 林灵素一怔,拳风已经袭来。他本待要躲避,终于还是横下心思,把鼻子凑了上去。那一拳结结实实,顿时脸上鲜血飞溅。昔日盗书之怨,就到此为止吧。 安宁看得一呲牙,谁说小师叔不会记仇的?原来这个时代,也很讲究原创精神呢。 “嗯嗯,林师叔,此物可不能再仿造啦。否则上穷碧落下黄泉,咱们不死不休!”快要下山的时候,安宁又远远传话过来,语气不善。 “放心吧,林某只有一个鼻子。”林灵素瓮声瓮气道,应该在止血吧? 山下一众德高望重的道长、仙者、官员、雅士纷纷迎接吕生、安宁师徒归来。 赵观主用眼神探寻,见安宁食指、拇指成圈,其他三指张扬,打出一个手势,就知道那是“ok”,一切圆满如意的意思,心下大定。 此后事情,就该是他老赵和这些阁皂山上的师兄弟打擂台喽!老赵累并快乐着。 然而安宁却不想如他所愿,谓众人曰:林师叔道法高妙,尘世难以望其项背。自己修行不足,空入宝山,未能列墙门下,深以为憾? 赵观主的眼珠子就滴流瞪圆起来。 什么意思,小子不想承那林灵素的衣钵? 嘿!老赵差点被安宁气的闭气过去。 你知道那是甚的意思吗?承了林灵素的衣钵,妥妥就是灵宝派下一代的道门领袖呢。这样的道门领袖,这天下才只三个人。 说不要就不要啦?! 赵观主甚至想要冲向前扒下安宁的裤子,狠狠在屁股上抽他几巴掌。小时候经常这么干呢,不过如今安宁长大了,似乎就有点不合适。 身边阁皂山的老师兄似乎长长舒了一口气,这灵宝派未来的道门领袖之位,若真被旁支的真隐观夺去,那他连以死谢罪都不能瞑目呢。 或者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一张颜面嘛。 至于下面的事就好办,无非就是每年资源分配的份额划定而已。就那么几个意思,多给真隐观一些,也是应该的。今日真隐观的白日飞升,当真非同小可。 毕竟在这些大佬眼里,林灵素在峰顶的斗法,大约真的,吃亏了。 否则,下山时候,应该是他牵着师侄安宁的手,再略略回首,和落在身后半步之遥的吕师兄,一起谈笑风声才对。 总之,这事就揭过去不提了。大家一起去大殿里落座奉茶,等着“通真达灵先生”林灵素道长下山说话。 因为下面的这些内容,才是那些大佬们的关注所在。 阁皂山一共就那么多资源,你多分一些,别人就要少吃几口,就这么回事。 然而谁都知道真隐观今天出了大风头,可谁也没想到他们的胃口会开的这么大! 真隐观此后每年的份额要比今年涨一倍?这没得说,人家今天活该露脸,应得的。 可是硝石、硫磺、天陨之物却要分出一半份额,那却万万不可!如今这世道,咱道门离了这些物件还能过日子吗? 林法师怎么搞得?这种口子也敢乱开? 如今全明白了,这是真隐观想用下一代道门领袖的位子和阁皂山做交易,垄断天雷之火呢。这也太过分了!合着那天上的雷霆,此后就是你真隐观一家独资啦? 膜拜归膜拜,但是涉及到阁皂山资源份额的划分,那就另外一回事。别说真隐观的风光如何如何,便是今上亲封的“通真达灵先生”,他也不能肆意妄为! “老道记得,小安道长刚才说的明白,他自己修行不足!如何转脸就要掌控我灵宝派的天雷之源,他又何德何能哉?” “灵宝一脉是所有灵宝派的灵宝,天雷也是我灵宝派镇教神器,怎能轻易去真隐观?” “就是,除非把他真隐观迁来阁皂山。” “放屁!迁来阁皂山也不能垄断天雷之源。咱们这些分支虽然势力不彰,可是对我灵宝派的发展出力良多。 各地救助饥民,施药民间,难道不是俺们在做?真要全靠你阁皂山,远水不解近渴呢。” “白日飞升?说白了也就是大号孔明灯而已。想法固然新奇,可也未必无人能及。” “对啊,就凭他一界少年,就要我道门一半天雷之源,真能值吗?” 堂下吵嚷一片,比最繁华的集市还要喧嚣,哪还有半分修真的儒雅? 老师兄有些犹豫,都说家和万事兴,可如今林师侄这样分配,真的合适吗?把天雷之源划一半给真隐观,剩下的一半还要各处分支均匀,这阁皂山上,还能剩下几何啊? 他颤巍巍地看向垂首端坐的林灵素。这厮依然带着副面具垂首养神,面无表情。 当然没表情,因为表情都被面具冻结了。 有表情的是老师兄另一边坐着的师弟赵观主! 老赵开始的不满早已化作天外的流星消逝,剩下的是满满的得意和张扬。 什么道门领袖?那不过一张面子而已。 当上了又怎样?阁皂山真能对俺们真隐观俯首帖耳吗? 但是现在要划走一半的天雷资源啊? 偶的神嘞,咱家这小子可真够狠的哈?哈哈! “砰!”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大殿里回荡,那个叫的最凶的家伙冠帽飞出,发髻散乱。人也“嘎”的一声闭气过去,直挺挺倒了下去。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纷纷垂目养神。 赵观主脑门上堆积的皱纹已经更加浓重地压了下来,他不屑地吹吹火枪口的青烟,斜目四张: “道爷说值得,那就值得!你们还有谁?” 这就是个活土匪嘛! 安宁脑袋一缩,心说师叔祖的胆儿真肥啊? 这火绳枪可是准头很差的,就刚才那位道长?好吧,算他洪福齐天了。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2章 重蹈红尘去修行 第12章重蹈红尘去修行 回到观里后,赵观主却更加愤怒!人嘛,总是喜欢得陇望蜀的。赵观主这次的愤怒直却接来自安宁的十年之期。凭什么啊?老子辛苦养了十年的孩子就要送人了? 嗯嗯,其实,安宁的十年之期已经过了。但是赵观主却越来越后悔,越想越窝火。吕生和安宁这些日子,也都在避开赵观主走路。 这日子,真心没法过喽。 如今的安宁,已经出落的更加神采飞扬。十八岁的少年不但长得阳刚帅气,而且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过很快就要见不到他了,洪铁匠的闺女阿莲就曾悄悄地伤心欲绝。 因为她听说,从阁皂山回来后,小安道长就忤逆了赵观主,要赶他离开呢。 这些年,洪铁匠经常过来与二位道长讨论佛法。喔,安道长说那叫工狗。 洪铁匠搞不明白为啥要把人当公狗看?但还是要紧赶慢撵着十三岁的小儿子洪七过来,也想拜在吕道长门下做走狗。 自己就要下山了,白痴一样的小师叔身边,也的确需要弟子侍奉。 洪铁匠更加知道自己的不少机密,杀人灭口?特喵洪铁匠却极能生养,现在祖孙三代,一窝老小几十口人呢。安宁自认无法做到心如磐石,杀人如麻。 既然没法灭口,那的确需要设法更紧密地羁縻他们。终于,那个叫洪七的小师弟正式拜入师门,此后就给小师叔当牲口吧。 安宁觉得,这些年来,自己这头牲口其实做的还不够。但是因为小师叔表示满意,所以他也就暂且无愧于心。至于赵观主的怨念,他就权当是爱护和不舍了。 当然,安宁还认为,小师叔绝不能平白收下洪七这个傻小子当弟子,这可定是亏大了。而他这个师兄,也的确需要小师弟的一些贿赂,才能找补每一天的好心情。 但洪七这傻小子,却极为抠门,而且是特抠门的那种欠揍模样! 所以,安宁就有必要勒索一下小洪师弟他爹老洪铁匠。比如打铁、铸造等手艺要和安宁仔细交流探讨。这将来可是要大用的,安宁不想做那种想当然的砖家。 交流的成果就是要打造一柄长刃,一柄能切断这世间所有宝刀的长刃。 安宁不耐烦地说着自己的要求,洪铁匠却被他的这些要求吓得半死,臣妾做不到啊! 切!这有甚的难处?无非就是炼出几锅好铁水而已,安宁不屑道。 甚至为此,安宁还特意再次闷出一堆石炭,所得焦炭用来熔铸铁水,再用回烟中的煤气继续提升铁水温度,这才是最优等炼钢的最好法子。 至于什么天降陨铁?都是扯淡呢。当然如果有的话,那就更好。 安宁在被赵观主又一通臭骂后,眉开眼笑。因为他收到赵观主送来的一块陨铁,这曾是真隐观的镇宅之宝,赵观主心疼不止。 当然现在真隐观的镇宅之宝,已经换成安宁留下的火绳枪和手雷。 所以,这次的任务就变成了长刃两把。因为安宁还想要知道,焦炭炼制的钢铁,究竟能比这个时代的刀剑强悍多少? 和普通铁块的炼制一样,铁陨石炼化后也是要折叠锤炼。然后再层层包裹软钢锻打,直到打出一把直直的长刃刀坯。只是那陨石的炼铸过程,就要比普通钢铁艰难许多。 洪铁匠的胡须、头发原本生长旺盛,如今却一丝难求。因为都被他割去,入炉火殉了这把长刃。本来洪铁匠还想割股洒血的,却被安宁制止。 后来他又想割安宁的长发去祭奠火神爷爷,安宁却惶恐地逃窜了。洪铁将只好忍痛刮掉儿子洪七的头发充数,所以洪七拜师的时候,行的是佛家礼拜。 淬火是最关键的程序,安宁特别要以粘土混和木炭成泥,在刀身涂上一层碳泥。不同位置,所用碳泥的厚薄也是不同。 小师叔吕生也忍痛割下一缕道发缠绕在刀刃,这事被赵观主知道了,再次破口大骂! 如此大事,怎能少了俺老赵的胡须? 自然,真隐观的道长们,也是纷纷割发缠绕。然后重新加热时,那股子焦糊味道,呛得安宁逃出老远。洪七却虔诚地匍匐炉火前,不为所动。 “嗤~”长刃缓缓淬入水中,一股浓重的尿骚四散飘扬。 原来,这淬火的用水也是洪铁匠按照古法特制,不但有牛尿、马尿、狗尿、驴尿,还有洪七的童子尿。洪铁匠尝过味道咸淡、冷热,据说都刚刚恰到好处。 淬火后,刀身就略带弯曲。嗯嗯,不错,两柄长刃基本完工了。 用铁陨石炼制的这柄长刃,比另一柄用普通钢铁炼制的长刃,份量足足重了三成,加工难度的也是耗费了十倍不止。 洪铁匠老泪盈眶,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将是自己一辈子的巅峰之作。 单单是长刀出刃,洪铁匠就细工慢活地用去了三个月。 安宁拿在手上散漫挥舞,轻重合适,心生欢喜。又见长刃上的斑斑霜花争奇斗艳,于是将此刃取名“小花”。 安宁拍拍刀身自言自语:此后江湖,可定少不了咱哥俩的传说啦。 问世间,小花不出,谁与争锋? 洪七拿着到手的另一柄长刃发呆,这柄长刃已经锋锐无比,削铁如泥了。但是,爹爹却告诉他一定不要和师兄的那柄长刃对砍,因为必断无疑。 洪七不知道,就凭掌中这柄倚天长刃,此后n年的华山论剑时,他将成长为天下武学巅峰的五绝之一,笑傲江湖。 但如今,他依然是师兄眼里欠揍的憨货。而且没有之一,只是唯一。 是的,洪七本来想给自己的长刃取一个好听的名字,比如冷泉、断魂、倚天等等。但在他听到师兄那把长刃的名字后,洪七却差点被师兄的才情气得吐血! 那样一柄吹毛断发的利刃,为何要叫“小花”? 洪七努力瘪着嘴挤出两滴眼泪,他要去师尊那里告状。师尊却淡淡说道“小花”就很好啊,当然“倚天”也不错。为师饿了,汝快做饭去。 吕生这些天,修行日深。甚至几近参破生死玄关,真要白日飞升呢! 赵观主虽然最近的脾气不大好,还是早早断绝了外界所有应酬,每日翻检道藏真经,一门心思为吕生参详,琢磨自家师侄的这次飞升,究竟该用怎样的方式才算最酷? 但吕生却知道,自己还有尘世的羁縻未断。 因为他还有个的妹妹,如今生死不知。此前不闻不问,那是因为他在修持道心。 如今道心渐觉圆润,吕生却蓦然发现,原来自己的道心,依然有缺。 三支短枪分别插入背上行囊的竹竿中,打开机关就能方便取用。小花的剑鞘被做成一把桃木剑,外缠红菱,分外烧包放肆。手雷、弹药纸壳也都涂成七彩颜色,那是道门法器。 这些装扮,都是赵观主亲力亲为。按赵观主的说法就是,你不能在穿城过卡时也去舞刀弄剑,那会被官差、衙役们没收的。 十年前跟随师尊吕生的那次修行,安宁的年龄太小,体悟不深。所以他还需要重蹈红尘,这是赵观主的说法。 在准备安宁下山的过程中,赵观主为他想到很多细节,做了万全的准备,唯独一件事情没去考虑。 “行脚的牲口呢?”安宁疑惑道。 什么牲口?要什么牲口!在赵观主看来,安宁就是一头很好的牲口。 可惜却要下山去了,赵观主很生气,所以后果很严重。 “行走行走,就是要在行走时修行道心。出个门还想骑驴、骑马到处风光?这是哪家的行走规矩!”夹枪带棒的一顿臭骂,安宁只好背起他的沉重行囊,仓惶下山行走去了。 能不沉重吗?一柄小花,三支火枪,二十枚手雷,这是三大件。其他锻甲、弹药、酒精、蘑菇粉、药品、度牒等等,更加琐碎奇多。 嗯嗯,小师叔最后还有两件东西给他带上。 其一是父亲安郊的遗物,安宁打开看过,几个账簿而已。安宁对这个时代的记账方式不是太明白,粗粗翻阅了一下,拣选了几页抄录也就丢下,姑俟异日观云尔。 此外就是一枚父亲的铜印,更加不知道用途,管他呢,盖上几页先。 为什么不是金印呢?安宁认为师叔徐知常就是一个视钱财如粪土的出世性情,他比小师叔吕生更加适合出家。 其二是小师叔的一件黄杨木挂坠,他最近心绪不宁,总想补上这缺口,但又实在不想行走,就想安宁帮他去海州探看老家的妹妹,有个消息,心里就能安稳了。 安宁决定先去一下福州,探视二姐安云儿他们,然后再考虑去海州寻找师姑。 小师叔的家乡在海州城西北二十里,吕家沟。他少小离家随师祖爷行走修行,已经三十五年没有回过家乡了。如今想要找到他的妹妹,更加希望渺茫。 但是自己还要努力去做成这件事情,因为这关乎亲情。 在安宁看来,小师叔的所谓白日飞升,其实还是丹药磕多了。虽然这些年已经努力把丹药中的朱砂、雄黄、铅锌之物尽数去掉,他却又加入了蘑菇粉入药。 那不生出虚幻才怪! 好在小师叔的确修行深厚,很快就从那些虚妄中挣脱出来。说到底,小师叔的本性,还是性情中人。在他内心深处,亲情依然是一道迈不过的门槛。 这就很好,安宁也迈不过这道门槛,他也不打算迈过去。 守着亲情过日子,才是人生最美丽的风景线。 不过安宁还是惊讶,自己在福州第一次见到小师叔时是六岁。如今自己十七岁了。这十一年来,小师叔的容貌却丝毫未变,还是十八九岁的样子,与自己同龄呢。 可是,小师叔已经四十五岁了!安宁非常羡慕小师叔的冻龄修行。 大宋宣和元年春二月,一个少年道士行走在武夷山下的官道上。 身边随行一头藏青色的骡子,高大雄壮,脾气暴烈,还特别喜欢显摆、张扬。它不时抬头望向浩渺长空,“嘎嘎”长啸两声,表示自己的嚣张得意。 所以,二嘎,就是这头骡子的新名字。 以前的名字,二嘎早已不屑记忆。它只知道,现在的主子才真正值得嘚瑟! 二嘎认为,世间的任何嚣张都需要本钱。所以二嘎的本钱,就是它现在的主子。 二嘎不知道,它之所以能从一群牲口中脱颖而出,不是它有多厉害。完全是因为赵观主有言在先,这一路的修行,驴、马都不允骑行! 所以,那就骡子好了。 骡子非驴非马,这并无违背赵观主的教诲,安宁极不负责地胡乱搪塞。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3章 梁家女子初长成 第13章梁家女子初长成 二嘎是安宁在焦岭关收下的礼物,送礼的人家自然是山上的寨子。 一声锣响,呼啦啦冲来十几条汉子,把安宁围在中间。手中木叉、菜刀胡乱挥舞: “小道爷,看你行囊不小,背着累不累啊?出家人讲究随缘方便,如今你且把行囊随缘了,留下性命去别处生活吧。”这还是个好心肠的家伙? “呵呵,俺看小道爷细皮嫩肉的,怪心疼呢。你家师尊怎么舍得你呢,不如跟俺上寨子里快活几日如何?”这个家伙就很猥琐。 安宁本来背着行囊就很不耐烦,听了这盗匪的话顿时大喜:“当真啊?太好了。” 嗯?一群盗匪有些摸不着头脑。从来只见被打劫后魂飞魄散的,怎么会有遇到打劫反而很开心的? 要说他们在山寨里讨生活也不容易,百十口人就靠着沿途落单的商贾紧巴巴地过日子。今天十几号弟兄也只是日常出工,谁想到会遇见安宁这样不讲道理的客人呢? 俺们只是想打劫小道士你的行囊,可没想真的邀请你来山寨做客。 可是安宁却偏要误解,既然你们误了俺今天的行程,那索性就要在你山寨里多休息几日,有甚大不了的? 安宁笑嘻嘻放下行囊,他甚至连火器、小花都没用,单凭手上一根哨棒就打了过来。 十年寒窗练就的功夫,又夹杂了他后世对人体关节的学问了解。对战下来,甚至小师叔都要让他几分锋锐。用来对付一帮刚刚放下锄头的盗匪,又能有什么意外? 哨棒挥舞中,不断击打在这些人的关节、膝盖、脚裸、面门上,简直防无可防。 这些盗匪纷纷被打到,瘫在地上哀嚎求饶。也有机灵些的撒腿就往山上跑去,一叠声的示警求援。山上自然听到动静,纷纷带了家伙下来接应。 安宁正愁不知道人家山寨所在,不方便去做客呢。现在有人引领,分外开心。从背囊上拿出一个斗笠带上,又披了一件黑袍子就冲了上去。 斗笠内有一顶钢盔,黑袍子是一件布满锻打钢片链接的甲胄。这都是小师叔的法宝,拿来应付那些盗匪手中的土弓、竹箭、破斧子、烂菜刀、木叉,能有什么问题? 喽啰们自然随他一哄而散,但是山寨里的十几个当家人,却完全没有那般好运气。 因为安宁在山寨里又看到许多赤身裸体的女子,询问下才知道都是路上或附近村庄里劫掠来供这些头领们享乐的。 为了防止她们逃亡,这些匪首就剥了她们的衣物,整日淫乐凌辱。 这就难办了,安宁觉得凡是总要讲些规矩。如果此地没有规矩,那就自己立些规矩好了。 哪怕这些匪首抬出圣教分坛谁谁谁都不行,爱谁谁!你们不是讲究赤条条无牵无挂吗?那就赤条条好了。 沿路松树、竹梢间,一溜光屁股的大小头目全给挂了上去。 这事的处理虽然荒唐,然而也实属无奈。哪怕安宁再凶恶,终究不想把已经打趴下的人再次枭首。但就这样放过他们却又心中不忿,两难之后的法子就是现在这样凉着。 撑得下去就有活命的机会,撑不下去的,却与他安宁何干? 因为那些女人需要衣物,自然就要剥掉这些男人的衣裳给女人们遮掩。 这些人中保不齐会有死党还在附近埋伏,自己总也要睡觉、休息。所以就剃了他们的须发眉毛,让他们不至于遁迹逃窜。便是逃了,也很容易再抓到。 问清楚附近人家的女人颇有几个,安宁绑了两个胆小羸弱的喽啰带她们下山去安顿。后面的事情自有地方保甲官府托底,这些都是地方安民的功劳,谁都会抢着干的。 自然,按照安宁的估计,即便外面的官差知道这个山寨的事情,也未必有多少好心过来搭救这些头目。所以这些人,终究还是个死字,差别就是死法不同而已。 为了民间风气淳朴着想,安宁甚至还特意采了几片芭蕉叶子帮他们遮掩了胯下不文之物。至于他们的屁股,那就随便了。即便被行商男子看见,也不算猥琐。 什么?还有碍行商女眷观瞻?拉倒吧,行商女眷就不该看这些东东,非礼勿视嘛。 山寨的东西不少,安宁也只是收拾了一些细软之物。不过自己本来行囊就不小,再要拿人家的细货,未免自不量力。实在还是东西太多了,此后路上行走不便呢。 嗯嗯,二嘎心有灵犀,恰恰在山后鸣叫了几声。哈哈,这可都是缘分啊! 一把火烧了山寨,再次上路时安宁才算真正舒心。做好事嘛,就要有好报才行。二嘎就很不错,不但力气大,脑袋也聪明,不是犟脾气的那种。 然而继续一路下来,却都是地方残破的样子。民生疾苦啊,朝廷的“丰大豫享”风气,终究没能吹进这些穷山僻壤。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人,那还能是百姓吗? 哪怕安宁铁石心肠,他也终归有心软的时候。 这次清理一个山寨时,发现山上只是一群十几岁的娃娃盘踞,并没有看到成年人的身影。安宁心生感慨,甚至还给他们留下一些食物,然后就想下山继续赶路去。 然后他的背上就被一块大石头击中,脚下一滑,险些往前栽倒。等他转过身时,发现那群娃娃个个血目尽赤,正在凶恶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待宰的肥羊。 是真的可以吃的那种羊,两脚羊!所以终归他们还年轻,他们还毛躁,他们还没学会掩饰。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叫善意,什么叫害怕,什么叫禁锢。 安宁虎吼一声,反手抽出了小花。这些娃娃的眼神告诉他,他们都是吃过人肉的! 短短旬月,黑风怪的恶名就传遍浙南、闽北。而一路上的盗匪也实在太多,这个路况与十年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甚至安宁也不敢解下斗笠、黑袍行走。 太多江湖人物赶来会他,他们根本没有想要理清是非的意思。有人想要报仇,有人想要立功,有人想要割下他的脑袋扬名立万。 当然,也有人想要为民除害,比如眼前这位独行侠女梁红玉。 一支响箭从身后呼啸而至,势大力沉。安宁心中一沉,这些天来,算是第一次遇到真正的硬茬子。他俯身倒在二嘎背上,用手中哨棒磕飞响箭。 拍拍二嘎脖子,二嘎“嘎嘎”鸣叫两声转过身形,显得极不耐烦。 三十步外,一身紧身黑衣的梁红玉骑在乌骓马上。脸上还蒙着块黑纱,看得安宁鼻血上涌。这还要蒙什么黑纱啊?就凭这婀娜身段就足够迷惑众生了。 安宁身体有了奇怪的反应,前世经验告诉他,这是在荷尔蒙作怪,准备发情的节奏。 不过眼前女子可是一只极为难缠的母蜘蛛!安宁可不想变成那只公蜘蛛,正在情浓时就被人咬下脑袋当晚餐吃,那可太无聊了。 安宁只是在脑子里臆想,二嘎却一切表象出来,胯下巨大的俗物让对面女子不敢再看。原来她的胯下乌骓,也是一匹母马。 安宁伏在二嘎背上甚至都没起身,双腿轻磕,二嘎就低着头窜了过去,兴高采烈。 二嘎是头发情的公骡子!但它终究只是一头骡子。 安宁前世今生都没认真感受战马和骡子的速度差异。 对面的乌骓马也是听到主人的命令突然加速,闪电般冲来。 二嘎眼前一花,吃惊仰起大脑袋,龇牙冲着飞驰的乌骓马凶狠地“嘎嘎”威胁,胯下之物更加迅猛摇摆。那匹乌骓马居然真被二嘎的吼叫或者啥啥物件惊吓,猛然偏身躲了过去。 这让早已撩刀准备收割人头的马上女子懊恼不已,这一招,可是失之毫厘呢! 安宁哈哈大笑,想要转身看那女子何在? 但那女子,却早已在擦身时就从马上飞身扑来。 没有任何犹豫,安宁的身子猛然向侧边倒了下去。就在安宁的身子倒身的刹那,一道明亮刀光带着白蒙蒙的劲气横劈在安宁脑袋,的位置上,又擦过了二嘎的脑袋。 二嘎吓了一跳,忽然涌身跳了起来,堪勘将那女子飞扑过来的身体抵住。 这也太过分了! 本来能在擦身而过时继续出招的。可是二嘎却跳起来?胯下的物件当真可恶呢。 那女子心慌意乱,居然生生被二嘎这头畜生顿住了身形,乱了分寸。 安宁冷笑一声,身子已经坐起,搂手揪住女子的后背摔了出去。 “平沙落雁式!”嘴里喊着莫名其妙的招式,手中哨棒也毫不含糊,响亮抽在女子臀上。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伴随女子的惨叫,落在前方。 那女子总算反应敏捷,侧身子不断翻滚卸去力道。一时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好险啊,差点毁容呢! 安宁似乎并不急着攻击那女子,总要问问对方姓甚名谁,芳龄几何,有无婚嫁吧?当然最重要的疑惑是,美女你为何要跑过来欺负俺呢? 他的脸上带着写意笑容,手中哨棒封住了女子闪避路径。二嘎也不急不缓地驱前几步,连连发出“嘎嘎”的嘲笑声,像足一只戏耍老鼠的猫咪。 那女子这才想到害怕,现在真的无处可逃啦?“住手,我爸是梁谋远!” “呵呵,你爸是谁不重要,你是谁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梁红玉啊?”安宁叹息一声。特喵韩世忠的未来老婆呢,这究竟抢不抢啊? 罢了,老韩可是前世偶像。算算如今还在西军吧?似乎混得不如意呢,那且给他留着吧。安宁掏了一把豆子塞入二嘎口中,冲着梁红玉道,“瞧瞧,此乃神兽也。” 梁红玉的心神为之摧残玉碎,那头骡子,还在继续发情中。 “黑风怪为祸浙南、闽北,有龙泉县提辖官梁谋远之女梁红玉发其恶事,乃亲挽长弓,一日夜长驱三百里欲击之。不胜,仓惶归龙泉,尘埃满身。 此殆天下之奇女子也,天生神力,力挽强弓,矢发必中。又精通翰墨,喜游走江湖。方腊后,妻西军校尉韩世忠,其父兄、祖父皆为军中出身。”《明史外传-奇人录,卷十三》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4章 黑风怪的传说 第14章黑风怪的传说 这些日子的武夷山下,渐渐传出一个黑风怪的故事。 都说这黑风怪一袭黑袍遮蔽耳目,常人难见首尾。他行走如飞,甚至大白天就敢杀入人家百十人据守的山寨,所向披靡。 短短一个月,他就连挑七家山寨。其中有一家少年人据守的山寨,被他屠杀殆尽。另一家的山寨头目十几人,都被活活吊死树上,而且衣不遮体,须发皆无。 江湖豪杰不忿,于是纷纷追杀过去,却无一幸免。 黑风怪为甚这样厉害?因为他三头六臂,手执十八般兵器,而且周身上下刀枪不入。 更加恐怖的是,他还有一个兄弟,化作通灵的神兽与他朝夕相伴。 那头神兽,据说可以迎风暴长,有遮天蔽地之能。又能幻影分神,化为芥子,可以遁山潜海,如履平地。 黑风怪经常能得这神兽臂助,所以寻常的江湖中人,根本不能近前他们。 这个传说随着往来游走浙闽的商贾传到各处,甚至连路过的陈颙都听到这些传闻。 草坪岭的一处小院里,两个大汉正在拆招。拳脚器械激扬,地上尘土飞扬。周围几个人纷纷捂住口鼻胡乱呐喊助威,也分不清到底是在帮哪边。总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石头叔叔赶紧扎!戳陈哥的左肋。” “呵呵,陈家哥哥又是一招力劈华山,石头小心了!” “怎么又是力劈华山?这都用七次了。要用地趟刀,陈哥哥快用地趟刀割了石头胯下。” “放屁!陈家兄弟那么威武,怎能用那等下三滥的不雅招数?” “咋就下三滥啦?下三滥又咋啦?能打赢的招式就是好招式嘛!你说对不对陈师?” “不好,石家叔叔要输了!赶快逃啊~” “乌鸦嘴啊!”圈子里一个壮汉哈哈大笑,跳出圈外,擦着额头的汗水。 圈里的陈颙却显得很不乐意,“石头叔叔,这都还没过瘾呢。” “切,你陈颙哥哥的功夫,俺老石头可比不了,就此作罢啦。” “石头叔叔,听说你当年也打曾遍两浙没有敌手,如何今日怂蛋了?”有人尖酸刻薄。 “哼哼,你小子不服气可以过来试试嘛。俺老石头虽说是老了,收拾你这鹰嘴鸭爪的臭小子还不在话下!”那石姓汉子反唇相讥,旋即对着外围一个长者正色道: “陈兄弟你是晓得的,老石头少年时的确轻狂。可自从那次失手,才知道这天下间人外有人呢。石头这点粗浅把戏,连那些高人的手指头都不够看呢。” “怎么可能?石头叔叔可不要骗俺。”陈颙擦着脸上汗水,惊讶道。 “唉,此事说来话长,且一起坐下。”石姓汉子做了个邀请姿势,与另外一个叫做“陈兄”的老者先在院中木凳上坐定,其他人也纷纷围了上来。 “大概十年前,老石头从福州公干回睦州。道听有个做干果的信徒黄九,路上忽然就要拐卖人家的孩童,却又遭人反制。 要说他这事干的甚是不齿,自然要被教规严惩。然而我圣教清名也不能让外人这么随意败坏,所以那处的黄坛主就纠集了三十多个汉子一路追下,果然第二日就追上了那人。 却只是一大一小两个小道长。黄坛主本意也就想捉他们呵斥一二,不想对方却十分难缠,三十几个汉子几个照面就被人收拾干净。”石姓汉子说到此次,周围传来惊讶声。 “怎么可能?难道那两个道士都是天上星宿下凡不成?” “是不是星宿,老石头也不知道。老石头听说那道长不过二十来岁。另外一个更是区区六七岁的孩童。可怖的却是,此前反制拐卖汉子黄九的之人,就是这个六七岁的孩童。” “这怎么可能?六七岁的孩童怎能反制一个壮汉?”有人就觉得石家叔叔是在讲古了。 “此事本来也不关老石头的事情,老石头开始也不信这些。然而老石头走到溪源时候,本想去一座古庙里打尖,却听得内里有人说话。 老石头不该好强,爬上树要听他们私话。你道是谁?恰恰就是那两个小道士正在谈天说地。”老石头一拍巴掌,又反复搓了搓手掌,似乎表示很后悔自己托大、多事。 “老石头那时年轻气盛,就想约他们斗斗,结果就被人家揍得一败涂地。那次身上落下的内伤,还是陈家老哥哥帮俺治好的。” 他一指身边的陈姓老者,那人点点头,表示石头所言属实。 “天下间居然还有这等高手?”陈颙表示手痒难耐。 “嘿嘿!高手倒也未必。不过那道长的身手的确不差了俺这块石头。要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问题是人家不光是身手厉害,身上还有道法万千,那才是真的难以招架。 便只是那个六七岁的孩童,其诛心之能、杀伐果断,也不是俺这块石头能够抗住的。 陈兄弟,依你的功夫去行走天下,大约是没有几人能奈何你的。但你若要碰到这两位小道长,却一定要记得小心应对。嗯嗯,能不要招惹他们那是最好。” 原来这块会说话的石头,却是昔日在溪源破庙里与吕生、安宁师徒放对子的石宝。 “听闻武夷山下,近日出了个黑风怪,甚是厉害。一个人就把咱们的分坛给挑了?乖乖啊,一个分坛就有百十人呢,他要啥样身手才能做到呢?”有人扯出这几日的热点故事。 “什么叫单挑了咱们的分坛啊,人家是一路上连挑了七座山寨呢!”有人搭话矫正。 “哼哼!不说这些也罢了,说起来当真叫人不舒服!”陈颙却狠狠啐了一口: “陈师,咱们圣教如今也太不讲究了吧?什么打家劫舍的人物都要网罗!那个分坛的事情某家却知道,就不单是打家劫舍了,还掠了很多女子拘在寨子里供他们淫乐。 依某家看,那黑风怪却是太慈悲了。若是某家赶过去,他们一个都别想活命!” “唉,此事说来话长。自从上官教主北下平江,这南面的事情,都是方腊那厮接着上官教主的法旨行事,别人如何能说出什么?不过陈某却听说,那平江城的分舵,如今出了不少事故。上官教主大发雷霆,朱护法怕是要担上干系呢。”陈姓老者犹豫道。 “俺石头是个直性子的人,要是俺说,那平江的朱家父子当真不好评说他们。每日守着荣华富贵,帮着汴梁的皇帝老儿搜罗花石纲,他还能有多少心思留在我圣教里?” “五松,你家方腊哥哥果然不知道这里分坛害民的事情吗?”陈颙却不愿意扯开话题,继续纠结那座分坛传出来的不堪事情。 那个唤做五松的小伙子,却是方腊的一个族弟,叫做方五松。他的哥哥叫方庚,原本是昔日上官教主穿法两浙的第一人。但是方庚哥哥要忙漆园的生意,还想要四处钻营官场,所以他就把侍奉上官教主的差事委托了漆园的主事方腊操持。 如今随着圣教声势日壮,那方腊在教中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加上他弟弟方七佛随身侍奉上官教主,自从他们北去传法以后,多是方七佛秉承了上官教主的意思转达方腊知悉。由是方腊权柄日重,反而昔日的主家方庚、方五松渐渐被抛在一边。 然而这些事情,睦州内部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象陈颙这等虔州来的圈外人物,那就不该知道。最好一直都不要知道吧?免得内部混乱起来,坏了上官教主的传法大业。 所以方五松也是喏喏不便回答,身边另一个粗豪的汉子管孙众却直言道: “方腊哥哥言说,要趁着朝廷花石纲扰民之乱,加快我教吸纳信众进度。他还听说平江那里的局面很不稳定,咱们南方势力多一分,上官教主在平江的言语就能重一分。 不然那朱家父子有了朝廷撑腰,怕是要对上官教主不利呢。方腊哥哥这才想着急急扩张人手,多建分坛。这也是刚开始嘛,难免有些良莠不齐的事情出来。” “甚叫良莠不齐?这都是害民之贼呢!” 陈颙愤愤道:“总之,俺就是不想掺和那些黑风怪的事!若是上官教主在平江有什么麻烦,俺们不如直接过去接了教主他们回转南方好了,非要守着平江做甚?” “唉,如今各处地方都不太平。听说北面还有巨寇宋江等人在梁山泊起事,朝廷对他们也是束手无策。咱们江南承平日久,真要盗匪四起时,遭殃的还不都是地方的百姓? 若能把他们揽在一起,慢慢教化,再立些规矩出来。大面上说起来,终究还是有利这些地方百姓平安的。咱们圣教也能多些信徒,这都是挺好的嘛。” 陈姓老者斜眼看了陈颙一眼,悠悠道:“凡事做起来总要有个过程,你怎能一叶障目呢? 那黑风怪的事情,的确有些辣手。但这其中也有些首尾需要咱们处理。分坛的事情,便如你陈颙说得,过去全宰了他们,就当为圣教立了规矩,也无不可。 可眼下却不是这样呢!你想想,那黑风怪若是直接宰了那群混蛋,反而没有今日复杂。偏偏他还要羞辱这些人! 取人山寨财物,那是他黑风怪的强盗本分。剥光人衣服,那是这个黑风怪心智不全。但他却连人家须发眉毛都要刮掉?他是在干啥?他这就是故意在打咱们这些人的脸呢!” “这~”陈颙琢磨确是如此啊!这个黑风怪的行事法子的确太啰嗦,烦人呢。 若被老子遇上,非要好好修理他一通不可。 剃须、刮脸、修眉毛这等龌龊事就算了,扇他个满面桃花开,陈颙表示有兴趣。 “是岁,楚国公自虔州北行游历,道逢太祖,惊为天人。遂订交,苟富贵,勿相忘。至太祖龙兴,楚国公举家跋涉万里,相从数十年,无相负。”《明史-楚国公世家,卷二》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5章 天下英雄 第15章天下英雄 对于陈颙这想法,一路走来的安宁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一定会表示不同意。 自己的脸蛋长得还算周正阳刚,帅气凌人,凭什么就要满面桃花开?难道是你陈颙是在嫉妒贫道的英俊潇洒? 大约是主子的好心情不错感染了二嘎吧,二嘎也兴奋地“嘎嘎”了两声。正在和陈颙他们聊天的管孙众却是脸色一变。这声音,为何听着有些耳熟? 管孙众从院子里探出脑袋朝路上张望,就看到那头藏青色的大骡子正在路上行走欢腾。 这是俺寄存在那家分坛的骡子啊!管孙众记得当时就是自己过去招安他们的,为了大家联系方便,所以才忍痛割爱把骡子留在了山寨。如何却到了一个小道士的手中? 那么,他就是那个黑风怪!管孙众立刻跳起来,回首嚷嚷道,“黑风怪来啦!” 众人纷纷惊扰,一齐探出脑袋看去,议论纷纷: “俺娘嘞!黑风怪真有这么年轻帅呆吗?” “喂喂,老管,你搞错没有?人家只是个小道士。黑风怪不是说三头六臂的吗?” “净瞎扯淡,你见过谁长着三头六臂的?你知道谁是黑风怪?非要脸上写字才算?” “哈哈!”陈颙欢畅无比。丢下手中朴刀,却转身提着一根哨棒,踹开院门跑了下去。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载。若从此地过,留下骡子来!” 安宁看看周边环境,显得非常气愤。 “你妹啊!这里光秃秃哪来的树木?念台词就不能用心些吗?当真讨打的憨货!” 安宁心下明白,被人发现了二嘎这头“赃物”呢。如今的安宁,快要爱死二嘎这憨货了。力大无比不说,还特别通人性,而且很对自己的脾气。 所以,真要留下点什么,也绝不可能是二嘎。这可是好兄弟呢,你又是谁啊? 面前的家伙足足身高六尺,蜂背猿腰,手脚都很长,而且一看就非常灵动。脸上一蓬络腮胡须,遮盖了真实的年龄。按照安宁的估计,大约二十三四岁吧? 面相古拙,应该是岭南一带人种特征。一个南方人长出一副北方人的身板,这本就是异象。更加难得是,那种威严中还带着一股子亲切感。 要说自己这一路走来,除了梁红玉这丫头比较扎手外,当真没有遇到多少厉害的对手。但是眼前这人,神气内敛,却一定是个绝顶高手。 其他人也都远远散开,却没有合围群殴的打算,看来不像此前遇到的那些乌合之众。对面这家伙似乎很兴奋,但是身上却没有多少杀气,不至于要性命相搏。 那啥,哨棒也不错啊,那就练练呗? “陈兄弟,你要小心啊。这位小道爷看着脸熟呢!” 跟着陈颙跑出来的石宝看到安宁却愕然一下,似乎有些相识,但却绝对没有见过。这是?哇靠,这不就是昔日和他师尊一起欺负自己的小道士嘛,这就长大了呀? “呦呵,原来还有故人相见?” 安宁也看见了石宝,冲他龇牙一乐。 反手拍拍二嘎,你且一边看景去。自己却列开架势站在那里,脚下虚踏八卦。双膝微微弯曲,手中哨棒斜指前方的地面。 陈颙飞步向前时,已经借势腾空跳了起来。手中哨棒划出一声清啸,凶猛劈下。安宁错步斜身闪开,脚上踏前半步,哨棒上撩,戳向陈颙的小腹。 “好!”陈颙哨棒点地,人却飞了起来。空中踏步,双脚连环踢向安宁的脑袋。 安宁矮身,抬起哨棒,架住陈颙的一只脚底板,手腕用上寸劲,把陈颙再次顶飞出去。陈颙在空中拧身,轻飘飘落下,哨棒横在身前做出防御。 安宁冲了向前,兜头一棒挥击。陈颙单手哨棒拨开安宁的挥击,左手挥拳击来。 安宁随着对方哨棒挥击的方向漂移半步,摆首避过陈颙的拳风笼罩,挥掌斩向他手腕。然后弯腰收腹,哨棒横移防御,再次架开陈颙戳向自己小腹的棒端。 二人这一合都没能讨到便宜,于是各退一步,互相围着对方转起圈子。都是双手握棒,偶尔前突、后退,或者横移半步,手上做出各种防御或攻击姿势,却绝不再轻易出击。 这是,势均力敌啊? 石宝这才反省,刚才陈颙和自己对战时,可没有如今的小心翼翼,那就是在挥刀胡乱痛殴的节奏。这特么太欺负人了!石宝愤愤不平,啐了一口。 眼睛一花,圈中二人忽然就各自前突,再次擦身而过。安宁弯腰揉着右肋龇牙咧嘴,丝丝倒吸着凉气。陈颙却抱着左膝盖,磕磕绊绊地哇哇怪叫,连连倒退。 这个?真的没法再打下去了,两败俱伤呢。 陈颙胜在力大势沉,招式简单直接,咄咄逼人。安宁却是在师尊传授的精巧粘劲的基础上,又加入了自己对人体关节结构的理解。粘上后寸劲突击,防不胜防。 二人招式互相克制,互相伤害,一时难言胜负。 不过安宁却明白,终究对方的本力胜过自己。如果不能十招八招地奠定胜局,自己就只有落败逃亡的这条路可走。 不过,为什么要自己落败呢?安宁的身影,已经贴在二嘎身边,脸上慢慢浮起了狞笑。 如今嘛,眼前这些人,为何还不弃械投降? 石宝看到安宁的狞笑,心中一突,想起昔日树上的惊魂一箭,赶紧向前劝和。“好啦,你们算是不分胜负好了。没道理为了几个山寨的杂碎,坏了咱们江湖道义。” 然而,却有人不服气! 管孙众抽出腰畔朴刀,冲过来兜头砍下。对方却抓起一把桃木剑迎了过来,一招拨开朴刀后,也是学着他的招数一剑劈了下来。 用桃木剑对敌?他当是做法事呢!管孙众差点被这小道士的兵刃气乐了。 抬起朴刀迎着剑锋撩了上去,即便老子今天不好意思杀人,总也要留下念想才行。 自己的藏青骡子,可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宝贝,怎也值一只耳朵吧? 桃木剑被刀锋划断,木屑飞扬。 管孙众却来不及兴奋,因为他的朴刀也随之两断,一缕寒芒扑面压来。 管孙众睁大眼睛,任由刀锋架在自己的鼻尖上。双腿一软,缓缓坐倒,闭气晕了过去。胯下慢慢流出腥臊气味,裤子也是湿了一片。 “呸!”真特娘的晦气呢。安宁愤愤不已,一脚踹飞了他。 石宝赶紧前趋一步,张开手臂接住管孙众的身体。放在地上探探鼻息,悠长深沉。这是吓晕了,还是睡着了? 陈颙却眼前一亮,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想要近前观摩这柄长刃。 然而长刃前指,有话隔着刀锋说,近前免谈。 “这是?这长刀什么名字?”陈颙总算回过神来。理论上,双方还没有化敌为友呢。 “小花。”安宁酷酷地回应。 “噗!”陈颙喷了安宁一脸的口水,他真是被这柄长刀的名字气乐了。这样世间少见神器,居然会取这么俗气的名字?“小花”? 哈哈哈哈,陈颙笑得前仰后合。 安宁嫌弃地擦着脸上口水,看着眼前陈颙的夸张样子,恨不得一刀剁了他! 安宁拒绝了石宝的邀请,只在路上与众人一一相见。这都是题中之义,自己一个人,对方六七个。无论对方好意歹意,都不要给他们机会。 小师叔说得好,人心是经不住测试的。哪怕眼前的汉子无意与己为敌,但却不能保证其他人的小心思。刚才那家伙冲过来拿刀动枪时,这个混蛋又能如何? 还不是一边看着,两不相帮?所以,自己根本犯不上冒这个险。 方五松、罗闲十纷纷向前,那个晕倒的家伙叫管孙众,也是一条不错的汉子。石宝继续说和着,意思小道长以后别再盯着他啦,人家白送你一头骡子呢。 和他对战的家伙叫陈颙,二人算是惺惺相惜,各自在路边对饮了一坛老酒。 那个陈姓老者叫陈箍桶,安宁似乎记得此人的名言甚是豪迈:“天下之势犹桶板耳,能箍则合,不能箍则离。” 这都是不错的汉子啊,可惜,明后年就该见不到他们了。那个方腊,会把他们一个个推入火坑里湮灭掉。管你甚样的英雄好汉,如何能与专业杀人的西军抗衡呢。 在安宁的记忆里,关于石宝的故事,他将会孤独地战死在杭州城外。他曾经的生死弟兄,那时都纷纷弃他逃窜,留下他被人乱刃分尸。 陈箍桶?方腊起事后,他曾率六七人就攻占了缙云,战力很不错啦。关键是他这个人很有谋略眼光,无论是“天下之势犹桶板耳,能箍则合,不能箍则离”,还是“杀徽严以示威,长驱渡江,结人心以入长安耳”,这些话也都很有见地,可惜方腊不听他的。 陈颙和罗闲十等人起事虔州,最后纷纷战死或逃亡,希望陈颙没事吧,武功这么强,很难被人杀死。即便那个尿裤子的管孙众,此后也是屡败屡战,终于无法逆转大势。 这天下其实是不缺英雄的,他们真正缺的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而无论这个时代里的赵佶、方腊、宋江等人,恰恰都不是合格的领导者。一群群的英雄豪杰,就被他们如抹布一样用过就弃了,使他们亡于一次次的决策失误。 方腊根本就没有举事起义的实力,赵佶也没有收复燕云的智慧。 宋江?带着他的悍勇兄弟,居然连块根据地都没经营出来。那些梁山泊的好汉们,用在别人手里,足以打下一座江山了。刘备才五虎呢,他们有三十六人。 而这个时代真正凝聚民间势力的明教,却连方腊这样一个门外汉都没法制止。只能跟风仓促行动,然后就一股股地起事,再一股股地被西军歼灭。 这是一个让英雄豪杰悲哀的末世时代,安宁觉得有必要把他们慢慢凝聚起来,不要轻易浪费他们的豪迈和热血。但是现在,他无计可施。 所以,咱们还是后会有期吧。 “告辞了!”安宁带着酒意跳上二嘎脊背,二嘎欢天喜地的飞奔而去,留下一地烟尘。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远远传来安宁的醉酒长歌,众人听了,一时好不寂寞。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6章 真是亲爹啊 第16章真是亲爹啊 “安安,安安,不许乱跑!”一个二十五六岁的胖胖女子追赶着前面的小家伙。 小家伙虎头虎脑,大约七八岁的样子。听到母亲的呼喝,反而撒腿跑的更欢了。 迎面却撞入一个小道长的怀里。小道长身边的骡子嘲弄地看了小胖子一眼,心说算你小胖子走运,要是敢撞入俺的怀里,非用口水帮你洗个澡不可。 那个道长看着远远追来的胖胖女子,开心地笑了。俯身抱起小胖子,亲了一下; “小胖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安安,我叫林安安。你快放下我,不然我喊舅舅打断你的腿!”小胖子非常嚣张。 “呦呦,你舅舅,他在哪儿啊?”安宁举目四顾,周围哪有人啊。 “舅舅在很远地方呢,我要是被人欺负了,他就会飞过来帮我打坏人的。” “嗯~?有人欺负你,是谁欺负了你?”那小道士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身边的骡子也“嘎嘎”叫了两声,表示不可思议。谁家娃娃这么倒霉,就敢欺负咱们的小胖子? 小胖子有点害怕,在小道士的怀里挣扎踢腾起来。“没人欺负我,俺们族长家都不敢。” “妈妈,妈妈,这个坏道长想要欺负安安呢,我要喊舅舅啦!” 那个胖胖的女子早已追了过来,却一直站在旁边,流泪满面。 “二姐!”安宁放下安安,伸手拥住了安云儿。安云儿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林小夏的四间茅草顶的祖宅早已扩建成八间大瓦房。“林记”的鱼丸生意非常红火,但是他们却谨记徐道长的嘱咐,不许再扩张了。 因为,他们毫无实力保护自己的财富,赚的再多也不是他们自己的。就这样每天八桶鱼丸卖完,所得足以衣食无忧,却又不至于被人惦记上。 一点小吃而已,就算再好吃,那也只是小吃。也不是没有以前的安家旧仆过来探寻小少爷的下落,但是小少爷那天钻出狗洞走丢了,他们也是找了很多年,都没有下落。 二嘎第一次尝到这么美味的鱼丸小吃,兴奋的狼吞虎咽。林小夏很惊讶,第一次看到喜欢吃鱼的骡子呢。门外那头拉车的驴子,也在二嘎面前服服帖帖,一点犟脾气都没有。 “这是我兄弟,我们一路走来,二嘎帮我很多忙,感情深着呢。”安宁笑着说。 “小少爷,这十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啊?”安云儿又哭了起来。 “二姐,没事的。小师叔对我很好呢。嗯嗯,徐观主虽然有时胡乱发脾气,却也最疼我了”安宁笑着说起自己在真隐观的生活乐事。 安云儿一会听得笑,一会听的哭,一点杀伐决断的影子都看不到。这要是平日了,安云儿一个怒发冲冠,别说便宜姐夫林小夏了,就连老族长也要退避三舍的。 “如今小少爷长大了,就在福州住下如何?这方水土还是很养人的。”林小夏道。 “呵呵,怕是住不下啊。”安宁摇摇头,自己还有很多理想抱负要去实现呢。如果说六七岁时只想到要发财养萝莉的话,如今所思所想,却是不能让这文华世界毁于异族铁蹄。 他要做很多事情,改变这世道的规矩,让二姐这样的安分人都能安分地活下去。但是如今这世道,却在逼着这些安分人变得不安分呢。 “对了二姐,你们没有加入明教吧?”安宁忽然想起一事,郑重问道。 “没有呢,有几次来人劝我们入伙,可是都让二姐推脱了。徐道长说过,我们做个百姓过好日子就行,这个教那个派的,尽量不要招惹。” “嗯,那很好。”安宁长舒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大约明年方腊就要起事了,不知福州这里的明教有没有参与?要是参与了,那么二姐还是不能避过这灾祸。 想到此处,就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塞入安云儿的手上。“此后要是有什么乱子,比如明教的人过来打秋风。实在扛不住了,就拿出这个小牌子打发他们。” 这是与陈颙对饮后,对方随手丢给他的信物,他自然也有信物给陈颙。结交嘛,总不能空口白话的瞎胡闹。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这就等于多出了一条命呢。 安云儿郑重收好,“对了,小少爷,安安就要入学了,您能给他取个入学名字吗?” “就叫长生吧。林长生,表字平之。”安宁沉吟一下,说道。 招手把安安喊到身边,从脖子上解下那串流珠挂到安安脖子上。“这是昔日徐道长给我的小礼物,二姐你是知道的。如今我却不用再带它,就给长生带上吧。” “对了,此后长生要是想要学武习文,都可拿这流珠找徐道长收他入师,也不必做道士。就是学他的文采、武功,徐道长的功夫还是适合教人自保的。不像我,只能拿去砍人。” 安宁苦笑了一下,自己的武学路数的确还没法子在不伤人的情况下保命,所以只能靠伤人求得自己的安全,这样很不好,非常血腥呢。 “明天我就要去福州城里走走,然后要去山东两淮之地,就不再回来看二姐了。” “怎么这么急呢?”安云儿失神道。 “唉,世道有些不太好,弟弟总要做些事情。那杀父之仇,也是要报复的,所以就不能牵连到你们。此外,一些海上的事情也会很棘手,更不能让人拿你们来威胁我。”安宁道。 福州的南台可不是如今的仓山,而是台江。此时茶亭等地已成陆地,渐渐南北行走方便。南台渐渐商贾云集,码头上更加热闹的一塌糊涂,与三坊七巷的官府衙门南北呼应。 不过那时福州人的名声可不太好听,科举、印刷、首饰本是福州的三大绝活。但是科举的进士就要包揽大宋三成份额,这就很过分。容易被人羡慕嫉妒恨,蔑称“福建子”。 “今天下印数以杭州为上,蜀本次之,福建最下。”福州的印刷大多是最低端的那种科举小册子,就像新华字典一样。除了寒门拿去学习,还方便夹带进考场,这就更加让人鄙视。 福州产银,建州产铜,这也是前福建转运判官安郊来回奔波福州、建州的由头,却也终于让他得罪同僚,丢了一条性命。所以说,那时的福州人心,也很不被天下人认同。 司马光和王安石打嘴炮的时候,就说王安石“心术似福州”。这就太嘴贱了,好比川普非要以地名给新病毒命名一样,令人恶心。 然而无论如何,你说你的,我做我的。大宋朝的福州人,行事逻辑更像后世的契约社会,法无禁即可为之。所以那首饰也是做的,呵呵。 然而架不住货物便宜,银子土产呐,福州的尘世繁华就纯属自然。“百货随潮船入市,万家沽酒户垂帘”。遍布福州的河流水运体系,更为这商贸的发达做了加持。 安宁牵着二嘎行走在码头上,一路看这人间万象津津有味。一个瘦弱男子擦身而过,似乎不小心撞了安宁一下,连连赔罪后离去。 安宁笑了笑,就一路跟了过来。自己口袋的财物不多呢,可不能连剩下的这点钱也被漂没了。总要找人生点利钱才好,刚才的那位谦谦君子就很好。 不过能生出多少利钱,靠他一个人未必能行。总还会有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帮他扶危济困的嘛。比如自己,现在就很需要别人来济困。 英姿少年十八九岁,清秀英俊,头戴道冠,内穿藏蓝色缎面里衫,外着青衫道袍一尘不染,腰间一柄桃木剑。这就是明教尊者乔思恭第一次见到安宁时的印象。 白衣乌帽,四十如许,三缕长髯飘飘若算命先生。明明是个账房的掌柜打扮,非要夹杂些许的书生意气。不过这位也许可以讲讲道理?这是安宁对乔思恭的看法。 然而此事很难办,那个无赖子顺了小道爷的口袋财货应该是真的,被小道爷追到文佛宝殿来索要也不是不可以。还给人家好了,自己还要召集信徒开会呢。 但是小道爷一张口就说他丢了五百贯钱,这就很不合情理。 一贯钱大约四斤,五百贯钱就是两百斤。乔思恭打量那个妙手神偷,这厮全身上下才几十斤肉,他真能扛动两百斤的铜钱走进文佛殿? 可是,小师叔当年的确是带着五百贯钱与他一起行走路上的!虽然其中还有不少金银的比例,那也是五百贯钱。所以,安宁今天就是被人顺走了五百贯钱! 安宁还是愿意讲道理的!俺们口袋里的钱,原本是打算用来买几个鸡子孵化小鸡的。然后小鸡下蛋,蛋孵小鸡。如此往来时日,如何就不能值五百贯? 不信啊?俺这还有账本呢?果然几页抄写过的账本片段拍到乔思恭手上。乔思恭很不耐烦地看了看,然后就跟见到鬼一样的惊骇不已。 “这是?这是?”乔思恭本来想要说这都不可能,大伙抄家伙吧。 但再细看那账目上的数据却不会作假,而且还有一张提款单,上面有印章、有画押,全都工工整整,规规矩矩。 “小道爷请稍后,乔某需比对一下文书的印章。”乔思恭神情肃穆,又左右吩咐道: “快点,快给贵客看座、奉茶!” 那些原本打算听话抄家伙的属下一齐瞠目结舌,那啥?贵客坐哪啊? 在这文佛宝殿上,有资格、有座位的,除了正中供奉的玉林尊者金身外,其他活人的座位,就只有教主、左右使、尊者才有。 就先把乔尊者的座位拿来坐吧。很快,乔思恭再次出来,手中端着一盘物件。 打开看看,却是银子,大小都有,显然为了方便客人花费。 “贵客,五百贯钱实在不便随身携带,这福州之地多银,所以在下冒昧为贵客兑换出两百五十两的足色纹银,你看如何?” “嗯呐嗯呐,也行吧。”安宁双眼冒光。 原来自家的便宜老爹安郊,果然留下好多财富呢。 真是亲爹啊!孩儿这就为你报仇去也。 不就是个郑提刑嘛,小爷今晚就砍了他,免得夜长梦多。这里明教的人员,良莠不齐,不能指望他们不会把自己的事情传出去。 如果自己不早点动手,就该是那个郑提刑安排人来追杀自己了。 海龙王求点赞,求收藏,求推荐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7章 会害怕是件好事情 第17章会害怕是件好事情 送安宁出门的时候,乔思恭就是神色一滞,路边这头骡子好眼熟? 二嘎嘲弄地冲着老乔“嘎嘎”两声,人都说贵人才会多忘事,可你这乔掌柜的人还没开始珍贵,故旧亲朋倒忘了不少呢? 哼哼,俺家的新主子黑风怪,可比乃们强太多了!二嘎不屑地冲着老乔喷出口水。 据最新消息报道,黑风怪在武夷山下连挑七座山寨,其中两座有我圣教背景。 我圣教出三位尊者,并从者数人相与攀谈,遂与和解。兹告喻本教弟子,勿再招惹黑风怪云云。据云,其人一身斗笠黑袍遮掩,有藏青骡子相伴,乃我圣教赐送之神兽也。 这是明教最新一期的动态发布,乔思恭收到也不过一两个时辰。今天的会议主题就是要认真学习这条最新动态发布的政策精神,要求深入理会,并且贯彻到思想、心灵深处。 然而,这特喵的妙手神偷啊,你特娘的谁不好关照,非要惹了那黑风怪过来! 而且,这又哪是黑风怪这么简单?这是海龙王的传人!人家的印章货真价实。乔思恭匆匆回转文殿,书写最新的消息密函,快快快!给我六百里加急送往睦州总舵。 俺娘嘞,海龙王的传人出世了!这东海波涛,还有宁日吗? 前福建转运判官安郊留下家当,当然不止五百贯钱。具体多少,安宁还要仔细核算。 富可敌国?那就是小儿科呢。 财富的源头是什么?权力!权利的源头是什么?武力! 海龙王安郊的最大财富,就是东海万里碧波间的无上权力,和朝廷、江湖的武力支持。 但是如今的安宁,还没有驾驭这些权力和武力的能力。所以,先折腾点钱财花差花差,实在不值一提。然而就是这不值一提,也不是他黑风怪的招牌所能比拟。 乔思恭能做的,就是要迅速扭转圣教上下对这位黑风怪的认识偏差,特别需要总舵加码认知这些背后的权力逻辑,免得再去碰撞吃亏。 什么三个尊者六七个人出动了,最后还要相与攀谈,与人和解?这就明显不合逻辑嘛。 郑秀明这个提刑官做的,十几年如一日。别人为官上下打点,那为的是升官发财。老郑十几年流水一样的银子花出去,却是为了坐稳这个福建提刑官的宝座。 原因很简单,因为此前福州市舶司的计划胎死腹中,最终东海上的所有船只都是在非法营运。原则上说,郑提刑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对任何船只进行查处、漂没。 当然,这都是理论上的事情。事实上,并没有多少人家被他折腾,依然歌舞升平地繁忙劳碌。其中的区别,无非是原本计划交到市舶司的税赋,拐个弯塞进老赵的私人口袋而已。 海商们知道这中间的窍门,但是他们不予理会。反正是要交钱,交到谁手里不是交?官府也想要税收,但是他们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或者说,他们也不是真的不明白,只是在装着不明白而已。 所以郑提刑的政绩就一直不好不坏,刚刚能够坐稳这把提刑官的交椅。其他爱谁谁,老郑决不掺和。 吃好,喝好,玩好,三好先生郑秀明,正在福州的西湖上大宴宾客。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厅外传来一声长叹,似乎有人等得不耐烦。 “好哇,这是好诗呢!”郑提刑推开怀中佳人,拍案叫绝。当浮一大杯也! “快快有请外间吟诗的才子进来。人才啊,我八闽子弟当真人才处处啊。”郑提刑继续慨叹。外间就缓步走来一个少年道长,冲着宴会众人一一致意,仿佛谁都应该认识他一样。 但是?委实没人认得他啊! “哈哈,这位小道长,刚才那诗真好啊。”郑提刑才不管这些呢。自己交游广阔,谁知道这是哪家弟子过来捧场的?无非就是当众夸赞几句罢了,又不要费去金银财货。 有了自己的赞誉,这少年的身价倍增,帮人做法事的收成都要最少涨三分呢。何况人家这句诗,也是当真应景,韵脚押的非常漂亮。 “上位所坐可是郑提刑?”少年道长拱手问候,执礼甚恭。 “呵呵,当真好儿郎,生子当如斯也。”郑提刑抚髯长笑。 “来,少年郎,咱们且浮一杯。诸位,诸位,也一起饮胜!”郑提刑兴致极高,将手中空杯四下照照,众人匆匆举杯应和。“饮胜!”“饮胜!” 那小道长果然眼前一亮,呵呵,呵呵,这么简单啊?一杯酒饮下,手背擦擦口角的酒渍,果然得来全不费功夫。 诸位,今日西湖之宴,他日定当永载史册也。小子又有一词相送郑提刑,曰: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好词啊!”这下子,连那些陪侍的女妓们也双眼放光起来,纷纷搔首弄姿。 “哈哈,哈哈!果然少年英才。不过小道友,你这词中苦苦追寻的那人,却又在何方啊?”郑提刑又饮了一杯,凑趣问道。 “那人,自然就是郑提刑了。”少年道长淡淡道,缓缓抽出腰畔的小花。 “嘎嘎!”一头骡子探进脑袋,戏谑地看着郑秀明。你丫的死定了,还有心思凑趣? 坐上众人顿时魂飞魄散,这是什么故事?怎么好好地吟诗作赋,忽然就要抡刀动枪! 安宁长刃出鞘,寒光凌冽。大厅内烛火一晃,旋即恢复如初。 “诸位继续慢饮,小子告辞了。”转身跨上骡背,一颗人头鲜血滴答,系在骡子脖颈上。 这是,这是谁的人头?众人大惊,面无人色。 对案的主座上,女妓一声凄厉的嘶喊引来众人的关注。却见那位郑提刑的身子正在歪倒,脖颈上鲜血涌出。只是郑提刑的脑袋,早已不知了去向。 “杀,杀人啊?杀人啦,抓刺客!抓刺客!”良久,大厅里才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嚎。 西湖山的当差衙役众多,但是那又如何?几声天雷滚滚,甚样的好汉也不敢阻拦了。大宋城门不禁,等到城门得到消息时,二嘎早已穿城而过。 郑提刑活着的时候,人人都要奉承他。但他如今死了,那么他的家私财货,就成了福州城内另一场狂欢的盛宴菜单。 当然,究竟是谁杀了郑提刑?这事很重要,但那是提刑司衙门的差事。其他衙门的官员,却不能眼看着郑提刑的家私被胡乱糟蹋,那都是民脂民膏呢。 但是福建提刑司如今并无主官,因为理论上的主官已经没了脑袋。认真查下去,能否追查到凶手很难说。但是在座的官员,却一定要被朝廷审查,吃到不小的瓜落。 凭什么?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郑提刑贪赃枉法,被人举报后羞愧难当,自刎西湖了。 因为郑提刑是自杀,所以杀他的凶手已经同步伏法,反正也没人看见究竟是谁动手的。 这是真的! 那个晚上,真没人看清小道士的动作。出招实在是太快了,所以并没人撒谎。 这事就被打成一个死结。因为如果没人看清是谁出手的话,那么理论上,那天在座的所有人,都有杀人的嫌疑,包括郑提刑自己。 可是郑提刑却已经死了,但是其他人还要活下去,所以只能是郑提刑自己举剑自刎的。 上面肯定也会差人来问:为什么郑提刑要自刎呀? 因为郑提刑贪赃枉法啊!家私高达万万钱,折合十六万七千贯。这可是笔不明来源的巨款。郑提刑一届从五品的官员,每年俸禄不足千贯,他哪来这么多家私? 当然,这是给皇帝看的账本。留在福州帅司的官员账面上,是一百万零七千贯。 最终还是帅司要求各级官员衙门秉公执法,如实上报了郑提刑的贪渎赃物价值十六万七千贯。咱们都是忠心耿耿,一定要为君父分忧啊,不能象郑提刑这样贪得无厌。 所以,理论上,安宁根本没杀人。他依然可以在福州大街上晃荡,绝不会有人为难他。但是安宁的胆子,从来就不是很大的那种,所以他也绝不会去福州大街上自投罗网。 反正,来年方腊就要起事了。 对朝廷来说,比起方腊的能折腾,福州城力这点破事,根本就不算什么。 对安宁来说,这样的处理方式也不仅是率性张扬。杀掉郑秀明本来就是他来福州的计划之一。 一来是要为“父亲”安郊报仇,二来却是为解决海商的那摊子事情埋下伏笔。 所以,如何杀掉郑秀明,这其中的方式、方法就很费考量。自然可以选择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但是那些海商就会看不清因果,他们照样选择另外的官员依附。 就像安郊被朝廷诛杀后,他们迅速选择依附了郑秀明一样。 这样是不行的!这些海商手上掌握的财富源头,远远不是郑秀明那百十万贯的家私可以比拟。这笔巨大的财富源头,必须拿到自己的手中掌控。 但是,自己现在拿什么去掌控他们?只有杀虐和威慑,让他们知道害怕才行。 所以,选择在公开场所处死郑秀明,才是一切的王道。 而在此之前,却要把自己的隐约身份传出去,那是乔思恭们正在干的事情。 如此,哪怕这些海商依然需要依附某些官员,他们也不会像之前那样一心一意的依附。他们需要耐心等待自己的王者归来,或者自己死亡的消息,才敢放弃这份害怕。 而福州的这些官员,也同样不敢再像郑秀明那样羁縻这些海商,除非自己真的不在了。 安宁认为,一个人懂得害怕,才是件好事情。 福建提刑官郑秀明就是个不懂得害怕的人。 他只看到安郊掌控的巨大财富,却没想过安郊的师门是真隐观,是阁皂山。利欲熏心的结果就是出面告发了昔日同僚,然后接管了安郊遗留的海商财富。 安郊被诛杀的理由其实十分荒唐。这是大宋,士大夫肆无忌惮、满嘴跑火车的狂欢时代。官员们私下议论的话题,比安郊的乌鸦嘴更加过分的,海了去了。 这个时代的官员士大夫,有几个懂得闷声发大财?信口开河才是他们标配!很多放肆的民间言论,哪怕是赵佶听到了,估计也会装聋作哑。 前提是,没人认真举报你,没有到“走程序”的那一步。 来自后世的安宁太理解什么叫“走程序”了,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出的。 “父亲”安郊只是大宋标配的士大夫之一,而已。而他的同僚郑秀明,就是把安郊的私下言论拖入律法程序的那个人。 所以,他才该死。 天下第一乌鸦嘴安郊求点赞,求收藏,求推荐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8章 海上生明月 第18章海上生明月 正当八月时分,海上有南风北去,安宁驾一叶轻舟在海上随风飘荡,浪荡逍遥。 二十两银子就把人家刚刚入港的渔船买下来,安宁觉得很走运,他赶时间呢。那个渔民,也很兴奋,他可以拿这些银子买一艘新的船,还要船头更尖些的那种。 不过安宁不是个好舵手,几次都差点海上翻船,全靠二嘎给他当压舱石才算矫正回来。二嘎苦不堪言,整日“嘎嘎”抱怨不已。 大约在霞关地方靠岸休整了几日,再次北上。忽然一日心有所感,于是停靠温州永嘉。沿瓯江西去东蒙山,有天然观依山而建,四周悬崖陡壁,树木葱郁,犹若仙境。 “岭行千步神仙府,门上三天羽士家”。安宁倒背双手,看远方风光无限,兴致大起。伫立小舟吟咏诗赋,脚下的水痕早已湿到了膝盖。 身边的二嘎连连表示抗议!“嘎嘎”,小主子啊,咱们这艘破船已经四下漏水了,俺好怕怕呢。是不是咱们暂且收了吟诗做赋的情怀,咱先靠岸修修这破船的漏洞好不好?! 扫兴!说的就是二嘎这样的骡子。非驴非马的,你瞎嚷嚷什么呀? 没看见岸边小艇上,人家红衣女子正在翘首眺望咱们吗? 你知道这女子是谁吗?就敢如此鄙夷人家。嗯呐嗯呐,俺虽然也不晓得这女子来历,可是一艘小艇上居然还要布置那么多的弓弩,可定是不同寻常的人家啦。 “小姐姐,秋水泛波鱼虾游戏,如此良辰美景,却为何枯守孤舟寂寞?” “咯咯,姐姐却是在等有缘人呢。” “喔?难道是在等小道这样俊雅的有缘之人么?”安宁眼前一亮。 “也许吧,且看小道爷是否真的有缘!”那红衣女子仟指微摇。“噗~噗~噗~”,七八支弩箭攒射而来。 “嘎嘎!”二嘎恼羞万分,小主子又在搞事啦。叼起船上的一件黑袍横扫面前,三两只箭矢被它扫落水中。 安宁自然没有二嘎那样的运气,就算曾经有,黑袍子也被二嘎抢去用了。 “你可真是好兄弟啊!”安宁叹了口气。一个飞跃,竟然从那蓬箭矢上方翻滚身形,临空劈出一刀。 小花一出,谁与争锋? 即便是绝世高手,也不敢当其锋芒。何况那红衣女子,距离绝世高手的身段,还有不小的距离。当下脸色大变,点足飞身上岸。 可是小艇上藏匿的那七八个人,就没这等好运气。白刃闪烁,小艇舵塌蓬飞。顿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安宁脚尖在艇上发力,身形跟着飞上岸边。那艘小艇却已不劳他再惦记,因为小艇翻了。 二嘎得意长啸,“嘎嘎”,小主子不用担心,你的破船俺负责牵上岸。 二嘎水性不错,嘴巴叼着渔船的绳索,就往岸边游来。沿途遇见那些落水的人物,也是毫不客气,尽数被它连踢带咬加上脑袋撞,一一踩下水底。 那女子仓惶上岸,一转身就发现一张年轻俊雅的得意洋洋的俊俏冤家的似笑非笑的脸,正在眼前三寸地方色眯眯地盯着自己。 “咯~”红衣女子翻着白眼晕了过去,手中的一根水刺,却依然不屈不挠地扎了过来。 手腕一紧,接着腰眼吃痛,却是被安宁再次一脚踹飞。 想什么呢!打架就是打架,还想怜香惜玉?嫌弃自家死的不够快吗?至于小娘们好不好看的,那也总要制服了她再说先。 这女子的一生中,大约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凶悍不懂风月的男人。所以这次,她是真的晕了过去。 也就是说,放弃了抵抗的意思,爱咋咋。 生死相搏时,功夫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气场,死死碾压住对方的气场!让对方从内心深处恐惧你,放弃抵抗才是王道。够狠才能赢,安宁深以为然。 等那女子悠悠醒来时,身上已经被绑缚结实。让她难堪的是,因为安宁没有随身携带绳索,所以是用这女子身上剥下的外衣捆绑的。 剩下一袭菲红的薄薄内衣,无论如何也遮不住她胸前的春光泛滥。那女子惊叫一声,挣扎了一下,旋即又软软地倒在安宁的怀中。 因为安宁的身体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强烈。但是眼下肯定来不及做这些好玩的游戏,安宁心急如焚。师叔林灵素应该遇到麻烦了。 这个地方,原本就是林灵素修道的处所。七星洞天然而成,更是个摆弄天雷的好地方。根据历史的记忆,此时的林灵素已经被汴梁的今上驱赶,回到此地修行。 但是,此地却有不少明教中人在徘徊。 安宁在霞关靠岸休整时,就听到当地明教不少新闻。除了黑风怪、海龙王在福州的显圣外,最大的消息就是天师林灵素灭佛未果,被佛爷们联手施法赶出汴梁城。 这些明教教众,却正在眼红林天师的天雷之法。安宁之所以要在温州靠岸,本就是想提醒林师叔,小心明教发难的。 现在看,明教已经发动了。 或许林师叔如何如何也不是最重要,但是自己赚来得那一半道门资源,却不容有失。 “小姐姐,芳名啊?”安宁一手提着女子,一手执着小花,一边前行。 “奴家方明月,乃睦州方腊之妹,永嘉俞道安之妻。”那女子脸色绯红,软软道。 任谁后背被人滴溜着,脸蛋还不时晃荡在别人胯下附近时,都会难堪。何况这小道爷的胯下本钱,看着就很有诱惑?而她如今,还在衣衫不整。 “俞道安?”有点印象。这家伙是最后一支相应方腊起事的人,而且麾下战力着实不凡。安宁的前世怀疑他才是真正的明教教主,方腊只是借他名头起事而已。 不过如今都不重要,“俞道安是你们的左使还是右使?喔喔,他是你们内门领袖吧?” 方明月骇然。俞某人是明教的内门尊者,也是明教内定的下一代教主。 但是他的身份一直隐藏极深,若非自己这次过来联姻,怕是打死也不敢相信那个一身土布的老者,居然会是明教内门的领军人物,却如何被这个少年一口说破他的来历。 “是我圣教的内门尊者。” “嗯呐嗯呐,那么你应该就是所谓的佛母了?” “。。。。。。”方明月心说你都知道了,怎么还问? 你又怎敢把圣教的佛母这样提在身边?!真想一口咬掉眼前不文之物,看你还敢得瑟? 方明月的脸上,更加红艳。 “七星洞,应该在那边!”安宁停下脚步,想了想,放下方明月,掏出一枚手雷点燃。 一声轰鸣,山间野兽奔逃四窜,不时有埋伏的教众被野兽冲撞,惨叫连连。 很快,远处也传来一声轰鸣声,遥相呼应。 那么林师叔暂时还没事,安宁放下顾虑。 “俞尊者,汝等今日之事已不可为也。汝家夫人亦在此相侯,可否过来攀谈一二?”安宁远远长啸起来,声音在山谷回荡。方明月在次吃惊,此人中气居然如此充沛? 一会儿就看到那边人影晃动,渐渐二十几个汉子围了过来。 当中一人五十余岁,消瘦黝黑,一身田间的老农打扮。若非偶尔从双目中翻出几道精芒,任谁也猜不出此人就是讲究“杀人渡劫”的酷烈枭雄。 二嘎也踢踏赶来,身边的行囊上,斗笠、黑袍散乱堆放着,想来是它从船上叼上的。那俞尊者看到二嘎还有背上的黑袍、斗笠,不禁眼中露出惊讶神色。 “竟然是黑风怪?你不是在福州作法吗?” “俺长着腿呢!”安宁笑笑,心说不是老子赶过来,今天林师叔就麻烦大了。 那人俞尊者再看看地上萎顿的方明月,无论他怎样的铁石心肠,方家的颜面还是要照顾的。今日点子极为扎手,五十几条汉子,居然没能拿下两个废人。 眼前的黑风怪,更不是一般人物。似乎福州传来的消息很不妙,我圣教以后还需仰仗他的地方不少,并不能轻易得罪。当然若是能拿下他就好了。 但是现在看看并不太现实,不说黑风怪此前的战绩如何,便是今日河边,方明月手下都有十来号人呢,如今却只剩下一女子被人擒来,其他人都是生死不知呢。 自己这里的几十人,连七星洞的两个废人都没法拿下,真就能和眼前的人抗衡吗? 想到此处,俞道安心生苦涩。这些道门的天雷之物,实在太可怕了。我圣教不能再盲目四处扩充,或者胡乱打打杀杀了,总要静下心来搞研才对啊! 这年代,天雷才是第一生产力。 “好,既然有黑风怪在此,那么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洪载,招呼上面的弟兄们撤离吧。” “呵呵!非止今日事作罢,而是林师叔以后的事情也要作罢!” 安宁笑道,人畜无害地说:“嗯呐嗯呐,再麻烦俞尊者留下一条海船出来。某家的渔船一路赶来,漏水了。说起来这都是诸位带来的麻烦,自当找诸位报差旅销费用才对!” “你!简直是欺人太甚了。罢了,罢了,暂且依你,就把我家夫人放还吧”。 安宁拍拍地上方明月的后背,行啦,快起身回家洗漱一下吧。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到处乱跑成何体统! “嗯嗯,海上生明月啊!希望咱们以后永远不见。” 安宁胡乱叹息道,明月却是听得心头一怔。 “海上生明月?”那是要我准备海上的退路吗?他怎能知道我圣教这么多的机密内幕? “师弟,是安师弟吗?林师有请安师弟入洞府说话!”远远一个壮汉探出脑袋叫喊。 安宁见他身材魁梧、壮硕,一派富贵气息。心中知道这位就是林师叔的门下弟子,汴梁城前皇城使,未来的阁皂山道门领袖,大师兄张如晦是也。 不过显然他如今的修行还未能圆满,不但身上烟灰弥漫,而且还挂了几处伤口,神色惶惶如丧家之犬也。 安宁谈了口气,任谁被明教内门盯上,怕是日子都要难过的。 自己也不知道,此地还能清净多少时日。 方明月求点赞,求收藏,求推荐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9章 林灵素的情怀 第19章林灵素的情怀 顾名思义,七星洞由七个山洞组成,因为昔日葛仙翁曾在此炼长生之丹,所以又名“长生洞”。安宁站在长生洞口凭栏俯瞰,足下峭壁林立,令人心悸目眩。 果然易守难攻之地也。安宁觉得,给他足够多的手雷和粮食,哪怕这个时代的百万大军来攻,他也能一人拒之洞外。何况明教内门,才派出区区几十人过来? 大师兄张如晦曾任皇城使,纵然他再不学无术,军事上的素养也不会太差,起码不是明教这种乌合之众能够媲美。所以俞尊者抢天雷的计划,根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要说昔日张如晦拜在师叔林灵素门下后,据说与师尊林灵素“出则同行,坐则同席”。今年林灵素在汴梁失宠后,他也弃官随林灵素离开了京师,一路奔波护卫。 安宁反复打量这位同门大师兄张如晦,总觉得这些故事的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林师叔的绝活是五雷秘法,大宋的竹火枪就是在今年开始正式定型装备的。 然后,林师叔就在汴梁城陷入了是非漩涡。 然后被迫离开汴梁,皇城使张如晦却要“弃官”相随,寸步不离? 张如晦被安宁盯得局促不安。 去年春月的阁皂山之行,老张本来是要作为“青年才俊”的主角登场。阁皂山的下届道门领袖兼职大宋皇城使,无论如何都是阁皂山的造化。 结果,却因为安宁的异军突起,老张早早从主角退位配角。虽然依然保住了下届道门领袖的位子,但是回去后的日子着实不太好过。 张如晦亲眼看到吕师伯、安师弟的白日飞升,也感受过赵观主火绳枪的威慑,更知道自己的道门领袖地位,是用了一半的道门天雷之源换来的。 这都没什么,如今朝廷禁军也在装备竹火枪了,林师为之辛苦奔波了四年。 可是,师尊始终没有拿出那件真正的天雷神器。张如晦知道,那件天雷之物才是安师弟嚣张阁皂山的真正本钱。 天雷曾在阁皂山的那座山峰上响过,今天也在洞口外响过。 师尊手里也有一枚,但自己却无缘一见。 林灵素躺在一块石板上,油尽灯枯,就像一个被人扔掉的破烂口袋。 多年操纵天雷带给他的伤害,早已透支他的生命,甚至安宁都不知道他究竟在追求什么? 名利?他都有的。成仙,他也知道不可能。 可他还是做了很多事情。他要灭佛,为此不惜与太子、蔡京、童贯等权贵抵牾。 他向朝廷推广天雷、竹火枪,甚至不惜把朝廷耳目推为道门领袖? 他把道门的老底揭了个干净,失去神秘感的道门渐趋没落,很快被儒家吞并。 “臣初奉天命而来,为陛下去阴魔、断妖异,兴神霄、建宝箓,崇大道、赞忠贤。”换做别人也就说说,竖个牌坊而已。但他却把这话看的很真、很重,当成真事去办。 这样就很悲哀。因为本质上,他就是个圈外的人,却非要把手伸进圈子里去搅和。 看到安宁的到来,林灵素的眼中泛起了光彩。 “老道没把你的天雷泄密,所以老道的鼻子还能用。不过啊,恐怕今夜之后,你小子再也没办法再找老道麻烦了。呵呵,呵呵。” 他自认为自己这句话很有趣,枯瘦的胸膛俱裂起伏,嗓子里发出破旧风箱漏气后的嘶鸣和呜咽。 安宁却觉得这些话很无趣,叹口气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他抬头问向依然侍立的张如晦,觉得老张也许更加真实些。 “一言难尽啊。去年世尊回转京师,就把竹火枪最后做了修改定型,推广禁军。 然后就开始与佛门斗法,想要将佛门改流入道。师尊在今上面前纵言佛门之害。说今虽不可灭佛,也当给予一些矫正。 请将佛刹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尊者。和尚则为德士,皆要留发如道门,顶冠执简。” “切!”安宁被逗乐了。 原来后世被奉为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大士,这大士一词还是林师叔的杰作。听说为此事还引起太子势力的反弹,曾令十二胡僧并五台二僧,十四高僧联手与林灵素斗法京师。最后十二胡僧纷纷落败,只有五台山的两位高僧大能还在苦苦支撑。 于是林灵素再请造风火洞,烧木炭一千斤,使洞里表里通红。请与两位高僧大能一起入洞斗法。良久风火洞已成,林灵素请二僧入火洞,他是火不著衣,道衣更加皎白胜雪。 但那两位高僧大能却打死也不敢进去,情愿戴冠、执简,更请太子帮众僧赎罪云云。 这故事可真狗血! 林灵素受自己热气囊启发,以火浣布为道袍,再广置水晶映照炭火。他自己当然知道炭火的真伪路径,可那些僧人真要鲁莽进去,大约逃不掉当劈柴的下场。 安宁知道,历史上曾有“三武一宗”的灭佛故事,但是最终都失败了。甚至每次灭佛之后,都让佛门更加乖巧虚伪,然后卷土重来,为害也更剧烈。 其中北魏太武帝灭佛,主要是为了抓丁,他曾下诏五十岁以下的和尚必须还俗服役。 北周武帝灭佛是想要救灾。其时佛门非但不去赈灾,反而趁机吞并灾民土地,吸纳无赖纨绔盗匪入佛门避难。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这个意思。 唐武宗灭佛是为了抢钱。经安史之乱后,国库空虚,朝廷无力维持,而佛门却富得流油。那年代最有钱人家莫过佛门,所谓“会昌法难”,根本就是收佛门财货充盈国库。 周世宗灭佛则是为了出气。那个战乱时代里,百姓流离失所,千里白骨。佛门却关起院门修清净,甚至渐渐成为藏污纳垢之所,作奸犯科者比比皆是,周世宗对此恨之入骨。 那么,今日的林师叔灭佛又所谓何来? “今岁初京师大水,师尊徒步去城上做法,然而大水不退。师尊以为此乃天怒未息之兆,乃请太子蹬城祭拜,谢罪四方神灵,其后京师大水果然消退。 然而此事却让太子更加恶了师尊,遂阴使役夫愚民争举梃杖驱逐师尊。太子并蔡相等人也在朝堂上争相诋毁,今上狐疑不定。 其后师尊又上疏言,国难将至,力请迁都避之。今上遂恶之,欲遣师尊南返。 师尊乃封今上前后宣赐之物约三百担,一无所用,请回纳宫中。只与弟子共携出行衣被出京师,今上遣人宣召,师尊依然不回。” 呃!安宁以手抚额,慨叹不已。 林师叔在汴梁城干了不少不着调的事情,但是他真正恶了赵佶的,恐怕还是劝赵佶迁都这件事。 因为,这可是老赵的疮疤呢! 昔日父亲安郊的那句“穆若之容,不合相法,当有播迁之厄”,就像一根刺扎入赵佶心中,难以化解。因为这事,已经被记入正史了! 现在林师叔又继续劝他迁都,可不就是坐实了他的“播迁之厄”嘛。 这可是皇家颜面呢,被人家啪啪地反复狂扇。 所以林师叔这黑锅背的,果然系出同门也。 林灵素本来半眯缝眼睛休息,这时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安宁。 “安师侄,老道晓得你是天纵之才,很多事情看的比老道透彻。 可你知道老道为什么要灭佛吗?因为这天下要乱了! 北面的大辽立国两百年,当年骑射何等厉害,我大宋可与争锋吗? 他们却被女真人一鼓下之!七十万大辽骁骑就被两万女真人祸害了。 换成我大宋今日禁军,又当如何? 如今大辽眼看就要没了,难道那女真,就不会羡慕我中原的花花世界? 老道在京师呆了四年多,亲眼看着我大宋朝野早已乱到根子了。 河北盗匪四起,江南明教猖獗。朝廷却不思进取,一昧丰大豫享。 什么丰大豫享?不就是风花雪月嘛! 老道没怎么认真读书,少年曾从游东坡先生,也知道什么叫家国情怀。 让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朝廷的正事。 可这事真有那么难办吗? 不是的!其实百姓要求不多,有衣食,有公平就好。很容易就能做好这些事的。 可朝廷的诸公,从帝王将相算起,一直到开封府的衙役书办,他们就是做不好! 你道为何?私心太重啊。天子、重臣都把公心抛去一边,各谋私利,互相攻伐。这才是天下暗弱,百姓流离失所的本源。 别人如何,老道说不得他们。可是老道这几年也是受了朝廷俸禄供养的,老道就不能白拿这俸禄,总要为这世间做点事情。 这才顶着那么多恶名,也要帮朝廷定了竹火枪、天雷等物。 说到底,也无非就是盘算,哪怕那一天真来了,我朝廷的禁军也能多抗他女真人几日。让京师的百姓,也多些逃难的机会。 老道就这么一点小心思,却也总是不能如意。 所以安师侄,你将来无论怎样打算,林师叔都要求你一件事。真到了不可言的地步,勿要轻易弃了京师的百姓不顾。 有罪的都是那些权贵,百姓何辜啊。 再说道灭佛,安师侄你是知道的,我道门传统,就是盛世入山修真,乱世出山救济黎民。 可是那佛门,却是与我道门大不同。 他们是盛世出来圈地搂钱,享受百姓供奉。乱世时就关起院门清修,不再过问人间疾苦。甚至还要藏污纳垢,作奸犯科。 我大宋要这样的佛门有何用处啊?! 若是天下真就一直太平也罢了,可这天下已经危殆了! 老道就想着把他们都揽入道门,天下乱的时候,咱们也好一起出来济世救民,多份力气,这又哪里错了?” 林灵素伸出枯瘦手掌拍打石板,想要表示气愤,可惜他连气愤的力气,也快耗干了。 “如晦呀,汝从为师多年,我也不管你的来历打算,只管把为师道法门尽数付你。这洞里尚有六印九符并六丁妙用的神机,汝世代只得传一人,无致轻泄。 此外,为师心口藏天雷一枚,是你安师弟信物。他日来取时,便依约分付与他。 若为师看,这道门天雷之源,也不要拘泥一半,能多配置些就给他多配了,这是要大用这天下的。汝将来也终究要为朝廷全节大忠的,此事并不冲突。 无论世道如何,我阁皂山道门世代忠于朝廷,怜悯百姓的道统,也不要说丢就丢了。” 林灵素又喘息一阵子,道:“我去后,汝可于灵官山那里掘地五尺,掘见了石龟蛇,就把我葬了,葬毕速去,勿要回首。” 是夜三更再次醒来,林灵素坚持要坐起更衣,索笔墨题诗云: 四十五年务生,浮名薄利峥嵘。要说神仙门路,中秋月下三更。 安宁长长叹息一声,提衣襟下山,牵了二嘎再次登船北行。 这就是个麻烦! 如今他还要再去汴梁走走看看,是不是真有需要他不离不弃的无辜存在? 是夜风清月白,江上忽闻雷鸣滚滚,林灵素稽首而化。 林灵素再求点赞,求收藏,求推荐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20章 寻找徐知常 第20章寻找徐知常 八月海上,月光皎洁。安宁这次就不再那么着急赶路。舟山、钱塘、松江都做了不少时间停留。最后选在丰利靠岸,这里的盐田到处都是。 安宁花了不少时间驻足,详细查看当地的晒盐过程,发现与后世的法子并无太大区别,无非这个时代出产的都是粗盐而已。 安宁心说将来要做的事情,都是花钱如流水的营生。自己除了福州那一摊子海贸根根底外,这盐铁之物也都是必然要做的。 可惜一路走来,却并无太多合适地方可以作为立足根基。 内陆就不要想了,自己将来的基业,须臾离不得大海的照看。 想要和女真人在陆地上争锋,也不是不行,但显然太不合算了。自己肯定要用好女真人的弱点才能事半功倍!水师、海陆结合的作战模式就成了安宁的第一选择。 舟山群岛不错,可惜距离大陆有点远,地理上也过于零碎。而且江南之人怯懦,想靠他们去行军打仗,果然不太容易。 那地方就是奶牛的命,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 嗯嗯,鲁迅就是南方人呢。 安宁果断放弃在江南立业的打算,他本来想要北去登州的。这次却因为林师叔的临终嘱托,不得不先去汴梁看看。 不为别的,就凭林师叔的一生情怀,也不好忤逆了他。 宣和二年三月,春光明媚。安宁一夜翩舟划进长江,到了江都转入运河。眼前河面渐渐繁华起来。最多的还是漕运的粮船。 安宁也不着急,就是走走停停,最后拐弯进入汴河,京师在望呢。沿岸花草繁茂,店铺林立。越是到了城下,水面越是拥堵。 大宋两百年的文华富足,都在这条汴河上沉淀下来。 安宁将小舟托付一家码头看管,预先垫付了点费用。自己牵着二嘎兴致勃勃登岸,沿着一条柳树林荫走进了汴梁城。 汴梁城如今却叫汴京,也可以叫东京或者京师、开封啥啥的,都随你意,大宋不讲究。 汴梁外城的人烟密集,而且多聚集在城西方位。 前几个月京师大水,后来水虽然被太子的诚心感动退回了龙宫,但是天上的雨却还在断续滴答着。因此水患不断,道路泥泞,似乎天意的余怒犹在。 今日又是细雨蒙蒙,路上更加泥泞不堪。到处是铅灰色的水洼子,还有匆匆来去的人群。一般的穷苦人都是光着脚丫子在泥水里趟来趟去,这样的行走比较从容,反正身上也不干净。 还有些人会穿着足足四五寸的厚底木屐,小心翼翼地在路上寻找下脚地方。这样的行走有些别扭,但是身上能够保持相对的干净。这些人,多是一些小康人家,或者穷酸的读书人。 当然这也非绝对,因为你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从身后窜出一辆马拉的两轮大车,车轮上下翻滚,轮上的泥巴被纷纷甩起,四下飞溅。 这压根不是你的小心就能避免的无妄之灾! 所以大车后面,总能收获到一片嘈杂的呵骂声音。这与前世走在雨蒙蒙的大街上,一辆奔驰从你身边水汪迅速通过一样。虽然让你恶心,却能让车上的人开心。 但这还不是最恶心的事情,最恶心的是一些纨绔子弟,他们既不穿厚底木屐,也不驾车飞奔,更不会光着脚丫子淌水。 他们会踩一种高跷,两脚各帮一支,手上还有一支。三条腿在路上行走,即拉风,又稳当,而且不粘泥水,的确是个好办法。 但是纨绔之所以是纨绔,就在于他们更喜欢出幺蛾子。 你若不小心,他们真会从你脑袋上跨过去的! 对汴梁城的人来说,这就不能再说是恶心了,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晦气呢! 当然,这里的景象说的都是汴梁外城。安宁笑眯眯地坐在二嘎背上,他的身上自然不太容易沾了泥水。 二嘎摇头晃脑,经过一年的流窜修行,如今二嘎身上的杀气很重。 一些拉车的马看到二嘎在前面摇头晃脑,总是容易感到害怕。它们要么忽然驻足,把车上的主人甩进泥水洼地。要么就匆匆拐出一个大大的弯,把对面的仁兄糊满一身泥水。 到了里城就不一样了,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是内城就很诗意整洁,到处石板铺路。 无论大街小巷,石板地面的夹缝里都是长满厚厚青苔。安宁就牵着二嘎行走在这样的小巷里,露水打湿了脚下的石板。 两边竹编的篱笆上爬满紫藤,藤上开满紫色花朵。 二嘎很不适应这小巷的精巧和局促,忍不住“嘎嘎”嘶鸣两声。 迎面雾气被它的嘶鸣分开。 一个出行的女子穿着紫色短褂,带着竹编的斗笠,脸上遮掩黑纱,身段风姿婀娜。一双紫棠木的木屐踢踏在路上,很快融入两边的篱笆和紫藤花中。 宣和坊是个超级的大院子,周围是一丈二尺高的土坯包砖墙。 坊中间一横一竖两条大街,大街两边都是店铺,生意竞争激烈,难说好坏。 总之,你不能太老实就对了。 自然,在宣和坊里,也没人会真的关心你和你的事,除非你不小心得罪了某个人。 假如你得罪了人,被你得罪的人就会盼着你倒霉。甚至会悄悄在心里诅咒你早点死去,但他们也绝不会付出行动。 比如他会期盼你某天忽然走路不小心,掉进路边的水井里淹死。但你被淹死后还要赶紧爬出来找地方埋掉自己的尸首,免得影响他早上去那井里取水煮茶喝。 总之,你需要不劳他费神、费力地死去,他才会真的高兴。当然,你要是一直不肯掉进水井里淹死,他也会把你慢慢忘了,等待诅咒下一个得罪了他的人。 安宁穿一身柞蚕丝的青色道袍,剑眉朗目,飘然若神仙之姿。宣和坊里的各位街坊邻居一见到他,就有似曾相识之感,却又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 大家都在尴尬地和他寒暄问候,互相笑语连连。 徐供奉啊,就住在那个小巷子深处呢。 然后就疑惑地挠着头走开,这不是那谁谁谁吗?俺这记性怎么忽然变差了? 安宁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这是小师叔教他的隐身绝活,但是安宁修炼的效果不太理想。 师弟洪七就把这门功夫修炼的很好,但他和洪七实在是太熟了。想要看到洪七,根本就不用费心打量,随便一巴掌就能妥妥扇他出来。 洪七的脑袋就会杵在他的眼前,疑惑不止。师兄,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宁要找的人是师叔徐知常。听说数年前徐师叔就来到汴梁,入奉了宫廷书画院。 安宁自然不能去书画院里找他,所以只好来他家里寻找。 徐供奉精于文章,长于吟咏,喜爱丹青,一手功夫也有小成。可惜他什么都会,然后就什么都差了那么一口气。 所以徐师叔在这汴梁城内,混得并不如意。 当然,这个不如意也只是针对那些达官贵人而言。 比起一般的市民人家,或者微末小吏,徐师叔的日子还算悠闲。 比如,他就能在宣和坊里租到房子,偶尔入宫传授帝姬、皇子们的琴棋书画。甚至很多时候他都不用入宫,因为他名气不彰,一般的帝姬、皇子看不上他。 所以他真正负责教育的学生并不多。很多时候,就只有柔福帝姬这样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柔福不喜欢宫里,更喜欢往宫外跑。 所以她会坐上那辆专用的小马车跑进宣和坊找徐师学习。徐知常很多时候都在疑惑,或许柔福帝姬学书画是假,借口跑出宫外游玩才是真的,这也是个个小妖孽啊。 这样的小妖孽原本世间不太多见,但他就见识过了两个。而且那个小妖孽,当年更小更妖。徐知常非常牵挂着安宁,这小混蛋,怎么就不知道进京看看老师叔呢! 徐知常的院落在一处小巷深处,外面几辆马车非常气派。 甚至车上的仆人也是抖擞魁梧,看到安宁牵着二嘎过来,他们似乎还想阻拦,终于在安宁的和熙笑容中败下阵来。 “嗯嗯,你看这朵荷花就画得很好。但这荷叶下的金鱼,却略显得呆板。 这是什么缘故呢?你光是画像了不行,还需要画出金鱼的神气。这神气如何画法,却还要自己多观察,多学习”。小院子内传来徐师叔的琐碎教导。 什么呀,不就是画龙点睛嘛!安宁不以为然。教人家画画也要说的这么神秘,当真无聊。 “传神写照,尽在阿睹,其妙惟在似与不似之间也。” 安宁一边拽着词句,一边拍打小院的门板。徐师叔,徐师叔,我来看你啦。 院子里似乎顿了顿,然后才传来起身的声音, “谁啊?”里面的徐知常小心问道,从门缝里里漏出一双眼睛。 “是我,安宁啊!”安宁快活地跳了起来,二嘎也跟在身边胡乱助兴,“嘎嘎”嚎叫。 周围的院落里就陆续传来几声不耐烦的诅咒、抱怨。这谁家的驴子不晓事体!还没过正午呢,哭丧啥啊? 院门被猛然打开,闪了安宁一下,迎面看到一张老成儒雅的脸。 十年风霜侵蚀,他的鬓角略微退后了一些,额头也爬上细密皱纹,眼神却光彩依旧。穿一件旧青布长袍,腰上束条麻布围裙。指甲缝里还夹着一些颜料,似乎正在调制颜料。 安宁扑了上去,攀住徐师叔的脖子大喊大叫:“徐师叔,徐师叔,安宁看你来啦!” 徐知常也是哈哈大笑,抱起安宁转了两圈,放下后又用双手捧着安宁的笑脸左右端详,老怀大慰: “安宁啊,徐师叔想得到你会出落的人见人爱,可也没想到你能这么英俊洒脱啊”。 身后却传来一声糯糯的娃娃声音:“徐师,你既然有客来访,柔福就先回宫了。” “嗯嗯,好啊好啊,帝姬却要慢走,几位婆婆也请小心侍候好啊。对了,帝姬啊,刚才我安师侄的那句话,可是至理名言,汝回去可以仔细琢磨一二。” “是,谢谢安师兄指点。”那小女子八九岁的样子,冲着安宁福了一福。 清纯消瘦的身体藏在一件黛青色的罗衣里,略显肥大些。稚嫩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似乎还不太习惯和陌生人搭话。 柔福小鼻子略略上翘,有些好奇这个安师兄的来历。看到安宁也在笑着看她,不禁脸上再次一红,甚至连脖颈都渐渐红润起来。 “咳咳,安宁,这是宫中的柔福帝姬。上午过来学画,午间本就要回去的,如今也不过稍早几刻。我且送她一程,你在院内稍侯一二。” “徐师叔请便。”安宁跟着送到巷外,眼看那帝姬就要上车,却陡生变故。 柔福帝姬求阅读,求收藏,求长大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21章 第一个动心的女子 第21章第一个动心的女子 安宁跟着送到巷外,眼看柔福帝姬就要上车,前面却陡生变故。 一匹受伤的马匹从路头飞奔而来,后面车厢在颠簸的路面上左右摇晃翻抖,似乎在寻找十世倒霉的恶人,或善人。总之,只有这样十足运道的人,才值得它过去冲撞。 眼看就要奔过去了,那匹惊马的后腿就忽然被车辕砸到,软软垂了下去。那匹马一声悲鸣,歪斜身子冲向柔福的马车。 看来,柔福就是传说中的十足运道之人。她将来注定要与众不同,因为她遇见了安宁。 徐知常眼看柔福的马车就要被那匹惊马冲撞倒下。一声大喝,展开八字步,双掌牢牢抵住车辕,脚下往后滑了半步,终于稳了下来。 那匹惊马身后的马车却跟着弹起,迎面翻滚过来,就要砸到柔福帝姬了! 柔福帝姬却早已吓得忘记了反应。 安宁跨步向前,伸出左手揽住柔福帝姬的腰肢,平地横移了两步。 眼看徐师叔就要被那车厢所伤,安宁再一声暴喝,迅急探出右臂,抓住翻转车厢的右侧车辕,往身边拉了一下,撴在地上。 车厢也险险与徐师叔擦身而过,差之毫厘啊! 二嘎早已窜出,叼起那匹马的缰绳往对面的路边拖拽。偶尔还要踢出几脚,那匹马却不敢再癫狂。一瘸一拐跟着二嘎去了,乖的小猫一样。 那些宫中的侍卫总算反应过来,纷纷跑向前探视。眼见柔福帝姬无恙,众人才齐齐舒了口气。大家七手八脚扶正马车,再把那辆撞过来的车厢抬去一边。 这才真正缓过神来来,这谁家的马车啊?一定不能轻易饶了他们! 前方路头处却更加传来一串哀嚎、哭闹、求饶声音: “小姑奶奶饶命啊!别打了,别打了。救命啊,快来救命啊!我爹是高太尉高俅啊~。求求女侠饶命啊!看在我爹面在上好不?哎呦呦,疼死我啦!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管你是谁,我把你这不长眼的泼皮打死才对!我还怕不认识高俅这杂碎?你是他儿子又如何,更加讨打!待我今天就结果了你,省得你再去危害四坊街邻。” 安宁匆匆将柔福帝姬交到徐知常的手中,自己箭步冲了过去。 帝姬受惊,从来都不会是小事情,总要找到惹祸的源头顶缸才对。不然就凭徐师叔的小身板,那是一定扛不住的。 那路头处却是一座寺院前的空地。 安宁才冲过去,就见一群人团团围在一起,只听里面连声发喊,里边的人也潮水般的涌来晃去,显然有人在里面圈子里打斗、追捉。 安宁只听得里面人说:“高衙内今番可是被人打坏了!” “高,高衙内是谁?”安宁张口结舌。 就有人不屑地看着他:“高衙内可是当今太尉高俅的儿子,京师纨绔之首呢”。 这样啊?安宁暗自琢磨,莫非就是调戏林冲老婆的那个家伙? 怎么,这厮还没被人打死啊? 安宁双手使上力气分开人群挤了进去,就见那正在打人的女子女子穿紫色短褂,竹编的斗笠背在后背,遮掩面容的黑纱却早已不知去向。 这是?早上小巷里遇到的那个女子啊? 没了面纱的遮掩,那女子露出真容。当真是脸如莲萼吹弹的破,唇似樱桃透红润。两弯画眉如远山青黛,一双凤目明似秋水涧溪。 非同一般的清秀出尘呢。安宁看得心中一颤,这特么讨媳妇,可不就应该是这幅模样吗? 那女子却早已扎抹紧便,左手揪住前面纨绔的发髻按在地上,一只双紫棠木的木屐踏在纨绔脖子。右手提起粉团似的拳头,不住劈头盖脸地扇下去,啪啪作响。 那纨绔吃痛,手脚不住踢踏张扬,口中只管一叠声的哭嚎讨饶,终于渐渐没了声音。 哇靠,这会活活打死的!自己要不要向前呢? 眼见有几个逃脱的闲汉,也只是远远的叫苦,哪敢上前劝解。晓得这些人都是高衙内的打手,自己先一个个记住他们,待会可别走丢了。 眼看高衙内早已命悬一线,周围人群依然还在不紧不慢的评头论足,似乎就这样一直爆打下去,才合了他们的心意。 看来这高衙内,的确是犯了汴梁城的众怒啊? 说时迟,那时快,早有一个青衣老者分开人群跑了过来。夹手把那女子拦腰抱住,一手拦住拳头:“不要无礼,这真的是高衙内呢!” 那女子回头看时,却是自己的父亲,便回言道: “这厮敢当街调戏女儿,如何打他不得?我且要打死他!”说罢,又要挣脱拳去打。 他父亲那里肯放手,叫道:“我儿,你且饶他一次,等为父与你做主!” 那女子再次挣脱手道:“便饶他,也要留个标记。” 一头说,一头又去撕高衙内的耳朵。那青衣老者忙去拉住她的手,急急喝道: “好闺女,你这是要闯下大祸事呢。我都这等说话了,你还不快放手么!” 安宁就在人群中跟着喳喳呼呼: “刚才谁家马车窜出去的?却要冲翻了帝姬的座驾,当真好大祸事呢!” 那老者听的害怕,身体直犯哆嗦。再看那女子,也是面色煞白。 殴打调戏自己的纨绔子,总是自己有理在先。可是祸及他人,那就是巨大的麻烦。 何况这个被祸及的“他人”,还是皇室帝姬?自己一届百姓,怎么作死的都不知道呢! 眼看帝姬的随从人马堪堪追来,安宁再次呼喝:“抓了那地上的纨绔,还有那边几个闲汉。就是他们的马车冲撞帝姬的!” 那几个人可是眼看着安宁大发神威,连续救下柔福帝姬和徐供奉的,如何不信他的说话?不由分说就散开扑了上去,将那纨绔并几个狐疑不定的闲汉纷纷扭倒地上。 这次别说你是高俅的儿子,童贯的儿子也没用! 假如童贯也能生儿子的话。 官家的帝姬好好走在路上,忽然就有无妄之灾上身,殃及池鱼就很必然。若非柔福帝姬一叠声说是安师兄和徐师帮她挡了灾祸,恐怕二人都要被下狱仔细拷问才对。 因为你必须证明你没有为害帝姬的行为和念想。想要证实前者很容易,人证物证一大堆。但想要去证明后者的话,几乎所有人都要表示无能为力。 心思、念想这些玩意,历来都是比量子更加活性不可捉摸的东东。何况安宁甚至都不能否认,他将来要做的事情必然会伤害到柔福。 比如,让柔福帝姬失去父皇这类事情? 看着柔弱的小帝姬,安宁难免心怀愧疚。有些想要保护她、补偿她的冲动。 就算是这样,安宁和徐师叔今天的饭,也是吃的特别不畅快。 不时有宫里的、开封府衙的、太尉府的内侍、官吏、军汉过来问话。徐知常把问题都回答得倒背如流了,依然会有人不断在一些细节上反复勘验。 因为这些细节,才是决定整个案件性质的关键。 但是安宁早已把事件定性为高衙内的车马冲撞了柔福帝姬这一段落,细节推敲的真实无比。至于前因后果都要统统撇开,一概表示不知。 也可以说事实的确如此。这件事情,总是要人背书的。 高太尉姓高,个子也高,所以他来背锅才是最合适。 至于当街殴打高衙内,造成马车失控的罪魁祸首?啥?那丫头是俺计划娶媳妇的模板,可不能被牵扯的。 安宁相信缘法。既然俺千辛万苦穿越来了,遇见第一个真正让俺动心的女子,不张罗下来收做媳妇,那怎么可能? 据说,那个女子是京师禁军教头陈西真的女儿陈丽卿? 安宁前世读过《荡寇志》,知道他们都是雷霆正神之一。说起来自己和小师叔、林师叔也都经常会被世人误认为雷霆之神,不承认都不行的。 这都是缘分啊,当真好缘分呢!安宁慨叹不已。 他们可定不傻,应该早早溜出汴梁城才是真的。只是他们究竟会去哪里躲藏,或者进了哪座山寨?安宁没法打听清楚。 总之,有了身世、姓名就有机会找到他们。这个世上,如今就没有安宁打怵的事情。 次日,安宁就有意无意地引那些找他调查事件的差役们闲聊。安宁的修行足够精炼,他想要和人闲聊,一般的人就会真的有兴趣和他聊下去。 林冲?禁军里没这个人。禁军教头就是个闲差,现在哪还会有禁军去认真操演的? 倒是这次闯祸的高衙内,却不是高太尉的亲生儿子。 高太尉踢了一辈子球,大约伤了不该伤的地方,他就不能生养的。高衙内是他兄弟家的孩子,自小抱养来的,所以就被太尉宠溺的没边了。 不过要说这厮真做过多少犯法的坏事、恶事,倒也未必。这就是一个纨绔性子,身边交往的人也都不太厚道,没事就喜欢聚在街上惹是生非。 特别是下雨天,人家都在路上小心踮着脚走路呢,他们专爱驾着马车四处乱走,淋得街坊人人一身泥巴。还有就是踩着高跷到处漫跑,从人家脑袋上飞过去,特招人恨呢! 再就是看到女子行走,他也要去撩拔人家一下。碰到硬气些的,免不了被人家一顿胖揍。 不过揍完了也就完了,他也不太记仇。下次外甥打灯笼,照旧。 要认真说啊,这就是一个天生混帐性情的人。 哎,你要真有个急事求到他,他也真舍得掏钱帮你,但是一般街坊谁又稀罕寻他帮助? 这人的名声早就坏了,还真没做下什么巨恶之事,就是缺德的事都被他紧赶着做足了。只犯怒不犯法,要说这人也不傻的。 这次如果不是冲撞了帝姬,一样就是养好了伤,过几日再出来鬼混的。 他那记得住挨打啊?不然官家这次也不会这样轻轻放过他。 总之,这都是些作死事情,估计过几天也就没事了。 果然如那差役的话一般灵验,此事折腾几天后,也就渐渐没了下文。 大约的确是高太尉顶缸了。 汴梁城的百姓欢呼雀跃,因为这些天,高衙内再也没有出现在汴梁城内。 听说被高太尉打发回大名府老家反省去了。 高衙内向各位读者拜年,欢迎阅读新书《筑宋》,求推荐,求收藏,求点击。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22章 孙二娘的包子 第22章孙二娘的包子 因为这几日总是被人问来问去,徐知常和安宁的心情都不是太好。柔福帝姬受了惊吓,也被拦在皇宫里休养,这几日没再过来。 俩人就商量着要把京师之地好好逛一逛。总不能让安宁来了一趟京师,却连京师有几个大门都不知道吧?所以此后几天,安宁就在徐知常的带领下四处闲逛。 安宁这才真切知道,原来汴梁城不是自己看到的内外两重,而是外城、里城和宫城三重。 里城经广济河与外城水运相通,周长二十里,南北各三门,东两各二门,共计十门,南面正中为朱雀门。赵佶就是在东北隅修建的艮岳,穷极巧妙,四方花竹奇石悉聚于斯。 正南宣德门称御街,宽约二百步,中央官署多布设在两边御廊。此外又有砖石甃砌御沟两渠,尽植莲荷,近岸桃李梨杏芬芳。 看着气派典雅,实际上此地夏天不但蚊虫多,水沟也是泛着恶臭,甚至比那些大臣们互喷的口水还要臭。 冬天?空荡荡两百步的场所,会有多凄凉寒冷,想象一下就能脑补的。所以,尽管很多时候都是泥泞不堪,但是汴梁城的百姓更多还是喜欢外城。 外城不但有人气,而且消费也便宜。 外城亦名国城,城壕曰护龙河,是利用后周的都城外城加以展筑,周长五十余里。其中南三门,北四门,西三门,东二门,共计十二个城门。 汴河从外城的西水门入城,再入内城水门,横穿宫城前州桥、相国寺桥。然后出内城水门,向东南而出外城的东水门。 而西城的汴河所在,乃是京师漕粮的筹集地。昔日宋太宗就说:东京养甲兵数十万,居人百万家,天下转漕仰给,全在此一渠水也。 所以汴梁外城的西水门大街,各地商贾云集,最为热闹。 二人在街上胡乱走动,哪怕安宁已经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徐知常依然像个孩子似的给他买来很多小吃、零食。 因为这些日子连续天色放晴,官府又在开始担心干旱的事情。一些乞雨的布置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随时需要就能请出法师找四海龙王商量借雨水若干的条件。 总之在大宋,官府总是喜欢替天下的黎民操心。 下雨了他们担心水涝,需要请道士做法退水。天晴了又害怕干旱,赶紧找和尚准备乞雨。 因为各地的水旱灾情不一,所以每个地方上陈天庭的诉求也大不一样。 最后连老天爷都被他们整晕了,爱谁谁,干脆就让大河溃堤了。 人间百姓无力掺和天爷爷和官府的斗法,就只好蹲在一边看景寻乐子。每到官府安排乞雨,或退水作法时,京师百姓总是里外三层地围观叫好,沿街店铺生意红火的一塌糊涂。 西水门入城的大街沿着河岸蜿蜒入城,两边的小吃店铺林立。对街一家小店,铺面旁一根竹竿挑着一面旗子,上书“孙二娘包子铺”,门前的笼屉堆叠老高。 店主是个胖大魁梧的女子,披一身葱绿的生绢裙。脸上擦着厚厚的铅粉,妖艳艳的胭脂口红挤占了大半面容。 果然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啊!”安宁慨叹。 可能是和面久了,那胖的大女子觉得有些发热,干脆就敞开了半个胸脯,怀里波涛随着手上面团的揉搓不断翻滚。 安宁忍不住挤在前面,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为之咂舌不已。那女子瞄了安宁一眼,眉横杀气,眼露凶光: “俺家包子可是这西街上一绝。小道爷想要买几个尝尝可以,想要白吃却是不成的!” “切!”徐知常从安宁身后探出脑袋,“孙二娘,你鬼扯什么啊?老道甚时候白吃你啦?” “哎呦,原来是徐道长啊?” 孙二娘顿时抛下手里的面团,眉开眼笑地赶了出来。一脸的柔和春光泛滥,哪里还有刚才的怒目金刚? 这特喵徐师叔的胃口好独特啊? 孙二娘的包子?这肉馅能安全吗?徐师叔您验过她的生猪来源了? 安宁赶紧一推徐知常,那啥?徐师叔,你们慢慢聊,小侄先去隔壁人家吃碗豆腐去。 袖口却被那孙二娘一把揪住,小孩子家家吃什么豆腐啊? 进来进来,俺家的肉食肥嫩,正是道爷养生的绝妙营生呢。 徐知常也是无奈摇摇头,踱步进来坐下。 “二娘,先来一笼包子,要肉馅肥嫩的。” “好嘞!”孙二娘飘着魁梧的身子很快进来,居然还摆了一个婀娜身姿的造型。 服务态度是不错,可惜包子的肉馅还是干巴巴的难以下咽。 安宁奇怪,师叔不是要肉馅肥嫩的包子吗? “是啊,就是这样呢。”徐知常边吃遍道:“那些干肉馅的,都是用风干的咸肉做的,不太新鲜呢。” “行行行,看在孙二娘和师叔您的交情份上,小侄露一手给你们尝尝新鲜。”安宁当即挽了衣袖就去寻肉馅过来。 看看果然都是干巴巴地拌和着,甚至还有粗大的盐粒子没有化开。 找孙二娘寻了些高汤进来,又多切了些葱花进去。自己拿着筷子一边重新搅拌肉馅,一边慢慢添加高汤。 “这个包子好吃不好吃全在拌馅上。拌馅却有个小窍门,一定要顺着一个方向不断搅拌,再慢慢补些高汤进来最好。这样肉馅的鲜味才能被激发出来。” 看着孙二娘和徐师叔都围过来,安宁边做边说。 希望孙二娘的生意红火些,这样她以后兴许就不会贪图便宜,打人肉包子的主意了。 “若是能把肉皮熬烂取汁摊凉成膏,次日剁碎皮膏混在肉馅里,那味道更加鲜美呢。” “这样啊?”徐知常若有所思。这个安师侄的来历可真没法说清楚的,当年才六岁就能暗算老道了。 听说在真隐观里也是花样迭出,甚至还去阁皂山玩了手白日飞升?这都是打哪里来的学问呢?难道世间真有生而知之的圣人吗? 拌馅很快,包一笼包子把它蒸熟更快。 新鲜出笼的包子果然肉烂汁多,鲜美异常。孙二娘尝了一个,乐的眉飞色舞。 揽过安宁就一口亲来,把大大的胭脂油痕印在安宁脸上。这就算记号,走不丢的意思了?安宁苦恼不已,胭脂混合了油脂,怎么也擦不掉啊! 徐知常哈哈大笑,吃的果然更加津津有味;“孙二娘,老道从来没有白吃过你家包子。不过今天却不能付钱给你。我安师侄的法子,一准会让你发达的。” “道长尽管放开了吃,不但今天不收你们的钱钞,以后也都对你们免收呢!” 要发财啦!这样美味的包子卖出去,那还有别人家的活路啊?孙二娘兴奋不已。 “徐道长,徐道长,原来你却在这里啊?”远远有人过来招呼。 却是昔日被林灵素引入京师的神霄派道长王文卿,身后跟着他的外甥高子羽。一个十六七岁的道童,长得高高大大,方方正正,却是一副痴痴傻傻的吃货样子。 要说他们这些在京师的道门人物,混得最风光的就要数林灵素了。 然而林灵素离开京师后,整个道门就开始不断地走霉运。佛门的反扑甚是狠辣,所以今年开始,朝廷已经发文,要把道教并入儒家,实行儒道合一,接受儒家监管了。 所以,哪怕王文卿的颜值再高,再如何表现他的仙风道骨,日子也是过得一日紧巴一日。经常会来找同道中人徐知常打秋风。 徐知常虽然也是道门出身,但他凭借的却是诗词书画之长。红火的时候没有林灵素、王文卿的红火,落魄时候也不像他们这样三餐难以为继。 小道童高子羽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见了包子还不要命地吃啊? 这小子!居然一点不知道认生呢?安宁看着高子羽就渐渐觉得很顺溜。 嗯嗯,以后弄这样一个跟班还是很养眼的哈。 日上正午,眼看包子铺的人越来越多,都在等着吃包子呢。可是孙二娘哪怕三头六臂,那些包子也赶不上高子羽的祸害啊? 孙二娘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老娘只是打算请徐道爷和小安道长来白吃的,你们这俩货又算哪根葱? 然而当着徐道爷的面,孙二娘终归还要维持她的淑女风度,没有一菜刀劈砍过来。 安宁看看这样实在不行,影响人家做生意呢。 干脆掏出一串铜钱付了包子帐目,拉着高子羽等人一起出去。打算找个大点的酒楼,今儿非把他高子羽管饱了不可,不然徐师叔的面子就要落下了。 哪怕孙二娘一再推让,安宁还是要她收下包子钱,不然以后徐师叔就不好再来白吃了。 果然这话的杀伤力非常巨大,孙二娘乖乖收了铜钱,末了还冲着徐道爷嫣然一笑。 安宁冷不丁打出个老大寒颤,一身鸡皮疙瘩冒起,拖着高子羽就跑了出去。 四个人出了西城门城,沿着汴河转湾抹角来到安宁寄放小舟的地方,眼见前方临河有一处酒楼。此时已经正午,徐知常指着酒楼道:“我们且进去吃喝些。” 王文卿却觉得上午的包子已经吃过了,正午再吃,估计也吃不下多少东西。寻思干脆拖延一下,到下午连晚饭一起解决了,于是就说:“何不先去那个茶棚里吃吃茶?” 也行吧?四个人就在河滩的茶摊上坐下,茶博士泡上四碗茶。 徐知常又去买些点食之类,照旧都是进了高子羽的口腹。看得王文卿直犯哆嗦,显然他平日也是让这个外甥吃怕了。 安宁哈哈大笑:“王师叔,你家外甥很对小侄法眼。能否割爱让他跟着小侄厮混去?” “当然好啦!”安宁的名气在外面不响亮,但在道门内部高层传言里,却是数百年一遇的天下奇才呢!他在阁皂山上一战成名,如今道门的三山弟子谁敢与他争锋啊? 自己的这个外甥,总算找到接盘侠了。 王文卿大喜,徐知常却苦着脸一言不发。安宁这小混蛋尽说漂亮话!过些日子他又要行走游方去了,高子羽这个吃货,还不是要麻烦他老徐照应? 真会被他吃穷的! 孙二娘出来拜见各位读者,新年吉祥,求阅读,求包养。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23章 酒肉穿肠的和尚 第23章酒肉穿肠的和尚 因为安宁接盘了高子羽,王文卿更加有了吃饭的由头。看看挨到下半午,四人移坐去了酒楼,上二楼寻了包间坐定。酒肉穿肠过,一些新鲜的资讯也从王文卿的口中得到印证。 比如林灵素的事情,主要还是佛门下了黑手,具体就是相国寺的智清大师,他本是五台山智真、智能两位大师的师兄。 去年五台山智真、智能两位大师联手十二胡僧向林仙尊发难,不胜后就被迫遁入道门戴冠修行,当时智清大师并未出手搭救。 他只一昧在太子眼前说当日京师大水时,太子四面拜天的事情。太子乃国本所系,四方天地诸神总要给出面子。所以大水固然是退了,但是太子却是潜龙! 所谓潜龙勿用啊,这天谴之物又岂能随意让太子出来顶缸? 自此太子才算真正恶了林仙尊,频频要寻他的跟脚麻烦。 自林仙尊回永嘉后,我道门!唉,不说也罢。你说连咱们道门的法器天雷都落入朝廷口袋,我道门还能有何屏障? “真不知道林仙尊是怎样想的这件事情,如今却要我道门一起没落。还好郭师兄正在走龙卫军里的门路钻营太子那处,这相国寺的一些手段被他阻了,不然后果更加不堪呢!” 王文卿叹息道,觉得自己为道门传承殚精竭虑。今天这些事,就不用落人情了。 “看来,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贱人。” 此话诚不欺我也,看着王文卿的各种牢骚表演,安宁很是不屑。 王文卿并非不知道林师叔所作所为的内在逻辑,他的抱怨和不忿,却是因为他被波及而已。如果林师叔的事情没有波及到他,估计王道长老早就要竖起大拇指点赞不休了。 “嗯嗯,此外啊,福州那里传来一首新词。很多人都在私下传唱,但是绝不会摆上台面。徐师弟,安师侄,你们都不知道这首词有多惊艳呐。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特别是末尾这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简直神来之笔呢。只是此曲作者却无姓名传下来,委实可惜。 王文卿搓了搓手,表示很神往。 “可你们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一首词却不能放到台面上传唱吗?我告诉你们啊,这首词之所以会被上头的人压下流传,是因为这首词的背后,还藏着一件大事。 福建提刑官郑秀明就是那天晚上被人哼着这支词曲宰了!你说这天下官员还有不贪的吗?可谁家又有多余的脑袋留着给人砍去?所以他们才忌讳这个呢! 官面上的说法是郑提刑贪腐被人揭发,羞愧自刎的。嗯嗯,总之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据说杀他的人叫黑风怪,又有传言说是什么海龙王之后呢?”王文卿唏嘘不已。 “我说你小子能不能不要这么张扬啊!”徐知常狠狠瞪了安宁一眼,显得杀气腾腾起来。 得!看来徐师叔一知道这故事,听到这首词,就能猜出首尾了。 也难怪,把这些事情串联起来,除了安宁会干,其他人当真没有那么多的动机或能力。 “啊?”王文卿瞬间石化。知道这位小爷厉害,却没想到这么厉害啊。 天色渐晚,小二进来点燃灯火。要说他这沿河酒店的雅座,都是向着河面敞开窗户,安宁四人可以一边喝着酒说闲话,一边欣赏河面风景。 窗下码头一连停靠了五艘大船。其中艘都是粮船,有一艘还在卸货,从伙计们爬在船篷上聊天来看,其实货物已卸得差不多了,伙计们都在磨洋工,等着手工号令。 旁边却有一艘画船,灯火早已通明。清一色的花格窗子,前后有两个门楼。透过窗子,可以看到舱内有佳人鼓瑟吹笙,清音连连,尾音波浪起伏。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正是安宁在福州的那首杀人词,谁说这词不能传唱了? “好!”王文卿鼓掌赞叹。吓得还在胡吃海喝的高子羽一哆嗦,然后?继续吃呗。 “这条船却是撷芳楼的大家师师坐舟。那李师师可是咱们汴梁一绝啊,她如今正在双十年华,常年游走权贵人家,却又不枝不蔓,出淤泥而不染,浊清莲不妖呐。 要说此女之美,连大内的今上都有耳闻。常常暗通曲款,传为汴梁美事。 当真是眉似初春柳叶,常含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藏风情月意。纤腰袅娜,拘束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蜂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也。” 王文卿对汴梁的风月如数家珍,若说他是神霄派的创教人,却当真愧煞他创教人的风采。 高子羽依然在胡吃海喝不休,安宁觉得给这家伙二十斤牛肉,或者二十斤糟糠都是一个意思,总之吃饱垫肚而已。所以想要带他去楼下的画船里吃风月,那就是在糟蹋情调。 安宁想要跳去那艘画船上,完全是因为画船上传来了“老衲智能如何如何”的嚣张声音。或者安宁不知道智能是啥模样,但是王文卿知道啊,化成灰都能知道! 一艘大船刚从画船的身边驶过,大橹拨动漩涡,一个一个向它袭来,使画船左右在晃动。 画船右舷的三个船工正轮流用篙将船往河岸推移挂靠,站在左舷和船头上的两个船工,手中紧握篙杆,准备随时出手阻隔以免画船与停泊的船只碰撞。 船老大则在船头手忙脚乱,提醒左右船上人注意不要碰撞。终究还是人手不足,慌张起来。不过很快人手就有了,安宁正在用篙杆帮他撑开河岸。 船老大长舒一口气,心说这次登船的客官果然都是热心人。 一个客官站在蓬顶前,身后有一张小桌,放着杯盘之属,可能是他正喝着酒,看到前方水面有些紧张,不禁站起身来帮着指挥叫喊。 另一个客官却在船尾敞棚里,背着双手,踱着方步,心情像是很急迫,对眼前之事不屑一顾,似乎还在思考船舱内的那些建议。 窗弦内六七个人,又一个客官匆匆从尾舱内露出大半个身子,许是他厌烦了舱内的靡靡之音。想要探出脑袋看看水面的忙碌,顺便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抬眼就看见安宁正在撑篙,似乎也在盯着他看。那人不禁一怔,恍惚着缩回脑袋。心说师师姐的坐船果然非同长可,连撑船的伙计都是精挑细选的样子货。 此刻船上,正有一女子在舱外抚琴浅唱。安宁见那女子大约二十有余,眉头微蹙。 身上罗衣迭雪,宝髻堆云。一张樱桃口,歌喉宛转,声如枝上莺啼。腔依古调,音出天然。一双如葱玉指高低紧慢按宫商,轻重疾徐依格范。 “这就是传说中的李师师啊?”安宁流着口水遐想不已。 “好!”一曲唱罢,舱内客人齐齐抚掌赞美,觥筹交错。 那女子立身向里面福了个福,就携着两个丫头出来,待要登岸他往。却见安宁正在撑篙看着自己,心下一慌。这少年客官怎地如此殷勤? “师师姐慢走,千万要小心火烛啊”。安宁甜甜地嘱托道。李师师一阵恍惚,这少年认识吗?似乎认识,又似乎不认识,当真恼人心烦呢。 “老衲以为,三位远来京师不易,必然不会朝夕反覆的。 何况老衲师弟智深和尚也在彼处,这真有什么牵扯,我大相国寺岂不也要跟着吃些刮落?所以刘学士,参政那里就不必多虑了。” “对对对,我家公明哥哥一心报效朝廷。拳拳报国之心,天地可鉴。什么?祝家庄?这事却有耳闻。不过他祝家庄灭门之事,与我们没甚干系。 那都是江湖传言而已,许是那祝员外招惹了一些不该招惹的人吧?” “嗯嗯,此前东平之事,也非我家公明哥哥之意,那是地方捕快抓不到贼人,胡乱攀附而已。左右侯参政就要去东平了,到时一查便知。” “我家参政早前去职,原本不该再沾染此事。不过看将来样子,他大约是要去知东平的。参政也是想着要地方安宁,不要百姓多受难的心思罢了。 要说你家宋公明想着如何如何,那是他的心意。但是参政和朝廷,要看的却是他的诚意。 如今江南不稳,明教猖獗。刘某觉得,汝辈与其在河北之地奔波,何如去那江南戡乱?那地方鱼米之乡,你们认真办差,只要不是太过分,朝廷总能容得下你们。 何况~”那刘学士忽然低声道:“如今朝廷西军正在集结,所为何事,刘某不好分说。但是西军所过的河北之地,当真还容你们似今日这般快活吗?” “啊?咳咳!”显然对面的人被狠狠呛了一口。 “善哉,善哉!如此,老衲就代智清师兄谢过刘学士了。这是他们的些许心意,还请学士笑纳。不过如今,老衲却要再听听师师姑娘的琴音才对。” “刘学士朝夕为国,不胜苦劳。今晚就在此船与师师姑娘联诀夜话如何?呵呵,呵呵,大师也留下清修一二,不必操心那些琐碎事情。 小乙兄弟,你也劝劝那师师姑娘,不要那般清高脸色嘛。总之是钱能摆平的事情,戴某人今儿都给她摆平了!” “咳咳,戴兄弟喝多了。刘学士勿要见怪,只是这江南却又该如何个去法?” “自然不能全去的,朝廷自有法度在此。据某家所知,朝廷的案底子里,这梁山水泊上,宋公明并非第一个人。此外,你们那些兄弟中,也确有几个不太妥当的人。 至于哪些人,却要你们自家去筹划。祝家庄的事,东平府的事,总要有人出来交代的。” “若是如此,吴某晓得了。此事定当禀报公明哥哥知晓。” “三位不要看刘学士今日清净,可他不日就要去按察平江吏治的。朝廷的规矩,向来按察某地,总要为官某处的。所以啊,你们就安心去江南听那姑苏城外的钟声吧。 这一说起那寒山寺,老衲也是神往,呜呜,呜呜,,,” 却有女子唔吟声音浪荡吐出,似乎堵住了那高僧的嘴巴,半天才透出口气来。和尚哈哈大笑,“看来老衲今日这副皮囊,又该流落红尘清修了。” “刘学士,我家师师姐今日身体不豫,实在抱歉。小乙今日特约了芊芊姑娘侍奉学士,这枚金子却是师师姐的谢仪,算做赔罪意思。” “哈哈,哈哈,刘学士当真好皮囊啊。老衲只听说嫖妓要花钱的,却第一次看见收钱的嫖客!”那个和尚的兴致越来越高涨起来,连连打趣那位刘学士。 “如此,咱们就别再辜负春光了。”那个刘学士也是干笑两声,不以为意。 吴用向各位读者拜年,求阅读,求推荐。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24章 愤怒的石狮子 第24章愤怒的石狮子 智能是个和尚,和尚讲究四大皆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汉字的幽默在于,一个字可以有很多解释法子。 比如智能就很好地解释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一点不会影响他得道高僧的身份。但是安宁不这样认为,所以智能说了就不算。 说了算的,归根结底还是要比拳头!不然赵佶就不会亡国。 讲道理,十个完颜阿骨打都讲不过一个赵佶,赵佶的嘴皮子利索着呢。但是完颜阿骨达有拳头,所以赵佶只好“播迁”到极北的苦寒之地造孩子去。 “不好啦,漏水啦!”夜色稍晚,安宁早已做好各种手段布置。手中的小花不但切豆腐如切豆腐,切船板也如切豆腐。 眼看画船的船洞漏水,船老大、水手们想要过来堵漏。然而夜色昏暗,甲板局促。人影胡乱晃动,这些人都被安宁纷纷撞落水中。 等到他们再想游来时,却看见画船早已被一只发怒的石狮子砸得四分五裂,主甲板上也燃起火苗。 高子羽只有十六岁,他已经吃了一天的饭。以前是饿得没力气,才能搬动三四百斤的石墩。现在不饿了,酒楼门口七八百斤的石狮子就被他奋力抡起,重重砸在河岸的画船上。 “智能秃驴,为何就敢掠了林家的祥林嫂来汴京快活?” 安宁被一块碎裂的船板挑上半空,换一副粗豪的嗓音张牙舞爪地呵骂。这是在告诉船舱里的其他客官,俺们只是寻仇来的,与各位君子都没干系,别趟浑水云云。 若是李逵在这里,一定是挥出板斧乱战一通。若是宋江在此,应该会捧出一盘金银,大家设法化敌为友。 但是今日在此主持的人,却是吴用。吴用是个军师,遇事只讲厉害,不讲道理。 “戴兄弟,你和小乙护送刘学士登岸,千万不要惹人注意。吴某和智能大师在此断后。” 吴用临危不乱,看看燕青、戴宗护着刘学士匆匆登岸隐匿。自己本来打算喊出智能大师一起拒敌的,抬头却隐约看见岸上又一个巨大黑影丢了下来。 吴用亡魂大冒,一个翻身投入水中逃走。什么智能?俺不认识他。 此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正是酒楼生意最红火的时候,酒楼前人喊马嘶,大呼小叫,有骑马三五结伴前来的,也有的坐着高大马车互相提携,更多的还是信步走来的附近客人。 酒楼里灯火通明,门前却昏黑一片。哪怕点起几盏红灯,也只能隐约见人。店中的伙计都在店里忙着招待客官,哪有闲余心思观察高子羽这等毛孩子的大手笔? 画船在着火,河心的那些行船也纷纷停顿,不敢前行,顿时拥堵起来。 等到河上画船一片狼藉,各种喧嚣呵骂不断时候,酒楼上的客人才看出端倪,大家纷纷涌上靠河的窗户观望。 赞叹这么大的石狮子也能飞来飞去!可是这石狮子又是哪里来的? 甚至包括店家都在惊诧莫名!等他记得自家门口也有两个石狮子的时候,不但门前的石狮子没有了,高子羽也早已杳无踪迹。 店家瘫坐地上,欲哭无泪。河岸的画舫是被石狮子砸坏的,他家门口的石狮子不见了。按照开封府推官的逻辑,不难得出是他家的石狮子砸了李师师的画船。 那么,你为何要丢出石狮子去砸李师师? 青天大老爷,这都不是俺干的,俺冤枉啊! 嗯?不是你干的,那是谁干的?你要负责任地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石狮子是你家的! 可是,臣妾不知道啊! 不过有人知道,比如安宁就在河面上大呼小叫:“智能秃驴,你从五台山跑到汴京就能脱身了吗?你究竟把祥林嫂藏在何处?呀呀呀呀,智能秃驴,你还敢拿石狮子砸人?” 那艘画船,便是没有高子羽投下石狮子,也早已漏水。 石狮子砸下前,安宁已经大呼小叫船板漏水了,快跑啊等等,而且不断拳头飞舞,所以那些水手早就被他唬跑了。他只想要智能好看,可没想搭上无辜人的性命。 至于画船?反正师师姐也不在,所以就没人心疼画船的破烂损失。 甚至画船四分五裂时,刘学士、吴用等人所能想到的也是仓惶登岸遮掩行踪,或潜水逃亡河北老巢。今儿这个动静捣鼓的太大,以他们的身份,根本不宜露面。 船舱里的智能和尚刚刚入巷,可怜都没及享受,人就虚幻无助地定格那里。被他压在身下的女妓羞愧难当,胡乱以手遮面,终于恐惧地昏厥过去。 画船已经着火,河面上灯火通明,一个胖大和尚赤身裸体地伏在一个女子身上颤抖? “这真是五台山的智能和尚?俺娘嘞,原来是个花和尚啊?”徐知常摇摇头,很无辜。 “嗯嗯,是啊,他师兄叫智真,好像他们住在相国寺里,相国寺的主持智清和尚也是他们师兄弟,这都是一伙的。”这是王文卿混在人群里点火扇风。 “哇呀呀,张家兄弟,小弟记得前几日你家嫂夫人才去相国寺上香的吧?小弟怎么觉得张兄的头巾发绿呢?”一些闲汉开始互相调笑。 “呀呀呸!大相国寺智清和尚主持好多年,记得你娘当年也去上香求子呢。怨不得申兄弟面相古怪,原来很像那智清和尚啊?”就有人反唇相讥,调笑成一团。 “说什么佛门清净,简直藏污纳垢!”有人太息这世风日下,连相国寺的和尚都堕落了。 似这等诡异风月的佛门故事,会在汴梁城的大街小巷里传上几十年呢!此后大相国寺的香火供奉足足较此前少了七成,简直就是一蹶不振。 自然,始作俑者的智能和尚没想过这么远,他如今爬在女妓身上也不是要享受,他是?嗯嗯,不小心多喝了一杯美酒。而且酒里,还有安宁精心调兑浸泡的迷幻菇酒液。 此前这样的酒,一直被小师叔吕生当作外丹的药引,每次用上一两滴就好。这次就被安宁滴进四五滴,效果也很不错。 要说汴梁城里大相国寺的威严,当真了得,几乎就享受了“国寺”的待遇。本朝以来更是多次扩建,如今占地五百余亩,僧众数千人。 甚至太宗皇帝还亲赐御笔金字匾额,历代皇帝在上元节游相国寺寺也渐成常规。 今夜却出了这等大伤风化的事体,自然不能轻易罢休。层层上报后,开封府衙、大相国寺、皇城司的人手纷纷扰扰地赶了过来。 在他们没到来之前,是没人敢拉起智能和尚的。那叫破坏现场,没了现场观摩,人家和尚就会推卸责任不认账,差事就难办了。 大相国寺并非出世清修,而是主动融入滚滚红尘,成为汴梁百姓生活的一部分。寺院中庭两廊可容万人,凡商旅交易,四方趋京师以货物求售、转售他物者,必由于此。 如此世代经营一二百年,势力早已根盘节错,那就不是一般的强大。要说此前也不是没出过这等丑事,却都是被轻轻湮灭罢了。 但是这次却与众不同,不但出事和尚的级别高,是主持智清和尚的同门师弟,而且在五台山上也有跟脚,甚至还曾经常游走太子东宫的! 这也忒恶心人了,哪怕是太子赵恒,他都不能保证头巾颜色变幻呢。 何况出事的地点也不对,西城外的汴河上,人山人海地观摩盛事,还有藩属之国的客人,这会丢人到国外的。 更不要提和尚在船上的那种赤裸丑态,非常符合世俗小市民茶余饭后的交谈佐料,很快传遍汴梁城的角角落落。 嗯呐嗯呐,这些后世玩剩下的爆雷手法,也都被安宁画虎成猫地用上了。 现在讨论的不是智能和尚为什么一动不动,任人观摩?而是此事是否真实存在过。 显然是真实存在的。 此外,据一些当事人所言,当时事态比较混乱。说还有人追问过智能拐带良家女子的事情,但是如今却并无人出来报案,那么这件事就先揭过不提吧? 开封府推官袖上大相国寺知客僧悄悄递来的几片金叶子,彼此心照不宣。走程序的事情,能少一件是一件。 可终归最重要的这件事情还是要走程序的。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因为太子对大相国寺的感情历来深厚,所以他需要上表谢罪,闭门思过。 至于说要不要清理一下东宫,那是太子自己的家事,朝臣们犯不上为他考量。不过私下以为,其实太子也很难做,就有不少人在幸灾乐祸。 清理东宫就意味着承认东宫可能被那和尚秽乱过!不清理?市侩愚民就要不断拿这些疑问说事。有人就开始暗暗慨叹,闹不好,甚至太子之位都要栽到这件事上。 因为太子之外,还有晖王赵楷。 赵楷是状元,不是那种状元之才的状元,是真正考取的状元! 前两年赵楷年少轻狂,闲极无聊的就去悄悄参加朝廷科举,结果文章练达,被主考官取为本科状元。赵楷只是贪玩,可没想到动静玩的这么大,慌张去找父亲赵佶谢罪。 赵佶老怀大慰,此子类我啊!自此赵佶就有了换太子的心思。只是碍于大宋宫廷保全之法,当时尚未定论而已。如今却太子失德?嘿嘿。 智能和尚弃市!此淫贼非死不足以谢天下也。 智清和尚引咎退位,与智真和尚一起发配五台山闭关终生。刚刚斗垮林灵素,扬眉吐气的佛门遭到一次沉重打击。 然而在这件事情中,最警醒的那个人,却是代表侯蒙参加那晚聚会的刘豫、刘学士。 他清楚知道智能一定是被人勾陷的,仔细揣摩,那晚事件存在有不少人为的刻意安排。但他却不敢挑开这件事,更不敢出头帮智能鸣冤。 无论如何,那样做不能保住智能,甚至还会拖他下水。 这特么谁啊?玩的这么牛掰?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25章 失踪的李师师 第25章失踪的李师师 高子羽在河岸丢下的两个石狮子,只是在玩噱头。这个噱头的价值就是为了让这件事在传播过程中增加一些爆炸性的娱乐元素。 同样一件事情的传播,有人能赚到百万流量的点击,有人只能自己浏览几次。差别的往往不是这件事的本质,而是这件事的花边要足够五颜六色。 这次要恶搞一下智能,自然不能让他有机会捂住这件事情,必须震撼人才行。 只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话一点不假。安宁几乎算计一切东西,唯独没有算计到李师师的匆匆赶来。大家都在河上吃花酒,看到自己的画船出事了,她自然要来看看。 李师师此前见过安宁的,现在又见到安宁从他的画船上悄悄溜达下来,会做何想? 这事被人揭穿呗!所以师师姑娘不能继续呆在汴梁城了,起码最近这些日子不行。 李师师身边的侍女只是眼前一花,就在人流的拥挤中失去了师师姑娘。顿时就急了起来,她开始到处寻找李姑娘,但却不敢报警。 她们这些人,还不值得官府出警找人。但这只是小丫头的个人看法,她实在是年纪太小,身份也太卑微。完全不敢想象她家的师师姑娘在汴梁城里的巨大影响。 所以这件事,她甚至都没敢敢告诉妈咪。直到两天后,师师姑娘才重新回到她的生活里,带着一丝疲倦,一丝满足,一丝诡异。 师师姑娘回来了,所以她就就从未失踪过,小侍女想。 李师师从未想到会有人能劈手夹着大活人跑路的飞快,更想不到世间还有那样一头妖孽的骡子。 大活人自然是她李师师,妖孽的骡子和它的小主子,是二嘎和安宁。 路上不断有人影晃动,这样不行的。安宁果断带着二嘎跳入汴河,横渡到对面的河岸。 他没想到李师师是只旱鸭子,等他上岸后,才发现李师师巨大的小腹像是怀胎十月的孕妇。而李师师,也早已昏厥过去,如今身体僵硬,更加沉重的要死。 安宁费力扛着李师师爬过河岸,没入一片竹林之中。 穿过竹林,眼看前方有一处小丘耸立,安宁奔了过去。看看周围环境还算满意,小丘背河一面的壁崖虽矮,却有半个壁穴深深凹陷进去。 壁穴不小,足以容纳自己和二嘎,当然也包括李师师。靠墙的地面还有一摊干草,前面洞口散乱着灰烬,看来也常有猎人在此打尖过。 安宁匆匆将李师师放倒在草堆上,一通按压腹胸,果然口中水柱喷涌而出。眼看喷水渐渐不多了,伏在她心口听她心跳,似乎慢慢也恢复了跳动节奏。 但是李师师却依然不愿醒来,眼前的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李师师冰心剔透,很快就想明白她的画船为什么会起火四分五裂,都是眼前这个混蛋特意捣鼓出来的。显然他还会有些后续计划,却被自己意外撞破。 李师师非常担心这个人会不耐烦,甚至要杀人灭口。 可是她还年轻,不想现在死去。 眼看李师师虽然醒转,却还在一昧地装睡,也许她还在恐惧? 安宁也不管她,现在他需要赶紧架起篝火才行。长夜漫漫,能有效对抗野兽袭击的手段,不是他手中的小花或者身边的二嘎,而是野兽对火焰的天然恐惧。 安宁掏出火引,还好火引密封严实,总算幸运地点燃了一蓬枯草。然后再附近捡些枝杈引燃篝火,又将二嘎也赶进洞里。 但是这样也还不够的,二人才从汴河里逃出来,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难受的要死。 安宁的体质或许还能抗衡,但那师师姑娘就很难说。 因此安宁继续在洞穴外点燃第二堆篝火,第三堆篝火,过了一会再将里面那堆篝火引入旁边地上。踩灭原来的篝火灰烬,将洞穴的干草铺在上面。 师师姑娘还在昏迷,不过现在她已经不需要继续装睡了,因为她已经发烧的厉害。 篝火摇曳昏暗,草铺并不大。她的脸蛋距离他胸口很近,红苹果一样微微低着,埋在他的臂弯里。从这里看去,只看见小巧的鼻尖下,唇瓣湿润。 安宁看着她,觉得几乎能感到那浅浅的呼吸和蟾酥。把她抱在刚刚温热的干草上,剥下湿漉漉的绫罗外套,架在篝火旁的木架上烤干。 让人尴尬的是,师师姑娘身上除了外套的绫罗外,内里只有一点亵布和抹胸,聊胜于无。想想她的工作性质也就释然,女妓嘛,可不就要图个风光和方便? 不过师师的身材当真让人热血上涌,修长而饱满,正当成熟青春。 安宁贪婪咽下口水,胯下不安分地肿胀起来。 不过人家正在高烧昏迷,安宁也不打算做禽兽,或禽兽不如的登徒子,终于还是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做了局部遮掩。 二嘎身上还藏有救生包,虽然药物不多,也算聊胜于无。 安宁给她喂了几粒退烧药丸,想一想,再喂一粒掺了菇粉的药丸,这种东西可以激发人体的抗病潜力,安宁也不知道行不行,那就试试先。 眼下且扛着吧,安宁疲倦地在女子身边躺了下去。 下半夜时,大河的雾气渐渐蔓延过,身边的篝火随之暗淡许多。篝火后面有野兽来回冲突的跑动、嘶吼声音,看着篝火暗淡,野兽的声音更加急迫地靠近过来。 安宁爬起来,努力收拢篝火,希望这蓬火焰能够燃烧的更旺盛些。 感觉树枝上的衣服已经烘干,就拿来自己先穿上,再过去给她也重新穿上。师师在怀中被他各种地搂抱折腾,挨挨靠靠。 衣服总算穿好了,安宁却又生出想把她再次剥光的冲动。 二嘎藐视地看了安宁一眼,小主子做事就是喜欢黏糊!怕啥啊,反正二嘎也看不见。 切!安宁踹了二嘎一脚,睡觉去! 人家还在生病呢,安宁真心觉得自己的人品已经足够坚挺。 山魈!十几只山魈围着他突前退后,耸动它们殷红的鼻子,发出夸张的恐吓声音。 这些山魈似乎不甘心放弃洞里的猎物,但终于还是因为恐惧火焰和光明而踌躇不前。 天亮了! 安宁兴奋地甩出小花,一只山魈仆前倒地,其余山魈则被他的悍勇惊走。 黎明的晨光洒在林荫间,安宁捡起那只倒毙的山魈,开膛破肚、拨皮抽筋地忙碌烧烤。 洞里很快泛起肉食的焦香味道,安宁的肚子咕噜一声,身后也传来一声咕噜声。 安宁一愣,回首看向李师师,似乎还在沉睡,但是脸色已经无比娇艳,睫毛也在不争气地煽动,还想装睡呐? 安宁割下一片烤好的肉片,扶起女子靠在怀中喂食。心中却是恶作剧的童心泛滥,大手在她腰部、胸部不安分地游走。 “咯咯咯!” 可能是迷幻菇的激发吧,师师终究还是勇敢地醒来,忍不住大笑着探臂搂住安宁脖子骂道,“不良子!” 早餐幸福而甜蜜,虽然肉中无盐,更没有香料、酱料佐餐。 考虑到身边女子的风情,安宁还是决定原谅这些简陋和匮乏。毕竟都是一天多没有吃食了,两人都饥饿难耐。 食色,性也。解决问题的程序虽然有条不紊,但终究还是都要解决的。在喂饱了胃口后,二人间就少了距离感的拘束。 李师师是什么人?她要求生活,可不想让这个男子对他生出杀机。 何况,眼前这个家伙并不讨厌。 再说,昨夜已经被他剥光了一次,现在不过再被剥光第二次,真的很难吗? 不过显然还是很失望,安宁的前世哪怕有过无数的成人教育经验,这一生还是第一次亲临其境。 李师师便是有些经验,在这个时代里也容不得她去大鸣大放。 总之,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是在李师师的半推半就中,和安宁的各种鲁莽冲撞下才勉强成功的,不过安宁很快就被缴枪投降,草草了事。 有了第一次,二人才算真正放开了拘束。 安宁不想杀人,自然要告诉李师师这事的首尾。他说起林师叔的济世情怀,佛门的不堪。 林师叔就是被这些佛门驱逐的,可是损失的何止林师叔一人?整个道门都被波及,那他佛门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再次平衡道门、佛门的实力。 自己也不能真的看这文华世界自此沉沦不再,所以自己的压力很大。 “然而总要有人去做一些事情,哪怕我们实在扛不住了需要后退,也希望是在一步一寸的失守、守住、失守循环里退却。我们不要一步退就到一无所有,退到文华殆尽!” 安宁有些情绪,李师师抱着他的脑袋埋在怀中。 此前是害怕,所以想要讨他欢心。现在不需要害怕了,她又觉得心疼,为这个男人心疼。 李师师一直是个简单活着的人,她守不住自己的人生,那就索性放开它。她喜爱汴河上的繁华,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也要失去这些繁华。 现在才发现,自己的世界是多么脆弱,就像一个琉璃杯子,轻轻一击就会破碎。而这个男人却要想方设法保护这一切。 他才多大?十八九岁有木有?这还是个大男孩啊! 李师师自问做不到这些事情,但不代表她不认同这些事情。 “我不会和任何人说今天的事,就让这些沉淀下来,在我最深的梦里都不会想起它。” 李师师认真地说。她经历过许多男人,有的有权势,有的有文华,有的季子多金。却从未有男人能像怀抱里的这个男人一样,让她愿意交付身心。 此前在她眼里,安宁是个不折不扣的诡异之人。不但武功强悍的不像话,迅走如飞。而且身边的那头骡子,也是个奇怪的家伙,似乎总能看清她的心思。 呀!这头蠢骡子还敢偷窥我们。 李师师吃吃笑着把头压在安宁的脑袋上研磨。 二嘎“嘎嘎”抗议两声,终于还是尴尬地转身离开。 什么叫偷窥啊?什么叫偷窥啊!俺一直都在好不好。 这头蠢骡子!还有刚才?这个不良子!李师师的身子再次火热起来。 安宁也被她迅速点燃了激情,这次的合作打妖怪就很流畅。无论安宁还是李师师,最后都是狂野地嘶吼起来。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貌似安宁还有心情嘟囔一句。 他们短暂忘记了忧虑,欢快欲仙。 洞穴外的林中依然有野兽徘徊,却被二人的疯狂吓得逃遁,在远方惊起一滩鸥鹭。 李师师向各位读者撒个娇,求阅读,求收藏,求推荐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26章 汴梁新画风 第26章汴梁新画风 安宁失踪了两天,这两天徐知常如坐针毡。如果因为一个仓促的计划就要失去安宁,那他情愿什么都不做。什么道门、佛门,关他屁事啊! 王文卿已经给他骂跑了,不过却把高子羽留了下来,他实在养不起这个外甥吃货了。 这让徐知常的心情更加恶劣,看到安宁牵着二嘎钻进巷子时,老徐吃人的心思都有。 “那啥,徐师叔。小侄这里有一种新的绘画法子,要不要研究?”安宁太明白徐师叔的恶劣心情了,这事不能解释,必须果断转移话题。 安宁想要推出的绘画技法是油画和素描,当然推出这些并非是为了向艺术献身。主要还是想要改善大宋儒林的绘图能力。 你说就那些地图绘制的,不但残缺破烂不堪,而且严重造成地形失实。 靠这些地形图去领兵作战,与盲人摸象有何差别?安宁情愿环球旅游转一圈回到原点。 必须要学会立体、透视、比例关系的掌握啊,等高线也要标上。不然看着地图上都是一马平川,到了实地就变成山川阻隔了,那还了得? 在gps导航系统没有被安宁提前在大宋的时空中捣鼓出来之前,的确没有比油画、素描更好的东西介入这些绘图技法了。 所以安宁才想要推广素描、油画,哪怕只是训练出几个人来,将来也能好歹应付一下大军的南征北战啊。 徐知常的眼睛盯着安宁看了半天,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前天那事情也就不说了,佛门的确过分嚣张,给个教训是应该的。 可福州那摊子事又是什么说法?那些海商盐商势力深不可测,便是你父亲当年,也只是浅尝即止。你却忽然介入这么深,终归祸福难料呢。” 切,盐商?福建两浙的盐商已经被朱勔折腾的欲仙欲死,马上就要跟着方腊举事呢。 与俺有毛线干系?俺只要抓住海商就行。海商的势力自然也不小,但和盐商比起来,他们屁都不算。 安宁开始着手铅笔的调试,这个时代其实不缺铅笔。 书本界线的标识,工笔画的底稿都是用木片夹着石墨块绘制的,只是没有后世分的那么细致而已。 安宁则是按照不同硬度要求将比例的石墨粉末与黏土配制掺合,然后压成细杆状。 嵌入带槽的木条,再在上面粘合另一根上了胶的同样木条,将石墨笔芯严丝合缝地夹在其中,用火慢慢烘干。 最后把方形木杆铅笔削边成八角或圆形,便于执笔。 绘图素描的纸张选用的是高丽皮纸,硬度、厚度还行,不过以后还是要开发专用的素描纸才对,一想起这些事安宁就头大。 想法不少,可是没条件去实现啊!安宁狠狠踹了高子羽一脚,赶紧的学画画去。 现在,咱们可以根据素描题材的需要选择笔芯,开始当然是画静物。 各种物体比例透视的掌握折腾,一度让徐知常欲仙欲死,却又醉心其间不能自拔。 从开始画得很不像到后来画得很像,从线条勾型到通过明暗分界线块面展示物体形状、质地。还别说,渡过最初几日完全不像样子后,他就越画越好,渐渐超越了安宁的水准。 帝姬柔福大约也是在间隔月余时间后,又开始过来学画。开始见到高子羽还很不适应,等到介绍说这是安师兄新收的弟子时,柔福就“扑哧”一声笑了。 高子羽自然要乖乖地喊她“师姑”,这让柔福很得意,小脸再次红艳起来。 不过这次以后,柔福帝姬还要再修习些健身的功夫。 上次马车冲撞时,柔福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个实在不该。安宁建议道。虽然来不及做抗捶打的沙包了,但还可以让高子羽代替呢。 嗯嗯,言之有理。那就学些五禽戏先,徐师颔首称是。 绘画上,自然也要从素描开始入手。徐知常认为这种方法可以很好训练一个人对绘画形体的掌控能力,所以,以后徐师弟子都要从此处入手学画。 安宁还在继续捣鼓他的油画颜料,先取亚麻种子炒熟,压榨出亚麻仁油。 再将绘画用的各种色粉拌和亚麻油调试好,又做出几支规格大小不一的猪鬃刷子,就开始尝试创作油画了。 要说安宁的前世只是一个机械专业的学生,又能画出什么境界的油画作品?只不过仗着两世为人的见识不凡,硬着头皮蛮干而已。 画布他是特意选用了麻布厚厚堆叠颜料,安宁喜欢这种粗旷的风格。这样的作品能给读者留下大量的想象空间。 因为安宁缺乏绘画的艺术脓包,那是确定无疑的,所以他就要去扬长避短。 但是徐师叔和柔福帝姬依然坚持用细绢布,坚持画得更加细腻、逼真、传神、写照。 几个月下来,安宁无所事事,专心修养。一年多江湖奔波,此前几次的连番操作,都让他的状态疲惫不堪。或者身体早已恢复,但是心还是累。 各种悬而不决的问题也会给他带来很大的压力,经常需要闭关修行一两天,就是悄悄去寻李师师的意思。 柔福帝姬的绘画技巧越来越娴熟,此外她还要练习健身,她往徐师这里也是越跑越勤快。每天待下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渐渐就和安宁、高子羽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高师侄总是傻傻的,柔福也闹不清安师兄为何要收他当弟子?不过凡是安师兄要做的事,柔福都能理解。 柔福才是九岁的小姑娘,很多童言无忌都让安宁哑然失笑,心情放松了许多。 这一日,随着柔福帝姬一起过来的人群里,却多了一个内侍。徐知常很重视他,站起寒暄。又向安宁介绍说这位杨内侍是今上的近侍。 杨内侍和熙微笑,按住正要起身行礼的安宁,你们继续画,咱家只是来看看。 来看看的意思,就是对四个人的绘画过程仔细观摩,还做了不少记录,但是绝不发问。 安宁慨叹,这个时代就是不好,连录像都没有,还得杨内侍这么辛苦。 眼看酷暑已过,中秋佳节临近。安宁就收到一份邀请,要去宫中侍宴。任务就是帮忙取景,然后根据取景资料,将今晚的夜宴用油画的形式表达出来。 主角是徐供奉,柔福帝姬和安宁是配角,帮忙速写记忆的意思。高子羽就算了,还在素描的初级阶段挣扎。 不过这次成画后,却要以柔福的名义供奉她的父皇和母后。在她的父皇和母后看来,十岁的柔福帝姬已经长大了。 但是柔福却不愿意长大,因为长大了就要嫁人呢。 柔福更喜欢和安宁师兄一起谈诗论画,听一些有趣的江湖故事,做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妹妹。 赵佶的儿女实在太多了,多的很多兄弟姐妹几乎形同陌路,甚至势同水火。 柔福很难从父皇母后那里得到真正的关爱,他们都太忙了,都要忙着去关心国家大事,后宫雅事。 安宁不忙,所以安宁有时间关心柔福,像一个真正可以依靠的大哥哥。 所以,徐师这里有皇宫里缺少的亲情。柔福很喜欢这份亲情,也很珍惜。 这次夜宴设在新修的福寿宫大殿中,宴请的对象是宗室、百官和各国使臣。落座时,各位客人案上已摆上环饼、油饼、枣塔、果子等餐前点心、果品。 为了照顾金国使臣的口味,特意给他们加了猪羊鸡鹅兔的连骨熟肉,全用小绳子系扎。每个案桌上,各有葱蒜韭醋的佐料一碟。 夜宴上的美酒自然少不了,按照夜宴程序,君臣一共要饮九盏御酒,共享美食。 前两盏酒,笙箫齐鸣。两盏温酒下肚,宴会的气氛便活跃起来。接下来的每一盏酒,都会有几道新菜相配,这也是大宋酒宴的习俗。 第三盏酒,配菜咸豉、暴肉、双下驼峰角子。 第四盏酒,端上来的是炙子骨头、索粉和白肉胡饼。 第五盏酒,是群仙炙、天花饼、太平毕罗、干饭、缕肉羹和莲花肉饼。 第六盏酒,呈假鼋鱼、蜜浮酥捺花。 第七盏酒,进排炊羊、胡饼和炙金肠。 第八盏酒,点心馒头和肚羹。 第九盏酒,配主食簇饤下饭。 中秋的夜宴奢侈异常,但这和徐知常、安宁、柔福无关。他们需要在这些大人物的高谈阔论、山吃海喝时,饿着肚子忙碌写生、打稿。 安宁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到赵佶、童贯、蔡京、郑居中、王黼、蔡攸、高俅、余深、邓洵武、薛昂、梁师成、赵良嗣、马政,以及金使李善庆、勃达等人物。 这是要玩“群贤毕至”的游戏啊? 安宁对这些所谓的群贤觉得很羞耻,所以也不太关注他们举动。他更在意余深的脖子是否花岗岩做的,小花能否一刀两段他? 此外,两个金使也让他觉得好奇。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神话故事? 不过在观察马政的时候,安宁还是笑了出来。 原来今天和他一样不得吃食的家伙还有不少人,但安宁只看到马扩。因为他只愿意看见马扩,这样一个真正的传奇大能。 一个在靖康那个屈辱时代里活得很像个人,甚至连他最残暴的敌人都尊重他的人。 马扩无疑也对安宁这边感兴趣,他就利用几次穿梭祝酒的机会贴近安宁,看着安宁的速写画稿,不禁叹为神人。 兄弟,你这个法子能教教俺吗?俺觉得要是学会了,俺能拿去画地形图咧。 安宁一竖大拇指,马哥哥的眼光真没说的。这样吧,明天哥哥你去宣和坊十四胡同218号7单元1108室找小弟好了。 说好了,咱们不见不散,不醉不归! 马扩向读者拜年了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27章 夜宴 第27章夜宴 马扩武举人出身,二十一二的年纪也不大。所以在朝堂上不被重视,只能作为劝酒、祝酒的侍从身份张罗。但他在女真人眼里,马扩却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不但金主完颜阿骨打欣赏他,便是如今大金国最有权势的二王子粘罕,也将马扩引为挚友、兄弟。 金使勃达是个武人,他也不太懂得南人的规矩,见到马扩频频过来劝酒,反而高兴。 正喝着开心呢,转脸却不见了马扩兄弟?勃达借着酒意举目张望,见他正和一个小道士交头接耳。 勃达也不管大殿上的诸公正在殷勤唱和,他自端了一杯酒摇晃走来:“马扩兄弟,你是南人里的好汉子,俺勃达要再敬你一杯。” 自然有通译相随,将他的话说与马扩。然而勃达率性惯的人物,今日的酒也的确吃的多了。他也不待马扩起身应酬,自就饮干手中杯酒,接着又问道: “马兄弟啊,你说这偌大一个东京,为何却不见一个好看的女子!便有妇人,要不就七老八十,再不然就是些七八岁的娃娃。便是有年纪中等的,也多丑恶不堪。这却为何?” 身边的通译却是脸色苍白,无论如何也不敢直接译出,只是一昧劝说勃达:“大宋礼仪之邦,汴梁城富裕,那些人家里略好看看的女娘,都不用出来谋生呢。” 勃达却借着酒意劈手拍开的通译,指向安宁身侧的柔福帝姬: “谁说的,这里侍从的小娘就很俊俏。你和马兄弟说说,能不能让他家皇帝把这侍从的小娘赏俺带走?” 他这话,却是结结巴巴的中原语音。大约在勃达的印象里,这些通译经常会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如今难得见到心动的小女子,自然就要大声表白出来。 顺便也让那大宋的皇帝老儿听了。按照勃达的思维,宋人其实很喜欢做这些顺水推舟的门面活。区区一个宫廷侍女,自己接着酒意遮掩开口了,岂有要不到的道理。 然而同伴李善庆却听的勃然变色!这勃达仗着四王子兀术的宠信,居然会如此失仪? 这是什么地方?使节的一言一行都代表我大金国的颜面呢,如何就让人背后耻笑呢? 安宁古怪地看了马扩一眼,心说难道自己看错人了? 马扩不认得柔福帝姬,但是即便是侍女,也不能这样让外族人羞辱! 当下劈手挡开通译,自去勃达身前站定:“勃达使者,大宋并无赏赐女子去异族的规矩,还请珍重退下。” “哈哈!”勃达听了也不以为杵:“昔日大辽皇帝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如今他大辽又如何?女子财帛还不是尽数供奉我大金?” “勃达,汝醉了,却回驿馆休息去!”李善庆大惊失色。 这种混帐话,怎么能在这个场合说?挥手便让身边陪侍的两个侍卫过去,想要架起勃达离开。他自己,却慌忙举杯面向朝中诸公,频频举杯谢罪。 然而此事,却如尖刺扎入朝堂众臣耳中。本来就不赞成连金灭辽的重臣蔡京、郑居中、余深、邓洵武等人纷纷脸色难看,起身向赵佶谢罪后,挥袖离开。 堂上的赵佶,更加难堪。那个被金使调戏的女子,却是他的女儿!不过此事还不敢就此发作,若是被那些重臣知道,就不是拂袖而去这么简单了。 赵佶暗暗后悔,不该让柔福过来画什么油画。 本来柔福从学徐知常素描、油画,他是知道的,开始觉得只是小孩子家家的游戏,后来随着柔福画技进步,赵佶也慢慢看出门道。 这种心得绘画技法,最是适合宏伟场面的情景写实。 正巧这次中秋晚宴有金使作陪,赵佶就想弄出一幅夜宴图出来,显示我大宋的煌煌天威。 因为过了中秋,马政、赵良嗣等人就要与金使一起北去,宋金两国将要正式签订《海上之盟》。大宋与金国联手灭辽,一举收复燕云之地! 两百年故土离散啊!赵佶慨叹。 昔日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归辽,汉家中原再无险阻。此后周世宗,我朝太祖、太宗、还有父皇都曾谋划燕云回归之事,内府封桩钱日积月累,为的就是今日之功也。 这件功劳,将在他赵佶的手中完成! 他赵佶不但文华胜过先皇,从此武功也要直追太祖、太宗。这个千秋伟业,却要从这次的中秋夜宴上开始落笔。 但这盛宴的场面,却被这个金使醉酒搞砸了。 安宁原本只是看那金使醉酒丑态,想要看看马扩究竟什么心态?其人与史书上的记载是否大差不离的?别要又是一个被历史打扮的小姑娘遮掩装扮过才好。 但是如今,却不能再让步了。 安宁瞄一眼高坐堂上的赵佶,看他虽然脸色不太好看,终究没有为女儿出头的打算,心中暗暗叹息。赵佶这个皇帝,终究不是无辜的。 自己视柔福如妹妹一样,自然不能让妹妹无端受辱! “哼,什么东西!米粒之光,也敢与日月争华?”安宁愤然收起画具,作势离开。 “嗯?什么意思?!”这下子,不光是勃达勃然大怒,就连李善庆也是变色。我大金,居然被人他南人耻笑了? “想跑吗?”勃达探身就去锁拿安宁,旁边马扩伸手阻开:“贵使不可放肆!” “哈哈,马兄弟,俺勃达是个粗人,可俺也知道敬重好汉。刚才那话若是马兄弟说俺了,俺便认了、忍了又如何?那是俺当你兄弟一样看。可是这厮,他却凭甚说这话?” 勃达只是醉酒丑态,灵台未灭。也知道自己闯祸了,但是,那又如何? 丢人就丢俺一个人好了,大不了此后再也不来南朝罢了!所以勃达咬定了安宁此言就是在羞辱他勃达,与金国没关系。 李善庆暗暗舒了口气,这勃达,还没昏聩到底。 这事?马扩一犹豫。难不成真的为了这点事情就坏了宋金两国的盟约吗?十八年呐,这个北伐的计划整整谋划了十八年!这纸盟约,也足足谈了六年。 北伐功业,那是大宋历朝历代血性男儿的梦想所在。这个勃达,只是宴会失态而已。似乎也能应付过去?但是马扩的心中,却隐隐觉得,此事不妥。 “无论贵使如何做派,我马扩便在此地接了!”马扩脱掉官服,扎拢袖角。 既然是要变成私人恩怨,那便私人解决好了。马扩觉得自己还是不能让身后新结交的兄弟任人宰割。 安宁拍拍牵着他衣袖想要他离开的柔福小手,对身后赶来的徐知常笑道: “徐师叔,且带帝姬回避一二。安某人也想知道,那等苦寒之地生出来的好汉,究竟会有几斤几两?” 再劈手推开挡在身前的马扩:“兄弟别掺和,这事还是俺自去了结他。” 那手上的力气,就让马扩心惊。 马扩的力气本来就能冠甲汴京禁军的。女真人尊重他,可不是因为他嘴巴甜,而是他的确力大无穷,骑射无双。 可身后这人,力气绝对不比自己小。马扩心中有数,那就一边上看景吧。 勃达魁梧狰狞,几乎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粗人。 他是出使的武官,语言上丢人现眼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代表的是大金的武功。除了上头几个完颜家族的虎狼之辈外,女真人中的豪杰之辈,勃达绝对可以列位前端。 他挽起衣袖,露出粗壮小臂上的虬筋,冲着文静的安宁呲牙狞笑。他想要来几句开场白,顺便在气势上压一下对面的小家伙。 最好能不战而胜,少些外交纠纷。 但是,气势难道不是打出来的吗?安宁才懒得和他搭话讲外交呢! 跳起来直接挥拳轰了过去。勃达一声怪叫,连连后退,脸上早已桃花乱落如红雨。 不但鼻子被人一拳打扁了,眼泪也止不住刷刷流得满脸都是,混合着鼻涕血水嘀嗒到衣襟上,惨不忍睹。 而周围的人,甚至都还来不及表示惊讶。 勃达愤怒至极,哪里还管自己身在何方啊?伸手拔出随身佩带的银质短刃砍了过去。 要说大殿之上,历来都不允携带刀剑武器的。但是女真人开化未久,饮食习惯上还要用随身携带的银刀割食。所以,礼节上,银刀不算刀? 但是,银刀也是刀子!只要你想拿去砍人,别人就没道理和讨论你算不算的话题。 这是大内的宫殿!不说马扩已经冲向前设法夺刃,勃达的两个侍卫更加惊恐地死死搂住勃达,远处的内廷侍卫们也在狂奔过来。 安宁能做的事情也不多,无非就是在勃达被众人卸下银刀前,再狠狠一个窝心脚踹过去而已。 勃达的死活关他屁事!就算勃达被他一脚踹死了,也还有一大堆人的嫌疑比他更大。 勃达一声惨呼,口喷鲜血倒了下去。身边一片狼藉,各种款式的靴子、鞋子都在有意无意地踩踏勃达的身上、脸上、腿上、胯下。 这都没跟脚的事呢,俺们也只是来拉偏架的。 安宁也被人架住,最后的处罚结论是:安宁殿前失仪,罚他回画室面壁三个月。 安宁只是大宋宫廷画室的临时工,属于不在编制的学徒身份。说他一个画匠的学徒就能把大金国的武官,超一流的猛士,国体尊严的代表勃达,随便一拳打得满面桃花开? 不但大宋不承认,大金更加不会承认!因为,这也太没面子了! 甚至金国使者李善庆还要亲临徐知常的画室探视慰问,表示这都是莫须有的无妄之灾,老夫定要和他大宋朝堂理论,还汝等清白。 李善庆匆匆而来,匆匆冲安宁拱拱手,匆匆留下一堆礼品,然后匆匆离去。 所以,想要打人,你先要获得专业打人的资格才行。 因为安宁还没来得及办理这种专业打人的资格证书,所以安宁从未打过人,勃达也从没受过伤,此事莫须有。 赵佶向各位读者拜年,求阅读,求收藏,求推荐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28章 没有无辜的人 第28章没有无辜的人 出行在即,马扩还是告辞走了。这些天,他一直呆在徐知常的画室,认真学习素描技法。油画啥的他不感兴趣。 马扩志在天下,不在田园。自然,对于安宁这样的奇人也是一见如故。他更加愿意和安宁分享讨论自己的北下使命。 反正此事已定案,再无秘密之说。而汴梁城里,也从来没有秘密可言。 这些天,马扩向安宁详细叙说了海上之盟的故事,和国家不得不为的理由。 昔日,太尉童贯以宦官身份出使大辽,惹辽人轻视奚落,指笑曰:“南朝乏才如此!” 童贯很不开心,他是太监不假,但他有开河湟之功,伐西夏之威。童太尉虽然缺失了男人标配的零件,却依然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男人。 而男人的尊严,却最不容作践!所以,使辽回程的路上,有燕人马植求见。 马植本为辽国大族,曾官至大辽光禄卿。他认为大辽国民罹涂炭,宗社倾危指日可待,便有了归顺大宋的想法。 今上赵佶大为意动,乃赐以国姓,更名赵良嗣。 此后女真崛起辽东,以两万众覆灭大辽七十万甲士,辽国社稷危殆。赵良嗣穿梭宋金间频繁出使,终于策成海上之盟。 马扩和他的父亲马政,原本是登州地方武官,只是因为路途便宜,以及避开汴梁城的议论、耳目等,受命协助赵良嗣使金,往来奔波。 这次海上之盟敲定的内容主要包含三条: 其一曰宋金各自攻辽,金攻取辽上京、中京大定府,我朝伐西京云州大同府、南京析津府。其二曰宋在灭辽后,我朝将输辽岁币转输给金。其三曰金国还燕云十六州归我朝。 安宁听着马扩的话,良久无语。 应当说,联金灭辽的策略在战略上并无对错之说。 辽国固然愿意和大宋维持和平,但是辽国已经崩溃了。 大宋就算想要扶辽抗金,也未必能够如愿,反而更加得罪了金国。 那时的大概格局就是,无论宋人是否出兵,大金灭辽已成定局。 那么趁着辽国还没灭亡时候,早早与金国结盟,可以争取更多战略时间和空间。收回燕云后,大宋山川形峻在握,也总比要在河北平原之地面对强敌更好些。 但是大宋的问题在于内政摇摆,左右两边的大臣,都只知道互相攻伐,而难说处于公心。 蔡京、郑居中、余深、邓洵武等人不赞成连金灭辽,也未必就是为了大宋安危,更多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凡是敌人赞成的,俺们都要反对”,所以他们的反对就缺乏说服力。 童贯、王黼、蔡攸等人主张伐辽,盯上的福利也是神宗皇帝“收燕云者王”的这句遗旨,想要的是更多私心富贵,根本无涉国家安危。 甚者大宋朝堂的这种党争已经严重波及外交定策。朝堂常常举棋不定,首鼠两端。频频失约、违约的结果,就是让金国憋着一肚子的邪气想要发作。 早前对大宋的尊重早已变成了今日的不屑,而大宋犹未知错。 韩非子有《亡徵》一篇,其中有语:“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用于此时却是再真切不过。 大宋国力既弱,那么干脆就不要妄想,以乖顺姿态面对强金,暂保一日之生,以图后来也不是不可以。然而赵佶却总是自作聪明,频频给金人口实,被灭又有什么怨言可说? 不思进取而又不切实际,譬如稚子怀金过市,亡国谁之过也? 所以大宋真正该做的,不是指望金国如何如何。而是要赶紧改变自己,强大起来,先要立于不败之地才对。 可惜如今朝堂诸公,并不做如此设想。 只是这些话,他也不好全与马扩说起。而马扩,也并非没有这些疑虑。 安宁最后只能隐晦地提起这些可能,真要国事不堪时,“马兄也不必急着拼了性命去,那是没用的。我是说,真到了那时候,马兄活着,一定比战死更有价值。 太行山上,河东之地,甚至吕梁山前后,都会是马兄的战场。 女真人依赖的,无非是骑战纠缠而已。山川谷地,却不是战马撒欢的地方。难道女真人的战马,还能肋生双翅不成?” 马扩哈哈大笑,听小安道长一言,胜读十年书啊! 宣和二年注定是个麻烦的岁月,安宁胖揍了金国使者勃达,被罚面壁三个月。这三个月,其实就是那次夜宴的成画期限。 安宁送走马扩后,也就全心加入《夜宴》的创作中。 当然,主要的构思、执笔是徐知常,柔福负责对人物细节的刻画、雕琢。 安宁做后勤,颜料制作,色粉调和,还有深沉背景的画面涂抹。 他的粗旷和柔福的细腻映衬,再调和徐知常的中庸,的确使画面同时具备了超越时代的精致和嚣张,却又浑然一体。 内侍杨戬经常过来看看,然后喜形于色。但是到了十一月份,杨戬就来的很少了。 安宁虽然勤于绘画,可是历史的记忆告诉他,如今的江南,早已沸腾了。赵佶也无暇继续关注这幅跨越时空的名画诞生。 是年十一月王黼拜相,江南方腊反。王黼以太尉童贯已聚西军北伐,方行至大名,不宜震动定策为由,隐匿不报江南诸事。 乃至方腊攻略江南五十二郡,渐成大祸。 按照徐知常传来的一些内部消息说,是年十月,方腊在睦州帮源自号“圣公”,彼辈以头巾分六等。只以鬼神隐秘难测事互相煽动,烧房舍,掠夺金帛子女,诱逼良民加入军队。 江南之地安于太平,不识兵革,听到金鼓声就束手听命,十一月得青溪,十二月下睦、歙二州。南攻衢州,北占杭州。东南震动。 特别在攻杭州时,方腊军众中出七巨人,身高数丈,头戴神盔,身披银甲,左持矛,右执旗,面目狰狞可怕,官军魂飞魄散。 安宁撇撇嘴,这不过方腊用巨木雕造而已。木人腹中装有机关,使藏人操控。 但是朝堂却不知道个中奥妙,慌张之下,急令正在大名府修整的西军改为南下,平灭方腊之乱。 同时革去王黼相权,迎回老狐狸蔡京主政。其后赵佶罢朱勔,废花岗岩,下罪己诏。 一连串的动作总算稳定了局面,方腊之祸也被迅速扑灭。然而却也造成了西军的战意早早熄灭,在此后的伐辽战场上迎来屈辱时刻。 要说在赵佶登基以后,大宋的经济状况其实一度表现亮眼。 内有蔡京主掌国政,增加国家财税收入。外有童贯领兵攻略,连下湟川等数个边地州郡。和辽国西夏的交涉,也渐渐从消极防守转向了积极进攻。一时间竟然隐隐有中兴之象。 朝廷三司货币积蓄了五千万多贯!所以赵佶才会有闲钱铸九鼎,建明堂,修方泽,立道观,大兴土木建延福宫、艮岳。 书法字体被称之为“瘦金体”,花鸟画自成“院体”。按今天的标准,赵佶就是一个才华卓越,运动全能,品味出众,沉淀内涵,颜值高超的,娘炮。 除此之外,赵佶还是个很有爱心,待人宽容的人。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帝王该有的修养,所以卵用没有。 赵佶真的就是“万般都会,只是不会做皇帝。” 事实上,正是赵佶性格中的很多缺点,最终终使他对整个国家造成了更大的损伤。 贪慕虚荣,惦记旧情,他就不懂得杀伐果断,大臣对他毫无恐惧之心。 朝廷体制朝令夕改,吏治不修,乃至君臣失格,人浮于事,上下舆情分离。 这也罢了,可他在国难时的不敢担当,硬是闭着眼睛让位给更加混帐的儿子赵恒,那简直就是在作死的大道上一路裸奔。 甚至按照安宁的分析,第一次汴梁保卫战时,赵佶若不是匆匆禅让退位,也许就没有第二次的灭国之痛了。 毕竟赵佶是一个当了二十四年的皇帝,权谋眼界啥都不缺。 无论如何,赵佶纵然不似明君,可他还能够压得住朝堂,整得了蔡相。但那太子赵恒,却就难说了,不但虚伪暗弱,而且目光短浅。 一切只盯着眼皮子底下的那点权势名利,他何曾知道眼界为何物? 可这大宋,终于还是交到他手中的。 匆匆继承他的大统的儿子赵桓,比他爹赵佶更加的优柔寡断,反复无常。似乎除了怯懦、愚蠢,其他什么都优良基因没继承到。 赵桓唯一的决断就是,只要是他爹赵佶提出的意见,他就全部反对,一点不打折扣。 赵佶说要天下勤王,赵桓就一定要把这些勤王之师打发回家,一边呆着凉快去。赵佶说要迁都,赵桓一定就要卯在汴梁城里等着金人过来捉拿。 金人二次围城,赵佶说要积极布防。然后赵桓就大开了城门,说朕有六甲神兵,你个老糊涂爹滴不懂套路呢。 然后呢?然后就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了。 在整个朝廷体制还在运行,江南财富之地安静,朝堂仍然拥有庞大武备战力的情况下,赵恒却被人占领了京师! 国家蒙难,金瓯难全,终于留下“靖康之难”的惨痛历史。 无论亡国的理由有多少,什么武力积弱,战备不修,方腊举事,国策摇摆等等,这些都不该是赵佶赵恒这对父子的理由。 因为他是皇帝,大宋也是君主制宪的帝国。 安宁慨然长叹。在那副《夜宴》快要完工的时候,安宁收拾行囊,打算去海州寻找小师叔的妹妹,吕师姑。 这大宋,终归没有无辜之说,一切都是他们自己作出来的。 将来能救祸自己的,也要全靠他们自己挣扎,安宁的心在冷去。 只是安宁行走前反复叮嘱柔福帝姬的,就是要她好好训练体质,一定要跑的快才行。 末世就要到了,自己的根基还没有想好要放在何处。由不得自己不紧张啦! 要去海州开启金手指了,求加油,求点赞,求收藏,求推荐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29章 一个人的战斗 第29章一个人的战斗 二月二,龙抬头。一年一度的大集市正在海州城北门外忙着交易,南北商货,山中野味,海里鱼鳖应有尽有。海州府所辖朐山、怀仁、沭阳三县人流来往如梭。 一条古道自城外横贯东西,便是如今集市所在。此乃旧时驿道,西连曲阳城,可以直去徐州、汴梁。东接大海,与东海县的郁洲岛隔海相望。 东海县衙所在又称郁洲岛,孤悬海外,只有西南一角才与朐山浅滩相连。如今却被梁山泊的宋江过来群盗侵占,据闻岛上又被黑旋风李逵来回搜刮几次,已成人间炼狱。 因此,海州知府张叔夜就发布了缉拿宋江三十六巨寇的悬赏檄文,张贴得到处都是。海州北门外就被贴了好几张,吸引了不少闲汉围观。 “缉梁山巨寇檄文?”一个青衫文士模样的家伙挤进人群,摇头晃脑地读着檄文: “谓擒卢俊义者,赏钱百万。擒关胜、鲁达、呼延绰、武松者赏钱六十万。擒吴用、张青、董平者赏钱五十万。擒宋江者赏钱二十万,擒李逵者赏钱十万,,,” “先生,为甚卢俊义那么值钱?还有宋江、李逵又为甚要便宜呢?”一个闲汉疑惑道。 “卢俊义号称玉麒麟,身份当然与李逵那黑厮头蠢猪不同。至于宋江?原本也是值钱的,却又传言他与李逵混的很不清楚,惜呼哉,惜呼哉!” 那文士叹息着,似乎是在为宋江可惜。然而他分明正享受这群闲汉的谄媚捧场,八字眉下眼含得意,几根稀疏胡须凌乱在海风中,一齐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噗!”城楼上的淮东兵马都监刘绳孙低头看城下那文士酸酸模样哑然失笑,向身边的知州张叔夜道:“这怀仁县的蒋主簿当真好扮相,任谁也看不出他的玄虚啊。” “哈哈,刘都监你可不知。这当年哪,蒋主簿考进士可不容易。前后考了二十七年,这才唱名东华门外。如今嘛,也不过恢复他的酸丁本色而已。”张叔夜也是一脸坏笑着说。 “喔?那他蒋主簿倒是省了用心打扮、遮掩喽?”刘都监大笑着应和,又道:。“只是下官也对此事不明,大人这檄文里的悬赏价码,何以如此重卢俊义而轻宋江?” “嗯,这中间却是有个缘故。如今宋江巨寇三十六人,也非铁板一块。那宋江、吴用、李逵等人是一伙,鲁达、武松、史进等人又是一伙,卢俊义、燕青再是一伙。 我若不分青红皂白过海去剿他,又防着他们齐心来负隅顽抗。要说这帮梁山匪寇不下两千人,咱们才凑了千人队伍。这等兵力悬殊,张某可没那本事稳赢他。”张叔夜淡淡说道。 “所以,大人就想要勾着他们内讧纷争,气愤不过打上岸来。这中间就难免要心生间隙,如此咱们才有便宜可赚。”新任的海州兵马钤辖赵令懋接话道。那份崇拜啊,不忍卒睹。 “来了!”前兵马钤辖赵子庄一直盯着海面动静,这时赶紧预警道。 果然对岸海面大小数十艘正从海面顺着潮水飞速划来,海峡极窄,又是顺风顺潮,几乎瞬间就要冲摊了。刘都监韩信点兵,约略估摸船上贼寇人数,当真不下两千余人。 眼看海面的几十艘船只纷纷抢滩,那些盗匪挥舞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武器,跳下海滩。乱纷纷抢步飞奔过来。 “呜,呜~”张叔夜的一个亲军吹响了牛角示警。集市的人流顿时混乱起来,纷纷呼爹喊娘往城门逃窜,集市上一地狼藉。 “站住、给我站住!列阵、列阵啊!”那个酸酸的青衫文士却一改此前落魄模样,张开双臂想要阻拦那些人群的溃散。 身边的闲汉们似乎要拉他离开,却被他坚决摆脱手臂。犹豫一下,那些人终于也是跑了。然后这个文士就被前方跑来的人推了一把,跌倒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呀?你们身上都有弓弩的啊!你们都是拿着百姓民脂、民膏的民社乡兵啊!你们理当护卫百姓啊!”然而他终究只是个文人,并不能弄清楚这其间的大小道理。 城头上的张叔夜斜着眼睛看了看赵令懋,后者一脸尴尬。虽然说事先就这么安排的,可你也不能整的这么象啊? 这特喵比真的都像真的,那压根就是真的混乱无度呢。 最关键的是,无论像与不像,那些人都不是真的百姓! 他们本应该有序后退到城门结阵,以弓箭拒敌的。可是,大宋升平百年,民社弓手久疏战阵,早已不堪一战呢。 赵令懋紧张地擦了把脸,对着张叔夜匆匆施礼道:“下官,下官这就去疏导整队,定要救回蒋主簿。” 安宁自离开汴梁后,就乘船直下邳州,然后上岸来到海州。这些日子他并未进海州城,而是直接去了城西北二十里的怀仁县吕家沟寻找师姑。 世间事情大约都是这样,美好的期望总是让你继续期望着,看不到尽头的希望。不好的预感就很灵敏,甚至比你的预感更加悲惨。 这种事关运气的东西并不能用数理的概率来计算。毕竟从单纯概率来说,一个人的好运气和坏运气都应该差不多才对。 但是事实上,显然人生并非如此。 三十五年的人世间变换,足以湮灭许多需要忘记的信息。也许小师叔家里还有不少良田,但是几十年过去,那些良田也早该荒芜。 嗯呐嗯呐,田地应该不会荒芜的,安宁记起小时候林家姐夫的租赁故事。小师叔家里的那些良田,大约、也应该是被小师叔的族人们租赁了吧? 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安宁在吕家沟转悠了三四天,却都是查无此人?仿佛小师叔叔和他们的家人从未存在过一般,甚至连小师叔的父母坟墓,都不能确认。 这就有些过分了。 因为从法理上说,如果小师叔这个人是不存在的,那么他家的田地也不该存在,所以租赁就更加不存在了?所以小师叔的这些族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耕读传家了? 但是从逻辑方面来说,小师叔吕生是存在的!因为安宁存在。如果小师叔不存在了,那么安宁也不应该存在。这些乡民就不应该看到安宁才对。 偏偏安宁就在他们面前到处晃荡,这样就很不符合逻辑! 安宁就像一根刺,挑开了人心的缺口。所以这几天盯着安宁不怀好意的乡民越来越多。 “他们家兴许早就绝户了,你找他们作甚?”两个精壮的乡民眼含狡诈,仔细盘问安宁。 安宁心中怒火中烧,“我承了他家的田地,所以就是想来收租子。” 果然,这句话算是捅开了马蜂窝。听到消息后,不少乡民纷纷聚来推搡安宁理论,然后就像马蜂一样落满地上。 自从与陈颙交过手后,安宁发现自己的哨棒挥舞技艺,越发精湛起来。 看来这里是找不到师姑下落了,那么海州城呢? 安宁打完了人,气也顺了些,就打算去海州城看看。二十里地,哪怕二嘎不以速度见长,也很快到了。 今日的海州城却有些古怪,不但行人稀少,而且原本最繁华的西门也紧紧关闭。反而在北城门外的驿道上开了一个集市。 真正的海州人,不会看不出这变化里的风险。但是安宁不是海州土著人,所以看到北城外集市时,忽然想到二嘎的豆料有些不足,就想过来买一些。 结果就遇见了海匪攻城?这太让他惊讶了。安宁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发生,觉得这一切都是不可理喻。 刚刚还是个热闹的集市呢,瞬间就被海匪攻击了。 这也罢了,刚刚还在和他讨价还价的小贩,忽然就踹开脚下的豆子口袋,掏出一柄长弓、几支箭矢,他大约是想和身边的商贩们组队吧? 然而身边的商贩已经在逃亡,那个商贩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敢孤身一人据敌于集市。索性也丢下身边货物,撒腿往城门跑去。 安宁也想跑,自己只是过来买豆饼的,可不想被那些海上盗匪践踏成肉饼。看着不远跌倒地上顿首垂足的酸酸文士,感觉这人倒是做肉饼的不错材料。 呆板、固执的要命呢,不过好歹也是条不怕死的汉子! 安宁从二嘎背上匆匆拿出斗笠、黑袍穿戴,再冲过去捞起那个文士丢在二嘎背上,顺手还撩上一口袋豆子。然后拍拍二嘎屁股,赶紧往城门洞里跑去吧。 然而城门洞里早已塞满了人,二嘎哪怕会飞,它也挤不进去了。 一直箭矢飞向二嘎的屁股,安宁挥棒击飞。又一支箭矢飞来,射中安宁的后背。安宁向前一个踉跄,额头撞在城墙上。 特喵的,这谁啊?这么大臂力?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本官怀仁县主簿蒋仝,有守土之责!” 二嘎身上的家伙还在挣扎,这可惹毛了二嘎,老子救你一命容易吗?还敢叽歪? “嘎嘎”一声长啸,二嘎双蹄跳起就把那个文士摔在地上。不等他作出反应,张口叼起甩去城门里,就像一发石蛋,砸进了洞里的人群中。 安宁艰难地扶着城墙站了起来,后背的黑袍上插着一支箭矢。斗笠歪斜,额头流血不止。他转身震撼地看着疯攻击而来的盗匪,他们已经冲进集市,抢掠财货。 另一股盗匪冲着还未及关闭的城门飞奔而来,想要一鼓作气打下海州城? 眼看一个盗匪被城上射来的箭矢扎入咽喉,扑倒地面翻滚抽搐,地上鲜血到处泼洒,很快又被他踢腾的沙子掩埋,再次湮出来,暗红一片。屎尿齐出,臭气熏天。 看着眼前人群的混乱奔跑,安宁按着血流不止的脑袋有些茫然。自己打架、杀人的事情都干过不少了,但是两军对垒,他还真是第一次。 看着身边和城门洞里正在慌张拥堵的那些“百姓”,靠这些人真就能守住这海州城? 如果守不住的话,他又能往哪跑呢?那就不要跑了吧?凡事总要试试先。 哪怕他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30章 崩溃的黑猩猩 第30章崩溃的黑猩猩 集市上到处是盗匪冲来的身影,城门已经被仓惶奔逃的“百姓”堵死了。未及入城的还在拼命往里拥挤,跑得慢的几个已经被盗匪砍倒在地,惨嚎着翻滚不休。 安宁的身后也有盗匪追近,手中一口大铡刀冲着他高高举起。 城头上一支箭矢飞来,那个盗匪怔了一下,软软摔倒地上,不断抽搐。胸口的箭矢插得极深,显然活不成了。 又一杆长刃的大枪扎了过来,城上传来惊呼声音。 安宁向后撩起小花,刺来的长刃大枪就迅速被削成几段。那个盗匪劈手伸过来想要抓住安宁持刀的手臂,却不妨安宁早已旋转回身,左手挥拳击在他的脸上。 “啊~”那盗匪的脸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几颗牙齿飞出,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 那人长着一颗硕大的圆脑袋,两只小眼睛在厚厚的单眼皮遮盖下越发不易被人发觉。这样的好处就是他更加喜欢去偷袭别人。 因为他在偷袭的时候,别人未必能发现他的目光关注所在。所谓出其不意,这样的偷袭成功率还是蛮高的。 如今看家的宝贝却被安宁一拳打得脑袋歪斜变形,连眼珠都肿胀起来,完全失去了出其不意的偷袭价值。 任谁看到一个眼珠子突在外面的家伙正在打量你脖颈时,都会倍加防范吧? 嗯呐嗯呐,看样子连似乎头骨夜给爆裂了,勉强留下也没法活下去,那就死去吧! 小花飞舞,那盗匪就看见自己的身躯正在扑倒抽搐,脖颈的血还在疯狂喷洒,他有点心疼自己的血流的太快了? 这才恍惚自己也许真的死了,这颗圆脑袋就“唉唉”地叹息一声,跌落尘埃。 “穆兄弟~!”前方传来炸雷一样的哀嚎,有人狂奔过来。 远处又是连环三箭射来,箭箭锋芒毕露,势大力沉。安宁左闪右躲,手中小花摇摆,也磕飞了一支。特喵这群盗匪中居然还藏有射雕手?安宁毛骨悚然。 不等他做出反应,又一个黑乎乎的物件迎面袭来,安宁矮身避开。那物件直直劈在身后的城墙上,旋转着从头顶飞过,插入眼前地面,抖动不已。原来是柄巨大的板斧? 哇靠!这也太凶残了吧? 在安宁看来,今天的点子实在太扎手。甚至连同刚才被他宰掉的那个圆脸家伙,这群盗匪中就没有一个善与之辈呢! 纵是安宁这样的胆大妄为,如今也要为之胆寒。 战场之上,岂容你分心?一声炸雷般的嘶吼在耳边响起,一股腥臊气味跟着扑面袭来。 一个浑身皂衣打扮,矮矮方方的人已经冲到身前,巨大身影遮住阳光,锋锐的巨斧再次迎面挥来,势大力沉。安宁想要闪避,却猛然被这厮身上的气味狠狠呛了一下。 哇靠,这是生化武器!?安宁仓促间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地上。 又一支箭矢从城上射下,那人板斧横摆,磕开箭矢的袭击。二嘎也已经玩命冲过来,一摆脑袋甩了过去。那人被二嘎撞飞,哇哇怒吼着翻身爬起。 这算死里逃生吗?安宁攀着二嘎背上的行囊重新身形,和二嘎一起喘着粗气。果然战阵杀伐与江湖决斗的方式大不相同啊,甚至小花都无法让自己自保呢。 安宁想要往城门洞里挤挤,最少不能继续被那个射雕手反复算计。 对付战阵之敌,行囊里的火器肯定更好用些。但他携带的数量有限,发射速度也慢,需要找对时机才能发挥作用。 自己也要依托城门的保护才得万全,但是城门洞里的人流却被往外推搡。 那群放鸭子的“百姓”弓手,终究还是被他们的上官再次撵出城外。 他们匆忙抬起弓弩,列阵齐射。杀红眼的盗匪却因为同伴的惨死被激发凶气,一窝蜂地冲击而来,悍不畏死。 这群弓手们再次溃散,然而城门却被一头骡子横身挡住,两个主官也都横刀在前。“后退者死!”那个酸酸的文士尖锐着嗓子大声呵斥。 回不去了!如今大家都是身在战场,逃无可逃。弓手们纷纷绝望无比,这鬼地方装死都不行呢,会被踩踏成肉酱的。 那就拼了吧!双方很快再次纠缠起来。 这下子,安宁不用担心自己被群殴了。不过让安宁苦逼的却是,那个被二嘎撞飞的盗匪,居然死死盯上他了! 这是想欺负人啊?安宁脚下被绊了一下,原来是那柄落地的板斧。还给你好了! 安宁抡起大板斧,拧腰甩了出去。 盗匪躲过安宁丢过来的板斧,也是惊讶不已。他再次冲向前,抡圆了板斧。 他其实很想研究一下对面这个小道士究竟何方神圣?居然能连续化解自己和花荣兄弟的夹击? 花荣兄弟的箭,老虎都扛不住,何况还是三箭齐发?再加上自己的飞斧绝杀,两大高手相逼,这小道士居然还能发起反击? 安宁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正方形的漆黑脸上五官随意散落,额上几条沟壑连着络腮胡须一根根向外扩张,两只更加漆黑的小眼正在狰狞地盯着自己。 黑猩猩?这特喵根本就没进化成完成呢!而且它的毛茸茸爪子,已经举起板斧劈来! 安宁挥起小花,迎上了巨斧。 “噗!”一声闷响,那板斧被削去小半。很不巧,掉下去时,巧合砸在黑猩猩的脚背上。 “啊~!”黑猩猩一声惨嚎,跌坐地上。 安宁一刀斩了下去,黑猩猩匆忙甩出手上的半边板斧阻了一下,翻滚着躲过这一刀。 眼看着板斧再次被削去一块,黑猩猩的惊骇无以复加。 也许是人生第一次见识这种诡异之物,曾经深深隐藏心底的恐惧本能,终于冒了出来,撕破它外表的凶悍。它似乎恐怖到极点,不断翻滚,声嘶力竭地哀嚎起来。 “哥哥救俺,哥哥们快来救黑厮啊!” 安宁被这黑猩猩身上的气味熏得作呕,简直烦死了! 看它满脸模糊的翻滚熊样,心生厌恶。飞起一脚,对着它的脸上恶狠狠击去。 那家伙更加剧烈地哭嚎起来,鼻涕眼泪口水翻着白沫淌满脸上,那种疑似生化武器的气味也更加浓重地熏蒸过来。 安宁匆匆撕下一条衣襟勒在头上止血,厌恶地看着地上早已吓尿的混蛋。 你特么长相天残地缺也就罢了,怎么可以这么胆小呢? 小花划出一道寒芒,再次对准这头黑猩猩的脑袋。 “且慢!不要伤我兄弟!”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道长若能放过我兄弟李逵,宋江这就退出此地,再不掠你海州之地,如何?” 那汉子劈手分开竭力遮掩他的几个兄弟,露出高大六尺身形。 此人当真一副好皮囊,浓眉倒插入鬓,鼻直口方,看着就有一股上位者不怒自威的豪侠气息。不过一身清白长衫又为他平添些许风流儒雅。 宋江?李逵?梁山泊? 安宁的嘴巴比李逵张的还大,足以塞进三枚鸡蛋。 这应该是?张叔夜海州智擒梁山泊的桥段啊啊?安宁表示有印象。 但他却记不得老张究竟是招安了宋江这一伙贼寇,还是把他们全都埋骨在海州城外的白虎山?貌似历史书里没有给出标准答案。 前世记忆里,关于宋江和李逵的桥段,后世猜测颇多。 不过安宁如今却颇有怀疑,看李逵还在进化路上努力的熊样,这特喵宋江的胃口,真有这么重? “但是,你们怎么退出此地呢?”安宁稳稳心神,小花遥指宋江身后的海面。 那里数十艘搁浅的大船正在冒起滚滚浓烟,橘红色火苗藏在浓烟中上下翻滚跳跃,越烧越兴奋。不时有木材开裂或坍塌,火星飞溅。 哈哈,看到了吗?宋江,你们被人埋伏了!安宁幸灾乐祸,手舞足蹈。 而城门里,此时也不断跑出一列列的枪手、弓手,纷纷重新列阵。 赵令懋早已急得满头大汗。自己刚接手兵马钤辖,上任的第一战就洋相百出了。 先是诱敌的弓手见到盗匪后就乱作一团,事前军略布置都没生效,甚至还差点被盗匪冲进了海州城。张知州有徽猷阁待制的身份,受命节制海州文武。 当真战事不利,他真会砍人脑袋呢! 赵令懋忙忙碌碌,跑前跑后地张罗,总算把那群再次放鸭子的民社弓手撵了出来,匆忙出城列阵。 大约前面有人发过威的缘故吧,这些弓手的胆气也慢慢壮了起来。赵令懋先命人七手八脚绑缚了李逵,这才转身与安宁寒暄。 细看眼前之人,一个年龄不大的小道士,大约身高五尺八寸。袋上鲜血淋漓,胡乱包扎一条麻布。身上也是血迹斑斑,背上的黑袍还插了一支箭矢。 赵令懋看他的人的确俊朗飘逸,然而脸上却略显憔悴,写满风尘,表示他曾经走过很远的路。这是个游方的出家人? “得亏小道长帮忙阻住盗匪啊!”赵令懋心生感激。 不过看到他手持的长刃,赵令懋却是心中一跳!似乎这柄长刃竟然如活物一般盯着自己,寒芒咄咄逼人?而且小道爷头上流血,背上插箭,为何他还能若无其事? 这可不是一般的道门人物,自己需要小心奉承应对。 安宁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个官儿,招惹不起呢。就向城门边让了让,他若知道赵令懋刚刚还在惊叹他的若无其事,估计会破口大骂。 什么叫若无其事?道爷差点战死此地了! 李逵祝福各位读者新春吉祥,财神旺旺,求收藏,求包养,求点击,求推广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31章 攻守两难 第31章攻守两难 宋江和那些打算攻城盗匪也发现了海边的混乱,心中更加慌乱起来。 刚才一窝蜂的冲上来抢掠厮杀,留下看船的人手实在太少了,宋江后悔莫及。 “哥哥,那船可丢不得呢。” 赶到身边的戴宗仓惶说道:“丢了就回不去啦!” “吴军师,吴军师,你怎么也上来了。不是留下你和卢俊义、燕青看船的吗?”身边炸雷一嗓子,差点把狼狈窜来的吴用震趴下。 不用问,一定是大哥晁盖凑过来了。 吴用哭笑不得,本来说好留下看守退路的,还有晁盖大哥你带着几百号人呢! 结果倒好,看着岸上财货堆积,晁盖带着朱仝、刘唐、阮氏三兄弟脑袋一热,也冲上来争抢财货了。 可是对方在附近梧桐山脚有埋伏呢!沿山脚两路夹击过来,足足一千多人。 火箭不要命的射上船,剩下自己和卢俊义、燕青百十号人,顶的甚事? 卢俊义和燕青看到船上火势渐渐不可控,俩人早就跑没影了。 吴用气得恶狠狠骂娘!平时摆谱老高老高的,遇到事就撒腿走人,这都哪门子兄弟啊? 而且,自己这几十艘船为了登岸抢速度,那都是乘着浪直接冲上沙滩搁浅的,如今躲都没得躲。 话说咱们这军纪啥的,啥时能整顺溜啊? “甚的军纪,让俺们干瞪眼看你吃肉,俺们就该一辈子喝汤啊?”刘唐不满道。 “行行行,不要再吵吵,大家跟我奋力回击,夺了船再说。”晁盖却没有刘唐的脸皮厚,终归还是自己起了贪念。然而这怪俺咯? 这梁山泊,究竟是谁的梁山泊? 晁盖不满地扫了吴用一眼,不是吴军师他吃里扒外,那宋公明如何能有今天模样? “晁大哥,吴兄弟,你们带着这里十几个兄弟,再分出一半人去抢海船,一定要把官军打退!不用担心,官军都没甚战力的。 花兄弟,你用箭压制城上的弓手,不要他们阻了俺们兄弟攻城。”宋江终究不乏领袖气度,稍稍稳稳心神,开始调度人马,高声叫喊射雕手花荣的名字。 “唉!吴军师的军略、智谋都是上佳,可惜他却长于筹划,短于应变。而且自己的弟兄们,如今越来越难齐心了。” 宋江也搞不清这都为什么,自己辛苦维护几十年的“呼保义、及时雨”名号,已经越来越难凝聚人心了。 宋江左右为难,一边是自己退路被堵,一边是连心的兄弟李逵被人折磨。终于看看海边官军被晁大哥、吴兄弟带去的人手渐渐压制。 这才回过身来,挥手带着兄弟们再次向城门冲来,他还是想赶快救出李逵。至于城门?怕是没那么容易攻破,试试好了。 眼看更多的盗匪冲了过来,身后的弓手人心惶惶,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箭雨。而城上的众人,如今也被前方盗匪中的一个家伙死死压制。这家伙不但射箭准,也射得快。 “这就是花荣吗?”安宁听到宋江的呼喊,看向那个穿的花里胡哨的家,伙佩服不矣。果然是条好汉子啊,刚才差点就把小爷留在此地了。 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报仇何必十年期?当然要现世现报啦!安宁碎碎叨。 花荣想要和城上的人对射压制,就必须移步向前。安宁算算步数,从背囊的竹架中取出两把火绳枪,全都瞄准了花荣。 “砰、砰!”先后两声清脆的鸣响中,正在和城上对射的盗匪花荣猝然倒毙,胸口的血咕咕冒了出来。 现在的安宁心无旁骛,做事根本不假思索,任凭盗匪的箭射在黑袍上。除非再有花荣这等绝世的射雕手存在,一般的弓弩对安宁黑袍的伤害毛毛雨而已。 安宁随手掏出一枚手雷,点燃引线就往盗匪密集地方丢去。 “轰!”一声巨大轰鸣中,地面顿时腾起一团烟雾。弥漫其中的盗匪们鬼哭狼嚎,有人不断在倒下哀鸣,正在冲来的盗匪也开始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 远处的盗匪,城上的官兵,都被这天雷之威震撼。甚至安宁身边的弓手,也纷纷恐惧不已,一些人已经伏在地上开始膜拜。 “天雷啊!”这可是神仙的手段,咱们算哪根葱啊?战场上纷纷停下战斗。 “宋江!道爷俺误入此地,本无意掺和你们这些好汉的缠斗。汝等却三番两次要过来伤俺性命,究竟想要如何?” 这是在战场,倒人不能倒架子! 安宁追捕过几次逃犯,得出的经验就是你一定要比逃犯更凶狠,那些逃犯才会胆寒。不然,就该是逃犯们负隅顽抗的节奏,那就危险了。 所以,安宁才会拿出匪气,挺起挂着箭矢的身躯,冲着稍稍退远的宋江硬气喊话。二嘎更加咆哮如雷,“嘎”嘶鸣不已。 宋江哑口无言,谁特喵要和你作对啦? 俺们只是想要攻下海州城而已,是你这小道爷三番两次地阻杀我兄弟呢! 然而此事还没法辩论,因为这涉及到谁先动手的问题? 真要认真争论下去,估计三天三夜都扯不清。自己能不能扯得赢不好说,但是手下这波人马,可定是要埋骨此地了。 眼看官兵把守的城门防御渐渐稳定下来,枪弩如林。还有一个能施出霹雳和天雷的妖道臂助,这群盗匪们再也不敢胡乱冲击了。 后面?后面的退路也被烧断了。 怎么办?一边是弟兄们的后路被断,一边是连心的兄弟李逵被人折磨,宋江左右为难。 身边的群盗也在互相吵嚷,推脱、指责,早已乱成一团无头的苍蝇。很多人还没从此前霹雳和天雷的刺激中缓和精神。甚至十几个家伙还躺倒地上抽搐,生死不明。 更有人心生恐惧,开始跪地向那个背上还插着箭矢的道爷膜拜,祷告求饶允诺重塑金身云云。 因为在他们眼里,城门口这个诡异的小道士,一定不是人! 花荣哥哥的那一箭,老虎都能射死! 但眼前的道爷却背着那支箭矢若无其事。不但斩首穆横,生擒李逵,甚至还用霹雳手段灭了花荣哥哥。 刚才那颗天雷?乖乖,起码死伤十几人不止啊? 如今看来,这个明显不是人的道爷已经怼上俺们了,这太恐怖啦! 要说此前梁山泊群寇纵横山东、河北、京东、淮南,所向披靡。就算偶尔吃过几次败仗,也从未折损过三十六位大首领中的任意一人。 可是今日海州城下,却连连损兵折将。大首领穆横、花荣先后被斩首或暴毙,宋江哥哥的爱将李逵也被生擒? 短暂的嘈杂混乱后,宋江身边的盗寇都纷纷转身往海边跑去。那些还在跪地祷告膜拜的家伙,也惶恐跳起来追赶逃窜。 他们要跟着晁盖大哥和吴用军师夺回自己的海船,这个理由足够理直气壮。 至于海船已经烧成那个样子,就算抢回又能如何?等等后果暂且不容考虑。 那个,且容下回分解吧。 甚至连宋江都不得不大吼一声:“弟兄们,咱们一起回去夺船啊”。 因为这样,就不算手下弟兄临阵脱逃了。 宋江就是这么讲义气,不能坏了自家弟兄们的名头。 要说此时城外盗匪混乱一团,纷纷溃逃时。宋江哪怕急的跳脚,也只能拿言语胡乱遮羞一二,撒丫子闪人。 站在城上督战的海州知州张叔夜,却是连呼可惜。 张知州觉得,他要是还有两百精兵,此时率众突城而出,一招倒卷珠帘,那是什么宋江晁盖都解决了! 张叔夜顿足捶胸,连呼奈何! 可惜他没有,此前冲出城外抵挡盗匪攻城的人马,已经连他最后的亲卫都派出压阵,却依然稳不住阵脚。 因为他的精兵都派去海边火烧战船,袭击宋江的退路了。 眼看战场局面瞬间变化,就算如今张叔夜的官兵大占上风,但他也是冷汗迭出。 他不是不知道地方守备的松懈,用在战场上很不可靠。 所以老张也没打算让他们真的离城对战。守着城门射箭就行了。如此这般,梁山泊的贼寇就别想要攻城。 然而知道归知道,却依然是知道的不够深。结果就是,差点被宋江攻破了海州城! 这些地方的民社弓手当真不堪一用呐?若非自己亲卫悍勇,再有那个来历诡异的小道士搭手,今天可就满盘皆输了。 老张原本的剿匪计划,是利用北门外的集市引诱宋江群寇渡海抢掠。然后他伏精兵千人在海边梧桐山谷,准备突袭宋江的后路,焚烧海船,断其归途。 城外由海州兵马钤辖赵令懋领着驹山、怀仁、沭阳三县弓手、捕快守城,配合城上的民壮投石,掐断宋江群寇沿着驿道西窜的路径。 先要把他们困死在海边。然后才能执行朝廷方略,慢慢商讨招安宋江群寇诸事。这些都是朝廷方略,张叔夜纵然有想法,也不能公开抵牾。 他能做的,就是在招安之前,尽力抹掉这些盗寇棱角,杀伐其锐气。免得他们在招安后继续残害百姓,为祸人间。 现在嘛,既然胜局在握,就该考虑减少海边战场的牺牲了。 “宋江起河朔,转战京东、两淮,官军数万不敢当其锋锐,是日侵东海,将犯海州。 时燕国公知海州,募死士千人,设伏近城,而出轻兵踞海诱战。伺兵合,举火焚其舟。伏兵乘之,禽其副贼,宋江乃降。”《明史-燕国公世家,卷七》 大宋名将张叔夜祝您财神日发财,求收藏,求推荐,求阅读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32章 和尚道士一家人 第32章和尚道士一家人 宋江领着群盗急急回海边打算抢回海船。然而海边也有人正在急急地往城门奔跑,努力想逃离海边官兵的追杀。 “鲁大哥,鲁大哥,你的金疮药还有吗?”武松仓惶迎面跑来,捂着胳膊,屁股上还挂着一支箭矢,一晃一晃的像是长出一条尾巴。 “兄弟,你这咋回事?怎么又中招了?”正在随着人群奔跑的花和尚鲁达赶紧托住武松放倒地上,随手拔掉武松屁股上的那支尾巴。 “嘶~!”武松打个哆嗦,可疼死老子啦! “别提啦,老子情愿回景阳冈打老虎去,那儿还能一心一意的没有挂念呢!” 武松龇牙咧嘴地冲着沙滩啐了一口,又被激起的沙砾迷糊了眼睛。 武松不断揉搓眼角,想要挤出那该死的砂砾,脸上很快就挂满了泪水。 武松是最早看到后面有官兵过去烧船的人,然后他就拉着石秀跑回去想要接应。 话说这二人都是拼命三郎的悍勇性格,哪怕他们都是在单打独斗,胡乱冲撞,那也不是官兵的三才阵能够应付。 于是官兵纷纷后撤,开始组织五行梅花阵迎敌,三个人不行就上五个嘛。 如果还架不住这两个家伙,那咱们就准备八卦连环阵,甚至十面埋伏阵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此时此地,梁山的盗寇都在一窝蜂地冲去抢掠城外财货,船上留下的还不足百人。而他们这些打劫烧船的官兵上千之多,人多势众,尽可从容演练实战阵法。 二人一通猛攻猛打,趁着眼前官兵后退整兵列阵机会,好容易冲进一窝混战的人群,奋力救出了孙立哥哥和吴用军师。 武松还想再冲击前面官兵的包围圈,因为他发现那里还有燕青和卢俊义正在被人被群殴呢,结果他就被官兵中的一群高手惦记上,纷纷围了过来。 三个功夫精湛的家伙再次组织起三才阵,联手向他攻来。甚至还有人在旁评头论足? “嘿嘿,小云行不行啊?这武行者好像在景阳冈打过虎呢,你这条小蛇未必架得住啊?” “胡说!小爷可是一条龙呢!喂喂武松,吃俺这招青龙摆尾!哎呦妈呀,痛死俺了!武松你这条腿当真是铁打的啊? 喂喂祝大哥,你刚才那招干嘛不去扎他屁股啊?” “呸,老子看好他脖子上的喉结了。那么大啊?小云看看,你快看看愚兄这锁喉枪可有进步?我扎、我扎、我扎扎扎,,,”这位祝大哥得意忘形,卖力地表演起枪法来。 “哇哇,祝大哥好风骚的枪法啊,武松你赶紧来一招凤点头啊!”小云夸张道。 武松狼狈闪避,看准空挡搂手抄住对方枪头,顺势连人带枪就把那个喜欢显摆枪术的家伙远远摔了出去。 心想怨不得燕青兄弟和卢家哥哥冲不出来呢,这特喵点子都太扎手啦? 武松赶紧退步跳出圈外,着急呼喝身后的兄弟过来打帮手。结果却无人回应。武松纳闷回头看看,哪还有人影啊? 孙立和吴用早就拽着石秀撒腿跑了,单单把他留下断后,被人群殴呢。身后传来官军追赶的脚步,和一连串的桀桀怪笑,那还打个屁啊! 总算武松功夫了得,体骼壮实,一身挨打抗揍的能力拔乎其萃,很快又有跟着晁盖、吴用等人回师抢船的史进、石秀、张青几个弟兄过来死命搭救,他这才算捡回一条命。 不过身上留下几处刀伤,屁股上挂一两支箭矢,那就在所难免。 “咳咳,我说小武啊,你别再逞强了。看不出苗头吗?咳咳,对面官兵早有准备了。” 鲁达裂开大嘴听着武松的故事,一边咳嗽着,一边呵呵直乐。手上敷药的动作就没了轻重,痛的武松龇牙咧嘴。 要说武松这兄弟,战场上一直都是背靠背的倚靠,可不能被人随便祸害掉。别看花和尚平日疯疯疯颠颠,不过遇到大事他就就非常清醒,所以深得武松、史进等人信任。 这时他就一边帮武松裹伤,一边低声交代: “武松,你别抬头,悄悄往前瞅瞅,看到城门口那个道爷吗?嗯嗯,就是那个黑袍小道士。 对对,满脑袋鲜血,后背还插着一箭那位。 那支箭是花荣射的,花荣的箭能射死老虎的。 可是你晓得这道爷中箭后干了什么?对着城墙摔了一跤,按说早该死翘了。 可他没有,回身一刀劈掉穆横兄弟的脑袋。花荣就和李逵联手夹击他,三箭两斧啊,那都是绝活呢,结果他又把李逵踹翻了。 然后抬手打出两个霹雳,花荣哥哥就没了。挥手一个天雷,又死伤十几弟兄,就是地上躺倒的那些混球。 哥哥也被天雷呛了一口,这才稍好些,咳咳。 所以啊,这个小道爷可能是雷霆神将,或者哪座山上的神仙弟子下来行走,那都不好说的。 总之他有大神通。 嗯呐嗯呐,他身边那头骡子也古怪。李逵那样的人物,愣是被这头骡子摔了老大跟斗。 咳咳,咋样?哥哥帮你扎好伤,你夜去会会他?” “哥,你没唬俺吧?当真会有神仙下凡来?”武松惊讶道。眼珠瞪得溜圆,甚至忘记眼睛的疼痛,几粒沙砾无奈地他从眼角挤了出来。 他上岸晚,等他想要去攻击集市的时候,却发现身后有人在袭击海船。于是再转身跑去去海边夺船救人了,和官兵打了一架,被人追杀戏弄,还真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 难道那个背上插着箭矢的奇怪家伙,当真是雷霆神将?或者修真的神仙弟子? 小道爷的样子好好怪耶! 不过李逵趴在地上干啥?小猫似的受受模样,真的被收魂了吗? 武松忘记了疼痛,口水嘀嗒,早已毛骨悚然。 鲁达给武松的创口上过药,仔细包扎妥当。因为身上创口实在太多,武松就被裹成一个木乃尹。 这特喵走路都困难呢,何论再去逃亡或厮杀? 鲁达叹息一声,扶起武松:“兄弟,你看来也不想和这神仙一样的家伙放对子吧?” 武松惊讶地摇摇头:“哥,难道你还想去试试?俺如今可没力气帮你呐。” “切!说啥呢?哥哥可是和尚,你是行者,他是道士。和尚、行者、道士那不都是一家人嘛。” 鲁达一手扶着武松踉跄前行,一手向着安宁挥舞: “神仙啊,你是道士,俺是和尚,武松是行者,咱们都是出家人呢。 嗯呐,花和尚是和尚,武行者也是和尚。 咱们不打架,咱们叙叙缘分,唠嗑一下,行不行啊。” 谓“禅杖打开危险路,戒刀杀尽不平人”。比起梁山泊的汉子们,鲁达是个有原则的人。 无论是拳镇关西,还是火烧瓦罐寺,再后来落草二龙山,他都是秉承一颗怜悯的仁心去率意为之,而又不逾侠义规矩,这就是鲁智深和其他梁山好汉的最大区别。 纵观梁山泊众人的行径,截江断路当盗贼,打家劫舍抢民女,什么烂七八糟的人物都有。真能称得上好汉的人物,不过鲁达、武松、史进、燕青几人而已。 然而史进总是苟且偷生,武松有时滥杀无辜,燕青向来只管自家不问他人死活。说起来,真要称得终极好汉的,也就是鲁达这个人了。 鲁达表面不曾修禅,但他这一生实际上一直都在修行。喝酒吃肉拿刀动杖不假,可只要他去做,便要做的不留一点渣滓,做的光明磊落。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鲁达的圆寂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淡,到时间了,自然就圆寂了。 这是悟道而逝,所以鲁达是个有慧根佛的人,很招安宁喜欢。 武松的粗鲁却是源于豪杰之士不受羁靡的心性,他或者曾滥杀无辜过,但大多是出于激愤,而非处心积虑。 他的本质却是一味刚直、忠义。 武松就是一把锋锐的刀,是用来杀人还是拿去切菜,全看使刀人的意念造化。 宋江却明显不善使用这把刀,但是有人会用啊。安宁就曾惦记过,馋的口水滴答。 鲁达和武松,都是在本着自己真心过活日子,相互结为莫逆也是必然。因为他们的存在,梁山泊的侠义才算包装完美。 甚至说,他们才是梁山泊的真正脸面所系。 但是现在,宋江哥哥却不想再要这张脸面了。 他打算拿去换钱花差,壁如受朝廷的招安,然后去平江城洗白自家的身份。 此前吴用等人去汴梁城寻求招安,走的路线有两条,最主要的还是源于鲁达和大相国寺的渊远师承。 鲁达虽然把信物交给吴用,但是自己却并不在意这些。 等到吴用们回来后的闪烁其词,再后来师兄智能的各种小道的消息满天飞。 鲁达单禅心已经警觉,这些事情并不简单,梁山泊已经不再是他们的梁山泊了。 他们只是作为一个叫做梁山泊的货品中的一部分,被人售贩而已。 与其被人贩卖兜售,为何不自己寻个好价钱呢?眼前的小道爷,就是很有钱的样子。 安宁正靠在二嘎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赵令懋胡乱应酬,乏味的很。 因为他对赵令懋一点都不熟悉,所以那种隔阂,安宁一度感触良多。 什么?对面那人在嚷嚷说他们是花和尚、是武松?还想要一家人叙叙唠嗑? 那感情好!远远地听到鲁达的喊话,安宁笑了。 这都是前世的偶像人物啊,安宁对此很满意。 起码自己能和这个时代进入良性沟通的循环状态,不尽是敌对或隔阂。 武松、鲁智深联手向各位读者大仙求阅读,求收藏,求包养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33章 各有各的想法 第33章各有各的想法 随着梁山泊的盗匪一窝蜂地涌回海边,那支负责烧船断后的官兵才算迎来真正的战斗。毕竟如今盗匪不下两千,兵力足足是他们一倍。哪怕这些官兵的军阵操练再熟稔,暗藏的江湖高手再多,如今也不敢像此前调戏武松时的那般散漫。 官兵在几个首领的指挥下纷纷结成三才阵呼应对敌,领军人物就是海州知府张叔夜家中的两位公子张伯奋、张仲熊。还有充任官兵教头的祝永清、栾廷芳、云龙、孔厚、刘麒、唐猛、闻达、贺太平等年轻人,他们纷纷各处游走战场,补强救助官兵军阵。 此外,师尊陈西真的女儿陈丽卿也偷偷跟了来。要说陈丽卿是女子,她又不在官兵编制,原本不能随便上战场参与厮杀。若被师尊知道了,几个师兄弟少不得也要吃些挂落。 然而众人却都纷纷头大,表示无奈。小师妹陈丽卿的战阵功夫如何不晓得,但是江湖一对一放手厮杀,他们却无一勘与争锋!人家功夫俊着呢,足以暴打所有的师兄师弟。 那就当没看见了?所以就是没看见。所以此前武松才会倒霉,被他们当做出气筒戏弄! “杀!”赤发鬼刘唐舞动巨大狼牙棒,砸向一个矮小的官兵。 打仗的时候,就是要捡软的柿子捏。 那小官兵甚是灵巧,朴刀伸出就卸去狼牙棒的力道,刀锋贴着狼牙棒的手柄削了下来。刘唐惊呼一声推出狼牙棒,然后退身闪腰躲过旁边扎来的一杆长枪。 狼牙棒从小官兵的头上飞过,显然对方也没料到刘唐此招,应对有些慌乱。 两军对战,居然还敢丢掉兵器?然而刘唐就是喜欢随手丢兵器的人。因为,他身上的兵器挂载丰富。刘唐随手从腰间抽出一根软鞭,挥舞过来。 小官兵赶紧再次低头躲闪,头盔就被刘唐的软鞭卷走,散开一头秀发。 “居然是个女的?!”香蕉你个巴啦?老子今天真特么晦气啊!赤发鬼刘唐恶狠狠冲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寻找身形高大的官兵接战。 好男不和女斗呢!打牌会走霉运的,刘唐郁闷道。 一根长枪游龙一般戳了过来,刘唐来不急再次展开鞭子缠斗,随手抓过身边的喽啰挡住。那喽啰一声惨呼,被长枪穿透前胸。刘唐身边的其他喽啰们大骇,纷纷闪避逃窜。 一柄长刃再次劈来,却是此前被他鄙视过的女子发飙了。刘唐怪叫一声,拿鞭杆抵挡了一下。终于武器不太称手,被人在肩膀上砍出一个老大的口子。 刘唐捂着伤口疯狂在战场上逃窜,陈丽卿在后紧赶着追杀。若非是浪子燕青堪勘抵住她劈出的一刀,卢俊义大枪突施挑开祝永清的长枪袭击,刘唐此命休矣。 祝永清被卢俊义一招破敌,大吃一惊,知道遇到硬茬了。此时自己和师妹都已身陷敌围,赶紧招呼师妹后退几步,和赶来的小师弟云龙三人组阵杀出重围。 海边那些官兵的军阵也都很快就被盗匪淹没,双方的伤亡急剧暴增。不过伤亡也是有别,官兵的伤亡就很少,大多伤亡却是来自梁山泊的盗匪。 毕竟,这些盗匪出身草莽,从来不知战场结阵所为何物?哪怕他们阵营里也有些官兵的降将,然而这些落草的降将们,也早已忘记了初心。 眼见海上几十艘大船渐渐被焚烧一空,梁山泊的盗匪彻底断了后路。远方也传来海州城的军号呜咽,这是要求退守的意思。所以官兵们也并不恋战,一声呼哨后,各个官兵小阵开始有意识地聚集,转移阵地,向着城池慢慢靠拢过来。 左右这地方,东面、北面都是大海。南面是海州府的东城门,再往南就是突兀的山峰直插大海,无法攀爬。能走的出路,就只有西面这条驿道可行。 但是还要经过海州城的北门。只要守住了北门,任你梁山泊如何骁勇善战,也只能被活活困死。那么,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和他们恋战打杀?饿死这些贼寇好了。 宋江慨然长叹,今日这败局,终究已经无法挽回。 总之,随着安宁的意外介入,海州城外的这一战,双方都是意外频发。 宋江的梁山泊巨寇海船被焚烧一空,断了后路,有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张叔夜的海州城差点被梁山巨寇攻破,海边的官兵也在慢慢退回城墙据守。 最少今日这一战,已经结束了。 眼看战事进入扫尾阶段,陆续就有城里的人物出来交往安宁。 怀仁县主簿蒋仝就是被安宁和二嘎救过的酸酸文士,此前入城找张知州要主意,这次就携手前海州兵马钤辖赵子庄联手过来,想要招呼安宁、鲁达、武松一起入城攀谈。 “却要多谢小道长的救命之恩,蒋某没齿难忘。再就是多亏了小道长帮忙守城,否则当真祸福难料。” 蒋仝心有余悸,随口慨言。旋即醒悟身边还有兵马钤辖赵令懋正在尴尬苦笑,这等揭人疮疤的事情可干不得,赶紧转换话题: “此前在城上为道长解围的那一箭,却是咱们知州张大人所为。张知州甚是钦慕道长的博学多知,想请小道长城内安歇攀谈一二。何况道长身上这些创口,也该重新包扎才对。” 蒋仝是沭阳县人,若要单论起读书人的辈分,他还是如今怀仁县里胡松年的师兄。 然而大宋讲究的却是科举和容貌,胡松年中进士第十年,如今已是汴梁城的显贵。今上青睐,不但顶着中书舍人正差,而且除给事中、兼侍讲的差遣,红的发紫。 他蒋仝却蹉跎岁月,前年才进士,又因为容貌猥琐不合今上审美,就远远打发到怀仁县担任主簿一职。就这还是师弟胡松年的臂助,早早占了家乡父母官的举荐先机之故。 蒋仝读书做事讲究诚心正意,干一行爱一行。此前县令因为疏于武备,让张知州参奏获罪,他就以主簿之身代理了怀仁县务,积极落实张知州的剿匪大计。 前海州兵马钤辖赵子庄则是因为此前主持沭阳剿匪不力,曾被宋江群寇在龙苴湖冲乱阵脚。自此宋江群寇直下东海县,致郁洲岛陷落,东海县令、县尉一体殉国。 甚至若非沭阳尉王师心初出茅庐,死战不退,怕是连沭阳也要被宋江一伙糟蹋殆尽。 知州张叔夜如何能忍受这等差错?总算老张有过多年行伍经历,知道地方兵备大约都是这样,非止赵子庄一人不堪。毕竟赵子庄自己还是亲临战阵,带伤死战不退的。 故而虽然奏请革去赵子庄的兵马钤辖一职,却又要留他缓走几天,一来养伤,二来也顺便捞些军功,回汴梁后好交差。 赵子庄心生感激,这次剿匪行动自然也想积极卖力。但他如今手里没了指挥权,其实很难有所作为。 他和蒋仝二人也都不算张知州的嫡系,胜在志虑忠纯。不比那些阴奉阳违之辈令张知州厌恶,所以还算被重用。比如受命出城迎接安宁这样的奇人异士? 城外宋江的梁山泊群寇都已暂退到东门外,靠近海边驻扎。 盘点此战损失巨大,穆横、花荣都被那个妖道一击毙命,鲁达、武松、李逵被俘。海边之战,刘唐半只胳膊被人废掉,还是被女子伤的? 刘唐又是疼痛,又觉得晦气,呸呸呸口水吐得满地都是。 朱仝、柴进、张横也有受伤,还好都不算太严重。再就是手下喽啰损失二百多,这就无所谓了,裹挟来的百姓而已,到处都是呢。 海州城的官兵成功焚毁宋江群盗的海船,断了他们退路。然后接战的损失更加了了,张伯奋、张仲熊所领一千悍卒损失三四十人。 他们都是结阵作战,又有高手护卫,还在渐渐退守城门方向,自然不易被对方杀伤太过。 海州的弓手却不堪一击,惨死十余人,这笔帐却要算在新任的兵马钤辖赵令懋头上。他在战事开端时的各种混乱,基本就决定了他的未来命运。 一切官兵的错漏,将来都要他老赵去顶缸。 既然战事暂时结束,自然要转入下一个话题。城外的战场需要打扫,伤者需要救治,俘虏的人员需要换回,被盗匪掠夺的海州财货也要索回,如今都交给怀仁主簿蒋仝忙碌。 宋江也一样忙碌,穆横等人的尸首要赎回安葬,鲁达、武松、李逵三个俘虏也都要设法挽回。虽然鲁达和武松的被俘有些蹊跷,但那毕竟都是兄弟,而且武松有伤在身。 “去时三十六,回来十八双。纵横千万里,谈笑好还乡。”宋江的内心里,其实不愿放弃一个弟兄,这都是他几十年的心血聚拢,着实不舍得丢弃。 此外,梁山泊海船被焚,船上辎重尽毁,大伙儿都没有粮食吃了。这一件件都要派人找海州府仔细商谈,讨论买卖事宜。 互相几次喊话,宋江派出使者的是大官人柴进和浪子燕青,此外戴宗来回奔波差遣。安宁早已入城,暂在北门的驿站歇脚,一个民社的老郎中正在给他重新包扎伤口。 单看背上插着的箭矢很吓人,其实却最无妨。黑风怪的成名法宝在身,若非花荣神射厉害,甚至都不能伤他分毫。如今那枚箭矢纵然力度极大,也只是稍及于体而已。 脑袋在城墙上撞出的伤口稍稍严重些,流血不少,但也是止于头皮裂开。老郎中见惯生死,也只是胡乱上了些药,重新包裹一下,可定没事的。 能够生擒李逵的神仙小道爷,怎么会有事呢? 郎中的话总有他的道理,安宁也只能信了。 简单擦洗血污,换了衣裳。安宁闭目休息片刻,就有蒋仝过来探视,说是梁山泊的使者到了,张知州的意思是,小道长身体如何?有没有办法一起坐坐、聊聊? 那就去吧,装清高可不是个好开始,人家会敬而远之的。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34章 梁山泊的买卖 第34章梁山泊的买卖 海州城不大,又曾几经修建,老砖新瓦层层叠叠,墙缝里渐渐长满了青藤。每到官员换届时,就会有官吏出面派人把青藤从墙上扯去。说是为了好看,其实却是为官需要。 因为你不扯掉这些藤子,那么你的上司,无论是被迎来的,还是被送往的上司,都会觉得你不重视他!就会生出给你小鞋穿,提醒你学会为官处世的,治病救人的心思。 于是墙缝里就只剩下些细小的藤蔓,好像壁虎断掉的尾巴。墙砖上却被扯断的藤蔓染上花纹,像一匹晾在空中的蜡染布。 总之,眼前的海州城显得残狭隘,并没有影视剧里那些城墙的恢宏大气。 安宁知道,因为真的城墙早被后世要政绩的官员当成壁虎尾巴铲没了。后来的城墙,却是另一波想要政绩的官员仿建的赝品。 这都不算坏事。除了政绩之外,这么一拆一建的,百姓就有了活干,gdp也会好看,这都是自古以来的为官之道。 与后世相比,如今海州府的这些官员所为,并不稀奇,所以安宁对此并不在意。 按照蒋仝的介绍,海州城的城池南面背山而建,东门、北门的战备较多,西门更多的还是商贾气息。此地人烟稠密,道路宽敞,也是州府衙门所在。 驿站到州府衙门,其实不远。安宁出门的时候,就看到梁山泊派来的使者也在外面等他,大约也想知道在城门口大发淫威的妖道, 喔喔,大展雄姿的小道爷,会是何方神圣吧? 安宁看那柴进身材魁伟,气宇轩昂,一身豪侠儒雅气息,据说还是国宾周家之后?甚至怀仁县主簿蒋仝都对柴进非常客套,并不像他看燕青时的倨傲清高。 但是人家燕青也很养眼呢!浪子燕青不但清秀俊雅,蜂腰猿背,而且甚是乖巧灵动,的确让人如沐春风。 燕青却看着安宁甚是疑惑,这位小道爷似乎见过。但是在哪见过的呢?燕青想不出来,拍拍脑袋叹息,自己的记性越来越坏了。 那就一起走吧?鲁达、武松也抬着李逵出来,和柴进等人招呼后,簇拥安宁一起入城。沿途自有许多海州乡民对他指指点点,惊诧莫名,甚至越传越玄乎。 说话间就到了州府衙门,自有海州兵马钤辖赵令懋、前朐山令阎质、海州司刑曹王冶,等人出来迎接,张知州和刘督监都在衙内相候。 “张知州家两位公子,权朐山尉王大猷,以及民社首领云天彪等人如今也才刚刚率兵回撤,还在整理城头军务。所以未能出迎,尚乞道长恕罪云云。” 看着身边的怀仁县主簿蒋仝柔和淡定地一一引荐海州城的文武大员,安宁真心看好蒋仝的仕途见涨。这些出迎的人里面,他只在城门口匆匆见过兵马钤辖赵令懋,印象一般。 至于那些要他“恕罪”的民社诸人,安宁更觉没有道理去理睬。对他而言,只要交好那位张知州就行。但是眼下还有宋江的使者在侧,所以他也不能过分赶上去阿谀奉承。 如是一起进了州府内堂,拜见过知州、都监等人,寒暄落坐。安宁虽然年少,衣着举止言行皆甚怪异。但他在城外出的风头却不容轻视,所以就在客位与张州相对。 柴进、鲁达、武松、燕青紧随他在下首落座,李逵行动不便,就被丢在外面躺着。其他海州府员也都一一谦让后,纷纷在对面坐定。 安宁眼见双方都在运气施威,各自不甘下风,但这些与他何干? 闲着无聊,左右打量州府衙门内外,巍峨宽敞的正堂五大间,当中敞三间,自木屏门出厦走廊,竖立四根高大明柱,封檐板描龙画凤。 门前有石砌站台,正殿两旁各配殿三大间,配殿以南有厢庑房各三间。再往南即是一进院落,院两头建钟楼、鼓楼一座。屋面都是五色琉璃瓦苫盖,光彩夺目,透着威严。 似乎对面的老者也一直在关注自己的举止?清瘦矍铄,三缕长髯微卷。 这位老爷子就有点面熟啊?嗯嗯,那是海州府的弓手教头陈西真? 汴梁城里拦住自家媳妇暴打高衙内的那个老者?那就是自家未过门的岳丈喽?呸呸呸!未过门的媳妇他爹,谁家要岳丈过门作甚! 那么,俺家媳妇呢?安宁想问问岳丈陈西真,不过似乎人家还不认识自己? 那且缓缓吧?蒋仝介绍说此老是陆地神仙陈抟的后人,少林大师谭正芳的关门弟子? 哇靠,那不是周桐的师弟吗? 安宁再细看陈教头似乎病容颇重,难道神仙子弟也会生病么?安宁心下有些奇怪。您老既然已经身体不好了,怎么还不在家休养呢? 喔喔,是怕俺对张知州不利吧?切!想多了。自己真要相对张知州不利,恐怕陈家岳丈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又不是火云邪神,能够空手抓子弹! 寒暄礼毕,自有婢女上茶。安宁见是茶末研磨的茶汤,汤色清亮,味道却很古怪。 这也都是难言好坏,知道这个时代就这个样子。自己入乡随俗才是正理,否则以后衣食住行的麻烦都会很多。 “小道长果然英雄了得!今日北门外一战,梁山巨寇授首,又俘其有三。公子此战定可扬名天下也!” 张叔夜老辣干练,威势咄咄逼人,表面上是在恭维安宁,却明显是指着和尚骂秃子,似乎一点也不打算给坐前的鲁达、柴进们留面子。 这是原则问题,必须界定好。 安宁转脸看看身边坐定的秃子兼和尚兼贼寇的花和尚鲁达,当真无语之至。 这人都是什么命啊? 不过鲁达似乎好涵养,落座后就一昧垂眉不语,仿佛入定一般。一切都是柴进交谈,戴宗在外传话,把城外宋江哥哥的意思细细说与张知州。 原则上说,此战未定胜负,官兵也只暂据优势而已。所以双方能谈的,不过交换战俘、尸首,约期再战等等。 此外,宋江还打算向海州府买粮千石应急?甚至多点溢价也无妨? 呵呵?就粮于敌没错,可刚打完仗就去找敌方花钱买粮,这就天下奇闻了吧? 安宁都逗乐了。不过张叔夜却未直接拒绝,而是沉吟半天,只答应售粮五十石,而且每石值钱十贯。此外,还要归还今日集市所掠物资财货。 燕青蹭就站起来:“你们不如去抢好了!” “抢掠乃汝等贼寇所为,吾等朝廷命官,岂能做那无君无父的勾当?” 怀仁县主簿蒋仝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五百贯钱,却是要拿去抚慰今日被贼人杀虐的无辜之民所用。若非如此,海州府一粒粮食都不会售卖你们”。 这样也行?安宁慢慢盘算,有点了然。 看来,张叔夜还有手段在身,不想一下子把这些梁山泊的贼寇们逼进死地。所谓众志成城、万众一心,那历来都是不好应付的恶战。 一番唇枪舌剑谈下来的方案,是海州府售粮百石给梁山群寇,折钱六十万。 此外,出于海州府释放鲁达、武松、李逵的善意,宋江也同意归还今日所掠的集市物资。果然戴宗回去不久,有人陆续送来当日掠夺的财物并清单,以及买粮食的六十万钱。 “你们谈完了吗?”安宁看他们渐渐静了下来,有点冷场,决定活跃一下气氛。 “说起损失来,贫道好好行走路上,无缘无故被卷了进来。被人射了几箭,磕绊得头破血流。此外师尊留给俺的神器也被用去数枚。现在,贫道是不是也该找谁来担纲此事?” 安宁觉得既然宋江这么容易沟通,那自己就趁火打劫好了。“自然,你们要是能把原样的神器拿出来,那贫道也可以退一步,不必索赔都没关系。” 担心梁山泊群寇们不满意,所以安宁又主动退让一步。 但他这就是在欺负人,去哪儿找啊?那些神器杀人无形,乃是神品中的唯一。所以说到这损失赔偿?就不是简单的几颗火枪弹和手雷的事情。 哪怕张叔夜这等朝廷大员,刘都监老于军伍,蒋仝之博学,前朐山令阎质之豪富,鲁达、柴进这些江湖悍匪,他们也都无法估算出这些东西的真正价值。 因为没有可兹参照的东西啊!在座众人纷纷表示,哪怕是等重的黄金都不及万一! 这都根本没法赔偿呢。所以安道长只能认亏吃了,平白生了一肚子怨气。因为那是花荣和李逵下手的。所以安道长的怨气,最终还要着落在他梁山泊身上。 所以这事最终还是很无奈,宋江表示愿出黄金四百两,以抚慰安公子那颗受伤的心灵。 计算方式很简单,安道长后背无辜挨了一箭,梁山泊出黄金百两慰问。两响霹雳一声天雷,每个响动各赔黄金百两,合计四百两,安道长意下如何? 自然,拿人钱财,就要与人消灾,古人诚不欺我。看见宋江的诚意十足,安宁也主动表示不再介入此战。 当然,你两边谁也别要惹俺。否则?你们自去掂量。 杀人家首领,折磨人家兄弟,还要人家出重金慰问自己。 放在前世的安宁,那是打死都不敢想象。便是如今海州府衙里落座的这些高人雅士,此前也未必会这样以为。 然而此事就这么和谐地发生了! 或者以柴进的练达,鲁达的禅机,武松的忠义,燕青的乖巧,戴宗的精明,甚至李逵的粗鲁,如今也都觉得理所当然。 他们的分歧却是,谁来支付这笔费用。 李逵肯定不想自己掏腰包,但是梁山自有其规矩所在。 所以安宁想要拿到这笔黄金,还要宋江召集兄弟仔细商议?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35章 李逵的规矩 第35章李逵的规矩 要说宋江这些梁山泊的群寇,他们这些年四处流窜抢掠到如今,那是什么都缺,唯独不会缺了金银珠宝之物。 但是,怎么花销这些财货,也不是张张嘴就能来的事情。 所谓盗亦有道,大家凡是都要讲规矩。众口纷纭之下,纷纷表态: “按照梁山泊以往的规矩,安道长这四百两黄金的事,就应该着落在李逵身上出。” “对,首先是他招惹了安道长,才导致安道长的反击。此后宋江兄弟攻城不利,折损了大首领穆横、花荣,连鲁达、武松也被殃及。要俺说,李逵才是咱们今日战败的祸首。” 晁盖拿出大哥派头,口水喷溅四射,大嗓门震飞几只海鸟,哪怕宋江都无话可说。 这些年,晁盖过的很郁闷。当年的梁山泊,是他领着几个弟兄打出来的,大家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何等逍遥快活? 后来宋江兄弟带人来了,看他“及时雨、呼保义”的招牌,自己心软留下他。谁也没想到,后来的梁山泊就慢慢就变了味道。 吴用兄弟死心塌地的辅佐他宋公明了! 这也罢了,自己也不是不能让贤。做大哥的,哪能小鸡肚肠?可梁山泊的规矩慢慢也多了起来,兄弟们都要分成三六九等! 晁盖是穷苦人出身,他最不喜欢、最不信任的就是官府了。可是自己的梁山泊,却渐渐规矩的比官府还官府呢!这还是梁山泊吗? 再后来,又要忙着招安? 我呸!晁盖最不满意的就是这件事。 招安了,兄弟们都能做官了?可是做官了又能干什么?继续欺压百姓呗! “其次,他李逵也是最早被人抓了俘虏,而且并不不受人待见。鲁达和武松虽然也是被俘,但是听说安道长并未难为他们,反而关心过武松的伤势? 这说明什么?说明安道长对李逵的意见很大。人家根本不想掺和此战,都是李逵惹的祸。”朱仝与李逵向来不对付,此时也跟在晁盖大哥后头落井下石附和道。 “再者,郁洲岛的财货被你李逵掠取无算。这本来是兄弟们要拿来做基业的地方,吴用军师此前念念不忘。兄弟们也是九死一生才算拿下,结果被你李逵一家祸害还没了。 如今谁还敢在这岛上睡觉、吃饭?真以为那些百姓都是良民?杀人父母,奸人妻女,掠人财富,还想人家对你多贴心?做梦啊。”卢俊义痛心疾首。 所以,从梁山泊过去的那些规矩说,这都是李逵的锅。 然而规矩是死的,李逵一直都是打破梁山泊规矩的那个人,这也是梁山泊的规矩的一部分。因为李逵对宋江哥哥的忠诚,无处不在。 宋江哥哥要做“及时雨”,要做“呼保义”。但他宋江毕竟不是太阳,只管付出,不要收获。因为这不符合人性的本质。 安宁前世读过鲁迅的《且介亭》,说尼采就自诩说他是太阳,光热无穷,只是给与,不想取得。然而尼采究竟不是太阳,最后尼采还是变成了疯子。 所以,如果没有李逵这个卑劣、贪婪、粗鲁、残暴、忠心的兄弟存在,一心想做“及时雨、呼保义”的宋江哥哥不是疯了,就该死了。 所以,李逵的恶,其实就是宋江哥哥的恶,他只是换了李逵这副马甲作恶而已。 山外的好汉,就只能看到“及时雨”的慷慨,和“呼保义”的仁义。但是,几乎所有入伙了梁山泊的好汉,心中都会知道宋江哥哥和李逵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的人,早该不存在了。至于加入后再想如何怎样,那就是笑话。交了投名状,还想要自证清白?门都没有! 整个梁山泊,唯一清白的人,只能是宋江哥哥。 因为他有好兄弟李逵,你有吗? 所以,梁山泊设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规矩,但这并非是宋江和吴用的故弄玄虚。 最初时也没有这么多复杂,只不过后来一直都有人陆续上山,最终的利益分配原则就要来回调整。 壁如晁盖当老大的时候,大家吃大锅饭。 后来宋江带着李逵等人来了,梁山上的人手也多了,就要分出三六九等。大小头目和喽啰的待遇就要拉开,官府的九品十八级就被宋江哥哥借用上。 再后来,随着“呼保义、及时雨”的名头越来越响亮,梁山泊的队伍也在继续膨胀。 后浪赶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晁盖的坠落,卢俊义的升起,这些不公平就被众人引以为戒。 一些早期入伙的大头目,他们的利益就要获得承诺和保护,谁都不愿成为梁山泊抛出去的那块骨头,否则人心难安。 宋江无奈,于是商议定了三十六兄弟排位,不再增加。 其他入伙的喽啰都要被分配给这三十六人管辖,三十六支队伍各管各的,互不隶属。 三十六个头目的共主就是呼保义宋江哥哥,梁山泊瞬间被穿越到西周的分封时代。 然后这三十六支队伍中,随着各自头领的渊源和交往展开,渐渐也从互不隶属慢慢走到互相拉山头、讲关系、交换利益的程度。 比如阮氏三兄弟与晁盖的交情,卢俊义之于燕青的主仆关系,花和尚之于武松、史进、张青的二龙山聚义,解珍、解宝兄弟情谊等等。 这无疑都是对宋江哥哥领导地位的某种挑战! 所以,在宋江、吴用的或明或暗支持下,最后又被李逵不断地打破那些不合时宜的旧规矩,重建一些新的规矩。 无论是明规矩,还是潜规则,无论是哪个山头、哪些人的规矩,不要脸面的李逵都能用他粗鲁的板斧劈开一个个巨大漏洞,最后就成了如今梁山泊的四不像规矩。 地球人都知道,李逵就是个不讲规矩的混人,但他有宋江哥哥罩着。 所以梁山泊的好汉们,平日里谁都不愿和他一般见识。因为无谓地拉低自己的人生下限,并不合适。 但是李逵不这样认为,他认为自己也是讲规矩的。 自然,李逵的规矩就很简单。 凡是对他有利的就支持,凡是对他不利的,就一概破坏。 所以这次,李逵一样不要承担这四百两金子的费用! 李逵自然已经被放了回来,整体看伤势不算严重。脸上被踹了一脚,红肿一片。不过鼻子已经没法用了,脚上的伤是自己斧头砸的。 眼睛也是红肿?那是踹的,还是哭的?这特喵恶心人。 貌似胆子也被那个安道长吓破了?李逵此时正偎在宋江怀里闭目养神。 经过大半天的缓和,李逵终于从噩梦一样的战场中回过神来。 此前被安宁踹肿的眼睛更加细小,但他还是努力睁出两条缝隙,穷凶极恶地盯着眼前的众人来回打转,瓮声瓮气: “你们有人出卖了黑厮!不然为甚是俺去了那道爷身边,你李俊就离的那么远? 一定是你们有人买通了祂,专门请他收俺黑厮呢!想要等俺黑厮被那道爷害死了,你们才好接着来害俺家宋江哥哥!是不是?” 李逵歇斯底里。“你们都很值钱,只有俺黑厮是个贱人。海州的那张纸贴的到处都是!俺黑厮才值十万钱,才十万钱哪!” 李逵再次伤心地哭泣起来,顿足捶胸,再次把头埋入宋江的怀抱。 宋江不断拍打着李逵的后背,轻言慢语地哄慰他,温柔有加。 李逵伤心了一会,再次爆发。又从宋江的怀中跳了起来:“你们凭甚要黑厮出这四百两黄金?黑厮若知道是谁的鬼主意,这就大板斧砍了那厮!” 李逵的口水到处喷洒,比晁盖的口水还嚣张,众人纷纷躲避。 说到底,他李逵可以不要脸,别人却不能和他一般见识。何况,还有宋江哥哥的面子也要照顾。 再说,仔细琢磨一下,人家李逵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军师吴用就出来圆和场面: “说是哪个兄弟故意陷害李逵,某家是不信的。不过非要说都是李逵兄弟的锅,一不太妥当。 咱们单就说上午那一战吧,如果恰巧冲到安道长身边的人不是李逵,而是咱们兄弟中的哪一个。难道咱们就不会挥刀向前了? 穆横、花荣两个兄弟是怎么死的?难道换成咱们出手,就真能灭了那安道长? 扪心自问,这想法靠谱吗?所以啊,李逵被安道长俘虏,岂不也是在替咱们受过?” 吴用说话和风细雨,却很有条理: “还有咱们这次想要出钱的主要目的是什么?还不是大家都真心怕了这安道长那些霹雳和天雷的杀机,情愿多出些钱买他放手不掺和? 甚至,要是能用钱把安道长拉过梁山泊这边,那岂不是更加的绝妙好词?” 吴用为这件事定了调子。 所以,在吴用的浆糊下,梁山泊好汉们议定的最新规矩就是,李逵只出他的身价十万钱,自然,鲁达、武松也各出十万钱,大家都不要谈身价了。 没道理一样被俘,李逵才出十万钱,鲁达、武松就要各出五十万? 凭什么啊,就因为李逵人贱吗? 此外,“及时雨”宋江哥哥表示,他也有指挥不力的责任,愿意掏腰包补足九万钱,折合黄金五十两。 其余三百五十两,就从这次搜刮东海县的劫掠物资中折算拨付,因为这是郁洲岛的错。 这个结果,大家其实都想笑。 本来李逵劫掠东海县所得甚众,众人也只能眼红气恼,并无抢来充公的计划。便是有,估计李逵也不会答应。 好吧,这大概也是李逵规矩的精髓所在吧? 在座好汉们全票通过,戴宗赶紧把消息传递进城。 柴进长舒一口气,这事就算了结。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36章 石猴西游记 第36章石猴西游记 “安道长你看如何?”柴进一改面对海州官员时的倨傲,和风细雨地与安宁商量此事。 “嗯呐嗯呐,那就暂且如此吧。”四百两黄金,后世就要六百万呐! 安宁幸福得有了想要晕厥的冲动。 一直闭目坐禅的花和尚鲁达却忽然睁眼看了安宁一眼,似乎颇感诧异。 “哈哈,莫非和尚还有甚奇怪的?”安宁打趣他。 “和尚只是如今才知道,原来安道长你不是神仙,神仙哪有贪财的道理?”鲁达睁大眼睛,努力显得自己很纯洁。 “喔喔,看来和尚对安道长很失望啊?”张知州笑着搭话。 “不然,若安道长真是神仙,和尚才会失望。”鲁达却反驳道。 “这又如何说法?和尚在城外时,一口一个神仙尊崇,还说要和安道长叙叙旧?那你应该崇拜神仙才对啊。”怀仁县主簿蒋仝跟着打趣。 “神仙无喜无悲,和尚拜不拜祂都没甚好处。所以和尚就是找神仙叙叙旧,却懒得拜祂。安道长不是神仙,所以看到和尚拜你,道长就会心生欢喜。所以和尚这就拜过安道长。” 花和尚果然高宣佛号,冲着安宁郑重施礼。 安宁、张叔夜对视了一眼,也认真回礼送行。 柴进、鲁达、武松、燕青告辞回去,戴宗已经再次赶回来,四百两金子也被奉上。黄澄澄的还带着些烟灰火燎和水痕,想来是好汉们刚从海里捞出来的。 至于安宁去哪休息,自然是进海州城了。 安宁又不是傻子,一边是马上就要覆灭的梁山巨寇,一边是前途无量的大宋良将张叔夜,该选哪边还用考虑吗? 他又不是天平称,一定要去耍酷玩公平。 张叔夜老于谋划,今日之战,要说自己多么运筹帷幄,那就难堪了。差一点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自然看到小道士安宁的价值,怎么可能让安宁真的就此保持中立? 那可真正笑话了。所以张知府在和淮东兵马都监刘绳孙、前朐山令阎质、怀仁主簿蒋仝、权朐山尉王大猷等人简短商量后,提出海州府愿出钱三百一十万钱酬谢安道长。 “安道长倒是不用谦让,这些都是道长应得之物。”见到安宁有些狐疑不安,淮东兵马都监刘绳孙虽然眼红这些金子,却还是识大体的人,向前劝和道: “这些钱都有具体开支明目的。安道长生擒李逵、鲁达、武松,那赏钱却是李逵十万钱,鲁达、武松各七十万钱,这就得钱一百五十万钱。 斩杀穆横、花荣,他二人的身价各有五十万钱,所以又得钱一百万钱。 此外,安道长还帮助守城,阻了盗寇入城,所以海州乡绅也愿出谢仪六十万钱。” 刘督监扳着指头娓娓算来,甚至还拿出一张檄文验看过。 按照这个时代的价值,一贯铜钱合七百七十文,一两黄金约合十贯铜钱,计算安宁得钱四千二十六贯,索性也折算四百两黄金,便于携带。 另外那二十六贯钱,道长就放在身边零用吧。 要说这世间,最容易发财的事情还真就是战争了。 安宁不过随便在海州城外掺和了一下,就到手黄金八百两,还是两下通吃的节奏。 这可是笔巨款啊! 这个时代里,一般人家的资产不过一二百贯而已。 八千贯家资,放在海州地方就是大户人家了。许多人家要挣扎几代人才能积蓄出来,就被安宁两弹一雷就淘换出来。 安宁虽然决定入住海州城,也未必就放心这个时代的官府衙门。 天下真有白狐,或者也能长出九条尾巴。但是乌鸦,有白羽的吗?所以,安宁决不能象林师叔那样,胡乱伸手到别人盘子里胡乱搅和。 何况收了人家金子,就需要避嫌。不能就此入住州府衙门或者驿站啥的。 左右身上不差钱,安宁牵着二嘎,信步来到城西南的大慈禅寺旁,寻了一家看着还算宽敞的客栈入住。 “西门客栈”?应该不是西门庆开的店铺吧?安宁有些疑惑。 虽然《水浒》上言之灼灼地说西门庆的确是被武松打杀了,然而《金瓶梅》里的西门庆,还是逍遥快活了许多年。 那厮又是个极有商业头脑的人物,他要真来海州开个分店加盟啥啥的,谁能奈何他? 就这么一路走近,又陆续看到不少带“西门”的字号商铺,什么西门药铺、西门典当、西门茶舍、西门米行,,,不一而足。 甚至近前道路拐弯地方,安宁还看到一座真正的城门。 安宁拍拍脑袋,嘲笑自己的胡乱琢磨。 此地带“西门”的店铺招牌多,只能说明此地就是海州城的西门所在嘛。 安宁真心觉够这些店面东家够实诚质朴,与西门大官人没得干系。 二嘎你说是不是啊?“嘎嘎”,二嘎表示赞同。 店小二远远看到安宁牵着那头神奇的骡子过来,心中生出眩晕的感觉。 这位就是白天在北门打退梁山泊巨寇的神仙爷爷啊? 一辈子第一次见到活神仙的店小二跑前忙后,很快就帮安宁张罗好二楼的宽敞客房。至于二嘎,就安排在后面的棚子里安歇。 打开客房的后窗,哥俩就能聊天了。 嗯呐嗯呐,不错不错。安宁心中还算满意,有钱和没钱,心情老大不同啊。 匆匆洗漱一下,就要出来走走。 晚上还要赴张知州的庆功宴,一些话由还要事前仔细掂量好才对。 原来这西门却是海州府的精华所在,沿街各种店铺林立。哪怕白天还在打仗,这里依然做着各种的生意,往来不断。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海州素享山海之利,其中又以盐茶为大端货品。特别是海州茶叶物美价廉,早已是大宋六大榷茶之一。 要说盐场也是有的,但是规模就不太大。倒不是海州不产盐,海州府的盐其实很有名气,他的不产盐,却是当年一段故事。 宋史说:孙伯纯知海州时,朝廷发运司发文商量要在海州设置洛要、板浦、惠泽三盐场。孙知州以为非便,不同意。 发运使司的主官大怒,亲行海州坐镇,决意要做成这件事。 可是孙伯纯抗拒排斥也非常坚决,甚至百姓都上言置盐场为便,他也不为所动。 孙伯纯对百姓晓之以理:“汝愚民,不知远计。官卖盐虽有近利,官盐患在不售,不患在不足。盐多而不售,遗患在三十年后。” 盐田的事情,直到孙伯纯离任后,才仓促置了三个场。其后海州地方就不断生发刑狱盗贼,比旧日浸繁十倍,皆是源自置盐生发之故。 果然未见其利,先见其弊也。 不过安宁却觉得这种胡说八道的论点简直不值一驳。 世间事情,发展才是硬道理。他孙某人又怎能因噎废食? 官盐不售,自然有私盐介入。盗匪蜂拥而来,说明鱼盐之利的确富了百姓嘛。 官府要做的,是去增售官盐,或者努力剿匪,而不是让百姓坐守穷困。 安宁估计这位孙伯纯同志大约是司马光的缸友吧?特喵全是党争之祸啊! 不过说实话,安宁更加关心的却是海州城的地理位置,以及城防结构。 能不能承受宋江的攻城打击?甚至此后面对金国来攻时,海州城又当如何? 见识过汴梁城的高大雄壮后,海州城就显得狭小局促。 方园九里的城墙,只有外面包砌砖石,内侧都是夯土漫坡。城墙上也是很窄,只能容得二人对面行走。 除东、南二门有瓮城外,城上也没有敌楼、宿兵舍铺等设施,可说非常简陋。 在安宁看来,这座海州城,其实是很难固守的。 但是海州城中的百姓,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海州城总能得到神仙庇护,可抵雄兵百万。 壁如今日西门酒楼中的食客话题,就是今日那神仙一样的小安道长。 大家纷纷猜测他的来历。有说他是天上雷霆神将,还有猜测他是太上老君弟子下凡。最离谱的却是一个说书人,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安宁的来历: “曰东海之外有花果之山,山上有一奇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四面更无树木遮阴,左右倒有芝兰相衬。 盖自天地开辟以来,它每受天地真秀,日月精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胞,一日迸裂,见风化出一石猴。 那石猴在花果山中,却会行走跳跃。食草木,饮涧泉,采山花,觅树果。与狼虫为伴,虎豹为群,獐鹿为友,猕猿为亲。 夜宿石崖之下,朝游峰洞之中,原本日子过得极好。忽然一日,有东海龙三太子敖丙从海中分水来见,云海湾西岸的海州之地有巨寇出没。 原来这些巨寇都是西海的一些水妖幻化身形而来,他们不知天地君亲的大道理,只是一昧杀伐劫掠。 如今更要坏我东海的神仙灵境,吾等又岂能坐视? 二人商量一下,那龙三太子敖丙滚身变成一头骡子。 石猴看了拍手称快,它却幻出道家人形,牵着骡子西游海州之城,,,,” “啪!”一陌铜钱摔在那讲书人的桌上。 “打住!打住!你才是石猴变的!你们全家都是石猴变的!” 安宁巧在此处寻点吃食,实在忍不住别人如此编排自己,怒冲冲破口大骂。 周围的人见到正主过来找麻烦,都怕惹出纠纷,纷纷散了。 那说书人既然得了安宁的铜钱,自然不屑再和他辩解这只是演义,不是史记的等等区别,袖上钱也是撒腿溜了。 里面靠窗尚有几个蒙着黑纱女子在用食,见此光景,不禁“扑哧”乐了起来。 所谓好男不和女斗嘛,安宁深以为然。 所以纵然不爽,也只能恶狠狠拿眼神来回秒杀她们几次,摔袖赴知府之约了。 嗯嗯,安宁也刚刚买了两身宋人的衣裤穿戴。既然来了,那就要入乡随俗,别总想着标新立异。 安宁一路走着,一路却在想那两个蒙着黑纱的女子,怎么有些眼熟? 孙大圣携手龙三太子祝大神们节后生活愉快,求收藏,求推荐,求阅读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37章 大腿,吾所欲也 第37章抱大腿了 “不知安道长贵庚几何,驻锡何处,想必尊师定是神仙人物!”推杯换盏,兴高采烈之际,淮东兵马都监刘绳孙代替在座的人问出一个非常敏感话题。 安宁看看四周竖起的耳朵,自然知道需要掰扯些东西出来应付一二。最好能把自己落籍下来,不然总是无根之萍,如何能在这世道里厮混? 安宁走了不少地方,想要找的根基之地就在眼前。海州真的不错,郁洲岛孤悬海外,距离陆地不远,只要发展好水师,就不虞有失。 此话怎讲呢?安宁始终要对付的,还是靖康之后的女真人入侵的局面。他的根基就不能设在内陆,去和正在兴起的女真人在陆地鏖战,那就是在作死。 海州据海而守,却离中原腹地最近。一旦登陆就能迅速占据徐州、邳州一线,威慑汴梁、洛阳,掐断南北,控扼两淮。 但它又不在徐州、汴梁、济南这类南北东西的中原要塞之地,金国犯不着出动主力过来攻击他。何况除了海州,他还要布局吕梁之地,时刻威慑关中、河东。 此外,若能在太行山、大别山、泰山,以及海外济州、金州一带也设下据点,那就更加布局完美了。 当然,无论其他的要塞地点能否守住,海州一定要先要拿在手中。 这是根基之地,安宁快要爱死这块地方了。西北是沂蒙山脉,西南是两淮水网,东面大海。当真攻守有度,进退自如。 本地的人烟密集,坐享盐茶之利,何况西去利国监一带,还有碳铁的大宗矿产基地?怎么看怎么像是合适立业的样子。 至于自己的身世却很简单。小师叔吕生就是自己的师尊,他本就是海州西北吕家沟人,现在饶州广丰的真隐观修真。 师尊是海州人,弟子也该能落得下籍吧?何况自己今日还有守城之功。 嗯呐嗯呐,趁着人多,也要打听一下吕家沟的人物故事,怀仁主簿蒋仝或者能帮上忙? “刘督监太客气啦。说起身世,却一言难尽。小子六七岁时被托付到师尊门下收养,寄居道观十一年,此后又奉观主之命行走四方,游历修行了两年。 此次来海州之地,却是专为了替师尊查访他少年时失散的亲人。师尊是海州西北吕家沟人,他少年离家,记得家中还有一个妹妹。这吕家沟,该属怀仁县吧?” 安宁从怀中掏出小师叔给的那块黄杨木挂坠,说起小师叔的家人、妹妹事情,不知蒋主簿能否帮忙查探一二? “这就没话说的,小道长对蒋某有救命之恩呢,自当全力以赴,帮你差个水落石出。”蒋主簿接过黄杨木挂坠,嗯呐嗯呐,此物为乡间小儿佩戴辟邪的用处。 “永丰?吕生?海州西北吕家沟?” 知州张叔夜却从蒋主簿的手中索过那枚黄杨木挂坠仔细打量,又冲着长子张伯奋使个眼色。张伯奋心领神会,接过来袖在手中出去一会,再回来时就有些严肃: “请问安公子,尊师吕生名讳?面相如何分辨?” 纳尼,想查户口啊?难道大宋的户籍管制真有这么严?安宁疑惑不止。 “师尊从不喜与人交道,也不喜这人间拘束。更不许人说他姓名,只叫他吕生,所以便是吕生了。说到师尊面相嘛,呵呵,如此如此,却是很随众,一眼就会忘掉的那种。 不过有一样,小子幼年到如今,师尊的面相几乎就未变化过一般。常以一衲衣蔽体,寒暑不易,记忆犹新啊。”随后促狭地冲着张伯奋龇牙一笑: “说起来,我家师尊的面相倒是与张公子颇类呢!哈哈,哈哈!”安宁斜眼瞅瞅张叔夜,心说给你戴顶疑似的绿帽不会介意吧?谁叫你家公子多嘴呢! “我可怜的兄长啊!”耳中却传来一声女人的哭嚎,这是为何? 大门被推开,一个四十余岁的绿衫夫人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哭哭啼啼地走了进来,一头珠光宝翠碰撞叮叮当当。唬得一众宾客全都站了起来,心中纷纷纳闷。 这安公子不过二十余岁,如何当得夫人的兄长?难道这小安道长也是不老之身吗? 那夫人一身富态,颤巍巍来到安宁身畔,搂住了安宁就不肯撒把: “我的儿,老身兄长自小随你祖师爷出游,居无定所。原来是在真隐观里修炼。 这枚黄杨木的挂坠却是老身幼年戴在脖子上辟邪之物,兄长离家时,老身亲手给他戴上的,没想到兄长还留着此物。 如今你既是我那兄长的弟子,那与他儿子也没什么分别了,老身就是你要找的姑姑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安道长的师尊却是张府尊夫人的兄长,那么这都是亲戚啊?在座众人都是兴奋起来。那啥,什么梁山巨寇?现在还用考虑他们吗? 本来只是想在海州落籍,没想到却意外整了这么一出。安宁自然不能再继续玩世不恭,这可是误打误撞地抱上真大腿呢,完全属于意料之外的巨大运气。 安宁打死也想不到张叔夜的夫人姓吕啊,也是海州人?还是师尊吕生的妹妹? 那啥,安宁都被作者的剧情设计感动了。 一声声姑姑叫的亲热香甜,眼角都来回红润了n次不止。 吕氏自然更加高兴,早就说过咱家大儿子长得像他舅舅,可总是有些不长眼的东西私下胡乱怀疑。这下都没话说了吧? 兄长的弟子就在此地呢,挥挥手能拿天雷震死你们! 原来吕氏也听谁谁说了今日少年的厉害,抬手就把敌将立马震趴下。这都是俺家兄长教的好啊! 或说兄长少年追随邋遢道人行走后,便再无消息,原来却是修炼神通去了。 这一日宴席吃得自然更加欢畅无比,虽然这个时代酒水度数不高,安宁也架不住亲情呼唤。酩酊大醉后,似乎还曾口吐狂言。 然而具体说过什么,第二天就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了。 本来就战场劳碌,然后又是醉酒劳累,安宁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足足两三日之久。 直到第三日的傍晚,州府夫人吕氏再次使人来唤。安宁这才匆匆洗漱,再去知府内宅用膳。席间少不了又要说一些家常典故,还有小师叔吕生玩转天雷的传奇故事。 吕氏听的一会哭,一会笑,整个内宅都陪着她沸腾不止。 因为安宁少小幼孤,自然对于家事所知有限,然而说起各地风光景色,安宁却是滔滔不绝。不但吕氏听的津津有味,便是在旁相陪的张伯奋、张仲熊兄弟也是大开眼界。 加上安宁极会说话来事,所以这半日过的,极为轻松写意。 张叔夜却一直在外公干,直到晚间才回来。 比起前几日初见,当然更加亲热和严肃。长辈嘛,张叔夜如今再看安宁,就更觉和蔼可亲。寒暄之后,张叔夜就邀安宁去书房私聊。 婢女上茶之后,张叔夜叹息一声,才缓缓说道: “你家姑母吕氏便是这海州之人,昔日老夫曾为官海州,便娶了你姑母为妻。她的家世却是可怜,兄长走后,父母相继染病身亡。老夫当时娶她,也是存了许多怜悯。” 安宁心中臭骂放屁啊,一个把妹控也想洗白自己吗?俺咋就没遇到这等怜悯萝莉的好机会?然而这等牢骚也只能埋在心里抱怨,丝毫不能挂在脸上。 “此后也曾多方打听过她兄长下落,却毫无机会,没想到居然在永丰老家,倒是巧合。” 原来张叔夜的老家也是永丰之地,“然而老夫有着官身累赘,这些年始终未曾返乡一次,竟是错过了他。不想今日却又撞上了,当真天下奇缘也。”张叔夜沉吟道。 “这且不说他,咱们且说你昨日的缉寇赏钱如何打算?” 张叔夜本想要问安宁将来的打算,愿不愿里落籍在海州?如果愿意的话,自己正好也有些安排,需要人手帮忙落实。 “什么?”安宁却财迷心窍,一时误会了,脸上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 这赏钱会有什么问题?这都是已经落进口袋的东西啊。难道就因为咱们疑似一家人的缘故,你张姑丈就想廉洁奉公地避嫌了? 这可不成!足足八千贯呢,俺还指望拿这些钱生发,过上醉生梦死的二代纨绔日子呢。 所谓大腿,吾所欲也。赏钱,亦吾所欲也。赏钱和大腿,吾所共欲也。 似乎看到安宁的紧张,张叔夜一怔,忽然就想到一种可能。微微打趣笑道: “不想我内兄那样的世外神仙,他的弟子居然这么醉心红尘?那你还当什么道士啊? 不过你那日酒席间的诗作的确霸气!” 呕啊?俺还作诗了?安宁惊讶无比:“姑丈说笑了,安宁却不善作诗。那日也没印象有什么诗啊?难道是好大一树杈,地上一窟窿?” “哈哈!”张叔夜被逗乐了。“贤侄果然有趣。不过你这首短诗当真振奋人心啊。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嘿嘿,老夫前日便是拿了这首诗去劝降宋江。据赵子庄回来所言,这些盗匪虽然还在狐疑不决,不过的确开始貌合神离。最重要的是,他们又在断粮了。” 张叔夜喋喋怪笑。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38章 救宋江的理由 第38章救宋江的理由 “招降宋江?”安宁恍然大悟。 就说嘛,此前既然朝廷有招降之意,那么张知府自然要多做考量。此前没能招降,却是宋江正在吃早饭的兴头上,不愿归顺罢了。 “去岁,宋江三十六巨寇据梁山泊欲北犯东平,前执政侯蒙上书言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河北,官军数万无敢抗之,则其才具必过人。 又有浙东方腊之贼将起,朝廷西军却已北上大名府,江南禁军不能制方腊。于是侯蒙请赦宋江等巨寇,使讨方腊以自赎。 此事原本已经谈的七七八八,奈何中间出了点小事故,耽搁了一阵子。再后来,侯残阵未及赴任东平就过世了,这事就没了跟脚。 此后迫于西军北进之威,宋江一路流窜青州、沂州、楚州、海州之地。你也看了,这一路上的祸害当真不轻呢。 然而如今朝廷方略,却还是要招安的意思。”张叔夜郁郁道。 “西军北去大名府?”安宁偷眼看看张叔夜,猜测莫非是要北伐辽国了? 不过安宁知道,北伐灭辽之后,也是大宋社稷危殆之时。靖康之辱,就此深深烙在每个汉人的灵魂深处。 汴梁城那位,当真作茧自缚。 如今自己却不便探寻此事,这世间高人多的是,不差自己一个穿货。 现在看还有时间,可以多设法捞点本钱,到时咱们先要拒郁洲岛自守稳妥了,再言其他。 所谓“躬耕陇亩,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你看,孔明这话说的多好啊。了不起俺也立马还俗,学学眼前的姑丈张叔夜,多多怜悯几个小萝莉,那日子应该还能过的下吧? 看张叔夜的忧虑神情,想来也是多有国事担忧。然而卵用! 说到底,他在海州可以一手遮天。到了汴梁城,那也就一说不上话的小脚色。 朝廷方略,他乐不乐意的,都要去执行。 但是,把这样一伙肆虐河北、山东之地数年的巨寇招安,不经杀伐整训,囫囵吞枣地放去江南之地征讨方腊? 江南百姓何其无辜?刚被方腊抢掠一回,再遭宋江巨寇的蹂躏? 所以张叔夜才会把安宁的新诗派人拿去给宋江分享。 他还真心不是想劝这些梁山泊的巨寇们都能改邪归正,更大心愿是想要这些家伙多学学项羽,人家那才是真汉子。 如今梁山泊群盗巨舟被焚,退路已断。然后又困守海滨,辎重全无。 张叔夜胸有成竹,海州守军根本不必和他再战,多困他们几日啥事都解决了。 反正如今他们降不降也就那么回事,征方腊而已。 因为方腊折腾的太欢,梁山泊也久未招安。朝廷终究不想这天下混乱,童贯的西军已经去江南了,有没有宋江当真不太重要。 不过还是要去的好,否则张家姑丈怕是没得彩头挑! 安宁以为,无论如何,方腊的块头都要大过宋江几倍,哪怕老张全歼了宋江,功劳也赶不上人家平方腊的零头。 何况此前还有东海郁洲岛陷落的麻烦,那还忙活啥? 招安了梁山泊巨寇,然后赶紧把他们送去从讨方腊。哪怕赶上结尾都好,这样老张的功绩才会耀眼好看。 因为汴梁城的那位今上,现在要的就是好看!丰大豫享呢,这是国策。 来自后世的安宁自小都是读着《水浒》长大的,里面藏着不少沙雕偶像呢。 那都是好打手,喔,好汉子。真要都被张叔夜祸害在白虎山下,可定浪费不少看家护院的庄丁。 所以,安宁觉得,自己真的有义务救他宋江一次,顶多下不为例好了。 “朝廷方略如此,难道姑丈也要违背?全歼梁山泊群盗,说起来实战功卓著,然而海州军卒的损失就不用计较? 汴梁城里,姑丈也徒然落下残暴不仁之名,失了老成谋国之誉。 何况兵者,凶器也。战事变化又岂能事事尽料?中途翻盘的战事多了去呢。 再有,彼盗困兽犹斗,又岂能真的全歼?但有漏网逃亡者,其难免继续祸害地方,百姓何辜啊?” 安宁还是认真组织语言,努力劝说张叔夜打消全歼梁山泊巨寇的主意。 不过,也不能全都招降了。 让他们这些巨寇心思齐齐的去征伐方腊,很大概率是宋江和方腊联手祸害大宋半壁江南,保不齐还给你来个前线倒戈啥的。 真到那一刻,估计咱们张知府也要跟着吃挂落的。而且,貌似自己也一点好处没捞到。 咱们怎么着也要拿出几颗大好头颅出来,先杀杀这些巨寇的威风吧? 然而说是这样说,究竟杀谁,不杀谁,杀人的理由,杀伐前的分化瓦解等等,这中间的布局手段就大有讲究。 杀人是为了彻底瓦解分裂梁山,不是引起他们同仇敌忾,更加抱团。 张叔夜一代名将,绝不会看不清这些门道,估计也不需要自己替他筹谋这些琐碎。 难道老张早有剿匪的腹案在胸,只是想要自己参与料理杀伐招安的后事? 安宁表示疑惑?张叔夜哈哈大笑,这小子就是机敏,可造之才呢!随手抽出那张檄文: “你道这是什么?” 安宁仔细看过,一竖大拇指,果然姑丈英明啊。 原来张叔夜这次打算,还真是要行打击、分化梁山泊巨寇。 他定下的主意就是能削掉多少就算多少。留下的巨寇即便招安了,也已经胆寒,成不了气候。 无论如何,等这一战打完了再谈招安诸事,未为晚也。反正没有抵牾朝廷方略。 如今张叔夜找安宁讨论的,还真就是招安的细节谋划,以及招安后的安置手段等等。 张叔夜觉得前几天安宁那两下子玩的实在漂亮,不仔细用在招抚定策上委实可惜。 老张的确是想要把大部分宋江的梁山泊贼寇送去江南平方腊,但也还会留下一些贼寇在海州的。 那么,用谁来管理这些留下的贼寇?这个问题就很严重的。 海州府目前并无合适的大将之才,能够镇住这些梁山的巨寇。安宁如何? 安宁赶紧摆手拒绝:“那啥,姑丈。俺还会做诗呢,又是修真的道士,可不想去当兵。” 当兵就要在脸上刺青,俺这么风度飘飘的少年,怎能受那等屈辱? “当什么兵啊?组织民社就好。如今海州地方民社的弓手全都羸弱不堪使用。 本州打算把他们都裁撤了,然后把你落籍在海州府。这样你就可以抽调些梁山好汉组织一个新的民社。 有到战时,你们可以配合大军行动,捞取军功、物资,平日却并无人管理你们。 大可做些保镖、缉匪、开店铺、建作坊等等营生,那都是十分方便。” 一句话,海州府的地方豪强干不干? “当然干啦!姑丈,俺跟你说,咱们就在此地,煮盐、制糖、做肥皂、大炼钢铁,酿酒,啥啥的。 您不用担心这些,咱不干那些市面的大路货。咱们玩些高档的,就把俺家师尊的学问发扬光大就好。妥妥混成大宋超级纨绔一枚啊! 不不,咱们不做纨绔,咱不就是那个发家的意思嘛。 当然喽,保家护国,那也是必须的。妥妥给你练出三千民壮精兵来。 嗯呐嗯呐,包在侄儿身上,您就安啦!”安宁眉开眼笑。 “好,老夫且信你一回。你呀,也别再做道士了。世间哪有一门心思当纨绔的道士?当真要玷污人家道门规矩不成? 哈哈,所以啊,你还是多想想传宗接代的事情吧。 甚得?身上那张度牒啊?海州府就能帮你转换出来,两千贯钱一文不少的给你到手。 至于早期所费财货投入,除了你自己前几日战场所得赏钱八千贯,加上度牒两千贯,就有一万贯,不少了。 此后还有招安梁山泊的贼赃,也可以划拨一些做你民社之资。 老张家也投他两万贯进来,咱们二一添作五,皆大欢喜也。哈哈,哈哈。不过,保家卫国那是咱老张家的传统,绝对不能丢掉,记住了!” 如此等等,张叔夜娓娓而谈,处处伏笔。安宁听的兴高采烈,壮怀激烈。 当然,人家张知府老于官场之道,自然不会把话说的这么开。 安宁也不会傻到要拿笔全给记录下来,作者更没有顺风耳去探听仔细,人家两个时辰谈话呢。 说到底,他张某人也不是圣人。大宋将门怎么回事,老张看的门清。 不说太原折家的世袭,西军种家的良才辈出。其他但凡有些手段的人家,几个不是在抓紧扩充自家的民壮势力? 不然呢?把诺大家族生死都交给汴梁城那位去关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呢! 但这这中间除了皇权的实力碾压外,也还有妥协,起码说你的家族得到保全了。 所以,如何才能不显山、不露水地拓展积蓄家族的影响力,这才是人间正道。 话说可以透了,然而事情该怎么干,就很要命。 这些发家致富做纨绔的话题安宁喜欢听,自己既然已经来了,自然需要落稳脚步。 然后继续干什么?生儿育女繁衍出家族呗。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39章 张叔夜的担当 第39章张叔夜的担当 既然已经放开了闲聊,张叔夜自然再叫几个小菜进来。二人上炕盘腿而坐,喝得兴起,谈意更浓,甚至开始仔细规划此后海州的经营细节。 “安宁,既然要还俗,那么家中可有其他亲人需要接来同住?此外,汝可有表字称呼?”张叔夜忽然问道。这些都是严肃话题,回避不得。 “侄儿幼年就随师尊生活,不记得还有其他家人在世。至于这表字,你也知道的,我师尊可不在意这些规矩,所以一直都没有表字。”安宁有些颓唐模样。 “呵呵,你呀,以后是要做些大事的,不能总是让人直呼名字。这样吧,姑丈就帮你取个表字好了。”张叔夜站起身下来走了几圈,捻须道: “虽说如今你只一人在这世间,然而祖宗衣冠还是要你明旌的。故而,汝当以铭为字。《礼》曰:铭者,明旌也,自名也,自名以称扬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后世者也。 然后呢,你虽年轻,然而见识卓绝,谋略深邃。诚如《左传》之言:能布其德,而兆其谋也。所以啊,老夫就赐你表字兆铭如何?” “照明?”安宁扑哧乐了。您老咋不给俺直接取名蜡烛呢?不对,油灯也能照明啊!啥啥?是“兆铭?安兆铭?”哈哈,按装照明,不要连接水电啊?哈哈,哈哈。 眼看张叔夜有点急!安宁赶紧摆手,行吧,行吧,安兆铭其实挺好的。 啊?那啥,我喜欢,我喜欢。“兆铭多谢姑丈赐字。” 这顿酒真心值得喝,因为张叔夜打算把家族的许多东西都转移到海州来。 这天下将来如何,其实谁都看不太清楚。 老张哪怕再忠于朝廷,可他自己的家族却不能断了退路。东面的郁洲岛其实就是个好地方,此前口袋里没人能担当这大任,所以一直没法布局。 然而今日却又别出气象,安宁安兆铭,足以支撑这份重担。 张叔夜微微叹息,如今汴梁城那位,本非储君之选。奈何先帝早逝,只好推出他继任大统。这的确是极为勉强的事情,诚如章子厚言“端王轻佻,不可以君临天下”。 今上所学多风流洒脱,书画双绝,若是做个闲散王爷自然极好,但是做官家就有些率性。 甚的“丰大豫享?”一个花石纲,就生生逼反了半壁江南,果然害民不浅啊。 张叔夜忽然又联想到关于今上“望之不似人君”的另一件公案,看着安宁的眼神就渐渐有些疑惑。福州?安氏?十几年前? 老张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曾今指斥今上的疑案。 昔日安惇长子安郊曾任福建转运判官数年,他登对面圣今上后,曾归与客言,曰今上“穆若之容,不合相法,终当有播迁之厄。” 客告官其语,遂坐“指斥乘舆”获诛,其家绝嗣! 可是,那安郊却是当真有些麻衣神通的! 其所相亦多有应验,所以很多人都对今上的“播迁之厄”提心吊胆,便是自己这次急于布置家族退路,又何尝不是受了这句话的感染? 诡异的是,面前这小子安宁居然是福州出生,昨日听他叙述幼年经过,似乎一切行迹也都能对上? 那么,他广丰安氏,真的就绝嗣了吗? 凡事都架不住联想。 张叔夜虽然离开京师一年了,可不代表京师流传的故事,他就完全不知道。 那首诡异的词,福州提刑官郑某人的死,汴河上画船的石狮子,大相国寺和尚被弃市,金国使者在宫宴上被人打成重伤? 这个小道士如果是安家的后裔,如果是阁皂山林灵素的同门,那么很多事情就能穿在一条线上了。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最近两年,也是他安兆铭行走修行的这段时日。 想想安宁那天再海州城下的杀伐决绝,张叔夜暗暗心惊,这就不是修真人该干的事情嘛。 张叔夜不愿再想下去,不说这些事情真伪难辨,就算真的挑开又如何? 严格地说,那安郊之罪并没有落在儿女身上,破家之灾,大约还是有人故意迫害。 他又出身道门阁皂山,自己那个大舅哥吕生号称陆地神仙,谁愿意无故去招惹他? 何况,大宋审案,一切讲究证据确凿。单凭猜度,可不能给人定案的。 眼前少年安兆铭,是不是广丰安家的子嗣其实不太重要,他的师尊是谁,他的才具气度如何,这才是最重要的。 还有,他是自家大舅子的嫡传弟子,真要有事,老张家是避不开的! “安宁,老夫以为,你以后无论入籍或官碟文字,还当以安兆铭行走妥当。”张叔夜醉眼朦胧道。 安宁连连应承,心中却是一紧。这张家姑丈,果然非同一般,应该是对自己的身世有所发觉了吧? 不过这爷没什么,张家姑丈乃是豪杰之士。既然肯说出来,还帮做了遮掩,那就不应该在去刻意逃避。 “时燕国公初见太祖,相谈甚欢。燕国公慨叹,太祖殆天授也。乃举家相附,无相疑。”《明史-燕国公世家,卷七》 要说海州知州张叔夜,他乃大宋宣和年间不多见的良将人物,少年时喜谈兵法,以父荫兰州录事参军。在任上曾谏谋兰州天都寨,西绝羌人之患。 此后数十年宦海沉浮,让老张博得一个干吏良将名头,而且自带儒雅、刚烈的官威迫人。不过他的官身却一直起伏不定,始终止步汴梁的中枢之外。 可谓起个大早,赶了晚集。 张叔夜曾先后为舒州、海州、泰州等地知州,入汴梁任过开封少尹,赐进士出身,升迁过中书舍人,还出使过辽国,看着资历满满,功勋卓著,然而卵用。 张叔夜也算明白,自己并不适合做京官。 此前汴梁城里上下沉浮,最终还是落到给事中位上混吃等死,并不能伸展自己平生报复。这次为着从弟张克公得罪权相蔡京,自己因此受到杯葛,所以又被踢回海州任知州事。 说是这样说,张叔夜其实也很有期待。因为他心中也明白,那权相蔡京再怎么跋扈,他在国政处理上的手段,还是极为老辣的。 不然他也不可能三度罢相,再三度被启用。 宣和年间,朝廷兴花石纲,民间怨声载道。眼见山东、河北的盗寇蜂拥而起,四处流窜,海州府位在京东、淮南交界要地,地方上也渐渐不得安宁。 前任海州知州洪拟为人儒雅、至孝,平日为官还算谨慎,每年冰敬、碳敬从不断绝。只是待山东盗贼来攻海州城时,这位洪知州却忽然孝心大发。 “臣追思过往,感慨为官二十载,竟不能一日侍母尽孝。此非人臣之体统也,更伤官家威严,呜呼哀哉。”所以他就匆匆上书汴梁辞官,哭喊着要回家乡耕读孝养娘亲。 洪知州的这个辞官理由非常正大光明,由不得你朝廷说啥不是。 老于权谋的蔡京这才发落文武双全的张叔夜东出海州,还甩给他一个徽猷阁待制身份,说起来也算知人善任。 张知州的膝下两位公子,长子曰张伯奋,次子张仲熊。 这二位都是孔武有力之辈,若是用来读书,未免有些糟蹋人才的意思,老张也只好设法帮他们谋划一个武功的出身。 等到上任后,张叔夜急于整饬武备,就给了他哥俩编练地方民社,招募义士的提辖身份。此外东来赴任的路上,老张又招募了一些江湖人物,男男女女十几号人。 领头人物倒是认得,汴梁城的禁军教头陈西真。虽然不明白陈西真为何舍得汴梁的荣华富贵?但这等江湖事,曲折颇多,张叔夜才懒得理睬。 左右陈西真的人品和跟脚都不差,座下几个弟子也俱武功不俗,所以无虑有他。 总之,自来海州之后,张知府就开始撸起袖子加油嗨皮,一口气招募了悍勇之辈千余人,全都交给张伯奋、张仲熊、陈西真、云天彪等人领着练兵。 哪怕曾经激起了地方乡绅的极大阻力,张叔夜也不愿后退半步。 张叔夜知道,这些乡绅,其实都是心怀侥幸。觉得梁山泊的贼寇已经南下楚州,断然不会再来海州地方撒野。 所以张知州所谓练兵,加派军饷云云,那都是在中饱私囊。 张叔夜甚至都能猜到是哪些人家在捣糨糊、递黑状。海州豪强不少,但是能通天的只有两家。 怀仁县的胡家,讲究诗书礼仪,未必会认真阻拦自己,顶多出钱时肉痛,抱怨而已。 可是海州府的孙家,他们家的孙敷现为中书舍人,态度就很暧昧。 何况二人在汴梁城里为官时,还曾打过擂台。再有就是前驹山县令阎质并司刑曹王冶等人家,也都阴奉阳违而已。 张叔夜才不管这些,蔡相甩手丢给的“徽猷阁待制”身份,被他抡圆了发力,估计“手段酷烈”的评语又要贴在自己身上。 可那又如何? 张叔夜连续开革了不修武备的驹山县令、怀仁县令、沭阳县令,各以主簿或县尉主政。这才有了今日围困梁山泊巨寇于东海之滨的功绩。 大丈夫一生功业,今日才算有了落脚。已经五十有六的张叔夜仰天长叹。 如今功业将成,没有理由再去自坏根基。 张叔夜下定决心后,也就不再继续狐疑纠缠。他是那种杀伐果决的人物,所以很快开始继续与安宁检讨此后各种招安梁山泊巨寇的细节事情。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40章 大河向东流 第40章大河向东流 离开知府衙门后,安宁心中的兴奋依然无以言表。眼看天色已晚,安宁却毫无睡意,想要独自走走。挥手让张府的家丁们不再跟随,自己却牵着二嘎信马由缰地在路上随意而行。 海州二月夜晚,寒气依然逼人。空中也无月色,偶尔一两家灯火挂在门外,寂寞无声。 安宁边走边仔细琢磨,似乎张叔夜对梁山泊的人际关系一点不比自己知道的少。 然而自己有后世的那些历史典故做支撑,一部《水浒传》真真假假,多少有些先见之明藏在其中。他老张又有什么?可想而知,梁山泊的这些巨寇之中,少不了老张的线人所在。 自己答应过要张罗海州缉盗的善后行事,老张也应诺要把未来岳丈陈西真的势力分润留给自己。反正对他张某人而言,打完了梁山泊,他的千余义军肯定会被朝廷惦记上。 陈西真这些人,却是他的私人招募,放到义军里可就湮灭无闻了,人家也不愿意脸上刺青啥的,那何如就此改换门庭交给安宁? 不过这些人事中,也难免要被他老张掺沙子。这都在所难免,反正安宁所思,并无叵测之念。在安宁看来,没有边界的权力,比春药还易蒙蔽人心。 有人监督一下,总非坏事,最少不会因为互相猜疑而渐行渐远。然而具体如何拿捏,却毫无头绪,那可全靠自己的人生智慧支撑的。 此外老张的人品,也的确还是挺靠谱的。 自己的内部势力,安宁也要仔细盘点。眼下靠谱的,还是真隐观、阁皂山的道门支持,自己早期的黑药系统还要他们去提供。 福州的海商?眼下还是没法使用,只能留待自己的水师发达之后才能招抚。 安宁叹了口气,高子羽或者可以拉过来做牲口。小师弟洪七的学问,究竟进步怎样了?陈颙、马扩也可以为援,但是现在就想用起来,火候还不足啊。 眼下最大的主意,还是鲁达、武松很快就可以上手。未来的媳妇陈丽卿也要早早抓过来,赶紧娶了她,能够放心的人手就多出不少呢。 二嘎“嘎嘎”长啸,心说小主子您倒是上点心啊,左边房顶上有黑影标咱们呢!要不要俺窜上去咬他们下来? “切!什么眼神啊,还左边?右边也有呢。走路吧你,谁知道人家是谁派来的?咱们这几天都在吃香的喝辣的,梁山泊的好汉们都开始喝粥了知道不?” 梁山泊第一次采买的万斤粮食看着不少,其实也就慢吃几天的事情。后面的采买也不是不能谈,只是蒋仝磨洋工,总没能谈妥当。 如今的梁山泊,阵脚已乱,人心惶惶。他们要么铤而走险,要么屈膝投降,还有他路可走吗?不过按照安宁的想法,大约梁山泊铤而走险的概率很大。 然而,既然张家姑丈都对此无动于衷,自己更加没必要看见。 事关肚皮饥饿的话题,就不是宋江的“呼保义”能去弥补缺憾。梁山泊现在需要的是“及时雨”,可这雨什么时候下,大雨小雨的,宋江说了不算。 海州知州张叔夜说了才算,然而老张却又总是一会要这样,一会要那样的磨人心智? 两军对垒,凭良心说,海州这千余义军,哪怕加上那些民社弓手、捕快,都不可能是梁山泊两千多盗匪的对手。 三十六家弟兄真要齐心合力,那将是山崩海裂的巨大破坏能量!他们纵横河北、京东、两淮所向披靡的战绩就是见证。 如今海州官军能占据优势,主要还是托福了海州知州张叔夜的谋算漂亮。 先是用间收买,接着用檄文挑动他们内部纷乱,战时再出伏兵断其退路。此后再星星点点给些不多粮食,磨掉他们的锐气。 看起来似乎是不堪一击了。但是宋江、吴用肯答应吗?如果不能的话,那么铤而走险地发起一次突袭,就在所难免。 甚至为了突袭的突然性,他们都不会提前做出动员安排,免得走漏消息。 然而海州城纵然不大,设施简陋,也不是缺乏专业攻城器械的梁山泊说下就下的!他们想要突袭,就一定需要内应。现在看,房顶的内应出现了,那么梁山泊的突袭也快了吧? 安宁想猜测他们重点突袭的选点究竟会放在哪个范围。城南是山地,不易行军上来。想要爬上山再突入城中,就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做到,很容易被人早做防备。 城东、城北倒是距离他们最近,应该是突袭的好位置。但这又不太符合出其不意的兵法要求。吴用久于用兵,未必对此毫无想法。 如今看他们这内应所在,却是西城范围,那么八九他们会绕道西城攻击?安宁一敲脑袋,七七八八的就该是这么回事了。 这样即便突袭失败,他们也能从西城外的南北驿道往楚州、徐州、沂州、莒州分散逃亡。可是城北外的驿道上,却驻扎了海州城的数百官兵,牢牢卡住他们绕道西城的去路。 想要冲破这条封锁线去逃亡,就一定要有很多人牺牲,甚至梁山泊最少要有一半的人马甘做牺牲才有可能。若是以前大家齐心时候,或者可以做到。但是如今内部纷乱嘈杂,却很难让谁甘心就义。 可如果是以攻城夜袭的名义,那就不存在谁谁断后的人心麻烦。剩下的无非是军略上的讨论,这就很好摆平了。 至于最后究竟是攻城还是逃亡,完全可以临时看情况再说,毕竟破城的诱惑也不小。 然而即便是这样,最少也要有宋江、或吴用这样核心级别的大佬人物留守大营,才能让其他弟兄不起疑心。 而这个人,应该是吴用才对。宋江西城突袭成功,吴用就率领大营人马加强对东城、北城的攻击力度,或者去支持西城战事。 宋江若是攻城失败,吴用一样是率领大营人马猛攻城北官军的大营,杀出一条血路逃亡。至于原来负责攻击东城、北城的弟兄们,生死就看各人造化,吴用哥哥不会操心的。 安宁漫不经心地想着事情,末了还是一怕脑袋,“坏了,老子两千贯的度牒钱忘记拿了!二嘎你这憨货,怎么不记得提醒俺呢?” 二嘎低下头,似乎很羞愧自己的粗疏和记性。那啥,咱们回去再取呗。他们知州衙门要是敢不认账,俺就“嘎嘎”到天亮,吵死他们! 再次走出海州府衙门后,安宁就很兴奋,显然钱还是到手了。不过前面房顶的黑影,也不见了。看来,人家的今晚的工作任务很重啊? 原来所谓梁山三十六巨寇,指的是自太行山开始到梁山泊期间不断汇聚在宋江旗下的几股巨寇势力的整合。 宋江和李逵的不正常关系,哪怕后世最严肃的读者都会有所遐想。他们这股核心力量还包括吴用、戴宗、朱仝、雷横、秦明、花荣、柴进、孙立、李英、杨雄等。 其中吴用、李逵、戴宗、花荣、朱仝、雷横都曾是宋江铁杆。李逵、戴宗、花荣则是宋江铁杆中的铁杆。 李逵就是宋江的黑手套,戴宗和宋江有过生死患难,花荣是帮宋江站稳梁山泊的杀神。吴用和晁盖一起落草梁山泊,却在宋江上山后果断投了宋江门下。 雷横听朱仝的,朱仝却是串联晁盖和宋江的重要纽带。然而朱仝未上梁山泊之前,曾经深得上官信任,甚至连自家孩子都托他照顾,结果李逵却残杀了那个无辜的孩子! 所以,朱仝和李逵的关系非常不好!所以,朱仝的立场就很微妙? 其他秦明、柴进、孙立、杨雄、李英几个人,都是投了梁山泊后极有眼色,主动冲过去抱宋江大腿的。而孙立、李英这二人反复无常,外面更有仇家正在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此外梁山元老晁盖、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还有揭阳镇李俊、穆横,浔阳张横、张顺等,这几人也都能算是宋江的盘子。 但他们内部,还有宋江和晁盖谁是真正老大的矛盾,刘唐和阮氏三兄弟都是晁盖的铁杆。此外,李俊、穆横、张横、张顺的势力也经常会游离他们之外。 二龙山的花和尚鲁达、武松、杨志、史进、张青,及登州的石秀、解珍、解宝,这两股势力渐渐凝聚成团,以花和尚鲁达为领袖。 这几人是后来入伙,不但实力强悍,而且侠义心重,颇得下面喽啰的人心。 现在,鲁达、武松已经走到碗里来。所以,梁山泊的三十六人里,自己最少可以动用二龙山、登州八人,再加上朱仝、雷横?那就是十个人。 再就是大名府的卢俊义、燕青,以及官府降将呼延绰、关胜、董平、索超、徐宁。他们其实对梁山泊认同度最差,也是被上面两大势力不断防范、打压、拉拢的对象。 这就有了十七人?再去掉死忠宋江的死鬼花荣,那就几乎占了梁山泊的一半头目呢。要是再能把李俊等人拉过来更好,便是秦明、柴进,那也不是铁了心跟着宋江的那种人。 那么,就还剩下宋江、吴用、李逵、戴宗、晁盖、刘唐、阮氏三兄弟,加上孙立、杨雄、李英,这才剩下十二人需要认真对付,咱们这就妥妥占了多数啊? 所以安宁和张叔夜最后定调的方案就是,杀几个宋江的嫡系老班底,再拉拢那些大名府势力和降将为朝廷所用。 要杀的人里面,宋江不能杀,他是朝廷招安的面子,但是吴用、李逵、晁盖不能留。吴用是宋江的智囊,李逵是宋江的马仔,这两个非杀不可。 晁盖太识大体,被人篡了位子怎么能不争呢?不杀晁盖,别人就不好意思去争权夺利了。 至于二龙山、登州、揭阳、浔阳这些势力,安宁打算另作改造尝试,看看能不能让他们为我海州的民社所用? 在安宁看来,这些人多是真正的侠义之士,他们跟着宋江又能有什么前途?或者着急去抱着朝廷的大腿混日子?那是去受气、送死、当替罪羊呢。 以安宁对他们精神领袖鲁达的禅心分析看,想来鲁达会做出了最适合他们归宿的选择。总之,还是跟着俺好混呐,好吃好喝好招待呢!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说走咱就走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啊。啦啦啦,” 如今,俺这颗北斗星,已经来了。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41章 救人一命的快乐 第41章救人一命的快乐 前方一户人家忽然灯火通明起来,人声嘈杂。有人匆匆跑出来,经过安宁身边时,都愕然一下。 原来认得,却是海州府义军教头陈西真的弟子祝永清,前两天的晚宴上,他还灌了自己一碗米酒。 “安公子?”祝永清借着手中灯笼亮光认出安宁,心中也是一怔。 “祝少侠?”安宁知道他和陈西真的关系非同常可,这祝永清乃是陈西真的得意弟子。 “这么晚了还要外出,却所为何故?” “师尊旧疾复发,我却要去寻个郎中来会诊。”祝永清惶惶说道,匆匆作揖后跑去。 “这样?”前几天就看那陈西真的病容不轻,不想今日就要发作。 此事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遇见,也总不好避开。安宁循声走了过去,见那陈家宅院,早已鸡飞狗跳起来。 迎面一个魁梧汉子匆匆迎过来,一叠声相请“大夫,可算把你请来了,快进去看看师尊。” 嗯呐嗯呐,可定是认错人了。安宁也不多话,跟着就进了陈家内宅。近前看那陈老爷子,汗流浃背,蜷缩在炕上捂着肚子翻滚不休。身边一群人焦灼地围着,却都束手无策。 还有几个内眷正在啼哭,乱作一团。听说大夫来了,抬眼看着安宁进来,却是一怔,这哪是郎中啊,这不是那谁谁,石头里蹦出的那个美猴王嘛? 原来其中两个女眷,却巧巧是前几日酒楼中曾经偶遇过的女子。特别那位正在哭泣的小娘子!那是?未过门的媳妇陈丽卿啊? 虽然此时媳妇陈丽卿还不知道相亲的这回事,但是安宁认定的事情,就不容改变! 安宁暗暗纳罕,这个时代女子,也没有那么拘谨啊?喔喔,话说这还没到南宋,理学远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不管怎么说,既然来了,总要打听下病人情况。大约就是陈老爷子一直都有右下腹胀痛毛病,在汴梁时还能延请名医来针灸,通经活络、行气止痛,那也只是稍有好转,未能根治。 然而这海州之地,当地郎中如何能与汴梁比较?就只能草草用些草药,连是否对症都很难说,如何还能谈疗效如何? 总之,前面几次发病都是靠陈老爷子打坐硬挺过来,却是身体每况愈下,一次比一次发作厉害。这次更加严重,像是肠子都要断了,根本无法继续打坐硬抗呢。 “那你们还要呆在海州作甚?”安宁奇怪问道,“回去汴梁,起码还能有大夫帮助对症下药,呆在海州,这岂不是束手待毙吗?” 那些人都是被问得一滞,并不好直接回答,似乎另有隐情。 不就是拳打了高衙内吗?这事可定结了,难道高俅真有精力和你们折腾?安宁心道。这就不好继续深入交流了,回到病人身上吧。 安宁仔细看老陈的样子,心中一动。这是,阑尾炎吧?安宁疑惑道。自己前世也曾害过阑尾炎,疼痛样子记忆犹新。 在后世,阑尾炎也就医院里一刀就割了,万事大吉。 不过这个时代怕是没这么容易,因为这个阑尾炎小毛病死翘的人不要太多。所谓“肝肠寸断”,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吗? 果然,匆匆跟随祝永清赶来的年轻大夫一通把脉、按压、望闻,终于得出确症,摇头晃脑地拽起了医书学问: “此乃肠痈之发生也。系因外邪侵袭,壅热肠腑。饮食不节,损及脾胃。饱食暴急奔走或忧思恼怒,致气机受阻,气血瘀滞,败血浊气壅遏,湿热积滞肠间,发而为肠痈也。” 郎中表示他是从大名府游方而来,从学过名医徐中立,所以知道这病。若是当地那些庸医,自然束手无策也。当即挥笔开出一剂方药,吩咐快去抓药。 安宁凑向前看看药方,曰:“大黄四两、牡丹皮一两、桃仁五十个、冬瓜仁半升、芒硝三合。”为行气清热所需,这郎中又追加了枳壳、红藤、蒲公英若干。 至于能不能好,那就全看天意了。 哇靠!那你还去说别的庸医作甚?既然左右都是死,被庸医治死,和被你这名医子弟治死,又能有何不同?安宁奇怪道。 那郎中脸上一阵青白,此夏虫不足与语冰也。劈手接了诊金,就想甩袖子闪人。 “慢慢,且慢!”安宁赶紧伸手拦住。 这陈老爷子可不能出事啊,后面海州民社的很多东西,都还要他大力参与建设呢。自己手里没有点武力做根基支撑,如何镇住那些投靠的梁山泊巨寇? “大夫,您看哈,您这药方子的确对症。但是您再看这位老爷子的情形,恐怕就不是药理奏效吧?小道这里倒还有一法或可根治。不过却需要大夫一起出手协助一二。” 那大夫定定看了安宁半天,有些不信。眼看炕上的老爷子,肠痈之疾已浸肺腑,金石不能治也。自己此前的方子,也的确只是缓解一二罢了。 眼前这小道长却说的如此轻巧?“还有一法或可根治?” 怎么根治法子? 不过这郎中到底也是个年轻人,哪怕他故意装出老成模样,终究没听过好奇心害死猫的箴言。所以闻听后也颇为心动,可以试试啊。 需要老夫,咳咳,需要学生怎么做? “简单,无论汤药或者针灸,你能让他昏迷一两个时辰就成。不过,你先喂他这些汤药缓解一二吧,小道还需要回去准备些东西。” 安宁急匆匆吩咐一下,就跑了回去。 这种症状的阑尾炎,只有开刀一途了。 而要开刀,消毒才是关键。消毒自然需要酒精,恰恰安宁有。 这次行囊里,就有师尊为他泡雄、迷幻菇黄备用的暹罗酒,当时随手丢在一边。现在看来,这不就是酒精吗? 哪怕安宁从没做过医生,面对必死之症时,自己又多少知道治疗之法,要不要去尝试? 穿都穿了,还有什么不敢干的道理?自然壮着胆子往上冲了,反正没有更坏的结果。 如此乱七八糟拣选忙活一通,又找了几把装饰用的银刀打磨锋利,一些细密干净的绢布缠绕手指,脸上也缠绕几层绢布防止异物落下污染伤口。 回来后见那陈西真还在炕上翻来滚去的疼痛难忍。看来那汤药果然乏效,没有更好办法了,那就死马当作活马医治吧。 安宁吩咐赶紧多点燃几根蜡烛,又寻了一面铜镜放在蜡烛后面,将光线对准病人腹部位置。讨了个小碗,倒出些暹罗酒,将银刀先用烛火烧烤过,再连手指一起浸泡过暹罗酒。 然后吩咐家属女眷回避,只留了那大夫在旁照应,帮他打下手。 自己把陈西真的右下腹部按压,确认其硬点及痛点所在。安排那郎中赶紧下药、下针,务必要陈西真仰卧昏睡过去。还不放心,于是又用绳索捆绑好老陈手脚,防他疼痛挣扎。 解开老陈衣裳,露出右下腹部,把那硬点及痛点所在位置反复用皂角粉清洗污垢,然后暹罗酒再次擦洗。 拿起银刀自他右下腹痛点处切开一指长度的口子,直透腹腔,用两把银钩两边勾住,吩咐郎中把切口拉开。 那年轻郎中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差点惊吓的昏厥过去,被安宁踹过几回,总算支撑下来。 安宁仔细翻检肠子,寻找阑尾所在。翻检良久,才算确认了一段肠尾,早已红肿发炎流脓不止。安宁用预先浸润消毒的丝线结扎阑尾根部,一狠心切断那条阑尾。 再先用软布蘸暹罗酒清理阑尾的残端,做个荷包埋到结肠里面。然后清理腹腔,擦拭积液,覆盖系膜,逐层关闭腹腔,缝合创口,上了金创药,打上消毒过的绢布包扎。 安宁可不是专业医生,手上器械也很不充分,暹罗酒更加存在消毒不到位的风险,一切都是因陋就简。等他手忙脚乱的一件件忙活完,已经过了夜半三更。 看那陈西真早已奄奄一息,是死是活当真要看他的人生造化了。 不过如今真的也没人再敢质疑安宁。这种肠痈已是绝症,大家其实都是抱着挣扎一下的念头。如今看病人正在酣睡,虽然体弱,但却不像就要挂掉的模样,如何不喜? 此前在汴梁、在酒楼见过的女子陈丽卿也向前盈盈下拜,口中称谢。 安宁心中一热,慌忙扶起还礼。安宁昔日汴梁看到她第一眼时,心中就认定的媳妇。这次再见时,却又意外成了她爹的救命恩人。 这自然是极好的开端,不过一切都要看陈西真的造化,希望能挺过危险吧? 安宁的心神已被这女子撩得火热,忐忑不已,自己还是赶快卖掉度牒还俗吧。 酒楼见过另外一个是女弟子荀英,此外还有弟子祝玉清、栾廷芳、孔厚、刘麒等人也是纷纷致意。安宁都是一叠声的谦逊不已。 那个年轻的游方郎中却是个有趣的痴人,早已匍匐在地,苦苦哀求,无论如何都要仙长收他为弟子。哪怕做不了入室弟子,能跟在先生身边,给先生做个洒扫的仆隶也行。 行吧行吧,安宁心说以后民社训练艰苦,少不了要聘用郎中随军调理,这样一头免费的大牲口倒贴过来,哪有把人家赶走的道理。 吩咐陈家内眷炖点鸡汤,加些人参啥的给病人补身子。七日之内,不许翻身动弹,免得崩裂创口。这才回过神来问人家郎中的姓名。 “弟子蓝细禾,浙东人士,此前游方大名府,虽然从学过徐中立,不过他却拘泥南北之别,未曾收弟子入门。此番游历到海州,居然能碰到恩师,此天意也。” 安宁招招手把蓝细禾招到外面僻静地方,继续勾手向前。 蓝细禾不知何意,探首过来,早被安宁老大的嘴刮子抽倒地上,一脚踏在身上乱踩,口中臭骂不休: “我把你这泼皮货打死在这里!你如何是在行医? 你却是那清溪贼派来的,是也不是?你想要帮清溪贼交好梁山泊的匪寇,是也不是? 你还敢在道爷身边作祟?死去你!”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42章 明教传习录 第42章明教传习录 安宁当然记得蓝细禾了,因为史上记载此人是跟着陈颙盘踞虔州吃早饭的方腊信徒,怎么可能有闲心思来这海州之地游方行医?肯定是带着任务过来呢。 蓝细禾哪怕被安宁抽的嘴角流血,也不敢再挣扎半下子,一昧小声求饶: “道爷饶命啊,道爷果然是神人也。学生再也不敢隐瞒了,还请道爷容我说完好吧?” “嗯?那就说说看!” 安宁看到有人眼尖地探头张望,也不愿给人知道太多,揪起蓝细禾小声道:“别想着撒谎,道爷俺整人的手段多的是!” “是是是,学生不敢。学生的确是在游方学医。至于那陈颙大哥的托付,也的确是有,然而陈大哥也没有说一定要怎么做,只是吩咐学生留意梁山泊而已。 如今被那方腊裹挟了不少教众起事,我们俞教主、陈军师、陈颙大哥都是左右为难。终于还是看不得教众纷纷亡故,不得已才要做些后手布置。” 原来去年的睦州方腊起事,虽然根子出在护法朱冲、尊者朱勔父子叛教上。而最终激化这个矛盾的引子,却是尊者石宝拔刀怒斥了朱勔而已。 自昔日“会昌法难”后,有明教尊者传法八闽,一脉五传,至玉林尊者方才广纳信徒,一时声势渐广。崇宁年间,又有上官教主传法浙江,他在浙东首遇的,却是方庚。 然那时方庚还在睦州经营漆园,他又热心经营地方势力,甚至还想做官去光宗耀祖,他就不便入教,但以居士身份供养而已。 家中管家方腊受他委托,代他在上官教主坐下行走。 “方腊族弟方七佛少年孔武,颇受上官教主点化,于是归依明教。追随上官教主传法两浙、平江等地,在永嘉楠溪收俞道安、乔思恭等人,声势渐长。 此后先后再收越州仇道人、衢州郑魔王、兰溪吴邦、仙居吕师囊、方岩山陈十四、平江朱冲、平江石生、归安陆行儿等护法、尊者入教。 上官教主乃出五法器,重定圣教内外门,左右使,五护法并尊者之位。 其中俞道安领内门左使,驻温州、台州之地。乔思恭领外门右使,驻福州老巢。又以尊者陈箍桶、石宝居间行走。”蓝细禾道。 方腊初时不在教内,只是代替主家方庚负责招待那些明教往返人员,有时也给明教信众的一些活动提供物资方便。左右都是主家方庚的钱财,他也不用心疼花费。 由此方腊渐得人心依附,这与呼保义宋江的套路极为相似。 都是拿着别人的钱财往自己脸上贴仁义。若强要细说说他们的区别,也不过宋江是四处吃拿卡要,方腊却只盯着主家方庚一人吃大户。 因为此后上官教主热心去秀洲平江传教,一应南方故事、决断都是身边护法方七佛遣人往返睦州,再由他兄长方腊转达温州、福州等地。 要说方腊果然非常之人,眼看俞道安的内门势力强悍,硬是将自家十余岁的妹子方明月嫁给了年过四十的俞道安为妻子。 正是有了内门左使俞道安的支持,加上方腊也的确眼界、决断能力出众。所以到后来,渐渐方腊权柄日重,俞道安、乔思恭反而成了具体任务的执行人。 如此蓬勃发展十几年,到如今的明教信众早已遍布江南各地,引起朝廷重视。 “其中更以平江朱冲者,最是狡狯有智数,且梗悍不驯。他自得上官教主传法后,便与清溪方七佛、仙居吕师囊、越州仇道人、衢州郑魔王四人受明教五护法。 此外,朱冲又受上官教主遗金并方书,在平江设肆卖药。有病人服之辄效,于是远近辐凑。”嗯嗯,若从安宁的视角看,上官教主的验方丹药大约与他的蘑菇粉疗效异曲同工也。 自此朱冲家财遂丰,然而那也是为了弘法方便。所以平江的明教分舵财势,一度冠甲东南。朱冲更加开始频繁出入时会,结交游客,宣扬教义。 要说平江之地,四家园林风气最早。朱冲有子朱勔,颇善修莳园圃。而且其人眼光独到,每到一处都能将人家园林画龙点睛,致往来称誉更有盛名。 会蔡京过平江,欲建僧寺阁。僧言必欲集此缘,非朱冲、朱勔父子不可,于是请试用之。 朱冲居数日,请蔡京诣寺度地,蔡京至则见大木数千章积庭下,阴器其能。加上朱冲刻意的大把使钱,第二年蔡京就荐朱冲、朱勔于内廷得官。 政和初始,今上颇垂意花石,欲建艮岳。蔡京讽朱勔语其父,密取浙中珍异以进。初致黄杨三本,今上甚嘉许。其后岁增。至政和中期极盛,舳舻相衔淮汴,号“花石纲”。 朱冲、朱勔父子更在苏州设应奉局,靡费官钱,指取内帑如囊中物,每取以数十百万计。 又有徐铸、应安道、王仲闳等爪牙四出民间百计求索,连年不绝。民间备遭涂炭,甚至卖子鬻女以供索取,吴越不胜其苦。 这就与明教的传教大业抵牾,所以上官教主就从秀州北去平江,数斥其劣。 然朱氏父子一朝富贵,如何愿意罢手?其所惧者,不过上官教主丹药断绝,并护法方七佛、仇道人、郑魔王诸人勇武之故尔。 父子阳奉阴违,遂邀约上官教主驻足平江,所居在直苏市中孙老桥。却暗奏“近闻的”明教诸事于蔡京,蔡京奏请派遣御史去江南查访东南。 恰逢殿中侍御史刘豫越距,乱言讲礼制局故事,恶了赵佶,“刘豫只是河北种田儿,他又怎懂礼制?”于是顺应贬刘豫为两浙察访使。 刘豫在两浙地方稍有时日,就发觉明教势力渐成燎原之势。而且与平江的朱勔干系不小。并非他朱氏父子的“近闻”可以解释。 甚至很多事件就是他朱家父子在自导自演!这个辫子被他抓在手上,朱勔还能如何?他不过一届无赖子的出身,文华、计谋都差刘豫不是一两级的档次,当真作茧自缚。 不过刘豫的心思却与别人为官不同,他是出身务农世家,忠君念头淡淡。心中更多的还是此生功业,和自家势力的经营。 大丈夫生于世间,孬好不讲,总要有些功业才不枉此生。既然京师的官场要考究门第,绝了他致君尧舜的念头,那他更加在意的,就是自己去栽培地方的势力。 等到宋江起于河北时,刘豫就主动居间游说前参政侯蒙。想要朝廷招安宋江巨寇,把他们引来两浙、平江。那时的刘豫,已经存了对明教势力、宋江势力染指的念头。 不料先是被安宁在汴河上的大手笔惊吓,接着侯蒙意外去世,招安宋江的事情已经和他没了干系。剩下的江南明教势力,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撒手。 这时候,朱勔甚至都已经从手套变成了障碍。刘豫想要亲手掌控明教势力,别又什么时候无辜给他人做了嫁衣。 朱勔被明教“反噬”的前车之鉴,刘豫深以为戒。 其实上官教主的计谋也不容小觑,他虽然住进了朱勔为他安排的直苏市中孙老桥住所,却并不担心自己的意外。 因为内门的俞道安已经打起了道门天雷主意,去永嘉想要劫掠林灵素。只要借的天雷来,上官教主觉得自己住哪里都是安全的。 何况,方腊更在两浙广慕信众,频频施压平江城。 可惜,上官教主终究只是神棍,不是真的神仙。因为安宁的逆天存在,俞道安没有借来天雷,南方却更加乌合之众,日渐失控。 而朱勔,也已经必须要铤而走险了。 因为朱勔和明教斗法整出的动静太大,刘豫也不敢揽过己身。说到底,自己拿捏朱勔是为了收拢明教势力,并不是为了激起民乱,他终归还是如实将东南所见上禀蔡相。 蔡京也是吃惊,乃谓今上曰:“花石纲扰民太甚。” 赵佶自那场中秋夜宴闹剧后,寡淡了许多。此后更加关注伐辽计划,不欲东南生事。遂下令禁止朱勔占用官用运粮船,禁止挖墓毁屋。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朱勔哪怕自己官位累迁至合州防御使,那也只是宠臣的虚职。与刘豫这样的两浙察访使比起来,依然要落在下风。 上官教主虽然住在平江,但他身边日夜汇聚不事生产的信众千余,每日交由尊者石宝练武讲法。说不得,这些人的日需花费,也要他老朱家出力养活。 哪怕朱勔早已豪富一方,坐拥良田三十万亩,岁收租课十万石,甲地名园,几半吴郡。父亲朱冲依然表示家里粮食不够吃呢! 咱们只是破败的农户出身,这才好过了几天日子啊?如何就敢这样糟蹋粮食!这个上官教主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吃喝咱们的还要玩咱们,良心也是大大坏了。 朱勔不胜其烦,不过算来算去,自己被刘豫拿捏,被上官教主胁迫,无非就是因为出身明教而已。 然而俺又没有在脸上刺字!只要向朝廷卖了明教,再认真上下打点,朱勔相信自己依然可以脱灾,然后设法终老江南,做个富家翁就好。 甚的护法、尊者?一群穷哈哈而已。 朱勔鄙夷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尊者石宝:“石尊者,上官教主一直训音勿要扰民,今日我父子果然走通关系,上请朝廷停了花石纲诸事。 如今父子居家都无出息,恐怕再也无力供奉教主法驾了。还请石尊者往说上官教主,请移驾睦州如何?朱某愿倾家所有,助教主百万钱做行脚花费。” “什么?”石宝目瞪口呆。 停了花石纲自然是件好事情,但他朱某人竟然敢要驱逐上官教主? “朱勔,你这样大逆不道,难道就不怕光明神降罪?”石宝勃然大怒,拔刃而起。 早就觉得着朱家父子不太牢靠了,如今果然应验。 要说石宝真是个无脑村夫啊! 既然早就知道这么回事,为何还再“威慑”人家?既然你都拔刀了,何如就直接斩出去? 再就是,你石某人为何就不想想,人家这样做的道理依靠? 一点实力都没有的高高在上,一点准备都没有的耀武扬威? 这块暴躁的石头除了迅速激化矛盾,还能有何收益?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43章 谁是教主 第43章谁是教主 “是日,大内监入内省都押班张迪引百余班值卫暗伏平江府。一日忽称诏,尽出甲士,杀护法教中无数,夺上官教主五法器、丹药、教籍无算。 上官教主并随行尊者石宝等遇难者一百七十九人,降众千余。唯有护法方七佛脱难,班值卫多番追杀至睦州,身受二十余刃。 又凡孙老桥桥东西四至壤地室庐悉强买,合数百家之地建神霄殿,奉青华帝君像其中,以为遮掩。”蓝细禾说道。 这些内幕,他也是听了陈箍桶陈师所述,那时方七佛已经逃回睦州,得教众救助。 “其兄方腊不忿其事,又惧班直卫此后清剿。乃欲举义,却被家主方庚察知,将方腊禁闭粮仓中。幸赖族弟方肥引教众相救得脱。方腊于是自号圣公,以诛朱勔为名举义。 又有我教护法吕师囊、方七佛、仇道人、郑魔王,并尊者兰溪吴邦、方岩山陈十四、苏州石生、归安陆行儿闻上官教主事,皆合党应之。 左使俞道安此时虽得上官教主遗命接掌圣教,奈何已失圣教五法器,所以他也无力阻方腊之祸。尊者陈箍桶进策曰: 天下之势,犹桶板耳,能箍则合,不能箍则离。力劝俞教主断尾求生,总是俞教主不忍抛却那些故人。陈尊者无奈,只好暗中联系大哥阴做器备。 陈颙大哥便想到弟子北行游方之事,嘱托稍作留意梁山泊的去向,云云。” 看来明教如今也是一团乱麻啊,安宁听的暗暗心惊。现在的教主俞道安却被方腊裹挟?后世传言方腊是明教教主,原来他只是借了明教的名头行事? 朱勔倒是得了明教法器,他却又叛教了。 蓝细禾啰里啰唆的说了许多,末了还是哀求安宁能收他做弟子。这就是个医痴嘛,难道明教那边无人了,这种货色都敢派出来当间谍? “你说的上官教主,是第几代教主?方腊举事,俞道安狐疑不定,佛母是否也参赞其中?”安宁心说难道俞道安真的走向前台了? 那么方明月呢?那个妞有些怪怪得感觉。当时一心救助林师叔,安宁在永嘉七星洞外擒获方明月时,并未多想。架不住男人本性的反复回味,却又甚是诡异。 正常的男人看到妻子受辱,肯定不会那么冷静得不带情绪。这说明俞道安似乎并没有真的关心过妻子方明月死活,纯粹就是按部就班的礼节举动。 方明月被自己擒获后的那种酥软、敏感,也不象一个成熟女人的该有的懵懂,倒像是未经人事的雏?这怎么可能?他们联姻最少十几年了。 但是世间不可能的事情海了去了,所以安宁就要问一下方明月在哥哥与夫君间的立场。 “啊?!”蓝细禾惊恐的又要昏厥,好在安宁手快,一指戳在他人中上。 “道爷如何知道我教这些秘事?上官教主名讳堪,是我明教二十七代教主。如今二十八代教主俞道安,左使吕师囊,右使乔思恭。 我教五大法器却落在叛教的护法朱冲及尊者朱勔手里。他们在平江设伏,叛了上官教主。因此方腊才得一呼百应,说要杀朱勔,复仇上官教主。 佛母却率亲众泛舟海上,说是得神人教化,要在海上为我圣教留些根基。” “喔喔,如此,你们现在教主应该是朱勔才对啊?人家有五法器呢。”安宁若有所思。 “这?可是,可是,他朱勔是叛教的啊!”蓝细禾实在没法继续和安宁鬼扯淡这些话题。 “而且如今朱勔也被下狱,侦讯他的却是两浙察访使刘豫刘学士。估计圣教五法器,并平江、浙北的教众组织,应该尽入刘豫掌握了。” 刘豫,两浙察访使?安宁忽然醒悟,那次汴梁城外整治智能和尚时,与吴用接头的刘学士,应该就是刘豫了?这厮很会隐藏啊? 联想到后来刘豫立国伪齐,统辖山东、两淮、河北之地。明教也在其境内蓬勃发展,刘豫的一些国策也很有明教的影子指引,那么想来,这明教的确是要落入刘豫掌握了? 这可不行,明教固然有他的不少问题所在,但它在民间的传播力量委实了得。自己一定要尽力截胡才对,起码也要分而治之,不能全都便宜了刘豫这个混蛋。 安宁暗自后悔,那个夜晚,为甚不下手狠一些,居然放跑了这样一条大鱼? 眼见大半夜都耗下去了,安宁与蓝细禾再回到房内,看看陈西真还在酣睡,心说大概要明天才会知道疼痛吧? 反之,要是明天还不知道疼痛,那也不需要再去医治了。 二人离开陈家后结伴同行,蓝细禾就大约把他知道的明教细节故事再与安宁提到一些。 “方庚是谁?”安宁好奇问道,上次简单听说过方五松,他家哥哥便是方庚,却并未仔细探听。自己此前似乎没听过他的故事,原来还曾是方腊的雇主? “方庚其人黑而长,素为霸帮源。又志在官爵,从人学兵学,卖牛买剑,自以此立足。去年十月,方庚察方腊欲起事,乃禁闭方腊粮仓中。 其后方腊得脱,杀方庚家四十二口,唯方庚越墙得脱。于是方庚报官,指天说誓,欲倾心报家仇雪恨。又有族弟方五松从陈颙大哥南游未归,也是逃出生天。”蓝细禾应道。 “那个啥,细禾啊。你今日既然拜师了,咱们就是一家人。有些事情需要和你分说好。 其一就是,为师观方腊之事,实在不可为也。你要早早避开,咱们出身道门,不信他这些。你也可传信浙东,劝你那些朋友不要深陷其中,能躲就躲吧。 至于陈颙,我是知道他的。你也告诉他,说为师俺在此翘首以盼,咱们一起去搞建设、富百姓、兴国家,共谋大业。别要浪费在江南的泥潭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安宁蔚然长叹,想在大宋吃早饭,压根就没有成事机会的。 不过明教是个好东东啊,他们应该网罗了不少人才。来自后世的安宁自然知道大明江山是谁创建的。就算如今还没有那么大的积聚能量,但是底子毕竟打的结实了。 怎么能把这些人才也捞出几个来海州才好。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被人宰了也就白死了,留在自己身边还能多做点事。此外牵制一下梁山余孽,这不都是挺好的嘛。 总体看,自己生平第一次行医,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又能够收到蓝细禾这等前世反贼,从此接上明教的关系,也是个不错的开端。 但是蓝细禾背后的一些事情也要仔细揣摩清楚。 比如间谍之事,不是说发现一个蓝细禾就完事了。梁山泊的、汴梁城的,其他方向的诸般势力等等,他们在这海州之地的斥候势力,此后都需要仔细梳理。 此外,自己对着陈西真这一波神操作,再辅以张知州的劝和,基本也能把老陈这波狠人揽在手上。只是那陈家的小娘子究竟有没有嫁人啊? 若是没有,自己赶紧还俗。再请吕家姑姑居间说和一下。活命之恩涌泉相报就不必提起,若他老陈能嫁过女儿来,那才算是圆满。 安宁心生遐想,嗯呐嗯呐,自己总是住在客栈也不是长久之法。如今也不算差钱了,那就要像个有钱人的样子。 需要赶紧准备婚房才对。此外每日的吃食也是不习惯,都需要自己设法改善生活质量,顺便看看能否发掘出商机出来。 对了,有了蓝细禾这头大牲口,不好好剥削他一下,实在对不住雁过拔毛这句古训。 医馆、酒楼都要琢磨出地方开起来,但这事需要等他梁山贼寇招安后再做。 这一两天就该看到结果了,当初的一百石粮食,足够让他们吃上四五天。如今四五天后,凭他啥样的戾气也都该化为忐忑和恐惧了。 甚至如果不是为了迅速招安,派他们南讨方腊赚军功,安宁都要建议张知州就这么慢慢耗着他们,先把梁山泊这两年劫掠的家底子掏空再说。 不然呢?等宋江他们招安后,咱们就不好挨个搜身了。 安宁回到房中细思这几日所为,除了媳妇的事还没有着落,其他诸事都是顺风顺水。终究有着千年的文明代差,使自己战力爆表。 那就继续走下去,且开心打发了这辈子再说吧。 郁洲岛一定要设法攥在手心里。将来女真人会打过来呢,那可当真不好玩。“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他们几乎就是陆地上的无敌存在! 那时,自己是降还是抵抗?降?那就要剃出一个金钱镖的辫子顶在脑门上。丑死人了,自己可是穿货呢,怎么受那等奇耻大辱? 抵抗?拿什么抵抗?手里的这几发子弹、手雷吗?吓唬一下宋江这等流寇还行。对付女真人可能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文明的理解,他们连害怕都未必知道。 对方可不是一两个人,那是千军万马!在一群来不及知道害怕的敌人面前玩科技表演,那就是在作死。 或者郭京干过这件事,后果就是汴梁城被他闹没了。 安宁一路胡思乱想,眼看客栈已到,两人在路口作别。蓝细禾再次认真向安宁行了弟子之礼,约好明日一起去探视陈西真,方才转身离去。 安宁也回到客栈,想要早点安歇。忽然楼下的二嘎叫唤了两声,似乎想要告诉他:“小主子,你的房间不太安全呢,要不下来咱们个两猫在马棚里看热闹?” 安宁心中却是一动?不太像啊?他们顶多偷东西而已。 杀人?特别是自己这样的人,他们谁有这个把握?何况善后事情如何处理? 安宁干脆就把手上用剩下的医疗物品随意丢在案几一边,自己却下楼去找了热水好好洗漱了一下。这才回房间休息。 然而这两日事情委实发生太多,安宁似乎还在兴奋中,坐在案前筹谋不止,一时口渴难耐,于是匆匆喝了口水,很快就昏昏沉睡过去。 梁上闪出一团黑影,跳下来看看伏案沉睡的安宁。再无意外,开始四处翻箱倒柜起来。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44章 盗天书 第44章盗天书 黑衣人蜷缩在地,手脚都被反绑,像是一张被拗断的弓。他不断吹起嗒落嘴角的几根胡须,一双鼠目露出不服气的凶厉之色。 “你不该这么怨愤道爷俺的,是你半夜过来下药偷袭道爷俺,不是道爷俺非要抓你过来。所以严格说,道爷俺才是受害者。不信,咱们一起去找张知州评评道理?” 安宁摇摇头,叹了口气。心中却?实在畅快无比啊。 “现在仔细说说,你是何人?所为何来?为何要偷道爷俺的这本天书?” 安宁晃晃手里的《素描简要》,心中得意非凡。 这本书是自己在汴梁城时教授徐师叔、柔福素描的文字手稿,里面充斥了大量的立体几何讲义,光影透视,色彩调配等等内容。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的确与天书无异。 黑衣人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下药已经那么小心了,梁上也分明看他喝了,如何会这么快醒来? 他只能暗自反省,琢磨若还有下次,无论如何也要先绑缚了才对。就绑成现在自己这样子! 然而,自己下次真的还敢再招惹他吗? 那人暗自试试反绑背后的双手,也只是简单绑住两个拇指而已,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解脱。 他有心呼叫房外的同伙,外面却已鸦雀无声,让他反而不敢继续呼喊。 原来此前安宁回来,二嘎的提醒就很上心,房间内被人动过的痕迹虽然不明显,但也不是没有。 要说自己刚刚还在怀疑海州城里,究竟会有几家细作潜伏呢。所以?当然下楼布置去了。 先是央告客栈小二悄悄去陈宅搬取救兵,以策万全。自己没事一般走了回来,想看看贼人究竟走了没有?有何打算? 然后,喝水的味道还带着一股浓浓的呛味。安宁心中暗骂这个时代的贼人行事粗糙,把蒙汗药搞得甜蜜些很难吗?他自然含在口中不屑下咽,最后又全都吐在衣袖上。 黑衣人跳下房梁的时候,当真轻如鸿毛。安宁暗暗心惊对方的功夫厉害,厚些后悔自己的托大。 不过自己所料不差,这些贼人还没有要和自己正面较量的意思?这就莫名其妙了,都已经相互为敌了,还有必要再互相示好吗? 那人正在翻检行囊,奈何他对安宁留下的所有东西都不熟悉,只好一股脑打包想要拿了走人。其中那本天书一样的《素描简要》,却被他单独塞进怀里打算私吞。 安宁原本想要跟踪这个混蛋,在后面抓他们一窝的打算。 却不防那贼人外面却还有放风的同伙,已经在拼命打起呼哨。房内贼人顿时警觉,捞起背包转身欲走。 这可不行,那就收网先? 安宁乘着贼人经过身边出门时,脚下伸出,那贼人一股脑被绊倒地上,显然没想到自己屡试不爽的蒙汗药也有失效的时候。 猝然遇袭,那人翻转身形就要弹起。一件黑袍乌云似的甩了过来,盖住他的身形,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人踉跄着再次扑倒,口中想要喊叫,却紧张的发不出声音。 安宁早已囫囵吞枣地跳了起来,大脚板隔着黑袍胡乱踩踏,这就是凭借大块头欺负人家身材弱小的意思。 那人疼的甚至无法眩晕,他想要躬身翻转,滑出安宁的大脚板踩踏。 一把明晃晃的寒芒就压在刚刚挣扎出来的脖颈上,这柄寒芒,曾经切断过穆横的长枪和脑袋,还有李逵的板斧。那人惊骇莫名,再也不敢乱动了。 安宁见那人身材瘦小,面色枯黄,三两根鼠须随着呼吸抖动不已,显然是被他的耍诈气坏了。 无论是喝药、装睡、偷袭、雄黄粉袭击,还是后来的黑袍覆盖,以及大脚板跳人家身上蛮横地踩踏,这都非君子所为也。 安宁得意笑了起来,小道爷赢了你就好,谁管他君子为不为之?心下猜测这人会是谁呢?究竟是梁山泊的盗匪,还是张知州的门客? 眼看此人身手其实相当利索,刚才能够轻易擒拿,还真是占了出其不意的突袭便宜。但是捉了也就捉了,安宁不太讲究那些合理不合理、规矩不规矩的江湖套路,那就绑了先? “说说说看吧?咱们事先说好哈,道爷问话,你就要就要赶紧回答。 否则么?一个犹豫理发,两个犹豫剃须,三个犹豫刮眉毛,四个犹豫切你胯下之物。 听好了,小太爷言出必行,勿谓言之不预也”。 “一!”看那人不屑一顾的视死如归,安宁兴奋地叫了一声。 他也不等那贼人抗声说话,按住脑袋,居然真的耐心刮削起人家头发来。 那人几乎瞬间气愤、恐惧的发疯!刀锋在脑袋上游走,一个不小心可就要脑袋落地了啊。 一通胡乱忙活,安宁稍待喘息再次,喝到“二!” 只是这次却未能尽兴,比起茂密的头发来,这贼人只有几缕焦黄的鼠须被他剃下。 “三!”双双更加稀疏的眉毛再次应声飘落。 “四!”安宁不怀好意地盯上这人胯下,伸手便要解他裤子。 那人肝胆俱裂挣扎起来:“我说,我说,小人全都招了!哇~!” 涕泗横流啊! 他大爷的,你“一二三四”喊那么痛快干啥啊,问过人家意见了吗? “时迁啊?”安宁心下大定。 梁山泊和时迁可不在话下,水来土掩好了。只要这混蛋不是那位张家姑丈遣来,一切问题都不大。 否则,安宁能做的,也只好连夜攀城逃亡了。管他什么梁山泊、方腊、靖康之耻,比起自己的性命来,这个世界并无多少他需要认真呵护的人或事。 最少目前看,是这个样子的。至于以后会如何,等以后再说吧。 “嗯呐嗯呐,这些且不要说他。除了你和外面的一丈青扈三娘,你们还有哪些人?现在何地方,有何打算?你且一一说来。不想说是吧?那么道爷可就要下手了!” “住手!”一声清脆断喝才身后响起,紧接着一缕劲风从背后袭来。安宁匆忙斜身一晃,顺手掀起身边黑袍裹在身前。一支弩箭从黑袍上弹落下来,却是已经被去了箭矢。 显然对方并不想伤人性命。 但这也不行啊,怎么这里变成公共厕所了,谁爱来就来呢?透过灯影望过去,却是又有一个黑衣女子缓缓从黑暗中走来。 “放了我家安道长,咱们就此两清。否则,休怪本姑娘辣手!” “嗯,这是救星来了?”待那女子走近,安宁惊讶、惊喜连连。这是?未来媳妇陈丽卿嘛!陈丽卿也才发现,原来杵在前面打算行凶的人是小安道长,那么这地上的人是? 看着那个用手死命捂住下胯正在哭泣求饶的家伙,光溜溜的脑袋杵在烛光下,须发眉毛居然被刮的干干净净! 陈丽卿真心觉得,小安道长你也太过分了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呢! “啊?这样啊?”安宁有些惭愧,怨不得自己给人家削发、剃须、修眉时候,那人会如丧考妣呢? “不过你这老小子都已从贼多年,早就应该无所谓父母和祖宗颜面吧?” 原来,陈丽卿接到客栈店小二的示警,陈宅内顿时乱作一团。贼人进城了?那就要赶紧就位防备啊。 因为不光是小安道长这边,知州衙门更是重点。此外,陈西真刚刚手术,也要有人留守。 最后匆匆讨论结果就是,祝永清、栾廷芳、孔厚、刘麒这些有职务在身的师兄弟需要赶去知府衙门守卫,荀英武功不太好,就留守家中。 陈丽卿自负武功尽得乃父真传,对付江湖人物应当不在话下,所以急急赶来客栈援救。 快到客栈时她却多了个心眼,没有直接奔过来打草惊蛇,而是飞身上房,从附近的房顶摸了过来。眼看一房间有灯火照明,外间还有人正在拼命打暗语,那就是这里了。 埋伏在外,给时迁看风的扈三娘听到远处杨雄传来几声夜枭般长短暗号,催促他们过去汇合,准备今晚城内动手的意思。 她就赶紧翠鸟鸣春的发哨音通知房内时迁,却没想到身后还有高手惦记她。以陈丽卿的功夫,哪怕面对面动粗,她也绝不是一合之将。何况还是被人偷袭? 扈三娘又有多少招架的功夫?甚至未及反应,她就被陈丽卿锁住咽喉制服了捆绑起来。而房间内,时迁也被安宁突然爆起擒拿。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因为梁山泊的贼寇马上就要偷袭攻城了,这是时迁招供的事情。 但是,城内的奸细有多少,以谁为主?目标何在?都还不清楚。 可怜时迁、扈三娘都不是梁山泊的头领人物,怎么可能知道更多东西? 时迁也只是得到任务,是要设法偷出小道爷的神器,让他不好参与今夜的事情? 他二人如今在城内的头领,如今是杨雄。 杨头领和扈三娘、孔明、孔亮等人都是此前沭阳之战时被冲散了队伍,跟随乱军百姓混进城后才慢慢聚合起来的。 至于杨雄要在哪个地方动手,自己委实不知道。哪怕切了胯下,也当真是不知啦。 “要不你再仔细再回忆、回忆?” 安宁不死心,银刀在扈三娘的脸蛋上来回比划着,扈三娘毛骨悚然。努力回想,说杨雄哨音的方向似乎是从大慈禅寺的后门响起。 喔喔,大慈禅寺靠近西城墙,那么梁山泊今夜强攻海州城的地点,也是西城了一带了? 安宁和陈丽卿好容易弄清楚玄虚,外面就开始纷纷扰扰起来。 月光下,一些人影开始到处晃动。接着东门方向火光冲天, “贼人来袭!贼人来袭啦!”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45章 吴用的决断 第45章吴用的决断 这日晚上,海州城外的海岸边,再次燃起篝火。两三天都未曾认真吃食的喽罗们早已没了昔日精神,若不是吴用拿出几块肉干做诱饵,怕是连斥候放风的活计都没人干了。 军中粮食其实还有,从海州府买来上万斤,这才发放出大半。但那不是他们的粮食,这些粮食,都是那座大帐里坐着的头领们所有。 就像那些掠夺来的金银珠宝,以及他们这些人,理论上也都是那些大头领的私有财产。 一个匆匆支起的大帐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其中嗓门最大的,依然是黑厮李逵。别看李逵被安宁下吓得尿裤子,还被人抓了俘虏。但是回到宋江身边后,李逵的战力再次爆表。更加一塌糊涂的残缺脸上,结满了怨愤。 “哼哼!别看俺黑厮不识字,可是那檄文自有人能看的懂!凭什么宋江哥哥的价钱才二十万?俺就值十万?怎么你玉麒麟的身价就要百万?” 李逵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卢俊义,面目狰狞,仿佛想要一口生吞了他玉麒麟。“还有吴军师,你为甚也是五十万?凭啥也要比俺宋江哥哥贵那么多?” 看卢俊义没搭理他,李逵又调转话题到军师吴用身上,心中依然嫉恨无比。 “最可气的,你特娘朱仝的身价也敢要六十万!你特娘的凭啥啊?你特娘的一定是奸细!老子砍死你个王八蛋!”李逵真的就挥斧冲着朱仝冲过去了。 幸亏旁边坐着的李俊眼尖,一把拦腰死死抱住李逵。朱仝也冷笑着拔出朴刀,想要摆脱身边燕青的拉扯,老子早就想宰了李逵这个卖屁股的肮脏货了。 李俊拉回李逵,苦笑着看看燕青,示意燕青也放开朱仝,不要继续搭话纠缠。 这玩意扯不清的!你可以破口大骂李逵混账无知王八蛋,但你能说自己心中一点都不被这檄文影响吗?你可以辩解说这只是官府的伎俩,但那又如何?你怎么破解它? 这根本就是阳谋。大家眼睁睁看着三十六人渐成一盘散沙,可是谁都无力再把人心撮合起来,宋江哥哥都不行。这才是咱们这次被人围困东海之滨的根本原因。 如果没有这篇到处张贴的檄文影响,甚至根本就不会有前日那破釜沉舟的一战!按照吴用军师的此前计划,咱们是要守在岛上,等他官兵过来围剿的。那不是更好吗? 纵然岛上曾被李逵胡乱洗劫、杀虐,的确所剩人口、物资不多。可他官兵的耐心又能剩下多少?三两个月攻不下这海岛,汴梁城里的皇帝老儿就该忙着换将了。 这都是此前的经验累积,也是吴军师始终拿去破局的良谋和法宝。无奈这次却落了后手,没能绷住人心。再被那小安道长一闹,那是连最后一点机会都没剩下。 但是这种话体李俊觉得还是没必要说出来。 不说宋江大哥、吴用军师明白这些道理,卢俊义、呼延绰这些人精一样会明白。甚至以禅心清净闻名的花和尚,看着粗鲁,但人家的直觉就非常靠谱。 李俊认为自己实在没必要再跳出来,当那出头的鸟儿被他李逵撕咬。 “黑厮,不得无礼!”看看四周的鸦雀无声,宋江终于还是呵斥了李逵一句,转身看向晁盖:“大哥,张知州要咱们归附朝廷,南下征伐方腊,你看此事当如何应对?”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张知州究竟几个意思在里面?左一个招安的好处,右一个建功的机会。 可是,怎么最后送来的这首诗,却透着不要咱们归附招安的意思?还说是那个小安道爷的大作?宋江纳闷不已。 晁盖吧嗒吧嗒嘴巴,似乎认真想想:“愚兄见识浅,说不出啥道理。可咱就认准过一件事,那就是官府的话能信,母猪都会爬树的!愚兄以为,不管他怎么想,咱们只管反着做。” 这都是废话!吴用郁闷不已。 他如今也是束手无策,那片檄文害苦兄弟们了。不管各人嘴巴里怎么说,心里怎么明白,可这人心终究还是被它闹散了。 吴用无比怀念水泊梁山时的群雄聚义,那时宋江哥哥曾有豪言:“去时三十六,回来十八双。纵横千万里,谈笑好还乡。” 此音犹在耳畔,然而此刻早已物是人非。 昔日朝廷置西城括田所,尽收梁山水泊八百里。晁盖哥哥与自己领着几个兄弟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就结寨梁山泊,啸聚山林,活得自由自在。 随着宋江哥哥领人不断加入,梁山泊声势日盛。于是宋江哥哥在山下设分金台,置石座三十六所,兄弟们一起聚义,大碗喝酒,大块分金,过的好不快活。 可惜好景不长,去年西军十五万精锐大军忽然驻足大名府,梁山泊已经无法容迹了。宋江哥哥就带领兄弟们离开梁山泊,转略山东、河北,官军数万莫敢争锋,那是何等快意! 应该也是去年啊,刘学士遣人带着大相国寺智清主持的信物来找鲁达,说的却是招安去江南的意思。宋江哥哥那时也的确有意受他朝廷的招安。 “杀人放火受招安”嘛,这都是人生富贵尊荣的套路。所以自己和戴宗、燕青就往来奔波,终于说服侯蒙上书招安事。 然而侯蒙却未及东平上任即病故,所以招安事遂作罢。吴用现在想想有些后悔,或许我梁山泊三十六兄弟的离心,就是从侯蒙的这次上书招安开始的吧? 因为此前啸聚亡命,剽掠山东、河北时,一路经过州县官吏,多避匿我梁山泊如畏虎狼。但此后北走龟蒙,劫掠沂州时,却是损兵折将。 其后南下进入淮南的睢阳、楚州等地,也是所谋多不中。才落下今日的海州困厄。 自己本来计划是要利用海州兵力不足的弊端,攻下东海郁洲岛作为此后根基的。谁知到李逵却又忽然率众大开杀戒,劫掠无算? 然后海州知州张叔夜的一纸檄文,就把宋江哥哥和自己这数年努力全化作泡影。吴用唏嘘不已!说起来,前几日那一战,其实就是梁山泊的最后机会。 赢了,拿下海州城,就当兄弟们重新立过投名状,檄文这事就能揭过去。 输了?那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然而一切事态的发展似乎都很诡异,张叔夜似乎算定了我梁山泊的军略。所谓二月二的庙会财货,说是诱饵,其实就是个幌子,张叔夜并不能肯定自己那日一定会出兵。 但他却毫无犹豫的尽遣精锐千人埋伏身后? 若是自己一直不出兵,难道他还能一直埋伏下去?这根本不可能!就算他想要长期埋伏下去,也根本做不到一点踪迹都不暴漏。 所以,吴用已经肯定,自己的三十六兄弟中,一定有人背叛了梁山泊! 但是究竟这个人是谁,或者究竟会有几个人叛出了梁山泊?吴用却一点眉目看不出。不过现在再想分辨谁谁谁已经不现实了,那就先圈起不可能背叛的人好了。 与营中兄弟纷纷大骂那个突然出现的妖道不同,吴用在战后却是暗存侥幸。 若不是那小安道爷贸然掺和进来,阻了两边的对战,甚至咱们梁山泊那日就凶多吉少了。别看最后海边之战稍占上风,可人家根本就没损失多少人! 咱们呢?战损数百之多,堪堪已近大军崩溃的边缘。至于说差点攻进海州城?那也只能当励志故事听听笑笑。 不说究竟能不能攻进海州,便是攻进去又能怎样?一样要被人赶出来的。 前些日子的沭阳尉王师心还只是个小年轻,咱们都奈何不了他。今日守海州城的却是张叔夜,大宋一代良将! 现在咋办?按照晁盖大哥说的反着干?道理是不差,问题是怎么个反干法?张叔夜一边要招安咱们去南下建功,一边劝说咱们学习项羽自刎东海之滨? 这特喵还有第三条路给咱们走吗?吴用嘴里碎碎念叨着,心中一片悲哀。人心已经散了,无论招安还是逃亡,恐怕都不会再有今日水泊梁山的旗号。 原来这小安道爷的诗脚,其实是落在此处啊? 项羽不肯过江东,是因为就算项羽过了江东也没甚用了。这天下的人心,已经不再属他。梁山泊想要招安,那也要接受被分割打散的命运。 朝廷怎么可能放心让整支梁山泊的人马渡江南下? 此前宋江哥哥一直狐疑朝廷的招安,说到底还是不想散了他这些年辛苦网罗来的人心。这曾经是宋江哥哥的本钱,如今却已不再是了。 便是这次能够逃出生天,宋江哥哥也无法再重新聚拢这里的人心。吴用心中哀伤一片,那还算计个毛线啊! 前几日与海州府的交易,也才得粮百石,看着不少,足足九千两百斤。可是手下近两千口人呢,每人不过四五斤而已,够吃几天的? 关键是,就因为有了这点粮食,如今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了要苟活的希望。大军此前杀气、戾气已渐渐不可闻。 招安不再是要不要的选项,它已经成了所有人的期盼。可是,朝廷一定不会招安所有人的。那么,就一定要死人的! 问题是,应该死谁呢?作为梁山泊的首席谋士,吴用轻易就能猜出张知州希望的梁山泊死人名录。 宋江哥哥和卢俊义一定不会死,他们都要作为招安梁山泊的跟脚上报朝廷请功。 二龙山的鲁达、武松、史进他们不会死,他们都有侠义之名在外。而且鲁达、武松的这次被俘过程还极为诡异? 呼延绰、秦明、关胜这些官府降将也不会死,他们多少在朝廷那边还留下跟脚,朝廷也还指望他们能够帅军南讨方腊。 自己和李逵对宋江哥哥太忠心,就一定要死。孙立、李英的仇家就在海州,他们也要死。晁盖大哥估计也会死的,只有他死了,梁山泊才会真正乱起来。 但是,吴用真的不想死。所以,这个矛盾必须要解开。 除非,咱们今夜就突袭海州城!让那些不该死的人赶紧死去。那么自己这些该死的人,就有了活着的希望。 无论此战胜负,也无论是招安或是逃亡。只要宋江哥哥在,只要自己在,那么,梁山泊就还是那梁山泊。 这世间根本就不缺侠义之士,了不起再拉几个侠客入伙重立牌坊好了。 项羽自刎乌江前,不也曾反戈一击吗? 一直闭目养神的花和尚鲁达却忽然睁开眼,和对面泥菩萨状的卢俊义对视一眼。 史进拱拱身边武松的肩膀,武松龇牙一笑。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46章 夜袭海州城 第46章夜袭海州城 戴宗行走在海州城的黑暗里,心中惴惴不安。据可信的消息传递,那个小安道长已经与张知州内府认了亲戚。所以,按照宋江哥哥传来的意思,就是要先下手为强的意思。 然而又不许过分骚扰那小安道长?戴宗虽然觉得此事荒唐,但也不是难以理解。说到底,随着海上几十艘大船被焚毁,如今有没有小安道长,张知州的官兵都已经占尽上风。 若是真再要把小安道长弄出好歹? 不说能否如愿弄出人家一个好歹,就算你如愿弄死了小安道长,那也徒然引火烧身。不但坏了宋江哥哥一诺千金的好名声,也绝了兄弟们招安的退路。 所以大营里宋江哥哥传来的意思,却是一个字:“偷”。 把小安道长的霹雳、天雷之物都给偷出来,不但绝了对方杀器,还能看看这些宝贝能否为我所用? 嗯呐嗯呐,那头神似骡子的神兽,最好也能偷出来。 然而此事又何其难哉! 如今和自己混在海州城里搭伙的不是石秀或燕青,而是杨雄那等贪婪糊涂的货色。纵然还有时迁、扈三娘、孔明、孔亮等几个从寇,然而又济得多少事? 倒也并非是宋江哥哥的用人糊涂,实在是沭阳一战时,这杨雄和扈三娘、孔明、孔亮几人走失了方向,无奈混入当地百姓中才逃脱追捕,误打误撞入了海州城。 自己是随柴进入城交涉时留下的跟脚,时迁却是今夜攀了南面山峰,溜过来传递消息。 吴用哥哥的意思,是要今夜袭城,再打他个出其不意的意思。 所以杨雄就带着孔明、孔亮去大慈禅寺聚合,想要在城内纵火制造乱局。 若有可能,甚至还要时迁、扈三娘偷出小安道长的霹雳、天雷之物,至于那头神兽,他们自己看着办吧,戴宗不想过分勉强时迁。 自己却要赶紧寻找一处登城地点,接应城下死士。 戴宗觉得这三件事,其实哪件事都不太容易。 戴宗老于江湖,让他对杨雄这等莽撞之辈缺乏信任。时迁、扈三娘倒是一把好手,但是他们却要面对那个古怪的小安道长? 戴宗入城前曾问过燕青感观,甚至连燕青都觉得那小安道长极为难缠,几乎无处下手。 不过柴进却断言小安道长不是神仙。因为神仙不贪财,鲁达似乎也这样说过。 所以?宋江哥哥又想把小安道长当人看了?可是,戴宗坚信那个小安道长绝对不是人。 特喵!花和尚鲁达这一生,他拜过谁啊? 所以,杨雄、时迁和扈三娘他们又算老几?相比下来,戴宗更加相信自己,或许出其不意,还真就能控制住一片城墙。 “是夜,梁山泊尽起兵马,突袭海州城。其中卢俊义、燕青、晁盖、刘唐、朱仝、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合攻东门,鲁达、杨志、史进、张青、解珍、解宝攻北门外军营,宋江自领李逵、孙立、李英、雷横、石秀、秦明、柴进、李俊、张横、张顺皆伪装官兵衣饰,混出北门,欲潜出西门拔城。 吴用自领呼延绰、关胜、董平、索超、徐宁,及伤者武松守大营。或曰,吴用使卢俊义攻东门,乃欲亡其人也。而宋江实攻西门,则有戴宗、杨雄等城内策应,以为必胜之机也。 时太祖在海州,发其谋。与燕国公张叔夜谋,乃尽俘贼寇二十八人,斩贼首八人,梁山泊三十六巨寇横行山东、河北、淮南十郡逾三年,遂覆灭。”《明史-太祖本纪,卷一》 “咱们一起下去,到西门看看。”安宁匆匆披挂装备,对这陈丽卿说道。 这次,可是你们梁山贼寇招惹了小道爷的!算不得小道爷违约呢。二嘎你说是吧? “嘎嘎,”二嘎说管他呢,俺去踩死几个先。但是小主子啊,你怎么能让这个小娘也骑上来?老子什么时候被女人骑过? 其实就是没有梁山贼寇的招惹,安宁也不会坐看海州城破的。 昨日听过张叔夜说起梁山泊巨寇故事,其自梁山泊、青州、沂州、睢阳、沭阳、东海以来,一路都是掠夺烧杀,百姓流离失所。如今郁洲岛上,已成人间炼狱。 即便没有这些,就说《水浒传》中,梁山泊好汉喜欢其滥杀无辜的故事也都比比皆是。特别李逵,更加视人命如草芥。 所以,那些该死的人一定不能继续再活着。 无论如何,今夜都没必要同情城外的梁山好汉,而是要保护这海州城里的百姓不受欺凌。 安宁既然有这个能力,那就要担起他的责任才对。 但是怎么做好这些事,安宁毫无打算。最初的想法就是在知州衙门那边固守。好容易攀上的吕家姑姑可不能出事,张知州也不能出事,不然自己可就白忙活这两天了。 至于守城这些琐碎事,真的需要他去帮忙吗? 不过在见到张叔夜之后,安宁却又改变主意。 梁山泊的这次攻城,其实并没有出乎张叔夜的谋算范围。他是卖给梁山泊一百石粮食,打算继续瓦解他们的军心。 但这不代表人家就一定要跟着你的谋算起舞。吴用不能算是多优秀的谋士,但他的对敌经验足够丰富。察觉出一些内部不稳的端倪,并不稀奇。 然后拿出应对的措施,对他也很容易做到。不能因为人家是反角,就去侮辱人家智商。 在张叔夜看来,城内就算有些梁山泊的奸细,他们现在也应该跑去制造混乱,或者设法开城门接应,而不是跑到知州衙门来做无谓的骚扰。 因为他们不可能人手多到要和知府衙门守军决一死战的充裕,那样就不能说人家袭击了。那是占领呢,所以知州衙门有守军防护就行,安宁还可以做些别的营生。 现在,最让张叔夜担心的却是这些奸细究竟会在那个方向接应攻城。此外,又有多少城内的无赖子会在今夜乘火打劫。 所以,让安宁打起灯笼骑上二嘎,在城内多巡视几圈,才是最有效果的事情。 神仙子弟嘛,百姓只要看见他还在,那是任啥惊惶也该安定下来。 张叔夜听说客栈那里有两个匪徒已经被控制,十分高兴。连忙派人过去押解。此外,安宁审问时迁时,得到大慈禅寺的消息也让张叔夜如获至宝。 不过可能已经出事了,张叔夜亲帅守军就往西门而去。 安宁沉吟一下,既然知州的衙门不用看守,那么对方的大营是否会有准备?鲁达、武松应该意思很明显了。张知州的线人今天会干啥?吃闲饭吗? 这都是人才浪费啊,安宁慨叹。这些人,其实都该动一动了。 有了陈丽卿这样的美人兼高手在身边当保镖,安宁哪怕心中紧张,面上也要淡定从容。心思的活跃,谋算的奇妙,那更加不是平日的智商可以比较。 这都是常识,肾上腺激素太多而已。比如小狗看到骨头时,那尾巴也是摇得很欢呐。 安宁打算先去大慈禅寺看看,今晚他手上的主打武器,就是小花、一把二踢脚似的竹火枪。火绳枪装药麻烦,不利夜战,只能作为保命的手段。 手雷一共就那么多几十枚,在自己没有批量造出前,能不用就不用了。 所以,小师叔的连珠竹火枪才是乱战、骚扰的好手段。海州城里不缺竹子和宣纸,药铺也不缺硝石,剩下的无非就是烧木炭而已。 这几天,安宁准备了不少,现在的竹火枪不是三连发,而是七连发。 黑灯瞎火的夜晚里,最管用的办法就是连珠竹火枪乱其心智,然后自己从容起刀杀人。 当然,如今可以杀人的,还有身边的陈丽卿。按照陈美女谦逊的说法,她手上的连弩,可以射瞎三十步外蚊子的眼睛,从来就没失算过。那咱们就去试试? 大慈禅寺的后院已经火光冲天,安宁两人跑去时,已经有僧人正在救火。还有僧人抡着禅杖呼喝对战。不过和尚们显然落在下风,对面一定有专业人士在料理他们。 杨雄、孔明、孔亮? 嗯嗯,杨雄的确会选在大慈禅寺这里杀人放火,这特喵就是心理复仇的执念支撑啊! 安宁慨叹,杨雄放着很有钱途的刽子手不干,而是杀人放火投了梁山泊。最大的原因就是妻子潘巧云与和尚裴如海通奸那回事,被人捅破了没面子嘛。 所以杨雄一定见不得和尚们的开心痛快,但他在梁山泊还要每天看花和尚的亮脑门,估计杨雄都要憋屈出阴影了。 这次能够出来独当一面,那啥?烧杀都是和尚先。 杨雄正在奋力追杀大慈禅寺的大和尚,神情非常专注,甚至都没发现场面里多了两个人。 虽说今夜月牙如钩,并没有多少亮光。可是大慈禅寺的大火毕竟烧起来了。杨雄周围环境未必有多少昏暗,只能说杨雄做事实在太专一了。 安宁闪在杨雄对面,冲着杨雄打出连珠竹火枪。七枚连珠次序打在杨雄脸上、身上,杨雄一声惨呼,他的眼睛再也看不清周边的一切,胡乱挥舞朴刀。 陈丽卿一声弓弦响动,杨雄的咽喉多出一支弩箭,慢慢扭曲摔倒。然后又是一声惨呼,却是二嘎窜上去顶翻了正在疯狂砍杀和尚光头的孔亮。 陈丽卿向前夺了杨雄的朴刀,挥舞劈开孔亮腰腹。孔明大骇,撒腿就跑。 “快走,西门厮杀声音不小,难道真的被宋江破城了?”安宁拦住想要追杀孔明的二嘎,拉起陈丽卿就跑。 陈丽卿却脸色惨白,额上冷汗叠出,只是咬牙跟着安宁和二嘎踉跄奔去西门。 果然前方打斗声越来越急促。 却是戴宗真的带领几个细作混在城楼下,居然偷偷打开了海州府的西门? 正潜在城下护城河里的李俊、张横、张顺迅速爬上岸过来接应,远处藏匿黑暗里的宋江率领李逵、石秀、孙立、李英、雷横、秦明、柴进等人一拥而上。 眼看西门得手,李逵哈哈狂笑,挥着板斧横冲直撞。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47章 原来死很容易 第47章原来死很容易 不过海州西门的守军也非普通弓手可比,那是栾廷芳的小队,他梯次组织起三才阵横在城门口死战不退。 宋江这次扮做海州官兵模样从北门溜过来偷袭,说到底他的人手也不可能太多。 双方正在缠斗时,张叔夜已经领军过来支援,王对王和宋江怼上。 自然,想要张叔夜使出一招力劈华山斩杀宋江,或者宋江用一拳黑虎掏心打碎老张的胸肺筋骨,那都很不现实。 宋江或者还要亲临战阵,但是老张如今是文士身份,早已过了上阵厮杀的初级阶段。 所以这类场面上的事情,终究还要安宁这样一群小年轻出来显摆。 安宁隔着老远就开始用他那夸张的连珠竹火枪“砰!啾啾”胡乱发射,二嘎更加嚣张地“嘎嘎”胡乱咆哮。 连珠竹火枪就是后世的二踢脚,能否伤人,那是另外一说。用它亮明身份唬人,才是安宁的预期战果。再加持一下二嘎的嚣张吼叫,安宁的出场标配就算完成了。 妖道(小安道长)来了!?当真有人欢喜有人忧啊。人的名,树的影,古人诚不欺我!宋江的喽啰瞬间溃败。 安宁努力寻找杀伤目标,将连珠竹火枪锁住李逵,对陈丽卿道:“瞄准他,弄死他!” 陈丽卿调整手上弩矢方向,瞄准李逵射击过去。李逵一声狂叫扑倒。 待身边人要扶起他时,安宁和二嘎也冲了上去。二嘎高高跃起,两只前蹄狠狠踏在想要爬起的李逵背上。李逵再次扑倒,吐出一口鲜血。 他还想再次挣扎爬起,但他身边盗匪早已被竹火枪恐吓,不敢停留挣扎,早就抛弃他李逵四散逃窜了。 陈丽卿抢上身前,奋力一刀砍掉李逵的巨大头颅。 那颗方正漆黑的脑袋,弹跳着没入黎明前的黑暗中。尸体里的血浆从脖颈上腥臭喷射,污了陈丽卿满脸、满身。 安宁看着直呲牙,砍人你要跑那么近干啥?不知道踹飞尸首啊? 陈丽卿被血气一冲,也终于忍不住恶心,弯腰冲去路边,扶着城墙疯狂呕吐起来。 “丫头,你是第一次枭首杀人啊?”安宁近前鄙夷道。 陈丽卿恼怒瞪了安宁一眼:“本姑娘此前在海边烧过船,杀伤过不少盗匪呢。” “喔喔,这样啊?那还是第一次呐。” “黑厮!”正在狼突的宋江回首看到李逵惨死,涕泗横流,想要回身拼命。身边的人却七手八脚地拖拽,簇拥他继续向城外跑去。宋江再无他法,也只能继续突围逃亡。 张叔夜领人紧紧咬住,这是西门呢。道路四通八达,绝不能让宋江他们逃出官兵的围困。终于还是宋江不熟悉地理,一昧乱窜,仓惶逃上西面的白虎山据险而守。 张叔夜总算长出一口气,据不据险的没关系,你宋江逃不掉就行。 “吐啊吐,总会吐出所有不舒服的,习惯了就好。”安宁轻轻拍打着陈丽卿后背,软软宽慰。等到安宁领着陈丽卿赶出西门时候,战事已经少歇。 张叔夜正在忙着他的围困宋江大业。这可是海州城最大的功劳,当然要留给最大的官去享受。张叔夜就是海州城里最大的官! “安兆明,你有意见吗?”徽猷阁待制、海州知州事张叔夜意气风发。 “没有,绝对没有!”安宁谄媚地冲着挺胸叠肚的姑丈张叔夜竖起大拇指。 “不过姑丈啊,俺要是多抓几个头头脑脑的贼寇过来,那些檄文里的赏钱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了!话说你小子当真有财神爷的命格,你就继续作去! 看看老夫,啊?一大帮人忙活半天呢,才逮到一个只值二十万的宋江。亏大了,亏大了!” 张叔夜哈哈大笑,周边的马屁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好嘞!”安宁奋力将陈丽卿丢在二嘎背上,这次自己也爬了上去,拦腰抱稳妹纸。 二嘎怒气冲冲。这也太欺负骡子呢,这对狗男女!终于还是努力向北门跑去。 北门的战事一开始就不激烈,鲁达等人都在压住阵脚。 与其说他们在进攻,不如说他们在整编防御。等听到二嘎“嘎嘎”声音时,花和尚一声叹息,“和尚拜见小安道长,和尚不打了”。 其他几人还能说啥?和尚都降了,还差俺一个?史进、杨志、张青、解珍、解宝也纷纷呵斥所属喽啰列队缴械,一起请降吧。 “好男不和女斗呢!”众人纷纷拿眼斜视陈丽卿,表示这仗没法打,玩牌都要走霉运的。 然而,这都怪我咯?你们这都什么态度嘛!陈丽卿差点被气歪了小鼻子。 安宁和众人略做寒暄,交代过一脸兴奋赶来的张伯奋接手受降琐事。自己继续带着陈丽卿催促二嘎往东冲去。 这次却多了不少人随行,梁山泊的好汉,海州城的教头官兵,都混杂在一起。安宁想要直插梁山泊立在东海之滨的大营。 按他想法,此地留守的如果不是晁盖,就该是吴用!无论是谁,他们都是必死之人。因为,若要稳妥招安,晁盖、吴用和李逵必须剪灭掉。 李逵对宋江忠心耿耿,很多时候会让其他人拉不开叛出宋江的脸面。所以西门之战,安宁才不假思索地弄死了李逵。 吴用?没了他的主意,这梁山泊就是一群无头的苍蝇。 晁盖则是用来引发梁山泊内乱的药引子。只有晁盖死了,别的人才有放手内斗的理由。 今天晚上,陈丽卿平生第一次真正的杀人,第一次兴奋的不能自制,刚才在西门差点把苦胆呕吐出来! 现在又被安宁搂在怀里一路急行,除了难受之外,还有很多尴尬和欢喜。小安道长早已成了妹纸的男神,可他还是出家人呢?陈丽卿欢喜之余,苦恼不已。 前面海滨的敌营再现,安宁身边虽然已经聚集了陈丽卿、祝永清、栾廷芳、鲁达、史进、张青等不少好汉。不过绝对人手依然不可能有吴用的留守人马多,众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但是,这又不是在打仗!自从知道吴用是把那几个官兵降将拢在手里守营时,安宁就乐了。官兵的降将若能信得过,母猪都会爬树的! 母猪心说老娘何其无辜也?这爬不爬树的,是他降将的事,关俺母猪屁事! 嘿嘿!刚才张叔夜的得意洋洋,深深刺激了安宁脆弱的小心脏。身边佳人在伴,好汉云涌。安宁自觉武功未必能力压群雄,那么何不另辟蹊径,转以文章达词? 所以,安宁就挥挥手让众人四散包抄下去,只留下陈丽卿和鲁达在左右站定。自己也吼吼?当下掏出前日新做的一个铜喇叭,酸酸地开始他的即兴劝降表演: “昔汝梁山泊,弹丸之地也。临西海而居,附百姓膏泽而生。 既如此,汝辈当存百姓供奉之恩,努力回报。然汝辈非思恩报,反以作奸窃利,污秽山东、河北,掠地拆分,九州涂炭,其罪尽书汗青。 呜呼,吾等皆堂堂宋民,血脉承以仁义,博爱传及寰宇。今汝辈大势已去,贼酋宋江受首,汝等何不献晁盖、吴用以自属功? 否则,汝等既不惜片瓦之碎,吾岂不欲成汝美玉之全乎?” 这声音,威武浑厚,回音袅袅。二嘎不时摇头晃脑,恰到好处地“嘎嘎”附和。身边的陈丽卿、鲁达都惊骇莫名。 特喵这头骡子,真的是头骡子吗?这小安道长?殆天授也! “妖道来了!”梁山泊的大营一时混乱起来。 然而,传来的居然是一堆“之乎者也”?吴用和几个降将经过最初慌乱后,开始凝神细听。可惜直到最后也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内容? 吴用叹息,果然小安道长并无饶恕某家之心也。挥手左右的呼延绰、关胜、董平、索超、徐宁等人,咱们一起冲过去捉拿这妖道。 却发现这几人并未如往日一般从命,反而全都不坏好意地围向自己?大帐篝火旁的武松懒洋洋地半躺柴草上,冲着吴用举起受伤的胳臂: “吴用哥哥,前几天海边那一战,你和孙立哥哥被官兵围困。俺武松啥都没想,就转身冲进来搭救你们。此事你可记得?” 吴用木然点点头,“记得,吴用这就谢过武松兄弟的救命之恩。” “可是后来,武松就被官兵困住了。那时武松九死一生,就盼着哥哥们也能回身拉俺武松一把。可是那时,哥哥们却早已离开,那些官兵都在围着俺取笑不休。 吴用哥哥,武松是爽快人。今日若没有这一身伤痛,我武松还会站起来,护卫哥哥你的!” 吴用再次致谢:“前日是哥哥的错!误了兄弟们的情义,哥哥这就为你遮护去!” 吴用绝望之极也。连武松都不再向前了,连武松都不再齐心了啊! 吴用看看渐渐围上来的几个降将,自己绝不能被这些人抓去献功的!转身迎着安宁的喇叭声冲出去,拔出腰畔朴刀,举起向前: “呔!梁山泊吴用在此,来人报上名号!” 迎接他的,是“砰!啾啾”,一串烟花在他眼前亮起的耀眼光芒。竹火枪的烟火光芒,瞬间照亮吴用那张扭曲变形的脸。 吴用的眼中,也早已写满了恐惧。一片橘红色的光影里,似乎是他这些年的人生影像正在朦胧倒映。 接着,一枚弩箭飞来,直直插入吴用的咽喉,箭尾还在不停的抖动。 吴用踉跄着连连后退,终于用朴刀支撑自己的残躯。似乎想要低头感受那支箭尾的颤抖,却已没有了力气,吴用有些失望。 原来,死是这么容易啊?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48章 世间再无及时雨 第48章世间再无及时雨 东门的攻城行动也早已支离破碎,正在攀爬的燕青忽然摔了下去,卢俊义眼尖,赶紧向前接住,然后他就被燕青拿住要害,很快绑缚起来。 卢俊义被燕青近身擒拿捕获了?无论你信不信,就是这么回事。卢俊义必须是被胁迫归附朝廷的,这样他才有心气继续支撑起对峙宋江的傲气。 刘唐右肩带伤,本来是晁盖大哥带着几个兄弟攀城而上,他和卢俊义在下面等候突击的。 刘唐觉得兄弟们攀城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成的,他就寻了块僻静地方坐下小憩,琢磨着等几个兄弟打开了城门,自己就虎虎地冲进去,这次绝不和小个子的官兵放对子。 刘唐还在瞎想怎样才能去掉前几天的那次霉运呢?就看到卢俊义被燕青袭击,麻利地捆了起来。刘唐脑袋嗡嗡作响,不可思议地吼叫起来。 本来刘唐应该冲过去解救卢俊义的,但是因为多年从贼的经验,刘唐的本能非常灵敏,他身不由己地就想到要转身逃亡。 城墙上的晁盖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愤怒无比,松手就滑了下来。晁盖想要过去追杀燕青,救出好兄弟卢俊义。却被城上飞来的一支弩箭瞄准,射伤了晁盖肩窝,扑倒在地。 朱仝、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等人都还攀爬在城墙上,全都措手不及。 朱仝爬在最后,离晁盖也最近,他就干脆一松绳子掉了下去。 晁盖中箭后甚至都来不及疼痛,因为他发现朱仝正在扑过来,一把将他揽在怀中,声嘶力竭地痛哭流涕: “大哥,大哥啊!你怎么啦?你中箭啦!大哥你说话啊!” 朱仝拼命摇晃着晁盖。晁盖很想说咱们还在偷袭,别要太大声给城上听到。自己也只是肩窝的箭伤,不大碍事的。 然后晁盖就惊恐发现,又一只箭矢被直直地插入自己左胸心窝。晁盖虎吼一声想要挣脱朱仝的怀抱,然而朱仝却更加有力的箍住自己。 “大哥,你糊涂了一辈子啊。现在且糊涂去吧,朱仝会帮你风光下葬的。”朱仝小声道。 似乎前方大营也有动静?人声鼎沸? 刘唐没能奔跑几步,就听到几声响动,一串烟花划破了夜色,橘红色的光芒里,好像是吴用哥哥正在踉跄倒下。刘唐再次疯癫地嘶吼起来,那边有人影跑了过来。 刘唐闭着眼睛,双腿颤抖,不由自主地匍匐倒地,哀哀求饶不止。 眼看燕青生擒了卢俊义,朱仝搂着晁盖恸哭,刘唐在前方跪倒求饶,己方大营嘈杂混乱。依然挂在城墙上的阮氏三兄弟面面相觑,上下不得,左右为难。 戴宗本来还在西门洞里苦苦抗衡栾廷芳的长枪,就绝望地看到小安道长和他那头神兽冲过来嚣张跋扈,黑旋风李逵居然被人生生枭首示众! 戴宗心中大骂杨雄等人果然无能,以及军师吴用的这次定策的孟浪。 小安道长的东西也敢打主意?这下子不但平白折损了城内兄弟,小安道长也不必遵守两不相帮的诺言,今日必败啊! 或说,哪怕失去了杨雄等人的臂助,戴宗依然率领几个潜藏的喽啰奋力打开西城门。 可是海州城防备森严,宋江哥哥依然无法顺利进城。随着小安道长的强势介入,此后更加一败涂地,宋江哥哥领着兄弟们暂时遁入城西的白虎山里藏身。 然而往后怎么办啊? 宋江哥哥的意思却是,事情已经不可为了。需要赶紧回大营阻拦吴用哥哥继续攻城,这一战根本打不赢。要留下本钱的,不然拿什么受招安啊? 戴宗口里含着一枚芦苇棒,乘着夜色滑入山下的大河里。忍受冰冷的河水侵蚀肺腑,奋力向东游去。路过北门时,戴宗看到北门攻城的几个兄弟正在整军请受降。 戴宗大骇,不敢现身,继续往东游去。等他终于游到东门外,哆哆嗦嗦爬上河岸。此时戴宗最希望的事情,是赶紧进去大营,偎着堆篝火取暖。 这个夜晚,戴宗实在太冷了。然后他就听到大营前小安道长的郎朗之音,一束天雷还是霹雳的光芒亮起,一声声雷鸣震撼戴宗的双耳。 橘红色的光芒下,吴用哥哥嚣张拔刀,狂喝,中矢,砰然倒毙。 戴宗心神俱废,忍不住惊讶了一声。呼延绰、关胜、董平们也很快发现了他,纷纷狞笑着围过来。戴宗叹息一声,丢掉手中朴刀。 不就是受招安吗,用的着这样心急火燎? 宋江率残部一直守在海州城西的白虎山上顽抗。这座小山不太大,而且北、西、南都被一条河流蜿蜒包裹,东面就是海州城,官兵重兵所在。 张叔夜只需再派兵把背后的河面封锁一下,宋江就插翅难逃了。 如此僵持两天,宋江等群寇终于抗不下去了。这日快要天明时候,宋江率众匆匆跑下山脚,自缚双手向城上张知州喊话归附,请求朝廷招安。 又谓那夜攻城非他本意,那都是晁盖和吴用的主张。 如今晁盖、吴用已身死城下,宋江愿率梁山泊余众归附朝廷,从军南讨方腊,立功自赎。 张叔夜觉得此时谈招安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们那夜还有人过去惊扰了小安道长,害他吃了不少降压片才算缓过精神。 嗯呐嗯呐,小安道长胆子小小的不经吓唬,反正他就是受惊了!经查这都是你部孙立、李英所为,所以你宋江先要绑缚他们入城受审。 宋公明,你可有意见? 再有意见,那可当真都活不下去了!眼尖的看着孙立、李英想要逃窜,就有雷横、秦明、柴进、李俊、张横、张顺等人冲过去按住两人,一路捆绑着押解进城去。 宋江涕泗横流:“两位兄弟休要慌乱,暂请委屈一二。等为兄入城了,定向张知府为你们伸冤的。你们那夜一直都在为兄身边,怎么可能惊扰小安道长?冤枉啊!” 到了城里,看到张知州身后几双仇恨眼神,本来还在破口大骂宋江哥哥无义的孙立、李英,顿时萎缩惊恐。 即便他们心中再敞亮,也只能匍匐地上,反复辩解自己那夜并无入城惊扰小安道爷云云。随后入城的宋江也一再向张知州申诉此事,但是其他的梁山兄弟,却多沉默以对。 因为孙立、李英是否入城惊扰过安公子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号称“及时雨、呼保义”的宋江哥哥为求活命,为了受招安,轻易就牺牲了两个对他忠心耿耿的兄弟! 从此世间再无“及时雨、呼保义”啦!张叔夜慨然长叹,心满意足。 他不知道,即便没有安宁的存在,前世的时空中,他老张也一样顺利收拾了宋江,甚至还要提前几天的工作效率。如今张叔夜的感慨却是,安宁当真有神鬼莫测的超凡能力。 自从对战宋江的梁山泊巨寇以来,几乎都是安宁在关键节点上奋力扭转乾坤。所以张叔夜对这个安宁侄儿,心中满满都是感激。 露布报捷、以及请招安梁山泊的奏折已经飞速传往汴梁城。无论如何,根据安宁的测算,假如动作能快点,梁山泊的招安人马还能赶上朝廷南征方腊的尾巴。 若单看这份南征军功,远比劳神费力收拾宋江的梁山泊还要大。那可是收复江南的半壁江山呢!至于说张知州的付出?什么付出?老张还在坐镇海州府,安抚百姓呢。 “宋江寇起河朔,转略十郡,去年下东海县郁洲岛,欲袭海州。众贼径趋海濒,劫巨舟数十余,载卤获丰。臣聚朐山、怀仁两县民社弓手,使从兵马钤辖赵令懋设伏近城诱战。 又前,臣募地方义士千人,以臣子张伯奋、张仲熊领海州义士安兆铭、云天彪、云龙、祝永清、栾廷芳、傅玉合、孔厚、刘麒、唐猛、闻达、贺太平等众匿于海旁。伺宋江寇兵合城下,出断其后,举火尽焚贼巨舟数十余,由是宋江寇皆无斗志。 臣共淮东兵马都监刘绳孙,司刑曹王冶、怀仁主簿蒋仝、权朐山尉王大猷等帅伏兵乘之,宋江寇乃降。前兵马钤辖赵子庄、前朐山令阎质亦从臣讨贼,或转输物资,皆立功勋。 此战尽覆梁山泊三十六巨寇,并从寇两千余。臣检校贼众,得三十六巨寇名录曰: 宋江、晁盖、吴用、卢俊义、关胜、史进、柴进、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刘唐、张青、燕青、孙立、张顺、张横、呼延绰、李俊、花荣、秦明、李逵、雷横、戴宗、索超、杨志、杨雄、董平、解珍、解宝、朱仝、穆横、石秀、徐宁、李英、鲁达、武松。 彼三十六巨寇横行齐魏,官军几无抗者,臣度其才约略堪用。而浙东贼寇方腊酷烈,臣请朝廷依前执政侯蒙策,赦宋江等人前罪,拣选状卒编管从军,南讨方腊以自赎。 今宋江众可资南讨者,曰宋江、卢俊义、关胜、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刘唐、张青、张顺、张横、呼延绰、秦明、雷横、戴宗、索超、杨志、董平、石秀、解珍、解宝、徐宁,计二十一人,并从属一千二百众。 请建海州靖海忠义军,召前兵马钤辖赵子庄帅众从王师南讨方腊。 其亡者曰晁盖、吴用、李逵、杨雄、穆横、花荣、孙立、李英八人,并从贼七百四十二人,请允合葬海州西城外白虎山,立碑警惕。 请允其伤者曰鲁达、武松、燕青、史进、柴进、朱仝、李俊七人,并从众带伤者二百余人,皆从海州义士安兆铭重建民社,编练地方弓手以备流寇袭扰,,,,” 余皆请功文字不叙。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49章 收钱收到手发软 第49章收钱收到手发软 天色早已大亮,陈丽卿脸色蜡黄,无力地靠在海边的一块岩石上,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胡话,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个晚上,陈丽卿杀人放火的事一股脑全都干了,的确太兴奋。 追随安公子所到之处,各路贼酋或毙命,或请降,所向披靡。几乎没费多少口舌,就彻底平定了梁山泊巨寇。 不过安宁却知道那并非都是自己的功劳。西门虽然危险,但是张叔夜的布置也很缜密。哪怕自己不过去,宋江也别想攻进来。 攻击北门的鲁达他们早有降意,只是一时没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自己恰巧路过而已。至于说东门?朱仝、燕青都已亮明了身份!呼延绰等人几乎是逼着吴用向前送死的。 安宁慨叹,什么“及时雨”?什么“呼保义”?在他宋江想要寻求招安,断尾求生的时候,他的三十六个兄弟都在纷纷抛弃了他。 说到底,人心不是宋江那样玩的,共同的利益链接才是维护各方良好关系的纽带。一旦你破坏了这共同利益,那你此前所有的经营投入瞬间就要烟消云散。 人心向背?那个屁都不算。但是陈丽卿一定要把这些功劳推到自己头上,安宁也不会拒绝。看着小丫头一脸的崇拜,安宁几乎醉了。 那啥,咱们回去看看你爹吧?陈丽卿这才惊呼一声,旋风般跑了起来。 陈西真早已醒来,似乎还在忍耐疼痛折磨。但已明显与昨日的那种疼痛不一样,这是刀伤。蓝细禾也早已到了,正在给他调理汤药。见到安宁和陈丽卿进来,齐齐松了口气。 昨夜梁山巨寇攻城之乱,一度声势浩大。虽说后来还是平息了,但是自己的上司、亲人、师尊、弟子们都在外面平寇,他们的安危如何,依然让人牵挂不止。 陈西真看着女儿的神情,以及满身的污垢、血腥,心中一动:“你杀人了?” “嗯,女儿杀了巨寇李逵、吴用,还有杨雄!”陈丽卿犹豫一下,还是据实禀报。 蓝细禾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啊?这些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呢,真就被你杀掉了?” 安宁也赶紧向前问候老爷子,现在身体怎么样啦,伤口有无后患? 陈西真原本只认得安宁的神奇,还不晓得一条老命也是被他抢回来的,这时才知道到原来昨夜还有救命之恩。 “怨不得女儿看这小安道长的眼神不太对付。”陈西真暗暗琢磨。 丫头大了,也的确要找个可靠娃子托付终身呢。这小安道长,无论人品能力,貌似都很不错,只不知人家意下如何呢,是否舍得还俗? 快到中午时候,祝永清、栾廷芳、云龙等人也都纷纷回转,各人兴奋说起昨夜的战事,自夸不已。待见到师尊醒来,安宁也在,众人更加兴奋。 一叠声的催促荀英张罗酒菜,不醉不归。席间众人都是酒意发作,也不敢再把安宁当外人了。小师妹的眼神在那瞄着呢,谁去找不痛快啊? 喝酒喝酒喝酒,哈哈,痛快啊!于是老陈家这一伙的各种老底也都被渐渐开扒。 安宁这才慢慢听出底细,原来此次陈西真他们离开汴梁城,直接的诱因,还真就是因为汴梁城里,陈丽卿胖揍了太尉高俅的儿子高衙内。 要说高衙内一年到头这类祸事也不知惹下多少,有时他揍别人,有时别人揍他。反正大家都装作不认得,误会而已。 这些事高俅也知道,总是儿子不太成器,所以并不稀奇。陈丽卿却是在高衙内哭喊着求饶,大喊“我爹是高俅”时,依然怒愤难消。 “打的就是你爹!”一顿老大的嘴拐子抽得高衙内一张脸如猪头般羞臊人。自然,陈丽卿的这顿巴掌,也等于直接抽在了太尉高俅的脸上。 何况,当时还有马车冲撞了帝姬的事情发生?这个风险,就不是陈西真这样的禁军教头能够抗的。更何况,汴梁禁军教头,也要妥妥地受他太尉府管辖拿捏的。 陈西真久在汴梁城生活,自然也知道太尉高俅的书童出身。压根不像他昔日主翁苏轼那样磊落,根本不懂得什么君子风度的。 终究惹的事情太大,老陈索性就连夜弃官携家潜出汴梁城避难去。 举家避难,时在危急,那时大伙都没个主张,总要先要跑出汴梁城才行。 如今暂且安全了,关于去哪落脚的问题,师门上下议论纷纷。终于认定了一件事,自己师门的一些恩怨积累日久,也总要有个解决的头绪。 什么事情呢?就是前几年两个弟子的恩怨事情。 昔日孙立、栾廷玉都是从学陈西真,当年大家年岁相仿。不但有半师之恩,他们间还有一份兄弟般的契合交情。 后来栾廷玉在祝家庄做教头,连败水泊梁山的袭扰,结果孙立就出现了。 那时孙立已经私下犯案,正要投奔梁山泊。他便打着登州兵马提辖的旗号,骗得师兄栾廷玉的信任。最终与梁山泊的人马里应外合,攻破祝家庄,直接害死了师兄栾廷玉。 而栾廷玉的幼弟栾廷芳,如今正在陈西真的门下苦练功夫,发誓要替兄长复仇。便是陈西真,也不能纵容了孙立这等残骸同门的弟子存世。 此外,梁山泊的巨寇李英,当时是李家庄的家主,本来和祝家庄颇多交往。但他却向梁山泊出卖了祝家庄老小藏身之地,一家数百口人的性命血债啊! 如今席上正在给安宁灌酒的祝永清,就是祝家庄仅存男丁,也拜在陈西真门下苦等寻仇。甚至如果不是安宁出现,祝永清才是师尊陈西真眼里的佳婿良人,如今自然不再是了。 举家离开汴梁城的陈西真沿途靠卖艺支撑场面,日子当真辛苦。却偶遇新上任的海州知府张叔夜,听说张知府专为征讨梁山泊巨寇而来,陈西真自然率众跟了过来。 所以,这次在海州对战梁山泊,他们陈家众人,不止是军方的公务,还有私仇要报! “这样啊?”安宁敲击桌面没有言语。 原本孙立、李英本来不在他和张叔夜的计划,但是这等人渣确实不宜继续活着。何况,逼迫宋江交出这两人,也对招安大有好处。宋某人的侠义招牌,的确需要被好好玷一下。 安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甚至连两日后宋江自缚请罪时,他都未在场。哪怕老张连续派人过来探视了几次,安宁依旧在酣睡。 要说安宁的醉酒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就醉了三天。终究还是安宁对这个时代的酒水浓度产生误解,这个时代的酒水,喝着不易醉人,但是喝醉了,也不易醒来。 大量半发酵的物质进入腹中继续在胃酸的分解下发酵成酒,然后烧得安宁脑壳断片。喝惯了后世白酒的安宁总是过高估计了自己的酒量。 所以宋江再次见到安宁时,发现小安道长的憔悴、颓废,似乎比自己还要严重。宋江非常后悔,若是去年就受了招安,可定就不会是如今的待遇。 同样做一件事,主动去做,和被动去做,差距天壤之别。所以今天就是宋江主动过来拜会小安道长,主动奉上巨大包囊。 这些东西,原本是要奉送张知州的。然而张知州高风亮节,两袖清风,眼睛里怎能容下这些阿堵物?所以,宋江吃了闭门羹! “哼!本府乃朝廷命官,行事自有朝廷封赏,岂能受汝等之礼。可怜小安道长,人家只是过来探亲访友的,却被你们无辜卷入这场是非,想想都觉得不值!” 嗯呐嗯呐,一定要让小安道长的探亲访友之旅“很值”才行。宋江等人心领神会。 小安道长不是朝廷命官,所以他是可以收礼的。宋江早已弄明白安宁的身份,算是张知州的妻侄呢。无论军功、还是亲情,安宁都无愧于一份重礼的酬谢。 陪同宋江前来的,是朱仝和燕青。这都是必然,安宁还在醉酒状态,张叔夜可不想给宋江发飙复仇的机会。 有了宋江的开始,剩余的梁山泊好汉们该怎么做,大家都是有数的。 这几天来拜访安宁的人络绎不绝,客栈的房间礼很快堆满了各种的金银玉器,财帛字画。这就不再是此前那种几白两黄金的事情。 按照张叔夜的说法,梁山泊的财货赃物原本是要尽数充公的。只是因为南征在即,朝廷特意恩典,允许他们携带半数财货随身。 数年为盗的财货积累,梁山泊的那些大首领们,谁的身家没有几万、几十万贯家私?即便分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都是以万贯为单位计算。 但是,想要真正有命花掉这些钱,前提却是自家先要有命活着。 而自己能否真正地活着,除了不能在南征的战场上出意外。在海州,更加不能有意外。南征的装备,也不能被人胡乱做手脚。 这些事情,据说全都要落在小安道长身上。因为小安道长已经还俗了,安兆铭是也。他将是海州府新组建的靖海忠义军副都指挥使,主管的就是装备、训练。 所以梁山泊的好汉们,连送礼的理由都不用去费心编排,光明正大的贺礼呢。 安宁有平乱之功,可以为官了,这就是前途似锦,值得祝贺。但他如今还不是官,所以他还可以敞开大门收礼,这就算不得贪污受贿。 要说安宁的眼下身份,就非常符合佛门的“如来”精义。如来,如如来,似乎要到了,一定会到的,只是眼下还没有到。 究竟您到了没到,还要看您究竟动了没有,这都是非常玄奥的法门呢! 这种玄奥的法门,最少价值十二万贯!安宁和陈丽卿,已经数钱数到手软了。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50章 时迁入股 第50章时迁入股 “去年宋江起山东,白昼横戈犯城郭。杀人纷纷翦草如,九重闻之惨不乐。大书黄纸飞敕来,三十六人同拜爵。狞卒肥骖意气骄,士女骈观犹骇愕。” 不日,汴梁果然大书黄纸飞敕至,尽允海州知州张叔夜所奏。又加张叔夜徽猷阁直学士,一跃从三品朝廷大员身份。 有人要发达,就有人要嫉妒。元城尉李若水就作了一首《捕盗偶成》,诗讽其事。 安宁此时还不知道李若水的这首大作,便是知道了也无所谓。或曰靖康之难时,李若水曾经入金痛营斥敌非,壮则壮哉,可惜他却不通时务。 自己犯不着和书生扯淡,眼下需要赶紧重建民社,打开金手指拓展自己的实力才对。 安宁屈指计算时日,发现靖康之难距今只有区区五六年,留给他的时间真心不多了。 “西门客栈”人来人往,都是冲着二楼的小安道长名头。原来,有人放出消息,小安道长已经还俗落籍海州城了!如今的称谓,却是安公子、安兆铭是也。 此外,安公子还要开出自家的商号叫做什么“乾贞记”?还要编练民社? 哇靠!如此良机,吾等如何错得? 安公子可是实打实的神仙子弟,人家的师尊就是张学士的夫人的兄长呢。 为啥人家能立这么大的功?就因为家里有神仙呢!咱们比不了,真心比不了啊。 “哎呀呀,安公子果然青年才俊啊,听说打算落籍海州?那是咱们乡民之幸也。小老儿略备薄仪二十贯,还乞笑纳!”这是单纯过来祝贺的乡老人物。 “安公子尚请恕罪!上次北门据敌,安公子就在俺的摊位前要买俺家豆子。群寇来时,俺本来是要据敌的,可是身边同伴都是纷纷逃窜。 俺当时一糊涂,就没敢象安公子那样单人据敌。事后想起,每每惭愧万分。如今听说安公子要重建民社,小可朱十六愿投靠安公子门下,一雪前耻!” 这是前来投靠的,经他一说,安宁倒是记得这个人。当时神情的确不是不敢一战,只是身边人都跑光了,他又能如何?须怪不得他这个人,那就收下? “那啥,朱十六是吧,二八十六。干脆就给你改个名字重八好了,朱重八!多威武?”朱十六虽然没觉得朱重八会更好听些,不过安公子取的名字,可定不会太差! “谢安公子赐名!”朱重八欢欣鼓舞。 “嗯呐嗯呐,你要是有投缘不怕死敢战的弟兄,不妨也都收拢过来。安某人别的不敢说,跟着某家过日子,不但会打胜仗,还会发财呢!”安宁蛊惑道。 果然就有不少原来弓手中的敢战儿郎纷纷来投。安宁继续发挥他的恶趣味,什么张士诚、陈友谅、刘福通、韩山林的胡乱改名。 要说这些人,原来不过陈九四,张二十六、刘十三、韩三十九的名字胡乱叫着,现在忽然地了这么好听名字,哪有不兴奋雀跃的道理。 至于官府的备案问题,那不是还有蒋仝嘛!人家现在正式迁升怀仁县令,好办的很。 “不知安公子可有婚娶?实告安公子,小老儿有一老友,累世都是朐山巨富,单是海船就不下四十余艘,这一年的家资所得,啧啧。家中唯有一女,年方二八,当真闭月羞花,,,” “安公子,安公子,俺家七娘端庄淑秀,年方十四,又是嫡女,愿与公子结亲。”另外一人却急了,刚才你说的女子都是十六岁的老姑娘啦,一边凉快去! “打住、打住,小可不是安公子,安公子也不想讨媳妇。他还想修真呐,没看旁边的和尚庙啊?近便着!”楼下蹦上来的陈丽卿横空出世,挡在安宁身前: “那啥,送客!”赶紧的!陈丽卿眼中可容不下沙子,本姑娘也才十七呢,一点没老啊。 “听说安公子想要自开商号?小人这里还有些贴己,不知能否入股一二?”又有人贼眉鼠眼地溜达上来,背上一个老大的包裹。 “没空!没空!啊?等等,时迁啊。”陈丽卿一把揪住吓得要跑的时迁。 “那啥,安公子你们且聊聊,奴家下楼为公子奉茶去也。”一个特别扭的万福,整得时迁一哆嗦。俺娘嘞!这还是那个一刀劈了李逵的小娘子吗? 原来时迁甚是精明,眼看自己从军招安跑不掉了。可那是去打仗,怎敢带着财货到处跑?不定多招人惦记。 保不齐一条老命没给方腊那些反贼捞走,倒是做了同僚官兵的刀下亡魂,甚不合算。 要说这时迁前几日偷盗过安公子,还被修理的挺惨,至今眉毛、头发还没长出来呢。然而安公子毕竟没有惦记他的财货,所以时迁还是信得过他。 听说有开店这等好事,那就入伙呗。 这次南讨方腊若能留下性命,时迁也就打算归老海州了。 时迁这次带来的宝贝不少,可就是没有一件金银。包裹里的珠宝一看就是好东西,陈丽卿双眼放光,看得时迁暗暗担心不已。 但是,这要估值几何啊? 这倒是给安宁提了个醒,梁山泊招安后,他们那些劫掠赃物,虽然会被各人带走一部分,可是这些盗寇谁也不敢真的就把身上东西带足,不要命了吗? 大概就是带一半,留一半的意思。而且即便带走的那一半,也要再匀给安宁十几万贯。 留下的另一半财物,都要归到新鲜出炉的海州府“靖海义勇军”,用作军费之资。这还是安宁的菜,所以安宁就必须设法把这些财货估值变现才对? 自然,这等好事不能随便交给官府去神操作。被人家三文不值两文发落了,安宁哭都没有地方去。所以安宁还要自个设法去变卖发售。 乾贞记开业第一笔买卖,就应该是它了。 要说海州府这次南讨方腊,计划是两千忠义军。其中有宋江残部招安了一千四百余人,此外大公子张伯奋也要军功。他还要防备宋江等人生乱,所以带海州义军五六百人成行。 按照安宁的计算,此行大概要约期半年,靡费军资两万石,折算成四万贯钱,再有军械所需三万贯。此外军饷从优比拟禁军,需要支出十万贯。 合计支出十七万贯。这还只是基本支出,未算战后伤亡慰助、封赏等等,那个开支却要设法从朝廷讨要。 此外海州驻军、编练也有两千多口,都要制备添置,安置人员花费让人心烦。 何况,并不是整出一堆兵来就完事的。想要队伍迅速形成战力,训练所需更是天文数据,所以安宁这里的钱粮缺口巨大,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总之,这些钱粮缺口就要安宁赶紧想办法筹措。所以,乾贞记的商号要赶紧组建起来。 安宁算算自己的本钱,除了最早的八百两黄金外,今次再降呼延绰、关胜、董平、索超、徐宁、刘唐、戴宗,得赏钱四百万。 此外降杨志、史进、石秀、张青、解珍、解宝要与张伯奋所部对分,得赏钱一百五十万,合计得钱五百五十万,折合七千一百四十二贯。 加上此前的八千贯,度牒两千贯,计算这几日的前后所得,共计得钱一万七千余贯。 再就是前两天的收礼了,那个似乎不太好估算,大约十二三万贯应该有的。 陈丽卿连杀李逵、吴用、杨雄,得钱一百一十万,折合一千四百二十八贯。她听说安宁要开店,心生欢喜,回家缠着父亲陈西真又补足到两千贯,全拿来入伙了。 时迁所带之物,最后还是找了附近的典当行帮着估算出一个实诚价,六千七百贯,所以时迁入股就是六千贯。剩下的都换成金银随身携带,战场上,有时足够他拿去买条性命。 这下子可就麻烦大了,那些梁山泊的群寇或好汉,海州府的义军儿郎,全都闻风而动,纷纷携带金银珠宝跑来找安宁变现金银,或者要求入股乾贞记。 差点把安宁的鼻子气歪!当小爷是废品收购站了吗?想要变现的请去隔壁典当,想入股的才能留下继续谈。 什么?还不行,信不过那些黑心的典当,就是认准了安公子?那好吧,先打白条一体收下,等你们南征回来了再算账。 折腾几日下来,算算到手的股本、存钱却实不少了。 不过可都是珠宝之物居多,还要再过一道变现手续呢。典当行这几日把自己当大爷招待,各种估算貌似公允,也还藏着不少花头。 大家都是将本逐利的人,他们不就是想着自己把这些东西主动送入他们虎口吗? 这样可定不行的,那就设法拍卖吧。 过几日就是南讨大军出发日子,到那时,鼓动张大学士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誓师送行大会如何?顺便把助军的物资拍卖会也给捣鼓出来? 届时,乾贞记就要负责拍卖会的落实,然后从中收取十一的手续费,没人反对吧? 另外嘛,谁说打仗就一定赔钱啊? 咱们是否也要把银票、钱庄捣鼓出来?两千多人吃喝拉撒半年,各种军械物资供应,那都是几万贯的钱粮。朝廷又不会伸手,都要自己筹措采买的。 难道指望一群军中的厮杀汉出去做生意?可定被人坑死了!而且战场附近,如何又能有便宜的物资供应?自然都要预做筹划安排。 自己帮着低价采买,收之十一,已经很良心了。 那些士卒的财货,也要随时能够变现。指望一群身上缠着金银珠宝的士兵打仗冲阵,那就是在作死呢!就算你放心,那些士卒自己还不放心呢! 现在自己允诺替他们收藏保管兑付金银的话,适当的百二手续费,多数人也会认的。官府、豪绅收费,可从来都是百三呢。 还有那些来往海州的商贾行商,难道都要一大车一大车的财货带着?咱们四下分布钱庄,给他们两头兑现不是很好? 嗯嗯,还可一成立镖局,不能浪费了手里的优势资源。这样一一盘算,安宁觉得想要实现自己的纨绔理想,也不会太难啊? 自然,赚钱的营生不能撇了张大学士入伙。 看看天色将晚,安宁寻了由头带着陈丽卿一起去知府内宅。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51章 相亲 第51章相亲 张叔夜还在前头公干,吕家姑姑正在与人交谈,一家人看似非常亲热。这时见安宁和陈丽卿过来,吕氏非常高兴,向着对面的客人介绍: “来来来,族弟你看看安宁这孩子,多好啊。这就是我那兄长的弟子,可神通啦!这手一扬啊,就有雷霆之威,当者立毙呢!要不说那宋江巨寇怎么就这么容易降服呢!” “安宁啊,姑姑跟你说,这却是我娘家的族弟,也和你小师叔一个辈分呢!你要叫一声师叔才对。 姑姑告诉你啊,我这族弟家里有个小女儿,嫡女呢!长得如花似玉,性情淑均,这才刚过二七年华,正要寻人般配。可巧姑姑就想着啊,咱们家安宁不是还单身吗?” “得!”安宁算是明白了。 自己和陈丽卿两情相悦,瞎子都看的明白。未来的岳丈陈西真也是一门心热,总说要找张知州的内眷撮合此事,却迟迟没有了下文。 原来在这等着呢?吕家姑姑不乐意,她想要肥水不流外人田。 安宁苦笑,这都哪对哪啊? 安宁听过张叔夜说起,吕家姑姑少年失去双亲后,曾经孤苦伶仃,十分艰难。想来那时她的这些族兄、族弟的都还在吧? 只是那时不是一家人,没得救济她的理由。如今吕家姑姑贵为朝廷徽猷阁直学士夫人,又是海州父母,自然有了攀扯一家人的觉悟? 何况,自己前些日子刚刚在吕家沟撒过野,貌似眼前这位吕家“师叔”挺挺眼熟?嗯嗯,当时自己是用的哪一招来着? 哎呀呀,年纪轻轻的,怎么记性也变差了。 安宁拦着陈丽卿的发飙,笑着说小师叔已经算出自家婚事当引雷霆之怒,非武功高强的奇女子不能化解也。这吕家妹子还小,想来那武学的根基能行吗? 是否不太方便啊?这话说得,皮笑肉不笑的。 那位吕家师叔自然尴尬,何况偷眼看这安公子,不就是上次去吕家沟收租的那位道爷嘛?当时自己,可是被他丢上树杈挂起来的,羞死人了。 吕家师叔连连告退,气的吕氏抬手揪起安宁耳朵,狠狠拧了两圈才算作罢。 安宁也是紧赶着讨饶,跟着进来的张叔夜也被逗乐了。 “你那甚的族弟走啦?”张叔夜喝了口水,有些不满。 都是些什么人呐,你也胡乱招惹进来?安宁乃天下奇男子,将来要大用这天下的,你怎能随意让这些人家攀亲? 吕氏便不再多说了。 说到底她和那些所谓族兄、族弟也不亲热,此前并无来往。不然哪轮到安宁去吕家沟打人惹是非?这不就图个娘家人面前的显摆嘛! 既然安宁认准了陈家丫头,老娘明天就把你们撮合了,省得你这丫头怨我! 这就对了嘛!安宁嘻嘻笑着应了,把扭扭捏捏的陈丽卿推了过去,自己却和张知府入书房谈话。 张叔夜却早已备好了三万贯本金出来。 然后安宁一一说起自己打算,张叔夜知道安宁会发笔财,可也没想到有十几万贯之多。 看来当时对宋江他们还是手软了,张叔夜慨叹不已。 自己为官一辈子,各种小便宜也不是没擦过,这才勉强积蓄五万贯家财。琢磨能拿出三万贯已经是不得了的大数目。 可是安宁这小子,一个阵仗就是十几万贯。 人比人气死人!说到底都是自家贫穷惹的祸,张叔夜哪晓得一群盗贼就能这么富足? 要不说安宁这小子,就是有做豪强的命! 老张总算找到宽慰自己的法子。他对安宁的多数计划都是啧啧称奇,唯独对钱庄发行银票通兑一事有些不同看法。 “你小子总算被老夫逮到把柄,这就是不学无术啊!”张叔夜哈哈大笑。 “昔日我大宋钱庄早有会子之物。汝今日在汴梁存上十万贯,钱庄开出会子,老夫拿着会子可在其别地兑现,交些手续费用罢了。 那可真正是腰缠十万贯,走马下扬州啊。 不过因为此事颇多不法,有时会被那钱庄的奸商席卷跑了,乃至客商人财两空。朝廷遂以民间印刷易伪造为由,将交子发行收归三司。 可是朝廷也有他的难处,这大军四处征战,都是烧钱的买卖。三司的钱烧光了,就要多印点交子济事。三番五次后,这交子就印大发了,民间苦不堪言。 所以今上停了交子的滥发,却又改印钱引?依然换汤不换药。 总之都是铜钱不足用的祸端。会子、钱引无法尽兑,所以现在一缗钱引才顶十几文铜钱使用呢。 安兆铭,莫非你手上的钱财来得太容易,想都拿去胡乱糟蹋了不成?”张叔夜得意洋洋。 “喔喔,原来是这样啊?”安宁拍拍脑门。“朝廷发行钱引,储备金设定几何?” “储备金?”张叔夜有些茫然,再仔细想想,依然没有印象。不过? “天圣元年,薛田接任益州知州,转运使张若谷主导官办益州交子务。他在发行交子时,倒是以铁钱为储备,此法直到元祐年间都算稳定。” 张叔夜若有所思,难道根子却在这所谓的“储备金”上? 原来钱庄之事,在宋代并非新鲜事情,其时便有“金银铺、银铺、交引铺”等钱柜面市,专为兑换钱币,买卖钞引等业务。不过都是官营居多,拒人千里之外那种态度。 或说有宋一代,他们对于货币体系的认识就是“量入为出”原则。然而等到财政危机、或战乱时代,就会身不由己地变成了“量出为入”。 “量入为出”作为一项财政原则,在和平时期,大体上都能得到遵守。 朝廷通过积累财政盈余以应付紧急开支而不是通过临时增税去应付危机。如大宋朝皇帝就曾不断积贮“封桩钱”,为收复燕云十六州进行财政储备。 与“量入为出”原则相反的,就是“量出为入。”朝廷以支出的需要决定收入的多少。 比如现在的大宋朝廷,他要给辽夏岁币,要养军备边事。要皇家规矩、丰大豫享,还要维持庞大的官员高薪体系。它就只能把这些费用先算出来,然后再分摊下去。 钱不够,就印刷交子。需要多少就印多少,管你如何兑换铜钱去? 于是任凭民间通货膨胀,渐渐交子一文不值。那就废止好了,再换个钱引的名头继续印。 安宁的钱庄钱票设计,除了足额兑换铜钱、金银外,还兼营放款、存款等业务。并刊印发行钱票,用来做钱粮汇兑凭证。 他只是把钱票改为双方的定向承兑,钱票上增加存贷人的签章画押,密码结算等安全措施,使商旅在经营旅行上免除了大量铜钱携带的烦恼。 说白了,安宁就是在参考后世的地下的钱庄模式去解决大宋商旅的烦恼。 这种营运模式,难说比大宋的“金银铺、银铺、交引铺”高明多少。 以大宋商家之精明,之前也未必没人看出这商机。只是如何具体营运,他们毕竟没有安宁来自后世的眼界。 所以,在这个时代里,不管你有过多少类似的理财手段,安宁都不会打怵。 因为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个更重要的东西,没有被这个时代广泛认知。那就是“信誉、品牌”的价值。 如今大宋交子、钱引虽然也便于携带的,可那玩意贬值得厉害。几乎一天一个价,到手了就要赶紧想法子花出去。 谁敢拿去做长途贩运的营生?还不要亏死! 安宁却是根据眼下需求的特点筹划,背后全靠信誉和准备金制度,以及靖海忠义军的拳头支撑。何况安宁天生谨慎,初期钱庄服务对象,也几乎都在靖海军内部消化,谁会疑他? 这样反复讨论,张叔夜才算有所了然。心中咂舌,就这么点东西里面,居然就藏了这么多的学问道道,果然让人叹为观止。 然后再仔细商谈几日后大军南讨方腊的准备,以及安宁计划的拍卖事宜。 这都同样是烧脑子的琐碎事情,张叔夜索性把这些琐碎都推给了新任的怀仁县令蒋仝配合处置。 “呵呵,蒋县令升迁之喜,安某还未祝贺,实在惭愧、惭愧!”安宁看着一身簇新的官服,神清气爽样子,赶紧向前拜会。 “哎呀,不敢当,不敢当啊。”蒋仝感慨万分啊。 自己不过一届腐儒,二十多年苦读才勉强考中进士,得了怀仁县尉的差事,本以为就要终老此生了。哪想到数月间就得升迁,而且还有了武功表彰。 大宋的文官想要得武功的表彰,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蒋县令却得来毫不费工夫。或说这文武双全的名号自此坐实了,他蒋某人还能寸进。 吃水不忘挖井人,蒋县令如今对张大学士和安公子,那是绝对的信任、仰慕。张叔夜又点了几个菜进来,三人边吃边聊。 总算折腾半天,蒋仝才算把安宁的意思搞明白了。自然叹为神人,你说安公子这心窍,难道真如古人所言,竟然是九窍吗? “甚?安公子要经营一家乾贞记?可以入股?什么入股?可有什么章程?这样啊,老夫家中田园也有一点累积,这就入股一万贯行吗?” 蒋仝心说这时候不跟着张大学士、安公子绑齐整,以后就没下手机会啦。 这餐饭吃的,又是到夜半时候才算尽兴。 陈丽卿老早都在打哈欠,安宁心下歉然。 小丫头还是不放心自己,所以就要处处跟随,难道自己人品如此堪忧?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52章 乾贞记 第52章乾贞记 回去的时候,再次拐入陈家宅院。仔细观察陈西真的伤口,愈合的还行,就是伤口针线缝的乱七八糟,和螃蟹一般混乱,依然有些红肿不退。 安宁自觉不好意思,但是陈家上下,都是齐齐称赞活神仙啊。因为,陈老爷子这些日子,再也没有那种痛不如生的恶疾发作过。 “只是,只是,这伤口怎么老是不消肿,肌肉胀胀的感觉?”蓝细禾在旁正在护理伤口,观察的比较仔细。 安宁拍了拍脑门,这事整的!缝伤口的线还没抽出来啊。 赶紧洗手,找到上次剩下的酒精再次擦洗伤口周围,然后小刀消毒后挑开线头。让蓝细禾按住陈西真,慢慢一拉。线是抽出来了,老陈也痛的要死,腹部留下一串血珠。 不过老陈马上就显得舒服起来,看来这病真不会留下后患了。赶紧伤口上点金疮药吧,安宁一叠声吩咐蓝细禾。 安宁左右仔细打量一下,上次救人带来的药品用去的不算多,剩下的也都还在,那就收回去吧。这个时代里,这些都是活命神药,不能随便糟蹋了。 次日再次仔细盘点所得,林林总总下来,安宁计算财货的股本所得就不是小数目啦。 张大学士三万贯,蒋仝一万贯,自己十三万七千贯,时迁六千贯,陈丽卿两千贯,蓝细禾也抠唆出两千贯,海州义军散户投入四万三千贯,合计做股二十三万贯。 “阿弥陀佛,小安道长啊。和尚一个人晃荡半辈子,不知道什么是佛,什么是我。今天大慈禅寺的大和尚却要和尚放下我,去礼佛。 和尚说放下我容易,一副皮囊罢了。大和尚却不要这皮囊,说要和尚放下身外之我。 说来说去,原来大和尚是要和尚这副皮囊外的褡裢。 这却难了,和尚没了褡裢,还怎么安心去礼佛呢? 和尚就想着,小安道长与和尚是一家人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和尚这个褡裢就放在小安道长这里,你给和尚留个蒲团如何?”鲁达和武松一起上楼,楼下还有史进等人。 “和尚这话说的,既然是一家人,反正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和尚干脆就把褡裢入股得了。和尚自去清修,褡裢自蹈红尘,两下都不误事,你道如何?” “那敢情好!俺武松也有些身外之物,原本想要有一天武松去了,就拿去贿赂那些牛头马面,给俺个容身地方睡觉。 如今有小安道长在,武松就不用贿赂他们了,小安道长这里就有睡觉地方嘛。” 鲁达、武松、史进这些留守的梁山泊人马,尽数投入自家财货,合计股本十二万贯。其他计划南征的梁山泊群寇也是折算投入十九万贯。其中入股十万贯,存钱九万贯。 这样估算下来,加上战死的梁山泊头目私房钱,最少还有六十万贯的靖海军财货可以折算出来,其中去掉南征、及征兵、练兵预算二十万贯,其他变现作股四十万贯进来。 安宁打算用股权锁死靖海忠义军和乾贞记的关联,以后靖海军就别再被朝廷挖墙脚了。所以,安宁计划以这八十五万贯做本金,筹建一家商社“乾贞号”,却要做股一百万个。 因为创业初期,人才难得,都要拿利益钩住人心才行,不能随便就被人收买去了。 蓝细禾早拜师门下,师徒关系可不容他有丝毫二心。 陈西真的师门大仇得报,身体还未复原,但是心气早已顺了。所以他也不打算跟着张叔夜乱跑,老陈计划带着女儿陈丽卿归隐海州,算是给安宁看家吧。 此外他门下云天彪、傅玉合、王天霸、祝永清、栾廷芳、荀英、云龙、孔厚、刘麒、贺太平、唐猛、闻达十二人。 以及梁山泊好汉鲁达、武松、燕青、史进、柴进、朱仝、李俊,老张家的陈掌柜,加上安宁自己。以上一共算出二十四个人工,每人一千个人工股,合计两万四千股。 剩下的十二万六千股就要交由安宁代持,那都是要留作以后人员入伙的员工股。以及一些不便明言的营运之用,将来谁有用就送给谁的意思。 乾贞记的店面不大。临时租借了大慈禅寺的临街三个店面上下两层,后面带着一个小院落,主房、厢房十余间,说好租金每年一百七十五贯,这个就是居住办公的用途。 此外又在城西白虎山的北边河滩地方圈了一大块地,大约五百亩左右。这个属于荒地,而且刚刚埋了不少梁山泊的好汉,一般人挺忌讳的。 安宁随便花了三百贯买下,打算建设作坊使用,眼下是够了。 至于郁洲岛,却要作为靖海忠义军的驻扎地经营,当然也是以后乾贞记发达的根基之地,眼下还不急着开发,总要形成一定规模了再做道理。 如今人手的分配上却是非常谨慎,安宁的意思是各尽其责,平时不用都显摆在明面上。 直接进入乾贞记商号体系的有陈掌柜、陈丽卿,荀英、柴进、燕青、朱仝、孔厚七人,他们将在安宁的领导下,着手打开乾贞记的商务局面,负责安宁金手指项目的落实。 进入民社弓手体系负责操练队伍的有云龙、刘麒、贺太平、唐猛、闻达、史进、柴进、李俊八人。海州府的民社就要牢牢控制在他们手里,此后换谁当知州都一样。 负责随身保护张叔夜的是云天彪、傅玉合、王天霸、祝永清、栾廷芳五人。这都是老张可以引为心腹侍卫,与平常的家丁大不同,所以张大学士十分开心。 跟随安宁行事的是蓝细禾、陈西真、鲁达、武松四人。 这几个人也要分别使用。蓝细禾是安公子的大弟子,他要开一个医馆,顺便做些乾贞记不便出面的琐碎事情。 武松十分仰慕安公子,安公子也十分喜欢武松的耿直,所以安宁对他这个打手十分满意。此后沾花惹草啥的,不至于象汴梁城高太尉家的高衙内那样被人胡乱在大街上修理。 花和尚鲁达要入大慈禅寺修行,因为梁山泊袭扰,寺里的护法和尚给闹没了。鲁达不但佛法精湛,而且武功高强,又和张大学士、安公子熟稔,自然是个寺院的好帮手。 虽然说,鲁大师的褡裢被留在了禅寺外?那也不过是身外之物罢,没就没了。 陈西真就守大慈禅寺隔壁的乾贞记里,小院子养花种草,颐养天年。其实就是和鲁达一起看守乾贞记的根本,上百万贯的家财储藏着呢。 绝对不容外面的阿猫阿狗过来打探虚实,顺手还要剪除某些梁上君子行为。 新鲜成立的“乾贞号”第一笔业务,就是要代理发卖价值数十万贯的梁山赃物。 这其中的油水大小,不说那些乡绅眼红不止。便是海州府的官吏,也纷纷撕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谄媚笑脸。 与“乾贞号”抢生意的胆子不敢有。但是,分润一二还是必须的。 张叔夜既然把坛子都甩给安宁,自然不屑于继续掺和其间。何况他还要忙活海州忠义社义军南下征讨方腊的事务,军资所需,也要有个着落。 时间紧,任务急啊。陈大掌柜每天都跑前忙后张罗,依然没有头绪。 这么一大摊子事,肯定要有人帮他啊。但是谁合适呢? 安宁可以做好这件事情,不过显然不太可能把自己陷进来。陈丽卿、荀英就算想抛头露面,她们还要懂这些才行! 安宁把注意打到“养伤”的梁山泊好汉们身上,此前特意筛选他们留下不是没道理的。燕青、朱仝那都是张知府的线人,已经得罪梁山泊众人,就不能拿到南面去祸害。 鲁达、武松是最早投靠安宁的人,自然他们的好基友史进也跟了进来。柴进、李俊都是机敏之人,招安后立马削尖了脑袋努力靠过来,安宁也不能真的拒之门外。 自从他们这几人选定留下后,安宁此前就每日虚寒问暖的流水功夫做足。如今再给了乾贞记的人工股,那还能有什么意外吗?这是人工股,拿钱买不到的信任呢! 何况他们对安公子本人,早就心慕佩服不已。安公子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众人纷纷献上自己的忠诚,不然还能去哪?南讨方腊?那其中包含的一些门道,他们又岂能看不出? 安宁是个什么样的人,众人虽然相处日子不长,奈何人家业绩实在太过耀眼。还有什么不可信的?还有什么忠诚不能献出的?自然个个要拍着胸脯保证万全了。 安宁也不愿和大家打哑谜,逐一诸葛问过大伙心意,喝过交杯酒就算一家人了。 现在要用人了,就发现柴大官人柴进很好啊。读书识字,心思细腻,一手筹算非常靠谱。 柴进原本比较矫情,觉得有必要先把做账方式、弊端都给安公子讲一讲,免得安公子看不透账目,以后会有猜忌,大家兄弟情分可就生淡了。 陈大掌柜拍拍脑袋,看老朽这个糊涂,几乎误事了。 你不把账目格式列定了,主家怎么可能把上百万贯的巨资注入进来? 要说这个时代的账目管理,安宁也只是隐约知道“四柱结算法”的法子,已经渐渐运用成熟,但是具体怎么营运还真的不是太清楚。 经过柴进的讲解,安宁大致明白四柱结算法“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四柱,分别相当于现代会计中的“期初结存、本期收入,本期支出、期末结存”关系。 然后四柱之间结算关系的基本公式为“旧管+新收=开除+实在”。 行吧,自己只要能看懂就行。至于其中的弊端,诸如账目没有固定分类,各种账簿相互关系不清等等,也无非是略做格式调整而已。 做表格嘛,谁都会的。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53章 助饷 第53章助饷 二月十八日,海州城西门外,官道上锣鼓喧天,人流如梭。 三县乡绅齐聚,面对城墙的官道西面一片空地上搭起一个硕大的彩棚,海州府靖海忠义军南讨方腊的誓师大会隆重召开。 徽猷阁直学士,知州事张叔夜、淮东兵马都监刘绳孙、海州司刑曹王冶高座台上,沭阳县令王师心、怀仁县令蒋仝、朐山县令王大猷负责迎来送往。 兵马钤辖赵令懋,前朐山令阎质、驹山乡绅孙博彦、怀仁县乡绅王鹤年、沭阳乡绅魏大忠纷纷登台拜见张大学士、刘督监等朝廷大员。 “啊呀呀,张大学士老当益壮,立此不世之功,老朽当真叹为观止。此后老朽但以张大学士马首是瞻也! 来来来,这是我家孙子孙成财,还望大学士能允他随忠义军南讨逆贼。” 矮矮胖胖,一团和气的朐山乡绅孙博彦快步向前,红润脸上堆满和善。若是不知道,谁也想不到此前频频向汴梁城递老张黑状子的人物就是此老。 他家的弟弟孙傅正在汴梁任监察御史,附和蔡翛为尚书,为言天下事,炙手可热。他也是自侯蒙后,极力要求招安宋江等人的官员,与张叔夜隔空过招频繁。 孙博彦更是联手前朐山令阎质在此前剿灭宋江过程中一直杯葛老张的主要推手。 若非张叔夜有个徽猷阁待制的身份,为人手段酷烈。加上本地乡绅何家的支持,战时又意外得安宁臂助,此次能否顺利平了宋江,都是很难说得事情。 现在嘛,张叔夜已经立不世之功,徽猷阁直学士也已经稳稳压住孙傅的中书舍人。 原来孙傅近来因为劝蔡翛升官后需要亟有所建,被蔡翛忌讳,左迁中书舍人。此消彼长,也正他需要低调奉承时候。 所以孙博彦今儿其实就是在负荆请罪!哪怕见到张大学士慢无表情,他也不以为忤。 而是更加恭敬向张叔夜递出一个老大拜帖,又从身后拖出一个十七八岁的瘦弱少年,似乎那少年还满脸的不乐意。 张叔夜掸眼看着拜帖分量无甚表情,又对着那少年扫了一眼,就皱皱眉头。这小子一脸铁青,脚下虚浮,小小年纪就已经眼泡浮起。酒色过度啦。 “孙老乃地方名绅,朝廷臂助,嵇仲可不敢当你这大礼啊!”张大学士皮笑肉不笑。 孙博彦愕然一下,又媚笑道:“大学士当得,当得啊! 孙某不才,忠义护国之心可以天鉴。这次听说大学士要组织忠义军南讨逆贼方腊,孙某别无所能,愿再劝捐五百万钱助军。” 安宁在台下龇龇牙,这老小子真有钱啊,漏漏指缝就是六千五百贯! 不过恐怕那个拜帖,也少不了五百万钱的手笔吧?对他老孙这种拉过仇恨的人,这次助饷就是个杀猪盘。 “呵呵,孙老的忠孝之心果然令人敬佩,嵇仲定要向朝廷传你美名啊。”老张这下子高兴了,谁家跟钱有仇啊? “不过嘛~?”老张再次沉吟。那孙乡绅脸上的肥肉就哆嗦了一下,脸色也早已有些挂不住了。难道今日,真的就没法讨饶了吗? 张叔夜看看戏也弄的差不多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如今掏出千万钱赔礼呢。 “不过你家这孙子,未经战阵杀伐便要随军南下,勇气可嘉,然而嵇仲却以为不妥。还是先要他入了咱们靖海忠义军的留守队伍,继续操演一些时日,老乡绅以为如何?” 喔喔,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孙博彦长舒一口气,自家孙子啥样子,自己还是知道的。如今不要他跟去南讨冒风险,还能在忠义军里锤炼一下,感情老好的。 听说那个神仙弟子安公子就要主持靖海军的编练,自己孙子交他手里锤炼一下,应该妥当。刚才那笔钱,算是没有百花掉。 再这样荒废下去,自己这个孙子可就没救啦。总是慈母败儿啊,孙乡绅暗自叹息。牵着孙子成财的手就去台上要找个地方坐下,却又被怀仁县令蒋仝赶上来劝起。 原来这次靖海忠义军南讨方腊的壮行大会,海州府各家乡绅的座位席次,是以劝捐多少决定的。 这一招,却是安宁的手笔。 不简单是乡绅座位的规定,台下也早已立起一块石碑,工匠正在上面比划、构思。各位乡绅助饷之举都是要勒石为铭的,就在西门官道旁立着,此乃百年盛举也。 “俺娘嘞,这是想要踩俺们老何家一辈子的节奏啊?这可不成。”朐山世家乡绅何执礼就从未服气过孙家,所以这次也要助饷千万钱! “那啥,这可是咱们老宋家族扬名立万,跻身一流乡绅的好机会啊?” “阿弥陀佛,大慈禅寺愿助饷两千万钱!”大和尚一句话,顿时惊倒一地人马。这特喵的大慈禅寺,真是馋死人的财富啊! “嘿嘿?老子就捐他一百文钱,看他会不会把俺名字錾上去!啥啥?百贯起步?否则自己立碑去!这特喵一点都没花头啊?” 此前孙博彦只捐了六千五百贯,自然要坐在第二排。如今他增捐了六千五百贯,那就要向前移动一排,在第一排位子靠近中间的位子坐下。 孙博彦恍然大悟,暗自侥幸。幸亏追加了六千五百贯,若是真的坐在第二排了,那可丢脸大发了。 多捐出五千贯自然肉痛,可是真要是坐不到第一排的位子?那俺们朐山的孙家,可就丢人到姥姥家了,毋宁死啊。 何况还有那块石碑,啥时能够风化啊?我晕! 蒋仝和风细雨弟向孙乡绅介绍这些规矩,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巧够让后面的怀仁县乡绅王鹤年、沭阳乡绅魏大忠等人听见。 魏大忠没什么反应,王鹤年却连五官都纠结到一起了。 老王他本来就清瘦,据说此老每日两餐,三月一肉,学的是圣人作风。而且他的家风严峻,全家数百口人,愣是没能养出有一个胖子来! 所以蒋仝知道,此老就是个守财奴啊! 蒋仝当真佩服安公子的小手段,这坑人的把戏一点都不带含糊的。这些乡绅是要坐第一排,还是坐第二排或者坐第三排,这是个困难的选择题! 钱财当然重要,但是比钱财更重要的,却是这些乡绅们的脸面。 一个被乡人轻视的乡绅,他是无法保证富贵传家的。一个没能在乡间功德碑上留名的家族,他们?很快就要危险了! 果然,王乡绅在递过一份拜帖后,就宣布也要增助饷海州府靖海军练兵费用七千贯。沭阳乡绅魏大忠却没有追加,人家直接打开拜帖,里面助饷一千万钱,没有虚头。 安宁翘起拇指,怨不得沭阳县的王师心能够逼退梁山泊呢,感情人家不差钱啊。 此后三县其他乡绅纷纷向前,既然知道怎么回事了,自然不能拉下面子。 平时该坐哪,石碑上名字排在哪,那都是有定数的。现在也不过是把平时的规矩定数用钱粮重新确认一遍而已,即便肉痛,那也是无可奈何。 朱仝苦笑连连,看着台下的安公子无辜的表情,真心有些抱怨。 “钱粮都被你们靖海忠义军得去了,老夫却平白收了这些乡绅的怨念。简直是岂有此理!不成的,不能这样便宜你小子。咱家里还有个八岁的小孙子蒋干,就要交你去锤炼!” 安宁正在看那些乡绅的表演若有所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这特喵谁又惦记小太爷啦? 没办法啊,这刚打完宋江的梁山泊,马上再去打方腊。到处都要钱粮跟着呢。 打仗嘛,历来都是烧钱的差事,张知州表示很淡定。他平定宋江的花费,就不下十万贯,这才打了几天仗啊? 要说他才招募千人呢,就已经搞得海州府的乡绅们鸡飞狗跳了,汴梁城的黑状子不知在相府、宫中压下多少呢。 但是因为这次宋江的南讨却是打着招安自赎的旗号,所朝廷不打算给他们军费。能把战后伤亡慰助、封赏费用抠出来,就算万幸了。 所以海州乡绅能够助饷多少,就需要仔细算计。 掏人腰包历来都是极困难的事情。安宁也是不得已为之的嘛。 等到各大员、乡绅纷纷台上坐定,粗粗算过助饷钱粮,高达十九万贯,比自己上次多了一倍不止呢! 既然钱粮搞定了,张叔夜这才起身,一一宣布此次平寇升迁功士奖赏细节。然后请出成立靖海忠义军的圣旨。 台上台下众人都要起身拜过,再次落座,纷纷扰扰乱做一团。 海州府靖海忠义军是一个都营的编制,定员三千三百二十五人。指挥使赵子庄,副指挥使安兆铭。下辖五个指挥营,一个青训营。 第一营都营官张伯奋,第二营都营官张仲熊,第三营都营官宋公明,第四指营都营官卢俊义,第五营都营官史进。青训营都营官云龙。 按照张大学士的意思,此次南讨逆贼方腊的,是由第一都营官张伯奋,第三都营官宋公明,第四都营官卢俊义,合计大军近两千。 由指挥使赵子庄领军,第一营都营官张伯奋充中军。宋江、卢俊义作为方面主将。大军即日开拔。 海州府靖海忠义军指挥使赵子庄领军上台拜见长官并家乡父老乡亲,表示此战绝不坠了家乡父老的颜面。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方腊终不还。” 台上、台下一片振奋,纷纷唱和激励。安宁却觉得赵子庄的这个兆头当真不妙。说好了咱们就是过去当配角,亮个相抢功劳的。 怎么忽然就变身成了悲情主角,非要决一死战的味道? 人家童贯的西军能答应你吗?这老赵!都是在作死呢。 人气少歇,赵子庄下去率队这就开拔。 按照惯例,他们要离开海州城三十里后在沭水北岸扎营,修建过河浮桥。然后第二天等着张知州、刘督监、安宁等人过去商议军略。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54章 拍卖 第54章拍卖 怀仁县令蒋仝看看大军开拔,再次上台说话。这次却是邀请海州府靖海忠义军副都指挥使安兆铭上台,就靖海忠义军的拍卖、筹款事宜向各位长官、乡绅们做些说明。 “怎么还要筹款?”一众乡绅面无人色,难道张大学士摆布的,真是杀猪盘吗? 一个看着非常年轻儒雅的家伙笑嘻嘻地走上台前,冲着在座的高官大员、乡绅县官以及台下的四方乡邻拱手示意。 “这就是安公子?这么年轻啊?” “听说安公子是天上雷霆之神,他是专为下山捉拿宋江匪盗。” “胡说呢,安公子乃是东海花果山的山精石猴,人家这次是来海州府游玩的。” “切,人家安公子自己都辟谣了说不是呢!” “他说不是就不是啦?老子偏要说他是,你奈我何?” “你小子这么杠精,是欠抽了吗?来来来,咱们这就走两招!” “走就走,不敢走你就是小娘养的!”那人却在骂完后,真的撒腿走了,喔喔,跑了。 周边人群一片哄笑。台上的安宁也不好着急开口,就这么尴尬站着,举目示意。 朱仝赶紧敲响铜锣:咣当!“肃静!肃静!乡亲们,且听靖海忠义军副都指挥说话。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咱们安公子这次不是平白劝捐,他是有很多好定西,是要拿出来与我海州父老分享的。那就是拍卖!什么叫拍卖? 那就是!金银头饰、珍珠、玛瑙、古玩、玉器、书画、裘衣,甭管啥样宝贝,你都可以竞价拿走,你都可以捡漏。 你们可以加价,你们可以竞标,最后出价最高者得此宝贝。 各位父老,各位乡绅,你们要好好想一想,好好看一看。您不要急,也不要不相信。 最低拍卖起价是一文钱!起价是一文钱!!记住:是一文钱!!! 一文钱啊!一文钱买不来吃亏!一文钱买不来上当!一文钱您什么都买不到! 咳咳,您一文钱什么都可能买到!” 等他说完话,台下果然渐渐安静。安宁朝四周施了一礼,笑着说: “我海州府靖海忠义军此次南讨逆贼方腊,所费良多。然而我海州之地也不能就此空虚,所以小子受命组建靖海忠义军两个营。 这花费嘛,虽说有个为乡绅鼎力支持,还是捉襟见肘的。因此呢,小子就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何意?这里有许多财货,都是昔日梁山泊巨寇四处掠夺的民间财货,如今尽没军中。 小可想啊,此物饥不能食,寒不遮体,军中要他何用?索性这就作价发卖,回馈海州父老。嗯呐嗯呐,多少不拘,回本就行。 这拍卖的规矩很简单,小可这里会使人做个估价,公开示众。各位可以自凭喜好,加价竞标。所有货品,每次加价皆有定数,价最高者得之。 各位,真有一文钱起价的宝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看一看,瞧一瞧,不要吃亏,不要上当,不要错过好机会啊。 下面有请乾贞记陈掌柜、以及国宾后人柴大官人上来给大家发卖。” 他刚说完,台上台下就响起笑声,有财大气粗的乡绅立刻嚷嚷:“安公子,你就开始吧,老夫今日刚吃过寒食,兜里还剩了几文。这助军之饷,人人有责嘛。” 陈丽卿气的差点要跳过去揪那人出来狂扇他,却发现安宁依然满脸堆笑,拱着手说: “如此,安某人多谢了,等下子请勿要客气。货到地头死,难免挨一刀,咱们这就开始。” 招手就有义军上来摆开桌椅,陈掌柜手持一根镶玉的金步摇向前站定: “诸位,这支镶玉金步摇,其玉出蓝田,金为赤金,重一两三钱。拍卖起价一文钱,每次竞拍加价十文钱。现在开始竞价。” 有军士捧着簪子各处走动验看一番,这才走回台上。 刘督监蹭就站起来,狐疑道:“大学士,此物怕是三十贯不止,如何能一文钱卖了?” 张大学士老神在在,拍拍刘督监:“坐下、坐下,小孩子家的把戏,让他们玩就是了。妥不妥当的,过了时候再找他拉清单,现在就随他去吧。” 孙乡绅疑惑探过头来:“大学士,若是此物果然被人一文钱买走了,官府能认吗?” “自然认了,官府岂能出尔反尔?” 孙乡绅不再搭话,回首招来孙子守财,耳语几句,那小家伙就点头匆匆跑了。其他何乡绅、胡乡绅、魏乡绅等等也都纷纷做出安排。 看来,今天真的有戏,张叔夜心中得意。 场下先是雅雀半天无人搭话,陈老掌柜再次重复道:“此物一文钱起拍,每次加价十文钱。现在开始竞价。三次起价无人竞拍,此物将不再拍卖。” 这下热闹了,一些人在嘈杂地竞价,一些人开始拼命往外跑去,赶紧回家取钱啊! “一百文。” “好,一百文一次,有人加价吗?一百文两次,有没有人加价?三次问价不应,这枚镶玉金步摇就要归于这位客官了。” “一百二十文!” “好,一百二十文一次,有人加价吗?一百二十文两次。” “两百文!”“五百文!”“一千文!”、“三千文!”“五千文!”“七千文!” 台下竞价此起彼伏,终于在一万七千文时陈掌柜一声锣响。此物归于客官了,请去后面兑付吧。台下哗然,那支镶玉金步摇,三万文都不止呢! 一尊玉观音请上来,底价三十贯,被二百贯请走。 一块盘龙玉佩,底价两贯,被二百七十贯买走。 一幅颜真卿手稿,几番争抢,最后怀仁县胡乡绅两千贯揽入怀中,痛哭流涕。 一块龙涎香被端了上来。军士上前截取一点在铜盘里点燃,袅袅青烟里,台上立刻浓香四溢,驹山县的孙乡绅眼睛瞪的滴流圆。 龙涎香啊!可是延年益寿的好东西啊。孙乡绅生平见到这么大一块,那里还忍得住。 “龙涎香,底价三百贯,每次加价一百贯,各位请。” “五百贯!”刘督监二话不说,这就向前要搬去走人。 “等等等,”安宁赶紧过来打住,“刘督监,这个嘛,今儿可是在拍卖呢。” “呦!忘了这一茬。”刘督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尴尬落座。 “五百贯,第一次,有没有加价的?”陈老掌柜大声喊着。 “六百贯!”台下有人应声。 “七百贯!”“八百贯!” “一千八百贯!”孙乡绅愤怒喊出一个价码,都是混蛋啊,这么大的龙涎香,少了两千贯你好意思叫价吗?台下雅雀无声。 “好,一千八百贯一次,有人加价吗?一千八百贯两次,有人加价吗?一千八百贯三次,还有没有人加价?” 陈掌柜一声锣响,此物归您孙乡绅了,您老请去后面兑付。 一件纯白狐裘衣裳,九尾精品,海州府只此一件,拍出一千二百贯。 一尊八十一两重的纯金佛祖象,两千贯被大慈禅寺请走。 不到民间,不知大宋民间富庶。上百年和平,不禁兼并通商,轻徭薄赋。或者最底层的百姓依然要艰难度日,但是绝不包括那些官员、乡绅、商贾之家。 小小海州城,还是大宋边境之地。居然就藏了这么多财富?眼看着梁山泊的那些货品才出货不过一半,价值就迅速突破四十多万贯。 安宁气的都想去砸了那家典当行,特喵他们才估出七成价呢!单单是时迁那些作价六千七百贯的财货,就被拍卖了九千八百贯。 再要给他们半价典当,三成本钱有木有? 从上午一直到傍晚,安宁、柴进、陈老掌柜都是忙的滴水未沾。 眼看天色已晚,安宁果断决定停止拍卖。 海州乡绅再有钱,如今仓促间,也已有了力衰征兆。剩下的物资暂且留着,等到张大学士调任地方后,咱们再换个地方搜刮,喔,拍卖去。 总之眼下的各种开支已经足够了。 不过台上、台下的乡绅还是意犹未尽,安宁犹豫一下,果断抛出那本曾经被时迁盗过的天书,自己手书版本的《素描简要》,和陈老掌柜耳语良久。 陈掌柜频频点头,然后激动地跑到台上。 “各位,各位,现在天色渐晚,各色宝贝不便验看。所以不便继续拍卖了。只有这最后一件,却是安公子身上携带的一件仙家天书。这当真是仙家天书的! 此书乃安公子学艺时亲手绘制的手稿,内容,内容老朽看不懂,也不敢多看。听说此前梁山泊夜袭海州城,还特意安排人手抢夺这本天书。” 陈老掌柜颤巍巍举起那本《素描简要》,四下请人过目。 “此物底价三百贯!每次起价一百贯!注意每次起价一百贯!现在开始起拍。此物之后,本次拍卖结束。”陈老掌柜早已声嘶力竭,状若疯癫。 “五百贯!”“八百贯!”“一千贯!”“两千贯!”“三千贯!” 啪!一声清脆响声从台上响起,却是刘督监狠狠摔烂手中茶杯,站了起来,大吼一声:“五千贯!谁再加价,那便是想与老夫为敌!” 台上、台下的众人一齐禁声。 刘督监喘了口粗气,这才苦笑着对张大学士道:“张大学士恕罪,下官失礼了。非是下官要坏这拍卖规矩。只是实在下官身上,也只带有这多财物了。 下官这些日子看那安公子各种神鬼莫测之能,早知道安公子并非池中之物。下官就此想要留个念想,这个,这个,下官也实在太爱这本天书。” 张大学士拱了拱手,很恶心地表示理解。 特喵,若非你刘督监的造次,老夫就要四千贯拿下此物了。 “太祖初整军,酬军饷,兴义卖,欲出己之旧物助饷。 时大宋淮东兵马都监刘绳孙侍立,以为太祖天书不当蒙尘,乃尽出家私助军五千贯,归家奉太祖之物,凡十三载。后兰陵侯经略淮南,路见故人,刘某出太祖旧物,居家乃安。”《明史-兰陵侯世家,卷十三》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55章 青训的套路 第55章青训的套路 按照安宁的想法,新编的海州府“靖海忠义军”达到四千人,安宁还是计划要精编训练,不能差了西军的战力。老张虽然支持,心中却一直不安。 自己此前一千义军,都是砸锅卖铁才整出来,也只是初具模样而已。 如今却四倍的军力编制,再要训练成西军那样精锐,此外还要应付南讨军费的支出?这花费可就是无底洞呢。 张叔夜一直担心军中钱粮跟不上,弄成一地鸡毛可就麻烦了。 如今看看,几十万贯唾手可得。一两年的军费早已提前到手,那是不用再担心了。 “兆铭啊,你说这拍卖的时候,要是真有人合伙起来,故意压价,就是抬不上你要的价格,你又当如何?”张叔夜在回去的路上,还在若有所思。 这个?可是明显漏洞呐。 安宁左右看看并无外人,捂嘴偷笑:“姑丈,你看到刚才咱们一些兄弟混在人群中吗?他们不抬价,咱们就自个抬啊!大不了收回来不卖了。” “喔喔!你小子也忒不厚道了!”张叔夜哈哈大笑,那个畅快啊。 二人说笑着走进白虎山下的军营,这处地方本来是要用作乾贞记的作坊用地,如今作坊还未规划,厂房也未建设,那就先把靖海忠义军移过来训练。 上午军训出操、列阵、野外奔袭,下午集体修建作坊,喔,营房。那是把禁军、厢军的活计一担子挑了起来。用安宁的话说,这叫整训。 “东南地形以山势为要害。咱们此次南讨方腊,是要一路翻山越岭打过去的。你不能跑,不能山地行军,那跟送死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我靖海忠义军是要去送死的吗?当然不是!咱们是要过去抢军功的。怎么抢法?就是要跑的比他们所有人都快,自然就能扫荡群魔。” 安宁的训话简单明了,军中也早已知道他的厉害,又有哪个敢跳出来纠正他?所以,军中无论官衔大小,一律扎紧绑腿训练跑步去。 这些日子下来,军中草鞋靡费大的惊人,士卒脚底板也都都一层层的水泡重叠。不过队伍的精气神的确也是焕然一新。 “哎哟,哥哥却要轻一些挑啊!嘶~嘶~嘶~”燕青抱着脚底板,不停向朱仝求饶。 “没甚大不了,脚泡泡挑破了,晚上找些药水热热地泡足,明天又是一条好汉!”朱仝安慰他。 “安公子这训练法子,我等闻所闻所未闻啊。不过的确神清气爽许多。”史进道。 “那是自然,安公子出身道门,整日在深山行走,积攒出的诀窍,非同小可呢!”云龙故作老成,他对安宁的崇拜,冠甲海州。 “不说练兵的事情,就说这编伍,也与我大宋毫不相同。处处透着灵动!”栾廷芳沉吟。 原来,新的“靖海忠义军”编制与当时宋军民壮编制颇有差别。却是安宁参考了当时两宋及后世的编伍方式,更加重视对军伍的士气建设、以及军略的强化。 他在都营中配备都虞侯,专为督导军纪,灌输思想教育工作。又在指挥旅的级别增设录事参军,专业用来参谋军事谋划。 总体成军思路是五人为一伍,编为一个作战单元。一名刀盾手为伍长,由经验丰富、责任心强的老兵担任。所辖四名长枪手、弓弩手、刀盾手编订不一,全看作战需求设定。 安宁积极借鉴商鞅的积功抵过之法,引入阶级连坐制度,军功计算的赏罚力度很大。 一个伍如果失去了伍长,那么剩下的人最少要用敌方三颗首级才能脱罪。同样的,要是这个伍出现了逃兵,那么伍长视为同罪。除非他能拿出敌方两个首级抵罪。 大唐军中五十六斩的苛刻刑律,被他张贴的到处都是。要说这个时代的战斗,绝大多数还是要依仗严刑峻法,督促士卒敢战。 此外五伍编一什,另设什长一人,编制二十六人。这是一个战术单元,和扎营单位。正常军中,什长已经进入校尉阶层,取得军中升迁资格。 五什一队,另设正副队率各一人,编制一百三十二人。这也是有资格独立行军、驻防、或作战的最小单位,副队率还兼着军中都虞侯的差事。 五队一都营,另设正副都官各一人,专门配备都虞侯一人,编制六百六十三人。这个就算是军中骨干,可以有自己的军旗标识,队帅需要学会排兵布阵,参加高层作战会议讨论。 目前看,到了都营级别的军中编制,才是靖海忠义军的骨干编制。他们的装备特点。作战任务目标才算真正开始区分。 五都营合一指挥旅,另设正副指挥使各一人。都虞侯五人,录事参军一人,编制三千三百二十五人。靖海忠义军目前的家底子就是这么多,所以安宁打算亲自抓起来。 此外,又要招募一支“青训营”,也是编制六百六十三人,这支队伍却是真正的义兵制度,平时管吃,战时负责后勤或守营。 士兵服役两年后,若不能被靖海忠义军的主力营招募,他就要返乡回村务农去。 当然义兵也不是没有其他福利,壁如军中会督促他们读书识字,两年后即便不能入靖海忠义军,返乡时也会发一笔遣返费用,甚至优先录用为地方捕快、衙役等缺。 再就是十五六岁的娃娃,都是特能吃的年龄,送入军中就能少了很多家中开支。所以很受乡民青睐,家中子弟较多的,总要塞进来一两个锤炼锤炼。 比如明日之后,孙乡绅的孙子孙成财,就要成为青训营的一员。 “有他小子罪受啦!”张叔夜不怀好意。特喵也敢跟老子斗?如今还要送孙子来赔罪,可定好好招呼这小家伙。 嗯嗯,真能帮这小子训练成才,也是化解宿怨的法门。问题是,这个酒色过度的小混蛋,究竟能不能抗住安兆铭的训练之法? 此外,安宁又利用梁山泊的一些随军女眷组建了两个什的“医护营”,编制五十二人。甚至这次南讨,他就安排了蓝细禾领着“医护营”随军。 她们平时要在行军扎营时编一些说唱故事鼓舞士气,战时起到医护救助的作用。 眼下酒精还没着落,不过军中火药还是有的。安宁也不过把后世火药消毒的理论简单和蓝细禾说了说,能领会多少全看他的个人造化。 师傅领进门,修炼靠自身嘛!这样很好。 一般的军用小手术自然也教他些,特别是消毒卫生的工作要做好,等等。 此外南方与北方不同,需要重视痢疾等疾病。更加不厌其烦地告诉蓝细禾关于青黄茼蒿的差别,一定要选用带臭味的黄茼蒿入药。 安宁发现,当世人大都分不清这玩意的用途,甚至连郎中都分不清。 此次南讨方腊的大军中,除了宋江、卢俊义分领梁山泊招安的两个都营,一千三百余众外。还有一个都营的海州府义士老兵,他们也是此次南征大军的压舱石。 赵子庄、张伯奋、蓝细禾的安全问题,宋江、卢俊义的梁山大军冲杀战力如何,全都要靠他们去保障。 但是主要负责作战的,还是宋江和卢俊义的两个都营。这都是招安的题中之义,是活下,还是战死,大家各由天命吧。说是这样说,安宁还是努力想要减少战损。 张叔夜的一千义军早已成型,又经过此次实战厮杀,再想按部就班的训练他们,就很困难。梁山泊的盗匪不懂军阵,但是连续几年的刀头舔血生涯,其实战力也不差海州义军。 这两拨人马就要南征去,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训练他们。安宁能够做的,无非就是迅速插入督虞侯制度,强调军纪森严、行阶级连坐之法而已。 便是留下的第二营海州义军,安宁都没兴趣上心打理。他们的将来,也都要成为朝廷碗里的菜,自己可没义务帮他朝廷训练兵丁。 所以安宁的训练精力,其实都在第五营和青训营身上,而且训练量大得惊人。 第五营兵士多数是新招募的乡间丁壮,小部分来自原来民社弓手,多少有些根基在身。 就像朱重八、张士诚、陈友谅、韩山童等人,他们其实不是不想作战,而是身边人互不信任,缺乏凝聚力而已。针对他们,安宁主要强调的就是杀伐狠决,每日灌输军法、军阵。 此外就是体质的改造,每天早上越野十里跑步就是必修课。下午还要修筑营房或作坊建筑。一句话,怎么累人、怎么不合理就怎么来。战力,从来都是从令行禁止里淘宝出来的。 青训营更加强调兵源的储备,首先招募乡间少年。说白了就是把穷乡僻野、朴实土气的孩子当成主要兵源。因为这些朴实土气的农家孩子身体健壮,为人老实,便于整肃成军。 而且愚昧少心窍,便于灌输忠诚思想。队伍跟谁走,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一定要不厌其烦地灌输清楚才对。 即便偶尔却不过情面招进来的富贵人家子弟,那也是把他们集中起来,丢手给梁山泊的李俊这等巨恶严加折磨,成为其他人眼中的那只骇猴的小鸡仔。 不要怕他们跑路,那只会让他们的家族落下面子,付出更多助军粮饷。此后从军的孙成财果然就跑掉三五次不止,又被他家爷爷狠心送了回来,白搭上犒军钱粮一千多贯。 因为他若不送回来,那么此后就等于与靖海忠义军有了隔阂。不但此前的投入也就打了水漂,而且孙子的前景,也就半途而废了。 那时候的孙乡绅,其实看出青训营的好处了。 短短三两个月的训练,孙子不但身子更加结实,而且行事也比此前沉重不少。 这就是真要成才的节奏嘛。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56章 南讨军略 第56章南讨军略 朐山之南,沭水之阳,靖海忠义军南讨大营喧嚣不断。 沭水上船舶旌旗招展,却是安宁极力建议租借了海州各处运输、捕鱼的海船集中过来。因为安宁价钱出的高,所以海船筹措甚是方便。 主账内更加吵闹的一塌糊涂,南讨军略正在激烈辩论。安宁陪着张叔夜枯坐,一言不发。 淮东兵马都监刘绳孙、兵马钤辖赵令懋,靖海军指挥使赵子庄、随营大将张伯奋、宋江、卢俊义并其他梁山泊二十头领都在围着一张巨大的地图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张地图,却是安宁根据前世记忆绘制,地理的细节难以保证,只能说上大体不会错漏太多,文字上也只是简单标注几个要塞地点,还用彩笔绘出此前交战动态箭头。 众人又是兴奋,又是佩服。这特么再打不赢,那真该吃聪明豆了。 宋江、卢俊义更加伤感,原来官兵打仗是这么回事啊?此前俺们的梁山泊军略,那可真的是在小孩子过家家呢。 刘督监或者是昨天拍买到天书得意,如今更加兴奋,哈哈大笑,细数方腊诸事道: “自二年十月方腊起事以来,彼贼军无弓箭、盔甲,只以鬼神莫测事互为煽动。然而却能十一月攻下青溪,十二月初便占了睦、歙二州。 东南百年无战事,民社驰废,禁军不驻,厢军暗弱,可见一斑。 十二月底,方七佛率众下杭州,百年文华毁于一旦。于是兰溪朱言、吴邦,剡县仇道人,仙居吕师囊,方岩山陈十四,归安陆行儿魔教之众纷纷响应。 今年正月,方七佛再攻秀州。还好朝廷西军前锋王寨、王士言部赶来,水陆并进,内外夹击,方七佛溃守杭州。 今刘某新得朝廷加急邸报,曰方腊贼已焚杭州官舍、学官、府库与寺庙等,弃守了杭州,所部也多溃退到睦、歙两州,和清溪老巢。 概朝廷使西军自大名府往东南平乱后,前后不过旬月,方腊贼即刻灰飞烟灭。可见其贼军亦皆乌合之众,易与尔。 以本官愚见,我靖海忠义军当急去涟水,逆淮水入运河,自扬州渡江去润州,此后亦当日行八十里直插长兴、归安,扫清陆行儿,先抢他一功。 然后南下富阳甚至桐庐,会和西军一起攻伐睦、歙州,剿灭清溪匪地。更加要一鼓作气,尽展我靖海忠义军之锐气。” 众人默默,皆以刘督监位尊,不敢辩之,心中却是纷纷大骂! 靖海忠义军都是步兵编制,南下过江后不及整军,就要日行八十里,还要走大湖、沼泽之地,两千人的队伍就想扫平归安,然后再直捣方腊的贼巢?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剿匪,反而是要自寻死路呢? 张叔夜眯缝眼睛思谋半天,也没想出刘督监曾经的领兵经历。 这混蛋是怎么混上淮东兵马都监岗位的?难道他是考试应聘来的?应该不像,哪怕书生的纸上谈兵,也不至如此啊。 “赵指挥使,汝欲如何行军?”想不透就索性不想,干脆点名下一个。 “依下官之意,我辈走运河渡江后,宜自平江入浙,先在秀州会和西军。然后随西军一起驱兵临安、富阳、桐庐,掐断睦州杭州之间,使敌不能反攻杭州之地。” “反攻杭州?”安宁惊讶。 前世历史中,方腊军的确有反攻杭州的行动,但是你赵子庄却是如何揣摩出的? 张叔夜也是颇感兴趣,看来老赵的腹中还是有些货色。 “方腊贼虽然失守杭州,然而西军收秀州、杭州时,只是千余前锋兵的突袭战果,其实兵力单薄,不过胜在出其不意尔。 如今更要分兵驻防秀州、杭州之地,兵锋更加单薄。故下官以为,这方腊贼必然心存侥幸,想要聚众反击也。” 赵子庄忐忑道,张叔夜频频颔首。安宁也是大感佩服,怨不得老赵要不破方腊誓不还!人家当真是有军略的。 只是老赵你分析敌方无误,可是你分析过自己吗? 方腊反击杭州,必然聚众数万、数十万不止。然后咱们海州这两千义军就要扎住要塞,还要掐断人家进攻杭州的路线?这算是螳臂阻车呐! “宋都头,汝之意下如何?”那啥,下一个继续。 “这个,赵指挥使所言极是。宋某佩服。只是吾等此去万里之遥,一路到了东南地方,总要在战场外整训几日方是正理?”宋江斟酌小心言道。 长官的军略他不敢违抗,但是兄弟们打仗前一定先要休整,养精蓄锐,这才是规矩。不然仓惶间一上去就哔哩啪打没了,那啥军略都卵用。 “何不竟走海上入钱塘大江,然后长驱进军富阳、桐庐?”卢俊义看看算啦,必然要轮到自己发言了,干脆抢先提问。 呵呵,看来还是卢俊义很细心的,已经发现沭河里的船只都是海上用船。 “东翁,若我等大军一直走海路,岂不是失去与朝廷西军汇合机会?届时,朝廷及西军,是否会有其他想法?”陈西真却是从另一个角度观察此事。 你不能忙活半天,甚至都要入洞房了。却还没有广发请帖,大宴宾客,少了人家媒人酒席。真到那时候,没人认账你怎么办? 众人心中一紧,这可是大事情。张叔夜点点头,“此事嵇仲已有安排,却是不妨的。” 斜着眼睛看看安宁,“兆铭啊,你也说说此战规矩如何?” 安宁清清嗓门,缓缓起立走到地图旁边,说道: “依安某看来,此前诸位所言,都有道理。只不过,我靖海忠义军此行,却不是朝廷南征的主力。故而,我辈当守好本分。” 顿了顿,看看众人都没有插话,安宁继续道: “去年方腊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起初兵甲不修,民心不附,其实断难有作为。彼辈所以能成事者,全在江南各军羸弱,朝廷猝手不及,方得为祸东南也。 然而朝廷西军一到,方腊百万之众立刻瓦解。此亦非全是西军锐利,其实也是方腊辈淬不及防,未能整军之故也。” 这话也就是安宁可以说,因为后世史说,方腊起事后,曾经盘算过朝廷的应对。大约江南之军不用考虑,朝廷能战之兵,全在西军。 可是朝廷想要调动西军过来平乱,各种行军打算、磋商,筹备军资后勤,到最后西军南下成行,最少要一年的时间。 一年?足够方圣公立国东南了。明教本就有不少豪杰之士,如今都在分散。一年时间,他们也足可聚在一起,整训新军。 方腊的意外就在于他实在不太重视对手的消息。只知道按常规计算,却不晓得时局变化。但凡他稍稍用心查访,就能知道西军早已在大名府休整多时了。 甚至宋江为什么要丢了好好的水泊梁山老巢不要,反而一路北上青州,再拐个弯弯南下楚州、海州?还不是因为西军驻扎大名府整军的缘故嘛! 所以,这边方腊举事,那边西军就立刻南下,前后时差不足三个月。方腊根本没有时间组建新军抗衡朝廷! 现在方腊手中战力,那都是从百万尸海中淘汰出来的,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观今日之势,彼辈已失杭州,溃退睦州,百万之众冰雪瓦解。可这剩下的人,却都已经过大半年的厮杀之众,又得东南武库装备,亦可称精锐也。 西军大部却未云集,前锋初胜后难免轻敌,如今更要守城分布,兵势再孤。故而以安某人所见,这西军此后作战,怕是要啃些硬骨头。 便是方腊辈再伐杭州,甚至一鼓下之,也非不可能。 而西军此时,必然首尾难顾也。我军此去,若是过早汇集西军一起,难免要被他顶上军锋前面。立功之事或者有之,但是能否活到立功时候,就很难说。 甚至以安某的坏心思度量,我靖海忠义军还要被他西军图谋,一起聚歼了都有可能!” 众人都是一怔,这话说得?咱们也是打方腊的义军啊,西军至于拿咱们开刀吗? 然而仔细想想,如何不至于呢?咱们说是招安了,可是西军未必这么认为。在他们眼里,咱依然是河朔巨寇。所谓招安,也不过权宜之计。 拿去送死,或者报一个复叛的名头灭了,谁又能和他辩解去?那太监童贯,昔日从王厚伐河湟,他就敢藏匿圣旨,蒙骗王厚进兵。后来是王厚打赢了,才没人计较他。 此次南讨方腊,听说今上废花石纲、停应奉局、下罪己诏的诏书,也都是那童贯先斩后奏所为。这样的胆大包天之人,有什么事情是他干不出来的? “兆铭此言亦不可不虑。如此,我部军略又当如何?” 张叔夜略做思索,便看透了这事的危险。真要发生这种事,那么自己不但南讨无功,反而要落下举荐不当的过错。甚至说自己虚报平乱之功的议论都要难免。 “安某以为,我部当走海路,沿钱塘江西去越州登岸驻防,可与驻防富阳的西军遥做呼应,却不必与西军会师搅和在一起。 我军便驻扎此地,还能顺便切断吕师囊、仇道人的北进之军,他西军也说不出什么不妥。 这些海船,也不要闲置。可以多做假人,虚布旌旗,在钱塘江的河岸封锁江面,并与陆上之军护卫犄角之势。即可吓止方腊军东出,亦可防台州贼循钱塘江支援方腊。 如此,我部军功在握,却能独立自行,少了许多无谓的意外之灾。便是有甚意外,也可迅速东下明州群岛,或分兵退守鸣鹤、五磊山附近的海边游击,等待海州支援。 自然,张大学士也当上奏汴京,言明靖海忠义军的行军意图,那自是要走钱塘直取睦州的说辞了。便是将这话头行文去西军的童太尉处,也是无妨的。 究竟去不去睦州,守不守富阳,其实都是军略先后而已,算不得欺君。何况,说不定咱们还能南下平定吕师囊、仇道人的叛乱,再立新功呢!” 方腊的主力是人家西军的盘中餐,谁去抢夺他们跟谁急。但要是把注意力放在吕师囊、仇道人这些边缘举事人物身上,顺便帮西军守住身后,自是能得西军的真心感谢。 一句话,要认清自己的实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决不能越权伸手到别人盘子里搅和。 此计大善。张叔夜拍板定案。 是日,靖海忠义军所部两千人,乘海船六十余艘出东海,南下钱塘之地。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57章 炒青 第57章炒青 送走南讨大军,安宁的心思,就一昧去想着该怎样去苟且营生。手上钱粮看着不少,做纨绔混吃等死,自然绰绰有余。但要拿来养军练兵,就很不够看。 若不能在三五年内生发出足够的钱粮财货,那就啥话别说了。刚刚辛苦组建的靖海忠义军,可定要被下任海州知府攥死手心的。 张叔夜在海州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撑死挨到秋天,一待东南略定,他就必然要调离海州的,这都是朝廷制度所然。 所以,怎么快速夯实自己的基础,才是安宁最关心的事情。 眼看白虎山下的“营房”修建差不多了,安宁报请张叔夜,要求靖海忠义军改驻郁洲岛去。理论上说,那才是靖海忠义军的老家。 此前东海县撤销建制,岛上乡民本就不多,然后又被李逵祸害一遍,更加人丁稀缺。如今这些人,都被老张以安全为由,移居到龙苴湖一带编户齐民。 当然,这次移驻去郁洲岛的,依然是第五营和青训营。训练方式依然是上午军训,下午劳作的模式,除了修建营房外,他们还要在岛上圈田耕作,开挖盐田,广置茶树。 各种农具、牲口、种子,流水一样送上岛来。这都是乾贞记的营生,别人没法插手。 甚至连海州府此前最负盛名的椎茶,也因为茶树大多产自郁洲岛,这次也被乾贞记顺理成章收拢过来,新办了一个茶场。 安宁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炒茶,但这实在并非他主动要做。而是迫不得已。 安公子贵为乾贞记的大东家,控制资产超过百万贯。此外还是靖海忠义军的副指挥使。四千靖海忠义军不但是海州府的最大武力,也是周边府县的最大武力。 因此他的各种往来应酬非常繁忙。虽然已被他推卸了大多数,交给陈老掌柜、柴进、燕青、朱仝这些擅长应酬的属下代劳,但总还有一些人事,需要他亲自侍陪。 比若说,张知州喊你过去陪客,你去不去?吕家姑姑要你去打牌,你很忙吗?陈家小娘子今天和她爹斗气,不吃饭了,你要不要去哄哄她? 难道哄女人的这种事,也能让武松、燕青们代劳去?安宁才不想自家头巾变绿呢。 无论哪些应酬,安宁发现最误事的东西就是斗茶、分茶了。 茶叶是个好东东,但为了喝茶就这样无谓消磨时间就不对。特别是吕家姑姑,更是铁了心思要逼自己学会这些分茶、斗茶的雅事。 “都怨你姑丈到处为官,家中两个孩子没法静心去钻研学问,少了东华门唱名大好机会。如今不得不在军伍中行走,老身想想都有不甘! 安宁啊,你的天赋极高,又有俺家神仙兄长的教导。所以这些雅事一定要学好,将来总要唱名东华门外,顺了姑姑心头这口气才对。”吕家姑姑醇醇善诱。 张叔夜大约不会这么直接说,不过意思差不多。 想要做个地方豪强,可以不参加朝廷科举。但想要更进步,成一代豪杰之辈,起码在大宋朝,你就不能少了科举这块砖头。 所以安宁的斗茶课程安排,就很辛苦。 然而,什么科举啊?俺从小学习的都是道门之学,哪里读过那些八股文章? “什么八股文章?”张叔夜倒是好奇了。 “嗯呐嗯呐,不就是科举应试的专样文章吗?壁如什么起承转合,貌似一般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合为八股文章啊?” 安宁也是疑惑,难道大宋的科举不是考八股文? “哈哈,兆铭这些话,当真够损的。昔日王介甫推新法时,将科举内容从重诗赋改为重经义,倒与兆铭所言略有相仿,但也没你说的这么刻薄吧? 不过大宋的科举制度几经摇摆,却并非全如王介甫所愿。如今抛开官家特进的恩科之外,常科中便要分进士和明经两途。 进士科需试诗、赋、论各一首,此三项为最重。其他策五道,帖十帖,墨义十条,这三项不过捎带跟脚。但若明经科,后面这三项就是考试全部。 这些玩意全靠死记硬背,故我朝科举以来,进士及第就历来看不起明经及第。不过老夫以为,若是兆铭去考明经反而不美,倒是你的诗赋、策论,常有出众地方。 什么《四书、五经》?喔喔,你说的是策论啊? 呵呵,这个倒是无妨,策论反是你安兆铭的强项。当今官家锐意西北,也并非一昧拘泥文艺。你若能识洞韬略运筹军谋,他一样也会取你进士及第。” 张叔夜显然也想安宁能像他一样的允文允武。 老张虽然从武功出身,但他后来却能得官家青睐,试赐进士第出身。虽然比起真正的科举进士还是有点瑕疵,但毕竟那也是官家亲自点取的功名。 不过安宁今年是不用琢磨了,因为今春正是大比之年,估计没时间去折腾。而且此前科举停办过几科,乡间人才都在挤在这一科呢。 你便去了,估计也难有作为。三年后倒是真的可以有! 这么简单啊?安宁口水滴答。 诗赋?后世名家作品不拘那一首,找一篇拿来用用,有什么打紧的? 策论时务,俺还有千余年的历史沉淀呢,你有吗? 识洞韬略运筹军谋?这次靖海忠义军的南讨军略是谁捣鼓出来的,刘都监吗? 最大的软肋,其实还是书法少了风度。然而自己书法虽然不算太好,可是多少也在真隐观训练了十年,手底下不算太差。 难道自己真心能和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打成一片?真是幸福的感觉来得太快了。 这还真是给安宁提了个醒,自己来到这个时空里,不管引起多少人瞩目,他也只是传奇故事。就像林灵素师叔一样,哪怕做出再多贡献,再怎么忧国忧民,依然卵用没有。 因为你从未找到系统阐述你经世主张的机会,所以你就得不到天下读书人的身份认同。 这事很重要,大家都在做同样一件事,有人是在吊民伐罪,比如武王伐纣、宋祖黄袍。有人就是祸乱人间,如黄巢、朱桀,又或方腊、宋江。 究其本质来说,还不都哈官吃早饭的营生?但是这些反贼的结局不同,很大原因就要看他们吃早饭前,经营出来的声势如何,收纳的人心多寡。 武王伐纣前,他的老子周文王编撰《周易》,先从文化上代替殷商的《归藏易》。天下诸侯,景从者三分之二!加上西岐实力爆表,这才轻易夺了表兄帝辛的江山。 宋太祖聚义十兄弟,各处后周朝廷的国家要职。赵普又引半部论语治天下,善待士大夫,一旦太祖黄袍加身,天下莫不振奋。 孙大炮“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喊了多少年?他同盟会的成员,也几乎囊括了那个时代里最优秀的知识分子!都是“我大清”层层选拔后,留洋深造的时代精英。 总而言之,如果安宁不想变成宋江的梁山好汉行径,戴一顶反贼帽子四处烧杀抢掠。那他就要努力获得这天下读书人的身份认同。 不然呢?人家压根不认识你,也不接纳你。你除了抢劫,还能干啥?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参加科举,把自己融入大宋士大夫的阶层。不过这些规划既然还有三年时间操纵,那就不算急迫,安宁也就不再纠结它。 眼子下的事情必须先要解决好。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吕家姑姑想要他始于斗茶、分茶,但是安宁却想到了炒茶。 茶叶等于时间,时间等于金钱!浪费金钱的事情,安宁深恶痛绝。 制茶首在杀青。这个时代的茶叶杀青强调“蒸、榨、研、造、过、烘”六道,成茶曰“蒸青团茶”。这种制茶方法,不但工序复杂,加工量小,而且茶叶香气与滋味也欠佳。 所以才要研磨成粉,调和滋味。可是后世的茶叶却是炒青,那就有人家进步的理由。 作为前世工狗,安宁多少知道一点炒茶的小窍门,大约分成生锅、二青锅、熟锅,然后三锅循环往复而已。 对于安宁也不过多几次实验细节的改善。如今正在春季,也是制茶的最好时节。安宁奋不顾身,亲临茶场,努力研究采茶、晒茶、炒茶的改良之法。 虽说这些天为了炒茶,烫的自己双手伤痕累累,让陈丽卿心疼不已,毕竟还是炒成了几锅新茶出来。 这天就很显摆地带了二斤茶叶打上张学士的知州衙门,二嘎也是“嘎嘎”嚣张不已。 “呦,二嘎来啦?”很显然,吕家姑姑这是在嫌弃自己这些日子不务正业呢。 哈哈,俺才不管呢!难道还去和二嘎争风吃醋不成? 安宁显摆地掏出新茶,不用研磨、不要调和、不要打茶,只要沸水略凉一二冲茶瓷碗,一口清新茶香缭绕斗室。 张大学士轻轻含了一口品味,鼓掌相贺。日后这海州府的炒茶,也当天下一绝也。 “水递迢迢到日边。清甘夸说与茶便。谁知绝品了非泉。旋挹天花融湩液,净无土脉污芳鲜。乞君风腋作飞仙。” 安宁更加得意,一曲《浣溪沙》让张大学士足足相和了十几首。便是二嘎,也学着斯文“嘎嘎”附和半天,惹来吕家姑姑一通嘲笑。 当即招来老陈掌柜,务必全力推广炒茶之法。此前各地商贾订货中都要配上一成炒茶。自然,这曲《浣溪沙》,以及张大学士的唱和诗词,也要刻板附上。 并且要与客商言明,明年就能大量供应炒茶。只是价格嘛,统统给老子上浮三成。 安宁皮笑肉不笑地在商言商,张大学士怒发冲冠,戟指安兆铭曰:“滚!”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58章 白糖公主 第58章白糖公主 如果单是卖茶叶,安宁觉得这不是做生意的好套路。后世的茶具也必须捣鼓出来。 除了本地可做的细瓷茶具,自己完全可以模仿后世紫砂壶的工艺,推出青砂壶嘛。 羽山之地有青砂泥,可以磨粉后掺入草木灰,以淘米水拌和泥团,然后堆积阴凉发酵。估计等到明年就能制胚烧制了。眼下,却先要试制几件出来练练手。 安宁有素描手艺,参谋后世的紫砂壶样式画过几款出来,然后取泥土制坯上浆,晾干以稻草铺垫,低温烧制。这些事情,后来都交给陈丽卿和荀英带着一些女子操劳。 以青砂陶土烧制而成的青砂陶茶具,表面略有光泽,有孔而不渗漏,茶香外溢。更加胜在造型古拙,张大学士早早预定了一件,引领海州府的茶道风骚。 随着靖海忠义军移师郁洲岛,白虎山下的作坊已经空闲下来。安宁示意陈掌柜放出风声,广招人工。自然少年优先,若是下次忠义军扩军,也是优先乾贞记的少年录用。 这下子,人手不缺了。但是,技术人手严重不足。安宁的对策就是再成立一家工读学院,这些少年白日务工,晚间组织读书识字。 教授人选除了安宁和陈掌柜,以及组织地方读书人充作西席外,甚至张叔夜、蒋仝、王师心等人也都频繁被拉过来客串。张大学士亲自命名曰:“朐山工学院”。 安宁负责传授工业技能,武松教他们锤炼马步功夫。至于识字,却是那些读书人的事情。 陈丽卿和荀英负责煮粥,每天晚上都煮,能坚持学下去就有粥喝,半途而废的,就喝不上。所以,这所“朐山工学院”的学习氛围,非常浓厚。 不仅仅是一顿稀粥的问题,学业有成后的薪水也不菲,每天一百文,甚至两百文都有呢。 哪怕是在汴梁城,一百文一天都能雇佣到不错的人工出来。何况海州之地,别人家开出的人工薪水,每天才得七八十文? 炒茶之外,安宁想要做的,却是白糖。这个时代,不是盐、茶才有暴利。比它暴利多的东西海了去呢。壁如,白糖?安宁表示,这个可以有。 大宋时代,红糖都是奢侈品,每斤售价高达一百六十文,比牛肉还贵。 比红糖再要高档的就非糖霜莫属,据说那是红糖里自然生长的霜色精华,因为糖霜工艺复杂,得品极少,所以价比黄金。 “遂宁好,胜地产糖霜。不待千年成琥珀,直疑六月冻琼浆。”这制糖的法子,倒是可以问问你家姑姑。 张叔夜自从有了炒茶的营生打底,对于安宁想做海州豪强的信心更加爆满。话说这就是俺老张嚣张的本钱啊。发掘出安宁这样的人才,就是俺老张的本事。 什么意思?“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也。” 所以,伯乐就比千里马稀缺多了。现在俺老张,可不就是那更稀缺的伯乐嘛!虽说二嘎也很不错,但二嘎只是头骡子,所以哪边凉快你哪边去吧。 张叔夜粗暴地推开二嘎冲过来献媚的脑袋:“滚粗,老子今儿没带米酒给你!好好的骡子喝什么酒啊?成何体统哉?” 老张家的家私,大半都是夫人吕氏的制糖所得。只是此前都是小打小闹,而且往往得不偿失。如今安宁想要做这个,张叔夜虽然不无疑惑,然而也觉得事有可为。 毕竟制糖的确暴利不菲也。此前不能做大,一来自己官身漂泊不定,家中不便做大。二来此物程序复杂,成果有限,做不成时,那么多的糖浆,全靠自家也消费不了。 至于说拿出去售卖,却又嫌规模太小了。 吕家姑姑听说侄儿想要学习糖霜做法,顿时眉开眼笑:“好孩子啊,果然有出息呢。这糖霜的法子,却是在泰州时,有四川异人传授的妙法,如今都说与你无妨呢。 这制糖霜啊,先要制糖。取澄清蔗汁煎煮至九分熟,使熟稠成糖浆。嗯呐嗯呐,不能煮至十分热,太稠了便只结些碎冰糖。 将若干细竹梢排列插于表里涂漆的瓮中,注入糖浆。瓮上用箕席覆盖。两日之后,以两指捻视糖浆,如呈细砂状即可。 再将结好的细沙糖烈日下晒干,即成冰糖。一瓮之中,堆叠如假山者为上品,竹梢上团枝次之,瓮壁四周所结瓮鉴又次之,小颗块再次之,沙脚碎粒为最下。 其冰糖颜色紫者为上,深琥珀色次之,黄色又次之,浅白色糖霜为下。所以世间所见,也只是糖霜而已。说道那些上品冰糖,宫中都不敷用,哪能轮到民间买卖? 喏,就是这个叫做糖霜,你且尝尝?” 吕家姑姑小心取出一个瓷罐,打开挑出一点雪白细腻的糖霜给安宁品了品。安宁只觉得这个糖霜也只是占了洁白的便宜,其实甜味,甚至不如红砂糖? 至于冰糖,吕家姑姑也有一小块,但只能给安宁看看。因为那是药品,你家姑丈哮喘时,都要靠这冰糖活命呢。 “甚?你说或有糖浆不能结晶,尽变成糖水?那倒无妨,来年仍可煮制沙糖的。 什么?你说象冰糖一样甜,又像糖霜一样白? 那却是闻所未闻的仙家宝贝,人世间哪有此物?” 嗯呐嗯呐,很快就要有了。安宁笑道。啥啥,姑姑你说张家姑丈还有哮喘之疾?那个好办呢,俺还有琵琶玉露膏,一定对症的。 安宁的计划就是以红糖装箩筐置塕,筐底垫砖,塕底钻孔,置于水缸上。 把红糖填满箩筐。又挖取优质黄泥,和水为浆,以之不断浇淋红糖,就能连续得到白糖,当真洁白胜雪啊。 等到缸里污浊糖水沉淀,再取上层清液,用木炭过滤后熬糖稀备用制糖块。如此,一斤红糖可得白糖七两,得率四成,此后又能得糖稀八两。 至于想要进一步做成山状的冰糖块,那也不过取白糖加入白矾熬制而已。 以大锅一支,用铜架子支起,再放一口小的铜锅进去。取白糖百斤加水三十五斤搅拌均匀倒入小锅,大锅里加菜油煮至小锅糖液沸腾,略煮一小会,加入对半的二斤白矾溶液。 继续煮沸使浓稠冒出均匀水泡,停火降温出锅。将糖液出锅倒入铜盘内,放在炕上用被子盖好,慢慢降温到第七天为止。 这个成本的增加有限,甚至随着三十五斤水的加入,冰糖成本反而降低不少。不过象这种洁白透明的冰糖大块,当真稀世珍宝啊。 至于说道此物价格嘛?嘿嘿,姑丈您看,咱们真的就价比黄金如何?张叔夜和吕氏看着安宁的白糖、冰糖样品后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可是这样还没完啊,姑丈您的琵琶玉露膏还没着落呢。 因为淋制白糖所得的糖稀还有八两。安宁去药店买些川贝、桔梗、枇杷叶,又去野外寻得薄荷叶,此外鸭梨若干捣碎一起混入糖稀熬煮。 看看收汁了取绢帛蒙在碗口,将药液倒入,稍稍沉淀后取上层清液装入瓷瓶,送给张叔夜尝试。酸酸甜甜,果然是润肺化痰的神仙良药。 现在,该考虑定价了。 安宁计算每斤白糖即便按照糖霜价格,也要卖它两贯钱一斤。自己还要让利给销售渠道,干脆就以一千文一斤的价格倾销好了。 冰糖却要真的价比黄金,那就十贯钱一斤好了。 至于市面定价,白糖的定价完全可以落在三贯一斤上。制糖成本不过四百文,而这四百文,也要着落到糖稀所制的琵琶玉露膏那里。 这个世道上,哮喘的人群数量可以不是少数,只要把价格压低了,就能救助很多人的性命。所以安宁的意思,就用琵琶玉露膏收回制糖成本好了。 但是,张叔夜却觉得有些不妥。 其一,熬制砂糖所需甘蔗之物,都要南方进来。海州若再开炼糖厂,来回动静都很不小,容易被朝廷卡住货源之地。 其二,冰糖、白糖未入宫前,怕是不能在世面上出售。但是真要入宫了,万一和买下来,就有各种的盘剥捎带,搞不好还要亏空。 安宁沉吟一会,“此事不妨。咱们不要开炼糖厂造红砂糖,只管沿着海路去福建、岭南之地收购红砂糖就好。嗯呐嗯呐,却要另有一家店面出头收购。 冰糖、白糖可以先入宫,一定要在汴梁市面上出售,不然谁家买得起这大量的货?不过这些营生,却可以请宫中的人出面经营。这官营之物,谁敢阻碍?” “宫中出面?”张叔夜一拍脑门,怎么忘了你小子在京师的那些事。 嗯呐嗯呐,他和柔福帝姬都从学徐道长,有同门之谊。 等等,这样也不保险!张叔夜狐疑道。那柔福帝姬将来总要嫁人的,一旦她嫁出去了,谁知她家夫婿是个什么德行?真要那样,咱们可就为他人做嫁衣裳啦。 除非安宁你尚了帝姬才行,咱们就叫她白糖公主好了。张叔夜极不负责地卖掉安宁。 你妹啊!安宁暴跳起来。柔福才十岁呢!何况身边的陈丽卿已经怒发冲冠了没看见吗? “不妨事的,只是挂她一个名号,给些利益而已。其他一应经营、制造都是咱们控制,翻不出浪花出来。”安宁心说还好老子没有招出李师师,不然乐子更大了。 在这个帝制时代里,任凭陈丽卿再怎么不甘,她也不能真去和皇家帝姬争长短。 但如果换成李师师? 安宁觉得,陈丽卿明儿就会打马西去,后天就能传回李师师暴毙的消息。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59章 杀生去 第59章杀生去 有了炒青茶叶,再有白糖、冰糖、琵琶玉露膏,还要打算去京师销售。安宁觉得顺便把梁山泊的赃物也一起拿去开个拍卖会好了。 嗯呐嗯呐,再要去京师开一个酒楼,顺便收集资讯才对,咱们就以炒菜提鲜当卖点。 怎么提鲜?海州这里守着诺大的海州湾呢,贝类不要太多啊?把贝类慢慢熬汤收汁做成鲜味膏,应该可行。 此外,货品种类还要增加,壁如肥皂如何?当然,要做肥皂就要做肉松,此外洗发膏也是个好生意,可以一起卖了去。 有了肥皂,再去做洗发膏就太容易了。 安宁记得前世有个同学就在宿舍里做过假招牌的洗发水,就是用何首乌、薄荷等物煮出沸水,大约三比一的比例与肥皂液充分混合,搅拌到溶解状态,装入瓶中就算洗发膏了。 此外,等到盐场出落了,也可以做出细盐过去营销。 烧酒怎么样?今年来不及了,不过明年应该赶的上。 安宁胡乱琢磨着,这几天算是把白糖的路子搞顺了,然而后面的生产控制,依然是陈丽卿在主导,反正都是和泥巴打交道,安宁取笑道。 说实话,把这个营生交给别人他也不放心。如今的陈家妹子和自己,就差一层窗户纸了。 “那个柔福帝姬很美吗?”陈丽卿却对这些不上心,甚至忧心忡忡地快要哭了起来。 “唉!”瞎担心啥呀?柔福才十岁孩童呢。“咱们年前就成亲好不?这样管他是谁呢,统统都要给你洗脚去!” 安宁哈哈大笑,这个时代的确有一些前世无法羡慕的地方,男人的特权实在太丰富了。 哪怕陈丽卿这样的彪悍女子,听说能占了内宅大妇位子,也是立马雀跃不止。完全没有前世那种你敢如何如何,老娘就切你哪里哪里的思想觉悟。 要是这样,师师姑娘也不是不可以啊?想到和李师师的几次缠绵,安宁心中一热。不过身边的陈家小娘子搂搂抱抱还可以,再进一步就很困难。 晚上还是先找五姑娘救济一下吧?安宁索然无味,一股邪火冲上脑门,明日杀生去! 次日就带了武松、朱仝、孔厚、燕青等人套上两辆马车去了吕家沟,挨家挨户的一路瞄上,完全就是在不怀好意。 要说这吕家沟村的乡民们,距离上次被安宁修理,也不过一个多月而已。 或者就算安宁跟着小师叔修行了十年,一般人真心不太容易记住他。奈何吕家沟的乡民却大不同。多数人家的汉子都被安宁胖揍过,所以想要忘记他就显得很难。 而且此时也知道了张知州的夫人就是俺们吕家沟乡亲,原本是脸上倍有面子的事情。后来听说那个在俺们村横行霸道的小道爷,居然是知州夫人家兄长的弟子? 那啥?族长啊!您说您这老眼昏花的,不太适合继续干下去了吧? 就在村子里还在讨论选谁当族长的时候,安宁带着一帮子人穷凶极恶地摸了过来。 眼看着就没有一个好人的样子,也没有一个好看的气色。吕老族长大惊失色,那啥,乡亲们赶紧逃命啊! 安宁他们大约转悠了大半个村子,人影倒是也见到几个,都是七老八十的任人宰割模样,安宁才懒得寻他们的晦气。 可喜的是,这次的战略目标没让他们失望,轻易就找到了四头肥猪。 那还犹豫啥?弟兄们给我上!安宁大手一挥。 二嘎“嘎嘎”长啸,一骡子当先飞奔过去,生生从猪圈中扯出一头肥猪。 其他人也是三三两两各选目标,整个吕家沟的上空立刻响起惨烈的猪嚎声。 不过真要在人家地头上杀生,也实在太过分了。 几个人商量还是要倒攒四蹄捆绑起来,丢上马车拉去白虎山下。在那里宰了,也能顺便祭奠前些日子战死的梁山好汉们。 临走之前,安宁还不忘怒冲冲从马车上甩出四十贯铜钱,算是一头猪十贯钱拿下。 这特喵啥世道啊,一斤猪肉和一斤粮食差不多价钱?太过分了! 这些乡民回来后纷纷咂舌,特喵的自己牵了去集市上卖,一头猪撑死才卖七八贯钱呢。 那啥,族长啊,您老可要赶紧去知州夫人那里,好好哀求小安道长继续来祸害咱们。再就是咱们村要大力发展养猪业,争做海州府养猪模范村! 要说杀猪的活计,朱仝、孔厚干的很欢。但是武松却不容他们专美于前,燕青也是不甘于后。只是,这杀猪和杀人却完全两码事。 安宁可不能让他们随便糟蹋四头肥猪,还是请来镇上的郑屠户。 可怜的郑屠户一辈子杀生,就被武松一个眼神盯的头皮发炸。哆哆嗦嗦算是把吹猪的营生干完,又交代了放血、烫毛、刮鬃的要点,就被几个人推推搡搡挤到后面。 武松面带狞笑,长刀挥舞,一声虎吼就斩下一只猪头。血浆喷溅,气的安宁一脚把他踹得远远的,猪啊?! 招手喊来郑屠户,您请继续。 朱仝倒是很标准的一刀子捅了进去,放血也很干净,闹了半天人家半拉子干过这营生。 孔厚就不行,一刀子下去居然没能见血?那头猪就疯了,直接把他顶飞出去。 安宁小花闪烁,手起刀落。武松远远翻个白眼,又一头猪被猪糟蹋了。 嗯呐嗯呐,燕青说你们这样太残忍了,不够斯文啦。话说俺虽然没有朱仝大哥的杀猪经验,可俺会玩细活啊。 燕青的细活就是先拿毛笔在猪喉咙上画出一个圈,然后一刀挖断它。 这一天当真狂暴极了。众人甩开膀子乱七八糟的一口气狂屠四头肥猪。要说这些混蛋早前杀人习惯了,如今却要每日去打理生意,或者教人训练跑步姿势,早就憋的不耐烦了。 第二天上手的都是细活,不过众人的狂躁也不见了。各个神清气爽,按照安宁的安排一样样收拾起来井井有条。 四头生猪大约一千二百多斤,可得猪板油、肠油六十斤。此外带骨猪肉八百斤。 剔除了骨头二百斤,最后剩余瘦肉大约四百斤,肥膘二百四十斤。这样含肥膘肉总共得猪油三百斤,可熬制油脂二百一十斤左右,剩下油渣七十斤。 此前早早命人取过三百斤草木灰碾磨成粉,加水六百斤浸没搅匀,煮沸一段时间放置一夜后,约得两百四十斤淡黄碱液。 把碱液倒入大铁锅中开火加热,慢慢倒入昨日熬制的猪油搅拌到完全溶解。大概把水分蒸发大半的时候再往锅里加盐十斤,一共大约可得肥皂液三百斤。 当然这种皂液直接冷却的话,还是有些软,味道也不太好闻。 因此还要掺杂野薄荷/艾草等香料,再就是添入煅烧后研磨细腻的贝壳粉一百斤下去搅拌均匀,合计得皂膏四百斤。 最后把皂膏压入模具冷却固定即可,一共切分了一千六百块,每块约重四两。 要说这模具的做法却也是燕青抢着赶工出来,四四方方的九宫格做好,将肥皂膏趁热倒入,等到快固化时拿刻字的印模一块块压上去,上好的肥皂出笼了。 “朐山香皂”四个字本来是安宁的专利,不过因为他的字体不佳,引来张家姑丈的抗议。 最终是张叔夜的手书瘦金体字成为标准规范。此后近千年,大宋、大明开发出无数的香皂聘品类,全都使用这种土里土气的名字,因为大伙只认这个牌子。 “朐山香皂”的规格就是按市面所见的皂角面团规格制成,不过肥皂的除诟能力却远远强过皂角面团。洗脸、洗衣服不但更加洁净迅速,也更加耐用持久。 本来是可以把售价提高许多的。但是安宁考虑到批发零售的关系,就把售价按皂团市售六十文的基础上,略降到五十文,大约一贯钱十六块的价格售卖,约可得钱一百贯。 剩余皂液继续加入卤水搅拌,可得蜡油四斤多。按一般家用蜡烛重约五钱算,可制蜡烛一百三十支,蜡烛每支售价十七文,可得钱约三贯。 不过目前主要还是用来蜡化纸张,作为香皂、食品等包装材料。最后剩下的那些废液还有用处,用木炭滤过,可得甘油两斤,这可是宝贝,先存着不卖。 所得瘦肉四百斤加调料腌制,再调和松枝、香料蒸煮,捞出沥汁,入干锅翻炒拍松,用铁刷子松散,掺入不少细腻贝壳粉、面粉、精盐清爽后晾干,谓之肉松,可得两百五十斤。 此物不但滋味鲜美,更利于携带保存,乃是上等军粮。按照张大学士说法,就算按照牛肉干的价格都有的卖。安宁定价更要良心的多,做价一贯钱二斤,可得一百二十五贯。 此外猪血五十斤,猪下水一百五十斤,猪皮四张,猪头一个,油渣七十斤,猪骨头两百斤。猪下水一百五十斤等分门别类,东西全都便宜了靖海军。 这个时代的猪肉,上层人物不爱吃,底层百姓不会吃。但是安宁会吃啊。 各种食材在他手上翻着花样的折腾。哪怕开始时靖海军得官兵要装清高表示不爱吃,可是架不住每日的训练量巨大,终于还是吃了。 架不住安宁会折腾,然后大家才发现这些猪下水虽然顶着一些恶名,其实味道真心不错。特别是猪肚子、猪大肠,那个美味啊!武松对此痴迷不止。 更别提猪骨头熬制出来的大汤,与竹笋一起煮烂,更加鲜美。三文不值二文地多买一些带回家,给家里老婆孩子改善营养去。 眼看着家里人的精气神日渐提高,这才想起赞叹,安公子果然神人也。 要说大宋时代的猪肉,当真便宜的无话可说。四头肥猪也不过花费四十贯钱。转眼却得了二百五十贯,还有这么多猪下水充做军粮? 若是能打开销路,每日循环宰杀,则可月入六七千贯。还能另得猪皮一百二十余张,可以用作军中的皮甲、皮带、鞋底等物。 此外一个月就能得甘油五十斤,更加是宝贝中的宝贝。安宁不但要用它过滤果汁、果酒,还想用它硝化火药,如今且收藏了再说。 猪血也是单独处理,一个月可得血粉四百斤,可用它做油漆调和腻子,也可混加进炒面里,作为军用干粮。 此外,安宁也算明白为啥猪肉不好吃了。没有骟过的公猪,果然肉味不敢恭维。 安宁的对策就是再次去糟蹋吕家沟时,广而告之: 敢饲雄豖而不骟者,骟其家壮男也!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60章 千里单骑夺兵权 第60章千里单骑夺兵权 和白糖、冰糖动辄几十倍利润比起来,做肉松、肥皂的利润只有五六倍左右。虽然不差,但也不算太高,而且投入的人手不少。 但是这能带动一个产业链的发展,而且胜在跑量。特别一些皮革、肉松的获得,更让以后的行军有了保障。 此外,民间可以发展养猪业,改善百姓生活。这都是挺好的事情。 再就是,手下的人,真心闲不住啊。燕青还好些,但是让朱仝、武松这些习惯抡刀子的人忽然去碌碌经营做生意,当真埋汰人呢。 可是眼下就这么回事,安宁能做的,也不过让他们把杀气发泄到猪身上。 原本的计划是想折腾出一批炒茶、白糖、肉松、肥皂等物,并梁山泊的赃物一起走趟汴梁城的。 甚至安宁的书信早已写给了师叔徐知常,无论是把高子羽接来海州,还是安排柔福经商,甚至孙二娘开酒楼,李师师玩推广,安宁的商业计划都很详细。 但是,计划就是用来被改变的。 安宁后悔死了,怎么这一两个月以来,脑袋都杵进钱眼里?军备上一点改良都没有! 军训自然还在继续,训练效果也很出色。不说青训营如何如何,他们还在学规矩。就是史进的第五营战力,已经可以吊打张仲熊的第二营了。 毕竟第五营的军卒大多来源于梁山泊的所谓伤员,那都是昔日二龙山的嫡系。即便新补充的海州弓手,也多经过海州北门外的大战,安宁亲自把关收罗来的。 加上训练刻苦,营养充足,军纪森严,那就不是第二营每天在海州巡城的战力可以比拟。可是,军备器械却没有相应提升啊! 若真按照安宁的此前打算,却是要等南讨将士回归后再做讨论。毕竟,实践出真知,究竟想要怎样的装备,还要看实战的要求如何。 但是安宁就没考虑过,一旦南讨出事了该怎么办? 南讨能出什么事?咱们又不是主力,基本就是战场边上吆喝的声音大一点而已。 然而,就是出事了。海州兵马钤辖赵令懋匆匆赶来邀请安宁去知州衙门议事时,安宁正在和武松配合,乱刀分尸一块猪排,打算中午清炖呢。 张叔夜的脸色非常难看,手中的战报瑟瑟发抖。安宁抢过去一看,大惊失色。 南讨军的事情,不是一般的大啊。 指挥使赵子庄被王禀扣押,第四营都头卢俊义孤守天钟山,生死未卜。他的残部已经随第三营都头宋江率军流亡海上,眼下不敢靠岸。 第一营都头张伯奋却率残部流亡去天台山,生死不明?那么远地方,他是怎么跑去的? 关键是,宋江想要作甚? 第二营、第三营的底子都是梁山泊的人马,此前分属宋江和卢俊义。现在卢俊义生死不知,那么两营人马自然都投到宋江手上。 或者,这正是张伯奋情愿远远遁迹天台山,也不敢留在五磊山被人两面夹击的缘故? 可是,上次军报还在说修整越州战事防御呢,咋就一眨眼变成阻敌阳山岗了?不但阵线前突百里不止,而且卢俊义据守的天钟山阵地也正当富阳前面。 难道杭州失守了? 安宁探寻张叔夜,张叔夜摇摇头,方腊贼攻杭州失利,败退睦州。都统制王禀率郭仲荀、刘光世、姚平仲、辛兴宗、折可存众将反攻。 此后更以王禀、辛兴宗、王渊攻清溪方腊部,刘延庆等攻兰溪方五相公、王寅,刘光世攻方七佛部。此外,又出郭仲荀、姚平仲、折可存等,往击浙东吕师囊、霍成富、郑氏部。 早在方腊反攻杭州前,我靖海军赶来驻守越州,阻了仇道人、吕师囊等人南下。 可惜小儿立功心切,王禀也是势力单薄,恐不敌方腊贼攻杭州,乃相约靖海忠义军前突驻防天钟山,与西军分扼钱江两岸。 若是单单阻敌也就罢了,偏偏小儿与宋江再起争功之心,退敌后还要挥师追击方腊残部,遂为西军裹挟。指挥使赵子庄欲交涉童太尉,却被王禀拘于营寨软禁。 小儿乃与宋江分兵回退,留下卢俊义断后天钟山。如今小儿远遁东南天台山,还能剩下几人就难说了。宋江倒是裹挟了卢俊义的第四营残兵,如今有军九百余。 显然张叔夜此前已经细细问过传书的斥候,琢磨出来的信息更详细些。 “嗯?”安宁心中一松。“就是说此书乃是宋江送来?他如今还没有反意?” “宋江纵然尚未露反意,不过他如今心腹大军在握,若是西军再要苦苦相逼,恐怕就由不得他不反了。”张叔夜苦笑道。 这都什么事啊?张叔夜仰天长叹!自己一心报效国家,得来的却是这个结果。不但儿子伯奋生死不明,宋江若再被西军逼反,自己的麻烦可就大发了。 “西军也不欲逼反宋江吧?此前他们能在军中裹挟,争的也不过是军功。那时宋江束手,杀也就杀了,留不下多大祸患。可如今宋江却悬师海上,西军再要苦苦相逼? 他童贯不但要在朝堂上吃挂落,而且真要迫得宋江与方腊联手,那岂不前后受敌?以小侄看来,引诱宋江将兵投效西军才是童太尉的最好诉求。 但是宋江已成惊弓之鸟,一时转不过这个弯也是肯定的。 所以啊,咱们还有机会。却要快些去夺了宋江的军权才行。否则好事归于西军,坏事全在姑丈这里压着,那以后的乐子就大发了。 反而张家哥哥东南退守天台山,倒是不用担心多少。有姑丈的官威在,张家哥哥又同为大宋官兵出身,西军不至于非要置他死地。” 安宁随口道来,听听都是道理。张叔夜、吕氏悬着的心思才算慢慢放下。 眼下要紧的,却是尽快出兵接应他们。 尤其是握在宋江、卢俊义手里的兵权,需要赶快收回来。稍有差池,轻者宋江去投西军,那么海州算是白忙活一场,还要吃朝廷挂落。 严重些,宋江直接为寇,或者投入方腊贼军,那咱们的张知州,麻烦可就太大了。 张叔夜和安宁都是杀伐果断,连夜开始调配兵员、征调渔船。 张仲熊的第二营留守海州不能轻易动弹,所以这次出动的就是史进的第五营,以史进、朱仝、李俊、刘麒、贺太平、唐猛、闻达领军六百余人出海。 安宁则率武松、燕青,连同二嘎一起登舟急行,务必要在三日内赶去宋江水师中,这可不是儿戏。算起来宋江漂在海上已经四日有余,出啥幺蛾子都不稀奇。 海船不算太大,除了三人一骡子,还有水手十二人轮番操纵。三四月份正是顺流南下,速度当真不慢。武松、燕青惊讶地看着二嘎在船上前后左右踏步,稳定船身,都是啧啧称奇。 安宁哈哈大笑;“昔日安某初自福州下海去汴梁,就是一人一骡子,连水手都没有。全靠二嘎帮着压舱呢,不然以安某那时的操舟手段?嘿嘿!十条船都该沉了。” 那船老大听了咂舌不已,第一次出海就敢独自操舟远行?安公子果然神仙子弟啊。 这一日清晨,已经过了长江口岸,安宁却让在金山岛停靠。此地乃是他与蓝细禾约定的据点巢穴。上岸后打出信号,出来接应的却是大官人柴进,他是此前过来调配后勤的。 这次忽然遇事,他也不敢去投宋江,急急跑来金山岛找蓝细禾商量。蓝细禾平日做事不太灵光,然而遇到大事却一点都不慌张,柴进佩服他五体投地。 宋江这边的事情,三五日不会有眉目的。除了赶紧传信海州外,大家都是干着急。 但是如今别处,还有麻烦存在。因为蓝细禾去方腊军中探访旧人时,听到一个不妙的消息。明教内门俞道安,已经率众西出广丰,打算偷袭真隐观呢! 蓝细禾叹息不已,这俞左使、或者俞教主,大约真是被天雷迷住心窍了?所以,蓝细禾就留下柴进在此等候安师尊到来。 他自己却要赶赴真隐观示警,若是能见到陈大哥,也要一起拉他们过来海州。陈颙大哥可是连师尊都要惺惺相惜的好汉子,怎能陷在方腊这个泥潭里? 喔喔,这边的事啊?放心,五六日内,师尊必会来的,来则安之。 方腊百万之众,人家西军前锋千余就敢冲他的阵脚,这还打个屁仗! 宋江两千悍匪在海州城下被师尊一人阻拦,看起来就是一堆乌合之众。可就是这一堆乌合之众组建的靖海忠义军,就能生生挑翻方五相公的七万大军? 你说这方腊,他们还能干啥?按照这种战果对比推理下去,师尊他老人家一人就可覆灭方腊百万之众呢。 或者放在别人身上那是吹牛,但是蓝细禾见识过师尊的真本事。在他看来,真要到了不计后果时,师尊绝对是个白起那样的杀神降世。 既然蓝细禾不在,柴进也没有投向宋江,安宁的心思算是稍定一二。是日上午,一船千里走单骑,直入宋江水师大营。 “宋都头天生神勇,此次阳山岗、天钟山之事,那都是意外。赵指挥使、卢都头二人不该战场狐疑,导致西军误会。如今说明了,也就无事了。 我家童太尉有言,只要宋都头入我西军,当以指挥使之位相待。而且童太尉还会行文海州张大学士,说明过往发生,断不致宋都头难堪也。” 宋江的下首客座位置上,西军行营参军赵谭正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丝毫没有理会宋江的神色大变。 “如此甚好!宋都头今日便随他去童太尉那里说明情况,言明两家的误会。”舱外有人搭话道,而其人尚未入舱。 要说宋江近日不但尽收卢俊义的第三营兵马,而且还凭借海船便利,颇让西军投鼠忌器。他本来觉得自己早已恢复了昔日的豪杰气概,未必还会受人拘束。 哪知一听到这声音时,宋江压抑心底的那丝恐惧便再也无法隐藏,瞬间就控制了他的身体、思维。宋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躬身立起,侧身叉手施礼曰:“诺!” 这特喵谁啊?赵谭愕然。 却见舱外走进一个二十如许的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的身后鱼贯走进三人,自顾去宋江案上收了一应的兵符、令箭、军印、账册之物。 而宋江及仓中诸将,也都是一昧叉手侍立,何敢有半分言语出来。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61章 把血书带给燕小乙 第61章把血书带给燕小乙 “徽猷阁直学士,海州知州事,张叔夜示靖海忠义军指挥使安兆铭: 今东南板荡,方腊贼祸国。靖海忠义军为海州府弓手民社,感于国事坚难,请缨东南平乱。本府上奏朝廷,并知宣抚使童太尉,请重编海州府靖海忠义军指挥旅如下: 指挥使安兆铭,副指挥使赵子庄,厢都虞候宋江。一都营张伯奋,二都营张仲熊,三都营朱仝,四都营燕青,五都营史进,青训都营云龙。以上权职所示,宜各安其所。” 安宁展令公示,宋江面色惨白。 什么叫厢都虞候?喔喔,这可是忠义军的第三号人物,主官全旅军纪、联系友军的大官!所以?宋公明可定高升了,可喜可贺。 西军行营参军赵谭全程观摩了靖海忠义军的临阵改编,午饭后,就相约宋公明一起去西军都统制司找童太尉、王都统们商讨消除两军误会的法门。 直到晚间,安宁才真正搞清楚天钟山发生了什么事情,卢俊义战死了! 原本靖海军一到越州,就按计划上岸修筑阵地驻防。三月初,方腊、方七佛、方五相公各引七万大军合兵二十一万反扑杭州,而此时,西军的主力大部还未进入阵地。 只有王禀率郭仲荀、刘光世、姚平仲、辛企宗、折可存等三千众据守富阳和尚岭,但此时他们也只能控制住钱江西岸,对于东岸的阳山岗要地就无力看守。 方五相公却率七万贼军从东岸扑过来,若被他过了天钟山险隘,贼众完全可以在和尚岭的后方渡河,或者堵截官军退路,或者直接挥师杭州,皆可随心所欲。 恰好王禀的斥候发现越州还有靖海忠义军据守,本来西军是看不上这种弓手民社的义军组织。但是如今战事吃紧,王禀也只能放下架子礼贤下士,各种高帽子、大义喷薄而出。 张伯奋乃是纯粹的武人思维,没有花花肠子,一心想的是忠义报国。 宋江相对很剔透,但他又有别样心思。自己真的一直呆在海州那嘎达,早晚会被小安道长活活吓唬死。 所以,这一路来的心思里,他却想着要结交、卖好西军,希翼将来能把队伍拉到西军谋生活。无论如何,西军是禁军编制,待遇、军功都不会差了靖海忠义军这种民间弓社。 拘于大军开拔前的海州军略,卢俊义其实对于西进有些犹豫,但他却不好拂了宋江哥哥和张大公子的心意。 赵子庄也是明知有些不妥,自己就守在这越州,不断以海船袭扰水路。那么东路的贼寇未必就敢攻击杭州或西军后阵,他们也要考虑后背安全的问题。 但他是朝廷命官,一身所在都是朝廷恩典,终归不是张知州的私人心腹。若是靖海军各营主将都要死守越州,那他自然不会强要西去。 但如今却是靖海军的主将想要西去支援官兵,难道他一个朝廷官员,还好说不吗? 最终是靖海军的四个行军主官里,两个要西去阳山岗,两个狐疑不决,最后就是率军移师去阳山岗布防。 那一战,靖海忠义军扼守天钟山江边要道,连续击退方五相公数次进攻。到了晚上,赵子庄更加安排卢俊义率精兵以火箭突袭方五相公大营。 恰巧西军童太尉亲率一支五千人的大队快速支援西岸阵地,看到东岸贼兵大营混乱,西岸的贼军也是纷纷嚷嚷,慌乱一团。 童贯当机立断,挥军夜袭方七佛,一个倒卷珠帘,西岸十五万方腊贼顿时崩溃四散。童贯、王禀率部一直衔尾追杀到桐庐才收兵。 这时才意外发现,东岸那两千靖海忠义军也追杀着方五相公到了桐庐? 特喵的这要是报上去,东岸的靖海忠义军才是破方腊贼的首功啊。 靖海忠义军东岸破贼营在先,这才引发了西岸方腊贼的混乱。靖海忠义军以两千军破七万方腊贼,咱们八千人马才破贼十五万? 这还捞个屁的军功啊。童贯大怒! 眼看着身后谭稹的大军也兜头围了上来,方腊贼再无翻身机会。童贯干脆示意折可存率军从后面插过东岸,将靖海忠义军夹在大军之中。 这是?赵子正忽然想起安宁的话,大惊失色。 不过他还是镇住场面,先是下令张伯奋率第一营向东翻越丘陵转进龙门镇,要迅速从山后退防越州大营,固守待援。又安排卢俊义率第四营虚张旌旗,速速回师天钟山。 再令第三营宋江领第三营随自己占据江防,想要乘船退出钱塘江。 然而西军早已不怀好意,又哪有那么好退出的?赵子庄被逼无奈,最后亮明官身要去拜会童太尉,刚进营中就被王禀软禁。 虽然赵子庄的到来迟缓了西军的调派,终归赵子庄还顶着官身,童贯不好伤他。但是宋江和卢俊义?嘿嘿!甚至连已经快要退出龙门镇的张伯奋第一营,也被西军咬住了尾巴。 若是按照宋江的意思,咱们这里有船,两营合力强渡钱塘江,也不是不能突出重围。张大公子领的却是地道海州民社弓手,西军未必敢动他们。 但是卢俊义如何敢冒这个风险?话说咱们既然投了海州,那就要把海州当成自家才行。否则的话,总是这样首鼠两端,将来何以立足这天下? “宋江哥哥,卢某本来就是个河北的土财主。这么翻来覆去的在官和贼间来回折磨,其实早已心灰意冷。上个月在海州降了张大学士、小安道长,说是无奈,其实心中窃喜。 总是想有个安心睡觉的地方! 可是,若我等今日不管不顾地弃了赵指挥、张都头乘船出海,那么此后咱们又将何以安身?难道刚刚赚来的清白身子,再要去哪处贼巢从贼自污吗? 或者宋家哥哥可以设法去投了西军,不至于再去从贼。 但是宋哥哥,你想过小安道长的神通吗?真要咱们看着那张都头有个好歹,不是兄弟说话,这天下再也没有你我容身地方了!宋江哥哥你却要警醒些!此事委实做不得。” “卢家兄弟却是说甚话头,俺宋江何时说过要弃张都头不顾?只是总要先离开这险峻地方,才能从容接应吧?”宋江也是气恼、心虚。 想起安公子的神鬼莫测手段,宋江头皮都会炸开,不然他又何苦想要逃离海州呢? “那好,哥哥再借我一些旌旗来,我这边虚张声势,引他西军来攻我。哥哥却要滞留江心到半夜,再来接了我四营兄弟登船出海。估计那时侯,张都头也该摆脱追兵了。” “也罢,宋某就听卢兄弟安排。”宋江长叹一声,这事委实左右为难啊。 是日,卢俊义广置旌旗,帅部反击西军前锋。 这下子算是捅了马蜂窝。西军一股脑地追杀靖海忠义军第三营,因为卢俊义随军携带的旌旗特别多,西军理所当然把他当作主力围困。 不过卢俊义终究雄壮过人,最后还是被他全军退守天钟山上,倚靠山险自保。 甚至他还有时间派出斥候,警告张伯奋不要回越州,恐怕宋江那里容易生变。就按照安公子最后的军略,挺进天台山好了。 因为卢俊义搞出来的动静太大,甚至宋江悄悄汇聚船只的举动,都没引起西军太大关注。 等到晚上,卢俊义看看西军攻势渐歇,还是悄悄联系宋江,将第三营的主力四百余人送到船上。他自己,却要率领身边百余弟兄死守天钟山。 到了这个份上,卢俊义老泪纵横。自己一身功夫打遍大江南北,人人称赞“玉麒麟”,那是何等尊重!然而却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安身立命。 总为昔日轻浮,不该招惹了梁山泊,终于家破人亡,身陷贼穴。可要说全怪他梁山泊,却也未必。终归还是这朝廷腐烂透了,上下舞弊害人。那时候,是真的不得不反啦。 好容易在海州遇到了张大学士、小安道长,这才是人间龙凤之资。自己本来是要忠心托付的,却又遇见这样的事体,终归再次走到官府的对面。 然而这次,卢某人却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身边的百余弟兄,都是跟随数年的死士。自己牺牲也就罢了,却不能连他们也枉死这里。 小乙还在,主翁手里也缺死士啊。卢俊义叹息,撕下衣帛,遂以血书托付燕小乙。命令这些死士突围去天台山寻找张伯奋,一定要把血书带给燕小乙。 “小乙见书,俊义已身死天钟之山矣!慨叹半生零落,今日方知取义之道也。 往昔日,俊义欲拼七尺之躯,使归朝廷。然而今日,俊义又反朝廷矣。惟此次之反,是真赴义也。或有世人诽我、谤我,吾亦无悔此一念也。 今日之俊义,终可见天地、祖宗、皇天、后土、天下万世也。小乙见书,当明吾志,亦当事主翁如一也。如此,吾心乃安也。” 然而,他的身边毕竟还有死士不愿离他苟活,也还有许多伤者想从他一路走去。 凡一日夜,天钟山乃破。 西军发现靖海军总共才几十个人的队伍,却拖住他们两千大军两天时间?折可存恼羞成怒。可怜卢俊义号称河北第一好汉,就这么被西军乱刃分尸在天钟之山。 “太祖初分茅,议取卢俊义二等功,封诚意伯,评上上等。 时有御史大夫、信义伯洪浩以为卢俊义初为盗寇,后招安于宋,旋又与宋为敌。虽为义亡,而落不忠之讥。又,斯人早逝,了无战功,陛下不当以私谊滥用朝廷恩典。 时逍遥侯燕青侍帝侧,闻之怒,欲击信义伯。太祖阻之曰,何不以诚意伯遗书与闻?逍遥侯乃出诚意伯临终血书示之。 信义伯览而叹之,此天下奇男子也,当得诚意伯。”《明史-信义伯传,卷七》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62章 不想领军的张伯奋 第62章不想领军的张伯奋 次日,宋江携手前指挥使赵子庄回到船上,安宁也是早早聚将。 既然西军真有招纳宋江的意思,安宁也想清理一下队伍,免得大家三心二意。宋江的嫡系,还有那些原来的朝廷降将,估计都很难留下。 看看众将到齐,安宁转向宋江,“宋公明,昨日西军童太尉却是如何安排?” 眼看那位小安道长,喔喔,安公子高座倨傲,身边武松怒目金刚般侍立。宋江叹了口气,武松可从没这样给自己装脸过。 这也罢了,武松好歹做过兄弟,不会压迫自己。可是,小安道长的身畔,还有长刃侧悬。小花虽然裹着刀鞘,依然让宋江有一种锋芒在背的惊恐。 宋江心中发寒,本待作揖回话,不防身侧忽然拱出一张驴脸。啊啊啊,不是驴脸,是骡子脸!是那头妖兽!宋江气急败坏。 二嘎深深地探视了宋江一眼,似乎想要压榨出藏在他心底的那个“贱”字。终归觉得自己没必要和贱人矫情,“嘎嘎”一两声,张嘴从宋江手中叼走一篓青草。 宋江双腿一软,你大爷的!抢什么抢啊?这是特意从岸上薅来给兽爷您吃的嘛。 咱们都是人,咱们不吃草的。 眼看着宋江的膝下软软就要支撑不住,还好戴宗眼尖向前托了他一下。 “宋某实在愧对安公子厚爱,朝廷西军已然允诺宋某投靠。便是其他弟兄想要投靠的,也无不可,然而宋江还是愿意听凭公子安排。” “这样?”安宁看看归来的赵子庄,老赵这些日子憔悴的一塌糊涂,他也有羞见安宁的意思。看安宁眼神正在征询自己,点了点头,示意童太尉的确有此话头。 “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宋公明又有何惭愧之处?安某奉张学士之命此来,其一为接出张大公子。其二吗,就是看看靖海军现状,打算推翻重建的意思。 此次不但宋公明可以去,便是其他兄弟想去的,也都无妨的。总之都是为朝廷效力,在哪当差都一样,何况西军也的确更易立功。此皆肺腑之言,诸位兄弟万万不可勉强自己。 至于各位留在海州的财货,什么时候都可取回,大可不用担心。便是入股的那些,想要退股的,也各随己便。总之,想走想留,都不要在财货有担心。” 安宁的场面话说完,大家也都明白啥意思了。若是今天没有走,以后再想离开,那就是叛军、逃卒的待遇。安公子的神通众人都领教过,又何必要走到那步田地? 于是纷纷站出表态。果然,愿意跟随宋江出走西军的,还有七个人。 除了关胜、呼延绰、秦明、索超、董平、徐宁这六个原本就是朝廷降将以外,菜园子张青也很意外地跟着过去了。他的意思还是要去北伐博取马上功名,光宗耀祖。 反而宋江的铁哥们,神行太保戴宗却留了下来。戴宗自认自己只是个庸才,勉强中下人物而已。但是戴宗却知道要跟谁走才是最有前途。 自己这点东西,放到西军里,果然能有人看得上眼吗?也不过活受罪而已,但在靖海军里,他却无此忧虑。往来传递消息、打探军情,自己的用武之地就有了。 何况,连鲁达、武松这等人物都要紧跟的小安道长,自己又如何会舍了他去? “哈哈,好!今日中午咱们就放开肚量,把这散伙的酒喝个一醉方休。” 安宁其实很担心这些梁山泊的宝贝们都给宋江带走,但是如今看看,还有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刘唐、张顺、张横、雷横、戴宗、杨志、石秀、解珍、解宝十二人呢。 加上鲁达、武松、史进、朱仝、燕青、柴进、李俊七人,足足留下十九人。可惜卢俊义却早亡了。安宁有些黯然,那个折可存,老子早晚宰了他! “各人手下的人物也去问问,愿走、愿留各凭己意。诸位不得勉强,也不得作伪。”安宁这话就说的非常阴沉,别想在老子手底下安插耳目这等事情。 众人打了个寒颤,特喵谁敢啊? 一场散伙酒喝罢,众人纷纷扰扰地重新整军。此前连番大战剩下的九百余人里,这次大约被宋江带走三百人。剩下的六百人依然编制出两个都营,每营三百余人。 然后史进的第五营也紧跟着赶来,加上躲藏在金山岛的医护营,安宁算算手下人手,还有一千三百余人。若是能把张伯奋的第一营全须全尾捞回来,就能再次组军两千人。 这两千人,按照安宁的打算,却不能这么灰溜溜地回去,还要干一票大买卖才行。 因为这次击败方五相公七万贼寇的战功,基本是没法讨要了。安宁的意思,依然是索要越州驻防,协助西军守卫杭州的军功。 赵子庄来回奔波两次,童太尉也觉得不能吃相太难看。真要计较起来,西军无端攻击友军在先,然后挖人友军墙角在后。传到汴梁城里,哪怕再没有证据,那也是一身骚呢。 所以童太尉不但同意了靖海忠义军助防杭州之功,还特意转来西军剿灭仇道人的功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功劳,算是大伙都把前面过节抹除干净的意思。 嘿嘿!童太尉倒是把做生意的好手呢?安宁阴阴笑道。军功大约就这个样子,可是卢俊义和那些枉死的兄弟血债,真的就能抹除吗? 但是眼下还不是和他们翻脸时候,眼下先去抢劫俞道安才是正事。 俞道安的内门势力,原本是东南明教中最强悍的一支。可是他如今还未露出反意,安宁记得这个混蛋大约要到五月份才会吃早饭吧? 那时方腊已亡,各种清算、查报的消息延展开,他是自知没法躲过了,所以就想先下手为强的意思。但是如今安宁不但知道他要吃早饭,还知道他的后方正在空虚。 因为蓝细禾留下的情报说,俞教主已经带人去偷袭广丰的真隐观了。 安宁觉得有小师叔坐镇真隐观,小师弟洪七那个憨货也该出息了。加上西山的天雷滚滚?嗯呐嗯呐,还有赵观主那暴躁的小脾气! 俺娘嘞!安宁表示即便自己都不敢随便过去招惹赵观主呢。 何况,天底下最坑人的是啥东东?当然是内贼啦!如今明教内贼蓝细禾,已经跑过去瓦解俞教主的看家战力:陈颙。所以,俞教主想要拿下真隐观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安宁的计划就是先率海船出钱塘,拐弯进入宁海,在天台山脚下接应张伯奋的第一营出来。然后海船直插永嘉,去抄俞道安的老穴。 既然俞道安已经是名义上的教主了,那么明教在他那里积蓄的财货,也应该数倍于梁山泊的百万贯家私才对。要说这天底下最好的生意,可不就是抄掠别人老巢嘛。 张伯奋低头耷脑地行走在天台山的羊肠小道上,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竹海遮掩了他的行踪。他的身后,还拖拖拉拉地跟着几百号人,拉出一条长长的长蛇阵。 当然,这个长蛇阵型现在毫无战力。 你要是击其首,那一定是首亡,身子缩回去。断其尾,尾必断,身子逃蹿去前面。要是中间开花给他一下子,那他就会变成两条长蛇阵,前后互不关照。 所以,按照作者的看法,这就是条蚯蚓阵。 他们的人员损失不大,但是已经没有粮食补给。这几天都是靠山间的竹笋,或者竹林里的鸟蛋渡日。似乎还能坚持下去?然而很多人都纷纷表示悲观。 因为最重要的那个人,他们的头领,张大公子,早已失去了斗志。 就是因为自己贪功,结果冤死了那么多弟兄!卢俊义的血书已经送到,张伯奋羞愤得自杀的心思都有。老卢这样一个侠义无双的人物,居然要战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现在,张伯奋无比怀念海州城的那些战斗。那里有父亲的老谋深算,有安兄弟的奇思妙想。自己跟着做事时,常常觉得这些定策也没什么,都是些很简单的法子嘛。 可为什么到自己独自领兵征战时,就要乱的一塌糊涂,败得一溃千里? 张伯奋日渐呆滞,第一营的其他弟兄们也都不敢打扰他。远远跟着前行,走哪算哪吧。 张伯奋有时会在海岸的一块岩石上枯坐上大半天,一动不动,就像一座石像。 甚至任凭一只海鸟落在头上,拉出一泡白色的粪便。那坨鸟粪就从他的额头慢慢滑落到鼻尖上,最后依然无法抵抗重力的吸引,“滴答”落在他早已失去本色的战袍上。 忽然,张伯奋跳了起来,发出一声疯狂的嘶吼。头顶的那只海鸟也淬不及防,伴随着张伯奋一起从石壁上摔了下去。 身后的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纷纷冲下石壁,看到张伯奋正在奋力地和一团纠缠着他的藤条作战。而且他还在不断嘶吼:“来了,咱们的援兵来啦!” 吼着吼着,张伯奋就像一个孩子似的哭泣了。这些天,他几乎已经被压垮了。 身后几百个兄弟的性命,都在等着他做出各种决断。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怎样的决断才不是又一个错误的开始!而每一个错误的决定,都是要用人命填出来的! 张伯奋发誓,此后再也不要领军了。 随着山坳里人群的呼喊,那些海船也发现了他们。一样是各种激动的嘶吼声音传了过来,船上很快开始冒出缕缕炊烟。 张伯奋的第一营,自从突围后,已经在路上、在天台山里折腾十多天了!粮草皆无呢。安宁最害怕的就是自己找到了他们,但他们却都已变成了饿殍。 现在?居然还有力气嘶吼? 安宁拍拍脑袋,这是南方的春天,山里的竹笋、果子、树皮、野兽、鸟蛋多的是呢,十天半个月真心饿不死人。自己还是关心者乱啊。 那么现在,自己是否需要狠狠暴打某人一顿呢?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63章 海上逐亡 第63章海上逐亡 “传令!除张伯奋靖海忠义军第一都营职务,发落医护营效力。副指挥使赵子庄兼领第一都营。”安宁冷眼看看张伯奋的颓废,叹了口气。 谁家父母不想望子成龙呢?哪怕张大学士再怎么清醒知道自己儿子不是领军材料,终究还想要试试,也在他身边放了不少好汉扶持。 结果一战之后,依然还是这么一副熊样子! 这和海州城外的厮杀不同,那是有人在指挥策划,张大公子依计行事而已。所以张伯奋就能勇猛无敌,甚至连索超那等猛人都堪一战。 可是独自领军就不同,军略定策这些捣鼓人心的玩意,张大公子从来都是望而生畏。最后他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说到底还是不爱学习误的事。 大军略做休整两日,第三天就退出宁海湾,悄无声息地往瓯江进发。 昔日林灵素师叔在七星洞羽化后,大师兄张如晦就移驾去阁皂山接掌山门。那么林师叔留下的七星洞,可定就要被人惦记上。 俞道安亲自攻打过七星洞,却连洞口都没能碰到,应该印象非常深刻才对。等到七星洞荒废后,想让俞教主不惦记它,就如小师叔昔日不许狸猫抓老鼠一样,难如上青天呐。 将心比心,哪怕换成安宁自己,也会努力把七星洞经营成自家的秘密巢穴。教中那么多值钱的宝贝,不藏在七星洞,难道藏在家里的床板底下? 那要多大的一张床板,才能遮得住啊? 如今安宁每日的海上行军生涯,都是从殴打张伯奋开始。因为卢俊义写给燕青的血书,给他带来的刺激实在太大。 人家老卢已经认主翁了!已经铁了心上自己的贼船。可是自己这个主翁,此前的一路上,还在犹豫要不要先下手除掉宋江、卢俊义这两个梁山泊的大首领,直接夺军! 甚至都做了一些具体的杀伐准备,如今想来,实在惭愧至极也。 自然,安宁心中的惭愧也就是一说,毕竟并没有出手那些计划。可是这样一个武功盖世的玉麒麟,竟然为了遮护张伯奋、宋江大军突围,而把自己陷入必死之地! 如果安宁此行是先接应到张伯奋,先看到这封血书的话,宋江就别想投靠什么西军了。他真会被安宁活活打死的!现在宋江躲过了一劫,张伯奋却已被殴打成猪头。 然而瓯江入海口的海面上,被人胖揍成猪头的人,还大有人在。 几叶小舟正从一处海岛后的水面上仓惶划出,后面奋力追赶的三十余艘海船大小不一,箭矢如雨。小舟上的人,只能竖起几块木板遮挡,毫无还手之力。 可即便是这样,只要能够不断划行,就意味着还能留着一线生机。 但是出了海口,没了海岛的遮掩,海上状况就一览无余。这时他们才发现,更多的海船正在迎面驶来,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们留下。 安宁的船队,经过前后两次南行征调,如今足足积聚了海船八九十艘。排在小小的瓯江海面上,绝对是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庞然大物。 那小舟上的人,已经绝望之极。前后堵截、追赶他的海船,超过了一百二十艘! “天爷爷啊!我方家什么时候招惹你的怒气,要这样绝我族嗣!”方五松仰天长叹! 那个方腊贼举事,居然要杀我一家四十二口!就算是兄长方庚阻了你,可是大丈夫恩怨分明,你去杀了方庚,别人都不会说你什么。可是他却不分老幼,一起全给害死了。 要知道,方腊此前就是方家的管事,两家的血脉,也还是三服上的堂兄弟。否则方腊在他家漆园里,哪来那么大的权柄? 那夜兄长方庚出逃,现在已经投靠西军,正在引着官兵攻打清溪老巢。自己此前随陈师去联系江湖朋友,算是躲过灭门的那一劫。 可是如今方腊举事失败,俞教主居然还要迁怒自己身上?甚至下令缉拿?方五松其实是在陈箍桶、陈颙等人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的。 但他却不忿这样,这天下总是要有天理的!俞教主凭什么就能这样肆无忌惮? 方五松的想法和安宁差不多,都是拿定了趁你病要你命的打算。不过安宁想要的是俞教主财货和军功,方五松就想一把火烧了他俞道安的贼穴。 就算你能攻下真隐观又如何?俺只要一把火烧掉你的贼巢,你就没有退路了。自然,方五松也没有安宁的财大气粗,兵强马壮,他的身边只有自己嫡系人手二十余人。 这些人此前都是方家漆园的伙计。那次方腊所杀的方家四十二口,可不是因为方庚、方五松的爹娘能生养,而是其中许多人,本来就是这些漆园伙计的家人。 他方腊,一直都在滥杀无辜! 方五松不知道俞道安还有七星洞这种地方,他以为烧了贼巢,俞道安就没了跟脚。 哪知道在他突袭烧了俞道安老家贼巢后,就被他的堂姐方明月找到破绽。方五松的破绽就是他准备出逃海上的几条小船,块头实在太小了。 方五松是从宁德出海,沿瓯江上行突袭俞道安老巢的。如果说突袭之前还没引起他人关注的话,突袭之后,他就是众矢之的! 方明月准备出海的套路已经快有两年了,自从安宁一句“海上升明月”的胡言乱语后,方明月就和俞道安讨论良久,越来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四海之滨,莫非王土,这是大宋朝皇帝的口头禅。但是四海之滨以外的地方呢? 那就是法外之地!身为明教内门领袖的俞道安自然明白自己干的是什么事情,在海上为自己谋一处立足地方,的确很有必要。 不过类似这些事情,想通了不代表就能做好它。特别是在未雨绸缪的事情,大多数人都是抱着“不急”的心态去做。 因为手头上的紧急事情,实在不少。一年多时间里,方明月也才准备出三十几条海船。俞道安更多的心思,还是花费在七星洞的布置上。 方明月也早已丢弃了俞道安的巢穴,以海船为家了。左右俞教主他?嗯呐嗯呐,也没什么有趣的游戏可以玩耍,方明月乐得一个人清净。 方明月的心中,其实隐隐都在怀念那次被小道爷生擒后的场景回味。那种男人才有的雄壮诱惑,俞教主可没法给予。所以方明月的坐舟,就一直停靠在她被安宁擒拿的旧地徘徊。 她的船队很轻易地黏上方五松的几条小舟,一路追杀,直到她遇见安宁的坐船。 方五松本来想要玉石俱焚的,小船上的松脂、柴火一应俱全。 一个伙计开始准备打火,想要点燃这些松脂、柴火。另外几个伙计,纷纷准备挠钩,想要把自己的船和敌船一起勾连。 等他看见对面船上露出身形的少年正在笑眯眯盯着自己时,方五松长叹一声,挥手叫停了正在准备玉石俱焚的身边伙计。 能活着,干嘛要去死啊?然后他就纵身一跃,自投罗网去了。 他的伙计们却还在小船上举着火绳,傻傻看着自家小公子和那船上的少年勾肩搭背地亲热寒暄,好不诧异?终究还是心中一松,看来,今日是不用赴死了。 眼看着走投无路的几条小船忽然就有了援兵,上百海船黑压压地围拢上来,一点点压迫自己船只的活动空间。方明月这才发现,自己一年多的瓯江训练和布置,就是个笑话。 敌船上的长竹杆密密麻麻,自己哪怕想要纵火同归于尽都不可能。等你烧断那些撑起的长竹竿,自己的船早该烧成灰烬了。 这些长竹竿,却是在宁海的山脚砍伐来。那里生长着绵延数百里的竹海,甚至那些天,张伯奋的那些兵们,吃竹笋都吃的脸色发绿,肠道便秘。 安宁自然就能想起后世戚继光的狼筅。他当然不想做的那么麻烦,但是俞道安掌管着明教内门,手下的高手不少。自己没必要让军卒和他近身缠斗,伤到谁都不合适。 那就拉远距离再打架啊!比长枪还长的狼筅就可以拒敌两丈开外,整个狼筅展开枝杈后,最少遮蔽两尺左右空间左右。狼筅后面的人,无论弓弩还是长枪,都有偷袭对手的机会。 现在用在海上的船只作战,貌似优点更加突出? 对面船上刀手的朴刀虽锋利,可以轻易削断狼筅前端,然而削断后的狼筅就会变身为长枪,而且越削越锋利,捅不死人也足以把对手弄的遍体鳞伤。 方明月的船队?安宁惊诧莫名。她怎么想到要捣鼓一只船队呢?安宁表示莫名其妙。既然也是熟人,自然也不好非要把人家往死路上碾压。 何况,自己的无数春梦里,还曾有过这女子的身影。 “船上人员全部丢下武器,解开腰带,互相用腰带捆绑对方双臂、双手!动作要快。老子数到一百个数,没完成的船只一律击沉。捆绑不紧的人,一律斩首!” 这是武松的大嗓门在嘚瑟,比他还嘚瑟的是二嘎更加嚣张的“嘎嘎”长啸! “稍候片刻,先让方家小娘子还有其他女子先上船受降。”安宁赶紧补充,逼迫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解衣宽带,会让自己落下万世骂名的! 安宁坚决不能干这事。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64章 七星洞 第64章七星洞 上百艘海船布满了瓯江水道,两千余大军将东蒙山团团围困。地方上的捕快、衙役过来搭话,一概都是方明月出面应酬,回答的滴水不漏。 这些捕快、衙役纵然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多想。方姑娘是俞教主的夫人,还有“佛女”的身份。这些永嘉的捕快、衙役,又有几人没入圣教的? 但是既然降了,那就一定要降个彻底,方明月的觉悟很高。上次小道爷一个人都能揍得俺们几十号人灰头土脸,没道理现在两千大军还会让自己这百十号人翻出浪花。 何况,自己还是个女人,被男人降服了一点都不尴尬。大不了找机会补回来好了,这种双方互撩的把戏,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 武松要牵着二嘎去远方寻找传说中的金线蛇,据说用金线蛇的皮做成弓弦,永远不会坏。可是,弓背会坏的啊?哪怕安宁耻笑他的死脑筋,武松也不为所动。 方五松与方明月之间,其实没有什么仇恨可言。方明月的哥哥方腊杀了方五松的家人,那是因为方五松的哥哥方庚要举报方腊起事。 方五松的哥哥方庚正在引着官军去清溪剿灭方明月的哥哥方腊,却是因为方腊杀了他的家人。所以说起来,方五松和方明月,似乎也应该互相敌视才对。 但是他们间,却并没有做什么互相伤害的事情。甚至他们间,还有很近的血脉联系。 这件事的尴尬就在于,他们不想互为仇敌。却因为各自的哥哥干系,必须互相为敌。那就不要见面好了,安宁表示无计可施。 安宁觉得,方五松是个不错的经营好手,却不适合战场争雄。同样的,张伯奋会是一个明令军纪的虞侯,但他一样不适合领兵去独挡一面。 所以,现在负责攻打七星洞的人,是史进和朱仝。燕青负责对周边的戒备,安宁负责游山玩水。武松负责?他要领着二嘎走远点,不要妨碍了小安道长的,游山玩水。 比如,小安道长最近就会和方小娘子一起泛舟瓯江,指点江山。让安宁吃惊的是,三十几岁的方明月居然还是处子之身?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然而事实便是如此,俞教主年轻时精炼内丹,曾经走火入魔,早已不能人事。所以四十岁时还在独身,俞某人对外的说法就是圣教大业未成,何以家为? 方腊用妹妹与他结为亲家,看上的也只是俞左使的前途、势力,可不是他的人道能力。俞左使欢喜地迎娶方明月,那也更多还是为了面子,同样没有考虑过里子。 安宁恍惚才明白自己此前曾经的那丝诧异所在,俞道安和方明月的礼节关怀,实在是因为他们间缺乏真正的亲情缘故,哪怕他们是已经成亲了十几年的“老夫妻”。 只是对于方明月的前途安排,安宁却显得很为难。这个女人不愿跟他去海州,“老娘还是佛女呢,怎能平白去受那陈家小娘子的欺负!” 明月要在海上讨生活!公子您也说过的,“海上生明月呢!” “呜呜~,明月不能离开大海!离开大海,明月就没法讨生活了!”方明月真真假假地哭啼取闹,烦的安宁也没辙。 捉摸自己也的确需要在海上建设一个南北呼应的据点才行,貌似后世倭寇就在昌国群岛南的黄公岛上销赃,叫什么双屿港?一度还是东亚贸易中心呢,地理上肯定差不了。 “那你就去昌国群岛南面的黄公岛立足吧。这里的海面很难控制,老子在海州也不好接应你。黄公岛就很好,以后老子的水师还要经常去福州的,你帮老子做好接应就行。” “嗯呐嗯呐,明月便听公子的安排好了。”方明月破涕为笑,旋即又是柳眉倒竖。喂喂!说清楚了,你想做谁家老子啊?老娘这就办了你! 方明月投降的痛快,不代表七星洞的家伙们也会投降。他们都是俞教主的死士,没有俞教主的信物,别说佛母,天王老子来,也不行呢! 那就打呗!可惜,就像安宁此前分析的那样,七星洞的守御能力,远远超出“一夫当关”的概念。哪怕安宁手底下的人,个个都是英雄好汉,依然攻不破十几个无名小卒的扼守。 山上在打架,山下也在打架。不过山下江面船舱里的打架,不足为外人道而已。安宁对手下人一时半刻攻不下七星洞,半点不急。 这些混蛋平日耀武扬威,轻敌的毛病日甚一日。甚至连张伯奋,如今都不愿意过来挨揍了!必须让他们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以后才不会吃大亏。 此外,安宁也有其他事情要做,比如,和方明月一起制作一张大弓。 这是一张真正的大弓,大到弓身需要用木架依托。弓身是山间老竹劈开,去掉竹节,再把根梢配对着缠绕结实。最后再次缠绕到一起做成弓身,显得臃肿粗糙无比。 弓弦就用船上的粗大麻绳代替,整张弓就没有一点可以观摩的亮点。按照武松的说法,这玩意连续张弓三五次就要破烂掉。 “那就张弓三四次好了!大不了多做几张出来,又不费钱。”安宁无所谓。 “但是,您做这么大的弓干嘛呀?这都快赶上床弩了!”燕青也是不解。 “哎哎哎!燕青你说话不腰疼是不?要是有床弩的话,小爷犯得上这么折腾吗?” 安宁不屑道。“明天早上就给你们看个真章的。” 次日,安宁使武松、杨志拉弓上弦,一枚巨大的竹梢被当成弩矢放入其间,只是竹梢的顶端,还绑缚了一块斤把重的石块。 “射!”巨大的竹梢弩矢装上洞口上方的石壁,竹梢弩矢和石块都被撞的粉碎。 “弓弩调低二指,前后都给调低二指!”安宁指挥道:“射!” 这次,就射入了山洞。然而,那又如何?山洞里响起了嗤笑声,一蓬箭矢居高临下地覆盖下来。众人连忙遮掩。 “哈哈,哈哈,居然还有心思笑啊?居然还有心思笑!”安宁咬牙切齿,再次装好竹梢弩矢。只是这次绑缚的不在是石头,而是手雷! 眼看着手雷的引火线刺啦冒起烟雾,安宁大喝:“射!” 带着手雷的竹梢弩矢准确射进山洞里,“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吓得一众梁山好汉们匍匐倒地,他们再次想起曾经的海州北门外的,那次天雷之威。 只是这次,倒霉的却是别人。而他们,却成了天雷的好伙伴。 “再来!”干事情总要过瘾才对。一枚手雷也不足以全部炸死山洞里的混蛋。 又是连续两箭射了进去。这是最后这次射击完,那张临时制作的大竹弓果然散了架子。 “这就是真正的粗制滥造!”武松愤愤不平道,自己还没玩过瘾呢! 不过已经不再需要射击了,因为山洞里,再也没有声响动静传出来。哪怕他们没给炸死,也该震晕过去。 “快快快,燕青、戴宗、时迁、阮小二,你们几个身手灵动的赶紧爬上去。”安宁一叠声的催促,这些人方才如梦初醒。 “里面的人别管死活,记得全都要补一刀,万万不可疏漏!”朱仝补充道。 明教积累的财货之丰富,哪怕最见过大世面的大官人柴进,都是咂舌不已。人家藏的可不是珠宝,甚至金银、铜钱都非主流。 当然,即便非主流的金银铜钱,其价值也超过梁山泊的家底,高达百万贯不止。 事实上,七星洞里藏货最多的还是金沙子!按照柴大官人快要窒息的评估语气,这些金沙子,足足十倍金银铜钱的价值! 嗯嗯,比金沙子还占地方的东西就该是粮食了。洞里有水,有粮食,还有十几个高手日夜看护,若是常规法子进攻,你打三年都不成。现在不过三天而已。 其他事情都别干了,赶紧装船回家啦。安宁手舞足蹈,俺娘嘞,一千万贯都不止啊。 明教自六十年前玉林尊者以来,数十年积蓄的巨大财富全都在这藏着。一夜暴富,说的就是安宁这样的人。单靠做生意,什么时候才能赚这么多啊? 上次看那俞道安,就是一个乡间老农的样子。没想到,此人的度量居然如此之大!怨不得他要打天雷注意,林师叔这里得不到,他就要劳师远征真隐观。 甚至前世历史上,哪怕方腊已经失败了,他俞某人还要奋起吃早饭。原来都是为了保护这笔巨大的财富? 而且,也的确只有他才能训练出那么多的死士、精锐。也难怪上官教主出事后,他就能迅速接任教主之位。这个人,的确是个枭雄之辈。 方明月跟他夫妻十几年,算是白白浪费了青春。她对俞道安的这些资源,居然一无所知。要说方明月哪怕再如何移情,心中终归对俞道安还存着一丝歉意。现在却恨之入骨! 船舶回到海上,安宁就开始分派人手。 赵子庄、张伯奋、方五松、史进、朱仝、柴进、阮氏三兄弟等人带领一千七百人押送货物直接回海州。方明月的船队移驻昌国群岛,具体物质后勤分派全由柴进负责。 戴宗更要早早疾行回去打前站,一定要把院子里的大洞挖深了才行。此外院子的防守布置也要增加人手,日夜轮岗,不能单纯依靠鲁达和陈西真。 安宁已经语无伦次了。 这些被安排回程的梁山伯好汉们,相互看了一眼。虽然他们早已打定主意要跟着小安道长厮混,虽然小安道长也真心待他们不薄。 可是打死他们也不相信,小安道长会对他们如此的信任!上千万贯的财富就要交给他们运输保管?而他们此前的身份却是“贼”! 响鼓不用重锤啊,这样的主翁还不跟紧,自己还想作甚呢? 武松、燕青、杨志、石秀、解珍、解宝、时迁几个人,带领三百精锐兵卒随自己留在此地,准备接应俞教主等人,还要给他们个惊喜。 军功呢,安宁从不愿意放弃筹谋已久的计划。何况,在安宁的心中,貌似西军的折可存部也该很快攻入台州了? 若是有机会,就要把卢俊义的仇了结才对。隔夜的仇,最难让人罢休。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65章 洪七的铁匠铺 第65章洪七的铁匠铺 洪七在真隐观里,已经学艺三年。这三年里,最让洪七害怕的事情,就是赵观主对他的关爱、关怀、关注、关禁闭! 按照赵观主的评价,你师兄安宁不但天赋了得,对俺这个师叔祖,也是非常孝敬。哪怕临下山时,还要帮俺想出这个小黑屋关禁闭的法子来! 现在的真隐观,再也没有罚抄经文、罚耕作、罚挑水这些俗事了。自然,早期还有罚过的,洪七就被罚着要垒出一间小黑屋,大约三尺见方,高约八尺。 本来赵观主还想帮洪七省些力气,垒到六尺高就行。可是眼看着洪七身材跟吹气似的蹭蹭往上长,赵观主叹了口气,那就垒七尺好了。 这让洪七毛骨悚然,洪七有着超越一般人的直觉灵敏。哪怕他不知道垒这间小黑屋的用途,洪七还是悄悄又加高了一尺。而且,屋顶还被他做成了可以移动的结构。 后来洪七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小黑屋里关禁闭了!他被关过一次,才关了三天,就有了生不如死的感觉。 其他的师叔、师兄们,有人居然被关过七天!这是洪七见过的最高小黑屋禁闭记录。甚至赵观主每天还会在外面幽幽地问一句,“你可改了吧?” 最开始的时候,没人在意小黑屋的能量,无非打坐而已。所以有时里面的人很硬气,就是不答你话。有时里面的人很乖巧,还想要和赵观主疏通一下感情。 然而卵用都没有,等到最后,这些人的结果无一不是精神崩溃的下场。 甚至他们都不等赵观主问话,听到脚步声就开始哭嚎连连:“改了,改了,全改了!俺再也不敢了,观主饶命啊!” 特喵的一点做人尊严都没有!洪七非常鄙夷他们。 洪七就没有这么多麻烦,无论赵观主关他多少天的禁闭,他依然能对赵观主表现的毕恭毕敬,从容不迫。 这让赵观主非常惊喜:“洪七这娃子也不得了呢,当真有他安师兄的才情气度!” 其实,洪七最怕的事情,就是不断有人拿师兄安宁和他比较!怎么比啊?安宁师兄是天之骄子,自己只是一届凡俗。 自己能够不怕小黑屋关禁闭,不是因为自己的才情气度赶上安宁师兄,而是因为小黑屋的屋顶上有机关可以移动,他晚上能从屋顶爬出来,回家去休息。 有时洪七会疑惑地问师尊,自己该怎样做才能更像安师兄? 师尊就会敲一下洪七的脑袋:“做你自己就好。” 但是怎么才能做好自己呢?洪七又会跑去问赵观主。 赵观主也会敲一下洪七的脑袋:“像你安师兄那样做。” 这?再去问问师尊?师尊会再敲一下他的脑袋:“赵观主说的对。” 洪七就在这种似是而非中一天天成长到十六岁。据说这句话的全文是“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是安师兄留在京师的名言,已经被神霄派的王真人引入道藏语录了? 俺娘嘞!安师兄才十九岁,就有语录收入道藏真经了?洪七羡慕不已。 洪七没有安师兄的才情,但是他有力气,有耐力!这要得益于他的父亲的铁匠铺。洪七在观里学完课业,就会下山去帮父亲洪铁匠打铁去。 开始时洪铁匠还要在旁边指导、监督一下,后来就对他不管不问了。反正洪七这小子的铁匠手艺,早已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比如,早先安师兄的火绳枪,就被洪七改用硬铁管、软铁管层层套入锻打,代替了青铜。不但枪管更细,而且枪管也做的更长,甚至里面的膛线也被洪七刻成了大弧线型。 洪铁匠看了很久才明白,这枪管内的弧线还是洪七用特质的钻头趁铁管热的时候旋转顶出的。据说按照这样的工艺法子,枪管更加耐用,射击也更加准确。 但就是这个顶枪管膛线专用的钻头,洪铁匠研究了很久都没搞明白。基本就是顶力杆旋转十圈,钻头刚好旋转一圈,分毫不差! 这是怎么做到的?老洪铁匠对儿子洪七的手段惊为天人。可洪七这小混蛋,明明就是自己下的崽。老洪铁匠不止一次偷偷查看洪七的屁股沟沟,那几枚黑痣分明都在。 这说明,洪七就是自己的崽!他的神仙学问,还是人家神仙师尊教的好。 黑药也被洪七改良过,主要就是研磨的更细了,然后用蛋清筛成小颗粒。甚至还要做出筛网,一定要同样大小的颗粒才行。 等到组装后射击才发现,火绳枪的有效射程高达一百二十步!比安师兄铜管火绳枪的射程足足翻了一倍!而且射击目标更容易精准。 据师尊说,这都是安师兄在一个小册子里留下的想法。按照安师兄的意思,洪七甚时候能把他的这些想法落实了,就可以下山去找他。 洪七天天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下山啊?! 赵观主日复一日的老了,老人家的啰嗦,也是日复一日的可怕。然而安宁师兄的要求,还有两件事情要完成。 一个是把三根枪管铸在一起,还要加长,手柄更要加长。 安师兄的意思,这样可以在完成射击后,把枪管当成狼牙棒使用。但是洪七真心不舍得把这样精致的枪管当棍棒去使用!多带一根铁棒很难吗? 虽然他也真就把三根枪管铸成了一体,可以连发了。如今真隐观的镇观之宝,三眼火绳枪已经代替了安师兄的青铜枪管。 而且自己、师尊、赵观主也是人手一支。当然,安师兄预订的两支更加不能少! 但是安师兄交代的第二件事,却是要他去杀人! 可是,直到现在,洪七连蚂蚁都没能碾死一只呢!不杀人,就不能下山!可是不下山,怎么去杀人?难道去杀赵观主吗? 安师兄的要求实在太过分了,洪七早已气愤难当。 然而师尊却说:“你师兄说的对,但你不能胡乱杀人。” 洪七就在铁匠铺里,日复一日琢磨这些破事。几乎在所有人眼里,洪七就是个小铁匠。而且是最像铁匠的那种铁匠,不会让你对他产生任何疑惑。 这也是洪七师门的一种修行秘法,洪七在这方面的造诣,也是超越了安师兄。 铁匠铺里陆续进来几个外乡人,他们都是要修整一下手中的刀枪、弩矢。这些器械,纷纷残缺严重。甚至一些刀刃上的血迹,还未擦干,透刃而出的血腥味让洪七很难受。 看着洪七对血腥味的那种不适应,这些人都纷纷快活地笑了。这个小铁匠十五六岁有木有?别要让咱们身上的杀气冲了灵智,变成傻子吧? 在没见过世面的人面前炫耀远方的风景,历来是人类的冲动本能。虽然这些人其实已经很小心,总要等到天擦黑了才会过来。 洪七加旺了炭火,与别的铁匠铺使用木炭不同,洪铁匠的铁匠铺一直使用焦炭。就是把石炭先闷烧一下的意思,很容易得到,成本甚至比木炭还便宜。 就凭这炉焦炭,洪铁匠的铁器就比别人家做的锋利、耐磨,洪铁匠的名气已经不差了。 随着家大业大,洪铁匠早已去城里经营了一个更大的铁匠铺子,几个儿子都在那里打铁干活。西山下的这个小铁匠铺子,早就丢手给洪七专用了。 因为洪七干活时,容不得别人打乱步骤,所以你春天找他修补一件农具,有时要等到秋收后才能到手,那还派啥用场啊。 而且洪七还是个财迷,他手里打造出的东西虽然好用,但是要价贼高。所以他的铁匠生意一直都不好,经常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应付着。 所以附近的一般农户,都不愿意找洪七做东西。除非是那些不算差钱的人家,想要捣鼓点传家铁件,或者打造几口护院的钢刀时,他们才会想到洪七。 这些事,山下的百姓都知道。但是今天这几个外地客人,又去哪里打听这种琐碎事? 何况洪七又是这样一个没曾见过血腥的少年铁匠,何况这个少年铁匠一点都没有存在感,所以他们很快就忘了洪七的存在。 哪怕洪七打铁的声音还在不紧不慢的响着,他们也只是觉得这声音,本该就是这环境的一部分。铁匠铺嘛,当然要有打铁声音。 他们开始纷纷休整,脱下鞋袜挑破脚上的燎泡,一股难闻的脚臭味充盈珍整个的铁匠铺。 洪七没办法,只好把自己的外呼吸调整为内呼吸。就是用身体毛孔换气的法子,据说这一招很厉害,甚至连安师兄都没能学会。 洪七很惊讶,这世间还有安师兄学不会的东西?但是师尊很淡定。按照师尊说法,是因为安师兄的脑袋太喜欢胡思乱想,所以他的毛孔换气跟不上脑袋消耗的缘故。 洪七却是志虑忠纯,做事一贯不喜欢动脑子,所以洪七就能学会这一招。但是这种呼吸法子实在很辛苦,除非在水中才会使用。 洪七悄悄瞄了一眼,发现哪怕这些人的脚底板都很粗糙,却依然磨出不少水泡,想来是走了很远的路才过来的吧? 如果是安宁在这里,他一定能从这几个人的脚底板上看出很多东西,比如他们在路上走了多久?路况好坏?还能结合他们的声音判断其家乡所在。 最后再从时局的消息,江湖势力消长上猜测他们的来意。这就是想要打劫真隐观的明教内门余孽嘛,兄弟们抄家伙! 但是洪七不太喜欢动脑子,他也没有安宁那么多的江湖消息。所以洪七还在疑惑中。 随着洪七的渐渐“隐形”,这些人越发随便起来。他们自己烧出一桶热水,纷纷找了木桶、木盆啥的拿去泡脚,洗去一路的风尘和疲倦。 甚至连洪七吃饭的小木桶、夜半撒尿的木盆都没放过。 这让洪七很不爽,因为洪七是个有洁癖的人。这些人却对此一无所知,而且不以为意。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66章 打铁的锤子 第66章打铁的锤子 这些家伙,居然越来越随意,直到他们又在角落里翻出一坛蒙尘的米酒出来。 “哈哈,兄弟们每人来一口润润嗓子如何?” 按说,喝人家酒之前,最好问一下酒的主人,这酒能不能喝?喝一口不碍事吧?等等。 他们若是也这样问了,依照洪七的小气性格,大约是不太舍得给他们喝的。 那样顶多互相责难,喷一些口水,哪怕是被洪七暴打一顿,他们也总能溜出一两个人,不至于现在这样全军覆没。 然而洪七实在不像安师兄那样容易惹人注目,所以被他们忽略了,一点也不意外。 洪七看着这群“醉”得七倒八歪的人,叹了口气。 安师兄六岁就在玩的把戏,到现在还能继续玩下去,可见世间蠢人何其多哉?他把这些人全部找布团塞了嘴巴,反绑两手拇指,一个个丢进后面的地窖里。 那里好久没有通风了,是死是活,全看这些人的福运造化。他们的随身兵器也被丢到另外一堆废品里,洪七吃力地恢复着铁匠铺的格局,仿佛从未有过客人一般。 真隐观是片清修之地,除了本地山民过来,其他时间一年都来不了几个外客。 这些人拿刀动枪的擦黑摸过来,却又不急着上山去。哪怕洪七没有安宁练就的察人之术,也知到这些人想要不利于真隐观。至于他们来自哪里,所求何物,很重要吗? 这样的人,在这个晚上,先后来过三波,却尽数消失于无形之中。负责他们这一路行踪安排的乔道清心中有些焦躁,急急返程回报一路赶来的俞道安、陈箍桶。 “怎么回事?此前四五十口人过来,都玩失踪了?”陈箍桶也吓了一大跳。 俞道安座下弟子钟超恶狠狠走到一个双手被缚的人面前,用刀柄磕了那人的膝盖一下:“姓蓝的,你在捣什么鬼把戏?” “嘶嘶,冤枉啊。蓝某此次孤身前来,原本是要拜会陈家哥哥的。行事堂堂正正,什么时候做过意外举动?”那个被人绑缚的人,却是蓝细禾。 他本来是想过来求见陈颙的,结果陈颙却还没赶来,陈箍桶对他的来意举棋不定。似俞道安这等枭雄,又会有什么疑惑可言?先绑了再说呗。 他们这一行也是四五十口人马,不过全是内门精锐。既然前面的人马忽然失踪,那么他们就不能再贸然登山。眼看山脚下还有一处灯火,隐约传来打铁声音,那就去看看? 洪七嘴巴发苦,自己这次实在玩大发了。不应该留下来和这伙人纠缠。 这次来的敌人,不但人多,而且高手不少。能够碾压他的高手,甚至不下三人。 当然这些人也不像此前几波人那样胡乱放松身心,他们三三两两地互相结伴,前后有序,一直摆出某种临战状态。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祸害他们同伴的家伙就在眼前,还在一锤一锤地敲打铁器。 “蓝细禾,老夫记得陈颙说你在北方行医的,他还委托你打听过宋江的消息。如何你便来了南方,还不允我等去拜访真隐观?”陈箍桶神色深沉地问道。 “陈师啊!这真隐观委招惹不得呢。”蓝细禾嚷嚷起来。乔道清使个眼色,彭友窜了上来,随手从桌案下摆掏出一团破布塞进蓝细禾的嘴巴。 “你这厮就想大声嚷嚷,想要惊动真隐观吧?”洪载冷笑道。 “惊不惊动他们又有什么干系?”陈箍桶叹可口气。 此前谁也没想到方腊能一下子铺开这么大的场面和手笔。等到明教蠢蠢欲动时,此后谁也没想到方腊一下子又全军覆没了。 明教各地分舵、分坛此起彼伏去响应、接应方腊队伍,然后再一处处被朝廷西军捣毁、弹压。眼看明教百年根基毁于一旦,陈箍桶忧心如焚。 “俞教主,咱们真的不能这样被零星宰割了。陈某还是以前的意思,这真隐观的物件要不要都那么回事,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如今大势就是这个样子,没得扳回了。不若就依佛母所言,咱们并力出海。同时两浙势力,也让他们南下八闽安顿下来,那都是我圣教的根本之地,活得下来。 老夫就是个箍桶匠,手上就这么几块板,能合就合,不能合就离,何苦一定要勉强捆绑一起,让我圣教元气大伤呢?” “唉!陈尊者的意思,俞某怎么会不晓得?这次来广丰,也是不得已啊。那天雷之物,俞某是见识过,当真是可以改变局势的神器。 这次顺便约你和陈颙过来,本也就是想要聚在一起讨论这话题的。咱们和方腊他们的切割,已经是大势所趋,容不得犹豫了。 然而真把我圣教组织全去了海上,这难道陆地上就不要留些根基? 陈尊者,你觉得离开两浙文华之地,咱们圣教孤悬海外,就这么这点家底子支撑下去,咱们是能进一步,还是会退几步? 不是俞某自卑,退到海上,文华不再,就靠自己圈子里的这些人折腾,咱们退几步是必然的。甚至都不要一两代人,就会形同蛮夷之邦。 所以这次过来,倒不是非要攻下真隐观。咱们可以谈合作的,比如帮他真隐观在海外弘法,立为国教,你看行不行?就算不行,咱们还可以尽出金银,收罗一些天雷之物。 或者干脆看看他们道爷中有谁愿意下山相从,咱们竭尽所能给其富贵同行。总之,退走之前,一定要带足这些文华宝贝,有个立国、安邦的方向才行。 俞某的意思却是,东海之外有瀛洲、有琉球、有昌国诸岛,咱们就把这些地方占据,再去缓慢图谋将来。 当然陆地上的基业不能全都丢了,沿海的一些地方都很险要。只要有海船支持,再有精锐驻守,这些地方还是能站稳脚跟的。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不至与世隔绝,从此自生自灭。” 俞道安娓娓而谈,陈箍桶仔细琢磨着,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请恕陈某迟来,不过陈某不敢苟同俞教主的大论。”铁匠铺外,传来一句粗豪的声音。 “陈大,,,呜呜,”蓝细禾兴奋地想要叫嚷,再次被彭友塞紧了嘴巴。 陈颙进来看见蓝细禾的模样,神色大变:“蓝细禾是陈某的兄弟,俞教主何故如此?” “嗯嗯,蓝兄弟如今已经叛教之人。他还要前来阻碍我教行事,所以才出此下策。俞某本来也不想把他如何,只是要交给陈兄弟罢了。”俞道安脸色有些阴沉。 “陈某的兄弟,只要他还认陈某,那便不容他人欺辱。”陈颙向前抖开彭友的阻拦,随手拉断蓝细禾身上的绳索。 “喔,呸呸,小铁匠的这块布好脏啊!”蓝细禾恶心死了,狠狠瞪了洪七一眼。 洪七依然慢无表情地打着他的铁器,心说那就是小爷的擦脚布,谁让你含嘴里啦? 铺内众人这才骇然回过味来,他们来了这长时间,可是这个小铁匠居然还在一锤一锤地敲打铁器?特喵的这是个小傻子吧? 陈颙却笑眯眯地盯着洪七观察,忽然伸出一步,又后退一下,左进,右突。 他的动作幅度都不大,也不算迅疾,可是洪七的额头却慢慢渗出汗水。敲击铁毡的动作,也渐渐和陈颙的步法融为一体。 这时候再看不出小铁匠的厉害,在座的好汉们就白在江湖上行走这么多年了。 洪七也是暗暗后悔托大,这些人里面,现在就能稳压他的人最少三个。 如果此前的人还只是凭借武力、经验胜他,看不清他套路的话,那么最后走进来的这个陈某人,那是无论套路、经验,还是眼界,都能稳稳地压死他一头。 更可怖的是,他如何也会我真隐观的步法? 陈颙看看小铁匠渐渐不支,也不为己甚,哈哈长笑一声收住脚步:“你是黑风怪的弟子?不对,不对!黑风怪也不大呢。你是他师弟,这下对了吧?” “黑风怪?”俞道安、陈箍桶都是吃了一惊。 “抓住这个小贼!”匆匆从里面搜索出来的乔道清、管孙众、洪载飞奔出来。 众人既然开始对洪七生疑,自然就要仔细探查。洪七又没有非要如何隐藏的打算,被找到地窖里的教众,实在平常。 “这个小贼,居然把我教数十兄弟全给锁拿在后院地窖之中,如今个个生死不知!”罗闲十虎吼一声,挥刀砍来。 洪七叹口气,顺手把铁棒、铁锤丢入炉火上,却从身边撩起一把带鞘的长刀迎了过来。 陈颙脸色大变,伸手揪住罗闲十的后背衣襟就往后拖拽,“罗兄弟快闪!” 罗闲十赶紧后仰,一缕寒芒从鼻尖上掠过,几丝发梢被激荡空中,缓缓落下。手上也早已一轻,自己的朴刀只剩下一截刀身。 李满却是看准空挡,贴身过来想要擒拿洪七的左臂。 但是洪七左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柄打铁用的锤头。李满狞笑着,这么绵软的招式也想躲过俺的擒拿?当真妄想。双手一抖,就想缠住那柄锤头发力。 忽然一声凄厉的嚎叫声响起,铁匠铺里弥漫出一股难闻的烧烤焦糊气味。 “啊~!啊~!”李满抱着烫烂的双手,一溜烟地退出圈子,连连甩手不止。 那柄铁锤,却是洪七此前随手丢入炉膛的物件。 虽然还未烧到红透,拿来欺负一下李满这种没脑筋的憨货,依然绰绰有余。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67章 圣教大业 第67章圣教大业 陆陆续续的人手被从后面地窖中抬了出来,陈箍桶一瓢瓢冷水泼下去,呻吟渐渐连绵不绝入耳,这就压根不再适合继续打斗。哪怕李满双手都已烫的焦糊,他也没有人命重要。 自然,一口米酒不会当真闹出人命的大事。那个地窖虽然长期未用,也不是什么密不透风的地方,何况洪七都是把人往里面随意丢的,空气震荡剧烈。 没有死人就意味着没有仇恨,大家一切从头开始捋捋。洪七自然还要留下,除非你能走出去。陈颙也要说清楚,为什么不同意俞教主的观点?! 小小的铁匠铺里拥挤着百十口人,大家全都义愤填膺,团团围住陈颙、洪七、蓝细禾三人。这特喵连伸胳膊都很困难,更别说打架了。 面对这种声色俱厉的以进为退,洪七还不太适应,陈颙毫不在乎。蓝细禾看着几十号狼狈不堪的教众满心欢悦,忍不住冲着洪七递出大拇指:“小师叔威武!” 既然陈大哥说对面的小铁匠是师尊的小师弟,那他就一定是。除了师门人物,谁能让俞教主的这么多属下不声不响地吃这么大的苦头? 特喵的太爽了。 蓝细禾的幸灾乐祸自有道理,老子一路好心跑来劝和,结果却要连番受辱,凭什么啊? “我圣教的本意是什么?”陈颙想了想,“谁能告诉俺,我圣教的本来面目?” “我圣教原名摩尼教,会昌法难后,玉林尊者改称明教,以二宗三际传法世间。 二宗者,明善、暗恶也,善为明,恶为暗。 三际者,初际、中际、后际也,即为过去、现在、将来。 我圣教以为,光明必胜黑暗,吾辈尊光明神之引,终必得光明、极乐之界。而无始以来,明暗相交。概以恶魔恒于暗界,纷扰不息,致今日之界,依然善恶混淆。 故吾辈皆当努力向善,与造光明世界。叹明界文说: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 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 是为今日,圣教以左右使者掌明暗,以清净、光明、大力、智慧为四揭谛,以光明、善美、和平、秩序、洁净为五护法,以爱、信、诚、敬、智、顺、识、觉、秘、察为十尊者。” 陈箍桶缓缓说起,俞教主频频点头,陈师果然博学哉。 “如此,俞教主欲索真隐观之天雷,则何以与人言善恶?陈师欲携众入海,又如何去辩明暗? 再说那方腊,彼何人哉?彼非教主也!然而他却能裹挟我圣教举事,为什么? 怜我圣教七十年为善之心,向往光明之愿,今日一朝尽弃之! 诸位,我今日之圣教,果然还是昔日玉林尊者之圣教吗? 诸位今日说是因为圣教失了五法器,所以才纷纷踌躇不能制方腊?可是昔日,玉林尊者有五法器吗?若必以五法器方可传教主,则今日的俞教主,又何以为教主?” “大胆,陈颙,你何敢轻视俞教主?” “就是,俞教主操持教务数十年,彼时你陈颙身在何方?” “莫非你陈颙有叛逆之心?那就要从老子身上趟过去!” “诸位不必如此,不必如此。陈尊者也只是想要说清楚一件事情,一个比喻而已。”俞道安抬抬手,缓缓向下压了压,众人这才渐渐停下口舌纷扰。 陈颙苦笑了一下,这就是如今的圣教精英吗?他们是怎么理解圣教教义的? “陈某意思,我圣教传贤,不在五法器,也不在天雷,而在天下人心。方腊裹挟圣教举事,月余连下五十二县,这都是我圣教耕耘数十年的人心累积。 可是西军一到,方腊百万之众顿时瓦解。他们西军前锋只有数千,居然可破方腊百万之众!各位想想啊,真的是西军太能打了吗? 陈某却是不信!陈某这次北去,所见民间惨像不忍淬读!但那却不是西军做的恶,更多的恶,却是方腊借我圣教之名做下的。 他方腊只花了月余时间就攻略五十二县,可是他月余时间里,也尽屠了四十七个县!所到之处,奸人妻女,掠人财富,杀人父兄,剖人心肝,掘人祖坟,食人幼子! 这样的残暴,如何还能得人心?这样的方腊,如何不会速亡? 圣教数十年的人心累积,都给他方腊败坏殆尽,尽失东南百姓!如今,我圣教还要四处起事,再给他方腊张目?还想说什么海上宏图、八闽基业?我呸!” 陈颙恶狠狠啐了一口唾液。他的这次北去,一路上所见,无不是方腊众溃退时的各种打砸抢掠。所到之处,都是民间残破景象。 然而朝廷的西军,一样到处捉拿百姓,抢掠民间,甚至斩首无辜充作军功!他们也一样不把东南的百姓当人看的。 这样的末世,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然而自己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抗衡这末世,因为倒霉的永远都是民间百姓。 所以,陈颙对这个世道的失望,已经无解了。 “但是,陈大哥,师尊却要我带话给你。他说方腊辈不可成事,要你不要掺和这些事。师尊约你北去海州,一起重新搞建设、富百姓、兴国家。师尊对你翘首以盼。” 蓝细禾看陈永德情绪低沉,忍不住劝慰他。 “我呸!”陈颙更加恼火! “你蓝细禾与某家称兄道弟,却又拜在黑风怪的门下?你特喵是存心要帮黑风怪沾俺便宜呢!老子捶死你这混蛋!说好了,老子与黑风怪是兄弟,与你也是兄弟。 所以啊,你和你师尊黑风怪也是兄弟!哈哈,哈哈!喂喂,这个小铁匠兄弟,你说是不是啊?”陈颙一会又开始眉开眼笑起来。 “嗯呐嗯呐,黑风怪要做的事情,才是俺陈颙的所思所想。至于甚的内门、外门,都见鬼去!老子要重扬圣教主旨,使其向善才对。”陈颙转身向俞道安等人告辞道。 “善哉,陈兄弟果如是想,则我等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如此,咱们兄弟便干了一碗散伙酒,此后各奔东西吧!俞道安显得有些苦涩、落寞。 身后自有洪载取出一坛米酒和瓷碗,都是随军携带之物。管孙众向前接住,一一倒满六碗酒,却是俞道安、陈箍桶、乔道清三人与陈颙、蓝细禾、洪七三人对饮。 陈颙与对面三人一一照过碗口,各自畅饮。蓝细禾也一碗喝下,洪七却犹犹豫豫,这酒却不是太对付的东西。 与安师兄留下的那种“原浆酒”倒似异曲同工?不好?这是毒酒!洪七这才反省出来,自己的江湖经验实在菜鸟之极! “陈大哥,赶紧吐出来!”洪七手里的那碗酒,却对着俞道安摔了过去。 但是陈颙却已经倒下。蓝细禾喝的稍晚,他又整日与毒药为伍,抗力较强,闻言一拳砸在小腹上,张开口就喷出一蓬酒水。对面的乔道清被他糊了一脸恶臭。 俞道安一掌劈飞洪七的酒碗,大喝一声:“拿下叛教尊者陈颙!” 钟超、彭友、管孙众、洪载、李满等人纷纷冲向前,就要捉拿倒地的陈颙。不料乔道清身后的罗闲十却一拳打倒正要前扑的钟超,飞步挡在陈颙身前。 陈箍桶也是一声叹息,自顾走到陈颙身前,将他勉强托起身形。“小铁匠,你地方熟悉,就麻烦您将陈家兄弟带离此地吧!” “陈师,难道你也要叛教不成?”俞道安非常惊讶,陈箍桶对圣教的忠诚,教中不做第二人想。所以他才没有提防他的叛教。 “俞教主啊,何谓叛教?陈某对圣教的忠心,天地可鉴。可是我圣教哪里又有不许别人议论的时候?便是陈颙想要北去,难到就一定是叛教吗? 便如陈颙所说,咱们换一种思维去发展圣教,搞建设、富百姓、兴国家。重扬圣教主旨,使其向善。又有什么不好?非要把这样一个嫩芽也掐灭吗?”陈箍桶痛心疾首。 “俺罗闲十没有太多想法,陈大哥说的话,就是俺的想法!”罗闲十很光棍地拔出朴刀。 “陈师,非是俞某定要如此。只是非常时刻,我圣教需要的是上下齐心共渡难关,而不是这样找个理由就胡乱抛开圣教的兄弟! 或者陈师没见过天雷之威,但是俞某感同身受。今日若能的天雷护法,则江南之事就还不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便是去海外也好,走八闽也罢,我圣教也会很快复原。大丈夫行大事便不可拘泥小节。所以今日得罪几位了!” 俞道安再次挥手向前,“拿下他们!” 纷纷扰扰百余内门精英各出兵器向前。洪七背起陈颙就走,眼看无法挤出去,忽然生猛地一跺脚。前面正在燃烧的碳炉忽然飞了起来,炉中火炭四散飞溅。 铁匠铺里的众人发一声喊,四散躲避。然而这等狭小空间,却能躲到那里去? “跑!”洪七大喝一声,转身撒腿飞奔。 蓝细禾见怪不怪,一扯陈箍桶的衣襟,拉着就跑。 罗闲十却不顾身上落下的炭火,哈哈大笑,挥刀舞出一个刀花阻了追兵,然后也是循着洪七逃窜的方向跑去。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68章 四万贼寇去哪了 第68章四万贼寇去哪了 小小的铁匠铺顿时人声鼎沸,茅草棚上很快窜出火苗。西山上的真隐观自然被惊扰起来,而俞道安也不再隐匿实力,连续遣人四下张罗势力聚会。 他这次带来的内门精锐有两百余人,而且本地的明教信众不下数千人。俞道安想要拿下真隐观的决心,溢于言表。 真隐观的道长,只有五十余人,去除年老体弱,入关或行走在外的,如今还在观里能够行动的道长,三十有余。 不过真隐观这几十年一直都在扶危济困,广丰之地的人脉还是经营的很好。这些百姓未必敢出来和盗匪作对,但是本地的明教信众,也完全无法被俞教主指望。 所以此战的实力对比,依然还是两百对三十,俞教主势大。 洪七沾了地形便宜,也许是从小就习惯了爬山越岭,所以他在山地里,更加身手矫健。 虽然背着陈颙这样一个大块头,洪七依然能够走在前面。而且他还不时会在一些地方脚踢手抓,松动一些石块、木棒啥的,后面的追兵就有很多苦头吃。 像安宁这样的妖孽,从小在某个地方生活了十余年,想要制止他四处捣鼓陷阱,简直难于登天。洪七没有师兄安宁这么顽皮,但他胜在更加仔细、专业。 嗯呐嗯呐,洪七一直都是那种一本正经的人。他做什么事情都想要追求做到极致的美感,比如把安师兄留下的陷阱更进一步地发扬光大,这个就叫专业素养。 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忽然从坡上滚了下来,一片平地上忽然洒出一些细碎的圆圆铁渣,谁也不知道,就在这漆黑的夜晚,究竟撞伤、摔倒了多少追兵。 罗闲十已经把陈颙背在肩上,他实在无力抵挡后面的袭扰。前面的小铁匠,又不肯借刀给他杀人。所以他就背着陈颙玩命往山上跑,留下小铁匠断后杀敌。 西山不大,洪七腿长。陈箍桶和罗闲十、蓝细禾都是身手不弱,所以他们很快就越过西祠那片荒地。眼见真隐观就在眼前,洪七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脑袋就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师叔祖赵观主那颗大大的脑门就杵在眼前,皱纹一层层压下来,遮盖了下面的半张嘴脸,只是胡须还在乱蓬蓬地张牙舞爪。 “小混蛋呐!你们师徒仨就没一个省事的!老道早晚要给你们气死啊!”赵观主老而弥坚,口水喷溅四处。罗闲十赶紧低头绕了过去,陈大哥还没醒呢,需要找郎中。 蓝细禾却惶恐地匍匐下去,这是?老祖宗呐!自己能否正式投靠门下,师尊说了未必算数。还有师叔祖和老祖宗两大关口呢,这可是师尊早早说过的事情。 “那个、那个,师叔啊,洪七是有不着调的地方,且容弟子日后教导。可这人家都打上门了,咱们总要给个说法对不?”吕生有些为难,看看山下的追兵不下两百人呢。 真的就要杀生遍野吗? “有甚说法的,叫他们滚蛋好了!”赵观主一指山下的追兵,“砰,砰,砰!”三连响,山下两声哀嚎响起。 嗯?又打空了一发!赵观主叹了口气,很为枪法的不准惭愧,再次拍了洪七一巴掌。 “你安师兄胡乱出主意,你就跟着胡乱折腾!白花了老道这么多钱,看看你做的三眼筒!除了第一发能瞄准,后面两发就全靠运气! 你就不能设法在前面也放个扳手啥的,别让枪口乱颠、乱动行不行?长点脑子啊!” “可是,下面这么多人,用得着瞄准吗?”洪七摸摸脑门,暗自嘀咕。改动也不是不可以,总要打完这一架,然后关过禁闭再议吧? “明教尊者陈箍桶拜见活神仙!”陈箍桶叹了口气,在人屋檐下,焉能不低头?这位老神仙,大约就是雷霆化身呢。 大约看他年纪也不轻的缘故,赵观主并未难为陈箍桶。但也不去理他,嘴里却碎碎叨的伤人不止:“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跟一帮小屁孩纠缠一起?” 低头看看匍匐在地的蓝细禾,再次长长叹息:“莫非你就是安宁那小子新收的弟子?老道怎么瞅着你比那小混蛋的年纪还大?” “闻道不分先后,弟子蓝细禾拜见老祖宗!” “嗯呐嗯呐,这样啊?果然和那小混蛋一丘之貉。那就起来吧。 你会使枪不?来来来,老祖宗还有把铜管枪给你。看到吗?就山下这帮混蛋,不拘哪一个,你就给他来一枪。打中了,老道今日就容你入山门。”赵观主眉开眼笑。 “啊?这么简单?”蓝细禾接过铜管火绳枪,点燃引线,伏在地上就对着山下崩了一枪。山下再次发出一声惨嚎:“蓝细禾,日你的仙人板板啊!李兄弟被你打倒了!” “前面老神仙请了!在下明教俞道安,此次拜山不为杀伤,只想求天雷一观。随行尚有千万钱以资供奉。若有观中哪位神仙愿与俞某同行,俞某也愿以国师侍奉。” 俞道安藏在乱糟糟的人群中倒吸凉气,知道天雷厉害,可不知道已经厉害到这种地步。 赵观主却并不答话,来回走动,似乎下了极大决心才淡淡回道:“俞教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老道已逾古稀,不想多造杀生,你好生下山去吧!” 嘿!老子这么多人千辛万苦来一趟,就被你轻飘飘一句话打发回去?俞道安被气乐了。挥挥手,给我冲,管你天雷如何厉害,还能挡我大队人马不成? “列阵、列阵!”赵观主忽然兴奋的手舞足蹈,发出一声暴喝。这是你们自找的哈! 吕生早已领着一班师兄、师弟站成三排,前面一排大约七八只或铜、或铁的枪管,后面两排,却是各自一枚手雷等待点火。这都是昔日安宁留下的编练法子,如今也是第一次用呢。 洪七一把拖开匍匐地上的蓝细禾,举起长刃大喝:“第一排,举枪,点火,正前方瞄准。” “砰、砰、砰、砰!”连续十几发弹药打了前去,正在疯狂攻山的明教人马顿时倒下七八人。果然不用瞄准啊!洪七叹息,对面的人实在太拥挤,也太密集了。 “第二排,点火,前方四十步!投掷!全体趴下!” 不但洪七把刚刚爬起的蓝细禾再次摁倒,就连老神仙赵观主也是一个恶狗扑食地趴下,还不忘在洪七和蓝细禾的脑门上各自拍了一巴掌:“造孽啊,你们这是杀生,知道不?” “谁们杀生啦?”蓝细禾心说老祖宗一点因果都不沾惹,这就把杀人的事情全推给自己和小师叔头上了? “轰、轰、轰、轰!”这次的爆炸更甚此前的火绳枪威力,山下的俞道安所部早已死伤无算。哪怕是在黑夜里,也能感觉到四处弥漫的死亡气息。 “第三排起立,准备!” “好啦、好啦!山下能跑的早跑了,不能跑的也没法作怪了,没得浪费天雷之物。”老神仙赵观主颤巍巍爬起来,又是一招弹指神通招呼到洪七的脑门上: “败家子,你们师徒三个都是败家子!甚样的家底子经得住你们爷仨这样败坏!啊?可把老道心疼坏喽,心疼坏喽!”赵观主掸着身上的泥土,叹息不止。 不过任谁都能看出赵观主的心情,都不像是心疼物件的样子。倒似乎一半是得意,一半是可惜。天雷还是威力不够大啊,不然就不该跑掉那么多人。 没说的,这次杀生都是洪七干的!而且杀生甚剧!这就必须关禁闭! 陈颙的脑袋被吕生按进一盆凉水里,终于忍不住呼吸,呛了一下醒过来。闻着山下弥漫的血腥气息,看看陈箍桶灰败的脸色,陈颙用脚指头都能猜出俞教主的战果如何? 怎么就不知道听人劝呢?! 是夜,西山之上天雷滚滚。广丰城内,战战兢兢。好容易挨到天明,一队捕快、衙役在县尉邓元亮的带领下悄悄摸了上来。 “有永嘉贼俞道安者,帅寇七万余众夜犯永丰城。本县令曹化腾,县尉邓元亮、民社弓手邓自明携捕快、衙役、弓手三百义军与贼邀战城外。 我义军皆云报效国家,正在今日也!乃各以一当百,往突三合,俞贼大乱溃逃。 遂追亡境外,斩首贼寇二十九人,伤者七十有四,俘寇三十二人。又有地方修真者三十余众,相随善后,各以法事超度亡者。今特录此战有功者如下,,,云云。” 自然,曹县令的请功文书依例发往江淮荆浙宣抚使衙门童贯处置,闹的童贯牙花子犯疼。把文书推往谭稹案前:“大伴瞧瞧,永丰地方的这些吏治干员派头如何?” 谭稹看了看,哑然失笑:“地方上有贼寇乱窜,他去剿灭驱赶也就罢了。非要说是永嘉贼寇?莫非永丰、永嘉都带一个永字,这曹县令就以为两地相邻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俩地方相距千里之遥,而且山水阻隔?七万贼寇一路跋山涉水,就为了攻他的永丰小城!这也忒胡扯了。 不过无论如何,有贼攻城大约是真的,被他击退也该不假。若斩首、伤俘人数都对上,四五百贼寇还是有的。如今国事都这个样子,太尉睁眼闭眼也就是了,和他计较作甚?” “嘿嘿!倒不是咱家一定要拿捏他。大伴知不知道?那犯永丰的贼寇当真是从永嘉去的,大约两百余人。此前斥候探来消息,说那里面还藏了几个魔教的大首领。 特别是哪个俞道安,听说是他魔教教主,位在方腊之上!你说他们去永丰作甚?咱家也是不解。本来要派班直卫摸过去的,可是不得了的奇功呢!这下子全给搞砸了。 嘿嘿,你说这个曹县令还真有些能耐嘛。不过呢,他怎么胡乱吹牛,咱家原本也不想理他。可这厮连简单的算术都搞不清楚! 三百义军各自以一当百,也才挡得三万贼寇嘛!他偏要说贼寇有七万之众?去信问问,那另外的四万贼寇去哪了?咱家就要他曹县令再捉四万贼寇过来!” 童贯哈哈拈须大笑,谭稹看着羡慕不已。 特喵都是没卵子的人,偏偏他童贯就能长胡须,咱家就要光溜溜?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69章 俞道安的愤怒 第69章俞道安的愤怒 西山下受伤、被俘的明教精锐加起来百人有余,这都是俞道安网罗多年的精锐战力,说是宝贝一点都不夸张。丢给当地官府拘押,或者被砍了人头充军功,未免太浪费。 陈箍桶觉得还是少死几个人更好吧?赵观主却表示不关心。他是得道高人,才不会胡乱杀生呢!你以为老道也是洪七那种小屁孩啊? 对于这些人来说,亲身经历过的东西总是印象深刻,被人蝼蚁一样地藐视也非常难堪,哪怕这人是一位老神仙。左右都要藐视,俺们何如跟了小铁匠一起去藐视别人? 再加上陈箍桶、陈颙、罗闲十、蓝细禾等人,此前也都是教中有名望的人物。既然他们都毫无气节,那么这些精锐们也就死心塌地留下效忠了。 永丰县里的存底事情很好办,真隐观把这么大的军功让过来,曹县令哪里还好意思继续和他们争抢俘虏? 终归这些人都是交给他们地方处置的。一个处置不好,这些人都是隠患!最好远远赶出永丰才对。哪怕童太尉在后面再三追索其余的四万贼寇,曹县令也是不惧。 他是文官,不是数学家,更不是武职,所以根本没有义务鸟他童贯。 倒是此前留在永丰的那些本地明教信众,颇让曹县令头大。这特喵不定什么时候也要作乱呢!然而这些信众眼下并未作乱,你总不能用疑似、莫须有的法子处置人家吧? 这拖家带口都算上,好几千人呢!曹县令当真下不了那灭门的决心。 这事陈箍桶也在合计,此前蓝细禾所说,如今的郁洲岛已经撤县改为靖海忠义军的地盘,岛上人口被梁山泊祸害过一次,剩下的山民也都被拆迁到龙苴湖安置? 那么,现在的郁洲岛就是一座真正的空岛?岂不正好把永丰这些信众迁徙过去填空?只是想要办好此事,还需要官府出面背书,也要小安道长点头。 这些事都不难啊?赵观主很快就解决这些事情。郁洲岛那边很好办,赵观主随便一封信都能打发,安宁的胆子,还没大到敢欺师灭祖的地步。 曹县令的军功已经报了上去,若没有安置从匪的措施跟进,朝廷那里也是无法交代呢话说这些首尾都要有具体的东西填充进来。朝廷论功,什么时候马虎过? 这下好了,几千从匪实打实的被远远迁徙去海边孤岛上自生自灭,朝廷就无话可说了。 什么四万贼寇?那些人早被俺们义军击溃跑光了。眼下这几千人,却是有名录在册的,不信你去问问他们有没有被冤枉的?一个都没冤枉! 所以曹县令总算如愿摆平虚报军功的指责。十则倍之嘛,不但朝廷潜规则如此,你们西军的行事也都是这个调调。甚至他大辽,或者西夏,依然还是这个调调。 好容等到那些伤员基本恢复,赵观主的嘴脸再次日复一日地难看起来。真隐观的粮食不多了,而这些留在西山上的憨货,都是造粪的机器,别无价值。 赶紧的,你们这些混蛋都给老道赶紧滚蛋去,这是真隐观清修之地,怎容你们这些污浊人物在此藏污纳垢。 此外,洪七也出事了。这个混蛋因为杀生,所以就要关禁闭七天。可是这小子不知悔改,依然半夜里从小黑屋往外爬。要是平时没什么人看到,自然也就不会有事。 可是现在山上、山下都挤满人呢。大半夜忽然看到一个幽灵从孤立耸起的小黑屋上飘出来?而且这个小黑屋,甚至连山上的道爷们都是忌讳不言的。 洪七这一家伙,就直接吓死一个伤愈复活的明教信徒。 而且他假禁闭的小把戏也被赵观主彻底拆穿,这如何不让赵观主大发雷霆? 所以?洪七也要被他远远发配边荒之地去。那啥,蓝细禾,也把你小师叔也带去郁洲岛自生自灭去吧。 这么一路的迁徙,行程安排就非常困难。一路上不少官军都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若非有永丰县的官方文书凭证,他们也当真不好交代。 要是按照蓝细禾的主张,师尊的船队应该在钱塘江口游荡,即便不在那里,金山岛还有自己的据点可以掌握。所以就要直接北下衢州、睦州,走富阳、杭州直达越州大营。 但是陈箍桶和陈颙纷纷以为不可,东北这一路方向的确是近便些,但是此地早已被方腊贼和官兵打的稀巴烂,咱们这些人实在没必要蹚浑水,或者自投罗网。 所以应该东南去蒲城,然后一路上龙泉、云和、文成、平阳这么过去。一句话,就是躲着方腊举事的地盘,追着俞教主的残兵线路出发。 然后咱们就在他平阳、永嘉地方占住地理,再等海州的船队过来接应。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因为安宁的一支三百人精锐战力,也在永嘉附近潜伏下来,就想等着俞道安、或者吕师囊、或是折可存们撞上来。 俞道安的日子,更加真心地不好过,甚至已经到了喝凉水都会塞牙的地步。陈颙、陈箍桶、罗闲十叛教,李满惨死西山,他是被蓝细禾的投名状弄死的。 赵观主,喔喔,洪七大开杀戒后,明教围攻真隐观的二百余人立刻溃不成军。如今的俞道安的身边只剩下六七十人,乔道清、洪载、管孙众、钟超、彭友几个人也是满身疲惫。 哪怕是他们仓惶东行中,也并非一帆风顺。沿途不断被人堵截,童贯的西军、朝廷的班直卫终究再次锁定他们的行踪。 好在这几十人的战力的确爆表,哪怕等数的班直卫都不能在他们手上赚到便宜。自然,损伤也不可避免。等他回到老巢时,身边只剩下四十余人,而钟超、彭友再也回不来了。 老巢?老巢早已被方五松的一把火化为灰烬。俞道安无暇关心这个,早在远征永丰时,他就有过这个觉悟,如今也不过是意料之中而已。只要七星洞不失,那就一切可以从头再来。 只是蒙山下,瓯江上,“妻子”方明月的坐船也不见了?俞道安心中微微发寒。算了,也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而已,操她这个心思作甚?只要七星洞还在就好。 七星洞自然还在,可是驻守的人却换过了?一波箭雨覆盖下来,又折了几个弟兄。更可气的是,留守七星洞的石秀和时迁等人,居然还有心思嘲弄他们: “俞教主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特喵都从哪学来的戏文台词啊? 七星洞被人占据,自然,里面的财货也全没了。俞道安很容易猜出这是谁的手笔,世间知道七星洞的险峻,又有能力上七星洞打劫的人,除了他黑风怪,还会有谁? 俞道安一身如坠冰川。他完了,他现在是彻底完了。 这贼老天实在不够仗义,这都是在玩他呢! 所以,他需要做些事情才对。俞道安决定夜袭永嘉城。既然这座城、这方水土不愿庇护他,那他就有必要毁掉它! 安宁所部早已潜去黄岩断头埋伏,前世里,吕师囊就是在这里战没的。如今,因为靖海忠义军在钱塘江东岸的发威,方腊所部在富阳的那一战,溃败得更快、更惨。 加上俞道安这一路下来的行踪、身份也是越发清晰,甚至连张迪的内省班直卫都无力抗衡他们。这让童贯吃惊不小?那可是内省班直卫,没有任何花架子的精锐中的精锐! 特喵的,永丰的曹县令是怎么击退那队魔教匪首的?难道他永丰民社的义军战力,已经超越我内省班直卫了?无论如何不可思议,都由不得童贯继续轻视他们。 所以童贯果断分兵,留下刘延庆、王禀、杨惟忠、辛兴宗、王涣、刘光世等人继续围剿清溪的方腊所部,另以郭仲荀、姚平仲、张思正、折可存、何灌、杨震等人横扫浙东。 他们的受命就是要清理陈十四、吕师囊、霍成富等魔教各部,同时配合内省都押班张迪的班直卫,继续清剿魔教匪首俞道安等人。 “道安袭真隐观不遂,乃退守处州永宁山。长乐候发其谋,往斩之,道安遂亡。”《明史-长乐候世家,卷二,十一》 “是夜,道安帅众四十余横渡瓯江,抵菰田,合尊者霍成富部约百余,乃乘夜急袭永嘉,杀官吏、乡绅无算。此后整兵数日,东取乐清。 有乐清管界巡检使陈华者,率本境厢军、民社弓手三百迎战。道安潜依山壅水为固,乘官兵半渡,决水灌之。官兵大败,陈华并民社头领李徽战死。 道安复焚白鹤渡,所部万余众自瓯江进屯龙湾,有顺义伯方五松昔日挚友,乡儒丁仲修问讯,乃领乡兵据河,欲半渡拦击。 尊者霍成富大呼:圣教兴亡,全在今日。今进亦死,退亦死,吾等死圣教可呼?遂奋勇进,乡兵纷纷失据而散。丁仲修以亲卫相抗,遂亡。 道安即胜,遂挥师向东攻温州。时前宋温州厢军张理与李振据桥为阵,然而城内有信众阴潜桥下,以巨斧斩桥墩巨木。桥断,张理溺死,李振败退。 俞道安军至帆游,败夏祥,逼瑞安。前宋瑞安知县王公济据城死守。乃以来援西军郭仲荀守北门,以闾丘鄂、江端本守开元寺,以正平守宜春东门,以刘士英、李振守南门。 时西军逐亡吕师囊仙居,闻温州有险,乃分姚平仲、张思正率军自琯头援温州,道安遂由荆溪转战楠溪永宁山。是夜,长乐候突其营,斩道安于永宁山,其兵自消。 又或曰,西军折可存孤军衔尾往击吕师橐部,吕部乃退黄岩断头山扼险拒守,设伏击杀折可存,西军乃退。其后太祖水师潜出清江,遂亡吕师橐。 后世野史多以为逍遥侯燕青斩西军折可存,复仇诚意伯云云。皆无史据,不过民间杂议而已。”《明史外传-奇人录,卷七十九》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70章 燕青复仇 第70章燕青复仇 这些天,安宁所部一直潜藏在清江芙蓉峰下,杨志带人守船,他自与武松、燕青、解珍、解宝几人帅精锐之士二百人每日四处探寻山间道路,寻找适合埋伏陷阱的地理。 虽然几个人都觉得安公子的这些举动颇显怪异,怎么就认定吕师囊一定会退守此地?明显不太符合他常常挂在嘴上碎碎叨的所谓“逻辑推理”,这就没有道理的事嘛。 奈何安公子成功的案例实在太多、太诱惑,七星洞那种莫名其妙的地方,他就要无缘无故过去攻打。结果呢?生生吞下明教千万贯的巨大财富! 总之,这里一定有收获就对了。众人心中所思,还是非常人干非常事,成非常伟业的神秘主义道理。比如,安公子就是个典型的非常人。或者说,不是人。 吕师囊的队伍,在平原上不堪一击。但是回到老巢,他的战力就是陡增。加上此前混战中不断的剥落累赘,如今所部数百人,那当真都是一等一的好汉云集。 而折可存的两千西军,来到南方的山林里作战,他的一些劣势也就慢慢显现出来。等到友军先后被调去围困俞道安后,折可存的两千西军就更加显得实力单薄。 一些原本不该是问题的问题,都在逐渐发酵。 首先西军擅长的弓弩覆盖射击就受到很大限制。一个是山间林木藤萝太密,对方很容易躲避弩矢的攻击。而且射出去一支,便要少一支,弩矢的回收就是个大麻烦。 全靠后方供应?吕师囊所部基本就是沿着山下的一条溪流逃窜的。这条溪流地势险要,沿溪小道崎岖不平,夹岸山势险峻、狰狞,崖乱石摇摇欲坠,随时会掉下几块堵住道路。 然后就会有小股盗匪出来,胡乱打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切口,索要粮草、刀枪、弓弩、箭矢,甚至有时连西军身上的衣服都要,简直是毫无底线!这都是哪来的贼寇呢? 折可存也曾派出斥候首领何灌带领弟兄乔装后军,打算给这些盗匪一点颜色看看。 在他的军伍中,单论个人勇武,无人堪敌何灌!结果倒是何灌被人家三个大汉围攻,揍得鼻青脸肿。斥候营的弟兄,也完全不是那些盗匪的对手。 甚至据何灌跑回来所言,其中有个大汉的力气比他还猛,打死老虎都不在话下。人家三个打他一个,纯粹是因为手痒,或者为了赶时间。 而且,他们并不杀人,只抢东西!这是很诡异的事情,何灌和折可存都是心照不宣。 随着方腊贼的覆灭,西军中的争功案例越来越多,方腊余孽也越来越不好打。不是方腊余孽变强了,而是西军心不在焉,互相掣肘。 何灌的对策就是,大军分出一半回去,然后足额押解钱粮装备过来。而这段时间里,宣赞最好能在前线稳住阵脚,不要轻易攻击敌军。 折可存也叹了口气,便如此办理吧。 如今的现状就是,继续往前,不但山间的蚊虫、蛇鼠多的难以躲避。而且在追杀到南岙溪、断头山一线后,受山势所阻,也更加不利他的进军清剿。 更离谱的是,这山上的陷阱实在太多。什么时候吕师囊学会这等陷阱埋伏了? 唯一可以合理解释的事情就是:此前和他一起追杀浙东的几支西军,不希望在他们调离战场后,让他折可存独领剿灭吕师囊的军功,所以他们就做了一些埋伏手段! “这些人只知道见利忘义,一点家国大义不顾!简直无耻!卑鄙!下流!”选锋营主官杨震毕竟还年轻,所以他就跳着脚臭骂起来。 何灌无奈地看着小杨作秀,心说你还是歇歇吧。不然就该宣赞拿捏你了!什么无耻卑鄙下流?人家最少还没对咱们痛下杀手呢! 昔日宣赞在天钟山,那可是连卢俊义的脑袋都剁了。 显然折可存也想到这件恶事,脸色不虞之极。 杨震看看宣赞发黑的脸色,似乎也觉得这些事?真他妈的扯淡!终归还是故作老成地长叹一声:“他,他们?毕竟不是我们西军同袍。他们,他们也曾为盗匪的。” 但是他们,依然是我大宋朝廷编订作战序列的友军!他们还阻击了方腊的攻城大军! 何灌感到很悲哀,总认为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总觉得别人做什么都是错的!这特娘的都是怎样的一群同袍啊? 何灌当然不知道,他的这种狐疑不定害了他的性命。此后靖康之难时,他何灌就是因为对身边同袍的不信任,所以在汴梁城百姓最需要他雄起时,他选择了苟且地活着。 可就在他终于可以苟且活下去的时候,何灌却再也放不下自己的内心煎熬,一个人决绝地冲向了抗击金兵铁骑的战场,他被铁浮屠踏成了肉泥! 所以,今天的武松和解宝、解珍才对他手下留情。因为安宁觉得,何灌其实是一条不错的汉子。他曾经在汴梁城下的懦弱,就像朱重八在海州城下一样。 不是他不想战,而是他的同伴都跑光了,让他无法去战。等到他们回味到这份耻辱时,他们才醒悟到大义所在。所以何灌选择从容赴死,朱重八选择重新加入靖海义勇军。 安宁可以理解何灌,不代表他也愿意理解折可存。折可存也参加了抗金,然后兵败被俘,然后逃亡继续抗金直到自杀。与何灌一样,折可存也是在他的生死关头才奋发了人生余勇。 但是,何灌没有杀卢俊义,折可存杀了! 所以,安宁不打算理解、姑息折可存。折可存也无法理解这里真正发生的一切,因为,这一件件的事情发生,都已超出了折可存的判断能力。 要说折可存家世显赫,年龄也正当二十六七的壮岁,武功、军略都是上上之选。此前曾为河东第四将,就算对上西夏的铁鹞子,他都能战而胜之,生擒了敌酋女崖。 对上方腊十几万大军,他也照样敢帅千余西军冲阵破敌。哪怕这一路追杀吕师囊而来,他也能做到从容不迫,尽显统帅气度。 可是今日,他却被人处处制约,束手、束脚,仿佛吕师囊一夜就开了灵智一般。 难道,真的要放弃独自歼敌吕师囊的机会?这可是烫手的军功啊。根据对方腊所部的拷问,吕师囊是魔教左使身份,教中的名义地位甚至要高过方腊! “何仲源要领一千西军去取辎重,然后就不要咱们前面开战,他这什么意思嘛?”杨震不满地嘀咕着,还不是? “咳!咳!”杨震故意在折可存面前太息一两声。 “呵呵,那么以子发之意,又当如何?”折可存幽幽问道。 杨震心头一阵狂喜:“某请宣赞将兵鼓噪佯攻,某家则以轻兵缘山背之小径攀上峰顶,然后凭高鼓噪发矢石,乱起守据之敌。宣赞再将兵奋击,与某两面邀击,必可一鼓下之。” 折可存低头不语,走了几圈问道:“如此,子发欲将兵几何?” “山背之径狭小难行,须容不得几个军士,某家但乞五十壮士即可!”杨震豪迈道。 “嗯?子发,我可与你两百五十壮士同行。五十壮士随你登山,另外的两百人,你却要让他们守住山脚,不可断了自家退路,你可晓得?” “嘶~!”怎么忘了这茬呢?杨震暗暗心惊。果然己军要独揽此功时,那些埋伏的人马,可未必会坐看自己建功的。他们只需在后面戳一下,自己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此,卑职谢过宣赞周全!” 何灌帅千人回师取辎重,来回路上皆无阻拦。眼看断头山在望,他自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心中却又别有莫名的焦虑。一切都太诡异了。 等他到达断头山下时,才发现此地战事已然结束。吕师囊所部扼守的断头山险处,火烧火燎的好不颓废。而杨震,更加如丧考妣。 这是?!何灌冲了过去,“杨选锋,断头山拿下了?” “嗯嗯,拿下了。”杨震无精打采道。 “难道被那吕师囊逃脱了?”何灌有些幸灾乐祸,叫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的。这下好了,到手的军功又要飞走了。 “拿下了吕师囊、吕助,斩首大小头目三十,降卒七百有余。”杨震更加带上了哭腔。 “这?”何灌心中一阵心酸。这特喵自己好意去取辎重,人家转脸就把自己卖了。这么大的军功,自己辛苦往返鏖战,不断出谋划策,如今却连汤水都喝不上呢! “可是?可是,折可宣赞却战死啦!”杨震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何灌是没有这笔军功了,可他是去后方雅洁辎重,不再战场,所以他也没有罪责呢。 至于自己,就算抢来再大的军功又能如何? 军中战失主官,那是斩首之刑!便是可以将功抵罪,但自己这半年多的厮杀,可就什么都落不下了。甚至还要功不抵过,贬官丢职的!杨震后悔死了,干嘛非要抢这纷军功呢? “啊~?”何灌愣住了,一个不稳瘫坐地上。不应该啊?折可宣赞怎么可以战死呢? 为什么就不能战死呢? 原来,等到杨震从山背后登上山峰后,就开始居高临下,猛力攻击吕师囊的守军。一时弩矢、山石不要命地攻击下来。山下折可存的大军也迅速从佯攻转为突击前进。 吕师囊部纷纷受惊逃散,然后吕师囊就想纵山火隔离杨震,以求自卫。 然而杨震却披上重铠,带所属五十壮士纵身越过火网前突,一举生擒了吕师囊、吕助,并斩首明教大小头目三十余人。 可就在他控制了山头的情况下,山下却传来阵阵惊呼! 很快有人爬上来告诉杨震,折可宣赞误中流矢身亡了! 流矢?这怎么可能?杨震瘫倒地上。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71章 这个军功一定抢 第71章这个军功一定抢 “武松,你冲阵便是冲阵,为何还要回头冲他折可存笑一下?你长得很帅吗?差点让他叫破俺们的行踪!”燕青一边下山,一边还在埋怨武松的自作多情。 “俺哪想到他折可存年纪轻轻,就能那么心细如发?居然还会看俺脸生?难道他手下两千多人,他都能认得不成?” 武松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只是琢磨这事办的有趣,想和折可存打个招呼而已。 “想什么呢?这两千军就是他折可存的起家底子,他们一起共事多少年,又怎会不认得?”安宁也是觉得武松多事,打仗就是打仗,你笑什么啊?一点都不专业。 “那安公子还要咱们抢那么多西军的军衣换上,帮他们攻山头?”武松不太服气。 “甚呀?咱们只是要宰掉折可存为卢俊义大哥报仇,可没想着要放吕生囊的生路。这一是一,二是二的,含糊不得呢!”安宁故作忧国忧民的老成样子。 “哈哈,哈哈!”燕青也笑了,“可惜却不能抢了这份军功出来花差。” “嗯呐嗯呐,说起来俺就不明白了,杀折可存就是杀折可存,抢吕师囊的脑袋就是抢他脑袋。为甚就不能一起夺了军功来?本来就是俺们攻上去的嘛!”解宝有些不解。 “哎,此战折可存本来就死的蹊跷。然而毕竟军功还是在他们西军的篮子里,按照他们西军那德行,大约还是要怀疑内部抢功所致。 西军的势力不小,他们想要摆平这件事很容易。可要是这个军功好处被我靖海军得了,你以为西军的人马都像你和武松一样不长脑袋啊?”安宁奚落道。 “喂喂,安公子,你训斥他小解好了,干嘛非要带上俺呐?不过,你说的这又是什么道理呢?”武松真心好奇道。 “这种事情,若都认为是他西军内部的抢功失手,那他们就会一心把这事沉下去,不会认真查的,总之都是肉烂汤锅的意思。 可要是怀疑到外面的人下手,他们认真追查起来,咱们难免还是要露馅的。总之,凡事啊,本着谁受益,谁就有嫌疑的路子查下去,一般都经不住这样折腾。 所以俺们坚决不能在此事上受益,完全与此事脱钩就对了。”安宁难得苦口婆心地帮他们一一解惑,想来还是情绪不错的缘故吧。 此外,安宁没有说出的道理,就是他其实认真想过要不要救下吕师囊的? 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吕师囊和俞道安的关系不浅,俞道安升教主了,吕师囊就升左使,很明显是要执掌明教内门的。 然而小师叔曾经说过的话,还是很入耳的。明教的人救谁都行,唯独要灭他内门中枢!他们那种“杀人渡劫”的理论实在过于蛊惑人心,留他们在身边,早晚要中毒的。 所以这件事办完了,还是要把俞道安办了才行!这都是原则性的立场。一句话,小师叔威武,听小师叔的话,不会有错。 等到他们回到清江的芙蓉峰下时,船上的杨志非常古怪地迎了出来。 安宁也不在意,赶紧登船去屯龙湾,俞道安不知道回来没有?咱们这些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他?此外,七星洞里蹲守的石秀、时迁也该憋屈坏了。 这次说好了,就换你武松上去蹲几天,就看看你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嗯嗯,这次回到海州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多修几间小黑屋出来,军纪必须严肃呢。 “但是,安公子!但是那屯龙湾,咱们就不用去了吧?”杨志吞吞吐吐道。 “嗯?什么意思?难道杨志你也想去七星洞值班去?”安宁剑眉倒竖,这些混蛋,都是被那一千万贯的钱粮烧坏脑壳吧? “那个,那个,俞教主的脑袋都砍下来了,咱们真的还要再过去?”杨志被安宁的表情吓了一跳,赶紧补充一句,心说小铁匠你要害死俺们呐! “俞道安死了?脑袋?脑袋在哪?谁砍的?”安宁狐疑不止。 “师兄!是俺砍的啊!”舱内终于压抑不住的一声欢快,一个半大小子从船舱里飞了出来,一头撞在安宁的怀里。 安宁一呆,措手不及,哥俩先后失足落水。我晕死!安宁狠狠拍了一下洪七淹没水中的脑袋,你怎么过来了?这年龄还是太小啊! 嗯呐嗯呐,真是你砍了俞道安?没唬我吧?那俞教主的功夫我见识过,绝对在你之上的!你怎么可能赢他? “切!陈颙大哥还说他武功也在你之上呢。可他一样怕了你手里的小花!” “喔喔,这样就好理解。陈颙去了真隐观,俞教主也去了,对不对?然后你和陈颙联手剁了俞道安的脑袋,是不是?”安宁猜测道。 “一派胡言!陈某甚时候用的着和别人联手啊?”陈颙那种特有的豪迈调调从船舱里响起,舱里又陆续走出陈颙、陈箍桶、蓝细禾、石秀、时迁等人。 大家就这么笼着手站在甲板上,看安宁和洪七那副落水狗的样子,非常惬意。安宁这才想起,自己哥俩还在江水里泡着呢。 欢喜上船换了衣物,坐下来喝着小酒听听洪七的吹牛,安宁听得津津有味。 两只三眼枪筒也收在手上不断玩耍,哇哈,太棒了!比自己设想的还要精致。一高兴就分给陈颙一支,把陈颙给乐的,牙花子亮白了大半张黑脸呢。 看着周围人的眼热,安宁也不以为意。急啥啊?回去就要人手一支的。 一直闹到晚上,这才仔细询问了俞道安突袭真隐观,以及这次斩杀俞道安的细节话题。 却是俞道安连续被班直卫追杀,损兵折将。回来后才发现自己的老巢被焚烧,妻子方明月跟人跑了。此外又丢了七星洞的全部身家,教主心中的阴影面积那是可想而知的。 自暴自弃之下,一生都是谨慎的俞道安首次外露出他的酷毒杀心。当夜就联手霍成富攻下永嘉城,纵火焚掠,大开杀戒,城内百姓纷纷逃窜。 这下子,西军不用斥候探查就晓得他俞道安的所在。郭仲荀、姚平仲、张思正的大军相继围拢过来,张迪的班直卫也是奋勇争先。 这俞某人可是魔教的正牌教主啊!不比方腊的分量轻呢,军功烫手啊! 然而世间事情就是这样,几千精锐西军、上百班直卫联手围剿数百人的魔教教主,居然会久攻不下。甚至还让俞道安、霍成富、乔道清、洪载、管孙众等人逃出生天? 真心不是俞道安这些内门人手的能力太强,实在是!西军、班直卫真心不想把功劳让给身边友军,都在互相制肘的缘故。 此时洪七、陈颙等人也陆续到了平阳。众人略作商量,留下罗闲十收拢教众在平阳休整,他们几个却进一步赶来永嘉。 因为他们已经听当地渔民说了,前段时间永嘉大火,以及海上曾今连番大战的消息。这些八九都是安公子的手笔,陈箍桶笃定地说。 安公子不是那种喜欢隔夜仇的人,他要知道俞教主去攻打真隐观,可定是要抢来火烧俞教主的内门老巢。 结果过来一看,果然就遇到从七星洞下来的石秀和时迁。蓝细禾认得他们,那就好说话了。温州的实际情形虽然比陈箍桶的猜测更加复杂些,倒也八九不离十的没差多少。 这时洪七才想起来,安师兄交给他的一个任务,还有些首尾需要落实。 什么任务?杀一个人啊!此前真隐观倒是杀了不少,但那都不是自己亲手干的,安师兄最会耍赖,说不定还要因此撵他回家。 现在俞道安已经明打明的吃早饭了,而且就在眼皮子底下折腾,那还犹豫啥? 是夜,月黑风高,洪七在陈颙的监护下摸上永宁山。正遇见刚刚突阵而出的俞道安等人。简直个个带伤,疲惫不堪。 洪七只是个小屁孩,哪有什么江湖道义可谈? 倚天长刃出鞘,连续劈断众人七手八脚递来的刀剑。终究还是一刀砍下俞道安的首级,带来给安师兄交差。 这下子,安宁可高兴坏了!这个军功一定抢过来,只要咱们坐实了刀劈俞教主的军功,那也就坐实了咱们“不在”断头山的证据,因为咱们是不可能分身办大事的。 所以,折可存的死,就是他们西军的内讧。或者就是他运气太衰,被流矢误伤的。 现在,安宁还要赶紧去一趟杭州,拜见童太尉。这个军功必须认真抢、抓紧抢。 因为武松、燕青、解珍、解宝都在断头山露过面,他们就不能再去杭州找事。全被安排去了平阳,和罗闲十一起照应明教信众。 所以这次去杭州,他打算带上陈颙、洪七、杨志、石秀。自然,好兄弟二嘎也要跟着。 时迁要北返海州,把一应事情告诉张叔夜,提前操作。郁洲岛要规划安置灾民,朝廷这里要争军功,这次南讨抢来的钱粮财货也都要开挖地窖储存。 按照安宁的估计,张家姑丈前脚刚收到千万贯家财,看到全须全尾的儿子。后面再听到这么多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他不会惊喜晕厥吧? 因为平阳的明教移民太多,整整数千人呢。想要完全靠海州往来载运,不是一般的困难。 安宁琢磨了一下,决定安排蓝细禾、陈箍桶带着自己的印信去一趟福州,就去找明教右使乔思恭好了。要他帮忙联系福州南台的海商们,集中手上船只过来发运移民去海州。 当然,不是白干活,费用上好说话,如今海州差啥都不会差了银钱。 嗯嗯,此外,福州的红糖、粮食也要载一些过来。直接告诉他们,就说海州还有很多新鲜物产可以和他们贸易来往。 比如,比皂角豆更去污的肥皂,比糖霜还甜还白的白糖,还有他们没听说过的冰糖,以及炒茶、肉松,金沙子、金银珠宝等等。 安宁此次南下,其实是带着一些样品出来的。被方明月抢了些带去昌国群岛,她打算和明州的那些倭国人、高丽人谈生意。 这次也分一点给陈箍桶和蓝细禾去福州,就问他们要不要了。 再则,海龙王传人的面子,他们究竟愿不愿意给?!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72章 泼韩五的军功 第72章泼韩五的军功 “泼韩五,你又吃醉撒泼了么?” “切!他韩某人白白丢了到手的泼天功劳,不多喝点马尿,他心里能舒坦吗?” “得啦,甚的军功不军功!老韩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回去小日子比俺们滋润多啦!” 杭州宣抚使临时衙门外,一个三十余岁的军汉被绑在一根巨木桩上示众,垂头耷脑的毫无精神。乱蓬蓬的头发也没有梳理,一根根张扬地杵在阳光里摇摆嘚瑟。 他也不理来回过往的袍泽取笑,只是半眯缝熏熏醉眼看地上的一群蚂蚁搬家。这群蚂蚁干活都很认真,绝对没有偷懒耍滑,或者抢夺军功的麻烦。 韩世忠叹了口气,特喵的现在人,连蝼蚁都不如啊? 正在韩世忠羡慕蚂蚁的井然有序时,那群蚂蚁却祸从天降。一泡肥尿噗呲呲浇透了那处巢穴,那些原本井然有序蚂蚁顿时慌张起来。 它们很想要去救援它们的蚁后,但是它们的蚁后却藏在九宫深阙里,让它们无能为力。眼看着九宫深阙也被攻破,蚁后终于被一泡尿冲出去,随着洪波载沉载浮,不知所踪。 这个刚刚还韩世忠羡慕的蚂蚁王国,终于还是亡国了。 韩世忠大怒,抬头就看见一个年轻人似笑非笑盯着他。嘿嘿!眼前的小伙子很养眼呢?但是他身边的骡子就很讨厌,居然也在似笑非笑地“嘎嘎”耻笑他? 韩世忠奋力斜转身,恶狠狠一脚踹了过去。那头骡子却抬腿移了一步,恰恰就在韩世忠的攻击范围外站定,就是在耻笑你韩世忠的无奈。 你倒继续踢俺呐?要不说,二嘎就是喜欢犯贱。 “嘿!”韩世忠乐了。这特喵连畜生都会作践人呢? 嗯呐嗯呐,它的主子,估计也不会是个什么好人家,韩世忠暗自鄙夷。 “五郎,你怎么又要生事呢?”一个女子带着风尘远远走来,手中还端着一碗清水,看来是打算给韩世忠饮几口解渴的。 “生的甚事啊?老子就这样!又不是第一次被畜生调戏。”韩世忠似乎还理直气壮,伸过脑袋就想埋进碗里长鲸一口。 可惜,那碗水却连着碗一起跌落地上。那个女子惊恐地看着眼前的骡子和少年,脸色煞白,压低嗓子低吼:“黑风怪!你们怎么敢来这种地方?还不快快逃命去。” 二嘎不屑地冲着她打了一个喷嚏,老子怎么就不能来这儿?你这个妞都敢来呢!对了,你那匹乌骓马去哪了?老子一直惦记它呢。 安宁哈哈大笑:“这不是梁家小娘子吗,怎么变成今日这幅胆怯模样?” 特喵的,你们认识?!韩世忠的一张脸,顿时拉的比二嘎还长,胸口开始呼呼抖动。 不好,木桩的这根绳子可捆不住他老韩呢!安宁赶紧摆手:“老韩、老韩,你家锅碗里的菜,俺们可没得福气吃呢!别误会、别误会。哈哈,哈哈!” 梁红玉也笑了起来,这黑风怪的说话行事都很浮夸,倒真心不是坏心思的人。反过来说,自家看好的韩五郎,都不是什么一本正经的人。这样推理下来,自己也未必算是良人。 “嗯嗯,这样还差不多。”韩世忠眯缝着一只眼睛看着安宁;“小兄弟,干啥来的?” “喔喔,找童太尉叙军功呢!”安宁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呸!小兄弟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韩世忠听了气就不打一处来。看你样子就不是西军出身,哪个地方的民社弓手吧?还叙甚的鸟军功,老子西军出身都叙不上呢。 “不过你们这些民社弓手的,又能立多大功劳?也敢跑来宣抚使衙门叙功?你们功劳很大吗?说来老子听听!”老韩对着地面啐了一口。 “也还还行吧?就那么几件而已。比如据守越州阻挡了方腊贼攻杭州,还有那啥灭了仇道人好像,这个却是童太尉答允的。” 安宁存心就要逗逗韩世忠。特喵的活捉方腊的大功说被人抢了就抢了,末了还要被人绑在大木桩上示众?你丢不丢人啊! “啊?你们是海州的靖海军?特喵你们真恶心,白搭了那多人命进去!貌似连自家精锐都送西军了吧?就为这点军功?犯贱呐你们!” 韩世忠不满地骂骂咧咧,你们就一边慢慢候着吧。 “不行呢,俺们还急着要回家吃饭的。你看,俺们如今手上还有颗魔教的教主人头送来勘验呢。”身后的洪七伸出脑袋,嘻嘻笑道。 “哇哇!真的假的?老韩可听说那俞教主贼厉害呐,连班直卫都没法搞定他!你们打哪弄个假人头就敢过来捣糨糊?”韩世忠的一双牛眼,顿时翻的贼大、贼大。 陈颙、杨志、石秀早已在旁等得有些不太耐烦,这特喵的童太尉也太磨蹭了吧? 梁红玉就比韩世忠仔细多了,人家敢过来,就没理由胡乱没跟脚。放在别人那里或许难以服众,但是他黑风怪想要砍掉个把人头,又能有什么难处? 她就悄悄戳了韩世忠一下,意思别要胡说八道得罪人了。安宁看她的小动作叹了口气,这丫头不定遭过多少罪,才算把昔日的青涩鲁莽洗涤干净。 “梁家妹子,你家父亲可还健在?”安宁似乎记得历史上,梁红玉的父亲,是因为抵抗方腊不力获罪,这才导致梁红玉流落风尘的。 梁红玉眼角一红,自家父亲战场被俘,可是朝廷偏要说他与匪同谋。自己奋力逃出生天,一个人钻进方腊贼的老巢探寻父亲下落,却发现父亲早已被贼人折磨身亡。 恰巧西军韩五郎也在率众搜索而来,就因为帮源峒的山僻地险,韩五郎一直找不到进山的道路。自己才现身引他杀到方腊洞穴处,俘方腊及妻子家人三十余寇。 然后等到要出山时,又发现了一处山洞中藏着百十女子,都是衣不遮体。自己和韩五郎本想放她们出去逃生,结果却招来辛兴宗的西军堵截。 他们说这些女子都是方腊贼的人,想要绑缚军中,残害淫乐。 甚至连自己都要缉拿充入军中!五郎无奈,只得以捉拿方腊贼的军功换了自己和那些女子的活路。可是此后,五郎的心中就一直不痛快,常常熏酒惹事,口无遮拦。 那辛兴宗也总是寻着由头找五郎的麻烦。若非自己曲意安抚,还不知五郎要生出多大是非来?梁红玉从小就在军中生长,如何不知道军中阶级之法的霸道蛮横? 可是这黑风怪,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梁红玉有些疑惑。 他这是故意刺激五郎来的吧?可是看着又不太像。再说,他是怎么知道五郎这些事情的?梁红玉的背脊有些发凉,惴惴不安。 要说韩世忠这人,自小就好勇斗狠,再加上身上长有疥疮,军中同袍就称他“泼韩五”。围攻杭州时,他领几十人就敢在北关堰偷袭方腊贼,当真是好勇斗狠的泼皮人物。 可惜他这人面狠心软,眼看一些女子就要被同袍糟蹋。而他自己,甚至都护不了帮他找到方腊洞穴的身边女子,也只好放弃到手的军功与人交换。 他当时是迫不得以,才让出了擒方腊的首功。可到事后,这泼皮的心中又如何甘心? 不但梁红玉被他日夜“折磨”,而且他还要熏酒打架,四处惹是生非。若非梁红玉认定了他泼韩五,心甘情愿委身相许。就凭他泼韩五的使性子,梁家女子就能告他非礼了。 西军中抢夺军功的事情,又不是一天两天才有的。辛兴宗本就是个纨绔子弟,韩世忠若是就此不声不语,他或者还会念及同袍之谊,为他韩某人去其他方面找补一二。 可是泼韩五这么一闹腾,搞得辛兴宗在军中名声也烂大街了。所以隔三差五找茬修理他一二,也只是为了出气而已。没弄死你泼韩五,已经算他辛兴宗不想搞事呢。 但是安宁不这么认为啊!人家常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都是金玉之言也。 可这世间总有一些喜爱搞特殊的妖孽,关不关己的事情,他都要身手进来胡乱搅和一下,完全凭他心意做事。 这样的妖孽人物,放在高衙内身上,那叫无赖子,惹人厌恶、痛恨。放到林灵素身上,那叫搅和事,令人厌烦、不爽。 但是放在安宁身上,那就叫主持正义,会叫人害怕的!而且你害怕完了还要主动去替他歌功颂德。 究竟是令人厌烦还是叫人害怕,唯一的依据就是你的实力足以碾压过去,把事办的心想事成就好。这个,也是作者经常胡侃的“果因论”基础。 童太尉日理万机,本来像安宁这样的民社弓手或义军们过来叙功,他是懒得招呼。不过因为前面有些首尾被人攥着,后面又是泼天的斩首魔教教主功劳,由不得他不出面应承。 但是童贯委实也好奇衙门外的年轻人,怎么就那么厉害?俞道安可是生生从几千西军和上百班直卫的包围圈里跳出去的!怎么就要被他安公子一刀砍了脑袋? 此外,宋江随他攻清溪,所部三百人的勇猛,一点不差他西军的精锐,甚至犹有过之。可就是这样一群军中骁勇,提到外面的安公子时都要三缄其口,丝毫不敢胡乱言语。 这才是他想约见安宁的原因。之所以今日的见面有些延迟,主要还是浙东又传来一摊子破事折腾,就没有一件事情省心的。 魔教左使吕师囊被抓住了,可是主将折可存却战死了? 这怎么可能!而且斥候带来的消息隐约暗示,折可存的死,与西军内部的争功有关! 这特喵的都开始闹出人命了? 童贯暗暗后悔,当初不该对这些事睁眼闭眼,早就应该严肃军纪才对。 所以,喜欢争军功的辛兴宗,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害怕了。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73章 童贯整军 第73章童贯整军 第一次拜见童贯,去掉必要的礼节上的寒暄,两人的谈话就非常寡味,哼哼哈哈。双方都是各怀心思,不断偷眼打量对方的人材气度,各自惊诧莫名。 童贯非常诧异眼前安兆铭的年轻和英姿勃发。小伙子不但长得帅气,孔武有力,而且双目幽邃,深不可测,竟是个狄汉臣那般的“人样子”! 童贯有些恍惚,他这一辈子阅人无数,能有安兆铭这等气度的人物寥寥无几。不但本朝蔡相嫌有狭隘,便是放在前朝,拗相公略输飞扬,司马牛稍逊敏捷,苏子也是略痴矣。 原来童贯是个自负善相之人。他昔年去杭州,一见蔡京便惊为天人,此后不断向赵佶荐举,一路把蔡京送到宰相位子。事实上,大宋彼时人材,也的确无逾蔡元长者。 安宁则是对童贯的阳刚、冷冽暗生警惕。因为童贯的这份冷冽,掩藏极深,表面却是一团随和从容,绝无杀机流露。但是安宁知道,眼前之人,绝对是个杀伐狠决的混蛋。 历史上,童贯是个很特殊的人物。他虽是太监,却没有一点太监的模样。不但面色黢黑,还生着胡须,阳刚之气十足,这可能和他年近二十岁才净身有关。 其人身躯魁梧,声如宏钟,望之似乎是个粗人,以致辽人都被他迷惑。然而他却老谋深算,心细如发。而且为人仗义,颇有度量,竟然允文允武。 当日用兵河湟时,童贯为监军,军行湟川,却收到赵佶的退军上谕。原来却是宫失火,赵佶以为不祥,欲止西征。童贯看后就把上谕塞进靴简,对主将王厚说官家催战。 此战一举收复青塘四城,童贯因此迁升襄州观察使。此后又请缨出使辽国,一探虚实,半道上巧遇马植,终于促成宋金“海上之盟”,相约灭辽。 便是这次南讨方腊,百万之众就被他短短三个月里摧枯拉朽般粉碎殆尽。若非伐辽出了问题,他童贯当真坐实了天下太监第一人的宝座。 然而安宁还曾读书知道,童贯掌兵后,军中多有不法事纵容。不但贪墨军饷习以为常,争功、或者虚报战功、战损的事情也频频发生。 而且伐辽后,童贯就开始爱惜羽毛,早已失去前时锐气。太原之失,靖康之耻,都和他童贯的尸位素餐、恃恶养奸大有干系。 在安宁看来,斯人实在死不足惜。但是如今,安宁还不能拉下脸和童贯玩清算。如今安宁想要的,还是斩首俞道安的军功,好从侧面洗脱自己诛杀折可存的嫌疑。 童太尉想要尽快压下军中的各种泛起沉渣,免得乱了阵脚。那他就必须捏着鼻子认了安兆铭的这份军功,为他浙东诸将留下回旋的余地。 所以,安宁的叙功就很简单,毫无疑义。因为俞道安的首级就在洪七手上攥着。 童贯仔细看看,的确是人头。但究竟是谁的人头,他也闹不清。不过想来他安兆铭还不敢在这些事上捣鬼,浙东诸将都在披星戴月地赶来,一验就知的。 再就是肉松的样品,安宁左思右想,还是拿了出来。起码在西军北伐时,能吃到一些可口的军粮。果然童贯尝过以后,双眼大方光芒。 双方商讨的供货价格定在五十贯一石,当然有十一的抽头要返给童太尉,这就等于合作伙伴了。所以安宁觉得,现在可以和童太尉求个情。比如,外面泼韩五的事情? “对了,太尉,小子观衙门外锁拿的泼韩五颇是一条汉子。如今却奄奄一息。小子心折其人,不知能否说个情面,放他下来走动一二。嗯嗯,小子略懂医术,愿为他施救则个。” “啊?泼韩五又怎么啦?这些兔崽子,每日就喜欢来去折腾,咱家实在照应不过来。没甚大事,你就带他调理去吧。”童贯甚至连想一下泼韩五所犯何律的心思都没有。 这个辛兴宗!抢人家这么大的军功,不知道遮掩一下也罢了,还要苦苦相逼。实在太不识体统!或者说这次浙东之事,总要有人受发落顶缸的。 第二天宣抚使临时衙门就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会议,不但安宁参加了,连宋江、泼韩五都来参加了。 你说这事闹腾的!几乎所有身在浙东的将领,心中都是惴惴不安。抢军功没什么,抢出人命来,事情就大发了。 而且那折可家族,历来是大宋河东屏障,世袭一百六十年呢。家中子弟没死在对敌的战场上,却被自己人祸害了。 最后究竟会掀翻多大的涛浪,委实没人能够估算。 这跟前些日子捣鼓海州靖海忠义军还不一样,那支队伍,本来就是盗寇,无非朝廷招安他们过来当炮灰而已。他们若是本分了,自然无人理睬他们。 但是他们却还要抢军功?盗寇就是盗寇,哪怕招安了也是盗寇!一日从过贼,一生都是贼,杀了也就杀了。 没见对面的安公子,也从未提过一句怨言吗? 何况,此前给他们的军功补偿已经很不错了。还有这次的魔教教主俞道安的军功,依然都是他们的,并没有人取来争抢。 可是折可存的被杀?俺娘嘞,谁特喵的下了这么重的狠手? 要说折可存死了也就死了,逮到是谁干的,那就依律弄死他偿命得了。可关键是,并没有人出来招认这事情。而他们这些派去浙东的每个人,甚至都不敢保证自己是无辜的。 当初分兵的时候,谁没在折可存的战场上留下斥候私兵?谁不想等俞道安授首后,回来沾上吕师囊的军功?可是出事后,几乎没有一个留守的斥候或私兵能说清事情的经过。 这些斥候私兵也是纷纷诉苦,他们不是不想在战场上折腾,也不是没有在战场上玩花活。但也真心没人敢去想,要靠诛杀折可存达成霸占军功的想法。 所以这些斥候或私兵都是齐声喊冤。按照他们的指认,最有诛杀折可存机会的人,却是杨震。因为他战后军功最大,而且他在战场上距离折可存最近,最有机会。 可是他们的主官却纷纷表示不信,杨震是折可存的心腹将官。他杀折可存,就等于断了自己上升的通道。而且他无论军功如何,战场丢失主官,那都是死罪。 杨震活腻味了才干这事呢。这些将领只能怀疑,兴许是哪家留下的人擦枪走火,无意误伤了折可存,不敢承认呢。 然而这种可能性,却是所有将领的软肋。因为误伤折可存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们自己派出的人,只是派出的人也不敢承认罢了。 若是按照何灌的说法,当时阻击他的人都是军中硬汉,甚至其中某人的力气威猛,足以打死老虎。除了西军之外,这世间还能去哪找这样的人?众人纷纷颔首认同。 但是宋江却不以为然,梁山泊的好汉里,就有赤手空拳活活打死老虎的好汉存在。只是这条好汉,如今却归了他安公子使唤。然而宋江并不敢对人透出他的猜测。 武松这次并没有跟来杭州,兴许是拉肚子生病了?安公子眦睚必报,所以卢俊义的事情?宋江如今更担心的是,安公子会不会随时暴起打杀自己,哪还敢主动撩拨事情。 毕竟,这些都是他的猜想,并无凭据。而且对于安宁能否纵横温州、台州两地,同时斩杀俞道安和折可存,宋江也表示怀疑。 他只能暗暗决定,这心思,就烂在肚子里吧。事实上,像宋江这样怀疑过安宁的人,并非没有。甚至几乎所有人都有过类似的疑惑,然后又自动排除了他。 因为证据很能说明问题,既然那个安某人在永宁山斩杀了俞教主,那么他就不可能同时在断头山上出现。两地相距二百多里,安公子的确不存在作案时间的问题。 折可存的事情,终究不了了之。都是些没有跟脚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折可将军为国捐躯,这是主调,要隆重表彰。 但是,童贯还是决心要整肃军纪,辛兴宗的事情,你们看看,该怎么处理?抢人军功,还要三天两头欺辱人家,这就犯了众人的忌讳。 特别是郭仲荀、姚平仲、张思正、何灌、杨震这些出征浙东的将领,更加义愤填膺。俺们西军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不要脸的事情? 必须严惩,因为不严惩辛兴宗,俺们谋算折可存的嫌疑就会继续存在。严惩了辛兴宗,俺们才能高尚起来。只有俺们都高尚了,才能洗脱暗算折可存的嫌疑。 你看看,俺们连斩杀魔教教主的军功都不眼红,何况生擒了一个小小小的魔教左使?所以,那些怀疑俺们为了生擒吕师囊,就去残杀军中同袍的猜测,简直是无稽之谈。 的确是无稽之谈!貌似只要安宁愿意,随时都能帮助他们洗清嫌疑。问题是,安宁又没有偷吃过脑残片,他为何要干这种自绝于杭州、自绝于西军的事情? 辛兴宗被杖责八十军棍,夺职去军前效力。韩世忠左迁从七品五武功郎,从此有了独领一军的资质。此外宋江所部划拨到王渊的账下听令,填补韩世忠离开的窟窿。 安宁长舒一口气。那啥的汴梁城,无论安宁怎样认为他们不是无辜,可终究还想帮他京师加强一下守备,求个心安理得。 此前却毫无头绪,现在有了。韩世忠不再是从九品的承节郎混吃等死,他现在可以领军呢。那么此后的汴京守卫战中,老韩的军权更大,更能发挥他的能量。 韩世忠回到家里,梁红玉问起白日开会的事情,若有所思。 黑风怪做什么事情都不稀奇的。那个折可存既然杀过他的兄弟,他就不可能善罢甘休。如今杀他兄弟的人却诡异地死去?梁红玉只能提醒韩世忠,莫要胡乱招惹安公子。 韩世忠却对是否招惹安公子无所谓,安公子跟他聊得来,昨晚灌了一夜美酒呢。 他的身边人,也都是几条好汉子。就算那头讨厌的骡子,也跟他干了三碗美酒。所以,安宁才不会无缘无故找他麻烦。 说到底,那个死去的某某人,的确有他该死的理由,与他韩某人何干? 所谓事不关己,那就高高挂起吧。 原来泼韩五,也并非是傻子,他只是泼皮无赖一点而已。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74章 吕子曰 第74章吕子曰 当时宋江投西军,童太尉就把他这三百余众转隶到熙河前军统领辛兴宗的麾下,供其差遣。要说作战勇猛,那是三军都有看到,甚至童太尉都有耳闻。 但要说军功,却是惨不忍睹,一星半点都没赚到。辛兴宗连王渊、韩世忠的西军功劳都敢抢,怎么可能给宋江他们留下渣渣? 宋江等人打死也没想到会落下这个样子,那还不如在靖海军跟着安公子厮混呢。所以这次辛兴宗获罪,最高兴的人未必就是韩世忠。宋江和他的小伙伴,才是最开心的存在。 韩世忠在帮源峒里擒获方腊时,其实还顺手牵了不少方腊的余党人物,大约三十九人。 没想到熙河前军统制辛兴宗却率众截拦洞口,以梁红玉等女子性命威胁,硬是将方腊及妻子邵氏、方亳掠为己功。 当时辛兴宗看着韩世忠在风中凌乱的样子,哈哈大笑,觉得这事有趣极了。所以他不为己甚,将剩下的那些方腊余党都留给了韩世忠。我吃肉,你喝汤的意思。 这些被辛兴宗嫌弃的人里面,有方肥、方五相公、邓元觉、王寅、吕将、江蔡、董举、王国等三十六人,都一直被韩世忠拘在营中看管。 如今韩世忠擒方腊的大功回转,他自去领军去了。原来营中拘押的这些人,韩世忠也不为己甚,全都留给上司王渊送个人情。所以,这些人就转给填坑的宋江所部看管。 方肥、邓元觉等人不过因人成事,他们倒也罢了。但是王寅、吕将却都是一等一的人材,安宁和陈颙反复琢磨,怎么把这几个人捣鼓出来。 不干不行啊,王寅不但允文允武,而且他的女儿还是李师师。以安宁和李师师的暧昧,若是眼看王某人被朝廷祸害坐视不理,他将来怎有脸面再会李师师? 吕将却是个太学生,审讯时候,吕将引经据典,一口一句的“子曰诗云”,曾把韩世忠气到吐血。后来甚至有了心理阴影,见到儒生就烦,“子曰,又见子曰!”遂不见。 甚至他后来效忠的皇帝赵构都看不下去,老韩你不能这样招惹读书人嘛。韩世忠倒是知错能改,很给皇帝的面子。所以再见到儒生就呼“萌儿”!赵构也是哭笑不得。 与韩世忠喝酒聊天时,安宁曾经好奇问过韩世忠。不料韩世忠听到吕将的名字,就大发脾气,甚至连酒都不喝了,非要拉着安宁等人一起去鉴赏这天下奇人异士不可。 “俺跟你说,兄弟啊,咱们可以打个赌!要是兄弟你、你能在那吕子曰面前,堵他三句话不带子曰的。哥哥今晚就不回家了,哥哥就搂着二嘎睡它一夜!”韩世忠张牙舞爪。 二嘎嫌弃地“嘎嘎”两声,你特喵想的美呢!一个酒鬼而已,也想玷污俺的清白? 吕将看到安宁身后的陈颙时,惊讶地把几个手指全都塞进了嘴巴。这什么地方不知道啊?陈兄弟你赶紧逃命去吧,不要再管俺们死活了。 所以在安宁与他寒暄时候,吕将根本就是心不在焉,一昧“啊,啊?啊!”胡乱应了三句搪塞。安宁冲着韩世忠耸耸肩,“如何,韩家哥哥,你这局关扑,却是小弟赢了”。 “嘿!特喵的见鬼啦?”韩世忠醉眼朦胧,如丧考妣。 “吕子曰,是吧?”好容易等到吕将神魂归位,安宁干脆要过一把长凳,就和吕将闲聊起来。“要说你也是个读书人,如何就要上方腊这等贼船?难道家中父老都不要了?” “呵呵,子曰成仁,孟曰取义。读圣贤书所谓何事?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而今而后,吕某庶几无愧?”吕将却甚是不屑。 他是杭州的太学生,因为看不惯朝廷的花石纲,上书言事,自此便被绝了选官之道。家中父老早已过世,唯一的妹妹小小也在方腊破杭州时走失。 他如今孑然一身,又有何牵挂?而那朝廷,也看不到希望。那就索性反了吧? 吕将原本就是圣教中人,此前不过在教中行走,却曾见过陈颙几次。要说陈颙粗豪,吕将酸儒,他二人一起说话,常常驴唇不对马嘴。 然而陈颙却是非常尊重吕将的学问,常常拿圣教的微言大义向他请教。吕将也尊敬陈颙的狭义仁心,愿意倾心结交。他二人,却都是源于心底的那个“仁”字,才得为友。 等到方腊举事时候,吕将身在杭州,心在圣教,自然要苦苦相劝方腊行事,不要寒了东南地方的人心。他和陈箍桶的看法大致相似:空守着杭州其实没用的。 东南之险,首在长江。而长江的七寸,便是金陵。与其在两浙胡乱杀人,不如直捣金陵,传檄东南郡县,收其税赋,先立根本。然后徐议攻取之计,那样才是百世之业。 而陈箍桶来信的建议则更加激烈,除了要迅速夺取金陵外。还要杀徽、严以示威,长驱渡江,结人心以图人长安。此后再要攻其汴京、河北、山东,如此十年,天下归心也。 他二人的主张,其实真的就是方腊当时所能选择的最佳方案。然而方腊却是一番神龟庙算,觉得朝廷没有那么快反应过来,所以?“不虞如是速抄也”。 方腊一昧贪图两浙财货,帅主力挥师南下,只顾攻取两浙五十二县。而在独挡要冲的北面,只派了方七佛一支偏师,失去夺取金陵的战略主动权。 等到西军逼近杭州时,吕将又进言方腊立即撤出杭州。方腊却依然不舍得放弃血战得来的杭州城,以及积聚杭州的两浙财货,结果自然大败。 可以说,当时方腊要是采纳陈箍桶、吕将的建议,至少不会输的这么快、输的这么惨。 但是陈箍桶远在处州,而方腊,也非常不喜欢吕将身上的书生气。那些“子曰诗云”,更加非常不对方腊的胃口。 所以吕将所谋皆不中,而他的妹妹吕小小,也终究没能找回。 甚至若非吕将还有圣教信众的身份,又识很多字,恐怕早被方腊一脚踹他远远去了。单从对吕将的腻歪态度看,人家韩世忠才是方腊的知心人。 要说韩世忠此生,哪怕贵为大宋枢密使,封蕲王,他都敢在官家赵构面前含糊其辞,乱打马虎眼。但在大明宣仁候吕子曰眼里,自己这个便宜妹婿,依然要从“子曰诗云”学起。 那一日庆功宴后,泼韩五的军功失而复得。于是众人尽欢,相携要去青楼吟诗作赋,追慕先贤风月无双的故事。 那青楼,却是本地待制胡舜陟家所开,果然灯红酒绿,目眩神迷。韩世忠少小清贫,这些年都在西军打熬,所见西北女子风流,又怎能比较东南? 韩世忠不觉心头撞鹿,骨软筋麻,好便似雪狮子向火,霎时间酥了半边。而他身边女子,更加妖娆,不断晃着钗横斜乱的头饰,喷出酒气,肆无忌惮地杵进韩世忠的怀中放浪。 她会用一种非人类的表情和动作,比如眉毛、眼神、和舌头组成一串串风骚华丽,不断腐蚀韩世忠本就不太安分的心灵? 这时候,这环境下?但愿长醉不愿醒啊!韩世忠真心觉得,人类的语言不但苍白,而且枯燥。什么“子曰诗云”,哪有怀中女子的风骚可以坠人志向? 但是安宁却神色不虞,因为陈颙告诉他,对面胡待制怀中所拥女子,仿佛就是吕将的妹妹小小。 十六七岁的女子,不但不通世故,她也学不会这等风月手段。她在那里孤立无援,既不敢哭出声音,也不懂强颜欢笑,便如牵线木偶一般。 那胡待制却已渐渐有些不耐烦,脸色冷了下来。 “蕲王夫人茅氏,大明宣仁候吕子曰妹小小也。宣和年间,蕲王随西军平方腊贼,初,宣仁候为太学生,讽花石纲,遂绝宦途。后方腊贼破杭州,宣仁候家散,小小遂失。 其后西军复杭州,有待制胡舜陟者,纳小小入府为婢妾。太祖适杭州,与蕲王世忠相善,相携偶赴胡待制饭。时楚国公侍立,偶见小小,惊,耳语太祖祈救之。 太祖乃醉语蕲王,昨日间与蕲王关扑子曰,却是小弟赢的,蕲王愿守诺否?蕲王慨然而诺!概以为胡待制妾有富贵气,太祖欲请蕲王代索之。 时蕲王酒酣,因劝酒胡待制曰:某有少事告诉胡待制,若从某所请,某当饮巨觥。胡待制请言之,蕲王戟指小小曰:必以此女为暖脚。胡待制失笑,遂使小小进侍。 蕲王欣跃,连饮数觥,大醉。误携小小归家授以云雨,遂不复归之太祖也。小小乃易姓茅,示以遮掩。吕候亦感太祖之诚,遂请附翼。”《明史-宣仁候世家,卷二》 韩世忠醉酒糊涂,办差了事情,自认羞见安兆铭。但他终于还是被二嘎阻了去路。 安宁在背后笑骂道:“好你个泼韩五,果然没节操至此也。不过嘛,韩兄亦豪杰也,不致辱没了小小姑娘。然而世间豪杰之辈,安能淫他人之妹以为乐,而拘他人之兄以为恶哉?” 韩世忠哑然,此时方知,原来昨日之小小,实吕子曰之妹也。于是拍打二嘎良久叹息:“总为世道伤人心呐,就不能给人留条活路啊!喂喂,你这头丑骡子,今晚可有空闲?” 二嘎斜目以视,“嘎嘎”,难道你还想劫法场不成? “切!”韩世忠不屑一顾,你这头蠢骡子,懂得什么? 因为到了今日,拘押吕将、王寅等人的职责所在,老韩已经移转给宋江所部。 而宋江今日,却还在忙着清点钱粮,无暇他顾。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75章 洪七的心愿 第75章洪七的心愿 宋江这一生,都不想再见到安宁。因为每次见到他,宋江都要倒霉。 有时是直接倒霉,有时是间接倒霉,有时却是糊涂倒霉。比如这次方腊余党的被人劫持,就是糊涂得无法再糊涂的一笔糊涂账。 此前韩世忠终日熏酒闹事,也不见他走失过一个方腊余党。他宋江战战兢兢,上任的第一天就把方腊余党丢失殆尽。 好在所属机敏,加上天意所然。方腊的三十六个余党,居然被他先后追索回来三十有四,只是少了吕将、王寅两人而已。 但是这件事情,总是透露一丝诡异。很多方腊余党,其实是做出许多动静,仿佛故意引他过去捉拿一般。而走失的两个,更加远远不是那么简单。 秦明、关胜、索超等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然而对面之人,功夫更加出神入化,以一敌三,还能把他们揍得满地翻滚,甚至秦明还要吐血受伤? 张青的小动作已经很厉害了,他本来想绕过去穿插阻击的,但张青却被一个小娃娃戏耍得团团乱转,甚至连须发、眉毛都被人刮了干净! 这特喵的!若不是张青被人刮掉须发、眉毛,宋江可能还要更加地兴师动众地追击对方。然而此后,宋江却要老老实实的偃旗息鼓。 张青几乎是要跪下求他宋公明不要再多事了!惹不起呢!宋江哥哥。俺张青不是怕死的人。俺怕的,是死得不清不楚哇!张青声泪俱下。 所以,宋江自去宣抚使衙门领六十军棍,以为丢失朝廷叛贼的惩戒。 其实在童贯眼里,与方腊、俞道安、吕师囊相比,甚至是和被抓回来的方肥、方毫相比,跑丢的吕将、王寅都是些小把戏。哪回逃犯越狱,也没有全部抓回的道理。 而他之所以要收拾宋江,主要还是想要给他一顿杀威棒吃吃的意思。自然,手中的甜枣也准备好了,一千西军就要交给他宋江率领,你就好好学会对俺感恩戴德吧。 这一日,武功郎韩世忠以两军交接辛苦的由头,邀请承节郎宋江和他的几个兄弟一起过来聚聚。不来就是不给面子,他泼韩五真会发飙的。 韩世忠是三十五阶武官,宋江是五十三阶武官。俩人的品阶数字也只是颠倒而已。然而武功郎可以独自领军核算军功,前途光芒。承节郎只能接受辖制,军功多少自己说了不算。 宋公明如何敢得罪他泼韩五?是夜,不醉不归。 但是,留守的关胜等人却是脸色惨白,他们终究不敢松懈误事,所以关押方腊叛贼的营寨一有动静,他们就赶了过去,然后毛骨悚然。 营寨大门敞开,叛贼一个不见。总算还有不少蛛丝马迹显露出来。几个人悄悄追了下去,却都不敢声张。真要是被别的大营知道,于公于私都不会允许他们抓回叛贼的。 那时候,无论叛贼是谁抓回来的,功劳都和他们无关。公明哥哥和自己这些人,还要顶着着走失叛贼的贼罪名受尽责罚,甚至公明哥哥刚刚到手的承节郎都会不保。 而他们的利益,早已和公明哥哥绑在一起。 沿途不断有走失的叛贼,如方肥、邓明觉等,都在有气无力地等待他们捉拿。他们不得不放慢追赶的脚步,同时也更加警醒,劫走叛贼的人,绝非乌合之众。 关胜、秦明、索超摆开三才阵搜索前进。张青则远远绕开过去,想要赶在劫匪的身后做些陷阱堵截,总是这样被人吊着,那都是取死之道。 对面林中有几个人影晃动,但是出面的只有一个。那人身材魁伟,手持一根铁棒,脸上还戴着一副青铜面具,面具后的眼睛烔烔有神。 看他手上的动作,居然是在邀战?关胜大怒,这也太嚣张了吧?劫掠叛贼后居然还能气定神闲?谁给你这么多满满的自信! 关胜眼角两下一扫,确认周围没有什么埋伏,一片刀光挥洒出去。快到那人面前时,刀光突然再次加快速度,瞬间在那人身边弥散出一团煞气,简直避无可避。 而秦明的长枪,也如毒蛇一般钻了进去,封锁那人闪避的空间。索超的巨斧则遮挡前方,想要纠缠、黏住对方的铁棒。 “好!”那人也没想到这三人的联手威力居然这么厉害,有些后悔自己的托大。早知如此,直接掏出火绳枪崩了他们不是更好? 嗯呐嗯呐,这位爷自然就是自诩豪迈无双的陈颙了。 陈颙的铁棒突然一抖,却是用上腕力,弹开索超的板斧。身形后退一步,关胜的大刀威胁顿时成空。但是秦明的长枪,依然不屈不挠地刺了过来。 陈颙的拳头,直直砸了过来,手上的铁甲重重击在枪刃面上,秦明的大力落空,反而被人家侧击过来的大力激荡,嗓子一甜,喷出一口血雾。 关胜大吃一惊,长刀连环劈出七刀,却是他压箱底的绝活,一般是不愿意使用的。陈颙横掠铁棒,打铁一样乒乒乓乓爆响,索超的大斧也是横斩过来。 陈颙却在必杀之局中忽然借着关胜大刀的劈砍之力迅速矮身倒地,索超的大斧劈空,而陈颙的铁棒却已攻击到索超的胯下! 索超魂飞魄散,身体借着巨斧回旋的力量向一边弹跳避开。但是他的巨斧,却横劈上秦明的长枪。秦明赶紧把枪竖起抵在地上,隔开了板斧袭扰,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关胜的长刀又一次挥起浪花,总算迫退了陈颙。他们三人也是各自后退不止。今天的这个点子太扎手了,三个人的心中都在发寒。 以他们三人联手组阵攻伐,此前只有在乱军之中才会用到。那时候他们都是在以寡凌众,今天却是第一次以众凌寡,依然上来就伤了秦明?! 其实陈颙也是狼狈不已。在他的打架人生中,他还是第一次被人逼得要用地趟功夫避险,传出去当真掉分量呢。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陈颙面无表情地又拿出一面手盾套在左臂上。右手的铁棒再次低垂地面,随时就要化作蛟龙腾空而去! 关胜、索超、秦明面面相窥,心中纷纷打起退堂鼓。不仅是对方的实在太过强横,实际上,他们更加担心后方现在如何?要是再被别人偷袭一下子,他们就算彻底完蛋了。 反正,已经抓回的叛贼也不少,也不差最后几个。 心意已决,三人组阵小心翼翼地往后撤退。林中隐约传来一声叹息,关胜似乎听着声音有些熟悉,终究想不出还会有哪个熟悉的人会来拜会他们,或者看他们的笑话。 那个叹息的人自然是杨志,石秀却比他的经验丰富,赶紧伸手给捂上。关胜的耳朵夜听八方,灵敏着呢。 陈颙也是叹息一声,回到林中冲着石秀和杨志伸出大拇指,你们梁山泊的好汉不是浪得虚名,俺陈颙今日算是佩服了。 石秀苦笑一下,什么叫厉害?咱梁山泊的三个好汉联手,踩着军阵群殴人家一个人,居然还会上手就伤了一个,这也算厉害? 再就是,继续打下去,这位陈家兄弟可能未必能遮挡下来。可是那三位好汉却先一步就吓得气短,愣是不敢再战!梁山泊的脸面,算是被他们丢尽了。 “那啥,陈兄弟,这里还有没放完的反贼,您看是放他们自生自灭,还是一起带回去?”杨志问道。 陈颙斜眼看看那几个家伙,全都不认得。“放什么放啊?咱们又没能赢了那三位好汉。就留这几个在此地,等他们回来抓去吧!” 陈颙有些郁闷,这些人现在看起来个个可怜,可他们当时在方腊身边作威作福时又在干什么?东南四十七个县的百姓被屠杀殆尽,难道真是方腊一个人的主意? 吕将、王寅、陈箍桶就和这些人不同,他们更讲究的是军略和制度,而不是滥杀无辜。甚至,如何安民、抚民、结民心才是他们的主张,可惜方腊不听他们的。 几个人拍拍屁股走人了,一路还在讨论,怎么张青没有露头?难道他还敢跑到咱们后面拦截不成?真要那样,哈哈,怕是张青要吃大亏喽。 这些天都在一起,洪七的功夫如何,大家都知道。除了经验和本力不足外,这个洪七的将来,甚至不会差了陈颙的境界。至于超越安公子?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何况洪七身上,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霹雳、天雷之物。嗯嗯,洪七手中那把倚天长刃,似乎也不差了安公子掌中的小花。张青手上有什么?几棵萝卜、青菜吗? 提起这个,陈颙就会可惜小花的明珠暗投!你看人家洪七的长刃名字,倚天!多帅气?陈颙甚至怂恿过洪七很多次,就用这柄倚天斩断那柄讨厌的小花。 洪七却总是拨浪鼓般摇晃脑袋,泄气说:“不成的,倚天对上小花,被斩断的一定是倚天。这是俺爹再三对俺说的,一定错不了。” “不可能啊?俺咋就觉着两柄长刃的形状、锋利都差不多呢?”陈颙疑惑道。 洪七看看陈颙的不怀好意,决定好好打击他一下:“陈大哥,你知道俺为甚要留着短发?是因为那年铸炼小花时候,俺的头发都被拿去祭炉、祭剑了。 不光是俺的头发,还有俺爹的、师尊的、老神仙赵观主的,甚至真隐观所有道长的头发、胡须都有陪伴小花入炉呢,你现在还认为小花只是一柄长刃吗?” “嘶!”陈颙倒吸一口凉气!怨不得平时看着小花和倚天都差不多,可自己总觉得小花更通灵呢,居然是被这么多修真人喂养出来的? 如今的洪七,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去收集别人的须发、眉毛。他在乐清见过时迁,觉得安师兄的主意就很不错。 古人云:“杀人不过头点地。”安师兄也一再告诫自己,能不杀人时,就不要随便杀人,这叫积德。那么不需要杀人的时候呢,俺就给他来个光溜溜好了。 此外,洪七还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总有一天,他也要铸造一柄小花那样的长刃。 所以张青就是用衣服包裹着光溜溜的脑袋回到军营。 从此闭门不出百日,说是要参禅,钻研一门新的种菜学问。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76章 童贯的担心 第76章童贯的担心 “都是废柴啊!”韩世忠咆哮道。 他对陈颙几个出去救人还会给人家撞脸感到不满。这要是俺泼韩五在场,不说会不会撞上脸,便是撞上了,俺也有把握灭他们活口! 你们却连杀人放火的事情都做不踏实,实在糟蹋粮食!末了还要拍一巴掌洪七的脑袋,你都把人家拿捏死死的,为何还不干脆弄死,要去剃人家须发、眉毛作甚? 安宁和陈颙都是笑而不语,这事完成的挺好,实在没必要弄得血淋淋难以收拾。洪七却有些不服气,咕哝道:“混说甚呢!浪吹牛哉。你打得过陈大哥再吹也不迟嘛。” “甚?俺泼韩五会吹牛?你家陈大哥很厉害啊?”韩世忠双眼放光。 哈哈,那就练练呗?说起打架这种事,你小娃娃问问这西军,谁敢不服气俺老韩的?! 练练就练练!陈颙也是喜欢与人斗殴的狠人。看着韩世忠的块头,早就手痒难耐。 二人脱了外袍这就下场,果然将遇良才的节奏。 要说他们本力难分大小,陈颙的武学死死压住韩世忠。但是韩世忠的军中长拳看着简单,其实威猛,很难招架。说起斗狠,果然还是老韩更胜一筹。 二人不断翻滚来往,终究韩世忠一昧好狠,在耐力上渐渐处在下风。他也不以为意,虎虎生风击出几拳,跳出圈外哈哈大笑: “畅快,畅快!俺泼韩五很久没有这么尽兴了!” 洪七却撇撇嘴:“韩大哥耍赖呢,再战三十合,你一定会败场。” “嘿嘿,这不是没战三十合吗?俺老韩就是不败,你奈我何?”韩世忠赖皮脸逗着洪七。 吕将,嗯嗯,已经改名吕子曰了。实在看不顺眼这个便宜妹婿的泼皮样子:“子曰,,,” “行行行,大舅哥,俺老韩不扶墙,就服您。子曾经曰过:大舅哥此地不宜久留,快快早去海州。哈哈,哈哈,哈哈!”韩世忠边逃边笑,一会就没了身影。 安宁也是看着吕子曰的固执,哈哈大笑:“子曰兄,海州之地真的需要你这等人才呢。你是可以去教化百姓,兴办学校的。 这里事情,你们做的都不太对劲,不如一起去海州重新来过。咱们不要去搞什么杀人渡劫的把戏,咱们就劝百姓向善、互助不行吗?同袍之间,为何非要厮杀的鲜血淋淋? 看看如今东南之地!一两百年的文华积累,这才几个月就残破如斯,真的值吗?或者你们也不想如此,可你只要扯起反旗,就会是这个结果。 你不杀人,可你的同伴会杀人,地方盗匪、无赖会杀人,官军同样会杀人。杀来杀去,还有人能看见光明、善良吗?咱们何如去搞些建设,富民、强国去?” 陈颙也看着吕子曰,频频点头:“陈某是个粗人,说不出多少大道理。但是吕兄昔年曾和陈某说过圣教的微言大义,按照陈某理解,那便是刚才安公子的道理。 可是如今我圣教,却明显走了歧路。陈某不才,就想着要把事情拉回到他本来的样子,应该的样子!我圣教的根本,是要教人向善的,不该是那些杀人渡劫的内门把戏! 如果说是,那他内门为何就要藏着、掖着?他怎么不敢公开宣扬他的道理?他为何还要另立外门宣扬向善?他若直接说了他的主张,我圣教还能剩下几个信众?” “唉!子曰,吾日三省吾心。事到如今,吕某所思,自己前时激愤,的确也有自己不得意,想要挣扎的念头。说起来是一昧劝阻过方腊,可毕竟没能抽身出来。 子曰,正人先正己。吕某那时己身不正,行事自然少了理法。此后愿以附翼安公子、陈兄弟,一起搞建设,富百姓,劝向善。”吕子曰道。 数人在杭州纷纷扰扰地呆了月余时间,福州也有消息传来。 陈箍桶、乔思恭的人脉,海州的物产,海龙王的余威,福州的海商全都看得明白。 原则上,他们也希望海上能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力量可以依靠。海龙王自然是极好的靠山,但是具体怎么操作,他们还要亲自去一趟海州,见见海龙王传人的真身才对。 至于这次所求之事,那是双方都有利的东西。所以这些海商,都在全力以赴操办这件事情。如今收集的海船不下两百艘,足以应付这次转运所需。 甚至一些先行的海船,已经开到平阳那里,装载永丰过来的信众启程。 安宁觉得,自己不能继续留在杭州消磨时间。他要先一步出发,看看方明月在黄公岛立足如何了,到底能不能制造出足够的海上威慑? 出发前,安宁特意再次拜会童太尉。诉苦说靖海军此次南讨损失不小,然而海州防务的压力更大。希望能在军中采买几架床弩,好架在海边阻击海盗、盐匪。 童贯这些日子很忙,因为西军的南下平乱,原本计划的北伐就被拖延。金国那里很不满意,他们已经发起灭辽之战。大宋要不要掺和,你们自己商量着办! 朝廷也是左右为难,方腊是覆灭了,可这东南也不能撒手不管。如今东南各处疲敝,单靠原来的地方禁军、厢军可定不成的,那就要驻扎西军才对。 然而驻扎多少西军才合适?谁来驻扎?这就很磨人。童贯喟然长叹,西军还是缺人啊。 此前西军刚刚脱离西夏战场,就拉到大名府休整,准备北伐。却意外因为方腊举事,西军就要掉头来东南平乱。如今未及休整补充,再匆匆去北伐辽国? 真当西军都是铁人吗?夫战,勇气也。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西军在大名府休养的杀气全都泄在东南了,再去北方对战强敌?童贯也是忧心忡忡。 但是北伐燕云这件事,他童某人已经为之努力、筹谋了十年!如今岂能半途而废? 朝廷妙算,当然要求得万全之策。但是具体到作战指挥,又哪里去找万全的把握?无非就是赢的把握多少而已。此前有七八分把握就堪战,如今只是六七分就不能战了? 岂有此理嘛!童贯能做的,也就是把留在西北的种家军再抽调一部,会合了东南这边的刘延庆、王禀、王渊、刘镇、韩世忠等人北下燕云。 而此前在浙东留下争功嫌疑的郭仲荀、姚平仲、何灌、杨震等人,那就继续留守江南吧。大家都隔得远点,纠纷总会少一些。 此外北伐军中,也要尽量补充一些地方民社的弓手义军。比如安兆铭和他的靖海忠义军?有了宋江那三百人的表现,再就是斩杀俞道安的能耐,由不得童贯忽略他们。 按照童贯的看法,这个安兆铭果然是狄汉臣一样的豪杰之辈。不拖他下水去北边走走,未免浪费了人才。海州靖海忠义军,战力似乎也不差他西军多少,所以这次一定要征调。 因此,童贯这次与安宁的谈话,就显得分外亲切,也很严肃: “兆铭啊,你却是个世间难得的人物。咱家上次去信官家时,还特意点了你的名号。这都不用客套,咱家不是嫉贤妒能的人。当年的蔡相,咱家就曾一路推着他上来。 那却不是徇私,蔡相的确是难得的宰辅大材。然而咱家看来,你安兆铭的人材,甚至不差他蔡相的。决不是咱家恭维你,咱家还犯不上恭维你一个小年轻。 总之,咱家很看好你!然而大丈夫总要勒功燕然才好,莫要辜负了少年时光。像昔日狄汉臣那样的豪杰,才是咱们大宋人样子,才是我大宋好儿郎!兆铭以为如何?” 嗯?这是要干啥?招揽俺去北面对付辽国,顺便把靖海军也拉去填坑吗?这可不行!这次朝廷北伐,各种疲惫的算计,就不是哪个人能改变的必败局面。 自己要多脑残,才会去沾这种必败的晦气?但是这种先见之明,却还不宜说出来。还是收拾心情,先把海州根据地打理好再说吧。 俺们现在,也是潜龙勿用呢。 “太尉说笑了,若说好儿郎,还是东华门外唱名的读书人,才算大宋的好儿郎。” 昔日狄青的旧部焦用被韩琦寻了小错斩首。狄青心中不忍,立在阶下求情“焦用有军功,是个好儿郎。”狄青的意思,这都是大宋的好儿郎,何必胡乱糟蹋去? 但是韩琦却不屑一顾:“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此岂得为好儿耶!”就在狄青面前把焦用杀了。这耳光打的?啪啪作响呢! 后来狄青曾经叹息:“韩枢密的功业、官职与我一般,我只少一进士及第耳。” 要说狄青的功业,其实远过韩琦。就因为狄青少了一张毕业证书,便要低头受气,终于惊惧而亡。童贯一怔,他自然知道这些人物结局,心中也是一酸。 他童贯的功业,可比不上狄汉臣。论及出身,更加寒酸了狄汉臣。人家孬好还是个“人样子”,还留着一副卵子。他童贯呢?要啥啥没有! 如今官家信任自己,给了沙场立功的机会。可日后万一官家稍被人蒙蔽,自己的下场,难道还能好过他狄汉臣?绝无可能的。 这才是童贯一心收复燕云的兴致所在!只有自己封王了,才能落得身家齐全。 眼前的小郎君安兆铭,显然也看到这后果,所以人家就不想走狄汉臣的路子。但是他想怎么走下去呢?童贯很好奇:“莫非安兆铭也想唱名东华门外?” 安宁心说得了,这是张叔夜之后第二个想到这种可能性的人。果然有识之士所见略同,自己真要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太尉明鉴,兆铭还年轻,凡事总归要去试一试。怎么说呢?狄武襄公确实堪为我辈楷模。然而兆铭,却也不想有狄武襄公那样的憾事。 至于太尉所言,海州靖海忠义军此次南讨出兵两千人。总共战损七百有余,宋江又带去三百,尚存千余可战之卒。太尉若不嫌弃,尽可与张学士关托,料来必要应的。” 嗯嗯,就把事情推给张叔夜好了。大不了让赵子庄过去,反正他也是热心兵戈之人。 童太尉对安宁青眼有加,还有肉松的生意可以做,又惦记上人家千余骁勇敢战的靖海军。所以这些床弩之事嘛? 嗯嗯,虽然不太合适对外售卖,最后他还是允了安宁带走六架。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77章 海龙王 第77章海龙王 “王某这次跟着起事,现在想想,也是源于自己心魔未除的缘故。 然而王某老矣,也不似吕兄的大才。老夫就想去各地走走,看看这人间究竟是个什么想法?等王某走累了,还乞安公子能为老夫留个容身地方。”王寅站起向安宁做了个礼。 安宁赶紧起身扶住他:“这可使不得,王家叔叔却是安宁长辈,勿要太客气。若是王家叔叔不想留海州,何不去京师小住。那里有师师姑娘,或者,还能多享受一些天伦之乐?” “嗯?”王寅吃惊不小。自己早年诸事不顺,家贫无以为生,女儿的确是流落到京师去了。后来自己也知道了,可是那时为了圣教传法,生怕牵连女儿,所以王寅始终不敢相认。 安公子却如何知晓此事?莫非他与师师?嗯嗯,也不对,便是师师,恐怕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这安公子,难道真是生而知之的圣人? 不过如今,自己还是不要过去干扰师师的生活才对。 不过如今,自己还是不要过去干扰师师的生活才对。 看着王寅的犹豫,安宁也颇为鄙夷他的凉薄。明知女儿掉进了火坑里,都不想去捞回来?仁者爱人,一个连身边儿女都不关心的人,还指望他去关爱世人,创造什么圣教大业? 看他不太乐意,也就不去勉强他。自然,就算王寅想要游历天下,也还有很多首尾要做好。比如改名字落籍的事情,就一定要去海州完成。所以现在? 王寅已死,活着的,便是李寅了。 安宁一行,还是迅速东下钱塘,赶去方明月所在的黄公岛上。所见海船还是那么三十几艘,索性又把自己的几条海船也编制进来。 此前问童贯索要的几架床弩自然不会拖去海州,就在几艘大船上安装牢固。在安宁看来,床弩守城的价值,可未必有水师使用的价值高。 这个时代的水面上作战,大约还离不了拍杆、跳船一些手段,稍远距离,那就是弩箭射击、点火焚烧了。海上茫茫无可隐身,你若能先敌打击,那你就能立足不败之地。 床弩的准头差,那是因为射程太远。放在一两倍弓箭的射程平射过去?这个时代的木板海船,有多少都不够它祸害的。何况,弩矢之上,还可以帮上手雷? 演习的话,更可以在靶船上撒些黑药?那个壮观场面,就不是福州海商敢于想象。 安宁试过几次,居然还有意外收获。昌国群岛的鱼群聚集非常密实,他们几次尝试引爆靶船后,黑药震动下,总能带来大量海鱼漂浮海面,蔚为壮观。 赶紧捕捞啊!安宁一拍方明月的臀部。方明月不满地回看安宁一眼,顺便转了几下小屁屁,她的腰身就以一种令人诧异的角度扭曲起来,风骚极了。 这就没法继续干活了。安宁不耐烦地挥手斥退凑上来想要商量捕捉巨鲲的洪七,不是都把法子告诉你们了吗?照着做好了,不要再来打扰洒家! 洪七拍拍脑门,实在想不到一向睿智雄武的安师兄如何就会这样精之虫上脑?这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呢,安师兄的将来,一定是个大大的昏君。 捕鲸的事情,安宁早有计划。等到肥皂真正工业化以后,单靠养猪可未必跟上油脂的需求,何况,他还想用鲸鱼油点灯。 安宁记得,在电灯被用来照明前,美国家庭照明的主要来源就是鲸鱼油。直到1867年后,煤油才成为鲸鱼油的廉价替代品。 鲸鱼油点灯好处,就是耐燃。一两鲸鱼油,可以连续点燃三个时辰,而且没有油烟!这就不是这个时代的菜油、蜡烛所能媲美。 京师的达官贵人家中,每日点灯不要太疯狂啊,家里总是搞得乌烟瘴气怎么行? 何况,朐山南之南是后世的锦屏磷矿,若把鲸鱼油和磷混合组成,就能造出上好的长明灯。在大宋这种奢靡时代里,陵墓中的长明灯都是必不可少,而上等的灯油更加稀缺。 安宁出身道门,天然自带长明灯的促销法子。在一个密闭的箱子里装二两油点燃长明灯,封死箱子不要漏气。等到箱子里的氧气消耗完,长明灯就灭。 过几天打开箱子,氧气自然通进去,油灯里的磷自燃,再次把长明灯点亮,灯油也还有剩余?众目睽睽之下,由不得你不信服他。 而鲸鱼的骨架,可以把它运去京师之地,就放在酒楼的大堂里?啧啧,不要太好生意啊?或者,宫中也可以进献的。北海巨鲲之骸呢,可以尽显皇家气派,比花石纲粗暴多了。 按照安宁的规划、设计,洪七们此前在杭州时就做了不少皮艇。还有一些带有倒刺的捕鲸标枪、皮绳,皮绳上拴着不少浮排,用以牵住潜入水中的鲸,以待其体力耗尽。 大约是六人一组离开大船,乘着小艇追逐鲸鱼。这种专用小艇非常灵活,通常长三丈长,装备有带倒钩的捕鲸铦和长索。 鲸鱼一旦被标枪刺中,便要带着绳索和浮排逃遁,直到他们筋疲力尽地浮出水面。这六人就驾着小艇赶过去杀死鲸鱼,再用绳索拖到大船边,拽上岸去。 捕鲸的成本就是这么多。价值?一头长须鲸大约八丈长,重达千石以上,含油三百余石,赶上六百头肥猪呢。何况还有不少的鲸鱼瘦肉?嗯呐嗯呐,也可以开发做肉松的。 此外,将来总要开发机械设备,鲸鱼油可以做润滑油使用。鲸鱼皮?那就是军伍中甲胄、刀鞘等等零碎件的需用。所以,一定要把捕鲸活动当成靖海军的大事、要事操办。 而在那些福州海商的船赶到昌国之前,也一定要有成绩摆在他们面前才行。无论是天雷轰炸靶船,还是床弩远射,或者海上捕鲸,这些都必须让他们看到才行。 你忙活半天,人家却没看见,或者看见了不以为然,那就等于瞎忙活。一定要让他们真真切切地看见了、震撼了,海龙王的话,才会有人相信。 总之,安宁的意思就是,若是这次谈不拢,那么此后昌国群岛以北,你们福州的商船就不要再跑了。 然而这就是断人财路,形同杀人父母呢! 全天下都知道,汴京才是天下财货中心。你这样把人家阻隔在外,那不是招惹打架吗? 但却未必,能打架说明你还有一战之力。安宁这样布置,却让那些福州海商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所以他们除了听话,啥话都别再说了。 燕青大约是在五天后,才带着从平明接应信众们的第一批福州海船赶到黄公岛。百姓们做事情,总是喜欢拖拖拉拉。好在这次随船的福州海商们,也是大佬云集。 他们都是脾气好好,度量大大的一方枭雄人物,万万不会因为百姓的拖拉而不耐烦。这次抢先过来的目的,还是想要第一眼看到海龙王的传人,究竟是真是假? 此前福州流传过海龙王传人出世的消息,那一首华丽的诗词,那一抹惊鸿的刀影,那些片段账目,和海龙王的印信,都让这些海商心中五味俱陈。 昔日的海龙王,并不是简单抽税那样简单。他还会负责调停纠纷,保护海商不受盐商的欺凌。所以他才是海龙王,众人奉他如日月。 后来的郑提刑,就是一昧收钱,其余不管。大家虽然失望,但也没想要他一定如何如何。朝廷官员办事,不给你添堵就很不错了。 等到郑某某被人一刀劈了脑袋,这些海商其实又是欣慰,又是害怕。他们可没有郑提刑的那种权势,万一海龙王的传人找上门来,他们除死之外,并无其他好办法。 然后海龙王的传人就如昙花一现般消失,这些人的心思,才算渐渐活泛起来。再到方腊起事,那些盐商蜂拥跟进。但是他们这些海商,却只能继续观望,惴惴不安。 总算熬到了方腊被平定,曾经不可一世的盐商们自此一蹶不振。这些海商才算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可是由谁来领头?众人都是议论纷纷,举棋不定。 这下好了,海龙王的传人出来了。而且还有很多生意可商谈,很多好东西可以买卖?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必再讨论谁当头领的事情了。 所以,几乎每家海商都派来了能够终极拍板的大佬过来,只为确认一件事情,海龙王的传人,是不是真就是海龙王的崽? 眼见黄公岛渐渐靠近,一条大船停靠海面上,远处一只小船在波涛上摇摆,一支凶猛的巨大箭矢飞去,远处的小船顿时炸裂粉碎,海面上燃起熊熊大火。 另外一条船却在追逐一片波浪前进,又是一支巨大弩矢射出,那片波浪顿时沸腾起来,一条巨鲲从海中飞起,再次重重砸在海面,开始亡命逃窜。 一支小船紧跟着过去,渐渐在海上失去踪影。 天雷!巨鲲!这些海商纷纷咂舌,惊恐不已。陪同的燕青斜视他们,冷笑连连。 话说他要是第一次看到这些场面,也要头皮发麻的。但是燕青如今,对天雷之物已经很熟悉了,他的兜里也有一枚呢。 紧接着,那艘大船似乎发现了他们,远远响起低沉的呜咽声音。船上陆续升起巨大旗帜。一面青色巨旗的左上,绣着一个圆圆的白色图案。 燕青说那是青天白日旗,是海龙王的旗帜。 嗯嗯,旁边升起的那面白色三角旗,正中间绣着一轮黑色月牙的,是圣教佛母的海上明月旗,她也是海龙王的护法。 海龙王!圣教佛母?护法?这些海商还未从刚才的震恐中苏醒,又再次陷入震惊中。纷纷拿眼瞟向乔思恭,乃们圣教的佛母,怎么就成了俺们海龙王的护法了? 乔思恭面无表情,这有什稀奇的。老子还是圣教右使呢,难道也要跟你们说道吗? 安宁高坐在台上,等着这些海商上前拜见。这让他想起了幼年的那个梦,也是高高坐在台上,带着巨大面具,等着下面部落长老们的效忠、膜拜、祝福。 那个梦里,他才六岁。安宁叹了口气,特喵的,为何梦里东西总是比真实来的更快呢? 海商们逐一上前,他们一般都在手上拿着画像,向前仔细比对,然后大礼参拜。 画像上的男子四十左右,两撇小胡子威严地上卷。倒插的八字眉,左眉角一个大大的眉旋,肯定经过夸张的手法处理。 甚至有年老的海商还要颤巍巍伸手在安宁的左眉旋上揉几下子,看来是担心被人作假。安宁也是第一次看到“父亲”安郊的画像,的确与自己相似八九分不止。 安宁叹了口气,“父亲”,您老昔日未竟事业,就让孩儿今日帮您完成吧。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78章 明月如钩 第78章明月如钩 一个没有官府参与的海上缉私、仲裁、管理、收税单位?那就是海盗嘛。不过在安宁看来,古今中外,其实很多著名水师的前身,也都是受了朝廷招安的海盗。 所以,安宁并不以海盗为耻。甚至他还有一个梦想:一边当海盗,一边唱名东华门外。什么时候能把大宋海龙王与进士及第合二为一了,也算安宁实现人生理想的某个初级阶段。 他的“父亲”安郊,当年只是跨出一小步,结果就身死族灭。因为安郊的力量源头主要来自朝廷,他只是使用这些权力的官僚之一,并不能完全掌握这些力量。 现在,安宁却要更大步地迈出,却一点都不用担心。又因为他的力量源头,就是他自己。 要说大宋此时的海盗也不少,不过都还没能成大气候。台州的蛇潘岛几乎被海盗挖空,据说单单藏宝洞就有一千多个!不过也就这样了。 此外,南海上就是著名的占婆国海盗,他们和福建人合作经营了一条占婆到海南的走私航线。北面则是女真海盗,眼下只负责打劫高丽人和倭国。 所以方明月只凭借她的三十几条船,就能在黄公岛站稳脚跟,渐渐开始呼风唤雨。然后安宁再给她几条武装了床弩、手雷的大船,她基本就有了掐断大宋沿海南北航线的能力。 最近方明月的小日子过得越发滋润,分明已是三十多岁的半老徐娘,却把人生越活越回去,眼看着就要回到十七八岁的痴憨模样,没心没肺地糟践着那些短暂的美好时光。 这是但愿长醉不愿醒啊?安宁也很满足,能让一个女人腻歪在身边,而且活的越来越没心没肺,那本来就是男人的骄傲和资本。 然而再得意的男人骄傲,也无法改变就要离别的伤感。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张叔夜催促归期的信件,不断在戴宗、时迁的往返奔波中堆叠日高。 已经准备北伐了!老张就要离开海州!可是还有很多首尾东西要等着安宁回去交代。甚至连二嘎都开始急躁起来,小主子你可不能贪恋美色,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所以,现在的方明月,也只能再次把冰冷的铠甲裹在身上,恢复她杀伐果决的海盗本色。终究还是泪眼盈盈,临行前再次匍匐拜倒。官人,便送明月一首词阿好?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浪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将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谓经海波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齐无恙,如何渐渐如钩?” 安兆铭置酒东海碧波之间,与客共饮及旦。客请明月词,因用《天问》体赋以辞之。面对皎皎明月,他不思乡,不怀人,不吊古,而是紧紧抓着黎明前的刹那月色不放。 方明月愀然泪涌,按剑走下楼船。望向天际的残月余钩,回首喝令:“起航!” 安宁早已沉沉睡去。今夜的酒,又喝高了。 李白人生不如意,就去散发弄扁舟。安宁不如意时,却把一腔颓废尽数撒在明月身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涕下!” 安宁想要缔结一个前不见古人的海上王国,一个连接东西大陆,不断探索未知的海天巨人,但这一切,却要从这次的海龙王升旗开始! 他还想要一切事情都能有迹可循,有律可查。这天下,终归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某个人的怀中明月。也许到那时,他就能真的无拘无束了,他想要怎样荒唐、纨绔都可以。 什么君王不早朝?后世那些立宪的君王都快玩疯了。当将军,炼金丹,做木匠,或者跑去德国别墅躲新冠,多了去呢。人家的国度一样好好滴,也没见哪个亡国啊? 把帝国的所有权和治理权彻底分开。帝王不再作为运动员上场,而是作为裁判仲裁是非,从道义的高度引导文华的发展,维护国体的一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国之大事,在祭在戎。大宋四权分离的朝政体系曾经做的很好。那个什么都不会,只会做皇帝的宋仁宗几乎把大宋王朝推向后世的现代文明中。 可惜他没有儿子,而且中间又出了个王安石。 继承仁宗皇帝大统的神宗皇帝,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继统的合法性,刷出自己的存在感。所以,王安石就出现了。 无论主张对错,王安石变法的本身就失于剧烈,流于表面。但比他推动变法的那些失误更严重的事情,却是变法背后的麻烦:他挑逗了皇权的野望。 已经学会收敛的皇权,在他的变法召唤下渐渐独断专行。皇权的威严突破了官僚体制的束缚,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从神宗到哲宗再到徽宗,大宋四权分离的朝政体系被严重削弱了。 因为强推变法,王安石开始严厉打击与他政见不一的所有官员,把他们贴上“奸邪之辈”的标签一一打倒,而且还是往死里整!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自此开启了大宋的党争之祸,变法与守旧的官员,各持己见。纷纷指责对方是奸邪小人,四权分立的官僚体系被彻底撕裂了。 王安石的变法,也不可避免地渐渐流于表层之争。两党互相残杀,政策朝令夕改,结果就是底层官吏和民间百姓不知所从,纷纷倦怠不满。 帝国的高层管理者开始与帝国的基层百姓割裂,渐行渐远。所以,王安石这样的变法,其实得不偿失,更加失于目光短浅。 一个百年的帝国,人口上亿,财税上亿,若说它一切都没有问题,那就是在扯蛋!王安石看到了问题,他很勇敢,想要去改变。 可是王安石并没有看清隐藏在问题背后的逻辑,所以他忽视了那些更重要的问题。 司马光熟读历史,自然看到王安石变法带来的危险。所以一旦得势,他就立刻尽废新法,他要恢复祖宗制度,把渐渐嚣张的皇权重新束缚。 但他却忽视了历史的演化,并非来自祖宗制度,而是源于人心的叵测。 这个世道,是回不去的!历史其实一直都在都改变,一直都在变法,从来就没停止过。只要这世间还有人心叵测,这个世道就不可能真的故步自封。 司马光只是不知道历史的发展方向,所以才身不由己地怼着王安石的变法节奏翩翩起舞。大宋,终于葬送在这两个时代巨子一手引领的党争之祸中。 至于说赵佶如何如何不似明君?那都在扯淡。赵佶的确不似明君,但他也没有太大的作恶。最关键的是,仁宗时期的大宋制度,其实可以不在乎赵佶是否明君的。 但是现在的制度就不行,皇权高高在上,赵佶又要当运动员又要当裁判。于是,赵佶的轻浮,赵佶的好大喜功,赵佶的人浮于事,就能轻易葬送大宋的江山社稷。 安宁如果不能改良,那就要推翻了他们重来,只是那样实在累人。所以安宁首先想要的还是修补,哪怕他是在筑草为城,终究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一些。 或者咱们还可以先做个样板工程?先在自己的地盘上试验好,别人爱跟不跟的,随他。 安宁的想法就是,借用仁宗时期四权分离的朝政体系,持续压榨官僚系统的动力。咱们可以用科举制度选贤治国,但是也要引入民间推选的议会监督他们。 只要赋予这些议会真正的选举、罢免权力,这个制度还是可行的。至于怎么监督、管理这些民间选举产生的议员,那啥,不是还有邸报、驿站系统可以做文章吗? 但是这一切,距离他还太遥远。安宁眼下能够影响的,依然只有郁洲岛,和这东海的万顷碧波。所以,安宁打算从郁洲岛上开始试行这些主张看看,不行再改嘛。 说是这样说,安宁还是希望这些基础性的东西不要改动太频繁。太频繁的改动,那他与王安石、司马光的斗法,又能有多少差异? 他还要等陈颙、蓝细禾们归来,将来怎么做,要让他们也能认同才行。可是陈颙们正在捕鲸,蓝细禾们还在第二批的船队上。所以,安宁就剩下荒淫昏庸一条路可走。 这些天,安宁都躲在船舱里,也未必真的就是一昧地胡天昏地。他要筹谋的东西很多,但是在思虑成型之前,他也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表述好这些。 然后呢?福州海商们就在船上,都在等着他这个海龙王定下条条框框,就要在这万里波涛间一步步去实施。而他一旦定下了调调,再想改就很难了。 因为海上这么干了,难道陆地上的郁洲岛还能另起炉灶不成?依然要这么干!可以说,怎么和这些海商定规矩,海龙王的规矩是什么,已经成为一个绕不过去的坎。 船队勉强开行,驶过了长江口,还是要在海门再次停靠,方明月白白浪费了几度春宵。 安宁醒酒了,陈颙和洪七也赶了过来。舱外传来纷纷扰扰的声音,却是陈颙、洪七、石秀等人正把一条小船往岸上冲去,小船的后面翻起一片波浪和水花。 很快,一条巨大的鲲鱼被拖上了沙滩。众人惊叹不止,这条巨鲲足足上千石不止呢!还是海龙王威武啊,连这样的巨鲲都要俯首。 咱们?咱们又算哪根葱呢。 要说这些海商,过来之前也打听过海龙王传人的年纪,才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所以他们来时,可没少想要分庭抗礼的心思。甚至揣着施恩、救济之心来的,也不在少数。 但是如今都已纷纷收敛了心思,海龙王的威仪、实力就不是他们能够企及万一的。 能搭上海龙王的顺风船,老老实实做大自家生意,才是最现实的主意。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79章 大海的规矩 第79章大海的规矩 第二批海船也载着移民泊来海门,蓝细禾、武松、燕青、解珍、解宝、罗闲十等人纷纷进来拜见安宁,看着沙滩上的正在肢解的巨鲲,众人都是惊诧莫名。 赶紧开会吧,安宁却没有多少兴奋的意思。他的心中,依然惴惴不安。 安宁认为,张家姑丈信中提到的东西很紧要,比如参加科举,入学海州,洗白身份等等。他需要一条能独立行走的人间道路,张家姑丈正在不遗余力地帮他筹谋、运作。 但是海龙王的这些事情,却要在回海州前的海面上谈妥,绝不能跑到海州那边慢条斯理。张家姑丈是朝廷的大忠臣,怎么可能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安宁走上海盗的邪路? 在回到海州之前,在郁洲岛的体制操作之前,他需要先画定出一些底线。比如契约式的税务制度?也就是说,他可以找这些福州的海商们收税了。 安宁的要求很简单,福州海商此后要向他纳税,税率是十税一。那些海商纷纷不安,终于一位林姓老者颤巍巍地表示抗议: “这个,海龙王明鉴。此前老海王收税,是比拟广州市舶司的百五规矩。甚至后来福州都没有市舶司,我等向他们私下打点,递出去的好处,也只有百之三四。 如今海龙王一下子就要提到十税一,这个嘛,这个嘛!是否有些突兀,定的太高了?” “嗯?市舶司收税后,或者你们打点官员后,地方官府、官员帮你们做过什么? 没有吧?我这边有。我的水师会给你提供海上保护,避免你们被海盗袭击。你们拿到海龙王的货物完税证明,就不用在其他海面上为这些货物继续交税。 如果有人找你们收二遍税,你们可以告诉我,我会去帮你们去讨回来。我还可以试着为你们开辟一些新航道、新海图、新码头,你们的海船就会走得更远。 嗯呐嗯呐,此前官府需要征用你们海船时,也没给你们多少费用吧?但我这里不同,我会比照市价征用你们船只,就像这次请你们帮我运输移民一样。 你们还可以帮我造船,我这里需要很多海船,这些海船的价格一样跟着市场价格跑动。另外,我还会在福州设一个办事处,把海州产品在南方的营业交给你们做。 具体怎么做,你们可以成立一个商会,有事商量着来。原则上,可以采用少数服从多数的办法去落实。我这里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具体运作商会的办法。 福州的办事处也会参与你们的商会,大家议定的事情就转来我这里用上印信。这样你们就能自主决定以后要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原则上,我是放任你们自治的。 一句话,自己过好日子,海龙王就会尊重你们的主张,只要你们不是心存叛逆。所以,海龙王的税赋虽然是十税一,但却能给你们提供很多服务。 何况,不但是你们,将来所有涉及到靖海忠义军的工商贸易,都要按照十税一的章程设定。当然,农耕税、输粮税可以轻一些,就十二税一吧,此外再无其他苛捐杂税。 这叫制度,我给你们提供安全保护,你们给我照制度纳税,咱们各守自己的本分和义务。大家都仔细讨论补充一下,争取在回到海州前定案用印,如何?” 一个海盗头子对着一群海商侃侃而谈,大谈制度、税赋、本分、义务,怎么看都是很搞笑的无厘头,但是这些海商却无一人觉得此事好笑。 他们仔细盘算了半天,终于纷纷点头,若是这样,那也应该可行的。此后一路上,他们都在继续商谈具体的商贸细节,各种文书契约相继签订用印。 安宁松了口气,这个海龙王的招牌,总算落在了实处。 此外,安宁委托海商在帮他福州定做上百艘的崭新海船,大约分为五十料、一百料、四百料、七百料、一千料的规格不等。嗯呐嗯呐,以后每年都要添置的。 安宁想要在海州建设自己的水师,方明月那里,也要补充一两艘千料大船撑场子。这些海船规格大小不一,很多地方都要改良特制,总共折算了五万多贯钱。 货物上的供应,炒茶、肥皂、白糖、青砂壶、瓷器、鲲油、精盐等等都可以逐渐提高供应量,而回船货物则是红糖、硫磺、稻米的供应。这样就能来回满载,皆大欢喜。 眼看着海州在望,安宁收拾好心情,慢慢恢复他斯文人的本色。 上下打量着搬下海船正在重新组装的巨鲲之骸,张叔夜惊叹之余,眼中也流露出疑惑: “兆铭啊,你真打算把这玩意运去京师展示?那却要戴好头盔才行。不学无术啊!你知不知道会有多少王侯将相打上门来,踩扁你的鼻子?” 老张心情其实不错,只是因为此前事情太多,压抑了。“所谓巨鱼死,王侯毖。大星坠,干臣陨。你这么胡乱张罗,可不是在心怀叵测吗?你还想不想科举进士了?” 呕啊?还有这些说法?那啥,燕青,燕青!赶紧把这些骨头拆了,抬到外面埋掉。不过这鲸鱼身上可有不少宝贝,咱们悄悄地干,别要那么嚣张就好。 “这次南讨东南的首尾处理很好,咱们海州靖海军的里子面子都算赚足了。嗯嗯,这些海商也很不错,你把他们好好用起来,将来也能为朝廷出力的。 但是你自己,却不能偏了方向。这是大宋,无论将来做什么,都要有个拿出手的身份才行。昔日包龙图可以喷口水到仁宗脸上,寇莱公也敢牵着真宗皇帝的衣襟让他坐下。 你道为何?因为这大宋!始终是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有了士大夫这身份,你便是朝廷的一部分。至于那些赳赳武夫,无论他们多少劳苦功高,却依然只是朝廷的鹰犬! 便是做到狄汉臣又能如何?还不是惊惧而亡!如今的童太尉,呵呵,他将来如何收场,怕是也很难说清楚。老夫当年就是看透这些,才硬着头皮去考试制诰,混个进士出身。 你将来也要做大事的,那就不能弱了底子。若你没有进士出身,天下人都不认你时,难道你还能杀尽这天下不成?所以科举的事情,需要认真考虑起来。” 嗯嗯,这是张叔夜第二次和自己谈这件事了,只是这次更加苦口婆心。上次在杭州,童贯得知他不愿从军,也是一口道出这条出路。看来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勉为其难了。 “姑丈所言,安宁也想过。不过安宁听说大宋朝廷取士,曾经说的明白,僧道还俗等人,都不能入科举考试呢,如之奈何?” “呵呵,你却是海州府怀仁县吕家沟人氏,从学的也是本地鸿儒宋子朗。何况昔日英宗皇帝有诏曰:工商杂类,有奇才异行者,亦听取解。汝安兆铭者,便是那天下奇才也。” 这样啊?那啥,咱就赶紧办手续吧。对了姑丈,您在去济南之前,麻烦也帮俺和陈家小娘子的婚事操办了吧。这几日,她可清瘦了好多。 你活该!提起这个,张叔夜就幸灾乐祸。你的什么海上明月词,如今传唱得海州到处都是!谁家小娘子能忍受未婚夫婿这样风流?她没拿刀砍你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这事?啧啧,大海上的事情,怎么也会传到海州来?然而这种风流韵事,又不涉及他海龙王的终极秘密,谁能忍住不说?何况那首词? 当真是绝妙好词啊!连老张都要赞赏不已。 此前张叔夜看到儿子张伯奋安全无恙,但是精神却很颓废,他的心中也是恻然,暗暗后悔自己的冒失、侥幸。若非安宁去的急,还不知道惹出多大的事呢。 既然儿子的确不太适合领军,那就索性把他哥俩从义军中提溜出来,避过朝廷北伐再说了。张叔夜已经接到上谕,自己升转龙图阁直学士,知济南。 想想当日安宁的判断,张叔夜喟然长叹。这朝廷北伐终究还是开始了,但是自己离开前,还要忙着把安宁进学的事情安排好。 此前想着安宁能做个地方豪强就算不错了。现在看看,还是没能发挥出他的能力。 总在地方上当个土财主胡乱厮混,的确有些屈才感觉。如今嘛,盘子里很不差钱了。所以地方豪强要悄悄去做,官场上的文章也该亮起来。 海州府的州学名录上,安兆铭的学籍就被落在怀仁县吕家沟。海州府每年县学、州学考试都是放在秋季,这次也被老张略略调整点时间,好在自己离任前结束考试。 所以安宁回到海州后,只是匆匆把事情分派一下,就一头扎入紧张的学习、考试中。自然连考联中,那些地方县令、通判并不愿在这些小事上杯葛张大学士。 这种求学的事情,若是按部就班去做,安宁最少要四五年后才能如愿。那么三年后的汴京省试他就没法参加了,想要赶六年后的再下一届? 怎么可能?那时早该靖康之乱亡国了,没有再下一届的说法。 张叔夜虽然不知道这些历史大势,但他却另有担心。因为新来的海州府知州钱伯言,此前在知袭庆府时也讨伐过梁山泊。但他却被宋江一路杀透突围,流窜到楚州、海州生事。 最后却被张叔夜得竟全功?钱伯言费了老大力气上下运作,才算捞到一点汤水喝。 文人相轻,天下读书人的德行无外如此。就算钱伯言没法和张叔夜较真,但他对梁山泊的人,或者收留了梁山泊残部的安宁会如何看待,其实很难揣测。 所以,决不能让安宁的科举之路阻在老钱手上。张叔夜几乎是抢在钱伯言入城前,才匆匆办好了安兆铭的州学资质。 好悬啊?张叔夜和安宁都长舒了一口气。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80章 妾身也要一首诗 第80章妾身也要一首诗 此前张伯奋、史进所部回到海州后,留下几条船在海上一直不敢靠岸。一群人轮班值日,所有事都要亲力亲为,一起忙着在郁洲岛上悄悄挖坑填埋金银,构建哨所,设置陷阱。 他们这一路上都在提醒吊胆,总觉着安宁的命令太过儿戏。所以回来后就秉明张叔夜,压根没敢按照安宁的说法,胡乱把这些宝贝藏进大慈禅寺的那所小院里。 鲁达、陈西真的确都有万夫不当之勇,看守此前的百万贯家私,或者还能嗨的住。但是如今却是上千万贯的巨额财富,就绝不是两位江湖豪杰就能够镇住场子。 必须是大军的驻扎所在才能真正放心。 此后因为靖海忠义军已经被选编禁军北去,所以留下的这些“老弱残兵”再次降格,编为“靖海忠义社”。性质上属于地方的保伍乡兵,与禁军﹑厢军不同,不脱离生产。 名义上已经成了不出戍地方的乡兵,自然退出许多有心人的关注。但是郁洲岛却又没有重置东海县,依然还是靖海忠义军的驻地。 哪怕被改编禁军了,也不能改变这种属性。即便此后钱伯言再怎么折腾,他也干不出前方打仗,后方断粮的勾当。 靖海忠义社在郁洲岛的军事训练、操演,此后就完全交给陈颙、史进、朱仝、燕青、云龙、等人忙碌。这次的训练大纲参考了南讨作战心得,更加针对性,也更加严苛严厉。 陈箍桶、吕子云、张伯奋、张仲熊、蓝细禾等人开始整顿、清理军中律法。编撰移民档案入籍海州靖海忠义社,安排移民们开荒、晒盐,或者进入郁洲岛的工场工作。 李俊、阮氏三兄弟、张横、张顺兄弟却被悄悄抽调出靖海军,他们要负责编演水师,而且一刻都不能停顿。海州的一些海船继续租借着,因为鲸鱼油的未来需求量太大了。 而且此后,这种抽调就要成为常例。只有那些忠诚、善战、敢战的军中好儿郎,才能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水师中。水师的指挥长官,便一直是陈颙担着。 福州海商这段时间一直在海州、郁洲岛、怀仁、沭阳等地考察转悠,对于海龙王的眼界也是啧啧称奇。这个地方说偏不偏,说要害不要害,全看你有多大的牌面。 看着靖海忠义社三千悍卒的残酷训练,以及日渐成型的水师规模,还有黄公岛那里的明月盗。一众海商纷纷相信,如今海龙王手里,缺啥都不会不缺了牌面。 那啥?听说海龙王还要参加朝廷科举进士?啧啧,这才是当老大的气度。 嗯嗯,马上就该参加海龙王的婚礼了。咱们福州来的兄弟们,可不能输了场面。人家是朝廷龙图阁直学士主婚礼呢,此外还有猷阁待制证婚?乖乖额的隆咚哎。 但是陈西真的心中,却窝着一肚子火。这结婚嫁女哪有如此仓促的道理?议婚、纳采、问名、纳币、请期、亲迎,六彩之礼,别人家都要忙乎大半年,咱们才三天就要正日子? 陈丽卿的那些师兄弟们,最近也是频频发难。此前军中较量都是一对一的单挑,如今却是三才阵、五行阵、八卦阵、十面埋伏阵地群殴! 安宁总算理解昔日武松在海滨之战的那种艰辛、痛苦、伤心欲绝了。 然而只要能把媳妇娶进门,俺就随你们折腾! 安宁充分发扬后世过来人的无赖嘴脸,打不还手,还要问您手疼吗?骂不还口,屁颠为您沏来一杯香茶,还能如何? 入洞房的时候,很多伴娘拦住去路。领头的师妹荀英有些尴尬,有些不甘,有些期盼。 “妾身也要一首诗!”身后顶着红盖头的新娘子陈丽卿,带着哭腔说出自己的心愿。 “唉!”安宁也是惭愧不已。 可是,俺原本也想着要从一而终啊!奈何这腐朽的大宋制度,对俺们男人来说,也太放纵了,太荒唐了!由不得俺去守身如玉呢,怪俺咯?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啊?!原本对安宁嗤之以鼻,勉强过来证婚应酬的徽猷阁待制、海州知州钱伯言目瞪口呆。特喵的!谁谁谁说的这个安兆铭只是个赳赳武夫的?老夫去撕烂他的嘴啊!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样的诗句,人生能得一首,就已经很圆满了。昔日盛唐的张若虚,不就是一曲《春江花月夜》吗?谁敢自吹比他强? 新房的门额上,来回往复地堆叠张挂一缎七色彩绸,碎裂其下如穗。 安宁横抱披戴盖头红的新娘豪迈踏入洞房,后面的宾客们,争相撕裂那门额上的彩绸穗片而去。明日的海州城内,各处店铺纷纷悬挂,谓之利市缴门红。 等到安宁把新娘放在婚床上,二人就各执彩缎绾出一个同心,谓之牵巾。之后安宁以瓜于笏,新娘搭他手上。面相向,安宁倒行出,至陈西真、张叔夜、吕氏座前恭拜毕。 此后新娘倒行,二人再相携退回洞房。男左女右对拜,就坐婚床上。伴娘争以金钱彩果散掷,此谓撒帐。然后各留少许头发,出疋段钗子、木梳头须之类,谓之合髻。 再有以彩结连的两盏米酒互饮,谓之交杯酒。饮讫,掷盏并花冠子于床下。其盏务必一仰一合,曰大吉。则众喜贺,然后掩帐讫。 再然后?宾客们喝酒去吧,没你们啥事了。 钱伯言相携张叔夜一路走去,细看宾客居然千余众,其中不乏八闽富豪之辈,啧啧称奇。 又见那些宾客的贺礼,琳琅满目,粗粗估算价值,不下万贯财货,心中骇然。再翻检新郎送过新娘子的彩礼,所见上好的金沙,足足装了四石,上面覆盖着各种绫罗绸缎。 其他五谷彩礼,却都是吕家沟从今年的田地收成中精挑细捡,吕家姑姑忙的彻夜未眠。 “这、这?张兄,钱某却听闻,那安兆铭孑然一身,投靠张兄来,如今也不过半年有余。如何就能备出这多彩礼?某粗粗算去,总不下两万贯呐?!” “喔喔,钱兄是问这些啊?”张叔夜心说这算什么?你要是知道安兆铭的千万贯身家,难道还要投河上吊不成? “安兆铭昔日擒梁山泊,所得赏金不下一万七千贯。后来他又揽了童太尉好多军粮营生。海州这里,也做出一些生发的货品,所以这区区两万贯,他还倒是拿得出来。” 原来如此啊?此前只以为安兆铭是赳赳武夫,没想到这人的诗词也是如此华丽、应景,竟是个文武双全的好儿郎啊!钱伯言再次慨叹。 “呵呵,诗词此事却另有说法,钱兄可知那新娘子为何一定要索诗吗?”所谓文人轻薄,一提起这些风月事情,两位满腹经纶的朝廷学士、大员立刻猥琐、咸湿起来。 “某家听说啊,这个安兆铭,他此次走海上来,却在万里波涛间偶遇月仙,缠绵多日乃相别离。告辞时候,那月仙却要索他填词,这安兆铭就即兴曰: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浪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将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谓经海波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齐无恙,如何渐渐如钩? 钱兄却来品品这首《木兰花慢》的词句意境,与他今日的洞房之诗,高下如何?” “竟有此事?”钱伯言慨叹良久。这首《木兰花慢》,此前未听说过,应是新作。要说应景之事,差相仿佛。不过意境上看,钱某更喜他今日的洞房之诗。 “呵呵,某家也是这样看法。若是今夜的诗盖不过海上的词,怕是安兆铭洞房难谐啊。不瞒钱兄说,这首海上明月词,海州到处流传呢。你说安兆铭今日这诗,他不写成么?” 两人挤眉弄眼,哈哈大笑。一起驻足观赏院外的烟花盛景。 大厅里灯火通明,却并无一丝黑烟袅袅。窗外的烟火,却更如春日的花朵般,争奇斗艳。甚至空中,还淡淡留下“百年好合”四个烟花痕迹,满园宾客皆叹为观止。 “师兄,师兄,你看到俺刚才的烟花了吗?”洪七一头撞了进来,打破安宁和陈丽卿意乱神迷的温馨时刻。 “啊~!”这是陈丽卿羞愤的哀鸣。“滚蛋!”安宁愤怒的嚎叫随之响起。 洪七抱头鼠窜,大发恨声:“武松!武松!你且出来,与小爷大战三百合!” 福州的海商们在完成考察、对接商谈后,喝过海龙王的结婚喜宴,兴高采烈地回航了。 跟随他们回去福州的人当中,还有乔思恭、罗闲十、雷横等人,他们要在福州建一个办事处,专为处理海商诸事。 此外,三人也被安宁秘密嘱托,暗中关注二姐安云儿一家的安全问题。特别是外甥林长生,不能有任何闪失。 原本罗闲十、雷横还会觉得这件事可能会劳神费力,亚历山大。他们搞不明白为何老乔会如此淡定?到了福州不久才明白,这件事其实很容易做好。 因为每天下午,林小夏的驴车就会拉着八大桶鱼丸,不紧不慢敲着类似木鱼的东西“咄、咄、咄”走遍南台的大街小巷。他们只要买一碗“林记”鱼丸吃吃,顺便唠唠嗑就好。 嗯呐嗯呐,这“林记”的鱼丸,当真是神仙美味啊。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81章 靖海忠义社 第81章靖海忠义社 新婚燕尔,偶尔去郁洲岛上观摩一下靖海忠义社的训练,还会下场子练练腿脚,多数是时间都沉浸在州学读书上。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就是安宁这样子。 这是海州知州钱伯言对安兆铭日常活动的观察了解。 钱知州日理万机,毕竟不能把太多时间和精力放在一个州学的生员身上,所以难免要把安兆铭进行面具化的简单勾勒。 但是安兆铭毕竟也有些与众不同,他还有个靖海忠义社的指挥使身份。虽然这个所谓的“指挥使”职务,依然是个没有薪水的民间“官称”,当不得认真。 奈何海州目前可以依靠的军事力量,的确也只有这支队伍了,由不得他钱知州不惦记。就算他对靖海忠义社的现状感到不满,毕竟有也比没有强。 这个靖海忠义社,其实钱伯言是想要纳入自己掌握的。但是中间却有个麻烦,因为它的前身是靖海忠义军,已经编入禁军北伐了,他自然不能强行断了靖海忠义军的根基。 童贯的调令早已过来,海州府的一千靖海忠义军将被正式编制禁军,由副指挥使赵子庄率领去大名府。他们将要在那里接受西军整编,列入武功郎韩世忠的序列。 而赵子庄,将作为录事参军进入童贯的幕府参赞军事。 这些事情,也都是安宁此前的筹划。安宁觉得,韩世忠是个好同志。跟着他,海州义军最少不会胡乱丢了性命。 被西军挑剩下的人,就再次组成新的靖海忠义社。一字之差,战力上的反复折扣就被折成了麻花。这支靖海忠义社的战力,完全符合大宋随处可见的民社弓手常态。 钱知州曾经安排过几次比武测试,他从山东带来的几个随从,身手高绝,能够轻易折服史进、云龙、杨志、燕青、朱仝等忠义社的大小头领。 这些忠义社的大小头领们,对钱知州随从的花样功夫叹为观止。甚至燕青、云龙这些小年轻还想找他的随从拜师学艺,却被人家钱伯言的随从,骄傲地拒绝了。 呵呵!钱伯言暗暗得意,自己这几个随从,每月支取的薪水高达百贯钱,当然不俗了。 据说靖海忠义社的这些人当中,武功最高强的家伙叫武松。他原来是梁山泊的巨寇,后来受伤了,就被安兆铭带在身边,当做私人保镖使用。 想想也是,一个读书人想要在海州混日子,并不容易。此前还有个知州做靠山,如今靠山却长腿走了。那么传说中曾经文武双全的安公子,自然不能再如此前那样嚣张。 不过这厮的才情当真不俗!钱伯言有一说一。最少安兆铭的那首诗、那支词曲,他钱某人就曾憋足了力气,也没能憋出一首相仿的格调来。 但是这世道,终究不是靠着一首诗、一曲词就能填饱肚子。钱伯言久历人事,还没脑残到听人家一句诗,就犯贱地扑上去抱大腿。 自然那些靖海忠义社的人,也不会如此脑残。 那就说明,人家安某人,还是有很多别人没看到的手段才对。可是在老钱看来,安兆铭对靖海忠义社的控制,更多还是财货的支撑。 所以,安兆铭为甚这么有钱?他又为甚这样舍得花钱?就必须弄清楚这中间的逻辑。 乾贞记生意很好,炒茶、精盐、肉松、肥皂、灯油的特色都是一绝,甚至还有糖霜?那些物件却更加紧俏,难得一见。 说实话,对于炒茶、精盐、肉松这些货宗,若非有朝廷“椎买”定策,他安兆铭的油水还会更加丰厚几倍,如今却要与地方上分润不少去。 其他肥皂、灯油、糖霜等等,据说都是南方传来的海外奇货,数量不大。钱伯言就没怎么关注,再好的东西,走上不量,就没多大意思。 当然,这也是相对而已。 钱伯言就曾和安宁聊天时,闲话叹息了一句,自己老家钱塘地方被方腊贼祸害不轻一下,若能得些南北物品的贩运机会,多少也可以补些民生的艰难云云。 就这个意思吧?他家的商铺自此接上乾贞记的商路,看起来货品数量的确如他所料,都是不太多的意思。然而其中的利润,貌似还真的很行? 武松正在杀猪?!这是钱伯言视察白虎山下的乾贞记作坊时,吃惊又好笑的地方。 因为杀一头猪,就可以白得这头猪的下水。具体说,武松真正惦记的,便是那副能臭死人的猪大肠子。一条能打虎的好汉子啊,居然要堕落到啃猪大肠子渡日! 按照钱伯言此前得到的江湖消息,武松的确是条打虎汉子才对。也许他真打死过生病的大虫吧?钱伯言多少有些泄气,江湖人物,大多名不副实。 自己此前派兵去清剿梁山寇时,还是太过看重他们了,总想着万全之策。结果在自己万全之策尚未张罗出来前,就被他梁山寇钻空子潜逃了? 白白成全了张某人的功名啊?钱伯言叹息不已。 大家都是读书人,张叔夜的文凭含金量甚至还没自己过硬,又能厉害到甚样地步?据说张某人诱引梁山寇攻城时候,还差点弄巧成真,被人攻破城门呢。 嗯嗯,却是被这个安兆铭堵住了城门,才算化险为夷? 也是,安兆铭是他张某人的亲信,只要胆子大一些,加上书呆子气一发作。堵住城门后,那些民社的弓手就要前后两难。再去发狠射那梁山寇几箭,估计这些梁山寇也该乱阵脚了。 单纯只是这些猜测也就罢了,真正让钱伯言为难的是,这靖海忠义社不过千人的队伍,战力如何就不必再说它。但它每月的钱粮支出,却非常地扎眼。 甚至,就算安兆铭愿意脱手给他,那也不是他钱某人的财力能够应付。 要说安宁当真不算差钱,所以他制订的靖海忠义军俸禄等级,甚至还要优于禁军制度。每月兵饷由禄米、薪俸、贴补、奖赏四部分组成。 青训营不谈他,一帮子小屁孩拢被他在一起学文学武,那就是个赔钱货。 主营乡兵则分上士、中士、下士。大约就是中士的每月禄米两石,俸钱三贯,其他军袍等物、年节赏赐。总体上每年八九十贯的收入,绝对不差一般农家耕种田亩的收获。 新进的下士俸禄要少些,但是上士以上的军务人员却按阶级之法递进。这种收入已经比老张此前的义军待遇提高不少,所以他的军心可用呢。 不然的话,就算是钱伯言是在走马观花,就算他安兆铭要刻意混淆隐藏,靖海忠义社的家底子,也不能被他遮掩到如今这样滴水不漏。 钱伯言大略看过靖海忠义社的账目,一个靖海忠义社的弓手,每月就要分摊支出十贯钱!其中七贯钱用来支付薪水和禄米,另外三贯钱都是装备和训练的损耗?一笔糊涂账。 什么叫做装备啊?按照那些专业人士的说法,就是草鞋钱!这支靖海忠义社的队伍,最拿手的训练就是每天出操跑步,每天最少糟蹋一双草鞋才行。 这是几个意思呢?以后上了战场,方便大伙儿当逃兵跑路是吧? 按他随从教头王大拿的评估意思,这些人,并未改变梁山盗寇的本色,还在吃安兆铭那个纨绔的肉头呢。海州府与其把大量钱粮投到他们身上,不如自己另建新军。 当然,其中也有些麻烦的首尾就是,因为靖海忠义社的待遇摆在那里,自己的新军待遇也没法太低。钱伯言琢磨一下,新建一支五百人的义军队伍,一个月就要五千贯的支出。 海州乡绅们对钱知州的提议更加支支吾吾。如今海晏风清,咱们真有必要大兴兵戈吗?万一汴京那里传来问话:汝意何为?那,那,咱们不是自找麻烦? 因此,他们情愿捐些钱粮给那支只能吃饭不能打仗的靖海忠义社,也不愿意再多掏一文钱帮他钱某人另建新军,因为此事潜在的风险很大呢。 总之在他们这些乡绅看来,所谓地方弓手民社都是那个样子。养着靖海忠义社这千把人做做样子,贪图个心里安稳就行了。 实在没必要再去折腾一支新军。新军?新军就不是样子货了? 何况,如今靖海忠义社的花费大头,还有那个安兆铭在前面扛着。若再另新建一支队伍?谁来担这个军费的大头? 钱知州也是无语,他只能改变策略,设法往靖海忠义社的队伍里掺沙子。 靖海忠义社的逃兵不少!这是掺沙子后传来的一些靖海忠义社的内幕消息。 很多人在报名预支了薪水、安家费后,没干多久,就悄悄逃掉了。然后家里人再帮他稍稍遮掩一下,过些日子又来报名,重新入社,再拿一遍安家费乐呵渡日。 啊?钱伯言惊讶的难以置信?这特喵的安兆铭真的就是个肉头户呢! 后来,被钱伯言安插在靖海忠义社里的这些沙子们,因为表现优秀,也陆续和队伍打成一片,很多人会被领导看重才能,就派他们押送肉松去大名府。 然后总会被西军那个出了名的泼韩五大浪淘沙,强行留下从军。由不得你挣扎,老韩看重你是条汉子,就是你家祖宗烧高香呢! 快快快!这脸上都刺青了,你逃都没得逃。 也有些表现不太好的人,就干脆玩失踪去。查到最后,却被关在某人的工场里日夜劳作? 这个安兆铭其实不傻,他虽然出了不少钱养兵,但是这些兵也要帮他干活。一天干多少活都是定额,干不完你就别想回大营过日子。 喔?原来如此!钱知州总算闹明白安兆铭和他的靖海忠义社,以及这些海州地方乡绅们,干这些混乱事情的背后逻辑了。他们这就是各取所需,狼狈为奸嘛! 说白了,安兆铭的钱并没有白出多少,因为他把自己工场的劳工钱省了。地方乡绅么也没花冤枉钱,因为他们只要把靖海忠义社摆上台面而已,实际的养兵花费却极为节约。 怨不得自己没法有效掌控这里的所有东西,他们都是被内部的利益输送链接架构起来的。张某人当真是个厉害人物啊!钱伯言为之咂舌不已。 他自然将这些老辣至极的布置手段,统统理解为前任知州张叔夜所为。安宁也只是仗着他先天的小聪敏,或者执行给力罢了。 那么,自己想要完整掌控这一切,突破口依然还在那个安兆铭身上。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82章 请来海上一战 第82章请来海上一战 就在钱伯言的眼皮子底下,郁洲岛上新开发的盐田,也日渐成型了。 建盐田需要在气候温和,光照充足的海边滩涂。郁洲岛西南靠近陆地的那片地方很平坦,安宁觉得很适合拿来晒盐。 钱伯言过来视察时候,暗自大骂无脑啊?这里原本更适合架起连接陆地的浮桥,沟连交通才对。但是被他这些盐田纵横交错地改造下来,人为增加了不少交通阻碍。 盐田的结构简单,就是分成两部分:蒸发池和结晶池。先将海水引入蒸发池,日晒蒸发到一定程度时,再流入结晶池,继续日晒,就会逐渐析出食盐来。 靖海忠义社此前早已挖好了几个盐池。随着广丰迁徙过来的明教信众加入,如今岛上人手更加不缺。所以晒盐的计划就提前进行了。 “引盐池之水晒盐,设盐池百米,晒海水一尺,可得粗盐一千五百斤,苦卤五百斤。” 这都是经验计算得来的成果,但是安宁却不想要这些粗盐。靖海忠义社什么时候做过那种粗糙玩意了?所以他要制作精盐。 就是说,将粗盐再次溶入清水中,然后加入碱土调和。用木炭铺垫过滤纯净,再把过滤后的纯净盐液引入洁净平滑的水池中,再次暴晒结盐,可得细盐一千三百斤。 “如今盐价一斤四十二文,盐税一引值六贯,抵盐一百一十六斤,每斤合二十八文,加上运脚二文计三十文,每斤只能得盐利十二文。 但是精盐每斤就能售价六七十文,而盐税运脚的合计,依然只是三十文,如此每斤可得盐利三四十文。便是去掉精晒的损耗,还能有数倍的原来盐利。 我靖海忠义社若能在今年开出十二个盐池,则此后年入两万贯应可保障。妙在此物并无增加多少成本,唯多耗费些功夫而已。” 安宁摇头晃脑,仔细和钱伯言计算这些盐场的收益预期。你不能说服钱知州默认这些事情,别说晒细盐了,盐水卤子都别想安生做出来。 何况这些东西的利润,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总要有些利益能把所有海州府的乡绅、官吏们捆绑了才对。比如炒茶、精盐这些纳入海州府“椎场、和买”的大件货品,就很合适。 但是一般的盐茶货品,其实各地价格都是透明,靖海忠义社能把它做精细,做出特色来,就能在和官府交涉中,撑起更大的利润空间。 钱伯言晒然,果然就是个精于算计的家伙。不过这等事于国、于己都有利益,钱伯言就吩咐安兆铭把它所言具本,打算参谋一下,再去上奏朝廷。 所谓“功成何必在我”?这治理地方的业绩,不一定要等业绩实打实的见效。大宋知州的差遣更换频繁,大多数的官员业绩,都是靠着具本上奏赚来的。 “不过安公子却要小心啊,因我海州盐茶之利颇丰,如今四处盐匪、海匪渐渐汇聚。若只是地上的盗匪,咱们还能组织民社、捕快、衙役自保。可这海上来的,就很危险呢。” 也不知真假,反正就有何家的乡绅开始忧国忧民起来。 “喔喔,这倒是无妨呢。咱们不是还有靖海忠义社嘛,些须盗匪,不值一提。”安宁却把这些威胁看的很淡,咱们连梁山泊巨寇都能灭了,又何惧其他? 钱知州的随从王大拿就很鄙视,嗤然一笑。就靠这些靖海忠义社的人?真的假的? 这就很不给安公子面子嘛!安宁的脸色有点挂不住。莫非这些海盗还能比梁山泊更牛? 喝水容易被塞牙,吃饭就要被噎着,打脸的就是安宁这样喜欢自以为是的酸丁。 总之,打脸的事情很快就来了。海面上远远驶来一些帆影,岛上的忠义社弓手们开始哗然,这帮海盗怎么又来了? 他们真不怕死啊?弟兄们,赶紧招呼家伙去沿岸御敌。 咱们岸边的海船?那个太小了,船赶紧收起来,别要送给海盗糟蹋呢。 钱知州?快通知他们上岸进城躲避。这帮海盗可厉害着呢! 王大拿挑衅地看着安宁,你再吹几句俺瞅瞅? 也不怪人家王师傅生气,最近交道打多了,就明白靖海忠义社油盐不进呢。面子上都是好好好,可他钱知州却始终没能真正掌控他们。 安宁真心有些挂不住了!什么沿岸御敌?武松,武松,快快通知史进、朱仝、燕青、杨志、云龙他们,把咱们的海船都划过来。 本公子今天非要出海与这海盗大战三百合!谁劝都不行呢。 王师傅,你还是护卫钱知州赶紧上岸回城吧。 这是斗气呢?王大拿也乐了。 “嘿嘿!钱翁,就让小奎、小顺他们几个护卫您回城吧。王某今天还就在这陪他安公子一起拒敌了!” “呵呵,钱某虽然是个读书人,也没说看着海盗过来就要入城躲避的道理!王师傅也是操舟好手,你等就与安公子并力拒敌好了。钱某就去前面峰顶为各位助威!” “那么我等小民也当追附钱知州尾翼,共为靖海忠义社掠阵好了。”一众海州乡绅之士也纷纷表态,忙不迭地请钱知州登山观战。 要说靖海忠义社打仗本事如何,不敢恭维。但是听令的本事,的确不差。很快十几艘小船就准备停当。安宁等人纷纷上船,海边堆积的一些竹竿也被拖上船去。 弓弩多备些,嗯嗯,盾牌也要上来。每艘船配备二十六人,赶紧、赶紧,出发、出发。 对面大约七八艘海船一字雁行过来,应该是很有海战的经验。一杆大旗竖在头船上,白色旗帜随风抖动,不时探出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色巨蛟。 “混天蛟!这是海盗混天蛟的船。”身边有靖海忠义社的民壮惊讶地叫了起来。 “这混天蛟听说打遍登、密、海三州的水面,所向无敌呢!”又有人窃窃私语。 “哼哼哼,管他甚样的无敌,遇见俺们安公子,那都是来送军功的!”有人很嚣张。 王大拿干咽一口唾沫,有些紧张、后悔。他是曾经在梁山泊的水面上剿过水匪,但那毕竟都是官兵占据各种优势。可如今己方?那是一点优势都没有呢。 上船前他还在最后犹豫,终于架不住安兆铭的挑衅:“王师傅,既然说了要去迎敌,那就请来海上一战阿好?”终究他是武人本分,头脑一热就冒冒失失地上船了。 现在再回身看看自己这边的海船,虽然有十几艘,数量不差,可是块头就小多了。而且脚底下的这些竹竿?当真烦人,迈迈步都会扯到蛋疼。 “史进,史进,你的船冲到前面,别要海盗伤了王师傅,把他的船换到后面。前面就是你和燕青、朱仝三条船,品字形夹住混天蛟的船。别的不用你们操心,就是三打一。 这叫斩首,把他头船打趴下,后面的就好打了。”安宁在身后咋咋呼呼,煞有介事。 武松背着脸偷笑一下,李俊你个混蛋,安公子想要找你麻烦呢。 王大拿的那条船被安排在另一组,基本就是三条船合围攻击对方一条船的节奏。其他的船,却要一对一布开防线,和对方的船只缠斗,拖住对方不能支援主船。 李俊在那条嚣张的主船上蹿来跳去,安公子这是要耍赖群殴呢。“小二,小二,你和陈颙兄弟都靠过来,护住俺的右侧船帮,咱们联手对战安公子。” “不成呢!俺这边也有三条船冲来了。中间那条船上打出旗语,要重点关照的意思。”阮小二吩咐坐船兜出一个巨大水花,他要绕过对方的合围攻击,击其船尾。 海面上箭矢如雨般互相泼在对方船尾的水花位置。洪七的一条小船落单较远,他在紧张计算落水箭矢的范围、数量、密度等数据,作为战后胜负总结的依据。 但是,落在王大拿那条船上的箭矢,就是落在船上!一点花假都没有。 好在船上盾牌准备充分,遮蔽严实,基本没几个伤亡。但是船上士卒那种死战不退的狠决,却让同船的王大拿暗自心寒。 这些人,平时都不是很灵光的人,战力渣渣。但是只要安公子那边传来旗语,他们就一点不打折扣,也不知道抱怨,就是死命地去执行。 杵在山峰上的钱伯言和海州乡绅们也是看的惊心动魄,他们隔着距离,当然看不出双方那种满满的演习味道。 他们看到的,就是对战双方泼雨一样箭矢对攻。己方船上巨大的竹竿密集捅开对方的船只,阻止海盗船靠近了跳帮厮杀。 “钱翁,王某跟着靖海忠义社的海船出战,九死一生啊。可是那些小船,都是奋勇争先。他们,他们其实并无多少战力。就是死脑筋,听话,对安公子的作战要求,不打折扣。 死脑筋,听话,就不会擅作主张,不会临阵后退。没人临阵后退,就能众志成城,就不会被人冲乱阵脚。阵脚不乱,他们就不会输。不会输,他们就打赢了,就这么简单。 可是钱翁,这样的靖海忠义社,也只能在他安兆铭的手上才有战力。换到别人去指挥,却做不到他这样的号令如一,那也就没了战而胜之的机会。 咱们其实没有必要再去算计他们,没用的。勉强收揽过来也是浪费钱粮,何如就这样让他们继续驻守郁洲岛。毕竟,海州府不出事端,钱翁才能徐徐图谋其他。” 这个王大拿,却并非一般的随从保镖。他的眼光、见识,一向很得钱伯言信任。他这次的海上对战,身上挂彩几处,幸好都不算致命。 对面的船,终究还是靠上了他们船帮。那个海盗的一刀之威,让他为之胆寒。若非身边几个士卒齐心协力,玩命用长竹竿撑开对方船只,他今天可就危险了。 钱伯言也是重重叹了口气,他在山上,何尝没有感触? 那些海盗的战力,明显在靖海忠义社之上。可是他们最终还是在靖海忠义社蚁群一样的亡命围攻中落荒而逃,徐徐驶向大海深处。 眼下实在不可为之,那就且这么凑活用吧。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83章 海上谈兵 第83章海上谈兵 郁洲岛西北海上,有座椭圆小岛,这座岛叫做秦山岛。据说是当年秦始皇东巡琅琊郡时,闲的无聊,拿根鞭子,或者鱼竿随意抽出来的。 这个小岛继续往西北方向拖着一条弯曲尾巴,特像人生起源时的原始形状。自然,也很像一条奋勇争先的蝌蚪,当地人就管那条弯曲的蝌蚪尾巴叫“神路”。 陈颙就散漫坐在这条尾巴梢的椭圆石块上,背着略带寒意的北风,任凭手中的鱼竿有气无力地和咬钩的小鱼较量着。他也不管,只是伸长脖子想要吸出一枚巨大海螺里的美味。 “鱼上钩了,鱼上钩了,怎么还不提鱼竿?陈兄弟,你可当真是个吃货!”阮小七不满地坐在他的身边,搓手搓脚,恨不得奋力抢下那根鱼竿。 但是他也知道,那是徒劳。这都抢了一上午呢,阮小七愣是没能摸到鱼竿半下子。 “陈颙,陈颙,你那一刀为甚还要留力呢?就算不要劈死他王大拿,卸一条胳膊也应该要得!”阮小二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又递上一个更大的海螺。 “说好了,吸海螺可以,但是不能剪掉海螺尾巴!”哈哈!阮小二愉快地笑了起来。 混天蛟的海盗基地,其实就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岛上。小岛不大,也没有民居。若非还能找到淡水,以及几个可以藏匿、驻军的巨大岩洞,这里根本就不具备驻军的条件。 只是因为此前郁洲岛的实力不张,新任海州府知州手段如何,也很难知道。安宁并不敢让他的大军距离太远,这才选了此地就近隐蔽,才算勉强驻足。 但实际上,这个岛实在太小,距离西北的石河县也太近,甚至退潮时沿着那条“神路”,就能从石河县一直走上岛来,根本无法长期隐蔽。 而他们,却有两个都营一千三百余人,海船就有两百艘!后来就把大军驻扎更北面的陈山岛,极少过来,所以这座基地,已是徒有虚名。 便是今天,若不是为了参加郁洲岛的演习、演戏,甚至这次演习的成绩不是这么凄惨,他们也早该北去密州的陈山岛歇息。那里不但物资丰富,而且女子更加丰满妖娆。 但是阮小二却很兴奋,这次的郁洲岛演习,只有他的船靠近靖海忠义社的船只,并且做到了接帮对战,因此演习后被评价战力第一。 那李俊,却被安公子率领的三条小船祸害不浅,白瞎了他“混天蛟”的招牌。哈哈哈哈,阮小二想起来就觉着爽快。特喵的李俊,水上功夫稳稳压他一头呢,压得让人绝望。 陈颙鼓足余勇,终于奋力滋溜出那只海螺的肉身,再喝口小酒,得意地嘿嘿一笑。 自己总算能够适应这大海的波涛了。安兆铭说大海才是我大宋帝国的前途所在,此前自己还有怀疑,如今亲自南北海上走了一圈,才发现果然如此。 安兆铭还说北方的女真人满万不可敌,自己这次就乘舟直下苏州(大连),的确就从对战女真人海盗的战事里,看到不少端倪。 女真人也是人,单打独斗,也就比一般人彪悍些。但是组成战阵,那就所向披靡。其中的奥妙,就是军令如山,大家死战不退。众志成城,发挥的是整体战力。 现在的靖海忠义社,所部不下三千人,但是岛上,却只留了千余。其余的人,都纷纷去海上讨生活。“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安兆铭把这句话发挥的淋漓尽致。 训练有成的士卒,都要撵入大海里纵横南北。不到三个月,“混天蛟”、“明月盗”这两大新生海盗集团频繁勾结,暴打此前横行东海的那些零星盗匪。 此后,南到流求、泉州,北至海阳、苏州(大连),大片海域已成坦途。海州乡绅、福州海商的船队蜂拥各地口岸,每月缴纳来的税银,就不下十万贯。 而郁洲岛上的新军,在陈箍桶、史进们苛刻严酷的训练下,居然也能跟上进度。 在陈颙看来,郁洲岛上新军的训练法子,倒是与女真人异曲同工。非常讲究令行禁止,整体配合。这样很好,先把军纪练出来,再丢到海里慢慢锤炼武技,一举两得。 这次演习,交过去的海盗尸首不下四五十具,接收的新兵也有百余众。看起来,靖海忠义社的“战损”大于斩获,不过却击退了海盗混天蛟,安兆铭的日子应该好过一些吧? 陈颙丢掉那个让他费了半天力气的海螺壳,将手上鱼竿丢给阮小七,拍拍手豪迈地一挥,“走,咱们去聚义厅开回去!” 玩笑归玩笑,阮氏兄弟其实对陈颙的敬重溢于言表。他们亲眼看着这个内地来的汉子是如何克服海上的不适应,到现在海上如履平地。 这都不是一般人能够克服的困难,但是陈颙却做的非常出色。何况陈兄弟的功夫?啧啧,阮小七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的人物,只能恶狠狠骂一句:“妖孽!” 哪怕昔日梁山泊上最厉害的玉麒麟,撑死仿佛而已。再到武松这个地步,也要逊色一筹。至于他们,群殴都没得赢呢。 而在李俊眼里,陈颙却又另有乾坤。在海上扯起“混天蛟”的旗号干海盗,李俊自问能够做到纵横四海。但是纵横四海之上的境界、眼光,就不是他李俊能够看懂。 但是陈颙能看懂,陈兄弟的眼光、直觉,甚至不差安公子多少!所以,陈颙才是这片大海上的真正老大,包括明月盗,都要受他节制!这也是安公子的军令授权。 聚义厅就在秦山岛的一个天然岩洞里,看着陈颙走进来,李俊赶紧站起,让出他的“老大”座位,这让跟着进来的阮小二觉得有趣,再次捂嘴笑了起来。 李俊也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冲着阮小二瞪起眼睛:“小二哥,这次却是被你侥幸赢了一局,下次兄弟可不会再让你,你就别想要专美于前啦!” “啥子?原来是李兄弟让哥哥俺的?哎呦喂,那他安公子和武松的颜面,可就被人落下了。”阮小二反唇相讥。 “哈哈,要是依陈某人说,这次演习的成绩先挂着。小二哥能够接帮战,完全就是为了教训那个王什么拿?故意安排的。你们谁输谁赢,却要看下一合的战果。”陈颙和起稀泥。 “又有战况啦?”阮小五比较细腻,马上听出陈颙的言外之意,欣喜莫名。 “嗯~!是这样。陈某这次出海,主要还是为了印证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曾让安公子一直惴惴不安。陈某也看到其中的一些厉害,就想着不如早点布局、落子下去。 咱们现在海上的人马,已经有三个营两千余人。其中张顺、张横兄弟的一营人马,派去了黄公岛,加强明月盗的实力。这个就暂时不要动他们,让他们卡住南北要塞就好。 但是北面这两营人马,此前都是驻扎这秦山岛和密州陈山岛的。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原来是担心郁洲岛有事,可以快速支援的意思。 但是如今,郁洲岛的新军战力,今天各位也是见识了。按照安公子的计划,过了今天,郁洲岛就该扩军了。别的陈某不好说,这朐山水师的一个营,肯定是要占编的。 如此,我等这两个都营,就没必要继续守着海湾这片地方,浪费人力、物力。所以陈某觉得,咱们应该把眼界看的更远些。 看到哪里才算远?北面!安公子说过,北面的女真人将来会是个大麻烦。大宋的禁军连辽国都无力抵挡,都要拿着岁币买平安。可是现在,辽国就要被女真人灭了。 各位,你们认为,就凭河北那些百年都没见识过阵战的禁军,真能挡住女真人南下吗?” “嘶!”众人都是一惊。阮小五若有所思:“可是如今的朝庭还在准备北伐,此外听说与那女真人还签订过合约?将来真的会有女真人南下这回事吗?” “呵呵,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宋这么弱,又这么富裕。小五哥哥,若你是女真人的皇帝,你会守着这份合约饿肚子?还是会撕了这和约,跃马南下大块吃肉?” “五哥哥定然是要吃肉的,从小都会抢俺碗里的肉吃呢!”阮小七打趣道。 “那么,陈家兄弟的意思,却要如何去做?”李俊不停打量地图的北面沿海,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胶东这一块地方,除了陈山岛,其他就没什么更合适的割据所在。 “这儿!”陈颙向前,一指戳在苏州(大连)之处,众人都是大吃一惊。然而仔细琢磨,的确这是一个不差了陈山岛的地方。只是这块地盘,是否也太大了? “此地为辽东尖角所在,从此地来胶东、海州,或者从海州来此地,都很顺便。何况一旦天下有变时候,安公子的经略,一定是要把这胶东揽在怀里的。 那么,咱们就可以从苏州(大连)南渡登州,抢先经略登州、莱州、沧州的北海之地,做出切断女真人归路的打算。何况安公子还曾经说,这块牟平之地,可是盛产黄金的。 嗯嗯,上次和女贞海盗战事后,陈某曾经探听过苏州、复州虚实。两地虽然不小,但是他如今的人口却不多,而且两州之间的狭窄地方,居然还有十余里的关墙自为阻隔。 陈某打听了,要说此前,辽国为防女真人通宋,于此地置兵三千,绝其贡献之路。但是这几年,辽国日衰,他去年便把驻军调走了。 如今此地再无防御之力,尤其这去海四百里的尖角之地,吾等尽可为之。何况沿海两边的岛屿不少,更加可以纵横依托。 咱们出其不意拿下后,北面用兵锁住要塞之地。再去海上招揽女贞、高丽、倭国、广饶一带的海盗充盈期间,便是他女真的皇帝,也分辨不出我等来历。 比起大辽的万里江山,他真会倾国之师过来清剿咱们吗?便是他这样来了又怎样?咱们也可以随时退回海上的。”陈颙堪堪而谈,李俊等人大感佩服。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84章 潜龙腾渊 第84章潜龙腾渊 陈颙曾经感慨这次郁洲岛海战演习后,安兆铭的日子应该好过一些吧? 简直是好过太多了!安宁表示很满意。因为“此战”的战况、战损、战力、战绩都远远超出知州钱伯言的预期和想象。此后的钱知州就认真把脑袋埋进了沙堆里。 数十具海盗的尸首货真价实,虽然显得不够新鲜,但是泡过海水的尸体,钱伯言此前也没见过。总之不是作伪就对了,不影响钱知州露布报捷京师就行。 至于战损?老钱一边暗骂那些“战损”义士们死脑筋,不知道求生的大道理,一边还要大作法事,设祠祭奠。甚至老钱的悲痛表情,表露得比那些义士的家属还要肃穆哀伤。 左右都是做样子而已。这些百姓的演技,完全与钱知州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宣和三年,京东之地狼烟四起,盗匪横行。海州府地扼山东半岛咽喉,自然也常有来自邳州、沂州、莒州方向的盗匪不断袭扰。 虽然这些小股盗匪的规模都不大,也不像宋江那样敢跟地方官府硬怼。但是即便四下乡间的骚扰,那也不是民间百姓可以承受的损失。 三县乡绅纷纷哀告过来,然而朝廷官兵是指望不上了。不但战力渣渣,行军速度比蜗牛还慢,而且更加骚扰地方。钱伯言束手无策,只能商量靖海忠义社继续出兵协助安民。 安宁指挥三个新兵都营主动出击,远袭贼人巢穴,此后又连续打了几个伏击,总算稳住了一方平安。这时才能看出靖海忠义社的练兵好处,日行军百里,还能立刻投身战事! 然而靖海忠义社再要龟缩郁洲岛也是不行,安宁和钱知州并三县官吏、乡绅反复磋商,终于敲定分别在怀仁、曲阳、沭阳驻防队伍,各县纷纷划出地盘作为驻军所在。 曲阳城初建汉代,城池不大,但非常坚固。而且分为子母城,其外围的圩墙很大,即所谓的“城中有城”。其地扼守山东、两淮咽喉,西去徐州三百余里,是为军事要塞。 城池大约南北一百丈,东西五十丈。有一个东门、两个南门和一个西门,西门为主城门。城池的东南城墙处凹进城内,整个城池就像一把带把子的菜刀。 城内的东南角有一寺庙,称蟾蜍寺,寺南有一条东西古道,东与海州北门的驿道连接,西至邳州、宿迁、徐州。靖海忠义社的一个都营驻地,就设在蟾蜍寺后面。 怀仁县的一个都营大军驻地却设在盐仓城,在县东北三十里,古城略作方形,城墙系夯土筑成。此外又在县西的计斤古城驻扎一个队率兵力,主要警备沂州方向的匪徒来袭。 沭阳的驻地却设在沭水从北往东的拐角地方,此地原本并无旧城可以依托,现在也不过扎下营寨而已。驻军也只有一个队率百余人,多数时间还是起着警戒、恐吓作用。 经过这么一番布置,不但海州府尽入靖海忠义社的势力范围,而且周边的盗匪经过几次试探,也纷纷打消了抢掠海州的念头,地方民心大安。 可是这样以来,靖海忠义社的兵力就严重不足了,所以不但此前三个营的缺额都要满编,此外还要新编出两个青训营。 再就是海上的威胁也不能小看,混天蛟的海盗始终阴魂不散。所以,靖海忠义社也要组建一个都营水师队伍,大约六百三十余人,计划编订新式大小海船五十余艘。 靖海忠义社的甲刃也不够锋锐、结实,所以就要自行起炉炼钢。这些冶炼诸事,都是交给洪七负责。而整个郁洲岛的民事,完全委托给吕子曰统辖。 这样的话,连带上水师,靖海忠义社的合计编制就达到了六个营,大约四千人的规模。其日常的行营管理,都交给了副指挥使陈箍桶辖制。 此外张伯奋、张仲熊兄弟并未跟随其父张叔夜去济南任上。他们此前脱离了忠义军序列,也未去参加大名府改编。如今地方不靖,兄弟二人联名请示钱知州,再为海州父老效力。 留给钱知州的表演空间,也只剩下感动、嘉勉而已。自此张氏兄弟就留在靖海忠义社里,辅佐副指挥使陈箍桶掌兵。张伯奋掌军纪,张仲熊管后勤。 海州知州事钱伯言对此都无话可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海盗”战事,让他轻易放弃控制靖海忠义社的计划。如今的靖海忠义社已经潜龙腾渊了,他又能如何? 所以,靖海忠义社的这些人员调配,军事布防,扩军计划等等报告送来钱知州这里后,“皆概允行”,钱某人拱手而治罢了。 不过钱伯言的政绩,却是蒸蒸日上。汴梁城中,钱伯言的露布报捷,钱伯言的具本言事,海州府的各种生机盎然,自会源源不断地出现在赵佶的眼前,赞为国家干才。 何况他钱伯言,其实还有很多知交旧友遍布朝堂。王黼、高俅、甚至郓王赵楷,都是他钱某人的澳援人物。完全不是张叔夜那种到处得罪人,朋党皆无的寒酸样子。 据说张叔夜在济南,如今又在频繁剿匪,地方上乱作一团。说起来,老张能剿匪是件好事情。但是更好的事情,难道不是海晏河清、丰大豫享吗? 钱伯言治海州,就是海晏河清。汴梁城里,钱伯言要升迁徽猷阁直学士,入京师三司的传闻,已经传出了风声。徐知常再给安宁的信中,隐约提到这些事情,让他早做筹谋。 徐知常是个道士,又是皇宫书画的供奉,皇子、帝姬之师。他若想交好内侍,其实很容易。此前是他性情倨傲,不愿放下自己的小身段。 后来安宁决定落脚海州经营,这京师的消息,就不能两眼一抹黑。所以如今的徐知常,和内侍李彦交情火热,得到点消息好不稀奇。 但是这样是不行的!安宁在海州的布置刚刚落子,和他钱知州也算交好的朋友。若你钱某人撒腿跑路,朝廷再换一个不知道跟脚的知州过来?安某人岂不是又要折腾一遍?! 安宁琢磨半天,最后派人给远在大名府的赵子庄送去一封信。希望能帮他老赵的官职更上层楼,最少取得知州事的资质。因此老赵就有必要去京师一趟,找童太尉活动通关。 放心,各种所费钱粮之物,尽可去汴京西水大街的孙二娘包子铺支取,多少不拘。此外在童太尉眼前,可以稍稍露出钱伯言的背后人脉。嗯嗯,说闲话时流露一二就可。 童贯本来计划去年秋天就要北伐的,奈何他在东南仓促使用今上名头下罪己诏,却意外招惹了王黼。因为方腊贼举事,王黼刚到手的宰相就被凉在少傅的位子上,靠边了。 如今的王黼,还在忙着闹翻身。但若童太尉果真在他翻身前就北伐建功?那他王某人此前的孤注一投就成了笑话。 何况,的确是他童贯不仗义在先。你就说方腊贼是因为东南盐商蹿他举事,多少也能减少他王黼的麻烦,不致落到今日地步。 偏偏他童贯非要说是花石纲惹的祸!而花石纲,却是他王黼、高俅、朱勔们做大的营生,他王黼可无处推脱。东南的盐商就不同,那是上千年的痼疾,谁都有的话说。 何况,事后追究起来,福建两浙的盐商们确实深度参与了方腊贼举事。 所以王黼就悄悄在赵佶面前给童贯上了点眼药,加上朝中反对北伐的议论纷纷扰扰,赵佶狐疑不定。北伐的事情暂时搁置,童贯也就留在京师和这些官僚们打擂台。 这个钱伯言既然是他王黼的马仔,那就继续呆在擂台下面候着吧!徽猷阁直学士给了,入京师三司的差事就免了!童贯认为,海州乃徐州门户,须臾离不得他钱某人这等大才坐镇。 乾贞记的生意越发繁忙,各种产出纷纷走上轨道。其中单单是肉松的产能,哪怕已经提高数倍。月发三百石,还是远远不能满足大名府的西军所需。 稍稍计算产出,香皂、肉松可以年入二十万贯。精盐、茶叶都是“联营”,能分红到乾贞记的也有几万贯。白糖、灯油都还没有上量,但是年入也不下几万贯。 何况真正的大头,都在海上。因为明月盗、混天蛟的存在,如今海上还有不少“税收”可以惦记。估计明年乾贞记的年入,就能轻松突破一百五十万贯。 不过支出也是扎眼,四千大军,两千海盗呢。加上乾贞记的运营,“朐山工学院”的支出,一年支出大约七十万贯还是要的。但是其中,也有一些其他地方的钱粮来源支撑。 因为靖海忠义社以及乾贞记的存在,如今海州府商贸日趋发达。吃水不忘挖井人,海州府民间每年用于靖海忠义社布防、驻军的捐助钱粮高达十万贯。 加上各种剿匪后的官府赏赐,剿匪缴获,郁洲岛和几处驻军地方的田亩耕作收成,合计也有几万贯。总之在钱知州的“账本”里,四千人的确就是安兆铭的养军极限。 但是在陈掌柜的账本上,靖海忠义社再养数万兵,都不在话下。如今需要乾贞记支出的军中费用,不过四五十万贯。因此,乾贞记每年还可结余一百万贯,已经相当可观。 但是明年?呵呵。乾贞钱庄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中,甚至在靖海忠义社的内部,也早已试行多日。这个来钱速度,可是比海上的税收更加厉害呢! 此外“朐山工学院”办学火热,其规模早已超过州学、县学。进了“朐山工学院”就能去乾贞记的工场赚钱,还有机会选入靖海忠义社,甚至下海! 那个待遇,给个县尉都换不来呢!如今海州之地,从军热情从来没有如今这样高涨过。 安宁慨叹,一个新时代真的快要到来了。 而这个新时代的样板,却是从他手上点滴成型。只要继续走下去,就有人会看到机会,就会跟着学习。 压根不用他去苦口婆心当圣人。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85章 新生 第85章新生 “呦呵,钱学士,哈哈,您就别遮掩啦。安某可听到京师消息,您这徽猷阁待制身份很快就要变成徽猷阁直学士了。安某这就提前来给您祝贺了,饮胜、饮胜!” 钱伯言一面道谢,一面心中警惕。这混蛋如何连这等消息都能知晓?虽说大宋无机密,但也要你能在某个群里混出脸熟才行。 难道传说童太尉欣赏安兆铭,竟是真的?钱伯言有些心虚。 钱知州的确得了徽猷阁直学士的身份,却未能如愿进入汴京朝堂。除了童太尉的势力杯葛,似乎他的功绩也还不足以服众? 毕竟张叔夜剿灭梁山泊在前,出义军南讨方腊在后,所得也不过龙图阁直学士的奖赏。虽说济南府的地位远在海州府之上,但是除了汴京,天下哪还有更能引人关注的官位? 因此汴京的意思,还是希望钱知州能在海州府的位子上再接再厉。这就难了点,安宁在恭维过钱伯言以后,也有些犯难。 所以后来的明月盗,也开始频繁过来袭扰海州城、郁洲岛了。不过这次,冲去海上和明月盗大战三百合的人,却换成安公子的夫人陈丽卿。 只是她的战绩不理想,不但战损更多,甚至还搭进去小师妹荀英。陈丽卿回来的脸色非常肃穆阴沉,安宁提心吊胆地跟进房间,就听见安夫人的嚎啕大哭。 钱知州叹息一声。终日打雁,哪有不被雁啄的?世间又哪来常胜将军?安夫人能够全须全尾地活着回来,还带回几十具海盗尸首装点门面,已经万幸了。 “你混蛋!混蛋呐!做下事情也不知道收尾。明月姐姐已经怀孕四五个月了,整天挺着肚子,她在海上的反应很厉害。”陈丽卿死咬着嘴唇,捶打安宁的胸口,压抑地哭泣。 “啊?!”安宁惊讶、惊喜、后怕不已。 “我把荀英留下,代她出海巡视。有张顺、张横的辅佐,应该无碍。明月姐姐要回黄公岛养胎!”陈丽卿嫉妒不已,自己也结婚三个月了,为甚还未显怀? 这年冬天,安宁的心思全在酿酒上面。一来是靖海忠义社四处剿灭盗匪,伤亡不可避免。而这个时代的军中医疗,其实全看你能不能熬。 军中药品奇缺,药物还好想办法,四处采买而已。但是酒精却要自己生产。此外,固态发酵的白酒工艺,也要乘势推广出来。 大宋不禁民间酿酒,只要向官府买曲,就可以自行酿造。产出的米酒发外售卖,低劣的售价十几文一角(斤),好些的售价七八十文,甚至百文的上等美酒也有。 一般人家都是用糯米蒸熟后加曲,液态法酿酒,大约十五六的酒度,就是后世黄酒了。 此外乡间还有果酒酿造,这种酒的酒度会更高些,但酒质浑浊,味道酸涩,而且不易保存。随便三五文一斤,根本卖不上价钱。 也有上等三蒸三酿的葡萄酒,酒度能达到二十几度,所谓“如倾潋潋葡萄酒,似拥重重貂鼠裘。”陆游诗中把葡萄酒与貂鼠裘相提并论,说明它的珍贵,一般人根本喝不到。 小师叔此前蒸馏的烧酒,又称“酒露”,当年也是仅作炼丹的“药物”使用。不但口味冲辣,酒香不正,更加没能形成气候,安宁此前更是直接当做酒精使用。 这次安宁酿酒,却计划以糯米、高粱、大曲掺拌了高粱壳、米糠、麦麸做固态发酵蒸馏的白酒。开始投粮不要太多,每日投主粮三石,总约支出七八贯钱。 可得四十度白酒大约两石,另外还有头酒三斤。按照安宁预估的行情,这种美酒,保守估计也可售卖八十文一斤,可得二十贯,获利两倍。 所集头酒三斤,可积存下来加水五倍尾酒再次蒸馏,密封在地窖中陈酿年余,可得数斤上等醇香白酒。这个可以作为奢侈品营运出去,就算价比黄金,也不愁销路问题。 自然,更重要的,是要蒸馏出七八十度的酒精,供应军中消毒使用。 此外,自己的孩子就要出生了,这前面几窖白酒,安宁也把它窖藏十几、二十年。等到孩子长大,男儿就是状元酒,女孩就是女儿红,那才叫人生得意。 忙忙碌碌的一年下来,安宁在海州的基业已经初见规模。他的海州豪强梦更以超出预期的速度坐实下来,张叔夜的书信往来中,佩服的五体投地,“此心甚慰”。 随着靖海忠义社的管理、训练开始“去安宁化”,而且日渐稳妥后,乾贞记也开启了“独立运营”的管理模式探索。 方五松早已被调入乾贞记工作,他和陈老掌柜、柴进一起组成了乾贞记的管理三巨头。而乾贞记的掌舵人,现在也换成了安公子的夫人陈丽卿。 之所以要做出这些分权的安排,是因为安兆铭的精力,开始要转入科举上努力,只有自己迅速融入大宋士大夫阶层,才能得到与大宋“共天下”的机会。 靖海忠义社、乾贞记,甚至明月盗、混天蛟的生存发展,才能得到真正的依靠,不至于人亡政息。但是如今安兆铭的学业长进却遇到了瓶颈,所以他还想要出门游学增广见识。 宣和四年正月,过完寒食节,安宁就计划出游了,据说是要从江南浪起。 这次出行配置了五条一百料的新式轮船,都是福州海商帮忙捣鼓过来。随行的有武松、蓝细禾、李寅三人,此外还有两个小徒弟蒋干、何叔乙。 这都是海州地方官绅家的弟子,年纪都是八九岁样子,带出来一起长见识。李寅却是同行到汴京后,他再游历河北、河东、漠北、辽东等地,走了就不想回来了。 钱伯言除了有些担心清剿海盗、路匪的政绩不足外,其实心中隐隐还是舒了一口气。这个安兆铭在海州的影响力,实在太深。放他出去走走,大家也都能松松气氛。 沭水北岸的旧日营寨,长亭残雪犹在。自去年送走南讨方腊贼的靖海忠义军后,今日营寨里,再次传出喧嚣声音。 原本安宁是打算从郁洲岛悄悄出发的,但是海州府钱知州以及一众乡绅们,统统不允。安公子又不是军中斥候,一叶扁舟就窜没了。这次是游学,所以需要隆重呢。 古人所谓长亭送晚,咱们最少要远送三十里才是王道。 “这酒水?不似西域葡萄酒啊?”钱知州有些不淡定地看了安宁一眼。 “嗯,这酒的味道醇正,却是上好的果酒。不可能啊?果酒不都是浑浊不堪的嘛!”钱知州因为职业干系,对于天下美酒还是有一定研究的。 以安公子的身家,想要弄些西域葡萄酒装点门面,其实不难。而且酒宴上,的确也有葡萄酒映照。甚至为了匹配这美酒,安公子还特意在曲阳城发掘不少水晶,做成杯子。 但是,如今所饮的,就绝对不是葡萄酒,反而有股子淡淡的山楂果香? 有山楂味的美酒,那自然就是山楂果酒。安宁只是在曲阳农家买来不少低价的山楂果酒,不断分次加入甘油、白糖搅拌,重新发酵、絮凝、过滤罢了。 然后这酒质就得到明显提升,一点不差了西域来的葡萄美酒。 “钱学士,您的眼光真真毒辣。这果酒却是我海州府的农家所产,不值一提。安某也只是把它重新理了一下,色香味就出来了。但这价格,却不足西域葡萄酒的十一。 若是能好生经营,于国、于己、于民,那都是万利。不知钱学士可有意乎?”安宁不在海州,但不影响海州甘油的产出、积压,总要先找到应用的法子才对。 最后就想到拿甘油去过滤果酒,推出纯净果酒。安宁费力把它捣鼓出来,拿到今日的酒场上说事。却是想要推广海州地方的果酒,也为海州百姓多一些谋生出路。 当然任何时候谈利益,都不能少了自己这一份。乾贞记酿造的蒸馏白酒快要面世了,必须为销路预先打好埋伏。就用海州果酒试试水,打出名气,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喔喔,此事不难啊。”钱伯言哈哈大笑:“这事,咱们这里落坐的海州乡绅,有一个算一个,大家一起联名具本,向汴京奏请依茶盐故事,椎酒就好。 只是这具本么,嘿嘿!安兆铭,你总要给咱们众人一点好处才行!眼前海州乡绅倾城相送,难道就不值你安兆铭的一首诗词?来,诸君饮胜!哈哈,哈哈!”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安宁带着酒意,哼着半阙小曲,熏熏与海州乡绅们挥手别离。 自从幼年穿越以来,几乎步步踩着鼓点走路,刀头舔血多少回了? 此前无牵无挂,为了争命,也只好舍得性命相博。如今总算有了海州这块基础,就要学会分权理事,不必再去事事躬亲,那会累死自己的。 何况大海之上,自家的孩子也快要出生了,就由不得自己不去惜命。 所以,此后的人生,也该换一个模样过活。不能总是停留在初级阶段。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86章 海东青 第86章海东青 五艘百料簇新的海船一水摆开在桃花岛外的海面上,等待明月盗的斥候过来勘验入岛。此前并无这等复杂,想要上黄公岛,只需在黄公岛外的水面检查一次就行。 自从新的大首领到来后,就把警戒级别提高到三层。北边桃花岛,西面蛤蟆山,南面积谷山,都要停船勘验。不登陆黄公岛,只需外围勘验就行。想登岛,就要勘验三次。 摇着一叶扁舟的老海盗俞十九就像一个老渔民,事实上他原本就是个瓯江上的老渔民。方明月组建海外势力时,俞十九被选进来,如今也才两三年而已。 不过最近一两年的变化可就太大了,比俞十九此前几十年的人生经历浓缩了都要更大。许多不敢想像的新东西喷薄而出,然而自己依然只会打鱼,从未上阵斯杀过。 大略瞄了一下眼前的五条船,俞十九皱了皱眉。全部是一百料的新船?这就不是海商该干的事,海商的货船要大得多。这也不是海盗船,海盗船哪有这么大小合适的一水新船? 那么?这是官府的船?俞十九心里一哆嗦,不假思索地点燃手上的烟花,冲天而起。如今大小姐身子沉重,需要早做转移准备。张都营的船,也要备战起来。 正在船甲板上玩耍的何叔乙、蒋干惊讶地看着烟花冲天而起,这是?三级预警呢!“二师兄,二师兄啊,那个渔民老伯伯发出三级预警呢!他当咱们是海盗了吗?” “傻蛋!他才是海盗,咱们都是海盗头子呢。”蓝细禾出仓看了看,顺手在两个师弟脑门上来一招弹指神通。作为二师兄,对小师弟们可不能表露偏心,揍人都不能有遗漏的。 “要不要打旗语啊?”李寅担心地看着远方桃花岛的海面,果然很快沸腾起来。停靠的几艘船纷纷上帆,岛上某个突兀处,也被揭开了遮掩。 “那是床弩!”李寅的心中一寒。明月盗果然训练有素,戒备森严呐。 安宁从船舱里探出脑袋,看着对面岛上的人声鼎沸,嘴里数着数。直到海边的几条海船移动过来,才算满意地点点头;“张顺、张横的水上功夫,果然不差了阮氏三兄弟。” 二嘎却轻蔑地看着海面,难得没有参与讨论。安宁拍拍二嘎的背脊,“怎么?这些天坐船有些不耐烦了?嗯嗯,等上了岛,就任意你撒欢去。” “嘎嘎!”二嘎依然显得委屈。俺都不小了呢,小主子还把俺当何叔乙、蒋干那样的小屁孩对待。俺不是贪玩,俺就怀念那些征伐日子,那才是骡子应该过的好日子。 如今,大家都要憋疯了。安宁叹了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己想要过点清闲日子,却连二嘎都不乐意了,何况武松、蓝细禾这些更加不安分的人? 早在安宁启程前,陈颙就把他北下苏州(大连)、复州的作战计划传了过来。安宁非常疑惑,难道自己这个海龙王,已经是东海上最大的海盗团伙了? 嗯呐嗯呐,大海碧波之上,混天蛟、明月盗南北联手,纵横杀掠、驱赶小股盗匪,向过往的商船收税。不但高丽水师退避三舍,就连大宋水师也统统视而不见。 但是,这也不是你陈颙轻视女真海盗的理由。万一对方有难缠的人物怎么办?而且还想要经略人家苏州(大连)腹地,人手不充足怎么办?没有火器怎么行? 安宁的意思,这次就要把明月盗的张横所部也推过去联合作战,去年黄公岛这里以收税为主,南北海商早已上道,生意步入轨道,目前根本用不到这么多人手。 此外,张横的都营北去时,还携带了真隐观发解来的大量黑药,那都是阁皂山兑付的承诺。郁洲岛上的解珍解宝刘唐等人,也要帅兵过去,做好陆地占领的准备。 最后安宁告诉陈颙,打完了女真海盗,最好能巡游一圈高丽沿海,最后拿下耽罗(济州岛)养马才是王道。咱们靖海忠义社,忠义无双,没有骑兵怎么行? “武松啊,赶紧让船上舵手出降旗吧。”安宁搓搓手,表示无奈。人家都已经三级备战了,咱们再要犹豫一刻时间,可定就要有床弩攻击过来。 这都是新船,划伤了可惜。再说,安宁也不想在看到孩子出世前,自己先被床弩串成糖葫芦。打不过就投降好了,向自家的女人、孩子请降,不丢人的。 俞十九哪怕心里紧张的要死,依然率先靠了过来。脸上的狰狞表情,吓得蒋干呲溜窜到蓝细禾身后。蓝细禾赶紧制止他,都是自家人呢,你捣鼓毒火丸干甚? 蒋干阴着呢!他要真的害怕,早就逃去师尊船上去,现在才开始表示害怕?那就是要阴人的意思。你看人家何叔乙多阳光,直接就把竹火枪瞄准了老海盗。 “咳咳!这位伯伯怎么称呼?在下蓝细禾,追随师尊前来拜访明月盗。”蓝细禾一边说话,一边递上自己的黄杨木腰牌。 腰牌上?雕刻着一头七爪的蛟龙。俞十九大吃一惊!哪怕自家的夫人明月盗,也才七爪。张头领兄弟都是五爪,自己的腰牌?却是一只小龙虾。 与方腊提出的万法平等不同,海龙王强调秩序、公平,责任越大,权利越大,讲究等级森严。最开始夫人还担心大伙接受不了,想要听听大伙的意见。 结果无一例外地支持海龙王的主张。什么万法平等?俞十九只是一个普通渔民,让他享受和俞教主一样的待遇,他自己都觉得不公平。 虽然俞教主平日衣着打扮的确与他俞十九差不多,但那只是面子而已。俞十九一日所得,甚至养不活一家老小。人家俞教主的财货家私? “啧啧!”听说让永嘉县十万百姓放开肚皮吃喝,都能吃上二十年!怎么比啊? 英姿飒爽的荀英匆匆迎了出来,蓝细禾这只呆头鹅,跑来黄公岛干什么?小丫头的心里,甜甜地想。才分开不到三个月呢,这傻子不会是偷偷溜出来的吧? “姐,姐夫?”荀英一脸惊讶。恍惚惊醒一般,赶紧捂着脸撒腿就往回跑。自己脸上的胭脂口红,都太妖艳呢。姐夫就是个大嘴巴,可定会传到姐姐那里去,羞死人了。 “哈哈,哈哈!”安宁打趣地看着蓝细禾。“你看,人家压根就不是迎接咱们的。”二嘎一声长啸,“嘎嘎”,蓝细禾你再装逼,俺真的就要去抢人了。 武松也笑起来,奋力抓起蓝细禾投了出去。“赶紧追去吧,这里没你啥事呢!” 一张巨大的楠木胡床身上,方明月挺着同样巨大的小腹,正在吃着一碗鱼丸。正宗福州“林记”小吃!三五日就有海船过来时,奉上美味。 当然,鱼丸和汤水都是分别用冰包裹着,送来黄公岛后再重新打汤煮熟,滋味稍稍不如福州时的新鲜,但也相差无几。 安宁惊讶看着鱼丸,这个时代就能玩生鲜快递了?要是在汴梁城里开出一家大卖场如何?嗯嗯,就开在孙二娘大酒店的旁边,拍卖会开完了就改装,可定能再发一笔。 方明月却吐出半块鱼丸,瘪着嘴嚎啕大哭起来。这个可不行,安宁赶紧向前揽住宽慰,可不敢动了胎气啊!从海州特意请来的稳产婆、郎中等人,也都纷纷忙碌起来。 一番忙乱过后,问题都不大。陈丽卿发现明月怀孕了,当即夺去她的兵权,吩咐师妹荀英接管。然后张顺、张横兄弟也先后奔赴黄公岛,方明月此后这几个月,一直都在休养。 既然算出的预产期还有两个月,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安宁就打算陪在明月身边,等到孩子百日再走。嗯呐嗯呐,顺便静心读读书,这才想起陈颙发来的作战计划还未回复。 那啥,张横,你就帅一营人马过去支援吧。嗯呐嗯呐,把黑药、火器带去七成,北边的战仗可定不小。武松也去吧,二嘎也带上,大家都去放松放松。 嗯,李寅改变主意,也想过去开开眼界?那就去吧。陈颙那里,的确缺少文化人。 蓝细禾你敢乱跑就打断你的腿!你哪儿都不能去,就给荀英当传令官好了。嗯呐嗯呐,你似乎哪一次来着?总之就是办事不力。这就撤职查办你,要虚心接受改造才行。 所以,如今黄公岛上,只有张顺领着百余人据守。其他海上的船队,已经北去会和混天蛟的船队。陈颙接到安宁书信后,再看看张横带来的火器、黑药,欣喜若狂。 “开会,开会!”陈颙嚎叫道。咱们要改变作战计划! 咱们这次就要玩一票更大的生意,不但要直接攻击苏州(大连),在女真人的家门口埋下钉子。把海州管辖的海域,从登州往北推进到苏州、复州一带。 此外,还要拿下耽罗(济州岛),挤压女贞、高丽、倭国海盗的空间。按照安公子说法,咱们将来想要自保一块地方,问题不大。但是想要追杀女真人,没有好马可不行。 而最好的战马在哪?西域汗血宝马?太贵了,也太稀缺。辽东战马就很好!但是这种事情,属于内幕消息,再者目前也还只是个构思,不便和他们女真人的海盗去仔细分说。 因此,还要找点其他像样的理由,比如明月夫人怀孕了?男孩女孩?第一胎当然要男孩啦!大家都兴奋起来,真要是小龙王出生了,咱们的奔头可就更大了。 所以这次出兵理由也很简单,陈颙要去问问那两个女贞海盗头子斜卯阿盖和乌延蒲察,你们的海东青是怎么驯养的? 咱们家的小龙王要出世了,需要给他准备点玩耍的物件。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87章 熬鹰 第87章熬鹰 要说这个时代的女真海盗,其实多以渤海遗民为主,他们擅长水上作战,经常驾船到高丽和日本沿岸劫掠。后来还打通了复州到登州的海上贸易航线,专向大宋走私战马。 女真人传承了渤海国的造船和航海技术。但是随着渤海国的灭亡,此前以造船出名的渤海国工匠损失殆尽,造船技术停滞不前,所以这些女真海盗的实力也在渐渐下滑。 宣和元年时候,这些女真海盗还曾经组织了五十艘海船,三千多人肆虐倭国沿海数月。但是他们却在回程时,被高丽水师摁元山海域摩擦,因此元气大伤。 残部纷纷逃窜到苏州、复州一带苟延残喘。陈颙上次就曾在登州海域和他们交过手。知道他们大概实力。如今一次能出动二三十条海船,四五百人就算不得了的大手笔。 但是女真人的这种“大手笔”,在陈颙眼里,屁都不算。 因为这次陈颙出动了足足三个都营两千大军,海船一百二十余艘。不但船大、船新,而且船多人少,所带作战物资更加丰富,船速也更快。 根据陈颙的观察,基本上,这些女真海盗还保留了他们勇猛、耐战、死不退却的传统。也有着完整的战法,前阵是盾牌短刀手,身后长刀手,压阵的是弓箭手。 其实他们最大的战力,却是弓箭手。他们的弓箭,都是配了大量牛角的反曲弓,射程高达两百步,远远超过倭国竹弓的七八十步。 便是大宋、高丽的军中制式拓木弓,射程也才一百二十步,达到一百六十步,就算战力无双了。射程上的吃亏,直接碾压刀枪配置的不足。 何况女真人的刀枪,也一样凶悍!所以两方对战时,这些女真海盗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 但是靖海忠义社却早已从西军韩世忠、赵子庄、宋江那里淘出不少神臂弓来,射程高达三百四十步!甚至海州仿制的床弩也有不少。这次也全让刘唐、解珍、解宝押解过来。 几十张神臂弓在三百四十步时就开始发威,摄人心魄呢。就算你能拼死冲过来,等到你进入二百步的射程时,他已经放出三回箭矢,还能剩下几人啊? 即便是生下来想要冲上来想要靠船帮的,陈颙也不打算和他们接帮对战,只需拿长竹竿捅他们落水就行。本来安宁的建议是火烧更好,但是李俊却不同意,他还是心疼船。 哪怕是女真人的船,那也是船,总会变成我们的船。那些女真海盗,也未必不能利用上,都是可以招揽过来的。毕竟高丽人也有水师,咱们要尽快扩充自己的实力才对。 甚至连高丽的海盗也要盘算招揽,李俊根本不用担心这些海盗的忠诚问题。海盗只会选择效忠利益,以及那些比他们更加强悍的人。 比如陈颙兄弟!比如他李俊?至于小二到小七,那都是手下败将,不堪一击的。当然,武松哥哥也是俺李俊万分佩服的!嘿嘿,嘿嘿,看着武松走进来,李俊心虚不已。 不妨二嘎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叼着衣领把他丢进海里。李俊一声惨叫,阮氏三兄弟幸灾乐祸,齐齐向前恭维。好样的二嘎,俺们这里还有一壶酒,都赏你了。 宣和四年三月,陈颙帅军与女真人海盗战于苏州、复州海湾。斜卯阿盖联手乌延蒲察等女真海盗,合众七百余人并力拒敌,初战不能胜,窜入长海之岛,更加势孤。 斜卯阿盖乃遣使说服高丽盗六百余人,并乌延蒲察邀族姓兄弟,金国猛安乌延鹘沙虎、乌延蒲卢浑帅私军三百人赖助,再次合兵一千六百余众,战于长海之岛。 是战,南人海盗船大速疾,箭矢及于三百余步,北船不能接船登战,死伤无算。 猛安乌延蒲卢浑大怒,使分船御敌,大部帅船缓缓北退,自与其兄猛安乌延鹘沙虎分别帅两船相随遮护,绕行南船背后,然后纵船直插南船之间,想要登船对战。 相互皆不能再及箭矢,南船纷纷以三丈竹竿撑开避战,复以箭矢退敌。乌延鹘沙虎中矢不退,乃怒吼:“南船无人否?竟不敢与某一战吗?” “匹夫欲求死呼?某家武松便来会你!”一个七尺大汉愤然排众而出,使船冲来。两船相交,二人挥刀互砍。终究乌延鹘沙虎中过流矢,力有不及,手中大刀被对方长刃荡开。 待要闪身换位,却一步跳到对方船帮上,不妨前面跳出一头暴虐的骡子,“嘎嘎”长啸,一头甩了过来。乌延鹘沙虎躲避不及,斜身歪倒。武松手起刀落,“噗!” 可怜大金国猛安乌延鹘沙虎,此前征战辽国,百战不败,今日竟然被一头骡子暗算,丧命海上。他的船上亲兵,肝胆欲裂,一齐冲上来拼命,奈何两船已经擦身而过。 左翼攻阵的兄弟乌延蒲卢浑怒发冲关,一个飞身就从对方密密麻麻的长杆上滚身过来,想要越船去找武松拼命。刘唐长刀撩起,却顿时连人带刀被乌延蒲卢浑劈飞老远。 单论武功、力气,乌延蒲卢浑是女真人的第一条好汉!他膂力绝人,能挽强射二百七十步。与兄鹘沙虎俱以勇健隶完颜阇母军,居帐下为斥候之军。 后来大宋北伐,郭药师、杨世忠已经攻入燕京,城中辽军溃散。又是他乌延蒲卢浑率九十骑先混进燕京城捣鬼,把郭药师、杨世忠赶出燕京城,这才争下金人攻克燕京的机会。 今次他们过来支援女真海盗,说起来却是公私两便的事情。这些海盗,将来都要招安为大金水师,不容有失。此外,乌延蒲察是他的族姓兄弟,私心里也要帮他过关。 只是没有想到,自家的兄长居然会丧生在一个叫武松的南人手中。简直是耻辱啊!南人?南人什么时候有了与我大金勇士对战的资格?! 他的这次含愤出手,别说刘唐不堪一击,便是解珍、解宝兄弟联手,也是且战且退。周边士卒都被李俊约束避开,不要管这个女真人,冲去抢了他的船才是正道。 李俊能够无视乌延蒲卢浑,并非源于对自己武功的自信,而是觉得,陈颙兄弟已经过来了。这个女真人,无论多少勇猛,他真的力能拔山吗? 乌延蒲卢浑再次一刀劈出,解珍、解宝却双双后撤。一柄长刀迎刃劈来,两刀相交顿时互断,寒芒飞溅。乌延蒲卢浑哇的喷出一口鲜血,纵身跃入海中逃亡。 陈颙也是身体摇晃半天,口角流出血腥。这个乌延蒲卢浑!功夫绝对在武松之上。 女真、高丽的海盗联军顿时大乱,纷纷溃不成军。然而想跑却并不那么容易,他们船小,航速慢,数量也不足。在陈颙挥师围追堵截下,最远也就跑到皮岛,便被撵了回来。 降者不杀的。一千六百余海盗,死伤二百余人,逃散百余,俘虏一千三百余人,战船六十余艘。纷纷押上苏州岛上甄别审讯,耐心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岛上除了整修那条隔断复州、苏州的关墙外,还要沿着关墙垒砌一排小黑屋,每间隔二十丈一间,方圆三尺,高六尺,图纸构造完全是洪七设计。 这件事情,陈颙等人曾经半信半疑。但在用过之后,却纷纷叹服。那些被俘的女真、高丽海盗,被轮流关入小黑屋,每日少量饮食和水,一般三五天就精神崩溃了。 然后放出来在猛安乌延鹘沙虎的尸首上砍一刀,算是投名状,接下来就是几个月的劳动思想教育,收效超出预期的美好。 甚至连斜卯阿盖、乌延蒲察,以及乌延鹘沙虎兄弟的三百私军也都纷纷归心。不过陈颙还是拣选他们中间数十顽冥不化的人,制造他们越狱机会。 这下子,这些降卒们有谁在乌延鹘沙虎的尸首上动过刀子,乌延蒲卢浑总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所有留下的降卒都没有退路。 嗯嗯,这话其实不严谨。所有降卒都只剩下忠心海龙王这一条路可走了。 因为此次北方之旅异常攻伐顺利,安宁在接到报捷时,正直儿子平安出生,遂为儿子取名安顺之,此外,又改苏州名为旅顺,将它正式纳入海龙王辖域。 留守的人是阮小五、解珍、解宝的一个都营,掌控船只三十余艘。其他两个都营分编为四个都营,把那些降卒依据思想教育改造的程度逐渐编入整训。 大约在旅顺休整了四五个月。斜卯阿盖、乌延蒲察总算如愿捉到十几只海东青,陈颙这才真心相信,这个海东青的捕捉和驯服都是相当不容易。 所谓“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将野性十足的海东青捕获后,带回来放在熬鹰房将鹰上架,加上“脚绊”,让它几天几夜不让它睡觉,磨掉野性,叫“熬鹰”。 先给鹰喂好吃的,使它尽快长得膘肥体壮。再“过拳、跑绳”,让它听从吆喝来到手臂上。最后还要“勒膘”,不给进食,并且不断给它洗胃,再用热水给鹰洗澡,让它出汗。 驯好的鹰就可以到山野之中“放鹰”了,先用黑布蒙上海东青双眼,然后左手架鹰,右手扬鞭,马蹄飞驰,猎狗狂奔,紧盯猎物不放。 选好地形后,急速地揭开鹰眼罩,扯去鹰脚绊,一声唿哨,那饥饿发疯、近乎发狂的猎鹰,象箭一样腾空而起,向受惊的猎物猛冲而去。 陈颙观摩了几回,再斜眼看看斜卯阿盖、乌延蒲察,觉得这二位也应该熬鹰够了。于是安排两条小船,把武松、二嘎、斜卯阿盖、乌延蒲察,还有两只海东青南下黄公岛。 斜卯阿盖留守黄公岛,做了小龙王安顺之的家仆,甚是称职。而乌延蒲察则是追随安宁启程,他们要沿着长江、运河,北去京师游学。 陈颙,却还要继续看看,高丽能给他带来什么?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88章 陈颙的打算 第88章陈颙的打算 是年八月,陈颙一声令下,混天蛟所部四个都营,两千六百余海盗,携带战马六百余匹,乘坐一百五十艘海船北去皮岛休整。一些关于高丽的话题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听说高丽换国王了?新王才十四岁,掌权的却是他外祖父?”李俊还在絮叨。 “呵呵,李哥哥难道看上高丽国的公主不成?”刘唐打趣道。 “听那些高丽的海盗说,他们以前立国王的章程很有意思,立一个,死一片。新的国王坐上王位了,他的那些兄弟就甭想继续活下去?”阮小七好奇道。 “那可未必,这次的高丽新王就有几个兄弟没死呢,全都出家当和尚了。”陈颙笑道。“不过这些事,此后大家就不要再讨论了。” 众人心中都是一寒,自古皇族继位的事情,都很麻烦。不说高丽如何如何,他们是小国寡民。但是大宋,难道就没有王储之争? 而且咱们海龙王的将来,也是有麻烦的。当时听说方家夫人怀孕,大家都盼着生个男娃,就能早点安心。现在男娃生出来了,大家又开始操心起来。 方夫人可不是安公子的嫡妻,她甚至都未过门。以后陈家夫人也生出儿子呢?那么小龙王安顺之的将来会怎样,很难说。 而且安顺之的名字,怎么听都不是很霸气的意思。 自己等人会议论高丽国的王储轶事,何尝不是心有所思?陈颙兄弟却是阻的及时啊。 一路沿着高丽西海岸绕行,慢慢南下到了延坪岛,再次扎下营寨休整。高丽国内,翁津的地方官吏倒是连连示警,但是开京却并无动静,仿佛没有看见这支舰队一般。 高丽新王继位不过数月,如今是由外公李资谦掌权,高丽的时局并不稳固。水师战力也不复鼎盛,有什么理由去“看见”这支海盗的存在? 三年前,女真海盗三千人袭击倭国数十日。倭国不能制,竟以所捕女真海盗中亦有高丽斥候为由,疑似高丽指使,于是便遣使问罪高丽? 小国寡民啊!最终,高丽水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击败”这支海盗队伍,自己也是元气大伤。如今,那支女真海盗渐渐再起风云,忽然却被南方来的混天蛟过来剿灭。 那个过程,简直不忍猝读。据说混天蛟已经把苏州改名旅顺?可见长海那一战,女真人是多么不堪一击!咱们高丽水师?呵呵。 延坪岛上,陈颙等人也在休整。对面的高丽水师就驻守在江华岛上,五六十里的海域,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很尴尬的距离。 然而还是太近了!江华岛的后面,就是开京。一群海盗在人家的都城附近踌躇不前,他们意欲何为?开京城里,私下里早已议论纷纷。 一般的海盗,水师直接打过去,灭此朝食好了。但是这股海盗,却还远远不到打的火候。或者他们是宋人海盗?咱们去找大宋谈谈? 然而此时的高丽,与大宋的关系实在尴尬。高丽是大辽的属国,此前与大宋也有一些良好的沟通渠道,脚踏两只脚船的好日子,也曾享受过。 但是如今辽国快要灭了,高丽还没看清形势,正在和金国扯皮不断。对于和金国联盟的大宋,高丽也是不以为然,此时的两国关系恰恰冰到极冷时候。 不但宋使对此不予承认,甚至他还要幸灾乐祸,不以为然。 那么,终究还是要和这些海盗谈谈?然后诡异的事情出现了,根据派出接洽的使者回来所述。驻扎延坪岛的混天蛟根本就不是海盗,而是王师!勤王之师!拨乱反正之师! 水师提督高硕跳了起来,狐疑不止。但是面前跟着使者过来接洽的,就曾经是他的所属水师校尉崔玄翦,以及一个三缕长髯飘飘的斯文雅士,李寅。 因为今年四月,高丽老王闪人,十四岁的太子王楷继位。大权尽入他的外祖父李资谦手中,更与卫尉卿兼直门下省拓俊京结为亲家,“专制国命,知军国事”。 既然有权臣当道,就必然会有忠臣出来跳脚。何况王楷已经十四岁,该懂的,该忍的,该装憨的,该不甘心的,该找澳援的,他全都门清。 或者这类事情,自古使然。人心而已,便是开始时没有,也是可以撩拔出来的。不然陈颙他是吃饱了撑着,非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延坪岛上休整? 高丽的水师,一直都有下海为盗,上岸领饷的传统。不然人家倭国的指责,就不会那么理直气壮。而高丽国的水师,也不会那样的低声下气。 很不巧的是,这次被女真人邀请对战海龙王的数百高丽海盗中,居然藏着整整一个指挥的高丽水师,全建制的官兵被拉了出去?亏大了! 现在?已经全建制地成为海龙王的忠诚卫士,纷纷建言揭发高丽水师的不堪内幕。所以高丽水师里的故事,陈颙知道的,一点不会比高丽水师提督高硕少。 勤王?高丽朝堂的忧患,自然也成了喜欢学小蜜蜂咸吃萝卜淡操心的陈颙所忧。不知道这次勤王,能给自己多大赏赐?耽罗(济州岛)应该够了吧? 安宁当时的想法,是以海盗名义占领耽罗(济州岛),作为自己的养马基地。但是陈颙了解到的事情,却是耽罗如今已成了高丽与大宋东南海上通道的落脚点,位置敏感。 高丽和大宋的通商,不是一直走登州到旅顺,然后沿海过去的吗?当然,听说还有走密州横渡到仁川的航线,但是风险不小。怎么一眨眼又整出个南线方案? 季风和洋流?原来如彼啊?既然从高丽可以顺流、顺风直达明州。那就是说,从黄公岛到耽罗,也是可以直航的?! 既然涉及到航线问题,陈颙就不得不另做考量。好好的航线落脚点,忽然被一群海盗占据,那还玩个屁啊?不但海商们不敢过来,高丽的水师也要全力过来清剿的。 难道咱们混天蛟的大军,就要一直驻守耽罗不成?原本陈颙的计划里,耽罗主要是用来养马的,只有安排了阮小七和刘唐领一个都营驻守。 现在?驻守之外还要收税,还要打击倭国、高丽海盗。肃清航道安全。 那么耽罗最好能以高丽认可的方式收入囊中才算稳妥。而天下最容易捞取的功劳,永远都是烧冷灶,帮助君王摆脱权臣控制的从龙之功。 高丽水师提督高硕、同知枢密院事智禄延、上将军崔卓、吴卓、陆军大将权秀、内侍祗候金粲、内侍录事安甫鳞、内医崔思全等,就是这样一群想要从龙的人。 所以,陈颙和李寅商量了一下,认为混天蛟也可以从龙啊?李俊说不对,咱们混天蛟也是龙的一种,海龙王更是龙王!天下哪有自己从自己的道理?咱们就是联合、合作而已。 算了算了,不要争议这个!合理合法地拿下耽罗,才是王道。 月明星稀,暑气渐消。忙碌一天的开京百姓,早已进入梦乡。然而王宫内,依然灯火通明。出事了!江华岛的水师来报,滞留延坪岛的海盗混天蛟,和咱们地方起了摩擦。 驻守江华岛的水师提督高硕紧急来报,混天蛟在延坪岛休整时,与翁津的地方巡查海船发生冲突,被他们焚毁两艘小船,烧毁海边“民房”七间。 所幸巡船军士伤亡不大,只损失了两三人。其他被俘的几十人,还有几个翁津的官吏,很快都被放了回来。带回的消息却是,混天蛟严肃抱怨,翁津的地方官吏不够友好! “吾等皆为东海渔民,此次顿足延坪岛,不过休整渔事而已,并无意惊扰地方。然彼之翁津官吏,不以箪食壶浆相迎,反行清野之策?此非交好之道也。” 带来的书信内容很简单,翁津的官吏不足与谈善良前景,混天蛟希望和高丽的水师谈谈,或者和摄政的邵城侯谈谈。若需要俺去拜会一下高丽王,混天蛟表示也不是不可以。 这就是笑话!堂堂一国之主,什么时候允许一群海盗过来面圣了?不过?若是能招抚他们呢?加入高丽水师,那就是高丽的官员。高丽的官员拜会高丽的国王,名正言顺嘛。 说到底,混天蛟的战力如何如何不讲,他就那么一两千人,百十条船。在民间、在海盗群里,那是一股泼天的势力。但要面对一国数十万带甲控弦之士?他们屁都不算。 所以,这就是体癣之疥。然而毕竟就在门外,该怎么处理,还是犯难。这一夜,开京王宫内灯火通明。快到凌晨时候,才匆匆飞奔出三匹骏马,直投西南的江华岛而去。 开京王宫后的一处清雅宅院中,朱砂粉饰的?柱回旋环绕。宅院中有一池碧水,几尾红色鲤鱼在翠绿的荷叶下悠闲地游来游去。 “邵城侯的这个宅院倒是精致,若是在下所见不差,这池中的红鲤鱼,应该有十八条。”来访的左正言郑知常淡淡说道。 “喔?”李资谦哑言。高丽国此前一直流传“龙孙十二尽,更有十八子”的谶语,李资谦自然晓得这类故事。 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或者说,他也不想堵住这世人的悠悠之口。 昔日泰封君主弓裔部下起事推翻弓裔,拥立王建为王,这才有了王氏高丽。后周诸将发动陈桥兵变,拥立宋州归德军节度使赵匡胤为帝,于是建立了如今的大宋。 与他现在地位最相仿佛的却是隋朝开国皇帝杨坚。北周宣帝继位,以杨坚为上柱国、大司马,位望日隆。大定元年,杨坚受北周静帝禅让为帝,改元开皇。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别人做得,他李资谦如何便做不得? 这个郑知常,他又意欲何为?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89章 从龙之功 第89章从龙之功 昔日王熙凭借平定李资义之乱夺位,三代与王室联姻的仁州李氏外戚家族遭到限制,李资谦等被迫蛰伏。但随着王俣纳李资谦之女为妃并生育仁宗,李氏家族死灰复燃,势力重新膨胀起来。等到王楷继位以来,李家嚣张已经极致。 这样的富贵,已经不差了王的尊荣。 然而居安思危,李资谦并非纨绔子,他反而是一代枭雄!郑知常深夜冒昧来访,他已经警惕。郑知常提起这句谶语时,李资谦早已神色大变。 “但是邵城侯啊,龙孙十二尽,更有十八子,这句话已经在开京内外相传多年。再过数年,吾王年齿即壮,他总要亲政的!届时邵城侯当何以自处? 邵城侯便是忠心王事,今日就禁了这些民间流言,亦晚矣。何况犹疑不定乎?今夜宫中计议,不外贬窜翁津官吏,欲行招抚延坪岛群寇之策。 然而翁津官吏又有何错?延坪岛群寇居然会去翁津登门,想要比较官府纳税十一收做军粮!难道还要着为永例吗?还不如让他们抢一把来的干脆呢! 最少那样,百姓恨得是他延坪岛群寇,朝廷民心未失。可是现在,各地实税早已十三之数,若再加他翁津十一之税?几乎半赋与民啊!邵城侯,此危殆之局也。 然而朝廷定策,却纷纷视而不见。一昧想要招抚之策?邵城侯或者不知,那延坪岛群寇中间,最少三成都是我高丽水师人马乔装改扮!难道江华岛的高提督果然不知吗? 知之而故意为之?邵城侯,如今局面已是内藏叵测之祸,外有延坪岛群寇遥相呼应。当此时,岂有惜身而得天下之利者?宜战也! 唯战,邵城侯方能免来日苟且纵敌之祸。唯战,邵城侯方可有功于国家,然后子孙无咎。”郑知常初时还在叹息,如今早已疾言厉色。 “然而今日水师全在提督高硕掌握,本候实在不知当以何人替换之?”李资谦叹息一声。 如今他的权势,并非外界看到的那样稳妥。军中武人蠢蠢欲动,内侍之中,也有不少居心叵测者四处串联反他。但他也不能真的就把所有反他的人全都灭了。 “呵呵,我高丽什么时候轮到武人定策庙堂了?”郑知常嘲弄笑道。 高丽与宋朝一样重文轻武,武将地位低下。而且高丽比大宋更糟的是,他的文臣不是科举产生,而是门阀推荐,个个家世显赫。武将却大出身寒酸,日常受辱乃是家常便饭。 这也是高硕等人盼望从龙的心底渴望之处。高丽小国寡民,事辽、事宋不说,连倭国都能稳压他一头。所以高丽的武人,极少建功立业的机会。 只有立下“从龙之功”,这些武人才能得到赏爵分封的机会。家中儿孙,才能获得文官推荐资质,再经过几代人之后,就能完成文华积累,正儿八经地进入门阀世家行列。 然后?他们就拥有了唏嘘鄙视那些寒酸出身的武人的资本,乐此不彼。 所以,郑知常的嘲弄就很理所当然。说到底,他还是太年轻了。 郑知常说的这些东西,李资谦都明白。他的李氏家族一直都是高丽顶尖的门阀世家,这些累世豪强的家族教育体系,也更加残酷严谨,甚至讲究宁缺毋滥。 外人会看到这些门阀世家中出了很多嚣张混账的纨绔,但却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些门阀世家,其实代有人材操作时局。而这样的人材,一代人里面,能出一两个就够了。 李资谦就是这样一个被家族倾力培养的人物,绝不是郑知常这种小家族里窜上来的雏!因此郑知常想在李资谦面前玩这类纵横人心的把戏,简直笑掉大牙。 “若是如此,本候可再入宫请出圣令,便请左正言去江华岛按察水师如何?放心,本候自有安排,直门下省拓公会有人助郑先生行此大事。” “如此,郑某定当不负邵城侯美意。”郑知常大喜过望,等到讨得文书后,急急去了。 李资谦笑眯眯看着此人离去,心中嘲弄。真以为李某不知你是带方公王俌的人?江华岛的水师军权,若是那么容易到手,拓俊京就不会如今日这般束手无策了! 武人出身低微,地位尴尬不假,但是他们是掌握武力的!若非如此,朝廷也就不会特意打压他们。但凡事皆有度,这是台面上的玩家们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如今王楷年幼,他们的叔叔们开始不安份起来,其中跳得最欢的便是带方公王俌,居然打起控制水师的主意? 幼稚!如果是王楷这个王过去,那些武人或许会跟着反正,那样可得从龙之功,从此摆脱“武人”帽子,进入世家行列。可他王俌又算什么?跟他吃早饭等着灭族吗? 归根结底,还是合算不合算的事情。李资谦不是不想更进一步,只是眼下局面,不适合作乱。若能纵容他王俌作乱,然后自己再去帅师平乱?那就合算的很。 “如何?可有所得?”看着郑知常匆匆进来,正在秉烛等待的带方公王俌,以及朝中大臣韩安仁、文公美、尹彦颐都凑了上来。 “大事可矣!”郑知常满面红光,兴奋道。明天就能拿到圣令去江华岛夺取军权了,只是延坪岛的那些海寇,当如何处理? “若是能一并招安他们,带方公岂不是又添臂助?”文公美小心说道。 “只是那样,带方公岂不是要落下与寇携谋,得位不正之讥?而且彼辈区区两千众,又谈何臂助?难道带方公成事后,还要分封这些群寇不成?”韩安仁却道。 “正是如此,今日带方公欲正大统,就要显露峥嵘才对。”尹彦颐道: “何况这些海寇中,还有不少我高丽不良人,昔日皆为臣子,如今却助外寇欺凌翁津,地方民怨沸腾也。这次正当以我水师之力除之,收拢民心,安得收之为臣乎!” “如此,郑左正明日得令去江华岛收军权后,当帅水师往击延坪岛,一股荡平之。先揽上一份军功在身,此后才好控制水师大权。”带方公王俌志得意满。 深夜出宫去江华岛的三个人,乃是李资谦之子李之美、兵部侍郎赵匡、司监尹瞻。他们一路上不敢停留,早晨就渡河来到水师大营,高勋赶紧率人迎了出来。 高勋如今也在狐疑不决。延坪岛那边传来的善意,他很明白。都是自己的老部下作保,也没有什么不妥地方。唯一就是此事需要得到朝廷背书,他高勋可犯不上招揽海寇。 但是,哪个才算朝廷呢?!邵城侯主国政,按说他派来的人就是朝廷。然而更早时候,僧人妙清却传来兵部尚书柳旵的带话,我王要举办宴会,押后朝廷信使的出宫时间。 宫里的意思,是要先一步与延坪岛群寇接洽。招安都是招安,却要去开京举办招安一事。水师自然也要出动人马陪同入京。届时就能辅佐我王亲政,建从龙之功。 至于从龙之功的报酬,高勋可封侯,为大将军。那些延坪岛的海寇,可以让他们在皮岛安家,以铁山郡的税赋养兵。反正皮岛那个地方,他们也曾驻扎过,熟悉地况。 妙清已匆匆去过延坪岛,延坪岛海寇的反应也是极快。只是他们似乎不想要皮岛,他们就想要去耽罗岛上做生意,而且还承诺要保证航线安全。 这就有点难,因为耽罗岛不但面积太大,还涉及到航线问题、养马的问题。养马无所谓,他高勋是水师,用不到战马。航线贸易的得利也与他无关,还有两条北线贸易凑活着能用。 然而朝廷的权贵们却未必愿意。特别是航线话题,几乎就是高丽各家权贵的命根。那就是谈不拢了?所以平乱之后,说不得还要再和这群海寇大战一场。 不论谁输谁赢,结果无非就是耽罗岛的归属问题。海寇们赢了,就能拿到耿罗岛,他们还没有胃口拿下开京。海寇输了,那是连皮岛都不用再想。 但这事情,他高勋却一点好处都没有。我王或者可以亲政,但是亲政之外的好处,也没有剩下什么。所以想要从龙没问题,但是从龙之前,自己的分量还可以再提高些。 既然早晚都要打的话,就不如现在开打,谁输谁赢对他高勋都是好处。不说那些朝廷权贵的势力要折损不少,便是自己出面主持招安时,聊天的话题也可以更加随意些。 但是自己,却不能胡乱上阵。据说那些海寇中,颇多奇人异士,等闲人根本不能与之较量。连金国猛安乌延鹘沙虎、乌延蒲卢浑兄弟的勇武,都要吃瘪。 这次陪同他迎接李之美、赵匡、尹瞻的人群中,就有延坪岛海寇的代表李寅。双方的谈话气氛果然就从祥和一步步坠入冰渊。 招安的大方向是没错的,但是你们却执意求索耿罗岛?无稽之谈!李之美拂袖而去,凉下赵匡、尹瞻两人面面相觑。高勋咳声叹气,李寅淡淡喝着茶汤,老神在在。 必有一战,这是他和陈颙分析过情形之后的定论。自古没有不经武力,就能让人拱手相送国土的道理。何况割地的恶名,即便高丽王也不愿担上。 但若这块土地是由权臣李资谦失去,然后他亲政后再收回来?哪怕收不回来,只是落下一张遮掩的条约,那他王楷也是有功社稷的!罪该万死的是权臣李资谦,与他何干? 条约早就准备好了,租借九十九年,到期续费。这是安公子上次来信中的军略选项,甚至苏州都可如此办理。只是苏州得来轻松,就没用得上,那就用在耿罗岛好了。 现在,就等谁先射出第一箭了?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90章 海战 第90章海战 晚间时候,郑知常就携带军令登岛,升水师提督高勋为开京提督。江华岛军务,由左正言郑知常辖制,高勋即日交接,便要赴开京就任。 李之美更加勃然大怒:“竖子!汝焉敢阻挠朝廷定策?” 但是军令上,明明白白有他父亲李资谦的签名画押。“此乱命也!”李之美纵然年轻,也知道事出反常即为妖。既然自己父亲允了,那就一定还有其他道理。 李之美不敢再阻拦,但他也不甘心继续呆下来给人背书去。索性就和赵匡、尹瞻两人匆匆打点行囊回去开京。自然高勋也要相从,李寅更不能丢给郑知常祸害。 要开战了,然而此战必败!高勋太息一声,心有不忍。李寅是自己请来的,就要保证人家安全,留个收拾烂摊子的退路。妙清自然更早之前就溜走了。 郑知常既然收了水师之权,自然抓紧备战。一批忠心水师提督高勋的战将被他带来的人手替换,然后又从下层提拔一些敢战之士,厚加抚慰。 而延坪岛上的群寇,也是频繁来书相催。究竟你高丽朝廷主意如何不谈,也不能把俺们派来商谈的使者拘押,严重失礼呢! 郑知常也不想拘押啊,奈何那个使者却已经失踪了。郑知常明知道大约还是被李公子他们裹挟了,却苦无证据。 而郑知常自视清高惯了,他才懒得和那些海上盗寇商量事情,双方的摩擦越来越严重。 宣和四年九月,延坪岛群寇出三十余艘海船逼近江华岛水师营寨挑衅。哪怕郑知常还没能完整掌握水师,他也不能看着对方如此欺凌。 你要战,那便战好了! 郑知常豪气大发,当然他也不会轻敌。所以一口气派出百余小船出来迎战,此外还有三艘楼船压阵。这可是真正的狮子搏兔,想要开染匠铺的架势呢。 两边都是小船混战,各有损伤。高丽水师仗着船坚器利,人多势众,一度猛攻猛打。然而延坪岛的海船却动用了床弩、神臂弓! 远程打击之下,高丽船的损失就大了。想要围上去群殴,但是对面船上的长竹竿子齐齐伸出抵住船只靠近己方。而且竹竿前面,还有巨大的盾牌遮掩。 高丽水师不能登船跳幇作战,箭矢的威胁也被大盾挡住。眼看着高丽水师的楼船巨舰缓缓驶来增援,阮小七等人这才施施然后退,今日海上遭遇战,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 次日,双方再次摆开阵脚。这次可是全主力对战了。高丽水师大小三百余艘海船攻了过来。其中巨大的楼船,就有六艘。 而延坪岛也只留下三十艘破旧的海船依托海岸固守营寨,其余一百二十艘海船尽出。决战的时候到了!陈颙也不再掩藏实力,各种火器被他不要钱一般撒了出去。 现在的海战标配,已经进化到以床弩携带巨型手雷的程度。便是神臂弓发射的箭矢,上面也是捆绑了黑药等物,人类史上第一次大规模使用黑药的战争打响了。 这压根就是高阶文明对低阶文明的碾压和屠杀!何况朐山之南,还有磷矿,黑药弹丸外再包一层磷粉,随着黑药爆炸飞溅数十丈远,黏附在铠甲、身上,沾者无所逃遁。 延坪岛外,陈颙又派出十几艘船在东面三十几里的一座小岛边上设防,阻拦高丽水师的出路,使其不能大范围穿插游击。高丽数百艘船被堵在海州(高丽)湾里,焦头烂额。 对方忽然祭起的黑药杀器,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海船可以抗衡。不断有船被火箭射中轰然爆炸,然后这条船就没法用了。 不说窜起的火苗子有多高,那些沾在身上的火焰,甚至跳进海里都没法迅速熄灭!虽然如今郁洲岛的磷粉纯度不高,但那也是很伤人的东东。 李俊的坐船“混天蛟”早已换成一艘四百料的海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以轻易撞开对方二三百料的战船,所以他就敢孤军深入,成为高丽水师的围猎目标。 两艘高丽战舰左右夹击,想要靠上船舷蹬帮砍杀。 “混天蛟”的海盗自然架起长长的竹竿想要戳开它们。但是这些高丽船也早有准备,不断抛出渔网、绳子锁套竹竿,依靠人多优势想把这些竹竿夺了过去。 李俊船上发出的箭矢,也被人家用大盾挡住。立马就丢掉海里,再换一块。有的黑药已经起爆,有的黑药就此熄火无效。 眼见无论进攻还是防御的手段都有见效,高丽人顿时来了精神,发一声喊加速冲了过来。 当然,床弩的射击还是没有办法抵抗的。而李俊的新座船上就有两架床弩,此外手雷、黑药更加不缺。一声令下,两只巨大的弩箭带着燃烧的手雷集中射向扑来的右侧战船。 “轰!”因为是近距离的平射,加上二打一,准头没话说了。这艘载有二百余人的高丽战舰正中巨弩。弩箭倒是射穿船舱飞走了,弩箭上的巨大手雷却被船舱阻拦下来。 一声巨响后,这条战舰的船舱顿时四分五裂,燃起熊熊大火。船上的高丽人仓惶跳海,然后被两条船激起的波涛卷走。 另一侧的高丽船,却依然继续撞了过来。是撞的!高丽船上的水手,早已杀红眼睛。 “射!”二十余张神臂弓忽然排起,瞄准了对方射击出去。对面顿时被一片烟火轰鸣笼罩。“转舵,转舵!”李俊破口大骂掌舵的水手,“想要作死啊?!” “不碍事的,老大。那船都着火了,根本跑不动呢!”掌舵的水手一边转舵,一边笑嘻嘻地回应道。果然敌船上的水手纷纷跳船,那条船开始在海面上打起转来,烧的更旺了。 若说床弩,高丽的楼船上也有装备,而且还在不停发射。但是因为准头问题,所以杀伤了了,只有一两艘海盗船被击中。然后?然后只要海盗船没散架,那就继续攻击呗。 一般的床弩威胁,更多还在于那种力量的震慑作用,说到底还是装备数量不足的原因。安宁也没法改变它的准头,却能赋予它们密集射击的功能,所以它就真的所向无敌。 何况,神臂弓的射程,也足足是高丽人弓箭射程的两三倍!被神臂弓带着黑药集中打击过去,任谁也无法在这种束手待毙的杀虐中无动于衷。 李俊哈哈大笑,嚣张指向前方一艘巨大的楼船,“给我冲!” 床弩再次被架起满弦,“射!”两只巨大弩箭再次擦着海面飞了过去。这是大船,不但人多,上面也有不少灭火的东西。 那就攻击你的船舱好了,李俊从来都是不拘一格的那种人材。因为楼船巨大,两支巨弩居然全部射中船身。而对方射来的一支弩箭,却擦着李俊的头皮飞了过去。 两支弩箭中,一支射入水下船舱,生生砸开一个大洞。另一支射在水面上的船舱,箭上的手雷轰隆爆响,那处船体就炸开一个大洞,海水汹涌倒灌进去,形成一个巨大旋涡。 这是什么样的楼船都无法支撑的破坏! 一两个弩箭创口其实对巨大的楼船来说,并无多大杀伤力。高大的船舷也阻止了海盗跳幇接战的冲动,所以,海上作战,始终都在讲究大!大排量的船通吃所有小船。 高丽水师也是这样的成军思路,十几艘楼船一字排开,别说金国、倭国,就是大宋都不敢说轻松赢他!奈何它今天遇到的对手却很有问题,似乎专为修理它而设计。 对楼船来说,一两处弩箭的创口几乎没有影响,但是黑药的爆炸伤害,就让楼船无从反抗。无从反抗,也就意味着对方已经束手待毙了。 然而战事还未宣布结束,李俊就有权继续指挥进攻。所以李俊开心地笑了: “特娘的,让你赚老子便宜!今天就让你赚个够!弟兄们,想法子把这艘楼船干掉!” “诺!”身边的一群海盗更加兴奋地嘚瑟起来。放在过去,想要干掉一艘楼船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是现在却很容易。一蓬蓬火箭射了上去,那艘楼船终于被凶凶的大伙吞噬。 郑知常肝胆寸裂!指挥自己的巨大楼船冲了过来。哪怕同归于尽,他也要灭掉这个混天蛟!但是他身边的文公美,却已经深深陷入失望。 不能再战了,再战下去,高丽水师会全军覆没的!而一个没有水师遮掩庇护的高丽,能吓阻金国,还是倭国,或者大宋?就靠那些很少训练、作战的开京禁军吗? 文公美不但读书,而且熟知历史。高丽水师人数不多,地位不高,但是因为一直有下海当海盗的传统,所以它的实战能力是远远超越驻防开京那些禁军的! 几乎就是维护高丽立国的柱石!可是这块柱石,今天却要葬送在一群海盗手里!再战下去,水师就会战没了,高丽也会亡国的! 李俊迎着对方巨大的楼船冲了过去!虽然对方船大,但是李俊却打算用船头撞击对方的船首侧翼。他的船虽然不大,但是船头却镶嵌着巨大的铁角兽! 而且,他的船小,船小好调头的。 “嘭!”一声巨响过后,两船终于碰撞在一起,船上的人都是狼突虎跃!纷纷拿起手中战刀。下一刻,他们或者就要杀向对方的船,或者准备抵挡杀过来的海盗。 然而最先爬上来的却不是海盗,而是海盗丢过来的手雷!密密麻麻的手雷被抛在楼船的甲板上,冒着青烟。高丽人亡魂大冒,不待楼船摇摆停止,纷纷跳海逃亡。 郑知常愤怒地想要冲出船舱,却被文公美死死拉住,声嘶力竭。“不能再战了!郑公!不能再战了!醒醒啊郑公,咱们这是要亡国的!要亡国的啊!” 郑知常愕然,如何就要亡国了?自己只是一死而已。然而外面的手雷已经纷纷爆炸,弹片横飞,哪怕船舱里也不能幸免,文公美的肩上、背上被击中数块。 但他依然死死压着郑知常,喃喃说着:“不能再战了,郑公,不要亡国啊!” 文公美战死,带着怯战的情绪殉国了。郑知常老泪纵横,自己一念私心,终究误了国家。 “止战!止战!打旗语止战!”郑知常拍打着船舱,狼狈哭嚎,身边侍卫慌忙传令出去。 已经跳船的李俊看着船舱里的混乱,狠狠“啐”了一口,老子还没过瘾呢! 但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今天肯定要挨批的!李俊有些不安。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91章 勤王 第91章勤王 “回大王,江华岛水师重新编练数十年,且不断临战,如今已初具规模,有大小战船三百艘,兵力三万余人。而延平岛海寇不过两千余人,良莠不齐。故臣若在彼处,或可一战! 然而,延坪岛海寇此前悍然攻伐辽人苏州之地,女真人海寇一千六百余人居然不堪一击。如今他们已据苏州,改名旅顺。此后更收女真海寇千人以为从卒,万不可小觑他们。 臣此前亦曾设想拒敌,总为国家多难,不敢放肆施为,唯恐稍有闪失,则国家不堪也。如今郑左正言领军,他却不习海战,臣恐事难谐矣,大王当早做筹谋才是。” 高勋战战兢兢地匍匐奏对,王楷叹了口气,恨恨道:“总是王叔的主意呢,大概他是觉得本王年幼,不足以托付国家,就想着为本王分担罢了。” 王楷脸上露出轻蔑笑容,“不过若卿此言属实,想来如今海战已经开启了。本王那外公,也该准备收网呢。高卿以为,咱们水师此战能否撑到月底时候?” “啊?怕是难说。”高勋心中一突,怎么这么快?郑知常真能抓稳江华岛水师的军心吗?他正要继续回话说话,不料身侧的僧人妙清却抢过话头道: “大王,贫僧以为,邵城侯忽然推翻此前招安定策,一昧放纵郑知常,其情可疑。贫僧猜他的心意,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意在扳倒带方公,树己威于朝廷,以为日后图谋。 果真如此,则郑知常必败也。邵城侯也在等候江华岛海战结果,便要行事。若果如他意,则大王将来何以立足也。贫僧以为,大王当速召延坪岛海寇李寅向前问话,早做筹谋才对。” 既然明知道带方公、邵城侯都是图谋不轨,那么为何还要跟着他们的节奏起舞?既然江华岛海战无论胜负都要招安的,那么大王为何还要迁延? “这事~?”王楷望向老臣金仁存、李寿。 “大王,老臣以为此事万万仓促不得。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如今邵城侯如何想不太重要,甚至有邵城侯盯着,便是带方公的想法也不重要。 大王之位,自有祖宗保全之法安置,带方公或者鲁莽,邵城侯却无论如何不敢轻举妄动。何况邵城侯年近六旬,大王春秋不过十四。只要维持朝政平复,勿要四起波澜。 大王便是什么都不做,就能等到亲政之日。何苦非要与那邵城侯斗智?赢了,大王还是大王,无非意气稍平而已。但若是输了,便不堪设想呢!大王,万望三思啊?” 金仁存颤巍巍向前奏对,心中叹息。大王这么沉不住气,怕是会逼反他李资谦呢。何况,那延坪岛的海寇,又如何信的过呢? 王凯的心中,却大不以为然。当年魏蜀吴三国间,曹魏势力最大。可是曹魏立国之人,却是大汉权臣曹操的儿子曹丕! 当年的曹操可曾篡国?没有啊。可以说若非曹丕,他曹操甚至都能比肩周公!高丽又如何?如今的李家外公,他也是有儿子、孙子的!舅舅李之美才三十,正当状岁。 外公或者不会篡国,但他若把权力收聚移交给舅舅呢?或者舅舅也不篡国,但是他们要学东面倭国藤原氏的话,又当如何?难道本王也要幽闭深宫一辈子?! 然而金仁存、李寿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也是极少能在气度、人望方面压制外公李资谦野望的重臣,自己须臾离不得他们的护佑,因此不便驳斥。 “老大人所言极是,那便先放放再说吧。左右战事一起,便不是旬月可以了结。各种变数不断,的确不宜仓促定策。两位老大人还是回府休息吧。” 王楷使个眼色,便有内侍祗候金粲、内侍录事安甫鳞一起向前扶住两个老臣出宫。李寿看了金仁存一眼,相对叹息一声,终于还是摇头去了。 “高卿,若战事果然胶着,咱们也不能眼看着朝廷水师吃亏的。左右开京防务都是卫尉卿兼直门下省拓公管着,别人也插手不进去。 而水师此战无论胜负,你这开京提督都做不长久,不如请病休养,专心水师战况。一旦时机成熟,便可去江华岛接手此战。本王的底线,就是水师不能大损。”王恺道。 “臣遵令!”高勋也要行礼退出,但是宫外却传来匆匆脚步声。 “快!禀报大王,江华岛水战急报!”赵匡仓惶的声音在外响起。 “慌甚?成何体统!来人,将赵侍郎赶出宫外!”却是邵城侯的声音遥遥传了进来。宫中几个人都是面色一变。难道延平岛的海寇与他李某人同流合污了? 须臾,却是邵城侯李资谦、卫尉卿兼直门下省拓俊京联诀而来。高勋、妙清都是心中一突,这个阵势,可不是他们能够掺和的场面。 二人纷纷对内侍祗候金粲、内侍录事安甫鳞使个眼色,示意照顾好大王安全。再向王凯、李资谦、拓俊京施礼后,便要躬身退下。 “高提督却请留步,这次江华岛水师战况,还要高提督一起参谋。此外,犬子已经去请延平岛义军的使者李先生入宫朝拜了。” “延平岛义军?”高勋恍惚了一下子,方才醒悟邵城侯说的是延平岛海寇代表李寅。只是何时海寇也变成义军了?难道此战?高勋心中一紧,不可能! “高提督,你能否告诉本侯,你的江华岛水师战力究竟怎样?!他们,他们是否在靡费军资?还是因为你高某人一手遮天,故意架空郑左正言的兵权?”李资谦气急败坏! “邵城侯还请息怒,还请息怒。江华岛水师的事情,拓某此前倒是略知一二。水师战力毋庸置疑,前年一战覆灭女真海盗的战绩不是作伪。 平日军演实力,也在开京禁军之上,没道理今日忽然就不行了。若说高提督架空左知常,也是不存在的,军中职务,郑知常调整、调度都有备案过来,并无不妥之处。 拓某以为此次海战,郑知常指挥颇多不妥,三百海船都要局促在海州(朝鲜)水面上与人相抗,难道就不知道分兵西南水面?散开船只,也不至于任人宰割呢!”拓俊京道。 “任人宰割?”高勋几乎懵了。谁家任人宰割啦?平心而论,高勋倒不认为郑知常集中船只的策略不对。毕竟延平岛海寇战力犀利,高丽水师又有规模优势。 难道还要放任自己的优势不用,反而一条条船放出去与人单打独斗,然后被人细嚼慢咽吃掉不成?女真人海盗在苏州(大连)那一战,前车可鉴呢。 只是,怎么忽然就要任人宰割呢?高勋闹不明白,他手里的消息还是昨日所得。双方试探性开战打成平手,这个消息他是知道的,甚至此后集中优势的作战计划也无不妥啊? “大王,老臣有罪啊!不该轻信郑知常的蛊惑,至高丽蒙羞也。”李资谦已经老泪纵横,他是真的后悔死了。若是因此亡国,他李资谦就是高丽的千古罪人! “大王,江华岛水师消息,昨日水师尽出与延平岛海寇战于海州(朝鲜)湾,损失楼船三艘,其余海船六十余艘。水师战损四千余人,文公美战死,郑知常,已经下令止战。 如今江华岛,尽入延平岛海寇,嗯,义军掌握,开京危殆。臣请大王东去狩猎元山郡。臣当率开京禁军死守,必不让他人染指我高丽江山。”拓俊京也是忍不住唏嘘起来。 怎么就这样快啊?那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细作来报,只是说海上天雷滚滚,高丽战船陷入一片火海。文公美甚至就是被天雷透体而亡? 天雷!?穷尽拓俊京一生见闻,他也闹不清个中缘由。所以对于自己能否守住开京,拓俊京殊无半分把握,这才想要劝王锴狩猎去。而他自己,也不过一死报国而已。 哪怕匆匆被李之美请来的李寅,看着战报也是目瞪口呆。知道会赢,哪知道会赢得这般轻松,这样容易?那还折腾个屁啊!当时直接打进来不就完了? 予取予求啊!可惜哉。不过李寅也知道,这种事后的诸葛谁都容易当。然而事前,听说陈颙要经略高丽时,他还不也是心怀惴惴,小心翼翼? 便是安公子,若能知道是今日战局,他还会想着和谈?想要租借耿罗岛九十九年? 不行,李寅忽然开窍,耿罗岛租借九十九年已经和李资谦、李之美他们都提过,不好反悔了。但是皮岛和铁山郡的养军税赋?嘿嘿,那还是要的。 战败了,就要善后。发起战争的人也需要被追究,所以王俌,韩安仁、尹彦颐就该付出代价,纷纷囚禁夺职。就连滞留在江华岛上的郑知常,也夺职贬为庶民。 高勋临危受命,再次出掌江华岛水师。随他前往的,依例还是李之美、赵匡、尹瞻等人,此外高僧妙清也要跟去超度亡灵。 除此之外,这场战事怎么去收场?收场的台阶在哪?也要他们琢磨去。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92章 嫁女 第92章嫁女 郑知常的惨败让开京门户大开,哪怕高勋已经很努力想要重振水师,或者拓俊京再三加强开京的防御,他们依然无法对陈颙的大军造成威胁。 无论是高丽王王楷,还是摄政的李资谦、甚至倨傲不逊的拓俊京,平素都是自诩智谋勇武超绝之辈。然而此时此刻,谁也免不了丧权辱国的悲凉涌上心头。 事实上,真正能给陈颙大军带来威胁的,就是他这支大军的规模实在太寒酸了。两千多人马就想号称“大军”,甚至连陈颙都觉得不好意思。 高丽朝堂上乱作一团,带方公王俌一系宣告瓦解。而王楷、李资谦的势力也放下成见,认真讨论却敌开京之外的办法。软法子、硬法子都想过很多,然而卵用。 这一年,周边几个大国都在混乱中,大宋北伐失利,辽国覆灭。金国正在盯着辽国大片土地愁着如何消化,他们甚至连苏州(大连)的陷落都无暇争夺,何况高丽? 指望外来势力调解是不可能了,何况大宋使臣还在幸灾乐祸。金国尚与高丽处在敌对状态,此前的宗主国大辽失国,连驻扎高丽的使者都跑得无影无踪。 硬的?高丽除了已经覆没的水师战力尚可外,驻防北部义州和元山的禁军也还堪战。但是远水不解近渴,延坪岛的海寇就在家门口呢。 而开京的禁军,形同虚设。拉出来也是找虐的节奏。那就来软的吧?无非就是和议、联姻、割地、狩猎元山、迁都避让这几条路可以走了。 甚至在最初的那段慌乱时间里,我王狩猎元山的动议一度甚嚣尘上,直到传来延坪岛群寇愿意继续和谈的风声后,高丽朝堂才算纷纷安定下来。 江华岛海战带给高丽的唯一好处,就是此前的朝堂派系纷争,在延坪岛群寇的外压下奇迹地凝聚一体了!李寅看的清楚明白,慨然叹息。 这里的事情,也该到此为止了。 崔永过来闲话,说起了邵城侯的家世,曰李摄政家中子女皆堪才貌双全之誉。二女为文敬太后。但是如今三女、四女都还待字闺中。 李寅心头诡异一跳。什么意思,想要嫁女海龙王?那可不成!自家闺女李师师和安宁是个什么情况,李寅再傻,也多少猜到一二了。 心中早已暗自埋怨闺女的傻气,既然情投意合,为何还要蹉跎岁月?最少也该像人家方明月那样,守住一个名分吧?如今却一点保障都没有! 再要弄两个高丽女子给女婿送去?我呸!让天下的泰山岳丈都过来耻笑李某人吗? 不过,联姻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陈颙就很好嘛。顶缸而已!李寅极不负责地想当然了,管你陈颙咋想的,帮你讨媳妇呢。 “海龙王起于东海碧波间,福州传唱的故事,至今三十年不止。神仙一样的人物,世人见首不见尾,崔先生之意,李某晓得。 只是如今安高丽者,掌握东海者,皆我家陈先生也。陈先生倒与某家熟悉,无论心胸、度量、眼界、武功、韬略,某家以为天下堪与匹敌者,甚少也。 何况陈先生才二十四岁,还未婚配。若是邵城侯有意,何不嫁女联姻为大妇?” “这样?倒是个好法子!”崔永想想果然不错,只是不知陈先生与海龙王之间? “呵呵,放心。海龙王与陈先生契合,绝非世人能够揣摩。何况海龙王之志,在于天地之间而不在东海一隅。这东海之事,如今尽委陈先生掌握,崔先生无忧也。” “如此,崔某当禀报邵城侯,以为百年之合。” 陈颙在江华岛上整军时候,并不知道他将成为高丽国邵城侯的女婿。他还在每天大会小会地整风整纪,李俊成了全军批斗的对象。 “你是混天蛟!你的坐舟是咱们大军的名号所在,你怎么能孤身冲进人家重围里?万一有个闪失啥的,你就说!咱们这次行动该怎么收场?”陈颙真的快要气疯了。 本来负责前哨攻坚的是张横领着女真人分队,李俊的岗位是在后方调配指挥。 论及海上指挥作战,陈颙也只佩服他李俊。阮氏三兄弟,张横、张顺都还差了不少火候。要是这一战折进来,后面的乐子就大发了。 “大伙都冲上岸给你报仇去?那就要陷进来,等他高丽国缓过神来,发动全民抗战吗?还是让回过神的金国大军掉头对付咱们?再不然让大宋使臣过来说和,摘桃子? 什么,不用报仇?!你还敢嘴犟!混天蛟的大头领被人祸害了不去报仇?弟兄们会怎么想?安公子怎么想?高丽国怎么想?这支队伍就完了!多长点脑子好不好?” 可怜的李俊,刚刚在战场上指挥打赢一场酣畅淋漓的海战,接着就被连续批斗了三天!其实李俊回想起来也是后怕,自己身上的担子太重,真的不适合那样放肆地出战。 真有点闪失,自己不过一死而已。但却愧对安公子的信赖和嘱托,刚刚撑起的北方经略也将戈然而止,难怪陈兄弟要这样气急败坏! “那啥,俺写检讨行不?陈兄弟求您高抬贵手,千万不要关俺小黑屋啊!呜呜呜。。。。” 让一个从小习惯拿刀动枪的赳赳武夫心甘情愿去写检讨,也不愿意关禁闭?陈颙也是叹了口气:“算啦,你那检讨写的鬼画符一样,俺们是看不懂的!没得糟蹋纸笔。” 怎么读书识字就那么难呢?陈颙很郁闷。自己小时候也没有机会读书识字,但是工作需要时,学学就会了,哪有那么难?这特喵军中就是一群榆木脑袋! 拯救李俊的人,自然是陪同李寅过来劳军的崔永。可把李俊乐坏了,陈兄弟,俺就失陪了,这就帮你准备聘礼、洞房啥啥的。安啦,咱老李干这事拿手着呢。哈哈,哈哈。 李资谦的家中,却早已炒作一团。与延坪岛的义军首领陈先生联姻,是目前最符合李家利益的大事。从此不但洗脱自己秉政误国的罪责,又添护国靖难的大功劳。 自己的朝堂地位继续稳固,而且平白得一强大外援。此外能从耿罗岛上得来的好处,那更加让人窒息的兴奋。但是嫁哪个女儿过去,李资谦有点费思量。 按说,他的三女儿十七岁,正是外嫁的好时机。但是此女心机非凡,此前是要嫁给外甥王楷做王后的。现在让她出嫁一个海盗头子,那是打死都不愿意的事情。 四女儿十五岁,心地就单纯许多。虽然也是害怕海盗的凶残,然而看着老父亲曾经一日之内灰败的惨淡愁容,还是心软应承下来。 嫁就嫁吧,了不起闭起眼睛让他祸害着。 然而看到这等好事尽入李资谦一家,刚刚因为亡国之忧凝聚一团的高丽朝堂再次开始分裂。又有人跳起来以为高丽不应迁就延坪岛的威胁,指责李资谦、拓俊京误国。 但是这些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高丽若能再战,早就开战了。而且他们也不是真的想战,等到李寅说军中还有不少好汉等着婚配时,这些人家也很快改变了态度。 耿罗岛的航线利益才是王道,也值得他们为此妥协。只是嫁出一个女儿而已! 而陈颙的手下,也有不少人想要趁此席卷高丽,独立建邦立国,就叫海龙国好了!这让陈颙觉得搞笑至极,这群混蛋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精油糊了脑筋,垂涎高丽女人而已。 陈颙胜券在握时,反而改变此前的多日筹谋。他既没有勤王扶王楷亲政,也没有帮着李资谦篡夺高丽王位。就曾让李俊非常不解,难道陈兄弟真给高丽女人迷住了? 陈颙却说,咱们这次将兵两千北下旅顺,南巡高丽,图谋耿罗岛。最大的契机是什么? 是趁着大宋今年北伐,金国发起灭辽之战的机会。此处三大强国,宋、辽、金都抽不开手,所以才敢过来捡漏子呢。 若咱们不能迅速了结战事,见好就收。一旦西面战事少歇,宋、辽、金无论谁腾出手来,都够咱们喝一壶的。所以,真正不能再战的不是高丽,而是咱们。 何况,咱们上岸的目的是什么?是帮他高丽勤王的吗?笑话!咱们就想要耿罗岛而已。当然,李寅说的对!现在皮岛也要抓在手上,以此策应旅顺的防务。 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和亲这件事,成了双方最近都在关注的大事件。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个和议的台阶,由不得陈颙腻味,或者李氏愁索。 很多事情开始进入快车道运作。延坪岛上驻扎的是义军,俺们又不是强盗!所以,耿罗岛的主权还是高丽的,俺们只是租借而已,每年租金整整十万贯呢! 至于皮岛,原本是无人居住之地。放给俺们们驻军,还能帮着朝廷靖绥女真海盗,每年支付一点养军税赋,也是完全值得,也不过才十万贯而已。 至于延坪岛,却作为新娘子李氏的嫁妆送给陈颙做私人封地。所以,理论上此地依然是高丽国管辖,允许延坪岛义军补给使用,但却不能驻军。 陈颙心说老子又没傻掉,会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岛上驻军?混天蛟的兵力有限,他能把皮岛、耿罗岛一南一北掐死就很好了,还没到随意浪费分散的程度。 甚至直到入洞房的时候,陈颙都没意识到此生最重要的女人,已经在等着他的恩宠。他的妻子李氏也绝没想到,一个海盗头子居然会是自己无数春阁中梦寐以求的良人。 类似奇葩的一见钟情,安宁就遇到过,可是陈颙这样子,也算? “楚国公经略高丽,战于江华岛。高丽水师尽墨,遂与纳和。高丽允以皮岛驻军协防辽东事,奉铁山郡半税赋养军。 租借高丽耿罗岛九十九年,改名济州岛。以济水候阮小七、新安候刘唐留守,驯养马匹,兼司高丽海外贸易事,十税其一。 又与高丽行通商共税之策,曰海外贸易货品,自济州岛纳税后,皆可通行高丽。高丽纳税者,济州岛亦不再复税。此皆利民之策也,高丽朝野无不悦服。 楚国公自妻高丽汉阳公第四女,高丽王册汉阳公主。其余将佐,亦得高丽女子婚配,于是军心雀跃,高丽国亦安。”《明史-楚国公世家,卷十一》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93章桃花岛 第93章桃花岛 大约到了十月间,纷纷扰扰的高丽诸事终于都交割清楚。陈颙的婚礼极尽豪华,要说他不过一届农家子弟,何曾见识过那么许多的奢侈场面?不过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操持。 然而洞房之中,却是另外一番风韵。李氏虽然年轻,却极为细腻仁厚。哪怕此前不知道未来夫婿的喜好,也架不住察言观色,乖巧伶俐。 二人居然水乳相融,都在庆幸自己的好运气。自此心意更加相通,竟然一生快乐无边。 是年十一月,李寅帅一个都营回防皮岛驻扎,自此纳入旅顺攻防体系。但是李寅自己,却架起一叶扁舟去了登州,他还是想要完成自己游历天下的梦想。 陈颙又催促阮小五、解珍、解宝继续招纳登州、复州、旅顺的不良子,他们要编练出一个都营的新军,把旅顺、皮岛防务体系扩张到三个都营两千人的规模。 甚至不光是旅顺、皮岛防务体系,他们还要把势力往西到沧州,往南到青州、登州,这一圈子全要慢慢经略起来。顺便逆大河而上,再与济南的张叔夜张知州挂上关系。 济州岛驻守了一个都营,交给阮小七、刘唐负责。这个规模远远不足以完成任务的,陈颙去信海州,商量陈箍桶帮他招募最少三个青训营的少年去济州岛上训练骑兵。 此外济州岛本地也要组建一个都营出来。济州岛上,最少要有一个指挥旅的编制才能放心。至于建军花费,陈颙从不担心。 不说其他,单单高丽到明州的航线纳税,就足以养活济州岛、旅顺、皮岛的五千大军,何况人家高丽国还垫付了十万贯? 混天蛟李俊的队伍继续在海上飘着,他要继续横行东海,还要把保护的领域拓展到倭国沿海。因为这次收取济州岛还另有收获,那就是硫磺的贸易得到一个稳定的来源。 倭国是一个多地震火山的国家,因此硫磺矿也非常丰富,比如在富士山、浅间山等都有分布。大宋梦寐以求的硫磺,在这里却是土产。 而济州岛就位于高丽、倭国之间,民间商贸往来极为便利。随着李俊的触角延伸到倭国列岛,安宁此前一直担心的黑药大量应用的难题,总算有了着落。 陈颙心中也一松,黑药中最不易搞到的硫磺到手了,靖海忠义社的火器化改造就该提上日程。洪七的火神枪好用,操作方便,但却不能把命根全部押宝在道门身上。 他们毕竟也是产能有限,即便是半数份额,也只能勉强应付海州眼下的使用。一旦想要大规模装备训练,然后忽然就没有黑药供应了?那是要死人的。 所以,海州需要自己开发制造黑药,早已刻不容缓。 黑药的成分不外硝石、硫磺、木炭,木炭是土产,硝石在楚州、柏庐等地有矿,也可以稳定获得。硫磺的产出却非常稀少,那就要靠他倭国提供。 要说即便是大宋,获得硫磺的手段也是十分单一,就是买买买而已。李俊的混天蛟活跃在倭国沿海,他除了买买买之外,还要保证能够买到、买的及时,这就是他的价值所在。 陈颙对这些筹划安排非常满意,也有些疲倦。无论是谁,在长达一年的不间歇海战中,都要疲倦。军中将士还好,打完了仗就能休整数月。 可是陈颙,也一直都是处在紧张的军略谋划中。现在的他,也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何况新婚妻子非常可爱,他也不忍冷落了李氏。 等到一切尘埃落地,陈颙长舒一口气,就带着新婚妻子李氏,与张横的明月盗顺着季风、洋流南归黄公岛,大约小住一段时间后,就再要北去海州,开始另外一段忙碌的生涯。 自己就是个劳碌命,陈颙自嘲地和妻子李氏说。然而李氏却觉得,夫君简直庙算如神。那种发自内心的崇拜,让陈颙非常受用。 黄公岛上,早已被安宁栽满了桃树。既然附近有个桃花岛,安宁当然认为需要桃花盛开才对。从春天的二月到夏天的七月,除了读书哄孩子,他就没干别的事。 陈颙看到小家伙安顺之的时候,小娃娃正在赖人。方明月、荀英都在忙碌不堪,依然止不住孩子的哭闹。不过被陈颙抱在怀里后,小家伙一下子就老实多了。 深邃的眼睛盯着陈颙来回打量,口中忽然吐出一个大大的水泡,那水泡飘上陈颙的脸上,破碎,安顺之似乎觉得有趣,咯咯笑了起来。 方明月松了口气:“这小崽子,倒是与陈家叔叔很有缘法。” 陈颙并不答话,也是努力吐出一个更大的水泡,遮盖在安顺之的脸上破碎,引来小家伙更加兴奋的笑声。而且他还连连挣扎,想要登的更高些。 陈颙哈哈大笑,把小家伙抛了起来,再次接住,安顺之更加兴奋的无法无天了。 李氏静静看着官人逗弄孩子,羡慕不已。“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传说中海龙王对夫君的评价一点没错,自己的郎君,当真是天下真英豪。 陈颙这才醒悟,还没介绍几个女人认识呢。自然,三个女人一台戏,很快陈颙就败下阵来。抱着安顺之出去找张顺、张横兄弟喝酒去了。 “大宋这次北伐失利,溃军南下,祸害了不少地方。此外又在当地加税、加赋!河北之地本来就是盗寇横行,如今更加沸腾。张知州在济南,也是左右为难。”张顺叹息道。 “河北之地,嘿嘿。”张横这次随陈颙经略旅顺、高丽,多少也能知道些北地的情况。 “那又是什么稀奇的光景?河北散漫百年,当时咱们从梁山泊一路北去时,祸害百姓的可不光是咱们梁山泊!咱们那时才多少人?可是河北之地,传闻被咱们祸害了多少地方? 还不是那些地方豪强借势抢掠,事后再把屎盆子往咱们脑袋上一扣了之? 要说朝廷与辽国议和百年,两地往来交易,利钱多被那些地方豪强鲸吞。而河北税赋却不少缴纳,民间百姓活不下去了,这才想要生乱。 何况燕云一带的百姓税赋,一直不过河北半数而已。朝廷想要收回燕云,他们那些豪强、百姓又如何甘心?北伐之军不但得不到当地拥护,反而与辽人、女真人暗通款曲。 这种事,本来是要严刑峻法的。可笑皇帝老儿,反而要西军怀柔?那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更有河北禁军,不断扯他西军后腿。人心惶惶,那还打个屁阵仗!”张横啐了一口。 “也不光这样的,他西军也是散漫不可救药呢!”张顺叹息一声。 “宋江哥哥的人马,海州义军的人马,都有消息传来。说是这次老种相公领军,其实只是个幌子。朝廷意在培养新的西军领袖,要分化他们。 这次看中的却是刘延庆、姚平仲他们几个。几个人领军,各行其是。所以老种相公说话不算呢!童太尉一昧奉承汴京那位皇帝,居然也不出来圆和。说到底,还是太轻敌了。” “哼!什么轻敌?说到底,还是这大宋的根基烂了!”陈颙一口干掉碗中酒,重重一顿。 “那个辛兴宗,抢夺泼韩五的功劳,说好是去职军前效力的。可是不过半年,就再次升为统制,领方面之军北伐?这种奇葩事情都能出来,军中还有个屁的规矩?! 何况金国,又怎么甘心让大宋轻易得了燕云之地? 张横你是知道的,咱们攻打女真海盗时,最后跳出来与咱们死战的猛安乌延鹘沙虎、乌延蒲卢浑兄弟,那可是他金国的斥候骁勇。 他们不去西京抢夺军功,却要窝在燕京、辽西之地做甚?还不是暗中准备支援燕云豪强,阻我大宋北伐攻城吗?” “如今也不必再说这些,张学士有急信传去海州。他那里的盗匪剿过几次,却一直不能干净。后来查清楚了,却是滨州的海盗在帮他们遮掩,那些盗匪稍有不利,立刻遁入海中。 张学士的意思,却是咱们旅顺的大军休整的如何?若是堪战,那就猫在海上候着。等那些盗匪下海了,就把他们一起捉去济州岛养马去。”张顺笑着道。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陈颙眼前一亮。顺便把旅顺归附朝廷,就不怕金国过来打秋风了。毕竟指望旅顺那点人想要和金国抗衡,眼下为之过早。 何况?海州府的知州也不能一直给那个钱伯言占着。去年老钱想跑,但是靖海军还没有布局此事。那是没法子再跟一个新任的陌生知州打交道,所以就要留下钱伯言占茅坑。 但是现在却有新的人选浮出水面。 不拘赵子庄、还是蒋仝,论资历、论功勋,如今全都有了升迁根基。只需再加把火铺垫、铺垫,弄个军州过渡一下,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出知海州了。 军州?新归附的旅顺就很不错。而且去了就有捕盗的军功可得。何况童太尉北伐新败,也急需一张遮羞布遮掩,旅顺也可以算是北伐战果呢。 陈颙振奋不已,连酒都顾不上喝了。“张顺,张顺,赶紧安排笔墨写信给安公子。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报告上去。哈哈,哈哈。” 窗外一声尖锐嘶鸣,海东青从空中俯冲而下。一队仆从飞马追去,传来阵阵喧嚣? 今天的伙食又要改善了,张顺笑眯眯地喝掉碗中的酒,豪迈异常。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94章 柔福帝姬 第94章柔福帝姬 同样的海东青,也在汴京西郊的空中翱翔。已经十三岁的柔福帝姬一身火红色的绸萝衣裳在晚风中飘扬,她的遮阳斗笠披在背上,被汗水浸透的几缕青丝黏在额头。 柔福开心极了。安师兄回到汴梁城,还带来一头海东青。当然,一匹枣红色的小马成为安师兄送给自己的礼物,那匹马,一水纯色的枣红毛发,连九皇兄都在眼红。 柔福可不舍得送出去,她给小马取名赤兔,这就是自己心爱的小兔兔。它是从月宫里跑出的小兔兔,被安师兄捉过来陪伴自己的!柔福骄傲地想。 在一些宫中女侍的教导下,柔福很快学会了骑马奔驰。当然是偷偷学的,宫里可没有帝姬可以骑射的规矩。所以,咱们就去宫外骑射、狩猎去。 柔福甚至不知道父皇是否知道她的这些荒唐,或许知道,装不知道罢了。 自从那次荒唐的夜宴后,自己在徐师、安师兄的帮助下完成了《夜宴图》,但是父皇却没有太多心思欣赏,整日茶饭不香。 柔福知道,东南出乱子了,父皇下了罪己诏。安师兄也离开了汴梁城,似乎他对边梁很失望。柔福一度惶恐不安,是不是因为自己这幅《夜宴图》给大宋带来了不吉? 这幅图画,从第一天就开始充斥各种意外。金国使者被安师兄痛殴重伤,曾让很多人咂舌、害怕。经常过来看绘画进度的内侍杨戬十月去世,父皇一度很伤心。 然后就是东南大乱,安师兄离开。那时的柔福,心中恐惧极了。 不过后来就慢慢改变,自己在宫中的地位似乎有所提升?之前欺负自己的兄弟姐妹,如今都要躲着自己,他们在害怕安师兄吗? 嗯嗯,安师兄不但能暴打金国武士,他后来又去了海州,一个人就守住了城门,降服梁山泊三十六巨寇!朝廷几万官军不能捉拿的巨寇,安师兄一个人就搞定了。 宫里的人,其实没有傻子。便是自己这样的小女孩,也能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后来童贯从东南来信时,父皇还唤自己过去问话。 就是问了问安师兄的旧闻,父皇怔怔地呆坐半日,没再言语。后来还是知道了,那个童太尉,却在信中称赞安师兄,是个狄汉臣一样的英雄豪杰! 大宋能有几个狄汉臣!可是这样的英雄豪杰,如今却不在大宋的朝堂之上! 祖宗法度下,由不得父皇不去揣摩、担心。方腊、宋江带给他的打击太大了。柔福很害怕,几次梦见班直卫押解着鲜血淋漓的安师兄走到自己面前。 柔福后来又听说,曾经打败班直卫的魔教教主遇到了安师兄,就被安师兄一刀砍掉脑袋?柔福咂舌不已,偷偷去问徐师。 徐师只是叹气,杀个把江湖人物,应该不会引起太多麻烦吧?看来,徐师也是担心安师兄的安全。所谓的豪杰人物,如果不能被朝廷豢养,那就是需要朝廷解决的麻烦! 幸好,海州很快传来安师兄入学的消息。那次却是父皇特意找自己过去说话,这个安兆铭,能够入学,却是件天大的好事情呢。 嗯嗯,大宋的好儿郎,文武双全的不多。这个安兆铭,却都能沾上,倒是比狄汉臣,聪明多啦。等他殿试来,朕定要给他一个高高的名次! 父皇似乎喝了点酒,有些熏熏然。不过柔福知道,父皇放下了一段心事,也是要自己传话出去,让安师兄放心入仕的意思。 豪杰之士立于朝廷之外,自古就很难尽忠国家。 所以,自己能够骑马、练武,却是因为安师兄做出的安排,别人也就不再阻挠。包括父皇,怕是也在乐见其成。 柔福脸上一红,《夜宴图》之后,父皇改变了主意,并没有急着嫁出自己,怕是影响不好吧?可是安师兄却已经大婚了。想到这里,柔福的心中,不禁有些落寞。 眼看前面的海东青俯冲下去,九皇兄康王发一声喊,一匹白马从柔福的身边蹿了过去。马上的赵构,张弓搭箭,英姿飒爽。 柔福的心情,再次温暖起来。宫中的兄弟姐妹极多,甚至有的都不太认得。但是九皇兄和自己的关系,一直不错。兄弟姐妹中,学会骑射的,也只有九皇兄和自己。 似乎安师兄对九皇兄,也是很欣赏的样子,这让柔福更加骄傲、欢喜。 嗯嗯,自己又添了几个师侄。这几个家伙就不像大师侄高子羽那样的憨傻吃货。 二师侄甚至比安师兄年纪还大,不过做事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颠三倒四。可是九皇兄却告诫自己,这个叫做蓝细禾的二师侄,绝对是个大智若愚的家伙。 九皇兄说二师侄的身上,有股仙家气息。其他两个小师侄年纪不大,却又各自淘气地方。 让柔福诧异的是,这两个小师侄不怕自己这个师姑,却怕极了大师侄高子羽?那个憨货怎么能这样威风?柔福很好奇。 直到有一次,她亲眼看见蒋干被高子羽抡圆了甩向高高的半空云层,然后再轻轻接住时,柔福才想起来,这个高师侄的神力,曾被徐师赞誉天下无双的。 柔福这两年,与其说是学画,不如说在习武。既然安师兄离开前特意点明的事情,徐师就很上心,父皇就看不见,那么自己就一定要学好功夫。 西水门外的孙二娘包子铺,生意火红的一塌糊涂。柔福听徐师说过,是安师兄教了孙二娘一些妙法子,所以生意才会好。柔福吃过孙二娘的灌汤包,果然汴京一绝。 孙二娘长得穷凶极恶,但是心地不差。只要不是招惹她,你就能过上安生日子。比如柔福就是孙二娘包子铺的尊客,孙二娘疼她疼到骨子里。 因为徐师有时候,会让自己过来坐坐。坐坐的意思,就是互通一下江湖消息。柔福对江湖消息不感兴趣,之所以愿意过来,是因为许多江湖故事中,都有着安师兄的影子。 对于别人,或许很难把一些传奇故事与安师兄联系起来。但是对于柔福,就完全不是个事。安师兄的性情、能力、经历,只要能对上,那就八九不离十。 说到底,这世间又哪来那么多青年才俊?一个时代里,能有一两个人也就撑天了,安师兄就是那个撑破天的青年才俊。 从逻辑上说,柔福属于倒推法,也就是“果因论”。她先假设这件事就是安师兄做的,然后才去慢慢找证据,再然后?纹丝合缝,果然就是安师兄干的! 黑风怪的故事,海龙王的传人,白日飞升、永嘉天雷,甚至汴河上那个花和尚的死,汴京民妓李师师曾经失踪等等隐秘故事,柔福都能轻易把这些事纹丝合缝地对上。 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柔福的猜测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然而她的猜测很准,被她猜测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渐渐地,甚至徐师都要咨询自己,对最近一些事情的看法分析如何?比如卢俊义、折可存的恩怨传奇?女真、高丽海盗的覆亡?混天蛟、明月盗的背景等等。 这些事情有些徐知常知道,那就是考考柔福的意思。有些不知道,那就是真的在求知。 在得到柔福保证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宫里任何人后,事实上,安宁在汴京的情报系统,已经慢慢转移到柔福身上,孙二娘就是她的助手。 这也是个妖孽!徐知常慨叹。当年老道一眼就看出你们都是妖孽!徐师叔的巴掌终归没舍得拍下来,在安宁的脑袋上揉了揉,老怀大慰。 安宁七月就到了汴京。此前的三月份,儿子安顺之出生,他在黄公岛前前后后隐居半年之久。六月底才启程去了汴京。 看到柔福,他才恍惚明白为甚自己一直要高子羽去海州,而徐师叔就是不同意。嗯嗯,柔福经常去孙二娘那里,的确不能少了高子羽的护法。 和安宁一样,徐师叔对宫里的侍卫能力十分怀疑。既然柔福已经入伙了,那就要另外安排人守护。有了高子羽,柔福在汴梁城里可以横着走。 无论拦截她去路的是陌生的无赖纨绔,还是骡子驴马,高子羽都能轻松把它们一个个挂在树梢上,生死两难。十九岁的高子羽,就像一座肉山一样令人望而生畏。 “果然长高很多呢!”安宁比划一下柔福。三年时间,足以让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成长为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柔福有些羞涩,更多的还是兴奋。 看到安师兄正在认真打量自己,终于还是扭捏地缩回双脚。自己的大脚板实在太大了呢!柔福有些抱怨安师兄当年的安排,每天都要跑步那么远,脚底板能不大嘛?! 安宁也笑了,女孩子长出一双大脚板的确有些难堪。但是比起靖康亡国后那些宫室女子的悲惨遭遇,这个代价还是值得。 “现在咱们需要开个会议,商量在汴京的布局问题,人事话题。” 陈颙收旅顺、济州的顺利超出他的预期。靖海忠义社的骑兵选拔已经在进行,云龙、唐猛、闻达、石秀都要过去训练骑兵。计划早期建设两个都营,一千三百余人呢。 这个时代的大宋,养一个骑兵,等于养五个步兵的成本。何况旅顺还要增加一个都营的水师?这都是好事情,但也都是费钱的事情,必须加快赚钱的节奏才行。 此外陈颙提到的旅顺献土朝廷的问题,张叔夜解决北海的海盗问题,海州知州的人选问题,都要仔细筹谋起来。一切都是压力巨大,那就要迅速落实下来。 自己还有更重的事情要忙活,大宋的科举,并不是那么好考的。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95章 天才孙二娘 第95章天才孙二娘 撷芳楼大家李师师的坐舟,今晚不接待外客。蒋干、何叔乙两个小屁孩在甲板上晃悠,偶尔嬉戏打闹,引来不少人的关注。 这么小的孩子就带来烟花之地快活?这家主人当真心大。 高子羽坐在船舱抠的地方,大口吞咽孙二娘带给他的一篮子鲜肉包子。看着他的吃相,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高子羽只是困惑地看了众人一眼,继续吃。 徐知常和孙二娘坐在上首位子,安宁和蓝细禾、武松懒散坐在下首。柔福依偎在孙二娘的身畔,手指不安分地扭着孙二娘的衣襟。 李师师亲自奉茶,奉上糕点。今日她做东,早早把汴梁城的小吃点了一遍。每样都要先亲自尝过,才会端上来。所以?她也忍不住打了个饱嗝,羞死人了。 她的食量太小了,但是不得不如此。因为柔福帝姬在,她就不能不小心谨慎。要说此前天子也有悄悄来过,但是那些安保都是宫里人负责,她才懒得管。 “师师,你也别忙活了,好生坐下来吃杯茶水。蝴蝶一样晃来晃去,把老娘的眼睛都晃瞎了。”孙二娘裂开猩红的大嘴笑着说道。 柔福拍拍身边的空位,“师师姐坐下嘛,柔福还要跟你学着扎好看的发髻呢。” “嗯嗯,师师,你父亲已经平安了。此前他跟着陈颙的船队去经略旅顺、济州岛,可是被他擦了高丽不少油水呢。哈哈,哈哈。”安宁有些得意。 本来打算十万贯租下济州岛的,结果转脸就给李寅要回了驻防皮岛的养军费用,也是十万贯。咱们等于白白得了高丽的皮岛、济州岛,形势不是一般的大好啊。 “只是如今,东海的一摊子事情多,今年的支出也实在太大。若是平日,海上所得也能填平缺口,但是要养骑兵,还要把旅顺加固一下。此外李俊在倭国巡视的开支也不小。 咱们却不能坐吃山空,不但不能坐吃山空,还要狠狠积蓄才对。为何?大家都看到了,朝廷北伐失利,河北之地盗贼蜂拥而起。张家姑丈也在各处求援。 此外,还要防着他金国。此前林师叔说的对啊,我大宋打不赢辽国,可是辽国却转眼被金国灭了!各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女真人是虎狼之心!咱们这次北伐失利,面对的不光是耶律大石,其实还有不少金国斥候的影子存在。武松在旅顺就斩杀了一个,还是金国的猛安! 这说明金国对大宋,其实是有想法的。那么?一旦真的有事,朝廷怕要吃大亏呢。若是咱们的力量能够大一分,将来总能多拖延他金国一刻,百姓也能多一些逃难的机会。 但是想要做到这些,咱们现在实力远远不足。乾贞记最少要积聚到两千万贯的财富,养活三万大军三年的能力,才能在青州、旅顺的北海一带起到阻挠金国的作用。 不是阻挠金国就完事的,还要赈济百姓,发展地方经济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了,你能指望谁会跟你一起救亡图强? 谁有吃的他们跟谁走,别跟百姓谈民族气节,他们先要活下去。 咱们的底子,是有一千万贯,但也不能都动了他,总要有些压舱底的财货预备意外。 因此,海州物产还要继续生发,最少五百万贯的担子他要担起来。东海上,也要担起三五百万贯的任务。咱们汴京,说不得也要两三百万贯。 嗯嗯,别要指望旅顺、济州岛的产出,那里人少地狭,战马可以养养,骑兵可以练练,其他产出上,不扯太大的后腿就很好了。 他们的主要价值,还是在于军事用途。什么意思?就是说一旦火器开始进入战场,金国也会琢磨这些事的,不要把人家当傻子,那会吃大亏的。 那就必须控制海上硫磺的买卖。掐断他们的原料供应才对。 此外,咱们占据旅顺,可以随时掐断他辽西走廊的退路。若从皮岛出兵,也能骚扰他们辽东的大本营,让他们不敢放手南下。 但是,咱们是不是就和朝廷一起做事情呢? 大家都可以看看今日的朝廷,没有用的。别说两千万贯三万大军。给他十倍钱粮人马,他依然是一溃千里的。 这个朝廷,已经老大不堪了,指望不得。 不过呢,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陈颙的建议就很好,咱们的旅顺靠自己的名号,很难认真经营下去。打上朝廷的名号,就能省去不少麻烦。 所以陈颙提出了献土主张。我是同意的,但是前途是咱们必须自治,要划特区出来。 说实话,就是信不过他朝廷的那群官吏!这样咱们就要选员。海州府也是一样的。钱伯言是个什么样子,在海州待过的人都知道。 他现在还肯合作,是因为咱们糊弄了他。但毕竟他有自己的圈子,他那一伙人看好的是郓王赵楷,轻易不会转别投人家。所以,海州、旅顺的知州人选必须早定下来。 口袋里有两个,一个是西军参军赵子庄,此前在海州交道很久,可以用的。另一个是怀仁县令蒋仝,这是个爱民的读书人。 他们的为官资历、业绩,如今跳一跳都能摸到知州的位子,只不过要寻个小小军州过渡一下。以前大家都没办法,现在却可以用旅顺的献土机会做个台阶。 怎么去做这件事情,我觉得徐师叔和孙二娘你们仔细参谋一下,无非继续砸钱过去。剩下童太尉那里,我再去说和一下。这件事,是急事,蓝细禾可以居间参谋跑动、参谋。 第二件事,便是科举之事。 我要考科举,这届不考的话,下届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就定在这一届。这件事情,无非还要拉虎皮扯大旗,弄出名头来。 第三件事,就是汴京的生发事情。 其一要办个商号,要借用柔福的名头,咱们争取把海州的那些椎买物件的生意都转移到柔福的名下。其二要开个酒店,方便收集情报。 嗯嗯,再开个大卖场,也可以叫做超市。 赚钱是一码事,消息渠道要经营好。汴京的情报经营此前做的很好,柔福真的很天才,你还是继续做下去。细节上,我会和你仔细安排。 孙二娘、师师姑娘全力配合一下。特别是在情报方面,还有乾贞记的文华宣扬方面,师师你有优势的。不过我的意见是,你还是赎身吧。老子的女人,可容不得别人祸害去!” 安宁恨恨发声,船舱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李师师脸色绯红,也是羞涩不已。事实上,自从上了安某人的贼船之后,李师师早已不在待人接客,平素只是弹弹曲子、唱唱歌而已。 自然,收入就要一落千丈。全靠自家此前积攒的家底子支撑,如今也快要把自家的老底子赔了进去。所以,谈到赎身,那感情好。可是赎身的钱财,自己还要设法去筹措一下。 “甚的赎身钱?”高子羽不解问道。明天俺就去把你的身契文书拿回来。 “也不错,不过也不能真的让人家撷芳楼亏空。这样,武松,你明天和子羽一起过去。带些钱粮过去,就,就带他一袋子金沙子过去吧。”安宁想了想,这是可以干。 高子羽经常护佑柔福,汴梁城里不知道的很少。他去干件事情,保不齐这些人家都要多想一想后果,可比自己出面强多了。 徐知常对赵子庄、蒋仝的事情了解不多,孙二娘倒是见过一次赵子庄,给他提了五千贯钱拿去活动官场。二人又简单交流了一下,安宁也把赵子庄的事情说的很仔细。 至于蒋仝,他的花费预期倒是不多,完全可以通过张叔夜这条线活动一下。当然,再此之前,老张先要解决掉济南的盗匪问题。 开酒楼?那是孙二娘从小的心愿。孙二娘自称一辈子就两个心愿,一个是进撷芳楼当差伺候南北往来的金客,可以白吃花酒。 如今花酒是吃了,当差的事情?就算了,似乎二娘也认清了自己的姿色不足以吸引金客们的关照。众人听得哈哈大笑,徐知常更加一口茶水喷的到处都是。 第二个心愿就是开一家酒楼,此前是从包子铺开始起步,眼看道路遥遥无期,如今,这个心愿也快要实现了,孙二娘好不兴奋。 只不过,大卖场、超市又是什么营生呢? “喔喔,大卖场的营运倒与官府开设的椎场有些类似,一切货都是明码标价,敞开了门面任凭客人进来挑选。 挑好的货就带去门堂结算,买卖的同时就把商税一起收了,然后移交给地方税吏。 但如今官府椎场管理异常混乱,贪官污吏上下其手,民间早已避之如虎。咱们的大卖场就是把官方介入的那些肮脏东西剔除掉,咱们自主经营它,反正有柔福的牌面罩着。 嗯嗯,一应交易都由民间百姓、商贾直接面对,很容易聚集人气。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薄利多销,出货快,进货多,完全靠渠道的流通跑量赚钱。 除了咱们自己的货物直接售卖外,咱们还能给各地商贾提供场地,收取管理费用。就是把他们的货品也放进来卖,卖出了产品再分成分润,分多少利润全看他跑货速度。 跑的快就多分利润给他们,跑的慢就少分一些。全看他东西好坏,以及市场认不认可!而且,不同厂家生产的同类商品全给他摆放在一个位置,便于客商选购对比。 对客户来说,他往常张罗几天也买不全的东西,在咱们大卖场里,半天就能搞定。而且不拘零售、批发,全把价格压下来。 所以啊,进场的货物先要内部竞争去。他不但货要好用,还要好看便宜,名字好听,最好再有名人推荐?师师就很好,可以帮咱们海州的货品做形象宣传。 哪方面的宣传?就是你在日常衣食住行上,有意识地选用咱们大卖场的货品就好。嗯嗯,咱们会做一些标记在货品上,这叫品牌经营,等等等。” 安宁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全无头绪。徐知常和李师师都是听的一头雾水,然而孙二娘却真正听得眉开眼笑。 或说,二娘当真是个做生意的奇才?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96章 李师师从良 第96章李师师从良 时在七月,夕阳如火,比夕阳更火的却是撷芳楼的生意。李妈妈站在她家门前的树荫下,斜着身子靠在石狮子上,不时扬起身子和手中的翠绿手帕,风骚地与进出客人寒暄一二。 身边的龟公李二骡子也是满脸带笑,频频作揖跑动,张罗客人的车马安置。有空闲了就凑在李妈妈身后,献媚帮她按摩背脊、腰身,偶尔吃吃豆腐,李妈妈也不以为意。 “二骡子啊,你也不小了,该成个家才对。你看咱们还有几个姐妹,年龄大了,又没有钱赎身。平白养活她们总不是法子,你要看好哪个,说一声,妈妈就便宜你了。”李妈妈道。 “嘿嘿,俺这头骡子就是个贱命,跟着李妈妈过日子就很好呢。”李二骡子却发贱道。 “啐!妈妈我呀,给你当亲妈都使得。倒轮的上你这龟儿子打主意?” “可是李妈妈说的那几个姐妹年纪,也不比你小多少啊?而且妈妈收钱最黑心了。俺就攒下那么点钱,还要留着做棺材本呢,可不敢都给你搜刮了去。” “嘿!你个龟儿子,一顿饭能吃人家三十份呢!妈妈都没嫌弃你,你倒敢抱怨李妈妈收黑钱?你自己看看,那些姐妹们一年到头,花了妈妈多少钱财,总不能一点本钱都不要吧?” 李妈妈的翠绿手帕有气无力地抽打在李二骡子的脑袋上,显得三心二意地散开,遮住了二骡子瞄向李妈妈胸口波涛的贼眼。 那片翠绿手帕却像乌云压了下来,李二骡子的双眼陷入昏暗中,身子也有点发凉? “就这龟儿子的寒酸样子,居然也这么能吃吗?”头顶上传来嗡嗡的炸雷声音。 “哎呦喂,这不是高爷吗?小高爷爷不是一直走道都要绕开咱们吗,今儿什么大风把您给吹了过来?这可当真稀客、稀客。”李妈妈声音很甜,但她慌张的情绪却不能作伪。 这特喵谁啊?李二骡子不满地拿掉顶在头上的翠绿手帕。然后就看到一座肉山耸立在眼前。原来刚才那片乌云却不是手帕,而是眼前这位爷。 “高,高,小高爷爷!”李二骡子的不满立刻化为惊惧,和满脸的媚笑。 这位小高爷爷高子羽,如今可是汴京城里的传奇人物。听说他早年跟着神仙舅舅来汴京,就没能吃饱过一顿饭。 后来却莫名其妙地拜师了一个小道士,总算找到吃饭地方。这也无妨,可是让人惊讶的却是,那个小道士,却敢在皇宫里行凶,还生生打残了金国来的武士勃达。 俺娘嘞,女真人啊!李二骡子不知道金国武士的能力,可这汴京城里也不是没见过女真人,那特喵都是好勇斗狠之辈,走路都要横着走的蛮横呢。 听说后来小道士离开汴京了,这位小高爷爷就跟在某个帝姬身后做保镖。 不是高衙内走了,汴京城里就没有纨绔了。 汴京城里喜欢惹是生非的纨绔多得去了,那位帝姬喜欢在汴京城里到处乱跑,而且还不喜欢亮明身份地乱跑。结果就是所有不长眼的纨绔,全在第一时间被人丢了出去。 有人挂在树上,有人摔在屋檐上。这都算好的。还有些摔回地上,伤残一辈子的大有人在。自然,因为他们招惹的是帝姬,所以事后也没人敢出来找他麻烦。 不过这位小高爷爷也极少来撷芳楼啊?偶尔来一两次,也不过找师师姑娘说几句话的意思,从不会杵在门口影响生意。 李妈妈敢在汴京城里开青楼,而且生意火爆,她自然也是有后台的人。 但是李妈妈真的很怕小高爷爷,除了他的块头和背景外,还有汴梁城大街小巷中流传的某些小道消息。关于那年大相国寺的和尚,师师的画船,两个巨大的石狮子? 那、那、那啥?小高爷爷,小的这就去二娘的包子铺里帮你拿几笼包子去。李二骡子想要溜出去搬救兵,撒腿就跑,而且跑的飞快。 可是眼前景色却毫无变化,似乎这些景色也在跟着他一起跑动? 李二骡子回头一看,魂飞魄散。自己被一个身高七尺的大汉提着衣领悬在半空!甚至连什么时候发生的,自己都不知道。 “喂喂喂,大胖子你谁啊?小太爷怎么没见过你?”一群客人走过来。严格地说,此前几波客人看到撷芳楼门口的事情,都悄悄地转个方向走了。 汴梁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青楼,谁家嫌事多,非要今天来这撷芳楼寻欢?看门前的架势,血溅鸳鸯楼都有可能。咱们只是寻欢而已,非要过来寻晦气作甚? 但是,总有些人喜欢例外。比如此前被陈丽卿痛殴,躲到大名府的高衙内。如今北伐失利,大名府乱作一团。高俅如何不担心自家宝贝儿子的安全? 于是又托了西军的行营参军赵子庄,顺路护送高衙内回了汴京,只盼他不要再生事才好。然而高衙内就是高衙内,不生事那他就不是高衙内。 不过他这次来撷芳楼倒是因为正事。 北伐行营参军赵子庄这次来汴京公干,却是为了登他太尉府转换文资。这事此前童贯有招呼过,本来打算北伐成功了,不拘哪个新得军州安插一下的意思。 但是如今北伐没有成功,赵子庄的麻烦就来了。他若是要继续转换文资,然后等着天下的军州哪里出缺,轮到他再上任?这还不如不转换呢!起码薪水就丢了一半不止。 可是老赵这人一根筋,他还是过来了。随身带的两千贯钱也很扎眼,高俅真心不舍得丢手。然而收钱办事很正常,收钱坑人?高俅的心中总是有点疙瘩。 何况人家一路护送过儿子,也不能一点表示没有。那啥,老夫今晚还有事,便让犬子给赵先生接个风吧。嗯嗯,简单些就好。 简单?是不可能的!高衙内请客,从来就没有简单过。接风就是洗尘,洗尘自然就去撷芳楼里洗!高衙内也未必是对赵子庄多看重,人家小高衙内玩的,却是自己的心跳。 所以,赵子庄也只好从客人身份,沦落到随从地位,本来他就憋着内伤呢。 高衙内就是这个样子,赵子庄久在外地做官,并不知道汴京城里的这些典故。 但是赵子庄知道自己需要赶快转换成文资,旅顺那里已经等不及了。准确地说,是张学士那里的山东、北海匪寇们太嚣张了。 张大学士剿匪,把这些匪寇赶下大海。旅顺负责堵截这群匪寇后路,要捉拿他们去开发济州岛。再然后?就要由张大学士和他赵庄一起,分别具本献土旅顺。 然后童太尉那里就要把旅顺列为军州,自己就是旅顺的首任知州大人。所以?忍忍吧。 眼前的这座肉山,赵子庄也不认识,但他认识肉山旁边勾肩搭背晃荡着的武松。嗯嗯,这座肉山,应该就是安公子传说中的那位大弟子高子羽吧? 啧啧,这可真特喵的够高、够大的哈! “大块头,你谁啊?知道小太爷是谁吗?赶紧走一边,别要妨碍小太爷寻乐子!”高衙内嚣张无比,抖抖细弱的胳膊,就冲着高子羽撞了上去。 周围的人,全都以手遮面,不忍淬睹。高衙内这是?想上树的节奏啊! “啊~!”高高挂在树上的高衙内踢腾着双脚,不断惨嚎。若是在地面上,很容易理解为他在上蹿下跳。但是现在挂在树上,就显得非常莫名其妙。 “快放小太爷下来!你个死胖子!你知道小太爷是谁吗?俺爹是高俅,高太尉!” “哈哈,哈哈!”高子羽乐了。当年被师娘揍得跑去大名府的高衙内啊?你怎么就敢回来呢!“武松哥哥,这个高衙内,嗯嗯,他想要下来,你可有法子帮他?” 武松龇牙一笑,又看看赵子庄。赵子庄面无表情,微微摇头,此事与俺无关。武松抽出长刀,这可是郁洲岛最新批次的产品,还未试过手呢。 一声暴喝!长刃闪出。那棵挂着高衙内的大树,被他拦腰砍断。大树摇晃几下,终于轰隆隆倒下。可怜的高衙内,终于在一片尘土中倒在地上。 万幸的是,大树枝丫繁茂,高衙内也只是受惊晕倒。身上擦伤几处,此外衣裳破裂而已。他的随从,赶紧把他从树枝间隙中拖了出来,试试鼻息,万幸万幸! 既然有熟人相见,武松自然要请赵子庄入内吃茶。可是入了内,这撷芳楼的大门就没人封堵,今儿的事情就没法谈妥当。 高子羽沉吟一下,走到旁边的石狮子前,奋力揽住石狮子的两个前爪,生生把这头更加巨大的石狮子移了过来,正好立在撷芳楼的大门中间。 这下子,就没人再来寻欢作乐吧? 李妈妈的一生,见过无数的豪杰之辈。她经历过的奇闻异事,也从未有今日这般扎手。最关键的是,对方意欲何为,自己并不清楚。 想要找自己的后台人物撑腰?对面小高爷爷的后台一点不会小。找官府?没有杀伤人命,只是有人在青楼前闹事,哪个官差肯出头?让汴京百姓嘲笑自己一辈子龟公吗? 等到高子羽把一袋子金沙丢过来时,李妈妈眼前一亮,今儿算是没做亏本买卖。 可定是为了师师姑娘,要是往常也就罢了。师师如今不接客了,只是弹琴说唱,身价早已不如以前。可是,可是?这事还要去询问一下宫里的李彦,李押班的意思。 李二骡子跑回来说,李押班不见,也没落下啥话头?这,这?那就是允了?!! 李师师当日就在收拾行囊,嗯嗯,小荷也跟姑娘走吧。 一袋金沙子呢!自己的良人就是个败家子,李师师甜甜地想。李妈妈被高子羽和武松那样折腾一下子,早就肝胆寸裂了,随便给点就能打发自己从良。 一行人再次回到李师师的船上,自然这艘船,如今也是李师师的私产。 一袋金沙子呢!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97章 赵子庄的屁股 第97章赵子庄的屁股 赵子庄没能和高衙内聚会洗尘,但是他却意外见到了安公子,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啊。 “随着北伐失败,汴京朝堂上,如今却一片慌乱。大宋为此整整积蓄了数十年的军资,沿途抛弃,一朝殆尽。 童太尉二十年统军的恶果就显露出来,不但西军与河北禁军、京师禁军间的隔阂极深,甚至西军之间也是互不信任。 老种相公已经七十几岁,用他统军本就勉强。何况官家还在有意分化西军,老种相公所谋皆不用,所断皆不听。西军骁将,个个皆以为自己才是官家最信任的那个人。 此外,京师的禁军更加骄横跋扈。他们不但看不起随军的河北禁军,和那些各地选调的民社弓手义军,便是怼上西军,他们也是高高在上的嘴脸。 几个西军骁将暗地里互相争权夺势,骄横的一塌糊涂。但是对上京师禁军,忽然就要短了三分气势,各种伏小做低,甚是让人不齿。 甚至别看河北禁军战力渣渣,但是他们的薪资待遇,也是远远高于西军。在这个钱多才是好儿郎的世道里,从征的西军心中,其实也是愤慨的。 而且,他们去年南下平定方腊,各种军功砸下来,心性上也都傲娇不已。 种种自乱阵脚的行为,就在童太尉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若说他一点都不知道,那就是胡扯。但是童太尉早已把这次北伐定为此生最后的统兵之战,所以很多人情,他也是能放就放。 打赢了北伐,他就要安享尊荣。何必再去招惹这些军中儿郎?不定人家什么时候有了机会,拿住自己把柄,岂非一生努力尽付流水? 莫欺少年郎啊!哪怕辛兴宗那样刚刚被他夺职的人物,回到汴京也不过官家过问一下,辛兴宗又在面子上服个软,他童太尉还不是照样要给他官复原职,独领一军? 辛兴宗,是官家想要提拔的人物。随着童太尉的退隐,西军已经不能继续作为一个整体出现了。起码在官家物色出一个新的领军内监之前,西军不能有凝聚力。 这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争权夺势起来,更加肆无忌惮。而老种相公的弱势,也是为了让官家放心他,不要更加变本加厉地祸害他种家而已。 否则,就凭军中阶级之法的严肃。他还是领军主帅,威震西军数十年,如何真就治不了几个后起之秀? 真要拿起军法杀人时候,便是童太尉,也是拿他毫无办法的。但是老种相公,依然是憋憋屈屈地一路北行。伤不起,他已经老了,他也要为种家的后人们,多留些人脉。 甚至这次作战定策,都是策从中出。官家不但要打赢北伐,他还要拆散西军,更要演练京师禁军、河北禁军、地方民社义军。此外,他还要再得北人的民心。” 赵子庄娓娓说起这次北伐的一些内幕,以及自己道听途说后的猜测,安宁听的非常认真。赵子庄的军事素养,一直都不低。他的判断,也在印证安宁的很多猜想。 作为一个艺术家,赵佶天然有着追求完美的天性。这一战,关系到他在大宋历史上的定位问题,所有细节都被他考虑的很周全。 唯一没考虑的就是,北人并不欢迎他的王师!辽人骂他背信弃义,女真人也不想看到他轻取燕云。而他的王师,更加早早陷入四分五裂之中。此未战先败啊! 安宁仔细分析赵子庄带来的消息,叹息良久。赵佶安插进北伐的京师禁军、河北禁军,在战场上的唯一作用就是溃散军心,甚至远远不如地方民社弓手义军敢战。 在他看来,假如童贯、种师道不是那样去想太多的退路,就带着自己五万西军北伐的话,不说胜果多少,最少他们不会惨败。归根结底,还是他们都轻敌了。 没道理西夏打得下来,燕云就打不下来!辽国此时的衰败,就是标准的亡国之象。而西夏的战力,并不比他辽国差!甚至连最强盛的女真人,都没有拿下西夏! 赵佶更是在作死!轻敌,无限轻敌。幻想,没底线的幻想。赵佶甚至以为,王师所到,百姓就会箪食壶浆。所以?诸军不得伤我北地子民,一弩一矢不得轻发! “那还打个屁仗!燕云的汉人已经被辽国治理二百年,早已认同辽民身份,他怎么可能再认同我大宋的背信弃义? 而且北地燕云的税赋极低,我大宋的税赋却一直都很重。人家千辛万苦迎接咱们去收更多、更重的税赋吗? 这一边是要拼死抵抗,一边却不允官兵抡刀子平乱?大宋怎么赢?”蓝细禾愤愤言道。赵子庄看了他一眼,这人大智若愚啊,看事情总能一眼看到根本。 当然,在安宁看来,大宋北伐失败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赵佶和童贯们的运气实在太衰了。他们遇到了耶律大石这种逆天的开国帝王。 后世西辽国的版图、存续都不比金国差多少,虽然绝对实力不足,但那是因为他立国西北苦寒之地。无论如何,一个开国传承百年的帝王,其战力就绝非赵佶和童贯能够抗衡。 北伐失败的直接后果就是河北、山东之地,各路盗贼蜂拥而起。 这都是可以预料的结果。朝廷北伐需要就地征集物资和民力,山东、河北的民间赋税日重,此外军中征召民夫,百姓还要服各种的徭役。 若是北伐打赢了,就能有战利品分配下来,此外还有朝廷犒赏可以拿,百姓也还能够忍受。但是如今北伐却打了败仗,所有民间付出皆化作泡影。 而且除了战争加赋带来的影响,这一年,河北之地渐渐干旱,农田收成锐减。但是北伐辎重尽失,地方还要驻军,那就要加赋。由是民间匪盗四起,多如牛毛。 甚至军中的粮饷也是捉襟见肘,于是军中暴动消息也频传汴京。 张叔夜站在青州城墙上,看着城外百姓的惶恐,黯然失色。去年在济南忙活了一年,堪堪才算靖绥地方。然而这些盗匪却是按下葫芦起了瓢,更是北去与海盗勾结一起。 张叔夜宣和三年秋末才丢下海州一摊子,匆匆跑来知济南。闻知济南的匪患啸聚山林,已经严重影响了西军北伐的侧翼安全。 然而西军刚从东南回师大名休整,便行文过来,要他这个知州限期剿灭匪患。可怜济南虽然是个大郡,还有五千守军。然而这守军的战力却只是纸面上的,实际才三千人手。 张叔夜紧赶慢赶地整训一下,也不过得可战之兵两千人马。然后就有群盗蜂拥来袭。 老张自忖兵力单薄无法直面杀敌,何况地方官吏也多不怀好意。竟然拿出他此前在海州招安宋江三十六巨寇的朝廷赦令,改改名头做做旧,便要传檄郡里。 地方官吏不察真伪,群盗也知道老张收拾宋江巨寇的事情,一时还真不敢攻城。何况终归宋江等人还是招安了朝廷,如今正在西军效力,待遇老好老好的。 那么自己这些人,也有招安从军的机会吗?天下的强盗,有几个像安宁那样怀揣伟大理想的?大家都跑来跑去的忙活,还不是贪图能够安逸地活下去的机会? 群盗听闻后,果然开始松懈下来。甚至张叔夜还邀人在谯门宴饮,以示闲暇。此后又派遣官吏向群盗宣示赦令,那些群盗更加迟疑不决,久久没有决定。 毕竟,这份朝廷赦令来的过于突然,大家伙的思想工作,也还没有统一。然而张叔夜才不管什么思想统不统一的。你们真要统一受降了,俺去哪里给你们安排工作去? 夜里,张叔夜发兵两千突击群盗大营,群盗四处逃窜。老张乘势引兵追击,斩首数千。那些群盗最后一咬牙,索性北去广饶,投了北海的滨州海盗。 西军北伐的侧翼安全解决了,但是谁知道这些盗匪会不会卷土重来? 童太尉的意思,却是要他张叔夜改知青州。要把这些盗匪,锁死在胶东和北海之地,绝不能让他们流窜去河北,影响北伐。 调职的上谕自然有宫内的人专门宣读,但是童贯大约也是觉得自己行事有些过分吧?所以又另遣刚刚买通了官场文凭的西军行营参军赵子庄一起过来说和。 这都是熟人呢!而且老赵的屁股,其实也越来越向靖海忠义社这边歪斜挪靠,不然安宁怎么可能想要推他出来接手海州府? 所以?当然面子上,张叔夜依然不会给老赵好看的脸色。 大面上,二人相对无言,童太尉就是这个喜欢赚小便宜的样子。张学士志虑忠纯,还是一心为国操持吧。赵某当为此生楷模,衔尾附翼而已。 老赵拱拱手,再次献上自己的忠心。 那就这样吧,还能如何?其实这个局面,老张早有思想准备,安宁也早有预言。一句话的意思,就是你张某人要为朝廷的北伐贡献力量,却不能沾上北伐的功劳。 张叔夜自问不是那种只为私利不顾大局的人,但他也不想要做圣人。可是这朝廷,偏偏要拿圣人的标准给他套上,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所以,朝廷就不要抱怨人家老张的屁股,也要慢慢歪斜了。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98章 青州之宴 第98章青州之宴 “学士,那个人来了。”祝永清向前低声禀报。 “嗯嗯,先引他去书房坐坐,我这里还要再看看。”张叔夜无动于衷,他的心思,还是落在眼前的诸多麻烦上。 青州乃是大宋京东东路的路治所在,官员众多。自然守军也不少,但是想要灭了北海的群盗,目前还在计议当中,而且久议不决。 与他在海州、济南的一言堂不同,留在青州的一些官员,资历、职务一点不比他老张低,人家也要显示存在的。所以具体到怎么剿匪,就涉及到很多利益诉求的问题。 现在朝廷北伐失利,大军纷纷南下逃窜,一路上都在到处抢掠辎重粮草,因为他的辎重粮草,都丢在了燕京城外,绵延百里之地! 张叔夜听到的消息,甚至辽人都开始挑拣着清理战利品了。而地方豪强,也在纷纷画地为牢,派出人手看管地方,互相火并抢夺。胜者继续做他的豪强,败者只好当盗匪去。 更南面的河北、山东之地,如果不想地方残破,盗匪四起,那么它就要再次努力为这些一触即溃的败军补充辎重物资,然后四下去安抚百姓。 但是这种事情,就有个度的问题。 地方的产出有限,西军分走多些,地方的留存就要少些。能够压榨民间到什么程度才能收到足够钱粮,而又不至于逼了民间吃早饭?这是一个问题。 西军这里的辎重给多给少,也是个问题。你给的少了,它要么直接下乡抢掠,要么上报朝廷弹劾。甚至它根本就是一边下乡抢掠,一边上报朝廷弹劾你。 西军、百姓、自己,三方的利益计算就很复杂,再要加上盗匪袭扰?怎么解决这件事?青州的官员纷纷表示为难。但是你若提出一个解决的方案,他们又会纷纷表示不可。 这中间的分寸拿捏,也非常考验一个官员的学问。 张叔夜的学问,全在治国安邦上。允文允武,剿匪的战绩在那摆着,的确厉害。但是要他去玩这些利益算计,他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总之,西军的溃兵过后,就在青州留下一个更加破烂的烂摊子等他张叔夜去收拾。而他张叔夜,如今却举步维艰。 索性不管不顾地杀人去!张叔夜恶狠狠想着。这件事,他是真的认真考虑过,可惜还是放弃了。时候不对啊!张叔夜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回到府衙。 在书房里等候他的人,却是李寅。 比起去年登岸的得意洒脱,李寅的如今却狼狈、局促了不少,而且甚是急躁。开口便是关于金国有收燕京之意。这事没什么,张叔夜知道朝廷已经定策了。 “二月赵良嗣使金,金主谓赵良嗣曰:我闻宋大将独仗刘延庆,延庆将十五万众,一旦不战自溃,宋何足道?我自入燕山,今为我有,宋安得有之! 赵良嗣竟不能对。概北伐虽失利,然而朝廷却不甘于此,于是计议与金国交易燕京之地。朝廷请金国帮大宋收燕京,宋与金岁币四十万外,年输燕京代税钱一百万缗。” 张叔夜一边说着自己了解到的事情,一边慨叹良久。 这个李寅,却是方腊贼的下属。前年被安宁在杭州捣鼓出来时,他还是一个势利凉薄的小人心性。然而去年,此人就在陈颙经略高丽的过程中大放异彩。 所谓英雄不问出处,然而天下英雄何其多也?自己充其量也就机缘巧合地发掘一个安兆铭而已。可是他安兆铭却能一眼看出某些人的潜力、底实,并且放手使用。 李寅本来去年就渡海登州,那时自己还在济南。当时便谈到旅顺献土的可行性,眼光的确毒辣。此后他便游历燕云之地,这次却忽然神色匆匆跑来,很有点沉不住气的感觉。 “然而金国却要将燕京之地民壮尽入辽东呢!”李寅有些心急。 嗯?这事的确严重,朝廷的消息,也只说金国可以带走他们攻伐燕京的战利品。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道理人家千辛万苦抢出来的东西,平白留给咱们大宋。 女真人,又不是安兆铭说的那啥啥“小蜜蜂”,专门帮人做好事?张叔夜见怪不怪,或者金国人也曾经憨实过,但它如今拿下了辽国,自会有读书人过去帮他们聪明起来。 “去年西军北伐,金人在燕京城内广布斥候,还曾组织了燕京百姓对战宋军,把宋军赶出燕京。他为的便是今日自取燕京的意思,如今却被朝廷花钱买下,却又如何甘心? 那些燕京百姓,此前既然与大宋为敌,如今更加不敢滞留宋土。 李某恐怕此后燕京,将成一片荒芜之地。若是大宋不能在燕京当地收到钱粮养军,便要靡费后方良多。恐怕届时京东、河北之地,民赋更重,盗贼更多呢。 而李某游历燕云大半年,所到之处都已数月没有雨雪。按照当地老农所言,今年燕云、河北、山东的大旱恐成定局。闹不好,很多地方还要颗粒无收的。 百姓本就不能自足,再要被朝廷加赋?那就国无宁日的局面!如今若不能迅速剿清这些盘踞北海的盗匪,到时灾祸连绵叠加,山东大乱,便是旅顺、海州,都要受其祸患。 李某这次惶恐归来,生怕误了时间。所以这些事,还要学士再派可信的人各处去通知到。特别安公子、陈先生那里,越早越好呢。 学士这里也当早做筹谋,其一便是尽快将这些北海的盗寇剿灭了。人越少,将来需要配送的粮食越少。最少要发送几万人去旅顺、济州岛安置,才算妥当。 其二就是积蓄物资粮食。李某以为,如今东南残破,已经自顾不暇。福州海商虽多,然而八闽之地历来田少,远远无法济事。 我靖海忠义社却要把水师再次组织起来,远去占城之地交易粮食才对。不过此前却还要一战,就是占婆的海盗航线需要清理。不然,那粮食也是运不过来的。” “什么?”张叔夜觉得头大。金国怎么可能来回反复动摇国策呢? 怎么就不可能呢?大宋你能干的事情,凭什么人家金国就不能干呢? “金国眼下势力,其实也是分成两派的。咱们燕京怼上的却是完颜宗望、完颜宗弼的东府。他们另外还有完颜宗翰、完颜希尹的西府势力,两派势力也是水火不容的。” 李寅把他这大半年从燕云之地知道的事情和张叔夜一说,老张听得心惊肉跳。但是眼下的青州,想要迅速清剿盗匪,又何其难哉? 青州的现状,主要还是说话的官员太多了,这才让他束手束脚。听着老张的抱怨,李寅很奇怪,这个乱世年代里,您张学士手握重兵,怎么还会管那些官员的看法? “乱,乱世,什么乱世?”张叔夜愕然问道。旋即拍拍脑门,现在北方这个样子,可不就是乱世嘛!乱世用重典,乱世用奇谋啊。 嗯呐嗯呐,海边一战,却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张叔夜敲敲房门,喊来了祝永清。 “永清啊,汝速安排人手去旅顺,催问小五和解氏兄弟准备的如何了,咱们这里七日内就要发起攻击的,让他们不要放跑了盗匪。 放心,盗匪都在船上窝着的,不管多少人他们都没法发挥战力。只是上岸后,却要把会水的盗匪全部撵了去黄公岛,或者李俊那里训练。他们也有任务呢,需要补充人手。 此外,我这里几封信,却是要分别发送汴京童太尉,安兆铭,还有海州陈颙的。你也安排人来,给他们备快马,紧急消息呢。 老云呢?你也喊他过来。 老云啊,你这就去军营传我号令,几日开始加餐、加肉,封堵大营不得进出,所有请假人等全部召回。嗯嗯,就说咱们要搞一次演习,震撼一下城外的盗匪。 还有,还有。。。。。。”张叔夜一口气把各种乱七八糟的命令都传了下去,次日就在军中升帐,拣选兵马去城东演习。 各级官员也都纷纷过来探视,这个张某人,难道想要蛮干不成?各种消息流水一样传到城外,青州城外的盗匪一夕三惊。然而官兵总是没来,这些盗匪终于再次懈怠起来。 人家张学士真的就是在演习,而且一连演习了七日!每日操演的强度也都不大,大约就是列阵站操,活动筋骨。但是伙食却给的极好,肉食不断。 若是这些官员真的懂行,早就该看出来。这些青州官兵经过这几日的强化训练,精气神都已调整极佳了。可惜这些官员的学问,却不在军旅之间,那就活该上套了。 然而张叔夜却在此关口,把演习戛然而止。是夜,设宴军中,青州官员全都请了过来。老张的意思,这几日大家来回奔波都很辛苦,慰劳一下的意思。 宴中有人问张学士,近来是否有剿匪打算。张叔夜却一脸苦相,这几日演习,手中钱粮消耗不少,还要重新筹备些过来。 “剿匪的事,也在等汴京童太尉的消息。此前张某在海州训练出一支兵马,你们都是知道的,打过宋江,征过方腊,后来被童太尉编入西军了。 这次张某就想着活动一下童太尉,调用这只兵马过来协助剿匪。太尉私下里已是允了,不过他们还要休整,整理辎重,大概十天半个月下来,应该就能到了。” 喔喔,这样啊?张学士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青州城外盗匪人多势众,他要想十拿九稳,的确还是倚仗自己用过的兵才算可靠。 不过嘛?嘿嘿,张学士却犯了我朝立国的大忌讳。大宋官员怎么可以私下交往西军呢? 一些官员开始神清气爽起来,甚至在宴会上就开始构思怎样写出精彩的奏折,具本弹劾张学士私下交往西军的过失。 自然,这些人的构思无一能够实现。因为这次的军中宴请,青州官员几乎全军覆没,纷纷烂醉在中军大营中。甚的消息、奏折、具本?都别要想了。 之说以说几乎全军覆没,是因为张叔夜也是青州官员。但他却一点醉意没有,反而气宇轩昂地走出大帐,看着早已整装列阵的官兵挥挥手:“出征!” 浪费老子好几坛“美酒”呢?张叔夜回头看了一眼大帐,心疼的要死。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99章 果因倒置 第99章果因倒置 张叔夜好生慨叹,怀念海州时候的好光景。安兆铭这样的人物,才是这个时代最需要的人材。一切本着人心的正途去做,既不委屈自己,也不寒酸别人。 要说身份,安兆铭只是一届乡勇身份。要说钱财,安兆铭的千万贯家私的确不少。但是在大宋,百年承平,拥有千万贯家私的人,真的会少吗? 可这世间,又有哪个地方豪强,或者官僚酷吏,能够做到人家安兆铭的如今局面? 要说东海上的那些事情,安宁本来想要瞒着张叔夜的。就怕老张的脑筋古板,于是就想自己生米熟饭地做下了再说。 张叔夜开始时的确有些不爽,安宁做一下地方豪强没关系,此后还能依靠科举洗白身份。但是跑到海外封疆裂土,还扯起海龙王、混天蛟、明月盗这些招牌,就太过分了吧? 那都是贼呢!朝廷可没有那么大的度量,一日从贼,终生都是贼。宋江招安后南讨方腊,那么多的军功,最后得到什么?还不是被人家西军算计,白白葬送了卢俊义! 但是如今,眼看朝廷的北伐不堪一击,而西北的金国兵雄马壮!张叔夜私下里也是不断检讨,这大宋究竟错在哪里了? 检讨的结果却是一团乱麻,得出的结论也很失望。这大宋,已经没得救了。 这就不是换几个朝廷重臣的事情,甚至也不是换皇帝的事情。大宋的覆灭趋势,是大宋所有读书人的问题,是大宋体系制度的问题。 换句话说,与大宋共天下的士大夫,经过这几十年新法、旧法的攻伐混战,里子早都烂透了。青州这里不是官员的个案,而是官员的共性。 为了一己私利,他们连盗匪都会勾结! 那就打烂吧,安兆铭就做的很好。起码现在的海州治下,兵强马壮,百姓富足。而在东海之外,还有旅顺、皮岛、济州、昌国。能把这么大的海域抱在怀里,咱们就输不了。 张叔夜的眼光,其实早已盯在了平州之北的海阳,那里本是中原帝国的咽喉所在。金国想要入侵中原,他只能经过海阳之地。 而如今,海阳却在旅顺的虎视眈眈之下!张叔夜不得不佩服安宁的这一招妙棋,把大宋唯一剩下的战略优势,水师这一块直接做足了,推进到北方陆地的咽喉所在。 不但是海阳,皮岛那里更是镶嵌在金国腹部的一柄尖刀,让他始终不能全力以赴。将来真要金国南下,旅顺的大军就一定要有锁住海阳的能力。而皮岛,也一定要得到救援。 城外的青州盗匪,都可以放在旅顺、济州岛上休养生息,慢慢整顿军力。盗匪也是人,杀掉几个头领就好,其他的人,给他吃饱穿暖,谁还想脑后长着反骨过日子? 现在做这些,应该还来的及。但是国家事情,却不能全靠安宁这样的民间去经营。 靖海忠义社虽然家底子丰厚,但也不能去坐吃山空,何况将来花钱的地方多了去呢。想要解决这些问题,地方的税赋必须拿在手上,这才是王道。 所以,海州知州、旅顺知州,还有自己这个青州知州,都要把位子看牢了才行。 大军出发,却有栾廷芳兴奋进来告知。说是陈颙先生思谋青州事情不宜久拖不决,所以派来了朱仝和张大公子领了一营兵马从海路进入淄水埋伏。 “哈哈,天助我也!”张叔夜开怀大笑。 “是夜三更,青州兵五千众出北门,直突敌营。青州盗匪数万崩溃,纷纷乱行北海之地。时有滨州海寇张驼山者,搜罗海船、商船六十余艘接纳众匪,退于北海之上。 然而船少人多,舟行不便。有旅顺水师浮舟海上,尽掠海寇兵青州盗匪两万余众。又有地方义军伏兵四起,合青州之兵共迫降匪众三万有余,后皆发运济州岛安置。 燕国公乃具本上奏,言旅顺之民欲献土归宋,请设军州。时有西军行营参军赵子庄者,亦言旅顺事与朝廷。宋帝尽允,以赵子庄知州事,改名金州。”《明史-燕国公世家,卷九》 张叔夜再立奇功,一举灭掉盘踞青州、滨州的盗匪、海寇。但却没有得到朝廷的官职封赏,只是把他两个儿子的荫职提了一下,如今可以出任朝廷的实缺官员。 赵佶之所以这样处理,一个是老张他的功劳立得也实在太多、太快了。三年换了三个地方,剿灭三股贼寇,还都是别人对付不了的贼寇?这让童太尉、让西军都很难堪。 再一个就是青州官员私下传到汴京的消息实在不堪,老张的行事也过于简单粗暴了。怎么可以把青州上下官员一伙焖趴下呢? 那都是你的同事,不是私通盗匪的奸细! 若非赵佶对张叔夜的忠心还算了解,他老张说不定就要吃些挂落。不过也就这样了,如今的张叔夜也不想一直升啊升的,一年一个地方,每个地方都不能安心,何苦呢? 而且两个儿子都有前途了,张叔夜很快就帮张伯奋拿到一个朐山县尉的实缺。至于张仲熊,似乎还要锤炼一下,那就挂上靖海忠义社的指挥使吧。 这个职务,哪怕是民间组织,也不能让朝廷沾边上。陈箍桶的身份嫌疑很大,不便摆放在台面上使用。事实上,张伯奋、张仲熊哥俩,依然干着自己军法、军需的差事。 海寇张驼山等人,全数被发送郁洲岛整训,然后就要随军南下征讨占婆盗。整编的事情进行得很急促,大约又补充了一些青壮,朐山水师第二都营算是成立了。 李寅带来的情报实在吓人,所以陈颙又有事要忙活了。但是这次,他却不便再去占城亲力亲为。占城之事,就交给李俊主导好了。 这次派出的,除了李俊自己一个都营,还有朐山水师的两个都营相从,合计两千人马。因为路程实在太远,陈颙几乎把身边能派出的人手全都派了过去。 然后陈颙又接到安宁的来信,对于李寅的消息,安宁也是猛然警醒。 明年!明年就是史书上著名的“宣和大暴动”了,山东、河北盗贼蜂拥,那是真正十万、几十万的大股盗贼。比起那些盗贼规模,如今青州那边几万人,就不算什么。 此外,金国南侵的理由和逻辑是什么?其一是旱灾饿的,北方游牧遇到天灾就要南下打劫中原,这是惯例。其二却是一个莫名其妙地摇摆在宋金之间的辽国降将张觉。 金、宋结“海上之盟”灭辽。然而去年大宋北伐,攻燕京云惨败。今年就想着花钱请金国出兵,大宋再花钱买下燕云之地。 但是金主只同意还燕京、涿、易、檀、顺、景、蓟之地归宋,云州等地却不在协约范围。平州虽然在长城之南,但它自辽国时就另编一军,所以金国也没有归还平州。 此前辽国守将张觉以平州降完颜宗翰,封临海军节度使,平州知州。 然而张觉却心怀异志,羡慕好友郭药师在大宋的高官厚禄。的确值得羡慕,哪怕北伐失败,郭药师还是被赵佶重重封赏:进安远军承宣使,加检校少保,同知燕山府。 张觉认为自己的资历、地位、军功、兵力都远在他郭药师之上,所以还是大宋的日子更好过。于是他就杀金国官吏降宋,赵佶居然真的背弃宋金合约接纳了? 然而却又不做备战,任凭张觉被金人剿杀。后来张觉先胜后败,孤身遁入燕京城。完颜宗望以纳叛的事实指责北宋宣抚司,向他们索要张觉。 大宋燕京宣抚使王安中无奈,杀了一个相貌类似张觉的人代替他的人头想要糊弄。 在当时的大宋,外交人员就是外交,讲究的就是面子工程。但是金国还未开化,所以人家就很认真,非要较真说人头不是张觉。王安中不得已,只好包了张觉的头颅送给金人。 这件事,直接导致金人愤怒大宋背信弃义。而且非常轻视大宋,以为大宋毫无战力,金国“可一日而至汴京。”终于以张觉事变为由攻宋,制造了“靖康之难”。 此事的另外一个麻烦就是已经降宋的郭药师再起反复。“金人欲觉即与,若求药师,亦将与之乎?!”郭药师自此降了金国,他在南下攻宋时,甚是卖力。 在这整件事中,大宋庆远军节度使、河北河东燕山府路宣抚使王安中是个不错的词人,但却不是个合格的朝廷重臣。郭药师是个枭雄,也绝对不是个忠臣。 但是,他们都是因为张觉的野望,才被挑逗出自己的内心龌龊。人心是经不起挑逗的,小师叔的话一直都很在理。所以安宁觉得,若把挑逗人心的张觉提前下架,又会如何? 只要有王安中那样的人存在,没有张觉还有王觉。金国依然会攻宋,郭药师还会投降金国,大宋终归还要残破。因为大宋的问题,却是它的里子烂了,怨不得别人。 但是安宁却是信仰“果因论”的。知道结果,再去调整开始,历史未必还要再走老路。起码说,没有张觉的折腾,金人攻宋就会拖延一段时间,郭药师也不至于那样卖力地攻宋。 关键是,自己需要时间。此前的三两年,一件件事情赶着、压着,安宁根本没有办法在军备上做系统改良。但是现在却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了。 所以,安宁的信中,除了预先筹划救灾,派水师去占城抢粮食。此外还有一件事,正在大慈禅寺清修的花和尚鲁达,能亲去北地的平州走一趟吗? 陈颙想了想,最后把鲁达关托给了阮小五和李寅。具体怎么筹谋、怎么落实、怎么接应,都让他们配合鲁达去行事。无论如何,花和尚的安全第一。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00章 平州之变 第100章平州之变 陈颙安顿了手上的杂务后,就去大慈禅寺礼佛去了。李氏是个虔诚的佛教徒,结婚几个月了,肚子还未显怀,李氏就要经常去大慈禅寺进香求子。 陈颙觉得生孩子这种事,求佛还不如求他呢。但是妻子却不许他胡说八道亵渎神明,所以陈颙也就自觉闭上嘴巴。咱不说话行不?咱这就去后院找和尚打架去! 后院的和尚不会念经,只会打架。一柄禅杖舞动的风雨不透,别说那些军中汉子个个折羽,甚至连钱知州带来的那些山东随从,也纷纷表示难以对付。 王大拿就曾不止一次和花和尚过招演练。按老王的说法,自己没有三百回合是赢不了这个大和尚的。其他人,还是洗洗睡吧。 这种场合下,和尚就不会再说话,因为和尚不能撒谎。和尚打架可以留力气,胡乱说话会下阿鼻地狱的。比如所谓的大战三百回合?你妹啊! 花和尚觉得自己的这柄五十二斤禅杖,能抡圆舞动三十个回合就不错了。不过好像陈颙那家伙,却不比自己力气差?功夫高绝,甚至连武松都不是对手? 至于和尚自己?那是还没有认真打过,和尚就不做评价了。不过就算认真打过,按照和尚不能撒谎的修行分析,估计也是打不过的。 花和尚鲁达的功夫,和武松比起来,也就差相仿佛而已。 “乒乒乓乓!”后院很快传来兵器磕绊打斗声音。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好汉们,还要在旁不停喝着倒彩。这让和尚很生气,眼看体力不支,花和尚跳出圈外怒喝: “汝等这些泼皮货色,怎敢如此打扰洒家清修?谁来与洒家大战三百合!” “哈哈,和尚就别装了。瞧你满脑门的大汗淋漓,还大战三百合?三个回合您的禅杖就该脱手了!哈哈,哈哈!”云龙如今更加轻浮尖锐。因为他的功夫,最近可算长进不少。 “切!云龙你很厉害不是?明儿您就约了大和尚单打独斗一场如何?不要总是躲在陈颙哥哥身后说风凉话。”贺太平却不放过云龙,想要蹿着云龙再被花和尚虐一回。 陈颙也是抹了一把汗水,这一架,打得实在神清气爽。“大师,你这柄禅杖分量是不差,但是材料上却嫌火候不足。我已经让洪七给你重做了一柄,待会就会送过来。” “什么叫分量不差啊?吹牛哉。和尚这柄禅杖却是太重了,开始势大力沉,后面却要吃大亏呢。嗯呐嗯呐,我却帮你减重到三十六斤,和尚试试看。”洪七蹦蹦跳跳跑了进来。 新的禅杖前端重量没变多少,主要减重在禅杖的铁柄上。因为此前的铁质不好,铁柄就不能做的太细。但是洪七锻造的钢铁材质,冠甲天下,却根本不用那么粗的铁柄。 为了和尚在手感变化上不要太大,洪七还特意在铁柄上雕刻了一条盘龙!龙首正在禅杖前端,吐出的龙舌,就是禅杖的铲刃了。 九曲盘龙杖!花和尚鲁达看到新的禅杖,满心欢喜。舞动一下,果然更加得心应手。此前略显滞涩地方,如今都能圆润起来。“哈哈,下次武松回来,洒家定能赢了他!” “大师此去平州,所要做的事情,的确风险不小。但是收益却十分巨大,甚至还要关乎国运的。一切细节但凭大师禅心自决,李寅、解氏兄弟都会全力配合你行动。 嗯嗯,无论此战得手、或者不得手,都不要想着第二击。一定要往北边跑,跑到长城了,就一直向东下海,小五会在那边给你安排接应。”陈颙仔细交代,花和尚呵呵大笑。 “和尚的禅心,还是要在江湖上磨砺才对。这两年在禅寺清修,和尚的禅心没涨多少,魔障倒是积聚许多,这次正好去北地消散了它!” 远远看到一个硕大的和尚跳上岸来,李寅长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事。看来安公子、陈先生都已有了对策,那就不妨事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去对付张觉,但是安公子、陈先生的行事,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想想平州、滦州、和营州所在,也的确是阻碍辽东侵入中原的要地。 张觉是辽人,如今降了金国,但是此人心思过于活络,又与降宋的郭药师眉来眼去,很容易搅和出事情。所以必须先一步掐断他的活络心思,把事情限制在金国的圈子里解决。 这就是安公子、陈先生给出的理由,具体怎么做,却要他与和尚仔细筹谋。当然,和尚是这此北面行动的主官,一切都以和尚为主体。 所以从青州到平州的这一路上,和尚就打算走过去。李寅哪怕心焦,也只能跟着他前行。自然李寅如今的装束,却是一位清瘦洒脱的道长。 和尚道士相携游历天下,在世人眼里看起来,稍微有些古怪,但还不至于大惊小怪。大家都是出家人呢,出家人的事情,还叫事情吗? 鲁达和李寅一路走来,沿途所见北去的移民众多。这些燕京旧民在大宋北伐时的抵抗甚是果决,奈何如今大辽失国,他们也不敢留在燕京之地,等着宋人过来报复。 但是想要他们北去万里之外的上京之地,他们更加不愿意。那等苦寒之地,怎么会有燕京这样的繁华可言?因此到了平州时候,这些人再也不愿前行一步了。 鲁达和李寅就混杂在这些燕京移民中一步一步往北迁移。他二人都是出家人,度牒文书作不得伪。这些北地官员当然不敢想象,人家张学士,连赦免群寇的上谕都敢作伪! 总之,一路上都没人难为他们。甚至领军的左企弓、曹勇义、虞仲文、康公弼等人,也会纷纷过来和他们讨论佛法、修真的学问。 李寅口若悬河,精通易理,让人敬重。和尚金口难开,但是偶尔冒出一两句禅音,也会让他们惊为天人。大家纷纷有了爱才之念,想要蹿着二位一起去上京驻锡,结个善缘。 这一日就到了平州,随行移民纷纷懈怠不前。几个领军人物大约也觉察到一些不太对付的地方,不断派出斥候前后哨探。又派人去联系平州的知州张觉,都是毫无音信。 “往常时候,平州知府张觉就该过来迎接咱们了,今日怕是有些事情缠身来晚了。两位上师不如随咱们一起去那栗树林内休息片刻?”康公弼过来商议鲁达、李寅道。 然而此时的鲁达心中却是警铃大作,禅心烦躁欲吐。这特喵的太危险了!鲁达打死都不敢去那片栗树林子,那就是一片死地呢。 和尚是来杀人的,却不是来被人杀的。和尚不动也不说话,道爷只好谢绝了康公弼的美意,咱们就在此地打坐一二好了。康公弼也不便多说,留下一袋水囊、干粮就离开了。 “咱们待会,就跟着那边的一伙燕京移民行走。他们一路上掩饰的很好,但是几个人却经常轮换着生病不露嘴脸,那是溜出去通消息呢!”李寅悄悄说道。 “跟他们走?那岂不是要回燕京了?里面那个人的说话,却是夹带汴京口音呢。和尚看中的,却是这一拨骑马的人。他们八九是郭药师的人,张觉想干什么都不会避开他们的。” 和尚说的很简单,李寅却佩服的要死。这个花和尚!谁谁说和尚只是个粗人的? 张觉本来就在左右摇摆,郭药师传来了大宋的好消息,朝廷允诺高官厚禄,宠荣无以复加。再加上燕京移民数次过来商谈归附之事。一个个匍匐地上,哀哀欲绝。 张觉头脑一热,真心不忍这些人自此丢失了祖宗衣冠。左右都要做的事情,那就做的漂亮些。把这些燕京移民安顿下来,不但能填补实力,还能再向大宋朝廷请功。 当下命令部将张谦率领五百骑兵,悄悄绕行埋伏,等到左企弓、曹勇义、虞仲文、康公弼等人都进入栗树林后,纵马突袭,将这四位辽国降臣抓到滦河西岸一个全部处死。 然后又安排李石南下燕京,速与王安中、郭药师联系投宋事宜。眼见大局已定,然而事起突然,那些燕京移民的营寨里,却还有些人心惶惶。 张觉认为,自己这时候应该出来振臂高呼一二,摆个造型,安定民心先。救人嘛,就该让这些燕京移民知道自己是被谁救的,以后不要感激错了人! “阿米豆腐,前面可是平州府的张大人?老衲有礼了!”一个胖大和尚携着一位仙风道骨的道爷,远远过来搭话,神色从容、安详。 张觉心花怒放,这个铺垫,当真来的好及时。北地佛法普照,道法万千,和尚、道士都是民间供奉的上人。自己正好蹭蹭流量,标榜卖弄一下不多的仁慈。 “不敢当,不敢当,救助百姓,护佑地方,这都是本府该做的事情。却不知两位上人来自何方?所为何来?能否随张某去府衙小坐?” 张觉隔着数丈远与和尚道士搭话,大家此前并不熟悉,所以还是不要太靠前的好。 “这位道长,他本要北去传法。和尚跟他来,只是为了要杀人。”鲁达交代完场面话,爆喝一声。手中禅杖飞起投掷,足足三丈距离,瞬间而至。 哪怕张觉的卫士用刀阻挡了,可是那把刀?也被斩断了。巨大的铲刃甚至没有任何减速,就铲断了张觉的头颅。而李寅的弩箭,也是后发而至,直插张觉的胸口。 鲁达趁着侍卫们片刻呆滞,纵步上前抢到禅杖。随即旋转挥舞,顿时打落两个骑士。自己和李寅二人纵身上马,一溜烟地向北逃亡去了。 可怜张谦所部,还在滦河西岸斩杀投降金国的大辽官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张觉的侍卫,却是被那和尚的一铲之威惊吓过度,久久没有反应。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后,也不是要去追杀和尚道士,还是南下赶紧逃命吧! 平州?平州待不下去了。。。。。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01章 童贯的智慧 第101章童贯的智慧 平州、滦州、营州本来不在石敬瑭给让大辽之列,却是大辽抢占去的,大宋此前从来都是待议,未与正式承认过。当然,此前也从未认真索讨过。 如今两百年下来,大宋再和金国讨论三州的归属问题?也就金主憨实,闹不清玄虚,甚至就要同意了。结果冒出个辽国降臣左企弓,极力向金主建议不要割让这三州土地。 最后大宋未能如愿,然而却又看到了别的“苗头”。金国虽然尽得辽土,但它原来只是个小部落,女真人其实极少,它并没有治理地方的人才储备。 忽然得了辽土之后,就要大量启用降人代它管理地方,你原来是什么官基本还是什么官,这些人又有甚的忠诚可言?所以金国的地方治理,也有很多隐患。 张觉就是这种情况,降金后仍在原来的平州驻守,金国没有派人接收。要说金国这时候最不缺的就是土地,西至大漠,东至大海,幅员万里,可比大宋大多了。 只是它如今地广人希,对人口、人材、物资的需求更加迫切。赵佶、童贯也是看到它的短板,才会不断打起小聪明的主意。最后惹毛了金国,大家一拍两散。 张觉的使者李石南下,受到大宋燕云宣抚使王安中和安远军承宣使郭药师的热烈欢迎。只是欢迎的酒宴未毕,北方就急急传来平州大乱的消息。 “怎么回事?平州为何大乱?”王安中顿时没了主张。 “平州张觉斩杀投靠大金的辽国降臣左企弓、曹勇义、虞仲文、康公弼等人,解救数万不愿北返的燕京移民。可是,可是张觉却在众目睽睽下,被一个和尚,一个道士斩杀了!” “什么乱七八糟?到底是和尚还是道士?”郭药师怒火中烧,狠狠踹了那斥候一脚。 “是和尚和道士,两个人联手斩杀张觉的。他们杀人后,就向北逃亡去了。”那个斥候大约也觉得自己说话不清楚,这样挨揣当真活该,就补充了一句。 “这?这?这却需要八百里加急送去汴京呢!”王安中来回踱了几步,最后拿定主意。 “可这平州,难道就这样算了?”郭药师毛骨悚然。这大宋,当真一点血性皆无啊。 “唉,郭少保。你还看不清楚?咱们图谋平州的依据是什么?平州、滦州、营州并非宋金合约的转让之地。咱们图谋的就是他张觉叛金自立,或者他复辽的口号都可以。 然而金国此时自顾不暇,它搜罗的辽国土地太大,各地还没稳固。所以他未必愿意就为平州之地大动干戈。到时候,张觉再易帜归附大宋,这样就不算我大宋违约了。 双方还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嘛,无非就是再给他金国一笔钱粮罢了。现在的金国,他缺的是人口、钱粮,不是土地,土地他们多的是。 你看看那东海之外的苏州(大连),被一伙海盗占据,改名旅顺,金国说什么了吗?知道为甚改名旅顺?是因为那伙海盗攻占苏州(大连)时,女真海盗不堪一击呢。 如今的旅顺,已经献土归我大宋了,官家亲自改名金州。金国也曾派人找到童太尉,要求归还金州之地。可是童太尉怎么回答的?童太尉说: 本朝幅员万里,人居散漫,若再行根究,难指有无,况事皆以往,请别计议!一句话,你当时没去抢夺金州,那么就是认了此事。现在这事都过去了,所以也就别再要了。 因为金州的义民很硬气,所以这事,金国连钱粮都没要求,就这样认了。这才是童太尉同意咱们接收张觉的前提。前提就是你张觉要硬起来,要让他金国不想在你身上费力气! 可是现在张觉死了,没人再能举平州之地自立,那平州就还是它金国的地盘!咱们胡乱伸手进去,可不是正落金国口舌吗?”王安中苦口婆心地和郭药师掰扯着内里的曲折道理。 郭药师听得头皮发麻,胆颤心惊。幸亏自己降宋时打赢了几战,实力未损。又难怪去年自己都杀入燕京数日了,结果宋兵楞是没有一兵一卒过来支援! 说到底,大宋只想占便宜,不愿意在咱们身上投入本钱呐。那么自己以后,可当真要多长几个心眼了。哪天自己也孤立无援时,可不能期盼他大宋会有救兵来。 张觉的使者李石醉酒后,就再也没有醒来。因为醒来毫无意义,王安中就没见过这个人。金国闻讯,也只是派来完颜阇母收拾局面。 纵然金国对这事会有许多猜疑,然而它如今还在忙着巩固北方领土。并无精力入侵大宋,更没有与大宋反目的本钱。当然,金国的少壮派们,对大宋的态度也会更加恶劣和不满。 平州之乱给大宋带来的变数,就是彻底失去继续经营平州、滦州、营州的契机,不管你甘心不甘心,大宋的目光都要转回到国内。 燕京守军的钱粮供应,肯定是要从山东、河北两地就近筹措的。但是如今山东、河北的乱象,却不是能够稳定供应钱粮的样子。 青州知州张叔夜具本表奏,前海州府怀仁县令蒋仝,治县三年,民资富饶,朝廷供奉不缺。蒋仝是为干吏,请权知滨州以报效国家。 这事?朝中哗然!张叔夜用一壶酒焖倒青州上下官吏数十口人,本来就是朝臣议论纷纷的对象。御史弹劾的奏本,不知在赵佶那里压下多少?! 如今再要举荐自己的老下属蒋仝权知滨州?大宋官员的升迁路径,县令权知州,也是从权军州开始,怎可能是滨州?怀仁县治理得很好,难道人家海州府就差了? 嗯嗯,海州知州钱伯言的治下海晏风清。他这三年的政绩,就不是你张叔夜的剿匪能够遮掩的光芒!怀仁县的政绩,也是在钱知州的领导下干出来的。 所以?所以安宁去了一趟童贯的宅邸。很简单,送礼去了。送礼是因为童贯封王了。 虽然北伐失败了,但是燕京的确拿了回来。赵佶还是兑现了先皇遗嘱,封童贯广阳郡王。这些日子,童贯的家里门庭若市。安宁排了好长的队伍才算被童贯接见。 “这些小崽子,狗眼看人低呢。咱家早就说过,安公子过来,一定要先见的。可他们就是弄不清楚前后,这不,先给他二十军棍涨涨见识!”童贯一边脱外套,一边恨恨言语。 厅外,的确有杀猪一般的声音断续传了进来。安宁记得,那个混蛋看到自己素服青衫,傲娇的连鼻孔都朝天耸立了,他根本就没看自己的拜帖。 所以?所以这些人,其实也是不知者不怪嘛。 “别着,安公子可不用在咱家这里充好人。你就是充好人,他也不认你这个人情的。哈哈,咱家这些下人,混蛋一大堆,但是三心二意的,可一个都没有。”童贯其实很兴奋。 忙碌了一辈子啊,总算心想事成,封王了。 “嗯嗯,上次宫里说话,官家还提到你。原来你和柔福帝姬还是师兄弟啊?倒是瞒着咱家好苦。喔喔,那年暴打金国使臣的小道士,也该是你安兆铭了!哈哈,哈哈。 打的痛快啊!你都不知道,这几年咱家和他们打交道,吃过多少委屈啊。来来来,就为安公子暴打过金国人,咱家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官家对你考科举大加赞赏,官家的意思,却要在殿试上让你好好风光一下。昔日唐太宗有言:天下英雄,尽入我吾彀中矣!这自古豪杰之士,都要入了官家囊中才得安稳呢。 嗯嗯,你的那位姑丈就是榜样。允文允武,满朝人物中咱家就佩服他这个人。可是你看他惹下多少祸事啊?连蔡相都要被他奚落。可就因为他忠心干练,官家照样护着他。 这次也是,那啥?一壶酒焖倒一州官僚!老实说,咱家都不敢这么干,他老张就干出来!现在又要超拔旧属出来权知滨州?哈哈,如今朝中喷他的口水,都能淹死他呢!” 童贯幸灾乐祸。这个张叔夜能干是能干,可也实在太打俺们脸了。不过他后来具本金州内附,也的确帮俺童某人摆脱不少麻烦。所以这次,咱家不但不打脸他,还要帮他一二。 安公子,你们都是熟人,也别装大尾巴狼啦。那个赵子庄的确是个人材,若非是你安公子的人,咱家不见得舍他去金州。这有什么难猜的? 献土金州的人是谁?阮氏兄弟啊。阮氏兄弟?梁山泊招安来的汉子,他们是在南讨时被打散了队伍。于是就流落海上,纠集不少无赖子,到处和女真人、高丽人火并。 然后他们就无意间发现金州空虚,壮壮胆子还真被拿了下来。这才想着要归附朝廷,洗脱海上贼名。不外如是罢了。后来就找到张知州,又与老张里应外合,祸害了北海群盗。 “就是这个样子呗!”童贯拍拍大腿,咱家看事情,可不是看他表面,那是要看他内在联系的。有没有影子,也要先联系了再说。比如那个大相国寺的和尚。。。。 打住!打住,王爷慧眼如注,安某甘拜下风了。要是官家知道,某家又要许多麻烦! “切!你以为官家没想这些事啊?官家早就查过你了!你是出身永丰的真隐观,与那林灵素同门。所以你后来捣鼓大相国寺,官家一点不奇怪。 给你林师叔报个仇而已,有甚了不起的? 还有你给柔福帝姬玩耍的那头海东青,那是辽东女真人的神物!你都不知道上次那个金使看到海东青是多么恐怖表情呢?就凭这个,就洗不脱你和金州的干系! 就连你现在准备开甚的超市、酒楼,官家也都知道。无非就是打着柔福帝姬的招牌做事情而已。但是你做的事情,都是有利我大宋朝廷的事情。 所以官家才睁只眼,闭只眼呢。”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02章 赵佶的疑惑 第102章赵佶的疑惑 童贯的话,让安宁的冷汗一直湿透了后背衣襟。 好险这些年没有做出太大动静。即便有所为,也都是对大宋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这才没有成为朝廷心腹之患吧? 想想也是,无论柔福如何妖孽,终究是他赵佶的女儿。忽然一下子开挂起来,他绝不可能毫无察觉的。甚至早在暴打金使勃达后,自己就已经引起了赵佶的关注。 那么现在,许多东西就不要再继续藏着、掖着了。海州现在要干的事情,根本就没法瞒住朝廷的有心刺探。那就摊开一部分? 反正,当年林师叔的嘱托,如今也要在朝廷里寻个接盘的人。手雷这样东西,张师兄的确一直没有仿造,可不代表他不会和赵佶说道。 此外,神臂弩是个好东东,但是制程太麻烦,成军也苛刻,不是谁都能张开神臂弓的。而且到了雨天就不能发挥战力。自己也完全可以开发钢臂弩代替它,小赚一笔如何? 那就交换些条件吧,趁着赵佶对自己的好奇和信任还在,总能容忍自己一段时间。而自己,只要再撑过这两年就好,两年后,就该飞龙在天了。 甚至不要两年,等到明年考上了科举,然后北方大旱,然后宣和大暴动,然后金国入侵?那时的大宋,将再无控扼或掐死自己的能力。 然而这事摊开到什么程度,怎么开口?急切间,安宁也有些冷场。忽然灵光一动,觉得后世特区治理的那一套法子也可以试试看嘛? 大宋今日危局,可不比后世的那个时代轻松多少。大宋之地,不说西南地方羁縻之策,便是王安石的变法,也是经常要先去试行某州、某路的。 了不起,海州也试行一下某种新型民间治理模式嘛,有甚大不了的?何况在大宋,还真有类似特区的存在。不说河东的折可家族,便是河北的雄州,就有一块真正的特区。 特到什么程度呢?昔日“澶渊之盟”有曰:“以拒马河为界,河之北疆土归辽朝,河之南疆土归宋朝”。雄州所辖的容城、归义两县却跨越拒马河南北,却是一个“两属之地”。 名义上宋辽都对能在此收税,纳徭役。然而实际上,两国不但没有过来盘剥,还要争相笼络地方民心。甚至大宋还在当地设立榷场,开放南北贸易,地方受利良多。 海州、金州,也可以尝试新的民间治理法子,发展新型工场商贸啊?地盘还是大宋的地盘,人口也是大宋的人口,税赋不差,甚至还可以每年递增。童太尉你看如何? “嗯嗯,你说让钱知州去河北?赵子庄填海州,蒋仝去金州教化百姓?你要兴办特区,什么叫特区?想要摸索民间治理的新法子?做个样板工程?什么叫样板?”童贯捻须沉吟。 这也不是不能办到!但是安公子,咱们都是实在人,你能给咱家什么好处?童贯盯着安宁的眼睛。他现在,可一点都不敢把安宁当少年人看待。 宫中的那位官家,如今也很“熟悉”安公子的。 “我要在海州兴办钢铁,就是造钢臂弩,还有天雷。钢臂弩的好处,就是比神臂弓射程更远,装备更便宜,更加容易成军。而且不娇惯,下雨天也能用。 林师叔的毒火丸,太尉是知道的。我的天雷,威力可以百倍那毒火丸。这点,相信阁皂山上的张师兄,已经和官家说过了。 只是此前,这些物件的制造风险极大。嗯嗯,林师叔的那副样子,太尉是知道的。所以才不允张师兄仿制。太尉也不要怪他,当年张师兄若要失信,他是活不下去的。 如今这些,我都要在海州生发起来。自然也要供应朝廷所需。太尉不必问为何不交给朝廷制造。朝廷造的东西,堪用的会有多少? 何况,朝廷中,又有多少机密之事传入了北朝?安某的这些,却是不能外泄的。 什么?太尉不信天雷之威?那个容易。安某看你后院的假山生厌,这就去平了它。” 一声巨大的轰然爆响,广阳郡王府后院的一座假山,没了。 “这,这,这可是官家帮咱设计的名山呐!安兆铭,你有欺君大罪呢知不知道?!” 童贯顿足捶胸,又是心疼,又是欢喜,又是恐惧。 钱伯言因为善于生发财货,又能治理地方升平,是个很好的济南府知州人选,嗯嗯,还给了个提举南京鸿庆宫的荣誉。 无论愿不愿意,老钱还是要循着前任张叔夜走过的路,继续走下去。 他悄悄给朝廷的隐秘报告,却未能在朝廷上溅起哪怕一星半点的浪花。他只是知道,曾经打压过自己的童太尉封王了。而那个安公子,却是广平郡王的座上尊客。 那就是无可奈何的意思了?钱知州叹口气。“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官家大约还是被他童贯等贼蒙蔽了。 其实,赵佶早就看到过钱伯言的小报告,靖海忠义社的排外,安某人发家的手段,盘剥乡兵的黑暗,混天蛟、明月盗的蛛丝马迹,等等一大堆,赵佶看的不厌其烦。 然后呢?这些都是他安某人做的,然后他就能帮我大宋抢来了一个金州!剿灭了许多盗匪!那么你钱某人在海州三年,又做了什么? 之所今天要再次仔细琢磨这些事,完全是因为童贯送来的消息,太让他震撼了。那样大的一座石头假山,瞬间就被天雷夷为平地?! 他安兆铭还要冒天下之不韪赶走朝廷命官,为的就是能在海州为朝廷造出天雷之物? “大伴,这个天雷之物,那年张如晦怎么说?”赵佶揉揉眉头,有些疲倦。 “张真人说,道门半数天雷之源都要给他真隐观用度。这个,这个?官家当时未置可否,所以他就依约给付了。”李彦察言观色,看到赵佶点点头,才敢继续说了下去。 “张真人怀中的那枚天雷,据说不允仿造。而且张真人也悄悄研究过,总是无法打开机关。所以,天雷的秘密,也始终难以知晓。 不过张真人也说过,天雷制作麻烦,非要小心翼翼才能安全。稍有疏忽,便有性命危险。所以张真人也不建议朝廷大规模去生产、使用。 奴婢也是问过禁军,便是朝廷如今所造连火枪、毒火丸,都是哑火、炸膛过半。所以去年的北伐,就没敢携带使用。便是军械监,也是事故不断,一般匠人都不敢去碰这些东西。” “这是为何?当年林仙师演练,却是百发百中呢?”赵佶惊讶道。 “这个,奴婢也不太知晓。大约,大约还是有些关节东西,匠人们没上心吧?官家是知道的,这官营之物,一个是贵,一个是差,都是没法用的物件。” “也就是说,他安兆铭要造的天雷,就能白发百中,而且威力不会小了广阳郡王府的那种威力?”赵佶有些兴奋,这个安兆铭,果然天下奇才也。 “可他在海州养那么多兵作甚?”赵佶忽然又问出一个敏感话题。但是李彦听了,却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赶紧再次整容严肃,恭恭敬敬回道: “说起这靖海忠义社的兵,现在的确有四千多,不过早期却不多的。宣和三年,张知州招安宋江巨寇,得兵千余人。加上张知州此前募兵千人。后来都开拔东南平乱去了。 那期间,其实发生不少事情。总之,最后宋江帅三百人入了西军。他们在东南又战损了七百余人,剩下的一千兵,去年也被编入北伐的禁军中。 海州留下的乡兵,就是最早挑剩下的一些少年和乡民,叫做什么青训营。这样又重组了一千兵的样子,战力就不用说了。钱知州的随从,一个人就能轻易放倒他们十几人。 总之,当年安兆铭很想把这千余乡兵甩手给钱知州。可是钱知州却嫌弃这一千兵无能,没甚用途,却又太费钱粮,就是不愿接手。估计他们间的矛盾,该是那时留下的吧? 后来就是海盗混天蛟攻打海州,这一千乡兵却悍不畏死,就是跟着安兆铭把混天蛟打的落花流水,这才渐渐打出名声。嗯嗯,大约那时候,安兆铭已经把混天蛟羁縻在手了。 此后海州的财货生发厉害,什么炒青的茶叶、精盐、肉松、肥皂、糖霜、果酒等等,好多货物蜂拥而出。奴婢现在想想,那位安公子当真天下奇才啊。 自然,财货惹人眼,各处盗匪也要赶去凑热闹。虽然都被这一千乡兵赶走了,可是毕竟地方不靖。三县乡绅纷纷哀求靖海忠义社扩军分驻各县,这才有了今日四千乡兵的规模。 这些事,他钱某人此前都有文书应允的。不想今日却成了安兆铭的罪名?” 李彦其实和很多人关系都很好,也没少拿了钱财帮他钱某人美言过。但是这种事情,却要在官家没有表露好恶的时候才会用上。而官家的好恶,才是他李彦的真正好恶所在。 眼见得官家对安兆铭就要大用的意思,他傻啊?还不趁机踩他钱某人几脚。倒不是为了承安兆铭的人情,主要是踩了钱伯言,能让官家开心的意思。 果然赵佶就对钱伯言的愚蠢和短视嗤之以鼻了。似乎很为那个少年安兆铭战胜老奸巨猾的朝堂腐儒感到开怀。 金州是新得军州,它的治理本来就要与中原区别对待。至于海州之地,既然那个安兆铭已经做出些眉目,继续看看也无不妥。那就尽允所请吧!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03章 海州总动员 第103章海州总动员 阮小五传来的消息,鲁达、李寅有惊无险回到金州休整。此后,鲁达要去福州看看安公子的外甥林长生。李寅却要去皮岛,然后再登岸去辽东游历。 那就随他们自己折腾吧!陈颙如今的心情很好。妻子李氏那次上香求子后,果然显怀。虽然陈颙一直强调那都是自己的功劳,但是妻子李氏,却非要说那是佛祖干的。 气得陈颙乱发脾气,若非李氏娇笑着阻拦,他就要跑去大慈禅寺砸烂那座黄土垒成的破烂雕塑。俺家媳妇怀孕了,关你佛祖屁事啊? 无论如何,张觉死了,赵佶没有原来史上写给张觉的手召,金国的愤怒也还不到那样理直气壮的程度。所以,海州这里还能有些时间挤出来。 但是,也就仅仅挤出点时间而已。大宋文华富足,却不能固守边防。在他金国眼里,与一个被剥光衣服的女妓,嘴巴里却还在喊着不要不要一个样子,勾引自己去犯错误呢。 如今的陈颙,压力巨大,偶尔胡闹一下,也是为了放松心情。 既然北面的事情被顺利解决了,那就还有些时间张罗? 汴京那里,居然也是允了金州、海州的特区建设!这么说,钱伯言的好日子到头了?陈颙若有所思,他甚至都要惊讶安宁的能量巨大。 不过现在,他就要和洪七等人忙碌郁洲岛的钢铁、机械、军备的建设问题,这是重中之重。不但是安公子承诺要供应朝廷军械,靖海军装备的装备,也在等着更新换代。 至于海州的民事,组织的整风、教育,将来都是赵子庄和吕子曰的事情,陈颙一点想要插手的意思都没有。说起来,他还要好奇这二子之争,将会如何喜闻乐见呢。 这就算不怀好意了?咳咳,回到当下,粮食的收集储藏问题也很重要,甚至柴进、方五松都被他抽调出来专司各地采购。因为明年北方的大旱,已经初露端倪了。 陈颙已顾不上周围人的惊讶了,真的河北、山东大旱,指不定要有多少流民出来呢。不趁机招揽人力建设海州、郁洲,难道等他金国打上门了再去建设吗? 何况,咱们也不忍看这天下饿殍遍地啊!海州这里的粮库需要堆满,手里有粮,心里不慌。陈颙挣得安宁同意后,开始启动藏在郁洲岛上的金沙,四处采买粮食囤积。 郁洲岛上,到处都在选建粮库。一些荒废的天然洞穴,经过简单的改建后,就被迅速启用。甚至秦山岛岛上的巨大洞穴,也被陈颙惦记上。将来占城的粮食,就藏在秦山岛吧。 大灾没来之前,粮食很好收集。但是大灾到来后,那就要反复博弈了。 如今的靖海忠义社,只是民间组织,想要和那些屯粮的地方豪强、官府酷吏们过招,只有商业途径一条路走。 商场如战场,永远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东南残破,说起来是没有恢复活力。所以很多大拿人物都在纷纷忽略,总要等他三五年后再去收割。甚至朝廷,都免了很多地方税赋。 但是安宁的建议,却永远与众不同。地方的活力,是要靠流通才能激发起来的。这个理论,如今在海州、在郁洲岛已经得到印证,没到理他东南就要与众不同。 两年下来,东南的民间粮食储备其实不少了。只是因为朝廷不收,商贾不来,他们就要堆在家里等机缘。 柴进、方五松就是他们的好机缘。 昔日南讨,柴进负责靖海军的军需筹措,蓝细禾在金山岛,还有一处巢穴,现在早已发展成办事处了。方五松在东南?他本来就是东南的人物,怎么可能找不到熟悉的人? 大量的金沙,郁洲岛产出被他们带去东南,就是交换粮食。东南的人家,多的是经商的意识和门路,一定逼着他守着粮食过日子,还不如拿刀砍了他。 这就是一拍即合的事情嘛。海州源源不断地运过来粮食,东南那里到处铺垫的也是海州的物产。没钱进货没关系,咱们有金沙子呢。你四下里再收些粮食来,这些金子就归你了。 何况海州想要大炼钢铁,矿石的需求倍增。说起来徐州有铁矿,有石炭,但是那里也有朝廷的利国监。无论如何,海州都没必要和朝廷争夺资源,那是找死呢。 但是安宁明确告诉陈颙,壕州寿州都有石炭,有铁矿。嗯嗯,金陵西面也有。这个都是海州可以大量开发的地方。 淮河、长江的河运、海运联营起来,顺便把商路也铺了过去。啊?那里粮食也很多?那就一起运过来吧,陈颙乐的直跳脚。 所谓乐极生悲,就是这个意思。老陈掌柜领着陈丽卿匆匆赶来,焦头烂额的恓惶。 要说此前的海州商贸,无非就是把海州产出的炒青、精盐、果酒、肥皂等物四处运输售卖,然后泊进来一些铁矿石、石碳、硝矿、红砂糖等物,进出之间的运力均匀,早已勉强。 “但是如今随着郁洲岛到处收集粮食,铁矿石、石碳也是大肆采买,如今四面海船纷纷过来。但是产出之物,并没有增加多少运力。 很多空船都在等着装货回运,不然咱们此后就要支付双倍运力才行!”运力上的分派不均让老陈头痛不已,这个的确是要解决的大麻烦。 “而且此后大约也都是这个格局,运进来大量的原料,运出去少量的奢侈之物。陈先生,咱总不能把好好的海运优势变成劣势吧?”陈掌柜眼巴巴地看着陈颙。 这个时代的货品,最怕的就是物资运输的规模和成本了。 甚至大宋建都在汴京,而不是前朝的关中、洛阳,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要贪图运河水运的便宜。不然呢?朝廷何苦非要守在开封这等四战之地? 所以,郁洲岛的产出,也必须要有大件的物事发卖出去才行。陈颙找到洪七,洪七也是神情一滞,终究没说什么,大家转转思路,看看什么东西好大件往外发运的吧! 现在郁洲岛的炒青、精盐就能算大件了。肉松、肥皂、酒水,却算不得大件。白糖?拉倒吧。茶具倒是比较占地方,不过数量有限。 “但是瓷器呢?不要太好的瓷器,东南正在恢复,家家都要添置瓷器的。可以放开给民间自己烧瓷器的,咱们帮他发运好了。” “嗯嗯,大宋的民间缺盐,但是盐却是官卖的,所以价格老高老高的。郁洲岛不缺盐,那就捣鼓民间做咸菜如何? 酱豆、酱油、虾油,也都可以做出来,咸鱼也行。最后捣鼓出来的却是面条,加盐的面条。把盐混进食品里,几乎不要增加本钱。但在民间食用,却几乎不用加盐了?!” 二人互相启发思路,一件件推敲定型。欲做面条,先要面粉。现在的郁洲岛,不缺粮食。岛上的水力、风力、畜力,其实也有很大闲置,那就工业化加工面粉、面条好了。 随着钢铁和动力的解决,郁洲岛的面粉研磨工艺得到长足进步。把石磨换成钢磨,把不匀速转圈的驴子牵引石磨变成匀速的机械研磨,还加上了细密的筛网。 精细面粉就出来了。这个时代或者不缺精细面粉,你非要在石磨碾磨的粗粉里挑一些出来,也不是不能办到。但那种出率和时间和成本,就很不划算。 郁洲岛却可以把它工业化的大生产起来,成本上的优势就很明显。关键是,出货量大啊。 “此外,火柴也很好做。”洪七翻看着安师兄此前留给他的那本巨大的笔记。要说这本笔记才是真正的天书,绝非那年赵都监花费了五千贯的《素描简要》可比。 驹山之南就有磷矿,将红磷、硫磺用海带胶调和糊状,把小木棍伸进去蘸一点,晾干就行。火柴盒侧面涂上用海带胶拌和的红磷、琉璃粉涂层。 使用时咔嚓一摩擦,光明之火就此燃烧。这玩意方便,价格?如今还谈什么价格?压低了发卖。民间的燧石取火,虽然颇有圣人法度,毕竟不如火柴方便。 此外还有一些东西,却都是女人所爱。洪七翻看一会,面红耳赤。干脆抄一些给嫂子陈丽卿拿去研究。 陈丽卿的武功很好,玩转这些,却不如李氏内行。两个女人凑起来随意捣鼓,居然也捣鼓出不少东西。比如内衣、乳罩、松紧带、骨瓷纽扣等等。 最后甚至连女人专用是大姨妈物品也开发出来。因为做的精巧,价钱不贵,居然也能大受民间百姓欢迎。 此外,东南建房子需要大量的石灰,咱们也鼓励民间烧去。洪七还意外发现一种叫做水泥的制法,红砖的制法。这些东西也都是抄录一下,丢给孔厚他们找民间琢磨去。 总之,有乾贞记的榜样力量,如今海州民间兴办工商的气氛非诚火热。特别是怀仁县,蒋仝正在大力鼓励民间对接郁洲岛的学问,那就把这些民生东西拿去做吧。 尤其咸菜、咸酱、咸鱼、面粉、石灰、陶瓷、水泥、红砖的,这些东西多是就地取材简单加工。怀仁县的农家过了农忙季节闲着也是闲着,就一样样安排给他们干去。 然后乾贞记再四下乡玩命去收购装运。陈颙要的,无非就是帮咱们的货船装满回程。 当然,乾贞记居间收集、发卖,也要收取一定的费用,这个叫做代收、代出。看着零碎,其实利润也不错。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04章 钢铁序幕 第104章钢铁序幕 此前洪七的钢铁炼制规模不大,一年下来,大约两百石的规模,远远不足使用。能够供应军中器械就很不错。至于民间,还是依靠外面采购应付。 所以,陈颙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要扩大炼钢规模。不要在意钱粮的问题,很多事情,就不是钱粮能够衡量的。 炼钢先要炼焦,炼焦的事情很好做,洪七此前在真隐观,已经手熟无比。按照安宁的观点,其实现在洪七的炼钢手段还差了一点火候。 最重要的,就是冶炼的温度不足。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还要把炼焦和炼钢结合起来。但是应该怎么弄,安宁没有时间去教他,不过画出许多设计的图纸,说些原理而已。 至于具体怎么去落实,去改良?安宁临走前拍拍小师弟洪七的脑门;“好好琢磨着做出来,不要害怕失败,哥哥俺很看好你,云云。” 所以,此前郁洲岛的冶炼工艺一直处于摸索阶段,洪七愁苦的想要发狂。等到陈颙到来后,两个人戳戳点点,互相启发,才算慢慢找出窍门。 在洪七琢磨出使用牲畜拉磨、齿轮组合提速的技术应用,解决了鼓风机高速稳定的强劲吹风后,郁洲岛的钢铁冶炼工艺才算有了眉目。 将民间不值钱的石碳堆积炼焦,一石焦炭用煤石五,所费一贯。而所得焦炭无烟,耐火,热量大。此时民间木碳售卖一贯,看起来焦炭并无多大利润。 但是海州炼焦的目的又不是为了拿去发卖!那是用来代替木碳炼铁,提高炼钢炉温的。而在炼焦过程中,所得燃气再通过烟道输送炼钢炉里,就能再次提高钢铁的冶炼温度。 在对安宁极不负责的土高炉、平炉设计几番修改后,得益于焦炭、鼓风机的使用,所得钢铁的效率、质量都不可同日语,从此拉开郁洲岛大炼钢铁的历史序幕。 其实在这个时代里,优质钢铁的生产工艺虽然繁琐,但也不算稀罕。铁匠可通过反复折叠锻打,炼制出刚柔兼备的利器。安宁和洪七的长刃,就是这么捣鼓出来的。 大体上,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他们缺的并不是炼铁的技术本身,而是对钢铁需求的想象力不足,反过来又限制了钢铁冶炼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完善。 郁洲岛的大炼钢铁只是将原本昂贵的钢铁成本白菜化,从而拓展到新的使用领域而已。别人或者不清楚,安宁如何不明白钢铁时代的重要性? “没有用途?简直是笑话!除了军中器械需要改良,海上战船要不要改良?大吨位的铁船造出来,天下谁能匹敌?大型桥梁铺设,是钢铁管用,还是石块、木头管用? 各种新型武器、工具的加工设备、机械制造,以及车轴车轱辘,哪样离得开钢铁? 战场上用据马,铁丝网散漫铺设开,什么样的骑兵能够偷袭咱们营寨?” 曾经的酒场上,安宁酒后滔滔不绝,嘴角喷溅着令人厌恶的白沫。不过厌恶归厌恶,众人还是被安宁的话说的心驰神往,热血沸腾。 何况,安宁还想着要在有生之年将汉家江山用铁轨联系起来。造出蒸汽机、造出火车、造出大炮,造出动力铁甲舰。他要用到钢铁的地方,海了去了。 这些事情,安宁和陈颙、洪七也有吹嘘过。虽然也让他们振奋,但是想让他们和安宁一样理解的那么深入,就是强人所难。安宁能做的,也不过引导他们一个方向。 具体要在什么时间做到哪一步,还要他们真切感受到震撼才行,毕竟眼见为实。所以陈颙眼下的精力,就是集中在火绳枪、手雷的大规模列装上面。 在解决了大规模的钢铁冶炼技术后,陈颙发现火神枪的造价其实不高。再用水力、畜力、齿轮组合去解决镗孔、膛线问题,火绳枪的制程时间也很短。 大宋一张神臂弓的制备周期需要一年以上,火绳枪只要几天就能完工。而且在引入安宁倡议的“流水线”规模生产后,制程的时间更加不值一提。 成本?一张神臂弓的造价七贯有余,而一支加长了枪管的火绳枪成本不过四贯钱。 射程上,神臂弓抛射高达三百四十步,直射有效杀伤距离两百四十步。火绳枪的直射杀伤力能在二百四十步内贯穿轻甲,甚至比神臂弓还要厉害。 射击时瞄准目标,点燃引药,引燃药仓,子弹发射。射击完成后完了用包布的铁条清理枪管,继续上一步骤。射速接近临阵两发水平,仅比神臂弩射速稍慢一二。 但如果用三支枪轮射的话,就可以达到不间断发射的目的。 后来洪七又进一步把枪管前身的准星做成“曲”形设计,这样就能安装专用的刺刀,直接代替长枪用于战阵刺杀。刺刀长二尺二寸,单边开刃,平时亦可做战刀使用。 最关键的是,火绳枪发射不用力气。此前成军,弓弩手必须和刀盾、长枪手搭配作战,因为临阵三箭后,那些弓弩手其实大多力竭,无法有效投入白刃作战。 战前的扎营、立寨、布置据马还要另外的乡兵、民夫、厢军出动,因为那些弓箭手、刀盾手、长枪手需要养精蓄锐地备战。一场大战后的休整更是以年月计算,靡费巨大。 但是火枪手不用,给他弹药,他就能轻松发射。敌人冲上来,他还有余力短兵相接。至于战前的扎营、布防啥啥的,也都可以自己解决,不用担心力气够不够的话题。 这特喵一个火枪手干了三个人的活,等于大军战力翻了三倍不止。那么,也就是说,平日的养兵费用、战时的辎重运输压力,全都解决了。 此外,对兵员的体质要求也能适当放松,可以增加士兵读书识字的比例,使军阵布防更加得心应手。至于大战后的休整?七天时间就够了。 所以陈颙快要爱死火绳枪了,几乎是在不遗余力地推进郁洲岛炼钢、铸造,以及黑药制造的进程。此前从永丰迁徙济州岛的信众,也大多都被他编入这些关键物资的生产中。 自然,能够铸造火绳枪,战刀的铸造更不是难事。想要做出安宁那种小花不太现实,但一般军阵所用长刀质量却远超这个时代的存在。 所以陈颙要求直接仿制唐刀,只是刀脊略厚些。洪七选用了两种钢材三片包夹打造,即用两片软钢做刀身,包夹一片硬钢做刃。 战刀的淬火方法也试过几种,什么水油混合淬火、黄泥浆淬火等等不一而足。洪七甚至还学他爹复配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液体做淬火对比,最终还是选用黄泥浆的淬火工艺。 原因也简单,这个淬火工艺简单,制造流程容易拿捏。淬火后的刀身再使用黄泥包覆退火即可,因此刀身稍稍有些弯曲。陈颙试过,挥舞、砍劈都相当称手。 洪七志虑忠纯,只要后果不心疼钱财。想到哪就要做到哪,提出了要求就催着要第一时间帮他筹备好。不然他就要吵闹不休,简直比二嘎还要二嘎。 甚至陈箍桶、吕子曰都有抱怨,说陈颙对洪七溺爱太过,小孩子家家的这样傲娇不好呢。但是安宁也支持他们,甚至比陈颙更加积极的支持大炼钢铁,装备火绳枪等问题。 当然对于陈颙把三眼火神枪改为单管火枪,安宁还是在信中稍稍表达了不满和抗议,三眼枪火力猛啊。但是陈颙却更加看中射击的准头,火力再凶猛,不能打准那就是噱头。 既然陈颙既然非要改回去,那就有他改的道理。安宁远在汴京,自然不屑干出昔日大宋太宗皇帝从皇宫里画出阵图送去前线的荒唐事。 他只能在来信中提到某种新的火器开发的可行性。不要用床弩发射手雷,咱们直接用黑药发射岂不是更加方便?安宁给出的方向有三个: 其一是远程发射,那就是借鉴昔日小师叔竹火枪的构思,在弹丸尾部装填黑药,然后一路燃烧推进弹丸前进。安宁管它叫火箭炮,理论上可以要多远,就能打多远。 其二就是兼顾射程和威力,那就是把火绳枪无限地加粗加大,最后装上轮子。两军对战,六七百步外就能直接轰他大阵。或者阻隔、打乱对方骑兵的冲击阵型,这个叫做大炮。 再一种就是短筒里面装上尖角,弹丸里外装药,后面装上燧石。将弹丸直接往短筒里面丢,弹丸上的燧石与短筒的尖角摩擦起火点燃黑药,弹丸发射到敌群中爆炸。 这是把手雷和火绳枪结合了,专用在阵前遮蔽打击。主要胜在装填方便,投掷距离可以高达两百步。按照安宁的话说,这才是骑兵的死亡地带,可以叫做叫迫击炮。 陈颙看的心花怒放,当然,在陈颙看来,这些东西未必一下子就能捣鼓出来,几年时间还是要的。不过现在就要投入研发、完成基础建设才行。 郁洲岛上几乎所有带点灵性些的年轻人,都被陈颙抽调给洪七配置,薪水报酬直接被提高一倍。最后还真给洪七捣鼓出一件火箭炮出来,拉去秦山岛射击时候,当真震撼人心。 射程达到恐怖的一千一百四十余步,哪怕当世最远的床弩也达不到这个距离。但是陈颙却是气急败坏!这么远的距离,还没半点准头,你能打到谁啊? 然而无论洪七如何改良,火箭炮的技术瓶颈始终没能被突破:射程与准头就是不匹配! 索性,那就玩迫击炮好了。既然实在没法去准头上找到结果,咱们就去在便捷、快速、和威力上找感觉。按照陈颙的说法,这叫准头不够数量凑。 洪七,有没有信心?!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05章 入不敷出 第105章入不敷出 最初设计的迫击炮模仿火绳枪的套路。发射前将黑药倒入炮筒,再将炮弹滑入炮筒压实,引燃炮筒火药后发射炮弹。炮弹的引信引燃,达于敌阵时,炮弹爆裂伤敌。 初时的试验效果不错,调整射击仰角,就能覆盖大约三十到两百步的区域范围。因为弹头采用的是破裂炸弹,加上战场覆盖能力的变态,所以威力就不言而喻。 但是陈颙依然很不满意,他认为这个东东炸膛的风险太大,而且发射速度也太误事了。不说别的,就那刚发射完的炮筒,残余火星乱飞,谁敢马上丢第二颗炮弹进去? 不要命了吗?洪七觉得有道理,那就继续琢磨改进。这次取消炮筒的引信孔,改以燧石撞击引发火药。具体就是在弹尾上下功夫。 弹尾的八片尾翼间装药包八个,皆与引线引药孔连接。弹尾加粗一段圆孔,用掺了黄磷的黑药引火。镶嵌两片燧石做引信,撞针则设计在弹筒底部。 发射时,调整炮筒角度,将炮弹从炮筒口端滑入炮筒。炮弹引信撞击炮筒底部的撞针,撞针剧烈摩擦燧石引信起火。这样发射速度就明显快了,临阵七八发炮弹算是正常。 与火箭炮、迫击炮的反复折腾比较,在莫名其妙地加入几样矿石冶炼后,洪七居然真的解决了钢片的弹性问题。所以模仿大宋神臂弩,开发钢臂弩的进度就显得相当顺利。 钢臂弩尺寸完全仿制神臂弩,其弩身以柘木制成,手柄端粗两寸,至弩臂端渐粗。弩臂以弹性钢片做反曲设计,嵌入弩身后以销簧销紧,出弩身后两端锻打渐薄而成。 安宁的笔记中有关于蚕丝、麻绳的材料强度数据,大约蚕丝单位强度三十三石,麻丝单位强度五十石。他是怎么做到的?陈颙和洪七内心都很好奇,然后齐齐表示无视。 太伤人心了,无论陈颙还是洪七,都是自诩天下奇人的,如今却要给某某人做劳工,实在伤人。结果就是他们把两种丝混合编织加粗,弦径高达二分,合八十三石拉力。 这样就超出某人说的五十石拉力的标准啦!至于成本,什么成本,俺们要的是安全和寿命。为了寿命,又用桐油将弦丝浸泡过,弦丝的弩发部位再缠上柔软的小羊皮保护。 弩箭总重八钱。因为在车床上的工艺成熟,使弩箭木羽尺寸、重量都得到最大化的统一,使钢臂弩在射击准确度上得到大幅提高。 钢臂弩的弩弦与弩臂用滑轮连接,这使弩臂蓄能的释放过程更加均衡,弩箭的飞行也更加平稳准确。洪七还在弩身上增加齿轮和拉杆,大幅降低对上弦的力量要求。 别小看这一点的改良,钢臂弩的弓力从神臂弓的四石六斗增加到五石一斗,射程提高到三百七十步。然而张弓拉力却降低一半不止,战场上可以多出几轮齐射能力呢。 钢臂弩重了神臂弓不少,但是制程工艺却被大幅简化。更胜在它能在短时间内工业化大生产,装备速度极快。造价也足足比神臂弓便宜了一半,甚至比火绳枪还便宜。 要说研发钢臂弩完全是安宁和洪七的独断专行,甚至连陈颙都觉得,靖海忠义社有了火绳枪,再去装备钢臂弩实在没有必要。 但是洪七眼看着大宋的神臂弩整天在眼前晃悠,他如何不见猎心喜?而安宁打的算盘却是有备无患。 这个时代里,什么样的火器都怕雨水。难道下雨天就不要作战了?便是你愿意,敌人愿不愿意? 所以军中火神枪、钢臂弩的装备比例,被他严格设定在一比一的比例上。此外,安宁还想着,真到战时,自己总要外销武备支援友军吧? 火绳枪、大炮、迫击炮能卖吗?不能。但是钢臂弩、弩箭、手雷能卖啊!卖出去就能帮助友军形成战力,自己还能大赚一笔,何乐而不为也? 再说,难道不是大宋对俺们的军工越依赖,俺们才会越安全?所以,从宣和五年的下半年起,郁洲岛都是在紧张的炼钢炼铁、军备和创新上裸奔。 涉及的工业门类非常复杂,不说炼钢、黑药这些武备制造在狂飙,甚至连钢珠和轴承也被洪七捣鼓出来。在安宁看来,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另一个精密工艺的新起点。 其实最初的钢珠制造相当困难,先是制模倒入优质的钢水成胚,然后再用锉刀修平水口,再混和圆润的石子。一起放进轮式转锅中,全靠手摇震动转盘研磨,慢工出活。 但是在第一批钢珠制成后,后面再加工就容易多了。陈颙和洪七发现,这世间凡事都怕机械化、流水线的!随你什么珍贵宝贝,一旦上了机械化的流水线,那就是个白菜价。 当然,钢珠的首要用途首要就是制作轴承。有了轴承,再配合稠化的鲸鱼油脂,一切动力系统的效率都得到了大幅进步。比如车床、镗孔,甚至还有车轴等等。 用轴承改良的车轴,不但省力气、载重大,而且使用寿命长的一塌糊涂。此前民间车轴寿命,木头做的车轴能用几个月,铜铁做的车轴可以用上一年半载。 现在的车轴?用不坏呢。当然,在橡胶没有推广前,车轱辘的损坏频率还是无法保障。 总之,看看大伙的努力成绩很不错。但是,这一年乾贞记的收成也被整没了。原本的结余计划是一百五十万贯,现在都被花光光了? 陈丽卿暴跳如雷,这是要动老娘嫁妆的节奏呢!眼看花钱的口子太大了,不但陈箍桶、吕子曰、柴进等人急得跳脚,便是陈颙也是头大不已。 然而摊子已经铺开了,就没道理收回去。何况随便哪样东西,他都不舍得半途而废。 旅顺、济州岛的队伍扩编、训练,哪个能停?济州岛骑兵不要啦?洪七的装备研发更加不能停下!粮食更加要急着储备的。没法子,现在只能指望安宁四处找钱了。 要说道身手和功夫,陈颙可以对安宁嗤之以鼻。可是说到军略眼光、技术研发,陈颙就对安宁很服气。不过自己军略眼光不差,洪七技术也不错,安宁也并非不可替代。 但要说到赚钱发财的手段,陈颙对安宁的崇拜,那真的能够媲美涛涛江水,不可断绝了。陈颙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安宁更会赚钱的人。 现在不仅仅是郁洲岛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海州府的百姓生活,也在日新月异地兴旺起来。这并非是简单的某些群体在兴旺,而是惠及整个海州民间的兴旺。 郁洲岛的那些工场,需要工人,需要原料,需要市场,海州府就是第一波被这些需求砸中的人。吕家沟的生猪养殖规模,大的吓人。可是依然更不上肉松、肥皂的需求。 西军北伐失利,并不代表他们就要扎紧嘴巴不吃不喝。反而因为此前丢失了大量辎重储备,如今军中对肉松的需求,更加旺盛。 都是一头猪身上的挂件,肉松买多了,香皂的销售就要跟上。不然这个生意就没法做下去,你总不能真的每天去挑肥拣瘦?不但猪不愿意,安宁也不愿意的。 必须设计出经典的营销场景才对。比如?在集市上占个摊位,准备两件同样污浊的衣服现场清洗,一件用朐山香皂,一件用市场的皂角粉。现场比对的效果,不要太惊讶啊? 总之,经过乾贞记两年的营销场景推广,四处民间对朐山香皂的需求,也日渐兴旺起来。洗衣服比皂角干净多了,价格却没有高出多少,非常划算。 即便是最抠门的乡村老大爷,都能轻易算出一笔账来。同样的脏衣服洗到同样干净,用肥皂轻松搞定,用皂角就搞不定,还要捶洗半天? 问题来了,咱们的衣服是怎么旧的,又是怎么朽的?是穿旧的吗?不对,那就是洗旧的,洗破的。那么,用肥皂洗衣服,抵得上皂角洗衣服的三倍寿命,老丈您怎么选? “嗯嗯?老夫当然买香皂了!不用你这样扳着指头算过来,老夫比你精明呢!老夫这辈子吃的盐,都比你吃的大米多!” 不过单靠民间这样折腾,营销的范围依然扩展缓慢。肉松是军中消费,它的需求很刚性。而肥皂的兴起,还要市场步步深入地推广,没办法一蹴而就。 而且民间的养猪也已成为规模,安宁当初可是大力提倡民间养猪致富的。现在猪养出来,总不能挑三拣四地不收。咱们收拢点地方民心,容易吗? 那就推给朝廷椎买好了!虽然朝廷的椎买制度非常操蛋,但在操蛋之外,只要你舍得下本钱去关说,其实利润也很不错。 虽然价格吃些亏,但是椎买的数量却能翻上多少倍呢,而且需求非常稳定,利于计划安排。陈掌柜在简单对比生发利润后,建议主动去上报知州大人,具本朝廷椎买吧。 椎买的好处,就是能够带动一个行业的大发展。 不说朐山香皂的发展历程,就像此前一直都被弃之不用的山间野果,酿出的果酒经过郁洲岛收购重新加工后,即便价格上翻了数倍依然供不应求。 海州地方不知多少人家纷纷干起了采集野果酿酒的营生,甚至怀仁县西北的荒山野岭,还有郁洲岛上的沟壑废地,都被几家乡绅高价租赁,开始大面积栽培果树供应。 海州府的精盐、炒茶这些营生,也都是朝廷椎买之物。甚至还因为入股投资,把那些乡绅人家的钱窖勾引一空。 结果呢?大量货币投放的结果是,更多人的手头都有了闲钱。有了闲钱就要消费,结婚开始讲究排场,老房子需要维修、重建。 钱财经手转了一圈,民生随之活跃,渐渐带来海州民间的一片繁华。 这种自发的民间富足,不说钱伯言稀罕,甚至连安宁这种过来人都要惊讶。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06章 循吏 第106章循吏 怀仁县令蒋仝振奋莫名,他马上就要去金州履职了。这样的升迁,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想象。虽然说之前传言张学士具本奏他去知滨州,但他却没当回事。 “瞎传呢!大宋官员升迁,哪有一步到位的规矩?”有人来问他时,他这样回答。当然,他是读书人,能够造福更大一方百姓,说到底也是他人生的抱负所在。 不过,万没想到,自己这就要去知金州了!原权知金州的赵子庄已经过来知海州了。大家都是熟人,几杯小酒熏熏后,知金州的印信就随手丢给了他蒋仝: “老蒋,金州的以后的生发就看你的手段了。” 蒋仝四十有六的年纪,甚至数年前还是一届酸儒。三年前刚刚讨到个县尉差事,转眼就以军功升县令。如今也不过两年下来,就要知州了。 一届循吏而已!蒋仝叹息自己。然而眼前的知州赵子庄,其实也是一届循吏。 “金州那边的事情,我去的时间不长。多数时候,都是小五和解氏兄弟在张罗。嗯嗯,防御上就是他们三人负责,岛上居民?居民很少的,便是有,也多是此前的盗匪安置。 战力是不会差的,人心也安定。陈先生在那里弄了个马场,每年的投入足以让那里百姓安居乐业。一些小娃娃们,如今也是从小就要放牧,训练,将来都要编入骑兵的。 老蒋,你要记住了!那是真正的骑兵,不是我大宋如今那些样子货。啧啧,西军的骑兵还好点,但也无法和北地的骑兵比较。至于河北骑兵?特喵的他们连马和骡子都分不清。 骑兵,才是咱们将来扫荡辽东的根本。安公子的意思,金国人迟早打过来。朝廷的西军,能够守住城池就不错了。甚至河北、京师的禁军,连城池都不敢守。 那么四下乡间的百姓,谁去护佑他们?咱们的靖海军,还是要拉出来野战的。但是野战就离不开骑兵,光是步兵没用。打赢了没法追,打输了,跑都跑不掉。 这就是张学士、安公子担心的地方。赵某一届循吏而已,知道的道理,也都是他们二位掰开了,揉碎了填进来的。人家说的有道理,咱们就要信服,就要跟上。 老蒋你能被安排去金州独当一面,说明也是被组织重点关照很久了,这才信任。所以咱们之间,那就无话不谈。你去金州,主要还是抓教育,抓识字,抓效忠的问题。 嗯嗯,金州那里也可以跑跑商贸,北地的人参、皮毛都可以搜刮过来。咱们这里的白糖、肥皂、白酒、炒茶、绸缎等等奢侈东西,也都给他运过去。 不要操心这些,什么不与女真通商资敌?这是太狭隘了!安公子曾经提到一种可能。 说什么呢?以前契丹人兴起,是因为他们身处苦寒之地,穷、饿。所以他们才会临阵不惜命,军纪严明。因为他们饿啊,命贱啊!他们就肯拿命出来换吃食。 后来契丹人被我中原渐渐同化,衣食无忧了。他的战力,其实是在一天天下降的。然后今日的女真人,比当日的契丹人更穷!所以他们的战力也都是被饿出来的。 这和咱们的靖海军练兵不同,咱们士兵不怕死,敢战,是因为天天的思想灌输教育,士兵的想法已经上升到荣誉、责任的高度。 咱们不怕过好日子,他们怕,这是咱们和契丹人、女真人的最大不同。 安公子的意思,若是女真人不再那么苦哈哈地过日子?他们会怎么样?还那么能打吗?所以咱们就送要给他奢侈! 不要担心没利润,现在女真人抢夺的财货,一百年都吃不完。 他们现在是有钱了,却不知道怎么去花掉。咱们就是鼓励他们花钱,教会他们花钱。最好让女真人的日子,过的比汴京权贵还奢侈,那也是你老蒋的功劳! 所以你老蒋去金州,一定要明白这个道理。教育,就要从娃娃抓起,从会骑马的娃娃抓起。当然,军饷筹措、后勤物资保障,对士卒家庭的关怀备至,也是你的事。 装备、训练、作战上不用你操心。那个有专人操办。嗯嗯,小五和解氏兄弟都有官身,他们是献土有功之臣,朝廷当然要给好处。 大概就是几个领军武官的意思,用的好了,还能再北去复州扩他三两个县出来。这些事情要上心,把物资准备充足了。咱们会随时动手的,军功呢老蒋!” 赵子庄掏心掏肺地和他说着话,蒋仝眼界大开。原来此去金州,并非是充当门面,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好事可以去做? “什么叫门面啊?你是金州知州,那地方的民事,就是你说了算的!赵某这次来海州,也是如此。这是组织规矩,组织可以调配人事,但他不能直接管民、管军的。 此前是咱没成气候,郁洲岛也要做个样板,这才让组织亲力亲为。现在?他们要考虑更大范围的人事考察、培养,制度监察、设计,根本没精力再管民事了。 这民间的事情,件件都是琐碎事情。咱们把它一件件地理清楚了,这个地方自然能够生发起来。这才是组织上重视咱们的原因。 若是在大宋朝堂上,咱们其实就是一届循吏,不会风花雪月,是要被那些朝廷大员看扁的。可是那些朝廷大员,却个个尸位素餐,不理民间疾苦,所以组织上也很难相信他们。 这次过来的第一件事,是要代表组织和你谈话一次,去掉包袱,轻装上阵。第二件事,却是要送走他钱伯言。嗯嗯,估计老赵明日,就没有今日这般滋润的小酒可以喝啦!” “来来来,一起走一个!”赵子庄拉着蒋仝和张伯奋,一口焖掉杯中的白酒。果然好酒啊!若非在汴京和安公子的深谈,自己这辈子也不会看透这些大道理呢。 “嗯嗯!”蒋仝满心欢喜,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啊。现在就等新任县令过来交接就好。 让他万万没想到,新任县令就一直在他身边陪酒呢。原朐山县尉,权知怀仁县令张伯奋尴尬地坐在蒋仝眼前,等着老蒋目瞪口呆地回转心神。 “你,你?那啥,朐山县尉谁接手啦?”蒋仝无话可说,随口问道。 “喔喔,那个呀?舍弟张仲熊的资质刚刚到,他就顶缺了。”张伯奋还是有些拘谨。 “哈哈,哈哈!”蒋仝高兴地在张伯奋肩上拍了一巴掌。 好好干,老夫去也! 赵子庄在金州,甚至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被紧赶慢赶地赶来海州接任钱伯言的差事。或者说,他这才真的叫做“镀金”。 在大宋,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发生在朝廷大员身上。但是今日盘踞海州的朝廷大员钱某人,却没有老赵这样的仕途得意。 钱伯言此前想离开海州,没走成。现在他想留在海州,也留不下。 至于为什么?老钱也很疑惑。汴京里的那位三皇子,曾经对他很多期许。但他除了弄出一个海晏风清的政绩,其他事,所谋皆不中。 但是这个海晏风清,其实也跟他没有多大关系。说到底,那个安兆铭在海州信任的官场人物,还是几个“胥吏”出身的赵某人、蒋某人、王某人! 蒋仝、王大猷都是海州的下属县令。赵子庄的背景,也在海州之地。此后南讨方腊,北伐辽国,那是入了童太尉,喔喔,广阳郡王的口袋。 但要看今日光景,那个童太尉,也是给别人做嫁衣裳。这个赵某人,依然还游荡在张叔夜、安兆铭的池塘里,童太尉只是帮人养鱼而已。 钱伯言慨叹良久,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掺和进来。海州的生发利润,一年流进自家囊中,不下数万贯。如今去济南,又哪里去找这样的营生收入? 可是自己,却是朝廷学士呢!三皇子青眼有加,怎么可能陷在海州这种泥潭里?要说钱伯言的心思,依然还在朝堂上的各种意气风发中。 海州,不过他暂时的栖身之地而已。 说实话,钱伯言也曾暗自检讨自己,需要多大的身价才能与他安某人“同流合污?”若能得到前任张叔夜的待遇,他钱某人会不会认真考虑每年进账的那几万贯财货? 但是,这都不可能的。张叔夜和安兆铭是亲戚,这也不说了。人家一起打过宋江,南讨过方腊。这种关系,就不是自己这个外来人能够渗透。 这样下来,安兆铭就没法放出更多东西在海州了。难道等着他钱某人勾结朝廷某些人,过来一锅端了吗?所以这一两年的布局都是在偷偷摸摸的进行。 哪怕乡下的怀仁县,也比海州城、郁洲岛好做许多。因为钱知州的眼睛,始终盯着这俩地方。海州的消息,也不断被他送去汴京。 当然,这些“消息”的时效性就很可疑。因为安宁在汴京放出的消息,比他更加火爆。 此前数月,汴京不断有信往来,问及安兆铭的过往经历。钱伯言把自己的观察所得回复过去,得到的却是更多的疑惑和矫正。 安兆铭在宫中,也有很深背景?!安兆铭在杭州,曾让童贯另眼相看过。甚至官家,可能也知道他安兆铭!九皇子、还有某位帝姬,更与安兆铭打的火热。 反复地提示、矫正,就意味着汴京城里的那位三皇子,对他钱伯言的不满溢于言表。 这是一个巨大的篓子,钱伯言却不知道是怎么捅上的。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07章 钱伯言的万民伞 第107章钱伯言的万民伞 从汴京传来的最新暗示,却是要他钱伯言努力交好那个安兆铭。 最好能混成铁哥们那种关系。三皇子不能在这种诡异的趋势下,选择与安兆铭生分了。然而汴京城里,三皇子与安公子的交往契机还未出现,急死人呐。 可是,他钱伯言是进士出身,朝廷从三品官员,年纪五十七八了!要他放下身段去和一个民社头目,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臣妾做不到啊! 何况,每年那么多生发财货,真就舍得不要了?总之,钱伯言放不下自己的身段和财货,安兆铭也始终对他心怀戒备。这才是老钱离开海州的根本所在。 钱伯言只是没想到,安兆铭的能量,居然大到可以左右朝廷大员左迁的地步!老钱后悔不迭,自己终究失去了三皇子的信任。 “原来赵兄却是允文允武的豪杰之士,钱某一届刀笔吏,羡慕的很呐。”钱伯言皮笑肉不笑,看着立在堂下的赵子庄,丝毫没有平级交接的味道。 虽然都是知州,可是他与赵子庄的地位相差极远。大宋的官位制度,想要坐上知州,你可以从知县位子升上来,也可以武官转换文资来,还可以从宰相位子坐过来,都没有定数。 比如张叔夜,二十年前就是海州知州,二十年后又是海州知州。甚至如今已经是龙土阁直学士了,依然还在知青州。差事还是那个差事,无非就是朝中的话权多寡而已。 赵子庄自然也清楚这种差异,一昧表面恭顺而已。 钱伯言是徽猷阁直学士,朝廷大员身份。赵子庄却是以武官换文资的地方官员。两人间的身份差异,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甚至赵子庄此前权知金州前,还只是个西军的行营参军,哪来什么嚣张本钱? 他能得转换文资,除了龙图阁直学士张叔夜的举荐,他还要被朝廷出题考试,答题对了才算赢。若非自己一直好学不倦,怕是连那场考试都要砸锅。 不过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孙二娘支出的五千贯使唤钱。而且这钱,也不是随便使唤,是跟着安兆铭和童贯的肉松生意、关系顺进去的。不然的话,一万贯你都搞不定。 这才紧赶慢赶地拿到文资,然后权金州。不到两个月,再来知海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赵子庄有多大的通天门路?知道的人,大家却都不吭声了。 赵子庄自己就是个知道内幕的人,他能来海州,就是某些人、某些交易的一部分。 所以他的话权,在朝廷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分量。若是此前在汴京时,他没能通过“组织”的考核,便是今天来到这海州,也不会有什么话权。 除他之外,如今的海州官员,蒋仝也是“组织”推荐的人,他权知金州,升了。王师心却没有通过“组织”考核,被随便寻了过错,诏改承奉郎,监信州汭口排岸。 其他的人,赵令懋和曹王冶早已调任他地,这是他们自己钻营走的。 王大猷倒是千年王八地占据朐山县令的位子,安兆铭和钱伯言的几次掰手腕,都要靠他出面和稀泥。所以王大猷就有话权,因为他也通过了“组织”考核。 “组织”当然就是安宁和他的靖海忠义社。如今负责组织工作的人,便是那个来历诡异的吕子曰。总之,在朝廷的官面上,海州缺官的地方继续缺着,任凭赵知州能者多劳。 实际上,都是吕子曰在忙着在地方组织民间自治。真正一人一票地选出乡长、保长、甲长、伍长自治,然后由县一级派出的机构指导工作。此外还有民间选出的乡会监督工作。 到了县级的官员,嗯嗯,现在也都是胥吏治理,这些胥吏是由组织选拔循任用。自然会有各乡官吏、县里乡绅、靖海忠义社驻军等推荐的人员组成县议会监督工作。 朝廷的官称,在这里只是做个门面。哪怕张伯奋、张仲熊,依然还在忙活军中那摊事情。而朐山县令王大猷,却是海州乡绅议会的议长,混成了德高望重。 海州府的今日制度,完全就是一个权力互相制约,而又互相促进的联合体。吕子曰就是这套管理体系的始作俑者,居功至伟。 就像方腊讨厌吕子曰,泼韩五躲着吕子曰走路一样。其实吕子曰在郁洲岛上的人缘,也是非常差。而且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这人办事实在过于啰嗦、计较了!大量宝贵的时间都要放在听他的子曰诗云上。然而不听还不行,因为他要说的事情,要表达的观点,都在这些子曰诗云里。 自然,你无从反驳他。一个他的子曰诗云间,逻辑谨密,不太容易挑刺。二来你和争论的结果,就是更多的子曰诗云把你掩埋。 “救命啊!”陈丽卿不止一次发出哀嚎。洪七会在在开会时做他的计算题,偶尔把子曰诗云间的几个关键字摘录在计算题的空白处。 这种一心两用的本事曾经让陈丽卿羡慕不已,但是洪七也有难处。经常在回去后,困惑地看着他的计算结果,算题中间插件来的那几个词句,究竟代表了怎样的函数关系呢? 洪七的算题太多,经常会忘记计算的过程和结果,然后再次不堪其扰地重新计算一次。这才在除尽了那些多余的词句后,才想到那是吕子曰的子曰诗云。 不说陈丽卿和洪七的烦躁,甚至陈箍桶都在腻歪他。军中事情讲究速办,而不是磨磨唧唧。等你会议开完,闹不好海上一场大战都能结束了! 陈颙一度犹豫过,吕子曰这样子,会不会打击了大伙的积极性?拖延了办事效率?他写信去问了安宁。安宁的回信却很长,长到从王安石的变法说起。 陈颙果断丢掉这封信,长叹一声。安公子的说法,比吕子曰还要吕子曰!那就继续吧。 嗯嗯,安公子的说法很有道理。要说高屋建瓴的眼光和主张,需要他们这些天之骄子振臂高呼。但是改变一个地方的习俗人心,更需要吕子曰、赵子庄他们这样的胥吏。 自古变法失败,其一是民曰不便,其二是官曰不便。 口号谁都能喊,热血谁都激昂。但是然后呢?那就是要落实啊!没有被落实的变法,真能叫变法吗?其实变法最难的,便是落实。 大宋此前的几波变法,都就这样失败的。 而且世道人心易变呢!今天蹲在台下,看台上的人吃香喝辣红眼,他就要喊着变法。明天等他上了台,他也要吃香喝辣,他就不想再去做改变。 再有那些立功的人员,立功前他是一无所有,所以谦虚谨慎。立功后他就应有尽有,便要控制不住骄傲轻狂。 就这么一点点的人心松动、退让,最后的变法就成了似是而非,弊端丛生。 所以这些人性,都要有人出来慢慢的磨他们。磨到他忘掉昔日就习惯,养成新的好习惯。安宁的说法,这个叫做整风,需要不停地整下去才行。 所以吕子曰继续他的组织选拔、说教、监察、矫正、谈话工作。两年下来,郁洲岛的新风尚、新制度也渐渐落到实处,人心开始自觉地习惯和遵循。 现在,哪怕钱伯言真的有机会掌握这海州府的大权,他也别想再改回海州的风气了。那等于再要一次变法才行,除非他也有吕子曰这样的人材堪用。 然而吕子曰这样的人物,别说他没有,便是有,估计也早被老钱赶走了。 海州西门外再次锣鼓喧天起来,高大的彩棚竖起,三县乡绅团聚一堂。随着海州府的各种生意火爆,海州乡绅们的聚会也是日趋频繁。 此前只是官员的迎来送外,或者救灾劝捐、劝粮、劝饷,总之都是掏腰包、做好事的意思。但是后来,随着各家商务方面的联系日趋紧密,那就要经常聚聚商讨、定策。 渐渐又涉及到地方剿匪的定策、定案,后来几乎所有海州府的民事也要拿来大家商议着办。安宁和靖海忠义社不管你们商议的结果如何,只管问你们有没有商议出定案。 定了,他们就去执行。没定?那你们继续商议去。少数服从多数,某个人说了不算。 开始大家还有些惴惴不安,安公子这是要架空钱知州的意思?但是钱知州的确不像做事的人,比起此前的张知州,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有靖海忠义社一群油盐不进的憨货盯着?这些乡绅开始壮壮胆子弄些不同意见试试水,发现靖海忠义社真是跟进了。而钱知州,也都“尽皆允行”? 那就开始呗!海州的地方治理权力,一点点被移到这些乡绅的定期议会中。所以,安宁就管这个组织叫“海州府议会”,虽然没有官府备案,也没有薪水,但就是地方自治了。 钱知州垂拱而治两年多,对海州府的地方贡献良多,比如海州府议会能够自治,就是人家老钱“无为而治”的功劳。 如今钱学士要离开海州,北去济南府履新,这行前没有一场欢送的宴会怎么行? 没有万民伞相送怎么行? 没有诗词相送怎么行? 喂喂,你们这些州学子弟,今日每人最少要作出三首诗词才行呢。写不出安公子那么销魂的调调,那就用数量顶缸嘛! 嗯嗯,这算是海州府议会今日通过的一件议案,就交付靖海忠义社执行吧。 那些学子,看着凶恶而不怀好意的靖海忠义社士卒逼视的眼光,纷纷魂飞魄散。今天写不出三首诗词来,那是要被拉去岛上军训的! 环岛三圈啊,跑死人呢。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08章 吕家沟 第108章吕家沟 要说此前数日交接差事的时候,钱伯言还是想要约着赵子庄一起微服四处去看看。 说实话,海州百姓的确富起来了,但他却一直没搞清楚为什么富起来? 那些生意上的事,富的也只能是少数几家乡绅,和自己这样的官员。底层的百姓并没有直接参与那些营生,他们又是如何从中得到了好处? 此外,真正的海州是个什么样子,钱伯言这两年哪怕再迟钝,也明白八九不是自己此前看到的样子。很多东西并没有摆在他的眼前去做,他只是看到别人让他看到的而已。 这种事,别说对汴京没法交代。便是自己,也是过金山而两袖清风啊。虽然钱知州的两袖清风有点沉重,十万贯呢!可他还是想要看看,自己去了别地,能否效仿一二。 钱伯言试探性地把自己的意思和赵子庄说了一下。赵子庄沉吟一会,觉得这些事也无不可。实在没有必要让老钱带着恨意离开,然后再四处煽动与我海州为敌。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安公子的话,就很有道理。吕子曰此前,的确把一些面子上的事情做得偏激了些。眼下矫正一二,还来得及。 无论安公子、或者靖海忠义社、还有郁洲岛,都没有反叛朝廷的意思。张学士、蒋仝、他老赵自己更都是朝廷命官。嗯嗯,明年的安公子过了科举,也会是朝廷命官的。 大宋与士大夫共天下呢!这世间,又哪有自己反叛自己的道理? 安公子从官家那里讨要的,也只是一个民间自治的“特区”而已。咱们只是想要打造一个新的样板出来,看看能不能把已经走进死胡同的大宋,从那些溃烂的泥潭中拽出来。 这是一份善意。也是基于这份善意,安公子才会献土金州,才会答应为朝廷提供军需物资。甚至他还要在济州岛组建骑兵,在海上发展水师,现在又派人去占城找粮食。 他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对抗将来的女真入侵?为了应对来年的河北、山东大旱? 金国的入侵已经露出端倪,如今朝廷的判断,是三年左右。大宋不能在三年内做好准备,将来就要有大麻烦。别说燕京新得六州保不住,甚至丢失河东、河北之地都有可能。 燕京今年已经开始旱灾了,那么来年的河东、河北、山东肯定也跑不掉。很多人家都在悄悄储备粮食,甚至河北如今的乱象,更是加剧了乡绅、土豪、官宦人家屯粮的速度。 如果安公子这些反其道而行的作为都是为了叛逆,那他安兆铭就是在作死!何况,张学士能答应他安兆铭叛逆吗?柔福帝姬又该如何自处? 再有这次,官家还会尽允安公子所求,放开海州给他经营吗?还不是为了给大宋找出路!三年时间里,两万张钢臂弩,十万颗天雷!这就是朝廷压给他赵子庄的死任务。 “如此,赵某自当遵从随行。却不知钱学士要从何处开始?”赵子庄恭敬回道。 钱伯言惊讶了一下,这个赵某人是怎么回事?他难道不用请示一下那个什么组织吗?还是他赵某人就是那个组织的成员?那他这次过来知海州,却不是为了做门面? “那就先去郁洲岛看看吧。”钱伯言想了想,却又改口道: “嗯嗯,还是先去拜会一下吕家沟才好。那里是安兆铭落籍之地,也是张大学士夫人的家乡。钱某不才,来海州两年却不去拜访,的确惭愧。” 转身吩咐王大拿,多准备一些东西,农家里总要随随礼的。钱伯言算是真正放开自己,赵子庄自然也接受他的善意。不过礼物就押后送去好了,随身带着麻烦呢。 吕家沟是远近闻名的养猪圣地,离村十里就被一股难闻的猪粪味道笼罩。看着王大拿开始捂鼻子,随行的燕青很快掏出几个厚厚的方形布罩出来,说这是口罩,带上会好些。 四个人骑着驴慢慢走进村庄,所见沿途的猪圈可比人住的房子多得多了。钱伯言从未来过这里,赵子庄早早去了西军报道,也没来过,燕青却是经常过来。 就有村民向前搭讪,“呦呵,燕公子来啦?今日打算杀生几头?好叫燕公子知道,自从晓得军爷喜欢杀生,俺家特意养了几头瘦瘦的长毛猪,没有圈养,就贪图它的刚烈!” “切!燕公子别听这小子混说话。什么特意圈养?他是关扑输了钱,养不起猪呢。就放出来四下抢别人家的猪食吃,还好意思显摆?呸!”就有人出来揭他老底。 那人也是不恼,“总之俺家的猪经杀!能跑,逮着费力气,就能对得上军爷们的胃口。嗯嗯,燕公子是常客,咱们家的猪肠子,就不跟您要分量了。” “杀生?”钱伯言骇然道。 燕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此前军中汉子厮杀疆场,有些人回来后就会郁郁寡欢,行事不得正常。安公子就想出这个杀猪的法子,泻泻杀气的意思。” “原来如此。那个肠子不算分量又是怎么回事?”王大拿记得武松杀猪,都是要肠子的。 “哈哈,这个事,赵某却知道。猪大肠红烧的味道,当真馋人呢。他们做肉松要用到猪肉,剩下的下水就丢给军中吃食。但是猪肠子太少,于是就定下谁杀猪,谁得肠子的规矩。” “这样啊?要不,燕青兄弟,咱们今天也杀生吃一碗猪大肠子?”王大拿来了兴致。 “呵呵,还是算了。折腾一下,一天都没得空闲呢。”燕青摇摇头,又探头望望。 “左右他们村中今日选举保甲,是要大摆流水宴的。走!咱们只不要声张,过去混吃混喝一场。那酒宴上,一准有猪大肠、红烧肉这些吃食。” 村民选举保甲?这是什么意思?燕青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众人都有些惊讶。 “你们看,那里有个横幅,上面的字虽然看不清楚,却一准是在为选举某人造势呢。”燕青笃定地说。这种地方选举把戏,近来常见。他们军中弟兄,也常来恶作剧混吃混喝。 原来,吕子曰管理郁洲岛的那个民间组织,就叫“明社”,负责郁洲岛的民间自治。当然,他也不是完全随心所欲地放任自治,而是在一个严密的组织框架内自治。 却是以乡间“保甲制度”为治理蓝本,安宁选择了后世更加通俗的“伍、保、甲、乡、县”的体系说法。保甲自选、自治,但是又有明社的成员串联他们,形成紧密联系。 大致编户思路是以一个成家的男丁为一户,然后五户为一伍,然后要求一伍之众做到互助互保,多以乡兵人家为骨干。然后十伍一保,五保一甲,数甲一乡。 最早尝试自治的郁洲岛,就是靠几个移民乡在折腾。因为都是移民,所以土地是租借分配的。最早的生产、生活所需也是乾贞记以借贷的形式发放,每年归还本息而已。 男丁结婚三年,有了子女就可以独立生活,地方保甲会向你提供一些资源,比如分配土地,贷给财货,甚至帮你安排工作。父母可以任选一个儿子与他家同住。 但是结婚生子后的兄弟就不行,必须分过立户。民间较大的家族还要拆分到不同保甲内,其宗族内部联系的紧密性被限制在五户一伍的范围,就是不允某个家族坐大的意思。 而在更大的保、甲、乡体系里,每个乡都要由明社出面组建“派出所”,作为县里具体事务下放乡、保、甲的联系、监督机构。 大量启用靖海忠义社的退役乡兵,或者接受过朐山工学院教育的人负责派出所运作。 主要就是要组织、监察地方保、甲、乡的选举过程,调解民役、税赋及乡间纷争。此外还负责地方的粮食粜买,及物资供应,安宁又会管他们叫“供销社”。 然后,朐山工学院也有派驻人员在这里,负责当地乡间学童的启蒙教育,这个叫“小学”。 民间自治的意思就是从伍长开始都在票选,一直票选到乡长,票多者当选。开始时候大家还是走走样子,后来就学会了动员,参选人就要摆开流水席宴请乡亲们造势拉选票。 这后来的选举味道虽然有些走样,但也真心不会出现太大的不妥。多数乡民还是很自觉,吃谁家的酒席,就投谁家的选票。不像燕青这些军中混球,到处混吃白食。 渐渐的这种民间自治的风气就传到了怀仁县,县令蒋仝很快看出这中间的妙处,大力推广。吕家沟是海州府的先进代表,自然不能免俗,更加率先开始和郁洲岛的组织对接。 那咱们就白吃去吧?钱伯言和赵子庄还真就在吕家沟村不声不响地白吃了一顿酒席。也只是在席间胡乱填了几张选票而已,管他谁谁谁? 反正微服出访,也没人认得他们,一应都是燕青在遮掩。酒足饭饱后撒腿开溜,几个人都是觉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安兆铭就是喜欢搞古怪,乡民自治而已,值得兴师动众吗?嗯嗯,那个红烧大肠、红烧肉的确好吃。不过他们的猪肉为何就吃不出猪肉的异味?”王大拿很困惑。 “哈哈,这个可是安公子的绝活。最早做肉松,那肉味还是有些古怪的。后来安公子强制他们把公猪骟过喂养,这猪肉的味道才正了过来。”燕青笑道 “喔喔,赵某却听过这个事。貌似当时安公子说的甚?不骟公猪,就骟男人!!对吧燕青?哈哈,哈哈!”赵子庄也是开怀大笑。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09章 钱伯言的困惑 第109章钱伯言的困惑 后来钱伯言和赵子庄又去郁洲岛上一个地方一个地方转过去。所见乡村百姓更加富足。甚至钱伯言都搞不明白,这里的百姓怎么就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呢? 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生发起来的,而且就是这一两年的光景呢? 赵子庄却笑了,这有什么难解的?如今郁洲岛上的百姓,多是梁山泊人马的家眷,永丰迁徙来信众移民,还有海上捕来的海盗从寇,以及为了工作才过来的附近三县乡民。 这些人都是最近移居郁洲岛上,此前并无根基,非常便于明社推广乡民自治。乾贞记大量的工场作坊,也都设在岛上。自然人工使用上,也是优先他们。 而且朝廷在海州椎买的东西,炒青、精盐、果酒等等,原料产出大多也在郁洲岛上。朝廷椎买的利润虽然“低”,但是跑量大啊。 跑量大了,自然就会工贸发达。工贸发达,钱粮流转的就快。 钱粮不断流转,物产就多,百姓手上也就有了钱粮。有了钱粮,他就要花费。大家都去花费,物资就不会积压。然后就要继续产出,工场获取利润,劳工拿到薪水。 钱粮在工场、百姓身上这么转了一圈,就把每个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大家都开始生产,物资就丰富了。物资丰富了,可不是都富了吗? 看着钱伯言的疑惑,赵子庄暗暗叹息。这些简单的东西都搞不明白,真不知道他钱某人是怎么读书的?又是怎么一路成长为朝廷大员,而且还得了个干吏的赞誉! 钱学士是个聪明人,这个不用疑惑。那就只能说,他钱某人的心思,都用在朝廷倾轧,和官场勾心斗角上了。让赵子庄悲哀的是,像老钱这样的官员,大宋究竟会有多少啊?! 这些道理,赵子庄此前也不明白。他的此前心思,都在军略推敲上。但是真的在两军阵前翻腾几次后,就发现自己的“军略”,多数还是纸上谈兵,所以渐渐也就淡了心思。 等到去年安宁找到他谈起文资的事情,赵子庄恍惚了一下。自己顶着武官的身份,真有那么容易转换吗?然而张学士此前就是武官转换的文资,如今的马扩也是。 能够转换文资,自然是老赵的造化。他自然也知道,转换了之后该怎么做?无非两个选择,要么给靖海军做个门面,要么就实打实地扎进来,做一番事业。 有张学士的珠玉在前,又对安兆铭的才学惊艳。赵子庄觉得此生最大关扑就在眼前,那就跟好了!安兆铭并没有反叛朝廷的打算,自己还担心什么? 所以年初在汴京、济南,老赵先后与安兆铭、张叔夜先后交心过。等到权知金州这两个月的努力,人家也能看出自己的心意,那就是通过组织考核了。 在汴京时候,架不住安宁的喝酒聊天胡吹,对于民事治理的法子也就入味。要说大宋的财富当真不少,地主老财家里的钱窖,层层堆叠沉淀。 然后呢?很快都变成没有用的死钱了。 大宋朝廷不断铸钱,铜钱再不断被民间的地主老财窖藏。一般的百姓都没机会经手,自然也就没法产出。哪怕产出了也没有人买,民间渐成今日这般死水一潭。 百姓是没了活路,才会吃早饭。有活路的百姓,谁愿意顶着杀头的风险吃早饭? 好的年景。大宋一个五口之家,充其量耕种二十几亩水田旱地,一年所得不过七八十贯钱。去掉税收、种子钱,他也就剩下四五十贯钱而已。去掉基本衣食,积蓄寥寥无几。 可是在郁洲岛上,一户人家总能挤出一个人工去工场劳作,男工、女工都有工场需要,甚至为了赶工,工场连中午的吃食,都给你免费承担了。 以现在郁洲岛的人力价钱,一年最少就能赚得五十贯钱。甚至有点技术的工人,一年百十贯钱的岁收,都很随意。洪七的那些冶炼作坊,几百贯岁入的技工都有。 这也罢了,郁洲岛上,谁家没有靖海忠义社的士卒?特别海上的士卒,一年所得一两百贯钱。便是陆地上这些士卒,一年也要七八十贯的收入。 这都是种粮之外,多出来的收入。你说他们怎能不富?更不要说那些炒茶、酿果酒、晒精盐、做生意的人家了,富得流油呢! 赵子庄在金州时,也是这样做的。甚至听说在济州岛、黄公岛,依然都是这样做的。蒋仝哪怕在怀仁县偷偷摸摸地做,如今的地方富足也是遥遥领先朐山和沭阳两县。 说起朐山和沭阳,赵子庄就有点牙疼。本来有郁洲岛的样板竖在那里,朐山、沭阳不该是如今破落样子。当然比起别的地方也不错,但是能跟怀仁县比吗? 更不要说比较郁洲岛了,更加落下大大的一截差距。什么原因?无非就是他钱某人、王某人为官的心思不纯而已,所以明社的许多制度不能在这两地推行落实。 说起来,这才是钱知州、王县令被赶出海州的最大理由。 不但安兆铭已经忍无可忍,那些地方乡绅、百姓更加跳脚的谩骂。如今听说他们调走,高兴的,都要用举办欢送宴会、送万民伞、吟诗作赋来表达喜庆呢! 汴京城的那位官家,愿意在海州设立这样一个“特区”关扑,也算付出了不小的大代价,当然不会一无所求。赵佶要的,却是每年椎买七千张钢臂弩,三万枚手雷。 很多东西,朝廷那里已经指望不上了。 装备两年的竹火枪、毒火丸,却不能拿去北伐战场上使用?哪怕赵佶,也并非真对大宋的腐朽一无所知,他只是,不想扎破这盛世的虚荣而已。 但是问题还在。金国的威胁,马扩的奏折说得明白,三年而已。去年北伐打不赢辽国残部,三年后就能打退金国的进攻吗?赵佶就是一个坐在火药桶上的皇帝,心急如焚。 而海州这里,却有一些现成的口子可以开? 自然,晶莹剔透的洁白冰糖山也要内供若干,这个不给钱的。因为安兆铭在广阳郡王府毁掉的那座假山,是官家的心爱之物,所以安兆铭有欺君之罪! 不过安宁很会来事,那就赔偿好了。海州不产好看的石头,洁白的冰糖山就很好。 这些事情,都超越了钱伯言的想象。所以他和赵子庄,还要一本正经地继续交接。钱伯言终究是读书人出身,看着一脸恭顺的赵子庄,真不好撕开颜面弄得大家难堪。 赵子庄也只要把他钱某人送走了,就算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至于此后如何做事,并非他钱某人交接了就算数。具体怎么施政,他还要去郁洲岛的组织那里了解情况后再做决定。嗯嗯,老赵他,如今已经是组织的一部分了。 陈颙神龙见首不见尾,听说这最近洪七老是出问题,他都在日夜陪着忙碌。吕子曰忙着组织的人员调整,律法监察,而且他是有名的慢性子磨人。 所以?海州府其实积压了不少事情。赵子庄也干脆不再等陈颙,先处理了眼下事情吧。 朱仝率领三百人的队伍作为福记镖局的人马,押解海州去年核算出来输送汴京的税赋钱粮,以及今年朝廷椎买的货物启程,从云梯关入淮水,再转运河西下汴京。 在山阳时却见到此前一些海州义军的兄弟身影,原来是韩世忠的三千西军移防楚州。此后徐州地方又发现原来此地又驻扎了一支五千人的西军精锐,却是辛兴宗的队伍。 朱仝心里不是滋味,说到底,朝廷把两支西军人马先后移镇海州附近,虽然不一定有恶意,但也并非不是戒备海州的意思。 安公子想要修补这大宋的溃烂,可这大宋却未必便会领情! 看到朱仝的修书过来,安宁却把这些事看的剔透。 嗯嗯,东南是大宋钱粮之地,西面是京师所在,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左右自己没有叛逆之心,随你朝廷如何措施了。 这些事情,若是在此前,都别想拿去朝堂议论,甚至是如今这样的私下关扑都不可能。 若非去年的西军北伐失利得如此之惨,若非今年河北、山东的乱象频频,若非赵佶皇帝每以改制、变法的面目自诩,他安宁也别想得到海州办“特区”的便宜。 何况九皇子赵构,和自己相处不错。这也是将来的九五之尊呢,值得现在就去烧烧冷灶。如果不想杀得天下血流成河,那就要学会合作。 所以?还是先忍忍吧。 便是冰糖,虽说白给了赵佶一些,但是如今就可以拿到“福记”超市里售卖。有了赵佶这个超级代言人,那个冰糖价钱定的,价比黄金都还要提前预约才行。 关键的关键,还是要把海州大开发出来。单纯靠郁洲岛,它的民间生产力还是太小,人口也是严重不足,后面要做的,却是依托海州为根基,闹出一个物产大流通的格局。 物产流通越大,海州府掌握的物资供应源头越多,钱庄的银票发行越广,各种利益的捆绑才会越深。等到天下有事时,自己的后方资源才能越稳固。 如今若不能迅速调动海州三县之力,别说自己靖海忠义社的装备无法保障,甚至赵佶要的东西,他都难办周全。所以他才会想到“特区”这个词,就把海州办成特区好了。 试试嘛,又不是吃早饭。那么人家在你周围驻防一下,似乎也无不可?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10章 累趴下的洪七 第110章累趴下的洪七 随着钱伯言的离开,海州府真正开始进入大炼钢铁、物产大开发的时代。 钱财的问题安宁也没有太好办法,他在汴京的超市刚刚开张,也要钱粮顶着,何况还要到处收购粮食? 郁洲岛窖藏的金沙子开始被大量起出换成粮食和物资,此前梁山泊留下的财货也被运往汴京,打算放在福记超市的二楼拍卖。 嗯嗯,刚刚酿造的白酒已经陈酿半年了,所以也发运了一批。一般的白酒,自然是用大大的酒坛子灌装封口,取名“桃花酿”.因为酿酒的水,来自朐山上的桃花涧。 这种白酒,大约是后世的三十七八度。就是用高度的陈酿酒,再勾兑上低度的酒稍,这个酒劲更适合这个时代人对酒度的口感。 本来估价最少能值二百文一斤的,现在为了促销,椎买的价格就定在一百文! 另外一种酒,却是真正要价值黄金的“霸王别姬”! 宋人文气柔弱不假,但是大宋男儿的心中,其实也不乏豪气。只是他们一直藏在心中,酒后才会偶尔狰狞而已。 所以这个酒的度数,达到五十二度,却是用陈酒勾兑了酒头制成。这个就绝对不能用酒坛子这种土法子包装。安宁的意思,便是吹玻璃瓶出来。 造玻璃,安宁小时候在真隐观的时候就玩过。只是玩耍的东西,做一个琉璃球,或者几块道门信物。最成熟的时候,就是几只不方不圆的酒杯子,都能把赵观主稀罕的不得了。 也仅此而已,洪七学会了就丢手不玩了。现在却要做酒瓶子?还画了图形过来? 洪七正在为引药的均匀细化而癫狂,他想把火器高达三成的哑火率控制在百五之内。可是左右都没什么好办法解决,忽然就要他火急火燎的改去造玻璃瓶?!! 这下子,洪七被彻底点燃了!他只有一个人,可是郁洲岛上从钢铁到黑药,从火枪到战刀,还有什么机械、动力、肥皂、香水、洗面奶?都要他去研发! 他喵的,老子杀生去! 杀生也好,陈颙很担心洪七的状态。没日没夜的忙碌,小伙子越发清瘦许多,连功夫都快撂下了。这可不行!安公子不能动动嘴皮子,别人就要去累死累活。 陈颙陪着洪七杀生两天,才算精疲力竭地呼呼睡去。 足足睡了三天,陈颙守着他,一步都没敢离开。说到底,现在的郁洲岛,甚至海州,最核心的力量就是洪七,和他的大脑袋。 酒瓶子还是要做的,安师兄要的东西,都是奇效无比,不会无的放矢。安师兄画的几个瓶子形状,却过于复杂纤巧,而且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洪七就把玻璃加了点石灰,做成了略带明黄的晶莹剔透,一点水泡都没有。模具请的是当地的老金匠精雕细琢,龙凤呈祥。 这酒,就该叫“龙凤呈祥”!喝酒想要霸气,烧刀子就行,咱们却要贵气逼人才对。 随同“龙凤呈祥”酒样一起发去汴京逼人的,还有陈颙的一封信。要么从真隐观请人来,要么把蓝细禾、蒋干、何叔乙都调回来。 再要继续下去,洪七的身体扛不住了。看到陈颙的来信,安宁真心惭愧死了。说实话,安宁就是那种喜欢把兄弟当二嘎的人,虽然他也真心把二嘎当兄弟待。 洪七真的比二嘎还要二嘎,超级大牲口呢。甚至陈颙过去一年干的那些事,也是一头牲口。但是真隐观里,如今却没有那么多牲口可以牵过来。 赵观主老了。剩下的人,除了小师叔,就没有人还能看住场子。可是自己所需的天雷资源,却一点都不能打折扣,那是有多少都不够用啊。 就只好让蓝细禾、蒋干、何叔乙三个弟子打点行囊,你们这就启程回海州做牲口吧。总不能真就没心没肺地累死你们洪师叔吧? 对于火药的引药问题,安宁才恍惚记得,早期引药是在黑药中掺杂点磷粉,实用中却很容易结垢堵塞引火孔,而且哑火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但是安宁却想当然地以为解决了?那么现在还是要解决的。只是解决的办法就不是洪七的死脑筋可以想到,所以安宁就想到从硝石中提炼硝水如何? 这个技术的雏形在真隐观是也曾试验过。但是因为一些步骤太危险,他就不许洪七插手。不过洪七还是知道大概的法子。 现在看来,这个东西应该能解决引火的问题。安宁把三个弟子喊在一起,详细布置了回到济州岛的试验要领,扩大化生产的主意事项。 总之,安全才是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求神拜佛都可以,就是不能让你们洪师叔出意外!明白吗?实验中不但斗笠、黑袍要随身穿戴。房间外面,陈颙、蓝细禾也要随时守着接应他。 等到蓝细禾三人快马加鞭回到郁洲岛后,未免又把师尊的话再次提高一个等级。必须求神拜佛祷告四方。陈大哥也要和蓝某一起在外护法,搞得洪七和陈颙的心理阴影巨大。 郁洲岛上的一处院落内外,戒备森严。洪七先在室外穿上道袍盛装焚香祷告,拜过四方神灵。然后才换了斗笠、黑袍进入实验室,再对着实验台喃喃祷告,佛祖、真君都有贿赂。 门外陈颙、蓝细禾也是全身披挂,腰挂桃枝,手按长刃,分坐两边护法,一样压力巨大。 按照师尊的说法,不管什么东西靠近,是人是鬼不谈,哪怕天王老子,也要一刀砍了他!因为实验室内必须绝对安全才行。所以?妖魔鬼魅统统被他二人的狰狞吓得远窜。 洪七先取一硝石五绿矾,皆研磨成粉拌合均匀,置钳锅蒸馏,这样就可得到绿矾油。 再将所得的绿矾油另放入瓷碗加热,缓缓加入提纯的硝粉慢慢搅拌,一直到硝粉完全融化,直到再次开始析出时,这才得到硝水。 这两样东西备好了,再取瓷碗加一两硝水,缓慢倒入三两绿矾油,轻轻搅拌均匀。分别取棉花、宣纸浸没碗中,再将绵、纸中的气泡挤出,大约静置一刻。 然后用夹子取出,大水冲洗至无味。再以稀碱面和水液煮硝化后的棉花、宣纸大约一刻钟。最后取出洗净,等它干燥了,所得之物就是硝化火棉和硝化宣纸。 洪七的作业认真程度就不是安宁能够比拟,这孩子天生适合搞科研。所以当洪七哼着小曲走出来时,陈颙、蓝细禾都是惊讶无比。 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简单呢,师兄都是唬人的。 然而周围的人却不是这么看!不是陈颙和蓝细禾给你护法,你个小屁娃娃这样地胡乱搅乱天机,那些牛鬼蛇神真就能放过你? 嗯嗯,想来当年的安公子更厉害,他可是连护法都不用的! 使用硝化火棉代替黑药装入火绳枪射击了一发,射程足足六百步不止!射击第二发时,枪管爆裂,若非洪七全身披挂,还有一块钢板在前面挡着,今日的洪七就要挂了! 这玩意?太要命了!岛上所有人都给吓懵了,包括洪七和陈颙。那啥,此物储备再议。硝化宣纸裁剪细细的当做引线,果然,哑火率直接干到千三的水准。 洪七一高兴,陈哥,细禾,咱们再去杀生吧?要不,去庆贺一下也行? 嗯嗯。的确也要庆贺一下,陈颙心不在焉地想。赵知州履职多日,送走了钱伯言。本来约了自己想要好好唠嗑一下,自己却一直被洪七搅和着,没有时间陪他坐坐。 择日不如撞日,看着蓝细禾、蒋干、何叔乙回来帮手洪七,陈颙总算松了一口气。 然而此后随着海州的不断发展,他们四人也终会有再次不支的时候,需要提前筹谋人才问题。不管怎么说,靖海忠义社的人材储备太少了。不然,也不至于把洪七累趴下。 单纯技术方面的人材,朐山工学院已经在培养,此后要做的,无非是给他定职称,发证书这些事情,拿去朝廷申请一下,花点钱买一些朝廷虚衔安置就可以。 但是治理地方的实缺官员,却必须是朝廷文资官员才有资格。现在只需看如今海州府的官员缺额就知道,人材匮乏的程度如何了。 因为王师心对朝廷的忠心天日可鉴,可惜他却闹不清他的“朝廷”究竟在哪里?最后是他的“朝廷”嫌弃他在沭阳碍手,把他搬走了。 如今沭阳县的县令、主簿、县尉全缺,就没有正儿八经的主官,眼下只能靠“胥吏”维持。怀仁县也只有县令,没有主簿、县尉,朐山县缺主簿。 现在这些岗位,只能靠组织派出的“胥吏”代理。也就是说,现在的海州府,只能掏出一大把“胥吏”出来顶缸。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不妥,时间长了,难免朝廷过来掺沙子。 这方面,不能指望朝廷松口,也不能指望朝廷不去惦记。 终归需要自己培养出的学子通过朝廷科举考试才行。安公子会把明年的科举重要行提得这么高,就是这个道理。 海州如今正在发力的关键时候,可架不住朝廷再选官派来几个钱伯言、王师心这样心怀叵测的忠臣。所以,海州的州学里,就要仔细梳理人材。 能不能在海州的州学中淘出几个人材,这个任务就要交给知州赵子庄去落实。今天的庆功宴后,也该轮到他老赵烦心了!陈颙幸灾乐祸地想。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11章 福记超市 第111章福记超市 汴京西水门大街,一直都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商铺生意的竞争,从来都是剑拔弩张。哪怕福记是宫中的营生。但是能在西水门大街做出大场面的,谁家没有几个后台? 所以,除了后台,你还要有其他东西罩着。 比如你要镇得住坊间的无赖子,要是人家每天都来捣乱,就算你每天都赶走他们,但是门面被闹得乱哄哄的,你的生意也不用做了。 孙二娘却是西水门外的一霸,说起撒泼骂街、胡搅蛮缠来,汴京城里那些下三滥的三教九流们,就没有几个敢来寻她孙波霸的麻烦。 此外高子羽这两年,也在汴京的江湖中混出了名头。他倒是不用撒泼骂街,人家小高就是往那儿一杵,周边的人就要战战兢兢地纷纷走远点。 汴京的百姓,其实是不太喜欢惹是生非的,因为他们的优越感远远大于他们的实力。所以在汴京城混日子,最重要的便是场面! 说场面话,做场面事。至于场面的下面,却纷纷藏着懦弱和猥琐。 但是这样还是不足,还要有经营商务的眼光心机手段,哪怕孙二娘,她也只能开出一家包子铺。就算安宁把她的馅料调和得美味无比,也不过把包子铺的生意做得更热火些。 如此而已,孙二娘斗大的子不识几个,她又哪来那么多眼光心机可言? 但是李师师懂啊。从小就在汴河的风月场合浸染,甚样的人心算计能躲过她的慧眼? 福记超市就在西水门大街的沿河地段,紧邻福记酒楼开张。甚至福记酒楼的底层大部分,也是福记超市占着。那个空间之大,完全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孙二娘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行商天赋,在李师师稍作点拨之后,就把这块地方的几家店铺盘点进来,做了细致改造。福记不要装潢精美,就是地方宽敞就行。 空间大了,采光不足?没关系呢,咱们有鲸油灯点燃。灯火通明却无丝毫烟气,本身就能吸引汴京百姓的眼球。何况二楼的福记酒楼,装饰就是本着豪华去的。 从良的李师师并没有寻了人家嫁过去相夫教子,而是在福记酒楼谋了个差事,她又训练了几个小女子,就在酒楼的深处,楼台高阁处加了一个半层的空间,做出个舞台。 不但有歌舞,还有评书,甚至还要演绎什么话剧?就是把一些民间传奇用场景形势编排出来,形神兼备。隔三差五地演出几场,就把汴京的达官贵人们吸引过来。 但是除此之外,其他互动就免了。就是说,人家不负责陪酒、陪客。这是福记的规矩,谁都破坏不得。 这是?不懂规矩啊!不能尽兴的客观表示不满。你家抢了周边这么多生意,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来这么一手清高? 就有高衙内被人蹿着要来砸场子,大家一路兴师动众而来。但在他远远看到门外坐着闲聊的两个人后,高衙内却悄悄从人群中溜了。 高衙内再高,他的个头也不过五尺,难道还能高过汴水岸边的大树了? “噼噼啪啪,噼里啪啦,砰砰啪啪!”阵阵烟花消散,喧嚣喜庆的福记超市开张了。 第一层是卖场,各种天南地北、深山大海的物产争奇斗艳。以及百姓人家柴米油盐,日用百货。甚至一个人从生到死,各类生老病死所需。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福记缺货的。最重要的是,那个货品的价钱,便宜得让你的心肝肺突突突地不停的发抖、发颤! 福记这两年靠着几样新鲜物件的行销,与大宋各地的商贸渠道经营联合日深,此外还有福州系的海商们玩命支撑。它的货品采买价格之低廉,别人家是压根没法去竞争的。 它又用巨大的木架一层层把所有货物分门别类放在一个个区域,都用大大的木牌标识清楚。甚至为了照顾不识字的小民,还要刻画上货品图案,非常便于寻找货源。 几乎每个销售区域都有年轻女子盛装整洁地站立讲解货物特点,以及采购方式,积分打折的规矩等等,不厌其烦。 那啥?这样转一圈出来,俺们家十天半个月都不用再出门采买了。或者说,俺们家忙着办婚丧嫁娶事情,此前要各处采买准备数日的准备,今儿也是半天就能解决了? 此外还有更多不太富足的汴京“大户人家”,主人家又要充面子,又要心疼钱。对于家中管事的各种揩油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省心了,过来办个会员证,缺什么就拿什么,甚至福记还给你打包送去都无妨。价格都是明码价格,管事的最多过来多喝几口茶汤而已,还是免费的的茶汤。 开封府的老税吏,看着眼前堆成山的铜钱,欲哭无泪。开个店铺,还要主动交税,这在汴京就是天下奇闻。然而人家有背景,上官也不好却了面子,随便派了一个老货过来应付。 哪想到,一天的功夫,就要收这么多的税啊?!天子脚下,杭税百二,住税百三,两税合计百五并不算高,安宁当然乐的做个表率。 天下商人都要主动纳税才对!嗯嗯,人人纳税,从我做起。开封府的推官轻易算出福记超市这一天的销售额度,百五之税,他们今天就卖出六千贯货物。 算他薄利多销只要一成五利润,一天就是八百多贯,这个店铺一年就要三十万贯的收入!还不算他酒楼的生意。俺娘嘞,这哪是做生意?这是抢钱呢! 这个消息,很快递送到太子那里。此前一直对安宁嗤之以鼻的赵桓,脸色终于慎重起来。 九弟和小妹与这个安兆铭打的火热,他本来还在不屑。天家贵胄,和一个海州来的州学生员频繁交往,实在寒酸呢。 不过九弟赵构从来都不务正业,书画的学问了了。不像三弟赵楷那样在后面心怀叵测,他其实还是能放心的。 柔福这个小丫头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他却一点都没上心。现在才知道,小女子天天出宫乱跑,居然还跑出一张大脚板?已经很让宫里的人笑话了。 现在还学会了骑马?赵桓甚至都想和她划清界限了! 但是三弟赵楷却一心想要交往那个安兆铭,就让赵桓很警惕。所以,对于安宁的所为,赵桓也曾派人略略打听一下。大约就是在海州时降服了梁山泊的盗寇,然后就发家了。 如今却是来京师游学,想要考科举?顺便做些生意买卖补贴家用?赵桓愤怒地把手上的纸团砸向京城四壁都巡检使范琼的脸上: “卿等此前说,这个安某人开店面只是想要补贴家用?天下间有这样补贴家用的店面吗?一年三十万贯的利钱,他能有几个家人?他家每天不要吃金子啊!” 身旁的户部尚书唐恪看到范琼的仓惶失措,于心不忍:“太子何必如此,不过财货而已。我大宋财货,年入万万之数,又岂民间一户所得可以比拟?太子当思天下事为上。” 赵桓便不再言语,只是脸色依然有些不虞。 太子詹事耿南仲乃是太子赵桓的潜邸之臣,已经跟了赵桓七年,自然看不惯唐恪的老气横秋。只不过大家都是为了辅佐太子,所以他也不好直接怼过去,于是强笑道: “终究这财货之道,与天下仁政互为表里。便是官家变法,重视的,也还是这天下财货的生发取用。太子但以仁义取天下财货行仁政于天下之民,也不算抵牾官家教导。 何况如今郓王颇善植货,此前北伐时,他更加孤注一掷。若非北伐失利,怕是今日东宫局面更加局促。咱们便不要他那般的吃相难看,却也不能一昧去守成。 这个安兆铭,的确有出人意表的地方。他今日开张的,也不光是福记超市,还有福记酒楼。此外,某听闻,福记超市的二楼,还另有乾坤。郓王、九皇子却都去了。” “嗯?”这下子不但赵桓开始紧张,便是唐恪也惊讶起来。财货不财货的唐恪不放在心上,太子只要守好仁德,不被官家抓出毛病,终归这天下的财货都是他的。 但是郓王、九皇子搅和在一起,就是个需要重视的巨大麻烦。 安宁并不知道他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麻烦,还在兴高采烈地推销他的货品。当然,这是福记二楼的一处不起眼地方,需要从舞台旁边的狭窄过道走进来。 沿途侍卫林立,众多嘉宾酒足饭饱后,纷纷在他引导下走入一个琳琅满目的诡异世界。厅堂不大,可是各种灯光造型奇特,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沁人心脾。 “这是龙涎香?”中书舍人孙傅微微变色道。前年,他的哥哥孙博从安某人手中买下一块,花了一千八百贯。急急送来京师帮自己打点仕途,这才坐稳了中书舍人的位子。 眼见厅中陈列,不说东西好坏,单是这份布置的心思巧妙,都引来众人纷纷驻足赞叹。孙傅颇为玩味地看了安宁一眼:“安公子的意思,莫非也要在这里开个拍卖会?” “呵呵,些须拍卖之物,却是明日要做的功课。今日诸位,却受不了那等市井嘈杂。安某今日,却想向各位介绍这些海州物件,看看各位有无参与其间的雅兴。” 原来今日的重点不是一楼的超市,也不是隔壁的酒楼,而是这里的别有洞天。 甚至这里厅堂里陈列的各种争奇斗艳的货品,也只是一道开胃菜。安宁真正想要推出的,却是乾贞记想要发行的债券、股权。 换句话说。此后郁洲岛缺不缺钱,全看今日这一锤子买卖了。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11章 福记超市 第111章福记超市 汴京西水门大街,一直都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商铺生意的竞争,从来都是剑拔弩张。哪怕福记是宫中的营生。但是能在西水门大街做出大场面的,谁家没有几个后台? 所以,除了后台,你还要有其他东西罩着。 比如你要镇得住坊间的无赖子,要是人家每天都来捣乱,就算你每天都赶走他们,但是门面被闹得乱哄哄的,你的生意也不用做了。 孙二娘却是西水门外的一霸,说起撒泼骂街、胡搅蛮缠来,汴京城里那些下三滥的三教九流们,就没有几个敢来寻她孙波霸的麻烦。 此外高子羽这两年,也在汴京的江湖中混出了名头。他倒是不用撒泼骂街,人家小高就是往那儿一杵,周边的人就要战战兢兢地纷纷走远点。 汴京的百姓,其实是不太喜欢惹是生非的,因为他们的优越感远远大于他们的实力。所以在汴京城混日子,最重要的便是场面! 说场面话,做场面事。至于场面的下面,却纷纷藏着懦弱和猥琐。 但是这样还是不足,还要有经营商务的眼光心机手段,哪怕孙二娘,她也只能开出一家包子铺。就算安宁把她的馅料调和得美味无比,也不过把包子铺的生意做得更热火些。 如此而已,孙二娘斗大的子不识几个,她又哪来那么多眼光心机可言? 但是李师师懂啊。从小就在汴河的风月场合浸染,甚样的人心算计能躲过她的慧眼? 福记超市就在西水门大街的沿河地段,紧邻福记酒楼开张。甚至福记酒楼的底层大部分,也是福记超市占着。那个空间之大,完全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孙二娘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行商天赋,在李师师稍作点拨之后,就把这块地方的几家店铺盘点进来,做了细致改造。福记不要装潢精美,就是地方宽敞就行。 空间大了,采光不足?没关系呢,咱们有鲸油灯点燃。灯火通明却无丝毫烟气,本身就能吸引汴京百姓的眼球。何况二楼的福记酒楼,装饰就是本着豪华去的。 从良的李师师并没有寻了人家嫁过去相夫教子,而是在福记酒楼谋了个差事,她又训练了几个小女子,就在酒楼的深处,楼台高阁处加了一个半层的空间,做出个舞台。 不但有歌舞,还有评书,甚至还要演绎什么话剧?就是把一些民间传奇用场景形势编排出来,形神兼备。隔三差五地演出几场,就把汴京的达官贵人们吸引过来。 但是除此之外,其他互动就免了。就是说,人家不负责陪酒、陪客。这是福记的规矩,谁都破坏不得。 这是?不懂规矩啊!不能尽兴的客观表示不满。你家抢了周边这么多生意,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来这么一手清高? 就有高衙内被人蹿着要来砸场子,大家一路兴师动众而来。但在他远远看到门外坐着闲聊的两个人后,高衙内却悄悄从人群中溜了。 高衙内再高,他的个头也不过五尺,难道还能高过汴水岸边的大树了? “噼噼啪啪,噼里啪啦,砰砰啪啪!”阵阵烟花消散,喧嚣喜庆的福记超市开张了。 第一层是卖场,各种天南地北、深山大海的物产争奇斗艳。以及百姓人家柴米油盐,日用百货。甚至一个人从生到死,各类生老病死所需。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福记缺货的。最重要的是,那个货品的价钱,便宜得让你的心肝肺突突突地不停的发抖、发颤! 福记这两年靠着几样新鲜物件的行销,与大宋各地的商贸渠道经营联合日深,此外还有福州系的海商们玩命支撑。它的货品采买价格之低廉,别人家是压根没法去竞争的。 它又用巨大的木架一层层把所有货物分门别类放在一个个区域,都用大大的木牌标识清楚。甚至为了照顾不识字的小民,还要刻画上货品图案,非常便于寻找货源。 几乎每个销售区域都有年轻女子盛装整洁地站立讲解货物特点,以及采购方式,积分打折的规矩等等,不厌其烦。 那啥?这样转一圈出来,俺们家十天半个月都不用再出门采买了。或者说,俺们家忙着办婚丧嫁娶事情,此前要各处采买准备数日的准备,今儿也是半天就能解决了? 此外还有更多不太富足的汴京“大户人家”,主人家又要充面子,又要心疼钱。对于家中管事的各种揩油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省心了,过来办个会员证,缺什么就拿什么,甚至福记还给你打包送去都无妨。价格都是明码价格,管事的最多过来多喝几口茶汤而已,还是免费的的茶汤。 开封府的老税吏,看着眼前堆成山的铜钱,欲哭无泪。开个店铺,还要主动交税,这在汴京就是天下奇闻。然而人家有背景,上官也不好却了面子,随便派了一个老货过来应付。 哪想到,一天的功夫,就要收这么多的税啊?!天子脚下,杭税百二,住税百三,两税合计百五并不算高,安宁当然乐的做个表率。 天下商人都要主动纳税才对!嗯嗯,人人纳税,从我做起。开封府的推官轻易算出福记超市这一天的销售额度,百五之税,他们今天就卖出六千贯货物。 算他薄利多销只要一成五利润,一天就是八百多贯,这个店铺一年就要三十万贯的收入!还不算他酒楼的生意。俺娘嘞,这哪是做生意?这是抢钱呢! 这个消息,很快递送到太子那里。此前一直对安宁嗤之以鼻的赵桓,脸色终于慎重起来。 九弟和小妹与这个安兆铭打的火热,他本来还在不屑。天家贵胄,和一个海州来的州学生员频繁交往,实在寒酸呢。 不过九弟赵构从来都不务正业,书画的学问了了。不像三弟赵楷那样在后面心怀叵测,他其实还是能放心的。 柔福这个小丫头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他却一点都没上心。现在才知道,小女子天天出宫乱跑,居然还跑出一张大脚板?已经很让宫里的人笑话了。 现在还学会了骑马?赵桓甚至都想和她划清界限了! 但是三弟赵楷却一心想要交往那个安兆铭,就让赵桓很警惕。所以,对于安宁的所为,赵桓也曾派人略略打听一下。大约就是在海州时降服了梁山泊的盗寇,然后就发家了。 如今却是来京师游学,想要考科举?顺便做些生意买卖补贴家用?赵桓愤怒地把手上的纸团砸向京城四壁都巡检使范琼的脸上: “卿等此前说,这个安某人开店面只是想要补贴家用?天下间有这样补贴家用的店面吗?一年三十万贯的利钱,他能有几个家人?他家每天不要吃金子啊!” 身旁的户部尚书唐恪看到范琼的仓惶失措,于心不忍:“太子何必如此,不过财货而已。我大宋财货,年入万万之数,又岂民间一户所得可以比拟?太子当思天下事为上。” 赵桓便不再言语,只是脸色依然有些不虞。 太子詹事耿南仲乃是太子赵桓的潜邸之臣,已经跟了赵桓七年,自然看不惯唐恪的老气横秋。只不过大家都是为了辅佐太子,所以他也不好直接怼过去,于是强笑道: “终究这财货之道,与天下仁政互为表里。便是官家变法,重视的,也还是这天下财货的生发取用。太子但以仁义取天下财货行仁政于天下之民,也不算抵牾官家教导。 何况如今郓王颇善植货,此前北伐时,他更加孤注一掷。若非北伐失利,怕是今日东宫局面更加局促。咱们便不要他那般的吃相难看,却也不能一昧去守成。 这个安兆铭,的确有出人意表的地方。他今日开张的,也不光是福记超市,还有福记酒楼。此外,某听闻,福记超市的二楼,还另有乾坤。郓王、九皇子却都去了。” “嗯?”这下子不但赵桓开始紧张,便是唐恪也惊讶起来。财货不财货的唐恪不放在心上,太子只要守好仁德,不被官家抓出毛病,终归这天下的财货都是他的。 但是郓王、九皇子搅和在一起,就是个需要重视的巨大麻烦。 安宁并不知道他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麻烦,还在兴高采烈地推销他的货品。当然,这是福记二楼的一处不起眼地方,需要从舞台旁边的狭窄过道走进来。 沿途侍卫林立,众多嘉宾酒足饭饱后,纷纷在他引导下走入一个琳琅满目的诡异世界。厅堂不大,可是各种灯光造型奇特,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沁人心脾。 “这是龙涎香?”中书舍人孙傅微微变色道。前年,他的哥哥孙博从安某人手中买下一块,花了一千八百贯。急急送来京师帮自己打点仕途,这才坐稳了中书舍人的位子。 眼见厅中陈列,不说东西好坏,单是这份布置的心思巧妙,都引来众人纷纷驻足赞叹。孙傅颇为玩味地看了安宁一眼:“安公子的意思,莫非也要在这里开个拍卖会?” “呵呵,些须拍卖之物,却是明日要做的功课。今日诸位,却受不了那等市井嘈杂。安某今日,却想向各位介绍这些海州物件,看看各位有无参与其间的雅兴。” 原来今日的重点不是一楼的超市,也不是隔壁的酒楼,而是这里的别有洞天。 甚至这里厅堂里陈列的各种争奇斗艳的货品,也只是一道开胃菜。安宁真正想要推出的,却是乾贞记想要发行的债券、股权。 换句话说。此后郁洲岛缺不缺钱,全看今日这一锤子买卖了。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12章招商引资 第112章招商引资 冒着丝丝凉气的巨大银盘上,一座晶莹剔透的冰山,在背后灯光映照下闪耀七彩光芒。安宁近前拿起小小的银锤轻轻敲下两块,放在两个小巧盘子里,递给了赵楷和赵构。 “这是?”两位皇子都惊讶的无以名状。这么大块的冰糖,他们自然见过,却没见过这么晶莹洁白的大块冰糖。灯火映照下,这块巨大的冰糖,更加炫目多姿。 两个盘着龙凤呈祥图案的琉璃瓶子斜架在金质的托架上,泛着明黄的光泽。安宁过去打开瓶口的木塞,顿时一股浓烈酒香透瓶而出,心神俱醉。 “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这等美酒,这天下间,亦是非常之人才能得此非常品味。 嗯嗯,这一处放的长筒,看着不出奇,却可以远观百丈之外,纤毫毕现。”安宁随手拿起一支铜制的单筒望眼镜,调节好焦距递给赵楷。 那镜片,却是洪七造瓶子时顺手浇筑打磨的几片凹凸玻璃镜片,本来想要装神弄鬼聚焦日光点燃瓶中烧酒的。却被安宁临时加了铜管,改造成一支单筒望远镜。 “哇!哇哇!”哪怕一贯自诩沉着淡泊的赵楷,也是惊讶叫了起来。单筒望远镜里,窗外汴河中遥远的渔火,被瞬间拉近、拉大。 这是千里眼啊?去年北伐,当时若有此物,刘延庆就会未必会上那萧干大当,被他的虚张声势吓破了胆,西军也未就必会输。便是输,也不会输的那么惨! 赵楷愤怒地看了安宁一眼,满满的恶意浮在脸上。安宁一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到此物用途了?可是,那又与你三皇子有个毛线的干系?心疼那个兵马大元帅的头衔吗? 去年北伐,眼看顺利。赵楷这个状元郎跃跃欲试,马上就要履职天下兵马大元帅,主持北伐了。结果没等他上任,北伐就败了,他自然不会再去凑那个晦气。 这中间似乎有些古怪地方,安宁一时也想不透,不过还是要解释一下才行: “此物曰千里镜,当然,真正千里之遥是看不到的。不过确能看清十倍的目力所及之物,放在军中斥候使用还是极好的。 只不过此物制造非常麻烦,乾贞记穷极所得,也是最近才做成一具,便是郓王手上所持的。自然,以后朝廷有需,还可以再做一些出来。只是数量上,却有限的紧。” “原来如此!”赵楷拿在手上,爱不释手。终于还是递到站在一边眼巴巴等着的九弟赵构。只要不是他安某人故意藏匿此物就好!只能说朝廷命数如此,怪不得别人。 “这是?这是甚物?”胡松年指着一堆白色的粉末问道。 “喔喔,此物就是面粉啊。”安宁随口应道。 既然这次的主题是招商,那就要把郁洲岛的技术优势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这才叫展示。而且随着精细面粉的开发,还意外地在烧酒行业带来一次新的技术进步。 此前郁洲岛的酒曲是自己制造,原本使用小麦、豌豆制成大曲,高温堆积制曲,酱香十足。可比这个时代的霉曲、红曲强多了。不过这种大曲的制曲成本高,出酒率也低。 现在有了面粉的副产物麸皮,就可以用麸皮制曲的。不但制曲成本下降,酿造周期缩短,出酒率也提高了,整个烧酒、酒精的成本明显降低。 这才是安宁肯于“桃花酿”白酒降价的根本底气。所以,就算是为了推广郁洲岛的白酒,也要努力把工业制造的面粉推广出去。 海州有夹谷山,当年孔子会齐候时,喝的就是这碗酒!景阳冈啊?问问武松去,他打虎前是不是也喝了这三碗酒?武松远远点头称是,所以这酒还有个江湖匪号“三碗不过岗”! 哈哈!厅堂中人纷纷鼓掌应和。安宁和李师师编排的典故、演义故事,的确很应这碗酒。这酒,大家都在刚才的酒宴上喝过,酒色清冽甘醇,可比深宫里的酒美味多了。 若再加上刚才那些故事,这碗酒,定能迅速火遍大江南北的。一角“桃花酿”售价不过两百文,加上可以四处传唱的故事,着实点燃了厅中尊客们的火热心情。 长刃!这是海州的长刃!?谁都知道那天武松在撷芳楼外的惊魂一击。那么粗的大树,一刀两断!这是,这是要命的好东西啊! 然而,比长刃更要命的,却是一张黑漆漆的步兵铁弩! “此物曰钢臂弩,弓力五石一斗,抛射三百七十步。价格比神臂弩便宜三成,寿命长了三倍不止。雨中也可张射,此后西军将会大量装备。” 安宁完全不顾及赵构脸上紧张的汗水,侃侃而谈。作死啊!这等军中利器也敢在这里亮出来?父皇、父皇怕是要砍掉你安某人的脑袋呢!赵构心中在呐喊。 但是安宁却甚是不在意。说到底,再好的器械也要有人敢用才行!就现在的大宋士气,你去偷偷装备了又能发挥多大的出其不意? 第一,真敢对阵金国的大宋将士,他们哪怕没有钢臂弩,也还有神臂弓呢。 第二,恐怕大宋军阵上还来的及没用,人家金国人早已拿到此物的详细材料了。 但是到那时的金国,南下的军略已成,又怎会为了区区一张弩就停止南侵?倒是不如现在就亮起来的好!起码能减少金国的“误判”,为自己赢得时间。 金国人再要筹谋军略时,他就不得不慎重考虑齐全,先花费时间弄清钢臂弩的来龙去脉。借用后世的一句话就是:核弹,永远是在发射架上时,威力最大! “这边的物产是炒青、肉松、肥皂、香水、糖霜、炒青、精盐、灯油、聪明豆、玉露枇杷膏。嗯嗯,都是郁洲岛特产。今天拿出来,也为了开放它的债权、股权。 “除此之外,海州的郁洲岛上,还有造船、炼钢、钱庄、镖局等等营生,都可以拿出来与诸位联合经营。具体经营方式,大概可以分为两种方式。 其一曰入股,最高可以占股到四成。具体出资多少,却要核算评估市场大小,潜在获利多少。自然,一些军国之物,也要限制人员,起码不能在北面有生意的人家才行。 其二曰抵押借贷,年息十一左右。各位不必嫌少。咱们是有抵押的,便是上面所有物件,皆可商谈抵押。若有差池,这抵押的物件,就归各位所有了。 把钱放在地窖里,不但不安全,每年还要除锈折耗。放在乾贞记,不但安全,没有折耗,还可生息。自然,也可以转卖别人,又能赚一笔溢价出来,不会亏的。 嗯嗯,对了,还有一样营生。乾贞记的钱庄也会发行银票。货物往来汴京到海州之间,两下里都可以用银票结算,不必再往返运输金银铜钱。银票兑付,只需千五的手续费。 这钱庄的业务,也是可以入股的,存钱也可以。放心、放心,乾贞记在海州运营钱庄两年多了,经验丰富着呢。看看,这就是乾贞记钱庄的银票,没法作伪的。” 当时这银票的制作,安宁花了极大心思。单单是纸张制作上,便是采用蚕茧、葛麻、棉絮、旧衣、破渔网、竹浆等原料。配方十分考究、保密。 先用刻了文字花纹的竹帘抄出湿纸,再用木槌轻轻捶打拓印。等干了后,这张网状的底纸上就有了花纹和密密的小孔。再从固定位置拉上三条细细的丝线,用木槌拓紧密。 稍稍晾干坚固后揭起存放,积累一定量后,再把底纸铺在抄纸的竹帘抄一次纸浆,晾干裁剪得当,就是银票专用纸张,非常结实耐磨。而且水印、色线、凹凸图纹一一具备。 此外再刻了九版三组铜板,三色彩印。请张叔夜小楷写了银票格式,每张银票都有独一无二的干支编码,面额填写的用笔、用墨也都有讲究,外人却很难觉察仿造。 大额银票还要与客户预设取款暗语,以防客户丢失银票被人冒领。客商在甲地分号存银后,都会大概约定取款或转账日期,入账后编写帐条,由钱庄分别寄往取款的乙地分号。 待客户银票到了,或兑现、或转账,所得账目再次流转回总号。再有六人分成三组每月分批出行,巡查各家钱庄分号账目,并验票、走账一次。 这就与朝廷的钱引不同。朝廷钱引,并无对应具体本金,也不对应某个具体客人,所以容易贬值无处兑换。但是每张银票对应的却是全额的本金和具体的客人,也就无虑贬值。 各种银票交易细节,安宁讲解的不厌其烦,厅中尊客们听得津津有味。纷纷暗自琢磨,自己家里是否也能这么干呢? 然而,这又涉及的物资产出、流转、地方势力庇护等等,委实难办。 何况单是这银票的制作技术,自己就未必过关。再给人来上几张假银票,倾家荡产都有可能!此前蜀中钱引之物害民,前车可鉴呐。 那就?乾贞记就很好啊。只是此物,还是要官家首肯才行。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13章 买不得也 第113章买不得也 一切规矩说完,剩下就是喝喝茶,散场吧。因为具体的合作细节研究,谁家对哪一样营生有意向,这些物产的真实价值如何,各家还都要去仔细找门道了解细致情况才对。 即便是各种合作的商谈,那也要一家家的谈,不可能挤在一起互相爆雷。大宋没有穷官,但是谁也不愿意说自己是个有钱的官。花钱的事情,永远都是你知我知,皇帝不知的事情。 但是,原本想留在汴京主事的蓝细禾生生被陈颙和洪七要了回去。被朱仝送过来的人手里,却有孙成财?若非他就一直守在叔爷爷孙傅的身边侍候,安宁几乎忘了他。 这个混蛋,光是青训营就进出了几次。他的爷爷孙博倒是狠心,几次再送进来,来回花了千贯劳军的费用都不止。如今一些陋习倒是改了,但是出海的事情,却一直轮不到他。 虽然这小子也申请了几次,奈何他此前的青训营记录实在堪忧,所以并没有主官愿意搭理他。他的爷爷这次倒是没有坚持,大约也是不舍得孙子出海吧? 这次居然派来汴京了?花了多少钱通关?谁收了你的钱?什么?是陈颙派来的,还享受了特殊人才待遇?那啥?你想继续当纨绔吗? 安宁抽冷子拉他来,非常热心地询问他。 “服从组织安排!”一个标准的军礼下,遮掩了一个天生纨绔的本来面目。 “嘿!小样,挺能装的啊?!”安宁想到前世一个同学故事。 那就是一个内卷的时代,人材不再是财富,而是负担。多少少年英才,都像春天的白菜一样,在时代的内卷浪潮中腐烂。 有一家子,就似乎被内卷得没有办法。从小学都是靠多花钱才能读上好学校。为了上一所好一些的高中,他们家足足给学校送去二十万!特喵的一套房子首付都够了。 结果那同学也很努力地考上了一个三本!一家人热泪盈眶,咱家子,也能出个读书人了。三本的花费可不小,人家就是轻松读完了,然后就是一个很有诱惑的工作轻松到手。 按照那个同学说法,他上大学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将来要去哪个单位,哪间办公室。自己的上司会是谁,其他同事的脾气如何? 甚至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同事,就安排在他的隔壁办公,很容易就进陷入情网中不能自拔。 这曾让佛系的安宁曾经感慨万千,如今这声感慨,再次落在孙成财的身上。 青训营的多数士卒,哪怕他们再优秀,他们继续努力十年、二十年,也没有站在眼前的孙成财的起点高。而孙成财,去年在他结束两年的义军生涯后,还差点落选了靖海军。 安宁决定,老子就是不遂你愿!立刻给我脱掉军籍,明天起,做纨绔去。目标就是高衙内,预期战果是要成为铁哥们。行动纲领就是没心没肺,欺男霸女。 嗯嗯,允许你都来真的,干啥都不算违纪,不用演戏。这个我会写入你的档案里,放心。 工作任务,其一确保汴京城三教九流的信息能汇总上来。其二确保福记不会被小人暗算了。嗯嗯,必要时,也有可能要去执行刺杀、折磨朝廷高官的任务。 记住了,被暗杀的很可能是就你叔爷爷孙傅呢。假如他这次参股数量不够的话!哼哼。 孙成财自然不会是汴京主事的人选,那么,就该是李师师了。嗯嗯,朱仝留下来辅助她。徐师叔、孙二娘、柔福都有其他的具体任务,他们也都缺乏那种洞察世事的大局观。 高子羽要慢慢淡出汴京,他将和武松、花和尚、时迁等人组成一个特殊的战队,直接归属安宁指挥。平时就是负责保护安宁这个中枢,偶尔也会有其他的特勤任务去做。 孙成财也在他的这个编制中,但他多数时间都要留在汴京。安宁的信念就是天下没有天然的垃圾,或者哪怕就算是垃圾,也要发挥出垃圾的奇妙用途。 这种思维,却与赵佶大不同。在赵佶看来,任你甚样的天下豪杰,如果不能为朝廷所用,那便是垃圾。而垃圾,是没有用的,也是不该存在的。 赵佶细心地描画一只猛禽的眼神,犀利而决绝。这是,海东青啊? 侍立身边的几个儿子都不敢多说什么。喜欢描绘风花雪月的父皇,自从北伐失败后,就开始热衷描绘虎豹、战马和海东青。 然而,终究还是停留在画中罢了,九皇子赵构暗自叹息。 十七岁的赵构在几个皇子中气宇轩昂,允文允武。但他却一点皇子的样子都没有,整日骑射狩猎,玩疯了。说起来,画上的海东青,还是他带进宫里赴宴,很吓了金使一跳。 海东青,被金主奉为神鸟。然后就被那个安兆铭捉来送给柔福了?赵佶想到金使初见海东青的惊骇欲绝,就想要笑。 那个鹰奴,据说还是他大金第一好汉乌延蒲卢浑的族弟?金使想要带他回辽东,但是那个鹰奴,却打死也不同意。因为他如今的主人,便是柔福帝姬。 金使的尴尬,至今还历历在目。赵佶这两年,吃了金国不少的亏。撮尔小国,居然要与大宋分庭抗礼!赵佶想着就要愤愤不平。 可是?可是真心打不赢人家呢! 那就要忍着,就要找到打赢的法子。安兆铭却能够轻松收了金州,还抓了他们的海东青?那就是有他的法子。而且他还愿意把他的法子奉上朝廷,那就试试好了,海州而已。 太子赵桓一昧忠厚,甚少文采、权谋,赵佶的心中其实是不喜的。不过他也明白,太子嘛,都是无错就算赢,赵桓的应对也不算错。 其他几个文采不佳,性情懦弱的儿子,也几乎不敢在他眼前晃悠。没办法,赵佶实在太能生养了。三十几个儿子呢,很多儿子他自己都未必认得。 平时能够凑上眼前的,也没几个。太子赵桓,这是必须凑上来的。三子郓王赵楷是赵佶的最爱,父子才华性情都很相似、亲近,而且赵楷他,还热衷国事。 赵楷甚至还考中过状元!朝中大臣,也有不少明里、暗里的支持他。不过赵佶却还没有那个意思,他的龙体健壮着呢,此事不急的。 五子肃王赵枢就是个隐形人,倒是和太子亦步亦趋。六子景王赵杞、七子济王赵栩也是太子赵桓的臂膀一样,他们四兄弟还是蛮齐心的。 八子益王赵棫、九子康王赵构都是性格强硬的人物,特别康王赵构,更加精于骑射。十八子赵榛和柔福同岁,现在也是跟在赵棫、赵构的屁股后面找存在感。 嗯嗯,柔福那丫头,居然也练出骑射来?这却是那个安兆铭的鬼主意。这些年,自己对柔福的关注越来越多,其实更多的,还是对那个安兆铭的好奇。 马扩说过,那个安兆铭的功夫,在他之上。马扩却是连金主都要折节交往的臣子,是个大大的英豪。被安兆铭打残的金国武士勃达,他的勇猛,哪怕在金国也是一流的存在。 后来童贯从东南来信,也有两次提及安兆铭,说他是狄汉臣一样的人物。赵佶这才想到要查看一下安兆铭的来历,原来却是林仙师的同门,难怪如此生猛。 如今却又要在海州建特区,探索民间治理的法子?大宋变法也不是一次两次,找个地方试行一下并无多大不妥。何况赵佶看中的也不是什么特区变法,而是钢臂弩和天雷。 不管怎么说,安兆铭愿意献土金州,愿意献出钢臂弩和天雷,愿意参加朝廷科举,那么他就是个林仙师一样的忧国之人。忧就忧吧,总比让他流落民间强。 “传神写照,尽在阿睹之中。”赵佶总算完成他的大作,长舒一口气,喃喃自语。 “你是说,这头海东青,如今要在海州之地翱翔九空?”赵佶看了三皇子赵楷一眼,摇摇头。大宋州府四百有余,县治一千两百多个。海州不过一府三县之地,还翱翔呢? “父皇,海州虽小,然而财货生发、军械精巧都远非朝廷比拟。孩儿以为不当全都对此不闻不问,也要积极介入才对。”赵楷言道。 “三弟所言,也是孩儿所思。既然海州有这么多的生发出息,何不交办朝廷收归司监经营?不过多用些财货买断罢了。”太子赵桓也在为安兆铭的生意兴隆惊讶,附和道。 “这怎么行?!”赵楷诧异地看了太子一眼。买断它海州什么?那些工场吗?那些工场也并非安兆铭一个人的。海州真正的价值,却是那些无形的资产:技术、行商、制度。 都买断来,然后交给司监糟蹋去?而且,那是一两个钱的事情吗?昨晚所见之物,全都盘下来,不要几百万贯的营生呢。 朝廷真的愿意拿出这笔钱?真能一下子拿出这笔钱?然后安兆铭一生气,带上这几百万贯的家私去金国、或者高丽继续生发去?! “父皇,依孩儿的见闻,那也是买不得呢!”赵构也有些急,他平日纵然不太关注这些,但是昨晚的眼界所见,那?那怎么可能是一个买字就能解决? “喔,说说看?”赵佶都是来了兴趣。 昨日去过福记超市的两个儿子,居然会异口同声地直怼他们的太子兄长? 这几年来,还是第一次呢。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14章 定风波 第114章定风波 赵桓也很奇怪,虽然三弟赵楷的心思叵测,但也从未在表面上和自己怼过。九弟赵构更是不理国事的纨绔子弟。如何也说不行?不就是个一年几十万贯收成的超市吗? “父皇,昨晚福记楼上展示之物,都是世所罕见的营生。这些东西,朝廷却是无法去做好的。其他的民资稀罕也就罢了,但是那些军资之物,委实恐怖。” 赵楷还未从昨夜的震惊中平复。“那种长刃,武松用他砍断过撷芳楼外的大树,一刀两断!钢臂弩能抛射三百七十步,雨中也可张射,而且寿命长了神臂弓三倍不止。 又有一种千里镜,能看清十倍远目力所及之物,最是适合军中使用。其他还有造船、炼钢、银票等物,都是干系朝廷安危的大举动。朝廷果然一点不加节制,万万不可。” “嗯嗯,安兆铭却是手上缺钱。他的意思,是要把这些东西都拿出一部分给民间入股经营,或者用来抵押发行债券去生发。三哥所思,莫非是这一层?”赵构问道。 “竟然有这等事?”不但赵桓目瞪口呆,便是赵佶,也甚惊讶。 安兆铭缺钱了?想想也是。钱伯言最少有一件事说的对,靖海忠义社有四千军卒,所需费用就不是一般的民间能够支撑。虽然还有海州乡绅的助饷,他依然负担极大。 何况去年又有收金州之事,打仗的花销,更加是个无底洞。加上福记酒楼、超市的投入极大,看来安兆铭的底子的确已经掏空了。 那也不是坏事,真要这样了还能行有余力,那么?朝廷还真不能放任他去折腾。 现在嘛,还是由着他去做吧。不过其他东西倒也罢了,但凡那些涉及到军工的营生,却不能真的就放任他不管。他这样肆无忌惮的展示军械,也欠妥当。 但是要收归朝廷司监去管理营生,自然不妥。朝廷若能收,也早就收了。不过要用朝廷名义入股也不妥当,那些官吏很难不去胡乱掺和,或者抢夺功劳。 嗯?这是在打咱们内府的主意了?这个安兆铭的胆子,实在不小啊? “太子的看法,却是怎样?”赵佶玩味地看着赵桓。 赵桓犹豫一下,这件事总透着古怪。然而那个安兆铭,却是昔日林灵素的师门弟子。这些事,赵桓也是今日才得到确切消息。林灵素!?赵桓可忘不了那厮的飞扬跋扈。 “父皇,此事却要慎重呢。我大宋素来与士大夫共天下,未尝允许民间私造军械。若是此例一开,怕是天下豪强皆要景从,地方或有不靖之忧。 这个安兆铭近来颇多意外事,各种刻意交好柔福帝姬的手段,实在让儿臣生疑。前几日,儿臣也让人查了他一下,才知道他在海州那边还有不少的生发事情,都想拿到汴京生利。 然后又有传言说,似乎?似乎此子还与道门有些牵扯,颇好奇珍异巧之物。 如今在汴京开了福记超市、酒楼,也是借了柔福帝姬的名头行事。单单福记超市,一日就能纳税数百贯。要是计算他的年入,竟然不下三十万贯。 这来钱,却也太容易了。这倒也罢了,我大宋素来不与他百姓争利。他能赚到,那就是他的本事和福气,别人眼红不得。 只是柔福帝姬那边,却平白被他借了名声,也不能这样眼看着吃亏。儿臣也是着人,去和柔福帝姬提示一二。倒不是和他争利的意思,总要小心不要被人当枪使唤。 然而,若是如郓王方才所言,他却还有制造过许多军械? 儿臣以为,此事万万使不得。朝廷重器,怎能操纵在他们这些商贾之手?这些商贾之流,又如何晓得军国大计?便是朝廷允许他制售军械,也不能如此堂而皇之去随意公布。 父皇此前常常叹息,说是北方金人居心叵测,担忧国门不靖。若是这个样子,我朝廷便有新的军备,也当深藏不露。等到日后战场用起来,才能收到奇效。 现在却被他安兆铭这样散漫地放出来展示?这个,这可难免要被金国人探到消息的!他们要是得到消息,又如何不会预作筹谋?到了战时,我大宋岂不要坐失先机?” “如此,郓王的意思是怎样做?”赵佶不置可否,转脸看向赵楷。 “父皇,儿臣与那安兆铭委实不熟。只是昨日责问他军械之事,他才有些说法出来。 原来那个安兆铭,却是有军功的!广阳郡王对他也是青睐有加。这些事,儿臣今日也是特意去问过了广阳郡王,的确属实。 他在海州时,曾经阻城门而战,逼退了宋江。此后南讨方腊时,又阵斩了俞道安,当时议功,他为了北伐的靖海军能在军中方便,把功勋让给那些就要北伐的士卒身上。 然而安兆铭本人,还是因功迁升靖海忠义军指挥使,封武翼郎,专责筹办军需的差事。他却婉谢广阳郡王之邀,未去北伐,便留在海州转输辎重。 所以靖海忠义社做这些军械,倒也不算逾制,西军还是认他的。其实他处的民间弓社,所用器械,也都是自制。一般的地方豪强,却没有这等资格去制售军资。 只是这个安兆铭,他后来又入了州学,想要谋个科举出身。所以竟未在西军呆过一天。 这种缺额不满的事情,如今本朝禁军、西军皆有此陋习。儿臣听闻西军实数大约可得七成,禁军、厢军,能有三五成的实缺,就不算差的。所以这些事,也怨不得他。 去年时候,他又羁縻了海上几股盗匪,使唤他们强夺了金州,献土朝廷。他自己在海州,更是生发出许多利国利民的新鲜物件。 父皇,儿臣看这安兆铭,却是一个天下奇男子也。 他说的意思,再好的器械也要有人敢用才行!以我大宋今日的军中士气,便是装备了新的军械,恐怕还是无法做到出其不意。而且,军械入了军中,金国也就该知道了。 但那时,他金国又怎肯为这区区一两件军械就乱了方略?还不如现在就亮起来威慑他们更好!安兆铭的意思却是,强弓硬弩,永远是张弓待发时的威力最大! 这些军略,儿臣也不懂它。今日问了广阳郡王府的几个参军录事,他们倒是认同。既如此,那军械就甚是要紧,朝廷便要对他做些羁縻,然而却不便收归朝廷有司制造。 儿臣家中,这些年还积有一些财货。儿臣平日的用度,却极为有限。所以想要拿出一些体己来,参股他海州军工这一块的生意。”赵楷仔细想了想,还是娓娓道来。 “儿臣的财货虽然比不得郓王,今日也愿意拿出来入股。”赵构戳戳八哥赵棫,意思是八哥,你也说说话啊。赵棫说我都不清楚你们叨咕什么事呢,说啥话啊? 喔喔,小九想要掏我腰包的意思哈? “儿臣虽未见识这些物件,不过三哥、九弟都这样说,那必然也不会差的。那么儿臣也,也入他一股吧。”赵棫犹豫了一下,终究小九平日信誉不差,那就关扑一回呗。 “儿臣也要入股去!”十三岁的十八皇子赵榛兴冲冲地说,他这小小年纪,都在建功立业的幻想中。赵佶却未再说甚,踌躇一会,还是起驾太清小筑,临帖去了。 既然宫中没有表示,那些去过福记酒楼的人家,也都纷纷有了决断。 直接投入股权的人家,却还是不太多,不过几户知道底细人家。便是他们,也很默契地避开了军工、钢铁、造船这些碍眼的东西。 嗯嗯,几乎所有人家都不约而同地少量参股了福记钱庄。这个营生很好,以后自家的财货,很容易根据乾贞记的资本流向,再决定投入到乾贞记的哪个方面去。 自然,现在才开始,各家入股的份额都不会太多,乾贞记依然是绝对的大股东。甚至一些人家宁愿选择乾贞记发行的抵押债券,也不直接入股。 赵楷入股了二十万贯,赵构、赵棫哥俩每人五万贯。赵榛吵着也要入股三千八百贯,这是掏光存钱罐了?但是,但是,咱们这里收股权,不都是一万贯一股的吗? 安宁深深看了小家伙一眼,这个娃娃,在靖康之难后,却是他赵家最有血性的人物!那就给个面子吧?最后是柔福帝姬出资六千两百贯,与他合入了一股。 大内押班李彦直到最后才悄悄摸过来,还带着一脸的媚笑。 按照李彦的说法,西城所今年的收成不错,他的奖金很丰厚。自然,平素的油水也积攒不少,如今都拿来入股阿好?不过还是别给人看了他的名字,怕要影响他的清誉。 切,老子还担心你这死太监的“清誉”毁了福记生意呢!安宁不屑一顾。不过看在六十万贯的份上,还是同意了。股权人的名字也是安宁随便起了一个:“黄药师”。 天下五绝之一的黄老邪呢,谁敢吞没他的财货? 自然,这些事,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谁也不愿意说破这些事。 最后的盘点,这次股权收了一百六十一万贯,债券两百一十万贯。此外那些梁山泊剩余的财货,以及此前福记二楼用来摆样的样品,再次拍卖了四十多万贯。 这就万万不算差钱了,四百多万贯的财货,很快拆分出三百五十万贯押送海州投资使用。加上预期的占城粮食,明年无论如何都够关扑一回了。 福记钱庄的准备金,六十万贯足够了。 何况如今福记的超市、酒楼生意火爆,真正的日进斗金呐。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15章 纨绔子 第115章纨绔子 赵楷说他此前不熟悉安宁,他认为自己是实话实说。然而不但赵桓不信,赵佶都觉得太虚伪。钱伯言知海州三年,临行前海州乡绅都送他万民伞呢!还要怎样才叫熟悉? 但是,委实钱伯言这海州三年,都是活在虚妄之中。甚至若不是被赵构带进宫里的那头海东青,赵楷也还要继续被蒙在鼓里。 与兄长赵构不同,赵楷是个真正的读书人,却不是读死书的那种人。安宁也只是昨日和他攀谈后,才发现其实赵楷对时局的认识,非常清晰,也非常悲观。 就眼界、气度来说,与其说他像他爹徽宗赵佶,不如说更像他爷爷神宗赵顼。一眼所见都是各种朝廷弊端重重,一门心思都是要变法革除积弊,重振大宋。 只是大宋的变法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用新法革除旧法叫变法,用旧法复辟新法,那也是变法。这样的来回摇摆地变法几十年?后世的话说,大宋是被自己作死的。 大宋早已烂在骨子里,可这些变法的人,却还一直想要健壮它的躯壳。因为从骨子里说,变法的土壤就不对。那些抵制的人,和那些想要变法的人,都来自同一片土壤。 他们或是兄弟、姻亲,或是同僚、同门。从小就免不了一起去吃饭、喝酒、打牌、抄作业,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哪怕他们兄弟相残时,手里挥舞的,也是同样款式的刀子。 所以赵楷注定是个悲剧。因为当年他爷爷赵顼好歹还有个名正言顺的皇帝位子,还有个天下奇才王安石。赵楷却与皇位无关,他的手里,也只有王黼、蔡攸。或者钱伯言也算? 安宁甚至一度想过,仔细谋划、伏笔一下,等时机到时,稍稍弄些阴谋手段,提前把赵佶做掉。然后再把赵桓换成赵楷或者赵构,这个大宋的历史进程又会怎样? 后来还是算了,不是没办法,而是没必要。真要那样,金国正好进来吊民伐罪,就像清兵入关“拨乱反正”一样,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 那些原本就贪生怕死,想要降金的文武百官,会投降的更加理直气壮。吴三桂的口号就是“复君父之仇”,然后他就一路复仇南下,绞死南明皇帝,成为了大清的平西王。 只是安宁却不想当李自成,给那些龌龊的大宋文武找个理直气壮的降敌理由。既然他们要降敌,那就应该被理直气壮地钉死在大宋的耻辱柱上,或者吊死在海州的城墙上! 他们和民间百姓、豪强不同,他们拿了大宋俸禄,享受了大宋的荣光,那就是欠了大宋的命。他们不去尽忠大宋,就和民间无赖子故意欠债不还一样,会恶心死人的。 大宋的民间百姓、豪强却不用这样。他们要活着,他们也不欠大宋。大宋收了他们税赋,却转身置他们于水火之中?这是大宋欠了他们的命,他们有权去憎恶、诅咒这大宋。 安宁的选择就是从海州开始,抛掉一切大宋的条条框框去重新培育一方土壤。所谓样板工程,从来都需要严丝合缝地追求完美,他要经得起历史的推敲才行。 所以?别说赵楷这样的书生了,甚至赵构就没能经得起历史的推敲,尽管他已经是那个时代最适合立国的豪杰之士。 赵构这个人,允文允武,见识不凡,谋略过人。他的豪气、胆气、身份、地位都摆在那里。靖康之后,能够挽救大宋的人,也的确只有赵构而已。 但是赵构此后,日夜所思的,却是东南偏安,俯首向金国称臣、纳贡、求和!甚至他还杀了岳飞,自残羽翼! 作为个体的人,赵构是条汉子。作为皇帝,赵构却是个软脚蟹。这一切并不矛盾,并非赵构想要如何就能如何,而是赵构脚下立足的土壤,就是那么一副德行,换谁都要完蛋。 换成赵楷?似乎更加不行。赵楷的壮怀激烈,和赵佶的老谋深算一样,都是停留在纸面上。北伐初战顺利,他就去抢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位子。北伐一失利,他立马缩回了小脑袋。 不过这次,他们总算都付诸出行动。虽然不大,但是作用不小。起码,安宁此后再要发行股权债券,就不会有人这样狐疑不决。有了赵家人的参与,还是很能说服人的。 这次收缴的钱粮数额难说欢喜,在安宁的预期,又没达到他的预期。说到底,还是别人对安宁、对海州特区的信任问题。 一个新的东西,值得尝试,但也就是尝试而已。赵楷的二十万贯,赵构的五万贯,都是竭尽所能。但是赵佶的六十万,却只是在试水。 不过,这件事却成功地达成了赵楷的心愿。此前赵楷一心想要结交安兆铭,但是安兆铭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总不能死乞白赖地守着福记的大门捣乱吧? 就像门外树上挂着的孙什么?中书舍人孙傅的孙子叫孙什么?孙成财?嗯嗯,这孙子是够狠的。高衙内都不敢招惹福记,他就敢过来打秋风! “这是,这孙子是刚来汴京吧?”赵楷带着酒意问道。 “还真就是刚来的,这孙子本来就是海州府纨绔,自小被青楼掏空了身子。他爷爷当年为了剿匪,和张学士打了不少擂台。”安宁剥着手中的蜜桔,抬眼和赵楷相视一笑。 “后来嘛,服软了。张学士的意思,你家娃娃这样下去不行,就想帮他约束一下子。结果?就丢进咱们靖海忠义社了。一个月,一个月就给他逃出了三次。”安宁竖起三个指头。 “那,那也不管啊?靖海忠义社的军纪就这么松懈?”旁边的赵构惊讶道。 “嘿嘿,靖海忠义社练兵,别的不敢说,军纪第一的。之所以他能跑出三次,主要还是那时咱们的经费紧张。他爷爷总是要把他送回来的,每次送回来,也都要劳军的。” 安宁狞笑了一下,“这孙子再逃几次,估计他孙家就该破产了。哈哈,哈哈。却不是咱们够狠,而是当初他爷爷作梗,咱们海州义军招安宋江时的损失也不小呢。 此后再南讨方腊,这后方就更加不敢松懈。张学士又不是什么三好先生,自然要紧着他们些。所以啊,这孙子在咱们靖海忠义社整熬了两年,去年才放出来,他就跑来汴京了! 你也看见了,这就是改不了的纨绔性子。听说才过来几天,这就勾搭上高衙内了?每天过来寻事。高衙内都不敢,他就敢!所以啊,咱们靖海忠义社的训练法子还是有效果嘛!” 安宁说的轻松写意,但是赵楷和赵构都听得毛骨悚然。哪怕只是个纨绔,他们都能训练出这等狠决出来,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叫啥,冤家路窄啊!跑到汴京还要遇见你安兆铭?估计那孙子也是真的急眼了。 汴京不是海州。在海州,安兆铭是一尊杀神。但在汴京城里,安兆铭也只是一届举子、生员的身份。所以这孙子的狠决气也就上来,这是要掰手腕的意思呢。 “姓安的,这是天子脚下!不是你的海州府可以一手遮天。你只要弄不死小爷,小爷就会来!总有你扛不住的时候,小爷这顿酒席,却是吃定了!” 孙成财恓惶着挂在树上,努力摇晃着腿脚,声嘶力竭。 “好啊!孙兄弟挺住了,晚上咱们兄弟几个就请你去撷芳楼快活去!” 却是隔着大街的一处酒楼中,探出了高衙内和他那班纨绔们的脑袋,不断帮着孙成财加油打气。他们自己不敢来,不代表不敢找人来。 在汴京城里找人当然难一些。汴京城里,没被高子羽挂上树的纨绔,实在太少了。但是汴京城里没有,不代表汴京城外也没有。 这个海州来的孙某人,高衙内第一眼就看出他的纨绔本色。 孙成财跟着叔爷爷去拜访高太尉,第一次蹬门就喝高了,调戏了高衙内的婢女。高衙内的婢女,意思就是还未达到妾的地位,但毕竟也有了妾的实质。 孙傅惶恐不安,连连致歉。不过高俅却表示无妨,这些婢女,终究上不得台面。眼下还是三皇子这里,需要更多人材。 钱伯言已经不大靠得住了,但是眼前的孙博也是人材。 甚至高衙内,也觉得无妨。这个婢女,哥哥便送你又如何?不过哥哥这几日,却有一事不忿!那个福记酒楼,都说他的炒菜鲜香无比,哥哥去了几次,他们却总是推说客满! “这事还叫事?高家哥哥想要吃他的,那是给他面子呢!不就是安兆铭吗?海州城谁不认识谁啊?!兄弟这就去给哥哥整个位子来!” 孙成财果然来了,然后果然就被武松挂在了树上。高衙内一度很失望,孙成财却是一个狠厉的泼皮,此事不成便决不罢休。 这些日子,他算是和武松卯上了。 高衙内也从最早的失望,到后来的无限佩服。再到后来,那些汴京承德纨绔们总算找到精神寄托,一心一意要帮他孙某人架场子。 毕竟,纨绔也是要尊严的。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16章 赵佶的学问 第116章赵佶的学问 隔壁的酒楼,原本非常痛恨高衙内和他的纨绔们过来捣乱。但是如今,却相当纵容。左右福记酒楼开业后,他的酒楼就开始门可罗雀。 但他甚至都不敢多说点什么!不谈福记的背景那类没营养的话题,只说那年的石狮子,就曾让他吃尽了苦头。后来若是猜不出高子羽的手笔,酒楼的掌柜就算白活了。 在他的梦里,他最少用过一千种法子折磨过高子羽,但他绝不会在梦醒后尝试去行动。甚至见到高子羽时,他还要挂着善意的微笑打个招呼。 要说福记想要在汴京开酒楼、开超市、开钱庄?按说都要经过他们所在的行会批准,缴纳不菲的会费才行。但是在福记这里,却难不倒它。 柔福帝姬的身份,就是挡箭牌。福记酒楼、超市的入会费,也只是比较孙二娘的包子铺去征收。见怪不怪的,汴京的生意人,都是这个样子。 都按照官府的节奏走?汴京城里就不可能还有商人忙碌! “武松啊,这孙子挂上去几次了?” “也不多啊,一天一次,这才三十六次呢。” “嗯嗯,咱们打个赌,你就挂不到六十次。不是你手软了,就该他胆寒了,或者干脆就被你折磨死了。信不信武松?” “拉倒吧,好歹这孙子也在海州呆了两年,哪有那么娇嫩?俺偏要挂他六十一次。” 武松才不怕关扑这些事,哪怕他在安公子这里经常输的底子裤皆无。 看到孙成财的倨傲不逊,赵楷连连慨叹。这孙子只是在靖海忠义社里混了两年,烂的不能再烂的纨绔。如今就能有这样的狠决,哪怕面对武松都敢死战不退? 若是北伐时候,西军手里也有这个安兆铭和他的靖海忠义社在,哪怕没法解决燕京的问题,或许总能解决大军后撤的问题。 郭药师和杨可世已经打进燕京城了,可是负责接应的刘光世,却带着他的七千人马迟迟不敢突进?自然,燕京城里的异常抵抗让人狐疑,但也不是他刘光世改变军略的理由。 还不如让那个泼韩五去呢!可是这等好事,却又轮不到他泼韩五。赵楷有些泄气,轮不到泼韩五的事情,难道就能轮到他安兆铭了? 不过是后撤时候,多一支还肯听军令的断后军队,少些损失而已。但是拿不下燕京城,那是什么损失都无法弥补的过错。金国开始万般轻视大宋,大宋也已经士气全无。 嗯嗯,也不对。其实北伐军里是有靖海忠义军的,宋江的千人队,泼韩五的三千人,都藏着靖海军的人马。这些人马本身,也的确都很有胆色。 奈何,身边人都跑光了,他们又能如何?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金主鄙夷刘延庆,那是人家一下子就看准了这个人,不行。 可刘延庆,却是凭借河湟的军功得名!一场场厮杀下来,一步步升上来的军中厮杀汉,他的那些军功也绝无花假,怎么就一下子不成了? 赵楷醉心北伐,可他毕竟没有亲临北伐。对于父皇赵佶的那些军略谋算,老实说,事前他也认为高绝深邃,然而结果却是战败了! 谋算再多,终究还要敢于亮刀子才行。为什么好好的西军忽然就不敢亮刀子?赵楷也曾思谋良久,却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兆铭的意思,接下来是要把心思用在科举上?嗯嗯,是有点晚,冬至前就要开考了。你却还在整日忙活这些阿堵物的事情,学业上可真危险呢。 小王倒是对科举有些见地,却也没有多少机会和你细说这些。不过小王这口袋里,却有个人,也许可以帮你一二。秘书监的著作郎宋应辰,没听说过? 不妨事,明日小王请他过来与安公子见见,这宋某就是每天汇编日历事,事情不多,很清闲。当然他的家底子也不富裕,兆铭却不差这些阿堵物。嗯嗯,包你有好处的!” 赵楷说话间颇有深意。安宁恍惚一下,宣和六年的科举,貌似录了八九百进士,号称大宋史上最大规模取士。那个宋应辰?却是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个考官名字! 甚至主考官就是因为多出来的这个宋应辰的名字喜庆,这才遍论考官说,宋者国号,而名为应辰,必造化之中者。吩咐考校之际,不可不谨,不要漏了才学之士。 自己算不算的上才学之士?应该算。 可是这一届的考生有五万多人呢,录了八百五十人,还要有五万人落选。然而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落选了,不然后面的事可就难办了。 当下殷勤谢过赵楷,次日就约了人过来打个招呼。这位宋应辰究竟是人是鬼还是神仙福星,史书上传的颇多诡异,安宁也是惴惴不安。 “官家一向重运气学说,他主持编修的《圣济总录》,便要置运气于卷首。重和元年,官家以《黄帝内经》为试,取五运六气,出制策问如何“财成其道,使之适平?” 是次,郓王以下七百八十三人赐及第出身。只是那年考官取的状元却是郓王,为免世人议论,官家不欲令郓王尊魁,就以榜眼王昂代为状元郎。 宣和三年,上御集英殿试礼部奏名进士,内出制策言变法诸事,而求之于道。问“损益、革新”诸务。是次得何涣以下六百三十人,赐及第出身。” 秘书监著作郎宋应辰对大宋科举的内幕事情,果然门清。 听着他慢腾腾讲述重和、宣和年间的科举试题分析。安宁半眯缝着眼睛想着,重和元年的科举制策,却是曾经逼反过梁山泊的城西括田所的源头所在? 政和初年,内侍杨戬在汝州置稻田务,本来是个查验地方豪强鲸吞土地,括捡荒田的营生。宣和初年,继任的内侍李彦又将后苑作﹑营缮所的公田一一并入,改名西城所。 因为这中间的奥妙实在太多,于是西城所渐及于京畿﹑京东﹑河北等路。括取天荒﹑逃田﹑废堤﹑弃堰﹑退滩﹑淤地﹑湖泊等“无主”之地,再交给百姓承佃。 所谓无主之地,就是你拿不出地契的土地便算无主之地,要收归内府所有。所谓承佃,就是先贷给你“青禾钱”,然后秋后俺来收“公田钱”,田亩税赋、青苗本息一并收纳。 赵佶这样做的目的,其一是想要抑制那些地方豪强们胡乱圈战土地的冲动,使贫者无立足之地。其二却是真要有地方的荒地时,也能安排人捡起来耕作,不要闲散撂荒了土地。 “过者抑之,不及者举之。”就是这么个意思而已。应该说,赵佶的确出于善意。然而赵佶是个艺术家,他很忙的。所以那些青禾钱,究竟给了谁,赵佶无暇去关注。 但是对于地方的胥吏们而言,这个制策的诱惑和漏洞就太大了。甚至后来,一切民间良田都要指为天荒。到了那个时候,往往一县之地,都会被他们“括田”起来。 而对于京东﹑河北的地方豪强而言,当初自己家怎么圈占了这些地,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如今就是俺家的地,这都耕作百十年了,怎能因为一纸地契缺失就要变成官家的? 燕赵多豪杰啊!地方纷纷以公田法克剥太甚,盗匪蜂拥而起,宋江就是那时候起事的。 赵佶从未认真思考过,要干成这种事,那一定要做到组织严密,舆论充足。最重要的是,一定、一定要有大军在旁边看场子的!怎么可能靠几个胥吏、内侍去摆平? 赵佶的科举制策所问,也只是损有余而补不足,使财成其道,辅相其宜,而和同无间的大道?但是到了下面太监、胥吏手的里,就变成了他们强取豪夺,灭门破产的发财盛宴! 以后海州的地盘大了,这些事也要特别小心才对。说到底,还是吏治、监督的问题。 其一就是要不断整风,树立好的吏治风气。 其二就是监督,层层监督,往死里监督才行。 宣和三年的时候,赵佶显然也察觉了吏治的问题,他不但看到旧法的危害,也看到新法的不足。眼看大宋乱象频出,所以他才急着思考如何去修补新法,因革损益的办法。 “故庠序之教虽广,而士风凋丧。理财之术益多,而国用匮乏。务农重谷,而饥馑荐臻。禁奸戢暴,而盗贼多有。 比诏有司,稍抑浮伪,事有弗利于时,弗便于民者,一切更张之,悉遵熙、丰之旧矣。 盖可则因,否则革,权时之宜也,揆之于道,固无损益。然当务之为急,则因革损益,其在今日乎?” 原来,特喵的赵佶也是个乌鸦嘴啊?就在这次科举后,东南大乱、北伐惨败,大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入深渊,而赵佶却束手无策? 嗯嗯,所以海州特区的默许存在,便是他的“权时之宜也”? 这倒是意外的便宜。不过赵佶画出来的底线也很清楚,“揆之于道,固无损益”。不能扯旗子吃他的早饭,更不能损了他的利益、掏他的钱包? 切!金国人可不管这些,过两年老赵你就知道了。还钱包呢?底子裤都被人扒走啦。 如果单纯说赵佶的见识,其实很超前。他认为天下大道是一定的,但是不同时期却要有不同应对法子。什么五气六运七星八极,那些都是大道的表象,这都是宗师级别的学问。 不过这些题目?安宁总觉得怪怪的的感觉。这是不想让那些一心只读圣贤书,满怀忠义信念的儒家学子出头入仕的意思? 难怪后世儒家,会那样痛恨、作践他赵佶!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17章 小荷的忧伤 第117章小荷的忧伤 安宁忙着揣摩赵佶制策的深刻含义,李师师却已经走马上任。乾贞记在汴京的生意,除了超市、钱庄、酒楼之外,还有诸多情报需要经营。 此前花和尚击毙了平州的张觉,金人的各种反应更要仔细揣摩。不过很快就不用揣摩了,是年八月,金主完颜阿骨打病死,他的皇位是由弟弟完颜吴乞买接任。 他的长子完颜宗干已经三十岁了,不是十三岁,更不是三岁!哪怕嫡长子完颜宗峻,也有二十一岁。何况他还有完颜宗望、完颜宗弼这些凶猛的哥哥们,但是他们,却依然还是王子? 从大宋的权力角度看,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天雷。然而在金人那里,却很安静。 九月,完颜吴乞买即帝位,是为金太宗,改元天会。完颜吴乞买即位后,以完颜杲为国相,完颜宗干知国政,完颜宗翰、完颜宗望总理军事。 李寅传回来的消息却是完颜吴乞买曾下诏书给族侄完颜宗翰说:“我把西边的土地交给你去治理,那里的地方官吏,你可酌情任命!”就把一百个宣头的空名额交给了宗翰。 若是金国这样就能完成皇位的继承,那么大宋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李师师慨叹不已。这天下兴亡,多数都是从内部开始的,金国却走的是昔日太祖传位太宗的路子。 无论如何,宋金两国三年的和平还是有的,比起入侵中原,金国还有很多更重的事情做。咱们也不能闲着,比如,孙二娘说要依托福记,再开一些连锁的超市,或者快餐店如何? 安宁此前大约也都是平时闲暇的胡思乱想,吃饭喝酒时就要信口开河。他就是这样轻佻的性情,身边人也早已习惯。但是孙二娘就觉得非常可行,而且还会举一反三。 孙二娘眉飞色舞地蛊惑李师师,她虽然开出了福记酒楼,生意很好,但她的精力,仿佛用不完的样子。孙二娘根本就是个欲望无尽的女人,如何能满足眼前这样局促? “福记无论如何盘算,终究有些生鲜食物、蔬果也不能保证在什么保质期内售空。也总是有些滞销或者破损的东西需要处理。这些东西,都要找个渠道稳定消化了才对。 汴京有一百五十万人口,没道理西城的一家福记就能满足。东城、南城、北城,内城,都可以。汴京这样做了,南京、金陵、平江、杭州、扬州、洛阳、大名要不要?” “二娘,要是安公子的说法没错,这大名之地,正当河北要冲。咱在那里去投入,不定三两年时间,金国打来了,咱们可就甚都泡汤呢?”李师师抿嘴笑道。 “呕啊?大名府在河北啊?那就算了,老身却是个路痴呢。不过就算大名府不要折腾,东南之地却完全可以扎根下去的。一家福记过去了,可以带动很多生意跟进呢。” 孙二娘说的越来越兴奋,早已口干舌燥,端起面前的杯子想要润润嗓子。杯子里,只剩下几叶茶沫,勉强才吸溜了一滴出来。 旁边的婢女小荷这才惊觉,赶紧赔礼过来把茶满了。只是脸色却依然冷淡愁苦的样子。孙二娘大感疑惑,难道自己的主意又错了? “倒不是二娘的事情,二娘的主意都很好,师师也是觉得可行呢。小荷这几日都是这样丢三落四,问了她也不说,急死人呢。”李师师圆和道。 孙二娘疑惑地看着小荷,终究她是底层出身,一语中的:“是你爹娘又靠上来了吧?” 婢女小荷这几天忧心忡忡,没办法,当初父母过不下去了,才狠心把自己卖到那个地方去,原本就当没了这个女儿。然而这个女儿却又从那个地方出来了,甚至都没开脸? 那么女儿就还是自己的女儿,父母的日子又过不下去了! 一天天捱过来,小荷才十五岁,她又能怎样?此前积攒的那点财货很快贴补一空,可是家中的父母、弟弟,还是很难渡日维持。 老家的田地早已变成西城所的括田,打死他们也不敢回去耕种。但是这样呆在汴京,不是饿死,就是要再次卖儿卖女了。但是儿子还要留下传宗接代,女儿? 女儿虽然跟着师师姑娘,却没有签卖身的身契?撷芳楼的身契早就烧了。那么理论上,还是可以继续卖女的。真心不是父母心思歹毒,实在是穷的没辙了。 在师师和孙二娘的追问下,小荷哭哭啼啼地说着家里的事情,一脸的恐怖。 自己真的不愿意离开师师姐呢。李师师也是叹了口气,如今河北残破,不但西城所到处搜刮,民间也是盗贼四起,这明年又要大旱,根本就不用金国人再来祸害呢! “不过你家父母,难道身有残疾,还是好吃懒做?或者心思歹毒?”孙二娘问。 “身体都还行的,也不是痴呆,就是老实本分,家底子太穷呢。”小荷叹气道。要是父母心思歹毒,自己也就没有这些烦躁,不要管他们好了。 “那么二娘倒有个主意。你看福记超市每日都有不少马上到期的食物,晚间都是对折发卖的。是不太新鲜,但是煮熟了吃去,一点问题没有。 二娘的意思,就试试开些连锁的快餐店铺出来。什么叫连锁快餐?说了小荷你也不懂,这都是安公子的名词。说实话,很多东西二娘也不太懂的,但是意思就是那样子。 什么意思呢?福记可以借贷你父母一笔钱,嗯嗯,月息就定在百之二十的数上吧。不滚利的,比官府发放的青禾钱利息差不多,可是官府却不是真的足数放钱给你。 总之,用这个利息拿钱生发生意,还是很合算的。你们拿钱去汴河边上租个房子,这个问题也不大。刚开始,福记可以帮你走走门路,但是钱却要你们出。 然后开一家快餐店,怎么开,福记这里也会派人去指导。你们做生意赚了钱,就每个月慢慢归还利息就行。若有人捣蛋,自然有高子羽他们过去解决。 你父母每日就来福记采买食材,你也知道的,福记的食材应有尽有,价格比他自去集市买的还要便宜许多,何况那些每日打折的食材,你们都能用上,更加便宜呢。 不但如此,等你们做起来,就拣选些聪明的少年到店里帮工打杂。看到哪个少年聪明能干,就去用心教他学问。等他都学会了,也拿出本钱让他到远一些地方开一家。 他也能多一条谋生的路子,你们的本钱也能跟着生息。哪个少年的店面开好了,自然也要培养他的伙计,继续贷了本钱给他的伙计另外开店生发去。”孙二娘越说,思路越周正。 “师师姑娘,福记赚来的钱粮,也总要有个投资的地方。像快餐这样的小店铺,不会引来豪富人家打主意。哪怕金国人来了,也不见得所有财货都要抢去。他们也要过日子。 咱们便是把平素转来的钱零散投一些进去,三五年就能收回本钱。不但如此,真要家国有事的,这些小店面,那也成了咱们埋下的根基。用来收集情报,组织地方民壮也都使得。 但是那些超市、酒楼,虽然是日进斗金的营生,可是这投资建设也不少,咱们福记却不能再动用太多老本。那就去东城、南城、西城找人商谈连锁合作事项。 自然要找那些地主老财了,让他出本钱,咱们福记出名头、出设计、出人材,此外就是把福记的进货渠道延伸进来。说到利润,不拘三七、二八的分润,那都可以谈的,咱们福记只拿小头就行。” 李师师听得,头昏脑涨。李师师的长处,在于细腻察言观色,推敲幕后。此外待人理事,款款大方,容易说和事情。但是这些经营上的细节,她却完全是被孙二娘带节奏的套路。 很快,靠近汴水码头的“小荷快餐”开张了。快餐店的格局就是突出一个“快”字。每天的饭菜都是事先准备好,沿着柜台一溜摆开,桶底有温水保温着,不冷不热。 客人进去任选菜肴,每样分量都不多,但是花样多,足够一个人的一餐吃食。荤菜都是便宜的红烧猪肉,红烧丸子,红烧鱼都有。 福记卖出的的猪肉没有异味,汴京百姓还是很喜欢的,关键就是便宜。一荤两素装进一个大碗里,上面再装上干饭。到柜台出口地方下账去,十文钱一份,童叟无欺。 狭窄的店铺里挤满了几张长条的桌子,食客脸对脸比赛吃饭速度好了。何况店里还有自酿的果酒,虽然质量不咋地,两文钱一碗,依然很便宜。 生意火爆的一塌糊涂,小荷的爹娘又是劳累,又是开心,一天两三百份快餐可以轻松卖出去,就能净赚四五百文呢!犹犹豫豫不舍得雇人过来。 只是如今家中说话算数的人不再是他们了,小荷才是说一不二的那个人。 所以?店面再次扩大一倍,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过来了,几个乡邻居家的半大小子也陆续进来。果然就有年轻人开始崭露头角,很快更远地方的一处集市上,又开了一家。 看来也是很赚钱的营生啊!但是让那些酒楼这样干,他们却真心觉得不划算。那都是苦力钱呢,赚的也都是苦力人的小钱。 汴水上一溜码头的雇工不要太多,此前他们常要为寻找吃食发愁,如今都解决了。 有了第二家店,再开第三家就很容易。一些距离福记更远的地方乡下集市上,也陆续有人开起了杂货店、小吃店、快餐店。 甚至安宁有时兴之所至,也会随便进去哪家店里,狼吞虎咽一餐。一边吃,一边还要评论店里饭菜的味道、油水如何?和武松一起大骂店家不舍得放油水,坏了良心。 那些店里的伙计也只是笑笑,反正俺也不认识你们。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18章 大宋商道 第118章大宋商道 等到李师师、孙二娘就这么折腾到年底时候,安宁忽然发现,福记这大半年发展的,也实在太快了,甚至比后世的什么销的那种滚动速度都要快多了。 选好地方,开一家福记分店,不说能赶上西门的总店生意,也是差相仿佛。去掉福记的三成分润,剩下的收益,一年也是十几万贯呢!甚至连赵构都在里城开了一家。 福记在汴京的网,撒的越来越开,渐渐及于民间各个层阶。加上福记钱庄的跟进服务,渐渐把民间百姓藏在地窖的财货,钓到明面上。 按说福记超市完全由民间参与发起,自然不会让历来讲究雁过拔毛的地方官吏舒服。奈何人家有内府罩着,各地参与开店的更是地方豪强、官员,谁会吃饱饭撑的招惹麻烦? 更何况,随着福记超市营业规模庞大,每月的商税也不算少。再加上地方物产可以借用乾贞记的物流渠道四处流通。 甚至官府的物资、钱粮都能交给福记钱庄代他运作,可以节约许多麻烦和损耗。当然,该有的损耗依然会留给你,甚至更多。这进出之间的收益,足以让地方官吏为之振奋。 有这些大头支撑,福记超市所到之处,地方官府不但不会为难,反而要优容关照。左右乾贞记的保镖车队、船队势力深不可测,安全、物流也都全无问题。 随着福记超市的人气逐渐聚集,出货快,进货多的优势越来越明显。福州、海州商贾纷纷四处扩张、建设新的超市网络。谁跟钱有仇啊? 总之,各地的福记超市都在争先恐后在当地搜罗地方特产,培育地方工商制造,组织地方货源到处发送,互通有无。 总之跟着俺们的渠道跑,自然有你们的彩头赚。为何这样说呢?因为福记超市所到之处,也是福记钱庄的触角之所,这个生意就好做多了。 “福记东西好用吧?想买吧?想进货缺寸头啊?没关系啊,俺帮您,月息百二而已,这都是朝廷定规矩,但是朝廷给钱不痛快,甚至还要打白条给你,俺们却是真的足额给钱。 喔,您还有好东西想卖给俺呐?可以啊,有啥要啥,绝对不比别家出价低。 啊?您嫌银钱来回运输麻烦?不用,拿着这个。 这啥?这是银票啊。几十、几百、几千、几万贯都行。大宋的汴京、海州、金陵、平江、杭州、松江、福州、襄阳、洛阳、京兆府,随便找哪个福记钱庄都可以。 您把银票给他,就能拿到您要的金银铜钱,想要哪种财货也随你。方便不是? 喔喔,收费很便宜的,兑换一次只收千五费用。其实您不兑换也没关系,下此买东西直接拿它采卖付款就行了。大家都会收的,放心啦。 哎呦,这不是洪学士吗?对对,上次润州福记开业时您去过。话说洪学士可真是人中龙凤啊,小可心仪至极啊。您请楼上说话。 啥子?洪学士是说想要借用乾贞记的运输渠道输送钱粮倒汴京?当然可以啊,为朝廷做事嘛。就按百里之费收取百五之数好了。 不过,您要他们千里迢迢押解这么多钱粮来汴京干啥?这人吃马嚼的花费可不得了呢。而且路远迢迢,真要朝廷急用的话,您要指望这些钱粮凑手,俺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您看不如这样得了,咱们先挑个地方试试,您让当地钱粮核算了就近交给乾贞记的商社,让他们负责转运或发卖。然后他们开出银票给您,您把银票送到汴京户部就行。 户部再凭借这些银票到乾贞记提取所需钱粮。连那千五的手续费都给您免收了如何?” 宣和五年的汴京城,喧嚣繁华达到了那个时代的历史顶峰。不说其他,单单汴京城内的青楼,就足足有万家之多。各种声色犬马都在借着燕京的收复而狂欢。 福记的迅速扩张,也只是汴京城更加繁华的一部分而已。这都是好事情,李彦在和赵佶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赵佶的心情相当舒畅。 大宋的商贸集市,不但种类完备,格局规划有序,更重要的是不仅白天可以开市,晚上也能继续做买卖。甚至一些夜市,都能十二个时辰保持营业。 若论大宋对民间商贸的重视,当真罕见,甚至可直追殷商时代。上到皇帝后宫,下至大臣小吏,无不为商贾“让路”,后来更是建立了严密的行会制度,保护商贾经营贸易。 甚至雍熙三年,太宗想要扩建一下宫城。却因为势必影响集贸,“民多不欲徙”。太宗皇帝就干脆就打消扩建宫城的想法。 又有昔日仁宗皇帝巡幸出游,正值汴京集市,即便马车也只能勉强单行通过。臣下想要暂闭集市,仁宗却不许,“率随扈从之人,夹道驰走”。 自然,赵宋倾天下财货供养汴京,可不是为了与那些商贾共天下的。 实际上,这都是为了被朝廷的不时之需。民间藏钱多了,朝廷有事时,随便勒索几家商贾,就能应付危局。连仁宗皇帝都要干的事情,没道理赵佶就干不出。 只不过仁宗皇帝干完这种事后,还不忘了给人家商贾一些好处,比如封官,准予更大范围的经商活动等等。到了后来的皇帝,这些事,却懒得再做去。 这也是当年司马光能够大战王安石的法理基础。王安石的变法要把这些民间发达的财货收归朝廷经营。司马光却指责他是与民夺利,而且司马光的指责还非常理直气壮。 甚至神宗皇帝都要左右为难,他当然不是因为民间商贾的死活而左右为难。神宗皇帝担心的,与民夺利必然抑制民间商贾积蓄。而官府的积蓄效率永远无法与民间比拟。 神宗皇帝真正担心的是,真到天下有事时候,民间商贾疲敝,朝廷该去哪儿找钱出来?! 归根结底,大宋还不是后世那种完全契约化的资本社会,他们想的,依然是朝廷的统治。就因为这种特殊的体制所在,所以大宋不禁官员从商。 大宋与士大夫共天下,官员都是士大夫,朝廷的一部分呢。自然除了吃早饭之外,其他干啥都行。何况朝廷真需要钱时,这些士大夫也更加“容易沟通”。 这些道理,安宁不知道,所以他觉得自己占了赵家的老大便宜。一度还要犹豫,是不是真的就此归化大宋?但是赵佶却明白这个道理,甚至连赵桓、赵楷、赵构,也都明白。 安宁除了偶尔出来逛逛这些新兴的福记分号,采买些稀罕物件。他更多的时间,还是在向宋应辰学习大宋的科举学问、制度。 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对别人来说就是一句挖苦的话,但是安宁却能把这种学问发挥到极致。前世的考试,他就是这么应付过来的,当然娴熟无比了。 在宋应辰眼里,这个安兆铭,甚至连妖孽都不能算! 因为世间的妖孽,却没有他安兆铭那样的本事。接触的时间长了,安兆铭的神秘面纱慢慢剥落,有时候,宋应辰也会有“不过如此”的念头闪一闪。 但是继续接触下去,等他把安兆铭的各种学问渐渐熟悉,特别是“知行合一”时,这个安兆铭的学识,却是超越了这天地间的限制。 安兆铭一直说要“知行合一”?这果然就是个好注脚啊! “以兆铭的才情气度,文章策论,格物致知之术,这天下间,怕是没有可以匹敌的人物。可惜你却在《四书五经》上知之了了,对于文章炼字、典故出处、避讳限韵也是一窍不通。 可惜子啊,朝廷殿试上,兆铭或者可以一鸣惊人。但也就这样了,别的且不说,单就是避讳限韵上就能刷你下来。 甚至殿试之前,还有会试。会试考的,更多就是四书五经、典故出处、避玮限韵这些基础的学问,想要通过会试这一关,难如上青天啊!” 宋应辰摇晃着酒杯,奚落地看着安宁的愁眉苦脸,得意非常。 会试考试的内容不差,甚至比殿试都难。但是大宋的会试,缘何要在殿试时重排名次?一应科举选士数百人,缘何佼佼者不过十数人?宋应辰又有些晒然。 这里面的猫腻,别说他们知道,甚至官家都知道。 所以官家才要在殿试时出一些读书外的学问,比如《黄帝内经》,比如算数题目?还不是官家发现,礼部会试的成绩,水分太大了!作弊太多了!!! 安兆铭真正要重视的,是保证殿试的策论能让官家眼前一亮!他安兆铭的眼界,也是要帮我大宋找到正确的道路,而不是在那些会试的寻章逐句中浪费人生。 宋应辰已经知道,过几天,这次会试的主考官、考官的名录就要下来。考官本来排定六十个,但是上次郓王入宫,又在考官的名录上补了一个,宋应辰是也。 对于这件事,宋应辰还是很开心的。大宋考官,历来都有考试后加官的习俗。也就是说,这次乡试后,自己铁定是要升官了。 眼见戏弄的也差不多了,宋应辰冲着安兆铭晃动出三个指头。“三百贯钱拿过来,本官帮你过这会试一关。你现在,只需把这边数百个避讳的字眼背熟了就行。” 嗯嗯,韵脚也要背。这,这?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若非宋某不好意思收你贿赂,换了别人来,你要出一千贯。”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19章 花石纲 第119章花石纲 随着宣和六年春的科举渐渐来临,各地学子纷纷聚集汴京,数万人都要参加礼部主办的会试。这些人里面,多数都是富家子弟。 他们每每呼朋唤友,同学间聚着一起去花天酒地,吟诗作赋,品谈时事。说些前科秘闻轶事,再要关说门路,请托关系,忙的一塌糊涂。 这些人自然不屑去那些快餐店充饥。但是穷人家的孩子也不少,大宋取士,不限学子家境。很多小康人家,竭尽力培养家中少年读书,就为了唱名东华门外,光宗耀祖。 他们的囊中就要羞涩许多。开始或者拉不开脸面和那些码头的苦力们面对面吃食。不过却是可以打包走的?自己带个碗就好。甚至花几文钱押金,店里也能给你配上木碗? 后来,终于还是有不少学子渐渐疲惫了,就在店里狼吐虎咽起来。听说还被巡城御史拿去朝堂上议论过,讥讽有失斯文?然而官家不说话,这些议论也就渐渐消散。 安宁也跑动的更加勤快些,不过他都是坐在店面外的树下木桌上,要一碗浑浊果酒,在那喝高了就要胡乱议论。开始没人搭理他,渐渐就有学子忍不住搭腔和他辩论。 越聚越多,西水门外的小荷快餐店,各种奇谈怪论喧嚣不绝。安宁索性就要分出正方、反方,各展所学,非要把这件事议论透彻不可! 坐在一边吃饭的码头劳工们开始也只是听着新鲜,不太敢插嘴说话。时间久了,听到一些议论实在偏颇,也是忍不住要搭腔接话,要用民间真实的残酷给这些穷酸洗洗脑袋! 这一日,又是辩论的天昏地暗时,前面却发一声喊,一些人呼啦啦被逼了过来,鬼哭狼嚎。原来东南的花石纲,又上岸了!安宁很愕然,这花石纲,不是早已消停了吗? “切!甚的时候消停过?!”一个码头的劳工一口焖掉木碗中的浊酒,愤愤不平。 “那个操办花石纲的朱家大官,他如今官儿做得更大了。这次接来的花石纲,那样大的,小老儿是没法比划出来的。总之,前面的乱子,就是运送花石纲进城呢。 若是小老儿说,那么大的石头,这西城门都未必能如愿进去呢。” “朱勔?他不是被朝廷查办了?那个刘豫、刘学士难道会轻轻放过他?” 刘豫却出事了,他是把明教的坛坛罐罐拢在手上不假,可是这两年东南残破,明教势力土崩瓦解。他一个文官,可没法养活手下那么多爪牙。 他不但家底子薄,也没有安宁那样运气爆棚,顺手就能端掉俞道安的老窝,大发横财。所以刘豫在两浙,除了地上石头和荒草没被搜刮,百姓及商贾的财富,几乎半入囊中。 朱勔反而不再招人恨了,因为恨朱勔的人,多数都参加了方腊的“诛朱勔”行动,被西军砍了脑袋。加上朱勔惯会使钱,去年朝廷北伐,朱勔几乎也是倾家助饷。 这些家财,留着也是便宜了他刘学士,何如就送给官家买条活路!嗯嗯,这一票却赌的极准,赵佶本来就是个念旧的人,加上助饷,加上花石纲?貌似艮岳还未完工呢! 朱勔很快咸鱼翻身,再次收罗花石纲等物供奉内府。只是这次他却学了个乖,不再去骚扰民间百姓。东南早已民不聊生了,便是想要骚扰,也没多少油水可以刮到。 所以这次朱勔起复花石纲,他如今骚扰的,却是各地的官场、胥吏、厢军、甚至禁军。 一时间,东南之地民不聊生、官不聊生、军不聊生! “去年朱勔复得志,声焰熏灼。一些心术不正的官吏,候其门如奴仆行事的,从直秘阁到殿学士,随意可得!不愿依附的官员,旋踵罢去,人称东南小朝廷。” 一个来自福州闽县的学子,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他自称是去年从东南一路游学走来的,所见民间疾苦,数不胜数。在这些学子的辩论中,也是非常出彩,早已引起安宁的关注。 这个人,叫做朱倬,字汉章。据说是大唐宰相朱敬则之后,七世祖避地闽中,世学《易》,去年入了太学。他的祖父中过进士,但是到了父亲兄弟一辈,却只有自己读书尚可。 这是宰相之才啊!安宁叹息,后来大名鼎鼎的虞允文就是他推荐重用的。他的家境,其实不必一路走来汴京,也不必来这小荷快餐店里寻吃食,他就是想要了解民间疾苦而已。 “然而官家却益亲任之,每每居宫中议论政事,去外朝传达圣旨,进见不避宫嫔竟与内侍宦官相仿?燕山奏功后,他又以助饷进拜宁远军节度使。一门尽为显官,天下为之扼腕。” 郑克,开封人,他的消息满天通。而且极为喜欢追根刨底,对于刑狱之术非常上心。他来这里经常参加辩论,纯粹是因为安宁这个人让他好奇。 “这样龌龊人物,如何就成了朝廷柱石!?”正在埋头记录文字的魏发,抬头愤愤道。 魏发来自宿州,家近沭阳县。他能读书,是因为他爹惯会做些小生意,薄有积蓄,就想着家里能出个读书人,光宗耀祖的意思。 要不是他偶然说起家中侄儿魏胜的无赖,安宁甚至懒得理他这样一根筋的人物。现在嘛,他却成了安宁好友,整日泡在小荷快餐店里,帮着安宁记录,整理那些辩论文字。 不白干活,安宁不但允他每日百文的薪水,早晚的两餐饭也包了。魏发的家境一般,这次携带的盘缠也很寒酸,来到汴京这个地方生活?更加局促,如何还顾及面子的事情? 他本来就是农家子弟,吃这些快餐都是津津有味。魏发的父亲还在做些小生意,经常去沭阳、海州植货,熟悉一些海州的变化,回来自然会说给儿子听听。 所以,魏发真的就是安宁的忠实粉丝。倒不是安宁给他好处,而是他打内心里尊重安宁这样有治国安邦之能的实在人物。他痛恨的,就是朱勔这样鱼肉百姓的酷吏、弄臣。 可惜,魏胜如今才三岁,自己赶着过去收徒弟都嫌太早,那可真是个天才的战术专家啊。甚至如今安宁在靖海忠义社演练的以步制骑军略,都是在模仿他魏胜的军阵。 安宁却对这几个学子的议论不以为意。在安宁看来,朱勔这样的人,才更加容易受到帝王的重用。反而魏发这样的一根筋,就要被远远地打发到穷山僻壤去。 皇帝也是人,他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满朝都是正人君子当然好了,但是好的是国家,与他皇帝这个人又能有多少直接干系? 每天上朝都要被一群正直大臣的口水喷成落汤鸡,他很爽吗? 朱勔就很好啊,皇帝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人家就给做了。连骂名都帮你背了,还想怎样?梁山泊的及时雨宋江,以前有李逵的时候如何?现在又如何? 朱勔对赵佶的作用,和李逵对宋江的作用,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们的恶,都是主子的恶。 眼看着人流蜂拥过来,道路尘土飞扬。不但安宁这些正在辩论的学子愤怒,那些押解花石纲的恶仆也是勃然大怒!这些人,却敢挡道了? 朱勔家里,养恶仆不下千余人。这次为了运花石纲,带来汴京的就有三四百众。没办法,石头实在太大了。这块太湖石,高广四丈之巨,重逾数十万斤呢。 此前运河西行汴水,就以广济军四个指挥的士卒用来拉纤载石的大舟。所经州县,经常还要拆水门、毁桥梁、挖城墙才能通过。如今数月才到汴京,一群人早已烦躁不安了。 “快跑!”安宁看着形势不对,想要劝这些学子赶紧躲一下。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天子脚下,便是他也不能去拔刀杀人,或者叫一支队伍过来灭了朱勔。 但是那些学子,却正在义愤填膺中,如何肯退让?!他们是各地州学生员,将来还会是与大宋共天下的士大夫,怎能一点气节都没有? 学生嘛,都是这个样子的。等到他们真的成为士大夫一员后,还是会跑的。因为现在还不是,所以就坚决不跑。或说生员这个身份,那平素都被地方官员、乡绅们捧着呢。 安宁看着形式不好,赶紧和武松打个眼色。武松冲着河岸的一群闲人勾勾手,这些人就悄悄散开,混进了人群中。 恶仆的鞭子早就抽了过来,那些学子本来还想理论。现在,却需要操起板凳阻挡鞭子。终究还是吃了大亏,不但他们吃了大亏,小荷快餐店也被践踏狼藉,损失无算。 大宋的学子,还没被朱熹祸害过,其实很讲究轻狂、血性。那些学子们正年轻,又吃了亏,如何肯这样吃闷亏?魏发最早冲进快餐店,端出一盆热水就向那些恶仆泼了过去。 这下子?红烧肉、红烧大肠,红烧丸子、红烧鱼,红烧青菜,清水炖的萝卜肉汤,全都一股脑地被人泼洒过去,那些恶仆满身汤水淋漓,更加气急败坏。 人群中忽然又响起了鞭炮声,这下子更加混乱。一些更加凶恶阴狠的人,也混在人群中,专朝那些恶仆下手,而且手段恶劣。 “不要打啦,不要打啦!各位有冤枉事情,宜付有司处理。奉劝各位快快住手啊,和为贵呢!”安宁躲在圈子外的高处,跳着脚一叠声劝和道。 有时也冲进来,拉住了这个,却又跑了那个,场面更加混乱起来。因为没人听他的,甚至武松招来的那些人,都不听他的,更加乘乱下死手整治朱勔的这些恶仆。 安公子就是这个样子,他要是真想劝和,做个手势就行。 现在却只是跳脚嚷嚷?那就继续呗!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20章 人生四大铁 第120章人生四大铁 西水门外的撷芳楼里,孙成财正在两个女妓的按摩下龇牙咧嘴,真特喵的疼啊!武松今天可定是吃错药呢。以往这种时候,他都是去吕家沟杀生的,今天却拿俺老孙开涮了。 “孙兄弟,你这都被挂了整整八十一回了!人家唐三藏西天取经也才九九八十一难。他武松难道真就是铁石的心肠?!”一个纨绔愤愤不平,又有些泄气。 这件事情,开始不过是弟兄们想要找他福记的恶心,谁知道会这样的骑虎难下了?孙成财不断要去福记无理取闹,武松就要不断挂他在树上,都是互不相让! 结果就是这个样子,挂的次数多了,也就挂成了习惯。孙成财要是不去,或者武松不挂他上树,那就等于示弱了! 可是,这要挂到哪一天才是个头啊?众纨绔纷纷悲哀不已。只是想进来吃一顿酒席而已,哪里就真的吃不到了? 本来俺们走街串巷骚扰良家女子,那是何等畅快的人生,现在却要每天去他福记报名了?而且因为这出西洋镜太过爽人,白白帮他福记聚拢了许多人气。 “哼哼,那个武松今天下手却是狠了些。要是俺老孙看呐,他这是要绷不住的意思。俺老孙便是豁出半条命来,也要赢了这个脸面来!”孙成财啐了一口道。 短短三个月,不光是来福记胡闹场的事,几乎整个汴梁城都在传说这个孙纨绔的好狠斗勇事迹。他在这圈纨绔里,也早已从最初的末位小混混,成了头领之一。 当然最大的纨绔还是高衙内,不过高衙内也有点腻歪了这样天天来福记点卯日子,生而为纨绔子,不走寻常路才是他高衙内的人生观。 只不过,如今满城都能见到福记的影子?高衙内觉得很无聊,要说,纨绔的直觉很灵敏。 大家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西水门那边的骚乱动静早已传了过来。可是,这事本来和他们毫无关系的啊?那不成,咱们汴京的百姓被外人欺负了! “兄弟们一齐上啊!”高衙内的公鸭嗓子嚎叫着。这厮?这厮什么时候关怀过汴京百姓了?他们每日都是在糟践汴京的百姓才对。 但是,这两三个月的委屈,却实实在在地点燃了这帮纨绔的怒火。 收拾不了武松,还收拾不了你们这些恶奴!? 所以,他们就这样地吆喝着,带上家仆们冲了过去。那与正义无关,纯粹就是为了给这世道添堵、开涮、撒气。话说,高衙内的本质,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贱人! 随着高衙内等人掺和进来,骚乱的范围越来越大。 安宁也是意外,这特喵的高衙内,脑袋抽筋了还是咋回事?你爹和朱勔可是好基友,你怎能胳膊肘向外拐呢? 一个手势下去,武松的那些人纷纷撤出。撤出的时候,还不忘把那些裹挟进人群的学子拖拽出来。继续下去真会死人的,这些学子都已入了安宁的法眼,一个都不能损失的。 孙成财又被人抽了一鞭子,更加狂性大发。一条板凳被他抡圆了四面开花。那些恶仆纷纷被打倒地上翻滚,高衙内跟在后面,一双脚不断地往倒底翻滚的那些恶仆胯下踹去。 直到几个差役合伙把孙成财打到地上,孙成财这才发现,被自己打倒的人里面,还有好几个官差!而高衙内,也还在挣扎着抬脚向一个官差的胯下拼死踩下去。 闯祸了?闯大祸了!孙成财口里“呸、呸”地吐着血,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鼻涕糊满了眼睛。福记是不用去了,但自己以后在汴京,也真就是穷凶极恶的臭肉一堆了。 赵佶正在宫中翘首以望,他没能等来传说中的神运石,却见到李彦仓惶的身影。西水门大街出事了,朱勔的家仆与天下的学子在西水门外大战一场。 汴京城的纨绔也加入战团,愈演愈烈。开封府的衙役只好过去镇压,死伤数十人。 “什么?!”赵佶的头皮都炸了起来。花石纲在东南闹了一场,现在天子脚下再次生乱?天下学子?那都是我大宋的基石,朱勔怎么就敢这样猖狂? “朱节度使运巨石来,那石头的确太大了,他只好沿街清道。那些学子原本聚在一处快餐店辩论学业,却被朱节度使的下人过去一顿暴打,这才生乱的。”李彦怯怯地说道。 要说李彦这就是在给朱勔下眼药呢。朱勔得宠其实无妨,但他得宠后的举措,却抢了李彦的饭碗。宫中议事后,出来传旨意的,历来是李彦的本份,甚时轮到他朱勔了?! 而且朱勔出入不避宾妃,这要是被传出议论,顶缸的还是他李彦!但是以往朱勔有内相梁师成撑腰,他李彦不敢多言。如今这样的事情出来?嘿嘿,俺李彦就是故意的! “那些学子损伤几何?”赵佶很快镇静下来,事情发生了,空着急没用呢。 “伤十余人,无性命之忧。他们都被安兆铭拢在一边治伤呢。” “安兆铭?怎么什么事情都有他的份?”赵佶的脸色难看起来。 “听说安兆铭彼时也在那里与学子辩论学业,只是乱起后,安兆铭一直在劝架,倒是不少人看到过。”李彦的回话也渐渐不自信起来。 “劝架?他安兆铭会劝架!?你信啊?”赵佶终于爆发起来。 无论如何,朱勔靠的只是官家宠幸,本人早已一堆臭肉,怎么处置都问题不大。但是涉及到了今科待试的学子,再有安兆铭这样的人从中搅和?刚刚镇静的赵佶再次头大起来。 他由衷觉得此事不妙,果然,李彦下面的话更加地不自信起来:“朱勔的家仆死伤二十余人,另外,京师一群纨绔也被裹挟进来,死伤多人。” “嘶~!”赵佶的直觉是,京师纨绔就是高衙内,以及那些朝廷大员家的不肖子孙。这些人渣不是应该整日架鸟遛狗,调戏民女,醉宿青楼的吗? 打伤这些纨绔其实问题不大,他们家的父老还要在上朝时做个检讨,到处跟人家赔不是。可是打死了这些纨绔?那就另外一回事了,他们的父老都是要不死不休的! “高衙内他们?到底谁死了,谁伤了?!高衙内死了吗?” “高衙内无恙,他躲在孙衙内后面。他两个人打晕了头,一起殴打开封府的官差,被抓了。孙成财伤的蛮厉害,此外还有几个纨绔伤的很重。 死的纨绔却是宗正寺家的赵衙内,还有王中侍家的孙子。嗯嗯,听说梁内相家的侄孙,大概,大概也很难救回来了。 开封府的衙役,已经尽数捉拿了朱勔家仆。闹事的学子,京师的纨绔,也被锁拿不少。那个劝架的安公子,也被弄进去了。”李彦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磕绊起来。 “哼!那就且关着他!”赵佶有些恼羞成怒。 明天的早朝,自己肯定有大麻烦了。那块巨大的花石纲,应该还在堵着西水门的大街吧?此前要是平平安安运进去艮园,也不过几个御史、大臣们碎碎唠叨几句。 如今那些朝廷大员家的子弟出人命了,就不能指望人家继续好涵养。逼自己下罪己诏、杀朱勔,那都算本分的。甚至自己辛苦扩建的艮园,这次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 赵佶有充足理由认为安兆铭会在这件事里面搞事情!所谓柱石之臣,就没有几个会喜欢君王宠幸屑小、懈怠王事的。看见这些事不出声,那他就不是安兆铭了。 说到底,赵佶也知道自己干的事情不对,他只是管不住自己对美的追求而已。至于安兆铭?至少现在他还未入仕,也不是国之柱石,那就还要经受磨炼才对。 比如,再给他个难题?连夜把这块花石纲处理掉?或者运进艮园? 赵佶觉得这样应该可以吧?安兆铭虽然是海州生员,但他毕竟还没开考会试、殿试,所眼下算不得士大夫。一届商贾帮着官家跑前忙后赚点报酬,也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关键他还是大宋武翼郎,有武职在身。大宋的武夫?一道上谕就要他屁颠去忙活! 其实安宁是不用被拘押的,他如今的后台也不弱了,哪怕太子系都不会轻易招惹他。而且当时,还有很多人证指认他是在劝架、拉架。 至不济,他还可以藏匿起来。开封府抓人,历来看的是风向和背景。没有道理今天没抓到,明天继续抓? 但是安宁来自后世,他太熟悉所谓的“人生四大铁”了。那些学子很多都入了安宁的法眼,将来是要大用的。但是怎么笼络这些人,很费思量。 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说的就是这些初出茅庐的真正士子。他们还没来得及变坏,都在一心想要做朝廷重臣、柱石呢,凭啥跟你去海州折腾啊? 当然是要凭交情了。所谓江湖四大铁的关系: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一起坐过监。安宁和那群士子,连同窗都算勉强,那就只好一起去坐监喽?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21章 朱勔的学问 第121章朱勔的学问 “你们这些混蛋,知道你们抓谁了吗?我爹是高俅!太尉高俅知道吗?那是咱爹!快放了小太爷出去,不然小太爷祸害你全家!”高衙内捂着受伤的鼻子暴跳如雷。 监中的气味本来就难闻,一下子塞进来数百人,更加气息不堪。不但高衙内憋不住,甚至安宁都在后悔自己的逞强。 这特喵大宋的人文关怀,怎么就吹不进这座小小的开封府牢狱之内呢? 不过安宁这就是冤枉人呢!与大宋其他地方的牢狱对比,其实汴京的差役捕快还是很注意执法严肃性。没办法,汴京人口太多了,真要放开了手段,牢狱永远都不够用的。 何况汴京牢狱中还要经常要光顾或住进一些特殊的人,这些人或者今日还是阶下囚,保不齐明日可能就成了你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偶尔有心眼宽一些的,或者自持身份的起复官员,还不屑去故意为难你。然而天下的读书人,又有几个心胸开阔之辈?无端招惹了他们,不弄死你全家都算他在讲客气! 长此以往,汴京的差役们其实很会察言观色。分析朝政、人员的变动时,也是十拿九稳,有时甚至比皇帝赵佶都要提前。 比如赵佶还未想好如何处理朱勔呢,这些开封府的衙役们就已经做了决定。 朱勔死定了!官家犹豫是因为他还没想好取舍、策应。等官家想好了,朱勔?呵呵。所以,他们就把朱勔的恶仆们关进更里面的另一个处所,不但人更多,环境也更肮脏不堪。 而高衙内这些纨绔的待遇就很好,他们获得和大宋读书人的相同待遇,跟安宁他们挤到一起。孙成财的身上血迹斑斑,不停地呻吟嚎叫,这让一起进来的武松很烦躁: “嘿嘿!我说那孙子!你特喵前俩月的泼皮劲头哪去了?这么一点皮肉伤就要号丧,腻歪死大爷了!” “嘿!你这死鸟汉子说的甚混账话!咱们孙兄弟那是为京师百姓除害的,那时你这鸟人又在甚的地方躲刀躲枪的!等小太爷出去了,看俺不整死你~武,武,武松?” 高衙内原本嚣张臌胀的激情忽然就弱了下来,开始不断往人堆后面挤进去。武松望着他露出狞笑,口中还不怀好意地鼓励他:“高衙内是吧?你倒是接着说啊,大爷听着呢!” “哼!武松,孙爷爷可是和你不一样!你家孙爷爷就是个泼皮汉子,痛了就要哼哼几句,又有甚了不起?!过几日,等你家孙爷爷身体好了,还要去你福记那里打擂台!” 孙成财受伤不轻,可他这人还是很光棍。安宁叹了口气,阻住武松的忿然作色,向前仔细看了看孙成财的伤势。还好,不算要命。但是继续拖延,伤残却难免。 “安某看你在西水门外也算一条汉子,今儿就破例帮你疗伤一下。但是此后你却不能再来我福记砸场子了!你可答应?” “我呸!孙某人才不要受你疗伤,谁知道你又要放甚的黑心药在俺伤口上?再说,孙某就是看不顺那武松的狂妄,福记那是非要去的!” “嘿!那也随你,看爷爷俺弄不死你!不过嘛,安某说要干啥事情,那就一定要做到的。爷爷今天就是要好好治治你这孙子,你又奈我何?!” 安宁冲向前对着孙成财的伤处不断折腾,很快就把孙成财从鬼哭狼嚎折腾到奄奄一息,鼻涕眼泪再次糊满脸上。一些胆小的纨绔甚至吓得牙齿打颤,胯下湿了一片。 便是那些学子,也是纷纷不忍。这个孙纨绔平时是不招人喜欢,还要天天去福记捣乱。但他今日却是对战朱勔家的恶仆,而且受伤很严重了,安公子真有必要这样整治他? 然而安公子平素也是个很不错的人,虽然看他也有不少纨绔气息。奈何人家学问见识的确过人。众人不好多说他,只好诅咒起朱勔这个始作俑者。 “汝等这些人,就知道骂他朱勔如何、如何奸邪小人,汝等如何就不想一想,这天下间的奸邪小人何其多,怎么他朱勔就能讨得官家的欢心?”安宁不屑道。 安宁也是手忙脚乱半天。孙成财不但伤口多,伤口重,这混蛋还不愿领情,翻来覆去的折腾。于是很多地方的伤口不是处理好了,而是更重了,这更加让围观的人群心悸。 “这?朱勔这样的奸邪小人,也要研究他吗?”魏发瞠目结舌,朱倬却在沉吟思考。 郑克倒是被安宁挑起了好奇,也是啊。那块巨石说它数十万斤都是有的,朱勔这一路却实祸害不少地方。可他为甚要一路祸害下来,此前倒是没有仔细琢磨过。 “咱们恐怕都没想到过,这个朱勔,听说善治园林,想来官家的艮园,那里的很多设计也有这厮手笔。这倒罢了,可他是怎么将数十万斤的巨石采集运来的? 他要算术很好才行啊!一千料的船载不动,那么需要多少料的船?他总要知道巨石大略重量才能造船吧?那么他是怎么知道巨石的重量的? 他从南方的太湖中发现了一块巨型太湖石,高四丈,需百人手牵手才能将其环绕。要把这块太湖石从太湖运到千里之外的汴京!诸位之中,还有谁人可为之?”安宁继续问道。 “朱勔是个奸邪小人,但他却不是高衙内那样的纨绔(人群后的高衙内心中怒吼,我特喵怎么啦?)。他一路上的祸害也不是随心所欲,而是不得不为之。 朱勔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将这块巨石从千里之外的太湖运进汴京的艮园里!但是他的学问却不是掺假的,咱们若是得此算术学问,以后就不能把它用在国事上、军阵上? 比如某处地方百姓遭灾了,他需要朝廷救济。那么咱们是不是先要知道遭灾范围多广,地方存粮几何,人口几何,需要救助多少时日,靡费钱粮多寡,沿途漂没几何? 再比如用在北伐的军略筹谋上,所行道路几何,日行多少里,共有多少大军,需要多少劳役转输物资,牛马牲口几何,钱粮军械几日能到?等等一切,也都是朱勔的学问所在呢。” 安宁发挥了后世小学生老师的耐心循循善诱。单纯就学问而言,朱勔真心可以的! 千料粮船无法载动巨石,他就筹算建造了两艘两千料大船,辅以木筏增加浮力。先是载石而入太湖,然后去掉石头,居然生生将巨石从湖水里拔出拖拽而行。 太湖石上孔洞较多,棱角更加不可损坏。为免巨石运输过程中受到磕碰,他要先用胶泥将巨石上的孔洞填上,外面再用掺了麻的胶泥敷上一层。 这么重的巨石放到陆地上长途运输显然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从吴江那里修缮吴淞水道,再拐入运河走水路北上,一直到达徐州附近水域。 在徐州,巨石将开始它的最后一段,也是最艰难的旅程。 因为此后西去要走汴河,可是汴河的河水却太浅,而且汴河沿途还要经常穿城而过,沿途桥洞、城墙的水门太多,而且高度普遍不够,运送巨石的船只无法通过。 装载巨石的两千料大船如同庞然大物,船身在加上巨石高达五丈,它能挤进小小的汴河已经不易,更别提通过这些桥和水门了。 由于船太重、汴河狭窄,朱勔只好动用上千军卒在岸上拉纤。过桥梁时,就要将桥梁拆除。到了城墙的水门,再将水门上的城墙扒开豁口。 总之,朱勔就是这样一路祸害过来了。安宁讲的口干舌燥,一一复原朱勔装运巨石的过程细节,便如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一般。 “朱卿家当时运这巨石过来,一应细节与这安兆铭所言,有多少雷同之处?”听到李彦正在转述狱中送来的报告,赵佶若有所思,看着阶下匍匐瘫软的朱勔问道。 “回,回官家。听安某人所说,几乎与臣,与臣所为,如,如出一辙!简直,简直如有神助。官家,这个安兆铭怕是个妖人啊!”朱勔现在不光是惊恐了,简直是惊骇欲绝! 自己的一些做法都展现在外,有心人一路跟来,其实可以轻松打探到。然而自己的一些筹谋运算,取舍之道,却从未展示过,甚至都未落文字,这个安兆铭又是怎么知道的? “妖人?哼,这些算术之法又有何难哉?汝不过欺辱那些朝堂之臣不通算术,这才狂妄嚣张如今地步!你,你怎么就敢闹出人命出来?!”赵佶恨恨不已。 如今这块巨石就摆放在西水门外的大道上,因为白日的骚乱,被朱勔奴役的广济军早已归营不出。而朱勔的家仆,也被开封府的差役尽数拘押。 他们今天已经无力移动这块巨石了。可是明天?明天的早朝该怎么过啊?赵佶来回多不,烦恼不堪,甚至他都有种想要眩晕的感觉。 “官家?官家!”李彦惊恐看到赵佶摇摇欲坠,赶上来就要搀扶。官家的身体不适啊? “身体不适?”赵佶眼前一亮。传口谕,招安兆铭入宫觐见。算了,咱们悄悄过去,看看他安兆铭有甚法子? 既然官家身体今日少恙,那就暂且明日罢朝吧。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22章 初见 第122章初见 “这就是个油腻大叔嘛!”第一次亲眼看到史上著名的纨绔皇帝赵佶后,安宁给出的评价很一般。甚至还有种“不过如此”的感觉。 赵佶身材稍嫌发福,眼泡略大,这都是岁月沉淀以及不知节制的生活方式所赐。但是赵佶真心不是那种穷凶极恶,或者刻薄寡恩的人。 赵佶就是后世你家社区里忽然住进了这样一个人,然后你们整个社区的风气都会被他感染、改变的那种人。他有足够的感染力,和洞察力。而且他待人和善,懂得人文关怀。 他会一直面带微笑听着你的各种高谈阔论,偶尔还要附和你几句,让你更加如浴春风。你若有不同意见时,他也会尊重你的意见。只是下次的讨论,他就不再邀请你过来。 赵佶就是这样一个才华横溢而又处事彬彬有礼的人,说他是几好几好的男人,绝非夸大其词。然而大宋要的,却不是这样的才华横溢或者彬彬有礼。 所以,赵佶是个很好的偶像人物,但是绝对不适合当皇帝。赵佶太聪敏了,手腕太厉害,以致他的臣下都要仰视他,不敢在他面前坚持己见。 因为面对一个明察秋毫、智慧深邃的皇帝,这些臣子的内心里,就先已经不自信起来。不说朝堂上一般的臣子,便是蔡京这样的绝世人物,也被赵佶握在掌心一辈子。 为官数十年,四上四下的宰相啊!蔡京在赵佶面前,却活的一点尊严都没有。比起稍后南宋宰相秦桧的权势来,如今的宰相蔡京,他连撞豆腐求死的心思都要有。 后世《宋史》记载秦桧去世后,皇帝赵构干了什么事情?“朕今日始免靴中置刀矣。”终于可以将藏在靴子里的匕首丢掉了!由此可见赵构对秦桧警惕到什么程度。 然而治理国家,却不能靠一个人的聪明去散漫地做着。是人就要有失察之处,哪怕你做对了九十九件事又如何?等你做错一件事时,一切就不可挽回了。 项羽就要自刎乌江,赵佶也要播迁北寒之地,后世的崇祯只好把自己挂在歪脖树上。因为你太聪明,所以在你身边的,都是唯唯诺诺之辈,他们已经没有勇气去阻止你了。 赵佶看安宁,却是一个英姿勃发的好儿郎。果然是狄汉臣那样的人样子!赵佶暗赞一声。 要说数年前的中秋夜宴上,他们应该匆匆见过。但是那时候,赵佶的心思全在金使身上,并未用心打量一个小道士。至于安宁这个人,也只知道他是女儿柔福帝姬的师兄而已。 离开汴京的安宁,就开始放肆启动他的开挂人生了。他暗算了大相国寺,招降了宋江,斩杀了俞道安,挤兑了钱伯言,夺了金州之地。 现在又开始办特区,兴武备,开福记,刚刚又修理朱勔?嗯嗯,在赵佶心中,早已认定这次事件的幕后人物,一定与这个安某人脱不了干系! 只是,人家也未必尽是恶意,还是本着大宋社稷的安危而来。 朱勔的一些做法,也的确招人厌恶。赵佶又不是“何不吃肉糜”的晋惠帝!他只是难以约束自己的贪欲、审美欲而已。 安宁长得帅气,英姿勃发,而且小师叔还教过他的隐形功夫,任谁第一眼看到他,都会生出愉悦、熟识的感觉。 那啥?如浴春风的人样子,就是赵佶贴在安兆铭身上的标签。 其实就本质而言,安宁和赵佶存在许多共通之处,都是孤芳自赏,都是轻佻多姿,都是智慧过人,都视天下英雄如粪土,都喜欢绝世的美女。 但是做法上,他二人的来历不同,处事的手段就大相径庭。赵佶本来无望染指帝位的!他只是在他的皇帝哥哥突然故世后,匆匆推出的“代用品”。 赵佶硬是靠着自己的聪明和手段,降服了满朝的文武,坐稳了江山。他对自己的手段,有着谜一般的自信。他以为天下英雄,都要在他的嘴皮子底下俯首称臣。 人家金主完颜阿骨打不乐意,他就要用各种不爽的小动作递过去,可劲地恶心人家。赵佶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是在和一只正在雄起的老虎玩着躲猫猫的游戏。 作死,就是赵佶这个皇帝的真实写照,哪怕他再如何聪慧也没用。因为他高高在上,大宋的民情已经无法直接传递给他。赵佶知道的事情,其实早已扭曲变形,不再真实。 无论赵佶如何聪明智慧,想要在一个接一个的错误信息基础上做出他认为正确的选择?那都是白瞎了,他只能收获更多的错误和抱怨。 而这些抱怨,却要全落在他赵佶的身上。因为赵佶是帝王,讲究圣心独运。 安宁来自后世的灵魂却告诉自己,他不是万能的。哪怕他在这世间几乎是万能的表现,安宁也情愿束缚自己的手脚,努力让这世间自去裁决一切。 不说他对陈颙、洪七、李师师的放权,就连他冒着巨大的风险,努力争取来的海州、金州特区,他都转手一股脑地交给民间选举自治,而他自己绝不轻易去掺和。 如果这些自治的地方议会觉得他的决策有问题,不符合他们的利益,那就尽情否决好了。哪怕很多时候会走一些弯路,安宁也能忍受,绝不愿意跳出来收回这些权力。 权力一旦放出去,再想收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付出的代价却太大了,安宁却不愿意承担这代价。说到底,大宋是所有人的大宋,不是他安某人一个人的大宋! 他还做不到大公无私,更不想做袁世凯那样的枭雄。老袁那可当真是一世英豪啊,几乎就要完美谢幕享受历史膜拜了,却因为最后一哆嗦,转眼就变成篡贼、卖国贼了?! 那是永远洗不掉的耻辱呢,哪里合算了?! 赵佶掩饰不住自己的失神,眼前的年轻人无论怎样看都能让他觉得舒服。“生子当如孙仲谋”,一定要概括赵佶此时的感受,那只好借鉴后来者辛弃疾的慨叹了。 他们是在开封府衙旁的一处凉亭相见,李彦就守在外面。当然更外面的那些班直卫,也决不会轻易露面,叫官家或者客人们看见不爽。 牢狱就在旁边,他二人甚至都能闻到牢狱中的不堪气息,这让赵佶很不适应。他也有些后悔不该过来,说到底,让安兆铭这样的人物干这种不着调的事,不太合适。 如果安兆铭没有参加科举的打算,那也无妨。不过安兆铭就该危险了,一个狄汉臣一样的豪杰人物却不能被朝廷使用,那就是他的原罪!赵佶哪怕仁慈,也由不得他不去应对。 但是安兆铭却一心要参加科举,那就是大宋体制内的事情。将来可能就是国之重臣,到了那时候,他难免要想到今日的不快。甚至自己身后的谥号,都要被这混蛋打折扣呢! 只是如今,怎么开口呢?“卿对朱勔所学,知之甚详,难道也是真隐观里学来的法子?如何当年林仙师的学问,似乎还不及于此?” “回官家,安某之师却是林仙师的师兄。当年《雷法五部》,便是师尊著述,后被林仙师献与朝廷。只是那时的天雷学问,还未圆润。故而一些学问上,林仙师的确知之不深。” “你是说,这些学问,都与天雷有关?如何朱勔知道这学问,却不晓天雷之术?” “这些学问,不过算术。没有算术做底子,天雷万万做不得。但若只是想凭借算术便要做出天雷,也是缘木求鱼。还要懂得物理之法,而物理之法,眼下却是道门所长。” “原来如此。”赵佶沉吟良久:“卿若在大宋推行物理、算术,当需时间几何?” 安宁认真想了许久:“三十年还是要的,这也只是完成基础学问的筑基。物理、算术的学问不比儒家圆润、尊古,它的每样知识都要靠实验去积累,却是后世必胜前世的学问。 安某的天雷之术、铸造之能,也都是在师尊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的。所以最少要两代人才能小成,这样算起来,三十年是要的。” “三十年?”赵佶惊讶。这个时间却太久了,难道北面的女真人,会给自己三十年时间吗?三年都够呛啊。 “官家或有不知,如今的大宋制度,其实并不适合算术、物理的推广应用。单是制度上的调整,就要牵扯良多。这也是安某斗胆请于海州、金州建设特区的意思。 咱们可以先做出一个样板,把它的制度圆润起来,然后就能放手发展算术、物理的学问。但是想要真正大成,那就要建学院、聚人材,改科举制度,使学子能够由此入仕才行。” 天下的读书人都不傻子,儒家的思想再伟大,若不是科举给了他们入仕的出路,它也休想做出今日这等规模、气度。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真宗皇帝的话,可不是空口白话,那都是真知灼见,也是大宋此后与士大夫共天下的诺言。 而士大夫只能从科举中来。安宁想要把后世学问提前塞进大宋的时空里,他就要解决人家读书人的前途问题。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23章 移石 第123章移石 安宁想要物理算数的学问兴盛起来,影响遍及大宋朝野,最简单,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算术物理也纳入科举之中。 反正大宋的科举选科不少,什么进士第、明经第、算术科等等不少,加上物理学问也并非不可以。但是这中间就有个问题,大宋科举名目不少,可是科举后的地位却大不相同。 进士科瞧不起明经科,明经科瞧不起算术科,这样不好。咱们完全可以把这些科目综合起来考,简单分出文理就行,后世的高考模式就很好。 此外还有个问题,这种“后世必胜前世的学问”,颇有儿子超越父亲,太子比皇上更好的意思。这是吃赵佶早饭的前奏呢,赵佶会不会疑心大起? “呵呵,若是如此,吾倒想要看看海州特区以后的样子。本科学子中,若有会试以上的同道中人,也许你招揽一些志同道合的去那海州之地学习,将来才好推广他处。” 赵佶倒是不怕安宁会有异心。一个已经与朝廷共天下的士大夫,能有什么异心?难道还要吃他自己的早饭不成?何况那些派去海州的学子,他们也是朝廷的一部分。 “你的这些言论,虽然古怪些,但也未尝不可行。大宋选士,本来就不拘一格。加些算术进去,也无不可。不过今日,吾却要先看看你的算术之法是否堪用。”赵佶似笑非笑道。 安宁心头警铃大作! “什么意思?老赵这是在考试前泄题啊?!若被开封府的衙役听见,这后果?喔喔,便是听见了也不敢过来抓他。特喵的,当皇帝就是爽啊,法外之权呢。” “不知官家可要安某如何验看?”安宁开始装傻,这种事,一般都不能告诉别人的。 “也不是甚的大事,西水门外朱勔运来的石头还在道上,这就有碍观瞻,有碍交通嘛!朱勔办事太粗糙,吾是不会轻饶他的。 然而眼下却还要卿家去与朱勔商议,如何施展你的算术之学问,天明前?最多明日,把这巨石移到艮园即可。想来以卿的学问,断然不会为难吧?”赵佶可谓刚柔相济了。 “巨石挡道不便于民,官家所虑极是。福记物资输运所用器械颇多,安某这就去试试,定要今夜移走巨石。然而所需人工,便请以今日下狱人即可,安某甚不齿与那朱勔为伍。 那块巨石自东南太湖而来,朱勔父子沿途不断拆墙毁桥,还要奴役军中两千人,近半年才来汴京,此朱勔残民铁证也。 何况昔日朱勔在东南激起民乱,令东南元气大伤,至今未能恢复。甚至北伐之军失利,那也与仓促去东南平乱,至于整军不利大有干系。安某请官家诛杀朱勔以安东南民心!” 安宁其实一直都在琢磨怎样才能移动巨石的法子,甚至赵佶到来前,他们几个学子还在议论纷纷。如今既然有了脱罪的机会,自然要把人都捞出来,难道还要留在狱中过年不成? 不过做任何事情,都要强调正义感。赵佶运花石纲是不对的,如今堵塞了道路更加差错。自己就这样过去帮他干活?不说赵佶酬劳多少,明日自己就要成为朝臣的攻击目标! 人家都有子弟在这场骚乱中死伤呢,怎肯轻易罢休?届时给自己脑门上贴一张“弄臣”的标签,那是一辈子都别想要洗清的污点。所以,必须要有理直气壮的理由才对。 比如,面谏赵佶诛杀朱勔就是很正义的事情。那些大臣们,八九会附和自己的主张,非要置朱勔于死地不可!至于自己帮着赵佶干活这类事,大约不会再引起关注才对。 “这特喵实在是个妖孽啊?!”赵佶甚至有些震撼。这样的龌龊朝堂手段,都能给他安兆铭提前学会了?而且还学的如此理直气壮? 那啥,你赶紧搬砖去吧。杀不杀朱勔的,也要先看你安某人能不能搬得动那块石头! “请杀朱勔?夜运巨石?”福州学子朱僚沉吟道。以他的智慧,不难看出安兆铭的筹谋。他是想在讨好赵佶,振奋算术、物理之学声势的同时,又要大义凛然的意思。 此外,捞出大伙的急迫心思也是一览无余的。毕竟会试在即,若是有人捣蛋,就要拿西水门外骚乱这件事情往他们头上套,把他们变成“罪户”,那就要失去科举资格。 就算不至如此,可要是等朝廷重臣们纷纷扰扰地展开拉锯大战,议论出眉目后再释放自己人等?别说会试还能不能赶上,便是赶上了,那种状态下,果然便能高中吗? 但是,想要杀朱勔,或者自己等人想要早点出去,还想要闹腾出名声来,便要在今夜把那块巨石运入艮园。可是这等巨石,能不能搬运得动,之前大伙只是筹算后觉得可行。 但是筹算是否真能经住检验,或者说筹算的原始取值是否与实际相仿,其实都大有问题。不说别的,安兆铭根据两千料船载浮深度推算出那块巨石重约六十万斤,就有待验证。 好在很快就有福记过来的朱仝证实了安宁的猜想,朱仝这两年四处走镖,对于船只载重的概念还是了解的。一料船木可以载浮三个人的分量,大约三百余斤。 两千料便是六十万斤,虽然朱勔还在船的两边绑了一些木头,那也只是为了增加船行的平稳。单单听说的大船吃水深度分析,巨石的确不会超过六十万斤。 然而此前朱勔为了移动那块巨石,出动四个指挥两千广济军才算勉强。就算广济军缺编严重,那也有千余汉子在劳作。如今广济军归营,就要靠狱中这两三百人牵引巨石? 郑克根据安宁给出的一些条件计算一下,朱勔在西水门外以滚木牵引巨石,用人力五百有余,此外还有犍牛八头,看起来他朱勔还能应付。 但是朱勔也有个问题没解决,那就是通过西水门的城门时,他是不可能拆城门的。因为这是汴京!而且城门高度也够了。 那么问题就是,这些人力、畜生力如何同时通过城门洞?现在这个问题也要安宁设法解决。可是这又何其难在?! 不谈朱勔的那个问题如何解决,咱们的人力就是个麻烦。首先不说受伤的人有多少,便是那些汴京的纨绔,以及应试的学子,又有几个知道怎么出力气干活的? 不过安宁也没指望靠他们干活,无非找个理由放他们出来而已。人力不够,不是还有畜力嘛。广济军回营了,八头犍牛还在呢。 按照安宁说法,一头牛能顶十个人力使唤。此外,还有福记现成的牛马可以补充,再零时花钱雇佣一下码头的劳工。 很难吗?快餐店待的久了,这些劳工的头脑人物住处,武松等人门清呢!三倍价钱撒出去,很快聚过来百十人。 加上福记的牛马牵引,此前巨石下方的滚木也被朱勔安置的甚是妥当。不过安宁还是在这些滚木的前方开挖了浅浅沟槽,填入木轨,这样更加减少移动摩擦。 按照安宁给出的条件,最少能减少一倍的摩擦力。此外福记还有不少巨大的船锚、滑轮、铁索商品,这次也都给搜罗过来,左右都是要去内府报销的。 先在道路前面固定铁锚,再用滑轮折返回来,以牛马牵引,走一走,往前移动一下铁锚。所费的力气还可以再次减少一半有余。 郑克很快计算出来,只需要使用十六头牛,分出四排就能拉动巨石。然后巨石后面再分三排,每排十五人,分别持长短不同的木棒顶住巨石前推一下,基本也就够用了。 大多数的人力,还是被用来清理路面,填埋轨木、往前移动滚木等等作业。用人少了,自然不需要整出太大动静。又是在深夜转运,道路上行人稀少,扰民的事也解决了。 “官家,这都快两个时辰了,安公子他们还在准备东西,一点移动巨石的意思都没有!” “官家,巡城皇城使过来阻挠。被奴婢出面赶走了。” “巨石总算开始转运了,所费人力不足朱勔十一之数呢。安公子当真天下奇才!” “官家,那块巨石进入城门洞了,移动甚是不便。奴婢看了,城门洞的墙壁上有些划痕。估计巨石也会有划伤的,这个却要找他安某人算账才对。” “官家,那块巨石进艮园了。奴婢不知道具体安放的朝向,还要朱勔把巨石的轮廓图献过来才行。这个朱勔,当真其心可诛,居然到现在还要藏着、掖着!” 李彦不停里外跑动,向赵佶报告工程进度,再把赵佶的指令发给安兆铭。只是安兆铭却不太鸟他们的胡乱指示,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口中应承而已。 如此熙熙攘攘折腾到四更天气,这块巨大的太湖石就被稳妥地放在艮园中。速度之快,大出赵佶的意料,甚至他连准备好的病假都不用请了。 剩下的,无非就是顺应民心,诛杀了那个惹了是非的朱勔而已。嗯嗯,巨石肯定有磕绊、擦伤的地方,也要他安兆铭给解决掉! 不然,官家威严何在?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24章 朱勔之亡 第124章朱勔之亡 朱勔是个很不错的商人,或者还是个天才的园林设计大师。但他长期涉足到明教和朝廷这种是非之地,就显得很不聪明。 或者说,他爹朱冲起身明教,他跟风进来也无不妥。最后他们想要叛出明教,也不完全算有错。毕竟那时的明教和上官教主,对他们老朱家已经显露出不友好的苗头。 但是就因为石宝的拔刀谩骂,朱勔就索性勾结班直卫斩杀了上官教主?这还真是他一时不忿的鲁莽行为。因为朱勔最初的意思,真心想礼送上官教主他们走人呢。 无论如何,杀自己上司这种事,就一下子击穿了大宋时代的人格底线。 此后的朱勔,除了做弄臣之外,已经别无出路。所以,朱勔一生错误很多,但他最大的错误还是因为背叛。 甚至这个错误之极的决定,他却并未真正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在朱勔看来,只要牢牢抱紧官家的大腿,就能保证他和他们老朱家的荣华富贵。 朱勔入内见官时,赵佶曾经“以手抚之臂”,朱勔就要嘚瑟地在自己的锦袍上绣一个金手印,或者用黄帛缠臂。与人交揖时,此臂不动,说这只胳膊刚刚被官家拍过。 这种炫耀行为,或者只是源于朱勔潜意识里的忧患、不自信,或者还是出于弄臣对官家的一种奉承手段。但无论什么理由,这种骚操作,其实很不为朝廷士大夫们不齿。 朱勔的人格被不断地压低,但是他的官位却不断见涨。历任随州观察使、庆远军承宣使。燕山奏功,进拜宁远军节度使、醴泉观使。 除了他本人得官外,其子汝贤封庆阳军承宣使,汝功封静江军承宣使,汝翼进朝奉大夫、直龙图阁。汝州封明州观察使,汝楫封华州观察使,汝明封荧州刺史,汝文封门宣赞舍人。 甚至他的弟弟朱绩也封门宣赞舍人,一门尽为显官,驺仆亦至金紫,天下为之扼腕。 看着是满家富贵,但若从他“进见不避宫嫔”的举动看,在赵佶那里,他还真是和杨戬、李彦这等内侍享受一个待遇,宠幸而已。比童贯、梁师成、谭稹这些大宦官都颇多不如。 如今他为了办差花石纲,却意外死伤了宗室弟子,以及那些真正手握权柄的朝堂重臣人家子弟。这个祸事,就远不是他朱勔一个弄臣能够对抗的庞然大物。 甚至连赵佶,都要想着用“称疾”的举动避让这些重臣们的怒火,朱勔又算哪根葱? 因为太湖奇石被安宁连夜送入艮园,所以第二天的朝会上并未出现赵佶无法应付的局面。“上出中书十数余,皆群臣弹劾朱勔之文,又有海州学子安兆铭请斩朱勔建言书。” 赵佶老泪纵横,像俺老赵这样仁慈的官家,如何见得东南百姓被他朱勔如此祸害?!所以你们谁都不许说情,今日必要把他朱勔重重处置才行! 堂下群臣心中暗骂赵佶的装腔作势,特喵的谁脑袋进水了会帮他朱勔求情!真的出面求情?此后这朝堂上,自己还要不要立足了?! 不但此前家中有子弟被朱勔恶仆伤亡的重臣纷纷出面附和官家之威。甚至连太学宫正秦桧、判国子监刘豫也都要出面上奏附和义士安兆铭的主张,从重处置,就是要斩杀才对。 “臣以为,朱勔这次残民,却非止于民间或学子。他做的,却是操纵朝廷权柄!官家试想,我大宋立国以来,何尝有过朱勔这等身份的人敢于使唤朝廷军伍之举? 此谋反之征兆也!朱勔所为,已经触及人臣底线,此例万万不可姑息也。故此,臣请朝廷明令典型,以乱国之罪制朱勔,当严刑峻法处置之,万万不可法外施恩。”秦桧奏道。 “秉官家,臣此前按察江浙,深知得朱勔之祸动摇东南根基。当是时,臣便欲奏请诛杀此獠以谢天下。奈何彼时方腊贼以诛朱勔起事,臣便不能再提此意,以免天下百姓错意。 谁料东南稍安,此獠再次起复侵吞东南财富尽入己囊。不唯如此,此獠以搬运花石纲为名,沿途尽拆城门、巨桥无数,使民间怨愤归诸朝廷!此獠乃害民、害朝廷之巨贼也! 前日朱勔恶仆沿街欺凌各州学子,臣闻讯后与太学宫正秦会之一起去探视学子,足足数十学子染血西水门外!这些学子,将来都是我大宋的基石啊,怎能由这朱勔的恶仆祸害?! 官家,朱勔此獠触动的不是几个学子的事情,他是在坏我大宋的根基啊!臣请官家明鉴,定要将朱勔此獠明刑天下人面前,以为后来弄臣之戒!”判国子监刘豫慷慨激昂。 要说此前刘豫在东南被朱勔反水,局面颇显尴尬。最后是判国子监,回汴京就职了。好不容易网罗的那些明教内门势力,也丢失逾半,把刘豫心疼的直哆嗦。 他本来就在记恨朱勔呢,现在又涉及到学子的事情,这个判国子监的差事虽然不是什么太好的营生,却有一个好处,容易得到天下学子的尊崇。 将来国子监出来的学子进入朝堂,就会成为他刘豫的臂助之力。他自然要义正言辞地为那些被朱勔打伤的学子们伸张正义了。 何况在刘豫的眼中,其实一直都没忘记汴水河上李师师的那艘画船的故事。 喜欢玩石狮子的高子羽是谁的弟子,他们与阁皂山道门的干系,林灵素灭佛以及被佛门反扑故事,在汴京的有心人眼里,其实都看的门清。 所以,刘豫自然忌讳和安兆铭放对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要是实在躲不起了,那就从了他安某人好了。起码在自己没有形成自保的权势前,万万招惹不得这个安兆铭。 所以回到汴京的刘豫自此低调起来,整日和太学宫正秦桧黏在一起,讨论人材培养、选拔、关怀的事情。别再折腾今日了,咱们还是着眼明朝吧。 他二人都是眼光毒辣的人物,大宋就是这个样子,早晚要出大事,不得了的大事。出了大事就要有人出来收拾局面,谁能出来?自然是口袋里笼住人才的,才能正臂高呼。 所以,哪怕安宁在汴京快要一年了,折腾的场面也算不小了,却一直无缘见到他们。 现在这二位跳出来,却明显是要摘桃子。那些被安兆铭笼络的学子或者不会转头他二人门下,但是安宁费心进言请斩朱勔的光环,就这样被他们轻易揽入怀中。 安宁只是民间义士,连朝堂都进不得。刘豫和秦桧却是朝堂干臣,天下学子们会更加关注、倾慕谁,那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他们之间的这些争夺,不但让天下的学子如坠云端,不知所谓。甚至连赵佶都有些为难,因为安宁、刘豫和秦桧都是赵佶打算将来大用的人物。 甚至还是要留给太子使用的重臣,但是目前的太子赵桓,却并不喜欢这三个倨傲之辈。也就是说,安宁、刘豫和秦桧现在争夺的的东西,很可能都是一场水月镜花。 赵桓更喜欢那些满口忠义、仁德的旧派官僚,大多重义理而不重实务。可治理这天下,始终讲的却是钱粮和武备!大宋文华百六十年,也一直都是边患不断的。 大宋的里子,都还在加速虚耗着、朽烂着,甚至看不到改善的苗头。而太子将来能否带领大宋走出这泥潭,单靠他青睐的那些纸上谈兵的旧派官僚是不成的。 他们没有实务能力,甚至他们将来要恢复旧法不算稀奇。赵佶的心中,也不是第一次才生出“太子不堪托付国家”的忧虑。 只是因为此前赵佶的身体倍棒,所以他才不急。但是现在看来,北方金国的威胁不小。自己在世,那些金人或者不敢妄动。然而这世间,又哪来真正的长生君王? 无论如何,眼下却依然不用急着做些什么。自然,也不会真的什么都不会发生。 朱勔合家被剥夺官身,流放循州关押。只是负责此事的官吏,却多出自那几家“受害者”的人家或门下,朱勔的前途就此戈然而止,很快就在流放途中传来暴病而亡的消息。 朱家父子积蓄二十年的财货,也“尽没官中”。自然实际的情况远非如此,真正被没官的财货,主要还是那些无法移动的田产、庄园,以及曾经落入人眼的一些日常器皿、服饰。 不过这已经不少了!在朱家的财产清单上,计有田庄十所,良田三十万亩,岁收租课十万石。而且“甲地名园,几半吴郡”,家中“服膳器用逼王食,而华致过之”。 要说朱勔当真是个艺术爱好者,他不但帮赵佶收罗花石纲建艮园,自己也在平江营造一所“同乐园”,其园林之大,湖石之奇,堪称江南第一。 不过这所园林却没能得到善果,朱勔被夺官抄家的消息传到平江后,积怨已久的地方百姓纷纷冲进朱家,把“同乐园”抢砸一空。 安宁叹息不已,自己这次忙活。除了得到一些虚名和几个学子膜拜,其他一点直接的好处都没得到。全都便宜了秦桧、刘豫,和东南那群官吏了。 不过嘛,早晚还要请他们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25章 盘固侯 第125章盘固侯 要是按照赵佶的一贯做派,其实朱勔未必真的便会死去。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触及赵佶的逆鳞,或者事情还没有走入程序,赵佶是不愿意杀人的。 因为杀人容易影响到他的“仁德广布”。赵佶是个喜欢追求历史定位的皇帝,因为他并非正常得位。而且他在得位过程中,还有章淳这样的朝堂宰相明确反对:“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这是奇耻大辱呢!所以赵佶一定要做出耀眼的业绩出来,一定要在历史的定位上细心涂抹。所以他的文华、他的武功、他的仁德、他的“丰大豫享”,都一定要做足了文章。 所以朱勔之死,除了安宁、秦桧、刘豫这些人推波助澜,以及那些家中子弟在西水门的骚乱中死伤的朝堂重臣们施压以外,还有一个意外而又重要的因素也在发挥作用。 如今的太子赵桓,正在深深记恨着朱勔。其实一般情况下,赵桓只是对所有那些有钱而又不愿主动把钱送到他门下的富豪、官商们表示猜忌,但也未必就要动真格地出手抢掠。 安兆铭的福记,就很无恙。赵桓更符合汴京百姓的那种性格,有人得罪了他,他就一直要祷告、诅咒人家倒霉或者死翘辫子。但他自己,却绝不愿意亲自出手做成这件事。 这个性格特点,用安宁的话说,就是“怯懦!”不过这次赵桓却实打实地在朝堂上给了朱勔一下狠的。因为朱勔送来的太湖石,意外地给赵桓的核心利益带来了新的挑战! 会朝廷初得燕山之地,赵佶就给这块巨大的太湖石赐号“敷庆神运石”,此后再封“盘固侯”。他又亲自在石傍植两桧,一矫健者名朝日升龙之桧,一偃蹇者名卧云伏龙之桧。 而且还要作诗题云:“拔翠琪树林,双桧植灵囿。上稍蟠木枝,下拂龙髯茂。撑拏天半分,连蜷虹两负。为栋复为梁,夹辅我皇构。” 话说这首诗总是要传出来的,不但赵桓听着十分不爽,便是安宁也是听得心惊肉跳。因为在安宁看来,赵佶的乌鸦嘴,一点不逊色他的“父亲”安郊。 安郊那句“穆若之容,不合相法,当有播迁之厄”,也只是讲到赵佶的将来不幸。而赵佶的这首诗,却连此后南宋的皇位、宰相人选都预订了! 嗟呼!要说赵佶的“御题”,已然可以折射出他的潜意识里,对大宋朝廷未来走向的某种计划。或谓其已经在盘算,天下一旦有事,他将向何处去的问题。 当时的情形是,和金人的协议虽成,战争却即将开始。战争以后将会发生什么故事,那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不确定。 若从赵佶宣和七年秋决然逊位南逃来看,“撑拏天半分”应该是他早已计划好的。北方的烂摊子留给赵桓或者赵楷,南方半壁江山却要留给赵构,所以才有“夹辅我皇构”一句。 而秦桧,的确也是赵构东南立国的朝堂宰相,对南宋偏安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秦桧一手扶植了东南朝廷的立世,有开国之功。另一手主张对金国称臣,堪称卖国典范。 所以赵佶就要用两株桧树表征他:“一矫健者名朝日升龙之桧,一偃蹇者名卧云伏龙之桧。” 安宁知道,赵佶其实最喜欢的是三子赵楷和九子赵构,他不怎么喜欢大儿子赵桓。赵桓更加感受到,所以现在的赵桓不但要防老三、老九,还要迁怒于罪魁祸首的朱勔。 在安宁看来,这件事情,这事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一股荒唐和腐败的味道。过犹不及啊,小学时就读过《红楼梦》的安宁,自然知道这类历史宿命般的天地道理。 在巨石获封“盘固侯”时,恰好是大宋疆域最大之时。这一年,赵佶通过外交和军事手段收复了燕京七州之地,达到了大宋王朝边境的极致。 与赵佶收复幽州的运气相比,朱勔拆掉了多少桥梁,毁掉了多少城墙,似乎都是不重要的。而且朱勔已经死了,为他的作恶多端支付了代价。 那么将来,又有谁会跳出来为赵佶的“丰大豫享”买单呢?艮岳园林的确美如仙境,但何尝不是花费无数民脂民膏建立而成。 曾经无数百姓在为花石纲服役中死去,曾经无数商贾之家也在西城所的盘剥下破产自杀。曾经东南方腊卷旗,狂屠四十七县!甚至如今东南残破,民怨沸腾,国力困竭! 这些,却都是远比朱勔之恶更大的巨恶,果然就没有代价吗?苍天又曾放过谁啊?! 安宁记得,靖康二年,金人索赔的条件中就有“须帝姬两人、宗姬、族姬各四人,宫女二千五百人,女乐等一千五百人,各色工艺三千人交金军,另增岁币五百万两。”的记载。 而且,若是赔款无法按时交割,便要将赵家皇族女子作价折算给金国,以充金银之数。 具体价格是,帝姬和王妃值金一千锭,宗姬值金五百锭,族姬值金二百锭。此外,赵氏宗妇值银五百锭,赵氏族妇值银二百锭,赵氏贵戚女值银一百锭。 也就是说,只要无法完成金银的缴纳数目,几乎所有赵氏的女子都无法幸免于难。甚至赵佶和赵桓以及他的其他儿子、大臣,也要被当成人质,押送极北之地等待赎金。 赵佶的盛世从繁华到灭亡只用了三年时间。三年后,赵家男人们犯下的罪,让赵家的女人们偿了,此谓之“靖康之耻”。花费无数民脂民膏的“艮岳”,最终也只存在了十年。 安宁也只是叹息一声,便放下这些事情。毕竟这些事情现在都还没发生过。安宁哪怕四处说唱这些事,也不会真的有人愿意相信。因为那个时代里,“穿越”并不流行。 何况,毕竟他来了,做出了努力,今世的历史也已经看到不少的改变。起码海州、金州、济州的武备、财货、新军建设都在成长中。 没道理还要历史继续走进此前的死胡同里。他或者无法阻止乱世的到来,但他的确有办法让着乱世少死一些人。 世道乱了,自有它乱的道理。眼下这个世道,早已没有了维持的需要。但是你要是去打破他,阻力就会大的要死。破坏这种事,历来都是敌人的刀剑更有说服力。 安宁却很想要做那个摘桃子的人。然而现在的安宁,却真的不能再分心其他了。宋应辰虽然帮他搞定了会试,但是殿试那一关,却不能有任何花假的地方出来。 所以?宋应辰几乎是吼着要求武松执行禁闭安兆铭的命令。而武松也是第一次隔绝内外,做出违抗安宁意志的事情,打死他也不允安宁在各处游荡惹事了。 除非安宁能够施展小花劈了他武松,否则单论武功,安宁就总是稍逊了武松一线风骚。哪怕加上二嘎联手都不成,何况二嘎如今好吃懒做惯了,它才懒得和武松这等粗人较真呢。 至于高子羽?明明知道师尊被人拘禁了,那厮却胡乱找些理由逃之夭夭,害的安宁连找个出门的理由都要为难。人家早已形成统一战线呢,所以哪怕安宁也只好忍受着寂寞了。 “此次应试各州学子中,不乏许多天才人物。说他们傲视天下,也不为过。宋某便探听到几个人物,曰沈晦、周执羔、王翼、阳允恭、柯伯熊、沈灼、赵沂、朱倬、时衍之、苏钦等人。 这个沈晦,字元用,钱塘人,乃是翰林学士沈遘孙。今岁已经四十,正当练达时候。他要熬到如今才来科举,并非是他才具有限的缘故。 反是他的胆气过人,不能尽循法度,贫时尤甚。少年曾为枪手,每试必中第一,故累致人言,蹉跎至今。然其极善算术,要是官家意思,今科真的以算术入题,则你难免要与他一战。” 宋应辰有些幸灾乐祸,这个安兆铭的算学功夫,可不是他宋某这等读圣贤书长大的官僚可以媲美的。不过如今的宋应辰也在虚心学习算学,他想要在这科过后,也请去海州任职。 如今自然更加尽心辅导安宁了,顺便他还要为海州招揽更多人材。说到底,海州特区将来能做出多大的场面,就决定了他宋某人将来能有多宽阔的仕途可以放肆游走。 “周执羔,字表卿,信州弋阳人。今岁三十,精通易理、喜观天象。安公子的那面镜子,如今便暂且放在他那里。说好了此次科举之后,他便要跟宋某去海州了。”宋应辰就很得意。 “朱僚你已经认得了,当真未来宰相之才!安公子也是好运道啊。不过这里还有个天才人物,可惜却与那沈晦一起,入了太子囊中。”宋应辰叹息了一声。 “嗯?甚样的天才呢?”安宁好奇道。 “苏钦,字伯承,仙游人。今年才二十一岁,年纪倒是与你安公子仿佛啊。他乃是昔日礼部尚书苏奉礼的七世孙,自幼聪颖好学,别有才思,时人称异。于今亦献与太子门下。” 这些学子,无论敌友,都将是安宁在会试、殿试中的对手。好消息就是这届会试的主考官是校书郎兼资善堂赞读胡松年,海州怀仁县人。 一般来说,会试主官顺理成章地要做殿试参详官的,手握殿试排名同进士出身的排名呢!而且大家不但同乡,而且胡松年还是福记的投资股东之一。 不好的消息是,胡某人这人软硬不吃,他根本就不屑这些科举的潜规则。凡事该咋办就咋办,一点通融的意思都没有呢。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26章 号舍 第126章号舍 在大宋,想要取得入仕的途径其实不少,大约有三个主要途径,即科举、制举、荫补。 大宋的科举一般要经过三次考试,曰乡试、会试、殿试。 乡试一般在秋天进行,所以又称“秋闱”。会试在第二年的春天举行,所以又称“春闱”。会试后就是赵佶亲自压阵的殿试,殿试完就公布榜单,即东华门外唱名。 乡试以诸州判官试举子,录事参军试诸科,合格者“第其甲乙”,监官、试官署名其下,然后举送汴京参加礼部举办的会试,谓之贡举。 礼部会试分设设进士及诸科。诸科包括“五经、三礼、三传、明经、明法”等科。应举之人,要什伍相保,不许有大逆,及诸不孝、不梯之徒。 原本按照太宗朝的规矩,像安宁这样的僧道归俗人员也不能参加科举,不过后来到仁宗朝就渐渐松懈了。何况似安宁这等奇才人物,甚至赵佶专为他开个口子都极可能。 会试又称锁厅试,其制度设定严格。不但入试考场需要搜身监督,试卷也有弥封制度。就是要糊住举子的姓名,使考官不知举子姓名。 再有誊录制度,安排胥吏将举子试卷重新抄写一过,以免考官认得举子的笔迹,上下其手。而且考官与举子有姻亲、师生关系,还有严格的回避制度。 大宋早期的科举就是乡试、会试两关,到了太宗皇帝时,因为担心科举的公平性,他还要对达官子弟中礼部贡举者进行复试,此谓之殿试。 殿试等第最初也只分甲乙,后来进士分三甲。考第之制分五等,上二等为一甲,赐进士及第。三等为二甲,赐进士出身。四、五等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大宋科举基本上在严格执法和法外容情间摇摆,并无后来明清那样刻板无用。不过也正因此,科举夹带、舞弊成风,甚至福州都有专用科举夹带的刻本大行其道。 不说礼部会试中的那些猫腻手段,甚至赵佶就发现及第进士的会试成绩与他的殿试成绩大相径庭,因而一度停办科举十数年,改以三舍法录用读书人。 此外,官方还会推出比较人情味的“附试特奏名”制度。凡士人“贡于乡而屡绌于礼部,或廷试所不录者”,皇帝可“亲策士则籍其名以奏,径许附试,故曰特奏名”。 大宋科举选官之外,还有允许士人自荐的“制举”制度。“制举”又称制科,制科非常选,必待皇帝下诏才举行。具体科目和举罢时间均不固定,屡有变动。 应试人的资格,初无限制,现任官员和一般士人均可应考,并准自荐。后限制逐渐增多,自荐改为要公卿推荐。若是布衣白身还要经过地方官审查,御试前又加“阁试”。 御试内容要求试策一道,三千字以上,当日完成。这样考试成绩分五等,上二等向来不授人,第三等与进士科第一名相当。 有官身的人通过制举之后,一般都是升转或蒙拔擢。比如张叔夜、赵子庄二位都是通过制举考试转换了文资,然后超拔录用。 大宋第三条入仕的门路就是专为照顾高级官吏子弟的荫补制度。荫补的范围比前朝扩大,朝廷文武重臣可荫子孙或异姓亲,张伯奋兄弟就是荫补的榜样。 宋应辰呷着小酒絮絮叨叨和安宁说着这些科举制度细节,注意事项等等琐碎。武松听得头大不已,索性舍了他们自去和二嘎聊天去了。 最近二嘎也很消沉,因为江湖上,这一年多来,已经很少听到它的传说了。 武松还能趁着西水门的乱子大发淫威,一吐胸中块垒。甚至此前还可以每日去折磨孙成财这些纨绔们,乐此不彼。 可怜的二嘎却无法四处去杀生,它也不能跳出去寻谁谁的晦气,因为它没法像武松那样去和人家斗嘴讲道理。甚至若非柔福带它去狩猎?二嘎都会无聊死的。 “要不你也去参加乡试得了?左右不过三百贯的买卖,咱就让他宋某人再卖个面子如何?”武松拍拍二嘎的脑袋调戏道。 二嘎无辜地斜视了武松一眼,特喵的!老子的才情虽然不差了小主子,但也不能这样放肆去打脸朝廷啊。若是不小心过了会试,难道俺还能去参加殿试吗? 再说了,一头骡子都能被官家取中进士,天下的读书人不要嫉妒羡慕恨死俺呐? 不过这些也就限于二嘎和武松的互相嘲讽,其实大宋的科考还是很辛苦的。不但题量相当大,而且时间也长。考生往往要在考场里呆上好几天,才能把所有内容答完。 师师最近就把其他事情能推就推了,专心为安宁准备考试用度。不但被褥、衣物都要备得厚实些,甚至还与小荷一起连夜缝制了三套护膝。 吃食上也要特别小心,安宁最爱吃的那些新鲜菜肴统统不见,准备最多的便是肉松、干粮、咸菜,因为在考场实际要待上九天七夜,什么新鲜玩意都会变质吃坏肚子的。 此外,师师还特意为安宁准备了一个精致的小炭炉,和不少焦炭。号舍清冷,没有取暖的家伙事,一场科考下来,几乎就能要了半条命。 科考的号舍十分狭小,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嗯嗯,号舍充分体现了科举考试的公平,哪怕安宁这样走过场的人物,在他进入考场后,也无半分特权可以玩耍。 安宁牵着二嘎随着人流不断往前移动身体,其实二嘎根本帮不了他,它也进不去考场。只是二嘎很关心小主子的心情紧张,所以主动前来陪伴而已。 沿途自然不少考生会斜着眼睛看看二嘎,很是不屑。自然二嘎对这群腐儒更加不友善,时不时会把大嘴巴贴近人家的耳后,“嘎嘎”长啸一两声,制造了不少的考场外混乱。 终于还是引来了看管考场纪律的官员关注,眼看他们气势汹汹走来,二嘎好汉不吃眼前亏。小主子保重吧,二嘎只能送你到这个地步了。 安宁苦笑不已,看来自己终究未能免俗,前世那种佛系面对考试的淡定,今朝却没有发挥出来。还是压力太大的缘故吧? 因为安宁的这次科举,被赋予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容不得丝毫差错呢。 进考场前先要搜身,这让安宁大开眼界。不断有类似后世新华字典那样厚厚的小册子被翻检出来丢入旁边一个硕大的篮筐里。不用问,此物一定都是福州出品。 安宁最少收到类似小册子几十本了。那些福州海商,几乎到了不送小册子就显现不出自家对海龙王忠诚的地步。所以安宁也只能笑纳,但是却一本都不敢夹带。 或者别的考生犯上这类错,无非就是节操碎了一地而已。但是安宁却是个大有抱负的人物,如何肯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而自毁名声? 到了后来,甚至一些人的发髻、两股之间的兜裆处,都被搜检出各种五花八门的作弊神器。这些人就比那些袖口夹带的情节恶劣。 因为那些袖口夹带的生员,完全可以借口自己勤奋读书的习惯而已。忘记提前拿出来,也只是自家记性不好,不代表自家品德有碍。 但是把圣人书夹在胯下污秽处,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再自称圣人门徒的。圣人是用来膜拜的,不是拿去胯下羞辱的。所以这些人,一般都是被取消本次会考的资质。 更有严重的,比如搜裆时一紧张,生生地就把圣人雅言全给尿湿了?!抱歉,你不但要被取消学籍,还要被开封府下狱治罪。 安宁走马观花一般通过搜捡,若非负责搜捡的隶卒催促他赶紧进去,他甚至都愿意把短裤也扒拉下来给人瞅瞅。 或说大庭广众下衣不遮体,还能怡然自乐,那是自从穿越后就在没享受过这种乐趣了。前世穿上大裤衩光着膀子喝扎啤的爽快,快要羡慕死安宁了。 领着新发下来的三根蜡烛,安宁找到自己号舍。左右看看还好,附近并无屎尿号的熏蒸臭气,看来,此前三百贯钱的作用不光是保障考试通过,此外还有环境的福利可拿。 号舍左右两壁砖墙在离地一二尺之间,砌出上、下两道砖托,以便在上面放置上、下层木板。白天考试,上层木板为桌案,下层木板为坐凳。 夜晚取出上层木板并入下层,用来当睡觉的床。但号舍长度较短,只有四尺左右。遇到武大郎的三尺身材或者无妨,像安宁这样五尺八的身材,就只能蜷着腿在里面休息。 号舍也没有门,考生需自备油布作门帘以防风雨。此后七天九夜的考试、食宿都要在这个小小的号舍里面进行了。 安宁在领到卷子以后,并未急着打开考卷观摩。这些不急的,先收起来。眼下的急务是生出炭火,做一餐吃食,然后养精蓄锐才对。 自然,小小的铜制大碗可以装汤,也可以烧水,还可以当火锅。具体什么用途,全看安宁今日的胃口如何。特制的铸铁小炉子,用点鲸鱼油脂涂上焦炭就能引燃炉火。 然后?还是省点力气,炖个小火锅吧。食材其实不少,无非都是干货而已。李师师甚至连青菜都晒干了许多,帮他打包进来。 此外安宁还准备了一把豆子,打算就在小巧的炉灶前发些豆芽出来,改善伙食。有炉火保温呢,几天时间下来,足够豆芽生长旺盛。 安宁的第一次科举考试,或者说他的丰盛火锅午餐,终于吸引了某个考官的关注。宋应辰踱步过来, “你就不能低调些?你把火锅调制的这么香,让别人还怎么考试啊?!”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27章 师师怀孕了 第127章师师怀孕了 宣和六年的各地考生汇聚汴京高达五万余人,自然考场也要分开。礼部一共准备了六处考场才算安置妥当,安宁所在的开封府乡试考场就被塞进来近万人。 考场的环境自然拥挤不堪,哪怕安宁提前开火,又特意用火锅的香气遮掩,依然觉得空气污浊不堪,搞得一点食欲都没有。 安宁皱着眉头匆匆吃过后,烧点热水洗了铜锅、筷子,再拿香皂、毛巾净手擦脸,那就开始吧。考试题目不外经义、策问,讲究起承转合,押韵避讳,颇类后世八股文章。 这个都有现成的答案和文章备用,三百贯钱呢,可以买来很多学问。安宁可以做的,就是工工整整默写而已。自然,一些地方自己才思涌动时,也可以小小发挥一下。 写到得意处,安宁就要驻笔。因为他还要考虑写的爽文出来,又当如何回文接应旧作的问题。一般这个时候,安宁就会举起号舍备用的牌子。把“出恭”一面对向考官。 如厕去了?每排号舍的尽头都有一间粪号,开始一日尚好,等到后面几日就难以下脚。哪怕安宁也只能少吃、少喝、少排放,他是实在受不了那种熏蒸恶臭。 甚至安宁就见到不少人浑身屎尿淋漓地被隶卒们叉了出去,自然都是那些因为精神过度紧张,结果失足在粪坑里面的生员举子。这一科,他们就这样地挂了。 好容易挨到考试结束,安宁失魂落魄走出考场,外面接应他的武松和李师师都着实下了一跳。“官人,可是身体有何不适?”李师师趋步向前搀扶。 安宁摇摇头,忽然推开师师姑娘,自己的身子实在太臭了!“那啥,二嘎呢?赶紧的,回家洗个澡,吃饭去。老子不要吃猪大肠,这几天可是被屎尿味道熏怕了!” 会试自然可期,那几个常在小荷快餐坐而论道的几个家伙也都心有余悸地通过了会试。大家坐在简陋的长条凳子上开怀畅饮,豪迈的一塌糊涂。 这次是武松特意带来的“桃花酿”,一家伙几乎放倒了所有人。等到次日,才算个个回过神来。接下来,该准备参加殿试了。 因为宋应辰的意外加入,宣和六年的会试考官足足达到六十七人。主考官甚至还是在最后点名时才发现多了宋应辰这么一个人,以为吉兆。 所以,这一科能够殿试人员也高达八百零五人。殿试的题目自然是赵佶亲自出马,宋应辰能做的,也只是根据官家此前一些殿试出题脉络分析本次落题的由头。 要是按照安宁的说法,这次题目中一定会有算术题目。那么算术题会从何处落脚,就该是宋应辰的揣摩所在。 “官家六年前曾经以《黄帝内经》出题,后来被朝臣劝谏过,三年前的题目就很本分。但是这次会不会再出《黄帝内经》?其实很难说。宋某的意思,还是多备无患。 至于算术,以官家的才思奥妙,应该会落在《易经》上下功夫。”宋应辰谨慎道。他已经接到内幕消息,过了年就要超拔去海州担任通判一职,正七品呢。 大丈夫总算可以施展胸中报复啦!宋应辰意气风发。只不过安公子的殿试,自己是没法再帮你走下去了。“宋某的意思,安公子只向《黄帝内经》、《易经》下功夫即可。” 安宁点头称是。算术他是不怕的,后世所学题目,就不是这个时代的算术能够理解。但是算术之外,必然还有策论。这些策论的落脚点在哪,也需要仔细揣摩才对。 此前几届考试题目,宋应辰都有帮他搜罗分析过,基本就是对时局的担忧与思索。 比如重和元年问的是“财成其道”,后来就有了“西城所”括田天下的定策。那几年,河北汹汹,终于反了水泊梁山的宋江等人。 宣和三年,天下汹汹不靖。赵佶又问“权时之宜,因革损益”。此后蔡京去相,西军北伐,东南方腊作乱。带来的结果就是北伐失败,金国有窥视中原的野心。 坦率地讲,赵佶对于时局的铭感度还是相当精准的。只是他每次的对策、用人,都惹出了不小的麻烦。大宋的羸弱、败亡,与赵佶近乎儿戏般的施政方略大有干系。 他赵佶,根本就不懂得治政之道。也许他的本意是出于善意,可是这份善意后面却藏着太多的漏洞,让他的臣工们有了上下其手,钻营漏洞的机会。 那么这一次,赵佶会问的又该是什么呢? 嗯嗯,眼下大宋迫在眉睫的祸事,就是来自北方金国的威胁。赵佶不可能不思考这件事的应对主张。而最大的问题,当然是该如何凝聚上下人心、力量,应对北方变数了。 其实自己这些年正在做的事情,也全是因为这件事情啊!安宁慨叹。 怎样给出一个可行的,而又漏洞极少的简单法子。自然,还要能让赵佶接受才行。林师叔的迁都可不是个好主意,赵佶的心病很重。 不想迁都,就要考虑安定河北、燕京之地。最起码,要拥有钱粮转输的安全通道才行。用海运代替漕运,就可以避开金国对宋军后勤的骚扰。 即便前线战败,转输的物资也可以及时退回海上,不至于被金国拿去。打仗就是打后勤,金国就是因为缴获了宋军丢在燕京、河北的辎重钱粮,才有余力继续南下围攻汴京。 而且年后燕京、河北、河东大旱已成定局,到时灾民四起,盗匪横行。朝廷若是利用赈灾机会广挖河池,堆叠田陌,是否也能够限制金国铁骑的速度? 这些事情,却不是宋应辰能够理解。老宋这个人,适合给人做副手,拾遗补缺,兴办文化教育,他都是一把好手。但若让他去独自领兵,或者治理地方,那也都是灾难。 年节将至,安宁自然要准备一些礼品打点各处。少不了要从东南那里进来一些特色年货。如今柴进已经回转海州,他的关注将重点放在北方贸易上。 负责东南乾贞记的贸易诸事,换成了方五松。他转来了方明月的一封信,除了一些黄公岛近来生发故事外,更多的却是儿子安顺之的活泼可爱,以及对官人的浓浓思念之情。 当然,福州的事情也带了一笔,二姐安云儿一家安好。林长生读书之余,还拜在鲁达门下习武。雷横、罗闲十都已离开福州,随李俊经略占婆去了。 不过关于鲁达的故事,信中却说花和尚鲁达南下后,是从永嘉上岸,然后一路穿山越岭行走去福州的故事。更加搞笑的是,鲁达在行走的路上,还收了一个弟子叫做林一飞。 据查,这个林一飞的母亲,却是汴京太学宫正秦桧的昔日婢女。昔日有孕后被秦桧偷偷送归民间,此后匆忙嫁与林氏生子。 这个故事,在方明月的信中,也只是简单带过一笔的趣闻。她也闹不明白,本来去福州传授林长生的鲁达,为何会多事收一个朝廷官员的私生子。 但是安宁如何会小看这个信息?秦桧的儿子被鲁达收入门下了?! 特喵的鲁达啊!果真禅心通神呢,安宁幸灾乐祸。史书上说,秦桧一生最怕的人不是皇帝赵构,也不是金国四太子金兀术,而是他的老婆王氏! 但是王氏却不能生养!所以秦桧后来的儿子秦嬉,却是王氏的娘家侄子过继来的。但是这个儿子却并不为秦桧所喜。 等到秦桧为相,访得亲子林一飞后,只用了匆匆数年,就把他捧上高官的位置。 现在嘛?嘿嘿,要吩咐鲁达好生调教这个林一飞。等他长大差不多了,再带他去海州府特训去!咱们就要把他林一飞教育成一个仁人壮士,看他秦桧又奈我何? 哈哈,哈哈!安宁的心情好不爽快。 秦桧如今官职不显,自己这个冷灶烧的!恐怕日后秦桧怎么被老子玩死,他都不知道这些因果呢,也许还会感慨一声“造化弄人”吧? 这些消息,无疑给安宁带来了许多好心情。许多才思涌动下,关于北方防务、救灾的构思就不知不觉地渐渐成型。 有些可以拿去殿试,比如在河北、燕京、河东之地以工代赈,兴修水利、田陌,以海运转输粮草等等。就给赵佶看看,有没有办法落实一二吧。 这样做的好处,是既能起到赈灾的效果,又可以利用民间劳力,同时还能在河北之地给北面蠢蠢欲动的金国骑兵制造南下的麻烦,非常符合赵佶花小钱办大事的思维定式。 但是有些内容,比如靖海忠义社的武备提升、比如对辽东金国的用间,济州岛的骑兵训练、占婆粮食收购等等。却是要发给青州的张叔夜,和海州的陈颙参谋周详。 这些种种筹算、花费的事情,就要咱们海州自己去准备。因为这些事,都是要花大钱的。咱们海州做事的风格就是舍得花钱! 什么用咸菜做烤鹅?海州不流行这些。说到底,军中战力如何,民间百姓是否认可咱们,归根结底还是要钱粮充盈,要有利益羁縻。 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让士卒装备精良,让他们都在为自己的利益去战斗,这才是王道。 安宁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太久,因为等到过年时候,李师师却不许他再碰她了。安宁莫名其妙,哪儿得罪您啦? 师师却红着脸不肯明说,终于还是孙二娘捂着嘴告诉安宁,师师姑娘的月事停了两个月呢,如今郎中已经确诊,师师怀孕了。 “哈?哈哈!”安宁跌坐地上,抱头傻笑不已。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28章 殿试 第128章殿试 二月春风似剪刀,寒食节后,汴京城的又一个繁华季节开始复苏了。 福记、乾贞记带来的消息都是好消息,美中不足的却是账面上的钱粮继续吃紧。不过今年应该问题不大了。因为去年的各种投入,今年正在源源不断地创造更大收益。 童贯已经派人找过安宁数次,催问此前订购的钢臂弩、天雷、肉松等军资筹备多少,几时能够发运河北?因为河北之地大旱,今年要出大乱子的! 童贯不得不为此预作筹谋,但是安宁却很牙疼。自己允了给朝廷制造钢臂弩、天雷是用来对付金国的,难道你童贯却要把这些杀器用在民间剿匪,对付中原的汉家儿郎吗? 在安宁的授意下,海州押解过来的钢臂弩大约千余具,手雷却只有五百枚。大约宣和六年的订单任务一定会完成,但是此前海州刚刚兴建各种作坊,眼下生产能力还很不足呢。 这也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搪塞理由,事实上,童贯也能“算”出海州的生产进度不过如此而已。这又不是烧石蛋蛋那样容易。童贯发急,也只是想要侥幸而已。 三月时候,东华门前用朱红木杈围出一片空地,几十个班直卫执械四周守护,只留了一个入口,通过会试的举子们逐一通过入口进入殿试考场。 安宁排在朱倬身后,二人窃窃私语举子。到了门口就见朱倬从袋中取出考状,考状上记录有籍贯、姓氏、亲族、保人及州府解试、礼部省试履历。 入口处的监门官仔细验看后,才放了朱倬进入。等到安宁也掏出考状时,那个监门官却惊讶了一声,“原来你就是那个安兆铭啊?果然是个一等一的个人样子!” “嗯?这是何意?”安宁不解。 “原本你的考状上有道门记录,唐尚书昨日在朝会上说道此事。却被孙舍人含混了几句,官家不置可否,这才算开解了,不然今日你就进不来考场啦!” 那个监门官却是小道消息灵通的人物,知道安宁的厉害,只是他此前并未见过安宁而已。 “居然有此事?”安宁吃惊不已。 那就是说,太子这边要对自己动手吗?但是他所为何来啊?赵桓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物,若是一般的事情断然不至如此。 嗯嗯,赵桓会对自己出手的唯一原因,根本还是因为郓王赵楷与自己走得太近。也就是说,今年会有太子夺位的争端出来? 但是以自己的观察,其实郓王赵楷也只是书生意气而已,他更在意的是大宋江山的积弊难返,却未必真的想要窥视太子赵桓的位子。 所以争端不一定是赵楷发起的。反而是当朝宰相王黼、蔡攸这些人在作怪的可能性极大。因为赵楷受父亲赵佶宠信,王黼以为奇货可居,就想暗中替他筹划夺太子位。 正巧赵桓的儿子赵谌受封节度使、崇国公,王黼就要从中作梗,召来太子宫臣耿南仲说,赵谌只能任观察使,逼迫他代太子起草辞去赵谌官职的奏书。 赵谌竟然会因此罢官?他可是皇孙,也是太子赵桓的嫡长子,将来的大统继承人呢! 王黼所谋,不过是想以辞赵谌官职来动摇太子赵桓的地位。那么就怨不得人家太子系的反击,而这反击却要无辜落在他安兆铭的头上? 特喵的叔可忍,婶婶不可忍啊!你王黼不过一个卖屁股的无赖子,侥幸遇到赵佶这样的轻浮皇帝,这才坐上相位。怎么就敢折腾起皇权归属的大事件? 安宁觉得王黼不足为谋,他也没打算掺和皇权的夺位。因为在安宁此前的推演结果看,就大宋这个鸟样子,换谁当皇帝都没治的。 大宋需要从根基上,里里外外地重新筑基建设才对。此前安宁也不太在意谁当宰相,但是既然王黼的行为影响到自己,那就不能继续任他胡作非为。 安宁心情大坏,勉强堆起笑容谢过监门官的提醒。就紧走几步,赶在朱倬的身后,一起往东华门而来。 朱倬自小就听长辈讲过不少的皇城旧事,却是第一次亲身进入,见两扇金钉朱漆的门敞开,墙壁砖甃上镌镂龙凤祥云纹样,沿路都有执械守卫,他不禁有些气促。 回头看看安宁,却是神色不虞的模样。倒是看不出他的紧张来,朱倬好奇道:“莫非安兄此前来过这里?” “朱兄说笑了,安某也是第一次参加科举呢,怎能来过此地。”安宁心说自己的确没来过东华门,但是前几年却入宫暴打过金国武士。难道这种事还要俺亲自与你分说吗? 二人一起进了东华门,迎面一座宏丽宫殿,朱栏彩槛,画栋飞檐,琉璃瓦在朝阳下耀着金光,朱倬知道这是紫宸殿,朝会之所。 但是殿试却安排在后面的集英殿。就有侍卫指引众举子往右边沿墙长廊前行,廊头是间宿值的大屋,举子要先进那屋里检身。 里面十数个侍卫,分列搜检包袱衣物,文房四宝外,任何东西不得带入。之后众人继续沿长廊向北一路经过文徳殿、垂拱殿、皇仪殿,再左转离了长廊,向左边一个院门走去。 集英殿到了。进了院门,一个极开敞的庭院,铺着青石地砖,面南一座宏伟大殿,伫立于清晨朝阳之中,朱红青碧,彩绘焕然。 一阵翅响,朱倬抬头一看,几只仙鹤从殿顶檐间飞起,翔舞于朝辉之中。他却从未目睹过这等神异肃穆场景,不由得深呼了一口气,惹来身后安宁的吃吃取笑。 朱倬心中大是恼怒,安兆铭欺人太甚也!事后总要设法灌醉他一次方才罢休。然而此事又何其难哉?朱倬暗自伤神。自己和郑克、魏发联手,都被他安兆铭灌得酩酊大醉呢。 “看榜寻自己座号!”一个侍卫官喊道。 朱倬手臂一紧,早已被安宁抓住拉向旁边的粉墙。上面贴着一大张榜单,他走过去找到自己的名字,是东廊八十六号,再看安兆铭的座号,却是西廊十六号。 庭院两边两条长廊,廊上用青缦隔成一个个小间,每个小间摆着一副桌椅,桌上都立着个木牌,上写着座号及姓名。二人胡乱拱拱手作别,分别去寻自己的座号入内坐定。 安宁沿着南墙步道,穿过庭院,走到西廊,挨个数着,找到十六号木牌,上写着自己名字,便走了进去,坐下来,取出笔墨纸砚。 他仔细铺展开试纸,写好姓名、年甲、三代亲人、乡贯等内容投给贡院,加盖印信后,再发还回来。如是纷纷扰扰半天功夫,一众举子才算入座妥当。 大殿之前,列着三副桌椅,礼部三位主副考官也已经落座。安宁向殿内望去,隐约见赵佶也亲来殿试?看来老赵对这此殿试很重视啊? 赵佶心说废话,往年殿试完后,要到唱名发榜日,老子才会亲自临轩策问。这次不就是急着看你学问究竟如何,这才早早过来的吗? 这天下的事情,有很多已经等不及了。而昨日唐恪对安兆铭的身份发难,也说明太子之位的争夺已经开锣了。可是不但自己莫名其妙,看看儿子赵楷也是狐疑不定? 这特喵是谁开始发动的?赵佶暗暗纳闷。难道是这个安兆铭吗?但更不像呢,首先安兆铭在朝堂上就没有这个能量,其次他安兆铭也不像喜欢玩这些花样的人物。 他更没有这个动机,过了今天的殿试,他就会成为大宋的官员,以他的才干、志向,他的筹谋立志,都应该是范、韩、王、司马这样的名臣典范才对。 贸然介入皇权争夺,对他安兆铭又能有什么好处?大宋谁当皇帝都要重用他的! 特别是在最关键的科举时期,更加不可能。所以赵佶今天就早早过来,一个是想看看这个安兆铭是不是真的无辜?再一个就是别再有人当众出幺蛾子,毁了赵家的抡才大典。 大殿前传来一阵鼓声,胡松年奏请赵佶首肯后,转身立于台阶之上高宣:“大宋宣和六年殿试开始!”声音清亮,在殿宇庭院间回响。 接着,那文吏又朗声宣读禁条:“众举子不得冒名代笔,不得挟带书册。皆需按榜就座,不得妄自移易。各宜静默答卷,不得遥口传义。” 最后,他才宣读考题:“在昔圣人以道御气,以气御化,以化御物,而弥纶天地,经纬阴阳,曲成万物,因其盛衰,奇偶多寡,盈亏之数,左右之纪,上下之位,而范围裁成之道着焉。后世弊于末俗,浅闻单见,不足与明。 朕承天休,宪法上古,思所以和同无间,以惠元元。然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数,数之不可齐也久矣。夫天数五,地数五,而有曰天以六六为节,地以九九制会,又曰二而成天,三而成地,三而成人。此天地之数,错综之不同,何也? 《易》曰当期之日,凡三百有六十,《书》曰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内经》曰七百二十气为一纪,岁纪之数,可坐而致,乃不一,何也? 夫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传曰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数之不可胜穷,不可齐,不可一也如此,将何以原始要终?合其同异,一其旨归,通其变,极其数,以尽天下之道。朕将有所施设焉,子大夫详言之毋忽。” 这届殿试的题目,果然是一道算术题,而且出自《易经》、《黄帝内经》。安宁幸灾乐祸,那些读死书的酸儒们,该在心中暗暗“彼其老母”了吧?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29章 进策 第129章进策 宣和六年科举殿试的内容仍与《黄帝内经》有关,以天文历算为题,兼取《易经》、《尚书》,但是又不问易理、典故,只是一昧以气数为问,要求综论经典中的天地之数? 安宁乐了,他四下张望,果然很多人开始哭了。他惬意地舒展一下坐得有点麻木的腿,再次认真打量考场,发现还是有人能够看懂题目的。 想要分辨一个人是不是懂算术,其实很简单。那些皱眉沉思的,必然还在想破题的出路。那些用草棍、冠珠来回折腾的,那就是懂行的人在计算了。 至于更多茫然四顾的人,不用说,那就是不懂了。偶尔几个奋笔疾书的人,大约已经放弃了考题,他们想要另走捷径,展现胸中所学。至于能不能被官家欣赏,且看天意吧。 自然,心中充满愤慨,落笔大骂朝政昏聩,奸邪盈朝。朝廷不当北伐,不当派宦官出使,不当建西城所,不当有花石纲等等激烈言辞,陈谷子旧芝麻一通翻检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些人,要么就是不闻窗外事的腐儒,对朝廷定策更加一无所知。他知道的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然后他就要发表“才学”?却与民间那些喜欢高谈阔论的乡夫,并无多大差别。 要么他就是身份、背景都牛掰的一塌糊涂,哪怕皇权也要容他放肆的儒门子弟。既然赵佶要在科举上难为他,那就别怪他们,要把赵佶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但是这些人,朝廷依然还要录用了他们。因为他的忠心可嘉,或者背景深厚等等。 此前宋应辰的临时辅导,让安宁真切明白大宋科举与后世的差别。在大宋,科举还没发展到一切看学分的程度。很多时候,你的气度、相貌、年龄、根基,也是考试的一部分。 所以,你光是答对题还不行,光有背景也不行,你还要在答题过程中风流倜傥才行。安宁出身道门,最擅长的却是装神弄鬼,掐指一算的把戏。 所以现在的安宁,真的就是在掐指算术。“指算法”而已,后世的小学生都会玩的把戏。然而今世,却已早早惊动了内侍李彦。 “官家,奴婢四下走动一回,这些学子中,大约有三人出类拔萃。其中周执羔精修易学,他以蓍草分算,速度极快。沈晦却以貂珰把算,也是别出心裁。只是,只是?” “只是如何?”赵佶好奇道。 “只是那安兆铭,却是在掐指算术!奴婢从未想到他道门学问,居然精湛如斯?” “掐指算术?”赵佶也是惊讶。掐指一算,那是道门算鬼神踪迹的法子,如何也能算数? “臣对曰:大衍之数五十有五,其用四十有九。其六以象六爻之数,故减之。所余分而为二以象两仪,挂一以象三才,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增闰。 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凡三营。概曰:五十有五去六爻,其用四十有九,挂一得四十八之数,此为定数。 四营余数不定,然非四即八。三次四营余数之和不外有四:三八为二十四,二八加四得二十,二事加八得十六,三四为十二。 其间则不必他算,但以所余本数四十八去三次营之余数的总和,除四锁之商。故曰:此必六、七、八、九之一数也。 臣对曰:天有十干,曰十日,十干六爻而成一个周甲,周甲六爻而一年终,为三百六十。 乾之卦用策二百一十六,概乾卦六爻皆老阳,用九揲四,凡六数得之。坤之卦用策一百四十四,概坤卦六爻皆老阴,用六揲四,凡六数得之。 乾坤为天地之象,合而用策三百六十,曰:一年三百六十日之数。 臣对曰: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内经》曰阴阳二气象之日夜,一日必有日夜各一气,一纪之数为三百有六十乘二气,得七百二十气。 臣对曰:《周易》六十四卦,一卦六爻,六乘六十四,为三百八十四爻,阴阳爻各半,曰一百九十二。 阳爻之策三十六,乘一九二得六千九百一十二。阴爻二十四,乘一九二得四千六百零八。两数之和为一万一千五百二十,此数即为乾坤之数,可当万物之数。” 这就是安宁小半个时辰的成绩,手指把算,轻松搞定。其中还包括了多少东张西望,吊儿郎当。李彦近前看他的答题,暗暗咂舌不已。 他自然知道答案是什么,特喵的全对啊! “其间则不必他算,但以所余本数四十八去三次营之余数的总和,除四锁之商,必是六、七、八、九之一数也。” 怎么可以这样!看到这句时候,李彦的心中充满了愤怒。此人甚至连蓍草所含的天地大道都要舍弃不要,只是一昧以算术定律推演结果? 无论如何,算术题都答对了。剩下的,就该揣摩这次殿试题目的答题思路,又该怎样设计?既要有新意,还要不叛逆传统,此外更要实用性极强。 比如,可以具体操作的制策?嗯嗯,赵佶的制策问道,可不是单纯的算术题。你还要进行策论答辩,看看你在时局看法、眼界气度、新旧派系阵营的归属等等意思。 “臣闻王者不吝改过,故盛世有直言极谏之科。学者义取匡时,故贞士有尽忠竭愚之志。夫殷忧所以启圣,多难所以兴邦,势有必然,理无或爽。 圣上践阼以来,勤求治道,惟日孜孜者二十五年。然而治效未彰,外患日亟。意者固时制宜之道,或有未尽欤。乃临轩试士,冀得嘉谟,进臣等于廷而策之。 臣伏读《制策》有曰:合其同异,一其旨归,通其变,极其数,以尽天下之道。而因求简贤辅治之法,此诚安民之急务也。 臣对曰:夫圣人以仁德治天下。仁者,爱及天下之人,推民心如己身也。臣窃以为,举凡民间疾苦民心所向者,惟县官知之最真也。 故欲平治天下,必重县治。昔汉以六条察二千石,而以察令之权寄之于守,此与今制用意相同。然汉代循良之吏后先相望,而今治效不古若者,何也? 臣以为,昔日秦汉时,一县之地不过万千之民也。今日一县之地,或辖十数万民不止。故今之县官,其任较汉时尤重,其事较古时更繁。 何况世局日变,百政待兴。举凡学道、刑名、转运、工艺诸政,皆非不学之人所能尽其理。县官亦不能尽察其务,不得不委之胥吏也。 今县官多出于科举,异地委任,不知地方曲折。胥吏之任职,皆出地方豪强之家。往往一家数代传承,自成利益纽带。遂使朝廷下察不及于民,民间怨声不达于朝廷。 由是杜粉饰欺蔽,上下情理不通,朝廷政令扭曲不畅。朝廷不能细察民间疾苦所在,则制策所凭,已然失据。故虽欲行仁政,然而其策亦多漏洞。 更有胥吏上下其手,使利归胥吏,怨归朝廷。此皆胥吏之治失守之故也。 昔日汉制县邑丞尉多以本郡人为之,利弊其所夙悉,故治效易彰。此周官遗意,其法似可仿行。然而今日选县官,多由朝廷委派。此亦祖宗安全之法,不可轻忽更改也。 故臣以为,昔日汉制之县邑所辖人丁、田亩,不过今日县下乡甲规模。朝廷或可于县下之治仿汉制,允乡甲民间选吏自治。其选吏之权,皆由民间票决,县出监察之权即可。 使乡甲之吏皆由乡民自选或罢免,其何敢再去欺凌民间?如此胥吏之祸,或可除也。使县下乡甲之民人心曰便,则圣人之治可成也。 臣又曰:圣人之治,要简不繁,或举一策而理天下,于是万物皆有生发。如今河北之地,大旱已露端倪,朝廷便要赈灾、抗旱。还要强军,要防地方暴民生乱,北地蛮夷窥视。 诸事千头万绪,当何以为之?臣今举一策,曰“以工代赈”。宜在河北各县下乡甲召集百姓兴修水利,使其一日赈工所得,略可维持一家温饱。 唯乡甲所修水利,又当交付西军行营参谋统筹参谋,使之可用于军略。 臣以为,若以水塘、河流走势多横陇亩,使东西相连,南北相断,则蛮夷铁骑行军亦南行不畅也。此一策之成,而三事得其利也。 此外,朝廷募厢军于河北时,亦当迁于山东、北海之地,编练水师、兴发海运。则朝廷钱粮,可自东南海上直驱北地燕京。以之代运河漕运,则可减河北之地钱粮压力。 如此,万一燕京有变,则我大宋钱粮辎重皆可退回海上。河北之地,尽可行坚壁清野之策。不比去年北伐时,忽然一战有失,便要数十年积累之辎重钱粮尽委敌手。 臣观今日北地,其铁骑锋锐胜于前代所有东胡、匈奴、突厥、契丹等蛮夷也。以大宋今日禁军之懈怠,欲与北骑争锋燕云,断非良策。 故臣以为,如今大宋之于辽东,所长者,唯水师而已。今若以河北之地行寸守之策,再以海上水师袭扰其后方粮道,牵制其行军,则或可阻其南下,此又一策之多用也。” 安宁的文采平平,用典了了,甚至书法也是草草。但是他却胜在策论务实、可用。 赵佶看了,纠结难言。若单论策论内容之精彩堪用,当然首推安兆铭。 但若论及书法、文采、用典精妙,以及对《易经》推演的细腻,沈晦、周执羔、朱倬等人都要远远强过安兆铭。 “总为海州琐碎事分心,他安兆铭的学问根基还是不牢固啊!”赵佶慨叹。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30章 蛙声十里 第130章蛙声十里 安宁的策论,立足务实。不谈他的“乡甲自治”那套把戏,总之他们在海州、金州已经施行,好不好的,总要三五年方有定论。 单以眼下急务而论,“以工代赈”,在缓解河北旱灾的同时,还能兴修水利,为河北此后百年灌溉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顺便还能适度改善河北千里平原无险可守的窘迫?这都是好事情。 在青州、北海、登州之地大力兴办水师,以海运代替漕运,不但运输成本降低数倍,而且还能通过辎重钱粮控制燕京驻军。 便是金国打来了,钱粮辎重也能很快转移到海上,让金国骑兵望洋兴叹。此外,不可言的事情就是金州完全可以通过水师封锁海阳之地,掐断金国道路。 这样的策论出自一个年轻的殿试学子,当真是大宋的福气。然而这却是在殿试!是要讲究文采、典故的。安宁的文采、典故,甚至都配不上这场殿试的风流倜傥。 所以,对于安宁的殿试文章,不但赵佶看了慨叹,便是赵楷、蔡攸、王黼、秦桧、刘豫等人也是深有惋惜之情。 这篇制策内容也太简短了,而且许多枝节都要惹人争议。若抬举了他的文章,那就很快要传到金国的!可是如今宋金和盟,他却要在河北捣鼓许多防御,他想防谁呢? “官家,以臣之见,彼安兆铭的文章粗疏,用典不当。嗯嗯,这个篇幅,也嫌太短了。虽然立意精妙,一些策论内容也极有见地。然而还是,还是无法当三甲之誉啊。” 看着赵佶把安兆铭、沈晦、周执羔、朱倬几份考卷拿在案上不断反复,而殿试参详官胡松年却一言不发?户部尚书唐恪还是壮壮胆子,再次跳出来说话。 沈晦可是太子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弄个状元出来。可是安兆铭的策论,却比那沈晦的高屋建瓴、泛泛而谈实在多了,可执行性也强多了。 所以,必须先把安兆铭的策论剔除三甲,才能保证沈晦对周执羔、朱倬们的优势。 “臣却以为,这安兆铭策论所言,极有见地。而且他在海州的生发故事,也验证了策论的可行性。官家取士当以能贤能为上,区区辞藻华丽,不足以掩盖安兆铭的才情。” 太学宫正秦桧却莫名其妙地站出来,和唐恪打起了擂台。要说八品官阶的秦桧根本无法和二品大员唐恪抗衡,甚至若非这是国家抡才大典,他这个太学宫正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但他显然看到了一些苗头,想要关扑一把。没办法,天下就是这个样子了,他秦桧需要尽快找个出头机会。再要闷下去,怕是真的就要终老学究了。 他可不敢和刘豫比较,不说刘豫的官职比他高,人家有过东南查访的历练本钱,甚至还有个待制的学士身份。天下有事时,刘豫马上就能外放,做一番飞黄腾达的事业出来。 可他秦桧只是个京官身份,还欠缺不少资历。谁敢把大事托付他这样的学究型官员? 他曾经看好的太舍学子苏钦考砸了,小伙子诗书文章都是一流,可是算术?唉,不提也罢。不过太舍的另一个学子朱倬却发挥很好? 秦桧却知道,朱倬最近和安兆铭走的很熟。想着安兆铭一夜之间就能把几十万斤的巨石运进艮园安放妥当,秦桧头皮都有点发麻,鬼斧神工啊! 这次官家又偏偏考试了算术?那么,官家意在安兆铭,已经不言而喻了。 “臣记得昔日,王荆公以为科举应以策论、经义取士。苏子瞻却忧士人纂类经史,缀缉时务,谓之策括。临时剽窃,窜易首尾,以眩有司。而有司莫能辨也。 王荆公本意为国家取士,然而至于今日,经义论策渐成破题、承题、论述、结论等等套路。正如苏子所忧也。策论之名虽正,而最便于空疏不学之人。 臣以为安兆铭之策论,但务实事,条陈皆可实施见效。他却是直追昔日王荆公之遗意,而杜苏子瞻之忧也。若只论文华,则殿中诸子可有“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华丽文采? 由是可知,彼安兆铭非不能为华丽文采,其人实不屑为之也。”这次直接跳出来支持安宁的,正是殿试参详官胡松年。 这都老乡呢!谁说人家胡侍讲不重乡情了?前提是你要有值得人家重视的资本!所以胡松年一下子就捧出了王安石、苏子瞻压住阵脚。 赵佶以追绍神宗的新法为己任,梁师成却到处宣扬自己是苏轼的私生子。所以胡松年一下子抬出这两个人为安宁压阵,搞得想要跳出来反对的梁师成也不好再言语了。 “宰相以为呢?”赵佶漫不经心地看向垂垂老矣的蔡京。似这等文事,原本蔡京这样的人物才有发言权。王黼、蔡攸、高俅他们就算了,一群宠幸之臣而已。 看着白发苍苍,眼泡浮肿的蔡京,赵佶心中也是暗暗后悔。这些年都在贪图朝堂清静,竟然疏忽了人材递补。如今蔡京之后,竟然看不到一个像样的朝堂重臣模样。 唐恪、胡松年等人,都只是具臣之资。当然,大宋也不是没有人材,张叔夜、马扩都很好,但他们都是制科转换文资,做一介名臣可以,想成为众望所归的宰辅大臣?难啊! 至于出身端正,而又有临朝气度的全才人物,大宋也有。比如刘豫?但是刘豫的心术却很难把握,朱勔死前招供的东南事情,赵佶也是听得暗暗心惊。 若非刘豫是进士出身,恐怕赵佶早该对他动手了。刘豫所为与安兆铭大不同,安兆铭是把自己积聚的力量主动献归朝廷。可是刘豫,却把他手上力量攥得死死的? 而秦桧他们一些人,无论资历、年纪,都还太年轻了,人手也嫌不足。真要说起来,安兆铭、朱倬他们才是大才人物。可是他们才刚刚参加殿试,年龄和资历都更加浅薄。 这才是赵佶有些狐疑不觉的地方。沈晦四十岁了,才华气度都是上上之选,关键是年龄能够跟上,只要给个状元名头,发出去历练一二,沈晦马上就能填补朝堂空缺。 但是,安兆铭才是蔡京之后的人样子!是着眼眼下朝堂补缺,还是着眼更长远一些时间? 蔡京瞪着昏花的老眼散漫地看了看前方,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老了,真的老了!蔡京心中暗暗叹息。 儿子蔡攸早在几年前就在逼迫自己给他腾出位子,甚至找了一大堆御医证明自己老病残躯,不宜继续操持国事。那自己索性就真的老去吧。 见惯世间人生百态的蔡京哪里还肯在最后时候再去做什么选择?选了安兆铭就要得罪太子,选了沈晦就要招惹郓王。所以他谁都不选,特喵的爱谁谁! “童太尉以为如何?”眼看蔡京没有反应,赵佶干脆问起了童贯,策论涉及军机呢。 “嗯?”童贯却是莫名其妙。朝廷科举选拔状元,然后决定谁是状元的权力去要交给自己这样一个太监、武人?这是不是很丢份子的事情? “那啥,那个,那个嘛。奴婢觉得沈晦、安兆铭都是一时之选。若是一定要分出高下?官家,咱们不如仿昔日太祖皇帝爷的故事吧?”童贯打起了擦边球。 “这,这,这怎么成?!”还没等赵佶笑起来,朝堂上很快跳出几个重臣连呼不可。“简直大煞风景!什么叫仿太祖皇帝爷的故事?” 太祖当年开科举取士,就因为王嗣宗和陈识俩人才识相仿,一时难决高下。赵匡胤干脆就对二人说你们打一架好了,打赢了就能做状元郎。结果王嗣宗一拳就把陈识揍趴下。 这样的事体要在今日重演?那可万万不成。汴京小民或者不知,这些朝廷大佬们可都知道,安兆铭打残过金国武士,阵斩过魔教教主,修理过梁山泊好汉,那是杀人如麻的! 然后呢?让他去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沈晦放对子?特喵的童贯可真够阴狠的哈?! 不过赵佶倒是被童贯的馊主意提了个醒。打架就算了,让他们每人画幅画吧!嗯嗯,题目就叫“蛙声十里传幽涧。就?就限一炷香时间!” 这幅画,赵佶真有点刁难的沈晦和安宁意思在里面。因为要在画面里展示出声音的效果,何其难哉?无论沈晦还是安兆铭,其实都不以书画见长的呢。 沈晦能做的,也只是草草画出涧水、山石、绿草来,一只青蛙在远方瞪着眼睛做出鼓噪高歌的模样而已。但是这样,就没法体现出那个“传”字了! 赵楷暗暗叹息,沈晦的才具,还是太老成些。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出父皇赵佶的这句诗意来。那就看看安兆铭的构思如何? 安宁却是随意几笔浓淡相宜的墨汁涂在画面上,一条纤细的叠瀑迎面而来,这就算深山幽涧了?然而安宁落在幽涧里的几笔浓墨,却让赵楷大开眼界。 那几块浓墨的下面,却用焦墨打弯挑出几条小尾巴? “这是?这是小蝌蚪啊?”赵楷惊讶道。被安兆铭画成小蝌蚪样子的几团浓墨点点,正在奋力迎着山涧逆流而上。 那么,蛙声必然是从画中的深山幽涧外传来的!赵楷恍然大悟。 这几只小蝌蚪,是在奋力游去找妈妈呢!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31章 唱名 第131章唱名 对于安宁来说,考完会试,他的目标就已经实现了。因为大宋的殿试只涉及进士第排名,而不用担心再被刷下去。也就是说,过了会试这一关,他就是大宋朝廷的士大夫了。 此后他便为朝廷的一部分,当然,这只是一种理想状态。事实上,大宋的士大夫多如牛毛,并非每个人都能影响朝廷走向。大多数的人,还是会在某个无关紧要的岗位上蹉跎一生。 但是安宁却不是这样的人,有了这个士大夫的身份,安宁的人生注定要一飞冲天。所以对于殿试的成绩排名,安宁就毫不在乎。 他要写那篇策论,更大的原因是希望朝廷也能行动起来。面对黑暗无边的未来,安宁不想自己孤军奋战。他希望更多的力量参与进来,分担他的压力。 所以,画完小蝌蚪的安宁就回到福记,等候唱名、放榜时间。他和宋应辰相对而坐,几杯对饮后,他的心绪早已飘去了河北、占婆。神情上就显得很落寞,甚至还有点心不在焉。 老实说,安宁前世只是一工狗而已,甚至他的专业工狗素养,还远不如他的师弟洪七。所以尽管有宋应辰的不断点提,安宁依然难免忽略这个时代的某些科举细节。 此前虽然牛掰哄哄地喊着要参加科举考试,但是一来身边事情委实太多、太杂乱。二来,对于考试啥的,他的前世做法就很佛系,就是不太上心的意思。 若不是人家赵楷看出苗头不对,急急帮他寻来宋应辰这样的吉祥宝宝。再加上赵佶一根筋地想要寒酸那些饱学的儒门子弟?估计安宁的这次科举,考砸的概率非常之大。 刚看到安宁复写出来的殿试策论时,宋应辰的反应始料未及,然后他甚至还要有些恼怒。这是殿试呐,你总要洋洋洒洒几千华丽文辞堆砌一下吧? 又不是写不出来!安宁此前流落坊间的几首辞赋,句句精彩,宋应辰几乎倒背如流。 这就是说,他安兆铭就是故意的。做事务实到这种程度,实在令人发指!可是,安公子你现在是参加科举,不是做家庭作业,这种舍弃过程的做法会惹考官们生议的。 然而几杯小酒下肚,再看看安宁的心不在焉,宋应辰的心中也是索然寡味。 官家这些科举取士题目,不取儒家经典,专向利益问道。难怪官家的身边,一群的奸邪之辈林立,都特喵的有才无德啊? 然而他宋某人只是个闲差人物,离操心国事,距离远着呢。那就且醉今朝吧!过几日就该离开汴京去海州了,那时候再想要如今的清闲,简直痴心妄想。 宋应辰的酒量不大,他平时也很少有机会喝到上等的美酒。如今日日怼上海州特产“桃花酿”?爽是很爽了,只是他宋某人,也早已熏熏然不知东南西比。 赵佶和他的礼部官员们却没法有安宁和宋应辰的那般雅兴。进士第的排名,可并非只有安兆铭、沈晦、周执羔、朱倬四人的一甲之争。实际上,这一科的进士高达八百多人。 赵佶能够用心看的策论卷子,也不过是礼部官员推荐上来的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的文章而已。至于三甲同进士出身,就不是他能仔细照顾,大略看看没有太大差池便是。 甚至为了尽快将殿试名次排出来,殿试结束后,自赵佶以下便要开始匆匆阅卷,一直用了两天才算看完。曾让赵佶纠结的状元人选如今已无悬念。 倒是一甲的榜眼、探花,二甲之首传胪人选的排定,却又再起争端。周执羔的学问其实更得赵佶喜欢,但是沈晦的年龄却占了老大优势,足足比周执羔大了十岁。 年龄大,就表示稳重啊。所以,榜眼便是沈晦了?但是原本是要把探花给朱倬的。现在看看,朱倬倒是比周执羔也大了七岁。因此,探花给更年轻些的周执羔比较合适。 不过这样一来,就有新的麻烦跳出。单纯对比沈晦和朱倬的学问一道。沈晦的策论胜在文笔雄壮,算术优异。但是朱倬却更加稳健宽和,隐隐有重臣气度。 他二人年龄倒是相仿,谁做榜眼都是名至实归。理智地说,赵佶更看好朱倬这个人的前途。不过若再考虑其他?不说太子的面子问题,这个朱倬却要去海州的。 那就用不上太好的名次!所以赵佶最后还是取了沈晦一甲榜眼,朱倬二甲首案传胪。 至于状元,却不再费心,因为他的旁边早就放了一张试卷,卷首御笔朱批着“一甲第一名”六个大字,卷尾题名:安兆铭! 第三天便是唱名、放榜、传胪日子,八百多考生再度来到东华门外,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休。大家其实都很放松,因为无论如何,咱们都是功名在身,马上就能做官去了。 殿试的排名对前四名进士的影响不小,但是对其他人,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烦恼。大宋每次科举取士数百,但是最后青史留名的,不过十数人而已,与殿试成绩干系不大。 安宁宿酒未醒,还在斜斜依靠在魏发的肩上。“咱们可说好了,如今给你靠一靠,俺只收你一百文钱。你若中了状元,却要付俺三百文呢。”魏发打趣安宁道。 这时楼上传来一声钟响,随后便看见内侍押班李彦的胖胖媚脸探了出来,扯着他的尖嗓子喊道:“吉时已到,百官觐见!” 今日的传胪大典设在文德殿。殿前林立手持金瓜的金甲卫士,檐下黄钟大吕齐鸣。新科进士依照鸿胪寺官员引导,列队东华门外的御道两旁。而朝堂重臣则鱼贯进殿。 没过多久,殿里面便传来山呼万岁之声。随后黄门一声大喝,乐声响起,却是殿试官胡松年从殿中走出,站定东华门下,展开一卷精致金锦,清清嗓子高声读道: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皇恩浩荡、开科取士,为国抡才,出身莫问。宣和六年闰三月庚子,御集英殿策试。赐安兆铭、沈晦、周执羔三甲进士及第。 赐朱倬、王翼、阳允恭、柯伯熊、沈灼、文涛、常一、王椿、时衍之、郭由中、孙宗鉴、史光、阎安祺、李就、孙廷扬、程骥、史寅、苏钦、唐迪、郑克二十人进士出身。 赐孙伯达、樊汝霖、鸿时行、赵沂、杨时、牟国才、范游、史和、程骏、魏发,,,六百八十二人同进士出身。官家又以今科贡士人众,特举添省额一百赐同进士出身。” 胡松年宣读《制》毕,便交予身旁的鸿胪寺官,由他们唱名。鸿胪寺官员拿着金榜,顿了片刻,缓缓道:“一甲进士及第一名,状元安兆铭觐见。” 两边的金甲卫士随后接力的喊道“一甲状元及第安兆铭觐见。”反复传唱三次,才把安兆铭从宿酒的酩酊状态拉了回来,甚至魏发的手早已拧得安宁腰眼吃痛不已。 “醒醒,快醒醒!醒醒啊安兆铭!你中了状元,要赶紧入内觐见官家了!!!”看到自己的偶像高中状元,把同为进士的魏发乐的,那个羡慕、嫉妒、高兴啊。 “不会吧,赵,赵,官家会选安某为状元?”安宁愣在了原地。这时朱倬也已经挤了过来,在他身后悄悄捅他一下,小声道:“兆铭兄,你还愣着作甚?还不赶快进去!” 负责引导新科进士觐见的鸿胪寺官员也来到他身旁,看着安宁的呆滞摇了摇头,这小子居然宿醉未醒?也算大宋第一个东华门唱名时还在醉酒的状元郎呢。 他快步走到安宁身边,小声提醒道:“状元郎,醒醒酒,且随下官进殿谢恩吧。” 安宁打了个酒嗝,冲着那人呆呆的一笑,便随他入殿。在轻如游丝的乐声中随着司礼官抑扬顿挫的唱礼,向官家行礼,山呼万岁后就被引到左班御道站定。 直到此刻,安宁都还在发愣!赵佶看他的神情便能猜出端倪,这小子大约就没打算当状元吧?哈哈,哈哈!吾昔日却曾说过,定要你在殿试上得风光呢。 这时,外面的鸿胪寺官又唱道:“一甲进士及第二名,榜眼沈晦觐见!”“一甲进士及第三名,探花周执羔觐见!”“二甲进士出身首案,传胪朱倬觐见!” 听到二甲传胪是自己,而且也要觐见?本来还在与魏发、郑克一起嘲笑安兆铭失态的朱倬,也是呆呆失语良久,还是魏发有经验,又在他腰眼上狠狠拧了一把。 朱倬才算吃痛,惊呼一声清醒过来,冲着四周羡慕的目光尴尬一笑,便随负责引导的鸿胪寺官员踉跄入殿行礼后站到安兆铭的身后。 然后又被身边的官员扒拉一下子,身子一晃,摔到沈晦、周执羔身后站定。四周官员看他动作滑稽,不免有人便要失笑起来。 不过大多是极为善意的纵容和微笑,那些科举出身的官员想起自己当年的觐见青涩,难免要引他为同类。至于不是科举出身的官员,却多暗自羡慕、嫉妒。 大宋不是科举出身,也能做高官,甚至做宰执。但是他的地位,就没有科举出身的宰执那样从容气度。甚至一个不好,还要有杀身之祸在前面等着。 但是科举出身的宰执就不一样!蔡京四上四下呢,赵佶愣是不能把他怎样。说到底的本质区别就是: 你有了科举功名,你就是朝廷的一部分。你没有科举功名,你就只是朝廷的鹰犬!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32章 捉婿 第132章捉婿 能把朝廷一员和朝廷鹰犬分辨最清楚出的,莫过于皇帝赵佶,朝堂重臣,和那些等着在榜下捉婿的汴京豪门人家。 大宋规矩,新榜进士在东华门外唱名过罢,一甲进士及第的三人要入殿觐见。二甲以下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的家伙,却不用进殿觐见,只需列队在殿外行礼即可。 今儿的二甲传胪朱倬能够进殿觐见,完全是因为他在榜眼、探花的位子上都溜达了一圈。最后还是赵佶忍痛割爱,才把他放在二甲的传胪位置。 只是赵佶的心中依然想要看看朱倬的人品、仪表如何。何况,能被赵佶破例召宣觐见,本身就是一种殊荣、恩宠的潜藏意思。 朱倬也悄悄在打量这座宫殿,和宫殿里的重臣。自然,高高上座的官家他是不敢偷窥的。在朱倬的信念中,如果你不想被人揭发坏了规矩,那你最好就不要做破坏规矩的事情。 他的这种信念,却与安宁大不同。安宁的信念就是,如果你没法证明俺坏了规矩,那么俺就没有破坏规矩。二人在小荷快餐店里,也曾辩论过多次,难分胜负。 其实在魏发、郑克、周执羔、宋应辰等人眼里,这两人的想法都难说对错。或者安宁更适合开拓,朱倬更善于守成。或者安宁更讲究律法治理,而朱倬更强调道德约束。 因此带来的海州治理,此后基本就被他二人的理念来回这样摩擦。直到大多数人都懂得了守规矩,而小部分人也学会了未雨绸缪去请律师。 大殿布置相对简单,殿内许多红色柱子,约略二三十根的样子。正前方阶梯之上,天子宝座旁,还有六根柱子盘着金龙的柱子拱卫官家的御座,更加凸显官家威严。 “咦,官家居然在看我?”身上有一种被猎犬钉上的感觉,朱倬能从这种感觉得位置判断出自己被谁盯上的。 这是朱倬从不示人的直觉,而他正是凭借这直觉才要主动交好安宁。 如今却是官家在看自己?朱倬假做不经意间与官家目光一碰后,赶紧一开视线。心中叹息,这样的官家,其实,真的没法带领大宋走出这泥潭的。 朱倬善于看人,他在官家身上,没有看到安宁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敢,藐视天下英雄的气势。官家,只是一个和善而多愁善感的中年油腻大叔。 他或者是个好心人,也是个精明人,但他绝不是拨乱反正的豪杰之辈。甚至大宋今日的各种弊端丛生,渐入末世,也都与官家的纲常混乱、太喜欢玩弄心机有关。 朱倬却不能把自己胡乱交付给赵佶做牛马。通过与安宁的议论,朱倬早已搞明白“效力天下、效力大宋、效力朝廷、效力官家、效力某某人”之间的各种细腻区别。 他朱倬,却是大宋的臣子,也是大宋的一部分。或者现在也是朝廷的一部分,但他绝不是赵佶这样“望之不似人君”的官家的愚忠臣子。他的前途,还是要从海州起步才对。 好容易等待唱名完毕,侍讲胡松年早已嗓音嘶哑如破锣,哪还有刚出东华门时的那种重臣气度!这一科有八百多进士需要唱名呢,当真是难为他了。 于是乐声再起!大臣们与这科进士一起再对官家行礼!然后赵佶便赐下“金榜”,礼部官员张贴东华门外。 礼毕,李彦喊一声摆驾,赵佶便在众人的山呼万岁声中,离开大殿! 不过赵佶也未走远,他出了殿便拐向一处高凸僻静的凉亭,掏出安兆铭进献的单筒千里镜,有滋有味地看那东华门外的热闹所在,今儿的东华门外,可是要捉婿的! 要说赵佶的退殿倒是走的匆忙,但是朝堂上的公卿以下百官却纷纷驻足。他们也要等那些新科进士们先一步退殿,然后都在憋着坏笑,翘首看戏。 至于那些刚刚走出东华门外的进士们,却忽然就要被汴京的官僚、豪强们纷纷过来牵衣捉袖。甚至三两个衣着不凡的贵胄子弟,还要勾肩搭背、搂腰抬足地抢了家去! 这是在“榜下捉婿”呢!那些新科进士纷纷惊慌失措,抱头鼠窜。然而自东华门出宫后,汴京的百姓围观者早已“拥塞通街”,你又能往何处逃之夭夭呢? 若是不小心撞进边上的人群,被那些普通人家捉了去,那么这辈子可就更惨啦。 好说歹说,能被榜下捉婿的,自然是这个时代的新贵。而有实力冲来东华门捉婿的人家,多少也有能力帮这新贵更上层楼。这中间,其实还存在一个互相需求、澳援的问题。 可是你一个新科进士若被一户杀猪卖肉的人家捉了去,你还能干啥?帮着杀猪卖肉吗? 安宁来自后世,知道后世也有北大才子卖肉的故事。不过人家也才买了几年,就卖出了几十亿的身家出来,人家那是真的有才华门道。 可是这个时代读书人,一般所能者,也不过读书而已。真要让他去杀猪,实在太勉强了。 “书中自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真宗皇帝的《励学篇》,那是当真是有一说一的实活实说。每逢金榜揭晓,各家一大早便纷纷出动,争抢新科进士做女婿。 “临津艳艳花千树,夹径斜斜柳数行。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争看绿衣郎。”这些达官显贵、富室豪商,甚至连皇室宗族,都不能免俗。 他们在择女婿时,第一不问家世,第二不问人品,第三不问婚否。只要你考中了进士,那就是他们争抢的目标。 这种“榜下捉婿”,让考中进士的读书人十分抢手。一些读书人也讲究“先立业,后成家”。只要考中了进士,妻子、票子什么都有了,所以许多新科进士都是“壮年未娶”。 别看他们四下狼藉奔突,其实这些家伙也在张望,寻找更加合意的人家束手就擒。所以前来捉婿的人家,不但要把家世显赫张贴起来,还要待出阁的女子也坐在车上等人观摩。 至于家世不算显赫的商贾人家,那就只好多装几车金银绸缎以壮声威,或者一次坐两三个女子?那是愿意用姐妹共夫的艳福招徕了。 要是你连这些金银珠宝都没有,而且你家待出阁的女子颜值也比较“凤姐”的话。你还想要前来东华门外捉婿?那你只好携带两把菜刀过来才对。 不过真要这样干的话,可是更加后患无穷了。不但那些新科进士不会承认这门婚事,开封府的衙役也会很快过来将你缉拿归案。 你特喵的一个穷哈哈也过来凑啥捉婿的热闹啊?且去牢狱待几天,醒醒脑子吧! 安宁几个人,却是真的不想被人家捉婿。安宁除了正妻陈丽卿外,其他没有名分,但却先后生子或坐怀的女人还有方明月和李师师。 三个女人各有厉害的地方,真要发起怒来,不但安宁没法招架。甚至捉他为婿的人家,还会有各种的飞来横祸无辜砸来,这又何苦来哉?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把戏,昔日明教教主俞道安就曾干过。那一次,不但老俞空守了十几年的“妻子”方明月跟安宁人跑了。而且明教积蓄百年的财货,也被安宁一锅端了。 这种教训,即便大多数的汴京人家都不知道。但是就凭安宁在汴京这几年若隐若现的各种惹事手段,也让多数的权贵、豪门家族不敢胡乱打他主意。 因此朱倬、郑克、魏发、周执羔这些或者家有妻室,或者对岳家另有考核要求的新科进士,就能有惊无险地随着安宁摇摇晃晃走出东华门外。 前面却是一辆宫车在等候,柔福帝姬从车厢里探出脑袋,冲着安宁甜甜一笑。 “那啥,弟兄一起都上车吧?”安宁招呼身边的几个损友。他昨夜的宿酒一直都还未醒,这样的走路,的确有些疲倦。 但是那几个人,却还在金榜题名的兴奋情绪中不愿清醒。 “安兄你便自上车歇息去吧,我等还要再走走。”郑克有些诡异地冲安宁挥挥手,牵了几个人的衣襟拐入一条紫色的坊间小路上,不断回头张望。 眼看着安宁上车离去,这才牵着身边三个人赶紧跑路。因为不但后面那些择婿人家发现他们落单了,纷纷抢步过来。 而且安兆铭的今天?哈哈,哈哈!可定麻烦大了。 “郑兄,你缘何这样发笑?”魏发一头雾水问道。 “魏兄刚才为何要随郑某奔跑?”郑克问道。 “自然是后面的择婿人家赶来,,,等等,你说那柔福帝姬!她,她却也是捉婿来的?” “嘿嘿,捉不捉婿的不好说。柔福帝姬已经十四岁了,宫中帝姬到她这个年龄还未出阁的,也只剩下她一人,你道为何? 安兆铭在海州、金州生发的事情,说的好听叫“特区”,或叫变法试行也对。说得不好听,那便是在行割据之实! 我们这些人过些日子也是要去的,要把海州的事情真正做起来,为朝廷做个样板。但他安兆铭,如今却去不得。 他只能在汴京呆着,除非天下有变了,他才能另谋出路。 说起来,咱们如今都是进士身份,理当成了朝廷的一部分。然而咱们毕竟不姓赵!若当真就无法子,那也就罢了。但若是有法子,你以为官家不想把他安兆铭羁縻更多些? 柔福帝姬相交安兆铭数年,今次他无论如何都难推脱了。 除非他忍看柔福帝姬一生不嫁!然而他若真的这样做、这样想,那他便不再是咱们认识的那个安兆铭了。” 郑克善于观察细节,刚才柔福那羞涩而幸福的一笑,他如何还看不透此中奥妙?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33章 柔福的爱情 第133章柔福的爱情 安兆铭坐在柔福帝姬的车上,并不关心这车会往何处去。柔福是他极少可以托付身家的人,这要源于他们交往数年来发自灵魂深处的信任。 如今这世上,能像柔福这样得到安宁信任的人,甚至连二嘎也算上,顶多十指之数。 二姐安云儿、妻子陈丽卿、小师叔吕生、师弟洪七、师叔徐知常,才是安宁愿意展露自己柔弱之后的依靠。 此外张叔夜、陈颙、武松、鲁达、李师师、方明月等人,也能让安宁放下一切戒备,托付身家性命。自然,随着交往的继续加深,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这个名单。 比如朱倬、魏发,以及高子羽、蓝细禾、蒋干、何叔乙等,但是那毕竟是以后的事情。 安宁来自后世,他先天地对这个陌生的社会存在恐惧心理,这让他很难真正放开心扉。柔福却是一个奇怪的存在,安宁无限地信任她,却又无限地提防她的父亲赵佶。 甚至安宁对于赵佶,还怀有深深的恶意。 这并非完全来自于“父亲”安郊的被诛杀。更多的,还是因为每次想起大宋文华的凋落,北方蛮夷对汉家的摧残。其始作俑者赵佶,就成了安宁时时要引以为鉴的恶劣典型。 哪怕安宁曾经是一只非常佛系的工狗,也不影响他对制造了这个溃烂时代的第一责任人,赵佶的愤怒。 大宋曾经离后世的现代文明,只有一步之遥。而赵佶,却没能尽到他的人君责任。 反过来说,正是安宁的这种若有若无的愤怒和桀骜,才让直觉敏锐的赵佶困惑不已。安兆铭一切所为都有脉络可察。单看他的作为,不但是天下奇男子,还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物。 然而赵佶却总是能从安兆铭那里得到一些飘忽的,不可捉摸的不安分气息。这让赵佶十分警惕,却没有更多的好法子改变这一切。 停止安兆铭在海州的作为肯定不行,不但赵佶不舍得海州的那些生发财货、武备。恐怕安兆铭也会一怒之下,大概率地把这些宝贝带去金国、高丽、或倭国发展。 这个世间需要安兆铭!把安兆铭吸纳进朝廷体系中,成为朝廷的一部分,是最理想的安置法子。赵佶也想在海州之地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大宋,一个强大、富饶的大宋。 只要海州能做好这些,那么大宋就慢慢跟上好了。三年、十年、百年又如何?只要大宋还在,只要大宋在一天天变强。那他赵佶的功绩,就能直追太祖皇帝。 安兆铭对大宋的热爱,赵佶能够感觉到,但他却感觉不到安兆铭对他这个皇帝的膜拜和忠诚。这让赵佶很疑惑,难道大宋的皇帝,不就是大宋的具象吗? 无论如何,既然安兆铭愿意效忠大宋,而且他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效忠大宋,赵佶就绝无将他推出去的可能。赵佶能做的,就是继续加强他们之间的联系,比如翁婿之谊? 昔日蔡京被重用的时候,他蔡家的孩子可是尚公主的,而且不止尚了一个。所以蔡京不光是他赵佶的国之干臣,蔡京还与他赵佶是关系要好的亲家。 现在的安兆铭也到了需要大用的时候,那就继续用亲情羁縻他吧。一件事情既然是好事,那就要落在实处。一个法子既然管用,那就要继续用下去,不必管它用过几次的问题。 何况女儿柔福帝姬,她对安兆铭的情愫已经生出多年。安兆铭对柔福帝姬的那些种种关爱、信任,也绝非作伪。 “这世间,终归还是亲情最让人放心啊!”站在园林高处,赵佶放下手中的千里镜,负起双手,一边走着,一边轻轻慨叹。 他看到安兆铭很自然地钻进柔福车中,而柔福回首时那个甜蜜笑容,哪怕隔了很远,赵佶都能深深感受到她的幸福。 李彦是极少知道赵佶心思的人,但他却没有赵佶那样的开心。安兆铭已经娶妻了,还是正妻。那个陈家小娘子,却是个极为刚烈的脾气。 听说昔日在汴京时,差点生生打死了高衙内! 此外,李师师忽然从良?虽然未嫁做他人妇,但是全汴京的人都知道,李师师也是安兆铭的女人。而李师师,却是昔日连官家都要心折的女子。 柔福帝姬下嫁安兆铭,对大宋的好处很多,李彦清楚这一点。但是对柔福帝姬,却未必就没有麻烦。无论陈丽卿还是李师师,她们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特别其中还要牵扯到正妻让位的问题,总不能让柔福帝姬做妾室吧?那样皇家颜面何在?李彦一路跟在赵佶的身后走着,一路狐疑不定。 因为类似安兆铭和柔福帝姬的这样事情,大宋开国一百六十年都没遇过。 按说安兆铭也不过一个新科进士的身份,哪怕他是状元及第,哪怕大宋盛行“榜下捉婿”。但那也只是一些二三流以下的豪门故事,皇家的帝姬还不会盲目掺和进来。 尽管大宋的国策是重文轻武,但那也只针对下层的武人。大宋传统的将门世家,才是皇家真正的联姻对象。太祖皇帝三个女儿,就分别嫁到石守信、王审琦和魏仁溥的家中做儿媳。 甚至大宋所有皇帝中,除了神宗朝的向皇后是宰相孙女外,其他的皇后也都是将门之后。若非赵佶行事不太重视理法,哪怕“权相”蔡京的儿子都很难娶到皇家的帝姬。 安兆铭与柔福帝姬的婚事,之所以被赵佶期待,也不是安兆铭这次的状元名头。而是安兆铭在海州的武备制造,和金州献土,甚至还有他在汴京展现出来的实力。 随着安宁如愿通过科举跨进大宋士大夫阶层,如今的朝廷公议,安兆铭将是一个超越狄汉臣、蔡元长的大宋人样子!这就不是一个新科状元可以比拟的实力。 或者说,朝廷给的这个新科状元名头,也只是在给他安兆铭抹粉而已。安兆铭允文允武,甚至说他将来的成就,是当年韩忠献、狄汉臣的合体,也不为过。 但是柔福才不管这些外来人心的叵测,她就是单纯地爱着安师兄。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柔福想,应该是在徐师那里,第一次见到安师兄的时候吧? 那时她还是只是个小女孩,就已经知道脸红了。后来安师兄救过自己两次,一次是马车冲过来,一次是金国武士的调戏。 再后来,安师兄就想要离开汴京。离开前,他就要自己习武、跑步,还跑出了一双大脚板。甚至如今,自己连骑射都学会了。 其实无论练武还是跑步、骑射,都很累人的。她是帝姬,本来不用这样辛苦劳累。但是因为是安师兄要求的,所以她就愉悦地坚持了下来。 她曾多次悄悄地期盼安师兄能够慢慢地陪她长大,用他一生的时光守护着她。那该是一个女子最大的幸福吧? 后来她慢慢长大了,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不现实。 徐师带来的许多消息,都在一点点矫正自己小时候的想法。这个世道,并没有自己看到的那么美好,更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安全。 因为这个世道要乱了,安师兄却想要救起这个世道。这本该是自己父亲的责任,但是父亲他,却只喜欢风花雪月。哪怕柔福都能看明白的问题,父亲却总是看不到。 不对!?父亲那么精明聪慧,他不会真的就看不到那些问题。父亲只是不重视,或者他根本就无力去矫正罢了。 再或者,父亲就是在心怀侥幸,希望一切都会自己慢慢地变好。父亲其实很不愿意把更多的时间投放在民生上,父亲更喜欢书画、音乐、踢蹴鞠。 在柔福的眼里,父亲是个善良、和蔼的人,他非常照顾别人的感受,让人有如浴春风的快乐。父亲儒雅、博学、一心向道,他的一切素质,都在强调他的优秀。 但是在柔福整理乾贞记的那些情报中,柔福却看到一个穷凶极恶的父亲。这曾让她非常困惑,柔福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父亲,并不是那样的酷毒、恶劣! 但是徐师却告诉自己,大宋的官家,就是那样的人!虽然很多恶事都不是官家亲自做的,但是那些作恶的政令、决策,却的确都是秉承了官家的旨意。 官家是大宋的皇帝,所以大宋官吏秉承旨意做出的一切恶事,都应该是官家所为。因为他是皇帝,他便要揽下这世道崩坏的一切恶果,和所有人间的罪责! 安师兄结婚了,柔福曾经心痛欲绝。 她能清楚感受到安师兄对她的关爱,就像一个大哥哥对小妹的关爱,这让柔福很幸福。但是柔福却不想继续这样,她爱安师兄,却并非是妹妹对兄长的爱。 柔福曾问过自己多次,这是真的吗?还是说,这只是安师兄曾经说的那种糊涂的,分不清亲情和爱情的爱? 柔福想了很久,发现她就是爱安师兄!从她十岁起就在爱他。这并不是亲情之爱,而是男女的情爱。这让柔福一度很难堪,也很甜蜜。 现在自己长大了。这个时代里,十四岁的帝姬还没有出嫁,已经极少了。但是安师兄的论调却是,男女结婚欢爱,最少要等到十六岁以上才行?! 所以安师兄一直不赞成自己太早嫁人。但是等到十六岁?自己就是老姑娘了!柔福委屈地看着自己的大脚板。 脚板也会更大的,安师兄不近人情呢。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34章 出使 第134章出使 安师兄就是那么一个大大咧咧的马虎人,还老是喜欢把自己当小孩子看!这是柔福对安宁的唯一不满。柔福低头看看自己的束胸,看起来貌似的确不大。 但那只是因为安师兄总当自己是小孩子,所以自己才要束缚的紧些,就在安师兄面前做个小孩子好了。柔福当然知道,自己的波涛,其实不算小了,甚至说是挺拔都不为过。 等到十六岁时,这里应该会更大吧?到时忽然除了束胸,会不会吓到安师兄?柔福吃吃地傻笑,幻想着自己的幸福。 嗯嗯,安师兄说女子要十六岁以上才能嫁人,也是有道理的,起码女子的身体就不至于太吃亏。好像陈家姐姐,也是十七岁才嫁给安师兄的。 而且师师姐、明月姐的年龄似乎更大,甚至明月姐姐都该三十几岁了吧?看来自己的确误会了安师兄。那就十六岁好了,柔福不介意再等两年。 但她一定要嫁给安师兄,所以先要定下这门亲事才对。这是父亲传过来的主张,也是柔福的心愿,所以柔福今天很勇敢。 柔福才不管什么名分的话题,那是父亲和安师兄需要操心的事情。柔福这一生,就是要嫁给安师兄。哪怕今天就是榜下捉婿了!那又如何? 安宁随着马车的摇晃,打了两个难闻的酒嗝,渐渐进入梦乡。梦里却来到了景阳冈,武松正在打虎。安宁见猎心喜,“武松哥哥,这只老虎让我来!” 然而,那却是一只会变幻人形的母老虎?倏忽便如清风般消失,倏忽又在自己眼前露出獠牙,安宁挥舞小花将自己包裹起来。 “这一招,叫做夜战八方”!貌似自己还在教洪七练刀?只是洪七,却忽然又幻化成一个纤纤女子,一双大脚板在空中蹬踏,踢的脚下云絮飞扬。 这是?柔福啊?哈哈,小丫头也长大了。嗯嗯,典型的少女早熟,连胸脯都臌胀起来了。把她嫁给洪七阿好?然而师弟洪七却总是长不大的模样,他这叫青春期晚熟呢。 安宁正在遐想,洪七,或者柔福却忽然冲过来,幻化出母老虎的獠牙狠狠咬下。安宁猝不及防,睁开了双眼,眼前却是柔福绯红的小脸正在羞涩中。 “羞死人了!”自己刚刚壮着胆子亲吻了一下安师兄的额头,他怎么就醒来了?他怎么就醒来了!柔福“嘤咛”一声,把头深深埋入安宁的怀中。 额头上还有一种柔柔的温馨暖意残留,哪怕安宁再熏酒迟钝,也猜出这是柔福在沾自己便宜了。小孩子家家胡闹!只是刚才在梦中,明明看到柔福长大了? 胳膊上,还压着柔福的胸口。软软的一片温柔,也在提醒安宁,柔福的确长大了。那么小丫头刚才,真的是在悄悄亲吻自己?安宁很震惊。 伸手摸摸额头,呃!果然还有胭脂残留在手上。 这个时代的女子,孩提时或许不至于讲究太多的男女授受不亲。但是长大了,还愿意把少女的身子埋入一个男子怀中,甚至还要悄悄亲吻这男子?那就是动了真情。 可是自己此前,真是把柔福当妹妹呢。 安宁身边不缺美丽女子,无论陈丽卿,还是李师师、方明月,几乎都是人间尤物。所以安宁就很少有心思去琢磨其他的女子如何如何。 他的事情太多,压力也太大了,就让他无暇分心。但是今日状元及第,东华门外唱名,都是男儿人生得意时候。 特别是那些榜下捉婿的桥段,便是安宁也要喜闻乐见。榜下捉婿?!自己这个状元郎,居然变成柔福帝姬的俘虏了?我打死你个野丫头啊! “你爹知道你这一出吗?”打死柔福的狠厉,安宁自问做不出来。只好把柔福的身子从怀中扶正,双手捧着柔福绯红滚烫的脸颊,直视她的双眼问道。 柔福早已融化了!看着一本正经的安师兄,终于还是闭上眼睛认真点点了头,再次软倒在安宁的怀中,不愿醒来。 安宁拥着她,心中却大骂赵佶的卑鄙无耻!怎么什么事情,都会想到用女人羁縻呢?安宁也不是不能接受柔福帝姬的身份转变,只是不能接受柔福的纯情,被她的皇帝爹爹利用。 不过心中也明白,这大约便是赵佶的底线了。如果不能建立起更紧密的亲情联系,赵佶就绝不敢大用自己。投置闲散是自己的唯一出路,因为海州那一摊子事情,实在敏感。 这是此前互相默契的事情,海州可以办特区,可以打破大宋的一切条条框框重新建设,甚至赵佶还可以把安宁看重的青年才俊派去海州助力。 但是安宁,却要常驻汴京。现在赵佶却要打破这默契,他还想大用自己。虽然未必是在海州,但是其他事情,也都是千头万绪。 河北、河东、燕京的旱情日重,民间乱象叠出。西军、禁军战力堪忧,如今甚至连河北的盗匪都没法对付!燕京军心不稳,北地汉人其实不怎么归心大宋。 而汴京此前积累的财货,也大多消耗在去年的北伐和赎买燕京上,国库吃紧呢。赵佶他是等不及了?才要急惶惶想把自己推出去。 河北河东赈灾、整顿西军的军备、扩建登州水师,安宁能想到的地方,便是这几样了。这些,都是自己的策论所发,怎么去尽快落实,当然是自己这个始作俑者才更合适。 不过安宁却想要在此之前,先去一趟辽东的金国看看。 北面的态度如何,实力如何,军备如何,他都要实地评估一下,才能做到心中有数,应对无误。对时间节点的各种细腻把握,历来都是聪明人做事的不二法门。 随着宣和六年的科举落幕,很快就在汴京掀起许多尘埃。侍讲胡松年、中书舍人孙傅联手牵起大宋帝姬柔福和新科状元安兆铭的婚事。 安宁真的尚公主了!自然,正式的婚事,还要等到柔福帝姬十六岁以后才能操办。如今却是双方问礼、换帖,先定下婚约。 这倒是件稀奇事!要说民间的这些婚约把戏玩的不少,娃娃亲都有。但是皇家就很少见,一定有内幕的!汴京城里议论纷纷。 没等汴京人猜测出点眉目,朝廷的一些人事操作也跟着变化起来。 国子监的刘豫被外放河北,担任河北路提刑官。身上剿匪的担子很重,可以说一步便跨入朝堂重臣行列,让人艳羡不已。 秦桧迁左司谏,继续在朝堂里转悠。要说秦桧是在政和五年进士及第,接着又考中了词学兼茂科。他的文采学问,的确是大宋不可多得的人材,把他外放?赵佶还有些不舍。 薛安靖出知和州,他要与和州防御使马扩一起经营长江防线。去年马扩面圣时,就在请朝廷加强武备,招募陕西、山西精壮屯田河北、燕山。 但是这些建议或者没有被重视,或者在执行时大打折扣,最后不了了之。马扩也转武功大夫、和州防御使。现在看来,朝庭终究还记得他的一些主张来。 此前名不见经传的秘书郎宋应辰超拔海州通判,这让很多敏感的人感到诧异。更诧异的的,却还有今科的一些新贵进士也都纷纷被超拔去海州之地。 朱倬任沭阳县主簿,郑克为沭阳县尉,周执羔任朐山主簿,魏发任怀仁县尉,一口气四个新科进士被密集调往海州弹丸之地,朝廷这是想要做甚呐? 还有那个安兆铭,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安兆铭的主意却很简单,因为他要出使辽东了。新科状元嘛,当然要拉去邦国显摆一下。何况安兆铭的显摆,还包含了示威的成分。 金国人,如今也是知道他安兆铭、知道海州特区的!自然,金州之失更加拜他安兆铭所赐!!昔日金国武士勃达的汴京之辱,依然还是他安兆铭的手笔!!! 若是安宁悄悄跑去辽东,不定要被他金国怎样地祸害?但他如今却是大宋的堂堂使者,哪怕他天天在你眼前晃荡,你金国也只能憋着! 甚至憋出了内伤都没办法,只要大宋开心就行。赵佶就是这么一个喜欢小算计、占小便宜的那种人。金国虽然开国不久,开化更加迟缓,但是不代表人家就不崇慕汉家文华。 那是亦步亦趋的有样学样的,所以几乎不可能在安兆铭的出使过程中去暗算他。自然,明打明的各种较量还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这种较量,安兆铭又怕过谁啊?吟诗作赋?“人生若只如初见”,您也来一句试试?至于策论文章?大金更加一个皆无呢。 或者金国唯一能拿出手的,便是武功和骑射了。 武功?安宁有小花,什么刀枪剑戟狼牙棒的,统统一刀两断!骑射的功夫?骑或着不敢吹牛,不过就二嘎那种货色,什么战马敢在它眼前晃荡? 射?不说他安兆铭有特制的小巧钢臂弩,射程轻松搞定二百八十步。此外,他安兆铭可是有连火枪的!三眼筒的铜管火枪早就亮出身份,瞬间三发出来,吓死人呢。 何况安兆铭的身边还有武松、高子羽这样的狠人随行? 当然,安兆铭虽然是新科状元,毕竟资历尚浅,所以他只能做副使。正使却是贺允中,他是秦桧那一届的同科。此前任著作郎,如今假太常少卿使金。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35章 北行 第135章北行 这次出使却是用了贺正旦使的名义,金国自然要有伴使相从。却是安宁的旧识,李善庆、小散多是也。李善庆看向安宁的眼神,就更加有些复杂难言。 当年就是这个小道士,生生在他眼前打残了副使勃达!他却还要花钱买礼品去探视人家,还给人家赔了许多不是,非要小道士改口说没打过人?! 没法子,大金国的脸面丢不得啊!勃达那样的勇士却被南朝的小道士一拳打残,传出去将何以堪之?可是谁能又想到,短短三四年的功夫,小道士就摇身一变成了状元郎呢?! 大宋朝的状元郎出使大金国,历来都是高规格的礼节。无论此前如何地不对付,他都要负责好好接待。这同样事关大金国的脸面问题,疏忽不得。 这次与安宁一起出使的随从人员,除了武松、高子羽,以及二十八人的靖海忠义社的士卒外,还有安兆铭的妻子陈丽卿。 要说此前安兆铭、陈颙都不在海州,赵子庄也未赴任。海州虽然有洪七、陈箍桶、吕子曰等人坐镇,不过老实说,他们的分量、资历都还欠缺,未必就能招架住钱伯言的祸害。 真正坐镇海州,让钱伯言不敢异动的,还是陈丽卿。不但她的身份不同,安兆铭的正妻身份几乎就是安兆铭的分身所在,何况陈丽卿还亲自下海,“大战过明月盗”! 那一战,也是“斩杀海盗”无算呢!虽然“战绩”不像安兆铭那么耀眼,但也不是他钱伯言能够俯瞰的存在。 便是陈丽卿的身手,甚至王大拿也拿她没脾气:“安夫人的功夫,简直深不可测啊!” 所以,这两年在海州,陈丽卿的威望日甚。后来陈颙也回来坐镇了,钱伯言就更加一点脾气都没有。陈颙犯不上谦让王大拿,三两招就能把他劈翻地上肆虐无算。 钱伯言又能如何?再后来赵子庄赴任海州,一股脑送走了钱伯言、王师心,海州基本就是铁板一块。现在又来了宋应辰、朱倬、郑克、周执羔、魏发?海州更加不差人了。 陈丽卿却很差人!她想要个孩子呢。明月姐姐的孩子安顺之都两岁了,师师姐也怀孕了,柔福妹子也和夫君订婚了,这都是陈丽卿的压力所在。 陈丽卿对安宁的爱,与柔福一样。不管世上多少女子过来争宠,她们的眼中,却只有夫君安兆铭一人。她们不介意与别的女人分享夫君,只要夫君真心爱她们就好。 不过如今,陈丽卿还想要个孩子,所以她就胡乱找个理由来了汴京。她还要陪安宁一起去辽东出使,咱们一边赶路,一边造孩子去。 “状元郎,这次去金国出使,虽说是以贺某为正,不过官家行前曾有交代,却要以状元郎为主见。官家说状元郎允文允武,这次去金国,为的却是伸张我大宋的上国天威!” 看看前面的金国伴使走得有些远,贺允中对车外的安兆铭爽朗地笑语连连。他的笑声倒是真诚,不过语气就有些酸楚和羡慕,甚至还夹杂着许多无奈或嫉妒? 这也必然啊!贺允中三十四岁,刚刚大了安兆铭一轮。他与秦桧同年,都是政和五年进士。但是秦桧已是中枢权重的左司谏,他还是个散官著作郎。 蹉跎了九年的著作郎!不过说起来,他比宋应辰的秘书郎还稍稍体面些。这次出使金国,本来贺允中还要振奋一番,琢磨到了金国,总要折损他蛮夷的一番颜面才对。 不妨官家却一盆冷水浇过来,透心的凉啊?合着选自己做正使,为的就是自己资历不足,便于副使行事时不至束手束脚的意思? 这也罢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呢。可是秦桧却又后脚过来拜会,郑重提醒自己一定不要胡乱主张,一切都要看副使安兆铭的打算行事? 因为副使安兆铭可不光是状元郎,也不仅仅是尚公主。大宋似他这样身份的人,也并非稀罕。状元郎安兆铭的稀罕之处在于,金国对他,敬慕有加,也恨之入骨。 “此天下奇男子也。因为安某人干的许多事,都是让金国痛恨、羞耻的事情!”秦桧一件件扳着指头与贺允中掰扯。 “跑到宫中殴打金使,金国武士勃达被他生生打残了,奇耻大辱啊! 收了金州,还顺手剿灭了人家的水师。说是女真海盗,你信啊?嗯嗯,金国第一好汉的哥哥被斩首了,他的族弟也成了柔福帝姬的鹰奴!那头海东青,就在宫外盘旋呢。 此外,平州张觉遇刺的事情也处处古怪。那个斩首张觉的大和尚,据说叫鲁达,原本也是梁山泊的好汉,和武松关系极好。 武松?却是安兆铭的近身侍卫。 此外海州生发的军备,更让金国忌惮他了。他却又在殿试策论时,堂而皇之地讨论在河北兴水利、池塘,筑横坝以堰塞北方骑兵? 还要用海运转运物资,要在河北行坚壁清野之策?这些东西,如今金国也该知道了。 不止如此,大宋这次还要在登州新建水师,最大的目标却盯着北面的海阳。那是从辽东直下河北的咽喉所在,如今却也要放在他安兆铭的手中玩关扑。 凡此种种,哪一样都是干系国运的大事情。所以那安兆铭,是绝对不能出事的。所以贺兄啊,你这次为正使的责任,其实不轻呢。 这次若能圆满把安兆铭全须全尾带回来,便是你的大功一件。秦某别的不敢说,保举你一个员外郎的差遣是跑不掉的。但你若是胡乱作为,乱了事体? 不光说金国会如何对付你,朝廷也要处置你的!而且贺兄,你却更要小心那安兆铭,他却是个无法无天的人。果然招惹了他,真要把你祸害在北地时,你又当如何?” 秦桧的一席话,说的贺允中毛骨悚然。大丈夫行事讲究气节,被金国人祸害了,还能名垂青史。被他安兆铭祸害了?以安兆铭的手段和前途看,自己大约就该白死了。 那还说啥呢?这才刚出了汴京城,贺允中就早早表明态度。你安兆铭可不要胡来啊!左右回来都是个员外郎的差事,也算打开贺某的仕途出路呢。 说起几个同年,状元郎何栗的仕途最顺,已经升到中书舍人了。他却意外得罪王黼,如今贬知遂宁。不过他是瘦死骆驼比马大,以后如何就很难说了。 其他榜眼马守、探花傅中行等人大多都也在州县任职,殊无几个前途可言人物。除了秦桧留在中枢开始重用外,宋应辰出去通判海州,那也算一方干吏。 何铸还在守着正八品的秘书郎位子,移动不得。嗯嗯,其实洪皓最有干吏之才,但他一样作死。由于洪皓少有奇节,在那届新科进士中最负盛名,不少达官贵人都欲争致门下。 其中就有王黼和朱勔,都要争相把女儿嫁他。洪皓却是极力推辞,从此官运不通。此后一直担任宁海县主簿,今年才被超拔为从八品的秀州司录。 洪皓足足用了九年时光,才算升了两阶官职,他如今就是个朝廷的笑话。比起最近这届宣和六年的新科进士来,政和五年的进士们都该找豆腐一头撞死拉倒。 怎么比啊?自己这个假少卿倒是个六品官衔,但是此前的本职著作郎不过从七品。便是出使回来得了员外郎的位子,也才正七品,还不能和秦桧那种正七品的左司谏较量权势。 人家呢?新科状元安兆铭本就有从七品武翼郎的官身。如今状元及第,武职迁升正七品武翼大夫。文职除从七品的监察御史,加直显谟徽猷阁,假尚书省右司员外郎。 这特喵的出使回来后,也是妥妥的正七品官员呢。而且很可能是更加权重的殿中侍御史,绝不差了秦桧的官身。 其他的人也都不差,榜眼沈晦出任从八品的校书郎。探花周执羔、传胪朱倬,也都是比拟汴京两赤县的从八品主簿。 甚至郑克、魏发这样的进士,也是比拟三京赤县的正九品县尉差遣。似乎只要去海州就职的新科进士,就能被超拔录用。这却是什么缘故? 贺允中一路沉吟,他要仔细盘算其间的各种利益得失,然后去说给太子定策。 安宁就没他那么多的心思,既然说开了话,那就不用再假惺惺地你谦我让。无非是一路上的面子给足,里子的金银也不匮乏就行了。 这些日子,陈丽卿便如小鸟入林般每日欢快不休。甚至二嘎都被她捉弄得不厌其烦,几乎是躲着她跑路了。 那俺就?继续祸害官人去!嘿嘿,嘿嘿。 这特喵的是在犯花痴呢?安宁哭笑不得,然而心中的歉疚确实很深。自从陈丽卿嫁给他后,都是在聚少离多。她一个女人家,真心过的不容易。 此外还要替他镇住海州的场面,还要忍受他在外面的风花雪月。没有名分的女人都在怀孕生子,她一个明媒正娶的正妻,甚至连个孩子都没帮她留下一个。 要说不愤怒,那就是骗人的。但是陈丽卿一来到他的身边,那些曾经积聚的愤怒顿时化作春日的雪泥,消散的无影无踪。 安宁每一刻的陪伴,都是她快乐的源泉。这就是个痴心地忘掉了自己的傻女人,需要他好好珍惜才对。 因此他们这一路北去,几乎就是踩着春光行走。不过北面却越来越少了春天的生机色彩。河北大旱,沿途盗贼蜂起。大宋却还要处处示金国伴使以安宁、祥和?! 他们几乎是在西军的全程护卫下才算走过大名、东平、济南三府之地!最后安宁要队伍改向东行,他要去青州,然后看看走海路能否更顺利些。 燕京之地,是不必再看了。郭药师的德行,也不能让他放心。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36章 配给制 第136章配给制 “宣和四年,朝廷北伐失利,沿途丢弃辎重无算。此后西军补给,以及燕京布防之军辎重所需,都要就近在河北、山东筹措,其间的税赋、劳役动用实在太过啊! 今年再有大旱叠加,而地方豪强之辈更加惜售粮食,哄抬物价。民间不胜其扰,如今不但是盗匪四起,军中也是频频生变,地方实在难安了。”青州知州张叔夜慨叹道。 安宁科举高中状元,又和柔福帝姬订婚,然后此番北去辽东出使,几乎样样事情都遂了老张的心意。因此他如今看安宁,那是怎么看都是很养眼的模样。 甚至如今青州该怎么做,张叔夜的主意也都一股脑撂给了安宁去处理。准确地说,是交办给海州过来的吕子曰的“工作组”操办。 至于青州原本那些官僚人等,他们此前曾被老张毫不留情的一壶焖倒,告状也没了消息。如今心中底气全无,能调走的都走了。走不掉的,也早已鹌鹑一样任他张某人肆意宰割。 “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想我大宋的局面,居然一夕之间就要如此危殆了。如今山东的陵州就有张万仙聚众生变,又有滨州张迪领乱民五万叛乱。 此外河北沧州,还有高托山聚众不下三十万。其他两三万人作乱,已经不算什么了。年初官家以内侍梁方平监军平乱,但是这河北乱局,却如扬汤止沸,不是那样轻易平息的。 因为百姓粮食不多了!即便是青州之地,也只能从海州转输粮食过来。为了避免粮食被地方官僚豪强吞没,张学士便仿照昔日郁洲岛故事,在青州执行配给制度。” 海州赶来的吕子曰接话道。他这次就亲自带领一个工作组过来指导工作,如今黒瘦的一塌糊涂,甚至连他“子曰诗云”的啰嗦废话都能免就免了。 看来赵子庄把他折磨得不轻啊?安宁有些幸灾乐祸。不过他还是觉得很诧异: “嗯嗯,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你们救灾是怎么干的啊?配给制的粮食按照什么价格发放百姓?难道会和郁洲岛一样发平价粮食吗? 这样是不行的。郁洲岛的安置永丰流民时候,海州是不缺粮食的。只是他们几千人的口粮安置而已。但如今却是天下大旱,绝非三两个月便能妥当的。 都还只是开始,后面日子长着呢。你说如今青州的百姓家中,果然都没有粮食了吗?不可能的!他们会知道这些粮食得来不易吗?不会的。 咱们按照平价配给下去的粮食,保不齐后面就要被青州百姓转卖给那些地方豪强的!因为他们还在觉得,他自己家的粮食是不要钱的,咱们却要收他的财货! 他就要把买来的粮食转卖出去,收回自己付出的那点财货。但是等到咱们粮食消耗支持不下去,百姓家中余粮也售罄时候。那些地方豪强就要哄抬粮价了,咱们该怎么办? 百姓不会怨愤自己前时的转卖粮食,也不会怨愤那些地方豪强乘火打劫,他们只会怨愤咱们这些曾经不断低价卖给他们粮食,然后忽然又断了粮食的配给制!” “这?怎么会这样?”不但吕子曰张口结舌,张叔夜也是困惑不已。这天下间,还有做好事反而惹人怨恨的事情? 然而想想安宁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呢。这天底下,果然唯有人心最难琢磨。人心如水啊,善变而趋利,畏威而不怀德也。 “那么,安兆铭以为当如何做?”张叔夜想了半天,也理不出头绪,干脆直问吧。 “此事既然已经开端,地方豪强也都有了先入之见。那么倒是不妨多演几出戏份出来。 海州改制,此前是从郁洲岛开始。那时岛上都是永丰的移民,就如一张白纸上作画,其实很好推广田亩制度。天下良田皆归公有,然后低价租赁给百姓耕作。 再以以青苗法借贷他们发展农业,收利息也是极低。如此不过两年光景,郁洲岛的民生就安定下来。但是这中间,其实有个取巧地方,就是那些移民,本来就没有田地。 后来想要把这个制度推广到海州三县,遇到的麻烦就很多。因为其他三县之地的田亩,都是有主之地。所以海州三县的做法,又与郁洲岛不同。 基本上,都是在大力发展郁洲岛上的生发营生。再用这些营生的股权置换出三县百姓的田亩土地,然后分发下去,变成租赁关系。到了秋收再来收租、收税、收利息。 为了做成这件事,其实郁洲岛付出的本钱不低。只是因为郁洲岛的营生规模巨大,发展也快,所以一些弊端就没有显现出来。但是要用这个法子推广天下,却是不行的。 须知天下的土地人口太多了,单靠工场的股权去置换,眼下却看不到成功的希望。然而这大宋的土地,不禁兼并已然一百六十年。 少数豪强占据九成土地,多数平民几无立锥之地。这才是山东河北之地盗匪多如牛毛的根本原因! 想要百姓安居乐业,就要收回地方豪强的土地,重新分配下去。但是这中间,又会有不劳而获的便宜。 许多地主人家,其实多是用数代人辛劳赚来的土地。而许多卖了祖田的人家,却是因为好吃懒做、好逸恶劳。咱们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他们再次重分土地,也是不对的。 既然这样,何如就利用这次河北旱灾的机会,咱们就用粮价狠狠关扑一次。先提高粮价大赚一笔,然后用赚到的钱买断那些百姓的土地,再把土地租赁他们收租、收税。 实在没有土地的人家,便要通过以工代赈的法子付出劳力,用配给制帮他托底渡过饥荒。甚至此后他们干脆就转换身份,专以乾贞记的工场谋生也不错。 乾贞记却按照他们的工钱多寡,另做积蓄。等这些人老了,便把此前帮他积蓄的那些工钱,或者还可以贴补一些,能让他们老有所养就好。 总之,多用市场的法子达到目的。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性命的事情,海州一直都在做。可是没道理为了救人,还要亏掉自家内裤的道理。 这个世间,说到底还是人要自救,然后别人才能救之。 具体的法子,你们都可以商议看看。总之就是不能真的饿死太多人,不能放过那些为富不仁的屯粮豪强,不能让海州贴掉老本,无以为继,还要伺机在青州推行郁洲岛的田亩政策。” 安宁娓娓道来,吕子曰一会皱眉,一会舒展,似乎在纠结此事的一些细节难办处。 张叔夜倒是老神在在,这些事情此前没有这么想,自然为难。现在有着个想法了,把他落实其实没有那么难。 人嘛,只要肯钻研,总是有办法的。 只是安宁却没有老张这样的乐观,他说的东西虽然简要,但也不是张叔夜或者吕子曰这些儒家子弟能够心领神会。仔细琢磨了一下子,还是另做计较吧。 “子曰兄宜发急信去海州,要蓝细禾过来主持这件事情,我且在这里等他几日好做交代。姑丈却要去安排酒宴,招待随行的金使与贺允中一行,设法让他们病一场再说。 嗯嗯,痢疾就行。放心,蓝细禾的医术足以治好他们,不会死人的。至于这几日,该配给还要继续发放,只是价格却要日日提高一些。 同时,再从海州都发一些财货过来,咱们也要向民间收粮食。价格比发放配给粮的价格上浮一成,不能让粮食流入那些豪门家中。此外还要尽量把民间一般人家的粮食收过来。 只有多数人家都没有余粮的时候,咱们才好施行以工代赈,控制市场粮食供应,对抗那些地方豪强之家。这个过程要很长时间的,中间却要注意不能饿死人。 总之,看看时间差不多,姑丈就要张贴布告,允许那些没有粮食、也没有财货的人家过来以工代赈,或者出价收拢他们手中的田产,要比那些地主老财的出价高一些。 左右多出的花费,最终都是用粮食差价补贴进来。至于那些最后剩下的豪强之家,也不要忙着查抄,总要用粮食把他们的财货都引出来才对。 嗯嗯,咱们的粮食应该不会缺的,占婆那里的消息很顺利。既然没有意外,也就意味着,咱们的粮食就有后劲。但是不要一下子捣鼓出来,慢慢来,要把效益最大才行。” 这些事情安排完了,安宁又给郓王赵楷、康王赵构写了两封信。他希望赵楷能改封地到蜀中四川,不但封地改封过去,人也要过去才对。 因为从王黼的行动看,赵楷再要留在汴京,就难免会一些大臣想要从龙之功。他赵楷愿不愿意的,都将卷入太子争夺战中,最终落得一地鸡毛而已。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反而赵楷去了蜀中,不但能化解太子系的反击,而且还能在蜀中收集粮食支援河北,顺便发展一下蜀中商贸。一举多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赵构,却是请他北下大名。刘豫可不是什么好人物,有人看着他,他就是个能臣。没人监管是,他刘豫都能把天都捅出窟窿来。 这河北之地,却是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最后的一封信写给柔福,让她找机会接触一下孙成财。这些汴京的纨绔,倒是可以来河北发一笔粮食财。 用他们搅乱一下市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37章 改道 第37章改道 张学士的欢迎宴会很隆重,不但进士李善庆好奇,便是正使贺允中也是惊讶连连。他此前受安兆铭嘱咐拉着李善庆游山玩水,为的便是给安兆铭和张学士创造一个聊天机会。 没想到张叔夜这样的桀骜之人,居然也会对他安兆铭言听计从?等到自己和李善庆双双开始拉肚子时候,贺允中几乎就要把张叔夜、安兆铭的祖宗十八代都草翻了! 你特喵折磨李善庆、小散多也罢了,为何连自己的上官都要折腾?!不对,他们这是要自己陪着李善庆遭罪,减少金使怀疑呢!那么他安兆铭想要干什么? 本来说好的走燕京之地,忽然就要改道青州,走海路过去?难道他是得了什么不好的消息?还是又有什么坏主意要落在金国脑袋上? 嗯嗯,应该还是怕出意外吧?金国敌视他安兆铭,这是不问可知的事情。只需看金国伴使李善庆、小散多们瞄他安兆铭的眼神,就能猜测一二出来。 但是他安兆铭却是大宋的状元郎,他还有一个使者身份。金国哪怕再不理智,也绝不愿意把他在金国的辖区里祸害了,甚至还要更加细心的保护他的安全。 不过要是金国能鼓动燕京的辽人残民,在大宋辖区里祸害了他安兆铭,估计还是大快人心的。但是燕京城里,又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呢? 贺允中的心中一片冰冷。 难道郭药师靠不住了?要说郭药师当年降宋,朝廷也算厚待他了。但是郭药师烙煎饼一样反复的人品?哪怕贺允中这样的汴京清流,也曾嘀咕过郭药师的忠诚问题。 何况郭药师与张觉的关系匪浅,但是一心降靠大宋的张觉,却是被一个胖大的和尚斩首了!天下的和尚的确不少,但是能有鲁达那样武功、气度的和尚,真的很多吗? 此前贺允中或者也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但在秦桧提醒后,他就不得不仔细推导其中的奥妙。只是他最终也没弄明白,安兆铭为何非要斩杀张觉不可? 张觉叛金自立,然后易帜归附大宋。大宋就此白赚了平、营、滦三州之地,这不都挺好的事情吗?甚至贺允中一度怀疑,秦桧的消息是否差错了? 然而,秦桧的消息应该不会错的,那就该是他安兆铭的脑袋进水了! 要说贺允中的职务还是太低了,因为张觉出事后,最后怕的人其实是大宋皇帝赵佶! 因为那一天,赵佶甚至已经亲手写就诏书,马上就要册封张觉呢,结果张觉突然就挂了。后来的宫中复盘、推演证明,张觉的确没有实力自立,金国也绝对不会坐视张觉自立。 因为金国很快就派出重兵加固平州的守卫。若非安兆铭突然出手斩杀张觉,他赵佶就要惹出一个天大的麻烦:大宋皇帝亲手破坏宋金盟约,而且证据确凿。 所以?的确是是大宋毁盟在先的!只是赵佶也是一直好奇安兆铭为何就要掺和此事?他又是怎么预判到张觉事件的背后问题严重性? 赵佶从来都没问过安兆铭,只当此事没发生过。安宁自然也不会告诉他们内幕:他来自后世,知道历史上的赵佶就栽在这件事情上,而且把大宋也带进水沟里。 安宁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去解释这件事情,因为这些事情,一直都要讲究证据确凿。史上的赵佶为何要在金国入侵前匆匆退位?就因为他有确凿的把柄被金国抓住了! 昔日张觉刚打赢了第一战,还没站稳脚跟宣布自立呢。赵佶亲笔册封的手诏就到了,巧巧地就落入了金国手中,证据确凿。 所以,人家金国后来的入侵,就能喊得理直气壮。赵佶也要退位揽责,戴上一顶亡国的帽子,所以?安宁才要不顾一切地斩杀张觉! 但是因为安宁倒置了因果?所以,这件事情就没发生过,安宁自然无从解释。 从青州去海州,陆地行程不下七百里,至于海路绕圈子,更加两千里有余。因为张叔夜的关系,海州到青州的驿道经营得十分发达。 再加上陈颙经略金州、济州岛后,海州就更不缺马匹了。特别加急的信息,可以沿途百里不断地换人换马,一日夜时间就能把信息送到。 蓝细禾从汴京归来,也才刚安顿下来半年有余。如今就要再次北下青州?便是陈颙都有些不忍心。但是蓝细禾却无多言,回去后匆匆安置妻儿,就带上三匹快马出发了。 他这一路上,也足足跑了三天。到达青州时,人都无力下马了。别说探视那些正在拉肚子的金使或正使贺允中,他自己的内胯、屁股都被磨得血肉模糊,需要赶快医治。 青州已经有张叔夜、吕子曰这样的人物坐镇,师尊却非要自己过来?那就必然是件不得了得大事情。蓝细禾却在处理大事上面从不含糊,而且从来都是从容有度。 一边给自己的伤口消毒上药,一边听着师尊的絮絮叨叨。等到安宁把意思讲透,蓝细禾也就明白为何一定要自己过来主持此事了。 张叔夜、吕子曰的本质,都是儒家学问,都要讲究爱民如子。但是民间的百姓,却都不是什么太孝顺的好孩子。不是你对他们好,他们便要必然地感激你的。 百姓,其实还需要一些威慑、强迫才对!这从百姓的日常敬仰人物就能知道的。百姓敬仰的,永远是秦皇、汉武,或者关公、黄帝这等帝王将相人物。 他们为何不太敬仰上古三皇的燧人氏、神农氏、伏羲氏,也不畏惧那个造人的女娲娘娘?因为秦皇、汉武、关公、黄帝这些人不光是护佑家国,而且他们还要杀人如麻的! 三皇、女娲却只有造福于民的慈善,少了杀伐果断的残暴。所以百姓就不怕他们,也不会把他们的说话当做圣律。 甚至在这些慈善的神邸面前,他们还要讨价还价,甚至大发牢骚。 而师尊的主意中,若是屏蔽了最后的目的,那么这过程就是在乘火打劫、荼毒百姓、巧取豪夺、奸诈阴险! 让张学士、吕子曰这些读书人做这等事,还不如一刀砍了他们拉倒。他蓝细禾却是医家出身,做事但问“此去目的可行与否”? 至于中间的痛处地方?那啥,良药苦口利于病呢。加上这几年师尊的不断教诲洗脑,蓝细禾发现青州这摊子事情,的确自己最合适。 蓝细禾不知道,他这一生功业起复所在,便是今日的青州之行。自此后,蓝细禾一飞冲天,成就几与小师叔洪七并肩。却将几个小师弟、还有大师兄高子羽都甩在了身后。 如是又过了几日,贺允中、李善庆几个人的痢疾终于还是好了。给他们行医问药的却是一个高大的瘸子?李善庆他们们不以为意,贺允中却惊疑不定。 这个郎中的气度,却非同一般,竟是个大智若愚的家伙。可他的确也是一名良医,那就算了。贺允中不打算再去盘算安兆铭的口袋余粮几何,还是早去早回吧。 因为此前已经派人去辽东预做说明,所以四太子金兀术在燕京的许多布置都打了水漂。便是郭药师也是惊疑不定,这次的天使,却不是好相与的人物,难道他知觉了什么? 安宁才不管金兀术或者郭药师的心情如何,以及贺允中们的各种胡思乱想。他们自青州蹬舟,到了金州小憩一二,贺允中等人却不敢久住,就再次匆匆启程直下辰州。 稍事休息便继续沿辽水去了辽阳,这也是眼下金国的东京所在。上都派来迎接宋使的官员们也早早到了,阵容之豪华,甚至超出了李善庆的预期。 因为领头的人物,却是完颜希尹!大金国神明一样敬仰的人物。完颜希尹本名谷神,此前任权西南、西北两路都统。这次却是特意调来,全权担任接待宋使的任务。 自太祖完颜阿骨打举兵以来,完颜希尹常在行阵,跟从太祖及诸将征伐对外征讨,立有战功,是太祖皇帝最重要的谋士。 这还不算什么,完颜希尹最大的成就,却是一手创制了女真文字。当年太祖完颜阿骨打十分高兴,不但下令颁行新创制的女真文字。还特意厚赏完颜希尹马一匹、衣一袭! 这些赏赐放在大宋,还不够寒酸人呢。但是彼时大金国,却是实在的重赏。安宁还知道,到了后来完颜希尹为相期间,他曾积极倡导学习汉文化,协助朝廷改定礼仪、制度。 大金朝廷初立官制,议礼乐,多因革辽制。完颜希尹与完颜宗宪等人则主张参用唐、宋、辽三朝制度,结合女真的实情改革而制。 可以说,大金的天下,是完颜阿骨打率众打下来的。但是让大金国存续近两百年的文华制度,却是他完颜希尹的一手策划、制定。 若说安宁真要欣赏的金国男儿,自非完颜希尹不可。完颜希尹之下,才是那个允文允武的四太子金兀术。不过安宁也知道,四太子金兀术对自己的,可是一丝好感皆无的。 他在金州带的时间不长,但也足够看遍李寅从辽东传来的各种情报和文件。虽然没想到会是完颜希尹亲自过来与自己放对子,但是安宁也从未敢小瞧了金国。 金兀术在燕京针对安宁的布置,便是李寅看了都要咂舌的酷毒、严密,和大气!只是安宁忽然就放了四太子的鸽子而已。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38章 文攻 第138章文攻 甚至安宁都不得不承认,大金国能从白山黑水间的一个小部落迅速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然后迅速建立国家制度,再迅速汉化的过程,史上罕见。 而这个过程的完成,却主要得益于两个人的努力。太祖皇帝完颜阿骨打,和谷神完颜希尹。可是完颜希尹本来在西京云州陪着完颜宗翰打牌呢,如今却巴巴地跑来东京辽阳? 安宁绝没想到自己在金国人的眼中,会是如此一个香饽饽般的存在!嗯嗯,香得四太子完颜宗弼(金兀术)馋涎欲滴,甚至都想在燕京就把他安兆铭一口嚼碎了、生吞了! 完颜希尹却在匆匆敷衍了正使贺允中后,便一直在认真打量安兆铭。果然南人的传言非虚,这个安兆铭的确是个伟岸的奇男子。 若是条件许可,完颜希尹会设法把安兆铭滞留辽东,而不是像无脑的金兀术那样恨之入骨。你的手下斗不过人家,那说明你的手下都是饭桶,却不能怨愤人家惊才夺艳。 是个人材就要杀掉、铲平,最后剩下一群小矮人陪着我大金国起舞吗?大金立国,早过了杀伐抢掠的初级阶段。 如今也不是不能继续杀伐抢掠,但要分清楚是否合算?能一把抢了南朝锦绣江山,自然怎么做都是合算。但再像此前为一口铁锅就要奔波百里,杀得血流成河,那就很不合算。 “在下听闻,状元郎的策问文章甚是敌意我大金国。各种措施也都是对着我大金而来,所为何故?难道今日的大金、大宋不是盟约之国吗?还是说南朝皇帝,想要毁盟约战?” 完颜希尹的眼睛明亮,言辞咄咄逼人。他想在气势上压压这个年轻的南朝状元。南人怯懦,喜欢空谈。但他们对于实务话题,却往往拙于言表,更加胆气不足。 完颜希尹这些年所见南人,也就一个马扩允文允武,在与大金的各种测试中不落下风。甚至太祖皇帝都要为他心折,自己和二太子完颜宗翰,更视马扩为良友。 不过看这状元郎安兆铭的气度,似乎还在马扩之上?真的假的?如何南朝就有他们这等惊艳人物不断横空出世?安兆铭的那些作为,完颜希尹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甚至在完颜希尹等人的眼里,这个安兆铭简直就是迷一样的存在。这也是完颜希尹接到上京垂询后,立刻赶来的主要原因。他想要见见这个安兆铭,免得自己误判了南朝气象。 “都统说这些话,就有诛心之嫌了。大宋此前与辽国檀渊之盟,两国就能和平百余年。大宋与周边之国,也都和睦相处。如何到了都统这里,就要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呢? 司马子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这自古以来,我华夏之国都以睦邻友邦之策传世,讲究和而不同,追求天下大同的天地道理。 我大宋什么时候做出过毁弃盟约的事情?那都是没开化的蛮夷之国才会干的事情。安某的殿试策论,讲的也是针对那些蛮夷之国的法子,却与你大金有甚的干系? 难道你大金想要毁约取我中原么?则大金与那些蛮夷之国又有何差别?若是不想,那你大金又何必在意我朝在河北之地的备寇所为?”安宁似笑非笑地侃侃而谈。 “状元郎纯属狡辩也!”和完颜希尹一起负责创建女真文字的完颜叶鲁勃然大怒。“我大金国地跨北极之地,状元郎却在策论中却一口一个北方蛮夷,何其不敬我大金也?” “呵呵,安某言北方蛮夷便是说你大金?嘿嘿,果然高论也。安某试问,这北极之地,又极于何方?安某听闻,北极半载白昼、半载黑夜。又白昼之始,有七彩极光喷薄而出。 安某却未从贵国典籍、史册中看到这些记载。自古岂有国出异象而不载于典籍史册的道理?何况北极还有白熊出没,白熊之北,更有万年冰川横卧万里、万年。 至于蛮夷之辈,北极之地更有罗莎人建国基辅罗斯,又有维京人劫掠北洋。近些的也有蒙兀室韦部落散居漠北。难道这些蛮夷之国所行诸恶,你大金也都要为它背书吗?” 安兆铭所说的那些北极异象,自然都是存在的。但是大金国却距离这些地方还有不少距离,并不能确定这些事情真实与否?何况大金刚刚立国,这时候谈文华,实在不合时宜。 “状元郎所言北极之地的异象,我朝也是略有耳闻。然而此事并未具像,故无记录典籍、史册。状元郎却要如此轻信这些传闻故事,未免有流俗之讥讽。” 礼部尚书韩昉眼看完颜叶鲁被安兆铭说的面赤耳红下不了台面,不免就要出来帮他说话。或说韩昉也是大辽的进士出身,等到大辽亡国,他就举家降靠了金国。 终于还是凭借家族底蕴,以及自己的学识渊博,竟被他把持了礼部、太常七年之久。因为当时大金朝廷忙着评议礼制,制度或因或革,完颜希尹也多靠他出谋献策,运筹推行。 所以这次他也被完颜希尹带来东京辽阳。要说完颜希尹可不是金兀术那种鲁莽之辈,人家南朝派来状元郎,那就存了文华争锋的念头。我大金国,却不能因此出丑露怯呢。 “呵呵,想要论证此事真伪自然容易。那蒙兀室韦部落在不在,想必各位心中都有定论,安某就不再多语。想知道极北之地的极光、白熊、冰川船、基辅罗斯国、维京海盗?” 安宁沉吟一下,向完颜希尹发出建言:“《大荒北经》曰:西北海之外有神,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海外北经》曰:烛阴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 这些典故,早已记于古之典籍,今人不察而已。安某能够知道这些,还因某家在汴京的店面中,便有西域辗转传来的白色熊皮售卖,当真是万中无一的珍宝。 这个物件,却是来自北极之地。贵国也可以组建一支队伍,可与我福记的商队联合北去探险,见证安某所说的极光、白熊之物。说不定还能猎到更多白熊,得许多北极宝贝。” 完颜希尹目光烁烁,将信将疑。若是安兆铭都是在胡说八道,却也不像。他一个状元郎,又在出使他国,言语上自然要有跟脚才行。 何况他说见过那种白熊的皮毛,又热心想要联合大金一起北去探险、验证?那就是心中有底子才敢这样安排。毕竟一次探险所费,也是不菲的支出呢。 他更不能胡乱拿自家的声誉开玩笑。但若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完颜希尹不禁骇然,说他他安兆铭学究天人都不算赞誉了。 这简直,简直就是陆地神仙一样的人物啊! 安兆铭出身道门的事情早有定论,此前的勃达就是被他打残的,他那时候就是个小道士而已。那么传言他道门的那些神通手段,也该是真的了? 比如天雷?比如连火枪?比如能射三百七十步的钢臂弩? 完颜希尹想起这些,头皮都要发麻。三百七十步?我大金骑兵全速冲阵时,人家都能临阵射出四五箭了! 安宁和完颜希尹经过口舌争锋后,总还要缓和气氛,一起饮酒闲谈的。他二人都是眼高于顶的人物,如今却惺惺相惜。这一路的攀谈交锋下来,竟是将遇良才。 这让其他随从完颜希尹过来的臣工们纷纷咂舌,从来都说自家谷神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如何南朝也会有这等出类拔萃的奇人存在? 要知道,他二人谈论最多的,并非诗词文章,或者儒家经典。他们讨论的,全是人心叵测,权谋机变,甚至还有武学技法。 南朝的状元郎必然儒家学识渊博,想在这上面交锋赚便宜,想都不要想了。所以此次出行前,他们也曾仔细盘算过。一些话题的切入,都要刻意避开儒家的诗书文章典籍故事。 其实他们真要把关注点放在儒家的诗书文章典籍故事上,保不齐南朝的状元郎还有出丑的可能!但是这样地谈论军略、兵法、武学、权谋、人心等等杂学见闻? 别说安兆铭出身道门,他本就擅长这些杂学。甚至哪怕后世从网吧里随便提溜一个小屁孩过来,都足够他完颜希尹喝一壶的。 后世的那种资讯发达,什么三g、四g、五g的网络语言充塞的网络都要卡了,还嫌杂学太少吗?各种奇谈怪论,更加不是缺少书籍印证的大金文华可以比拟的优越存在。 这个时代里,哪怕是大宋的学问人,也从不会生出书籍储藏太多的慨叹。但是后世来的安兆铭,前世却要经常清理电脑垃圾,还有u盘的废弃文件。 什么叫学问啊?都是些过时的垃圾而已。 这下子,可把完颜希尹愁坏了。特喵的搞不定人家啊!就这样去了上京,那还不是技压群芳的存在? 完颜希尹一时着急,甚至连他在青楼的行话都飚出来了。 现在的完颜希尹,甚至有点惋惜四太子金兀术的燕京计划了。此前是瞧不上,觉得金兀术为人下作,人品堪忧。如今嘛,还是瞧不上! 金兀术实在脑残、痴呆的可以啊!如何准备了半天就要最后关头走漏消息?若不是你金兀术的人手走漏消息,人家状元郎为何忽然就要改道走青州的海路? 这样子一家伙杀到咱们辽东来,后面啥计划都不好再使唤了。不成呢!我大金立国,可是凭仗武功的。 赶紧的,召唤大金国第一武士乌延蒲卢浑出场吧!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39章 武卫 第139章武卫 乌延蒲卢浑昔年和陈颙在金州海上怼过一刀,他却吃了兵刃的亏,见机不妙跳海逃亡。 但是他的哥哥乌延鹘沙虎就被武松一刀砍掉脑袋,此后族弟乌延蒲察更被混天蛟的海盗掠去,训成了鹰奴带去汴京,送给一个小女孩当奴才了? 要说这件事,满满都是泪水。但是乌延蒲卢浑却没有那么细腻的感情。等到大宋北伐时,郭药师、杨可世甚至已经攻入燕京了。 可他乌延蒲卢浑硬是带着九十名斥候混在燕京城里,和郭药师、杨可世他们对战了三天三夜,一直撑到萧干回师救援才悄悄地撤出。 乌延蒲卢浑在燕京一战成名,此后金国再攻燕京时,乌延蒲卢浑故技重施,不过这次却是辽国的耶律大石倒霉,被他生生捣鼓破了燕京守卫。 自此,大金第一好汉的名头就坐实在他头上,而且乌延蒲卢浑并非浪得虚名,或者单纯靠军功、靠勇猛充数。他的膂力过人,能挽弓强射二百七十步!甚至武松都要自叹不如。 不过安宁却不怵他,安宁的骑兵弩,乃是专业打造的骑兵限量版,可以强射二百八十步!别小看这十步的差别,战场上把握好分寸,那就是一道生死的分水岭呢。 按说乌延蒲卢浑的哥哥死于武松之手,而武松就在他的眼前。但是乌延蒲卢浑却没有特别地怨愤武松。既然都是两军阵前堂堂正正的交手,那么兄长的战死就不算丢人。 那一次海上之战,乌延蒲卢浑曾经反思良久。双方战力、人手的确有些差距,但也没差距到不堪一击的地步。何况己方还是御敌家门,没道理就要那样被人家一战覆灭。 这说明混天蛟海盗的战力、军略、军法、军纪,都不是自己存身的那群海盗可以对抗。女真人的海盗是输在系统的训练和专业上,而不是人数上。 等到混天蛟海盗再与高丽水师大战之后,乌延蒲卢浑更加认定自己的判断正确。大金国想要在海上与混天蛟在海上争锋,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他的这个看法也影响到金国的庙堂决策,大金并未设想收复金州,因为没法打。不但陆地连接十分狭隘,还有防护墙分割南北。海上作战更加不堪一击,那为何还要去找虐呢? 金国此时老王还在,还保持着相当质朴的思维。既然咱们没有实力攻占金州,那金州就是别人家的。所以那次连收费都没提,甚至搞得还在准备花钱的童贯一身地不舒服。 无论是否佩服,或敌意,为了大金国武士的面子和尊严,乌延蒲卢浑现在都要设法在安宁的眼前耀武扬威,你倒是来打俺呐? “特喵的这么犯贱呐,安公子,明日武松就约他大战一场!不过却要借你小花一用。”武松跃跃欲试道。 安宁却摇摇头,比武不是不可以,却要避免直接对面比武。此例不能胡乱开的,否则人家金国一个车轮战玩下来,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要文斗,不要武斗!咱们都要向二嘎学习才对。 二嘎如今,已经拽的找不到北了。几乎金国所有随行的战马,只要是母的,都被它祸害得一塌糊涂。哪怕母马的丈夫就在旁侧,那些公马也只能战战兢兢,不敢长啸一两声。 如今每天营地、行军路上唯一能听到的嘶鸣长啸,就是二嘎那得意的破锣嗓子“嘎、嘎!”一两声。更别提狩猎时,那些战马就没有敢于靠近二嘎、或者跑到它前面的! 草原虽然大,但是战马一口气撑死也就能跑出一百六十里。然后?就要汗流浃背地等着二嘎慢腾腾追上来作践它们!甚至因为远离了人群,中间连个说情、驱赶的人都没有。 二嘎非常护短,而且耐力十足,煞气深重!敢跑在它前面的战马,无一不被它追逐到筋疲力尽,然后再被它肆意地撕咬、踢踏,再好的战马也被折腾废了。 这样的诡异情况下,乌延蒲卢浑又怎么去和安宁比试骑射? 便是射箭,也只能比赛谁家射的更远了。纵然乌延蒲卢浑天生神力,能张弓射出二百七十步,可是他又能张弓几次? 安宁却是有偏心轮帮着上弦的,慢腾腾地一箭一箭射出去,每一箭都比乌延蒲卢浑远了数步、或者十数步,难道乌延蒲卢浑会很有面子吗? 至于兵器较量?小花一出,乌延蒲卢浑手中的狼牙棒就变成了三节棒。乌延蒲卢浑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兵器,恐惧的要死。 但是安宁却还要一边和他道歉,一边承诺从海州帮他快递一根新的狼牙棒。旁边的武松更加火上浇油,一昧夸赞乌延蒲卢浑这下子赚到了! “洪七的铸造功夫,可是天下第一呢!” 但是,这就不是赚不赚的事情嘛!这就是没法对战的意思呢。乌延蒲卢浑相信,真要在战场上遇到安兆铭,双方全力对战,他乌延蒲卢浑可定是有死无生的! 自然,那些金国的学问人都不忍看他乌延蒲卢浑的窘迫,纷纷向前帮腔。有的指责状元郎一昧凭借器械锋利,有的指责状元郎的坐骑非马,不合战阵规矩。 “蛞噪!”安宁身边的大弟子高子羽却看向前面树顶盘旋鸣叫的一群乌鸦烦躁。于是收拾一下衣袖走了过去。猫腰双手板住树干,左右前后摇晃几下,大喝一声! 那棵松树就被他生生地齐根拔起。树上的乌鸦也早就飞跑,现场也顿时鸦雀无声。甚至连那树上掉落的一根松针,都能听到落在草地时的清脆声音。 如果今日的乌延蒲卢浑能够先知先觉,他就绝对不会同意安宁的建议,请状元郎的小师弟洪七免费帮他打造一柄“更结实”的狼牙棒。 后来乌延蒲卢浑的确收到海州寄来的狼牙棒,真的非常结实称手,刀砍斧剁都难伤分毫。乌延蒲卢浑十分开心,凭借称手的兵器,他甚至从燕京一直攻到汴京城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洪七给他特意选了朐山南麓的黄铁石冶炼,这种黄铁矿石的特点就是含硫量非常高。以致乌延蒲卢浑的狼牙棒通体泛黄,甚至永不生锈。 而且材质刚硬无比,但却有个致命的毛病,脆!太脆了! 只需有人用重兵器和他的狼牙棒连续磕绊几次,这柄曾让乌延蒲卢浑得意非凡的称手武器,就必断无疑!所以,乌延蒲卢浑就这么被人阴死了。 这样的一路走下来,渐渐队伍里就没了声音。完颜希尹一点想要说话、交锋的心思都没有。安兆铭也是心不在焉,只是一昧地和他身边一个矮小的侍卫调戏。 甚至完颜希尹不止一次发现那个小个子的侍卫,偷偷钻进状元郎的帐篷里胡闹欢爱,而状元郎的弟子和侍卫们,却都装作看不见? 就连那头嚣张无比的骡子二嘎,也要躲到远远地方,伺机祸害自己这群人的战马。 特喵的它是怎么区分敌我呢?只要大宋使团的马匹就没事,我大金国的战马经过时,一概都要被它祸害! 无论如何,完颜希尹算是松了一口气,要说这个安兆铭实在太可怕了,混身上下简直找不到一毫的缺点毛病,特喵的无懈可击呢。 不过如今却有把柄被泄露出来,状元郎喜好男风啊? 这大宋的糜烂,终究不可避免地开始腐蚀着他们最出色的青年才俊!完颜希尹一声令下,就有不少长相乖巧、妩媚的年轻男子开始想混去安宁的身边晃荡。 但是武松却毫不手软,一路的树上,几乎挂满了娇俏、柔弱的大金青年才俊。甚至完颜叶鲁都开始抱怨完颜希尹的暴殄天物。 完颜希尹拍拍脑门,怎么就忘了武松喜欢把人挂树上的坏毛病? 贺允中、李善庆这几天开始渐渐活跃起来。没办法,此前双方比拼的实在激烈、精彩,文攻武卫,他们只好闭口不言,要给人家战场腾挪空间不是? 如今战事初歇,看着安兆铭一己之力与对方文武较量,每战必胜而且犹有余力!贺允中又是高兴,又是惊讶,又是伤神,又是后怕。 这个安兆铭简直深不可测啊!我大宋能得这样的状元郎,何其幸哉?幸亏出门前官家和秦桧都先后给自己示警,自己才算没有整出麻烦来。 贺允中扪心自问,此前几日的比试项目,自己恐怕一样都应付不来。这大金国,可不是自己此前以为的蛮夷粗疏,人家手上的才俊也是良多呢。 不说完颜希尹这样允文允武的天下奇才,便是昔日大辽的进士韩昉,那种才华气度就非自己可以争锋的。贺允中暗自伤神,自己终究只是一员具才而已。 自然,这些文攻武卫的手段都被限制在极小的圈子里进行。表面上,一行车队随着前方旗帜不断北往,沿途都是谈笑风生,友好和睦的无以复加。 只是如今更多传来的议论、谈笑,却都是风花雪月,诗词文章。安宁不屑于参与这些诗词文章的聚会,但却不妨碍贺允中抖机灵。 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何故秋风画悲扇。”再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还有什么“长亭外,古道边,夕阳山外山。”等等精美词句,都被他一一吟诵传唱。 要说这些南朝的诗词的确精妙无比,自然也都早早传唱到辽东北地。然而大金国的文士们才知道,原来这些意境高远的诗词,也是眼前的状元郎安兆铭大作?!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40章 龙阳 第140章龙阳 不日车队一行来到上京,正是五月底六月初的时节,若在汴京就该是酷暑天气了。然而上京这里依然清风徐徐,甚至还要加一件外衣才算舒适。 入城时候,安宁大失所望。上京可不是汴京那样高大的城墙,这里只有丈高的土围子。骑着二嘎站在路边高处,安宁甚至能看到土围子里面的民居,依然都是茅草土坯的房子。 看起来就是比较简陋的茅顶屋,墙壁全部是密不透风的泥墙,而且采用的是半地窖的模式,应该是为了抵御夜里和冬季的低温。 大金国家草创,所以皇宫的四周土地平旷,房屋和帐篷毫无章法地散落分布,排列不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所有房屋和帐篷都是向阳开窗。 而且还在建设中,那些工匠,也明显带有汉人的行事习惯。按照安宁的猜测,这些人应该都是昔日燕云一带的辽国遗民,如今全被北迁充实上京人口。 按照李善庆的说法,我大金自太祖阿骨打称帝时,就只设毡帐,俗称皇帝寨,直到太祖晚年始筑宫殿。如今我大金天下初定,太宗皇帝才开始兴建皇城,名曰会宁府。 我大金,却是个崇尚上古三代之治的国度。百姓醇厚好客,不尚奢靡,云云。安宁听了只是笑笑,并无他言。想要大金明白消费也是生产力的概念,大约还要进化千百年才行。 无论如何,上京给安宁带来的最大印象就是惋惜,要是有一把火就好了。安宁觉得,淳朴的我大金完全可以用一把火改变他的容颜。 城中那么密集的茅草房屋,却没有配备必要的灭火设施,你大金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大金国如今正是战力最强大的时候。他们从艰苦中走来,一身的彪悍还未及褪色。却又收了大辽两百年的积蓄,如今大宋也送来不少。 这让他们又足够的财富更新的武备、改善军中待遇,比如打造制式刀枪,装备重甲骑兵等等。一支既有战力,又不缺钱,还不怕死的队伍,在这个时代里,的确是无敌的存在。 关键是他们的朝廷还很质朴,很公平,很守规矩。安宁甚至记得就在这段时间的前后,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因为半夜偷酒喝,结果就被大臣们拖下御座,重责二十军棍! 那是皇帝啊,却被打的皮开肉绽!末了还要称赞众臣都是忠臣?!这特喵受虐狂呢。不知道金太宗皇帝的屁股创伤好了没有,自己要不要给他送点薄荷味的清凉油? 安宁有些猥琐的遐想,眼前却慢慢走来一个威武雄壮的青年汉子。武松第一次流露出警戒的神情,说明这个人,是带着浓浓的杀机而来? 完颜希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就自顾一夹马腹独自去了。乌延蒲卢浑怔了怔,终究在完颜叶鲁的微妙暗示下一起驱马离开。李善庆赶紧赶过来,向安宁仓促介绍道: “此乃我大金国四王子完颜宗弼殿下,乃是我太祖皇帝第四子。四王子殿下为人豪荡,胆勇过人,猿臂善射,却是极善于用兵的天下奇才。” “喔?”安宁好奇地打量了金兀术一圈,此人居然会是岳飞的一生之敌? 不过在安宁看来,金兀术年轻、英俊、魁梧、刚烈都是真的,善于用兵也是真的。只是他的双眉几乎长到一起,甚至连成了一片? 那就是小脾气暴躁、心胸狭隘的意思了?从安宁后世观人的角度看,一般遇到金兀术这样的人,你就不能忙着和他辩论,更加不能去怜悯他。 因为这样的人主见很深,你不能轻易改变他的主张。而且他的心胸气度都很堪忧,哪怕你是出于好意,他能记住的也只是你的坏,而忘记你的好。 这样的人,别要打交道就对了。实在免不了打交道时,那就把他打残好了。他这样的人,本质上其实很怕痛的,他也会害怕那些比他更强大的人。 安宁斜眼看看身边小山一样的弟子高子羽,觉得小高完全可以把金兀术修理到连亲妈都不认得,然后他就能认得高子羽这座小山了。 金兀术就是这样一个爱专牛角尖的人!安宁也决定,今日他要是真的敢无理取闹,那便让高子羽狠狠教训他一顿。 昔日被安宁在汴京城打残的那个金使勃达,是金兀术的亲信。如今金兀术的身上还有征尘,那是他刚从燕京赶过来。而他去燕京,却是打算给安某人下套子、打闷棍! 面对一个时刻想要暗算自己的人,安宁不觉得还有必要与他客套。只是打一架而已,只要打不死人,就不会破坏宋金盟约的。 不过听一些野史说,金兀术这次回来,就会遇到他的堂妹,然后他就要一门心思去调戏堂妹,结果被他堂哥完颜宗翰一顿暴揍?看来这货最近,很有挨揍的运道嘛。 大约是感受到前方那种微妙而危险的氛围,金兀术很恰到好处地停留在安宁打算出手的圈子外,引来武松的啧啧称奇。这个混蛋,果然很有些门道呢。 李善庆胆颤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虽然不是专职的武人,但是金国此时又哪来真正专业的文人?刚才那阵波动的杀机,让他深信,四王子没跨出那一步是对的。 只是,这个南朝的状元郎怎能就真的这样胆大妄为?在大金国的上都城外,这就打算要殴打咱大金国的四王子殿下?! “前面可是南朝状元郎安兆铭?”金兀术远远喝问,很有些虚张声势的味道。 “不敢,正是安某人。前方可是金国四王子金兀术?”安宁懒洋洋地垂目应答。专心地用指甲互相剔着甲缝里的污垢,右手的无名指、小指有意无意间摆出一个兰花指的造型。 金兀术看了一阵恶寒,听闻这个南朝状元郎有龙阳之癖,居然是真的?可是为何一路上的那些俊男却又被他挂在树上?如今看来,却是个娘炮啊? 呕~!呕~!金兀术忽然反胃的很,心中警铃大作!这特喵的安兆铭看到自己的眼神就很不对付,难道他是看上?呕~呕~呕~! 金兀术再也顾不上近前挑衅安兆铭,更加忘了自己一路来时的怒发冲冠。他一边按着自己反胃的心口,一边仓皇遁去。 自从完颜希尹不断给自己招来那些俊男以后,安宁就明白自己和妻子陈丽卿的约会,已经被某些“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特喵的那种古怪的眼神真能杀死人呢。但是这能怨谁呢?这个时代的外交还不流行携带女眷在身边给外交加分。陈丽卿想要跟着北行,就只能易容男装。 哪怕整个使团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但是知道归知道,就是不能说破他。所以这几日,连贺允中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在幸灾乐祸。 但是安宁又是何许人也?他最擅长的可不就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嘛。或者眼下看不到什么用途,但只要是能让金国产生误判的事情,安宁都打算把他误会到底。 自己可是状元郎,若能趁此引领一下金国的新时尚、新潮流,又有何不可呢?这就很符合“敌明我暗”的兵法道理,你贺某人一个著作郎又懂得什么?! 总之,看着金兀术的逃之夭夭,安宁叹了口气。大约此后就会有很多人躲着自己走路了,或许能减少很多麻烦事情。 出使敌国,就要时刻绷劲心弦,那也实在太累了。一个隐私的空间,才是出使敌国是最不可或缺的东西,然而却又是最难得到的一样东西。 人家不在你如厕时,悄悄躲在后面数你大便的次数、多寡、颜色,就算他们不上心了。现在的安宁,总算可以放心地,大便去了。 金兀术并非出城迎接南朝使者的正式人员,他只是匆匆过来找麻烦,然后又匆匆逃之夭夭了。他的长兄完颜宗干才是迎接南朝使者的正主。 完颜宗干是完颜阿骨打的长子,如今受命总理国事。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大金国的国事,就是任由百姓自生自灭的意思。 大金皇帝也只有两种情况下才会想起他的百姓:征兵的时候,收税的时候。 所以完颜宗干的日子就过得很清闲,大金国真正繁忙的工作,都是那些参赞军务的人在做。比如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完颜宗弼、完颜希尹,等等等。 完颜宗干是一个三十多岁,清瘦而又带点斯文、懦弱的中年人。安宁恍惚想起了汴京城里的赵桓,这都是一类人,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有自命不凡的心,却没有担当责任的勇气。 完颜宗干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一个善于吃早饭的儿子完颜亮。如今才四岁,正牵着父亲完颜宗干的手,非常好奇地望着安宁一行人的到来。 这个小家子可是不俗啊,他几乎杀绝了完颜皇族的所有男人。安宁觉得要是有机会,定好好点拨他一二,让他记住将来无论漏掉谁,都不要漏掉小他一岁的堂弟完颜雍。 史书上说完颜亮自幼天才英发,深沉有大略,而且极度崇尚汉家文华。到他二十七岁时就敢弑君篡位,杀皇族宗室子弟无数。其后又迁都燕京,还要征伐南宋。 据说完颜亮还是一位成就非凡的文人雅士,他在征伐南宋前还要作诗明志:“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41章 状元饼 第141章状元饼 安宁笑眯眯地看着完颜亮的一举一动,真心觉得这孩子越看越顺眼。终于忍不住赞叹曰:“此子真有天下英豪之大气象也!” 无论如何,被一个名扬天下的传奇状元人物当众称赞,完颜亮幼小心灵里的那根棘刺,一定会更加茁长地成长起来。 不过既然安某人在,你完颜亮再想跃马吴山是不太可能了。但是继续吃你大金国的早饭,杀光你的族人,推动女真人汉化等等?这些事都可以有! 完颜宗干对状元郎一昧欣赏儿子完颜亮,却冷落了他这个国事大臣?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十分高兴。要说天下父母最骄傲的事情,可不就是远来客人对自家孩子的赞美吗? 无论如何,完颜宗干的这份好感都被安兆铭赚得足足的。 贺允中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若说此前的文攻武斗地争锋,或者假龙阳之好吓退完颜宗弼,都是在斗心机、玩智商的话,这现在又是在玩哪一出? 他本来想提醒安兆铭不要失礼,因为大宋状元郎的形象很重要! 不过如今状元郎的形象也是碎了一地节操。贺允中苦笑,顶了个龙阳癖好的状元郎,真就能在他金国继续光辉伟岸吗? 事实上还是贺允中多虑了。大金国初创,百废待兴,一切文华、道德都在等着建设。迅速汉化、“拿来主义”,才是大金国朝野达成的最高共识。 所以他们对龙阳之癖就很没有成见。因为如果南朝状元郎都喜欢这件事,那么这件事就绝对不是什么坏事。甚至大金朝野上下,也要刮起一阵龙阳风尚都未可知。 “打开窗户,新鲜空气会进来,苍蝇也会飞进来。”后世伟人这句话就很精辟。安宁也不过是随手向大金国的窗户里,多放几只蚊子、苍蝇而已。 不能用金兀术这样固执、凶残的人去代表人家金国。甚至金兀术这种人,就活该被安兆铭这种人活活打死才对!假如他刚才没有逃跑的话。 金国不缺爱好和平的友好人士,比如人家就把燕京之地归还大宋了,后来还差点把云州也归还大宋。甚至再后来,等他们废了刘豫,也要把伪齐的土地一股脑地还给南宋。 像这种大片、大片送人国土的事情,都能惊掉后世人的下巴!“***的确地大物博,但却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这才是认真对待国土的态度。 哪怕后世的安宁,也只是站在大宋立场看金国时,才会觉得金国失信。说好要归还的土地忽然又不归还了?你大金出尔反尔呢,怎么可以这样?! 特喵的都是金兀术在搞鬼!所以?老子打死你!!! 面对贵客,完颜宗干下令上酒,并让人将大盘松子、面点、鹿肉和鹅肉都送上案头。甚至他还亲自操刀切肉,给宋使准备“肉盘子”,就是浸油的猪肉片,上面插了几根青葱。 除此之外,麦饼,馒头,胡饼等面点也都要涂抹蜂蜜食用,嗯嗯,这个伙食就不错。安宁把胡饼从中间平着破开,夹了两片“肉盘子”,在撒点细盐。放在炉火上烤热。 顿时一股浓郁的相位弥漫四处,小完颜亮的口水止不住滴答起来。安宁本来想要独自美食的,看看熊孩子的没出息,就随手递给了他。 完颜亮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小口,眼睛一亮,开始大口吞食起来。“哈哈!”并可尽欢啊。还是状元郎厉害啊,连大金的传统食材就能这样随意烹调可口?! 众人有样学样,纷纷赞叹此物美味无双。那是啊,肉夹馍可是后世街头的流行小吃呢!不过如今却要叫“状元饼”了,这小小一块饼,可见证了咱们宋金联盟的坚不可摧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还坚不可摧的宋金联盟?你大金马上就要止不住贪婪,举兵南下呢!安宁心中腹诽“状元饼”的不吉利,面上却不好发作出来。 想着以后金国的仁人志士们嚼着“状元饼”大骂他安兆铭,吃饭、爱国两不误时,安宁就莫名想起后世早点油条。原来的名字叫做“油炸桧儿”!那是为了纪念秦桧用的。 虽然大金的饮食粗犷豪爽,风味有待改良。但是人家就能用玉碟装水果,用金器装酒,还用玳瑁装饰的餐具吃饭。这都是大辽国的战利品呢,非常利于壮我大金国威。 用餐过罢,完颜宗干再招手让百余名教坊歌姬奏乐。这还是大辽国的存货。不过我大金也不是没有高雅节目的,比如歌舞之后就是舞大旗、耍刀牌、撑杆、摔跤节目层出。 这都是代表着我大金先进文明发展方向的重要传承,由不得客人不叫好。甚至还要邀请状元郎的侍从们一起上台表演较量,胜者可得金腰带或者银腰带,以及百十匹布帛。 当然,状元郎也要出手露露风采,早有大金王公贵族醉醺醺站起吆喝状元郎比试射箭。每人都有三支箭,可以自由选择用弓还是用弩射。 安宁哈哈大笑,带着醉意接过武松帮他上好弦的定制版钢臂弩,看着前面的箭朵不停呼喝他们“往后,再往后,继续往后”!完颜宗干狐疑不止。 状元郎手中的弩箭,大小与金国骑兵的牛角复合弓相仿,甚至还要小巧些。但是大金的牛角复合弓最多才能远射一百六十步。即便是乌延蒲卢浑天生神力,也才及于二百七十步。 可是如今状元郎的箭朵指示,却足足两百八十步的射程!这让那些曾经跃跃欲试,想要落下状元郎面子的王公贵族们纷纷沮丧,臣妾做不到啊。 最后还是乌延蒲卢浑凭高远射,才算堪堪追平了安宁的记录,如此双方握手言和也。完颜宗干心情大好,顺手赏赐二人精美袭衣、名马。 甚至在换衣宴,还特意与状元郎交换了衣物、饰品、信物,大家其乐融融,一团和气。而安宁也是心中豪气勃发,借着酒意口占一词: “醉里挑灯看剑,梦中吹角连营。八千里分麾下炙,五十弦塞外声翻。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无论在场的宋金文人雅士、权贵王宫,都纷纷被安宁的这曲豪迈震撼。完颜宗干马上就要乐工们以“状元破阵子”入曲奏唱,一时众人都听得血脉偾张,如痴如醉。 唯一不满意的便数二嘎了!“嘎嘎”抗议不休。小主子又从哪偷来的词曲啊?俺是骡子,叫二嘎。却不是什么“的卢马”,听说那玩意妨主呢,老子踹死它! 无论如何,在完颜宗干主持的一场盛大欢宴后,接下来就该养精蓄锐,准备廷议、谈判了。上都的宫殿正在清扫,哪怕距离驿馆很远,还能看到宫殿上空腾起的烟尘。 在驿馆附近,贺允中等人见到很多的部落朝贡者,不仅有来自草原的铁勒后裔,还有周边的吐谷浑、渤海、契丹、室韦、回鹘、党项、奚人,甚至安宁还看到有西域的绿洲小国。 他们的待遇自然比宋使低了不少,何况这些人中,其实不少人只是金国的俘虏,如今也只是把他们推出来凑数、应景而已。我大金,也是讲究万国来朝的。 上京实在是苦寒之地,让这些俘虏很难逃亡出去,只能在此安家落户。偶尔客串一下各国使节,不但能满足大金国的面子,还能获得不错的招待和报酬,何乐而不为哉? 此外更多的人家,却是从燕京等地迁徙过来安置的关内流民,他们多要会宁府各处宫殿建设的主力军。当然,那些昨天还在冒充万国使者的各族俘虏,今日也要过来参加劳作。 因为大家原来的地理和语言环境都差异巨大,假如这些俘虏或使节如果不能与汉人的工匠、流民互通交流,那就意味着他无法胜任这份工作。结果自然很麻烦,真会被饿死的! 这些俘虏或使节就要被迫学习汉人语言,或入赘通婚才能保住性命,大金国对此也是通通不管。没办法,想要建设皇城,人手依然紧缺,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了。 建设工期也是一拖再拖,皇城宫殿也只能边建设、边使用,于是各种建筑垃圾满地。指望那些天南地北的俘虏们讲究环境卫生?哪怕孔圣人在世,也未必能教化出成果来。 没有朝会任务时候,宽阔的宫殿里就会涌进许多继续施工的工匠。他们一般都不敢多喝水,因为宫殿的茅厕还没建好。偶尔内急了,就要悄悄地就地解决。 到了晚上,漆黑的宫殿里还会跑进野狗、野兔一类的小动物,到处屎尿、拉屎。若果连这些小动物都不敢进去的时候,那就是有人偷偷溜进去龙阳了。 一般都是值夜的侍卫们觉得岗位无聊,从外面招妓进来野战。现在安兆铭带来了龙阳新风尚,那些侍卫们甚至开始懒得花钱去招妓,左右看看身边同事的模样也很不错。 所以?第二天完颜吴乞买和他的大臣议事、争执的时候。这些正在争执的大臣们,就要注意脚下不要踏上一团散发尿骚的稀泥,或者一泡巨大的狗屎。 不小心一脚踩上去,脚底打滑,身上再被人推一把,摔个狗吃屎都不算什么意外。特别是和四太子金兀术这样的诨人说话时,甚至都要提前找好一处干燥的地方说话。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42章 翎羽 第142章翎羽 金兀术终究还是挨了一顿胖揍。他原本想去城外挑衅安兆铭,却发现安兆铭居心叵测。好汉不吃眼前亏,金兀术赶紧跑回上都的宫中,想找皇帝叔叔说说安兆铭的坏话。 结果,却在宫中意外遇见了堂妹完颜翎羽。小姑娘越发迷人了,连夕阳的冷漠都无法遮掩她红樱桃一样的热情。不但人长得更俊俏了,身材也渐渐饱满起来。 金兀术身子一热,才向前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要亲热地拉拉手。他是真心喜欢地自家的这个小妹子,却不是当成妹妹那样的喜欢。 大约还是城外被安兆铭的“龙阳之癖”勾起了天雷地火?金兀术哪怕再犯恶心,再怎么“呕呕呕”地“呸呸呸”,毕竟他心中的火苗子被撩拔起来。 现在吗?迷人的妹妹就在身边,哪怕翎羽妹妹非常惊慌地抗拒,金兀术还是打算用点强。不妨迎面就被人一拳打过来,不但鼻子破烂了,鲜血也是哗哗流淌不止。 金兀术的双眼金星乱冒,可气坏了!老子今天已经很小心啦,怎么还要挨揍呢?躲过了城外却躲不过宫内,当真是老子流年不利还是咋的? 然后胸口又是被人一脚踹飞,耳边还传来完颜翎羽的惊叫声音:“哥哥留情,这样真会打死他的!嗯嗯,实在你要气不过,那就把他打残好了。” 我晕!金兀术亡魂大冒。这是二王子粘罕呢!自从父皇完颜阿骨打去世后,二堂兄完颜宗翰,也就是粘罕,一直都是四王子金兀术人生恐惧的最大来源,没有之一。 被他调戏的妹子完颜翎羽却是粘罕最小的亲妹子,平时被粘罕宠的跟宝贝一样。如今却被自己霸王上弓地欺凌、调戏?金兀术用屁股都能想到粘罕的怒气有多重了! 但是,自己却是认真的!翎羽虽然是妹妹,却不是自家亲亲的妹子,是隔了三层山的堂妹。一个曾祖父的妹妹,怎么就娶不得? 但是,同样隔了三层山的堂兄粘罕却明确地告诉他,就是娶不得!因为粘罕瞧不上金兀术的纨绔、鲁莽、龇牙必报。 自己的妹子是天上的大雁,怎能被一条癞皮狗追逐?而且妹妹翎羽也不喜欢金兀术的纨绔。所以金兀术的这顿胖揍挨得,一点都不冤枉。 后世的历史上,金兀术却是用国家大事胁迫粘罕同意了这门婚事。但是这一世,他却只能眼巴巴看着完颜翎羽幸福地嫁做他人妇,一点小脾气都没有。 完颜翎羽忧伤地看着兄长粘罕暴打金兀术,有什么用呢?金兀术的家族连续出了两代皇帝,甚至他爹完颜阿骨打还是大金开国的太祖皇帝! 这才是金兀术怎么都不记打的原因。 自己的兄长,是天下难得的英豪,他的开国之功,朝廷公议第一。便是两个皇帝叔叔,也要对他心折。现在还把西北的治权都托付给他? 但是,那又如何呢?兄长终归不是皇帝。守得了自己一时,还能守的住自己一世吗? 完颜翎羽是个早熟聪慧的女子,甚至有时候,她都在琢磨是否从了金兀术?让兄长更能放开手脚成就一番伟业,也让家族不要被皇室落下太远。 然而,完颜翎羽总又不太甘心。她的心中,其实还有一处空荡荡的地方没有被填满。李老僧说她是缘法未尽,所以劝她不要仓促做出什么容易后悔的决定。 李老僧才来上都两年,清瘦高大的睿智样子。可是那年自己和同伴们狩猎时遇到他时,他正在萎靡不振地想要发掘一团积雪下的草根充饥,还差点被同伴们当恶狼射死了。 好在他的身手还算灵敏,左闪右躲的避了过去,这才发现他是一个和尚!和尚居然也会被饿疯掉?这曾经让完颜翎羽和他们的小伙伴们都很吃惊。 上都的日子虽然清苦,可是佛门香火却很兴旺,和尚也要受世人膜拜。不过眼前的大和尚,却显然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和尚。 自己称呼他上师的时候,他还惊讶地摸摸自己的脑门,发呆了半天。但他身上的袈裟,却明明是上师的身份。嗯嗯,这个和尚应该是个疯和尚吧?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姓李,便叫做李老僧。 慢慢缓过神的李老僧就渐渐恢复了他昔日的清明,这却是一个睿智得的令人发狂的和尚!似乎世间的一切事情,都无法逃脱他的批判和分析。 渐渐地,李老僧就成了完颜翎羽的门客,帮她分析上都的各种人心消长,很快得出兄长似安实危的两难处境。按照李老僧的说法,兄长去割据西北、自立皇帝号才是上策。 但是兄长却不舍得看这大金国的分裂,拒绝了他的建议。不过兄长还是很欣赏这个李老僧的见识不凡,自此就收在门下,让自己视之如师。 完颜翎羽不再关心兄长和金兀术的打斗,三个金兀术也打不赢一个兄长。而且,很快就要有皇帝叔叔过来劝架了。完颜翎羽不耐烦皇帝叔叔的说教,就一个人溜达出了后宫。 她回到住处,收拾出一张巨大的硬弓带在身上,她要去后边的小山上设下埋伏,等着夜晚的野兽撞破她的机关,然后被她的硬弓攒射而亡。 完颜翎羽虽然才十五岁。可她生性娇憨,深得皇帝完颜吴乞买的宠爱,当真拿她当亲闺女看呢。不但封公主,还亲自教她狩猎、骑射。 而完颜翎羽也很快表现出他的天赋所在,其造物之能,甚至宫中那些大匠都要甘拜下风。南朝得来的许多新奇物件,都要靠完颜翎羽去拆卸、恢复,逆向仿制。 完颜翎羽本来想要复制神臂弓的,可惜样件却不多,涉及的一些工艺、材料也让完颜翎羽困惑。这种科技含量极高的军备,真心不是靠天赋就能搞定的麻烦事。 所以,完颜翎羽最终还是惋惜地放弃了对神臂弓的仿制。不过她却另辟蹊径,做出一张四石六斗的硬弓出来。这却是李老僧的主意,他此前听闻过一个天庭众神的故事。 一个天仙女子为了拒绝一门婚事,就在自己的宝剑上设下禁锢,宣称能拔出这把宝剑的人,才是自己的如意郎君。结果?天庭众仙自然无人能够拔出,这个天仙才得清净。 所以完颜翎羽的这张硬弓足足有四石六斗!不过却没有南朝神臂弓那般灵巧、堪用,也没有机关可以上弦。只有完颜翎羽要用时,才会装上复杂的机关上弦。 因为这具硬弓粗苯、上弦繁琐,战阵上根本就没有发挥的余地。兄长仔细研究过后后,还是放弃了对它的改造。听兄长说,南朝的硬弓已经有五石多了,能射出三百七十步。 可是自己这张四石六的硬弓,才能射出两百多步,一点都不实用。但是,能让金兀术拉不开弓,自己就算赢了,谁耐烦管你的多少步射程干嘛? 金兀术却没有那个故事中的众神觉悟,他拉不开这张弓,却一样要纠缠不休。简直腻歪死人了!完颜翎羽一边努力布置自己的陷阱,一边愤愤地想着。 月明星稀,凉风阵阵,但是完颜翎羽的身后,却传来危险的气息。她惊讶转身,却是鼻青脸肿的金兀术正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就像一头饿狼盯住他的猎物。 金兀术在随后赶来的皇帝叔叔拉扯下,匆匆摆脱粘罕的攻击,一路逃亡出宫。他本来想来后山散散心的,却遇到了正在埋伏陷阱狩猎的完颜翎羽。 嘿嘿,今日一不做二不休,就让粘罕当自己的大舅子吧!他还敢真的杀了自己不成?金兀术饿狼一样步步逼近了完颜翎羽。 “四皇兄,你却不许过来!我要,我会放箭的!”完颜翎羽手足无措,紧张的语无论错。她终于还是一咬牙,匆匆调转用机关张开的硬弓,放入一枚铁箭,指向了金兀术。 “嘿!”够味道,俺喜欢!金兀术冷笑着一步步跨过来。完颜翎羽的这张硬弓就是个笑话,平时弓力张不开不说,就算勉强用机关张开发射,也是一点力道都转化不出来。 射程两百多步?大金国骑兵一石六的牛角弓都能射这么远呢。而且准头、射速都比它强多了。金兀术向后挥手,就有两个侍卫张开盾牌围了上来。 顶多一箭而已,躲过了第一箭,今晚可就予取予求了! 完颜翎羽却没有带来随身侍卫,就算带上了,他们还敢对抗四皇子不成?那就拼了吧!完颜翎羽一刀斩在机关上,那枚铁箭激射而出。 这张硬弓的射程的确不能及远,可是却能及近!而且铁箭携带的动能,也绝非军中角弓可以比拟。 一声惨叫后,金兀术的一个侍卫倒了下去。那枚铁箭轻易攒透巨盾的防护,然后继续穿透那个侍卫的大腿,插入远方的地上。 “快,扶他退去包扎!”金兀术挥手推开另一块大盾,整个人就扑了上去。避开完颜翎羽虚张声势的一刀,狞笑着就向她胸口抓来。 忽然,一枚更加巨大的拳头迎了过来。金兀术怪叫一声,双臂撑住前方。“砰”的一声巨响,他的身躯就向后方远远飞了出去。落地时,口中喷出一口猩红的血雾。 前方出现一个高大如山的巨人!这是?!这是南朝状元郎身边的护卫?金兀术的双臂就如断了一般钻心疼痛,疼的甚至都说不出话来。 远方的侍卫更加大惊失色地冲过来,纷纷举起长刀。高子羽随手提起那把古怪的硬弓,大吼一声,张臂拉开弓弦如满月。 完颜翎羽哪怕吃惊的无以复加,还是心有灵犀般放入一枚铁箭,高子羽一松弓弦,那枚铁箭激射而出,穿过一个侍卫的胸口,把他带得也倒飞起来。 不过这张硬弓,却因为高子羽张弓太快,嘎嘣一声断裂开来,高子羽闪身避开飞溅的半截弓臂,挥手向前方冲来的侍卫们摔了过去。 自己却反身抱起还在发呆的完颜翎羽,顺手抗在肩上,急急向后山跑去。 完颜翎羽的小腹被高子羽的肩头顶着,腹中难受无比。自己的脑袋,就抵在高子羽的背上。高子羽的胳膊,却紧紧揽住了自己的大腿。 耳边山风呼啸,高子羽的奔跑速度实在太快,简直腾云驾雾一般令人眩晕。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43章 高子羽 第143章高子羽 高子羽跟着师尊一路北来,除了护佑师尊安危之外,他对其他一切宋金之间的烦恼事情都不怎么上心。他是一个很佛系的人,就是甚事都不是太大事的意思。 这也是当年安宁看他亲切原因,因为安宁的前世就很佛系。无论安宁如何努力去适应这个时代,他依然有着抹不掉的孤独感。 高子羽就像一面前世的镜像,支撑起安宁的昂扬。 跟着师尊走,就不会走错道路,就能吃饱肚子。这是当年舅舅王文卿告诉高子羽的朴素道理,所以他就很光棍地拜在了师尊门下。 尽管师徒二人的年龄相差不过两三岁,却并不影响高子羽对师尊的仰慕。二师弟蓝细禾的年龄比自己和师尊都要大呢,还不是也要行二去? 嗯嗯,蓝细禾大智若愚,他将来的成就一定不会小的,高子羽笃定如此。至于自己能做什么事情?那就是跟紧师尊,看着师尊在这天地间翻云覆雨好了。 一个时代舞台上,需要演员尽情去表演,也需要观众去忘情的欢呼。高子羽觉得自己就很适合做观众,当然,若能再拉一两个观众过来聊天,也不错。 这日下午,看着远处宫殿上空泛起的尘土飞扬,高子羽若有所思。那处宫殿的地方,似乎有他非常熟悉的存在。 在一个陌生地方忽然出现熟悉的味道,那就是他的缘份所在。 很显然,高子羽的缘分到了。所以他就鬼使神差地信步去了那处宫殿后的缘法之地,果然就从金兀术的手里救下了完颜翎羽,还随手张开了完颜翎羽用来定情的那张硬弓。 金兀术长大嘴巴,呆呆地看着如小山一样健壮的高子羽掠走了自己心爱的妹妹,失魂落魄。那个汉子,真能张开翎羽妹妹的硬弓! 此前,金兀术只以为那是翎羽妹妹的恶作剧。现在才知道,世间真有人能用这张搞笑的强弓呢!那么这个如山一样的汉子,就该成为自己的妹婿了? 可这汉子却是个南人,还只是那个状元郎的侍卫!这特喵的身份、出身都不对呢!金兀术暴跳如雷。 他这是,这是在强抢民女呢!不对,是在强抢皇室公主。 金兀术很想跑去找状元郎的麻烦,然而所谓事不过三,今儿已经挨过两次胖揍了。再去找那个不怀好意的安某人理论,保不齐今天真会被人打死呢! 高子羽正在小心跨过一条小溪,溪水激潺,身边就是陡峭的岸崖。哪怕白天时,完颜翎羽都不敢经过这里。如今却是晚上,还被人抗在肩上? 生死都操诸他人一念之间呐! 完颜翎羽哇哇大叫起来,双腿不安分地上下踢腾,身躯也在奋力扭动。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挣扎,难道还能下来自己行走不成? 高子羽要小心踩着溪水间的石头渡河,脚下的石头却在打滑。肩上的女子也在挣扎,几次都要险险地踏空摔下悬崖。高子羽心烦意乱,抬手在女子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两巴掌。 完颜翎羽忽然就不再挣扎了,双臂似八带鱼一样从后面缠上高子羽的腰身。全身仿佛也被抽掉了骨头。高子羽身上一轻,过河的速度明显加快、平稳起来。 此后无数年的共同生活中,完颜翎羽都不会忘记自己那一刻的无力和托付。她毫无保留地爱上高子羽,就是从屁股上被高子羽扇了两巴掌那刻开始的。 “师尊,弟子要娶这女子为妻!”高子羽扛着完颜翎羽来到安宁的身边,面红耳赤。 安宁吃了一惊,这黑灯瞎火的,你从哪儿抢来的民女?人家愿意嫁你吗? “此女子何人?”安宁挠了挠脑袋,困惑地问。 高子羽摇摇头,“不知。刚才在后山遇到,从金兀术手里救下的。” “她可愿意嫁你?”安宁几乎要暴怒了,这高子羽什么时候学会强抢女人了?金兀术?揍他金兀术一顿没关系。抢他金兀术的女人,那就是个麻烦呢。 高子羽继续摇头,“不知,咱们问问她好了。” 完颜翎羽的心中充满了愤怒,问什么啊?俺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就要决定嫁不嫁你?!然而她冲口而出的话,却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诧莫名、羞涩不已。 “小女子~,愿意!” 拉开一张硬弓,就能讨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哪怕安宁,都被这个传奇的故事吸引了。只是这中间,却又有一点不太对付的地方。 安宁清楚记得,自己当年评说这故事的时候,却是天上紫霞仙子的宝剑意外被人间的强盗至尊宝无意拔出,这才成就了一段凄惨的爱情故事。 怎么到了金国,就变成一张弓?还要是一个幸福的结局? 那个李老僧是谁?他是哪里人?你都不知道?不知道还敢收在身边当门客?嘿!这大金的汉化速度是不是太过分了?嗯嗯,不出三十年,大金就该成为华夏的一份子了。 但是现在却不行,他们现在还是狼,还是蛮夷,还是一股破坏汉家文明进程的落后势力,所以,他们还要继续留在自己的辽东进化才对,非要跑去中原搞破坏做甚? 鉴于自己对李老僧的好奇,安宁还是劝说完颜翎羽先不要把行踪告诉哥哥完颜宗翰,因为安宁还没想和怎么和他摊牌这件事。那就喊李老僧来吧? 安宁古怪地看着光着脑门的李寅念着“阿弥陀佛”进来,哭笑不得。 简单交流一下意见,一致认为完颜翎羽要召回自己的卫队,然后在高子羽、贺允中的陪护下去见完颜宗干,再去找粘罕说明情况。 会宁府的治安堪忧,应该让正使贺允中建议完颜宗干加强一下对大宋使团的保护。至于婚事?高子羽却是大宋状元郎安兆铭的开山大弟子,身份不会辱没你家妹子呢。 人家两情相悦是好事情,你这小舅子就没必要再横插一杠子阻拦吧?只是还要多找个说媒提亲的人。男方高子羽的媒人自然就是贺允中了,那么女方的媒人呢? 完颜宗翰完全没有想到自家的花痴妹妹一个晚上就给他搞定了好妹婿,他还在气愤金兀术的嚣张无耻。不过看着高子羽的雄壮伟岸,气度从容,的确是个不错的汉子。 还能轻易拉开了妹妹的那张硬弓,张弓如满月?没夸张吧?完颜宗翰很吃惊。世间真有靠双臂就能张开四石六斗强弓的人? 嗯嗯,原来却是南朝状元郎安兆铭的弟子?那就没什么稀奇了。安兆铭的传奇故事,在金国这里,几乎神仙一样被人四下传唱,他门下弟子的身份也足以被皇室接受。 只是状元郎为何没来?喔喔,太晚了,有些疲倦休息了?切!还不是啥啥龙阳之癖嘛,完颜希尹已经把这事互通过消息了,都是些没意思的事情。 不过,你高子羽没有这种癖好吧? 嗯嗯,高家妹婿却是个取向正常的人。 那啥,明儿就找李善庆搭话吧。不过有一条,成亲结婚啥的都没问题,却必须要住在会宁府才行。我家妹子,却耐不得南方的潮湿天气。 “老衲自从金州与鲁达分手后,就北下辽阳,后来又一路走来上京。不想却上了大当!都说辽东金人厚待出家僧道,可实际上,他们厚待僧人是真的,对咱道门却大不以为然。 好在此前老衲也有僧人度牒,奈何不舍得去了一头青发,便想到要带冠修行。谁想这些北人,却是死脑筋。他们看不懂度牒,便只看脑袋。秃头的才是和尚,老衲这样带发的不算!” 李寅晃晃锃亮的脑袋,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语。 “后来就渐渐衣食窘迫起来,这辽东的人烟实在太稀缺了。难怪他金国一定要收燕京百姓北迁上京。一路北去饥渴难耐,自然有什么吃什么,不小心就吃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差点就要抛尸荒野了。好在老衲还懂些医道,就四下找些草药进食。安公子不知道,这辽东之地的人参当真好多呢。也是老衲贪婪,多吃了几根,结果这头发就给吃没了。 再到上都来,那是一点余粮都难找到。也不敢胡乱充作和尚出去化缘,就要找些草根、野兽充饥,结果就遇到了完颜翎羽,的确是个好女子啊。 现在就是这个光头和尚的模样了,高子羽若能成好事,不妨也在上京留下来。咱们一起在上京把情报网络经营好。真要天下有事,这里的情报应该价值连城呢。” 安宁还能说啥?嗯嗯,却要恭喜大师,很快就有外孙出世了。李寅很振奋,张口就问是男是女?这?安宁哪能回答,还没出世呢! “还是生个女娃吧!”李寅高兴之余,还是有点索然。女儿师师哪怕从良了,都没明确嫁给他安兆铭,生孩子的事情倒是紧赶慢赶地做下了? 这以后柔福帝姬再下嫁过来,女儿更加没有地位了。那么还要生儿子作甚?等着以后内宅闹腾吗?陪伴在安宁身侧的陈丽卿哪怕男装,李寅也不可能对她不了解。 就没有一个是善茬的!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44章 庭阻 第144章庭阻 次日觐见大金皇帝完颜吴乞买,贺允中呈上大宋国书。完颜吴乞买倒是和颜悦色,道了几句旅途劳乏,赏赐一些日用吃食、用品,然后就闲聊起南朝的各种新生变化。 完颜吴乞买对大宋的动向倒是不甚上心,老实说,他眼下还真没有和大宋开战的意思。 金国内部的事情都还一大堆麻烦呢,大金说是国域宽广,有万里之遥。可是真正有效管理的地方,又能有多少呢?大多都是交给前朝降附的官员在治理。 一年下来,朝廷能收多少税,动用多少差役,都是那些地方官员在自说自话。朝廷只是宽和慰问而已。地广人稀啊!甚至朝廷都不知道自己所辖之民究竟几何呢! 老实说,朝廷平素不但得不到他们地方的好处,甚至还要防备那些官员此起彼伏的叛乱。便是如今大金国的军中战力,数量是增加了不少,可是单兵能力也是下滑的厉害。 打一仗,或者打几仗练练兵?那是早晚的事情,却不是现在。现在的大金国,还要忙着巩固内部,摸清家底子,改善上都的城池防御。 安宁一眼就能看到的上都隐患,完颜吴乞买天天住在这里,又如何不会清楚?如今的上都城,其实也就一把火的事情而已。 所以,完颜吴乞买很羡慕南朝的繁华。汴京城都是砖瓦结构的房子,很不容易过火,甚至还有专门灭火的机构存在?汴京的百姓,一天都要吃三餐,酒水随便喝! 觐见的大帐中摆满了山石、假山、佛像,还有足可以假乱真的山水字画。衣着华丽的女真武士手持长柄骨朵护卫在账外,外面的工匠还在劳作,各种嘈杂声不时传入大帐。 因为皇宫没建好,实在不便示之外人,完颜吴乞买还是在自己的庐帐接见宋使。他坐在双层的厚皮座垫上,头戴如同僧伽帽的头巾,腰缠玉束带,已经渐渐染上了帝王风度。 安宁偷眼打量完颜吴乞买,身材魁梧,大约五十岁左右。在金国这里,这都算老人了。此前完颜吴乞买也曾出使过汴京,据说他的容貌却与大宋的太祖皇帝非常相似。 这个人,的确比其他人更加适合统治大金。他登基以来,专注国内建设,巩固地方官制,推行理法制度,对于金国的稳定发挥了巨大作用。 在安宁看来,这其实就是一个很憨实的人。他愿意相信儒家的那些学说,遵守朝廷制度,甚至亲力亲为。哪怕因此被大臣拖下金殿打了屁股,都无怨言。 一句话,完颜吴乞买还没真正搞明白权力、制度的内在成因逻辑,不能像赵佶那样玩弄朝堂如行云流水。 只是赵佶那样的皇帝,最后总是自持聪敏地玩死了自己。 安宁觉得,海州的选举制度还要更加完善才对。不但那些乡甲、胥吏的任期要明示五年,还要约定连任不得超过两届才对。便是那些议员的选举换届,也当如此办理。 海州,就应该交给这些生瓜蛋去治理。等他们熟悉了权力游戏,也是他们离开权力的时候。至于朝堂定策需要的老成持重,就完全可以交给各种智囊团、委员会去胡乱琢磨。 任他们如何老奸巨猾,手中没有了真正的权力,那就掀不起太大的浪花来。 今天的觐见,原本就是走个流程。具体的操办,那要后面再具体商谈。但今天就是出现了例外,因为金兀术联合哥哥完颜宗辅一起发难了。 “南朝使者自来上都后,藐视大金制度,肆意妄为,甚至纵容侍卫强抢皇室女子,肆意轻薄!皇上当付有司给他们治罪!还要行文他南朝皇帝,何敢如此轻看我朝阶级之法?!” 这,这都什么事啊?原来金兀术却听得消息,粘罕已经同意了南朝提出的婚约,要把妹子完颜翎羽下嫁那个南朝的侍卫!高,高什么羽来着? 金兀术的肺都快要气炸了!难道自己在他粘罕眼中,连南朝一个侍卫下人都不如吗?虽然那个侍卫张开了翎羽妹妹的硬弓,可那又算什么? “禀皇上,昨日金兀术欺压粘罕小妹翎羽一事,您是知道的。翎羽妹子曾制硬弓一张,许诺张开这张弓的人,便可为她夫婿,皇上也是知道这事的。”完颜希尹却要为粘罕张目。 “可是昨日金兀术出宫后,不思悔改,他还要去找翎羽妹子的麻烦。这才引来南朝状元郎门下弟子高子羽的干涉,救下翎羽妹子。 而且那高子羽徒手张开翎羽妹子的硬弓!此殆天意使然也。 他们二人,更加一见钟情,成就了翎羽妹子的缘法。昨晚已经见过粘罕兄弟,今日正要聘媒说和,如何有金兀术所说之事?当真子虚乌有也。臣请皇上治金兀术妄言之罪!” “徒手张开完颜翎羽的硬弓?”这下子,连完颜吴乞买都为之动容。 那张硬弓,少说也有四五石呢,怎么可能有人徒手张开? “可那个胖子,明明只是安兆铭的侍卫嘛!什么时候成了他门下弟子?他们这都是在故意遮掩呢!”金兀术情急之下,甚至开始要撒泼打滚了。 “皇上,臣在汴京有年。却知道那高子羽的确是状元郎的大弟子,已投入门下四年了。他这次过来也是侍奉状元郎而来,并未在官碟留名,倒不是什么侍卫的身份。” 看着皇帝拿眼睛不断询问他,李善庆无奈,只好出来澄清为高子羽道。 特喵的,自家怎么就要得罪金兀术这种诨人呢! 高子羽受封大金国千牛卫上将军,尚翎羽公主,允于上都皇宫左后临近建领羽公主府。这即是完颜吴乞买对完颜宗翰的示好,也是他对高子羽武力的肯定。 但是因为这门亲事的落实,完颜宗辅就要指责高子羽的南人身份。那么粘罕去主导云州归属谈判就不在合适,他要避嫌的! 完颜宗辅和金兀术哥俩联手,成功地阻击了粘罕主持云州归属谈判的权力。 事实上,无论金国谁去主持云州归属的谈判,大宋都不太可能轻易得到云州等地。金兀术的阻击,也只是把主持人从粘罕换成了谷神,并没有进一步折腾。 从实际的效果说起来,换与不换,都是那样。因为粘罕和谷神,好的都能穿一条裤子。但是金兀术的人品,看起来甚是粗鲁、轻浮、二杆子,他几乎就是安宁和二嘎的合体。 实际上,安宁却非常重视这个人。不光是前世历史带来的视觉冲击,金兀术的长处,总是能在各种不经意的胡闹中抢得各种先机。 而此前,这却一直都是安宁的特长。 粘罕和完颜希尹,他们间无论怎么信任要好,毕竟是不能互相替代的。哪怕他们两人间充满了友谊,但是他们各自的团队间呢?再要落实下去,西北的百姓豪强呢? 因为粘罕只能坐看决定云州等地归属的权力下放,曾经大金第一威权的身份就被降低了。最起码被降到金兀术这样的层次。甚至大金皇帝完颜吴乞买,都要乐见此事发生。 粘罕从此将不再是独树一帜的大金权臣。他如今,只是大金朝堂的权臣之一,而已。 但此事背后折射出来的问题,却更加严重而急迫。金国的权力系统如今是三权拉锯。皇帝完颜吴乞买更加关注国内的稳定,对大宋开战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太急迫。 完颜宗翰和完颜希尹更加稳健,主张若战必胜,需要抓紧战备积蓄实力。而金兀术和完颜宗辅、翰离不兄弟,则是更加急迫好战,甚至金兀术都要跑去燕京对付安兆铭。 无论哪种观点,都是大宋目前不能承受的痛,而大宋却还在风花雪月中摇摆不定。 无论赵佶还是大宋朝廷,几乎每个人都觉得北方威胁日增,都想要做出改变,但是最终都没有付诸行动。因为无论何种程度的改变,都要涉及某些人的利益被改变。 而大宋的利益规模却太大了,哪怕皇帝赵佶都不能随意染指他人的利益。 与前朝帝王们予取予求的高高在上不同,大宋制度更讲究利益的“交换”,哪怕帝王也不例外。如此停留在口头上的备战,还能再叫做备战吗? 但是大宋朝廷想要把备战付诸行动,它就永远有解决不完的麻烦和纠结。大宋的每件小事改变,甚至都会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牵扯,何况备战这种举国大事? 大宋朝堂上没有傻子,只有利益瓜葛。这种利益的纷乱如麻,足以耗尽大宋的智慧。备战就要有方面之帅,大宋今日又有几人堪称方面帅才? 童贯?姚古?种氏兄弟?还是他蔡京、王黼? 别看后世史书如何评价他们到天差地别,那也只是因为他们表面主张是否附和了历史观而已。在当时,他们之间其实并无本质的差别。 而且这些人,要么太老迈,要么太无赖,总之都不是干正事的人! 韩世忠、王禀、刘琦们,眼下都还看不到出头之日,更别提还在那儿躲猫猫的岳飞岳爷爷了。其他如秦桧、刘豫这样的青壮官僚能力真的很好,但是他们的德行真的可靠吗? 刘延庆?都被人家金国鄙视死了。用他去抗金,方便给金国前线将士打鸡血吗? 总之,安宁最后能做的,也就是要高子羽把婚事办得高调些,赐建的领羽公主府邸要分外考究些。宁缺毋滥你知道吗? 多用海州的奢侈品,要学会引领会宁府的奢靡风气。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45章 奢侈 第145章奢侈 翎羽公主府的建设要按照南人的习俗建设,要雕梁画栋。因为高驸马在汴京,就是那样过日子的。没道理来你上京上了公主,喔喔,尚公主,就要降低生活水平对不? 这可事关大金国的颜面呢!哪怕金兀术都赞成这个观点。所以,青砖、水泥、碧瓦、白膏等等建筑材料都要从海州走海运发来。没办法,大金国没有啊。 甚至许多新型建筑材料都在上京引起轰动。比如水泥,简单拌合一下砂石,加点铁条或竹筋进去就行了。用它堆砌的墙壁,或者整成块垒,比石头都结实! 这要是在上京城墙和宫殿中用起来?上京可就坚如磐石的安稳呐!大金朝堂重臣们纷纷以为可行,咱们也要用起来才对! 海州自然乐的大量出货,金国不差钱,价钱都好说呢。此外,无论上京修建的如何坚固,安公子都没有短期内直捣会宁府的军事冒险计划,那就无需考虑攻城的麻烦。 何况,真要到了攻击上京的时候,咱海州不是还有炸药、火炮嘛。 高子羽也很体贴地表示,自己个子高了些。所以呢?翎羽公主府邸的建筑高度也只好高一些,但是总不能让公主府比皇帝叔叔的寝宫还要高吧? 所以他愿意自费为皇帝叔叔翻建寝宫。这是好事情啦,大金国的确现在不差钱,但是此前曾经差钱的厉害。刻在骨子里的节约和贪婪,一直都在干扰完颜吴乞买的脑回路。 不要钱的翻建寝宫自然要答应。然后?太祖圣庙的高度呢?朝会的大殿呢?皇后的寝宫呢?太学的孔庙?都要跟着翻建才对。但这就与人家驸马爷没关系了。 认真算一下成本,委实不算多少靡费。咱们大金国的财货堆积如山呢,那一起就建吧。左右城墙也要一起用青砖、水泥翻建好了,结实呢! 不过,这事似乎没完呢?有了高大的房屋建筑,就要有匹配的家具才对。海州发来的各式实木家具琳琅满目,坐上去、用起来,委实顺手、舒坦。 “这,这是甚的物件?”韩昉就曾指着一块巨大的方形平面瓷板问道。 “喔喔,这个啊,瓷砖啊。把它铺在地上,不但行走舒坦,而且便于清扫。”高子羽拉着韩昉进入一个小房间。韩昉一阵眩晕,小房间的地面上泛起耀眼迷人的金色光泽。 特喵的,咱大金的人家,吃饭家伙还在用陶器呢。你倒是把这么精美的瓷器铺地了? 这种情况下,估摸只要高子羽和完颜翎羽的婚事没办完,那是任谁想要南下都不可能。皇帝完颜吴乞买不会同意,二王子粘罕也不会赞成。 完颜翎羽是完颜家族这一代女子中的佼佼者,高子羽是大宋状元郎开山门的大弟子,而大宋状元郎安兆铭的传奇故事,也诡异地在上都的大街小巷中四下流传。 大金曾经显赫一时的天才人物谷神、金兀术都要在他手中吃瘪。 因为他安兆铭,就是一个陆上神仙般的存在,这种民间敬仰,甚至已经开始波及到金国的权贵圈子。 这就说明,随着高子羽的缘分到来,海州的情报系统也算在会宁府扎根下来。高子羽自然不会随意染指,他的存在就是他的最大价值。 具体负责海州在会宁府的情报系统运作的人,自然是李寅、李老僧了。此前他是孤掌难鸣,如今却是一飞冲天。甚至李寅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做的如此得心应手。 安宁更加不会掺和这些事情,他最近很忙,甚至忙的都无法陪伴陈丽卿坐下一起吃餐饭。各种请客应酬纷沓而来,而且都是别人无法替代的考究宴席。 这些和他一起吃过饭的金国王公贵人们,都不会希望大金、大宋开战的。因为一旦开战,他们就再也无法得到海州特产的销售、或者采买特权了。 柴进早已十万火急地北上,带来海州各种奢侈物产,炒青、白糖、白酒、肥皂、聪明豆、中老年钙片,然后再大肆收购人参、皮毛、文物珠宝等等转去汴京发卖。 甚至安宁还在会宁府发现了一样金国土特产,让他如获至宝,泪如泉涌。苍天啊,总算又让俺看到一件厚实的宝贝了! 金国的这个土特产就是西瓜。 要说西瓜其实很早就出现了,此前大辽西征回纥时得到了西瓜种子,而回纥的西瓜又是从中亚地区传入。而在前世历史上,把西瓜从辽东引入中原种植的人,却是洪皓。 前世的历史中,在洪皓著的《松漠记闻》中有关于引入西瓜的过程记载,此后开始在中原、东南大规模种植起来。 只是今世,这件事却由更熟悉西瓜味道的安宁完成了。 “碧蔓凌霜卧软沙,年年处处食西瓜。”安宁斜躺在一件华丽的皮毛上,脑袋枕着陈丽卿的大腿,吃着陈丽卿一勺勺喂给他的西瓜,志得意满。 然而仅仅是西瓜,还是不足以让安宁如此得意忘形的!这些日子慢慢交道下来,安宁亲眼看到大金这些年抢掠辽国的财富规模了。 这些金国的王公贵人们不差钱,而且还要变本加厉地想要更多的财货。 人性都是贪婪的,安宁却想要把他们的贪婪引向海州工场的股权、债券的投资上。海州的各种通商渠道、生发手段层出不穷,很快就晃瞎了这些王宫贵人们的双眼。 海州是一个特区,制度与大宋不同,更重契约精神。加上状元郎的人品担保,所以完全值得信赖。 这些上京权贵们很快算出,与海州特区的各种商业合作、投资入股所能带来的收益,那是什么样的战争手段都无法达成的巨大利益。 大金和大宋必有一战,这是朝野共识,上京的权贵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然而和大宋开战所为何来?当然是抢掠财富了。可是如今不用抢掠就能获得的财富,为何不要? 何况,宋金开战是朝廷方略。咱们和海州的生意来往,却是民间交流,互相又不会出现交集。若为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到来的宋金大战,就要放弃眼前送到嘴边的肥肉,合适吗? 所以,高子羽和完颜翎羽的婚事,已经迅速上升到大金国的面子工程,草率不得呢。安宁毫不在意大金国的权贵阶层对海州奢侈品,和生意合作的追求。 只要大金国的权贵们认同这些合作背后的价值逻辑,那么他们就将是最早完成汉化的女真人群,能够早点让他们和谐地融入大宋主导的文明模式里,又有何不可呢? 何况,别看现在他们入股、购买债券多么积极占便宜。安宁给他的的份额比例,甚至优于汴京权贵所得,比赵佶的入股条件都优越呢。 不过安宁回去后,大宋很快要拟出一个新的监管法案。凡与大宋为敌者,包括财力、人力支持或舆论支持等等,大宋皆有权冻结他们在大宋境内的一切财富、股权、债务、渠道! 是选择破家与大宋为敌,还是选择与大宋和睦相处,大家一起去发家致富?这就是安宁留给金国权贵们的一道选择题。 海州始终都是大宋的一部分! 现在要淡化这种描述,将来却要浓墨重彩、旗帜鲜明。 五月出使,直到八月才要返回。这次出使的时间,不算太长,也不算短。足以在回程之前,接到赵佶的几封诏书。安宁大概看了看,翻出三道诏书给贺允中当众官宣。 其一曰:安兆铭开海州特区有功,荫弟子高子羽太常寺奉礼郎,出使金国公干。 其二曰:加太常寺奉礼郎高子羽飞骑尉。 其三曰:加飞骑尉高子羽轻车都尉。 转眼间,高子羽就成了在上京的大宋最高官职之人,连他师尊安宁都要在表面上尊一声高大人。当然也就表面功夫而已,不但高子羽不当回事,连贺允中都觉得官家爱花哨。 高子羽尚金国公主,未必需要大宋的官身衬托。官家的心思,无非是要拉一下高子羽不要分心的意思。但是贺允中却看得明白,哪怕封高子羽做天王了,他还是安兆铭的弟子。 贺允中只是纳闷,官家的诏书可能不止三道。其他的诏书内容,又在说些什么? 其实,人家贺允中的疑惑是有道理的!他作为正使,却要委屈听任副使安兆铭的各种胡作非为。然后理解不理解的,都要四下里忙着帮他安某人擦屁股? 贺某人可不是宫中那些无卵的太监,人家老贺可是正儿八经科举取士的读书人,朝廷士大夫呢。能做到如今伏小做低的地步,已经难能可贵。 可是在此前涉及到讨论云州归属时,哪怕双方讨论激烈,各执一词。安兆铭也是一言不发,一点帮腔的助力都没给他提供?贺允中的心中,难免各种不爽。 再到官家诏书急急地过来,居然也要越过他这个正使?然后副使拿什么出来,他这个正使就宣读什么?!这就是赤果果地轻视人嘛! 若非安兆铭一路上的各种财货豪爽,贺允中早就要发飙了。 如今吗?掂掂口袋里迅速膨胀的财货,贺允中长叹一声,且再委屈着吧。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46章 狩猎 第146章狩猎 这次贺允中的任务,除了给安宁做托以外,还要与金国商谈云州等地的归还诸事。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新鲜内容,甚至赵佶都没对他报太大希望,无非再和他金国提一提的意思。 去年马扩出使,便早已谈好了具体事情。每年增百万贯岁币,赎买燕京之外的营、平、滦三州,还有云州等六州之地。自然,当地官吏照例是要由金国迁出自用去的。 现在的问题不是归还条件怎么改变,而是粘罕和金兀术他们都不愿意归还云州。大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倒是好说话,但是他也不愿意去勉强粘罕和金兀术。 安宁不愿意掺和,完全是因为他不想在这种“卖国条约”上留下污点。这事应该是马扩的手笔。而马扩,年底就要再来出使金国,那时候才是如何定策的关键时候。 他们现在谈的所有东西,到时还要被推翻重来,那又何苦呢?马扩和粘罕私交甚笃,他过来游说的效果,可定比斯斯文文的贺允中强。 至于自己,这次过来就是炫耀大宋羽毛,为年底马扩的出使提前撑场子的意思。安宁在金国文攻武卫的成绩越理想,此后马扩的谈判就越淡定。 所以安宁这次出使金国,从另一种猥琐的角度上说,那就是来得罪人、打人脸的。自然,大金国的朝堂才俊,或者博学鸿儒们就越要窝火。 所以贺允中的这次谈判不太可能出成绩,而他也更加不可能去参与其中。人家不趁着谈判时给你使绊子,难道还要与你相逢一笑泯恩仇啊? 别人的心胸气度如何,安宁不知道。金兀术对他安兆铭,就一直在耿耿于怀呢。不过好容易来上京一趟,居然没机会胖揍金兀术一顿,安宁也是很郁闷。 眼看宋使归国,皇帝完颜吴乞买自然要在行前赐宴,此外还要安排狩猎弘扬我大金武功。自然,传统女真饮食风俗也在狩猎时被大金国端了上来,差点让贺允中当场呕吐出丑。 在喝酒之后,女真人给宋使端上了粟、芥子、醋、肉,以及野兽心脏做成的带血肉羹。这种搭配让却是金兀术的鬼主意,他就是想要看宋使笑话的意思。 安宁的做法就很简单,所有吃食先拿去烧烤一下再说。不但外焦里嫩,撒上花椒野葱后更加香气四溢。便是金兀术想涂抹泻药等小动作,也都因为食物烤焦而没了药效。 作为渔猎出身的女真人,狩猎几乎是他们闲暇时候的最大的乐趣。他们要捕捉的猎物可不只是鹿、羊、狍子在这些柔顺的食草动物,还有黑瞎子、东北虎、野猪等凶猛动物。 完颜吴乞买年轻时就曾亲自格杀过黑瞎子!当然,那是一段非常屈辱的回忆。哪怕皇帝完颜吴乞买,都不愿意靠那段回忆炫耀自己的武功盖世。 在辽国人的眼里,那时候的他们,和被围猎的野兽待遇并无二致。他们要被驱赶到野兽群里自生自灭。能杀死黑瞎子,就能活下来。杀不死黑瞎子,就要被黑瞎子一巴掌拍死。 现在,金兀术打算把这法子施加与宋使身上。准确地说,是加诸于南朝新科状元安兆铭的身上。在金兀术的眼里,如今最大的威胁就是来自于眼前的安兆铭。 为此,他甚至两三个月都没敢出远门,也不敢落单了!安兆铭想要打死他的冲动,早已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多数的金国权贵们也都看得清楚,但他们,却都装作看不见! 谁叫你平素嚣张来着,何况还要跑去燕京整一出?金兀术自然不会反省自己为何这样惹人生厌?他只会抱怨金国的权贵吃里扒外,和南朝状元郎安兆铭的持强凌弱! 你特喵有本事去抓黑瞎子啊,总盯着老子行踪算计什么?! 狩猎前照例要出行觐见,这次的排场更加豪华、奢侈。所见内庭对列的卫士二百许人,都是贴金双凤幞头,团花红锦衫,从大帐里一直排了出来。 其东立者各穿红茸甲,以金缠杆枪,黄旗画青龙。西立者各穿碧茸甲,以金缠杆枪,白旗画青龙。如此直至殿下皆然,果然奢华非凡。 至大帐内,大花毡铺满了半庭之地。完颜吴乞买红袍玉带,坐七宝榻,背靠龙水大屏风。两旁有博学鸿儒,冠冕堂皇者十四五人,皆相对列立。 安宁悄悄撇撇嘴,这特喵都是辽国昔日的御帐之物,如今一股脑地搬来上都了。 嗯嗯,那些博学鸿儒此前也多有交道、考量过。他们或者对大金忠诚可嘉,不过真实的学问了了。贺允中的博学就能被他们奉为天人之姿。 这也必然,虽然大金国也在学习宋辽科举,然而实际上却徒有其表。这几年下来,也就积蓄这么十几号人而已。 不说女真人凭借身份权力更易中榜,便是殿下的这十几个博学鸿儒,贺允中就悄悄和安宁说笑话,有些所谓的博学鸿儒,甚至都还没能读全《四书五经》。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无论如何,虽然北地的辽金都在努力学习唐宋制度,却总是学而不精,甚至他大金国还要将许多部落遗风裹了进来,却让人家如何博学去? 但是这些汉人出身的博学鸿儒,学问如何且不去谈,他们对辽金的归属感就很强烈。甚至如今燕云之地的汉人,也是“胡化”日深。 因为他们自生至死。都已习惯了北方这套不伦不类的规矩。“民亦久习胡俗,态度嗜好,与之俱化。最甚者衣装之类,其制尽为胡矣”。 宣和四年随马扩使宋的辽国使节王介儒曾言:“两朝太平之久,戴白之老不识兵革。南朝每谓燕人思汉,殊不思自割属契丹已近二百年,彼又岂无君臣、父子之情?” 到如今这些北地的博学鸿儒们,也开始从淡化种族和地域的高度论述他们对“中国”的理解,判别国之“正统”的标准,以是否“公天下之心”行“公天下之道”。 只是比较打脸的是,金国不光有金兀术这样一群女真优先论的践行者,而且金国对所辖辽人部落或者还能视为同类,但是对于汉人聚集之地,却明显更有殖民色彩。 这一点,金国就没有辽国的大国气度。不过这也没什么太好办法,女真部落就那么几个,哪怕敞开了生孩子,他也无法和汉人比较人口规模,更加遑论文化教育的追赶了。 契丹人和他女真人是仇敌不错,但是契丹人也是渔猎部落。只要把他们杀怕了,再丢些骨头过来?头发一割,小辫子一扎,那就很容易被他女真同化一体。 但是新被统治的汉人就很麻烦,他们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把割发、扎小辫子上升到不孝的高度。燕云之地,因为不愿剃头辫发而自保山寨者,不知凡几。 这就是完全无法被我女真同化的族群,除非咱们女真同化成他们汉人?那咱们辛苦立国所为何来?安宁知道,后世我大清甚至都固执到“留发不留头”的强硬地步。 最终的结果还是他们被汉化了。这自然曾是汉人的耻辱,却也是女真人的无奈。所以想让汉人和女真人实现真正的平等,这些大金国的博学鸿儒们,还要再活五百年才行。 眼下,不管他们内心怎么挣扎,都要参加金国皇帝主持的狩猎活动。这种带有明显蛮夷游猎色彩的活动,也不是孔圣人提倡的君子六艺,他们甚至还要表现的甘之如饴。 但他们的武力,在北地汉人中都是垃圾等级!他们参加大金皇帝的狩猎活动,唯一的任务就是歌功颂德,写几篇吹捧辞赋,“记录”我大金皇帝的威武雄壮。 此外还有附带的价值,就是成为那些女真人的骄兵悍将们嬉闹恶作剧的背景帝。金兀术就把一头野猪赶过来,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然后看这些博学鸿儒们的狼狈哈哈大笑。 冷不防身后传来“嘎嘎”长啸,不但金兀术亡魂大冒,他胯下的胭脂马也是惊慌失措,发疯一般向着正在奔来的兽群跑去。 不好,那是要被野兽祸害的!金兀术反应极快,当下甩登一个三百六十一度的侧空翻,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算险险跳起站定。 耳边却又再次传来“嘎嘎”的嘲弄,震得金兀术头皮发麻。 特喵的这像一头骡子该干的事情吗?转头正看见安兆铭笑眯眯的和善面容。金兀术毛骨悚然,他可情愿看着安兆铭怒怼他,都不愿意看他这张笑脸,老子可不是小受受! 然而安兆铭却有小花在手,让他不敢妄动。但见长刃下垂,还在散漫滴答几滴血污。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涌了过来,却是二嘎叼起一只野猪脑袋硬塞入金兀术的怀里。 金兀术今日特意装束的一身簇新战袍,顿时就被猪血污得到处都是。 “原来四皇子这么喜欢野猪啊?那么这颗猪头就是四皇子了!”安兆铭拍拍二嘎脑袋越前而去,前面战马纷纷避让。金兀术呆呆捧着猪头怒火万丈: 什么叫猪头就是四王子啊?!岂有此理!老子是金兀术,不是猪头。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47章 倒行逆施 第147章倒行逆施 这次回程,走的却是锦州、来州、平州、燕京等陆上道路,也不再拐弯去青州了。如今山东、河北大乱,主持平乱的梁方平无能为力,只好换成童贯带着西军再次北下。 山东、河北各处都在忙着剿灭匪患,然而依然是越剿越乱。因为这就不是剿匪的事情,山东、河北都没有粮食吃了!而燕京却还要从这两地拼命吸血。 民间百姓早就活不下去了,他不吃早饭,难道还要等朝廷招待他们吃夜宵吗? 安宁的意思,却要亲自走一圈这些灾民之地。山东、河北大旱不假,但要说官府、民间真的一点粮食都没有?安宁却总是不信,大宋此前的民间积蓄,还是很强悍的。 如今青州有蓝细禾坐镇主持赈灾诸务,李俊在占婆搞到的第一批粮食已被福州海商直接运到济州、金州,再转运青州也并非难事。 何况朝廷也在假假地开始以工代赈,兴修水利。可是民间依然混乱不堪,那就是底层的百姓,真的就是没有粮食了。 可是他们不做乱就要饿死,一做乱,哪怕只是攻破一两处的豪强之家,立马就有了四处打家劫舍的力气? 那就是说,这些地方豪强的手里,粮食的积蓄还有很多才对。真特喵的要财不要命呐!那就再乱一阵子好了。既然蓝细禾还没大量投放粮食进来,就说明青州乱象还撑得住。 蓝细禾操控的青州粮价,已经高达八贯一石,比往年高了四倍不止。而青州、河北等地的田亩价格,也从四贯掉到了两贯,乾贞记从中赚到的财货无算。 张叔夜、吕子曰们早就对蓝细禾意见很大了。咱们这是在乘火打劫呢!圣人的救灾学问可不是这样做的。但是不争的事实就是青州没乱,也没饿死人,所以他们还能忍受。 或者在蓝细禾看来,这些价格还有继续压榨的余量。青州豪强们,也还有一战之力。但是如今的青州豪强们,更加心急如焚。 他们现在,根本就找不到蓝细禾的破绽。家中的囤积,除了早期还能从市面上吸纳青州配给制发放的粮食外,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增减、或者移转。 蓝细禾到青州第一时间就要张叔夜下令,禁止青州粮食对外流通。 如今青州粮食市场,买卖都很频繁。但是无论买或卖,乾贞记都直接越过地方豪强与百姓联系,渐渐就融成一个整体。而这些地方豪强,也只能坐看囤积粮食的成本不断增加。 卖粮食?还不舍得。买粮食?没有仓库啦。再说如今的粮价高企,真的适合买入吗?然而这粮价,却还在一天天高企,不断挑逗他们的神经。 不过对那些青州豪强而言,也有幸运的事情。与河北之地的豪强们被纷纷被盗匪乱民打家劫舍不同,他们这些青州豪强们,只是没有赚钱的机会而已,还不至于有破家的危险。 蓝细禾在青州的粮食之战,进行的非常冷酷、稳健。这中间除了有张叔夜的青州兵,以及海州、金州的武力支持外,乾贞记还在真正地以工代赈。 各种水利农田水利设施开始修筑,到处都在掘井灌溉农田,哪怕那些没有劳力的老弱妇孺,也要发动起来捡拾柴草,烧火做饭熬粥等等。只要还能动一下,就能保证有饭吃。 总之,此前郁洲岛实施过的编户齐民学问再次被吕子曰捡了起来,他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很快就在灾民中组建了明社组织,发动民间选举,组建民社自保。 只是在编户、选举、民社自保的时候,也一样避开了那些地主豪强?这就是很危险的信号。那些地方豪强原本都是一方的乡绅善人、地方领袖,忽然就要被人孤立起来了? 一个被周围乡民孤立的豪强家族,就是一个危险的家族。 打破这中孤立状态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妥协,选择融入乾贞记的体系。一个是选择对抗,把造成孤立自己的外因干掉。 有人选择妥协,就有人要选择对抗,只是他们还在忍耐、还在积蓄、串联。因为青州只是禁止粮食外流,并未禁止人员外流。所以,青州也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但毕竟都被限制在极小的对抗范围里,大多数的青州百姓并没有想得那么复杂。有饭吃,有田种,活下来就是他们的期盼。毕竟以前遇到这种事,合家饿死的故事并不少见。 所以,那些被乾贞记买来的田亩,又很快被租赁耕种下去。种子总是充裕,青苗钱也是足额信贷下来,然后按照官价定量配给粮食。之后就是每年收税、收租、收息而已。 大宋的农税其实不高,高的是农税身上附着的各种苛捐杂税,还有青苗利钱、田亩租金等等。青州农税甚至比官府更高些,从二十税一提高到十二税一,但却再无其他苛捐杂税。 田亩的租金也低了那些地主豪强许多,最多不会超过三斗一亩。至于青苗的利息,因为是灾年,也降到十二利一的水准,不但利钱比官府低了一倍,而且足额发放本钱。 这就比田地还在自己手上的时候,负担更轻了不少,那还折腾啥啊?何况各地还要执行五户联保、互助政策,五户必要租赁耕牛一头,农业的耕作效率也被大大地提高了。 赵佶定下的青苗钱是二成利息,到了州府那里定策时,它却要先把青苗的两成利钱扣下来,农户实际才能拿到八成的贷款本金。 但这都不算最坏结果,因为到了县乡具体施行时,青苗的本金还要再次被截留,甚至根本没有发放。但是青苗的利钱,它还要照样收上来!要说这都是在抢钱呢。 可如今官府都是这个样子,张叔夜、吕子曰、蓝细禾们也无力去改变。他们只能把海州新政在青州、滨州一带实施。至于河北之地,却要等到安宁的主意再议。 然而河北如今却甚是诡异,安宁更要警惕燕京的动静。燕京在大宋接收之初,民间百姓都被金国迁去北方,所以理论上就该是一座空城,需要河北、山东输送粮草辎重。 但是安宁从不相信燕京之民都被迁去北地了。辽东地广人稀不说,上京增加的人口也是有限。柔福根据乾贞记的情报分析说,金国真正迁徙走的燕京百姓,不过七八万人而已。 可是燕京及周边却是六州之地,辽国时候,甚至要以南院用汉制分治的。单单燕京就不下百万人口,加上其他数州之地,人口两百万还是很轻松的。 就算后来大宋北伐,金国南征,人口流失不少。那剩下的也少不了百十万的规模,只不过当时多数人口都纷纷藏匿山林。加上战时官府的管理制度被破坏,无法有效统计而已。 可如今已经过去两年,原本在山林避难的人口早该回去居住了。但是燕京这两年的官府奏本显示,燕京那里依然还是一座空城? 特喵的一座空城就能让金兀术那样地惦记吗?他还能化妆成百姓,带了不少人马混进燕京布局陷阱,等他安兆铭去自投罗网?那些足以混淆他们身份的百姓又是哪里来的? 何况大宋在燕京还有军屯的,两年下来,无论如何都该有产出才对。然而这些军屯的厢军,却不但毫无产出,甚至他们自己的粮草辎重,还要继续从河北、山东负担? 燕京一定有问题的!若此前只是对一些零星情报中的蛛丝马迹的猜疑,那么从他见到金兀术的那一刻,安宁就知道金兀术的确有一个针对自己的埋伏计划。 此前就要在燕京实施呢。现在嘛,自然计划取消了。安兆铭既然在大金国出尽风头,大金国就要学会避嫌,万万不能在他回程的路上上做文章。 已经很丢人了,难道还要再落下一个嫉贤妒能的坏名声吗?大金国也是以天朝大国自居的,他们丢不起这个人!甚至都不能用“没有证据”这类无赖嘴脸去做搪塞。 谭稹在燕京城外的官道上翘首以望,此时正是秋雁南飞季节,偶尔被一群惊起的鸦雀打乱阵型,那一处的尘土也随着雅雀的振翅扬起到空中。 “来了,来了!”谭稹手舞足蹈,斜眼看看一脸灰败颜色的王安中,和写满了不甘的郭药师,心中暗暗啐了一口。 他们在燕京搭伙两年多了,燕京是什么样子,谭稹清楚地很。搜刮财货,囤积粮食,虚报空饷的事情,三人都干了不少,甚至还要互通有无。 勾搭张觉,图谋平滦、营三州的事情,也能合作无间。这都是闹军功,搂财货的好机缘。谭稹曾经和童贯一起征战西夏,南平方腊,北伐辽国。 但凡童贯干的事情,谭稹都干过。但是童贯已经却封王致仕,功德圆满了!而谭稹,却还要在燕京这个荒芜地方继续苦守。 凭什么啊?就凭他童贯长出来的那几根鼠须吗? 所以,谭稹对童贯,当真嫉妒羡慕恨。所以他在燕京地方胡作非为一下,谭稹也不觉得有愧官家。但是谭稹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胆敢对抗官家! 金兀术来过燕京,想要对付状元郎安兆铭,谭稹初时并不知情。后来安兆铭忽然改道青州,然后柔福帝姬也很快从汴京写来一封信,谭稹才知道燕京出了大事情。 而且就在他谭某人的眼皮子地下闹出来的?简直岂有此理!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48章 郭药师的怨念 第148章郭药师的怨念 柔福的信中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说想要在燕京、大名、东平、济南、青州这几个大城开设福记分店,问问谭稹有没有兴趣参与? 福记分店的开张时间虽然短,但它的利润又怎能不被谭稹这样的人知晓?柔福帝姬这就是在送钱花呢!只是柔福帝姬却要给他谭稹送钱?这让谭稹惶恐的无以复加。 王安中一直都不明白,大家都做了同样的混蛋事情,他和郭药师二人就要胆颤心惊,为何谭稹就会若无其事?难道这个死太监笃定安兆铭不会向他发难吗? 无论是谁,只要被人暗算过,就不能指望人家还要宽宏大量。 王安中甚至都有了花钱消灾的念头。太子没能阻止安兆铭中状元,但是三皇子却自请去了蜀中。那么太子就没有继续修理安兆铭的必要,甚至放一些怀柔的手段都有必要。 原本是王黼一系的王安中也非常识时务,既然三皇子不想染指九五之位,那么他王某人自然要倒向太子殿下,继续为大宋效劳。 让一个正三品的翰林学士给一个从七品的监察御史使钱?王安中不觉得有何不妥。人家还是状元郎呢,此次出使又是风头正劲,前途不可限量,花差交好一下有何不可? 郭药师也是不解,一个状元郎而已,怎么就不能得罪了?!他派人斩杀张觉时,还有派人捣鼓金州时,难道他就没生过要被人报复的觉悟吗? 虽说此后状元郎又尚了帝姬,那也只是大宋多了一个清贵而已。大宋开国这么多年,见过一个位高权重的驸马爷了吗?可是他郭药师的算盘,却生生给他安兆铭给毁了! 张觉降宋,带给他郭药师的,不光是朝廷的加官进爵,还有五万平州铁骑以为臂助!只要他和张觉联手,北阻来州,西下云中,南到真定、河间,这燕云十六州就能尽在掌握。 金国本来就没打算占据燕云,他们土地太多了,根本消化不了。大宋战力渣渣,就要依托他二人为北地柱石。 郭张联手,即便不能像西夏那样开国,做做河东的折家总可以吧? 可是这样的美梦,却生生被他安兆铭的胡闹折腾没了。因为历史在此地分了个小岔道,所以郭药师从不觉得有自己的常胜军接应,他张觉还会无法叛金自立,然后归宋? 从他的视觉思维看,安兆铭就是根搅屎棍。他横插一杠子的后果,无论对大宋、还是对他郭药师,都是有害无益。更别提莫名其妙地丢了脑袋的张觉委屈了。 最起码从眼下局势看,只有大金受益了,他安兆铭也没有任何受益。若说他不是搅屎棍,那他安兆铭此前捣鼓金州做什么?只是为了让金兀术跑来燕京设计埋伏他吗? 所以,郭药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又不是他要暗算安兆铭,他只是“没看见”而已。大宋在燕京的官员也不止他一个,还有王安中和谭稹顶缸呢。 但是眼下的样子却分外诡异。王安中坐立不安,何至于此啊?你比安兆铭的官大多了,又是太子亲信,怕他个卵子啊? 至于那个没卵子的谭稹,却又过于兴奋莫名了?毛线!安兆铭是你主子啊这么犯贱? 郭药师愤愤啐了一口。老子就在燕京呆着,看你能奈我何?现在燕京的军力,主要就是他郭药师最初的一万四千常胜军搭建起来。 大宋收复燕京后,又以燕地汉人先降者充入常胜军万人。其后又屡次扩张,到如今号称精兵五万呢。当然,实际兵员多少,却是各有各的账本翻看。 赵佶觉得常胜军大约实编到三万已经不赖了。王安中、谭稹的账本里,大约是四万人。郭药师带兵还是务实的,参考西军的七成满编应该不算离谱。 但是乾贞记报给安宁的消息,郭药师的常胜军实编七万不止!其中四万是在编的营寨大军,此外还有三万地方守备的民壮,都是由燕京汉人组建,战力完全超出朝廷估算。 也就是说,赵佶和大宋朝廷,的确在郭药师的身上看走眼了。他这个人其实不贪财货,他要的是功绩,和历史的定位。 本质上,他郭药师就是一届枭雄。上个历史循环中,大金南侵时候,郭药师也曾殊死抵抗过翰离不,虽然从头到位才抵抗了两天。 但那是因为郭药师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打不赢翰离不,那时候他就立马投降了金国,还成为灭宋先导,最终制造了“靖康之难”。 郭药师尽知大宋河北防务的虚实,翰离不能以孤军驻兵汴城下,约质纳币,割地全胜而还。与他郭药师熟悉大宋的底细情形,有着莫大的干系。 至于郭药师的常胜军与大宋的燕京守军那些日常摩擦,以及张觉之死对郭药师的震惊,那都是胡扯蛋。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一口气不顺了就要翻脸不认人。 实际上,还是大辽“怨军”时候,耶律余睹就在怀疑郭药师的不安分:“所谓怨军,未能报怨于金,而屡怨叛于我辽。苟我军不来,锦州必为怨军所破,则数万居民危殆也。” 于此,郭药师性善多变,反复无常的人品早已初露端倪。而怨军此后也确如耶律余睹所说,成了大辽的亡国之患。 甚至郭药师的反复也招致了金国的怀疑,郭药师在第一次围汴京之役中立下大功,翰离不却很不信任他。回燕京后,就召常胜军将佐数十人来问: “大辽天祚待汝如何?”郭药师回答:“天祚待我等厚。” 翰离不又问:“赵皇如何?”郭药师说:“赵皇待我等尤厚。” 得!翰离不道:“天祚待汝厚,汝反天祚。赵皇待汝厚,汝反赵皇。我今日却无金帛与汝等,汝定亦反我。”遂当庭棒杀常胜军众将佐数十人。 郭药师仅以身免,不过家财却尽失。《大金国志》曰:大金虽以权宜用之,其心岂不疑之哉?始夺其常胜军并器甲鞍马散之,继夺其家财没入,药师得不死幸矣。 这些故事,自然是安宁从后世的史书上读来。甚至郭药师本人,都不相信自己是那样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郭药师如今想的,还是做河东折家那样的国之柱石。 可是安宁不相信他啊,把你郭药师留在燕京,那就是在给大宋找不自在呢。但是怎么处置郭药师,安宁却一直没能想出太好的办法。 如今的燕京城,除了常胜军五万编定外,还有西军以及河北禁军大约五万,分别归属谭稹和王安中指挥,其后谭稹又组建了万余义胜军,也只是属于地方民社的义军性质。 靠这些人想要对抗郭药师的七八万常胜军显然不太可能。哪怕已经致仕的童贯再次起复,指挥数万西军在河北之地不断“剿匪”,安宁也没有把握完全解决郭药师的麻烦。 最后只好是福记过来开分店了。燕京的福记分店规模宏大,老板谭稹的口袋更不差钱,所以一下子请来八百多海州工匠给他加班加点地搞建设。 谭稹每天都要过来监工,按照内行的生意人说法,这家开办在燕京的福记分店年入三十万贯不成问题。因为它不但能满足燕京百姓所需,还可以辐射辽东呢。 所以谭稹甚至还曾邀请郭药师、王安中一起入股。但是郭药师都在为养军发愁,他哪来余钱搞生意?也没那个心情啊。王安中则忌讳汴京城里太子的看法,也是婉谢了。 谭稹好生惋惜,一年三十万贯的收成!一个月就是三万贯,一天就要一千贯呐!所以必须赶工!为了让这些海州工匠卖力气,谭稹把伙食搞得极好,甚至超过禁军的临战犒赏。 本来就是临战来的!这八百海州工匠都是靖海忠义社的精锐,清一色的钢臂弩、手雷装备。甚至如果不是担心对大宋、对金国的震撼太大,陈颙都要安排火绳枪和迫击炮过来。 谭稹早就明白出事了!从柔福那里得知金兀术要在燕京伏击安兆铭开始,谭稹就已经在咬牙切齿了。说到底谭稹还是个太监,他的思维天然和王安中、郭药师们不同。 太监是内府侍候皇家的奴婢,他们天然对皇家中人感到亲切,那都是主子呢。这才是赵佶要用童贯、谭稹领兵的原因,他们无论多么贪婪、无能,但他们的确不会背叛。 大宋的安全之法,可以轻易赐死太监出身的童贯,哪怕他已经封王,哪怕他手握重兵都不行。如果安兆铭没有和柔福帝姬订婚,那么谭稹也真的未必就有多重视他。 但是如今安兆铭尚公主了,那也是他谭稹的主子呢。你特喵的金兀术、郭药师怎么就敢在咱家眼皮子底下欺负咱家的小主子!? 你说这事,啊!能怨人家谭稹生气吗? 何况,已经功德圆满的童贯再次起复指挥河北平乱?此前河北已经有人指挥平乱了,真的非要他童贯出马吗?还不是为了临时调动西军方便。 但是要在河北之地调动数万西军,他的方向和目标又是谁?自然是燕京之地了。谭稹看远方的旌旗、人影渐渐浮出尘土,再次斜眼看了郭药师一眼。 虽说你郭某人平时对咱家也不错,不过如今?还是自求多福吧!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49章 燕京 第149章燕京 安宁的这一路,都在仔细观察沿途地理。一路上甚至还遇到过几股打家劫舍的盗匪出没,这让陪同大宋使团回访的金使富谟古非常尴尬。 贺允中不咸不淡地“关心”了几句地方的民生,然后就要大发感慨。富谟古的脸更加红到了脖颈后面,就像一只煮熟的大虾。派出围剿的金兵,出手也更加酷毒。 不过安宁脸色却慎重许多,沿途所见的人不多,但也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这些打劫的盗匪多是汉人装束,他们也未必是因为饥饿才上山,更多的还是不愿剪掉头发扎鞭子! 这都是北地“义士”啊!安宁很想吼一句“我带你们回家!”但那就要引发巨大的外交恶果。他只能放弃对这些人的营救,看着他们被金人的箭矢一支支钉死在路上。 从上都到来州,都是一路干旱的走过来。燕京、河北之地,能干旱到什么程度,也是可想而知的。五月来时就已经遍地盗匪了,如今的河北,大约应该真的没有粮食了吧? 以河北之地的人口密度,到时会饿死多少人,那是不言而喻的事情。恐怕不要半个月,就该轮到金使“关心”大宋地方百姓的民生了! 自此一路过了平州,大宋国境在望。一行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贺允中笑着向富谟古介绍此处地望,前方就是曹操当年征伐乌桓和蹋顿单于的古战场潞县。 “待明日到了潞县扎营,贺某定要请贵使好好品尝我大宋的精美酒食!”然而次日的潞县行程却让他失望。贺允中终究没能兑现他的诺言,这里根本就没有精美的酒食。 大宋盛世的“丰大豫享”显然无法惠及潞县,许多毫不遮掩的作呕场面,足以让南北两朝的使者们头皮发麻! 这里旱灾肆虐,民间都在易子而食了! 甚至路边还有人偷出新鲜尸体标价出售,卖给一些口袋里还有余钱的饥民作食物。金国离开燕京前的刮地三尺,以及之后的平州之变,已经让大宋放弃了对潞县的实际管辖。 但是常胜军,却还要过来“收税”!贺允中怒发冲冠,大宋什么时候允许武人收税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此后的南宋,武人节度地方收税的事情,可干得多了去呢。安宁诧异地看了贺允中一眼,以后岳爷爷不但要收税,他连出家人的度牒都要贩卖呢! 嗯嗯,这却要等到大宋亡国后才会有的权宜之计。虽然安宁严格不许靖海忠义社直接参与收税、搞商业,为此他还专门弄了个白手套“乾贞记”出来。 但是贺允中的愤怒就显得很无聊,大宋的河北禁军都在收税、做生意呢。喔喔,老贺应该是看到潞县百姓的凄惨,迁怒常胜军吧? 那容易啊,安宁决定宽容贺允中此前的数次冒犯,帮他出出气先。一挥手,武松带着二十八骑就向一处常胜军的围堵地方冲去。 原本这样的情况,派人出面去解释一下就行。常胜军无论怎样豪横跋扈,它也不敢得罪朝廷的使者,特别使者中还有金国人的存在。但是如今,安宁却不愿再作解释。 大宋驻防燕京的几支队伍情况其实各不相同。常胜军、西军、河北禁军、甚至还有河东军互不隶属。其中最大的势力自然是常胜军。 郭药师的常胜军仗着朝廷宠信,熟悉地理、人脉,它就能截获大量的漕运钱粮。麾下将士膘肥体壮。加上他们凶猛善战,器械精良,自然就要蛮横无比。 河北禁军有王安中的太子系照顾,河北也能近便补给,所以他们的日子还能过下去。 但来自河东的河东军,关中的西军,他们本来就粮饷配给较低,更加全靠朝廷供养。谭稹只是一个太监,又能有多少慈悲心去发作?军中饿不死人,就是他谭某人的功劳呢。 所以河东军、西军就被饿的骨瘦如柴,他们对于郭药师的常胜军,也几乎没有任何牵制力。虽然此前马括主张要从京畿、河东、关中增调禁军,防范常胜军的不臣之心。 但残酷的资源分配现状,无疑让这个计划落空了。马扩给安宁的信中忧心忡忡。战争的时间窗口只有三年,可是如今燕京这样的要塞,却要交给一群反复无常的降军防务? 而马扩,年底就要启程去上京,再次商谈云州的归属问题?都是在作死啊! 上京那里,不说翰离不、金兀术跃跃欲试,粘罕、谷神也都是主张对大宋开战的。他们如今,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而已。 便是皇帝完颜吴乞买,也只是觉得眼下开战太急促了些,并非不可以开战。 高子羽的婚事、安宁在上京的招商,大约可以迟缓金国的决策,却不太可能改变金国决策的内容。遑论还要去虎口夺食,要回云州等地? 说到底,一切谈判成果都要根据双方实力的衡量落到纸面上,才能称之为成果。像赵佶、童贯这样一点实力没有,只靠两片嘴皮子就能收回燕京之地,已经很不容易了。 反过来说,金国上下,还有多少类似这样的漏洞存在?也是安宁这次出使的原因之一。咱们不能期望金国的集体意志被改变,宋金之间必有一战的。 但是如何延迟这一战,为自己争取更多备战时间?如何削弱金国这一战的意志,降低这次战争的规模,争取更多的空间?都还有很多文章可做。 安宁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了。早期的许多筹谋不断被迫去改变,应对新情况的发生。大量时间被消耗在和汴京的不断试探、合作上,已经快要逼得安宁发疯了。 原本他打算据郁洲岛自守的!原本他想做海龙王的!原本他要割据旅顺、济州岛单干的!原本他当柔福是妹妹的!可是一切事情在陷入大宋这个巨大泥潭后,都要一点点被改变。 似乎每件事情的改变都是朝着更有利于大局、更有利于发展的方向前进。假以时日,这都是正确的决策。或者重新来过,安宁大概率还要重新走这样一条路。 因为,这样做真的没有错。可是安宁才二十三岁,他本质上还是个年轻人。哪怕前世穿越时,他也才二十六岁,哪来那么多的耐心被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 更加严重的是,随着一切所谓“正确”的发生,安宁却发现他的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了。那么,究竟是他改变了大宋的惯性,还是大宋改变了他的意志,如今都很难说的。 安宁一路所见沿途地势险要,心中明白,这都是燕山防线的塞外延伸。曾经齐桓公北伐山戎和孤竹国战场,如今都是金国之地。 河北却千里平原,拿什么守御啊? 随之而来的民生对比,更让熟读历史的贺允中更加闷闷不乐。所过州府地方对大宋的失望,再加上王安中等人对降靠的前辽官吏不信任,几乎将整个辽地汉人都推向金国。 许多前辽官吏都对投靠大宋感到后悔,纷纷潜行会宁府递交投名状。而正是这些愤怒的人,和被俘获的大辽王室成员,最终成为鼓噪金国南下报复的重要策动者。 甚至在大宋以引为傲的吏治、税赋上,金国都远远优越于大宋和昔日的大辽。金国立国不久,需要供养的王室成员不多,所以它的赋税负担远比大宋轻松。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诏除辽法,省税赋”,太宗完颜吴乞买“敕有司轻徭赋,劝稼穑。昔辽人分士庶之族,赋役皆有等差,其悉均之”。都很有疗效,由是“民始苏息”。 而大宋除田赋正税之外,尚有许多附加于田赋之外的各种杂税。金国两税轻于大宋,这是辽东、辽西经济恢复,和人口大幅度增长的一个重要因素。 只需简单比较宋金税赋的征收额,就很能说明问题。大宋单单秋税,中田就要八升,下田七升四合,说起来是二十税一,但是加上苛捐杂税,春秋税赋合计不下三成。 金国的夏秋两税合为五升三合,比大宋的秋税下田所输尚少二升一合,一年的税赋总支出也不过两成。女真人每亩甚至只有一两升的田赋。 这还怎么去比较,又让百姓们怎么去选择?何况金国两税输送,也比大宋改进较多。 其一,输送粟米可依道程之远近递减其税数,这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百姓在运输途中的负担,比大宋以假借“支移”向百姓征脚费的办法有很大的改进。 其二,两税输送采取递减税额的办法,也与大宋在田税以外,每斛各输二升谓之“雀鼠耗、省耗”不同。 其三,上户输运仓,中户次之,下户最近,这同《魏书-食货志》的“上三品户入京师,中三品入他州要仓,下三品入本州”,分户等依里程远近输入相似。 此外,金国也有折纳,但与大宋略有不同。金国两税征输,重在本色,一般地不许折纳他物,而本色征收又重于当地所产。如规定两税纳粟,因当地产麦,则准许纳麦便民。 其折纳原则,首先要注意官府粟米储数,此外则听百姓从其便折纳。重在官府实际需要,与大宋假借折纳辗转增加税额不同。 如此,除了那些野心勃勃的所谓“义士”,多数的民间百姓才不在乎坐上龙庭的人是谁呢?蛮夷又如何? 能让百姓过得下去,吃得饱饭的皇帝,才是好皇帝!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50章 带你们回家 第150章带你们回家 武松带人很快逼降了一群燕京常胜军的士卒,被他绑缚过来,其中一个带头的都头还在愤愤不平地蛞噪,说是定要禀报郭大帅,给你们这些南蛮子好看云云。 安宁向前笑着给他松绑,还帮他仔细整理了一下甲胄、军纪。然后小花出鞘,一刀斩下他的脑袋。“敢残民者,死!” 那颗首级,自然被悬挂路旁的树上,下面是安宁急就章的安民布告。此地乃大宋所辖,若此地并无大宋理民之官,那么本官安兆铭便是此地理民之官,各地军民咸使知之! 联系电话0101007云云,这个嘛?自无可能。 一言不合就要砍去别人脑袋,何况这“别人”,还是郭药师这样地头蛇的下属?不但贺允中心惊肉跳,富谟古也是胆颤心惊。 特喵的这安兆铭,却与那金兀术是一丘之貉也! “你们若真是活不下去,那就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回家!”一路上,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被安宁吼了出来。那些灾民早已已经在听天由命,如今却又生出新的指望。 武松是最忙碌的那个人,这些灾民个个身体堪忧。 不但此前身上的衣服要焚毁,而且每个人也要进行消毒,去掉他们身上的虱子、跳蚤、寄生虫。更要准备肉粥一点点补充营养。这些事情,武松都是亲力亲为。 这些年,跟在安宁身边,武松早已明白,这世道单纯靠杀虐是没法扶正的。当然,勾结地方豪强“替天行道”也没有用。这些手段,梁山泊都干过,也都没能成功过。 安公子却在海州另辟蹊径,重建制度。目前看,是成功的。虽然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一劳永逸的事情。所以武松不急,铁了心跟着安公子向前走就好。 武松跟着使团在回国途中,其实已经目睹了许多金国的备战活动,许多沿途金兵将领,根本就不在意回避他们,甚至还要屡屡挑事。 女真人不仅大量征调原来的北方汉人从军,还在忙着到处搜集钱粮辎重,以及来自大宋边军那里走私的甲胄、武器。 更有不少地方官吏,也在组织民壮进行大规模的射箭训练。而除了大宋,周边实在没有哪个对手值得金国如此大动干戈。 甚至许多北方汉儿也不忘提醒宋使一行,大战将来临。他们的用意既有提醒,也有惋惜。但是无论如何,他们的态度都是旁观者居多。 他们并非宋人,这一点对他们很重要。 武松就不止一次看到海州钢臂弩这种海州杀器,被金国人宝贝一样珍惜守护上京研究,而这样的钢臂弩,整个河北的宋军才装备了两千张! 海州军备管制森严,所以这不可能出自海州,只能出自河北的西军。 也就是说,大宋此前赖以成名的西军,在连续经过东南平乱、燕京北伐、河北匪乱之后,也开始迅速地溃烂了。他们对大宋,再无信心。 更不要说驻守燕京的守军,也该乱成了一锅粥。常胜军人多势众,熟悉地理,补给获取的渠道宽泛。而且他们自成体系,积极排挤其他宋军,甚至早已和西军闹僵。 常胜军待遇丰厚,而西军却抱怨常胜军这样的番子待遇都比西军要好,甚至还曾扬言要结阵剿灭他常胜军。但也只是扬言而已,真正干起来,还不知道谁剿灭谁呢。 郭药师、王安中、谭稹等燕京官员,也将一封封军情奏报汴京,互相攻击对方如何如何,金国的野心怎样怎样,金兀术如何安插用间等等,真假难辨。 但是谭稹私下递来的情报却是,他们燕京三人,私下里其实还有很多来往和交易,甚至可以说交易匪浅。之所以要互相攻击、举报,只是为了让朝廷不疑而已。 大将领兵在外,最忌讳的便是铁板一块。因为那时候,就该轮到皇帝睡不着觉了。 然而朝堂众臣们却不管燕京这三人的煞费苦心,一昧借题发挥。或言斩郭药师谢罪天下,或曰革职王安中以安燕京。更有要把谭稹剥皮抽筋、挫骨扬灰,惩戒阉人弄权云云。。 赵佶也是有苦说不出,于是一道奇怪的内旨就被发布:敢妄言燕京边事者,流三千里,罚钱三千贯!总之,在安兆铭没进燕京前,燕京就这样被他放任自流了。 武松率领的二十八骑靖海忠义社精锐,已经把出使金国的使团官兵积极整训起来。此前过来迎接的几批燕京小队军马,也在安宁出了一道上谕后,轻松收归旗下。 贺允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上谕自然是上谕,玉玺、画押都是出自官家之手。但是上谕的内容,却是安兆铭的临时填写。官家的瘦金体就不是安兆铭的歪七扭八字体能够模仿。 何况安根本就没打算模仿。也就是说,上次官家寄去上京的上谕中,还有空白的上谕存在!但是这种上谕,此前只有广阳郡王童贯才能拿到,如何他安兆铭也能行事?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贺允中决定回京后就要向太子仔细禀报,梳理这个信息。因为这意味着安兆铭的存在,对太子的将来危害极大。 梁师成、王黼、蔡攸、高俅这些人,看着很得官家宠幸,权势滔天,但他们是翻不起什么大风浪的。只要童贯、蔡京不站队,太子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如今,却要再增加一个人了,安兆铭也不能站队!但这几乎就是不可能,安兆铭与郓王的关系,一路走得火热。安兆铭与康王的关系,也更加紧密。 而太子,却是曾经杯葛过他的人。只要安兆铭还不是圣人,他就不可能坐看太子继位,然后再徐徐拿他安某人开刀。 所以,安兆铭已经不再是大宋,喔喔,太子需要依靠的柱石之臣了。 在贺允中的心中,自此就把安宁打入了“不该存在”的另册。但他的面上,却依然春风和善,甚至还主动帮安宁四下背书,连自己的身边侍卫都拱手送给武松编练。 除了这些侍卫、燕京官兵外,安宁还从那些流民中拣选健壮的人,另行编伍。时间仓促,他们已经没有训练的可能,那就守护辎重、维护流民秩序吧。 那些新编入的宋军人马,武松也没有多好的办法。唯一注重的就是对军纪的强化要求,此外饮食上也是按照临战水准配给。 加上安宁大把地使钱刺激,等到燕京城外时,金州那里又送来一批武备换装,并且增援了近百靖海忠义社精锐。如今武松手中堪战士卒已经不下千余。 清一水的海州装备拿到手上,这支队伍的杀气顿时展现出来。不但富谟古这样的知兵之人为之惊讶。便是一届文臣贺允中,也能看出大军的战意正浓。 那些此前来迎接使团的小队人马,本来都是西军、河北、河东禁军中的斥候精锐,如今忽然被官家上谕编为为京师的拱圣军编制,还要授军功厚赏,如何不会雀跃争先? 这个时代的军中战力,始终讲究军令如一,但这也是大宋始终难以做到的的事情。因为大宋士兵施行募兵制度,士卒射一箭多少钱,打一仗多少钱,那都是明码标价的。 但是无论能赚多少钱,还要有命去花才行。因此,想要他们信任身边的同袍,难如登天。朱重八昔日在海州城外面对梁山泊时,就是因为他身边的伙伴都跑过了,这才仓惶遁去。 如今数年过去,这次朱重八、陈友谅老哥俩连手过来支援安宁,自然更加看重军阵的稳固。靖海忠义社的精锐与宋兵杂陈,跟着俺去做就能立功。敢要逃走?老子第一个劈了你! 此外,甲胄也是战阵勇气的根本来源。再好的武师都怕群殴,因为武师身上没有甲胄保护。海州甲胄都是优质钢铁锻打结片而成,一般的箭矢、刀枪真心很难伤害他们。 你打不死老子,那就轮到老子打死你了!士卒的勇气自然就出来了。何况,海州的军械又是那样恐怖的存在,钢臂弩、长刃、长枪都远远优于这个时代的宋金装备。 总之,这支被武松临时编订的队伍注定要成就一段传奇故事,武松从此真正跻身大宋一流战将的序列。朱重八、陈友谅们,也将是大明立国的根基柱石。 燕京城外迎接使团的三人中,郭药师携带的兵马最多。而且老郭为了立威,更加精挑细选地编订了两千人。这就是常胜军的骨干精锐,没了他们,常胜军就该换个名号行走了。 对面的使团人数,远远超过预期。不过大家都能理解。安兆铭沿途收留难民,格杀常胜军,整编士卒的消息早已传了过来。 其中最不靠谱的就是临时整编士卒了。一支队伍想要战斗力,没有几年功夫是很难做到的。甚至用几年功夫练兵,都不如临阵打一仗来的更快,无非是淘汰率高低而已。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士卒,才是真正的军中骨干。驻守燕京的十万大军中,这样的骨干也不过七八千人,其中六千都在常胜军中。 这才是郭药师敢于嚣张的本钱。状元郎居然想到要临阵磨枪?他以为是写在文章啊?!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51章 访查使 第151章访查使 安宁这一行的队伍,是越走越多。“吃饱饭”的承诺被安宁和武松煞费心机地落实后,周围的移民还等什么?所以等到燕京城下时,他居然也汇聚了数万人的流民。 粮食物资是不能指望燕京发来了,所以行走的路线都尽量靠近沿海通道,方便金州货船靠岸补助。或者直接将这些流民转运金州安置。 富谟古眼看流民们相从日多,而使团的粮食却能始终接应自如。心中骇然。如果大宋都是这样的补给效率,那么大金真心没法南征的。 大宋此前各种不靠谱的骚操作,无论北伐,还是赎买燕京,各种的出尔反尔,各种的不堪一击,都让金国对大宋生出轻蔑之心。 “一个月可平汴京也!”完颜宗望就是这个论点。放在此前,富谟古也要表示同意。 但在富谟古陪伴过这次宋使行踪后,他却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只要有状元郎安兆铭的地方,就有大宋此前未曾展示的韧性或嚣张的本钱。 甚至哪怕在上京时,连金兀术这样的混不吝都要躲着他安兆铭走路! 眼见燕京在望,状元郎临时整编出来的大军也是锋芒毕露,古之良将也不过如此啊!富谟古无限佩服之于,更加扼腕叹息。 怎么金兀术的燕京埋伏就会走漏风声呢?当时若真能除掉安兆铭,大宋就还是那个不堪一击的大宋。只是现在?却很难说啊! 燕京又称燕山府,也此前辽国的南京析津府。城墙建筑高达四丈,以燕京为依托的各种大小城楼近座,防御十分严密。 别说大宋北伐军再次折羽,哪怕后来金国攻城时,若非提前安置了内应,也不可能那样顺利攻下它。而大宋北伐燕京遇到过什么坎,如今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眼看双方渐行渐近,贺允中的车驾加快速度,来到三人面前,下车作揖行礼。三人也是纷纷下马回礼,然后安宁也近前行礼如故。 只是郭药师对他的态度就相当冷淡:“状元郎一入宋境,便如龙或渊,斩杀我常胜军时,也毫无同袍之谊。郭某只是不知,状元郎在上京,又斩杀过金人几何?” “好叫郭太尉知晓,安某在上京时,只是出使。上京的人哪怕再混蛋,安某也只是看个笑话,懒得管他们。然而在我大宋,安某却是官。看到残民之贼,自然要格杀勿论!” “你!”郭药师顿时勃然大怒,却又不知该如何回他。 “好啦好啦,如今秋风萧瑟。咱们在城外半天,咱家身子骨羸弱,可不比状元郎、郭太尉那般壮实,还是先回城歇息如何?” 郭药师却不为所动,一双眼睛盯着安宁,渐渐幻化出浓郁杀机。他在城外布置的两千精锐,可不是摆着玩的。今儿便要拿下这安兆铭,下狱后再发送汴京处置! 安兆铭只是副使,他的一身官职,也都与燕京无关。严格说,他并无处置燕京官吏、士卒的权力。如今却越权击杀了常胜军的都营官? 那可是从九品的承节郎呢!或者这种事,一般可大可小。安兆铭有武翼大夫的身份,又手持上谕,他一定要行军中阶级之法,斩杀一个败坏军纪的都营官,也不是不可以。 但那前提却是大家都没意见才行,如今郭药师却很有意见。 郭某就想借此看他官家是个什么态度?这燕京之地,可是须臾离不开常胜军的,就不信他安兆铭还能这般若无其事。 做官做到一定位置时,道理就没有用了。实力才是说话的本钱!郭药师深信如此。否则,大宋就不会如今日这般对着金国伏小做低,他郭药师也不会有今日的威风。 当然了,安宁也做如是想。不然的话,在上京时,金兀术就不会躲着他走路了。所以他倒是不慌不忙地从囊中抽出一份黄绫包裹的卷轴。 贺允中看的心中狂跳,怎么又来了?! 但如今可不是面对那些军中悍卒。类似郭药师、王安中这等朝廷重臣,哪怕官家的亲笔内旨都未必有用,何况你安兆铭自己填写的上谕! 但这道上谕却是妥妥的官样文章,不但赵佶亲笔,而且东府、枢密院都有签押。制曰: “告:假尚书省右司员外郎,加直显谟徽猷阁,武翼大夫,监察御史安兆铭领燕山府访查使,兼提领措置屯田,赐绯鱼袋御前司马及奉,敕如右府列奉行。宣和六年七月三日。” 一句话,安兆铭早在七月时就已经领燕山府访查使,兼提领措置屯田的俸禄了。只是他到了九月才来就职,所以?燕京这边却要补发他此前两个月的俸禄才对。 自然,这等小事无人在意。大家惊讶的还是安兆铭最新掌握的权力。访查使面对的是文官系统,兼提领措置屯田则是针对武官体举,赐绯鱼袋则有了御前专奏之权。 也就是说,无论燕京的文武事情,他安兆铭都横有插一杠子的权力。此外他还有专奏之权,那就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向朝廷打小报告了。 以这样的权势,一怒之下杀几个不长眼的残民之贼,清理一些军中败类?自然绰绰有余!现在,甚至王安中、谭稹、郭药师的头皮都在发麻。 论官身,王安中是翰林学士,谭稹是节度使,黄药师更加贵为检校少保!安宁只是一个七品的监察御史,品级相差极大。但是大宋很多时候,却是只讲差遣,不论官身的。 访查使的差遣也是可大可小,就看朝廷对你的信任和授权多寡。很明显,安兆铭得到了朝廷的最大授权,他完全可以扳倒燕京三巨头中的任何一位、或两位、三位。 那且城中说话吧,贺允中松了口气,赶紧跳出来居间调和。心中却是隐隐有些失望。刚才真要是郭药师拿下安兆铭,可就省了太子许多麻烦和手段。 “对对,那就去咱家的军中小坐如何?”谭稹一脸媚笑,可比刚才出城时的兴奋更加妩媚了几分。 郭药师看了暗自生厌,他可不想学关云长单刀赴会。“还是燕山府衙更合适吧?毕竟后面还有金国使团相随。” “那也好。”谭稹无奈道。看一眼安兆铭,意思咱家可是你的人,刚才也想帮你把郭药师诳进军营里揉搓的,只是被他识破而已。 你,你可不能对咱家胡来啊! 切!二嘎最看不惯有人和它在小主子面前争宠了。 “嘎嘎,”这都什么智商啊?老郭一代枭雄,怎能受你这样的小手段蒙骗。好端端去什么军营啊?你那福记就很好嘛。 是日,粗粗安顿过富谟古一行,自有正使贺允中负责招待他们。安宁就和郭药师、王安中、谭稹一起去了福记超市的二楼,就是福记酒楼了。 要说这福记的建设速度当真不慢,短短一个月,居然就被整得有模有样了。看着酒楼各种豪华陈设,郭药师几乎不能相信这都是一个月里完工的。 只是还有周边的一些设施还在收尾,所以海州来的八百工匠依然还在酒楼四处忙碌。不时传来单调的叮叮当当声音,极有规律。 安兆铭那千余锐卒却驻扎北面空地,介于燕山府衙和福记之间。黄药师的两千精锐也暂未回营,临时扎营在南面。 这个位置就非常巧妙,直出南门便是常胜军的大本营。谭稹、王安中都是头皮要炸开的感觉,面前的两个家伙,却是斗出真火了。 “安某此次使金国,所见金国都在整修武备,将来南下是一定的。只是他们何时南下,还要继续收集情报研判。只是可胜在敌,不可胜在我。我燕京的防务如何,才是当务之急。 安某一路走来,民间疲敝。潞县已经人相食了!可我燕京之兵,还要过去搜刮他们。安某这才气不过,斩首了几个,其他人,也一概拘押过来,这就交给郭太尉处置。” 安宁敲敲桌面,很快武松进来,一本花名册轻轻放在郭药师的眼前。郭药师大约翻看一下,皆是自己常胜军在潞县的胡作非为,还有每个人的签名画押。 这脸丢的!郭药师的脸色青白不定。他也没想到潞县如此惨状,更加想不到自己的常胜军,对同袍下手也是如此酷毒。 大家都是燕云的汉人呢,怎能如此同根相煎?!但如今,做了也就做了。他郭药师可不愿在他安兆铭眼前示弱。 “这些潞县事情,却是地方官员的责任。我常胜军驻守燕京,防的是外敌,总不能饿着肚子守城作战。可是地方军资不能供给,他们下去催一催也是有的。 至于说残民如何,大家都是一面之词。地方百姓不供军资,官兵用些强硬手段,固然是不对的。但又何至于要被状元郎就地格杀?他们本应战死在对抗金国的军阵上的! 煮豆燃豆箕啊!我大宋为何总是喜欢同根相煎呢?我大宋,就将要毁在你们这些腐儒手中了!”郭药师说到激昂处,渐渐大义凛然地咆哮起来,拍案怒视安兆铭。 安宁叹了口气:“郭太尉还觉得靠这些残杀自己百姓的军人,还能守护燕京安危吗?民心入水,他们却敢这样胡乱消费民心!一旦金国有事时,咱们还能指望百姓相助吗? 安某不才,受命朝廷查访地方不法事,自然要做出一些处置才对。依安某愚见,咱们倒是不必在燕京争吵。郭太尉不如且随安某入汴京,自向官家表白如何?” 郭药师怒极而笑,抬手将面前的茶盏摔向安宁!“竖子,汝欲羁押老夫吗?”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52章 燕京之变 第152章燕京之变 想要摔杯为号啊?安宁撇了撇嘴:“郭太尉何必如此?你在外面安置的那些斥候便衣,早已被武松拿下。你的两千精锐,此时也被武松帅众逼在营门死角危在旦夕。 至于说你的城外五万常胜军?调动他们的兵符令箭却在这两千精锐手中。这两千人出不来营门,那几万常胜军就毫无用处。嗯嗯,你还有城内三万青壮呢?”安宁抬眼看看谭稹。 谭稹一脸媚笑回应:“城中三万青壮皆被我义胜军控制。城外的常胜军,也被我西军监视。对了,好叫驸马爷知晓,童太尉的五万西军也快到白水沟了,燕京的事,并无大碍。” 王安中早已浑身如筛糠一样颤抖,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郭药师侧耳倾听一会,有些疑惑。“安兆铭!你用什么手段困我两千精锐?就凭你那千余新近整训的卫队吗?” “自然不止,郭太尉的两千精锐,皆是战阵厮杀出来的好汉子。安某对他们也是十分敬仰,还不至于用死战的法子对付他们。 实际上,安某也是用了一千八百余人才算压制他们。常胜军的精锐,果然战力无双,安某佩服。可是如今,郭太尉真就忍心看他们尽数覆灭今日吗?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郭太尉昔日与国有功,官家也是个念旧的人。便随安某去了汴京,也是要再加尊荣的。可是今日若要鱼死网破,恐怕就再无来日报复了。 就如郭太尉所言,这些常胜军,应该战死在对抗金国的军阵上的!咱们又何必定要同室操戈呢?”安宁娓娓道来,他也真心不想在燕京城里和郭药师大打出手。 不但要被金国的使者看笑话,便是大宋,又如何经受住这样的激烈内耗? “那么,状元郎又打算如何处置他们?”郭药师毕竟是一届枭雄,今日一时不察进了圈套,心中想的便是要如何保住实力,以图再来。就这样硬耗下去,实在不智。 “自然按照朝廷意思重新编伍了,不但这五万常胜军不会裁撤,便是郭太尉的三万燕京青壮,咱们也要把他们用起来。只不过,稍稍变一下戍守之地而已。 具体军略,自有枢密院安排,却非安某可以参谋其间。”安宁说俺只是御前司马文字,可不是他枢密院的司录参军,老郭你要理解这事才对。 当然了,如今安宁占尽上风,郭药师理解了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的。 “如此,燕京之地何人守之?”郭药师有些不甘心,也很担心此后燕京有失。 “谭公久历军务,自然还要他继续坐镇。燕山府路转运使吕颐浩娴熟军旅,曾应诏上奏战守之策,筹划完备,官家颇属意于他。此外,小种相公也在赶来燕京守备。” 安宁有些无奈,按他意思,当然是张叔夜最合适了。但是青州正在赈灾,老张须臾离开不得。何况老张此前行事乖张的名声很不好听,赵佶不得不考虑常胜军对他的疑虑。 那么种师中和吕颐浩的组合就属最佳了。 种师中在军中的威信,足够镇住常胜军、西军、河东军等骄兵悍将。吕颐浩此前一直是燕山府路转运使,熟知燕山府故事,而且他老成练事,知守燕京的问题不大。 只不过这二位,大约都是私心较重的人,喜欢任人唯亲。不过非常之时,这也算不得多大的缺点。反正俩人都比较务实持重,熟悉军略。而且忠于王事,这就足够了。 郭药师听了无话可说,安兆铭说的两个人,都是非常靠谱。哪怕郭药师自负枭雄,也不得不承认小种相公的军略不在他之下。而吕颐浩的干练,更加远胜王安中。 王安中则傻傻地呆坐,似乎没听见他们的谈话。实际上,他是听得一清二楚。特喵的安兆铭,你和郭药师打擂台,为何要把老子捎带上?俺在燕京的钱还未赚够呢! “金国此次来使汴京,却要向官家提出几件公案。其一曰大宋允诺的每年岁供之物经常逾期不至。此外支付岁币绢质量很差,不但缺斤少两,而且以次充好? 还有昔日赵良嗣答应借金国三万石粮食,可金国来讨要时,王翰林却说那是赵良嗣私下许诺,未得朝廷应许。而且数目太大,燕山府无力筹措? 其二是金国地广人希,对人口需要迫切。而平州之变时,因为张觉被斩首,原本迁往金国的六州工匠、官吏、商人、教坊等移民纷纷南逃燕京,金国想要这些人北归。 其三是西夏臣服于金朝,大宋河东之军却还在攻伐西夏。金国如今是西夏宗主之国,自要出面交涉。这三件事情,贺正使在上京时曾给过一些回复。 比如流民此前已入界平州,大宋并未阻拦金国移民。当时金国也没有提供具体南逃的移民人员名单,现在时过境迁,又何必再提? 至于岁币逾期,以次充好等等。贺正使解释岁币逾期乃是连年征战,大宋财货消耗太大,一时转运不及所致。至于以次充好,却是燕京的私自置换? 西夏与宋接壤,一些地方归属争议百年不止。偶尔地方将佐兴起摩擦,其实难辨谁是谁非。贺正使建议宋金联合发起对西夏战事的事件调查,理清其间的是非曲直。 说句实话,除了西夏事与二位无关,其他的事情,确是大宋行止有亏的。如今金国那些将领们纷纷借此妄言开战。咱们也不是怕他,但是总要朝廷多些时间备战。 说到底,阻止金国南下的法宝,还要看燕京、河东、真定、中山、河间的防务是否牢固。只希望这次燕京的整顿不要再出纰漏,所以就只好委屈二位一下吧。” 安宁实话实说。这两个人都是位高权重,安宁可不愿再横生枝节,尽力劝他们配合就好。至于到了汴京官家怎么安排他们,就与他无关了。 其实安宁心中的忧虑从未减轻。燕京这样的处置,虽说是郭药师、王安中咎由自取,但是自己和赵佶算计他们时,未必便毫无妥协金国、减少金国话柄的主意。 这种事能不能达到迁延金国入侵不说,自己在史书上,一个不小心就要落在秦桧的位置上。残害忠良,卖国求荣呢,怎不叫他安兆铭郁结于胸? 三人把话谈得妥当,自然就要平安交接。近身侍卫就是安宁那二十八人精锐卫队,此外安宁身上还有小花、三眼火绳枪、手雷等物,黑袍也披在身上,安全方面自无问题。 到了双方对峙地方,郭药师差点气歪鼻子。自己精挑细选的两千人马凭坚寨据守,居然会被对方一千八百人的民壮乡勇之流团团围困?! 不过在看到“乡勇”的长刃、钢臂弩、甲胄后,郭药师也不得不点头称赞。自己两千精锐的战斗经验、能力绝对是要强过这些民壮的。但却输在装备之上,此非战之罪也。 富谟古虽然好奇安兆铭为何没有出席午宴,更不知道今日燕京剑拔弩张的危殆局势。他与贺允中匆匆宴罢,就一起去游逛了燕京城。 与上京的荒凉对比,富谟古的确看到了燕京的盛世景象。燕京东连高丽、辽东,西通云中,不仅是北方商贾辐辏之地,还有大气恢弘的佛寺,以及前辽宫殿建筑密集分布。 市集上各种果实、稻谷、蔬菜和织锦等物产富饶,都在不时地提醒富谟古,这就是一座正在“汴京化”的巨城。甚至听说“福记”的燕京分店也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中。 但在民风上,燕京子弟除了读诗书,还要练习骑射,所以战力远胜中原的儒学同僚。宣和四年大宋北伐,也屡屡被与他辽地汉儿痛扁,最后还是靠花钱才从金国手里赎回。 现在去都白白地随着燕京城池归了他大宋!富谟古叹了口气,说起来,这都是大宋在违约呢。因为这些人,原本也该移民上京的。 富谟古这次过来也带着不少任务,赐送太祖遗物?几件衣裳而已。其实主要还是安宁与郭药师等人所说的三件事情。不过即便是富谟古也明白,这些事终归依然是借口。 能用一届使者就谈妥的事情,犯得着要整兵南下吗?其实对大金来说,真正想要南下的理由,除了眼红南朝财货,还因为宋金两国在燕京一带的边界过于混乱了。 看到我大金忙着整理内务,他大宋就开始不断用些小手段过来揩油。这让大金将士非常不满。纷纷以为大宋对金国边界造成严重的侵扰,不可以为邻。 而且金国不少土地在燕山以南,两国边界无险可守。领地犬牙交错,州府内大多又是昔日辽国汉民。而大辽又袭汉制,其管理制度、生活方式与汉人无异。 如今却要剃发扎辫子,还要移民上京?这些汉人就要南逃燕京。如此复杂的边境情况,让大金国管理起来的确困难重重,于是就想将国境推到河北,以黄河为界的想法。 富谟古自然也是怀着这个心思来出使的,所以他出使前的想法就十分倨傲,就是要撩拔你大宋的怒火。若是囚禁或一刀砍了自己最好,大金国就能名正言顺地南下了。 只是这些事,却不便说与宋使们实话实说。安宁哪怕看出富谟古出使的不还好意,他又能如何?只能继续埋头整顿燕京防线而已。 但是,此时还有甚至连富谟古、安宁都不知道的大事件就要发生了。赵佶招降辽国天祚帝的事情被曝光,这无疑违背了两国互不招降纳叛的盟约,徒然授金国以口舌。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53章 真定府 第153章真定府 到了晚间,燕山府衙灯火通明。燕山的大宋官员,尽数出席招待金国使节的宴会,场面浩大无比。只是宴会的主角,却成了知燕山府的吕颐浩! 特喵知燕山府的官员不是王安中吗?富谟古心中疑惑不止。甚至上午出城迎接使团时,王安中还是在以知燕山府的地主身份和他说话呢,忽然就要以王翰林的身份做客了? 而且郭药师也不是太尉了,现在是郭少保?那么中午肯定出事了,出大事了!富谟古笃定地确认。但是究竟是甚的大事,他却搞不清楚。 如是几日,等到常胜军承宣使,同知燕山府的种师中风尘仆仆到来后,使团才继续南下。此时,郭药师、王安中自然随行南下。 常胜军的将领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赵鹤寿等人帅两千精骑护佑使团,一路上虽然盗匪横行,但是童贯早已指使西军在沿途清理道路匪患,务必要给金使营造出祥和气氛。 若是让金使沿途看到河北的残破,那就等于是在鼓励金国早点南下呢。所以哪怕安宁很厌烦这些虚伪套路,也不得不一路上谈诗论赋,虚与周旋。 富谟古对王安中的辞赋精妙大加赞赏,这让老王更加得意。 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王安中在燕京这两年,除了一昧曲意郭药师,让老郭更加得意忘形,府事专行外,其他啥事没干。 可是官家召宣他回汴京的上谕,依然以上清宝宫使兼侍读身份被召还。朝廷还要授任他检校太保、建雄军节度使、大名府尹兼北京留守司公事等差遣。 因此他这一路上的兴奋,早就忘记了此前几日燕京的恐惧。前方驿站在望,老王的一首《卜算子》也就新鲜出炉了,顿时让使团众人纷纷赞誉吟咏: “客舍两三花,并脸开清晓。一朵涓涓韵已高,一朵纤纤袅。谁与插斜红,拥髻争春好。此意遥知梦已传,月落前村悄。” 看着王安中的得意洋洋,安宁的心中甚是不爽。特别老王还要不断拿眼神秒杀他,意思你安兆铭这个状元郎的武功是有了,不过你这一路寂寞,昔日文采也该江郎才尽了吧?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依旧香如故。”安宁浅唱低吟,和王翰林《卜算子》! 依然是驿站在望,还是道旁的野花凌乱。安兆铭唱和的《卜算子》,就在意境上狠狠碾压了老王。总算出口胸中恶气呢! 安宁在心中悄悄向陆游打了个招呼,哥们别介意,只是借用而已。 要说这一路上,安宁可被他们几人孤立的厉害。富谟古对他忌惮,贺允中实在怕了他,老郭、老王都对他恨之入骨。若非使团近侍全被武松控制,郭药师吃早饭的心思都有。 到了真定时候,知真定府刘韐整军出迎。老刘对安兆铭早闻大名,向前热情寒暄,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昔日经略燕京时,马扩曾经和他提起过。 安宁对刘韐不太熟悉,但是他和马扩熟悉,那就是不错的人物。哪怕后来他把马扩下狱,也是因为儿子刘子羽怀疑马扩要“勾结金人献城”,这才拿下了马扩。 此外,刘韐闲谈时提到自己这队亲兵时,还说起一个人物,更让安宁高看老刘一眼。 却是老刘在宣和四年,为河北河东宣抚行军参议官时,曾奉命在河北招募“敢战士”编为一营,欲以“黑龙水德”之势夺燕云之地。 这自然就是个笑话!看着安兆铭的忍俊不住,刘韐也是自嘲一笑,他的儿子刘子羽更加面红耳赤。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刘发掘了一个战阵奇才! “此子名岳鹏举,二十岁左右吧,倒是与状元郎同龄,都是少年才俊啊!”刘韐一边向安宁等人劝酒,一边絮絮叨叨。没办法,人老了就是喜欢啰嗦。 “他原本是相州民社的弓箭手,生有神力,能挽弓三百斤,开腰弩八石。初入军中就被选为队率,恰值相州贼寇陶俊、贾进作乱,岳鹏举请命领百骑,以伏兵之计擒二贼归。 壮哉!贼寇陶俊、贾进所部不下两三万人,岳鹏举却能百人破之,此天下奇才也。若是刘某观之,他岳鹏举的军略,恐怕不在状元郎用兵燕京之下呢!” 刘韐一边击掌赞叹岳鹏举,一边拿眼睛斜视远远枯坐的郭药师,挑衅的样子任谁都能看的出来。嗯嗯,唯独郭药师没有看到,老郭却自顾喝着老酒,神情索然。 原来,刘韐和郭药师在燕京时结的梁子可不小。朝廷招降郭药师以为臂助,但是久在河北的刘韐却早闻郭药师在辽国的那些破事,心下暗自生疑。 等到郭药师入朝时,刘韐就给朝廷打小报告,“密奏乞留之,不报。”然后郭药师就知道了这件事。有我没他!刘韐就给一脚踹到真定府来了,前途大损啊。 大宋的朝廷没有秘密,这都是常识。老郭暗算刘韐的事情,自然也会被人传出来。所以等到郭药师请朝廷支付马匹扩建常胜军时,朝廷曾经传召河北,要“尽以河北战马与之”。 因为郭药师的军中战马还是不足,所以朝廷再次传召民间马匹尽入燕京。这下子刘韐就不干了,上书曰:“空内郡驵骏,付一降将,非计也。”朝廷乃止之。 这也是郭药师为何要辛苦地私下组建三万民壮,甚至到处吃拿卡要,还把自己小日子过得极为清苦的最大原因。朝廷疑他了,就源于刘韐帮他上的眼药水。 但是这些事,安宁都浑不在意。安宁在意的却是那支“敢战士”的队率岳鹏举。你大爷的,说个人名还要说表字,直接说岳飞不就得了?! 不过也怨不得人家,这个时代就这样的规矩。人家还叫他安兆铭,甚至以状元郎代称呢,难道他就不答应了? “喔喔,你想见岳鹏举啊?见不到啦!那年鹏举之父病故,他就回乡为父守孝了。此前一直都有联系,不过今年河北大旱,相州盗贼蜂拥而起,道路阻断,就没消息了。 近日倒是听说他岳鹏举家因为生计艰难,为了谋生他就去河东的平定军投戎,充当骑兵效用士,前几日看河东的邸报所言,岳鹏举应该被擢升偏校了。” 安宁若有所思地看向刘子羽,大约三十七八岁的样子。这个人算得上宣和名将之一,守真定、抗金都足够悍勇,也算是这个时代一等一的人材了。 但是呢,且不说他能把熟人马扩下狱的真实动机如何,连岳飞的二次从军再就业都不来真定?哪怕老刘如此欣赏岳飞?而岳飞更具备乱世不可多得的良将气度! 就这样离他真定而去了?说起来相州到真定间盗匪横行,路途不畅。然而两地相距不远,岳飞也不是个文弱书生呢。 或者刘韐还有大家气度,但他儿子刘子羽的气度,就很有问题。 无论如何,安宁算是有点觉悟了。人家岳飞跟他安兆铭没有缘分啊。此前遇到韩世忠时,安宁就在遐想何时能遇到岳飞。但是这种事,却不好直接拟个名单到处找人。 人家会怀疑你的人生呢!何况南宋中兴四将中的刘光世、张俊他都见过,一点兴趣全无。倒是刘琦让他感兴趣。但是刘琦的身份特殊,如今贵为閤门祗候,是官家亲信中的亲信。 自己可犯不上和他赵佶抢夺人材,只能看各人缘分了。这世道,但凡已经有了上升阶梯的人,哪怕韩世忠也不会投他海州去,反而要在楚州领兵盯着他海州的举动。 安宁如今也想开了,自己手里其实不缺人才。陈颙的武功、军略都是上上之选,安宁私下里对比这个时代的名将们,恐怕堪为陈颙敌手的就很少。 岳飞的武功军略究竟如何,安宁不知道。但是安宁知道第一次宋金议和时,金国本想把刘豫的伪齐地盘全部还给南宋,双方以黄河为界。 金国那时想要的是安逸,南宋你别再整天哔哔地喊打、喊杀了,大家一起过安逸的日子多好?可是,岳飞却干了什么?玩命地阻挠和议。金国力疲了,咱们正该直捣黄龙呢! 结果议和没成,反而惹恼了四皇子金兀术。金国骁骑四下出击,揍得南宋各路军马纷纷抱头鼠窜。什么黄河为界?甚至长江都差点守不住啦! 类似岳飞的这种鲁莽、短视,就很难在陈颙的身上发生。 陈颙经略金州、济州时,就瞅准了大宋北伐失利,主动献出金州内附。自此换来了此后海州特区的迅猛发展,顺便洗白了那些下海的靖海忠义社士卒身份。 但是陈颙却从来不提济州、皮岛、黄公岛、占婆这些地方,为什么?因为海州明社并不完全是大宋的一部分。大宋之外,明社还需要有自己的立足根基。 这种放眼天下的的战略级筹谋,心胸气度,就远远不是岳飞能够理解。何况即便单纯和陈颙讨论武功,韩世忠都要自愧不如呢!岳飞大约也就五五之数吧?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54章 羽山大学 第154章羽山大学 要说海州这几年的人才储备、吸纳、培养,安宁算是下了极大的功夫。陈箍桶的军略,吕子曰的组织,朱倬的气度都堪称翘楚。 此外李俊的水战功夫,鲁达的禅心通达,武松的悍勇绝伦,高子羽的不动如山,蓝细禾大智若愚也能冠甲一时。 就连自己随便在小山村发掘的师弟洪七,其武功、算学、韬略之能,大约也足以吊打这个时代的所谓豪杰之士。遑论洪七的工狗一出,天地都要动容! 说到底,人材还是要培养出来的才算最好的。蒋干、何叔乙不过十三四岁的娃娃,如今已经能帮他们小师叔洪七打下手了,可预期的将来成就,都要远胜同龄孩子。 才去海州的宋应辰已经开始着手整顿海州官学,他却要整合海州的州学和三县官学,还有朐山工学院,然后组建一所可以比拟太学地位的综合性高等学府:羽山大学。 宋应辰原本想要把大学建在羽山,因为羽山,可是大禹他爹被砍头的地方,历史足够悠久古远。而学校,最好建在历史久远的地方,才能更加源远流长。 这是宋应辰的说辞,但是羽山大学终究还是建在曲阳城的西北,与其说它靠近羽山,不如说它更方便曲阳城的保护。 羽山大学与三县乡学、县学合作,从娃娃开始分科推广教育安宁的算学、物理学。自然,朝廷的那些官学也不会落下,毕竟通过科举出人头地也是一个人才积累的法子。 宋应辰的计划是,小学启蒙三年,淘汰一批人后入中学三年,再淘汰一批人后入羽山大学。大学三年就要参加毕业考试,成绩最优秀的一百学子推荐去汴京参加会试、殿试。 其他人分配到地方的明社组织、乾贞记、福记商号中学习管理、治理,一个胥吏或者分号掌柜的前途是跑不掉了,海州子弟纷纷趋之若鸿。 此外,海州府的胥吏、靖海忠义社的队率以上人员,也要每年轮换去羽山大学上学习班。 考试合格了才能商谈下一步的升迁问题,考试不及格就要重考,否则你连现有岗位都保不住!这下子,很多军中厮杀汉就该背地里对他宋应辰破口大骂了?赵子庄幸灾乐祸。 此外,那些县里中学淘汰的学子,也都优先录用到靖海忠义社或乾贞记的工场使用。这样大批量的速成培训下来,估计三十年后,海州基本就能和后世的文明差距不大了。 甚至安宁还有更大胆的想法,羽山大学的生员不要拘泥于海州本地,青州、济南、沂州、密州、楚州、福州等等,凡事和海州有接壤,有牵扯的地方学子都可以过来考试录用。 无非多办几个班而已,又不缺教员!和安宁一届的海州学子,真正考会试的不多。多数人都被充实去羽山大学的教员岗位。他们多少都受到安宁的影响,思想开化较早。 甚至哪怕那些通过朝廷会试,取得进士资格的海州学子们,他们在此后仕途中难道就不会受到海州的影响吗?这都不可能的。 钱伯言在海州憋屈了两年多,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怨气?可他去了济南后,第一个动作就是要模仿海洲的地方管理手段,甚至还要刻意交好赵子庄。 说到底,他钱伯言可以对海州有意见,但不可能对他治下的政绩有懈怠。海州的法子更加先进高效,那他为什么不去用上? 安宁在上京时,曾对金国的税赋做过了解。对于大金税赋之低影响深刻。但其实,明社在海州、金州、青州的农税政策,又比金国更加惠民。 凡公有租赁田地,一概十二税一,哪怕加了租金,合计也不过四斗,也是两成左右,此外再无折纳、支移、省耗支出。 看着也金国比较优势不大,但是明社可不是简单收税就完了,明社还要在医疗、读书、道路修筑、水利兴建、青苗助贷等公共支出上提供服务。 朐山工学院的育种、育苗研究成果也会及时推广下去,因此,海州田亩产量却要远远高过辽东之地,何况大量工场、商号也要录用人手,海州百姓的日子可比上京强几倍呢。 不过那些没有加入明社的私家田亩税赋,却依然要比较宋税法子征收。那些公共的支出,对他们也要收费。总之,自己有田地的人家,最少在税赋上就要吃很大的亏。 那么把田地卖给明社后再来租赁耕种,就很合算。虽然售卖田亩价格不高,对那些土地很多的豪强,依然是笔巨款。拿去投资乾贞记的股权,每年收益绝对不下田亩所得。 如此皆大欢喜也。所以,现在整个明社控制地方,就不是外人能够插足的存在。明社的号召也不是效忠大宋,而是要守护家园。 后退一步,家园便失!这种熏陶下的靖海忠义社士卒的作战意志,就很恐怖。再加上武备、军械上的碾压,才是靖海忠义社战无不胜的底气所在。 只是这些东西,都只能在明社控制的几州之地实施,其他地方暂时学不来的。因为涉及的体制转变,利益杯葛都非常复杂。钱伯言在济南的试验就不太成功。 画虎不成反类犬啊!钱伯言慨叹。他来济南一年多了,治下的确要比此前好一些,但他受到的拘束、威胁也更多一些。在大宋想做点实在事情,真心不容易。 这是钱伯言的无奈,如今他就在瞄着青州的做法捣鼓粮价,果然大赚了一笔。只是如何花出这笔巨款,他却有些为难。像青州那样的买田租赁,在他看来就是多此一举。 把钱揣进腰包?倒是个好主意。但是如今河北、山东大旱,灾民遍地,济南又正当其冲。他钱伯言即狠不下这个心,也怕朝廷、或者安兆铭他们过来算计。 最后钱伯言能做的,就是一边学习青州那样开启配给制供应地方百姓,一边在驿道关隘地方大量设粥,救济流民。一边还要盯死那些胥吏,防止他们上下其手,中饱私囊。 反正只要脸皮放厚些,就能不断舔着脸攀附赵子庄的关系,去海州大量买入粮食。然后再转手高价卖出,中间差价就用来维持粥场和配给制的补贴。 要说赵子庄对他还是蛮放开的,所以供应济南粮价并不离谱。老钱孬好还在真正救济地方百姓,咱们为什么不支持他?海州又不差粮食。 不过你济南也该派出一些学子来我羽山大学点缀门面吧?你的州学、县学、使之乡学的教材,要不要换成海州的的呢?这都是好事情啊! 那就换好了。对钱伯言而言,他还能怎样?且等以后再说吧!眼下先保证治下百姓不要饿死才是正理。钱伯言就这样不知所措,走一步算一步地战战兢兢,度日如年。 安宁斜眼看看坐在身边一本正经受教的军中机宜文字蔡松年,心中暗自得意。嗯嗯,这次同行的,其实还有燕山府路安扰使蔡靖并其子蔡松年。 蔡靖要去汴京和金使仔细掰扯那些岁币、转输物资的官司。这些事,本来应该是燕山府路转运使吕颐浩来做。但是因为吕颐浩要知燕山府,就只好找他安扰使蔡靖出来顶缸了。 此时的蔡松年不过十五岁,却已在父亲蔡靖的军中管勾机宜文字,自有一股出尘拔萃的飘逸气度。哪怕安宁对他都是啧啧称奇,蛮横要来掌管自己的机宜文字,当秘书用了。 或者安宁不知道此后蔡靖父子在燕京力竭降金的故事,但是安宁看人却另有一个优势,后世能在南宋朝廷露脸的人物,那么大抵是不会有太大偏差的。 吕颐浩是南朝宰相,自然不差。种师中刚烈战死,那也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甚至何灌那样曾经参与围剿卢俊义的人,安宁都会因为他抗金时的惨烈结局而放过了他。 当然,在所有的这些人里面,秦桧除外。 蔡家父子既然没有在南宋朝廷混出个脸熟,那就说明他们在靖康之难后,没能保住气节。反正怎么看,这爷俩都不像那种壮怀激烈的人。 那就是说,他们既可以拿出去顶缸,也能牵过来当牲口用。 过了真定府,又在邢州稍作停留休整,下一站就是大名府。使团在大名府,却意外遇到一群奇怪的人。这群人衣着华丽,然而又要四处惹是生非。 甚至堂堂金国使团,都被他们喝阻,要求给他们让道?因为他们今天要去郊外狩猎。“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这都是谁啊,这么嚣张?不但安宁奇怪,二嘎都觉得莫名其妙。哪家孩子这么胆儿肥,敢拦咱们小主子的去路?难道会是高衙内不成? 看着武松古怪的神情,“嘎嘎!”真的啊?!简直太好了!二嘎也不待安宁吩咐,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这些日子都没机会打架,可把二嘎郁闷坏了。 “你们谁啊?金国使者啊?使者也不行的!告诉你,我爹可是太尉高俅呢!快点让开,不然小太爷要你们这些金毛狗狗好看!弟兄们,抄家伙啊~” 高衙内正在嚣张中,不妨迎面冲来一头熟悉的身影。一阵熟悉的“嘎嘎”声更加欢快地传了过来。 “哎呦妈呀,这是那头该死的骡子!”高衙内抱头鼠窜。 不光是人在惊慌,他胯下的马匹更加慌得一塌糊涂。其他人也都猝不及防,等到看清二嘎时,一群刚刚还在得意忘形的纨绔们就纷纷四散逃亡。 安宁哈哈大笑,赶着二嘎四下狼突,手中鞭子啪啪作响,身后留下一片鬼哭狼嚎。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55章 高衙内 第155章高衙内 蔡松年目瞪口呆地看着无论吟诗作赋、还是军韬谋略都让自己敬仰无比的状元郎如此纨绔、嚣张,不禁开始怀疑人生了。 其实,不光是蔡松年不知所措,随后赶来的金使富谟古也是震撼无比。怨不得金兀术那样的二杆子也会惧怕安兆铭呢,感情这南朝的状元郎,也是一个大号的无赖子啊? 王安中看了,却恨得咬牙切齿,自己一届风流,居然要被这样一个纨绔子弟死死按在地上摩擦?!还是用自己最拿手的诗词文章! 郭药师倒是很淡定,见怪不怪。不是纨绔子,他安兆铭怎么可能敢在燕京玩那样一出?他哪来的胆气,只率领区区千人就要在七万常胜军的地盘上算计自己? 这安兆铭,不愧当世无赖之王也! 大宋宣和年间,因为名义上收复了燕云部分地区,朝廷增设燕山府路和云中府路。自此天下共分二十六路,三百五十州,一千两百多县,赵佶的功绩达到了大宋巅峰位置。 此外大宋原本有四京,分建于四府,曰东京开封府,南京应天府,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依宋制,以上四府皆设留守司,以知府兼留守。 北京大名府的留守,居拱卫首都东京的战略要冲,其权势自然令人侧目。王安中这次能知大名府尹,兼北京留守司公事。的确值得老王这一路的吟诗作赋,卖弄风骚。 甚至为了便于王安中掌控大名,甚至连高俅都跑来大名帮他压阵。 不过高俅也是尴尬,他是来大名公干剿匪的。可是他的儿子高衙内也不知哪根筋搭错弦了,非要跟来大名不可。而且振振有词,河北大旱啊,正好转卖汴京粮食过来大赚一笔。 要说这个理由,当真很充分!哪怕高俅,都要佩服儿子的眼光。高俅这人没别的缺点,就是贪玩、贪婪而已。除了陪赵佶踢蹴鞠之外,高俅真的没什么坏心眼。 他即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作恶。汴京百姓厌恶他,大半还是儿子高衙内帮他赚的外快。但是高衙内,终究也只是一个缺德到冒烟的纨绔子而已。 但是高衙内也真没干成几样天怒人怨的巨恶事情,反而还要不断被人修理,甚至差点被陈丽卿活活打死。可那又如何,如今陈丽卿还不是活蹦乱跳地跟在夫君安宁的身后? 高俅每年帮儿子擦的屁股不少,有时也不免伤心。可是伤心归伤心,高俅总觉得儿子终归有走正道的一天。不想今日高衙内果然要走正道了,高俅反而心惊肉跳起来。 果然来汴京第一天就出事了!看着儿子脸上那条醒目的鞭痕,高俅心疼的直犯哆嗦。可是打人的家伙是安兆铭,高俅也只好忍着,还要向前摆出笑脸相迎。 真的是在笑脸相迎呢! 高俅率大名府的官吏出城,可不是为了看儿子被人胖揍,而是为了迎接金使富谟古。因为金国的三件交涉,前两件是燕京顶缸了,第三件事却要他高俅出来解释。 宣和六年七月甲申,西夏侵朔武诸州,朝廷遣李嗣本御之。两下交兵数次,西夏就向新认的宗主国大金递交诉状。请金国施压大宋,想要解除边境危机。就这么回事吧。 高俅的嘴皮子一向利索,他又是名义上的大宋禁军总管,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他来背锅。高俅对此也没什么想法,他的存在价值就是用来给官家背锅的。 对于赵佶来说,只要马扩能从金国手中那会云州等地,他就不介意对金国的三个交涉做出让步。甚至这次状元郎使金的本身价值,就是为马扩年底的出使打前站、造势去的。 所以高俅也是毫无压力,无非就是“尽允金使所求”而已。自然也就允了高衙内的随行,却没想到高衙内永远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汴京的纨绔几乎被他网罗大半。 高俅更没想到河北的局面是这样危殆。若非西军此前一直驻扎大名,恐怕这大名的世道早该乱了。如今局面看似还能掌握,却又给儿子高衙内的鬼哭狼嚎搅得一团糟。 看到远远的军容华丽,前面一为重臣三缕长髯,英姿勃发,便是安宁也要赞叹高俅好相貌。不得不舍弃了对纨绔们的追杀,整理身上各种礼仪衣冠。 众人一起寒暄已毕,就回大明府衙休息,高俅免不了要大办宴席为诸位接风洗尘。王安中算是到了地头,成了地主,他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高俅也只能让贤,陪在一边打个下手。王安中一会相邀富谟古共盏,一会再敬郭药师英雄了得,甚至还要给蔡靖父子压压惊,谢高太尉的远来臂助,赞叹贺允中文章练达。 唯独忘了席间还有一个新科状元、副使安兆铭!老王或者不是忘了,而是实在气愤不过他安兆铭的各种无赖,憋着劲就要寒酸他呢。 只是安宁却根本不当他的恨意是一回事,自顾把随身带的清水抿几口,连筷子都不动一动。后衙有高衙内这些纨绔在,还有孙成财那种阴损的孙子,这桌酒菜不用也罢。 鹤顶红这样的剧毒或者不至于,巴豆粉、春风散就在所难免。最低限度也要用几口痰添堵,或者几泡黄尿当佐料?不是安宁恶意猜测高衙内,实在是,他安兆铭也会这么干呢! 是夜,整个大名府衙都在炸锅一般忙乱。因为各处茅厕地方实在不够用啊!特喵的王安中,你为何要劝老子吃喝那么多?这下丢尽大金脸面了,老子和你没玩! 富谟古来回奔波卧室、茅厕间,九月天气已经很凉了,这就难免风寒染体。比他更惨的却是王安中,人家直接醉倒,身下几泡屎尿糊的到处都是。 其他几人也纷纷中招,就连高俅都要趴下。不过说到底高衙内这人还是很爱护他爹,早早准备了郎中和对症的草药,很快高俅就昏昏睡了过去。 父亲只是睡一觉,醒来就好了,高衙内拍拍巴掌。悄悄掏出高俅的印信,很是盖了一沓空白文函,随手递给跟在身边的孙成财: “快快,派人去把汴京的禁军衙门支取粮草过来,这下赚发了!” 原来高俅虽然答应允他来大名府贩卖粮食,却没想到他会使用那些汴京的纨绔。自家的财货怎么可以经他们之手呢,岂不是摆明了要授人把柄吗? 因此他这一路上都没答应支应高衙内粮草,偏偏高衙内不知道从那根线搭上了济南府的钱伯言,愿意六贯钱一石粮食的价格大肆收粮。这可是三倍价钱呢! 但是手中没有粮草,那是说啥都没用的。这次倒好了,咱们直接从汴京的禁军那里调拔粮草,连本钱都给省了。这生意做的?啊!高衙内得意的哈哈大笑。 “衙内,咱们却要调拨多少粮草啊?” 孙成财看着手上的一沓行过印信的空白禁军文函,眼睛都开始冒绿光了。这样也行?要是咱们马上拿去行文天下,大伙簇拥安公子打进汴京当皇帝都没问题啊! 算了算了,安公子真有那心思,就不会巴巴地赶过来参加科举了。所以这些盖章的空白玩意,还是交给柔福帝姬处理比较好。 “不管那么多了,先调三千石再说!我告诉你孙兄弟啊,这里却有个主张呢。听俺爹说,这次金狗过来要谈不少事情,其中就有三千石粮食的事情。 咱大宋的粮食,为啥要便宜他们金狗?所以这三千石粮食支取出来,就当给他金狗拿去了。朝廷要查账,就找他金狗去查。金狗要粮食,也去找他燕京要去! 咱都不管他们折腾,咱就是把粮食全都发去济南,闷声发大财。 孙兄弟俺告诉你个乖,一般人哥哥都不和他说呢。咱们卖粮得来的钱,不要急着拿回家存贮,就在他济南民间继续加价采买粮食,把他的粮价再去推高。 等到他济南的粮价冲到二十贯、三十贯时,咱们再把手上的粮食全放出去。自然,汴京的粮食也要转输过来,一起放出去大赚一笔。 嗯嗯,有了这些公函,咱们除了采买,还可以从汴京的军中虚支一笔。咱们在这大名府,也要狠狠编他几万厢军出来。什么练兵?练个毛线啊,就是扯了旗子虚报粮饷好了! 咱们的厢军,名字就叫纨绔军好了。哈哈,哈哈!不要担心没人来,这里灾民多的是,每天招募人过来,拿稀粥养着就好。也不能让他们白吃饭,就让他们整修田地。 什么叫没有田地啊?咱们大名府怎么可能没有田地?就算大名府没有,那济南府一定会有的。那些灾民连吃饱肚子都难,他们要要田地干甚?都给他三两文钱低价买下来。” 这些计谋,却是此前孙成财颠三倒四胡言乱语出来的。甚至孙成财自己都没明白他究竟在说啥。但是高衙内却是个“有心人”,如今事到临头,他倒是给贯穿融汇出来。 孙成财竖起大拇指:“高家哥哥好计算!孙某跟定高家哥哥了。从此风里去,雨里来,再不反悔。” 其实后面还应该有“刀山火海、再不退避”等言语,只是孙成财却忘了表白。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56章 王黼罢相 第156章王黼罢相 高衙内很快从纨绔华丽转身为一届良贾?纵然后来高俅发现端倪,但那又如何,高衙内已经日进斗金了,怎么能说停就停?别说高衙内要撒泼胡闹,便是高俅也不舍得啊。 高俅也只是想要追回那一沓被加盖过太尉印信的空白文函,这要是被官家、或枢密院知道,弹劾下来,他高俅有几个脑袋也不够剁的,事关大宋军中的安全之法呢。 但是那些破纸究竟有多少张?高衙内也不知道。问起孙成财,孙成财更加张大嘴巴: “哇塞,那些破纸片这么厉害啊,俺却拿它擦过屁屁呢!”不过终归还剩下皱巴巴的几张,就此交出了事。话说这些都是后事,如今的安宁,正在审核孙成财的计划漏洞。 “你们的纨绔军编制在大名府,怎么却要跑去济南府买地?让他们早出晚归耕种吗?你究竟知不知道?大名府到济南府,相隔三百里不止呢!所以,还是在济南也驻军好了。 钱伯言会同意的,这种时候有人过去帮他养活灾民,他感激都来不及呢。当然啦,对于这个人,你们一定要舍得花钱搞关系。 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公私分明着呢。公家的钱,他钱伯言一毫不沾。但是私下塞过去的,他还是会要的。什么?他上次拒绝你塞钱了?言下之意是怕你们卖了他? 扯淡,那是你们塞的钱不够多!老子在海州,塞了他几万贯呢! 此外呢,这些纨绔家中的财货也都不少的!你们在第一波赚到钱后,就该乘势集资,往东南、蜀中购买粮食。自然,青州、海州的粮食也一直都会供应你们的。 记得!一定要把收粮的价格狠狠抬上去。不要直接找当地人收粮,各处的乾贞记都要搭上暗线。给三皇子赵楷也送点实惠过去,他在蜀中想要推行海州新法,也是麻烦不断。 一句话,尽量把钱都卷进乾贞记才对。不要怕乾贞记招惹众怒,到时候你们就再把乾贞记、福记的店面打砸抢一通,或者干脆收购乾贞记、福记好了。 有什么舍不得?乾贞记、福记的精华都在商路、钱庄,那些店面都是一堆空壳子而已,怎么糟蹋都没关系。听好了,你现在就是个纨绔子弟,做纨绔就要有纨绔的逻辑! 济南这里,你们要看准青州的步伐。到时候,蓝细禾会给你们整出个台阶,赶紧低价卖粮出去。安啦,这些纨绔懂得什么生意啊?亏本不到五成就不会肉疼的。 警告你啊!你家叔爷爷也要带头亏损的,不许耍花招!我会让武松盯着你,敢耍花招,就让他丢你到月亮上,找嫦娥姐姐聊天去。 别犯傻了,别的权贵家里都在血亏,就你们孙家轻描淡写的浮亏一点,你想找事啊? 嗯嗯,济南采买的土地,你们纨绔军能占就占着吧。你要记得把田锲文书牢牢看好,甚时候都不要撒手。实在扛不住,就悄悄把田亩卖给那些北海过来的海盗。 嗯嗯,或者到了那时候,你也下海做海盗去吧。就算被海盗劫掠去了如何?” 高俅这人,少年时做过苏轼的书童,沾染了不少苏文豪的豪爽气。书上说他踢得一脚好蹴鞠。更兼“吹谈歌舞,刺枪使棒,相扑杂耍,亦胡乱学过诗、书、辞、赋。” 如此看来,他倒是个挺全面的人物。只是若论起“仁义礼智,信行忠良”时,他又一件都不会。不过这倒也无妨,赵佶本身也不看重这些。 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像高俅这样各方面都懂一点,道德“潇洒”点,蹴鞠又踢得好一点的青年才俊,若生于现代,倒是女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倘若时来运转,他还能带着中国队,在世界杯上一举夺冠。偏偏高俅生在大宋末世时代,而且还稀里糊涂当上殿帅府太尉。于是,就只能扮个丑角了。 刚开始,高俅在东京并不吃香。只是陪着一些纨绔子,斗鸡玩马地到处逛逛。后来机缘巧合下,他居然被驸马王洗送给了端王赵佶。 当真合该高俅发迹啊!哲宗驾崩,端王即位,是为道教真君皇帝,那就是赵佶啦。之后的道路便十分平坦了,没过数年,高俅便当上了殿帅府太尉。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赵佶当了皇帝,便要把昔日手下的纨绔也去封官。 但是,纨绔毕竟是纨绔!或许你一时运气,凭着自己巴结主子得到无限荣华富贵。可是,肚里的学问和身上的本事,却绝非几个马屁就能拍出来。 类似高俅这样的货色,平时给禁军发个奖、签个通报啥的,还能像个模样。真到了是驴是马拉出来溜溜的时候,他那骨子里的纨绔本质,就要毕露无遗。 比如现在的大名府,就有好大一摊子烂事让他不知所措。自家的儿子,不但胡闹算计了金国使者,连他这个亲爹都一起暗算了。 但是儿子真正怀恨在心想要算计的人,却一点屁事都没有。安兆铭不爽王安中在宴席上的故意冷落,那一场宴席就是冷着脸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结果他啥事都没有。 你说这都什么命啊?!难道他安某人,真的就是天选之人? 富谟古却不相信这样大的手笔会是几个纨绔的报复和胡闹。这一定是有预谋的行动。他王安中此前在燕京就纵容郭药师勾搭张觉,更与那些北地汉民眉来眼去。 大宋岁贡金国的货物短斤少两,怎么可能没他参与?尤其那三千石军粮,说不给就不给了!本来看他调离燕京,富谟古还以为大宋皇帝会惩罚他。 现在看来,却是在奖励呢!然后他就要得意忘形?打击报复我大金,故意让我大金使者出丑?他自己还要装可怜?说是安兆铭或者那帮纨绔所为? 我呸!这是你的大名府衙,状元郎怎么可能伸手进来? 那些所谓的纨绔,更加和他安某人势同水火。上午才被人家肆意狂虐一顿,中午就要帮着人家暗算使团?他们都是纨绔,不是小受受! 一句话,现在的富谟古要和大宋照会的事情,除了此前三件事情,如今还多了一件。惩罚那些故意破坏宋金睦邻友好关系的官员们!比如王安中,以及他的后台王黼。 王黼打死都没想到,一件无妄之灾就此要惹祸上身。 而且他最近又遇到其他的麻烦。此前赵佶对他王黼才智还是非常欣赏的,觉得他在很多事情上都能准确揣摩自己心思,所提对策也都附和自己的心意。 大才难得啊!因此赵佶对他十分厚待,视为蔡京之后的宰相之选。还把王黼的住所赐名“得贤治定”,又曾为他题写九处亭、堂的牌额。 最近蔡京年老不堪重用,才复相不到半年就被匆匆罢相。王黼为了自己上位,居然想出家中祥瑞这种馊主意。一本正经上奏说自己家中堂柱上长出玉芝,邀请赵佶亲临观看。 赵佶当然明白这些把戏,何况本来属意与他,还真就赏脸来了。 但是太子赵桓如何能接受这个结果?他王黼不但恶意打压皇孙赵堪官位,还要挑逗郓王赵楷争位,图谋废立太子,形同谋反的大罪呢! 哪怕赵桓再怯懦,此时也不得不做反击了。时有尚书左丞,少宰李邦彦俊爽风姿,常自号“李浪子”,为文敏而工,平素很得赵佶重用。 这个人,原本也是王黼、蔡攸等人一系。但是随着郓王赵楷主动离京避嫌,一场太子争位的游戏就此谢幕。李邦彦自然也悄悄转换了太子门户。 这一次,他就把赵佶引向了王黼家的隔壁一处小门地方鉴赏奇石、草木。李邦彦他爹就是个石匠,所以他对石头的研究也很透彻。说起一些石头记的故事,不免各种轻狂浪笑。 隔壁的住户却是号称内相的大宦官梁师成,听得隔壁有人窃窃私语、浪笑,心说难道王黼的家人门客中还有诡异之人吗?他就忽然开门想要出来捉奸! 看到梁师成从便门出来,正在和李邦彦低声浪笑的赵佶,脸色就越来越青。 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被王黼蒙蔽了。有梁师成这样的内侍埋伏打招呼,难怪王黼对自己的心意把握的如此精准! 自古帝王心意最难琢磨,也最不能接受被人蒙蔽!赵佶回宫后,就对王黼的宠信烟消云散。再等到金使完颜叶鲁对王安中的控诉时,王黼再也无法圆谎了。 因为王安中这样的奸邪贪婪之徒,他的各种丑事都已经被曝光了,甚至要被调离燕京这等要地。可王黼却依然强行帮他安置在大名府留守的高位上?! 然后?到了大名府第一天,就做下那等龌龊事情,向金使的饭菜中投毒? 这不是脑残吗?虽然王安中一再辩言不是他干的。但是你王安中是大名府留守,不是你干的,难道是高俅干的? 只有你们二位有着个机会呢。但是高俅没有动机。王安中的动机却是十足!所以,还没坐热官椅子的王安中就被贬送象州安置。 而到了十一月,王黼也被正式罢相,贬他为崇信军节度副使。 恰恰此时,却又有京师歌谣讽刺王黼:“三百贯,曰通判;五百索,直秘阁。”极言王黼贪婪。赵佶原本只是当个笑话说,现在嘛?且去查查看。 结果就看出了很大的问题!王黼罢官极为突然,家中财货并未及转移,何况还在天子脚下?不但家中抄捡出价值千万贯的财货,他的家中更有“黄雀鲊堆至三楹”。 原来王黼特别爱吃黄雀鲊,家中库房“自地积至栋,凡三楹”。 能把美食黄雀鲊堆满三间库房,王黼堪称大宋第一吃货也。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57章 朝局诡异 第157章朝局诡异 与王黼一起倒霉的,除了王安中,还有曾经大义灭亲的蔡攸。 要说蔡京此前起复不到半年,他的再度为相,实在是赵佶看到朝廷乱象着急,想要凭借蔡京的老资格稳一稳朝堂的意思。 却没想到蔡京这次,却生生被自家的两个儿子坑爹了。 宣和六年正月,蔡京再领三省。但是蔡京已经八十多岁,年老昏聩不能视书,故而一切奏判皆由四子蔡绦代之。所以蔡绦每次上朝,侍从以下官吏都要拱手相迎,低声耳语。 甚至到了堂吏数十人怀抱案卷从后的地步,于是蔡绦更加肆行无忌。哪怕白时中、李邦彦这等尚书左右丞的重臣,也只能奉行文书而已。 不久,早已分家别居的长兄蔡攸,就上书以为以季弟蔡绦不能胜任其职。甚至蔡攸为人酷毒,此后又几次上书劝官家赵佶诛除蔡绦等人。 这件事,就在赵佶的心中结了老大疙瘩。赵佶是大宋的官家,他对治政还是有着起码的准则。朝廷治天下,首先便要在“孝”字上做文章。不亲不孝之人,如何会忠心朝廷? 但是蔡攸却是赵佶的旧臣,一起玩大的伙伴,而且为人极有才情。蔡攸的道家说法,甚至都能为难过林灵素,更曾与阁皂山掌教天师张如晦争论神变之事! 不但蔡攸进见宫中没有时限,甚至妻子宋氏也能随意出入宫中,宠信超过其父蔡京。宣和四年北伐时,蔡攸为副宣抚,北伐后迁升少师,封英国公,领枢密院,可见官家重用。 然而蔡攸为了争权,却是早早便与父亲蔡京反目为仇,互相倾轧不休。有一次蔡攸探视父亲,一进来就上前捉蔡京之手诊脉道:“大人脉势舒缓,可有不适之处?” 蔡京初时还在莫名其妙:“没有呢,都挺好的。”然后蔡攸就借口禁中有公事,匆匆辞去。此时尚有客人窥见,不解蔡攸此举动,便问蔡京,蔡京无奈说: “你一定不明个中缘由,这逆子是想用老夫有病的借口,请官家罢免老夫呢!” 然而此时蔡京却毫无退意,他还想多干几年,让这大宋的朝廷稳稳心神。然而赵佶却要及于平息朝堂的纷乱,等到赵佶让童贯去劝蔡京上章辞官时,蔡京哭道: “官家为何不再容京一二?如今朝堂的样子,果然还能继续折腾吗?” 童贯叹息不语,蔡京只好自嘲:“其实老夫早该请辞了!只因官家的上恩未报,这才不忍告老,这都是二公知道的事情。”于是上表三请致仕。 当时左右见蔡京竟然会直呼儿子蔡攸为“公”,也都笑了。可是蔡攸却是得意洋洋,居然生生受了他爹的这句尊称! 这些事,在赵佶听闻后,就已经很是不爽。等到王黼私下勾结内侍梁师成的事件发作,再有金使推波助澜的控诉、指责,蔡攸也只能随着王黼一起免官。 宣和六年的大宋朝堂,宰相人选走马灯似地变幻。不但朝堂势力此消彼长,燕京的权力变化也是个大手笔的事情。只是因为燕京远离朝堂,便显不出多少轻重。 白时中、李邦彦上位,这都是太子系的重臣。看来官家也有了懈怠之意?“太子秉国”的暗流开始慢慢泛起。 安宁却无心关注这些,他还在与匆匆赶来的马扩把酒夜话。 安兆铭出使金国的经过,自然有使团的人员记录禀报。有功社稷是一定的,但是如何任职却还有许多变数?贺允中如愿拿到尚书礼司员外郎的官身,安宁却未定案。 也不过是在殿中侍御史,或枢密副承旨之间徘徊。说起来都是朝廷的实权要职,只是文武侧重不同而已。若是定位武职,甚至再升一级判将作军器少监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太子对安兆铭的忌惮日重,王安中的确是王黼亲信,但他已经在倒向太子。贺允中更是太子系的清要之官,他对安兆铭的判断就很吓人。 安兆铭是怀揣了空白上谕的人!他若对太子有成见,就完全有可能铤而走险。从这个角度看,安兆铭甚至比王黼那个宰相更危险。 好在郭药师很识时务,来京后迅速拜在太子门下,所以他这次受到的波及就不算大。 说到底郭药师是武人出身,虽然地位老高老高的,但是他在朝廷上的话权就很有限。自然责任也很有限,武人就是用来打仗的,你不能指望一届武夫去和金国人谈合作。 不过郭药师带来的两千精锐骑兵的确是一股巨大的战力,由不得太子不去笼络他。 而安兆铭用来压制郭药师的一千八百精锐,虽然战力更加可怕,如今却早已烟消云散。八百靖海忠义社的兵,被高俅留在大名府,说要以此为框架,为朝廷编伍出一支新军。 另外他在燕京临时整编的一千锐卒,也在大名府时被重新编入西军。只是要移驻齐州,算是入了济南府的势力。 济南府的钱伯言此前虽是郓王的人,但他后期已经淡出郓王的视线。老钱这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立场,谁做他的老板都可以。 虽然还没说透话,太子还是自信能拿下他,济南从此无忧也。 所以安兆铭离开大名府后,身边就只剩下二十八骑,甚至连走路都要避开郭药师的威胁。从这些细节上就能看出,比起郭药师的老辣来,安兆铭终究还是太嫩了。 郭药师此前来过一两次汴京,但那都是来去匆匆。所受朝廷恩宠,也让他来不及仔细了解这座巨城。但是这次,他却要在汴京城久居下来。 这才发现,汴京的消费实在奇高。甚至他这样的节度使、检校少保级别的官员,想要买一栋心仪的房子都很困难。何况手下那群将士,就只能在军营中凑合渡日。 要说郭药师原本是不差钱的,他在燕京时,凡所要兵械甲杖马匹,朝廷都尽量供给。他又派部下到宋境各州做生意,赚取钱财。 到去年时候,常胜军四万之众,乡兵三万,合计号称三十万大军。但他常胜军却仍穿辽服,而不着宋装。这才被刘韐上了眼药水,引起朝廷狐疑不定。 可是郭药师却是有大报复的人,如何肯散了常胜军的队伍?因此,自去年以来,他此前的所有积蓄几乎都投进军中。这才心生戾气,在燕京之北大开杀戒,劫掠民间。 若说常胜军是他一生心血所聚都不为过,如今就被安兆铭几个小动作整没了?好在官家也很念旧,这次不但给他加检校太傅,还要赐给宅第姬妾。 但是姬妾很快就到手了,宅第就很局促,还要缓一缓。因此郭药师这些日子,干脆就在里城的宣和坊租赁了一处住宅住了下去。 眼看宅院清秀干净,租金也不高,郭药师住的非常开心。不过他若知道安宁更加开心的话,老郭就未必还能放心住下去。原来这处宅院,却是昔日徐知常的旧居。 徐知常自然要搬去一处更幽静的地方,方便乾贞记的情报传递、分析。所以他的旧宅就一直空着。眼见郭药师想要找房子,安宁如何肯放过他? 总之,郭药师平素除了上朝,闲暇时也会约了街坊领居高谈阔论。这才知道汴京之富,实在令人咂舌!宣和年间,汴京公认的小康之家,家产大约一两千贯。 但是这个标准,却只能在汴京凑活着过。比如安兆铭那样的七品官员,一年俸禄大约五百贯钱,加一些其他灰色收入,正好就是勉强渡日的那种人。 然而安兆铭绝对不是勉强渡日,因为他的福记,一年给他带来最少三十万贯的财货!这都是坊间传闻。可要按照郭药师的分析,他安兆铭一年没有一百万贯使唤,绝对揭不开锅! 他的海州一摊子事情摆在那里,他靖海忠义社的装备、兵饷、数量随便计算一下,都要这个数,甚至不止。郭药师自己就是养兵的人,估算起来自然不会太差。 但是安兆铭也不算什么,人家王黼抄家就是一千万贯家财。换算一下,蔡京的家财会有多少?更高、更远、更贪!郭药师叹口气,蔡家的底子,总要三五千万贯不止吧? 但这西财富却与他无关。每天二十文是百姓在汴京维持生存的基本条件。但是想要体面点生活,那么每月最少需要十五贯钱的收入才行。 也就是说,常胜军那两千人里,只有百十人才能过的体面。郭药师烦躁不安,这特喵汴京日子咋就这么难过呢?在燕京时,每年五十贯兵饷足以让常胜军士卒养活全家老小呢。 郭药师仔细算过,汴京人口大约一百五十万左右。这可不是燕山府那种把周围乡县都算进去的人口,这就是汴京这一座城的人口! 这当中,驻军约十五万,皇室、贵族、官僚、官用工匠十万,僧尼道士两三万人。这些人,再加上他们的眷属,大约六十万人,占总人口三成略多些。 郭药师馋涎欲滴。按照五口一户人家计算,一般人家的家资两百贯,中产人家的家资平均两千贯。那么汴京城的财富总额,就要高达四亿贯! 这要是约了他金国一起过来打草谷啥的,哪怕只得十之二三,也要上亿贯的!再把蔡京等官僚,以及皇室财富算上,随便搞搞,两三个亿不是问题呢。 嗯嗯,安兆铭的家财却定要刮地三尺!自己怎么就没早想到这一手呢? 郭药师的肠子,都悔青了。由此更加愤恨安兆铭!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58章 图谋 第158章图谋 “状元郎,你这北去,的确扬了我大宋国威。对他金国的问题,也处理得体。整顿燕京的手腕,马某更加钦佩。但你终究也没能改变宋金两国的局面啊!”马扩抱怨道。 安宁晃晃手中的酒杯,看了马扩一眼。这个家伙得寸进尺呢!如今的宋金关系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他马扩怎么可能不明白!无非就是摆出一张臭脸过来要支援罢了。 “老马你就知足吧,安某这一趟起码给你争取半年时间呢。不然你这次过去,怕是就要直接宣战了!说不定完颜宗翰还会要你以臣礼庭参与他?却看你这张老脸往何处放去!” 马扩其实不老,却生生给安宁叫唤的老了。没办法,年龄比人家大,这就是原罪呢,马扩暗自菲薄。他如何不知道,如今的宋金模样,便是天王老子也改变不出什么花样了。 他这次出使,只是受了官家的委派,不得已为之而已。大约在官家看来,官家的有生之年里,还是能震慑住金国南侵的打算吧? 所以官家现在,依然还在惦记云州之地。 但是马扩和安宁,却已经在担心燕京有失了!甚至在安宁的记忆里,就不是燕京的得失,汴京都会城破,大宋也要亡国的! 如今燕京换人,只需再争取一年的时间拖延。小种相公和吕颐浩联手,就足以整顿好燕京防线,安定民心了。 然而一年的时间?!这又何其难哉?马扩由不得愁眉苦脸起来。安宁就笑了: “老马,你这次过去其实也没甚难处。官家无非就是要你商谈云州之地赎回而已,便是你多开几道口子,难道官家还能说你什么不是不成? 他们金国人也是人,一样喜欢贪腐享乐。安某这次在上京,许给金国权贵们很多好处。这些好处要尝到甜头,半年足矣。但是尝到甜头后,他们能阻挠金国南下多久很难说。 安某的算计,总也要一年半载的。所以,如今燕京的防线,问题并不算大。你若能再放些好处给他们,别说为大宋挣得一年时间,便是两年的光景也不是不能啊?” “呵呵,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只是安兆铭,我大宋今日局面,怕就不是一年两年的问题。我大宋若能齐心协力,便是他金国明日攻来了,咱们又有何惧? 咱们野战的确不是对手,但为何要与他野战呢?就是守着坚城,以黄河为依托,在河北行坚壁清野之策,再依托水网补充辎重和他慢慢纠缠。 咱们大宋人多啊,他金国又有多少人?耗也耗死他们了! 可我大宋今日又是什么局面?战和之策不定,新旧派系互斗。他们间的敌意,绝对比对金国人都更狠呢!蔡京、蔡攸父子兄弟之间都在骨肉相残啊,天下宁有是理呼? 这要是战事一起,主战者束手束脚,主和者被人四处添乱。那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状元郎有大功国家,如今却连一个官身都定不来。马某这次回来后,难道就会有好结果?” 马扩愤愤将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 安宁冲他一竖大拇指:“马兄看的透彻啊!所以啊,咱们想要守这大宋文华,便不能再依托这朝堂之上,总要另起炉灶才行。可是这堆砌炉灶,总还是需要时间的。” “另起炉灶?!”马扩骇然看着安宁。“什么意思,难道你安兆铭还想吃早饭不成?” “切!吃甚的早饭啊?安某是状元郎,也是这大宋朝廷的一部分。说起来,可比你这赳赳武夫的鹰犬身份抢眼太多了。所以啊,大宋还是那大宋,只是咱们却要发展地方义军才对。” “这样啊?可是眼下,起码俺这鹰犬的官身,就比你这朝廷的一部分高不少。何况马某也有文资官身,还是双俸的待遇,拿钱就能砸死你! 喔喔,状元郎可别浪笑。你要不是有海州和福记的财货打底子,今儿在汴京,可妥妥是要马某关照你呢!如何马某这样垂询,你就要那般推三阻四的不地道? 这也罢了,马某此前看你在青州救灾的那套把戏,非常不解。但是张学士能配合你,那就有你的理由。现在看来,你这救灾却是在借机整合山东、河北力量? 说说看,里面有没有马某可以沾上的便宜?”马扩在安兆铭眼前,却犯不上摆甚君子风度,这就是赤果果的无赖嘴脸呐。 “废话!打仗不要花钱啊?士气的根本是什么?一句效忠大宋就可以吗?当年太宗皇帝征北,因为赏钱不到,那些弓手就要束手不发一矢! 哈哈,哈哈!太宗皇帝,可是坐着驴车逃回来的!所以啊,打仗当然还要靠利益了。 安某现在就是趁这旱灾抬高粮价,榨干民间余粮后,三文不值两文的把他们田地收归明社公有。然后再重新租赁分配下去,此后一路减租减税,还要组织乡甲自保。 靖海忠义社的军卒,也要在那些得了田地的人家选拔出来。马兄你说,是那些手中有了田地的士卒,守卫家园的战意强烈?还是那些没有田地的流民更加忠心朝廷?” “当然是那些有田有家有产的人更加悍勇敢战了!”马扩不屑道。“可是现在青州还有很多豪强之家一样囤积大量钱粮,他们家的田地也是更多。状元郎当何以为继?” “呵呵,不瞒马兄说。安某在去年就在收集东南粮食,更加派人去了占婆取粮。占婆那里一年三季稻,随便撒种子就能生长。到季节收割就行,人家粮食多的发霉呢。 所以这河北、山东,其实是不缺粮食的。咱们高价搜刮完青州民间余粮后,就要以工代赈,又要各家按户配给粮食。所以到如今,青州就没有饿死过一个人,马兄你信吗?” 马扩点点头,这事瞒不住人呢,所以状元郎的确不会胡乱讲话。 “好,马兄可知,咱们在青州为何要抬高粮食价格吗?很简单,价钱抬的越高,那些豪强之家就越要跟风抢粮食!外地的粮食也越要冲过来。 如今那些外地粮食,却被乾贞记四下抢购,然后再高价卖进青州来。马兄,这里面的财货的耗费非常大呢。便是明社,也要和那些外来粮商签一些对赌关扑的协议!” 马扩一口水喷了出来!“安兆铭太坏了!那些地方豪强也要有样学样是吧?只是你明社和乾贞记都是一家子,签啥条约都没关系。那些豪强之家,将来要被你们剥皮了是吧?” “嘿嘿,剥皮干啥?又不能熬粥炖汤喝。无非到了时间,周边大量粮食涌入。生生把粮价砸到一石一贯钱!嘿嘿!现在的粮价却是一石十二贯钱,亏死他们这些王八蛋。 到时候朝廷也会下令,民间人家不得屯粮超过百石。青州说不得也要斩杀几户为富不仁的豪强震慑屑小。然后乾贞记再出来逼债,这些豪强也该没了。 便是有些人家还要硬抗,那也无妨。咱们明社都在减租减税,地方支出全靠工商税收维持。所以农家税赋低了大宋其他地方一倍呢。 此外还有各种福利支持。至于那些私产人家?抱歉,还要比拟大宋税赋征收。甚至一些成本的分摊,还要更多些。 马兄,若你是那些豪强,你是愿意散了土地经商去,还是非要留在土地上与明社硬抗?”马扩思谋半天,实在找不到自己犯傻的可能性。只能无奈承认,青州的确要变天了。 “马兄,你这次出使过后,无论成败,就在河北谋个地方立足吧。安某这里也还有些的埋伏,都可以交给你去使用。总之这都是为了大宋,不是为了安某吃早饭,马兄尽可为之。 首先就是济南那里,有大约千人队伍。这些人都经过了整肃,战力没说的,拉过来就能言战的。他们的领军人物,是我海州的朱重八和陈友谅二人,都很稳重,你大可放心用去。 此外大名府这里,有些纨绔也在组建厢军。他们的用意自然是要拿厢军的幌子吃空饷,贩卖粮食发财。但是马兄,这毕竟也是一支厢军呢,纨绔军也是军! 我海州靖海忠义社就有八百人散在这支队伍里厮混。你就别管怎么做到的,总之拉出一支万把人的敢战队伍,还是很轻松的。 再有,如今河北之地盗匪四起,马兄要是在某处安顿下来,就可以尽力收降他们。不要担心财货粮食问题,那些纨绔手中的钱粮土地积蓄不少了,你都拿去用好了。 一群纨绔而已,难道马兄连他们都搞不定了?那才当真笑话呢。总之,收他十几、二十万盗匪,斩杀匪首,然后拣选出一两万人训练成伍,问题不大。 装备上更加无需牵挂,海州多的是。 剩下的那些人,就把那些纨绔手中的田地分了。大家各自组建乡勇联防联保,他金国哪来那么多兵力对付这些乡勇?总之,要么就坚壁清野,要么就乡勇联保。 只是马兄,这河北之地千里无险,又当金人南下正道,绝非你手上那些人马能够抗衡。大丈夫不是不能死国,但总要死的有价值,死得其所。 河北绝非可守之地。所以你将来起兵,还是要去一些山区地方。或者山东沂蒙,或者山西吕梁,都可以的。他金国都不会有太多法子对付你们!你,你就任选一处吧。” 安宁一口焖了杯中酒,本想放回桌案,却发现自己早已半卧在地上?干脆就随意拍拍地板,仰天摊开身体,就像一个大大的“太”字,熏熏醉去。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59章 马扩出使 第159章马扩出使 听着安兆铭酒后的各种胡言乱语,同样早已熏熏不知南北的马扩,却喜得抓耳挠腮: “吕梁之地可以阻金国去关中,可是离海州太远,也不利策应汴京。便是沂蒙吧!如此,马某此番大有可为也。武松,武松拿酒来!老子今儿非要灌趴下二嘎不可!” 门外的二嘎却在冷眼看着马扩的嚣张,很是不满意。小主子一直都在下套,想要马扩选吕梁。可这马扩精明着呢,偏偏选了沂蒙?那还是酒没喝好的意思? 怎生再去灌他几杯呢?难道俺二嘎今日,也要熏酒不成! 总之,安宁的此前的一番筹谋就此烟消云散,马扩又不是二嘎,很难上套呢。沂蒙就沂蒙吧!对安宁来说,吕梁或沂蒙,都各有利弊,也难言对错。 要说他们二人,自从宣和二年初次相识,一起呆的时间不过三两个月的样子。但是此后数年,却都一直在互通有无,当真是肝胆相照。因此互相间的说话,也都甚随意。 马扩的一生,就其自身而言,可以说是一个古道西风中的失意英雄,逐渐淡出天际的过程。是一个潇潇雨歇中的失败英雄,面对滚滚东流悄然而去的背影。 放大来说,则可说他是两宋特殊历史时期的政治、外交、军事和社会的一个缩影。完全值得安宁的尊重和曲意结交。 安宁认为,就一个人的经历复杂性和丰富性来看,马扩在当时无人可与比肩。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到过宋、辽、金这三个王朝的京都,与三个王朝的君臣都打过交道。 他曾凭藉自己的胆识和口才,频繁出使辽金,也经历过喋血沙场的惨烈战事。见证并实践了宋金的“海上之盟”,也亲历了收复燕京、“靖康之变”等重大历史事件。 金军南下,他多次率领河北义军与金人血战。后来又要领宋军渡河北上,与金人有过数次殊死激战。他经历了惨痛的国破之变,也承受着与家人天各一方的痛苦。 他是当时为数不多的,曾与多方将领或军队都有过直接交往的人物。他曾被旧友怀疑,坐过大宋的牢狱。也曾做过金人的俘虏,被大金软禁。 那个时代里,哪怕是被安宁崇拜过的所谓名将们,比如岳飞、韩世忠、刘琦等人,相比马扩,他们都没有那般复杂的经历,因此显得很“单纯”。 但是,马扩的性格却是孤傲的。身为宰相的张浚千里致书请他参与幕府,他拒绝了。掌管一方大权的宣抚使吴敏请他参议政事,他也因为意见相左,断然告退,不辞而别。 这种性格的形成,可能与他早年屡次出使强邻,折冲樽俎于彪悍的金国有关。为了不辱使命,他必须具备傲然不屈、不卑不亢的品格和气质。 而且即便是联金伐辽的“海上之盟”,不但后世清流议论纷纷,便是当时的蔡京等人,也以为不可。但是安宁却从未觉得此事从战略角度看有什么不妥? 大宋输的,却是战意和勇武!一个三心二意的软弱朝廷,就算不去连金灭辽,它真就能守住没有燕云防线的国土吗?金国就会因为它的富饶和软弱而放过它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宋被灭国,除了赵佶父子作死地撩拔金人的各种荒唐外,更重要的却是它足够富裕,也足够软弱。赵佶父子的神操作,只是加速了大宋的灭亡而已。 其时女真崛起,契丹衰亡,那是一种不可逆的草原兴衰大势。大宋主动参与其中,原无不可。真能顺势拿回燕云之地,使大宋北方的防线完整。 从战略上说,又何错之有?错的,只是大宋的战术或时机,值得仔细参详而已。 要么就诏命河北义勇,提前主动渗透过去,金国人就是这样干的。要么就把北伐再缓缓,拖到宣和五年,等辽金大局马上底定了,咱们再去出动。 选择一个好的战场,先捞实惠再说。套用丛林法则的说法,就是要吃你消化得掉的猎物。非常可惜的是,当世的清流重臣,或后世的书生们,往往都看不到这一点。 站着说话不腰痛的人,最能误国。两宋以及后世的大明末世时候,此辈人最多。国人更喜对着历史贴上忠奸对错的标签,但是对于通权达变、知白守黑的人,却往往不够重视。 所以安宁对于马扩的重视,几乎很没有来由。就是单凭后世的那些流传故事,他就觉得马扩这人,值得交往。而马扩对于安宁的赏识,也是源于那种思维深处的赏识和理解。 一个人睿智到一定程度,他就必然会是一个孤独的人。马扩就是一个孤独的人,所以遇到和他谈得来的安宁?那啥!桃园结义的故事太俗套了,咱们就肝胆相随吧。 宣和六年十二月,大宋武功大夫、和州防御使、河东宣抚司录事参赞、假太仆寺卿马扩出使金国,他这次的身份、级别,就比贺允中、安宁的使团规格高了许多。 完颜吴乞买看着即将修缮完毕的大殿非常开心,海州工匠的技术,果然不是上京收容的那些辽国工匠可以比拟。 嗯嗯,这些人以后都会并入翎羽公主府,作为驸马高子羽的从人存在。这都是好事,如今的高子羽深得完颜吴乞买的欢心。 在完颜吴乞买看来,这个侄女婿不但力大无穷,而且智慧通达。虽然平素言语不多,然而开口便要直指要害,不愧南朝状元郎的弟子。 对于这次马扩过来商谈收回云州等地,完颜吴乞买还是愿意遵守当年盟约的。然而大金东西两府的主将粘罕、翰离不却都反对割山西地与宋! 这让完颜吴乞买很为难,只好对跑来胡搅蛮缠的金兀术说:“你这样子像甚的话嘛!瞧瞧人家南朝状元郎,年纪与你相仿,如何就能智慧通达,你便只会胡搅蛮缠! 你却不必再说了!归还燕云之地给大宋,使两朝修好,这是先帝之命,不可违也!你去告诉粘罕、斡离不,勿再阻挠此事,其速与之。” 这话说得!别人家的孩纸如何如何?你却如何如何?这是赤果果地伤人心啊。金兀术本来就不忿安兆铭在上京时对他的种种欺负,现在更加要撒泼耍赖地居间搅和了: “皇叔,当年父皇许他南朝之请,目的是为两朝交好,使无容匿逋逃,诱扰边民。可他南朝却屡屡违约,咱们凭什么再割云州六地与他南朝?!”金兀术暴跳如雷。 看着皇帝完颜吴乞买当着南朝使者的面上训斥金兀术,他倒是一个忠厚长者?然而未却必也!粘罕、翰离不也坚决反对割云州之地,只是他们还需要找理由罢了。 完颜吴乞买也完全就是在虚张声势,做做样子给宋使看看,免得笑话咱们大金违约。何况就算要违约,也必须是你南朝先违约! 因为粘罕、翰离不反对割山西地,那也是从巩固大金西部的形势出发的。粘罕就说:“先皇帝征辽之初,图宋协力夹攻,故许以燕地。 宋人既盟之后,请加币以求山西诸镇,先皇帝辞其加币。盟书曰:无容匿逋逃,诱扰边民。今宋数路招纳叛亡,厚以恩赏。累疏叛人姓名,索之童贯,尝期以月日,一无所致。 盟未期年,今已如此,万世守约,其可望乎。且西鄙未宁,再要割付山西诸郡,则诸军失屯据之所,将有经略,或难持久,请姑置勿割。” 于是太宗皇帝完颜吴乞买,悉如所请。然后,赶紧找个违约的理由先。至于南朝状元郎在上京欺负大金四皇子?这事可不算理由! 不过理由很快就有了。马扩还未及南返,大金朝堂的各种诡异情形就出现了。此前一直附和早日归还云州给大宋,努力交好南朝的权贵们,忽然就要失语了! 怎么回事?难道安兆铭的商业合作受阻了?马扩紧急联系高子羽、李老僧、柴进。 “没有啊?双方合作商谈非常顺利,这些权贵人家的很多财货已经发去海州折算股权呢!”柴进具体负责此事的张罗细节,那就不是在这事上出问题。 那么,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些金国权贵忽然就放弃了已经发运的本钱,和未来预期可观的收益呢?马扩在驿站的室内来回走动,却实在理不出什么头绪。 完颜吴乞买如何表现,马扩其实不在意。甚至这次过来索要云州,也只是应付赵佶的一线情愿。马扩知道云州之地其实很难要回来。那地方对他大金,也是要塞边防呢。 但是上京这里忽如其来的外交冷场,就必然意味着大金国已经找到了光明正大地毁约理由!换句话说,金国南下入侵的条件成熟了。而他马扩,却还被蒙在鼓里。 马扩来回思索这事的蹊跷,此前的汉人北返,岁贡短缺,西夏事件,以及大名府投毒案都已被安兆铭化解了。 如今却还有甚的话题呢?难道会事关“盗贼逃人、密切间谍”诸事?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60章 手诏之祸 第160章手诏之祸 宣和四年大宋北伐燕云,结果却难求一胜。最后拿下辽人五京的全是金人发力,至此大宋再无与金国谈判的筹码了。燕京之地收归朝廷,却完全是靠钱粮和嘴皮子赚来的侥幸。 “特许燕京六州二十四县等,所随属县,所有银绢及杂色诸项等样,须依契丹从来献纳旧例交取。但还要贵朝除与契丹岁币外,每岁添一百万贯。 并依枯定价折作绫锦、罗紬、木绵、隔织、绵丝、木绵、截竹、香茶、药材、细果等物,已具名目,如贵朝辄有分毫议减,则便不成和好之约等等。” 为了顺利收复燕京的土地,赵佶全盘答应这些条件。此外又也相互约定:“两界侧近人户不得交侵,盗贼逃人彼此无令停止。亦不得密切间谍,诱扰边人。 若盗贼并赃捉败,各依本朝法令科罪讫赃罚。虽盗贼不获,踪迹到处,便勒留偿。若有暴盗或因别故,合举兵众,须得关报,沿边官司。” 此前平州张觉若是真能反金自立,站稳脚跟后再易帜归附大宋的话,那么虽然事情很恶心人,毕竟也不算大宋违约。因为张觉忽然就没了,赵佶也就没给金国留下那封手诏。 此后金国人也闹不清多少本来要北返的燕人再次逃归了故土,更加遑论逃人名单?因此就被贺允中、安宁打了擦边球,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此外赵佶又干了一件更加作死的事情,却连马扩都不知道,何况安宁、贺允中了。金国人自然更加不敢想象,大宋的皇帝居然会如此脑残发作。 因为赵佶,给已经亡国的大辽天祚帝耶律延禧写了一封劝降信。赵佶为什么要写这样一封信,后世史家也是众说纷纭。但却无一例外地忽略了这件事对宋金之战的影响。 甚至来自后世的安宁,也都忽略了此事。然后?安宁此前一切努力尽付流水! 还白赚了一个谄媚金国的骂名在身!没错,安宁之所以官身难定,就是因为有不少朝臣觉得他这个状元郎过于阿谀金国了。 其中就属新任的给事中秦桧跳出来指责最欢!安宁有时就很无语。这大宋朝堂上,大约有一半的官僚,无论他们德行如何,最少人家嘴上、行动上都在敌视大金的。 只是他们这些愤青、键盘侠张牙舞爪攻击过来也就罢了,如何轮到你秦桧也要跳出来?你可是千古第一大汉奸卖国贼知道不?! 然而秦桧如今还没来得及卖国,所以秦桧依然骂得理直气壮。 秦桧当然知道安兆铭的重要性了。但是知道归知道,阻挠归阻挠。反正秦某的官身不能轻易给他安某人落在身后,更加要在他安某的人生档案里,涂抹一笔黑漆漆的污点。 想要靠这些捕风捉影就把安兆铭参趴下绝无可能,也无必要。连秦桧都认为安兆铭足以匹配殿前侍御史的官身。若赵佶不给人家这个身份,说不定秦桧还会跳出来继续谏言呢。 但是现在,就是要反对。不论对错,只为反对而反对,就是如今大宋官场的潜规则。 宣和五年时,大辽失国,天祚帝逃亡漠外。到了宣和六年冬,天祚帝率残军出夹山,南下武州,试图收复河东州县。却再次被金军击败,许多部下纷纷降了金军。 这中间,就有一些天祚帝的近侍。他们的交代中却提到一件事情,震动了完颜希尹。这些人说,去年曾经见到宋人使者拜会天祚帝,还带了一封大宋皇帝给天祚帝的书信? 如今这件事情已经加急传递到上京,朝中权贵纷纷惊疑不定。大宋皇帝给天祚帝写信干什么?劝降收容吗?那,那岂不正遂了大金的心意? 一众上京权贵纷纷各种哀鸣,特喵这个消息为甚不早点传过来呢?!老子发去海州的财货可追不回来了啊!然而损失如何不谈,就没有一个人敢把这消息传递给马扩的。 他们是金国权贵!有义务保守大金的机密。现在嘛,不急了,就等着前方生擒天祚帝后,拷问出这封书信来,我大金就能对他大宋予取予求了。 大辽末代天祚帝面对金国的进攻,毫无反击之力,直接屁颠跑去夹山归隐了。刚开始还能吃香喝辣玩得不亦乐乎,但是后来就渐渐众叛亲离,彻底傻眼了。 毕竟,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天祚帝望之不似人君,那么手下人为什么还要跟他在夹山吃沙子?追上耶律大石一起建设西辽,不是更有前途吗? 为了不惨死在这荒郊野岭,天祚帝赶紧修书大宋和西夏,希望得到庇护。天祚帝向西夏求救无可厚非,毕竟西夏和辽国之间互有姻亲,一直关系还不错。 但是你向大宋皇帝求哪门子救援?大宋刚刚联手金国灭了你大辽知道不!所以天祚帝这么做简直就是神经病呐? 然而,比天祚帝更神经病的人出现了。看见天祚帝的求救信,赵佶也许是某种大国沙文主义新历膨胀。或者某处文艺脓包破裂,脑袋一犯抽,就亲笔写了封劝降诏书过去。 不但承诺要“待以皇弟之礼,位燕、越二王上。筑宫室千间,女乐三百人”待遇。甚至字里行间,还处处流露出“吾当助汝复国”的意思。 这就真的是不知死活了。赵佶此时的心理,完全是一种猫捉老鼠的优越感。他未必真的打算帮天祚帝复国,更不可能待他如亲兄弟一样优厚。 赵佶或者只想多抓一些伏笔而已。有用没用的,先走几步闲棋放在那儿再说。话说当初海州这步闲棋就走的非常爽快,收益之大,完全超越赵佶的预期。 但是金国却没有必要管他闲棋、快棋、或者慢棋,人家只要能够南下的妙棋。而赵佶写给天祚帝的诏书,就是金国毁约的一步妙棋,南下的理由已经足够了。 这一事件足以打破宋金间原本就不甚牢固的信任,宋金之战一触即发。但是金国此时的自信和霸气,却足以让后世的小米国感到汗颜。 宣和七年二月时,天祚帝在应州新城外被金将完颜娄室追上俘获。赵佶写给他的这封信,自然被从怀中翻检出来,再次加急连人带信送去上京。 马扩此时因为谈判受阻,而且上京气氛诡异?马扩和高子羽、李老僧、柴进等人仔细商议,都是不得要领。纷纷以为现在留下已经无益,却要把上进这些消息快点传到汴京。 这些事情,就要马扩亲力亲为了。因为情况诡异复杂,靠情报网络传递,始终无法理清重点。反而上京什么具体消息,倒是更加容易用情报系统传达。 马扩于是不敢久留,匆匆觐见了完颜吴乞买请辞归国。于是再次错过这个足以改变宋金历史发展趋势的大事件。 还没等赵佶把马扩带来的消息消化理解透彻,金国来使就追着马扩的屁股赶到汴京,带来了擒获辽国末代皇帝天祚帝的消息。 “大宝之尊,允归公授,守不以道,怒集人神。故先皇帝举问罪之师,迨眇躬尽继述之略,尤赖仁邻之睦,生获昏王之身。人心既以欢和,天下得以治定。 今差复州管内达贝勒李用和,朝散大夫,太原县开国伯王永福充告庆国信使副。有少礼物,具诸别幅。专奉书陈谢不宣。谨白。” 赵佶的脸色忽然苍白一下子,却依然高高兴兴地宴请了金国的使者。宴会后,赵佶回宫却再也无法安睡,于是召见了宫中侍从道士张虚白,闲聊时就对他提起此事。 张虚白听罢大惊失色:“天祚帝至海上,筑宫室以待陛下久矣。” 话中所含着不祥之意,让同样侍立一边的閤门祗候刘琦大惊失色。然而赵佶却毫无察觉,只是淡淡道:“张胡,你又醉了。” “张胡,你又醉了。”这句话却是官家赵佶经常对道士张虚白的口头禅。 原来,昔日自林灵素离开汴京后,道士王文卿却并未能乘虚而入。或者还是因为老王过于古板斯文的缘故吧?此后与赵佶相处时间最长的道士,却是更加诙谐的张虚白。 赵佶还送他雅号“张胡”。因为张虚白精通方术气数,尤善太一派学说。他也经常要在宫中占卜吉凶,却大多是酒后的占卜更加准确,所以才得了“张胡”的外号。 张虚白曾在酒醉后枕着赵佶膝盖酣睡,还经常直言无忌。赵佶却从不计较,对他也很宽容,每每随口说:“张胡,你醉了。”然后张胡果然就醉了,此事自然不存在。 然而他还要赶快醒酒,把官家曾给天祚帝写信的事情传递出去。这是不得了的大事啊,怎么此前就忘了这件事呢!张虚白不禁顿足捶胸,总是喝酒误事啊。 徐知常呆滞地听着张虚白的忏悔,恨得真想拔剑杀人! 但是杀谁啊?事情是官家干的,张虚白只是偶然知道这么一回事。在当时,这也的确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乾贞记的实力,也还没强大到替官家做起居注的地步。 可是安宁此前一年多的努力,就是想要稍稍迟缓金国南下的!如今却失败了!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61章 赈灾 第161章赈灾 赵佶轻浮啊,这么大的事情,他便如儿戏一样随意做了。如今事发,他依然想着如何轻描淡写地遮掩、化解,根本不认为金国会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 甚至他还要表现的不以为意。所以大宋朝堂上下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甚至对此一无所知。如今朝堂最关注的事情,却是燕京的防务整顿,以及河东、河北、山东之地的抗旱。 顺便还要落实安兆铭的策论,在河东、河北剿除匪患,搜罗灾民以工代赈,兴修水利边防。这些事情,都离不开钱粮供应。 而河北的粮食价格,已经被抄到十五贯一石的价格。似乎后面还有更多上涨空间?如今在河北跳得最欢的人,是河北提刑刘豫,西军统制刘光世,还有太尉高俅的儿子高衙内。 宣和五年就开始蔓延河北、京东等路的民间暴动,就在此起彼伏中日渐壮大。从开始数百人、数千人一伙占据乡甲山林,渐渐发展到的数万人、数十万人攻略州县。 洺州张迪曾聚众数十万,围攻濬州五日。西军刘光世率军往洺州镇压,斩杀了张迪。要说刘光世这人,别看光打败仗,但他的确有些厉害的地方。 你要是强他一线,他就犯怂。你弱他一线,他便骁勇善战。而且这个人还是个能指挥大兵团作战的人才。对付起几十万规模的民间义军,更加算无遗策,战功辉煌。 但你要他去和金兵作战时,他也立马就能给你来个战损几十万的惨败。然而刘光世的大军,往往都是临时招抚的民间盗匪或义军,多数还是自带干粮出来。 刘光世只是帮他们洗白身份,给个合法驻守某处的名头而已。所以他的养军费用极低,即便战败了也是损失不大,假如不把那些所谓义军当人的话。 总之他很快就能再次收集战场残余,又捣鼓出几十万大军来继续接战。朝廷在他那里所费不多,得利不少。最少战场侧翼牵制金兵的任务,就不用再另做投入和安排。 这样就闹得金国将领们很为难,大老远跑一趟去揍他实在不值。不理他?他就几十万大军不断来回膈应你,最后也被他混了个“中兴四将”的名头。 现在看起来,刘光世的兵法学问,却是从河北这些被他剿灭的盗匪们学来的。而这些河北盗匪,也因为刘光世的战绩过于耀眼,于是纷纷向东窜入京东路。 然后?然后就没了。几万、几十万规模的盗匪,进了京东路后就很快消散无形。此前在青州跟张叔夜放对子的张万仙,就是胡乱丢了脑袋后,所属数万人去了金州、济州。 济南府孙列领十万人啸聚铧子山,然后他就成全了钱伯言的功绩。朱重八、陈友谅的八百靖海忠义社精锐就驻在齐州,他们受钱伯言的委托一战平定之。 孙列掉了脑袋,手下的人就地参加济南府的水利建设。然后就有从大名府过来收粮、卖粮的高衙内跳起来,愣是从汴京那里要了一支厢军编制,再次从这些人中拣选编伍起来。 把济南的安危交给一支纨绔组建,还是盗匪打底子的厢军?老钱开始时总觉得不安稳。后来看朱重八、陈友谅都是老神在在,慢慢也就有所醒悟。 心中苦笑,这济南,终究还是坠入了海州的掌握中。 只是高衙内又是怎么回事?海州不至于连这样的纨绔都要费心招纳吧?而高衙内,无论如何也不像胸有大志的样子。那厮?根本就是在打着厢军的幌子捣鼓粮食呢。 只是却又有人在打着他高衙内的幌子,真的在操演这些厢军!钱伯言派王大拿过去看了几次,无非都是列阵、站操、越野跑步那种熟悉的味道,也就这样了。 此外,大名府的杨天王、郓州的李太子、水鼓山的刘大郎这几路义军,也是在被刘光世横扫后,残兵败将陆续被高衙内们在大名府临时编伍的厢军收留操演。 无非就是吃饱饭后站操而已。负责盯着这一块的纨绔孙成财毫不在意钱粮问题,而作为大名府两支厢军骨架的千余精锐,早已熟悉了海州的风气,更加喜欢可劲地糟蹋粮食。 都是汴京城的太尉府里捣鼓出来的不花钱玩意,有啥好心疼的? 类似他们这伙纨绔,连爹娘老子辛苦积攒的财货都要胡乱花销,毫不不心疼呢。何况还是官家的钱?大家可劲造去吧。 河北路的高托山在望仙山起义,自称有众三十万。他转战河北及京东路的青州、徐州、密州、沂州一带。宣和七年初,被西军杨惟忠、辛兴宗的西军盯上。 高托山降宋了,但是他那三十万众的残部,却因为杨惟忠、辛兴宗的嫌弃麻烦、费粮食,全被这两个军中纨绔给一股脑被赶进了海州府就食,惹来赵子庄的“抗议”连连。 相州陶俊、贾进的义军被岳飞百人冲散后,又在河北游荡了几个月,终于还是缺衣少食,宣和七年初,贾进领的十万人犯进海州界!甚至连路费都帮赵子庄给省了。 此外沂州武鬍、徐进,莒州徐大郎等势力也都在万人以上。他们或攻打州县,或啸聚山林。所到之处疯狂诛杀地主、官僚,官府“巡尉不敢抗,县乡不敢守”,纷纷弃官。 然后就有海州知州赵子庄看不下去,连续派出队伍过来平乱。如今一年多时间下来,海州府的实际所辖,已经囊括了沂州、密州、莒州等地。 明社正在到处发展地方分支,组建乡民选举自治。甚至北海的青州、滨州、济南,也都渐渐进入明社的掌控中。各处纷纷忙着抗害救灾,租赁田地耕作,发展得如火如荼。 与青州的麻烦相比,沂州、密州、莒州等地的豪强早已被盗匪灭家多次了,田宅土地都直接都被明社整理造册后租赁出去,效率可比青州快多了。 但是青州的蓝细禾,如今却已进入决战时刻。青州粮价高达十七贯一石!而青州手中掌握的粮食资源,也早已是天文数字。李俊甚至已经回军了,巨大的粮船就浮在海上! 自从占婆的海盗被李俊绞杀在琼州后,他们就再无实力对抗海龙王的肆虐。如今罗闲十、雷横结伴驻守占婆,他们的任务就是不断拿鞭子督促占婆人下田收粮食,再给他们发薪水。 然后再用一些海州的好东西吸引他们的兴趣。有了兴趣就好办,这些占婆人从此只要有了兴趣需求,就会自己下田收割粮食,然后去占婆总督府找罗大人换来那些兴趣物品。 所以,青州如今是万万不会缺粮的!而在这些豪强与蓝细禾连续一年的对峙关扑后,青州也早已成为河北、山东粮价的风向标。 如今河北残破动荡,虽然官府有赈灾、兴修水利,招募厢军。但是经过地方胥吏层层盘剥后,民间能得多少救济,灾民饿死多少人,究竟还有多少人留在河北?都很难说了。 多数的河北盗匪,最终都是在一头扎入了山东诸州县后,渐渐就没了消息。有些地方州府也曾想要抑制过粮价,然而始终难以如愿。青州从不抑制粮价,却从未饿死过人。 有样学样,济南、滨州、潍州、登州等地也都相继跟进,治下的灾民们始终也能有一口汤被吊着,饿不死,也吃不饱。只要跟着积极做事,甚至连吃饱都不算多大的难事。 说到底,因为粮价不断被抬高,所以总会有粮食忽然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被明社大赚一笔。然后地方明社的手中粮食也从未认真缺过,民间粮食配给制度渐渐被完善。 地方水利的兴修倒是焕然一新,海州出产的打深井吸水灌溉技术也被迅速推广。看看这样的苗头,以及最近的几场春雨,山东之地,到了秋天就能走出大旱的阴影。 眼看春雨落了下来,那些和蓝细禾对赌的青州豪强们,渐渐坐不住了。 “十七贯一石的粮食,可以出手了!俺们家的粮食已经堆不下了。”青州豪强周文彩焦灼地嚷嚷。他家本来有五百多石存粮,如今随着粮价对赌,已经储存到三千石。 因为青州粮价的走高,他家的财货也基本被套了进来。积蓄粮食的均价达到九贯一石,要是现在出手卖掉,每石能得利八贯钱,一下子就要赚到两万四千贯? 对他这样的中小豪强来说,不少了!也该知足了!但是,其他的人还在犹豫中,他们的预期是要达到二十五贯一石。 但是如今的粮价波动厉害,几次高低震荡后,就横在了十七贯。 再去市面上买一批进来,把粮价拉高再说呢!反正不用担心财货的事情。济南府的几个大佬都是从汴京来的,人家后台硬着呢。 所签借贷、买粮协议也很实诚。没见到边境的高衙内都在上蹿下跳吗?据说就是这群纨绔子,就是捣鼓粮食最少能有百万贯的财货入账呢。 特喵的一年搂钱百万贯?怎么看那高衙内都不像经营有方的人物!那么就是人家的爹娘在后头支招呢。那都是汴京的贵人啊,咱们跟就好了! 最后使把劲,把粮价搓上二十贯左右,然后不拘多少就开始慢慢放粮吧?想要赚到吧贯钱并不容易,因为你在放粮过程中,粮价也会下跌的。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62章 粮战 第162章粮战 周文彩既然已经有了每石赚十贯的心理底价,难免就要咬牙跺脚地再次跟进。这次签的协议依然是用家中田产、粮食抵押,再次从一家汴京不知名的钱庄中借贷了三千贯。 “再折腾十天好了!”周文彩抬头看看阴云密布的天气,叹了口气。这个贼老天,这么快下雨作甚?不然还能再折腾一两年呢,他就将成为周家的传奇存在。 一年就能把家业扩大几倍的人物,在家族中的地位可定是老高、老高的呢。嗯嗯,忙完这摊子,就该正儿八经地修家谱了。 此前的青州周家,因为还不算豪阔,他们甚至连修家谱的权力都没有。想要在大宋修家谱,你要么是官,要么是巨富豪强。一般的胥吏、或地方土财主,却没这个资格呢。 现在嘛?资格算是勉强快要有了。 刘豫却是叫苦连天,因为他又升官了。这次却是提举统辖河北、京东两路刑狱。朝廷忽然下诏要求河北山东之地,民间各家存粮不得超过百石! 这个烫手的山芋,却要他刘豫去落实?!甚至为了他工作安全,朝廷特意派来一支精锐的西军供他使用。却是宋江的千人队,关胜被委任选锋,专为随从刘豫四下稽核兴狱。 刘豫的骨子里,就是一个狠辣的枭雄之辈。他此前积聚在东南的势力,随着他提刑河北、京东,也被他悄悄调回身边了。所以?刘豫根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他只是担心自己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官场人望,这次就要栽在河北、山东了。一个专门得罪地方豪强的提刑官?刘豫很轻易就猜到这是秦桧布的局。 在秦桧眼里,朝堂上此后三十年的对手,就是他刘豫,和安兆铭! 安兆铭如今被安置在枢密副承旨的武职位子上。不是殿前侍御史这种重臣必经之路,就与他秦桧的交集不多了。 但是自己的河北提刑官,却是秦桧这个左司谏的仕途拦路虎。被老秦算计一下,弄出个臭名声也算理所当然。可这又算什么?就算河北的名声被搞臭了,咱们还可以去东南嘛! 秦桧最大的弱点,就是他不知道安兆铭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虎,还在拿仕途的那套潜规则对抗安兆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东南积蓄的力量,一样不是他秦桧可以抗衡的! 所以这件差事?其实可以办的很好看的。 官场上的人就那样,你让他们喜欢你,敬仰你,自然可以左右逢源,成就功名。但你若能让他们害怕你,那你一样也能成就千古伟业! 所以,刘豫在河北、京东的抓人破家,就做的毫不留情。青州豪强眼看局势不妙,赶紧卖粮食啊!但是,卖给谁啊?多少钱一石啊? 青州忽然就变成了一个粮食的世界。短短几天,粮价就从十七贯跌落到十贯钱一石,价比粪土呢!那些豪强开始时看到粮价下探,还以为又是在波动反复呢。 那就再等等?等它粮价浮上来再说吧,无非就是三两天的事情。可是三两天之后,粮价再次凶狠地腰斩到五贯钱一石!这下子,各家豪强必须下决心止亏了! 后面的刘学士正提着大刀砍来呢!赶紧出手吧?赶紧出手啊! 可是他们总是在定价上慢了一步。他们想要七贯一石卖粮时,青州粮食的市面价格是五贯一石。等他们第二天能够接受五贯报价时,价格又继续落到了三贯一石。 特喵不卖了!但是,那是不可能的。每户存粮不能超过百石,多出来的粮食要么被没收,留你一家人性命。要么被充公,你一家人的性命都难保,流放一千里呢! 要是此前,这些地方豪强完全可以通过官场裙带找到说情地方。但是如今的青州,他们却连一个说上话的胥吏都找不到。张学士的脾气,谁敢惹他? 或者这些豪强们还可以鼓动民间的佃户。和他们一起对抗朝廷不公?但是最近一年的灾荒,救助百姓的是官府、是明社。 他们这些豪强却在乘机囤积粮食!如何还有民心可言? 所以还是卖吧?真的想卖?那就一贯钱一石好了!民社开始大量收购呢。此外曾经签过借贷对赌协议的汴京钱庄的人,也恰到好处地过来逼债了。 双方其实都很匆忙,只是那些地方豪强更匆忙而已。蓝细禾不止一次臭骂刘豫的贪婪腹黑。若不是他手脚快些,这些地方豪强的财货就要被他刘豫收去了。 刘豫同样也在诅咒蓝细禾的阴险,自己顶了这么大的骂名干出这件事,最后得好处最多的却是他明社?!刘豫几乎就是追着蓝细禾收尾的尾巴跑来青州的。 然后,几乎每个青州豪强人家的存粮都不超百石,甚至他们多数的田亩也要被人折价拿去了。好在他们还不算一无所有,因为那些人家还能得到一些海州债券、股权做补偿。 数量多少不好说,关键是有了海州这层身份后,你还有继续发家的机会,只要你真的是智慧过人。就算再不及,就凭这些股权的收益,也足以让你一家人这辈子衣食无忧。 但是那些粮食都去哪里了?自然民间人家都有采买一些积蓄家里。一贯钱一石的粮食,怎么算都不亏的。至于钱?自然有地方明社帮你贷出青苗钱,利息要得极低。 更多的粮食被陆续被运回海州、金州、济州岛、黄公岛储备起来。此外,青州的低价粮食还被转运去了河北之地,救济那些河北灾民,或者被西军采购充入军资。 河北的粮价受官府保护,三贯钱一石还是有利可图的。只是那些青州的地方豪强们没法转运,也没时间转运而已,但是青州官府却不用愁这些。 燕京也要转输粮食过去,价格也是三贯一石,几乎成了今年标配的粮食官价。海州的粮食成本,却不过一千二百文一石,还不足两贯。 虽然在与青州豪强们斗法过程中,也吃下一些高价粮,但是因为此前东南收集的粮食价格底,再加上最后一贯一石的大量吸盘? 此外还有占婆近乎免费的粮食大量运过来?陈颙大略算了一下,今年在山东、河北的救灾花费了七百多万贯。 后来这样一进一出的与那些地方豪强对战下来,蓝细禾为海州又积蓄到一千多万贯,狂赚了三百多万贯呢! 救灾还能赚到钱?这在高衙内他们看来非常不可思议。他们为了赚钱,就打着救灾的名义跑来河北。然后不断从汴京捣鼓粮食过来,又从再去高价买粮抬高物价。 甚至他爹高俅都觉的这次真的会大发一笔横财呢。结果河北的粮价系统却崩溃了。孙成财跑来问题要注意时,高衙内根本就不犹豫。 “卖啊!管特喵为啥会这样。肯定有人在暗算老子了!看着就很像那个状元郎的手脚呢。你不知道的,那个状元郎的媳妇,在汴京时就被老子调戏过。 咳咳,俺也是才从家里听到消息呢。他们两口子就没一个好人呢! 呜呜,咱们就不要上当了,就是赶紧卖!甭管市场多少钱,咱们就低他一贯的价格去卖!卖不掉就丢去军营里,左右那些丘八们也逃不出我爹的掌握,我爹可是高太尉呢!” 高衙内这辈子第一次正经做生意,就曾经有过豪阔的横财机会放在眼前。但他却在关键时候,非常直觉地转身就跑。虽然没能赚到他梦寐以求的横财,却也最终损失不大。 甚至连孙成财都要佩服这个高衙内的直觉敏锐了,这都快赶上花和尚鲁达呢。 宣和七年秋,一度危及河北山东旱灾总算随着秋收安定下来。两地的流寇也都失去做乱的土壤,纷纷被朝廷招降安置。 京东转运副使李孝昌上言参奏青州知州张叔夜与民争利,河北、京东路提刑刘豫残害地方,济南知州钱伯言谎报军功云云。总之,今年山东、河北之地,就没有一个好官了。 其实真正被李孝昌忌惮的人,却是枢密副承旨安兆铭。但他却不敢直言其事。不说往年张叔夜在青州剿匪时,莫名其妙跑来支援的海州靖海忠义社那一营精锐。 今年青州粮食大战,主持此次粮战的人也不是知青州张学士,而是一个从海州快马加鞭来的蓝细禾?这个人,却是状元郎安兆铭的弟子。 然后许多河北盗匪玩命涌来山东。就在李孝昌惊骇欲绝,认为京东路大乱在即时候,这些盗匪却忽然都没了!被人家剿灭的干干净净。 看起来,在河北剿匪正欢的刘光世等人威风八面,然而作为京东转运副使的李孝昌却看得更加明白,青州、济南、沂州、密州的剿匪,却都是海州靖海忠义社的手笔。 状元郎安兆铭在海州的势力深不可测,甚至已经开始外溢到京东路了。他这个转运副使却不是海州系的人马。别说和张大学士比了,济南知州钱伯言都比他更有话权。 而他还曾被张学士一壶酒焖倒过!这事对张叔夜来说,是他桀骜不驯也罢,传奇雅事也行,总之都要被人津津乐道的。 可对他这个背景帝李孝昌而言,却是一生洗不掉的耻辱。 此前李孝昌还想要找时机扳回一局,如今却急着要找个理由赶快离开京东路。这次救灾论功大约也会有他名字,但他更想借着这个窗口,赶紧离开京东路这个火坑。 升迁是没有机会了,贬职或者还可为之。只要把京东路的高官们转圈参奏一遍,那么朝廷就不可能再把他留在京东路。 离开这个危险地方,指日可待也。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63章 罪己诏 第163章罪己诏 李孝昌的小心思放在平时,可定是能如愿。但是今日却石沉大海。赵佶的心思早已不在河北、京东了。他现在需要悄悄化解自己招降天祚帝手诏的威胁。 金国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而且自己这件事也做的极为脑残。赵佶都不好去和朝堂重臣们细说此事,甚至连向童贯、安兆铭都羞于提起。 赵佶能做的,就是怎样去耍赖化解。早在宣和七年正月,赵佶就下诏赦免河北、山东叛乱为盗者,并免除赋税徭役一年。 六月初又下诏:“罢诸路提举常平官属,有罪当黜者以名闻。仍令三省修已废之法。”就是说,西城所这个括田的机构总算寿终正寝,内侍李彦大概率要被顶缸了。 果然,七月份,赵佶就诏罢西城所,要求将西城所括田的土地还予农家。 但是这些事都是时过境迁,田地的原来主人还在不在就很难说。所以,看起来的确不太好做。赵佶的做法就很简单,无主之地交付各地厢军托管。 具体负责这事的人,就是枢密副承旨安兆铭。他被赶出汴京,去河北、山东、河南等地,专业处置西城所的括田土地。 安宁也只是到了大名府溜达一圈,就把事情委托给了快马加鞭赶来的吕子曰的小团队。给吕子曰撑腰的人物,却是如今的河东、河北宣司参赞马扩。 马扩去年底去上京出使时,是“假河东宣抚司参赞”。回来后就“权河东、河北宣抚司参赞”,从“假”变成了“权”,官升两级。 如今大权在握,他想要庇护几个人做事情,自然一点压力都没有。 安宁留在汴京无所事事,整日以逗女儿为乐。早在去年十月,自己出使回来后,师师就为他诞下一女,取名朵朵,安朵儿。 因为女儿朵朵的姑姑叫做安云儿,对他安兆铭有救命之恩。安兆铭可不敢忘本,这次就想要把他们全家都迁去海州。 这天下的乱,真的已经挡不住了!安宁甚至都懒得再去理财赵佶的破事。就像徐知常最初听到这消息时的表现一样,安宁的第一冲动,就是要提着小花去宫里杀某个人! 马扩在大名听到安宁的通报后,则是呆立良久。然后他就去了军中提刑司一趟,随便揪出几个北面的细作,验明正身,亲自提刀砍了他们。 这才丢下手中刀,擦擦手去巡查边境驻防之事了。 燕京的军中整训越发密集起来,吕颐浩和种师中都在狮子大开口,不断向朝廷索要各种军械钱粮。海州也率先从海路向燕京发运粮食五千石,钢臂弩四千具,天雷三万五千枚。 反正都是朝廷认账的,没钱给就拿去抵扣税赋好了。海州、沂州、密州、莒州的税赋不够用,再加上青州、济南的也没关系呢。 这件事让赵佶暴怒,因为这意味着有人泄露了自己的诏书丑事!查到最后却查到内侍李彦头上。这个人不但设立西城所残民,而且经常把宫中消息私自泄露。 甚至他还干过假传官家上谕的大逆事件,比如就给西夏、辽国的某些余孽假传了诏书。于是诏赐李彦自尽。甚至李彦还要痛哭流涕,伏阙认罪后再去服毒自刎。 这通拉人头替罪的骚操作,让安宁更加反胃。 李彦之后就轮到梁师成倒霉了。只不过这次却真心没有冤枉他。梁师成还真干过伪造上谕的大事件,人赃具获。 赵佶也是意外,他本来还以为是李彦在临终构陷他梁师成呢。于是赵佶肝火大盛,那一天竟被活活气晕过去,此后的身体就再也没有年轻过。 梁师成少年入宫,自小聪慧狡黠,熟习文法,政和年间,受赵佶恩宠,假进士名籍,迁晋州观察使、兴德军留后。此后拜为节度使,并任太一、神霄宫使。 此后又历任护国、镇东、河东三节度使,一直官至检校太傅,拜太尉、开府仪同三司,调任淮南节度使。要说他的恩宠不下于童贯,更远在谭稹之上。 当时的大宋,“中外泰宁”。赵佶更加留意礼文符瑞的事,不耐朝廷繁琐。梁师成善于逢迎,遂为近臣,一应官家诏令都自他手经办。 梁师成见赵佶怠政,而朝廷事又不能不办。他这种阉人又能知道什么厉害?就选了个内府小吏储宏模仿徽宗的字体,掺杂诏书中颁布,朝官们居然不能辨别真伪? 这个储宏别看是个内侍,可是才情也着实了得。甚至被官家假进士第,但在内府却一直不得重用,更曾被梁师成罚去扫街。 进士第扫大街,此天下奇辱也!等到梁师成与王黼是邻居,王黼罢相后,梁师成因此遭贬戴罪。储宏不忿梁师成罚他扫街的事,就趁此向李彦告密。 李彦当时吓得魂飞魄散,模仿官家字迹胡乱下诏书?这是要捅破天的大事啊!当时就把储宏拘押软禁,此后暗中调查,果然有这事。 偶的神啊!李彦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官家分说这事的时候,结果他自己也出事了? 若是往常,梁师成的这种事情一定是要被官家杀人于无形的。但是这次却不然,顶缸人选呢。赵佶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诏明令典刑梁师成,一丝都不要差错。 务必要查出,到底多少份伪传的官家手诏从他梁师成的手中流出。结果居然高达数十份!而且相关的涉事官员也纷纷招认,罪状清晰。 只是却有其中一份伪诏要去上京查辩?! 赵佶行文金国皇帝,欲借辽国末代天祚帝来一次汴京,辨认他手中有没有收藏到昔日梁师成伪造的手诏文件?或者在上京审问也行! 总之,天祚帝手中那份赵佶的手诏,就是梁师成伪造的。这一招不但上京的完颜吴乞买被赵佶玩的一愣一愣的,甚至安宁都在琢磨,难道真的冤枉了赵佶不成? 但是这中间却有个破绽。梁师成伪造赵佶手诏,那是为他行事方便。因为赵佶怠政,宫中官文积压,梁师成只是贪图方便,或者还能因此捞很多油水。 可他伪造一封写给辽国末代天祚帝的手诏干什么?难道还想跟天祚帝要好处吗?这种关系军国的大事件,赵佶再怎么怠政,也不可能丢下不管的。 所以,赵佶这就是在想耍赖呢。可他却是一国之君啊!无论如何都没法洗去这羞辱的。 朝中大臣自然也能猜测一些端倪,但是大家都闭口不言,假装认定这就是死太监梁师成干的破事,给国家蒙羞呢。 不过官家啊,您还是再下一封罪己诏阿好?这次就别再找人代笔了行不!? 童贯还在河北忙着剿匪,顺便整修田亩、水网呢。不过他这次却再也不敢妄自尊大。一辈子忙活,却在最后关口的北伐失败,还把种师道等西军往死里得罪了。 所以自种师中去燕京就职以来,贵为宣抚使的童贯就没靠近过燕京半步。可是燕京的种师中却还要行文给他,转来金国一份声色俱厉的檄文。 完颜吴乞买也许最初接到赵佶的协查通报有点惊愕,但是后来他就想开了。 我管你赵佶的手诏是谁写的?!有你大宋的国玺大印做凭证。何况这笔瘦金体,就是你赵佶的字体。你说不是就不是啦?那么我大金国的理由又去哪里找呢?! 童贯初得燕京发来的敌牒,拆开才知道乃金国檄书,其言语甚有不逊之意。童贯初不信,值宣府参赞马扩言北地事,乃悟。只是顾忌此事诡异,童贯最初还不愿奏闻官家。 及朝廷议官家下罪己诏求言,诏本数改,官家还在犹豫未决。李邦彦谓不若以檄书进呈激圣心?童贯无奈,遂于宣和殿以檄书进。 赵佶再三阅其书,且愤且恐,即下诏罪己求言。手诏畧曰: “朕获承祖宗休徳,托于士民之上,二纪于兹,虽兢业存于中心,而过咎形于天下,盖以寡昧之资,籍盈成之业,言路壅蔽,导谀日闻。 恩幸持权,贪饕得志,缙绅贤能陷于党籍,政事兴废拘于纪年。赋敛竭生民之财,戍役困军旅之力。多作无益,侈靡成风。 利源酤榷已尽,而牟利者尚肆诛求;诸军衣粮不时,而冗食者坐享富贵。灾异谪见而朕不悟;众庶怨怼而朕不知。追惟己愆,悔之何及! 今下信诏,授太子秉国,加开封牧。大革弊端,仍命辅臣蠲除害政,凡兹引咎,兴自朕躬,庶以少谢上天谴怒之心,保完祖宗艰难之业。 慨念前此数有诏??,如下令以求直言,修政以应天变,行之未久,夺于专权,乃复归咎建议臣僚,使号令不信,士气沮销。今日所行,质诸天地,后复更易,何以有邦? 况当今急务在通下情,不讳切直之言,兼收智勇之士,思得竒??,庶解大纷。 其尤异者,以将相待之。中外臣僚士庶,并许直言极谏,于登闻检院通进司实封投进,朕当亲览,悉行施用。虽有失当,亦不加罪。 所有下项指挥,立便施行,敢有阻格及以结絶为名,暗有存留,便当肆诸市朝,与众共弃。咨尔万方,体予至意。宣和七年七曰十日,诏。” 赵佶这种死不要脸的抵赖还真把金国给镇住了。人家皇帝都在下罪己诏呢! 说明这种严重的诏书官吏漏洞的危害性已经被他南朝充分认识了,正在努力整改中。金国如果非要凭借一份莫须有的手诏南下? 在道理上,终究还是不够理直气壮啊!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62章 盘算 第162章盘算 安宁呆在汴京整日陪着女儿朵朵,如今他哪儿都不去,什么事也都不做。 李师师忧心如焚,官人这是心如死灰啦!想想也是,为了延迟金国的入侵,为大宋、为海州赢得宝贵的备战整训时间,官人这两年四处忙碌,总算有些小成。 结果就给官家的一个昏招轻易给葬送了。这大宋,终究是扶不起的阿斗。然而官人却不能就此沉沦呢,多少人都在等着他振作起来,他如何能沉迷儿女私情? 根据李师师的情报显示,如今海州的势力已经波及密州、莒州、沂州,加上海州就是四州十五县,三十万户,一百二十万人口,也不算小了。 若再算上海外的金州、济州等地生发,钱粮积蓄高达两千多万贯,基本算是完成了官人当初的设想,便是天下有事时,海州的钱粮还是不成问题的。 靖海忠义社也扩编到两万多人马,那个装备的精锐,完全超乎这个时代的想象。其中济州岛的骑兵就有五个都营三千三百余人,战马万余匹,一人三马!由石秀和云龙在掌握。 海上的水师及金州、皮岛、黄公岛的驻军合计十二个都营,都归李俊管辖,他的麾下八千有余,战船七百余艘。这就是一个海上的庞然大物,哪怕大宋水师都要甘拜下风。 然后海州及四州驻防的军马也分成三个指挥,史进、杨志、燕青分领,近万精锐,其中燕青的火枪兵就独立编制了一个指挥!这些精锐战力现在由陈颙和陈箍桶在掌握。 这还不算张学士的三万青州兵。此外济南还有万余厢军正在抓紧操演,大名府那里的厢军也有两三万人,这些将来都要放在马扩手上。 李师师看着海州系的这些纸面实力,加起来也不下八九万人了。就算金国他厉害,他又能厉害到什么地步?难道还能正面硬抗那些海州精锐吗? 何况大宋的燕京驻军就有十万,太原也是三万之众。此外大名的驻军七万,汴京大军十五万,三十五万的大军,如何就怕成金国这个样子? 找一个时机看安宁的心思还不错,李师师就把这些疑问向安宁提起。果然就勾起了他的说话兴趣。安宁长叹一声道: “女真人的实力,其实撑死也就十五万兵。其他的兵,却多是北方汉儿、契丹降人,又夹杂一些渤海国几个族群。算一算,他这一国的军力,能有三十万就算撑天了。 我大宋的兵力当有一百二十多万,仅仅禁军编制就九十六万,此外还有各地民壮义军不下三十万。看着的确不少了,然而各地分散一下,哪个地方的兵力都不多啊。 何况大宋军中缺额严重,一般不过编制的三五成,最精锐的西军也才达到七成。这样算,大宋的实际兵力也不过五六十万。还要分兵要守那么多地方,如何能说兵力充足? 燕京号称三十万,实际在编十万众。因为郭药师是实编的四万常胜军,所以燕京兵力当在七万人。其中堪战的精锐,大约一万五千左右。 河间、真定各有万余军力,实际也就四五千人马,堪战的兵不过一两千。这些兵,聚城坚守都很难了,想要阻碍金国南下的道路,更加痴人说梦。 太原说是有三万兵,实际兵力不过万余。堪战之兵更只有王禀的三千西军。他甚至连太原都没法守护周全,可是朝廷却数次迟缓,没能给他增兵。 这次童贯过去,倒是带了三万兵。可这三万兵里面,只有他的胜捷军五千人是能战的。但是童贯又怎会把自己的家底子丢在太原?他的这只兵马,是用来预备遮护官家的。 至于大名的七万兵,老实告诉你,真要开战,只有咱们过去的八百兵能够放心。济南的一千兵也是堪战,此外还有三千张家姑丈的旧部,战力不太好说,那要看谁带他们。 青州三万兵,敢战的兵也不过五千,这还是张家姑丈死命训练的结果。汴京的十五万大军实际也才七万,真正堪战的也不足七八千众,怕是守城都有困难。 大宋的家底子就是这么多了。他每年的养兵花费倒是有七八千万贯,然而究竟把钱花在哪里去了,恐怕官家自己都不知道。 反观金国这三十万兵却都是实数,他的精锐就不下十几万人!你要知道,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昔日金国两万兵,就能正面击溃辽国七十万大军。 好吧,其实辽国那一战的七十万兵,水分也很大,很多都是抓来的罪囚,而且他们还是劳师远征。但他们二十万大军毕竟也是有的,所以金国人以一敌十,那也是真的。 宣和四年北伐时,我大宋最能打的西军,却被辽国人以少打多,两战连败。而那些辽国人,却在更少的金国人面前不堪一击,由此可见,金国军队确实强悍。 真到了金国南下时候,他最多能组织十五六万兵过来。估计骑兵会占去七八成以上。河北之地千里平原无险可守,想要和金国骑兵队战,大宋最起码要以五敌一才行。 便是怼上北地的汉人步卒,也要准备二打一才能站的稳阵脚。你要记得,这都是要我大宋实打实的兵才行。 这样咱们需要多少兵?六十万!实打实的六十万大军,把大宋全天下的兵都拉来都不够,何况咱们东南、蜀中、关中、淮西之地都要驻军的。 大宋在河北、河东的守城之兵,不过十二万人。加上汴京的兵,也才二十万。真能打仗的兵,不过四万人。说不定,人家金国一路六七万的大军过来,就能吞没了! 咱们海州这八万兵里边,青州兵、济南兵、大名的兵,那都算在大宋序列。我的打算是要这些兵里都要足额整编一两支新军,装备上提高些。 总要在局部形成兵力优势,才能抵抗一二。可这就去了六万,剩下的两万兵,海州兵要守护海、密、莒、沂的四州之地。 真要金国有一支偏师过去,这万余兵就要抵挡得住,却不要管他金国兵过来多少了。总之,海州必须守住才行! 那里的东西,都是我大宋未来的希望所在,绝对不能给金国毁了。此外水师八千,那是要护翼青州,或者威胁海阳咽喉用的,却不能去登陆作战。 济州岛的三千骑兵才整训三年,究竟战力如何,很难说的。他们的任务也是作为种子继续发展骑兵规模,而不是尽数去和金国人拼个精光。 所以别看我现在不太理事,那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是我能插手见效啦。朝廷那样的烂摊子,你做不做事其实都没甚区别,他总能把事情拖回到不可收拾的烂泥里。 陈颙总览海州的军事,我如何能去干扰他的思路?张家姑丈要死守青州,遮蔽金国从北海穿过胶东攻我海州的道路。这样陈颙才能集中兵力拒防徐州一线的敌军。 张家姑丈的领兵谋略,老而弥坚,难道我去找他嘲笑、肆虐吗?大名、济南都托付给马扩,我更不能去对他指手画脚。一来老马这人性格孤傲,二来咱们也要避讳朝廷的猜疑。 嗯嗯,你无非是担心福记的生意话题。最近那些纨绔在河北吃亏不小,就想要打福记的主意,报复咱们在青州、济南的算计、打压。 我告诉你,这却是我要孙成财故意这么干的!趁着他们现在手上还有不少钱粮,你就尽数把福记都卖给他们去,捞一笔现成的再说,这叫入袋为安。 咱们的优势可不是福记的店面,而是藏在民间的经商渠道。这些店面便是他们不收,太子一系的人也要按捺不定呢。 何况,若等他金国人来了,真要是破汴京城,咱们的损失更大!所以你还是赶紧出手吧。”安宁亲了亲女儿朵朵的小脸,又在师师的臀部抓了一把,哈哈大笑出门去了。 说到底,朝廷要怎样应对河北局面,赵佶的麻烦处理的如何,他都要再去看看。究竟汴京能否继续待下去,也要继续分析。 按说自己已经解决了郭药师的麻烦,那么燕京就不至于被他金兵突破。便是如历史的那次大战,第一次的金兵也没能攻破汴京城。所以?汴京还能待下去? 但是凡事皆有例外。万一呢?师师、柔福、朵朵、师叔他们这些人,还是要早做提防啊。嗯嗯,貌似妻子陈丽卿的姨妈也该走了,咱家继续骚去扰她? 赵佶在宫中也是躁动不安。这一年来,宫中诡异事情更加日复一日地发生。去年上元节开始,先是有和尚闯进宫里责骂他,后又有卖鱼人过来嘲讽自己。 去年时,自己还在蔡京府中鸣銮堂上写诗曰:“道德方今喜迭兴,万邦从化本天成。定知金帝来为主,不待春风便发生。”如今回味读起来,就很有一些不祥的预言味道。 然后今年就?内相梁师成做伪诏书事发,朝臣煎迫自己下罪己诏。而自己一时轻浮发给天祚帝的手诏也被他金国截获,还要发檄文过来理论?! 一件件的不顺心事情袭击而来。赵佶的身体,眼看着消瘦下去,哪还有他昔日文采飞扬?赵佶如今在盘算的,却是自己禅让退位的事情。 这些年的折腾,居然没把一件事情做好过。哪怕赵佶贵为天子,也架不住他心生厌烦。 这都什么鬼啊,没有一件顺心的!老子干脆辞职好了!!!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65章 反目 第165章反目 也许,禅让退位还真是个不错的主张呢! 金国死咬着诏书是自己的手笔,根本不接受梁师成伪诏的理由。那就辞职好了,换成了太子登基,难道金国还非要说是太子写的诏书吗? 随着内侍李彦、梁师成相继出事或者顶缸,如今赵佶身边并无可意的人侍奉。加上金国企图南下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赵佶却无计可施。 本来嘛,安兆铭出使金国几乎排解了所有的问题,海州付出的那些股权、利益也都堪称大手笔。回程时还顺手解决了郭药师的风险,大宋局面不是一般的好。 赵佶那时候,其实是很意气风发的。甚至他还要忙不迭地让马扩出使索要云州之地,金主也差点就答应了?!按照赵佶一贯的做法,这要是再去磨叽几次,大约也就成了。 可是,怎么就忽然出了天祚帝手诏的故事?甚至自己都忘了当时的轻狂作态,却被他金国拿来大做文章?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其实说一千,道一万,根本还是大宋太弱了。河北军事的局面,赵佶甚至比安宁还要悲观。在他看来,以大宋今日的军中局面,彼金国出一支偏师都能跃马扬威我汴京城下呢! “官家,官家!益王、康王受诏都在殿外多时,只是一直未得通报上殿。如今已是传膳时辰,不知官家是否还要见他们?”内侍梁方平小心翼翼地向前请示。 赵佶看了他一眼,暗自叹息。此前童贯、用谭稹都用习惯了,可他们如今却都老了。这才想着用他梁方平领兵,去河北剿匪练练手的意思。 可这天下,终究没有一片相同的叶子。梁方平在河北剿匪,却轻易被刘豫钳制、支使。剿匪的事没办成几样,得罪地方豪强的事却要样样抢着去做? 那却是秦桧算计刘豫的手段,你说你一个内侍也要跑去凑合什么? 其实梁方平也很委屈!因为刘豫对他说,这是为了配合状元郎赈灾河北,发动粮战的手段。而且梁方平也仔细分析过,刘豫的确是在和青州的蓝细禾联手绞杀地方豪强呢。 蓝细禾是状元郎的得意弟子,状元郎却是柔福帝姬的驸马爷!那也是他梁方平的主子。他一个内侍太监,怎么可能眼看主子与人开战,自己却坐视不管的道理? 此前状元郎在燕京施展大手笔算计黄药师的时候,不说谭稹要全力配合,哪怕广阳郡王不也是屁颠、屁颠带着几万大军摸上去接应? 所以,梁方平觉得自己真心冤枉啊。官家的怪罪,简直毫无道理的。梁方平暗自腹诽,但是脸上却不敢流露哪怕半分的不满。 赵佶却是一拍脑门,自己怎么又忘事了?“宣二位皇子入殿陪膳。” 赵佶今儿找老八赵棫、老九赵构过来,却是另有打算。眼下国事交付太子秉政了。可是看太子的苗头,却是要再行旧法? 这也罢了,赵佶其实也是新法、旧法并用的。如今看看,生发的效果是不错。可是朝中的内耗,却更激烈。现在借着机会改一改,多用一些稳妥的人,也无不可。 只是,自古以来,做太上皇的可没几个能过上好日子。赵佶厌烦政务,那是真想内禅,了结朝政的烦恼。可他也不想从此就被太子关了小黑屋,所以还要安排一下。 赵佶的儿子不少,拿得出手的却不多。除了太子一系外,便是三字赵楷最得欢心。不过去年赵楷就去了蜀中,避开朝政的纷扰。现在嘛?赵棫、赵构也要安排一下。 “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赵楷可不想看到自家的儿子们兄弟相残。因此就想把两个儿子赶出去做事。比如让赵棫去太原节度河东,赵构去大名节度河北如何? 甚至赵佶连副手都帮他们想好了。马扩跟赵棫去太原,安兆铭随赵构守大名。 至于童贯?还是带着他的胜捷军回来驻汴京吧。郭药师现在是太子的鹰犬,听说他那两千精锐,每日操演的十分辛苦,这都是所为何来呀? 然而赵佶的这个主意,却生生被八子赵棫破坏了。 赵棫是个鲁莽的直肠子,一向敢说敢做。最近这些朝堂事情,都让他觉得不快。父皇无端得罪自己的盟国,去给一个亡国的人下诏书,招惹人家用檄文数落?简直奇耻大辱! 至于说安兆铭和刘豫在河北的救灾?那哪是在救灾啊?分明都是在巧取豪夺! 如今让太子秉国,却又要调回童贯和他的胜捷军?然后再把自己和老九去太原、大名?父皇却是何意?不过是想要重用安兆铭和马扩,却又要束缚住人家手脚的意思。 只是以前还能派出几个死太监,现在几个太监快要死绝了,就开始派皇子了吗?问题是,皇子和太监一样吗?赵棫厌恶地看了一眼梁方平。 自己和小九这样去了,父皇心事或许能安,可是太子哥哥又当作何想法?兄弟间本来没有猜忌,如今也要剑拔弩张了。这些,都是亡国之谋也。 说老实话,赵棫也未必看好大哥赵桓的能力,可换了三哥赵楷就行了吗?也未必啊!在赵棫看来,那怕让老九赵构这样的无赖子坐上那个位子,也不比老大、老三差! 自己读书不如老三,识人不如老大,气度不如老九,那还掺和这些破事作甚?所以赵棫就很不爽,但是这种事,还真不好回绝,那就绕一圈如何? “父皇,如今太子秉国。似这等大事,是否先说与太子知晓才会妥当?” 嘿!不但身边的赵构变色,赵佶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皇权历来讲究乾纲独断,何容他人置篆!怎么?你家老子还没禅让呢,你就紧巴巴地要去奉承你太子哥哥了?! 赵佶勃然大怒,然而赵棫的犟脾气也上来了。甚的乾纲独断!若非父皇昔日那些所谓独断,大宋又怎么会落到今日地步?堂堂一国之君,却被他国发檄文指责,很有面子吗? “父皇,儿臣却是个鲁莽无智慧的人,看不透那些聪明人的道道。只是儿臣这些年,耳濡目染,都尽是大宋颓废的模样。朝中大臣,也看不出几个老成持重之人。 所以,举国皆是轻浮!今日朝廷种种祸患,皆是昔日轻浮定策之果也。父皇轻信马植定策,与金人结海上之盟。一朝弃百年盟国不顾,更要兴兵北伐辽国。 结果呢?北国的辽人、汉人皆怒我大宋背信弃义,拼死抵挡,终于北伐失利。不但燕云之谋失算,更让金国轻看我大宋虚实,从此再无尊重之意。 而父皇却还要怜悯那失国之人,给他下诏?此又毁海上之盟也,才有如今困顿局面。更有河北大旱事情,那个安兆铭策论上说的好听,可他做起事的手段,却又万分酷毒。” 赵构在旁张张嘴,看着赵棫奇怪,八哥你是外星人吗?安兆铭在山东、河北做的事情,却是能让大宋长治久安的壮举呢!而且你这样胡乱揭父皇疮疤,是活腻味了? 忍不住插话道:“八哥慎言。大宋立国一百六十年,朝政上早已有了老大气息。而且自王荆公以来,新旧党羽互不相让,定策摇摆不定,这才是大宋今日颓废局面的罪魁祸首。 父皇调和两党,又以算术举试,那是为了给朝廷输入新鲜血液,选拔实用干才的举措,并无多少不妥当。至于安兆铭在河北收田地为公,再重新分配农户耕种,然后减租减税? 却是能让大宋起死回生的深谋远虑,与李彦那厮的“西城所”大不同呢。民间百姓多乐其事。胥怨者,不过一些官僚地主豪强也,八哥如何能说他酷毒? 海上之盟对错难说。大辽亡国在即,我大宋不趁机收复燕云险预做防御。难道他金国就不贪我大宋文华?而北伐之失,却是因为前方大将轻敌缘故,并非全是马植定策之误。” “小九,你这些大道理,八哥不懂它,也不想辩它对错。可是这一两年的宫中诡异事情,发生的还少吗?古人云,国之将亡,必生妖孽也。 去年闰月,京师地震,关中的山上草木沉没地下,山下的黍苗却长到山上,此乾坤颠倒之异象也。朝廷派黄潜善巡视,那厮却说是谣传,不敢如实上报。 八月,城东门外有卖菜者闯宣德门,说自己是太祖皇帝、神宗皇帝的使者?此外京师又传有男子怀孕产子,更有传女子生髭须变男?此皆母鸡司晨也! 九月,有群狐自艮岳窜入中宫,在御榻蹲坐,还要陈设器皿对饮。殿帅府派遣殿司张山驱逐,那群狐却徘徊不去。蔡攸曲解说是狐王求血食,父皇便下诏毁狐王庙。 小九你知道汴京百姓私下是怎么说父皇毁狐王庙的吗?豺狼当道,安问狐狸!等到十二月,两京再发大水,灾异频频出现。 这些故事,哪个不是大凶兆?偏偏你小九就看不到?” 赵棫越说越上火,竟然开始把话题跑向了那些民间志怪和议论。赵构以手扶额,汗出如浆。苦也八哥,你今天怎么这样作死啊! “住口!”赵佶简直被气疯了。 案前的碗筷美食一股脑地砸向赵棫:“来人,益王赵棫忤逆,失人臣大伦。着吏部革去官身,宫正寺撤去府碟,废为庶人,即日离京。”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66章 纸上谈兵 第166章纸上谈兵 赵佶愤怒地握紧双手,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羁傲不逊的八子赵棫,嘴唇哆嗦,一句想要置他于死地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罢了,罢了,虎毒不食子啊! 赵佶有种眩晕的感觉。这种感觉,最近频频出现,那是一种超脱一切的玄妙洒脱,甚至让赵佶忘了害怕,似乎还有些留恋。 要是安宁在这里,八九就该捉摸该怎么给赵佶放血了,中风的前奏啊老赵! 赵构惶恐地匍匐地上,抱紧赵佶的双腿苦苦哀求。刚才父皇身上散发的浓浓杀机,并非作伪。父皇一生都以仁慈示天下,可是去年开始,就经常陷入狂躁中,杀机频频。 朱勔、李彦、梁师成一个个在这杀机中死去。而今天,父皇甚至要把这杀机怼上他的儿子们!在赵构看来,父皇如今的状态其实非常堪忧。 顺着八哥赵棫的说法联想去,赵构赫然惊觉,去年以来的宫中诡异事情,也实在太多了!赵构的思绪,恍惚回到宣和六年的上元节。 那时正当朱勔事毕,艮园新成,父皇忙里偷闲,御楼观灯。其下万众踊跃,忽有人跃出,缁布衣若僧状。以手指帘,对着父皇大大吼: “汝有何神?乃敢坏吾教。吾今语汝,报将至矣。吾犹不畏汝,汝岂能坏诸佛菩萨!” 当时自己也在父皇身边,眼见众人失措震恐。还是自己命刘琦亲捕执之,僧又曰: “吾岂逃汝乎?吾故示汝以此,使汝知,无奈吾教何?尔听汝苦吾,吾今不语矣。” 这厮竟敢当面指责官家?于是李彦使人棰掠交下,又加炮烙,略不一言,亦无痛楚状。父皇益愤,召羽士宋冲妙视之,奏曰:“臣所治者邪鬼,此人也,臣所不能识。” 因又断其足筋,俄施刀脔,血肉狼籍,父皇心情大坏,为罢一日之欢。赵构如今都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僧人为何要自寻死路? 而父皇那样一生信奉道德的人,为何要对他一个僧人如此残忍!如今想来,还是因为北伐失利后,父皇对金人的畏惧,已深入内心,才以极端的方式来报复和发泄。 安兆铭就说到他出使的趣事,北地供奉佛门极为殷勤,可是对道门却极为冷落。而且他们不看度牒经文,只看光头就是和尚。害的许多道门人物,也只能梯度去做个假和尚。 以此处观之,他佛门大约是与北朝结盟了。现在宋金盟约有失,他们派出细作、死士过来兴风作浪,不足为奇。安兆铭的说话轻松,可话语里总是透着冷漠。 自己当时可是直接怼他,别再想灭佛那摊事了,你又不是道士! 此外又说楚州有卖鱼人孙姓,颇知人灾祸,时呼孙卖鱼。上皇(徽宗逊位南逃回京后的称谓)闻之,宣至京师,馆于宝箓宫道院。 一日孙卖鱼怀蒸饼一枚,坐一小殿。时日高,拜跪既久,父皇觉渐馁,孙卖鱼见之,即出怀间蒸饼,说“可以点心。”父皇虽讶其异,然未肯接。 孙卖鱼云:“后来此亦难得食也。”时莫悟其言。自己也将此事说与安兆铭听,但是他却甚是不以为意。安兆铭说那孙卖鱼的言行,不过故作姿态而已,未必就很高明。 如今宋金局势这个样子,朝中大小臣工又有几个真看不透的?只不过官家近来脾气暴虐,有些臣工不敢当面劝谏,却又不吐不快,只好找些极端的事情出来影射而已。 而且谁都知道,一旦大宋消亡,人人皆成亡国奴,帝王也难例外。“难得食”又算什么?他们将来还要去金国上京,却连人都做不成呢! 安兆铭甚至笃定说,去年那个作死的和尚。一定是大相国寺里的临时工装扮,就是天天给大相国寺打零工的那种人。 他本来想要充一下好汉,得些好处,没想到却搭了一条命进来。 要知道,官家的仁慈口碑已经在大宋朝野传了二十几年,非常可信。所以这个传话的和尚未必知道到自己会死。等他想要求饶时,却已被人下黑手了封口。 “康王以后能不住进皇宫,最好就不要过去,那些因果沾不得也。”当时安兆铭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似乎在讥笑宫室里的乱象频生。 赵构也从那时候起,真的就很少进宫了。 其实在赵构看来,父皇大可不必如此紧张。随着郭药师南下,燕京的危险是彻底解除了。若是再缓上三两年,赵构自信燕京还是能够守住北方关隘的。 如今虽然时间紧、任务重。但是驻防燕京的人,却是吕颐浩和种师中,二人的行事都是稳重、老辣。便是死太监谭稹,也是真正知兵的人,不会胡乱主张。 安兆铭说燕京城高四丈有余呢!何况还有真定、河间居后澳援,那也都是上万的兵马固守坚城,他金国哪有那么容易夺城的? 至于其他地方呢?太原三万兵,如今童贯又带了三万人过去,也足够守城了。这两处不破,他金国就不敢深入河北之地。 何况安兆铭还有金州水师,随时威胁海阳咽喉之地?! 所以眼下,倒是真的需要认真整备大名府和汴京的禁军了。这俩地方的兵马都是不少,汴京十五万,大名也是足足七万呢!可是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赵构就不太清楚了。 他看看父皇的心气略消,就想找些话题转移父皇的注意力。赵佶果然开始谈起他的担忧来。童贯是宣抚使,没有守城之责。他的胜捷军,也是吾要他组建的私军。 总之童贯和胜捷军,都不会常驻太原的。那地方,还要从河东折家调入禁军。至于大名府?的确有七万之众。可是单单纨绔军就占了三万,高衙内招募的兵,也能叫兵吗? 而汴京是个什么样子,赵佶用屁股都能想象的到。十五万大军,能点出七万人吗?就是这七万人,还大半在帮他高俅家里跑运输呢! 赵佶愤愤不语,高俅怎能那样纵容儿子高衙内呢?郭药师也是不安分,整天给那帮纨绔出主意构陷安兆铭,你可是检校太傅!一点重臣的气度都没有。 “福记的财货,都卖给高衙内他们了?”赵佶好奇道。 高衙内在河北贩卖粮食,几乎所有步调都能与青州的蓝细禾合拍,眼看就要赚发了。只是最后收官时,他却醺酒未醒,害得孙成财不敢主张,结果?结果就差了一口气。 不但没赚到财货,还倒贴了三十几万贯的老本。 按照赵佶的恶意揣摩,这笔钱肯定也被他安兆铭黑去了。然后高衙内回到汴京,就到处说要踏平福记酒楼、超市。 高衙内想要踏平福记的壮举很简单,就是学着福记的样子举债买断福记的股权。用这帮纨绔的话说:他们这次,一定要拿钱砸死他安兆铭! “财货都交割清楚了,折算了七十万贯。包括汴京、西京、南京、北京、燕京的所有福记股权、财货,这个价钱还算公道。” 赵构笑了。当然公道了!货物价格都是按照福记超市的售价在盘货。至于那些福记分店的股权?本来福记就没投入成本,这次的折算,也只是一年的分红利息罢了。 赵构自己在内城开的福记就是这个样子,赵构的股权还是赵构的,只是福记把他们那部分的预期的分红兑现而已。 两成的股权的确卖给了那群纨绔,然而供货的渠道却依然还在乾贞记的手中攥着。这些纨绔空只是欢喜一场。 说起来,那个郭药师排兵布阵、领兵作战的本事或者不差,但是干起这种商业买卖,他就力不从心。怎么被安兆铭卖了他都不知道。 赵佶也是摇摇头。高衙内其实在河北的表现还是出乎他预期的。不管怎么说,纨绔军也是军,三万人的队伍就给他很轻易地拉了出来。 此后粮战时,他的收手也是极快。不然的话?呵呵,那些青州豪强们,可没有他高衙内的这份警觉心。他们这次,可是连内裤都输没了! 老实说,河北、青州、济南、大名为战场的这次粮战,收益之大,远超赵佶的想象。而真正困顿的百姓,也都被地方上及时推出的配给制托底。 他青州,居然没有饿死一人?! “那你就带马光远去太原府吧。大名府这里,便让你十八弟赵榛与马扩主持。安兆铭他?还是放在汴京参赞军务更加妥当。”赵佶恢复了清明后,沉吟片刻道。 “父皇,若是胜捷军回汴京,那太原之地,如今只有王统制的三千兵堪战了。他却要面对粘罕、谷神的几万金兵,这个兵力实在悬殊,便是守城都有困难。 若是等战时再调兵增援,不但时效太差,也很容易被他金国人利用骑兵优势围点打援。到那时,便是再去二十万兵,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所以儿臣若去太原,还想再请一支军过去。便是驻楚州的韩世忠部,听安兆铭说,他那三千兵的战力,还是可靠的。此外,还请父皇允儿臣在太原附近招募新军守城。 至于安兆铭的差事,儿臣倒觉得,把安兆铭放在汴京参赞军务,并不能发挥他的实力。汴京有广阳郡王回来坐镇后,那是甚的事情都能镇压的。 可以把安兆铭放在北海之地,他就能从金州那里出水师,威胁他金国的海阳、辽阳! 安兆铭说海阳有长城据海,可以截断女真人自辽东南下的道路,而辽水也能直达辽阳。”赵构走到一处图画前,在海阳、辽阳地方重重一戳! 如何只准他金国来打大宋,却不允我大宋反击他的贼穴?岂有此理也!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67章 军训之王 第167章军训之王 赵构忽然提议让安兆铭去北海和金州,若到战时,安兆铭就可以聚集大宋水师威胁他金国的海阳、辽阳等咽喉要地!这等战略眼光就让赵佶大为惊讶。 赵佶趋前仔细琢磨,竟然渐渐有些魔怔了:“他海州的水师能有这等实力吗?” “自然不足,可我大宋在登州、青州之地,也根本不用放许多兵力。何况张学士的青州兵,还是堪战的。甚至我东南水师,也可以提前调去金州操演,协助转运。” “如此,你却晚走几日,等那韩世忠所部过来了,再一起去太原。这几日,却要与他安兆铭仔细揣摩新军的编练,靖海忠义社的法子很不错。武备上,你也要和他多讨一些。” 赵佶叹口气,此前的关注,多在长子赵桓和三子赵楷身上比较,其实也无太大差别。倒是小九赵构,允文允武,更适合在这危机四伏时,立定主张。 不过如今做什么安排都晚了。金国人,不会给自己太多时间的。 “如此,儿臣谢过父皇恩典。只是父皇,八哥说话固然疯癫,但他其实也是忧国忧君,一时入了魔障。儿臣还请父皇不要对他太多责罚才是。”赵构壮一状胆气,开口求情。 赵佶却冷冷看了赵构一眼,看得赵构背脊隐隐发凉。“身为皇子,你还能有这等开脱兄弟的坦荡心思,也算是个好儿郎。 只是你要记得,吾赵家得这大宋江山凡一百六十年,从未苛待过天下百姓和士大夫,这是吾赵家的功德。然而这天下,又哪里真有万世的江山一直传承下去? 大宋总是会老的。如今这大宋的江山已经千疮百孔,说起来,却是吾的过错。吾前日下罪己诏,并非是敷衍天下百姓和士大夫,那都是吾的真心话。 只是吾等可以为这大宋的江山殉国,可吾赵氏一脉,却不能都绑在这江山上共赴国难。总要有人担负起繁衍赵氏子孙到千古万世之后。 你八兄赵棫,文武之道都不如你。但他去民间繁衍子孙,应该还足以自保。你却不要再联系他,就此断了他这条线吧。” 赵佶这些内心话,还是第一次对别人说起。老实说,哪怕太子赵桓,三字赵楷都不会明白他们父皇的苦心。 但是赵佶却直白感受到,他的九子赵构,的确能听懂了他的意思。 “练兵之法,首在选人。选人宜选良家子,他在城中、城外都有家人、家产为质。若敌骑来时,彼若后退一步,便失家园,那他就不会轻易弃阵逃亡。 其二曰军律。军中平时过错,也不必处处都要严刑峻法。可分初犯、再犯予以警告,三犯之徒才予以严惩。当以五军棍责罚为度,可略视情节增减。 责罚目的是要贯彻军法严肃性,责罚时必定要召集全队,说明理由,使知其错所在。另外军中当详尽责成之法,行主官连坐制度。 管五人者,属下一人有犯就要连坐。管二十六人者,属下两人有犯就要连坐。管一百三十二人者,十人有犯必要连坐。管六百三十三人者,三十人有犯必定连坐。 管三千三百二十五人者已至指挥使也,百人有犯必定连坐。管一万五千三百人之统制将官,若属下五百人有犯,他也要受连坐。 各什伍士卒都要连保,如有逃卒,则本伍半数送监,半数去缉拿逃卒,且革减月粮三成。若一年未抓获的,全队流放边防巡哨三年。 本伍士卒有酗酒斗殴、破坏百姓田地庐舍,则贯耳游营。奸污妇女、偷盗财物的,则行军法五十六斩。有同伍揭发者,则全体不必连坐。如果无人揭发这,就要全队连坐。 其三曰军阵。站操成列,必要严加整训,使成习惯。如此御敌时方不得乱,千人如一,则何敌堪与一战?故军阵之下,首在令行禁止,号令如一。 概两军对战,个人武功花式都是无用的。任敌如何来,我只一刀砍去。一刀不中,则再不留意,自有身后一刀去砍他。故而,哪怕悍勇争先者,他若坏我军阵严肃,亦当斩之。 康王不必奇怪,昔日靖海忠义社的兵卒,论及单打独斗,是斗不过钱学士的侍从王大拿呢。可是海上一战,王大拿却要靠那些兵卒结阵才屡次护住性命。 嗯嗯,操演军阵之余,还要苦练行军之法。需日行军百里不殆。康王当知,那金国行军都是骑兵为主的。然而我大宋缺战马,那就要靠士卒的两条腿强壮才行。 不要担心士卒的体质问题,那是你不舍得给人家吃饱肚子,练兵就要舍得花钱。靖海忠义社的士卒,就没有日行军低于一百六十里的,日行百里者,那是要受罚的! 他们也不是天生就这样的,全靠日复一日的苦练。当然,行军的绷带绑腿之法,也甚是有效。武松会教你的侍卫学会这些。”安宁忽然凑过来低声道: “康王可知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就在这“出其不意”四个字上下功夫!金国骑兵日行一百六十里就是极限,再行军多了,他的战马就要受伤。 我若日行军百里,甚至百六十里后还能缠住他激战,你说他金兵此时还有几分战力?此外,我方士卒若知道己方就算打不赢,也能跑得赢时,他就不用担心没了退路。” 这些都是靖海忠义社带兵训练时拟定的制度,后来也被青州兵继承下来。如今正在实施训练于大名、济南的那三支“纨绔军”。甚至韩世忠在楚州的三千军,也是如此训练。 郁洲的靖海忠义社初行此法时,也曾反弹不断。逃卒、罢训什么事都遇到过。但是安宁却能以身作则,同吃、同睡、同训练。这就让那些军中刺头们没了质疑的勇气。 训练完不成,从环岛跑步到一起饿肚子,或者集体躺倒海滩,胸口压上大石头等着被涨潮的海水淹没。安宁的惩罚花样百出,就是要让你痛苦,让你快乐,让你不知所措。 一年多的训练后,靖海忠义社的战力就有了质的提高。赵构如获至宝,每日抄写记录不休。安宁取笑他“抄写勤”,还建议他干脆弄个曹雪芹的笔名,写本《红楼梦》去。 “河东民风彪悍,除了太原新军之外,你还要设法多建一些民社。可以在每个县设弓手社,隶于太原新军。每弓手社都营官一人,副都营官一人,都虞侯一人。编制六百六十三人。 都营以下设五个队率,各编制一百三十二人。队率以下设五个什,每什二十六人。什下设五个伍,每伍为五人。遇战则受太原新军调集出征。无战事时则三分守城,七分屯田。 嗯嗯,这都是需要花钱的事情。特别是你的新军,建议全部装备海州武器系列。你也不要贪多,能练出一两万新军,你就能在完颜宗翰面前横着走路了。 不过估计你的新军一时还做不到这一点,主要是时间太紧了。什么?你没钱?!! 没钱你找我谈这几日作什么?呸呸!洒家从来不跟叫花子说话!武松啊,赶紧送客。等等等等,抵押?你要拿什么抵押?你身上还有什么可以抵押的吗?” 看着安兆铭贼眉鼠眼地在自己身上扫描,赵构也是真心觉得胆怯,几次都想要落荒而逃。可定有陷阱在前面等着呢! 但是不让他编练新军?毋宁死哉! “要不这样?你去和官家说道一下,把徐州的利国监抵押给我。自然,朝廷的用度一毫不少,就以今年的基数计算,价格也都仿照从前不变。此外,你还要许我驻军、扩产。 别疑神疑鬼的,我可不想在大宋玩割据。不过是扩大一点特区规模,照例都是朝廷选官,行朝廷法度。而且税赋照旧,我只是想要加强那片门户的守备而已。 徐州乃是海州门户之地,万一金兵过来,我只有守住徐州门户,才能谈继续供应朝廷军备的事情。嗯嗯,把这个屁大的小小小小兖州做个添头,一起放进徐州的筐子里。 梁山泊啊?那就一片虫吃鼠咬的破烂水洼地,也丢筐里来吧。我可以在那里增设一处水师驻地,支援你河北、河东的战场呢。此外嘛,容我再想想哈~。” “行啦,别再想啦!就是这些事,就够我在父皇那里打秋风了!不过我要三万套装备。你别管我干什么用,花了那么多代价,还不许我早晚看着装备睡觉啊?”赵构不爽道。 “说好了啊,这可是临时租借你的。具体花费多少,你却要归还的!”安宁警惕道。 “行啊!等本王还清你这些债务,就立马收回徐州、兖州、利国监、还有这八百里的水泊梁山!”赵佶反而不急了,笑嘻嘻指点地图回答道。 收回自然不可能,但是向他安兆铭支付采购或租借的装备钱?赵构也从未兑现过。 朝廷一次北伐,就让赵构见识到金国的强盛,和大宋的孱弱。如此一来,就要尽快强化军中建设。但这些年的各种消耗,已经让大宋国库空虚,军费不足了。 可以说,没有安兆铭的支持,赵构别说新编三万精锐大军,他连三百人都无力装备呢。哪怕父皇那里,也没有安兆铭这么多的门道可以钻营。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68章 安尧臣 第168章安尧臣 安宁正在给赵构恶补新军编练的法子时,武松却匆匆进来说外面有小吏求见? 什么样的小吏要让武松闯进来打乱他们的谈话呢?似乎武松的神情还有点古怪。赵构悄悄从窗后探出脑袋张望,末了回头冲着安兆铭笑道: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布衣安尧臣呐!他昔日考进士未中,就以布衣身份上奏父皇,极言劝谏北伐燕云。嗯嗯,父皇没听他的。但还是感其诚,除其为承务郎,回去蜀中任事。” 既然安兆铭有客人过来,赵构也就不再纠缠。匆匆夹带他的书稿回去,打算再次整理眷抄成册。不过他在出门时候,还是心中有些诧异,安尧臣和安兆铭又是甚的关系? 安宁仔细端详眼前这位族兄,大约四十上下的年纪,颇多儒雅、踌躇样子。单看他的面相,的确与自己有些相似,难怪武松没有阻拦他。 这就是一个志大才疏,喜好空谈策论,却又仕途不得意的家伙啊? 这样的人,大宋其实不少。苏东坡他爹苏老泉,也是这样。不过苏老泉的一篇《过秦论》,那可是千古佳作。人家的纵横术,也不是安尧臣这样的“道德文士”可以理解。 但是终究,自己对人家还是有所愧疚的。不说穿越占了人家族弟的身体。便是昔日“父亲”安郊的事情,也影响极坏。同族的族侄安尧臣进士不中,很难说不会受他影响。 安宁是个讲究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人,提刑官郑秀明早前被他在福州一刀砍了脑袋。和郑秀明结交构陷安郊的余深久居京师,安宁却不便在汴京也给他来一刀。 因此报复的手段就不是那么显山露水。宣和四年朝廷欲北伐,蔡京是反对的。身为蔡京马仔的余深就要跟着反对,他还自持文采,进言《论开边》陈述利害,极言不可。 赵佶不好在这事上寻他立言的麻烦,后来就要他去取福州花果之物为贡。因为福记的生鲜配送,不但能送来应时的福州花果,还能快递鲜美的福州鱼丸。 但他余深却没有这个能力。既然无论如何也办不成这件事,他就只好再次进言,力陈扰民不便等等大道理。若是往日也罢了,但是如今这个道理却说不通呢! 因为福记消息说,福州百姓最得意的事情,就是供奉的花果被官家买去品尝了!这是咱福州的荣耀啊。而且证据也充分,福州西湖一次文会的诗词百余首,大多都在称颂此事! 所以?余深欺君呢!于是被贬为福州知府,然后安宁就在福州那里做了些布局。鲁达去福州,可未必就是为了收林一飞这个徒弟,或者教育林长生呢。 总之,余深回福州后,家中宅院三天两头就要闹一些鬼魅邪崇事情,余深四处去求和尚、道士驱邪,鲁达这种外来和尚更受他青睐。 等到老宅没事了,余深临时住所又出事了!渐渐民间都知道,原来是这位余知州做下许多有干天和的缺德坏事,正在被神灵报复呢。 福州,那就是神仙遍地走的仙境地方,民间极端信奉鬼神之说!所以?自从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后,余深终于扛不住了,草草上表致仕后,惊惧抑郁而亡。 他的家宅,也自此成了鬼宅一般,再无后人、族人敢去靠近。最后三文不值两文地被当地一户海商盘下,拿去做了乡学所在。周边田地,自然也成了乡学的供奉来源。 当然了,人家安兆铭是大宋状元郎,这些龌龊事情,一概与他毫无干系,都是鲁达那厮多事!不过终究也按不到鲁达的那颗光头上,人家鲁大师在福州的名声也不要太好呢。 安尧臣自然不知道这些福州事情。他也未必敢想到,面前这个和蔼谦逊,风姿飒爽的大宋状元郎,其实还是他的族弟?他只是,觉得安兆铭很亲切、很善良而已。 他这次来汴京,却是为了再次上书言事。因为此前,官家又下罪己诏了。 上次官家下罪己诏,是童贯在东南搞的。那时安尧臣正在汴京科举失利,于是他牢骚满腹,上《万言策》力谏言童贯如何之恶,伐辽如何之错,朝臣如何之尸位素餐,云云。 “臣愚谓燕云之役兴,则边隙遂开,宦寺之权重,则皇纲不振。此臣所以日夜为陛下寒心也。臣蝼螘之微,自顶至踵,不足以膏陛下之斧钺。 古者夷狄,忧在内不在外。厥今天下之势,危于累卵。奈何陛下不思所以固本之术,委任奸臣。竭生灵膏血,数挑强胡,以取必争之地。使上累圣德,亿兆同忧。 陛下将启燕云之役,异日唇亡齿寒,边境必有可乘之隙。其狼子野心者,安得不畜其锐而伺吾隙,以逞其所大欲耶?将见四夷交侵,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 愿少缓天诛,庶开忠谠之路,永保无穷之基。傥或不容,身首异处,取笑士类,臣亦不恤也。臣无任昧死,俯伏听命之至!” 赵佶阅疏批云:“比缘大臣建议,欲恢复燕云故地。安尧臣远方书生,能陈历代兴衰之迹,达于朕听。 臣僚咸谓毁薄时政,首沮大事,乞行窜殛。朕以承平之久,言路壅蔽,敢谏之士不当置之典刑,优加爵赏,佥论何私。 安尧臣崇宁四年已曾许用处厚(安惇)遗表恩泽奏补,因处厚责降,遂寝不行。今处厚未尽复旧官,可特追复正奉大夫,给还遗表恩泽,特先补尧臣承务郎。” 这也算赵佶借此事简介给安惇、安郊一家的冤案做了平反。毕竟安郊也是进士出身,因言获罪那是他活该。但是因此获诛就很过分,而且家人都要连坐?这就更加欠妥呢! 当然,赵佶那时也不知道,正在宫中帮他画《夜宴》的小道士安宁,就是安郊的儿子。此前还在福州斩杀了构陷他“父亲”安郊的福建提刑官郑秀明! 无论如何,那次纯粹为了发泄牢骚的上书言事,却意外为安尧臣打开了入仕的通道。当时安尧臣上书直斥蔡京、童贯等人是“宦寺之权重,则皇纲之不振。” 蔡京、童贯就要说安尧臣“越俎上书为不法”,请“重行窜殛诛杀”。最终赵佶两边都轻轻放过,遂了童贯的主张北伐,也授了安尧臣一个小官,回他蜀中造福百姓去。 如今官家却再下罪己诏?已经尝到甜头的安尧臣如何能放过这样一个再次扬名的机会?所谓士大夫就靠一张嘴呢。 或者安尧臣在蜀中的地方治理难言优秀吧,所以他就一直没得到更好的升迁机会。这次的谏言,却一定要好好地抓住机会! 安尧臣再来汴京时,就知道去年的状元郎是一个叫做安兆铭的福州人。特喵都姓安呐,咋就差距这么大呢?类似安尧臣这样考不中进士的人,对状元郎的崇拜会有多大? 求崇拜心理面积图?啧啧!不要太大啊。因为同姓,因为崇拜,所以安尧臣这次就特意过来拜会状元郎,希望能得状元郎的赏识、澳援。 当然,主要还是要了解一下北地金国的蛮夷之国情。因为状元郎去年就出使过金国呢! 安宁打开看看安尧臣的进言,叹了口气,又是满篇的想当然尔。安宁读过安尧臣的那篇《万言策》,其中就有很多道听途说的不以为然。 今次更加要信口胡柴了!其曰:“自古王者重在任命使臣。《易》有开国承家,小人勿用之戒。孔子亦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有道养鸡者不畜狸,牧兽者不育豺,植木者忧其蠹,保民者除其贼。如今奸党怀蠹国之心,其必欲倾覆神器而已。臣所以中夜以思,临食而惧!深为陛下寒心也。” 安尧臣给出的建议是:“官家当内选相臣以立法度。求民瘼以富国强兵。外选将臣训兵积粟。假以岁月,辅以天时,合以人事。乃弓矢锻,乃戈矛砺,乃锋刃英,扫清辽东。 边城守境之民父兄缓带,母子含哺。川涂无犬吠之惊,黎庶无干戈之役。用以慰藉祖宗在天之灵,以示陛下大有为之志,岂不韪欤!” 安宁看的烦躁不已,这开口一句“奸党怀蠹国之心,其必欲倾覆神器而已”,知道你是在说谁吗?自己这么玩命做事,只是想要为这大宋筑基,保住汉家文华而已。 但是朝堂上却渐渐多有议论,说他安兆铭有“权臣之志,结奸党以营私”。就差一句“不臣之心”了!现在好了,族兄安尧臣主动帮人家把那些不便说出的话,给说了出来? 你特喵欠抽呢?安宁勃然大怒。他甚至已经开始伸手摸向腰畔的小花了。武松大感诧异,这个安尧臣,应该和安公子有些家族牵扯才对,怎么一言不合就要诛杀呢? 武松就对外面使了个眼色,闻讯过来看看的李师师就放下怀里的女儿朵朵,小小人儿摇晃着跑进来喊着要“爹爹抱抱!” “哈哈,乖女儿真是聪明呢,这都会说话了!”安宁随手丢了那片酸文,俯身抱起朵朵。 “嗯嗯,这位却是安伯伯,别看他胡子拉渣看着老气,你就乱叫他安爷爷,差了辈分呢。记住喽!你安伯伯明天就要去海州呢。朵朵先跟伯伯说声再见!” 安尧臣莫名其妙,俺是来汴京上书的,没说要去海州啊?!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69章 起复 第169章起复 赵构出门前还在琢磨,这个安尧臣找他安兆铭作甚?就因为他俩都姓安吗?不对,不对,似乎这中间还有些古怪地方。 赵构忽然一滞,隐约明白自己的奇怪所在了。这二安的面相,倒是颇有几分相似。等到武松连夜送来安置安尧臣去海州的文书,请他关说时,赵构就笑了。 安兆铭,定然也是广安军的安氏族人。安兆铭为什么会入了永丰真隐观修行?赵构不太清楚。但是安兆铭是广安军安家的后裔,更加让赵构亲切。 在大宋,不断会有寒门崛起的士子传奇故事。但是在大宋官家眼里,那些士族、将门的世家子弟,才会让赵家人更加亲切放心。何况如今的安兆铭,还是他赵构的妹婿。 什么权臣之志,无非就是郭药师这样的鹰犬在狂哮而已。赵构却不觉得权臣有什么问题,现在的大宋朝堂,新旧实力互相倾轧排挤,正是因为少了蔡京那样的权臣缘故。 自从蔡京渐老后,这朝堂也是一日乱过一日呢。 赵构看过安尧臣的上表,自然也能闻到一股酸腐气息。以父皇这两天的暴虐脾气,赵构都能猜到安尧臣的上书结果会是如何了?他被父皇活活打死都有可能的! 赵佶的罪己诏,无论他是如何地自发深切忏悔,那也不是你这等微末小吏可以忤逆的龙鳞!此前安尧臣还是布衣,官家好面子,或者当时心情不错,给个小吏当当就很不错了。 如今还要这样乱来?你的官身就成了你的催命符。官家要去治一介布衣,那会被史官笑话,写在史册传唱千古,以证官家昏聩。 治一个官吏就简单多了,随便就能寻你一百件过错拿捏呢。安兆铭的笑话就很对,把大宋官吏排队斩首,一定有冤枉的。可要是隔一个才斩首一个,定然有太多的漏网之鱼。 何况,就他安尧臣的这些说话,即便父皇能放过你,那些朝臣也是不容的。 大宋的朝堂上,如今都在洗牌。各种权斗争位如火如荼。一群千年狐狸窝忽然钻进一只小白兔?吓死宝宝了。 赵构轻浮地吹了个口哨,打算去找柔福多要点太原的消息。如今他也发现了自己妹子的这个特长。只要给出的情报足够多,柔福总能把这个地方的现状理清还原,拉出脉络。 随着太子秉国,以及蔡京、蔡攸、王黼的去职,他们的派系也是纷纷倒台。比如胡松年就要贬官,如今在左朝奉大夫的位子上混吃等死。 不过胡松年的事情不算严重,只是太子系的警告而已。 王黼为相时,有几人没有关说过老王的门路?所以,与其说胡松年奉承过王黼,还不如说是为他选安兆铭这个状元郎付出了代价。 弹劾过王黼的政和五年状元何栗,辗转多地后,终于从泰安调回任御史中丞,使金国。当真红的发紫,亮瞎了贺允中的双眼。 不但太子系的官员在争相起复,此前被远窜偏僻荒野的一些重臣,也开始纷纷回朝。陈过庭进中书侍郎,许翰任给事中,孙傅进尚书左丞。 僧多粥少啊?!正在回程路上的宗泽慨叹。宗泽是元祐六年进士,从政二十多年,励精图治,“所至称治”。 然而卵用,朝廷自有其他的考核标准,治不治的,那些乡野村夫们说了可不算。所以宗泽早在宣和元年就被迫致仕,去东阳结庐著书,却又因书中轻蔑道门被发配润州编管。 到了宣和四年才出掌监润州酒税。去年郓王去蜀中时,想调他从行未果,如今却要知磁州了?宗老爷子所到河北地方,满眼都是残破,民生凋敝。 大旱之后盗贼蜂起,西军再来祸害,那是什么吏治都不好多说了。依过来交接的宣府参赞马扩意思,却要先修缮城墙,招募义勇。因为,金国人也要来了。 马扩对此深信不疑,宗泽却是半信半疑。不过看在马扩愿意帮他搞到海州军备物资的面子上,宗泽还是上奏朝廷,要在磁州编伍两万。 其他被重用的大臣还有刚刚从监沙县税务调回的李纲授太常少卿,随即进兵部侍郎。司扬州仪曹吕好问荐召为左司谏,进谏议大夫,擢御史中丞。 此外,左司谏秦桧进职方员外郎,除集英殿修撰。政和二年的状元郎莫俦擢吏部尚书,翰林学士,知制诰。晋宁军士曹参军司马朴入虞部右司员外郎,进兵部侍郎。 龙图阁直学士,青州知州张叔夜请拨给骑兵,看守河北侧翼。这本来是老成谋国之言,可惜他的这个奏议却未能通过廷议?随后老张就被改知邓州!? 这下子,连赵佶都坐不住了。看着安兆铭气急败坏地跑来告状,赵佶也是无话可说。如今太子秉国,正在四下找你麻烦呢。怎么你还在琢磨这些琐碎事?君子固于本呐! 总算在赵佶亲自干预下,朝廷又增设四道元帅。张叔夜以邓州知州身份兼南道都总管,加资政殿大学士。随后济南知州钱伯言就快马加鞭入了汴京,任尚书省吏部侍郎。 知济南的差遣,却被中书侍郎张悫举荐了河北、京东提刑刘豫,引来刘豫的破口大骂。 刘豫其实已经花钱了,他更想以徽猷阁待制的身份知杭州,节制两浙、淮东将兵这个差遣。那样他刘某人就不用再担心北面的幺蛾子了,结果却意外被张悫断了这条出路。 刘豫看的很清楚,这次能升官的基本都升了。可是去年使金,今年救灾,一度锋芒毕露的状元郎安兆铭,还在他的枢密副承旨的岗位上忙碌着。 这是?太子想要作死的节奏呢!刘豫很轻易就能看出,太子是要对付状元郎和他身后的海州系了。或者说,即便太子没有对付状元郎的想法,最少也和状元郎的想法不对付! 但是,太子知不知道他在和谁放对子?从张叔夜的官职调动上,就很能看出双方角力的意图。把老张从知青州平调知邓州?这就是要争夺老张留在青州的兵权呢。 也许官位的一时得失还好平息,可是他海州系真能眼看青州有失吗?果然,海州系立刻反击了,甚至官家连都不顾忌讳地跳了出来。 老张升大官了!南道都总管,那是大宋领兵四元帅之一呢。而青州也终究没有从安兆铭的手中夺走,海州知州赵子庄加徽猷阁待制,权知青州。 海州通判宋应辰加集英殿修撰,知海州。沭阳县主簿朱倬先知沭阳县令,旋即权通判海州。曾经布衣身份上奏《万言书》的承信郎安尧臣,莫名其妙地跑去任了沭阳主簿。 若说上面的配置还算守成的话,那么朐山县主簿周执羔知泗水县,沭阳县尉郑克知兰陵县,怀仁县尉魏发判利国监?这就是一个不得了的大事件!安兆铭反击拿下徐州了。 徽猷阁直学士,尚书省吏部侍郎钱伯言的存在,也就此杜绝了太子系对海州系的官场围猎、追杀。 无论钱伯言愿不愿意,他的郓王亲信,海州经历,济南赈灾,都要被人打上海州系的标签。就算他钱伯言想要反水,也没人真的敢去用他。 可是他刘豫,却既不是太子系,也不是海州系。反而这两系的人马,他刘豫都曾招惹过。 去年提刑河北、京东,打击那些地方豪强,已经严重得罪太子系了。朱勔倒台时和安兆铭抢学子,河北打击豪强时又和蓝细禾抢掠青州、济南?海州系也是恨他入骨。 但他刘豫,却是一步步从农家走出来的人物,这样的苦难历程,让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一切押注在某股势力上?何况太子系的虚浮,他更看不上眼。 他想向安兆铭示好,安兆铭却总要绕着圈走路去?特喵的,老子哪里得罪你啦? 刘豫少年时想要行侠仗义,结果发现,他的头上还有天花板。那些乡间胥吏,可以轻易碾死他。于是他就想奋发读书参加科举,中了进士就不用怕那些乡间胥吏了。 结果,在新的精英阶层里,他依然是个掉渣的土老帽。官家对天下人说择才不重门第,唯才是举。但是真正的重要位子,官家还是相信那些士族豪门。 这也难怪,首先官家也是士族豪门的一员,他与那些士族出身的官员,天然气质相投,甚至他们都还是少年玩伴,就像蔡攸、王黼、高俅、童贯,他们的宠幸就是这样来的。 难道放着自己熟悉的人不用,非要用一个不熟悉的乡下人吗?你的才华就指定比蔡攸强?有什么证据? 但是,如果连一个证明才华的机会都没有,他刘豫又如何去证明才华? 所以,刘豫才开始利用明教的势力搜罗人材,这些人,本来都被他安置在东南两浙的。如今?说不得就要领来济南了。 刘豫斜眼看看身边的济南防御使关胜,觉得很厌烦。这些梁山泊的贼寇招安后,都还算本分。但是他们的忠诚,却只献给朝廷,于本官却无一毫效忠意思,简直岂有此理! 其实关胜也觉得很冤枉。此次行前,宋江哥哥再三吩咐,其一就是一定要效忠朝廷,其二却是千万别要招惹了海州。 刘学士既不是朝廷,也与海州无关。那么自己为甚要效忠他?犯贱啊?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70章 海州系 第170章海州系 秦桧站在房檐下,看着院内芭蕉的肥嫩在一阵急促雷雨中垂头丧气,刚刚清凉一阵子的院落再次闷热起来。他挥挥手中的蒲扇皱眉沉思,妻子王氏,正在指使奴仆整理房舍。 官人升官了,王氏很开心。看着官人不开心,王氏就飘了过来,接过秦桧手中的蒲扇,帮着官人煽动着凉快。一边还要在口中念念有词,说一些她的见解和分析。 虽然官人是从一个要害岗位左升到一个清闲岗位,看似仕途并不如意。若再套用那些官场人物的评价说法,官人的遭遇就是在“明升暗降”。 但是王氏却很不以为然!品级就是品级,你能达到某个品级,才能有资格进入下一轮的实力较量。否则?守着一个低品级的实权位子,的确可以施展你的报复,不过也就如此了。 官场上,从来都不是做事最优秀的那些人可以理解的诡异。你能干出成绩当然好,但是若满朝都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么能干的人,那你就只好继续在原岗位干下去。 上级领导会从你的身边选个没你那么能干,但是理论上也不差你太多的人,把他升迁上去,完成计划中的人事布局计划。 他未必就是要针对你,也绝非有眼无珠,不识人材。纯粹就是因为你太能干了,能干的不可或缺!升迁你?虽然合乎逻辑需要,却不合乎他的利益需要。 因为他找不到可以替代你的人,所以只好牺牲你。然后他若是能顺利升迁调动走了,这件事也就罢了,从此你们泛泛之交而已。 若是他和你一样也没有移动位子,他就要天天对着你,然后心生惭愧。为了让他自己心理得到宽慰,他就会努力找到能代替你的人去重点培养。 差不多的时候,就该一脚踢掉你了。只有你不在了,他对你的内疚才会消失。 因为他曾经阻过你,他才不相信你不会怨恨他。对于一个心存怨诽的下属,哪怕不能确定这怨诽是否真实,但这有必要确认吗?左右都是一脚踹开了而已,多大的事情? 所以?官人能够适时从一个要害岗位迁升一个清闲的岗位,也是一种升迁的造化。从此就可以舒缓、化解很多怨愤,冷眼旁观。 大宋的官员体系从来就没有一成不变的说法,新旧势力总是要决斗的。翻云覆雨之下,新生的也罢,守旧的也好,他们最终都要妥协,也都要找人填满斗争后空缺的岗位。 那时候,就该是官人再次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如今朝堂上,斗得最激烈的,已经不再是昔日王黼旧部和太子势力间的争夺了。现在却是太子想要动一动状元郎,而状元郎却退无可退。或者说,状元郎不想再退了。 任谁都没想到,本来双方都只是一点小摩擦,小龌龊。忽然就因为郭药师、贺允中的撩拔,渐渐变得不可收拾起来,最终形成如今的困顿局面。 状元郎是太子的妹婿,此前也从未干扰过太子的秉国大计。甚至他对太子的上位还有立功!因为去年的郓王,就是在接到状元郎从青州发出一纸书信后,匆匆躲去蜀中安置了。 只是太子一系人马,却过分忌惮状元郎的锋芒毕露。或者是太子对这个妹婿的功绩赏无可赏,才要稍稍打压他的一二势力吧? 只是这种事情,一但做了,大家便再难回头。所以说,太子这次,大约还是得意忘形了。状元郎绝非他想象的那样忠厚贤良,他身后的海州系实力,也是深不可测。 所谓的“海州系”,原本只是一群想要在海州、金州兴办特区,探索新型民间管理模式的朝廷干吏,他们围绕张叔夜、安兆铭二人组建了一个明社组织。 此前,他们在朝廷上的行事也极为低调,并不被人广泛知晓。 等到太子秉政想要动一动他们时,才豁然发现,原来海州特区已经发展成庞然大物了。如今甚至可以左右朝廷定策,与太子的势力正面相抗! 这才得了“海州系”的名头。很不幸,因为这个“海州系”正在和太子赵桓的势力打擂台。所以,太子的势力,就顺理成章地被称作“太子系”? “海州系”的根基,就是状元郎在海州、金州兴办的特区,此后蔓延到青州、济南、沂州、密州、莒州五州之地,甚至如今的徐州、兖州、利国监,也开始被他们染指了。 “海州系”的特点,就是实业发达。他们的口号也是“实业兴邦”。凭借工商之利,“海州系”的财货正以惊人的速度累积着。 此外,靖海忠义社的战力、军备,也越发犀利,这都是海州系在朝廷上的话权根基。 王氏出生于名门世家,对于这种争权夺利,她的敏锐、果决远在秦桧之上。这才是王氏在家中说一不二的底蕴所在。 秦桧怕老婆,也不是他因为不能人事。他怕的,是王氏的心机、才华、势力不逊于他。 王氏祖父乃是大宋号称“三旨宰相”的王珪,他王家朝廷为官的诀窍家学源远流长。她姑父是郑居中,从大观到宣和,一直做了十六年的宰相。 眼下虽说老郑已经翘辫三四年了,但是他朝中的人脉,还是很实在地被秦桧继承了下来。这才是秦桧能够脱颖而出,而且久居高位不倒的重要势力保障。 依王氏的看法,就是太子系网罗的人材,坐而论道养望或者可以,盛世守成或者也能应付。但是如今的乱世局面下,他们却难成大业,没有那些做实事的狠辣干练呢。 而海州系的那些人物,虽然大多名声不彰,然而他们做事手段的确一流。但他们为何要放弃辅佐郓王赵楷争位?那就是他海州系的最大失策! 想在朝廷行事,始终还是要有一面正义的招牌挂着才行。 或许海州系真正看好的人物是康王赵构吧?赵构的确比他的哥哥们更能干些。然而朝廷自有祖宗安置之法在,赵构决不可能越过他身前的那些哥哥们。 郓王赵楷就很简单,因为二皇子早夭,所以老三赵楷的排位就很微妙。他只需能证明太子赵桓“失德,望之不似人君”就可以了。 可是老九赵构的前面,还有七八个兄长呢!总不能忽然就要集体“失德”吧? 除非这天下彻底大乱了,赵构才有可能得到问鼎天下的机会。但是真到那个时候,其实谁当皇帝也都一样了,海州系却犯不上为他人作嫁衣裳。 “天下大乱!”王氏忽然停止了她的碎碎叨,和官人秦桧对望了一眼。海州系,或者说他状元郎安兆铭,已经在为天下大乱做准备了? “昨日有布衣安尧臣入京,他本欲上书言边事的。这个人有点意思,见解主张了了。似他那种布衣地位,原本就接触不到更多朝廷的底实,所以见识浅陋在所难免。” 秦桧不耐烦地赶走一只总是在他眼前嗡嗡的苍蝇,继续说道: “所以太子的老师耿南仲,嗯嗯,如今拜资政殿大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呢。老耿还特意接见了他,大约说了些什么事情,然后这个安尧臣就在傍晚去了状元郎的府上。 今日上殿后,为夫留意了一下文书,发现这个安尧臣已经授沭阳主簿了!却是康王的推荐?也就是说,安兆铭为了一个沭阳县主簿,或者为了他一个与他同姓的布衣小吏。 他就要连夜请托到康王那里?而康王更是连夜写出荐书,找到官家或太子用印?这里面,却有两个疑点需要厘定清楚: 其一,如今康王与安兆铭的关系非同一般,那么他们的相互诉求何在? 康王此前不太关心政事,如今却在热心边事。听说很快就要去太原坐镇了,还要编练新军。喔喔,这是状元郎的说法,就是要按照海州的靖海忠义社的练兵法子操演。 随从康王去太原的,却是驻扎楚州的西军韩世忠部。他的所部三千人驻楚州,原本是海州办特区时才过去的,大约彼时是要隔阻东南的意思。 但是他这三千人里,却又有此前张学士操练的海州义军千人。所以啊,康王不是主体,康王已经押注在他安兆铭身上了。 只是他安兆铭的实力边界究竟在哪?为夫总是后知后觉,却一时不敢过分去迫他。 其二,这个安尧臣究竟和他状元郎安兆铭是个什么关系?竟然能得他如此关照?状元郎幼年出身永丰真隐观,可是真隐观之前,他又是谁家的子弟?” “官人是在怀疑,这个安尧臣和状元郎却是同族之人?只是官人却要明白,这件事若要揭开了,那就是不得了的大案子。官人真有那么多心思放在他安兆铭身上吗? 状元郎的出身问题,既然有安尧臣的落子,官家、康王未必就虑不到这一层,然而却又纷纷故意忽略了,那就是不想要提起从前的意思。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这原本是公私两便的事情,官人又何必去大煞风景呢?何况昔日福州提刑郑秀明之死,很多人都暗指是状元郎所为。 但是状元郎为什么干这件事?大家却忽然又要装起糊涂了?! 所以啊,官人还是忘了这些无趣事情。咱们且一起进内室,做些有趣的事情阿好?”王氏卖弄地抖一抖胸口的波涛,娇庸散漫道。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71章 庭参之礼 第171章庭参之礼 王氏能根据蛛丝马迹推断出安宁的来历,理出安宁和安尧臣的大体关系,只能说,这个女人的心机实在太厉害了。甚至柔福帝姬,也很难说她稳胜王氏一筹。 但是安宁却没有秦桧担心的那些屁事。无论如何,勾结赵构吃早饭,或者一怒斩杀赵佶,都不能改变时局的危殆。如果管用,安宁早就这么干了,也不劳他秦桧惦记。 他之所以照顾一下安尧臣,只是因为一种莫名其妙的补偿心理。为他们真正的安氏家族,多留下一些从政的出路。再说安尧臣,也的确是个忠良人物,保护一下都是应该的。 无论如何,安尧臣以一介布衣之身,却能心系国家,胸怀天下。不说他的见识如何,大宋的读书人八九都是这个样子,安尧臣也只是无意间在族弟安宁的伤口撒盐而已。 但他却是在求名之余,还要一心为大宋文华社稷安危着想,为天下赤子着想。这种置自身生死于不顾,敢在谏臣言官“朝奏夕贬”的形势下上书,足见其忠。 明知朝中奸邪之辈权倾朝野,他还是无所畏惧,足见其勇。如此忠勇之士,又是自己“族兄”的身份。安宁无论如何也劈不出那一刀的,那就发往海州历练好了。 管他乐不乐意的,赵佶才不会为这样一个喜欢忠言逆耳的布衣小吏张目呢。 安宁如今,更不是秦桧和妻子王氏以为的那样运筹帷握。还运筹帷握呢?在他眼里,自己这段时间以来,都在一连串的失败中渡过,简直度日如年。 他如今的焦灼烦躁,也每每溢于言表。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非武松的武功实在高强得不像话,真的难说他会不会伤害到武松。 两年多筹划,从斩杀张觉起,就是为了延迟金国入侵,为海州的军备争取时间。眼看大功告成时,却发生了赵佶招降辽国末帝的事情。 那手诏,白纸黑字地被他金国拿去了。 早知如此,当时干脆就一心一意在海州加快建设好了!安宁慨叹。三年时间啊,就这样浪费在大宋的朝堂内外了。 这大宋,却像一个巨大的堰塞湖,堤坝朽烂,到处都在跑冒滴漏。一个不小心,甚至连自己都要被卷埋进去! 然而这世上,并没有可以后悔的良药。安宁愿不愿意的,都要四处张罗备战事宜。这些事,再去指望大宋朝堂自发地良性运作,无疑是在痴人说梦。 只是他想隔离朝堂纷争,专注于河东、河北的战备,朝堂却不愿放他安静一会。赵佶的昏招一个接着一个放出来。先是太子秉国,然后赵佶就该内禅了吧?! 可是太子的智谋,太子身边的重臣,却比赵佶时代更加不堪呢!大敌当前,他们却一昧求和。还要自损长城?这要脑残到什么地步才会这样干? 有时候,安宁甚至真的想一刀砍了他赵佶、赵桓父子!眼不见,心不烦呢。 赵佶总是想当然的认为,他这个二十六年的皇帝,对金国还有威慑,所以才没有即刻内禅。然而太子赵桓已经等不及了,金国那里,更加不会给他赵佶的面子。 各种珍贵的情报资料,都被安宁送去宫中请赵佶过目。赶紧醒醒啊!可是赵佶,却读出了另外的故事。金国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这次南下,也是一时也难做定案呢。 金国居然比大宋更讲究出师有名,循规蹈矩? 这就是一个捡到金元宝的乡下土财主,去地主家赴宴的样子嘛!规规矩矩、战战兢兢,生怕一个动作不合适,就被人笑话不懂规矩? 哈哈,那容易啊。等你金国南下时,老子立马内禅皇位给太子,狠狠闪你吴乞买一下小腰!要不说,赵佶就是文人的轻浮气质,喜欢恶作剧呢? 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一旦金国动起来,它怎么可能会因为你赵佶的一纸内禅就要顿足辽东之地?金国很穷的,糟蹋不起粮食啊大哥。 而赵桓,现在的国策却是议和?向金国不断派出议和使者,言明此前一切皆是朝中奸邪小人作梗、破坏。如今太子秉国,所以,大宋愿多使岁币以结大金之欢心? “契勘自我皇与上国大圣皇帝浮海结约,岁月已深。上国遂割燕云,恩义至厚,质诸天地,共著誓书,使聘交驰,欢盟无间。 止缘奸邪误国,伪诏纳辽,岁币愆期,物货粗恶。遂令信誓殆成空文,上国之恶概皆由于此。我皇重念大圣皇帝从初讲好,深自克责,乃使太子秉国。 太子自秉国以来,夙夜以思,宜伸旧好。结约之辞,悉以面谕。自今以始,传之无穷,共庇生灵,永同金石。今差翰林学士,中书侍郎何栗充计议使,事目具如别幅。谨白。” 安宁收到的信息是,金兀术当时就哈哈大笑,提了两个条件出来: 其一曰返郭药师于燕京,主持两国修好。 其二曰罢安兆铭之官身,解送上京安置? “肇我大圣皇帝起义兵,吊伐亡辽。爰念有宋航海遣使,起初结好,请复幽、燕旧地。乃著定誓书,即时割与。曾不逾年,弃德背惠,手诏辽逆,岁交金币罔不逾时。 及正旦副使安兆铭,其于本国穷奢极侈,上下相蒙。恣行无道,欺凌皇子,不忍多言。残虐海内,人怨神怒。此天夺之鉴,假手我大金使惩之。 今汝使何栗奉宣旨言,归罪边臣奸邪,亦非当理,又言本国君臣深自责恨前日之非。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朝宜加恕道,用存大义。 如赵主深自悔过,重乞欢盟,可囚缚恶贼安兆铭来诣上京,并斩阉人童贯、谭稹等谢天下之罪。另使郭药师处置燕京叛亡诸职官、工匠、教坊、百姓。谨白。” 这样的国书回复,已近乎儿戏般轻浮、散漫。然而金兀术就是这样拟了,完颜吴乞买也照样用玺!大约完颜吴乞买也觉得给大宋的面子太多了,现在给不给都没关系呢? 虽然彼时上京的君臣都是当做笑话一样闲谈带过,他大宋又不是傻子!肯做这样自毁长城的事情?但是高子羽加急送来的消息却说,宋使何栗当时一言未发。 那何栗却是政和五年的状元郎,太子起复之人。他这次出使回京后,立马加翰林学士,进尚书右丞兼中书侍郎,复奉宣诏以待参知政事。 此后,秉国太子赵桓再以吏部员外郎傅察,假宗正少卿充贺正旦使。 却意外在韩城(黄龙府,今开元)出事了?大金二王子斡离不与他道逢,便喝令他行庭参之礼。傅察抗辩不屈,竟被翰离不活活殴打致死。 由此引起两朝轩然大波!对他大金来说,殴打南朝使者致死,自然是一件严重失礼的不雅行为,所以要重重惩处斡离不二十军棍才对。 但是对大宋来说,就不仅仅是使者被人打死的屈辱了。因为按照斡离不的说法,就是今年以来的使者,见他都要行庭参之礼,如何你傅某人就要例外? 那就是说,此前出使金国刚刚回来不久,大红大紫的尚书右丞何栗,他在金国时,是如何施礼的?若不行庭参之礼,傅察就是下场!若行庭参之礼?大宋更加颜面扫地啦! 所谓庭参之礼,就是金国奴才跪拜主人的君臣大礼!可是大宋官员,除了祭祀天地祖宗、太祖、太宗列庙,需要行跪拜大礼外。平日哪怕拜见官家,也只是作揖而已。 这件事就变成了疑案,因为何栗并未对此做出解释。那么就不能说有,或者说没有。总之安宁难得借此好好舒展一下腿脚,郭药师回燕京的事情,已经没人再提了。 因为郭药师也是从辽国反正来的北人,而辽人,也是行庭参之礼的。 之前大家都没想过这一出!现在想想看,让他老郭跑去燕京和金人打交道时,他的膝盖是否能保持硬挺?就很让人生疑。 贺允中也被惊出一头冷汗来,得亏自己是去年出使的金国,那时金国还没有这些破烂规矩。不过想来就算有,那个状元郎安兆铭也不会当回事吧? 二王子斡离不是遇到傅察这等书生才敢霸道,他要遇到安兆铭,指不定谁打死谁呢!贺允中在上京亲眼看到四王子金兀术在安兆铭面前的惶恐。 他还听说,四王子金兀术可比二王子翰离不骁勇多了。 贺允中这次左迁司门员外郎,升了两级,按说也算可以了。但是这个职务,却是秦桧去年就允了他的,被迁延至今才到手上。只是到了太子秉政时,才算落实下来。 等于是在原地踏步啊?所以贺允中就有理由以为,这都是秦桧的问题。再看看同科状元郎何栗一飞冲天的得意,贺允中百思不得其解也。这都是为什么呀? 其实这也不是不好解释,贺允中自去年出使回朝后,几乎没干别的事情,就是向太子具言安兆铭种种尾大不掉之虑,一手挑起了太子对安兆铭的猜忌打压。 可以说,如今太子系和海州系放对子激斗正酣,就是贺允中捣鼓出来的麻烦。 此后老贺一昧跟在郭药师的屁股后去算计安兆铭和福记,更加难免被人认为多事!福记的股权很分散的呢,如今忽然就要被一群纨绔子打包卷走了? 就算他郭药师不懂事,你贺允中也敢假装不懂吗?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72章 雷神之威 第172章雷神之威 如今的郭药师,已经被太子倚为臂助。那么太子此前的臂助唐恪、耿南仲等人就难免会有想法。甚至白时中、李邦彦这样的宰执,也都在戒备郭药师的反复无常。 所以?很快,就该有人跳出来公开指责他郭药师了,太子系再次乱做了一团。哪里还顾得上金国那样一封杀气腾腾的国书还在等着他们回复? 宣和七年八月,知中山府詹度加资政殿大学士,入京言事。詹度此前在燕京曾与郭药师共事过,还一度被老郭按在地上摩擦过。所以他的话,对郭药师的打击就更大: “郭药师此人视物必斜视,主其心机不正。其又蜂眼鸟蒃,持功自傲。此前燕京时,更加日益凶恶蛮横。今再与北地私信,其或有叛朝廷之举。” 河间知府陈遘的说法虽然谨慎些,不过他也不太看好郭药师的忠诚。因为郭药师此前在辽国时,就不止一次背叛过旧主!时人闻之,纷纷以为然也。 所以安兆铭等人,并没有被绑缚上京,宽慰金兀术那颗受伤的心灵。郭药师也终究也没能回去燕京,他如今还在忙着结交汴京那些纨绔。 他发现,想要真正了解汴京的生态圈、人物地理,这些纨绔可比朝中大臣熟悉多了。甚至郭药师还随这些纨绔们去牟驼岗打过马球,知道此地天驷监有马二万匹,饲料山积。 因为郭药师反目旧主的故事实在吸眼球,所以民间传唱故事渐渐多了起来。汴京的舆情,也对郭药师很不利。孙成财当然不会说是他干的,安宁更不会承认此事与他有关。 而贺允中,却与郭药师走得很近。偏偏别人看他结交郭药师,也就不敢在他面前说这些没把握的事情。所以贺允中一直都不知道这些事! 那么他贺某人还想要大踏步地升官,的确就有些困难。 其实到了那时候,河间府的知州陈遘所部斥候们,就已经截获不少往来汴京和北地的书信。这些书信的流向大约都会指向两个人:大宋状元郎安兆铭,和大宋检校太傅郭药师。 往来状元郎安兆铭的书信,因为他如今是枢密副承旨,这些信就会进入枢密院验看后,再归还给状元郎。无非高子羽和安兆铭师徒间的一些家长里短故事,非常琐碎、腻歪。 虽说为了往返遣送这些琐碎书信的成本让人望而生畏,但是福记不差这点钱,那也无话可说。自然也有人会怀疑这些家长里短的书信中是否藏有玄机,却总是难以勘验出来。 刘琦就向官家说过一些猜想,比如藏头诗什么的?但是官家一般都面无表情。刘琦纵然心中有些疑惑,但他也决不敢再多分说。 只是偶然看到官家书案上也会摆些奇怪书籍。而且高子羽信中索要的那些物件,似乎也都列项交给内府报账时。刘琦就决定,永远忘了这件事。 另外一些书信却是郭药师和他此前在平州等地的旧部书信,语言謇涩难懂,枢密院百思不得其解时,就情愿悄悄把它烧毁,也绝不愿意把它归还郭药师。 所以,郭药师很多时候都有一种焦灼的神情流露出来。皇城司的人,自然也会看在眼里。因为郭药师的书信往返,此前并未报备过官家或太子,那就意味着郭药师真的有问题。 但是没有证据啊!郭药师贵为武泰军节度使,加检校太傅,就绝不是你凭借怀疑就能定案的!现在的大宋权臣远不如秦桧时代一手遮天,一句“莫须有”就敢诛杀大臣。 郭药师对牟驼岗打马球的兴趣终于还是引起了孙成财的怀疑,但他孙成财只是个纨绔,根本就不应该在这些事情上显现出警觉。 而安宁对他的要求就是,做个真正的纨绔。除了河北救灾、转手福记这等大事,他曾悄悄联系过柔福和安宁外。重新回到汴京的孙成财,已经彻底断了柔福、安宁的联系。 孙成财只能自己琢磨这些事,汴京十几万大军拱卫呢。他郭药师又能怎样?靠他两千兵?那也太少了吧?孙成财的结论是,郭药师打算看风向不好,就要抢了马匹开溜。 显然,孙成财的手中资讯不够发达。他既不知道汴京禁军不堪一击,更不知道郭药师那两千兵,是精锐中的精锐。以之为框架,郭药师可以轻易拉出数万大军。 其实安宁的那些信件,一封信上要分出三种文字载体。上京的金兀术,以及大宋的枢密院,他们能看到的文字,就是高子羽和安兆铭的闲谈一些上京见闻、趣事。 更多的还是高子羽索要各种奢侈品和钱粮,所列账目倒是清晰。这都是必然的,上京公主府的建设花销着实不低,哪怕金兀术都要吃惊安兆铭和高子羽的各种奢侈大手笔。 但是这笔钱,毕竟都花在上京。甚至很多材料,还被高子羽悄悄移到皇宫大殿上使用,说是孝敬皇叔来着?总之都是肉烂汤锅的意思呢。 所以高子羽这些要钱要物的信件,很容易就送去南朝,乱七八糟地列支出来,很快就会发去海州筹备货品。装船运往辽阳北的咸州,然后再发送上京会宁府。 自然,这些物资都要大宋内府支付费用。因为这些信件,给赵佶看到的文字就很不一样。有其特殊的价值所在,哪怕花费更多的钱,赵佶也愿意支付。 其实赵佶也只看账目里的数字,然后再比对数字翻看一下书案上的奇怪书籍,找出对应的文字,末了抄抄写写后,再把书信归还安兆铭存档。 自然,安兆铭存档前,还要再看一次。他这次不但要看账本数字对照检查,末了还要把书信涂抹一点奇怪的药水。那些书信上,就会出现第三种的文字。 这种用稀薄的米汤书写晾干,然后浸泡碘水阅读的小手段,是洪七最近的新发明。自从洪七捣鼓出绿矾水制造硝化纸以后,很快就在安宁的书信提点下研发出碘水。 这种专用的药水,被海州列为一级保密物资。整个大宋也只有安宁、陈颙、洪七、高子羽、蓝细禾几个人知道。然后,海州的军情信息传递就很方便。 安宁也只是把数字密码的法子献给赵佶,他自己却决不愿意在赵佶面前光着屁股被人家一览无余,所以他就把这种最新的法子藏匿自用了。 而之所以要这么麻烦,是因为大宋已经在用矾水书写密信了。刚开始知道这事时,安宁差点把拳头塞进了嘴巴!这特喵也太扯了吧? 为了高子羽的工作更加顺畅,安宁还给他的公主府,甚至上京的皇宫里,赶制了巨大无比的梧桐木顶棚,回音非常响亮。此后大金君臣朝会时,就再也不用大声吵嚷了。 嗯嗯,高子羽是状元郎安兆铭的弟子,自然也要有些神仙手段。 上京所在地方,是一处平川之地。地势空旷,而宫殿却修建的甚是高大威武。但是就有一个坏处,夏季经常要遭遇雷雨、雷击,毁坏宫殿建筑,有时还要发生死人事情。 此前的说法就是,被雷劈死的这个人,一定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他死后不但得不到朝廷抚恤,还要被剥夺此前的官身、赏赐等等。 但是,总这么死人也不是办法。因为这世上,就没有真正道德高洁的圣人。你说这天雷,它劈谁不是劈啊?万一皇帝他老人家?,,,,总之,这事要解决才行。 高子羽就在皇宫大殿上插了一杆巨大的铁戟,据说是他使用了二十年的神兵天刃。虽然此前谁也没见到高子羽使用过铁戟,而且高子羽到现在也才二十一岁。 但是,天下经不住推敲的事情多得是呢!大金天子完颜吴乞买还曾生撕过黑瞎子呢,要不要再放一头黑瞎子进来,请他老人家继续撕撕看? 总之,高子羽把这根铁戟用一根很长的铁线,连接在他公主府的屋顶上。那上面同样插了一根被他使用了二十年的神兵天刃。 嗯嗯,高子羽使用的神刃,却是双戟! 长长的铁丝从宫殿的墙壁引下来,被埋入地下。自然,为了方便对比,另外一处高大的建筑宫殿就没有安装铁戟。 这一日,一阵雷雨袭击而来,瞬间雷电交加。躲在大殿里的金国君臣们,眼看着空中雷电不断交加而来,然后就在宫殿的上方消失的无影无踪。 哪柄巨大的铁戟身上,偶尔却会溅出一两处闪电火花。这说明,两支铁戟之威,已经把天上雷公雷婆的闪电兵器给没收了! “驸马爷威武!”马匹如潮水般袭来。 高子羽却如山一般站起,振臂高呼:“大金皇帝陛下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等马屁功夫,才是真正的师门绝学。你们这些没开化的小把戏,会玩吗?高子羽看着身边那些崇拜他的人群跟着他的口号欢呼,心中不屑一顾道。 完颜吴乞买此生第一次体会到当皇帝的威风居然如此醉人?!开口就御封高子羽为“金紫荣禄大夫、检校太保、上骑都尉、复州开国侯。食邑一千户,实封一百户。” 众人心中皆是敬服!不服不行呢,因为旁边没有铁戟保护的那处宫殿,已经在闪电雷鸣中坍塌了。若非大雨浇灭窜起的火花,估计今日上京,走水的可能性超过九成。 所以,驸马爷真乃神人也!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73章 大宋阉人 第173章大宋阉人 会宁城方圆二十来里,分为南北两城。北城为民居,占了会宁城的大半,数不清的低矮茅草房子在晨雾中时隐时现。街道弯弯曲曲,狭窄杂乱,还杂着大片大片的空地。 南边的宫殿高大雄伟,随着高子羽的参与改造,更加金碧辉煌,轻易就能戳破薄雾的笼罩。宫室官邸的规划也更加整洁华划一,大致沿着中轴线对称、均衡布局而成。 这座由完颜吴乞买当皇帝后开始修建的皇城,集宋辽建筑风格于一身。虽然还有些建筑未完工,也没有南方汴京城的气派和繁华,但也不失为北地的都城大邑。 雄壮、威武、大气只是一方面,更神奇的是,此后大金朝堂上就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后来随着其他宫殿陆续完工,整个皇宫便如剥光衣服一样,什么声音都要汇聚到翎羽公主府的一处偏僻地下室里,被人记录分析。 那些铁线连着铁戟埋在地下,也连着大殿里的梧桐木顶棚。下雨了自然是当避雷针使用,不下雨时,那就是一组最原始的电话扩音器嘛。 就算是声音嘈杂不清,有时下朝后还会有些不合时宜的靡靡之音搅乱人的心神,但是大概的意思还是能够搞明白。因为高子羽的逻辑能力并没有白学。 根据高子羽的情报汇总看,金国这次的战略目标就是要教训屡次背约的大宋。同时,他们还想把岁币提高到黄金二十万两,白银、绢帛财货合计五百万贯。 此外还想收回金州之地?更加具体的军略就把燕京、真定、河间、中山的这块河北地方割据下来。至于河东之地?拿下太原以北就可以了。 总之,作战的最低目的是要在此地扶植一股亲近大金的势力,比如封王、立国都可以。最高期望则是夺取大宋黄河以北土地,同时把国界推到黄河一线。 军中的人事布局也已经定案。大约就是以完颜斜也兼领都元帅,完颜宗翰兼左副元帅先锋,经略使完颜希尹为元帅右监军,左金吾上将军耶律余睹为元帅右都临。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高庆裔、韩让等北地汉人相从,要自西京云州入太原。 要说完颜宗翰、完颜希尹这俩人,那都是人间枭雄之辈。即便是安宁,也要对他们的悍勇、谋略心存忌惮。安宁心说太原的王禀究竟能不能扛得住他们哥俩啊? 无论如何,都要赶快把赵构、韩世忠他们送去太原。当然,指望张孝纯、王禀放弃太原的军权不太现实。但是太原城外阳曲县的石岭关和赤塘关,却要韩世忠抵死守住了。 甚至雁门、代州、忻州都丢了都没关系,只要石岭关和赤塘关没丢,太原就是安全的。大宋的援兵,也能源源不断地进入太原作战。 金国的东路大军几乎是一分为三。其中以完颜宗望为南京路都统,完颜阇母副之,斜卯阿里、乌延蒲卢浑、高召和失等将领相从。 再以完颜昌为六部路都统,又以知枢密院事刘彦宗兼领汉军都统。三路大军自南京平州入燕京等地,伺机经略河北。 比较意外的是,此前叫唤最欢的金兀术,却被留在上京吃尘土了。他要统筹军资,交割南朝信使、物资事宜。管后勤了!看来金国朝堂上,也并非没有斗争。 金兀术的麻烦就在于他什么都懂,什么都要掺和,然后什么都不负责任。 安宁有些尴尬地摸摸自己鼻子,貌似自己也是这副德行啊?怨不得高子羽对金兀术的总结会这样深刻呢!特喵高子羽,为师打死你! 金兀术的个性如何,安宁比较了解,但是完颜宗望,也就是斡离不,安宁此前就没见过。高子羽的了解就是,这个人的性格还比较仁慈,对人也很友善,外号“菩萨太子”。 据说他已在约束即将南下的队伍,不得骚扰、侵伐民间百姓。但是此人却极其擅长途奔袭闪击。他的战术就是让你大宋的驻军没有反应时间,组织不起厚实军阵的抵抗他。 目前看,早在宣和六年的下半年,金国就已经开始为这次战事做准备了。他们不断从上京和辽阳两个大本营分别向南京平州,和西京云州积蓄人力财货。 让安宁叹息的是,到如今,金国已经基本准备就绪,随时都能打过来。大宋已经危在旦夕,可是皇帝赵佶,却还在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应付局面。 而秉政的太子赵桓,也还在忙着张罗他的“朝政布局”? 好在还不少朝臣也看到危机,在马扩、宗泽、吕颐浩等人的奔走呼号下,燕京、真定、河间、滑州、大名、太原等地,都纷纷开始厚积军械钱粮,对外行坚壁清野之策。 八月底,赵佶诏以康王赵构为昭义军、建雄军节度使,检校太尉。以知太原的张孝纯宣抚河东,遂以王禀守太原,韩世忠守阳曲。 又,加平阳郡王赵榛信王,镇宁军节度使,检校太傅。以知滑州的宗泽宣抚河北。 信王赵榛入住大名府后,专委宗泽督办河北边防诸事。宗泽遂以滑州为界,以东属何灌,守浚州白马津。以西属马扩,守河阳孟津及洛阳诸陵。 眼看着两个兄弟外出掌握军政实权,太子赵桓的心中不是滋味。父皇这是要干什么啊?既然已经把国柄委托太子,为何还要在另起波澜?一定又是安兆铭的海州系在捣鬼! 太子系的谋士们自然不甘落后,请太子以保和殿大学士宇文虚中为河北、燕京军前宣谕使,签书枢密院事,专与金人议和。 又,秦桧的老师汪伯彦,也急急进献《河北边防十策》。赵桓以为天下奇才,请试与军事,郭药师以为可行。于是加汪伯彦龙图阁直学士,知相州。 因为东京留守童贯还在太原安置军事,此时未归。但是汴京安全却不可一日无人料理。于是太子再请郭药师权东京留守,所部两千兵马驻城西北牟驼岗。 这却是赵桓应郭药师所请,加强汴京守备之举。甚至为了一旦有事时,郭药师的兵马能迅速突入汴京。为此,赵桓还把设在牟驼岗天驷监也划拨郭药师管理。 里面足足有战马两万余匹,足够装备一万精锐骑兵!但是这件事,却让赵佶心中大为震怒、震恐,太子这是要耐不住性子蛮干了? 于是翻检李孝昌旧账,夺京东东路转运副使,贬知处州。除安兆铭为京东两路转运判官,权京东东路转运副使。又加集英殿修撰,枢密承旨。 安宁一下子算正式迈入“高官”门槛,这却是官家和太子相互妥协后的结果。 赵桓不能接受安兆铭一直在父皇身边“进谗”,赵佶也不想把汴京完全交给郭药师控制。所以,郭药师所部就要派驻监军,梁方平快马加鞭跑去牟驼岗。 閤门祗候刘琦升閤门宣赞舍人,掌京师二十四班的班直卫,大约五千七百人,也全部优先装备海州军械。他如今却是防范郭药师所部的最后手段。 因为安兆铭说,郭药师那两千人马,都是战阵上的百战老兵,乃是不逊色女真人的一等一天下的强军!由不得他刘琦不去小心应付。 两年下来,严格说只是今年以来,海州的军工已经超负荷开始运作了。供应燕京、青州、太原、大名的钢臂弩、天雷数量也早已超过当初的协议数字。 这也是赵子庄能够知青州的本钱,赵佶还是能认账的。 但是,赵桓却不认账!海州的军备虽好,却没有花在他的身上。除了班直卫外,汴京其他禁军,黄药师两千精兵,以及很多被赵桓掌握的大军中,都没有得到海州装备。 那么,自己为甚要去支付费用?何况如今朝廷正在与金国重谈和议,那就万万不能像安兆铭在上京那样嚣张。 一边大力加强河北防务,一边大谈宋金会盟的伟大意义。末了回到燕京,转脸就把与金兀术交好的郭药师羁縻回了汴京!难怪人家金国必欲除之以为后快呢!!! 官家最近倦怠国事,朝政诸事皆以太子主张发布。唯独在武备上,他一昧听从好女婿安兆铭的“进谗”。却把太子赵桓辛苦拟定的一些主张搁置,这让太子十分恼怒。 所以,关于海州军备的花费问题,秉国太子赵桓就是不吭声了!甚至连金兀术限期答复的国书,也被赵桓等人有意无意地搁置了。 金兀术始终没能等来安兆铭,更没看到郭药师重返燕京,他胸中一口恶气,却全都撒在河东、河北、燕京宣抚使,阉人童贯头上。 “与大宋阉人,河北、河东、陕西等处宣抚使,广阳郡王童贯书: 前使所言诸事,未孚结纳之诚,难避重烦之议。如今两朝之事,若不互相容会,须至战争。夫如是,则岂惟菑危转甚,更恐生灵枉罹炭。是用遣阉人,以俟雅报。 伏念郡王有辅立之功,位望所推,必谓议以谠言。所望取为前鉴,审观事势,与差去官员评议定一。律正严凝,伫膺多福。与其交锋争战以伤生民,宁若酌中两便为计? 今重议定以黄河为界,添岁币七百万贯。果能如此,其于贵朝非止社稷久享安全,更获两下益固欢和。然后郡王忠孝克保终始,长守富贵,民赖其善,为天下之幸甚!谨白。” 童贯正在回京的路上,接到金兀术的这封信,脸上一会惊疑,一会羞臊,一会恐惧。 特猫金兀术一点口德都没有,什么叫“大宋阉人”啊!气死咱家也。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74章 不知所措 第174章不知所措 童贯帅胜捷军自太原仓惶东南归于汴京后,哪怕心中很不舒服,他也不敢稍存隐瞒金兀术的国书。朝中为之哗然!大金国书中竟然直指大宋广阳郡王曰阉人? 香蕉你个巴拉的!虽然童太尉的确是阉人,但你金兀术也不能这样啪啪打脸啊? 至于国书的内容更加得寸进尺,不但威胁战争,还要以黄河为界?此外狮子大开口,索要岁币七百万贯?那就是不想继续谈下去的打算了? 朝廷嘛,不是你太子秉国,去了蔡京、王黼等奸邪之辈,剩下的臣工们就要众正盈朝的。这些人中,依然还要再次区分出忠贞和奸邪来,然后继续缠斗不休。 所谓格物致知,就是不断从中间“格”开,然后继续分化、分割的意思。 甚至安宁都要怀疑,到最后连大舅子赵桓的左右袖子,也要被这些朝臣们“格”出忠贞或奸邪来。就像阿三那样,左手擦屁股,右手拿美食。 用来擦屁屁的左手,就是奸邪之辈。能够拿捏美食的右手,自然就是忠贞之徒。但这事也没有绝对的区分,比如赵桓如今就连左右手都有点拎不清呢。 “你们别吵吵了,倒是定个主张啊!”大殿上,太子赵桓带着一丝哭腔,满是彷徨无助。 但这就是在强人所难!一个会让大宋面子和里子全无的主张,谁拿定? 可定事后的背锅侠呢!你看人家何栗、宇文虚中等人,出使往返南北多次,做了那么多的和议铺垫,如今却一言不发? 但是不答应?那就真的要开战了!到时玉石俱焚,大宋危殆也!!! 甚至金兀术连都没想到,他这次单纯发泄戾气的羞辱,却意外地促成了赵佶的内禅故事。不但安宁觉得意外,远在上京的金兀术也更加地莫名其妙! 特喵老子骂得是他阉人童贯哩,并没有骂错人啊? 但是大宋却被他的傲慢惊吓的鹌鹑一般。哪怕官家赵佶,外表看着似乎还算平静。然而他的内心深处,更如惊弓之鸟般仓惶。 因为,他和赵桓的态度一样的不知所措:“你们倒是定个主张啊!” 宣和七年十二月七日,汴京皇城内的福宁宫内,赵佶呆呆地面对书桌前的墙壁,凝视着那幅《清明上河图》,久久不能离开视线。 这是翰林书画院的供奉张择端穷尽一生心血绘制的佳作,必将永垂青史。后世想要超越他的杰作,很难啦。可他赵佶这一生的杰作,就要被他蛮夷之地践踏得一钱不值了! 因为最近一连串来自金国的情报显示,金国对大宋的贪婪已经不可逆转了。再加上金兀术这次对童贯的无端羞辱,更让赵佶深信,金国的南下已经箭在弦上,大宋危在旦夕。 而他赵佶却还在爱惜羽毛,他真的不愿成为一个失败者。那么,他赵佶也该准备放出他最后的大招:找到一个“背锅侠”才对。 很显然,自古以来都是“父债子偿”。所以,太子赵桓就是那个最合适的“背锅侠”。 表面上看,宣和五年,童贯收复汉人丢近两百年的燕京故土,是大宋立国以来的不世之功,但赵佶也知道,这次北伐彻底暴露了大宋在军政方面的各种无能、衰弱。 甚至因此引来金人的轻视和窥探。此后他都在忙着各种补救,甚至连海州办特区这样的大招都放了出来。安兆铭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海州特区的兴旺,比他预期的都要好。 但是,还要时间啊!赵佶万万没有想到,大宋这么快就招来了豺狼的贪婪。这才三年啊!再给三年时间,大宋就什么都不怕了。可如今这大宋,却要面临亡国的危险。 “唉!”赵佶深深叹了口气。悔不该狐疑不定啊,当时就该给安兆铭更多权力才对。 宫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赵佶抬起头,见是郑皇后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郑皇后正要行礼,却被赵佶拦住了。 “官家御体可有不适?”郑皇后看到赵佶脸色蜡黄,神色萎靡不振。不禁心中着急不安起来。然而赵佶面对皇后的关问,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回答。 “官家为国事操劳,尤其须要保重御体。这些内侍,如今却越发对官家身体不上心了!”郑皇后不禁更加情急,狠狠瞪了守在门外的梁方平一眼,心生惋惜。 昔日内侍杨戬、李彦都是对官家忠贞不二的人物。可惜杨戬生病去了,李彦却被莫名其妙地诛杀,说他如何如何蒙蔽官家?简直岂有此理。 如今的内侍梁方平,此前也是很得官家信赖。但是派他去河北剿匪,他就把河北搅和的一团乱麻。如今回到宫中,也不知道体恤官家的身体,倒更像一根木头似地杵着! 梁方平自然感受到郑皇后的眼神秒杀,却只能继续伫立在那里,一丝儿大气也不敢出。 郑皇后自幼跟随父兄读书识字,所以文才极佳。入宫后渐渐及长,也会在欢愉之余,帮助赵佶研墨铺纸,调制颜色,甚至诵读奏章,深得赵佶喜欢。 时间一长,她在国家大事见解上,竟不输赵佶几分。只是最近,郑皇后要顾忌太子秉国,所以就渐渐不再过问这些朝政。 赵佶想了想,就把近日一些事情说择要与郑皇后听。郑皇后大吃一惊,她万没想宋金盟约,竟会败坏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下意识叫了一声:“官家,这可如何是好?” “唉!”赵佶长长叹了一声:“吾若知道怎么做,那就好了。如今满朝臣工,各说各话,竟无一个好对策!”郑皇后当即怔住。这话,却是什么意思? “官家,祖宗自有规矩,后宫不得问政事。可如今,臣妾不得不斗胆直言几句。” “说说看吧,有甚斗不斗胆的。吾与汝厮守这多年,老夫老妻的怎会怪你。” “自官家入继大统,已有二十三年吧?这二十多年来,辽、夏与大宋多次争战,导致大宋的国力消耗极大。可是朝廷上,却还在纷争不休。 臣妾知道,那蔡相、蔡元长,他原本是极善理财,倒是也罢了。可是蔡攸、王黼、朱勔、童贯、高俅这些人人,又有甚的能耐?不过因人成事罢了。 这十年,随着蔡相老去,国家竟然没有再出一个像样的相才。如今朝堂臣工,新党旧党参半,还要互相攻翰,以致天下民心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是官家,朝廷纵有这样、那样的不是,可我大宋却并未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自太祖立国以来,我大宋已有一百六十年根基,从未苛待过天下百姓。纵然有些残民之贼,也不过朝廷苔藓而已。禁军虽弱,也有百万之众。以之守城,也未必便不堪一战也。 如今金国初立,他固然是甲士锋锐。但他毕竟也是百废待兴,又有多少把握来灭我社稷江山?再过一些年后,看他奢侈尽起,今日的锐气也就慢慢消散了,又能剩下多少锋锐? 臣妾又闻圣人云:自古胡虏无百年之运。昔日大辽国,也是这样衰败的呢。故而臣妾以为,只要官家痛下决心,选贤用能,这大局未必就不能扭转,官家万万不可泄气啊!” 赵佶看着郑皇后,却笑了笑。什么“自古胡虏无百年之运”?这都是安兆铭的胡言乱语,再从柔福的耳朵传到宫里。可是他安兆铭,又算什么“圣人”啦? 而且,安兆铭自己都说,这话是在说胡人入主中原,而不习汉化的那种塞外游牧之族。不然呢,不说隋唐都有胡人血统。便是大辽,人家也存国两百多年。 不过他也知道,郑皇后用心良苦,她这是在给自己留面子啊!赵佶慨然叹息:“皇后说的这些,吾都明白。可这些年来,北有外患,内生民变,国家士气渐渐消沉。 吾也想要改变一些事情,结果却越变越糟糕。更加要命的,却是不知道错在何处啊!我大宋今日的文华局面,历代皆无。大宋的疆域,也始终偏安,难言中国。 要是用安兆铭的说法,此概秦汉一统以来,中国千年一遇之大变局也。此后该怎么走,朝廷上下皆不知所然,就要互相指为奸邪之辈,缠斗不休。吾的心力,却早已不支了。 皇后知道,吾少年起,就想做一番事业。守住祖宗创下的家业,与朝庭大臣肝胆相照。可现在却是,国家处处艰难。朝臣中,也不知谁是忠奸!吾是,真不知该如何治理了?” 看着赵佶的颓废彷徨,郑皇后也有些手足无措:“可是官家,不管怎么说,局势虽然危急,但也真的未到不可收拾之时!官家何不问问柔福帝姬,她的学问却是极好的。” 提到柔福,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开口。柔福的学问,来自安兆铭。安兆铭在海州的做法,原本是大宋最后的良药,却被赵佶的轻浮葬送了。 只需三年时间,自己若无那些胡闹腾,大宋再能支撑三年就好了!海州就能为大宋源源不断地注入新的生机。 殿内沉寂得有些可怕,只有香坛中飘逸出袅袅香气,弥漫在福宁宫里。门外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梁方平的声音低低传了进来:“官家,柔福帝姬觐见。” “宣!”赵佶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他如今,是真心疼爱这个懂事的女儿。自己的儿子们,却不能再让自己轻松了。 太子的心思,如今就极为叵测!但是,那又如何? 他是自己的儿子,难道吾还要父子相残吗?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75章 李纲之谋 第175章李纲之谋 汴京内城东南角落的一处篱笆小院,屋舍精致典雅,凉亭半掩在翠竹丛中。沿着一圈篱笆生长的翠竹婆娑作响,斜斜的竹影长长地洒落院子西北角的石板上。 两个老人相对而坐,不时相向一杯清茶对饮。侍从身边的老仆更加垂垂老矣,却依然在毕恭毕敬地小心侍奉,不时添茶倒水,神态从容淡泊。 他是这个宅院的官家,自小就在这个家族长大,照顾少爷的起居。眼看着昔日风流惆怅的少爷变成了今日德高望重的老爷,这个老仆的心境,自然十分骄傲。 他平日掌管家务甚是威严,却绝不逾矩。若是一般的待客场合,都是他的孙子出面侍从。但是今日场面,却不是孙子那样的书童可以参与。 因为主人今天,正和他的客人谈论着足以决定大宋官家进退的大事件,需要绝对的保密。他也不愿孙子牵扯其中,一个不好,那都是要杀头的重罪! “伯纪兄久离京师,怕是不再熟悉京师人物的风流趣好喽。你看这种茶,也只是这几年才在京师兴起的,叫做炒青,嗯嗯,的确是海州产出。 他这饮茶法子甚是简单,一个杯子,一壶开水就能沏出一口好茶来。你且再尝尝?”给事中吴敏殷勤劝茶,对面的兵部侍郎李纲却心不在焉,忧虑重重。 吴敏是大观二年进士及第,当时蔡京甚喜其文,欲榜下捉婿妻之以女,吴敏以家有糟糠为辞。此后官场中得罪宰相郑居中被贬官。 直到宣和年间郑居中病死后他才返还汴京,为给事中、权直学士院兼侍讲。说起来,的确是老资历的重臣人物了。 这也是李纲过来找他的原因,因为李纲要干的事情,却是一件更加不得了的大事。 政和二年时李纲进士及第,政和五年就官至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算是少年得意的新锐人物。不久即因议论朝政过失,被罢去谏官职事。 宣和元年京师大水,林灵素就使坏,要请太子四方祭拜神灵。林灵素或许只是因为太子力保佛门,而他此事却在灭佛,所以就是给太子一个难堪的意思。 若是大水退了,那是他林灵素的法子有效。若是大水不退?那就是太子失德,神灵不给他面子。哈哈,嘎嘎!当时安宁和二嘎听讲林师叔故事时,都是忍不住跟着坏笑。 要说林灵素这人,他是满腔热血想要报国的。但他委实不晓得这些官场的忌讳,更不知道此事会对太子的影响能有多大。只想发个牢骚而已,结果就结成了生死仇家。 作为朝臣的李纲,自然忍不住要上疏讽刺林灵素的装神弄鬼,为太子张目。然而“不幸”的是,那大水居然真的退了! 李刚的奏疏自然要被赵佶认为议论不合时宜,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直到宣和七年七月才被召回朝,初任太常少卿。随即八月太子秉国时,再超迁兵部侍郎。 李纲显然忽略了吴敏的暗示,随口呡了一下茶汤以示遵从,入口稍稍有些苦涩,然而回味却异常清香悠远。 嗯嗯,是个不错的物产,但是李纲却对这些东西全无兴趣。 “这个安兆铭,的确是个奇才。他在海州的生发,弟也有耳闻。然后他又考中状元?听说当时有点争议,但是瑕不掩瑜。他的策论,弟也是读的欢畅,这状元倒不是浪得虚名。 但是你看他如今,却在做些甚的事情?!一昧转输物资去燕京之地,再让宇文虚中拿去交好金兀术?虽然不是他亲自交过金国去的,但他也逃不脱资敌的嫌疑! 老实说,此前不少同僚纷纷上书攻击安兆铭。 一曰身世叵测,以僧道还俗身份晋科举。 二曰亵渎帝姬,家有正妻不和离即尚公主。 三曰出使北国时恣意欺凌金兀术,致那四皇子肆意过来报复。 弟却还在到处为他辩护。 僧道还俗人有大才者,仁宗皇帝时就允试科举,安兆铭是个天下奇才无疑。 尚公主之事,却是柔福帝姬榜下捉婿,后续如何也未定案,可以不谈。 至于出使北地时恣意欺凌金兀术?” 李纲笑笑道:“弟以为,再严重些也无妨。只是如今他安兆铭却少了出使的锐气,一昧迁就官家,此非名臣气度也!” “然则,伯纪兄找吴某,所为何事?难道是想给他安兆铭请功或处分吗?实话告诉你,请功就免了,徒然惹火烧身。至于处分他,倒非吴某不能为之,实不屑为之也。” “呵呵!元中兄,你可是大宋的良心!难道国家危殆时,你就会盯着安兆铭这等微末算计吗?!”李纲突然有些暴怒起来。这天下,难道都要被尸位素餐之徒霸占了吗? “此话怎讲?”吴敏被李纲的暴怒吓了一跳,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元中兄,今事急矣。东宫恭俭之德,闻于天下,以之宗社守,则是也。此前建牧、秉国之议,岂非欲委以守宗社之任乎?其后官家又尝自言,历事岁久,念欲退闲。 某以为,今日天下局促,官家当传太子以位号,使与守宗社。 君何不以非时请对,为上极言之。使言不合官家意,亦不过一死,某自当陪兄共赴之。或死也,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之别,此当其时也。” “呵呵,伯纪兄意思,吴某听得明白。不过内禅而已。只是吴某一事不解,官家内禅之意早有流露,不过一两年内。你们随便谁去建言,或都立功从龙之功,却为何要找到吴某?” “元中兄,却与你实话说。咱们这些太子旧臣,或者新入朝的人,提这件事情,是要官家疑惑的!官家天生聪颖,享国二十几年,又怎不会对我辈生出疑虑? 元中兄的朝中清誉,却深得官家信赖。你去说话,却要少了官家的无端猜忌。太子殿下亦深以为然之。”李纲认真拱拱手施礼。 吴敏看着他,却突然有种恶心的感觉。大宋就是养着这样一群没有担当的士大夫!他们连官家的威严都不敢触碰,将来如何敢说要去对抗金国? 他们这次能拿吴某的乌纱去做敲门砖,将来会不会拿前方将士的生死做推搪?而且太子秉国以来,对金国一昧首鼠两端,战和不定,果然就没有问题吗? 吴敏以为,太子秉国以来的理政、治军,其为一郡之守,督一之军力战,甚至都不敢说胜任也,何况一国之重任? 甚至不说理政、治军这些需要实力的支撑,就说官家为天子二十几年,他身上积累的声望,就不是太子短期就能够积累的。何况太子终究能否积累起来,都很难说。 安兆铭可以为官家做事,却未必能为太子所容。郭药师在汴京只敢悄悄做些下三滥的手段,那也是因为他在畏惧官家天威难测! 此外刘琦、童贯等人,也都是官家近臣,个个手握军权。万一官家会错意思,或者不做如是想?一个不好,朝廷就要出大事的! 然而,李纲说的,也的确在理。官家手诏之事,都是何栗、宇文虚中等人出使金国时,一个绕不开的话题。或者官家内禅了,大宋新皇登基,才能堵塞金国的借口吧? 吴敏身为给事中,他在这些事上并不好推脱。“也罢,吴某便明日走一圈吧。只是伯纪兄,若想此事办的漂亮,波澜不惊。你们这次却要搞定四个人才行。 其一枢密承旨安兆铭,他虽然转运京东去了,但他留在汴京的势力依然深不可测。 其二閤门宣赞舍人刘琦,他们班直卫共二十四班,计五千八百八十人,极为精锐。 其三检校太傅郭药师,他却有两千百战精锐驻扎西城外,亦可一夜达于里城也。 其四广阳郡王童贯,他的五千胜捷军可是专为官家出行成军。这四个人手中,都有足以反复汴京局势的势力,伯纪兄用心吧。” 李纲的脸色渐渐肃穆起来。他本来的意思,就是说动给事中吴敏劝言官家内禅,放开太子秉政的手脚,顺便化解金国的威胁而已。 哪想到汴京城里,还有这样许多的门道出来?但是仔细揣摩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到底,这件事情,总还要官家允了才对。 只要官家允了,那么首先刘琦的班直卫、童贯的胜捷军就不会再出意外。郭药师那里,却还有监军驻扎。此外他对太子的投靠,大伙也是看在心里。 最后的问题,无非就是安兆铭意向如何了。但是他安兆铭首先也是大宋的士大夫,怎么可能去做那无君无父的事体。官家是他岳父不假,可太子还是他大舅子呢! 他们如今的谋划,也不是昔日唐宗玄武门之事。难道官家拒不内禅时,太子及臣工们还能用强不成!他们,也是朝廷士大夫呢! 这些事情,一点点掰碎了给吴敏慢慢说过来。说到底,还是你元中兄的重任在肩呐!咱们如今为此事,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大宋的江山社稷! 其中,可有一丝一毫的私利吗?这句话,李纲说的理直气壮。因为他干这件事,的确没有任何私利成分。但是他真能代表那些同样蹿着他和吴敏行事的官员们,也是如此吗? 不过吴敏不想继续责问了,左右就是说服官家内禅而已。有没有私心又有什么干系呢? 成了,他就要致仕避嫌。 不成,他甚至还要被下狱或贬窜。如此而已!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76章 赵佶的困惑 第176章赵佶的困惑 “柔福,这几日又找徐师学画了?”郑皇后亲热拉起柔福帝姬的小手,柔柔地问道。 “娘娘猜的有些不对呢,柔福今日去练骑射了。”柔福擦擦脸上的尘埃,抿嘴笑道。柔福现在就是在数着日子过日子。或者说,她就是在慵懒着打发日子。 一直要打发到十六岁。十六岁!就可以嫁给安师兄了。 柔福整日沉浸在爱情的幸福里,与其说她在打发日子,不如说是等着日子打发她。什么情报分析、收集?柔福早已忘了昔日的细腻谨慎。 “好好的闺女家,学甚的骑射!”郑皇后故意板着脸训斥道。 柔福的幸福,让郑皇后打从内心里满意。这要多优秀的男人,才会让一个女子如此醉心啊!遥想当年,奴家看官家的风流惆怅时,也和柔福这般无二呢! 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可是郑皇后却一直待柔福如己出。也许最初不是这样吧?只是几年前官家开始关注柔福后,郑皇后才跟着夫唱妇随,对柔福宠溺有加。 看着柔福小麦一样的栗色肌肤,虽然更觉活力,总是不如其他姐妹的柔弱白皙。郑皇后还是暗自叹息,她此前已经帮柔福裹出金莲了,后来却因为要跑步,就跑成了一双大脚板! 这个状元郎,居然一点都不在乎柔福的大脚板!而且他对柔福,就像宝贝一样宠溺,当真教人嫉妒、高兴。想着安兆铭和柔福的故事,郑皇后渐渐忘记了刚刚的恐惧。 其实这天下,还是有人才的,也是有人愿意担当的,只是官家此前没有发现而已。安兆铭在遇到柔福前,也只是一个小道士。他,又能有多少稀奇的地方? “柔福,朝廷这些日子的事情,安兆铭怎么看?”赵佶随口问道。 柔福俏脸一红:“父皇,柔福也有多日未见安师兄呢!” 哈哈,赵佶拍拍脑门。也是,自从榜下捉婿后,六娉既定,哪有还天天腻歪着未来夫婿的道理?总要避嫌嘛!不过赵佶可不相信柔福对安兆铭的动向不了解。 那个师师姑娘,还有孙二娘,甚至还有个陈丽卿吧?并未少了入宫陪她说话。 对于安兆铭和柔福的婚事,赵佶也从未考虑陈丽卿的事情。一码归一码,安兆铭是尚公主,陈丽卿是他的妻子。两家分开过,有甚的不合适? 赵佶就是这样一个藐视理法的人。因为他首先是文人,艺术家,然后才是大宋的官家。 看着父皇不以为意的神情,柔福还是打算把安师兄的意思转达一下。无非就是金兀术破口大骂了童贯的一封书信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何况,童贯的确是阉人,他也的确做事很不靠谱。如果不是他主持北伐时的不堪一击,今日大金、大宋的盟约,怕是真就能天长地久呢! 说到底,盟约还要看实力的!大宋表现如此不堪,又怎能怪罪人家金国打主意?难道此后海州崛起了,看他金国愚昧落后,就没有想要拯救女真人于水火的心思吗? 安师兄对于父皇禅让,其实没有意见。因为安师兄自己,也拿不定主张! 在安师兄看来,父皇的资历、能力,其实都在太子哥哥之上。若是金国打来时,父皇在朝廷上的决策、影响,或者振奋人心,都比太子哥哥更合适。 但是如今宋金之间的实力差距如此之大,便是安师兄也不能肯定大宋就能抵挡金国的一击。父皇在不在位子,其实差别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而父皇禅让,让太子哥哥上位,说起来可以重新和他大金对话,减少大金的愤怒和理由。至于说能不能阻止大金南下这件事,安师兄觉得,八九没法阻拦呢! 金国想要南下,不是因为父皇的手诏或者其他,完全就是因为大宋太富足,而又武力太软弱而已。但是父皇禅让,一定可以延缓金国入侵的时间无疑。 若是真能延缓个两三年,大宋就不必再继续关注他金国的喜好、愤怒了! 问题却是,万一父皇内禅,太子哥哥又不能延缓金国的入侵?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柔福微微道来,赵佶频频点头。 柔福说的没错,挺过这两三年,大宋就还是那个富强的大宋。他大金,却未必还是今日彪悍的大金!昔日大辽就是前车之鉴呢! 但是想要挺过这两三年,真的就要自己付出代价了!赵佶慨叹,自己一生治政,都在用谋。二十几年来,国力日渐强大,民间殷富,怎么忽然就到了如此地步啊! 其实从安宁的角度看,大宋的不幸,在于它遇到了游牧民族崛起这件历史大趋势。从此前的契丹到今日女真,再到以后的蒙古,游牧民族的战斗力,一个比一个开挂! 而大宋的文明却在走向现代文明结构的转型中。新生文明还很弱小,带来的生产力还不足以抵御游牧铁骑的冲击。 这就是千年一遇的大变局时刻,哪有那么好梳理的?总之,在原始文明的惯性碾压下,大宋这个孕育了新生文明的国度,就这么猥琐地倒下了。 要说历史上的赵佶,其实还是办了不少惠民实事。虽然很多福利都给那些胥吏搞成四不像的残民手段。但是毕竟也有很多实在的惠民国策被保留下来。 不过民间的百姓都这样,你给他好处,他很容易忘记,甚至还要觉得理所当然。你招惹他的利益,他就要和你不死不休地缠斗。 崇宁四年五月,赵佶下旨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天下承平日久,民既庶矣,而养生送死,尚未能无憾,朕甚悯焉。今鳏寡孤独,既有居养之法,以厚养穷民。若疾而无医,则为之安济坊。贫而不葬,则为之置漏泽园。” 身居九重至尊,赵佶并没有忘怀这些无依无靠的底层百姓。也并未像其他皇帝一样惺惺作态。而是实打实地由国家拨款,设立专职慈善机构,并在整个大宋地方全面铺开。 无论幅度之大,还是深入持久时间之长,在古代史乃至世界史上都是罕见的。即使安宁所在的后世,也只可类比,难言超越。 此外他又兴教育之举。扩大太学规模。蔡京任内甚至进一步将太学模式扩至全国州县,兴办州学、县学。甚至此后安宁又在海州创办了新型的乡学体系,以及羽山大学。 赵佶其人志向也大,他不仅要继承父兄强国的梦想,亦要比肩历代名君,求万世荣名。无论用了什么法子,燕京的确被他收回了。此外,他还有重开河湟之功。 虽然任内兴了花石岗、修了艮岳,所费不小。但其比起前朝帝王园林、后世的园明园,规模也都要小得多。以大宋之国力,一个花石岗还不至于动摇国本。 方腊、宋江皆因花石纲起事,但梁山实无几人,乱无多时。方腊虽盛,亦不过五月之长。和诸朝动不动起义席卷半国、涂炭生灵十数年的规模比较,根本就无从相论。 至于所谓奸邪乱政,虽有,但也不至太过。蔡京文采能与苏轼齐名,他虽是权臣,行得诸多恶事,但他更是一个理财高手,于新法上多有创新。 童贯虽以太监帅军,但他在复西湟、平方腊中确有战功。其志就是于军中取不世之功勋,并无太多乱政之劣行。当时以其为复北之帅,也不算太大失误。 至于其它失政?如信道兴观,一县不过一处,有的还是寺庙改建。说他好女色,后宫也就七八十人,子女四五十个。 说他偷会李师师,也不过民间传谣罢,怕无实事。不然安宁为李师师赎身时,内侍李彦也不会一言不发。李师师更不敢去痴缠安宁,为他生儿育女。 总之,赵佶在位二十几年,地方虽有诸多乱象,但也并非到了民不聊生、天下大乱的地步。整个社会基本安定,朝政也算平稳。 其心也仁,其志又大,其人非愚。方方面面看,赵佶都算不上昏君。其心无恶,任内也并无残暴杀戮。这就产生一个问题,为何金国一来,这大宋就要大厦倾覆呢? 更何况,金国这时候根本没有灭掉大宋的打算。金兀术来回地折腾文书,不断敲诈勒索,他感兴趣的也不是大宋的江山社稷,而是大宋的土地和财富。 结果,大宋就是亡国了。奇哉怪也?可是,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在安宁看来,赵佶的败亡,还是因为他聪明太过的缘故。然后他就要自持聪明,尝谓吾辈天资之人,牧民之妙手,又岂受那些世间理法拘束? 乃视朝廷制度、大宋律法如游戏,率性为之,合则用,不合则弃。于是做事草率轻浮,他每件事看起来都没太大过错,可一件件小错累积下来,那就很要命。 凭借乾贞记强大的渗透钻营,太子赵桓和李纲等人的那些内禅谋划,想要瞒过安宁,其实很难。但是安宁之所以对赵佶内禅之事不发一言,还真就是觉得没用。 这爷俩,其实谁上、谁下,结局都不会太大改变。说起来,赵佶虽嬉于文事,但军政经验、任人揣事的本领远胜其子赵桓。 史上的赵佶若不匆匆内禅,金国第二次的汴京之围未必就能破城。 但那又如何?尝到了甜头的女真人,难道就不能第三次、第四次攻打过来吗?甚至不要攻破汴京,光是每年上千万贯的岁币,也能活活拖垮他大宋了。 单靠此前那样修修补补,那就是在筑草为城,根本没法守护这大宋的。 这才是最近安宁一昧消沉、彷徨的原因。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77章 内禅 第177章内禅 宣和七年十一月庚午早朝,宰臣执政皆在,秉国太子称疾不至。有给事中吴敏御前奏事,末了闲谈似的问了官家一句:“如今金人渝盟,欲举兵犯宋疆界,不知官家将何以待之?” 赵佶蹙然道:“卿以为当如何处之?” 吴敏乃匍匐大礼,具言所以,乃请曰:“官家若能用大臣言,则大宋必安也。” 赵佶乃愤然曰:“总不能因为金国要来,吾便退位避它吧!如此,卿当以何举措?” 吴敏震恐,徐徐乃曰:“神霄万寿宫所谓长生大帝君者,陛下也。必有青华帝君以助之,其兆已见也。今若假皇太子以位号,使为陛下守宗社,天下可保。” “嗯?这法子不错。”赵佶玩味地看着吴敏。他本来就有内禅的打算,如今更加从善如流。因降旨召大臣赴都堂禀议,催吴敏与门下侍郎草传位诏。 庚申,诏内禅。命太子赵桓入居禁中,覆以御袍。赵桓此前日夜所思,都是身前的皇位所在。如今心愿得偿,他却又辞的十分坚决。 第一反应是跑到父皇赵佶榻前嚎啕大哭,死活不肯接这个烫手山芋。甚至赵桓还要亲自出演了一场口吐白沫昏厥的宫廷样板戏。 然而这种“反抗”显然徒劳,他被几个重臣死命按在龙椅上不得挣扎,只好一脸无辜地即皇帝位,次年改元靖康。尊其父赵佶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居龙德宫。 此外下诏安民,又令“中外直言极谏,募草泽异才有能出奇计,及使疆外者。” 嗯嗯,这个过程,自然手续繁多。 哪怕赵桓再兴奋,他也要做出各种抗拒的意图,更要演绎的惟妙惟肖。“不是俺想当皇帝,这都是大伙逼着上位啦!不上不成的,犯纪律呢!” 是日,新的大宋官家诏遣河北宣府参赞马扩将骑七千守濬州,又使步军都指挥使何灌将兵二万扼河津。二十八日,有旨召兵部侍郎李纲入对延和殿。 赵桓迎之,执手赞曰:“卿昔日论水章疏,吾在东宫时见之,至今犹能诵。又忆卿尝为赋诗,有秋来一凤向南飞之句。” 李纲谢讫,因奏曰:“陛下养德东宫,十有余年。恭俭日闻,海内属望。道君太上皇帝观天意顺人心,为宗社计传位陛下。臣愿陛下致天下之养,极所以崇奉者,以昭圣孝。 臣曾穷思过往,略有所得。臣私以为:太上皇在位二十五年,多数时都在用元丰新法,以新政强国之策。然而至今日之困顿者,即有经年之原因,也有急时之失策。 昔日王荆公尝上神宗《本朝百年无事札子》曰: 赖非夷狄昌炽之时,又无尧、汤水旱之变,故天下无事,过于百年。虽日人事,亦天助也。伏惟陛下躬上圣之质,承无穷之绪,知天助之不可常恃,知人事之不可怠终,则大有为之时,正在今日。 其中所言皆有忧患无期,而其患就在今日之弊也。王荆公的新法,取财有道,太上皇与蔡元长是一直坚持在做。 如今大宋禁军编有九十六万,户不下两千万,岁入一亿两千万贯,此皆太上皇及宰相之功也。然而北伐收燕京时,朝廷居然一度到了无力供饷的地步! 臣以为,这期间也是深有缘故,朝廷养兵、兴文、济民、花石纲消耗甚大,贪官所隐之财亦为巨。去年太上皇查抄王黼家中,就曾收缴绢七千多匹,财货一千多万贯钱。 前年朱勔家中,田园不下三十万亩,年收租十万石。臣在镇江揽税时却知,此或非朱勔家财全貌也。如今朝野传说纷纷扬扬,或曰蔡元长的家产,不下六千万贯! 如此多财货尽入私囊,而太上皇果然不知乎? 臣冒死言之:概太上皇用新法,是有轻有重,有创有缺。其治政也,无文武一张一驰之道。更乏文以安民,武以备边之大义。何哉?臣请试言之: 其一是若保甲之法。果然认真行之有年,则何以受金人今日之迫? 保甲法旨在全民为兵,农时务田,闲时练兵。更择里长于保长间,择县武于里长间,择州将于县虎间,择边将于州将间,或择精兵以渐替弱惰之禁军。 若其法行之多年,河北何可无兵?若果然兵练许久,怎可如今无将可出、无将可用?又何至于方腊能攻城略地、横行浙境?更哪有阉人童太尉、谭稹、梁方平用武之地? 太上皇虽用蔡京署新法,然上之所好,下必重矣。上不爱兵,下不用力。上用修道,下也迷神,上爱诗书,下也和之。 满朝一派仙言美画,一国尽是日夜嬉戏。可知新法之名虽在,但实成之事无多。所谓其新,也不过奸邪之辈投太上皇之所好也。 其二是太上皇乾纲独断。昔日北伐若用蔡元长言,或弃童太尉而用他人,或得不同也。 马植上言初成联金之意,蔡元长即表反对。太上皇任蔡元长,意比神宗任荆公。虽有流语和弹劾,但信其才、坚其志,不为流言俗语所动。 蔡元长虽劣迹甚多,但其军政见识也非凡人。太上皇平时多从其所言,然大事临前却又弃而不用,独信一内宦,自此国事一发不可收拾也。 其三,太上皇若果然视金如虎狼,当从安兆铭、马扩所言,重边防,强守备。金初起事,辽民南逃,其流言女真人之猛,已传我大宋知悉。 海上之盟,马扩亦见其攻城之速、战力之强。归语朝廷,以为盟约不足持,女真人三年后必为祸中原也。然太上皇皆听若未闻、不以为重。 若其时便如安兆铭所言强边境之将兵,备防御之工事,虽或不敌,亦不至如今日局促也。 其四是兵不如人,而不知守约。若谨守约定,也不至今日寇边威胁。或今北国虽若可畏,然若彼闻我朝有内禅之圣举,势必销缩请和,厚有所邀求于朝廷。 臣窃料之,大概有五:欲称尊号,一也。欲得归朝人,二也。欲增岁币,三也。欲求犒师之物,四也。欲割疆土,五也。 欲称尊号,如契丹故事,当法以大事小之义,无非虚名故事,不足惜也。 欲得归朝人,当尽以前时燕地与归北之燕人与之。以昭示大信,此亦不足惜也。然状元郎解上京,郭太傅归燕京,此二事皆不可行也。 欲增岁币,当告以旧约,以燕山、云中归中国,故岁币增于大辽者两倍。今国家敦示和好,不校货财,姑如原数再倍之可也。 欲求犒师之物,当量力以与。然彼师实未入宋境,故劳师之资,是无道理也。 欲求疆土,则祖宗之地,子孙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愿陛下留神于此数者,执之之坚,无为浮议所摇,可无后艰。” 然后李纲并陈所以御敌固守之策。赵桓皆嘉纳。 翌日,有旨除李纲为尚书右丞,任亲征行营使,责付汴京防御诸事。此外,内禅的故事,也要告诉他北朝。此前北朝的国书,更要赶紧回复。 “契勘太上皇与大圣皇帝浮海结约,欲卜万年。偶因手诏辽逆,招纳叛亡,至使欢盟生变。事至于今,虽悔何及!太上皇乃行内禅之礼,引咎悔过。 今专差保和殿大学士,河北、燕京军前宣谕使宇文虚中趋诣军前,引过乞和。除原本岁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外,更岁输一百万贯。以金银匹帛并杂物折纳,决无粗恶、愆期。 斯言之信,金石不渝,有违此誓,神殛无赦,宗社倾覆,子孙不享。所有其余该载不尽合约事件,并依前立誓书施行。远冀英怀,永同重誓,谨白。” 谁说大宋官僚不会做生意呢?岁币出价总约一百七十万贯,基本就是对比金国开价的七百万贯打了二五折。 大宋国换皇帝了?金兀术稍稍有些分神。但那是上京礼部的事情,这跟老子有个屁关系?!老子就是过来敲诈勒索的! 金兀术反复研究汴京发来的国书,最后给气乐了!嘿!这是想骂老子二五眼是吧? “肇我大圣皇帝,为契丹主容纳叛人,又多行无道,大金应天顺人起兵吊伐。赵宋前者航海遣使,请复幽燕旧疆,当此时分白约誓,同力收取。 爰念从初结好,姑务欢和,即时割与。此等恩义非轻,于是著定誓书:若纳逃人,社稷倾危子孙不绍。曾未逾月,尔赵弃德背惠,手诏逆辽! 我皇帝审是数端,理当兴天兵问罪。今赵主年少,未能详度军国社稷子孙祸福。新任大臣例不贤明,鲜能英断。且其父作孽,为人子者未曾切谏,其为子之罪莫大于此。 今可追悔往咎,手笔誓书乞申旧好,于义为然。然其奸邪同恶蔡京、童贯、谭稹、王安中者,宜弃市坐诛。又,彼野蛮人安兆铭者,可执来上京安置,以快我天下之人心。 另有燕人郭药师者,熟悉北地民情,可资燕京安置,减少宋金边境之误判。苟或不然,反令海内百姓肝胆涂地,鬼神乏主,后嗣零落也。 此前议以黄河为界,今不做强求,但以黄河以北州县税赋抵岁币五百万贯。然大军百万欲来河北、河东而止境不前,亦当酬军银五百万两,绢五百万匹,金五十万两。” 岁币减了,不过却加了劳军银子。大约就是三年的岁币数字。甭管七百万还是五百万,总之就是三年两千万贯!三年后再说其他。 这特喵金兀术的算术不差啊?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78章 纳贿 第178章纳贿 只是你金兀术一定要斩杀童贯又是何意?童贯心说安兆铭招惹你了,你要接他去上京好吃好喝好招待!咱家没招惹你,你却总想要张罗咱家的脑袋?这是不讲道理嘛! 因为双方使臣往返道路不绝,甚至往往这封信还没到达,第二封应对新问题的回复又要发出的状况,沟通起来非常混乱。 甚至金兀术都已经南下平州坐镇,专为处理南北书信往返事宜了。而大宋派去的宇文虚中,也北去燕京,负责日常的沟通、解惑,以及岁币供奉交接事宜。 “每岁输送银五十万两、绢三十万匹、钱两百万贯,以金银匹帛并杂物拆纳,无依前粗恶、愆期,以报重恩,再结欢好。 斯言之信,金石不渝,有违此盟,天地鉴察,神殛无赦,宗社倾,覆子孙不享。所有其余该载不尽合约事件,并依前立誓书施行。伏惟圣明,永同重誓,倘蒙允诺,伫候回音。 今差通直郎、试给事中、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沈晦,右武大夫、康州防御使王仲通充赍誓书国信使副。有少礼物,具如别幅。专奉书陈达不宣。谨白。” 岁币较此前翻了一倍,还算实诚。金国的百万大军陈边?没过两国边界,那还是你大金的地盘,所以军费钱粮自己解决去。至于斩杀大臣,或者送状元郎去上京?免谈! 这次派去出使平州的正使,却是宣和六年的榜眼沈晦。他如今也是四品官身,已经把状元郎安兆铭这个枢密承旨,京东两路的六品转运判官甩在身后。 而且人家沈晦都已经封爵了!当然了,沈晦有没有行“庭参之礼”别人不知道,但是他给金人送去大批钱粮的事情,却受人把柄,回来后被喷的体无完肤。 所谓收之桑榆,失之东隅。官家的好处,哪有那么容易到手的道理? 因为金兀术不能去领兵,他就要过足与南朝打嘴炮的瘾,各种耍滑、敲诈玩的不亦乐乎。无论如何,能把钱粮从大宋的口袋里掏出来,都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盖汝臣主俱新,虚负英气。不画远略,谋取艰难。及斗乱之始,其为祸更逾亡辽。历察不道君臣,自古莫过于此。 兼贵朝兵将与亡辽兵马优劣可见,亡辽与本朝士马胜负明知。贵国太平积有岁年,止以奢华适意,人不习骑射,以之欲拒我征伐强勇之士,望求可济,往昔无所闻之! 今我皇帝正统天下,高视诸邦。又旨谕叮咛,屡遣人使与汝安和。惟求转祸成福,勿有疑惑。勿待大祸已成,须是自取灭亡。缘大军速至,难以停滞。 却请执定前番文字,疾速见示。又或别遣大臣将呈御笔,早图万世之和。谨白。” 这边的赵桓和他的一众名臣良将们,又是各种议论奋发,吵闹做一坨。 真的是一坨屎呢!安宁愤愤地想。因为根据这群文武百官的互揭老底,互贴标签的现状看,大宋朝堂,只剩殿中几根盘龙巨柱才是干净的。 其实安宁倒是真心觉得,既然打不过,那就继续和谈好了。 如今大金一门心思要南下,所为何来?解救中原百姓于赵家苛政吗?笑话!给钱就行。但他金国的脑容量,如今究竟能有多大?他们真能理解大宋岁入上亿的概念吗? 所以,大约谈到三百万贯应该是可行的。然后?再争取三年时间就好。安宁觉得再给他三年时间,不要大宋出手,他海州就能把金国焖趴下! 什么金兀术?过来给状元爷搓澡去!但他如今,却不在朝堂的决策圈里。便宜大舅哥赵桓,对他的忌惮太深。 但是这能怪人家赵桓吗?一个动辄就能拿出太上皇手诏的人,而且手诏内容还能随便填写,他似乎还有把手诏内容落到实处的实力?赵桓每想到这里,就要寝食难安。 所以,就要先从破坏安兆铭的声望上下功夫,把他状元郎也变成一坨屎。所以,安宁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在山东等地到处盘剥钱粮,然后再转运钱粮去燕京。 只有燕京有钱粮了,朝廷才会把钱粮解送到平州,缓解金兀术的怒火。这就是状元郎的资敌之罪!朝廷内外群议汹汹,各地学子纷纷指责,状元郎怎能这样毫无廉耻之心呢? 说起来,这都是大义凛然的事情。但是无论如何,安宁就是不愿再出使一次金国,颇让赵桓遗憾。 高子羽警告说,金兀术正在策划逼他安兆铭来上京的法子。 张叔夜也在反复提醒他,给金国送钱粮的事情,很容易被“有心人”记录史册,后世人一看,口水就该喷薄而出了。甚至白猫都要变成了黑猫,难免还要祸及子孙。 但是转运钱粮到敌方家门口就没关系。这些钱粮,可以被朝廷送给金国苟安,也可以留在当地招募兵卒。具体怎么用,那都是朝廷重臣,和使者的事,却与他这个始作俑者无干。 至于宇文虚中、沈晦这些人的名声节操?关他状元郎什么事情!不过宇文虚中在燕京的办事能力,还是大大超出了安宁的底线。 “大宋皇帝致问大金四皇子,经略处置使军前:自承交道往复,获惇旧契,永怀恩义,寤寐不忘。叙好云初,无以将意,辄有薄礼,具如别幅。 言念欢盟既定,尽出周旋,此恩何穷,眷想深甚。自此每遇生辰、圣节及正旦遣使,专附问信之仪,想常照察。雪涂寒凛,更加珍重。谨白。” 别幅:“珍珠碾镂金鸡竿、百戏、人物腰带一条,黑漆匣全。珍珠蹙圈夹袋子一副,上有北珠二十三颗,麻调珠全。珍珠玉夹口篦靶子全。 细色并杂物:紧丝五十匹,金锦五十匹,素丝绫五十匹,红锦五十匹,兴国茶场拣芽小龙团一大角,建州壑源夸茶三十夸,龙脑一百两,薰香二十帖。右请检留。谨白。” 这特喵就是想要行贿金兀术啊?但是金兀术那样的人渣,又岂是你的小恩小惠能够收买?果然,本着蚊子肉也是肉的伟大精神,金兀术很快发来回文感谢。 “大金四皇子,经略处置使金兀术谢大宋皇帝:今承复降御宝文字并赐到珠玉段匹等物,稠重恩德,何可胜言!又言欢盟既定,尽出周旋,循省以来,颇多惶惧。 此盖皇帝英明独断,欢好再成,社稷永安,生灵赖庆。金兀术依本朝皇帝宣命施行,恩从圣造,事靡己为,永念于兹,难当旨意,惟愿两朝久惇信义,世固和成。 今既事同一家,仍虑百姓民生,所差牛一万数,乞行救济,伏乞照察。谨谢。” 哈哈,一万头牛呢!这就是宇文虚中尝试行贿金兀术的结果。前面的东西暂且笑纳,后面还要一万头牛过来耕田。宇文虚中赶紧办理去,不要耽搁我家农作哈。 但是这些东东,安宁却没办法给他齐备。海州什么都有产出,唯独不产这些行贿的物资。老子是大宋的状元郎,可不是童贯那样的死太监,更不是宇文虚中这样的奸邪之辈! 一万头牛?哪怕整个大宋官员听了都要表示头大。在大宋,普通百姓人家甚至都不允许吃牛肉的。因为,牛是用来耕田的,一头牛可以耕五户人家的田地呢。 但是宇文虚中不管这些,既然金国需要,那就要紧催着朝廷办理。而朝廷,自然就追着安宁要东西。并非要你白拿的意思,就算一头牛四十五贯钱,一万头也不过四十五万贯。 我大宋的徐州、兖州、利国监、莱芜监的钱粮税赋足以冲抵呢!嗯嗯,安宁和赵构合伙玩的租赁、抵押把戏,已经彻底惹毛了朝堂上的那帮大佬们。 他们也未必真在意每年的钱粮税赋多少,海州自然会如数兑付那些钱粮。他们在意的是面子!这件事,完全是两个无赖子的玩闹关扑。然后,太上皇居然就认了? 可是他们朝廷大员们,却要跟在后面擦屁股,完成各种文书和交接。甚至官吏都要按照他海州的意思选派调动?!这是想要割据是吗? 无论如何,一句“割据”的责问就能让他安兆铭哑口无言。 虽然谁都知道,安兆铭真要想割据,根本就不必来回受这些窝囊气。他的势力就在海州那儿杵着,大宋又能怎样他? 所以,结果就是前面的金兀术在敲诈,后面的宇文虚中就很不负责地交给安宁操办去。京东两路转判官,权两路转运使,就是朝廷对安兆铭的最新岗位安慰,好好办差吧! 没把你状元郎送去上京安置,已经是宇文虚中的多番送礼交涉呢,你就知足吧!甚至据以军略见长的汪伯彦私下言说,大宋真要是把安兆铭送去上京,或者还真能免祸呢。 不过安兆铭终究是他赵桓的妹婿,他还是大宋状元郎,在海州的势力不小。于公于私,赵恒都干不出这等混账事情。 所以,送去辽东就免了,但你安兆铭要这么多钱作甚? 以海州如今的操控地方规模而言,在包含了徐州、济南、兖州、登州等地后,每年向朝廷纳税七百万贯还是要的,完全可以冲抵金国的索要岁币呢。 而且理由充分,如今河北残破,河东贫瘠,燕山处在前线。钱粮自然要就近从京东两路转输。何况此前安宁在殿试策论时,还作死地提到要以海运转输钱粮到燕山府? 如今更加被朝廷抓住辫子说事。无论如何,一万头牛就落在安兆铭的身上啦! 朝廷众员纷纷挤眉弄眼,就等着看笑话!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79章 万数之牛一日食之 第179章万数之牛一日食之 大宋的地方行政,划为路、府、县三级制。其中府为各路的首府驻地,其地位与州、军、监大约平级,但是府在规模、财力上就比州、军、监高出很多。 到了宣和五年时,大宋设有二十六路,三百五十余府、州、军、监,一千两百五十多县,约两千多万户,丁口四千多万,总人口约一亿一千万人。 所以,朝廷每年上亿贯的税赋收的其实不算离谱。甚至这些税赋还只是朝廷收的。地方的治理费用,那一直都是另外附加在税赋上另行收取,大约两倍朝廷税赋。 每年杂七杂八的总收入三亿贯!大宋或者是不差钱的。但这些岁收,也不全是钱,所包含的东西五花八门。总之,只要百姓产的,朝廷就要收,无非就是折算出钱粮数据而已。 金兀术搞不清这些玄虚,所以他就大概根据一些传言消息,闭门造车捣鼓出一个七百万两的岁币数据。甚至他还要以为不过十一之数,对他大宋毛毛雨,很仁慈呢。 可是大宋,又哪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真金白银?真有这么多的闲钱,当时北伐也就不会差钱了。说实话,若非去年抄了王黼的家,大宋连今年的军备调整都很危险。 大宋与金国接壤的主要是燕山府路、河北路、河东路三个路,这是大宋的北方屏障。此外京东路也有金州与大金的复州接壤,皮岛则与大金的婆速路相望。 所以说,安兆铭这个京东两路转运判官,权转运使其实也是属于守护北方屏障的主官之一。但是无论宋金朝堂,却都纷纷对此不感兴趣,不与承认。 他们反而一昧对捉弄安兆铭更感兴趣!这就让海州的那些混蛋们不爽极了。安公子可是我海州的招牌和领袖,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班腐儒鄙视了?岂有此理也! 所以,在得知金兀术需要一万头牛的时候,乾贞记很快就帮安兆铭准备好了行贿物资,一艘小船轻巧发送到平州登录,找了金兀术的临时驻营投入拜帖。 因为是私人行贿,所以安宁就抛开汴京的种种繁文缛节,亲笔手书金国四皇子殿下: “昔日上京一别,回程后多有挂念。每思及四皇子之英姿勃发,我心更觉寂寥。今知四皇子求牛万数,安某不才,愿穷竭海州之力奉上君子也。 唯此牛之吃法,与彼牛不同。可以清水加盐浸漫一日,待干,以猪油干炸食之,其味清香酥脆,可称一绝也! 又:日进牛千数即可,可当十日之食也。大宋京东两路转运判官、权京东两路转运使、武翼大夫安兆铭。谨白。” 金兀术收到书信后,呆滞良久。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世间还可以这样地吃牛?油炸老牛?还能日餐千牛?特喵一头牛上千斤有木有?千牛就是百万斤了,你把老子当啥玩意了? 可是,你这万数之牛呢? 那个南朝老吏一脸媚笑,挥挥手,船上鱼贯走出水手,托着着巨大木箱上岸。打开看时,全特喵蜗牛到处慢悠悠地乱爬! 然而蜗牛也是牛,金兀术的信上,也只是索牛万数。并未指明不要蜗牛! “哈哈,哈哈!状元郎好机巧的手段!”金兀术怒极而笑。只是老子却没耐烦去吃食十日!你们这些人今日便要留下,与某一起炸了这万数之牛下酒去! 时日,金兀术在大营中与南朝十数老吏、水手一起动手油炸蜗牛,果然味道鲜美极了。 “状元郎殆天授也,然而某家却不愿与他多纠缠!就没得便宜赚不说,还要平白折寿呢!”金兀术慨叹良久。 眼看众人纷纷酒足饭饱,又各自赏了不少绫罗绸缎,每人一匹带回去吧!“状元郎调戏某家,某家却不屑为难你们。这趟差使,就算你等过关了!” 老陈掌柜带着吃饱喝足的水手们登船回程。各人都是脸色蜡黄,冷汗叠出。这特喵金兀术果然威严迫人,气度非凡呢。 这次之所以是陈掌柜过来,完全是受了海州议会的委托。说到底,海州也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并不天然与安宁的利益重合。 他们认同安宁的巨大影响,各种钱粮开支都能敞开了供应。安宁的谋算,他们也是在鼎力去支持。但是前提也不是没有,必须看到足够的前景才行。 此前安宁的决策,就很符合他们设定的前提和前景。但是最近却有跑偏的迹象。大宋与金国的交涉,他海州无权干涉,交涉完的结果却要海州去承担? 今年以来,已经输送金国岁币钱粮一百六十万贯了!根据上京传来的信息分析看,白白帮他金国武装出四万铁骑来?这都是在养寇为患呢! 除了这些岁币钱粮,此外武备、辎重上也足足发运了两百万贯出去,要发送河东、燕京、河北、汴京等地。说起来都是朝廷的账目,并没有抵赖的意思。 但是海州出的是真金白银,朝廷付出的只是某地或某物税赋、租金冲抵。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被抵扣到靖康三年了! 三年后?万一金国今年就要冲过来怎么办?巨额的财富就要有打水漂的巨大风险。 何况,若单纯这些财货也就罢了。可是因为不断输送岁币钱粮到燕京,如今安公子的名声,在仕林中也很不好听呢! 羽山大学甚至已经有学子在串联倡议,打算剥除安兆铭的教授身份。因为羽山大学不是藏污纳垢的官场,更见不得某些人的猥琐卖国行径! 羽山大学,总要懂得爱惜羽毛才对。 如今,海洲议会依然会无保留地支持安公子。但是,海州议会也有必要认真理解一下金国的真实意图了?他们究竟有无想要南下,亡我大宋的决心和能力? 如果有,那就没甚好说的,海州还要勒紧裤腰带继续扩张军备。如果没有,那么向燕京送岁币的事情,就要你朝廷自己去擦屁股,海州不再掺和。 安公子心神疲惫,宜辞京东两路转运差事,回海州将养才对!所以,乘着安宁想要捉弄一下金兀术,老陈掌柜就亲自出现在金兀术的眼前了。 若金兀术勃然大怒,将他们斩首示众?那也没甚好说的,无非就是金国立意要亡我大宋,如今更多了一个开战的理由而已。海州后方就该加速备战了。 甚至如今海州的备战已经如火如荼了!因为金国果然真来了,咱们海州就该变天呢。 此前好容易争取得来的自治权,就要被金人收走!积蓄的财货,也要被金人瓜分!!耕作的庄稼,更要被金人践踏!!!总之,若等金国来了,咱们的海州家园就没了! 甚至按照安宁在北地的见闻说,金国人是不重视人伦大防的。金兀术就曾打过自家妹子主意!这特喵太恶心人了吧?安公子可定不会胡说八道。 他说有,那就一定有!而且的确有!!!金兀术甚至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这一年,海州的靖海忠义社迅速扩编到两个统制司三万余人。海上的水师,也增加到一个统制司的一万五千余人。 至于济州岛的骑兵?也是一万五千人的统制司编制。海州军费迅速攀升到七百万贯!加上租借宋军的军备、辎重支出,以及输入岁币去金国,这一年的海州军费迅速突破一千万贯! 按说,以这样的战力打底子,再辅以朝廷的禁军策应,怎么看也能与他金国一战了!可是安公子却为何总是畏手畏脚,壮他女真人的威风呢?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世间真有这样玄乎的战力吗?不但靖海忠义社的将士表示不屑一顾。甚至一向喜欢兴风作浪的海州议员,也都是将信将疑。 那就称量一下好了!若是安公子这样的调戏,他金兀术都能忍气吞声的话? 那就八九只是贪图大宋的钱粮财货富足,过来打秋风的。或者他金国铁骑,也在犹豫自己的战力是否如传闻那么强大? 那就算了,捣糨糊这些事,朝廷重臣多的去了,不差安公子一人。安公子就该引咎辞职下野,避开这些万世的骂名。 顺便收缩支出,因为海州再有钱,也架不住朝廷这么大的摊子祸害呢。 但是如今的老陈掌柜,依然无法做出明智的判断。金兀术忍下了这口气,说明金国真的就是在敲诈钱财?但是金兀术这样的气度格局,又岂是些须钱粮就能打发的豪杰之士? 也许安公子真是对的。这一年,金国是在大宋的岁币支持下增加了四万铁骑。可是海州的军备也是增加了四万人。大宋的精锐之兵,也从四万增加到七万! 若能继续下来两年,金国撑死再增十万兵。可是大宋就能装备出精锐之兵三十万!就算野战攻入辽东或有不足,但是想要歼灭金国来犯之敌,也并非多大困难。 现在安公子比的就是速度,要的就是时间。给金国一个钱的时候,自己却在军备上投入了十个钱。不怕你壮大,我只要比你更加壮大、更快壮大就行。 加上一些干臣、良将的严苛训练,假以时日,宋金的军事实力翻盘指日可待也。老陈掌柜恍惚有点明白安公子的筹谋了,解下腰盘围巾擦一下额头冷汗吩咐道: “开船,老夫还要赶回去发送燕京的岁币钱粮呢。”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80章 兵戈无备岂可一战 第180章兵戈无备岂可一战 要说海州的产出利税,早已突破千万贯。奈何其中大约四成已经被他人买断了股权。 赵佶为啥舍得在情报收集上花钱?就因为他那六十万贯的股权,每年给他带来的收益,就妥妥地超过三十万贯。 所以海州及周边沂州、密州、莒州这四州结余利税,一年也不过七百万贯。其中朝廷可以抵扣的税赋两百万,更多还要靠海州工商、海外贸易,海上的结余税赋支撑。 海州物产的获利超过两百万贯,乾贞记、福记在各地的超市、酒楼、钱庄、镖局等商业收益每年也不下一百万贯。海上税赋七十万贯,占婆粮食及海外贸易价值一百三十万贯。 但是这些钱,甚至也只能满足如今靖海忠义社的军费。何况军费之外,还有地方的管理运作,教育、卫生、道路建设等等支出,一年也不下三百万贯。 此外再要支援河东、河北、燕京、汴京的武备以及金国岁币等等,那又是三百六十万贯?而且大宋的新皇帝,更是喜欢欠债或拖延支付? 如今官家可不像太上皇那样好说话,海州不断发送军备、辎重去河东、河北,但是所需支付的钱粮,他都是能拖延就拖延,或者干脆就要以海州等地的税赋抵押。 海州上下,对此早已有些不耐烦了。想吃霸王餐也不是不可以,最起码要有个好态度对不?你不能一边揩着海州的油水,一边作践咱们安公子! 自然,支撑海州财政的,也并非全是海州出钱。此外,还有济南、燕京、青州的发运军备辎重的钱粮一百多万贯。总不能全是打白条的,一些地方州府更愿意立足合作共赢。 但是无论如何,海州钱粮的缺口还有将近五百万贯。甚至以后随着宋金开战,海州的财政压力可能还要更大。这个皮球,就被陈颙踢到安宁这里。 可以发行债券啊!安宁极不负责。就以京东两路之地的税赋抵押发行七百万贯好了。那些入股海州的私人收益,无论宋金权贵,都完全可以转做债券留下来嘛。 除了用来堵那五百万贯的缺口,手上也不能一点余钱都不留。何况开发利国监、莱芜监,也都需要大笔的钱粮支持。 因为安宁此前在汴京就有试过抵押债券这种先河,各种操作都有前例可循。所以一旦定案之后,福记、乾贞记的钱庄很快就行动起来,积极吸纳各地的民间资本。 存钱给利息,放贷收利息,安宁的打算就是要把民间钱粮盘活。 至于债券,以后海州产出就专门还利息好了。从税赋债开始,渐渐及于盐场、茶叶、糖酒、钢铁、军工等等债券名目不一而足。 据测算,乾贞记以十之一的利息常年收储,就能撬动民间资本的流入。因为几年经营下来,乾贞记的民间信誉极好。然后乾贞记再把收到的本钱以百之十五的利息购买抵押债券。 进出之间就是百之五的利润。看着进出间的钱粮比例极低,但是要对比进出时的成本付出?那也是三成的利润,纯粹躺着挣钱呢! 陈掌柜不好意思吃独食,所以又每年拿出百一的费用投入到羽山大学做研发去了。没有成效就当打水漂了,有成果了,他就要拿两成的纯利!真是黑心资本家啊! 总之,大宋民间其实是不缺钱的。去年的山东、河北救灾,蓝细禾守着那么大的盘子和青州豪强对赌,还差点被人家翻盘呢。 说明大宋的家底子,的确积蓄丰厚,只是不归朝廷调度、管辖而已。这都是必然,大宋每年铸币不下数百万贯,可是市面上却一直在缺钱。 那就是说,大量的钱粮都被民间沉淀了。考虑大宋立国一百六十年,这笔钱粮究竟沉淀了多少,天知道啊?! 而海州算的这些经济账,不但大宋不明所以。在金国,更是无法想象的财富。大宋岁入一亿贯是有的,但它多数还是物资冲抵,真正钱粮收入不过四千万贯。 可是大宋的开支太大了啊。单单汴京的宫中、朝廷花费,一年就要两千多万贯呢! 至于金国,加上大宋的岁币,他一年收入也不过一千万多贯,基本与小小的海州持平了。就这样,金国上下都在为大金的国家富强而振奋莫名呢! 随着京东两路税赋债券的发行,各种利好的消息也纷纷跟着冒了出来。 随着这几年的海州大开发,加上周边人口的不断迁入,以及沂州、莒州、密州的加盟,如今海州特区的人口,早已突破两百万人。 看起来,以海州特区两百万人口的规模养兵六万,的确有些穷兵黩武。但若把乾贞记延伸到各地隐形消费人口带来的红利,那么也不算什么。 老陈掌柜给的数据时,东南两浙一带,大约有两百万人在消费海州的各种物产和服务。汴京的消费人口超过百万,几乎达到汴京城总人口的七成。 此外,京东两路的消费人口近三百万,广东、福建三路七十万人口,蜀中四路三十万人口,高丽三十万人口,甚至金国都有十万人口在消费海州物产。 七八百万的人口支撑六万兵,那是足以应付有余了。 此外,徐州、兖州的投入也陆续开始产出。利国监和莱芜监放在大宋手里才能生发多少东西?可是放在洪七的手里改造一下,立马就要财源滚滚了。 徐州、兖州的煤铁储量,哪怕放在后世都是庞然大物,何况大宋那个时代?一年才有六十吨精铁产能,放在后世连个小作坊都算不上,甚至大铁厂里的一炉铁水就给解决了。 现在,徐州的利国监、兖州的莱芜监都已收入海州掌握了。安宁甚至连抵押物都已在此前与康王赵构谈妥,前任官家的玉玺大章都盖的很清晰,由不得你赵桓翻供。 :“根苗一发浩无际,万人鼓舞千人看。投泥拨水愈光明,烁玉流金是精悍。南山栗林渐可息,北山顽矿何劳锻。为君铸作百炼刀,要斩长鲸为万段!” 这是苏轼昔日路过徐州,看到利国监宏大的冶炼场面,赋诗赞美的场景。利国监冶铁计有三十六冶,冶各百余人,合计工匠四千余,岁出精铁千石。 此外兖州莱芜监设冶场十八座,有千余冶炼工匠,岁课铁二百多石,其中精钢五十石。又有昔日吕正臣者,善冶炼,凡东州之人,一农一工,家爨户御,其器皆吕氏作也。 如今的吕氏冶炼,也早已被洪七出了大价钱收购下来,并入了莱芜监。吕氏的匠人们,也被安置去了郁洲岛,专事技术研发创新去。 没办法,蒋干、何叔乙虽然聪慧能干,毕竟年纪还是太小。一些力气活,还要找些内行的工匠参与其间。何况,金兀术的细作厉害,他们也在到处找铁器装备军中。 随着海州炼钢规模的不断扩大,设备更新加快,海州采矿、炼钢的成本也在直线下降。 甚至军工产品的加工,也因为引进了水力、蓄力,流水线加工制造工艺日渐成熟。那些发运出去的装备看着高大上,实际成本却比大宋那些普通弓箭、刀枪还要便宜。 单纯从形式看上,海州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发展下去。再有两年,海州军力就能达到八万人的规模。而大宋的可战之兵,拉出二三十万大军来,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要知道,那可都是实额满编,装备了海州军械、按照靖海忠义社训练法子操演两年的兵!估计那时候,就该轮着安宁坐在青州敲诈他金兀术了。 所以?眼下就慢慢拖延着好了。一年的岁币一百六万贯不够?那就两百万贯,三百万贯也不是不可以。 甚至真就给他七百万贯又如何?!左右三年后,这些钱都从他辽东收回来,有甚担心的? 这几乎就是安宁眼下能够做到的最大努力了。大宋就是这么个烂摊子,作死的事情不断挑战安宁的底线。然后他就在一点点的忍耐中退缩,日渐猥琐。 若非陈丽卿怀孕的事情再次给他带来狂喜,安宁甚至还要继续落魄下去。在在却由不得他不去振作,有了新生命,就会有新的期盼和兴奋在支撑。 甚至哪怕如今朝廷付钱的嘴脸如此不堪?管他呢,继续拿去租借、抵押好了。这些东西不会涉及朝廷的税赋、归属问题,只是一些民间借贷纠纷而已。 早在宣和七年六月,康王赵构就引武功大夫韩世忠部三千众驰援河东,驻阳曲县。此后就以韩世忠守石岭关,康王自帅亲卫驻赤塘关,招募地方弓手万余义军。 赵构又从中拣选三千余众,皆以海州军法抓紧训练,甚至连教官,都要从靖海忠义社请来。赵构要的,就是原汁原味! 黑漆漆的甲胄,刀枪不入。黑漆漆的钢臂弩,临阵可发五箭,比神臂弓多两箭,射程远三十步!这就意味着,弓箭手被迅速增加了一倍的临阵打击能力呢。 最恐怖的是,新军弓箭手装备的全是钢臂弩!压根没有那种百十步射程的军中弓箭。装备的长枪可以轻易戳破西军或金兵的铠甲,长刀可以把对手的兵器一刀两断! 赵构自海州运来的军械之精良,训练之严酷,都让太原赶来劳军的张孝纯、王禀等人新奇不已,详细打听采买渠道、价钱,以及支付的具体细节。 不过这也太奢侈了吧?王禀吧嗒、吧嗒嘴巴,表示羡慕。不过等到康王所部练习投掷的时候,王禀甚至连吃惊都无法做到。 “天雷!”王禀这才真的相信,康王不是来作秀的。 康王,真的是来备战的!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81章 宇文虚中 第181章宇文虚中 金兀术招待老陈掌柜“豪吃万牛”的故事,传到汴京朝堂后,大宋的重臣良将们纷纷惊掉下巴。咱们这一年,可难得赚他金兀术这样的大便宜啊? 困坐燕京的宇文虚中更加难堪的要死。此前吹嘘自己如何与大金四皇子疏通关系,和议必成也。如今看来,金兀术根本不把他当人看。纯粹是当奶牛养活呢,此皆村牛之讥啊! 宇文虚中是大观三年进士,政和六年任同知贡举、除通直郎中书舍人。宣和四年童贯谋燕云,宇文虚中入西军幕府。以为庙算失策,西军财用不足、士卒不练、甲胄不足。 后又上疏言主帅非人,“必至国家之祸未有宁息之期也”。由此把童贯、王黼、蔡攸等人一股脑得罪完了,降职知檀州。后求郑居中推荐,任环庆路帅臣,很快又改知亳州。 宣和六年底,朝廷议取云中,宇文虚中反对收云州诸地。“云州疆界遥阔,每岁财用必三倍于太原。又须建置堡寨关垒,不下数百处。疆界亦倍,屯戍军马当于何处挪移?” 应该说,宇文虚中颇有眼光,他也想为朝廷做些实事,与汴京的官僚做派大不相同。这次加军前宣谕使,往来燕京、大名、汴京间主持与金国的和谈,他也是尽心尽力。 要说他对安宁的看法本来还是不错的,何况安宁在他和谈过程中的钱粮供应始终充盈。宇文虚中还是很知大体,甚至安宁权京东两路转运使的差事,都是他一手保举推荐。 但是宇文虚中却有个毛病,那就是不甘人下。昔日不惜为此怼了上官童贯,今日又如何甘居同僚安兆铭之下?所以?“一时不慎,遂令竖子成名也!” 但是愿不愿意的,他都要设法为自己翻盘才对。总不能一辈子顶着“村牛”的冠带行走吧?何况被安宁戏弄后,金兀术居然也就这样的唾面自干? 那就是说,他金国真的只是在虚应故事?并无真心南下之意?宇文虚中来回燕京、大名、汴京多次,眼见宋兵装备日趋精锐,海州军械更加犀利。 便是今日一战,我大宋也未必便输啊! 事实上,赵佶内禅一事,的确对金国的备战造成不小的困扰和迟疑。粘罕、翰离不都是百战名将,皇帝完颜吴乞买更是一世枭雄,他们怎么可能看不透这其中的玄虚? 宋兵已成哀兵之势!再也不似从前那等无所事事的混日子模样了。大宋享国一百六十年,国运还远远没到末世之局。所谓主辱臣死,大宋的边兵士气提振,恐不易与之啊? 何况,斥候、往来使者、商贾带来的信息都在显示,如今大宋正在大量装备海州的钢臂弩和长刃!军中学着海州方法训练士卒的队伍,不下七八支,十万人马。 这些队伍,却都是强军。这才是安宁肆意捉弄金兀术,而金兀术却要故作大度的真正原因。大金国都在狐疑不定呢? 现在就指望他金兀术能诈出更多岁币财货出来养军、扩军的,不好当真翻脸呢。但是宇文虚中看破这件事以后,他就自然要生出另外的打算之法了。 如今局面就是如此,那么我大宋何苦还要一年几百万贯的岁币白白丢给他金国呢?帮他金国养兵来对付我大宋吗?宇文虚中的一封密信就写回了汴京。 宇文虚中的意思,就是想在金国寻找几个有分量的人悄悄内附。平时帮着传递一些情报啥的,不能如今这样两眼一抹黑,被状元郎占了先机。 战时?呵呵,战时就临阵反水好了。 郭药师平时除了上朝听那些大臣的口水战,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在他的宣和坊的小院子里清闲度日。官家赏赐的府邸自然早已到手,但他却不敢常住。 其一是朝中大臣对自己的猜忌、防范之心已经很露骨了。其二自己也的确没有要在一根树上吊死,效忠大宋的打算。郭药师的主意打的很正:“谁赢跟谁走!” 太子此前拉拢自己,郭药师也就虚与蛇委。等到太子登基,他虽然受命领汴京留后,但童贯却是殿前都指挥使,他的胜捷军几乎隔绝了自己常胜军与汴京的联系。 因此,他不得不减少和部下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赵鹤寿等人的联系,以示清闲。更不敢入住官家所赐的官宅府邸,免得皇城司的人安插哨探进来。 这一日,又一次久候北面的消息不至,郭药师盘算很久没去牟驼岗了,今日便去看看。几个部属自然接应出来。监军梁方平却不在,他去了宫里。 郭药师也不作细想,便约了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赵鹤寿一起骑马去山野间狩猎,活动一下身子骨再说。自然,一些悄悄话还是要说的。 “太傅,难道我等真就要这样猫在汴京渡日如年吗?这里的宋人却很不信任我们呢!”刘舜仁的性格暴躁些,忍不住牢骚满腹。 郭药师斜眼看了看他:“记住,你如今也是宋人呢!如今小日子过得也比燕京富足多了,怎么还在贪得无厌呢?” “这?!”刘舜仁无话可说。当年过不下去了,才加入怨军,只想要吃饱穿暖,妻子儿女不要而死而已。可是如今的确日子胜于此前百倍不止,自己却还是安静不下来。 “呵呵!奈何今非昔比啊。”张令徽搭腔道: “太傅,我等这几人都是太傅亲信,这些年同甘共苦走来,可从没有其他的想法。可是如今,太傅啊,这汴京的富贵,却被那些纨绔子弟们占着。 你都不知道高衙内那伙人有多少腻歪了,三天两头过来狩猎、贩卖的营生不断,常胜军的弟兄日渐浮夸。想来再有二十年,咱们家的子弟们也都该是他如今的模样了。 日子是舒服了,可大宋始终不会真正相信我等。那就是说,这汴京其实不是我们的!难道太傅,就没想过彼可取而代之?” “行啦,这些事就不要再提起了。咱们此前提着脑袋冲阵砍杀,为的就是安逸。可如今安逸了,心里又开始不安分了?这都是贱骨头啊!”郭药师叹息道。 其实,自己也是贱骨头呢。“取而代之”?哪有那么容易呢!没有十年的打拼,是不用想着过舒坦日子的。自己快五十岁了,这人生还能剩下几个十年呢? 所以,还是跟着赢家混日子最好。只是如今北地的消息传达不易,郭药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走一步算一步吧。 几个人打了一些山鸡野兔,原本想要中午炖吃了改善一下口味。中途却又被几个作死的纨绔缠着,非要说其中两只山鸡是他们早都标记过的? 甄五臣、赵鹤寿冷冷盯着几个纨绔的嚣张霸道,一言不发!这特喵要是在燕京,眼前几个混蛋早就被践踏城肉泥了!但这却是汴京,发作不得。 你软了,人家自然就要硬气!“看什么看?有本事你还能一刀劈死小太爷?记住了,小太爷可是在汴京城里横着长大的!俺爹可是高俅、高太尉!!!” 高衙内这些日子,当真过的好开心。去年河北一通胡闹,虽然赔了三十万贯。但是手上,毕竟还拦下了四十万贯。我管这是谁的钱,到了小太爷的手里,那就是俺的了。 郭药师,他们其实还是熟悉的。但是郭药师不是纨绔,那就不是自己人。虽然给他们出过主意,端了福记的老窝,那也没必要感谢他。 毕竟,郭药师只是动动嘴皮子,一毛不拔。 嗯嗯,福记花了四十万贯盘下来,高衙内曾经有些后悔。这钱还没焐热呢,就飞到别人口袋了?但是老孙却算了一笔账,福记一年的收成,就不下四十万贯。 老孙当真是个学问人!能打架,还会算账。甚至他连武松都不怕。其实孙成财最让高衙内敬佩的地方,就因为他真的不怕武松! 现在嘛,貌似福记的收成没有那么好?但是一个月也有上万贯的财货到手呢。所以高衙内的纨绔队伍,越发庞大起来,简直鱼蛇混杂,汴京百姓苦之久矣。 不但百姓苦之久矣,便是郭药师这样的朝廷重臣、检校太傅,也是苦之久矣! 不是郭药师怕高俅,随着赵佶内禅,高俅这种奸邪宠臣早就靠边站了。甚至高俅最得宠时,他也不敢招惹郭药师这等枭雄之辈。 高俅只是个无赖子,不是混球。很可惜,他的儿子高衙内,却是天下一等一的混球。 高衙内根本不能理解朝廷的权力变化格局,他只要知道他爹是高俅就行了。就因为他这样的混不吝,汴京城居然真的无人愿意招惹他? 比如眼前的郭药师,和他的老伙伴们。 他们这些纨绔经常过来牟驼岗,纯粹就是在打天驷监的鬼主意。孙成财说天驷监里都是好马!因为他叔爷爷现在知枢密院事,所以他就能知道,这样的好马,足足有两万匹! 清一色高头大马啊!想象这弟兄们每人清一色的高头大马骑着在汴京城里撒欢,高衙内的口水早就流出老长、老长的。 但是天驷监的看守极严,这让高衙内很不耐烦、也很生气。所以,偶尔过来纠缠、欺辱一下这些北地来的丘八们,就能让高衙内暂时忘了眼前的不快。 “那就拿去吧!”郭药师淡淡道。他不是高衙内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高衙内会有如此作死的想法。他的几个下属也还沉浸在愤怒中,更加不会多想! “就为了这些杂碎,老子也不想在汴京呆了!”甄五臣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自言自语。 回到营寨时,监军梁方平却早已从汴京回来。他看着郭药师,皮笑肉不笑道: “太傅,官家想请你去说话,却叫那些班直卫好找了一通呢。”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82章 郭药师 第182章郭药师 郭药师辞别众人,匆匆赶回里城后,甚至不及再更换洗漱,就直接大马往皇宫跑去。因为他家院子里等着的小太监和班直卫,早已在坐卧不安发脾气了。 官家是中午想要传郭药师的,到了傍晚才见他老郭,大半天的时间啊。如今的官家可没有太好的耐性听你解释,轻则一顿板子,重则?把你开去巩县守祖陵都不意外。 看着小太监的焦灼,老郭也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甚样大事情!“难道金国南下了?” 进宫后才发现赵桓难得意定神闲,吩咐小太监看茶已毕,这才轻声慢语问起平时居家是否舒适、习惯等等无聊话题。此外透漏朝廷这次打算荫他两个儿子入朝堂为官的意思。 郭药师赶紧作揖敬谢管家厚爱,自己对朝廷之忠贞如黄河之水泛滥云云。一顿没影子的话题后,赵桓忽然问起郭药师昔日在辽国为官时的一些情况,以及怨军由来? 郭药师心中一咯噔,心说自己和金国那点事,难道暴露了?不像啊,真要暴露了,官家怎敢如此近身问话,不怕郭某如何怎样吗? “昔日渤海人高永昌杀辽东京留守萧保先占辽东五十余州。辽以耶律淳为都元帅,募辽东饥民,取报怨于女真之意,谓之怨军,共八营两万八千人,臣为其一部偏将也。 怨军以董小丑为帅,然其成军皆为饥民,不知战阵之妙用,故每临战皆败亡,遂生叛乱。臣随辽都统耶律余睹、萧干等人率兵平叛,杀罗青汉、董仲孙等人,怨军遂安。 此后耶律淳改怨军为常胜军,选精锐两千人编为四营,以臣为都管押常胜军,帅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赵鹤寿从征渤海国,前后积功为诸卫上将军,迁涿州留守。 此外余众六千人分入耶律余睹、萧干军中。此后萧干簪越为帝,侵我宋境,为臣所破,其众亦多投常胜军也。耶律余睹后降金国,如今为大金西府元帅右都监,驻军蔚州。” 其实,郭药师的故事中,还隐藏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萧干曾经对他有大恩德,而他郭药师却收买了萧干的部将白得歌,在乱军中袭杀萧干,献其首级于朝廷。 当年怨军作乱,身为怨军大将的郭药师先是暗中投靠了耶律淳,绑缚怨军主将董小丑献功。此后再残杀同僚罗青汉、董仲孙等人,非常的反复无常,刻薄寡恩。 甚至辽人都很不齿他,当时耶律余睹就向萧干建议:“怨军前年两营叛,劫掠乾州,已从招安;今岁全军复叛,而攻锦州。苟我军不来,城破,则数万居民被害。 所谓怨军,未能报怨于金人,而屡怨叛于我家。今若乘其解甲,遣兵掩杀净尽,则永诀后患。”但萧干却认为怨军亦有忠义为一时胁从者,岂可尽诛杀之?郭药师才保得性命。 此后燕京失守,萧干回奚族故地自立称帝。宣和五年萧干破景州,又陷蓟州。郭药师乃暗中收买萧干军中的怨军残部,乘乱再次弄死了对他有恩的萧干。 一个人,能够连续对自己的头领、恩人下黑手,那么他对自己的仇人就更欲处之以为后快了。此前安兆铭斩杀张觉坏了他的事,他便要勾结金兀术在燕京设局陷害安兆铭。 如今赵桓问起这些北方的人情世故来,郭药师又怎么可能放过耶律余睹? “以郭卿家看,我大宋与他金国,当战当和?”赵桓忽然问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郭药师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叫当战当和?咱们不是一直都在拿钱卖平安吗?如今哪来的战和底气?“官家明鉴,臣是武将,原本不该议论战和事。 若以臣的本意,则彼辈金人野蛮贪婪,且狡猾反复,我朝绝不可与之媾和也!金人欲以黄河为界,则我朝就要尽弃河北之地。此乃国之根本,绝不可轻弃! 一旦议和割让河北,则朝廷必要迁都东南,从此成偏安之局,再难收拾旧日河山局面!然而今日敌强我弱,我朝如仓促出战,或有不测之虞也。 故臣以为,则凡兵家之事,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和。暂避锋芒,以图后世再来也。不签约,则失地尚可图谋收复。若签约割地,则后世再难有所作为。 故臣以为,如今局面,还是暂以岁币安敌之心。我朝却要赶紧整修武备,再要去敌营中多布间谍、内应,招纳归附,以缓缓图之。” 郭药师说了半天,其实等于什么都没说。但是赵桓听了,却非常悦耳动听。特别是“去敌营中多布间谍、内应,招纳归附”,更加引为知己也。 赵桓之所以想着问讯郭药师,的确是因为宇文虚中的定策极有说服力。赵桓哪怕平日故作老成,而且性格怯懦,但他毕竟才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 年轻人,都应该容易冲动才对。赵桓贵为大宋官家,却无一毫得意的机会。他的父皇,也就是太上皇赵佶,离岗不离休,经常要给他这样那样的指示或提示。 让赵桓尴尬的是,太上皇的旨意,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比他这个大宋官家的旨意更正确、更精准、更老辣、也更得人心。 但他赵桓却是大宋官家,不是提面木偶!也许因为过早处在太子位子上战战兢兢,赵桓似乎没有经历过青春期的叛逆时光,如今在他二十六岁时,终于补上这一课。 “隔阻内外”,其实就是从梁方平调去郭药师军中监军开始的。安兆铭的各种苦头,也是从那时起变本加厉起来。 然而他的父皇却并未收敛几分,他依然还在“善意”地坚持他的训政!在赵佶的眼里,儿子永远都是长不大,需要父亲的引导。但是儿子,其实已经长大了。 所以,赵桓开始不顾一切地叛逆起来。总之,太上皇说往东,他就往西。说要上天,他就入地。太上皇让他安静地一些,他就要千方百计去作死。 一点脑回路都不带的鲁莽!赵桓的心理实在太脆弱了。 大宋没有钱了!甚至赵桓都不知道为何会没钱?去年的救灾、军备,不是都花的海州钱粮吗?那么为何如今就要缺钱了? 这就很让人无语。因为海州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它是裹挟了地方州县的钱在生发。海州发行的债券,最大的客户群其实还是各地州县的税银故意存放在乾贞记生息。他们只是延期递交汴京,多赚一些利息而已。 就算不计较这些,河东、河北、京东两路,总共四路地方忽然没有产出,或者产出的钱粮都被金国和边军卷走,你还想有钱?大宋一共才二十三路的生财之地! 如果说,前面的这两件事情都让他着急上火,但却毫无办法的话。那么的确只剩下金国的威胁,这件事情可以由他“做主”了。 赵桓很容易就能把所有事情串在一起。父皇成了太上皇,是被金国逼的。大宋缺钱是因为要备战,备战是因为金国要入侵。 所以?只要解决了金国,此前的所有问题全都迎刃而解。可惜赵桓不知道,最重要的事情,反而不是最急迫的事情,也是最难搞定的事情。 宇文虚中只想在金国内部找到高层人物下手拉拢,到了赵桓这里就想要一个内应。意思都是一样,只是宇文虚中偏于间谍察报,赵桓却更青睐策反举义。 但是这样的人,并不好找,甚至他们连个合适的人选都没有。赵桓很自然就想到了郭药师,他在北面的人头很熟悉,问问老郭不就行了? 郭药师本来还有些惶恐,不知道赵桓忽然找自己何事?等到赵桓拐弯抹角说出想法后,郭药师目瞪口呆。这种作死的事情,怎么可以由一国的皇帝干呢? 昔日张觉事件后,王安中和郭药师说过的话,老郭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可是现在官家要做的事情,却又不是王安中说的那样逻辑缜密了? “此官家非彼官家也!”郭药师心中叹息,决定还是不要把自己在北朝营造的人脉送给官家去祸害了。不过有个人倒是可以试试嘛! 耶律余睹啊!自己此前在大辽怨军中左右逢源,曾经很快活了一段时间。偏偏那时就有耶律余睹要给萧干进谗言。说自己有反复之志,劝萧干阴谋处置自己? 现在好了,自己是反复投了大宋,可逆耶律余睹不也是反复投了他大金?! 想起此事郭药师就很后悔,当时若不是他耶律余睹先投大金的话,我郭某如今也该是大金重臣了!何至于如今困顿局面? 现在嘛?老郭决定要好好阴一下耶律余睹。就让大宋去策反他好了。无论策反结果如何,耶律余睹都是在劫难逃了。 成了,无非投到大宋来。那又如何?不说昔日张觉的下场,便是自己也能弄死他。不成?不成就事发呗,他大金是不可能重用一个曾经被人当做策反目标的人。 何况这种事情,一般不成的概率更大些。所以那些成功的策反事件,才会被史册记载。甚至就是因为这类成功的事情太稀少,才会被记录史册。 只是这些干他老郭何事?这都是官家和宇文虚中干的! 郭药师并未言之凿凿去热心介入,他只是干巴巴地讲述了他在辽国时的一些故事,泛泛提了几个北地的人名,其中就有耶律余睹而已。 官家,自然有他自己的办法找上耶律余睹,郭药师一点因果都不愿沾上。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83章 策反 第183章策反 耶律余睹本是天祚帝的大舅哥,后因为妹妹争宠被杀,耶律余睹不得已引军叛女真为先锋,此后攻陷大辽州郡无数,战功卓绝。天会三年,为元帅右都监,驻兵蔚州。 嗯嗯,这个人,的确具备反复之意。人选有了,此后就该轮到宇文虚中在燕京物色行间联系事宜了,结果还真给宇文虚中找到合适人选了。 因为赵佶是在宣和七年十一月内禅的,所以靖康元年就从第二年才开始算起。 金兀术苦于对南朝文华的认识不足,此前“万牛之数沦”更为天下笑柄。所以此后他的使者中,都要配置汉人文士为副使。哪怕正使,也都要读书识字辈。 靖康元年春四月,金兀术再次派往燕京索要岁币的正使是萧仲恭,他曾是辽国大臣,品行高洁,降金后颇得朝廷信任。 副使赵伦是北地汉人,他的饱学多识是真的,耍滑头的手法更加出类拔萃。在赵伦看来,这次来燕京,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情。正儿八经的岁币呢,催缴一下就点数发去平州而已。 这次纯粹例行公事,完成合约内容。与“万数之牛”之事无关,所以他和正使萧仲恭二人,并南朝伴使邢倞,也就把这次出使当成了踏春游玩。 平州到燕京,本来就不远,短途旅行而已。 意外的却是,因为打定了金兀术只是行敲诈之实,很难被收买或行贿后,宇文虚中就对岁币钱粮的支付谨慎很多,不再轻易松口。数量、货色、交期都要仔细厘定。 但是怎么都无法厘定!不是少了这个,就是差了那个。宇文虚中的态度都是好好好!然后一纸文书发送汴京去了。 但是往常,这些需求文书是要副本给海州的。现在却不必,因为海州发来的岁币就在燕京藏着,宇文虚中就是故意拖延而已,转眼就折腾了一个多月,依然头绪全无。 萧仲恭是个厚道人,看不出个中猫腻,副使赵伦却是个精明人,看到这种事体,心下早就慌了。如今两国关系紧张,宇文虚中更加态度大变,莫非他大宋想要开战不成? 难道是要将咱们留在这里吗?这个可不行,咱们必须早点回家!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回家呢。赵伦心急火燎地正在琢磨事,忽然有大宋伴使邢倞傍晚时候登门造访? “邢司农夜幕而来,可有何指教?”奉茶已毕,赵伦和颜悦色道。 “呵呵,倒是无甚大事,只是尊使在燕京时日不短啦。不知饮食起居是否方便?”邢倞乃是带着策反的任务而来,自然要和熙如沐春风。 方便?赵伦心中大骂方便你的大头鬼啊!等等?他这是何意?赵伦不动声色,随口应道: “昔日状元郎在上京一曲破阵子,赵某惊为天人。犹记忆醉里挑灯看剑,梦中吹角连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几句。难道邢司农以为状元郎做得,我赵某便做不得?” “呵呵,何致如此!”邢倞面上赔笑,心中却是暗暗鄙夷不止。你赵某人也配和咱们的状元郎相提并论?真是那样,老子何苦过来找你?你又何至于夜幕迎客? “难道尊使便未听闻状元郎另一首曲子: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自古知交难得,故国情怀难舍,邢某偶感而已。” 特喵赤果果啊?故国情怀都拿出来了?我呸!老子故国便在燕地,便是辽国,却与你大宋无干。等等?辽国?故国?这是甚的意思?赵伦瞬间明白了因果。 这时的金国内部,除了朝堂上还能被女真人把持外,其余路、州、县的官吏,大多还是由原来辽国降臣、降将和组成,真正的女真人少之又少。 所以不少的辽国降将、降臣们就琢磨着想要恢复大辽帝国,这种事,这些年,几乎天天都在发生。不但金国弄不清究竟谁会是下一个背叛者,甚至他们这些汉人也弄不清楚。 赵伦能保证的,也就是他自己。他只想拿到一份薪水,保住家族在地方的势力而已。恢不恢复大辽的,委实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貌似萧仲恭也不像是那种复国的人物。但是人心隔肚皮,谁能说谁呢?不过如今,又何必在意谁跟谁呢? 赵伦觉得,这个世间没有谁会无私奉献的。如果他曾经是大辽的贵族,恢复大辽能给他和家族带来无上荣光的话,他也会参加这种冒险的活动。 可惜他不是。所以就算恢复大辽了,对他和家族的处境改善也不大。但是,有人可以获得很大改善啊! 那么这些人就有恢复大辽的动机才对。哪怕只是理论的动机。因为现在赵伦想的不是谁真的可以恢复大辽,而是用什么借口能帮他赶紧回大金! 所以,是夜宾客言谈尽欢。听到邢倞一昧打听一些北朝的人物故事,赵伦心中一动,就想起了耶律余睹,故作神秘道: “咱们大金国的元帅右都监耶律余睹,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他乃昔日大辽降臣,如今还统领大辽旧部,大金国明示宠信,其实还是很戒备的。 他这人呢,和咱们的正使一样。此前都是他们大辽国的忠臣,现在也一直心怀故国,委实可敬可叹也。嗯嗯,他现在却是蔚州整顿军备。” 赵伦开始了他的故事,在他的故事中,原本出身辽国降将、降臣们,根本不能在大金的朝堂上获得上位的机会,所以他们就一直想要恢复大辽帝国。 但是由于复国的工作过于复杂,所以他们就推出原辽国皇亲、现大金名将耶律余睹暗中领导复国工作。而以耶律余睹为首的复国集团,也非常希望得到大宋的友好援助。 赵伦所说的这一切,合情合理,逻辑上丝丝入扣,道理上娓娓动听。其语言逻辑完全是建立在大辽复国的基础之上阐发,任谁都没法怀疑他的真实性。 邢倞大喜过望,对哦,辽国就是被金人灭的,和金人有灭国之恨。这俩人都是辽国的大忠臣,若咱们和他们结盟,不仅可为通风报信,战时忽然举义,还真能打败金人呢? 自然此后诸事就交办宇文虚中了。乃以钱粮不凑手为由,请金国使者去汴京商谈。萧仲恭莫名其妙地看着大宋官员虚与蛇委,甚至私宴上每每提起的昔日宋辽之盟何日再造云云。 萧仲恭这个老实人就彻底愤怒了。当日是谁背信弃义,和金人一起灭了我大辽!何况就你大宋这点渣渣战力还想助大辽复国,岂有此理! 萧仲恭便假意应允下,却要皇帝手书为凭,免得耶律余睹怀疑他萧某人诓骗他。赵桓大喜,亲手写了一封信,又用蜡封好交给萧仲恭,让他转交耶律余睹。 “大宋皇帝致书左金吾卫上将军、元帅右都监耶律太师:昔我章圣皇帝与大辽结好澶渊,敦信修睦,百有余年,后金人不道,称兵朔方,拘縻天祚,翦灭辽国。 肆朕初即大位,惟怀永图,念烈祖之遗德,思大辽之旧好,辍食兴叹,无时暂忘。思欲兴亡继绝,亲仁善邻,以为两国无穷之福。 此志既定,未有以达。而使人萧仲恭、赵伦之来,能道辽国与燕、云之遗民,不忘耶律氏之德。冀假中国诏令,拥立耆哲。众望所属,宜乎国人无如金吾都监太师者。 方今总兵于外,且有西南招讨太师同姓之助,云中留守尚书愿忠之佐,一德同心,足以共成大事。以中国之势竭力拥卫,何有不成? 谋事贵断,时不可失,惟太师图之。书不尽言,已令萧仲恭、赵伦面道委曲。天时蒸溽,更冀保绥。” 原来,此前河东麟府的折可求曾上奏朝廷,云西夏国的西北,原辽国名将耶律大石统兵十万立国了。耶律大石曾经是大辽的国之柱石,他当然也会想要恢复大辽的! 所以,赵桓又做了一封蜡丸书,派人沿着金宋的边界穿过西夏,去寻找西辽的耶律大石寻求联盟,这才有“西南同姓之助”的字样流落。 萧仲恭默默接过蜡书,回到平州就将蜡书交给翰离不,翰离不大惊失色,一面通知西京粘罕搜寻潜去西辽的宋人,一面将萧仲恭带来的蜡丸急报皇叔完颜吴乞买。 完颜吴乞买左看右看蜡丸的书信内容,满脸的不可思议! 甚至一直等到粘罕送来截获赵桓送给西辽耶律大石的蜡丸信后。完颜吴乞买这才真的相信,作死的人的确是大宋小皇帝赵桓。 完颜吴乞买勃然大怒,好你个赵桓,居然还想要联辽灭金?格老子先灭了你再说!至于耶律余睹?完颜吴乞买快马召耶律余睹来上京,从容谓之曰: “今闻南朝欲谋汝复辽,诚然邪?若果去,必须鞍马甲胄器械之属当悉付汝,吾不食言。只是若被擒则无祈免死。若欲留事我则无怀异志,吾亦不汝疑。” 耶律余睹亡魂大冒,这特喵天降横祸也!赶紧匍匐效忠,请己部为伐宋先锋。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84章 伐宋 第184章伐宋 是日晨,朝阳绯红的霞光穿过薄雾,映红小半个辽东天际。上京会宁城随着晨雾的渐渐消散,在朝霞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雾蒙蒙金色的色彩。 虽然皇城还有许多建筑未完工,但上京也不失北国最大的都城大邑。一声沉闷的钟声从皇宫响起来,紧接着,钟声有节奏地一声接一声,在整个会宁城上空回荡。 皇城中央的干元殿,长约十余丈、高约两丈。建在长二十余丈,垒土五层的台上。正面墙壁上,嵌有五色彩石,仙、佛、龙、象间,杂以松柏枝祥瑞。 从干元殿中缓缓走出一位内侍,在他引导下,一干大金重臣从两厢木屋中走出。他们身穿赭色长袍,腰缠玉带。脑袋上扎满鼠尾辫子,辫稍金钱互相碰撞,叮当作响。 一行人进入大殿内分立两侧,完颜吴乞买高坐大殿正中的一张虎皮宝座上。他是一名典型的女真彪形汉子,目光炯炯,使人望之生畏。 面前摆有一张朱漆银装镀金的几案,玉盘中堆放着各式果品。一套精美无比的黄金酒器排列在玉盘前,一只黄金大盘中放有几把小刀,大盘中堆满了各式精美菜肴。 大殿上设有左右两排矮桌,桌上器皿也是用黄金做成,却没有帝坐前几案上的器皿精细。那是自然,海州出品呢,又怎是上京那些前辽工匠能够比拟的精致典雅? 一声清脆锣音响罢,重臣纷纷施礼大金国皇帝陛下。随后在天子完颜吴乞买的示意下,完颜斜也、粘罕、挞懒、翰离不、讹里朵、谷神、金兀术等大金重臣依座次坐下议事。 高子羽的官职,放在大宋那可可是了不得的高官,但在金国这里却不算什么。所以他只能排在第二排落座,有意无意地就猫在金兀术的身后。 这让金兀术更加不自在,心知这都是哥哥们在故意消遣他。但是那又如何?金兀术还是努力坐正,对抗身后高子羽小山一样的层层压迫。 “朕今天把众位爱卿召集这儿,是有一件大事要商议。”哗!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大殿中发出一阵“嗡嗡”的声音。完颜吴乞买皱皱眉,大手一挥,声音渐渐停止下来。 “谁来说说看,朕今天要说的是什么事?”完颜吴乞买懒散地活动一下腰身,在那张巨大的虎皮上靠得更舒服些,甚是惬意好心情。 作死啊赵桓!以前只是觉得他爹赵佶很会作死,没想到赵桓比他爹还会作死!赵佶只是违约想要招降大辽天祚帝。但是赵桓,却想要招降我大金的行军元帅耶律余睹! “以侄儿之见,皇叔要议的事一定与他南朝有关。”粘罕欠身道。他当然知道了,耶律余睹就是他的西路大军行军元帅呢,整件事情都是他在处理、定案的。 话音刚落,翰离不也站了起来“皇叔,侄儿的大军早已在南京据守一年多,手下儿郎们早就不耐烦了!” 翰离不狠狠瞪了一眼金兀术,你瞎折腾一年多,一点疗效都没有啊? 金兀术勃然大怒!怎么就没疗效了?你们东西两路大军原来只有十二万,如今却增加到十六万!这多出来的四万大军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俺敲诈他南朝钱粮装备的吗? 金兀术就想起身和二哥翰离不争辩,却被完颜吴乞买远远伸手虚按坐稳“金兀术这一年的成绩、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若论南伐赵宋的第一功?朕还真要给你才对! 你们想想,这一年来,咱们汇聚南京、西京的兵马多达十六万。可是上京为他们多出了一两银子吗?没有嘛,都是金兀术从他赵宋那里谈判得来的钱粮供养。 何况,若非金兀术逼迫他赵宋乱了方寸,那也不会有这次赵桓手诏耶律将军的事情发生了。咱们还有再找别的借口,那可当真不容易呢! 昔日太祖时,见南朝只是一个宦官、几个怂包领兵,心中甚是轻蔑。然而时过境迁,这才短短几年,他南朝人材就何其兴盛也。再要迁延几年,朕担心咱们都未必还能南下呢!” 完颜吴乞买有些落寞、伤感。南朝被咱们羞辱后,它只是稍稍改变选材的法子,就有安兆铭那样的人物横空出世。甚至他在海州的产出,完颜吴乞买如今都是眼见为实的。 可我大金呢?粘罕、翰离不、谷神都是不世出的豪杰之辈。但是他们的年龄,已然不轻了。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里,就只剩下一个金兀术拿得出手,还要被他安兆铭死死压制?! 好在南朝小皇帝没有识人之明,这样的大才人物,却只是让他转运一路的粮草。其他一点好处都不给?甚至还要谋划、打压? 金兀术就说,他南朝有人曾经支支吾吾问过这类话题。你金兀术既然那么讨厌他安兆铭。何不就向南朝皇帝指明要他,拉去南京一刀砍了他泄愤? 呵呵,金兀术传信之后,却是要朕在上京修一座豪华别院,准备安置他状元郎呢。嗯嗯,金兀术这个人毛病是不少,但是他的气度、智慧,的确不差粘罕等人。 在完颜吴乞买的心目中,粘罕和翰离不才是众多大臣猛将中,他最看重的左右手。 粘罕自幼就跟随太祖完颜阿骨打征战,十七岁时就在女真军中以勇猛出了名。还最早拥立阿骨打称帝的人。此后,他一直随侍太祖左右,成为我大金的臂膀人物。 可以这样说,在当今金国,粘罕可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翰离不在军中号称与粘罕齐名的“女真双璧”。天会三年,翰离不领兵四千为先锋,昼夜兼行追袭辽国天祚帝。 此时翰离不所属不满千人,疲乏不堪,而辽军却有两万五千人。翰离不亲不惧强敌,自率精锐攻击,一举掳获了天祚帝的嫔妃与诸子。 至于金兀术,他这次却不得参与南下。这是他二哥翰离不的主意,小四这人太残暴,走哪杀哪可不行。咱们是要把这大宋当奶牛养呢,你把牛都杀光了,奶从哪来啊? 何况小四手上的这摊子谍报事情,后勤事情,交给别人也拎不清呢。 完颜吴乞买给金兀术的评价不低,甚至不在粘罕、翰离不之下。金兀术是受用了,坐在位子上冲着二哥翰离不耍赖地一笑,逗得原本绷着脸的翰离不也笑了起来。 大殿中也再次发出一阵“嗡嗡”的声音,重臣纷纷颔首赞同皇帝陛下的论断。完颜吴乞买“哈哈”大笑起来。在他的笑声中,翰离不旁边站起一人,这是左丞相都元帅挞懒。 他的汉名叫完颜昌,是完颜吴乞买的幼弟。平时看着头脑较为简单,但论起打仗,却一点也不含糊。此前历次大战中,挞懒多次作为先锋,为大金的立国立下了赫赫大功。 “皇帝哥哥若是要攻宋,小弟愿作前锋,就把那大宋的东京城一股脑个哥哥搬过来住了。”挞懒豪气大发,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真珠大王和宝山大王便扯起嗓门附和他。 大家都知道,这二位就是挞懒的跟屁虫,平时不爱动脑子,打起仗来却异常凶猛。他们的大嗓门和直率,就引得大家大笑起来。 看着眼前这几位爱将出洋相,完颜吴乞买并不感到他们鲁莽。大金立国不过十年,只是随着与辽宋的战争和交往频繁,大金才开始学着辽宋规矩,实行君臣礼节。 甚至直到完颜吴乞买即位后,才意识到皇权的重要性,于是大兴土木,修筑宫殿。象今天这样的等级礼节制度,也还是自己在即位后,好不容易才慢慢实行起来的。 挞懒虽勇武,却不足托付伐宋这样的大事。粘罕、翰离不、谷神、金兀术才是定策的主角。虽然金兀术被粘罕和翰离不联手按死在南京,但他金兀术,的确是我大金的人样子! “嗯嗯,众卿都知道。我大金立国以来,对彼赵宋恩义日隆。可他们却不知感恩,收留逃户、岁币迟缓,贡品短缺,还曾手诏接纳逆辽末帝。 无故毁盟至此,天地也都要厌弃他!可是他们如今换了一个小皇帝,原本想着他们只要勤于岁贡,咱们也不是不能容他在南方逍遥。 可是他却不该打起我金国大将的主意!耶律余睹,你说,你会为了他南朝那些金银、官位、女人的允诺,就要背叛大金,与我大金开战吗?” 完颜吴乞买一指人群,耶律余睹赶紧向前匍匐跪拜 “耶律余睹忠心大金国,自然不屑他赵宋的诡计!”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差,耶律余睹伸手拔出一柄银刀,就在脸上长长花开一刀血口,顿时脸上血流如注。 “嗯嗯,耶律卿家的话,朕信的过你!这次南下,也是为了帮你洗刷耻辱。朕意已决,待到四月春暖花开,咱们便要伐宋!各卿家宜速整军待发。” “诺!”众臣纷纷匍匐跪地,行庭参大礼。 这却苦也?!高大如山的高子羽也颤巍巍作势匍匐,却被完颜吴乞买笑着阻止“驸马一向不动如山,安可随意匍倒?我大金的山,壁立千仞,可是倒不得也。哈哈,哈哈。” 甚至金兀术,都要赶紧回身,作势扶一下这个宝贝妹婿。金兀术嘴巴发苦,什么妹婿不妹婿的,这就是个情敌呢! 自己的翎羽妹子,这就要嫁做他人妇了。 。 第一部 筑草之城 第185章 筑草之城 第185章筑草之城 高子羽在上京混的如鱼得水,甚至连金兀术这样的蛮横,也要让他几分。不光是打不赢的事情,金兀术一样打不赢乌延蒲卢浑金,但乌延蒲卢浑金却要在金兀术面前伏小做低。 这里面,其实还有关于才华、气势、和利益的牵扯。不说高子羽修建上京皇宫的各种奇思妙想,奢侈大气。就他这个人的临渊气度,也广泛得到那帮北地汉臣的赞赏。 这些汉臣,实际掌管着大金的礼仪、钱粮、赋税、差役、科举、治民等等政事体系。没有他们这些里子支持,大金国顶多就是一群人多势众的强盗而已。 相比起来,粘罕、翰离不、金兀术这些人,说是在主持两府军事,位高权重。但他们,也只是大金国的面子而已。 金兀术的脾气不好,也很嚣张霸道,甚至残暴不仁。但他同样是个有大智慧的人,拎得清这些门道。所以? 很多时候,哪怕吃亏些,丢丢脸,他也不能胡乱伤残了我大金国的里子和面子。 安宁在上京时,就是吃透了金兀术的这些小心思,所以才会在他面前屡次耍无赖。状元郎耍无赖?那也是金兀术这样的“乖乖仔”能从容应付的吗?落荒而逃才是他的标配。 不然呢?安宁又没有长出三头六臂。别说金兀术了,随便派来一支骑兵队伍,就足以把状元郎吊打在上京的医榻上,让他生死两难! 高庆裔很快就和高子羽论成了本家,大家都是河北汉民,只不过分属辽宋而已。两百年前的确就是一家子,甚至连家族的辈分都能续上!高子羽就是高庆裔的远房侄子。 有了这层关系后,张通古、刘彦宗、时立爱、韩让这些北方豪强世家们,就渐渐把高子羽纳入了他们那个体系小圈子,缔结各种合作联盟条约。 毕竟,他们这些家族,虽然也在和完颜氏结成姻亲。但像高子羽这样身份地位的,眼下还困难。何况高子羽经常会搞到一些他们想要知道的内幕消息。 这些北地的汉人豪强家族,未必对大金、大辽多么忠诚。但是他们更不会接受大宋的统治,他们是汉人,不是宋人,这才是他们的立族底线。 宣和四年大宋北伐,以及后来收回燕京后,南方宋人是如何对待他们这些北地汉人的?那种轻蔑态度,曾经让他们无地自容,引为奇耻大辱。 北伐之初,和诜以为“燕蓟之民望我以苏,倘金鼓一鸣,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赵佶也是这样想的,他也是这样做的。下令北伐西军“不得一弓一矢伤我子民”。 然而这是在打仗呢!赵佶出于善良本意发出的作死诏令,不但没能缓和宋人和北地汉人的紧张关系,反而更加剧他们之间的对立。 西军劳模杨可世轻信了和诜所言,遵守官家旨意行事。“乃将轻骑数千,直欲取燕京”,至兰沟甸中了耶律大石埋伏,大败而还。 然后呢?宋人对北地汉人的敌意就日深一日了。 从人际关系来说,两个人如果一点关系都没有,大概率能够做到和睦相处,相互间井水不犯河水。哪怕双方对战,那也是公事公办,谈不上多大的私人结怨。 武松在金州阵斩乌延蒲卢浑的哥哥乌延鹘沙虎,但他随安宁去上京时,乌延蒲卢浑并没有非要斩杀武松报仇的意思。 可是如今的宋人眼里,看待北地汉人就完全不同。俺们好意过来解救汝等于水火之间,汝辈反而勾结异族袭杀我宋人?善意被拒绝之后,就只剩下无穷的恶意和残暴了! “六月,郭药师、杨可世袭燕京,军无纪律,已而饮酒,掠夺财物,纷然恣淫。此后收燕京,又以燕民破散,悉流移近地,遂分遣诸州赡之。 凡州县动数千口,至少犹不下五七百口。彼之州郡又多不恤,燕人或困於衣食,而以为乞丐!”张通古愤愤道,他当时,可是被那些南朝官吏们羞辱的无以复加呢。 “南朝那时轻易弗思,独以郭药师的常胜军为重,钱粮金帛率以供常胜军。是岁燕山大饥,父母食其子,至有肩死尸插纸于市,售以为食。”刘彦宗叹息道。 “这件事,却是师尊南返燕京时亲眼所见的悲惨。后来追随师尊去山东安置的流民,不下数万人。”这事情,高子羽却从师尊安宁的书信中读到过。 这些汉人在议论这些事的时候,对于师尊安兆铭的作为,也是纷纷赞赏有加,是条汉子!在他们看来,金兀术的檄文虽然混账,但也未必不可取。 “你家师尊虽然年轻,却是不世出的大才!我看南朝还是很难用他的。状元郎若是真能被南朝解来上京,那也不是坏事。似他那样的大才,金兀术才不会和他计较斗气的。” 时立爱老神在在。“古人云,五百年出一圣人也。似你师尊安兆铭那样的人,又要几百年才能出一个呢?他若来金国,怕是连金兀术都会亲自帮他端茶倒水,以示礼敬呢。 金兀术为何要在上京对状元郎退避三舍?就算单挑不行,难道率人去群殴也很难吗?还不是敬重他状元郎的才华本事,这才要自惭形秽罢了。” 高子羽苦笑连连。师尊这些年的努力,都在想着怎么阻挡金人南下呢。他又怎么会跑到上京来吃沙子?海州的日子多好过啊? 刘彦宗却以为南朝失燕人之心者有三“一曰换官,二曰授田,三曰盐法。” “喔,这又当何解?”高子羽好奇问道。 “换官失士心。换官者,初自燕山归南朝,又自南朝之燕山,复自燕山之太原宣抚司。困苦於道路者相继也。官司人吏又沮格之,累年不能结绝。此曹怨望,往往遁归我南京。 授田失百姓心。授田之事,内则屋业,外则土田,悉给常胜军,燕山土著洎我南京遁还之人,悉无居止,无生业。而常胜军所至豪横,四邻不能安居,此燕民之尤怨者。 盐法并失士人百姓心。盐法,旧辽每贯四百文得盐一百二十斤。南朝提举官贪功生事,每斤至二百五十文足或二百八十文足。仍引其亲旧,密借官引,令兴贩牟利,上下通同。” 高庆裔一指时立爱说“当时我大金归燕京于宋,车驾北还。时公由东道复至平山。值张觉逆命,既戕杀四宰相。时公遂逃归故里,杜门索居。 彼宋皇亦知时公名甚久,屡召不起,复命宣抚司敦遗,时公亦不应命。谭稹遂怒檄州县,欲以时公合族数百人编户役之,冀其可屈。 而时公志益坚,仍诫宗族,数十人皆无得干禄。如是者岁余,所待者,我大京收南京也。时公这才欣然率子侄及诸孙,持武元旧所授宣敕超谒麾下。” 原来平州事件时,张觉欲归宋,就袭杀了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康公弼等人,时立爱也差点掉了脑袋,这就更加激怒了张通古、刘彦宗、高庆裔、韩让等人。 所以,张通古、刘彦宗、时立爱这些出身燕京的汉人们,对大宋的愤怒并非虚伪。他们甚至在私下里也十分卖力鼓动完颜吴乞买南下,其中更以张通古、刘彦宗最为卖力。 上次赵佶的手诏逆辽伪帝,就已经差点让大金南下成真了。后来赵佶内禅,安宁又不断用岁币吊着金兀术的胃口,这才缓了近年,已经颇令彼等太息、泄气了。 然后这次赵桓的手诏又送上门来,还是双份大礼包?那就再也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此前,高子羽能够对于那些北地汉人施加的影响,就是如何在谈判中一点点掏空他大宋的腰包。取敌之资以助己军,敌军日疲而我军日强。 这种谋略对他们这些北地的饱学之士而言,也并非不能理解。兵凶战危,世间哪有绝对万全的道理?能多削弱敌方一分,强大自己一分,那都是圣人的大道啊! 众人对于高子羽的武功、智谋算是有了更加深刻的影响,纷纷倾慕不已。 他们自然无从知道,安宁的打算却是“使敌强一分,而我更强十分”的霸王之道。可惜,却被赵桓这只猪队友给玩残了。 闲聊中,高子羽意外探到两个人的名字。都是北地的汉人,如今却在南朝为官。高子羽也不知道这俩货身在何方。但是无论如何,能被他们提起的人,都需要重视起来。 其一曰耿守忠,以义军身份驻河东。等安宁费了老大力气找到耿守忠时,活活被吓了一大跳,特喵人家就猫在阳曲的石岭关呢。 其二曰董庞儿,此人“益知河东地理”。但是董庞儿更难找,后来才搞明白这混蛋先是反辽举义后改名董才。后来反辽失败,就率众越飞狐岭,流窜河东云、应、武、朔诸州。 等到大宋北伐是,他又见机投宋,此后再被赐名“赵诩”了。 “控制这个人,找机会杀了他!”安宁对身边的武松说。 此时的安宁,渐渐生出一阵无力感。历史的惯性太沉重了,他这数年努力都是在筑草为城啊!终究不能为这个时代逆天改命。 每次就要看到希望时,这希望就要迅速被人打破! 大金三路大军已经开始南下了!伐宋的理由依然是大宋毁约!赵桓作死的两封招募耶律氏复国的蜡丸手诏事发,金国的吊民伐罪,玩的理直气壮。 赵佶、赵桓这对父子,当真该死之致也。 《筑宋》第一部《筑草为城》至此完本,第二部《干戈寥落》开启乱世大争之战。 敬请关注。 。 第1章 应州 第1章应州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一行人马正在在应州的黄花岗外弛聘狩猎。当先一人弯弓搭箭,前方一匹落单的孤狼惨嚎一声,应弦扑倒。众人身后窜出两只猎犬,呼啸而去。 那人哈哈大笑,随口吟出昔日苏子瞻的名篇出来。身后的人,面色顿时尴尬起来。 苏子大名垂宇宙,可是他的诗词,太上皇时却曾下旨不允传唱。如今的官家上位不久,对这些事不再禁锢,所以朝臣们也会私下吟咏,但绝不敢像他这样地大鸣大放。 要说这人年岁不过三十二三,身高六尺,臂膀孔武有力。面色泛着微黄,初看上去,倒似个秦叔宝一样的悍将。然而他的文采、学识、军略、气度,却又非秦叔宝可以比拟。 此人便是河北宣府的行军参赞马扩,此前往来上京、汴京数年,深受大金太祖皇帝赏识,更与粘罕私交匪浅。甚至状元郎安兆铭那样的天下奇男儿,也与他一见如故。 他不但鼎力促成了宋金海上之盟,助大宋收复了燕京大片国土。便是在河东这里,也被他片言揽下了朔州、应州、武州这三州之地!当真是大宋奇男儿也。 如今马扩来应州,自然不是游山玩水。但他却偏要示之清闲,便如游山玩水一般地惬意。 金国攻宋已经箭在弦上,安兆铭传来的消息让他大吃一惊。此前只是索要岁币而已,如何就忽然改了主意?但是安兆铭却不愿和他透露太多,只要他相信即可。 历来谍报事,能少一分曝光就要少一分。马扩如何不知此中凶险?无论他怎么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此前安兆铭的信息就未出过差错,那么这次也一定是真的。 马扩匆匆拜会河北宣抚使宗泽,请命出使金国西京。一来想要顺路去河东宣抚使张孝纯处报信,二来却要借着商谈收回云州的事情,看看粘罕口风。 究竟金国是个甚样打算?灭国之战?还是求黄河为界?或者就是过来打草谷?然后他金国又要用甚样的理由呢? 大金国早已不再是白山黑水间的小部落,它的行事也要讲究理法的。 宗泽更加被他的消息唬得一愣。然而燕京传来的消息,却是一切如常!宗泽已经快七十岁了,他又是朝廷重臣,处置事情上就不能不更加仔细妥当。 他尽允马扩所请,行先斩后奏之权。又紧急要向汴京请命,补足马扩的身份文书。另一方面,却是快马告知燕京、中山、河间、真定等地,早做战备打算。 “宇文虚中是怎么搞得!?”此前宇文虚中在燕京主持和金兀术和谈,虽然一年的岁币被他送出去将近两百万贯,国人皆曰可斩!但是宗泽却觉得这样也无不可。 大宋需要战备整军的时间。磁州地处燕京、真定之后的第三道防线上,后面就是大名府、汴京城。可是他的手上,却没有什么堪战的军力可以布防。 练兵是需要时间的,而时间就是靠岁币买来的。但是大宋各地,除了纷纷扰扰的朝堂纠纷攻翰,以及天下学子破口大骂宇文虚中、安兆铭外,却并无多少认真战备的人。 都是在空谈误国啊!宗泽摇摇头,长叹一声,走出衙门巡视去了。 马扩哪怕心中再怎样焦灼,也只能在应州等着西京来使接他入境。你总不能自己跑进粘罕大营去上蹿下跳吧?多年的出使生涯,早已让马扩从一个赳赳武夫蜕变成儒雅高士。 他这张儒雅的脸上,哪怕写满了不安,也还要示金人以规矩、气度。狩猎就是一个发泄不安心情的好办法。一首“西北望、射天狼”,更把自己的愤怒发泄一空。 “参赞久历北事,应知辽金虚实,难道这金国果真不可抵御吗?”临时给他搭伴的河内丞范仲熊,也是忧心忡忡。 “那又如何?彼金国锋锐虽盛。可我大宋也早已陈百万之兵,何况近年又在整编装备,未必不能一战也。说起来,状元郎的仕林名声虽然不佳,但他海州军备也的确了得。” 另一位随行的河东宣府参军沈梲却有些不以为然。不说燕京陈兵十余万,河北如今真定、中山、河间各一万余,滑州两万兵,大名四万兵以为支应,这就二十万兵。 此外汴京还有十五万兵,就算去掉水分后没有那么多,但是燕京到汴京间,实有大军也不会少于十七万。此外青州、济南还有四万兵,实兵也有三万众呢。 二十万大军梯次防御,他金国怎么可能亡我大宋?无非打个草谷而已!那样我宋军正好可以收复平州、滦州、营州之地。 要说昔日状元郎斩杀张觉,还是太猛浪了。平白丢了收复平、滦、营三州的机会。 至于说河东兵,不说后方战备的折家军,以及刘光世的西军合计五万不止。便是太原如今也是聚军七万之众,其中的就有王禀、韩世忠、康王所部万余精锐之师。 此外武州、朔州、代州、忻州、平定等地的义胜军也是十几万人。朔州孙诩还是西军名将,手下精锐两千余。配合河东关隘、地形,他金国哪有那么容易攻进来? 马扩看看沈梲感到无语。世间总是少不了他们这些夸夸其谈的赵括们!打仗要是这么容易,那就不用去真正作战了,沈参军蹲在太原就能把他金国给“算没了”。 可是如今沈梲却受命过来守应州,他还带来了平定军下属的一支地方团练队伍,军力不多,两千余人。要说这支兵,还是马扩特意问河东宣府使张孝纯要来的。 领军的是团练使季先,一个五十来岁的富家子模样。你和他说什么都是好好好,但是落实下来,就全变了味道!特喵那就是个兵油子。 马扩有点头大,他其实对这样一支地方团练不太感兴趣。但既然是安兆铭推荐过来,甚至还特意帮他们装备一新,那就试试看吧。 反正真正精锐的那些战力,老张也不舍的给他。 一路上慢慢走过来,马扩就注意到,这支军中还有个领兵的副尉岳飞、岳鹏举,倒是看着骁勇,而且岳飞似乎也对练兵感兴趣? 可惜看他年纪却不算小了,二十三四岁是有的。军中到了这个年龄还没能出人头地,或者没有被人赏识重用,那就大概率要蹉跎一生了。 哪怕岳飞看着勇猛锐利,那也就是在某次军阵对战中作为“敢战士”挂掉。或者就算没有挂掉,也不过得些赏钱带回家奉养妻儿老小罢了。 不过马扩却非常人眼光,他一眼就看到岳飞这个人,不光勇武生猛,而且很留意地理山势河流走向。此外他还能善待士卒,应该是个不错的人材? 大器晚成的人,多了去了。但岳飞在练兵上,就有些想当然,显然没有名师指点过。于是马扩又把海州的练兵法子整理出一份,交给了岳飞。 而岳飞,居然也能识字?马扩才知道袁磊人家岳飞也是“允文允武”啊?倒也是,能被状元郎推荐的人物,哪有不识字的道理? 得到这部海州练兵的兵书,可把岳飞都高兴坏了。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练兵法子?队伍还没走到应州,他这两千兵倒是有些整齐划一的气度模样了。 马扩有些吃惊,既然岳飞这样生猛,那现在还要团练使季先干什么? 马扩当即用印,举荐岳飞为修武郎,继续统领这支团练队伍。至于团练使季先,自然被他打发回平定军催促辎重去了。 这都是老本行呢,原来就不想来应州的季先兴高采烈地打马回转,留给岳飞不少的信任和支持、祝福。好容易从海州捞过来的军备物资,也一起丢下不要了。 应州位于怀仁、山阴三地交界处,黄花岗杵在司马镇前面,历来都是军事要塞之地,也是岳飞这两千平定军的驻地了。 但是马扩却没有把大军驻在此地,而是留在司马镇里藏了起来。自己带着使团的几个人上了黄花岗,找到一处黄花寺临时栖身。 因为应州此地,之前一直都是归属辽国。到了宣和五年时曾经割让给大宋。可是宣和六年时,粘罕、翰离不追杀辽国天祚帝,追到了应州大战一场,又他粘罕收了回去。 再到宣和六年末,马扩使去上京谈云州归属事。当时虽然宗翰极力反对,完颜吴乞买还是看在昔日兄长遗命,及马扩面子上,要将武州、应州、朔州、蔚州四州十二县归还。 但是因为蔚州驻军的耶律余睹部根基日深,“不太愿意”平白退出蔚州,所以他在交割过程中就极尽拖延,最终大宋只收回了武州、应州、朔州三地。 耶律余睹是辽国降臣,他自然无所谓愿不愿意的话题。所以背后还是完颜宗翰在给他撑腰。一句话,耶律余睹变成了钉子户,狮子大开口生生吓退了童贯这个阉人。 武州、朔州都有驻军,但是应州实在距离云州太近,而且与云州的怀仁、山阴两县犬牙交错,所以就一直没有驻军。马扩更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把岳飞的兵摆出来授人口舌。 看着对面的一支仪仗队向这边跑来,三人就停止了议论,纷纷下马整装迎接金国伴使。若是往常的话,都是完颜希尹出来接他,大家都是老交情了,可以边走边聊吹吹风向。 但是这次过来的人,却是大金国西府粘罕的机宜文字时立爱!马扩的脸色顿时阴晦起来。而时立爱,却是满面春风,非常儒雅随和。 。 第2章 庭参之礼 第2章庭参之礼 时立爱的到来,意味着自己这次将得不到兄弟般的热情,一切都要走官样文章。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但是其中包含的敌意,已经显露无疑了。 马扩,将不再是粘罕的兄弟。大宋,也已经成为金国的敌人 范仲熊、沈梲哪怕政见不一,现在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一行人过了最初的言笑寒暄后,就各自把笑容雕刻在脸上,虚伪得如同戴上一套蹩脚的面具。 西京云州原本有辽人留下的豪华宫室可以用来接见外客。马扩此前来西京,甚至都是直接入住,当真比后世的快捷酒店还要便捷。 然而这次的接见地点,却改在了军中大寨! 粘罕的军寨,却是壕营和木棚营甚至车营混搭而建,说明这座军寨正在聚集兵马。马扩极目所见,甚至远方还有一些部落的兵马正在源源不断地开来。 “粘罕元帅在此立营聚兵,如今不下六万人马。嗯嗯,此外尚有两万余各部番骑还未赶来。若再有数日不到,他们就该被我大金兴兵灭族了。” 时立爱在马扩身边侃侃而谈;“不过马参赞既然今日到了,那也不算大宋失了规矩,几个人也可以成军的嘛!所以马参赞倒是不用担心太过。” 马扩却淡淡道“大宋素以仁义廉耻立国,更以忠孝治天下。倒是不甚在意北地习俗。想来时机宜久居北地,已是忘了汉家文华。委实可叹也!” 时立爱顿时脸色酱红起来。无论他们多么辩解我大金也是汉家正统,但是一身所衣所食,还有脑袋上顶着的金钱鼠尾辫子,都在提醒他们这些北地汉人。 你们不配享受汉家的文华衣冠! 时立爱自诩北地汉人的饱学之士,每以汉家文华的正统自居。但他面对马扩这样一个南朝的赳赳武夫,居然被怼得无地自容。 范仲熊忍不住幸灾乐祸,马扩是大宋武举人,所以就是一介武夫!哈哈,哈哈!虽然范仲熊明知道马扩后来又考过制科,斯人学问也非他所能望之项背。 粘罕的大营设在云州城东南的一片空地上。往东靠近一个湖泊,军营前面及左右都有河流或壕沟阻隔,只有西北一马平川地与云州城联系起来。 因为是骑兵扎营,所以营地就扎的非常辽阔。他们先是穿过连成片的木棚营,此后再进入壕营,也是粘罕的中军大帐所在。 至于车营则设在大帐后方,以草车、大车等一辆辆锁结起来,形成一道屏障。大帐前另设枪阵,军中长枪层叠堆起“无大帅亲令不得入内!” 时立爱自然要先入帐交令,很快带出大帅粘罕军令“允宋使入账庭参!” 因为此前翰离不为了庭参之礼,生生打死了大宋使臣傅察。此后何栗、沈晦等人出使金国,回来后都要含混其词。 宇文虚中倒是没有对金兀术行庭参之礼,那也是因为金兀术的级别还不够。而且金兀术不喜欢玩噱头,他更在意从宇文虚中的口袋里掏出更多银子。 所以宇文虚中就敢到处吆喝,他可不是何某人、沈某人的闪烁其词可以比拟。他宇文虚中对得起大宋官家,也对得起列祖列宗!恨得何栗、沈晦们都想拿刀过来砍了他! 这次马扩过来,自然也要考虑庭参之力怎么办?断然拒绝当然可以,粘罕不至于像翰离不那样活活打死他。但是把他赶出大营,拒绝谈判还是能做到的。 行前宗泽、张孝纯两位宣抚使的意见也不统一,宗泽倒是说过“休争礼数,以大局为重,重点是要摸清楚金国是否真有南侵之意”云云。 张孝纯则更明白这事的严重性,庭参之礼对何栗、沈晦来说,不过文人面子折辱。但马扩却是朝廷武官,他对敌国行君臣的庭参大礼,是要惹大麻烦的。 所以张孝纯认为实在不行就回来好了。对方都在搞事了,哪还有不南侵的道理?只需远远看看大营,韩信点兵一下他西京的聚兵规模就算完成任务。 但是马扩却不愿意放弃这次沟通的机会,却又要避开庭参之礼的陷阱? 马扩的法子就是学习一下当年朱勔的做派,在赵佶碰过的胳膊上搭一条黄绸缎,然后横在身前。此后别说见客不拜,甚至见到亲爹都不拜! 此前初使上京时,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对马扩十分赏识,换衣宴时还与马扩交换了一件裘袍。十来年的收藏下来,如今那件裘袍的气味当真令人欲仙欲死。 但是马扩还是认真浆洗后随身带了过来,就为了今天这一出呢。 “马参赞便请入内庭参吧?”时立爱一脸的关怀,特喵总算出口恶气了! “时机宜请稍待,北地寒冷,且容马某加件衣裳。”马扩不慌不忙道。从随身马背的行囊中取出一件雪白裘袍,仔细披在了身上。 时立爱入金不过三两年,他甚至连太祖皇帝阿骨打都没见过,自然不知道这件裘袍的古怪。等到马扩身披裘袍进入军帐后,帐中人等都齐齐愣了起来。 甚至完颜希尹一个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粘罕更是一脸的不乐意,怒冲冲一脚踹翻眼前帅案,各种文书、令箭、金印丢的满地都是。 “好你个马子充!且赶紧脱了这件裘袍,咱们后账饮酒说话去。”然后又抬手一指范仲熊、沈梲道“但他二人,却不能免庭参之礼!” 没了庭参之礼的虚头巴脑,粘罕和马扩的交情也就回来了。粘罕另在后账叙茶已毕,免不了和颜悦色问道“子充此来,是受你家朝廷所派,还是受你家宣抚司所派?” “受宣抚司派遣。”马扩回道,并将河北、河东的宣抚司军书呈上。 粘罕大概翻了看看,说道“宣抚司的文书倒是没说让你来干什么,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马扩说道“宋金自海上之盟始,已经相交十年,这十年间有合作,也有不快。可那等些许不快皆是枝节末叶,大宋、大金和睦相处才是两朝大势所趋也。” 马扩顿了顿,又道“如今两国都要休养生息,你国且将云州还来,有甚条件元帅提便是了。此事了断时,两界士民都能安业太平,岂不大好?” 粘罕却笑了笑,和旁边的完颜希尹对视一眼。完颜希尹便会意道 “山后地土,本不属于你家,你家皇帝当初只要了燕京之地,盖因大圣皇帝恩义,才又将山后之地特许给你家。 不料你家却屡屡违誓背约,不但岁币逾期,财货上也多有短斤少两。甚至你家太上皇还要手诏逆辽国主,收接燕京逃去职官民户。 本朝累次追取,也只是一昧地虚行文移,夸诧幅员万里,国富民众,意为威吓我家。我家人口虽少,却不受任何人欺负,岂能被你家吓退! 到如今,你家太上皇内禅以来,岁币日增。我家皇帝也是不欲纠结过往的。诚如子充所言,诸事让一让,使两界士民都能安业太平,岂不大好? 然而如今你家皇帝,却又要手诏我大金右军元帅耶律余睹,更有手诏欲万里结盟逆辽耶律大石,图谋颠覆我大金之国?!此孰不可忍也!” 马扩见完颜希尹的话中有出兵威胁之意,便道“天祚失道,故为贵朝所破,本朝亦怨其悖礼败盟,所以相助,共为讨灭。 昔日太上皇的那份手诏,却是此前内侍梁师成贪爱财货的伪诏。其后梁师成、李彦事发伏诛,大宋此前也当有关白北朝。 至于今日官家手诏二耶律,也是真伪难辨。缘何元帅就不去查个水落石出?难道竟是别有隐情?元帅请勿要发怒,马某所言,亦不过揣度南朝百姓的心思而已。 今元帅或欲要云州山后诸州城,不尽交割,亦在商量,却不须遽相失欢也。一旦两国交兵,又能几时休得!此事非小,利害所系,惟愿元帅深思之。” 粘罕散漫问道“如此,依子充之意,却又当如何?” 马扩请屏左右而言之。 粘罕却不屑道“我家国中论事,不尚退左右,要得人共知。” 马扩回道“此系两朝大事,未商定间,恐人传播,别致异议,则难成事。” 粘罕狐疑地看着马扩半天,乃挥手令左右退去,止有完颜希尹在侧。 马扩才续道“临行时,宗学士令我转告元帅曰,本朝太上皇亦自知是失,故为内禅,请元帅念旧好,使两朝生灵安帖。 日后元帅不拘何物,但请见谕,我朝自当一一应付,不令有失。 宗学士又虑及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概莫能外。元帅立国之功,天下不做第二人想。 然而今日国主春秋鼎盛,或不察其害。异日新帝登基,元帅却手握半壁江山,又当何以自处哉? 故我家宗学士的意思是,元帅何如据西京以自保,同时交好宋金?以元帅之威。谷神之才,今日辅金则宋灭,联宋则金亡。 然而无论宋金谁兴谁灭,皆不利与元帅也! 故而,宗学士的意思,元帅的最好出路,便是维持今日现状,使宋金之使络绎不绝也。使天下诸事皆要决与元帅西府,此春秋齐晋之霸业也。 马某愿元帅三思之。” 。 第3章 义胜军 第3章义胜军 粘罕听罢,与完颜希尹对视良久,方才苦笑道“设若子充兄往昔来言,我兄弟二人也未必就不能这样思谋。然而今日我朝聚众百万,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 我粘罕助太祖皇帝兴兵辽东、漠南,攻必取、战必胜,终灭逆辽。一身功业,于今足矣。至于身后事?嘿嘿,儿孙自有儿孙福分,岂有一代人做完所有事的道理? 何况你大宋立国不过一百六十年,于今便要老大不堪也。他大辽更加立国两百余年,却一朝而亡。难道彼辈当初立国的帝王将相,便真差了我太祖皇帝或粘罕不成? 某家却以为未必也,彼辈亦为当时豪杰之冠也。只是如今百两百年传国下来,子孙不肖,难续其祖昔日豪迈之志也。 此万古不易之理,难道我粘罕的子孙就好例外?他们就能坐稳那万世不易的江山? 所以啊,某家以为,一代人便做好一代人的事情好了。某家今日所思,便是要成就万古功臣都做不到的伟业。嘿嘿,一身平灭他南北两大王朝,何其壮哉! 呵呵,呵呵!如今某家便是这个打算了,你家还想要回云州?也未免也太看不清形势了。” 马扩讶然道“宋金联盟灭辽,数年间死伤无数,又花费钱粮无数,这些事,元帅都是知道的。如果你我两国再开战,贵国还要再死多少人?花费多少钱粮? 今日元帅一时听信奸人挑拨离间,万一你我两国不得已而交兵,我河东、河北州城坚固,军民皆习战斗,一旦开战,必据城坚守,哪是元帅轻易就能攻破? 最多也就是虏掠些村民钱财罢了,纵有所得,其利有限,多数还要被那军中悍卒中饱私囊。元帅所得,未必便有我朝岁币之多。傥有所失,则害在国家也。 某家却闻,昔日秦统**,尚有民谣曰楚虽三户,灭秦必楚。秦,万乘之国也。其民,千万之众也。何况我大宋人口更是兆亿之众,远胜昔日楚人之国。 元帅又岂能尽屠之?且杀一个宋人,便要与一族人结血海之仇。杀万人,便要与大宋兆亿之民不共戴天也。宋人虽弱,然国恨家仇焉能不报? 汝女真族人又有几何?便是百人换一,吾亦恐女真族灭也。那岂非白白便宜了他契丹人,倒似为他们报了昔日灭国仇恨一般? 今大金已亡辽国,又得南朝金帛,是该罢手了,然后各享太平。岂可再轻言战事?马某行走两国,久为使者,不敢不为两朝极尽忠言,乞元帅深思之。” 粘罕踌躇道“子充兄的说法,倒没有甚的错漏,可惜你做不了你家皇帝的主。你们那个皇帝,却要包藏祸心,策反我大臣,亡我大金国的!我大金,又岂能坐以待毙? 依我看,子充兄不如便在这西京修养,为官隐居经商都随你意思,别再这样来回徒劳奔波了。某家便另外派人去跟你家皇帝去说吧。” “这却从何说起?我官家登基不过岁余,岁币较往日增发数倍,可见一心重叙南北盟约之意。如何会做那等叵测事情?定式有人欲行构陷之事,为他逆辽招魂而已。” 马扩还要再辩论,但是粘罕却不想继续啰嗦,匆匆设宴招待后作别。再聊下去,说不定他二人真会生出不战的心思出来。这马扩,可不比昔日苏秦、张仪之流逊色半分啊。 翌日,马扩本想等完颜宗翰派人跟他一块回大宋继续商谈,他自然不会留在云州的。然而左等右等,不但粘罕、谷神不来见他,便是时立爱也不再现身了。 如是又过了一日,马扩就感觉有些不对头。于是仗着自己人脸熟悉,就在金国的营寨中四下溜达。可巧,还真被他巧遇到一位,完颜浑黜! 完颜浑黜随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伐辽时候,曾经领兵两百就击退了忽至古北口万余辽兵。当真是大金国的悍勇之辈。 要说此人勇猛善战,甚至还有些残暴变态不假。但他依然是一个直肠子的憨人,此前对马扩也是非常尊重。他见马扩行走不安的样子,便忍不住笑着对马扩说 “马参赞还是别再等了,我家元帅已亲自去了应州,那里却有支宋军不好对付。他是不会派人跟你去南朝的。马参赞若有别事,尽可去了,无非我替你向元帅禀报一下。” 应州?!马扩如五雷轰顶。那里有岳飞两千众驻守,本来不想被他金国知晓的。然而如何却又走漏了消息? 马扩也不及再细想这些事,急急招呼范仲熊、沈梲收拾行囊,他也不敢去应州被粘罕包饺子,索性沿着河水逆流东去浑源、灵丘,往投真定、中山而来。 应州有战,岳飞那点人马,又是地方团练新编,无论如何也逃不出粘罕的雷霆一击。然而应州有事,朔州、代州、武州、沂州都应该会有风闻,太原的备战就不用担心了。 可是燕京、真定、中山、河间等地,却还在疑惑中!马扩心急如焚。与整个河北的千里屏障比较起来,岳飞那两千人,当真与大局无补了。 然而在岳飞眼里,马扩却是弃他而去的!所以无论安宁此后如何示好,岳飞就绝不愿意再去投靠海州。他情愿千里逃亡去襄阳抗战,也不想再见到马扩这个“刻薄寡恩”之人。 但是粘罕是怎么发现岳飞的呢?马扩一边急急赶路,一边思谋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他忽然想到了安兆铭的一些安排,河东有几个必要除掉的人。这些人,却都有义胜军的背景。 义胜军!马扩不禁亡魂大冒。义胜军约有十几万众,也是如今河东各州最大规模的一股守备力量。虽然算不得主力,但它却在每个州府都有驻扎的! 此前便有隆庆府知府张确上报,本地义胜军结伴要去叛投金国。张孝纯命王禀与耿守忠出兵平叛,但仍有三千义胜军叛逃至金人控制区,向粘罕具言河东虚实。 原来谭稹此前看郭药师的常胜军扩充极快,担心老郭尾大不掉。就特意招募燕云一带的汉人成军,取名义胜军。当时只为了分燕京常胜军的势力,掏空它的后备兵源打算。 初时不过五六万人,此后安宁使金国归来时,顺手将郭药师弄去汴京。他的几万常胜军还留在燕京驻防,但那数万民壮,却被谭稹再次移去河东,发落各地编入义胜军。 后来又陆续整编、扩编了几次,义胜军就达到十几万人之众,散居河东各地驻防。不过义胜军自成立之始起就是非连连,更与西军、河东军冲突不断。 要说燕云之地隔绝中原近两百年,大宋朝野对燕云那些着胡服、胡礼、胡俗的汉人普遍抱有排斥之心,视作异类。而这些燕云汉人,也从不以宋人自居。 这些燕云之地的汉人,与游牧的契丹等族相处久了,不可避免地染上游牧族的剽悍尚武。由燕云汉人组成的常胜军、义胜军,单纯看他们在战场上的勇武,也令人惊叹不已。 然而这些燕云之地的汉人,却不认同他们是宋人。宋人也视其“非我族类”,结果就更加速了义胜军的“其心异贰”。 所以义胜军的行事不及道义国家,凡事都从自身利益出发,自此河东一带南北行商走私严重。游牧各族所需的铁器、茶叶、粮食、食盐,都成了他们赚钱的门道。 等到粘罕决意南下以后,这些燕云汉人是高兴的。因为北朝辽金税赋,都比大宋低了不少。导致大宋覆亡的原因虽然很多,然而这些燕云汉人的反水,无疑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可惜安宁前世只是一只工狗,他对历史的了解也只限于一些被历史精心打扮过人物事件,他不太可能关注到义胜军这样一群乌合之众的存在。 “义胜军勾结金人”的论断一旦形成,马扩和范仲熊、沈梲三人心中都是一片拔凉。此前河东山川之险,对付金人有效,但是在义胜军眼里?简直就是开玩笑了。 不但金兵可以尽悉宋军虚实,这些义胜军也随时可以献城,或者突袭宋人。什么样的关隘险阻能够经得住他们的作贱? 要说大宋对河东的重要性,一直都有着清醒的认识。去年知隆德府的张确就上书称“河东天下根本,安危所系。无河东,岂特秦不可守,汴亦不可都矣。”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河东是大宋天下的根本,太原则是河东的根本。甚至也可说太原是中原王朝的根本。因此自隋末以来,基本就形成了谁据有太原,谁就得天下的局面。 等三人跑到太行山麓的灵丘时候,马扩也就把这些事情想的前后明白了。他沉吟一会,拿出信物分别交给范仲熊、沈梲二人道 “如今局面,却由不得咱们一起行走了。马某的意思,某自去真定见刘知州,请他速传消息去燕京、汴京等地准备。 二位却要沿着山路南下,经过忻州、代州时却不要多言,那里几乎都是义胜军在驻防。只管赶去太原告知张宣抚,义胜军不可信赖!所有关隘地方,都要换成我西军才得安全。 沿途若能遇到岳鹏举所部,那就收拢了一起引军南归。那个岳某人,却是个有本事的人物。也替某家和他说和一下国事为先,非是马某故意要弃他不顾。” 。 第4章 岳飞 第4章岳飞 自从随马扩等人来应州后,岳飞就带着两千平定军驻在黄花岗后的司马镇上,每日操演不断。自然,必要的巡逻防备更不可少。 甚至很多时候,岳飞都要亲自帅一队人马四处探查地形。胡乱琢磨何地可守、何处可攻,何处埋伏给敌人一记狠的?等等行军谋略细致入微后,居然也渐渐就能了然如胸。 要说此前岳飞只是靠自己的勇武带兵,经过马扩一路点拨,却让他有了云开雾散般思想升华。岳飞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个天下奇才,他只是惊叹马参赞,果然天下奇人也。 自然,被马扩推崇的安兆铭,更加是他仰慕的对象。岳飞不知道,其实他才是那个安兆铭仰慕的天下奇才。只是如今的岳飞就如一方璞玉,还没有机会被雕琢而已。 马扩去云州后第二日,岳飞又率十余亲兵和一个队率的步兵巡视到怀仁县界。 此地乃三县交界犬牙相错之处,却是因为一条弯七扭八的河流在作祟。浑源川从怀仁汇入桑干河,夹出一个大大的“人字拖”出来。 应州的黄花岗,却正好切入怀仁县的腹心之地。隔着桑干河、浑源川,便是云州地界了。便是去云州的粘罕大营,甚至不足百里。 “若有骑兵,一个时辰就能跑到了!”岳飞慨叹道。这里的确离云州太近了,怨不得大宋此前从未驻军过。而他这一次,也只是例行巡检而已。 早在三月以来,河东沿边局势就变得紧张起来。金国看起来准备要大举用兵,不但河北的宣抚司紧张过渡,河东也曾一日三惊。但是燕京传出的消息,却始终安定祥和。 这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若从这些日子的驻防感受而言,岳飞觉得宋金边境虽然管制变得严厉了,不过金国也没有封锁边界。往来的商旅,也并没有间断。 不过岳飞很快就发现一件事情,多数只有商人北往,而几乎没有商人南来?这就是说,此前潜藏南方的金国奸细们正在大举北还,同时带去更多的南方消息! 但是岳飞却看不清谁是奸细,人家的脑门上又没有刻字。全部检查拦截?那要河东宣抚司的军令才行。他岳飞只是一届地方团练下的小吏,没有军令,那些商人根本就不鸟他! 岳飞打内心里相信,女真人早晚会南犯的,尤其是在这个时间。春暖花开,畜牧不愁草料,北方庄稼只种一季,此事离秋收还早。但是南方的两季庄稼,却要开始准备夏收了! 他女真人,甚至连粮食都能就地筹划。而且这两天,马扩他们也无消息,岳飞的心里总觉得不安,仿佛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原本他的上司季先,才是这支平定军的军主。但是季团练那样一个视财货生发如性命般的人,这次北来不但没有携带财货去云州生发,他还要忙不迭地推卸了军职匆匆南返。 甚至连军中这么多的武备、财货都放弃了?岳飞记得最后看到季团练的眼神时,他分明就像在看死人一样看着自己,和同僚们! 岳飞心中一紧,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泛上心头。肯定要有事了! 便在他出神这一会儿,他的行军参军王贵,竟然已经跑到浑源川河边,正在翻检着一个渔夫的竹篓,远远还能听他大声的讨价还价。 “你还抢人了,一斤你敢卖三十文?就这鱼,顶多二十文,二十五文,你卖不卖?”转眼间王贵就拎了一条肥大的青鱼走了回来。 “岳家哥哥,今天看来不会有啥事了,咱们呆会回营煮鱼吃。嗯嗯,汤和说前天有个北上贩酒客商送了坛酒给他。大伙也辛苦好几天呢,今晚便吃顿好的,明早好越野行军去。” 岳飞听到身后发出一阵欢呼,一个亲兵跑来接过青鱼笑道“王参军,俺都一个月没闻过鱼味了。营里每回就算能吃上点肉,也都是海州那种干巴巴的肉松,腻味死人呢!” “你这鸟人,居然还能藏着肉松?得!今儿这鱼可没你份了。这么大一条鱼,花了老子八四十文钱,凭什么要分给你吃啊?你吃肉松时,可没惦记过哥哥俺呢!” 王贵笑骂了亲兵。那亲兵腼着脸笑道“便是不许俺吃这鱼肉,有口鱼汤喝也成。” 岳飞听的有趣,不由得也笑了起来“阿贵,你去问问那渔夫,再买几条鱼,给儿郎们换换口味。花多少钱都算我的。” “行!”王贵嬉笑着大声应了一句,正要离去。忽然,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紧张望着前面的河曲地方“岳家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岳飞见他一句话没说远,突然就脸色大变。不由也楞了一下,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见那边的道路上,已经烟尘高扬,遮天蔽地!岳飞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列阵!”他的声音有种奇怪的改变,沙哑而缺乏底气。岳飞是第一次和女真人打交道,要说不紧张,那才是唬人呢。他只听见自己的本能正在大声吼“双人字重叠阵!” 前面地形狭窄,不太适合大宋军中的阵法布置,何况他也没有那么多兵可以成阵。双人字重叠阵却是海州的阵法,列阵人数随意。讲究面对敌骑骚扰时,可以交叉遮护。 当然,尖兵地方的人,需要胆大无比才行。如今军中,也就自己和王贵可以胜任。“汤和,速速回营调兵来!”岳飞向汤和抛去信物,汤和赶紧接了,一溜烟跑了回去。 紧接着,浑源川河南的所有宋兵,都看见了北方密密麻麻的黑点,正在向着自己涌来。 “都给我听好了!徐庆,你带两个人去黄花寺那里燃起狼烟!然后带镇上百姓都退去太行山寨里。朔州怕是也守不住的,就不要过去添乱子。记住,镇里不许留一粒粮食!” “诺!”一个长相猥琐的家伙兔子一样跳了起来,撒腿就跑。 “王俊,你率部下一路搜索道路,通知沿途商旅、乡村百姓也要一起拘押了去山寨,不许放过一个人。凡敢违令继续北上,或拖滞不肯同行者,皆以通敌论处,军法格杀!” “诺!”王俊领命带了一什人马往南下的道路跑去。 岳飞一面大声下达着命令,心里面竟然感觉到一阵久违的兴奋。他完全不用多想,只凭着本能,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其余的人赶紧布阵!”目送着徐庆和王俊迅速离去,岳飞策马四顾,打量周边地形。这时候正是四月底,坡地上绿草如洇,前方尖尖地伸向怀仁县,两边都有河流阻隔。 桑干河宽水深,敌骑很难渡过。浑源川河却浅窄了许多,敌骑只要涉水就能渡过。自然,因为河上还有一座桥梁,那么敌骑未必愿意涉水。他们能知道多少的河水深浅啊? 看着王贵正要率人去拆卸那座桥梁,岳飞赶紧拦住。敌人有桥可渡,咱们正好可以集中弓弩攒射他们。你把桥拆了,他们就要一窝蜂涉水过来。 咱们眼下就这点人手,到时候,你却该射谁去? 岳飞在心里叹了口气,再去看他身边的那队士卒。虽然这些士卒都被他精心训练过,但毕竟此前谁也未见过战阵。此时一个个都是表情麻木,动作僵硬。 甚至还有还有几个人的小腿,竟然在不停地发抖。而他,就要靠着这些人,来守卫应州?不远处的烽火台,狼烟已经燃了起来。 徐庆已经做过了他的事,现在应该在赶人离开吧? 再想这些也没用!岳飞望着那熊熊狼烟,脑子里突然转过一个念头,大声喊道“董荣,你去拦住汤和,让他率大部在黄花岗上埋伏,不要急着过来此地! 你却要分出五百人带过来,去这右边的林中埋伏。敌骑过来时不要理他,等他们退回时,你们就在林中攒射他们。不战则已,若战,便要让他们再无还手之力。” “岳家哥哥?”王贵骇然看向岳飞,其他的人也都诧异地转头望着他。难道现在就要咱们这百余人正面迎敌吗? 岳飞却已经笑着下马“大家先不要急着上弩弦,蹦的时间久了,要影响射程和准头呢。大伙别听云州有多少金人队伍,他们能来这里的,也就是百十号部落杂胡而已。 他们想要来送死,咱们也不能不成全人家。若是看咱们人多,他们可未必敢轻敌。小心翼翼的,却要打到猴年马月?何况他们,**还要提前派人跑回去搬救兵。 咱们却就这百十号人松散列阵,等他们攻上桥了,就要集中攒射一轮。最好弄死他们几个人马堵了这桥梁通道。记住,咱们只射一轮,射完了就跑。 三百七十步的距离,足够咱们跑回黄花岗躲避了。等他骑兵纷纷追上坡时,汤和再率部齐出攒射,定要彻底打残了他们才对。” “大伙听好了。”岳飞伸手指着右边的一片小树林,“第一轮攒射完了,就往黄花岗玩命过去跑,记得互相提携。不要被这些杂胡追上射到了卵子,知道吗?” “诺!”众人轰然答应,开始匆匆布阵人字拖,看似散乱而实则紧凑。 岳飞总算满意地看到,如今他对军伍的掌握,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不禁心中暗自瞎琢磨“便是季团练此时回来,怕也指挥不动这群兵了吧?” 很快便听到前方的河对岸传来一阵马蹄声,敌骑也渐渐从尘雾中现出身形。 看到他们时,那些敌骑似乎还吃了一惊。 。 第5章 初战 第5章初战 若是在从前遇到这种事,岳飞**不会擅作主张。战与不战,都要上司下令才行。金人过来,要不要接战,更要考虑会不会酿成大祸,坏了国家盟约的大计。 但是这些想法,却招来马扩的一路嘲笑。大宋的军人,不该这样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地对敌守边。敌人来了,那便要战! 至于所谓惹出了麻烦,不是还有他们这些使臣处理吗? 记得宣和五年时,宋金联盟正是热火朝天时候,朝廷还在北伐燕京。可是人家安兆铭,就不声不响地去金州歼灭了女真人的所谓海盗,还收了金州献土朝廷。 那又能有什么后果了?金人还不是捏着鼻子认了,最后连钱粮都没有提?! 边塞两军摩擦打仗的关键不是摩擦,而是你要打赢了才行!打输了,你自然就要被朝廷修理,谁又管你有理无理了? 这话说的岳飞茅塞顿开,所以今日既然有敌骑过来惹事,那自然就打回去再说了。王贵的眼力极好,隔着老远望去就能点出敌骑大约二百骑的样子。 自然,对方也早早看到他们,正在疑惑不止。王贵这才惊觉,自己这群人,其实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兵,只是地方团练而已。甚至身上连件正经的大宋战袍都没有。 “见鬼!甚时候大宋也轮到地方团练硬抗金国铁骑了?”王贵啐了一口。 此时,这支敌骑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原来也是五颜六色的服饰、甲胄,甚至他们的手中武器更加五花八门,远远不如自己这边军备的整齐划一。 咱们这两千平定军,可都是清一色的海州军备!王贵此前从未想过,自己这样的团练,也能享受那些西军精锐的待遇。 如今在大宋,提起军备的犀利,就没有谁敢跳出来去和海州一比高下。甚至王贵这支队伍,除了钢臂弩外,还人手发了一枚天雷。 王贵演习使用过,那种毁天灭地的震撼?他当时就不由得双膝一软,瘫倒地上。而军中像他一样震撼瘫软的人,简直是车载斗量呢。 这些敌骑到了河边,就开始一窝蜂地乱糟糟起来。岳家哥哥判断很正确,他们的确是金国附属部落的杂胡队伍了。他们这次过来,应该是想要打草谷?! 只见三四个看起来是头领模样的人,正在策马走近,低声商议着什么。一面说,一面还有人伸手朝这边指点,显然是在猜测这边的人马来历。 然后就有十几骑开始从桥上小跑过来。 “这群杂碎!”王贵不由低声骂了一句,岳家哥哥的计谋,恐怕要搁浅了。但是岳飞,却依然看着这些杂胡冲过了桥梁,一点表示都没有。 终于对面的敌骑看到前方一切正常,这才一窝蜂地加速冲了过来。眼看最前面的十几骑已经冲进了两百步,桥上也挤满了敌骑。岳飞这才一挥手,大喊一声“射!” 射程三百七十步的钢臂弩抵近到两百步攒射力量,就绝不是那十几敌骑的杂乱甲胄能够抵挡。他们纷纷坠马伤亡,战马也开始在战场上四散逃窜。 这样的百十具钢臂弩齐齐攒射一轮,不但让杂胡前面十几骑纷纷落马。拥挤在桥头的那些杂胡骑兵,也更加挤作一团,很快尸首就堵塞了桥头。 岳飞志得意满,再次挥手“撤!”众人收弩后纷纷转身奔逃。这些日子的行军训练,岳飞训练醉的的就是行军和站操了。所以看着有些紧张,却委实不算慌乱。 对岸的敌骑愤怒极了,他们匆匆清理过桥面,就开始一**地指挥渡河。过河后甚至不及整军,就开始一窝蜂般的冲了过来。 几个跑得慢的平定军士卒,还是被他们的骑兵追到百步之内,他们纷纷引弓搭箭,攒射过来。还好身上甲胄也是海州所产,不但轻薄,而且更有保护力。 真正被射死射伤的,也不过三五人的样子。多数人还是纷纷跳到后岗石头后面躲藏。 眼看杂胡奇兵也跟着纷纷冲了过来,岳飞一挥手,汤和的一千五百兵就站了起来。这其中,足足有一千张钢臂弩张弓攒射来,杂胡骑兵顿时人仰马翻,现场一片狼藉。 三轮密集攒射下来,大约剩下百余胡骑算是逃出生天。他们纷纷勒马回转奔逃,想要躲过对面弓弩的射击。然而在经过那片小树林时,林中又是一波强弩攒射过来。 最后过桥逃回的杂胡奇兵,不过十余骑而已。 这就是马扩在云州大营看不到粘罕的原因,粘罕直到晚间才听到消息。当时就快气炸了肺腑。好容易押到天亮,他就匆匆带着一千铁骑往应州跑来。 他要亲眼看见,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眼皮子底下捋他的虎须!? 自然不是马扩的队伍,时立爱说他接到马扩时,并没有看到大军驻扎的迹象。那么就该是义胜军了!这就是一群军纪败坏的杂碎,甚至粘罕都不齿他们的所为。 义胜军,也会打草谷的。而且不管是谁的草谷,他们都敢下手祸害。“杀自己家的百姓?”这是女真人最忌讳的事情,因为女真人口实在太少了。 但在汉人眼里,这就不叫什么事,因为他们汉人多啊。但那也不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粘罕的残暴其实更多对针对的还是敌军,而不是百姓。 无疑,那支杂胡骑兵是想要去应州打草谷的。结果就遇到了同样出来打草谷的义胜军,然后就被全军覆没了。 这是时立爱的看法。但是在看到战场上的惨状时,粘罕的心中却又添了不少疑惑。 除了战死的尸体被整齐堆积起来外,粘罕在战场上甚至找不到一件像样的东西。不说对方的弓矢、战马了,甚至连这些杂胡的衣服、兵器都被人搜罗一空。 两百多骑兵,小半个时辰就被灭了?这支义胜军要多少人马才能做到? 三千人!这是义胜军的战力标配。他们总是三千人成军,如果三千人不够,那就再来三千人。但是这三千人过来干什么的?是来驻防应州,还是来投诚的呢? 粘罕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于是继续挥师攻入应州。但是应州,如今也是一座空城。愤怒的粘罕想要继续沿着官道追击下去。对方终究不是神,撤退的痕迹很明显。 时立爱却揽住他的战马缰绳“大帅,怒不兴兵啊!这些敌军痕迹,未必便没有埋伏陷阱在。而且这些敌军也未必是义胜军呢,什么时候义胜军有过他们这等小心谨慎了?” “嗯嗯?粘罕算是从愤怒中回过神来。的确不像义胜军的手笔,义胜军打草谷,从来都是管杀不管埋的粗糙、酷毒,哪有转移地方百姓的好心肠? 那么就一定和马扩有关了!他应该是带了一支队伍过来,然后埋伏在应州才对。看来马扩此次来云州行前就有危险预感了?”粘罕决定回营寨找马扩好好谈谈。 “马参赞?已经走了啊!咱们又不愿意还他云州,大帅也不想派人随他去汴京。所以马参赞呆的无聊,他想要回去,末将也懒得阻拦他们。”心大无脑的完颜浑黜惊诧莫名。 “你,你!来人,给我拿下浑黜,杖责二十军棍!”粘罕更加暴怒起来。 岳飞初战告捷,却并无多少得意。被敌兵逃出十几骑呢,估计一个时辰后,云州就该知道他们出事了。可是马参赞却还在敌营中?所以此后结局,就不是岳飞愿意再去想象。 他能做的,无非就是清理战场,不要留下任何证据好了。所幸敌军战马都是双骑,此前甚至都没来的及换马冲阵,最终被岳飞捡到的战马不下两百五十匹。 此外岳飞的心中还突发奇想。自己所率的都是步兵,如今撤退时,自然要向东沿着山路走。但是敌军却都是骑兵,他们很容易赶在前方包抄。 所以?自己的斥候最好能穿上敌军服饰前去侦查,以策万全。主意拿定,岳飞又吩咐连这些敌骑的衣物、甲胄、兵器都给带走。 斥候自然都能骑马,岳飞又在军中拣选一些会骑马的士卒,重新编伍出一个队率的骑兵出来,加上军中本来的十几匹战马,如今也基本能做到一人双马的配置。 赶紧走人吧,百里之外就是云州的粘罕大营,人家几万大军,一个时辰就能跑过来呢! 回到应州后,岳飞就下令部将再次清点武备,广布斥候于城外到黄花岗的沿线,此外一面吩咐文字机宜官撰写战报,一面去城中各处督查百姓撤退的情况。 应州城的百姓本就不多,又地处宋金边境,南北打草谷的事情屡有发生。他们能居住下来,无非就是贪图此地的田亩收成无税,此外就是商贾落脚带来的生发营生。 说句不好听的话,谁家的良民会往应州这种地方居住啊?纵然此前也曾有过许多良民,怕也早该坟前荒草三尺高啦! 如今再被岳飞两千人四下督促、驱赶、吓唬?那自然都要赶紧席卷东西往东面的山中藏匿了。这天杀的岳某人一战就削了粘罕元帅二百多骑呢,金国可定要来报复屠城的! 所以,居然才小半夜的功夫就清理一空了?虽然没有像岳飞设想的那样逃亡代州,但是岳飞也只是想着他们不要被金国人迁怒杀死就行,还管他们往哪藏作甚? 甚至岳飞都诧异这里百姓对战事的警觉,和逃亡的熟能生巧。 但他自己所部,也该赶紧连夜逃亡了。这些应州百姓的反应给他提了个醒,粘罕可是百战名将,自己万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侥幸。 。 第6章 朔州 第6章朔州 靖康二年四月二十九日,金国西府元帅粘罕以时立爱为泰宁军节度使,留守云州。自帅八万大军不宣而战,如洪流一般席卷南下。 粘罕自领中军两万人,以完颜希尹任监军,完颜斡鲁、完颜蒲家奴为副将。完颜鹘懒、完颜撒离喝领军。又以招讨都监耶律马五帅耶律怀义、移剌斡里朵、耶律锋领兵五千从征。 右军以完颜娄室所部一万为先锋,他却以儿子完颜活女为领两千人为选锋,使完颜浑黜领三千重骑,盖天大王完颜赛里领五千轻骑。 再有西北各族部落军以娄宿孛堇统领,旗下阿鹘懒、萨谋鲁、索里、沙古质等部,合计五千人左右,大军直扑朔州、武州。 左军以完颜银术可领兵一万。以弟弟完颜拔离速领完颜习室等掌五千轻骑,以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领三千重骑。此外以云州府尹高庆裔领猛安郭企忠等汉军一万人相从攻代州。 此外,元帅右都监耶律余睹领领契丹一万,以耶律涂山率本部为先锋,独自出兵出蔚州,隔绝太行山左右联系,然后再与粘罕大军合兵围攻代州。 粘罕的军略就是分别自云州、蔚州出兵,过应州后再分兵两路。一路进攻河东的西北重镇武州和朔州后,就要沿汾河经宪州攻太原。一路沿应州、代州、忻州一线攻太原。 既然如今的应州已经空城,那么这支守军大概是要退守代州的。而代州又有雁门关的天险阻隔,所以?粘罕判断,代州必有一场硬仗要打。 然而欲破雁门,必克朔州。你不能顿兵险阻关隘下,等着宋军从朔州抄你的后路。此时驻守朔州的,却是知州赵公直领义胜军赵诩所部五千人,以及西军悍将孙翊领精锐两千人。 眼见金兵乌云一般压了过来,朔州城内的气氛压抑到极限。 孙翊匆匆查过城防后就去府衙见知州赵公直,赵公直的第一句话便是“孙将军,老朽乃是文臣,只知忠君,却素不知兵。如今女真人背盟入寇,这朔州存亡,便全赖将军了!” “大人,下官,,,”孙翊欠身抱拳,心说赵知州您身边还站着部下赵诩呢,怎能如此刷他的面子?这些义胜军野战不行,可是守城还没有问题的,孙翊正待谦让几句。 但赵公直已是心急如焚,打断道“孙将军不必谦让,此前老朽在京师时,老种相公便曾说过,孙将军乃是西军名将,将来万一有事,嘱咐老朽要多多倚重。” 他一面感叹,一面又忙不迭地问道“如今看来,老种相公所说,正为今日啊。赵将军,如今该要如何处置?方才赵将军来说,道是应州此前已与女真人交过锋了?” 孙翊叹了口气,应州的事当真诡异。那里本来是没有驻军的,忽然就有一支宋军去了那里,短短时间就全歼了两百金兵,然后忽然又没了消息? 这支应州的宋军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没的?朔州的斥候还没探到头绪,倒是意外查到金兵大肆入侵的军情。孙翊如今能做的,也不过点起狼烟,传递军情到武州、太原。 此外就是加强朔州的守备。虽说赵知州开口就将朔州托付自己,言外之意,赵诩的五千义胜军也要归自己指挥。看看赵诩的脸色,似乎有些不甘,但也没有明确反对? 然而即便是这样,能否守住朔州,孙翊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粘罕大军恐怕超过七八万数,骑兵就占着六七万,而且甲胄、军械的精良都更胜昔日灭辽时的寒酸。 而朔州城内的这五千义胜军,也当真不太好用呢。孙翊只觉一副沉甸甸的担子压了下来。此时他也无法多说什么,只能默默承担下来。欠身回道 “大人,应州的宋军歼敌两百余,那是一支打草谷的金兵,应该是全歼的。可是这支宋军也是忽然就没了踪迹。依下官看来,要么去了代州,要么就该被金兵吃掉了。” “全歼?”“吃掉了?!”赵诩和赵公直都是惊讶无比。赵诩是奇怪南朝还能有这样能打的兵吗?赵公直则是惋惜这样一支能打的宋兵,如何就不来我朔州? 赵公直是文官不假,但他既然知朔州,同样也要关心军情局势的。义胜军始终游移不定,并不能真正托付城池。这才是他早早点将孙翊的重要原因。 他盯着孙翊看了半天,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苦笑道“看来我朔州要面对的,却是金国的主力。孙将军当如何守城,只管安排下去。赵将军却随老朽一起去城内安民吧。” 赵诩低下头,之前他还幻想能借此凭借掌握的五千义胜军去谋划城防布置的主动权,将朔州牢牢攥在手上。如今听了赵知州的话,却是迎头泼下一盆冰水! “南朝始终不信我燕云汉儿!”赵诩心中愤恨,然而此时兵权既然归于孙翊,他身在赵知州的侍从卫队之中,凭他有多少不甘,也要解递兵符出来。 便听赵公直又摇头道“罢了,罢了,今日已晚。也不急在这一刻交接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随他女真如何,应州怎样。反正这朔州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 “大人说得极是。”孙翊沉声道“朔州乃河东北面门户,无论如何,都要坚守。” “孙将军说得是,虽说这门户四扇漏风的,不过好歹也是个门户。”赵诩苦笑道。 朔州的地理总体上是北、西、南三面环山,山势较高,东面有桑干河遮护。看似险阻之地,但它却与云州一马平川相连,无非就是北面隔着一条七里河而已。 粘罕大军只需沿着桑干河就能一路跑过来,七里河又如何能阻住几万大军的行动?然而朔州却又南扼雁门关隘,粘罕要攻代州雁门关之前,必要先拔掉朔州这颗钉子。 “那孙将军就下令吧,该如何办法?末将领命行事好了。明日一早,粘罕的先锋,便该到七里水河北了。咱们是全部入城守护,还是在城外留一支人马?” “粘罕大军足足数万精锐,咱们在城外留他三两千人马也根本不起作用。战也不敢,守也不足,倒是白白便宜了女真人捞军功去。 故以孙某之见,还是都转在城内布防吧。如今这头一件要紧的事,便是分派人马,拆毁七里河水上的桥梁,再将关北至七里河之间的房屋、树林全部烧毁。 嗯嗯,水井也投毒,城门要加派人手看守,不让百姓接近。城中不得随意举火,城内水井,以及那些易着火处,都要遣人看守。以防城内混入奸细作乱!” “说得不错,说得不错。”赵公直和赵诩对视一眼,都是连连点头称赞。 “第二件,便请赵大人颁下告示,城外自七里河以南的百姓、人畜都要迁入城中。此外往来云州、武州、代州的商旅也要他们全部进城,不得行路,违令者斩!” “嘶?”赵诩有点不乐意,他义胜军可是又不少生意呢,一下子就不能做了?再说,断绝商贾,咱们的斥候、奸细又该如何潜出?因此他就不解问道“这却是为何?” 孙翊解释道“女真大军人马虽众,但是我等凭借坚城据守,他女真想要一口吞掉,也要花费时间。所以,他们未必愿意顿兵城下。 便如刚才赵大人所言,这朔州不比代州、武州。虽有山川天险阻隔,不过是一四面漏风的门户。我们便要做好女真人大军绕道南下的准备。 嗯嗯,以过往战例言,这等事甚多。他们只留少许兵将困城,看死出路就行了。那些商旅在路上跑得再快,他也跑不过女真人的铁骑。必为女真人所劫,反以其货物资敌。 况且我们也不知道这些商贾中究竟有没有女真奸细?便是没有,他女真人便不会做出安排吗?到时鱼蛇混杂,商贾之徒纷纷围困关隘,却让武州的士卒如何区分他们? 此外,最要紧的,本官还怕这些南下的商旅、百姓阻住了官道。使我大宋的援军无法顺利调动来支援咱们。与这些麻烦比较,甚至咱们的斥候派不派出?也就那么回事了。” “原来如此。”赵公直点点头,转头对赵诩道“既然如此,赵将军便照此办理吧。” “诺!”赵诩也是释然,心中暗自佩服,乃领命而去。 “第三件,请大人下明令,让义胜军各部听下官指挥。此外城中兵力不足七千,我西军不敢私自募兵,但是大人却可以招募民壮。充入团练协助我西军死守四处城门守城。” “好,此事老朽当亲为之。” 贺太平随着一群商贾被赵诩派出的义胜军裹挟进朔州城。据说北面的金兵已在渡河了,明日便要兵临城下。领兵攻来的人物,却是粘罕手下大将,右军前锋完颜娄室。 “那个完颜娄室是个厉害人物,他前年便来过应州,他当时行军千里追袭天祚帝,就在应州将其擒获,大辽遂亡国。”一个商贾看来是走南闯北多了,消息灵通。 他一边把脚放进一盆热水中烫脚,一边惬意地喝了一口美酒。看着身边的贺太平孔武有力,难得还长相清秀,不禁大生好感。 “来,老夫却观小兄弟面相不凡,也来喝口酒如何?这却不是河东高粱米酒,哪个太粗糙了。这是海州出的烧酒,却是上次在汴京时,从福记买的。一直不舍得喝呢!” 贺太平笑了笑,接过来少少泯了一小口,心中就忍不住疯狂吐槽起来。 这特喵的桃花酿里,掺水也太多了吧? 。 第7章 赘婿 第7章赘婿 贺太平是接到武松的传书才匆匆赶来朔州,他的任务很简单,看到赵诩就一刀砍了他。这件事,本来不需要太多的麻烦。 但是随着女真人的意外攻城,贺太平就不能继续此前的任务了。 赵诩为什么该死?贺太平不知道。他是否招惹过安公子?贺太平更觉得无所谓。 天底下招惹安公子的人多了去呢。如今大江南北,状元郎此前积累的无数好名声,都早已因为他积极向燕京输送岁币一事,败坏的一干二净。 仕林中不少学子都在鼓噪要去汴京兴师问罪。数落安公子和宇文虚中二贼,更甚何栗、沈晦之不堪也!甚至太学生陈东,还曾在某个公开场合,一口浓痰就啐在安公子的脸上! 武松都拔刀了!结果安公子还不是慢条斯理掏出手帕擦擦脸,唾面自干? 陈东用他的一口浓痰赚来了天大的功名,据说大宋今年的状元郎,非他陈东莫属。这背后,自然都有官家和他的那群近臣在背书。 安公子,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由不得人家不要抱团反击。所谓台面上的陈东等等,不过是被人操纵利用的提线木偶。哪怕陈东被武松一刀斩了,他们也不会流出半滴眼泪。 贺太平觉得爱谁谁,只要安公子拿定了主张,自己执行就好。但是明日女真人就要攻城了!此时再去刺杀守城的宋将?这也是通敌的大罪呢。 便是贺太平不在乎这些罪名,他也要努力理清楚安公子的本意。难道杀赵诩就是为了让女真人更容易地攻城吗?显然不是!那样的话,安公子还不如直接那啥吃早饭得了。 贺太平琢磨好久,才算闹明白安公子要杀赵诩的背后逻辑。没错,安公子这些年,一直都在强调大伙要学会逻辑推理,要有主见,不要一根筋地盲从。 因为哪怕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嗯嗯,比如他安某人这样,也不能自诩一切事情都是对的。 如今贺太平的理解是,河东义胜军的节操并不不可靠!赵诩也有降敌的嫌疑。安公子是怕朔州陷落,才要提前刺杀赵诩。 但是安公子显然漏算了一件事女真人提前南下了。 对于义胜军的了解,还是来自那个老商贾喝酒后给他透漏的口风。 “咱们现在城里呆着,哪儿都不能动的,搞不好今晚就要出乱子。”老商贾和义胜军打过多年交道,甚至他还知道赵诩的一些底细。 “他们只认钱办事的。小官人却要仔细,莫要招惹他们白丢了性命。嗯嗯,最好能跟他们搭上线,提前买通关系。不会浪费的,以后大家都有生意做呢!” 自从贺太平送他一串裹着草虫的“琥珀”手链后,老商贾甚至把亲爹和亲妈在外面都有人的陈年破事也抖落出来。 在他的故事里,他的弟弟与他同母异父共享一个爷爷。他的堂叔,与他同父异母共享一个妹妹。他的眼珠子本来是淡黄色的,这说明他家久居西北之地,被严重混血过。 但他如今看向那串“琥珀”手链时,眼珠子却变成了猩红色!便是偶尔移开看向贺太平的脸色,也多了许多奇怪的光泽。 “也许是烧酒喝多了?还是在盘算手链的价值连城?”总之这个老商贾一定与义胜军的牵连很深,他甚至还在打贺某人的行囊主意? 贺太平暗自盘算。这串“琥珀”手链只是小屁孩何叔乙去年的玻璃杰作。原本是拿来哄陈颙家的小子陈凡开心的。结果陈凡却把手链咬断,又把珠子吞入了腹中。 辛亏发现早,蓝细禾也刚好回到海州,陈凡才算没出大事。 但是何叔乙就被陈颙狠狠修理了一通,这串珠子也被他贺太平捡漏盗走,他本来打算带来朔州拆散了发卖,赚些外快啥的。 “咣,咣,咣!”客栈外响起了铜锣声音,根本不介意此时已经傍晚。“赵知州有令,今有女真犯境,残杀无辜。我朔州知州乃招募青壮,守我家园,,,” “嗨,嗨,老丈,知州招募青壮守城,咱们一起去应募阿好。保家卫国,效忠大宋呢!”贺太平摇了摇老商贾,一脸纯真地催促他。 “应募?大宋?效忠?哈哈哈哈!”那老商贾呆滞良久,忽然狂笑起来。似乎还未醒酒。“这却是要作死的事情呢!今夜北门就会,,,呃,呃,呃!” 贺太平扶着老商贾一起来到街上,看到不少人纷纷前去应募,他们也一起蹒跚走了过去。 “小官人的口音却不是俺朔州人,你是何处过来,为何要应募?”负责招募青壮的官吏非常好奇,忍不住出口盘问起来。 朔州地处北地,民风彪悍,日子却过的极为辛苦、艰难。他们会踊跃应募守城,所贪的,除了一日三餐可以放开肚子吃饱外,杀敌、伤敌、甚至射一箭,都会有不菲的赏钱。 若是几个人结成团,还能捞到一个小小的官职。战后叙功,一家子就能飞黄腾达起来。至于说守护家园?那也是有的,但却要先活命了再说。 像贺太平这样一个外来商贾,他不缺钱,也没有家园需要保护,身边更没人来照应他?别说守城时就要第一轮送死的节奏,便是平时,恐怕连饭都没的机会吃饱。 “小子是河内人,此前就和我家舅舅一起南北走货。舅舅却是朔州人,家中尚有舅母、表妹,嗯嗯,也就是内人,都要生计。所以小子就想应募守城,赚些财货补贴家用。” “嗯?却原来是个吃软饭的赘婿?!”那小吏的脸色,顿时阴暗下来。胡乱给贺太平填写了一张单子,却要他去北城的义胜军那里报名,出门左拐后右转再左行三百步就到! “咱们这里,只招募守城门的良家子!”小吏把单子丢到贺太平手上,并不屑与他肌肤相亲,末了还重重撂下一句话,顿时周围响起一片奚落的笑声。 是夜四更左右,完颜活女亲率精锐摸到朔州北城下,学着野狼的叫声“嗷嗷”嚎叫了几嗓子。城上就有人影晃动,几声夸张的蛙叫声音,终于引起了值守的西军注意! “什么人?!”一声断喝之下,一群原本还在悄悄潜行的人顿时加快了脚步“杀!”更有人开始用火把四处纵火,嘴里还要乱七八糟地喊着“东城破啦,快逃命啊!” 随同西军守城门的青壮,今儿下午傍晚才上岗!场面顿时慌乱起来。贺太平一脚踹开那个奄奄一息的老商贾,背着随身包袱就出了营帐。 那个老商贾不但醉酒,下午又被他刑讯逼供,早已不省人事。只不过因为此人的确有不少人认得,加上一身酒气,这才顺风顺水地被义胜军收入营寨,其实离死一步之遥而已。 北城那里,今晚最少有三百义胜军要参与叛乱!这是老商贾最后提供的消息,但是赵诩不在这个名单,这也是贺太平没有尽快动手杀人的原因。 在人家没有叛乱之前就去砍人家的脑袋?那可是千古奇冤呢!何况真要在那个环境下实行斩杀计划,首先是城内的几千义胜军肯定大乱!那岂不是在帮它女真人玩助攻? 三百人?应该不足以动摇北城门的防御。甚至要是操作的好,还能钓到城外的大鱼。贺太平在当天夜半,除了向知府衙门射出一箭外,几乎就没敢再做什么。 因为那一箭,差点把正在花园里焦灼躁动的赵公直、赵知州,射死!一声惨叫传来时,贺太平就知道不妙了。赶紧藏身吧,被知州衙门差役找到的话,会活活打死他的! 要说老赵一介文士,能在大军围城时没有吓尿裤子,缩在案牍下求神拜佛已经很有胆气了。哪怕肩上莫名中了一箭,他也是硬挺到孙翊过来后,才算安心地昏厥过去。 该他赵某人做的事情,他都已经做过。此后朔州城的得失,他也真的只能听天由命。那么还要继续清醒作甚?再挨别人善意的一箭吗?! 北城大乱,城外的完颜活女精神大振,“给我冲!”昏黑的城门阻隔着内外两重天地,城内在杀虐,城外在冲锋。三百义胜军想要突袭夺取北门,在平时不是一件难事。 但是今日,北城门附近的许多青壮,却是货真价实的西军骁勇之士。孙翊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这样清理内贼的机会,哪怕这封书信有些来历蹊跷。 但是,哪怕错了,也没什么损失啊?孙诩只需在得失之间稍稍计算,就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七百西军反杀三百义胜军?那就跟砍瓜切菜一样顺利。 完颜活女听着城内的厮杀声音,心急如焚。赶紧冲上去支援啊!然后北门果然如约大开。完颜活女兴奋大笑。冲啊!南下的第一功,老子赚定了! 他的身前,却忽然探出两道身影。 “小心!”亲卫的话音未落,他们的身形就被交叉定在地上不能动弹。一支长枪凶猛地贯透二人的身体,继续向着完颜活女袭来。 “啊~!”完颜活女一声凄厉的惨呼,手中大盾举起,然后就被长枪的惯性扎透大盾,继续带着一股大力冲来。 完颜活女口吐鲜血,努力一刀斩在长枪上,生生改变了长枪的方向。 “噗!”完颜活女倒仰扑倒,肩上被那枚长枪穿透,钉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那是一张巨大床弩正面短距离地射出的一支长枪! 完颜活女还能活着,真的很幸运。 。 第8章 攻城 第8章攻城 围攻朔州城的,是盖天大王完颜赛里的五千轻骑,和娄宿孛堇统领的五千西北各族部落军。此外还有大量的汉人工匠及当地百姓被迫忙着砍伐树木,制造云梯、撞车。 朔州城备战的时间太短,完颜娄室的进军速度也太快。七里河到朔州城之间的百姓并没有来得及撤光,树木粮草更加没能焚毁、破坏。 自六日清晨开始,盖天大王完颜赛里就对朔州城发动一波一波的猛攻。要说女真人从白山黑水中走出,他们最初是不会攻城的。 但是现在,得益于完颜吴乞买这几年的悉心治理、融合、汉化,大量北地汉人、契丹人纷纷投靠。如今攻城的手段纵然还有所不足,但他们,却有着汉人无法想象的悍勇。 那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悍勇,而是一群群、一队队的悍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当每个人都不再临阵退缩时,这支队伍就能所向披靡。 赵公直平日治民,素怀恩信,如今城池危在旦夕,老赵也不能继续昏厥下去。匆匆让人扶他,裹着肩上的伤口登上城墙指挥守城。说是指挥,无非就是振奋士气的意思。 赵公直单手执锤,一声声擂在战鼓上,于是城墙上的杀声更加激昂震耳。临时招募守城的民壮也忘记害怕,纷纷向前助战。哪怕义胜军,也不再如平时那样的苟且偷生。 孙翊所部第二指挥死守女真人主攻的东城,半日内就阵亡过半,指挥使、副指挥使、虞侯纷纷殉国,孙翊只能咬牙派出自己最后的亲卫填补空缺。 浑身是血的赵诩一刀斩杀了此前混入义胜军前来劝降的金国奸细,又将引导奸细登城的的幼弟一脚踹下城墙摔死,以示自己守城必死之意。 兵力不足,赵公直就强征城内十六岁以上男女,全部上城墙守城。朔州城墙内外,死尸横积。但女真人上万大军,猛攻了整整一天,伤亡上千人马,朔州城依然屹立不倒。 六日晚上,孙翊又募集五百死士,在夜色掩护下,从城南一处水道潜游出城,沿着桑干河顺流而下,直达女真前锋军的阵后。 更加幸运的是,他们的对手不是盖天大王完颜赛里那五千轻骑,而是娄宿孛堇统领的阿鹘懒、萨谋鲁、索里、沙古质等杂胡部落骑兵。 他们本来就是一些部落兵,白天跟在女真人身后打打顺风仗还算十分骁勇,这等夜半遇袭的仗,却从来不知道如何应对。顿时军中大乱,溃退十余里才算稳住阵脚。 盖天大王完颜赛里所部见友军大乱,也不敢出营接应,只是一昧对外用弓箭攒射,结果倒是射死了许多本来想要过来投靠的部落游骑。 完颜赛里见自己孤军悬外,恐怕城中再出兵冲杀,果断丢弃辎重,一步步也是退营到七里河畔,这才算稳住阵脚。 要说这五百奇兵当真战果辉煌。他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夜袭女真营,将他们白天辛苦造好的云梯、撞车,烧个精光。此外,又有十余人分道奔出,前往各处求援。 然而,到了这时候,已经再无人再来救援朔州了。武州、代州都有长城和关隘险阻,原则上说,这两地万万不会丢失,特别是朔州还在掌握的情况下。 但是历史就是这样喜欢开玩笑,谁都没想到,武州和代州会一日尽失。 得知前军攻击朔州不利,完颜娄室勃然大怒。昨夜儿子中伏差点搭了一条命,今夜居然又被偷袭?他朔州就这么难啃吗? 完颜娄室当即使完颜浑黜领三千重骑踏着天明前的一丝晨曦,碾压过去。那五百朔州奇兵已经奋战半夜,如何挡得这等天下精锐的攻击?纷纷跳入桑干河里逃生。 只是来时,他们是顺流而下。如今却要逆水上游?沿岸那些杂胡骑兵缓过神来,催马沿着河岸不断攒射,生生把这五百奇兵葬送在桑干河里。 完颜浑黜的三千重骑并不理会这些,继续往南城而来。既然他们的奇兵能够出城,为什么咱们的大金勇士不能入城?完颜娄室的想法很简单,就从你出城的地方,踏进去。 此外,他也并不敢这样一昧僵持,早早向粘罕请求援兵,这日过来支援的,却是招讨都监耶律马五帅耶律怀义、移剌斡里朵、耶律锋率领的五千契丹大军。 他们这些人,与城中的义胜军居然还有很多互相认识的人?哈哈?完颜娄室一拍脑门,自己何必这样辛苦攻城呢?派人过去聊聊天,再拿些钱财出来买城得了。 他大宋不是经常这样玩?咱们嘛,那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朔州也就这样了,但是武州、代州却大有可为也。 朔州城内,赵公直眼看五百壮士一去不复还,不禁老泪纵横。 这就白白牺牲啊?虽说退敌十里,烧毁不少撞车、云梯,但也不过迟缓女真人三两天的攻城而已。可自己的朔州城,又有几个五百勇士能拿的出来? 再到城下的契丹人与城上义胜军之间互相问答说话,赵公直更加忧心如焚。他一个体弱老人,此前一日也没有合眼,此前肩上还被人射了一箭?这时候,他是再也不能支持了! “赵大人?!”赵诩见状赶紧向前想要扶他。可是赵公直身边的侍卫,却纷纷拔刀相向,不远处的西军,也把箭弩瞄了上来! 赵诩浑身上下顿时凉透!昨日守城,自己是那样卖命。昨夜出城的五百勇士,义胜军就出了三百有余。可是这样也换不来他大宋的信任吗?! 匆匆赶来了孙翊一叠声喝止那些侍卫的不智行为,这种时候,怎么还要内耗?真的会死人的!他近前翻翻赵公直的眼帘,再把一把脉搏,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赵大人怕是时日无多了。可这朔州城,眼看就要内乱。城南的三千重甲敌骑,与期说是攻城,不如说是震慑!眼看着赵诩带着冷笑转身离去,孙翊慨然长叹,朔州完了。 完颜娄室不打算继续在朔州纠缠下去。反正前面的武州、代州都是山势险阻,自己这三千重甲骑兵并不能发挥作用,那就放在朔州城下好了。 他又留下移剌斡里朵领一千契丹骑兵护翼完颜浑黜,自己亲率一万五千大军南下武州。此外传书粘罕,具言义胜军与契丹人、燕云汉人交往事,请完颜银术可领兵出代州。 如果说郭药师是三姓家奴的话,那么赵诩就是燕云汉儿的流寇代表。他原名董庞儿,易州涞水人,出身贫民。大宋政和七年,董庞儿聚众万余人起义反辽,改名董才。 因为董才极善于虚张声势,难免要把自己的举义声势造大,结果却过犹不及,引起大辽朝廷关注,被辽西京留守萧乙薛军战败。旋再度聚众,再败于奉圣州。 董才于是率众越飞狐、灵丘,南下云州、应州、武州、朔州等地流窜,或者依险拒守,所以他“益知宋之地理”。河东北边这一块地方,几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为免被宋辽联合剿他,董才一度积极挂靠大宋,自称“扶宋破虏大将军董才”。只是此前宋辽交好,边臣不愿生事招惹大辽,所以也一直无人理睬他。 等到宣和五年大宋北伐时,董才看到了机会,于是更加活跃。结果就被谭稹招抚,甚至赵佶还给他赐名赵诩。 要说他这人流窜这些年,居无定所的日子过得腻腻的,他还真想要好好安定下来。他对大宋的忠诚很难说有多高,但也不至于像许多义胜军的同僚那样朝秦暮楚。 董才起家靠的就是一张嘴会忽悠,许多大道理、人生观一套套讲出来,由不得身边的人不去信他。所以,义胜军里的同伴们,一般也不敢找他做什么太出格的龌龊事情。 另一方面说,若是一个人骗人久了,大道理讲多了,那他自己终究也会慢慢相信的。所以改名赵诩的董才守卫朔州时候,其实一直在用心做事。 赵公直的心中不太相信赵诩,但他却是个很有城府的读书人。老官僚做实事或者不行,玩手腕、耍弄人心的本事一流。所以赵诩这两年的日子,还算快活。 哪怕后来孙翊来了,他虽然号称西军名将,但他此前却因为任上贪腐被朝廷免职过,直到征方腊是才再被起复。不但身上有污点,而且打内心里也真的明白了更多人心叵测。 要不是金国入侵,这三个人一台戏,就这样唱下来,和和气气收场不算什么。然而如今生死之际,赵公直的忽然倒下,却成了朔州这座大厦倾覆时,歪倒的第一根柱子。 无论怎么做,都不会被宋人信任!赵诩多年倾心编织的多少大道理都在瞬间轰然倒塌。赵诩恨恨走下城墙。 赵诩接下来会做什么,孙翊用屁股都能猜的得出来,但他却无能为力。城墙上更多的,却是义胜军的士卒,他们对方才的一幕都看在眼里,他们的眼神,都很不友善。 孙翊郁闷地看着军中郎中徒劳的按压赵公直的人中,但是老赵已经没有了反应。他只能命人背起赵公直走下城墙,回去府衙再说吧。 朔州城能不能守住,已经不是他说了算了。赵诩说了才算! 但是赵诩说了也不算,因为还有人对此表示不同意。 这个人,当然是贺太平。 。 第9章 劝降 第9章劝降 随着赵诩的临阵反复,朔州城已经再也无法守下去了。 很快有亲军进来禀报,赵诩帅所部正在赶去南门。孙翊一声叹息,那就随他吧,反正自己也无力去阻止他们。 城内的义胜军还有四五千人,自己才一千多人。城外还有四千多放眼天下都堪称最精锐的金国铁骑虎视眈眈,他孙翊又能怎样? 孙翊吩咐聚集手下儿郎去西门聚集,带齐辎重。乘着赵诩还在走走停停,狐疑不决。也乘着金国骑兵不熟悉地理,他们该迅速打开西城突围了。 他只要出城西进大山,女真人就未必还能追上他。然后就翻过长城进入偏关,回去保德军休整队伍,再去府州邀请折可求一起帅兵去太原吧。 然而城南忽然传来“啪”一声清脆的鸣叫声,接着就有各种乱哄哄的人群声音响起来。 “怎么回事?”孙翊跳了起来。 外面匆匆跑进一个卫士“禀将军,赵诩将军在南城门街上忽然暴毙!如今城内群龙无首,义胜军一时不知索措。还请将军明断!” “嘶~!”孙翊牙疼的厉害,竟有此事?他想快步跑出去,忽然衣袖一紧,回头看时,却是赵公直悠悠缓过神来,睁着眼睛看他,满是询问的样子。 “大人,刚才你昏厥时候,赵诩有叛城之意。但他却忽然在南城街上暴毙。下官要赶去看看,维持秩序。”孙翊匆匆言道。这时外间再次传来“啪”一声清脆的鸟鸣声。 见鬼,这不是鸟鸣!谁家的鸟儿有这等暴躁的鸣叫?! 孙诩跑出府衙上马飞奔而去。南城门附近的大街上,围得人山人海。城门还在,孙翊松了口气。一夹马腹跃前大喝“诸军何事慌乱,为何不自守其所?” 一群义胜军的士卒茫然看着他,不知所措。终究还是孙翊官威吓人,这些人也并无其他首领可以站起来抗衡。能抗衡孙翊的人,此时正躺在地上,死翘的不能再死。 一个想要接替赵诩的人,也躺在距离赵诩十几步的地方,一样地横尸街头。而在更远的南城墙上,却见几个汉子并列站队,手上还各自举着一种奇怪的铁管子。 孙翊心中一跳,他听说过在海州有一种很隐秘的杀器,能杀人于无形,但却从未见识过。难道?他们居然是海州的靖海忠义社派来的? “禀孙将军,此前朔州义胜军统领赵诩有叛国投敌之言,也有欲开城门迎敌之实。此皆有人证物证可以查验。故而某家当场格毙,以儆效尤。 只是朔州城守如今混乱,还请孙将军速速调派。某家乃海州靖海忠义社第二统制司第三指挥旅指挥使贺太平,愿帅所属听从赵知州、孙将军号令。” “,,,,,,”你特喵的不早过来,押到最后玩心跳啊?孙翊有点想要暴怒发作的意思。只是身后却传来微弱声音“孙将军,你就勉为其难吧。” 不用回头就能知道,赵知州也被人抬着着赶来了。 孙翊这下子才算真正心头一松。有赵知州在,这些义胜军就不至于散架子。甚至若是刚才赵知州不突然晕倒,赵诩也不至于反复,更不会作死了。 “众家弟兄!今日女真人背盟毁约,大兵围城。此正是汉家男儿效忠国家的时候!赵诩将军一时糊涂,横死街头也是无可奈何。 但他此前,还是一意在城墙上抵抗女真的。因此孙某觉得,赵诩将军之祸,不及家人亲朋也。方才发生过什么,如今都要一张纸掀开了去。 诸位,咱们无论出身南北,都是汉人。无论西军、义胜军,也都是大宋的兵。孙某愿与各位结成同心的弟兄,共守这家园。”孙翊拔出腰刀,毫不犹豫地在脸上划了一刀。 那些此前还在犹豫狐疑的义胜军军卒,此时再无挂碍,也是纷纷拔刀在脸上划去。那个场景,当真血腥无比,群情激奋。 哪怕贺太平再怎样心疼脸蛋的俊秀,今天,他也必须一刀划下去!“这下子亏大了!定是陈颙大哥算计俺的。” 贺太平碎碎叨,身边的四个亲军听着好笑,一边拿刀划着脸蛋,还一边哈哈狂笑起来。这下子,贺指挥使就不能再抛下弟兄们去勾引青楼女子了。 城里的事情发生太快,城外的完颜浑黜、移剌斡里朵完全不知所措。等到他们想起要攻城时,朔州城的防御已经再次严密起来。 甚至直到次日清晨,此前曾经聊得很欢的义胜军再也不出来搭话,完颜浑黜和移剌斡里朵才算意识到城内出事了? 那就攻城吧?可是他们才四千人,城内却有六千余人。所以这一日的攻城,也是一点效果都没有。甚至到了傍晚时候,还有一支宋军从西城出来砍柴搂草,打算要长期固守。 如是几日,从南面回来一支约略三千人的队伍,疾驰而至桑干河西岸列阵,一时营中的角声大作。看着威风不小,却是沙古质引三千部落军过来。 一位黑甲骑士越阵而出,张弓搭箭,“嗖!”一枝绑着书信的羽箭,正中城楼屋檐下挂着的风铃上,“叮铃”一声脆响,那风铃就随着羽箭一起跌落下来。 “好箭法!”城上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孙翊的亲兵一伸手,便向前接住风铃和羽箭。 那黑甲骑士策马来回踱了两步,目光落在孙翊的身上。 “足下可是孙翊孙将军?”这黑甲骑士竟然说得一口纯正的燕京官话。 “正是某家,汝是何人?”孙翊不顾身边亲兵阻拦,从城墙上探出半边身形,高声反问。 “在下右军完颜娄室先锋账下猛安盖天大王完颜赛里,奉令前来奉上劝降书信!” “劝降?哼!”孙翊轻蔑看了完颜赛里一眼,高举手中那枚钉着书信的羽箭道“此物便是完颜将军的劝降书吗?” “不错!好叫孙将军知悉。我大金前日已得武州、昨日再取代州,正在兵分两路南下,太原城指日可定也。如今你朔州城,已经孤悬后方,再难守护。 我家粘罕大元帅赏识孙将军的文武韬略,愿以朔州城托付孙将军,使子孙皆得驻守也。嗯嗯,你们宋人却有句俗话说,所谓识时务者,,,,,” 完颜赛里滔滔不绝说着话,自觉如今文采比较从前又有进步了。却见孙翊已接过亲兵递来的弯弓,将那羽箭搭在弓上,“嗖!”那枝绑着书信的羽箭便朝自己射来。 他心中一惊,闪身避过。却听孙翊大声断喝道“请完颜将军回复你家粘罕元帅,这便是孙某的答复! 别人家的州事,孙某不屑去理会,自有朝廷派来大能人物收拾尔等。但这朔州城,却是孙某的职责所在!尔等若有本事,便只管来取!” 孙翊的身后,却又转出一个儒雅的青壮男子,那人冲着城下的完颜赛里嘿嘿一笑; “完颜将军,素闻汝家祖父完颜习不失的神射冠甲天下。完颜将军也是箭法了得,贺某不才,却要临阵请教一箭如何?嗯嗯,你刚才却是射中了风铃,贺某就射你的马腿如何?” 他也不待完颜赛里搭话,抬手就把一张小巧精致的漆黑钢臂弩瞄向完颜赛里,“咄!”一声轻响,完颜赛里胯下战马一声悲鸣,就侧身倒地痛苦翻滚起来。 完颜赛里大骇,双脚赶紧摘出脚蹬,飞身跳下马背,狼狈而回。 “我会回来的!”果然,过了两三日,完颜赛里就开始组织七千大军疯狂攻城。而且攻城器械也再次充盈起来。 原来随着前方代州、武州相继陷落,两地的汉家工匠尽数被粘罕征召从军。此前一批技术、体质不太好的家伙,就被安排随完颜赛里回归云州,却被他用在了朔州城下。 这一日,完颜赛里一直攻到入夜时候还未罢休。双方都是死伤狼藉,完颜赛里所部居然就是靠着几架简陋云梯乘夜色攀城而上。 南门陷落!依然还是义胜军出了麻烦,被那些辽人驱赶制造攻城器械的汉人工匠,此前多是云州、应州一带的汉家百姓,与城内义胜军中很多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说此前大家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话,随着完颜赛里疯狂驱动这些工匠也过来攻城时,那些义胜军并不愿意对自家昔日的邻居、朋友、亲人下死手。 然后女真人就从这些人的身后冒出来,登上了城墙开始结阵守御。 眼看冲上来的金兵越来越多,贺太平再无顾忌。抬手就向那群女真人阵中丢出一个冒烟铁蛋蛋。一声轰然巨响后,城上的女真人死伤无算,跌落城下的人更不知凡几。 便是勉强还留在城上的女真人,也被突然而至的天雷吓傻了。他们东倒西歪,看着身上到处沾染的血肉模糊,纷纷惶恐呕吐。 这是咱们多行不义,要被天神爷爷怪罪的意思吗? 此后朔州才算真正守住了局面,城下的攻城也越来越没有信心。那些汉人工匠也不堪再用了,因为驱使汉人工匠攻城,惹了天神爷爷的报复,后果会很严重的。 孙翊、贺太平的心情却一点不能平复。随着南北商道再次大开,说明此前完颜赛里并非桐言虚喝,雁门关、代州、武州真的都被攻破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自己等人孤悬后方,朝廷未必会知道朔州还有一支守城的大军等待它过来救援。便是知道了,也未必有能力、有心思救援。 而朔州城内,终究会有弹尽粮绝的那一天。二人甚至都不敢把这些坏消息告诉躺在病榻上的赵知州,生怕他一个坚持不住再次昏死,不定又要惹出多大祸事呢。 如今的朔州城,单论安定人心的功效来,那还是任谁也赶不上知州赵公直。 。 第10章 摧枯拉朽 第10章摧枯拉朽 从军略上说,女真人想要从燕云的山后地区进入中原,一般有东西两线可走。西线需要翻越一系列的山脉和高地,女真人行军并不容易,对于大宋的防守非常有利。 通常就是从云州南下应州,占领朔州巩固云州门户后,再从雁门关进入代州,穿越句注山进入忻州,最后攻破阳曲的石岭关进入太原。 此后能否拿下太原,就是决定西线军略是否达成目标的关键。拿下太原,再从太原继续南下穿越太岳山进入隆德府。此后翻越太行山余脉到达黄河北岸的怀州,这就算成了。 会和东线大军一起渡黄河向汴京进攻就是了。 东线则是从燕京南下中山、真定、滑州、大名,经过华北平原,渡河向汴京进攻。这条路对于女真人更加容易,因为它主要行走在一望无际的巨大平原上。 大宋的防线,主要靠这个巨大平原上的一个个城市串联澳援,缺乏地理上的防御屏障。此外,东线还可以从平州出兵河间、到达大名府。然后?汴京在望呢! 甚至东线的女真人兵力充盈的话,他都不用去大名,直接自沧州走济南、东平直下徐州,然后继续南下淮南,抄掠大宋的东南财税之地都有可能。 东西两条线路之间隔着巨大的太行山脉。太行山脉之间有八条孔道,称为太行八陉。就当时来说,有三条孔道可以沟通两条进攻线路,曰蒲阴陉,飞狐陉,井陉。 马扩当年向赵佶言事时,提出的军略就是西路的河东之地,一路关隘险阻不断,而且河东民风彪悍,女真人其实很难沿着这条通道长驱直下汴京的。 但是东路的河北、燕京之地就不同,或者雄州、霸州一带还有水塘护翼,阻隔女真人的铁骑。但是广信军、中山、保州一带,却全是平原坦途,无险可守。 燕京地理控扼河北平原,是个关键的险阻所在。但郭药师和他的常胜军,也是反复无常。一旦常胜军出意外,女真人就能顺着河北平原长驱直入,在黄河一线与西路互相策应。 在兵法中,进攻方的最佳策略就是形成多路协同的钳形攻势。它很少会选择单路冒进,总是选择两条,或者多条路齐头并进。如同钳子的两条或多条腿,将目标紧紧夹住。 但是想要做到钳形攻势,它就必须让两个钳腿形成策应的能力,互相减轻对方的压力,又能一起打击敌人。如果没有这种联系策应,那么这样的钳形攻势就是死物。 女真人可以选择进攻的东西两路,就是钳形攻势的典型应用。而太行山上的三通道,就是两个钳腿的策应点。 马扩进而意识到,河北的真定府,就是破坏女真人东西两路呼应的战略要点。真定距离太行山蒲阴陉紫荆关和井陉都不算远。这里城池坚固,粮草充足,适合长期坚守。 只要卡住真定,就可以防止女真人的两路取得联系,又可以牵制敌人的东路军。女真人只要占领不了真定,它就不敢轻易南下,即便南下,也要面临被侧翼袭击的风险。 马扩的意思是,一方面要死守河东,另一方面却是将主战场放在河北。就是以真定为基地,防止女真人东路军的推进,并乘机寻求与他东路军的决战机会。 事实上,也不见得一定是真定府,只要大宋能够进行有效组织,不轻易放弃一城一池。那么女真人虽然可以占领一部分城池,但也总有城池无法一时被攻克。 女真人就要绕过这些没被攻克的据点行军。等它战线拉得足够长时,后勤就必然会出问题。此外金军要守住沿线占领的城池,也要花费兵力。一段时间后,它的兵力也必然不足。 后勤出问题,兵力又不足,到时我大宋再发起反击,则女真人必败无疑也。 对宋军来说,要想熬到反击,最关键的一点,还是要下定抗战的决心。当时赵佶、童贯也很赞赏马扩的计谋,却只停留在口头上,没能把这谋划真正落实下去。 到了安宁那里,他也只是设法剔除了郭药师这个最不安定的因素,使燕京不要再摇摇欲坠而已。当然了,此外他又开辟了第三条南北勾连的通道海州到金州的海上通道。 海州可以在海上,随时封锁女真人东路军的退路。甚至必要时,海州水师也可以沿辽河直插他女真人的东京辽阳,构成大战略上的威胁。 不过这事,就和朝廷的干系不太大,也与今日的河东局面不太相干。其实粘罕这时候的失望,未必就比死守在朔州城的孙翊、贺太平,要好上多少。 他当时制定东西两路南下军略时,已经很照顾翰离不、挞懒、讹里朵这些兄弟了!但凡地球人都知道,攻打河北,可比攻打河东,容易太多了。 然而他已经太原在望了,河北却还被阻在燕京、河间之地,寸步不得南下!更加让粘罕惊心的是,那个安兆铭掌握的海盗团伙,居然敢不按套路出牌,正在金州蠢蠢欲动! 他想干什么?粘罕用屁股都能想到!从金州渡海攻打平州,拦腰切断东路军的退路。这也是翰离不始终不敢放手在河北、燕京大战一场的主要原因。 金兀术在平州,所统兵力不过三千,多数还都是各族的杂兵。这些人平时维持一下地方秩序,收收税,管理一下后勤,还能勉强。用来作战?就想多了。 真正有战力的,只有他利用职务之便,拿南朝行贿他的钱粮,把他约略千人的亲卫队伍打造出来的“铁浮屠”,就是用钢铁武装到头尾的重骑兵。 可就算铁浮屠再厉害,他也守不住平州这么大的地盘。何况那样的重甲之下,铁浮屠根本不能及远。遑论平州之外,大金的东京辽阳,也在他金州水师的攻击之下! 特喵的说好是咱们女真攻打他大宋的,什么时候允许他们反手对攻了?! 此前朔州被围时,武州知州得到的消息,却是朔州陷落了。他是个文官,根本就不懂手下义胜军的那些忽悠套路。何况他还有大好风月等着挥霍,如何就肯以身殉国? 在契丹人耶律怀义的“苦口婆心”下,武州义胜军慑于女真强悍,于是暗通曲款通,很快就“劝说”知州放下身段,开门以迎王师了! 武州从围困到陷落,所费竟然不到一日时光!这让粘罕大为惊讶,不过还是告诫由壶谷寨东去雁门关的完颜银术可“今日至代州,与南军必有数战,万万不可小窥。” 代州是昔日大宋人抵御辽人的前沿,“外壮云州之藩卫,内固太原之锁钥。根柢三关,咽喉全晋”。代州与太原唇齿相依,雁门关更河东战略根本,粘罕故有此说。 哪知道,接下来发生的战事,再次令粘罕大跌眼镜!代州守将李嗣本,他本来就是燕云之地出身的汉人。他的手下,自然也是义胜军为主。 李嗣本或者还要装腔作势去率兵拒守,然而他的手下不干了,“汉儿遂擒嗣本以降”。代州也是一日而下!完颜银术可乘胜围攻崞县。 “义胜军统领崔忠,遂被重围”。听着斥候来报,眼看大敌当前,本应该同仇敌恺、共御外侮。却因为李嗣本的不战而降,他们相互犯忌,首先内讧起来。 同守崞县的宋军也没有朔州孙翊、赵公直那样的气度。代州西路都巡检使李翼就游说县令李耸道 “崔忠亦北地汉儿,贪利苟生,岂有忠节,怎可与他共守?万一内变,岂惟上误国家,吾属亦受祸矣。”周边众人闻言,沉默不语。 结果还没有等李翼要动手,崔忠就先下手为强,遂引女真人入城,焚楼橹,劫居民。李翼率军血战一晚,力穷被执,骂贼而死。 代州沿边安抚副使史抗率军顽抗,结果寡不敌众,英勇殉国。与他先后战死的,还有和张忠辅同守崞县的折可与,率士卒死战。他们一起寡不敌众被执,又因不屈而遇害。 到了这个时候,朔州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粘罕大军继续南下的话,他就要失去对朔州的军事威慑。单靠城下监控的四千军,实在不让粘罕放心。 朔州只需逮准机会突围而出?此后无论是北抄云州老穴,还是南塞雁门关隘,都够他粘罕喝一壶的。何况此前应州的那支宋军,究竟藏身何处,至今也没有准确消息! 所以粘罕才要派完颜赛里帅师回防,顺便尝试劝降赵公直、孙翊、赵诩的意思。他自然不知道,让他倾注了巨大期望的义胜军头领,已经在贺太平的枪口下“殉国”了。 无论如何,到了这一步,便是粘罕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杠过去,趁胜进军忻州。 忻州“翼蔽晋阳,控带云朔,南扼石岭之关”,本来就是屏障太原的最后屏障。它又向北承接云朔,又是河东北境的襟要之地。 粘罕仍以为,在此地定会有一场恶战。哪知忻州知府贺权再次刷新粘罕的认知下线,贺权根本懒得抵御,“开门张乐以迎王师”。 宗翰大喜,所谓兵贵神速,诸君可直驱石岭关也。 。 第11章 打草谷 第11章打草谷 其实岳飞所部,当时并未走远。一支步兵为主的队伍,想要跑过金国的骑兵追袭,几无可能。何况岳飞初来乍到,并不熟悉地方州府地理,长官人望等等。 人家未必愿意为了他去惹恼金国来攻。何况忽然还要多出两千张嘴吃喝,那些辎重、武备的供应也不是闹着玩的。找谁报账啊?马扩还在云州敌营,生死不知呢。 岳飞的办法很简单,既然应州的百姓能够半个夜晚逃光,没道理他的步兵化整为零后就不能隐藏。何况他还有一百三十余人的骑兵,已经乔装成金国部落军的模样互通消息? 总之,直到粘罕大军攻入忻州了,岳飞还在应州忙着四下寻找辎重补给。无非就是一堆骑兵跑去浑源地方打草谷而已。 部落军祸害金国自己百姓,根本就不是个事,甚至云州留守时立爱也只是行文加以约束。岳飞居然也听令行事了?但他却又跑去怀仁附近骚扰。总之,大宋之境是不允劫掠的。 时立爱就算是疑惑大军已经南下忻州了,为何还有部落军在云州附近出没?但是岳飞所部只有百十人,那些部落军也素来散漫,所以一时居然相安无事。 但是,毕竟不能老是蹲在一个地方薅羊毛,岳飞所部,其实是在悄悄向广灵县移动。此地处在应州、蔚州之间。因为代州已经失守,继续呆在应州就要腹背受敌了。 而如今蔚州却甚是空虚,耶律余睹的一万契丹军南下后,岳飞所部几乎是予取予求。他的打算,却是此后经过飞狐口东去真定,那儿是马扩和他说的所谓战争节点之地。 大丈夫精忠报国,当有所为也。这一日,岳飞在巡逻时却发现前方有点不太对付。一支金国的小队押解几辆囚车,正在缓缓驶来,看样子是要向云州进发。 自马扩与范仲熊、沈梲分别后,他自走飞狐口赶去真定。但是范仲熊、沈梲都是书生,不但地理不识,骑马也是勉强。他们结伴南行,很快就被南下的耶律余睹所部截获。 但是耶律余睹要赶路,所以就把他们发送蔚州看守。等到时立爱知道此时后,就行文蔚州要把他们押赴云州。因为前面战事一起,地方官员就有缺口。 时立爱觉得既然这二位都是大宋的官员,又能跟着马扩出使,能力不会太差的。带来云州适当用大义启发一下,最起码应州之地,可以安排驻军和官员收税了。 应州太乱,又离云州太近,的确需要好好梳理一下。 小队遇上小队,对那些契丹并而言是猝不及防,因为对方前军也是部落军的衣服旗号。但岳飞却是特意为之,还要十面埋伏。 而且岳飞的悍勇,在这个时代里,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这支蔚州来的契丹小队自然全军覆没,连押送的守军带行军推车的徭役,四百多人一个都没跑掉。 这下子,岳飞可赚发了。一队人马自然不可能只押送范仲熊、沈梲两个人。蔚州今年解送云州的钱粮辎重,也都装的满满当当。 价值就不低于十万贯之多。这些钱粮在安宁眼里只能淡淡一笑。但是岳飞出身农家,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钱粮!甚至王贵都看着钱粮乐傻了。 两军大战时,范仲熊、沈梲在囚车里都只能坐以待毙,一齐慨叹自己的运气太衰了。被金国抓了俘虏很丢人,但还不至有性命之忧,只要不去作死破口大骂粘罕就行。 但是这些伏击蔚州人马的队伍,却**是些地方盗匪所为。我大宋,还没有哪一支队伍敢于深入云州附近。被盗匪抓了,最好还是找机会死去吧。 一日从贼,终身是贼!不但自己此生再难洗清污点,还要连带家族蒙羞。范仲熊甚至已经在琢磨怎样死的更爽快些,抬眼却见眼前的“盗匪”却很熟悉? “岳鹏举?!”范仲熊惊叫起来。听到范仲熊的叫声,沈梲也回过神来,不禁嚎啕大哭。 岳飞听到范仲熊说起马扩最后的交代时,不禁默然半晌。本来他贸然袭击金军,会引来什么后果,不言而喻的。说实话,他后来是寝食难安的! 怎么都没想到,一次率意的打草谷,居然会挑起金国的大举入侵!因为时间点卡的那么严实,由不得岳飞不联想。 这也是他此前没有迅速南下代州,一昧在应州徘徊不前的原因。 朝廷会不会为了这事,找他的麻烦?他的想法就是跑去真定,重新开始过日子。让别人都不再想起他,隔着一座太行大山呢。 而他对把马扩三人丢在云州自生自灭,也是心怀愧疚许久。 但是现在看来,粘罕南侵已经箭在弦上,三两日内就要行动的。他只是巧合,撞到枪口而已。他不必像此前那样惴惴不安。而马扩居然也决然抛弃了他,赶去真定通报消息。 岳飞的心中,就很不舒服。此前的愧疚有多深,如今的恼怒也就有多重。总之,岳飞是一个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但他绝不是那种胸怀宽广的人。 此后大宋被岳飞得罪过的人,海了去了!也不会差了马扩一个。 但是现在,岳飞得到的消息是代州、忻州、武州都丢了,朔州情况不明,还驻扎了不少的金兵,看样子应该还没丢失。 现在该怎么办?几个人匆匆用过饭,一起慢慢商讨起来。 王贵、徐庆、汤和都是岳飞队伍中的方面主将,王俊、董荣经常负责斥候探听消息,这些人,自然也要一起参加议论。 眼下看,钱粮是万万不缺了,甚至多少还有些累赘。真要带着这些钱粮东走飞狐口,就以那个地方的敏感性而言,闹不好就要搞出不得了的大动静。 但是咱们这些日子却都在游荡,一直没能稳定休整,士卒疲敝,这战力上就不好说了啊。一句话,翻山越岭行远门,不是不可以,但是有点困难。 最好能找个地方,好好休整一下。 “那就去朔州好了!”范仲熊一拍巴掌。 他粘罕大军在时都没拿下朔州,如今城外只有几千人马。又能奈何他朔州坚城?粘罕这次南下足足八万之众,无论如何都不会半道上回家的。半年时间总还是要的。 “嗯嗯,咱们就去朔州与他城内宋军内外夹击,先破了朔州的围困。只要朔州还在掌握,那么他粘罕就始终不能在前面全力以赴,他要考虑后路的安全问题。 然而他就此回师攻打朔州,必然又会觉得得不偿失。咱们却钻了他这个空子。等到了朔州,咱们在把情况核实一下。然后老夫就西去府州,再绕道赶回汴京详述各位朔州之功。 至于范内丞,却可以留在鹏举军中以为监军,或参军也行,总之勿要朝廷疑你!”几个人中,倒是沈梲官职最高。此番拿捏起分寸来,恍惚有了几丝重臣风度。 但他说的,其实都还在理。岳飞和范仲熊也都是无话可说。朝廷用兵,都要安插监军。甚至这次北行,马扩直接就是领军。范仲熊对岳飞的约束,显然不像马扩那样居高临下。 而岳飞也不用背“擅起边祸”这口大锅。何况解朔州之围,找个地方好好休整。这里子、面子都是面面俱到。还在犹豫啥呢? 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朔州城下有足足四千金国队伍。眼下是用沙古质领三千杂胡轻骑把完颜浑黜的三千重骑换去了忻州,准备围攻太原时用上。 现在领军人物就是完颜赛里领移剌斡里朵的一千契丹轻骑,和沙古质领的三千杂胡轻骑,合计四千轻骑。此外还有各处搜罗来的百姓、工匠充作步兵,大约也有二两千人。 王贵、汤和、徐庆等人这些日子一直在应州北边打草谷,深知北地汉民的彪悍。不说那四千轻骑的战力如何,便是那两千仓促成军的乌合之众,都未必能一击而覆灭之。 但是岳飞却不太关心这些事情。自从马扩帮他打开思路以后,岳飞已经过了凭借个人勇武领兵厮杀疆场的初级阶段。 “兵在精不在多,将在谋不在勇。练兵先要拣选良家子,使日夕训练。严于刑律,厚其赏给。又能与他同甘苦,故临阵之际,自能奋勇当先。一以当百,庶几战无不捷。 夫兵形如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马扩一路论述的,却多是状元郎的练兵法子。他对用兵的规矩,说起来是不拘一格,打赢就好。老实说,状元郎的用兵思路,非常契合岳飞的脾气。 当然,用兵之前,首在练兵。练兵之要,首在纪律,其次厚赏!现在自己这两千兵,军纪森严,自己指挥作战如手指划一。加上如今财货钱粮充盈,还怕他金国个卵子啊?! 岳飞狠狠一挥手,“此事已定,那就别要在狐疑了。咱们今日整顿行囊,明日便去解他朔州之围。什么轻骑难敌?一群插标卖首的土鸡瓦狗而已。” 。 第12章 却月阵 第12章却月阵 说是那样说,岳飞也只是要鼓舞士气。并非真的藐视那些金国轻骑。怎么打?就成了此后几日大家一直讨论的要点。“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这个时候想要城中兵出来接应,是不现实的。他们孤悬敌后,难免要疑虑重重。换句话说,金国人此前攻城,怕是什么耍诈的法子也都用过了。 所以,必须是真正地正面击溃那四千轻骑,才能获得城中的支援,否则一切免谈。但是想要用两千步卒野战击溃四千轻骑?堂堂正正的用兵,可定不行呢。 岳飞翻建昔日马扩丢给他的那本练兵法子,一个战例引起了他的兴趣。 “裕遣白直队主丁旿帅仗士七百人、车百乘,渡北岸,去水百馀步,为却月阵,两端抱河,车置七仗士。超石帅二千人驰往赴之,赍大弩百张,一车益二十人,设彭排于辕上。 魏人见营阵既立,乃进围之,四面肉薄攻营,弩不能制。时超石别赍大锤乃槊千馀张,以锤锤之,一槊辄洞贯三四人。魏兵不能当,一时奔溃,死者相积。” 昔日宋武帝刘裕用“却月阵”,以两千步兵大破北魏三万精锐骑兵。经过此战,却月阵威名大振,。以至一谈及如何“以步制骑”,必言却月阵,否则便不算知兵。 安宁和马扩,自然要算知兵的人。面对女真人铁蹄如何应战,那是他们日夜都要坐立不安的烦躁事情。河东乃是形胜之地,它还有关隘险阻可以利用。 但是河北却是一马平川,一旦燕京有失,如何在河北这种无险可守的地方与它女真人周旋,就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凭借城寨拒敌自然是个好办法,但是有城寨可守的地方总是少数,女真人真要是铁了心以战养战,他可未必必能跃马黄河两岸。 特别是安宁这样后世穿货!铁木真是怎么玩的,他看的门清。谁能保证女真人中就没有那等豪杰去灵机一动?毕竟铁木真的时代,距离女真人兴起也才几十年。 难得他的老巢在海州,自然熟悉前世历史中在海州一战成名的义军魏胜。喔喔,就是如今判利国监魏发的侄子,才是七八岁的淘气年龄。 但魏胜此后在海州的用兵,就与刘裕的却月阵异曲同工。他发明的如意战车,就相当于那个时代的坦克一般威力无比,让金国人纷纷闻风丧胆。 “胜尝自创如意战车数百辆,炮车数十辆,车上为兽面木牌,大枪数十,垂毡幕软牌,每车用二人推毂,可蔽五十人。行则载辎重器甲,止则为营。” 作战时,用如意战车列于军阵外层,阻挡骑兵。阵内弩车,炮车发射弩箭和爆炸性武器,当敌军迫近时,步兵突出阵前列队备战。 当双方交锋时,骑兵由两翼突出,向敌军发起侧击。如果不能取胜,则将部队撤人阵内,据车垒防守。就靠这一手绝活,魏胜长长以多胜少,打的金兵抱头鼠窜。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岳飞可定是个内行的人。在他看来,构成“却月阵”的条件稍显复杂,具体包括地理条件、兵器、兵种和兵力配置。 需有河水,且己方足以控制。以保障“却月阵”后方及侧翼的安全。需有强弓硬弩,需有战船,需有战车、盾牌,需长枪。大约是个长枪兵、盾兵、弓弩兵、水军的结合。 在距水百余步之处用战车百乘布下弧形“却月阵”,两头抱河,以河岸为月弦,每辆战车设置七名持杖士卒,共计七百人。布阵后,再派两千兵携带大弩登岸接应,张设盾牌。 岳飞屈指计算一下,自己有兵两千,强弓硬弩有,长枪兵有。战车?刚刚俘获的蔚州辎重车不少呢,改装一下就好。唯一所缺的,船而已,但也可以造木筏啊! 岳飞之所以对这个战例感兴趣,完全是因为朔州的城东面,真的有条桑干河! 等到岳飞乘着月色亲自赶到桑干河东岸侦查时,忽然拍了拍脑袋。自己还是犯了安公子兵法中提到的所谓“形式主义、教条主义”等毛病。为什么一定要船呢? 王俊这两天正在率部玩命地造木筏,结果丢到附近小河里一看,太矮了。站在木筏上,看不到岸上远方的骑兵动向。 没办法,只好在木筏上竖起一根木棒,让斥候爬上木棒上瞭望。 这本来也没什么,但是当岳飞看到桑干河上的那座巨大木桥的时候,就明白自己没能参透安公子关于“活学活用,实事求是”的指导思想。 有了桥,自己所部尽可以强弓硬弩地逼过去,冲过了桥再沿河岸布起却月阵。敌骑无法冲阵渡河,自己却可以通过桥梁调动兵力。 就把这数千敌骑尽数牵制在朔州的东城之下!他们当然可以向北越过七里河逃窜了。但是七里河上却没有桥。自己只要沿河布置二三百人,就足以把他们全部射回城下。 岳飞及时跑回去,止住了军阵前行。 是夜,百余部落杂胡的骑兵散乱地通过桥梁到了朔州城下,他们从蔚州方向过来,看到一支步兵正在赶过来。完颜赛里立刻派出斥候,证实他们所言非虚。 这是什么人呢?完颜赛里有些疑惑。接着更多斥候回来传信,他们是蔚州押送钱粮去云州的,路上遇到一支奇怪的骑兵,乱糟糟的很是让人生疑,所以就绕弯子跑到这里来。 完颜赛里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这特喵的一百多杂胡奇兵想要打人家蔚州押送钱粮步兵的主意,结果被人家发现后,提前预防了。 完颜赛里纷纷看着那些躲在大营后面闪烁其词的部落骑兵,不屑一顾。卵用都没有呢。一百多骑兵被人家三五百民壮赶来朔州吃尘土?丢人! 不过出于谨慎,完颜赛里还是拒绝了那支辎重队伍过河扎营的请求。一切明天再说,你们先在河东岸凑活一夜吧。 第二天,完颜赛里惦记此事,早早起床去河岸观察。心中忽然就是一突,那支蔚州来的辎重兵,他们的大营也太安静、太整齐了,而且营帐显示的人数也不止几百人的样子。 完颜赛里招过一个亲兵过去查探,那名亲兵进了大营,就再也没有出来。等到第二名亲兵也如此消失后,完颜赛里就立刻传令“整军备战!” 几乎和他的命令一起,岳飞在军帐中也在发施号令。一声令下,营门大开,王贵帅三百弓弩手向前突进。后面的差役们纷纷推着辎重车跟在弓弩手冲过那座木桥。 没等完颜赛里的骑兵出动,徐庆率人很快把上百辆辎重车推上西岸,迅速使用索扣链接,盏茶功夫,一座中间略向前突的却月之阵就迅速完工了。 站在军阵后方的范仲熊、沈梲等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辎重车后面是由一千三百弓手、抢盾手排出的左右两大方阵,每个方阵又分成五个一百三十人的小阵,长矛如林,戾气冲天。 完颜赛里刚刚聚集起来的四千骑兵这才发现有麻烦了,但还是不以为意。对方即便占据的阵型优势,但要用千余弓弩手在平原之地防守四千骑兵攻击?那个难度可当真不小。 沙古质领一千骑兵迅速列阵,开始打马冲击起来。 岳飞的所部,别看平时训练多么刻苦,或者此前打草谷多么暴虐,他们毕竟还是第一次与优势兵力的骑兵正面硬抗。就有士卒哆嗦着腿肚子想要转身逃亡,然而这不可能! 范仲熊虽然是文官,但他其实很喜欢行军打仗。这时就向前协助检查阵前小车的的链接是否牢固,看到这一幕就非常惊讶、愤怒。 怎么领军的王贵、徐庆都会全无反应呢?你光盯着敌阵观察个屁啊!等自己人马都跑光了,你又该拿什么去拦截敌方的攻击呢?范仲熊上去大吼一声“后退者斩!” 挥起手中长刃就砍掉一个逃卒脑袋,鲜血喷洒的范仲熊满身满脸。还有想逃亡的士卒猝然看到他的凶狠狰狞,平素训练中积累的戾气也瞬间爆发,不由自主跟着大吼 “后退者斩!后退者斩!!后退者斩!!!” 王贵、徐庆这才发现自己行伍的问题所在,都是惭愧万分,他们也是恐惧的在发抖呢!为了壮威,范仲熊要求大家一起用长刃敲击自己的前胸甲胄,铿锵强有力! 说到底,恐惧被压下之后,灵智就要恢复。很明显,自己虽然军阵单薄,但是布阵却很紧凑。手中钢臂弩射程足足三百七十步,临阵足以射出五箭,抵御骑兵冲击绰绰有余。 何况身前还有一溜辎重车加固,可以阻挡骑兵的冲击。只要按照平素训练的方法发挥出来,敌骑未必能有多大便宜! 所以,沙古质想用自己近千骑兵一鼓作气冲垮对面军阵,愿景是美好的,能否实现就是另外一说了。因为对面的军阵已经迅速稳固下来,人家根本不吃你这一套! 你要冲阵,我自然“一、二、三”地箭雨覆盖,根本不需要具体瞄准,认准方向调节角度抛射就行,全靠弓矢密度修理敌骑。 自然,如今岳飞列阵的士卒不多,纵深有限,所以箭雨的控制范围也不大。总会有不少骑兵冲破箭雨的覆盖攻击到阵前。 然而阵前还有连环锁定的辎重车阻碍! 要么你就停下冲击,等着对方的长矛伸出把你刺成刺猬。 要么你就玩命,尝试打马飞过辎重车的阻碍。 。 第13章 阿里的心愿 第13章阿里的心愿 阿里是个快乐的青年,专以征战杀人为乐!他的祖父、父亲、兄弟也都是干这活,将来儿子也是如此。祖孙世代都以给皇帝雇佣征战为乐。 阿里出生在辽东无数个小部落中的一个,生存一直很艰难,不小心就要被周边的大部落打草谷。他们只好让自己更加凶残起来,甚至一心一意想要得到皇帝的赐姓,改换门庭。 他的父亲曾经想靠斩杀女真人头去换取大辽皇帝的赐姓,耶律阿里就是父亲提前给他取的名字。但他父亲却死在完颜氏的弯刀下,他也只能继续叫阿里。 现在他的心愿是能靠战功获得完颜氏的赐姓。完颜阿里是他悄悄给自己取的新名字,所以阿里今天的冲锋就十分地卖力。 在军中结阵而战,阿里的部落军根本就不堪一击。哪怕单对单的对挑,阿里也不是大多数女真人的对手。毕竟女真人的饮食条件好过他们太多,身体更加健壮、结实。 但是如果说到残忍酷毒,阿里的这些部落军,就很另类。哪怕女真人都做不出他们的那种残暴来,他们就是白山黑水间的一群恶狼。 所以,阿里很会打顺风仗,以追杀敌人为乐。但是敌人要是很强大,他们也会一哄而散。不断靠斩杀、或迟滞身边人的速度为自己挣得一线生天。 追兵要的是斩首军功,并没指定哪个人的脑袋,所以,我只要跑得比身边人更快,就能获得求生的机会。若是身边人跑得更快,那就要下黑手砍掉他的脑袋。 今天,对面只是一小撮步兵在前面列阵挣扎?阿里舔舔猩红的嘴巴,脸上全是狞笑。或者今天一战之后,自己的斩首数量就足够得到皇帝的赐姓了。 赐姓这种事,在大宋仅仅代表一种荣誉。别说你只是赐姓赵氏,那些皇族的赵氏在败光祖产之后,他们的子孙都要自食其力。 但是女真人这里,却是实打实的福利。能够获得完颜的赐姓,你就能让子孙享受各种倾斜性的福利安排,比如当官,分配猎物,圈占良田。甚至连税赋,都会降低七成! 所以,完颜氏的含金量,远非赵氏可以比拟。完颜阿里?偶的神啊! 阿里跟着大头领沙古质打马前冲,他的位置不前不后,刚好在中间。比起军中的很多生瓜蛋,阿里拥有父亲、祖父传下来的打仗窍门。 别要冲在最前面,敌军总能在你冲锋前射出两三轮箭雨,自己被敌军射死的概率就太大了。那样的话,战争胜负对你一点意义都没有。 也别落在冲锋的后面,那样做似乎安全,但是有时候会更危险。打赢了抢不到军功,打输了逃亡时,也会被督战队盯上,成了人家杀一儆百的那只小鸡仔。 再说,骑兵作战时,双方最擅长的就是突袭了。落在后面就容易被人突袭而亡,而跟着主帅前行,等到阵前在突然出击,才是最正确的战场规矩。 这次的对手只有步兵结阵,没有骑兵护翼。也就是说,此战,宋军只能顶在河边战死到最后一人。即逃不掉,也无法派人偷袭骑兵的后阵。 近了!阿里带着他赐姓完颜氏的梦想疯狂开始打马加速。前面果然很多同袍纷纷落马,一片混乱。机会就在眼前呢!阿里大喜,然后就看到自己真的冲到了敌军阵前。 阵前却还有大车阻拦?阿里的骑术很好,猛一提缰绳,战马就借势腾空而起,从大车上方飞跃而去!阿里挥舞着弯刀,想要搜寻敌人的脑袋,却满眼都是密集的竹矛刺来。 被一支巨大竹矛刺穿胸腔的时候,阿里觉得身上一松,一种无上的快乐伴随着疼痛而来。阿里的眼角滴出一滴泪水,也许自己的儿子,以后该努力姓赵才对。 沙古质的骑兵能够成功突破却月阵箭雨的覆盖,甚至飞跃辎重车障碍的自然不在少数,但是他们随后就无一例外地被斜插在辎重车后的竹矛串成一个个葫芦。 竹矛这玩意多的是,岳飞此前在山里,准备最多的就是一捆捆削尖了竹根的细长毛竹竿子,用辎重车推到阵前备用。范仲熊甚至就是督促那些蔚州俘虏推车才来到阵前的。 挺过骑兵过第一轮的冲锋后,平定军的士卒不再惊慌失措了,女真人也不过如此!此后他们就如平时演习一样。各种战备、作战的动作,也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有信心。 将长长的竹矛抬起,一端插地用脚抵住,另一段斜斜前指,拿手扶住。插上了敌骑就随手丢掉,重新捡过一支插上,继续用手扶着,调整角度等着就行! 密集的却月阵遮护着那座桥梁,就像一个刺猬一般,无从下口。后方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甚至岳飞还有余力对阵地人员进行轮换。 三百人一组,战过两合就下去歇歇,喝口水,吃点干粮就继续上前轮换。反正除了弓弩手比较劳累外,那些长枪手只是扶枪待战而已,根本谈不上多少劳累。 这可是吃了大亏啦!沙古质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他的所部就战损了两成。剩下的人在仓惶间纷纷勒马后撤,把沙古质和他的几个亲兵撂在阵地上。 他们都是部落军,不过是部落临时从牧民中召集过来,能有多大的战力和战意?打了胜仗还好说,有不菲的财货可以掠夺。但是吃了败仗,就不能指望他们继续守住阵脚。 移剌斡里朵一看不妙,赶紧帅一千契丹轻骑过来接应,然后他也再次被狠狠地收割了一回。转眼间,前后损失的骑兵就超过两三百人! 后面掠阵的完颜赛里,也从未想到大金国赖以成名的骑射功夫,竟会在一支不起眼的宋军面前颜面扫地。 而且对方只是步兵,他们的兵力甚至不足自己一半。而对方在一战之后,甚至连几个人受伤都没看到?此天下奇辱也! 完颜赛里一挥手,就亲自带着最后的两千骑兵压了上来。但是对面的却月阵中,强弓硬弩杀伤力依然极强,并不因为你是完颜赛里就要谦让一二。 而且,就算你冲到军阵前又能如何?那排辎重车足以缓一缓你的进攻。而这缓一缓,却足以要命,更多的弓弩会平射过来,杀伤力大的惊人。 “要是完颜浑黜的三千重骑在就好了。”完颜赛里看着前方打草谷一样倒下的骑兵,悲哀地想到。现在,他却只能下令全军后撤了。 朔州城中早已被惊动,甚至昨天夜里,就有斥候悄悄传递消息说城外敌营有所异动,似乎在准备阻拦一支规模不大而又来历不明的队伍? 但是这样的把戏,城下的完颜赛里其实已经玩过几回了。 甚至有一次扮相极佳,连孙翊都要准备开城出击策应去了。最终还是贺太平苦口婆心的劝阻,加上孙诩自己老道的行军经验让他警醒起来,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贺太平在郁洲岛练兵演习时,他的对手们都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明修栈道,什么围魏救赵,什么诱敌深入,什么混淆是非,挖坑撒石灰,啥样的花招没有用过? 与靖海忠义社的花招比起来,完颜赛里的这些日子的诡计算计都不值一提呢。 这次也一样,甭管你什么噱头,在你没有把外面的敌军砍瓜切菜杀的血流成河前,孙翊、贺太平都不可能开门接应的。 朔州深入敌后,谁会这样不要命地过来增援?他们就不担心朔州这里,其实也是金国留下的陷阱吗?将心比心,他二人都觉得大宋的将领应该没这么傻,也没有这等的悍勇。 但是今天城下的队伍却不一样。两人在城上凝神观察,贺太平随身携带的千里镜让孙诩找到一个熟人,河内相范仲熊。此前押运过钱粮去太原,大家在宣府开会时见过。 但是还不确定就是范仲熊,即便确定了,范仲熊是否还可靠?也很难说的。孙翊正在沉吟中,贺太平却笃定地说“孙将军,这支队伍怕是真的过来增援解围呢!” “喔?贺将军此话怎讲?”孙翊诧异问道。贺太平虽然只有四个亲军跟随,此前也没有认真临阵过,但他的军事素养、理事能力还是让孙翊信任的。 “孙将军可否注意到,城外这支军伍的装备几乎清一色的海州钢臂弩。这种大规模装备钢臂弩的队伍,哪怕大宋的精锐禁军中都不多。 嗯嗯,康王有三千人,青州赵知州有两千人,燕京谭太尉三千。此外大名府一千人,济南府一千人。除了这些新军,以及汴京的五千八百人班直卫外,其他禁军都是参差装备。 更别提女真人了,哪怕他们能在武州、代州、忻州有所缴获,也未必舍得全都装备在一支队伍里。但是城外的军队,却是全军装备的。而且他们的战法,也很有海州特色。” “嘶!”除了贺太平所说的几只新军外,孙翊也没听说宋军中还有这样一支队伍。但是那些新军,如今或在河北,或在太原布防,宣府是不可能舍得把他们投放朔州的! 可无论如何,眼前必是宋军无疑。孙翊与贺太平对望一眼,终于下定决心 “贺将军,城中守御就托付你了!某家却要准备出城接应。” 。 第14章 红丝巾 第14章红丝巾 孙翊要出城接应对面的来援宋军,贺太平却觉得不急。对面阵脚未乱,大可继续僵持。女真人也还行有余力,咱们还可以再等等。 “孙将军不必太心急,这支队伍既然敢来,就必然不是泛泛之辈。他这阵型配合了钢臂弩的远射,也未必一下子就会被他女真人攻破。咱们倒不如多看看战况,再做打算。” 孙翊却笑了,“贺将军有所不知,我大宋军伍之间的信赖,可不是太多。人家过来救援,初时不能断定也就罢了。如今断定了还要坐山观虎斗,那支宋军就会有想法的。 以后再有危难时,怕是真的无人愿意伸手搭救了。 再说,如今我城内总共不过五千七百余人,我的西军骑兵也只剩下一千三百余人。他们此前也都被分散城中守御,如今却要提前把他们抽调整编起来。 孙某整军后,就在城门下待命。贺将军看到时机时,挥动那杆大旗即可。若是出战不利,贺将军也不必管我,只需组织城内这四千义胜军守城即可。 若是此战大胜,那也不要委屈了义胜军的兄弟们录军功。留下千余人守城,贺将军只管帅其他人出战吧!”二人再次交流几句细节,孙翊就匆匆下城去了。 贺太平感慨万千,我大宋,也并非没有仁人壮士也。 范仲熊以一届文士居然敢亲自执刀,站在军阵的前沿督战,这份勇武就为他获得岳飞和平定军的信赖,也为他此后的人生腾达奠定了基础。 但是范仲熊毕竟也是第一次身临厮杀的第一线,眼看着对面的骑兵不管不顾地冲来,然后及不甘心地被己方的强弩收割性命,范仲熊目瞪口呆。 我大宋,什么时候也有了这样精悍的战力。若是这样的战力早点出现,规模再大些,甚至当时只要三四万人,就足以北伐建功了!哪还用今日这般苟且偷生? 可惜,他们如今却只有这两千人。岳飞的两千平定军,有一百多骑兵由董荣率领,散入对方骑兵阵后准备策应,如今全呆在候着一个角落,独立成军。 此外王俊帅三百人北去七里河沿河岸布防等候收口袋。前方的却月阵用去一千三百多人,所以如今岳飞的手里也只剩下三百人,和数百蔚州车队的衙役们,充作预备队。 但是此战的结果已经可以预期,他赢定了! “完颜赛里死啦,咱们打败啦!弟兄们快逃啊!” 看到完颜赛里打出旗语准备退兵时,躲在军阵后方的董荣看到了瞬间的混乱。他立刻抓住机会,带领他的百余伪骑四下里横冲直撞,到处制造混乱。 “完颜赛里死啦!完颜赛里死啦!完颜赛里死啦!”城上的贺太平也在瞬间做成最正确的选择,一脚踹断身边的大旗,指挥身边人跟着疯狂大喊起来。 完颜赛里非常愕然,四下张望疑惑。这是怎么回事?老子活得好好的呢! 然而如今谁还管你是否活着?! “开城!”孙诩一千多骑兵发疯一般直插敌骑后阵,吓得董荣赶紧指挥弟兄躲避,还要向着孙翊频频指向自己臂膀上缠绕的红丝巾。 孙翊哈哈大笑,刚才在城上看到那支队伍时,他与贺太平还在奇怪,这支大军为何人人臂膀上都要裹一条红丝巾?原来却是这个用途! 一声吩咐下,董荣的小队就迅速汇入他的骑兵中,四下冲杀。岳飞一脚踹开身前的辎重车,转身上马,拔出长刃断喝“全军攻击前进!杀!!!” 贺太平也已经跑下了城墙,匆匆带着城中召集的三千余义胜军突出城外追杀。城外的战场上顿时混乱不堪起来,近万乱军犬牙交错,互相追杀劈砍对方。 完颜赛里的四千轻骑腹背受敌,人心惶惶。他那一千部落军,更加玩命地向北逃窜而去。沿途被他们砍杀的契丹人,女真人,可比他们砍杀的宋人多了几倍不止。 此战死伤最重的,依然是那支最先战败部落军。他们的混乱渐渐波及到女真人的其他骑兵中,甚至连赶来制止混乱的沙古质都被他的部落军同袍砍了一刀,生死不知。 这支部落军散乱冲到七里河后,立马就冲下了河滩,想要浮水渡河。但是对面的河岸上,王俊所帅的三百人早已等得不耐烦,纷纷就近瞄准了攒射。 河面上顿时人仰马翻混乱起来,很快就在河面上浮尸一片,河水尽赤! 等到这些部落军再次匆忙回到岸上,打算沿着城下古道转向西面大山逃窜时,又被朔州城上的守军居高临下一通攒射,最终逃出生天的不过两百余骑。 完颜赛里则与移剌斡里朵一边向北退却,一边努力整顿队伍。说到底他们是骑兵,面对步兵的攻击,即便是战场失利,他们逃走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孙翊所率的一千四百多人,也只能在战场上堵截那些落单的小股敌骑,现在大家要的都是战果、战功,而不是作死去冲杀那些一两千人退却的女真骑兵。 金国铁骑的犀利,哪怕是在逃亡中也不是他的西军可以战胜的。岳飞的步兵还在结阵追赶,他们的目的也只是追赶,不要女真骑兵获得重新整军立阵的机会。 都是千余人的规模,岳飞所部那些射程高达三百七十步的钢臂弩,在追杀敌骑时的威力,绝对比孙诩的那些骑兵作用大。 贺太平所部,则在忙着控制金国溃兵留下的大营。他们溃散太快,根本来不及换马。除了四千多匹战马外,大营中的工匠被俘获了两千余人,此外各种辎重钱粮无算。 完胜!此战斩首七百有余,俘虏两千四百余人,完颜赛里最后整军逃过七里河去云州的人马,按照王俊的估算,不过两千人。 就是说,还有千余人马跑散在四周山里了?岳飞、贺太平所部又在周边山里来回清剿了几次,果然又斩杀或俘获了六百余人。 朔州成立连续设宴三日庆贺。当然,赵公直、孙翊、岳飞、贺太平这些人,早已在分配战略物资,讨论下一步的计划了。 朔州远在敌后,这次大胜固然解气,但是从战略上说,必然要引来粘罕反扑的。朔州城,这次是真的守不住了。好在这次,朔州城也多了充裕的时间做出选择。 “周边地方纷纷陷落,这朔州是没得守了,便是守着也没多大作用。但是往哪里走,走那些人?剩下人如何处理,都要拿出个解决的法子。”赵公直半卧着,奄奄一息道。 “老夫是走不动了,就留在这里。等他粘罕过来了,老夫不过举城归附,活这一城的老少百姓而已。倒是你们几位如何决断,还要从速议定了。总不能都像老夫这样坏了名节。” 众人听了,都是黯然无语。赵知州没几天活头了,他完全可以死节留名青史,却选择了身后骂名,甚至也还要殃及子孙。他为的,却是这一城的百姓活路。 范仲熊、沈梲都是心有戚戚。大宋的文官就是这个命,只要没有获得节制军事的权限,打胜了没他们军功。打败了?他们就要帮着收拾烂摊子,甚至搭上自家的性命、名节。 “那个,岳将军。你所部战法独特,战力也强悍。但你们骑射功夫却不行,想练出一支骑兵,没有几年时间怕是办不到。便是练成了,也未必就能与女真铁骑正面决战。 孙某看你的那一队骑兵,其实却是骑马的步兵。但是要真的都装备成骑马的步兵,你所部的战力最少也能翻几倍出来,也不差他真正的骑兵了。” “喔,孙将军所言,道理何在?”岳飞问道。大家既然要“听不懂”赵公直的幽怨,那还是赶紧转化话题,讨论具体军略,和物资分配事项吧。 “是这样,你要是全部改变骑兵,最少要四千匹战马,能否形成战力,却不好说。四千匹战马?眼下朔州城可以拿出来,但是义胜军那里,恐怕就会有牢骚。 以孙某看,你可以从义胜军中招募强壮,补足兵员到三千人,配置三千匹马。每人配齐一匹马,这样你的行军速度可以加快一倍,行军时携带的物资,却能增加五六倍不止。 可以随时携带三千石的随军物资,这样你就能多备长矛、钢臂弩、箭矢。只要不是遇到女真人的重甲铁骑,你又善于利用关隘,那他们无论多少人,也奈何你不得。” “嗯?”岳飞盘算一下,自己至此战损不过三百人,补充一千三百义胜军,只要选人是注意品行,然后再打散编制安插下去,还是能用老部下压制住他们的。 孙翊关于骑马步兵的思路,虽然是想要为他的西军骑兵争取更多战马,但人家老孙的建议,也的确很有价值。何况还有三千石物资调配过来,不算差了。 要说岳飞自己都不善骑兵作战,更别提董荣了。他装备那百十人,完全就是年轻人的好奇,还有用作斥候,或者假扮敌骑时的道具而已。 孙翊看岳飞点头表示没意见,再转头望向贺太平。 老实说,贺太平突然出现在朔州城,一点不比岳飞过来解围更具合理性。只是当时时局紧张,他也不好细问,如今却要问个清楚,才好分派物资。 。 第15章 石岭关 第15章石岭关 看着孙翊拿眼睛询问自己主张,贺太平就笑了。他这次来,就是为了斩杀赵诩的。但是这件事,却不好跟他们仔细说。 “安公子此前示警海州,推测女真南下事。要是安公子的估计,女真人或在下半年才会有所行动。陈颙大哥就让贺某走一趟河东,顺便评估一下海州军备的使用情况。 这次北下云州,却是贺某自己想要看看女真人的骑射究竟是怎样的厉害法子。不想就被陷在了朔州,还好有岳兄弟过来解围,贺某这次大难不死,也只要回海州交差就好。” 孙翊虽然疑惑贺太平言语中的漏洞,然而终归个人都有自己的谋算。人家贺将军出身海州,算不得朝廷编制。他在最后还是点点头,不再多言。“那么范河内如何打算?” “范某此前随岳将军行军多日,一时倒舍不得离去。何况岳将军这里,也要人帮他机宜文字,朝廷制度,大军亦需有监军随行。所范某,就留在岳将军那里吧。”范仲熊道。 孙翊又点了点头,他在朔州,便是知州赵公直在监军。此后老赵要保全朔州,他就不能再同行。那么说不得,河东宣抚使司的沈梲沈参军,就是他孙翊所部的监军了。 他看看沈梲,见沈梲并无反对意见,那便如此吧。只是下一步该当如何行军呢,大家却又各抒己见地争论起来。 贺太平的建议,大军一起东进太行山,然后岳飞部与他去河北真定那里休整。他贺某人却要转道青州回海州。孙翊所部则从太行山南下平定军,再向西去支援太原。 但是岳飞和孙翊都不太乐意。岳飞忌讳与马扩之间两不相救的间隙,他不想去真定,依然想要南下平定军,再拉出一些人马合兵去解太原之围。 孙翊却更多在考虑地理问题。他的西军此前更靠近岚州、府州一带驻防,在那个方向他容易获得补给,而且可以招呼府州、麟州、岚州军马从西线解围太原。 所以最后就是贺太平、范仲熊随岳飞领三千“骑马步兵”从应州东入五台山,经过孟县、阳泉去平定军。在那里,贺太平往青州在转去海州。岳飞在平定军整军后去太原。 沈梲帅三千义胜军,随孙翊的重新补充到两千人的西军,以及俘获的两千工匠,城中三千余不愿留在朔州的百姓、商贾南下。 他们这万余人要从武州北面绕城西去岚州安置,然后孙翊再要派人联系府州、麟州、岚州的旧日同事们,商讨支援太原的军略。 赵公直带着几百不愿走的义胜军及此前招募的民壮留守,继续维持秩序。金国什么时候过来,他就什么时候出降好了。 赵公直老泪纵横,自己一辈子忠贞大宋,如今却要为这一城百姓而自毁名节了。众人都是纷纷宽慰他,回去后定会上书朝廷说清楚曲直云云。 然而谁都知道这些卵用,总是史笔无情啊! 如是分派忙碌了几日,两队人马先后出城。孙翊所部直下南去武州,岳飞所部则往东北应州去。他要从应州去浑源,沿途收罗边军营寨,走瓶形寨南下五台山。 孙诩所部有百姓拖累,想要怎样快地行军速度自然不太可能。好在武州的守军也不多,依然是此前义胜军的班底,终究降敌的名声不太好听,他们还是没有出城拦截。 但是孙翊等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巨大危险正在悄悄靠近。 困守云州的时立爱躲着方步,正在仔细消化朔州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应对法子。 完颜赛里领移剌斡里朵、沙古质,三人将兵四千就能牢牢封死朔州城的六七千守军,却被城外一支两千宋军打的落荒而逃,损兵过半!? 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主将是谁?从何处过来?有何图谋? 但是完颜赛里却一问三不知,再要问下去,估计完颜赛里羞愧得拔剑自杀都有可能。当然,如果完颜赛里羞愧、盛怒之下脑袋犯抽,一刀砍了他时立爱,那也不是不可能。 时立爱叹了口气,粘罕大军在外,后路却被人家宋军堵塞?这是大军覆灭的祸源啊。 但是如今云州兵马不过五千众,加上完颜赛里的败军,也才七千。教他如何敢去夺回朔州?万幸的是,完颜赛里溃散时,还及时派人去了代州、武州,时立爱才算稍稍松了口气。 眼下赶紧要做的,却是通知蔚州、灵丘、飞狐三地抓紧防御。若被朔州这支兵马弃城直扑河北,袭击翰离不的后军?那么粘罕大帅的乐子,可就玩大了。 算算时日,粘罕大帅也快得了消息吧,希望还能赶的上。这支宋军死守朔州不太可能,如今的朔州就是无水之源,一点坚守的价值都没有。 但是他们若是东去灵丘,或者南下宪州,再或西去岚州,都将是个巨大的麻烦。 要说此前粘罕所部一路南下,轻取武州、代州、宪州、忻州等地。直扑石岭关下,原本他也很有信心一鼓而下的。“不过旬月便可观兵汴京也!” 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兴奋表情,然而石岭关却被一尊杀神在那阻着,让他寸步难行。甚至粘罕都发出慨叹“不意南朝还有此等悍勇之辈!” 韩世忠的三千人,就牢牢锁死了石岭关。最多时,他甚至一日七战! 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两大前锋轮流率部冲阵,耶律余睹、耶律马五也要时常露脸刷存在感,然而卵用没有! 石岭关风可进,雨可进,甚至商贾都能进。唯独女真人的大军,不能进! 其实,从忻州进太原的通道,也不是只有石岭关。在它的西南位置,还有赤塘关。但是赤塘关的前面却都是横向险峻丘陵,战马更加跑不开,无法容纳大军攻打。 而且赵构所部就在赤塘关驻防,他的战意正浓。粘罕派兵过来几次后,就对此处没了兴趣。所以赵构新练出的新军,都已经送去支援石岭关三回了。 甚至猫在赵构新军里做教官的海州张士诚、韩山童等人,也都冲了过去!手上不差人呢,韩世忠更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癞皮狗,四下疯狂地哮天嚎叫,不服气你来打我呀? 他这种欠揍的德行,深深刺痛了粘罕等人的自尊心。老子哪儿也不去了,非把这个泼韩五给灭了不可!不灭他不行啊,因为赤塘关更难打呢! 看着关下的女真人暴跳如雷,韩世忠更加得意。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甚至面对粘罕从代州、武州、忻州缴获的钢臂弩袭击,老韩也早有法子应付避入战壕! 此前一年多,韩世忠在石岭关除了练兵外,其他时间全都用来在关外道路上挖掘战壕、坑道了。他这是在复制安宁的策论军略,就是横着挖沟,不给你骑兵提速的机会。 平时战壕上铺上厚厚的木方,完全不影响行人通行。战事一起,行人断绝,那么前面战壕上的木方就被他拖去后面战壕继续备用。 好容易被完颜娄室冲进了第一道战壕,然后战壕里就火光冲天。韩世忠早早在战壕里准备了柴草、猛火油,一把火点燃,差点把冲进战壕里的完颜娄室葬送在此地。 然后?这道着火战壕的后面,还有一条战壕,你倒是继续来啊?韩世忠挑逗道。然而老子又没活腻味!完颜银术可愤愤啐道“来人,给我集中火箭,覆盖前方战壕!” 这下子,轮到韩世忠尴尬了。还好没有浇透猛火油,否则老韩今天也要被人烧烤呢。 骁勇善战的完颜银术可不但身形魁梧四肢发达,头脑更加发达,是个高智商的危险分子,粘罕让他负责攻打石岭关,也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没想到还真让韩世忠吃了闷亏。 可纵然完颜银术可集凶狠、阴险、狡诈于一身,但是怼上韩世忠这等无赖,他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拿不下太原,就无法策应河北的翰离不,翰离不最多止步真定府。 南朝的西军也会东去勤王,大金南伐的目标一个都实现不了。但是想要拿下太原这等坚城?嗯嗯,如今还有点难度。 粘罕胡乱琢磨着这些事情。刚刚得到朔州军情时,粘罕甚至都有了被埋伏的警觉。然而要舍弃代州、忻州这等天险,就为了把自己放进太原来埋伏?那无疑是说笑了。 那就是说,这只是一只偏师!粘罕敏锐地想到此前在应州失踪的那支宋军!他们当时根本没有南下,而是躲在应州东面的太行山里。 那就是一匹饿狼,现在不过出来寻找吃食而已。 粘罕心神稍定,忻州、代州的关隘都有金国驻军,那支宋军不太可能攻破。云州有时立爱坐镇,老时去行军打仗或者不行,然而据坚城自守,问题也不会太大。 可虑的却是蔚州、灵丘、飞狐口一线,不能让宋军突破了东去河北捣乱。此外武州的守备也堪忧,那支宋军可以绕城沿着汾水南下宪州,再出赤塘关直捣己军身后。 所以完颜娄室就领五千轻骑沿汾水搜索北上武州,这次是一定要拿下朔州的。拿下后也不必回太原,直接西取岚州,隔阻府州、麟州等地西军救援太原的通道。 耶律余睹的五千人,却要出代州后直插瓶形寨,然后坐镇灵丘阻隔河东、河北。再派耶律马五引精锐三千众西去楼烦,想要沿着汾水从交城那里绕过阳曲县直插太原。 如今石岭关这里剩下的金兵不过六万人,就全部交给完颜银术可指挥。粘罕仰天长叹,这次南下似乎不太妙啊? 。 第16章 粘罕的担心 第16章粘罕的担心 完颜娄室所部沿着汾水北下,一直到抢出细腰寨后,才算心神大定。此地西面是险峻山势,东面是汾河,若被人卡住?那就是武州也被那只宋军占了。 真要那个局面出来,自己可就寸步难行呢。现在嘛?开始轮到那只宋军担心了。但是完颜娄室也有些疑惑,那支宋军果然还在朔州呆着吗? 很快斥候带来武州的消息,那支宋军大约万人左右,此前弃守朔州。从武州城北去了岚州。当然,那支宋军一定是被他们武州大军威慑走的,这也是军功呢。 完颜娄室也是无语,以武州那样的天险,居然会让一支万人队伍轻松过关?可是不争的事实就是,他们当时也是从武州轻松过关的。 所以,貌似武州的士卒并未认真区别对待大宋或大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女真人太少,不可能处处驻防的。所以朝廷军略就是以地方降吏治地方。 不要背叛,制造麻烦,就是大金国对这些官吏的底线。哪怕是完颜娄室这等大金悍将,也不能随便忤逆朝廷定策,把他武州官吏抓来一刀砍了。 或者砍一两个官吏不会对他完颜娄室带来多大麻烦,但是砍完之后呢?新上任的依然是武州这波人马中的一员,或者换成忻州官吏,那也没有多大区别。 那就追击吧!完颜娄室算算时间,也不算太久,顶多就是再把岚州拿下来就好了。 孙翊的队伍走不快,完颜娄室追的急,根本就没等走到岚州,在洪谷寨地方就吊住了孙翊的尾巴。 数千百姓一哄而散,死伤惨重。此外那几千义胜军也再次发挥了他们的特性,阵前反水!把孙翊的一千多骑兵团团围困! 孙翊也算一直有所防范,乘着完颜娄室的大军追上来之前,全军突击。一个后备军卒都没留,迅速切开叛乱的义胜军防线,突入飞鸾堡。 他也不敢据堡而守,就在完颜娄室还在琢磨怎样攻他的时候,再次翻越山梁,到达宪州的静乐。那里的义胜军也猝不及防,居然让他这千余队伍过城而逃。 此后便要沿着汾河南下楼烦,再一路向东飞奔,直插太原。好死不死的,耶律马五的三千兵马正在赤塘关下与赵构所部对峙,僵持不下。 原来耶律马五帅三千人走楼烦,他本意是要绕过阳曲,从西面另选地方攻击太原。结果随着汾河三绕两绕以后,才恍然大悟,自己又到了赤塘关下! 那就打吧?自然没有便宜可赚。赵构的新军死死守住关隘,耶律马五只能望而兴叹。可怜他一口气还没叹息完,孙诩的一千骑兵从突兀地从营地后面斜插了过来。 得亏赵构没有行军经验,看到耶律马五营地混乱,也不辨真伪,立马挥师出来前后夹击。耶律马所部五大败,狼狈逃亡石岭关的大本营而去。 等到完颜娄室赶到时,赤塘关已经再次关闭,此路不通呢。 虽然被孙翊的千人逃入赤塘关,耶律马五败北。但完颜娄室却搞定了朔州之事,后防无忧,粘罕也就不急了。强攻不成那就智取,急攻不下那就步步为营好了。 说道智取,自然轮到完颜希尹出彩。此前为了攻打太原,完颜希尹就准备了不少攻城器械,比如在忻州建造五十辆巨大的房车!那是真的大如屋舍。 这种大车下边有八个大轮子,上边用巨大的原木搭建,再用生牛皮包严实,镶上铁叶子。按照完颜希尹说法,哪怕大宋的钢臂弩也射不破他的牛皮。 现在完颜希尹就要设法用这些巨大的房车填埋战壕。房车的结构简单,就是把房车分成上下两层,下层是推轮子的人,上层装满了填埋战壕的材料。 这些填壕材料也是完颜希尹特意设计的复合材料,分成三层。最下边是大树枝绑成的架子,中间是一层草席,最上边覆盖泥土。 将这三层东西一次性推进战壕里,这就比掘土填壕快速很多。关键是它轻便,不影响大车向前移动。填入了战壕,它们也不会散架。 这种填法,应该算是很先进的工艺。这说明女真人的科技水平被严重低估了。宋人总觉得他们就是刚刚开化,只会凭着一身蛮力挥舞斧子的野蛮人。 哪怕是安宁这样的穿货,脑子中固定的思维模式也没好多少作为游牧民族,女真人长于野战而短于攻坚。所以?咱们守城就好。 事实上,女真人的学习能力还是非常强悍的。不说金兀术那样近乎妖孽的存在,便是粘罕、完颜希尹这些人,也都是一代人杰。 其实完颜希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在叹息。上京从海州进过不少水泥之物,此前全被用在城墙、营寨的建设上。如今想来,若能用水泥预制一些框架,那就不用砍伐木材了。 以完颜希尹的智慧,当然想的出木头支架的破绽容易着火!用它填埋护城河没问题,有水浸没了,不容易点着。但是如今用它填埋战壕?只希望南朝守将没有那般聪明才好。 但人家韩世忠也是一代人杰呢。老韩很快就找到这个房车的破绽,它的二、三层里面都是草席、树枝,那就很容易过火。只要派人去埋伏在壕沟边点火就可烧毁。 而剩下的那层土,光靠它们掉到战壕里,就跟拿铁锹挖土填沟差不多。那么就干脆直接运土填埋了?似乎也不行,完颜希尹无奈摇了摇头。 他韩世忠整整挖了一年的坑,却要他完颜希尹填到猴年马月啊?何况,完颜希尹忽然发现,他现在能不能把房车推到战壕前,都要打个问号? 房车不怕钢臂弩?可咱们还有床弩啊!韩世忠除了派人潜伏点火外,平时就是对着那些房车的位置练习床弩精度。 石岭关外就那么窄,能走大车的地方更少,只需把床弩调校方向,射一箭后就微调一次方位?老韩一举改良了床弩射击不准的毛病,到后来几乎每射必中。 而且他用床弩射出的还是火箭,眼看着完颜希尹费心打造的战车一辆辆被点燃,韩世忠更加嚣张的笑声深深刺痛着完颜希尹的脆弱神经。 一计不成,那就继续。因为石岭关的地形特殊性,完颜希尹又另辟蹊径,在路边填埋清理出一条狭窄通道。制造了集洞屋与云梯于一体、攻防兼顾的鹅车。 这种鹅车大致类似后世的吊车结构,下有车轮、上有牛皮、铁片遮掩,前面伸出来,就能源源不断地输送勇士们攻上关墙。 韩世忠有样学样,也在城头设立了如同鹅状的跳楼。再从跳楼上将系有绳网的巨石套在鹅车顶部,使其重心上升。然后用搭钩和绳索将鹅车一拉,倒也,倒也! 总之,在韩世忠所部的严密防守下,完颜银术可的多次进攻都被打退,三多千女真人战死关下,损失惨重。到了耶律马五被孙翊赶鸭子跑回来后,粘罕只好下令暂停攻击。 眼看数万大军顿足石岭关外,完颜希尹一筹莫展,完颜银术可暴跳如雷。粘罕却依然不动声色,展示出他非凡的人君气度。 甚至韩世忠看到金国大营的冷静,也要暗自佩服。老韩此前的嚣张,一半是他个性使然。一半也是为了激怒他女真人的主将,让他不顾一切地鲁莽攻来。 自己虽然有关隘可守,但是堪战之兵却实在太少了。安宁此前的书信警告,以及此后武州、代州、忻州义胜军的下迅速投诚金国,让他几次拒绝了太原的援兵。 现在除了自己率领的三千西军外,就只有康王那一万兵可用了。但是康王还要守赤塘关,他也是压力巨大。 如果他能吸引女真人全力来攻,凭借关外那些陷阱机关,他就可以大量杀生女真人的战力,他女真人再厉害,也总有一个足以让大军战损、崩溃的奇点存在。 一旦女真人就这样耗下去,小心翼翼地不给他机会,那么终究是他这人少的一方要吃大亏的。所谓兵形如水,不定哪个地方的一点小漏洞,自己可就兵败如山倒啦。 好在粘罕随后又开始展开攻城了,这让韩世忠悬着的心重新放下。 收复朔州的消息让粘罕稍稍安定下来,但他内心中却并不像表面展现出来的那么淡定。朔州是收复了,可那支曾经在应州现身宋军去了何方? 完颜娄室得到的情报是,他们东去灵丘了,那么耶律余睹所部是否能赶上,堵住了灵丘缺口?这些事都曾让他每日狐疑不定。 反而眼前的战事,早一天晚一天而已,不是太大问题。耶律余睹很快传信过来,他已经联系上灵丘地方,下一步是要扫荡附近的宋军边寨。 后方的稳定让粘罕把心思重新用在眼前的战事上。那啥,咱们不是还有投石机的手段没用吗?这些东西再不用上,难道等着它朽烂去!? 三十几架投石机被推上前线,巨大的石块冰雹一样砸向石岭关。韩世忠猝不及防,所部一时损伤惨重,几处城墙也被砸的摇摇欲坠。 幸亏一直跟在身边的夫人梁红玉头脑灵活,献计在城墙前设立栅墙,城墙上覆盖糠布袋,即使被投石击中也不会有大的损坏,总是能够迅速修复。 总之,韩世忠再次与粘罕耗上了。两边都很痛苦,但是也都不敢稍稍松懈一二。这种短暂的平衡,一直等到瓶形寨传来的一个爆炸性消息后,才算被打破。 刚刚向粘罕报了平安的大金国右都监元帅耶律余睹,莫名其妙地战死了! bqg99。bqg99 第17章 瓶形寨 第17章瓶形寨 岳飞所部离开朔州后,就北下应州,再次进入浑源县。然后他们就要沿着麻姑寨、梅回寨、瓶形寨一路穿梭到五台山。 这条路可崎岖无比,战马行走更加危险麻烦。压根就不是一个好的行军选择,但是众人都毫无办法,谁叫我大宋丢了代州呢? 要说大宋此前在代州境内的禁军、厢兵、乡兵多以数万计,各种忠烈社、弓箭社,更是遍布乡村。然而如今代州失守,女真人就能经过忻州直抵太原府。 真要被女真人拿下太原,顿兵黄河天险时,大宋可就真的没得玩了。甚至若是被粘罕拿下太原,翰离不得了真定?那么平定军所在地方,就必然要被女真人贯通太行山脉。 他们这支队伍,可就完全是瓮中之鳖呢。后果不堪设想啊!这一路上,岳飞、贺太平、范仲熊都是紧蹙双眉,不愿胡乱猜疑。 还好一路上有惊无险,因为耶律余睹此前着急南下代州,并没有派人扫荡过来,沿途的梅回寨、麻谷寨、义兴冶寨、天石寨、茹越寨等几个寨子的不少义军和百姓,也还算友好。 不过他们也都快要断了钱粮,大宋周边的州府,显然已经忘却了他们。岳飞长叹一声,代州都丢了,这些寨子也早就没了坚守的价值,“大家还是跟我走吧!” 哪怕几个寨子驻扎人口都不多,然而携老扶幼之下,他的队伍也迅速膨胀到六千多人。不但辎重钱粮吃紧,行军速度也慢了下来。 这原本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但是岳飞却毫无办法。让他抛弃信任他的百姓跑路,他还没有那么狠的心肠。大丈夫死则死耳,怎能苟且偷生呢? 代州可是大宋河东路的边防重地。在雁门官长城以北,代州与朔州、应州、蔚州三州接壤,也是从云州南下太原的必经之地。 此前大宋为了抵御辽国的威胁,就沿着代州边境修筑了数十个营寨据点。到金国取代辽国后,因为云州有望收回,所以这些营寨就渐渐空虚起来。 除了雁门寨这等天险,其他瓶形寨、梅回寨、麻谷寨、义兴冶寨、天石寨、茹越寨、胡谷寨等地,此前的禁军早已撤走,留守的也只是拣选一些民壮而已。 等到粘罕大军南下时,这些民壮既不敢应战,也不甘心降靠,就这样含含糊糊地应付着,说起来,他们倒是比义胜军更有气节。 这也是岳飞硬着头皮也不忍放弃他们的重要原因。“前面,就是瓶形寨了!” 从茹越寨跟来从军的向导刘药师兴奋道!然后就对瓶形寨的地理如数家珍起来:“这个瓶形寨可是个大寨子,它驻守的民壮多达两三千人。 嗯嗯,这个寨子,却是以周围地形如瓶而得名。岳将军请看这地势有多险峻呢!北有恒山如屏高峙。其南有五台山巍然耸立,山势陡峭。 两山之间这一片不甚宽的谷地,却可以连接河东、河北之地。其地势最险要的却是它的沟道中段,长约十余里,沟深数十丈不等。 瓶形寨所在便是这条带状低地中的隆起部分,咱们脚下这条古道就横穿瓶形寨而过,东北就是灵丘,向南就是五台山。东连紫荆关,西接雁门关,所以朝廷才要在此设寨固防。” 刘药师兴奋说着他的见闻,岳飞仔细听着,不时对着地形印证他的说法。不过岳飞的心中却没有刘药师那样的兴奋,从他的直觉来说,前方就是片死地,十分凶险。 贺太平也牵马向前低语:“岳将军,贺某看那片地方,却是太安静了。便是无人,也该有野兽出没,林鸟啼号才对。咱们不如便临时驻扎下来,放出斥候看看门道?” 岳飞点点头,然而抬头看看昏暗的天气,又摇了摇头:“贺兄弟却没注意到吗?这种天气,很快就会下雨的。咱们驻扎在这里,等到大雨山洪一来,那可是甚都剩不下呢!” 耶律余睹五千骑兵从代州沿着繁峙一路急行,他的北上的行军速度,比岳飞的行军就快了不少。他的斥候,自然也早早接应到从灵丘过来的使者。 岳飞沿途收留那些军寨老弱,加上从应州到瓶形寨的山路崎岖险阻。所以,等他到了瓶形寨时候,耶律余睹早已帅军埋伏一日夜了。 而且耶律余睹又编入了从灵丘赶来的地方弓手三千人,所部足足八千人不止!以八千精锐埋伏六千杂军,而且还是居高临下?用后世的流行话语说,那就是高射炮打蚊子呢! 万幸的是,岳飞此前一直都很穷,所以他真心不舍得丢弃好容易到手的那些辎重大车,何况这些大车在作战时的作用,也的确不容小觑。 靖康二年六月二日,让岳飞一战跃升天下名将的瓶形寨大战就突兀地开启了。耶律余睹坐镇泰戏山的滹沱河水源之地,发出了作战的军令。 交战阵地选择在两山间凹陷的一块喇叭口空阔地方,他的五千骑兵可以正面冲击敌阵。而两侧山腰,则是灵狐来的三千地方弓手分列左右埋伏,可以居高临下阻拦敌军登山。 最终的意图就是把敌军逼进瓶形寨的外围团团围困,如此自然插翅难逃也。 耶律余睹明白,在这种山地上,他的骑兵受到的局限很大。敌军一旦化整为零打游击了,那他的乐子可就大了。所以,耶律余睹故意放过了瓶形寨,就是要请君入瓮。 作为一名军人,耶律余睹堪称大才。但是在不世出的天才岳飞面前,耶律余睹的才华,就显得很不够看。总之,他在战略上有一个小小的失误,就是没弄明白瓶形寨的地形。 以优势兵力把敌军逼在瓶形寨附近团团围困,对付一般的宋军甚至金兵,问题都不大。问题是岳飞所在朔州城外刚刚学会摆弄却月阵,而且活学活用。 耶律余睹想到敌军会四散奔逃,所以在两山腰布置了弓手。却没想到岳飞根本就没打算分散兵力。他如今有六千人,堪战之士就不下四千。 就算钢臂弩只有一半,但是竹矛兵、弓手却多出了两千。被他利用辎重大车紧密地布阵下来,耶律余睹空有五千骑兵,却根本就无处下嘴。 岳飞那样天生谨慎的人,如何会不要派出斥候?即便斥候的消息不是太精准,他们又如何不会想到灵丘、飞狐口的金国守军,也断然不可能放他们这样离去。 所以,他自然是一路备战而来。何况此前招纳的那些山寨守军,对地理的熟悉令人发指。对于瓶形寨的特点,也是详熟的超出耶律余睹的想象。 六月三日晨,岳飞所部出山路古道,临近瓶形寨。果然,因为耶律余睹的忽然出现,瓶形寨的守军并不敢打开营寨。只是看在同是宋军的面子上,同意他们去寨前扎营。 会天降大雨,耶律余睹大喜。在他以为,雨天时候,随你什么样的弓箭也都不可再用了!此天助我也,耶律余睹再次飘飘然起来。 自然,他此前埋伏山腰的三千弓手也要放弃攻击了。但这也没什么,这些弓手只要守住山形,不要放他宋兵跑路就好。 耶律余睹轻浮地想着,挥手就让人过去邀战。宋兵未必敢战,他们大概率会匆忙扎住营寨,缓缓心神再来应战吧?那就再等等好了? 等到宋军忙碌扎好营时,山后的洪水也该赶上来了吧?耶律余睹不怀好意地想。自己所在地方平整开阔,自有两边的水渠可以泄洪。 可是瓶形寨却在山势的喇叭口位子上!所以,想要雨天在瓶形寨的周围扎营,那就是在作死,等着山后洪水过来吞没呢。 然而对方却应战了?呵呵,那就进攻试试好了!耶律余睹的五千骑兵就被分成前后两阵,然后再细分成左中右三路出击。 他的主意却不是要强攻。我就不停地轮番佯攻,诱惑你不断放箭。等你放箭放累了,我再杀过来吃掉你,或者耗到洪水过来淹没你。这个战法,原本一点问题都没有。 一般的宋军真心吃不消,何况雨天的箭矢无力,耶律余睹的风险极小,收获却会极大。然而海州的钢臂弩不太受雨天影响,没有弓臂泡软了开胶那一说。 至于射程,无非就是从三百七十步下降到三百步而已。这却不是耶律余睹知道的事情。匆匆跑去太原示警的金兵,也没能把这这支宋军的装备分说明白。 等到他说的仔细时,耶律余睹所部已经出发了。粘罕也就懒得派人提醒,耶律余睹乃是百战名将。他自然会根据战场情况做出调整,自己实在没必要越俎代庖。 所以,耶律余睹惊讶地看到,他派去佯攻的两队人马纷纷坠马或逃窜。而对面的岳飞,却已经下达了全军出击的命令!那些用来拒敌的辎重车,忽然就被推开。 雨天作战,战马睁不开眼睛,跑不出速度,金国骑兵的冲撞优势几乎荡然无存! 事实上,岳飞几乎就是踩着点才走出山口的!范仲熊更是从天空还有余光时就在不断观察天气变化,口中还在念念有词: “呜呼!昨日不雨兮,吾且无行。今夜不雨兮,士卒无歇。再不行雨兮,吾当奈何?吾且无罪兮,天无咎吾!油然兴云兮,雨兹下土。” 等到果然天降雨露时,岳飞不禁哈哈哈大笑:“今日之战,首功当归范河内也!” 第18章 雨战 第18章雨战 如果天上没起乌云,没下雨的迹象,岳飞当然会选另外一种战法。但是既然老天爷要作便,那他为何要放弃一战封神的好机会? 在顶过耶律余睹骑兵第一轮佯攻后,岳飞就已经有了主意。佯攻的骑兵速度更加跑不起来,佯攻有相对固定的攻击斜线,便于他一击之后圈住战马跑回阵脚。 所以就在耶律余睹第二轮佯攻到一半时,岳飞突然下令全军出击!因为此前为了迷惑敌军,岳飞都是用普通的大宋制式弓弩测距的,耶律余睹也认可了这射程。 现在就不同了,骑兵正在前冲。因为天降大雨,他们的弯弓并不舍得拿出来用。只想着再跑几圈,引那些宋军再射出几轮弓箭后,宋军那些制式的弓弩也该开胶报废了吧? 现在对方却突然对攻起来?耶律余睹的骑兵措手不及。因为他们刚好到了佯攻路线的折返地方,几乎就是横在岳飞的军阵前跑开了一条回程的曲线。 正常情况下,宋军的弓箭射程够不着这里,绝对安全。不正常的是现在宋军正在攻击,不但射程被拉近了,而且宋军的钢臂弩居然还在凶狠地平射! 射程最高可以达到三百七十步,哪怕平射都能超过两百步的钢臂弩,在一百六十步时的平射?绝对是穿透力极强的超级杀器!何况对方骑兵几乎是横在阵前跑马? 骑兵正面冲击,想被射中的难度可不小。但是现在耶律余睹的骑兵正处在佯攻后折返的弧线顶端位置,相当于是在做箭靶子呢。即便张三射不中,李四的箭总能穿过你的身体。 此外,岳飞军阵的攻击战术也是经过惊心操演。因为他的军中,大约有一半的士卒都是新近收编而来,不但没有装备钢臂弩,而且作战习惯也与他的平定军不同。 所以战法上就要重新设计,除了作为攻坚的两个主力营编制不变外,其他四个作战营都是参差编伍,平定军的老兵、义胜军、几个延边寨子的宋兵几乎等比例编定。 此前十几日行军时,岳飞也是一昧强调军阵的纪律。谁敢怯战、退却,谁就会第一个被压阵长官砍掉脑袋的! 平定军的士卒经过几场轮番大战,如今战力堪称精锐。义胜军一部也在朔州守城时几次死战,经验丰富。他们编入岳飞所部更要早了半个月,基本适应了平定军的节奏。 即便几个延边寨子里的民壮,他们也都要经常面对金兵的打草谷威胁。何况河东之地,本来就民风彪悍。只要主官不作死,士卒的锐气不算太差的。 前提是,作战的钱粮要充裕!而岳飞如今,的确也不差钱粮。有着老兵压阵,那些新编入的人也就迅速适应了编伍作战的要求。 大约就是以什伍为单位的配合攻击。一什二十六人,分为五个伍。每个伍装备钢臂弩一张,宋弓一张,竹矛两支,大盾一面。至于战刀?那是人手一柄的。 防御作战时,各伍先是在三百步时一钢臂弩远程覆盖射击,阻碍、打乱对方骑兵的战马提速,这是很关键的一步。敌军战马跑不起来,它的威胁就小多了。 一百六十步开始,宋弓也加入抛射,但是钢臂弩却改成了平射,这就是最佳的收割敌骑时候。一直到了三十步时,各人就要抛掉弓弩,拔刃向前了。 前面大盾立起,长长的竹矛支在盾上,竹矛下端插在地上,用脚抵住。这时地方骑兵再要提速已经不太现实了,只能这样直直撞上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啦! 要是在平时,耶律余睹的骑兵也会在两百步时开始引弓抛射,打乱对方的阵型,并伺机加速向前冲阵,长长的狼牙棒左右挥舞,对面军阵也不是不能破坏。 但是如今却是雨天,耶律余睹想要留下弓箭的余威做最后一击。他又是在佯攻,士卒战意不足。雨天战马本来就无法跑出速度,再加上对方强弓硬弩的阻击? 耶律余睹虽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然而怎么也要等俺们这一圈跑完再调整吧? 是岳飞却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岳飞所部进攻的时候,也是以什为单位。但是最主要的还是伍为基数。 一伍冲击前进时,盾手挥舞大盾遮蔽冲锋,随着双方距离接近到百步,手执钢臂弩的伍长就会引着宋弓一起向前方平射出去,为自己所部开出一条前进通道。 再到十步之内,两个长枪手开始借着冲击带来的势能端平竹矛向前攒刺,最后就是面对面地长刃劈砍。岳飞所部的长刃,却是海州特产,可以把敌刃一刀两断的那种。 冲破敌阵后,就要迅速以什为单位重新集结,过于残破的伍就要分解到其他伍里面重新结阵,然后再继续发起冲锋、追击。 战术就这么简单,但是耶律余睹所部却纷纷中招。佯攻回转的骑兵被冲上平射的宋军当成了靶子。后面的骑兵却还没能跑出速度,做好接敌准备。 耶律余睹大惊失色,赶紧一挥手就把自己压阵的两千骑兵放了出去!两军相持勇者胜,自己的骑兵在这种地方,根本就缺乏大纵深的回旋余地,必须赶紧抢回这块空地。 但岳飞身边两个主力营也开始发威了!他们的钢臂弩,依然还能达到惊人的三百多步。耶律余睹的骑兵再次乱成一团,纷纷撤到后方谷底整军。 这里地形特殊,就是中间这一块平整地方利于他的骑兵冲击。现在这块地方却被岳飞所部占据了先手,耶律余睹的骑兵再无发挥速度优势的余地。 本来嘛,太行山里怎么可能使用骑兵大规模作战?耶律余睹实在是轻敌了。他的战术或许没问题,有问题的就只能是战略。也许据险而守,或者衔尾追击都是更好的办法。 耶律余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失败!所以他也此前没考虑战败后,骑兵该怎么突围的问题?如今数千骑兵被挤压在一处狭窄的喇叭口处,冲不出速度,退不了身形?苦也! 山间的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如今天色放晴,耶律余睹的骑兵们终于想起来,自己也是有弓箭的。而两侧埋伏的三千弓手,看到自家骑兵战败,也纷纷下山助战。 但是,山洪已经来了。不但两侧的三千弓手被山洪阻隔。耶律余睹的骑兵也被岳飞压到狭窄的低洼处,洪水冲击而来,耶律余睹顿时损失惨重。 岳飞所部乘机就在这块平地的中间扎住阵脚。后方的瓶形寨看到前方士气如虹,敌骑溃败,又被洪水侵扰?此乃痛打落水狗也! 他们纵然还不敢出寨邀战,但以弓矢遮护岳飞所部的后方阵地,还是绰绰有余。甚至射一阵子还要默契暂停一下,等岳飞派人去阵地上捡起他们射出的箭矢回收利用。 这就是把遮护后方和供应后勤一起做了的意思? 前方箭矢不缺,面对耶律余睹还在泥水中挣扎的数千人。眼看对方士气低迷,战力越来越差,而洪水也快泻完了。岳飞果断传令全军,再次突击! 两个主力营冲向战场把敌军切割分块!四个作战营负责把切割开的敌人分块包干。 因为此前曾经大雨如注,洪水侵扰。加上耶律余睹的骑兵来回践踏,战场上早已泥泞不堪,两军行动都是十分困难。 耶律余睹所部更加不堪,路面湿滑深浅不一,战马更加不敢跑出速度。士卒也因为地面不断的泥水践踏,浑身上下几乎都成了“泥人”。 他们已经无计可施,骑在马上跑不出速度,那就是活着的靶子。下马应战?没有马的骑兵想要和专业配置的步兵决战,他凭什么?手上那口短短的弯刀吗? 王贵、徐庆两个主力营担负着战场上划分区块的工作,他们一样要在泥泞的山道上打滑前行,但是他们有钢臂弩压阵,而且还是清一色的钢臂弩! “杀!”眼看所部被宋军层层切割歼灭,耶律余睹再也忍受不住失败的打击,疯狂地率部向前冲击起来,他们甚至连马匹都一起丢弃了。 岳飞所部猝不及防,双方迅速纠缠在一起,展开了白刃战。一个士卒倒下去,又一个士卒冲了上去。耶律余睹所部终归人多,居然生生把岳飞部往后压退了一百一步。 许多什伍都是减员过半,甚至有的什伍还是全部阵亡。战死士卒的遗体上,不少人甚至被金人的弯刀剁出十几二十刀!这就是在泄愤啊。 可毕竟是岳飞所部的长刃更加锋利!金兵战死的人更多了几倍,他们留下了七百多具尸体,却依然不能获得决定性的战场优势。 岳飞所部的战斗韧性,也绝非一般的宋军可以相提并论。 而且此时瓶形寨的宋军也坐不住了。前方宋军不能战败的!眼前的金兵已经吃了大亏,真要是他们赢了,可定不会放过咱们瓶形寨呢。 事到如今,那还不如赌一把!等到他们也冲杀出来后,就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耶律余睹所部再也无力支撑了,纷纷溃散,沿途伏尸数十里。 岳飞挥师掩杀,一直追击到灵丘城下,将耶律余睹的残兵团团围困城中。耶律余睹仓惶入城,这才稍稍稳定心神,有城池守护就好。 此前哪怕瓶形寨战败,自己收拢的人马也还有三千人,现在就该凭城坚守了。只要能控扼此地,阻止这波宋兵东去真定的任务,似乎也不是不能办到? 但是夜半时城门洞的一声轰鸣,却让耶律余睹的算盘再次落空。岳飞将此前一直不舍得用的天雷收集大半,用火绳子串联起来堆进城门洞里,生生炸开了灵丘城。 是夜,大金一代名将耶律余睹端坐县衙引剑自刎。 第19章 背嵬军 第19章背嵬军 耶律余睹全军覆没,灵狐失守的消息同时震撼了宋金两国。不但粘罕要帅三万大军急急回师应州驻防,甚至翰离不也停止了对燕京、真定、中山、河间的围攻。 大宋更是乘此机会舒展了一口压力,要知道此前不但太原摇摇欲坠,燕京也是险象环生。与韩世忠死守石岭关相比,河间、中山、真定一线的压力,更加溢于言表。 他们根本无险可守。而翰离不、挞懒在河北的两路进军,其兵力更是高达十万之众。翰离不率领八万金军从平州、上京出发,从南北两个方向对燕山府发动钳形攻势。 他将东路金军兵分两路,靖康二年四月十九,翰离亲率不于白河、古北口处大败种师中率领的常胜军。监军蔡靖被俘,燕京城一夕三惊。 要说常胜军,他们本就是北方汉人,与翰离不所部的汉军关系源远流长。加上此前与宋军之间的各种摩擦、猜测,最后又被安兆铭逼走了主将郭药师,其实已经很难被重用。 特别是汴京纷纷传言郭药师有问题的时候,驻守燕京的吕颐浩、种师中、谭稹、宇文虚中、蔡靖等人,就要更犯嘀咕。 因为直到现在,他们就没能在常胜军中找到可以代替郭药师的人物出来。燕京城账面上看着有十万大军,实际上只有常胜军三万三千人,以及西军、河朔、河东等三万五千客军。 单纯守城其实是用不了这些兵马的。反而若是被常胜军在城内反复一下子?那个乐子就玩大了。最后就是种师中帅常胜军一部去燕京北的古北口长城关隘立寨。 把燕京防务往北推向檀州,无论是军略上,还是燕京安全上,都会有所保证。要是能指挥常胜军和金人大战一场?那也算他常胜军的投名状了。 结果常胜军初接战后,就玩起了花样。若非种师中的亲军厉害,恐怕此战就不是蔡靖一个人被俘的事情。种师中狼狈逃入燕京后,就靠城中那三万五千客军死扛了。 四月二十七日,讹里朵克蓟州。五月十二日,挞懒率两万兵破涿州,五月十五日,易州戍将韩民义帅六千常胜军举城投降,至此燕京四面受敌,危在旦夕。 翰离不所部新得常胜军四万人,易州六千余,加上涿州、蓟州、檀州等“举义”队伍,他的东路大军一举增加到十六万人!整个河北震恐,汴京也被搅得鸡飞狗跳。 大约休整到六月初,翰离不就开始计划要兵分三路了。讹里朵领三万兵困燕京城,挞懒率三万兵出河间,完颜阇母领两万攻中山。 而他自己计划携带斜卯阿里、乌延蒲卢浑、高召和失、韩民义等八万人直插真定府。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现在却忽然因为灵丘有失,他就要被迫改变军略了? 在最早的战略规划中,真定府一样也是女真人看到的军略要地,志在必得呢。翰离不等人一齐站在营寨中,西北望,骂粘罕:无能!废物!!贻误军机!!! 要说金国忽然南下,带给安宁的压力极大。河东的事情他鞭长莫及,但是河北、燕京的钱粮、军械转输却要他烦心无比。朝廷的燕山府路转运使蔡靖已经被俘,指望不上了。 只好由他这个权京东两路转运使去代劳。燕京四面被围困,他也只能以水师走界河口,再上行高粱河武力押运了。就是依靠钢臂弩的超远射程,强硬构筑出河岸两侧的安全通道。 靖海忠义社水师战力,还是让他满意的。当然,金兵也会远远地使用投石机进行骚扰,但是总体损失还能接受。种师中也在牢牢控制燕京东水门,使钱粮源源输送进来。 但这事,必须在十一月之前有个新的说法,因为到了那个时候,黄河就该结冰了。安宁在青州坐卧不安,看着眼前巨大的军事沙盘,怎么推演都有问题。 正在他焦灼时候,远赴朔州执行军务的贺太平却归来了,带来岳飞全歼耶律余睹的消息。是战极为惨烈!共歼灭耶律余睹部五千余人,加上三千灵丘弓手三千人,合计八千众。 真的是全歼!但是岳飞所部的损失也是惨不忍睹。此前三千军战损近两千,岳飞从平定带出的那两千人,如今还不到一千人。 此外沿途收罗的边军,加上瓶形寨的出击损失,前后战损超过四千人。便是贺太平的四名亲军,也在此役战损了三个。岳飞最后从灵狐退走时,他的兵力还是两千人。 与他最早帅军北上时的人马数量,差别不大,算是画出了一个圆。但是如今这两千军,经过连续战火淬炼后,已经锋芒毕露。说他是天下强军,那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特别是瓶形寨雨战时,双方搏杀的残酷程度不忍复述。敌人以优势骑兵猛烈冲击,加上三千弓手助战,兵力又比我方多出一倍。我方完全是在以寡击众,毫无花假。 最早在契丹人冲阵时候,其实很多人也是恐惧的。只是碍于军法森严,才不敢后撤。但是他们也不敢前冲!甚至岳飞下达对攻命令时,连王贵都要犹豫一下。 此时军中人被人戏称赛孟子的二都营五队什长孟凡心,指挥全队以一个冲了上去!首先用强弩射翻了迎面攻来的敌骑,然后率二十六人冲入敌群,与敌骑纠缠在一起格斗。 孟凡心先后用长刃砍倒四五个契丹人,自己也多处负伤。在身疲力尽之时,他被五六名敌骑团团包围,几乎被斩为肉酱。 在此后追击时,被压制在瓶底险隘处的契丹人抢先占领了一处高地,居高临下向处仰攻而来的岳飞军进行反击,造成很大威胁。三都营五队率邓克之领所部一百三十余人,居然死战不退,他们就地立盾架矛,硬是凭借简陋竹矛、大盾生生止住契丹人的攻击。 敌我双方拼杀在一起,不断有契丹人冲过来助战。邓克之身负重伤还在指挥作战,五队率几乎伤亡殆尽。但他们终于为后面大军赢来了战机,聚歼守在此地的契丹人四百余人。 攻打灵丘时,全军刚刚恶战,不但没有体力,更没有攻城军械。岳飞就提出要用天雷轰开城门,但是他们却不知道需要多少颗天雷,怎样使用的问题。 贺太平自然勇于任事,他亲率四名亲军摸到城门里,在数个地方掘开几块城砖,塞入手雷,然后串联引火。在他们向外奔跑时,有两人被城上的契丹人射死。 另外一名亲军,却是在城门爆炸时把他压在身底,替他挡住了城墙砖石的伤害。贺太平活下来了,那名用身体遮护他的亲军却重伤而亡。 “此战之初,我军地利上全无优势。岳鹏举却是善用了天时,他先是不惜伤亡地全力压迫,把金兵挤压到出口的低洼处。利用山洪乱其阵型,溃其锐气,堪称神来之笔。 此后全军突击时,又意外得瓶形寨的友军支援,这才算彻底击溃耶律余睹部负隅顽抗的决心。老实说,金兵战力的确强悍,此战赢得侥幸。岳某人的胆略,也实在太过分。” 这是贺太平的观点,想着自朔州以来,那些金兵的悍不畏死,以及满目所见的宋军懈怠、柔弱、苟且时,他依然对战争的最终胜负持悲观态度。 但是赵子庄却不同意他的看法!金兵一次战损八千多人,是自它女真立国以来就没有过的先例!岳飞的瓶形寨一战,更是它金国第一次集中优势兵力却依然惨败的耻辱。 所以,此事完全值得大书特书,还要把他上升到军略高度对待!我大宋为什么面对金国总是想到去苟且营生? 还不是我大宋朝廷上下,乡野市井间皆以为,彼女真人不可战胜吗?! 现在,就有一个实打实地战胜它女真人的英雄出现了!而且他是正面野战!而且是以寡击众!而且还是全歼敌骑!更何况对方还是金国名将,右都监元帅耶律余睹! 瓶形寨大捷,其价值不在双方损伤惨重,而在于岳鹏举打破了女真人不可战胜的神话,提高我大宋抗战的士气。使女真人知道我大宋不可轻辱! 女真人锐气挫折,我宋军振奋勇气,那么此后他金兵就再不敢如前那样长驱直入了。 哈哈!安宁兴奋莫名,岳飞这一战的节点、地点都恰到好处,总算稍缓一口气了。真要翰离不拿下真定、中山、河间的话,安宁也真没有那么多的水师可以投放进来。 现在因为岳飞的意外一战,河东、河北、燕京三块地方的攻守态势顿然微妙起来。这就是天下名将的开始啊! 无论前世带来的英雄崇拜,还是今世岳飞带来的战功、战机。无疑,岳飞所部都是值得海州重点投入武备的地方。 但岳飞却不能继续混在平定军,他会被同僚虐成渣渣的!所以为岳飞请功,要求独立编军的奏折很快通过河北宣抚使宗泽的手上递入汴京。安宁更手书拜呈宗宣府阁下: “瓶形寨形胜如瓶,燕中人皆谓酒缾曰嵬。当北北虏入寇时,河东、河北失地千里,百姓深陷水火之中。我大宋金瓯残缺,谁可救之?! 今岳鹏举背负大宋朝野之望,一战应州,再战朔州,三战瓶形寨。以两千之众,三战三捷,歼女真顽敌不下万余!解救边民数以十万计之!更毙敌大将右都监元帅耶律余睹。 岳鹏举成此大功,虽古之良将亦不逊也。故安某以为,岳某人其军不当再归平定军也。安某当亲书,以背嵬军称其忠勇也!何以解背嵬?赞曰: 此命许国,此身成鬼亦无悔之。万里河山,吾当一肩背赴前行。” 第20章 论持久战 第20章论持久战 看了安宁的文书,身在磁州的宗泽也是老怀大慰。这段时间老爷子可担心死了,如今河北之地,被他呼啦啦拉起的各种民壮义军已经接近百万大军了! 但是安宁却知道他这所谓的“百万大军”是个什么状况! 文人领兵的诀窍就是多多益善!百万大军或者可以迟疑一下翰离不的攻坚决心,但是绝不可能真的靠他们去守城或出击!连最起码训练都没有的兵,也能叫兵? 宗泽倒是狮子大开口,想要海州给他提供十万套的装备,信誓旦旦说一定会有十万大军的!至于装备费用?宗老爷子大笔一挥,便以磁州此后十年税赋冲抵。 但是,你不是连百万大军都整出来了吗?怎么又变成了十万?十年税赋?宗老爷子已经六十七八了,还能干几天?朝廷会认你的承诺吗? 再说了,眼看翰离不大军就要过来,就他那百万大军,能顶住五个月还是五天?恐怕难!然而老爷子毕竟是真心要抗战,而且抗战到死! 看在他此后临终时那三声“渡河”的悲壮份上,安宁最后给他批了三千套装备,但也要海州教官过去培训才行。 剩下的九万七千套装备的订单,安宁就让陈掌柜算成账单寄给汴京去打口水官司。果然赵桓看到那么烧钱的钱粮支出,立马就阻止了宗泽的孟浪行为! 不过宗泽也是人老成精的家伙,就这三千套装备已经足够他开心了。因为这些装备都没有账单,完全是安兆铭看他老人家的面子上赠送呢。 一张老脸可抵三千精锐!用这三千精锐做框架,宗泽觉得他足以拉出可战之军三万人马。何况,既然岳飞那么能打,海州还要帮他装备全套?完全也可以抢来磁州驻防嘛! 安宁给岳飞的打算,就是为他提供一个满编的统制司装备!不是大宋几千人凑合过日子的统制司,而是海州靖海忠义社那种一万五千二百七十人的编制。 而且所有装备,除了把迫击炮换成八牛弩外,其他如钢臂弩、长矛、甲胄、大盾、手雷、战袍等,都是比拟靖海忠义社成军,这几乎就是在新建一支靖海忠义社的大军。 单单是军备,就足足要花费七十万贯钱粮。若再加上养军费用,一年两百万贯都封不住。安宁的这个吃里扒外的建议,甚至海州议会都要斟酌再三,引起了不小的争论。 安宁无奈,只好再次给海州议会写信,详细阐述他要这么做的理由。 女真人初立国家,正是它战力、战意最强时候,此诚不可与之争锋也。而大宋已经老迈,非要打烂了坛坛罐罐才能让它惊醒。 而这,却需要时间。海州的军备,战力投放出去,更需要时间。但是女真人,如今却不愿意给咱们时间。 这时若能把它金国阻在黄河以南,一点点消磨它的锐气。顺便提振大宋的士气,赢得大宋重建的时间。让大宋保持敢战之心,最起码不要那么快就倒下投降,那就算是胜利。 要知道,若非岳飞的灵丘大胜,按照此前那个样子打下去,金国很快就会兵临汴京城下的。就凭大宋朝廷那帮软蛋,你让它向女真人称臣投降,也并非不可能。 真到那个时候,咱们海州怎么办?也去投降女真人?丢弃祖宗衣冠,在脑袋上扎小辫子?我海州文华,几乎已经是这个世间的翘楚存在,就这样再回归到蒙昧时代吗? 你不愿意?那就有可能要面对女真胁迫大宋过来联手攻伐!此举世相攻之势也!真到了那一步,纵然我海州能赢,也是惨胜,数年文华繁茂顿成瓦砾! 所以,若从这个角度看,装备大宋的敢战之军,那也就等于是在装备我海州军。 哪怕是捣糨糊一般的抗战,也是在抗战。哪怕中间一时还存在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他毕竟没有投降,还在坚持抗战。 安宁的这封信,给海州议会带来的震动很大。此后的海州议会,才真正学会从全局看到问题的方法。海州对大宋的支持,对女真的抵抗,也才真正坚决起来。 他们把安宁的书信做了一些剪辑,取名曰《论持久战》。下发到军中、保甲、羽山大学,以及各县学、乡学组织学习,发起讨论,写读后感,轰轰烈烈很忙活了一段时间。 《论持久战》认真分析了这场宋金战争将要面临的战争结局。大宋此战不能速胜,却也不会真正亡国。所以?最后的胜利依然属于大宋。 但却只能依靠持久战拖垮它金国。因为大宋人口众多,兵员容易补充,物产发达,财富充盈。女真虽然穷困,人口不足,但是他如今的战力,却是天下无双。 双方各有所长的。《论持久战》主要阐述了在我方弱于敌人,或环境不利于我方时,应采取持久战的策略。 安宁几乎肯定地说,大宋只要采取此策略则必胜也。在此情况下,就要杜绝投降论和速胜论。因为在敌强于我时,这两种论调都必然会导致抗战的失败。 《论持久战》把宋金战争形容为“犬牙交错”。还阐述了“犬牙交错”的几种形态: 内线作战与外线作战的优劣对比,后方根据地的建设问题,前方会战、守战、游击战的定义,包围与反包围的种种逻辑推理,等等。 文章指出,这场宋金间的持久战将经过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敌之战略进攻、我之战略防御时期。 第二个阶段,是敌之战略保守、我之准备反攻的时期。 第三个阶段,是我之战略反攻、敌之战略退却的时期。 文章特别指出第二阶段是整个战争的过渡阶段,将是大宋很痛苦的时期,我们要准备付给较长的时间,要熬得住这段艰难的路程。然而,它又是敌强我弱形势转变的枢纽。 《论持久战》以否定亡国论和速胜论为切入点,提出了持久战的三个阶段,只有经历了持久战,大宋最终才能获得革命的胜利。 对多数的宋人来说,谁也不想亡国。只有少数人才会甘心抛弃祖宗衣冠投降金国。速胜论更加不靠谱,如今女真战力、战意几乎是无敌的存在,所以也不能成立。 随着《论持久战》讨论的如火如荼,积极联合大宋对抗女真,成了海州国策。海州议会还是同意了装备岳飞背嵬军的方案,但也给汴京枢密院发出一封措辞严厉的行文!其曰: “海州军需物资此前装备大宋禁军无算,而大将能籍此立功者了了无几。盖非军备之不利也,实为我大宋禁军、边军多散漫不勇、不忠也。 如河东之代州、武州、忻州三地,北虏竟能数日而下。涿州、蓟州、檀州兵,及常胜军者,亦都争相附敌。此岂抗战之罪?此岂军械之罪?此岂山川形胜之罪?! 如今金国收河东、河北奉上之钢臂弩万数以万具,天雷三万发!此皆诸军资敌乎?当此国难时,彼辈十万男儿却一朝卸甲!此我大宋禁军之耻也! 故此,海州此后军械之援大宋诸军,需择良将先行。 如张叔夜、马扩、岳鹏举、韩世忠等敢战、能战者,海州当各助其成军以万五千人以上,计装备六万具。其他禁军可总设武备两万具,使枢密院择善配置。” 要说童贯主兵事二十多年间,“军政不修,教阅训练之事尽废”。这才是女真南下的真正理由,但他们仍不敢掉以轻心。与一个人口大国为敌,综合实力实在太过悬殊。 即便身为此次南下的真正主帅粘罕,也不敢将期望值定太高。只希望可以完成“下太原、取洛阳、扼潼关,隔绝西兵援路”,同时防范大宋朝廷西去关中的战略目标。 此战只要能扼守潼关,不令大宋战力最强悍西兵入援,南下大军才能安全会师于汴梁城下。如果达不成这个目标,能够拿下太原、真定、燕京、中山、河间府,也不是不能接受。 女真人的计划,其实早有迹象。战前来自上京及燕京、河间、代州等各地探报来的信息多达一百七十余件,却被官家赵桓随意搁置了。 三月十五日,粘罕与耶律余睹统领军马至蔚州柳甸操演。十八日,选派女真军一万五千人,及渤海军五千人、奚军两千人、铁离军两千人,分道往平州和云州屯驻。 三月二十一日,选派女真正军以及汉儿军,渐次前来云州等处。二十二日于蔚州和飞狐县等处屯驻聚焦军马,收集粮草。 三月三十日,粘罕令云州所辖各县主管之乡军,带足军械及行军营帐,赶赴云州缴纳,并于灵丘、飞狐口增派屯驻军马。 四月七日,平州都统命令所属各县选派丁壮充军,并有一路军兵前来奉圣州屯驻。 这些事情,自然都会通过一份份的“账单”或书信往返上京、汴京之间。出于前世史观的理解,安宁曾经很不齿赵佶这个艺术家皇帝,认为他很不靠谱。 但让他没想到,比赵佶这个艺术家皇帝更不靠谱的,却是他的儿子赵桓。 第21章 赵桓的彷徨 第21章赵桓的彷徨 赵桓现在的麻烦很多,自从登基以来,都一直忙着组建执政班底,忙着阻隔太上皇内外,忙着处置金国议和琐事等等。但是他,唯独忘了需要去整军抗战。 在赵桓的思维定式中,就是既然金国想要的是钱粮,那就容易打发他。合不合适的,也要等到自己站稳了脚跟才行。而站稳脚跟?他都还没祭祀过南郊大典呢。 此前各种金国南下的消息,都喊三四年了。结果金国人一次都没南下过。哪怕赵桓再怎么忌讳他的宝贝妹婿,他也要佩服安兆铭的那些小手段,的确管用。 所以?这些消息统统被他搁置!而现在负责枢密事的白时中、李邦彦、唐饹、耿南仲等人,也正在忙着和李纲、吴敏、何栗、孙傅等人掰手腕子! 因为他们才是官家的潜邸旧臣,可在内禅一事上,却被他李纲等人抢得先机?耿南仲给官家当了十年老师,结果只做到门下侍郎?惨遭吴敏、李纲超车,心理严重失衡。 所以现在李纲等人有说要备战?那他自然就坚决要议和! 此前安宁策论提到的河北大量备战用的河渠池塘阡陌建设,甚至赵桓都说行。但耿南仲却说,河北大旱才过,正要安民养民,如何再去不停地调发差役? 何况宇文虚中正燕京与它金国议和,若是让金人看到咱们还在备战,当作何想?此前的河北备战主张都是借了大旱安置流民的借口,如今旱灾过去了还不停手,又该如何解释? “时天象不吉,彗星出于寅、艮之间。”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情,耿南仲却说这是应在外夷身上。谏官李光对此有异议,就被贬窜远方。 太学生陈东因为吐了状元郎一口唾沫,就被人许为今科状元之选。但自去年以来,金国有南侵之意,朝廷各种纷纭。春天的科举就要延到秋天,许多举子聚在汴京困顿不堪。 可到四月,又突发了金国入侵之事,眼看今秋科举也是无望。这些举子顿时急躁起来,没得科举,他们都是报国无门啊!于是难免心生怨愤,纷纷推举陈东聚众上书言事曰: “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童贯结怨于金,创开边隙。宜诛二贼以谢天下。在廷之臣,以身任天下之重者,李纲是也,所谓社稷之臣也。 其庸缪不才、忌疾贤能、动为身谋、不恤国计者,耿南仲、李邦彦、白时中、张邦昌、李棁之徒是也,所谓社稷之贼也。 纲任大事,南仲疾如仇雠,恐其成功,遂得乘闲投隙。夫一进一退,在纲为甚轻,在朝廷为甚重。陛下不信臣言,请遍问诸国人,必曰纲可用,南仲可斥也!” 耿南仲气急败坏,指称伏阙上书的陈东等人必为李纲所指使,就要逮捕陈东等人下狱。总算赵桓也是读书人,没忘记大宋不杀士大夫、不杀言事者的惯例。 朝堂上吵作了一团,双方剑拔弩张之下,居然还能得出一种共识。那就是,宇文虚中罪该万死!安兆铭也在利用岁币的国策中饱他海州私囊,不然他为何这样殷勤? 总之就是主战的李纲建议召回宇文虚中治罪,终止海州特区地位,收归朝廷经营,停止对金国的岁币支付。一切资源都要拿去武装更多禁军,大宋就该抓紧备战! 主和的耿南仲则认为大宋这两年频繁内乱、北伐、赈灾、增岁币,已经掏空了朝野口袋。那就加不应再去扩军整修武备,刺激金国。 倒是把海州特区收归朝廷经营是个好主意。但是,安兆铭那种人,却不是太好相与的角色,官家犯不上和他一般见识,更何况,那啥,贺允中所言之事的确很难办呐。 至于给金国的岁币,就按照此前太上皇约定的一百万贯给好了。之事此后却不能再增,因为岁许财货给他金国,官家是要在青史上留下污点的。 所以?既然此前宇文虚中和金兀术在岁币的价钱上谈不拢,而朝堂两派人物观点虽然南辕北辙,但却在岁币问题上却达成近似观点?赵桓索性索性就暂停了岁币的支付。 其他的事情,爱谁谁去。无论是抓紧河北战备,还是招惹安兆铭,赵桓都是兴趣缺缺。咱们铁定打不赢金国,海州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收上来,那他何苦去瞎折腾? 赵桓也有自己的主意!从更早的密信中得出结论,金国也许还没有做好入侵南下的准备。反过来说,金国要是决意入侵,就算花钱也没什么用处,那为什么还要花出去? 这种类似禅宗的哲学辩证思维曾经非常盛行大宋朝野,赵桓读书不少,但他却没能读出书里面藏着的东西。所以,对赵桓而言,读书真的很无用呢。 若是按照不太读书的高子羽建议,既然大宋人铁定打不赢他金国,那就要主动找人家和谈,哪怕就是在拖延时间,也要一直拖延到打得赢为止。 至于岁币多少,慢慢地添油加醋好了。你不能死咬着要等和议谈妥了再去花钱,那会让金国失去耐心的,而金国发怒的后果,就是你大宋社稷危殆的时候。 只要能让金国觉得动动嘴皮子就能来钱花差,即便大金朝堂已经定策,也不是不能迟缓的!金国人也会有庙算,掏空大宋来增强自己的实力,以后开战的胜算不是更大吗? 但是,大宋却比金国更需要时间!严格来说,海州还需要两年时间才能完成战力的转化问题。新收的青州、沂州、密州、莒州等地也要巩固明社的治理基础。 此外,徐州、兖州的防御也要加强,八百里的水泊梁山还要组建水师。大约再有两三年时间,金国就该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了。 在汴京和上京都待久的高子羽很轻易就能观察出这个时代的真正问题所在。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里,越落后的地方民风就越彪悍,打起仗来就越敢玩命。 似乎此前师尊还说过,纵观上下数千年,绝大多数的文明国度都是被比它落后的蛮族消灭了。在任何一个时代里,光脚的人都不怕穿鞋的人。 黄帝灭炎帝,西周灭商朝,秦统六国,五胡乱华,再到今朝以来的契丹、西夏、女真等等,还真是人越富裕就越怕死,日子越好过就越惜命,这都是人之常情。 大宋人太文明了,过惯安逸日子,军中战力就弱,这没什么好愤愤不平的。弱者,就要有弱者的觉悟,直到你不再软弱为止。 高子羽第一次觉悟到,让文明更加发达的同时,也能获得更加强大的武力,该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而师尊,却做到了!师尊在海州,就是一个把弱者变强的伟大存在。 但是赵桓的作死在于,他身处弱者的地位,却妄想与强者掰一掰手腕子。只为了证明他的确是受命于天,不说要强宗胜祖,能力起码要强过亲爹赵佶才行。 一个十几岁就被立为太子,却生生把自己的青春期期叛逆推迟到二十六岁的赵桓,哪怕表面上颇为中立,一直都是在李纲和耿南仲的战和之间摇摆。 但是赵桓也不是没做事情,父亲打赢了西夏,收回了燕京。他为什么不能?比如他就轻率的给耶律余睹和耶律大石发出了手诏。事发后,他的对策却是当鸵鸟,抵死不认。 不承认就等于没这事!他爹赵佶给他做了一个很坏的榜样。 但是赵佶做了臭事还要忙着化解,不说法子有多龌龊,最起码,那时金人的确被赵佶转移了视线,改在岁币上喋喋不休。 而赵桓现在忙活的,却是匆忙准备南郊祭祀大典。想要用更多的法理,去树立自己天子的地位,以此压制朝野对他的轻浮议论,以及转移自己的压力。 上有太上皇,下有不省心的兄弟,外面还有个胡乱写诏书的好妹婿?他们给赵桓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而赵桓却害怕失去皇位,于是他就“忘记”了金国的威胁。 史上的赵桓,与大明朝的末代皇帝崇祯还是有的一拼。都是不懂为君之道,都是糅合了冲动、怯懦、吝啬的各种不合时宜。 在守御开封时,赵桓还带着御膳亲自鼓励守城,亲自披甲骑马过泥地,亲自在户外祈祷停雪。甚至皇后也亲自带队赶制御寒衣物什么的,很感人吗? 大难临头了,却舍不得拿出财货犒赏三军。敌人的威胁还在,就要算计钱粮,把勤王之师就地解散?只是赵桓舍不得用国库犒军的人,他就要舍得用国库犒敌军。 按道理他不是早该接受帝王教育的吗?这说明找到一个好老师有多么重要了。 赵佶、崇祯都是备胎出身,没有接受帝王之术的教导不能怨他们。但是赵桓就很不应该,这说明他的耿老师,的确不是一个称职的教授。 “我思故我在!”好妹婿安兆铭的名言被赵桓反向理解的很透彻。我不想这些烦心事,所以这些烦心事就等于没有?等到金国真的打来的时候,赵桓已经被吓傻了。 无论如何,赵桓都只是一个虽然二十六岁,却依然还处在叛逆期的大男孩。忽然要他面对一个金瓯残缺的局面,赵桓除了发傻,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早期的大宋抗战,其实并非是金国和大宋的战争,只是金国和大宋各个州府间的局部战争。大宋朝堂并未做出什么具体的应对举措,一昧看着北方狼烟四起,山河破碎。 再到粘罕围攻太原,翰离不剑指真定府的时候。朝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金国是要来灭国的!汴京忽然就要危在旦夕了! 那么究竟是战?是和?“众卿家赶紧拿个主张啊!!!”赵桓手足无措。 第22章 新军 第22章新军 南下时候,粘罕已经差遣前此前从宋隆德府越境来投的义胜军,从五台山、繁峙边界向南渗透。而翰离不也命韩民义部从飞狐、灵丘一带向南推进,探听宋军河北、汴京虚实。 按照原订的战略计划,粘罕的西路军要在攻占太原后,就要立即分兵南下与翰离不会师,一起攻打汴京。同时粘罕还要分兵占据潼关,将十万西军锁在潼关以外,使其不能勤王。 无论战前的情报多么详尽,都不能让粘罕、翰离不们放心。战事一起,那就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大宋的家底究竟怎样,没有打过就不能十分确定。 现在,双方的家底子就比较清晰了。粘根据罕、翰离不的判断就是,大宋实际能动员参战的禁军最多不过四十万人。而它能一次集结去战场被我大金祸害的禁军,也至多二十万人。 甚至如今场面,大宋总是用一个州、一个府的几千、上万兵力和女真十几万铁骑争锋?一州怼一国?也就不能怪人家义胜军、常胜军投诚了。 因为大宋的朝廷,还远没有做到整合大宋战场资源集中一战的地步。以州府的零散之力对抗大金,根本就是在送死。所以,这场架也太好打了。 无论如何,眼前的局面虽然没有预期希望的那么顺利,但也比预期的最坏局面好上太多!粘罕和翰离不都是信心满满。按照推演,估计再有个把月,就该顿兵汴梁城下了。 但是现在?瓶形寨一战,耶律余睹全军覆没!对方是谁?有多少兵,意图如何全都不晓得。不但粘罕在太原的数万大军后路不稳,翰离不更加不敢继续进军真定府了! 要说此前这一圈打下来,随着各地宋军纷纷投诚,西路军就新收了河东义胜军三万余人。东路军更加牛掰,一举收了燕京常胜军四万,以及几个州的地方守军两万。 如今的两路金兵,总兵力就已经在原本十八万大军的基础上,迅速膨胀到二十七万大军。别说战力的差距,就是单纯兵力的规模对比上,金国就已经占优势了! 所以,以眼下宋兵布置在河北的战力,别说主动进攻,他想坚城自保都很难。但是瓶形寨的大败,却让粘罕、翰离不等人的心头笼上一层阴影。 大宋并非全是不堪一击。不但太原石岭关的那支宋军不好惹,这支出现在灵丘的宋军,似乎更难对付。他们的出现,很有可能会成为改变整个战争走向的大事情。 岳飞在战后并没有死守在灵丘,难道等着粘罕大军找他麻烦?他还是沿着既定路线南下五台山,回到平定军扎下营寨休整。被他沿途带回的北方边军、边民,将近一万人。 不过他也没能在平定州待上太长时间,因为宗泽比张孝纯手更快一步地拿到了朝廷的调令。超迁岳飞武功大夫,领背嵬军统制,计一万五千二百七十额,至磁州整编。 这都是天上在掉馅饼啊?!岳飞打死也不信,像他这样一个走到哪就把人得罪到哪的小人物,居然还会有人这么惦记他? 三月随马扩北去应州时候,岳飞还只是一个义副尉。甚至他那两千人马,都是马扩特意帮他要来,还用了老大面子才搞到军中紧缺的海州武备。 只是后来他却转眼把马扩丢在云州自生死灭,自己却打赢了北去第一仗。虽然从大道理上讲,他是正确的,甚至马扩在路上和他谈论军略时,也是这么建议的。 但是随手就把对自己信任有加,青睐无比的上司抛弃?说到底就不该是正常人该干的事!但是岳飞就这么干了,甚至还要在口头上抱怨马扩“弃他而去”? 甚至范仲熊都要暗示他,马扩和状元郎交好,海州却是状元郎的地盘!那么咱们此后怕是再难弄到海州装备了,云云。 岳飞对谁和谁交好不在乎,他操心的是该去那找海州装备补充战力啊?! 正在烦恼时候,他却转眼就要发达了!谁说谁谁谁们交好,俺就拿不到海州装备了?现在俺是全副的海州装备呢! 甚至范仲熊都要惊诧莫名,因为他也升官了。超迁承议郎,监军背嵬军。 无论如何,现在组建一只新军的装备是有了。金国也暂时停止了战场上的攻击,还在调整军略。不得不说,岳飞的瓶形寨一战,的确为大宋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宗泽得不到朝廷的支持练兵,就把他的“百万大军”敞开给岳飞挑选,以期迅速成军。但是岳飞几次考察后却大皱眉头,他实在想不到这所谓百战大军,居然一无是用。 最后还是东边的大名府杜充过来打招呼,这里有两支三万人的队伍,却是当时汴京的一帮纨绔整出来贪墨军饷用的。 如今这些纨绔早忘了这件事,所以若有人能接手,大名府感激不尽。岳飞也是没辙,那就看看去?结果就看顺眼了,一口气给他挑出七千多人。 甚至其中有千余人,还是状元郎在燕京收编的大宋精锐。加上岳飞平定军的一两千老班底,这下子,连基层武官都要泛滥了! 但是你挑剩下的人也不能不要啊!大名府的赵野、杜充们就不愿意了。最后是宗泽虱子多了不痒,那就全给送来磁州吧。 那些纨绔此后再要过来折腾闹事,就叫他们找老夫好了。 岳飞这次大战回来,他真正剩下的精兵也就一两千左右。但他带回的战马却非常扎眼,整整八千多匹。岳飞自然还要坚持他“骑马步兵”的套路,然而战马就要缺口七千匹。 宗泽穷尽磁州,也只给他送来两千匹堪用的马匹。最后还是范仲熊亲自跑了两趟海州,陪着小心说话,总算“租赁”回六千匹清一色的辽东战马战马,岳飞欣喜欲狂。 对海州议会来说,这也是没法子。背嵬军的名字都是安公子定的,何况安公子此前收编的燕京千人精锐也在背嵬军里。 更主要的是,人家岳鹏举的战绩确实能够说服人呢!两个月的战事下来,大宋能打的兵就基本浮出水面了。 韩世忠、岳鹏举都是一等一的战阵天才。按照贺太平的说法,哪怕我海州的靖海忠义社怼上他们,也难言必胜。 但是这样的精兵,岳飞才两千人,韩世忠三千人,靖海忠义社大约能搜刮出两万精兵。金国最是实力雄厚,他们不差了韩岳二人的精兵,足足有十万众! 其他汴京郭药师的两千兵,刘琦的五千兵,王禀的三千兵,理论上也应该不差,但是没有实战的检验,谁都说不上孬好。甚至郭药师那两千兵,就根本不能做指望。 所以,必须迅速武装岳飞、韩世忠的兵马。至于怎么武装,陈颙的原则就是除了迫击炮、火绳枪以外,其他军械都可以。 这却是蓝细禾的主意,“猫教老虎,可不能连爬树的本事都给了。”陈颙深以为然。 所以,战马也在“可以”的范围里。自然,岳飞其他的定制军械也都一一满足。弄得洪七都有意见,因为岳鹏举总是不按牌理出牌,他要的一些大刀大斧,也都是邪门歪道。 “以战车一千二百辆,每辆用五十有五人。一卒使车,八人推车,二人扶轮,六人执牌,辅二十人执长枪,随牌辅车十有八人,执神臂弓弩,随枪射远。 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次强弓,次钢臂弩。约贼相搏,至三百步内,则钢臂弩先发,一百六十步,强弓并发。骑为两翼蔽于前,阵成而骑退。” 岳飞这次感受最深的就是耶律余睹在瓶形寨的无奈了。地形、大雨都限制了他的骑兵发挥,最后生生把数千精锐葬送在初出茅庐的岳某人身上。 所以岳飞认为,以步制骑并非不可行。若能限制其快速机动性和冲击力地形,则骑兵的优势就不复存在。 反骑兵作战时,我军需占有利地形,或人工制造有利地形。比如使用战车,拒马桩,铁蒺藜等阻挡骑兵冲锋。以钢臂弩密集持续不断地杀伤敌骑兵。 敌军迫近,就以密集队形,用长柄大刀,大斧,长枪作战,以此打败敌军骑兵。无论如何,海州还是一一满足了岳飞的一些不良癖好。 当然,海州这里也要派去“观察员”,指导背嵬军的军制改革。最重要的就是在背嵬军中广设参军,其意图一是为储备人才,二是为主将决策之时集思广益。 此外又在统制司设“都参军”一职,主要掌管日常训练,以及作战方案的筹算、谋划。然后就是坚持“护军营”的编制和权限,为此,甚至吕子曰都要跑来磁州一趟。 监军不允直接领兵或指挥作战,但他却能掌管一军的护军营。包含了医护、卫队、参军、都虞侯、后勤等等,当然,统制使、副统制使和监军也在这个编制内。 背嵬军的战力无双,来自于主将岳飞的能力。但是岳飞却不能轻易出护军营,这既是保护他的安全,也是某种监督。 背嵬军是大宋的军队,不是某人的私家军队,这点事,最好从一开始就要掰扯清楚。 岳飞纵然对这件事有点不舒服,但在看到海州派来的观察使吕子曰那种近乎冷漠的不容置疑时,心中也是一突。若自己不愿在此事上妥协,恐怕就不会再有背嵬军了。 自己对朝廷的忠心天日可表,又有何不能对人言的龌龊心思?更何况,放弃自己一点行军自由为代价,却能杜绝了监军对军事指挥的指手画脚,其实也很合算。 第23章 马扩下狱 第23章马扩下狱 事实上,坚持新编禁军的监军、参谋、护军营等制度建设,并非是海州吃饱了撑着非要多此一举。而是战事一起,安宁越发感觉到,大宋军中的私有化现象已经很严重了! 因为此前从云州跑去真定府报警的马扩,被真定府捏造了“通敌”罪名下狱了!而马扩被下狱的真正原因,是他“不合时宜”地插手真定府的军权。 但是马扩却是从四品的河北宣抚司行军参赞,他完全有权参与真定府的军中事情。结果就是被不讲道理的从七品保安郎,兵马都钤辖刘子羽下狱了。 要说童贯主军事二十年,并非简单的懈怠军纪、操练不勤那么简单。与军纪懈怠同时发生的,还有禁军中的山头林立。 大宋要乱了,并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意识到这个问题。多少豪强、将门,甚至刘豫那样的文官,都在开始暗自培植自己的势力。 其中最大的势力,当然是禁军了!前有折家军的传统,后有郭药师的常胜军做榜样,最近的坏榜样却是海州的靖海忠义社?大宋军中人物也都在纷纷暗中划定自家势力。 至于花费?朝廷有军饷,营中有空额,此外大宋禁军还可以经商。郭药师就能在四万常胜军满编之外,靠着常胜军经商的利润,又编练了三万义军、民壮。 被“宋人”排挤的常胜军、义胜军为什么会不战而降?就是因为军中主官、将领们不愿放弃他们好容易聚集到手的势力! 和金国人怼上,除了让自己收获一场惨败,让此前积聚的心血白费外,并无其他好处。那他为何还要战?投降金国后,却能继续驻守原地,于自己的势力无损。 至于区区忠君爱国?到都是在扯淡!一个处处排挤、藐视自己的国,真的值得他们守卫吗?义胜军如此,其他禁军又能好出多少?无非就是他们更加忠君爱国而已。 真定府的刘韐父子也是这样。他们或者愿意为大宋与金国开战,那是因为他父子都是宋人,皇恩浩荡,而他们也都是忠贞之辈。 但是马扩忽然把手伸进来胡乱搅和,刘子羽就忍不住要发飙了。 马扩一路从灵丘、飞狐口赶来报讯,曾经让刘韐父子非常感激。刘韐和马政的关系不错,自然对故人之子的马扩也不错。何况人家特意赶来报讯,一片善意? 当时也没多想,随手就把马扩安置在军中,与儿子刘子羽一起主导真定府的军务。备战嘛,自然是人材越多越好。 他只是没想到马扩会那么较真,更不知道儿子刘子羽的心胸,又是那般狭隘。不过要说马扩的性情,也根本不适合在官场上混日子。 云州时把岳飞丢在应州后撒腿跑路,对他来说是国事为重。无所谓欠不欠谁的人情,但他一脱险就请范仲熊代他遇到岳飞时说句抱歉? 本来岳飞还在尴尬把他丢在云州呢,听了这话?不但那一丝内疚没了,反而得了一个被马扩“抛弃”的理由,从此两不不见! 放在岳飞身上,也就是胡乱找借口搪塞一下自己的良知而已。但是刘子羽可是连岳飞都要避而远之的人物,他的心胸如何,那是不言而喻的。 原本有父亲发话,刘子羽也就捏着鼻子勉为其难地和马扩共事。偏偏马扩不识抬举,一眼就发现真定府的兵,实在太少了! 一万人的兵额,实际才四千有余。这样子如何能抗的住金国来攻?我大宋看到了真定府的重要,人家金国自然也能看到!他要倾力来攻的话,咱们怎么死都不知道呢! 但是大宋就是这个样子,马扩也挺务实。赶紧补充兵员吧。真定府有一万定额,他手上还有岳飞的两千兵额。现在岳飞在不在都很难说,先拿出来用上吧。 所以就要补充八千新军进来。军械设备可以联系一下状元郎,直接从海州发运过来补充。马扩算算时间,燕京城墙高大坚固,守备充足,翰离不想要啃下,怎么也要半年吧? 那么真定府这里就还来的及。兵员也很简单,南边的五马山就有一群盗匪,首领赵邦杰手下有两万余人,此前与乾贞记联系过,已经在落实明社那套自治制度了。 他们的训练法子,据说也是参照了海州靖海忠义社的制度,熟悉海州军备的用法,战力上就能无缝对接了。现在无非招揽过来,拣选丁壮充入军中好了。 剩下的人就安置在城中作为民壮使用。这都是很好的事情,偏偏刘子羽就要“疑心”大起,马大哥这是要抢权的节奏啊?可这真定府,却是咱刘家经略数年的心血! 不过若说刘子羽全部都是私心作祟误国,倒也未必。因为此前岳飞百人破数万盗匪的事情,给他感触很深。岳飞当时只是军中副尉,在刘子羽眼里,未必就能排的上号。 不然,他又何必定要冷淡岳飞?他真心觉得真定府的禁军战力了得。而那些河北盗匪,也都是废物。 其实军中忽略河北盗匪的又不止他一个人。昔日方腊、宋江、河北那么多盗匪横行,结果呢?西军一到,立马烟消云散。 把守城的重任交给这样一群盗匪?刘子羽不生出疑心才怪! 而且最关键的是,如今在战备,军中阶级更要明示。父亲只是一届文士,不知行军的厉害所在,忽然就要自己和马扩一起领军。那么临阵之时,究竟谁说了算? “马大哥,你说要补充兵额,兄弟是认的。他海州的军备也的确好用。嗯嗯,真定府的军中没有海州装备,但是小弟还是找人买到几具试用过,除了贵些,真心好利刃。 此前海州也有来人询问此事,之所以真定府没有装备,却是军中钱粮不凑手的缘故。汴京一昧要各州府自与它海州商讨定论,可是以地方税赋抵押军备一事,依然难办。 总不能为了整军,就要把真定府的税赋丢手给他海州代理?然后就是建明社,量田地,厘税赋,搅得地方百姓,这个,这个,其实也是多有怨言呢。 何况那些地方盗匪,不过一群乌和之众。又那里懂得战阵的道理,把他们仓促成军,胡乱拉上战场?兄弟以为不但与战事无不,更甚至还要坏了咱们军阵、军略。” 马扩饶有趣味地看了刘子羽一眼,地方百姓有怨言?马某怎么不知道?只听说青州、济南推行明社乡甲自治制度后,百姓不但顺利渡过灾荒,如今的民间生发,更胜从前?! 无非就是那些地方豪强、官吏、驻军们少了搜刮百姓的门路罢了。从这个角度说,比较五马山结寨施行明社自治的“盗匪”,谁才是真的残民之贼,尚未有公论也。 “刘兄弟所言,大约是被那些地方的乡绅豪强们迷惑了。事实上,如今的青州、济南才不过改制一两年,民间百姓的日子就大胜从前了。 各家税赋收缴虽然低了,不过逃税的人也少了。加上地方物产的产出开发,如今两地税赋,其实也是强过从前。用来拿出一半抵扣海州军备的费用,也不过三两年的事情。 何况因为税赋增加,每年地方实际收到的费用,也不过下降三成而已。完全挨得下。至于说到五马山的盗匪,他们其实只是结寨自保,倒与此前的河北流寇们不同。 他们的首领,叫做赵邦杰,却是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极懂得安民的道理。他们与海州也有些联系,军中战力其实是不差的。此前只是因为缺少钱粮,无力装备而已。” 嗯嗯,刘子羽彻底明白了,马大哥就是来“抢权”的! 随着河东、燕京战事一起,易州的常胜军投敌。此前隆德府的义胜军,此后河东代州、武州、忻州也是不战而降。甚至韩世忠都不敢再要太原的援兵! 那么五马山的盗匪,真就靠的住?马扩是从云州的“好朋友”粘罕那里来,粘罕就那么好说话放他过来通报消息? 再说,如今祸事,可都是你们这些海上之盟的家伙在始作俑的! 刘子羽并不熟悉马扩的为人,但他对海上之盟的抵触心理却由来已久。父亲刘韐因为忧虑郭药师的反复无常,结果就要被他郭药师构陷,大好前途从此被丢在真定府自生自灭。 如今大宋的祸事根源,也是源自海上之盟的联金灭辽之策。若是大宋不与辽国毁盟,甚至帮助辽国剿灭他金国,也许就不会有他金国的今日威胁呢。 甚至因为帮助辽国平乱,大宋不说取消岁币这种事情,甚至一战收回燕云也非不可能。类似这种假设课题,后世的愤青们不止讨论过多少可行性了。 何况当时的宋人,也是纷纷如此议论,刘子羽自然也不可能没想过这种可能。他们完全忽视了大辽国,已经到了亡国时候,别说大宋,大罗神仙都不能帮它起死回生了。 便是这些话都不谈,你马扩也实在是来的时机太巧了!前脚刚一来到,后脚的粘罕、翰离不就出兵南下了。 这就叫身处嫌疑之地,何况马扩和粘罕、翰离不的交情,全大宋都知道。但其实,若非马扩在真定指手画脚。那么刘子羽的这些理由,也不会是理由的。 第24章 安宁的怒火 第24章安宁的怒火 “抓到了,抓到了!”赵恭兴奋揪着一只野兔的耳朵,扬起手臂,向大首领赵邦杰炫耀。正在行军的赵恭百无聊赖,身边忽然就要窜起野兔?赵恭身手敏捷,抓野兔如亲金狗。 “小心!”赵邦杰本来心不在焉,这是却忽然惊叫起来。 赵恭有些茫然,脑后却一股劲风袭来。赵恭大骇,身形前扑躲过袭击。但是手中的野兔却飞走了,真的是飞走了! “好厉害的鸟啊!”有人赞叹不已。 这却是一只海东青。二嘎对这些流民的无见识感到悲哀,嘎嘎长啸两声。 “哇哇,那是头骡子!好肥大的块头。兄弟们,今天就把它买来,晚上宰了打牙祭如何?”有人作死地询问同伴。 二嘎顿时大怒!它叫二嘎,不是骡子!虽然二嘎就是头骡子,但是二嘎却从来不愿意承认。你家的骡子上过战船,能一脑袋干掉女真悍匪吗?还出使过上京,羞辱了金兀术吗? 什么叫骡子?简直不可理喻!二嘎可是女真人眼里的神兽呢,被它糟蹋过的金国战马,车载斗量也。怎么就要被人宰了充饥去?当真暴殄天物也。 不说二嘎不高兴,落在它背上的海东青也不高兴。它是万鹰之王海东青,女真人奉为神物不是,什么鸟不鸟的?这就说明眼前这些人殊无见识,一群流民而已。 然而流民中也有豪杰之士,比如五马山的大当家赵邦杰。当初河北盗匪四起,百姓不堪其扰。赵邦杰于是帅地方民壮结寨自保。 本来也就是等地方安顿了,他们再解散的意思。结果却遇到梁方平那样的无卵子太监,所部根本不分好坏,看见寨子就要攻打。 结果一心想要躲避流寇袭扰的赵邦杰,自己也变成了朝廷眼里的流寇,来回清剿他们多次!赵邦杰无奈,只好率部转移到五马山上落草安家。 此后宗泽为河北宣抚使,大肆招揽他的全民皆兵计划,其实就是大宋藏兵于民的新说法。马扩做行军参赞时,也参与了这个计划,四处招降盗匪安置生产。 除了五马山的赵邦杰外,又有太行山的王彦帅张翼、白安民所部,就在脸上刺字曰:“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就很给宗泽长脸不少。 此外还有曾经嫁人无算,却喜欢在身后竖起两面旗,上书“关西贞烈女,护国马夫人”的马夫人,和她绰号“张莽荡”的新任老公张用。 再就是什么飞天虎扈成,以及活动在泽、潞边界的巨寇刘里、王善等,也纷纷招揽为“红义军”。以至于朝廷主和派讥讽主战的宗泽是“假义军之名,公为聚寇之患”。 总之,这些人和马扩都很熟。但要说其中真正有战力、有秩序的,也就王彦的八字军,和五马山上的义军了。 王彦如今是宗泽的心腹,马扩就把主意打到五马山赵邦杰这里。 此后五马山就与海州有了联系,一套明社规矩下来后,果然疗效显著。这也是马扩在真定府扩军时,对新军战力不发愁的主要原因。 但是刘子羽却不信这些,然后就是马扩下狱,赵邦杰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看看寨子里的财货日渐窘迫,赵邦杰再要练兵?真的只能发起军中狩猎活动,补贴山寨所用。 于是,赵恭等人就怼上了二嘎。安宁和武松等人追上来时,二嘎正在十分霸气地挑衅赵恭。而赵恭到手的肥兔居然长腿飞了?他也在对着二嘎耀武扬威。 让赵恭气急败坏的是,他的招式在二嘎那里根本不算什么。二嘎总能在和赵恭大眼瞪小眼的眼神大战中避开陷阱或杀机,然后针对赵恭的破绽展开攻防。 特喵这还是头会功夫的骡子!赵邦杰看得若有所思。再等到前方赶来的三十人时,赵邦杰心中一突,这是状元郎和武松率领的二十八骑啊! 赵邦杰无缘见过安宁,但是状元郎帅二十八骑碾压就能他金国上京的故事,大宋可是不遗余力的宣传过。此外马扩也曾屡屡提起,更别提此前过来指导工作的明社教官的崇拜了。 “赵恭,不得无礼!”赵邦杰这才想起,和兄弟赵恭对峙的那头骡子,就是曾经撵得金国四皇子金兀术仓惶逃避的神兽二嘎啊。 嗯嗯,如今二嘎身份特殊,被大金、大宋民间奉为神兽。甚至连安宁都不好意思再骑它,你要多招人怨愤啊?如此倒是便宜了那只懒惰的海东青。 “不知状元郎驾到,赵某有失远迎!”赵邦杰远远地赶过去招呼,倒是把赵恭唬了一跳。状元郎过来看咱们五马山豪杰来了?! “赵寨主不要客套。安某也是过来替马子充赔礼的。此前真定那里,马子冲被人无辜下狱,害的赵寨主白跑一趟,当很惭愧。” 安宁开门见山道。他这次本事要赶去太原见赵构韩世忠的商议成军事项的。却不得不受马扩托请,特意拐弯过来五马山,说和赵邦杰再去真定的麻烦事。 “马参赞被人下狱?!”赵邦杰骇然道。他见状元郎没有上山的打算,知道他的事情多,所以也就不敢相邀。但是提起马扩,赵邦杰还是一肚子不痛快。 戏弄老子呢!只是他也真心没想到老马也有失蹄时候?此前马扩倒是给他来过几封书信,却都给他一把火烧了,信使自然也要赶他回去。总之就是不看、不听、不理睬。 安宁也叹了口气,把马扩的事简单说了说。 当时的翰离不南下也来的太快了,涿州被他一战而下,易州跟着易帜,真定府瞬间危殆。而赵邦杰率领的五马山义军也才姗姗来迟赶到城下。 没办法,他这一路上等于在搬家呢,扶老携幼的两三万人马,怎么快的起来? 但是刘子羽却打死也不敢开城门了,马扩却还在坚持开门纳寇?二人争执不下,刘子羽怒火中烧,那就把你马扩下狱好了。 马扩下狱后,五马山的赵邦杰自然是气愤而回,作孽啊! 数百里奔波只为报国,却落得一个闭门羹!来回多少日的奔波劳苦不说,单单是辎重钱粮的花费,就是一个无法承受的大数目。 然而这笔账,终究要算在他马扩的头上。或说赵邦杰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马扩被“自己人”给构陷了? 一直到此后战事风云突变,岳飞在灵丘斩杀耶律余睹,翰离不顿足涿州后,真定府才算缓了一口气。然而肆意抓捕河北宣司的行军参赞,无论如何都不是小事。 刘韐见事态已经不可挽回,还是具本上奏了河北宣抚司和汴京。眼下就是这么个事情,军情紧急,马扩又身处嫌疑之地,咱们也是一心为国着想呢。 至于朝怎么处理那都无所谓,刘韐父子就是不想马扩继续掺和他们真定府的军务而已。不过好像朝廷里不待见马扩的人也真心不少。比如刘韐的奏本就一直得不到回应? 朝廷早就被金国的突然入侵吓傻了,谁还耐烦这等扯皮事情?所以马扩就这么一直被关着。直到安宁从乾贞记那里得到探报,这才勃然大怒! 朝廷四品大员被他真定府说抓就抓,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要说没王法的事情,安宁这两年干的可贼多了。但是他没王法,不代表你刘子羽也可以没王法! 原本坐镇大名府的信王赵榛,就领一队亲卫北赶去真定府,出诏书给真定路分都监兼知北寨陈淬,细数曲直是非,陈淬乃聚兵擒刘韐、刘子羽父子下狱。 要说陈淬此人,号称河北第一将。关键他不光勇武,他还是因为考进士不中才转而投军的。信王赵榛的“诏书”是怎么回事,陈淬如何不知道? 安兆铭在燕京变戏法似的掏诏书,搞得郭药师空有数万精兵在手,却依然要被带去汴京安置的故事,早已传为军中笑谈。如今信王是在给谁站台,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但陈淬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照办了。这说明,其实真定府的军中内部,也是有不少人反对刘子羽的。只是没人领头,各人都不敢表露而已。 此前无战事,大家吃点缺额都没甚关系。现在大战在即,还要拒绝扩军,赶走援兵,将朝廷命官胡乱下狱,这不是作死吗? 随你平日怎样威权或者厚养,到了事关身家性命生死时候,谁还愿意站错队伍?赵榛又以河北宣抚司行军参赞马扩权知真定府,以陈淬为真定府路马步副总管。 然后赵榛这才想到还要补办文书啥的,上奏朝廷请下诏追认此事。这下子,汴京朝廷顿时目瞪口呆!这就是赤果果的无法无天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 刘韐贵为显谟直学士,河北、河东宣抚副使,知真定府的从三品朝廷大员,就被信王赵榛空口白话的下狱了?鬼都不信呢。 没有朝廷诏书,刘韐才不会鸟他信王。这就说明,刘韐、刘子羽父子是被人突袭了,而真定府的禁军,也乐见其事发生,选择了旁观。 第25章 无法无天 第25章无法无天 事后的信息的确认证了这个说法,比如,状元郎身边的武松,和他那二十八骑,就曾在真定府现身过。而真定路分都监兼知北寨陈淬就帅军在旁,真正的旁观。 所以,这还是他安某人在无法无天。只是这次帮他安兆铭背书的人,却换成了信王赵榛。他忽然就一改此前泥菩萨的不言不语,跳起来为安兆铭张目,硬是把王法给揽在怀中。 赵榛在真定府的先斩后奏,让朝廷也觉得很无奈。既然此前从七品的刘子羽能够把从六品的马扩下狱,那么现在信王把一届从三品的直学士下狱,也不是不可以。 从程序上说,这俩货都是在蛮干。虽然道理上说,刘子羽是借用了他父亲刘韐的直学士身份,更合理些。但是信王的身份更显贵,他的拳头也更硬。 朝廷能做的事情,就是再派枢密副都承旨李邈知真定府,又在汴京禁军中选派刘诩出任兵马都钤辖。至于马扩,加天威军统制使,一样仿岳飞的背嵬军模式编练新军。 此外,韩世忠所部也编为广锐军,就地整合赵构的兵马成军。这一家伙就要从海州的口袋里再掏出近五万具军械装备,至于说装备费用?一个大子都不提了! 算是对你安兆铭自作主张无法无天的惩罚。 时在七月初,正是酷暑时候,真定府衙已经合并为天威军的帅司,马扩胡子拉渣地坐在后院凉亭里,身边的案上摆满了肉食,依然不够吃。 看着身边直撮着牙花的吕子曰,马扩就笑了:“老子这次可算被坑惨了,整整半年不知肉味,可比昔日孔夫子的三个月长了足足一倍!”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子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又曰:尽美矣,又尽善也。可见三个月不吃肉,是件好事情。马统制六个月不吃肉,更加可喜可贺也!” “呸呸,你个酸夫子。欺负马某读书少不成?人家老孔的尽善尽美说的是邵乐,可不是什么不知肉味!不过如今马某也可以不知肉味地尽善尽美一下,还望吕兄周全。” 马扩忽然客气起来,倒是把吕子曰吓了一跳。咱先说好,能答应的都应你,不成的就是不成!吕子曰说的斩钉截铁,马扩就很伤心。 “你看看你们这些人,就拿个鸡毛当令箭用。不就是火器多配置一下吗?咱们天威军的成军时间太短,这马上战事又起,哪有时间培训弓弩手啊? 老子可听说了,燕青那混球,一万五千多人全都是火器装备!他又不要出来打人,要那么多火器作甚?老吕你也别跟我推脱这些,搞什么内外有别那一套! 老子和状元郎交好的时候,你们都还在穿开裆裤呢!也不看看咱姓啥?马王爷的三只眼,哪次看差过人了?就知道你吕兄体谅人,才跟你说,换别人来,老子还不谈了!” “唉!海州议会就是知道你这马王爷不好对付,这才特意选了吕某过来呢。你那天威军,除了真定府四千老兵外,新补进去的一万多五马山士卒,哪个没有操演一两年了? 赵邦杰、赵恭,你们也说说,你们是没有认真操演过军阵吗?别胡乱搪塞回答,说错话是要追究军法的!燕青那只队伍是不出海州,可他要出海州了你们真愿意吗? 海州不容有失,一但开战,燕青可就要面对几万、十几万金国大军围攻呢!换你天威军过去成吗?海州别说有失,它就是被金国跑马一圈,你们还想这装备、钱粮、后勤? 做梦啊!所以老马,比谁咱都别要比燕青,人家另有重任。你和安公子的交情匪浅,海州上下都清楚。但你说你们交好的时候,吕某人还在穿开裆裤?这就是夜郎自大啦。 吕某比你老马大三岁!比安公子大十一岁!吕某穿开裆裤的时候,呵呵,你老马还在学走路好不好?安公子在哪块云彩上飘着也未可知呢!嘿嘿!”吕子曰也学会了尖酸刻薄。 马扩怒从心头起,腾地站起身来,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激起肉块四散飞溅。“老子不管!老子是天威军!状元郎亲自取的名字! 什么叫天威知道吗?就是天雷滚滚的天威啊! 看吕兄你也是个明白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火器可以不要,火炮也不用,但是手雷你要给老子三倍的定额才行。 真定府无险可守,也不能像他燕京一样困守孤城,看着女真人在城外撒欢。老子的天威军,可是要出城野战的!拿什么野战?自然就是天雷了。 你别管天雷能不能及远这档子事情。马某自有让它及远的法子。好好好,不和你绕弯子,马某想要用神臂弩挑起手雷发射,多了不说,一两百步还是可行的。你看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吕子曰还能如何。再要说不字,这马子充说不定就会把自己下狱!那就应了吧,左右都在“可以”的范围里折腾。 不过天威军配置参军司、护军营的事情也算被落实下来。海州与朝廷的最新共识就是:禁军中的山头倾向的确需要抑制、防范!结果就是岳飞和他的背嵬军率先躺枪了。 此外,所有新编的禁军不但要实额满员,而且严禁参与经商。军中从商的直接后果就是军中山头派系林立,利益勾结。 一些将领还与地方豪强势力勾结,把地方州府变成了私家花园?马扩这样的高官,都会在真定府被人胡乱下狱! 这个坏毛病平时看不出来,战时就太伤人了。驻军与当地经济利益盘根错节,甚至朝廷想要调兵敕命一下某处驻军,马上就会有官兵怨愤、百姓哭闹的戏码出来。 要说安宁此前还是愿意遵守大宋规则行事的,法无禁即可行,讲究的是钻漏洞,打擦边球一些小手段。但是到了赵佶的手诏事发后,安宁的耐心已经被大宋的不堪耗尽了。 再到赵桓上位,不但更加平庸无知,还要一昧地出阴招诋毁、打压他?安宁对打压不打压的倒是真没怎么上心,无非就是你说你的,我干我的,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但是在赵桓两道蜡丸手诏出事,金国大举南下入侵后,安宁的“无法无天”才算达到一个新的境界!很多时候,他都是先斩后奏,用事实迫使汴京的退让。 这时的汴京城,早已被金国南下速度惊吓得六神无主。哪怕李纲这些每天鼓噪言战的,也都不敢再轻易结论了。因为大宋在金国的攻击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 没有主张,也就意味着没有阻拦。朝廷除了一昧帮他安兆铭擦屁股之外,的确拿不出更好的主张。而这个时候,不管是甚样的主张,都比没有主张好。 无论如何飞扬跋扈,安兆铭还是个做实事的人。虽然许多人的观点与他不同,但哪怕秦桧这儿样的人,也会认同安兆铭是在为大宋着想,并无二心。 现在这个局面,安兆铭想要二心就太容易了。简单和金国打个招呼,就足以割据黄河以北自立。金国并没有一定要占领大宋的心思,他们内部还未完成治理消化呢。 换句话说,不想逼得安兆铭铤而走险,拿出一张不知从什么渠道得来的诏书,迫使赵桓退位,换一个他更顺眼的皇帝。 比如正在蜀中整军出川的郓王,或在河东前线杀得血流成河的康王,甚至就是如今在真定府胡闹的信王?虽然他们未必能成事,然而朝廷也最好不要和他安兆铭顶牛太过。 大宋这样的“权臣”,这样的事,可不少见。寇准、韩琦、富弼都干过,李纲、吴敏也才玩了一回。一点不影响他们朝廷重臣的身份、名望,凭什么他安兆铭就不能这样干?! 若论安兆铭的职务、资历,那确实没有这些人高。但是他的势力、人望,却更加远在这些名臣之上。何况他还有海州的军备支持,还有驸马爷这样的宗亲身份。 实际上,无论朝廷主战还是主和,他们的理论基础都是基于海州源源不断供应来的钱粮财货、军工器械、整军手段为基础,笃定金国不能动摇大宋的根本而定。 事实上也是,眼下大宋最能打的兵,岳飞的、韩世忠的,都是用了海州军备才能以弱胜强。再要编练几支这样的新军出来? 偶的神啊!这些朝廷重臣对安兆铭和海州的信心指数,甚至比安宁还要高涨。别说是朝廷重臣了,那些地方州府、将领们,谁又不会羡慕岳飞、韩世忠的好运气? 安宁却要忙着去太原。河北这块看着压力大,但是如今聚集的兵马却越来越多,海州的后勤转运也很便当。只要燕京、真定、中山、河间、大名不失,那么问题就不大。 河东的局势,却似安实危。太原守军大约七万众。但是义胜军就占去了五万多。赵构和韩世忠的一万三千人,如今折损不下五千众,但他们却不敢要太原的援兵。 张孝纯和王禀也没有种师中、吕颐浩那样的狠辣,那怕吃一场败仗也要清理燕京城。所以太原府随时都有可能反水,赵构、韩世忠就要腹背受敌了。 第26章 用间 第26章用间 大宋靖康二年七月十三日。连续鏖战了三个月的宋金之间,非常诡异地停战了三个月。金国没有乘势南下,大宋也没有来的及向太原调兵,或者解燕京之围。 坐落在太行山井径之地平定军,却意外地成为南北瞩目的焦点所在。这里可以横跨太行山,沟通河东、河北局面,金国,然后向北过五台山,就有粘罕的大军驻守灵丘。 但是灵丘却没有在瓶形寨这块地方设防,所以这条崎岖的山道,毫无意外地成为南北间谍们的斗法场所。自然也要夹杂进一些地方势力,想着要浑水摸鱼。 季先看着空荡荡的平定军营寨,心中不忿地啐了一口。 岳飞刚从灵丘回来不久,就被河北宣抚司调去磁州,听说要自领一军。官职也升的老高老高的,高得季先都不知道究竟多高! 但是,这些功勋,本来应该是他季先的!他才是那两千团练的正式主官,岳飞只是义副尉,根本没资格独自领兵。 自己也只是一时胆怯而已。季先觉得,如果现在有一支金兵过来,他也一定敢战的!金兵没那么可怕,岳鹏举能做到的事情,没道理他季先就做不到。 事实上,季先也就想想罢了。他的特长不在于领兵作战,而在于生发财货。养活这支团练的同时,能再娶几房姨太太传宗接代,就已经算功成名就了。 别的不说,单是两千团练开拔时配置的全幅海州装备,就不是他的能力就能搞到!甚至他的团练手中军械,多是禁军淘汰下来的样子货。杀鸡都不利落,何况砍人? “大,大哥,小孔他们今天网了一条大鱼,吃不准该要多少赎金,要您去做个估算呢。”他的弟弟季涛跑了过来,一脸的兴奋样子。 “呸,走这条道的家伙不是机宜司的,就是东西元帅府的。都是些小喽啰而已,又能有甚的大鱼?”季先啐了一口,不过还是开心地跟着弟弟去了。 蚊子再小也有肉,何况有时真会逮到几只寒蝉。更何况,哪怕寒蝉之间,也有肥瘦之别。 这个叫做“小孔”的家伙也是岳飞的老乡,叫孔彦舟。宣和六年与岳飞等同乡一起来平定州应募从军,上次北去时,他也想跟去。却又舍不得新上手的寡妇,就留了下来。 此人自小无赖,喜欢斗殴抢劫,横行乡里。他又不喜生产,为了避罪就占籍军中。甚至某次因犯事系狱,他却能凭着一张油滑口舌说守者解其缚,乘夜逾城遁去。 他没有岳飞那等勇武,但却头脑灵活。这种捉奸细敲诈财货的手段,就是他给整出来的花活。这两个月下来,外快收获可当真不小。 平定军的营寨扎的本来就不多,三月份被马扩带走两千人马后,剩下的团练更加散漫堕落。他们现在以抓捕南北两朝的奸细为能事,但却不是为了套取情报,而是敲诈。 在大股出现的军队面前,这些奸细的战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他们的身份,也永远不敢公开。平定军就不管南北都抓来,也不审讯,就是这样拘押你。 终究时间比金钱更加重要,能用钱摆平的事情,就绝不要闹得沸沸扬扬。所以?平定军只管收钱放人,不问过程。只要财货到账,一般也不会耽误你的行程。 时间久了,难免大家混的脸熟,那些奸细甚至要亲自过来缴费。免得再要去山中胡乱躲猫猫。刀枪无眼的,没必要给他朝廷省这笔钱。 如今太原、河北都在抗战,唯独这条中分了河东、河北的巍峨太行山,却成了双方灯下黑的地方,诡异地保持着某种和平的气氛。 因为岳飞突如其来的搅局,宋金两国围绕太原、燕京的攻防大战一度陷入僵局。粘罕要忙着巩固灵丘、飞狐口一线,此外还要准备西去岚州、固州等地,抄它太原的后路。 翰离不则顿足涿州,除了威胁真定、中山、河间意外。他的多数精力还是放在对燕京的攻守、控制上,此外就是忙着和押运钱粮入燕京的海州水师斗智斗法。 大宋朝堂还在讨论主战还是主和的问题。安宁也要忙着编练新军,押运钱粮支援真定和太原。眼看战事缓和下来,两朝的奸细们却更加忙碌起来。 金兀术坐镇平州,新建了一个主管大金国的军略参谋,以及南北谍报诸事。 谍战,古已有之。大宋此前主持这些事的是皇城司,主要任务是探查军中的情报,监督禁军纪律,监视内外大臣活动,刺探百姓动向,负责汴京及周边地区。 此外延边的地方州府设有“安抚司”,主要掌管地方军情。但是他们也进行间谍招募、选派、策反等人物。安抚司有先行缉捕、处置敌方间谍,然后再上报朝廷的权力。 安宁的乾贞记,就是海州安抚司的变异。自然,它的谍报能力也冠甲哪个时代。金兀术就从不相信,身在上京的高子羽和他的狗屁师尊的书信往来,就是为了讨论钱粮账目! 根据金兀术的情报测算,海州物产之发达,从来就不是高子羽修建几座宫殿就能靡费丝毫的。那点东西,他们乾贞记的北方大掌柜柴进就能销账。 但是金兀术用尽心机也没能查出那些书信中的奥妙。不说安宁师徒间用碘水书写,需要显影的“私房话”,甚至连写给赵佶的密语他都破解不开。 其实大宋早已有了密码技术,被称为“字验”,乃是昔日符彦卿首创。方法比较简单粗暴,就是找来一首五言律诗,每项对应一个字做暗号,四十个字就对应四十项军中行动。 当时把军中行动约定为四十项,如请弓、请刀、请甲、请马、请草料、请进军、贼多、被贼围、战不胜等等。 比如《春望》,如果用“家书抵万金”的“金”字表示“贼多”,前线将官就派遣密碟时,就要在“金”字上做一特殊标记。 后方收到后,根据密码本核对,便知道了敌人特别多的信息。所以,在战争频繁是,也许你无意间中读到的一首五言律诗,却极有可能是一份重要的军事情报。 安宁的进步是每组用四个数字代表一个字,这就把密信传递的字数扩大到两三千字的范围,可以更加精确地传递各种可靠消息。 金兀术不懂这些技术,更加无法破译它,但也不至于就毫无办法。他的办法就是定时放出一些消息,然后观察这些消息在大宋的反应周期。 再仔细掐死高子羽与安兆铭师徒的通信时间,去掉必要的通行应对时间,两下对比?结果很失望,毫无规律可言。 也就是说,高子羽和安兆铭师徒间的通信,真的就是在聊家常? 但这绝无可能!金兀术当然不知道,无论他怎么做测试,在大规模行动真正实施前,真正的实务还是要经过上京朝会的讨论。而上京的朝堂大殿,如今却被监控中。 更何况,高子羽那么明显的目标,又怎么可能去具体负责谍报工作?高子羽的任务却是交好上京权贵,以此干扰、甚至改变金国的朝堂决策! 高子羽写给安宁的书信内容,大多也是一些趋势的判断上,以及对趋势发展过程中的一些细节描述,从而协助师尊做出更正确的判断。 真正负责乾贞记在上京谍报工作的人,却是李寅,也就是从明教改行做道士,然后在辽东当了和尚的李老僧。他就躲在高子羽巨大身影的背后,把各种谍报信息向外传递。 他走的路程也不是太行山或者河间府,而是从上京东到辽阳后,就走水路直驱登州。这一路的时间可比走陆地安全、快捷多了,远在平州的金兀术又能怎样去防范? 如今南北战事频繁,各方消息需要实在太多,靠乾贞记那点网络,根本应付不来。所以河东、河北宣抚司也要叠床架屋,再设“机宜司”这种战时情报机构。 他们除了刺探情报外,还有策反敌方人员,泄露传递假情报,以及暗杀、行刺等任务。如果不能在正面战场上获得胜利,自然就要在谍报上面入手,理所当然哉。 随着赵佶退位,他的消息来源就被赵桓一力遮蔽。来自上京的情报锐减。枢密院无法,也要牵头成立了“机速房”机构,执掌“边防急速运事”。 机速房除了刺探情报外,还要干黑活四处传话。或打入敌方内部,进行反间、离间。很多时候更是充当宋金间各种诡异事情的传话人,代替了使节的部分工作。 此外它还有调集部分禁军的权力,可以同枢密院刑房、兵房一起调查边境贸易,颁发海外贸易许可证的特权,简直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特殊存在。 孔彦舟就是大宋最新的情报机构“机速房”的外线人员,他利用地方团练熟悉地形,贪婪财货的特点,抓捕双方间谍,然后收点钱粮再放掉。 情报是什么不重要,情报来自哪里很重要,该地区的情报流量统计更重要。一个地方忽然增加了情报派遣,那就必然有大的行动要发生。 具体是什么样的大事件,机速房自然能从其他的蛛丝马迹中找到要点,然后再做对应的安排,这就是机速房老大贾奕的智慧。 第27章 金兀术的眼界 第27章金兀术的眼界 贾奕是武功员外郎,如今就在负责大宋枢密院“机速房”工作。此人虽然挂着武职,却生了一副狄汉臣那般的俊郎容颜,不但身材棒,文采也是极佳。 可以说,若无安宁这样的妖孽的横空出世,大宋汴京城的人样子,一定就是允文允武,才貌俱佳的武功员外郎贾奕,甚至连李师师也难逃他的魔爪。 只是后来,贾奕就混的很失意。因为师师姑娘从了一个小道士。情场失意的贾奕从此放肆地流连脂粉丛中,尝做艳词《南乡子,闲步小楼前》曰: “闲步小楼前。见个佳人貌类仙。暗想圣情浑似梦,追欢。执手兰房恣意怜。一夜说盟言。满掬沉檀喷瑞烟。报道早朝归去晚,回銮。留下鲛绡当宿钱。” 自然是绝妙好词,但那个时候,安宁的诗词却比他更绝妙,更深远。后来安宁状元及第,出使金国,又兴办海州特区,数年间已成为大宋不可或缺的国之柱石。 贾奕却依然徘徊在武功员外郎的位子上醉生梦死。这个人,却是一个被安宁的身影完全遮挡的可怜人。但是贾奕却生不出多少抗争的心思。 等到金国南下时,朝堂再无闲人的道理。贾奕就被成为新增设的战时情报机构“机速房”主事,负责日常营运诸事,直接对知知枢密院事、少宰吴敏负责。 大宋选间谍有着严格的标准,必要胆大心细、不惧生死,脑袋灵活,忍常人不能忍之事等等。此外,还需精通蕃语,熟悉地理。最好再熟悉琴棋书画,诗词文章,算术八卦云云。 为了保证情报的保密性,他们的处世还不能太出佻,有太大的名气。如商贾、僧道、穷酸腐儒、烟花女子,身份遍布各行各业。 甚至连贾奕都觉得自己是不二人选。他是武功员外郎,熟悉军略。他文采颇佳,智慧深沉。这就让他具备了专业的谍报分析、统领能力。 而且他一直不务正业,喜欢流连青楼,形象颓废。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容易被人记住的人。假如没有李师师和孙二娘的话。 李师师出身青楼,曾经是贾奕的粉丝。孙二娘最大的人生理想就是在秦淮河上卖弄风骚,黏上某个金主快活一生。贾奕却是一个喜欢流连青楼的多金才子。 可巧的是,如今他们都在搞谍报工作,李师师负责福记的京师一块,孙二娘正在把势力在向河东、太行山一带蔓延,而贾奕“机速房”重点的就是京师和太行山两侧。 高度重合的谍报网络,免不了就会起些摩擦,一些多面间谍也要应运而生,连那些“外线”的人都不能避免。孔彦舟就不只从贾奕这里拿赏钱,他还能从福记再拿一笔外快。 太行山不能走骑兵,这是大宋枢密院的判断,金国的东西两府也原则上表示同意。太行山可以走奸细,这依然是大金、大宋两朝的共识。 出于各种微妙的理由,哪怕开战,双方的一些阴暗交易、特殊信息依然需要有个交换的地方。两个大国开战,想要一点沟通渠道都不要,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甚至两朝还要各自派驻使节金主上京、汴京,负责战时信息传递。金兀术就在平州成立了一个通事院,专门处理东西两院上报的军情,以及南朝用间诸事。 东西两县的战事看似顺利,大军席卷而下,宋人几乎就没什么像样的抵抗。唯一的亮点,也不过韩世忠在石岭关的凭险据守,以及岳飞的突然崛起。 耶律余睹的战死导致两路大军中间出现一个巨大的漏洞,但是显然宋人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场战事,并未布置跟进,以期4扩大战果。 所以,这其实就是虚惊一场。然而就是这样一场虚惊,就让金国的东西大军足足停顿了三个月!这说明,金国的情报收集工作实在太垃圾了。 东西两个元帅府其实都有情报机构,西元帅府是完颜希尹牵头设立,但实际处理此事的,却是汉人时立爱。老时还是懂得人心上的微妙,用间策反这些事干的很漂亮。 而东元帅府的负责人则是刘彦宗。这个人长于军略策划、转输治民,但他在用间一事上,就很无语,屡屡被他南朝得逞。 而且大金东西两个元帅府的关系微妙,有合作也有竞争,这就造成上京很难得到及时的情报。所以皇帝完颜吴乞买只好靠“憨实”治国,被东西元帅府牵着鼻子走路。 金兀术既然受命主持对宋人的谈判、敲诈,他自然不甘心做个花瓶。这个通事院的建立,就能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东西元帅府之间的缝隙。 而金兀术在这一年多的南北谈判较量中,成长迅速。不但眼界大开,此前从未想过的国运兴衰话题,也经常会纳入考量。 很明显,新兴的草原势力,极少有机会占据中原文明的正统。甚至他们自己的统治,都不会太长久,往往五六十年就挂了。“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这都是为什么呢?金兀术很直觉地找到答案:“文明”。大唐就是由一群汉化的鲜卑人开创的盛世。此前被金兀术无限鄙视的大辽,它以两院分治汉胡,也能传国两百余年。 那么,大金此后的道路又在哪里呢?学习大辽、大宋?但是辽国也就两百年的国运,大宋才一百六十年,就变成如今这幅烂泥扶不上墙的局面。 难道我金国百年之后,也要这幅德行吗? 显然不甘心!那么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呢?似乎有。金兀术清楚知道,如今世间最发达的文明,无疑就在海州,宋金皆无法望其项背。 在这次战事中出彩的两支南朝军队,都是用的海州装备。然后他们就能以少胜多,而且赢的还是我大金国最彪悍的战力。 韩世忠部三千人,能挡住粘罕不能寸进。岳飞帅四五千杂兵,就敢正面野战,还斩杀了耶律余睹。这都是已经被确认过的情报数据。 那么海州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军队存在,金兀术想想都觉得胆寒。 他一点都不认为,粘罕和翰离不的统帅能力下降了,或者是耶律余睹粗心大意了。那就只能证明,海州的军事实力,或者说军事潜力,可能比大金国更加强悍! 想要承认这一点,对粘罕,或翰离不,或更多的金国权贵们来说,的确很困难。但是对金兀术来说,却不能因为心里觉得膈应,咱就去自欺欺人! 因此,金兀术最后拿出的和谈方案,就显得一团和气,那就是:如果大宋能称臣认错,认真处理那些有碍南北友好的官员,那么大金国也不是不能坐下来和谈。 名单就是那么几个,无非就是蔡京、童贯、谭稹、王安中、李纲、马植、马扩、安兆铭等奸邪人物。此外九皇子赵构的人生观也有问题,可以到上京“颐养天年”。 或者他去复州也行,那块地方可以实封给驸马高子羽。距离金州很近便,不影响他回家探亲。也可以让安兆铭和马扩一起陪康王过去嘛,打牌、钓鱼、搓麻将随便好了。 金国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花费就以复州税赋供应。但是蔡京、童贯、谭稹、王安中这几个破坏宋金友好的始作俑者,就需要弃市以震慑屑小。 至于李纲、张孝纯、宗泽、吕颐浩、宇文虚中等人,随便投散闲置就好。大金国皇帝陛下念及南北友好,不欲造太多杀生,云云。 两国边界,原则上以现有大军的驻地为界,河东以忻州、宪州为界,河北以真定、中山、河间为界。嗯嗯,大宋却要将燕京之地归还金国。 此外就是岁币也可以降低到一百万贯。只是海州却要对大金国开放军备的销售。金国在海州的股权,也要调高到和大宋一样的股权数量。 金国愿意实打实地拿出财货买它这些股权,价钱上好说话。大金允他海州之民来上京行商、居住,金国也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量我金国之物力,结海州之欢心。”一句话,海州特区要作为一个独立的实体从大宋隔离出来。可以比拟高丽国待遇,向宋金两朝同时称臣,保持中立即可。 嗯嗯,羽山大学也要向宋金两朝平等开放招生,云云。这样的条件,几乎是金兀术权衡利弊许久,才下决心做出的诚恳决断。 这的确是很有诚意、也很有眼光的决断。 大宋可以立刻解除亡国的危险,从此安享太平。它只是对大金开放了海州特区而已。至于燕京,几年前还不是大宋所有,让不让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大金可以体面收场,遮掩它在河东、河北的军事窘迫。同时还能收获海州的善意,迅速把大金国家提升到大宋那样的水平。 最赚便宜的却是海州特区,大量的财货涌入,大规模的市场开放,海州的富足将会冠甲天下。金兀术相信海州的那群议员们,一定会做出最符合他们利益的决定。 甚至安兆铭本人,他此前也愿意用海州的财货购买和平。那么现在和平就在眼前,他又有什么理由说“不”字?他有什么权力说“不”字!金兀术咬牙切齿。 现在金兀术也知道,海州特区的自治本质,就是一种奇怪的集体投票决策制度。所以,那压根就不是他大宋,甚至安兆铭能够完全控制的怪物。 第28章 不一样的算计 第28章不一样的算计 要说金兀术的确无愧那个时代里,大金国最优秀的人材。他的军事能力,一点不差粘罕、翰离不等人。他的治政眼光,也远在完颜希尹之上。 甚至安宁这种穿货的大手笔,都能被他一眼发现软肋所在。如果这个计划真的被实施,哪怕最后要打上很多折扣,都不是安宁所能承受之痛。 海州真会答应这件事的!海州议会自治的本质,就给他们带来内敛、妥协的局限性。此前要大力救援汴京,除了海州特区本是大宋一部分之外,还因为金国太强大了! 唇亡齿寒,金国灭了大宋就不可能放过海州。而被金国去统治?那就要剃发扎鼠尾金钱辫子。这对自诩汉家文华之冠的海州人来说,奇耻大辱也! 现在嘛,大宋不会亡国。宋金也要拱手承认海州独立,而且还要对海州打开商路门户。那为什么要放弃这种送上门的立国机会?难道我海州还要泣拜天颜,就拒绝立国不成? 简直是犯贱呐!至于安公子的想法,真的很重要吗?了不起奉他做明王好了。子子孙孙世袭的大明王,难道不好吗?别人家求都求不来呢! 至于安宁来自后世的那种国家一统情怀,这个时代的海州人根本就感受不到。宋、金、辽、西夏、高丽、大理、流求都是独立国家,谁说要统一了? 然而这封充满历史前瞻性的重要信件,却在信使抵达上京前,消失了。为了赶时间,金兀术又派人把附件传递汴京的使团预做铺垫。 结果冒充奸细送信的使者也是运气太坏,被平定军拘押了。而平定军,原本只想敲诈一点财货而已,但是这次却出了纰漏。 金兀术的谋算,从宋、金、海州三地的角度来讲,无疑都是最好的方案。但是他还年轻,偏偏忽视了一个最根本的概念:人心叵测。 粘罕、翰离不东西元帅府整军数年,花费钱粮军需无算,结果就因为一个军事上的意外,和金兀术的异想天开,就要这样灰溜溜地罢兵了? 然后呢?南北没有战事,这天下间就再无战事可言了。那么他们东西两个元帅府,当何以继续存在? 别看小四说的漂亮,什么割让燕京,河东以现有占领为疆界,岁币百万,等等。那是因为你还未和人家南朝谈判!什么叫谈判啊?没有让步的谈判能叫谈判吗? 等到正式条约下来,粘罕相信,金兀术会很轻易放弃这些条款!恢复战前疆域状态,缩减岁币到五十万贯,以此换取海州的独立,是一个能让宋金双方都认可的底线方案。 甚至安兆铭都不用去复州,老实蹲在海州立国就好。 代价就是他们东西两大元帅府就要收归上京陛下掌控,他和翰离不也只能随便找块地方称王养老而已。还是那种地位、身份都完全不能和安兆铭比拟的“王”! 海州这里也有问题,海州议会肯定会欢迎这个方案。安宁拘泥于和平诉求,他的权力欲也未必强烈,似乎也能接受?但是另外一些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就未必愿意。 甚至陈颙、蓝细禾、吕子曰以及军中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会赞成。海州还未发力,明社还要壮大,军中将士还想建功立业,等等,怎能就这样中道崩殂! 张叔夜、马扩们,更加不会赞同。他们此前扶持,或交好安宁,创办海州特区,为的是给大宋提供一个文明发展的样板,可不是为了让它脱离大宋立国。 大宋朝堂里,李纲、秦桧、刘豫这些“有识之士”也不会赞成。大宋有没有燕京,影响的只是大宋的河北之地。有没有海州,影响的却是大宋的国运! 所以,金兀术的这个方案,赞成的势力是宋金两个朝廷,和海州议会。反对的势力却是金国的军方势力,以及安宁身边的那群人,和大宋朝堂的“有识之士”们。 这些人,才是如今真正掌控天下局势的一群人,也是安宁所谓的“既得利益拥护者”。对他们而言,金兀术只是一个搅局者而已。 “看来,四皇子耐不住寂寞了。他这份计划的眼光、谋略的确无懈可击,没想金兀术的学问进步这么快。可是他这么一弄,咱们西元帅府可就亏本到姥姥家了。” 完颜希尹掂这这手里的文件,苦笑道。南北议和,西元帅府的实力就必然要被消减,然后逐渐被大金朝堂边缘化。 现在的皇帝家族,却是太祖一系。一代代人下来,他们距离粘罕的血缘、亲情都日趋冷漠。想要安稳活下去,西元帅府就必须保持眼下这种半独立的状态,手握兵权才对。 否则,不说西元帅府的权力要被消减,就算不消减又能怎样? 西元帅府与海州距离很远,能够从这份和谈协议中分得的好处非常有限。而东元帅府,或者就是他金兀术,却是近水楼台。复州就和金州连着,此外他们还有水路可以交流。 完颜希尹相信,不要三年,东元帅府就足以碾压西元帅府。金兀术也会成为大金国最有权势的那个人。而自己和粘罕,搞不好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狡兔死,走狗烹的! 粘罕面无表情地擦着手中缴获的一柄长刃,凝视着锋刃,当真是吹毛断发的宝刀啊!却只是大宋一个普通斥候的装备!!!他海州,究竟该是怎样的豪横存在? 继续打下去,风险是很大的。只要海州源源不断为大宋提供装备,帮助大宋训练新军,我大金终归有战败、亡国的危险。 不打?大金国可以获得一个学习海州文明的窗口,亡国或者不至于了。但是大金国迅速蜕变成今日的大宋,也是指日可待。 甚至还不如它大宋,大宋还有一百六十年的文华积累,可以慢慢消化海州输入的文明成果。我大金有什么? 救助饥民时,先要用稀粥吊着保命,而不是马上给他暴饮暴食。金兀术的计划关键就是,海州这一剂虎狼之药,却要被他用在金国这具毫无承载根基的身躯上,这是要爆体而亡的! “谷神觉得,翰离不会怎么想?”粘罕突兀问道。 完颜希尹笑了,还能怎么想?东元帅府的确会从这份计划中得到更多好处,但与他翰离不有甚干系?他和粘罕一样都要处在尴尬的位置上。 “大王是说?”完颜希尹心中异动。 “古尔翰,你拿这把刀赶去上京,拦住金兀术的信使。”粘罕再无犹豫,开始发号施令。 金兀术这个计划还在酝酿,就已经被他西元帅府提前截获了。等他把计划酝酿成熟发去上京时,自己从西京出发的杀手足够在到达上京前拦截到他。 “你再派人告知翰离不,我西元帅府将十一万兵分三路再战,除了完颜银术可攻太原以外,再有完颜娄室西取岚州,过吕梁山拿下石州、隰州。 此外,谷神你自选精骑走五台山,直下平定军后,可以西取太原,或东出真定策应翰离不,皆看当时战事局面而定,汝可自决之。 他翰离不的大军宜分兵进河北、京东,必要拿下真定府,与你平定州打通联系。京东那里就算无法攻取青州,也要搅乱他们地方,使之钱粮武备不能大量支援河北、河东。” 粘罕再次沉吟片刻,对完颜希尹道。战火再起,他金兀术甚的计划都要束之高阁的。 “小四这是在作死啊!”翰离不探得金兀术这个还在酝酿中的计划时,哀叹一声。 不说粘罕会怎样应对,便是他翰离不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粘罕、翰离不自然都是大金国的重臣、忠臣,也都在考虑大金国的长治久安。 但这却要建立在不损害他们,以及跟随他们征战将士的核心利益才对。金兀术的计划,却是要牺牲他们的核心利益。 大金是好了,他们却要没了。那么就算大金国运万年,对他们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翰离不可以肯定地说,真要这个计划被实施了,金兀术成为大金国最有权势的人或有可能,但他被各种利益集团反噬的可能性,会更大! 大金立国太快,根基奇差,根本无力整合国中势力。金国的精锐战力,只有十万众。收纳辽国的兵,却最少有二十万。这二十万兵都在各地驻守,他们的长官也都是辽国的降臣。 大金国,就是坐在一个火药桶上玩平衡。假以时日,这些降人早晚会老去,他们的下一代人就妥妥是大金国的良民。但如今这个时候,还不得不小心去安抚他们。 若非东西元帅府的余威还在,让这些辽国余孽不敢轻举妄动,大金国早就四分五裂了。可就这样,各地的反叛依然此起彼伏。图谋复国的辽人,也大有人在。 金国这次南下,说是吊民伐罪,垂涎南朝财货。其实也是无奈之举,总要有个地方转移民间注意力,发泄金国内部积累的各种怨气。 既然南朝给了我大金这个借口和机会,咱们为什么不去抓住它? 辽人恨宋人的背信弃义,更甚于恨女真人。现在金兀术却要堵住这条让辽人发泄怨气的渠道,那么辽人,又该恨谁去? 即便抛去这些都不谈,就算金国认真与他海州交好,最后吸纳海州文华最多的人,是谁?女真人吗?咱们刚刚学着接触这文明呢。 那就一定是宋人,和此前已经汉化了两百年的辽人得利更多。 到时候,我大金再退回到白山黑水间吗? 第29章 问路 第29章问路 季先走进小房间时,孔彦舟正在扮做怒目金刚模样,想给奸细施加压力。 看到季先进来,孔彦舟赶紧跳起,献媚地把他刚刚坐着的长条木凳让给季先,自己却站在季先身侧照应。 季先落座后,故作斯文地掸掸身上并不存在灰尘。拿起眼前茶碗,看看只剩下半盏,干脆一口焖了。再示意孔彦舟给他满上,自己却在打量眼前的奸细。 那个奸细即便没有扎小辫子,也能明显看出是个女真人。身上自小带来的羊膻味可不是朐山香皂能够洗净遮掩。季先对眼前的人有些厌恶,却又羡慕。 因为此人身上,除了羊膻味之外,还有一种名贵的香水气味。这可是海州的高端货,他此前也只在马扩身上闻过。像他季先这样的人,甚至有钱都买不到。 “客官从何处过来,欲往何处去?” 那个奸细,极为古怪地看着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团练使。身着华丽,谈吐斯文。然而怎么也掩饰不掉身上的市侩气息。下属喝剩的茶水,他一口就喝下去了? 那啥,上京的高驸马可不是这样教咱们喝茶呢! “在下古翰,乃是蔚州去汴京贩马营生,这次却是为了太原路途不畅,就把马匹搁置在寿阳交给福记镖局去太原。古某却要去汴京交接钱粮。” 古离罕是金兀术的亲信,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要他这等心腹传递消息。行走下来更要避开粘罕、翰离不,以及河北宋军的干扰。 以金兀术的七窍心思,如何猜不透宋金两朝边将们渴望立功的心思?这等消息若给他们知道,不定要做出什么样的过激反应呢。 金兀术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平州早已被人渗透的如同筛子一样。不但粘罕在派人追杀他派去上镜的信使。福记的孙二娘,也已经亲自带人赶来平定军了。 贾奕的“机速房”,却要负责抢出来接应金使。哪怕“机速房”传来的信息不是那么完整,吴敏也在第一时间就能判断出这个计划、这个人的重要意义。 然而,郭药师也开始仓促行动起来。他知道的消息更加笼统,金国有个非常友好的和平计划。大宋求之不得,也无力拒绝。 但是两朝议和后,他郭药师就要麻烦大了。此前的种种勾结金兀术和北地汉人的事情都会曝光。他郭药师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死呢! 郭药师所部的异动,自然瞒不过孙成财这帮纨绔的眼睛,他们如今对牟驼岗的天驷监的良驹,志在必得。如果正常情况下,郭药师或许会默许他们弄出几十匹出去嚣张。 不正常的是,那些纨绔欺人太甚,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赵鹤寿等烦不胜烦,还给他们马匹?马尿都不给他们尝一口呢! 金兀术的信使必走平定州。这是所有人的判断。所以孔彦舟在得到挽留金国的密探后,又从福记那里得了一点好处。 至于福记的想法,却是要把这个金使带去青州,请安公子仔细参详后再做计议。无论如何,李师师、孙二娘等人哪怕不理解金兀术的计划,也不会像粘罕那样自作主张,斩杀信使。 安公子自会考量一切利弊,他们跟上就是了。但是这个计划却万万不能先落到汴京手上。那样的话,安公子就未免太被动了。 孔彦舟既然看着此人很像贾奕、孙二娘描述的模样,自然不会轻易放他走人。但是他用的理由就很蹩脚,多敲诈一下的意思。没想到却引来了季先的关注。 “原来是古先生啊?失敬失敬!”季先象征性地拱拱手,脸上的表情,言语上的轻浮,却都挂满了讥讽,当真失敬的一塌糊涂。 贩马这种理由,北朝十个奸细九个都爱用。因为大宋缺马,所以对往来南北贩马的商队,开了许多便利的口子。昔日马扩去落实海上之盟时,也是用了贩马的借口。 他回头看了孔彦舟一眼,孔彦舟就凑近他的耳朵说道:“这个古先生愿意出二十贯通关费用,着实不低。不过属下看他气度,怎么也要再敲打一二才对。” 季先满意地看了孔彦舟一眼,小伙子就是伶俐啊。“两千贯放人,不然就继续拘押着。”季先起身就要离去。 “啊?”孔彦舟惊讶地和季涛对视一眼。这么多?大哥(季团练)疯了?! 你们懂个屁!季先对二人不屑一顾。那个奸细身上的香水,最少就要两百贯。没有福记的会员身份,还不定能买到手呢。 这个奸细的身份自然不低!这样的人亲自带在身边的情报价值? 二十贯?打发叫花子呢! “且慢!”古离罕大急,这个南蛮子果然是个眼光厉害角色。但是自己随身携带的财货,只有乾贞记发行的一千五百贯银票,此外数十贯差旅费用而已。 那一千五百贯的银票,也是打算用在汴京的公关、应酬,如今丢了也就丢了。可是凑不齐两千贯,自己就没法跑路呢。军情紧急啊! “古某这里,最多只有一千五百贯。此外几十贯,总要在路途上花费一二。还请军爷们高抬贵手,放过在下吧!” 季先走到门口,又顿下脚步。他口里说的两千贯,却是要孔彦舟敲诈出两百贯的意思。这个金人奸细明显不懂行情,一家伙就把自己的财货抖落干净。 “尊客旅途劳顿,自然不能少了钱粮随身。我大宋一向好客,又岂会让尊客为难。小孔啊,弄些酒肉过来款待过尊客再送他上路,人家贩马也是为我大宋出力的嘛!” 季先掂量着手上的银票,别提多开心了。银票自然是真的,但此后却一定要在弟兄们面前说是假的。嗯嗯,做一张假银票很容易的。 这样悄悄地焖下来,三年的薪水就算提前到手了!哈哈,哈哈。 “但是,上路是个什么意思啊?”哪怕孔彦舟再机警,也闹不清季团练的真实意思。 上路,有时就是上路,继续旅途的意思。有时却是砍掉脑袋,哪儿都不用去的意思。孔彦舟无论如何都没法执行这两个意思中的任意一个意思。 金人奸细要交给贾奕派来的人护卫才能成行。此外他还要给孙二娘一个交代,起码在被贾奕的人接应之前,要给孙二娘一个面见这个金人奸细的机会。 但是古离罕却会错了意思。“上路”这种话,在宋人嘴里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只是如今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古离罕又能如何? 眼看鱼肉端了上来,孔彦舟殷勤劝酒。古离罕也不多话,一口焖了一杯,旋即被呛了一下。这特喵桃花酿,掺水也太凶了。不对,他是用酒坛子装水,却忘记掺酒进来吧? “好叫贵客知晓,这酒却是咱们季团练费了不少力气才搞到,正宗的海州桃花酿呢。兄弟们不舍得一口喝完,所以就掺了点水进来。这次却是为了招待贵客才舍得拿来。” 孔彦舟殷勤作陪。寻思朝廷的人明天就该到了,索性就把这个金人奸细交过去,季团练可未必敢得罪朝廷的官差。 至于福记的人?了不起自己今晚灌醉这个奸细,套出他的情报抄一份给福记好了。这么想着,他就更加殷勤地献酒不休,很快就把古离罕灌得酩酊大醉。 看看差不多了,就过去扶着古离罕去舍内休息。粗粗安顿好,想要搜索古离罕身边情报时,头上却被人重重一击,就此昏厥过去。 古离罕睁开“醉眼”,暗骂一句粗话。老子在上京可是出了名的酒囊饭袋,如何会被你这几杯掺了水的假酒放倒? 当下匆匆捆绑了孔彦舟丢在床上。自己也不及再仔细收拾,冷眼看巡查卫队的漏洞,漫山遍野胡乱跑了出去。一直到了天明,琢磨跑的不算近了,这才要寻找官道继续南下。 却见前面一个女子,骑着一匹土马,旁边随着个使女,也骑着一匹黑驴子慢慢走来。身后还有一个干瘦老儿相随,正与那侍女调笑,倒像是踏春一般的游兴正浓? 只是那女子?该是怎样高大魁梧的女子啊?!身上打扮的十分俊俏,又将青纱罩蒙着脸。原本极为婉约的装扮,竟给她穿出一身的诡异出来。 她偏还要自作多情,回头爹声爹气地不许那姓时的老儿打她主意。“奴奴将来的金主,一定是一条伟岸光明的汉子呢,若是大宋没有,奴奴就去找他金国的也行。” 然后她的马前,就真出现了一个金国的伟岸汉子。古离罕不识路径,哪怕觉得此女子有些诡异,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问讯。 那女子看了古离罕几眼,似乎对他很有兴致。古离罕只能暗自宽慰,只要能问出道路,便被这眼前女子揩油一二又如何?他大爷的,为了大金国的前途,老子认了。 “客人有所不知,你走的方向呢,却是没错。但是这条路就走差了。”那女子温柔道:“这平定州地方啊,地无三尺平。道路曲折,客官想要南下,却要先东去才对。 奴家也是要去汴京呢,刚好与客人同行,倒是一段缘分呢。”扭扭捏捏一席话,不但说的古离罕反胃,便是她身后的时迁和小荷,也都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孙二娘可是汴京城里人人皆知的路痴!如今却在一本正经给这个金国的奸细指路?! 呜呼哀哉,哪怕时迁这种江湖老油条,也要叹息古离罕的“生不问时”了。 第30章 投军 第30章投军 孙二娘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古离罕说着闲话,不时还要暧昧撩拔他一下,整得古离罕烦心欲呕,却还要强作欢颜奉承她壮似水桶般的丰盈婀娜。 这下却把时迁、小荷给整苦了,脸都犯抽呢。孙二娘却是得意忘形,那个徐老道,白瞎了奴奴奉承他十几年,却一点还俗的打算都没有,只是一昧虚情假意地应付老娘。 你看人家金国来的金客,就比他徐知常更懂得嘘寒问暖。这要带回汴京,究竟是拿去做个面首快活几日再做掉他,还是阉了他送给柔福帝姬做人情? 或者干脆榨干除尽之后,就用这个金客做诱饵,在汴京城里可劲地忽悠,把皇城司、机速房的注意力吸引到他处,让朱仝他们也好轻松几日? 孙二娘好不犹豫。想想汴京城的麻烦,便是孙二娘这样的大大咧咧,都要抱怨安公子的贪多食不烂。娶那么多女人作甚啊?而且娶的还都是别人一辈子不敢想的女人? 贾奕因为对师师姑娘的旧情难舍,他的机速房如今就和朱仝镖局对峙很厉害。皇城司却是自带宫中属性,所以他们对陈家娘子也是敌意重重。 若非柔福帝姬和陈家娘子、师师姑娘素来交好,怕是汴京早就要闹得不可开交的地步呢!按照此前和皇家的约定,安公子去年就该尚公主了,但他却一直没机会去汴京操持。 如今不但三岁的女儿朵朵到了天怒人怨的淘气年龄,甚至陈家娘子又生了个胖小子安问之。如今帝姬婚事再被拖延?这都是个巨大的麻烦呢! 小龙王安顺之都五岁了,还在黄公岛上晒太阳。大家眼不见心不烦,宫中也未必在意。可如今师师、陈家娘子都在汴京,一双子女具在眼前,宫中就无法故作视而不见。 若是将来柔福也给安公子生养一个儿子的话,那可当真后患无穷。庶长子,嫡长子、公主长子,谁能真正继承安公子的传家衣钵,存在着无限变数。 眼看着汴京人议论纷纷,宫中态度也渐渐有些威压的味道。他们几个人也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宫中起了龌龊心思,把他们都给圈禁起来,那可当真要欲哭无泪。 所以最近两年,朱仝趁着福记被纨绔收购的机会,数百“镖师”就寻着借口,一直赖在汴京城里混日子。 这些人,攻破汴京的能力自然没有,和皇城司掰掰手腕还能胜任。但如今随着机速房也在蠢蠢欲动,朱仝就要手忙脚乱起来。 牵扯了太多心思在内部安全上,难免就要忽略北方的许多事情。这次之所以要动用时迁、小荷,还是因为朱仝的人马都给皇城司、机速房的人盯着,脱身不得。 时迁却是特勤小组的成员,他们要干的都是大事,一般不会参与这种普通谍战阴谋。小荷?小荷就是师师姑娘的婢女,专程过来陪自己的。 总不能让老娘和时迁这种鼠辈搭伙做伴,万一不小心勾起天雷地火,奴奴这一辈子的清白可就毁了。虽然对别人来说,孙二娘实在难言清白。但她要这样想,谁又能奈何她? 古离罕战战兢兢,他现在觉得,孙二娘的斗笠可当真是个宝贝。头上一遮掩,外人根本无法辨别她是否真的花容月貌。可自己的女真人特质也太明显了些,又该如何装扮啊? 正在思量时候,身后却传来了马蹄声音。时迁早已做了个手势,孙二娘便明白,机速房的冤家们赶来了,一声娇笑就要古离罕上马同行。 可怜那匹土马,比一般的驴子大不了多少身架,怎么可能承受他二人的分量?古离罕摇摇头,却伸手揽过缰绳,耸肩塌背地变身一个马奴样子。 这种神态变化自然之极,一般人甚至都看不出他的差异。但是孙二娘就要啧啧称奇,看这混蛋此前一脸倨傲,不想也能这样去伏低做小。 对古离罕来说,这有什么稀奇的?他本来就是个马奴,跟着金兀术东奔西跑,哪怕混到如今的高位,也是因人成事。他在金兀术的面前,依然还是马奴的面孔。 樊瑞绰号“混世魔王”,原为芒砀山寨主,后来入了梁山泊。再后来跟着张青脱离海州,随宋江参加了北伐。受伤后就留在汴京,挂一个禁军教头的虚衔混日子。 但他在芒砀山上,还有点基业,这就让他和乾贞记的镖师们有了交集。等到朝廷新建机速房的时候,他的这些特点就被贾奕看中,网罗进了机速房。 这次却是带着龙卫军的老卒郭京,还有两个同伴杨适、刘无忌,过来接应孔彦舟。四人快马加鞭往平定州赶路,越过前面行人时,樊瑞忽然生出被人看穿心腹的警觉感。 但他再要用心体会时,那种感觉忽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然后就错肩而过,他又看了同行的老卒郭京一眼,见郭京毫无感觉?罢了,老郭感受不到的异常,那就不是异常了。 郭京是龙卫军的老兵了,他还是王文卿的师兄,只是他这人向来懒散,不太成器罢了。此外他在禁军时,又曾跟着陈西真修习过一些功夫,所以陈丽卿也知道他这个“老师兄”。 他自然认得孙二娘和时迁!那个马奴的身上味道古怪,可定也不是一般的人物。谁家马奴身上会喷着上百贯的香水去牵马走路?金国奸细无疑啦! 但是,郭京本来就在福记拿着一份薪水,所以他当然要对眼前的事情一无所知。“樊头领,不知道孔彦舟那小子拦到人没有?” 郭京随意问了一句,远远随风飘过来,把古离罕吓得一哆嗦。偷眼看看马背上的胖大女子,她却正拿着一面小镜子补妆,根本没听到前面人的说话。 眼看拐进了前方岔道时,不再与此前数人同路,古离罕才算放下心事。他们既然为自己而来,到发现那个孔啥啥的熊样后,难保不要回头过来搜索。那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放心,小孔这段时间行事一直都很机警,颇得贾老大欢心。听说贾老大可能要调他来汴京入内堂呢,怎么可能不上心做事?”樊瑞满不在乎道。 直到中午时候,一行人才赶到平定军的营寨,却是一片混乱的样子。樊瑞莫名其妙,听说他要找孔彦舟,那些人就更加恶意满满。 这特喵小孔办事太不着调,让他放人,他却被人打晕了?害的季团练怒火中烧,然后就把昨天金国奸细给的银票拿出来说事,居然是张假银票? 若非小孔满脑袋鲜血看着不像作伪,季团练就该拿鞭子招呼他吐出这一千五百贯钱呢!好在季团练行事大度,并未过分难为孔彦舟。对于家乡人来找小孔,季团练也高兴。 一般都是找小孔询问投军的事情,而季团练最近却空出了两千名额。他打算征兵八百,剩下的空额就先放着。左右河北生计艰难,来投军的人不少,随时用,随时补满好了。 孔彦舟的惨样自然让樊瑞等人大吃一惊,“小孔,你怎生这付模样了?” 不过看还有他人在场,众人也不好细问。好在这事也没多少玄虚内幕,孔彦舟简单说罢,樊瑞听的心中就咯噔一下子。看看郭京,郭京似乎也是若有所思。 那就没甚的好疑问了,那个金国的奸细,他们在路上见过! 众人再无言语,匆匆在招兵的花名册上随便填写几个人名,便要吃饭后开路。务必要在平定军截到这个金国奸细。好在他们只有一马一驴,行走不会太快,尽可来的及。 樊瑞等人正在吃饭,忽听外面叫孔彦舟出来接话。孔彦舟出去没说几句话,便见一个大腹便便的汉子挑开门帘进来问道:“你们可是小孔的同乡,想要投军?” 季团练未必真是关心这是个家伙要不要留下,他看上的,却是他们的八匹战马。岳飞回平定军时候,还带回了几千匹金国人的战马,那都是缴获的军功呢。 只是岳飞后来又带着战马去了磁州,空让季团练白开心一场。不过“骑马步兵”的说法,他还是听了进去。然而买一匹战马就要四五十贯的钱粮,季团练委实没有那么大的手笔。 不过今日有人带着战马“投军”,那就另外一说。这个时代的大宋募兵,又有什么法制道义可言?给你吃兵饷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选择的余地。 “嗯嗯,我等已经写了投军文书,这就要回家收拾行囊再过来。”樊瑞应付道。 “呵呵,投军好啊,如今国难当头,难得几位大义凛然,连战马都配齐了。放心放心,本部钱粮充足,绝不会让你们和坐骑吃亏的。 既然来了,那就住下吧。家中又能带甚样的行囊呢,咱这里都有啥都不缺,几位尽管安心服役好了。”季团练越发随和道。 嗯?樊瑞警觉起来,这是想要吞没咱们的战马啊?不过这事可不成,咱们还有要务在身,需要赶路呢。但是眼看进屋的人越来越多,个个不怀好意。 郭京拉了一把樊瑞衣袖,示意赶紧亮明身份吧。然而机速房却是个新成立半年的机构,行事历来讲求机密,它的身份腰牌又被贾奕设计的繁复无比。 这是为了防止其他机构作伪的意思,但是也带来了一个问题,这些人会不会认得这身份,就要两说。便是认得,也要考虑真伪的问题。 来回几下子折腾,金国奸细也早该跑去汴京了。 第31章 黄烟弥漫 第31章黄烟弥漫 “好叫季团练晓得,我兄弟原本是奉了岳将军的命令,过来接小孔去背嵬军的。只是担心季团练误会,所以就求在乾贞记那里行个方便”。 就在樊瑞狐疑时,老卒郭京忽然插话,他还真就在身上摸出一纸加盖了乾贞记的路引。樊瑞一拍脑门,可不是嘛! 如今持有一张加盖乾贞记的路引,那不光是海州、大宋地方任意去得,便是高丽、战婆、倭国、大理都如宾至如般方便。甚至他大金国,也都去得。 贾奕当然知道乾贞记的庞大势力,自会通过朝廷向乾贞记掺沙子。比如很多密谍出门时,都要带一两张乾贞记出具的商贾路引,请所到地方予以放行关照云云。 因为路引涵盖的范围实在太广,后来为了防止磨损、伪造,这种路引就被洪七用银票的纸张和技术做成一个小本本。你到过哪个地方,都要有当地官员签押确认。 一方面说明自己没有猫在哪个山旮旯里谎报差旅,另一个,却是要所到地方为乾贞记的商贾提供安全保护的意思。 因为如果乾贞记的商贾无故在你地方出了问题,乾贞记就会视你为不友好行为。外邦之国,一般都是李俊带着水师过去交涉。大宋?那就是这个地方官员仕途不顺的意思。 至于在大金国,这个极没眼色的人很可能要被砍头。因为敢去大金国做买卖的乾贞记商贾,极少没有上京权贵做靠山的!阻人钱财便如杀人父母,人家当然要先动刀子了。 时间久了,自然就被两朝的密间们拿去做文章。有时候乾贞记明知道这些人有问题,也是不管不顾地发了路引出去,这样就大致能掌握南北密谍的去向和动机。 甚至有时候,两朝都明知道某人有问题,也会看在路引的情分上装作看不见。实在闹腾得烦人了,也是驱逐了事。因为培养一个合格的密探,其实很难,也很费钱、费时间。 大家与其拿他们去练习砍脑袋,不如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自己的密探也总会有失足的时候,那就拉出来走马换将好了。 更何况,那些密探的忠诚度究竟多大,也很难说。只要待之以诚,或者策反之术巧妙,那可是连对方裤衩颜色都能一清二楚的豪阔,绝对赚翻的节奏。 季先也许真的不认识机速房的腰牌,但他一定知道乾贞记的路引。 果然,季先在看到郭京路引后,就没了继续查看的意思。乾贞记在平定军的业务不多,大多要靠别的地方辗转腾挪过来。作为地头蛇的季先,实在没必要堵塞这条发财的商路。 那就大家喝几杯?季先的掺水桃花酿也实在勾引不出樊瑞、郭京们的酒虫,咱们还是后会有期吧?是个人正要告辞时候,却忽然变故突起。 “狼烟!孟县点燃狼烟,有大股敌军突袭过来。”一个斥候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向季先报告,神色仓皇之极。外面的营寨里,也是一窝蜂的哄乱起来。 季先面色突变,这个时候,谁也不能离开平定军了。只要有一队人跑路,整个平定军立马就要作鸟兽散。“快,赶快点起狼烟示警!” 樊瑞、郭京四人互相张望,现在真的走不掉了。不但他们走不掉,就连往东行走的孙二娘几人,也被前方突袭而来的大军逼回了平定军营寨,仓惶不已。 古离罕哪怕再迟钝,也能看出孙二娘的不怀好意。但是身后的那个猥琐老家伙,手中却持着一支小巧的铁管子瞄着自己。 古离罕就算不知道这个铁管子的真实用途,他也不敢轻举妄动。铁管子泛起的杀机让他相信,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它的袭击。 那却是洪七的最新发明,他终于用弹性钢做成了安师兄念念不忘的弹簧! 这个铁管子一样的家伙什,却是一柄间谍专用的弹簧弩。它的射程不过五六十步,可以连续发射三支弩箭。似乎杀伤力有限,但是弩箭却全部涂抹了剧毒物质,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古离罕事实上已经成了一个俘虏,他也很有做俘虏的自觉。自己的价值在于情报分析传递,而不是抡刀子与人打架。终归还是有办法回到金国的,那为甚还要去求死? 但如今,却由不得他作壁上观。当潮水一样铁骑袭来时,不会区分你是什么人,来自哪里,所有挡着铁骑前进的人,都会被撕碎。所以你除了逃避,没有其他办法。 事实上,他们几个人是在看到北方狼烟后就开始往平定军营寨跑来了。身后的黄色烟雾越来越近,一些平定军的前哨小营寨瞬间就被黄烟笼罩。 然后?然后就没了。 若不是郭京及时阻住季先的命令,孙二娘和她的小伙伴们也根本无法靠近平定军的营寨,那些平定军的弩手一样会把他们撕得粉碎。 但是这座营寨,如今不过一千多地方团练驻守,能否顶住金国精锐铁骑的冲阵,真的很难说,更别说凭着营寨自守了。 面对这个时代最精锐的骑兵战力,再要盘算这些也毫无意义。终归平定军无法坚守营寨,他们也将无处可逃。 季先汗如雨下,他第一次真正后悔,自己为甚要那么贪心,编订了五千人的平定军营寨,在调走岳飞的两千人后,他居然没有及时补足兵员。 如果他有三千人马在手,或者还是无法抵挡面前铁骑的攻击,但起码很多人有机会逃生,他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手足无措。季先慨叹一声,自己终究不是岳飞啊! 完颜希尹不禁慨叹自己的好运气,尽管他已经是在小心翼翼地遮掩行军了,但是这毕竟是在太行山中行军,五千精锐铁骑自五台县攀山以来,沿途受伤的马匹就开始络绎不绝。 而白马山、孟县本来可能阻止他前行的军寨,却散漫得一塌糊涂,甚至连阻挡他一下的心思都没有,就这样迅速杀到平定军的营寨之下。 冲天的狼烟,并没有比铁骑践踏而起的滚滚黄烟快多少。从平定军点燃狼烟备战,到他站在一处高地上瞭望营寨,只有短短两个时辰。 这个世间,没有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派来援兵。而平定军的营寨,也只有约略千人规模,甚至比那些细作的统计人数还要少。 完颜希尹长长松了一口气。这个姓季的团练,大约一门心思都扑在抓奸细赚钱上了,平定军居然被他空额了八成!对方若真有五千大军据守此地,完颜希尹肯定不会过来的。 看着对面金国铁骑渐渐聚成方阵,许多骑兵下马整顿甲胄,一些沿途被羁縻的随军的百姓也从后阵赶了出来,他们之后就是各式简易的攻城器械,古离罕脸色大变。 对面的完颜希尹这就要攻城了?! 想想也是,完颜希尹所部如此迅速地直插平定军,那是一路赶来十分辛苦了。他若下令结营休整,保不齐他的大军就要三五天缓不过精神。 要么平定军乘机溜之大吉,要么招揽到援兵来守稳营寨,他完颜希尹可就白忙活了。现在却要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中攻城,士卒的战意、潜力正是巅峰时候,自能一鼓而下。 “他们要攻城了,这等精锐攻城,断无抵挡可能。咱们,还是降了吧?古某自会去与诸位讨得生路。”古离罕回头冲着孙二娘说道。 要说这话也不算作伪。平定军说要如何他,究竟没有真把他如何了,反而是他把人家的小头目孔彦舟,整出一脑袋伤残出来。 后来遇到孙二娘,明知道他的来处,却不点破他,照顾有加。遇到祸事时也没把他丢下,反而把他一起带来平定军避难,所以古离罕的心中并无恨意。 孙二娘的面纱早已跑丢了,露出一脸的横眉立目。她转过头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诧异此人为何长得一副人样子,却生出这样软骨头的毛病? 古离罕心中愤怒极了:老子是女真人,不是宋人,劝你们投降女真有何不可? 季先也是紧张地在营门口来回走动,搓手搓脚。 若是半年前,季先也就从善如流地降了。若是半日前,季先还想着要组织一支骑马步兵,和女真人大战一场,像岳飞一样扬名天下。 但是现在,看着凶神恶煞般盯着他的孙二娘,季先却不敢降,不敢战,也不知所措。 平定军定额五千人,实编三千兵,这在大宋属于常态。等到岳飞两千人被马扩借走,那也不过暂时借调,没必要补充兵员。所以半年前,平定军就只剩下一千人了。 岳飞归来,又带回了两千人,算是再次“满编”。虽然这两千人中,真正认识的老面孔不足千人,但毕竟平定军这三千人的实编是不缺了。 等到岳飞率部调去磁州整编时,平定军就的确需要招募士卒补充兵员了。可那时宋金战事已经停顿下来,孔彦舟也开始了抓奸细的创收游戏。 再然后?似乎招募士卒还可以再缓一缓,顺便还能多做些募兵的假账吃些空饷。所以募兵的事情就被他一拖再拖,终于今日要自食其果。 眼看完颜希尹所部就要攻来,可是季先依然六神无主?孙二娘勃然大怒,一指古离罕,“你来说说看,该当如何防御?!” 第32章 天雷之袭 第32章天雷之袭 “我?”见孙二娘向自己问计,古离罕怒急而笑。老子会帮你南朝来对抗我大金? 孙二娘却觉得理所当然。女人的视界永远与男人不同,她们天然会更加关注一些细腻的小问题,而忽略一些大的原则和问题。 比如孙二娘就想知道,你古离罕带着那么重要的计划方案潜去汴京,目的是什么?是要推广金兀术的议和方案。但是你女真人的东西元帅府,却在故意破坏这个和议计划。 他们忽然就要再次进攻过来,那么金兀术的计划还有意义吗?别说古离罕还在平定州,就遇到这些糟心事情,哪怕他人在汴京了又能怎样? 让古离罕气恼的也在于此,四皇子的图谋,是一心为了大金国的长治久安着想。可他两大元帅府却要不宣而战,生生破坏了四皇子的计划。 古离罕的任务,已经不存在了。即便他向完颜希尹亮明身份,也未必能活着回到平州。完颜希尹没见到他,可以推说不知道金兀术的计划,完全是在执行元帅府的军令。 但是他见到了古离罕,就要做出决断,是继续南下,给朝廷留下故意破坏朝廷谋略的借口?还是顿兵不前,就此打消南下的计划? 当然是要“没见到”古离罕了!古离罕不存在了,自然就无人见到他!古离罕不是傻子,他在见到黄烟的第一刻时,就已经想通了这些关节,否则他大可乘乱跑掉。 显然孙二娘也想通了这些关节,这才问他的主意。孙二娘再要如何彪悍,她毕竟不懂行军布阵。看看季先的样子,也不像什么名将风度。 那就只有古离罕才是真正懂得军略的人物。这个时代的女真人,不懂行军打仗的人绝对稀缺,何况古离罕这样从战争中走出来的“高级谍报官员。” 但你现在身份却是老娘的俘虏、马奴,就该殷勤给主人家干活呢!所以孙二娘的颐指气使,就要显得理直气壮。 古离罕沉吟不语,想要守住平定军绝无可能。但是若能顶住完颜希尹今日一波攻势,那么他想要再次进攻,就该是在三五天之后了。 “三五天?”这却不是完颜希尹愿意承受的损失,平定军的狼烟已经点燃,他若不能赶快突破平定军的阻碍,西去太原,或者东去赵州,他就哪里都不用去了。 甚至能否安全回师,都要面临着巨大的麻烦。 “平定军全部出战,不留置换队伍。对面的骑兵想要攻圩,他也只能下马徒步过来。一次能放过来攻圩的,顶多三千人,分作三批次轮换攻城,每波人马也不过一千人。 所虑者,却是这些百姓要被赶来冲阵。咱们若是不分老少射杀无算,那么手上箭矢也肯定不够用。若是放他们登圩,难免有奸细要混进来作乱。 我部只需使用钢臂弩在三百五十步的地方齐射两轮,隔阻骑兵与百姓的联系,让百姓绕圩而逃,我再以箭矢阻止骑兵追杀百姓,就足以抗住他们今日攻圩了。” “好谋划!只是我平定军却没有装备钢臂弩呢。”孔彦舟凑过来,语带讥讽道。 “什么?”古离罕觉得不可思议。金兀术之所以会提出那个计划,就是因为东西元帅府索要军需时,反复提及了钢臂弩的缘故。 比神臂弓射速更快,射程更远,更不受雨水影响的钢臂弩,正在大规模列装南朝的军中。甚至西元帅府在代州忻州两地,就收缴了上万具钢臂弩。 东路军更是足足收获了两万具,如今已经装备了汉军。甚至金兀术还要在平州训练一种特殊的重甲骑兵曰“铁浮屠”,就是为了对抗钢臂弩才不惜工本的投入呢。 可你平定军,居然会没有钢臂弩?那就是说,他大宋军中根本就没有普及钢臂弩!而他海州的产能,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他大宋,真的都在虚张声势呢。 “床弩有没有?”孙二娘却不耐烦说教这些。大宋军中装备钢臂弩的队伍不过五六支,最近朝廷和禁军一不拿钱,二不抵税,三不操演,全等着海州给它做慈善呐?! 到了战事就要一哄而散!此前装备大宋边军的钢臂弩一共超过七万具,可如今流入女真人手中的钢臂弩就不下三万具,海州到底是在装备大宋禁军,还是在装备他女真人? 因此今年以来,海州的钢臂弩大约有五万具要装备给岳飞、韩世忠、马扩、张叔夜所部,其他的宋军,一共就只有两万具的装备份额,哪里轮到平定军这种地方了? “床弩倒是还有三具,只是不知能否管用?”看到孔彦舟望向自己,季先知道这小子不敢做主把床弩拿出来,就要自己做决断。 但是如今,还决断个屁啊!这个女人凶神恶煞一样在琢磨怎么守圩呢,难道自己好意思说咱们不守了,咱们投降去?便是厚着脸皮说了,那个女人会不会跳起来斩杀自己? 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平定军士卒听得古离罕说法颇有道理,早已拔凉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三具床弩所在位置清理出来。 再经士卒粗粗检修后,挂上弩弦试了试,居然能用。古离罕苦笑道:“床弩看着能射出七八百步,可它总是没有准头,想用它隔阻骑兵和百姓,绝无可能呢。” 孙二娘却娇柔媚笑道:“那可未必。你只需要指挥迎敌,分派兵力即可。隔阻骑兵和百姓的事,奴家自会料理的不出差错。” 古离罕除了再次表示身体不适外,决定还是不要跟这女人一般见识,匆匆转身去分派守城任务。要说古离罕一个女真人,他又懂多少守城的道理? 奈何懂这道理的季先,如今却毫无主张。无论如何,事到如今,再坏的主张也比没有主张好!何况,古离罕久于战事,知道攻城最怕什么,如今就反过来往那方面加强好了。 眼见远处一小拨人马挥动令旗,女真人便赶着百姓如潮水一样涌来,各种哭爹喊娘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响彻战场。孙二娘指向那一小拨人问道:“那些人可是他们的主将?” “那是完颜希尹的将旗,古某倒是劝你不要招惹他,免得激怒了他,真的会屠城呢!”古离罕苦笑道。自己竟然在和一个敌对的宋人一起谋算己方的主将?当真诡异之极也。 “哼哼!”孙二娘冷哼一句,挥手便要赶他离开,就像不耐烦地赶走一只嗡嗡叫的苍蝇或小蜜蜂?古离罕也是见怪不怪,指望这个女人温柔,半夜都会做噩梦的。 眼见百姓已经来到圩下开始架起云梯,那些女真人大部还在两百步外停留。孙二娘已经命人把数杆长枪架在床弩上,每支长枪的前端,还挂上了一枚小巧的手雷。 掏出火引迅速点燃引线,大喝一声:“射!” 那个弩手却在发呆?时迁见势不妙,眼疾手快一刀劈断了缆绳机关,数枚带着青烟的长枪激射而出,插入那些女真人的阵中,先后爆裂“砰、轰、轰、轰!” 烟雾弥漫着阵地,无论攻城的女真人,还是守寨的平定军,以及圩下的百姓,都被震慑的呆滞起来。眼看着女真人开始哭爹喊娘,季先难得清醒,探出身形大喝:“快跑啊!” 那些圩下的百姓这才如梦初醒个,纷纷绕墙而逃。但季先却被一支弩箭穿胸而倒,他的弟弟季涛抢步向前扶住大哭:“兄长,兄长!” 孙二娘一脚将他踹开:“快扶季团练下去包扎一下,射穿胳膊而已,哭个卵蛋!” 季涛本想分辨他哥哥被射穿的是胸口,不是胳膊。却见樊瑞已经恶狠狠拔刀出来,当下不敢多言,就和杨适、刘无忌一起“扶着”季先下墙去了。 这边孙二娘如法炮制,再次点燃一支床弩上的手雷。平定军的弩手们这次算是明白过味道,断然搬动机关,又是一轮手雷被激射而出,女真人的阵中再次人仰马翻起来。 完颜希尹大吃一惊,怎么平定军中也有这种天雷的手段?此前太原石岭关、灵丘瓶形寨一战中,就曾有天雷发威的壮观场面出现。 他和粘罕都是忧心忡忡,这种阵仗继续下去,我女真人非要吃大亏不可。好在那些天雷用的都不算密集,所以还能忍受。 但若是南朝一直这样增加装备,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这也是粘罕非要破坏金兀术计划的根本原因,咱们女真人已经等不起了。只有迅速灭亡他大宋,攻入海州,破坏它们继续发展的能力,才能确保大金的天下固若磐石。 金兀术想要和大宋一起发展,达成大金国的长治久安局面,根本就不现实。但是要把它大宋和海州打个稀巴烂,把它们拖到和大金国一样落后呢?我大金也能长治久安的。 完颜希尹也不及细想,一挥手把原本打算置换的两千人马也赶了上去。一锤子买卖了!他不知道,一支巨大的长枪上挑起了两枚手雷,已经在努力地瞄准自己了。 “射!”孙二娘大喝一声,那支长枪带着两道青烟便如幽灵一般射了出去。古离罕亡魂大冒,用女真话大喝一声“跑!” 完颜希尹本能中就觉察到有某种未知的危险临近,又隐约听到一声女真人的呼喝,宛如神助般斜身倒下马,那匹战马也被他带倒,重重压在他的身上。 “轰!轰!”两声爆响,完颜希尹所在地方顿时被硝烟弥漫起来。 第33章 无双国士 第33章无双国士 完颜希尹嘶嘶吐着凉气,肋骨可定被压断了!但这却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他的战马正在不停抖动身躯,显然已被天雷伤到了要害。 身边的侍卫也倒下三四个,剩下的正在扑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他从战马身子底下拖出来,想要扶着他逃命。完颜希尹愤怒地一拳打在侍卫脸上: “全部拉上,给我攻!” 平定军的营寨,早已东倒西歪。一个战死的士卒,斜斜倚靠在门前一棵歪脖树下,不断有秃鹰俯冲下来,又在一声驱赶的吆喝声中飞起,那个士卒的身体,更加残缺了一块。 古离罕驱马走过,身后跟着一头驴子,驴子上坐着小荷。 此时距离平定军的营寨被毁已经三天,依然还有不少尸体没有被掩埋。并非是来不及做这件事情,实在是攻守双方都无力做这件事情。 季先死去的消息无论如何都无法遮掩的,那些平定军的士卒心气,早已胆寒。哪怕也会听他分派任务,哪怕孙二娘凶神恶煞一样四处督战,哪怕樊瑞等人战力爆棚。 但是人心毕竟不容易那样齐聚,几个人的勇武也终究与大局无补。 眼见守城无望,孔彦舟带领三百余人率先打开了西门,于是剩下的人也纷纷选择了放弃抵抗。哪怕下一刻就要被人砍掉脑袋,他们依然觉得投降才是唯一的出路。 孙二娘的长刃早已折断,此时手中拿的,却是抢自女真人的狼牙棒。她与樊瑞、杨适二人组成一个小小的三才阵,所到之处披靡,宛如一支锋锐的长枪。 但是这柄长枪也被折断了,女真人悍不畏死的密集攻击绝不是他们三人就能抵挡。樊瑞与杨适都已力竭战死,剩下她孤零零地挥舞着狼牙棒,蹒跚前行。 她早已杀成了一个血葫芦。身上甲胄尽碎,小腹上一条横着切开的刀伤只是匆匆用腰带缠绕一二,一段肠子正在从伤口与腰带的间隙处努力挤压出来。 她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苍白如纸,斑斑点点溅满了褐红的、鲜红的红点,有大有小,渐渐就晕染成片,口红却更加娇艳欲滴。 这让她原本凶神恶煞般的面容却诡异地显露出一丝柔和起来。但那却不是真的口红,那是她刚才咬断了一个女真人咽喉时,染红的。 “我已经尽力了!”古离罕无奈地摊开手。他除了没有杀人,的确是在用心指挥守寨。女真人的攻城并不顺利,古离罕总能在女真人下一个动作前,冷静地做出提前应对。 但是,攻城的人太多了。不是他预计的那样两千人押后,三千人分成三队循环攻城,完颜希尹死里逃生后,恼怒地压出了五千人!女真大军甚至没有留下一兵一卒压阵。 小荷手足无措地围着孙二娘转来转去,想要帮她包扎伤口,终于失望地放弃了。根本无从包扎啊,孙二娘就像一个破烂口袋般,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被无奈地扔掉。 他们所在之处,是一处营寨口的墙角。比较容易守护,但是他们已经不需要再守护了,平行军的营寨中到处都是女真人仔细搜捡、抢掠、盘查、屠杀的混乱身影。 孙二娘艰难地遥遥头,没有再去指责古离罕,更没有什么敌意和藐视。战力这样悬殊,平定军还能抵抗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个奇迹了。 或者,当时真的听了古离罕的话,不要尝试攻击完颜希尹,他们还能抵抗更长时间。但这种事情,本就没有假设。万一真弄死了完颜希尹,女真人就该撤军了。 用床弩攻击完颜希尹和金国军阵的那些天雷,本来是她和时迁、小荷出行中赖以活命的依靠,但她却把这些活命的机会轻易地用在了军阵之上,无怨无悔。 说起来,那也是为了给营寨前的百姓挣扎一条活路。可是那些百姓也没能跑远,依然被金国铁骑赶上去,再次杀的血流成河。看似是无用功,但是对古离罕的震撼就很大。 “我们只能做到自己能做的,却管不了我们能力之外的事情。奴家身死报效的也是国家,此生无憾矣。但是小荷却只是一届平民,她陪我过来,也并无任务。望郎君厚待之。” 这是孙二娘战死前的嘱托,小荷完全被残酷的战事,和孙二娘的残破身躯吓傻了,她并非乾贞记的内线人员,此前只是师师姑娘的婢女而已。 前面的女真人没有过分地迫近,他们也是尊重英雄的。此外,一个女真人好整无暇地出现在敌军阵地上,似乎还与这个悍勇的南朝女子熟悉,就足以让他们留下活口了。 完颜希尹是在两天后才见他,翰离不也是女真人,自然不会被立刻处死。 “某家随太祖皇帝征战四方,到如今却是第一次在战场上遇到与女真作对的女真人!”完颜希尹面色苍白,斜靠在一个树桩前打量着古离罕,语气中带着轻蔑的嘲讽。 “呵呵,古某随四皇子征战四方时,也没想到自己会做今日的事情。然而古某却无后悔,只不知谷神大人号称女真人的智者,能为古某解惑吗?”古离罕早已忘记了生死。 “?倒也真不能全要责罚与你。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只是你们的想法,却太幼稚了。但你要知道,无论我们想法有多少不同,现在战事一起,你觉得那些计划还能推行吗?” “自然不能了。可是谷神大人,你们这样做,却要亡国、亡族的!”古离罕完全不顾及完颜希尹身边人的怒气,兀自怒不可遏。 “亡国、亡族?谁来亡我们?”完颜希尹冷笑道。 “靠外面那些平定军的降卒吗?这座营寨,本来是很难攻下的!某家甚至都有了退兵的打算。可是他们,却自己打开了营寨!放下军械,让我们予取予求! 大宋完了!古离罕,你们太高看了大宋的文华,也太高估了海州的武备。此战过后,某家无论东出赵州,还是西去太原,河东、河北皆传檄而定也!” “谷神大人素以智慧闻名女真,如何还要这样去自欺欺人?这个平定军的营寨,只有一千人。他们还都只是民壮,最高的官员,也只是一个地方团练使而已。 就是他这个团练使,平日所为也更多像个商贾,不懂军略的!可他,却在开战时就第一个战死了。所余者,除了几个外来斥候外,皆乌合之众也。 他们没有海州军备武装,手中都是大宋禁军淘汰的残兵断刃。你所见的几样海州武备,却是那几个外来斥候的装备。 可这样一千乌和之众,却足足抵抗了谷神大人五千精锐铁骑一日夜的攻击! 我大金五千铁骑过来攻略此地,足足战损了三百余人!放在另外地方,大人可敢以今日的战法去攻城略地?一个后备军都不留的攻城法子,真的可以常用吗? 醒醒吧!谷神大人,大宋或者还会有很多屈膝奴颜之辈,还有许多懦弱苟且之人。可他们同样还有许多仁人志士,他们都要为国死战的。 哪怕只是女子之身,她都有死国的决绝! 这样的国,咱们是亡不了它的!这样的战事,只能结成两国不死不休的世仇。可我大金,真有与他南朝不死不休的决心吗?没有,我们只是在贪慕他南朝的财货、文华! 我大金,早已不再是太祖皇帝的大金了!其兴也勃,其亡也速也!若再不知战和之策,假以时日,我大金比他大辽、比他大宋将会更加不堪!”古离罕慷慨激昂。 完颜希尹沉默一会,决定不再和他继续讨论下去。“本来呢,像你这样的人,做了如今这样的事情,某家可以理直气壮地置你于死地,他金兀术又奈我何? 有些事情,你也是知道的。你在此地的存在,本就是一个破坏大金朝庭团结的存在。某家只是没想到,你还能有这样的思辨、眼界,那就不好再对你下手了。 我女真人立国太短,文华不昌,像你这样的人才,某家实在无权处置。哪怕你此后便与某家为敌又如何?我大金,终归还是人材太少,浪费不起啊。 这样吧,你便带这女子回上京去。你要与南朝交好,便散漫做去。我大金终归不能全靠武力征服宋人,总要恩威并施才好。所谓一张一弛,圣人之道也。” 古离罕的心中,其实也是紧张的要死,他刚才的话,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毕竟,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轻易死去。只是听了完颜希尹此时的说话,他才算放下负担。 小荷还在瑟瑟发抖,她一个弱女子,忽然见到完颜希尹这样的枭雄发威时,心中早已被吓破了胆子。如今能跟着古离罕离开此地,便是千肯万肯了。 但她却亲眼看到孙二娘的惨死,身中数刃还在酣战不休。完全与她平日所见的市侩、花痴形象毫不相干。孙二娘战死时,就是一个无双国士也。 一个普通弱女子,在一个非常时候,忽然发现身边的闺蜜原来是个豪杰国士时,会做如何想? 小荷完全没想到,她此后十数年间,也会渐渐成长为孙二娘那样的无双国士。 第34章 钱伯言的谋略 第34章钱伯言的谋略 刘无忌、郭京、时迁都在孔彦舟打开西门时候趁乱逃亡,他们要带走一些各自的机密东西,还要把平定军的消息告诉朝廷,或告诉安宁。平定军失守,河东、河北危殆也。 刘无忌为了掩护郭京、时迁的逃亡,独守西城外的古道。点燃了身上最后一颗天雷,与近身纠缠的一个女真铁骑同归于尽。 朝廷大乱,这次却真心不是他们作出的幺蛾子,所以就要理直气壮地寻找始作俑者。 枢密院转达了贾奕上报内幕,却让众人面面相觑,那个金兀术怎么连这么大的手笔事情,都不和近在燕京府的宇文虚中说道呢?反而要走太行山直接来汴京招呼? 那么问题来了,你机速房既然此前有了消息,为何不上报朝廷,反而要悄悄派人去平定军接应?这下好了,人没接应上,平定军也被闹没了。 吴敏苦笑,机速房的消息并不灵通,只是知道有条大鱼过来,哪知道它是什么鱼啊?而且就算隐约有些猜测,但是谁敢把这种无根据的猜测报上朝廷? 他们又不是御史、给事中,可以风闻奏事。万一所料不中,这些人除了被朝廷言官祸害外,还有其他活路吗?再说,我大宋朝廷,什么时候守过机密二字? 官家赵桓倒是得到自己转去的一些报告,但是官家显然没有过多关注。他吴敏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既然贾奕派人出去了,那总会水落石出的,还有什么意外不成? 结果意外就发生了。平定军失守,那就是说太原、真定的门户大开,两地沦陷指日可待。如此则汴京危殆也。 吴敏能坐上知枢密事的位子,靠的不是军事才华,而是官家的信赖。 汴京里真正懂得军事的人,也奇少无比。兵部尚书李纲号称“知兵”,但他却连一次正儿八经的领军事情都没干过,真正是纸上谈兵的知兵也。 当然,郭药师绝对是个知兵的人,吴敏却很犹豫不定。他对郭药师的不信任由来已久,如今别说倚仗他,怕是先下手除了郭药师的心思都有。 此外就是童贯那个大宋阉人了,但他却是太上皇的人,吴敏一样不敢过分相信。这三个月来,随着时局稍见缓和,官家对太上皇的猜忌日盛。自己真有必要一头撞上去吗? 吴敏慨叹,眼下只能盼着青州的安兆铭那里,能做出什么举措了。甭管朝堂上怎么争执,大臣们如何给他安兆铭上眼药,泼污水。但是对状元郎的才具手笔,还是真心服气的。 如果说此前安兆铭还只是有权臣的潜质,那么这半年战事一起,安兆铭已经是大宋真正的权臣了。大宋最能打的兵,都跟他安兆铭有莫大干系。 岳飞、韩世忠能够脱颖而出,取得以少胜多的大捷,都是他在装备。燕京不失,也与他的水师武装输送钱粮有莫大干系。 何况现在真定府的马扩新军能够比太原府的韩世忠、磁州的岳飞更早成军,更与他在五马山留下的手笔大有干系。 要是继续用此前刘韐、刘子羽的四千兵守真定,保不齐早就被翰离不一鼓而下了。 吴敏正在院子里徘徊,却有老仆来报,吏部侍郎钱大人求见。钱伯言?他来作甚?吴敏有些疑惑。老钱此人昔日与三皇子交好,后来却莫名其妙地成了海州系干将?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有这钱伯言在人事上的把关,起码保证了海州系还能与朝廷和衷共济。虽然有时候海州发来的文件极为无礼或不耐烦,但毕竟也还是在立足朝廷安危。 吴敏是个心胸气度极好的人,也是难得喜欢就事论事之人。所以他并不像别人那样排斥钱伯言。“快请进来说话。” 钱伯言匆匆入见,但他却不想应付吴敏的茶水清谈。老钱就算啥都缺,他也不会缺了海州的物产,哪有心思看他吴敏故弄玄虚! “元中兄,如今朝廷这样祸事来了,你这知枢密事怎能如此悠闲?”钱伯言故作惊讶。 吴敏闻言苦笑,什么悠闲啊,这不是没法子嘛。总要等他青州的安兆铭拿个主见出来,大家才好增删一二,换个朝廷名目执行好了。难道你老钱就比状元郎还要牛掰不成? “元中兄,非是钱某人不知道这些事的首尾。如今朝廷行事,说起来每日都在寻那安公子的短处,肆意谩骂嘲笑,其实却倚仗甚重。 只是安公子远在青州,他又怎么知晓汴京事情?好啦好啦,元中兄不必如此看我。钱某等人纵有联系,也不能事无巨细吧?何况这前方战事如此不堪,他又哪能分心汴京? 这汴京事情,还要几位老大人上心才对。请恕钱某直言,如今汴京局势危殆也,几位老大人却纷纷尸位素餐,一言不发,这都所为何来?”钱伯言渐渐咆哮起来。 “逊叔兄何出此言?”吴敏惊讶道。老钱平素并非这样喜欢打人脸的嘛。 “元中兄还看不出来吗,昨日得到平定军失守消息,他郭药师就连夜去了城西牟驼岗军营中,再未回转!童太尉也去了胜捷军,他却在准备行军之事! 汴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也纷纷在收拾行囊。他们这是要转移财货,预做逃亡啊!”钱伯言跌足太息,然后又压低声音道:“太上皇或谋南巡扬州!” “啊?!”吴敏犹如五雷轰地。前方太原、真定未失,晋州、隆德府、大名、磁州、怀州具在,青州还蹲着安兆铭那只大老虎,如何汴京就要紧张成这个样子! 旋即明白过味道来,郭药师要异动了?!童贯不敢对战郭药师,就想保着太上皇南逃扬州?那么剩下汴京百姓、官员、官家,就要随便他郭药师揉捏了吗? 可不是还有刘琦的班直卫吗?吴敏拍拍脑袋,这么大的汴京,要紧的地方那么多,几千班直卫的确无力处处照应到位。何况这些班直卫的战力,也不让人放心。 “逊叔兄当做何谋划?”吴敏不由得心虚起来。 “自然赶紧下诏勤王之师了!”钱伯言侃侃而言。“当时太上皇以四道都总管行元帅行事,难道不就是为了今日局面吗?” 昔日还是太子的官家赵桓领着太子系与好妹夫安宁的海州系互怼,谋算青州军权,把张叔夜调去知邓州。结果引起安宁的海州系反扑,不但保住了青州,还收拢了徐州、兖州。 此外又建四道总管,由胡直孺、王襄、赵野、张叔夜个领元帅衔,他们可都是有带兵入京勤王的资质呢!所以四个人选都是经过朝中互斗、妥协良久才算拟出。 不但四大都总管资历要充足,忠心经得检验,甚至他们的年龄,也不能太年轻。除了张叔夜以知邓州的身份被委任为南道都总管外,其他三路人马却是以三京的知府为统帅。 知大名府赵野为北道都总管,知河南府王襄为西道都总管、知应天府胡直孺为东道都总管。四道都总管各允成军两万,屯粮草五百万石。 实际上,四道都总管的实力却大不相同。张叔夜有海州的支撑,他自然轻松募兵两万,装备精良。胡直孺只得一万兵,而且训练不精。王襄空为西军名将,却在一昧贪吃空饷。 赵野的兵最多,被宗泽这个副都总管直接玩到“一百万”兵。可他真正堪战的兵,已经被岳飞卷走新建背嵬军。名义上归于赵野所部序列,但却要枢密院调派才能行军。 钱伯言此番过来,也主要是在打算张叔夜的两万兵主意。赵野所部已经在河北布防了,自然不能撤来汴京。王襄要守洛阳,保住西军勤王的通道。 胡直孺的兵,却还要继续操演整顿。只有张叔夜的邓州兵,堪护汴京也。只是,张叔夜也是妥妥的海州系呢!吴敏腹诽不已。 除此之外,钱伯言还提到了两浙之地,这才是大宋真正的钱粮之地。金国内侵,它们要是不打海州的主意,那就真的活见鬼了。 而一但海州战事开启,它海州能自保就不错了,如何还能分出余力照应到汴京!这个论断才真让吴敏大吃一惊。海州,也要不保吗? 那可不行呢!大宋这两年与金国的来回过招,几乎都是靠海州当底盘呢。特别是去年以来,严格地说,大宋根本就没能形成抗金的举国体制,完全是各地边州在自行其是! 这些地方的边州能抗住金国攻击,可不是汴京有什么得当的措施。而是海州顶在前面,不断地出钱、出粮、出军备、出情报。 若是没有海州的支撑,甚至三个月前,金国就该兵临汴京城下了。 汴京的朝廷也早已熟悉了海州的嚣张和务实。朝堂上无论出于怎样的目的,肆意抹黑攻击海州,但他们也从未想过万一海州不支了,大宋该怎么办? 可如今,钱伯言的话犹如兜头一瓢冷水,把吴敏震醒。大宋终究不能像蜀汉的阿斗那样扶不起来。大宋,也该为自己的江山社稷费心了。 钱伯言来访目的,也就在此处。他是海州系不假,可他也有自己的底线。汴京很危险,他就要找个安全地方呆着。只有他安全了,他才会考虑大宋、海州、郓王等人的利益。 两浙之地有长江守护,金国哪怕倾国来攻,它能攻破汴京就算到头了。想要拿下海州,它金国还没有那副好牙齿。 但是钱伯言却不愿呆在汴京,也不想去海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钱伯言想去知杭州,顺便节制两浙、淮东将兵事。 然后?继续效忠大宋,结好海州呗。 第35章 父子相疑 第35章父子相疑 傍晚,天空的火烧云将汴京罩上一片赤金色光环。城里市声鼎沸,酒楼传出店小二清亮的嗓音。街边高大的银杏树伸着劲节枝桠,宽阔的汴河里,船行如矢,水鸟跳跃。 汴京是一个神奇的繁华城市。后梁皇帝朱温灭唐,建都开封,改名“东都”。到了后汉、后周时,均沿称“东京开封府”。 一百六十多年前,大宋太祖皇帝以其“当天下之要,总舟车之繁,控河朔之咽喉,通荆湖之运漕”,遂为都城。此后虽然想要迁都洛阳,终于舍不得运河之便,未能成行。 汴京不仅地势平坦,气候温和。而且河湖密布,俨然江南一般婉约、灵秀。百年以降,达官贵人们不舍汴京的繁华,纷纷在此安家置业,一代代过着富足安逸的生活。 朝廷也不惜血本,以举国之力营造出一个美轮美奂的人间仙境,让汴京成为当世最富饶、最大气的城市。坐落在汴京忠心偏东位置的皇城更加气势雄伟,规模宏大,富丽辉煌。 时在十月,千里之外的北方已经大雪纷飞,金国铁骑正在疾驰,乌泱乌泱的士兵从头看不到尾,就象几十条巨大的铁线蛇朝着汴京爬来。 数不清的铁蹄踩雪声音,拌和着甲胄的摩擦,汇成整齐的、巨大的声响,令远在汴京深宫里的赵桓瑟瑟发抖。 赵桓的身体先天羸弱,脸色总是蒙着一片青灰色。老实说,把这样一个破烂的时局压在这样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身上,他的父皇赵佶和他的大臣们都是在作死。 身体羸弱也就罢了,有智慧就好,但是赵桓却没有遇到一个好老师。耿南仲自己就是一个阴鸷的性格,做了十年太子师傅,把赵桓生生教育成一个更加畏惧阳光的皇帝。 这也是安宁很不愿意和赵桓打交道的原因,他总是本能地把有限的智慧落在一些枝节上面,各种勾心斗角的小手段层出不穷。永远都学不会光明正大,更不懂大局和国事。 问题就在于,这大局、这国事、这光明正大,原本就该是一个皇帝的基本素养! 当上皇帝之后,赵桓可谓是日理万机,一刻也不闲着。他天天都要在便殿和文武百官见面,谈论国家大事,批阅奏章。可是那些所谓奏折、国家大事,却与时局无补半分。 当时流传于坊间,就有“不管歌”的民谣讥讽赵桓和他的朝廷重臣们: “不管太原,却管太学。不管防秋,却管《春秋》。不管炮石,却管安石。不管东京,却管蔡京。不管河东,却管陈东。不管河北地界,却管举人免解。” 赵桓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强迫自己忙碌着,经常到要忙到很晚时候还不睡觉,堪称兢兢业业。甚至他还保持着当太子时的勤俭习惯,严格约束自己,什么不良嗜好都没有。 但他除了克己奉公之外,却没什么大的才能,顶多算是一个中庸之才。而且他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优柔寡断、反复无常,经常处在一种犹豫不决的状态。 可是却没人告诉赵桓,想做好一国之君,最重要的便是果决干练。最不重要的,便是所谓的私德。因此无论赵桓再怎么努力,他也治理不好这个国家。 连简单的事情他都分辨不出对错,什么深谋远虑、雄才大略就更不要提了。何况他还有一个退而不休的父皇整天在他耳边蛞噪! 赵桓的本质,就是一个懦弱而又叛逆的孩子。他自从做到太子的位子上,就从此失去了任性和快乐的权力,他的青春期叛逆也被生生押后十五年,直到有一天做了皇帝。 我的人生我作主,何况我是皇帝!此外,他的老师耿南仲还要建议“尽屏上皇左右”,内侍梁方平被派去郭药师那里监军,其他陈思恭、萧道、李琮、张见道等人并行贬黜。 就是变相把他爹赵佶监控了起来。赵桓甚至还要亲自为他爹安排一批觉悟高、意识强的内侍,必须早请示晚汇报,“令提举官日具太上皇帝起居平安以闻”。 到后来为了断绝太上皇收买人心的可能,他甚至连赵佶赐给内侍的小礼品、书画、财物等等,都要求一一上报回收。 至于接见大臣?那更是要在严密监控之下进行了!“分日请见上皇,以备顾问,开谕圣意,庶几究性命之至理,以适其悠游无事之乐。” 总之就是在朝廷上全面清除太上皇的影响力。无论太上皇和他说的是对是错,他总是要反着去做! 为了对抗太上皇的谆谆善诱,赵桓可谓穷尽手段。其中就有最管用、最方便、最简单、也最危险的一招:党争。炮轰王安石,给司马光翻案。 赵桓在耿南仲的怂恿下,对太上皇的猜忌,甚至已经到了要提防下毒的程度。 “至是天甯节诣龙德宫上寿,上皇满饮乃复斟一杯以劝上。而大臣(耿南仲)蹑上之足,上坚辞不敢饮而退。 上皇号哭入宫,翌日置黄榜於龙德宫前,捕间谍两宫语言者,赏钱三千贯,白身补承信郎。自是两宫之情不通矣。” 赵佶算是彻底对他的这个儿子死心了。既然这样,那就走吧。金国已经攻破平定军,沟通河东、河北了。如今的汴京,当真不再是安全地方。 不光是儿子不省心,时局也让赵佶绝望。儿子写给耶律余睹的蜡丸,他是后来才知道,当时就急的差点昏厥。老子刚犯完的错,如何儿子又要重复作死?当真是亲生的啊! 然而无论自己如何苦口婆心,儿子也只是面上应付一二,转脸就把自己的内侍换了个遍,甚至“遣带御器械王球领殿内带甲亲从官一百人,迎奉太上皇帝入居延福宫。” 自此父子不得相见了,关他爹禁闭了?“吾今日始知尧舜故事也!”赵佶对着老妻郑皇后苦笑不已。 春天时候金兵南下,短短月余就围困了太原。燕京惨败,成了一座孤城。河北之地,风声鹤唳。那时童贯悄悄传来的消息,很是不妙。 河北那十几万兵,早已烂到骨子里。就算新近得了海州些须装备,他们能守住几座孤城就不错了。以金国铁骑之锋锐,想要绕过河北城池直下汴京,也就十天半月的事情。 而汴京却无险可守!要说汴京城水运发达,财货充盈,这是它能做都城的最大倚仗。但它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都城四野平畴万里,无险可守,极易遭受攻击。 童贯的意思,咱们还是迁都吧。实在官家要一根筋地赖在汴京,天子守社稷,那么也该早立太子。然后太上皇携带太子南下金陵,也可以更好地为汴京筹备军需、钱粮。 因为童贯说的很对,金国这次南下的目的,除了汴京之外,就该是海州了。金国人不可能不知道海州的重要性,到时候必然会有一番腥风血雨的大战。 这场宋金之间的大战,不是在汴京,就一定是在海州。鉴于汴京的守备羸弱,很难阻得了金兵,沦陷也就一两个月的事情。 所以?童贯认为宋金之间在海州大战的可能性极高。那时候,海州自顾不暇,他可就顾不上大宋了,而金国也绝无余力再下东南。 海州兵微将寡,把它拉出来对战金兵未必可行。可它就要龟缩在海州一隅之地抗战,金国也没有那么好的牙口。等到战事僵持不下时,太上皇就可以在东南出面讲和了。 无论如何,女真人对太上皇的观感还是颇多尊重。特别是在官家作死想要策反耶律余睹之后,金国对大宋官家的轻忽藐视,已经令人发指。 此外,童贯还转来赋闲在家的蔡京一卷“手抄”,却是前代重臣司马光的大作《资治通鉴》抄本,那一段,《赵主父武灵王传》。 赵佶读吧,心如刀割。赵武灵王主持变法,曾以胡服骑射使赵国兵峰冠甲天下。可他中年内禅退位,还想要一分国土使二子分治,终于酿成大祸。 他的两个儿子为了争权开始束甲相攻,而赵武灵王却在沙丘之乱中被活活饿死。赵佶如今也是壮年内禅,此前更加喋喋不休想要“训政”,无疑已经使儿子赵桓猜忌自己了。 那么继续下去,可就真要走赵武灵王的老路啦。蔡京八十多岁了,两眼已瞎,说是他的手卷,不如说是他在规劝太上皇早点离开是非之地。 蔡家满门几百口都被豢养在汴京城里,周边都是不怀好意的眼神,那里还能安心过日子?特别是官家尽废新法,平反司马光之后,蔡家财货六千万贯的传言开始到处传播。 这是官家想要动一动自己的意思了!蔡京只是人老眼瞎,可他的心里面还在亮堂着呢。所以才会请托到童贯那里去,想要借着太上皇南巡时候一起跟去,摆脱汴京的危殆。 童贯别看贵为广阳郡王,而且手上军权在握,但他的本质依然只是个宦官。官家真要下决心弄死他,无非就是帮他换一种死法而已,他是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护送太上皇南下,让汴京官家对他鞭长莫及,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其他高俅这样的靠边官员,心思也是类似。总之这些人最后的结论就是汴京不可持,咱们赶紧跑路吧。 然而童贯的胜捷军护送太上皇南下后,用谁来隔阻郭药师和汴京的空挡,就是个巨大的麻烦。吴敏听到钱伯言提醒后,来回踱步,久久不能决定。 第36章 郭京的因果 第36章郭京的因果 张择端年届不惑,此前任翰林待诏,素与徐知常友善,二人长相应和。政和年间,他的《金明池争标图》被太上皇赵佶收入内宫,爱不释手。 但他此后却受王黼一案牵连丢了官位,回到家中靠买画为生。若非徐知常的周济,他的日子可真心没法过了。但他依然舍不得还在创作的《清明上河图》,历时数年尚未完工。 这一日,却是徐知常、王文卿、郭京携手而来。郭京别看在平定军时,颇显豪勇,但他的本质却是孙二娘那样的市侩人物,这也是他能被贾奕相中招揽的原因。 “如今朝中纷纷相传,说平定军失守时,我汴京城有一行商女子恰逢其会,奋勇杀敌十数人,这才力竭而亡。要是这样说法,我汴京一百五十万人口,人人皆可为勇士也。” 张择端劝酒过罢,击节太息。王文卿却频频向他使眼色,不要多谈的意思。徐知常和孙二娘可不是一般的关系,若不是徐知常舍不得度牒在身,他二人明媒正娶都不在话下。 果然徐知常的眼色渐渐红润起来:“孙二娘自是女中豪杰,以身许国固然壮哉!可我大宋,真的已经沦落到要靠女子守国了吗?” 看看郭京惭愧的眼神,王文卿安慰道:“郭师兄不必如此,你也有你的难处,有你要做的事情。你的同伴一样死国,堪称大宋壮烈伟男子也!” 大宋没有秘密,哪怕郭京身为机速房的密探,也只能保证金国人不严密追索时,他才能守住身份。像王文卿这样的同门,徐知常这样的对手兼合作伙伴,怎么可能不知道他? 何况,平定军失守的消息,就是他一路赶来汴京报信的。 但是张择端却是局外人,他既不知道徐知常和被他赞美的孙二娘关系,也不知道郭京刚刚死里逃生,从平定军带回这样重要的消息。 徐知常看他的惊愕之色,不禁苦笑。这个张某人就是个画痴啊。“正道兄,我知道你现在埋头作《清明上河图》,不理人间事物。 只是这时局、这汴京,怕是容不下你的画案了。金国铁骑过来,汴京能守几日,也不是你说的那样轻易洒脱。 汴京一百五十万人口,真敢像孙二娘那样直面金国铁骑酣战的,怕也没几个。更多人还是要匍匐在女真铁蹄下苟活。 而且你这样的文人,责任也不在守国。你们的责任是要传承我大宋的文华,使它不要轻易凋零。真正该守国的人,是拿了朝廷俸禄的人。 你却被朝廷断了俸禄,就别再掺和此事了。徐某这次过来,是因为海州的羽山大学发来一封拜帖,想要邀请你去海州讲学。 你可以收拾行囊,一家人都带去。嗯嗯,那副《清明上河图》也不要弄丢了。就带着这个信物去西城的福记大卖场那里找到福记镖局,他们自会安排你的行程、食宿。 正道兄不要太多顾虑,这福记镖局却是海州委托他们,护送乾贞记留在汴京的人马撤离这里,多带些人也无妨。喔喔,沿途花费自然有羽山大学支付。” 张择端惊讶地张大嘴巴,海州怎么会惦记上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徐知常却知道这是安宁在青州发来的急件,要求福记、乾贞记的人马立刻撤离汴京。 甚至连柔福帝姬都要跟着乾贞记的人马去海州!安宁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判断,汴京怕是等不到金国人到来就要生乱,太上皇可能马上就要生出南巡之举! 到时候,官家未必愿意太上皇离开汴京,而郭药师在失去童贯的胜捷军掣肘后,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也都很难说的。 所以,就连他徐知常都要撤离此地。安宁的信中,就顺便提到了张择端这个人。此外还有几人,如王文卿、尹惇、欧阳澈、徐中立这些布衣之士,也要搜罗撤往海州安置。 所谓羽山大学的讲学邀请,只是一个借口。但也不算是子虚乌有,因为乾贞记已经快马加鞭奔去海州疏通文资,顺便也要委托羽山大学赶紧填补上拜帖带来就是。 但是张择端却勃然变色:“徐兄何以这般小看了张某人!张某固然已是布衣,但也曾食过朝廷俸禄。眼下国难当头,又怎会弃国君而去? 自当守国而死也。至于家小,倒是要拜托徐兄关说去海州安置。还有这《清明上河图》,已近完工,这两日赶一赶也就是了,就一并带去海州好了。” “这?”徐知常乃是洽淡性情,最不烦劝说故事,左右看看王文卿、郭京,见他们也都没有出口劝说的意思,不禁长叹一声:“那么,徐某就陪几位也留在汴京好了。” “郭兄的名字,张某倒是好奇。昔日仁宗皇帝时,有殿中丞丘濬善易,读《易》悟损、益二卦,能通数,知未来兴废,尝语家人曰:吾寿终九九,后果八十一卒于池州。 又听闻他尝上《感事》百篇,往往刺讥权贵。执政请诛之,仁宗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古有郇谟哭市,其斯人之徒欤?云云。 但他的感事诗中,却有郭京、杨适、刘无忌之语。 杨适者,大隐先生也。嘉祐六年与楼郁、杜醇、王致、王说聚鄞县妙音书院,立孔子像,讲贯经史,学者尊为宗主,开四明讲学风气。 历三十余年,弟子甚众。其人明律历,晓兵法。淳厚忠介,议论持平,以行义闻于乡里。以文学行义闻于乡里,人皆不敢道其姓名,以先生目之。 刘无忌是汉之宗室,汉和帝复封刘无忌为齐王,在位五十二年去世,谥号惠王。郭京者,古来未见之人也,难道便是尊兄不成?” 张择端说的,却是当时汴京传闻甚广的传奇故事。说是昔日仁宗朝有异人丘濬能预见汴京兵祸事,唯有郭京、杨适、刘无忌能解之。 但是张择端真心不知道,杨适、刘无忌都是另有其人,而且这次都在平定军战死了。郭京斜眼看了王文卿一眼,心说这个什么传奇故事,大半倒是王师弟的杰作。 此前林灵素灭佛被反噬,赶出汴京。道门一度到了存亡的危机关头。王文卿也只能通过郭京在龙卫军的关系去接触太子,但终究也没能改变什么。 后来还是安兆铭在汴河玩了一出石狮子的游戏,生生把大相国寺按在地上来回摩擦,这才给道门赢来一个喘息的机会。 王师弟当时趁热打铁,非要把自己往仁宗朝丘濬的身上靠。编排故事,而且还真是凑巧,自己果然就在龙卫军中寻觅到杨适、刘无忌二人,于是结为莫逆。 等到去年贾奕建机速房时,又听到这个传闻,于是辗转访寻,这才把自己和杨适、刘无忌三人一起网罗到机速房门下,平时做事都还算妥当。 哪想到就是一次例行公事般去了趟平定军,就把樊瑞、杨适、刘无忌撂在那里。若这件事真如王师弟说的那般玄乎,那么杨适、刘无忌之死,可就意味着汴京大事不妙啦! 显然徐知常也想到了这一节,更加闷闷不乐。道门人物就没有不通《易经》的。所谓“天人感应”之说,也不是掐指算命一样预设了结果。 道门讲究“因果互荡”,你为了追寻这件事的“果”而刻意为之,仿佛“作伪”一般见不得光明。但最后的过程,却是因为你的刻意为之,成就了这事的“因”! 甚至连平时最喜欢肆意歪曲《易经》的安宁,都特意要自己访查郭京的下落。一定要把老郭弄得远远地,离开汴京。但是又不许他去海州,这特喵就是在把郭京当瘟神看呢! 不过现在的郭京却不是他说想弄出去就能弄出去的存在,郭京首先是龙卫军的都头,他还是机速房的人,更加带来了平定军失守的消息,朝廷随时都要找他谈事情呢。 别说郭京了,张择端、王文卿、自己都不想离开汴京呢。甚至柔福帝姬,也未必有理由去海州!两人还未成婚,怎么可能不声不响跟你去海州过日子? 别说柔福帝姬是官家妹子,就算一般的百姓人家,也不会做出这等不成体统的事情来。安宁这小子,始终都是这样轻浮跳脱的性子,改不掉啦! 就在徐知常与张择端等人长吁短叹、议论纷纷的时候,汴京的皇宫里,正在进行新一轮权力的较量。吴敏听到钱伯言的提醒后,火速去见官家赵桓言说此事。 赵桓果然张皇失措起来,吴敏叹了口气。说起来,自己和李纲劝上皇内禅,本来出于公心。但是如今看,当时的做法,未免太猛浪了些。 如今官家,却不堪重负呢。他的老师耿南仲,更加是个不好共事的麻烦人物。什么事情都要往阴谋上扯淡。今日上皇和官家的父子心结,大半倒是他耿南仲的杰作! 富丽宽敞的福寿宫里,硕大的宫灯亮如白昼。赵桓和他父亲赵佶垂首对坐,久久无言以对。耿南仲、吴敏、李纲也都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寂静。 倒是童贯,却在殿外来回走动,烦躁不安。因为梁方平,已经两日没有消息了。 第37章 父子交心 第37章父子交心 赵佶终于叹了口气:“为父内禅之意久已定夺,但恐外人不知之也。偶缘金人为祸,事成于仓猝间尔。本欲内禅后,于夹城中往还,抱子弄孙,不欲令皇帝频出。 须知人主频出则不威,人主不威则屑小乱,屑小乱则国不宁,此为父本意也。又去岁安兆铭来信,其中言及权京东两路转运使,以钱粮岁币贿女真之心路不堪事。 世人皆知纳币求和乃人臣之耻,羽山大学亦不齿之,甚至还要罢他教授之职。他却知其耻而勇为之,徒然为国家尔。其曾曰: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欲承其重,必修其器。 吾是日读之,深以为然也。吾儿亦当勉之。今日国事如此,吾父子其实亦各有其责也。然吾儿为大宋皇帝,你便不能有错,有错的就只好是为父。 但使大宋社稷长治久安,便是世人尽皆怨吾、谤吾,吾亦甘愿背负如饴也。只是为父如今留在在汴京,却与大事无补。反而不便吾儿拨乱反正,振奋朝纲。 吾今欲往亳州进香,自承其过。吾儿正能借此时候矫正是非,主持戡乱时局。那些官员,堪用、不堪用的,都要早些理顺他们。 这一年多,朝臣更换太勤了些,却又始终没个主心骨的重臣坐稳位子。朝廷便没了主见,战和不定,这才给了金国机会。 好在还有安兆铭在外主事,算是帮着朝廷做了些主张,但这终究不是长远的法子。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他也是在勉强为之,吾儿当深思此事也。 其他刘豫、秦桧辈,也该放他们出人头地了。总不能让他安兆铭一骑绝尘,国家安危系于一身,此非国家之福也。若朝廷有几个人能与他差相仿佛,也就绝了金国的妄念。 朝廷定策,当战则战,当和则和,切勿首鼠两端。今日大宋之兵,固然不足与他金国争雄,但也不再是昔日那般不堪一击,还是有忠臣良将冒出来了。 算啦,为父此去东南,除教门事外,余并不管。吾儿善为之吧!” 赵佶絮絮叨叨说着话,又开始了他的训政表演。抬眼看到儿子神游物外的表情,再次暗叹一口气,还说啥,这就是越说越坏事啊。索性就停了话头,看看赵桓什么意思。 赵桓却拿不出什么主意。 安兆铭很久没有回汴京了,甚至连与柔福妹子的婚事都拖延下去。自然是此前事务太多的缘故,可他不愿入京,难道就不是因为放不下与自己的“旧隙”吗? 赵桓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与他安兆铭走到今天这样“互不理睬”的局面。除了偶尔几份必不可少的官样文章之外,他安兆铭几乎就是在与朝廷各行其事了! 不但海州一口气拿下周边的沂州、密州、莒州等地,未曾和朝廷言语几句,甚至徐州、兖州也是在私相授受。就算有康王协议以及上皇中旨,毕竟没有备案朝廷。 到如今,就连海州那里连军备物资给谁不给谁,都要郑重厘定清楚,不容朝廷讨价还价。八百里水泊梁山忽然冒出一个叫做张荣的家伙,正在组建水师,却也不归宗泽调度? 赵桓恍惚记得自己最早关注到安兆铭,还是他在汴京开福记的时候。自己曾经想要把福记收归内府?他清楚记得当时上皇、三弟、九弟那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特喵他们都知道安兆铭的实力,唯独自己这个太子不知道。然后他们谁也不和自己分说,就那么自行其事地议论、算计、入股,把自己当成一块旁听的木头! 这也太伤人心了,此后的赵桓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和他安兆铭别别苗头,结果就别成了今日这个模样。现在想要和解,怎么和解啊? 上皇说的没错,官家是不能有错的,那么有错的就该是他安兆铭。但是指望安兆铭主动向自己认错?甚至连赵桓都觉得不现实。 他安兆铭也到了不能认错的地步啦!他的身后还有海州特区,势力几乎囊括京东两路。就算他安兆铭愿意服软,海州议会也不会同意的。 刘豫在济南,即没有和海州打成一片,也和朝廷若即若离,很难说他的心思如何?也许放回汴京会好些,但是他那样的倨傲之辈,耿师傅真能容下他吗? 如今朝局,吴敏、张帮昌等多数官员都算是中间派,但他们出于各种算计,也都偏向主和。朝臣中真正主战者,李纲、种师道、何栗、孙傅而已。 而唐恪、耿南仲、白时中、李邦彦、李棁等人却一昧要去主和,常言“安外必先攘内,海州之祸甚于金国。”但是归根结底,还是耿南仲和李纲二人在角力。 秦桧也是主战的,但他对自己,好像也是若即若离。和刘豫一样,都是居心叵测的人。能力或有之,忠心难辨。 赵桓有理由相信,上皇真要复辟的话,他二人肯定要去从龙的!这就是上皇安插下来的暗桩嘛!自然不堪大用的。 想着这些糟心事情,赵桓神色恍惚。一直到耿南仲在背后悄悄推了一下,这才醒悟上皇还在等着他说话。然而他赵桓又能说什么? 上皇要走,那是谁也拦不住的。无非就是留下个烂摊子,等着给自己收拾。哪怕摆明是让自己顶缸,但自己还要给上皇的南巡弄一个大义遮掩。当即便要耿南仲拟旨曰: “朕恭奉道君皇帝,比以尤勤感疾,祷于太清,诞日康复。方燕处琳馆,靡有万机之繁,可以躬伸报谢。今来就正元节前择日诣亳州太清宫烧香。朕祇奉睿训,敢不钦承。” 耿南仲心中大急,怎么能让太上皇跑了呢?太上皇在汴京,那是无论如何都没法生乱的。但他去了东南,可未必不会想着复辟,海州也与上皇的干系更加亲密的! 安兆铭就是前车之鉴呢,如今坐在青州哪都不去了。朝廷在京东两路的钱粮也都被他挪作军中使用,以致朝廷用度日紧。连祭祀南郊,册封皇太子这等大事都被押后了。 现在太上皇再去东南,以太上皇的奢靡用度,恐怕以后东南财货也到不了汴京。此后汴京还能从哪里收取钱粮赋税?蜀中四路,都在郓王赵楷手上,如今正在练兵想要出川。 燕山、河北、河东都是自顾不暇,关陕地方一直靠朝廷供养。现在只有荆襄、湖广、两淮之地的税赋可以打主意。但是这些地方,委实油水不大啊! 耿南仲这才恍惚意识到,此前朝廷六神无主的关键所在了。钱粮!因为金国南侵,大宋已有太半钱粮税赋无法收取。再要去掉东南之地,这个朝廷可是真心应付不下去了。 可笑自己,此前还要尽去蔡京新法,恢复司马光的旧制!怨不得李邦彦、吴敏、孙傅、张帮昌、秦桧等人,都要对自己的说法颇觉不以为然? 而吴敏要推荐钱伯言知杭州,节制两浙、淮东将兵事。那是打定了官家不会阻碍太上皇南巡,却要钱伯言去东南断了太上皇遮蔽东南的手段啊? 那么请立太子,随太上皇去东南,也是为了膈应太上皇,使之不好复辟的意思?毕竟官家有失,太上皇也只能迫使官家学他那样内禅,然后再辅佐太子登基而已。 但无论如何,太子都是官家的儿子,官家并非不能接受这个主意。只要太上皇不能复辟,那么郓王、康王等人,也就没了夺位的可能。 吴敏等人的算计,可谓老辣至极也。 但是耿南仲的心中,却生出别样的不舒服。自己是官家潜邸旧臣,怎能轮到他吴敏、李纲之流簪越?此前他们鼓动太上皇内禅,赚了很大便宜,难道今日还要故技重施吗? 万一官家有失,换了太子上位。他们这些人依然还有拥立之功。可是自己的前途,可就一片黑暗了。到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死无葬身之地也。 “臣以为,太上皇之意固善,然官家却不可为也。我大宋以孝道治天下,官家就该以身作则,晨昏侍奉,以尽人子之孝。怎能尽数诿过君父?朝臣之议,也不合圣人教诲也。 臣以为,太上皇之思,可使国家重臣出行即可。臣又有奏上,今国事危殆,君臣正当齐心共济时局,岂宜顾身?官家亦当早立储君,使天下无疑。 大宁郡王年及十二,当立太子。请以少宰吴敏为太子少傅,枢密院同知孙傅兼太子少保,吏部侍郎谢克家兼太子宾客,统制吴革领军辅太子去亳州进香,祈祷国事。” 赵桓心中也是深以为然,上皇如果在外另立朝廷,还真比女真人南侵更要棘手百倍。对待女真人,无非战和两策,既可如春风和煦,亦可如秋冬天肃杀。 但是如何对待上皇,却有个“孝”字紧在脑袋上。软也不是,硬也不是,当真有点儿“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无奈。 呸呸,自己和上皇都是人君,却不宜用狗来比喻。 第38章 吴敏的意思 第38章吴敏的意思 吴敏踌躇难言,耿南仲的这个局面,已经把他陷进来了,他根本就不好多言呢。吴敏知道,耿南仲突然插进来这一杠子,那是要把自己和孙傅都赶出朝堂的意思。 只是自己和孙傅都在负责枢密院差事,金兵正在南下,朝廷的军事主官如何走的开?何况,机速房又该交给谁去经营? 李纲虽然整天放嘴炮,哭喊着要抗战。但他不过有名无实的兵部尚书,只得管管辎重钱粮而已,根本就无权染指军权。 何况便是河北的军备辎重,多系海州在分配,也没多少可以交给他去管辖了。 算起来,真要把自己和孙傅弄走了,也就剩下他耿南仲这个挂名的枢密院同知扶正了。但是耿南仲却是一昧言和,厌谈军事的! 吴敏也是主和派,他却是觉得没有胜算,所以要主和,等大宋军力上来了再做主张的意思。耿南仲却与自己的言和不同,他是真心放弃抵抗,哪怕割地也要去言和的。 说到底,耿南仲这个人,还是怼着李纲去的。而他一定要和李纲打擂台,却是因为李纲一手捣鼓出太上皇内禅这摊事情,抢了他的风头而已。 自王安石变法以来,大宋朝廷怯于公战,勇于私斗的陋习由来已久。他们往往治国无方,却要醉心玩弄机谋权术,耿南仲又是其一也。 这个“窝里斗、窝里横”的坏毛病,发展到了极端,就是不管国家存亡,百姓死活。自己不能成功,却必须破坏他人成功。自己不能救国,却必须阻止他人救国。 “当宣和年间,帝居东宫,王黼欲摇动者屡矣。耿南仲为东宫官,计无所出,则归依右丞李邦彦。邦彦其时方被上皇宠眷,又阴为他日之计,每因王黼谗谮,颇曾解纷。 耿南仲自以东宫旧臣,谓首当柄用。而吴敏、李纲越次位居其上,南仲积不平。因每事异议,专排斥不附己者。时李纲等谓虏不可和,而耿南仲主和议甚坚,故战守之备皆罢。 时有侍御史胡舜陟论曰:靖康所用大臣,皆非其人。唐恪俗吏,何栗狂生,聂昌凶人,李棁(议论迂阔。若耿南仲者,庸暗不晓事,但知嫉贤妒能耳。 又有前宋旧臣李纲往投东南,与高宗皇帝议论靖康之祸。高宗皇帝曰:渊圣皇帝(赵桓)勤于政事,省览章奏,有至终夜不寝,而卒有播迁之祸,何也? 李纲奏曰:渊圣皇帝在东宫十馀年,令德闻于天下。及即大位,忧勤恭俭,虽古之贤主,无以远过。适当国步艰难时,渊圣皇帝勤俭有馀,而英明不足。 盖不能分别忠邪,群言纷至,为小人所惑,故卒误大事。夫人主之职,但能知人而任之,近君子而远小人,虽不亲细故,而大功可成。 不然,虽衡古程书,卫士传餐,亦无益也。”《明史-卷三十九-靖康贰臣传》 李纲对赵桓的评论并无谀词,太平时期,赵桓或可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守成之主。然而举国艰难时,他尽管“忧勤恭俭”,也终究是“卒误大事”,于国无补的。 当然,李纲也不是那种功成身退、超然物外的高人。李纲其人,其实也多有不堪处。史上南渡之后,李纲就曾大手笔行贿张俊,想要重返朝堂。只因张俊失势,李纲再次受贬。 只因李纲力主抗金,一俊遮百丑,后人对他奔竞于权门之事选择了无视,人性之多面可见一斑。设若李纲死于靖康间,当尽享“国之忠良”之名,垂范后世亦是情理之事。 所以后来李纲虽然屡任地方,赵构就一直不允许他再参与朝政。安宁也是因为后世带来的这些“预知”,所以他对李纲也一样是敬而远之。 因为李纲本身的人品毛病,其实朝堂上的人,也是敬而远之的。哪怕吴敏与他一起劝太上皇内禅后,也要与李纲划清界限。 所以耿南仲攻击李纲时,为他说情的朝廷大臣寥寥无几。最关键的便是,李纲为了上位,其实很能得罪人,甚至连赵佶都被他“上皇”了! 而且李纲家私豪富,名浮于实,志广才疏。他的各种错漏小辫子,早已被耿南仲抓在手上一大把呢。朝廷上但凡有些眼力的人都知道,李纲与耿南仲势成水火,危在旦夕。 但是吴敏却多次因为顾忌国事而庇护过李纲,这才是耿南仲想要把吴敏赶出朝堂,然后才好放手炮制李纲的真正打算。 李纲也是惊惧不已,没想到耿南仲对自己的杀机这样浓烈?然而,你耿南仲这样做,究竟又于国家安危何补啊?! 耿南仲任执政后最重要的政绩,一是排除异己,二是“主和议”,破坏抗金。赵桓偏偏对他“信如蓍龟,敷奏之语,盖未尝不从”。 现在还是这样,耿南仲一说话,赵桓顿时就没了主意。然后耿南仲一拉赵桓衣袖,就想要一起出来,欲屏左右言上皇事。李纲就不干了,当面斥责道: “天下之理,在诚与疑,明与闇而已。自诚明而推之,可至君于尧、舜。自疑闇而推之,其患有不可胜言者。耿南仲不以尧、舜之道辅君王,乃闇而多疑,望官家勿从其议!” 李纲说的干脆,一点情面没留。赵桓也只好一笑置之,此处当真不方便说悄悄话呢。其实,赵桓和耿南仲君臣在大敌当前的危急时刻,对太上皇出巡是有大略预案的。 一是严密监视太上皇的动静,二是严令各地官员拒绝执行太上皇乱命。甚至非常时,可用武力清除太上皇身边的童贯、高俅等奸佞之臣,以消除他们对朝廷的威胁。 太学生陈东上书时,赵桓就受耿南仲蛊惑,欲遣聂山为发运使,密图上皇身侧之人。却被李纲及时阻止: “此数人罪恶固不容恕,然聂山之行,恐朝廷不当如此措置。昔肃宗欲发李林甫墓,李泌谏谓其如明皇何?肃宗抱泌颈泣曰思不及此。 使聂山之图果成,惊动上皇,此忧在陛下。若所图不成,为人所觉,挟上皇于宫阙,官家当何以处之?” 赵桓以为然,聂山乃不敢行。却终于还是促使了这次上皇出巡东南的麻烦。个中因果,赵桓也不是不明白。所以,耿南仲想要和他说甚的悄悄话,他也是一清二楚。 但是,此事决不可为也。赵桓再怎样青春期叛逆,他也没忤逆到非要置亲爹于死地那一步。换句话说,自己真干出这件事,小九赵构,嗯嗯,还有安兆铭,都会生撕了自己。 安兆铭的势力之强大,耿南仲他们都是一叶障目。但赵桓却是大宋官家,那些来自北朝的极为诡异的朝会谈话内容,都是被一大段、一大段地“记录”下来的! 吴敏的机速房也为赵桓带来过一些海州的实力数据,那就更加让他胆颤心惊!海州就没想过要与金国苟且过,他们甚至还有一个北伐计划! 从金州直捣上京的作战方案,始终都在羽山大学的学子间不断进行“军棋推演”。赵桓不知道什么叫做“军棋推演”,但他知道这最少说明海州具备直捣上京的潜在实力。 那么汴京在海州眼里,又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筛子存在? 恐怕自己身边,也有不少海州的细作看着自己一举一动。这才是赵桓不断更换自己和上皇身边内侍的根本原因,因为他也闹不清楚,究竟谁是海州的人,谁是自己的人。 甚至,他连耿南仲都不敢告诉。耿师傅是可以信任的,但是耿师傅的身边人,就未必还值得自己信任。也许,真能让自己无保留信任的,反而是眼前的吴敏。 所以,吴敏的意思,才是他赵桓的真正意思。 执政大臣唐恪久附耿南仲,这时见耿南仲尴尬气恼,正在不知所措,他就赶紧出来转移话题:“如今平定军有失,则河东、河北局势一朝颓废,金人必来汴京也。 今宜举景德故事,立太子居守汴京。官家与上皇宜为避狄之计,可早幸洛阳,或幸长安,召天下兵,以图兴复。然京师诸军必不肯去,乞速召四道总管扈卫而行。” 唐恪的意思很简单,既然太上皇要跑路,干脆大家都跟着跑路算了。这本来就是一个将军的意思,看你李纲有何话说?但是赵桓却眼前一亮,对啊,这也不是不可以嘛? 知开封府何栗看得真切,心中大急,官家是真的也想跑路呢!可是以官家的气度,跑了也就跑了,此后又哪来兴复大宋的可能? 他心下一急,也不待李纲去接唐恪话头,自己出班奏道: “臣以为不可也,昔日苏轼论周室东迁之失,未有如东迁之甚者。为避寇而迁都,未有不亡者。虽不即亡,未有能复振也。譬如不肖子尽挈父祖田宅而鬻之,不如是之甚。” 这下子,就搞得赵桓坐不住了,以足顿地道:“朕亦当誓死守社稷也!” 立马传旨就要御驾亲征,遂以吴敏为亲征行营副使,再以兵部侍郎李纲与同知开封府的聂山为行军参赞。 又召检校少保、静难军节度使、京畿河北制置使种师道同知枢密院,节度亲征的诸道兵马。然后?请老种相公来君前问策吧。 第39章 临江仙 第39章临江仙 若从苏轼论景德之役与其论周之东迁联系起来看,就可以明白他反对迁都的深意,在于把握“形势”,而不是单纯讲迁都的问题。 在他认为,某个关键行为是得“形势”抑或失“形势”,将会成为“兴亡之决”。这是苏轼对具体变故所处历史场景深入体察后得出的结论,也是他观察史事的眼光犀利之处。 但是何栗非要把这段话断章取义,别人又有什么办法?何栗是政和五年的状元郎,资历甚至都要碾压安宁这个新状元,别人更不好和他谈史论道了。 然而种师道却是行伍出身,真心不敢像何栗那样信口胡柴:“臣度知虏情,必大举入寇。即请官家驾幸长安,以避其锋。守御战事,亦非官家所宜,其任责在将帅可也。” 眼见好好的讨论太上皇南巡话题生生被带歪到战和、迁都这些破事上,吴敏好不气恼。官家主张总是狐疑多变,今日若不能敲定事项,保不齐今夜太上皇就要不辞而别呢! 因为汴京城里的权贵人家,多在准备行囊。机宜房的消息是,蔡家的车队足足准备了两百余辆。而乾贞记的人马,更是昨日就在出城去了。 以蔡京的老谋深算,和安兆铭的庞大实力,怎么可能行事仓惶?若是他们都不看好的事情,哪里还有错?太上皇历来都和他们干系密切,又如何肯坐困汴京? 吴敏赶紧转回话题,总之太上皇去意已决,现在就是怎么安排出巡的事情。老种相公年龄大了,赶紧回家休息吧。迁不迁都的此后再议,今儿话题却不需要他一个武人掺和。 那啥,无非就是两件事情,上皇怎么个走法,官家要不要立太子? 眼见吴敏有些急躁,赵桓也很无奈,于是上皇携太子南巡之计乃定。次日立大宁郡王为太子,以吏部侍郎谢克家兼太子宾客,以范讷领三千胜捷军扈从亳州进香,祈祷国事。 此后太子当随上皇去金陵冬狩。然上皇在东南,除教门事外,余并不管,故又命户部尚书李棁出守金陵。再以吏部侍郎钱伯言出知杭州,节制两浙、淮东将兵事。 又以太师蔡京等致仕大臣,并宫内自太上皇后以下,诸皇子、帝姬皆得从行。广阳郡王童贯亦私从军行,太尉府高俅又请以三千禁军护上皇出行,赵桓也就睁眼闭眼地允了。 这个例子一开,整个汴京可就真的大乱了。像童贯、高俅这样不经朝廷批准,想要从去东南的官员甚多。许多“奸佞”也以扈从上皇为借口,纷纷准备逃离汴京。 无论真假,赵桓已下诏亲征,还要以童贯为东京留守。可是童贯却不吃这一套,不受君命而奉上皇南巡。不仅自己逃离了,而且带走了用于守卫京师的胜捷军。 “上皇东幸亳州,大臣权贵不闻恤国家难者,皆乞扈驾。其余百官家属去者,侍从自尚书而下逃遁者,如张劝、卫仲达、何大圭等五十六人。 更有蔡京、蔡攸父子秉国二十几年,朝中滞留党羽皆欲假随上皇行宫南去。以致去朝廷者十已三四,班缀空然,众目骇视”。《新宋史-靖康之难》 因为一下子走了两支主力大军,汴京军民大骇。吴敏赶紧请示赵桓,派人往陕西檄令姚古将兵马直赴京城,以为应援。且檄令中特意点明,“不得遵禀童贯节制”。 要说大宋自赵佶开始,就经常以宦官主军事,童贯更是执掌军权二十余年,军中权威日重,所以朝廷就不得不预做防范。 而童贯曾在西北招募少年组成胜捷军万人,却是专为保护赵佶而设的亲军。到了如今,真正堪用的兵大约五千人马,大部换装了海州装备。 自从这五千胜捷军随童贯入汴京后,一直都在隔阻郭药师的两千精锐常胜军。现在上皇要东巡,作为上皇亲军的胜捷军自然拣选精锐从行。 五千人马还要留下两千人守营,南下的胜捷军约略三千众。此外高俅也仓促点检了三千亲信“精锐”从行,却是为了帮助上皇沿途做些安营扎寨的琐碎活。 安全、安逸,都考虑的很周全,赵佶心中大畅。要知道赵佶少年时受封端王,拜镇江节度使呢。可自从做了这个劳什子大宋官家后,性情轻浮的赵佶就没能走出汴京一步! 现在无官一身轻,终于可以去那东南的花花世界里快活渡日了。赵佶的好心情,甚至感染了老妻郑氏,也跟着喜笑颜开起来。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让人不如意。赵佶毕竟是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帝,其他地方百姓的日子怎么样,不太好说。汴京的百姓却是真心觉得,这二十几年的好日子当真是盛世年华。 新的官家登基后,汴京百姓一度也兴奋过。打倒了几个贪官,还抄了王黼的家,都让汴京百姓除了一口平日积聚的怨气。居家过日子,谁能没有一星半点的不如意? 但是眼看两年下来,这汴京的日子反倒是越发艰难起来!说是北方金国人在作恶?但是北方金国此前就作恶多年了,也没影响到汴京百姓过好日子啊! “如何新的官家上来了,百姓的日子就要过不下去呢?那还是官家和宰相的问题。”只是平时无人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所以哪怕吴敏、贾奕都无法真正探查到民意所在。 但是百姓却可以用脚做出选择的!听闻太上皇要南巡,原本就仓惶无措的汴京百姓瞬间陷入混乱之中。 民间百姓、胥吏们也纷纷逃遁相从。出宣化门时,为了争过浮桥,他们有往桥上爬的,有推人下河的,有大声咒骂抱怨的,有歇斯底里号哭的,生怕被太上皇丢下不管。 童贯眼见上皇的行程受阻,又担心这些人中混入奸细,不利上皇。急怒攻心之下,就命胜捷军以弓弩攒射,生生撕开一条通道。 桥上中矢而踣者不下百余人,百姓纷纷匍匐道路恐惧流涕。于是朝廷安排送行的那些谏官、御史们议论蜂起,更多无力相从出行的百叶也是幸灾乐祸,肆意堵塞道路。 现在是真的没法正常出行了,童贯、高俅只能吩咐手下儿郎在南城外扎下营寨,他二人再护送赵佶等宫室人员回皇宫休息。 童贯浑然不知自己惹上了巨大麻烦,朝中谏官、御史纷纷数落童贯之罪。赵桓不胜其烦,一日内连续贬童贯为左卫上将军,再谪为昭化军节度副使,又为吉阳军团练副使。 高俅这次倒没作恶,他平时的人缘还不错,也周济过不少人。所以这次虽然一起被御史弹劾,说他他贪欲很重,恃宠营私云云。终究没有获罪,只是令他回家思过去。 赵佶却是在宫里团团乱转,此前父子摊牌,那是甚的好话、歹话都说透了。这才争出一个出走汴京的机会,却忽然就因为白日的百姓相从就阻了行程? 这可是大大不妙的事情。甚至赵佶都没想到自己在百姓中还有这样好的声望,那么儿子赵桓又该作何想法?他的老师耿南仲,可是一直在离间吾父子呢! 不行!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南下,哪怕是出了城门,也好歹是一个出巡的说法。 赵佶叹息,若是这次走不成,以后可就难说了。于是赵佶当夜就潜出通津门,乘舟以行。也不及再去通知其他人等了,独以郑皇后、柔福帝姬并内侍数人扈从。 出城后犹以舟行为缓,则换乘肩舆。又以为肩舆还不够快,再于岸侧得搬运砖瓦船乘载疾行。是夜行数十里抵陈留,始馆于驿站,得衣被之属,欲市骏骡乘之。 这半夜忙碌下来竟然十分辛苦。船中饥甚时,于舟人处曾求得烧饼一枚分食之。赵佶吃着半块烧饼,居然文人诗兴大发,遂索纸笔一挥而就,立成《临江仙》一词,其词曰: “过水穿山前去也,吟诗约句千余,汴河寒重雨疏疏。烟笼滩上鹭,人买就船鱼。古寺幽房权且住,夜深宿在僧居,梦魂惊起转嗟吁。愁牵心上虑,和泪写回书。” 写完之后,看看还觉得满意,于是唤过柔福帝姬来,要她设法将这首词寄去青州安兆铭处,顺便也要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赶紧告诉他才好。 “你们成婚的大典,看来也只好在金陵操办了!”赵佶谓然长叹。他觉得此次已经很辛苦,麻烦也很多了。可他不知道,真正的麻烦远不止于此。 童贯一日就被贬官十几级,按说他就该倒霉透顶地在府中听处分才对。但他的三千胜捷军却不管朝廷这一套,何况朝廷的文书也要明日才能走完程序发布出来。 童贯今日还是大宋的广阳郡王,他夜半听到赵佶潜出汴京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特喵实在太危险了,汴京的歹人、奸细、无赖势力不要太多,何况梁方平都已失联了! 郭药师的军中,如今一点情报都传不出来。太上皇十几个人就敢出城,万一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人?这时候天还未亮,那是走甚的程序都来不及了。 童贯匆匆带人乘着黎明开城门时,飞马赶去城外的胜捷军大营,赶紧往陈留护驾而来。什么贬官、贬职的都不重要了,太上皇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第40章 天驷监 第40章天驷监 蔡京的家小却被阻在宣化门里,寸步难行。城门已关,前进不得。回府的道路被百姓堵截,也回不去了。这下子就不太妙呢?蔡京早已躺倒车上无法理事。 他的儿子蔡翛、蔡绦、蔡脩,孙子蔡行、蔡衎、蔡术、蔡征、蔡同等人都在上蹿下跳,然而却又纷纷无计可施。褪毛凤凰不如鸡,蔡家再大的家世,也架不住官家的恶意腹诽。 哪怕是蔡攸,自从免官后,也早已不再作死。一家人早就跑回老宅,和和气气过日子多好?汴京人更加不齿,这特喵早前的父子势不两立,原来都是在逢场作戏啊?! 其实蔡京的家产,早已引起很多人的关注。耿南仲更是盘算多日。 今日他们若顺利出城也就罢了,如今却被阻在城里,半夜里就被一些有心人惦记上。 试探的结果却是纷纷大吃一惊,这蔡家的家私实在太过豪阔了!那些马车上装载的,并非一般辎重钱粮,居然全是金银玉石、古玩、书画之物! 蔡京一个致仕的老人,哪怕儿孙满堂,也都是文华传家的翩翩公子。雇佣的家奴虽众,却绝没有汴京城的禁军、百姓多。 是夜,汴京大乱。同知枢密事的孙傅正在值夜,听闻城门内的混乱,这才想起那里还滞留了不少白天被阻出城的人家,赶紧派人去太尉府找高俅调兵弹压。 可巧高俅也听到太上皇潜行消息,他也想溜出城,率领自己三千禁军赶去护驾。这时意外接了孙傅的军令,也不暇细想,当下开城门挥师猛冲进来,总算勉强控制了局势。 此时天光已经放亮,这才发现,蔡京一家的财货早已太半丢失。 遍地狼藉,居然都是金银之物。那些禁军哪里还能忍住?自然要再次洗劫一遍。可怜蔡京这样曾经权势滔天的人,居然生生惊惧而亡。 等到赵桓得到消息后,也被蔡京的家私下了一跳,哪怕被洗劫了两次,所余家私不过三成。可这三成的家私,就不下千万贯。 那么,你蔡家哪来这多财货?蔡京死了,可是他的儿孙还在。和蔡京斗了一辈子的儿子蔡攸,自然也难逃法网。 但这法网,如今也不再是赵桓的法网。因为郭药师的精锐骑兵来了! 郭药师得到平定军失守的消息,一点不比赵桓慢多少。那一日,梁方平就在军中被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赵鹤寿等人羁押。 郭药师也是抽冷子跑去牟驼岗大营,自此再未回去宣和坊。 他得到的确切消息是,粘罕留下完颜银术可帅六万大军围困太原。完颜娄室领三万军马攻克岚州、石州、晋州,马上就要威胁潼关,掐断西军勤王之路。 粘罕却亲自领所部万人精锐,并完颜希尹五千众沿着清漳河、涉水突进到相州城下。 而东路的翰离不也使挞懒领四万军攻沧州,意在牵制济南、青州。再以十万大军自涿州南下雄州、深州、翼州,沿途不断设寨驻防,遮护左右, 翰离不亲率一万精锐跳城而战,五千前锋直达洛州,与粘罕部对宗泽驻扎在磁州的宣府司形成了南北包抄夹击之势。 这确是真正的突袭之战,风险极大,但也是无奈之举! 粘罕和翰离不几乎是冒着女真分裂的危险,才算隔阻了金兀术的和议计划。如果他们此战不能迅速抵定,或者稍有差池,此后的大金国就该是金兀术在主导军政了。 两年的磨砺,已经让金兀术迅速成长为大金国最有才干的人物。他的和宋计划,也几乎不容别人拒绝。他这是阳谋,哪怕你明知道大金会从计划中受益匪浅,也无力改变。 大金自此一举奠定自己中国正统的名号,它要享国万年都有可能。甚至安兆铭这样的天之骄子,也要在他金兀术的面前折腰! 这个计划里,金兀术唯一漏算的就是他的兄弟、族人们,其实根本没有他这样的眼光长远。他们还在快意恩仇,计较胜负得失,更不甘心放弃已经到手的权势、地位。 哪怕是翰离不,纵然为自己兄弟的成长由衷高兴,但也不意味着自己就要甘愿为此失去权柄。不就是要在南朝建立一个属国吗?那么河东、河北、燕京之地也不是不可以啊! 所以,金国此战,意在消耗河北义军的兵力。此外还要兵临汴京城下,逼迫宋人割让燕京、太原、真定以北之地,另设朝贡大金的属国。 嗯嗯,还要索取宋人两年拖欠的一千万贯岁币。你金兀术废了两年口舌,才断续要到四百万的岁币。可咱们大金的要求却是一年七百万贯,两年就该有一千四百万贯。 要说费点口水就能从南朝敲诈到四百万贯,的确是你小四的本事。但是剩下这一千万贯,再想靠喷口水就要来,有些难了。干脆,哥哥们帮你讨要去! 一个附属之国,一千万贯财货,足以让上京的朝廷闭嘴了。大金与南朝自然也要从此纠纷不断,那么大金的东西元帅府,也就只能继续加强实力,而不是将兵权收归上京。 金兀术,你该去哪凉快,就继续凉快去吧! 所以,粘罕给郭药师开出的条件就是:此战若能得助,事后愿以新设属国相酬。其国北以桑干河为界、西及汾水、东至滹沱河,南到平定军。 此乃地跨河东、河北的燕国之雄主也。这种诱惑,由不得你郭药师不动心。 自然,徐知常立刻就猜到郭药师会有异动了。此时再想做什么事情都来不及啦,乾贞记的人马需要赶快出城。汴京的局势,当真比所有人都认为的更加危殆呢! 李师师带着朵朵、安顺之在戴宗率领的一队“镖师”保护下,顺流直下宿州、泗州,他们要从楚州入海再北去海州。算起来,也只是比赵佶早走了两天而已。 朱仝却依然率领剩下的四队人马,大约五百全部遮掩了身份,潜踪隐蔽下来。因为陈丽卿进宫了,她并不放心柔福的安危,那么朱仝就不能丢下两个主母跑路。 此外,牟驼岗的天驷监有战马二万余匹,也决不能给郭药师留下。张大学士一心想要装备马匹,总是不能如愿。现在好了,两万匹战马足够他去装备了。 所以还要洗劫一次天驷监才对。邓州在中牟地方设有网点,送到那里就行了。 孙成财一脚踹开了高衙内的卧室,根本不管两个婢女的尖叫:“高大哥,那个天驷监里已经没人了,咱们兄弟发大财啦!” 高衙内本来是要跟着他爹高俅出逃东南的,结果却被汴京百姓堵住了城门整整一日,正在烦躁不耐烦呢。听到这个消息,光着屁股就跳了起来。 “那还说啥,赶紧喊了弟兄们过去牵马啊!” 弟兄们自然很多,不但他们百十个汴京无赖子悄悄摸了过去,朱仝的两队人也摸了过去。自然,更多的汴河码头工人都是纷纷出动,这些人却是徐知常在出面雇佣。 他们都是在城外的汴河上讨生活,自然不知道城内发生的抢掠故事。更不知道朱仝的这次雇佣,救了他们许多人的性命。 去牵一匹马跑去中牟,交给一个姓张的小贩,就可以得钱三贯。一个人能牵三匹马,来回不过七十里地,单趟跑一个多时辰而已,非常容易赚到的九贯钱。 和徐道长打交道,最重要的就是守规矩,就绝不会不吃亏。不守规矩,麻烦就可定会很大。甚至连酒楼的石狮子,都会自己跳到你家船上呢! 这些船工、水手们几年交道下来,非常明白那些事该干,那些事不该干。比如,今夜就一定要把马牵到中牟,就是该干的事情。若再多问一句为什么?那就是不该干的事情! “喂喂,高老大,兄弟们今天围猎了一只兔子,却钻进你家营寨了,麻烦开门让咱进去找出来。”一个尖嘴猴腮的纨绔笑嘻嘻地拍打着常胜军的营寨大门。 “这却不行啊,郭太傅行前下令,一兵一卒也不能进咱营寨呢。”那个高老大柔柔惺惺睡眼,心虚地应道。营寨中只有百十个弟兄了,其他人都去汴京呢。 若是平常百姓,甚至汴京的官员过来,他们也都不必理会。但是这些汴京纨绔却很难缠,甚至郭大帅都要退让他们几分。自己平时也得过人家不少好处,却不好冷眼相待。 “甚的一兵一卒也不能进?高老大看好了,咱们可都是纨绔,跟兵卒一点关系都没有!”孙成财笑嘻嘻地极了过来,坦胸迭肚好不嚣张。 “那也不行,只要是个人就不能进!”高老大的身后却转出来一个人,凶神恶煞一般吼道。他是守营的行营参军郭晓天,身边跟着的,却是一个女真人打扮的信使。 “这话怎么说?姓郭的你身边却是谁,难道他不是人吗?你们胆敢私藏女真人?兄弟们这就打进去,抓了那个女真人去开封府领赏去!”孙成财振臂高呼,一众纨绔轰然而诺。 “这还了得,我爹可是高太尉。你们常胜军私藏奸细,给我抓他呀!”高衙内在后面踮着脚大声吆喝。“抓到这个奸细,赏钱一百贯!” “这么多赏钱?弟兄们还耕田作甚,咱们也跟着上啊!”一群衣衫褴褛的耕田汉子们纷纷抄起手里的农具,围了过来。 第41章 夺马 第41章夺马 眼见营寨前围上的人越来越多,郭晓天顿时惊慌起来。“谁敢?弟兄们集合列阵,谁要冲击营寨,格杀勿论!” 他这话说的凶神恶煞,但是任谁都听出他的胆气不足。外面不但人多,还是一群横行汴京城的纨绔子弟。当真要射杀他们,恐怕需要郭大帅的命令才行。 郭晓天向身后人使了眼色,那人匆匆跑去。先要点起狼烟示警,然后出营联系郭大帅才对。但是他却一件事都没来得及做,刚刚转弯离了营门视线,就被一枚弩箭射死在地上。 “冲哈!常胜军要造反杀人啦!抓奸细啊!”营外的那群农人顿时鼓噪起来。一时间各种乱七八糟的石块、木头、柴草密集被丢进了营寨门内。 也不知道哪个纨绔跟着兴奋,居然又丢进来一个火把?这下子热闹了。郭晓天眼看大火蔓延,吓得魂飞魄散。营寨里战马两万匹呢,会炸营的!“守住营寨,赶快灭火。” 其实这时候,最正确的事情是命令射箭,把这些纨绔的兴奋打下去。营门外的纨绔和农人都没见过死人,恐怕一轮箭雨就该跑光了。 可惜今天什么都不太对付,郭晓天绝没想要和这帮平时张牙舞爪的纨绔闹出人命,更不知道这些农人,其实都是一点不输给他们的百战精兵。 朱仝眼看机不可失,奋力向前一扁担投了过去,正中郭晓天的胸口,顿时就闭气晕倒过去。孙成财猴子一样攀过了营寨大门,反手一刀砍断了铁索,抽出门栏。 大门洞开!高衙内振臂高呼:“弟兄们牵马去啊!” 常胜军百余人还在聚合,那些农夫却纷纷围了上来,以三敌一,很快就放倒了一大片士卒。那个原本还在焦灼旁观的金国奸细顿时吓了一跳,这特喵是三才阵呢! 高衙内和孙成财他们才不管甚的三才、四象,牵马才是真的!要说天驷监的马匹不下两万余匹,他们这些纨绔平时纵然会骑马遛弯,但是牵马的事情,却做不好的。 连带身边的家奴,一共也不过牵走了两三百匹战马。但是营寨的人却越来越多,人家都最少一人能牵着三匹马逃跑。高衙内损人不利己,看着那个乐啊! “孙兄弟,可真有你的!又立大功呢!”一众纨绔也是纷纷冲着孙成财生出大拇指! “孙家哥哥,刚才那个金国的奸细哪里去了?咱们一起扭送他去开封府衙请赏立功去!”一个纨绔忽然想起刚才那一码子事情,那个农人远远一扁担就能砸倒一个军中校尉? 这也忒寸了吧?孙成财扭头看看,奸细已经让朱仝捆战马背呢,不禁啐了一口:“那个郭药师指不定出去遛完马就要回来呢,咱兄弟却犯不上和他磨牙,这就去吧。” “哈哈,哈哈!”众纨绔纷纷换了马鞍上马,相顾呼啸而去。朱仝无奈摇摇头,当初在海州时,谁也不相信孙成财那厮也能有今日这等威风。 认真说起来,还是陈颙兄弟慧眼识人啊! 一直到了第二天凌晨,守在中牟的祝永清才算忙碌完,心中狂喜不止。一个晚上就弄到上等战马一万八千余匹。花费?足足六万贯呢!这就算倾家荡产啦,祝永清高兴地想。 本来是两万匹的,可那朱仝非要截留一千多匹,说是抽头。嗯嗯,抽就抽吧,他们还有五百多人猫在汴京呢,的确需要一人双马地配置出来。 不过汴京的局势不妙,张大学士需要赶快备战才对。祝永清一面打发傅玉合安排人快马加鞭禀报军情,一面在当地雇佣行脚商人帮他把战马赶紧转移去邓州。 郭药师两千精锐却不是好相与的狠角色。按照朱仝所说,昨日他们三打一才算干脆利落拿下这些人,就这样都还伤了十几个弟兄。 若是被他们发现踪影追过来,这些战马可就到不了邓州啦。 不过郭药师如今却没时间操心这些。他那日探知汴京城大乱,童贯的胜捷军主力尽出,要护卫太上皇南巡时,心中就狂喜不已,此天助我也! 再到后来汴京南门大乱,甚至次日连高俅也带了三千禁军追去为太上皇护驾时,郭药师不禁和营寨弟兄们击掌相贺! 这就吩咐擂鼓聚将,郭药师眼看帐中诸将个个战意正浓,士气高昂,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张令徽听令,你领所部五百兵马,每人配齐三匹战马直出雍丘,搜寻太上皇的踪影。” “得令!”张令徽兴奋不已,跨步向前领命。郭药师却拿着令箭狐疑了一下,仔细嘱咐道:“张兄弟,你是几个弟兄中最有智谋的人物,我却要与你细细地分说。 你去雍丘不要扰民,想要知道太上皇的踪迹,却离不开本地百姓的指引。此外童贯那三千胜捷军装备的全是海州军械,他们的天雷却不好相与,你的队伍一定要主意散开攻击。 再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伤了太上皇!连失礼的事情都不可以做。他曾是大宋官家,在汴京的人望极高。这次汴京之乱,就是百姓想要从他南巡才惹出来的麻烦。 咱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也不是打打杀杀那般简单,咱们是要立国的。所以,一个活着的太上皇,肯合作的太上皇,才是咱们最需要的太上皇。你可明白? 嗯嗯,若是柔福帝姬也在场,你更要约束弟兄们不可造次。她是状元郎安兆铭未过门的妻子。若有个好歹,张兄弟,咱们此后日子就难过了。”郭药师苦笑起来。 张令徽也是莫名打了一个寒颤。那个状元郎,可当真把咱们坑的好苦啊。但是自己,却对他生不出恨意,反而隐隐有一种敬服的心思在。“末将晓得了!” “好,郭某却信得过你!”郭药师交付罢令箭目送张令徽走出营帐准备出行,这才回过神来,再次点将: “刘舜仁听令!某家要你帅三百精锐去胜捷军的大营,不管你用甚的法子,总之要堵住营门不许他们出营。嗯嗯,你要是能招降他们,某家一样记你的战功!” 大营这里,让参军郭晓天领一百人守着即可,金使也请留在营寨休息。另外再遣郭安国、李通一百人去西水门外故布疑阵,要以战马在林中,以及远处田地里拖带树枝制造烟尘。 “安国啊,你弟弟安邦及家小,都还在汴京城里。他能否活命,就看你我父子今日能否一战成功了。李通是个老成的人,你却不要在他那里搬出少爷的架子!汝当好自为之吧。” 然后再出令箭“甄五臣、赵鹤寿二将,汝等随郭某引一千精锐多备旌旗。咱们这就直驱宣化门,看看他赵宋江山,是否真的固若磐石!” 郭药师决没想到,他的行踪早在离开宣和坊时就被徐知常侦知,这就为朱仝的算计赢得时间。而朱仝、孙成财也的确没有辜负众望,一股脑地卷走了郭药师的诺大家私。 就在祝永清忙着转移天驷监的战马时,张令徽引五百精锐已经追过雍丘。然而当地并却无太上皇的踪影,张令徽四下广布侦骑,直到中午才知道,原来太上皇还在陈留休整。 而童贯的胜捷军,也才刚刚追上太上皇的车驾。张令徽鼻子都要气歪了,特喵世间哪有这样行军道理?一夜疾行才“疾行”了四十里路!老子小半天就跑了八十几里呢。 似乎童贯的胜捷军也才刚刚扎营?那就是说,他们已经解鞍下马休整,却还一时缓不过精神来?哈哈,此天助我也!此正当疲兵不振时候,吾等正可一战而胜之也! 张令徽老于行伍,自然知道机不可失的道理。当下整军北下,迎头就撞上了童贯的胜捷军。可怜童贯已经七十几岁的年纪,又是连续折腾两天,早已疲惫不堪。 他的胜捷军虽然号称精锐,但是在童贯这等阉人手里,又能训练出什么真正的精锐来?何况他们此时戒备的,也一直都是汴京方向的动静,根本没想到南面还有一头恶虎扑来。 等到警觉时,张令徽的骑兵已经突前不足千步了。童贯迷迷糊糊中听到军情,顿时大惊失色。“放箭!赶紧放箭隔阻!” 胜捷军甚至都不及整队,纷纷站向营寨边,抵住营寨胡乱向外射箭。这边的中军就如流水一样抬来一筐一筐的铜钱,放在阵前。射一箭二十文,童叟无欺呢。 张令徽却不愿意当他胜捷军的靶子,二十文钱一条命,那也太贱了。他就留下二百人马压阵,自己亲率三百锐卒斜着圈子跑过来,然而却绝不轻易突入胜捷军的弩箭射程里。 我就在三百八十步的范围晃荡,不断引诱你胜捷军的钢臂弩攒射。跑累了我就换马再来,一人三马呢,足够支撑到你胜捷军精疲力竭,或者你们弹尽粮绝时候。 果然几轮战罢,不但胜捷军的弓箭稀疏下来,脚下的钱框也快要见底了。那就是说,军中的箭矢不足的意思。 童贯这才定神,一拍脑门,上当了,对方这就是在诱敌呢。 第42章 陈丽卿的军略 第42章陈丽卿的军略 童贯发现战事不妙,这才想到要把三千胜捷军分出前后顺序,分批迎敌才对。对方的骑兵骁勇,但人数也真心不多。至于对方是谁,童贯用屁股都能猜到。 除了郭药师那两千精锐,我大宋又去哪里找这等悍勇骑兵出来?当下匆匆分派,使一千人退回中军休整护驾。另外两千人分出四个五百人队,使三个五百人队轮换射击。 另外却又出一个五百人的长枪兵,各持长枪大盾出营,要去军前把射出的箭矢全给收拾回来,咱们也要学会二次利用嘛。 但是这样就很无理,张令徽不可能看你把箭矢收回去再来射他。他一看对方出营了?哈哈,这下子攻击有门路了!一挥手,就有一百精锐直直冲刺过来! 那五百人顿时顾不得再去捡拾箭矢了,纷纷挤靠一起,分成七排的方阵。每人手中都抽出了手雷,吹亮火引。 眼看前面骑兵突入到六七十步时,领军校尉一声大喝,前面三排胜捷军立刻点燃手雷引线,丢了出去。这才赶紧架盾!出枪! 五百胜捷军面前顿时便如刺猬一般无从下口。而前面三四十步远的地面上,手雷也都在“嗤嗤”地冒起了青烟。 张令徽知道有手雷这种东西,但却没有亲眼见识过。他刚刚跑回本阵,正在换马。而且一千步的距离也着实远了些,他根本看不清地面的青烟。 那些冲刺的骑兵倒是看到青烟了。但他们一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东?二来战马实在跑出了速度,别说停顿,连拐弯都不能的! 那些战马带着杀气冲入那片正在冒着青烟的阵地上,顿时火光冲天,烟雾滚滚。那种雷鸣般的爆裂壮观,别说胜捷军都是耳鼓轰鸣,便是远远的汴京城,都隐隐有雷声轰鸣呢! 至于手雷密布的阵地上,那些冲阵的常胜军骑兵们,如今却什么都不知道了。死人总是无所畏惧的。便是侥幸没死的,也被雷声震慑得神魂具散,昏厥过去。 阵前到处都是血肉横飞,尘土飞扬的惨状。几匹无助的战马鲁莽地冲了过来,齐齐扎在阵地前沿的长枪上。张令徽这个百人队,居然战损过半! 这还没用后面四排投掷手发威呢!童贯也是惊讶,海州自然会告诉他们怎么使用手雷的效果最好。但是手雷珍贵着呢!此前童贯一直没舍得真去演练。 今天还是第一次见识了手雷密集爆破带来的震撼,那就不是昔日安兆铭炸毁一座假山可以比拟的惊天动地! “设若此物早些出来,昔日北伐何愁不胜?”童贯仰天叹息。自己的命实在是太苦了。只是手雷虽好,却也实在太败家了!特喵的海州就不能把价钱压低一些吗? 童贯的抱怨,其实很有道理。海州军备的价格,历来不是根据成本计算,而是根据“需求”合算。一匹战马三十五贯,这是南北通价。金州、济州岛上自产的,怎么算成本? 大宋一张神臂弓要价十七贯,所以钢臂弩就便宜,才十一贯,成本?不足三贯。但是一百支箭矢就要七贯,比大宋箭矢贵了一贯,它连本钱都不值一贯钱! 不过大宋也能接受,关键是海州箭矢规格划一,射击准头特别好。大宋的将作监,哪怕穷尽所能,它也造不出两支外观、重量都基本一样的箭矢出来。 至于手雷,一枚成本不过三五百文钱,可是卖出来的价格就要五贯钱,足足十几倍的利润,快要赶上大宋一百支箭矢的价格了。 可你哪怕就是用一千只箭矢,也未必有一枚手雷的震撼力量大!何况,一次射出那么多箭矢,你需要多少弓手齐射?射一箭赏钱二十文,你又要多少赏钱花出去? 所以,海州手雷从来都不缺买家。缺的,永远是你买到手雷的关系和人脉。几乎大宋所有的将领都要一边咒骂海州贪得无厌,一边四处托关系,走后门想要采买到更多的手雷。 也正是因为手雷卖的价格实在太贵了。因此哪怕海州再三说明,要“实弹演练”时,不说吴敏、种师中、童贯、宗泽这些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藐视过来,甚至马扩、张叔夜都不舍得什么“实弹训练”! 点燃后听个响声就没了?败家呢!大宋禁军的士卒,他一个月薪水也才五贯钱!也只有赵构、韩世忠、岳飞这些年轻人没有财货观念,才会扣扣索索地实弹演习几颗。 但是这样就达不到训练大纲的要求呢!靖海忠义社的教练们都是些死脑筋,为这事不知打过多少官司。闹到后来,海州只好以成本价提一些“训练弹”给他们训练用。 所谓的“训练弹”,就是生产过程中被判定不合格的手雷。按照安宁和洪七的要求,这些手雷要么爆破力不足,要么引线长短不一,硝化不均匀,属于危险品,要立刻销毁的。 但是陈颙、陈箍桶、蓝细禾等人却十分不舍得。既然大宋禁军不舍得用实弹训练,咱们这些次品手雷又不能装备军中,那就送给他大宋的禁军训练演习好了。 甚至就是这些“训练弹”,也只是供应给赵构、韩世忠、岳飞的军中训练用。说好了不能用于战阵上的。至于平时训练出点危险啥的?他大宋都不在乎,海州更不在乎。 战事一起,赵佶等人自然会被中军保护起来,前面战场烟尘蔽日,他们也看不出什么苗头,只是天雷滚滚时,赵佶还在震撼中不能自拔,陈丽卿的脸色却瞬间大变! 连手雷这样的保命杀器都用上了,说明胜捷军的战况不利啊! 她有心要带柔福帝姬出逃,可是太上皇和郑皇后怎么办?柔福肯定不会抛弃自家父亲肚子逃生的。何况乱军之中,又有几分把握可以安全逃走? 陈丽卿狐疑不定,童贯却脸色苍白。那一队常胜军固然损失惨重,可是自己也没法捡拾箭矢了。单靠手雷拒敌?那是不可能的。胜捷军的手雷配置,每人只有一颗而已。 而对面的常胜军,却都是百战老兵,他们绝不可能因为战损过多就要停止攻击的。果然,对面的张令徽也只是失神一会,很快就改变了战法。 这一次,他们的单兵距离拉的更加开阔。随着胜捷军箭矢密度的下降,他们距离营寨也是越来越近。那支出去捡拾箭矢的五百胜捷军长枪兵,也在保持军阵缓慢后撤。 外层的大盾终究不能严密遮护所有地方,不断有士卒倒了下去。若非这支胜捷军也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根本不可能在回到阵地。就这样,沿途特倒下了几十具尸体。 随着箭矢进一步的消耗,胜捷军的营寨被对方攻破,也只是个时间问题。童贯哆嗦着回到中军,匍匐地上哀哀请罪。奴婢真的无能为力了,请太上皇早下决断。 赵佶呆滞良久,和郭皇后对视一眼,终于还是看向了柔福,和她身后的宫女。起出赵佶没能认出来,但是看柔福对她那样依赖,赵佶又怎会不知道她就是传说中的陈丽卿? 这女子,却是安兆铭的妻子,听说她不光功夫了得,还曾亲自领兵下海对战过明月盗。她在海州坐镇时,哪怕钱伯言这样的官场老手,都不敢轻举妄动。 柔福也转身看向陈丽卿。揣度人心叵测,她自成天赋。这等临阵决断,她还是更加信赖陈家姐姐。陈丽卿沉吟片刻,也是无计可施。 怨不得夫君那么重视金国人的战力,哪怕海州已有六万精兵在握,还是一昧求和,想要再拖延些时间。陈丽卿知道军中有过分析,常胜军的战力可是不如女真人的。 可他郭药师只用了五百轻骑,就能迫使大宋三千精锐之师束手无策!前后一个时辰都不到啊!而且胜捷军的装备,也未必差了靖海忠义社多少。 当然,胜捷军在士气、训练、指挥上,的确与靖海忠义社相去甚远。但是真要怼上女真铁骑时,按照陈丽卿的估计,大约也就是一对一的结果吧? 可是女真铁骑,却有二十万! 陈丽卿缓缓摇摇头,收回思绪。眼下的局面顶多再支撑一个时辰,到那时,一旦胜捷军溃败,那就真正的乱军之中,任人宰割了。 夫君说过,战场上的损失,永远都不是对战时发生的。多数的战损都是在军阵溃败时被人追杀造成。何况对方都是骑兵。胜捷军的步卒,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 以步制骑,可从来都没有必胜之战啊!陈丽卿慨叹。 等等?以步制骑?河流,船只,岳飞,朔州!陈丽卿脑子中灵光一闪,举目四望。她们昨日登岸地方,却正好是一处河流凹陷之地。 “童太尉,你且不要如此张惶。这就下令后面轮歇将士整顿军械物资,往彼处河凹地方布置却月阵。阵型前方掩体使用大车布置。若大车不足,就把军中牲畜拉去斩杀做掩体。 箭矢、手雷也不要再轻用。敌骑不至百步,绝不射击。百步之内,却要瞄准平射他!奴家便是不信,他常胜军真舍得用一支箭矢兑换一个骑兵?他还能剩下几个人! 太上皇与皇后娘娘且回船上。再派一支小队去河对岸,沿着河滩布置一线长蛇阵,以为遮护。然后就与他耗着,总有他马力不足的时候。那时太尉再派人与他磋商去。 对了,军中给奴家选出几个勇士出来,再准备几匹重甲战马,甲胄也要配置整齐些的。奴家倒想会会对方的主将,究竟有多少斤两!” 第43章 又见却月 第43章又见却月 童贯欣喜欲狂,他简直不能置信,他的军中居然还藏着这样一条大鱼。喔喔,大能人物!陈丽卿的调度刚出,童贯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对喔,凭河而立却月阵,对方骑兵就不能再呼啸往来诱敌了。他只能从正面过来攻击!可是自己这里装备的却是钢臂弩,哪怕平射都能达到两百四十余步。 他常胜军的骑兵弓弩,却只能抛射一百六十步。他若敢直接冲阵,难道胜捷军的箭矢,还没有他的骑兵人数多吗?何况咱家还有手雷这种杀器让他投鼠忌器。 就算再不济,太上皇从河里顺流直下,也很快就能回去汴京的。那还怕个卵子啊? 胜捷军这次要准备的是远去东南,随军携带的大车、辎重当真不缺少。咱家就这样一直耗着,饿也饿死那帮孙子了。 只是这样的军略妙计,为何咱家就想不出来呢?!平日还要自诩知兵,如今看,不说比之状元郎如萤火之与昊日。便是陈家小娘子,也是稳胜咱家多多啊。 童贯手舞足蹈,这就跑下去忙活起来。因为是主动移阵,前方士卒并不感到惊慌。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再次抛下百多具尸首后,胜捷军终于在那处浅浅的河凹地方布下阵型。 对岸的一字长蛇阵也很快布置就绪。这样你常胜军就不要再打主意渡河从背后袭击了。常胜军也不能再兜圈子引诱胜捷军浪费箭矢,想要直接攻击? 胜捷军一支支弩箭平射下来,准头瞬间提高百倍不止!常胜军立马就吃了大亏,匆匆抛下十几具尸体后狼狈后撤。 整个胜捷军从上到下总算大大松了一口气。童贯再次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来回穿梭军中、和中军大帐传递消息。 活了七十几岁,童贯才第一次发现,咱家这辈子,就适合做个来回传令的奴才。 陈丽卿自然不至于要端坐大帐上作威作福。事实上,在大概给柔福帝姬说了却月阵的虚实之后,以柔福揣摩人心的本事,不难做出一些中规中矩的安排。 陈丽卿却又精选七名军中好汉,集中穿戴两层重甲,再选出几匹力气大的战马,也都披上重甲,每人再派发一根狼牙棒。 这却是夫君故事中“铁浮屠”的打扮。虽然不是太像,但是以重甲骑兵突然出去收拾他们那些轻骑,也足够他们喝一壶的。只一点,别要跑出太远,中了人家埋伏就行。 对方忽然转移阵地,凭河立阵,张令徽顿时就感到压力巨大。这特喵无处下嘴啊?连续尝试两次攻击,都被胜捷军的平直攒射得一塌糊涂。 张令徽心中焦躁,这就亲自率领一队骑兵过来试探。其实胜捷军这样布置,也就基本放弃了战场追逐的可能,常胜军还是稳稳立于不败之地的。 眼下,也只是多尝试几次,看能从什么地方打开缺口的意思。但这不过是张令徽的个人想法,陈丽卿可不这样以为。 我海州军略,甚时候这样任人宰割过?总要反击一二嘛。 眼看地方主将亲自引兵过来,陈丽卿大喜。几个重甲骑士纷纷在旁边人搀扶下上马,选好前行线路,慢慢打马小跑起来。 待到张令徽的骑兵冲来时,几处却月阵忽然大开,陈丽卿亲率七名重甲骑兵冲阵而出,直直地与张令徽的冲阵骑兵对撞过去! 张令徽亡魂大冒,这样的重骑岂是自己这等轻骑可以相抗?但是已经来不及回转马头了。张令徽硬着头皮摘下马鞍一侧的长枪,平端枪身向着对方直刺过来。 随你甚样的重甲,也难逃俺长枪的重重一击。但是对方却似乎比他还要玩命,根本不屑躲闪,一挥掌中狼牙棒就击打过来。 这特喵不公平!对方有重甲护身,张令徽这一枪最大能力也就把对方扎个重伤。可是对方的狼牙棒挥来,教他张令徽如何抵挡?天灵盖硬抗吗?那是必死无疑啊。 总算张令徽反应快,一个后仰,再用长枪斜着招架一下,堪把脑袋避过了狼牙棒的袭击。但是持枪杆的几根手指,却在狼牙棒的刮擦下血肉模糊,钻心地疼痛。 没等他坐正身形,迎面又是一根狼牙棒袭击而来。“开!”张令徽大吼一声,掌中枪杆死死抵在身前,再次被狼牙棒重重一击,顿时枪杆断裂,张令徽也喷出一口鲜血。 也就是因为对方有重甲骑兵出来,前面的却月阵不敢胡乱放箭,张令徽这才算捡了一条性命。他匆匆勒马回转,狂奔而去。 一路上都是自己的骑兵兄弟被对方狼牙棒击打得骨断筋折,或者脑浆迸裂的场景。好在轻骑兵的优势就是速度,一旦被他回转了马身,那就不是重甲骑兵能够继续追袭的可能。 不过陈丽卿也没有那么大的贪心,此战只是要给对方一个教训,迫他言和而已。堪堪追出四五百步就放慢了战马速度,勒转马头回营。 清点战损,也只是一个重甲骑兵的战马被地上敌骑尸体绊倒而已。早就有人冲出阵地拖他回来。郎中匆匆做过检查,摔断一根肋骨,赶紧包扎固定吧,记你一等战功了。 对面的常胜军,这次过来二十骑,却足足留下十一具尸体,战损过半呢。这下子,对方应该愿意坐下来商谈了吧? 张令徽面色蜡黄,刚才那一击已经震动肺腑,十天半个月别想复原了。但是眼下却没时间计较这些。怎么看住太上皇等人,才是要点。 可是,特喵童贯甚时候有过这等用兵的才华军略?早这样打法,昔日北伐又怎会落败?那次北伐中,可不光有他常胜军,老钟相公、马扩、韩世忠、王禀等一个没少呢。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说的就是童贯这样的主帅。这也是郭大帅敢让自己用五百骑兵搞定他三千胜捷军的底气所在。 因为是他童贯主兵啊!可胜捷军如今的战法,却绝对不是童贯那个阉人手笔。而且童贯居然也没有杯葛用兵,那就是说,其实太上皇的军略之谋远在童贯之上?! 想到这种可能性,张令徽的冷汗就刷刷下来了。真要是太上皇的用兵手段,那么今日郭大帅的布置,可就真是在作死呢! 正在为难时候,前方来报,胜捷军有使来见。却是一个内侍过来试探,能否双方主帅找个安全地方面谈的意思? 那就谈谈吧!张令徽也乐的拖延时间。自己的骑兵来去自如,只要设下哨探监视对方动静,再派出小队来回袭扰他的阵地一二,其余人马大可放松休整。 对方的军阵看着密实,却没有机会一直这样地紧张布阵迎敌。咱们生生耗他一两个日夜,这胜捷军的却月阵就该疲倦混乱了。到时该怎么打,还是自己说了算。 当下约定在附近一棵大树下设了军帐商谈,自然是童贯和张令徽间舌剑唇枪。 “张将军,你家郭大帅素受朝廷恩典,本该忠心朝廷,报效国家才是。如何今日要做这等忤逆君父之事?”童贯倒人不倒架子,气势汹汹而来。 张令徽的本意不太在乎这些,但是郭大帅出行前的说法也很有道理。咱们做事的确没首没尾,但是说出来的话,还是要讲一番大道理才行: “我家大帅原本在军中练兵,昨日却忽然得报汴京生乱。有消息说官家身体不安,又未及立太子。你童太尉便要劫掠太上皇,欲叛出京师去蜀中,使郓王自立。 大帅原本不信的,只是太上皇一身安危涉及国家社稷之福,这才命张某过来查看。如今看来,太上皇果然被你胜捷军裹挟。所谓主辱臣死,张某岂能放任你这样逆天行事? 张某所为,正是戡乱也。童太尉,别看你如今布了却月阵就能安稳。张某却要说,你这却月阵可不能比拟昔日刘寄奴,你乃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却能守得几时、几日? 张某奉劝童太尉一句,郭大帅也在率汴京的勤王之师赶来。太尉若还不知悔改,继续裹挟太上皇南行,难免要再次军阵相争。 那到时候,常胜军虎狼尽出,便不是张某这般好说话了。这刀枪无眼的,万一伤及无辜,或者惊吓了太上皇,看你童太尉如何在朝廷上自圆其说,又当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呀呀呸!气死咱家了!”童贯勃然大怒:“世人皆知咱家忠心太上皇数十年,甚时候干过叛主的事情。倒是你家郭大帅,却是不断叛辽、叛主,他如今又要叛宋了吗? 如今官家春秋鼎盛,更在昨日立了大宁郡王为太子,朝廷正在厉兵株马迎击女真之侵。这次太上皇要南巡亳州祈福,也是朝廷定策,何时轮到你家郭大帅参谋其间? 至于汴京昨日之乱,不过民间百姓相送太上皇出城时,桥上拥堵而已。此事自有开封府衙处理妥当。如今你家郭大帅擅自出兵截击太上皇车驾,那便是谋逆大罪! 咱家奉劝张将军好好忠于大宋,勿要一时看错形势。那时不但误了自己,更是污了祖宗衣冠,断送了子孙前途,悔之晚矣。 便不说这些大道理,咱家实话告诉你,今日随军的,也不止太上皇,尚有柔福帝姬! 状元郎的手段,想必你家郭大帅记忆尤深吧?张将军,听咱家一句劝,你却不要再轻举妄动,平白坏了自家的卿卿性命!” 张令徽的脸色,瞬间大变。莫非刚才主持军阵的,竟是柔福帝姬? 第44章 戡乱 第44章戡乱 童贯最后的这句话,可不是简单地威胁,哪怕张令徽也无法承受其重。他转脸看看身边的同袍,他们的脸色一样很难看。 朝廷是不可怕的,只要你能找到合适的道理搪塞,躲过律法制裁,每个人就能重新活的无忧无虑。但是状元郎安兆铭却不是这样好说话,他是眦睚必报的! 昔日金兀术想要在燕京设伏状元郎,报复状元郎在更远的昔日打残他部下勃达之恨。结果哪怕到了上京,就在金兀术的老巢里,他都要四处躲避状元郎的杀机,惶惶不可终日。 郭大帅当时也不过是给金兀术行些方便,想要报复状元郎斩杀好友张觉之仇而已。结果就是他空有数万精锐大军在握,却依然要被状元郎解送来汴京安置。 到了汴京久了,这才知道人家海州、乾贞记从来不讲究大道理。你招惹我了,我就弄死你!没有道理,也没有讲究。就是弄死你,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在汴京招惹乾贞记、福记,最好的下场就是那些汴京纨绔,每天被挂上树梢而已。因为这些纨绔真的是没心没肺,甚至郭大帅都要躲着他们走路,不值得招惹。 但是其他招惹海州的人,却从来没有过好结果。哪怕官家说情都没用,该死的人照样死去。才不管你是谁的人,有多大的势力,有何价值等等。招惹了海州,你就是死人! 这自然是安宁参谋后世的“暴恐主义”手段,放在后世,是要被人唾骂的。但是管用啊!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打着堂而皇之的旗号,行卑鄙无耻之事的人。 他们凭借地位、声望、智慧,无所不用其极。却要求别人遵守法度,不能对他有半分威胁,凭甚啊?所以海州的做法就是以牙还牙,当日事当日了,谁耐烦和你交换利益! 还别说,这种法子实行以后,海州果然就清净了好多。某些朝臣哪怕恨安宁恨得咬牙切齿,却依然只能忍着,最多就是鼓动金兀术索要状元郎去上京安置而已。 但是金兀术的本质,也是安宁这样眦睚必报的人物。他招惹不起安宁,可不代表他也招惹不起这些心怀鬼胎,想给他添麻烦的人。所以这些人,又被金兀术狠狠整治了一番。 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安宁和金兀术互为对手,撕咬的一塌糊涂。但是想要参与其间的人,又无一例外地被他们联手撕成碎片。老虎打架的时候,也是豺狼可以掺和的存在吗? “哼哼,这天下却抬不过一个理字!难道他状元郎也要参与背叛朝廷之事?张某却是不信!”张令徽的虚张声势却躲不过童贯的察言观色,人家自小的就是干这种事情嘛。 童贯惬意伸伸腿脚,总算找到这货的痛点了。去和安兆铭讲道理?你特喵找死呢! “咱家早就和你说过的,这次太上皇南巡乃是朝廷定策,何来反叛之说?咱家和状元郎交从甚密,又怎能陷他于不义? 左右在这里也说不清出,何如咱家便与你一起去汴京说道明白。太上皇却不堪劳碌,就请他去雍丘小住。待你我从朝廷那里分说明白了,咱家再去护卫太上皇南巡如何?” 那可不成!张令徽心说老子管你个死太监有理没理,是死是活?老子奉命是截住太上皇不要使他开溜。郭大帅也没说一定要“俘获”太上皇,只看住他不要跑丢了就成。 “此事却难易与也。张某接到的军令却是护卫的太上皇安危,不被奸邪之辈陷害,并无与童太尉去汴京的说法。干脆这样,咱们就一起护卫太上皇去雍丘好了。 到了雍丘,张某就在城外驻军,你胜捷军则全数入城。不过为了太上皇的安危着想,雍丘城只得留下西门通行,其余南门、北门都要堵上。 嗯嗯,东面的水门也要落下栅栏,不允通行。其他一切事,咱们都等他朝廷处分好了。”张令徽的建议,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童贯想了想,终归雍丘有堵城墙守着,太上皇的安危更有保障些。城内的条件,也不像如今的临阵局促。堂堂一国之君,却要整日飘在一艘小船上,成何体统? 何况太上皇食不厌精,怕也是受不得军中的粗茶淡饭。一直呆在这鬼地方,自己可没法子为太上皇生出精美餐食出来。 何况到了雍丘,四门封闭,然后赶快传书到邓州的张叔夜那里,不过十数日就能大军云集,到时还怕你个卵子啊! 二人其实都下意识地避开了陈留城。因为陈留这里水网密布,并不利于张令徽封堵胜捷军。雍丘却是一马平川之地,有他的骑兵吊着,胜捷军就要插翅难逃。 在童贯看来,陈留地势低洼,万一被人决了汴河水堤,他可什么招数都没有呢。雍丘地势更高,地理上也更加靠南。便是张叔夜一时赶不上,还有应天府的胡直孺可以指望。 计议已定,童贯回来禀报过赵佶,这就双双拔营去雍丘。然后连夜使军民堵塞城门,只留下西门方便进出。双方都是提心吊胆地僵持在这里,一心要等汴京的局势明朗再说。 汴京这里却早已天翻地覆。郭药师以一千精骑广布旗帜,直趋宣化门。郭安国、李通率百人在西水门外广布疑阵,城外烟尘遮蔽半空,谁知道多少千军万马正在赶来? 高俅一辈子小巧心思,气运绝佳。谁也没想到他如今的气运,却是如此之背。昨日帅军清理了宣化门,得罪了不少的汴京百姓。 他又不是没卵子的童贯,他家的高衙内平日在汴京城作威作福,全靠自己一张老脸跟在后面陪着小心。如今这张老脸也快用不上了,高衙内真会被人活活打死的! 所以清晨就该出行的大军,一直耗到中午,还不见高衙内归来。高俅无奈,只能留下几个家人等候。“见到衙内就要劝他赶紧跟来,他若不听,你们就用绳索给他绑了来! 嗯嗯,衙内身子骨弱,需要小心别弄伤了他,云云。”那些家人也只能苦着脸答应了。绑了高衙内不难,难的是送他去高太尉身前时,却不能伤了衙内的毫发! 苦也,苦也。众人一边答应,一边起身给高太尉送行去。然后他们就发现,自己再无喊冤叫苦的机会了! 高俅的营寨刚刚拔除,整军出行不到五里,迎面就见无数铁骑奔腾而来。旌旗在烟雾中迎风招展,脚下的大地随着马蹄的践踏震颤起来。 “整军!整军!”眼见众军张皇失措,高俅更加慌张地吆喝着。可是谁会听他的? 高俅训练的禁军,玩一些杂耍逗人开心,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对付汴京手无寸铁的百姓,战力也还能保障。 但是怼上常胜军这样的百战精锐?根本就不用列阵照面。千余铁骑往返穿插两回,三千禁军全都丢下武器,抱头蹲在地上请降了。 手下很快带来高俅,郭药师斜眼看了看他的熊样,不禁索然无味。“高太尉,郭某听说朝廷昨日生乱,有人欲不利于太上皇。郭某却是受太上皇的恩典甚重,绝无坐视之理。” “郭太傅却是差了,太上皇欲巡东南,高某也是领军赶去扈从的。”高俅赶紧分辨。 “是吗?”郭药师的眼中忽然现出凌厉的杀机,死死盯着高俅眼睛。 高俅吓得心中一跳,当下就嚎啕大哭起来: “郭太傅可来得太及时了!昨日官家身体不适,就有耿南仲、唐恪、聂昌、吴敏等人议立太子。又以为太上皇在汴京不易安置,就想驱逐太上皇去东南囚禁。 特以部尚书李棁出守金陵,再以吏部侍郎钱伯言出知杭州,节制两浙、淮东将兵事,意在限制太上皇也。又以范讷领三千胜捷军羁押太上皇南行,此诚无君无父之兽行也。 广阳郡王不忿其事,遂赶去照应太上皇。高某也是自领这三千军,以为太上皇扈从也。由此引来朝廷疑忌,方才激起昨日之乱。今日郭太傅帅天兵来,正好拨乱反正也!” “嗯嗯,这样说才像话嘛!高太尉忠心可嘉,你我也是同殿称臣,郭某自然不会难为你们。何如咱们合兵一处,便去那汴京城戡乱如何?话说你家衙内,当真好儿郎啊!” 高俅心中一突,莫非儿子也落在他郭某人的手中了?事到如今还能若何?他高俅可不是甚的仁人志士,当然是谁赢跟谁走呗。 郭药师哈哈大笑,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也,一声令下,便使高俅将这三千禁军再次整队,序章旌旗,浩浩荡荡往汴京开来。 汴京城自然得了南城外生变的消息,但一时却不知道究竟是谁作乱,又来了多少人马?孙傅一夜没能合眼,也顾不得梳洗,匆匆赶去宣化门隔绝交通,将城门高高吊起。 这边赵桓更加慌张:“快!快传耿师傅来商议!” 忽然又是一拍脑袋,外敌入侵,当然还要请懂得军略的老种相公过来啊! “嗯嗯,李纲呢?吴敏呢?聂昌、何栗都在何处?对了、对了,刘琦!快传刘琦整顿班直卫,护送朝廷出行啊!” 然后还没等到这些大臣到齐商议,西城那边再次匆忙来报。城外黄尘遮天蔽日,怕是有几万人马攻过来了! 赵桓再也绷不住了,一屁股瘫倒在御座上,嚎啕大哭起来。 第45章 守城之议 第45章守城之议 除了孙傅还在宣化门观察敌情,指挥防御战备。聂昌去了西城,其他大臣已经陆续进宫。看到正在嚎啕大哭的赵桓,心中都是纷纷不忍。 “官家勿要惊慌,刘琦已经在召集班直卫。只需官家一声令下,他自能护卫官家出东城去应天府狩猎。”耿南仲赶紧向前,用衣袖给赵桓擦了把脸。 这下子,赵桓的脸上,更加鼻涕眼泪的分不清名目了。耿南仲大急,一叠声喊内侍过来给官家更衣净面。 眼见群臣陆续都到了,赵桓总算顶住了心神,便请老种相公向前搭话。要说种师道自从北伐失败后,就成了北伐的替罪羊,自此闲置汴京荣养。 童贯花钱买了燕京后,自觉功德圆满,于是致仕。只是此前也不忘了要捎带老种相公一起致仕,反正就是不给你老种相公翻身的机会。 等到赵佶内禅,赵桓登基后,感念时局艰难,金国屡有南下之意,就再次征召种师道为检校少保、静难军节度使、京畿河北制置使,其实还是蹲在汴京为官家军事顾问之意。 毕竟老种相公七十几岁,而且一条腿有伤残,再要他四处督战、征战,实在勉为其难。现在城外忽然来了莫名其妙的敌人,赵桓自然要先问问他的意见。 种师道入见,赵桓急问:“今日之事仓促,老种相公意下如何?” 种师道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回答说:“臣只是觉得古怪,平定军之失不过十几日,太原、真定未下,河内、大名无警,女真人岂有孤军深入汴京境内,而不管退兵之路?” 李邦彦却道:“国家军事疲惫,非是一日之寒。某曾听安兆铭论河北兵事,以为河北空有二十万兵额,实际堪战者十不存一。以河北区区之兵,又如何能威胁他金国大军归路? 自国初以来,殿前侍卫马步司三衙禁旅合十余万人。然太上皇用童贯、高俅掌军二十年,军政遂弛。今日汴京禁军名额是有十五万之多,其实堪战者仅三万人。 他女真的精兵却有二十万众!此前再得河东、河北义胜军、常胜军降附,便说他有三十万众也使得。这等兵力悬殊,咱们如何守得汴京?” 种师道瞟了李邦彦一眼,这样一个浪子宰相,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 “状元郎论兵,原是不差的。只是他口中的兵,却都是能与女真人野战的精兵。汴京这样的兵,怕是连三千都没有。若以此为衡量,我大宋禁军的确不堪他女真人一击也。 然而某在西北时,却从未想过汴京城坚高如此,备御物资这般丰盛有余。这样的城池,若是放在他海州眼里,或可以天雷之威而破之。但他女真人,却又用甚军备来攻? 我禁军野战、攻城或不足,守汴京这样的坚城,却是绰绰有余也。何况京城之民虽不能战,亦可使之助守城。但使粮食有余,京师数百万众皆兵也,何谓无兵? 以今日观之,城外的兵是否女真人,犹未可知。便算是女真人来了,他又怎敢不留重兵扼守粮道?能到我城下的兵,撑死也就三万众,且来不及制造、携带携带攻城之具。 咱们背靠坚城,以众敌寡,钱粮财货充盈,女真人便攻不得这汴梁城。咱们再以烽火招揽四方勤王之师,使之分兵结营,控守要地,截断粮道。坐以持久,则敌人可破也。” 白时中、李邦彦却纷纷不以为然,以为大敌忽然临城,万事须是涉历。吾辈文臣固然不知守城、战和之事,然而你老种相公也一样在北伐时出尽洋相啊? 两人的口中,渐渐就有失检点起来。可怜种师道七十几岁。他又是武人,如何能与宰相计较?只得转向赵桓硬邦邦丢下一句:“臣但知执干戈以卫社稷,不知其它。” 干脆闭目养神去了。赵桓叹口气,人皆说老种相公“其性寡默,为人口讷,语言不能出,”诚斯言哉。听着种师道的分析,赵桓的心中才算渐渐有些安定。 乃打断白时中、李邦彦对种师道的嘲讽,左右顾视眼前这群宰执大臣问道:“众卿也可各抒己见,以为攻守、战和之策安出?” 众大臣们皆默然,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哪来战和、攻守之策可用?李纲乃进言道:“今日之计,莫若整顿军马,扬声为战。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 “然则谁可将者?”赵桓点点头,既然要守战,自然李刚的建议就是必须的。 李纲道:“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禄,蓄养大臣,盖将用之于有事之日。今白时中、李邦彦等虽书生,未必知兵。然藉其位号,抚驭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 白时中听到李纲这样挤兑自己,不禁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李纲莫能将兵出战否?” 李纲嘿嘿冷笑,傲然道:“陛下不以臣为庸懦,倘使治兵,愿以死效。然李某人微官卑,恐不足以镇服士卒,须得官家坐镇中宫方靖安全,尚请陛下三思之!” “你!”白时中瞬间面色苍白,上当了!这个福建子!他这是要赤果果地夺权呢。 耿南仲见李纲就要大用的意思,也有些急了!“莫非李纲便有守城的万全之策?何不说出参详?若无法万全,岂非陷官家于险境!夫人臣为搏官身、令名,亦可以社稷关扑乎?” 李邦彦、吴敏等大臣也纷纷劝官家还是出城退避为上,不要留在汴京险地。李纲喜欢守城,那就让他留下守城好了。官家万金之躯,岂能冒险? 甚至连种师道都以为,官家出城避让应天府,或去邓州投张叔夜,然后一起走襄阳,依托大别山守御安全,还是可行的。 但是李纲的犟脾气却再次发作了,他对赵桓说:“太上皇以祖宗社稷托付官家,汴京百姓供养赵宋百六十余年,官家又怎忍一朝弃而去之?” 赵桓狐疑不定的毛病又犯了,默然不答,面色煞白。白时中、李邦彦赶紧解围说,如今并非不守汴京,刚刚不是任命你李纲留守了吗?官家也只是暂避锋锐而已。 李纲反驳说:“这天下城池,哪个还能有汴京这样坚固?何况我大宋宗庙、社稷、百官、万民都在这里,又怎能轻易抛弃!今当整顿军马,守坚城以待勤王之师也。” 何栗也是主战,见两下里僵持不下,乃请官家遣使约天下四道兵马元帅统兵入援,各以胡直孺、王襄、赵野、张叔夜领之。兵既响应,不愁汴京之围不能解也。 然而唐恪、耿南仲等人皆不欲李纲建功,唐恪奏曰:“今日天下百姓困匮,河北、河东钱粮犹自调发不及。再来四道元帅大兵数十万,给养皆要京城筹措,财用当何以给之?? 何况今宇文虚中尚在燕京讲和,何不一面使李纲守城,一面遣使自去金国营中商谈退兵之策?不过多与些钱粮而已,所费不及勤王之师靡费十一之数也。” 赵桓对何栗的意见还是挺重视的,唐恪的说法也不是不可行。无非战和之策并行,倒是后再临机决断而已。这叫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赵桓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对李纲说:“朕便留城督战!以卿为参知政事,兼汴京守御使。凡治兵御敌之事,皆由李纲调度,老种相公副之。二位卿家万不可稍有疏忽。” 此外另使李棁、郑望之操持议和之策。李棁、郑望之乃求议和底线,一时众说纷纭,只恨议和的口子不要开的更大些,一改唐恪此前哭穷的模样。 这也是有道理的!因为就算二十万大军勤王,没有半年时间解决不了问题呢。军备、军饷,加上战后犒赏,以及救济战时百姓的钱粮支出,没有两千万贯很难打发。 这还是建立在打退金兵的前提下的预算。可关键是,咱们未必打得赢啊!若是战败了,钱粮数目真就没法计算呢。最后的议和公议是许增岁币到三百万贯,犒军五百万贯。 正在乱糟糟七嘴八舌议论纷争呢,聂昌自西城来报,虽然还没看到敌军踪影,然而城外尘土飞扬,总要几万人的大军规模。 此话一出,众人更加慌乱!然而种师道却白眉一挑:“且慢计议!彼处烟尘遮蔽半空,显然大兵已至城下之状,如何便看不到敌宗所在? 聂尚书,你在西城可闻得金戈铁马行军声响?西城地面可有震动?城外护城河水可曾微波荡漾?远处可有火光、烽烟传递?” 聂昌张口结舌,俺是文臣,如何省的这些细节道理? “那就是没注意到了?”种师道来回踱步。没注意到,那就是没有才对!难道西城的所在,居然只是疑兵之计?按道理说,他女真人就不该出现在汴京才对。 “然而南城的敌踪却是实打实的!”李邦彦浮躁起来。 可是南城的敌踪,也不是女真人的啊。前脚后脚地,孙傅也匆匆跑了回来。 “陛下,南城郭药师、高俅率所部请官家蹬城说话。他们皆言官家身体有恙,朝中有权臣行不轨事,隔阻内外,劫持太上皇帝。微臣的说话,他们一概不信也!” 第46章 种师道的疑惑 第46章种师道的疑惑 这?这却从何说起啊?赵桓很茫然。他在郭药师身上,可是花费了许多心血的。如何一下子就要帅兵围城?高俅昨天还在城里,如何今日就要满口胡柴? 不是女真人?众人也都纷纷长吁一口气。郭药师好办,他一共就两千军马,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无非就是多与金银之物使其安定下来,以后再慢慢跟他拉清单好了。 此前为了对抗好妹婿安兆铭的海州系,赵桓在郭药师的身上着实用了不少心思。郭药师也是频频献计膈应安兆铭,甚至还唆使高衙内一举抢夺了福记在汴京的基业。 没办法,任谁被安兆铭那样屈辱地从燕京老巢带到汴京闲散安置,都要恨比天高的。赵桓也只是善用了郭药师的怒火而已。 但是郭药师也不是省油的灯,按照此前太上皇、安兆铭的筹谋,他那两千兵是要慢慢分散去四道元帅府安置练兵用的。那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委实浪费不起。 但是此后随着赵桓以太子秉国,郭药师的两千兵居然就这样保留下来,就驻扎在牟驼岗,天驷监的两万战马也归他看管。 这可是要命的大事件!赵佶可不像儿子赵桓那样无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等到童贯的胜捷军回到汴京,就一直驻扎在汴京西城外,隔阻郭药师与汴京的通道。 这都是没法子的事情,毕竟郭药师有功于国,他虽然默许了金兀术算计安兆铭,但也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大宋也不是秦桧秉国的南宋,并没有“莫须有”诛杀大将的说法。 这其中的内耗就很惊人,但是赵桓却始终不悟。他甚至还要故意打压胜捷军,一味姑息常胜军。给郭药师输送物资的车队、信使相望,却足以让童贯的胜捷军牢骚满腹。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怕童贯此前再如何嚣张,随着他北伐失利,军中声望也早已降到冰点。赵佶内禅后,童贯更加不敢与朝廷争辩什么,他胜捷军的士气日渐低落。 种师道、李纲、孙傅等人也曾屡次向赵桓言及郭药师反复无常之事,然而赵桓及耿南仲等人却纷纷不以为意,这些大臣,都是在党争而已! 耿南仲甚至驳斥种师道说:“郭药师孤危寄命,譬如婴儿仰人乳哺。以此事势,安能反乎?老种相公岂可因昔日北伐之龌龊,而不许朝廷有一客哉?” 至是,郭药师的两千兵不但未损,反而日趋精锐。若非海州这里坚决不允装备他们,甚至以停止供奉相威胁,赵桓都想把海州的甲胄、长刃、手雷也给他郭药师武装了。 赵桓这种送温暖行动,当然让郭药师感恩戴德。但是朝廷中人,却未必都像皇帝那样好说话。郭药师所部在汴京,除了财货充盈外,一点人脉都没建立起来。 还要平白受高衙内这样的纨绔子欺辱、侵凌!心中的不痛快,对汴京的敌意也是日甚一日。所以这次的小爆发,的确把声威气势搞得惊天动地。 刘舜仁率三百精锐去胜捷军大营时候,却并未表现敌意,或者要封堵胜捷军营寨的打算。他甚至几个人就敢走进胜捷军的营地,和那些军中校尉聊得火热。 胜捷军多是从西北横山一带的番儿中选锋,贪图的就是他们的悍勇、无畏。早前或者堪称精锐,此后却一昧在汴京的红尘中不断摔打,任你甚样的好汉也该疲软了。 这两年,却又不断受到朝廷的打压,士气更加低迷不堪。这些番儿畏威而不怀德,从军也是为了讨一口饭吃。眼见隔壁常胜军每日吃香的、喝辣的,他们如何不会羡慕? 郭药师此前更是着意要去笼络他们,居然就在童贯的眼皮子底下和胜捷军打得火热。甚的隔阻汴京啊?常胜军却是官家的亲儿子,咱们胜捷军又算得什么? 再到童贯仓促领了三千精锐去后,剩下的两千胜捷军更加生出被人抛弃的怨念!刘大哥的为人就很好啊,什么宋人、汉人?俺们胜捷军还是西北番人呢! 似这等边疆外族人,又对大宋有多少忠诚可言?一句话,郭大帅这次若能掌握汴京权柄,帮咱们汉儿、番儿张目,我胜捷军跟了! 就算军中还有几个没眼色的校尉想要阻止,又哪里抵得住全军的哗变威胁?几颗脑袋高挂旗杆之后,两千胜捷军就此正式易帜了。 等到赵桓并大臣们登上宣化门时,看到的城外景象就是六七千大军列阵眼前,而大军之后的数里外,也在立起营寨,里面鼓角争鸣,旌旗飘扬,正不知还有多少兵马藏身。 “这,这都玩的哪一出啊?”赵桓惊慌失措,身边大臣也是面面相觑。耿南仲更加难堪地垂首不语,刚才出宫的时候,他还在硬怼孙傅谎报军情,郭太傅绝无反意呢! “为今之计,官家可与城楼现身给郭太傅看到正身,解了他所说官家身体不适的疑惑。然后再派人出城商谈好了。”吴敏沉吟道。 “臣请派李纲出城与他郭太傅沟通,免得别人去了,谈出来的东西又要受他嘲弄、质疑。”白时中可不愿意放弃给李纲上眼药的机会。 吴敏听得一滞,这都甚的时候,还要意气用事? “不可,吾刚才许了李纲守城之任,如何能让他轻骑去敌营。何况李爱卿的脾气,一向暴躁,他与郭太傅也时常龌龊,不如还是李棁、郑望之两位卿家辛苦去一趟吧。” 赵桓也终究没有糊涂透顶,看白时中这样的失态样子?眦睚必报,殊无宰相度量!看来真的是不适合继续坐在宰相位子上了,赵桓暗暗叹息。 乃命同知枢密院事李棁、假尚书工部侍郎为军前计议使,出城去常胜军营寨中,与郭药师、高俅等人消除误会,商谈退兵之事。 汴京城中,至此也算松了一口气。不是金国就好,郭药师毕竟也是同类呢。然而种师道却觉得没这么简单。郭药师两千兵就敢作乱,他的背后却又有什么可以倚仗? 难道河北战事,真的出现古怪地方?他粘罕、翰离不,真就敢孤军深入,跳城而战?种师道心中一动。一般情况下,跳城而战的风险极大,成败都在两可之间。 过往的战例中,也不是没有过这类战法。成功的有,昔日辽太宗就曾率军南下中原,攻占了汴京,甚至还在汴京登基称帝,改契丹国号为“大辽”。 失败的案例更多,甚至攻占汴京的辽太宗就要慨叹:“吾不知中国之民难制如此也!”然后他就在北返辽国的“杀胡林”里哀哀死去。 临死前还要奉献各种哀叹不服和遮掩:“吾在上国,以射猎为乐,至此令人悒悒。今得归,死无恨矣。”耶律德光觉得在中原没法打猎,很不开心,就想回到辽国再死? 此后数十年宋辽之战,宋人固然是说为了光复燕云,使大宋金瓯无缺。但是辽人眼里,那也是要恢复汴京故都呢!直到檀渊之盟,双方才算各退一步,两国和平了百年有余。 那么,是什么原因要促使粘罕、翰离不等人宁愿冒着战败的巨大风险,也要直驱汴京?种师道非常疑惑,宋金之间,原本不至于此的。 宋人想要苟安,拿回燕京之地已经很满足了。甚至在马扩与完颜吴乞买谈妥收回云州时,大宋朝廷还在议论纷纷,以为云州之地徒费钱粮,与国无用呢! 提出这个观点的大臣,也不是一个两个。如今还在燕京主持和议的宇文虚中就曾说过: “云中州郡,疆界遥阔,万一收复,每岁应付钱粮必三倍于太原,又须建置堡寨关垒,不下数百处。今财力匮乏,何所从出?屯戍军马,系一抺直取,疆界亦倍,于何处挪移?” 而金国,也没有开疆拓土的强烈诉求。从完颜阿骨打到完颜吴乞买,都是拿点钱就能割一片老大的国土给你大宋玩耍去。 此前双方争议最大的,也无非就是岁币钱粮的多寡罢了。那就是说,他金国必生变故也。甚至是足以威胁到东西两大元帅府的生存危险,才足以让他们这样孤注一掷! 种师道的官职,还不到听闻金兀术计划的那种高度。他也只是知道女真人忽然抢占了平定军,有几个路过平定军的宋人,曾经据寨死战而已。 知道金兀术这个计划的大宋宰执重臣们,又纷纷不能理解金兀术这个计划的背后逻辑,他们不相信金兀术会捣鼓出这样一个能让大宋赚了天大便宜的和议计划。 金兀术这个人,当真怯懦无比!在自己的上京城,还要躲着他安兆铭到处跑路!若是某家在此,早使乱棒打死他安兆铭了! 像郭药师这样想法的人,汴京城里其实也有不少。想要收回海州特区,把靖海忠义社编入禁军序列,再把郁洲岛工场归纳入将作监、军械监的议论,也屡屡泛起。 甚至李纲、耿南仲这样的战和两派,别看他们相互攻翰多么激烈,但在收回海州特区的意见上,却是出奇的一致。朝廷若能收回海州特区,则无论战和皆能如意也! 只是海州、金州既然已经拿下了“特区”的政策,想要它再去主动放弃这些权力,使大宋朝廷金瓯无缺,那就难如登天。 比拟河东折家那样世代国之柱石,不扯旗子吃早饭,这大约就是赵桓最后的底线了。 第47章 密信 第47章密信 李棁、郑望之带人举起白旗出城去郭药师的军中谈判,但是郭药师却没打算带他们去后方的营帐座谈。他就是高居马上,以马鞭居高临下戳指二人搭话。 “吾已有十余日未见天颜,然而为汴京安危记,尝不敢半日松懈。何故前日吾才去城外军中理事,汝等便要趁着官家病重,乃敢隔阻内外,还要勾结安兆铭谋立新君?” “郭太傅却是言重了,官家御体安康,汴京何来隔阻之说?状元郎还在青州,几位皇弟也在外分部领兵,未曾听闻聚住一起,何来谋立新君之说?” 眼看着郑望之脸色煞白,哆哆嗦嗦一言不发,李棁只得强支撑其胆气,应付郭药师。 “无另立新君之意?哼!他安兆铭一贯包藏祸心,彼以海州之力装备背嵬军、天威军、广锐军之事,举世皆知也!我大宋自来都是将从中御,可如今你枢密院,还指挥得他? 郓王、康王、信王皆形同自立也!信王更在真定府耀武扬威,资政殿大学士刘韐以三品重臣之身,他却说下狱便要下狱了!你枢密院居然也会一言不发! 这些也就罢了,然而郭某昨日却又截获一纸密信,言欲使汴京众臣隔阻官家,囚禁太上皇,然后就要等郓王出川,来接管朝廷!这却是安兆铭写给童贯的密信,如何错得?!” 郭药师居然真的丢过来一分“密信”!可怜李棁、郑望之的脖子都要仰视酸了,乍闻此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里还敢顶撞老郭?哆嗦这打开“密信”一看,顿时鄙夷不止。 你特喵做假件能做的用心一点吗?不但印信全是假的,书写字体也是歪七扭八,遣词造句更加粗俗卑鄙,只是最后具名了安兆铭而已。 拜托!安兆铭是我大宋状元郎,人家的诗词文章,可以直追蔡京的!你郭药师就算想要构陷安兆铭,也要做得像那么一回事才对啊? 李棁、郑望之顾视一眼,想要发作。然而再偷窥郭药师时,却见老郭正盯着他们似笑非笑,手中马鞭也在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敲打着腰畔的刀鞘。 什么像不像的?这对郭药师来说,根本就不必在意。作假一份密信而已,他安兆铭做得,如何郭某便做不得?难道他做得像真的,就是真的了?笑话! 总之老郭吃定了汴京群臣的心思,密信像不像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愿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很显然,李棁、郑望之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选择了相信。 因为高俅就在郭药师的身边,他也说这份“截获”来的“密信”就是真的! “此安兆铭当真乱臣贼子也!某二人当回去禀报官家,言及郭太傅、高太尉忧国忧民,勤于王事也。不知郭太傅有何语言要吾二人传递官家?” “官家如今深陷乱臣贼子之谋,又怎能自决其事?你们就这样回去告知官家,揭穿此獠,固然能让他安兆铭与海州党羽们身败名裂。 但是那些乱臣贼子,又岂能不做狡辩?他们万一铤而走险,非要鱼死网破。一旦兵戈及于帝座,这天下人岂不要议论是我等害了官家? 所以,你如今却回去语于官家,请他摆开车驾来我营中护卫起来,然后才好徐徐谋之。 你看,他胜捷军乃是官家近卫之师,便在此处嘛!然后太上皇并宫中人物,也要一起过来才好。高太尉更是太上皇的心腹之臣,自能护佑太上皇周全,汝等意下如何?” 郭药师不咸不淡地说着,眼看二人的说话、行事样子,哪有半分朝廷重臣模样?简直一妇人女子耳!难怪大宋暗弱如此,设若郭某学曹孟德为权相,定可做出一番大事也。 郭药师眼下,兵微将寡。想要凭借手上这些人拿下汴京,无异痴人说梦。但若能借了金国南下威势,胁迫他赵宋朝廷重用自己?那么做不做女真人的燕王,也在两可之间。 能做曹孟德那样的一代权臣,吾愿亦足矣。便是从此真的忠心他大宋,又有何妨?终归曹孟德之后,还有曹魏家受禅立国的故事。 李棁纵然心中怕的要死,他也不敢再搭话郭药师了。把官家诓骗来你的军中大营,吴敏、李刚答应吗?老种相公如何想?汴京百姓怎样看李某? 关键是,刘琦的班直卫就那么好说话?安兆铭会怎样反应?那都是可惧、可怕之事也。“禀太傅,李某与郑尚书却是官家遣来通话的。究竟官家意思,吾二人实在不敢猜度。 此外太上皇南幸,朝廷仓卒未及遣使相从,只得童太尉相随。如今太上皇在何处驻辇,吾等也实在不知。太傅不防稍候吾二人回城,且向官家讨个主意如何?” “嗯嗯,也不是不可以啊。只是你们要晓得,汴京城西方向烟尘蔽日,他金国的大军瞬间就要来了。咱们也别要一昧的高谈阔论,耽搁了汴京守城的多少大事! 这份密信还是暂且留在郭某这里,官家来时,郭某自会与他观看。汝二人都是文人,需防他安兆铭派来的奸细,截杀你们索走了密信,则大事去也!” 李棁、郑望之无奈,只得归还“密信”,唯唯诺诺而还。 高俅笑道:“太傅这密信,也忒不讲究些。可惜却不是真的,若真是他安兆铭的手笔,恐怕这江山可真要变色了!” 郭药师斜视他一眼,心说真要是安兆铭的手笔,你高俅就该担心项上人头了。安兆铭哪里容得下你我这样的贰臣贼子,呸呸,忠诚良将呢? 李棁、郑望之归城,却没见到赵桓。原来赵桓本来就身体孱弱,这两日又是太上皇南巡,又是谋立太子,昨日才又抄捡了蔡京家私,今天再被郭药师围城惊吓? 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挤到一块来,他的身体早已不适,方才能勉强登城已经算鼓足余力了,眼见城外商谈一时半伙不见动静,早已在班直卫的护翼下回皇宫修养。 李纲与吴敏、耿南仲等人看了他二人回来,只是一言不发,心中都好不痛快。奈何人家一定要见到官家才肯说话,他们也是无计可施。 只得陪着他们一起入皇宫的后殿里,见了赵桓才把郭药师的意思告之诸人。群臣一时大哗,吴敏便要问道:“李枢密、郑尚书,你二位当是见到那份密信的,可能辨别真假?” 郑望之苦笑道:“密信真假果然有多少重要?重要的却是郭太傅营寨绵延十数里,城西又有金国大军扣关,咱们若不受郭太傅之言,那就要面对金兵与郭太傅的联手攻城。” “岂有此理!难道就因为他郭药师兵临城下,我大宋就要自断臂膀不成?今日在河东、河北抗战金兵,能有战绩的兵,哪个不是靠了海州装备、练兵?如何就要一朝舍弃?” 孙傅愤愤不平,难道朝廷,居然要与一个反复无常的人一起构陷忠良吗? 李纲也道曰:“某家也想收复海州,却不要这样去收复!他安兆铭乃大宋奇男子也,我辈若能得海州之资,便请他来做宰执又如何?总胜过朝廷诸公的碌碌无为! 他郭药师的常胜军不过两千众,高俅所部三千步卒,便是胜捷军,精锐尽归童贯带去扈从太上皇南巡,所余老弱两千人儿。这些兵总共不过七千人,如何能联营十数里之遥? 我汴京班直卫便有五千于精锐!堪战之兵不下十五万众。若依老种相公言,我汴京百姓能守城者,也要百万众也!至于西城之敌,只是烟尘你满,却久不见兵锋,此疑兵之计乎? 陛下,臣以为如今宰执大臣,勇于私斗,怯与国战,皆要误国也!”李刚的话其实很有道理,他的分析也十分靠谱。但他最后却还要捎带着攻击同僚,就未免太过! 果然李邦彦不堪其辱,厉声喝道:“李纲敢言郭太傅不强,若与战,汝能决胜负否?” 吴敏赶紧劝和:“李纲忘身以图筹谋,盖欲使朝廷知郭太傅之兵不多,可以击尔。至于战斗事,非文臣所敢知也。” 监察御史余应求也是急得跳脚,这都甚时候,还要内斗!乃乞大臣勿再争私忿,早定和战计。他是监察御史的身份,想要抓谁的小辫子都很容易,所以说话分量自然十足。 眼见赵桓彷徨无策,干脆吴敏自请再出城去见郭药师。这次,老郭倒不好继续在马背上端坐了。毕竟吴敏掌机速房,若说他对自己这套小把戏看不清楚,那也太难堪了。 临时在阵前打了个小帐篷,分宾主落座后,吴敏叹息一声:“郭太傅欲求何结果,可以据实明言也。只是密信之说却要作罢,安兆铭与国忠贞,吾不信他有谋逆之举。” 郭药师也笑了。这个安兆铭当真古怪至极,他明明在海州自立,却又要处处维护大宋社稷。他明明连官家都不放在眼里,却要生受了陈东一口浓痰之辱? 他若真想要图谋社稷,也不用这样拿密信出来。只需派人把太上皇接了去,然后振臂一呼,恐怕郓王、康王、信王都要景从。这汴京城的官家,又能拿他怎么办? 不过,明白归明白。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自己是一点退路都没有啦。太上皇在雍丘被张令徽牢牢看住,那么咱们手里的牌面,就还过的去。 大丈夫一生伟业,便在今日也! 第48章 决堤之议 第48章决堤之议 郭药师沉吟片刻,也就直话直说:“吴枢密既然这样说话,郭某也不绕圈子。昔日郭某来投大宋,太上皇甚厚重之,委托郭某为燕京屏障。 此后或有朝中屡有奸邪之辈进谗,郭某练兵一度受阻,甚至要贴补出俸禄补充军费。然而郭某就算心中愤慨,那也怨不到太上皇身上,因为太上皇却信郭某的忠心! 郭某感激太上皇厚爱,欲倾心报效国家。于是结交平州张觉,想要收回平、滦、营三州之地,使大宋北疆金瓯无缺,为此呕心气血两年也。 可是他状元郎却在张觉起事时,派人一刀斩杀了张觉,郭某两年心血尽付流水!后来更假太上皇手诏斩杀我常胜军将士,又施诡计赚了郭某来汴京闲置! 吴枢密你说,若三月金国南侵时,向使郭某在燕京,他燕京的常胜军可降金国乎?如此,不但檀州、涿州不会有失,便是易州也绝无降靠金国之理。 如今河北战事如此糜烂,其始作俑者,安兆铭乎?此后他与宇文虚中在燕京,一昧使岁币讨好金国,想要乞和,殊不知他这两年岁币,却足足为金国新增了四万精骑! 此养虎为患也,朝廷大臣却纷纷视而不见!纵然他后来又帮朝廷装备出几支精兵,打了一两个胜仗,然而总是于这大局无补的。 而朝廷却还在一昧宽容他,任其整军再战。结果如何?平定军一日而下,金国东西两路大军在此汇聚,他们兵锋已经达于汴京了!可朝廷还在战和不定,狐疑摇摆? 昨日更是发生那等自相残杀之举,汴京百姓一日死伤百余人。那却都是我大宋子民!而此后,朝廷放任童贯挟持太上皇潜出汴京,更置太上皇于危地也。 郭某不才,以为朝廷诸公并安兆铭,皆误国家也! 夫痼疾必要施之猛药也,大宋再也不能这样虚耗国力了。必得非常制度,使权归于一鼎,然后才能去除诸弊,救亡国家。此亦曹孟德匡扶汉室也,郭某这才想要劝谏朝廷。” 吴敏叹了口气,郭药师的每句话都能说的理直气壮,而且实在不好反驳。设若郭药师在燕京,或者常胜军不至于投降金国,北方局势也不会如今这样糜烂。 但更大可能是燕京早就丢了,甚至如今金国大军就该在汴京城下宿营,图谋攻城。这都是很难说的,因为事情的源头被安兆铭做了改变,一切假设都没有发生。 张觉被杀的事情,吴敏还是后来才得知首尾,据说太上皇也已经写就了招纳张觉的诏书。然而那时张觉叛金,胜负还在两说!太上皇其实不该如此着急下诏的。 这也是安兆铭斩杀张觉后,朝廷未多做追究的原因。张觉有成事的可能,那也无非是锦上添花。但他失败的可能更大,那么太上皇的手诏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这些且不要再讨论了,总之安兆铭行事如何,吴敏心中自有一杆秤去称量他。但是郭药师想要入朝廷为宰执之臣,却万万不可。 郭药师与种师道不同,老钟相公家世的忠诚,朝廷信得过。而且老钟相公行事,也只是备为顾问,绝不是郭药师想要的那种决策朝廷的权柄。 何况他郭药师还想要学做曹操那样的臣子!那却是连权臣都不算呢,此乃篡臣之谋也。 “大宋祖宗制度,在于相府、枢密院、三司、御史台四权共事,其意原本在于减少误国之策堂皇实行,无论帝王、宰执之臣皆不能肆意妄为也。 此后王荆公变法,一改制度,使相权独尊。而朝臣又结党营私,无所不用其极,于是朝廷法度残缺。到太上皇时又一昧信赖蔡京、王黼、童贯等人,更至朝廷制度日趋瓦解。 官家登基后深自不安,乃欲重理元丰制度,以求国家长治久安之策。这中间也有许多挫折,决策狐疑不定的弊端不少。诚如郭太傅说的那样,庸碌之臣遍及朝堂也。 然而这些事,却要循序渐进,急切不得。我辈幸得朝廷信赖,更要广结同志,共渡时艰。特别如今金国威胁日重,朝廷更加要精诚团结,以御敌国。 故吴某以为,太傅此谋还是心急了些。吴某回去,定当向官家禀报郭太傅的忠心,使太傅之能,得报效国家也。 如今战事紧急,吴某以文臣知枢密院事,自感力不从心。愿向官家举荐郭太傅知枢密院事。至于城外常胜军、胜捷军、禁军,且各立营寨,听侯朝廷差遣如何?” 但这事,却也万万不能的!郭药师可不是那些读死书的傻子,把兵权丢了跟你去汴京城里玩宫斗把戏?安兆铭都不干的事情,你能指望郭某人去干? “嘿嘿!”郭药师怒极而笑。“吴枢密是觉得郭某所言虚张声势是吧?且不谈郭某属下是否愿意在城外甘受朝臣摆布,便是西北城外的金兵锋锐,又当如何退之?” 吴敏皱了皱眉头。你郭药师拢共就这几千兵,西北城外只见尘埃,不察兵锋,焉知不是疑兵之计?自己开出的条件,已经很诚恳了。难道你郭某人,还有其他意外的存在? 郭药师看吴敏的表情,再次嘿嘿一笑。“吴枢密,郭某却不耐烦这种猜度。直说吧,西北金兵或者兵锋不足,可是汴京禁军,又岂敢出城一战? 若是敢战,又何至于被他兵临城下?若不敢战,呵呵,这汴京的确难攻。可是他金国又何必要攻?如今才九月,黄河之水依然泛滥,高悬汴京三丈有余。 若是金兵决堤,使黄河之水尽入汴京,敢问吴枢密,朝廷当何策可以拒之?” “竖子敢尔?!”一百五十万人口,世间最繁华的都市,就要为一个人的野心葬身水底,人或鱼鳖!想到大河决堤,水淹汴京的后果,吴敏顿时面无人色,惊怒交加。 你郭药师,难道真为这一己之私,就敢拿整个汴京做关扑吗? 然而这却于郭某何干?郭药师不屑道。这都是他们金国人干的缺德事!说是俺做的?你有证据吗?哈哈,哈哈!怕了吗?怕了赶紧回去商量新条件啊! 汴京的重臣诸公自然不能爽快答应,因为城下来的不是金兵,哪怕耿南仲都不再感觉害怕。跳起来指责李棁盛言“郭药师势大,汴京羸弱,不可不从其便”的胡言乱语。 李纲更以郑望之“张皇敌势,沮损国威”,请罢其户部尚书衔。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心理,郭药师是汉人,他这次也是打着勤王的旗号清君侧呢。 郭药师的这个野心确实过分,朝廷上的权力分配也是僧多粥少,哪能容你一个人乾纲独断?但是他若真能做成了,那么郭药师依然还是大宋的忠臣。 哪怕他老郭此后走上曹孟德的路子,那也该是十年、二十年后的事情了。 所以?就算今日就被他郭药师抓了,自己也不至于落下变节的名声。依然可以在朝堂上留下容身之地,甚至还能与他郭药师等辈继续斗智斗勇。 不是你郭药师想作曹操就能做到的,昔日的恒温也相做曹操,可他做到了吗?还不是被谢安之流活活耗死了!谢安啊!“但使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 谁敢说谢安当年,也要在恒温面前逢小做低了? 何况大宋与士大夫共天下,郭药师完全可以“制科”一下,比如就象张叔夜、安兆铭、马扩、赵子庄那样子,也弄个士大夫的身份嘛! 安兆铭此前在海州干的事情,可是一点士大夫的形象都没有。但他参加科举考了状元郎,所以他就是朝廷士大夫,就能把不是士大夫的郭药师玩得团团转! 所以,耿南仲和李刚难得又在同一个话题上取得共识。先把李棁、郑望之扳到,至于白时中、李邦彦,那是太上皇的旧臣,官家自然会给他们谋个去处,根本不劳咱们费心。 剩下的人?嗯嗯,张邦昌、吴敏而已。围绕对郭药师的战和,朝廷上再次吵成一片。这次无论主战还是主和,都开始青睐官家车辇东巡狩猎的主张。 官家不在汴京,郭药师就绝无可能决堤灌水。他也未必愿意守着南城门眼看官家出巡不去追赶的道理。如此,汴京自安也。 但是这样,又有新的问题出来。谁从扈,谁守城?官家都走了,那么所谓汴京守城云云,却是个得其名,而不需担其事的尴尬角色。 因为留下的人,无论战和,都没有好果子吃。主战就要面对郭药师的怒火,主和就要担上阿附郭药师的骂名,被士大夫阶层抛他出来,以平息天下人的非议和怒火。 所以,究竟留下谁据守汴京,总领善后,却还要大费周章。 要说李刚已经领了汴京守城防御使的差遣,自然要他留下。然而李刚却绝对不愿留下,他要领守城防御使的差遣,为的执掌军权,保全大宋社稷安危。 官家既然东巡了,那么他这个守城防御使自然也要扈从官家出行,因为汴京的兵权在他手里,不得不如此尔。再说了,有他和官家在一起,就阻止主和派的人胡乱影响国策。 赵桓也想要李刚、种师道这些敢战之人跟随自己跑路,吴敏这个枢密使掌机速房机密,自然也要带走。他的意思,却是留下白时中、李邦彦这样的臣子比较合适。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走不掉了,因为他爹赵佶已经被郭药师的手下大将,张令徽所部“护送”到汴京城下。 一同到达城下的,还有东道总管胡直儒,和他的数千残兵。 第49章 养虎为患 第49章养虎为患 童贯的三千胜捷军保护赵佶到了雍丘,虽然城门被封堵,但是张令徽却只有四百多骑兵,他能守住西门不让赵佶跑掉,已经是在超一流发挥了,自然无法严密控制斥候的出入。 应天府的东道总管胡直儒得知太上皇被围困雍丘的消息时,着实吃惊不小。待他听说围困雍丘的常胜军只有区区四五百人时,胡直儒百思不得其解。 童太尉可是三千胜捷军呢,他如何就要这样怯懦?! 胡直儒是官宦世家子弟,绍圣四年进士,历官编修监察御史、发运使、户部侍郎,后来迁工部尚书,加龙图阁学士,知南京应天府,兼东道总管。 他的确是个忠君的老臣,多年的官场摸爬滚打,上上下下,说起来也算“知兵”。兵书战策读多了,不想“知兵”都很难。 既然对方兵力不多,那他的一万大军就没必要结阵前行。胡直儒乃亲率张尧佐、解潜的两千选锋营直驱雍丘,再使都统制隋师元领八千余部随后兵发雍丘。 所谓狮子搏兔,也需用全力。为保勤王之行万无一失,胡直儒几乎尽取应天钱粮甲兵急行。只给副总管朱胜非率所余羸卒三百人守应天府,而留下的钱粮也才能支十日所需。 这一下子,胡直儒可是把家底子都拉出来了。可是他的兵,却纷纷以为不可。效忠大宋,勤王救驾不是不可以,但却不该把自家的老巢弃之不顾! 哪怕胡直儒前前后后讲了很多大道理,大军也只是勉强成行而已。至于战力如何,士气怎样,敌情变化,一概天知地知,胡直儒不知也。 等到胡直儒大军在东南一处小丘下列阵时,眼看两千大军兵甲犀利,后方的八千大军也在烟尘中滚滚而来,张令徽也是紧张的要死! 就算他提前占据了这个小丘,可对方的一万大军也不是他这四百多骑兵可以堵截。何况雍丘城内还有三千胜捷军,若是出城夹击,他连临阵换马的极会都不会有。 眼看属下皆有畏惧神色,张令徽再也轻松不起来了。今日之事,狭路相逢勇者胜!张令徽果断分兵,使一百人守西门,堵塞城中胜捷军的出城接应。 另选两个百人队迂回到胡直儒大军的侧后埋伏,他却要自率百余人直插胡直儒的中军! 以轻骑直冲敌阵,无疑就是在作死!不过张令徽敢这么干,除了形式使然,不得不决死背水一战外,他其实也是有些想法的。 上次胜捷军才七八个重骑,就让他险死还生的教训实在太深刻。胜捷军做得,常胜军如何做不得?他常胜军可比胜捷军精锐多了,更加不是眼前的这群乌合之众可以比拟。 所以哪怕他的轻骑甲胄不足,张令徽也要创造条件模仿一下!他把此前太上皇从雍丘城出来的几百匹丝帛取出,使全军人等各自层层缠裹身体,就像一个个大粽子。 甚至连战马的胸前,也都要层层缠绕,完全不管马匹是否还能透汗。此战不能赢,也就不要想着逃走了,郭大帅一样会砍了自己脑袋。 因此,今日之战,就是一锤子买卖! 眼看属下纷纷相互扶持了上马列队,张令徽轻磕马腹,从军列前缓慢跑过,手中的长柄大刀在各人军械上轻轻滑过,来到阵前排头兵的位置,向前仔细打量。 胡直儒的两千选锋兵还在忙着结营、布阵。他的士卒赶了一天路,未及休整。因此他的计划是今日扎下营寨,等后面八千大军也到了,明日再战不迟。 因为雍丘城还好好地立在那里,并无差池。那么自己也没必要一定要士卒饿着肚皮作战,朝廷也不差饿兵呢。 要说胡直儒虽然是文人,练兵的本事不好说如何,中规中矩。他今日的布置也还算谨慎,依然是中规中矩。只是张令徽,却没有和他中规中矩打一仗的本钱。 打死也不想让他胡直儒如愿呢!张令徽很快找准对面军阵的弱点,当先冲阵而去。 张令徽前几天才被陈丽卿的“重甲骑兵”砸伤手指,尚未疮愈,今日又在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所以常胜军的士气大涨,根本不去看对方又多少兵马,就是直插中军而来。 眼见常胜军的精骑直插过来,胡直儒的选锋营居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两千选锋军本就士气低迷,又在长途行军的疲乏之中,仓促间哪里还有备战的勇气和力气? 先是解潜所部接战即败。眼见其弟解洵被张令徽一刀斩下了脑袋,手下士卒也在纷纷溃散,那是什么神仙大能也无法阻止大军的颓废。 解潜无奈,只得落荒而逃。但是胡直儒却要死战不退,结果他的亲军却纷纷逃窜。胡直儒就在乱军中被张令徽劈手夹上马背,生擒活捉了? 这特喵可是天大的运气啊!张令徽哈哈狂笑,高高举起胡直儒,喝令对面的乱军投诚。有了胡直儒在手,张尧佐并胡直孺的两个儿子,也只能在张令徽的吓止下纷纷请降。 两千精锐选锋军溃败,让后面还在埋头赶路的都统制隋师元领八千余部更加措手不及,乱哄哄一团懵糟,甚至连前方怎么败的,他都不晓得。 张令徽此前埋伏的两支百人队也是乘乱尽起,隋师元的八千后军顿时就像夏雪消融般四处溃散。甚至隋师元也在乱兵裹挟中胡乱奔走,终究还是被几个小卒拿下请降了。 此战开始的很突然,结束的也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停手了。雍丘城的童贯更加措手不及。他本来还想再晚上派出斥候,约了胡直儒明日联合夹击呢。 等到双方开战时,他的胜捷军并无集结备战。陈丽卿跑来请率几个“重甲骑兵”出城驱赶困城的一百常胜军,为胜捷军出城接战打开通道时,童贯却以为不可。 上次使陈丽卿迎敌,即便打了胜仗,可是那一战的风险也不小。陈丽卿是安兆铭的正妻,万一她在战阵有点意外,那却是说不清的大麻烦。 因为柔福帝姬的存在,很难不让海州不怀疑他童贯使故意而为之。那样不但自己麻烦,柔福帝姬也会有麻烦,太上皇的麻烦一样不小。 所以,童贯生生错过了扳回局面的唯一时机。等他想明白因果,想要派出弩手出城接应胡直儒时,胡直儒已经惨败,而且还是全军覆没。 “童太尉听真,我家张将军吁请太上皇车驾北返汴京。咱们就不要在此逗留啦,徒然惹得众军不安。如今东道总管胡直儒在此,他的一万大军也愿护送帝辇北还呢!” 次日,眼见西城外的张令徽营中大张旗鼓,喧闹非凡。少倾,军中推几个五花大绑的人来到阵前,各人都是一脸的颓废、惊恐。 童贯闻讯亲自到城头仔细查辩,顿时手足冰凉!“果然是他。如何却被敌营擒拿了?!” 城外的常胜军只有四百人,胡直孺却是一万人。哪怕昨日战败,他张令徽也无法斩杀或者擒拿多少人马。大多数的应天府军卒,还是能逃出生天的。 只要东道总管胡直孺能逃出来,他就可以继续收拢人马。不说再战,那么对峙着,都能耗死他张令徽了。这才是童贯虽然后悔,但还不至于慌乱丧胆的底气所在。 可如今,胡直孺被擒,他的一万兵就要降靠张令徽了。雍丘可没有什么坚固城池,这万余降兵想要蚁附攻城,自己三千胜捷军连半日都无法抵抗。 童贯无奈回去县衙所在,如今却是太上皇赵佶占着。要说自到了雍丘安定下来,赵佶这几日渐渐心神稳住,甚至还生出一些闲暇心思,对着小院吟诗作赋。 此前被常胜军堵截在陈留,赵佶甚至都有了轻生的念头。他当然不知道常胜军逼迫汴京的故事。在他想来,郭药师一直被儿子赵桓拉拢,为的不就是今日弑父之举吗? 自己已经很退让了,为何儿子还不愿放过自己?!这皇权,真的就能割断父子亲情了吗?所以当时,赵佶打死也不愿意回去汴京,那就是一个大号的囚笼而已。 此后斥候陆续来报,断续中才算慢慢得到一些汴京的消息。金兵到西城了,郭药师、高俅将兵围困宣化门,他们正在胁迫朝廷,想要仿曹操故事重振大宋天威? “我呸!”曹操之后,可就是曹丕了。难道郭药师之后,这大宋也要是郭家天下了?汝又何德何能也?赵佶暗暗后悔自己当初孟浪。 郭药师降靠大宋,然后引军北伐。他的军功有一些,但也不足以厚赏。自己就是想着“天命所归,四方蛮夷来投”的虚荣,才给了郭药师超高待遇。 现在看来,过多的赏赐和信任并没有换来郭药师的忠诚,反而激起了他的野心。难道昔日梁武帝用侯景的故事,也要在我大宋发生吗? 安兆铭出使金国前,就曾和自己密谈过郭药师的问题。真定府、中山府、河间府、上京发来各种的情报,也都在显示郭药师的不可靠。 赵佶还是有些犹豫的,这些朝臣间权斗的把戏,大宋一直都有。甚至到了父亲神宗皇帝以后,朝臣派系间的争斗,一度到了殊死一搏的地步。 不过看在安兆铭的坚持上,赵佶还是同意把郭药师调整回汴京厚养起来。无论如何,即便郭药师没有反意,被这么多朝臣忌讳,他也无法胜任燕京的差事了。 要是安兆铭的意思,郭药师在汴京,也是一兵一卒都摸不得。可自己一时拉不下面子,想要缓缓图之。结果却是儿子赵桓忽然掺和进来,和郭药师打的火热。 他的两千兵,反而更加精锐起来。当真是养虎为患啊! 第50章 权臣 第50章权臣 大宋可能出一个曹孟德一样的权臣,大宋需要出一个曹孟德一样的权臣!要说这种观点,在太上皇时期,那就是一个大宋朝廷的笑话。 但是到了如今官家登基后,赵桓行事一昧暗弱阴柔,朝廷决策狐疑不定,各种作死法子一个个蹦出来,那是任谁也都要灰心丧气了。 何况北有女真人大敌压迫,内有海州特区形同割据,宰执大臣各怀鬼胎。朝臣们灰心丧气之余,难免不去幻想,若能有一个曹孟德那样匡扶汉室的权臣站出来解救大宋,多好? 就算曹孟德此后如何如何了又如何?只要“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根本体制不变,这天下的读书人还能对赵家剩下多少忠诚,都很难说的。 说句大不逆的话,所谓的赵家天下,如今还是太祖皇帝的那个赵家吗? 便是仁宗皇帝以后的官家,也不再是仁宗皇帝的子嗣大统了。虽然还是太宗皇帝的后裔,然而出了三服宗室子弟,果真还有多少继承大统的合法性? 只是此前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是太多。后来哪怕悄悄形成一种思潮,也没人愿意去推动。因为干这样的事情,必然要有足以匹配的利益才行。 在如今的大宋干这事,不说想要从龙之功的人看不到利益。就算打着要做谢安的那些人,也看不到自己能够力挽狂澜于既倒的可行性! 因为眼下的大宋,就有一个喜欢自行其事的状元郎。不但他的海州势力庞大,他的才华也更让人难以望其项背。就算大宋需要一个曹孟德,这个曹孟德也只能是他安兆铭! 但是状元郎的年纪却实在太年轻了!这就让那些想要做谢安的大臣们感到绝望。更何况,状元郎对一些朝廷大臣的观感,似乎先天就尿不到一壶。 秦桧、刘豫们也不是不想攀附安兆铭,但却始终被他海州系拒之门外,甚至还有隐隐的敌意流露?吴敏、宗泽、宇文虚中、甚至童贯,都比他们更容易被海州系接纳合作。 钱伯言扭扭捏捏地登上海州系的破船,除了他曾在海州为官的资历外,更重要的还是郓王举荐。和他一个样子的,还有海州知州宋应辰,那也是郓王举荐。 至于说张叔夜、马扩、赵子庄、蒋仝等人,那是一开局就和状元郎搅和在一起的存在,人家志同道合之辈,别人羡慕不来。 朱倬、周执羔、郑克、魏发是状元郎的同窗,安尧臣则是状元郎的疑似本家,赵构、赵楷都是状元郎的大舅哥。他们只要放弃一些固执和偏见,自然能很快融入海州系。 这些人的缘法,各有各的特殊,不足以被朝中大臣们参谋。所以究竟谁才是大宋的曹孟德,此前他们绝对不愿表态。 因为表态也没用,大宋的“曹孟德”根本就不鸟他们。他自有海州一套体系运作,还有羽山大学源源不断地为他培养人才。所以,甚的从龙之功?想都不用想的。 而这些大臣,甚至连谢安也做不得。朝廷诸公,谁敢与他安兆铭比年轻?想做谢安,你最起码要有足以耗死恒温的年轻才行。 安兆铭的年轻,却压根就让那些朝廷大臣们绝望的存在。所以?无论如何都做不成谢安的!更大可能,是要成为曹孟德横槊赋诗时,那个倒霉的背景帝。 在他们心中,若大宋再有一个能替代安兆铭,足以成为曹孟德那样的人物出现,最理想。现在嘛,这些大臣们真的有了一个新的选择。 与安兆铭相比,郭药师五十几岁的年纪刚刚好,他还缺乏家世背景,有历史污点,身后也才两千常胜军。所以,让郭药师做大宋的“曹孟德”,就非常符合这些人的心意。 既然激战陈留,围困雍丘这些事不是儿子赵桓的锅,那么赵佶天性中的亲情再次喷薄而出。越是困难的时候,儿子越需要自己的经验和亲情去支持。 至于儿子赵桓怎么想法,赵佶却不屑去考量。为他好呢,怎么还不懂感恩呢? 然而赵佶自退位以来,这几年碎碎叨叨地不断去说话做事,一直都是为了儿子赵桓的好。得到的评价却是父皇退而不休,“干政”! 不然,赵佶又何至于要东巡? 听着赵佶的碎碎叨,陈丽卿的心中充满鄙夷。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陈丽卿可以明白把握,夫君对柔福帝姬,最早真是止于师兄、师妹的感情。会变成今日样子,柔福帝姬那种小女生的爱慕心思只是一方面因素。 更大的原因却是源于赵佶对夫君的那种猜忌和防范!然而他又想要重用夫君,这才想到用儿女亲情羁縻夫君。 夫君又能怎么办?当事情被挑明的那一刻,他只能答应下来。 柔福帝姬的爱很单纯,也很强烈,夫君过不了感情、亲情这一关。夫君想要改变这世道,让汉家文华不要凋零,他就必须得到更多的支持和助力。 海州之外,这世间还有比大宋朝廷更大的助力吗? 按照夫君的说法,是大宋这个时代,正当蛮族崛起的最后疯狂时代。不要说大宋这样的暗弱朝廷,哪怕把它汉唐移转过来,也未必扛得住今日蛮族的崛起和侵扰。 汉唐时代,蛮族就是蛮族,他们并没有掌握华夏的文明制度。所以他们哪怕兴盛一时,终究也还要退幕。汉唐只是在他们的衰败和退幕过程中,轻轻一推而已。 但是大宋时代的蛮族却不是这样的。无论契丹还是女真,他们在兴起的那一刻,就在源源不断地吸纳汉家的文明制度,获得铁器、兵戈、文华上的熏陶。 然后再把汉家的文明制度与自己的野蛮铁骑嫁接,如此就形成了足以碾压汉家文明的力量存在。而汉家的文明进步,却正在破茧而出的前夜徘徊,被他蛮族吊打实在不足为奇。 “此乃三千年一遇之大变革时代也!”这是夫君写信给宋应辰,勉励羽山大学的话。 大宋之所以会有这么严重的党争,并非完全是“奸邪之辈”的互相倾轧,更大原因是士大夫们看不清历史前进的方向,然后才会各抒己见。 谁都认为自己才是对的,那么别人当然就是错的!王安石与司马光都是人品高洁俊雅之辈,二人本来也曾交从甚密,然而最终却要互相指责对方是奸党。 夫君却从来不去着眼新旧两党的主张如何怎样,因为在他看来,大宋新旧两党的这些主张其实都没用,不足以让汉家文明获得茁壮成长的契机。 反倒是赵佶的科举取士制度,不断揉入算术、天文、艺术、医药、农林等因子,更加符合这个时代的真正需求,但是距离真正的文明突变尚远。 大宋要的是科技进步的跳跃式发展,而想要得到这种结果,除了输入性引进先进文明成果外,先进文明的发展土壤更加关键。在大宋的僵化体制里谈变革,只能窒息文明的进步。 这才是夫君一力推动海州特区的真正原因,哪怕为此付出的成本大得惊人。 因此夫君的对策,从来都不是着眼一家一姓的兴亡衰败。说句狂妄的话,海州只要不顾一切地投入到战事里,他女真人未必还敢有今日这般猖獗。 甚至打到它女真亡国都有可能!然而那又如何?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海州正在兴起的文明也将不可避免地被打断进程,甚至新生文明因此夭折都有可能。 可他蛮族,很快就会出现一个足以代替女真人的部落,继续南下碾压汉家!这就是一个死结。所以,在海州没能巩固自己的先进文明成果前,依然要靠大宋的力量保护他们自己。 陈丽卿甚至清晰记得,夫君最早时并没有什么野心。 他最早想要浮舟海外,成为一个坐看潮起潮落的孤独看客,“海龙王”的旗帜就是那时候扯起来的。只是后来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夫君就没办法放下这些人和事。 所以他那时就想到要割据海州、金州一隅,关起门来发展自己。做一个新型文明的样板工程,努力把它传播下去。 至于大宋爱跟不跟的,他也毫不在乎。在夫君看来,只要有海州的文明在,终归不会让汉家文华再次凋零。 然而真正促使夫君改变观念的,却还是他的那次出使金国的归程路上。“人相食!”这是夫君从此不再逃避尘世的真正促因。 那时自己就在夫君身侧,清楚感受到夫君的愤怒和哀伤。此后的夫君,就再也没有尝试逃避过。 “大宋需要一个曹孟德那样的权臣”!这样的话题,本来就出自乾贞记的私下煽风点火。不管朝廷上的群臣如何琢磨这些事情,这件事情已经变成了大宋的一个选项。 然而尴尬的却是,在夫君还未成为“曹孟德”前,忽然跳出了另一个版本的“大宋曹孟德”!郭药师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自此,他郭药师便要总览朝纲,专心致志地成长为一代权臣! 而夫君,却平白为他郭某人做了嫁衣裳。 第51章 童贯的忠诚 第51章童贯的忠诚 太上皇要回汴京,哪怕柔福帝姬苦苦哀劝,也不能改变赵佶的主意。赵佶依然放不下大宋的江山社稷,也放不下他对儿子的亲情。 有他在,郭药师总要自我节制一二的。赵佶这样的想法,其实也没错。 童贯低头耷脑地走出雍丘城,和张令徽去协调两支大军分路回汴京的细节。张令徽和胡直孺的一万大军,需要落后胜捷军二十里行军,中间以斥候相联系。 这是童贯能够做到的最后让步,少于二十里,他胜捷军就完全没办法成功布阵。那么太上皇的安危,就得不到有效的保证。 哪怕明知道回去汴京的下场,童贯依然对赵佶保持着足够的忠诚。 这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品质!正是为此,哪怕童贯一生做下了无数的混账事,安宁都没有想要对付他。安宁感动的,也只是童贯对赵佶的这份纯粹的忠诚而已。 童贯会被杀头的!他的海上之盟,他的北伐失败,他在汴京的不辞而别,他在宣化门的射杀百姓,每一样罪责都足够新的朝廷砍掉他脑袋去立威、泄愤、嫁祸。 要说童贯一辈子混在军中,开河湟、图谋大辽、北伐燕云。他为的就是想要建立不世之功,获得不世的封赏。然后呢?就是为了能够免于兔死狗烹的下场! 可是他童贯越努力,却越是便宜了今日的郭药师。杀一两个小吏,并不能为郭药师带来什么声望。杀大宋的广阳郡王,才能彰显一个权臣的无上威严! 童贯忧伤地走在回去汴京的路上,看河畔秋水在行舟之后的回旋荡漾,河边柳丝轻抚马首,耳畔不时传来几声寒蝉凄切。他忽然生出顿悟的感觉,不禁轻声笑了出来。 这特喵的人生,可不就是狗咬尾巴,转了一个圈嘛! 赵佶就在河中的船上,看着越来越近的汴京城,心中忐忑不已。 郭药师想做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安兆铭能答应吗?赵家一百六十年的社稷江山,这样下去还能支撑几年?究竟谁才能做那个中流砥柱的谢安石? 自己也许,该多做出几份备案才对。 是日,舟停陈留不发。张令徽摸不清头绪,想要咨询一下胡直孺,讨个主意。但看胡直孺明显不想和他说话的样子,张令徽也只好自己赶去河岸,找童贯交涉。 却是乾贞记有几条商船从汴京过来,要接了柔福帝姬和陈氏夫人去海州居住。郑皇后也要跟过去,因为柔福帝姬要与驸马安兆铭在海州完婚,就一定需要长辈主持。 张令徽这才恍然大悟,在此前的陈留大战时,让自己吃亏的人物不是柔福帝姬,而是安兆铭的妻子陈氏夫人。 陈丽卿的武功,不差她夫君安兆铭几分!这是汴京城里悄悄流传的故事。张令徽此前也只是当做一个传奇故事听听,一个女人家,又能厉害到什么地步? 但是此前在陈留的那次交手,却让张令徽败的心服口服。甚至他还要有样学样,把这招拿去对付胡直孺,一样取得战阵完胜的效果。 对于中途冒出来的陈氏夫人,以及乾贞记的商队,张令徽的直觉,这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但他左思右想,也找不出什么可以阻止的理由。 郭大帅给他的军令,就是留住太上皇,别要出意外。至于其他的人和事,都无所谓。 大宋以孝治天下,只要太上皇回汴京,那么汴京城的官家,就不可能继续抵抗下去。郭大帅以宰执重臣把持国家权柄,就能一展我北地汉儿的豪迈。 甚的女真人,宋人怕他们,我汉人却是不怕的! 只要把太上皇和官家在汴京安置好,大宋的那些外臣,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怂了。至于什么汉献帝“衣带诏”的故事,那就是个笑话。 大宋如今,最不值钱的就是诏书了。太上皇一纸诏书给了辽国末帝,结果就要内禅退位。官家以蜡丸藏手诏给耶律余睹,自此就引发了这次金国南侵。 他安兆铭在燕京时,也曾变戏法般往外掏出过“皇帝诏书”,生生唬住了郭大帅。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如今的郭大帅,哪里不知道要在这些事情上做些防范。 杜绝这种“皇帝手诏”的法子非常简单,只要恢复大宋的“祖宗制度”就行! 不经兰台、相府、枢密用印的“皇帝手诏”,此后将再无半分用处。只是兰台、相府、枢密的大印,此后却都要揣进大帅的怀里。 仿曹操故事嘛,就一定要仿得生动才对。 就在张令徽狐疑不定时候,汴京方向却飞奔来一队人马,原来是兵部尚书李纲、左谏议大夫秦桧一起带人过来,想要“迎接”太上皇的辇驾。 得到郭药师的消息,说是太上皇与东道总管胡直孺等人即日将返回汴京时,朝廷上下顿时就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正在准备东巡应天府的赵桓,也差点就要瘫倒地上。 胡直孺什么情况?难道他也投靠了郭药师?太上皇不是已经“东巡”了吗?算算时日,大约也该是在应天府被胡直孺截胡了? 然而胡直孺却是朝廷的忠贞之臣,不至于做郭药师、高俅这等下作事情。何况童贯的三千胜捷军,也堪称精锐。童贯对太上皇的忠心,世间再无第二人。 胡直孺就算投靠了郭药师,他若不能斩杀童贯,击溃胜捷军,那么就绝无可能劫持到太上皇的辇驾!吴敏和赵桓商议良久,最后还是派了李纲出来一察究竟。 因为胡直孺前车之鉴,其他的大臣们,实在不能让赵桓放心了。自告奋勇要随同李纲一起过来的,还有左谏议大夫秦桧。这个人也是忠贞之臣,胆略皆堪上乘也。 赵佶听闻大喜,乃召李纲、秦桧蹬舟说话。自然,张令徽也要派人随李纲、秦桧等人至船上,以备万一。李纲乃具道官家圣孝思慕,欲请上皇早还汴京。 赵佶“泣下数行”,又询近日汴京攻守御次第事,语渐浃洽。童贯自然也要把陈留、雍丘故事大略说与李纲、秦桧知晓。 他二人皆是神色大变,这才真正相信了郭药师的精锐战力,绝非浪得虚名。不说童贯的三千胜捷军要被人家五百精骑压制,不得不退守雍丘。 应天府的万余大军,一个时辰就要灰飞烟灭,东道总管胡直孺竟然被人临阵捉拿。而对方在此战之初建功的,却只有区区百人! 李纲和秦桧对视一眼,得亏郭药师围城时候,官家没有仓促出城东巡。那时不但是应天府不保,恐怕去应天府的路上,朝廷就要被他郭药师炒个底朝天呢! 赵佶因又提及今日送柔福帝姬、陈家娘子去海州事情,“当时与安兆铭有约,帝姬十六方嫁。此后却被金人打乱行程,吾女今岁十八矣,吾欲思送她去海州完婚,非有他也。” 什么叫“非有他也”!这纯粹是在欲盖拟彰也!太上皇显然明白了大势所趋,想要在曹孟德或者恒温之外,找到那个大宋的谢安石而已。 很明显,安兆铭就是太上皇的谢安石。所以他才要不顾颜面地送帝姬外嫁! 然而秦桧却觉得,此事却大不妥当。 郭药师再能打,他只有两千人。郭药师想做曹孟德,那也是要遵循大宋的朝廷制度。 可是安兆铭却有一个海州系在支撑,听说手下精兵不下数万。他在海州做的事情,也与大宋制度格格不入。甚至为了坚持他的制度,他还要创办一所羽山大学培育人材! 这种情况下,他安兆铭又怎么可能去做甚的谢安!而且就算他做了谢安又如何?前宋的开国皇帝刘裕,就是出身谢家把持的北府兵! 秦桧自有渠道得到一些匪夷所思的消息。据说海州兵锋之锐,甚至还在女真铁骑之上。可是女真铁骑都打到汴京了,他海州的勤王之师安在? 这说明,安兆铭并非真的忠于朝廷。这样的一个人,又怎能用区区一门亲事羁縻他?最大可能是未得其利,先见其害也。 安兆铭只要没有尚公主,那么郓王、康王、信王就与他安兆铭没有一毛钱关系。他们都是赵家的人,必然要维护赵家的江山社稷,不能大鸣大放地靠近他海州系。 但是安兆铭娶了柔福帝姬,这些人就成了“一家人”的姻亲关系。哪怕明知道安兆铭心思不纯,那又怎样?他们一样可以接纳!因为他们完全可以从海州那里得到更多利益。 何况如今郭药师陈兵汴京,此后他会怎么做,朝廷完全失了主张。只是若把柔福帝姬、陈家娘子留在汴京,那么应该为此犯苦恼的人,一定是郭药师或者安兆铭。 保不齐,他们二人还要先战上一场?如此,我大宋朝廷,可坐观渔利也。 但是这些话,却不便名言。秦桧于是斯斯艾艾,且言“今官家仁孝,大臣忠义,惟恐有一不当太上皇帝意者,每得诘问之诏辄忧惧不食。 臣窃譬之家长出,而强寇至。子弟之任家事者不得不从宜措置,长者当以其能保田园之计而慰劳之,而不及问细故也。则为子弟者,何所逃其责哉?” 李纲心领神会,又奏“方艰危时,两宫隔绝。朝廷应副行宫亦岂能无不至者,在圣度烛之耳。今为宗社计,庶事不得不小有更革。太上皇回銮,臣谓宜安朝廷之心,勿行细故也。” 赵佶乃“感悟”曰:“卿等辅助皇帝,扞守宗社,有大功也。若能调和朝廷,使无疑阻,当遂书青史,垂名万世也。”李纲、秦桧感泣再拜。 遂止陈丽卿、柔福东归海州之议。 第52章 新政 第52章新政 “上皇初至陈留不欲前迈,复为数贼挟之而前。沿路劫持,无所不至,上皇饮食起居不得自如。数贼阻隔甚严,除其党与之外,不容他人辄得进见。 虽张令徽被宣欲进,亦复难之。行至雍丘,贼又诈传上皇御笔付东道总管胡直孺,只令在南京守御,不得北来勤王。幸胡总管察贼之谋,乃引万余王师北上共张令徽勤王。 贼人遂挟上皇欲趋东南,随驾兵士尽为贼斥而回。闻上皇方蹬舟时,有卫士攀望上皇车驾,失声号恸。贼遂令以弓射之,中矢自舟坠者凡数百余人。 臣与兵部尚书李纲在道,徨得一望见上皇。君臣相顾泣下,意若有所欲言者,而贼在其侧,上皇气塞声咽,不能辄发一语。道路之人,莫不扼腕流涕也。” 这是秦桧回去汴京后,给赵桓上奏的折子。于是朝廷内外哗然,纷纷以为童贯作乱,当斩杀以震天下屑小也。 又以为太傅郭药师能挽大宋社稷倾覆与即倒,当与权柄使治国家也。是日,吴敏拱卫官家出宣化门,入太傅郭药师大营,与太上皇携手相泣。 乃以检校太傅郭药师为枢密使,加少宰,进燕国公。又拜张帮昌为太宰,兼门下侍郎。高俅为殿前都指挥使,兼汴京防御使。胡直孺迁刑部尚书,兼中书侍郎。 九月十六日,加兵部尚书李纲知枢密事,河内宣抚使。以孙傅为尚书右丞,兼太子少傅。迁何栗为礼部尚书,加观文殿大学士。以秦桧为给事中,加敷文阁直学士。 同日,以白时中、李邦彦、耿南仲、唐恪等人专事议和,结党阻挠朝廷动议,各使致仕。吴敏以劝太上皇内禅,非人臣之表,罢知枢密事,编管海州安置。 对于童贯等人的处理,郭药师的兴趣其实不大。他在起事时候,已经杀了监军梁方平。如今太上皇赵佶身边,总不能真的一个贴心内侍都不留。 何况童贯对太上皇的忠心,也的确让郭药师感慨。然而太学生陈东却再次上书曰:“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王黼、童贯、蔡攸又结怨于北,创开边隙也。”请诛童贯、蔡攸。 余应求、刘蕡也出面附和:“童贯隳坏军政,搆造边隙,弃盟启戎,招寇胎祸。蔡攸外总枢府,内预朝政,专为谄媚以道主意,竞作淫靡以荡上心。二贼之罪,不可不诛也。” 这些人,都是此前不得志的官员。陈东更是连官员都没机会做,赶上这个节骨眼,当然要跳出来刷刷存在感了。 朝廷遂以童贯挟持太上皇东巡罪名,夺广阳郡王,发配吉阳军。以蔡京父子乱政二十年,贬蔡攸往万安军安置。王安中编管象州,甚至胡松年都要再次贬官去海州安置。 又以閤门宣赞舍人刘琦为河内宣抚司行军参赞,出掌安利军。以常胜军指挥使张令徽为胜捷军都统制。二将同随河内宣抚使李纲去相州、卫州守御。 郭药师又以长子郭安国为殿前副都指挥使,掌汴京禁军诸事。次子郭安邦为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掌检举催促行移稽留事,检正吏、礼、兵、户、刑、工房事。 再以心腹大将刘舜仁为閤门宣赞舍人,引常胜军拱卫皇城,辖制皇城司、机速房等事。左迁贾奕枢密院副都承旨,参赞军务。 此外,令郓王赵楷将川军北出关陕,出镇京兆府。以康王赵构之师南下隆德府,节制西京洛阳。以信王赵榛北上燕京,节制燕京、真定、中山、河间诸府。 以河北宣抚使宗泽节制洛州、大名诸府。令张河东宣抚使孝纯死守太原,伺机反攻平定军。又督促京东两路转运使安兆铭领海州军马,以水师北伐平州、营州等地。 要说郭药师这些举措,无论用人还是用兵,其实都没什么太大问题。他的公心、私心并举,用人也是度其才,雅其量,壮其志气,各种安插都如行云流水。 类似耿南仲、唐恪这等一昧做奸、徇私之流,也瞬间在朝廷失去位子。哪怕昔日与他关系很好的贺允中,都没能得到一个满意位子,只是填补了秦桧留下的左司谏空缺。 要说郭药师这个人,其本质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之所以要反复无常,那还是因为他的人生起点实在太低,而志向却又太高的缘故。 心中急躁啊!就难免要做些出格事情加快自己的前进步伐。所以,若无今日的汴京机缘,那他去和金国眉来眼去,图谋建国燕地,的确也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但他今日已是大宋权臣了!如何还会安于再去做他金国的傀儡皇帝?抵抗女真人入侵,然后再北伐辽东,才是大丈夫的一生伟业。 这种曹孟德一般的权臣诱惑,郭药师又如何抗拒? 至于说昔日安兆铭和他在燕京的仇怨,也早已化作飞灰般湮灭。无他,无论大宋军中装备,还是北伐军略实施,他都无法忽视海州的存在。 所以这次就直接给安兆铭来了一记狠的。封琅琊伯,进龙图阁待制,掌京东两路转运使。又荫其嫡子安问之为武骑尉,庶长子安顺之为从义郎。 甚至连陈颙、陈箍桶、吕子曰、蓝细禾这些海州“胥吏”,如今也被一一正名。陈颙以昔日开金州之功,受封沂水子。加海州靖海、宁海、忠义三军副总管,马步军都指挥使。 陈箍桶为武功大夫,海州团练使。吕子曰加直显谟徽猷,判军器少监。蓝细禾为枢密院京东房副承旨,兼京东两路转运判官。 李俊为武翼大夫,宁海军水师提督。其他贺太平、燕青、杨志、云龙、阮氏三雄、张氏兄弟,解珍、解宝、石秀、刘唐等人,也纷纷一跃而为海州三军的诸曹参军事、军巡判官。 总之,随着靖海忠义社再次被整编为靖海军、武义军、宁海军三支禁军后,这些人也都名正言顺地成为大宋的武官,由不得大家互相见面后,都要喝上两杯桃花酿以资庆贺。 洪七却拒绝了朝奉大夫、判将作监的任命。昔日安师兄与他讲宋江、李逵故事,曾让他受益良多。所以,他也要作为安师兄的影子存在。 若是有了官身,以后需要杀官时候,自己难免心中会有些愧疚、疙瘩。俺可不是李逵那等龌龊人物,便是做安师兄影子,也不一定非要做的那样猥琐、下作。 洪七这些年,在郁洲岛上专注各种创新技术开发,修行上的进步更加突飞猛进。蒋干、何叔乙说是安师兄的弟子,却都是他这个小师叔在一手教导。 随着蒋干、何叔乙的渐渐成长,以及兖州吕氏大匠的加入,洪七更多心思,还是用在了武功的突破,以及道心的修行上。 他如今的武功修为,甚至已经可以比肩陈颙的存在。放眼天下间,二三子勉为其难乎? 至于安师兄,却被这尘世的琐碎缠绕,白瞎了他那副天人之资。安师兄的天资在自己之上,这是师叔祖赵观主说的,一定不会错。 如果错了,那就一定是安师兄分心的缘故!洪七笃定地这样认为。随着道心圆润,洪七对安师兄也更加崇拜。那些羚羊挂角的智慧通达,压根就不该存在人间呢。 洪七当然没想到他此后的事业,跟他现在的专业素养毫不搭嘎。他那时是长乐帮的帮主,手下有数万三教九流杂碎,隔阻辽东、河北等地。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断有人死去,也不断有人聚集在长乐帮的旗下。大家都在及时行乐,把金兀术视为老巢的平、营、滦三州之地闹得乌烟瘴气。 这些人难说懂得多少国家大义,也谈不上行侠仗义,他们很多时候就是想要吃口饭活着发笔财,甚至就是为了畅快地死去。 于是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一点点消磨着女真人的锐气。 一件事情兴之所致,哪怕是玩得下作些,只要是玩票,大家依然喜欢凑趣、奉承。但你一定要把这些事都干出专业水准,那就会很无趣,很没营养,也很掉价。 洪七的本质就是一个技术型的宅男,让一个玩技术的宅男当上黑道大佬?可以想见的长乐帮会是一个多么无组织、无纪律的逆天存在。 洪七管理长乐帮的唯一手段,就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杀伐果决。随你哪个帮众,怎么闹腾都没关系,不听他洪帮主命令的唯一下场,就是死去! 长乐帮的势力庞大,金兀术、刘豫、赵构、赵楷,都纷纷打过长乐帮主意,想要收编或者剪除,最后又纷纷打了退堂鼓。因为长乐帮实在太乱了,根本就摸不清头绪。 金兀术也想过抓了帮主洪七,迫使他就范或者合作。奈何洪七本来就行踪隐秘,幻影无形。更可怕的却是他的武功,配上层出不穷的黑科技,天下间竟然无人敢与争锋! 所以大明的长乐候洪七,也一直都是大金、大宋,甚至大明的朝廷公敌! 哪怕他曾经救了很多人,但却不屑和他们交朋友。想要做洪七的朋友,难度不下于在大宋中个状元。因为长乐候交朋友,从来不看师承和文凭,只看逻辑和需要。 所以,洪七的处世之道,还是太雕琢,太务实、太较真了。 第53章 战和 第53章战和 郭药师主政汴京,并没有去刻意地改变大宋制度。早朝时候,官家赵桓依然高坐龙椅,他在朝会上受到的礼仪、尊崇,比之昔日甚至还要更加隆重。 至于说到治政主张?其实此前的赵桓也没有什么主张可拿。下面群臣把事情商量好了,他做个批语用印即可。如今也是如此,变化不大。 如果一定要说变化,无非他此前可以把不高兴的奏折留中不发,那么这件事情就必定要黄。现在吗?郭少宰、张太宰、高太尉等人就会援引“祖宗制度”,让自己不能怠政而已。 何况,自己此前委实也没有行使过“否决权”!这个词,还是妹妹柔福帝姬在后宫闲话时说出的词句。赵桓很是赞赏,大宋官家的权力,其实就是一个“否决权”而已。 如今没了也就没了,自己又有什么法子?说起来,宫中护卫都换了郭药师的嫡系,自己根本不能随意出宫。但是自己此前,也没出过几次宫啊? 大宋在把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拉上皇位时,整个帝国正处于危机中。他的父亲留下一个烂摊子,北面的金国蠢蠢欲动。更麻烦的是,一次思想危机正在汴京上空盘旋。 赵佶时期,影响皇帝思维的,是变了味的主战派。比如童贯要与辽国开战,收复燕云。只是由于大宋战斗力暗弱,才不得不以赎买方式从金国手中收复燕京。 反对童贯等人的大都是主和派,认为不应该与辽国为敌,而应该遵守长期的和平协议。随着赵佶内禅,童贯致仕,王黼获诛,昔日的“主战派”已经失势了。 事实证明,当初“主和派”的建议更加可靠。可是如今已是大敌当前,又如何才能恢复和平呢?到底是靠战争将金人赶走,还是通过议和祈求新的和平? 赵桓的班子里一直不乏主和的人,比如耿白时中、李邦彦、南仲、唐恪、李邺等等。李邺就亲眼见过金军的战力,谓之“入水如蛟,入山如虎,登城如猿,诚不可敌也”。 然而随着金兀术的和议计划内部曝光,粘罕、翰离不这些对和议持有异议,他们就主导了这次南侵,于是汴京危在旦夕。 如今的现状就是,如果不抵御金人的南下,大宋便是想要议和也绝无可能。而让一个刚上位的青年人去决定是战争还是和平,恐怕真的超出了赵桓的能力。 既然自己怎么努力都不行,那么努力的价值又在哪里?赵桓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他的大臣。“大宋需要曹孟德”,甚至在赵桓的心中,也在如是想。 赵桓就在这种浑浑噩噩中一步步退出朝廷的权力中心。他得到了更多的尊重,也少了更多的烦心和恐惧。身体、脸色居然渐渐润泽起来。 但是大宋,却远没有赵桓这样悠闲。磁州的宗泽所部,已经在粘罕和翰离不南北夹击下不断溃散,然后又被宗泽不断地收拢再战。 再败再战,再战再败!宗泽老而弥坚,甚至连粘罕都要佩服这位老爷子的坚忍不拔。 险险几次,粘罕都是眼看着宗泽须发皆白地混在乱军中四下狼突潜逃,终于还是没有催马向前,一刀斩杀了这个老匹夫! 就让他不断把周围州府的宋兵一点点拉过来野战好了,省得咱们还要一座座城池攻坚过去。粘罕与翰离不对此都颇有默契,所以宗泽没有战死,真的不是因为他的运气太好。 汴京已经换成了郭药师主政,那么这次的金国南下就该到此为止了。 无论如何,郭药师都堪称不世出的名将。守着汴京那样的大城,女真人哪怕倾国之兵来攻,也未必能下。倒是把磁州当做一个大磨盘,不断消耗他宋人的锐气更好。 左右自己的身后,都还算安定。太原的张孝纯几次想要突袭平定军,都被完颜银术可狠狠教训。河北的燕京、真定、青州等地,宋兵也在苦苦支撑,根本无暇他顾。 然而战事总归要有结束的时候,宋人在磁州的损失越多,金兀术的口子就能张得越大。郭药师对北地很熟悉,他也绝不会像赵佶、赵桓父子那样无脑,胡乱招惹大金。 事实上,直接出兵灭掉大宋,也的确并不在粘罕和翰离不的计划中。 大金立国不久,仍然不具备管理中原的能力。昔日辽太宗的故事,金国朝廷知之甚多。所以这时的金国,它感兴趣的也不是大宋的土地,而是大宋的巨大财富、人口。 粘罕、翰离不的这次南下,也不完全是为了打断金兀术的和议计划。他们还是另有想法的。其一是为了在宋金间建立一个亲厚大金的附属之国,彻底解决边境侵扰问题。 其二就是借机大肆掠夺中原财物、人口,从大宋敲诈一笔丰厚的岁币,以充实百废待兴的大金,与愿足矣。 至于金兀术的和议计划,那也要在打残了大宋之后,才能认真实施。 要说宋金战争的起因,还真是大宋对联金灭辽后的战果并不满意,于是背盟挑衅金国所致。童贯、王黼等人贪功心切,怂恿本赵佶做出了一系列错误选择,这才引燃战火。 然后赵佶内禅,甩锅儿子赵桓。但是赵桓也没能及时管控局势,弥补错误带来的不利影响。反而再次手诏耶律余睹,图谋灭金。这才进一步激怒金国,最后引火烧身。 若是赵佶、赵桓父子不是如此作死,虽然不能确保以后金国会不会侵宋,但在当时的情况下,金国确实没有占领中原,和灭掉大宋的野心。 这也是历史上金国灭掉大宋之后,匆匆立一个新皇帝后,就扬长而去的关键原因。如过大宋正确处理好两国关系,建国不久,还在解决国内问题的金国决不会轻易发动战争。 所以,历史上的大宋灭亡,更多原因还是它在咎由自取。 哪怕安宁穿越来,做了许多弥补,但仍然无法改变历史的轨迹。大势之下,能够把宋金之战推迟两年,已经是安宁的能力极限了。 好在既然有了推迟,就必然出现改变。历史终归会沿着另外一条轨迹滚动下去,与原来的历史轨迹越距越远。 在这个时代里,郭药师没有在燕京投靠金国。他如今忽然发难,成了大宋的曹孟德。那么大宋在他主政下,就还是哪个大宋。没有灭国,也没有丢失半壁江山。 至于说以后的郭药师会怎样?是继续周公吐甫,还是曹魏代汉,都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出什么改变。此战过后,大宋有的是时间去小心应对。 安宁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所以,郭药师在汴京的一系列举动,并没有引来各方反弹。就当朝廷又换了一个宰执罢了。 不说河东、河北之地都在咬牙坚持抵抗金国大军的疯狂攻击,无暇他顾。便是海州系都没有在第一时间竖起反旗,反而默许了郭药师的命令,积极筹备北伐诸事。 赵构引军南下隆德府,同时节制了西道总管王襄的洛阳兵马。赵楷在蜀中,也开始积极转向关陕,他要构筑一条东西连接的通道,才能释放更多的西军东去汴京勤王。 真定府就交给了马扩、陈粹防御。信王赵榛匆匆北下燕京,节制吕颐浩、种师中、谭稹诸部。要说赵榛身为皇子,却敢一头扎进大敌重围的燕京,的确振奋了燕京士气。 刘韐、刘子羽却被解送去海州安置,无论如何,他父子并未叛国,罪不至死。但若被解送汴京,以刘韐和郭药师的过节,很难保证继续活下去。 唯一有问题的,却是让郭药师猜都猜不到的济南知州刘豫!刘豫在济南过的很不如意,不但治下百姓要被海州的明社挖墙脚,手下的宋江、关胜等人,也始终不能和他贴心。 刘豫的不痛快一直在积蓄,这时眼看郭药师一介武夫都能成就权臣故事,自己却连一点汤水都没混到。再这样束手束脚厮混下去,这辈子便无机会了!于是上奏朝廷曰: “自上皇东幸暴露,陛下日夜忧思,不遑宁处。而军兴之际,朝廷多事,道路隔绝。臣恐陛下之意未能感通,而奸邪之人易成间隙。 乃至上贻宗庙之忧,下为群臣之祸!夫治乱之原,安危之机,尽在于此也。今上皇为天子父,而乃受制乱臣贼子。乃是国柄不宁,一至于此,可令天下之人寒心也。” 刘豫这些话,明着是在回应秦桧关于童贯在雍丘挟持太上皇。但他的实际心思,却在指着汴京的郭药师等人开骂!就差明说了大宋皇帝已经被奸佞大臣挟持,失去了权柄。 那啥?拘泥于刘豫过往手段,郭药师还真不能无视他的存在。遂以刘豫任京东西路、河北东路安抚使,节制济南、德州、恩州、翼州、博州、东平等地,加天章阁直学士。 “跡太上皇内禅之由,非若唐明皇之起于干戈,亦无司马氏篡夺之祸。上皇唯恃私智,用心一偏,于是蔡京、王黼、朱勔之徒以儇薄巧佞之资,济其骄奢淫逸之志。 及童贯用事,又佳兵勤远,稔祸速乱。今蔡京、王黼、朱勔之徒已伏法,然童贯、蔡攸、王安中等辈依然为祸人间。朝廷拨乱反正,正当明正典刑,斩诸贼以谢天下也!” 秦桧再上奏折,细数童贯、蔡攸、王安中之罪,请朝廷诛杀。这却是为了回应、安抚刘豫的意思。承认你刘豫是一号人物,但是你也要对朝廷表露忠诚。 于是天下舆情振奋,童贯还没到贬所地方,朝廷再下诏历数他十大罪状,命监察御史张澄赶去斩杀,头颅带回京城悬首示众。蔡攸、王安中也纷纷被赐死于贬所。 第54章 王彦的愤怒 第54章王彦的愤怒 刘豫得到了安慰,不再闹腾。安兆铭的海州系似乎也不反对郭药师秉国?宗泽、李纲等人只好捏着鼻子人了。秦桧更是脱颖而出,一心想要做大宋的谢安石。 现在唯一能对郭药师产生现实威胁的势力,就剩下大宋的西军了。所以郭药师在调整河北、河东战事时候,并未打算把远在西北的西军调来汴京应战。 因为用不着呢,金国并无灭亡大宋的企图,郭药师比谁都明白。现在把河北义军不断驱赶到粘罕、翰离不的磁州磨盘里绞杀,就是在变相加固自己在汴京的根基。 宗泽、李纲、汪伯彦、刘豫、杜充、赵野这些朝廷重臣,现在不反对自己,未必以后还好这样说话。乘着如今局面把他们的势力狠狠修理一下,就非常符合自己的利益。 至于如何解决西军的问题,那却要等自己慢慢站稳脚跟才行。西军毕竟是朝廷鹰犬,只要不断施展手段打压、拉拢,还是可以收为己用的。 在郭药师的眼中,安兆铭的海州系才是最大的麻烦!甚至金国都没有他们这样难缠。金国虽然强大,然是他们所要的不过是边境安全,多与岁币即可。 海州眼下的实力还很弱小,不足以挑战金国和自己。但海州却自成体系,拥有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文华、科技、制度。他们的军备、军训效果,也远非其他势力可以对抗。 郭药师最拿手的两千精锐,就曾在燕京老巢里生生被海州的一千八百人马死死钳制。张令徽的陈留之战,陈家娘子只是匆匆装备了几个重甲骑兵,就让他吃足了苦头。 好在陈家娘子如今在皇城里闭门不出,否则郭药师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郭药师只能寄希望海州去北伐平州,最好能狠狠打痛他金国。然后?我大宋就坐山观虎斗好了。 而在粘罕、翰离不眼里,让郭药师主政大宋,也是一个不坏的主张。本来战后就要扶持他建国的,如今倒省了不少麻烦。左右岁币多寡而已,郭药师该知道大金的胃口在哪里。 咱们现在就在磁州这嘎达呆着,不断把他大宋的兵消耗掉。让郭药师能迅速站稳脚跟。如此,金兀术此后爱怎么去和议,也都随他了。 宋金开战了,大金国的东西元帅府就需要继续监视南朝,还要应对海州的威胁,那就没有被朝廷撤并的道理。自己等人也就不至于失去在朝廷说话的权力,如此皆大欢喜也。 粘罕与翰离不想要拿磁州当磨盘的谋略,并不算多少奇妙。宗泽也只是一昧担心女真人要南下汴京,这才不断去投入兵力抵死苦战。 但是岳飞却敏锐地发现了这种微妙,他就坚决拒绝了宗泽的调令。自己的背嵬军成军不足一个月,怎么可能拉出来与粘罕、翰离不这等天下闻名的凶人对垒? 除了白白送掉兄弟们性命外,根本达不成任何的战略目标。汴京城已经换人主政了,据说守备森严。卫州、滑州一带,也有精锐禁军布防到位。 云集磁州的南北两支金兵,也看不到想要继续南下的动静。那么咱们为何还要死战不休?他金国人喜欢在磁州呆着,就让他呆着好了。 孤悬敌后,总有他师老兵疲的时候。到那时候,自己的背嵬军也堪一战了。只是岳飞的“怯战”,却引起了宗泽账下名将王彦的不满。 王彦年轻时性格豪放,后赴京师隶弓马子弟所,授为清河尉。宣和六年河北大暴动时,王彦也被裹挟进乱军中,最后又从乱军里脱颖而出,成为河北义军的首领之一。 等到宗泽知磁州时,抓紧备战,于是广募河北义军,一度达“百万之众”。王彦也是这个时候与高托山、马夫人等群寇一起投到宗泽的账下。 比起其他“义军”来,王彦所部军纪严明,战力冠甲河北诸部义军。他更令所部在面部刺上“誓竭心力﹐不负赵王”的八字,深得宗泽青睐。遂令所部宿兵近甸,以卫根本。 此前安宁赠送给宗泽的三千套海州军械,也几乎被他全拿去武装了王彦所部。因此他的一万“八字兵”,几乎就是磁州最能打的队伍之一。 自然,比他还能打的兵也有。岳飞的背嵬军,马扩的天威军,还有河东韩世忠的广锐军。听说海州还有几支军队,可能更能打,但那就不在王彦的想象中。 王彦,也只是看着岳飞的背嵬军眼热而已。可就是这样一支精锐,却一直都在避战! 他们河北义军,高托山、红巾军、忠义社、马夫人等部,当然还有他的八字军,那是几万、几万地冲杀在抗金的前线,战死的英灵不知凡几! 此前有傅选、孟德、刘泽、焦文通等率领所部十九寨河北义军投奔王彦,几万人呐,也曾屡挫金军锋锐。然后?现在他的八字军还是万人左右。 王彦甚至都不敢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一闭上眼睛,就有无数战死的英灵在他眼前晃动,让他无法入眠。“杀敌!杀敌!!杀敌!!!”王彦无数次在噩梦中呐喊醒来。 可他岳飞,似乎就没看见河北义军的牺牲,还在一昧避战!从磁州转移到相州,再东移大名府,甚至一直退去开德府。据说还在联系八百里水泊梁山的张荣部,要退守濮州?! 十月六日,王彦率所部玩人强渡漳河,进攻洛州的翰离不营寨。激战一天后,八字军击溃乌延蒲卢浑所部,一举收复馆陶,取得磁州之战以来的第一次大捷。 这让粘罕和翰离不都感到振奋莫名,连夜组织兵力层层包抄过来。咱们今天谁都不打了,就是要收拾了这支宋军! 耶律余睹所部八千人,居然被一支劣势兵力的宋军全歼,被引为金国的奇耻大辱。我大金自立国以来,都是在以少胜多,何曾被人以少胜多过? 据说这支宋军后来曾退守平定军,但是完颜希尹攻击平定军时却并未遇到。孔彦舟说这支宋军是他的老乡岳飞所部,他们如今去磁州整编为背嵬军,全部是海州装备! 粘罕、翰离不听闻消息,都是深感忧虑。 这样一支背嵬军,若是等他慢慢练出兵锋,那要祸害我多少大金勇士?所以?他们这次在磁州不紧不慢地绞杀宋军,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逼迫这支背嵬军现身。 乘他背嵬军现在的兵锋还未练出,咱们就要集中兵力把他绞杀在这河北之地。如此,不说他大宋要为之胆寒。便是海州,恐怕也要惊慌失措的! 王彦的八字军真可谓“求仁得仁”,粘罕、翰离不看他所部骁勇,以为网到了背嵬军主力。于是各出精骑万余,将王彦的八字军围之数匝。 王彦以众寡不敌,遂引数千精锐溃围突出。他这数千精锐的奋力一击,恰恰再次坐实了粘罕猜想。这一定就是岳飞的背嵬军了,其他宋军,可没法装备这么多的海州军械! 眼看完颜希尹所部猛攻邯郸,将宗泽大军吸引过去。粘罕也自去攻击相州,牵制李纲所部。翰离不更加追杀王彦愈急,王彦从馆陶直退临漳,甚至夜寝屡迁,依然止不住颓势。 眼看王彦所部危在旦夕,宗泽急急四处抽调河北义军阻塞道路。未几,河北义军纷纷响应,数万河北义军绵亘数百里,层层阻击翰离不所部。 翰离不这一路的追击也再不留力,那是当真杀成了一片血海。甚至连素以骁勇残暴的乌延蒲卢浑,也要在翰离不面前跪地泣曰:“王都统砦坚如铁石,未易图也。” 翰离不仰天长叹!其实自从追杀王彦不久,他就搞清楚对面的宋军是谁了。不是灭了耶律余睹的那支背嵬军,然而就是这支八字军也留不得啊! 可终究,他翰离不连这支不算精锐的八字军都要无可奈何!这还真不是王彦所部有多么善战,主要是,那数万河北义军真的就是在前赴后继,视死如归。 “吾不知中国之民如此难治也!”翰离不勒转马头,慨然吟出当年辽太宗的那句名言。若他大宋军民都是今日这般悍勇,那我大金,终究还要龟缩回辽东的苦寒之地。 眼看河北战事就要告一段落,岳飞所部哪怕还没有整军完毕,他也坐不住了。岳飞只是性格倨傲,专注军阵胜负之事,可他再也不是昔日那个思想单纯的愣头青了。 王彦所部为何这样玩命,岳飞也并非一无所察。监军范仲熊就屡次劝他,咱们这样坐看磁州战事糜烂,哪怕理由十分充足,将来朝廷也要追究将军不战之罪的! 手下王贵、徐庆等人更加苦苦哀求,岳将军,咱们就打一仗吧!岳飞也明白,这些人的劝告、哀求,都不是出于私心,完全是为了他岳飞的前途考量。 但他岳飞却是千古名将,讲究的是攻必取,战必胜,又怎能胡乱去感情用事? 正在沉吟不决时候,金人忽然顿住了兵锋?岳飞敏锐察觉到其中的奥妙。金兵要退军了!岳飞大喜,急急整军备战。此外,他还要去信告知宗泽、李纲等部,请求配合他作战。 “磁州、相州城下之战,关乎河北之安危,此前固不可轻举。然今日金兵已见力竭,纷纷有去意。吾部可待其归,以重兵拥其后,则有必胜之策也。” 然而!无论宗泽或者李纲,都还在粘罕、完颜希尹的疯狂攻击下焦头烂额。忽然接到岳飞想要反攻的书信,纷纷破口大骂。 你特喵岳飞都躲快到濮州去了,那里能见到金兵吗?你又是哪只眼睛看到金兵有力竭之象?格老子怎么觉得是咱们宋军已经强弩之末呢?! 第55章 退兵 第55章退兵 磁州的惨烈大战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河北义军前赴后继,十余万大军灰飞烟灭。粘罕、翰离不、完颜希尹的两万五千精锐也是精疲力竭,两家合计损失了五六千兵马。 太原还在,不过有完颜银术可这等悍将盯着,张孝纯、王禀、孙翊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完颜娄室已经顺利拿下晋州,在川军进入关中接防前,西军便不敢从容去汴京勤王。 从这方面说,粘罕所部的情况还算不错,他的退路安稳,缴获也多。但是翰离不就很吃亏,此前他为了打通河北,一路上都是在河北义军的老巢里厮杀硬抗。 战绩嘛?当然好看。但是,也真的很累啊!而且他的后路也不稳妥。 燕京未下,讹里朵与种师中往来攻伐,斗的不亦乐乎。真定、中山、河间都杵在后方,全靠完颜阇母、斜卯阿里、韩民义等人沿途防御,苦苦支撑。 挞懒突入到沧州、滨州一线,和青州、济南对峙。双方闻鸡起舞,皆无建树。这就让东路的兵锋维持相当不容易,随着战事拖延,更加让他心神难安。 从燕京到大名之间,完全靠十几万大军设点接应。馆陶、临清、清河、枣强、武邑、武强、饶阳、博野、高阳、归信、范阳,任何地方有失,他就只能随粘罕去云州做客了。 斜卯阿里在清河传信,高唐、夏津一线,有梁山泊水寇蠢蠢欲动。而挞懒的商河所部,忽然压力陡增。这意味着海州系和刘豫的兵马,也打算出手了。 翰离不嘴巴发苦,若在一个月前,他巴不得海州系出来对战一场。可那时的海州兵马,就像乌龟一样缩在后方不为所动。现在自己师老兵疲,他们倒要跳出来了? 一个多月的磁州之战,河北义军损失惨重,宗泽再也无力组织人马过来对战。李纲、汪伯彦还在相州、卫州一线构筑防线,大名府的杜充、赵野也是龟缩城内不敢露头? 翰离不觉得,自己真的该跑路了。他匆匆派出信使通知粘罕、完颜希尹,也不待他们回应,就自领八千精锐回师临清,与斜卯阿里不所部会合。稍事休整,便再次直突武城。 张荣此前就是个梁山泊的渔民,也没有参加宋江所部的聚义。宣和大暴动时,徐州的辛兴宗率部清剿梁山泊水寇,结果剿着剿着,就剿到了百姓头上。 “杀良冒功”的说法张荣不懂得,但是自家人被祸害了,张荣就再也不能容忍。乃聚众数百举义,因其作战骁勇,人称“张敌万”。 自此张荣就盘踞水泊梁山,靠渔猎、打家劫舍为生,一时声势,更胜宋江当年。 如他这样的人,自然不被辛兴宗接纳。双方就围绕巨野、金乡、丰沛之地来回攻伐。辛兴宗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只想靠一己之力杀人灭口,遮掩自己杀良冒功的恶行。 张荣就是善用地利打游击。苦守梁山泊还行,让他南下徐州攻坚,也是在说笑了。结果就被判利国监的魏发查知此事,上报海州。 那时候,陈颙正在发愁如何在运河上组建一支水师,以呼应徐州、兖州、青州的联系,同时控制运河水路,保证燕京物资的稳定输入。 当下闻言大喜,带着已经北返海州的鲁达亲去了一趟梁山泊,想要招募张荣。 有鲁达这等江湖好汉引荐、调和,陈颙的气度武功也让张荣钦慕,双方一拍即合,自此张荣所部改头换面,入了海州的靖海忠义社。 辛兴宗自然惊骇欲绝,自此紧守徐州门户,甚至连城门都不敢出去。魏发自然乐的把他利国监地盘不断扩大,到处组建明社组织,在徐州开展民间自治。 如今的徐州,真的就只剩下城墙里的那块巴掌地盘还在辛兴宗掌握。其他所辖丰沛、邳州、砀山等地,尽入利国监的掌控。徐州地方官吏,纷纷垂拱而治。 张荣的水师组建只有一年多时间,想要正面硬抗翰离不的精锐,自然不成。他此前也是跟着魏发有样学样,在清平、夏津一线依靠水师便利,一点点蚕食斜卯阿里的地盘。 等到斜卯阿里发现问题时,张荣所部不但完全控制了武城、历亭之地,而且严重威胁到东路金兵的退路。 这还了得?斜卯阿里大惊失色,自己主力还要应对赵州方向来的真定府大军,根本无力东顾。于是赶紧上报翰离不,您都在磁州大战一个多月了,也该回师了吧? 十一月二日,翰离不乘着天寒,运河结冰之机,率军突然回师猛攻张荣驻扎在武城的营寨,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张荣大部军卒都在在宁化镇,由时康民率领着,正和斜卯阿里所部谋克常孙阳阿对峙呢。他自己在武城的营寨里只驻扎了少量孤军,如何能敌挡翰离不的精锐冲击? 好在张荣行事还算稳妥,他一边凭寨据守,一边赶紧焚毁积聚粮草。此外又趁夜间摸到运河上,用几颗手雷炸开一片浮冰。 类似这种破冰的规模,其实效果不大,但也足够引起翰离不的警惕。对方真要大规模炸开运河浮冰,然后用水师封锁河道,自己可就要留在博州过年了。 十一月七日,翰离不为解除后顾之忧,索性自率军万余再次攻入夏津,企图一举攻灭张荣的义军老巢。张荣所部退守黄河故道,居然想到要利用冰面上的几十只小船迎敌? 翰离不哈哈大笑,对面的混蛋这就是在作死啊! 小船都被冻结在冰面上移动不得,当真是上乘的靶子呢。遂四处收集木板、柴草、泥砂,押解地方百姓运送到河道上铺设河面,想要从冰面上驱赶骑兵过来清剿。 因为根据攻击武城的经验看,运河的冰面足以支撑骑兵奔跑。只是冰面太滑,骑兵跑不出速度,才让对面的家伙从容烧毁辎重,逃到夏津。 这件事很容易解决的,冰面上铺设木板、柴草、泥沙防滑即可。至于完颜忒里提醒说要提防对方的火攻之策? 呵呵,这里的河道一共就这么窄,等对方发射火箭引燃柴草,咱们骑兵也早该跑到他的眼前,砍下这些混蛋的脑袋了。 张荣眼见翰离不的一意孤行,不禁大喜道:“如此无虑也,彼辈金人真不识水性。此地乃黄河故道,泥淖淤塞甚深,水浅冰薄,如何能与运河冰面相比? 我辈暂勿行动,专待明日他攻来时。但以火箭引燃柴草,使烟雾遮掩河面。岸上之敌不知河道故事,一波波过来陷进淤泥里。咱们只需引弓弩攒射,如杀棺中人耳!” 次日,翰离不使完颜忒里、浦察鹘拔鲁各帅两队精骑突入河面,想要两翼夹击张荣所部。张荣引火箭齐射,一时河面上的木板、柴草尽数引燃。 这里的水面极浅,平时走走人还是可以的。但是这种冰面实在不堪骑兵践踏,无数金兵纷纷陷入河道泥淖中不能自拔。 张荣帅人在河道中间的小船上引弓平射,淤泥之中,那是躲都没法躲啊!那种被人家弓弩手瞄准涉及做靶子的凄惨,当真让人胆寒,而又无计可施。 翰离不此战的人员损失其实不算太多,不过数百精锐而已。但是战死、被俘的将士,却都是军中精锐里的精锐。 两个领队突击的金国将领也是全军覆没。大将完颜忒里首先被杀,万夫长浦察鹘拔鲁趴在马背上,一个劲大喊大叫:“吾乃皇室子弟,死不得也。” 甚至张荣都不知道,他今日的战绩,足以碾压宗泽在磁州一个多月的成就。翰离不在磁州连场大战,所部也才战损两千而已,甚至连个千夫长都没损失过。 但是今日之战,却一下子就战死了大将完颜忒里。而被俘的浦察鹘拔鲁,更是挞懒的女婿。翰离不甚至不敢逗留清河,一直撤至枣强,汇合了韩民义所部才算稳住心神。 但是这样子,滞留在临清、清河的斜卯阿里部,可就变成孤军了!真定府的陈粹所部正从巨鹿插了过来,岳飞所部的徐庆,也引一支精锐人马从博州摸到了清水镇。 斜卯阿里部在西北、东北、东南三个方向都先后侦查到敌情,相距皆不过四五十里。而他身后的韩民义部,相距却有一百余里?正在接纳安置翰离不的新败之军。 斜卯阿里十七岁从军,曾一日之内三破高丽,获重赏。征辽之战中,又以一百余骑裂衣为帜吓退数万辽军。后率军平定复州、婆速路,与阮小五、解珍、解宝对峙经年。 这次南下,斜卯阿里所部率先攻下翼州、恩州,打得大名府的赵野、杜充部不敢露面。此后固守临清、清河、南宫、巨鹿一线,与真定府的陈粹所部往来攻伐,寸步不让。 这次却要孤军对战三处宋兵?斜卯阿里毫不畏惧,令所部当海、大白达与高虎护住宗城。自与术列速领四百骑兵突袭清水镇,与徐庆所部混战半日,双方都是悍不畏死。 终究还是随军督战的范仲熊不舍得所部新军就这样无畏地消耗,乃退守堂邑。斜卯阿里转身再袭宁化镇,杀张荣所部时康民。张荣大骇,仓惶领军遁入夏津城中不敢再战。 三路大军中,只剩下巨鹿方向的陈粹还在。要说陈粹乃是南朝名将,斜卯阿里此前与他对战多日,自问无法赚他的便宜。 但是俺为甚非要赚他这个便宜呢?眼见东南、东北两支宋军先后退出战场,斜卯阿里所部收拾行囊,施施然行军枣强,连一粒粮草都没给陈粹留下。 陈粹纵然不甘心,他也只能眼看着斜卯阿里从容退去,慨然长叹: “斜卯阿里果然熊罴之士也!” 第56章 反攻 第56章反攻 要说此前大宋在河东、河北,也曾针对金人做了许多针对性的部署。那就是欺负金兵不善攻城,而且后勤能力不足的弱点。将主要兵力放在沿线城中,依托城防来组织防线。 然后梯次阻击,为后方赢得坚壁清野的时间。但是在实战中,宋军却对野战兵力的准备不足。若非岳飞横空出世,甚至连这支背嵬军都不知道从何处组建。 而金国铁骑的强大机动性和攻击力,也很快摧毁了前线布防。宋军后方的坚壁清野自然无从谈起,这就给了金兵获得“以战养战”的机会。 甚至一些被金兵攻下的城池,无论城墙的高度还是守城器械的配备,以及兵员的数量都很充实。这只能理解为金兵在攻城器械和技术方面已经达到了一定高度。 此后随着平定军失守,粘合、翰离不各出进入突入河内,在磁州之地南北合击。宗泽在太行以东、黄河以北组织的河北义军被大规模成建制地歼灭,一时汴京震恐。 然而在岳飞看来,金人却并不可怕,他们优点缺点都很明显。 他们的骑兵的确很优秀。河东、河北两路金兵,真正投入在磁州正面的进攻部队数量也不过区区两万五千人,就能连续突破宋军的防线,并大量歼灭有城防依托的宋军。 而金兵在攻城战斗中也表现了出色的能力,迅速攻占许多运河沿岸的城池、集镇。但他快速作战的特性,也让他们不能长期停留在一地。 而且金兵攻城能力虽然出乎意料,但是整体上依然比较弱。他们必须快速行动,通过攻陷城镇来获得存粮去维持战事的继续。 一旦金兵的行动停止下来,他们就要出问题。磁州之战打到后来,就因为他们始终没有寸进,虽然战果辉煌,但是在搜索范围内的粮食吃完后,金兵已经到了吃马料的地步! 这是无论如何都维持不下去的!这才是岳飞判断金兵要退却的根本所在。自己只要善于筹划,善用我大宋人力、财货资源充足的优势,就足以遏制金人的长期攻势。 根本就不用磁州这样的大战,十几万义军灰飞烟灭,那是要沮丧朝廷锐气的! 反过来说,只要做好坚壁清野,再守稳城池。咱们就是不与金兵交战,拖也能把他金兵拖死。人家青州附近的攻防之战,可不就是在做这样的打算吗? 但是负责青州攻防的兵,却要归属海州系去指挥调配。海州的作战体系,就绝不允许后方的官员胡乱指挥前方的主将用兵。而前线的将士,也绝不允许抵牾自家主将的军略。 大宋的问题就在这里,后方可以随意向前方下达进攻或者退却的命令,前线的将士也敢于理直气壮地不从主将调派。 皇帝赵桓如此,宰执郭药师如此,宣抚使宗泽如此,前线将士如他岳飞、王彦、范仲熊们,也都是如此!令出多门,而又闹不清彼此核心利益的所在。 从大宋官兵在局部战场的战术动作看,初时想依托州郡的城防抵御,避免野战。在金兵迅速推进后,又想在河北的腹地对金兵形成优势兵力包围。 战守不决、狐疑不定的后果,最终就是宋兵在这场磁州大战中被打成了添油战术,十几万河北义军前赴后继地涌过来,然后再被金兵撕的粉碎。 甚至王彦所部的血战,根本就是毫无价值。八字军的一万大军损失殆尽,其中还有三千装备海州军械的精锐啊,就这样消失在磁州战场上,却连一点有价值的战果都没换到。 金兵是因为你王彦的八字军血战而退的吗?扯淡呢,那是因为金兵已经没有粮食了。 河北义军的巨大损失,与其说振奋了大宋朝野的士气,不如说沮丧了大宋将士的斗志。范仲熊这样敢战的大臣,都会临阵想到要保全实力,遑论其他? “岳飞得宣抚司召命未起,以为金兵必不敢略河内,亦未必有如此事。后虽起行,唯日行三十里,不废游猎山川地理。及王彦部战于馆陶,河北十万义军云集,独缺岳飞部。 伺翰离不退军,宣抚司再诏令岳飞部合击粘罕、完颜希尹部。岳飞遂分兵徐庆率部追袭翰离不,自帅主力趋成安,粘罕兵已自临漳退去滏阳矣。 或曰,贼势重而我以轻兵犯之,必败也。今河北十万义军遂将解体,磁州危在旦夕,不若且驻邯郸,护佑宣抚司以图异日全胜之功。 岳飞曰:不然,吾以微兵迟回不进,形见情得,岂非祇取败焉?要知粘罕所部孤军深入,其日虑夜忧者,吾背嵬军也!吾今若径去攻滏阳,彼粘罕自然莫测真伪。 遂令背嵬军强行突进,先遣王贵领百骑盛装重甲疾驰滏阳城下。逢粘罕所部游骑四出,王贵遂领百骑重甲驰马犯之。金兵游骑无可抵御,遂弃滏阳退走涉县,邯郸乃安。 是日移师武安,岳飞亲自出磁山巡视地理,私语王贵曰: 彼粘罕易亡也。涉县以上皆太行,山势巍峨,不利贼人骑兵行走。吾部但以步卒衔后袭扰,使其沿线不得虏掠。则贼粮匮乏,不及平定军而自乱也。 又一日,岳飞令骁勇辈数人越山岭俘获金虏三人至。则令言军中事,其一不肯言,立命斩之。又问其次,遂具言军中事。又破其一人腹验所食之物,则腹中无他,唯豆耳。 岳飞大喜语其众曰:贼粮已匮,可以殄灭也。于是引军突击辽山、和顺,至平定军阻于孔彦舟所部。岳飞兵疲不得胜,乃悻悻而还。背嵬军中,皆以孔彦舟投贼而厌之。 时孔彦舟降金,初不得重用,使从完颜豁鲁守平定军。及岳飞军至,完颜豁鲁仓皇失措,所部尽丧。独孔彦舟领五百人以弓弩夹山而守,粘罕遂安。”《新宋史-岳飞传》 磁州“大捷”,露布飞白,无论汴京还是磁州宣抚司,都是一片沸腾。战死磁州的十几万义军,也很快被他们忘记。或者没有忘记,他们的家人们的确得到了抚恤。 但是这样就够了吗?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凋零在河北大地上,抚恤金不过绢布三匹,再减免三年税赋,总算不过五六十贯钱。 所以,在大宋,如果说要为国牺牲的话,那就真的是在牺牲。这种事情,让远在青州的安宁非常不安。于是上书朝廷,请建忠烈祠迎入河北战死英灵,朝廷当春秋祭祀之。 但是安兆铭的这份奏折,明显是在大煞风景。朝廷上下议论更多的,还是要如何去解太原之围。因为太原,已经被围困九个月了。而岳飞所部,也早已打到了平定军。 但是循着岳飞的路线去解围太原显然不太合适,那条路,的确太难走。而且岳飞所部,也在平定军遇到了阻击,寸步不得西行。 若说磁州之战完全是宗泽的河北宣抚司战功,虽然有些夸张,但是其他人也的确不好多说什么。北道总管赵野,北京大名府留守、同知大名府的杜充都没有参战勇气。 而河内宣抚司李纲,知相州汪伯彦帅刘琦、张令徽、何灌等将,虽然面对过粘罕的攻击,但是粘罕所部也显然是在佯攻,并未真刀真枪地与他们怼上。 所以,李纲很着急。宗泽肯定要回汴京大用的,而他则可能要继续在河北呆着。原因很简单,宗泽这都七十八岁了,战功、资历完备。 关键是他的年纪,无法对郭药师造成威胁。同样快要八十岁的种师道如今就进位太保,侍中,官位高的一塌糊涂。 但是种师道是武人出身,上上下下习惯了。而宗泽却是朝廷重臣,一但上去了,你就很难拉他下来。 所以,如何西去援助太原,就被李纲抢在手中。平定军去不得,咱们可以自相州西去隆德府,然后再北去太原解围。这件事做成了,自己就能回去汴京,安心学习谢安故事。 得到李纲想要西援太原的到消息,郭药师狐疑不定。金国南下已近尾声,太原之围解不解都是那样,他金国终究不能一直在太原城下呆着,总要退回云州的。 不但太原之围不用解,便是晋州、石州、岚州、武州,也都会不战而还。河北之地,也当收复。无非就是多点劳师费用,甚至都用不了两百万贯财货。 但是派兵过去打一仗,不栓胜负如何,钱粮花费就少不了一两千万贯。河北的磁州之战,朝廷花费就不止两千万贯,甚至加上十几万战死士卒的抚恤,就要接近三千万贯。 郭药师是武人出身,他自然不愿在士卒的抚恤上搞节约。不但要建忠烈祠,还要提高抚恤的标准。但是这些钱粮,该从哪里出?郭药师已经在四处合计。 李刚的心思,也不难猜测。实际上,自从磁州“大捷”消息传来时,郭药师就决定召回宗泽为汴京留守,加太子太保,参知政事,同知枢密事了。 朝廷的高位,以后就该给年龄特别大的爷爷们占着,像李纲这样的同龄人,最好继续放他在河北之地历练去。具体的事情,就要交给秦桧这些“年轻人”去做,就很合适。 郭药师权衡良久,终究还是允了李纲之议。赵桓乃诏令李纲为河东制置使,引兵三万援救太原。又令刘豫为河北宣抚副使,带兵一万西去收德州、恩州、翼州、永静军。 此外,再次严词督促安兆铭自金州北伐平州,“勿失朝廷厚望也。” 第57章 救援 第57章救援 郭药师终究不愿把太原这样的要地得失架构在粘罕的“善意”上,屁股决定脑袋,随着自己在汴京异军突起,不说自己的心意变化多大,难道粘罕就没有防范的预案吗? 若自己只是为了打压李纲而拒绝他去救太原,万一被粘罕拿下太原,自己就要担上误国的罪名,不说执政地位可定不保,史书上的记载也可定不堪入目呢。 使李纲救援太原,不过是一种算计。收复太原了,那么李纲自然可以调回汴京,一个参知政事足以酬其劳苦。但若你李纲在太原吃了败仗?嘿嘿!此生不要再回汴京了。 这就是李纲与郭药师的权力关扑。至于刘豫收河北,那就完全是郭药师在向刘豫在卖好。上次刘豫的一番折腾,就让郭药师暗暗心惊。不意刘学士的内战功夫,居然老辣如斯。 至于催促安兆铭北伐,那就完全是在不安好心。“此祸水东引之计也!”赵子庄慨叹道。 海州北伐,肯定要打痛他金国的。自此金国的矛头,就要转移到海州这边。而汴京朝廷,就可以坐山观虎斗。谁输谁赢,对他们真的都很无所谓。 金国灭不了海州,海州也打不残金国,这是大宋有识之士们的共识。在他们看来,靖海忠义社和金国铁骑,都是这个世间无可匹敌的强横存在,令人畏惧。 那就让他们打一架好了。大宋士大夫,其实远远没有他们自我标榜的那样人畜无害。 对于朝廷的算计,海州上下纷纷不以为然。岳飞、韩世忠都只是学了些靖海忠义社的皮毛功夫,就能打得他金国抱头鼠窜。 贺太平在朔州、瓶形寨之战中发挥的作用,也远非他人所知。所以,海州上下,现在有足够的信心对付他金国。 甚至都不需要燕青所部出动。现在的局面就是,贺太平率部过来支援青州,李俊去济州岛载了云龙的骑兵北去辽阳,杨志则要与阮小五、张伯奋、解氏兄弟直击平州。 四万大军北伐,却是旨在练兵!这是安宁和陈颙的主张。金国、大宋的兵恶战连连,能够活下的兵,都将是骁勇善战的精锐之师。 “实战才是检验战力的唯一标准”!海州的兵,光靠平时的训练保持是不成的。大宋的河北禁军是怎么到了如今这步田地,战场上一战击溃? 就是因为他们曾经百年无战事啊!什么样的军队也经不住一百年的连续退化。靖海忠义社如果继续此前的洋洋自得,河北禁军就是前车之鉴。 这次大战,海州为之投入的军费预算只有区区一千万贯。战事目的也很明确,就是练兵。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回来。若能顺手拿下平州、复州、辰州,那就算赚了。 至于此后金国想要报复?随便好了。想要从云州、辽东或者平州来海州,没了海上交通,累都能累死他们。何况他们还要先搞定燕京、河间、真定府、济南这些大宋的梗。 但是安宁却没有这么乐观。一千万贯的军事预算无论如何都是不够的。如果不能在平州、辽阳、复州、辰州赚到便宜,再有一千万贯也未必能够首尾。 关键是,平州的金兀术正在操演一支重甲骑兵。除了迫击炮外,海州的其他军备能否对抗金兀术的铁浮屠,其实很难说。 铁浮屠的威慑,已经先后被陈丽卿、张令徽、王贵试验过。哪怕是郭药师的常胜军,粘罕的精锐,都在少量“铁浮屠”面前不堪一击。 胡直孺的一万大军,就要被一百铁骑任意践踏。而金兀术却足足装备了一千人马!安宁想想都觉得烦躁,特喵你金兀术抽风了吗?还有没有女真人的憨实品德! 铁浮屠有多费钱,安宁想想都觉得恐怖。说起来,陈丽卿、张令徽、王贵的所谓“铁浮屠”,不过得其形式而已。说他们是重甲骑兵,也就比重甲骑兵包裹更严密些而已。 但是金兀术的铁浮屠,却是从战马、士卒、军械、甲胄各方面精挑细捡而成。他们的战力可不是重甲骑兵那样只能慢跑,不能久战。 事实上,这些挑选出来的战马、战卒体质都远远强过一般的战马和士卒。他们的被甲,也都是精钢锻造,又使用丝绸内衬。结实只是一方面,关键是没有普通重甲那么沉重。 所以,金兀术的铁浮屠,是可以在战场上久战的! 这也罢了,可是青州战场上,不光是自己的海州系和金兵作战,他们的身边还有刘豫。安宁如何不晓得刘豫是个甚的德行?他啥时候降靠金国都不让人意外。 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枭雄,就一直在他青州身边蹲着。安宁几次想要派兵过去收拾,终于还是忍住。刘豫眼下没有叛逃金国,那他就还是大宋的方面之臣。 举国抗金时候,自己放着眼前金兵不打,只是一昧收拾“自家人”刘豫,真的合适吗? 安宁烦躁地在府衙内堂走来走去,委实难以下令出击。忽然就打了一个激灵!安宁这才发现自己犹豫不决的根本所在。 杨志!杨志在前世历史中,可没有什么太好的表现。他在跟随种师中救援太原时,就在战阵上直接丢下队伍开小差的!那一战,种师中战死,杨志从此不知所终。 此前安宁一直忽略了杨志怯场、怕死这个梗,但是如今却要他帅兵去平州、营州,硬怼金兀术这样的枭雄人物!难怪自己一直心神不宁呢。 现在想要调整已经来不及了,那么还有谁可以补充这个漏洞?安宁再次想到了鲁达。此前鲁达护送林一飞、林长生及二姐安云儿一家北去海州安置。 林一飞、林长生都进了羽山大学深造,鲁达随陈颙去过一次水泊梁山招降了张荣。此后继续在海州修禅。只是如今却要再次打断大师的修行了。 安宁苦笑道:“武松,武松。你这次却不必在我这里闲着,我这里有二十八骑呢。嗯嗯,还有二嘎,不碍事的。自然有重要的事情交办你去做,不是打打杀杀那么简单。 你干脆回海洲一趟,约了大和尚一起随杨志大军去平州,会会金兀术如何?却要留意杨志,他这个人有些怯场面。若他临阵有甚意外,你就拿出这份手令,直接领军好了。” 李纲的太原救援战正在几张筹备中,按照此前规划,他是要从相州沿着漳河西下隆德府,然后北去太原。 然而平定军失守,那么太原东面重镇寿阳大门的已经大开。李纲的援军想要安全进入太原城,榆次就是必守之地。 这个重任就交给了先锋何灌执行,乃西下隆德府,然后北上榆社,相继占领了平城、辽山,何灌这才松了一口气。 多年的御边生涯把他磨练得非常小心谨慎,不敢草率出击。在辽山、平城未下之前,甚至龙德府都不敢说安全,人家金兵完全可以自平定军南下辽山的。 现在吗,应该可以放手行军了。何灌一边命人侦探榆次、寿阳一带的敌情,一边行军太谷,接下来,就该在榆次地方扎下营寨。为太原到隆德府之间,构筑一条兵员通道。 此前粘罕、完颜希尹是急于要翻越太行东去与翰离不会师。他的兵力也不足以在太原东面困顿,这才放过了对太原的攻击,转而去河北之地以战养战。 等到河北战事少歇,粘罕自然要把主意打在太原这里。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如今有了平定军、寿阳在握,为甚还要把太原留给他郭药师去讨价还价? 从平定军沿绵水西去寿阳,就可以自东袭击太原。寿阳北望石岭关,东扼娘子关,自古即为兵家必争之地。其西的鹿泉山、罕山、要罗山等等连绵不绝,形成太原东部屏障。 山与山之间的山隘壑口,向北的有黄岭、界口、牛头沟,往南的有马行沟、杀熊岭。这些山隘壑口既是通行古道,又是军事要塞,寿阳的古代战事基本上都发生在这一带地区。 尤其是杀熊岭,更是粘罕大军这次西去太原的必经之路,也是一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隘所在。孙诩自入太原后,所部补充兵员后,就受命驻扎杀熊岭,护卫太原东面门户。 粘罕随与完颜希尹等人议论道:“杀熊岭关隘阻阨,诚难迳进。然而寿阳流经过水,尚有小道可直驱榆次。榆次若下,则太原南城门户洞开。 吾当乘其无御,先袭了榆次此处,太原自当下矣。何况此前我数万大军攻他石岭关,都被泼韩五几千兵阻了去路。又是战壕、又是护城幔布、又是铁蒺藜,各种花招不断。 他依靠的,还不是永利监吗?咱们这次就顺手拿下永利监,不但能够扩充兵甲,也断了他太原的军械钱粮,某家倒要看看,没了榆次之地,他太原何以守之?” 众然其计,乃计议行止。因为孔彦舟此前退敌之功甚巨,深得粘罕遂重用。遂使孔彦舟为寿阳制置使,收拢附近义军、溃卒,合编为汉部三千人。 这就以孔彦舟沿着过水摸索前去榆次,一路开路、架桥,引导粘罕精锐大军随行。完颜希尹却要紧守平定军的门户,不能让顿兵浮山的岳飞背嵬军抄了大军后路。 第58章 李纲之过 第58章李纲之过 无论粘罕,还是李纲,他们都没想到对方会与自己打了一样的主意。孔彦舟与何灌更不知道,他们会在同一天到达榆次。 何灌所部自平城沿涂水来,一路翻山越岭,眼前前方一马平川之地,知道是榆次到了,心生欢喜。也不等斥候来报,就要急急去榆次休整。 而孔彦舟所部,也就前后脚地到了。他却不像何灌那样大意,身后可是粘罕大帅跟随呢。孔彦舟自觉遇到人生的贵人,行事自然小心谨慎。 何灌的大军,自然被他侦知,当时就把孔彦舟吓得头皮发麻。若被宋军凭借关隘锁死前方谷口,咱们这万余大军可就生死两难了。 孔彦舟一边紧急派人报知后面的粘罕,一边悍然整军,向何灌的后军冲杀而来。何灌所部听得身后杀声一片,斥候也赶来通报,过水的金兵来犯,正不知几万人马。 何灌大惊失色,问于焦安节,谓:“如今之计,军心不备,自己宜抢到榆次城下防御。汝却要率部回师突击,沿去涂水南榆社,请李宣抚的援军赶来救援,切切不可误事也。” 仓促计议后,何灌也不管身后尾巴如何,自帅亲卫督促前军疾行,一定要赶到榆次城下方能列阵。但是乱军之中,不但身后溃卒越众而出,身前的队伍也是一哄而散。 何灌乃开封祥符人,少年以武选登第,能开五石弓,素有大宋第一神射之名。此前在西北、河东用兵、出使时,都有不少传奇故事,所以李纲才会点他为先锋。 这次救援太原的兵,只有何灌本部三千人,刘琦五千人,张令徽三千人堪称精锐,此外汪伯彦的相州兵七千众勉强应景而已。 大约有一万两千新兵,都是临时召募平民充数。李纲只得抽调各部精兵充实帅帐,然后再把新兵安置各处,使各军老营一边行军,一边训练新兵,美其名曰:“提携用兵”。 所以这次何灌为先锋,说是引军五千,其中本部精兵不过两千。再派出焦安节引五百精兵突围去榆社报信后,他的身边精锐只剩下一千五百众。 好在孔彦舟也比他更烂,他的三千前锋中,真正本部兵马不过五百众,其余也都是杂兵。然而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熊一窝。孔彦舟身后有粘罕压阵,他自然就要胆气十足。 而何灌却是孤掌难鸣,他自己也都六十三岁了,早已不复昔日神射之名。这次就全靠帐下韩综、雷彦兴等亲卫悍勇,各自手杀溃卒数人后,才算堪堪在榆次城下稳住阵脚。 此时驻守榆次的,却是河东宣抚使张孝纯的儿子张灏,领五千人驻守,他自与驻防永利监的冀景三千人,扼守杀熊岭的孙翊三千人互为犄角,守卫太原东南屏障。 原本还有义胜军将领耿守忠帅八千人驻扎蒙山以为机动总援。只是耿守忠却流年不利,早在去年底就身染重疾,几经药石无效后,终于凄凉死去。 为他治病的人,却是一个河北来的郎中徐中立。他爹徐槐号称“药上真人”,也就是此前拘泥门户之见,不愿收蓝细禾为徒的那位河北名医。 不过随着宣和六年后,河北乱事叠起,徐槐早已被蓝细禾招揽去了海州。徐中立却莫名奇妙来到太原,三下五去二就把耿守忠弄的死得不能再死后,这才施施然回去海州复命。 太原这里,也是纷纷三缄其口。该知道内幕的人,总归会知晓安兆铭的那道暗杀令。纵然此前还看不清形势,此后随着代州、忻州、武州的不战而降,这才要纷纷叹服。 他们只是奇怪,状元郎的神机妙算,都是从哪得来的呢? 河东宣抚使张孝纯更加胆战心惊,因为他此前,还曾打算调动耿守忠去守石岭关的!幸好康王带着韩世忠所部过来,力排众议,使韩世忠收石岭关,这才有了太原今日局面。 然而这样的局面,也就止于今日了。 何灌五千前锋军,如今列阵榆次城下的,不过二千余众。孔彦舟随后追杀,粘罕也得到消息,哪里还敢犹豫,急促催兵杀出河谷。一直追到榆次城外,这才稍稍稳住心神。 稍微复盘一下此前经历,粘罕不禁暗暗称赞孔彦舟应对有度。那个时候宋军不但人马更多,而且先一步扼制河谷出口,但凡孔彦舟稍有犹豫,他宋军就能稳住阵脚了。 所以兵势如水,你弱敌便强。孔彦舟临敌不乱,应对有方,当真有大将之才啊。 眼看着粘罕所部也杀到城下,榆次城的守将张灏打死也不敢开城门接纳何灌了。“何将军今贼兵已在附近,末将不敢开门让将军入城,将军便在城前尽忠报国吧。” 何灌已经六十三岁了,此前无备,让孔彦舟打了个措手不及。然后心生慌乱,这才仓惶四窜。现在想想,当时若是稳定心神,凭着河谷的艰险固守,他金兵未必能冲出河谷。 如今却是悔不当初,一声积攒的英名便要丧与此地。而且一旦榆次有失,则太原危矣!真到那个时候,他何灌可就是国家的罪人了! 当下决死之心顿生,道:“何某此来本不图生还。只恨兵少力乏,怕是今日不能大创贼寇,为太原解围了!只盼城上能以箭矢助阵,再吊下些干粮与我儿郎们充饥。” 何灌遂以两千孤军依托榆次城的箭雨支持,在东城外与金军鏖战数日。身前军阵几次被金兵冲乱,又被他四处冲杀接应回来,列阵再战。 恨得粘罕咬牙切齿。这何灌,当真是勇冠三军之辈。眼见大军阻在榆次不得寸进,粘罕也是惊慌失措。敌军援兵肯定便在后方,这一两日就该过来把自己所部包饺子啦! 然而向南派出的斥候,却久久没有大宋援军的影子?粘罕疑惑不止,问计孔彦舟。孔彦舟就笑了,大宋的兵,收收城池,打打顺风仗还勉强凑合,大帅何时见过他们主动野战? 粘罕恍然大悟,自己还是在河北的次州之地,被那些河北义军,以及岳飞的背嵬军给迷惑了。他大宋要是都能那样的悍勇、精锐,我大金怎么可能生出南下的心思? 既然山不来靠我,那么我便要去靠山。眼见何灌一时强弩之末,粘罕给孔彦舟留下五千兵,继续拿他何某人练手、练兵,同时看死榆次城的宋军。 自己却亲率八千精锐一头往隆德府扎来。此战最不济也要拿下辽州。若能在平城、辽山、榆社、和顺一线沿山构筑防线,连接平定军,就能将宋军北下太原的通道一股脑锁死。 若是能直下龙德府、泽州,嘿嘿,我大金兵锋可就直接威胁他们的洛阳了。然后完颜娄室自晋州过来会师?什么太原?整个河东之地都归我大金啦! 他本有几次突围的机会,但他每次突围又重新返回杀入,救援自己被围的部下,最后终于全军覆没,自己也力战而死。 孔彦舟所料不差,虽然何灌临危派出了焦安节突围去榆次搬取救兵,然而焦安节却被榆次的金兵吓破胆子,仓惶赶去榆社面见李纲,盛言金军主帅粘罕主力已克榆次。 李纲听了面无人色,刘琦、张令徽亦畏惧不敢言。粘罕大军在相州只是佯攻了一下,就让他们手忙脚乱了十数日。现在却是大兵而来,占领榆次的地利,他们何能相抗? 继续进兵已经绝无可能,李纲现在还要考虑如何守御辽州、隆德府。按照焦安节的说法,粘罕大军即克榆次,他自然不会放任榆社这些关隘不管,大约旬日便要到了。 众人以为军情紧急,我宋军已经来不及争夺平城、辽山、榆社、和顺的延边关隘了。只能退兵去武乡、襄垣一线沿着漳水固守了。 如今正使冬季,漳水结冰。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刘琦曾经读过安兆铭的兵书,说是对付结冰的河面,可以用手雷炸,柴禾烧,或者撒盐河面都可以。 用手雷炸冰块?那是太败家了。用柴禾烧倒是不错,如今冬季柴草干枯,应该很容易解决问题。但是刘琦感兴趣的却是撒盐河面的法子。 俺要是在河面上撒盐,不要把他两岸冰面全部融化,只是融化一半的冰面。也不要化透了?他粘罕的骑兵会不会纵马冲上来?到时候扑通扑通掉下水,可就是上好的靶子呢。 刘琦这个法子,却不敢和李纲他们说。大宋官员的大嘴巴,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刘琦久在宫中,对这些事体,知道的比谁都仔细。 当下纷纷退兵至武乡,沿着漳水布阵。刘琦主力就要死守武乡,张令徽所部则后退一步在襄垣设寨。李纲、汪泊彦自领大军在太平驿邻水扎寨。 然后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粘罕大军过来的消息。李纲再不知兵,此时也该知道自己被焦安节糊弄了!疾言令色之下,焦安节只能改口说,当是时,榆次难守也。 然而难守与失守,一字之差,结果却是大不相同!若是李纲援军未及赶到而榆次失守,那么他李纲并无罪责,反而昭显他深谋远虑,朝廷狐疑不决误事也。 但是榆次未见失守,他李纲却领数万援军不敢寸进?那就完全是他李纲的锅!不要说回去朝廷争权夺利,便是朝廷将他革职,编管某处穷山僻壤,也不为过的。 第59章 刘琦的小花招 第59章刘琦的小花招 李纲急怒攻心攻心,喝令拿下焦安节,这就要催兵激进太谷、平遥,这条线也能去榆次。但是手下众将都不干了。刚刚退回来布下阵脚,马上再拔营冲上去,那不是作死吗? 榆次是否有失,眼下已经不是重点了。三日前没失的话,现在也不会有失的。金兵攻城手段不算高明,只要榆次城能顶住他们第一天的攻势,后面就问题不大。 太原那里,也绝不会坐视榆次危机的。反而榆次未失的话,粘罕必要南下榆社、辽州,他若不能拔下榆社、平城、辽山、和顺这些关隘钉子,就绝不敢顿兵榆次城下。 咱们这样的仓惶移营,岂不正遂他粘罕的心意?休要说榆次不保,便是辽州、隆德府、泽州都要不保!甚至金兵可以直接威胁洛阳,掐断关陕西军东去勤王的通道? 李纲彷徨无计,他终究是大宋朝廷的重臣。做谋划的时候,一向讲究的是公私两便。若是两下难以兼顾时,他更倾向舍身为国,却与耿南仲那样专心私利大不相同。 “罢了,罢了,老夫一时失察,逗挠军机,方寸已乱。还要请廷俊兄替某家担当一下军事。某家实在无颜再来领军了。”眼看这李纲要撂挑子,汪伯彦大惊失色。 “不可也!如今战事未了,大军又岂能临阵换帅?何况榆次未必有失,便是伯纪兄有失察之过,也当事后奏请朝廷责问。何况粘罕将至,我军亦未必不能胜之,将功赎罪也。” “唉!廷俊兄说的好轻巧。逗挠军机,乃兵家大戮也。吾出仕朝廷十六年,忍受此罪乎?也罢,也罢,某家今日吾便勉为其难矣。” 李纲长叹一声,即日严整甲士,约兵临战时互救诸事。次日便有斥候来报,果然粘罕大军南下。而自太谷传来的消息,榆次城还在坚守,只是城下的何灌却战死了。 何灌知耻而后勇,以两千孤军在城外与金军鏖战数日。他本有几次突围的机会,但又每次突围又重新返回杀入,救援自己被围的部下。最终全军覆没,何灌也力竭而死。 李纲老泪纵横:“仲源兄之亡,全是李纲之过也!”遥想昔日自己进内禅之策时,因为担心朝廷生变,还特意把何灌调入汴京坐镇。 虽然后来内禅顺利,何灌没有太多出彩地方。但是这种事,可不是一般人愿意参与的!特别何灌这等武人,一个不慎,那就要有灭族之祸。 然而何灌却低调而来,又淡然而去,怎么吩咐怎么去做,从未向自己讨价还价过。他何灌不是想要巴结我李纲,他是在为我大宋社稷不惜身啊! 粘罕自帅八千精锐出榆社,却发现宋兵已经退守武乡。榆社、平城、辽山、和顺也都被清空百姓,这是要行坚壁清野之策啊? 看来宋军也知道自己的底线所在,提前让出空间。但所谓得陇望蜀,一条漳水就想要阻拦我大军南下,说笑了。如今正在冬季,黄河都要结冰的,何况漳水? 粘罕乃使完颜活鲁引三千精骑直突襄垣,自己却领五千兵缓缓开拔到武乡,与刘琦大军个漳水对望。 刘锜出身西军,自小随父亲刘仲武征战西夏,颇著威名。但他此后却被赵佶引为閤门祗候,自此疏离战阵七八年。 今日忽然就要面对天下枭雄人物,而所部的班直卫说是大宋精锐,却也是没有经历战阵的!没有打过仗的精锐,又能有多少锋锐呢?刘琦心中也是没底。 他的班直卫平日在汴京耀武扬威,以为天下精兵皆出吾辈也。直到常胜军以四百骑围困三千胜捷军,此后又大破一万东道总管兵的时候,这才算知道了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后来守相州,也与粘罕所部打过一些交道。说起来是对战过,但是粘罕所部本来就是佯攻,他们又是凭借坚城据守,双方战力还真的无法比较。 现在,他们却要与天下闻名的女真精锐敌野战!很多人虽然还在临河列阵,不过小腿肚子发抖这种事,可以糊弄对岸的粘罕,却瞒不了自家主将刘琦。 刘琦也是叹了口气,他自己的心中一样没底。不光对自己的班直卫没底,他对状元郎所说的撒盐解冻一说,也是心中没底! 刘琦悄悄试验过,撒上冰面的盐,的确更容易让冰面化开。但是究竟该撒多少盐才能让冰面即不会完全化没了,还要薄的足够让粘罕骑兵吃个大亏,却没来得及试验过。 眼下能做的也就这样了。比起张令徽所部三千人,自己的五千兵的确没有人家杀气浓重,但是却全部装备的是海州军械。 这就是一个天大的便宜呢,此前行军中,刘琦一直都在享受着张令徽的各种羡慕嫉妒恨。根据过往战绩看,装备了海州军械的宋军,只要敢战的,战绩一般都不会太差。 刘琦也在悄悄祈祷上天,希望这个“规律”能继续在自己的身上应验才好。咱们班直卫只是缺乏实战经验,还不至于见到金兵就要抱头鼠窜,这才是刘琦的真正底气。 完颜活鲁与张令徽各引三千精锐骑兵在襄垣一带的山脚下往复践踏,许多河面不堪重负,纷纷崩裂。但他二人依然各不相让。那种拼杀的激烈,还真的就是在火星撞地球! 眼见二人所属骑兵减员严重,粘罕和刘琦依然不为所动。刘琦的兵太精锐了,军械犀利,一看就知道是全副的海州装备。粘罕自然更早注意到海州装备在战场的厉害了。 几乎每个细节都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更狠地杀伤敌军的设计!这种理念,贯穿了海州的所有军械制造过程。 粘罕怎么都闹不明白,他安兆铭真的有那么多时间用在这些研究上面吗?粘罕现在倒真有些理解金兀术心思,暗暗后悔自己发动此此南征的孟浪。 金兀术也是在恐惧!因为与安兆铭的互相谋算和敌对,金兀术几乎是接触海州内幕最多的女真人,他知道的东西远远比自己和翰离不加起来还要多! 所以他才要提出一个让大宋无法拒绝的议和计划。所以他才要不惜中金,打造一支千人规模的铁浮屠!他那一千铁浮屠的花费,足以养活一万女真铁骑。 李纲现在,却在矛盾、揪心中徘徊。张令徽面对金兵时的悍勇,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张令徽是郭药师的嫡系,而郭药师却以曹孟德自居。 所以,他们都是大宋的潜在敌人。 李纲曾经无数次幻想,要在河北战场上合理合法地消耗掉张令徽所部,这不亚于剪断了郭药师的一只臂膀。但却始终无法如愿,不但是金兵不给力,张令徽也很注意保持实力。 他一度还认为,这就是郭药师的吩咐了。这种理解非常合理,郭药师的嫡系兵马本来就不多,两千常胜军而已。去掉如今护卫皇宫的一千五百骑外,就是张令徽所部了。 以五百常胜军补充了童贯的三千精锐胜捷军而已,此后又分出五百兵到他的中军大帐听令。剩下的就是如今正在与金兵惨烈厮杀的三千骑兵。 他们的装备,极少海州制造,因为海州不允装备他们。李纲一面心疼常胜军的战损,一面又在心中隐隐轻松起来。张令徽若战没了,郭药师就不敢对自己过分煎迫。 但是李纲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既然他张令徽已经在为大宋而战,那他李纲更没道理去苟且营生,坐看张令徽所部的灭亡。 遂使兵马都铃辖刘翊领中军两千兵出击,想要截击完颜活鲁所部。张令徽却吓得亡魂大冒,自己与完颜活鲁你来我往地拼消耗,看着惨烈,其实还是个僵持局面。 刘翊的两千步兵贸然掺和进来,那就是取死之道!甚至还要坏了自己的兵锋路线。当下也不及换马,帅军直插完颜活鲁的中军所在。 完颜活鲁的三千精锐,虽然战损千余,却正是他兵锋最锐利的时候。刘翊也是老于经验,瞬间发觉了不妙。当下就地驻足,缩小阵型,长枪紧密前插,犹如刺猬一般。 完颜活鲁自然不屑直接冲击他,一波箭雨覆盖下来,这两千步卒紧密排列的阵型,便如被人剥开的竹笋一样,瞬间就小了一号规格。 一触之下就要战损数百人,刘翊的眼睛里几乎就要流血了!好在张令徽所部赶来及时,才算把完颜活鲁所部引走,双方继续缠斗不休。 也就在刘翊的两千步兵发动时候,粘罕的大军也发动起来。骑兵分成一个一个的百人队向前突入漳水。刘琦暗叹一声可惜了,你特喵粘罕为何就不能全军出击呢? 甚至刘琦,都是在故意露出破绽引诱粘罕。可粘罕是什么人?他怎能轻易中了你的埋伏! 粘罕就算不知道刘琦的小把戏,可他毕竟是百战名将。在看不清对方企图的时候,随你敌军怎么来,我只反着去做! 但他终究还是掉进了刘琦的陷阱里。粘罕惊讶地看到自己的骑兵在踏过一半河面后,纷纷坠入水中寸步难移。后面的骑兵就算发现了前面的不妥,也已经勒不住战马了。 刘琦大喝一声:“放箭!” 钢臂弩居高临下地平射,对方还陷在河水里根本不能移动?这就是在一边倒的屠杀! 第60章 宗泽的纠结 第60章宗泽的纠结 粘罕此战发动不过小半时辰,就要战损四百余骑,简直生平奇耻大辱也!眼看粘罕所部吃亏,完颜活鲁与张令徽的缠斗也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双方各自整队回归本部。完颜活鲁战损千余,张令徽损失也差不多。但是贸然出战的刘翊却瞬间战损五百有余。至于刘琦所部,不过被扯断的弓弦伤了几个士卒面门而已。 类似这种质量事故,那一定要拿去找他海州索赔的!刘琦才不管此前练兵时张开过几次,钢臂弩会在临战时断弦,那就是你海州的锅。 李纲算是狠狠舒展了心思。榆次未失,自己在武乡构筑的防线依然能对粘罕所部施加压力,稳住太原局面也算不小的事项。 双方兵力依然在胶着挤压,日常的军事摩擦肯定不会太少。但是此战过后,太原附近也不会再有剧烈的战事发生了。 粘罕默许了榆次的存在,李纲也要容忍粘罕锁死平城、榆社一线,那就这样僵持着吧。至于要僵持到何时,却要看其他地方的战事如何。 “不意韩世忠、岳飞之后,南朝还有刘琦这样的好儿郎!”粘罕叹息不已,我大金的人材,却没有他南朝这样富裕。 完颜希尹还在平定军与岳飞所部往来摩擦不断。完颜希尹这辈子就没遇见像岳飞这样难缠的对手。岳飞不但用兵诡异,而且他对平定军的地形利用,也达到了极致。 甚至都要让完颜希尹生出绝望心思。但是岳飞也没有想要迅速攻占平定军的打算,完颜希尹乃是百战名将,其实也没有露出太大的破绽让他利用。 自己的背嵬军是一支新军,甚至此前一直都在忙着阵列、越野锻炼,连基本的战术操演都没进行过几次,怎么去攻坚执锐啊? 难得有完颜希尹这样的当世名将甘做背嵬军练兵的磨刀石,岳飞就把背嵬军分成三部,轮换着向前出战、摩擦。“实战才是检验战力的唯一标准”,状元郎的话,总不会错的。 河北战场上,随着斜卯阿里的嚣张退去,宗泽能做的事情不多。哪怕他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忍不住要老泪纵横。十几万人啊,就这样被他一波一波地送上战场消耗没了。 若说战事激烈时,宗泽还无暇多想。等到粘罕、翰离不退军时,他再想不透人家就是故意过来碾磨河北人命的,那也太迟钝了。 这笔账,却要拿到汴京算去。郭药师的居心,非常明朗。就是想借了金兵的手,消耗自己的实力。否则大名府的赵野、杜充,也绝不会缩了脑袋坐看磁州惨烈战事发生。 可这是在拿我大宋好儿郎的性命做关扑! 王彦侥幸不死,但他一时半刻也无法理事。宗泽事无巨细地忙碌,一心想要用忙碌减缓内心的压抑。安兆铭说要建忠烈祠祭奠河北战士的英灵,可是一个忠烈祠就够了吗? 这些战死将士的家人,又该如何安置?就靠朝廷发下的那点抚恤金,又济得甚事? 宗泽想到了海州,是不是能找他们周济些钱粮过来,给这些英烈的家属多些抚恤?然而吕子曰的来信,却在大倒苦水。 这一年的战事,不说海州支援各地战场的辎重、军械价值上千万贯,青州一带的战事消耗也是个无底洞。便是如今海州还在准备北伐,那又要两千万贯的投入呢! 海州如今都是在靠借债维持生计呢! 海州能够用抵押轻易借到钱粮,宗泽是知道的。他甚至也打过抵押磁州税赋的主意,想要从海州得到更多军械、辎重。 但是一次规模不大的北伐就要消耗两千万贯钱粮,还是把宗泽吓了一跳。大宋养兵费钱,没想到他海州更加费钱。吕子曰的信誉不错,更也没必要向他说谎。 那么海州如今,真心是日子难过了。可是磁州这里,又该如何首尾呢?老宗泽一筹莫展。吕子曰倒是很快又回了一封信。 说是如今磁州、相州、邢州、赵州、洛州一带残破,深州、恩州、翼州、祁州早晚也要收复。这些地方,却都是河北宣抚司的地盘。 只要老大人还能在河北宣抚使的位子上多坐几年,海州可以从羽山大学派来工作组,协助在各州府组建明社,施行类似海州那样的民间自治体系。 这些英烈的家属就可以加入明社组织,分配到土地互助耕种。左右大战前后,那些地方豪强不是逃亡,就是被金兵祸害了。河北的土地完全可以重新分配下去! 这事?宗泽眼前一亮,这可是件好事情啊!要说人家京东两路,如今都在施行明社的那套民间自治体系。两年下来,不但地方财税不缺,百姓的日子也是蒸蒸日上呢。 无非就是自己不去汴京趟那些浑水而已。自己是有战功的,资历也足,去了汴京难免要束缚郭药师的手脚。纵然他郭药师不愿意,此前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自己忽然想要坐镇河北,他郭药师求都求不来呢。如何还会阻止?如此,不但河北的英烈祠可以更加缜密地规划。河北的民生,也能迅速好转,自己何乐而不为之? 宗泽是一个热衷国事的伟岸男子,讲究的是光明磊落,自然不在意那些个人得失。不过大名府的赵野、杜充,却没有他这样好的雅量。 河北战事初歇,他二人却不甘心就这样一直作壁上观。眼看斜卯阿里退去,宗泽无力追赶。他们倒是点起兵马,一举“收复”了恩州、博州、德州、翼州,以及永静军一部。 若是单论“收复国土”的战功,他们甚至还要在宗泽之上!但是这样不要脸的行径,却实打实地惹恼了八字军的王彦。 而且恩州、翼州那都是要组建明社自治的,怎能被你北道总管和大名府占着?王彦勉强起身,就率领他的三千残兵开到大名府外,强占了馆陶等地。 今儿不给个说法,老子一把火点燃了你大名府!!! 王彦所部,本来就是河北巨寇出身,而且他还是最能打的那支巨寇。而且在磁州与金兵血战了一个多月,甚至连金兵都要对他忌讳几分。 关键是,人家还占着道理,拿捏着大义。哪怕赵野、杜充再不乐意,也只能息事宁人。恩州、翼州都还给你们好了,反正战功是俺们报上去的,谁耐烦管他地方百姓生死? 赵野行事,颇有野心。杜充的为人,更加喜好功名。所谓“有志而无才,好名而无实,骄蹇自用而得声誉。”他们只要自己过的好,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翰离不所部先退枣强,再守饶阳,他的战线一下子缩短许多,那是任谁也无法过来咬他了。而他却依然隔阻了中山与河间的联系,换句话说,河间府还在他的重围之中。 但是攻击青州的挞懒所部,却一下子盘活了力气。开始不断反制青州、济南在商河的压迫。刘豫所部看着有一万多人,他也只能凭借几座坚城苦苦抗衡。 青州这里,却乘机收复了滨州。这让刘豫十分不满,你们应该加大对商河的压力才对!双方文书攻伐往来不断,最后赵子庄无奈,只好答应攻略阳信,威胁挞懒后路。 安宁却不管这些“友军”之间的争吵,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金州。北伐在即,各种琐碎事情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安宁不是那种抓住大局就敢胡乱放权的性格。当然,他也干不出昔日太宗皇帝在汴京画出阵图,就要送去前线布置的傻事。他强调的,一直都是对细节的雕琢。 一切宏观的东西,都是由无数的细节堆积出来的。北伐准备的越充分,将来战场上的战损就越少,战果也越大。 安宁现在,甚至已经在关心翰离不的身体。历史上的翰离不,今年春天就该挂了。但他却是因为灭宋之后,与粘罕等人政见不合。一怒之下引发了身体痼疾,这才“悻悻而去”。 如今翰离不还在指挥河北战事,大宋也没亡国,自然不至于谈到政见不合的事情。但是翰离不身染痼疾而不自知,这倒是确定无疑之事。 翰离不为人精细,仁慈,喜谈佛道,面相丰腴似佛,军中号称“菩萨太子”。但他为人也有任性、固执的一面。此前因为庭参之礼,就要活活打死宋使傅察。 历史上,等到大宋亡国后,翰离不就在对宋政策上与粘罕分歧极大。 翰离不主张可留下赵佶赵桓父子二帝在汴京继续称帝,受金国节制,这样就能使女真人与汉人共处,加速金国吸纳汉家文明的过程。 然而粘罕却在巨大的胜利面前改弦更张,一定要灭宋改朝换代,掳赵佶、赵桓父子二帝到北方。让张邦昌、刘豫这些非赵姓的建立伪楚和伪齐节制汉人。 于是“更立异姓”,使汉地“国势易动,徐图混一。”就是要把汉地搞乱一些,然后才能继续能浑水摸鱼,慢慢被女真并吞。 最终的争议结果还是粘罕的主张更加附和女真人的贪婪,翰离不也自此一病不起。 所以,现在还要创造一个足以让翰离不无比愤怒的大事件才行。 只要翰离不死了,金国的这次南侵就该正式结束了。若是海州次北伐能打痛金国,那么恢复大宋河东、燕京的疆域,也不是不可以。 然后再和平个三两年,海州就不需要继续看这世间所有人的脸色了。甚的赵野、杜充、秦桧、刘豫?安宁甚至连郭药师、金兀术都没放在眼里。 第61章 赵桓的棉衣 第61章赵桓的棉衣 “有了文明,才有道德、理法。有了道德、理法,才有规矩,世人也才会守规矩。大家都守规矩了,国家就安定了。这中间的度,就是大多数人是否认同你的规矩。” 安宁凝视着窗外的雪花,对身边的赵子庄道。和金国一直打下去,显然是不行的。白山黑水间,灭了这个女真,还有下一个女真要继续崛起。 前世历史中,蒙兀族把金国祸害的如何?结果数百年后,女真人再次崛起白山黑水之间,而曾经强大无比的蒙兀人,却只能做他女真人的附属部落。 想要中原长治久安,对蛮族的文明输入就必不可少。无论高子羽在上京招驸马,还是金兀术的和议计划,都是这个时代里文明同化的一种尝试。 事实上,女真人的汉化速度甚至超出了安宁的预期。翰离不在退守武强、饶阳前,还特意派人去汴京,给太上皇赵佶送了一封拜辞信: “非不欲诣阙廷展辞,少叙悃愊。以在军中,不克如愿,谨遣某某等充代辞使副。有些少礼物,具于别幅,谨奉书奏辞”。 很难说翰离不的心思究竟如何。因为大宋官家被他赤果果地无视了,赵桓肯定会有不爽,汴京会因此发生怎样的内耗、内斗? 翰离不应该很期待。翰离不对中原文华,一度到了痴迷的地步。甚至他打死的傅察的理由,就是因为傅察不承认大金是一个和大宋平等的大国,拒绝庭参之礼。 但是很可惜,这个人却快要不在了!安宁“惋惜”不已。 可他也没法子,历史就是这么安排的,他可以借势推引,却不能凭空去打断。此前数年努力,依然无法阻止金国这次南下,就让安宁明白了什么才叫历史大势。 赵子庄泯了一口桃花酿,笑笑,没有接安宁的话头。金兀术的议和计划,显然已经无以为继。大宋的朝廷,也不是现在看到的那样安静,其实暗流汹涌。 郭药师就被人架在火炉上烧烤呢!他终究不是正常的上位执国,此前有金兵压境,朝廷也只能先忍着他。如今金国就要退兵了,大宋朝廷又该内卷了吧? 这些人,外战外行,内战内行!郭药师斗不过他们的。什么大宋曹孟德?大宋有曹孟德这样的枭雄生存土壤吗?相权、军权、财权、法权分立的制度下,你怎么去做曹操? 想要做曹操,那就要彻底改变大宋的现有制度。但是你郭药师有这个眼界和手段吗?你的治政人材储备如何?靠秦桧帮你治国?他什么时候卖了你,还要你去帮他数钱呢。 治理国家真像郭药师想的那么简单,安公子早就出手了,甚至比他郭药师还要理直气壮。但是安公子却只从大宋要了一块海州地盘,然后开始精耕细耘。 又是民间自治,又是兴办学校,一件件事情都做的麻烦无比。甚至还在主动往自己脑袋上套更多绳索,让自己日夜不得畅快、欢颜。他是闲的蛋疼吗? 赵野、杜充所以要毫无脸面地与宗泽争功,刘豫一定要自己配合他狠狠咬上挞懒一口,为的就是得到一张跑去汴京朝堂上,与他郭药师关扑的入场券! “雪意未解,士卒暴露。朕不敢白安,亲幸四壁,犒劳将士。皇后偕宫人亲制棉襦千领,已发至军前!宫内尚在续制,务使三军尽得挟纩,踊跃赴敌,朕心慰矣!” 随着河北金兵退却,李纲救援太原稳定局面,汴京的朝堂也恢复了活力。此前对朝政一言不发,甘做提线木偶的官家赵桓,也终于再开金口。 而且着眼点非常巧妙,根本不涉及朝堂的决策、战和。只是说自己和媳妇,就是皇后、皇妃啦,一起忙着为前线将士赶制棉衣。寒冬腊月的,这话说得多温暖,多实惠? 要知道,在大宋时代,棉花并没有广泛被使用。有钱人家可以用野兽皮毛缝制裘袍,普通百姓多用芦苇絮、柳絮御寒。至于军中却没这多麻烦,他们直接使用纸被御寒。 后来的陆游就在《谢朱元晦寄纸被》中得意写道:“纸被围身度雪天,白於狐腋软於绵。”称赞朱熹送他的纸被又白又软又保暖,暖心效果直追狐腋、丝绵。 这当然是在夸张,朱熹真要送他一领裘袍,估计陆游还能再写十首诗送他。 不过大宋的纸被质量的确不错,军中纸被、纸甲多用野生藤纤维为原料特制,不但可以御寒,还能作为甲胄裹身防御箭矢。 “以薄纸重重作数十叠,一过又一过,至数十叠,则矢凡之力亦已尽矣。虽欲透,亦无奈何。”作战时甲可以直接遮到膝盖下放,劲矢不能洞穿也。 而且这种纸甲、纸被轻巧便宜,军中装备甚广,士卒人人都有装备。所以用纸量十分巨大。而且还能回收再利用,甚至制造纸被、纸甲的原料,都要掺用公文废纸和陈年账簿。 苏轼又曾详细阐述纸被用的太久,坏了怎么办:“纸被旧而毛起者将破,用黄蜀葵梗五七根,捶碎水浸涎刷之则如新。或用木槿针叶捣水刷之亦妙。” 简单、方便、容易修复,成本低廉,一物多用,还能回收利用,这就是大宋士卒可以广泛被甲的秘诀。此前无论是金国人还是契丹人,他们的士卒可没有宋兵这种待遇。 郭药师归宋后,就一度对纸被、纸甲的妙用痴迷。自他执政以来,不但将之推广到地方团练、义军中装备,甚至他还要亲自去营中检验士卒的纸甲、纸被质量。 但是他的努力,忽然就被官家亲手缝制的棉衣给化解了。郭药师不再是个关心士卒的宰执良臣,而是个不恂士卒生死的小气鬼。 因为官家给的是棉衣,更加温暖稀罕,哪怕只有区区千余件。 “王者守在四陲,东西北尤重。怀柔示信,谨疆场之事。折冲御侮,张蕃卫之服。治险阻,缮甲兵,严烽燧,设亭障,斯长辔远驭之术也。” 秦桧淡淡在郭药师面前如此分辨。官家身上的责任如是,所做所为并不过分。至于用棉衣代替纸被,那是官家在自己掏腰包,与朝廷的干系不大。 黄药师更喜饮酒桃花酿新酒,尝语海州曰:“有小槽新酿者,请日送一樽,可置驿传送也。”这时他还在酣卧,举杯透过明净的酒液凝视秦桧神情。 秦桧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人,他要急急跳出来帮助自己处理政事,为的也不是个人权位,或者对自己献媚,实在是不愿看到朝政糜烂之故。 他这个人,还是很有大局观的。不是同志,却是一个不错的同事。秦桧要帮着赵桓圆话,依然是为了朝政稳妥。河北、河东战事少歇,但是还在对峙,朝廷乱不得。 郭药师也不愿意看着朝廷混乱,他想做的是曹孟德、恒温,可不想做什么董卓、侯景。天下大乱对他有甚好处?投靠金国就能得到今日权威吗?笑话。 “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王,几人称帝!”安兆铭、刘豫、赵野都是有野心的人,赵楷、赵构、赵榛如今也都形同割据。 自己若再煎迫下去,还会有更多的人想要背叛朝廷。大宋朝廷数十年党争往复,对于地方、军中的控制其实是日渐松懈的。 军中悍将,地方官员、胥吏也早已对朝廷政令麻木,自己该怎么就怎么做。若是势力不够,就联合几个人一起做。实际上,大宋的地方自治、军中山头都很明显了。 海州只是把此前潜藏的趋势摆到明面而已。即便不是海州,也必然会有其他人这么干。真定府的刘子羽就敢随手把朝廷四品大员马扩下狱,彼时眼中那里还有朝廷制度? 郭药师是个武人,但这改变不了他对大宋文华的羡慕和迷恋。眼看乱世将至,他也有力缆狂澜于既倒、恢复大宋祖宗制度的美好愿景。 为何非要代宋呢?做大宋的忠臣、重臣,也是一个不坏的选择。郭药师对太上皇赵佶还有一些尊重,但他却非常厌恶官家赵桓的阴暗、怯懦、苟且。 既然他想跳出来,那就要付出代价才对。郭药师懒洋洋地喝干杯中新酒,对秦桧道:“官家的心意,吾辈自然不能置篆。不过一千件棉衣,实在太少了。 不说河东李纲三万人,太原的张孝纯数万,燕京也是数万。此外真定、河间、大名、中山、济南、甚至青州,又是十几万兵。 这些人都是大宋的官兵,也都在与他金兵交战、对峙不休,哪个不是为大宋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的忠义之士?官家如何能够厚此薄彼?” 秦桧闻言苦笑:“如今边地连番大战,朝廷早已入不敷出。若是依了太傅之言,官家倾尽内府也不能得十一之数。何况棉絮材料有限,便是内府肯买,也没得地方买到。 太傅的意思,秦某知道了。官家也是一时兴致,想慰劳河北义军。秦某这里,却有河北宗泽大帅的奏本,他还想继续守河北,不愿入汴京中枢。李纲在河东,也是这个意思。” “嗯?”郭药师跳了起来。这却是个难得的好消息!宗泽若携他的资历、战功回汴京中枢,的确会让他非常忌讳。 李纲此前领军有失,但他此后又扳回粘罕一局,自己也实在不好拿捏他。 “某家尝从太上皇至宣和殿,见库中金块,数千两一锭者积聚良多,何谓不足?何况便是别人皆不论,宗大帅账下王彦所部悍勇杀敌,他的三千八字军总对得住官家一领棉衣吧?” 第62章 廷议 第62章廷议 事实上,赵桓的赶制棉衣只是一个小插曲。此前金兵就在相州,战鼓之声直冲云霄。汴京城的富人、达官、权贵,想要出城南逃者,不可胜数。 然而郭药师却展现出他枭雄本色,使汴京防御使、太尉高俅将兵镇守四处通道。凡是没有开封府签发路引的人家,一律锁拿抄没随身财货,供应军中用度。 这下子,汴京城中百姓再也不敢胡闹了。那些朝廷大臣,也都纷纷闭上嘴巴。无论是主战还是主和,金兵就在相州之地呢,你行你来啊! 然而谁又愿意过去交涉他金国蛮夷?主战或主和,那都是一个态度,一份工作。去金兵大营交涉,很容易搭上身家性命呢!工作与生活,原本就是不搭嘎的两件事情嘛。 现在金兵却隐隐有退兵之势?这些大臣再也闲不住了。主战派开始纷纷上言,奏《灭金十策》,《河北靖安二十疏》,《论海州攻伐辽东事》,《使太原反攻云州兵诀》云云。 主和派也闲不住,关于“宗泽主战不利,至河北战损甚巨,靡费朝廷钱粮事”,“背嵬军畏敌如虎,避战误国事”,“李纲书生不知兵,救太原不利事”也是日日上书。 最大的争议,却是安兆铭请建“忠烈祠”的事情,着实惹恼了不少读书人。他们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有一日能够建功立业,传名后世而不得也。 这些大头兵却多是目不识丁的憨货,凭什么就要留芳千古?朝廷还要春秋祭祀他们!就为他在军阵上被金兵砍了脑袋吗? 夫人固有一死也,他当兵吃粮时候,就该有今日要战死的觉悟才对。 这种人心的冷酷,着实让另外一些读书人不齿。街面、酒楼争论时,酒酣耳热招呼到板砖的治安事件愈演愈烈。高俅急得直跳脚,想要郭药师发话,暂缓兴建“忠烈祠”一事。 但是郭药师如何肯暂缓?兴建“忠烈祠”只是让一帮腐儒不爽,却能得大宋军中欢心。他安兆铭一个大子没出,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军中将士笼络住了。 然后自己却要下令暂停兴建“忠烈祠”?那些军中将士还不生出把自己生吞活撕的歹毒心思?但是汴京这样的纷乱,也的确不是办法。 好在秦桧主意拿得极快。大宋与士大夫共天下,朝廷只兴建“忠烈祠”,冷落大宋官僚、士大夫、读书人肯定是不成的。 何况河北战事中,还有很多官员、乡绅、士大夫、读书人身陷后,宁死不屈的故事流传。这些人没有直接参加战事,但一样需要得到朝廷表彰。 此外,朝廷大臣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看着热闹,荣耀一时。可真正能混到青史留名,甚至醅享太庙、先庙、孔庙的,又有几人? 但是他们一生中也都在用心王事啊,抚恤百姓,都是功不可没的。 恩恩,再有一些能工巧匠们改良军械,兴修水利,育种育苗,教书育人,兴办实业。他们也都是朝廷的基石,同样需要得到朝廷的表彰。 所以,秦桧的意思,却是在兴建“忠烈祠”之外,还要再兴建一处“先烈祠”!专为祭祀那些为国呕心沥血的官员、士大夫、读书人、良贾大匠。 这下子,朝野上下谁都不再争议了。曾经叫喊最凶的官员、士大夫、读书人,就决不能再继续阻止兴建“忠烈祠”,因为别人也会阻止你兴建“先烈祠”! 而他们将来,却是“先烈祠”的最大受益者。便是安兆铭都无话可说,海州聚集的良贾、大匠更不要太多啊,安兆铭忍心冷落他们吗? 于是乎,兴建“忠烈祠、先烈祠”的争议告一段落,秦桧的朝野人望一时无两。 汴京的议论再次回到战和之策的辩论上。要说这都是在老调重弹,但是因为金兵始终还在,所以热度也始终不减。何况还是在朝廷兴建“忠烈祠、先烈祠”的议论之后? 民间百姓的态度很单纯,就是强烈要求朝廷严惩此前那些主和派,并要海州出兵北伐,一雪国耻。一时间,甚至连汴京城大街小巷,街口菜市的贩夫走卒们,也都在议论纷纷。 “此异论相搅之策也!”秦桧叹息一声。没法子,大宋朝堂上没有机密。若不放出更多混乱消息,那么无论朝廷做出什么决策,金国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金兀术就是前车之鉴,他的议和计划是无法实施了,但也被有心人帮他公之于众。 金兀术正在忙着四处灭火,因为从大金朝野舆论看来,当此南北国战时候,你金兀术却搞出这样一个靖绥和议,这种行为就是在赤果果地卖国! 金兀术想要和这些人说,他搞这个和议计划的时候,南北正在休战期。而且这个计划对大金来说,长远的利益不可限量。 然而这就是在对牛弹琴!朝野百姓讲究的是快意恩仇,特别是北地的契丹人、女真人,他们哪里耐烦听你金兀术的良谋深远?又如何知道事前与事后的区别? 总之,“你金兀术就是干过这样一件不着调的破事!”金兀术的人设,一时大崩! 汴京朝堂上,每天朝会的主题也是要不要严惩曾经主和派大臣,下诏使海州三军北伐?再使太原诸军北去收复代州、忻州,攻击云州。 “当然要!”主战派如是说。 “代州、忻州乃天下形胜,云州更是抵御女真人的国家的屏障,怎能轻易丢弃!他金国无故南侵,河东、河北残破,战死十几万忠烈义军。 无辜百姓流离失所,那是几十年都无法恢复的浩劫!如今却说走就走?若不给他们吃些苦头,临之以威,这些蛮夷之辈此后还要故技重施,则国无宁日也。” “不要啊,陛下!”主和派反驳道。 “我宋泱泱大邦,地广万里,物阜民丰,素以仁义治天下。如今河北、河东战事糜烂。朝廷财税之苛刻、沉重,历汉唐前朝之苛政具备,民间百姓日子苦不堪言。 朝廷若不能及时休养生息,抚恤百姓,反而继续去穷兵黩武。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也。大宋之祸不在边患,而在民间生息也。 昔日太上皇行花石纲、西城所,激起河北、东南民乱,其祸更在金人南侵之上也。彼河东之地,云州无险可守,代州、忻州贫瘠。就算此前失了,他金兵就攻下太原了吗? 河北十数州县沦陷,如今也是一朝收复。若是以臣等愚见,不但河东的云州、代忻州之地尽可弃置,便是燕京,也是毫无用处。 昔日阉人童贯云,得燕京之地,可护河北周全。如今金兵一来,燕京只能闭城自守,一点遮护河北的模样都没有。可是此前燕京数年经营,投入财货又何止几千万贯? 还不是都被打了水漂?再说海州三军北伐事,臣等以为更加万万不可行也。海州以弹丸之地,如何可妄言兴兵辽东? 若胜,朝廷无利可图,而海州更不可制也。若败,海州辛苦积聚一朝散尽,朝廷再无法得其臂助。彼之金国也要报复我大宋也。 夫人无信不立,此次金兵南侵,实在源于太上皇、官家之孟浪也。此前既然签订和约,就应信守承诺,然而朝中大臣,却一昧反复无常,战和不定,这才惹怒金兵来伐。 想我泱泱上邦,居然失信蛮夷之国,此诚可畏也。” 赵桓便如提面木偶,一言不发。此前棉衣一事,自己并未得到实际好处,反而内府财货,被人搜刮一空。再到宗泽、李纲这样的重臣纷纷拒绝回朝,赵桓也只能继续忍耐。 郭药师却是双眉紧锁,沉默不语。他看着朝堂这些主和大臣,实在无语。有理没理的现在是在打仗知道吗?世间哪有与敌对战时,还要拼命数落自家不是,沮丧士气的道理? 忻州、代州不能收复,则太原危殆。太原失则河东不保,河东不保则汴京何以自安?! 居然还不要燕京了?大宋立国一百六十年,为何得了一个弱宋的名头?不就是石敬瑭割燕云之地,导致大宋地理上金瓯不全,河北无险可守吗? 童贯已经死了,他收燕京的法子也不对,让金国看透大宋的虚实。但是不代表他收燕云就是错的?金兵南下也不是什么手诏的事情,关键还是大宋太弱,而又太富而已。 手诏只是一个借口而已。所谓仁义信用,都要建立在朝廷金瓯无缺的基础上谈。国家都保不住了,百姓都要遭到屠戮了,谁还跟你讲什么仁义道德! 再者,这次金兵南侵,考虑过昔日的“海上之盟”吗? 郭药师感到悲哀,自己就是要和这样一群无知、无识的所谓士大夫们共事,一起匡扶宋室吗?难怪他安兆铭情愿远去海州自立门户,也不想趟汴京的这摊浑水呢。 然而如今的主和派,却也无法再退了。再要让步,他们就该被郭某人扫除朝堂呢。 “好!诸君一再声言要收复河东,北伐辽东。如今河北还有金兵,太原也未解围。李纲救太原,可有作为?安兆铭连青州都无力周全,他又何能北伐辽东? 到时金人以逸待劳,安兆铭可有胜算?不仅浪费许多钱粮,还要给金人再次南下的借口,此亡国之祸也!臣请陛下降旨意,敢言北伐者斩!陛下!” “够了!”郭药师再也压不住心头邪火,一脚踹开身边口水乱喷的大臣,愤愤而去。 此君前失仪之罪也!然而群臣却纷纷三缄其口,不敢复言。 第63章 庸臣之路 第63章庸臣之路 秦桧无奈地看着这些同僚,一样感到悲哀。主战、主和,对这些人真的无所谓呢!他们之所以要给自家脑门贴上战和的标签,主要还是为了应付朝廷上的这份差事。 朝廷诸公,真正肯死国者几人?刚才喊得那么凶,怎么郭药师一脚踹过来,他就不敢反击过去?君前失仪啊!这样的大罪,居然也无人出来吼一嗓子? 你们叫喊北伐的勇气哪去了?你们老成持国,维护朝纲的忠诚何在?还是昔日安兆铭说的对,人生都是在演戏!戏演不下去了,就要换个马甲再来。 按照夫人王氏的说法,大宋朝廷的臣子主要分四类。一类是奸臣,比如蔡京、童贯、王黼之流,拥护官家的所有决定。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让官家心想事成。 哪怕北伐攻辽后,也非要把败仗说成“不世之功”,拼命感恩戴德说自己“生逢盛世,皆陛下功德也”。私下呢,他也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拼死往口袋里搂钱,谁还管百姓生死? 第二类是庸臣,他们的口头禅是“混饭吃尔”。本身水平就不高,做官的宗旨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善于察颜观色,趋炎附势,典型的墙头草风格,比如高俅高太尉等人。 自然不是高俅一个人这样,汴京朝堂上,最少七八成官员都是如此。国事太平,他们就没事找事地无病呻吟,刷刷存在感。等到国难来了,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最后一类是所谓的纯臣。比如秦桧就认为自己是大宋的纯臣。自然,几乎所有朝臣都认为自己是纯臣。但是真正的纯臣,委实太稀少了,比大熊猫还少。 因为做一个纯臣要忍耐得寂寞,坚持住道理,受得了委屈,简直就是小受受嘛! 哪怕忤逆了官家,也在所不惜。官家说东,他就非要说往西更好。一不小心就要喷官家一脸口水!这事很危险,像仁宗皇帝那样大度的皇帝,历史上就不能用“稀少”来形容。 凤毛麟角呢!更多的皇帝,还是要寻你个不是,远远发配了事。碰见一个硬茬皇帝,甚至连身家性命都要不保。哪怕你能像海瑞那样清正廉洁,也只能官做的越大,家人却越要穷困。 偶尔为母亲过寿吃一顿肉,都要引来朝臣的大惊小怪。话说你海瑞今日吃肉的钱,却是哪里来的?必须要一查到底才行! 所以做纯臣的代价就很大。国家太平时你的薪水收入最低,还会有被皇帝流放杀头的风险。国事艰难时,你却要学会相忍为国,就是秦桧如今自我标榜的那样。 或者也有行事乖张,得罪了所有同僚毫无顾忌的纯臣。但是这样的人,就很难让人认同他是纯臣。比如张叔夜这样的人,除了他自我标榜问心无愧外,别人都不认为他是纯臣。 第四种大臣,却是安兆铭、郭药师、刘豫这样的权臣。这些人,那是当真不把皇权放在眼里的人物。嗯嗯,某家秦桧以后也要做权臣! 权臣,也是大宋朝廷上下,最忌讳的臣子。因为奸臣害人,一定是你阻了人家发财的道路。庸臣诅咒你,也不过给点好处就能摆平。 纯臣讲究相忍为国,只要你行事端正,哪怕骑到他头上撒尿,大家也会相安无事。说不定那些纯臣们,还要交口称赞你的不畏强权。 但是权臣就不同了,无端招惹了他们,怎么被人玩死都不知道。哪怕没招惹他们,只是看你不顺眼,就要让你倒霉透顶。 权臣就是这么任性,可他们的手段,也真的很厉害。 这世间又哪有靠慈眉善目,希圣尚贤的权臣?若一定要说有,那也只是王莽一人而已。所以这些大臣才会这样害怕郭药师,郭药师就是如今的大宋权臣呢! 郭药师愤愤地走出大殿,冷静一会,也有些暗自后悔。自己与这些大臣虚与蛇委,无非就是做做样子,走完大宋议事制度的规矩而已。 那些人的主见,又有几样能被实施的?此前安兆铭、宇文虚中与金兀术议论岁币时,朝堂上的争议、讥讽更胜今日!可人家安兆铭在意了吗? 你说你的,我做我的。需要朝廷背书时,就发来一份文件让你盖章签字。无论朝臣们怎样批驳,官家如何不甘,还不是乖乖地有求必应? 如今大宋战和之策,其实都在实施了!不但这些朝臣不知道,很多细节连自己都不清楚。河北之地,已经开始行海州的自治之法了,朝廷还在争议他们税赋轻重多寡? 郭药师嘴巴发苦!自己这个执政大臣,真不有比官家赵桓的昏庸、怯懦强多少。安兆铭和他的海州,一样不给自己面子。事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朝廷备案而已。 郭药师其实是个有见识的人,他在燕京时,就听过不少倭国故事。倭国的幕府制度就很好,郭药师原本也想尝试在大宋实施。曹孟德或者恒温,那都是他历来崇拜的枭雄偶像。 然而他不知道的却是,大宋的祖宗制度,都是为了限制、铲除他这样的权臣而设。陷入大宋朝堂纷争漩涡的郭药师,只能继续负重前行。 自己羽翼未丰,河东、河北战事还在继续,海州北伐也如箭在弦,却不能任由这些朝堂腐儒们搅和坏事。大局为重啊,还是要回去向官家请罪,做足宰执重臣的样子才对。 既然宗泽、李纲都不回来,刘豫还在念念不忘建他的不世之功。那么已经在河北“建功立业”的北道总管赵野、北京留守杜充自然要回朝填补朝廷空缺。 他们背负军功,当然都是“主战”之人。在朝堂上说话的声音,也十分响亮。更加绝妙的是,他们如今,也纷纷依附大宋少宰,兼枢密使郭药师了。 一时朝中主和之辈,惶惶不可终日。好在还有太宰张帮昌的护翼,秦桧也适时出面劝和郭药师,所以老郭终究忍住没对那些主和的官员下重手。 “异论相搅嘛!”秦桧说的很对。赵野、杜充依附自己完全是为了谋取权力,若把那些主和大臣都革掉了,那么自己就要面对那些主战大臣的挑战。 这背后凉飕飕的感觉,可当真不好玩。朝廷更不能在此时统一了口径,让他金国多做防备。北伐平州,若不能做到出其不意,安兆铭就未必愿意与金国撕破脸皮。 闹不好他们还要私下议和呢!说起来,他海州与金国,更容易搭上话题。难道自己将来还要面对金国与安兆铭联手吗?那可当真是作死的节奏。 所以,郭药师一边纵容朝堂的战和争议,一边派出主和大臣路允迪北去平州,这次却要直接与金兀术搭上话题,看看能不能继续麻痹一下金国的神经。 因为金国南侵,宇文虚中压力陡增。他在燕京就要怒不可遏,直言与金国不共戴天也,这才稍稍挽回一点仕林人望。但是因此就要关闭与金兀术的对话窗口,却殊为不智。 路允迪曾多次出访高丽,官至通议大夫、礼部侍郎。因为胡直孺进京,所以就起他为南京留守,兼知应天府,东道总管。 只是东道总管的兵都在留守汴京,所以,路允迪也只能留在汴京,朝廷内外打个下手。 郭药师对路允迪,并没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印象。他给路允迪的安排,就是一个象征性的闲差。郭药师在朝堂上很大度,什么都能下放,唯独军权,他却是能收就要收的。 路允迪却是一个稳重的人,争权夺利的心思不重,此前也没有太多的战和主张。 此乃庸臣而已,郭药师没必要去提防他。而他这次会被郭药师选中出使平州,原因也极为简单,就是因为路允迪的运势太足了。 战时出使敌国,还要面对金兀术这样喜怒无常的人物,个人的运气就很重要。宣和五年,路允迪使高丽,船至东海,突遇到风暴袭击,所部八艘船沉没七艘,只有他安然无恙。 这样的天谴面前,没有神仙罩着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船上的人就说这是天后娘娘在显灵保佑他。路允迪回来后上奏于朝,于是朝廷赐庙曰“顺济”,着为祀典。 能得神仙护佑的人,自能更能得民间尊崇。哪怕金兀术,他也不敢胡乱忤逆天后娘娘。 历史上的路允迪曾为兵部尚书、签书枢密院事,朝廷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与金讲和时,派路允迪到太原宣谕。守将王禀仗剑而言: “君应保国爱民,臣应忠君守义。今太原军民以国为重,宁死而不从贼,朝廷何故弃子民不顾,又当何颜见天下臣民?太原军民坚不受诏,愿以死固守之。” 城上军民亦皆手握军械,张目怒视。路允迪羞愧满面,于是缒城而下。绍兴十年五月,金人再次毁盟南侵,路允迪遂身着大宋朝服出降,后状无闻。 所以路允迪这个人,本质上就与高俅同类。不但运气超好,而且没有什么大义、忠贞之念。但是他们还都各有各的能力、绝活,无论是谁来当政,都免不了要用用他们。 此即所谓庸臣之道也。 第64章 陈东上书 第64章陈东上书 郭药师没有察觉,他其实已经融入大宋这口染缸里而不自知,甚至还要乐此不彼。昔日孤节自傲,反复无常的小人,已经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笑里藏刀的老练政客。 便是刘舜仁等辈,曾经有多么地厌恶高衙内,如今就有多么地喜欢。想在汴京活得舒服惬意,还要能及时获知汴京人物的风云动向,自然无人赶得上这群纨绔的高效率。 高衙内,依然没心没肺地活着。哪怕他爹高俅已经贵为汴京防御使,只在一人之下。但是在他口中,他爹还是高俅、高太尉。还是那么横,还是那么肆无忌惮。 甚至自己怎么从天驷监捣鼓出两万匹战马,都被他有声有色地四处宣扬。孙成财就被吓得甚至想要杀人灭口,因为他们胯下骑的,真的都是天驷监上等战马,口供、物证齐备。 但是,这事就没了下文。不但刘舜仁们不会相信,郭药师更加不相信。两万匹战马一夜就给捣鼓没了?常胜军一百多精锐,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一百多常胜军精锐的战力有多恐怖?张令徽以常胜军的百人队,就能正面击溃东道总管胡直孺的万人大军!那也是你们几十个纨绔就可以搞定的事情吗? 太丢人了,郭药师下意识地就拒绝了高俅的请罪,还要似笑非笑地讥讽人家;“令郎果然天纵之才也。此次北伐,吾当语之安兆铭,使令郎引一军直捣黄龙府如何?” 高俅又能如何?他也不相信自己儿子能干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他却相信儿子高衙内说的话。因为从小到大,高衙内就没撒过谎! 因为他没有必要撒谎,做了就是做了,你能怎么着?俺爹是高太尉,吓死宝宝了。 与郭药师的枭雄本色不同,高俅就是个没有野心的庸臣。若说到忠心,他也只对太上皇赵佶忠心。而且这忠心,还不是全部。高俅真正忠心的人,就是他自己。 当然,为了儿子高衙内,高俅甚至连忠心都可以放弃。他这次投靠郭药师,也不是他想趋炎附势。完全是因为,当时实在打不过人家,只好投降了。 高俅更不会像胡直孺那样,贼名都顶上了,还要处处找补清白。时时在朝堂上与郭药师顶牛、作对,以此显示自己依然忠于大宋官家。然而,谁信你呢!? 郭药师不信高衙内这些纨绔能做掉他的天驷监,完全是出于这种事,压根就不该是高衙内能干成的事情。一百精锐全军覆没,甚至连个报信的人都没能跑出来? 何况,机速房传来的消息更加合理。那时中牟县曾经有大批战马经过,去了邓州。邓州的张叔夜所部,也忽然就开始全员装备战马,整整两万匹! 张叔夜在青州时,就是因为向朝廷索要战马,才被调任去邓州的。当然这背后还有其他逻辑,但是张叔夜垂涎战马,却是真的。现在?他不缺战马了。 所以这件事,就是张叔夜在搞鬼。或者安兆铭也曾参与,都是难说的。至于高衙内这些纨绔的胯下战马来源?更大可能是那夜走失的战马,被他们这些纨绔捡漏了。 两万多匹战马呢,黑漆漆的夜里,压根就不可能全部被发运去邓州。对张叔夜这个人,郭药师还是十分敬重的。人家文韬武略,哪一样都没拉下。而且对朝廷忠心耿耿,任劳任怨。 打从童贯北伐燕京时,北伐大军的后路就一直靠张叔夜在维持。甚至早在南平方腊时,童贯就开始把张叔夜当苦力用,却连一点功劳、苦劳都没分润人家。 都是朝廷的官样文章,知完海州知济南,然后再去知青州。反正哪儿盗匪横行,哪儿就能看见老张的身影。然后?哪儿也就很快恢复秩序。 不过郭药师对张叔夜,却没有任何防范之心。这个人,就是个名臣,却绝无可能成为朝廷重臣。只要不吃早饭,平时让让他就好。当然,他也绝不会凭空跳出来和你争夺什么。 或者就算他张叔夜想争夺也不成,昔日在青州剿匪,老张用一壶酒焖倒同僚的故事,就让很多人厌恶他。忒不给面子了,连自己的同僚都这样下狠手,别人怎么放心与他结盟? 也就安兆铭这样的小年轻,不食人间烟火才会接纳他,而且他和老张还是拐着弯亲戚?这事就让很多人无语!蔡京和蔡攸还是父子呢,一样要为权势厮杀的鲜血淋漓。 但是安兆铭与张叔夜,却一直关系极好,这也是郭药师不敢重用张叔夜的地方。何况,自己留在天驷监大营的那个金国密谍,也是在那一晚失踪了? 让他郭药师如何还敢在老张面前嚣张?哪怕磁州战事最危险的时候,他都没有调用张叔夜的南道兵马。因为你调他过来,他就一定能击败翰离不或者粘罕。 然后?老张就要入朝为官。河北宗泽的十几万大军也会无恙。十几万人马哪怕就在磁州蹲着,都能教人胆颤心惊。你郭药师还想做曹操?我呸!都是在作死呢。 高衙内今天又喝高了,大着舌头摇晃上马,非要拉着孙成财去西水门大街飙马。福记依然生意红火,哪怕没有预期的丰厚收入,这三年下来,当初的四十万贯也快回本了。 自然,高衙内才不管“本钱”的事情。所以,福记每年十几万贯的分成所得,大半又被他和孙成财等人挥霍在福记的各种新奇、琐碎中。 高衙内不差钱,人家要抢了福记过来,完全就是为了添堵安兆铭。谁想到安兆铭会这样乖乖地拿钱走人?甚至连高俅都曾疑惑不止。 在高俅印象中,招惹到安兆铭的人,基本就是在作死。但是他的宝贝儿子高衙内,依然活得好好的。不能不说是汴京的一大奇迹。 后世关于汴京的记忆,有一本书,一幅画,还有一个人。 一本书是指《东京梦华录》,它记载当时汴京城“凡饮食、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金玉珍玩、衣着,无非天下之奇”。 一幅画就是张择端辛苦十几年绘制的两丈巨幅画卷《清明上河图》,它生动形象地描绘了汴河的热闹,以及城中的丰饶景象 一书一画,足以让汴京城在后世的读者眼中复活。然而,繁华之后便是凋零。只是这汴京的凋零,却被安宁这个穿货生生押后了两年。 一个人,说的是陈东,一个喜欢以太学生身份上书言事的家伙。陈东少有声名,洒脱不拘,不肯居于人下,不忧惧贫寒低贱,说起来,的确是个铁骨铮铮的侠义中人。 眼见朝廷战和不定,陈东就再次上书中就说:“臣尝读六月之诗有曰,文武吉甫万邦为宪。又有曰,侯谁在矣?若内无孝友之臣以与王居,则谗谮之言日至,忠谋终不见用矣。 自三月来,强虏入寇,朝廷多垒讲和计,亦不失全国之老成谋算也。然而今日,我兵将之势已振,而师出北伐之日无期,战和不定。 是宜内外大臣同心一意,共议国事,以雪耻辱也。而道路籍籍,皆言宰执大臣与将帅异谋,朝夕喧争未有定论审。如此岂诚心为国哉? 陛下既以河东兵事委李纲,河北与宗泽诸将,又托付安兆铭行北伐之策。则愿诏执政大臣以孝友为心,和以济事。无争私忿先公而后私,庶几大功可立乎? 或不悛与夫妨功害能之人,当显黜之求,所谓孝友者而任之可乎! 今戎马在郊,战和之计亦宜早定。又况理直师壮,人有斗心。以宗庙社稷之灵,何忧不克?臣一介书生,不知兵谋,忠愤所激,欲默不能,惟陛下裁择。” 郭药师揽书后破口大骂!特喵你陈东颠倒黑白的功夫这么牛掰呐?什么叫“内无孝友之臣以与王居”?谁又是“妨功害能之人”? 现在阻挠朝廷北伐的人可不是郭某,而是你口中所谓的“孝友之臣”!看来这汴京城中,对郭某心怀叵测的人物,正不知凡几呢! 众口铄金之下,郭某早晚要被他们坏了名头。郭药师左思右想都不明白,如何自己手里松一松,这些人就敢猖獗如是?给点阳光就要灿烂,老子弄死你! 眼看郭药师咬牙切齿,就有京兆尹王时雍跳出来,奏请陈东妄言,非议宰执,宜诛杀以正视听!一时朝野议论纷纷,莫敢出言。 好在太学祭酒杨时体恤陈东忠义,以为他只是误听非议,本意不在少宰。乃上书极力论述陈东“忠义”,请朝廷宽宏之。 杨时乃是道学先生,人称龟山先生。朝野声望极大,便是郭药师也不能不给面子。陈东虽然已经被下狱,但他终究还是捡回一条性命。 “执政大臣以孝友为心,和以济事,无争私忿先公而后私。”金兀术读着陈东的上书,摇头晃脑,赞叹不已。不意南朝文华之盛如斯也,这等人才也要诛杀吗? “惜呼哉,陈东真乃仁人志士也!而不能用于南朝,路总管何不一纸飞书去汴京,约那陈东北去上京,某当奏请朝廷重用之。” 路允迪啼笑皆非,陈东上书骂郭药师,是他误听了民间非议,以为郭药师阻挠北伐。他是大宋士大夫,又怎能来你这“强虏”之地为官? 第65章 北伐攻略 第65章北伐攻略 路允迪自然要传回金兀术的动议,汴京朝野再次暗流汹涌。怎么处置陈东,郭药师一时骑虎难下。连人家金国人都赞赏的仁人志士,你郭药师好意思下手吗? 最终还是裱糊匠秦桧出马,为平息朝野非议,更奏补陈东迪功郎、赐同进士出身、补太学录。此前非议宰执之罪,自然不了了之。但是郭药师的名节,也再次碎了一地。 南京(平州)的议和,其实却是无“和”可议!不但翰离不赖在河北不走,粘罕的太原之围也没松懈。完颜娄室继续经略晋州,讹里朵看死燕京,闹得种师中日夜提心吊胆。 此时最激烈战事,就是挞懒在商河一带与刘豫所部反复过招。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些都只是表象,因为南朝似乎还在准备北伐。 准确地说,是状元郎安兆铭的海州系,想要反攻大金。简直太有想象力了!金兀术啧啧称奇,还要向路允迪寻求解惑:“似状元郎这样的奸邪之臣,甚时候忠心他赵宋了?” 这话问的!路允迪想要反驳,却又哑口无言。 是啊,他安兆铭什么时候忠心过大宋了?是在科举之后吗?那却正是他海州特区自治的开端,一个把大宋州府划出来玩自治的状元郎,能算大宋忠臣吗? 安兆铭有权臣之姿,是大宋的曹操,这是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的论断。他应该不想取代大宋自立,因为他自己就是大宋的一部分。但他,也绝不是什么大宋的忠臣。 至于金兀术一直咒骂状元郎是奸邪之臣,路允迪也只当是他屁股下面放出的一阵风。 安兆铭与奸臣不搭嘎!他对大宋的扶持,海州对朝廷的贡献,只要不是瞎子,或者心怀叵测的人,都能感受极深。不然太上皇、郓王、康王等人,也不会那样交好他。 金兀术不是瞎子,但他却是对状元郎心怀叵测的人。金兀术在安兆铭手底下吃过的苦头,罄竹难书。大宋朝野每每说起这些典故,那都是要津津乐道的。 金兀术的脸皮,却是越来越厚。心仪的翎羽妹子已经嫁人了!自己还有什么放不开的颜面?以前谁敢在他面前提起状元郎,一准没有好果子吃。 现在,他却要主动撩拔一下安兆铭。自己不能总是生存在对状元郎的恐惧,或者仇恨中。那会蒙蔽自己的双眼,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海州想要北伐的消息,南朝早就传的沸沸扬扬。汴京想要阻止海州北伐的努力,也始终在发力。此前往来消息,也都是前后矛盾重重,恰如迷雾一样。 看不清,那就不看。谁耐烦去关注什么海州北伐?大宋三百五十军州,都要任我大金予取予求,他海州弹丸之地,还敢说什么北伐? 因为就算海州的军械犀利,但他的块头,也实在太小了。甚至翰离不南下时,用挞懒领四万人对峙青州、济南,都是在狮子搏兔,高看了他海州几眼。 与翰离不的藐视、嗤笑不同,按照金兀术的看法,状元郎是不会被汴京的战和议论缚手缚脚的。金兀术只是闹不清楚,海州要如何北伐,又会在何时北伐? 理论上说,有三条路线可以选择。其一出青州,反攻挞懒所部。这也是二哥翰离不的判断,所以他就在饶阳、莫州呆着,等你海州攻出来,咱们就在这河北大战一场好了。 但是金兀术却不太相信状元郎会这样直白行事!兵者,诡道也。金兀术反复研究地图,发现安兆铭若从金州出发,两个时辰就能渡海来攻营州。 只要他海州的战船足够多就行,而他海州从来就不缺战船。如今金兀术的身边,哪怕加强了守备,也只有五千兵,的确易乘也。其中最重要的得失,却是榆关! 嘿嘿?状元郎好算计呢,然而某家却不是软蛋可欺!金兀术就算对他的一千铁浮屠没有绝对信心,但他还有两千拐子马可以辅助用兵。 此前斥候的消息以为,金兀术的铁浮屠皆以壮士、骏马被重甲,使三人为连,贯以韦索,号拐子马,又号铁浮图。海州在研究这种战术时候,纷纷以为不难破之。洪七就说: “若金兀术使三马联络,其马力既有参差,势必此前彼却。而三马相连,我军只需装备勾连之枪,临阵钩断马腿。或以重斧伤其一马,则其三马具废也!” 然而这个作战方案却被安宁否决,认为女真人使马,惟以控纵便捷为主。金兀术战阵素娴,必知得进则进,得退则退道理,岂肯羁绊已马以受制于人? 铁浮屠使三马相连,然而马力既有参差,战卒或有勇怯不齐。则勇者必为怯者所累,此易明之理,金兀术真有那么傻吗? 故斥候此说不通也。金兀术或以韦索使三马相连,更大可能是在练习军阵!铁浮屠也绝不是拐子马,更不是简单的重甲骑兵。 此后更多的情报也证实,金兀术正在从海州大量走私精钢,锻打甲胄、军械。铁浮屠的被甲足以对抗海州长刃的锋利,却不至于像一般的重甲骑兵那样不耐久战。 “拐子马”也有装备防护轻甲,同时兼顾了轻捷灵活的要求,以保证作战时的机动性。其装备的弯刀、长枪和弓箭,既可骑射远距攻击,又能近距突击搏杀。 所以在安宁对铁浮屠、拐子马的作战模拟中,“铁浮图”是在正面迎敌,堵墙而进。其扮演的战争角色,宛如后世战争中的坦克作用,主要任务是正面压制、攻坚。 “拐子马”却要布置在军阵的两翼,充分利用请骑兵的机动性,对敌阵迂回包抄,而后不但去突击、袭扰。然后步兵就跟在铁浮屠身后,打扫收割战场上敌阵残兵的性命。 安宁的模拟,完全来自后世坦克大战时的那种作战节奏,只是他又在战场两翼,增加了侧翼迂回穿插的骑兵绝活。而金兀术,也确定想要这么干呢! 这样的战法,就让海州的陈颙、洪七、蓝细禾、陈箍桶们大费思量。这就没有弱点啊!如果海州弓弩、长刃都对铁浮屠无效的话,那就只有退却。 却又要应付拐子马的突袭?攻?攻不上去。逃?没有战马逃的快。那还打个屁阵仗啊!洪七一脚踹翻了军演沙盘。干脆就用迫击炮招呼了。 铁浮屠、拐子马,的确都无法对付迫击炮的轰击。但是也有问题,迫击炮的准头,未必能落点在铁浮屠的单兵线上。 前后交叉落点?那要多大的射击密度?将近三成的哑火率,如何组铁浮屠的悍勇突击?何况这个时候的迫击炮,还很笨重,战场上的移动就很麻烦。 金兀术顶多你吃一次亏,此后他只需利用好铁浮屠、拐子马的移动优势,频繁引诱你改变预设战场,又当如何? 最后还是陈颙一锤定音。现在去改良迫击炮的轻便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说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坚决不跟着你金兀术的节奏走,就是利用迫击炮的优势去扎硬寨、打呆仗。 何况,咱们的迫击炮的确无法高密度地布置战场,可是你金兀术的铁浮屠也才一千具。咱们只要预设好战场,抽冷子集中火力打击一次,让他铁浮屠战损三成能不能做到? 自然问题不大,那么问题就是,他金兀术舍不舍得继续打这样的消耗战?!战损三成?他一年都补不回来的损失,真的还敢继续战下去吗? 这个方案难说效果如何,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安宁思谋良久,还是批准了这个作战计划。现在已经不能单纯说是在打仗了,就是在玩弄人心呢。 海州是舍得打消耗战的,但是金兀术就一定不舍得!若是海州再严查精钢走私,断了他的军械、甲胄来源,金兀术大概率会据坚城自守,等待翰离不、粘罕的救援到来。 那时候,海州军械的优势就很大了。海州的钢臂弩、长枪重斧,迫击炮、手雷等等,收拾不了金兀术的铁浮屠、拐子马,难道还收拾不了你金国骑兵? 至于北伐的第三条路线,就是自金州浮海北去辰州,然后水陆并进,袭击辽阳。不但金兀术觉得不可思议,便是安宁对此,也很不乐观。 云龙等人在济州岛的骑射训练已经三四年了,按说骑兵战力应该不弱。但他们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比起马背上生长的女真人,云龙等人的骑射功夫,实在不值得期许。 何况,他们还是没有经过实战的骑兵。安宁之所以会设定这样一条攻击路线,主要还是想实战练兵。反正有李俊的水师沿着辽河接应,云龙就算不敌,登船回撤还是问题不大。 但是在陈颙和陈箍桶等人的算计中,青州只是佯攻,牵制金兵在河北不要回撤。营州有金兀术的铁浮屠、拐子马,既然那么难啃,那咱们也不能把重心放在此地。 反而攻击辽阳,却好处多多。首先是金兵主力都在河北,想要长途回撤救援辽阳?想都不用想了。怎么突破武义军对榆关的封锁,足够他翰离不、金兀术喝一壶呢。 此外,女真人善于骑射不假,但也不是所有辽东的人都善骑射。辽阳的守军,多是北地汉人所部为主,他们多数还要以步兵结阵作战。 靖海军的骑兵,完全可以做到降维打击。就算金国从上京支援,那咱们就后撤好了。一举拿下辰州、复州、耀州、穆州、保州等地,咱们就屯兵来远城,与皮岛互为犄角。 呵呵,此后就让靖海军依托山势阻击好了。此战能拿下复州、辰州、保州,就是海州赚了。一两千万贯的军费呢,怎么可能一点实惠都不落下? 第66章 翰离不的谋算 第66章翰离不的谋算 十一月十二日傍晚,饶阳君子馆,翰离不的行军大帐里正在召集会议。 此前斜卯阿里所部驻扎饶阳,乌延蒲卢浑守肃宁寨,讹里朵顿兵范阳。高召和失却在易州,与对调了一下。君子馆原本是完颜阇母、韩民义所部驻守,如今自然成了翰离不的地盘。 挞懒是长辈,讹里朵是翰离不的二哥,但是如今军帐中,依然是翰离不高坐帅帐,挞懒是、讹里朵都要在账下落座听令。 翰离不为人随和,平素也不似金兀术那样华丽、张扬,就穿了一副与普通女真士兵没有多大区别的盔甲,坐在胡榻上。仔细擦拭手中长刃,不时抬头,观察面前军演沙盘。 长刃自然缴获自八字军,沙盘却是韩民义从他的易州常胜军带来,据说都是海州制作。山川河流模仿的惟妙惟肖,甚至令人不忍心在上面做出改动。 可惜沙盘却只是以燕京为中心,涉及到青州一带的地形,就很粗略潦草。挞懒一直让人对沙盘做些补充、调整,制作手法粗糙,地理也拿捏不准,很多地形都在前后矛盾。 翰离不眼看着一张精美的沙盘就在账下参军们的手下被破坏得惨不忍睹,不禁长吸了一口气。我大金。还是文华不足啊! 但是在挞懒看来,他只要能大致知道战场局势就可以了。很多时候,作战讲究的都是领兵大将的临场发挥。至于沙盘改造得像不像,好不好看,也就那么回事了。 讹里朵有些担心地看着弟弟翰离不的脸色,太红润了,甚至红得有些发黑。军中窃窃私传,说大帅翰离不出征前是白面的佛祖,现在却是红脸的关公,就差一把青龙偃月刀了。 翰离不在追杀八字军时候,曾经急怒攻心昏厥过一次。这个消息被军中封锁,不允外传。但是既然自己都知道了这件事,谁能保证宋军或者海州不知道? 讹里朵的相貌魁伟尊严,人望而畏之。但他却性格宽恕,崇尚憨实。昔日太祖皇帝征伐四方,各子皆总戎旅,他却常常执掌帷幄。因此军功、眼界都颇不如翰离不、金兀术。 他也不太明白,宗翰、翰离不、金兀术为何会对大宋、对海州心生恐惧。是的,别人都说宗翰、翰离不、金兀术轻视南朝。只有讹里朵知道,这轻视背后却掩藏着许多恐惧。 那种来自对文明代差带来的忧患意识,绝不是讹里朵这样的憨实之人能够想得明白。但是讹里朵也是百战名将,河北的诡异,就让他嗅到一种危险和不安。 只是这种危险究竟来自哪里,讹里朵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粘罕的西元帅府已经从石岭关、寿阳、辽山三个方向包围太原,燕京也在自己的围困下无所作为。 虽然真定府未下,东、西元帅府很难协调战事。挞懒却在压制济南、青州,如今打的正欢。此前河北连番大战,一举屠灭宋军十几万人马,连汴京都在金兵铁蹄前瑟瑟发抖。 无论从哪方面说,我大金都已占据绝对优势。但是,弟弟翰离不的脸上却一点笑容也没有。讹里朵的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随着军情的通报,河北战局的迷雾渐渐拨开。翰离不与粘罕联手在磁州大战一个多月,斩杀宋军十几万人。师老兵疲,却没能逮住他们最想要的那条大鱼。 那支曾经全歼耶律余睹的宋军,不但没有在磁州上钩,此后还要追杀粘罕,给他带来极大威胁。甚至如今就在平定军与完颜希尹对峙,而且还大占上风。 粘罕攻寿阳,拿下辽州,却没能攻破榆次,太原依然稳如泰山。粘罕却不得不在辽山、榆社、和顺、平城一线再次构筑防线,与支援太原的宋军对峙。 甚至粘罕所部,还在武乡一战中吃了闷亏,如今举步维艰。完颜娄室势如破竹攻入晋州,此后就被东援汴京的西军姚古部阻碍,也是寸步难行。 河北这里也难说怎样好看。斜卯阿里的退兵非常嚣张,但他毕竟是在退兵。他曾经面对三个方向的宋军反击,差池一步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此后一支宋军自大名府北出收复了几个州,倒是威胁不大。但是济南和青州的宋军却在反击!挞懒别看跳的很欢,他却失了滨州,而且商河那里的局面,也不容乐观。 此外,就是传得沸沸扬扬的海州北伐计划了。按照讹里朵猜想,无非就是海州之兵自青州一线出击,妄图“收复”此前河北失地而已。 咱们却有整整十六万大军驻扎,便是让他海州过来啃,他又能啃下几块肉渣?只需狠狠崩掉他的牙口,然后挥师直捣海州老巢都有可能! 然而翰离不却在盯着沙盘上的平州、营州、滦州之地,苦苦思索。参军不停在那个位置补充地理河流标识,最后却被翰离不很不耐烦地一刀插在榆关之地。 讹里朵惊骇莫名,若是被海州攻陷了榆关,咱们大伙除了去云州找粘罕乞怜外,别无活路了!可是他海州,真有能力攻击榆关吗? 小四训练的铁浮屠、拐子马,可不是闹着玩的。讹里朵对金兀术的信心,远在翰离不之上。甚至在讹里朵看来,小四金兀术的人生成就,此后也要远在翰离不、粘罕之上。 没道理就被他状元郎得逞呢?然而仔细想想又有些灰心。小四与状元郎的几次交锋中,就从来没有赚过便宜。说状元郎是小四的天生克星,那可一定不会错的。 翰离不死死盯着榆关陷入沉思。对于这次南下,极少有人知道,他翰离不曾经属于少数派。若不是赵宋官家来回捣鼓什么手诏的破事,他都不想要南下的。 因为他翰离不,根本不愿意打一场从开始就注定要议和的战争。打垮南朝军事力量,以太原、燕京之地建立附属的燕国,隔阻宋金两个大国,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主意。 郭药师的人品,并不那么令人信服。而所谓小国,也是因为它还没有壮大。等到大金老去,燕国却在成长,谁能保证它的威胁就一定比南朝小? 今日的西夏,曾经就是赵宋的属国。几十年后,一样打得赵宋满地找牙。而赵宋昔日与我大金建立海上之盟,联合攻辽时,可料过到今日局面? 从某方面说,一个老大暗弱的南朝,才真正符合大金的利益。但他赵宋要作死,那是谁也挽不回他们。也许,迫使赵宋换个靠谱点的皇帝,更能符合大金的利益? 但如今,既然战争开始了,那就必须要打赢。然而,他自磁州之战后,就在格外留意不要轻易牺牲部下。女真人口太少了,真的耗不起战争呢。 他统率的十六万人马,包括两万女真精锐骑军,及两倍数量的家丁私兵,共计六万人,这是他的基本盘。此外再有一万渤海骑兵,两万契丹骑兵,还有近两万的汉军及工匠从行。 这十一万将士中,堪称精锐的,也不过两万女真铁骑。这都是经验丰富的百战之兵,也是我大金国力的一部分!如非必要,他再也不会轻易将他们消耗在河北战场上了。 能够消耗的,就是那些渤海军、契丹军,北地汉军,以及南下以来招降的五万南朝降卒,其中就有三万多常胜军。 正是这三万常胜军,曾让翰离不狐疑不定。这才要匆匆北还,坐镇君子馆。 因为如今在汴京主政的人,就是这支常胜军的老东家郭药师。而郭药师在意外主政汴京后,也已经明显看得出来,这个人,又要反复了! 如今的郭药师,想要做赵宋的忠臣良将,想要做曹操!河北大战,固然有消耗宗泽义军的打算。但是郭药师在此后的兵力调动中,一点也没给自己和粘罕继续南下的机会。 养虎为患啊!可笑自己和粘罕,平白帮他郭药师火中取栗一场。师老兵疲之外,一点实惠的好处都没得到。这也罢了,如今海州的蠢蠢欲动,才是翰离不最担心的地方。 本来想在河北之地等他海州过来“北伐”的,但是小四金兀术却加急送来快讯,提及了平州和辽阳?翰离不脑门上的血管渐渐虬结起来,有种嗡嗡的声音在耳边作响。 榆关!若是海州北伐之地选择在榆关,那么整个河北局面就要被反复了。磁州、青州、金州、燕京四个方向压迫过来,任他空有十几万大军都无法周全的。 甚至他们都不必过来寻战,只要不断坚壁清野就行。时值寒冬,自己十六万大军很快就会面临缺衣少食的窘迫,不战而溃都有可能。 那些渤海兵、契丹兵、汉军的军纪,并不可靠。五万降卒更加无法保证忠诚。甚至其中这三万常胜军,临阵时反戈一击都有可能。 反而辽阳不用自己操心,上京的皇叔自会料理那边事情。自己就算想管,也是鞭长莫及。翰离不能做的,就是回信金兀术抓紧扩军。此外上京的皇叔那里,也要通知备战。 自己这里,却用不到这么多兵力。打定主意后,翰离不马上开始调派。 以韩民义领五千嫡系常胜军驻守肃宁寨,使肃宁寨的乌延蒲卢浑领五千女真精骑,节制拔高速的三千渤海军驰援平州。 再以刘彦宗引五千汉军,节制以四万南朝降卒(含两万常胜军),将此次南下所得财货运去平州,此后五千汉军要从平州押运一批粮草过来。 四万南朝降卒就交给金兀术分派在平州、营州、滦州三地驻防,加强那里的地方守卫。这样异地使用降卒,他们就算有什么想法,也要考虑能不能逃回河北。 自己手里还有十万人马,足以和宋军,或者海州的“北伐军”一决高下。 第67章 狼山反击战 第67章狼山反击战 “大帅!”匆匆踏入帐中的,是翰离不账下亲卫杰烈速。翰离不还在盯着沙盘上的榆关地理,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应了声:“何事?” 杰烈速欠身行了一礼,禀道:“易州高召和失在狼山败于南朝马识远所部,损兵千余,又失裨将合鲁燥,今已与韩庆民一起退守易州城,遣人过来大营求救。” “啊?!马识远?马识远是谁?”翰离不终于停止了沙盘演算,抬起头来。 马识远当然就是马识远,大宋宣和六年武状元,此前一直在东南秀州做他的提辖官。这次也是靠了钱伯言的推荐,才被朝廷检校来了中山府,任中山安抚使司的司录参军。 当然也不是白来,人家还带来了两千套海州军备。知中山府、中山安抚使詹度赚了老大便宜呢!因为这两千套海州军备,都是“租赁”性质,花钱了了。 最关键的是,用坏了还可以找海州换!这特喵就是在抢钱呢。大宋有他这样待遇的军伍,不过三支!张叔夜、马扩、宗泽。向岳飞、韩世忠、刘琦所部装备,却要朝廷花钱采购呢。 此前想要真定府帮忙协调军事,做些大军策应、殿后等事,詹度都要伏小做低的看他马扩那一副傲慢嘴脸,简直腻歪死人了。 老子可是资政殿大学士呢!你马扩若非沾了海州军械的光,老子会鸟你?如今嘛,中山府也可以嚣张一下了。易州的高召和失部,就很适合被他嚣张。 没有其他理由,詹度就是单纯想要嚣张嚣张、称量称量。所以翰离不才会惊讶莫名,想不透此前一直规规矩矩守城的詹度,怎么就有胆子跳出来? 他难道不知道高召和失是谁吗?高召和失乃大金猛将,其为将勇健绝人,所部轻骑能日行三百里,历险如飞。及临敌辄身先士卒,大小数十战,常常以少击众,无不胜捷。 这样的人,亲去帅军攻击一座营寨,如何还要被人倒卷珠帘?但是历史中的很多事,都是在不可能之间发生的。 高召和失并不是个冒失的人,实在是中山府的詹度,这次真的欺人太甚。高召和失也知道,詹度似乎新得了一员战将,据说还是宣和六年的状元郎? 我呸!宣和六年的状元郎是安兆铭,他怎么可能跑到詹度的账下听令?后来才算搞明白,原来是宣和六年的武状元。 我说嘛,要是状元郎安兆铭过来,他高召和失自然有多远就要跑多远。败在状元郎手里,不算丢人呢。但是你马识远也敢称状元?谁给你的底气? 马识远领两千人就敢跑到易州打草谷,中山府被围困八九个月了,什么都缺,而易州却是韩民义献城大金,没有经过战火,所以什么都不缺。 “损有余而补不足,此天之道也。”与马识远一起来中山府,任职中山府通判的洪皓,就在摇头晃脑地为这次打草谷事件,披上一身道德的外衣。 自定州的去狼山,大约七十里路,大部分都是平地,易于步卒行军,当然,更利于骑兵突袭。只在狼山到满城间,有十余里的山路可以阻碍,却多数握在易州手中。 这样就太被动了!詹度一直对此忧心忡忡。现在手上有了精锐,自然要设法把战线前移。比如控制狼山关隘,使狼山关隘到满城之间的这十几里山路,归我中山府管辖? 只是把战线前推几里路而已,詹度向汴京的奏折上如是说。严格说,这就是一场小打小闹。甚至连郭药师都不觉得,这点小事会激起易州的反弹。 但是在高召和失眼里,这却是不折不扣的攻守异势!丢了狼山,不说此后攻击真定少了一条近便的道路,易州也要被动防御他真定、中山的攻势了。 而且狼山所在,不但卡住了易州到满城的通道,狼山之畔还有大湖。在这个地方驻军,完全可以屯兵自给自足,守御的成本直线下降。 高召和失决定率部反击,夺回狼山关隘。易州守军五千多,中山府大约一万宋兵。人员上自然易州吃亏,但是说到战力上,却恰恰相反。 得知对方过来打草谷的宋军不过两千人。高召和失沉思一会,决定还是临之以威,要用优势战力过去洗刷狼山的尘埃。 他使韩庆民帅两千人守城,自己亲帅裨将合鲁燥引三千精锐攻了过来。打算一举击溃狼山宋军后,再去满城祸害一下,定要给詹度老儿一点颜色看看。 马识远的用兵,却只是中规中矩,毕竟他此前还没有真正临阵对敌过。眼看高召和失三千精锐铁骑突袭过来,要说他不惊慌,那是不可能的。 当下收缩阵线到狼山脚下,自然顾不得东面的釜山通道门户大开。那边却是詹知府的事情。做多大的官,就守多大地盘,马识远就是这么爱讲规矩。 他是武人,哪怕是状元郎,也只是武状元,与安兆铭的状元郎不可同日而语。 眼看满城危机重重,詹度亲率五千大军掩杀过来。其实高召和失只是派出裨将合鲁燥引一千骑兵突入釜山一带村镇袭扰。他的重心,还是要消灭中山府在狼山的精锐战力。 哪怕詹度是在五千怼人家一千,他也只能老老实实躲进釜山的寨里,凭借营寨固守。没办法,自己领的是步卒,想在平地与骑兵野战,就是在找死。 何况,这五千兵里面,根本就没有一件海州装备。易州的金兵,却有千人装备了钢臂弩!只能说,此前的河北之战中,宋兵实在太不靠谱,两万多具钢臂弩就被金兵笑纳了。 易州不但骑战攻坚胜过自己,如今列阵而战也大占上风,再有狼山、釜山控扼于敌,让他詹度怎么去守御中山府?之前每天都在提心吊胆,这日子真心没法过啦。 这才是詹度图谋狼山和釜山的重要企图,只要守住狼山,则这次北行就算成功。此后继续加强釜山营寨的强度,中山府就能对易州形成威胁。 如此攻守异势,才是此战的目的所在。 但是眼下,还是先要抗住高召和失的反击才行。眼看着营寨前的金兵耀武扬威,詹度无能为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马识远和洪皓在狼山的守御战。 两千怼两千,哪怕有狼山临时设立的营寨依托,马识远在第一天的攻防中也差点大营失守。高召和失的战阵经验,足以碾压马识远这个大宋武状元。 真要那样,跑都没得跑呢!随军督战的洪皓心中焦躁,但他却不能去干涉马识远的用兵。不过出出主意还是可以的哈? 一天的攻防大战,就让狼山营寨损毁严重。想要修缮并不容易,如今天寒地冻,根本无法掘土挖壕呢。 马识远觉得,自己明日可未必还能扛住高召和失的再次攻击,就想乘夜后撤去北平寨,洪皓却想到另外的法子。 如今滴水成冰呢,想要掘土修固营寨绝无可能,但是咱们为何定要掘土修寨?泼水成冰,一样也可以加固营寨的。 于是洪皓连夜组织人力去旁边的湖中凿冰取水,营寨缺损地方就随意用木料、柴草架起堆叠,然后一盆盆谁浇上去,一夜间就速冻为冰墙。 次日晨,高召和失果然率部乘兴而来。昨日一战,基本已经损毁了宋兵营寨,今天加把力气,就能一举将他们赶下湖水中洗澡去! 但是眼前的狼山寨,却泛起一片银色光芒。不但营寨一片银白,营寨前的空地上,也是一片银白,全都结冰了! 高召和失的愤怒可想而知,当下命人四处收集柴草铺垫路面,今日必下狼山寨!只是今日守寨的人,却换成了洪皓。 马识远自领八百人,各负柴草遮掩身形。悄悄沿着湖畔向西绕过狼山,踏着徐水冰面潜去到高召和失的军阵身后。 他们身负柴草伪装,又是在河面行走,自有河堤可以遮掩行踪。高召和失的斥候,却在忙着奔波联系釜山的合鲁燥所部。压根没想到左后方的徐水上,还会有人过来。 等到发现马识远所部行踪时,马识远已经占据河堤的有利地形,结成三个紧密方阵向前突击。八百具钢臂弩不停攒射,高召和失所部骑兵猝不及防,纷纷抢出道路,败逃徐水。 但是今日的徐水,却极难渡过。因为马识远所部背负的柴草,已经在河面上燃烧。哪怕还有许多地方的冰面可以通行,也架不住骑兵的密集践踏。 河面上滑到的铁骑,比比皆是。被踏碎的冰面,也在无情收割这骑兵的性命。洪皓所部也是大开营门出来突击接应。 高召和失无奈,只能败逃易州城,但是合鲁燥所部就很麻烦。等他知道消息时,马识远所部已经绕过窟窿山堵截后路。 詹度守在釜山寨恶,毕竟也是五千大军呢,于是大开营门乘势掩杀。很快就把合鲁燥的一千骑兵淹没,逃出生天的不过三百余人。 而合鲁燥却没有高召和失的本事,他这个人有一向很喜欢烧包,周身大红战袍分外养眼,自然会被马识远牢牢盯上。 马识远是主将,自然有战马可用。他是武状元,骑射的功夫一点不逊色合鲁燥,个人战力更在合鲁燥之上。 是战,高召和失战损千余,合鲁燥被宋军阵斩马下。 第68章 海州北伐 第68章海州北伐 狼山之战让马识远一战成名,但是最早升官的人却是詹度。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呢。而且,的确也是詹度策划了此战。等到十一月二十日,朝廷就迅速下御旨褒奖詹度云: “天以阳而生,物是任仁为先也。地以阴为敛,物是任刑为后也。所以保社稷无疆之休。尔中山安抚使詹度,都督军马,赋民养兵,剖决廉能,奉议忠益。 尔撄城固守,能出奇策,大挫贼锋,掩兵易州城下。昔张许之守睢阳,二颜之守朔郡,不足为卿道也。特进尔资政殿大学士。永光厥职,汝当克守厥志,克正厥德。” 詹度也是意气风发,不但要举荐马识远、洪皓大用。还要在狼山建英烈祠,祭奠战死将士。一直忙到次年春天北伐结束时,中山府的英烈祠才算建好,詹度乃吟诗作赋: “长亭春色送英雄,满目江山映日红。剑戟夜摇杨柳月,旌旗晓拂杏花风。行时一决平戎策,到后须成济世功。为报中山诸将吏,太平取在笑谈中。” 甚至连安兆铭都要在青州唱和他,为狼山英烈祠背书:“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要知道,那个时代的人,讲究回归故里。若是战场上战死,能带回家乡安葬的,绝不会留在异地。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战败一方的战死士卒,就被敌方随便掩埋了事。 此后郭药师在京师建忠烈祠,但是能够迎入供奉的战死英烈,也多是军中有名有姓的将领、官佐。詹度在狼山为普通士卒建英烈祠祭奠的举动,还是头一遭。 所以这个修建英烈祠的举动,着实引来不少人的非议。但是有状元郎跳出来支持,还赞助了一万贯经费,那么别人也就无话可说。 此后大宋的地方州府也都先后建起了英烈祠,主持地方英烈祠春秋祭祀的人,自然是地方州府的高官。一件很有面子、很得人心的事情,为什么不干? 这些话,当然都是后话。身在君子馆的翰离不还在琢磨此时背后的影响,他当然想不到,狼山之战,已经拉开了海州北伐的序幕。 陈颙帅两万靖海军、武义军精锐,将要在榆关、辰州分别登录。此外李俊的宁海军水师,也伺机作战。海州本部,就剩下燕青所部靖海军一万五千人,说是倾囊而出也不为过。 云龙、唐猛、刘唐等人的骑兵,占用了最多的船只。全是一人双马,各种训练也是比拟女真人的战法仿佛训练,足足在济州岛上呆了四年! 四年?足以让云龙这样的小年轻,快要憋屈疯了。 杨志所部武义军,分布在金州、海州、青州各地驻防,这次却集中了一万人突击榆关。已经是最大限度地抽调精锐了。甚至连武松、鲁达都要随军进发。 而青州这里,久久惠而不实地应付刘豫的反击战方案也终于成行。蓝细禾、贺太平开始发起阳信之战,直扑八方寺。 海州三路北伐之战,打响了! 眼下的海州,辖靖海、宁海、武义三支禁军。其中靖海军分为马步两个统制司,分别由燕青、云龙统制,武义军属于步兵,由杨志统辖,宁海军是李俊的水师。 各部编制都是按照一万五千两百七十人而成。计骑兵一个统制司,步兵两个统制司,水师一个统制司,合计编订大军六万余。 最近又新编了一个新军统制司,先分出张荣一个水师指挥旅驻扎水泊梁山,其余步兵却是作为兵员补充的青训营。他们要随燕青的靖海军第一统制司驻扎海州,以次接应总后。 这次北去辽阳的,是云龙的靖海军第二统制司骑兵两个指挥旅,以及随军工兵营、护军营一万余人。他的第三骑兵指挥旅新建时间不长,就交给石秀留守济州岛,担负警戒。 杨志的武义军分出一个步兵指挥旅交给贺太平支援青州战场,这次也是两个步兵指挥旅及工兵营、护军营一万余大军直扑榆关。 李俊的宁海军一共五个指挥旅,却要分成三处。张顺的一个指挥旅继续驻守黄公岛,控扼东海。阮小二、阮小七、张横三人随云龙去辽阳,他们将要沿辽河协调骑兵作战。 阮小五领一个指挥旅,策应杨志的平州的战事。具体说,就是要占据榆关,掐断金兵在辽西的入关、出关通道。 十二月一日,继中山府的狼山之战后,趁翰离不分兵增援易州时。海州北伐之战率先在阳信打响,青州兵纷纷出动,企图将挞懒所部挤压在商河一隅。 没有纵深战场的骑兵,才是敌军最喜欢的骑兵。贺太平帅武义军第三指挥旅及赵子庄的青州兵三个指挥旅,两个工兵营合计一万五千大军自永丰镇渡过黄河,占领了招安。 刘豫自然不甘示弱,亲率领宋江所部三千精锐扑向太平镇,拔除了挞懒此前渡河建立的数个前哨据点,与商河的挞懒部隔河对峙。 此外,他又使关胜领三千人出临邑,渡河占据响化镇。赵子庄的青州兵,也另出动一万人占领黄河东岸的脂角镇。四个方向的进军果然让挞懒措手不及。 因为高召和失在易州的意外战败,中山、真定方向的反击越发精锐。燕京、河间哪怕没有明显反击的趋势,但这两处宋军兵马不少,还都有名将坐镇,翰离不也丝毫不敢大意。 种师中乃是西北名将,自从他“清除”了常胜军这颗毒瘤后,燕京守御反而更加稳健起来。讹里朵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还要时常防备种师中的偷营,痛苦得要死。 挞懒此前攻伐河间府时,一度乘着陈遘去汴京之际,用奸细买通守城的军卒,攻入过城中。却不妨陈遘刚好从汴京赶来,遂冒围入城,帅其子陈钜、陈锡四下网罗军民反击。 城中军心、民心大定,乘着金兵只有少数入城的良机,一举反推金兵出城。此后更是坚守了八个多月。这也是一个刺头呢,翰离不如何敢轻视他? 真定府的马扩?那也罢了,翰离不对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在金国,马扩是仅次于安兆铭的传奇存在。他现在所领的天威军,据说在军械方面的配置,还在岳飞之上。 翰离不留在河北的十万军,有四万随着挞懒攻伐青州。斜卯阿里一万人守饶阳,讹里朵三万人围燕京。其他易州、涿州、霸州、雄州各地撒芝麻一下,自己的精锐只有万人左右。 作为总后预备,正常情况下是够用了。但是现在敌军几个方向都在异动,他这一万精锐却明显不够用。 一万精锐可定不能再四处撒芝麻了,那样就失去了精锐的威慑力。翰离不左思右想,既然饶阳、肃宁寨、君子馆都是左右逢敌,被人两面夹击,那就索性弃守好了。 就把大军集中在雄州,就以容城、归信、归义一带的营寨据守。这条战线,却是昔日大宋对抗辽国的传统防御地带,各种军事措施齐备,到处都是营寨、池塘、树林阻隔。 可以用来防御辽国,反过来,也能拿去对付他大宋。这样收拢一下,手中盘活的兵力再次达到了两万五千人,堪与一战了。 斜卯阿里再次发挥他名将本色,虚虚实实,晃得陈粹、张荣、徐庆所部目眩头晕。等到回过味来,斜卯阿里早已引兵回撤到肃宁寨。 而肃宁寨也在斜卯阿里、韩民义所部撤离后,被陈遘从河间府出兵收复,此后君子馆也是如法炮制。陈粹、张荣、徐庆所部,再次错失军功机会。 干脆徐庆就引兵稀奇平定军归于岳飞账下,而张荣则东去占据运河沿岸的东光。陈粹所部北进博野,等着与马扩的天威军大部会师。 这下子,无论愿不愿意,挞懒都不敢继续在德州、棣州等地呆着了。仓惶弃守商河,北撤沧州。眼看沧州还是不太安全,因为海州水师经常沿海游弋,垯懒索性再次移师霸州。 这样,无论青州、济南、真定、定州、河间诸将如何不甘心,翰离不的十万大军已经沿着易州、容城、归义、雄州、霸州、沧州一线构筑了一条新的防线,无懈可击。 众人纷纷惋惜的时候,安宁却诡异地笑了。翰离不这样决绝地撤兵,是不是说他的身体再次出现了麻烦?他根本无力继续维持河北战事,这才无奈转为消极防御? 现在看来,高召和失在易州的意外受挫,却是真的影响到了整个河北战事的局面。 甚至安宁也要佩服钱伯言的眼光独特,正是他在检校东南兵马事的时候,才意外发掘了猫在秀州的洪皓,以及守着寿州无所事事的武状元马识远。 这才有了蓝细禾出马,用两千海州装备换取詹度重用马识远的骚操作。没想到老马的运气超好,居然真的建功立业了?! “易州的高召和失足足有五千守军罢?”金兀术坐在沙盘前,沉吟道。 “是。”再次回到金兀术身边的古离罕也是面带惊讶:“高召和失是我大金名将,他那五千兵也是精锐,据说还装备了一千钢臂弩,却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宋将手中。” 金兀术站起身来,打断古离罕。“伤亡如何?” “折损千余,部将合鲁燥战死。高召和失与韩庆民还在死守易州。” “合鲁燥战死?!”金兀术大吃一惊。合鲁燥也是百战名将,如何就在一次不起眼的战事中挂掉? 他来回踱步,皱着眉头道:“恐怕海州的北伐,真的开始了。” 第69章 林一飞的北伐 第69章林一飞的北伐 “女真起于白山黑水,他的战力,主要还是因为饥饿和野蛮。光脚不怕穿鞋的,这话虽然说的俗气,但是着实很有道理。 不过,他们也不能总是光着脚走路的。南征北战,辛苦厮杀了一辈子,攒下的财货,打下的地盘,已经足够他们穿上鞋子。 哪怕他们自己光脚习惯了,也要设法给儿女穿鞋的。问题就来了,他的儿女、子孙想要过上更好的日子,就离不开汉家文明的引导。 这些蛮族,也许有一天会把文明踩在地上蹂躏,但第二天,它就会乖乖地服在地上聆听文明的教诲。否则它就是个混蛋、傻蛋,然后要后悔一辈子,被子孙唾弃一辈子。 阿骨打立国以来,粘罕、翰离不等人,甭管年龄、辈分如何,其实都是阿骨打同一代人,都是大金的创业元老。他们的思维模式,也都有迹可循,被固化了。 因而他们就算明白文明的重要性,也没有时间去学习、体会。但是第二代人,比如金兀术,就能娴熟地利用文明的优势。 可他的身上,依然也残存着女真人与生俱来的野蛮本性。所以他会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和议计划,他也舍得重金打造出铁浮屠、拐子马这种无双利器。 吾在上京时,还看到过完颜合剌、完颜亮、完颜乌禄这些孩童,这些第三代的女真人,就与陈凡、顺之他们一般无二,聪颖儒雅,再无女真人的戾气和粗俗。” 这是安宁写给陈颙的书信,提及到自己的一些想法。他希望陈颙要注意北伐的政策问题,尽量不要过分残杀辽东的那些部落、平民。 要少拉仇恨,多宣扬道义。道义是个好东西,杀人放火这些事,不同的人去做,结果就不同。有的人会激起反抗,有的人却受到拥戴。这中间的差别,全在道义二字。 你能不能把杀戮用道义包裹起来,就决定了你的事业高度。随着金兵这次南下渐入尾声,尽管有不少的杀戮和掠夺,但它还没到攻破汴京,亵渎大宋国体尊严的严重程度。 事实上,翰离不在这次南下之前就曾三令五申,不许军中肆意抢掠、杀戮南朝平民。反而是投降女真人的常胜军们,却对他们昔日的同胞频频举起屠刀。 那么,自己继续拘泥前世历史的仇恨,一定要灭了金国,究竟是否合适?首先,女真人是乐与接受汉化的,其次,女真人也真的无法杀绝呢。 那么,是留下一个羡慕汉家文明的北方邻国,还是一个个灭了他们,直到出现一个无比仇恨汉家文明,又不共戴天的蛮族国度? 前世历史中,金国后为了抑制蒙兀崛起,曾经实施“减丁”之策。结果蒙兀一样要崛起,它对女真的报复,更胜于金国曾经对大宋的残暴。 而后世的蒙兀以及啥啥族的,那种打死也不要汉化的倔强,对汉家文明来说,可绝非好事。如今的西夏,也拒绝汉化,一代代地坚持着他们的艰苦奋斗,吃苦耐劳。 但是,难道你艰苦奋斗,吃苦耐劳的目的,就是让子孙继续艰苦奋斗,吃苦耐劳?显然不是。后世也有这样的国家,一代代领袖都在号召国家“艰苦地行军”。 然后呢?这个国家真的就是一直在艰苦,而且绝不去改变。但是,被他号召的,也只是他的“臣民”而已。他自己的子孙,却要一个个养得肥头大耳,奢靡无度。 其实,北方有一个契丹那样的国度,横亘在野蛮与文明之间,是大宋最理想的状态。可惜契丹却过渡奢靡,把自己玩的亡国了。 那么他女真,能否具备做契丹的潜质?从后世历史看,女真人的汉化速度很快。当然,与契丹的一视同仁不同,女真对汉人多少有点殖民色彩。 这中间,又有一个心气的问题。大宋曾经打痛过契丹,所以就能得到契丹的尊重。但是大宋在女真人面前,却是各种无底线的骚操作、怯懦,所以被人歧视也是活该。 陈颙看过书信,嫌弃太啰嗦,干脆就丢手给洪七。在陈颙的计划中,大军就是用来杀伐果断的。这些道义上的东西,不是不重要,而是太重要了。 以至于靠军队去干这件事,不但吃力不讨好,还要影响军略执行。对于辽东北地的控制,陈颙认为墨家那一套的江湖规矩,可能更加有效。 不管白手套、还是黑手套,管用就是好手套。洪七,就是海州的一副好手套。 对陈颙而言,在他金国学会温文儒雅之前,先要让他们学会害怕才成。金兀术也许是个不世出的人材,若等他顺利主政金国后,你猜海州要花浪费多少精力才能对抗他? 这样的人物,就不应该继续存在才对。可惜安宁却数次阻止了海州针对金兀术的计划。等到金兀术的和议计划透亮来后,老实说,陈颙都很佩服金兀术的眼光和决绝。 也许不要那样匆忙地抹掉金兀术的存在,是对的。安宁的眼光,总能穿透非常遥远的未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金兀术的计划内核,甚至连陈颙都要动心。一个千年世家,就摆在眼前。安宁却不置可否,一任此事滑了过去,一点挽回的意思都没有。 在陈颙看来,一个宋金这样的大国,反而无法过于长久地生存,二三百年就是极限。因为它太大了,很容易积累巨大的矛盾,最终导致国家的解体。 反而一些小国家,就很容易生存数百年不倒。像海州这样在文华、科技上都能执天下牛耳的小国,可能千年之后都不会消亡。安宁却对这些“福利”,毫不在乎。 海州北伐之说,最早源于林一飞在羽山大学和林长生等同学的游戏之作。大致是要以攻代守,抄掠他女真人后路的意思。 在小年轻的眼里,从来不屑做太简单的事情。林一飞的想象力,也非常丰富。他此前甚至还在鼓动羽山大学批准一个探险北极之地的计划。 这个提案当然被毙掉了。当前国之大事,在于如何阻止金人南侵! 怎能把本就紧张的人力、物力用在这些不靠谱的事情上?一次北极探险的花费,足以装备一支大宋统制司级别的新军知道吗? 但是,那又如何?不就是打金兵吗!林一飞觉得除了小师叔洪七以外,其他海州秉政的,都是老大之人。当然,他这话也只敢跟林长生私下说说。 打金兵,用的着他矬宋过去丢人现眼?咱们把燕青大军拉去河北,就此一路平推到辽东上京,啥都解决了。若是燕青一支大军不够用,咱们就再组建几支好了。 火绳枪、迫击炮、手雷都要带得足足的,走哪咱就轰到哪!他金兵拿什么抵挡,天灵盖吗?简单、粗暴、刺激,才是林一飞这个年龄的最爱。 林一飞今年十九岁,比师弟林长生大了三岁。但是两人走在一起,别人却纷纷以为林长生才是那个更年长的少年。 不仅仅是林一飞生得略显矮小,主要还是他求学太迟的缘故。昔日在建州时,他的“父亲”更加青睐两个弟弟林一鸣、林一鹗,少年林一飞的日子并不好过。 直到他偶然遇见了师尊鲁达,被鲁大师收为弟子带去福州后,才算束发就学。 十四五岁的少年才开始启蒙?若非师弟林长生不离不弃,几年下来帮他各种辅导、作弊,去年来海州后,他甚至连羽山大学都无法混进来。 所以林一飞其实不太喜欢读书,他更喜欢冒险、探险。他想要扬帆去大海的尽头,找到安宁师叔说过的那片新大陆。 所以?李俊叔叔的宁海军,才是林一飞的最爱。探险北极的计划被毙掉后,林一飞不死心,于是又另辟思路,紧紧抓住宋金之战的时事,捣鼓出一个海上北伐的计划。 自然不是此后那个以金州为基地,以辽阳、平州为目标的北伐计划。林一飞最早提这个计划的时候,却是为了利用李俊叔叔的水师送他去极北之地! 他敏锐地发现,在羽山大学绘制的地图上,辽东之地的极北处有一条横贯东西的大河,女真人的国都,上京会宁府就在这条大河的上游位置。 那么,咱们完全可以沿海北去找到这条大河的入海口,然后逆水而上直插上京。不但可以接回大师兄高子羽和嫂子翎羽公主,还能顺带把老皇帝完颜吴乞买带来海州安置。 可以让老吴来羽山大学做学者访问嘛!嗯嗯,完颜吴乞买不识字?那也没关系,就让老吴在羽山大学看门好了。让一国之君给羽山大学看大门,想想都很刺激。 最关键的是,这条大河的入海口就在极北之地。哈哈,哈哈,咱哥俩一边打仗,一边完成探险极北之地的计划,此乃人生之大快事也。 林长生自然对他的幻想不屑一顾,知道这条路要跑多远吗?咱们从海州去济州岛,然后要穿过对马海峡万里北去屋里之地,然后再要沿着混同江航行数千里南下会宁府? 切!你不能因为李俊叔叔外号叫“混天蛟”,就以为他也能平躺混同江!这一趟最少要一年时间,还必须抓住夏天时机。那个鬼地方,春秋都要结冰的,何况冬天? 这样去远征,单是船队加上辎重,就要把整个海州三军全部搭上都不够。末了人家女真人沿着混同江岸一通箭雨覆盖,李俊叔叔化身厉鬼也要回来找你算账呢! 少年人自然意气用事,二人还真就杠上了。每天对着演习沙盘各种不靠谱的推演,渐渐掺和进来的同学、教授,越来越多。 “北伐”的方案也越来越靠谱,然后?就引起了陈颙的关注。 第70章 两不相亏 第70章两不相亏 北伐,当然不是林一飞和林长生想的那么容易。羽山大学的沙盘上随手一扒拉,那就要几千、几万人的性命化为飞灰呢。 但北伐也不是安宁想的那么复杂,海州军械之犀利,足以秒杀这个时代的任何一支军队,哪怕这个时代最强悍的女真人也不行。 最少,在武义军统制使杨志眼里,他的这趟平州之行,就是有胜无败之局。一万武装到牙齿的武义军,就是无敌的存在。三个指挥旅,足以平趟金兀术的数千乌合之众。 什么铁浮屠、拐子马?只要他还是靠拿刀动枪去作战,那就绝无可能是装备了手雷、迫击炮的武义军的对手。不光杨志这样想,甚至武松也是这样以为。 只有鲁达,却在垂目不语。金兀术是女真人的翘楚人物,绝非易与之辈,这是鲁达的直觉。但是就算鲁达,也无法想想铁浮屠、拐子马,究竟该是怎样的存在? 林一飞如愿从军,挂了一个行营参军的名头,随侍师尊身后。他对此战却是十分信心,但是羽山大学最后的几次推演中,却都卡在金兀术的身上。 无他,平州之地勾连辽东、河北,只要锁死了榆关,现在河北的金兵,一兵一卒不得北返。自己这边能看到的东西,没道理金兀术就看不到。 然后金兀术的应对措施,就是组建了一千铁浮屠,和两千拐子马?羽山大学无法判断铁浮屠和拐子马的真实内容,所以无从应付。 金兀术的铁浮屠、拐子马,自然已移师广宁。海州兵力单薄,它的北伐如果来平州的话,那绝无可能绕过榆关。用最少的兵占领最重要的节点,这是军事上的常态。 后世的榆关号称天下第一关,因其依山襟海,故又名山海关。那一片枕山襟海、奇伟峭拔的长城,却是自北齐、北周,或者隋初就在兴建。 此地大山北峙,巨海南浸。高岭东环,石河西绕。得天独厚的地理形势险要,一举隔阻了关内、关外两个文明世界,简直是天造地设的雄关漫道。 宋初,薛居正便说:“渝关三面皆海,北连陆。自渝关北至进牛口,契丹不敢轻入。及周德威为节度使,恃勇不修边备,遂失渝关之险。契丹刍牧营、平二州间,大为边患。” 金兀术熟读南朝典籍,自然知道此地的重要性。自女真议南下以来,金兀术的本部就迅速要移驻平州、营州,看护广宁和卢龙,为的便是为南下大军守住榆关的退路。 海州之兵,不大可能在榆关以北登录。因为辽西走廊大约三十里宽,区区万人过去,根本起不到阻隔交通的作用。 自榆关北去兴城、锦州,三百里内再无险阻,海州却不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争锋。若是海州跑到兴城登录,金兀术大可守住榆关,则河北的金兵无忧也。 所以?广宁在榆关南七十里,南自滦河,北及榆关,这片百里之地,才是海州登录地方。 金兀术的兵力单薄,除了一千铁浮屠、两千拐子马驻扎广宁,作为南北策应外,另外的两千杂军,使一千守榆关,一千守滦河的马城之地。 甚至连老巢卢龙,他都不要了。金兀术的主意便是你海州要来北伐平州,那咱们就在广宁到榆关之间列阵,好好地大战一场,别再折腾其他。 这就是赢家通吃的一锤子买卖。事实上,除了此地,杨志也别无可选。 兴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以和辰州登录的另一支北伐大军遥相呼应。但是若被河北的金兵回师压过来,则两路大军都没有了回旋余地。 榆关就很好,守住榆关,云龙攻辽阳的军马就能放手施为。守不住榆关,几道海上烽烟也足以在河北金兵驰援辽阳前,让云龙所部安然退回金州。 说到底,陈颙的北伐计划和安宁不同的地方就在此地。安宁希望重点打击榆关,吸引河北的金兵回撤。辽阳则是佯攻,牵制辽东对河北的支援。 但是陈颙却是强攻辽阳,图谋割据金州半岛。而平州之战,更多是在阻击和牵制,为辽阳之战创造有利条件,这种微妙的差别,就使杨志所部兵势,显得不够雄厚。 杨志的武义军主力是三个指挥旅,其中第二指挥旅被贺太平带去青州作战。剩下的是解珍解宝的第一指挥旅,此前常驻金州。张伯奋领第三指挥旅,常驻盐仓城。 此外,雷横自福州回海州后,就领了所属的工兵营。自然,有雷横在,武义军的工兵营就绝不仅仅是工兵,其防御作战实力,并不逊色同样新建的第三指挥旅多少。 此外,安宁又从青州紧急派来武松为护军营监军,鲁达也随军修行,林一飞为参军。以武官做监军,在大宋和海州,都是都一次。但是安宁就要这样安排,别人也无从置篆。 所以真正负责军中护军营琐碎事情的,倒是丢手给一脸不耐烦的林一飞。谁教你识字呢?何况武松叔叔的拳脚也没个轻重,林一飞还能如何?打不过人家呢! 大军登陆的地方,却选在了海阳,刚好掐断驻扎广宁的金兀术与榆关之间的联系。前面洋河弯曲异常,非常利于布阵。杨志就依托洋河的弯曲河道,精心布成了一座却月阵。 这在林一飞看来简直多此一举,自从岳飞、陈丽卿都善用过却月阵以后,军中好汉干什么都要想到却月阵,合不合适的都要先用用,否则就不算知兵。 但是在此地用“却月阵”,却是胡扯。首先榆关只有一千杂兵,他敢守城就不错了,又如何敢来攻击你万人精锐? 此外金兀术所部也自广宁突入扶宁城外依山傍水列营,一点向前邀战的意思都没有。人家还在等你过去进攻呢,你在此地布置却月阵有个屁用啊? 果然,休整两日后,眼看金兀术无意来攻,杨志只好帅军西去,就在扶宁东北的老虎山前列阵邀击。此地南面是洋河,北面老虎山,双方都要受地理的制约,相当公平。 金兀术为了吸引杨志大军来攻,甚至连老虎山这样的地利都放弃了。这也是没办法,你不给人家便宜,人家海州军就未必愿意来。 一个个都是人精呢,那却要耗到猴年马月?金兀术的三千大军,却在西面占据地形。单从地理上看,的确是两不相亏。 嗯嗯,还是金兀术吃亏了。因为金兀术这样的人,没赚便宜就算吃亏的。 午后,金兀术终于有机会第一次在实战中见识到迫击炮的威力。那种震撼天地的轰鸣,以及沙场的疯狂爆裂,哪怕铁浮屠也如落叶般纷纷倒下。 而杨志,也被金兀术的铁浮屠和拐子马吓傻了。无论什么样的铁血军阵,也无法阻止铁浮屠的正面碾压。无论多么擅长行军的士卒,也逃不出拐子马的袭击! 这是杨志在战场上的最大感触,然后他就情绪崩溃了。 金兀术在付出百余匹铁浮屠的代价后,果断后撤,脱离了迫击炮的攻击范围。武义军却无法携带迫击炮快速追击。 迫击炮太笨重了,但是失去迫击炮的支持后,铁浮屠却能轻易碾压忠义军的阵地。在付出两个队率两百多人代价后,武松及时接管了武义军的指挥。 杨志在直面铁浮屠的冲击后,张惶失措,临阵逃窜时摔伤肋骨,已经无法继续领军作战。 铁浮屠的厉害,已经有目共睹,武义军对付一般骑兵的手段,却对它毫无办法。金兀术也只是战术后撤,让铁浮屠避开迫击炮的打击,他却不是在败逃。 那么,为何还要让没有迫击炮火力支援的武义军追上去布阵?找死呢!武松及时对军略做了调整,你来?咱就打。你不来?咱就在这歇着,耗死你! 迫击炮的攻击,让守在金兀术身后的古离罕目瞪口呆。他已经最大限度地猜测了海州军的攻击手段。比如像孙二娘那样,用天雷,或床弩发射天雷来阻击铁浮屠的攻击。 那样的确很麻烦,但是床弩的发射效率,很难应付高烈度的骑兵冲击。床弩的准头,也无法保证攻击的效果。金兀术可不是完颜希尹,会静静待在某个地方让人去慢慢瞄准。 事实上,和武义军第一次把迫击炮架设在阵地上一样,金兀术也是第一次让铁浮屠正面出现在战场上。很多布阵的细节,都要他亲自跑来跑去做矫正。 至于天雷?等到海州兵可以抛投天雷的时候,铁浮屠已经冲到他们阵前了。海州兵最多只能投出一轮天雷!只要能穿透海海州兵的军阵,哪怕付出两百骑铁浮屠都值得。 迫击炮的巨响,惊得金兀术军中牲畜到处嘶鸣奔跑。直到古离罕命人取针刺穿这些战马的耳膜,军阵才算渐渐稳定下来。这也是没办法的法子,早在古离罕的预案中。 真要是天雷滚滚,那就必然要对冲阵的战马造成混乱。古离罕想到的法子,就是废了战马的听觉。他只是没想到,海州这里还藏着这么多不讲理的火炮。 与床弩一样,迫击炮的准头也不太好。但是它的发射密度,却数十倍地快过床弩。迫击炮还是抛射,这就保证他一定会落在大致的阵地范围,制造最大的杀伤效果。 零星的火器,不足以决定冷兵器时代的战场胜负。但是密集的火器射击,却一定是冷兵器时代的噩梦。这中间,有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也是文明战胜野蛮的分水岭。 安宁的存在,就是把这个文明分水岭的时钟,往前拨动了五百年。 第71章 榆关攻略 第71章榆关攻略 事实上,除了两军对攻的铁甲凶猛,炮火嚣张外,此前双方对垒时,都显得异样很平静。互相布阵的时候,也没有偷袭,没有骚扰,因为大家都觉得没有必要。 此战过后,两军各自派人打扫战场。伤者不再被杀害,而是交换给对方,这是强者之间的尊严。甚至双方的士卒间,也要向对方竖起大拇指,你们果真不负天下强军之盛名。 然而,战争的模式毕竟被改变了!双方的战术,此后也只能被动做出调整。金兀术放弃了铁浮屠的列阵攻坚,开始利用拐子马不断袭扰武义军的行军、扎营。 游击战、麻雀战开始被金兀术应用在战场上,这让武松等人焦头烂额。因为你总是要扎营的,迫击炮也不可能无休止地被滥用。 就算弹药能跟上,炮筒早晚也会炸裂。一架迫击炮,只能发射三十次就该封存。武义军这次一共只携带了一百三十二门迫击炮,两个指挥营的编制而已。 在迫击炮的重量、炸膛率、熄火率没有根本改善之前,安宁甚至都不建议海州军中过度依赖它。 这个时代里,纪律森严的军阵杀伤力,依然无法被广泛地代替。最后结束战斗的武器,还要靠手中的长刃、长枪。 哪怕钢臂弩、火绳枪、手雷、迫击炮,也只能帮你在战场上取得某种优势,而已。 但即便如此,依然是金兀术在战场上吃亏。他的兵更少,所以兵力就无法对峙、抗衡。一昧这样去游走、袭扰,他的铁浮屠也终归有垮掉的那一天。 武松依然不能安心,他们所部空有三倍金兀术的精锐战力,却只能跟在金兀术身后吃尘土?抚宁、榆关相继落入武义军的掌握,但是广宁、望都、卢龙依然在金兀术的掌握。 事实上,在相继驻军抚宁、榆关后,武义军在与金兀术的对战兵力上已经不占优势。每个地方的驻军都不能少于三千,否则就难免就要成为金兀术的盘中餐。 金州传来的消息是,乌延蒲卢浑、拔高速正在领八千骑兵驰援平州,前锋已到滦河。刘彦宗引五千万步卒也在回师,正在武清整军。 是战是退?留给武松思考的时间只剩下两三天。杨志已被接回金州治伤,他此后大约会去羽山大学任教。鲁达一般不太说话,那么就剩下小年轻林一飞可以讨论军略。 林一飞每日盯着沙盘皱眉头思索。抚宁实在偏西了一点,说起来自抚宁至海阳,有洋河可以拒敌。可是如今天寒地冻,河面结冰,骑兵根本就无所顾忌。 按照羽山大学的军事教育成果,这时就需要组织梯次阵地守御,但是手头人马实在不足。而且这样的梯次纵深阵地,也未免太长了。万一有点闪失,大军后撤如何跑得过战马? 单纯集中兵力守榆关?却要防备敌军从山间小道沿着河谷抄掠过来。对方也能从石门塞、九门口穿山而过,依然无法达到把河北金兵阻在平直之南的目标。 武义军此次来榆关、海阳的兵力,其实就是两个作战指挥旅,和一个工兵营。解珍、解宝的第一指挥旅是主力作战队伍,目前正在和金兀术的铁浮屠、拐子马四处捉迷藏。 张伯奋的第三指挥旅进驻了榆关,手中三个都营守关,另外两个都营却要分别驻守石河西两岸的安子岭、角山作为榆关护翼,石河入海口则交给接应的水师负责警戒。 工兵营的雷横正在洋河到石河之间野外构筑工事,只是四十里的纵深实在勉为其难。 不过得益于马识远在狼山的作战经验,如今雷横的法子也简单,地面泥土刨不动,就用柴草木材堆积战壕,浇上水。一夜就能得东西十里长的战壕出来,够他金兵战马折腾了。 不过说是这样说,能不能在金兵援军到来前修筑好工事,雷横一点底气都没有。 林一飞也迟迟拿不出万全的主张来。指望解珍、解宝的三千人马,在这样四十里纵深阵地上顶住上万精锐骑兵攻击,此后还有五万金国步兵蜂拥而来? 说笑了!哪怕加上雷横的三千工兵营也不行。林一飞只是年轻气盛,却不是傻子。把同袍往火坑填埋的酷毒,他做不出来。又不是他爹秦桧,怎么狠辣怎么来。 “师尊,你看呢?”有难自然找师尊啊。师尊的禅心通透,自有其天马行空的主张拿出来。武松也是一拍脑门,可不是嘛,鲁大哥的主意向来很正的。 “阿米豆腐,和尚会吃斋,也会练武,甚时候学过兵法军略了?”鲁达也笑了。 “不过和尚很奇怪,守不住九门口就不要守好了。山路崎岖,金兵过得,但是他的钱粮辎重,却终究过不得太多,他就不怕咱们设伏算计吗? 没了钱粮辎重,他的大军如何开拔?他们抢掠的河北人口财货,又如何带回辽东?所以,咱们占了榆关、角山就行! 此行也是为了迟滞河北的金兵过榆关威胁辽阳。他要走九门口,就让他走好了,又何必管他抚宁之事?为甚要守他?那又不是咱家的地盘!” “对啊!”林一飞恍然大悟,一拍大腿。为何要抵抗?守住榆关就好,前面就不必布置守军,只要疑兵之计迟滞金兵行军就是了。 金兀术前几日连续的麻雀战、游击战,咱们也可以用。前方工事中不需要太多人,可以虚张声势,把少量人马藏在里面丢几颗手雷,射他几箭,就足以让他缓慢行军了。 武义军又不是没有战马,就算马匹不多,四下里乡间征用一些,就足够这些人完成袭击后逃回榆关了。这么虚虚实实一路阻下来,赢得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还是有把握的。 于是立刻调整方案,解珍、解宝所部退守角山。雷横的工兵营最善于玩花活,那就上工兵营。不要担心行军问题,此地马匹极多,只管四下征用来,此后你们就是骑马步兵了! “哈哈!”雷横乐的一口白牙遮盖了漆黑的黑脸。老子早就腻味做工兵了!你家工兵营的战力可以直追作战主力啊?这次就要好好打个翻身仗,回去就该占据主力名额了。 金兀术自然不甘榆关就这样失守,每日都要过来约战数次。雷横从张伯奋所部借来几架迫击炮,随意轰了几炮,就足以打消金兀术冲阵的打算。 不过呢,只要你不再继续构筑工事,咱们就这样耗着,老子的援兵马上就要来了。金兀术人生第一次主持战事,就被对方逼得灰头土脸,心中早已不耐烦。 但是,俺们已经不需要构筑工事了啊!雷横更加无所谓,每日就是沿途布置许多陷阱、挖掘藏身洞,到处撒铁蒺藜。他们这次来海阳,对付战马的铁蒺藜自然准备极多。 甚至直到乌延蒲卢浑、拔高速正在领八千骑兵过了广辽城,解珍、解宝才算匆匆把最后一批人撤出抚宁。他们的大部,已经在角山依托长城布好了防御阵地。 有了援兵,金兀术自然不舍得再用他的铁浮屠、拐子马。自己两年多积攒的私货,这几天可被折腾坏了,需要好好休整才行,这可是以后立身朝廷的本钱呢! 稍事休整,金兀术遂使乌延蒲卢浑帅三千兵,分成六十个五十人的小队,前后左右各自相去百步左右。每小队又使前二十人被甲持狼牙棒,后三十人操弓矢弯刀。 遇敌时,则以小队散开后,再从四面八方前后突进,使敌迫击炮、钢臂弩不能集中火力打击自己。而一旦骑兵小队突前到敌军百步,就要弓矢齐发。 其战法分和出入,应变若神。雷横所部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战法,措手不及,几支小队先后被金兵吃掉。好在他本来就是在虚张声势,真正的兵力早已收回榆关之下。 金兀术费尽苦心想到的破敌之策忽然扑了个空,他心中的愤慨、窝囊,溢于言表。甚至观战的拔高速还要诧异,这样不堪一击的海州兵,也值得金兀术这样大费周折吗? 不过乌延蒲卢浑却要大受启发,若是在磁州对战八字军时,也有这样的战术施展出来,则何愁不能剿灭王彦所部? 甚至后来斜卯阿里都不用自临清退军了!什么样的宋兵能够承受这样的狼群般的攻击? 既然海州兵不敢正面迎敌,除了乌延蒲卢浑率部继续前行,扫除榆关前的敌情外。金兀术再使拔高速引所部三千人收抚宁,然后直驱石门寨。 海州兵既然要死守榆关,他金兀术可没有办法攻破它。但是自己为何非要攻破榆关呢?九门口也是可以行军的。拔高速这三千人,就要负责石门寨到九门口的山路畅通。 金兀术敏锐觉察到某种危险,来自河北的危险,来自辽阳的危险。无论哪个地方的危险发生,自己都要保持榆关这里的南北道路畅通。 但是雷横所部的下作陷阱、埋伏实在防不胜防,他似乎把自己几日前的游击战、麻雀战法子继承了过去,而且更加琐碎、阴险。 自己好歹还要守护一些阵地、关隘,可是他海州兵,却几乎放弃了洋河防线。自石门寨到九门口一线,也只是不断袭扰,并无一定要控扼的打算? 这就让金兀术更加担心,海州军明显是在迟滞我南北交通的速度!若是小股队伍,自然可以轻易翻越石门寨,自九门口一线回去辽东,或者南下河北皆可。 但若是数万、数十万的大军,却很难这样从容通过。至于说辎重粮草,抢掠来的百姓人口,更加不要想通过了! 也就是说,海州兵已经在实质上达到了封锁辽东、河北咽喉的军事目的。海州的北伐目的,根本不是平州! 那么,海州的下一步,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第72章 庙算 第72章庙算 上当了!金兀术这才恍然大悟。此前一直认为海州军的北伐目标就是平州,所以自己才要从容准备野战,一举击碎他们的野心。 不然呢,坐守卢龙、榆关?金兀术没那么窝囊,也没信心守的住。放弃最拿手的铁浮屠、拐子马去坐守孤城,无论如何都不是个好主意。 只是现在,自己却对海州的军略明显误判了。 金兀术百思不得其解,安兆铭的军略,不至于这样飘忽不定。安兆铭是个务实的人,攻占海阳、榆关,锁死我金国此后南下的路径,才是状元郎的手段。 顺手还能“解决”河北问题,以河北金兵的去留作威胁,逼迫金国接受一个对大宋、海州都有利的议和方案。然后?就该是民间商贸、文明成果的交流问题了。 甚至安兆铭能够提出什么条件,都在金兀术的意料之中。这个时代里,不光是金国需要宋人的文明成果,宋人也急迫想要女真人融入它的文明圈子,就像昔日契丹一样。 实话实说,金兀术完全可以接受状元郎的条件,就像状元郎不会反对他金兀术的议和条件一样。无非大家换个名目,或者岁币多寡而已,那都是可以谈的。 但是在谈判之前,金兀术觉得还是要在平州给他海州好好上一课!一个理性的对手远比一个狂妄的对手更加令人愉悦。 小小海州也敢“北伐”?实在太轻狂了!金兀术愤愤然。但结果却是,金兀术中招了。 这次北伐路线,的确是安宁总体策划的。他也的确是想要以平州为重点攻击对象。但是陈颙、蓝细禾、洪七们,甚至鲁达、武松临阵调整,最后生生就改变了这个计划。 如今海州北伐的目的,既不是攻入辽阳,威胁上京。也不是为了拿下平州,威胁河北的金兵。海州就是要拿下辰州、复州,还有来远城,实打实地控扼金州半岛。 海州不太可能做亏本生意,自己花了一两千万贯北伐军费,就是单纯给他汴京的一群混蛋们去解厄、渡难,末了还不定要受他们怎样的冷嘲热讽。 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就算做小蜜蜂,也不是这样的做法!攻略辰州后,一样对他金国造成威胁,此后金国绝无可能再通过辽西走廊南下河北了。 想要伐宋,此后只能走云州、河东一线。但是河东关隘之险绝,又那么轻易可下?这次粘罕能够直下代州、忻州,可不是粘罕多能打,而是义胜军的临阵反戈。 义胜军对大宋没有归属感,却是源于大宋朝廷上下的歧视对待。说到底,你大宋自己要作死,难道海州也要跟着殉难不成? 所以,金兀术还是过分高估了海州议会、明社对大宋朝廷的忠诚。 这是不可能的,海州的议会制,本身就是各方利益博弈的平衡点,每次的议员选举,都要争夺的头破血流。想要这样一群人去为了莫名其妙的忠心牺牲自己利益?笑话! 而明社的地方自治本质,却是在瓦解大宋既有的民间治理结构基础上,把一切地方豪强、乡绅、宗族等利益既得者是要各种法子消灭掉,然后重新建立新型的治理结构。 想要在大宋的体制基础上搞变法,像范仲淹、王安石、蔡京他们玩过的那些新法,绝无成功的可行性。因为大宋的多数利益早已沉淀下来,形成了一种利益链。 单靠几个官员、仁人志士的勇敢、博学、人望,就想撼动整个大宋的既得利益集团?呵呵!安宁在海州、在青州,以及最近的河北之地,全都是打烂重建的节奏呢! 所以,从明社的利益角度看,他们甚至不会拒绝战争,特别是金国对大宋的进攻。用某种猥琐的阴谋论观点说话,你不打烂它,俺们怎么去重建呢? 在这些人眼里,粘罕、翰离不这些负责“拆迁”的女真将领们,可比提出某种共荣圈的金兀术可爱多了。甚至若非安宁的坚决阻止,金兀术休想过得如今这般洒脱自在。 而安宁能够容忍郭药师做曹操,最大原因也是郭药师不想触动大宋的利益制度,打算跟着大宋的节奏做曹操?怎么死的他都不知道呢!安宁又岂会与将死之人一般见识? 无论金兀术有多少明悟,或者多么后悔、自责,他想要靠手头的万余骑兵重新夺回榆关?何其难哉! “四皇子,某知身后还有刘彦宗所部五千汉军,引四万南朝降卒已至滦河渡桥而来。这等攻坚手段,他汉人更胜吾辈。 不若由某家帅三千人切断角山与榆关之间联系,待刘彦宗所部赶来时,再做夺关打算?”乌延蒲卢浑追杀过八字军,深知南朝也有不少难缠的兵,自然不像拔高速那样猖狂。 “唔,某家担心的却不是榆关,而是辽阳、上京,海州既然不是主力攻伐平州,那么他北伐目的在哪?只能是辽阳!”金兀术指着地图对乌延蒲卢浑道。 “这?怎么可能?海州真有这样实力?”乌延蒲卢浑不敢相信。哪怕他已经足够重视海州的战力,也绝没拔高到金兀术这样的认知层面。 “榆关有一种火炮,可以非常密集地覆盖阵地。三百步到六十步间,人马俱碎。某家的铁浮屠,可当百万军也,却在他火炮阵前,纸糊般不堪一击。 汝当知昨日某家让你骑兵散开军阵攻击的道理,没法抵挡它火炮攻击,就只能或散或聚,减少它的杀伤覆盖。只是这样的战法,骑兵行得,刘彦宗的步兵,却要吃苦头了。 他们临阵哗变都有可能!所以他们只得凭借坚城据守,才能抵挡海州的攻势。此前宋人怎么防御咱们的,咱们就要怎样防御他海州。一饮一啄,当真报应呐。” 金兀术有些忧伤,也有些不甘心。我女真,什么时候打过这样窝囊的仗!却都给初出茅庐的自己摊上了,当真晦气! 乌延蒲卢浑却听得十分服气。昨日若非散开军阵穿插作战,自己那三千人,当真不够海州火炮的祸害。他见过铁浮屠,那种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幽灵般杀气,由不得让人恐惧。 可就是这样无敌的铁浮屠,居然没能挡住海州火炮一炷香的攻击,就要战损百余?乌延蒲卢浑若有所思,就对金兀术言道;“如此,角山那里却不急着攻击了?” “刘彦宗所部,当以卢龙为大本营,以广宁、抚宁为掎角之势,以龟山、老虎山、杏山、天马山、和尚崖、石门寨、安子岭、九门口挂旗山、南蛇山等地厚扎营寨。 现在就是要扎硬寨、打呆仗,靠人力堆积控制这条南北通道。扎寨的法子,就学他们海州这些战壕好了,以柴草垒积,泼水成墙。 自然,还要每日出战,只是战场却要控制在营寨十里范围内,出的去,拉的回。他海州却未必能到处拽着火炮行军,没了火炮,我金国又如何会怕了他海州?” 金兀术手上指指点点,立马就有幕府人员记录下来。看乌延蒲卢浑也听得认真,金兀术又说;“你的骑兵本部不错,可否让某家去选锋百人,补了铁浮屠的缺口?” 这个嘛?乌延蒲卢浑自然有些不舍,却毫无办法。四皇子不光身份高,他的布置也让乌延蒲卢浑佩服。所以舍不舍得,都要答应下来。 金兀术也觉得吃相不太好看,笑了笑说:“待刘彦宗所部到来后,某家自使拔高速率部北下辽阳。你便帅所部五千人驻扎卢龙,节制刘彦宗作战。 某家却要领铁浮屠、拐子马南下,给他河北宋兵一下狠的,然后才好商量大军回撤辽东的主意。”到了那时候,也应该也要开始准备三方和谈了吧?金兀术黯然想到。 乌延蒲卢浑眼前一亮。果能如此,但自己就能与斜卯阿里等人比肩辽人。此前跑到自己身前的高召和失,却要再次坠后自己。自然,讹里朵、挞懒、完颜阇母那是没法比的。 “便依四皇子之意可也。”乌延蒲卢浑郑重一揖,这就算正式投入金兀术门下了? 此后围绕的榆关战事,双方都显得索然无味。拔高速在九水门一线四处攻伐昔日辽民。喔喔,他们昨日还是金国百姓,今日便有了通匪的嫌疑。家财尽毁。 武松忙着和林一飞等人计算他们在榆关的驻军花费,列出账册发去金州。坐镇金州的陈颙、蒋仝就要照方抓药,忙的一塌糊涂。 “这哪是在打仗啊?这就是在烧钱呢!”蒋仝哀鸣道。 眼看着价值百万贯的粮草、辎重、军械被一船船被装满,然后一船船地驾离金州。最后又一船船空着回来,再次一船船被装满。蒋仝心疼的直撮牙花子! 陈颙却笑了起来。平州的作战计划改变,已经为这次北伐节约了不下五百万贯的支出,蒋大人你就知足吧。 若非平州之战改变计划,若是辰州、辽西之战不能做到当地搜刮些许,以战养战,这次北伐的花费可能就要突破两千五百万贯呢。 而最早安宁的作战预算才区区一千万贯? 虽然谁都知道这样的预算,只是为了安慰海州议会,方便投票通过的意思。战场形态千变万化,各种临时缺口总是有的,稍稍突破预算千八百万贯,海州议会勉强也能接受? 但是若把作战花费超出预算两三倍?呵呵,自己和安宁的乐子就大了。海州议会绝无可能放过这等“立威”机会,罚俸、降职、写检讨、通报批评,怎么丢人怎么来! 陈颙敏锐察觉,海州议会已经渐渐脱离了安宁的控制,有了它自己的思想体系,和节操。 却是从甚时候开始这种变化的呢?陈颙挠挠头,有些疑惑。 第73章 祖宗衣冠 第73章祖宗衣冠 如果金兀术能看到武松的账单,肯定会跳起来破口大骂!你海州若把这么多钱粮全给老子,不说平州之地,老子连辽西走廊都要一股脑给你们拉倒! 金兀术在平州两年,各种威胁、嘴炮、敲诈,总共得了南朝四百万贯钱粮,为金国增加了四万铁骑,被皇叔完颜吴乞买誉为南下第一功。 而他交给上京的账目,才三百万贯!此外给了西元帅府粘罕十万贯,东元帅府翰离不三十万贯。自己居间各种名目的揩油、截留,也鲸吞了大约六十万贯。 就是这六十万贯,就帮金兀术打造出一千铁浮屠,两千拐子马!此乃当世最精锐的战力,挡者披靡也!如今看来,还是不能和他海州比呢。 金兀术沮丧无比,海州那就是在变态!不能作数的。 等到刘彦宗所部赶来时,因为沿途不断有海州水师的袭扰,其实行军已经延迟了数日。再要休整数日后,这才商量如何调派军务。 拔高速所部三千人要迅速北去辽阳,乌延蒲卢浑领本部骑兵五千人,节制刘彦宗所部四万五千人大军散入各处营寨据守。整个平州、营州、滦州之地顿时混乱起来。 因为这五万人马的每日人吃马嚼,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全要靠周围地方征收补充,若非刘彦宗做过亲民官,哪怕金兀术也无法搞定这些复杂事情。 说到底,女真人利于纵横骠掠,靠着沿途地方以战养战。这种骠掠虽然凶悍,毕竟就是一次性买卖,很难对地方造成多大伤害。所谓刮地三尺,也不过民间三成财货而已。 但是一旦战事陷入僵局之后,女真人的先天不足就要显露无疑。地方治理人才匮乏,你就不能源源不断地从某些固定地盘上搜刮到更多钱粮。 此前翰离不在河北不允士卒抢掠百姓,也是打着与地方豪强、官员胥吏做买卖的主意,想要节制地从河北之地获得部分军资之物。 粘罕则是靠着沿途而下的河东州府储蓄渡日,所以他的军纪就没有翰离不维持的好看。但是等到拔高速在九门口一带驻军时,什么军纪都不顾了,因为他得不到后勤支援。 所以即便是刘彦宗,也是每日忙得昏头转向。军事指挥的权力,自然转入乌延蒲卢浑手中。金兀术在拟定出大致作战计划后,看看乌延蒲卢浑执行的也算有模有样,更加乐得放权。 他自己,再次收拾心情,与古离罕一起整训铁浮屠、拐子马。这次却是要长途行军去河北,自然不能让铁浮屠一身装备穿着去,累也累死人马了。 所以就要“征用”民间大车,拖载辎重、铠甲、军械之物。 好在刘彦宗所部携带的财货不少,眼看金兀术要的急,地方上却连大车的影子都看不到,他干脆禀报过金兀术后,拿出一些财货出来采买,果然自此车马无缺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人诚不欺吾也!”金兀术慨叹。大金的地方治理能力太差了。总是靠没本钱的抢掠、征用,就不能怪百姓要把东西藏起来。 所以一旦停下来,朝廷就无法得到养活自己的税赋。那就要继续四下征战、抢掠,然后再次陷入财货匮乏的窘迫中。说到底,女真立国的方式就有问题,真的要改一改啦。 武松对刘彦宗所部的步步为营不为所动,老子呆在榆关可定不是一天两天就要走的。这天气,也总归有变暖和的那一天。 到时看你那冰冻的营寨还能如何支撑?也就几把火的事情而已。所以?眼下就这样僵持好了。对方大约三千骑兵北去,还不足以对辽阳造成威胁。 甚至他这三千人能否突破辽西走廊,都是很大的问题。因为阮小五已经领着宁海军一个都营,二十几条船赶去兴城那里截击了。 骑兵可以在行军速度上碾压步卒,却很难跑赢水师。 阮小五六百余人的水师对战三千骑兵自然不行,但是沿途骚扰、堵截,利用骑兵无法休息的疲敝迟滞他的行军,一点问题都没有。 武松给阮小五的命令就是,拔高速“可以”在一个月内赶去辽阳。 但是拔高速,却此生都没能走出辽西走廊,因为他全军覆没了。并非是阮小五有多大能耐,也不是拔高速有多么不堪。 实在是拔高速在九门口的杀烧抢掠,伤透了地方百姓的人心。无论如何,九门口都是归顺了金国朝廷,那么这些百姓也就是金国的百姓。 愿不愿意的都是!或者说,他们不愿意做金国百姓的时候,他们就会据寨自保。还要沿途设卡收收行旅之人的保护费啥啥,此时他们的身份自然是绿林好汉。 他们愿意承认自己是金国百姓的时候,其实很少。但也不是没有,比如现在的拔高速,就很让他们无比愤怒! 咱们也是金国百姓呢,可是却要被你金国的官兵这样过来掠夺?简直是岂有此理!官兵不是应该保护自家臣民的吗?谁家官兵敢这样欺压自家百姓?! 所以,阮小五很快就在辽西之地联系的几支义军。专门想要截杀拔高速的义军,一波一波聚集起来,足足数万人之多。 他们希望阮小五能从海上协助他们攻略地方府衙、仓库,然后他们再从这些府衙、仓库中获得装备、补给。当然,能得到海州装备就更好了。 这自然都是很正义的好事情啊!阮小五甚至都没有向金州请示,就迅速答应了对方合作的请求。不但帮他们打下沿途的府衙、仓库,还帮他们几次阻击了拔高速的追击! 史载女真先祖为肃慎,“俗皆编发。其冠服制度,衣短而左衽。耳垂金银,留脑后发,以色丝系之,富人用珠金为饰。” 大金建立政权后,也曾命令被征服者们遵从自己的民族习俗,髡发易服。其立意可能是对汉文化的一种警惕,同时也要通过髡发消磨汉人精神,也方便以冠服、发式辨识人物。 斡离不陷蓟州,就要滞留军中的武汉英就“髡而降之”,谓此南朝第一降人也。但是许多辽人、汉人,却不愿改变。祖宗衣冠发肤,怎能一朝弃之? 金人虽然不像后世满清入关那样留发不留头,但也绝不会眼看着你不易冠服而置之不理。所以,大军巡视民间时,也经常会看错人、杀错人呢。 辽西一带的契丹人、汉人,因此纷纷据山寨自保。当然,山寨下的良田也要耕种。所以自平州以北的辽西之地,亦匪亦民者,多不胜数。 而拔高速却为了迅速完成军令,搜捡军资钱粮,他就要不分青后皂白地频频“看错人、杀错人”,这就很让辽西之民愤慨。 “今女真背盟南侵,此人神共愤也!则无论宋辽、海州,皆要抛却前嫌,共力抗之也。李某家世辽西两百余年,未有今日之祸也。某自当帅族人报复过去,恢复大辽山河。 李某之兵,不下十万众,尽可收辽西之地以为前沿,隔阻女真南下要道,为大宋屏障也。却困与军资不足,若能得阮将军协助筹备,我辽西之民当世代与海州相善。” 阮小五听帐下机宜文字林长生读着自称来州同知李奉国的书信,若有所思。 李奉国想要图谋辽西之地复国的心思昭然若揭,但是他说要做大宋屏障,与海州世代相善?却不是什么好主意。 辽西,应该是海州的辽西,只是眼下却很难染指过来。这次就算聚歼了拔高速,后面还会有更多金兵过来辽西,那就让他李奉国继续他的复国之梦吧! 阮小五看看林长生,大约你是怎么看法?读书人的心思,总是更细腻些。他们的学识眼界,也不是自己这等武人可以触摸。 林长生不过十六岁,却比林一飞稳健多了。他又是安公子的外甥,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阮小五早已决定,要把此后家族利益,尽量捆绑在这个小伙子身上。 林长生却有些疑虑,支持契丹人复国,绝不在海州的政策中。哪怕敷衍都不行,因为海州始终要与金国议和的。想要议和,就必须守住各自的利益底线。 显然,契丹复国就触碰了金国的底线,那就什么都谈不拢的意思。但是海州若是今日承诺了契丹复国,此后就要背上毁诺的骂名,太不值得。 契丹复国可以作为一种外交的小手段撩拔金国,却绝不可以作为政策去实施。 那么,又该如何回复人家呢?军备肯定要给,让他辽西的契丹义军攻打拔高速所部,最符合海州的利益。但又不允许人家结盟、建国?这笔生意有没了谈下去的由头。 林长生若有所思,看向那个使臣周密,汉人无疑的,却不知是哪个地方的汉人? “周某之父讳周忠,元符年间曾入仕朝廷,与西夏交战,父子俱为西夏所擒。此后西夏征入军中援契丹,攻金国,兵败后乱军中至此安身,吾父今为李同知帐下都总管也。” 周密自然知道海州故事,今日看海州的意思,却是不愿意他李奉国恢复大辽的。 那也没什么,海州不支持李奉国恢复大辽,那么是否支持俺们周氏父子举族内附?他周家却是宋人。 哪怕父子在辽西多年,可衣冠族人、祖宗坟墓都还在故土呢! 第74章 翰离不之死 第74章翰离不之死 “我宁海军第三指挥旅,并无与闻海州战和结盟决策的权力。不过李同知的文书,我们可以代转海州枢密院、议会决议。 然而眼下,却需要先支持李同知器械,周机宜是这个意思吧?那好,咱们就先“民间买卖”好了。嗯嗯,李同知如今的钱粮不凑手,买不出太多军械,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你们可以向乾贞记申请贷款啊! 这却容易,我海州大军所到之处,都有乾贞记的商贾随行。你可以带他去见你们李同知,商量一个采购数量,折算钱粮后办理贷款即可。 自然,他们是要有抵押之物的。这个难不倒李同知吧?他家在辽西的田亩数量,总不会少的,可暂时拿去抵押好了。事后还过贷款,尽可收回田亩即可。” 林长生侃侃而谈,阮小五、周密等人都是听得冷汗叠出。这特喵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意思?李奉国想要更多军械,自然就要把“他家在辽西的田亩”画得极大无比。 至于别人认不认都没关系,乾贞记认他,就没有问题。李奉国赢了,在辽西之地站稳脚跟,他此后就要背上乾贞记的贷款包裹,无法脱身。 复国,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所以贷款也绝无贷过一次就能解决的。债务累积自然越来越多,全靠抵押给乾贞记的土地收成去支付贷款本息。 而没了土地收成,他哪来那么多钱粮收回土地?乾贞记才不管你李奉国的复国事情,如今就是民间借贷!将来与宋金议和时,保护民间商贾利益将会被重点关照。 哪怕李奉国被整没了,他抵押的土地依然是海州代管,收取贷款本息,直到某一天土地的收成,足以支付完所有的贷款本息。 但是,这不是在糊弄人吗?乾贞记怎么可能让这些土地的收成,足以“抵偿”贷款本息? 不过从李奉国的角度来说,其实这笔生意也没什么。那些土地本来就不是他的,有没有都是那么回事。至于债务归还?却要在“立国”之后才会考虑得失问题。 若是打不赢拔高速,他要考虑的也是自家脑袋被挂在何处,绝不是怎样归还债务! 所以,坦诚归来的周密就受到李奉国的重用!升来州通判,专为“统计”李奉国在辽西拥有的私人田亩究竟多寡,可以贷款几何?采买军械几何? 还别说,乾贞记的效率就是不一般。李奉国所部很快得到大量的海州装备,阮小五船上携带的不够,他又就近从榆关那里“借了”一大批二手军械过去。 至于榆关的军械储备,却根本不会缺少。几天后就能得到更多补充,武松乐的把快要报废的军械换成全新家伙,左右是别人在买单。 拔高速惊讶地发现,辽西的盗匪战力越来越强悍。不但装备更加精良,人马也如发面一样迅速膨胀。从最初的几千人到现在的几万人,他们才用了十天不到。 他想到要派出斥候回去广宁赵金兀术索要援军,却石沉大海。因为金兀术已经匆忙南下了。留在榆关的乌延蒲卢浑、刘彦宗也是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他们不但要每日应付海州军的骚扰袭击,还要忙着筹措军资,养活城下的五万大军。自己都在危险境地了,那里顾得拔高速的救援? 何况,拔高速的人品,就一直是个灾难般的存在。 金兀术的匆忙南下,却是源自完颜阇母帅军北来。这是非常意外的事情,因为完颜阇母乃是女真悍将,他的辈分又高,就连翰离不、金兀术都要管他喊叔叔的。 完颜阇母此前一直在归信驻扎,策应挞懒、讹里朵的东西两路大军,也要支应翰离不在磁州的征伐。可以说,东路军的所有作战计划,都是靠完颜阇母做压舱石。 如何就要北来平州?然后他还要独立设置营寨,只允许金兀术单人独骑进营说话? 乌延蒲卢浑、刘彦宗纷纷莫名其妙,但也不敢多说什么。金兀术回来后却是脸色铁青,即刻点齐他的铁浮屠、拐子马,又从乌延蒲卢浑军中抽调两千精锐便要南下河北。 完颜阇母却未露面,所部万人陆续自九门口翻越榆关,继续回师辽东。 一定是出大事了!刘彦宗惴惴不安。显然乌延蒲卢浑也有意识,指挥作战更加谨慎小心。至于拔高速?你就自求多福吧。 金兀术直到过了滦河,才流下伤心的泪水。他的兄长翰离不,已经过世了。死因非常简单,在接到自己要求迅速回师辽东后就再次昏厥过去,然后再未醒来。 东路军群龙无首,最终的议论结果就是完颜阇母、韩民义帅军护送翰离不遗体北返辽东。高召和失所部退出易州,会和讹里朵所部猛攻燕京。斜卯阿里所部收缩,接防归信。 挞懒尽起所部阿里刮、遥辇昭古牙、迪虎、迪古不、蒙刮、赤盏晖诸将,挥师南下,再次拿下君子馆、束城、肃宁寨一线,日夜攻打河间府。 “金人再至,陈遘坚壁拒守,呼总管使尽括城中兵击贼,总管辞,遂斩以徇。又呼步将沙振往。振素有勇名,亦固辞,陈遘固遣之。 沙振怒且惧,潜衷刃入府。陈遘妾定奴责其辄入,振立杀之,遂害遘于堂,及其子陈锡并仆妾十七人。长子陈钜以南下海州置办军械事获免。 沙振杀陈遘后潜出,欲约束兵卒开城门降金。其帐下卒噪而前曰:大敌临城,汝安得杀太守?群起争执而捽裂沙振,其身首无余。城中遂无主,河间乃破。 遘性孝友,为人宽厚长者。任部刺史二十年,每出行郡邑,必焚香祈天,愿不逢贪浊吏。尝荐吕颐浩、张悫、谢克家、何铸等人,后皆至公辅,世以为其能知人。”《新宋史》 济南府兵马铃辖关胜,率部千人沿着大河向西巡视,然后南去独流东寨。对岸的挞懒所部阿里刮有一支兵马,驻守在独流北寨。双方闻鸡起舞,已经有半个月了。 但是今日却非常诡异,独流北寨鸦雀无声?关胜止不住好奇,派了斥候潜伏过去。不久回来复命,独流北寨人马具空,若是看行军脚印、蹄印,这这军马却是南下河间府了! 关胜大惊失色,赶紧派人往后回传。金兵在大举反击河间府,不但河间府危在旦夕,此前进驻长芦镇的宋江哥哥,也要危险了。 挞懒所部若是拿下河间,下一步就该是沧州了。深州在真定、青州、济南结合部,反而不会被金兵惦记。关胜的直觉,挞懒这次的想法是要断其一指的打法。 关胜却不希望自己,或者宋江哥哥成为被挞懒拗断的那根手指。但是形式比人强,周边兵马中,济南的兵实在太弱了,很容易被金兵惦记。 所以关胜在派人分别通报驻扎沧州的宋江哥哥、刘豫学士外,另又派人去海边拦截海船,赶紧去青州告急,请求援军啊! 河间失守?燕京、沧州告急,金兵全面反攻了?安宁疑惑不止。翰离不这是闹哪一出?河东的粘罕所部,却没有随他闻风起舞呢。 海州北伐的消息,应该传到翰离不那里了。他就不可能放着平州、辽阳不管,反而要一昧攻坚燕京、沧州。然后他还要放弃易州,收拢兵力? “不好!女真人要撤军了。”安宁重重一拳捶在沙盘上,把身边的贺太平吓了一跳。退军也是必然,但是他有必要这样反攻一圈再退兵吗? 金兵的钱粮辎重始终不太充盈,像这样因为退兵就要再次发起河北大战,无谓耗费钱粮?难道翰离不行军时就不考辎重补充了? “呵呵,翰离不?他或者已经死了!”安宁幸灾乐祸。翰离不此前在磁州昏厥的情报,终究还是被乾贞记探寻真切。此后易州战败的消息,又让他昏厥了一次。 按照后世经验看,翰离不的这种疾病绝对是脑中风的标准症状,这种昏厥现象,一般也不会超过三次。现在,榆关失陷的消息,可比易州战败更加让人愤怒。 “翰离不死了?”不但贺太平惊讶莫名,刚刚赶来的赵子庄也是骇然。那样一个不世出的枭雄人物,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然而,怎么就不可能呢? “甭管是否属实,即可将消息传出去。汴京、太原、燕京,甚至上京都要加速传递。除非他翰离不能够亲自出现两军阵前,否则,他就是死了!”安宁狞笑道。 “通知青州、济南、真定、平州、燕京军马全面整军出击!”安宁手舞足蹈。 “对了,再派人告知磁州的宗宣抚,请他所部也赶来收复蓟州、檀州、涿州、易州、霸州、雄州等地。呵呵,告诉老爷子,他若来晚了,咱们可就不给他留晚餐了!” 要说安宁的猜测,的确靠谱。翰离不收到金兀术的告急文书,要求北伐大军迅速回援辽东时,忽然就手足冰凉,就此直直蹬着双眼,端坐不动。 直到好久才有人发现不对,喊来郎中检查,早已药石无力了。然后完颜阇母立刻封锁军中消息,待挞懒、讹里朵过来后的商量,却莫衷一是。 讹里朵建议大军即日回师支援平州、辽东战事。挞懒却坚持这样仓促行军容易被宋军坠上尾巴,后患无穷。撤军之前,总要杀杀宋军锐气的。 最终就是挞懒的坚持,演变成今日局面。安宁的分析非常到位,不过他也只猜准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金兀术和他的铁浮屠、拐子马,到了。 第75章 种师中 第75章种师中 燕京城墙上,老将种师中看着城外的金兵攻城,感到疑惑。讹里朵围困燕京城九个月了,此前甚样的攻城花活没有干过?但是却从无奏效。 此后就进入漫长的互相袭扰之战中。无非就是燕京出动大军出城门列阵,放牧战马,收割柴草,或者接应海州宁海军沿水路发来的辎重钱粮。 讹里朵就要极尽骚扰、阻挠、疲敝之能,双方你来我往,都是极为注意不要太过损兵折将。可如今讹里朵却一反常态,甚至连易州的高召和失部也被他拉了过来? 这是何故?吕颐浩也在各种算计、分析,谭稹却心不在焉。童贯,那个一心忠于太上皇的童贯死了,以背叛太上皇的罪名被处死。 老实说,谭稹觉着童贯的罪名当真滑稽。你说童贯那个人,他一个宦官却要长出几根胡须,哪怕安一个秽乱深宫的罪名,都比说他背叛太上皇,更显真实。 童贯就是太上皇身边最忠实的老狗,没有之一,只是唯一。谭稹的忠实、战功、人脉都没有童贯好,他能活到现在,大约还是托福身在燕京,天高皇帝远。 可自己,终究还要回去汴京,到了那时候?谭稹想想都要不寒而栗。 今天之所以会三个人一起出现在东城上,是因为算计好的海州辎重又该送来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出事,如今的燕京,完全靠这条水路在维持生存。 只是今天的水上之战,更加激烈。九个月了,哪怕讹里朵再不熟悉水性,他也训练了一支水师出来。平素也只能用来骚扰而已,但是今日却在玩命地阻击海州辎重。 金人水师的阻击强度显然也出乎宁海军水师的意料之外。双方激战甚酣,渐渐及于燕京城外。种师中却忽然听到一句似是而非的吼叫:“翰离不,死了!” “整军!~,出战~!”种师中的身躯开始打摆子。哪怕他已经是个年近七旬的老人,素以城府稳重见长,此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谭稹就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尖锐的笑声开始在燕京城头上飘荡:“哈哈哈哈哈哈!” 吕颐浩抹了一把眼泪,喃喃自语:“此天佑我大宋也”! 整个燕京城开始疯狂起来,城外的金兵却如被雷亟。高召和失呆滞一下,看看身后的讹里朵。讹里朵却神色恍惚,难道今日便是败了吗? “大帅,请下令撤兵吧!某家当率部殿后,誓死也要护得大军安全!”高召和失拍马窜了过来,冲着讹里朵大喊道。 燕京的城门正在大开,里面足足三万将士就要冲出来决战了。可是高召和失却看不到己方大军有何应对之策!这是取死之道也。 信安军到蓟州的路上,孙村。 宋江勒马停在孙村的入镇路口,望着眼前的残垣败瓦,沉默了半晌,突然破口大骂:“贼金狗!莫叫宋某追上了,定要斩杀你们一个都不剩下!” 这已是他渡过高粱河追杀路上,路过的第六处村镇,处处皆是一般景象,不仅人畜无遗,连房屋都烧得干干净净。 “宋江哥哥,斥候在村中找到四十五具尸体。”行军参军张青回来禀报:“这孙村原本有三百多户人家,男女老幼该有上千人口,看来都被金狗掠走了。” 其实,究竟是金狗掠走了,还是村里人自行逃走避乱,宋江也不敢确定。但是被杀的四十五具尸体,却未必全是金狗的锅。 因为很多人的死,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时间段发生的。金兵杀了不少,但是此后一路上追杀金兵的宋军,也很难逃脱嫌疑。 回想这几日的战事反复,就算宋江这样见过大场面的人物,也要惊心动魄。挞懒攻破河间府以后,就开始直扑沧州,杵在之间的长芦镇首当其冲。 宋江所部不过三千步兵,面对数万铁骑冲来,如何能抵挡?他在听到关胜派人报信后,就直觉不妙,接着传来河间失守的消息。 宋江除了率部往沧州逃亡,别无他法。但是前方却忽然涌来大股的青州军,直奔河间方向而来,他们这是在反攻了!不光青州兵在反攻,已经驻扎沧州的济南兵,也大开了城门。 “翰离不死了?”宋江有些恍惚。他甚至还能听到青州中军中传来了二嘎的嚣张长啸,宋江心中一紧,赶紧勒转马头,冲着惊魂未定的属下大喊:“弟兄们,跟我上!” 正在行军的挞懒所部被青州兵迎头冲杀,“翰离不死了,翰离不死了!粘罕死了,金兀术死了,挞懒死了,吴乞买死了!” 各种乱七八糟的死了声中,几乎每个有名有姓的女真豪杰都被“死了”许多次。但是翰离不死了!这件事情却十有八九是真的。 金兵大乱,纷纷溃逃。无论挞懒怎样上蹿下跳,他的军心再也无法凝聚。所部机宜文书萧公翊紧紧抱住挞懒的马头,苦苦哀求:“大帅,事不可为也。快走吧。” 斜卯阿里也率所部赶来:“大帅且率大军去武清过河安置军阵固守,再要通知燕京方向北去檀州,守住古北口。此地有某家在,必不让宋军追及大军也!” 然而兵败如山倒,随你斜卯阿里怎样英雄了得,也决计无法继续守住河间府。最可怜的却是昨日才投靠过来的河间府降卒,今日又要面临昔日大宋同袍的追杀,当真苦也。 各种的混乱溃不成军,从河间府一直蔓延到武清,不及停顿一下,又再次向蓟州蔓延。不仅仅是金兵败逃得溃不成军,追杀的宋军,一样兴奋得溃不成军! 此时只要有一支金兵定下心神,就地组织反击,宋军必要面临一场大败不可!安宁追的胆颤心惊,眼见青州兵已经追的远了,只能让贺太平整军他的指挥旅,守住阵型行军。 即便前方生乱,也不至于乱到不可收拾。因为担心济南军一样麻烦,安宁又遣戴宗去找宋江所部,让他也维护好阵型行军。 刘豫?早已率人不知追杀到什么地方了。 所以,宋江所部才从最早的“先头部队”,变成了今日的断后。虽说军功要少了好多,然而这些年的摸爬滚打,让宋江意识到,什么功名利禄都是假的,只有活着才是真的! 当年若不是离开海州,自己和弟兄们如今,也都该是万人敌了吧?史进、燕青、武松、朱仝、杨志,这些昔日的小老弟,如今哪个功名成就不在他宋江之上? 说起来,都是泪啊。安公子的手段,宋江表示永远看不明白。既然看不明白,那就跟上好了。这一路上,宋江所部都在规规矩矩,就是踩着军阵的鼓点行军,随时堪战。 “刘学士大约引兵追杀挞懒去了石城。前面三河的宋兵,却是燕京小种相公和谭稹太尉的兵。他们追杀的,却是讹里朵所部。 此外,斜卯阿里有五千人守在宁河。燕京来报的消息,高召和失有万人兵马死守顺州,正在与谭稹太尉的兵马对峙。”孙青再次禀报军情。 宋江皱了皱眉,宁河远在石城的身后,刘豫实在太孟浪了,自己该怎么办?继续跟上去,侧翼的斜卯阿里就是个巨大麻烦。不跟?刘大学士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多年从军的厮杀经验,让宋江对顺州的高召和失所部也是忌讳极大。燕京一共不过三万五千兵,小种相公的兵最少两万有余,就算还有定州兵马助阵,撑死不足三万。 谭稹追杀高召和失,所部也就万余而已。兵力上并不占优,只是趁着金兵混乱这才翻盘而已。问题是,若金兵不再混乱了,谭稹能抵得住高召和失的反击吗? 金兀术看着一队队乱军从身前窜去,不为所动。古离罕曾经建议堵住通道,就地收编溃兵。金兀术却摇摇头,这些人心志已乱,勉强收编了也无甚大用。 倒是不如自己便在此地打一场阻击战,把身后的追兵料理了。这些金兵过了滦河自然就会安定下来,此后怎么做,一点不用自己操心。 追兵是南朝鼎鼎大名的小种相公,究竟自己的铁浮屠、拐子马是个怎样的实力?小种相公就是一块上等的磨刀石,机会难得啊! 种师中的追杀其实十分勉强,几乎毫无准备。他此前本意是在燕京城外大战一场,解了燕京之围即可。没想到讹里朵因为弟弟翰离不的身死而心神失守,一溃千里。 这却是难得的好机会啊!种师中甚至不及携带辎重粮草,就带领部队轻装追击而来。不久,种师中部的前锋进抵三河镇,距离渔阳不过三十里。 大军继续追击十里许,部将黄友就敏锐发现地形不利,“前方的脑渔沟山下有数千金兵列阵,我部大军宜火速退军,或者北去山脚扎住营寨布防。” 种师中擦擦额头汗水,四下张望后苦笑道:“黄将军且看,我部如今还驻得下来吗?此时言退,不用金兵追击,咱们自己就是一场惨败。 大丈夫生死有命,死则死耳。何如关扑一把,传令三军攻击脑渔沟!”种师中不但没有采纳黄友意见,反而下达了攻击命令。 一般情况下,小种相公的这个主张是正确的。特殊的是,他今日遇到了金兀术,和他那跨越时代的铁浮屠、拐子马。 攻击前进的宋军遭到铁浮屠的迎面碾压,两翼拐子马齐飞,骚扰拦截不断。无论种师中如何军略过人,他终究无法对抗铁浮屠、拐子马的降维打击。 两万燕京大军纷纷作鸟兽散。种师中领身边亲卫百人呼号苦战,身被四创,饮恨疆场。定州的马识远、洪皓所部两千人仓惶退往新仓,却与正在孙村徘徊的宋江部,不期而遇。 第76章 宋江的选择 第76章宋江的选择 “宋江哥哥,前方小种相公所部两万人溃散,小种相公生死不知。逃来新仓的两千人,却是定州军的马壮元所部。”张青再次过来禀报,宋江也看到远处正在驰来的几骑战马。 一直狐疑不定的宋江,直到前方大战发生后才算安定下来。自己没有继续行军是对的,前面大军胜负如何不必理他。自己在此处驻足,却可以为后方大军起到警戒作用。 他有些嫉妒地看着对面走来的马识远,一个小年轻,魁梧俊雅,铠甲铿锵有力,朝气蓬勃却明显缺乏城府。 宋江知道马识远在狼山一战成名的故事。甚至连高召和失这样成名已久的大金名将,都要做他马识远的垫脚石。 但是,自己若有马识远的海州装备,又何愁无处立功?宋江扳着指头算计过,自从金国南下以来,大宋河东、河北诸军不堪一击,一路溃败的禁军比比皆是。 自然也有几个能打的战将,渐渐脱颖而出。韩世忠、岳飞、王彦、刘琦、马识远,刚好一个巴掌的指头数。而这些所谓名将,无一例外都是装备了海州军械! 当然,大宋装备海州军械的禁军也远远不止这几位,抱头鼠窜,或者开城迎敌的人自然更多。似乎海州装备,也并非作战取胜的必备之物? 甚至安公子在《论持久战》一文中,还要特意讽刺那些“军械依赖症”的将军。辩证指出对金国战而胜之的道理在于“王道仁义、文明昌盛、民心向背”。 具体的体现在战场上,那就是军律的森严、军阵的严谨、士卒的悍勇,后勤的保障、军械的锋锐,以及正确的军略应用,才是一场战事取胜的关键所在。 军械锋锐,只是一场战事中的一个因素而已,不能无限去拔高它的作用。 在宋江看来,安公子所说的,自然有他的道理。所以宋江的结论就是:装备海州军械装备的禁军,不一定能取得一场战事的胜利。 制约战事胜负的因素多着呢,谁敢言必胜?“活学活用、因地制宜”才是王道。但是没有海州军械装备的禁军,想要取得一场对战金兵的胜利? 难!难如上青天也。 军械锋锐的确只是战事胜利的因素之一,很多时候却是最重要的那个因素。事实上,宋江的结论才最符合宋金战事开启以来,战场上普遍性的胜负规律。 没有海州军械装备,以及系统练兵套路的支持,韩世忠想要用三千人就守住石岭关,硬杠粘罕七八万精锐攻击半年不落下风? 岳飞领两千平定军团练,加上三四千边境的民社弓手,就敢全歼大金名将耶律余睹八千精锐?以及最近马识远在狼山调戏高召和失,甚至揍得老高抱头鼠窜?那都是笑话! 曾经也有这样的海州装备摆在宋江的面前,他却没有学会珍惜。等到他想要这些海州装备的时候,海州却早已忘记了他的存在。 所以,宋江注定不会成为一代名将。他只能作为某个传奇故事中的配角,在某个悲剧的场景片段中凄凉而无助地死去。若能博得台下观众的几声唏嘘太息,那就算他的成功了。 甚至连他的生死宠辱,都与大局无涉。 金兀术击败了种师中的燕京大军后,其实无意南下。燕京正在空虚,此时不去抢夺,更待何时?一定要等到海州兵跟过来,再用自己的铁浮屠硬杠他海州的火炮吗? 占了燕京,自己就能掌握主动。海州的火炮暴烈,可它依然无法撼动燕京的城墙。自己的铁浮屠,却可以在任何时间,从燕京任何方向出城突袭、杀掠,让他防不胜防。 有本事,你海州就用火炮把燕京城团团围困!呵呵?燕京城方三十里,近五千丈呢。想要困死这么大的燕京城,一万门火炮要不要?你就慢慢造去吧,老子耗得起。 不过既然孙庄方向还有数千兵不愿退出战场,金兀术也不介意过来收割一下。很小的一个弯而已,浪费不了多少时间。否则?让他们这样吊在屁股后面,总是个麻烦。 这一战,当真就是个误会。宋江以为自己的步兵一定跑不过金兀术的骑兵,那就不要再跑,结阵自卫好了。反正就算跑回去,后面赶来的安公子,也不会放过自己的临阵脱逃。 金兀术本来没打算过来收拾宋江,可是你居然敢不跑?还要结阵拒敌!?特喵的!!!你以为你是安兆铭啊??? 所以他纯粹就是在斗气,还特意拐了个弯,就为了过来收拾宋江一干人马。 而安兆铭也绝不会因为宋江的“临阵脱逃”就要给他好看。敌众我寡时,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榆关传来的消息,已经详细说明了金兀术的铁浮屠、拐子马、群狼战术。 安宁看得头皮发麻,金兀术的战术,“几乎完美”地找到了对抗迫击炮的办法。之所以说“几乎完美”,是因为安宁认为,对抗迫击炮的最佳战术,是更多的火炮、迫击炮。 钢臂弩已经确信不会对铁浮屠造成更多伤害,那么火绳枪的威胁,也难言必胜。拐子马的狼群分合战术,却足以拖垮迫击炮在军阵中的布置。 除非迫击炮足够小巧灵便,数量也足够多。眼下的海州,却对此无计可施。技术研发的进步,自有它的规律所在,急不得。 如今的迫击炮,就是这样一副傻、大、粗、苯的样子。威力实在没说的,比安宁的预期还要好上太多。但是想要在战场上快速行军、移动、布阵?着实有些勉为其难。 唯一的好消息是,金兀术的铁浮屠只有一千人马,拐子马也才两千众。虽然迫击炮的数量更加稀少,若再配合了手雷、钢臂弩?依然足够打消金兀术的临战勇气。 马识远在狼山一战成名,他又有个武状元的身份。所以很快就身兼广信军都指挥使,隶属中山府詹度所属。洪皓也以中山府通判一职,兼了广信军监军职务。 虽然名义上也是一军的编制,但却要战后再徐徐补充,他们眼下还是两千先锋人马北来追敌。本来想跟在小种相公的羽翼下轻松捞点战功的,却不料小种相公居然也会战死?! 种师中战损,像黄友这样的军中部属责任极大,除非战死,或者另立新功,否则战后就要面对很多麻烦,被朝廷编管某地都有可能。 马识远他们只是友军,责任没那么严重,但是连带处分却跑不掉的。这次看宋江又不打算逃亡,洪皓与马识远对视一眼,心中纷纷哀鸣,苦也,苦也。! 跟着宋江的军阵后面布阵?那是取死之道。舍弃了宋江所部南下?不说军中职责所系,便单纯从战事角度看,宋江的决策都不能说错! 这几千人肯定会牺牲惨重的,价值就是拖住金兀术的数千精锐,把他们阻在此地最少一天时间。有了这个时间差,后面的跟来的大军才能做出更多正确的应对。 金兀术率军南进孙庄,往宋江军阵而来。要说孙庄西侧沟壑极多,原本不利于铁浮屠、拐子马的合围突进,宋江也是善用了地理,三千人扎营如刺猬一般,极难下嘴。 马识远所部也纷纷上马,依托附近树林、沟壑,与古离罕率领的一千拐子马缠斗不休。 要说他这些“骑兵”,想要出去野战自然不行。但他要把战马当成步卒代力的工具,或者干脆就是作为移动的营寨使用时,古离罕一时还真拿他没柰何。 古离罕愤怒地诅咒马识远,怎么能把活生生的战马当成盾牌使用?那可是战马!平时被女真人当成兄弟一样地照料,也是女真人战场上的一条命呢! 然而宋人对战马的感情,显然没有女真人那么多亲切,或者说矫情。战马就是战马,平时驮着士卒走路代步,战时别说当盾牌了,当干粮都是军中算计的方案之一呢! 何况周边树林极多,不利骑兵疾驰,自己当然要善用环境斗法了。难道也要马某骑马与你对攻不成?这种明知道要死的脑残行径,岂是马某所为?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一方面得益树林遮护,一方面实在是钢臂弩射程极远,可能还有一方面就是女真人真心不舍得对着战马射击、砍杀,马识远的战马损失并不是太多。 宋江却没有这么好命,金兀术也懒得用拐子马骚扰他。 拐子马早已迂回后阵,等候收割呢。前面跑来两千女真骑兵,也不是过来交战,只是将马背驮着的口袋中草料,任由战马在颠簸中散在地上。 这样,铁浮屠就不用担心地面打滑了!然后,铁浮屠就缓慢地趟了过来!真的很慢、很慢!因为阵地前的地面极不平整,铁浮屠只能慢慢地攻击前进。 宋江的心在嘣嘣嘣狂跳,脸色酱红。 铁浮屠的威压让他绝望,无懈可击,无处可避!宋江一把扯掉了头盔,白发苍苍映照在如血的夕阳下,泛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他呐喊一声,手中长刃虚劈:“诸兄,吾等今日退亦死,战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杀!!!”宋江所部三千人不再害怕,他们纷纷跳起,迎着铁浮屠冲了上去。 哪怕金兀术,也止住了骑兵想要继续追杀铁浮屠蹄下漏网宋人的打算。这些冲向铁浮屠的宋人,值得金兀术的尊重。 他抬眼看看那颗挂在一匹马股后的花白头颅,叹了口气。 第77章 燕京之围 第77章燕京之围 金兀术根本没有时间打扫战场!马识远并没有跟随宋江所部发起自杀式的冲杀,而是直退武清方向。他们也根本不再爱惜马力,一昧狂奔之下,拐子马也拿他没法子。 除非,你能追击他们百里之外!可是百里之外,安兆铭的大军也该到了,自己过去找不自在吗?何况,燕京务必要收在手中,须臾迟疑不得也。 到了晚上,金兀术已经兵临燕京城下了,所部汇聚的人马也越来越多。因为高召和失领一万人也在顺州大破谭稹的燕军,谭稹仓惶往燕京逃来,结果正中金兀术的下怀。 谭稹无奈,只得引四千残部请求纳降。然后就被金兀术派他入燕京,去和城中的赵榛、吕颐浩、宇文虚中商量。 要么举城而降,一人不杀。要么今夜便要攻城,然后屠城三日! 吕颐浩、宇文虚中看着瑟瑟发抖的谭稹,再次互相张望一眼。燕京一共三万五千人马,此前被小种相公带去了两万,又被谭稹引兵一万两千人出城去“收复”顺州、檀州。 所余者,老弱三千人而已。地方民壮倒是还有数万,但是这波人一来战力堪忧,二来也很难信任。若是拒绝了金兀术的条件,这些团练可能还要诛杀自己,去向金兀术请功! 他二人,终究是文官,不说要爱民如子,起码也不愿因为自己的虚名,就要举城百姓为之殉葬。何况还有十八皇子赵榛的安危需要保证。 那就降吧,只是有一条,却要金兀术亲笔手书的安民告示过来,咱们才能拿去印刷张布全城,免得某些小人反悔作祟。 此前被俘的燕山路转运使蔡靖还在高召和失的军中,就被金兀术任命为燕京留守。主持燕京的民政杂务,谭稹跑前跑后帮他落实政令。 至于赵榛、吕颐浩、宇文虚中,他们既然拒绝我大金的委任,造福燕京百姓。金兀术也懒得再和他们之乎者也辩论不清,干脆就一股脑软禁在燕京府衙里,“无令不得出门”。 等到第二天,原本蹲在宁河不知所措的的斜卯阿里所部万人,也借着金兀术突然翻盘的东风,突袭了正在仓惶后撤的刘豫所部。然后他也不恋战,自领军往燕京投靠。 金兀术的实力大涨。手下本部人马五千众,高召和失一万众,斜卯阿里一万众,燕京降卒七千众,合计大军三万余人,再有地方团练收编了两万人。那是足以守御了。 甚至因为金兀术行动太快,又没有制造杀伐。宁海军不察燕京之变,居然还给燕京送来了两船军械、钱粮!金兀术哈哈大笑,亲笔给安兆铭写就收讫回单,且拿回去交差吧! 安宁帅军扎营在宛平、玉河,控扼高粱河、桑干河,就此断了燕京的供给。不过金兀术却使高召和失守住了怀柔、密云、古北口一线。 理论上说,金兀术可以源源不断地自辽东运输物资、军械到燕京。至于金国是否拥有组织、维护这样的一条长途补给线的能力? 安宁要表示怀疑,金兀术却一定要很有信心。这其实都是在斗气,安兆铭要困死燕京,金兀术却以为燕京还有数十万百姓,足够他吃上三年五载。 昔日张巡能干的事情,你们南朝官史纷纷以为他是豪杰之士。所以,某家为何就干不得这事?要不然,你安兆铭就要继续运输钱粮进来,别要饿死这燕京的百姓哈! 这就是赤果果地耍无赖呐!哪怕安宁怒发冲冠,也不得不下令稍稍放宽对顺州的攻击。爱吃不吃的,你自去辽东运粮食。让某家给你送粮食?史笔无情呢! 这都是没办法的办法,因为安宁绝无可能把贺太平的指挥旅抽去调攻打顺州。那样的话,围在汴京城下的数万宋军,真心不够金兀术的铁浮屠出来祸害。 而金兀术也只能偶尔小规模放出铁浮屠袭扰城外的宋军营寨,使之不敢过分图谋攻城之事。但这事一定要做的“短、平、快”,要绝对避开海州军火炮的设点埋伏。 大约十次袭扰之中,总有八九次会被金兀术得逞。不过只要被贺太平逮到一次,铁浮屠的损失就不是金兀术所能承受。 最后双方这种游戏都是越玩越少,直到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安宁整日坐在地图旁边,捉摸着燕京及周边的每一处地形特点。手中的小布袋子里,一般都装着小半袋子炒豆子。没法子,这个时代,没有烟抽啊。 但是炒豆子也不能吃太多,否则开会的时候,安宁可没法保证大帐里空气的清新。何况人家正在滔滔不绝议论军机,你却忽然屁股下轰鸣一两声?实在尴尬! 甚至二嘎都要嘲笑安宁的不成体统。小半袋子炒豆就很好,何况若有看得顺眼的人,或者自己心情好,顺手丢过布袋子请人家吃上几粒,也足以把对方幸福得想要晕厥。 “状元郎请某家吃过炒豆子呢!”将来家谱上都要重重落笔的。因为状元郎不尚虚务,又极为抠门。别说一般人物,哪怕官家都吃不到他的炒豆子! 马识远、关胜都被安宁的炒豆子激动过,詹度、刘豫,甚至马扩、贺太平,就只能看着眼馋。这与你的官职大小,或者亲密与否无关,只与安兆铭对你的赞赏有关。 甚至,古离罕都有幸吃到安宁的豆子!随在他身侧的谭稹,却要恐惧地发抖。他被金兀术委派,与古离罕二人举着白旗出城,要求入状元郎的大营谈判? “谈判?!”安宁重重哼了一声。谈判早就应该进行了,只是因为辽西战事未休,双方都还不甘心而已。如今辽西尘埃落定,榆关继续握在海州手中。 此外辽阳、太原的争夺,也渐渐看出眉目,的确适合互相商谈了。 金兀术的节点掌握极好,因为如果再晚的话,辽东、辽西且不必言说,太原那里总不会继续僵持,粘罕一定要退军的,那就要损失很多谈判桌上的筹码。 古离罕带着小荷从平定军离开后,就回到平州听令。小荷被他保护的很好,孙二娘的遗体也是他安排人送去了海州。这份人情,就值得安宁的一把炒豆子。 他的打算是,战事结束了,就带小荷回上京见过父母后成亲。嗯嗯,会请高驸马和翎羽公主主婚的。小荷愿意嫁给他,只是因为觉得这个人,值得托付终身。 种师中、宋江的人头都被装在金制盒子里,用香料、石灰填塞好,归还大宋。他们战死沙场,不但是是大宋的英雄,也成功赢得金兀术的尊重。 安宁一边咯嘣、咯嘣地咀嚼着几粒炒豆子,一边盯着盒子里的人头看着,心中有些落寞。 种氏兄弟和他们的种家将,是大宋将门的最后骄傲。曾经与他们齐名的姚家、折家,此后的历史表现都很不堪。姚家毫无建树、畏敌如虎,折家干脆降靠了金国。 宋江只是一个盗匪,一个忠心朝廷的盗匪!这非常讽刺,但又非常真实。你可以说他反复,但却不能否认他的忠诚。 安宁却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宋江。 只能说,前世的《水浒传》实在误人不浅。否则,安宁大可调派一批军备武装宋江,他就不必带着他的兄弟举着粗陋武器冲向铁浮屠! “今日退亦死,进亦死。等死,死国可乎!”宋江的话,给安宁带来的冲击极大。他的目光从盒子里的人头上移开,却又盯上了谭稹,目中已是一片猩红。 “小种相公和宋江都死了,为何你还活着?!” 谭稹噗通瘫坐地上,嚎哭起来:“奴婢,奴婢临阵糊涂,一时生出逃走的心思啊。后来又被金兀术拿城中百姓威胁,只好屈就。实在想着来日,还能再见到驸马爷~~~” 谭稹嚎哭几句,从指缝中偷看安兆铭的脸色,却毫无变化。哪怕再无奈,再不想死,谭稹也只能认命:“既然今日事毕,奴婢这就死去。只是?烦请哪位好汉出来帮忙一二。” 不光是古离罕惊讶得忘记了吃豆子,便是詹度、刘豫、马扩也是骇然。谭稹虽然是内侍,可他也是燕山府路宣抚使,常德军节度使,不经朝廷旨意,谁敢随意处置? 但是,谭稹临阵降敌,也的确是大罪。何况他似乎还是自杀?安兆铭只是问了他一句话而已,可没有下令啥啥的。 众人心中,不免都要兔死狐悲。今日的河北战事,看着收复了河北,乘胜追击,却又意外丢了燕京,损兵无数。而且战死的大臣级别,着实不低。 河间知府陈遘是正三品的资政殿学士,光禄大夫。种师中乃大宋名将,燕山府观察使、奉宁军承宣使。至于像宋江这样的都营指挥使,这次战损的更加车载斗量。 燕京三万五千大军全军覆没,刘豫一万兵损失过半,詹度的中山府也损失三千有余。 倒是马扩的天威军损失了了,但那是因为他离战场远,“别人”也特意要忽略他,想要多抢军功的意思。 甚至安宁的青州军,最后都被刘豫、詹度的大军抢在身前。若非金兀术这样折腾,此战的军功大概率要被中山、济南均分了。 现在?军功是不要想了。刘豫自领的七千多济南兵,被躲在宁河的斜卯阿里一战溃散五十里。若非身后青州军赶过来,斜卯阿里又急着去燕京,刘豫还在不在都很难说。 詹度却是在燕京城外缀上金兀术的尾巴,结果却被拐子马横扫了一下。就一下子,两千兵马就给扫没了?心胆俱裂的詹度总算被真定府陈粹所部救了下来。 如今陈兵燕京城外的,刘豫不过四千兵,詹度七千有余,真定府一万五千人马,青州三万三千人。合计六万人马中,安兆铭的海州系就要四万八的大军。 究竟谁说话算数,自然不能再单纯比谁的官职大小、资历深浅了。 第78章 铁凤城 第78章铁凤城 “翰离不身死,河北收复。燕京却弄丢了?陈遘、种师中战死?!”人在汴京的郭药师有些不敢置信。这些日子,不断有北地战事消息传来,真假难辨。 海州北伐兵分三路,出青州、平州、辰州。如今安兆铭自领青州兵围困燕京的金兀术所部。北伐平州的海州兵却据守榆关,被讹里朵、垯懒所部围攻。 最离谱的却是,海州兵还要直驱辽阳,四下劫掠辽东部族。先后在铁凤城外以精锐骑兵击溃了葛苏馆部、岩渊部、回跋部、溪部等辽东部落援军。 直到上京的太宗皇帝完颜吴乞买御驾亲征辽阳后,海州兵这才退守辰州、来远城一线,将辰州、宁州、保州、穆州、复州等金州半岛尽收囊中! 而辽西也是谜团重重,原辽国来州同知李奉国聚兵五万余众,图谋复国,还在兴城全歼了拔高速的三千精锐骑兵,此后又迅速被回师辽东的完颜阇母一举荡平。 所有的混乱消息都超出了郭药师的理解能力。燕京不该有失,翰离不之死也太蹊跷,榆关怎么会被海州控扼?辽东之地真有那样空虚?一支海州偏师都能过去纵横弛聘! 为何不能呢?云龙的三个骑兵指挥旅已经训练四年,一人双马的配置与女真人的精锐骑兵差相仿佛。军械装备却更胜一筹。 比起女真精锐不足半数的被甲率,靖海军全员被甲,而且因为炼钢、锻打技术的超前,甲胄防护力远远强过女真人的甲胄,重量却只有二十七斤。 女真人的骑兵甲胄是四十九斤,但防护能力就远不如海州轻甲。女真人的重甲骑兵防护能力倒是上来了,但是他连带战马披甲,重甲高达一百三十斤,根本无法持久作战。 金兀术的铁浮屠却是走私海州钢铁锻造的甲胄,铁甲重三十九斤,马甲二十七斤,铠甲总重约六十六斤。至于轻骑拐子马的被甲重量,大约也只有二十九斤。 整体铠甲重量的降低,使骑兵行动的影响力都被降到极低水平。这也是云龙的靖海军、金兀术的“拐子马”能够在战场上撒欢的主要原因。 铁浮屠的铠甲的防护能力更好,重量却没有太大负担。又因为精选了战马和士卒,所以哪怕是铁浮屠,他们也能在战场上往突百合作战。 这也是铁浮屠能够碾压这个时代所有冷兵器大军的主要原因。唯一能正面抗一下铁浮屠的冷战队伍是宋军“步人甲”,他们的重甲护力相差无几,但是铠甲重量却高达六十斤。 加上重斧在握?这样的负重,哪怕士卒都是精选,他也不能持续作战。 岳飞的背嵬军也装备过不少“步人甲”,但他沾了“骑马步兵”的光,所以就能用战马驮着重甲行军。而且他的“步人甲”才三十九斤,就足以达到别人六十斤的防护能力。 说到底,想要在战场上撒泼的关键就是,你能打死对方,对方却打不死你。而且你身轻如燕,比对方更加耐得持久作战。 逃的时候你追不上,追的时候你跑不了。这就是云龙、石秀、唐猛、闻达、刘唐们敢在辽阳城外四处疯狂肆虐那些辽东部落骑兵的本钱。 要知道,辽东的那些部落骑兵,别说铁甲,他们甚至连皮甲都没有。他们以及他们胯下战马的营养补充,也无法与济州岛去比较。 特别是到了冬季,不但战马更加瘦弱些,人也瘦弱的不行。手中的破刀片更加容易被靖海军的长刃一刀两断,这让他们怎么去作战? 几乎没人知道靖海军骑兵的作战方略是什么?他们有宁海军的水师支援,按说早该攻克辽阳了。但他们却一直都在四处劫掠人口,然后再用水师装载回金州。 只有云龙、李俊、石秀等极少数领军主将,才知道这次北伐辽阳的真正目的。抄掠人口、战马、物资,使辽东空虚,再也无力依托辽阳南下金州或河北之地。 说到底,辽阳城中的女真人,其实不多。他们甚至自己都不相信还能继续守住辽阳,每天除了点燃烽火,就是继续点燃烽火。如果一堆烽火不够安心,那就点燃三堆、五堆。 周边的部落军的确纷纷赶来解围,然后就一支支被云龙们的铁骑歼灭在辽阳城下。俘虏、战马依然要南下发运金州。至于辽阳?且再放一放。 昔日大辽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机在襄平老城的基础上,修葺辽阳故城,置防御使,并铸铁凤以镇之,是故辽阳城又称“铁凤城”。 此后大金太祖皇帝完颜阿骨打仍因袭辽制,遂以辽阳为东京,下辖辽阳府、婆娑府、澄州、沈州、贵德州、盖州、复州等二府五州。 这里先后是辽国、金国的五京之一,在契丹、汉族、渤海、女真、高句丽等族的辛勤开发下,辽海地区已成为“边户数十万,耕垦千里”的富庶地方。 这也是海州为什么要北伐辽阳的根本原因。辽阳是金国的财赋重地,地位堪比大宋的东南两浙之地。只是金国立国不久,此前它都一直靠掠夺为生,不太重视经济民生。 虽然也把辽阳立为东京,实际上却并没有太多重视对它的防御,这才给了海州可乘之机。但是铁凤城却几经战乱洗礼,加上建城时间久远,早已年久失修了。 攻下辽阳城,并非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要不要”的事情。所以陈颙才会定下“围点打援”的作战目标。不断在辽阳周边劫掠人口财货,驱赶辽东牧民四处逃窜。 寒冬腊月的,这些被驱赶的牧民人家不敢回身怼上海州骑兵。但是他们也要讨生活的,于是就在逃亡途中四处劫掠。被他们劫掠的牧民就要再次逃亡,去劫掠更远的地方百姓。 整个辽东很快就如沸水一般溢出各种混乱、杀虐、劫掠,反而海州这里还要惺惺作态,四处张布安民告示,四处驱赶“盗匪”,“引导”那些幸存百姓随船去金州安置。 真的不是空口白牙说瞎话呢!李俊使人在辽阳到辰州间沿着辽水设了三处粮寨,只要你跟着俺走一天的路程,晚上就能去前方粮寨领到足够一家人饿不死的粮食或衣物。 甚至为了加速移民过程,最后连刘唐辛苦带来备战的盐巴也被李俊捣鼓出来,愿意跟俺们走的,不但有粮食、衣物分,还有盐巴可以分的! “一户人家二斤盐,童叟无欺,快来瞅,快来看哈!!!”刘唐亲自举着一个铜皮的大喇叭,站在河堤上大喊大叫,兴奋莫名。 “驾!”比刘唐更加兴奋的骑兵指挥使闻达,正在领着一队骑兵向北奔去。他还特意在刘唐眼前摆出一个夸张造型,然后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留下滚滚黄烟呛得刘唐咳嗽半晌。看着闻达的意气奋发,刘唐止不住地酸酸味道喷薄而出:“一群小屁孩罢了,抄掠几个部落杂碎都能这样兴奋?我呸!” 刘唐负责的是步兵,也就是工兵营的差事。自从到了辽阳,他们根本就无事可做。从辽河到辰州的入海口,水师并非是用船只,而是冰橇。 一个捆绑好的木架,底下钉两条在在海州时就准备好的铁条,就万事大吉了。载货,运输速度都比战船还要便捷。大约也就让刘唐等人忙碌了几天而已,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刘唐忧伤地看着岸边藏着的一处盐池,心想这么多累赘,甚时候才能派发完啊? 自从刘琦在武乡算计了粘罕之后,冰面撒盐的把戏就像却月阵一样,也在海州军中开始流行了。刘唐自然不能免俗,这次就带了不少,却一次都没用上。 “只好便宜那些南迁的牧民了。”刘唐慨然长叹。当年横行河北、京东的巨寇赤发鬼,如今却只能领军一队“工兵营”? 当真命运造化呐!不过刘唐也不想怨愤谁谁,谁叫自己不愿意读书识字呢?说起来,石秀哥哥还是驻防济州岛的第一任主官呢,最后还不是也吃了不识字的亏? 现在的刘唐,早已把儿子送去海州读书了。虽然济州岛也有学校,刘唐却固执认为,海州学校的先生们更好。这种眼光,就连吕子曰都要竖起大拇指赞扬几句子曰诗云。 看看过来的牧民越来越少,今日大约也就这个样子了。工兵营忙完这些安置牧民的琐碎活,就要守着几个渡口的路头,防备不知道会从哪里再次窜出来的部落军侵扰。 只是那些部落军,打仗不行,行军却一板一眼。夏天怎么过来的,冬天还是怎么过来。这些行军路径,宁海军早已探查的十分明了,极易埋伏、袭扰。 因此石秀、闻达、唐猛所部骑兵的“百战百胜”,就让刘唐很不服气。 等到榆关从海上传来的烽火消息,大约三千女真精锐越过了榆关,向辰州奔来。云龙一度有些紧张,马上就要联合李俊、刘唐一起攻城了。 然而此后的消息就非常混乱,一会说那支女真铁骑在兴城中了契丹人埋伏,全军覆没。一会又说另一支万人的女真铁骑突袭了兴城准备登基做皇帝的契丹人。 那些契丹人,也是全军覆没,兴城也整整被屠城了三日!算起来,前前后后也有二十几天了。上京那里的女真皇帝也在忙着御驾亲征,要救援辽阳。 大金国的六大熊罴之士,除了斜卯阿里、乌延蒲卢浑正在河北燕京作战外,其余突合速、赤盏晖、大抃、阿离补四人都要随驾亲征。 甚至连驸马都尉高子羽也在随军途中!高子羽啊?额的乖乖,刘某却不是他的对手。 刘唐一手扶额,那啥?赶紧通知李俊、云龙、石秀,咱们收摊子攻城吧! 第79章 燕京议和 第79章燕京议和 次日,刘唐所部废了老大力气才算把三十门迫击炮运抵铁凤城下,一通猛烈轰击后,铁凤城的四处城门大开,城中守将、士卒、百姓纷纷抢出逃命。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云龙三个骑兵指挥旅四处堵截、迫降。前前后后近万人就被刘唐用细绳子反背捆紧两个大拇指,一串串塞上冰橇,沿着辽水直下辰州。 李俊的水师正设法在辽西州设置障碍,沿途铁蒺藜撒得漫无边际。阮小五在榆关无事可做,这时也把船队组织过来,押运俘虏,护送骑兵沿着辰州南下。 史进亲领一支青训营大军北上接应,正在沿着辰州到来远城一线的山地关隘布置防御。已经吃到嘴里的东西,决没道理再吐出来。甚至燕青所部,也都做好了北上支援的准备。 完颜吴乞买看着化作飞灰的铁凤城,久久无语。完颜阇母所部正在忙着搭建营寨,见到皇帝哥哥到来,完颜阇母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翰离不死了!是真的死了!!!完颜吴乞买心如刀割。翰离不气度非凡,公认有王者气度。而且年纪也不大,正是将来要接自己皇位的第一人。如今却饮恨河北? 又过了数日,负责追击海州军的突合速、赤盏晖、大抃、阿离补也纷纷铩羽而归。海州军从辰州到来远城的防线早有准备,自己这些骑兵根本无法攻破辰州城。 反而被城上的火炮袭击,伤了不少儿郎性命。复州、宁州、穆州、辰州、来远城,不复为大金所有也。眼看拜倒地上请罪的四大熊罴灰头土脸的样子,完颜吴乞买暗暗心惊。 此后匆匆在辽河畔祭奠了翰离不后,大金国太宗皇帝完颜吴乞买写就亲笔诏书,派出堂弟完颜勖,以及汉臣张通古南下燕京,议和! “维天会五年岁次丁未,十二月辛酉朔,二十一日辛巳,皇帝诏曰:先皇帝肇造区夏,务安元元。肆朕纂承,不敢荒怠,夙夜兢兢,思与万国同格于治。 粤惟有宋,实乃通邻。贡岁币以交好,驰星轺而讲和,期于万世。盖我有大造于宋也,尔却变誓渝盟,以怨报德,称端构乱,反义为仇。谲诈成俗,尚又姑务责人,罔知省己。 以故征师命将,伐罪吊民。幸赖天高听卑,神幽烛细,旌旄一举,两河立摧。今河北、河东两路,具状纳土,开门以待王师也。 然朝廷方务善邻,今若收兵将还。特遣使来燕京,即画全地。自燕京七州外,其余疆场仍旧,此我朝廷又将大造尔宋也。 於戏!尔宋宜世辅王室,永作藩臣。贡礼时修,可不慎与?予懋乃德,嘉乃丕绩,日慎一日,虽休勿休。往饮哉!其听朕命。” 诏书自然是张通古的手笔,依然是不愿倒了架子的挑衅和嘴硬。 然而完颜勖自小爱好中原学问,其半生治史,智慧通达,如何看不透张通古的心思?这个张匹夫,还是想要激怒安兆铭啊!否则,这份诏书就该带去汴京才对。 燕京及周边七州之地要归于金国,然后?大金在河东放弃忻州、代州、晋州、岚州等地,就要海州退出榆关、海阳,还要归还复州、宁州、穆州、辰州、保州、来远城? 完颜勖摇摇头,在上京时后,他可没少和高子羽请教过海州故事。海州是大宋的特区,是比折家在河东还要“特”的特区,怎么可能为了河东就要放弃自己辛苦打下的地盘? 等到完颜勖、张通古一行辛苦从辽东赶到燕京城外时候,已经是靖康三年上元节了。为了庆祝节日,金兀术亲率铁浮屠再次潜出西门,给陈粹所部送去了冬天里的一把火。 贺太平的指挥旅却刚好抓住急着回城过节的铁浮屠尾巴,给金兀术狠狠送上几个炮仗。双方的战损都不是太离谱,却恰恰让人感到心疼惋惜的程度。 类似这等事,这两个月就没停止过,甚至连过年那天都还在互相忙活。有甚大惊小怪的? 河东那里的战事却早已消停,粘罕所部退出辽州、晋州、岚州,只是在朔州、武州、代州、忻州一线构筑防线。甚至粘罕本人,也已经回去云州过冬,再无此前的锋锐棱角。 完颜希尹所部耍了个羊角击鼓的空营花招,随着粘罕所部胜利大逃亡。岳飞再次收复平定军,于是蔚州就再次加强了警戒。 因为这条太行山道,他岳某人曾经走过!而且岳飞还在灵丘斩杀了耶律余睹,他在蔚州一带的名气,足以止小儿夜啼呢。 如今的河东宋军中,岳飞、韩世忠、刘琦三将,几乎就成了粘罕、完颜希尹的心魔。哪怕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这等女真悍将,也很难在他们手里讨到丝毫便宜。 经过在平定军的轮战,借着完颜希尹这块上等磨刀石的给力,岳飞的背嵬军已经锋芒毕露,一万五千人的大军,放在任何地方都会让粘罕感到心悸。 韩世忠的广锐军却没有岳飞这等好运气,光是招募扩编的事,就要他烦心许多。太原的兵不少,但是除了王禀胜捷军一部外,其他的义胜军委实不能让老韩放心。 就在河东民间招募?那要猴年马月事情!金兵的悍勇、残暴,早已让河东的民间壮士们为之胆怯。无奈何下,韩世忠最后还是打起了楚州的主意,派人去两淮之地招募人马。 所以他的广锐军想形成野战能力,还需不少时间。眼下能够野战的,只有在石岭关锤炼了一年的三千旧部,但也足以让金兵不敢小觑他了。 刘琦的班直卫整合部分汴京禁军后,被扩编为神武军。海州愿意帮他的军备买单,就足以让刘琦为之欣喜欲狂。不过眼下真正堪战的,也依然是他那五千班直卫。 张令徽还是张令徽,李纲再次勉强帮他补齐了三千兵马。此外又写信给“编管”海州养老的吴敏,上下关说,总算特批到三千套铠甲和长刃,但是手雷之物就免了。 这就足以让张令徽满意了!盲目攀比岳飞、韩世忠、刘琦?张令徽自己都没有信心。人家都有耀眼军功拿出手,他张某人只是死扛过金国一支骑兵,不胜不败而已。 太原和他待遇差不多的,还有王禀的三千人,孙翊两千人。大宋在河东真正能打的兵,也就这么三万人左右。但这三万人,就足以让粘罕打消继续南下的念头。 汴京、河北堪战的兵,只有刘舜仁护卫皇宫的三千常胜军。以及驻守馆陶的王彦所部,也是三千兵。因为金兵这次南下,大宋第一次形成了中枢战力空虚的局面。 至于其他地方的大宋精锐,在西北还有五六万西军,张叔夜在邓州两万南道总管兵。这些军队的战力究竟如何,没有实战过,谁也不敢说精锐。 大宋曾经的“精锐禁军”实在太多了,结果都无一例外地在金兵的铁蹄下碾作尘土。 哪怕围困燕京的六万大军,真正堪战的,也不过马扩天威军一万五千人,马识远的两千中山军,贺太平的三千武义军可以倚仗。 其他陈粹三千,青州大约两万兵都是勉强堪用而已。一年大战下来,宋军损失了大约三十万禁军,可谓惨重。然而堪战之兵却增加到十五万,也基本达到安宁的预期。 若再加上海州的六万精锐,总数不差他金兵多少呢。 这也是金国想要议和的重要内在逻辑。完颜吴乞买之所以要亲自下诏,主要还是为了制约粘罕等人。别再轻举妄动,破坏小四在燕京的议和之事啦! 可是南北议和,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状元郎这个梗! 所以张通古就想在进燕京前,先会会状元郎,要向他晓以利害。海州终究弹丸之地,这样为他南朝火中取栗,无异惹火烧身。 若大金自此与南朝言和,专心对付你海州的话?相信以南朝的怯懦,他们可不敢为你海州出头。更何况,兔死狗烹,你安兆铭为南朝立功越大,将来就越要被他赵宋皇帝猜忌。 搞不好乘我大金南伐海州时,它不说过来帮你,还要乘火打劫,妄图收复海州呢!那么,你海州何如便退出与大金的战事,各与南北两朝通商获利,然后坐观其变? 无论宋金谁弱谁强,终究不能灭了对方。它们相争时,也绝不会想到招惹你海州。反而要从海州大量采购军械、粮食,支应战局。 都是为你好呢!昔日蒯通说韩信,献三分之计以为自保。韩信不听,以为“汉王遇我甚厚,岂可以乡利倍义乎!”结果呢?韩信或善谋天下,却拙于谋身,终不免身死族灭。 但是这些话,其实是没有用的! 完颜勖用屁股都能想得出,状元郎会不知韩信故事!人家知道了还要这么干,那就一定有人家的道理。你连状元郎的脉都号不准,如何就能见到状元郎的人? 果然,出面接待他们的人,就变成了刘豫、刘学士。状元郎另有军务,却不在营寨呢。 近二十年宦海生涯孕养出的官威,加上勃勃野望。让刘豫在气度上,就足以在张通古这样的北地汉儒面前嚣张跋扈,颐指气使。 而张通古别看他在上京是如何地慷慨激昂,真到了南朝文华圈子里,他久久藏在皮袄下面的那个“小”字,瞬间就要一览无遗的被碾压出来。 完颜勖再次叹息,若我大金的所谓国士连刘豫这一关都过不了,又该如何奢望与那状元郎对垒议和?看来还是早早找借口入燕京请金兀术主持才对。 金兀术或许也不是状元郎的对手,但起码他还能抗住状元郎的威压,不落太大下风。自己在上京时候,与状元郎的接触,更多的倒是其乐融融。 因为没被状元郎虐过,所以自己也是心中无底啊。 第80章 洪皓出使 第80章洪皓出使 刘豫乃是枭雄人物,从来不屑说谎。他说安宁不在营寨中,那果然就是真的不在。安宁一早就牵着二嘎,跑去高粱河上比赛,看谁跑的更远、更快? 可怜的二嘎,已经在冰面上摔倒了三次,依然无法赶上安宁脚下雪橇的飞速滑动。二嘎忍不住“嘎嘎”抱怨:“小主子,你前面河道上有块树枝横着呢,小心啊!” 然后安宁就被一段横在河面的柳树枯枝撞飞出去。嗯嗯,是他撞断了枯枝。总之,安宁共枯枝齐飞,二嘎伴侍卫长鸣。好好走路呢,非要溜冰玩,找抽啊?! 这些日子,是二嘎最开心的日子。从青州到燕京,二嘎充分享受了它的王者风范。一声长啸,无论敌我战马,皆被撵得一团狼藉。甚至连铁浮屠,都要躲着它跑路。 “哎呦喂~”安宁揉着摔痛的屁股,慢慢从冰面上爬了起来。他不停地躲避侍卫们哀怨的眼神,也无视了二嘎的幸灾乐祸。嘴里哼唧着,却依然遮不住他大好的心情。 因为辽西之战的诡异,不但远在汴京的郭药师看不明白。就连安宁看到战报,也要为外甥林长生的军略、手腕感到惊讶和欣慰。 李奉国所部在紧急得到海州提供的大量二手装备后,实力大增。拔高速却还在用昨日的眼光衡量他们战力,继续横冲直撞。 在林长生的策划下,李奉国使万余新收复的喽啰们一步步诱敌而去,虽然沿途死伤惨重,哪怕李奉国、周忠都要不忍心。但是林长生却铁石心肠,要求继续诱敌。 不能把拔高速的马力拖垮,便是围住了他,也要被他突围的。 而一旦拔高速大难不死,开始慎重起来。别说能不能再次围剿到他,恐怕眼前这几万契丹人,都要被他拔高速各个击破呢! 最终就是拔高速迅速攻克了兴城,然后往东北方向的首山、夹山冲击而来。等他冲进来后才发现,此地三面环山,一面靠海。西面和西南两个狭窄关隘被契丹人层层堵塞。 几日苦战后,拔高速人马俱疲,辎重、箭矢皆无。所部三千人只能靠生吃马肉果腹,喝水?只有海水可以喝!李奉国、周忠领数万大军轮流攻击,日夜不休。 最终拔高速全军覆没,但是李奉国所部数万人,也是累的人困马乏。然后,完颜阇母来了。李奉国想要得到海州水师的支援,最好能把他们载去觉华岛上安置。 但是阮小五的船,却装不下这么多人。即便能装下,人众我寡,李奉国又不肯降靠海州,难道我宁海军还要被人羁縻不成?何况,榆关那里也要赶紧过去支援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帆影,李奉国长叹一声。周家父子去海上谈判的结果,就是周家父子及其家人、亲卫都随海州的船去了。 自然,李奉国欠下的辽西土地抵押文书也被他们带走。此后无论你金兀术认不认帐,反正我海州是认的。辽西终究要成为海州的一部分,自古以来都是! 没了念想的李奉国匆匆在兴城举办了他的皇帝加冕仪式,曰大辽文成武德衍圣皇帝。然后衍圣皇帝就帅领臣下的文武百官出南城。他要御驾亲征,讨伐完颜阇母这个逆贼。 林一飞在榆关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武松和鲁达都是武人,识字不多。老实说,他们甚至都不能胜任武义军统制使这样的职务,因为石秀就是前车之鉴。 杨志允文允武,但杨志却临阵畏怯呢。那就只好武松了,毕竟武松跟安宁的时间很久,多少理会一些谋略事情。何况再给他配一个靠谱点的识字娃娃,应该可以凑合下去。 林一飞就是那个比较靠谱的娃娃,当然林长生的学识、谋略或许更靠谱些。可是考虑到榆关作战的巨大风险后,武松和鲁达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林一飞。 安宁忍不住要为秦桧感到惋惜,这么好的儿子,居然白白便宜了鲁达那个花和尚。甚至到现在,秦桧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亲生的儿子流落在外。 不过很快就该知道了。因为王氏不能生养,秦桧如今的儿子秦熺,本是他妻兄王唤之的私生子。秦桧并不是很疼他,所以乾贞记很快就会把一些信息散播出去。 秦桧的老仆自会去建州找到林一飞母亲,和他的两个异父同母弟弟。然后按图索翼就能找到福州,再然后?呵呵,呵呵!原来儿子林一飞在海州求学啊? 历史轨迹的改变,让安宁也不能确认秦桧将来,是否还有机会构陷岳飞。但是这个人,将来必然不甘现状,甚至为此不择手段,却是无疑的。 安宁的办法就是,用他亲生儿子林一飞来牵制他,让他不能对海州算计太深。 认真说起来,海州人物中,并无人堪为秦桧这样的大拿做对手的存在,哪怕朱倬都不行。自己也只是沾了穿货的光,洞察了历史先机而已。 然而随着历史被改变,未来历史就越来越看不清楚。那时的自己,未必还有此前优势。 前世只有二本学历的安宁,无论如何都不敢与秦桧这样的大拿人物盲目匹敌。那咱们就走个先手先?安宁拍拍二嘎的脑袋,宠溺无比。 呜呜呜~,刺骨的寒风吹得紧,裹挟起地面的雪花残渣,卷来卷去,发出奇异的声响。对于寒风,久居辽东的完颜勖早已习惯。但与他同行的洪皓,却非常沮丧。 洪皓受命随完颜勖、张通古一起进燕京,与金兀术商谈和议的形式和细节。在哪谈,怎么谈,谁来谈,这些仪式上的东西,都要在正式的和谈前安排妥当。 正式的会谈,自有刘豫、詹度,甚至状元郎这些大人物出面镇场子,洪皓还没有那个资质。甚至昨日在刘豫面前大失水准的张通古,也要退后止步,卸下他的大金国情怀。 洪皓从未见过金兀术,却在一路的追击中吃尽了铁浮屠和拐子马苦头。尽管事先已有些大概了解,但洪皓还是为金兀术的年轻、儒雅、威压感到吃惊。 洪皓已经年届四十,少年时也曾“奇节、慷慨”,却早已随着官场的蹉跎日趋沉默。若非钱伯言慧眼识人,一力举荐他北去海州,然后再与马识远一起来中山府? 恐怕洪皓此生都要老死在秀州的录事参军位子上!当然,这只是洪皓的感慨。实际上,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历史上的洪皓出使,就被誉为苏武第二人。 金兀术先是拜读了皇叔完颜吴乞买的的圣谕,这才拆开洪皓奉上的刘豫书信,不禁勃然大怒:“刘豫是个什么东西?一乡间无赖盗子尔,焉敢与吾书信!” 便要喝令斩杀来使!顿时两名壮士“执剑夹承”,拥之以下。洪皓面不改色,只是一昧冷笑,从容而行。 完颜勖见状,不觉失声说道:“此真干臣也。”遂以目光制止剑士的拖拽,总要让人家洪皓说说他的冷笑理由嘛。 对啊,金兀术也笑了,便与洪皓理论道:“吾闻那刘豫出身农家,少为无赖子,曾偷同学金盂、纱衣,哪怕中了进士后还被你宋的谏官攻击此事。 你家太上皇也说:刘豫是河北种田人,怎懂礼制?难道这些事都是某家杜撰不成?这样的下作人物,也只配与你家状元郎同流合污,又怎得与某家往来书信,谈论国事?” 洪皓却冷笑道:“某家出身江南,如今万里衔命,谈的却是军国之事。要的是秉持公心,不问私怨,便是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当公事公办尔。 何况刘学士之私德,真假难辨。便是真的又如何?难道四皇子未闻,昔日周处为害乡邻,此后却曰朝闻道,夕死可也。然后为国家栋梁故事? 状元郎与刘学士同为宋臣,自当协商国事,此皆出于公心也。何况状元郎未曾鄙视四皇子,四皇子何故要羞辱状元郎?徒然小气也。吾闻昔日状元郎在上京出使时,,,,” “打住、打住!”金兀术暴怒跳起,以手戟指骂道:“汝欲作和事官,而口硬如许,出言不逊,真以为乃翁不能杀汝耶?” 洪皓作揖道:“某自分当死,顾大国无受杀行人之名。愿投水以坠河死,则可信也。” “你~!不意似你这等腐儒,居然还是个妙人。也罢,某家暂记下这颗首级。”金兀术哈哈大笑,乃置驿站留数日,使人礼待日薄,甚至不供食物、水源。 洪皓大约还是觉得金兀术不会放过自己,不免感慨万千,便在驿站墙壁上题诗:“国步日多事,霜露任沾衣。遥望一惆怅,何当勒燕然?” 次日,即被移驻他室。金兀术却潜入驿站观诗,对身边的完颜勖道:“吾非不知南朝有人也,然而南朝人物,又何其多哉! 而我女真,却还在一昧讲究马上骑射。似张通古这等俗吏,连刘豫都要对他颐指气使。他却能堂而皇之立足大金朝堂,高官厚禄!此何故也?总为我女真乏才尔。 殊不知漠南、漠北的蒙兀蛮族生长苦寒,他们却更胜马上骑射,如今已渐成燎原之势,此必成我大金心腹之祸也。我女真若再无视他蒙兀,异日难免为蒙兀所隙也。 然而今日却还要困兵于中原,无非勉力示强以海州而已。吾意还在通商、通文,借它海州文华为我所用,然后才能去漠北收伏蒙兀。去了蒙兀后患,才得再与南朝争锋也。” 完颜勖默然半晌,终于无话可说。大金国又何止是大漠南北的蒙兀为患?遍地契丹旧臣都在蠢蠢欲动,辽西的李奉国就敢自称衍圣皇帝! 便是大金国内部,皇帝哥哥眼见老去,本要指定为太子的翰离不却一朝而去。如今窥视太子之位的,就不下四五人。真到皇帝哥哥老去时,我大金怕是就要大乱了。 还说什么“再与南朝争锋”这种门面话?夫兵者,犹火也,弗戢将自焚,自古无有用兵百十年,而不知止者也。 这次若能南北议和,便是自此相安百年,仿宋辽故事,也未必不可啊。 第81章 各说各话 第81章各说各话 随着粘罕大军退守忻州、武州,太原解围,李纲、张孝纯两军胜利会师榆次。所谓露白报捷,就从太原一直延伸到汴京,沿途自有官府组织敲锣打鼓,迎来送往。 民间百姓,别看平日怎么被官府胥吏欺压,甚至要斗得你死我活,揭竿而起都是平常。但若涉及到对金国的“大捷”,那还是齐齐振奋的。 各种战后受损关隘的修缮,迎接汴京天使到来也要铲扫道路积雪,填平道路坑洼。此前为拒敌仓促烧断的桥梁再要重新搭建,大量民夫被从家中赶了出来,充作徭役。 因为是在冬日,不至于影响春耕秋收,所以民间的抱怨其实不大。大宋徭役都要折算钱粮的,一天五十文钱,再管上两餐饭,已经不错了。 “听说河北大战才叫厉害,有个叫宋江的好汉,三千人就把金狗四太子的几十万人马赶去燕京。可惜这位好汉却中了金狗的埋伏,殉国了。” “咱们也吃亏不小呢,小种相公击毙了金狗三太子,又去追杀二太子的时候,却被金狗围困,力竭而亡。听说海州那些兵可真不是东西,就看着小种相公身死都不敢出战!” “我呸!没得辱没了先人祖宗。听说那些海州兵,乘着金狗南侵机会,偷偷去抢了金狗的老巢一把,很是发了一笔大财。可他有这个本事,为甚就不愿帮河北百姓赶走金狗呢?” “这次议和,听说却要他金狗去帝号,他们四太子也要押送汴京为质。还要收了北面老大一块地方封赏功臣。啧啧,可惜上次募军时,俺生病了。不然这次也能立军功呢!” “拉倒吧李二狗,你上次哪是生病?你就是贪生怕死,还舍不得婆娘上他张十六的床!可你在家守了大半年,如今却要跑来服徭役?你不知道那张十六故意花钱躲了徭役么?” “哈哈,看来李二哥今冬再也不会着凉了,这老大的绿帽子正好带在头上呢!” “去你娘的孙十四!你特娘的才带绿帽子!!你们一家都带绿帽子!!!”民间百姓的嬉笑、传闻其实做不得准,距离真相的差距足以把人送上月球或者火星。 但这中间的操作,却也藏着不少奥妙。海州被诋毁并不例外,四五年来一直这样,朝廷总不能说海州才是人间正道吧?那要置朝廷于何地步? 皇权的正统性,不容质疑的。李纲和张孝纯几乎在确认粘罕退兵后的第一时间,都开始不约而同地发动了这场民间的舆论之战。 朝廷有多少的高瞻远瞩,仁人志士有多少的伟岸光正,就会有海州的多少不堪做陪衬。他们都是朝廷的一部分,贵为宣抚使,这点觉悟那是无论如何都要有的。 要说他二人都是宣抚使的官阶,张孝纯还算地主,本应执掌话权,奈何李纲的本职官位却大了张孝纯不小。张孝纯此前只是太原知府,虽然做了童贯的副职,也只是挂名而已。 后来童贯回去汴京,才把这三路宣抚使分别给了张孝纯、宗泽、谭稹。所以哪怕太原战事激烈时候,张孝纯的话都很少管用过。 赵构、韩世忠自顾守着石岭关、赤塘关,只要粮草辎重,连援兵都不敢向他索要。只有王禀还算给他面子,但那也是因为他们都在太原城,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得不尔。 何况自从昔日太宗皇帝毁了太原旧城,重建之后就在有意缩减规模,偷工减料,太原委实不是大城、坚城,连续九个月的剧烈攻防,太原的家底早被吃干净了。 此时正需要李纲救济,他哪里还敢大声嚷嚷的争权夺利?便是想争,估计也争不到。李纲从来都是一个“勇于用事”的人物,又哪里知道什么叫做谦逊! 因此河东之事尽决于李纲,赵构、张孝纯垂拱而已。汪伯彦、沈梲、范仲熊等皆无话说,王禀、孙翊、张灏、韩世忠、岳飞、刘琦、冀景、张令徽这些武将,就更要禁声。 此时燕京议和的消息也传了过来。河东众人一合计,还真要派人过去参与。否则大好河东形势,啥时候被它海州、河北卖了都不知道。 结果就是汪伯彦、冀景结伴奔去燕京城。自然,汴京、河北都要派人的,何栗、贺允中自汴京去磁州,汇合了河北宣抚司的使者范讷、黄潜善一同北去。 粘罕派来的,却是机宜文字兼云州留守时立爱,平州的讹里朵、垯懒则遣来刘彦宗。海州议会也派来了吕子曰和老陈掌柜。这下子,燕京城外的大营可就热闹了。 金国就是金兀术的南京系,完颜勖的上京系,讹里朵的东元帅府,以及粘罕的西元帅府。大宋则是河东系、河北系、汴京系,此外加上海州系,当真搭起了八方会谈的框架出来。 到了这种局面,眼见众说纷纭、七嘴八舌吵闹一团,反而金兀术也学着安宁的样子缩头不出了。你们爱咋谈都行,总之不顺老子意,什么和议都签不成! 欲胜彼朝,就要先合自己。最后是金国以完颜勖为正使,刘彦宗、时立爱为副使。大宋则以何栗为正使,汪伯彦、黄潜善为副使。 海州属于大宋,所以吕子曰、陈老掌柜列席而已。依然是八个人座谈,但实际就剩下了两大阵营,这就容易说话了。 当然,开始阶段的交流主要还是自说自话。主要负责说话的一般都是副使,金国是刘彦宗,大宋是汪伯彦。至于正使?他们一般只带耳朵不说话。 刘彦宗的主张,就是把皇帝完颜吴乞买的上谕落实到具体文字上。大金在河东归还岚州、晋州、平定军、石州、宪州等地,两国以忻州、武州、代州为界。 南朝割让燕京、涿州、易州、檀州、顺州、景州、蓟州等七地。出岁币钱粮五百万贯,犒军钱粮七百万贯。此外沿边开放椎场,允士子入仕大金。 海州需要归还榆关、海阳、辰州、复州、宁州、穆州、来远城等地,此外要奉大金国为宗主之国,允开商道,接纳金国学生入学羽山。 呵呵,呵呵!汪伯彦笑了。女真的诉求,不值一驳,他就直接端上大宋的条件:河东方面,金国除了尽复战前疆域外,还要归还此前海上之盟约定的云州、蔚州之地。 嗯嗯,燕京也要归还大宋,金国割让平州、滦州、营州,宋金在河北以榆关为界。此外取消岁币,质子汴京。大金国皇帝应下罪己诏,宣誓两朝和好,永不再战。 因为是金国毁约南下,所以就要偿还此前“骗”去的岁币四百万贯。此外还要释放十八皇子赵榛、吕颐浩、宇文虚中、蔡靖等宋臣,归还掠去金国的人口财货,等等。 至于海州那边有何打算?还要海州自与你金国商谈。谈不拢你们就打一架好了,汪某绝无意见。吕子曰摇摇头,好好地打什么架啊?他又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巧言令色,鲜矣仁。海州愿与金国、大宋通商,自不必言。属国之议却要海州组织民间公决,若能过海州之民七成赞同时,便可成其事也。 羽山大学招生,本就不限学子来历,只要通过入学考试就成。金使可令辽东学子过来报名,考过关即可。若有贫贱学子入学后,羽山大学还可为他提供助学之资。 榆关、海阳、辰州、复州、宁州、穆州、来远城等地,却是海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自古就是。海州三军守土有责,金使想要,只管自去取之,吕某绝无多言。” 众人心中纷纷暗骂吕子曰的不识抬举。谈判桌上的事情,当然要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了。哪怕各种装腔作势、拂袖而去,吵的不可开交,那也不至于谈崩了,或者谈不下去。 总会有更多的由头促使双方悻悻然回到谈判大帐里来。最后再求同存异,把双方诉求中有矛盾的地方拿出来仔细推敲、交换,或者整理回后方去参谋决议。 如今就是在信口开河,互相试探的时候,总之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哪有一下子就直接赞成,或否决对方提案的道理? 你这样一是一、二是二地清晰划定界限,咱们就有很多东西就谈不下去呢!因为吕子曰的“提条件”,几乎就不是在提条件,而是在通知各位,此事就这样了。 刘彦宗与汪伯彦对对眼神,那啥,咱们暂且不理他海州,自顾争吵吧?二人都是博学之士,心中机巧无双。所以很快双方就在争吵中达成了一些共识: 其一,金国在河东归还大宋武州、岚州、晋州、平定军、石州、宪州等地,两国暂以忻州、代州、蔚州为界。 燕京、檀州、顺州、景州、蓟州归金国,涿州、易州归大宋,双方在河北以宁河、武清、安次、固安、范阳、涞水、易州为界。 恢复海上之盟的两朝制度,大宋每年向金国支付一百五十万贯岁币,释放皇子赵榛,以及吕颐浩、宇文虚中、蔡靖等宋臣。至于其他掠去的人口、财货,任凭民间赎椟。 金国约束延边部落,不再南下打草谷。大宋在武清、范阳、武州设椎场,互相开放市场。其他辽东这一块,却是你大金与海州谈去。 但这事,委实没得谈。吕子曰除了在通商方面做些让步,谈妥之外,土地上却毫不让步。至于其他臣属之国、羽山大学优招辽东士子等等事情,皆一概不能决也。 因为这涉及海州制度,便是状元郎也不能一言九鼎,吕子曰如是解释。 那就是没得谈了!? 已经消停了不少日子的榆关、辰州再次点燃战火。宁海军也再次攻占了觉华岛,这让金国更加如鲠在咽。辽西之地,从此再无安全可言了! 第82章 说不通就打,打不赢就谈 第82章说不通就打,打不赢就谈 因为李俊先声夺人侵占了觉华岛,威胁金国辽西通道。发生在南北议和时的这场战事,就被南北两朝定义为“海州的挑衅”。 眼看辽西局面危殆,哪怕刚刚回到上京的完颜吴乞买都坐不住了。命令驻扎在辽阳、咸州的突合速、赤盏晖、大抃、阿离补再次联手南下。 若是打不下辰州,你们都不必回来了!耀州、辰州之战迅速火热起来。 此外,斜卯阿里自燕京帅一千拐子马北下古北口,乌延蒲卢浑也领三千铁骑自榆关的九门口绕道增援辽东战事。 六大熊罴之士尽出,足足两万多精锐铁骑被用在狭小的辰州战场上?像它这样以倾国之力来攻,辰州又没什么像样的城墙守护,海州兵仓促间如何能敌? 金国终于还是靠着骑兵的优势窜入了辰州、宁州,四处杀掠抢夺。因为此战不是为了占领辰州、宁州,此战目的就是为了打痛海州,为我大金收回榆关、辽西做铺垫。 所以,他们根本不必考虑当地的民心问题。何况就算想要考虑,女真铁骑也没有那个好传统。打仗,可不就是为了抢掠财货的吗? 刘唐领着他的工兵营再次匆匆北上,女真人的精锐骑兵真要撒开性子和靖海军骑兵对战的话,哪怕铠甲、军械都处在下风,可他们依然能占据战场上的主动权。 自小练就的骑术,丰富的作战经验、悍不畏死的斗志,都足以让女真人弥补装备上的劣势。几日缠斗下来,云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后退,辰州已经失守,接着便是宁州失守。 在女真人悍不畏死的攻击下,海州人终于低下自己曾经傲慢的头颅。 海州议会就在一日表决了十几道决议案。从全民备战到钱粮管制法案,从装备新军到讨论燕青率部北上,再到奸细清理,整个海州乱糟糟忙乱得一塌糊涂。 甚至连陈颙、蓝细禾都进入复州前线了!洪七也亲自押解他新近研发的一款“没良心”炮赶来。之所以叫做“没良心”,是因为这款迫击炮的口径足足一尺之巨! 发射的炮弹也不是一次爆炸就完事了,里面还有更多的小炮弹会在散落过程中再次爆炸。在“没良心”的轰击范围内,辽东战马已经不再乱窜了,因为全都被震碎了内脏! 刘唐这次就是要去帮洪七的“没良心”构筑发射阵地。因为发射的威力巨大,若不能把炮身固定,那么一炮轰击之后,炮身也要被震飞掉的。 而洪七却要在现场观摩指导“没良心”的发射,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出什么意外呢。 在刘唐眼里,洪七就是神的存在。甚至比安公子还要“神”。毕竟,海州的一切神奇东西,多是出自洪七之手。这自然要比安宁仅仅动一下嘴皮子,更加让人敬慕。 宁州战事的不堪,却比陈颙、蓝细禾、洪七预想的还要糜烂。在突破了最初的辰州防线后,南下的平原之地,越来越开阔,也越来越利于骑兵弛聘。 但是这两处地方,原本就属于金国。海州拿下来,才不过一两个月,地方人员的清理都还没做,更别提什么编户齐民了。 当地的牧民,甚至还以为自己是大金国民。结果大金过的铁骑,却认定他们是海州人!烧杀掠夺毫不手软,终于激起了这些牧民的愤怒。 这世间就是这么一回事,若是被宋军袭击了,这些牧民说不定就要逃之夭夭。但是被“自己人”袭击?那就两码事了。老子纳过税的,朝廷不但不保护俺们,还要再来抢掠杀虐? 渐渐辰州、宁州战事就更加糜烂起来。哪怕金国有两万精锐铁骑,它也架不住民间此起彼伏的袭扰、报复。而在被袭扰之后,金兵自然又要加倍报复过去。 一边是海州军依托阵地层层阻击,一边是后方各种不稳,金兵的攻击锋锐,终究还是渐渐疲惫下来。这下子,斜卯阿里、乌延蒲卢浑都有点坐不住了。 和其余的四大熊罴不同,他们整整在河北打了一年的仗。知道顿兵城下会面对什么尴尬的后果,特别是顿兵在海州人的眼皮子底下,那就是在作死呢! 更不要说在洪七终于现身战场,一发“没良心”之后,战场顿时安静下来。这次不但斜卯阿里、乌延蒲卢浑所部安静下来,其它四大熊罴也是纷纷恐惧不已。 意外失守辰州、宁州,对汴京的刺激,甚至要超过海州。这要继续南下,复州就是一马平川了!到时不但复州不保,甚至金州都要丢掉。 郭药师破口大骂安兆铭的无能、软弱,平日各种牛皮、大话吹得山响,怎么就会丢了辰州?南北两朝也再次剑拔弩张起来!因为再要打下去,海州就要吃大亏的。 然而海州却肯定不想吃亏的!那么谈判桌上最后吃亏的一定就是大宋。无论如何的不甘心,燕京、河东的宋军也都进入了准战状态,南北边界摩擦日趋激烈。 但是金国也有苦处,它是攻占了这俩地方不假,可是如何守住它?先不说对面的“没良心”怎么防御。听说海州正在战争总动员,甚至传说中的燕青所部,也在做战备。 那可是自靖海忠义社成立以来,就在南征北战中磨砺多年的熊罴之士!征方腊、收金州、战高丽、下济州岛,此外他们还去抢劫过占婆,威胁了倭国。 宋金大战后,燕青所部就一直作为海州的柱石存在,不轻易外出的。甚至武松此前在榆关大发神威的火炮密度,和燕青的爆裂也根本不在一个等级。 高子羽苦苦劝告皇叔完颜吴乞买,一定不能把燕青招惹到辽东来。金兀术的铁浮屠已经很能打了,可他在武松的火炮轰击下,一样要损兵折将。 “再说,咱们在宁州战败固然不甘心。可我大金若在复州获胜,那就必然触动了南朝底线。则宋金就要再次自河东到榆关的战场上全面开战,我大金是否能够承受这种痛楚? 眼下春草未生,甚至连马匹饲料都是不足。将近一年的战事,我大金已经很缺马了。继续打下去,只能把此前积累的一点战略优势再次一点点再送出去,不合算呢。 何况到了春六月,我大金还要防御漠南漠北的蒙兀人打草谷。去年春,蒙兀人的塔塔尔部就是趁着大金南下的空挡,在泰州北面四处袭扰打草谷,总不能今年还要任它来去吧?” 高子羽说的非常在理,哪怕他是汉人,还是状元郎的弟子。但他也是我大金公主的驸马爷,此前一直至力南北、海州通商,文化交流,一般不太掺和朝廷的战和之策。 这次要贸然介入,大约是真的看到某种危险。完颜吴乞买有些迷惑,那个连铁浮屠都扛不住的火炮,还有辰州传言的“没良心”,究竟是个什么东东呢?真有那么厉害吗? 这个?这个可以这样试试嘛!为了给完颜吴乞买解惑,高子羽要了十几枚此前在河北缴获的手雷盘在一起,放在投石机上,点燃引线后就抛射进马群里面。 “轰!”一群战马立马炸营。手雷附近却足足倒毙了十几匹战马,尸首不全的惨样,连完颜吴乞买都要心悸。 自然,高子羽的演练效果超好。完颜吴乞买迅速下令停止在辰州、宁州的战事,大军立刻退守耀州、辽阳。 然后迅速停止了上京的宫殿建设,将所有工匠发运耀州、辽阳,此外,燕京、南京、西京的所有工匠也要发运过去,大量汉人民夫征伐徭役。 完颜吴乞买下定决心,哪怕自己不吃不喝,也要节约钱粮出来。他要修筑一道新的长城关隘,从耀州一直修到辽阳。大金自此与海州以长城为界,永不互犯。 火炮、没良心的威力实在太可怕了!完颜吴乞买老于行伍,如何不知道战马炸营的后果?不过高子羽此举也着实孟浪,因为他无意间教会了女真人对火药的另外一种用法。 用床弩绑缚手雷激射的效果,除了打击密度不足外,其火力也未必差了迫击炮。但是床弩的制造就很麻烦,金国眼下还力有不棣。可是造投石机,那就简单多了!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此后的金兀术迅速变身一个技术男,甚至连皇室的各种争权夺利都被他抛弃,最后终于被他捣鼓出一台足以覆灭蒙兀崛起的杀虐机器。 眼下的辰州、宁州,算是真正停战了。这次吕子曰也不再坚持他的“自古以来”,因为所有的坚持都需要用实力去保障。而金国,就向海州展现了它的实力。 海州很快放弃榆关、海阳、觉华岛,大军回撤金州,以此换回辰州、宁州的防线安全。而金国也默许了海州持有的那些辽西土地耕作的权力。 李奉国既然被定义为叛逆,那他的本质就是金国人。所以他质押给乾贞记的那些地契,也当然要被金国承认。 这就是吕子曰的逻辑。要不,咱们当他李奉国不是金国人?那可不行!那样辽西就有了合法谋求独立的理由和借口呢,刘彦宗第一时间就否决了吕子曰的尝试。 何况,把土地交给海州耕种,其实并无多大问题。当然前提是你要按照大金的规矩纳税。就是纯税,没有附加虚耗的那种税。我大金可不像它南朝那样,胡乱收你苛捐杂税。 甚至你海州要是愿意,辽东的土地也可以卖给你们耕种去!只要不去想着吃早饭,大金国绝对是一个比大宋更加豪爽,好打交道的好伙伴。 第83章 苍梧邸报 第83章苍梧邸报 “这?这就是卖国嘛!”安宁一边紧赶慢赶地签着和议文件,生怕金兀术反悔似的。一边却又要气愤不已,你金兀术、刘彦宗,啊,怎能这样糟蹋大金国土呢? 但是站在人家金国的立场上,似乎也不难解释。金国根本不缺土地,它缺的是人口,严格滴地说,是那种可以耕作田地,为它缴纳税赋的劳动力人口。 为此它甚至不惜发动战争,也要四处抢掠人口。现在不用抢掠了,海州自己就把人送过来帮它耕作土地,而且照章纳税,那它为何不要? 只要你海州不要在这些土地上驻军就行,因为那会影响金国对南京、燕京的控制。金国绝不可能眼看着辽西走廊落入海州不顾,那样它连燕京、南京(平州)都守不住。 至于金州半岛,却是孤悬海外,穷山僻壤,土地人员都是了了,所以没了也就没了。对他金国来说,那里并非必争之地。 咱们只需在耀州、辽阳加强守御,就足以护卫上京到南京、燕京的安全。当然,最好还是能把金州半岛收回来!但是,若能收回来,我大金又何必要议和呢? 这次两万精锐攻入辰州、宁州,对海州而言是“心腹之地”受到威胁。但对金国来说,却足足战死了三千精锐,就换回一次临时的占领,真合算吗?亏到姥姥家里呢! 无论如何,南北议和还是被落实下去。接下来,就该轮到海州和朝廷之间撕逼了。因为持续一年的大战,大宋朝廷、海州议会都该宣布“破产”了。 一百五十万贯的岁币,按照汴京意思,还是海州帮忙垫付,左右几个州的税赋继续抵押呗。但是,海州供应宋军的军械、辎重、钱粮累计,今年就要两千万贯! 那几个州的税赋,都已经抵押到十五年后了。所以,此事万万行不得。因为意外发生的辰州之战,加上此前的北伐支出,海州自己的军费支出也接近两千万贯。 此后还要建设金州半岛,那么大一块地方呢,怎么着也该千八百万贯的投入吧?这就是五千万贯的窟窿,都要一点点去填补,海州又怎么可能继续帮你大宋垫付岁币? 这事,还只是诸多麻烦中的一件。朝廷对海州的战后封赏怎么说?郭药师执政的合法性,又该如何解释?忻州、代州、朔州、应州、以及燕京五州之地的丢失,谁来担责任? 上面这些只是官样文章,总归能找到替罪羊的。但是安兆铭与柔福帝姬的婚事,又要怎么操办?这可是真正要命的东西。 因为按照大宋的规矩,安兆铭尚驸马,自然要去汴京操办婚事,驸马府也是朝廷定制。但如今汴京却有郭药师这样的曹操在,安兆铭又如何肯以身犯险? 而要改在海州迎娶帝姬,不说理法上的各种不通,郭药师又如何肯放过对柔福、陈丽卿的羁縻?这都是人质呢! 何况,若是太上皇发话说要去海州参加女儿的婚礼,你郭药师是同意呢,还是同意呢? 这种撕逼的剧烈程度,更加远胜与金国的议和。因为和金国的议和无非就是谈得成就谈,谈不成就打,并没有太多讲究。 辰州之战就是这个样子,前后个把月的事情,啥分歧都给解决了。 但是大宋朝臣们,却决没有再与金国大战一场的勇气!海州就不一样,内部分歧,无论如何都打不起来呢。 汪伯彦、黄潜善、李棁这些嘴炮达人们,总算找到抖落聪明的好机会。海州?海州也有人才。昔日布衣之士安尧臣,他一个人的嘴炮,就足以招架三个! 何况,羽山大学更不示弱。此前林一飞、林长生从军北伐,曾经羡慕过多少的少年豪杰?结果人家二林果然就在北伐中建功了! 林一飞已经是武义军的录事参军,掌管军中机宜文字。林长生在辽西谋算李奉国叛金覆灭拔高速的大手笔,更加受到陈颙的赞赏,前途不可限量! 咱们兄弟,又如何甘于人后哉?既然和它矬宋讲不清楚道理,那就抹黑好了。各种小报、传单不断从他们手中捣鼓出来。 郭药师如何畏惧金国,怎样依赖海州而不知感激。汪伯彦小时如何痴愚,黄潜善少年时偷过同学文具,刘豫?嗯嗯,刘豫和秦桧,却要暂时放过一马。 那就先编排李棁好了,李棁如何负心了青梅竹马的表妹,哀哀欲绝,过程就写的极为香艳、细腻。等等等等,反正怎么写得下作,怎么能吸引读者眼球,咱就怎么来! 羽山大学不差钱,昔日毕昇开发的活字印刷技术质量还有不少瑕疵,用作印制书刊肯定还不行。咱们拿来改良一下,印制这些小传单,却正当其用。 此前大宋自有邸报系统,十天半个月地刊行一次。大致都是官家圣谕,朝廷用人、用事,以及各地州府的要事等等,不过是起到“资治通鉴”的作用。 后来乾贞记也办了一份邸报,却主要是宣扬海州,以及登录一些商业要闻等等,那也是十日一份地少量印刷,内部发行。 无论那种邸报,印刷的数量都不是太多,发行面也是极窄。不过呢,其中又有许多内容,却都极有价值。对于商贾来说,就很容易从中发掘出商机。 但是他们的身份,却还不到与闻邸报的程度。此前就有羽山大学的学子为了赚学费,于是把朝廷、乾贞记邸报的一些内容抄录成小单子拿去茶楼、酒店人烟密集地方发卖。 一份小单子三两文钱,一天卖出十几单,就足够一日生活所需。 后来有些信息价值比较大,就有人想到用正在改良的活字印刷去做。一份小单子两文钱,一天几百单可就赚发了! 现在?也不过是再接再厉而已。因为有乾贞记的商道保证,羽山大学这份《苍梧邸报》就能每日刊印出几千、上万份,海内四处发行。 考虑到其中包含的某些“价值”取向问题,甚至海州议会还要给予一些稿酬、印刷补贴,当真是“骂人、赚钱、出名”三得利呢! 这些学子很快组织起专业的苍梧报社,最后居然真的就从海州议会拿到了官府编制!那就是说,咱哥几个现在干的这件事,不但有现成的薪水可拿,而且还有晋升机会了?! “郭药师者,辽之余孽,宋之曹阿瞒也。以莽臣之身而挟天子,其不侔如是也。或曰,昔日魏公叔痤劝其君杀卫鞅,岂无所见欤!” 在详细扒开了郭药师叛董小丑,叛杀萧干,叛辽入宋,如今又叛赵家皇帝,挟天子执政的种种不堪后,《苍梧邸报》如是评价。 据说郭药师闻讯,当庭就砍翻了那个送报的斥候泄愤。 “汪伯彦专权自恣,河北之战不能有所经划,实难同艰难。燕京议和时又向金人屈膝,行庭参之礼。其更主张割燕京以媚金人,遂为燕京军民衔恨。” “黄潜善猥窃议和,一昧事金。措置抗金军功,未能惬当物情,遂使良将之功不得伸张。或曰,昔日王黼、蔡攸之不终于恶,朝廷幸也。耿南仲、汪伯彦、黄潜善,则害国家矣。” “李棁性情怯懦,昔日郭药师寇汴京,不过两千人尔。李棁偏要盛言其势强大,举止张惶,沮损国威,后致郭药师入主朝堂。或使今日国事沦落如此者,亦李棁之祸也。” 大宋官场上,此前想要抹黑一个人,不过靠小道消息造谣生事而已。如今在海州,却正在制度性地实施,那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冤枉啊。 汪伯彦受到的压力最大,因为郭药师手握汴京兵权,又位居宰执,一般人真心不敢惹他。那就只好拿在燕京主谈和议的汪伯彦说事了。 上至御史、谏官,下至汴京百姓,纷纷弹劾议论不休。朝堂无奈,遂免汪伯彦为洪州知州,随后改为提举崇福宫,这就是闲置弃用的意思了。 要说北去主持和谈的正使却是何栗,然而何栗却在和议时一言不发,回来后还要自说自话。说自己力主不割地与北朝,只是副使不得人,海州又失分寸,云云。 一口黑锅就全扣在汪伯彦、黄潜善的身上,他自己倒是落得一个长袖善舞的能臣样子。虽然多数人都觉得恶心,然而却又无话可说,因为何栗的确一直都在主战。 若论大宋嘴炮之王,李纲、宗泽的能力,都要远在何栗之下。因为那俩货毕竟还要真刀真枪地去与金兵冲杀,赌上的可不止仕途,还有身家性命。 何栗却只是一昧地避重就轻,所谓“细雨共斜风,日日作轻寒。”而已。 于是黄潜善也被贬责到英州安置,李棁提举温州神霄道观。原本想要跳出来的大宋朝臣们,纷纷闭嘴。看着汪伯彦、黄潜善、李棁的颓废,都难免要兔死狐悲。 这海州的手段,实在太令人发指了!任谁也架不住每日一篇檄文的攻击啊。而且还是满天下去发行,使世人皆知也! 然而《苍梧邸报》也并非一昧抹黑他们,人家也要歌颂战场上的英烈事迹。 陈遘、小种相公、何灌、宋江等人的牺牲,岳飞、韩世忠、刘琦、王彦、马识远、张令徽的军功等等,也随着邸报四处流传。 至于海州北伐的各种神奇故事,更加要大肆渲染。所谓显安兆铭之厚而似伪,状陈颙之智而近妖,慕洪七之能而通神也。 因为《苍梧邸报》发行效果不错,乾贞记甚至又要把一些新奇产品刊录上去。不白刊录,一条消息几贯钱呢。然后地方名流商贾们有样学样,也要把自己的诗词文章刊录一二。 这下子,《苍梧邸报》算是真正的名利双收。很快就被剥离了羽山大学,改由海州议会直接控制。因为海州议会也需要一个窗口喉舌,宣扬海州的价值观、治政理念的。 第84章 琅琊郡候 第84章琅琊郡候 刘豫本来想要跳出来说道几句的,不过在看到黄潜善的下场后,就再没张过口。黄潜善只是随手用了同学文具而已,自己少年时可是偷过同学衣裳的,特喵连金兀术都会知道! 要说起来,济南兵战损过半,还涌现出宋江这样的伟岸英烈豪杰,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捞些功劳出来。可惜刘豫的功劳,却很难被朝廷采纳。 若是在海州的论功体系里,刘豫以济南区区万余团练对抗垯懒所部数万人,更与青州军联手死死咬住垯懒三个多月,那就是不得了的功劳。 但是大宋的议功制度,却不是这样。天大的功劳,自有官家担之。 这也罢了,皇上圣明嘛。然后?然后就该是执政的郭药师进封燕王了!再然后?李纲、赵野、杜充、汪伯彦也都有救存复地之功。 宗泽、张孝纯孬好也是一方宣抚使,所以混了个方面指挥之能。刘豫居然落得和胡直孺、高俅一样待遇!守土之劳?安兆铭、詹度、马扩几个甚至混的更差,只是参赞之功! 其他的武将论述军功,王禀守太原,王襄守洛阳,姚古守绛州,因为本职官大,所以军功也最大。韩世忠、岳飞、刘琦、马识远都是小年轻,有个过得去说法糊弄就算完事了。 这事整的?不光刘豫很不爽。《苍梧邸报》更加一篇一个专栏去介绍那些真正的抗金英雄事迹。韩世忠是第一个阻止了粘罕南下军锋的人,三千人硬抗了粘罕数万精锐大军! 岳飞是金兵南下后,第一个反攻金国的好汉,阵斩了大金名将耶律余睹!王彦在磁州大战,杀得金兵胆寒。马识远的狼山之战,打得大金名将高召和失丢盔弃甲。 再有刘琦戏弄粘罕,张令徽血战金兵不退,武松正面击败铁浮屠,云龙攻略铁凤城,等等。这些故事本来就很精彩,再要加上羽山大学的润笔亮化? 于是民间议论纷纷,王禀最先挂不住颜面,自请放弃朝廷论功。宗泽也是力拒其功,反而要在《苍梧邸报》上发表署名文章,一力推举海州北伐之首功也。 张孝纯、刘豫自然跟着推卸“功勋”,纷纷赞扬海州在这次抗战中的中流砥柱。不这样不行啊,宗泽一篇文章就能再次换到三千具海州军械呢。 难道自己所部,就永远要拿着大宋军械监的破刀片去与金人互砍吗?根据这一年的战事来看,军中有没有海州的军械装备,可是直接决定了自己在战场上生死呢。 这下子,哪怕高高在上的郭药师、李纲,颜面上也实在挂不住了。 郭药师上表请辞燕王之封,朝廷遂以其燕国公旧爵,加食邑八千户。此外,又加其子郭安国易水候,食邑三百户。次子郭安邦良乡伯,食邑五十户。 李纲倒是入朝为兵部尚书兼参知政事,同知枢密院事,加陇西郡候,食邑八百户。宗泽继续坐镇河北宣抚司。加东阳候,食邑六百户。 张孝纯还是留在河东,进资政殿大学士,加滕阳候,也是食邑六百户。杜充进同知枢密院事,官至参知政事,代替孙傅成了郭药师的副手。 孙傅因为枯坐深宫的赵桓读书时偶然问起祖宗法度?他恰巧在旁,就随口说什么“祖宗法惠民,熙丰法惠国,崇观法惠奸”,当时大臣皆谓名言也。 但这句话,却不该你孙傅去说。那是人家郭药师的权力。孙傅只是尚书右丞,这样说话很容易被理解为影射燕国公的!于是出知邳州,就在那儿与他海州打擂台去吧。 原本和杜充一起在河北抢了宗泽风头的赵野,却因为入汴京后,还要私下与所部北道兵联系。事发后,其亲军校尉杜彦等乘间作乱,于是降赵野安远军节度副使,邵州安置。 何栗加资政殿大学士,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开封府尹一职交由徐秉哲主持。对于这个人事任命,安宁的心中拔凉拔凉一片。特喵该来的历史惯性,总还是要来。 史料金兵攻破汴京后,徐秉哲将汴梁城的的民女几乎搜刮一空,被他送往金营的女子高达五千之多。哪怕一些民女自毁容貌,徐秉哲也要将她们再次梳妆打扮,以博金人青睐。 所谓的靖康之耻,可不就是具体地耻在何栗与徐秉哲这俩二货的身上? 何栗将官家太上皇赵佶、赵桓、太子赵堪爷孙三代帝王先后送进了金兵大营,闹腾得赵桓都要泪眼婆娑感激他:“宰相果然好辛苦!” 徐秉哲身为开封府尹,不但不为国尽忠,反而在搜刮皇室女子、民女送去金兵大营一事上积极主动,就被汴京人称他为“金人外公”! 哪怕安宁已经改写了历史的走向,可是何栗、徐秉哲这样的人物,还是顽强地沿着历史的轨迹如约而至。你说,这能怪安宁要用暴恐手段去清理他们吗?! 秦桧进尚书右丞,加观文殿学士,知枢密院参议政事。此外,李纲又上表请封安兆铭琅琊候,食邑一千二百户。拜天章阁直学士,工部侍郎,龙武卫上将军。 其他海州众将也都一一从优叙功,可以说,李纲的奏折还是相当有诚意。他这样一个自视甚高的人物,甚至不惜让自己的爵位、食邑列身安兆铭之下。 除了国事情怀外,当然也不是平白地请封。其一还是请海州帮忙垫付一下岁币,了不起把徐州、兖州正式划拨你海州好了。 嗯嗯,徐州太大了,所以又分出了邳州。刚好孙傅被投散闲置了,那就知邳州去吧?此后朝廷再要花钱时候,甚至邳州、滕州、宿迁这些环海州的州府之地? 也不是不可以嘛!反正都是大宋的天下。 昔日大辽以南北两院管契丹、汉人事,治理效果不也是杠杠的?如今朝廷在海州行特区事,疗效显著,那么适当扩大一下特区范围,也并无不可。 其二,却是安兆铭与柔福帝姬的大婚问题。若在李纲、宗泽、张孝纯等人看来,这更是天大的事情,直接决定了大宋江山是否还能金瓯无缺。 丢了燕京、忻、代,并不意味着大宋会有多大麻烦。燕云之地远离汉家两百余年,大宋还不是好好的?反而是收了燕京以后,去年却差点就要亡国。 忻、代之地当然是形胜之所,但是只要太原不失,那么此事的影响也是了了。何况东边不亮西边亮,海州不也把整个金州半岛囊入怀中了? 若是单纯从军略上分析,金州半岛对金国的威胁,绝对不差了燕京、忻、代之地对大宋的威胁。特别是燕京五州,平、滦、营三州之地,更要倚仗辽西走廊的支持。 这八州之地失去了辽西,那就是无根之木,无水之萍,别说南下出击,它连据守都有困难。而辽西却被海州渗透的一塌糊涂。因为它就在海州的嘴边,说咬就咬。 因此,这一年的战事结果看,要是不把海州军功列进来,大宋就要输的很难。燕京五州之地,忻、代形胜天险都丢了,末了还要给人家金国多送岁币? 这功劳,不但朝中大臣们拿得烫手呢,而且史笔无情呢。但是要把海州军功一起算入大宋呢?那就是此战还能略占上风的意思。 至于前期败绩,自然有此前的宰执大臣们顶缸。白时中、李邦彦、耿南仲,都在汴京猫着,多了去啦。却有一样,这些军国之略,都要架构在安兆铭与柔福帝姬的一纸婚约上。 自古以来,联姻都是保持两个势力之间信任的最好办法。如果联姻都不可靠的话,其他的法子就更加不可靠。 正因为联姻的重要性,所以大宋从来不与异族联姻。情愿花钱买平安,也不愿把自己绑架到一桩对外的和亲上。大宋的公主,只嫁给宋人。 安兆铭就是宋人。所以海州也是大宋的国土,一个特区而已。 哪怕郭药师,都要赞同李纲的谋算。说到底,安兆铭尚了柔福帝姬,就绝无可能再来汴京与自己争夺宰执之权。大宋,从无驸马秉国的传统。 但是海州却已在兴建驸马府,明白无误地告诉汴京朝廷:琅琊郡候只会在海州迎娶柔福帝姬。这也是收了徐州、兖州,海州允诺垫付岁币之外的另一个条件。 海州不否认自己是大宋的一部分,但海州更是特区,与大宋的其他部分,制度很不一呢! 王大猷执掌海州议会六年之久,去年刚刚再选连任。如今的海州知州是宋应辰,通判朱倬,司刑吕子曰。羽山大学的山长,却是此前朝廷“编管”过来的胡松年。 吴敏去年心灰意冷,乃自请外放,只是郭药师却苦于朝廷人手不足。别说主事的人不足,便是顶缸的人,也严重缺乏。最后就是吴敏主动揽了过失,“编管”海州。 海州却是真的很缺人手。羽山大学着眼的是将来,三五年内无法为海州提供能员干吏,所以当时想要请吴敏出知徐州的。这些事,也只需要上报朝廷即可。 但是吴敏却以心神俱疲为借口,谢绝了好意。海州却不愿意养闲人的,所以吴敏愿不愿意,都要被发落到羽山大学担任教授。 此前被朝廷发落到海州的大宋官员,凡是不愿在海州从政的,比如胡松年、刘韐、刘子羽父子等人,也都被丢进羽山大学做教授去,一个都没落下。 七百贯的年俸都赶上大宋知州的待遇呢,不算差了,你吴敏就知足吧! 第85章 羽山大学 第85章羽山大学 “林一飞,字升卿,建州人。其母秦氏,少在汴京为佣,后徙江宁。嫁建州林员外,得三子。一飞少年偶遇智深和尚鲁达,纳为弟子,此后再徙福州。 宣和七年入海州羽山大学,去岁末随武义军为机宜文书,攻略榆关。有功焉,加致果副尉,武义军录事参军。”秦桧看着手上的纸条,若有所思。 “他的母亲,我是说那个秦氏,你见过了吗?” “老奴亲自去建州见了她,确是昔日郑氏女子。她自言昔日自老奴送她去江宁安顿后,却有无赖子整日刁难。郑氏不堪其扰,三月乃嫁与行商江宁的建州林员外为妾。 此后随林员外南归建州,十月生子林一飞。此后数年,又生二三子。林员外故妻去后,便将她扶正。越三年,又有和尚化缘林家庄,一见奇之,遂收为弟子,随行福州侍奉。 那林员外自二子林一鸣出生后,即立次子林一鸣为嫡子。对长子林一飞,实在冷淡。以致林一飞少年启蒙,全是秦氏教诲。直到十四岁去福州后,方得束发读书。 此后再随师尊鲁达去海州,入羽山大学。老奴也是不放心,才又去了海州,亲见过小少爷一面,的确与少主青年模样,一般无二。” 秦家的老仆说着这些秘事,唏嘘不已。少主母王氏家世显赫,谋略、心机皆不在少主之下。偏偏却不能生养,以致小少爷还未出生,就要别居天涯海角,父子不得相欢也。 “可恶!”秦桧恶狠狠地压抑咆哮道:“那个林员外,你可做了安排?” 老仆闻之大惊失色,匍匐地上苦苦劝谏:“少主,委实使不得啊!如今海州是否知悉小少爷身世,其实难辨的。老奴也是听了一些杂碎的信息后,这才要四处打探。 可这些信息究竟又是谁放出来的,老奴委实不知也。何况老奴观林一飞对那林员外,确有舔犊之情。少主今日若是孟浪了,此后父子又当如何相见?!此事,委实做不得也!” “要说女真的厉害,全在骑兵持久战力。他们攻城手段其实不行,榆关那样低矮的旧城墙,他们十万大军围困着,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咱们在榆关的布置,也是活用了却月阵的构思,只是把大车换成了城墙和营寨,又用迫击炮加强了远程打击能力。 你们看,我武义军以榆关、角山为犄角,石河为前沿。别说冬天河水结冰这种白吃话题,河流就是河流,哪怕结冰了,也足以让女真骑兵不敢疾速冲阵。 这骑兵没了速度,那还有个卵用啊?哈哈。何况,咱们随便一炮下去,就是老大一块冰面崩裂。林某又带了不少盐,咱就在冰面上错开了位置一小堆、一小堆地撒上。 你们猜怎样?他金兵后来想要用步兵攻城,可是步兵人也多啊!前锋很容易从冰面过河了,中军却压碎了冰面,金人全都下河洗澡去了!啧啧!那可是寒冬腊月啊!” 林一飞站在羽山大学的军情研究室里对着军演沙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吹嘘着榆关战况。周围的师长、同学一会惊呼,一会思索,当然更多的还是羡慕。 林长生站在人群后方,笑眯眯地看着师兄的嚣张跋扈,心中也满是佩服。武义军的战绩没有靖海第二军那么大,但它却死死控扼了河北十几万金兵的归路。 而且,他们还曾正面击溃了金兀术精心打造的铁浮屠、拐子马。 说起来,却月阵、冰面撒盐这些小把戏,如今军中就没有几个将领不会的。但是能像林师兄在榆关用的活灵活现,确实难得。 一万武义军,想要硬抗十余万金兵的围攻,着实不易。而武义军却非一昧死守阵地,反而利用迫击炮的阵地移动,不断出城去攻击敌阵、甚至敌营。 金兵忌讳迫击炮的爆裂,根本就不敢大军云集地攻城,总是分成小股队伍攻城。甚至他们连扎营都要散的很开,十几万大军散开扎营?那几乎就是连营三十里呢! 这就给了武义军可乘之机,往往在他们攻破一座敌军营寨回撤城中后,周边的敌军才会缀上来象征性放几箭以示攻击。讹里朵、垯懒一干大金名将,纷纷束手无策。 此前阮小五、林长生等人在李奉国围歼了拔高速后,眼见兴城南面又冒出一万精锐骑兵,明知道李奉国所部以及力竭,那还留恋个屁啊? 林长生果断拒绝了周忠的哀求,以及阮小五的犹豫不定。建议放弃李奉国部转进榆关。因为金兵肯定是在河北退兵了,那么榆关就更加需要支援。 咱们的水师眼下也无法在陆地上对战他金国骑兵,却可以为榆关去转输物资、军械,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大辽衍圣皇帝”就要拼掉自己的本钱? 榆关才是此战的根本!所以他们就亲眼看到了武义军以万人之众,与十倍金兵在榆关鏖战的壮观场面。双方都是攻守有度,你来我往,武义军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林长生的直觉就是,金兵不可怕,他们的长处在于骑兵冲击的刚烈,以及迂回包抄突袭的诡异路线。论及攻城、守城战术,它给大宋提鞋都不配! 当然,金兵更耐久战,也是宋军无法结阵对抗的死结。 宋人结阵之后,会用少量“步人甲”在前军布防。一旦金兵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反复骚扰后,那是任何“步人甲”都要被他金兵拖垮,之后就要陷入任人屠杀的窘迫困境。 不过若换成装备神臂弓或者钢臂弩的宋军精锐,远隔三百五十步就能对金国骑兵造成巨大威胁,一般的骑兵也很难在他们身上赚到便宜。 韩世忠在石岭关的战绩就很呢鞥说明问题。除非?他遇到铁浮屠这样逆天的精锐,神臂弓、钢臂弩都无非给铁浮屠带来根本性的伤害,那就一切全休了。 林长生也听说过铁浮屠、拐子马的不好对付,武义军前统制使杨志就是被铁浮屠打残了斗志,这才成全了武松和林一飞的威名赫赫。 按照林一飞的判断,大宋根本就没有能够正面对抗铁浮屠的军队存在,什么背嵬军、广锐军、八字军都不行。也就天威军的手雷装备比较多,或者能维持住结阵防守的战力。 海州这里,却只有迫击炮才是铁浮屠的天敌。但是迫击炮实在太笨重了,一样也是防御有余,攻击不足。海州想要真正获得战场上的压倒优势,对迫击炮的改良就势在必行。 这次回来后,在林一飞的鼓动下,林长生就想要去找洪七小师叔研究迫击炮的改良。却意外得知一个好消息,舅舅安兆铭要回海州了! 林长生少年时在福州见过安宁一面,那时的舅舅还是一个小道士。前年来到海州后,才知道舅舅也不在海州,甚至他离开海州都有四五年了。 舅舅总是在外面四处忙活,好在还能有书信往来。这次小师叔亲自携带“没良心”炮去辰州大战,轰击的效果很好,但是依然犯了不能移动的毛病。 这样,就没法对金兵的铁浮屠造成真正的压力。因为铁浮屠完全可以选择战场,避开迫击炮的布置。甚至它在进攻时,也可以拉开战线,降低迫击炮的攻击密度。 所以舅舅这次回海州的目的,主要还是要重新确立海州的发展方向。此外就是科技的导向矫正问题。在舅舅看来,小师叔的一些科技路子走差了,需要扳一扳。 林长生也觉得,真想要在战场上压制铁浮屠,光靠迫击炮是不足的。那玩意在本质上就是防守的动作,海州军还需要在战车上做出本质的改变。 此外,水师的战力也并没有与这个时代拉开太大差距,速度慢不说,还要严重依赖风向、洋流,若是使用踏轮,全靠人力驱动的话。一来废人力,二来这船也造不大。 这次北伐辽阳,宁海军全军出动,海州渔船也几乎是搜刮殆尽,也才堪堪向辽阳转运了一万骑兵而已。若是当时能多转运一万人过去,如今的辽东就该变天了。 战车!动力!这是林长生想要跟舅舅提的两个关键指标。解决了这两个问题,金国就不再成为问题。大宋朝堂上,随你谁谁想要做曹操,也随便。 还在林一飞滔滔不绝的时候,门外却发一声喊,似乎出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件。林长生心头突突狂跳,他抬眼看看林一飞,发现师兄也已经闭嘴,一张脸瞬间激动成酱红色。 林长生知道自己好不到哪去,身边的同学也大都如此呢,甚至连教官刘子羽都是紧张地握紧了教鞭。舅舅来了!来羽山大学参观、视察了!!! 严格说,安宁也是羽山大学的教授身份,虽然他几乎从未有机会站在讲台上授课。但是他的许多书信、文件都在不断地被羽山大学引用,解析。 哪怕前两年羽山大学发起“反对议和、停付岁币”的行动中,一度扬言要剥夺安宁的教授身份时,他们也只能在集会中吼两嗓子。 集会、游行完回到教室后,这些学子一样还要抱着安宁的著作埋头苦啃。 安宁会不会被解除教授资质,不是你在集会上吼两嗓子就能做到的。但是你今天没能完成课业,写不出《论持久战》文章的学习心得,却要被判学业不及格的。 完不成学业?你要么留级重修课业,要么在假期去武义军参加军训一个月,要么利用课余时间垒半年假山去!要么以上活动全参加,而且大概率是要全部参加的节奏。 羽山大学讲究“士农工商”四民平等,但却又要用学业等级给人划出三六九等。毕业后去从军、从征、从商,还是被充入工场、农会,全看你学业成绩的排名。 关乎一辈子的前途呢,万万马虎不得。 第86章 安宁的演讲 第86章安宁的演讲 门外的喧嚣越来越近,林长生的心跳也越来越剧烈。身边的同学少年,哪个不想看到那为一手缔造了海州今日局面的传奇大能。 那个在无数传说中的大能人物,就像神一样地存在着,让每个人都忍不住要去仰视他。 羽山大学成立三年了,第一批入学的学子就要在秋季毕业,然后走进海州这个巨大的体系内,成就一个个新的传奇。 然而就算是他们,多数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安宁。那样一个年轻的人,居然就是缔造海州神话的主角人物?很多学子在激动之余,也纷纷黯然失色。 这就是一个同龄人嘛! 安宁才二十六岁,尽管故意蓄起胡须,也改变不了他年轻人的本质。当然,身边的洪七更年轻,蓝细禾也不过二十八九,陈颙三十而已。 他们一样经常来羽山大学授课。不过这些人平时看到久了,大家也就没了惊讶。安宁这几年,却着实没有在海州呆过,海州学子想死他啦! 羽山大学的祭酒胡松年,如今也是精神矍铄,一手把着安宁的胳膊,仔细介绍羽山大学的建筑结构,教授内容,学子成绩,未来规划等等琐碎。 陈颙、洪七在另一侧,不时插话几句。蓝细禾跟在师尊身后,一脸警戒神色。海州可不缺各型各色的间谍、杀手,万一藏身在大学里来一下子,那个乐子可就太大了。 蒋干正在追着小师妹安朵朵,以及蓝细禾家的女儿蓝玉儿,让她们不要乱跑。何叔乙干脆抱起一脸不情愿的小师弟安问之,试图用一个拨浪鼓吸引安问之的好奇心。 安顺之也在去年回归海州。也许是已经入学的缘故吧,六七岁的孩童脸上就显得文静许多。倒是他的肤色有些黝黑,身形上一看就打下了不少武学底子。 和他一起走在父亲身前的,就是陈颙家的小子陈凡,还有魏发的侄子魏胜。他们三人年岁相仿,更难得还有共同爱好,武学的修为和天赋! 所以他们师兄弟间,就明显更加默契、亲厚,亲友间多以桃园三结义许之。 参观羽山大学的第一站,节目就安排在军情推演室。林一飞、林长生其实就是被故意安排在此处。这却是二姐安云儿的意思,她想要弟弟亲眼看到外甥的优秀。 只是没想到出风头的人,却是更加外向的林一飞。那也没什么,在二姐安云儿眼里,林一飞在家中的地位,就是占据了另一个儿子的角色。 林长生是个内秀、内涵的人,用舅舅的话说,这叫佛系。当然,该学的学问不会落下,事实上,林长生几乎是羽山大学这届学子中最优秀的存在。 林一飞几乎孤儿一样的身世,从幼年到少年都未曾被林家真正接纳过。他这十几年积累的少年戾气,也全靠安云儿的母性关怀,才算化解得烟消云散。 看着眼前外甥林长生的儒雅内敛,再看看林一飞的豪迈峥嵘,安宁心中不禁感慨。这些小混蛋的成就起点,可一点都不比自己和洪七师弟低呢! 林一飞已经穿上了武义军致果副尉的军服。这不是走后门弄来的,而是真正的军功!羽山大学第一份军功呢,林一飞注定要成为羽山大学的传奇人物呢。 而林长生的军功,却被隐藏了。因为他此后要进入内政国安体系,所以不宜张扬。 这是阮小五的建议,这孩子肚子里的坏水太多了!小小年纪就这样杀伐果决,实在不适合丢在军中浪费去。 何叔乙、蒋干也要从这一届的羽山大学毕业,此后他们将正式接手小师弟洪七的实验室。安宁看看身边的洪七,才二十三岁,除了脸色发青以外,还多了一脑袋的抬头纹。 安宁暗自叹息,这世间,如果自己自认第二大混蛋的话,就绝无人再敢去争第一了。几年不在海州,一切科技生发都要靠洪七的按图索意,末了自己还要过来推翻重来? 白白浪费了小师弟的几年心血啊! 等到大致转完了羽山大学,安宁还是觉得有些不满。羽山大学的格局太小了,三个年级的学生聚在一起,才不过千余人,还几乎都是海州及周边几个州府的内部生源。 就这样一点规模,还是因为去年扩招的缘故。也就是说,今年能够毕业的学子,两百人而已。明年也好不到哪里去,三百人左右。这样的人材规模,无论如何都不够用呢。 海州的政体,可不是大宋那样。诺大的国家,两万官员就开始哭喊着亢员了。然后就要绞尽脑汁去裁员?最后在朝廷上闹得不可开交,啥事都办不成呢。 因为有明社的存在,海州的内政体系就可以伸得很长。“士、农、工、商、兵”,每个体系都有独立的管理节点,无所谓“官、吏”的区别,所以官员规模就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都要竞争上岗!自然,带来的麻烦也不小。上官与下官意见不一时,除非上官能占据理法,否则下官完全可以不鸟他。 这是政体方面的改革,需要在海州议会制的基础上形成一套政权体系,也就是组阁权。最少要形成两套有实力的施政团队,一个团队在内阁施政时,另一个就要在御史台监督。 议会则是这两个施政团队议事、争论、妥协的场所。当然,“士、农、工、商、兵”这些阶层也要有独立参选人加入议会,避免议会被某一个施政团队把持不放。 政体改革完成了,才会轮到军事体系的改革,然后就是装备技术的矫正、发展。 说是这样说,其中的阻力肯定不会小。既得利益者又怎肯轻易放弃到手的权柄?打掉他们很容易,可是用谁去填补权力的空缺?另外一个既得利益者吗? 这才是羽山大学的任务,源源不断地培养出人才,以保持改革的顺利进行。所谓改革,总有一些人的利益要被革掉的,再用一个新人替换他。如此,利益才能被有序地转移。 “今日之格局,大宋文华老迈,女真武功新兴,皆有其大不堪处,然亦不可卒亡也。若吾辈强要覆灭其一,则必要多造杀生,却又与他女真残暴有何区别? 女真灭辽,手段可谓酷烈,民间思谋复辽者,此起彼伏。大宋奸邪之辈当道二十余年,肆意盘剥民间,亦可谓酷毒也。 乃至先有东南方腊之祸,后来河北又遭女真抢掠,烽火经年累月,百姓不堪其扰。这天下散落之民心,不知凡几。 昔日太上皇因虑及朝廷老大,欲行新政。然后屡遭奸邪秉持,至新政声名狼藉。乃允吾在海州兴办特区,实在是想为大宋吏治改良探索经验,做出文明样板。 此后数年间,海州已然庞然大物也。虽大宋之文华积累,亦不能及海州之项背。量女真人之武功,诚难与我海州争锋。 这些成就取得,又岂是区区几个人材、几样技术就能做到?若是以某家看来,我海州这些年做得最好的事情,不是军械锋锐,也不是商业兴旺,而是我海州实行的议会制度! 我海州是用议会制度收拾了这散落天下的民心,给他们以希望,让他们发声。使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而活着,这才是我海州能得今日成就的真正根基。 女真人出于白山黑水,其本质荒蛮。然而它的朝野上下,也是心慕华夏衣冠的。它今日还在穷兵黩武,重利轻理。然若能假以时日,促其加速汉化,则未必不能两安也。 某家也知道,羽山大学有许多同学想要快意恩仇,挥师北伐,一举灭此朝食,建不世燕然之功。此志向可谓壮哉! 然而,某家却要问一句,我大宋究竟需要一个什么样的邻居? 北方苦寒之地,其地域之苦寒辽阔,正不知凡几之数。我汉人无法耕作,亦无力驾驭。便是今日去灭了他女真,则来日必又生出新女真也。 自汉唐以来,不断有匈奴、鲜卑、突厥、契丹、女真兴起辽东漠北之地,再南下与我汉人争夺中原锦绣之地。千年以降,汉家大半都要忙于固守北疆,万里长城可为例证也。 彼蛮族之初兴,总是残酷野蛮,醉心杀虐的。然而胡人无百年国运,这千百年来,眼看他一个个蛮族兴起,再一个个衰亡。唯其兴也,吾百姓苦。其亡时,吾百姓亦苦也。 那么,我大宋是要一个契丹那样温和的邻居,愿意与我们一起控制、抵御这些新兴蛮族的入侵、杀掠?还是让大宋直面一个更加残暴的新兴蛮族,世代杀伐不断? 故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昔日之大辽好战而亡,今日之大宋忘战而衰,此皆败于不察战和之策也,海州当做警醒。 诸君!海州之未来成就,不在于征伐天下。在于发展新型文教、经济、科技、武功,以此引领汉家文明进步。 让这天下此后再无灭国之战、民间再无生灵之涂炭。此非为一家、一姓之天下也。 故而,吾辈当谋求在长治久安之前提下,以工商、文化、科技力量和平演变各国政体。最重要的是,吾等绝不是简单换个王朝姓氏! 汝辈将来要做的,是从根本上对汉家文明做全面更新。使之日新月异,不断发展进步。从此汉家再无大宋那般疲敝,再不受它蛮族威胁!再不要改朝换代、生灵涂炭! 汝等之使命,是汉家文明之再造与传承! 汝等之目标,是不尽的星辰、大海! 从此汝等之名,都将成为千古传奇,永垂不朽!” 安宁在羽山大学的即兴演讲,让整个羽山都迅速沸腾起来。现场学子、教授、官员、议员们心潮澎拜,齐声应和:“诺!” 第87章 二次改制 第87章二次改制 海州城依然还是那样破旧的老样子,城墙上斑白的藤条痕迹显示前不久,官府刚刚组织人清理过。安宁不由想起自己初到海州的样子,开心地笑了。 “老宋啊,你说这天气刚刚转暖,春色新绿,你却要把这些张乐新芽的藤条砍了?剩下这枯根老枝的一堆,冷清清地,多寒酸人呐。” “呵呵,好叫琅琊候知晓,这却是宋某为官的诀窍。这么清理一下城墙藤条,就表示宋某干过这件事情。若不然?明日议会咨询起来,宋某却没有什么由头可以分辨。 至于这新不新绿的,或者冷不冷清?那都是老天爷的事情,却不在议会考核范围里。宋某便是做得再好,也与为官的政绩无益,何如就一并砍了去?” 宋应辰皮笑肉不笑地应承着,眼中却闪出一抹忧虑之色。身边的海州议长王大猷却斜着眼睛瞄了宋应辰一眼,缓缓说道: “海州议会代表着海州主权。比如一个店铺的东家,经营上的事情,自然是掌柜的说了算。但是这东家,他也总是要关心这店铺的经营利润几何,这本钱又是如何挪用吧?” 安宁苦笑,王大猷是张叔夜在海州时候就投靠过来的,他甚至比赵子庄、蒋仝的投靠还要早。若说他对海州这几年的生发兴旺,着实贡献良多。 但也正是如此,在他眼里,海州就如自家儿子一样的宝贝。这种忠诚之外的感情投入,才是他连任海州议长的根本原因。但是王大猷的眼界,也始终被局限在海州。 他对海州以外的来人,总是心怀警惕。生怕他们一个差池,就要葬送了海州前途一般。之前赵子庄做知州,那都是昔日同僚,大家将心比心,所以可以合作无间。 等到宋应辰接手,不但海州的局面更加复杂,还有金国入侵这种破烂局面发生。王大猷与宋应辰的隔阂就越来越大了。王大猷着眼于海州,宋应辰关注的是大宋。 对于北伐的事,那是安宁做的主张,王大猷自无疑虑。但是具体到怎么北伐,花费几何?他们的分歧就很大。宋应辰是要重点攻略平州,全歼河北金兵的主张。 王大猷却提出了“本钱”的问题。花了海州的钱,只是为大宋博一个战胜者的名声,合算吗?这才是陈颙最终改变计划,主力攻略辽阳、金州半岛的根本原因。 如果见不到效益,海州议会真的会否决任何一千万贯以上的战事经费呢!最终因为有了金州半岛的进账,所以哪怕北伐花费超过两千万贯,海州议会也大笔一挥认账了。 再就是羽山大学的扩招事宜,宋应辰想要招录大宋学子过来学习,甚至高子羽也推荐了不少金国学子,这都是扩大羽山大学、海州文化影响力的大好事。 但是海州议会却觉得海州把先进的技术、文化无偿对宋金开放,与战时资敌有何区别?海州以弹丸之地立足宋金之间,靠的就是文化、技术上的先进。 现在却是猫教老虎,连上树本事都要与人分享了?自然是大大的不妥当。何况,羽山大学每个学子的三年教育投入,就绝不是他们那点学费可以应付的。 羽山大学在每个学生身上的花费,足足可以养活三个大宋禁军呢!扩招那些宋金学子过来,不但要挖空海州的学问,还要倒贴人家许多财货?羽山大学这是在犯贱呐?! 渐渐地,海州就形成了两派主张。相互的主张,大相径庭。 一派就是议长王大猷代表的海州议会系统,包括明社在各个地方组建的州、县、乡、保、甲系统的民间自治体系。他们的主张就是海州优先,然后再力所能及地去影响大宋。 “君子固于本也。”甚至羽山大学的祭酒胡松年,都要在不得不选边时,表态支持一下王大猷他们。没办法,他胡家的根基就在怀仁县呢,怎么也不能让乡亲戳他的脊梁骨。 “嗨、嗨,我说胡祭酒啊!你呢,孬好也是朝廷大员出身,眼界不至于如此不堪吧?海州作为特区,它存在的本质是什么?不就是琅琊候与太上皇所言,推行新法的一种尝试嘛。 朝廷默许琅琊候在海州实一种施新的管理民间模式,打造出一个文明样板,然后等合适的时候在大宋疆域内一步步推广开来,使大宋摆脱过往的种种不堪。 如今既然小有所成,就该担当起促进大宋变革图强的责任来。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宋若是真的亡国,或者果然使郭药师学做曹操故事,则海州何以自存于世? 等到南北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时,海州物产又该去何处推广行销?难道全靠海州自己消化这些物产吗?那岂不是又回到昔日闭关锁国路上,则海州危殆也。” 赵子庄这次也从青州跟过来,他是海州的老人了,说话自然不需要顾忌。何况他说的话又不是没有道理,别人也说不得他什么。 但他毕竟出去时日不短,见识过的东西也多。所以他的主张,却与宋应辰更加接近。 蒋仝也自金州回来,他这次要另去徐州。金州半岛的事情,就要交给蓝细禾过去操持。蓝细禾也早早转换过文资,说起来,刚刚够上“权”某个小小军州的资历。 不过他要管辖的地盘,却是整个金州半岛!什么辰州、宁州、复州、穆州、来远城,统统降格为县!如今的金州,几乎是大宋辖域最大的州府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毕竟金州半岛的居民数量不是太多。哪怕后来又从辽阳劫掠了十几万人口,那也不足以支撑起几个州的架子。 蒋仝听着赵子庄的意思,也是捻须频频点头。王大猷的心中就咯噔一下子,怎么走出去的这几位爷全都成叛徒了?这个样子,看来过几天的联合议会选举要出麻烦了。 海州议会,严格上说只是管理海州内部事物。其他沂州、密州、莒州、兖州、徐州、青州、金州的治理事情,理论上它是管不到的。 但是因为海州特区的核心所在,海州的资历、实力也足以碾压周边的那些州府,所以这几年来,实际是由海州议会在行驶海州特区的立法、治理权力。 这也是安宁需要改变的一件事情。现在的“海州特区”实在太大了,七八个州府之地呢。这些州府,却不能老跟在海州后面跑,那样是永远无法得到真正地方发展的。 海州议会的本质,就会把海州从一个领跑者,变成一个吸血鬼。它已经在集中各州的物产人力,打造海州这样一个变态的巨无霸城市。 别看海州的主城没做多少变动,但是昔日钱伯言送行安宁的沭河之畔,早已从一片荒凉变成了一座新的巨城,就和海州老城相连。 此外郁洲岛、怀仁县的治所也在纷纷向海州老城蔓延过来。曾经的养猪专业村吕家沟,如今也崛起了一座新城。真要把这些地方的人口都统计出来,足足不下七八十万人口。 安宁的意思,却要在海州特区的内部“划郡自治”。因为上面有大宋的“路治”在,所以海州就不能去触碰这些敏感东西,那不过徒惹朝廷反感罢了。 划郡就很好,因为大宋本来就有“郡”的机构,只是大宋的“郡”,都是以州府为主体,然后“代管”周边县治。郡守就是知州本人,一套班子两副招牌而已。 安宁的划郡,却要实体郡治的功能,一个郡就要辖制十几个州府、县治。郡守的权势,就绝不是大宋知州,或者某路转运使这种官员能够比拟的威严。 海州特区自有议会体系防止地方割据的危险。所以不同于大宋条形切割的“路治”套路,海州特区的“郡治”讲究辐射周边方圆概念,更加便于地方的治理。 眼下的构思就是以海州、密州、沂州、莒州等地设琅琊郡,以金州半岛的辰州、宁州、复州、保州、穆州、来远城,加上青州、济州岛、皮岛等地,合为金州郡。 此外再以徐州、兖州、利国监、莱芜监为泗水郡,当然后面还要继续扩张的,预期的泗水郡还要囊括邳州、宿迁、宿州、济州、滕州等地。 此前的州县议会继续存在,州县议会选派若干人参加组建郡议会,当然郡议会中还要直选若干民意代表,军方也要派驻代表进去。 然后郡议会选员参加特区的联合议会。这个联合议会的规矩就比较多了。因为各郡都要把地方自治中的“军事、外事、教育、医疗”等公共权力让渡给联合议会行使。 联合议会再选出具体的内阁机构代理行使特区治权。名义上,内阁只是受联合议会的“委托”而已,但实际上,它又有独立组阁之权,内阁首相可以乾纲独断。 此外,为了监督行政权,议会还要授权组建一套御史体系,层层监督下去。此后就该是两套班子轮换了执政,互相监督、口水攻伐的时代了。 这些东西,都还只是大略的规划,具体联合议会的名称,海州特区的名号,各郡的组建班底等等,都还要仔细揣摩议论。安宁也只是一边走着,一边把这些想法和众人散乱地说着。 海州通判朱倬将会成为这次改制的最大赢家。安宁几乎已经确认了行政职能机构的首脑人物就是他了。其他蒋仝领泗水郡,赵子庄领琅琊郡,蓝细禾“权”金州郡。 改制以后,官员的缺口将会很大,所以,羽山大学会成为第二个大赢家。 他们今夏毕业的二百余人,几乎就是县乡一级的各种主簿、县尉、乡长等等,一点不差了大宋进士科的待遇。 第88章 家宴 第88章家宴 安云儿早在数日前就开始在家里忙碌,上上下下都要重新清扫、粉饰。便宜姐夫林小夏依然那样的毫无主张,被妻子支使得团团乱转。 几个小儿女也喜欢烦他,跟在屁沟后面跑前跑后,这让林小夏更加手忙脚乱起来。“云儿,云儿,咱家这张桌子有点变形摇晃了,是不是该换一张啊?” “切,都是你当时贪图便宜,非要买她顾大嫂的家具,还说甚照顾乡亲。你说她就一个梁山泊打家劫舍的母大虫,会做甚的家具啊?你看人家老贾卖的家具,才叫厚重呢!” “喂喂,安云儿,说话可要留点口德啊!老娘为了帮你收拾家院,这都忙活四五日了,可要过你一文工钱吗?就敢这样埋汰人!”顾大嫂胖胖的脸上,挂满了愤怒。 “行行行,顾大嫂你却回去再搬一张厚重些的桌子过来。只是这次却要做得结实些,不然俺可不会给你付钱的。”林小夏赶紧劝开。 人家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咱们这儿倒好。比邻而居的媳妇安云儿与隔壁的顾大嫂,却是两个女人就能吵翻半个街坊! 而且还要乐此不彼,吵完了该串门串门,该逛街逛街,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林长生却多少知道点内幕,自己家搬来海州居住的这座白虎山脚下,本来就是安置梁山泊的所在。 别看大家外表上都是和和气气的市侩人物,其实这些街坊人物多少都有些背景,议会里的议员就有好多个。而且此地外表看着散漫得一塌糊涂,却是海州最为戒备森严的地方。 甚至林长生都在猜测顾大嫂,是不是组织特意安排过来保护他们一家的存在?因为林一飞有几次说,顾大嫂行踪诡异,居然会与陈箍桶那个老淫贼打成一片。 林小夏、安云儿对这些事情,也未必一点都不知道。只是人家不愿意让你知道,那咱们就不知道好了。万事随缘总是福啊。 他们还在福州时,就已习惯了这种保护。台江码头的几个家伙总是轮流出来买鱼丸吃,闲聊几句就大约知道了他们一家人今日状况如何? 后来的大和尚更是直接驻锡林家庄,就是每日教授林长生和林一飞,其他啥事不干。现在顾大嫂愿意帮衬干活,还喜欢磨牙消遣日子,那就是很不错的邻居呢。 林长生看见他爹林小夏的时候,林小夏也看到了他,和他身边的舅舅安宁。刚刚抱在手上的长条板凳失手就丢了下去,重重砸在脚面上,忍不住“哎呦”一声跳了起来。 “云儿,云儿,小胖墩回来啦!喔喔喔,是安兄弟造访咱们呢。呵呵,呵呵!”林小夏拿手背抹一下眼睛,却又惦记脚上伤痛,再把手去揉搓起的脚背,真正算手忙脚乱了。 “啊~哈哈~!”一声女人凄厉的哭嚎从院子里传了出来。安云儿胖大的身影闪出,向着安宁冲来。原本就非常扁平的五官,再次被她两腮的肥胖挟持,不断抖动。 安宁笑着跑了过去,一把揽着二姐,任她把鼻涕、眼泪如开闸洪水般倾泻在自己脸上、肩上、身上。从院子里又很快闪出了两个女人,方明月、李师师。 方明月的年纪,和安云儿差不多大小。但是外表看起来,不过三十许。真正三十左右的李师师,却依然还是她二十岁的模样,甚至比安宁还要显得年轻。 她们身边还领着几个孩童,一看就知道该是二姐家的几个小儿女。安宁轻轻放开安云儿,走向前,看着怯怯的孩童,伸手掏出几个大大的红包引诱着:“喊舅舅!” 酸甜的荔枝肉、鲜嫩的鱼丸,花生酱小葱拌面,红曲酒糟炸小排,一样样只能在后世才有的福州美食,早已被安云儿端上了餐桌。 说道这些美食的发明人?当然都是二姐安云儿!弟弟只是偶尔在几封信里面介绍了吃法,却没有亲手做出过哪怕一样,能算发明人吗?连共同发明都不算呢。 三月三的这顿家宴,就被写进了《大明史》中,因为过了最初的寒暄、亲热、用餐外,更多的还是安宁、洪七他们这些师门弟子在一起说话。 “洪七都二十三了,还没有结婚!谁家会有好女子这样去等他?” 过了最初的兴奋、失态后,安云儿很快地恢复了她絮絮叨叨的管家婆形象。在她眼里,洪七当然是她又一个兄弟了。 兄弟,那就是要用来管的!洪七尴尬地挠挠头,对这个二姐的絮叨,却不屑去辩驳。因为无论如何都辩不过的,哪次都是自己落荒而逃的结果。 但是洪七今天却还有许多事情要和师兄商议,万万跑不得。师兄别看要常驻海洲一段时间,真正能留给他的清闲,却并不是太多。 海州要改组政体,羽山大学要扩大规模,各种军械的技术细节要检讨,动力系统的设计也要推倒重来。留给他们用来泛泛而谈、高屋建瓴的规划时间,所剩无几。 何叔乙、蒋干、林一飞、林长生都非常狗腿地跑前跑后添茶倒水,布置瓜果、桌椅。蓝细禾端坐在长辈下方,不断拿笔记录师尊和小师叔的谈话。 安云儿、方明月、李师师都是非常知趣地带着孩子们去了隔壁顾大嫂家玩耍。便宜姐夫林小夏将板凳堵在院门口,大咧咧坐上去,拍着二嘎的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嘎嘎!”二嘎不满地把脑袋从林小夏油腻的手中挣扎出来,你特喵洗手就不知道用香皂啊?一股子鱼丸味道!二嘎只是喜欢吃鱼丸,可不代表它也喜欢把鱼丸涂抹在脸上。 安宁的二十八骑,就只能躲在更远的地方戒备四周一切。至于更远地方以外的那些地方,自有海州府的捕快们负责警戒。 安宁久不在海州驻足,此前全靠洪七等人对着他留下的一本破烂“天书”按图索意,再依靠书信往来增删改造。大体上,也总能实现安宁想要的各种指标。 说起来,这就很不容易了。但是很多研发的细节地方,也难免会走调,入了歧途。比如迫击炮为了追求单位爆破的覆盖面,洪七就把炮筒、炮架、炮弹设计得粗笨无比。 最为极端的表象就是洪七拿去宁州战事中的“没良心”超级子母迫击炮,覆盖敌阵的确更加广阔,甚至在子母炮的覆盖范围里,再无活物可能。 完颜吴乞买最终极快地批准了和议,不再试图收复金州半岛。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没良心”子母炮的威力实在无法招架,这才要在耀州到辽阳修筑城墙、寨壕做防御。 而此前,金国从来没有想到过,它会在哪个地方修筑城寨这种劳神费力的防御体系?至于上京要修缮城墙,那却纯粹是为了大金皇家的威严,与安全无关。 难道我大金铁骑,不是一直都在进攻中吗?金兀术更把骑兵的优势,发展到令人发指的巅峰状态:铁浮屠!几乎就是这个时代无法战胜的恐怖存在,除了海州的迫击炮。 但是,“没良心”炮在宁州战事中,除了唬人外,其实并无多少真实战力。几炮下来就要炸膛的玩意,很难被军中信任,毕竟谁家性命都不是捡来的。 甚至十门“没良心”炮,第一轮点火炸膛的,就有两门。死在“没良心”炮炸膛下的海州兵,比被它炸死的金兵还要多,差点连洪七被搭了进去。 难道更大的战场爆破覆盖,不是需要正儿八经的野战火炮才能达成吗?安宁要的迫击炮,本质上却是可以支援军阵移动的轻型火器,一个大号的手雷投射筒而已。 然而野战火炮的研发却一直受阻,有时又未必全是技术上的阻力。 此前不光是海州议会不感冒,便是洪七、陈颙、蓝细禾都以为,迫击炮足以吊打这个时代的一切敌人,实在没必要再花费巨资铸造火炮! 现在,随着铁浮屠的横空出世,这些人才算明白,自己真是走进死胡同了。 “其实,没良心子母炮的确是个不得了的成就。”安宁感慨道。“没良心”的名字还是他给取的,源于他记忆里后世某支用汽油桶发射炸药包的神奇队伍。 “不过吾以为,海州当下还是要先理清政体,使海州运作名实相符,这样才能集中财力、物力继续研发新的东西。 你这些年的研发投入看着不少,但都还是在小打小闹。所以乾贞记财力,才能供应充足,也没有引发外界关注。 咱们此后的系统研发,却是个真正的吞金巨兽。若不能把政体理清楚,吾怕是很多研发项目,都要功亏一篑的。” “啊?!”不但洪七止住了对自己胡乱花钱的自责,其他弟子们也是纷纷表示惊诧莫名。小师叔在郁洲岛上的胡乱花费,哪年不要几十万贯地糟蹋?就这还叫小打小闹? 安宁笑了,洪七的研究,一直走在短平快的技术应用上面。真正的大件研发,比如铁甲战舰、装甲战车、动力机、火车、火炮等等,哪样不是吞金巨兽? 海州的炼钢规模还是太小,最早就是靠洪七领着几个人,一年才二三百石产能。后来随着利国监、莱芜监等拿下,不断扩充,大约也就两万石的规模,又怎能叫多? 第89章 海州的未来 第89章海州的未来 如今限制海州提升钢铁产能的阻力不再是技术和能力,而是对钢铁用途的开发不足。按照租赁协议,大宋每年从海州拿走的钢铁,不过一千两百石,剩下的就要靠海州自己去消化。 只是用来打造铠甲、军械、农具,又能消耗多少钢铁?若非这几年海州的成军速度较快,大宋军械需求也极为旺盛,甚至海州钢铁产能早就要下滑了。 于是就有人打起歪主意,打通关系后搞到海州钢铁,然后走私到平州卖个高价,帮着他金兀术武装铁浮屠、拐子马,这简直就是在自杀呢! “你们总是说,海州钢铁投入太大,根本消费不了那么多钢铁。军中一套装备要用七八年,农民一套农具十几年都不舍得更换。 钢铁却是每天一炉子、一炉子地往外淌,看着规模就很吓人。 但是,这就是某些人任凭北地商人走私钢铁去平州,帮助金兀术打造铁浮屠的理由吗?都别要急着解释,这事儿,吾看得明白着呢。 无非就是那些“海州至上”的人群主张。他们觉得海州为大宋做了那么多事情,付出的心血却完全得不到汴京的善意,反而刻意要丑化吾等。所以心生愤怒,如此而已! 刚好,金兀术也急需走私钢铁造铁浮屠。他们就想着要给那些汴京的大臣们一个惊吓,或者教训!可他们究竟看到这个故事的结尾没有? 亡于铁浮屠铁蹄下的人,并不是那些让他们讨厌的汴京大臣们。而是小种相公、是宋江、是大宋最敢战的禁军!他们几万人地死去,又何其无辜? 难道就为了让那些在汴京城里尸位素餐,令人厌恶的大臣们,害怕一下子?! 某家也查过,这些人其实也没做什么出格事情。他们只是没有阻拦北地商贾的走私而已,算不得什么罪过。吾海州律法却要看重证据,所以也就罚不到他们身上。 何况他们中,还有不少海州柱石人物,伤不得啊! 可是这样就算了吗?总要给逝去的人一个交代吧?!那个柴进,立马剥夺乾贞记北方区大掌柜的身份,发送辰州安置。 蓝细禾,你要好好盯着他干活。辰州百姓吃不上三餐,家无余粮,穿不上暖衣,他就别想回海州!别提辰州归属前线的话头,没有难度,何必让他过去?! 某家也知道,对他的处置是狠了些。他也没料到铁浮屠的杀伤力会有那么大。更想不到宋江也会惨死在铁浮屠的蹄下,他们相交十几年,那种交情不是作伪的。 你们都没想过金兀术还能做出这等学问,所以就被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可是他金国一心汉化,那他金兀术就早晚能学会这些。 甚至火药这样的东西,真的很难吗?他定然也要悉心研究的。早晚而已,拦不住的。所以走私钢铁的事情,终归只是枝节问题。再说,铁浮屠也不是无敌的嘛。 可你们真的认真想过钢铁用处吗?咱们的道路运输,自利国监到海州装运钢铁、矿石、粮食,都要走运河绕道去楚州,再从淮水浮海来郁洲岛,那要多少时日? 这还是正常时候,一旦河水结冰,或者漕粮进汴京占了河道,咱们就只能干瞪眼。靠路上的驿道运输?一路的坑洼、河道阻拦不说,咱们又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若能从利国监修一条路直达郁洲岛,吾说的是用钢铁为轨,参照车轴宽度固定路面上,然后多造一些大车,使其首尾相连。 前面用许多马匹拖拽,洪七你算一算,这样会多载多少货物,又会快上多少速度?若是能把动力机也开发妥当,咱们连马匹都省了。每天往返几趟,多少货物运不来啊? 何况若有战事时候,咱们就用铁路去运送军伍,又快又稳当。军卒还在车上打着瞌睡呢,呀呀呀,战场就到了!军中上下一点疲惫都没有,下车就能列阵开战呢。 和他金国的战马比起来,究竟谁会更快?谁会更轻松?谁的战力储备更充足?关键的是,林一飞你觉得,最后谁能赢?! 数百里地争锋,哪怕他金兀术都是一人双马,也要跑半天,甚至跑得盔歪甲斜呢。结果战场上一看,呦呵,咱们正在前面列阵,以逸待劳呢! 别说开打了,吓都能吓死他金兀术!!!哈哈,哈哈。 不单是海州到利国监、徐州铺铁路,海州到沂州要不要?去密州要不要?然后徐州到汴京一直往西到洛阳、京兆府、太原。还有密州到青州,再到燕京,也都要用铁路串起来。 嗯嗯,桥梁建设也可以用钢铁制造嘛。阵前的拒马,也用铁棒组装,再拉上铁丝网,哪怕金兀术的铁浮屠,他也要望营兴叹的。 还有那些战船,啊?为甚一定要用木材制造?人家火箭攻击过来,咱还不是都要手忙脚乱?也都换成钢铁战船,把动力机装上,再把火炮也装上,你说,这是什么概念? 咱们就把战船开到榆关城下,海面上一通火炮轰击,你猜他榆关还能剩下什么?” 安宁唾沫横飞,冲着眼前弟子们可劲地吹嘘。“总之,咱们只要把钢铁产业发展起来,能用钢铁的地方就坚决不要用木头。能够火炮轰,为甚还要提着刀片子去和人家互砍? 就是用大炮轰他娘的!咱们也不用怕他金兀术偷学技术了。随你怎么学,你都没俺们造出来的多!咱们只须把数量提到一个临界点,数量自然就能带来质量的提升! 所以,万万不要小看了钢铁,也不要担心产量太大用不了。咱们有了钢铁,那是各种生产效率、物流效率、行军节奏都会千百倍的加快。 反过来说,大宋养军百万,可它能够集中一地作战的军队,不会超过二十万。为什么?其一是辎重压力大,转运不及时。其二是各地驻军移动,就不是一两个月能准备好的。 等你磨磨唧唧赶到战场时,人家早就打完仗了!所以大宋就要去各地驻军,每个地方还不能住军太少。可人家金国只需在一个地方集中兵力,咱们立刻就被催枯拉朽了。 有了铁路就不同喽,咱们在边境只需要少量驻军警戒即可,就能大量节约驻军费用。一旦边境有警,只需点燃烽火,海州大军千里之地朝发夕至,让他金兵如何能敌? 一飞你可能不晓得,大宋百万大军,一年军费支出都要七千万贯计算。若是换成海州兵,三十万就能远超他的战力。你们算算,这一年下来,是不是最少节约一半钱粮!” 洪七从三岁就认识安师兄了,后来入门二十年,几乎就是安宁的影子一样存在。所以,洪七很容易就能理解安宁语境中的那些神奇,不禁心神向往。 蓝细禾、蒋干、何叔乙、林一飞、林长生等人,也都是安宁学问的拥戴者,再听今日安宁的吹牛,感觉挺象这么回事嘛,自然也要满心欢喜。 “还有那些民生物资,别的不讲,单说肥皂、行军干粮吧。你们都是知道的,海州的养猪规模很厉害,家家户户都要饲养。可就算这样,也是跟不上用度啊。 主要就是生猪出油实在太少了,可是肥皂、行军干粮、罐头熟食,哪样都离不开油脂呢。宣和五年李俊经略占婆时候,吾就让他留意南海诸岛上的棕榈树。 可怜李俊派人四处寻找,也是一无所获。后来才知道南海诸岛没有棕榈树,他也不死心,继续委托占婆海商远去望角才算搞定棕榈树苗,此后就在琼州南部占了不少荒地栽培。 到去年时,说是琼州已经少量产油了。虽然眼下产能稀少,但随着树龄增加,再去扩大栽培面积,估计再有四五年,琼州每年可带来两万石的油料出来。 你们说,这种规模和产出,如果全用来制造肥皂?那基本只要计算海运和人工成本就成了。嗯嗯,现在桐庐那里的碱矿也拿在手上了。所以制造肥皂,几乎就没剩下几个本钱。 何叔乙你要切记,钢铁、纯碱、绿矾油、棕榈油这几样东西,此后就是你这辈子不要放手的最大营生。不用担心你的前途,我保证你一定会名留青史,甚至还要醅享孔庙的。 至于蒋干要留意的,却是良种育苗、机械制造、铁路、桥梁等等民生方面的不断进步。特别是粮食问题,事关百姓生死大事。做好了,你就是万家生佛呢!” 安宁看着几个弟子,语重心长地嘱托。这些事情需要的是思想单纯的潜力少年,老僧入定般持久如一。此前洪七做的就很好,但是洪七的本事,却不止能做这些。 “另外教育、医疗、钱庄、海外贸易等等这些事情,却要细禾你去多上心。这些事已经与当今世俗学问有了很大交织,细禾你在青州救灾时所为,就做的很好。” 安宁再次环视一眼几个听众,已经都被打了鸡血一样群情激奋。可怜他们今晚都要无法入眠了?安宁决心终止这次师门会议,因为他也要找地方发泄自己的兴奋。 眼看众人纷纷拜辞,安宁犹自停留在兴奋中。身子越来越热,于是就把火热的眼神,缓缓转移到方明月、李师师身上。 第90章 二次创业的烦恼 第90章二次创业的烦恼 如今的海州,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在渡过最初的创业艰难后,大多数人都不免要回归世俗讨生活。 海州终究不是天外飞地,它也无法抗拒大宋腐烂制度带来的诱惑,或者说影响。 现在安宁想要二次创业,就必然要再一次凝聚人心。给大家画出更大的饼,描绘更崇高的理想使命。顺手剔除那些附着在海州机体上的堕落,以及种种的不合时宜。 海州再也不是当初的一无所有了。那时大家都没有多少本钱,就可以轻易谈牺牲。 现在?每个人都是肩负着重重利益的纠结,再要和他们谈改良、进步、牺牲,就要找到足够的利益交换才行。 宋应辰过于理想,王大猷嫉恶如仇。他们看世界,非黑即白,所以才会因为理念、利益点的不同,才要互相攻翰,一度水火不相容。 严格地说,他们都不是合格的领导者。真正被安宁看好的主政海州之人,却是他的同年朱倬。而吴敏愿不愿意的,都要被“选”为联合议会的议长。 王大猷和宋应辰的反复过招,对海州发展已经带来了不少影响。这中间,全靠朱倬这个海州通判居间长袖善舞,才算暂时保持了一团和气。 今年宋金之战时,金兵南下,河北之民求避海州,当时王大猷主张关闭密州、沂州之境,防止奸细侵扰海州。宋应辰却主张收容河北灾民到密洲安置,二人在议会上拍着桌子争吵。 朱倬却以为关闭边境或者开放灾民来密州都不现实。海州缺人呢,关闭边境无疑把海州与大宋百姓隔阂了,此后再也不要想着人家来投海州。 可是真要开放来海州,就不但是奸细丛生的问题,海州又要多少钱粮、人力过去接引?他就提出就近安置灾民到兖州、徐州等地,由水泊梁山的张荣所部负责具舟、给食。 结果不但河北灾民赖以为济,张荣所部的水泊梁山也是实力大增,这才有了此后在清河与斜卯阿里搞摩擦的本钱和战绩。 “朱倬拜相,太祖扶其背曰:人皆不知朱卿之卓越,而朕独知卿也。卿以朕亲擢而出为相者,务要咸知内外任均之事。 朱倬以为人主任为耳目,非报怨任气之地,必要上合天心也。每上疏辄夙兴露告,若帝鉴临。奏疏凡数十,如发仓廪,蠲米价,减私盐,核军食,率焚稿不传。 后金兵犯徐州,朱倬陈战、备、应三策,上深然之。又曾料敌三策:上为漠北计,中者守辽东,下则攻海州,金必出下策。果如所料也。”《大明史-文昌侯世家》 吴敏是大宋干练之臣,他来海州编管却是因为与郭药师的交易。他让位郭药师,郭药师忠于大宋,这是双方的底线。 只是吴敏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被安宁盯上,死缠烂打地非要把他上位联合议会的议长。 宋应辰究竟该与蓝细禾一起北去经略金州郡,还让他执掌羽山大学?安宁还在犹豫。因为羽山大学的祭酒胡松年已经内定了御史台的职务。 最后还是决定老宋去羽山大学教书育人最好,了不起再把内阁礼部尚书职衔给他挂了。都是一心一意的老伙伴,该照顾就要照顾,安宁可不打算作甚的“大公无私”。 无论怎样的冠冕堂皇,任谁在用人上都免不掉要任人唯亲。首先,所谓个人才具等等,其实是最难度量的一件事情。既然用谁都要用,那么最后就免不了要“用熟”。 刘邦打天下,天下人材多出丰沛间?朱元璋立国大明,他手下的功勋人物就出身壕州、两淮最多!乃至后世的湘军、淮军,湖南多出将帅,也无非都是“用熟”而已。 不然哪有那么多巧合,在某个时代里,天下英才、帝王将相全都扎堆在某个地方出生? 其实在一个成熟的体系内,用谁,不用谁,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此后的海州变法一定要用体系和制度去作保障才行。 甚至制度也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制度也会僵化、变形。人与制度的结合才是最重要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在靖康元年时候,安宁就曾发现,在海州地方治理方面,明社的地方自治制度,在青州、河北的地方执行中,已经存在明显问题。 海州是首善之地,有陈颙、蓝细禾、吕子曰那么多人每天盯着,它的地方自治发展得还算理想。但是到了金州、青州、河北等地方时,所谓的地方自治,就满不是那么回事。 在这个皇权威严的时代里,指望那些鹌鹑一样的地方乡绅组织议会完成监督辖域内的“父母官”,达到地方自治的目标,无异缘木求鱼!问题主要出在三个方面: 其一是地方人才的不均衡,没法选出最合适的人担任地方管理的重任。而有些地方却又人才泛滥,由此带来了严重的人才浪费。 地方官吏中,除了明社派驻的少量人员外,州府县乡保甲的多数人选,都是大宋官僚系统的原班人马打散编制后,又重新委任的。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这些官吏不敢对抗明社组织。他们在明社发布的官员考核制度下,的确也能发挥其能动性。但同时,这也让他们更加漠视地方议会的监督做用。 州府县乡的地方议会,也没有真正监督官员的权力和胆气,它就渐渐地沦为配角。因为相比明社组织的强大,地方上不但人才匮乏,而且议员的私人利益也在那里摆着。 如果这些议员们不能发挥出对地方官吏的绝对监督能力,那他们就要设法保护自己的利益不会受到官吏的报复。最终能做的就使奉承官吏,把自己摆在权力的吹捧者位置上。 久之恶性循环,这些地方的议会组织、议员们甚至会争相成为地方官吏的打手、帮凶,转而对那些底层的百姓利益诉求进行压制或出卖! 其二是明社借助救灾等机会,买断了地方百姓的土地私产。然后再重新分配下去,编订保甲,收取赋税,征发徭役、兵役等等。 这固然是解决了土地不断向豪强集中的弊端,但也在法理上确认了,本地多数的土地,以及附着在土地上的人口,其主权都归明社所有,地方议会甚至无权管辖它们。 而且他们也不敢啊!这个时代,皇权至上的观念早已深入骨髓。昔日大宋在河北等地施行的“西城所”制度,这才废弃几年?地方议会又怎敢与明社“争利”? 尤其在这两年快速发展后,本着开发便捷、成本控制的思路,地方官府总是避开那些有自己地契的私人田宅,优先选在征用成本更低、操作流程更快的明社产业上开发项目。 于是一个让安宁目瞪口呆的趋势就是: “城乡二元化”这种后世让他深恶痛绝的不公平现象,开始在海州特区大规模地发生了。那些拥有私产的人家,逐渐被排斥在海州发展的收益之外,日趋没落,沦为新的社会底层。 其三是在一些县乡级别的议会中,议员们既然转而奉承地方官吏,那么地方官吏也要投桃换李,给这些议员们的家族发展开些小口子。 这样一来,乡绅豪强家族开始发力。为了避开“五户为伍”的家族切割,一些势力较大的家族开始有意识地把“宗祠”变成执行家法的场所。 他们试图利用家族的团伙势力,绑架那些有离散倾向的家族成员,许多平民百姓的安全已经开始遭到威胁。 而且因为这些乡绅恶势力的逐渐成长,他们不可避免地伸出触角,逐渐开始掌控一些地方的议会、刑狱系统,使受到冤屈的百姓无处说理。 安宁才真正开始反思自己的治政失误,并重新审视这个时代的科举利弊。科举未必是最好的制度,但却是这个时代最需要的制度。 它能把天下的人才源源不断地聚集起来,然后再合理地分配下去。科举的弊端在于它的选材方法及选材方向出了问题,而非科举本身。 其实在安宁认识到自己错误之前,吕子曰就在不动声色地开始修补这些漏洞了,他的办法很简单: 既然明社在每个地方上都拥有不菲的私产,那么从法理上讲,明社就有权向这些产业派驻更多的“管事人员”。 于是,早在靖康元年的时候,明社就开始把大批网罗来的人才,以“明社管事人员”的身份派驻各地监督、管理“明社资产”。 这些“管事人员”拥有对明社资产的监督、管理权力,别说地方议会、豪强了,甚至地方官吏都要被逐渐架空。 因为很多地方,在剔除了“明社资产”之后,其他资源所剩无几。 吕子曰的“政策修正”带来的结果,就是大大加强了明社对于各地方的控制,使地方经济发展速度得到进一步加速提升,但也更加促进了“地方城乡二元化”进度。 因为从法理上讲,既然派出管理地方的人是明社“管事”身份,他在执政、发展地方时候,天然地就要优先使用明社的资源。 新兴产业就要向明社的领地上集中,而有意无意地边缘化那些拥有私产的地方和人群!这些人将成为新的弱势群体,民间怨气开始在一些人的身上重新积聚。 这样的海州,也不是安宁想要的海州。 第91章 京东都护府 第91章京东都护府 海州要想超越这个时代文明的束缚,那它终归就要走出历史的兴衰圆周率。 “海州的未来是星辰大海!”安宁在羽山大学的演讲,也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因为他是真想这么干的! 那就有必要重新理顺议会、科举、官府等制度关系,努力取消、或减轻“地方城乡二元化”的恶劣程度,让更多人得到更加相对的公平分配。 首先就是要发起“正名运动”,海州是一个什么样的架构组织,叫什么名字,议会、内阁体系如何,官民之间的关系定位,都要一一把它捋清楚才对。 此后几天,安宁就开始频繁地会见不同人群,忙得不可开交。 这次守在他身边的人,就剩下朱倬和林长生。陈颙、赵子庄、蒋仝、蓝细禾也会偶尔过来客串一下,协助做通某些人的思想工作。 海州的全称“京东都护府”,其名称源自对京东两路的合并升级,以及对金州半岛、济州岛、海外殖民地的统御需要。最少在上表汴京的文书上,是这样定义的。 按照安宁的构思,京东都护府下辖琅琊、金州、泗水、北海、平原五个郡,海州、徐州、济南、青州、金州等二十七个州、监,近百个县。 但实际上,很多地方还不在手上。比如济南、登州、莱州、东平、滕州、德州、邳州、郓州、济州、单州、泰安等等,根本就是大宋的南、北京辖域,怎肯交给你海州糟蹋? 所以,现在的京东都护府实际管辖的,也就琅琊、金州、泗水三个郡,加上半个北海郡而已。甚至连计划中北海郡管辖的青州、滨州,如今都要交给金州郡代管。 京东都护府的元首大臣自然是琅琊候安兆铭,被安宁提名首相的人选是朱倬,负责组建内阁管理行政。周执羔、郑克、魏发的资历,也足以出任内阁各部长官,或州府主政。 自然,既然是要实行议会制。哪怕最初的选举只是在走形式,安宁也坚持把形式做的逼真些。成不成还要看联邦议会选举票决,这也是安宁这些日子反复与人谈话的核心目的。 甭管吴敏愿不愿意,他都要出任联邦议会的首任议长,好在吴敏为人厚道,还不至于尸位素餐。其他如枢密使陈颙,御史大夫胡松年,都是与内阁平级的实权单位。 枢密使领军地位超然,相府、御史台却是要互相行政、监督。御史台之外,还有联邦议会的立法审议,或者充当和事佬等等,这自然就需要吴敏这样的老谋深算才能镇住场子。 联邦议会之下,就是郡议会,再往下就是州县的乡贤院。至于乡保甲的管理,统一执行明社“派出所”的制度,无非胥吏由州县任命,地方百姓通过派出所监督而已。 按照此前规矩,州县的乡贤院由当地民间百姓直选,负责对地方的施政监督,以及地方政令制定。所以州县地方议会的成员,自然也要从“当地人”选出。 但是这就带来了人材利用率的问题。有些地方乏才可用,只能赶骡子上架,胡乱扛着。有些地方人才荟萃扎堆,大好青春就要埋在没乡土之间。 人材不能尽其用的浪费,当真是世间最大的浪费。安宁的做法就是开放人材的户籍落户制度。因此如何定义“当地人”,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在当地住多久才算当地人?几代人还是几年?调派来实习的学子,外来就职的官吏,地方驻军等等,他们算不算当地人? 自然算了,这样就可以把地方人才不均衡的问题解决。而且,有这些“新当地人”参与组织的地方议会,才有足够的胆气监督地方官员的施政、和为官。 内阁的吏部选官则要派出羽山大学的结业生落户到各处州县,平衡人才储备。经过一定磨砺、锻炼后再下放地方就职而且分配到哪为官,他就算那儿的人。 州县官吏施行内阁提名,地方议会监督管理的制度。 成为主政一方的官吏,他要同时对地方议会和上官负责,接受他们的双重监督考评。然后吏部会每年根据地方议会、上官的评价,以及地方的综合发展指数给他评级考核。 就目前的现状来说,地方官吏的业绩考核主要还是集中在当地拥军拥属、经贸发展、以及税赋缴纳,农耕、教育、医疗等等琐碎项目打分评比。 比如地方人口、耕地增加多少,义学教育普及多少,羽山大学录取率提高多少,刑杀案件多寡,有无兵役脱逃,以及水利兴修,田亩产值等等。 这些都是硬数据,地方官吏很难作假,地方议会也很容易去核实。吏部选官司就会根据这位官员的徽宗数据综合考核他的政绩,决定其升迁与否。 而地方议会则会审核他的这些政绩有无作假、糊弄。他的为官是否清廉,治下百姓是否对施政满意,是否对突发事件处理不当,或是否惰政等等评价体系,也都在继续完善中。 一句话,一名地方官吏想要升迁,他需要通过吏部的优等政绩考核,及地方议会的善意评价。而他是否能继续为官一方,则完全取决于地方议会对他的审核、和评议。 一旦他的行为触怒了地方议会,那他的官也就当到头了。地方议会有权弹劾、罢免这些地方官吏,并且还能决定他在多少年内不得继续为官。 甚至地方议会还能决定是否提案给大理寺、御史台等驻地方的派出机构,介入调查这个官吏是否存在违法举动。 而正常情况下,只要这个官吏脑袋不是被门板夹过,他一般都会努力发展治下经济,和地方议会搞好关系,关注多数议员们呼声,努力完成自己的五年任期,获得升迁机会。 当然,如果一个地方议会存在家族黑化的可能,这个官吏也可以申请海州府派员巡防地方,只要证据确凿,地方驻军就要介入对议会的托管,直到新一届民选议会开始运转。 只是,安宁也不清楚这样的设计是否真的可行。他的前世只是一个二本的学生,哪来那么多行政经验?所以,他需要依靠这个时代的精英人群们,和他一起去闯荡。 要说这个时代的精英,绝大多数都在汴京朝堂呆着。自然,安宁的京东都护府,如今也招揽、收容了不少赵宋朝廷的“罪人”或边缘人物。 不说吴敏、胡松年、刘韐、蒋仝、王大猷这些老派人士,以及赵子庄、宋应辰、洪皓、刘子羽、安尧臣等中生代人群,此外还有朱倬、周执羔、郑克、魏发这等同学少年。 甚至羽山大学马上结业的这批学员,其素养也绝对不差了朝廷的科举选士。他们对于安宁思想体系的学习掌握,可以更加轻易地推动海州改制的进行。 甚至安宁急切想要推动海州改制,这帮羽山毕业学子才是他的真正倚仗。他们将要借着这次海州改制,沉淀到各地州府的基层关键岗位上,然后再慢慢崛起,走向历史的舞台。 事实上,安宁对海州的二次改制依然不算成功。此后的京东都护府,就一直处于改制中,从未停止过探索。直到所有制度细节都在三级议会中过招数十年以后,才算稍稍安定。 海州乃首善之地,海州议会也的确拥有足够的胆魄和经验执行对辖域内的地方官吏的监督权力。地方官吏也早已轮换过多少茬了,官员任免、升迁、贬渎制度都运行的很顺畅。 但是到了县里,就大不一样。比如现在的沭阳县,县令、主簿、县尉以下的地方官吏,都是民间“直选”。所以他们要受到沭阳县议会和沭阳县令的双重监督。 假如这个官吏在沭阳县议会那里得到不信任,若是得罪了沭阳议会,那些议员就要到处揪你小辫子,然发起弹劾。那么你的前途自然到此为止。 县令反而好说话,只要你能完成县令下达的指标,那就无需鸟他。 当然实际上,这也是不太可能。比如你作为地方县尉,却不小心得罪了顶头上司县令,他会把你的任务设计得欲仙欲死,无论如何都完不成的。 这样你即做不出成绩,也得不到好评,海州府就会召你回去述职,然后随意帮安排你一份新的工作。甚至连积肥、扫街这些破烂差事,都曾有人被分派过。 还有些存在贪腐罪责的人,就会被海州府或海州议会定罪,并发配到矿区挖矿数年。再不然就是远航海外的占婆殖民地上,和那些没开化的原始人交道若干年。 然后海州府会另派一个官吏过来继续这个地方的管理工作。新的官吏如果受到地方议会的赞美评价,那他就会得到进一步的重用,调到更加位高权重的岗位工作。 如是一段时间后,地方议会发现,无论他们评价一个官吏好或者坏,结果就是这个人都会被调走。如是,除了那些嚣张跋扈,或因贪墨公款的官吏被地方议会打“差评”之外。 假如这个官吏的能力一般,但还算工作尽心的话,议会一般会给他个“优评”,然后等海州府把他调到别的地方重用。 而一个真正优秀的官吏,他们就会给他一个“中评”,然后把他继续留下来管理地方。可问题是,海州府的官僚体系就不得不面对这样一种“劣币淘汰良币”的窘境: 高位上的人能力平平,无法应对海州发展的日新局面。而有能力的人却被困在地方上无法出头。这对想做大事的那些年轻干才来说,无异于剥夺了他们的从政生命! 第92章 改制 第92章改制 靖康三年五月,经过安宁不知疲倦地谈话、奔波、演讲,又把海州从上到下地梳理、整顿一通后,总算正式启动了京东都护府的二次改制。 京东都护府的权力架构是以总督、联合议会、内阁、谏议院、军机处五大系统交叉运作。朝政体系之外,安宁又加强了明社组织对议会、内阁、谏议院、军机处的渗透。 总督自然是琅琊郡候安兆铭了,他作为京东都护府的代表,原则上受大宋皇帝陛下委托,任命,行使京东都护府的地方治理权力。 他要代表京东都护府发布经联合议会通过的地方律法、诏书,批准经过联邦议会选举的内阁、军机处官员任职,确保联合议会、内阁、军机处能够正常行使权力。 自然,他还是京东都护府的三军总帅。国之大事,在戎在祭,总督要主持都护府文武大臣授勋、国宴仪式,主持英烈祭奠,推广文化交流、教育发展等等。 这些,都是些泛泛而谈的权责。安宁并不愿意插手太多具体的政事细节,倒不是他一昧想要偷懒,实在是后世朱元璋建立大明朝的时候,给他带来了太坏的历史体验。 开国君主的行为规则,总是作为后世子孙的行为典范亦步亦趋的。朱元璋把皇权之手伸出去太长,就导致朝廷的行政权力被大力消减,然后皇权独断大。 然而他的子孙却没有他那样的威望、眼光、精力,所以后世的大明皇帝,就极少能够真正地去管理国家。于是宦官就跳了出来,四下乱政。 朝廷大臣们自然也要结党营私,纷纷损公肥私。甚至明朝许多皇帝的奇葩死亡故事,倭寇故事,都要让人触目惊心。 既然皇帝不信任他们,他们自然谈不上多么效忠皇帝。虽然说,大明也有效忠皇帝的官员典范。但总体看过去,大明官员的综合素质,还是远远无法与大宋官员比较的。 这并非大明的读书人不如大宋,实在是朱元璋对大明政体的设计使然。 安宁在这个时代展示的能力,自然无需担心能力是否胜任的问题,他是担心以后子孙继位了,会不会有样学样地把手伸出老长,从而压制了海州制度的良性运作。 反过来,若是皇权收敛过渡,就难免会出现如大宋朝廷上的那种党争、内耗。为此,他又要把明社扶持起来,作为一种民间组织,在海州从上到下地编织出一张巨大网络。 无论哪一级的议员、官员,他们首先要成为明社社员,才有可能进一步在各级议会、内阁、军机处、谏议院等权力机构参选或任职。 明社的元首自然也要由他这个总督兼任,其下再设书记数人,负责明社的具体管理运作。从制度上说,明社属于民间组织,其运作经费由参与会员“自愿”缴纳会费维持。 作为一种民间机构存在的明社组织,其本质上就是京东都督府的精英团队在民间的势力延伸。它的使命就是监督都护府的各种运作不要脱离了明社宗旨的要求。 经过各地州府推选,以及各种独立选举、大总统推荐等等程序,终于产生了京东都护府第一届联合议会。在联合议会的第一轮“选举”中,吴敏毫无意外地被“选”为议长。 联合议会主导京东都护府的立法权,负责对国政监督、国事咨询,以及对内阁、御史台、枢府首脑人物的选举、弹劾,然后报经总督宣布任命或罢免。 内阁、军机处、谏议院分设三相统领,首相为总理,掌管政务事。左相为都监,掌谏议院执法事。右相为总长,管理军机处等军事力量。 此外,又设吏、礼、兵、户、刑、工、虞七司,太常、太府、大理、鸿胪、光禄、太仆、司农寺、宗正、卫尉九处。 这都是在大宋朝廷的官制基础上,下一等的安置,使各司其职。安宁此前酝酿的首相、御史台、枢密院名称,并不能被汴京接受。 因为真要这么干了,那就说明海州真的要独立呢!无论大宋谁当皇帝,当宰相,都不可能背上这等割裂国土的骂名。 除非大宋面临亡国之危,那就没法子。皇帝都要面临播迁之厄呢,丢失一块国土又算得什么?但是你海州却是大宋特区,此前、此后也没有背叛朝廷的意思,那还折腾啥? 总之,在这五大权力体系的具体运作过程中,就处处体现出“制约”特色。比如,联合议会、郡议会、州县乡贤院皆有权弹劾或罢免其辖区内任意官员、胥吏。 凡被弹劾成功的官员,一经弹劾案被议会通过,被弹劾人自动去职,并当乞退为民。其缺职由吏部选官递补,选官需先报相关议会通过后宣誓就职。 明社派驻各地的锦衣卫组织,在得到书记授权后,拥有权对联合议会、郡议会、州县乡贤院等三级议长及各级议员们发起纪律审查,提报到相关议会中冻结或罢免其议员资质。 谏议院负责监督内阁行政符合京东都护府的律法要求,对于行政违法、违纪的政令,其有权冻结或封还。若有争议时,就要交付大理寺审议。 此外,谏议院还有封驳总督诏书、内阁政令的权力。凡同一诏书、政令被三次封驳者,相关诏书、政令交付联邦议会表决,并由议会对过失方启动弹劾程序。 地方治理上,各郡的地方议院不受联合议会的管理,它们独立行使地方民事公约的立法权力,及相关地方民事公约立法的解释权、审判权。 议院拥有对地方行政机构及组成人员的资质审查权、行政监督权、政绩审议权、和对行政机构或行政人员的弹劾权及罢免权对郡守、州县官员的考绩。 州县一级的乡贤院拥有对本县官吏的资质审查权、行政监督权,对县、乡、保、甲等官员、胥吏考绩,对地方官吏的弹劾权及罢免权。 乡保甲的地方治理就要合而为一,由乡贤院、州县、州学、明社派驻“派出所”执行自治,这样也是为了减少行政支出,同时避免“派出所”被乡绅豪强把持。 是年九月,声势浩大的京东都护府改制运动终于尘埃落地。结果就像安宁预计的那样,京东都护府联合议会成立后,立刻开始表决,并先后通过系列根本性的决议案。 其一,确认琅琊郡候安兆铭为京东都护府总督大臣,其拥有关于京东都护府一切“宣战、接纳领地、对外殖民、对外割地、对外赔款、立宪、修律”等议案的决策权。 其二,京东都护府所属地方执行“郡、州、县”三级行政体系,“乡、保、甲”为县级派驻机构,各级行政体系均需在律法及议会制定的规范内行使地方治理权。 各地方郡、州、县皆自愿让渡本地的“外交、军事,以及公共医疗、教育、安全、立宪”等方面决策权力,由总督执掌,并委托联合议会、内阁、谏议院、军机处行使权力。 总督委托大联邦议会行使立法权、立法监督权、国事决议权,联合议会五年换届选举一次。联合议会决议的立法文件,皆需总督被签署发布才能正式成为法令生效。 总督委托内阁、谏议院、军机处行使京东都护府的行政权力。此外,还负有推动“文化、宗教、经济、教育、医疗、劳工”等交流活动的权力和义务。 内阁、谏议院、军机处首脑由联合议会选举产生,其部门官吏由首脑自行组阁,报请联合议会审议批准。这些行政部门的任期也是五年一届,部门首脑连任不得超过两届。。 其三,京东都护府年满十六岁者,皆具备独立的“臣民”资格,无分男女。其拥有“纳税、迁徙、选举、兵役、婚姻、生产、求学、贸易”等权力义务。 在京东都护府的辖域范围内,完全废除“家丁、奴仆”制度。除十六岁以下,六十岁以上人员存在父母、子女依附关系外,京东都护府不承认其他一切“人身依附关系”。 海州的二次改制进行的极为匆忙,利益的调整也是极大。划郡而治对海洲之外的其他州县而言,无疑是打了一针强心剂。自此可以埋头发展地方经济,不用担心被海州吸血了。 羽山大学也是赢家之一,它放开了对大宋学子的求学限制。汴京也正式承认了羽山大学的结业学子的举子身份,可以直接参加大宋科举。 当然,从羽山大学结业的学子也获得在大宋为官的资质。这却比其他州学的举子们高了一个等级,一时羽山大学的入学考试人满为患。 京东都护府的独立取士的确更明晰了,但它与大宋的联系,也被有效地加强。京东都护府依然是大宋的一部分,对大宋更加友善、提携,所以大宋也没输得太难看。 有赢家,无疑就要有输家。海州议会被改组为琅琊郡议会,要是看规格还要高于此前的州府议会,但是它的实力,无疑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因此,它才是最大的输家,却毫无办法。安宁对海州的影响力,比那些议员们想象的还要大,甚至让他们无法生出抗争的勇气。 第93章 郭药师的挣扎 第93章郭药师的挣扎 京东都护府的改制,不出意外地掀起轩然汴京朝堂的新一轮风波。已经沉寂数月的陈东,也再次上书,以为海州叛逆之心已昭然天下也,秉国大臣应帅军亲征平叛云云。 对于陈东丢过来的高帽,郭药师鸟都不鸟他。让老子跳出来与他海州斗争,然后让你们这些自诩谢安的大宋臣子杵在汴京城里,对着某家后背去为所欲为? 姥姥!昔日宋帝刘裕北伐,眼看就要功成名就。可他宁愿放弃唾手可得的长安巨城,都要回转建康坐镇朝廷!何也? 不是刘裕的目光短浅,实在是那些晋臣的背后行事,太过猥琐。“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以愚观之,己身之祸且不免,况欲成功乎?” 看着安兆铭写在书信中的牢骚,郭药师反复思谋,最终还是同意了海州的改制方案。郭药师想做权臣,却不想做误国的权臣。安兆铭想要立功于外,那就给个机会先? 既然人家安兆铭承认自己的权臣地位,自己也要学会投桃报李。再说。现在的海州辖域实在太大,官员编制不足应付地方管理。尝试一下划郡管理,也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 郭药师想要继续从海州获取军备、物资,就只能继续把京东都护府周边地方拿去抵债。人家一直都在为朝廷出钱、出力,不给一点好处那也是绝对不行的。 何况大宋各路的吏治能力之低下、暗弱,也的确令人发指。一块块长条形状切割的“路治”辖域,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对地方的有效治理。 甚至到如今,一路转运使的官衔、权力,远不如所辖州府的知州官员!张叔夜在青州剿匪时,可一点没给青州官员面子。京东路转运使又如何?还不是被他一壶酒焖倒了! 所以这个京东都护府的名头,就很合适。都护府嘛,此前汉唐皆有措置,一般都是远离中原的边疆所在。其军事的独立性,完全不是节度使可以比拟。 “宋承唐律,海州所在或难言边疆之地,然所辖金州、复州、宁州、保州、辰州、济州岛诸地,此皆海外之地也,与中原隔海相望,其民亦非宋人。 安兆铭有献土之功,自当使之立都护府治民也。何况其北尚有女真窥伺,正当扬我华夏之威严,重振汉唐之气魄。故臣以为,当以京东都护府名之。” 这是南道总管张叔夜《请建京东都护府》的言事奏折,郭药师阅罢也附和曰“深以为然”。或者他半生都在北地讨生活,自然知道,自它女真人立国以来,何曾吃过金州这样的亏! 金国此后的目光,也该锁死什么什么京东都护府了!所以?这也不全是坏事嘛。只是这样的奏折,却要从大宋腹地的邓州发来汴京,多少也算有些威胁朝廷的意思? 这自然都是些心照不宣的事情!因为执掌真定府的马扩,也是极力上书言海州事的。其他控扼关蜀之地的赵楷,河东、河北兵马大元帅赵构,却纷纷沉默,不置一词? 郭药师执政汴京,想要做大宋的曹孟德,那他就要守汴京的规矩。他却不明白,汴京的最大规矩,并不是“君君臣臣”的繁文缛节。而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道理”。 顶多在他的“道理”之外,再披上一件“忠孝仁义”等等道德外衣,让他赵家人的吃相,不要显得那么难看。面子上的礼义廉耻,也总要繁文缛节地做足才对。 昔日太祖立国的本质,就是行强干弱枝制度。曾经战力最强悍的禁军,大部分都驻扎汴京。那时候的大宋官家,曾经就是拳头最硬的那个人。 哪怕外战怯场,可是内斗时候,赵宋官家就从来没有怕过谁。王小波、宋江、方腊又如何?哪怕宣和六年那样的颓废,河北豪杰的结局怎样? 所以赵佶就敢一辈子胡乱折腾,他的大臣们只能受着。甚至连蔡京这样的枭雄人物,一生四上四下,就要被赵佶玩弄掌中,不敢多言半分。 高俅这样的宠臣,只是因为他掌管禁军,所以他的儿子高衙内就敢在汴京横着走路!反过来说,童贯掌军二十年,贵为广阳郡王,官家一道旨意就能把他斩首示众! 当然了,世间无不散的宴席。赵家的拳头传到赵佶、赵桓时候,已经只剩下几个空壳子。这才有了安兆铭的“海州特区”,也有了郭某人的“仿曹操故事”。 如今国事日非,试论天下强军,除了女真人之外,还有西军,海州军、以及他的常胜军。西军忠于朝廷,奈何远在西北。他的常胜军最弱,却恰恰把刀锋抵在汴京的咽喉上。 郭药师曾经是大宋“道理”的受益者,现在就要忍受别人对“道理”的发挥。因为安兆铭的拳头,明显比他更壮实!而女真的拳头,也一样能够碾压我矬宋。 想在这种时局下保持住大宋国体的存在,顺便让自己的“权臣”之路走得更稳妥?唯一的出路就是要利用好海州与女真人的矛盾。 只有让他们硬碰硬地多打上几架?大宋才能得到更多的喘息机会。因此,郭药师很爽快地圈阅了张叔夜的奏折。反正,朝廷面对海州的各种折腾,也早已是有心无力了。 郭药师如今的日子,其实过得很不顺溜。“北伐之功”即便不是郭药师亲征,但他的居间战和拿捏手段,也的确让朝廷上下不再有人敢正面反抗他。 哪怕官家赵桓,对他的举措也不过坐视而已。然而郭药师却愈发有了心虚的感觉,眼前之朝廷人物,皆不可信也。 甚至他宁愿远远行文去海州,与安兆铭、吴敏、刘韐等人争吵议事,很多时候都要忍受人家在回信中的笑骂奚落,也要认真读完书信,琢磨对方的见解是否合理? 要说这些混蛋的口碑都是极差!损人的口水也是一溜一溜地往外冒。可是笑骂任他后,郭药师就能发现,这些人的遇事见地,也的确能让人耳目一新。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可能更加忠心大宋社稷,不然当初就没必要一定招惹他!所以他们对于朝廷大事的见解,才更加可信。 汴京也不是没有人才,秦桧正当干练,刘豫也进京了。他们比之何栗、贺允中、杜充等人,才具可不是高了一星半点。 但是他们,一样都是心怀叵测之辈!他们的忠心,也只能献给他们自己。别说郭药师得不到这份忠心,哪怕大宋官家,也一样得不到他们的忠心。 郭药师没能变身为真正的曹孟德,虽然汴京的朝廷依然在他控制之下,但是京东都护府之外,河东、河北、关中、蜀中、南阳、东南之地,都已渐渐有了新的主人。 东南一块,钱伯言控制了福建、浙江。这两处沿海地方,正在落实京东都护府的明社制度。至于蜀中、关中地方,郓王赵楷早已与西军出身的姚家、折家、吴家眉来眼去。 其他张叔夜在南阳的邓州、唐河一带,也形同割据。马扩在真定府,甚至还要把詹度的中山府,紧紧握在手中。他们二人,也都在积极对接、落实明社制度。 因为信王赵榛在燕京被俘,后来他又被送回了汴京安置。所以河北的宗泽所部,也是日复一日地加强与河东张孝纯的联系,如今的河北、河东,就渐渐成了康王赵构的地盘。 赵构坐拥河东形胜之地,又与京东的安兆铭交情莫逆,几乎能无差别地获得海州新式装备。甚至因为此前战绩卓越,赵构的许多装备,都是从海州“租借”而来,便宜的要死。 他手下文臣宗泽、张孝纯、汪伯彦、范仲熊、沈梲,也都是一时之选。至于说武将,不但韩世忠、岳飞、刘琦横空出世,王禀、孙翊、王彦,亦非泛泛之辈。 即便汴京的朝廷之上,肯为赵构张目的文武大臣也是车载斗量。如今赵构的实力,隐约只在汴京郭药师,海州安兆铭之下。若再论其正统性,官家之外,天下无出其右也。 真正留给郭药师管辖的地盘,不过北京大名府南北一条线的地区,以及河内、淮东、淮西、河南两淮之地,此外就是广东、荆襄、建康、平江、胶东、济南、东平等等散碎地方。 天下正统,早已三成之地不再听命汴京。而天下财赋、人口,也有近半脱离了郭药师的掌控。可是他在汴京的朝廷支出,每年两千万贯“体面钱”,却连一文钱都无法裁剪用度。 这在此前,简直是不可想象。但如今,随着宋金大战的结束,汴京对地方州府的统治能力,却是日渐不堪。 眼见朝廷用度日渐局促,郭药师甚至都不敢行文各地呵斥一二。因为这会被朝野的有心人一口咬定,这都是你郭药师执政以来才“丢失”的国土、钱粮赋税人口。 而只要郭药师继续睁眼闭眼,那么这些形同割据一般的地方州府,就依然还是我大宋的辖域,如此则大宋金瓯无缺也。 虽说俺们在河东丢了几个州,可咱们毕竟也在金州半岛置换了几个州出来。郭某人执政以来抗击金国,北伐辽东成绩,依然不容汝等腐儒抹黑。 第94章 安宁的紧迫 第94章安宁的紧迫 安宁却没兴趣去照顾郭药师的心情,偶尔看到郭药师的书信,欲说还休的不利索样子,就随手丢给林长生去揣摩,简单模仿了笔迹、语气回信而已。 这无疑让林长生大开眼界,他在海州,却接触不到那等复杂的官场故事。海州,依然是一个让那些喜欢做实事的读书人引以为傲的天堂。 经过靖康四年上半年的忙碌,在稍稍搞定了京东都护府的改制以后,安宁的心思,也再次紧迫起来。时不我待也,辽东传来的消息很不乐观。 自从海州断绝了对钢铁的走私后,金兀术反而更加坚决地走向了他的科技之路。钢铁、火药就是他时刻都在盯着的重中之重。 铁浮屠在与迫击炮的对抗中,完全处于下风,只能靠游走战场缠斗。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火药的利用了。既然安兆铭为他打开了一扇知识的窗口,我大金就绝无关闭它的可能。 这个时代里,火药的配方技术其实很成熟。金兀术很快就组织了一批汉人工匠,突击研发生产火药。整个大金不多的船队,也被他派去倭国采购硫磺。 这件事并不容易,因为李俊的宁海军一直都在倭国沿海布置巡逻。但是倭国沿海地方那么大,李俊还没有实力完全封锁所有港口,何况倭国一样喜欢向金国出售硫磺。 哪怕明面上和李俊签约了无数的专供协议,也被宁海军祸害了不少船只,倭国依然可以找到足够多亡命之徒,或者商贾,不屈不挠地与金国开展硫磺贸易。 但是比火药更可怕的事情,却是另外两件。其一是金兀术得到某种小道消息,先后在辽阳、贵德州发现了大型铁矿、煤矿! 海州的炼钢法子,也被几个辽东过来的商贾策反工匠逃亡,泄露了。这件事固然让人震怒,但也并非多大损失。技术这玩意,想要长久地保密,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海州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取得技术的进步和突破,然后迅速转化为生产力,把技术的成本摊薄,使之白菜化。让追赶者无法超越,也无利可图。 哪怕安宁已经在防范上做足心思,他也只能接受金兀术很快就能获得更多钢铁的现实。代价就是十几个北地商贾的人头落地,以及张仲熊调离海州,送去邓州老张那里发落。 至于老张会怎样收拾他这个不着调的儿子,安宁也无计可施。实际上,张仲熊也没有干什么出格事情。无非看大宋不爽,对一些绕道海州,刺探大宋的商贾间谍视而不见罢了。 他也没能预测那些商贾会从大宋的窗口,再反过来渗透海州,然后策反工匠。等到他想要扎紧口袋时候,一叶扁舟就载走了郁洲岛上十几个炼铁的工匠。 就在事情愈演愈烈,眼看一个制造枪炮的大匠也被这些商贾间谍策反,打算叛逃的时候,安宁却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加密信件,具言古离罕这两年的用间底实。 说是莫名其妙,完全因为信件加密标识,居然是孙二娘?可是,孙二娘已经战死一年了! 甭管怎么地,那个计划叛逃的大匠就被吕本升以家法处死。看着吕本升半身鲜血淋漓地匍匐地上请罪,安宁叹了口气。 这种事关人心的事情,单靠他们这些玩技术的人,如何防得住? 林长生被果断退出内阁秘书监,改在军机处出任国安司录事参赞职务。安宁不奢望他能把海州的篱笆全部扎死,起码别让后面的改良技术,不要被太快地送达金兀术的案头。 上京传来的第二个消息是,大金国从遥远的西域引进了一种新型投石机,射程更远、射速更快,装备更便宜,金兀术正在打算大量装备。 上京那里还在打听金兀术的具体想法、战法,但是安宁已经不愿意去猜测。洪七的没良心炮,留给金主完颜吴乞买的印象太深。这些投石机除了用来抛射炸药包,还能作甚? 一想到此后金国在战场上密实发射炸药包的场景,安宁的头皮都要发麻。 大宋的禁军,凭借现有装备,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抗炸药轰,然后铁浮屠冲的战争快节奏! 海州在披甲战车、野战火炮装备之前,单靠迫击炮或者没良心炮,能与投石机、铁浮屠打个平手就算不错了!简直是时不我待啊。 安宁果断授意军机处派员去汴京,允诺向大宋禁军开放迫击炮的供应。金兀术有了炸药、钢铁、投石机后,再要他花大价钱走私这些高价玩意,明显缺乏动力。 但是大宋禁军却必须迅速装备起来!老规矩,依然是张叔夜、马扩、岳飞、韩世忠、刘琦等部的优先在配置。汴京欠都护府的钱粮税赋,迅速从十二年飙升到十八年! 也就是说,在靖康三年的时候,京东都护府需要上缴大宋的钱粮税赋,已经提前缴到了靖康二十一年!甚至究竟有没有靖康二十一年,都很难说呢。 不过这事,不但安宁不急,就连新鲜出炉的京东都护府联邦议会、内阁、军机处都是不急。若是京东都护府所辖州府的税赋不足抵扣,那就可以扩大嘛! 济南、登州、莱州、潍州、德州、东平、邳州、滕州、济州、邳州、宿迁都可以划来抵税的。这些事情,都要交给新任的鸿胪寺卿安尧臣,就让安大嘴炮与汴京交涉去! 安宁垂涎徐州之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所谓徐海之地,缺一而不得周全。从中原入海州,有两条道。其一自济南东去密州,然后南下海州。其二就是自徐州东来海州。 而徐州若是没了海州、邳州,它的军事价值也要瞬间降低几个档次。因为相对于南、西、北的地理险峻,徐州东面的山丘地形却相对平缓,何况此处还有泗水、运河可以突入。 因此,只有在徐州、海州、邳州具为一体的时候,才是徐州最有价值的时候。这也是郭药师为何在同意交付徐州时候,还要故意析出邳州分治的动机。 徐州城地处于一个小盆地中,乃是天然的筑城之地。这种地形在中原地区是绝无仅有的。四周三面环山,丘壑陡峻,汴泗河道一泻千里。所谓中原门户之称谓,绝非浪得虚名。 又有黄河自西而东,运河自北而南,皆合于徐城之东北而下。汴京对于徐州的重视,还源于徐州就在汴京咽喉,可随时锁死运河要道,使东南钱粮不能西去汴京! 所以在安宁开办海州特区时,赵佶就要在徐州、楚州驻扎精锐西军。如今却时过境迁,因为宣和六年大暴动时候,辛兴宗贪功“剿匪”,导致水泊梁山再起波澜。 张荣所部的势力,甚至不在昔日宋江之下。再加上后来海州的介入,迅速招降了张荣所部。此时的徐州、兖州大部分地区,早已被海州收入囊中两三年了。 辛兴宗所部,哪怕在河北战事最激烈的时候,都没法走出他的营地。而汴京的朝廷,也早已“忘记”还有这样一支五千人的西军精锐正呆在徐州嗷嗷待哺。 一支连水寇都打不赢的西军,送去河北战场上作甚?继续给他女真人送军功吗?现在却要把原本驻扎徐州的辛兴宗所部,匆匆被移师北去河间府,填补那里的守备空缺。 新鲜出炉的京东都护府自然要乘机依托徐州、兖州、利国监、莱芜监,以及水泊梁山周边大片区域,堂而皇之地组建泗水郡了。 朱倬已经正式登上了内阁总理的宝座,要说他的资历,的确还有点浅,但是四十三岁的年纪,却正是最年富力强时候,何况他过往政绩,以及与安宁的契合,也给他加分不少。 海州的这次改制也算正式终止了王大猷、宋应辰之间长达三年的理念之争。宋应辰走马羽山大学,王大猷加徽猷阁侍制,右谏议大夫,出任琅琊郡议会的议长。 要说这次海州改制,损失最大的一方,无疑就是海州议会。比起此前的“一手遮天”,在改组为琅琊郡议会后,头上又多了一个联邦议会,那是真正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 胡松年出任谏议院都监,陈颙任军机总长,这也都是众望所归的事情。蓝细禾“权金州郡”,赵子庄领琅琊郡,这也是各方利益的调和结果。 赵子庄与王大猷、琅琊郡议会那帮子议员们的关系不错,由他这张老面孔回来执掌琅琊郡,足以抚慰这群议员们那颗受伤的心灵。 蒋仝是文官,继续呆在金州这种需要耍流氓的位置上,明显不太合适。那就要给喜欢耍流氓的蓝细禾让位子。 当然,蒋仝来徐州主政,也的确可以得到汴京的谅解。毕竟,徐州离汴京太近了。 十年下来,从怀仁县主簿位子起家的蒋仝,哪怕放在大宋,也算是个“老资历”的州府要员了。何况就凭人家此前在金州的各种业绩,汴京的朝廷就没法埋汰人家。 于是蒋仝加敷文阁待制,右散骑常侍衔,出泗水郡守,遂成定案。 类似各种乱七八糟的改制议案都在安宁的指导下迅速表决,各级议会也匆匆在原本地方议会基础上再次重组建设,自此一举奠定了此后大明千年的国政基础。 第95章 失败的动力机 第95章失败的动力机 宋应辰无论曾经多么的自视甚高,经过海州三年官场磨炼,也算真正明白了自己的人生上限,并不适合为官、捣糨糊。 王大猷并不是坏人,处处与他针锋相对也并非出于私人恩怨。事实上,王大猷的人品厚重、磊落,哪怕宋应辰都要暗自心折。 那就是说,自己真的过于理想化了。而官场,却是不允许个人理想的存在。老宋自此一心扑在教育上面,此后地位极为清贵、悠闲。 安宁为了补偿他的急流勇退,特意上表汴京,请加天章直学士,宣奉大夫,礼部侍郎,太子宾客詹事,出任羽山大学山长一职。 如今羽山大学地位超然,除了教育之外,它还要负责主持对郁洲岛上的技术研发工作。此后又经安宁的不断整合、培训,羽山大学的科研力量终于开始良性运行起来。 比如安宁门下弟子蒋干的铁路、桥梁建设,何叔乙的化学工业,源自莱芜监大匠吕本升在材料学方面的研究,都相继取得了可观的成就。 如今随着宋应辰高姿态到来,羽山大学在研发投入上,也更加豪阔。与之对应的,却是学子的食宿、助学金等等支出,却被他大幅消减,军训倒是更加严酷起来。 “羽山大学不差人呢,也不养闲人。你们觉得羽山大学太严酷,完全可以去参加各地州学嘛,一样可以去参加汴京科举的。或者,朐山工学院、商学院也不错?” 但是谁又会这么傻呢?考进羽山大学,本身就意味着进入这个世间最接近神的地方,如何敢言放弃?外面想要进来的学子,都要抢破头颅呢! 宋应辰无疑又为自己招惹来一身骂名,但是这次,却当真无人敢跳出来摆明立场与他打擂台。因为如今的羽山大学里,每天都能见到安宁和洪七这对师兄弟的身影。 他们几乎就是在完美地履行着一个教授的职责,除了正常授课之外,又各自带了一个研发团队,进行各种的技术攻坚、改良活动。 事实上,安宁在亲自操刀了京东都护府改制之后,就把具体任务分派了出去。京东都护府的运作移交给联邦议会、内阁总理朱倬、和吕子曰这个明社书记去负责落实。 他们才是负责都护府日常运作的三架马车,互相撕扯得相当厉害。谏议院负责纠察、反腐、判案,军机处负责军事调度,反而不是那么招惹民间关注。 安宁的注意力,早已转移到羽山大学的建设,对现有科技方向的矫正,以及产品的技术改良。比如,安宁就在主抓“工艺标准化”的系统引入,和人材培训工作。 安宁固执地认为,一定要在制造过程中引入“尺寸公差”的概念,使各种产品的配件达到“通用、互换”的级别,才是最重要技术。 经过实际测试后才发现,火绳枪、迫击炮的哑火、泄露、炸膛率之高,远超安宁预期。所谓迫击炮发射三十发就要停用,并非说三十发确保不炸膛,而是炸膛率“可以接受”。 然后,枪膛尺寸、子弹尺寸、引药孔大小等等偏差也超过安宁容忍的范围。甚至火药的均化,也带来了火药威力的巨大差别。 此前对于穿越后的“金手指”展开,安宁就有着清醒的认识:那就是单纯的科技金手指其实不足为凭。大宋文明的先进程度非常惊人,汉家“四大发明”,它就能包揽其三。 凭借后世带来的“一招鲜”产品和技术或许能为海州带来一时的收益,但想要始终领先这个朝代,就不能单纯地依赖所谓的“金手指”。 因此,安宁在开启科技金手指时,首先要强调的就是对各种管理细节的精雕细琢。纪律性、责任心、标准控制系统都要优先强调,其次才是工艺技术的不断研发改良。 这样才能从保总体质量的稳定性,以及生产效率的提高。使海州科技在质量和成本上始终与这个时代拉开差距,让那些模仿者无所适从。 想要做好这些事情,必须先要强调育人。人都是受到个体从众的环境影响的,所以就要从环境的建设与维护入手,从精神、思维、纪律、团队等建设上防止个体退化的出现。 这些年来,从少年洪七开始,到羽山大学建设,安宁一直都在灌输这种环境理念。或者中间曾经出过某些反复,不过总体来说,海州在教育上的付出,也的确到了收获季节。 因此,尽管不断传来北方金兀术是如何发展火药和投石机的消息,大宋的将作监、军械监也在反复改良、仿制海州军械。但是他们的科技实力,却依然距离海州越来越远。 安宁甚至连弹簧钢这种高端材料都敢敞开供应汴京,让他们自己仿制钢臂驽。但是大宋却另有想法,钢臂驽该采买还要继续采买,因为大宋的制造成本并未便宜多少。 弹簧钢却被他们用于在床弩上大量装备!有了弹簧钢,床弩的结构就可以减少七成体积,和一半的重量。如果在床弩底座上装上轮子和转轴,就可以随意调整射击角度。 孙二娘在平定军暗算完颜希尹的法子,被大宋将作监视为教科书般的作战案例。只是如今不再用床弩捆绑手雷,而是直接将大宋版天雷与床弩专用的长箭合体制造。 发射前点燃长箭前端的天雷引线,不但射程更远,也更加稳准安全。然后再努力增加床弩的配置密度,“则无论女真人铁浮屠,亦或海州火炮,皆不难破之也。” 汴京城判军器监郭忠孝如是奏曰,郭药师再次“深以为然”。然后他就写信给安兆铭,大肆炫耀一番,只是安宁却老大地不以为然! 呵呵?理想很丰满,奈何现实很骨感。 大宋将作监也许不差技术,却严重缺乏想象力。面对金兀术骤风暴雨般的投石机、铁浮屠、拐子马,安宁好奇,大宋禁军真能守住他们的城池、阵地吗? 床弩结合火药的法子,论其轻便、精度,的确不错,但它能达到海州旧版迫击炮的威力吗?甚至论起火力的密集程度,它就绝对没有迫击炮,或者投石机的震撼效果。 这些事,安宁也不过回信嘲讽一下而已。研发不是坏事,但是该买的迫击炮你还是催促下面人赶紧上手,勿谓安某言之不预也。 安宁和洪七如今最关心的,就是动力机的研发问题。只要搞定了动力机,那么火车、装甲战车、铁甲舰这些大杀器,就可以轮番上阵了。什么投石机?洒家这就去灭了它! 这些黑科技的堆积,需要研发上环环相扣,全靠工业技术的综合保障才行。别说金国斥候、奸细打探到的那点支离破碎信息,哪怕把它完整地摆在金兀术眼前,他也模仿不了! 事实上,在解决了钢材铸造轴承、弹簧问题后,洪七早在靖康元年就开始了蒸汽机,或者内燃机的研发。但是洪七毕竟不是神,没了安宁指点,他的研发就一度走进死胡同。 安宁也不是动力机的科班出身,哪怕是亲自操刀此事,最终也只能放弃努力。干脆,直接换个简单粗笨的方法,铸造蒸汽轮机好了。 这个只要材料结实,密封过关就好办。想要造的结实好办,无非就是管道、气缸、管路材料的增重、增厚而已。傻大笨粗几乎就是这个时代难以避免的机械代名词。 但是想要做到密封就难。特别是一些转轴地方的密封。这个时代毕竟没有橡胶,不过用牛筋熬胶似乎也不是不能代用? 安宁再次想当然了。事实上,就算有了橡胶也没用,那玩意做轮胎可以,做蒸汽密封?却嫌温度太低、太软。不但橡胶不成,便是牛筋熬胶也不管用。 最后的改进方案就是把不同类别的密封条件使用不同的法子达成目的。气缸和转轴间最早是用丝麻纤维松香缠绕,后来就改用活塞环真空密封。 机器组件之间的密封就用各种比较软的铜、铅做垫圈,然后螺纹锁紧即可。甚至一些不太大的密封环节,用丝麻、生漆、桐油一样能达到不错的效果。 或说就这么简单的东西,就曾为难了洪七两年时间,还是密州过来的造船大匠平简很诧异地拿了出来。大宋造船技术冠甲天下,他们最娴熟的技艺,可不就是密封术嘛。 蒸汽轮机的设计,最早就是做一个厚壁的锅炉,下面直接烧炭,锅炉内蒸汽压力达到一定压力值的时候,由弹簧控制的活塞后退,被活塞封闭的小孔就会被顶开,开始泄压。 此时转动喷嘴阀门,使蒸汽沿喷嘴方向射入整个铸造的涡轮风叶中,带动涡轮轴转动。涡轮轴经过齿轮减速后带动动力轮转动。 为了更好利用蒸汽,涡轮从大到小以螺旋方式设计了数圈,然后套入气缸中,使蒸汽沿涡轮旋转方向逐层推动涡轮轴加速转动。 做工完毕的蒸汽被倒入冷凝槽中,冷却为蒸馏水。涡轮轴在转动做功的同时,也会带动一个水泵强制给蒸汽炉中补水,形成某种连续工作的循环状态。 这其中最麻烦的就是补水量的控制,经过多次水多、水少的试验后,才算找到合适的补水速率。反反复复的折腾了半年多,直到靖康四年才算定型一款九马力蒸汽轮机的原型机。 计算动力的法子很简单,把蒸汽轮机固定安置,用水泥、钢筋加固底座。再把机器发动起来,一时浓烟滚滚、噪声十里不止。 一条长长铁链随着蒸汽轮机的转动被卷缩起来。另一端却连着九匹马奋蹄加鞭,都要被它卷拉得纷纷倒退。直到二嘎的兴奋加入才算憋得蒸汽炉炸膛,所以?就是九马力。 第96章 火炮和铁甲船 第96章火炮和铁甲船 蒸汽轮机依然是“傻大笨粗”的标配形象,单重达五十石,造价一千贯。随着试验成功,安宁与洪七一起琢磨,要优先把披甲战车开发出来。 此前的军中战车其实就是使用了辎重车改装而已,人力移动非常笨重、缓慢。用于防御阵地还算凑活,野战中完全无法可用。 洪七想要使用战马牵引?就那要解决马匹的防护问题。敌军只需射伤一匹拉车的马匹,你的战车就要被人家当成箭靶子! 所以安宁此前一直没有在披甲战车上下太多心思,直到蒸汽轮机问世,他这才开始尝试九马力的蒸汽轮机做战车驱动。 虽然车内局促热了点,但架不住人家动力强劲啊?如果再把前车身装上钢甲,加上履带,装上野战火炮,那就是完全是后世的简化版坦克了嘛! 就像安宁讽刺郭药师一样,依然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安宁和洪七费尽心机开发的第一代履带战车,自然要使用新动力蒸汽轮机了,可是它居然会跑不动? 无论如何都跑不动!安宁和洪七都是急得头上冒汗,那些羽山大学的弟子,也被他俩呵斥得晕头转向。 然而任凭他们怎样调试,这架战车依然如老赖般吭哧吭哧地往后一仰,摊开手表示俺尽力了,俺也没法子呢! 洪七确信蒸汽轮机的动力没问题,整整九马力呢!后来还是小屁孩安顺之和陈凡、魏胜过去玩耍时,看到战车后纷纷吃惊地张大嘴巴。 特么这战车全身都披挂了厚厚钢甲,而且火炮啥的一样不缺。不知那个力能拔山、抗鼎的西楚霸王项羽来了,能不能举起来? 安宁哈哈大笑,想知道项羽能不能举起来,不用找项羽本人,把你大师兄高子羽喊来就行。安宁觉得以高子羽的天生神力为参照,大约前世的项羽也就那样吧。 这就算整明白了,这辆战车太重啦,上百石的分量呢!后来取消了外挂的厚厚装甲,又改良了履带装置,减少炮弹基数,这辆战车才算勉强跑起来。 速度完全不敢恭维,一个时辰不到五里,比步行还慢。这才刚刚开始嘛,安宁的意思就是有比没有强,科技总是需要进步的。 最起码在眼下来说,蒸汽轮机做动力这种事情,已经开始大量解放郁洲岛的钻床、锻造、车削等加工设备对牲畜、水利的使用,效率、费用都比此前划算太多。 想要用九匹马做动力,你最少要准备二十七匹马轮换才行。不但场地占用极大,而且两三个时辰就要停顿一次,工场到处尘土飞扬,马尿味道也不敢令人恭维。 改用蒸汽轮机?不但占地极小。而且因为水汽不断喷出,工场的灰尘也显著降低了。理论上只要不停水,那么工场就能一直运转下去。 特别是钻床、车床这些工序,因为动力的稳定性,制程的精密度更加容易控制,加工良品率直线上升。场地的使用效率,乃至加工成本也在明显得到降低。 其他水力、风力的依赖也得到解放。风力不稳定,水力要受枯水期、冬天结冰等等困扰,使用这些做动力,甚至还不如马力来的稳妥。 但是想要用在行走方面,受制于蒸汽轮机自身的庞大分量,眼下依然力有不棣。安宁也没什么太好办法。只好转移注意力在迫击炮的改良上面。 得益于蒸汽轮机在钢铁铸造、锻打、车削、钻孔方面的给力设计,迫击炮的炮筒尺寸更精确、浓缩。所以炮筒就可以做的更薄一些,整炮重量被控制在四十二斤左右。 安宁又将打造钢臂弩的弹簧钢进一步拉成了真正的弹簧。并且在迫击炮的炮架和炮身间增加了弹簧减振系统,减少了炮身后座力。使迫击炮的射击更加便捷、准确。 因为整炮重量不大,各部件很容易拆卸组装,所以两名士兵各负担一组情况下,每人还可轻松携带六枚炮弹在战场上短途移动调配。 所谓器械有专攻,迫击炮就该凸显轻巧灵便,用做阵前的火力覆盖。更远、更大范围的战火覆盖,打乱敌军攻击序列,就一定需要野战火炮才对。 安宁以为,对付金兀术投石机的唯一法子,就是射程更远、火力更猛的野战火炮了。此前洪七为了得到更大战火覆盖面而把迫击炮做的其重无比,根本就不合时宜。 安宁最早开发的火炮规格,大约是以世西方十二磅的战地火炮为蓝本打造。不过弹头不再是圆圆的巨大铁丸子,而是更具威力的开花弹。 当然,因为郁洲岛钢铁业的发展,炮筒的铸造也是从一开始就放弃了青铜材料,而是以和造枪管一样的熟铁浇筑炮身,同样使用绿矾油钝化处理。 只是出于担心炮身砂眼太多影响炮身质量,洪七最早的火炮试制时候,还要坚持采用箍炮工艺,就像他此前开发的火箭炮那样。 用六支长条的内曲面钢条经过锻打加工后,每隔五寸距离以一寸钢箍加热后紧固炮身。缝隙处以铁水浇筑堵塞。内壁用大型锉刀、鲨鱼皮等抛磨光洁。 锻打过的钢铁质量一定比铸造的炮身更安全,这是洪七的认识。宁州之战中,对没良心炮筒炸膛的恐惧,已经深深烙在洪七的心头。 只是后来随着铸造工艺的改善,以及不断试验射击,测试数据的收集完整,加上安宁的不断坚持,洪七才算同意了炮身的整体铸造。 炮身长五尺三寸,重五百四十斤。炮筒外径七寸,口径四寸,壁厚一寸五分,炮身炮弹八斤八两,弹药二斤十三两,炮弹总重十一斤三两,仰角射程可达七八百步。 搭载火炮的炮车轮子一开始就考虑到铁轨上运输的可行性,若是在野外移动时,就要在轮子外套上履带,除了速度慢点,一般无需担心移动的问题。 整炮总重九百多斤,这个重量在陆地上野战布阵是没有问题,但是若要把它放在铁甲舰上,就显得太笨重一些。 为了便于水师铁甲舰的装备,在船只尺寸、载重都有限制的前提下,究竟是装备数量更少,但射程更远陆地野战炮,还是为了装备更多,宁愿牺牲射程,新开发一款轻便火炮? 安宁和洪七吵成一团,最后听取了大匠平简调研的大宋水师武器射程数据后,才拍板决定新开发一款野战轻炮。即方便水军装备,也能用于陆地野战的临时调配。 这款专为舰载用而设计的战防炮,因为测试过火炮的炮管强度,新型舰载用战防炮的炮管口径四寸,外径六寸,仰角射程四五百步,整炮重四百五十斤。 舰载野战炮固定安置在铁甲舰的二层,单看射程好像明显不如陆战用火炮那么变态,但却胜在轻便。一艘铁甲舰,可以多载一倍火力呢。 因为动力机的不给力,原本计划安装动力机的铁甲舰船,如今还要靠轮浆运动,宁海军水师的新式战船首先从一千料的“曲阳号”铁甲舰开始尝试,一共造了三十艘才算了事。 “曲阳号”战船一千料,舰长七丈三尺,宽一丈九尺,舰主仓深七尺。战船吃水深度五尺。采用踏轮和三角帆设计,踏轮航速三十里/时辰,顺风时最大航速一百二十里。 这就专门是为海战追击设计,不但速度更快,其龙骨、撞角都是采用精钢设计,两侧的船身也都披挂铁甲防护。 装备舰载战防炮三门,迫击炮三门。定员六十八人,最大载人数二百九十八人。每日航行六个时辰可支撑二十二天,巡航五千里,每艘造价五千贯。 此外又见缝插针随意造了一批一百、五十料小型轮船。一百料“鱼鹰号”轮船造了一百艘。舰长三丈,宽九尺,仓深三尺,吃水深度二尺。 采用十二轮桨叶人力驱动,载二十五人。登陆战时可载四十人。航速三十里/时辰,最大航速四十里。得益于轴承的使用,使转轴摩擦力大幅降低,“鱼鹰号”实际上速度达到十八轮的水平,战船每艘造价七百六十贯。 “飞鱼号”哨船两百艘。战船五十料,舰长二丈三尺,宽七尺五寸,仓深二尺,吃水深度一尺。采用八轮桨叶人力驱动,载十三人,登陆战时可载二十人。 航速三十里/时辰,最大航速四十里,单船每艘造价四百贯。这船就是直接参考了大宋的安庆轮制造工艺,只是把叶轮以铁铸造。 中间轮宽三寸,两侧叶片各横出三寸,整个叶轮宽达九寸。这样的结构不易被近岸时的水草缠绕,而且可以直接在沙滩上短途登陆行走,抢筑滩头阵地。 平时行船时,鱼鹰号、飞鱼号都是拖挂在动力船后方拖行,并轮番对船队周边的哨探警卫活动,战时负责抢滩、追袭敌军落单船只。 计算水上战舰的定员编订七千两百人,加上两个陆战旅六千六百五十人,一个后勤工兵旅三千三百二十五人,整体水师编制一万七千人左右。 其中张荣的水泊梁山所部,几乎都是鱼鹰、飞鱼版本的内河小船只装备,水师规模改编为一个两千人的精锐内河水师,主要任务就是沿着运河一线巡查预警。 李俊的海上水师作战方略,主要是遮蔽东海、北海区域,护卫京东都护府的海上安全。同时对黄河、淮河下游入海口区域伸出触角,与张荣所部形成互动。 此外,身为“海龙王”坐下的第一大将“混天蛟”,他还要对所有远洋航船的海上事件做出裁决,担纲海上仲裁法庭的脚色。总体上来说,李俊的任务“相当繁重”。 第97章 徐海铁路 第97章徐海铁路 等到京东都护府开启第二轮工业大开发以后,因为经常要在郁洲岛、驹山、羽山、利国监各处奔波,安宁对于三地间的交通现状早已到了不堪忍受的状态。 从海州到徐州,除非紧急军务,需要骑手沿着驿道换马奔驰,一日可以往返一次外。其他用途,不过是沿途县乡的短途运输而已。 不但一次性的运输量实在太小,而且运输成本奇高。水上运输的成本会便宜些,重要的是只要船够用,那就不用担心运输量的问题。 但是走水路却先要从郁洲岛下海南去楚州的云梯关,然后西去山阳,入运河再次西北去徐州。因为河道曲折,航程足足千里之遥。沿途经常需要纤夫拖拽。 若是遇到朝廷的漕粮运输堵塞,或者河道水量枯竭,再或者冬季河面结冰后,整个运输就要止步不前,有时几个月都未必能往返一次。 “要想富、先修路”!安宁认为目前京东都护府的道路运输,已经严重制约了科技和经济发展,海州对铁矿石、煤炭、粮食运输需求,也早已堵塞了淮水。 为了加快运输速度,从靖康三年初开始,安宁就在蛊惑海州议会批准大手笔地修建郁洲岛到利国监、徐州的驰道。五月京东都护府成立后,驰道的修筑工程就匆匆上马了。 铁路驰道宽四丈,两边分别设计丈宽的驿道,中间两丈宽的路基都要铺上尺厚碎石子,横上枕木,上面铺两条对称铁轨、用螺母锁紧固定,一条单行的简易铁路就算修成了。 铁路设计原理,按照安宁的话说,就是借鉴了去年底宁海军北伐辽阳的套路。 当时已是寒冬,辽水结冰。宁海军就扎了很多木筏,底下钉上两条铁条,以铁杵拨动木筏前行,就能在河面上奔若疾马。 现在,也只是把铁条固定在地面上,用铁轮子卡住前行而已。左右已经解决了轴承和润滑油的问题,铁轮的转动非常轻巧。 这种举重若轻的联想能力,就很让师弟洪七嫉妒。安师兄的道理说起来很简单,却并非可以一蹴而就,因为首先你要解决了钢珠、轴承、润滑油才行。 而恰恰就是这几样东西,才刚刚随着蒸汽轮机的研发成功而纷纷到位,然后就被安师兄非常“合理”地利用在铁路建设上?简直是神的存在啊! 此前随着炼钢、炼焦的规模扩大,炼焦的副产物煤焦油分温都蒸馏,得到一些火油,和一些还没发利用的奇怪成分。但浓稠的润滑油的确出现了,尽管品质堪忧。 钢珠和轴承则是这个时代的另一个精密工艺的新起点,最初的钢珠制造相当困难的,先是制模倒入优质的钢水成胚,然后剪掉水口,再用锉刀修平。 最后和一些圆润的小石子一起,放进轮式转锅中,密闭好后,全靠手摇震动转盘研磨,慢工出活了。但是在第一批钢珠制成后,首要就是制作轴承。 有了轴承,再配合稠化的油脂,一切动力系统的效率都会得到大幅进步。得益于轴承和润滑油的发明,使车轮、车轴的摩擦力大大减轻。 首先就是车辆加工技术的突飞猛进,不但铁路可以上马了,而且可以转向的车底盘也应运而生,这样就解决了多轮大车在铁轨上弯道行驶的问题。 因为铁轨上的运输能力增大,所以车厢尺寸规格也是不断被调整。蒋干带着一干学弟们人不断来回实验测试,总算把专用的八轮车厢做了最后的定型。 早期的铁路因为要用骡马做动力,所以枕木间又用更细的沙石填平。用骡马拖拽铁轮大车快速奔跑,载货量、速度都提升了三四倍,而且特别行驶起来平稳。 足足四百里驰道,不说人工、枕木、水泥、砂石的用度都是天文数字,单单是铁轨就消耗二十万石。海州这两年死命新增的钢铁产能,也被它一扫而空。 两边驿道就用石碾子反复压结实,再用水泥调和沙石浆厚厚浇筑一层。路面的硬化、平整程度甚至超出汴京的石板御街,再无马车陷进水坑无法前行的苦恼。 之前的驿道运输,一般都用木轮大车装运,一头骡马最多拖拽十五石货,但经常会陷在道路的坑洼里。实在路况不好的话,就只能驮载了,一头骡子不过驮载一两石货物。 从海州到徐州四百里跑一个单趟,载重的话,大约需要半个月时间。说句不好听的,夏天从海州调拨一点鲜肉去利国监犒赏科技进步有功人员,可能才走半路就成臭肉了。 现在用骡子走驿道,因为道路平坦,一头骡马可以拖载二十五石大车前行。甚至到了铁轨上,两头骡马合力,就能拖拽一百石的铁轮子大车前行。 而且沿途设郁洲岛、海州、曲阳、羽山、郯城、艾山、汴塘、利国监、虎山、徐州等驿站,可以用来换牲畜。原本半个月路程,如今日夜不停,一两天时间就到了。 这条连接海州、徐州的铁路、驰道,总共花费钱粮三百八十万贯。 花费看着惊人,但自靖康四年开始,京东都护府的岁产已经高达三千万贯,各种岁收一千二百万贯。单单钢铁产能,就从两万石迅速飙升到十万石的规模。 如果计算郁洲岛到利国监一线的产业分布,以及海州到汴京、海州到运河的货物运输,这条驰道最少承担了都护府整个运输量的六成。 每年粮食、矿石、钢铁等等货物流量的往返运输高达七百万石,用于运输的费用,即便走水路,也不下三百万贯。这还未算民间运输,以及节约时间带来的巨大效益。 如今铁路一修,运力成本直降七成有余。每年直接效益就不下两百万贯。相对于道路修筑投入,即便加上乾贞记的借贷利息,及平时养护成本,也不过三五年就能收回投入。 其实在安宁算来,若再计算因此带来沿线经贸发展的飙升势头,大约两三年就足以收回投资了。况且,修路本身带来的经济效益,以及军事价值,那就更加无法估算了。 这次修筑驰道的规模十分庞大,几乎举京东都护府的民力于此一役。特别是去年河北大战时被安置在水泊梁山的数十万河北流民,如今也被重新安置在驰道沿线定居修路为生。 因为驰道同时还要起到隔阻南北的城墙作用,所以路基就修筑得又陡又高。修路的取土也是沿驰道南侧挖掘水渠,或拓宽、清淤原来的老河道而得。 此外又在驰道两侧修筑了防风墙,几个取石点也被加固、改造成水陆码头。顺势勾连了运河到沭水的河道,使小型船只可以从沭水经新的河道直接与徐州运河联运。 再要考虑到防止水土流失,以及战备要求。驰道的两侧坡面都以乱石散乱堆砌护坡,这就不是战马能够随便攀爬的存在。 驰道两侧又栽培数排杨树,使其错落野蛮生长。安宁的计划是要等树木长大后再截去树梢,迫使树木横向头生长枝丫。这样一来,整条驰道就华丽变身为一条险峻的城墙。 因为道路需要连续跨越沭水、沂水、运河,甚至海州到郁洲岛还有一道浅浅的海峡,都要设计钢铁桥梁通过,因此这条铁路足足修了两年,直到靖康五年才算完工。 海州到郁洲岛的跨海大桥设计、建造方案交给了蒋干,当然安宁、洪七也是深度参与。要说,似这种跨时代的方向引领与科技见识的设计,才是安宁引以为傲的拿手把戏! 利用退潮时间反复挖掘海滩后得出结论,此地海底全是浅浅沙滩,沙滩之下就是岩层,可以用沙袋围先出一圈,把里面沙子清理掉,再用石块垒成金子塔形状的座基即可。 等到座基高出海面三尺左右,就以水泥、钢条的混凝土分层铸造整体桥墩,桥墩上交错勾连地架起层层钢梁。自然,这些钢梁都要用珍贵的绿矾油腐蚀过,确保不会生锈。 钢梁上再层层铺设轨道或木板,作为铁路、驰道使用,两边还要架起护栏。三里长的跨海大桥宛若长龙般伸入雾霭之中,若隐若现。 跨越沭水、沂水、泗水的桥梁,就要考虑到下方的河面通航船只问题,此外还要考虑战时封锁、断路的可能。安宁给出的方案就是采用大型钢索悬挂桥方案建造。 单单是河岸两端的桥头堡就要高达十余丈,从桥头堡上南北拉出两条巨大的铁链悬索,就悬在桥面两侧上方,每隔一丈远垂下螺纹钢柱,将桥面和悬索锁牢固定。 钢梁都要底下依然成拱形状,方便大型漕运船只通行。两端的引桥下面还修了沿河大道。看着蒋干无意中就把后世的立交桥也做了出来,也足以让人叹为观止了。 随着徐海铁路的最后竣工,在徐海铁路上奔跑的,就换上两匹马拖拽八个巨大铁轮子的大车,一次载重百石之多。所有成本加上去,一石货物的运输成本,甚至都不足百文。不但此前的驿道运输无法对比,甚至比绕来绕去的水路运输成本都便宜了一半多。 而且沿途有驿站可以换马,速度也从每天三十里提高到每个时辰三十里。即便算上换马休息时间,海州到徐州跑一趟只需要十六个时辰。 第98章 金兀术的焦灼 第98章金兀术的焦灼 “时间就是金钱呢!”安宁的蛊惑总能打动那些议员们的脆弱心灵,让他们在一次次的辩论后,咬牙批复各种的驰道建设投入。 先不说运费的节约了,单纯考虑到运输效率,就足足十倍不止的快捷便利。何况驰道全程都在京东都护府的辖域内,完全杜绝了汴京的管控。 所以尽管修路费用着实不算便宜,却依然值得!安宁的意思,也总是有比没有强。科技进步总是需要代价,随着炼钢、修路的规模不断扩大,这些成本也总会降下来的。 而且无论如何花费,这些钱中的大部分,都以材料费用、施工费用留在了京东都护府。这条铁路生生把钢铁的炼制成本砸下去四成,使都护府炼钢的利润增长了三倍不止。 其实修筑道路的人工费用才是大头,就要占据总成本的七八成。这些钱粮以工钱、流入民间,反过来就要促进民间消费的暴增,京东都护府的各种产业生意也随之火爆。 由官府主导的经济刺激政策,在后世曾被不同国家、制度广泛应用过,带来的实效也被反复验证过。安宁当然能够轻松估算出这种大基建投资的效益所在。 无论宋金朝廷,他们都要拘泥于时代眼光的遮蔽,绝无可能看透徐海铁路的效益所在。即便是金兀术、秦桧这样的时代智者,也只能看着到手的情报数据困惑不解。 他们看到的是,即便修筑了这样一条败家的铁路,京东都护府依然没有表现出半丝钱粮不济的迹象,还在扩大教育、医疗、赈灾、造船、装备、建筑、研发上的投入。 这海州真有那么多钱粮吗?要知道,靖康三年的北伐,海州的军费花销就高达两千万贯呢!就这,还未算上汴京拖欠的一千多万贯巨额军械支出费用。 别说金兀术、郭药师这等赳赳武夫不懂得如何计算,哪怕汴京的秦桧和刘豫,这些精通理财、植货之术的人精们,也要算得非常辛苦,头晕脑胀。 其实修建这条徐海铁路,对善于计算投资效益账的安宁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 因为安宁并未真的把家底子全砸出去。此前自靖康元年开始,海州每年都在有计划地增发债券一两百万贯,而且年年提高借贷规模,然后非常守信地偿还此前借贷利息。 如今修建铁路,京东都护府也不过是将每年债券增发到三百万贯。乾贞记的钱庄银票也发行到两千五百万贯,所以安宁的手上根本不差钱。 虽然总的债务还在增加,但是因为海州偿还能力一直不错。而且无论国债,还是钱庄银票。发行过程中也会有相应产业做抵押担保,所以债主们根本不怕都护府会赖账。 随着都护府的投资节节攀高,海州百姓不但没有感觉到负担,反而在这次修路过程中赚了不少的工钱、材料钱。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想到要非议? 如此经济建设与军事防御并举,不但未见民生困苦,反而民间获利极大。这条徐海铁路自此成为安宁刺激经济发展的典范工程,不断吸人汴京官员过来考察学习。 “如今有了这条铺设铁轨的驰道,则我海州战力将更加如虎添翼也!”林一飞就非常敏锐地在一次军旗推演中,找到了徐海铁路的最新使用说明书。 徐海铁路的存在,可不光是货物运输过程节约了大量成本和时间。用于行军时,它的大规模行军速度也是极快。真有战事,都护府随时可以集中优势兵力打击敌方一点。 不但使敌军失去人力的优势,反而处于地利的劣势中。为此,他建议开发载人轨道客车。平时以民间形式磨合,战时拉出来就能使用,寓兵与民的模式,如今早已深入人心了。 林一飞仔细核算过,使一马拖拽大车,最少能载二十人,每人还能携带不少行囊。客人只需花上两百文钱,就能得到一个还算柔软的座位。 从海州坐车,中途沿驿站不断换马,六个时辰就跑到徐州,而且特别平稳、舒坦、安全。价钱上也非常合算,甚至便宜的要死。 那个时代的百姓人家,一般人都走不了百里之外的远门。甚至多数百姓,一生都没走出自家的县域。不说官府对人口流动的种种限制,单是差旅花费就很头大。 比如从海州到徐州,四百里地。一个人想要稳妥行路,昼行夜宿,每日行走三十里就算不慢了。你当然可以每日走快些,代价就是身体要被累垮的。 总体上,四百里路,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完成这趟行程。若是下海坐船的话,曲曲折折地沿着淮水、运河移动,一个月都未必能到。而且船上的收费,一点都不便宜。 那么这半个月的差旅花销多少呢?首先每天二十文钱的吃食少不了,然后沿途驿站的五文钱的大通铺用来睡觉,这都是最低的支出。 自己半个月若是用来打工,每天一百文钱还是能赚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收支平衡后,合计就要两三贯钱的支出,基本就把一两个月的收成丢在路上。 何况行路艰难,路上偶感风寒一下,那就不是花钱的事情了,身家性命都有危险。当然若是你口袋富裕,又比较惜命的话,也可以租了骡马行走。 按照大宋汴京的行情,一天一百六十文钱的租马费用。每日八十里的路程,大约五日可到,来回就是十日。加上沿途吃食、住宿,大约需要四五贯钱。 公共马车的成本就便宜多了。两匹骡马一个赶车的,顶多再配一个副手,骡马的租金依然按一百六十文钱计算,来回算上休息,也不过三天三贯的支出,收入却有十贯钱之多。 当然道路的通行费用,也就是公共驾照,需要向福记镖局缴纳来回费用两贯钱,专用的大车租金也是一贯钱。三天可以净赚四贯钱,一个月下来可就四十贯的利润呢。 若是自己勤快点,亲自赶车,一年收入妥妥超过五百贯,发家节奏啊。 这门营生原本是要福记镖局自己经营的,后来朱倬考虑到就业安置,还是对一些退役的义兵开放了。至于福记镖局,它却有各种租车、租马、收缴过路费等等的营收。一年下来积少成多,收入上也着实不菲。 因此,无论从哪方面讲,公共马车交通的廉价、高效,对民间商旅来说,都极有诱惑力,自此就开始在京东都护府的辖域里推广开来。顺便还分摊了都护府维持了驿政、军情的传递成本。 然而在汴京的那些臣工们看来,这几乎就是不可思议的奢侈和浪费! 放眼这个时代,徐海铁路的修筑、以及奔跑在铁路上的一座座小山一样的钢铁大车,还有用于民间出行的公共马车,花费四五百文就能三天之内在徐海间跑个来回? 徐海铁路的修筑工程之巨、修筑时间之短、修筑投入之大、人力动员之广,都是前所未闻之事,也真正震撼了宋金朝野。 要知道,即便当时最大的汴梁城墙,加起来都没有徐海铁路这么长!东西四百里的铁轨驰道,几乎数倍于东京汴梁的三重城墙工程。 完颜吴乞买修筑的辽阳到耀州的那条“长城”,只能算是寨木勾连起来的一道土坯墙。就这样,也足足征发了数万徭役,耗时两年才算完工,靡费钱粮无算。 而金兀术,却在忙着勒紧腰带开发辽阳的煤铁、火药、投石机,然后他还要盘算怎么才能搞到更多的钱粮过来。 “金兀术就是个败家子!他贪腐成性!他刮地三尺!他就是个吝啬鬼!”几乎上京所有人都在诅咒金兀术的贪婪。若非看他还在真的忙事情,恐怕早有人要忍不住修理他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呢,金兀术死死把持了辽阳、耀州、平州、燕京一线商道,几乎所有商贾都要受他盘剥,甚至还要盘剥几次,无分你是汉人,奚人、契丹人、或者女真人。 四处招人恨说的就是金兀术这样的人物。但要说咬牙切齿地恨,金兀术却比谁都要万分憎恨安兆铭。因为安兆铭带来的这种规模化的工业对峙,十足就是个巨大的吞金兽。 金兀术肯定不不知道,后世曾有某个无良国家,居然生生用军备竞赛拖垮了它的敌人。但是安宁却熟知这个故事,若能靠堆积武备耗死金兀术,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巨大胜利嘛! 看着无数钱粮被迅速地消耗,金兀术的心都在疼的滴血呢!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昔日安兆铭为何就能凭借小小海州财力,打造出那么巨大的武备规模? 靠商路繁荣吗?辽东的商路却养不活这么大的投资盘子。外销高丽、倭国、蒙兀?这些东东都是军国利器,又怎能轻易拿去武装潜在敌人? 根据金兀术的情报分析,海州的钢铁成本只有自己三成左右。海州的产出,每年大约一千五百万贯,与大金差不多。但是海州一片兴旺,大金却日渐疲敝。 南朝在开发足以对抗铁浮屠的新型床弩,据说无论体型缩减还是射程提高,都已经有了质的飞跃。而且还有专用火箭弹配置,不再是长枪上捆绑手雷了! 漠北的蒙兀人,也渐成气候。他们比女真人更加能吃苦,更有耐力,更无惧生死。最关键是,他们的骑兵都是一人三马,甚至可以一个月不生烟火,就靠马奶、奶酪充饥。 第99章 战术改良 第99章战术改良 作为农耕民族的大宋,在与女真骑兵作战时,最大弊端不是面对面的接战,而是女真骑兵利用机动性进行无休止的骚扰,而且往突百合而不知疲倦! 这样的战法就很难招架,一场仗打输了,步兵跑不掉,损失惨重。打赢了,步兵追不上,没有战果。安宁既然要把女真人当成作战的对手,他就必须解决步兵的机动性问题。 最新开发的重型披甲战车、野战火炮就是计划拿去对付铁浮屠、拐子马的,这个自不待说。安宁还要研发一款可以带着迫击炮到处乱跑的四轮大车,或者非常轻便的脚踏三轮车。 一般的辎重都采用四轮宽大车箱,后面车轮巨大,负责载重的重心。前面两轮稍小,加了转向的底盘,使用牛马等牲畜拖拽。载货、行走都甚灵敏,必要时还有防甲护卫。 单兵追击、巡逻则是使用小的三轮自行车。正常状态下,后座士兵完全可以采取作战模式前进。武器包含迫击炮、钢臂弩、手雷、长枪、短刀,应有尽有。 二人一组轮换登踏前行。前面一人登踏脚轮,通过皮带轮带动后轮前行。后轮做的又大又宽,一般的小坑真心陷不住。再说即便陷住也无妨,车上人下来推出即可。 脚踏三轮车的出现,直接打破了骑兵在机动性上的垄断。更划算的是,海州养一个精锐骑兵的钱粮,几乎可以养活五个三轮车兵。 一般来讲,马奔跑的速度大约一个时辰八十到一百里,冲刺的瞬间速度能超过一百六十里。而每次奔跑的距离大约是一百六十里,能连续奔跑两个时辰左右。 步兵的正常行军速度一个时辰约为十五到二十里,冲击速度是三十到四十里,但时间不能持久。三轮车的速度一个时辰约六十到八十里,两人轮换登踏,也能持续两个时辰。 三轮车速度虽然还是比马慢些,而且只能在路况良好的路面上行驶。但在内线作战时,只要走准方向,那速度就相差不是太大。 特别是较长时间的作战追击时,女真骑兵即便双马轮换,空跑的马也会累的。真要大规模追击二个时辰,三轮车士兵不过感觉劳累。 女真骑兵的大多数却会被追上杀死,即便侥幸逃生的人,他的马匹也该累残废了。 因此,安宁在利用辖域地形时,也是走极端。便于行进的道路就用混凝土硬化平整,不利于筑路地方就拼命地横向挖渠、挖湖、挖坑、栽树,人为制造骑兵障碍。 羽山大学对于宋、金军队的作战模式有过非常精细的研究,甚至连正在崛起的蒙兀骑兵装备、战法都没放过。军情研究室曾经多次模拟各种兵种、战阵的对战模式。 一般宋金步兵军阵间对战,双方真正展开战斗队形后,大约在一百二十步开始弓箭覆盖,九十步射出第二箭,相距六十步弓箭第三次攒射。 等到进入三十步左右时,仓促射出第四箭,就该准备肉搏了。所以说临阵三箭,最多四箭就要短兵相接。 而如果是金国骑兵去冲击大宋步兵方阵,按骑兵冲击速度计算,从一百二十步左右开始弓箭覆盖,到六十步就要短兵相接。步兵临阵只能射出一箭。 换成大宋神臂弓的军阵对战金国骑兵,则可在三百二十步开始弓箭抛射覆盖,到了二百二十步开始第二轮弓箭攒射,进入一百三十步射出第三箭。 到六十步射出最后一箭,马上开始短兵相接。实际上这第四支箭一般也没人能射出,所以临阵还是三箭。 因此,从某种角度看,大宋的神臂弓就是一支在阵地战时候,以射程抵消金国骑兵速度优势的步兵队伍。 至于用神臂弓去对付同样冲阵的金国步兵冲阵,从步兵冲锋进入射程到冲击对方军阵,神臂弓可以轻松射出十余箭,那就基本是在屠杀了。 这样对比下来就明白了,宋金步骑兵的接战,为了保持射击密度,就要使用三排轮射的法子。对宋军步兵数量要求,也最少要超过金国骑兵三倍,才能维持有效的战阵体系。 考虑到大宋军伍的“亢兵、亢员”现象严重,以及吃“空饷”的传统。大宋军队在很多战场上看似兵力超过金国数倍、甚至十数倍,但真正能战的兵力,往往还要处于劣势。 而若是双方战损达到三比一,就真的是金国骑兵输了。 无论是宋金哪一方,他们的军伍想要对付海州军阵时,需要多少过人的胆略和勇气?六百步的时候,骑兵大队就已经被野战火炮盯上,开始远程遮断骑兵后援队伍。 三百五十步时候,钢臂弩开始抛射发威。二百四十步时,火绳枪开始平射。三百到五十步之间,却是迫击炮的收割地带。继续靠近到三十步,还有一波手雷招呼你。 加上火器声音对战马的惊吓干扰,安宁认为在这个时代里,不会有几个骑兵冲击到他的枪阵面前。因为在这之前,火炮早就把骑兵的冲击队形、和士兵的精神彻底击垮了。 按照野战布阵训练大纲要求,燕青的靖海军是装备火绳枪的主力禁军,以伍为作战的基本单位。五人一伍,配置三支火绳枪,两支长枪,一面大盾。 射击时三支枪轮换射击,枪架就是一面大盾插在地上。两个长枪手跟在后面负责装药、装弹,基本就能做到连续射击。 等到敌骑冲上来后,伍长持刀指挥,两个长枪手开始攒刺敌骑,其他两个射手则将大盾立稳,阻拦对方弩射、刀枪的攻击。 这个战法究竟效果如何,安宁心里也没底。因为上京传回的消息显示,金兀术的投石机可以将炸药包抛射六七百步,也不比靖海军的火炮射程近多少。 甚至考虑到士兵方阵一定要布置在火炮前面,那就刚刚好成为投石机的打击目标。而女真人的铁浮屠,临战前都是要刺穿耳膜的,根本不怕火药的轰鸣。 无论如何,火炮再威猛,也总会有铁浮屠能够冲到阵前。而火绳枪能对铁浮屠造成伤害的有效射程不过百步,如果不能在百步之内击毙冲阵的铁浮屠? 想想都要叫人不寒而栗!金兀术只要反复用投石机跑抛射炸药,然后铁浮屠冲阵。铁浮屠冲阵后再次用投石机抛射炸药。反复几次后,靖海军的军阵必乱! 此外靖海军装备的火绳枪发射速度较慢,百步之内才得一次发射,显然不太合适。 看来,是到了认真改良火绳枪的时候啦。不但威力要大,有效射程要远,射速也最少要提高到临阵三发,哑火率更要无限地降低。 安宁说得手舞足蹈,洪七却挠挠头表示难办。哥啊,您干脆还是把俺拿去祭天得了! 切,瞧你没出息的样子!安宁在洪七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谁规定火绳枪的子弹一定要从前面捅进去?那时候是因为咱们车削精度跟不上,现在有了蒸汽轮机做动力,哪里还用担心车加工精度问题? 火绳枪的枪管自然可以分成前后两部分,枪管与枪身用卡箍锁紧。至于弹药仓也可以多配几个铜制的备用,用的时候直接把装好药的弹药仓装进去好了。 每次射击完打开卡箍使枪管下垂,取出铜制的弹药仓放入新的子弹,拉回枪管复位,锁紧卡箍就能继续射击了。空的弹药仓就可以稍作清理,再次装药了。 重新定型后的火绳枪火药也经过进一步改良,具体说就是增加了硝化棉的比例。威力增大,烟雾减少。射程达到三百八十步,与钢臂弩相仿,但穿透威力就大多了。 试着对着宋军步人甲射击,穿透效果足足提高到一百六十步。临阵发射速度也达到三发的速度,理论上只要战前弹药充足,战时每人都能做到连续发射。 洪七精神大振,又进一步把枪管前身的准星做成“曲”形设计,可以安装专用的刺刀,刺刀直刃尖锋,单边开刃,长二尺二寸,可代替长枪刺杀,平时亦可做战刀使用。 真到了战事败退的时候,士兵就要在火绳枪内压入一颗弹丸,再用刺刀柄堵住枪管,点然弹药,就能直接把枪管炸废掉。总之,绝对不能把枪留给女真人。 综合看起来,安宁对火绳枪的射速、射程、威力还存在遗憾,觉得不尽如人意。特别在面对铁浮屠时,火绳枪的打击效率依然堪忧。 如果放在更大范围的战场上,进行持久作战的时候,火绳枪的优势更加被削弱。与战场上的弩箭可以回收不同,火绳枪对后勤的过度依赖更是它的软肋。 但是,火绳枪的好处,也显而易见。想要培养一名神臂弓射手,需要数年的培养,这个成本就高的吓人,而且弓箭手对于兵源的体质要求很高。 而培养一个弩手不过数月或一年半载,兵员素质要求也下降不少。至于说这个时代里最珍贵的骑兵培养,则动辄要用数年世间训练。 训练出一般的火绳枪手,大约两三个月就行。而且火绳枪的操作,对兵员素质也没有太多要求。哪怕应付金兵铁骑往复百合的骚扰时,火绳枪手也不容易疲倦。 所以综合看来,还是装备火绳枪更合算。 第100章 刘豫的野望 第100章刘豫的野望 随着徐海铁路的逐渐成型,京东都护府对徐州的管控能力,也被大大加强。泗水郡早已在蒋仝的率领下组建完毕,但这其中,却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邳州。 徐海铁路串联了海岱间最重要的三个军事据点,海州、邳州、徐州,哪怕新鲜建制的邳州还不归京东都护府实际控制,但是如今知邳州的孙傅,却是海州人。 甚至他们孙家,也是海州最早的股东之一。所以拿下邳州,也不过早晚问题。朝廷拖欠京东都护府的钱粮,不下两千万贯,已经远远无法用现有的地方税赋抵消呢。 蒋仝终于有理由扣押计划发运河北、汴京的军械辎重了。甚至连原本要发送平州,为大宋垫付的一百五十万贯岁币,也被他一股脑地扣留在徐州。 这下子,不光是汴京城里张皇失措起来,赵构、金兀术也都纷纷跳了起来。赵构正在等着军械装备他的十万精锐大军,金兀术却急需钱粮下锅,他的炼铁作坊可停不得也。 各地使者纷沓而来,郭药师又能如何?赵构们都是内部蛞噪,但是金兀术却是高悬在脑袋上的一把利剑。如今的大宋,还没有做好再次开战的准备。 何况欠债还钱,没钱就要给人家增加抵押的物件。京东都护府因为修铁路投入太大没钱了,然后汴京此前拖欠的钱粮赋税,就要及时兑现过来,你总不能遥遥无期吧? 无论出于羁縻海州的目的,还是作为战时的后盾倚仗,汴京都无法对蒋仝的合理要求说“不”字!因为人家的要求,的确有道理。 那就且把邳州、滕州、宿迁一起划过来,让你老蒋的泗水郡足额满编如何?来回奔波徐州、海州忙碌交割地方财税的汴京人物,却是如今正在当红的尚书右丞秦桧。 除了他合适,别人都不合适。因为无论别人怎么做,秦桧这个观文殿学士,知枢密院参议政事总会有足够的理由给你退档! 说他如今权倾朝野或者太过,因为在他之上,还有一个真正权倾朝野的燕国公郭药师。但是秦桧总能善用朝廷制度说事,这都是大宋朝堂的规矩,甚至连郭药师都无力改变。 不过秦桧如今也是忧思重重,大宋的谢安石并不好当。他除了要在官家、太上皇、郭药师、赵构等人之间走钢丝,也想亲眼看看海州的发展,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安兆铭对大宋的忠诚,究竟有没有变化?随着京东都护府的成立,海州特区无疑更加趋向某种独立。此后究竟如何为援,与谁为援,都大有讲究。 眼看着海州这两年的各种神操作,又是都护府,又是徐海铁路,又是廉价的公共交通系统建设,此外火炮、铁甲舰、动力车层出不穷,哪样不是花钱如流水的节奏? “秦筑长城,隋开运河,皆二代而亡也!”秦桧归来后叹息道。安兆铭终究还是少年得志,忘了老成谋国的道理。可惜了,本来还指望他与金国拼个两败俱伤呢。 “哼哼!”刘豫却鄙夷地看一眼秦桧。他安兆铭这些年一步步走过来,哪样事情不是在出人意料,可他哪次不是笑到了最后?! 你秦桧看不懂人家状元郎的手段,便以为别人也如你一般腐儒吗?刘豫回到汴京后,出任兵部尚书,同知枢密事,随后又以军功加保和殿学士,进阜城候。 要说他原本是想入京大干一番事业的,那料得形势比人强。不但郭药师要对他提防小心,便是秦桧,也基本绝了他勾连官家赵桓、或者太上皇赵佶的心思。 自从回到汴京后,赵佶就在闭关修行,如今快两年了,依然毫无动静。官家赵桓曾经尝试过跳出来,随后就被郭药师几乎掏空了内府,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肯孟浪。 秦桧长袖善舞,一直在居间调和郭药师与太上皇、官家、群臣间的关系,不但被郭药师依靠,也被赵桓暗许为大宋的谢安石,赏赐频频。 若是剔除他在父皇赵佶面前的青春期叛逆躁动后,赵桓其实是个盲信的人。他既然已经信了秦桧,如何再去相信他人?所以,刘豫便是想忠诚,也绝无可能得到赵桓的背书。 但是刘豫,如今也丝毫没有想要尽忠赵桓的心情。因为刘豫的手中,还偷偷握着太上皇的一方玉玺,这就足以让他生出“奉天承运”的枭雄之念。 原来去岁太上皇南巡时,为了避开汴京百姓的从携,赵佶是夜半匆匆出城的。到天明时,宫中自然会知道此事。彼时一干宾妃宫女人心惶惶,私逃出宫的人数不胜数。 可巧那日又发生了蔡京家私露白事件,朝廷上下都在盘算蔡京家产究竟有无传说中的六千万贯?加上后来郭药师胁迫汴京,所以宫中的混乱,此后也就不了了之。 至于这些宾妃宫女出宫后,又给赵佶带了多少顶绿帽子?大约只有天知、地知了。也就刘豫才会知道有一顶绿帽子,是他本人亲手帮太上皇戴上的。 原来宣和年间,刘豫从东南回汴京后,他的许多明教势力也随着入京。等到他后来出为河北提刑官以后,这些人又多数随他北去大名等地戡乱。 但是狡兔三穴,刘豫这样的人,就绝无可能放任汴京的风吹草动而不自知。所以他在汴京潜藏下来的人手,着实不少。他的父母家眷,也留在了汴京。 彼时宫中逃亡的宾妃宫女中,钱氏就是其一。当出宫后,城中满是纷乱局面,钱氏恐遭掳劫,不敢在街上行走。只好硬着头皮走向冷僻地方,想要躲入人家哀恳借躲。 好容易敲开一家私宅,见室中有一个老妇正在闲坐。钱氏打定主意,就到老妇面前匍匐哀求:“请老夫人大发慈悲,允许难女在府上藏躲片时,等待京中恢复了秩序再走。” 老妇连忙将她扶起,问道:“你的装束,好像宫里出来的。此刻街坊上,固然不能行走,就是这里,也怕会有人闯来。暂避一时或者可以,不过此后还当设法出城才对。” 说起来,那时已近黄昏。老妇就命人将大门紧闭,又叫人去厨下取些吃食与钱氏果腹。 那个老妇人,却正是刘豫的的母亲翟氏。她的生平皆出自乡野、田间,那里晓得天地君亲的大道理?若她早早晓得这些道理,又如何会教出刘豫这等无赖子? 当下见钱氏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生得芙蓉如面腰如柳,雪作肌肤玉作骨,妙不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黑白分明,满含媚态,简直天仙一般。 翟氏心下就有了合计,自己只有一个儿子刘豫。昔日娶妻卢氏后,也止生得一个懦弱纨绔的孙子刘麟,此后肚子便再无动静。 翟氏就想要给儿子再纳一房妾室。只是她半生清贫惯了,一直舍不得多花钱粮。要钱少的女子,她又要百般挑剔。如今有这等美妙女子送上门来,可不是连买人的本钱都省了? 这就是个极短视的老妇人,哪管此后会惹出多大麻烦?便悄悄吩派人手,要将钱氏送去河北交付刘豫安置。也别说什么宫中身份,就是太夫人给儿子新纳一房侍妾而已。 钱氏初时只道老妇人宅心仁厚,那里防得这等龌龊?等她知觉时,已是入了刘豫内室。原本还想推脱的,却偷眼见刘豫方面大耳,相貌堂堂,不禁暗自惊奇,此天下奇男子也! 待刘豫出守济南,节制东平的时候,就把家中大妇卢氏安置原籍,单单挈带了钱氏赴任。恰巧济南便是钱氏家乡,钱氏的娘家很为刘豫出了许多臂助,因此益得刘豫宠爱。 当时正是岳飞在灵丘阵斩耶律余睹后,粘罕、翰离不都是纷纷驻兵止战。刘豫难得清闲,便要时时与钱氏恩爱。一日正在房中对饮时,钱氏就借酒胡乱调笑说: “妾身幼年时得道人占卜,言妾身命格极佳,将来是要做帝后的。所以父亲才设法将妾身送入宫中,不妨后来却出了这许多故事。难不成这帝后的爻辞,却要应在学士身上? 奈何学士已有正室卢氏,就算日后身登大宝,也轮不到册立妾身为后呢!”言罢故作梨花带雨般哀哀欲绝模样。刘豫那时已薄有醉意,就伸手揽她入怀道: “汝之面相确实好得很,老夫也颇善相术,否则当日如何肯纳你入室?卢氏出自乡野,不识礼节,又如何做得帝后?倘然如你今日吉言,老夫定让你坐镇昭阳,册立为后!” 钱氏故作嗔怒道:“天子无戏言呢!不能瞎说的。” 刘豫哈哈大笑:“谁和你戏言!老实说,汝之才貌举止,确乎堪为六宫之首,惜乎不曾生贵子。若得早日生男,将来子以母贵,何愁不能为帝后!” 刘豫原本只是酒后戏言,不料那钱氏,居然真的自怀中掏出一块玉玺奉上。却是她昔日自宫中见到太上皇的寝案狼藉,顺手偷带出来。 刘豫大吃一惊,接来把玩,见这块玉玺九寸而鱼虫篆,其文曰:“范围天地,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这是!太上皇御制的“定命宝”啊? 此殆天意也!刘豫仰天长叹,自此才真正有了别样的心思,一代枭雄横空出世。 既然天意如此,如何他安兆铭做得,郭药师做得,某家便做不得?这天下传承数千年,帝王将相车载斗量也,它赵宋又岂能一手遮天?! 所以今日赵桓搭理不搭理刘某,也就那么回事了!某家才懒得看他眼色行事。 第101章 郭药师的新政 第101章郭药师的新政 郭药师出身北地,对辽国的南北院分治契丹汉人制度体会极深。大辽行“捺钵”制度,其律法因俗而治,契丹人、汉人分南北两院,各用其律。在当时,也的确是个巧妙法子。 等到女真立国后,他们初用“勃极烈制度”,议事由各族合议表决,票多者行之。宋金之战,就是粘罕联合了翰离不等人发起,哪怕皇帝完颜吴乞买不太乐意,他也只能接受。 此后不断吸收宋辽制度,特别是驸马都尉高子羽的反复剖析,太宗皇帝才算渐渐明白做皇帝的威权和妙用,如今正在逐步从二元治政走向单一的汉法制度。 说白了,就是放弃女真人的“勃极烈制度”,完全采用汉人制度来统治国家。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文明进步,于是民间纷纷以为皇上圣明。 因为对底层的汉人百姓来说,谁做皇帝无所谓,只要自家的汉人生活方式没有改变就好。现在是他女真人主动求变,而女真人之所以要求变,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生活。 完颜吴乞买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的确有效果。于是又提出一个足以让他名垂青史的重要主张,因为完颜吴乞买在史上第一次提出了“中华一统”的概念。 他主张中华一统,民族平等,不分夷夏。以后大家都是一样的人,都是中华之民,所以大金南下也不是为了入侵你矬宋,而是为了统一中华! 可以说,这个思想在后世看着很正常,但在当时,却是非常超前的概念。作为皇帝智囊的高子羽声望日隆,隐然已为汉臣之首也,甚至盖过了刘彦宗、时立爱的锋芒。 有了这些先例,加上与北地故旧的书信往来,让郭药师大受启发。随着宋金停战后,郭药师的权柄也日见稳固,为了表示他治政清明,于是允开朝廷言路,不禁民间议论。 哇塞!汴京的百姓,还从来没能那样畅快地表达过自己的意愿。那些天里,不但汴京城的阳光更加灿烂,就连汴京城内的空气,也似乎畅快许多。 西水门大街上的往来人群,脸上笑容更加生动活泼起来。一个国政昌明的时代呼之欲出,似乎就要跟此前的黑暗料理说再见了。 但是这些国人的感觉,只能说,都是表象而已。安宁哪怕人在海州,他用屁股也能想到,以汴京官场的黑暗、龌龊、肮脏程度,别说阳光了,激光都无法照耀透彻呢! 郭药师的确比赵佶、赵桓父子开明,但他也更务实。陈东的上书,曾经引发他许多不快。只是拘泥大宋的朝堂制度,这才放了陈东一马,甚至还给了陈东一个小小的封官。 也就是这出戏闹腾出来后,才让郭药师在汴京城里得了一个宽厚仁慈的美誉。“宰相肚里能撑船,诚如斯言哉!郭少宰果然不失昔日太祖皇帝之风范也。” 许多大臣的纷纷赞美,着实让武人出身的郭药师飘飘欲仙。自此朝廷议事,更加注重对大宋规矩的引用。哪怕时常心生厌烦,他也要为了宰相的身份,悄悄压了下去。 所谓老成持重,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啊?郭药师的眼界大开,处理政事越发练达,瞻前顾后,甚至狐疑不决,哪还有他昔日杀伐决断的果敢? 蒋仝扣了钱粮辎重要邳州,郭药是觉得人家有道理就给了。此外,关于柔福帝姬下嫁海州的方案,也总归是大宋对安兆铭的一种羁縻手段。 郭药师既然没有把安兆铭扣押汴京的心思,自然也是乐见其成。但是却要等它海州建好驸马府才行。总之这件事啊,也要先拖延它一年半载再说吧。 对汴京的百姓而言,他们也很快就尝到了朝政清明的代价。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就是,汴京的确开放了民间言路,但他同时也增加了民间税赋的负担,让你痛并快乐着。 郭药师自觉理政手段愈发娴熟,得心应手。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宋的边事已安,汴京城曾经的慌张都渐渐消散。 谈笑之间,朝野鸿儒们再次意气风发起来。秋后算账、历史假设,那历来都是国人最爱玩耍的官场游戏。放嘴炮而已,嘴炮之王安尧臣已经赶来汴京的路上。 郭药师立足大宋朝堂的时间实在太短,不知道朝堂之上,除了雨露均沾外,还要时常有霹雳手段!一个不会耍流氓的宰相,如何坐稳宰相的位子!就凭你的大肚囊吗? 后世的某个教员就曾经曰过,“不是东方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东风!”这种朝堂人心故事,历来含糊不得。既然你郭药师没了锐气,自然就要另有锐气的人物出来搅和。 “若当初不是某某人如何如何,则国家何至于今日如此如此?”太学生雷观上书论参知政事李纲在河东怯战,先失大将何灌,其后移祸焦安节之奸。 亦有太学生魏佑论“河北宗泽妄言兵事,假朝廷钱粮养河北巨寇事。再论太原张孝纯任人失察,重用其子张灏,并冀景怯懦,耿守忠反复二三事。” 此外又有布衣欧阳澈伏阙上书,极论“琅琊郡候安兆铭包藏祸心,以军械督造挟持朝廷事”云云,看得郭药师心情大畅。看看,郭某人还是很有些群众基础嘛! 乃参详昔日太学生陈东的上书故事,以官家赵桓名义下诏曰:“太学生雷观、魏佑,布衣欧阳澈上书言事,忠心可嘉,特与同进士出身,除秘书正字”。 得!太学生陈东是谁?那可是大宋太学生中的偶像人物。 陈东昔日上书指斥蔡京、童贯误国后,朝野声望大隆。甚至后来还曾一口唾沫啐在状元郎的脸上,他安某人都不敢擦拭呢! 便是如今秉国的燕国公郭某人,不也被陈东直言指斥吗?当时也是要喊打喊杀的,可事后呢?官家下旨,论陈东为迪功郎、赐同进士出身、补太学录! 何况陈东如今更加贵为朝奉郎、秘阁修撰,前途不要大火啊?! 所谓大丈夫当如是也,彼可为之,吾亦可取而代之也。想要替代陈东官位、名声,自然十分麻烦。然而有样学样,语不惊人死不休,却是十分容易。 遂有太学生杨海上书,以为安兆铭在海州兴建驸马府,于理不合。“当依祖宗制度召宣其归于汴京,除驸马都尉,使无涉政务。” 又太学生沈长卿上书,反对邳州并入泗水郡。谓“彼蒋仝一届酸儒,何德领一郡百姓?”更有太学生汪若海上书“请撤京东都护府,大宋江山皆赵家,如何京东自中华?” “呵呵。此子之论大妙也!”郭药师掸掸汪若海的上书,回身对亦步亦趋的开封府尹徐秉哲笑道。自然,其他几个太学生的上书内容,也很不错。 徐秉哲也是陪着笑容连连称赞:“燕国公意思,这几个太学生,也要除官?” “嗯?这样子可不太妥当吧?”郭药师有些犹豫。 按说靖康二年就该科举取士了,却赶上那一年的宋金大战,于是作罢。如今战事停了,是要补上这一科,还是索性明年一起选士,朝廷还在议论。 所谓僧多粥少,天下士子积聚太多,能够被朝廷取中的学子却自有定数,自然就要又太学生想要取巧。既然上书就能得到同进士出身的待遇,那为何还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然而此前也不过是自己一时的轻浮,贪图一些口舌便宜。在郭药师的内心里,可一点都不觉得收回京东都护府,把安兆铭接回汴京养老是个甚样的好主意?! 有他安兆铭整日在汴京城里溜达,自己还要不要睡觉了?因此,对这些太学生的上书言事,郭药师就不便再作表态或褒奖。 所以?还是算了吧。这些太学生究竟是骡子是马,就等明年的科举查验成色吧。 主意打定,郭药师就吩咐把这些太学生的投书一股脑地打包去海州。他也无非就是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存心要恶心一下安兆铭的意思。 哈哈!若你安兆铭不忿,想在汴京搞点治安事情,那就请便好了!但是安宁连陈东的口水都能容忍,又如何肯做这等大煞风景的事情? 虽然他也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所谓“太学生、布衣之士”的上书内容气得半死,却还要上奏汴京,请朝廷加以宽宏,以为“诸生伏阙纷纷,皆忠于朝廷,非有它意”。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绝对不是郭药师所能料想。既然好话听不进去,不舍得给官,那就休怪这些太学生们冷言冷语地奚落报复了。 遂又太学生徐揆亲去南薰门向郭药师上万言书,请郭药师“仿大唐郭汾阳故事,归政赵宋官家,或可免朝野清议也。” 而且他还充分利用了《苍梧邸报》的渠道,把这份万言书一并排版,刊行天下! 这就真的触了郭药师逆鳞啦!郭药师于是示意开封府尹徐秉哲拘讯徐揆,欲迫其重新登报致歉,收回此前言论。 然而徐揆不但抗论不屈,甚至还在狱中以腰带自缢身亡,形成了死谏!这却不是郭药师想要的局面,他的初衷也不过是要争一口闲气而已。 一个太学生的胡言乱语,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动摇郭药师的执政地位。无非就是名声口碑被人家毁了一地而已。但是口碑这玩意,却最易多变的。 无论如何,徐揆都罪不至死。郭药师,也从没生出过杀太学生立威的念头。 可是徐揆就是死了,而且还是死谏! 第102章 请愿 第102章请愿 等到郭药师得消息,赶去狱中探勘时,不禁手足冰冷。你家自缢吊死的人,脖颈上会有圈完整均一的清淤啊?它总有一块地方没有被勒紧受力才对嘛。 郭药师有些恍惚地看看跟在身后一脸恭敬的开封府尹徐秉哲,就像看到一个死人。甚至都不要仵作验看,郭药师都能猜出真相来,徐揆就是被人下药后活活勒死的! 徐揆,甚至还是徐秉哲的族人!能对自己的同族子侄下手,徐秉哲有什么打算,自是不问可知的!这个徐秉哲,分明是要构陷某家也。 但是这种事情,历来讲究的都是证据确凿。大宋以文治天下,哪怕你是宰执大臣,也不能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诛杀大臣。 最起码,也要按给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先。而且即便拿下了徐秉哲又如何?他徐某人的体量,也不足以背起这诺大的黑锅。 上当了!郭药师左思右想,依然无计可施。这才恍然大悟,徐秉哲一直都是何栗的人!此前向自己献媚时,何栗居然也是不置一词? 郭药师还以为,他何栗就要自此消沉了。原来人家只是想要麻痹自己,然后再痛下杀手。 徐秉哲此前曾被言官弹劾“以奴仆事何栗”,自己还要窃笑,然后顺手就网罗到自家门下。哪想到人家只是在上演“苦肉计”呢?! 只是徐揆这样的太学生,无论在哪个家族中都是宝贝一样的珍贵。他徐秉哲又怎舍得下手,非要置自家的族侄于死地!这样的牺牲,真的值吗? 哪怕郭药师老于行伍,久于战阵,见惯了生死,他也要暗自心惊。自己此前,也曾在吴敏面前说过决堤黄河倒灌汴京城的狠辣。 但那毕竟只是威胁,而且也只能用在老实人吴敏头上。君子可欺之以方嘛!真要换了安兆铭、李纲、刘豫,甚至秦桧之流,他们就绝不会任自己这样摆布。 那时自己顶多也只好仓惶北窜,去寻了粘罕求取燕京之地立国而已。万万不敢用这汴京的百万生灵,来成就自己今日的宰执地位。 想不到终日打雁,却要被雁啄了眼睛?如今看来,此前的太学生连番上书故事,必然也有何栗的指使。何栗是政和五年的科举状元,他在太学中的影响,甚至还在陈东之上。 然后就这样一点点把事情做到了今日份上,当真鬼神莫测之能也。郭药师太息不已,又嘿嘿冷笑起来!难道何某人只是做到今日局面,就能得偿所愿吗? 何栗的问题不在于他有多少狂妄自大,或者多少阴险狡诈。何栗最大问题,是他没看清楚“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 嗯嗯,他何栗,可定没有认真读过安兆铭的《论持久战》。郭药师可是读了十遍不止,而且读得是心服、口服! 也是,安兆铭是宣和六年的状元郎,何栗却是政和五年的状元郎。所谓文人相轻嘛!状元郎怼上状元郎,何栗的这个状元郎成色,就一直都赶不上安兆铭的嚣张。 所以他不去读《论持久战》,并不让人意外。郭药师的嘴角,渐渐挂起了冷笑。人啊,就怕他没破绽。既然有了破绽,那又何必再去怕他? 姥姥!汴京城的军权,也始终握在老子手中呢!便是他何栗不惧汴京城的血流成河,他的同伙怕不怕?那些朝臣怕不怕?藏在深宫里的大宋官家怕不怕?不怕才怪呢! 随你有什么阴招、暗算,某家只需抡圆巴掌扇过来就完了。所谓一力降十会,只要招数管用,哪怕多用几次,又有甚大不了的? 想郭某执政以来,一直都在和人讲规矩、讲道理。讲到现在,似乎这汴京城里所有人都忘了,郭某人却是靠着拳头硬,才爬上宰执位子上呢! “来人!夺官开封府尹徐秉哲,以坐失杀人杀人送大理寺审讯。着刘舜仁戒备皇城,今日殿上议事大臣尽数安置艮园。凡与徐秉哲结党者,皆要细加甄别,务必人人过关。” 郭药师的应对可谓粗暴、迅捷,大出何栗的意料。 徐秉哲更加张口结舌,瘫软地上。他这件事情做得相当隐蔽,甚至为了斩断关联,提防被下人出卖,最后还是他亲自下手的!郭药师又怎能一眼看穿是自己的手段? 切!郭药师肯定不知道是徐秉哲亲手勒死了族侄,但是徐揆死于非命定然是确凿无疑的。乱麻就要快刀斩!管他谁谁谁,总之就是你徐秉哲的锅。 不过郭药师也没想到,何栗的手段当真了得。短短时间里,太学生徐揆的“死谏”故事,就被传遍汴京的大街小巷,国子监、太学一片哗然。 随即又在某些有心人的撩拔下,迅速点燃了汴京太学生们的怒火。轰轰烈烈的汴京太学生运动就此拉开了历史序幕,哪怕郭药师也是措手不及。 昔日大宋以儒文立国,与士大夫共天下。所以赵宋立国时候,就在汴京兴办了太学。到了太上皇的宣和年间,太学名额就高达三千八百人。 然而朝廷却是三年取士一次,天下学子荟萃,人材何其多也?能够分摊到太学出身的进士,也不过两百人。也就是说,其他的三千六百太学生,却要再等上三年? 这就明显坑人嘛!何况本该前年举办的科举,已经因为金国入侵停办了。不但汴京的太学生积聚愈多,便是外地滞留汴京的学子,也多了往年一倍有余。 如此多的学子聚集汴京,自会抱团形成一股特殊势力。此前他们也要有意无意地依附某些朝官,或自觉被某些朋党利用,换取自家的前途出身。 如今随着郭药师大开言路,又有几次太学生上书的成功案例,就更加刺激了太学生走捷径的欲望。几乎朝廷每有大小事件,都要有太学生上书言事。 要说这些太学生的上书结果,有得祸的,也有得官的。还有一些被史官失载,不知结局的。但是如今朝野看到的,却是陈东等人上书后赐同进士出身的美好结局。 同进士出身啊!多少学子一生科举都无法触摸的天花板,因为一纸胡言乱语的上书就能到手?要说不让人羡慕嫉妒恨,那就绝无可能。 但是羡慕归羡慕,羡慕之余,这些学子们又要纷纷嫉恨宰执大臣的烂施官爵! 因为朝廷官位一共就是那么多,今天被宰执大臣胡乱赏爵,等到明年科举时,能被选中进士的人自然就要少了。 大宋人文鼎盛,这些学子,谁又敢说自己一定不会名落孙山?所谓人心躁动,本就被人慢慢撩拔到爆发的临界点。 可笑郭药师不但毫无察觉,他还要洋洋自得,要用这些太学生的上书故事,专门恶心远在海州的安兆铭?简直是脑抽啊! 随着太学生徐揆的“死谏”,又有内侍潜出内廷到处神秘地交头接耳。渐渐关于郭药师自比曹孟德,有不臣之心的传说,再次开始弥漫汴京城内外。 何况这个故事之外,又有一股“奉衣带诏、除曹操”的故事也在发酵中。一浪堆叠一浪,渐渐就是人心失守,朝野上下纷纷躁动。 徐揆只是上书言事而已,他郭某人便因为一己之私,置人于死地哉?此真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也! 遂有数百太学生一起拥去宣德门外上书,祈朝廷以李纲、何栗为宰执,惩办张帮昌、郭药师、刘豫、秦桧、徐秉哲等误国奸邪。 “一进一退,在李纲、何栗者为甚轻,在朝廷则甚重。幸陛下用李纲、何栗秉国,以安中外之心,付宗泽以阃外之事。 陛下不信臣等所言,请遍问诸国人,则必皆曰李纲、何栗可用,张帮昌、郭药师、刘豫、秦桧、徐秉哲等奸邪之辈可斥也。其用舍之际,可不审诸哉!” 最早还是在宣德门上书言事,有模有样。后来不见大臣出来接待,这些学子就开始拼命敲打登闻鼓。一时鼓声震天撼地,甚至把鼓面也打破了。 闻讯赶来的贺允中看局面实在太乱,就劝众人散去:“胁天子可乎?胡不退也?” 太学生嘛,不会嘴炮还好意思见人吗?“吾辈以忠义胁天子,不愈于以奸佞胁之乎?” 不光是说,还要作势揪打贺允中!吓得老贺仓惶一面掩面而去,一边念念有词:“有失斯文哉!有失斯文哉!”惹来人群一阵哄笑。 然后又有人传出消息说,没有大臣出来接见,是因为大臣们都被拘押艮园,颇有性命之忧?于是众学生更加哗然,四处奔走呼号,很快就在艮园外聚集了上万人不止。 到了这个份上,自然就不再是几百个太学生闹事了。汴京百姓也是纷纷裹挟进来,良莠不齐。甚至高衙内与孙成财这帮纨绔子,更加要乘火打劫。 “京师浮浪不逞之徒,乘太学之乱,潜入艮园劫掠,取金帛、财货、女子无算。内侍朱拱之欲止之,众脔而磔之,并杀内侍者数十人。”《新宋史-陈东传》 刘豫破口大骂郭药师的玩火自焚,搞什么太学生上书啊?这下好了,群情激奋呢。或说群情怼你郭药师也罢了,如何老子也要受这池鱼之殃?! “士庶以积年不舒之怨愤,乘隙相聚,指骂奸党。盖持陛下仁圣,必能与百姓雪去怨气。其言皆平昔公议,乃陛下所欲闻,而奸人所甚恶也”。 秦桧亦上书言事,言辞锋锐,再无他昔日的唯唯诺诺。郭药师大怒,乃出秦桧为京东路措置使,专理邳州交割诸事。又兼秦桧同知宗正寺事,赴海州督建驸马府。 此外,出参知政事李纲湖南宣抚使兼知潭州,出兵部尚书刘豫知大名府。中书侍郎何栗涉徐秉哲私杀太学生徐揆事,夺官下狱。 也就是说,郭药师破案了? 第103章 秦桧的感慨 第103章秦桧的感慨 秦桧用一封上书激怒郭药师后,就立马就跑出了汴京城。当然也不光是避乱,此前为梳理邳州、滕州、宿迁等地的治权移交诸事,他就往波汴京、徐州多次。 这次倒是第一次踏上海州的土地,除过见识不一样的海州风景,还见到了那个与他少年时一般模样的儿子林一飞,这次可是亲生的。 他的老仆早已哽咽退出室外,留下父子二人相顾无言。林一飞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不怒自威的汴京官员,昨日师弟林长生找到自己,说是他的父亲要见他一面。 林一飞还高兴了半天,父亲来海州了?这些年,他在建州过得还好吗? 然后才知道,今天的父亲来自汴京,贵为大宋参知政事,威权日隆。完全不是那个建州乡下的土财主“父亲”可以相提并论。 但是,林一飞却非常不稀罕这个汴京父亲。威权?呵呵,在海州最不值钱的就是威权了。内阁总理朱倬有威权吧?他在内阁治政时一言九鼎,就连安师叔都要乖乖遵从! 可是他去联邦议会接受国事质询时候,还不是要陪着笑脸,任凭人家议员们指责、奚落?偶尔被议会否决了他的内阁决策,就要急急再出一个新的方案,送去议会审议。 狗屁的威权啊!林某以后的道路,可一定要避开这些所谓的威权。 军中多好混日子啊?那些议员们可以肆虐内阁,可是他们当街被昔日的军中同僚修理时,也一样不敢哼唧半句,一点脸面皆无呢。 便是自己真有什么需要得到关照的事情,不是还有师弟林长生嘛!他如今进了军机处,操持许多“国安”事情。想要什么东西都很方便,“法外之地”呢。 父子对峙良久,秦桧喟然长叹。儿子哪怕与自己意见不和,但他那种固执己见的性情,毕竟与己无二。看着林一飞身上的得体军服,秦桧也要为海州的不拘一格感慨良多。 林一飞少小失学,难免让他的性情中多一些轻浮、市侩、和粗豪。但他的本质才华,还是让他在军中崭露头角,自此成为海州最杰出的少年英豪之一。 秦桧老于官场,自然知道一个人时运到了,一飞冲天并非难事。岳飞此前不过平定军团练的一介小尉而已,不过一年的战事军功,如今就是正六品昭武校尉,独自领军呢。 相对来说,林一飞只是赶上海州北伐战事的尾巴,居然也能凭借军功,一跃混上从七品的致果副尉。认真说起来,也不算差了岳飞多少。 然而这其中却另有缘故:是谁发掘了这块美玉?那才是真正最牛掰的人物!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也。 没人赏识,哪怕你是一块无双美玉,也只能被庸人拿了砌墙去。 汴京私下流传的考证故事,最初发掘岳飞的人物,还是徽猷阁直学士,左翊卫上将军,天威军统制使,知真定府的马扩马子充。 据说人家马扩在出使云州路过平定军时,一眼就相中了岳飞,然后就把手上两千套海州军械甲胄,以及状元郎手书的《安氏兵决》尽数付之,这才有了岳飞此后的连战连胜。 不过马扩因此也赚到一个耻辱外号“马稀匹”!据说还是状元郎安兆铭给取的。因为马扩在发觉了岳飞之后,又顺手把岳飞丢在应州那里自生自灭。 导致岳飞此后的一路杀伐混战,多数还是为了给自己和弟兄们挣扎一条性命。所以直到如今,岳飞都不愿再与马扩有太多来往。 这也让海州装备岳飞背嵬军时,一肚子牢骚满腹。因为无论海州如何示好,岳飞依然是大宋的忠臣良将,而且从不对它海州假以颜色。 甚至连安兆铭亲自著述,被海州军中奉为圭臬的《安氏兵决》,也要被他各种奚落。 是时,岳飞屡建奇功,连战应州、朔州、灵丘,斩女真上将军耶律余睹,天下振奋莫名。安兆铭乃允其建背嵬军,皆装备海州军械。又写信谓之曰: “汝骁勇智略,弓马才艺,虽古良将不能如是。然只好野战,非万全计。某前日所述实为练兵之决。今汝背嵬军新建,愿付阵图参详。君当细察于此,方知古今用兵之道也。” 因将阵图一册以授岳飞。要说这种真诚和亲切,那是别人求不求不来的福气。状元郎性情倨傲,甚时对人假以颜色过? 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却是,岳飞在接到阵图后,只是草草看了一遍,遂回信曰:“多蒙见爱赐教阵图,飞细观之,多死杀之法也。 夫战者,时势不同也。用兵大要在于出奇,使敌人不能测我虚实方可取胜。战地有广狭险易,岂用得一定阵图? 若在平地广阔处,忽有贼来,又怎得工夫排布阵势与他敌对?况今麾下将士知阵法者少,若专用阵法,不知权变,已被敌人知我虚实。彼以精兵四下来,则我军难留一个矣。” 其又曰:“排了阵势,然后方战,此乃兵家之常法。然用兵之法,不可死执于此。所谓兵无长势,唯有不拘一格,方能出奇制胜。其运用之妙,全在乎一心也。” 这话说得,一点面子都不给状元郎留下呢。安兆铭还能怎么样?他也只好恬着脸回信泛泛而赞罢了。然后回首就对着西北的真定府方向,狠狠骂了句粗话:“马稀匹”! 想着这些逸闻趣事,秦桧不禁面露微笑。大约少年时的林一飞,也不是那么好管教吧?只是海州依然顽强地努力发掘出他的才干。这份人情,却要他秦某人今日来偿还了。 林一飞不愿意放弃林家姓氏跟他去汴京做少爷,秦桧思索良久,也是释然。真要回去了,家里的夫人王氏,恐怕就不好相与。 以王氏的心机,怕是少不了各种的暗算手段。然而儿子林一飞,又岂是好相与的人物?闹不好王氏害人不成,反要被人祸害。自己居间时,又当如何拿捏? 秦桧轻舒一口气,再次看看林一飞倔强的神情,淡淡说道:“海州之地,多有神鬼莫测之能。汝当好自为之。世间故事,唯纯臣、唯忠诚者,方可守身也。” 林一飞却以为,海州并无鬼神之说。海州如今的各种新奇发明,都有它的脉络可以梳理,安师叔管这玩意叫做“科学”。 一切科学结论都要建立在可以重复验证的实验基础上得出,只需把实验过程、条件记录下来,然后不断优化、应用,新的科技产品自然能水到渠成地展现出来。 哪里又有甚的神鬼莫测?如果一个羽山大学的高材生敢在实验报告中胡说什么神鬼仙机,导致他的实验过程不能被别人重复验证,他最好的结局就是去垒半年假山先! 只是这些话,却不是面前这个人能够理解。道不同不相为谋,根本无法沟通呢。 你说神马就神马吧,林一飞不负责任地胡乱答应着。自己正在寻找一种不易“氧化”的新材料,等到“电烛”项目成熟后?哈哈,光明灼目,林某人也能封神呢! 父子二人终归还有些默契,室内实在有些冷清,就一起去室外走走好了。他们相见的地方,却是安云儿在白虎山下的家中。 要论起海州城戒备森严的重要地方,当真不少,联邦议会、总理衙门、军机处、乾贞记总部、洪七实验室等等场所,那都是日夜有人轮值、巡逻的要害所在。 但像白虎山这样地方,却在海州只此一家。白虎山在海州城的西门外,依山临水,最早是乾贞记的临时工场,也是那些战死的梁山泊好汉埋骨之地。 后来就把乾贞记工场搬去郁洲岛,这块营地就成了一处村落。 最早的乾贞记创业老人们为了作息方便,纷纷把家安置在此地。后来又陆续过来一些要害的人物们,为了安全起见,也是放在此地安置。 所以宋应辰、朱倬、吴敏、刘韐、安尧臣,乃至安云儿、李师师、方明月的家,都在此处着落。要说这里也说不上多少豪华、优雅,却胜在懒散、清净、生机。 当然最重要的却是安全!哪怕汴京城的大内皇宫,都无法在安全上与白虎山比拟。因为白虎山下这处村落里,压根就不可能出现陌生人。 这里的“村民”,也绝无被外人策反的可能。只有傻子才会和自己过不去呢!这些村民们本身就是海州的一部分,他们为甚还要吃自家的早饭? 父子二人一起漫步在村庄土路上,林一飞不断和相熟的人浅浅打个招呼,叔叔、阿姨一通混乱叫唤后,大家就继续各忙各的,各行其是。 自然也会有认识秦桧的人,免不了要站在路边多寒暄几句。刚刚和他招呼攀谈的人物,就是京东都护府的吏部司长洪皓。 说起来,他们还是政和五年的科举同年呢。只是洪皓的官场运气远不如自己顺畅,被朝廷丢在秀州自生自灭去。直到宋金大战后,洪皓才在海州体系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俩人上午还在总理衙门里拍桌子、摔板凳,争执邳州等地的胥吏安置问题,彼此怒目相向。傍晚时候就要在路边亲切问候,一点隔阂都没有?秦桧想想就觉得很滑稽。 洪皓手里还提着一条新买的活鱼,看来他打算晚上亲自下厨了?洪皓那种自由自在的无拘无束,就很让习惯了汴京城里锦衣玉食、勾心斗角的秦桧羡慕。 看远方青山斜照,听近岸河水潺潺,秦桧忽然就生出想要归隐的心思。 第104章 人文荟萃 第104章人文荟萃 秦桧及时避开了汴京的内斗旋涡,绝无狼狈之嫌,反而愈见气度圆润。 实际上,海州对秦桧的这次到访,也是非常重视。此前秦桧数次去徐州、邳州时,蒋仝传回到海州的判断就是,此人极其睿智,非常善于小处伏笔,然后再串联大案。 泗水郡能否如愿金瓯无缺,全要看秦桧居间怎样定调。毕竟讨要邳州的这种事情,本质上就是从别人口袋里掏腰包的不雅行为,许多主动权,最终还要落在汴京的朝廷上。 而要朝廷同意把将驸马府建在海州迎娶柔福帝姬,这中间的礼制改革也很关键。你必须找到可以说得过去的古礼可以遵循,哪怕就是编排故事,也要捣鼓一套传奇出来。 海州的确有这样的人材,李清照和赵明诚就在羽山大学授业呢。以赵明诚的金石考据功夫,加上李清照的婉约辞赋,他们夫妻双剑合璧,就足以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但是朝廷会认吗?朝廷的赐婚使如果故意挑刺呢?不说他能不能阻了婚事,单是在婚礼过程中制造一点不和谐,就足够安宁和柔福恶心一辈子了。 结婚呢,谁家不图一个吉利、完美啊?那时京东都护府的颜面,也将荡然无存。 所以秦桧对海州的态度如何,就显得非常关键。甚至联邦议会、总理衙门、军机处,都曾生出放林一飞认祖归宗的打算。 区区一介少年认祖归宗,就能置换邳州、滕州、宿迁等地,还能把琅琊郡候与柔福帝姬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你说这笔买卖做得?无论如何都很划算呢。 此前,秦家老仆也曾做过类似的某种暗示,他家少主人秦桧,绝非薄情之人。但是安宁却特意找到朱倬,建议秦桧父子的事情,一任随缘,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决定去。 我京东都护府从无到有,直到发展成如今的庞大规模。靠的永远是都护府里每个人的自强不息,而不是什么利益交换! 安宁这话就说的很虚伪,至少他在忽悠赵佶同意成立海州特区时,就有过每年若干军械的供应承诺,也给童贯塞过不少的好处。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京东都护府,的确不用再去与谁谁讨论交换了。所以最后的意思就是让秦桧在海州各处实地走一走,看一看。 究竟对京东都护府表达某种善意,还是要执行某种抑制,就完全看他秦桧个人的眼界和能力。现在看来,沟通的效果很不错。 秦桧展示出超凡的政治智慧,几乎一眼就看穿了海州的本质:有限责任!每个人只负责自己那一摊子事情,从贩夫走卒到内阁总理大臣,都只要对自己负责就好。 会有扯皮,会有推卸、也会有抱怨,甚至还会有隔岸观火的冷漠。但却不至于你死我活,更不会空耗国力。 林一飞这样的轻浮鲁莽,放在汴京朝堂上,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他在海州这种体系里就能活得很滋润,甚至活成一个少年豪杰,活成了海州未来。 海州不需要曹孟德,也不需要谢安石,因为没有根本就这个必要,这是秦桧的结论。所以?既然林一飞坚持要留在海州,那就留下好了。 秦桧的诚意,就是完整地向蒋仝移交了邳州、滕州、宿迁等地的治权。又对正在建造的海州驸马府大加赞誉,以为自国朝以来,未有如海州驸马府之“体任自然”也。 这就让海州上下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海州驸马府的建造,完全没有按照古礼去做。甚至为了贪图居住的舒适安逸,柔福帝姬每三日就要有一封书信过来,指点江山。 驸马府建在白虎山旁边,就与原来的村落比邻而居。单单选址这一条,就谈不上多少尊贵华丽,也和所谓的皇家气度完全不搭嘎了。 院子里建造一个巨大的风车,借了风力汲取深井水到高处的一座水塔里。然后通过铜管引到四处可见的“自来水”,铜质水龙头一拧,哗哗的清爽宜人。 因为设计巧妙,水塔永远都是先汲取的水从上方自然溢出,然后流经一块采石开掘过的山崖形成瀑布,再从瀑布下的水塘流向驸马府内的各处小河道,保障庭院里用水便捷。 此外还有个藏书楼,映衬在各式园林、树木、奇山、异石、湖泊间。随着建筑成型,海州驸马府融古典与现代气息为一体,越来越俊雅、秀气,却唯独不合礼仪。 现在,秦桧用“体任自然”四个字就把这一切的“离经叛道”遮掩过去,当真文学之高士也。秦桧的文华自然没有被浪费,他得到的回报,就是一餐“平凡”的家宴。 要说秦桧来海州数日,每日的官方宴请自然不断。都护府的联邦议会、内阁、谏议院、军机处、羽山大学等等各种迎来送往,煞是热闹非凡。 但是秦桧心中,却隐隐另有期盼。终于在他回程之前,收到了林小夏的一纸请柬。 这让秦桧兴奋莫名,看着局促不安的林小夏,秦桧哈哈大笑。非要用他刚刚学到的几句福州话,与林小夏攀谈了半日的福州趣闻。 林小夏还是第一次见到秦桧这样的朝廷大员,心中的恐慌溢于言表。不过还是在秦桧的和蔼可亲中,慢慢放下局促,开始一起畅谈起福州趣味,以及林一飞的少年生活故事。 其实林小夏也知道,海州有不少人物,他们在汴京官职也是老高老高的。甚至弟弟小胖墩,还是大宋的琅琊郡候。但是,秦桧可是汴京城的皇帝派来呢!大宋宰相懂吗? 林小夏固执地认为,海州总理朱倬就是没有大宋宰相秦桧来得高贵、典雅!因为林小夏不会害怕朱倬。朱倬的家距离他们家不远,经常会出来买他的鱼丸尝鲜呢。 到得晚间,秦桧依然没能看到安兆铭过来相见。据说是与洪七研究学问废寝忘食了?要稍晚些才能赶来。 这自然是极不礼貌的行为,秦桧却表示理解。真的能够理解,这说明安兆铭和洪七,并没有用汴京官场的那套把戏应付他。 不过林长生还是特意请来了几个客人,与他共叙茶话。居然赵明诚、李清照也在海州!这让秦桧非常惊讶,你们不是应该在淄州吗? 要说他们之间,还是亲戚关系。李清照的外祖父是宰相王珪,她的母亲正是秦桧夫人王氏的姑姑。所以?秦桧就是李清照的表姐夫。换句话说,李清照也是秦桧的小姨子。 够香艳吧?秦桧决然没有想到能在海州见到李清照。易安居士,可是大宋文坛的璀璨明珠呢!她的丈夫,也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金石学家赵明诚。 这都一家人呐,要不怎么说是家宴呢!互相攀谈后才知道,原来靖康二年赵明诚知淄州时,正值金兵南下,淄州地方也乱作一团。 夫妻二人难免要张皇失措地度日如年。等到八月时赵明诚的母亲病故,他只好匆匆南下江宁奔丧。留下妻子李清照一个人在淄州,更加恓惶无助。 倒不是赵明诚和李清照夫妻关系不好,人家感情和美着呢。关键是赵明诚一生考据的金石、文物实在太多,足足占了几间房子,一时哪得运走?只能让她留下看管护全。 若放在平常也就罢了,到了九月时,宋金在河北的战火再起。兵荒马乱之下,她一届弱女子,又如何能应付妥当? 万般无奈之下,李清照就写信给正在知青州的赵子庄,询问能否得到一点帮助?都是姓赵的本家呢,就是打算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运气的意思。 结果却是当时正在青州的状元郎安兆铭谢了回信,很快派人去淄州,将他夫妇二人半生所得金石、文物、书画、诗词、文章,足足装了十五大车一起发去海州。 李清照自然也收到了羽山大学的讲学邀请,那就去吧?和吴敏、胡松年、刘韐他们一样,都是资深教授级别,一个月就有六十贯薪俸到手,一点不比丈夫的官俸低呢! 关键是,在羽山大学做金石研究,不用再花自己家的钱粮。羽山大学自有经费可以提供,这可算硕鼠掉进粮食堆里了!李清照表示十二分的满意。 做学问,可不就是要花别人家的钱才能出成果嘛!此后赵明诚在江宁身染沉疴,四处求医皆不可治。李清照却打听到,原来海州这里还有不少的当世名医。 不说安兆铭门下弟子蓝细禾的医术十分了得。就连号称药上真人的河北名医徐槐,如今也在羽山大学授业。于是就写信说服丈夫致仕朝廷,夫妻二人一起就留在海州。 赵明诚的沉疴自然药到病除,但却需要继续护养。他夫妻自此也熄了从政心思,一心留在羽山大学,一边调理身体,一边授业,一边做些金石的学问研究。 其他的几个客人也都不俗,因为俗人肯定收不到林长生的邀请。张择端在羽山大学完成了他的传世著作《清明上河图》,此时正徐徐展开画卷,邀请秦桧共赏汴京风采。 其他人还有宣和画院的供奉徐知常,那是安兆铭的师叔。神霄派道长王文卿,人家是安兆铭大弟子高子羽的舅舅。此外还有和靖处士尹惇等等,也都是各种拐弯抹角的亲朋古旧。 秦桧大为好奇,如何这些民间如雷贯耳的传奇人物,今日就能汇集一堂呢?! 第105章 秦桧的恐惧 第105章秦桧的恐惧 秦桧这才知道,感情海州不光是想着要标新立异。人家对汉家文明的保全,也是不余遗力呢。世间多少文人墨客,名家典范,如今都被聘来羽山大学供养。 既然安宁、洪七要晚些才来,那么咱们的晚宴就先开了吧?这事,也就二姐安云儿敢拍板。真要放在都护府的衙门里,主人没到,谁好意思先开桌? 但是安云儿却是安兆铭的姐姐,她不但身份特殊,这些年也对儿子林一飞视若己出。于情于理,秦桧都要频频举杯酬谢,先干为敬啦! 觥筹交错间,大门就被打开了一条缝,露出洪七略显慌张的青涩面容。安云儿哈哈大笑,抢步向前就把洪七提溜进来,冲着徐槐施了个眼色。 徐槐尴尬一笑,示意儿子徐中立让一下身位,就在父子中间加个座位,把洪七塞了过来。老徐槐笑眯眯地看着洪七的局促,越发老怀大慰。这小子,果然还是个雏呢! 本来在他身后侍立的女儿徐青娘,也忽然扭捏起来。难道这个人,就是与状元郎一起开创了今日海州局面的洪七洪真人? 奴奴却看他不似神仙,也不像真人,倒是个清秀的少年郎呢。徐青娘的心中,就无端地火热起来。她今年十七岁了,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呢。 跟着洪七身后溜达进来的安宁,也带着一脸的满足笑容。 他和洪七用了大半天时间整理资料,总算敲定了动力机的研发思路。想要动力机可以在大车上行走,蒸汽轮机还是太笨重了,那就继续琢磨曲杆运动的蒸汽机好了。 至于秦桧?秦桧这样的奸邪之人,对海州真的很重要吗?只要海州能一直引领科技生产力的时代进步,任何来自宋金的权谋算计,都要不堪一击也。 纵然秦桧从骨子里都要想着屈膝投降,他也无法逆转历史发展的大势。 这次约见秦桧,主要还是想要了解汴京故事。太学生闹事这么大的乱子,安宁想要不关注都不行。因为安家那个著名的嘴炮大王安尧臣,也是一头扎了进去! 可他安尧臣,如今不再是布衣了,他是京东都护府的鸿胪寺主事,他的言论代表了京东都护府的态度。问题是,京东都护府并无授权他参与汴京的太学之乱。 别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呢! 秦桧、刘豫相继出京。甚至李纲这样的赤胆忠心之辈,他哪怕要远遁湖南边鄙之地,也不想继续留在汴京!李纲是什么人?他对权力之炙热,更远在刘豫、秦桧之上! 刘豫是枭雄之辈,要的只是青史留名。哪怕不能流芳百世,也当遗臭万年!所以刘豫的眼界高绝,一般的争权夺利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里。 秦桧却是自比东山谢安石的,为人极善进退之道。他的追求,也是千古“圣人”的境界。“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礼贤下士时。若是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人家王莽才是秦桧的偶像人物。你说你一个连进士都考不上的安尧臣,除了一张嘴炮外,又懂得什么?安宁真想差人去汴京,就地蒸发了他的这个宝贝“族兄”! 但是,这又与徐秉哲非要勒死族侄徐揆有多大区别?难道他也想给郭药师送证据吗? “昔日官家为太子时,除开封牧,彼时东宫官吏,亦多又行走开封府衙。故而自何栗以降,除开封府尹者,有中书侍郎何栗、吏部尚书王时雍、以及如今下狱的徐秉哲。 彼辈要结党对抗郭药师,似是何栗主谋,其实溯源,却离不开深宫定策。又昔日帝师耿南仲阴鸷猥琐,彼已致仕,然其子耿延禧尚为朝廷中书舍人。 故耿南仲虽被燕国公投散安置,依然能尽知朝廷虚实。何栗以少壮入仕,不期数年而列宰执重臣,其机缘亦尽出官家提携。故其欲图谋拨乱反正,报效官家,亦难言对错。 然而何栗读书,务求穷尽哲理。其处世筹谋,亦唯诸葛、谢安石为表率。故颇好大言,实无治国之能。此一狂生尔。其谋划,好做曲折之状,亦时有刻凿之讥。 此次太学故事之曲折,以秦某观之,恐非何栗之所能也。其伏笔狠辣阴鸷处,更似耿南仲之首尾。某家只是不明白,王时雍倒也罢了,徐秉哲何故非要置族侄徐揆于死地?” 所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客纷纷散尽后,留下的人,自然都是要说些知心话的。 秦桧雅知人情世故,看看四周只剩下安兆铭、洪七、林长生,还有儿子林一飞,此外再无他人,如何不晓得说一些“投名状”的故事应付场景? “原来如此!”安宁沉吟一下,举目示意。林长生匆匆出去,片刻带回一页书稿,奉在秦桧眼前。秦桧粗略观之,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徐秉哲并不是一个有气节的人物!但他能与何栗行苦肉计瞒过郭药师,甚至要杀族侄嫁祸?这却不是一般人肯做的事情,何况徐秉哲这样猥琐胆怯之人! 然而事情却就是这样做下了?秦桧等人此前都是满腹疑虑。难道这竟然是苦肉计中的苦肉计吗?否则,徐秉哲连杀侄的狠辣事情都能做出,如何又会被郭药师抓到把柄? 太快了,郭药师几乎当场就拿下徐秉哲,串联上何栗。何栗随即被夺官下狱,这就足以让秦桧投鼠忌器,不敢施为了。因为你不知道你身边的人,究竟是谁的人?! 单从徐秉哲的表现看,更像是着意伪装出他的猥琐胆怯。说他是何栗的战友,不如说是猪队友。甚至说他徐秉哲,早已被郭药师真正收伏了,也未可知呢! 要是郭药师真有这么厉害,那咱们还斗个屁啊?大伙儿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这也是秦桧、刘豫、李纲等人要匆匆自寻过错,出逃汴京的真正理由。 因为郭药师的表现,实在太可怕了! 但是这中间,也不是没有疑惑的地方。郭药师若是真的尽知虚实,如何耿南仲、耿延禧父子,却依然毫无牵连?大宋官家,也未见恐慌? 这重重迷雾,却被林长生的一页报告轻松揭开了。 徐揆之父乃河北永清府学喻徐卞河,其籍贯是两浙路的衢州。徐秉哲却是江南西路洪州人,彼时朝廷大臣,出身江南西路者,不知凡几。 所谓“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就是极言江西人物鼎盛故事。徐卞河与徐秉哲又是同年,自然免不了攀附过来,认了同族。 此后徐卞河出河北为学喻官,他就携了家小去河北。其三子徐揆却留在汴京的太学读书,自然要关托“族弟”徐秉哲照应。 靖康二年时金兵南下河北,徐卞河弃官,携家小匆匆播迁平江之地。因为这个曲折,人在汴京的儿子徐揆,自此就要受到牵连,甚至因此断了科举之路都未可知。 徐揆就想到了“族叔”徐秉哲,求走门路。但做这种事情,都是要有花费的,人家毕竟不是你亲叔!徐揆却是读书人的无赖傲骨,求之不得,乃再往之,徐秉哲不胜其扰。 干脆徐秉哲就略使手段,不断使开封胥吏拿了此事要挟盘剥徐揆。要说徐卞河的家业,纵然在衢州略有薄产,可是放在汴京城里,还是真心不够看的。 随后他又去河北为官,能留给徐揆的家私更加寥寥无几。而徐揆又是个好风光的人物,平时维持个表面光鲜已经不易,如何经得住开封府胥吏们的盘剥手段? 简直是在敲骨吸髓呢!这笔账,自然就要记恨到族叔徐秉哲的身上。恰巧徐秉哲“奴事”何栗的琐碎事情,就被徐揆发掘,拿了证据。 他本就是没有多少心机的读书人,做起构陷事情来,也不知道曲折埋伏,更不去想此事的后果。于是暗自捅给某个御史,自此徐秉哲的颜面,就在朝堂上碎了一地。 若非徐秉哲的朝中同乡极多,郭药师发现此人还有妙用。何栗也想用他行苦肉计,恐怕他徐秉哲早该被编管某地了。 这种事情,别人无非看到个结果,徐秉哲自然要反思出去?他本就是开封府的主官,很轻松就能查到徐揆身上,乃是恨之入骨也。 但是徐秉哲却并未去打草惊蛇,反而要放下身段不断示好。徐揆也不疑其他,就稀里糊涂地坠入谋划中,枉自送了卿卿性命。 徐揆死得蹊跷,秦桧不晓得缘故,也看不明白自缢与被人勒死的区别。郭药师知道,可他绝不会与秦桧分享。这种神鬼莫测的小手段,正是拿来震慑人心的小把戏呢。 但是开封府衙里的胥吏、仵作,还是能看明白的,只不过他们也被郭药师封口,不敢多言半句。然而乾贞记在汴京的情报机构,还是很快掘出徐揆尸首,偷运去海州解剖。 此时不过秋末,尸首并不会太快腐烂。何况海州自有冷藏手段,到了羽山大学后。徐中立也只是稍作勘探,就把徐揆死因说得详尽无比。 “若是这样,那么汴京依然还能住得?”秦桧若有所思。无论郭药师还是耿南仲,既然都没有自己猜疑的那样可怕,那还怕个卵子啊? 安宁却笑着摇摇头,郭药师、耿南仲谁输谁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汴京太学生的这场学乱,已然成了一个巨大的权力漩涡,必将深度改写汴京的朝廷格局。 秦桧看不到太学生上书的巨大影响,来自后世的安宁如何会不晓得?此时投身旋涡的人物,无论哪个,皆要死无葬身之地也。 “河东有康王节制山河表里,如今正在与他粘罕对峙。此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所也。秦会之与其侧身朝廷碌碌无为,何如换个法子报效国家?” 第106章 太学之乱 第106章太学之乱 “昔楚庄王入陈,欲以为县,申叔时谏,复封之。后世君子,莫不多叔时之善谏,楚子之从谏,千百岁之下,犹想其风采。 何栗、徐秉哲结党构陷燕国公,合当下狱,此宰执秉政之职也。然太学之乱,几亡社稷而复存之。市不易肆,生灵几死而活。燕国公之能也,虽楚子存陈之功,未能有过。 今宜奉陛下出宫门,亲赦太学生之失。民间偶有纠葛者,亦不追究。复开秋闱,以科举特取汴京士子,使人才归于朝廷,则大宋民间疑惑顿消也。 或本岁秋闱其不中者,可留太学复读,延请朝廷饱学之士教授学问,以待明岁春闱与天下学子共试之。亦可沟通羽山大学,特开秋学考试,使之海州安置也。 若今国家帑藏虚空,道路喁喁不安者,皆在朝廷狐疑不决,大臣不能安定局面。又天子未临万民,于是天下莫不揆窃惑之。 燕国公有存社稷之德,活生灵之仁,是犹爱人之恻隐心也。愿燕国公长存始终之惠,然后奉天子以治理国家,则楚封陈之功不足道也。”安尧臣如是上书言事。 安尧臣刚到汴京,就亲眼目睹了太学生请愿的乱象。特别是汴京无赖子在艮园的乘火打劫,更加给这次太学生的“请愿”蒙上了巨大的阴影。 在皇家御园中抢掠财货女子,那是什么性质的罪行?皇帝的女人被无赖子带出宫糟蹋了。这么大号的绿帽子,可是要永载入史册,传扬千载的! “此非天子一人之辱也,此大宋国家之辱也!此朝堂大臣之辱也!”迩英殿说书,国子监祭酒,龟山先生杨时已经垂垂老矣,正在大殿上顿首垂足,老泪纵横。 不但官家赵桓的脸上难得绯红一片,便是郭药师这个执政大臣,也是满面惭愧。他只以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始作俑者何栗、王时雍、徐秉哲一系乱党,这事情就该了结呢。 哪想到太学生请愿活动愈演愈烈,不但敲破了登闻鼓,还冲击了艮园,抢掠了宫女! 说是宫女,那也只是给了赵桓留了点面子。实际上,朱皇后的妹妹朱妃,刚被赵桓纳入宫中数月。那日带着赵桓九岁的幼女柔嘉帝姬游园,恰恰都在其间一起失散! 开封府、皇城司、机速房、班直卫几乎是全员出动,整个汴京城也被翻天搅地数日,依然未能获得丝毫蛛丝马迹,反而激起更多民乱出来。 整个太学生请愿引发的汴京乱局,也是愈演愈烈!事态的发展,不但出乎了太学生的预料,也将他们推到了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 大宋太学生“以忠义胁天子”,杀死内侍数十人,抢掠内府宫女十数人?这种暴乱程度,古来千年未尝闻也。等到事后,这些请愿的太学生必然要被朝廷拿去论罪、顶缸的! 陈东也是面色惨白,暗暗后悔自己孟浪。这事本来与他没有干系,又不是他发起的。何况他此前早已洗脚上岸,成了朝廷官员。哪怕官职不大,那也毕竟有了结果。 可是后来就有不少昔日同窗过来鼓动,说是大臣们都被裹挟艮园看管,燕国公有不臣之心,官家在宫中危在旦夕!你这个昔日太学领袖,好意思隔岸观火吗? 陈东即碍不下昔日太学领袖的颜面,也是一腔的忠义之心发作。所以亲率太学生围攻艮园的事情,倒成了他的一手操办。 哪想到汴京的那些无赖子,也要乘火打劫啊? “事势如此,当奈何之?君且逃死乎?”渐渐明白过味的太学领袖们,纷纷问计陈东。 陈东心中大骂,怎么说话呢?这不是明显将军吗?乃强笑曰: “均何言之谬邪?吾去,则君等戮矣,顾君等何罪?吾今至是头已在地矣。何况吾等此次所为,全在忠君爱国也!” 这就是要和朝廷杠上的意思了。若不能继续加把劲扳倒宰执大臣,使最初诉求圆满,获得朝廷特赦,他们这些人,就要等着秋后算账,可那都是什么罪名?族灭之罪也! 然而郭药师执掌汴京军权,又哪能轻易妥协。老实说,他要真如昔日侯景的狠辣,或能早早预料到这场太学上书的巨大能量,当日就该出动胜捷军平推了这帮学子! 早早给几个太学生领袖打上乱臣贼子的标签,甚至艮园之事不但不要遮遮掩掩,还要再加重了说,光天化日之下,有太学生劫掠帝姬、帝妃?诛你九族啊! 大不了在汴京宵禁一两个月,民间啥子事都来不及发酵了。但如今却是各说各话,各讲各的道理。太学生就在艮园门前静坐,甚至还要绝食! 汴京舆论大哗,民意汹汹起来。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胁之?现在的局面,再想要出动胜捷军已然不太可能。而且关中的郓王、河东康王,三京四道总管府也是纷纷进言。 各种说三道四,话里话外,无非就是你郭药师赶紧平息事态,不要给了金国可乘之机。俺们如今正在厉兵秣马,以为王师北伐之备也! 这话说的,那就是一点余地都没有。反正连皇帝老婆、女儿都被人胡乱糟蹋了,我大宋还要什么脸面啊?还能有什么脸面啊! 干脆都撕开了拉倒。不就是兵吗?老子也有! 至于你郭药师怎么平息乱局,俺们不管。说实话,汴京城的故事首尾是怎么来的,谁都知道背后故事。但是知道归知道,怎么表态,还要看怎么做才能对某家有利! 何栗指使徐秉哲构陷郭药师,可定不是何栗脑袋犯抽才会这样孤军奋战。徐秉哲也不至于为了何栗的几句好话就要给他火中取栗,总要有足够的好处才行的。 但是何栗又能给他多少好处?徐秉哲已经是开封府尹了,再往上就要六部尚书,或者参知政事才能打发他,何栗有这个权柄么? 严格地说,如今大宋握有这个权柄的人,不过两人。其一郭药师,其二官家赵桓。郭药师肯定不会自己折腾自己,那就一定是官家赵桓再次想要不安分了。 或者也可以理解为,除了官家赵桓的不安分以外,耿南仲、唐恪这些昔日的主和派势力开始反扑呢。总之,郭药师或耿南仲,两边都不是好人,少了谁都是大宋的幸事! 个中牺牲者,不过一何而已。然而何栗终究只是一介书生意气,其忠心或曰可嘉,误国在责难逃。比如京东都护府联合议会的议长吴敏,私下里对何栗的评价就很中肯: “何栗少年得状元,其后青云直上,虽少有挫折,辄又获提携,磨砺担当皆不足以托付王事。故其行事也,一昧大言忘形,不知通古今人情。 昔日韩非子所言,夫仁义辩智非所以持国也。去偃王之仁,息子贡之智,循徐、鲁之力,使敌万乘,则齐、荆之欲,不得行于二国矣。此言固有偏激,然而正宜谏何栗辈。” 对于何栗,以及那些太学生的“上书”,貌似状元郎的评价也是不高。因为安宁还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的许多故事结尾。 何栗在金兵围城时,想的不是固守待援,而是请出六甲神兵大开城门,结果汴京就没了,大宋也没了。甚至自太上皇、皇帝、太子三人,都是何栗亲手送进金兵大营。 那些正在汴京城里用一腔浩然正气逼迫朝廷的太学生们,其中又有几个好鸟?汴京沦陷靖康之耻发生后,此前参加过请愿的热血学生,竟有不少人主动找金兵卖身投靠。 乃至金兵挑花了眼,干脆举行选拔考试。考试内容也很简单,就写写你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道路关隘,方便我大金南征参谋。 甚至后来金兀术搜山检海捉赵构的时候,他的行军地图都是这群太学生帮忙画的!这样的官员,这样的学子,还要留着他们作甚?! “深宫蒙羞,实太学生之失!祭酒杨时,其责难消!”管你什么龟山、蛤蟆山,该顶缸时就要顶缸。该垫床脚时,那也不能闲着! 自然,郭药师也要被他大加奚落,什么“辽之余孽,宋之厉阶,以一臣之身而为国之祸福,如是其不侔也!”云云,就让郭药师大光其火。 不但要以朝廷名义降旨去海州训斥,罚俸三个月。还要责备海州懈怠公事,驸马府兴建一年有余尚未完工。宜速修缮,务必要靖康五年庆元节前尚了柔福帝姬。 这还真不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意思,完全是郭药师对安兆铭的善意回报。当汴京太学生群情汹汹,各路诸侯蠢蠢欲动时候,郭药师的手上,早已打光了底牌。 自从靖康二年宋金大战后,各地敢战之兵纷纷聚拢自成体系。郭药师的汴京兵力,一直都是最弱的那一个。甚至他的势力,只能维持汴京以及周边地方。 政令不出汴京七十里,才是如今汴京朝廷的真实写照。其他各路诸侯,更多还是拘泥于官家赵桓的大义名分,以及郭药师执政以来甚少差池上,才没有为难他们。 严格地说,如今的郭药师与官家赵桓,是一对连体的怪物。赵桓提供大义的名分,换来郭药师对他的“忠诚”。郭药师用手中的实力,维持了赵桓的天下至尊名义。 真要是赵桓连大义的名分都闹没了,郭药师又能怎样力挽狂澜?赵桓又当如何自处? 只是这种事情,郭药师明白,赵桓却不明白!这才有了这次太学生请愿事件。 本来安宁还打算继续看看的,却意外因为安尧臣不合时宜地掺和,让各路诸侯纷纷会错意向,河东、河北、关中、蜀中,甚至京东都护府,都在蠢蠢欲动。 安宁只好提前打出自己的底牌,为汴京的太学生事件定调,那就是“太学之乱”! 第107章 赵家人的禀性 第107章赵家人的禀性 对汴京太学生的处置法子,基本就是安尧臣此前的奏折所言,“宽弘原谅”做底调。其中略有出入的是,那些太学生领袖人物,却要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里面的差异极小,甚至一般的人都无从区分。但是在那些真正看清形式的人眼里,个中的差别却是天翻地覆。 完全跟着安尧臣的奏折行事,则汴京太学生的“请愿”就是大义所然,全是对的。那些太学生领袖人物,就要被朝廷吸纳,许以官职。官家赵桓,也将重新走上前台。 郭药师或者会被封王,帅他的所部兵马北上燕京,与金兀术的铁浮屠大战一场,然后完美谢幕,奉入忠烈祠祭奠。再不然就有多远跑多远,甚至赶紧跑到海外建国去。 耿南仲会再次起复。何栗或者也能洗脱罪名,重回朝堂。或者罪孽深重,在狱中自杀谢罪,全看耿南仲的心意如何。 最后就是赵桓继续他的各种神操作,一直败光手上的家业。 这是安宁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在安宁的想法里,别说郭药师执政了,哪怕在金銮殿上拴条狗,也比赵桓的胡乱折腾强。 赵桓属于那种鬼聪明的人。脑袋特灵活,眼光特短浅,行事特不靠谱。 他会本能地拒绝所有人的好意以及善意,在所有选项中,选中一条对他最不利的行动方案,再去付诸行动。然后在捅下天大的篓子后才会跟你说:抱歉,俺也不知道会这样! 问题是,不知道你就敢胡乱做选择啊?天下芸芸众生,不下亿兆,就要因为你一句轻飘飘的“不知道”,沦为亡国之奴?他们天生欠你一条性命吗?我呸! 所以,安宁尽管也看着郭药师很不顺眼,但还是在这次汴京的选边中,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郭某人。大多数的太学生会被善意地对待,获得朝廷的原谅。 年轻人嘛,思想还不成熟,又被奸人挑唆,所以值得原谅。但是陈东这十七个太学领袖,就被列入《奸人传》,都要被朝廷明令典刑的。大宋国法,非为尔等奸人驰废! 又有朝中附乱胥吏,取其最不逞者,斩数十人,枭首通衢,以靖群众。官家诏书虽曰太学生请愿“多出忠义”,同时也在严斥“自今更敢有招摇倡率不从令着,并斩迄闻奏。” 自然,所谓官家诏书,依然只是官家背书而已。赵桓继续在深宫里呆着,做他的傀儡皇帝。朝廷念何栗悔过殷勤,遂免其死罪,使编管辰州,入蓝细禾的军前效力。 “何公者,名栗也,字文缜,元祐四年生于仙井监,政和五年列进士第一。吕荣义谓政和丙申殿试,何栗为状元,潘良贵次之,皆年少有风貌。 何栗之为重臣,好大言。言及边事,则主战之志不坠。后受陈东太学之乱,编管辰州效力。时兰陵侯经略金州,讶何栗之文采出众,遂征辟为机宜文字。 靖康五年,蒙兀自潼关突入中原,会师金兀术于汴京城下,秦桧奉上命入金营议和。兰陵侯略有期待,何栗独断言,秦会之必害国家也! 伺汴京失守,赵宋道君皇帝、渊圣皇帝蒙尘漠北。康王监国,又使秦桧再主议和事。金兀术必以太原、真定、中山三镇割据。 时何栗在兰陵侯军中,谏言三镇皆国之根本,奈何一旦弃之?况金兀术变诈罔测,安能保必信?吾大明,却无割地将军也! 又有帝师耿守忠奔金州,以为女真势大,蒙兀残暴。强与为战,大宋必亡也。何栗论怒而拔剑曰:两河之民,皆吾赤子。弃地则并其民弃之,岂为父母之意哉? 兰陵侯遂决,于军中斩耿守忠。乃西征漠南,弛聘半载。复自潼关引兵东就,终破蒙兀于淮西之地,建不世伟业。太祖论诸将军功,以为兰陵侯位在三甲也。 兰陵侯伐漠北,何栗以病疾于军中,年四十有六也。临终犹念蒙兀未灭,国恨难消,遗诗云:念念通前劫,依依返归魂。人生会有死,遗恨满乾坤。”《大明史-兰陵侯世家》 安尧臣越矩上书,就被京东都护府的内阁总理行文严词申斥,夺鸿胪寺主事之职,罚俸三年!复委其为迎亲使,置办柔福帝姬下嫁海州事。 这位嘴炮之王也只是乖乖老实了几天,就再次与汴京的宗正寺展开攻防大战,甚至闹到《苍梧晚报》每日都要专栏辩论的地步。 不过这次事情,内阁总理却选择了无视态度。 因为按照大宋旧制,尚驸马者,宜降其父为兄弟行?也就是说,本来师兄妹兼夫妻的安宁和柔福帝姬,就要因为他的驸马身份,在辈分上就要生生矮了柔福帝姬一辈?! 此师叔可忍,族兄不可忍之大不敬也!安尧臣一点都不顾及同行的徐知常态度,坚持废除这种可笑礼仪。他的理由却更加奇葩,状元郎寄养道观,父母不察,所以此事不存在? 柔福帝姬也不愿意安师兄就要凭空矮了自己一辈,正当洞房花烛时,那该何等尴尬?何况二姐安允儿也要在自己面前逢低做小吗?安师兄会活活打死自己呢! 那就?那就含混着呗!“诏曰:书称厘降,诗美秾华。爰思浚哲之朝,已重肃雍之德。或封之善地,式彰帝子之尊。或赐以嘉名,是表帝姬之贵。存乎甲令,非谓私恩。 帝姬柔福,婉娩天资,才明夙赋。闺门雍睦,动遵图史之言。於戏!今者锦绣在前,勿忘祖训之制。箫韶合奏,永宜金埒之家。保此殊荣,弥高懿范。钦哉!” 同日,拜琅琊郡候、天章阁直学士、工部侍郎、龙武卫上将军安兆铭为驸马都尉。晋琅琊郡公、食邑六千户,加银青光禄大夫、右金吾卫上将军、青州牧、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 这次的大婚封赏,可谓虚实并举。青州牧是从制度上默认了安宁的京东都护府元首地位。开府仪同三司则是允许安宁独立建衙、选官,京东都护府的五套班子全都合理合法了。 “诏曰:三色为矞,鸿禧云集。琊郡公安兆铭,文华起于海州,武功闻达南北。节操素励,忠正廉隅。朕命尔安兆铭为驸马都尉。 於戏!帝姬下嫁,必择勋旧为期,此古今通义也。尔当坚夫道,毋宠毋慢。恪遵朕言,勿负朕意。钦哉!” 其后,又宣信王赵榛任赐婚使,并礼部、宗正寺、钦天监赴海州驸马府赐婚。一通忙乱后,就该东去海州赐婚了。 等到赐婚大队人马赶到徐州时候,正值徐海铁路提前通车。一溜的巨大铁车依次排在铁轨上,宛如一座座小山。汴京官员纷纷惊诧莫名,这个,怎么个走法啊? 赵榛却一声欢呼,带头跳进车厢里,选一个靠边的软座霸占了,再也不想动弹。看着清一色的枣红骏马拖拽着一辆辆大车在铁轨上奔跑,耳边山风阵阵,一眨眼就到利国监了!? 俺娘嘞!这不会是在做梦吧!汴京官吏第一次在外地人面前,生出自己才是乡下人的自卑和无奈。然后就在利国监下车用餐后,换马继续奔驰。 不过十几个时辰就到海州了!虽然跑了一天一夜,着实也是辛苦。然而大多数的人,都没有合眼,因为他们舍不得放弃沿途的风景如画。 哪怕是在深夜里,月光下的远方,一样会带给人无限的遐想。 在海州休息数日,柔福帝姬移驾联合议会大厦。赐婚使赵臻宣召驸马都尉入,赐玉带、靴笏、鞍马、及红罗百匹,银器各百两,衣著各百匹,聘财银一万两。 此后,又有宫廷诸内侍进财物件,皆照《国朝会要》太常寺关报有司督造。宣京东都护府议会、内阁、谏议院、军机处、明社诸官吏,皆常服系鞋,观帝姬房奁。 又次日,驸马常服玉带,乘马至议会大厦,易冕服,用雁币玉马等行亲迎礼。柔福帝姬戴九四凤冠服,褕翟缠袖,升韂行驸马府。礼毕,入洞房。以下诸多儿童不宜,等等。 按照此前柔福帝姬的设计,驸马府靠西南院墙还有一溜肥沃的庄稼地和菜园。此后驸马府的饮食住行,都能靠这处庄稼地、菜园自行提供。 柔福帝姬也会和安宁一起下田种地,收割庄稼。结网捕鱼,养蚕织布,其乐融融。偶尔陈丽卿也会带着安问之等人过来胡乱闹腾,让安宁很是体会了一段清闲岁月。 要说西北角落里的这些旮沓地方,原本不属于驸马府的范围。但是因为此处一直延伸到附近的河滩上,所以就算无主之地了? 柔福出于小女人的揩油作风,硬是寻了由头,把这点地块三文不值二文地圈了进来。当时某海州官员看重她的帝姬身份,也就胡乱做了主张,允了她的买地文书。 然而此后每到五六月的河水汛期,就会有朐山县的河工、衙役过来交涉。此地原本是河道预留的泄洪区域,如何就被你驸马府霸占了? 现在吗?你们要么交一笔疏浚河道的费用,要么就自个拆了这块违章建筑。双方都是各出各的合法文件,各讲各的合法道理。结果就是互不相让,争执得一塌糊涂。 总归柔福的公主脾气上来了,谁来劝说都是不听,宁愿交钱也不拆迁。最后折算下来,柔福耕地的那点收获,成本就远远超过了出来采买费用,哪里合算呢? 安宁不禁叹息,合着你们老赵家的人物,都是这般禀性啊! 第108章 地龙之恶 第108章地龙之恶 安宁大婚,最激动的人一定不是安兆铭,而是他的二姐安云儿。婚礼那日,安云儿止不住地泪眼磅礴。昔日主翁一家遭难,自己一力维持,才算护得少主安全。 自己此后二十年的时时念想,不就是少主能有今日这般的荣华么?自然,现在早已没有什么少主的说法了,那就是弟弟安宁呢! 而且安宁此前也结过婚,陈丽卿依然是安宁的正室妻子。李师师、方明月虽然没有言明,可也没人否定她们的存在。只不过那些日子安云儿都不在,所以她就感触不深而已。 嗯嗯,其实有个人也很紧张,不过她却更喜欢用幸福来形容。 从十岁就开始懵懂地喜欢上一个人,一直到十四岁才真切明白那叫爱恋。又等了六年才修成正果。柔福初为人妇,看着身边疲倦酣睡的安师兄,心中好不欢喜。 婚礼的次日,柔福就忍着身体的疼痛,和心理的羞涩,盛装拜见二姐安云儿。然后又与陈丽卿、李师师、方明月各自见礼,叙了姐妹情分,此后就要各过各家的日子了。 嗯嗯,大家各过各的日子,这已经是太上皇赵佶的最低要求,容不得你安兆铭回绝。所以安宁就要在四个家里轮流歇脚,其实日子过得更累,也更让人嫉妒羡慕恨。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安宁的几个子女,才不管母亲之间的各种小心思,他们聚在一起玩耍的亲密,也绝非几个妇人忍心打破。 渐渐地,几个妇人的来往也终究频繁起来。甚至还能在某些特殊时候,联合横纵,一起对抗夫君安宁的极权威压。这就足以让安宁气急败坏,而又无可奈何。 何况别人倒也罢了,陈丽卿却与柔福一起共渡过许多时艰,还在皇宫里出家般清心寡欲了三年之久。柔福自然感激陈丽卿的护佑之情,因此二人的往来走动,更加亲密常人。 从白虎山去羽山大学,最方便的交通无疑就是铁路了。因为它的海州站点就设在城北古驿道的西侧,距离白虎山村落不过百十步距离。 每天轰隆、轰隆的高速马车呼啸而来,然后呼啸而去,看得柔福目眩不已。柔福只是闹不明白,不过两条铁轨而已,怎么可能往返行走大车? 虽然上次自己从徐州就是坐铁轨马车来的,但她彼时心思,却全不在此。那时候,她心中装的,除了安师兄外,依然还是安师兄,哪里还有外面的世界存在? 现在嘛,安师兄就在身边,所以?外面的世界也再次渐渐清晰起来。 柔福这才看明白,虽然是单行铁轨,但是因为站点时间都是掐得极准,从郁洲岛跑来的马车到站后沿着岔道在站台停靠。对面岔道上的马车,就开始进入轨道,向郁洲岛跑去。 此后柔福又约了陈丽卿坐过几回,就再无兴趣。实在是太辛苦了!不但坐垫生硬,而且靠背也太挺拔了,很不舒服。 何况敞篷的大车飞速行使时,那种风度翩翩?呵呵,就只剩下风大了! 因为安宁和洪七每天都要去羽山大学上班,所以他们也都要靠着徐海铁路往来通行。当然,他们毕竟身份不一样,还要照顾安全问题,就专门租了一辆高速马车的车次。 每日各往返一次。连同安宁的二十八侍卫,洪七的四大金刚,加上林一飞、林长生哥俩,合计三十六人,一辆高速行使的铁轨大车还空了不少座位。 即便这样算起来,车票钱依然便宜。四十里地的运输距离,每人车费分担不过十五文钱,比那些落单的乘客足足便宜五文钱每位。 至于二嘎?它就没了坐车的待遇,自己沿着驰道锻炼身体去,没得浪费车票钱。这混蛋自从回到海州后,就开始它的醉生梦死生涯。每天鱼丸、拌面、米酒食不厌精,也该减肥了。 最开始跑在铁路上的高速大车,只是简单采用了敞篷设计。 虽然车厢上面有个大伞盖,平常用它来遮阳还行,但要遇上天气不佳,那就几乎没甚大用。且不说冬天时的乘坐体验了。那样的寒风凛冽,安宁想想都要打怵。 下雨天气里的体验也是不行。因为铁路上的车速太快,所以雨水总是斜着打进车厢来。车上的人难免要东躲西藏,或者纷纷撑起雨伞遮掩。 然而伞上的雨水,又会流下来,打湿了身边乘客的衣裳。人家自然就不太乐意,高速马车上争吵、打斗事件屡次发生,而且非常危险。 因为不小心推推搡搡,就很容易把人失了重心推出车外。铁轨上,可全是碎石铺设的!想想那个结果都要让人头皮发麻。 然而人在火气上,又哪里会管这些后果?于是经常就有人骨断筋折地找上铁路单位,或福威镖局的车队索赔。 再后来几次雨水更大时,因为拉车的马匹、或车手视线受阻,铁路上又陆续翻过几次车,造成铁路的停运。 再就是,偶尔还会有一些乡民好好行走在铁路上东张西望,四处寻找可以满足他们好奇心的故事呢,忽然就被身前、或身后的高速马车撞飞? 因为连续地闹出人命,就有人开始指斥这条铁路其实是被恶龙附体了,需要每年用九十九条人命祭祀云云。 总之谁死了都不奇怪,那都是被铁路拿去祭祀恶龙的意思。所以乃们就认命吧? 但是,谁家的命不是命啊?便有和尚道士,要沿着铁路不时做些法事,希望赶走纠缠在铁路上的恶龙,方便那些经常乘坐铁路的贵人保住性命。 但、但、但是,海州讲究的是诸法平等,怎么可能允许特权存在?琅琊郡公行走铁路都要花钱买票呢,你们这些自诩的所谓积善贵人,又算什么玩意?! 何况后来这些喜欢在铁路上做法事的和尚、道士,也相继出了几次车祸。乡民更加议论纷纷,以为这条恶龙的法力实在太过,非大慈禅寺的花和尚不能治也! “再不然,咱们还是把这条铁路拆了吧?海州真有必要跑得这样快吗?!”就有人心怀叵测道。都是为你都护府好呢,别要不识抬举哈。 鲁达自然不会掺和这些破事,“阿米豆腐,老衲禅定去也!”特喵连花和尚都要跑路啦?于是民间舆情更加沸腾,渐渐人心惶惶起来。 不但山阳的楚州制置使衙门要发来询函,负责运河漕粮的江淮发运使衙门更要上书朝廷。愤怒指责徐海铁路的“恶龙”害人,哭求汴京朝廷赶紧收了“恶龙”,救民于水火。 而且还要振振有词,给徐海铁路罗列了不少罪状出来。 其一曰风水受损。大宋西自关中龙首山,东去海州,乃地龙之脉也。汴京正当龙身,镇住地龙。如今却要被徐海铁路搅乱宁静,故而地龙为恶日甚一日。 其二曰沿途土地皆为民田,大宋以农立国,修建了徐海铁路,就是在破坏大宋立国根本。 其三曰领土主权。昔日秦始皇修驰道,又使天下“车同轨”,就能迅速提高大规模运兵效率。京东都护府修徐海铁路,真有不忍言之事发生时,他们岂不是就要长驱直入汴京? 其四云云,云云。 这就让人很是不解!因为此前海州发运货物去徐州、汴京时,总也少不了要与这两处管理地方水运的衙门沟通有无,商妥拉纤的运费等等。 而且常常因为海州到徐州的货物运量巨大,还要受到这些水运衙门的刁难,以为海州运输阻碍了他们的水运或漕粮进京。 你说宫里真要等不来漕粮入京,没了米粮下锅,甚至误了官家晚膳,你吃罪得起吗? 说不得,海州为了自家物流的迅捷,可没少在他们身上熟络感情。所以彼时抱怨归抱怨,两下里的官员们私交,其实一直都很融洽的。 如今好容易徐海铁路开通,此后俺们京东都护府也不再打扰你们漕运进京。官家也可以放心大胆吃饱晚膳了,正是你好、唔好、大家好地,怎么忽然就要结成仇家了? 这种事,无非就那么回事。然而谁也不去想着说破它,反正就是围绕地龙之说乱打嘴炮官司。依然还是熟悉的配方,都护府嘴炮之王安尧臣一出,淮东官员自然纷纷败阵。 大家都要有事说事,有问题就去解决,毕竟俺们也没想过要把恶龙放进你家院子对吧?所以拆了徐海铁路自然不可能,咱们适当改良一下,也的确有这个必要。 内阁这才想到要向羽山大学下达改良车厢、驾车系统的设计要求。 无非就是把车厢以及驾驶舱全部封闭起来,又在封闭的车厢四壁开几扇玻璃窗户。至于拉车的马匹,了不起配付遮雨挡风的眼镜而已。 海州工商发达,根本就不缺琉璃或水晶。然后铁路沿线,也要打下木桩拉起铁丝网,不许行人进入,自然不会被马车撞上。 羽山大学向联邦议会申请了专项的研发改良经费,联邦议会倒是很快拨付了研发费用。因为琅琊郡公如今也在每天乘坐高速大车上下班呢,可千万不能让他出现什么意外。 但都护府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或者说都护府的未来发展思路,却让安宁很不满意。 第109章 奋斗和牺牲 第109章奋斗和牺牲 这次的铁路高速马车改良,从拿出设计方案到具体实施完工,效率奇快。这说明此前一定有不少人已经发现了问题的存在,而且也动过脑筋,甚至做过方案。 但却迟迟不去推动,甚至还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无非就是不舍的在奢侈浪费上花钱而已。直到地龙之恶变成扰乱都护府安定团结的阴谋时,这才“不得不为之”也。 很明显,羽山大学其实不缺人材,他们很快就能解决这样一个老大难的问题。但是他们的发明设计能力,却要以官府的需求为导向,否则就拿不到研发的经费,白忙活一场。 然而海州的官府却一昧想要集中力量办大事,必然就忽略了民间便利的改善呼声。这种思维持续蔓延的结果,就是一条本来便民的铁路,转眼就化身为一条吞噬人命的恶龙。 在安宁絮絮叨叨向身边的洪七抱怨这件事的时候,洪七却诧异地看了师兄一眼。 内阁、羽山大学的这套决策体系没有问题啊?如今都护府有钱是不假,可它的花钱地方也很多呢。所以它的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才对。 出任太府寺司长的方五松,也是海州的老人了。自此柴进免职以后,方五松就把乾贞记的南北方总部一手纳入囊中,钱粮核算愈发节约、高效。 洪七几乎可以肯定地说,所谓都护府的不差钱,大多数时候,都是建立在方五松的运筹椎握之间的。不信你换个人上来试试,立马就该天下大乱了。 联邦议会、谏议院的存在,很大程度上也不是为了实现什么主义,或者救他矬宋于什么水火之中。他们最关心的话题也是,你们这届内阁官府有没有胡乱糟蹋钱粮! “师兄我问你,咱们海州特区从无到有,到如今这才几年时间啊?”看到安师兄的不依不饶,洪七想了想,决定从另一个角度去反驳他的抱怨。 “嗯?是啊?几年了?”安宁也有些恍惚起来。貌似很多事情都过去了很久,但是很多事情却又就在眼前刚刚发生过。 莫非,难道?俺又穿越了? “七年!”洪七给出一个确切的数字。 “从宣和四年开始的,到如今靖康四年,海州特区只用了七年时间,就架构出一个超越时代的文明体系。 这并非只靠某一样技术,或某一件发明,就能打造出来的辉煌盛世。也不是靠乾贞记的商业就能支撑的都护府基业。 这是一个完整文明体系的建设和进化,以及对大宋文华的全面超越。它所依靠的,是整个海州社会层面的齐头并进,才能取得今日成就。 这期间,安师兄,明社,靖海忠义社,海州议会,羽山大学、海州商贾百姓的努力,以及来自汴京朝廷的支持,一样都不能或缺。 别看汴京传来的声音多么嘈杂,但在实际上,自太上皇到官家、再到郭药师执政,朝廷在大方向的把握上,始终都在支持海州特区建设。 各种文华、物力、人力、政策、市场,从未少给过。这也是如今我京东都护府的实力明明足以吊打它整个矬宋,却依然还在坚持自己就是大宋的一部分。 此前宋金之战中不断用海州装备武装大宋敢战之军,以及随后的海州北伐,除了为都护府拿下金州半岛外,也的确在客观上击退了女真人的南下,促使南北两朝实现议和。 但是,京东都护府的诞生,也并非一片坦途地走来。明社的民间自治制度,本质上是要打烂赵宋一百六十年来形成的生产制度,瓦解其利益链接,然后再建立新的生产关系。 吕子曰在海州的铁腕镇压,蓝细禾在青州的关扑算计,都曾经引发过巨大的反弹。甚至他二人的名声,直到今日还被天下仕林鄙视。 所谓打铁还要自家硬,都护府今日的成就取得,更多还是源于发展方向的正确,和大量物资、财富的各种积累。所以集中力量办大事,一直都是海州特区的基本定策。 此前既然行之有效,那么此后依然还要继续坚持。了不起牺牲咱们一代人的享受,也要为后人筑牢万世的基业。 安师兄你久不在海州,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你今日身份却是都护府的元首,大宋琅琊郡公,更须小心表达意见,别要寒了海州军民之心呢!” 听着洪七滔滔不绝的傲娇和告诫,安宁就懒得再与他继续争辩下去。洪师弟在真隐观里呆的太久,他的思维,早被赵观主洗脑了。 所谓榆木嘎达脑袋,说的就是洪七这种人。 于是他就转脸看向身边林一飞和林长生,新人嘛,总会有些新见解的:“难道你们这些新时代里成长的海州人,也会相信你小师叔的想法?” 这哥俩都是面面相觑,显得有些困惑?小师叔的理想和说辞,并无问题啊。 京东都护府虽然已经十分强大,可依然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根据羽山大学的模拟结论,都护府最少还要继续勒紧腰带埋头建设十年,才敢真正说傲视天下这种话。 在此之前,每个有理想的海州人,也都愿意为了这个伟大目标的实现而奋斗。 我们今天会这样努力,绝不是为了自己的人生享受。我们想要看到的,是远方的星辰大海!难道您在羽山大学的演讲,不是这样鼓励俺们的? 唔唔,原来如此啊?安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时代的栋梁们,实在是,太想跨越这道文明的阻碍和束缚了。为此,他们似乎真愿意为此付出自己的所有? 这简直是,矫枉过正,太特喵愚蠢了! 这个时代的大宋不幸,其根源在于汉家文明进入结蛹化蝶的关键时候,却接连被人冲进来砸了场子。物质丰富,文明发达,人就容易怕死,由此导致大宋武力不彰。 然而文明发展的程度又不足以弥补武力不彰的缺失,比如竹火枪、毒火丸这些后世的大杀器,大宋时代都没进化成熟,杀伤力弱爆。 更加倒霉的是,因为石敬瑭的短视,让大宋失去北部关隘,使蛮族可以一马平川地发挥骑战特长,这几乎就是无解的战场选择题。 哪怕安宁这种穿货,如果没有科技的代差做后盾,他就一定能获得更好的结果吗? 仔细分析大宋朝廷制度设计、物质生活、科技创新、甚至文化之深远。就会发现,其实在每个方面,大宋都面临一个巨大的文明变革窗口期,真正堪称“三千年未有之变局”。 这个变局可不是后世某大清所能想象的困难,李鸿章起码还知道外面的先进文明长啥样子,就这样照葫芦画瓢的事都干不好。 大宋时期的那些社会精英们,却没有现成的文明样板可以参详。后人能够“摸着石头过河”就已经不容易了,何况他们手上,连块石头都没的摸。 他们无法看清社会文明发展的正确方向,就只能一昧徘徊、争论。这才是他们屡次发起党锢、党争的根源所在。 数数看,大宋这一百六十年来,从庆历新政到王安石变法,再到司马光的尽废新法,然后绍圣再变,一直到蔡京的丰大豫享,如此循环往复,曾经有过多少次党锢之争? 如此多次不可调和的路线争论,所为何来?相互指斥对方是小人,奸臣,难道他们自己就是君子、忠臣了吗?司马光、王安石,哪个不是君子风度?可他们就是尿不到一起。 大宋面对的文明非常复杂,基本就是蝶蛹和蝴蝶,蝌蚪与青蛙两种生物的形态概念。之前所有行之有效的历史经验完全无用,这才导致了士大夫精英阶层的认知混乱。 大宋也因为对前途方向的无法把握,内耗日剧,终于不堪重负地灭亡了。 但是民间和仕林的理想,却从未熄灭过。史上的靖康之难时,会有那么仕林人物多人慷慨赴死。崖山之战后,又有十万国人投海殉国,都却他们最后的抗争和绝望。 如今有了海州特区的方向指引,这些大宋的有识之士们,如何还会在意身边的安逸?所以他们才会纷纷投身海州建设,不辞辛劳,哪怕要担负一世的骂名。 所谓时不我待,只争朝夕。无非就是被于是淋了一身雨水而已,有甚大不了的? 苦不苦,累不累的,咱们也先要加速发展起来才对嘛! 说起来,他们这份舍身为国的情怀,也的确让人感动或敬佩。就像林长生反问的那样:“舅舅在羽山大学的演讲,本质上不就是在鼓励大伙勇于牺牲眼前利益的吗?!” 但是,安宁的那次演讲,也只是为了激励众人的报国情怀,一点都没有想要抑制你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 老子甚时候鼓励你们去刻苦、糟践自己了?都护府每个月都要发下那么多的薪水,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官员们,再把银钱存入地窖吗?! 何况,今天的京东都护府为什么要二次改制呢?因为今日的都护府,早已经过了“有没有”的时代。咱们如今要解决的是精度提升,是成本控制,是需求释放。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需求才是科技进步的动力源头,明白吗?! 第110章 新生活、新风气 第110章新生活、新风气 十年生聚之功,京东都护府发展到今日,早已是庞然大物。辖域人口超过一千多万人。岁产高达六千五百万贯,岁收一千六百万贯,已经早早把金国甩在了身后。 然而这些数字,也只是看着很振奋。安宁却知道,都护府的岁产和岁收之间的比率,一直都是在下降的。早期的郁洲岛的岁产三百万贯时,岁入就能高达两百万贯! 到后来就逐渐下降,岁入对岁产的比值,一步步从七成降到五成、四成、三成,再到如今的不到两成五。而且岁收中占比攀升最快的,却是农税的收入! 这说明什么?说明随着更多州府加入京东都护府后,都护府的整体工业文明并没有同步增长,它依然被局限在海州一隅。甚至海州此前,也一直都是在故意吸血。 用各种手段把分散在各处州府的物资、人才吸纳到海州来。只有控制了更多的钱粮、人材,海州议会才敢安心睡觉,不必担心那些地方州府的反叛。 但是,这种方法,又与汴京朝廷的“强干弱枝”有何不同?只是赵宋官家做得直白、粗糙些,咱们海州特区却懂得更加隐蔽、精巧吗? 若让这样的模式延续、发展下去,京东都护府就再无进步的道理。海州的工业品,也永远都是洪七“发明”的那些傻、大、笨、粗。 因为洪七的发明思路,就一直停留在“有没有”的门槛上。只要解决了“有”的问题,他就决不肯再继续前进半步。因为省下的钱粮,可以拿去解决其它的“没有”。 这自然是不行的,京东都护府如果想要进一步促进文明的进步发展,就必然要走出“有没有”的拘束,要让整个都护府的各处州府都要进入工业化的发展阶段。 因为发展才是硬道理!只有工业规模扩大了,工业品的成本才会降下来,才能促进市场的进一步壮大,工场的产品周转、循环才能落到实处。 随着工业的循环加快,产品的更新换代就会进一步促进成本的降低,然后形成一个新的循环过程。但在此前,却先要找到新的消费渠道和市场。 钢铁的产业就是一个例子,在徐海铁路没有建设之前,每年两万石的规模已经让海州为之头大了,甚至要靠默许对辽东的走私来维持钢铁的生产规模。 结果徐海铁路一开工,如今钢铁产能早已飙升到每年二十万石,却依然无法满足市场需要。因为大宋各地也开始用钢铁架桥了。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海州的钢铁便宜。 农家的耕具,也不再破破烂烂地当成传家宝。 因为铁厂会直接帮你铸造农具,还省了你找铁匠锻打花费。而且允诺若干年后以旧换新,中间补个差价而已,价钱已经便宜得无法想象。 所以,想要大规模扩大工业品的生产规模,就要在工业品生产出来前,帮它找到应用的市场。也就是说,咱们要主动刺激都护府的消费升级。 因为全靠外销工业品到宋金市场,显然难以提供足够的需求。人家都是小农经济呢,还在解决温饱问题,哪有太多闲钱给你背锅? 所以?现在就要设法在都护府的辖域内创造出更多的需求。 干这种事情,历来都是官府首当其冲的。只有官府、官员们大手大脚地花钱了,民间才会跟风行动起来。所以今日的京东都护府决不能再继续强调节约,而要大搞基础建设。 所谓楼堂馆所、衙门学府、道路交通,历来都是刺激经济的不二法门。 只有更多的需求被创造出来,工业体系的更新换代才能有序进行,文明发展才会稳步前进。所以现在的确到了企业改制、促进工业私有化,都护府股权退出的改制时代了。 民间资本都要逐利而行的,他们天然会在降低成本,为提高产品附加值方面孜孜不倦地努力。因为你想要吸引别人来消费,你就一定要物超所值。 所以想要物超所值,就一定要引入竞争的概念。只有把民间的想象力刺激起来后,京东都护府才能继续保持它在文华、科技上的领先地位。 否则,总像矬宋那样故步自封,人家金兀术很快就会赶上来的。当然,在此之前,还有个问题要解决。都护府的基建一出,必然花钱如流水。 那么,钱从何处来?第一是发行债券,但这玩意也不能无限发行。第二就是设个圈套,将大宋的民间财富逼出地窖。 大宋每年都要铸币数百万贯的,可是最后依然还是到处都在缺钱。那么,钱都去哪了?当然是被那些地主老财们埋入地窖,或被东南海商走私到高丽、倭国去了。 想要把这些民间资本逼出来,除了用股权、债券的收益吸引外,还要善用铸币之权。此外呢,乾贞记发行的一直都是银票,自然也要找到充足的银两背书才对。 如今倭国的石见山还没有被大规模开采,咱们完全可以过去帮个小忙嘛。 理由也是现成的,因为倭国背弃了与海龙王交易时的“排他”条款,他们正在私卖硫磺给金兀术呢! 海龙王以海为家,他的眼睛却没有沙子可以揉搓。混天蛟的名头,也容不得那些倭国大名们亵渎。正好披甲战船已经打造了不少,也该出去演练一二才对。 海州大慈禅寺的洪亮钟声,在京东都护府的钟声拌合下,一天天敲打着时间的巨轮,迈进了靖康五年,也陆续飘扬到宋金大地的南北东西。 话说这声音可老贵了,从三十贯到三千贯不等。就这,还不算太离谱的价格。 据说柔福帝姬送给太上皇的一口超级特制大笨钟,镶金、镀银、珍珠、翡翠齐上阵,足足花了八千多贯钱!此外各种琳琅满目的海州贡品,也是接踵而至。 这种事情,其实是不难推动的。哪怕柔福一开始不愿意这样去做,也架不住安宁的勾引。其实安宁也没多做什么,就是送给柔福一颗从南海上劫掠到的璀璨钻石而已。 他和洪七一起,用金银冶炼出一种白金,然后打造成一支凤钗,再把那颗钻石镶嵌到凤钗上,华丽、典雅、高贵、迷人,由不得柔福陶醉其间。 然后?就是柔福自己的事情了。凤钗的典雅高贵,总要足以匹配的衣裳华丽才能匹敌。此前陈丽卿、李氏等人开发的女子成衣,显然已经不足以匹配柔福的婀娜。 好在柔福本身的才艺、气度都不在高丽郡主李氏之下,加上汴京皇宫的高手也被她借调过来,很快就设计出足以匹配凤钗衣物、饰品。只是成本,当然也是老贵、老贵的! 然后就是香水、香车、宝马,甚至连安朵朵,都要被她装饰一新,并且时时带在身边教导,惹来李师师的好多嫉妒和白眼。 因为李师师才是朵朵的娘亲呢,可是朵朵,却更喜欢和柔福阿姨猫在一起鬼混。 柔福帝姬的挥霍,很快让她变身为标准的月光族。但因为她的信用很好,所以就可以从乾贞钱庄中借贷到不菲财货,此后就从月俸中支付利息即可。 甚至若不够时,夫君安宁的薪俸也不是不可以嘛。 为了引领京东都护府的消费潮流,安宁发现自己实在是惹火烧身。因为柔福这样做了,同为妻子的陈丽卿、李师师、方明月,又如何甘于落后? 女人疯狂起来,跟在身后花钱的永远都是男人。哪怕安宁贵为琅琊郡公,月俸高达九百多贯,他的口袋也在四个女人的轮番洗劫下,日见干瘪了。 此前他还能在工作之余与洪七小斟时抢着付钱,现在却只能是一昧地吃白食了,惹来洪七多少耻笑。不过洪七也没能笑多久,因为他的未婚妻徐青娘,也加入了这个战团。 联合议会开始寻找合适地点兴建联邦大厦,内阁自然要另外择地修筑总理衙门。明社礼堂的建筑风格设计,据说也是非常地低调、奢侈。 所谓上所欲者,下必从之。既然都护府大开基建的风气,下面的郡、州、县、乡,又何能例外?民间消费、攀比风气,也是一浪高过一浪。 不说婚丧嫁娶的风光体面,便是修桥铺路,捐建学堂、赈灾贫困这些此前要靠明社“动员”的事情,多少富贵人家都在抢着去做。 因为这些事不但会载入地方县志,还会在《苍梧邸报》上刊发表彰。甚至动作大一些的,还能勒石为记,这可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贤良声誉啊! 羽山大学新建了一处“天文望远镜”,他们先是在曲阳掘出的一块大号水晶,其后就用各种新开发的机械设备,把这块巨大的水晶打磨成一面圆形凸镜。 就耸立在羽山之巅上!下面安装了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支架,白天对着阳光聚焦,那就是明社圣火的来源。晚上对着静谧的夜空,二十八星宿清晰可见。 碰见天气好的时候,月亮表面山川一览无余,连嫦娥玉兔也无处躲藏,惹来少年学子一片惊呼。后来就把此地对外开放起来,每人参观收费百文钱,贵的一塌糊涂。 可就算是这样,羽山上依然是人山人海。甚至天下道观,都要派人过来仔细揣摩广寒宫里的故事,以及嫦娥飞升前究竟服了什么药? 一般而言,这种药物肯定要被她带去广寒宫里栽培呢。 现在?正是破解谜底的时候到啦! 第111章 赵臻拜师 第111章赵臻拜师 “这里可是陈西真、陈老的家么?”一个尖嗓子童音在院外响起。但这声音里,却又少了孩童的天真烂漫,更多了几分汴京的趾高气扬。 哪怕陈西真早已修炼的返璞归真,看淡世间百态,此时咋闻“乡音”,也免不了心中一突。透过栅栏望出去,果然见到一张橘子皮般褶皱笑脸,正在扒着栅栏往里窥视。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唬了一跳。陈西真人老成精,暂也不明白答应,只是一昧胡乱问道:“你们却是谁家来的?到此地何事?” 那张橘子皮上顿时堆满了更多谄媚,手上也是连连作揖:“好叫老丈知道,咱家却是汴京宫里来的储宏,这次陪信王殿下特来拜师陈家老人家。” “拜师?信王殿下?”陈西真嘟囔几句,心下渐渐了然。 自从安宁尚公主后,陈西真就一直生活在懊丧中。早知道安公子还有后面的这些造化,当初无论如何都不该招他做了女婿! 如今安公子尚了柔福帝姬,女儿陈丽卿的位子该怎么摆?朝廷能否一直容下女儿的正妻之位,也实在难说。何况还要牵扯到外孙安问之的嫡子身份,能否保全? 这些事,哪怕赵佶那样的时代巅峰人物,都不能拿捏妥当。更别说一直在民间厮混的武师陈西真,就想要算得清楚?所谓杞人忧天,说的就是老陈这样的人物。 他们的眼界不足以触及时代的高度,可是他们的思想,又比他们的阶级身份多了许多深度。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貌似深沉,却只是被阻在灯罩外的一只飞蛾。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信王殿下无论真实心思如何,既然来了,自己断无失礼的地方。陈西真壮一壮胆量,回应道:“如此,正是老朽也!” 门外的橘子皮似乎也料到如此,一副了然的样子。就向后挥挥手,几个“壮汉”便担着许多担子一遛烟地挑进来。依然都是几个白面无须的宫廷内侍模样。 所谓“壮汉”,当真是抬举了这群无卵之徒。不过储宏却是宫中实打实的一号名人,虽然他从未上过甚样的好看台面。但他储宏,却有一个大宋进士的身份。 以太监之身而为进士,自梁师成获罪枭首后,大宋止他一人而已。梁师成活着的时候,要整治他去扫大街。等到梁师成死了后,储宏依然得不到内廷重用。 所谓前车之鉴,有梁师成仿赵佶乱写诏书的故事在先,朝廷上,那是任谁也不敢再让这等进士级别的死太监执掌内宫文书了。 储宏就此被闲置宫中。等到柔福帝姬下嫁海州时,官家赵桓就想顺手打发了这个识字的祸害,连同其他十几个内侍,一起派来侍候柔福帝姬。 不过京东都护府却是禁止人身依附的奴仆存在,海州驸马府中,也没有内侍太监的位置。一家人一起生活时候,大多都要靠各人自理。 便是负责驸马府安全、厨卫、园林、保洁、保姆等人,也多是军中派遣。不但要定期轮换,还要定期去明社学习、汇报、培训,加强思想先进性的教育呢。 若不是信王赵榛还顶着一个客人身份,能够保有汴京规矩的权利。储宏他们这些内侍,怕是早被白虎山的村委会安排工作了。村里不养闲人,储宏也要去村学教书去。 陈西真却并未在白虎山村定居,他还是喜欢大慈禅寺的清净优雅,就一直住在乾贞记总部后面的小院子里。隔壁就是大慈禅寺“高僧”鲁达的院子,二人比邻而居。 冲着隔壁院墙上悄悄探出的圆圆光头摆一下手,表示不碍事,陈西真又问道:“你们从哪里来?”储宏再次弓身作揖道:“是信王同几位官人教我等挑到这里来。” 看那盒担里,却都是些鸡鹅鱼肉果品酒肴之类,还有几匹丝帛,当真真是拜师的模样,陈西真老大的疑惑?正要再问,院外再次涌进几个年轻人,当先的小混蛋,却是安顺之。 他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喊着:“陈家外公,这是赵家叔叔,也要求你指点武学呢。” 身后的赵榛看前面一干瘦老者童颜鹤发,精神灼灼,果然得到高人的模样,心中大喜。陈家姐姐果然没有吹嘘,她的父亲确乎像是个肚子里有料的老人家。 乃抢步向前:“学生赵榛拜见陈家老伯。” 赵臻这两年在汴京,其实过的很不如意。连贵为官家的兄长赵桓都要幽居深宫,他一个被俘遣返的十八皇弟,又能有多大的气场? 但是赵臻却是一个活泼、轻浮的性格,闷在宫中闲不住。他少年就去河北领兵,自然没机会娶亲。就经常去柔福妹妹那儿,与陈丽卿切磋功夫。 所谓男女有别,说是切磋,也只是搭搭手而已,更多还是陈丽卿与他做些指点。还要连连可惜,十八兄弟的骨骼清奇,却是被皇家的身份耽搁学问。 不过自己父亲却有一门学问,不拘年龄都可以练习,以后有机会可以去海州找他。赵臻就此上心,便缠着太上皇出面关说,等柔福妹子去海州了,千万给他讨一个赐婚的差遣。 赵佶也想要子女后人能渐渐从汴京散开些。如今皇权不再威严,还要总这样聚在一起,哪天被人一锅端了,可是啥子办法都没有呢。何如早做些安排? 他就勉强自己露一面,托人在郭药师面前提了几句,给出一个二选一的题目,要么太上皇去海州嫁女,要么给信王赵榛一个自由自在。 郭药师正在处理汴京太学之乱事情,按下葫芦起了瓢,简直是焦头烂额。眼见得自己好容易积累的一点权势威严就要渐渐消耗虚空,哪还敢再硬要去顶撞? 何况他也只是防住老赵家的人夺权而已。他对太上皇赵佶,固然心存顾忌,但还不至于像对官家赵桓那样厌恶。赵臻在河北、燕京勇于抗金故事,也的确让国人赞誉有加。 然而自从赵榛在燕京被俘,放归汴京后,小伙子就一直活在郁郁之中。强要留在汴京,保不齐甚时候出点意外,又是郭某人的天大麻烦。 何如就给条生路呢?郭药师也是一个父亲,将心比心,他自能理解赵佶的舔犊之情。在得到一份绝不参政的保证书后,郭药师果断就给了这个年轻人一次放飞身心的机会。 赵臻初到海州时,看着一切都很新奇。走马观花一两个月后,又发现自己与海州格格不入。他倒是想要放弃皇室的威严,然而别人却始终对他礼敬有加,甚至敬而远之。 因为与郭药师的协议必须遵守,眼下的赵臻,还不能参加京东都护府的工作。哪怕《苍梧邸报》这种“民间”机构,都不好安置。 羽山大学倒是对他敞开,那也是参观访学,绝无入学毕业的道理。然而这样的闲散,也不是个办法。最后安宁想到一个协议漏洞,不能在大宋参政,可没说不能在大海上弛聘! 安宁这些年一直在忙着陆地上的事情,“海龙王”也一直在东海的波涛上抖威风。可是明明南洋的大海之中,还有无数的岛屿等着征服呢。 那些巨大的岛屿,随便拿出几个来,都比大宋的国土更大!那里的土著,大约还停留在石器时代等着汉家文华的光辉照耀呢! 哇哈?!还会有这等好事情?赵臻精神大振。可是有一样,大海里讨生活,没有一副好身板可不成。哪怕赵臻在兄弟中算得上身强力壮,放在大海里,依然不够看的。 先要把身体筑基才对,此外,还要受得住大海的摧残。所以赵臻需要赶紧先健身,然后适应海上风浪才行。恰好,这两件事情,陈家老伯都很有心得。 陈西真的功夫,讲究套路、圆润,着重对内功心法的锤炼。并不要陈颙、洪七那样强调武学天赋,也不像安宁那样离不开小花和二嘎的加持。 人家老陈是学院派的功夫鼻祖,此前又曾在汴京教导过禁军,那都是从十八九岁开练的士卒,所以他也摸出一些心得套路,极为适合赵臻这样的半路出家。 在赵臻这个年纪上,再想去温养气力,保持身体柔韧、拉伸,极为难办。但是涵养内功,使耳聪目明,提升反应速度,善于利用敌方招数里的破绽四两拨千斤,还是能做到的。 得知了来意,又知道是女婿的计划,陈西真就算放下了心事。女儿和柔福帝姬的关系一向保持很好,眼前的信王也没有趾高气扬在自己面前讨打,那就还能维持的意思。 何况自古师徒如父子,信王今日拜入门下,以后纵然还有什么反复,也总要多一些人情香火里面。左算右算,都是不吃亏的买卖,如何不做呢? 陈西真笑道:“昔日闻有宋使自北朝来,极言女真铁骑人如龙,马如虎,上山如猿,下水如獭,其势锐不可当。然而老夫看来,我宋人若是认真练功,也不会差了他们。 这套《八段锦》功法,最是适合赵郎君修习。所谓八段锦者,其造化合于乾坤。其循环次第转,八卦是良因。昔日汴京起居郎李似矩所行者,亦《八段锦》也。” “呕啊?!”赵臻大讶。李似矩可是大宋传奇大能人物,曾官至中书舍人,只是后来被王黼排挤,早早致仕游走江湖去了。 据说他的前生却是个和尚,转世后并未忘了前生智慧。原来他,还是个武林高手啊? 第112章 欲练神功 第112章欲练神功 政和七年,李似炬为起居郎,素不喜声色,多独居外舍,与老夫比邻。又曾博览道藏群书,常效古时方士习“熊经鸟伸”之术。尝以夜半时起坐,嘘吸按摩,长啸惊惧十里之遥。 自谓所行《八段锦》者,又参详《政和万寿道藏》造化。吹嘘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伸,以此导引之法,养形之秘,乃彭祖寿考之所由也。 遂有信者日众,求道者络绎不绝。然而以老夫观李似炬之术,其实不得要领。 盖其夜中所行,五劳、七伤具备,实为速死之道。而欲以为长生安乐法,岂不大可笑也?似炬初以为老夫故作神秘,欲坏他学问根基,几次来斥老夫: “吾自学长生安乐法,汝既不晓,胡为屡笑!” 老夫吶于言语,但谢过而已。既而至于三,夜夜受他长啸所困,终于不觉再失笑。似炬始疑而固问: “自尔之来,我固知其与众异。今所以笑,必有说,愿明以告我。” 某初不欲言,然而观李似炬其人,风仪洒落,似有道骨通神,或亦缘法所在,吾却不可不与之具闻也。乃略授以《八段锦》微言大义。 李似炬之武学天赋,实远在老夫之上。其举一反三,玲珑剔透处,体悟极深,又或问至微妙处,则非吾所能及也。 原本想要入嵩山寻师参详后,再做回报。不期此后小女在汴京打了高衙内,一家人仓惶东来海州,此后不复与闻大道也。 听闻汴京故事,李似炬久候老夫不至,遂以辞官,自入嵩山求问大道,却不得其门而入。乃结庐自悟成内家功夫,谓之《葵华宝典》。 自此,斯人武功精妙处,隐然执天下牛耳也。 老夫所学《八段锦》者,仰掌上举以治三焦者也。左肝右肺如射雕焉。东西独托,所以安其脾胃矣。返复而顾,所以理其伤劳矣。大小朝天,所以通其五脏矣。咽津补气,左右挑其手。摆鳝之尾,所以祛心之疾矣。左右手以攀其足,所以治其腰矣。 又有歌诀曰:昂首仰托顺三焦,左肝右肺如射雕。东脾单托兼西胃,五劳回顾七伤调。鳝鱼摆尾通心气,两手搬脚定于腰。大小朝天安五脏,漱津咽纳指双挑。 若论这些功法本源,《政和万寿道藏》中确有些似是而非的记载。然而李似炬却又另有佛门机缘,据闻他的所悟就糅合了佛道因果,老夫不知所以然也。 然而佛是佛、道是道,二而合一,必有强求之处。其逆行自然,便要以精血置换周天。故其武力愈盛,命数愈失也。老夫料其寿必不得长久也。 然而汝等此后行走江湖时,亦断不可与之为敌也。何哉?修习《八段锦》者,在于体任自然,使耳聪目明,以求强身健体之效,却不在江湖称雄也。 陈西真老神在在地说着《八段锦》故事。概而言之,跟他学功夫可以保命。但是想要纵横天下,就要拿自家的血肉精魄去换。非常不值得呢。 所以他就要劝赵臻早早打消称霸武林的美梦,顺便也警告安顺之、陈凡、魏胜三个小屁孩,不要为了练武而走火入魔,误了卿卿性命。 然而赵臻都二十岁了,哪里还敢有那等称霸武林的豪情壮志?他要过来学功夫,也只是为了此后纵横南海时,身体扛得住风浪而已。 就那些海岛上刚进化出人形的土著人里,又去那里找到一个武功高绝之辈来对付他? 何况赵臻此前在真定、燕京时,所见军中好汉操演功夫,那都是简简单单的一刀致命之术,谁耐烦与你在军阵上你来我往地大战三百回合? 所谓的武功高绝之辈又是长得什么样子?赵臻一点概念都没有。大约妹婿安兆铭是个很能打的家伙,但是他倚仗的却是小花和二嘎。 比妹婿安兆铭还能打的人也不是没有,少了小花和二嘎加持,赵臻就曾亲见武松暴打安兆铭的故事,当真喜闻乐见。但是武松,也不过凭借一身蛮力而已。 他自然不知道,所谓天外有天。不但海州就有武学天赋拔乎其萃的绝顶人物,比如陈颙,比如洪七。正在东游海州的路上,也有两个大拿人物,曰李似炬,曰王重阳。 咸阳人王中孚,其家累世为地方大族。幼好读书,有过目不忘之能。自小文武兼修,家里为他延请的饱学文士,武学泰斗多如过江之鲫,只是没一个能留下三两个月的。 倒不是王中孚顽劣散漫,实在是他学的太快,先生们无颜再列西席。因为此缘故,等到王中孚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断了求学的道路。 从此自谓世间再无学问,于是王中孚就想到道法,或许还是及早修了仙决飞升去吧? 这个尘世间,当真一点都不好玩。他日小太爷成仙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因此王中孚十三岁时就开始遍访名山,从终南山到华山、龙门山,皆无所得。 一日入嵩山,却偶见正在修行功法的李似炬。观其吐纳打坐,天地气机皆为其引,隐然自成乾坤也。王中孚惊为天人,遂匍匐拜倒五日,历经春、夏、秋、冬四季幻觉。 李似炬却是个极为罕见的奇男子,他自昔日被陈西真说破功夫弊端后,就一直尝试矫正。然而他的天赋却远在陈西真之上,很快就发现陈西真的《八段锦》,也是被阉割过的版本。 功法没有问题,只是一昧强调健身,倒似专为军中训练军卒时做的取舍。真正奥妙入微玄妙地方,却被人一概舍弃不用。 眼见陈西真也毫无办法,此后老陈更要因为避祸出走汴京。李似炬久候不归,心生顿悟。这是自己道法机缘与他陈某人不合的缘故呢? 于是辞去官职,遁入嵩山修习。他本就是有机缘的人,前世的经历、学识,今世并未散去。此前灵智遮蔽,被藏于内府。如今重新修行,才记得起自家前生原来是个和尚。 “以中土仙法之法求长生,无异缘木求鱼。便是练成地仙手段,也脱不去尘世的枷锁,逃不过生死轮回。吾当以佛法修炼,或能跳出生死轮回之苦也?” 一刹那,李似炬恍惚起来。那个垂垂老矣的和尚,如今不就是自己吗?前世涅槃时,以为已解脱了轮回,开悟了生死,没想到竟然还被困在这轮回之中! 不过前世修习过的《观无量寿经》,却是历历在目。如今重新修习,再与《政和万寿道藏》映照,居然是佛道双修。偶然还有无法圆润的地方,也被自己做了调整或遮掩。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李似炬从入定中渐渐醒来,自此《八段锦》功法大成也。只是自己此生既然跳不出这轮回,那就要等着来世再续机缘。但是谁知道来世的自己,还能不能记住今生的参悟? 自己必要找一个天才少年传了心法学问,然后再约了个时间、地点,等自己转世后便让少年去寻了自己,转授学问。那时就能从少年入手,方有脱离生死之道的机缘。 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匍匐的少年人,骨骼清奇,当真万中无一的天下奇才。所谓天赋异禀。儒雅如玉,有凌波渡仙之缘法,说的就是王中孚这样的天之骄子。 李似炬慨然长啸,这贼老天!若说与某家有缘,偏不要自己脱了生死轮回与祂同寿。若说没有机缘,不但要那陈家老儿过来点拔自己,还把前世学问一起还了过来。 现在,居然连弟子都给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也罢,某家就再信你一回如何?当下扶起王中孚,纳入门下,赐号重阳子。 “今日重阳聚首,你我师徒缘分,殆天授也。汝日后行走世间,便以王重阳自名吧。” 八段锦合心功、身功、首功、鼻功、口功、舌功、齿功、肩功、手功、足功、腰功于一体,其式有八,习之寒暑不能入,灾病不能侵。 然而这些学问,也只是健体而已,其实里面还另有诀窍。 “汝须知道,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藏着深奥道理。只不过此前无人告诉你罢。”李似炬倾囊相授,将他杂糅了佛道学问的功夫尽数传给王重阳。 因为入定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吟诵了乐府长诗“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所以这套功法,就取此诗意境,名曰《葵华宝典》。 其中所记载的武功,在简单八式起手过后,便要合而为一。移形换影,波诡云谲。如八卦周天之循环往复也,无始无终。 王重阳的武学天赋,甚至更在其师李似炬之上,不过五年就尽得师门绝艺。然而他在修行《葵华宝典》炼精入气时,却发觉每有丝丝浊气渐积会阴之所,无法排解。 随着功力日深,此处浊气淤积也越多,甚至渐成实体,就如一粒小葡萄般挂在那里。这特喵要是日积月累,胯下会不会长出一串巨大的葡萄来? 别说日常行走不便,遇到真正高手时,人家当然会看到破绽所在。到时候拼了受伤也要往自己那里轻轻递出一刀?哇塞,此命休已! 此事自然大大不妥呢。王重阳左思右想皆不得要领。或者干脆自己先来一刀,去了累赘?如此就再无武功破绽了。 所谓“欲练神功,引刀自宫”,正当其时也。 第113章 衣带诏 第113章衣带诏 王重阳哪怕淡泊世间,不像贾奕那样喜欢渔色。但让他自己在胯下来一刀,依然很不乐意。堂堂伟岸男子也,身上怎能少了零配件?何况还是代表男人尊严的配件! 自从觉察到功法中的某些不妥,王重阳就向师尊问起缘由。可惜他的师尊李似炬却并未达到他的武功境界,自然就无从觉察、化解。 李似炬也是左思右想不得要领,这才恍惚晓得昔日在汴京时,陈西真不是在应付自己,只是他真的没有修行到自己这种境界而已。可惜斯人逃亡江湖,久不得见也。 咱们不如下山去访查他一下,看看陈老夫子可有什么化解的好法子? 不过在这之前,咱们还要了却君王烦恼,去汴京除了权臣祸害,还大宋朗朗乾坤才对。 就是要去汴京诛杀郭药师的意思?王重阳一直醉心武学,自然不知道这世间的许多扑朔迷离。何况谁对谁非,也并非最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是师尊发话了,那咱们就散漫做了去!王重阳看着侍立在师尊身边的大师兄,察觉到某种莫名的危险。不过也不是很严重,于是就淡淡应酬道。 师尊有教无类,大师兄是名利场上的人物,与他的求道之心有着本质的区别。王重阳的大师兄,也就是联系到李似炬的人,就是原机速房的主事人贾奕。 自从郭药是入主汴京后,一切萧规曹随,城内的生活方式其实变化不大。甚至大多数的官场人物,也没受到太多冲击。大家依然一团和气,继续着此前的苟且营生。 但这却绝不包括机速房这个要害的情报机构。贾奕的职务就被改为枢密都承旨,加中侍大夫,难说是被重用了,还是投散闲置了。 机速房就被郭安国掌控。然而郭安国少年心性,他对碟察诸事体会不深,所以机速房很快就被改造为一支专查私税税赋的机构。 主要就是稽查私盐贩卖!各种油水自然不少,郭安国乐此不彼。 但是,那些曾经被贾奕花言巧语地洗脑成功,用“大义”名分收集到机速房的顶级间谍,还有那些醉心暗杀、下毒、情报收集分析的所谓专家,又如何甘于查查私盐税赋? 这些人最终都要渐渐散去,有些人继续在暗中追随贾奕行事。更多人却都陆续去了海州,如今在军机处国安司朱仝的领导下,干劲十足。 贾奕曾是吴敏的心腹干将,但他更多还是愿意效忠官家赵桓。而且这次太学之乱,也少不了他在暗中的各种撩拨。 甚至等到贾奕看着形式不妙,潜逃出京时,他也真的随身携带了“衣带诏”! 当年李似炬在汴京为官时,贾奕正在潦草行乐中。酒色淘沙,身体便如破烂口袋一样虚空。哪怕贾奕再怎样浮夸浪荡,也不想看着身体日渐垮了,眼前美人却依然风华盛茂?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呸!周敦颐喜欢做太监,他自去做好了,贾某人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去身体力行。 恰好那时李似炬正在到处推广他新编的《八段锦》故事,因为修习《八段锦》真的有长生、固本之益?自此贾奕就入了李似炬门下,到处为他捧场架势。 所以,李似炬和贾奕,原本就有师徒的名分。而且李似炬率性通达随和,不拘一格,贾奕为人圆滑,极善捕捉人心变化,所以师徒关系相处得十分融洽。 李似炬的天赋,全在武学一道。其他方面的才具谋略,大略平平。他能考过进士,做到起居郎,就已经很不容易。 自然,他做起居郎时候的官家,还是赵佶。 赵佶在书法、绘画上的成就,也只能用天赋绝伦去形容。政和、宣和年间的“丰大豫享”政绩,也的确让赵佶攀登上千古帝王的巅峰状态。 那时,不但民间百姓视官家如神明一般敬仰。便是朝廷官员,又有几个敢胡乱非议天子?所以李似炬对赵佶的崇拜,可不是一星半点,更加毫无虚伪。 只是如今下诏的官家却是昔日的太子赵桓,那?依然也是官家呢。李似炬这才知道,原来今日的大宋,早已不是那个繁花似锦的大宋了。 李似炬上山后,就远离了尘世去修行。王重阳上山时,才十三岁,念念关心的也只是如何脱离这尘世的羁縻。何况那时的大宋,还沉浸在收复燕山的喜悦中不能自拔。 等到贾奕找上门来,他们才知道了人间的日渐破败和没落。当然,这所谓的“知道”,也只是知道贾奕愿意告诉他们的故事。 至于故事与真实间的距离?他们师徒都是修真之人,最不耐烦的便是真实。因为一切真实皆是虚妄,镜像而已,根本就脆弱得一塌糊涂呢。 贾奕倒也不是存心欺骗他们,他看到的“真实”,首先就是他愿意相信的真实。在这个“真实”里面,郭药师背叛了朝廷。像他这样忠心朝廷的臣子,受到了迫害。 安兆铭抢了他的师师姑娘,曾让他心如刀绞。此外海州的居心叵测,女真人的残暴不仁,燕京的水深火热,以及两河表里、关蜀之地的自说自话,都让这天下形同散沙。 太学生勇于上书言事,就要遭到朝廷打压,一日斩首十七个太学生! 官家幽闭深宫,早已被隔阻了内外。甚至连帝姬下嫁这样的事情,都要改去海州!大宋祖宗制度,已经形同虚设。 要说这些事情,那一件不是真的?贾奕根本就没说谎。 李似炬、王重阳却听得惊心动魄。这天下竟然到了如此阴阳混淆,乾坤颠倒的地步。他们修真人,眼看就要失了天下人心的供养呢。 何况,拨乱反正,使天下人心归于正统,正是侠者分内事情。 赵桓和贾奕的这轮神操作,无意间向大宋朝野传递了一种改变时代的新手段:“斩首”。其实这也算不得新颖,自古以来这样的故事都是多了去呢。 荆轲刺秦王的故事,慷慨激昂,传唱数千年都还在回音袅袅。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更是一手开创了大唐盛世的繁华人间。 若要说近的也有。安宁在东南平乱时,就借助洪七斩杀了明教教主俞道安,还搜刮了明教继续百年的财货。从此在海州打下基业,到如今一飞冲天。 郭药师以区区两千常胜军围困汴京,就能迫使朝廷接受他入主宰执,其实一样使用了斩首的手段。至于后世的某米,甚至把“斩首行动”升级到国家战略的高度对待。 只是这种手段的要害地方,从来都需要可遇而不可求的特殊条件才行。如果没有条件,那就一定先要创造出这些条件才行。 赵桓在汴京城里,那是一点条件和机会都没有的。但是贾奕潜出了汴京,又找到李似炬、王重阳这样的绝顶高手,那就算粗粗具备了一些条件。 剩下的事情,就是把这些“条件”拿出来作为“本钱”,吸引更多资源投入罢了。 贾奕在这方面的能力,其实很不错。他不但说服西京留守,也就是西道总管王襄的支持。甚至又潜出河北,与履新大名府的北道总管刘豫达成攻守协议。 自然,汴京的原东道总管胡直孺,也在狂热支持贾奕。 因为胡直孺也等不下去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若不能在有生之年扳倒郭药师,他在青史上的名声就该彻底臭大街了。 最难说服的却是南道总管张叔夜,他有海州背景,所以贾奕根本不敢和他说得太明白。 然而张叔夜在本质上,就是大宋的名臣、良臣、忠臣。而且他手底下的实力,还要远在王襄之上,所以贾奕依然无法忽视对张叔夜的游说。 “你是说,官家衣带诏故事,居然真有其事?”张叔夜高居大案,按剑不怒自威。 “禀报张大帅,此事自有天子主张,卑职不便明言。”贾奕耍了个小花招,并不明确告知张叔夜是或者不是。但是他的话里话外,还是默认了这件事情。 “嘶~!”张叔夜从牙缝里都在往外冒凉气。 官家这样胡来,可是要惹出大麻烦的。不说不成功的后果了,那甚至是连大宋的江山社稷都要断送的巨大危险。 便是做成了此事,官家又能得利多少? 亲政吗?大宋祖宗制度,皇帝亲政也要用宰相、御史、枢密使的! 官家在朝堂上,并不能真正的一言九鼎。反而许多好事都要被宰执大臣们争抢功劳,坏事都是官家背锅,罪己诏呢。 太上皇在宣和年间的罪己诏,就一直没少下过。难道你赵桓,就比太上皇更加英明圣武?呵呵!真要是那样的英明圣武,哪里还有郭药师的今日故事! 郭药师想要做大宋的曹孟德,的确让人很不爽。但是郭药师也的确没有触动大宋的祖宗制度,相比而言,京东都护府对大宋祖宗制度的各种破坏,才叫真正的叛逆。 问题是朝廷去了郭药师,又该换谁出来秉国?李纲、宗泽在外,何况李纲好大言热心功利。宗泽年纪太大,行事乖张,他们都不合适呢。 吴敏?已经在京东都护府担任联合议会的议长了,就算他想回朝廷,安兆铭也不可能放过他。其他如帝师耿南仲,却要一昧阴柔算计,他真能懂得治国吗? 胡直孺败兵之将难以言勇,王襄相对更加长于军略。至于秦桧、刘豫之流,那还不如郭药师更加“忠厚、善良”呢! 冒着断送江山社稷的风险,争一个大义的名分,甚至只是为了出一口气。然后继续被所谓的忠臣良将们阿谀奉承,再次被关进深宫里自嗨,果然值得吗? 第114章 明教再起 第114章明教再起 张叔夜狐疑地看着贾奕,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自己也老了,安兆铭在海州的经营,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控制。甚至如今的自己,也早早被人贴上了安兆铭的标签。 然而问题就在于,安兆铭的海州,其实每一件事都没做错。无论他做事的初心,还是他做事的手段,一直都是秉持了公道人心。 明社的教义,也从来没有掺杂那些内门的下作手段。于是安兆铭就是这样成功了。 反过来说,自太上皇以来,大宋朝廷所作所为,都在向着失败奔去。一个失败之后,就是另一个失败的开始。 所以,张叔夜的结论就是,若说世间有错,那么错的就一定是大宋朝廷。 只是,面对赵桓的再次作死,张叔夜一时也无能为力。他改变不了赵桓的主张,也不愿帮郭药师爬出这大坑。那就爱谁谁好了,老子还要忙活其他的大事件。 送走贾奕后,张叔夜还是唤来了云天彪、祝永清、栾廷芳、王天霸等人仔细商议。汴京局势如何可以不去管他,太上皇、官家、太子的性命攸关,咱们做臣子的却不能不上心。 “但是这事,却要得到京东支持才行。咱们这里的谍报能力,实在不足以支撑诺大的场面。”王天彪在原则上表示认同后,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贾奕是汴京机速房的老大,他既然算定了李似炬、王重阳能够成事,那就说明这二人的功夫,恐怕要远远超出世人的理解能力。 “当今天下,说到武功高强,眼下真没有比海州之地更多的地方了。无论陈颙、洪七,还是陈西真、鲁达、武松、安兆铭、陈丽卿,那都是一等一的武学大家。 咱们这里的人物,加起来也不够他海州看的。若是李似炬、王重阳也都有陈颙、洪七的身手,甚至只是武松、安兆铭的身手,估计就要郭药师喝一壶了。” 一向稳健的栾廷芳也附和云天彪的说法,张叔夜却有些为难。自己都不愿接入的事情,真的好让安兆铭一头扎进来吗? “贾奕对官家还是忠诚可信的,他做事情一般也很少差池。所以祝某认为,郭药师或者难逃此劫。那么后续官家安危,也自有贾奕筹谋,咱们只需派出精锐过去监视即可。” 祝永清却提出自己看法,并且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张叔夜也是释然,下令道:“那就把扈三娘派去吧?给她两队精锐斥候,也有二三百人呢,足以策划万全。” 汴京的传言,绝大多数都不是空穴来风。“衣带诏”这样的传言,看上去就荒唐可笑。此外还有武林人物,想要来汴京行荆轲故事? “衣带诏?荆轲刺秦?哈哈!简直可笑至极也!”郭药师就像听故事一样享受着身边人带来的“情报”分享,乐得一塌糊涂。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要想着做荆轲?他贾奕干嘛不直接编排一段三英战吕布呢? 郭药师是北地出身的人物,看重的历来是弓马娴熟,精兵悍将。对于南面流传的武林故事,他一直都是将信将疑。 首先,世间真有这样不惜命,而且武功高强的刺客存在吗?就算有,他又当如何冲破层层防护,来到自己的面前? 荆轲刺秦,那是因为秦王的规矩,甲士不得带刃上殿。一个制度上的漏洞,就给了荆轲这样一介书生行刺的机会。 如今大宋制度森严,这样的刺客如果不能收买自己身边的近侍,他就很难有出手的机会。但是自己身边的近侍,最少都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兄弟,又怎么可能被人收买? 汴京城没有秘密,郭药师大约也知道这个。但他却不知道很多真实,都混淆在流言中真假莫辩。他出身行武,更加看中实力对比,相信大势所趋的道理。 所以,郭药师压根就不信那个怯懦的官家赵桓,还会这样不安分地异想天开?好好的皇帝不做,他图什么啊?换了郭某人,难道那安某人、秦某人,或者刘某人就是吃素的? 郭药师如今的心思,还是扑在如何迅速平息汴京太学之乱的烂摊子上。朝廷上关于对太学之乱中诸太学生领袖处以极刑的决定,其实也是暗藏许多不满。 这也罢了,终归?只是些暗流涌动而已。但是如今汴京之外的河北局面,情况却十分诡异。因为明教,又在河北之地死灰复燃了! 这件事情,才让郭药师如坐针毡。昔日东南之乱,波及五十二县。看着很快扑灭,但是其实对朝廷的打击,十分巨大。 甚至说朝廷北伐辽国的军事失败,都与方腊的叛乱有着莫大干系! 此前因为汴京太学之乱的牵连,刘豫出守大名府,任北道总管,辖大名、博州、恩州、开德府,与宗泽的河北宣抚司东西相列。 手下人马三万余人,分列四州,偶然一朝重臣也。以刘豫的资历、功劳,能力,想要做好这个差事,并不困难。 何况他的手下,也着实不少人才。关胜、刘猊、薛亨、刘复、刘经、郦琼、李成都是方面之将。儿子刘麟行事虽然不太得体,不过也一向宽厚待人,颇得众心。 何况最重要的是,还有此前刘豫在东南网罗到的明教内门势力,已经做大地方。虽然还上不得大台面,但是散落在民间,委实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江湖势力。 这些明教的老班底,此前在东南被朝廷掘了根基,一度过得非常艰难。后来刘豫整治了朱勔,拿到圣教五法器,再出面张罗时,这些人自然都跟了过来。 等到刘豫出河北提刑时,就有不少明教人物被他撒下民间落脚,都在大名府各地传教,到如今发展出的河北教众就不下百万。甚至连宗泽的地盘上,都在和明社抢信众。 百万教众不算少了,明教内门又精于蛊惑,讲究渡劫成佛。所谓“杀人成佛”,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当真吸人眼球。 凭借这种蛊惑手段拉起来的教中“精锐”,也不下四五万众。这些教徒效忠的对象,自然就是明教教主刘豫了。所以,刘豫的人手真心不算差了。 明教《二宗三际》的教义,倡导光明,讲究众生平等。鼓吹光明战胜黑暗。这对于频频经历混乱、战火洗礼的河北民间来说,哪怕民间的乡绅、读书人,也要沉迷其中。 何况他们又在“众生平等”的口号下,经常做出“均平富”的举动,不断向那些豪强、大户人家“劝捐”,拿出钱粮财货救济贫众。 从这方面,就能看出昔日方腊和宋江的差别了。宋江只是在抢掠,民间大户畏之如虎,恨之入骨。方腊却是劝善,求得来生福报。这让那些民间大户掏出钱粮时,心情非常轻松。 “若有明使,出兴于世,教化众生,令脱诸苦”。等流域落户大名府后,新的“明教三尊图”也随之粉墨登场。 居中落座的明使,当然是教主刘豫了。旁边则是两位光明左右使,一如既往的三尊布局。左使乔道清与教主并坐,右侧居后右使,的却是刘豫的侄子刘猊。 乔道清可是明教内门的核心人物,他原本在教主俞道安麾下效力,精通幻术,绰号“幻魔君”。昔日永宁山一战,初出江湖的洪七一战成功,倚天长刃斩首俞道安。 那一战杀得乔道清魂飞魄散,受伤后仗着地利熟悉潜出永嘉。此后再逃到平江,又在内门信众的推荐下执掌明教的日常诸事。 因为他的能力、资历、经历突出,所以刘豫对他十分信任。此前在河北时,就把他留下来经营势力,还让侄子刘猊隆重拜师。 如今明教在河北的实力,甚至都超出了刘豫的预期。他还在瞻前顾后地反思自己匆忙离开汴京究竟对错时候,浑然不知河北之地的基业,已经远迈宗泽那样的河北宣抚司。 甚至赵楷在蜀中经营了多年,说到对民间人心的控制,也远不如他。更遑论赵构在河东的浅尝即止了。 从某些方面说,也只有京东都护府,才敢说稳压他一头。说起对民间的控制能力,自然首推明教这种入世的传教法子。 但是如今的明教,实际上也分为两支。其一就是陈颙、吕子曰、陈箍桶等人在海州创办的“明社”,其二就是刘豫、乔道清在河北的明教了。 只不过明社更加强调“初心”,他们对《二宗三际》的理解,也更多推崇“光明、现在”。而乔道清出身明教内门,自然喜欢捣鼓信众对“黑暗”的痛恨,以及对“将来”的期待。 至于《二宗三际》中提到的“过去”?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谁都不想继续提起了。 刘豫的弟弟刘益任妙明尊者,掌降魔银章“五雷令”。昔日同窗李俦拿下了净气尊者,掌“青铜印章洁净宝”。冯长宁乃妙水尊者,掌“青铜甪端”。 其他许青臣妙火尊者,掌“青铜三足香炉”。郑亿年执掌的是“玄铁金钟罩”,这是五使者。此外又有李俅、李孝扬、张柬、王琼为四护法。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劳。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光明慈父,知义知情,启我澄心,苏我明性。 怜我世间,魔尘坌染,除恶扬善,唯光明故。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圣火,焚我残躯。十二常宝,普启诸明,妙音引路,无量净土。” 第115章 开挂的金兀术 第115章开挂的金兀术 河北之外,更加让郭药师胆战心惊的地方,无疑就是辽东的金兀术,开挂了。 短短三年时间,金兀术就凭借辽阳附近的煤铁开发,练出了两万铁浮屠,三万拐子马!此外由北地汉人组成的三万步兵,也装备了无数的钢臂弩、投石机、黑药包! 对于金兀术的华丽转身,郭药师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看来,昔日燕京城见到的那个略显青涩、忧郁的年轻人,除了知道杀人放火,埋伏暗算之外,无论如何都与技术这玩意不搭嘎的。他又不是状元郎!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自从金兀术在海州的迫击炮面前吃亏后,时刻都在想着如何反制的问题。金国的科技水平不足以正面击溃海州的锋利,那就要突发奇想才对。 所以这些年,金兀术就没少琢磨策反海州的工匠过来投诚。开始时金兀术以为这事会很难,因为海州留给金兀术的印象太朝气,也太进步。 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海州工匠不大可能放弃海州的好日子,来咱辽东的苦寒之地过日子。所以他也只是让古离罕试了一下而已,结果却大出金兀术的意外。 海州工匠的思想觉悟,还远远没有达到谈论文明的程度。他们依然停留在人性的卑劣享受上。但是海州讲究众生平等,哪怕你有再多的钱,也只能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你无权去役使别人,更不能像对待奴仆一样在别人身上发泄兽欲”。这是安兆铭对人性卑劣的一种语言描述,在海州很流行。 三妻四妾虽然没有被绝对禁止,但是妻妾的身份却是平等的。你的上司和你的下属在人格上也是平等的。假如你的上司恶意羞辱你,你可以去有司举报。 反之,若是你胡乱作威作福,或者贪墨公款,你的下属也可以光明正大地举报你。很快就会有某些部门的衙役盯上你,调查你,最终要将你绳之以法。 所以,在古离罕承诺给他们最暖和的房子,喔喔,就是带着地炕的那种。允许他们蓄养奴隶,享受特权。再支付一笔不菲的安家费后,他就轻易就策反了几个海州工匠过来。 而且被策反的海州工匠级别,甚至还有越来越高的趋势。 金兀术这才恍然大悟,女真人想要和海州讨论文明,实在自不量力。但是如果有人放开了对人欲的管制后,所谓文明还能剩下多少魅力? 虽然说这个结论让金兀术自己都觉得很难堪,然而现在管用就好。等俺们以后发达了,自然要再变回去! 随着耶律大石跑去西域立国西辽后,无论辽金间如何仇视彼此,耶律大石的立国也在实际上打通了往返西域的丝绸之路。大金民间贸易日趋发达。 大金国灭了大辽,然后又南下大宋,抢掠了无数的金银珠宝。这些宝贝都要找到地方行销,换来更多的粮食、铁器、食盐、布匹,以及无数的美酒、茶叶、瓷器。 但是南朝商贾给出的价钱,却远远无法满足女贞贵人的贪婪。可是西域,却又许多商贾不远万里带来各种香料、地毯、银器、和投石机! 不是大金军中那种笨重无比的投石机。这是一种非常精巧、需要准确计算弹道的新型投石机,无论射程和威力,都远非大金的投石机能够比拟。 这些西域商贾甚至比女真人还要迷恋海州和南朝的产出,他们不但喜欢金国抢掠来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更要采买无数的丝绸、美酒、茶叶、瓷器带回西域。 他们给出的价钱,也远远超过南朝的那些奸商。女真的贵人不但能把手上的金银珠宝高价脱手,甚至还能“走私”辰州商道,源源不断地贩运丝绸、美酒、茶叶、瓷器。 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坐地生财呢!自然,这是在大金,一切都要讲究拳头大话。经过上次宋金之战的洗礼后,金兀术无疑是金国拳头最硬的那个人。 而金兀术的贪婪,也和他的拳头一样无坚不摧。总之,一且能够赚钱的机会,断然少不了金兀术的掺和,否则你就别想继续和气生财。 其实金兀术若不是因为要开发辽阳的煤铁、打造铁浮屠、拐子马,还要采买倭国硫磺制造黑药,手上严重缺钱的话,他也未必愿意四处得罪这些族人。 走到哪里都要被人家用看祸害一样的眼神盯着,那种日子一点都不好过。然而出于对海州的恐惧,金兀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加强自己武备的机会。 不就是被人“挖”两眼吗?又不会掉块肉!可这就变成二皮脸了嘛!别说那些女真商贾要对金兀术谈虎色变,甚至粘罕早已经拿他没办法了。 古离罕娶了小荷以后,无论眼界、学识、气度,都渐渐隐然金兀术之下的第二人。不但最早策反了海州工匠,甚至投石机也被古离罕带到金兀术的眼前。 古离罕的想法很简单,咱们没有海州火炮,但是咱们有力气,有石头呢!多用些石头丢过去,看他靖海军如何站稳阵脚? 金兀术却是眼前一亮,一巴掌就甩了过去。你这孩纸一点出息都没有!丢甚的石头啊?咱们丢黑药包过去不是更好吗? 几轮试射下去,便是古离罕都要脸色惨白。俺娘嘞!这世间还有谁敢在咱们四皇子眼前嘚瑟?!恐怕就算是状元郎的那副小身板,他也扛不住咱们黑药包的轰炸吧? 自此,金兀术更加在意与西域商贾的交流活动。他甚至还特意要这些西域商贾帮他买来许多懂得制造投石机的奴隶,无论老弱多寡,有多少要多少,价钱好说! 西域传来的投石机,最初还是中土传过去的。最早在射程方面,也不比弩炮优势更大。却大大降低了操作的技术难度,等于是用人力密集的手段,回避了某些技术上的落差。 此后又有希腊人通过对杠杆原理的深刻理解,想到以配重的机械力取代人力、畜力,使投石机在射程、载弹量、和发射速率都大幅提升,超过了以往所有的攻城器械。 在这个时代的西域战争中,配重式投石机堪称终极攻城武器。战场上,它让许多基于旧数据设计的坚固城防,因为进攻方的革新而变得不堪一击。 配重式投石机是一种轻便而又易于组装的机械。它有一个带轴心的水平杆臂,以及一个基座,所用配重为铅块或石头。 杠杆掷弹器由杆臂及一个皮质托架组成。整个机械用绞盘拉开,轴承、绞盘都是用黄铜或铁质铸造,此外还包括曲柄、轱辘,和一个触发器。 绞盘上有缆绳,末端连着绞盘主动轮。通过托拽绳子将抛石机的粱臂拉下,运行时还要用猪油为抛石机的轴心增加润滑。 整台配重式抛石机用销子和绳索组装起来。它的精度和发射频率都要远远胜过金国此前装备的人力牵引式投石机。 但另一方面,配重式抛石机的动力学计算极为复杂,想要只改变配重式抛石机的射程而不影响其射击方向是极为困难的。 一般而言,石弹的重量越大,掷弹器打开的时间越早。可是如果弹丸重量太轻,掷弹器打开时间太迟,弹丸就会在抛石机前不远的地方落下。 简单增加配重量,也只能使弹丸的射程略微增长,而不能达到预期想要的投射效果。这中间,就需要用到许多严密的计算公式,和计算人材。 显然,女真人严重缺乏这些人材。这才是金兀术要大量采买西域奴隶的根本原因。 尝到投石机甜头的金兀术,不惜重金买来西域奴隶,然后再仔细加以甄选。他会把某些确定懂得投石机计算的人材留在身边,其他奴隶就当做“昆仑奴”转手卖给倭国、高丽。 在被他留住的这些奴隶(人材)管理上,金兀术的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不但宣布废除他们的奴隶身份,还要给他们赐姓完颜氏,许以高官厚禄。 此外又把许多女真人女子赏赐他们为妻妾,甚至奴仆。甚至还要模仿羽山大学兴办学校,方便这些西域人将来教育他们与女真人妻妾奴仆生育的孩子。 “上帝啊,您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最仁慈的亲王了。是您挽救了我的生命,给了我捍卫男人尊严的机会。 马哈迈迪愿意向您贡献我的忠诚,假如您愿意从那个该死的希腊人手中解放我的妻子,马哈迈迪愿意改变信仰,做您最忠实奴隶!阿门!” 一脸憔悴、但是眼中闪烁着感动泪花的工匠马哈迈迪,匍匐在金兀术的脚下,金色乱发沾着马粪在风中凌乱,他不断亲吻金兀术的鞋面,希望夺回被波斯人霸占的妻子。 “如你所愿!”在究竟留下一名出色工匠的忠诚,还是留下一个孔武有力,同样愿意效忠自己的武士上,金兀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工匠。 金兀术的选择无疑大大激发了西域工匠的积极性,特别在金兀术开创性地抛投黑药包后,许多西域工匠都是在冒着死亡的威胁,不断改进投石机的质量。 最终的结果就是金兀术以远远低于海州火炮的成本,装备了无数在射程、威力上都一点不比火炮更差的投石机大军。 如果一定要说差距的话,也无非就是在射速,以及行军上的速度、战场装配的时间上,以及射击的密度上,还存在许多不足罢了。 但这,已足以吊打这个时代的任何一支军队!其中就包括蒙兀人的铁骑。 第116章 忧伤的粘罕 第116章忧伤的粘罕 如今大金国常备三十五万大军,其中西元帅府粘罕掌握了十万众。东元帅府自翰离不故世后,留下的十五万大军,就被金兀术安置在燕京、平州、辽阳一线。 不但有金兀术重金打造的五万铁浮屠、拐子马,金兀术还把此前不为女真人重视的汉人队伍,也拣选精编出三万步兵。 这些人的装备,一样向着女真人看齐。他们不但装备了步兵重甲、长矛、钢臂弩、手雷,还有一支哪怕铁浮屠也要避之不及的投石机群。 这支汉军装备精良,待遇优厚,实力强悍,已经真正成为金兀术的军国重器。北地汉人的地位,也渐渐超过了契丹人和奚人,开始与女真人并立朝堂。 大金国的朝堂,如今想要升官,也要考试了。总之,上京会宁府越来越像东京的汴梁城。太宗皇帝完颜吴乞买,也未必就比幽居深宫的赵桓待遇好多少。 一个连喝酒都要偷偷摸摸呡几口的皇帝,能有多少快乐可言?高子羽能够得皇叔的青睐,不仅仅是凭借学问,也不完全是因为翎羽公主会在皇叔面前撒娇。 实在是,完颜吴乞买非常喜欢去高子羽的驸马府里做客。然后他就能尝尽天下美食,喝遍天下的美酒。觥筹交错间,完颜吴乞买才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皇帝。 虽然他能控制的军力,不过七万人。其他各地零星分布的三万人马,或者会听他的圣谕,或者不会,谁知道呢? 翰离不死了,他就需要物色一个新的皇储。本想选儿子完颜宗磐,却被一众宗亲勋贵否决。不得已情况下,只好立太祖皇帝的长孙完颜合剌做了皇储。 完颜合剌自幼随韩昉学习汉文经史,还常常同韩昉、高子羽等人“执射赋诗”。风流儒雅或者有之,雄霸天下的帝王之气,却是半丝皆无。 所以到如今,四皇子金兀术,才是真正执掌大金国权柄的栋梁之才! 随着金兀术的耀眼崛起,粘罕也是日渐颓废。他的西元帅府,空有十万雄兵,却连漠南的蒙兀人,都已无法从容应对。 粘罕第一次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的发展步伐。此前他曾挣扎过,甚至为此不惜代价地发动南下的战争。 但是,他却只能决定战争的开始,而无力决定战争的结束。若非金兀术的奋起反攻,那次南下就不仅是能否退兵的事情了,大金亡国都有可能! 海州的北伐军,甚至都已经攻占了辽阳,而他却对此无计可施。与他一起号称女真双子星的一代名将翰离不,更在河北战场上悄然陨落。 翰离不,可是曾经距离大金国皇帝宝座最近的人。他与粘罕的关系,也一直不错。说真的,到了他们那种层面,“关系不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真情流露了。 太宗皇帝后,若是翰离不顺利登基称帝,就绝不会对他粘罕这一系人马下手。粘罕也能得到一个仅次于皇帝的荣耀安享晚年。 但在翰离不意外离世后,遍观大金国的朝堂之上,粘罕就再也找不到一个“关系不错”的人可以去辅佐了。 张通古在燕京议和时,想向安兆铭说一些昔日韩信的故事。可惜,韩信的故事没有发生在安兆铭身上,却很快就要着落在他粘罕身上。 完颜希尹一如既往地不甘示弱,他还在军棋沙盘上仔细搜索,试图找到蒙兀人的弱点,然后能够再次建功立业。他曾经是大金国最有文华的女真人,可惜现在也不再是了。 金兀术对文化精粹的定义层次,远在他之上。完颜希尹只是笨拙地模仿这汉家文明的皮毛,可是金兀术却在迎头赶上,而且还要试图超越。 那种新式的投石机,曾经被运来云州展示过。当然展示的对象是来云州造访的蒙兀人使者。但这也就一种说法而已,完颜希尹不相信金兀术会善良的不对他们示之以威。 以新式的投石机投掷黑药包,在六七百步外轰然炸响,他们身边的战马都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但在爆炸点附近的战马,却一片安静。 它们要么被炸的血肉横飞,要么被震晕过去。哪怕战马外表还是完整无损,但是依然免不了被屠宰的下场,这些战马已经确定废了。 投石机那种惊天毁地的震撼,不光让蒙兀人使者匍匐在地,同时也让粘罕从此消沉下去。看着完颜希尹的目光灼灼,粘罕叹了口气,一口喝光半杯殷红如血的西域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谷神你就不要再执着了,咱们打不赢蒙兀人,也更加不是小四的对手。 如今这天下,其实就是在两个人的手中揉搓而已。安兆铭、金兀术!他们才是执掌天下的棋手,咱们只是棋子而已。有时候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他妈的一枚弃子而已!” 完颜希尹狠狠摔下手中长鞭,将好容易堆积起来的军演沙盘砸的粉碎。 “老子不服!这才几年啊?三年!才不过三年呐。三年前咱们还在叱咤风云,指点江山。三年后,咱们就要变成废人了?! 就算打不赢安兆铭,斗不过金兀术,那是他们惊才夺艳,天之骄子。可凭什么连区区的蒙兀人,也敢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 这些年来,咱们十万大军一刻都不敢松懈训练。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这些大将也是宝刀未老。军中儿郎,又有哪个不是战场厮杀后的百战老兵? 可是呢?咱们就是打不赢他韩世忠,就是要被他岳鹏举撵着屁股打,就是见到刘琦心里便发慌。更别说对战他海州的什么靖海军、武义军了。 那年,马扩兄弟就在这里。低声下气地乞求我们不要南下,不要亡了他的大宋。他们的朝廷情愿多加岁币,要多少钱粮都好说话。 此言犹在耳边也!可是现在的马扩,咱们还敢去招惹他吗?天威军?他奶奶的天威军! 这也罢了,老子没他们汉人那多花花肠子,也没他海州的财货打造军需。咱们认输跑路不算丢人,小四终究还是找到了对付他们的法子。 可是他蒙兀人,一群比咱们还要穷的蒙兀人!以前见到咱们就要匍匐地上,献上妻女、牛羊、马匹的蒙兀人,居然也敢来挑衅?咱们甚至要靠汉唐的残破长城才能守住北疆?” 完颜希尹越说越气,越说越伤心,忍不住泪如雨下,渐渐哽咽起来。 粘罕却再次重重叹了口气,转脸望向大帐外的莽莽大地,陷入沉思中。完颜希尹说的那些,都没有错。 才不过三年时间,他粘罕就从天下至尊的女真战神,衰落到连蒙兀人都敢过来调戏的纸老虎。打不过海州,那是没人家钱多。打不赢蒙兀人,却是因为咱们比蒙兀人更有钱了? 这特喵就是个无解的笑话。咱们真的过不下他蒙兀人的那种苦日子了? 可是昔日我女真人,起于白山黑水时,穷苦贫乏,犹甚于今日的蒙兀人。但我女真人就是凭自家一股子初生牛犊的朝气、锐气,怼上了拥兵百万的大辽帝国。 这才有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故事。到如今,二十年时间都没到,甚至一代人都没来得及老去。 自从我女真灭了大辽,征服了西夏,打残了矬宋,然后呢?咱们大金就立国了,朝堂的规矩也变多了。天下的金银财货,美人美食,予取予求。 然后咱们就不会打仗了?自然不至于!就像谷神说的,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这些开国大将,依然宝刀未老。 可是怼上更加穷困的蒙兀人时,咱们就是打不赢!瞻前顾后,战战兢兢。或者自顾身份,不愿再与蒙兀的那些穷鬼一命换一命了。 因为咱们自家的人命珍贵,蒙兀人的命贱,一怼一地换了不划算呢!说到底,咱们如今丢掉的,就是咱们曾经战无不胜的悍勇之气。 人如果一直都没有退路,那就只能拼命。你能给他个大饼过活下去都值得拼命,甚至有时画个大饼都行,“望梅止渴”嘛,好妹婿高子羽讲过这个故事。 太祖皇帝不就是这样带领咱们走过来的吗?然而人一旦有了退路,有了财富,再想要他拼命,那么需要付出的代价,就不再是大饼能解决的,因为大饼他也有。 这时刺激他的只能是更多的金银、财富、特权、土地。还必须是有保障、无风险的那种。至于拼命,有那必要吗? 更何况,若是连退路都没安排稳妥,那更一切更加不必再谈了。昔日大辽皇帝七十万大军东征呢,结果一朝溃散,然后他大辽国就没了。 矬宋三十万大军,不过半年就被葬送在山河表里之地。这个数据可没有多少花头,只需看它矬宋在河东、河北之地兴建了多少座忠烈祠,就能知道他们损失多大了。 所以粘罕得出的结论就是:越穷越敢拼命,所以就能天下无敌。越有钱就越放不下累赘,所以就要抱头鼠窜。 本来得出这样的结论,也没多大问题。大多数的历史走向,的确都是这样印证的。只是到了安兆铭和金兀术那里,这个结论又给人家颠覆了。 金兀术一定比粘罕有钱,但是现在的金兀术,分分钟就能捏死粘罕。 至于金兀术怼上比他更有钱的安兆铭? 粘罕甚至都不忍猝读,金兀术,什么时候赢过安兆铭啦? 第117章 蒙兀外史 第117章蒙兀外史 羽山大学的一间课室中,大约二百多学子都要拥挤在一间原本只能容纳四五十人的房间里,聚精会神地听着安宁站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地吹牛,喔喔,是授课。 要说平时,他可没有这样疯狂的追捧待遇,自从进入羽山大学后,安宁就一直负责数学教授,各种的代数、函数、三次元被他胡乱抛出去,虐得那帮学子一个个精神恍惚。 装病逃课的人可不在少数!这哪有小师叔洪七好啊?人家的物理课上的,啧啧!各种实验眼花缭乱,什么冰水两重天,什么压强测试,什么密度鉴定假黄金,简直太疯狂了。 不过今天却事出有因,因为负责今天这堂历史课的教授赵明诚老先生又病了。所以这堂课就要另外选人代课,选谁代课却是羽山大学山长宋应辰的权力。 本来正在与安宁胡聊的宋应辰想要自己顶上的,结果安宁听说这堂课讲的是东胡故事?那啥,这事俺也知道啊,要给个机会先? “你行吗?”宋应辰狐疑地看着安宁,难道你真是传说中的啥啥小蜜蜂?这话就问的太伤人心了。本来随口一说的安宁,就要拍着胸脯坚决保证完成任务。 那就试试吧?宋应辰不太放心,自己也跟了进去。发现安宁开始讲的东胡历史,还算有模有样,引经据典,果然条理清晰。 “东胡,因居匈奴以东而得名。然东胡族名非其自命之名,该春秋以降,匈奴人自称胡人,是以中原就把匈奴之东的部落皆称东胡。《逸周书-王会篇》曰:东胡黄罴,山戎戎菽。 东胡强盛时,控弦之士十余万,以每户五人出一控弦之士计算,东胡盛时人口约略百余万。大约分布范围东到辽河,南到赤峰附近,西到泺河,北到乌力吉木仁河。 春秋战国以来,东胡南邻燕国,后为燕将秦开所破,迁于西辽河的上游老哈河、西拉木伦河流域。燕筑长城以防其侵袭。 秦末,东胡强盛,其首领曾向匈奴要求名马、阏氏和土地,后为匈奴冒顿单于击败。退居乌桓山的一支称为乌桓,退居鲜卑山的一支称鲜卑。” 这个历史条理清楚简单,安宁也讲的极为顺溜,眼看一堂课就要搪塞过去。但是到了提问环节,就有学子站起来请教先生: 东胡人现在哪个旮沓里过日子?又是过的怎样日子呢? 这特喵是存心给老子难看呐?安宁这样好强嚣张的人,又怎么肯在这上面丢了面子?话说就算不太清楚,哪怕胡诌,俺也要圆过这场面啊! “东胡族系包括的部落很多,如东胡、乌桓、鲜卑,以及由鲜卑分化出的慕容、宇文、段部、拓跋、乞伏、秃发、吐谷浑各部,此外还有柔然、库莫奚、契丹、室韦等部。 东胡亡于匈奴,乌桓灭于曹魏。鲜卑的一支入主中原,他们的后裔孕育出北周和隋唐。所以各位,你们口中的大唐盛世,其本质上还是汉化的鲜卑,或鲜卑化的汉人创建的。 柔然出自于鲜卑的另一支,《魏书-蠕蠕传》有曰:蠕蠕,东胡之苗裔也。蠕蠕即柔然也。吐谷浑在两晋时西迁河西之地,唐初亡于的吐蕃。 库莫奚和契丹亦皆出鲜卑,《魏书-库莫奚传》说,库莫奚乃鲜卑宇文之别种也。 契丹原先与库莫奚、宇文等部落游牧,唐后自号契丹,游牧于潢水及土河一带。《北史-室韦传》说室韦盖契丹之同类,其南者为契丹,在北者号室韦。 室韦者,亦称蒙兀也。今日的蒙兀人,正在漠南一带与它大金国往来摩擦不断呢。” 安宁哪怕讲的满头大汗,仍然还要故作轻松。这天下的先生,哪有被学生问倒的道理?但在宋应辰看来,安兆铭这样的半瓶水先生,就活该被学生们刁难! 更何况,安兆铭还要胡说什么大唐盛世是它鲜卑人创建的?胡扯八道!这不是在堂而皇之地为它女真人南下背书吗?女真皇帝已经在说什么“中华一统”了! 合着等他女真人攻下大宋,他大金也都是我华夏子民了?那咱们现在去拼死抵抗他女真又是为了什么?一起学了女真人剃发扎个小辫子苟且渡日不好吗? 果然,那些学子见山长没有给他们脸色,他们自然就要设法给状元郎一点脸色了。这不光是因为对“鲜卑创建大唐”的论调不齿,更多还是为了报复数学课上的受虐之苦! 于是纷纷群起而攻之,甚至连周围科室的学子们也要加入战团。安宁在羽山大学,还是第一次以一敌百,居然也毫不退缩。 要说这场大战的惨烈,也堪称羽山大学的经典之役。 “蒙胡室韦与契丹同出一源,以兴安岭为界,南为契丹,北号室韦。然蒙兀室韦的部落极多,到如今部族、部落都有自己名字。 现在被金国册封为蒙兀国王的尼伦族乞颜部落,其族地就在不儿罕山和胪朐河上游,那附近还有札答兰、弘吉剌、泰赤乌、兀良合、哈答斤等部。 此外胪朐河下游还有塔塔尔六部,以及栲栳泺、捕鱼儿海子一带的乌古部。以及不儿罕山西北、北海东南的蔑儿乞部,海西的斡亦剌部等。 杭海山则是漠北另一个圣地。其西面是乃蛮部,他们大约与昭武九姓有些干系。克烈部在杭海山东南,或是回鹘汗国的遗民。再有就是漠南阴山的汪古诸部了。 反正据说有大小七十多个部,尼伦族就有二十七部,另外迭儿列勤十四部等等。后来因为气候日渐寒冷,这些的部落间也会不断为了牧场和生存而迁徙、碰撞、杀伐不断。 最终的结果就是谁赢跟谁走。随着契丹人的大辽立国,辽国疆域横跨大漠南北东西,这些蒙兀族部落们就全都臣服在大辽国皇帝的脚下。 辽国甚至还在大漠南北分设了府、卫、司,用来管理这些蒙兀部落。等到金国灭辽以后,一时兵锋不及于草原。那些原本由大辽分设的府、卫、司,也都随之纷纷土崩瓦解。 草原上再次恢复混乱的状态,于是就有漠北尼伦族的乞颜部落酋长孛儿只斤-合不勒趁机自立,由此拓土开疆,威势日盛,遂称合不勒汗。” 随着学子提问的水平越来越高,刁难的意味也越来越重。为了师者尊严,安宁也算拼了。不但早已口角白沫,声嘶力竭。甚至还要把历史代入了政治,把过去联系到现在。 “最近这些年,趁着女真人的精力全都放在与南朝的好勇斗狠上,蒙兀人也渐渐开始不安分起来。合不勒就曾趁着粘罕大军南下河东的时候,一举攻下大金沿边二十七团寨。 当时的粘罕所部,还在河东与李纲、张孝纯等河东宋军僵持,哪里分得出兵力应付他们?此后咱们海州北伐辽阳,上京仅有的那点兵力也都被吸引去了辽东。 无奈之下,金国不得不暂时拉拢蒙兀人,不但派出使臣过去好说歹说,又送出不少财货,终于算是搞定了蒙兀人。甚至使臣还从蒙兀那里,借调了三千大军驰援辰州之战。 只是辰州之战开始的很快,结束的更快。在你们洪七小师叔没良心的狂轰滥炸下,金国迅速结束这这场不体面、不道德、不正义的南侵战事。 长途驰援而来的蒙兀人,根本就没赶上这场战事。不过来了也就来了,来了就是客人。他们女真人皇帝完颜吴乞买意欲怀柔,便想宣召孛儿只斤-合不勒入朝,加封他蒙兀国王。 孛儿只斤-合不勒却是个粗豪汉子,却在上京的一次宴会上喝得酩酊大醉,竟然敢胡乱伸手去捋完颜吴乞买的胡须?所谓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呢? 彼时金国人正在汉化道路上飞奔,如何忍得这种蛮族顽劣?好在完颜吴乞买个性恢弘,事后还是很大度地谅解了合不勒的失礼。 然而在他金国看来,孛儿只斤-合不勒乃是大不敬之罪也!自是酒宴不欢而散。 但是孛儿只斤-合不勒也是一届枭雄之辈,只因为酒后浮浪就要被人奚落训斥,还要屈膝匍匐谢罪?那也是他蒙兀人的奇耻大辱也。 所以他回国后便要积极整兵抗金,甚至还斩杀了后面赶来说明情况的金使明志。到了这个时候,金国上下这才警醒,顿如芒刺在背也。” 就连林长生最近刚给看过的战事动态,也被安宁提溜出来防御了。那些羽山大学的学子们这才纷纷罢手,因为后面的话题就不宜再继续问下去,大家的机密权限不够啊! 安兆铭已经涉嫌泄密了!这都是口舌之祸啊。宋应辰叹息一声,朱仝的国安司自会调查他的泄密等级,然后给出处理意见。罚俸几个月怕是少不了喽?哈哈,活该你! 宋应辰自然也听说过现在的一些时局消息,如今金国日盛,但是北边的蒙兀人也不含糊。据说蒙兀人举国皆兵,不下十五万众,正在漠南、漠北一带横行无忌。 而金兀术在他的大军练成后,也曾主动向粘罕示好,想要一起去“靖绥”一下蒙兀人,给孛儿只斤-合不勒一个教训先。 自然,若能一举解决了蒙兀问题,那就最好不过了。 第118章 八旗子弟 第118章八旗子弟 忽图剌骑着小马,一个人浪荡在草原上。不远处有他的帐篷,几个老掉牙的奴仆正在忙碌着生火造饭。忽图剌是合不勒汗的第四个儿子,他有三个哥哥,还三个弟弟。 合不勒汗的七个儿子都在慢慢地长大,但他却对此视而不见。孛儿只斤-合不勒一心忙着要整合草原的力量,到处找人磕头拜把子,忙着收揽草原上的人心。 在这个不断杀戮、欺诈、仇恨、背叛的莽莽草原上,离开了父亲的关爱和教诲,他的儿子们,哪怕身为草原大汗的儿子,又能受到甚样的教育? 甚么教育?孛儿只斤-合不勒对此不屑一顾。在漠北草原上,俺们相信的是长生天的眷顾,和一个个神迹的发生。 至于娃娃长大后的教育问题?学会怎么杀人,那就是最好的教育! 十四岁时的忽图剌就要跟着父汗的大帐在漠北草原上到处游荡,不断地杀戮、放牧。所有这些杀戮对他都早已习以为常,他只是还未曾亲身参与而已。 在家里,忽图剌的三个弟弟经常被他欺负。当然,他和他的弟弟们又要被三个哥哥们欺负。而他三个哥哥间的内斗则更加凶残、狠辣,这让他们的母亲非常难过。 他的父亲或者更喜欢大哥斡勤巴儿合黑,还是最小的弟弟脱朵延斡惕赤斤?忽图剌不太清楚,反正父亲不太喜欢自己。而自己,也更愿意跟着叔叔俺巴孩的屁股后面游荡。 叔叔家里有两个堂弟答里台、也速该,他们也都和忽图剌亲热,而且十分崇拜他的孔武。也许是他们的单纯和无辜就让忽图剌的心中生出一丝善意,他像呵护青草幼苗一样照顾着两个堂弟的成长。 在忽图剌眼里,叔叔俺巴孩也许更加阳光、智慧,不像父亲合不勒汗那样自以为是。俺巴孩看着侄子忽图剌的少年英发,就像看到到一块美玉。 少年忽图剌骑着他的小马,拿着角弓跟在叔叔俺巴孩的大军身后冲入溃散的敌营,很多塔塔儿人在慌忙逃走,许多人在抢渡斡难河时淹死。 此后他们不停地追击这波塔塔儿人,直到有一天,这波塔塔儿人再也跑不动了。他们呆滞地坐在营地里,静静等待杀戮的降临。 忽图剌冲入大帐旁的一个小营帐,那是叔叔俺巴孩留给他的战利品。里面里住着一家人,一个负伤的男人,一个憔悴的女人,和一个年幼的孩子。 帐篷中间火炉里只有灰烬,他们没有取暖之物了。这个冬天,哪怕没有杀戮,他们也会被冻死在这片草原上。 门左侧的马鞍残破不堪,刀痕累累。奶桶也早已干枯,此外他们也没有马匹或牛羊。那些曾经的牛羊不是饿死,就是累死,或者被他们吃光了。 悬挂的马鞭还算完整,但是弓弦断了,也没有箭镞。这家人现在拥有的最完整的财富,就是帐篷里正北方向供着的佛龛和佛像、香炉。但却没有香和祭品。 也就是说,现在连长生天都抛弃了他们,无论他们曾经多么虔诚。 忽图剌抽出弯刀,吃力地砍下那个男人的头颅,丢进只剩下灰烬的炉膛。那个男人早已油尽灯枯,甚至连血液都没溅起多少。这让忽图剌兴致索然,还特别的反胃,呕吐不已。 于是他不再杀戮,撕开女人衣服伏了上去。女人及孩子都没有挣扎、反抗、或逃避。 在忽图剌杀人时,在忽图剌强暴时,在忽图剌离开时,在忽图剌点燃帐篷时,她们一直都没有反抗,也没有逃避。 那个夜晚,十四岁的忽图剌第一次上了战场,第一次杀了人,第一次伏在女人身上发泄戾气,成为了男人。然后忽图剌茫然了很多天。 随着年龄的成长,草原上渐渐开始流传忽图剌的神迹故事,让他的哥哥哥们羡慕不已。在合不勒汗的七个儿子中,忽图剌汗的力气和胆量,比他所有的哥哥们更加强大。 他的声音洪亮极了,隔开七座山也能听到他的呐喊,就像是山里传来的回声。他的手犹如熊掌,双手就能毫不费力地把他的敌人像木杆似地折成两半。 他躺在整捆木材点燃的火堆,被几块烧红的炭火点燃。但他毫不在意,还以为是虱子在咬他,搔搔身子睡着了。他每餐要吃整整一大只三岁羊和一大碗酸马奶,但仍未吃饱。” 这是一个何等神奇的草原英雄形象啊!这一切,都是叔叔俺巴孩的计划,因为俺巴孩希望侄子忽图剌能够早点长成大人。 哥哥合不勒汗得罪了女真人,所以?长生天很快就要降下惩罚到草原上的。 俺巴孩非常恐惧,他没有哥哥合不勒汗那样的勇武,但是他的智慧却远在哥哥合不勒汗之上。俺巴孩知道女真人的恐怖,女真人的帝国实在太大了,蒙兀人根本无法去匹敌。 只有降靠女真人,尼伦族人才能避免被灭族的危险。否则,就要被别的蒙兀部族取代,比如同为蒙兀人的塔塔儿部?他们比尼伦族更加靠近女真人,而且势力不小。 此前,尼伦族人与塔塔儿发生过冲突。为了平息冲突,俺巴孩愿意将心爱的女儿嫁给塔塔儿人。但是塔塔儿人却因为合不勒汗得罪了女真人,就将他的女儿活活地钉在木驴处死?! 叔叔俺巴孩在得到女儿悲惨遭遇后,曾经发誓要去找塔塔儿人复仇:“哪怕五个指甲磨尽,便是坏了十个指头,也要给我的女儿报仇!” 复仇,这本该是一个热血沸腾而又凄凉的故事。俺巴孩体弱多病,他的两个儿子还年幼,所以他只能把复仇的指望寄托在与他亲近的侄儿忽图剌身上。 而忽图剌,这位神奇的草原英雄也立即带领他们的长幼宗亲及部族人踏上了复仇的征程,开启了蒙兀人与塔塔儿人,与阿勒坦汗不知休止的复仇之战。 从此,仇恨像个无处不在的幽灵,遍布漠北的茫茫草原上。忽图剌仅与塔塔儿人就开战十三次,而且节节胜利。 这让塔塔儿人感到恐惧,他们携带了无数的牛羊战马,求到了大金国四皇子金兀术眼前。金兀术却有点为难,因为蒙兀人和西夏人,理论上都应该由西元帅府粘罕管辖。 金兀术尝试让古离罕去沟通一下完颜希尹,咱们是不是有必要合伙教训一下蒙兀人?此前他们就曾在大汗在殿前失仪,现在又要侵扰大金国忠实的奴仆塔塔儿人? 恰好完颜希尹不甘心就此沉沦,粘罕也觉得自己应该还有一战之力,为甚就要这样束手就擒?当下一拍即合,这才有了金兀术的北伐之战。 金兀术留下讹里朵守南京平州,垯懒守东京辽阳,完颜闍母守燕京,自帅乌延蒲卢浑、斜卯阿里、高召和失、韩守义八万人,以刘彦宗为行军参赞北下临潢府。 粘罕所部也是分七万兵各出桓州、丰州,与完颜希尹、金兀术互成掎角之势,十五万大军对蒙兀部落发动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攻势。 对金兀术来说,这次主要还是为了练兵。自己这些年花费了无数钱粮武装起来的大军,究竟是不是花架子?蒙兀人就是一块不错的磨刀石。 他的八万主力,大约有三万汉人步兵配置。钢臂弩、投石机、火药攻城拔寨,再配合了铁浮屠、拐子马的轮番突击,那是任何一支冷兵器队伍都无法应对的噩梦。 不过蒙兀骑兵也善用了草原的广袤,以及他们一人三马的骑兵优势,把游击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何况蒙兀骑兵甚至都不需要后勤,他们只需要靠马奶和奶酪就能生存数月! 金兀术的大军终于陷进了安宁在燕京城下的怪圈。他的大军所向披靡,但大军也过渡依赖重装备,对付四散逃窜的蒙兀骑兵,不但移动困难,而且也真心不舍得浪费黑药。 所以面对蒙兀人的游击战,金兀术也只能打出几场漂亮的伏击战。可以击溃,却始终无法形成歼灭战,蒙兀人的主力始终还在他的视野之外不停游弋。 无奈之下,金兀术只好学着武松守榆关的战术,开始步步为营。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投石机列阵其后,铁浮屠攻击前进,拐子马四出袭扰。 这样定策后,蒙兀人就扛不住了。虽然主力不至被歼,部落却已无法正常游牧了。牛马羊群也不能都跟着大军跑路,自此成了金兵的肉食干粮,金兀术甚至连肉松都仿造了出来。 眼看寒冬将至,咱们明年却要拿什么过日子啊?合不勒汗走投无路,只好交出他的兄弟俺巴孩。大金国力鼎盛啊,咱们比不了,真心比不了呢! 合不勒在喃喃自语中合上了不甘的双眼。 “忽图剌,忽图剌!” 弟弟俺巴孩临行前的不断呼嚎,唤醒了渐渐沉睡的合不勒汗。他再次勉力睁开不甘离去的浑浊双眼,茫然四顾,也跟着轻声呼喝起来。 “忽图剌,忽图剌!” 忽图剌成为蒙兀人新的大汗,他杀死了自己的三个哥哥,率领三个弟弟忽阑、合答安、脱朵延斡惕赤斤,和他的两个堂弟答里台、也速该,一起臣服大金。 而金兀术也乘此北伐的巨大军功、人望,一举抵定自己大金国第一权臣的地位。此后又迅速贯彻太宗皇帝“中华一统”的伟大号召,将大金国分为八旗,使各领精锐。 其中女真人四旗,蒙兀人一旗,汉人一旗,契丹人一旗,其余渤海国旧部奚族一旗,合计八旗子弟,四百万户人口,疆域万里之遥。 大金国势,自此真正达到它的巅峰状态。 第119章 历史的报复 第119章历史的报复 自从北伐大胜后,金兀术声望大振。原本让粘罕头大不已的蒙兀人,在金兀术面前,便如纸糊般不堪一击?这让所有人都狠狠地惊讶了一番。 哪怕在羽山大学的军情推演中,安宁也决没料到金兀术会赢得如此轻松惬意。要知道,在另一个历史时空中,金兀术曾经率领八万精锐大军北伐蒙兀,结果却是惨败收场。 蒙兀人的战力,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参照标准。在这个被穿越的时空里,蒙兀人并没有参与安宁带来的科技旋涡中,他们依然保持了另一个时空中的实力。 在那个历史时空中,金兀术帅数万人搜山检海捉赵构,铁浮屠南下,所向披靡,手下无一合之将。但他却在随后的北伐蒙兀一战中落败,自此金国战力不复从前。 甚至后来的几次南下作战,金兀术还要频频被南宋的岳飞、韩世忠、刘琦们以少胜多。发出了“今日之宋人,比如昔日我女真。今日之女真,比如昔日之宋人”的哀叹。 而现在的金兀术,却能轻松虐了蒙兀,甚至还要将他们编户齐民。两宋先后怼过的两大开挂蛮族,如今也正式地合二为一了! 这难道就是历史惯性对他安某人胡乱穿越的报复吗?京东能否面对女真、蒙兀人的联合进攻?安宁可没有那些羽山学子们的乐观、自信。 在他的心中,当真一点底气皆无。 大金国的强大,也就意味着大宋和京东都护府的危险!攮外必先安内,不但汴京太学之乱需要赶快平息,京东、汴京,以及两河、关陕、蜀中力量,也要赶紧协调整合。 可是海州这里,却还在商量着是要扶助蒙兀,给女真人添乱子?还是乘火打劫,也去漠南地方弄块飞地,将来方便在它大金身后插一刀子? 结果直到现在,人家漠北之战都已经结束了,联合议会的议员们还没能议出个具体结果。这种执政的效率,就让羽山大学的学子们非常不满。 海州的各种游行抗议,也是此起彼伏。联邦议会、内阁、谏议院、军机处、明社组织都是胆颤心惊,严加防范。 这特喵汴京刚刚闹完一出太学之乱,到现在都还没收场呢。 然而就像琅琊郡公安兆铭老神在在的预判一样,结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学生游行完了,还要协助疏导被他们堵塞的道路。 静坐在内阁衙门前请愿的学生,甚至连场地的垃圾都要一起带走。他们回到学校,该考试考试,该补习补习。民间的士农工商,也只是在《苍梧邸报》上表达一些正义观点。 至于现场,却在纷纷议论谁家儿郎长相俊雅,哪个学子门户高绝,谁谁谁家孩子这次考试名落孙山?然后还要一起诧异,怎琅琊郡公也要混在学子中抗议? 喔喔,是在疏导啊?琅琊郡公是羽山太学的教授,参加学生的疏导工作理所当然。至于学生们提到的金国威胁?狗屁!等到京东喊危险的时候,它矬宋早该亡国了! 民间的结论,往往很不靠谱,因为他们根本无从知晓内幕。但是民间的判断往往又非常灵验,因为他们也能看到大势所趋。 京东不需要怕金国,现在是金国在害怕京东!所以?留给郭药师的时间,真心不多了。因为京东只是没有议出以个打击金国的正确决策,但是大宋,却要真的面临亡国风险了。 大宋害怕金国,已经怕到骨髓里。 林长生拿着一张小纸条,跟在安宁身后左躲右闪。偶尔还要心有灵犀地递出一把扳手、锤头工具。安宁还在忙活着动力机的组装事宜,身上、脸上到处藏污纳垢。 “就是说,刘舜仁已经靠不住了?”安宁停下手上工具,皱眉问道。 “刘舜仁自掌皇宫班直卫以来,初不假官家眼色。然而耿延禧日复来往宫中,却要不断打点他。此后渐有交集,耿延禧还帮刘舜仁的儿子推荐到龟山先生门下就学。 平常关系也就如此而已,郭药师应该知道这事,初不以为意。等到太学之乱一起,耿南仲复出在望,刘舜仁便存了后路的意思。”林长生应道。 “这事整的!郭药师也太迟钝了吧?”安宁有些烦躁,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这个该死世道,居然连根香烟都没有。 “郭药师一直盯着何栗、耿南仲、李纲、刘豫、秦桧等人,其他朝臣倒是没怎么太多关照。据说连老种相公,都被他放归环庆老家了。” 匆匆赶来的蓝细禾接话道:“只是如今汴京局势,委实诡异。刘舜仁纵然二心,若不到非常时候,胜券在握,他是不会背叛郭药师的。 这些事,耿南仲他们应该算计到!可是他们依然把这根钉子埋了下去,那就说,他们其实还有后手。风闻原机速房主事贾奕潜出汴京,吾恐怕衣带诏故事,并非空穴来风。” “衣带诏?诏谁啊?赵楷?赵构?还是咱们京东、海州?”安宁不屑一顾,懒散接过林长生递来的一块破布,擦擦手,示意大家一起去隔壁的房间说话。 “刘豫!”蓝细禾的直觉依然敏锐无比。甚至他的结论,都把自己吓了一跳。安宁更加兔子一样跳起来,狐疑地看着这个弟子,很想撬开他的脑袋研究一下其中的构造如何。 蜀中、关中、西北环边西军,都在赵楷掌握。赵楷身份尊贵,又礼贤下士,加上蜀中钱粮丰厚,哪里还搞不定几个厮杀汉?吴阶兄弟、姚古父子,还有河东折家,尽入囊中也。 两河表里的张孝纯、宗泽、汪伯彦,以及宋金大战中崛起的岳飞、韩世忠、刘琦、孙诩、王禀等人,如今却是唯赵构的马首是瞻。 东南钱伯言,真定马扩,邓州张叔夜,那都是他京东都护府的盟友,自然赵臻也倒了过来。要说这赵宋真正“能打”的队伍,也的确就剩下刘豫的大名府了。 仔细分析下来,就是这么回事。但这都是建立在结果之上的回溯。蓝细禾的本事,却是在迷雾一般乱局中,敏锐找到那个隐蔽的要害处,然后一条线就被迅速画了出来。 安宁盯着地图上大名府到汴京的行军曲线,还是有些疑惑。刘豫不过三万人,他的左边是宗泽,右边是京东,身后还有马扩、辛兴宗,他真敢这样谋算汴京吗? 除非他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汴京!但这极不可能。郭药师并非吴敏、李纲那样的书生,他是真正知兵的人。手下心腹大将张令徽,也早已自河东回撤到陈桥一带布防。 刘豫想要举事,最少需要几个条件铺垫:汴京的郭药师忽然出现意外,西线或南线有人接应。此外还要北方的金国再次南下,牵制赵楷、赵构以及京东,使不能异动。 难道刘豫勾结金兀术叛国了?不说林长生惊讶,哪怕蓝细禾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刘豫可是朝廷士大夫呢,进一步就是宰执大臣身份,怎么可能背叛大宋?但是安宁却一点惊讶都没有,原本的历史中,刘豫早就当皇帝了! 何况玩成现在的局面,刘豫即便成功了,也不过是第二个郭药师,大宋二号曹孟德而已,距离叛国还早着呢。更何况,勾结北朝这种事情,也不是刘豫能够掺和其间。 那是?官家赵桓又想作死了! “不是金兀术,是粘罕!”安宁笃定地说。 如今的宋金局面里,郭药师主政汴京,金兀术把持了上京。原本的那些权势人物,也都要纷纷靠边站队。在大宋,是官家赵桓幽闭深宫。在金国,粘罕也在颓废中度日如年。 粘罕身处危机之中,想要四下交好一些臂助,也在情理之中。比如,已经臣服的蒙兀人、西夏人,就被完颜希尹渗透得很厉害。 但是,打死安宁也没想到,粘罕的眼光,还会盯上大宋朝廷。但是,又是谁在赵桓和粘罕之间奔波架桥呢?安宁来回搬着手指仔细琢磨,孔彦舟! 这混蛋在平定军呆了不少时间!而平定军,却是南北间谍们的天堂。贾奕曾经是机速房的主事,想要利用昔日安插在平定军的势力搭上老同事孔彦舟,也并不困难。 “好叫驸马爷知晓,别要光盘算别人家事情,你自己的安危,也该注意了。”陈颙、陈箍桶、吕子曰也是联决而来。 洪七疑惑地从工坊中探出脑袋,什么样的厉害人物,他还能突破羽山大学的防御不成?羽山大学的防御系统,几乎就是海州最严密的所在,甚至比白虎山庄都不遑多让。 “切!就算羽山大学防御严密,若是某家想要进来参观浏览,那也要任某家尽兴致吧?便是你洪七,就敢说自己没有偷偷溜进来,给那徐家小娘子送温暖?”陈颙打趣道。 “这?!陈大哥却不可胡说,坏了洪某清誉呢!”洪七脸上一红,赶紧拱手讨饶。陈大哥和自己或者真能入羽山如无人之地,可是这世间,难道还有其他厉害人物? “坐井观天啊!”陈颙递过来一份情报。“隐居嵩山的李似炬已经重出江湖了,嗯嗯,是贾奕的手笔。主要就干两件事,去汴京杀他郭药师,来海州灭你安兆铭! 够牛掰、够气魄的吧?按照中原武林评价,李似炬的功夫大约不在你我之下,他的弟子王重阳,却隐然号称天下第一人也! 怎么样洪七,有兴趣与某家合伙干他一票吗?” 第120章 暗流汹涌 第120章暗流汹涌 看着陈颙的跃跃欲试,吕子曰叹息一声。这个混蛋,还是改不了江湖本色。可你如今是军机处总长,身负京东都护府的安危重任,如何还要这样打打杀杀? “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陈大哥军中负担极大,似不宜去江湖里搅和风雨。吕某的意思,却是请洪七兄弟出手,再让鲁达那个疯和尚随行策应,想必应该够用了吧?” “喂喂,酸秀才!你这甚的意思嘛?陈大哥是君子,所以他不立危樯。然后你就要洪某与鲁大师出来?你是想说,洪某与鲁大师都不是君子吗?” 洪七跳了起来,撸起袖子,就要作势和吕子曰比划一二。吕子曰倒是笑了:“子曰,君子不武,吾宁斗智不斗力也!” “阿米豆腐,老衲是和尚,的确不是君子。所以吕施主还是去树上凉快吧。” 正在后退的吕子曰怎么可能看到身后赶来的疯和尚鲁达?飞身就被人丢在一棵大树杈上,手忙脚乱地抱住枝干,连连讨饶,哪里还顾得上“子曰诗云”? 陈箍桶却在综合了各处信息后,捻着长须沉吟不决。赵宋官家勾结敌国来威慑自己的守疆大臣,这算是叛国、卖国吗?理论上说似乎不算,因为赵宋江山都是他的。 但是大宋百姓何辜?就要为他赵桓的一人私利,遭受兵灾之祸?这大约便是昔日安公子一定要为明社重立规矩的本源吧? “天下为公!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不是某一家、某一人的天下!”京东都护府的权力架构,律法体系,都很好地体现了安公子的志向。 安公子也从未把海州当成自家私产,这种超然态度让都护府习以为常。以至于就没有认真想过,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为了自己乾纲独断的权势,就要去引狼入室? 赵桓的作死行为,不但骇人听闻,而且他还善用了“异论相搅”手段,用各种沸沸扬扬的传闻把他真实的目的包裹起来,行动极为隐蔽。 看来,赵桓绝非常人所知的那样一味地怯懦、无识。他或者缺乏大局观,没有天下为公的情怀,但是他自小受到的权术教育,依然不可小觑! 京东这里,已然落了下风。甚至安公子的安危,都在被人算计! 看着地图上的那条线,陈箍桶的手指来回比划,最后定在了卫南。张令徽手上有三千精锐,他在陈桥还有两千地方团练可以协防。 郭药师手下四大名将中,刘舜仁掌宫室班直卫,甄五臣驻军祥符县,赵鹤寿在陈留县,加上张令徽的陈桥驻军,整个汴京根本翻不出什么花样。 刘豫表面上有三万人马,其实这一两年学着京东的寓兵于民,手上七万人都不止。 但他能拿出手的百战精锐,却只有关胜的一千人。而且关胜还与他不是一条心。此外的能战之士大约万余众,多是他在北伐时带过的济南兵,经历过战火洗礼。 此外,就是驻守卫南的郦琼所部了,大约两千人。其中有七百人却是郦琼起家的子弟兵,也是河北义军的残部,磁州大战后退出磁州休整,就此留在卫南,然后被编入刘豫系统。 关胜驻军馆陶,郦琼守在卫南,俩人都有精锐在握,也都和刘豫不是一条心。郭药师当时的布置,其实已经对刘豫做了一定的防范,何况还有陈桥张令徽的三千精锐? 正常情况下,刘豫哪怕不想安分,他也挪不动身躯。但是眼下却不是正常时候,倘若郦琼在卫南闹出什么花样?张令徽少不得要跑去一趟。 若是张令徽被卫南的乱摊子缠住无法脱身,那么汴京的北面防御,就被开了一道口子。刘豫大军自然能分派出渡河队伍,自白马津南下封丘。 但是这样依然不足以拿下汴京,原东道总管胡直孺的七千兵,应该会接应刘豫,缠住甄五臣,给汴京里的刘舜仁反叛提供支援。 但是,谁来对付陈留的赵鹤寿所部呢?陈箍桶差点要喊出张叔夜的名字,他在邓州,想要偷偷摸摸发兵突袭雍丘、陈留,赵鹤寿一点机会都没有。 不过老张若是有行动计划,一定要知会海州的。何况,为何一定要从南边下手,西面就没有机会吗?自西京走登封、密县一样不算太远。 “王襄!”西道总管也必然参与了这个计划。何况李似炬归隐的嵩山,就在西京附近。贾奕想要找到隐居嵩山的李似炬,并且说服他,没有地方势力的支持,根本就不太可能。 安宁却在陈箍桶的层层剥削下,想到了关胜的命运。历史上的关胜守济南,就是因为不同意刘豫叛国,结果被老刘一刀剁了脑袋。 如今刘豫要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忍受背后还有关胜这样不贴心的下属存在?何况关胜的一千百战精锐,早已让刘豫垂涎三尺。 只是关胜的勇武,却不是刘豫手下能够随意招惹。若是这样的话,那么李似炬、王重阳东来的第一站,就未必是汴京,更不会在海州,他们应该去了馆陶才对。 解决了关胜,多了一千精锐在手,刘豫的实力才能更进一步。然后李似炬、王重阳才会南下汴京处理郭药师。等到汴京局势被控制了,他们就要再来海州处理自己了。 这个就叫做釜底抽薪吗?没了安宁的京东都护府,大概率会封城自守,直到内部局势稳定了,才有可能盘算京东以外的事情。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金兵南下,赵桓完全可以大义的名分要求京东都护府参与到抵抗北朝寇边的战事中。甚至金兵都会从青州、辰州对京东都护府先发制人。 闹不好宋金还要合力收了海州之地,然后再互相瓜分呢。河东归粘罕,河北真定、中山、河间、金州半岛归金兀术,海州、青州、徐州等京东之地重归赵桓。 其他人,赵楷、赵构都是赵桓的兄弟,他们不但有君臣之别,还有家法制度,赵桓无疑就是老赵家的家长了,他们就等着被天子哥哥慢慢炮制吧。 按照安宁的想法,这时候就该赶紧让洪七师弟和鲁达大师赶去馆陶,看看能不能来得及提醒关胜主意防范。但是陈箍桶、吕子曰却纷纷以为不可。 计算行程,无论洪七、鲁大师怎样赶路,怕是都要来不及了。高手对决,若是贸然闯入对方的圈子,也十有八九吃不到好果子。 甚至考虑到李似炬、王重阳的武力值,以及贾奕的各种盘算,咱们连汴京都不可以过去。现在只能从徐州开始做防御,因为从汴京到海州,无论水上还是陆地,徐州都是必经之地。 这种布局抢先手的计谋,并无什么奇特地方。安宁也不是不明白这些人的打算,关胜闹没了,刘豫才敢去汴京“清君侧”。无论输赢,刘豫的大名府地盘,就该划入京东才对。 至于汴京,郭药师的死活有什么打紧?他本来就是乱臣贼子,靠着胁迫朝廷才得到宰执位子。汴京乱一乱,京东就可以在淮东地区做些文章,比如楚州就很好啊。 安宁叹息一声,这些人一点大局观都没有,还在算计着京东的利益所在!但是人家本就是京东都护府的官员,怎么可能为你大宋竭诚效忠?! 至于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以京东都护府的实力,现在却不必再担心这些了。 郦琼初为相州学生,学习击刺骑射,效力宗泽的河北宣抚司。金兵南下时,郦琼回乡收聚义军七百人,随后就参加了惨烈的磁州之战。 只是郦琼所部运气较好,一直在战事的边缘行动。翰离不又把注意力放在王彦的八字军身上,所以他的队伍折算损失不大,才折损了一半人马而已。 此后再次补充兵员,就一直驻扎卫南,直到划入刘豫所部。 郦琼的脑袋极为灵活,就在所属部下还要慨叹自家从宗老爷子的亲儿子退化成刘大学士的干儿子,从此就要不受待见的时候,郦琼早已悄悄抱紧了刘豫的大腿,甚至被引为心腹。 是日,大名府接连爆出的几件事情,都让天下人为之侧目。首先是驻守馆陶的名将关胜因为旧伤发作,暴毙身亡,刘豫不得不派遣手下大将薛亨接手馆陶防务。 但是有心人却敏锐发现一件诡异事情,关胜的心腹兄弟菜园子张青失踪了。不但未参加关胜的葬礼,而且此后也再未露面。而张青此前,却一直都在宋江手下负责情报工作。 宋江战死后,所部几个老兄呼延绰、秦明、索超、董平、徐宁、王英等人都一起战死,张青却侥幸活下来,跑来馆陶投奔了关胜,现在又再次失踪了。 第二件事就是卫南的郦琼所部发生叛乱,手下大将陈通率人控制了郦琼,然后就要南下汴京就食。而陈通之所以叛乱,却是因为大名府不按时发放粮饷? 这件事情同样诡异的很,因为郦琼所部都是他的相州老乡,又跟他南征北战,郦琼在军中的威信极高。陈通只是一届校尉,根本没有控制郦琼的能力和人望。 再说,刘豫虽然是文人,但他在济南时,面对垯懒这样的金国名将也不落下风的。可以说,刘豫是个知兵的人,深知养军厚待士卒的道理,他如何会克扣部下钱粮?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陈通的托词。宋金大战这才过去两三年,河北生机未复。加上最近汴京深受太学之乱影响,国家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军中钱粮的发放哪有那么准呢? 第121章 卫南之变 第121章卫南之变 参与卫南之乱的郦琼所部,不过他身边的精锐七百余人。其他两千多驻军卫南的地方团练,甚至都还在莫名其妙?嫡系队伍作乱,地方团练还在本份待命,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河北宣抚使宗泽得报后大骇,这是刘豫要动手的节奏了?老宗泽不但亲去黎阳坐镇,还立即向汴京请命,说是事出有因,建议赦免卫南叛军的罪行,还要为招安陈通求取官职。 宗泽的建议,却是公私两便。因为郦琼所部本来就是他的账下精锐,此前被刘豫横刀夺爱,宗泽又怎么甘心?如今他亲去黎阳,自然是打着要把这支精锐收回的主意。 此外,也算阻了刘豫对安利军的渗透由头。秉持息事宁人态度的郭药师对此很满意,毕竟宗泽的心思还在朝廷这边,没有与刘豫勾结到一起,那就同意吧? 不料刘豫却非常愤怒地跳出来反对,他的理由也不无道理:大战之后,河北到处是盗贼。直到现在也才刚刚稳定,然而却并未到高枕无忧时候。 现在忽然冒出了卫南叛乱,如果随随便便就接受招安,开此先例后,其它地方驻军有样学样,先占山为王、烧杀抢掠,再受招安恢复官员身份?这是纵容叛乱,国家威严何在? 刘豫甚至还要推断,宗泽或有不臣之心!最大可能是他得了陈通的好处,才为卫南的叛军说话。宗泽自然要反击刘豫刻薄寡恩,克扣所属,不能得河北军心。 两相争执之下,汴京的郭药师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干脆暂时搁置,不了了之。不过他还是下令驻防陈桥的张令徽部北上韦城,阻了卫南叛军的南下通道。 然后?就伺机围剿好了!管你们怎么去争论,也不管你卫南想要如何作死。老子先把你给灭了,任你刘豫再想折腾啥子花样,也都来不及了。 张令徽的三千精锐,战力上果然来不得半分花假。自从在河东与金兵硬抗一仗后,如今更加士气大增。何况张令徽本来就是个厉害角色,治军素以手腕强硬著称。 抵达韦城后,张令徽并未止步不前,反而乘夜急行军到卫南城下,他又派人伪装成大名府的官军模样,对城上高喊:“刘学士来了!” 果然不出张令徽所料,陈通的叛乱纯粹就是在演戏,忽然听闻刘学士大军到了?猝不及防下,也未辩真伪,立即出城迎接。 张令徽一声令下,大军裹挟陈通迅速入城。城内的郦琼听闻大骇,他哪敢与张令徽这等天下名将对战?急急率领身边三百人亲卫打开北门出逃。 等到控制卫南城防后,张令徽立马下令将陈通等人全部斩首。卫南的地方团练闻讯大乱,张令徽乃帅亲卫驰马军中,再次斩杀了团练使赵世彦后,才算渐渐平息事态。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消息传出后,刘豫立即打出勤王清君侧的旗号,命令开德府附近州县官兵围困卫南,自己却帅七千锐卒争渡白马津,抄掠韦城,断了张令徽退路。 坐守黎阳的宗泽,着实被刘豫的举动吓了一跳。这个田家子,难道真有叛乱朝廷的胆略?此前两人反复上书攻翰对方,不过文斗而已。争夺的,也只是卫南几百旧部的归属。 因此,宗泽虽然赶来黎阳,可是他最精锐的八字军王彦部,还在涉县驻防。这次带来黎阳的大军,足足万余。但是宗泽自己也知道,身边这所谓的“万人大军”是怎么回事。 疑兵之计而已,宗泽根本没想过要在卫南这里与刘豫真刀真枪地打一仗。但是刘豫却是精锐尽出,大军就从宗泽的眼皮子底下渡过白马津,一举拿下滑州。 两军交锋,谋略、士气、装备、训练这些东西,缺一不可。可惜宗泽都无具备,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刘豫大军渡河,毫无办法。 但是,已经收拾了卫南烂摊子的张令徽所部,却一样不差。张令徽素以智将为人称道,他的孔武彪悍,更多来自两军阵上的一往无前。 那也是某种算计之后的勇武展现,真正说道类似江湖的那种武功对战厮杀,张令徽甚至还不如他的副将李通来得身手娴熟,更不要说泼李三那样的军中亡命之徒了。 甚至张令徽的军中,连海州军械也极少装备。哪怕张令徽在河东之战中表现不俗,也得到过安宁的赞许,但是海州依然对他的成见太深。 张令徽早就抱怨说,他所领救援太原的常胜军,是从童贯的三千胜捷军中拣选编入。他们原本是装备了海州军械的。可是在这些装备战损之后,就再也得不到海州的补充。 这自然就是对自己和常胜军的不信任了?张令徽之所以要在漳水和金兵大打出手,也存了为常胜军正名的意思。我常胜军一样是大宋的国之柱石,容不得他人诽谤! 哪怕等到战后,他的军中依然装备着大宋军器监的各种粗制滥造。好在郭药师非常重视军械的锋锐,如今的军器监主事郭忠孝也极为尽责,所以张令徽的装备不能说太差。 而且也足以让他面对刘豫的所谓精锐之师发起突袭。 “噗!”的一声轻响,一只寒鸦飞起,消失在渐渐嘈杂的军营里。刚刚走出营帐伸展身躯的刘复却毛骨悚然起来!因为他亲眼看到刁斗上的那个斥候委顿的身影。 “敌袭!”刘复大喊起来,转身钻入营帐,胡乱往身上套着甲胄、军械。他的营中,也顿时嘈杂慌乱起来。 营寨外面,泼李三亲率两百锐卒从各处伪装中爬出来,向着刘复的大营快速奔袭而来。他们要夺下敌方的营寨大门,然后张统制就会亲率八百骑兵突袭而来。 选在凌晨攻营,为的不仅仅突然袭击,更是便于追上敌军后不断驱赶,让他们的溃卒们最大限度地自相残杀。 “倒卷珠帘”,一直都是战场上追杀残敌的第一法宝,从未让人失望过。至于说敢用一千精锐攻敌三千人马据守的大营,已经是张令徽对刘复高看一眼了。 自然,张令徽还不至于傲慢地用骑兵直接平趟过来。骑兵的动静太大,一旦敌军发觉异常,死守营寨的话,他这千余骑兵又能怎么办? 泼李三的所部已经攻入了营寨,砍翻几个打算加固营门的守军,奋力推开营门。刘复的守营大军也纷纷被驱赶过来,想要重新抢下营门。 整个大营迅速沸腾,粘稠的血腥气息夹杂在无数声浪中扑面而来。泼李三手中狼牙棒不断挥舞遮蔽敌军砍来的刀枪剑戟,身侧伙伴持长矛向前突刺,后方箭矢射出,弓弦震响。 泼李三瞪大眼睛,看着前方身材高大的敌军小头领被他的狼牙棒扫中头盔,脑袋上迅速飙出鲜血,溅了他一脸,有些甚至还冲进他嘴里,腥臭无比。 战斗才刚刚开始,泼李三的生命中就第一次杀死了一个敌人。 一个斥候营的都头,经常在军中好狠斗勇,到处吹嘘自己曾经在汴京对抗过郭药师,也曾在河东战场上对阵过女真人。云云,但是泼李三却是真的第一次杀人。 泼李三本名李宝,宛亭人。自幼练过功夫,此前为了糊口,他凭借不俗身手,入了汴京做禁军教头,后来随高俅出城护送太上皇东巡,却意外被随后赶来的郭药师所部迫降。 然后?随着郭药师入主汴京后,高俅的禁军就被重新编制。泼李三自此编入张令徽的常胜军。因为他的非嫡系身份,加上手底功夫真心不差,所以就被派入斥候营效力。 河东战事胶着时,大多都是两军斥候在小规模地交锋。泼李三所在斥候营的长官战死,后来的几任长官也继续战死,最后再也没人比得上他的资历了,所以他就成了斥候营的都头。 其实斥候职责所在,并不是战场上面对面的厮杀,更多是探查敌踪,绞杀对方斥候渗透。仗着身手不凡,泼李三在河东与女真人对峙时,各种惊心动魄的经历也不算吹牛。 然而诡异的却是,他这个斥候营的都头,真没遇上亲手杀人的机会。 那也没什么,战阵上人山人海,战阵外是各种埋伏料理。实际上,并没人理会他,也没人对他有期待。他有没有杀过人,或者就算被人杀了,也都是无关大局的事情。 然而这次,却是大规模的袭营之战!他的斥候营就要立定敌军营门前,堵住敌方任何想要关闭营门的企图。那便不得不战,不得不杀人了。 眼看敌营人马越来越聚拢过来,身边的同伴纷纷被被砍杀在地,血流成河。泼李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已经中箭数支,刀伤十几处,可是张统制的骑兵还未能赶来。 事实上,张令徽再也无法赶来。为了遮掩行军轨迹,达到突袭效果,张令徽除了命令李小民所部斥候徒步穿插隐蔽以外,他自己的骑兵也是分散行军。 这种军事策划,原本一点问题都没有。有问题的,是他被人惦记上了。 刀锋划过晨曦,视野间,一片橘红颜色渐渐铺满空中。王重阳自日升之地缓步走来,他的眼神里,有些莫名其妙的疲倦。 第122章 李宝的胜利 第122章李宝的胜利 王重阳第一次杀人,是在不久前的馆陶,面对关胜惊讶的表情,王重阳觉得有些歉意。关胜的战力不俗,但也只是不俗而已,根本用不着偷袭。 王重阳却对自己毫无信心,所以他依然选择了偷袭。 关胜的表情,在惊讶之外,似乎还有一层解脱的愉悦。因为他一直活在痛苦中,眼看宋江哥哥战死,他却什么都没做,就是一昧逃亡。 他才一千人马,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金兀术的铁浮屠。想要战死很容易,但是谁能把铁浮屠、拐子马的消息传到后方? 后方追杀过来的大宋军马不下数万人,这样措手不及地怼上铁浮屠、拐子马?整个北伐战局被他金兀术翻盘都有可能。 关胜用他的临阵怯战为青州军、真定兵换来重新整军的机会,但是并没有挽回济南军的失利。因为刘豫贪功心切,他在战场上跑得太远了,但这不妨碍刘豫想要诿过的心机。 刘豫本来就对若即若离的关胜不满,此后关胜所部脱离济南,改在馆陶驻防,还是安兆铭的特意点拨。馆陶距离宗泽的河北宣抚司距离不远,却远离刘豫占据的济南之地。 只是造化弄人,因为躲避汴京太学之乱,早已入执汴京的刘豫居然再次出守大名府了? 刘豫也再次成为关胜的顶头上司!从此两看相厌。倘若关胜的心情能好,那才是咄咄怪事。但是关胜打死也没想到,刘豫的出手会选择这样迅疾,这样卑劣的刺杀手段! 杀死关胜的王重阳索然无味,纵然他此前专心修行,并不知晓人间故事。但他这一路走来,听到的话、见到人,都在潜移默化地告诉他,大宋官家德不配位。 郭药师是乱臣贼子,但是他也的确带领朝廷抵抗了女真人的入侵。安兆铭主政的海州特区,更是天下人纷纷向往的光明之地。 因为宋金大战后,在宗泽的筹谋下,河北也在行明社自治制度的!三年时间,虽然还不足以让地方完全恢复生机,但是比起河东的民不聊生,河北人已经很满意了。 而关胜在民间的口碑,也一直不错。一个重情重义的河北汉子,不愿纵兵欺凌家乡百姓,已经很不容易。何况关胜面如重枣,民间甚至把他当做大汉寿亭侯,关二爷去崇拜。 杀关胜,王重阳的心中颇多遗憾。这样一员河北重将,若是帅兵抵抗女真人入侵,功绩一定会远远超过自己这样的江湖人物。所以自己杀关胜,无异自毁大宋长城也。 但是师尊说的,也很有道理。大宋日渐分裂,州府各行其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郭药师窃据汴京宰执地位,官家身陷囫囵,不能振臂一呼的缘故。 刘大学士想要清君侧,重迎官家出面拨乱反正,那就必须为他扫除南下清君侧的障碍。比如关胜,比如张令徽,比如郭药师,比如安兆铭。 这些人,都是分裂天下的罪魁祸首。他们极善蛊惑民间乡愚百姓,用些微好处收买散落民间的人心。殊不知大宋讲究的理法,却是天道君亲! 太祖皇帝的规矩,乃是赵家与士大夫共天下,非与庶民共天下也。郭药师根本没有士大夫的身份,所以他就是个逆匪。 至于安兆铭?倒是有个状元郎的身份。但他却背叛了士大夫阶层,人人皆可得而诛之。 事实上,李似炬醉心武学,他也未必真能理清楚这些道理。但是贾奕这样说了,李似炬也就这样信了。他是士大夫出身,做过起居郎。效忠官家,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王重阳也是世家子弟,所以他也不觉得这些理论有何不妥。直到他杀了关胜之后,才从关胜的惊讶眼神中发现某些疑惑:为什么? 王重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关胜的临终询问,只能落荒而逃。他同样不理解张令徽突袭刘复大营的意义,所以他就在这个凉风徐徐的清晨,再次突袭了张令徽。 八百精锐骑兵聚在一起,眼看前方同僚正在敌营死战,己方的主将却迟迟没有到来?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开始咒骂起来。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咒骂谁,反正不可能是张统制,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最终他们依然不忍心看着同袍战死无动于衷,也许张统制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呢? 大军散得开,聚得起。说起来容易,但即便是女真,也不能保证万全,何况咱们?只要张统制事前下令过,眼下发起进攻,便不算违令。 众人一声呼啸,也不再多言,纵马直冲刘复大营。 八百精锐骑兵的冲击效果,本来就有惊天动地的气势。何况敌方的营门大开,还有己方两百斥候精锐堵在营门前死战不退?随着骑兵冲上来,铁蹄奔腾中,敌军纷纷溃散。 泼李三眼前压力一失,忍不住摇晃一下身形,瘫坐地上。他呵呵傻笑着,大口呼吸着空气,任由血腥的气味传入鼻间。 此战不过小半时辰,他们两百斥候精锐就战损过半。眼看天色大亮起来,敌营已在溃散中亡命奔逃,但是他们的八百骑兵却还在犹豫是否继续追击? 泼李三大急,这时候怎能犹豫不前?溃散的敌军很快就会在后方督战的将领收容下组织反攻的!到时候三千怼八百,他们骑兵还要失去速度优势,那要全军覆没的! 他勉强站起,挥起长刃,对着身边的同袍大喊:“不能停下追击,赶紧冲啊!” “但是?张统领没有过来?”一个骑兵回首看着李小民,怯怯道。 泼李三一愣,这却不是好兆头。但是如果因为张统领不在就要坐实战机,那就不是兆头的好坏问题,那是要被敌军砍掉脑袋的祸事呢! 他提着刀冲向一匹无主战马,勉强扳着马鞍坐了上去,长刀前指,划开眼前的迷雾大喝一声:“想要活命的,就跟某家出击,把敌军赶下河去!” 众人终于有了主心骨,无论如何,此战不胜就是死路一条了。什么张统领,见鬼去吧! 晨雾在鼻间打着飞旋,泼李三的视野里人影交织。随着常胜军的骑兵再次冲击起来,原本渐渐止住溃散的刘复败兵也再次鬼哭狼嚎地溃逃起来。 泼李三出身农家,又有练武的底子。这让他哪怕经历了刚才的生死大战,身心疲惫,却依然还能抗住身体的疲倦。 当下强打精神压住军锋,专往溃兵聚集地方驱赶。但他所部却又绝不肯轻易越过溃卒斩杀,也不去设法包抄,就是跟在溃卒的身后不断驱赶。 单从这一点看,就能判断出一个人是否有做名将的潜质了。 泼李三无疑具备名将气质,他从军多年,又在斥候营历练过,胆略不差,自然学过“倒卷珠帘”的溃敌法门。然而学过归学过,张令徽的军中将佐,又有几人没有学过? 但他们事到临头时,却要纷纷犹豫不决,甚至忘了战术、战法的利用。眼下既然有人带着他们攻击前进,那么这个人,自然就是他们新的头领。 对泼李三来说,这一刻,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杀人,第一次率领同袍追击溃敌。他也是第一次想要获得胜利,想要杀敌。他甚至都不屑知道,胜利后该找谁填报军功? 前方,不断有刘复组织士兵蜂拥而来想要反击,然后就被他们一击而溃,成为新的溃卒。他感受着身边一起纵马奔驰的同袍,心生羡慕。这些混蛋的骑术,每个人都比他更加高明! 他身边的同袍李小山却不知道泼李三的羡慕嫉妒恨,他的本能是要护住这个新生的头领,带着他们收割又一个胜利。 因为只有胜利才能活下来,李小山的喉咙中发出一声奇怪嘶吼:“唯胜得生!” 忽然他感受到左前方有凶狠的杀机袭来,李小山挥舞圆盾挡开一支箭矢,然后他就被第二支箭矢穿透了咽喉,斜着身子从战马背上滑下,又被战马拖在地上,继续往前奔跑。 其实,李小山不必去阻挡那支箭矢,他只要俯身马背就能躲过第二支的连珠箭法。但是他却生硬地阻住自己下意识的躲避动作,选择了阻挡。 因为他的身边,是一个能带着他们走向胜利的新头领。他不能让这个刚刚诞生的新头领,再次死于一支战场上的意外飞箭。 显然,李小山也没料到前方敌人会射来连珠箭法。或者若知道对方是连珠箭法的话,他也会选择避开。无论如何,在最后的生命里,谁的命都没有自己来得珍贵。 几乎同时,泼李三也俯身避开了对方连珠箭法中第三支箭矢的袭击。看着身前死去的同袍,那个混蛋足足为自己挡开了两箭! 泼李三目中尽赤,拍马直奔来箭方向冲杀而去:“爷爷李宝是也,鼠辈敢来战否?!” 刘猊一声叹息,失之毫厘啊。若是一箭能要了对方主将的性命,自己还有机会反败为胜的。但是眼前,面对敌方主将不惧生死地冲击而来,刘猊再也没了争胜的心思。 此战,刘复三千大军尽数溃散,前来支应他的刘猊两千人也是仓惶后退。刘豫已经挥师进发到封丘的大军,也不得不停下来,就地构筑阵地,打算迎击常胜军的突袭。 刘豫心中充满了愤怒,那个甚的王重阳,怎么连张令徽这种小人物都搞不定?! 第123章 王重阳的破绽 第123章王重阳的破绽 刘豫无疑真的冤枉了王重阳,哪怕王重阳情绪低落,张令徽悍不畏死,但是他们之间绝对的武功差距,依然不能简单地依靠勇敢,或智谋就能弥补。 张令徽在本质上是一员智将。从四百人围攻童贯三千胜捷军,到一百人击溃胡直孺的上万大军,再到河东战场上以磁性战术消耗女真人锐气,都处处显示他在用兵上的谋略。 战阵决策上的所谓悍勇,很多时候靠的是决心、胆略,而不是他的武力。 一旦离开了大军的护卫,落单的张令徽就与常人差别不大。而让王重阳花费更多时间的,却是辨认究竟谁才是张令徽? 张令徽和他的几名扈从人员,衣着打扮都是一样的。甚至连他们遇险后的反应都是一样,根本不存在谁出头指挥的问题。 催马加速冲出去,到达大军集合之地。把敌人甩在身后,自然就安全了。每个侍卫都是这样想的,他们把张令徽裹挟在中间打马飞奔,惶惶如丧家之犬。 因为他们的敌人,实在太可怕了!一巴掌就能拍死一匹战马的人,想要拍死一个人,更加轻而易举。在连续付出三个侍卫的牺牲代价后,张令徽的侍卫官就果断放弃了战斗。 逃亡,才是他们面对眼前怪人的最好法子。张令徽很后悔为什么会派出三个兄弟向前驱赶,当时若是十几匹战马加速冲阵而出,眼前的怪人未必还敢这样阻住道路。 事实上,哪怕现在,面对七八匹战马的冲击,王重阳也要闪避其间。想要用一人之力对抗精锐骑兵小队的冲击,依然不是他能够从容应付的。 随着杀关胜带来的心中淤积,每次练功后都会有更多的浊气积累,胯下的葡萄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越来越不方便行走。 所以从理论上说,王重阳在身体移动的绝对速度上,应该是越来越慢的。这个破绽,将会随着年龄、功力的提升而越来越被放大,也越来越容易被对手拿捏。 但是这样的敌手,天下间也不过二三人而已,绝对不包括张令徽和他的随从们。王重阳用来制敌的法宝,却是料敌机先,然后用更快的出手速度。打击对手将要暴露的破绽。 所以,王重阳依然是无敌的。敏锐的直觉让他错身道路间,一掌挥出,正中一个头发略显花白的老卒背上。那人“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坠马而亡。 然后剩余的人再也不要奔跑逃窜了,他们纷纷圈回战马,抽出长刃,此战唯死而已。王重阳却没有信心对抗七八个骑士的拼死搏杀,落荒而逃。 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杀死了张令徽,尽管他的直觉告诉他,张令徽的确死了。 王重阳再也无法止住自己的疲倦和疑惑,他甚至都不能再去汴京帮助师尊执行诛杀郭药师的计划。自己每次疑惑、踌躇后,身体里就要有浊气沉淀,然后葡萄就会长大? 也就是说,此后行事,自己需要绝对问心无愧,光明磊落,才能避免浊气的产生?那岂非是圣人的意境?这特喵根本就不可能!世间又哪有真正的圣人? 所以自己还要另想法子,化解这些讨厌的葡萄。王重阳左思右想不得其法,真不知道师尊说的那个陈老爷子,能不能帮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日午时分,泼李三率部追及长垣县内,眼见敌军据河而守,一蓬箭雨覆盖过来。赶紧一个呼哨,命令骑兵散开避箭。 这才想到张统领一直都没有出现,大约是真的出事了。身后聚拢的士卒越来越多,携带张令徽尸首的侍卫们也随后赶来。 在这些侍卫的描述下,泼李三越听越心惊。张统制乃天下名将,居然会死于一次意外的道路阻杀! 出手的也只是一个年轻人?一巴掌就能拍死一匹正在奔跑的战马?世间怎么可能又这样的大能人物?你们确定遇到的不是神仙妖怪? 但是那个人,在击杀张统领后,也是狼狈逃窜的!眼下却顾不得这些神仙妖怪的事情,因为大家血战一个上午,却连吃食都没得着落。 回转卫南显然不太合适,会合了常胜军两千人后,还要再次南下,这样来回奔波毫无意义。此次突袭的战果,也将失去价值。 突袭韦城,咬住刘豫所部的尾巴,使之不能全速南下汴京,为汴京守御创造条件和机会,才是他们这次行动的战略任务。 眼下看来,任务是完成了,可是张统领却没了。如果不能取得更多军功,就此回转卫南的唯一结果,就是被留守的常胜军副将李通拿下行军法! 所以,他们还需要在这里寻找新的机会。至于张统领的几个侍卫,那是无论如何都要获罪的。看着一条条汉子的哀伤模样,泼李三也实在不忍心拿下他们。 这些人,原本可以逃散民间苟活性命的,他们却义无反顾地携带张统领的尸首赶来前线,无惧军法严苛。就不应该让他们窝窝囊囊地死去,那就战死吧!? 大概地把这些因果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泼李三就有了主张。回不去,进不得,那就东去宛亭好了。自宛亭沿着五丈河逆流西去,就能轻易到达开封城下,然后转进陈留镇。 说起其他地方,或者泼李三还会心存顾忌。宛亭却是他的家乡,所以军中根本无虑粮草的补给问题。甚至再征召一些锐卒补充入军阵,也不是不可以的。 前几年又是河北暴动、又是宋金大战,更早时还有宋江的水寇袭扰,宛亭民间尚武风气极重,而且各种军阵遣散、军中开小差、战场溃散的士卒也是极多。 这些人回到乡间,除了或坏一下乡民外,并不能学会其他营生。自己只要给一份不错的钱粮,再用军纪约束一下,召之即来,来之堪战也! 何况自己只是东进,并未退却,前面的敌军就要继续防着自己,不敢差池半步。 只是泼李三也有些疑惑。刘豫挥师南下勤王清君侧,难道不该全力争取时间,弄个突然袭击吗?如何这样地婆婆妈妈?他就不怕失了先机?! 又或者,刘豫还有别的底牌没有打出,还在等待什么变化不成?泼李三暗暗啐了自己一口。人家刘大学士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谋划深远一些有甚大不了的? 自己早上还是一个斥候营的都头而已,侥幸打赢了一战,又充哪门子大尾巴狼?当下,还是要渡过前面小河去宛亭才是正理。 只要自己一直围着这块地方打转,他刘豫就绝不敢胡乱撤了防御南下汴京,那就这样耗着好了。张令徽的尸首,也要着人送去卫南。但是那些侍卫,却被泼李三编入了敢战士。 宛亭的确是泼李三的家乡,但是泼李三已经数年没有回乡。他不知道宛亭虽然距离长垣很近,却是分属京畿路和京东西路。 文字上也只是略有出入而已,但是长垣县归汴京的宰执大臣燕国公郭药师管辖,宛亭县却是京东都护府总督安兆铭的地盘。 两者最大的差别就是,长垣县依然秉持大宋的传统乡绅体系,而宛亭县正在明社的带领下,开展如火如荼的土地改革。 理论上说,宛亭县归属京东都护府泗水郡管辖,因此蒋仝正在此地考察民间自治情况。自然,随同蒋仝过来的“侍卫”,也足足有三千兵马,全是武义军的精锐队伍。 刘豫面对的问题,并非只有泼李三认为的那样简单。刘豫的确还在等汴京的局势变化,但他如今,也的确是有心无力。 不但泼李三的突袭坏了他的后路安全,蒋仝在宛亭,宗泽在黎阳的牵制,也都让他束手束脚。宗泽也还罢了,他那一万样子货不值一提。可是你京东都护府又来凑甚热闹啊?! “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觅封侯”。安宁看着手上的纸条,不禁喟然长叹。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刘豫这种不屈不挠的枭雄之路,究竟哪来这么冲动的吃早饭动机? 历史上的刘豫,就是谜一样的存在。他在建立伪齐国之后实施的许多国策,老实说,的确比大宋制度先进许多。甚至安宁现在海州玩的许多花样,历史上的刘豫也几乎都玩过。 包括修订律法,不准养太监,废除奴仆关系。改良官制、税制,废除士大夫特权。军事上施行征兵制与募兵制并存,以征兵制为主。 一样样下来,其实都很合理。若非刘豫得国不正,他又夹在宋金之间战事频频,导致河北经济破产。真让刘豫干成这些事,认真传国下去,这些制度也未必不能造福百姓。 甚至说,刘豫是第二个王莽都毫不出奇。 安宁前世读史不算精细,自然猜不到激起刘豫野望的根源,来自一个钱氏宫女下嫁的故事发生,甚至她还给刘豫带去了一块太上皇的玉玺。 “那个,菜园子张青的去向,查清楚了吗?”安宁揉揉太阳穴,问道。师弟洪七丢下大把的工作去了徐州逍遥快活,现在只好自己多费心琢磨动力机的改良事情。 “张青自从离开馆陶后就未现身,朱仝叔叔的猜测,他应该来海州才对。但是燕青叔叔却以为他会去大名,设法弄清楚刘豫的底细。”林长生简洁回应道。 “嗯嗯,”安宁咂咂干枯的嘴唇道:“必须弄清楚刘豫的背后秘密,才能清楚刘豫这样不安分的理由是什么?然后咱们才能应对无误啊!” 第124章 张青 第124章张青 刘豫在大名改制,执行了非常类似海州的税赋政策、经济政策。军事上的最高权力机构为大总管府,都总管是他的儿子刘麟。 经济上也是参考海州制度,行什一纳税制度,由他的长史冯长宁、参军许伯通等人对海州税法稍作修改,使之“适应”大名府的实际需求。 就是将所有百姓岁入的什一之税,充当国库所需。可以说,刘豫对什一税款的具体要求,完全照办了海州特色,而且更加“精细入微”。 海州的纳税,就是工商业主取什一之税,这个税率超过大宋的百五之税,但却并无“行费、会费”这些乱七八糟的巧立名目。 农税设定十二税一。然而海州农税之前,却有过一次“均田地”的公有化过程。一切田产收归公有,无论在海州还是青州,都曾杀的人头滚滚! 所以民间户均田地,极为平和。而且田地也要根据亩产折算亩数。一亩水田能年产两石,那就是按照一亩计算。一亩旱田年产一石,那就是按照半亩计算。 若有天灾,地方就会发救济。若是地方兴修水利,改善了产出,田亩也要重新折算系数。总之,百姓所得维持生计的钱粮财货,基本都是定数。税完之后,并无其他虚耗。 百姓日常要去做些小买卖、小营生,或在田间地头种植瓜果蔬菜,官府也是懒得纳税。 因为海州工商发达,各种工场、商贸都能为官府带来源源不断的岁收。百姓除了耕作田地,他们去工场做工的收入,甚至还要超过农田的收成。 何况官府每年提供的医疗、教育投入,公共交通系统健全,也让地方百姓少了许多生活支出,这么一进一出间,海州百姓的日子可不就是在蒸蒸日上吗? 大名府却没有那么多工商支撑,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耽搁。所以刘豫的日常养军所费,都要从百姓头上搜刮。他的什一税款,也渐渐成为百姓人家最大的负担。 “无论男女、年幼、老迈,其日夜、坐卧皆需纳税,民间不堪其扰也。”蒋仝就曾仔细研究了刘豫的“崛起”之路,真心觉得这样下去是不能持久的。 收税太细就是与民争利。不管田亩、人丁比例的什一之税,则贫者日贫,而富者积蓄愈多。因此,同是什一之税,海州的税赋极轻,大名府的税赋却极重。 然而刘豫还要到处宣扬自己税法成就如何远迈海州,甚至为了配合什一之税的需要,刘豫连大宋刑律都做了广泛的修改。 要说刘豫此前在济南时,就在潜心研究海州的吏治关键所在,也积累了许多学习心得。到大名府后,他几乎就是带着一套完全成熟的律法体系一下子铺垫开了。 他所出《戒守令劝农榜》中,首提“贱末而贵本,欲使元元之民,皆趋南亩”,敦促郡守县令“出入吁陌,躬劝耕桑。勉尽率土之力,使地无遗利,以蕃滋户口。” 他没有触及那些地方豪强的田地利益,只是一昧开荒增加土地的供应。从实际的效果看,虽然民间有不少人家穷的揭不开锅,但是大名府的钱粮总入,的确增加了。 不过一年多时间,居然真让大名府实现了粮食的自给自足。这种成绩,甚至比宗泽所在的河北等地还要耀眼。因为明社的各种打烂坛坛罐罐搞建设的办法,实在费时费力。 而且在兵事制度上,刘豫居然在参谋海州义兵制度后,又效仿了女真人的方法,各乡建寨,由明教在当地发展的富户、豪强出任寨长。 家有两个男丁的,出一人为战兵。只有一个男丁的户籍,则负责巡夜,做辅兵、义兵。朝廷派出教头为他们训练弓箭及骑马。 军中的花销,也由这些民间寨子自己负责提供,大名府不会为他们出一文钱出来。只是在战场之后,才会下发赏赐,或者分配战场掠夺的财货。 因此刘豫大军所到之处,那就真的与蝗虫过境差别不大。但是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用呢?除了招兵买马实现个人野望,安宁想不出刘豫还想干什么。 可问题就在于,刘豫的野望,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找不到他的本源,那你怎么去预测他的行为惯性? 想要弄清楚这件事的人,还有菜园子张青。 张青这两年,活得十分苟且。宋江哥哥的战死,基本断绝了他继续在战场上博取功名的机会。此前费心组建的情报体系,也因为断了钱粮支撑而灰飞烟灭。 关胜可以收留他,但是关胜手上的财货钱粮,却不足以支撑一套完整的情报系统运作。刘豫自有一套系统运作,根本瞧不上他这点碎肉,所以最后还是便宜了戴宗兄弟。 张青把手上东西一股脑丢给戴宗后,自己在关胜的营寨里种了一片菜地。除了偶尔关照一下营寨布防外,就想着懒洋洋地打发岁月算了。 王重阳潜入营寨那夜,张青初不知晓。随着关胜营帐中烛光摇曳,以及一声低沉闷吼传来,张青就警觉起来。 关胜的仓惶闷吼让他恐惧不已,什么样的人物,居然能让关胜这样的一流名将都要无力对抗?自己冲过去,也不过求死而已。但是关胜遇害的事情,还要赶紧传出去。 张青立刻就从营帐中潜出,翻身跃上一匹战马狂奔而逃。显然身后有人追了过来,居然迅疾如奔马?!张青冷汗瞬间湿了全身,抬手摘下战马胯下的斥候弩,反身射出。 连续三箭,总算稍稍逼退了对方的速度。再用一支毒火丸制造烟雾,混淆视听。张青就连人带马直直地冲进大河中。 从行囊中掏出一支吸管含在嘴上,此后就随着翻滚的河水一直北去,到武城后才算匆匆登岸。张青的果决,甚至连王重阳都要猝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窜入水中消声觅迹。 在武城登岸后,张青找到自己留在当地的一个暗桩,休息几日,总算缓出一口气息。这才胡乱装束一下,又雇了个烟花女子,一起乘了新买的骡子往沧州而去。 沿途打闹调笑,当真让人眼热。任谁也想不出,就在前日,面前这个猥琐好色的汉子还差点奄奄一息被大河淹死? 张青的意思,是想要去大名府里刘豫的内宅看看蹊跷?因为刘豫的举动很不寻常! 如果说最早还不知道是谁干的事情,几乎在关胜遇害后的第二天,刘豫手下大将薛亨就接管了馆陶大营,关胜的一千精锐自此易手。 这就绝不是简单的争权夺利了,关胜在军中的威望,一直很高。军中将士,也多是关胜一手提携,外人的渗透并不容易。 除非是刘豫这样的顶头上司,肯花出极大地心思、财货去收买军中关键岗位上的将官。所以?在袭杀关胜前,刘豫肯定做了长线布置,才能顺利接手军营。 那么,刘豫为何这样做?关胜和刘豫不太贴心是真的。但是关胜也从没想过要背叛大宋朝廷,关胜的武功、能力,也是刘豫账下数一数二的存在。 刘豫有什么理由非要置他与死地?除非是刘豫想要背叛大宋朝廷!张青都给自己的结论下了一跳。刘豫是朝廷士大夫,他有必要去赶这趟浑水吗? 结论却是显而易见!无论如何,关胜都是朝廷的致果校尉,正七品官员。如果不想吃早饭,刘豫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他下黑手的。 那么。刘豫为什么会想到吃早饭呢?张青和安宁的主意都是一样的。这些事呆在外面看不清楚呢,就是要钻进刘豫老巢里,才能得结果。 但是,这样直接去大名府显然不行。明教的势力不容小觑,很快就会被人扒出来历不明的外衣。所以?张青想到了去沧州。 刘豫在济南时,多有依靠身边小妾钱氏的娘家人往返北地做些走私营生。到如今随着宋金议和,南北各有所需,这些通行南北的商贾日子,更加活得滋润起来。 中间会藏匿多少南北间谍,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然而所有人也都闹不清玄虚的事情了。 要说这些人都是间谍?自然抬举了这群商贾。但是没有一点来历的人,他也根本做不了通行南北的商贾。 张青在客栈呆了三天,这才把女人和毛驴都牵出来,一股脑地塞给一个女真模样的小贩子。那人看看女人姿色,以及两头毛驴的牙口,嘟囔两句,似乎觉得这趟生意十分不值。 不过再看看张青手中掂着的一块乌黑木牌,还是把身上的一个布囊塞给了张青。 里面的各种身份文书一应俱全,张青就是一个往返上京到燕京的商贾,不小心得罪平州的古离罕,然后家财尽失的倒霉蛋。 这次南下沧州,却是在平州接到一个“私活”,要把上京的一份文书传递到海州去。 自从金兀术试探高子羽的手段流传出去后,上京到海州的商道就一直很神秘。多少人想要染指其间,却皆不得要领。所以?张青很快就被“钱德利”的商号盯上了。 杀人自然不至于,哪怕张青再三强调自己如何悲惨,依然没人愿意对他动刀子。因为不小心杀错人,无论金兀术,还是状元郎,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十倍报复都算轻的! 只是把这个人拘押去大名府,在府衙羁縻起来,还是非常合算的事情。 第125章 菜园子 第125章菜园子 钱氏自从向刘豫献了玉玺“定命宝”后,刘豫待她果然不同寻常起来。虽然还未扶正,但是正妻早已被刘豫抛在老家自生自灭。 如今大名府的衙门后宅,却都是钱氏说了算话。 说是这样说,实际上随着刘豫的摊子越来越大,钱氏却战战兢兢起来。因为刘豫的长子刘麟虽然生性怯懦,依然被刘豫任命为军事大总管府的都总管,位在刘豫一人之下。 他对钱氏的鸠占鹊巢,可没有什么好脸色看。刘豫在府中的时候,还没什么。随着刘豫亲自帅军南下,大名府衙内,就渐渐危机四伏起来。 钱氏甚至都遇到过数次的危险,从食物中毒到走路掉坑里,哪样都是要人半条性命的故障,偏偏钱氏还有苦说不出。因为你没有证据,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呢。 明教内门的阴鸷手段,简直让人防不胜防。想要在大名府找到合适贴心的人,也难如登天。甚至整个府衙,都被明教内门渗透的一塌糊涂。 所以钱氏急需在府中经营出自己的人手班底,不说能全部替代了那些家中“老人”,起码也要在许多地方多些眼睛,有个干扰他们的意思。 但是娘家人经商或者可以,做这些安全保障的事情,却难免力不从心。真正说起文武双全的可以信任的人物,不过是族弟钱十三。 可即便是钱十三,他也没法天天窝在府衙。因为钱家来往南北的生意、信息收集,都要靠他经营。钱家新贵,并无江湖人脉,他使用的人手,也难免被明教的有心人算计。 张青的算计,便是从钱十三这次北行归来开始的。眼下看,一切都在计划中。 大名府衙门前,几个差役百无聊赖地坐在大门前的老树下躲着太阳。时在五月,气候还算宜人,只要躲过正午的太阳,下午就轮到他们各处“巡逻”了,想想都教人心中火热。 远处来了几辆大车,在日光下有些恍惚。等到了近前,一袋米酿就丢了过来,凉凉的特别勾引馋虫。 “喂喂,刘三十七,你们几个眼睛耷拉成这样了,俺便直接进了府衙,估计你们也看不到吧?”一个五大三粗的豪爽汉子近前打趣他们。 “切!实话告诉你十三爷。咱们兄弟的修行都已到了天人合一之境。别说十三爷进府衙,哪怕您身上跳蚤想要进去,俺们也都一清二楚呢!”那个叫刘三十七的衙役调笑道。 最近的大名府,忽然流传了不少故事,都是关于武林人物的功夫话题。甚至有人说,就连关胜那样的河北名将,都不堪武林豪杰的随手一击,毙命了! 虽然官府给出的说法,是关胜旧疮发作而亡。而关胜的旧疮,却是昔日参加北伐燕京时留下的,所以关胜依然要迎入忠烈祠祭奠。他的父母妻儿,大名府也都会做出赡养安排。 但是民间传奇故事中,关胜却是被一个武林高手一招毙命呢! 而那个武林高手,却是个年轻人。据说人家修炼的功夫,乃自《万寿道藏》五千四百八十一卷真经中炼化出来,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钱十三古怪地笑了一下,关胜怎么死的,他可是门清。他那次,就是负责遮掩行刺的善后料理呢!那个少年人物的可怕,也当真让人心悸。 这不由得他要为大名府衙的安危提心吊胆。万一那个少年郎被刘家长公子结交了去,咱们钱氏在大名的好日子就该到头了。 眼见府衙内走出一伙带着拨火棒的衙役们三三两两歪斜这出来,显然已有七八分醉了。钱十三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门口的几个衙役,也觉得不好意思。 “十三爷,他们几个是夜里值班的伙计。俺们兄弟几个,却没有吃酒的。这大名府防御森严,也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人想要摸进来,您就放心吧!” 钱十三强打笑容,从囊中掏出一贯铜钱丢手过去道:“诸位弟兄辛苦,钱某却是知道的。这点钱就给弟兄们值班后小斟一二吧。只是值班时,却要擦亮眼睛了!” 那脸色,就渐渐狰狞起来。几个还在调笑的衙役们也是心中一寒,这个钱十三,可是在北伐中护佑刘大帅,亲手砍过女真人脑袋的狠人,万万招惹不得。 就有人顺手接了道:“十三爷尽管放心,只要有吾等兄弟在,哪怕一只蚊子也休想飞进府衙。那几个肮脏家伙,下午便要禀报都头,请他们多吃几顿夹板去!” 钱十三笑道:“值什么这样认真,不过是刘大帅出征,咱们兄弟都要小心些,别要误了大帅事情罢了。今日特与兄弟们开开荤,休嫌轻微。” 身边众人也是跟着调笑“十三爷说的甚至,倒是程都头说了大话。你们看,如今八月天气了,遍地都是蚊子呢,哪里能一只只地捏死?哈哈,哈哈。” 说笑着,眼见身后人已经安顿好牲口大车,那些衙役们也不难为,任他们把几匹骡马拴在府衙外的亭子柱上,一些财货东西,也自有几个下人搬进搬出。 便有人进去通报钱氏,钱十三自带着几个人走进大名府衙。张青被反绑双手,带着同去一片园子内的亭子上坐定。 抬眼看看那亭子起得极好,上有拱斗盘顶,文四处漆到底,后面还有一处假山,山石间居然还会流水潺潺,清凉无比。这是?天然涌泉啊! 张青有些羡慕刘豫的好享受。只是周边的土地上,却大多荒芜着,胡乱长出一些杂竹、柴草。看来刘豫并无多少斯文气度,更多都是权谋韬略之术。 他自胡乱看着园子,却不知道对面的假山隔壁,也有人正在打量他的举止。眼见园子就要双眼冒光的人,那就更加坐实了他早前自编自导的来历、身份。 一个来自上京的家生奴才,为了少主人的安危,亲自送一封要命的文书到海州去。结果却在平州被人盯上,一直逃亡到沧州,这才不堪重负地倒下。 念念不忘的,仍然是那份文书送去海州。钱十三自然答应了他的要求,送封信而已,钱家与海州自有商业往来地方,轻而易举。 钱氏出自汴京深宫,眼界极高。如今又初有身孕,所以并无精力理会这些财货之物,却对那份从张青身上搜捡的文书大感兴趣。 上京的翎羽公主有了身孕?此前也有过,却都意外流产!这次便要写信给海州,要求派个靠谱的郎中过去料理。因为上京那里的环境,实在太过复杂,不值得信任。 这一件件,都恰恰对了钱氏的现状。忍不住就想见一下那个送信的人,问问翎羽公主的情况?可惜对方却是个唯唯诺诺的奴才样子,甚至连汉话都说不周全。 这一定是自小就被掠去北地的汉人后代了,几十年在异邦做着奴才,可怜见连汉家母语都记不得了。只是一昧地唯唯诺诺,除了忠厚老成些,一点北方汉子的胆气皆无。 钱氏看着张青惊慌闪烁的眼神不禁摇头太息,旋即又有些失笑。 人家本来就是自小当做奴仆养活的,便如汴京宫内的无卵内侍,只要他听话本分就好,又要那许多胆气作甚?难道还要他学着做童贯吗? 那可当真稀罕人物!不过钱氏这样想时,心中也是一动。自己如今的身边缺的,便是这样的忠厚奴才,何如便自此收他留下来? 哪怕男女有别,不好要他在跟前侍候。但是在衙门里弄片菜园子耕作一二,整个院子可就少了很多死角,也能破了不少的机关算计。 何况以后饮食菜蔬,也能有个安全的来源。至于这封文书,随便让钱家哪个下人走一趟海州就是了。想着同病相怜的上京公主,钱氏的鼻子也是一酸。 只是这个人,要不要把他骟了,或者更安全些?张青偷眼看到钱氏目光烁烁的样子,忽然也想到了某种可能,心中大骇。 特喵老子还没快活够啊!忍不住就要瑟瑟发抖起来。那且算了吧,钱氏暗自叹息,刘学士在大名府的新政,将来都是要推行天下的。 只是刘学士也早早言语,内宫不宜用去势的男子,因为那样很没有“人权”!钱氏不知道什么叫做“人权”,只知道这些都是海州传过来的新名词。 甚的人人平等?钱氏对状元郎的所谓“人权”概念不屑一顾。 都是说的好听罢了,刘学士可以纳妾,那个状元郎也能娶两个正妻。可是,若让老娘把太上皇和刘学士聚在一个房间里风流快活,那还不要打出狗脑子来? “只是这个人的来历,靠谱吗?”钱氏有些疑惑地看向钱十三,你们从哪得来在这个人的身世,不会被人蒙骗了吧? 钱十三笑了,说道:“这封文书却是真的,此人在沧州失踪后,又有上京派人过来查询此事。只不过却被平州的古离罕顶了回去。 他们两家,本来就是水火不相容的。平州那里,每年查扣的上京文书不知多少。偶尔少了这样一个人,他们也不以为意,只是一昧报备失联而已。” “嗯嗯,这样啊?这封文书说的却是翎羽公主私事,姐姐的意思,你还是找个由头,把它丢手给海州,小心不要漏出咱们的身份底细。这个人,就留在府衙种菜去吧。” 第126章 衣带诏 第126章衣带诏 对钱氏而言,这也就无非是收个家奴而已,多大的事情啊? 钱氏挥挥手绢,便命人带了张青西去洗浴。看他一副老实本分样子,这辈子没法翻身了。于是取名“钱不多”,这辈子你就继续穷着,等到下辈子,也许能摊上好运气吧? 钱不多看着胆怯懦弱,不过耕田种菜倒是一把好手。不过月余功夫,钱氏就能吃上各种新鲜菜蔬,再也不要提心吊胆地防着别人祸害自己了,自此才算真正信了钱不多。 这个时候的刘豫,还在长垣县与常胜军对峙。当然说是对峙,其实还有其他的算计等着变现。卫南的常胜军在李通率领下,已经兵进蒲城,双方数次交战,难分胜负。 这让刘豫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没了张令徽的常胜军,也并非那么难以应对。甚至比起去宛亭一带游击的那支常胜军,李通的行军作战,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那就攻一下封丘,打草惊蛇吧? “郭永者,大名元城人,字谨思。刚明勇决,博古通今,以荫任丹州司法参军,寻知大谷县,累迁河东提刑,以河东义胜军投金事,贬知封丘。 靖康五年,刘豫举大名三万众来寇。封丘孤城无援,郭永亲率士卒昼夜守城,伺间使部将翟兴出兵城外,袭扰大名军寨。 刘豫使其子刘麟率众攻围益急,又军中有俘常胜军、黎阳军数人,大呼城下日:二军已破,汝无援也。今降者可得富贵,不降者无噍类也。 守城将军翟兴及其将李恭相顾色动,郭永大言日:今日正吾侪报国之时。 刘麟不得寸进,乃阴遣细作多携财货随封丘军出城将士潜入城内,得翟兴部将杨伟、金润成为内应。又使高仲、李成在城外布置,引翟兴部来攻。 翟兴不察其谋,是晚果帅军出城突袭,高仲、李成伏兵尽起。翟兴坠马遇害,封丘军主力尽墨,自是不复能战,而刘麟攻城愈急。 良久城陷,郭永坐城楼上,李恭欲掖之以归降,不从。诸子环泣请去,不语。刘豫遣骑召之,郭永正衣冠南向再拜讫,易幅巾而入刘豫营。 刘豫欲得其人,故作色威之曰:城上阻降者谁?郭永曰:不降者,某家也。 刘豫素闻其贤,乃引坐相语,欲以富贵啖之。郭永嗔目唾曰:无知犬豕,朝廷以学士厚养汝,何故叛乱之?某恨不醢尔以报国家,何说降乎! 刘豫色变,概其以士大夫而举兵向汴京,心亦戚戚也。今讳郭永言,欲麾之使自去也。郭永复戟指刘豫,厉声曰:胡不速杀我死?当率义鬼灭尔曹。 刘麟怒而断其臂,郭永复以左臂戟指岡骂不休。刘豫遂令杀之,一家皆遇害。封丘城内,虽素不与郭永合者皆面恸。刘豫兵去,城中相与负其尸瘗之。”《新宋史-贰臣刘豫传》 刘豫聚兵封丘,言必奉“衣带诏”,行必欲“清君侧”。又谓朝纲重振日,他便要“垂钓渭溪上,散发弄扁舟”。以示自己绝非为了私人权势,纯粹是要匡扶宋室也。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朕丕承万世之基,追述三朝之志。矧乎家国之仇,接乎月日之近。夙宵是悼,涕泗无从。 近有郭药师者,出身北狄之邦。受太上皇提携,得列华庭。无寸功与国家,而骤据宰辅之阶,实有欺罔天下之罪也。 昔太学生投书言事,不约而来者几数万人。概彼辈赤胆,不忍见祖宗衣冠,尽墨今日也。唯郭药师阴结党羽,敕赏封罚,尽委诸太学生之过,刑杀者十又七人也! 衣冠遗黎,虐视均于草芥。骨肉同姓,吞噬剧于豺狼。此皆非朕意也!乃自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 言乎远,言乎迩,孰无忠义之心?为人子,为人臣,当念祖宗之愤。卿乃国之干臣,太上皇检拔于河北,欲托付于朕,使卫祖宗制度也。 朕今勉卿于外,必允资于众力。使兵出有名,师直为壮。益砺执干之勇,式对在天之灵,庶几中黎旧业之再光,庸示永世宏纲之犹在。布告中外,明体至怀!靖康四年六月诏。” 甚至就连官家赵桓的这份缩减版的“衣带诏”,也被刘豫学着羽山大学的撒传单做派,用小单子印刷了,又派出细作,张贴、或抛洒得汴京内外到处都是。 汴京城中自然人心惶惶,因为官家赵桓还在汴京宫中!刘豫却把官家“衣带诏”散播得到处都是,这岂不是置官家于危殆之中? 谁能保证郭药师激怒之下,不会对官家做出什么危险举动?昔日汉帝“衣带诏”事发后,曹孟德可是杀尽汉帝身边所有人的! 他刘豫是真心要勤王、清君侧,还是别有所图,明眼人自然一清二楚了。 问题是,刘豫这么干,他又想得到什么?官家一日不得脱危局,便要下诏否认这份“衣带诏”的。如此,岂不令官家并朝廷,皆见疑与天下吗? 刘豫的想法,却没什么复杂。他要的就是乱!如今大宋地方势力,河北宗泽外强中干,关中赵楷虚张声势。但是河东赵构,京东安兆铭,却都有十足能力捏死自己的! 便是汴京城郭药师的势力,也非自己可以相抗。这才是宗泽不相信自己真敢挥师汴京的关键所在。但自己,也真的没有更好机会行此大事了。此战,唯有乱中才能取胜。 顿兵封丘城下,把舆论造的天下皆知,不光是要吸引郭药师主力到北门来,为王襄的西路军伏兵在南城创造入城机会。而且也是为了断绝西路军入城后,仿郭药师故事! 若是计划无太大变化,王襄必然先自己入汴京的。而且秦桧也早已回了汴京,以他二人的尿性,不乘机占了位置秉国,再把自己晾在城外,受天下人的围攻?那才是咄咄怪事! 赔本的买卖,刘豫自然不会干。所以从他起事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没想过再把赵桓放在天子位置了。等到王襄、秦桧想要倚天子而领诸侯时,自己正好可以再次发声质疑。 现在的赵桓,依然身陷囫囵,他必然要否认“衣带诏”故事。可自己手上,却握有太上皇玉玺!“范围天地,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这都是如假包换呢。 说起来,真正让刘豫参与其事的最大倚仗,就是这块玉玺了。有了玉玺,就可以说是官家传诏书时一起托付的,赵桓百口莫辩也。 经历了赵桓“衣带诏”故事后,赵桓言行前后抵牾,那是失信天下的大罪!帝王失德后,便不足以君天下。 天下的民心已乱,到时无论返政太上皇,还是另立皇弟或太子为帝,都不再是秦桧、王襄们能够把握了。 说不定赵楷、赵构、赵臻等人,还要四处托人求着自己,以谋取傀儡一般的九五之位呢。呵呵,那自然是不太可能了。因为最好的皇帝,就是最年轻的皇帝。 甚至太子赵谌都未必合适,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就开始在宫中与宫女们乱七八糟,也是失德呢。不过二皇子赵谨年方三岁,就已经生的英明圣武,倒是个非常称职的好皇帝啊! 刘豫发布的衣带诏故事中,需要确认的就是三件事。其一是官家给他刘豫下诏是否属实?嗯嗯,肯定是在虚言,因为官家刚刚下诏辟谣,此事不存在。 其二就是郭药师的出身问题,功绩问题。功绩上好说话,总览北伐之功嘛!出身上有点问题,不过现在补一个制科,加入到士大夫序列,时间上似乎也来的及? 其三就是太学生之乱的平反问题? 嗯嗯,朝廷此前处置太学生之乱时,的确太过武断。其间枉死者十数人,皆太学领袖人物也。国家文华,至此一滞。 众大臣、名流人物乃纷纷请于朝廷,以为当此乱局,国家当以和气为贵。何妨恢复祖宗不杀士大夫的制度,为那些冤死的太学领袖们平反冤狱?太学生沈长卿就上书再言: “臣闻二月初五日,太学生陈东等率士伏阙上书,极言李纲、何栗忠义,张帮昌、郭药师等辈奸恶。冀陛下聪明睿断,罢郭药师而相李纲,以厌天下之论也。 是时京城百姓群聚艮园,不约而来者几数万人。其后乘时恃众,入击内侍,盖缘此辈平居耀武扬威,欺压良善已成恶习,细民受虐之深积怨之久,以至于是尔。 至若艮园财货之失,宫人之亡。实为京师无赖子乘火打劫,民间目睹者,不下二三子。朝廷当付有司彻查追究,昭律法之清明,何以尽委诸太学生之过也? 当是日也,戎虏拥兵困辱中国,夺我玉帛,侵我土地,使燕京、忻州、代州一日间归与女真。海州本中国之土,亦乘火打劫,自此徐州、邳州、青州、兖州尽收其囊中。 此国破家亡之兆也!而朝廷大臣却要一昧息事宁人,屡增岁币与北朝,下嫁帝姬去海州。恬不以为耻,反要争相叙功? 复有闭塞言路,乃拒死谏。非由此曹,百姓何以致之?故危疑之间,发其痛以至于极,非太学生所教而为之也。 若夫举数万之众,不烦召而群聚帝阍,如出一家,曾无异意者,岂陈东一布衣寒士所能驱率哉?而朝廷大臣不教而诛,此岂名臣典范!” 第127章 张邦昌 第127章张邦昌 朝堂无事,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朝堂有了事故,就要有人勇于出来担责。但如今汴京内外的事情,一件件都不是一般的小角色可以顶缸。 所以这些事,都要推到太宰张帮昌的身上。因为如今的正牌宰相就是他,教化百姓的礼部、刑部、大理寺、太常寺、宗正寺等等,也都是他在分管。 郭少宰只是给他打个下手,分管一下枢密、三司、兵部、吏部、户部、工部,而已。 当日郭药师选老张做太宰,一起搭伙执政,看中的也是他的资历、软绵,此外还有把柄可以摆布。平时放在高位上恶心人,也不用担心他和别的大臣们勾搭来往,暗通曲款。 不顺心时,就要把祸事推到他头上撒气,那些大臣们也会和自己一起破口大骂张帮昌的怯懦误国。大家找到了共同语言,骂完老张后继续心平气和,各干各事。 实在有了危险时,还能拿他老张出来顶缸。如今正当其用也。 张邦昌的朝堂名声,从来就没好过!他是河北人,却没有一点燕赵慷慨的硬气,一身都是软骨头。自他入仕后,就和蔡京、童贯、王黼打得火热,号称“权相党徒”。 如今朝中却是主战派秉政,便是主和的那一系人马,以前也是被昔日蔡京、童贯、王黼之流打压过的,对他这“权相党徒”可是一点好感都欠奉的。 按说这样的人物,早该被清理出朝堂了。可是有一样,张帮昌的私德当真一直很好。他虽然靠了“奸党”上位,自家却从未做恶过,而且还他保护过不少“青年才俊”。 这些昔日的才俊人物,如今也多是主政大宋地方州县的国家栋梁之材。所以无论愿不愿意的,朝廷都要给老张留下个位子,不能当真去赶尽杀绝。 更何况,老张的资历、人望、性格,历来都是朝廷的一面肉盾。多少激烈的冲突交锋,到他这里也就石沉大海了。 心中不爽就想骂人、揍人?那也要看被骂、被揍的人是谁。自家孩子当然可以暴揍一通,问题是那都亲生骨肉,你舍得吗? 逮着政敌一通咒骂,心情也很舒畅。可是接下来就要设法躲避对方的反击,爽完了马上就要弄出一身的灰头土脸,哪里合算了? 张帮昌就很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把这样的官员放在朝堂上,太多了可定不行,那会影响朝廷风骨的。但是真要一个都没有?那也不行呢! 所以顶缸嘛,就要有顶岗人的自觉。眼看朝堂局势越发混乱,各种图穷匕见都在跃跃欲试。太学生沈长卿的及时上书,就再次转移了各方势力的注意力。 把太学之乱的矛头引到张帮昌头上,当然是各方都能勉强接受的共识。于是汴京朝野皆以为,太宰张帮昌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问题是,张帮昌之后,谁堪为太宰?郭少宰自然不太合适,秦桧也是避之不及。那么只有徐处仁、胡直孺、杜充、贺允中、许翰几个人可以考量了。 但是胡直孺一直效忠的,都是赵宋官家。甚至他还一直都与郭药师不对付,四处宣扬自己当时在雍丘是被俘,不是降靠。用他做太宰?郭药师是嫌自己日子过的太安逸了? 杜充资历稍浅,但是野望极大,做事情又非常没底线,有时甚至比刘豫还像刘豫。 已经战死封丘的郭永就曾对杜充很不以为然,私下评价杜充说:“有志而无才,好名而无实,骄蹇自用而得声誉。以此当大任,鲜克有终矣。” 许翰资历够,但是他的手伸得太长,什么事都要管,结果什么事他都不想担责任。“本以为是这个样子,所以才要这样。谁知却是那个样子,所以才会出了差错,怪我咯?” 这类只想要功绩,却不愿担责任的同僚,那是任何时代都会有的奇葩人物,也是任何一个有为之士都要躲避的猪队友。郭药师可没兴趣天天给他许翰擦屁屁。 剩下的贺允中倒是郭药师的老搭档,不过贺允中性情浮华,又好直言打人脸面,早早把朝臣们得罪了大半圈子。甚至他还和京东都护府的安兆铭,水火不相容。 说起来,这都是财货惹得祸啊!安兆铭此前在汴京的福记系列商业布置,曾经多么成功?后来就是在他贺某人的策划下,生生让一帮纨绔子弟侵占了去。 说起来卖了四十万贯也不算亏了,可是哪怕交给这帮纨绔这样散漫经营下来,哪年的收成都没少过十万贯! 当时朝中,又多少大臣,都在明的、暗的参股福记?每年到账的分红不要太多啊!结果一下子就没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贺允中得罪人的本事,也实在太狠了些。 最后就是徐处仁了?老徐这人的刚性不错,初与吴敏、李纲契合,后来也会有些异议。人家都说“君子和而不同”,可是老徐却在与吴敏争事时,“掷笔中敏面,鼻额为黑”。 不过徐处仁也是一个重视流程合法性的循吏,曾经一再强调朝廷议事的制度、流程问题,这方面就很对郭药师的胃口。郭药师新政时,徐处仁就给老郭开过药方: “六曹长贰,皆异时执政之选,而部中事一无所可否,悉禀命朝廷。夫人才力不容顿异,岂有前不能决一职而后可共政者乎? 乞诏自今尚书、侍郎不得辄以事诿上,有条以条决之,有例以例决之,无条例者酌情裁决。不能决,乃申尚书省。” 不但要求各部按条例做事,还杜绝了下级官员把责任推给上级的麻烦。宰执之臣从运动员变成了运动员兼职裁判员,自然大大增加了争功诿过的妙处。 若是放在从前,郭药师勇于任事,对此还是不屑一顾的。朝廷条例也要适者生存才对,没道理为了死板板的条条框框,就要把活人用尿憋死。 不过现在的郭药师麻烦不断,这个制度却正当其时也。因此?就他老徐好了! “靖康五年十月一日,百官入南薰门。邦昌列尚书省,卧病不食,谓王时雍曰:诸公怕刘豫,便要诿过邦昌邪?然刘豫志不在此,今虽暂假邦昌而归罪一身,汝等又焉可免祸! 先是九月二十八日,官家诏群臣进言宰执之失,以谢天下。太宰邦昌奉诏还阙,群臣莫不鼓舞。及上书言宰执之过者,曰言路堰塞、曰制度荒废、曰太学之乱,皆邦昌误国也。 然而天子以天下事委任宰执,而太学上书言事,指宰执之失,纵有偏颇,实忠君也。太宰不务教化,反而一昧指斥刑罚,至今天下议论汹汹,太宰难辞其咎也。 乃议出张帮昌为建宁军节度副使。加徐处仁太宰,依旧以郭药师为少宰、枢密使。复诏河北宣抚司、邓州南道总管领军护翼京师。”《新宋史-贰臣张帮昌传》 随后,朝廷以刘豫冒用天子诏书由,下诏削刘豫为庶人,编管琼州。这就算彻底撕破脸面了,毕竟天子如今还在汴京深宫,绝不可能为你刘豫背书的。 但是刘豫却在军中,当着全军将士面前,捧出了一块太上皇的玉玺!这却是官家给的,如何能有假?不然咱们就让它汴京朝廷,再拿出一块玉玺来?! 随着时间的迁移,刘豫汇集在长垣一带的兵力已经超过三万!这让顿足黎阳,还在调集“大军”的宗泽非常吃惊,因为刘豫的大名府兵额标配,一共也才三万兵啊? 显然,刘豫此前隐藏了自己的实力。那么刘豫的动机也就不难猜测,他不是做做样子胁迫汴京,他是真的要入汴京施展手段的! 宗泽暗暗后悔,自己此前还以为刘豫只是在装腔作势而已。所以自己调集黎阳的“大军”,不足万人,而且手下最精锐的王彦所部,也未调动。 看着身边的行军参赞张所、张益谦,宗泽长叹一声。自己手底下不是没有大将之才,马扩、岳飞、王彦都是经过战火考验的人物。可是最终留下来的,也不过王彦而已。 其他人?十几万河北义军被葬送在磁州之地后,宗泽的元气早已大伤。如今再想要招募那样的一群热血男儿,就难如登天一般。 热血过后,人心总会慢慢冷却的。谁家的命不是命啊? 此后马扩自领真定,跳出河北宣抚司的序列。岳飞攻打平定军后,继续西去寿阳解围太原,也被赵构留在了河东。 宗泽手上唯一能打的兵,就剩下王彦的“八字军”了。但是王彦所部却要守涉县,那是要塞之地,不能轻易移动。 然后就剩下幕府中的张所、张益谦两人了,可是哪怕他们都姓张,也无法尿到一个壶里。张所书生意气,张益谦却极善于察言观色。二人在治军、用兵韬略上,也是南辕北辙。 大约磁州之战的阴影,实在太重了。张所一直反对宗泽继续虚张声势的扩军计划。 他主张彻底学习海州整军制度,将眼下的军中编制重新厘定,该辞退的要辞退,该屯天的去屯田。军中要的,始终是战力! 同为行军参赞的张益谦持反对态度。这些军中儿郎,很多都是参加过河北大战的义士。就算许多没有参加过战事的新兵,人家一腔热血报国而来,咱们怎能忍心辞退? 各有各的道理。但是实际上,张益谦却是在秉承宗泽的意思行事。 第128章 少年万里欲封侯 第128章少年万里欲封侯 宗泽真的老了,七十岁的宗泽,在磁州大战后就有了老态龙钟的衰亡征兆。修建在磁山的河北忠烈祠,依山傍水,林壑繁茂。洛水围着山脚的忠烈祠打个转,继续呜咽东去。 宗泽现在最爱去的地方,就是磁山的这处忠烈祠了。除了一些人家宗族观念极深,坚持要把烈士尸骸安葬祖陵外,这处河北忠烈祠整整埋葬了十一万三千六百零四具义军尸骸! 宗泽把自己的墓地,也选在这群义军的尸骸间。等他老去,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伴他的同袍子侄们! “上敬战死的英灵,下敬涂炭的生灵。中间敬的是,这人世间的良心。”当时远在青州的安兆铭回转海州时,并没有自潍州东去,而是特意转道来此地祭奠英灵。 三碗清冽的芬芳美酒,被他依次浇在这磁山上,这洛水中,这英烈碑前。 看着身前火红披风下,那个满脸肃穆、刚毅,眼中含着些须愤怒的汉子,一丝不苟地匍匐祭奠,宗泽老泪纵横。这些义军英烈,很多人真是不必牺牲的啊! 若不是汴京官僚的勾心斗角,若不是郭药师的各种算计,若不是官家的张皇失措,若不是自己愚忠愚昧,又怎能上他粘罕、翰离不那样的恶当?! 这些义军,只需坚城据守就好。根本不必一股股跑出营寨,在河北平原上与女真人的铁骑死磕!无谓地抛洒他们的热血,换来的,却是汴京城里更加剧烈地勾心斗角。 那些汴京的贵人,甚至连为战死英烈们善后的几百万贯钱粮都想要克扣!三十六贯钱,这就是一个河北义军战死沙场的价码! 汴京城里,居然还有人嫌弃价钱太高了?我呸!刘豫今日的挥师南下根本不算稀奇,因为早在三年前,哪怕宗泽这样的忠臣良将,都想要领兵哗变了!!! 如今的河北宣抚司,拥兵十四万。可是其中的所谓亢兵,就不下十一万众。这些亢兵大多是老弱病残,别说作战,很多人连耕作都无力做的。 这件事,宗泽却是故意为之。他们大多是此前战死磁州的义军家眷们,如今都被宗泽收容进军中照应。没了这份军中口粮,这些人中,还有很多人会被饿死的。 大战之后,物资奇缺,物价腾飞。朝廷抚恤的那点钱粮,甚至还包含了田产税赋的免除。然而这些战死义军的家眷们,很多人家都失去了壮男人丁,他们甚至无力耕种田亩! 家中没了壮丁,也就没了钱粮来源。乱世之中,让他们怎么活得下去? 虽然海州及时过来协助地方组建明社,利用战后的混乱局面收了大量土地,然后再重新分配下去。此后又要借贷钱粮,积极扶植民间恢复,可那也要你有力气耕田才行啊! 张所看到了河北的颓废,急得跳脚。但又有甚的法子?张所的整军思路无疑是对的,河北继续这样下去,甚至都不用女真人再次来攻就会垮掉。 然而张益谦的说辞难道又错了吗?如果宣抚司不能善待这些战死的义军家眷,此后谁还会为你那样卖命?磁州一战,消耗的心血、人命都实在太多了,也太不值得。 即便是宗泽这样老而弥坚的国之干城,他也无法放下心中的愧疚。此后军略选择上,就难免保守、消极,哪还有推翻建制重来一遍的决心和勇气? 或许状元郎的说法也没错,不破不立。河北是所有河北人的家园,该在这乱世中选择怎样的活法,就让他们自己决定好了。 河北人已经为大宋尽过忠诚了,此后便是随波逐流又如何?因为已经没人再欠你朝廷啦!所以,哪怕眼看着宣抚司的官僚体系日复一日腐烂下去,宗泽也早已无动于衷了。 宗泽老了,也看透了这世间百态。所谓朝廷也就那么回事。但是他的下属,却依然还想要救危图强。张所和张益谦,都是干吏。因为他们还年轻,所以依然不愿熄灭了希望。 他二人这样的来回争执,也止于政见之争。其实他们的私下关系,还相当不错。尤其是张所的儿子张宪,甚至还要拜在张益谦的门下学习吏治之道。 张所醉心军略,但他却不愿让儿子也掺和进战事中。河北大战,寒心的又岂止是宗泽?所有河北宣抚司的官吏,哪个心中没有留下巨大的阴影?! 乱世,还是不要沾染军权为妙!从军的运气不好时,就难免要战死沙场。伤心的是父老妻儿,弄不好,甚至连带妻儿老小都要被饿死。 这绝非危言耸听,河北有明社过来组织自救,又有宗老爷子用“亢兵”托底,还算好些。河东岚州、石州、晋州,战死义军的家眷被饿死,或者被迫卖儿卖女的人家,不知凡几! 大宋在河东的人心,早已跌落谷底了!赵构手下看着兵强马壮,将星云集。其实谁都知道,赵构似强实弱,无根之萍尔。他甚至还不如关蜀一带的赵楷根基深厚。 即便儿子张所有岳飞、韩世忠那样的从军天赋,或者有刘琦那般超绝的运气,战无不胜,又能怎样?名垂青史当然没问题,然后呢?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像韩信那样功高震主是死罪,像狄汉臣那样小心翼翼,终究也要惊惧而亡。 那又何必呢?所以张所打死也不愿儿子张宪来他的军中效力,早早打发他跟着张益谦学习地方吏治,操持钱粮辎重诸事去了。 但是张所自己,却还要想着报效国家,忠心朝廷。他才三十六岁,还“年轻”,还有自己的理想需要放飞。所以他在宣抚司的参赞任上,也的确是在尽心尽力。 张所乃青州人,进士后累官至监察御史,受命出河北“按视陵寝”。此后因为马扩北去出使均云州,张所就留在宗泽身边担任河北宣抚司的行军参赞。 靖康二年金兵南下前,宗泽提出“百万熊兵”守河北的主张。当时负责招募义兵的官员就是张所,各处操持奔走,为宗泽招募到的河北义军,足足十七万众。 后来参与磁州大战的十几万河北义军,大多出自张所的手笔。这些燕赵男儿,也的确没有辜负朝廷的期望,他们的热血、悍勇,甚至一度让翰离不的情绪崩溃。 靖康三年,张所因功升兵部员外郎,却自愿请求留河北宣抚司效力。经过河北大战后,张所痛定思痛,以为“临阵决战,在乎兵之强弱,不在乎众也。” 所以张所极力主张学习海州的练兵法子,改走精兵路线。 张所固执地认为,宣抚司完全可以把胡乱养活那些所谓的义军钱粮省下来,哪怕专心打造一支万的精锐,也比如今维持十四万“义军”来得更合算。 王彦的八字军有一万人,但是河北大战时,真正让女真人胆寒的,却是他那装备了海州军械的三千锐卒!如今河北宣抚司用来压舱的,依然是那三千精锐。 河北宣抚司,只需要再打造两支那样的三千锐卒,就足以震慑周边了。 但是,同为行军参赞,主官钱粮后勤、地方吏治的张益谦,却极力强调“人多力量大”的观点。而且他怼上张所说法也很巧妙。 “当日若非有十几万河北义军舍生忘死地层层阻击,王彦和他的八字军,真能逃过粘罕与翰离不联手的决死追杀吗?” 但这样下去,咱们却根本不足以立足河北的!跟在师尊张益谦身后的张宪,对此非常不满。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金国已经降附了蒙兀,一下子就增加十五万大军! 然后西夏被金国、蒙兀夹持中间,你以为他们还能抗拒多久?西夏人的兵力,不下二十万。加上金国的三十五万大军。等到他们再次南下时,大军就要七十万呢! 金国的七十万,不是我大宋窝窝囊囊的七十万,更不是宗老爷子嘴巴里跑出来的“七十万”,人家金国不但是兵精粮足,而且还都是百战悍卒! 所以现在的河北,既不是要精简兵员,也不是要虚养亢兵。现在是要赶紧联系海州讨要军备,把河北宣抚司的十四万大军重新整编武装起来,加紧练兵才对! 再这样乱糟糟争执下去,不但河北之地难保,甚至整个大宋都要玩完呢! 张宪心急如焚,他的年岁不过十八岁,此前一直跟在父亲张所的身边到处奔波劳碌,居无定所。不过张宪倒是个有志气的少年郎,不但不说辛苦,还要各处留心地理山川形胜。 张所绘制的河北地图,非常详尽精确。甚至连状元郎安兆铭都要特意拷贝,说是拿去军情参考。宗泽自然也对张宪寄予厚望,想要安插他在军中用心培养。 然而他的父亲张所,却十分固执地把儿子赶出军营,拜在老夫子张益谦的门下求学。张益谦白捡了一个少年才俊做弟子,自然乐的满脸桃花开。 只是却当真苦死了张宪啦!因为他此后不但要帮着师尊张益谦操持地方吏治、辎重钱粮,他还要偷偷去自学兵法战策,军中韬略,何其难哉?! 因为张宪的骨子里,和他的父亲张所一样,很固执,也有一个万里封侯的梦想! 第129章 风萧萧兮汴水寒 第129章风萧萧兮汴水寒 若说张宪这个年级的大宋少年郎,出类拔萃者,的确还不太多见。 无非就是福州二林、蔡家一松坡而已。林长生、林一飞都是凭借北伐的军功扬名,蔡松坡却是靠着文采飞扬享誉海州。 但是蔡松坡的军中起点可一点不比二林低,他十四岁就在军中历练了。后来一度还被安兆铭征辟为军中机宜文书,想要留在身边教导。 只是因为女真人的南下,蔡松坡的父亲蔡靖在燕京之战中被金国俘虏,甚至如今还在替金兀术牧守燕京。所以于情于理,蔡松坡都要被迫离开安兆铭,去了羽山大学教书去。 比起这几个少年人,如今的张宪自然颇有不如。但在同龄人中,也的确没几个能与他比肩的存在。允文允武,甚至宗泽都要称赞他一声好儿郎。 然而张宪的文笔虽然不差,但他如今的心思,却更多放在武功上。整日都在研究所谓军中谋略,慢慢的还真被他看出一些门道。 刘豫攻陷封丘后就止步不前,天天与汴京打嘴炮官司。此外又使侄子刘猊领大将李俅、丽琼三千精锐东出莘店,压缩宛亭方向泼李三所部的游弋空间。 对于卫南方向的常胜军李通主力,却只放刘复领一千杂兵应付?面对河北宣抚司的十四万“大军”,刘豫甚至只在白马津放了几支警戒小队而已? 这里面几个意思呢?就是说,泼李三那不足千人的威胁,要远远超过李通的常胜军,以及河北宣抚司?这事,可当真打脸无比啊?! 此外就是一些若有若无的江湖传闻也在发酵,关胜、张令徽的意外暴毙,都是发生在刘豫起事前后。据说还都是死于江湖击杀?! 这就让张宪胆颤心惊,刘豫!一定是刘豫干的!现在刘豫顿兵封丘不前,未必是他不识兵法。他大约,还想要继续使用这种刺杀敌将的斩首手段。 张宪自然不会担心自己的安危,他的目标太小,还不值得刘豫关注。但是宗大帅、父亲张所、师尊张益谦的安危,却要赶快做好防范。 只是咱们河北军中,却没有什么武功高手存在。张宪能做的,也不过是加强行营戒备,无非经常更换巡逻口令等斥候手段。 此外就是利用手上职权,劫扣王彦所部的一些海州军械,武装出三百人的宣抚司卫队。这些人推向军阵或者还行,想要阻止江湖高手还嫌粗糙,也就是一点吓止的意思。 要说江湖上高手对决时,海州的钢臂弩、火绳枪、手雷的用处实在不大。除非在预设战场上埋伏使用,不然人家一刀劈过来,你的家伙却还在冒烟中?那怎么抵挡! 甚至小花那样削铁如泥的长刃,也不是不能对抗。因为江湖打斗讲究闪转腾挪,不一定要和你硬碰硬地怼上。对方也可以用粗大的铁棒死缠烂打,让你无处下手。 但这不妨碍海州军械在大宋军中所受的追捧热度,因为两军对阵是列阵紧密,根本容不得你去闪避。一刀挥过去,对方也是一刀挥过来? 然后对方的下场就要被你一刀两断,实战效果在那摆着呢。所以两军对阵才是海州军械发挥效力的最好地方,洪七和鲁达去徐州,就没有携带太多火器,没用的。 所以,对付李似炬、王重阳这种武学高手,更需要洪七的倚天剑,以及鲁达的蟠龙杖。自然,还有他们足以傲视天下的武学修养。 所以张宪做的这些临时布置,也只能说聊胜于无而已。 当然,哪怕李似炬、王重阳,也不至于为了张宪的“挑衅”就要去独闯河北军阵。无论甚样的盖世高人,胡乱冲撞军阵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唯死而已。 “你带着弓箭就在前方屋檐后埋伏,不必下来助我,只需把道路阻碍一刻就行。嗯嗯,这些长刀、手雷你也带上,方便退却跑路,为师只要短刃即可。” 眼看天色渐晚,估摸郭药师快要下朝了。已经在御街上踩点数日的李似炬开始检点军械,贾奕接过来,都拴在腰上行囊中。想了想,还是拔出一口腰刀递给师尊。 “王师弟在河北多日,也不知他的近况如何?按说他早该来汴京,汇合咱们一起做这事。如今毫无音信,汴京这里却要师尊一人担之? 那郭药师出身武人,最是狡诈,他身上保不齐要穿内甲的。弟子这口腰刀,却是海州打造,师尊还是带在身上吧?”贾奕不无忧虑地絮叨着。 李似炬接过腰刀拔出三寸,赞了一声“好刀!”旋即笑道:“重阳子的功夫早已到了神鬼莫测地步,便是为师也要逊他一头。他去河北行事,断然不会出意外的。 老夫这几日看过,这汴京城里,并无什么高手人物。今日事情,也无人阻得为师了。只是你要切记,一定要说服刘仁舜守好内廷。须知天子安,天下乃安也!” 贾奕沉吟片刻,还是对此行有些不太放心。看着李似炬大袖飘飘便要乘风归去,不禁喊道:“师尊且慢!咱们不如暂缓行动。等了城外有了动静时再做计议?” 李似炬诧异地回首看他一眼,眼中有些欣慰。不过终于还是摇摇头,缓缓道:“为师明白你的意思。咱们此次出手,断然不能失利,否则官家安危更加可怖也。 然而为师盘算良久,此战以有备袭无备,必不至失手也。只是战罢还想抽身?那也是难如登天。不说你家王师弟未在此地,便是他在,咱们依然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所以他在不在,结果其实无甚差别,无非多赔几条性命而已。至于你说要等了城外动静再做计议,那却是笑话呢。 须知咱们不动,城里、城外的那些人,是万万不敢施为的。故而你我今日,已成弃子之势。甚至官家安危,在那些人看来,也与弃子相当。 若单单以后果看,官家今日之棋局,实乃作茧自缚也。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官家今日以此手段除权臣,他便失了天子的光明正大。 何况前门拒虎,后门入狼,城里、城外皆是权臣枭雄之辈,官家又哪有什么侥幸之处?然而如今赵宋皇室危殆之时,也的确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 哪怕只是敲山震虎,也总能让那些人物顾忌一段时间。非如此,赵宋社稷再无回旋余地。 为师一书生尔,其实不懂治国、权谋的道理。不过读书多了,就偶然修得这身功夫。以之冲阵退敌却又不堪,倒正应了今日故事,此殆天意尔? 吾正当以身报效国家也。若城外事不成,汝当寻重阳子宿值内宫,他自能保得官家安危。若事谐,汝也要劝官家勿贪权术。或者学太上皇禅让故事,传位给太子,也是个不错法子。” 言罢,转身飘然而逝。贾奕匍匐拜地,太息道:“吾师修行通透,乃真豪杰也!” 眼见天色已暗,街角纷纷亮起红灯笼。一盏盏闪耀在黑色夜幕里,分外诡异。贾奕再次收拾妥当,纵身越上房檐,便如狸猫一样伏在屋领上,静听初更鼓声远远传来。 渐渐前方动静越来越大,一群人马正在缓缓行来。几盏宫灯引路下,前后都有不少战马驮着具装甲士,护佑着中间的一顶琉璃绿色的八抬大轿。 其实大宋士大夫多不愿意座轿子,他们出门行走时,更喜欢租赁马车,或者骑驴代步。何况郭药师这样的武人,若非朝廷制度使然,他更喜欢在御街上纵马撒欢。 不过朝廷自有制度威严,堂堂宰执大臣在御街上纵马,那与高衙内这等纨绔子有何区别?所以轿子这种高端大气,讲究威严的出行方式,就成了宰执大臣出行的标配。 不过普通老百姓家也有坐轿子的,大多是在家中有婚嫁时候使用。李似炬就曾仔细研究过这些轿子的结构,比如重心在哪?轿中人坐定的位置对抬轿人行走时的力学影响云云。 这种级别的刺杀,讲究的是一击必中。那些侍卫们,绝不会给自己第二次出手的机会。轿子中的郭药师,也绝不可能在一击不中后,还要继续端坐原来位置,他必然要躲避的。 所以绝不可能用弩箭去解决战斗,因为你不知道被你射杀的人究竟是不是你的目标,或者究竟有没有射中对方必死的地方。 故而此战,就是要用刀子亲手斩掉郭药师的头颅,才是万全之道也。 至于贾奕存在的价值,其一是提前报信,让他能迅速进入冥想状态,提升六识,积聚能量。然后在某个玄妙的时间、位置,施展出惊天一击的手段。 其二就是确认这一击发生了。只要发生了,则郭药师必死也。然后赶紧跑路通知其他人知晓。免得郭药师的党羽封锁消息后,城里城外的那些人还要狐疑不定,贻误战机。 少顷,一干人渐渐来到李似炬埋伏的街道上,缓缓行进。 轿子中的郭药师却忽然心头悸动,一种莫名的危险感觉袭来。他刚刚掀开轿帘,想要催促队伍快走,避开这段危险道路时。 左前方的屋领上,已如大鸟般飞来一人,牢牢锁定了郭药师的身影。他根本无视轿前两具骑士拔刀袭来,任凭两柄长刃没入身体,甚至连速度都没慢下半分。 郭药师一生中,身经百战,那是甚样的军中好汉没有见过?但是今日,他却被人锁定了生机,一点挣扎的念头都没有。 蓦然间就觉得脖子一凉,也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郭药师只觉得头脑有些眩晕的感觉。心中还在想着,是不是自己这些日子太疲劳了,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然后他的头颅,就打着旋儿跌落在脚下的石板路面上,滚动、弹跳起来。 第130章 孙成财的快乐逃亡 第130章孙成财的快乐逃亡 孙成财这几个月,过的胆战心惊。 上次太学生冲击艮园时,朱萼(也就是朱妃)与柔嘉帝姬正在园中游览,忽然听得外面乱起,她们吓得不敢出来,躲在一处荷藕深处瑟瑟发抖。 那时高衙内正在带着一群纨绔张狂地四处调戏宫女,他们的意思,就是调戏一下,揩油而已。但是跟进来的一些市井无赖子,却是真心想要抢掠财货和女子。 这特喵可是灭族的大罪啊!孙成财这等纨绔,哪怕面上没心没肺,但其实还是很知道分寸。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能否做得,全看家中老子能否照应。 哪怕高衙内,他在汴京横着走,调戏民女那是天天都有的。但是遇到宫中女子,他也要避而远之。 他爹是高太尉不假,可人家宫中女子的爹,却有可能是天子?真能活活打死你啊! 趁乱子揩揩油水,那就是另外一说。因为宫中女子最看重清誉,谁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被无赖子占便宜了。以后在宫中,还要不要混日子? 但是那天,却好巧被几个市井无赖子看到了朱妃和柔嘉帝姬。此时朱妃不过二十,柔嘉更只有九岁。那些纨绔哪知什么天高地厚?便要抢人带出去祸害。 孙成财却生出不忍之心,躲在角落里不断施放暗器,眼看冲上去的人一个个倒下,剩下的市井无赖子吓得如见妖孽,发一声喊纷纷散去。 孙成财见朱妃吓得梨花带雨模样,担心二人还要出事,当真不该生出英雄救美的心思。悄悄把二人扶上马背,自己把斗红的披风一体盖住,居然轻松带出了艮园! 这事整的,真的会死很多人呢!所以孙成财也不敢乱跑,就是直接把人带进了叔爷爷孙傅的府中藏匿。彼时孙傅出知邳州,刚刚好府中闲置下来。 若只是如此,大约还可以遮掩些事情,无非事后找个理由再把她们送出去罢了。问题是那天出宫时,三人同马,朱妃在前面抱紧柔嘉帝姬。孙成财就只好搂紧朱妃。 当时朱妃的身子一颤,随后便软得稀泥一般。再到孙府深藏后,那朱妃居然杏眼桃花地忸怩作态。孙成财在汴京风月场中厮混了这么多年,哪里还有把持的道理? 二人说不得要避开柔嘉帝姬,私下里成些不可言的好事,从此愈发如胶似漆,须臾离不得对方。那啥?赵桓脑袋上的皇冠,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金黄色瞬间染成深绿! 这日二人又房中在播弄,听那更楼上正交初更,外面的街上却纷纷混乱嘶喊起来。孙成财大骇,以为自己和朱妃的行踪被人发现,光着身子就跳了起来,凑到窗前往外打谅。 朱妃却还在兴头上,懒洋洋地不想停了好事。你家叔爷爷好歹也是朝廷学士,他的府邸哪是那些开封府的差役敢来捣乱的?官人还是回来快活吧。 孙成财回去床上,在朱萼身上胡乱抹了几把,吓唬她道:“好叫娘子知道,开封府的确不敢来孙府生事。但若你家赵天子看到你我这幅模样,定要将我二人寸寸剁碎了喂狗呢。 今日外面的事情非常不对,保不齐要出大乱子呢。到那个时候,什么孙府、高府都不管用的,便宫中也未必安全。咱们赶紧起身准备行囊,抽冷子赶紧跑出汴京城才是正理。” 朱萼被他下了一跳,那里还顾得上风月故事,顿时面色惨白起来:“可这天下都是大宋的子民土地,咱们又能到何处安身呢?” “哈哈!”孙成财不禁笑了。在汴京城里,咱们就是一群灰孙子,走到哪儿都不安全。可是出了汴京,谁还管你是何方人物? 何况老子家在海州,还有好大一片园子呢。如何就容不下你我二人?按照此前朱仝留下的指令,他在汴京的任务其实早已完成了。 回去海州后,自然会有军机处的差遣安排给他。据说是要和安公子的外甥搭伙,负责国安故事。孙成财一度好不得意,自己总算混出一身资历了。 海州对这些男女故事,一向宽容。只要郎情女意,那便合理合法。谁管你曾经是谁的女人?老实说,经过实践和观摩,孙成财很惋惜宫中的那位官家,贪多嚼不烂啊! 孙成财的观感无疑极为正确,因为不但钱氏遇到刘豫后就要死心塌地跟他吃早饭。前世历史中,张帮昌也是被宫中女子祸害得身首异处。 要说张帮昌被金人扶做大楚皇帝,可是他却一日不敢以皇帝自居。等到金人退兵后,他就赶紧报皇位拱手送给了赵构,自己执守臣礼甚恭,不敢一丝怠慢倨傲。 可是张邦昌终究还是犯了男人最容易犯的错误。在他被迫做大楚皇帝时,太上皇赵佶嫔妃靖恭夫人李春燕就被金人赐给张邦昌做了后宫的皇后。 张邦昌自然不敢胡乱认这个名分,每日也不过虚应故事。然而一日却在宫中莫名其妙地着了道儿,糊里糊涂就要醉酒了!然后就仿佛就是“招惹”了这位靖恭夫人! 事后醒来自然吓得要死,匍匐地上请罪,瑟瑟发抖。不料李春燕却裸着双臂就钻进张邦昌怀里说:“官人,这如今都已经这样了,咱们就不要再矫情吧?” 不但亲自将张邦昌扶上身子再次耕耘一番,甚至还要担心自己人老色衰,此后又安排了干女儿陈氏一起陪侍,当真让老张好不快活了一阵子。 可怜张帮昌守了一辈子大宋臣礼,差点就能以大宋完臣退居幕后了。只是因为这件事的发作,反而丢了卿卿性命。由此可见宫中饥渴的程度,远远超出孙成财的想象。 这等香艳故事,穿货安宁只能说读书知道,纨绔子孙成财却是身临其境。不过孙成财的心中,于香艳之外,更多的还是提心吊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当真贴切无比!不过孙成财好歹在靖海军训练过三年,此后一直在汴京干的事情,也都是杀头的买卖,对生死早已看的很淡。 所以,他还有心情关心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外面肯定出大事了,孙成财可以断定。但他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大的事情。大宋燕国公、实际掌控大宋社稷的宰执大臣郭药师,居然就在御街上被人光明正大地斩首了! 郭药师死了!这个消息却在街面上发了几声胡乱嘶喊之后就迅速静谧下来,宛如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刘舜仁的班直卫赶来后迅速封锁了道路,自然一切嘈杂都要被湮灭。 孙成财依然不知道郭药师的死讯,但他却知道,越是这样的安静,说明乱子越大。自己必须赶快带了朱萼、柔嘉出城,再晚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出城这种事对别人很难,对孙成财来说却很容易。昔日安宁在阁皂山上玩的白日飞升,就被道门惊为天人。现在汴京点一盏巨大孔明灯,也不是不能飞出去。 只是那个动静,也未免太大了。此前安宁、陈丽卿等人都在汴京居住,对于安全上的考虑可谓无所不用其极。除了朱仝那五百镖客外,另外还开发了许多备用工具。 其中一样就是把木桶做成梭子形状,两边装了飞翼,上面打几个透气的空,再用浸过油脂防水的绸缎缝制成圆管,里面塞了一小段一小段的通透竹管撑起内壁做成透气管。 长长的透气管前端绑缚浮漂,伪装水草模样。平时这几个巨大木桶就沉在汴河穿城而过的某处河边,一直都是孙成财派了专人料理维护。 紧急时候提上水面,割断下面坠着的巨大绳索石块。打开木桶上盖,人都钻进去,计算好重量调配石块进去,确保木桶不会下沉河底无法漂流,也不会浮出水面惹人关注。 然后再次封闭好桶盖,晃晃悠悠就随着水流穿城而出。便是万一漏水了,也不过重新打开桶盖逃生而已。此前在海州试验过效果,据说成功率高达七成。 现在安宁他们早已离开汴京,这套系统就留给孙成财专用了。如今城中这样混乱,孙成财如何还再顾忌?赶紧扯呼走人吧! 当下就开始忙碌起来。自己这些年在汴京,当真是把汴京的角角落落都走遍了,绘制的地图就有厚厚一叠,可不能随便丢了不要。 此外就是赶紧起身催促朱萼也穿了衣裳,再去把柔嘉一起带上开溜吧。朱萼忙忙碌碌半日,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道: “官人,咱们这样跑出去投效别人,要是一点拿手宝贝都没带,人家是否会收留咱们?” 孙成财听得有趣,玩味看着朱萼问道:“你的意思是,还有什么宝贝可以惦记?” “既然官人的船能从河底穿城,自然也能漂流到内宫里。奴家昔日在内宫,却见到过太祖皇帝的大宋受命之宝玉玺一枚,供奉在福寿宫的临河阁楼里。 别看它四周防御森严,可是周围却是冷清的很,很容易得手呢。官人难道就不想试试,拿出去换了一身荣华富贵出来?” 孙成财不禁仰天长叹:“圣人云: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诚不我欺哉!咱们这就去准备吧,顺路取了太祖玉玺而已,都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第131章 大宋受命之宝 第131章大宋受命之宝 外面都在宵禁,却是汴京城里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宵禁,整个城市安静的怕人。哪怕见惯了风波的汴京人,也都要鹌鹑一样缩在家中,瑟瑟发抖。 大事,足以天翻地覆的大事发生了!然而却没人告诉他们,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大事?这在此前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因为汴京从来都没有秘密,除非没人想知道这个秘密。 城外的刘豫所部也似乎一夜间安静下来,城内只有皇城司的密探们到处巡视,脚步声在在石板街面上传出去很远。孙成财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就一直枯坐在书房里。 朱萼揽着柔嘉帝姬轻声安慰,试图让她不要害怕,忽然侧起耳朵道:“孙郎君,你听后面好似有人打门?” 孙成财早已起身,笑道:“果然。你们都不要出来,待我去看看。” 提了灯个走出后院探视,只听外面人轻叩木门压低声音道:“孙头领,是我啊,快开门!” 孙成财也低声问道:“你又是那个?” 外面应道:“时迁啊,别再拖延,皇城司的人马上转回来了。” 眼见木门闪开一条缝,时迁一个缩身就钻了进来。回身赶紧关好门,拍着胸口十分后怕的样子:“孙头领,你这样节外生枝地胡乱做主张,回去海州某家可要举报你的。” 孙成财“切”了一声道:“举报个卵蛋呢!时大叔若不同意的话,某家可无权差使你。如今来都来了,还要说这些话吓唬小侄,却又何苦来哉?” 时迁倒也笑了:“时某做了一辈子贼,唯独没偷过汴京大内,未免心中有遗憾。手上发痒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咱们说好了,你上次在艮园的作为,朱掌柜就很不满意。 这次却只需干一件事情,拿了玉玺好回去给你抵过。别的事,一样都不允增加。年轻人可不能贪多食不烂,见好就收吧。没见如今安公子在海州,把日子过得,着实恓惶。” 孙成财哭笑不得,我哪敢跟安公子比较啊?人家里的,那都是甚样人物?帝姬,武学高手,青楼名媛,海盗,四个女人合纵连横的整治手段,也就安公子才能吃的消呢。 孙某除了家里妻妾外,不就剩下屋里那位帝妃嘛!好啦好啦,时大叔若是羡慕,回头您也顺手去宫里捞一个走好了,孙某绝不掺和。哈哈,哈哈! 两人笑声说笑这走入书房,朱萼与柔嘉也不再避开。逃命呢,哪还有那么多的讲究。时迁也不客气,就坐在案前来回研究孙成财一张张递给他的地图,摇头晃脑地仔细推敲。 “咱们一行过去不难,时某上楼也不难。只是难的是下楼时,看不清周围耳目,若恰巧被人巡逻发现,那就死路一条了。这件事,还要麻烦郭京他们,把巡逻时间定一下才行。” “一切都有时大叔掌握,需要什么,孙某自会安排妥当。只是这两个女子却要另外找人带了出去,那木桶漂流一路,难免有意外,单靠她们可解决不了。” 时迁大略瞄了她们一眼,点点头道:“她二人身形不大,可以与扈三娘一起乘坐那个大号木桶出去。有扈三娘支应她们,应该没什么问题!” “扈三娘来了!!”孙成财有些动容。扈三娘也是昔日梁山贼寇,一起在海州被招安。她的夫君王英后来与张青一起随宋江投靠了西军,就把她孤身丢在白虎山自生自灭。 后来就改嫁给老鳏夫云天彪,跟着张叔夜东奔西跑。没想到居然也来汴京了?不过孙成财想想也就释然,张叔夜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情报班底,那么扈三娘在汴京也毫不奇怪。 “也罢,便如此安排。只是这些地图颇多,却要另外装一个木桶系在她们大桶后面带走。咱们二人就共乘一个木桶吧?” 时迁却狐疑道:“你这里几个木桶?某家怎么记得那年海州发来的,一共才两只呢?” “这就不足外人道也!”孙成财笑着说:“海州那些大匠做事情啊,总是喜欢想当然。他们自己搞明白了,就不再去管别人的死活。 你说那木桶沉入河中,漆黑一片。还要经常碰撞河岸、桥墩,那种恐怖、震动常人如何受得?当时咱们第一解救的目标就是柔福帝姬,你觉得她第一次钻木桶就能过关吗? 所以啊,后来某家又悄悄仿作了两个,放在院内水池中。就为了事到临头前,先要把她们送进去体验一下,找找感觉。可不能把人救出去,魂却被丢在汴京,那就大大不妙了。” 时迁忍不住一拱手,表示受教。徐徐叹息说:“海州那里,不少人说孙头领的风凉话。只是仗着好机缘,就成了很多大事。若让他们能知道孙头领今日本事,也该闭嘴了。” 二人说着闲话,很快就去院子里的水塘边找到木桶,又唤了朱萼和柔福帝姬来回几次进去试乘,看看问题不大了,时迁这才施施然遁去,赶快联系郭京定策才行。 到了第二日,眼见汴京城的管制愈发严厉起来,甚至一些商贾人家都在受到各种盘剥诘问,那自然都是被皇城司、机速房等机构标识过的地方,必然有些特殊门道才对。 孙成财在汴京这些年,看着各种混账无赖,简直就是高衙内的铁杆狗腿子。但是在一些有心人眼里,也未必便发现不到一些诡异地方。 其一就是高衙内这些年干的事情,从河北捣鼓粮食,到捣鼓厢军,再回汴京硬生生收了状元郎福记产业。还先后杠上朱勔、天驷监盗马、艮园打砸抢,样样都是大手笔。 但是他高衙内此前,却没有这等算计和本事,那就是一个无赖、纨绔子而已。事出反常必为妖孽,所以人家未必就不会怀疑到他的马仔,也就是他孙某人头上去。 其二就更简单了,孙成财这么混账,以孙傅那等老辣狠决之辈,怎肯看着自家孙子不成器,不管、不闻、不问?他在海州的父亲、爷爷,也是一点不要担心海州的报复? 孙成财可是上蹿下跳地帮着高衙内与福记作对呢!光是被武松挂在树上,就不下百十回。以状元郎那么小心眼的性子,他会不去敲打海州的老乡绅孙博? 这也是安宁认为孙成财没办法继续呆在汴京的最大原因,因为这个世间就没有傻子,总会遇到有心人要慢慢算计上这一切的。 如今却无所谓了,秦桧应该有些知觉,但是郭药师被人在御街上行刑一般的斩首,那种震撼足以让秦桧胆寒。 现在他要做的是赶紧请出官家赵桓善后。然后城外的刘豫,还有王襄又该怎么办?汴京城光靠胡直孺、高俅的兵马,能否顶得住甄五臣、赵鹤寿二人虎狼之师的报复? 最关键的是,刘舜仁究竟靠不靠谱啊?! 秦桧嘴巴干枯,安置后悔自己的孟浪。在海州时,安兆铭可是暗示自己其河东效力的。可是自己在看穿郭药师底牌后,一个利欲熏心,居然又跑回汴京抽热闹了! 只是官家也当真不该这样鲁莽啊!郭药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歹秉国期间,的确保住了大宋的社稷江山,击退了女真人的南侵。 他是有功于国的大臣。何况才又刚刚改组了朝廷,施行新政。别管那些地方诸侯们怎么想法,天下百姓还是乐意看到一个安稳的朝廷存在呢。 这也是秦桧在海州的一大体会。海州百姓对汴京的各种恨铁不成钢不假,但是每次汴京有些进步,哪怕一点点的前进,他们也都要为之叫好,手上各种支持不断。 现在却是官家亲自行这等酷烈手段,无疑自失天下民心也。真要说道官家的合法性,也就剩下太上皇禅让这条了。若是明天太上皇说一句牢骚话,官家都能被百姓的口水淹死。 受父皇禅让而不知守孝,反而禁锢太上皇。任用奸邪治国,乃至痛失国家权柄,出了权臣郭药师。对金人入侵手忙脚乱,各种不知作为。 甚至光天化日之下,连自家的老婆、女儿都护不住,要被人从艮园掠走糟蹋,到现在都无法破案。再有他对琅琊郡公的凉薄态度,更让天下人不齿也。 人不自知啊!谓之无明也。 秦桧真心觉得官家这稳定局面后,就该赶紧学着太上皇内禅了。但是内禅给谁呢?太子赵谌吗?一个十四岁的孩童,真能撑起这个诺大的国家? 在秦桧的算计中,这才恍然了海州时安兆铭要他去河东的意思。琅琊郡公对今日局面早有预见。他甚至已经为大宋选好了下一个皇帝,康王赵构也! “嘿!这事整的。”秦桧一拍脑门,自己一步错,居然步步都是错啊。可惜,留给秦桧后悔的时间不多了,因为大内传来的消息更加让他五雷轰顶。 宫中玉玺居然丢失了!大宋立国以来,自太祖皇帝开始传下的玉玺计有九枚,现在查验之下,居然足足少了两枚。 少了传国玉玺,大宋金瓯难全也! 第132章 刘豫不是好人 第132章刘豫不是好人 孙成财和时迁一起猫在一个漆黑的木桶里,在汴水河道中载沉载浮,顺流就出了汴京。一路上又是高兴,又是互相抱怨,又是担心被人察觉,又是各种难受不舒服。 宽敞厚实的潜艇都要让后世官兵不愿入住呢,何况这个时代里粗制滥造的大木桶?能给你一条活命的机会就该知足了,又去哪儿找舒服的日子去? 本来这事完成的很顺溜,孙成财与时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内宫,时迁更是宝刀未老,泥鳅一样翻转到藏宝阁中。心中还要感慨,这附近的守御,当真十分空虚。 “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越安全”,这种“灯下黑”的说法出自状元郎安公子。当时曾经雷倒了一大片人。但在后来的模拟观察中才发现,这简直就是至理名言也。 那么反过来也就是说,“越是安全的地方,漏洞也就越多。”时迁和孙成财都是这句心得的实践高手。朱仝对白虎山村的安全打造,也在时刻注意这些漏洞的产生。 只是这次却是时迁忍不住手痒,拿到太祖皇帝“大宋受命之宝”后,他居然忍不住贪婪心发作,又去偷了太上皇的《大唐十八学士图》?! 可是外面的郭京,却只是按照约定给出的时间,一点都没敢含糊。时迁潜出时就遇到了麻烦,两个内侍刚刚巡夜到此地。 好在只是内侍,不是班直卫,否则时迁的一条老命就要交代进来。如今也只是把两个内侍的小命交代在此处,然后他就匆匆入水。赶紧跑路吧,汴京一刻都不敢停留呢。 宫中很快发现了两个内侍的尸体,这都尸骨未寒呢,说明贼人刚刚下手不久。可是明明没有见到外人进出啊?那就一定是内贼做的事情! 这下子,内宫里瞬间大乱起来,因为谁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内贼?仔细检索宫中财货后,发现丢失了两枚传国玉玺,一卷太上皇佳作。 自此就彻底打破了此前伪装起来的汴京平静,郭药师身亡的故事,也开始到处疯狂传播出去。无论汴京内外、河东河北、关陕蜀中,还是京东、金国,全都忙碌警备起来。 李似炬以命换命斩杀郭药师,让刘舜仁再也无法保持含糊暧昧。郭大帅死了,那么汴京城里最有权势的人,就只剩下官家赵桓了。 自己既然允了官家,那就要把忠臣良将的身份做全了。当晚,刘舜仁就接手汴京宵禁之事,然后毫不迟疑地逮捕了郭药师的家人。 郭安国、郭安邦都是因父成事的年轻人,遇到这等意外故事,哪里还有什么主见?赵桓倒是不敢一下子就要把人家灭门,因为眼下的局势,那是能缓一点,就要缓一点的。 不但徐处仁继续上位太宰,甚至张帮昌都没有被赶去琼州,而是留在汴京“优待老臣”。耿南仲加中书侍郎,诸金紫光禄大夫,知枢密院事,这算平反摘帽子了。 李棁知开封府尹,唐恪加兵部尚书。他们都是赵桓昔日旧臣,此前一直留在汴京,如今局势紧张,所以抓来顶缸,也是理所当然的举动。 比较意外的是沉寂许久的沈晦出任参知政事、同知枢密事。秦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官家的谋主不是耿南仲,而是沈晦啊? 沈晦原本是官家做太子时网罗到的俊杰人物,原本想要扶他做状元的。结果那一年安兆铭异军突起,轻松拿走状元名号,留给沈晦一地鸡毛。 宣和六年的科举排名诡异,因为上殿谢君的不是此前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三人,而是加了二甲之首“传胪”四人。甚至若非朱倬打算去海州做事,沈晦连榜眼都拿不到手。 此后的沈晦就老成很多,官家登基以后,沈晦出使过几次,陆续升集英殿修撰,知信州,中书舍人,一步步不显眼地爬了上来。 到了金兵南下时,沈晦知镇江府,两浙西路安抚使。当时意思,不过用他分两浙东路钱伯言的势力而已。但是沈晦却依然惦记河北、汴京局势,行前上言: “藩帅之西兵可用也,可招入武涉、阳武、卫州、封丘、白马五城守汴京。若敌至,五城各出步兵守黄河关隘,使敌难自渡也。 若女真必渡,则我以五城之军合击,彼女真人虽善战,亦不能一日破诸城也。若女真围五城,则其兵分势弱,使五城各据坚城,两河之兵可衔尾而邀之,女真人安敢深入哉?” 只是当时负责河北的是宗泽,守卫汴京的是李纲,枢密使是吴敏。在这些元老忠臣眼里,沈晦的分量还远远不够看的。 特别沈晦出使金国时,很大概率行了“庭参之礼”,这就更加让人轻视。再估摸沈晦这次去东南,也大概率是要和钱伯言别苗头? 那么此后东南财货的供应,恐怕会就有不少麻烦! 所以,他们就理所当然地集体忽视了沈晦的表现。赵桓眼看沈晦的“雄文”泥沉大海,心有不甘,还特意询问枢密使吴敏,其材堪用否? 吴敏倒是坦诚直言:“沈晦其人言甚壮,胆志颇怯。更观临事,能副所言与否?” 这就算一巴掌把他拍死沙滩了。所以这个人,或者更适合当幕僚。 后来随着宋金议和,郭药师想要东南安静,就把户部员外郎赵鼎派去两浙西路,换回了沈晦,又给了沈晦一个太子宾客的差事闲散投掷了。 沈晦也的确有足够的时间、精力帮着官家筹谋此事,反而耿南仲却一直被郭药师重点看顾,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而耿南仲也乘势用自己做了诱饵,方便沈晦行事。 明白过味道的秦桧果断谢绝了参知政事、吏部尚书的重任,自请左散骑常侍出河东、河北两河观察使,想要离开朝堂巡边去。 要说秦桧的官位,最近几年一直徘徊在三品左右,有时正三品,有时从三品。上上下下不断立功,也不断犯错,几乎把这个级别的内外官位都坐了个遍。 这样的做派,要么自此止步中枢之外。要么一飞冲天,跃升新一代的权臣。安宁自然知道秦桧将来的故事,当时想要给他拐个弯,但是历史的惯性,却依然难以撼动。 赵桓断然拒绝了秦桧外出的请命,河东的老九赵构,如今正是自己心头大患,又怎能再把秦桧这样的人物放去他的身边? 何况前车之鉴,和秦桧差不多分量的刘豫外放几次,如今就在城外拉着自己垫背呢!于是加秦桧观文殿学士,除翰林学士承旨。嘿嘿,你秦桧之再也不要想着跑出汴京城了。 这次汴京变动中,刘舜仁升官最快,从四品的殿前副都指挥使一跃而升从二品的殿前都指挥使,加左金吾卫上将军,晋宛亭候。 别看殿前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只是一字之差,不但其间官职连升三级,而且殿前都指挥使的差事位高权重,已经迈入真正中枢要职。 殿前都指挥使位在节度使之上,掌管殿前诸班值及步骑诸指挥的名籍,凡统制、训练、戍守、迁补、赏罚等政令,皆总之。天子入则侍卫宫殿,天子出则护从车驾。 昔日太宗皇帝黄袍加身前,也是这个差事呢!这就让刘舜仁非常受用,然而他的心腹将佐们,却纷纷都在提心吊胆。 所谓大热必死,刘帅以北人身份从郭大帅入汴京,掌内宫班直卫,向来以郭大帅心腹自居。此前官家想要用他时,他也没有直白报效,只是在郭大帅出了意外后,这才投效。 可是郭大帅那又是甚的意外啊?还不是官家的权谋之术!今日刘帅凭附翼之功,以武人身份骤得高位,还是这样要命的高位,将来可没得好下场呢。 要说这些常胜军的锐卒,除了张令徽所部一直在外东征西讨外,其他人困守汴京六年,甚样的权谋没有见识过?自然此前的军纪、忠诚也早已抛到爪哇城外了。 总之形势很不好,但是刘帅却依然很享受。他的下属纷纷钻营知枢密事沈晦,设法谋求官职,想要出了汴京外放地方防御使、团练使等差遣。 沈晦也不为己甚,拿钱办事,几乎把他们都一一做了安排,而且还都是东南富庶之地。要说拿人钱财,与人方便,沈枢密既然收钱了,自然不会再惦记自己。 大伙这下子,可算安啦。至于刘帅怎么想法,现在很重要吗?郭大帅对他那样信任,得到的结果还不是犹犹豫豫地背叛? 若是刘帅开始不犹豫,官家怎么敢做这件事! 曾经莫名其妙跑出汴京的贾奕,又莫名其妙地跑了回来,出任刘舜仁之前的差事。正四品的殿前副都指挥使,兼皇城使,官阶也升了两级,而且正好把持了内宫的防护重任。 贾奕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建机速房,调查朝廷玉玺的丢失问题。 因为刘豫在封丘展示的“衣带诏”中,就有太上皇的“定命宝”玉玺加印。那就是说,太祖皇帝“受命宝”玉玺的丢失,很大可能也是刘豫的手笔。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有了结果。朝廷此前对刘豫的处分并没有错,刘豫的确其心可诛。再说,朝廷也并未否定郭药师,官家下旨追封“燕王”,谥“忠武”,入忠烈祠供奉。 所以,刘豫自然就不是好人了。 第133章 西门大官人 第133章西门大官人 躲在漆黑的大木桶里,卷缩着身子一动不能动,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的概念。但是木桶却在河中载沉载浮,还时不时要与河岸、船舶、桥墩碰撞、颠覆一下? 孙成财早已呕吐了。他这些年,享乐太多,真正用来吃苦操练的机会太少。时迁厌恶地想要避开孙成财的呕吐物,发现那是徒劳,只好任凭一身心爱的夜行衣裳被人胡乱糟蹋。 这也罢了,木桶才多大地方啊?那种呕吐物的气味?特喵的孙成财,爷爷现在就想砍死你!再要想想扈三娘和两个娇惯无比的宫中女子,二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两个大男人都要扛不住的事情,她们三个女人会更加拥挤。她们甚至未必能顺风顺水地逃出汴京呢!便是勉强逃出去了,怕是也该疯癫了吧? 羽山大学做什么事情都是喜欢浅尝即止,就是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多一步都不想再做完善。这个潜水的木桶结构,明明还有很多改良的法子嘛! 终于在二人实在无法容忍这木桶里的时空煎熬,在哪怕再多呆一刻就要死去之前,他们打开了木桶,破水而出。外面,居然阳光明媚,微风习习。 孙成财贪婪地呼吸着饱含水腥气味的新鲜空气,慢慢睁开此前因为阳光照耀而闭上的眼睛,四下打量。附近是一片平整的农田,时值八月,庄稼长势喜人,一片金黄。 前方有人在打架,很多人正在挤成一团互殴。那是?那是战场!孙成与时迁对望一眼,心情顿时沉了下来。比他们早半日出发的扈三娘们,怕是遇到麻烦了。 “时,时家叔叔,前面那群暗红军服,怕是皇城司探子。跑到这个地方来,会不会与朱萼她们有干系?”孙成财想到自己的女人很有可能陷入巨大的危险中,早已咋呼起来。 时迁厌恶地推开孙成财抓过来的爪子,他甚至还没从木桶的恶心中反应过来。“什么叫会不会?那些和皇城司对峙的青衣人,是邓州扈三娘的手下,你说呢?” 哇塞!这下子已不是完蛋了?孙成财吓得跳了起来。久在汴京厮混的他,如何不晓得皇城司的厉害?被皇城司盯上的人,还能有好? 正如他二人在木桶逃亡过程中的担忧一样,原本装一个人的木桶,装了两个人就让他二人差点反目成仇,装上三个人会如何?那是不问可知的。 更何况还是三个女人,其中还有两个锦衣玉食的深宫女子,甚至一个还是标准的金枝玉叶!木桶刚刚沉入水底,在河道中稍有碰撞,柔嘉帝姬就要大声尖叫起来。 小小木桶内的回音,不要太嘹亮啊?!扈三娘无奈,只能撕下一段袖口,揉吧揉吧塞住柔嘉的嘴巴。朱萼紧紧搂着柔嘉痛哭流涕,还要不地絮絮叨叨,喃喃自语。 “奴家错了,真是的错了!奴家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带柔嘉去艮园。如果奴家不带柔嘉去艮园,就不会遇到那群无赖子,也不会遇到孙大官人。 如果奴家没有遇到孙大官人,就不用逃出这汴京城。如果不是要逃出这汴京城,奴家就不会坐进这个该死的黑木桶,沦落到这样一个该死的处境。 柔嘉就不用这样害怕,奴家也不会这样地哭哭啼啼,就不会惹来扈三娘子的拳打脚踢。扈三娘不对奴家拳打脚踢,奴家也就不会咬她脚底板了。呜呜呜~,好臭的脚底板啊!” 她的哭嚎让扈三娘更加失去理智,不断把脚踹在朱萼的身上。朱萼开始还在躲闪、啼哭、抱怨、谩骂,终于忍不住再次张口咬住扈三娘的胳膊,两个女人继续撕扯起来。 木桶更加在水中剧烈晃荡、盘旋,柔嘉帝姬早已昏厥过去,一点声音都没有。这让两个还在撕扯的女人慌乱起来。勉强估摸漂出了汴京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木桶上岸了。 事实上,她们连陈留都没跑到。这时候的汴京,也早已大乱。宫中丢了两颗玉玺,那可是天大的祸事。皇城司早已发动起来,城里、城外的搜寻起来。 扈三娘三人上岸,只见一片无边无际的庄稼地,哪能辨认得地方和方向?唯一能知道的事情,就是她们还在汴水岸边。 柔嘉帝姬才九岁,她又没有姑姑柔福帝姬那样的运气,能够遇到穿货师兄安宁,教她功夫,逼着她去长跑健身。 柔嘉一直都是个柔弱的小女孩,即便苏醒了,也早早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朱萼只是比柔嘉帝姬稍好一些,想要带着她们找到己方暗伏的据点,比登天还难。扈三娘只得冒险揭开贴身携带的油纸包,取出火镰和烟火,向空中射出信号弹。 她的手下精锐们,此前都是沿着汴水布置据点。忽然看到皇城司四下出动,哪还猜不出汴京城出大事了? 无奈头领扈三娘去了汴京后就再无消息,眼下的他们群龙无首,哪怕再焦灼,也只能四下乱跑,想要探寻点有用的消息。 宋万忽然看到几里外的河岸处升起了橘红信号弹,不禁一屁股坐倒地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俺娘嘞,这位姑奶奶总算露面了! 赶紧又爬起身,吩咐身边人分出去报信,自己带着两个手下就向河岸跑去。一边还要暗自发狠:“这次行动结束后,自己一定要好好弹劾一下扈三娘的跋扈!” 宋万能够看到信号,扎堆在周围发疯般盘查行人、河道的皇城司,自然也能看到。他们一样要分派人手到处调兵遣将,赶紧向河岸摸了过去。 双方不期而遇,追追打打,都是不断有新人赶过来加入战团。有时候是皇城司追着扈三娘们群殴,有时候是扈三娘赶鸭子般四处包抄皇城司。 这里距离汴京实在太近了,想要真真安全,最好能把这波皇城司的人拿下才对。然而终究还是皇城司占了家门口的便宜,他们就这样追追打打越过陈留,汇聚到焦寨地方。 孙成财和时迁,就是在焦寨上岸的。眼看这样胶着下去,一定是己方要摊上大麻烦的。孙成财躲在后方远远观察,急得火烧火燎。 “火?火!”看着满地无边无际快要成熟的庄稼,这特喵一点火花就能烧出一大片啊!孙成财乐了。苍天啊,大地啊,您可算是帮俺大忙啦! “你想干甚?”时迁急忙一把按住孙成财正在用火镰打火的手。“这是庄稼!粮食知道吗?珍贵着呢,马上就要收割了,你这一把火下去,可要遭天谴呢!” 时迁一辈子都在做贼,除了做贼时胆大包天外,其他时间都是胆小如鼠。孙成财在汴京做了七八年纨绔,除了平时胆大包天外,剩下的爱好就是为非作歹,糟蹋百姓和钱粮。 “切!粮食又咋啦?没看见对面的弟兄们就要玩完了?人都没啦,还要粮食有个屁用!大不了老子回海州后,发它几船过来加倍赔偿好了,老子家里不差钱。” “风紧,扯呼!”随着身后的庄稼地里浓烟滚滚而起,孙成财和时迁一面向扈三娘他们奔去,一面还在大呼小叫,赶紧跑路啊。 快要收割的庄稼忽然成片地起火?很快火势随风蔓延,那个威势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抗住。皇城司和班直卫哪怕再想立功心切,眼下也要先逃命再说。 在孙成财看来,自己的这次出手可谓神来之笔。自以为此事已经了结,浑没料到海州那里,早已吵得翻天覆地。他们孙家,更是凭空在海州乡绅中,矮了别人何止一头?! 孙成财给大宋天子赵桓戴绿帽的这种事情,大伙儿私下说起来,都是绝对艳羡不已的。然而所谓的“天地君亲”,在大道理上说,孙成财绝对是“大逆不道”呢! 更何况,他还为了自己逃命,就敢一把火烧了陈留县的万亩良田!?俺娘嘞,这眼看就要九月秋收了,那可都是粮食呐! 天爷爷啊,你孙家的人怎么就敢这样造孽呦?!老爷子孙博顿足捶胸,几次颤巍巍冲去羽山大学,想要去找安宁理论。 我家成财孩儿昔日何等儒雅秀气,怎么就被你教成这样的混账东西?!安宁也只能恓惶地四处躲避,不敢跳出来喊冤一两声。他能怎么解释?又不是安某人让他干的! 这件事的猥琐,被传到后来,就渐渐变成一种怼人的语境。你去人家做客,可以夸奖主家的孩子聪明,长大了必要“成龙”,但却绝对不能期许他“成才”。 易“成才”者,亦“成财”也。 这就好像某个后世时空中,你夸奖人家孩子长相俊美如“凤姐”一般,绝对会让主家翻脸的。甚至因为孙家在海州西门附近的产业着实不少,孙成财就被人戏称“西门大官人”。 朱萼的身份特殊,别人自然不敢多说她的坏话,那就要把笔墨落在她的三寸金莲上。自此,关于西门大官人与三寸金莲的风流韵事,就在海州传唱了一代又一代人。 甚至到了后来,连忠义侯武松都不能幸免。因为他曾在汴京和孙成财打过擂台戏,武松喜欢把人挂树上的精彩故事,也一样让人津津乐道。 所以在“西门大官人”孙成财的故事中,又渐渐多出了武大郎和他的烧饼,以及武松血溅鸳鸯楼等等桥段。 第134章 打不死的疯和尚 第134章打不死的疯和尚 孙成财如愿带领众人逃亡,一直过了雍丘,眼看后面追兵已远,他们这才得到喘息机会。自此与扈三娘等人分别东西,扈三娘他们自要散开队伍,纷纷西去邓州报信。 孙成财、时迁、朱萼、柔嘉帝姬四人也北去淮河,然后转向砀山。此地早已是海州势力所在,只要到了砀山,那就绝对安全了。 要说孙成财和时迁这次,可是立下了绝世的大功。他们不但带来了汴京城里最详细、最真实的时局动态,还有太祖皇帝的玉玺“受命宝”,此外柔嘉帝姬的身份? 由不得蒋仝要放下定陶那里的烂摊子,赶来砀山盘问个明白。洪七和鲁大师,也匆匆从徐州跑来砀山,因为他们也是一肚子的疑惑。 郭药师身死的消息,传到如今,大约海州那里已经隐约确认过。但是郭药师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谁下的手?他们却始终没能得到确切的细节消息。 居然是退朝后被人当街斩首的!?不但蒋仝大惊失色,便是洪七和鲁大师,也都要面面相觑。郭药师身为大宋宰执重臣,他身边防卫不要太严密啊? 何况郭药师本人,还是赳赳武夫。他一生的功绩,也都是马上得来。居然会在刺客面前,毫无招架、逃亡的机会?这样的刺客手段,别说鲁大师犯嘀咕,洪七都不敢说必胜。 刺客就是此前太上皇时的起居舍人李似炬。他在刺杀当场身中七刃未死,却在斩杀郭药师后,用一颗手雷把自己炸得粉碎。别说审讯,朝廷连鞭尸都的就会都没得理会了。 海州军机处的国安司,自然不会忽视此事。朱仝就派来了铁面孔目裴宣,眼看众人把事情都问明白了散去,太祖玉玺自然也被裴宣派人加急送去海州。 裴宣就要做东,在砀山衙门设宴宽慰孙成财和时迁。又派了一起跟来的顾大嫂,笑语盈盈地安置了朱萼、柔嘉帝姬。 眼看酒宴也吃得差不多了,裴宣忽然冷下面孔,喝令拿下孙成财,甚至时迁都要遭受鱼池之殃。因为孙成财火烧良田,玷污天子内眷,偷盗天子玉玺的种种不端事情,案发了。 此后回去海州,孙成财又被廷尉司下狱,足足审讯了三个多月,才算勉强结案。 据说之所以能够勉强结案,却不是因为他的什么功过相抵。这次事件过程中,孙成财的功绩确实非常耀眼,但还不足以抵消他犯下的大过。 主要还是孙成财及时拿出了对自己有利的护身证据。当年安公子在汴京时,亲口允他做个“真正的纨绔子!”而且这件事,也的确得到了安宁和陈颙的背书。 这才是老爷子孙博非要冲去羽山大学追杀安宁的根本原因。你是没让人家孙子干那些大逆不道的缺德事情,但你用军令逼着人家孙子当纨绔,孙老爷子能不找你麻烦吗? 出狱后的孙成财,就要去军机处报到,一个正七品的致果校尉官身正在向他招手。据说以他这些年的功绩,本来应该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现在嘛?削去两级军衔。 这些事,孙成财都无所谓。自己家大业大,不差那点俸禄。即便是火烧了陈留万亩良田,他也是在砀山时就动用军中特权,从砀山派去两条辎重粮船,载了不少去陈留放粮。 此后孙家又从海州发了几船粮食过去,陈留百姓哪怕连种三年庄稼,他都收不了这么多粮食呢。不过孙成财的档案中,就被那些廷尉寺官员们记载得一沓糊涂。 但如今孙成财就在负责国安内政上的事情,掌管的东西老多了。 档案这种人事上的东西,只要不涉及关键的定论、资历文件,其他的杂乱信息,就很容易被人胡乱塞进来,也很容易被人随意地漂没。 俺老孙是个纨绔,那就要有做纨绔的觉悟。反而是朱萼身份特殊,没法带回家中安置。干脆就在西门外的白虎山庄另起一座小楼做外室,每日与朱萼继续他们的汴京故事。 鉴于郭药师遇刺的那种惨烈,海州再次加强了对安宁的护卫工作。因为像李似炬那样的刺客人物,还有一个,风闻正在来海州的路上。 洪七和鲁大师都先后与他怼上,洪七无力取胜只好退让。鲁大师却被人殴打重伤,沿着大河一路向东逃亡,最后没入一片沼泽中。 林一飞已经带着武义军的一营精锐赶去大沙河接应,这里沼泽众多,却无山林遮掩行踪,若再配合上蒺藜、陷阱、套索、渔网、斥候弩,最是适合对付武林人物。 “皮糙肉厚,也怕群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安师叔的话哪怕被陈颙大叔耻笑,却是十分管用。林一飞发誓要抓住那个叫王重阳的家伙,为师尊找回场面。 结果王重阳就在盯着他的后脑勺,非常好奇。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居然能领一营精锐人马?是个人材啊!只不过武学天赋实在差了些,自己都摸到他身后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是王重阳忍不住尴尬,故意咳嗽了一声,林一飞这才警觉,想要转身拔刀。 自然无刀可拔,刀在王重阳的手上,他正在仔细研究刀身上的花纹,却总也不明白原理。不是千层锻打的百炼精钢,却比百炼精钢还要锋锐,良久才赞了句:“好刀!” 他在与洪七对战时候,就吃过倚天长刃的暗亏。若非洪七惜才,早早告诉他倚天锋锐,曾经斩落明教教主俞道安的话,恐怕王重阳还会吃更大的亏。 “嗯嗯,其实你的刀法也不错。”王重阳评价道。人家虽然没能拔出刀,但那种手势、运刀轨迹、力量拿捏,显然都受过名师指点。 “你是那个疯和尚的弟子吧?和尚果然好功夫。不过你的武学又受过《八段锦》的滋养,这应该是陈西真的手段。你认识陈老吗?能不能帮忙找到他?” “你就是王重阳?”林一飞此前并没见到过王重阳,哪怕画像都没搞到。虽然知道对方年轻,也没想到会年轻的这个样子。 看王重阳的身材挺拔,十八九岁是有的。看面容,却只是十四五岁模样,还挂着少年人的青涩。一身青灰色道袍,头上没有道冠,只是简单用一支古藤簪子定住头发。 王重阳的面容,明显在十五岁前就被定颜了。这让林一飞很吃惊,因为这种人物海州也有。安师叔的容颜,就定在十九岁。小师叔洪七,定颜的年龄是十六岁。 据说真隐观里还有个师祖爷吕生,他老人家的定颜是在二十三岁。至于那位更老的师叔祖老爷爷赵观主,已经八十岁了还没定颜。 林一飞还听老爷子陈西真说过,安师叔一脉的武功,大约是从道家典藏中炼化出来。修炼的越深,定颜的年龄就越早。 换句话说,也就是面相越显少年,就意味着此人天赋越高,内功越深,功夫越厉害的意思。等到了武学的巅峰化境,那就该是一张婴儿肥的小脸了? 眼前这个小道士,据说连洪七小师叔都难争锋。不知陈大叔能否怼得过?陈颙大叔的功夫浑然天成,他自己说是少年时跟一个苦行僧随便学了点“皮毛”?! 陈老爷子的意思,陈颙大叔修炼的却是佛门绝技。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人家有天赋。师尊、武松叔叔都没有名师指点,可时不时的也能暴打安师叔,假如不是生死相搏的话。 在林一飞的理解中,天赋与名师指点互为表里,缺一不可。少了哪样,都不太可能登上真正的武学巅峰。 这个小道士恰恰天赋绝伦,而且还有名师指点。那自己还打个屁啊!只是他却不是要找安师叔的麻烦,原来是想找陈老爷子,这是何故? 当然是因为胯下的那串葡萄了!王重阳已经得知了汴京消息,师尊李似炬死了。哪怕王重阳再如何醉心武学,不理人间事务,眼下也该琢磨出八九分真实出来。 师尊本就是在汴京城里做过官的人,肯定知道此行凶险。等他察觉此事难办后,为了不把自己搭进去,就派自己去了河北。 师尊自己去完成了那个不可能完成的刺杀故事。那就是说,其实大师兄贾奕也是知道其中凶险的,但他却一力把师尊拖入了险地。 师尊可谓求仁得仁,他曾经食过大宋朝廷俸禄,就要有为朝廷效力的觉悟。所以某方面说,那个指使贾奕做事的赵宋官家,才是真正害了师尊的凶手! 王重阳的心中,充满挫折。他在河北连续手刃了关胜、张令徽,这可都是大宋名将!一个个没能战死在抵抗女真人入侵的沙场上,却要亡于身后自己人的算计。 杀这样的豪杰之士,王重阳的道心大受损害。此后又在楚丘遇到洪七,竹影婆娑,枫叶凋零。双方追逐袭扰,一路缠斗到砀山附近,洪七这才飘然而去。 然后一声禅音悠扬,蟠龙杖伴着月光挥洒而出,瞬间把王重阳笼罩其间。那个鲁莽的疯和尚恨意滔天,他是真想杀死自己啊! 王重阳淤积了一个多月的忧郁和黯然,终于找到一个发泄的地方。不过他也很好奇,疯和尚居然那么皮糙肉厚,怎么都打不死呢!? 第135章 林一飞的建议 第135章林一飞的建议 洪七的倚天剑,陈颙的一刀斩,王重阳的《葵华宝典》,都是各有绝活,也各有破绽地方。洪七因为一直在海州搞研发,精气消耗太大,所以他常常失之狐疑不定。 陈颙一刀之威,足可令天地变色。这天下间,甚至再无人敢正面当其锋芒。但他的功夫套路,讲究的是聚精会神,却最不耐烦久战。 王重阳刚柔相济,佛道双修,真实功夫本该在洪七、陈颙之上。但他胯下却又有葡萄这等巨大破绽,不得不去分心照应。所以他们三人的真实功夫,只在伯仲之间也。 江湖中比他们稍逊一二的武学人物,李似炬练武太晚,每在精妙处失于迟滞。安兆铭却是太分心的缘故,当然他也太依赖小花和二嘎帮着作弊。 武松、鲁达天赋绝伦,可惜都没遇到好师傅。若再细数这天下间豪杰之士,或者还有数人能比肩他们。比如岳飞、乌延蒲卢浑、韩世忠等人,但是他们更擅长军阵搏击之术。 真要让他们跑到江湖上搏命厮杀,也当真难有作为。所以他们其实都算不得江湖人物,江湖中,也从来没有他们的故事流传。 直到此后十年里,陆续有西域撒马尔干的鲲元尊者,被金兀术从奴隶中发掘,又有倭国僧兵伊吉武士踏浪东海碧波西来,这江湖五绝之称,才算各安其位。 无论是林一飞,还是王重阳,眼下都不知晓以后的江湖风云变幻。何况林一飞乃是军中好汉,若非师尊受辱、受伤,他也断然不愿掺和这些江湖故事。 王重阳胖揍了花和尚,心情身份舒畅,可是胯下的葡萄,却更大了?!王重阳胆颤心惊,想起师尊生前嘱托,决定还是去找一下陈西真、陈老爷子,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吧。 但是陈老爷子在哪里,王重阳并不知道。不过他知道那个疯和尚逃窜的方向,就此追了下来。然后就看到林一飞正在指挥他的一营人马布置各种陷阱、军阵。 很明显,这些防务设计都很专业,却不是用来两军对战。倒像是专为武林高手设计。可这附近除了自己,还有谁值得他们去大动干戈? 王重阳也不敢硬闯林一飞的军阵,但是半夜摸进来打个招呼,应该不介意吧? 林一飞之所以要赶过来相助,主要还是河北那里传来的消息非常不妙。关胜的连环七刀绝技,哪怕陈颙也不能对攻过去,却被人无声无息地刺杀在军营中? 张令徽的骑兵,可以和最凶悍的女真人正面硬杠而不落下风,他却是在行军中被人一掌击毙!安宁非常担心师弟洪七的小身板扛得住吗?鲁大师更像是过去给人家送人头呢! 按照安宁的说法,管什么高手低手,来到海州都要学会爬着走路去。朱仝早已把海州国安网络经营的铁桶一般,哪来那么多意外故事发生? 但是陈颙等人却纷纷以为不可,汴京城怎么样?内城皇宫的守卫不算差吧?时迁这样的老贼,就能摸进藏书阁,轻松取走一方传国玉玺。 御街上,郭药师的侍卫们都是他从尸山血海带出来精锐,战力无双。郭药师本人也是一届赳赳武夫,还不是被李似炬一刀劈掉脑袋! 这种事情防不胜防,那就是要先敌行动,把危险消灭在萌芽状态才对。最后是陈箍桶兼取二人观点,一边让洪七、鲁大师前去接敌,接着又派林一飞率队去砀山布防。 行不行的,都要等王重阳闯过这三道防线再说吧。现在嘛,三道防线形同虚设,不过也算探听到一些虚实。王重阳没有去海州闹事的计划,林一飞先就松了一口气。 既然王重阳不是要去海州找安师叔的麻烦,自己又刚刚受制于人。非常光棍的林一飞索性放弃了抵抗或筹谋。没办法抗拒,那咱们就享受一下生活好了。 林一飞伸出食指拇指放入口中,一声响亮清脆的呼哨后,就有侍卫掀开大帐的门帘,弯腰走了进来。看到房间中忽然多了个小道士,他似乎吃了一惊,马上就要做出掏枪动作。 林一飞赶紧摆手示意,这位王道友是林某朋友,他来营寨造访,咱们怎能无酒言欢?今日破例,你赶紧出去去准备一桌酒菜过来。 那个侍卫应了一声,退回营寨外自去准备。自然不光是准备酒菜。还要赶紧通知营中好汉们都要知道这事。万一有点变故,大伙也好冲进去救出林头才对。 秋末时候,大帐扎在旷野中,外面凉风徐徐,很快吹干他身上的冷汗。直到这时冷静下来,这个侍卫才心中恍然。若帐中的小道士真是那个王重阳,自己掏火枪可谓作死呢。 此前军中训练时,也有明确示下,不允在江湖乱战中使用火绳枪。因为那都是毫无疑义的动作,哪怕你当时把火枪当石头一样砸过去,都比你打算开一枪强。 火枪瞄准了激发出去后,威力巨大,任你大罗神仙也难躲闪或抵挡。 但是从掏枪到瞄准到点燃引线到引线烧没了到火枪激发之间的这段时间,就足以让对方把自己杀死一百次不止。 王重阳看侍卫离开,也不客气,拉出一个长条凳子坐了下来。想要学着林一飞的酷酷吹出一个哨声,终于不得要领。他沮丧地看着手指上的口水滴答,又觉得恶心。 很快侍卫就端来一盘水煮牛肉,一份肉松拌咸菜,还有一坛桃花酿。稍后又上了一份油焖豆腐,一碟子青菜。军中条件简陋,临时就这么凑活吧? 两个年轻人相互也不客气,没脑子般连连举杯对饮。王重阳身在江湖,这些天奔波河北各地着实辛苦。何况海州肉松味道,也相当引人食欲,当下吃喝的十分豪爽。 只是那桃花酿,却狠狠把王重阳呛了一口,惹来林一飞哈哈大笑。二人说说笑笑,不觉已是二更天气,都是酒意朦胧,越发粗豪起来,林一飞这才试探道: “王家兄弟,要说我不该陪你吃这顿酒,原因你也该晓得,我师尊鲁大师可是被你打伤的。林某本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只是打不过你,便只好暂识一个时务。 但若是此后有机会时,还要请王兄弟尝尝林某的军阵之能。不过这也都是些后话、虚话、套话。如今林某却有一事想不利索,倒是不吐不快。” “喔,林家兄弟快言快语。王某也就不想虚应故事了。这次过来只是好奇,真心不是要杀你,也不想杀你的和尚师尊。 王某那日入了魔障,当时真心想要杀他泄愤。只是那日既然杀不了他,自然不屑再找去他麻烦。王某这次过来,就是想问问那大和尚,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对俺突使杀手? 王某此前与洪道兄缠斗数日,其实他已明白某家心思。 自从河北一路走来,沿途所见才晓得,那安公子却是人中龙凤,为大宋立下天大的功勋。设若当世无安公子,大宋怕要被他女真人一鼓而下的。 这样的人,真正的万家生佛也,谁都杀不得他!王某自然也不能。何况我师在汴京,已经拿性命还了他大宋官家的恩义,王某自不必再去理会汴京的意思。 洪道兄与某家较量三日之久,看着热闹,却是君子较技,其实不涉生死的。不然,他也不必提醒某家他的倚天剑厉害,猝然不及的在王某身上戳几个窟窿,并非难事。” 王重阳叹息一声,再次满满地饮了一杯。满口赞道:“好酒,真够劲的。怕是常人多吃了一杯就要醉倒。只是王某好纳闷,和尚的酒虫那么长,如何忍得在帐外站了这么久?” “阿米豆腐,和尚本来担心徒弟鲁莽吃亏的。赶来了却见他正与王居士饮酒,本来悬着的担心没了,羞耻的心思却上来,倒是没脸面进来呢。” 大帐外传来鲁达的声音,林一飞这才知道原来师尊早就过来了,慌忙起身出去迎接入帐,又吩咐卫士添酒加菜。鲁达豪饮一壶,连呼爽快。 王重阳却好奇地接住和尚的话问了道:“这却奇了,和尚怎会有羞耻心?” “阿米豆腐,你这小道士都说人若无冤无仇,那就不该去打打杀杀。和尚是个出家人,更不该犯了嗔念。那日争斗,却是和尚入魔障了。” 鲁达再次太息一声,又一壶酒整个焖了下去,然后就俯卧酣睡起来。林一飞赶紧招呼卫士进来帮忙扶了师尊回去休息,却又回身对王重阳道: “师尊喜爱喝酒,却不耐酒力。他这次负伤不轻,不过心中的魔障倒是没了。所以说睡便睡,说吃边吃,当真活得十分纯粹洒脱。 若说师尊的魔障,却要落在王家兄弟你杀关胜的事情上。师尊和关胜,一起聚义梁山泊。虽说关系不算太好,就是不如武松叔叔那样亲热啦。然而他们,毕竟也做过一家人。 关胜叔叔被你杀了,又何尝不是与你无冤无仇?师尊气愤不过,那日想要杀你,也不过寻常事情尔。哪有许多道理可言?又怎生断了这些因果?” 这样啊?王重阳哑然。自己杀关胜的确毫无道理,也的确不怨人家和尚要起报复和杀心。想要就此作别,却又不太甘心。 今日别过这林某人,他日再找谁去打听陈西真、陈老爷子下落去? 第136章 林朝英的意中人 第136章林朝英的意中人 林一飞在羽山大学读书时,兴趣十分广泛。对人心的把握虽然远逊兄弟林长生,但是一般人物的心机脉络,他还能猜测一二。 看着王重阳的狐疑不定,自然想起王重阳找人的事情。当下笑着说: “王家兄弟要找陈西真老爷子,不知有何缘故?据林某看,陈老爷子可没有你这样的身手,而且他老人家越老越怕死的,怕是不会见你吧?” 王重阳只好简单说一点自己心法瑕疵的问题,林一飞听了惊讶莫名。原来如他王某人,也会有解不开的麻烦啊? 当下苦笑,陈老爷子无非一段《八段锦》而已,其他又有什么不得了的心法?老爷子的功夫,连他女儿陈丽卿都比不上,又怎可能体悟到王重阳的武功意境? 不过倒是有个地方或许能为王真人解惑。无论如何,林一飞都不可能放王重阳去海州的。安师叔的安危,也万万不能这样寄托在江湖人物的一念之间。 那就引他去真隐观修行如何?从这王道士的驻颜术看,他与安师叔的道门怕是渊源不少。林一飞突发奇想,当即就有了主意。 “陈老爷子在汴京时,教的都是禁军锐卒。从青壮开练功夫的人,用他那套《八段锦》的确不错。但是少年开练的话,或者练得太深,也许陈老爷子就给不出什么好法子。 不过林某倒知道一处地方,王家兄弟,你说洪七小师叔功夫如何?实告诉你,小师叔这些年在海州搞研发,耽误不少精力,要不然你未必能是他的对手。 不但小师叔的功夫了得,安师叔的功夫,也不差了小师叔多少。呃呃,他们都是自小跟着祖师爷吕真人修炼的功夫。 林某倒觉得你们的功夫都该源自道门,必有许多相通之理,可他们却没有遇到你说的心法麻烦。既然如此,王家兄弟何不去东南,寻了俺们祖师爷吕真人帮你化解?” 对啊!?王重阳眼前一亮。洪七的驻颜年纪与自己相仿呢。他就没遇到自己这些问题,那自然是他的师门功法更加精纯的缘故。 小爷不去寻那道法的源头,反而去纠缠一个禁军老教头作甚?当真是越活越傻了! “如此,咱们就后会有期!”王重阳的身影消失良久,林一飞还在醉眼醺醺地自说自话。侍卫们陆续进来,纷纷叹息那人的功夫高强,和林头的胆略过人。 话说,林头今夜又是假公济私,把酒喝高了。 王重阳不知道真隐观在哪里,甚至他连真隐观都不知道。只是听了林一飞说的大略地方,江右嘛,还能有多大地方?慢慢找过去好了。 他就被某种契机牵引着,一步步走过寿州,跨过大江,然后在青阳休息数日,最后翻山越岭,沿途不断清理地方虎豹财狼,和一些打家劫舍的的山寨、匪巢。 这都必然,大宋这些年,就没一天安稳过。哪怕东南之地,没有经历过女真人的战火,但是此前也曾被方腊闹腾了一遍。 后来北方战事不断,朝廷的钱粮税赋搜刮也十分吃紧。地方上不但有活不下去的人要去铤而走险,此前从朝廷清剿中漏网的明教残众,也在纷纷占山为王。 整个东南地方,豪杰并起。王重阳这样斯文清秀的小道士孤身一人走在路上,别人若不去打他主意,甚至都要觉得不好意思呢。 谁知道这位小道爷,居然如此扎手呢? 等他走到衢州时候,两浙、江右的江湖早已如沸水一般惊慌不安起来。一个青衣小道士跨江而来,沿途的手段凶残、酷烈,更胜昔日名闻两浙、八闽的黑风怪。 因为黑风怪只是挑过十七座山寨后就销声匿迹了,可是这个青衣小道士,足足挑了三十六处山寨!而且还在一步步走来江右之地。 他是谁,要去哪里去?没人知道。只是有人恍惚记得说,当初的黑风怪,也是一个年轻的小道士。唯一不同的,黑风怪的身边,还跟着一头藏青色的嚣张骡子。 而这个小道士,却只是胯下似乎大了常人一圈?说这话的时候,总会有些女侠们羞红了脸蛋。但是沿途挑战王重阳的侠客中,女侠们的身影也越来越多。 王重阳却不管这些,因为他如今无所事事,比昔日的安宁还要闲散。他也不像安宁那样有女人缘,不是女人不爱他,实在是他对女人提不起兴趣。 任谁胯下长出那么多葡萄,也无暇再去理会那些男女破事的。何况如今的王重阳,心中惦记的,除了葡萄之外,还有怎么给师尊一个说法,一个安慰的念头? 再然后?就该修持道心到圆满时,羽化登仙了。 常山之地多豪杰,女侠林朝英就是这些豪杰之士的共主。 她来自福州,她的父亲是谁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她家姑姑,乃是明教的龙姑。如果没有意外,林朝英就该是这一代的明教龙姑或者凤姑才对。 她们林家自玉林尊者弘法福建以后,历代都要有人在明教中占据一席之地。亲贵显要却不涉实际事务。渐渐就养成了某种神叨叨的气质,让人见了就想生出膜拜的冲动。 林朝英的不幸运在于她还小的时候,明教就被朝廷掘了根基,林朝英是在几个侍卫的死命护持下才逃进深山。 等到朝廷大军退去,他们再次回到常山之地,这才慢慢恢复生机。然后他们就像一个吸盘一样,把周边山寨慢慢变成他们势力的盘踞所在。 他们不会去招惹地方地方百姓,只是一昧去远方的富豪人家劫掠财货,充作山寨所需。要说手段不算酷烈,大约每次只是劫掠三成而已,也不去伤人性命。 这就让那些地方豪强们,又是害怕,又是感激。因为要是遇到别的强盗过来打劫,比如黑风怪啥啥,他们就很难留下性命。 反而屡次带兵过来越境“剿匪”的永丰知县邓自明,就要遭到常山百姓、豪强的咒骂。因为邓自明的永丰兵,甚至还不如林朝英的强盗们吃相文雅。 再说,常山乃是江山县的地盘,你永丰县总是这样伸手过来,实在欺人太甚。但是江山县的知县,却要把头埋进沙堆里,对这些所谓的“民间抱怨”统统不予理会。 因为永丰知县邓自明并非科举进士,他也不是荫官跑来镀金的纨绔子弟。他是实打实地从皇城使位子上“挪”过来的,一任就是八年,从来就没升迁、或调动过。 自从安兆铭从太上皇赵佶那里得到海州特区后,不但徐州、楚州都要驻扎精锐西军,安兆铭的出身地永丰,自然也要被朝廷列入重点监控的的范围。 何况,无论是林朝英的明教余孽,还是朝廷中的某些人,也都十分好奇。当年明教和方腊那样岌岌可危时,教主俞道安却要放下多少大事,专门跑来永丰干什么? 这是一个永远猜不透的迷,撩拔着很多的人心躁动。俞道安自然不会从土堆里跳出来说是他为了找天雷。如今的大宋不稀罕天雷,所以就算他跳出来说,也没人愿意相信。 真隐观只好把自己埋在西山里,与世隔绝。真隐观还是那座观,原来修好的西舍也再次断壁残垣,这却是洪七当年的错。只是如今再也无人过来翻建。 因为真隐观已经闭观八年,不再理会人间岁月了。任谁家里放进道门一半的黑药之物,他也不敢胡乱招惹信徒过来点香火的。说起来,这又是安宁和洪七哥俩惹的祸。 “都是祸害人间的孽障呐!”垂垂老矣的赵观主整日碎碎念道,频频抱怨。然而抱怨归抱怨,真隐观上下可都是乐此不彼的。 有本事,你们阁皂山也弄两个这样的孽障去祸害人间啊?更何况,真隐观每年输入海州的天雷之物,正被用在抵抗异族入侵的沙场上。俺们也与有荣光哉! 吕生依然驻足断壁残垣间,有时清醒,有时昏睡,他也不以为意。这天睁开眼睛时,就看到眼前的地上,多了一个年轻人,正在匍匐跪拜。“你来啦?” “弟子王中孚拜见师尊。”王重阳踏上西山那一刻,就已经心有所悟。他在清理了常山巢穴后,终究人生第一次生出慈悲心肠,放过了林朝英和她的几个小伙伴。 孽缘总是在意外的地方出现,林朝英神叨叨的面具后面,终究还有一颗少女的心思,她人生中第一次对某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生出许多羞涩和依恋。 他们一起走了许多地方,说了许多有趣、无趣的话,终于最后还是无话可说。因为缘分尽了,就该再次别离。人生道路不同,那就不相为谋吧? 王重阳被林朝英带来真隐观,她打算用最后的秘密挽留这个男人。 “这里藏着许多仙机和谜雾,我明教传言,黑风怪就出身此观,他却在杀人渡劫后羽化登仙了。后来俞教主也来过,但他却遭了五雷轰顶之灾。” 林朝英神秘兮兮地指点地方,似乎很希望看到这个小道士一时轻狂,单挑了这座真隐观,让这里的真相大白天下。或者和她一起留在此地,耐性发掘这团迷雾。 王重阳却是一声太息,这就是真隐观啊?他看到吕生坐在那片废墟中,如雾一般似隐似现。林朝英就在自己身侧,却偏偏对那人视而不见! 那就是没看见的意思了?王重阳不再理会林朝英的恋恋不舍,独自去了山下水溪边,对着水面浮影认真地正冠、净手,又盘坐许久,收拾好道心宁静,自此阪依在吕生门下。 “那便随为师去拜见师叔祖吧。”吕生叹息一声。自己的尘缘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平生修行最深的隐身功夫,都能被人一眼看穿,一语叫破。 第137章 渡劫 第137章渡劫 “怎么又弄了这样一个孽障进来?这又是你说的好孩子是吧?你能不能告诉老道,他们究竟都是怎样个好法?老道瞅着啊,这又是一个捅破天的小混蛋呢! 我说师侄啊,此前你那两个好孩子,已经把外面世道外面搅得周天寒彻了!这座真隐观,也为他们闭关八年,你看看咱们如今还有香火进来没有?! 你的那些师兄、师弟、师侄、师侄孙,如今哪个还有道心修行?这样的真隐观,连三清上仙都不愿驻足!山下的百姓,已经把秃驴的破庙挤成庙会了,咱们却要门可罗雀!” 赵观主那颗皱巴巴的脑袋,愈发乌云一样压下来。原本就被胡须埋没的小半张脸面,隐藏得愈发深奥威严起来,看得王重阳心生警惕。 不妙啊,这老道八成是想敲诈王某人呢?王重阳再次拜倒,执礼甚恭:“王中孚拜见师叔祖!”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呢,俺都认你做师叔祖了,好意思吗您呐? 赵观主愈发不喜他的造作,这小混蛋,果然奸猾着呢!转脸看向吕生问道:“这孩子可与安宁、洪七不同,他身上有秃驴味道,可不要坏了你的道心!” 吕生叹息一声,自从昔日收了小胖墩安宁,自己哪里还有什么道心坚固啊?成仙之事本就虚妄,何况便无安宁、洪七过来祸害,自己也还有个妹妹需要牵挂。 此后得知妹妹安好,自己的道心倒是圆满无缺了。然而这道心,也忽然就没了?!吕生也不知道这样子究竟是好是坏?自己如今,到底还是不是人? 若说不是人,自己并无遁地飞天之能。若说是人,身上却又多了许多通灵气息。自己此前从未见过王重阳,却能在一见之下就立刻了然他此后人生的故事梗概。 这王重阳,身上煞气太重,怕是要用天子之躯才能平复杀意。和安宁一样,这都是屠龙的命格啊?只是如今的小胖墩安宁,却多了不少亲情拘束。 勉强做了去,会反噬道心成魔呢!说不得,到时还要自己去帮他扯断羁縻才对。这个新来的小子,一看就是个好帮手,那为甚还要拒之门外? “也罢!师叔也老了,不愿跟你们这些娃娃一般见识。看师侄你这样固执,总是要吃了大亏才能学会稳妥。只是有件事情,小娃娃你可要明白的。” 赵观主掠过吕生,眼光再次落到王重阳身上,终究还是忍不住点点头,暗赞一声骨骼清奇。废话!吕师侄的弟子,就没有骨骼不清奇的道理,这特喵都怎么找来的? “你此前有两个师兄,安宁、洪七,如今都在外面做着好大场面。不过他们上山前、下山后,都要做出几件能让老道看上眼的事情,不然老道哪来许多钱粮帮你办度牒去? 你家安师兄六岁就能止住这永丰的痢疾横行,功德无量呢。他十八岁时又在阁皂山上白日飞升,为咱真隐观涨了老大脸面。 二师兄洪七比你安师兄差些火候,不过也在十五岁就破了明教毁我真隐观的阴谋。随后又追杀千里,一刀斩了甚的教主俞啥啥。 至于你嘛,咱们就做的简单些。你在山下看到那些地方盗匪和官府没有?对,就是什么常山的一百零八寨。还有永丰的那个破县令邓,邓甚的名字? 呃呃,邓自明。反正两下子都不是好人,你就过去把他们一股脑挑了吧。记得出家人有好生之德,能少杀几个时,就要少杀几个,别要他们继续碍眼就好。” “嗯~?难道真隐观也要讲究杀人渡劫吗!?”王重阳大吃一惊,咱们可是正统道门,怎能跟明教那等乌合之众搅合到一块? “啪!”脑门上就被赵观主狠狠拍了一巴掌。 “糊涂!真隐观怎能做那等胡乱杀人的营生?你现在,不是还没入门嘛!对嘛,等你办妥了事情,咱们再谈入门话题。记住喽,入了真隐观,可一定不能胡乱杀生呢!” 这样啊?王重阳点点头。不是杀人渡劫就好。魔教就是魔教,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搞不明白,又怎能端上台面? 合着老子日行善事,想要成佛就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正果。老子若是作恶多端,杀完一个人后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了?那不是在挑唆人家弃善从恶嘛! “只是师叔祖,常山的那些寨子,已经在弟子上山前就被挑破散去了。至于那个邓知县,弟子这就去料理了,先挂他几日晾一晾,再让他回去汴京好了。” 呕啊!你当是在晾衣服啊?赵观主实在有些受打击。“也罢,你且入观拜拜三清吧。只是你这样喜欢胡思乱想,怕将来还要祸害咱老赵家的人物呢。 却要给真隐观惹上许多麻烦,当真不太妥当!不妥、不妥。要不你就,你就伸只脚进来,且在东廊驻足如何?” 赵观主嘟嘟囔囔地胡乱安排了,转身咳咳嗽嗽地蹒跚去了。留给王重阳一地凌乱,傻傻问道:“师尊啊,您说师叔祖他,他是如何揣度出俺想杀赵桓泄愤的心思?” 吕生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心说连为师都能看出你的怨气冲天。若非如此,何至于胯下葡萄那般累赘?师叔他人老成精的人物,又如何猜不透你的一二来历?! 赵桓一点都不知道,他以后的人生结局,已经在东南某处破败的残垣断壁间被定格。他还想要不停去挣扎,或者说不断去奋斗? 为了夺回天下至尊的权力,赵桓在沈晦、贾奕等人的臂助下,出了衣带诏,许诺了很多人。有刘舜仁的,有王襄的,有刘豫的,有张叔夜的,甚至还有粘罕的! 下了这么多功夫,做了那么多尝试,最后发现很简单。贾奕找来一个绝世高手李似炬,就在汴京街头上一刀了事,自己再次亲政了?! 那么,此前许诺过的人和事,就要再做思量。谁叫你们没能赶上出上力气呢?刘舜仁就在自己身边,所以如今还要继续安抚着他。 西道总管王襄在城南,与胡直孺的东道兵缠住了甄五臣、赵鹤寿的精锐之师。虽然最终也没能抓住二人,让他们帅兵往西逃入了伏羲山里,却已经无法威胁汴京。 所以王襄这样的老臣,就可以迎入城中,给一个枢密使兼汴京防御使的差遣。刘豫不但涉嫌偷盗两枚玉玺,他这人也“太年轻”,野心太大,说不得就要被拉出来敲打。 至于张叔夜,基本没有掺和进来捣乱。本来赵桓想要老张继续在邓州呆着,只是顾虑封丘的刘豫十分难缠,所以还是派人加张叔夜知枢密事,调动所部到中牟驻防。 按照沈晦此前筹谋,汴京的军力还是要用来守城。压住汴京城内的各种惊慌失措,斩断各方伸进汴京的手,捣碎各种阴谋算计。 只有绝对武力才能保证绝对权力,昔日郭药师给赵桓上的那一课,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至于说城外的刘豫?那就交给张叔夜和宗泽收拾去。哪怕张叔夜不敌刘豫也没关系,京东的安兆铭断然不会看着张叔夜出危险,他家姑丈呢。 最后就是粘罕那边比较麻烦,什么粘罕?关他粘罕何事?粘罕的回信中倒是满口“好好”地答应,最后却连一点边疆的动静都没捣鼓出来。 关陕蜀地的赵楷,两河表里的赵构没有掺和这次汴京事件,可不是他们被粘罕牵制。而是李似炬大发神威,一招毙了郭药师,让他们未及反应罢了。 所以粘罕一点想法都别要有了。若是郭药还在秉政,那么粘罕收了河东、平阳等地也就收了,总之有郭药师去顶缸。现在嘛?朕贵为大宋天子,又怎能轻易割弃祖宗土地?! 终归因为牵涉到外邦,所以赵桓还是特意找到一直闲散汴京的宇文虚中,宇文爱卿能否替朕出使一趟云州,找那个粘罕好好说道一下。 嗯嗯,不要这样看朕嘛!此前朕只是给他去了封书信,也没谈什么具体事情,朕可真没答应他什么具体东西。总之如今时过境迁,就让他别再惦记朕了。 宇文虚中听得是亡魂大冒,官家您又给女真人下手诏啦?当真是在作死啊! 所谓记吃不记打,赵桓几乎忘了他们那些年的各种骚操作,以及种种轻浮招惹的祸端。该犯的毛病一样不少地又重复了一遍。 然而天子不义的结果,历来都是亡国之祸呢。 何况粘罕被金兀术死死压制。他正要找出事由乱了局面,才能在乱中讨些便宜出来。这时候官家给他写信?官家有没有答应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写这封信! 宇文虚中也是大宋难得的眼光犀利人物,不然安宁也不会任由他昔日在燕京时,不断与金兀术讨价还价。这个人在外交权谋上,甚至比马扩还要精通,所以他的确是个人材。 在宇文虚中眼里,如今的女真人已然不再是昔日的蛮夷之辈了。自从他们提出“中华一统”的口号,就开始分八旗治国。 其中女真人四旗中,曾经的大金第一权臣粘罕才分到一旗。此外上京一旗,金兀术独占两旗。若再算上另外的四旗,契丹旗可能会跟粘罕走? 但是汉人旗、蒙兀旗、渤海奚人旗,皆唯金兀术马首是瞻!粘罕愿不愿意的,都要再挣扎一番,不然,恐怕契丹人也要改换山头呢。 但是他如今正在受金兀术的压制,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他就绝对难以成事。现在,粘罕的理由存在了。大宋官家,再次把一个毁约的理由送到女真人手中。 宇文虚中一声哀叹,难道我大宋,合该就要亡国了?! 第138章 宇文虚中的担心 第138章宇文虚中的担心 宇文虚中要出使云州,自感前途不妙。官家用人,过河拆桥的小手段一直都是防不胜防,上次在燕京的议和,黄潜善之流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自己更早在燕京议和时,更被朝臣攻击的体无完肤。官家也总是“从善如流”,一锅锅的不停黑水泼过来。官家倒是光明伟岸了,做臣子的就要身败名裂,家族蒙羞。 左思右想不是办法,干脆出城后西去中牟,看看张叔夜能有甚的好法子?当然了,海州那里也可以搭些上话,不过宇文虚中觉得还不到时候。 有些人,是用来合作办事的。有些人,却要留着保命的。 宇文虚中不愿把自己留着保命的那点本钱都挥霍在大宋官家身上,那就去“借宿”一晚中牟大营吧?此外真定府那里,也该“路过”一下。 无论如何,宋金之间的局势已经不容幻想了。大宋的河东、河北兵力虽然见长,可是金国在拿下蒙兀后,实力更加暴增,无论如何都是大宋危殆的模样呐。 张叔夜却对宇文虚中的掏心掏肺不置一词,因为他也实在无话可说。金国已经蠢蠢欲动他是知道的,只不过究竟是谁勾引了粘罕,海州还没有定论而已。 多数人都“认为”是刘豫的手段,所以还对汴京能及时拒刘豫于城外感到欣慰。如今也不过是把主谋者刘豫换成了官家赵桓而已。官家?官家做什么事情都不稀奇的! 张叔夜这些年,也算想明白了。自己一心一意效忠官家,换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冷漠和猜忌、利用,当真让人齿寒! 无论赵佶还是赵桓,谁当皇帝都是一个德行。那就换一种效忠的方式,咱就效忠这大宋社稷,效忠汉家文明,效忠这天下的亿兆百姓好了。 安兆铭在海州,本质上也是这样做的。张叔夜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这种理念。宇文虚中冒冒失失去云州,大概率不会有好果子吃,甚至被粘罕拘押了都有可能。 已经六十六岁的张叔夜须发皆白,然而他自在邓州养尊处优,不理朝廷争斗,如今更加精神灼烁。何况他又是个老资历的臣子,文成武就,那份威严更要胜过从前。 “叔通这样匆忙北去,可曾带了甚样的计划过去?官家不想履约,又能给粘罕甚样的补偿?总不会让叔通去空口白牙说一说,那粘罕就要罢休了?” 二人过府后退入书房中换了茶水,看看宇文虚中不再那样紧张,张叔夜笑了笑。他是老于行伍的人,自然知道越是军情紧急时,主帅越要从容自若,才能稳定人心。 但他对赵桓究竟给了宇文虚中什么底牌打,还是有些好奇。按说这事他不该问,宇文虚中也可以过左右而言其他不作回应。 但这是在私家书房,说了似乎也没什么?何况大宋历来没有机密可言,可能官家的底牌,现在就已经传到云州也不稀罕。宇文虚中略作沉吟,还是照直说了: “官家的意思倒是轻描淡写,允了粘罕几处河东椎场。此外就是若有金兀术煎迫粘罕西元帅府时,大宋可以在河北、金州做出动作,帮粘罕牵制一下金兀术的后方。” “切!”果然都是些口至而实不惠的小算盘。 张叔夜撇撇嘴,粘罕是三岁小孩吗?河东多开几个椎场?获利最大的一定是大宋。其次是金国商贾,粘罕能得的好处,并没有想像的那样大。 至于说插手粘罕与金兀术的内斗,大宋还没有这个本事。金州的蓝细禾也不决会把赵桓的手诏当回事,甚至官家还要谋划与金兀术一起灭他粘罕都有可能。 毕竟上次是粘罕主导了南下的宋金之战,金兀术反而是个积极议和的好伙伴。站在官家立场上,谁对朕最有威胁不重要,谁打过朕的脸才是最重要的。 这事,大宋又不是没干过!海上之盟的实质,就是联合崛起的女真人灭了辽国。难道大宋不知道女真人的凶悍贪婪吗?自然知道,可大宋还是要灭辽,报了百年祖宗仇怨。 “女真诸酋,贪暴成性,惟利是从,其中更以粘罕为甚。官家怎能胡乱招惹他,无畏受人把柄?此前抵御女真南下,一度到了什么样子,难道官家一点体悟都没有? 倘非郭药师运筹椎握,调遣适宜,又有后方粮饷、丁壮往前输送不绝。此后海州再北伐辽阳的种种手段,恐怕我大宋上次就有灭国之祸呢! 郭药师不是大宋的纯臣,更别说他还想要做代汉的曹阿瞒,确是居心叵测。但这是在大宋,自有祖宗制度约束着他,哪就那么容易做成曹孟德了? 结果他连恒温都学不像,白白惹来杀身之祸。这也罢了,他也算罪有应得。然而刘豫受了官家衣带诏起兵,给了郭药师不小压力,这才为贾奕之流赢来刺杀机会。 那也是有功于官家的,却要被官家抛出顶了所有罪责?刘豫却非良善之辈,他手下的明教势力更加席卷河北之地,如何官家也要轻易去招惹他? 张某在中牟,老实说,防的却是那刘豫要狗急跳墙,引军西顾。则河北之地,不复朝廷所有,就连宗汝霖都有杀身之祸呢!” 张叔夜太息良久,这大宋国事终于不可挽回了。宇文虚中北去云州之日,就该是金国再次南下的时候。自己继续呆在中牟,一点价值都没有,还不如?还不如! 盯着地图上燕京之地,张叔夜久久不语。宇文虚中便是文人,毕竟也在燕京待过不短时间。如何看不透张叔夜的谋划? 他不禁要跌足叫苦:“张大帅您万万要沉得住气,一定等虚中回转了再出手啊。不说国事当谨慎,就算是虚中,也断乎不能留在女真人那里,让我家族、祖宗蒙羞呢。 我、我、我保证,若事有不谐就要立刻南奔,绝不误了大帅的军略故事!” “嘿嘿,明人不说暗话,若是被第二个人知道这事,张某都要算在叔通你的头上。可别说你家人祖宗蒙羞的话了,那时张某定会让你遗臭万年的!”张叔夜狞笑着威胁道。 “那就好,那就好!”宇文虚中擦一下额头冷汗,连连应承。只要老张肯放自己一点跑路的时间,不像青州剿匪时那样怪诞就行。 随着汴京局势渐渐明朗,官家对朝臣的摆弄手段越发娴熟。宇文虚中之所以要跑来张叔夜这里问计,主要还是他这次出使,并没有的到官家明示。 能谈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就是要粘罕不要惦记此前的写信故事。其他赵桓所允的东西,也是可以在明面拿出的小玩意,可定不足以让粘罕罢休的。 等到粘罕狮子大开口了,自己是应呢,还是不应呢?不应?不但有性命之忧,便是回来朝廷,怕也要担上出使败坏南北盟约的罪名。 应了?自己就是大宋的千古罪人呢!迫令致仕都是最轻的结果。宇文虚中并非官家的心腹之臣,想要得到一个体面的收场都不可得。 眼下虽然没能得到老张的具体点拨,但是好歹人家也算为自己留了一条回旋路径。哪怕在云州谈崩了,有张叔夜在燕京顶着,粘罕也未必能赚到什么便宜。 那么自己去了云州后该如何应对,多少算是有了些底线和底气。只要不在实际上丢了国土,一切都还挽回得。官家的面子,自己的性命,家族的清誉,也都能呵护得。 “只是汴京这里,张大帅这一去,万一刘豫引军西来,会和了伏羲山的甄五臣、赵鹤寿部,那岂不是朝廷心腹之患?虚中可听闻,卫南的李通所部常胜军,已经降靠刘豫了?” 宇文虚中心神稍定,自然就有余力参谋别事。忽然想到这种可能,不禁再次狐疑起来?他张叔夜,不会连汴京安危都要拿去关扑吧? 刘豫在封丘的实力,不但未随着汴京的尘埃落定而张皇失措,甚至他的兵锋更甚从前。李通几乎是在郭药师遇害消息传开不久,就领了所部两千常胜军向刘豫请降。 自此刘豫军威大振,驻防饶阳的张所赶紧引军去西南去卫州,想要布置第二道防线。要知道,李通所领的常胜军,乃是张令徽的嫡系队伍,百战精锐呢! 张令徽的骑兵战力,几乎就是大宋无敌的存在。甚至此前关胜那一千人,放在常胜军面前都不够看的。而这样的精锐,还有两支正在伏羲山那里蛰伏。 刘豫已经派了使者许青臣过去招安,大致谈妥易帜事情。只是碍于南道总管张叔夜的兵锋锐利,一时还无法兵合一处。 最后就是泼李三领的那支千人队伍,却在宛亭不肯附和。因为他们杀伤刘豫所部甚巨,这样的仇怨可不易化解,所以就只好继续忠于朝廷,日日过来袭扰刘豫大营。 “嘿嘿,张某留在这里,却是讨人厌烦呢。”张叔夜长叹一声,竟然无语相对。 因为此前困居深宫的日子过于黑暗,官家赵桓几乎对所有大臣都有怀疑。 太尉高俅眼看着郭药师的下场惊惧不已,第一时间就交出了兵权,自己困在家中“养病”。结果官家派了内侍探望后,高俅就暴毙身亡了。 胡直孺终究没能洗清罪名,他被耿南仲抓了小辫子穷追猛打,眼看也是不行了。倒是此前临阵逃亡的大将解潜回归汴京,不但收了东道总管的兵,连高俅的禁军也被他整编手中。 现在的隐约意思,驻兵陈桥、板桥的解潜却是在防范他驻扎中牟的南道总管大军! 第139章 二次亲政 第139章二次亲政 无论外面怎么闹腾,也不管民间如何不安分,多少富贵人家都纷纷卷了钱粮财货去东南。最起码在明面上,汴京城渐渐恢复了泱泱大国的宁静和威严。 赵桓志得意满,每日在宫中如小蜜蜂一样穿梭在众多宾妃宫女间。孕养三年多才见红润的脸色再次泛出青色,似乎还隐约笼上了一团黑气?由不得朱皇后心头惴惴。 对比太上皇一口气生了二十几个龙子,官家的子嗣只有三子一女。太子赵谌十四岁,柔嘉帝姬十岁,他们兄妹都是朱皇后所生。 柔嘉是女儿,一直得父皇的宠爱。官家对太子赵谌却不假颜色,而且赵谌的身子骨一点都不结实。偏偏这个最宝贝的女儿柔嘉,却在太学之乱时失踪了! 次子赵谨三岁,乃是慎德妃所生,三子赵训才满周岁,还在呀呀学语。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官家尽可以慢慢生养儿女,反正后宫的宾妃多了去呢。 但是如今局面下,却由不得官家心中别有想法。特别是经过郭药师秉政,宋金大战后,官家的心思更加难以捉摸。只能说,官家还是想着多生几个儿女以备不测之意? 赵谌已经长到少年,但他的性情唯唯诺诺,大约还是此前被王黼之流吓破了胆子。赵谨、赵训年幼,哪怕皇室子弟,在这个年代也很难担保他们一定会长大成人。 所以多撒些种子,多生几个儿子,总是皇家的幸事。只是付出的代价也不容小觑,官家身体日渐衰弱,难免让人担惊受怕。 其实朱皇后还有一层担心,那就是随着朱妃、柔嘉帝姬的走失,官家会不会迁怒到她们朱家头上?!若是朱妃在那次太学之乱中身死,也就罢了,偏偏妹妹还要活得十分洒脱? 因为后来有皇城司奏报,说在陈留遇到一帮乱匪,他们随行的几个女子中,有一个小女孩似乎就是柔嘉帝姬。此外还有一个女子,大约二十余岁,一直护在女孩身侧。 那想必就该是妹妹朱妃了?然而她们怎么会与乱匪同行!朱皇后想想都要不寒而栗。因为朱妃那个样子,就意味着她很可能从了某个盗匪头目呢! 官家怎么可能忍受这等奇耻大辱?朱家也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危险!皇城司本来有望拿下这帮悍匪的,只是那群悍匪却点燃了庄稼,此后就再也没了她们的消息。 但是无论如何,大约妹妹朱妃和柔嘉帝姬还在人间,而且事态也未必有朱皇后想的那样龌龊。根据贾奕猜测,这帮乱匪军械犀利、战阵娴熟,必然大有来头。 他们绝非寻常民间盗寇可以比拟,甚至贾奕差点就点名京东或邓州了,却被官家止住。朱皇后不懂政务,但她也知道无论京东还是邓州,柔嘉帝姬都“应该”是安全的。 只是京东安兆铭乃是大宋状元郎,又是驸马都尉,他的行事也处处透着大气、阳刚。邓州的张叔夜更是大宋的干臣、纯臣,如何这些人都要与朝廷、与官家作对呢? 官家在睡梦中,都要研磨牙齿咯咯作响,忽然一身冷汗的惊醒,然后这一夜就再也无法睡眠。身边宾妃就要被他死命折腾,匆匆爬上去,气急败坏溜下来,宛如蜻蜓点水般无趣。 如今的官家,处处透着诡异。他的身体很轻,很冰冷,像一条蛇。又像此前海州进贡给柔福帝姬解闷玩的水母,薄薄的,凉凉的一片遮掩过来,又滑了过去。 官家总是偷偷吃一种药,据大相国寺的高僧说,吃过后就能忘记一切不快。然后就能在那个世界里任性地翱翔。那里不需要权臣、忠臣、能臣,或敌人,只有心想事成。 那个高僧或者是圆寂了,或者是远游了,总之朱皇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当时柔福帝姬还在,朱皇后第一次见到历来温文尔雅的小姑子目含杀机。 官家百无聊赖,为了逗妹子开心,就说自己贵为天子,怎么可能信这些妖僧的蛊惑?当时就把许多黑色的小药丸丢入炭火中焚毁,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独特的香气。 朱皇后幻觉了好长时间,才知道那些药丸,就是大相国寺高僧进献的曼陀罗,又名彼岸花开。 后来高僧不见了,药也没了,柔福也消气了。但是朱皇后知道,那种药丸,还有两个木匣子被官家藏在她的寝室中。 朱皇后本来觉得应该把这事告诉柔福才对,因为能让柔福紧张的东西,一定有大问题。不过,看着官家频频出入自己的宫殿,惹来那么多年轻宾妃羡慕的眼光,朱皇后又有些不舍。 面子上的荣光是一回事,身体的愉悦又是一回事,虽然都是一回事。她都三十岁了,正在如狼似虎的年龄。她只有一个儿子,而且身体孱弱。 她的女儿被人掠走,她也很想再要几个儿子。哪怕只是太子的备胎,朱皇后也希望这备胎会是她另一个儿子。 但是无论官家怎么努力,他的后宫此后就再无宾妃怀孕的消息传出。甚至朱皇后也不敢确定,有过那么多次迷幻经历后,现在的官家,究竟还是不是她以前的夫君? 总之官家不断在现实和迷幻之间徘徊,药丸用没了,贾奕就从东南又找到一种勉强替代的粉状仙药,据说这种仙药最早还与状元郎安兆铭有关? 用道门的话说,状元郎把仙药供奉给小师叔吕真人,吕真人借此参透道心。此后被阁皂山的张真人用道门天雷之物交换了一些,然后就辗转送进了深宫。 这样看来,官家正在佛道双修的成仙大道上飞奔着,究竟能走多远,全看官家对世间权势的迷恋还能坚持多久。 按照朱皇后的观察,官家的修真之路还要走很远很远。也许有一天,官家修行到身轻如燕时,就能在宫中飘荡,让后宫宾妃们雨露均沾吧? 她胡乱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手上还要忙着为官家整理冠袍玉带。这日是大朝会,需奉九宝以进,官家礼仪也不容半丝差池。 三代以禹鼎为重,六朝以秦玺为尊。大禹铸九鼎,周亡而失。秦皇制传国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此后又刻七玉玺,后续朝代就一直延续着八枚玉玺传国的规矩。 到了大唐武则天时,作为史上第一位女皇,她又增加一枚“皇天景命,有德者昌”的国玺,并且给“玺”改了个名字,称之为“宝”,这就是“九宝”的来历。 其中“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却是随着后唐亡国而失。 大宋立国后,太祖皇帝赵匡胤黄袍加身,自制玉玺曰“大宋受命之宝”。烛影斧声中即位的太宗皇帝也刻了一个玉玺,曰“奉天受命之宝”。 他的儿子,也就是绞尽心机耍无赖也要封禅泰山,从而断了后代皇帝封禅泰山念头的真宗皇帝,用的玉玺刻文为“皇帝钦崇国祀之宝”。 仁宗皇帝作“皇帝钦崇国祀之宝”。 到哲宗皇帝的绐圣三年十二月,有咸阳人段义携一枚古玺进京献宝。经过两个月的反复鉴定,翰林学士承旨蔡京奏请认定段义所献为秦玺,遂改元“元符”。 哲宗皇帝得秦玺三年后英年早逝,此后太上皇命人在太祖皇帝“大宋受命之宝”之上,加刻了“镇国”二字。 太上皇政和七年又制一宝,文曰:“范围天二,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号曰“定命宝”。 加上两枚传袭自后周禅国玉玺,一曰“皇帝承天受命之宝”、一曰“皇帝神宝”。以及历代大宋皇帝共用的“皇帝恭膺天命之宝”,诏以九宝为称,以“定命宝”为首。 大宋玉玺九枚,“镇国宝、定命宝”非常用之器。遇祭祀、大朝会时,则需陈九宝,使内符宝郎奉宝出以授外符宝郎,外符宝郎从宝行于禁卫之内,朝则分进于御坐之前。 这些规矩本来缺一不可,奈何此前郭药师秉国时候,为了减少执政麻烦,他一直都没有举办过规矩森严的大朝会。有什么事,咱们私下聊,或者小朝会上吵一吵也无妨。 但是赵桓刚刚扳倒了郭药师二次亲政,这种大朝会正是他确认权威的工具,如何省略得?前前后后张罗了三个月才算顺利召开,赵桓当然十分看重仪式、规矩了。 任谁都没想到,代表大宋的立国重器“镇国宝、定命宝”居然都被弄丢了!符宝郎奉上来的只剩下七宝,这个分量,实在显得寒酸些吧? 赵桓当然要对城外的刘豫咬牙切齿一番,因为刘豫手上真有太上皇的“定命宝”!那么太祖皇帝的“镇国宝”可定也是被刘豫谋算出去了。 为安定汴京朝野议论,赵桓决定昭告天下,诏曰:“昔日女真为祸河东河北,朕设爵赏以旌天下战士,实无吝惜。缘有司推行未至,致士情纷怨归咎朝廷,以为宰执误国。 今日政令,惟遵奉上皇诏书,修复祖宗故事。群臣庶士亦当讲孔、孟之正道,察安石旧说之不当者,羽翼朕志,以济中兴。 朕于尚书省置功赏司,专委官吏第别高下,无或留滞。咨尔军民,重念我祖宗创业几二百年,涵养汝父祖族属恩德至厚,艰难之际无或二心。 凡有朝廷之难,尔等军民宜体念国家并力忠心以称朕意。若有守御有合,被恩赏未推行者,诏许奏有司补录,使天下军民咸知朕恩,乃下是诏。” 管你什么暗藏的心思,朕只管以财货收买过来。若是收买不来,那就是钱粮用的还不够,继续加码就是! 总之,郭药师这几年为了备战,积蓄钱粮无算。朕的手上,真不差钱呢! 第140章 粘罕讨债 第140章粘罕讨债 赵桓不愧是一个“高级美容师”,尤其擅长给自己“搽粉”,转眼之间,他就把自己的青里透黑的脸上搽得“白里透红,伟岸光正”。 那个谋算父亲太上皇,隔阻亲情的皇帝不见了。那个听说“金兵”来时,就想临阵脱逃的皇帝不见了。那个躲在后宫,唆使太学生闹事,又把太学生恨之入骨的皇帝也不见了。 天下人看到的是一个受命于危难之秋,拨乱反正的一代英主。并且还是宅心仁厚,体恤军民的旷世仁君。 在这明君风范的背后,却是他屡次手诏做派激怒金国的不合时宜,是用白时中、李邦彦、李纲、吴敏、郭药师、张邦昌、郑望之、何栗等无数宰执大臣做垫背的寡恩刻薄。 是河北战死的十几万义军英灵,是陈遘、种师中、何灌、郭永、宋江、张令徽、关胜等名将的陨落,是太学生领袖陈东等人的屈死,是无双国士李似炬义无反顾的决绝。 诏书中特别强调了宰执大臣们误国,而对赵构、赵楷、赵臻几个兄弟舍生忘死奔赴战场,李纲、郭药师、宗泽、张孝纯等大臣担当国事,统帅军民抗金事迹只字不提。 这一切,也许天下的万民看不到,哪怕汴京的百姓,有时也会不明就里。但是散落在关陕、两河、京东的赵楷、赵构、安宁,以及宗泽、张叔夜、马扩、张孝纯们如何看不透彻? 官家现在要的,不再是天下安危,兄弟手足,或名臣良将。官家想要的就是圣心独裁,万民景从!郭药师都没敢破坏的大宋祖宗制度,终于在官家手中寿终正寝了。 也许是被郭药师学曹操故事刺激的太厉害,官家在幽闭深宫三年后,一出手就是要拨乱反正,就是要矫枉过正,就是要尽收天下权柄! 按照这个剧本演下去,不但赵楷、赵构数年经营的地方势力要岌岌可危,便是京东都护府,恐怕也要被取消特区待遇,再次回归“朝廷制度”呢。 当然,做成这些事并不容易,因为所需条件十分苛刻呢。谁又愿意把已经吃到嘴里的肥肉就这样轻飘飘地吐出来?除非官家真有操纵天下的实力。 可问题是,官家并没有这样的实力!他甚至连聚在汴京城外,打着“清君侧”旗号的刘豫都没有办法对付。只能一昧行文河东、河北、京东,要求他们勤王京师。 勤王京师本来也没什么问题,赵楷、赵构无论如何都不会看着祖宗基业被乱臣贼子篡夺了去。问题是勤王之后,他们兄弟大概率是要被皇帝哥哥收走兵权的! 这就一点都不好玩了!如今皇帝哥哥的状态心思毫不掩饰,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兄弟在他心中还有多大份量,任谁也都能看明白。 何况刘豫,也并非那样容易对付?! 赵构在太原一呆就是三年,他与赵楷还不一样,赵楷是在宣和六年就早早携家带小地去了蜀中封地。汴京里的事情,除了偶尔“惦记”一下老父亲赵佶,其他都是无牵无挂。 赵构的老婆孩子,却还在汴京城里担惊受怕。邢、吴氏倒也罢了,河东哪里就找不到女人暖脚的?不过儿子赵旉已经四岁,宫中来信说是安排了枢密院编修官张浚启蒙。 说起来,赵旉还未出生时,自己就去了河北。如今三四年时间,居然未能再回汴京一次。而赵构在河东这几年,也再无子嗣。 所以赵构比他个哥赵桓还惨,赵桓孬好还有三个儿子,赵构却就赵旉一棵独苗。 此前女儿倒是生了五个,赵构为人散漫豪爽,除了儿子名字需要认真对待外,女儿就是康大、康二、三、四、五地胡乱排了下去,老大七岁,老小五岁,也都六在汴京。 因此赵构在河东,就是一个标准的裸官,身边也无贴心女子照顾,大家列行公事而已。 赵构守赤塘关时,为了接应孙翊所部,赵构亲率精锐出关夹击耶律马五。当时受过暗伤,被一枚流矢插在马鞍上,离胯下要害处,不过毫厘之间。 那时战场争锋,他是一方主将,一点含糊都不能露出来呢!事后查验也并无创伤留下。只是床笫之间的事情就很难办,因为每到关键时,赵构就会想起那枚飞来的流矢? 说起他们赵家兄弟,赵桓还能像水母一样滑过去哆嗦一下,赵构却只能咬牙切齿地胡乱糟蹋人家一圈。他是释放了压力,别人就很难过,还想要贴心贴肺?想多了。 何况赵构在河东,也当真难有作为。自从丢了忻州、代州,太原就一日不得安稳,民间也日渐局促。想要京东的支援,毕竟还要过境河北,有多少东西都不够人家擦油水的。 汴京那里,却是口惠而实不至。郭药师几乎掐准了供给,始终保持饿不死,但也让你无力折腾的程度。三哥赵楷倒是有钱,但是他的钱,也大多要用来供养西军。 赵楷在军中,并无赵构这样的人脉、威望。他在关中,也只是在拿蜀中钱粮换取西军几大将门的支持,真正军中事物,一点染指的可能都没有。 赵构在赤塘关身先士卒,那都是打出来的交情。赵楷到关中三年,除了姚古、姚平仲父子在晋州与完颜娄室有限对峙外,并无其他战事发生,赵楷又哪来参与军事的机会? 此前赵构也想学着京东河北那样引入明社制度,奈何这里情况又与河北不同。哪怕安兆铭看过河东现状后,也要棘手地丢弃一边。 河北之地大多沦陷过,此前还曾盗匪横行。更往前看,还有李彦的西城所祸害过,地主老财、百姓人家的田地私有程度非常脆弱稀缺,明社自然容易收了土地重新分配下去。 在明社制度中,土地的再分配是最核心的改良要素,其他民间自治、保甲制度都是从土地的再分配上衍生出来。 河东大战不假,但是战过的地方大多已经归了金国,未战的地方,土地就依然还在地方豪强、百姓、义胜军手中。想要从他们手里收走土地?干脆先内战一场好了! 因为河东不光物产不足,人心也不定。义胜军十余万人散落各地,随时都有倒戈的可能。正真能被赵构控制的地方,不过太原、辽州、汾州、威胜军、隆德府、泽州等地。 其他地方,都很难说。最起码平阳一带,就要听三哥赵楷的吩咐做事。府州、麟州的折家,依然是三哥的座上客。甚至连平定军和寿阳之地,都被河北的宗泽控制。 这也是某种心照不宣的交换,因为赵构把人家河北编制的背嵬军留在了河东。这也就是欺负一下宗泽没野心,忠心朝廷。换做刘豫?直接过来火并都有可能。 赵构能拿出手的,就剩下军中将星云集了。韩世忠是一起蹲过战壕的过命交情。岳飞赤胆忠心,刘琦本就是忠良之后,其他王禀、孙翊、苗傅、刘正彦,也都一时豪杰。 文官方面也不遑多让,张孝纯、范仲熊、沈梲都是允文允武,此外汪伯彦智谋深远,更被赵构许为宰相之才。 汪伯彦少颖异,嗜诗书,文学有声。当时祁门知县王本特筑“英才馆”聘为西席,其甥秦桧从之学。当时就有异人说“祁山小邑,一书院当有二宰相在焉”。 后来汪伯彦迁任军器将作少监,又升任虞部郎中,在任上大力举荐海州军械用于禁军。赵构守河东,私下“租赁”海州军械时,也多仰仗汪伯彦在朝廷上居间调和。 汪伯彦知相州时,他的儿子军器监丞汪似也参与了守城。不过汪似运气不好,他在出城牧马时候,意外被金兵斥候抓到。粘罕就把汪似推到城下,想要逼迫汪伯彦献城。 老汪当时倒是很有风骨,二话没说就交卸了相州权柄给通判赵不试,要他继续坚守城池,他自己却写了“谢罪表”发去汴京朝廷,然后就枯坐府衙待参。 这样的无赖行为,哪怕粘罕也不好意思真去杀了他的儿子,就把汪似带到金国。直到南北议和时,汪伯彦参与了燕京的六方会谈,金国这才放汪似回来,改名汪召嗣。 这一日,赵构大聚文武,一起研究汴京的大朝会内容,以及来自云州的金国使者萧三宝奴、吴孝民,他们却是过来收太原城的,据说此后还要去收平阳之地? 总之,自汾水以西,大河以东,河东西北之地计十七州归金国,此后与大宋两国以太行山、潼关为界。这个倒不是俺们蛮不讲理,而是你家皇帝许了俺家粘罕大帅。 甚至人家连赵桓的书信都拓本过来。赵构粗略看看,谓“止缘奸臣误国,乱政京师,遂令信誓殆成空文,邻国与师职由于此。宜重念大圣皇帝从初讲好,宜伸旧好。 乃承计议使高永义赍到文字,许放太原并大河、汾河为界,所辖县镇分画疆至。此后义同一家,愿速约拦河东、关陕人兵。兼恐河西兵马乘隙深入,亦望早与约回。 叙好云初,无以将意,辄有薄礼,具如别幅。言念欢盟既定,尽出周旋,此恩何穷,眷想深甚。自此每遇生辰、圣节及正旦遣使,专附问信之仪,想常照察。谨白。” 您看,大宋天子信上写得清清楚楚,太原、平阳之地已划归大金国,可不是俺们不讲道理呢!萧三宝奴、吴孝民七嘴八舌地蛞噪着,烦的赵构额头上的青筋狰狞暴起! 张孝纯怒道:“朝廷竟如此弃子民于不顾,则何颜见天下臣民?王当令天下兵悉力枝梧,若今委之而去,是弃河东与敌也。若河东入敌手,奈何大宋社稷乎?” 赵构乃拔剑斩于桌案:“此金人诈作天子伪书也!吾为赵氏子孙,若不能报效国家,止欲奉头鼠窜,将来有何面目见天下之士?!” 第141章 泼李三的选择 第141章泼李三的选择 拒绝了粘罕“好意”的赵构,火速把金国就要南下的消息再次发去河北、京东、汴京,现在外第蠢蠢欲动,你们汴京、河北的这些破事也该结束了吧?! 然而不光是汴京城内的官家赵桓面无人色,他打死也没想到金国居然会如此急迫想要“收回”太原、平阳?甚至还要把他的书信拓印的到处都是。 刘豫说衣带诏故事,自己才宣布那是假诏,所以刘豫罪大恶极。现在粘罕又跳出来拿他的书信说事?这次倒是不用赵桓否认了,河东的赵构已经宣布那就是假货! 然而谁信啊?自从太上皇手诏辽末帝,自己手诏耶律余睹、耶律大石以来,赵宋官家诏书就要一直频频被人仿造?然后你再一件件去否认,合着您家开了拓印社啊? 算算时间,宇文虚中甚至都还没有走到云州呢,为什么粘罕就要这样性急呢?!怎么办?所谓攮外必先安内,在金国再次南下之前,是一定要先解决刘豫的问题。 是催兵清剿,还是招安?赵桓束手无策。 刘豫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乱民,他是大宋士大夫,此前刚刚被自己夺去官职,削职为庶民的。现在立马在去赦免人家,官复原职,那也要被天下人耻笑呢! 驻足封丘的刘豫,眼下也是进退两难。当日拿到衣带诏时,刘豫想的是勤王清君侧,做郭药师之后的第二个大宋曹孟德。结果却被玩脱了,自己一下子变成了乱臣贼子?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刘豫有些莫名其妙。仔细分析,根子还是出在郭药师意外遇刺这件事上。随着郭药师遇刺,他的势力消散太快,而官家亲政之路又太容易了。 偏偏这个时候,自己尽收郭药师城外精锐,又除了关胜这等心腹内患,实力大涨。然后就头脑发热,有些膨胀了。 刘豫暗暗后悔,就不该把那块“定命宝”拿出来张扬才对。但这事,却没有多少后悔的余地。眼下需要做的,是如何扭转现在的局面? 河北大名之地,北有马扩、辛兴宗,东有京东都护府的蒋仝,西面是宗泽的张所,南面?南面就是汴京了。更何况,汴京西南,还有张叔夜更加居心叵测?! 刘豫这辈子自视甚高,不但允文允武,而且用谋深远。遍数朝堂内外,他其实也就怕两三个人,安兆铭、张叔夜、秦桧而已。 安兆铭行事恢弘大气,几乎不要谋算就能把他刘豫握在掌心揉搓。张叔夜此前满天下剿匪的手段、战绩,也由不得刘豫不要小心应对。 至于秦桧,这特喵算计人心的本事天下无出其右啊! 刘豫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太猛浪了,过于高估了郭药师的能量。也太小看天下英雄的手段。李似炬一届江湖人物,居然生生靠着刺杀的小手段逆转了整个时局。 果然还是安兆铭说的好,军中“斩首行动”历来都是投入最小、收益最大的赚钱法子。自己虽然也知道刺杀这回事,但是刺杀关胜与刺杀郭药师的难度,当然不可相提并论。 李似炬的功夫也不如他的弟子王重阳,所以在刘豫的盘算里,若能刺伤郭药师都算胜利。哪怕无法刺伤,给郭药师留下心理阴影,不敢肆意行走布防,那也不算差的结果了。 谁知道李似炬居然用的是同归于尽的套路,哪怕身中七刃也要斩杀郭药师?!以至于天下诸侯势力都被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随着张叔夜的南道大军进驻中牟,刘豫的底气顿时没了七七八八。何况朱仝在定陶一带布置了三千兵马,也是不怀好意。 宛亭的泼李三所部千人,一直被刘猊的三千大军压制、追袭,走投无路之下,如今已经完全倒入京东的怀抱里。 李宝可不是傻子呢,汴京城里传出来的消息,是郭大帅忧劳成疾,病去的?但张统制却是被人刺杀的!李通降了刘豫,甄五臣、赵鹤寿去了伏羲山。 那就是说,汴京城里已经容不下他们常胜军了。而刘猊对泼李三所部的忌惮,也自此关了对他们招纳的大门,现在就是要剿灭了这支泼皮军才算罢手。 泼李三别看靠着家乡宛亭,钱粮辎重上还能就地征集,战士也能在本地招募。但是军中的军械怎么补充?战马的损失又去哪里寻? 已经料理过王重阳的林一飞就找上门来,因为这些东东他都有。 用林一飞的话说,他们武义军正在扩编武义第二军,他还是透过军机处的私人关系,才算弄到一个指挥旅的编制。 “可惜兄弟手上才有一个营,所以很多军械都要闲置生锈了。李大哥你看看,这都是俺们武义军的军械,这长刃的锋锐,啧啧,啊?难道还有说的吗?只要点个头,你们的! 这是斥候弩,小巧精致,专为骑兵配置,点个头,你们的!!辽东战马,上好黄骠马呢!啧啧,这威风劲头,与你李大哥不要太般配啊。怎么样,只要点个头,都是你们的!!!” 看着这支衣着破烂、刀枪残缺的常胜军千人队,从上到下流露出的那种贪婪眼神,林一飞估摸着今天大约有戏。那就再加一把火好了! “在武义军里吃粮饷,步卒一年八十贯,骑兵一百二十贯。有媳妇的,一人从军全家吃好,孩子读书都是免费六年!没有媳妇的?拿着这份薪水,你甚样的媳妇讨不到? 李大哥也没有媳妇啊?没关系,都包在兄弟身上。不过说好了,京东的规矩是一人只能讨一个媳妇,所以你一定要自己挑选才行,兄弟可没法陪你过一辈子!” 泼李三一脚踹倒林一飞,揪着他的脖领子咆哮:“现在老子就想知道,这个指挥旅有多少编制,是谁说了算?!” “自然是李大哥说了算。兄弟只是过来当监军的。嗯嗯,俺带来的这一营兵马,也是你的第二指挥旅编制。这是京东都护府军机处的委任状,昭武副尉,六品官职呢!” 泼李三此前在军中,才不过御武副尉的都头身份,这特喵一家伙就升了四五级的官衔?! 而且早就听说京东的薪水丰厚,军人还都是足额双薪。一个昭武副尉的年入足足一千二百贯,比他此前在汴京的两百贯高了五倍不止。 这些身外之物,却还没空计较。眼下最吃紧的是,对面的刘猊一直都在伺机歼灭自己。此前自己人手不足,而且还都是骑兵不善埋伏,只能眼看着刘猊越来越嚣张。 现在嘛?李宝骨碌碌转着眼珠子,不能光是老子拿投名状出来。这个姓林的小子,也该有份像样投名状过来才对。不然以后,军中兄弟谁敢把背心卖给他? 黎明前的薄雾掩盖了许多人的行踪,李成领着他的大军绕过一处河滩抄近路赶去石宝山。这里河道曲折,前面的石宝山哪怕不大,也足以遮挡了视野。 才过河滩走了不到二百步,便听到远处传来骑兵行过的马蹄声。透过晨雾,可以看到是近千破破烂烂的骑兵,正在迎面而来。 马定国紧张地回头看了李成一眼,李成知道他担心什么,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们骑行的速度不快,不像冲阵而来。” 他话音刚落,从那骑兵中已传来泼李三的声音:“来者可是李将军与马宣节么?” 李成朝马定国点点头,马定国连忙转过头去,大声应道:“正是。在下马定国,李将军已依约而来!” 那边泼李三笑道:“想不到某家这样的泼皮户,还要你家刘都统这般惦记,当真受宠若惊。只是为何刘都统不愿过来?莫非是信不过李某吗?” 自然是信不过你了!马定国暗自呸了一声。“什么东西,一个破落的泼皮军户罢了,也敢惦记刘都统出迎?刘都统可是我圣教右使呢!” 不过马定国想想也就算了,这个李泼户已经没几天日子过了。若非局势有变,刘都统急着回大军交令,才懒得招降他们。而且据说招降后的打算,也是要拆分了这支人马的。 作为这支降卒的领头人物,泼李三会落下甚样的下场,那是不问可知的。 “好说,好说。”李成还在客套,说话之间,泼李三的面容已清晰可见。李成此时才注意到,泼李三已经进离他们不到百步。 他心里忽然感觉有点不对,然后就看见泼李三拨出了长刃!高声嘶吼着什么着,那近千的破烂骑兵也忽然加速,直向他们军阵冲来。 “退!退过河滩!”李成的命令让马定国吃惊。大军临战仓惶后撤,可是找死呢!然而李成也是一代名将,断然不会胡乱主张,那就退吧? 眼看泼李三的骑兵就要追上了。忽然一声清脆的锣声响起,河滩两侧伏兵尽起,迅速包抄向泼李三的骑兵后方。 马定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刘统领并非想要招降泼李三的意思,只是诱降而已。马定国兴奋不已,立刻准备反身回击,大丈夫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 紧接着,却是“轰、轰、轰”地几声炮响,伏兵的身后又是杀声再起。马定国看见了密密麻麻的弩箭、火炮攒射而来!原本计划包抄泼李三的两侧伏兵,纷纷倒下。 数不清的敌军,从晨雾中冒了出来,冲向自己。泼李三更加哈哈狂笑,再次冲阵而出。 完了!看着被泼李三砍掉头颅的马定国倒伏战场,李成叹息一声。刘统领的计谋被人看穿了,只是那该死的泼李三,他哪来的援兵啊?! 第142章 愿赌服输 第142章愿赌服输 刘猊眼看着大好作战局面,居然再次被他泼李三反转,不禁喟然长叹。这个破落子,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啊! 刘猊不觉得自己三千所部战力不行,别的不说,李成就是当世的虎将。 李成乃是弓手出身,能挽弓三百斤,素以勇悍闻名。金兵南下时,他在淄川聚众,后来随着刘豫的济南军参加北伐,以军功开始在军中崭露头角。 李成临阵身先诸将,士乐为用,所至克捷。北伐之后就跟着刘豫辗转南下,渐成刘豫心腹爱将。这样的名将怼上泼李三,居然也要十战九败,当真让人恶心至极。 因为时局变化太快,叔叔刘豫催促自己赶紧回师封丘议事。所以自己这次尽出三千精锐伏击,想要一劳永逸,居然又被他将计就计了? 更要命的是,战场上炮声隆隆,那是京东兵也掺和进来了!刘猊帅军仓惶回撤长垣,再退封丘,检点兵马已是折损了七百有余。 “这可都是咱们起家的本钱啊!”兄长刘麟顿足捶胸,眼中却荡漾着一丝丝的幸灾乐祸。然而这又是何苦啊?刘猊嘴巴发干。 自己可是提着脑袋跟在叔叔身后做事的,事情败了,说不得大家一起吃刀子过去。果然真的成了大事,接替叔叔位子的人,终究还是堂兄刘麟。 可是这位堂兄,居然就因为自己不愿意帮他祸害婶婶钱氏,而且还得了圣教右使的位子就要耿耿于怀?当真无语之至。 只是眼下的局面,刘猊可一点都不看好。汴京城墙高大,不说守御能力如何,单是驻扎中牟的南道总管兵,就很难解决掉。此外京东、河东的大军,也不是吃素的角色。 唯一的软柿子,就该是河北的宗泽了。但是强敌环伺之下,咱们真有时间吃掉宗泽吗?何况宗泽后面,还有真定府的马扩,一样不好对付。 听说刘猊打了败仗,刘豫倒没怎么上心。因为他谋划的东西,一直都是“势”,大势所趋之下,哪怕你百战百胜又能如何? 项羽和刘邦大小七十二战,项羽赢了七十一场,结果呢?最后一场就被人家翻盘了,当皇帝的人也是刘邦,而不是什么项羽。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豪杰。至今思项羽,不可过江东。” 李清照在羽山大学哈安兆铭的诗词唱和,的确慷慨激昂,振奋人心。但在刘豫看来,甚的豪杰不豪杰,若不能留名万世,毋宁死也! 太学之乱后,自己和李纲都是仓惶自请外放,秦桧却只是临时去了几趟京东差遣。等到时局安稳下来,秦桧就再次入朝占了先机,自己还一度还愤愤不平呢。 何栗、耿南仲被踢出朝廷,眼下已经不足为虑,杜充资历尚浅,胡直孺有污点。所以掀翻了郭药师后,最有可能执政的朝政大臣,不过秦桧、徐处仁而已。 谁知道就连秦桧,也在这次变局中靠边站了?! 对于秦桧,刘豫一直都是在算计与合作中纠结,一事一个说法。反之秦桧对他,也是这个意思。他二人都有一时瑜亮的情结故事。 但如今,甚至连秦桧那样的智谋都不能全身,换了他刘豫一样没有好果子吃。这才是刘豫破罐子破摔,索性就要拿下汴京的最后由头。 现在嘛,既然金兵就要南下了,自己还等什么?刘豫非常肯定,粘罕展示出来的赵桓书信,一定是真迹!因为这样的诏书,他也有一份。 官家当真是作茧自缚啊!刘豫慨叹。大宋有这样无脑的皇帝,最后倒霉的一定是天下百姓。而且三番两次地这样作死,他赵宋还有多少民心聚集? 既然金国想要的只是太原和平阳等地,那么说不得,这河北就该是刘某的天下了。刘豫已经派出郑亿年北去云州,商议大伙一起合作的事情。 赵宋官家能做得的事情,刘某就如何做不得?粘罕想要拿下河东,他就要怼上赵构和他的一班子骄兵悍将。有石岭关那样的天险,估计粘罕也未必啃得下来。 但若自己也参与其间的话,那就完全不一样的局面了。只需要挥师向西拿下河北、河内等地,断了赵构大军的退路。不用粘罕攻击,那些河东的义胜军就该反水了! 如此,河东之地将不战而下。然后再让粘罕出一支大军攻击平阳、潼关,阻了西军救援。自己所部与粘罕主力扫荡洛阳到汴京之间,大宋休矣! 在这样的军略面前,一个区区泼李三打赢了几场战事,又有什么用处呢?甚至他京东都护府,也要怼上金兀术的十五万大军攻伐,安兆铭能做到自保就很不错了。 在刘豫的地图上,甚至已经大略勾画出立国的疆域。北到真定,东至运河,南抵江淮,西去潼关,大半平原膏泽之地啊!一年给他金国三五百万贯,剩下全是自己的了。 秦桧初时,每日就在翰林院枯坐,形同闭关。“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秦桧感慨世事无常。他想做谢安石,慢慢榨干郭药师的精力,最后恢复大宋荣光。 这样做的好处是,等到郭药师筋疲力尽谢幕的时候,朝堂几乎不会有太大震动。郭药师就是一头被蒙上眼睛拉磨的驴子,他秦桧才是握着鞭子的人。 官家那时候也信任他,郭药师五十岁了。执掌这么大的国家,算计那么多想要对付他的人。这才短短三年,郭药师就已经华发丛生,肉眼可见地衰老了。 官家才三十余岁,躲在深宫里静心修养,一定可以熬死姓郭的混蛋。结果突如其来的太学之乱,愈演愈烈,直到刘豫举起反旗,打出衣带诏的故事。 何栗当时,大约也只是想要借太学生给郭药师施加一些压力。没想到用力过猛,反而把自己陷进去。沈晦敏锐发现太学之乱的能力巨大,于是新的阴谋又被付诸实施了。 官家也忽然焦灼起来,匆匆从幕后走向了前台。李似炬惊魂一斩,就轻易让汴京换了颜色。郭药师身死族灭,自己数年辛苦布置,也顿时成了一个笑话。 关键是,官家已经不再“盲目”相信他了,官家有了自己的主见。 秦桧这才想起安兆铭在海州的忠告,可惜了。若是秦某当时便去河东,定然能做出一番大事来。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每日战战兢兢地度日如年。 沈晦、耿南仲之流,未必容得下自己的存在。这汴京城,也是似安实危。因为刘豫,也已经不再满足做一个曹孟德,或者谢安石了。 秦桧是个有大智慧的人,既然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那就要爽快点地认赌服输,不要逼着人家继续惦记你! 朝廷上的事情,秦桧依然散漫地做去,既不是特积极,也不是特消极。回府后的生活,却一改昔日的简朴随和,变得日趋奢靡无度起来。 翰林学士承旨职位清贵,非盛名文华饱学有德之士不得染指,哪怕天子都要对他敬重。说到底,赵桓也只是不放心秦桧外出闹出幺蛾子,而不是真要算计他秦桧。 秦桧的功劳、苦劳、能力、智谋,赵桓也没有完全忘记。只不过因为郭药师、刘豫的前车之鉴,如今朝堂上,不再适合权臣生存而已。 如今秦桧雅知宫中所虑,于是仿郭子仪故事,奢靡无度,厚养门客。官家大悦,不断厚赐财货,以示圣眷不废。时人皆以为他们是君明臣贤,汴京内外处处传唱为佳话。 其实,他们君臣间,内心里也无时不在互相提防对方的暗算,不敢倏忽半分。赵桓占了天下共主的大义名分,秦桧的贤名不但被汴京交口称赞,便是京东、金国也要倾慕他。 更何况,据贾奕说,秦某人还有个嫡亲的血脉就在京东。此前在榆关守城时,曾经揍的十万金兵望风披靡。后来又在砀山设伏,还差点留下了王重阳! 有李似炬斩杀郭药师的珠玉在前,贾奕说小师弟王重阳的功夫,更在师尊李似炬之上,如今隐然天下第一人也。 天下第一的好汉居然被某人的后人算计?!那这个人要是一门心思过来算计他赵桓?所以打死赵桓也不敢对秦桧如何、如何了。 所以赵桓对秦桧的醉心风月,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要隔三差五地赏赐一些绫罗财货,任凭秦桧在汴京里饮酒作乐,潇洒人间。 “秦会之为翰林学士承旨,一改旧日做派,居第常置宴奢靡,从游者甚众。自是讫其死,十九年不罢,钱粮靡费不可胜计。 后以枢密使张俊、观察使王俊、监察御史万俟卨为堂上三友。又其门下豢养十客,以王会以妇弟为亲客,吴益求婿为娇客,郭如运辞婿为逐客。此三者,皆亲戚之客也。 又有太常博士曹冠为门客,侍郎曹咏为说客,河间府免解进士李季以设醮、奏章为羽客,军器监机宜文字康与之长伴秦会之游乐,乃狎客,此皆幕府之宾也。 施全为殿前司小校,以善剚刃为刺客。龚金为庄客。初为九客,又有蜀中人史叔夜,不从秦会之游,唯秦会之亡故,史叔夜携鸡哭墓,是为吊客。 太祖闻而太息,不意奸邪如秦桧者,亦有三友、十客也!”《明史-秦桧传》 第143章 历史是用来改变的 第143章历史是用来改变的 “大观间,徐处仁奏请量入为出,节浮费,罢横敛,被蔡京厌恶。宣和间,他又数请宽民力以弭盗贼,遭到童贯打击。 吴议长的说法,徐处仁的做官学问,基本与汪伯彦的节奏合拍。 靖康初年,继汪伯彦上疏论《河北边防十策》后受官家重用。徐处仁也学着上《备边御戎》十策,却意外赶上郭药师秉政,却对他的书生意见不太感冒,旋罢知东平府。 这次汴京的太学之乱,别人都是往城外跑,躲开是非。他倒削尖了脑袋冲进来,奏乞下诏平息太学非议,以张国威。 奏至,朝廷遂以徐处仁为尚书右丞。此后刘豫以清君侧为名起事大名府,朝廷归罪太宰张帮昌。郭药师遂荐处仁于朝廷,拜太宰兼门下侍郎。 但是徐处仁委实没有宰执的才具和度量。只不是因为朝堂走马灯地来回换人、刷人,才算把他露出沙滩而已。讽言者论之,其名实甚为不副也。” 安宁还在忙着他的动力机,洪七自从在楚丘与王重阳一战后,回来就闭关清修去了。把所有研发事情全都压在安宁身上,若非蒋干、何叔乙、吕本升等人学问、技术给力? 呵呵,估摸这位琅琊郡公也该跑去吕家村杀生去了! 林长生依旧在给他打下手,一边说一些汴京故事、西北故事、或者刘豫故事。西北那边很不好,粘罕正在派出使者频频往返西夏、蒙兀,他打的什么主意自是不问可知的。 虽然还不知道当初赵桓给他的信件中具体允了哪些东西,军机处却已经大略猜度,应该就是河东的平阳、太原等等“贫瘠”之地了。 这些事,自有赵构操心去,京东都护府真没必要越俎代庖。毕竟赵构与京东也只是盟约关系,不像张叔夜、马扩那样与咱们贴心、亲近。 都护府的议员们、官员们如今更加关心汴京的这次大朝会,一门心思想要看笑话。少了两块最有分量的玉玺,赵桓怎么圆这件事? 此外刘豫在封丘顿兵,赵桓又该如何解决危机?大朝会上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国安制度、举措出来等等,也是那帮混蛋整天挂在嘴边关扑的戏码。 总之,如今的京东都护府,对大宋的失望已经到了漠不关心的地步。他们私下里讨论的,却是要几时上书,给舅舅您也披上一件黄袍。顺便赚一些从龙之功,留名青史。 所以您最近要是去联邦议会的话,一定要机灵点,该跑路时就别要犹豫。嗯嗯,内阁和军机处倒没有这些破事,行政单位嘛,还是比那些议会靠谱多了。 林长生絮絮叨叨说着,安宁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什么黄袍加身?他的心思,如今就是一昧忙碌着对动力机的改良了。 具体地说,就是要把蒸汽轮机改成曲柄转动的蒸汽机,使用活塞系统驱动机器动起来。动力最少要提高到十二马力以上,重量降低到二十石以下。 这都是经过严密计算得出的结果,达不到这个指标,动力机就无法在战场上弛聘往突。火车、动力战舰的梦想,也将会继续遥遥无期。 在先后解决了齿轮、配重轮、曲柄设计,又改善了密封性能后,安宁在手心唾了一口唾沫,甩开膀子摇晃起来,最后这台机器还真被他发动了。 随着“嘭、嘭、嘭”巨大而急促的机器轰鸣,安宁情不自禁地“哈哈”狂笑起来,然后他就在一团团不断喷出的湿热蒸汽中载歌载舞,根本不管身后林长生狼狈躲避的身影。 管他金兀术、粘罕、赵桓怎么折腾呢!老子有大炮,有动力机就行了。穿越这么多年,安宁真切地感触到,历史的惯性十分巨大,根本无法阻止。 该来的东西总是会来的。随着郭药师入主汴京,安宁一度以为历史上的靖康之耻不会重演,女真、蒙兀为祸中原的故事也将成为历史的一种假设。 但是,随着金兀术开挂般引进了西域投石机,并且改成投射黑药包?此后又收伏了蒙兀人,安宁就有了很不好的感觉。 现在赵桓二次亲政?大宋再次顽强地回到那段熟悉的历史轨道上。 靖康之耻终究还要发生,女真、蒙兀等异族,也终究要祸乱中原。他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也做了许多努力,却依然无法阻止这历史的进程。 有时很悲哀,也很无力。然而,历史毕竟已经被改变了,因为安宁就在这里!京东都护府这样的庞然大物也顽强地锲入了这段历史中,改变了很多历史的发展方向。 那就是说,历史的确无法阻止,但是可以改变方向?那就改变好了!有了动力机,安宁第一件事就是用在铁路上,然后用在战车上。至于铁甲舰的动力,当然也要啊! 正在遐想的安宁完全没有注意到蒸汽机的声音越来越沙哑,终于呜咽地“突突”两声熄火了?!林长生脸色大变,怎么又失败了? 看着快要烧红的齿轮箱,安宁一拍脑袋。怨不得老是无法成功,齿轮那么快速地驱动摩擦,升温很快呢。哪怕后世,也要用油脂不断去冷却嘛! 最后的定型是动力机高达十八马力,重量消减到十五石。这就是很成熟的设备了,用在铁路上,完全可以拖拽千石的一长溜大车,每个时辰的时速高达六十里! 单纯就军事行动而言,大宋步兵携带辎重日行军三五十里,金国骑兵双马可以日行军八十里,据说蒙兀人吃苦耐劳,又配置三马,可以日行一百二十里。 一般的战马一日最多连续跑一百六十里左右,马匹基本就废了。如果需要骑兵快速机动,可以按每个时辰八十里速度奔跑,但两个时辰连续跑下去,跑到地头时战马废了。 从海州到徐州四百里地,用大宋步兵行走这条线路的话,需要十天才能到达。金国骑兵需要五天,蒙兀人最快,大约要三天多一点时间。 京东都护府则是七个时辰,不到一天时间。而且携带的辎重管够,军队到达目的地后,甚至不需要休整,直接就能布阵开战了。 至于运力,一个时辰一趟车次,一天可最少单向运兵十趟。每次运兵一个营,合计十个营接近七千人的兵力了,大约相当于两个指挥旅的战力了。 按蒙兀人三天的行军效率计算,加上必要的辎重、军械备用品,海州能把一个完整的统制司发运到徐州。一万五千大军,蒙兀人需要出动四万五千匹战马才能完成行军。 若是面对的是金国骑兵,五天可以运送五十个营,三万多大军相当于两个统制司呢,换算成同样数量的金国骑兵,他们需要六万匹战马。 换算成大宋步兵行军,那优势就更大了,十天时间足以运送四个统制司六万大军,而且全是行军编制。大量的民夫、辅兵根本就不需要配置。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里,一个大宋战兵需要四五个民夫支援,四个统制司战兵约有四万人,最少要配置十六万民夫,那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的二十万大军呢。 京东都护府只不过付出十几天的运力而已,军事成本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何况打仗就是打后勤,金兀术的军中配置了那么多的投石机,他考虑过后勤支援能力吗? 披甲战车也再次被安宁从仓库的角落里捣鼓出来,擦掉灰尘,咱们重新来过吧! 大车使用履带行走,车厢内的射孔密布,车顶架起迫击炮,后面还拖拽着一门火炮,只要数量够用,什么铁浮屠、投石机,通通见鬼去吧! 履带战车的行走装置由引导轮、随动轮、支重轮、驱动轮及履带构成。运转时,驱动轮卷绕履带循环运动,支重轮在履带的轨道上滚动前进或后退。 与铁轨上的轮式火车不同,履带战车属于“自带铁轨”。就是用一条卷绕的环形履带,通过驱动轮上的轮齿啮合,连续不断地把履带从后方卷起,达到前行目的。 最后成型的动力战车自重五十六石,载重三十五石,后面还能牵引一门火炮,每时辰速度三十里。车厢内编制车手三人,火枪手五人,火炮手三人,迫击炮手两人。 怎么使用这些战车,一度在军机处引起广泛争论。多数人希望按照禁军编制每个营配置一辆战车,作为攻击尖刀使用。 但是安宁却觉得对付金兀术的铁浮屠、投石机,尖刀的分量显然不够。铁浮屠再厉害,咱们守住营寨、城墙他就没辙。 当然你要是一昧去守营、守城,金兀术就会推出他的投石机到阵前。一通黑药包的狂轰乱炸,什么城池、营寨也给你摧毁了。 但是咱们要是出动十几辆披甲战车过去呢?他的投石机根本无法对抗战车的攻击。一把火下去,他有多少投石机都不够咱们祸害的。 最后打算就是独立编制战车营,每个战车营编制五辆战车,配置一队火绳枪,一个辎重排。辎重排战前专为战车营携带辎重、平整阵地、安排营寨。战时负责遮护阵地安全。 这样子,才是对付金兀术的正确战术。 第144章 高子羽的神来之笔 第144章高子羽的神来之笔 面对风雨飘摇的局势,其他地方的大宋诸侯们,却没有安宁那样的嚣张淡定。赵楷手里有十三万西军精锐,但是这些精锐分散在延边各地,主要还是防御西夏人。 姚氏父子、折家兵马拆散驻防后,能够集中起来机动作战的兵撑死五万,姚氏父子两万,折家三万。赵楷自己手上的战力,不过关蜀一带的吴氏兄弟万余西军。 但是北面的局势,却不光是西夏人在蠢蠢欲动。蒙兀人的哨探,也已经前突到环庆一带。赵楷合计过,他的十三万人大约要面对二十到二十五万的西夏、蒙兀大军。 赵构也愁眉紧锁,他的所部堪战之兵大约五万人,岳飞、韩世忠、刘琦三个统制司,加上王禀、孙翊的几千精锐。其他的兵力看着十几万,却无论战力、还是忠诚度,都无法保障。 粘罕却有十万大军!而且蒙兀人会有多少跟过来?此外孔彦舟的汉军有多大战力、规模,赵构也完全摸不清眉目。 最可怕的是,赵构发现他在河东之地,一点民间基础都没有。河东本就是贫瘠之地,正常情况下根本不足以养活二十万大军。到了战时,就完全需要河北、汴京的钱粮输入。 而汴京的皇帝哥哥,对他却非常忌惮,更甚于郭药师。汴京城外,还有一个疯子一般喊着要清君侧的刘豫。 刘豫的兵有七八万,放在赵构眼里根本就是土鸡瓦狗,一鼓可破之。甚至一段时间里,赵构真的动过出兵平乱念头,却被汪伯彦、张孝纯阻止。 打刘豫当然很容易,可是好容易积蓄的一点钱粮辎重可就要消耗没了,汴京愿意补充吗?甚至在汴京眼里,河东康王的兵与大名府刘豫的兵,又有多大差别? 徒然惹来猜忌罢了。更何况,北边的粘罕所部最近操演十分异常,他们对平定军的渗透也在加强。一座石岭关的阻隔,根本不足以改变太原的防御劣势。 果然没多久,金国的使节就过来讨要太原、平阳之地了。赵构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祈祷上苍不要对赵宋这样绝情。再就是盼着宗泽老当益壮,还能继续控制河北之地。 此外,就是对于汴京的大朝会,赵构也是十分关心。因为赵桓二次亲政后,必然会对天下局势有一个新的看法,出了一些新的措施主张。 大宋究竟要不要继续此前郭药师一直紧绷的战时状态?地方钱粮税赋的收缴、发放章程会不会做出调整?此外最重要的就是要不要跟京东那样搞一个五年发展的规划? 上次宋金大战时,安兆铭就发表过《论持久战》,此后大宋的防御政策,也几乎就是在照般海州的备战经验,取得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 如今几乎所有明白人都能看得更明白,两个大国交锋,最终决定胜负的一定是民心和经济基础。正是基于这种判断,郭药师才始终没有松懈备战这根弦。 不把他金国耗死,那就是战争还没结束的意思。哪怕因此耗上十年、百年都在所不惜,因为大宋耗得起,大金却要一直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宋金议和后,两国间的交锋早已从军事方面转移到经济上。所谓盛极必衰,金国权贵们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衰落,它们的子民也不复当年的悍勇绝伦。 军中战力依然是那些百战锐卒的天下,但是长期服役不打仗的结果就是,这些士卒得不到更多的掠夺机会,也拿不到更多的军功,各种不安定的情绪正在军中积累。 此外,大金还开始实施“签军”制度,就是把罪犯、无赖子充入军中,既减少了地方的不安定因素,又增加了军队的规模,然而军中花销却是了了。 到了战时,那就是挨家挨户征调壮丁充入军中,全民皆兵。据说,提出这项政策的人,依然是驸马都尉高子羽。他是参谋了大金谋克、猛安制度,以及大宋厢军制度杂糅而得。 “每有征伐及边衅,辄下令签军,使民家丁男,若皆强壮,或尽取无遗。”甚至连金兀术也要称赞这一招可谓神来之笔,完全是在为大金国量身定做。 平时狩猎、放牧,战时全民皆兵,这对女真人、蒙兀人游牧渔猎的民族来说,理所当然。他们日常生活就是在拿刀动枪,射箭骑马,战时也不过把狩猎对象换成敌方大军而已。 但是对于那些北地以农耕为主的汉人来说,签军制度就是一剂毒药!让拿惯锄头除草的手拿着刀子去砍人?那肯定需要长时间训练的。 尽管高子羽似乎也注意到这个问题,要求地方拣选农闲时间操演百姓。但是在来自整个国家制度性的腐败之后,这种操演也就是走走形式,聊胜于无了。 此外,指望那些罪犯、无赖子保家卫国?还不如期盼着母猪上树呢!金兀术肯定想不到,有一天他的后人们也要用七十万大军固守关隘,然后就被几万蒙兀人揍得落花流水。 其实金兀术不用考虑那么长远,他现在就已经难以支撑了。铁浮屠、拐子马、投石机、黑药,样样都是吞金的巨兽。去年又走了一趟漠北,那是连大金的底字都给掏光了。 打蒙兀人,纯粹就是面子问题、军事问题。经济上一点收获都没有,因为蒙兀人比金国更穷。甚至为了降附人心,金兀术还要赏赐蒙兀人不少的财货。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谁才是战胜者?金兀术很纠结。再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安兆铭打仗不怕消耗?这也是金兀术苦苦不得正解的话题。 没有答案,那就要创造答案。大金国没钱了,那就要去大宋讨要。因此,并非只是粘罕的私心作祟。实际上,大金国也已经到了不得不战的地步。 “他们南朝的这次大朝会,都说了哪些东西?”金兀术逗弄着一只海东青,散漫问道。 “赵桓似乎没有打仗的准备,他派出宇文虚中去云州,想要说服粘罕不要挑起事端。不过刘豫也派去了郑亿年,以奴才看,大约这个刘豫是想要立国了! 大朝会上的话题,依然着墨在吏治、经济上,总的看是想要恢复元丰旧制。但却不是由赵桓下诏书通告天下,而是以太宰徐处仁的奏折形式登载邸报发行。 其一论钱粮政策曰:天下大势在兵与民。今水旱之余,赋役繁重,公私凋弊,兵民皆困。昔宜会朝廷一岁财用之数,量入为出,节浮费,罢横敛,百姓既足,军储必丰。 其二论吏治担当曰:六曹长贰,皆异时执政之选,而部中事一无所可否,悉禀命朝廷。夫人才力不容顿异,岂有前不能决一职而后可共政者乎? 乞诏自今尚书、侍郎不得辄以事诿上,有条以条决之,有例以例决之,无条例者酌情裁决;不能决,乃申尚书省。 其三论吏员精简编制,大宋官吏总员三万余人,宫女、内侍约略万余。如今官吏要压缩在两万三千人,禁军、厢军编订九十五万人,宫中定额三千人。 而且不是这次精简就算完了,此后还要形成制度,定下五年精简一次。此外亮点就是减少官府叠床架屋机构的冗余官职,比如废除领空名的寄禄官,缩减官阶。 再参考《唐六典》,恢复三省六部制。以尚书省行政,责中书省佐天子,总百官,平庶政,事无不统。以枢密院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出纳密命,以佐邦治。 吏治用人的原则是,地方官任期五年,任满即走,即所谓五年一易。其他关于重新修订荫补制度、漕运制度、仓廪制度等等琐碎,不一而足。 又有宰相起于州县,猛将发于卒伍资历诏,有优待抚恤战死英烈的经济补偿诏,有使内外官员一律建立考课制度诏等等。” 古离罕啰啰嗦嗦说着这些东西,真难为他是怎么记住的?看来他那个小荷夫人可不光是在床上奉承他,此外还要忙着给他做西席呢! 小荷是个不错的姑娘,手脚勤快,极有眼色,更难得的是还会读书识字。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但是样样都能说出个子午卯丑,那就很不容易。 更何况,才嫁过来三年,就生了两个娃,不说古离罕一家子稀罕的宝物一样地供奉她,哪怕金兀术都觉得古离罕真是走狗屎运了。 金兀术猥琐地想着这些趣事,不禁哑然失笑。古离罕这样一个奴隶子,跟着他东奔西走,此前也不过清明干练,小心谨慎而已。 自从走了一趟平定军,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后,现在居然也能对时政要闻说的头头是道了?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安兆铭诚不欺我也。 古离罕出身低贱,但他如今的气度涵养,学识指挥,早已超越了上京的权贵名流。甚至一些位列朝堂坐而论道的所谓汉人“通儒”们,也要相形见绌。 金兀术的注意力,终究还是从那些乱七八糟的遐想中凝聚起来。大金国如今奢侈无度,国用日趋捉襟见肘。看自己族人的那副熊样,再想回到白山黑水间也绝无可能。 他大宋终究还是受到京东都护府的影响,开始官员的五年任期制度。无论赵桓愿不愿意,海州因素依然顽强地渗透进大宋朝堂的方方面面。 假以时日,整个大宋都会慢慢变成今日的京东都护府,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可是我大金,却要堕落成今日的大宋样子了! 所以?金兀术很不开心!你矬宋现在想要谈改制,真的合适吗?问过老子意见吗?! 第145章 安氏经济学 第145章安氏经济学 赵桓亲政后的大朝会定策,依然是老一套的开源节流,勤俭节约法子。加上一点京东的吏治制度,就这样还要搞得遮遮掩掩,推出徐处仁做幌子。 万一反响太大时,徐处仁就该是第二个张帮昌吧? 这也罢了,无非权谋而已。不去敞开了对接京东都护府的制度政策,而是遮遮掩掩,那是因为官家好面子。可是缘何汴京的大朝会要对南北两朝的关系不置一词? 是瞧不起人家?还是压根就在闹心虚?! 不但金兀术对汴京的大朝会不满意,京东都护府也对大朝会的经济结论十分不爽。《苍梧邸报》开始连篇累牍地介绍自己的先进经验,抨击汴京大朝会制度的倒退和无知。 根据《苍梧邸报》总结的“安氏经济学”理论,天下财货都要做增量,而不是做减量。甚至连大宋边远的地方州府要员,也要认同状元郎的经济论断。 这是非常容易理解的话题,因为农民从田地里种出的粮食,本来就是在增量!朝廷想要多储备粮食,可以从民间增加采购粮食,也可以减少官府或军中的粮食消费。 选择哪一样都能达成粮仓丰盈的战略目标。但是造成的后果却大不相同,增加民间采购,就要给农民付出财货。农民就有信心耕种更多田地,产出更多粮食出来,卖出更多财货。 手里有钱了,他就要娶媳妇、盖房子,多做几身新衣服,采买几套新农具,赶集时也肯多喝一碗米酒,多吃一顿肉食,或者家中烧菜时,多放点油盐都是寻常事。 由此就能带动桑织、建筑、钢铁、酿造、人力等等的跟进投入,这些人卖出了货品,就能赚到钱粮,有了钱粮后,他们也一样想要改善生活。 把稀饭换成干饭,把一日两餐换成一日三餐,他们对粮食的消费提高了,自然就要再一次循环刺激对粮食的需求,然后农民就有了耕种更多田地的信心和欲望。 选择节约粮食,就是不再需要民间增产,土地白白撂荒,农民没有多收成,他就不会增加消费。经济死水一潭,官府或军中的粮食消费减少,他们的忠诚和战力又当如何保障?! “财货只有在流动时才能体现它的价值!”这就是状元郎的财富观。消费,才是刺激经济发展的根本要素。 海州当年炼制钢铁,一年不过两万石,就要各种烦恼担心,生怕钢铁的产能过剩造成亏损。然而那时候,民间的农具还在修修补补不舍得淘汰,甚至很多地方都还在用石器耕种。 农民手中没有钱,他们就无力消费钢铁。海州的钢铁产能就要过剩,然后就被走私去了平州。金兀术拿去打造了铁浮屠,转身就祸害了无数的大宋边军。 等到安宁回归海州,徐海铁路一修,钱粮流水一般撒出去。百姓的口袋立刻有钱了,他们也敢花钱了,自然想到要置换新的铁器农具。 如今海州一年三十万石的钢铁产能还在供不应求,炼钢的成本也是直线下降。军中装备也到了泛滥的地步,不说禁军、厢军,连乡兵都在被甲了。 有了驰道、铁路,交通日趋方便,货物流通的成本就降了下来。农具称手了,耕种的田亩也多了起来。一年多收三五斗,百姓消费的能力再次提升一个层阶。 现在的朐山香皂,早已摆脱奢侈品的名头,走进京东都护府的家家户户。只要十几文钱一块的香皂,谁家会不舍得用? 要知道,七八年前,大家还在用怎么都洗不净衣服的皂角呢。块头比香皂还小,就要六十文钱!即便朐山香皂,刚出产时的价格也是五十文,如今足足降低了三四倍的价钱! 琼州的棕榈油,柏庐的纯碱,以及大规模工业化流水线的制造模式,早已把朐山香皂成本降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了。 更何况,都护府还要对此提供医疗补贴,说是为了改善民间卫生条件,预防疾病发生。都护府每年花在百姓身上的医疗检查、补助费用,每人就要两百文钱。 考虑到如今京东都护府高达七百五十万的人口规模,这项支出就要一百七十万贯,似乎还一点效果都看不出来?官府说什么人均寿命增加几岁、几岁的,咱老百姓可没看出来呢! 还不如都拿去继续普及教育好啊,如今的教育经费是两百三十万贯,就能让每个孩子最少读书三年,最少两成的孩子能读上六年书。其中有一成的孩子,一辈子都算读书人呢。 只要想想四五十万一齐学子读书的场面?宋应辰就要激动的发抖。“有教无类!”史上第一个全民读书识字的时代开始了,真是奇迹啊!他宋某人,正在见证这奇迹的发生。 至于说道建设上的投入回报,那就更加浅显易懂。当时海州修筑徐海铁路时,汴京曾经一片哗然,纷纷以为海州经济民生破产在即。 但结果呢却?到如今,徐海铁路就能给都护府每年带来数十万贯的过路费!这条铁路对货物运输成本的降低所带来的潜在收益,每年最少几百万贯,早就收回本钱了。 如今徐海铁路外,京东又在修建海州经过沂州至兖州的铁路,不但方便了煤铁运输,还要把防御前突到东平一带。此外海州经密州、潍州到达青州的铁路,也在计划开工。 铁路上跑的,也不再是两匹马拖拽的百十石大车,现在是一台冒着滚滚烟雾的巨大长龙,小山一样“轰隆、轰隆”地从你眼前飞驰而过。 随便数数组成长龙的车厢就能得出结论,曾经有上千石的货物刚刚来到你的面前,瞬间又从你的眼前消失了?! 安宁研发成功的第一辆动力机,就被他迫不及待地推上了铁路,反复地测试启动、刹车、转弯,几乎每个细节都要做到亲力亲为。 他是真的不愿意再让心目中的火车,继续被洪七或者蒋干们改造得面目全非了。火车就该是火车的样子,你们不能把轮船的架子搬到铁路上欺负人。 蒋干仔细记录数据,回去好推算各种设计方案。师尊是做出了这台动力机,但是想要复制一台同样的动力机,还有很多路要走,还要天文数字般的钱粮砸进来。 老实说,这些大项目的花费,哪样都是无底洞一样的投入,但是京东经济并没有因此疲敝了,反而更加兴旺起来。 怎么可能疲敝呢?蒋干对外面流传的那些不怀好意的猜测、论调嗤之以鼻。钱粮是天文数字一般砸进来了,可转眼就要天文数字般源源不断地产出了。 每样巨大投资的背后,都潜藏着更加巨大的产出回报,几十倍、几十年的回报,让海州怎么个疲敝法?老实说,若非师尊坚持不允,海州议会一度都想要免征农税了! 可是外面的人却无法尽知虚实,很多人都对京东都护府的“离经叛道”心存不满。在他们眼里,京东都护府早该破产、崩溃几十回了。 可是这些人,每次都要被京东都护府用更加兴旺的经济数据啪啪地打脸一番。 这就说明,师尊的经济措施、理论才是正确的。而京东都护府,也一直都在落实、完善师尊的这套理论体系。 羽山大学就开了一门课程,不但搜罗古往今来的食货志文章,更多还是研究琅琊郡公安兆铭的各种经济政策主张的背后逻辑。 因为正确的经济政策,就是要努力盘活生产力要素,比如土地、矿产、人力、技术等等资源条件。这些东西闲着就是闲着,一点价值都没有。 官府的作用,就是要找到适合地方发展的道路,把这些生产力要素激发出来,使官府收到税赋,使民间财货充盈,然后增加官府、民间的消费能力,循环刺激地方经济发展。 反过来,你把民间管得死死的,然后再隔阻商路,让百姓口袋里没有钱,的确能够轻松控制百姓了。似乎这也是个牧民的不错法子,很多朝代、君主、名臣对此都很有心得。 比如商鞅在他的《商君书-垦令第二》就说:“使商无得粜,农无得籴。农无得籴,则窳惰之农勉疾。商无得粜,则多岁不加乐。多岁不加乐,则饥岁无裕利。无裕利,则商怯。商怯,则欲农。窳惰之农勉疾,商欲农,则草必垦矣。 废逆旅,则奸伪、躁心、私交、疑农之民不行,逆旅之民无所于食,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壹山泽,则恶农、慢惰、倍欲之民无所于食。无所于食,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 商鞅深悉人性好逸恶劳的本质,他的应对的法子,就是“饥民”劝耕,然后使国家仓廪丰足,再以军功受爵使百姓好战,终于为大秦一统六国打下坚实的基础。 但是这种法子,也就是那个历史条件下的特殊环境下才使商鞅得竟全功。后来的历史长河里,随着文明发展了,就很少见到成功的案例,最起码在中原地区就很难被复制。 扼制了消费,商贾就无法扩大生产和流通,最后这个地方经济就变成了死水一潭。比如,西夏国的现状,就完美解读了“安氏经济学”的反面教材。 其实在安宁看来,西夏那种地方,根本就不适合立国。此前同为西北割据势力,河东折家一门心思要做大宋的忠诚良将。而西边的党项人李家,却要野心勃勃想要立国。 到如今一百六十年了,折家世代为大宋藩篱,名将辈出,朝廷倚为柱石。折家过的日子,也远比西夏王族的日子好过。 难道他西夏立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子孙吃苦受罪吗? 第146章 李乾顺的选择 第146章李乾顺的选择 安兆铭关于西夏那种地方不适合立国,西夏立国就是为了让子孙吃苦受罪的论调,实在让人听了无语。无论如何,换成刘豫肯定不会赞成这种论调。 西夏国的李家可以关起门来光明正大地自称皇上,折家却只能做一介节度使。谁家过的更体面?青史会记载谁家更多故事?那都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所以刘豫才要这样不辞辛劳地折腾日子,这辈子哪怕做一天皇帝,那也值了!但是放在西夏皇帝李乾顺那里,他还真会认同安兆铭的论调。 因为连续数十年征战不休的西夏国,如今再也支撑不下去了。李乾顺也在努力改变所谓的“祖宗制度”,想要加速西夏国汉化的进程。 无论如何,西夏都不是为了贫穷和愚昧才立国的。此前母后梁氏秉国,与大宋每年都有大战小战,有时一年发起的战事就要多达七十几起。 等到大宋哲宗皇帝亲政后,就派了吕惠卿主持军务,出兵占领横山一带,绝了西夏的兵源之地。尤其平夏城之战,母后带着自己御驾亲征,甚至还亲自指挥是次战役。 即便事后的复盘,李乾顺也要承认,这是一场组织完善的攻城之战,母后的军事天赋远在自己之上。母后声称动员超过百万大军,即便实际上的出兵,也有四十万众。 而平夏城内的宋兵,才两万守军!可纵使动员如此庞大的军事力量,母后直到最后还在小心地隐瞒作战目标。一如以往地在战争中展现她的军事天赋,和高超的指挥艺术。 嵬名阿埋、妹勒都逋也都是西夏名将,然而就是这样一群西夏最强的军事组合,携四十万众日夜不懈地连续攻击平夏城十三天,挖地道、冲绷和楼车并用,依然拿不下平夏城。 平夏城内两万宋军死战不退,四十万西夏军就只能望城兴叹。眼看攻城的西夏军伤亡惨重,军中钱粮也渐渐消耗殆尽,军中士气低迷无序,母后失声痛哭。 后来的结果,无非是西夏国用四十万大军的溃败成就了大宋明将章楶的一世英名。此役也让西夏面临亡国之危,最后是靠了辽国的“说和”才算保存社稷。 再后来,母后就被辽国派人用一杯毒酒了结痛苦。十六岁的自己才算真正亲政。从三岁被立为皇帝,直到十六岁亲政,自己这十三年的皇帝位子,可当真过的艰难。 此前由母后梁氏和舅父梁乙逋共同辅政,舅舅对自己的杀心,也一直都很强烈。自己别说什么乾纲独断了,甚至连活命都是靠了侥幸赢来的。 若非平夏城之败葬送了西夏国的根基,梁氏家族还会眼看着自己继承西夏国的皇位吗?自己的奶奶、母后都是梁家人,梁家的势力,遍及西夏朝野! 自己是靠装孙子才算躲开了身死国灭的危险。而自从亲政之后,李乾顺还要面临另外一个问题:是改弦易辙汉化发展经济,还是继续母后国策穷兵黩武? 原来,西夏自李元昊建国以来,一直存在着“蕃礼”与“汉礼”之争。李乾顺的母后梁氏掌权时,力主去汉化改党项旧俗,因此就要不断侵扰宋朝边境。 最后证明这条路走不通!梁氏死后,到李乾顺主政,两条路线的斗争更加激烈。但最后还是想要活下去,想要富裕的人占了朝堂的大多数,主张汉化的御史中丞薛元礼上疏曰: “士人之行,莫大乎孝廉。经国之模,莫重于儒学。昔元魏开基,周齐继统,无不尊行儒教,崇尚诗书,盖西北之遗风不可以立教化也。” 李乾顺也认为只有提倡汉学,才能挽救西夏面临的危机,于是大力提倡汉文化。在国内以汉学培养官员。此外注重农桑,兴修水利,减免赋税,西夏国势更见强盛。 不过所谓的“强盛”也就那么回事了。无论怎么折腾,西夏地处内陆,经济上始终无法自立、自强。它唯一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就是国内乌、白二池的青盐资源丰富。 此前青盐大多出口到大宋河东、京兆府一带。西夏立国后,大宋就以盐禁作武器,想要控制西夏的经济。大宋以为:“乌白盐池,夏贼洎诸戎视之犹司命也!” 纵观西夏与宋朝的关系,可以看出,西夏早期在军事上或者能战胜大宋,然而一旦大宋执行盐禁后,西夏国立刻就无能为力,不得不遣使求和。 苦于立国的艰难不易,等到后来金国灭辽已成定局后,李乾顺迅速向金朝上誓表归附。现在,李乾顺正在接待大金西元帅府机宜文字,泰宁军节度使,云州留守时立爱的到访。 李乾顺的身边,自有宰相薛元礼、大将李良辅、静州防御使任得敬陪侍左右。 “好叫国主知晓,如今蒙兀已举国并入大金,得举白旗。这天下大势,金国得六分,宋得三分,西夏得一分也。然而我主以为这天下,当是中华一统之格局。 自然,西夏国与大金亲善,本就一体。此后我大金灭了南朝,那也要立国无数的。比如京东、河东、河北、关陕、东南,皆要立国传贤。 我大金得天下共主之名足已,不会再要开疆拓土。大金国土实在太大了,这都成负担了。所以贵国百姓,其实不必惊慌失措。 我家元帅这几年推演天下局势,有两个大的方向,一个是安兆铭,一个是金兀术。他二人的实力,远迈同僚,将来这天下,也是他们在争锋。 我家元帅,却想要这西北之地立国,与国主做个好邻居、好伙伴。但这中间,却有个问题,那就是河东之地、河西之地的归属问题,总不能教他南人白赚了山川形胜吧? 恰巧前些日子。宋主为除内贼郭药师,与我家元帅相约,欲以河东之地酬劳。然而这河西之地要跨过大河,却与国主的夏国接壤。 元帅的意思,便是让时某人过来问问,国主可有全河西之志?若国主有并京兆府之意,我家元帅愿与国主以大河东西为界。如此,大河之西,渭水之南,全是大夏国版图也。 至于蒙兀人,他们愿出十万兵走云内州攻宋,他们只要河南府的财货。如国主能整十万兵出夏州,我家元帅再以十万兵出太原,此外金兀术有十五万兵出河北、京东? 四十五万大军五路联合伐宋,此有胜无败之局也。就让金兀术与京东两强对子,我西元帅府与国主却能广收疆土。如此进可混统中原,退亦不失一方豪杰也,国主可有意否?” 时立爱侃侃而谈,李乾顺却面色微变,看向身边的薛元礼、李良辅、任得敬三人,也都是默默无语。粘罕的胃口太大,蒙兀人的胃口又嫌太小,咱们西夏却是进退两难。 此前与大宋连年大战,早已兵甲疲敝,国内困乏。如今再要倾国之兵南下京兆府? 大宋京兆府的安抚使范致虚的领兵本事倒也罢了,但他手下大将李彦仙却不是等闲人物。西夏国的夏州都统萧合达在他那里,就曾不止一次地吃瘪。 南朝没那么好打的!金国上次攻宋,最后也不过是平局收场。现在再次南下,谁能保证就一定能赢?听说那京东之地,不但富甲天下,其兵戈犀利,虽女真人也难争锋。 不过京东都护府毕竟远在天边,西夏国也只是意在京兆府,那就怼不上他京东都护府。若是能收了京兆府,从此独得河西之地,倒的确是个不错的打算。 可问题是,若蒙兀人,或者粘罕在灭宋之后,再顺手与蒙兀人夹击我西夏国?那岂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吗? 从西夏国的角度出发,一个暗弱的大宋,更加符合西夏国的利益。但时立爱提到的这事,李乾顺却又无法拒绝。因为粘罕很可能就要勃然大怒,在灭宋前先要出兵西夏了! 时立爱看着李乾顺沉吟不已,也是了然。人家这是担心大帅胃口太大啊!时立爱苦笑,粘罕大帅又能有什么野心和胃口呢? 金兀术收降蒙兀的成功,刺激的,可不仅仅是粘罕的自尊心和贪欲。要知道,粘罕的第一次攻宋就被阻在太原城下,已经让他丢了很大面子。 如今随着金兀术的异军突起,粘罕想要自保都要困难呢,还谈什么野心? 这次攻宋,一来是宋主赵桓又送了把柄过来,不用白不用。二来也想借军功振奋一下西元帅府士气。若能交好西夏、蒙兀,引为臂助,那么此后还能在朝堂上挣得一席之地。 为此,时立爱这次过来,的确带足诚意。不但允了河西千里之地划给西夏,还要将完颜希尹的小女儿带来,联姻西夏国太子李仁孝。 说起来,李仁孝不过七岁,但是完颜希尹的小女儿也才十一岁,都是青春少艾年纪,有何不可?要知道,完颜希尹与粘罕的关系休戚与共,这的确已经是很大的诚意了。 李乾顺眼前一亮,说到底他依然是党项人,血脉里流淌的贪婪本能,再次遮闭了理性的思考。或者说,李乾顺的智慧,止于此处而已。 与大金国西元帅府结为姻亲,从此一举解决了国家安全、商道流通、太子地位等等棘手问题,此外立马就能拓土千里,何乐而不为呢? 何况,此战运气好的话,咱们就能拿下京兆府,子孙后代们再也不用哭穷了。 第147章 郑亿年的小手段 第147章郑亿年的小手段 此前在云州讨论攻宋时,完颜希尹与时立爱、孔彦舟都认为凭借金国实力,先取河东、河北之地,再以攻汴京做幌子与南朝议和为上。粘罕就摘下貂皮帽子扔在地下愤然道: “东京是南朝的根本,吾等若拿不下东京,则两河地区虽然得到了也不能固守。若能拿下东京,两河地区也就不取而自下。” 说到此处,粘罕伸出右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扳着说:“咱们为何总是想着金国有多少兵马?难道少了他蒙兀人、西夏人的兵马,就不能打仗了?!” 郑亿年和宇文虚中,几乎是前后脚赶到云州。时立爱出使西夏的差事,也刚刚交卸。该怎么应对这两处使者,粘罕和完颜希尹再次琢磨起来。 宇文虚中的意思,无非是他们官家想要耍赖、安抚而已,这事不重要。所以先行冷落了再说。郑亿年却是刘豫的代表,他想谈什么事情? 难道刘豫也想立国不成?这当然是好事情了!大金国直到如今都无力理顺内政,想要再去管理中原的烂摊子,未免贪多食不烂。 这种共识,金兀术也有同感。甚至他的意思,这次还要派出古离罕去海州,说服安兆铭立国京东,此后通商而已。甚至连京东的地盘都可以再大一些,比如淮东、河北东路? 每年给金国一点岁币,绝对不超宋辽故事。此外就是互派学子交流学习。金兀术保证按照女真人的骑射法子训练京东战事,京东只要同意女真学子入学羽山即可。 此外就是通商了,大金国在辽阳的煤铁品相,相当出色,可以敞开供应海州。当然海州也不能阻止钢铁外销辽东。 这事完颜希尹知道,金兀术的铁厂品质,始终差了海州一口气。尤其是弹簧钢的炼制,更让金兀术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能得到弹簧钢,再把它用在投石机上?按照那些西域人的计算,投石机射程可以轻松突破一千步!这个数据曾经吓了完颜希尹一跳! 一千步,就意味着对方连你的人影都看不清时,你就有了杀死对方的机会了!这特喵以后还有骑兵啥事情?啥样的骏马也不敢在战场上一千步以外就开始突阵啊! 当然,金兀术怎么想这些事情,还要看人家京东答不答应。眼下都还是一厢情愿的计划和愿景。现在刘豫想要投靠,那就不仅仅是愿景了,那是一块到手的肥肉呢。 郑亿年是前宰相郑居中次子,与秦桧还有姻亲关系。简单地说,他的母亲是秦桧妻子王氏的姑姑,二人关系极好。 郑亿年出身纨绔,却不甘只做一个恩荫官,于是参加了科举,而且在考场中与其授业的西席老师孙谦亨并案而坐,得进士第九。 似他这种公然作弊的举动,当真骇人听闻。又由于他的文章稀松平常,引发非议,甚至连御史都在关注,闹出不小的风波。 随后转任秘书少监,次年又被大臣上疏请免秘书省不合格官员,其中再次包括郑亿年。后来改任秘阁修撰、提点上清宝箓宫。 到了太上皇“南巡”时,郑亿年也改为“提举亳州明道宫”,就是合法跑路的意思。此后因太上皇未能到亳州,郑亿年也就返回了汴京。 宋金议和后刘豫返回汴京,就与秦桧有了些利益交换。郑亿年自此跟定了刘豫,到刘豫出大名府时,郑亿年也跟了出来,任大名府的通判。 此人的人脉广泛,能力、见识却很一般。刘豫派他出使云州,主要还是想用他拖住秦桧,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意思。至于秦桧愿不愿意,那就不是刘豫在意的事情了。 宇文虚中早期在朝廷上走的门路,也是郑亿年他爹郑居中的关系。所以说,他两人还有着不菲的交情,理当见面后握手寒暄才对。 不过宇文虚中智谋深远,郑居中致仕后,他就迅速搭上吴敏、李纲一线,太上皇内禅诏书就是出自宇文虚中的手笔。郑亿年却还在继续他的纨绔,后来二人的交集越来越少。 此后宇文虚中在燕京主持与金兀术的议和,虽然付出了“村牛”的绰号,终于还是为大宋赢得两年的准备时间。这也是安宁一直对宇文虚中假以颜色的重要原因。 因为汴京朝堂上,像宇文虚中这样的干吏,实在太少了。而宇文虚中这次出使前,更连续走访张叔夜、马扩,倚仗的也是安兆铭曾经对他的某种信任和赏识。 宋金议和后,宇文虚中回到汴京,却被郭药师不喜。因为此前宇文虚中在燕京时,可没少发掘过郭药师的黑历史。 但是郭药师毕竟枭雄人物,也不可能下太多心思在他身上,就这样把他搁置起来。等到郭药师出事,赵桓亲政后,才又重新启用了宇文虚中。 三年闲置,早已让宇文虚中跃跃越试,于是上书朝廷防备策略。就如加强河北塘泺工事、招募河东陕西难民为军等,希望枢密院能斟酌施行。 但此时的相府、枢密院同侪徐处仁、耿南仲、唐恪、王襄、沈晦等人,却皆不欲宇文虚中成事,遂纷纷上言:以为“我辈在朝,金人必不来,何必设备御?” “你辈在朝金人就不敢过来?你们谁啊?金人认得你们吗?”宇文虚中甚是不齿,驳斥说:“汝辈主和者不肯设备,主战者不量力以丧师。轻视敌人如小儿女,岂不误国?” 这可当真哪壶不开提哪壶,这顶“误国”的帽子扣下来,无疑是在当面打脸耿南仲!因为耿南仲此前就是以“专于私利误国”而著称朝廷呢。 于是耿南仲发动台谏弹劾他宇文虚中,谓其“挟前燕京奉使之功,洋洋然自有得意色”,甚至直指宇文虚中是“郭药师之后大宋第二人也!”这就开始往死里整人了。 宇文虚中自觉孤立无援,乃自请外放青州!这下子,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青州在哪?又谁的地盘?宇文虚中无疑是在挟海州以自重呢! 安兆铭和宇文虚中那些真真假假的交情传闻且不说他,问题是京东特使安尧臣立马上书附和,那就是海州真要留下宇文虚中的意思? 这个可不行,像宇文虚中这样奸诈的人,怎么能放他去祸害你京东都护府?所以,还是俺们自己想办法对他进行批评再教育吧。 赵桓哪怕在二次亲政后的话权大涨,他也不能丢了祖宗制度。朝堂上那些宰执大臣的意见,也不是他想否定,就能否定的。 虽然他不认为宇文虚中会有什么反意,不过以前宇文虚中常与金兀术打交道,也难免要给人抓一些把柄。想要他一点事都没有,怕是不易。 那就外放吧?这时候赵桓忽然灵机一动,干脆让他出使好了。就暗中派人赐其金带、茶药、锦绮,使宇文虚中出云州交涉此前与粘罕书信事,并使宿将孙安节同行。 宇文虚中却使孙安节率队先行,他自己连续“路过”了中牟和真定,然后打马跑去云州。这才知道孙安节早在应州时就被金国骑兵羁押,如今正在云州的大营中安置。 云州大营,飞雪如絮,北风偶尔吹起冻得僵硬的战旗,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此地一共汇聚了六万女真儿郎,其余在忻州三万,代州两万,蔚州、武州各五千人马。 十二万西元帅府的精锐大军,百战之卒不下八万众。除了粘罕的西元帅府外,代州、忻州、朔州、武州的义胜军降卒们也都被编为团练安置,这些人马还有三万余众。 蒙兀人从征的大军两万,由大汗忽图剌派他的堂弟也速该率部从行。他们的士气,甚至比女真人还要高涨。因为根据女真兄弟的说法,中原实在是,太富有了! 中原人喜欢用黄金做盘子,用白银铺地,用钢铁做道路! 长生天啊!他们一座座小山一样的货物就在钢铁的轮子上到处奔跑,听说那些小山一样的货物,比大汗家的羊群还要多很多。 他们每天吃三餐,只要他们愿意,每餐都能吃上青菜,还是加了香料和盐巴的青菜! 招待使王汭笑眯眯地看着军中演练,蒙兀人听到的南朝富足的消息,都是他派人放出去。这些蒙兀人,就是大帅打算拿去祸害京东都护府的,或者说,被京东都护府祸害去! 大帅无所谓,蒙兀人、京东都护府,死谁都值得他高兴。王汭吧嗒吧嗒嘴巴,心说郑亿年可真会来事,出手就是黄白之物,一点花头都没有。 “呦呵,这不是宇文大资吗?”看着对面冻得满脸冰碴的宇文虚中,哪怕王汭也要对他肃然起敬。宇文虚中和郑亿年不一样,郑亿年,只能说可爱而已。 “王招待使,听说某家的从者孙安节被你们羁押在大营中了?某家此番过来,就是想要提了人出来,不知可会有甚的麻烦?” “没有、没有,只要宇文大资发话,那就错不了。王某这就给您写了条目去。”王汭赶紧一拱手,回去营帐里写了条目出来,笑眯眯地给宇文虚中: “宇文大资这便可以去军中提人了。放心、放心,王某的条目效力有大金朝堂背书呢,只是放几个人而已,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第148章 宇文虚中的军演 第148章宇文虚中的军演 宇文虚中往云州大营见大金国云州招待使王汭,提出释放部下孙安节的要求。因为此前孙安节身上并无出使印信,所以他被粘罕抓了拘押,虽说诡异,但也不算有错。 如今正主到了,放了也就放了吧?王汭果然答应的很痛快,马上就写出放人的条目。可问题是,宇文虚中先要能进了粘罕的大营才行! 再去找王汭算账?宇文虚中甚至都能猜到那位招待使王汭会是怎样的两手一摊笑眯眯的表情。王某却没有此地军权呢! 这特喵就是在玩人呢!那啥,请帮忙进大营禀报一声,就说大宋使者宇文虚中求见。那军士进去良久才出来,告诉宇文虚中说:“大帅说他不在营寨,劳烦使者回驿馆安歇。” 这是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大帅说他不在”?!宇文虚中勃然大怒!粘罕就是铁了心不愿见他呢。不但不愿见他,还要故意调侃他,或者激怒他。 宇文虚中眼看着郑亿年颇为轻浮的背影从另一个营寨门口闪入军中大帐,似乎还特意给他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不禁心中一沉。 若是刘豫降靠粘罕的话,则河北危殆也。金国大军可长驱直入汴京城下。甚至河东的康王大军,也要进退两难,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若是按照这样的剧本演绎下去,大宋当真就该没啦! 无论如何,行不行的,自己也要咋呼一下子才对!宇文虚中乃脱下甲服、朝章,另着青衣,又以柳枝束发。自顾张盖扬鞭,高呼“宇文大资”来拜大元帅,便要冲阵而入。 那些大帐外的守卫,却当真不敢把他怎么样。一片片耀眼的刀锋就在眼前比划来比划去,终究还是随着他的脚步前进一点点退却了,宇文虚中心中稍定。 这说明这些侍卫已经得了消息,不能随意伤害自己呢。那还怕个卵子啊!若是自己冲撞时第一刀就被人砍了,自己绝对会仆倒装死去,而不会再硬撑他女真人的第二刀。 “虚中乃冒锋刃而入营,军中甲士皆不敢加刃其身。又许久,遂得见粘罕。”《新宋史-宇文虚中传》。甚至连闻讯出来迎接的完颜希尹也要忍不住暗赞一声:“好汉子”! 宇文虚中直入粘罕大帐,索性抛了赵桓的种种嘱托,开门见山道:“刘学士之志甚大,今虽未出世,气象已咄咄逼人。然以之才具比著安兆铭,大帅以为孰强孰弱? 以某观之,比著状元郎的高山仰止,刘彦游不过插首卖标置之犬尔,京东都护府只要一旅偏师就可竟其全功。元帅却要把立身的大计定在这种人身上,当真不智也。” “虚中遂立定营中,以石块、树枝为攻防之道。凡女真军中定策者十九,宋军应对之策二十有一。盖粘罕所谋蒙兀、西夏诸路人马,皆在盘算。”《新宋史-宇文虚中传》 郑亿年看的是瑟瑟发抖,不意宇文兄竟然如此多智也!粘罕却杀的性起,他也再不要隐藏,甚至连金兀术的各种杀器、杀招,有的、没的也都被他一一施展出来。 有时候宇文虚中也会对此提出异议。看来此人不光是懂得军略,他对时局信息的判断,也是自成体系的。不过那也没关系,咱们可以去实战观摩好了!粘罕提议道。 没有铁浮屠,可老子有重甲骑兵,整整六千有余。没有拐子马,这些蒙兀人一人三马,可以十数日不生烟火,最是适宜突袭使用了。这一次,他们有十万铁骑从军南下。 至于投石机?没有金兀术那么先进的,可俺就是要在石岭关前架上几座老式的投石机,难道你大宋还敢说不允吗?难道老式投石机透出的黑药包,它就炸不死人了? 想要用偷袭营寨,或者拉长战线的法子迟滞某家进攻,或者突袭某家身后?呵呵,宇文大资却是想多了。西夏十万人,将会在某家行军沿线设立营寨,或者据城坚守。 说话间,一枚抛石机的黑药包刚好打在了一段残破的城墙上,发出一声轰隆巨响。站在后方的宇文虚中咂了咂舌,孙安节跑过去查探了一番,嘴里立刻爆出一串难以辨别的粗口。 这面城墙竟被这枚黑药包炸得中间裂开!亏得当时修筑这段城墙的汉人工,匠花费不少心思垒土筑城。要是一般的圩墙,只怕挨得这一炮,城墙马上就得塌一段下来。 宇文虚中听孙安节的介绍,也是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女真人的黑药包,与京东的迫击炮差不多那么军器监得新式床弩就足以应付。现在看来,这是远迈迫击炮的威力啊! 他在发愣,孙安节依然在骂娘;“乖乖的隆咚啊!怨不得他们京东都护府修筑城墙,外面都要包一层砖墙、石墙!宇文大资,这玩意打过来,靠城墙上的布幔、皮帘可是挡不住的。” 宇文虚中的心却在一点点沉下去。首先,女真人展露出来的攻守法子,宇文虚中心中自问,一般的大宋禁军真心很难对抗。 不是说你岳飞、韩世忠有了海州的军械装备,或者你是如何兵精粮足,然后你就能如何怎样地奋勇杀敌,一举抹掉双方的战力代差。 大宋军中也在装备床弩,用于投射天雷之物。原本大宋军器监一直都在跃跃欲试,想要找机会和女真人打一架,检验一下成果的。 但在郭药师与安兆铭通信后,还是果断压下得意心情,只是继续大规模生产、装备而已。也许郭药师、安兆铭都不知道金兀术的杀器,但他们也明显不看好军械监的创新能力。 现在看,床弩抛投天雷的威力、密度、射程,都不如投石机。唯一所长,也就轻便、精巧一些,便于装备而已。 即便京东已经大规模把迫击炮这样的杀器出口装备岳飞、韩世忠等人,但是迫击炮的射程也没法与投石机硬杠! 金兀术大规模的铁浮屠、拐子马、黑药投石机结合使用,你就根本无法去对战。甚至石岭关那样的天险之地,随着金兀术黑药包的投掷,也已经失去了防御的价值。 野战要被铁浮屠碾压,守城要被投石机化为齑粉,逃亡?你逃得过拐子马的追袭吗?宇文虚中左思右想,似乎我大宋只剩下泛舟出海这条路了。 “据说海州有一种新的火炮,射程可以比拟金兀术的投石机呢。”看着宇文虚中失魂落魄的样子,粘罕忍不住安慰他。“你可以试试这种装备,看看怎样才能赢得了某家?” 继续演练的结果,也只是旗鼓相当而已。或者京东都护府的火炮在持久作战、战场准头、遮蔽上,以及本身的抗打击上,要比投石机更具优势吧? 宇文虚中最后的法子就是一对一地死缠烂打,既然京东都护府的装甲质量、被甲率都要超过你女真人,那就没道理会比你更加扛不住伤亡的代价! 大家都是火力开足对轰好了,我的甲胄结实些,战场上幸存的战士就一定比你多! 老子也绝不贪吃,就是盯着你的一支队伍去死缠烂打。不把这支女真人灭了,就绝不改变攻击方向。直到把你的投石机消耗殆尽,你的铁浮屠纷纷累死、倒闭在战场上! 火炮是个铁管子,也总要比你的投石机抗炸,战场上的移动也会更快一些。加上火炮的准头不错,所以宇文虚中就是用火炮和投石机对轰。 至于铁浮屠、拐子马,就交给迫击炮、床弩等等去收拾了。 这下子,甚至连粘罕都要脸色沉重起来。金兀术的装备,主要就是用来对付京东的,粘罕把什么铁浮屠、拐子马、投石机拿来对付大宋禁军,这本来就是在意淫而已。 金兀术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命根交代别人手中?所以,河东的宋军,还是要靠自己这十几万大军,西夏的十万大军,蒙兀的十万大军以多打少,“淹没”他宋军的。 金兀术的十五万大军,就是要去用来碾压京东都护府的!但现在看来,金兀术的战术、战略还有不少漏洞啊?那就必须要改变战术才行。 粘罕仰天长叹,像宇文虚中这样的读书人,居然也能想出这样毒辣、酷烈的作战手段?当真有辱斯文呢。但是既然大家都把老底子扒拉出来,那你也不用想着回去汴京吧? 粘罕虽然诧异宇文虚中的胆气,欣赏他的智慧,佩服他的韬略,可是两国之间的关系,又怎么可能被一二人情就能羁縻?而且宇文虚中的所谓韬略,也绝不可能传回到中原去。 粘罕没读过什么“子墨子九拒公输班”的故事,所以还是该抓的抓,该留的留。大金国人才匮乏,来都少都不够用呢!就此宇文虚中、孙安节都被强行留在营中效力。 可怜宇文虚中离开汴京后,曾经算计多日,还连续跑了张叔夜、马扩的门路,想的就是事有不谐时,自己该怎么脱身的问题。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因为刘豫使者郑亿年的意外造访,宇文虚中不得不火力全开,然后就要身陷贼巢。越明年,中原沦陷,春草初生,宇文虚中有词《迎春乐-立春》曰: “宝幡彩胜堆金缕,双燕钗头舞。人间要识春来处。天际雁,江边树。故国莺花又谁主。念憔悴,几年羁旅。把酒祝东风,吹取人归去。” 第149章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第149章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大名府的军制改革,也与刘豫的治政思路一样,大约是在参考了京东都护府的框架上,再别出心裁,弄出一套具有大名府特色的政教合一官僚体系。 比如京东都护府在军中广设录事参军,其一为储备军中人才,二为主将决策时集思广益。又在统制司一级设“行军参赞”一职,军机处想要据此解决领兵作战的体系化问题。 随着京东都护府的军中火器、火炮、战车在普及,军力统筹问题、兵种协调问题、后勤集约化问题都越发敏感起来。建立其专业完善的参军制度,显得尤其重要。 但是实际的结果却往往不尽如人意!有些录事参军的确在军中起到幕僚的职责,而另一些录事参军,起的却是主将门客作用。 他们似乎认为自己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奉承上意,因此专以揣摸主将心意为能事。特别那些执行京东军中制度的大宋禁军,无论河东、河北,参军制度人浮于事的现象更加突出。 刘豫的军中也是广设录事参军,但他却要求这些录事参军们,必须阪依明教,这样他们就有了另外一个越级奏报的通道。所以,他们在参谋军事时,还要起到监军的作用。 大名府的地方管理体系,实际上是某种政教一体的结构,而且明教教义的地位高于大宋律法地位。刘豫实际上是用他的明教教主地位,置换了大宋朝廷对地方的统治。 所有大名府的官员、胥吏、军卒都必须出身或加入明教,都要宣誓对教主效忠。这与明社在京东都护府框架下起到的作用,其实似是而非。 明社对都护府各级议员、官员的约束,更多体现在个人道德层面上的纪律和信仰引导。明社本身也要在都护府的律法规范下行事,它不能直接代替官府的职能和地位。 因此,在本质上,京东都护府依然是一个世俗的政权结构。它的组织结构中也不必然要求议员、官员们必须加入明社组织,或者必须效忠他们的元首:琅琊郡公安兆铭。 每次联合议会答辩、咨政时,内阁总理大臣朱倬,甚至京东都护府的总督安兆铭,都经常会被那些议员们喷的体无完肤,然后还要陪着笑脸继续解说他们的政策主张。 其实在制度设计上,安兆铭是可以不参与具体行政管理的,奈何任何一个初创的制度想要落实下去,他都需要创始人的亲力亲为。以免制度变形,为的就是不忘初心。 因为一不小心,下面人方向感稍有偏差,就容易把道路走偏了,或者走弯路上,京东都护府就会变成如今大名府的那种恶心制度。 难道他安兆铭辛苦穿越一场,就是为了让神权骑到王权的脖子上撒野吗? 刘豫却敏锐发现了神权的妙用,有了神权,就可以让他轻松地把皇权置换出去。所以,刘豫就是在故意把大名府的改制往神权的道路上靠,终于结出了现在的明教硕果。 到如今,哪怕刘豫明天就背叛朝廷,他也不用担心手下人会四散崩溃。他们自有教主的英明神武,泽被苍生,相信刘教主一定能带领他们战胜黑暗,走向光明。 忠诚是有了,但是各抒己见的议事初衷也就此消亡,剩下的就是盲从盲信,阿谀奉承。手下官僚、将领们,都纷纷以歌颂、或揣度教主言下之意为能事。 现在,刘豫就面对着一个难题,是继续耗在这里,还是西取河北宣抚司? 耗在这里,就是等粘罕的发难,然后自己看看战场情况后,再决定究竟是做大宋的忠臣良将,还是做一个开国的帝王? 但是粘罕肯定也在观察自己,究竟值不值得他伸出友谊之手。毕竟自己的实力的确不是太强悍,又曾被宇文虚中那样的奚落? 粘罕最后没放弃自己,已经算他宅心仁厚了。所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今天的军中会议,几乎汇聚了大名府所有够分量的官僚参加。因为军中随时需要民夫、差役、钱粮等等提供,所以大名府的治政系统官员也要与会。 此外明教信徒如何渗透到各方势力中?那也是战争的一部分,需要各部门鼎力合作才行。郑亿年大略谈了他的西北之行,以及宇文虚中被粘罕羁押的事情。 那就是说,粘罕已经在实际上选择了刘学士作为合作伙伴,这的确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会场中顿时嗡嗡兴奋起来。 “现在的问题是,咱们该如何回应粘罕的善意?”刘豫敲敲桌案,会场顿时安静下来。然而这些与会官僚,却根本无暇去思考这个问题,甚至还想要探探他刘豫的口风? 这都是必然的事情,想要一言堂,把自己树立成威权典范,那就要忍受这份孤独。刘豫强忍无奈,转身问主管后勤钱粮的冯长甯道:“冯兄有何看法?” 冯长甯忙趋前一步,欠身回道:“禀教主,属下以为,女真人此次南下,规模更胜靖康二年。特别是他蒙兀人乃漠北蛮夷之人,所到之处便要大肆劫掠。 若教主不能振奋举义旗,护佑两河表里,则百姓何其无辜也?!故属下以为,女真南下之势不可阻挡也,既然如此,教主便当首举义旗,收了这天下大义的名分才对!” “诸君,你们以为呢?”刘豫再次环视左右,嘴角渐渐浮起了笑容。 这一次,李俅、徐文、丽琼、李成、刘观、荆超等文武自然明白了刘豫的意思,忙大声道:“冯长史说得极是!既然宋金必有一战,教主正当率先举义,呵护百姓安宁才是!” 呵护百姓?刘猊恨不得一脚将叫喊得最响的荆超踢到帐外。这个混蛋在卫南杀红了眼,别说百姓无辜了,甚至连自己在明教中安置下去的线人都损失了好几个。 导致究竟张令徽如如何赚取了卫南,都已经成了一笔糊涂账。刘猊对这些官僚的做派十分熟悉,不过叔叔就这样举起反旗,那岂不是坐实了汴京城的污蔑之词吗? “叔叔明鉴,侄儿倒是有些想法,不吐不快。只是似乎有点不合时宜,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刘猊陪着小心奏言。 “哼!这里只有教主,左右使,各路尊者,军中将军,府中官吏,何来叔叔、侄儿?若右使拿不定当不当讲,那就不讲也罢。教主英明神武,有什么事是他老人家想不到的?!” 太中大夫、提领诸路兵马总管兼知济南府刘麟不满地插话道。他是教主大人的长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儿子,却没能得到明教右使的差使,心中早已对这个堂弟有许多不满了。 刘豫却抬手打断儿子刘麟的抱怨,看着侄儿道:“不妨,汝尽管说来。今日本该请汝师尊一起来的,但他却去了中牟,探查张叔夜的动向。事后自然也要你转告他今日之事。” “是!”刘猊叉手施礼,然后侃侃而谈。 “侄儿听说过一个故事,前两年安兆铭下乡去劝慰百姓要日食三餐,而且餐必有肉?然后他就被乡间老农讥笑是得意忘形,反劝他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据说,当时安兆铭想的是要通过增加民间消费,达到刺激工商业发展的意思。其中究竟是个什么道理,叔叔当时也曾分析过,侄儿记忆犹新。 那是因为他海州的工商产能实在太大的缘故,东西卖不出去了,才要想着诓骗民间增加浪费,再去采买他的产出。一句话,就是变着法子从民间圈钱的意思。 叔叔的分析十分精彩,侄儿深受感触。非安兆铭之狡诈不能行此无耻事,非叔叔之神武不能洞悉这等阴谋事。然而有时侄儿也在想,那个老农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这个时代里,像京东那样产能过剩,需要浪费才能渡日的地方,毕竟是少数。多数地方,还是入不敷出的。便是我大名府如今,也只是勉强做到收支平衡而已。 侄儿就觉着,这个时代的谋略,始终讲究闷声发大财!高大的城墙、堆积的钱粮才是王道。如今天下乱局纷纷,咱们做什么事情都无妨,然而却没必要过于骇人听闻。 昔日秦失天下,陈胜吴广振臂一呼,天下景从。可最后坐江山的,却是咱家先祖刘邦。隋帝时民不聊生,瓦岗寨就要占山举义。然而最后得便宜的,也是三晋之地的李家门阀。 所以啊,咱们是不是先不要忙着谈立国的事情?咱们先出兵洛阳,掐断赵楷的西军东援路径。同时把宗泽的河北之地尽收掌握,则赵构在河东的大军必将不战而溃! 到那时,咱们再仔细看看粘罕的想法。他是不是要真要灭宋?或者真要在河北另立属国?若他果然有扶植属国之意,叔叔自然当仁不让地代宋自立。 若是粘罕就想着抢一圈跑路,西夏、蒙兀也只在京兆府打个转。金兀术无意南下,那咱们说不得也要再为赵宋朝廷立下功勋,然后继续积蓄实力,蛰伏好了。 所谓食髓知味,以女真、蒙兀的贪婪,这次便是不成事了,下次它们还要过来。只不过等到下次时,咱们能向金国开出的价码,也就更有分量。 他大宋便如待宰羔羊而已,所以赵家失国也只是早晚事情,那时叔叔再谋今日之事,举义旗登高一呼,未为晚矣。” 第150章 张叔夜的奇兵 第150章张叔夜的奇兵 留你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务实人物。在刘猊看来,汴京的大朝会,谈了很多东西,又是吏治、又是经济、又是文华,甚至还有一个五年计划。 洋洋洒洒上万文字,却没有提到任何与北方局势有关的备战计划?! 赵桓派去云州的使者宇文虚中,哪怕表现优异,依然要被粘罕羁押扣留。这背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女真人再次南下已成定局。 眼下不清楚的,也不过是粘罕,或者说金兀术的想要达成的战略目标是什么?他们这次南下的大军规模有多大?是全面进攻,还是局部突破? 赵桓的一两封信,根本不足以作为女真人南下定策的依据,只能说赵桓再次为女真人的南下提供了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而已。 万一粘罕只是作势跑一圈,然后勾引大名府易帜后就一走了之,跑回云州坐山观虎斗,坐等朝廷与大名府打个两败俱伤的话?那咱们可就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而且,说到底粘罕的想法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金兀术和安兆铭的想法! 刘猊大约知道,金兀术那里已经派出亲信去海州。他们想要谈什么不得而知,总不会为了喝酒吧?如果女真人真想要南下搞一场大事,它就不能忽略京东安兆铭的想法。 所以,在刘猊的分析中,根本就没去考虑,京东都护府在这次事件里的想法。只要金兀术没能搞定京东都护府,或者没把握应对它,他就绝不可能大军南下。 粘罕等人也只能转一圈回去。那么大名府就必须是赵宋的忠臣良将。反过来说,只要金兀术南下,那就说明他与京东都护府已经达成某种协议。 最坏的结果也是金兀术有足够实力压制京东都护府的异动。金兀术若能搞定京东都护府,那么海州对大名府而言,就不再是一个问题。 金兀术若搞不定京东都护府,他就不敢南下,那么大名府依然还是大宋的臣子,这同样也不是问题。 再说,京东都护府是否还会像上次那样出兵北上,或西征河东?刘猊觉得也很难说。毕竟京东都护府也要讲究利益的,不可能总是帮他赵宋擦屁股。 刘猊小心翼翼地分析道,显然已经思谋这事良久。刘豫满意地点点头,老刘家,还是有人材辈出的!只恨刘猊这娃娃,为何不是自家儿子?! 京东都护府不愿意去筑墙、积粮,那是因为他们用不着。说老实话,现在的京东都护府真需要一堵城墙去保护吗?他不出去肆虐别人,人家就烧高香了! 然而咱们却还需要认真去“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那是因为咱们如今还不够强大啊!这个安兆铭当真古怪,为甚怎么学他,都是学不像呢?! 众人看刘豫点头,那就是已经定案了?大帐中再次响起嘈杂的马屁声。刘麟甚至激动地冲向前拥抱好兄弟刘猊: “哥哥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就是没法子像兄弟你这样说的头头是道呢!” 正在纷乱中时,大帐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随后门帘被掀开,一团细碎的雪末子随着寒风涌了进来。一个瘦削身影挡住外面耀眼的雪光反射。 “教主,中牟的张叔夜营盘几成空营,他的大军却是陆续乘着风雪不知所踪。咱们需要赶快通知各处早做预防,别要被他偷袭了才好。” 左使乔道清一边接过弟子刘猊递来的毛巾擦着脸上残雪和热汗,一面从案上端起一碗不知是谁喝剩下的半碗米酒,一口焖了下去,呼哧呼哧地急促说道。 “什么?!”这个消息顿时把刘豫惊得站立起来,良久又徐徐坐倒。 张叔夜不太可能冲着自己来的。真有这个想法,他在九月时候就该越过汴京北下陈桥,与解潜所部合兵攻击自己的封丘大营呢。 那就是说,张叔夜应该也看到粘罕南下的企图了。刘豫拍拍脑袋,此前宇文虚中特意去他的军中一趟,自然约了许多备案。其中就应该有关于宇文虚中回不来的预案才对。 汴京这样的巨城,只要粮草足够,内部不乱,多少大军过来围困都没法子。如今正当冬季,河水结冰,甚至郭药师那种决堤水淹汴京城的绝户计也无法实施的。 所以张叔夜的兵在中牟,其实并无多大军事价值。那么张叔夜的大军又会去哪儿呢?两万大军,绝不可能凭空消失的! 刘豫首先想到的,是不是张叔夜去了伏羲山?!若是老张得到粘罕想要南下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就应该是要清剿盘踞在伏羲山的甄五臣、赵鹤寿残军了! 这事整的?刘豫气急败坏。张叔夜这人,从来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人物,非常惹人厌恶。汤锅里的老鼠屎,牡丹花从的苍蝇,说的就是老张这号人! “来人!传令刘猊领李成、荆超、凌唐佐、李通所部兵出怀州,占了河阴、修武。刘麟领丽琼、徐文、刘复所部发兵黎阳,占了相州。再令薛亨引兵出馆陶,拿下洛州。 以刘益、王琼兵北下接应薛亨所部,与刘麟、薛亨三路军马合围磁州,把宗泽赶出河北。乔左使你再辛苦一二,帅我圣教义军去卫州,与刘猊大军一起接应甄五臣、赵鹤寿部。” 刘豫暗自后悔,自己稍一犹豫,就被张叔夜抢了先手!老张这人也忒不厚道了。 但是张叔夜其实没有刘豫想的那样不堪,甄五臣、赵鹤寿所部残军两千余众,多数都是昔日童贯的胜捷军残部补充,根本不能与张令徽所部三千众同日而语。 甚至张令徽的三千部,精锐也全在泼李三的掌握,如今整编进京东都护府的武义二军。剩下李通那两千人,他就绝对打不出昔日张令徽那样荡气回肠的恶仗。 老张手下两万精锐呢,怎么可能把杀意浪费在这群残兵败将手里? 趁着前些日子大雪纷飞,道路断绝的机会,祝永清、栾廷芳、王霸天各帅精锐白衣渡河,分成小队一拨拨地往真定府赶路去呢。 沿途遇到宗泽的河北宣抚司斥候,也只是亮一亮军令而已。张叔夜乃大宋银青光禄大夫,观文殿大学士,太子少保,签书枢密院事,军令比宗泽这个河北宣抚司的级别高! 甚至河北的张益谦还要亲自引兵,沿途帮他们肃清道路,地方官府胥吏皆概不与所闻。自然,这也是宗泽肯认他的军令。换成刘豫,天王老子也不能在老子地盘上嚣张啊! 张叔夜留在中牟的大营,不过云天彪和扈三娘、宋万等三千余众守营而已,真要大营难守,他们自会退去邓州巢穴去。 张叔夜轻装上阵,儿子张仲熊这次却是吃了老大苦头。因为所有军中重装备,都要他去联系青州发运去真定,冰天雪地的来回奔波当真不易。 好在海州最近正在淘汰马匹,因为动力机的赶制,大量马匹都被组织船只运去滨州,在那里与装车的货物一起走河间府送去中山府。 陈淬、赵恭等真定府诸将纷纷领兵东去接应。驻防河间府的辛兴宗自从在徐州吃过大亏后,现在也学会了本份。哪怕心中生疑,他也不敢再胡乱扣留生事。 “张大帅不远万里北来,真是为国为民之心感天动地,大帅辛苦喽!”詹度守在路口,一袭裘衣裹在身上,犹自冷得瑟瑟发抖。 看着张叔夜一身铁甲戎装,当真敬佩万分。张叔夜的年纪,足足大了他十一岁。可人家那身子骨,啧啧!由不得詹度不去嫉妒羡慕。 张叔夜总算把一路绷紧的心弦松弛下来,看着詹度的猥琐样子,也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怎么样,老詹啊,咱俩这就驰马直驱真定府衙,杀他马大帅一个措手不及如何?” “呵呵,大帅说笑了。别说詹某的身子骨没法与大帅比较,就算咱们现在到了府衙,您也见不到马大帅了!他啊,已经北去范阳,现在估计该摸到潞县了吧?” “这么急促?”张叔夜也吃了一惊。 “张大帅一路行军,怕是还不知道,那边粘罕大军已经在攻打石岭关了。粘罕从燕京借调了两百架投石机呢。那等黑药包密实炸过去,想想都要心寒!韩世忠可算吃大亏了。” “怨不得呢,也就是说如今的燕京正在空虚?” “不然马大帅为何这样仓促北上?燕京的投石机、铁浮屠、拐子马全给粘罕借调去了太原。现在守城的兵马,就是完颜阇母所部两万人,此外还有签发民间丁壮四万人吧?” “传令,各路军马只在真定府休整三日,配备军械充足后立刻兵出易州,自涞水而至良乡安营。然后拿下玉河,兵临燕京城下。”张叔夜略作沉吟,果断下令道。 “诺!”身边亲随转身而去,只留下詹度的各种凌乱。张大帅这身体,真能吃得消吗?看着詹度的不解,张叔夜忍不住解释道: “燕京城池高大,又值冬季,城内守将还是女真名将完颜阇母,金兀术才敢把军中重器借去给粘罕攻太原。 想必金兀术也是料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即便是马大帅有所察觉,可是真定、中山堪战之兵不足两万,无论如何也攻不破这燕京城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人想到咱们敢在这个时候攻城!可如今咱们已经兵临城下了,一旦马帅大军暴露行迹,我军便要在半个月内拿下燕京城。 否则金兀术的大军自平州驰援过来,咱们顿兵城外,无险可守,下场可就大大不妙喽。” 第151章 完颜阇母的袭扰 第151章完颜阇母的袭扰 此前种师中守燕京时,全靠高粱河勾连内外,海州的水师沿着洋河不断输送军械物资。因此讹里朵空领数万大军,顿兵城下近一年,居然束手无策。 后来金兀术守城,靠着铁浮屠不断出城骚扰,以及顺州、檀州一线的补给,哪怕安兆铭在城下拥兵六万,也只能与他攻守僵持。不过那时候,高粱河的优势已不复为燕京所有。 现在轮到完颜阇母守城,金兀术给他配置了一千铁浮屠,两千拐子马,此外新式的投石机也设了数十架。加上完颜阇母两万精锐,以及四万签军,守住燕京绝无问题。 问题是宋军此前一直没有攻城,到后来甚至完颜阇母还要嫌弃城中军卒太多,空耗粮饷,所以他就安置了三万签军在顺州、潞县一带屯田,希望减少对辽东的粮食依赖。 到如今天寒地冻时,因为宇文虚中在云州的军演打击,粘罕力劝金兀术不要去招惹京东都护府。即便不得不招惹,最好也不要拿主力过去死缠烂打。 咱们可以行“田忌赛马”故事嘛,用一支偏师去京东两路缠住安兆铭的大军。金兀术和自己的西元帅府主力,只要拿下汴京就算胜利! 就是要速战速决,不但金兀术主力要出河北直驱汴京,粘罕这里也要打河东宋军一个措手不及!顺便粘罕又低声下气地向金兀术“借用”铁浮屠、拐子马、投石机等利器。 投石机用来突破石岭关的防御,铁浮屠、拐子马就是拿去碾压太原的宋军。原本粘罕想用自己的重甲骑兵和蒙兀人的轻骑干这事,后来却被宇文虚中几次军演搞没了底气。 太原不是你攻破石岭关就算完事的!若不能迅速击破宋军在河东的有生力量,被他们逃到辽州,或者撤到黄河以南地方设防?金兵就算拿下平阳,也无法对汴京形成威胁。 甚至他连晋州都未必拿下,因为介休到灵石、霍邑一线地势险要,宋军完全可以梯次阻击,然后再把大军从容撤出河东之地。 上次完颜娄室翻山越岭地攻打晋州,结果还是被姚古父子阻在平原外围,实际上并没有进入平阳地区。 而燕京这里面对的主要威胁不过是马扩一万五千余天威军,以及詹度、马识远的三千中山军。凭借这点兵力想要威胁燕京,无异是痴人说梦。 所以金兀术才想着把燕京的军中重器暂时借给粘罕一用。大约等粘罕占据河东之地,聚歼了赵构的五万精锐后,那么整个大宋就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军力可以抗衡了。 赵楷的西军,自有西夏人和蒙兀人牵制他们。然后使垯懒帅兵袭扰青州,讹里朵帅师守耀州,牵制金州的蓝细禾所部。 金兀术却要帅军出平州,携带大量的投石机、拐子马、铁浮屠南下,与粘罕会师汴京城下。此战志在攻破汴京,帮他大宋换几个靠谱点的皇帝,免得赵家人总是跳出来恶心自己。 任谁都没想到,马扩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围攻燕京!不但马扩来了,甚至连张叔夜也来了?完颜阇母的额头顿时热汗滚滚,张叔夜不是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邓州吗?! 此前被他安置在顺州军垦的三万签军,早已成了马扩的盘中餐,如今足足三四万精锐宋军四面围困燕京城。 完颜阇母顿时捉襟见肘起来,他的精锐兵马是有两万,但那都是骑兵!骑兵,却是用来进攻的!用它去守城,真心不如步卒好使唤。 他想要领骑兵出城应战,对方不但有无数辎重战车阻挡阵前,甚至还有一些铁线拉在阵前,上面挂满了倒刺。自己的骑兵多是轻骑,冲上去就等于在自杀! 何况对方还有迫击炮在阻隔骑兵冲击?那就安心守城吧?完颜阇母觉得只要能守在半个月,金兀术的大军就该开过来了。 但是城外又没有攻城的意思!直到第三天,看见几口黑洞洞的炮口瞄准了燕京城的东城门时,完颜阇母才要后悔死了。自己就该不顾一切地派出骑兵骚扰他们军阵才对! 现在吗?亡羊补牢未为晚也!说干就干,完颜阇母立刻派出精锐出城袭扰对方火炮所在地方,务必要把这些铁疙瘩驱逐得远远的才能放心。 尽管完颜阇母没曾见识过火炮的威力,可是看他宋人如此小心翼翼,又怎会等闲视之? 孙成财第一次身临军阵上,那里想过女真人的骑战功夫居然这等了得!慌乱之下,孙成财的本能中,就想到要弃炮而逃。 可他终究还是不舍得大炮的稀罕,无奈下也只能长身拔刃,所谓倒人不能搭架子:“弟兄们,跟了老子上去拼掉他们!便是死,老子也要带你们拿大炮轰了他娘的燕京城!” 正在后方赶来的神武军指挥使王天霸见事不妙,率部匆匆赶来,占据一块稍高河岸,以钢臂驽不要本钱地射向射却之。 却被完颜阇母分了一小队人马绕道身后一个骑兵冲锋!可怜王天霸一代军中悍将,居然就这样战死在几个女真小卒的合围猎杀中! 不过孙成财终究还是保住了他的大炮,赶紧往后营转移吧。匆匆帅部赶来的马扩也把袭扰的骑兵赶回了城中,双方此后数日都在反复地袭扰,反袭扰,一时难见高下。 “我们还是去见张大帅罢!”马扩望着燕京默然良久,转身便朝军营中走去。 这已经是围困燕京第六日了,完颜阇母也总算明白过味来,决不能让那几门大炮架设在燕京城下。所以他每日必要帅军出城死战,导致宋军火炮一直不能发挥攻城的作用。 他们这些攻城大军就只能继续和完颜阇母在城下纠缠,眼看着时间就这样被一点点地迁延下去,马扩忧心如焚。 金兀术的人马已经从平州开拔了,最短再有五日就能赶来燕京。到时候铁浮屠、拐子马、投石机齐出,咱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呢! “开什么玩笑?!”孙守才瞪大眼睛望着马扩。“明日就要火炮攻城?!”他转过脸再望着张叔夜:“张大帅,难不成您也是这个意思?” 张叔夜默然不语,中山府的大将马识远却涨红了脸道:“孙昭武,这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那完颜阇母既然看过大炮,他自然死命要出城袭扰,不会给你架炮机会。 咱们都是步兵为主,那些天雷、迫击炮也不敢尽去用来对付他,总还要留着守城对付金兀术吧?这眼看着他女真人每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真无计可施呢!” “什么没办法、有办法?!”孙成财摇着头道:“不成!绝对不成!这种火炮整个海州也才铸造了百十门,能一次运来十门,已经是孙某下了死力气才争取到的。 万一都折损在燕京城下,不说攻破城池的打算就此罢休,便是金兀术围城后,咱们拿什么去拔掉他的投石机阵地?没了火炮助守城池,咱们一样守不住燕京城啊!” “孙昭武若只是顾忌此事,下官倒有个办法。”一直没有言语的栾廷芳忽然道。 “什么办法?”孙成财狐疑地望望栾廷芳,又望向张叔夜、马扩。 说到底,现在负责攻城的是两拨人马,若再加上自己,那就是标准的三股势力。自己人微言轻可以不算,甚至詹度、陈粹这样的高官也可以不算。 可是马扩、张叔夜却都是一等一的领军大佬,而且个个桀骜不驯。他们若不能统一了军权指挥调度,那么这一战成功的机会依然渺茫。 显然张叔夜和马扩也早已想过这个问题,如今见一个汴京城里闻名遐迩的纨绔子都敢往这上面想象,都是又羞又怒!栾廷芳看着气氛不对,赶紧再次抢过话题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法子,只是下官这两日仔细看过。那完颜阇母每两日必要出北门袭扰一次,然后城中又有许多军马出城接应,只是绝不参战。 下官怀疑,他们其实就是为了出城牧马,收割草料回城的意思,只是被他们遮掩的十分隐蔽。这算算,明日又是该他们出北门的时间了。 下官的意思是,明日咱们只需把大军一波波分批压过去与他缠斗,绝不放他回城。东城这里自然要清净许多,再派千人马守御阵地,孙昭武一日之内当能架好火炮吧?” “这,,,”孙成财也有点暗自后悔刚才的急躁。栾廷芳说的轻巧,一拨拨步兵人马过去与完颜阇母的骑兵缠斗?还要保证对方冲不到东城来?那要牺牲多少将士才能做到! “孙昭武,马大帅、张帅,非是万不得已,下官不会出此下策。”栾廷芳又道: “如今斥候消息,金兀术的援兵已经出石城了,五日之内必到燕京。我军在城外与他铁浮屠野战,无异于驱羊攻虎,自取败亡。 就算拿下燕京,想要缨城自守,若不能及时清理城池,安装上火炮,城中却无他物可以攻得下他们六百步外的投石机! 留给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那就不如明日死战,夜里就能用火炮攻城了。再有三四日时间准备城防,如此方得不虚此行也!” “便如此定了!马扩一拳击在案上,说道:“明日之战,马某自请为先锋。自即日起,天威军皆从张大帅军令行事。有不从者,依军法行事!” 马扩是真的豁出去了。宋金大战开始到现在,自己所部整日枕戈待旦,却还未曾有过一次拿得出手的战功呢。若再失利燕京之战,此后当何以面对天下豪杰之士?! 第152章 燕京易手 第152章燕京易手 “是日,完颜阇母军出北门,纵兵四掠。陈淬伏兵葭芦翳荟间,以积雪遮掩行踪。俟其兵半过,前后不相知时,以步兵结阵防御,箭如雨发。 阇母不能胜,遂以火箭引烟火遮蔽行踪,复纵马蹈火而出,遂破其军。诸军皆溃,陈淬独与战,刃交于胸而色不动,与其从子陈仲敏并卒于军前。 赵邦杰以辎重车、迫击炮、手雷来援,完颜阇母稍退。栾廷芳引军截击,接战数十合,力竭,栾廷芳身被重创,侥幸不死。 马识远出骑兵往突,死战不退,赵恭复引军援。其时诸军军势皆乱,前后不相知,完颜阇母军亦然。赵恭被流矢中面门,遂战死。 秦国公亲率天威军主力突袭北门,其身先士卒,被火燃发,身中十数创,所部死不旋踵。又祝永清率神武军主力在侧翼层层设阻,务必不要敌骑跑出速度。 阇母亦竭力增兵出城,以别将分头迎敌,务使我军各部皆不得合。自晨时战至午后,各军尽疲敝。阇母骑兵马力尽衰竭,纷纷倒毙者不可胜数。 此战别无生机,诸公敢与张某并力戮敌乎?!燕国公慨然按剑环顾左右,后军中自录事参军、机宜文字、军中郎中、后厨以下,皆应声敢战! 燕国公乃尽充军阵,亲率后军工兵、护军诸营七千众倾巢而出。于是军气大振,众殊死战,合于北门。阇母兵稍却,退入城中欲固守。 是夜,克虏伯引火炮定位,凡九炮,破其东门及瓮城,诸军奋勇并击之。阇母以下千骑出逃檀州,仅以身免。 军中亡大将陈淬、王天霸,赵恭、陈仲敏、燕顺、吕方、郭盛等校尉战死者二百四十七人,军士亡七千余,遂下燕京。是战歼敌六万众,太祖谓大明立国第一功也。” 《明史-燕国公世家》 金兀术望着戒备森严的燕京城,蔚然兴叹。这都是怎么搞的?自己从得到消息后就帅兵赶来燕京增援,前锋轻骑甚至连十日时间都没用上。 可是皇叔完颜阇母帅六万大军,守城居然不过七日?!这也罢了,马扩一直都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皇叔败在他的手里,原本也不算太丢人。 可是那个张叔夜又是谁啊?此人何德何能,居然连马扩都心甘情愿受他节制?喔喔,安兆铭的姑丈啊?在海州招安过宋江?大宋南道总管?六十六岁了? 这特喵都耳顺之人了,怎么还是这样爆裂脾气?北城外的战况惨烈,金兀术也有耳闻。甚至他宋人打到最后,连营中的郎中、后厨都参战了! 张叔夜的添油战术,也实在太疯狂。果然还是圣人说的好啊,“老而不死谓之贼也!” 皇叔完颜阇母是侥幸逃出生天了,但如今也成了废人。不光是气的,还是被吓的!不但是被宋军的铁血悍勇吓的,更是被轰破东城门的大炮吓得,彻底胆寒了。 据说那种大炮威力巨大,可以抵近城门不足两百步,连续平射轰击,射击的速度甚至不差了钢臂弩的频率。爆力之强悍,也丝毫不差咱们的投石机黑药包。 最要命的却是准头超好,瞄着城门那就是城门中炮。然后城门后临时堆积的障碍物,一炮就被打飞了。最后是瓮城被连续几炮轰炸坍塌,甚至城中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留下。 金兀术将信将疑,此前几日攻城,对方并无传说的大炮助战。只是在金兀术把投石机也搬到城下,想要一举夺回燕京城的时候,才发现城上的大炮,真心不好惹。 大炮射程根本不是皇叔完颜阇母说的两百步,而是六七百步!甚至因为居高临下的关系,七八百步都有可能。而自己的投石机射程,也才六七百步。 但是准头上,就完全没法比较了。对方总能在极限距离内瞄准自己的投石机,三五发炮弹覆盖过来,投石机顿成一片火海。 金兀术心疼的脸都抽抽起来,投石机固然珍贵,可是比投石机更珍贵的却是那些来自西域的饱学鸿儒人材,那都是死一个少一个的巨大损失! 没办法,只能把投石机移动到大炮的射程之外。但是此后也就别再想着依靠投石机攻破燕京城了,哪怕那些西域人穷尽计算,也只能把黑药包投在城下爆炸。 火光冲天,地动山摇。张叔夜、马扩都是暗自咂舌,看着孙成财的眼神也多了几丝重视。这个纨绔子,原来还是有些可爱的哈?! 若当初不是孙成财坚持要把大炮抵近射击,保持射击精度,以此节约炮弹和射击次数的话,当时马扩甚至都想要拉到六百步开炮呢! 反正就是轰呗,不信还炸不开这燕京城!?任凭孙成财怎么解释,这种大炮有射击次数限制,弹药也不是随意配置,里面东西复杂着呢! 就是抵近射击也,也要先平整阵地。就是说,大炮架设的地方,一定要挖深后填埋石子,上面再敷了沙土夯实才行。不然一炮射击后,大炮就要横移或下陷几尺,那还有个屁准头! 但是,别说马扩了,即便张叔夜也不愿意用这十门大炮换自己数千袍泽的性命!所以战后虽然顺利拿下了燕京城,他二人对孙成财的看法,却更加恶劣。 这就是一个在汴京待久的纨绔呢!一点都不把袍泽人命当回事。安兆铭用人,有时候犹如神助,有时候却又让人看不懂呢。 现在,眼看着金兀术在城外布置的那些投石机威力,二人才算真的信服了安兆铭的用人,果然毒辣无比。如何使用大炮,果然也还是那个姓孙的纨绔孙子更加有道理。 若无架在城上的这十门大炮助力,怕是金兀术早就轰开燕京城了。其实这也都是马后炮。说起来,孙成财的战术计划还是有不少扯淡地方。 火炮攻城可以抵近射击,但是根本没必要构筑那样坚固的阵地。十门火炮标好参数,一炮炮轮番轰击过去,一样能炸开燕京城。 哪怕完颜阇母的骑兵能够冲过来骚扰,但是他们面对大炮又能怎么办?火烧?刀砍?那都没用的,孙成财只要把那些炮手披挂上重甲就行。 只是孙成财第一次真正的上战场,他也是第一个把大炮应用在战场上的指挥官,老孙太想取得完美战绩,更不愿看到大炮被人刀砍斧剁的遍体鳞伤,那多心疼人啊?! 结果就是造成了大量无谓的军事伤亡为代价。这能怪人家张叔夜和马扩愤恨他吗?七千袍泽弟兄伤亡他就不心疼了?! 以三万步兵在城外与两万骑兵野战,栾廷芳还要用上“添油”战术,实际上是犯了兵家大忌。陈粹上去就战死了,再让赵邦杰去顶上也不行。他栾廷芳就自己上,身受重创。 还不行,马识远的一千骑兵冲上去,都不够完颜阇母塞牙缝的!完颜阇母可是大金国数一数二的骑战名将,又是以众凌寡,哪有马识远的好日子过? 然后就是马扩亲自领天威军主力出战,结果赵恭再次战死,马扩也被人砍得刀伤十几处。也就倚仗海州甲胄结实,不然马扩那日就该把命丢在燕京城外了。 祝永清再次引神武军主力出战,才算堪堪把战事拖到僵持阶段。最后是张叔夜一锤子买卖,连郎中、厨师都给推上战场了,这才把完颜阇母逼退回城。 燕京北门之战,完颜阇母的两万骑兵几乎也是倾巢而出。神武军、天威军、中山军最后投入了三万五千兵力,伤一万两千余,阵亡七千余,伤亡过半才算换来一场惨胜。 为的只是给孙成财争取一天时间,好去用心调教他的十门大炮? “会暮,即其地为营垒,火炮定焉。须臾,火光冲天,城门塌陷,燕京城破矣。太祖论战守燕京之功,以为燕国公、秦国公军功居伟,然克虏伯携巨炮之威,亦如定海神针也。 又数日,金兀术来攻燕京。克虏伯复以火炮架城上,督诸将御之,自辰至酉,战百余合,兀术乃退。既而南下犯涿州,复入雄州、莫州、河间等处。”《明史-克虏伯传》 《明史》中对克虏伯孙成财的传记,无疑多了许多曲笔和遮掩。事实上,军中将领始终对孙成财报有不少负面看法,军机处对孙成财在军中受到的排挤也从不过问。 一个像孙成财这样的炮兵主官,如果他在军中的人脉还要十分了得?军机处想想都睡不着觉的!安宁也的确赞美过燕京大捷,只是那句“定海神针”是在夸奖大炮,而不是孙成财。 事实上,战后的孙成财还差点受了处分。因为战报发送海州后,安宁就勃然大怒。这个孙成财对大炮的应用,明显走向矫枉过正的方向了。 平时训练倒也罢了,可战时还要这样一板一眼,那不是在拿军中同袍的性命当儿戏吗?!甚至若非张叔夜、马扩联名具保,孙成财就要被调回海州,发落去廷尉寺受审去。 张叔夜、马扩之所以愿意联名具保,也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少欣赏孙成财。实在是金兀术的投石机太过恐怖,军中须臾离不开大炮支援呢! 军机处说可以换人过来?我呸!再让这些炮营杂碎过来糟蹋我军中的好儿郎吗?要知道,海州军中先天性趾高气昂的优越感,早就让兄弟队伍上上下下很不爽了! 第153章 背锅的刘豫 第153章背锅的刘豫 “燕京不欲放孙成财回海州,羽山大学军情室的演练,也认为孙成财的战法问题不大。毕竟这是大炮第一次被用在战场,慎重一些情有可原,所以军机处亦未行文呵斥孙某人。 兀术即失燕京地,遂于城外留下两三万偏师以作牵制,自帅兵出河间府。辛兴宗不敢战,欲凭坚城固守。金兀术以投石机发黑药包十数余,河间城遂破,辛兴宗率兵请降。 伺夜半,辛兴宗又于金军营中率部兴乱。金兀术措手不及,竟给他乘天黑烧了君子馆西面滹沱河上的行军桥。可惜辛兴宗运气不好,半夜里撞上了斜卯阿里。” 林长生低声禀报,安宁蹙着眉来回踱步。又看看双手沾染的污垢,去桌案下抓了一把木屑在手心慢慢搓动,口中却一言不发。 辛兴宗在河间府有万余守军,他们抵抗了金兀术三个时辰。其实这三个时辰都在城上玩耍,就是等着配重式投石机组装的时间。 然后几十发黑药包被先后投向河间府城墙上,或城内后,辛兴宗就开城门请降了。这都在意料之中,配重式投石机的爆裂威胁,一点都不比海州的大炮差! 实际上,安宁对军机处和羽山大学的看法依然不以为然。大炮而已,后世军中不要玩的太顺溜啊?孙成财的那点大炮至上主义,屁都不算。 安宁担心的却是河间府的这次意外事故,充满了诡异色彩。辛兴宗并不是那种忠烈正直的武将,他其实非常贪功,抢功、或杀良冒功的事情也不是做过一次两次。 可是河间府之战又怎么说呢?辛兴宗的确扛不住金兀术投石机攻城,举城投降也很符合辛兴宗的处世逻辑。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辛兴宗降都降了,还要当夜再冒死复叛?这肯定不合常理,但也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这个道理,安宁还一时猜不出个所以然罢了。 金兀术或者说女真人的一贯套路,一般就是只要你率军降靠了,那么你此前干什么差事,大约此后还会继续干什么。甚至为了优待,他还要在权力、待遇上更加优厚才对。 辛兴宗应该是被金兀术的投石机吓破胆了!但是,又是什么消息让他宁死也要挣扎一下?这个道理搞不清楚,不但汴京危险了,甚至京东都护府都要有大麻烦出现。 在金兀术的加持了黑药包新型投石机面前,大宋甚样的城墙、营寨都是无济于事。再配合铁浮屠、拐子马的临阵冲杀?可以说,宋军无论攻守,是否怯懦或勇敢都无济于事。 金兀术在攻守两断都是挡者披靡,所向无敌的!别说河间府无法抵抗,甚至若非燕京有孙成财的火炮压制投石机,恐怕燕京未必就能守得住那一轮的攻击! 甚至金兀术匆匆撤出燕京,也决不是他攻不下燕京城。即便有孙成财在燕京用火炮压制了投石机,但是火炮也始终存在数量上的劣势。 金兀术但凡下点狠心,就把投石机密密麻麻布置下去,燕京终究要城破的。这就是说,金兀术正在着急南下的事情呢?南面,南面会有什么变故吗? 唯一的变故,大约就是刘豫了。如今他在河北骑虎难下,主要还是官家不想给他下来! 为了安定汴京局面,赵桓并没有把郭药师挖出来鞭尸。毕竟郭药师执政时“打退”了金国南侵,施政方面也没有出格地方。 就算郭药师想做大宋曹孟德,但他毕竟没做成! 赵桓有什么鞭尸的理由吗?帝王的一己私怨?在大宋却不流行这些。 何况刘舜仁是殿前司都指挥使,此前也是郭药师心腹爱将。所有郭药师干的事情,刘舜仁都有份,难道朝廷还想要逼反他吗? 刘豫就不一样,身为朝廷士大夫,不但兴兵作乱,而且还盗走大宋玉玺!这事真没冤枉他,玉玺就在刘豫手上。而且刘豫从小就喜欢偷偷摸摸,连金兀术都知道这种破烂事。 甚至什么太学之乱,内宫“宫女”走失,如今女真再次南下等等,也都需要有人背锅的。然而这口锅实在太沉,官家可定不愿背,郭药师翘辫子了,也没得背。 张邦昌更是早早下台了,分量上他也背不动。剩下让徐处仁、王襄、耿南仲、沈晦们去背?或者秦桧背?那哪成啊?!显然最合适的就是刘豫了。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刘豫将努力推卸背锅的时候,安宁却笃定认为,刘豫应该是真的主动地背了下来?!宇文虚中去了云州就没有再次露面,显然是被粘罕拘押了。 此后有细作传来消息,郑亿年从云州回来,然后就去了大名府坐镇。郑亿年还是知道厉害,一般不会四下乱说乱走。但是跟着郑亿年出使的张涞,却是济南钱家安插的人手。 钱夫人身怀六甲,自然要了解一下夫君事业做到什么程度?此去云州的商道,是否可以通行等等。那一日,合府上下都是一片欢腾气象,钱家终于有了自己能控制的商道了! 所以,刘豫勾结粘罕的消息,就是源自大名府,而且还是一个府中的“局外人”消息。安宁很容易就猜到这个人是谁,只是他也懒得确认而已。 随着宋江等人在河北战死,跟随安宁留在海州的那些梁山泊的老人们,其实是很悲哀的。鲁达疯子一样去挑战王重阳,就是梁山泊老人们对那种悲哀的集体发泄。 随着京东都护府的不断壮大,人材的聚集、培养全面开发。这些梁山泊的老人们,却往往受限于学识、智谋、或者武力的不足,并未跟上京东都护府的发展步伐。 李俊、朱仝、武松、燕青、史进等人,还能手握重兵,被都护府倚为屏障。石秀、刘唐、解氏兄弟、阮氏兄弟、张横、张顺兄弟、雷横,也算在军中谋得一席之地。 戴宗、时迁、柴进、杨志、顾大嫂这些人,就更加勉强混日子。特别是柴进和杨志,更是因为特殊原因而丢掉大好前程。如今柴进在辰州理民事,杨志在羽山大学教体育。 顾大嫂主要负责白虎山庄的安全,戴宗四处跑跑情报,时迁要干一些不上台面的脏活。每个人的忠心都有,但是每个人也都存了一点小心思。 安宁不打算过问这些,因为在他看来,每个人都应该保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这样才不会把所有的压力都传递到他一个人身上。所以那个菜园子,他想干啥都行。 也就是说,太名府的消息很可靠。刘豫的确派人去联系了粘罕,这让海州上下百思不得其解,刘豫可是朝廷士大夫。甚至他本身就是朝廷的一部分,真有必要吃早饭吗? 来自后世的安宁自然知道,在原来的那个历史时空中,刘豫是通过垯懒求到粘罕那里,才讨要到一个齐国皇帝的宝座。 刘豫是大宋最不像士大夫的一个另类士大夫。他原本是大宋能臣,后来选择了投降金国。说实话,当时降过金的宋臣不少,比济南知府还大的官也有,都是保命而已。 刘豫之所以会如此出名,完全是因为刘豫主动贿赂金人,谋求做个儿皇帝。与他同时的张邦昌、折可求却都对这个位子避之不及,生怕污了自家身份。 虽然在历史上,这两货都是降过金国的人物,毫无节操可言。但在后世史书别评价中,他们依然不像刘豫那样的辣眼。 刘豫起于田亩,以农家子得以进士及第,至少说明他的学识还是很好的。关键是他在读书前就没学会做人。小时候有了偷窃的毛病,长大之后更是见利忘义。 做个官,还想要挑着做?不过诡异的是,当时似乎还真的有一种“冥冥天意”瞩目刘豫,不但燕京的顺豫门长出瑞禾,济南的渔民也捕到蛟龙? 而等到他要被废除皇位的时候,也出现许多征兆。比如有枭在后苑鸣叫,有龙摇撼宣德门,甚至毁了“宣德”二字。又有星在平原镇陨落,等等不一而足。 刘豫做皇帝后的朝廷制度一新,的确革除了许多时代弊端,很多政策拿到现在依然适用。他与百姓相约说:“自今起不滥赦,不用宦官,不度僧道。文武杂用,不限资格。” 只能说,刘豫天生就是王莽一流的人物。他们想做的,依然是读书人对“圣人皇帝”的某种制度尝试。他的所谓“祥瑞”,与“天下官绅皆属意安汉公”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似乎儒家每次选人做皇帝,都要出问题。太理想化,也太形而上地追求“道理”。儒家每次对时代制度的改革、推动,也都透着食古不化、不务实际的各种穷折腾。 如今的刘豫,不但掌握了明教,手里还有大宋玉玺“定命宝”。如今又在被朝廷和官家甩锅?他有“吃早饭”的想法一点都不意外。 刘豫勾结粘罕,那么最危险的一定是河东的赵构。他在河东一点根基都没有,只是仗着“将星云集、兵甲犀利”而已。 但是他的所谓“将星云集、兵甲犀利”,也只能应付一下粘罕。怼上金兀术的铁浮屠、投石机、黑药包,依然不够看的。 所以,如今局面就是河东必败了!?只要粘罕也有投石机的话,石岭关就形同虚设。那么金兀术这么着急南下,也是想要合围聚歼河东宋军的意思? 第154章 辛兴宗的反复 第154章辛兴宗的反复 燕京的意外丢失,给金兀术的南下带来了巨大麻烦,他的后路出现了破绽。而在大量装备了投石机、黑药包、铁浮屠后,金兀术的大军也开始无比重视起后勤问题。 这些战场杀器所向披靡,但也是十足的吞金兽。投石机的配件损坏了,不可能现场草草做一个换上去,那都要专用模具在工场里制造才行。 铁浮屠也不是一点草料就能打发,战马需要优质的豆料喂养。现在这一切的战略优势顿时成了要命的拦路虎,怎能不让金兀术愤怒一二? 所以,金兀术就是在燕京城下用投石机、黑药包狠狠宣泄了一下愤怒而已,却当真是把张叔夜和马扩打怕了。 眼看着二人大约是不敢胡乱出城折腾了,他才留下高召和失、刘彦宗领了两万六千人马监视燕京,自己率领大军再去攻打河间府。 打河间府就很顺利,很快就以雷霆之势逼迫辛兴宗献城投降。金兀术这样东一榔头西一锤的胡乱敲击这战场,就是为了夯实北边的基础,他才好放心南下呢! 现在又被辛兴宗这么一乱?估计能把金兀术气疯了! 额滴神啊!安宁从不相信金兀术是个好脾气的人。刚刚丢了燕京不说,投石机还给孙成财的大炮虐成渣渣。好容易在河间府找到点自信,又被辛兴宗的诈降这样闹腾? 辛兴宗可定要倒大霉了! “那啥,你还是与朱仝商议一下。那个古离罕夫妇该放就放回去得了。总是留在海州糟蹋粮食作甚?古离罕不可能背叛金兀术,小荷也不会为了什么民族大义就抛弃夫君!” “您说现在就放?”林长生惊讶的望着舅舅。古离罕曾在平定军对战过完颜希尹,娶的妻子又是南朝女子。所他在金国的人脉并不妥当,完全可以尝试策反的。 何况还有小荷?那些用孙二娘暗语发出的情报,不可能真是孙二娘的英灵不散吧?!那为何还要把小荷这样的好姑娘放回去? 安宁却叹了口气,金兀术这种人行事,很多时候就是在走钢丝。他撩拔起人心的手段,当真玄而又玄。以金兀术的精明,不太可能觉察不出小荷的存在。 这次派他夫妇一起南下出使海州,其实也存了一个了断人心的主张。小荷回不回来,都不再是古离罕的烦恼。古离罕是否背叛自己,也不再是金兀术的踌躇。 奴才而已,行就用,不行就放他们去远行,然后自己再招揽几个好了。很多被从西域贩卖来的武士,可都是上等的奴隶。不但捣鼓出投石机,还有很多武功高绝的人物呢。 他们在自己国家斗争失败,就被沦为奴隶。本地的奴隶主不敢使用他们,就要三文不值两文地远远贩卖到神秘的东方。 这些西域来的奴隶中,就有个叫鲲元的奴隶,很对金兀术的心思。连女真人第一好汉乌延蒲卢浑,都不是鲲元的对手! 经过详细的查探、收集资料,金兀术总算弄清楚了鲲元是个甚样的人物!原来鲲元是山中老人霍山创建的阿萨辛派杀手,他的师尊是莪默-伽亚谟。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在鲲元的介绍中,莪默-伽亚谟是波斯的诗人、数学家、天文学家、医学家,和哲学家。他修订了波斯历法,制成哲拉理历。 哇哇,这样的人,现在何方?金兀术非常痴迷地盘问如何找到莪默-伽亚谟,然后再把他带回大金的问题。 但是,派谁去干这件事情?金兀术却非常为难。因为这个人的忠诚需要绝对信任才行。把大量资源集中在一个不受约束的人手里,对金兀术这样的小心眼来说,相当困难。 最后,金兀术还是决定放手古离罕,给他一次选择自由的机会。若古离罕能在这样的机会面前选择回来,金兀术就打算把他们夫妇派去遥远的西域。 这样不但能够完成寻找莪默-伽亚谟的任务,还顺带解决了小荷的问题。小荷此前做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此后宋金大战,她最好还是不要再做这些事情。 总之,金兀术就是这样一个人,才华横溢而又嚣张跋扈,还非常喜欢撩拔人心的变化。在世人眼里,他的一半是混蛋,另一半是神明,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工作的时候时他是一个勤奋的君主,玩闹时就只能用“放浪形骸”来形容。安宁对金兀术的性格特点娓娓道来,听得林长生直撇嘴巴。 貌似舅舅您,也是这样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舅舅就是金兀术的克星。哪怕金兀术也要故作大方地承认这一点。 虽然金兀术的这种承认还要掺杂着很多愤怒和无奈,或者还有恐惧的成分? 要说金兀术的大军,在战场上要速度有速度,要战斗力有战斗力。在攻城拔寨上万炮齐出,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可以说,世间再无阻住他脚步的人,当然的海州安兆铭除外。 那个人,绝对不是人!金兀术无数次咬牙切齿地从睡梦中惊醒,每次都是自己正在耀武扬威藐视天下时,安兆铭就跳出来一巴掌将自己掀翻在地。 就是一巴掌,在无数的梦里都没有过任何变化!这一巴掌,跨越了时间和空间概念的束缚,每次扇过来,金兀术都能清楚知道它的来处、去处、和速度,却依然无法躲避。 这是最糟糕的梦境了,金兀术哪怕恨得要死,也不但不发出慨叹。这个世间里,真会有一个能够死死吃定自己的人。不对,这个人一定不是人! 无论是不是人,这个世间有一个就已经很烦人了,怎么可能再出现第二个人?比如辛兴宗的诈降,或者说反复?不但安宁不明所以,金兀术也要烦躁的要死! 因为这件事,本来就不该存在的!辛兴宗想战,他白天就不该开了城门出来请降。哪怕他就是想要诈降了保全实力,那也该等自己帅军南下后,地方空虚了才对。 更何况,什么时候轮到他辛兴宗对大宋官家忠心耿耿,马革裹尸地刚烈殉国了?!这就是一个仗着父亲余荫躲在军中各种小算计的纨绔子,他怎么可能被朝廷绑架了道德? 可辛兴宗就是这样非常不合理地降而复叛了!没有征兆、也没有缘由,金兀术百思不得其解。这厮的反叛,除了耽搁自己修一座桥的时间外,还有其他价值的存在吗? 其实辛兴宗原本没想诈降,打不过,逃不了,自然就要投降。 先保住命,后面才会有各种可能。要是连性命都没了,时间、空间都要戈然而止,瞬间坍塌成一片虚无,那还有狗屁的变化! 所以,最初的辛兴宗就是想要保命而已。哪怕降靠了金国又有何妨?他们辛家在大宋,人脉广泛。此外他还有三个兄弟都在河东军中,将来也都大有前途的人物。 他在金国混的好,家族还能再多一条退路。混的不好,无非家族在战后多花些钱粮疏通关系再赎椟回去,重新捣鼓一下履历,照样能找到一个不错的位置混吃等死。 大好人生,怎么能随意讨论生死这等不吉利的话语呢?!副将杨可胜的状况也与辛兴宗差不多,所以他们举城归附金兀术,一点分歧争议都没有。 这就很让金兀术受用,频频许诺点赞不已。只是入了金营后,酒酣饭足时,却却发现金兀术的大军正在匆忙准备南下真定、平定军、怀州,说是要去堵截河东军的溃兵? 辛兴宗听了莫名其妙,河东怎么就成溃兵了?! 他虽然是武人,不过家中大哥憨厚朴实,这一代的家族主事之人就轮到他这个老二。所以对那些军政门道,辛兴宗自小就玩的练达。 只需要把这事仔细往深里一琢磨,辛兴宗就顿时恍然大悟了。 刘豫在大名的势力发展越来越让人心惊,渐有遮蔽河北的趋势。若他再与金兀术联手封锁了磁州、怀州、洛阳一线?河东军立马就是腹背受敌的局面! 那可不成,他们辛家的主力都在河东呢!辛家用两代人的血汗打拼,自己也是各种坑蒙拐骗、抢功夺权,甚至都在军中混成一张二皮脸呢,当真脸面好看啊? 这么多年辛苦才算聚拢了一两千铁杆人马容易吗?如今大哥辛企宗跟在康王身边护卫,弟弟辛永宗、辛道宗也都在太原军中任职, 可以说,整个家族势力都押注在康王身上呢!无论如何,自己也要给河东军争取后退的时间。要把消息赶紧传去河东,要给兄弟们争取跑路的极会啊! 这才是辛兴宗宁愿冒险也要趁夜作乱的根本原因。 辛兴宗苦着脸走出了大帐,看着暮色遮掩下的金兵大营陷入沉思。这个冬天非常寒冷,更因为此前连续多日雨雪交加后,守营的金兵甚至被冻得武器都拿不稳。 是日,副将杨可胜来见辛兴宗,二人一起用食时,辛兴宗道:“某观今日之金兵不比往昔从容,其匆匆欲南下之意,全在谋河东军也。 然河东之兵皆大宋精锐,康王乃天下敬仰之帅,你我父兄亦皆在彼处,吾辈岂能坐视也!” 第155章 不知所谓的背叛 第155章不知所谓的背叛 杨可胜乃是西军悍将,族中父兄子弟在河东军中效力的不知凡几。宣和四年的北伐失败,刘延庆、刘世光父子,杨可世、杨可弼兄弟以及辛家人物等都被一股脑拉去军中顶缸了。 这些人,原本是被朝廷投散闲置的。后来因为赵构受命去太原,急着要组建一支新军。他们才算逮到翻身机会,都先后入了康王的口袋,宣和七年时一起去了河东。 所以杨氏家族的势力,如今也在河东。此刻听了辛兴宗的话,杨可胜自然大有同感! 但是女真人的战力,当真难以应付。,咱们这般降而复叛,万一失手,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杨可胜琢磨半天,于是起身与辛兴宗一起指点地图的滹沱河木桥谋算道: “此地距离君子馆不远,金兀术若想要封堵河东军,那么他一定要西去堵住真定与河东的通路,然后才能南下磁州。 咱们大营移动来此地,本就是为了在河上多架浮桥而来。不如乘夜掩去烧了木桥,然后并力西去博野、蒲阴。再派人河东报信,让河东军赶紧转进淮西方是正理!” “只怕此事没有那么好做啊!”辛兴宗望着杨可胜的眼睛一会,确认他不是喝高了胡说八道,这才转身踱着方步在大帐里沉吟不语。 杨可世的法子并不复杂,也难说高明,只是胜在决断罢了。但此时自己手上人马却不敢尽数押宝进来。恐怕不用等到自己扯旗子,金兀术就该四面大军围困过来了! 眼下军中真正能让他信得过的人马,不过两千人,这也实在太寒酸了!杨可胜撇撇嘴奚落道:“这哪里还用打仗?只需金兀术的大军一人一口唾沫,咱们全得被淹死!” 不过,也不是全无机会,金兀术醉心投石机的犀利,对他们防范甚松懈。自己的手上兵力虽少,却随军带了不少的钢臂弩,马力也健壮,足以让他们利用夜色拉开逃亡距离。 至于临阵战法,自从上次大战末期出现了铁浮屠之后,宋军上下其实都在研究、寻找对付铁浮屠的法子。辛兴宗与杨可胜被调来河间府驻防,对此也自不例外。 无非就是选劲弓强弩,把列阵压缩,一个弓手的位置准备三个弓手,然后利用铁浮屠冲阵速度缓慢的特点,把它拉近距离后分番迭射而已。 杨可胜还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号“驻队矢”,连发不绝,繁如雨注。至于远处的战场遮护、阻隔敌人,那不是还有军器监最新研发的床弩手雷嘛! 钢臂弩的储能要强过大宋神臂弓,此前主要是用于远射抛投遮护战场作用。现在拉近了百步内平射?别说射穿甲胄了,只要射中,那种巨大的冲击力就足以让铁浮屠人马具废了。 “可约贼相搏,至五百步内,则床弩先发遮断。百步时钢臂弩并发,次阵如之。”就是说,原本辛兴宗和杨可胜准备用“叠阵法”和“轮番迭射”来对付强大的铁浮屠。 所谓“叠阵法”,就是多兵种联合作战。将兵力分散成具体的长枪手、床弩手、钢臂弩手、骑兵、步兵等各司其职,只是眼下床弩却是没机会利用了。 至于“轮番迭射”,则是利用钢臂弩储能大、威力猛的优势,三人轮流平射铁浮屠,这样可以减少士兵重新弯弓搭箭的时间,使箭雨密布,压制铁浮屠的冲击力。 对这些情况,金兀术一无所知。因为他这次有带来了投石机和黑药包,辛兴宗、杨可胜他们的战法研究早已过时了,所以他们不战而降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为何停下了?”夜半时各引精锐千人潜去君子馆的辛兴宗和杨可胜,过了滹沱河就要烧桥呢,前面却忽然停顿下来?这时候怎么能掉链子呢?辛兴宗焦躁万分。 “辛都统,前方有敌骑异动!”刚刚跑回来的杨可胜指着前方,隐隐约约有骑兵呼啸而来。辛兴宗的嘴里不禁有些发苦。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狗屁运气! 金兵居然夜半就在调动兵力!一队队骑兵没完没了地从黑夜里冒出来。不问可知,这是要赶去突袭真定府呢! 对方既然有大军发动,自己这两千孤军可是不够看的。即便想要收手也是不可能了!那就分兵制造骚乱吧?把这路大军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最终,辛宗兴决定两人分头行动,自己领一千精锐继续潜藏埋伏,杨可胜领一千人马去南面的金兵大营外制造混乱。最好能烧了那个南大营,里边可有不少投石机呢! 杨可胜迅速集结所部挥师南下,开始对金兵南大营发起突袭。沾了油脂的火把原本是准备用来烧桥的,现在也被他们投入大营,顿时四下里人仰马翻起来。 此前拔营计划去中山府的大军先锋,是斜卯阿里部。他还没走到滹沱河的木桥呢,就听到南边大营一片喧嚣,火光冲天起来。 斜卯阿里顿时吓得一激灵,难道是京东兵摸过来了?匆匆派出斥候这才听知道袭营的人马不多,而且似乎是冲着南大营的投石机而去。 斜卯阿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意思是白日刚刚投降的辛兴宗复叛了?那就不算什么事了,辛兴宗率部降附的人不下万人,如今才拉起一千人马? 斜卯阿里当即下令大军就地扎营,自己点起百余亲卫冲过去后才发现,对方区区千人居然就已经跑乱了,其中就有三百多人脱离大队,一头冲向自己发起进攻,不禁摇头。 “南朝禁军的纪律、战力,几乎就是渣渣,而且几年下来都未能改变。嘿嘿!传令,中军迎战左右各五十骑突袭包抄他们,务必全歼!” 斜卯阿里开始发挥自己拿手的狼群分击合围战术,把百余骑兵分成六七个小队,在五六十步远处来回奔驰,不断向杨可胜的队伍发射箭矢。 这么做是为了完全掌握了主动性,而且能有效避免伤亡,唯一的问题是无法对杨可胜所部形成实质上的威胁。当然,时间在他这一面,斜卯阿里根本就不急着冲过去打死打活。 杨可胜对金国骑兵的作战套路也是了然于胸。女真人这种奔射骚扰战术非常难缠,但是他也有一个缺点,会极大地损耗战马体力。 正常情况下,自己只要结成密集军阵,竖起大盾,耐心地等待着他们战马跑累了,再发起反击就行。但如今,却远非正常情况。 辛兴宗本来琢磨杨克胜一闹腾,对方大军会全军出动转过去平乱呢,没想到对方却把大军就地列阵,只派出百十骑就去平乱? 胆子倒是不小呢!哪怕辛兴宗也要尴尬万分,咱们大宋禁军在他金兵眼里,就是这样不堪呐!可是你们金兵这样干了,叫俺们怎么烧桥啊? 眼见前方杨可胜的队伍被人家一击即溃,金兵大营的各处灯光亮起,再有片刻,金兀术就该做出反应了!说不得,今夜这桥还是非烧不可呢! 辛兴宗再也无法淡定下去,当即拔出长刃指向前方:“杀!” 身后的木桥也跟着燃烧了。哪怕自己也被阻在桥东。因为自己和杨可胜还可以从冰封的河面上逃亡,但是金兀术的铁浮屠、投石机就绝对不能! 杨可胜看到辛兴宗所部的进攻后,一咬牙一跺脚,也率领所部争先恐后地冲着斜卯阿里的骑兵涌去。沿途不断有人倒下去,但也总算把双方距离拉近到一百步内。 帅旗顿时指向前方,七百余名弩手瞄准潮水一般的敌军,自由发射!“嘣嘣嘣~”一阵声响过,数百支弩箭落在金兵骑阵中,顿时就有十几人中箭落马。 斜卯阿里也是后悔,自己只是稍有犹豫了一下子,就要这样吃亏了?! 显然,女真人的悍勇也没有被此前数年的安逸磨平,面对密集的弩矢,他们不为所动。战场上嘛,小小伤亡都是在所难免的。大家策马奔驰,很快就突破了钢臂驽的阻拦。 又是一阵“嘣嘣嘣~!”,再次二十来人落马。斜卯阿里有些诧异,宋人的弩矢发射速度倒是挺快的哈? 还没等他想明白,又是一阵箭雨覆盖过来。斜卯阿里这才醒悟,对方是在堆叠弩手不间断发射!但是用这样的发射速度消耗弩矢?呵呵! “他们快要没弩箭了,赶快冲杀上去!”斜卯阿里将身体埋在马脖子后,不停地喝令部下加速向前。果然,杨可胜的人马瞬间在骑兵的冲击中四下溃散起来。 凭着经验判断,辛宗兴心里明白,自己完蛋了!他很想下令撤退,但此时金兵大营已经纷纷结队出营包抄过来了。自己与其逃跑被射杀,还不如搏一搏冲过去。 既然活着不容易,那就去死吧!辛宗兴绝望地停下脚步。他的身后,近千部下的尸体散布在开阔的地面,身旁只剩下寥寥十余骑。 而在百十步远的前方,杨可胜倒在血泊中,正在大口地喘息。胸口如风箱一般响亮呼噜,那是连胸腔都给斩开了? 夜漏犹未尽时,天色已见霞光。金兀术策马过来,看着辛兴宗潦倒不堪的样子,叹了口气;“何必呢?某家并没有想要杀尽南人的意思,你们到底是在反抗什么啊?!” “爷爷也不想死啊,可这世道却偏叫爷爷活不下去呢!”辛兴宗咧开嘴笑了笑,血沫子一股一股地从口中溢出。 此前他已匆匆写下血书安排侍卫去了太原,加上他在桥畔的一夜阻击,金兀术今天还要收拾战场,架起新的木桥,他甚至三天之内都未必能南下呢! 想来辛某的河东兄弟们,也该来得及逃亡吧? 第156章 被放鸽子的张荣 第156章被放鸽子的张荣 刘豫大军发现中牟的空营后,马上决定四面出击。河北宣抚司立刻风雨飘摇起来,要说河北地方的民间,此前一直都是明教和明社角力的地方。 论起蛊惑人心、吸纳信众的能力。主张活在当下,一起努力修行追逐光明的明社教义,拍马也赶不上明教那种立地顿悟成佛,来世就能轻松到达光明彼岸那样有魅力。 加上宗泽的大军,其实更多是亢兵,宗泽也早已失去了昔日的锐气。所以这些地方州府丢的一点都不奇怪。如今宗泽也只是死守在磁州,为河东留下涉县这条不算太好的退路。 当然刘豫的进攻也是分重点的,北面的深州、翼州、洛州、赵州、邢州等地有金兀术大军压过来,刘豫自然乐的把薛亨等北面主力尽数调回南下。 再派出刘猊领李成、荆超、凌唐佐、李通所部兵出河阴,与盘踞在伏羲山的甄五臣、赵鹤寿残军一起夹击怀州,务必要掐断河东与汴京的联系,断了河东军的退路。 相州、卫州、安利军瞬间丢失殆尽。而此前早早有了正确预判,抢在刘豫大军之前进驻怀州守御的张所,也立刻手忙脚乱起来。 怀州是汴京第二条联系河东的重要通道,再往西就是陕州、潼关等地天险。不过那些地方都归西军驻防,自有姚古父子引兵接手防御。 他们河北宣抚司辖域最西地方,就是怀州所在的河内之地。守住怀州,保持河东军的后勤通道顺畅,就算河北宣抚司完成了任务。 只是张所的想法不错,城防布置也没问题,然而他的手下战力却是渣渣。而且张所的书生意气,也让他始终不能与军中好汉们,相濡以沫。 在原本历史时空里,岳飞见张所时已经小有名气,张所却还要一本正经地询问岳飞:“请问岳壮士,您上阵后能打几个人啊?” 哪怕悍勇如岳飞这样的绝代天骄,他也只能非常郁闷地回答说:“兵在精不在多,将在谋不在勇。”大约是岳飞不愿让张所帮他贴一张“有勇无谋”的标签吧? 像岳飞这种“永远正确”的答案,实际上并非完全正确。在那个冷兵器为主的时代里,主将的悍勇绝对是两军对垒时,胜利一方的重要法宝。 只是这种“悍勇”,有时也不全靠武力,有时也是一种决心和胆略。张令徽的“悍勇”,就能让常胜军临阵必胜。一旦换成了李通,常胜军就立刻掉了几个台阶,泯然众人。 对此,刘猊却另有解释。在刘猊看来,自己是否悍勇其实无足轻重。只要下属的一群人都能保持悍勇,那就足以改变战场的胜负。 所以,挟明教信徒的悍勇,又是以众击寡,城内还有奸细作乱,眼看怀州城防未及接战就在摇摇欲坠,刘猊顿时心花怒放起来。 似这样一击而破的地方,才是他最喜欢的对手。那个泼李三简直烦死人了!刘猊再也不愿回忆那次宛亭之战的狼狈样子。 甚至只要想起泼李三在战场上的肆无忌惮,刘猊连心爱的小妾都无力再去宠幸。似乎他和赵构都是一个毛病,类似他们这种心理素质的人,注定无法成长为一代名将。 所谓名将,那都是上了战场就要荷尔蒙大爆发,胯下倔强几个时辰都不知疲弱的汉子。比如大唐名将薛嵩,他在甲胄下面都要特意雕刻一个牛角,便于存放干货。 再有后世的大明开国悍将常遇春,每次大战之后也必要寻找身体健壮的村妇供他发泄。有时找不到合适的村妇,村里的母牛也能凑活! 或者再如二嘎那样上了战场,便要四下乱跑去祸害对方战马,一身戾气散发出去,就要万马齐喑!还有王重阳的功力越深,葡萄就越大,等等,那就近乎跑题的文笔了。 总之,像赵构、刘猊这样的人,各种算计、韬略、心机啥的一样不差。他们指挥作战的本领也当真不小,甚至连作战的“胜率”都是老高、老高的。 只不过他们唯独少了几分战场上的悍勇而已。然而,没有了战场悍勇,那还能叫名将吗?战场上的事情,多数时候都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胜负只在一念之间也。 所以,没等刘猊高兴多久,就因为一个年轻人的意外出现,他的攻城行动就立刻被人翻盘了!这个意外的年轻人当然就是张宪了。 张宪的兵不多,才三百余人。这本是张宪刚组建不久,原本计划用于护佑河北宣抚司的卫队。考虑到怀州对汴京到河东之间联系的重要性,宗泽固执地派他过来怀州增援。 对张宪来说,怀州守将就是他爹张所,话说张老爷子只不过一届书生呢,哪里真正领兵打仗过?作为人子的张宪,要急急赶来救援父亲,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张宪也没多少真正领兵打仗的经验,而且他的三百人卫队看上去也嫌人数太少。然而他的军中装备却不差,甚至还难得都配了战马,清一水的骑兵布置。 考虑到宣抚司的安全重要性,“八字军”的王彦很大方地把自己的军备份额割让了一些给张宪。而远在海州的琅琊郡公在听到张宪这个名字时,也似乎发呆了好长时间。 然后大笔一挥,张宪立刻就发达了。骑兵斥候弩,靖海二军的骑兵专用甲胄、手雷、甚至还有能够架在马背上的迫击炮,都被一股脑地砸了过来。 这些军备并没有走青州北线,绕道真定府再去磁州。而是从海州沿着新开通的泗海铁路发运到兖州,剩下怎么运去磁州,就要看你张宪的本事。 若你没有这个能力,那就说明这些装备本来就不该是你的! 张宪和驻防水泊梁山的新编武义二军第三指挥旅张荣所部东西夹击,从成安到南乐再到阳谷,居然生生从大名府城外撕开一条通道!? 可以说,随着刘豫南下,然后又在分头出击西南、西北后,还要在东面抗衡蒋仝的三千众,面对那个泼李三也要投入不菲兵力做些战场防御。 哪怕刘豫手握大军七八万众,如今也渐渐捉襟见肘起来。 河北大名府,早已空虚得令人发指。守城的李俅、刘观,更以老成持重著称。只要你不是明打明地亮出底牌给他们看,你在城外做什么事情都问题不大的。 这也是张宪对张荣的建议,别绕什么花花肠子,也别管大名府的想法,咱们就是短促出击,把作战路线、作战时间都压榨到最短,谅他大名府也不敢出城应战呢。 “此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机也!” 尝到了甜头的张荣兴奋无比,热情邀请张宪和他一起共襄盛举。但是张宪却一口谢绝了张荣的邀请,拿到那些装备后就匆匆南下怀州去了,他爹张所可定危险啦! 而且就凭咱们这三四千人马就想硬撼大名府?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张宪跑路前,还要顺风嚷嚷几句,好心地提醒张荣不要那么头脑发热,四肢发达。 留下目瞪口呆的张荣面对这凛冽的西风破口大骂! 老子没想折腾他大名府,也不要耽搁你太多时间,只是找你帮忙在成安那里影一影大名府的守军,让老子顺利拿下博州不行吗? 拿下了博州,济南以及济南以东、以南、以北的地方,就全都是咱京东地盘了。张荣听说,联合议会通过了内阁的最新提案,京东都护府的第四个郡,北海郡已经在筹备中了。 然而张宪却这样撒腿跑路了?这小混蛋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呢! 张荣其实是有私心的,他很想把张宪留下来一起搭伙。看着林一飞和泼李三在宛亭一带的嚣张跋扈,由不得别人不去羡慕嫉妒恨啊! 他们新编武义第二军,主力是以留在青州的贺太平指挥旅做框架搭建起来,甚至统制使史进也只挂了个名义,整个武义第二军是由副统制使兼第一指挥旅贺太平负责指挥。 他张荣的梁山泊队伍,“顺理成章”地编制为第三指挥旅。之所以是第三指挥旅,是因为林一飞走了军机处总长陈颙的后门,抢到武义军第二指挥旅的空头编制。 当时大家都在笑话林一飞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个六百多人的都营,就占了一个指挥旅编制,什么时候能填满人员啊?这样匆忙填充的队伍,又能有多少战力可言? 可谁知道,林一飞反手就把泼李三给勾搭上手了?任谁也没想到,那个叫李宝的军中破落户,居然也是那样惊才绝艳的军中悍将! 不说贺太平的青州指挥旅曾经是北伐燕京,围困金兀术的主力。便是他张荣也曾经在河北打得翰离不、斜卯阿里这些女真名将抱头鼠窜呢! 但是论起近来更加嚣张跋扈,风起云涌,吸人眼球者,居然还是最后才组建起来的第二指挥旅。李宝和林一飞的文武组合,刚柔相济,简直不要羡慕死太多人啊! 张荣一心想要找到可以和他搭伙的人。不过他的眼界不低,一般人真心不入他的法眼。可别说,最后还真就给他发现了张宪。这孩纸,可是个不错的好苗子呢! 然后人家却没空搭理他,拿到装备就跑路了。这事真心不怨张宪不讲义气,或者没有军略眼光,因为他爹张所早已岌岌可危了。 天大的事,也要等他救出爹滴再说呢! 第157章 张宪雪夜袭怀州 第157章张宪雪夜袭怀州 张所带来怀州的兵,大约八千众,怀州本地驻军,也有三千人。看着人数不少,张所也注意挑选了一些比较“堪战”的兵过来。但他真正的战力,依然寥寥无几。 所以张所的防御布置非常保守,就是尽数弃了外城的高点守御,全部退守城内缩头做乌龟的意思。他在怀州外城四面城墙上共安排了八千军卒,每面城墙上有二千人。 城墙上也准备了不少弩床、砖头、石块、火油、滚木等。八千守军更加不分日夜地吃住城墙上,自有城内百姓们也要被州府衙役们组织起来,每日箪食壶浆地慰劳王师。 张所自领三千人握在手上机动,同时负责守卫南门的粮仓。粮仓内大约储有四十多万担粮食,若再加上民间余粮,张所盘算着也够城中半年所需。 城外的叛军,可没法饿着肚子围攻怀州半年!这也是张所敢守怀州的底气。 所谓民以食为天,掌握了粮食,就算掌握了一城百姓的“民心”向背。一旦为敌方奸细所乘,后果不堪设想。 短短几天之内,怀州城的战守设施居然就被张所大致准备妥当。只是张所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真到刘猊大军掩杀过来,张所这些天的忙碌和盘算,几乎就毫无价值。 城上的军卒,大多已脸色蜡黄木讷,那都是被城外大军吓的。也有一些人开始蠢蠢欲动,四下察言观色,这一准都是被刘猊的奸细策反过。 整个怀州便如一个破烂的筛子,想要用它阻挡刘猊的两万虎狼雄师,当真说笑了。张所的脸色,自然更加难堪,莫非今日就要自己为大宋朝廷成全忠义吗? 说来还是张所福缘深厚,甚至连天意都有些为难这样去欺负他。真正阻住刘猊攻城的,还是当天傍晚的一场意外风雪,把城里城外都笼罩成一个颜色。 不但道路积雪深厚,城墙也是湿滑难以攀爬,投石机、弓弩皆不得用也。那就?明日再商议攻城吧?面对前来探寻战守之策的李成,刘猊犹豫道。 是夜,狂风裹挟雪花,遮蔽了古老驿道。混沌夜色下,一队行人皆衣白袍,牵着马匹兵戈,在斥候引导下劈开漫天飞雪,朝着怀州而来。 张宪走在最前端,风雪在眉须上结了层薄薄白霜,年轻的脸上也被衣领上厚厚积雪遮掩,看不出喜怒哀乐,这让跟在身后的众人更加不敢胡乱言语。 张机宜此前在大名府的定策,可是连京东悍将张荣都要佩服呢!如今眼看父亲被人重围在怀州之地,小伙子居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当真非常人物也。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张宪的心中,早已如热锅上蚂蚁般焦躁异常。父亲张所善于谋断不假,但他在领军上的能力,却实在堪忧。 张荣的警告也很有道理,刘豫的明教对河北地方渗透极深,甚至连京东都护府在河北的布置,都被明教破坏殆尽。河北宣抚司衙门,实在没法抵挡刘豫的攻势。 这与谋略没关系,只与人心有关系。你家士兵不听你的,你便是有啥样精妙的军略也都形同废纸。张宪不知道父亲身边还能有多少心腹之人,甚至有没有一两百人都很难说?! 其他的将校士卒们,多是心怀叵测之辈。只需其中有人振臂高呼一声,父亲立刻就要有杀身之祸。若在昨日,张宪想的也只是杀进怀州,将父亲捞出后赶紧逃亡才对。 如今嘛,却还能借着这场风雪去推行一些事情?只要父亲和他的怀州还在,张宪不认为自己有必要放弃捞军功的机会。 自从靖康二年宋金大战后,军中悍将蜂拥而出,留给少年人一战成名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可这世上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此番风雪没能挡住刘猊的攻城决心,反而乘机约了城里奸细献城?那么不但父亲要凶多吉少,自己这样过去,也如羊入虎口般危险。 眼看怀州在即,张宪的心更加七上八下地不安起来。就在他忧心忡忡赶路时候,忽然前面斥候过来低声道:“张机宜,前面有亮光!似乎是刘猊所部驻营地方。” 张宪闻声赶紧抬头探望,就见前方密集的落雪之后有点点火光若隐若现。所在地方应是怀州城北的方向。那就是说,刘猊的军马并没有攻城? 张宪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样的雪夜还在城外扎营,自然就是城墙未破的意思?张宪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当即下令全军停止前进,然后自与斥候一起去探勘阵地。 雪夜下的军营就像一堆黑白分明的柴火堆,零零散散地错落在茫茫雪原上。对面的怀州城头上还有守军在巡哨,城门前的一道道鹿角拒马也昭示此地正在备战中。 看来父亲也知道自己军中不稳的问题,这些城头上巡哨的人,八九都是父亲的亲信。只是这样就能阻止城内的士卒哗变吗?张宪觉得父亲实在太天真了。 发现城内苗头不对时,就该赶紧弃城逃亡才对!话说打仗嘛,无非就是对天时地利人和这一套东西的利用罢了。父亲三样战略要素一样都没掌握在手,那还赖在此地作甚? 张宪暗自埋怨父亲的死脑筋!打仗而已,明明用点小手段就能搞定的事情,为甚非要搞得血淋淋的,然后到处去卖悲惨,卖凄凉呢? “这个刘猊卖的却是甚样玄机?他的营防松懈,倒似是故意引我等去突袭一般。”身后的斥候也是喃喃自语,倒把张宪吓了一跳。难道刘猊真的在引诱自己吗? 不可能!自己的行踪已经十分诡异、急促了,刘猊就算想要算计自己,他也没有这个时间布置下去。再看看城头的巡哨人员来回走动,张宪忽有所悟。 刘猊哪是想要算计自己啊?他分明是想要算计城内的父亲才对! 想来如今的怀州城里,一定有刘猊收买的将校、斥候们围着父亲叽叽喳喳,想要献雪夜出城偷营的计谋!甚至哪怕今儿没下雪,他们也要献出其他的偷营之计。 如果父亲出城偷营,那么刘猊自此轻松破城。如果父亲不愿出城,那么城内这些将校就要鼓噪,以为父亲贻误战机,然后骄兵悍将趁机聚众发作起来? 此前河间府的知府陈遘,可就是被他手下的步将沙振杀害呢!所以?若非自己赶过来,那么无论如何,过了今夜,这座怀州城都该易主了! “张机宜明鉴,这刘猊所部今夜一定是有埋伏的,却未必是要算计咱们。吾等也不用管他算计谁,只在他发动后,或者破晓前袭其营寨,必万胜也!”斥候郭进信心十足道。 “哈哈!说的好。今夜战后,你就跟在我身侧护卫吧。只要小太爷今夜不死,以后定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相随呢,亏不了你的!”张宪开心道。 郭进也乐了,似他这等军中老卒,如何会看不透人情世故?张机宜算是入了京东那位的法眼呢。不然哪来这么多好东西给你?还要张荣那样的悍将帮你打下手?想得美呀! 只要看看岳飞、韩世忠、马识远、泼李三等人的今日成就,就知道张机宜将来前程大火了。否则,身后这三百精锐怎么可能跟他一个少年人过来怀州送死?! 二人慢慢摸了回去,再换了斥候过来跟梢,只要发现前方有异动,就要立刻跑回来报告消息。张宪却忙着安顿士卒们就地休息,吃点肉松军粮,养精蓄锐地进入待战状态。 城内的张所再也抵不住手下将校们的轮番进言,只好仓促点起三千军马偷出西门,然后再趁着夜色绕去北门,想要突袭刘猊的大营。 这样绕一圈,大约四五里地还是要的。等到张所领人摸到敌营半里开外时,正值子夜时分,一阵大风骤然掠过,刮得战旗猎猎作响,张所乘机扬起手中长刃喝道:“出击!” 随着张所一声令下,三千精锐便如倾泻的山洪般朝着敌营冲杀而去。然则他这边刚有动静,那一头的敌军大营也像炸开锅一般地沸腾起来。 霎时张所身侧都是锣声大作,喊杀的呼声四起,张所惊骇发现,自己这三千大军已经被人包围了?!这才恍惚过来,那些抢着要出城偷营的将校,都被自己拦下了。 谁知道他们帅兵出城后,是要偷营,还是要投降,甚至是要不战而别?现在看来,这些人比自己想像的更无耻!早早与敌军联系上,就等着暗算自己呢。 刘猊哈哈大笑,一边令李成率部围困张所,自己却点齐兵马直奔怀州而来! “和雪翻营一夜行,神旗冻定马无声。遥看火号连营赤,知是先锋已上城。”这是安宁特意抄写的一手唐诗赠送给怀州大捷的张宪,以资勉励的意思。 张宪战功卓越,而且知恩图报,不像岳爷爷那样难打交道。所以安宁对他也是十分上心。连李宝这样的悍将都要主动来投,安宁当然觉得自己有本钱收伏张宪了。 那一夜,张宪并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大营救他父亲张所。父亲身边有三千人,没那么危险。反倒若被刘猊进了怀州城,那就一切休矣。 张宪几乎就是跟在刘猊的身后等着城门被打开,然后忽然对着刘猊的后阵发起致命一击。刘猊顿时军心大乱,只能仓惶逃窜。 张宪人手不多,但胜在突然袭击,手上的杀器也实在太厉害。不但斥候弩抵近射击,手雷、迫击炮也被他放开手脚地打出去。 就连手上的长刃,都能轻易砍断敌军刀剑,这般取胜有何难哉? 第158章 倚老卖老的张叔夜 第158章倚老卖老的张叔夜 “武定侯谋袭怀州。每得降卒必亲引问委曲,由是贼中险易远近虚实尽知之。辛未,武定侯帅三百人队出,诸将皆不知所之?武定侯曰:但西南行。 行七十里,夜至怀州城外,命士卒少休,食干糟。复夜引兵出门,诸将请所之,武定侯曰:入怀州!诸将皆失色。时大风雪,旌旗裂,人人自以为必死,然畏武定侯,莫敢违。 夜半至州城,武定侯以三百骑伏北门城外。四鼓时,刘猊帅大名府军袭怀州,至城下,有细作潜开城门,武定侯率部奋起而战,攻刘猊军后,复据城门使刘猊军进退两难。 城内始知有奸人开城门附贼,民乃争负薪刍助武定侯守城。城上守军矢如猬毛。刘猊不得寸进,乃帅师北走军营所在,武定侯所部衔尾追击,大破之。 是夜,武定侯父张所亦引三千众出城,击刘豫贼李成所部,突入其营,凡三战,父子皆得军功也。”《明史-武定侯传》 张宪领三百人雪夜突袭敌军尾部,击败刘猊的两万攻城大军。此战不但保住了怀州,也为数万河东军守住一条退路,可以说是立下泼天的大功。 因为此后不但陕州、潼关先后在蒙兀人的攻击下丢失,真定府和涉县也被金兀术封堵了。 斩杀了叛乱的辛兴宗、杨可胜后,金兀术又在君子馆耽搁了三天,不但要修桥铺路,还要重新安置河间府的城防琐事。 但是此后他在河北的攻城略地,基本就是他的行军速度。永宁军、祁州、深州、保州、定州相继失守,甚至更多都是不战而降。 河间府的辛兴宗、杨可胜所部,在斜卯阿里眼里不值一提,战力渣渣。但是在河北的宋人眼里,辛兴宗和杨可胜都是西军名将,所部也有五千精锐呢! 他们驻防河间府,甚至都不能抵挡金兀术三个时辰的攻城!哪怕夜间再次聚乱突袭,也不过多折腾了一两个时辰而已。这些主要靠地方团练驻防的州府,又能如何? 要说张叔夜和马扩二人联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占了燕京。那么他们就必然要丢了真定、中山的老巢,这也都是在算计之中。 真定、中山二府,不但钱粮早早被转移去了燕京,甚至连人口都被分散去了太行山里临时修筑的营寨安置。所以真定和中山二府的抵抗,更加不值一提。 原本马扩对此还心有不甘,但在看到金兀术攻陷河间府的暴力后,终于识趣地闭上嘴巴。真定府的城池不比河间府更加坚固,又杵在金兀术必经之地上,哪里会有好结果出来? 燕京就不同,城墙更高大,城池更坚固,而且四周并不利于大军布阵攻城。此外地理也是偏于西北,金兀术着急要南下,可定没有耐心和他们纠缠下去。 现在城外和他们对峙的,是高召和失的六千铁骑,与刘彦宗的两万汉军。金兀术又在高粱河两岸地方,布置了数十架投石机。 这两万六千金兵中,真正堪战的主力,也就高召和失的三千契丹铁骑,以及归他辖制的一千铁浮屠、两千拐子马。 此外刘彦宗的汉军中,也有三千精锐战力。再加上投石机的威慑,金兀术认为有了这个实力,高刘二人就足以和燕京城内的两万五千宋兵对峙了。 自然也就是对峙、牵制而已,甚至连金兀术都没指望他们能在张叔夜、马扩的身上赚到什么便宜。只是看护住平州到燕京之间的粮道不至断绝就行。 无论愿不愿意,如今的张叔夜和马扩也只能把燕京当做他们新的根基之地。自然,凭他二人的心气,自然不甘心困守孤城。 在他二人看来,所谓燕京,指的是大宋的燕山府路,下辖山前、山后九州之地呢。涿州、易州、蓟州这些东南州府都在高召和失、刘彦宗的控制下,他们鞭长莫及。 但是顺州、檀州,甚至可汗州、儒州、奉圣州、归化州这些西北地方,还是可以大做文章的嘛!那就不能一昧守着这座析津府的城墙过日子去。 此前因为张叔夜、马扩的攻城迅速,完颜阇母匆忙败退逃亡,居然把蔡靖给留在了城中?!要说蔡靖这些年在燕京,一直负责地方治理,在燕京百姓中的声望很重。 此外他又是读书人,喜欢做笔记,燕京城及周边的城防、地理、人物、财货等等,就没有他不熟悉的,现在蔡靖很利索地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哪怕张叔夜这等孤节大臣,也要为他蔡靖说话了。既然老蔡回来了,那么还滞留在羽山大学教书的小蔡、蔡松年是否也该松动一下手脚了? 京东都护府的人材,还远远没有奢侈到可以浪费的程度。而蔡靖之所以这样慷慨大方,毫无私心地配合他们经营燕京,还不就是为了给儿子蔡松年解除枷锁吗? 跟在琅琊郡公的身边做事情,那是多少英雄豪杰想都想不到的美事。别说蔡靖羡慕,昔日秦桧、刘豫也都动过这个念头,只不过人家琅琊郡公看不上他们的人品罢了。 儿子蔡松年就不同了,十五岁就跟在状元郎身边做机宜文字呢。若不是因为自己在燕京被金人俘获,儿子何至于年经轻轻就要被送去羽山大学做先生? 二十岁的教授!说起来风光无限,可要是一直跟在琅琊郡公身边,那就情愿不要这些所谓风光。林一飞、林长生、蒋干、何叔乙这些人,才是蔡松年的同类人物。 蔡靖每每想到这些,都要暗自伤神自己的一时怯懦。说起来,自己父子在宣和六年就和琅琊郡公打成一片,哪料得世事无常,自己父子居然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 如今亡羊补牢,未为晚也。眼看宋金再次开战,蔡京想不出这世间,还有谁堪与琅琊郡公一战?这样的人物,大宋、大金都没有,那就是举世皆无了。 金兀术吗?金兀术的确也是世间不可多得的枭雄人物,但他依然不是琅琊郡公的对手。秦桧和刘豫?更加不可能。 郭药师已死,粘罕也早早死心,赵家天子更是废柴。或者康王赵构还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康王他能割据一方就已经很不错了。 “离骚痛饮,问人生佳处,能消何物?江左诸人成底事,空想岩岩青壁。五亩苍烟,一丘寒玉,岁晚忧风雪。西州扶病,至今悲感前杰。 我梦卜筑萧闲,觉来岩桂,十里幽香发。磊胸中冰与炭,一酌春风都灭。胜日神交,悠然得意,离恨无毫发。古今同致,永和徒记年月。” 读着儿子在羽山大学的《念奴娇》词句,蔡靖潸然泪下。儿子还是不甘心这样闲居,想要赋诗明志呢!身边人物自然要附庸风雅,以为此词直追状元郎的“蓦然回首”词。 不过孙成财却大煞风景,胡说蔡松年小小年纪就眼光毒辣,他那所“萧闲堂”的破房子,当年是寻了羽山一块荒地胡乱建的,如今赶上羽山大学扩张拆迁,怕是要价值连城云云。 不但老蔡心情膈应,泪飞顿作倾盆雨,举起官印就追着孙成财喊打喊杀。便是张叔夜也觉得孙成财这货真心欠揍,人家都在诉说情怀呢,你胡扯什么房产升值啊? 甚至马扩还要故意给狼狈逃窜的孙成财脚底下个绊子,狠狠摔掉了孙某人的半颗门牙,这才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后,各干各事去了。 如今里里外外的事情,都算摸排的差不多了。他们手上的资源就是这么多,能守住燕京城,顺便经营一下燕山府,时刻对平州、云州的金国两处贼巢保持威慑,就算能力到家了。 其他什么河东危险,赵宋存亡,或者京东如何应对这乱局,就不是张叔夜和马扩们该操心的事情了。不同层面上的事情,自然有不同的人去操持,绝轮不到他们来指手画脚。 反之亦然,无论汴京、还是海州,老老实实给燕京提供充足的资源后勤就好。非要去各种指手画脚,信不信老张能跳过来当面给你老大的耳刮子? 所谓人生七十古稀,就可以随心所欲了。老张离古稀已经不远,正是抖威风、耍无赖的黄金岁月,谁又会不长眼地过来招惹他? 既然高召和失与刘彦宗所部只是为了牵制他们,而且为了怕他们胡折腾,主要防御阵地还都设在东南高粱河两岸,以及宛平之地。对于潞县以北,玉河以西地方皆无所备? 张叔夜和马扩又不是什么善人,遂以蔡靖辅佐詹度总理燕京城防,他们各自帅人马出西门、北门四下经略地方。北到密云,西到昌平,就连东北一圈香河、三河也都被划拉进来。 初步有了这样一大块地方,只要不是金兀术的主力过来攻打,他们就尽可维持住燕京的自给自足。甚至城内的日子过得比高召和失、刘彦宗和他们强多了。 城池的舒服程度,肯定不是营寨可以比美。而且城中张叔夜、马扩、詹度、蔡靖等人的智谋,也不是高召和失、刘彦宗的智商可以抗衡。 京东都护府的水师也早早占据宁河,沿着河道用雪橇不断输送军械物资到三河,然后再被运进燕京,用来和城外的金兵对抗。 第159章 金兀术论兵 第159章金兀术论兵 张叔夜和马扩的各种放肆嚣张,很让高召和失与刘彦宗气愤,然而却又都是束手无策?眼看着燕京城的红红火火不敢阻拦一二? 面对城中每日的突袭、劝降、引诱等等小手段层出不穷,加上天寒地冻,营寨取暖不易。眼见军中士卒逃亡者日重,他二人也只能一叠声催促平州那里赶紧增兵过来。 说到底,他们还是手下兵力不足啊!要知道,金兀术这次南下,几乎是竭泽而出的! 他手里的确有十五万大军,讹里朵就领了四万兵防御从辽阳到平州这条绵延千里的辽西走廊,其中精锐战力两万人马,能让金州的蓝细禾老实蹲在家里就已经很不容易呢。 但是金州的蓝细禾,手下却有武义第一军和靖海第二军这样有过北伐经历的精锐!加上李俊的宁海军支持,讹里朵空有四万人马,居然还要依托耀州到辽阳长城苦苦严防死守。 至于说辽西走廊那一块,呆在此地耕种的京东百姓的确没有组织什么叛乱,但是他们也不接受讹里朵过来“签军”。换句话说,就算这些百姓愿意,讹里朵也不敢干这件事情。 因为这些人都是京东百姓,是被“乾贞记”雇佣过来耕种“私田”的。 虽然“乾贞记”在辽西走廊的“私田”也实在太大了,两百多万亩的良田无边无沿地横亘在辽西的狭窄平原上。 但是,私田就是私田,不能因为“乾贞记”出自海州,就要改变这些私田的身份。乾贞记也早已脱离了海州属性,它的股东里,不但有大宋的太上皇,也有上京的太宗皇帝。 甚至就连金兀术,也在“乾贞记”里投了不少钱粮。有的是债券,有的是股权。“乾贞记”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就要设置各种阻拦,它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 金兀术开发辽阳的煤炭,也从“乾贞记”借贷了不少财货,一年利息只不过十一之数,非常划算。然后金兀术再拿开采到的煤铁矿石作价,每年向“乾贞记”支付利息。 至于本钱?什么本钱?像金兀术这样掌握一国治权的优质客户,“乾贞记”从来不跟他们讨论本钱的话题,还巴不得金兀术能向它们借贷更多钱粮。 这些变化,还是上次战争结束后,三方议和时一起达成的共识。 柴进算是比较倒霉了,他此前默许金兀术走私海州钢铁打造铁浮屠时,“乾贞记”的海州痕迹还很重,所以他就被安宁问责了。 若是放在现在?屁事都不会有!哪怕在双方激烈厮杀的战场上,挂着“乾贞记”旗号的商旅队伍都能平安通过。方五松也渐渐脱离了海州政坛,开始他的大国客卿之路。 渐渐的,从榆关到锦州七百里狭长地段,甚至整个辽西走廊,都开始透出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中立味道。此地也渐渐代替平定军,成为各股势力、冒险家、斥候们的乐园。 虽然这种“中立”就发生在金国的土地上,但是金国对此熟视无睹。因为金国最不缺的就是土地。所以“乾贞记”的田亩,才会从最初的六十万亩,发展到如今二百多万亩。 辽西之地的粮食产出极多,只要肯花钱,金兀术就不用再像昔日的翰离不那样,让他士卒与战马争豆料吃。 而乾贞记每年上交给平州、辽阳的粮食,也就是私田的“税赋”,也高达三十万石。要知道,当年谭稹为了三十万石粮食,足足和他金国打了两年多嘴皮子官司呢。 所以,“乾贞记”在辽西走廊的田亩,绝对安全。不但汴京、京东都护府都对此表示支持,便是金国的上京那里,金兀术、粘罕也都没有表示反对。 所以,高召和失、刘彦宗的想法很美好,事实上绝对无法做到。讹里朵不太可能把他本就不足的兵力派来燕京城下,只能从平州给他们派来签军。 但是,从平州那里又能派出甚样的兵?签军而已。若是女真人、契丹人、奚人的签军当然不错,他们自来从事游牧、渔猎,骑射手段熟练,来之能战。 但平州来的签军,却多是汉人出身,让种田出身的人去拿刀子砍人?说笑吧?这些人能帮着维持一下辎重运输、凭寨固守就算不错了,送出营寨打仗?还不如直接跑路算了。 再说这个鬼天气,也实在太冷。别说出去打仗了,即便是守着营寨,勉强维持牵制燕京兵力的任务,对他们来说都已十分困难。 无论如何,金兀术在燕京只给他们留下两万六千人马,再多就是不可能了。任务也很简单,牵制、对峙燕京城的张叔夜、马扩,别给他们袭扰平州、云州的机会。 此外,垯懒领兵四万兵出青州,要求他不断袭扰京东两路地方,努力吸引京东都护府的兵力过来围剿,让他们无力出兵阻拦他攻占汴京的行动,时间以半年为期。 垯懒看着手中军令,久久无语。这次出青州的四万兵,堪称精锐的不过一万两千人。京东都护府有七八万精锐大军,哪怕金兀术亲帅精锐兵力过去,也未必讨到好处呢。 自己拿什么去袭扰半年?小四这不是在坑爹,他是在坑叔呢!大约连金兀术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吧?四万人就要冲进京东胡乱折腾,确实太勉强。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金兀术自己也是手头吃紧呐。十五万人撒去十万五千人在辽西、燕京、京东之地,再借给粘罕四五千人马。金兀术手上兵马,也只有四万人马,好在都是精锐战力。 “那啥,叔啊。您这次去京东的任务,可不是什么攻城略地。侄儿送老叔一句话,叫做:遇城不攻,遇阵不战,遇营不停。若能做到这样,您从京东全身而退,也该不会太难吧?” “哼哼,真要这样做了,想要脱身的确不难。可是不攻、不抢、不停下,咱们又为什么要去京东呢?”垯懒觉得很委屈,四万大军这样跑去京东是想要游街吗? “要说老叔您这次过去,说白了就是牵制京东兵马的意思。哪怕你们全军战死在京东,只要能把京东兵马牵制在他们的内线,不要跑去汴京城下,那就很值得! 比起灭人国家的巨大利益来,我大金国牺牲几万将士,还是值得的。何况您只要善用某家那几句话,也未必就要吃亏或者覆没。 某家研究过安兆铭的《论持久战》,其中关于游击战的思路非常吸引人。用少数人吸引对方大军的注意力,施展各种灵活的行军手段,把他们肥的拖瘦,瘦的拖垮,垮的拖死! 此前水泊梁山的张荣就是用这招对付斜卯阿里,弄得斜卯阿里非常狼狈。说明这一招还是有用的。此外咱们上次南下时得到的教训,也是顿兵城下的问题。 咱们是骑兵,作战的诀窍就是不能停下来。只要以战养战地一路抢掠过去,打到天边都不怕的!最怕的就是在某个地方停顿下来。 一停下来,留在地方的抢掠就不足以支撑行军用度。然后就是各种军械不足、钱粮不足,问题困难重重。想要与他南朝比拼后勤、辎重的运输能力,咱们无疑是在以卵击石啊! 粘罕顿兵石岭关,最后无功而返。翰离不把磁州当做战场,最后就到了吃马料渡日的困顿局面。此后某家守燕京,也没赚到什么便宜。 一句话,只要咱们在战场上停下来,立刻就会有无穷的麻烦找上来。但是只要咱们不停下,则京东大可去得。老叔您也不必和他列阵而战,就是袭扰四下乡里。 某家还看到京东的一个毛病就是,他们并非是安兆铭的一言堂!古离罕说他们的什么联合议会,其实有相当大的权力。 他们的宰相,也就是内阁总理大臣,也要在联合议会的授权下做事。 这和咱们的勃极烈制度有些相似,只是咱们现在改了汉制,他们倒是改成勃极烈?不知道安兆铭怎么想的,大约是他上次出使上京时,太倾慕我女真文化了吧? 哈哈!这些闲话暂且不说,他们的联合议会体制毕竟与勃极烈不同。这些联合议会的议员,却是当真来自各处乡里百姓选他们上台的,一票一票地选上去的! 好了,老叔我问您,若您是那个议员,被一群乡民一票一票选上来代表这些乡民说话的时候,您会不会在意这些乡民们的利益? 不在意?下次人家就不选您了!人家可以选古离罕啊。 所以您必然要把心思用在讨好这群乡民的地方。若是这群乡民被人欺负、袭扰了,您说这些议员们肯善罢甘休吗? 他们就会把都护府的兵力留在京东,四处围追堵截你、想要剿灭你,还乡民们平安。这时候汴京会怎么样下场,跟他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是他们眼下在京东的兵力,基本都是步兵,或者说是骑马步兵。他们真正的骑兵,还在辰州那里与讹里朵对阵。此外武松的武义军,也是在金州驻防。 他们的水师,如今多在经略南海。十八皇子赵臻已经带人到麻逸殖民了。京东这里只有燕青的靖海第一军,和临时组建的武义第二军。此外就是一些地方乡兵而已。 老叔您是骑兵,只要不是硬要怼上燕青的靖海第一军,又何惧他们的围追堵截?武义第二军只是新组建的一支人马,他能厉害到什么地步?那些乡兵,更加不堪一击呢。” “果然如此,京东之地当真去得?”垯懒疑惑地看着金兀术问道:“小四你没骗俺?” “当然去得啊!”金兀术眨眨眼睛,露出一副淳朴善良的模样。 第160章 宗泽的犹豫 第160章宗泽的犹豫 随着河间、中山、真定、赵州、邢州一连串地方州府几乎毫无抵抗地开城降附,金兵就像忽然自海里窜出的大章鱼,舞动着巨大的触角,将磁州紧紧地搂在怀里。 随他一起列阵磁州城下的,正是那支让所有人都谈虎色变的四万虎狼之师。其中铁浮屠八千骑,拐子马一万两千骑,此外两一万汉军步卒携带了两百具三十新型投石机。 整个大金,战力接近金兀术的,只有在耀州与蓝细禾高摩擦的讹里朵所部。金兀术给他装备了八千铁浮屠,八千拐子马,一百具新式投石机。 没办法,讹里朵的金州对手蓝细禾那里,是云龙领一万五千多人编制的靖海第二军骑兵精锐,和武松领一万五千人的武义第一军的步兵精锐。 这两只队伍都是靖康二年的北伐主力,由不得金兀术不去重视他们。何况,还有李俊这个混天蛟的宁海军水师神出鬼没。再加上地方团练义兵,足足不下六万人。 蓝细禾不但在心气上、战力上碾压讹里朵,甚至就连兵力上也要大占上风。可问题是蓝细禾究竟想要作甚?却没人能分辨的清楚。 人的害怕,多数都是从未知上延伸出来的不良情绪。不说讹里朵可怜巴巴地看着弟弟,就连金兀术也觉得,不给哥哥多一点保障,保不齐哥哥就要丢下他这个弟弟跑路呢! 到了垯懒这里就无所谓了,他本来就是田忌赛马里的“下驷”。粘罕的谋划还是打动了金兀术,自己真没必要跑去京东寻他安兆铭的晦气,拿下汴京城才是自己最该干的事情。 何况如今的海州,是一个十分喜欢讲道理的地方。你要是讲不出个所以然,人家会拿刀冲进你家院子里算账的!垯懒嘛,一个堂叔而已,冲了也就冲了,金兀术不负责地想着。 金兀术大军所到,无不望风披靡,害得金兀术,就像旅游到一处虚假景点般百无聊赖,然后还要一二三地走完程序,毕竟来都来了,完全没必要因为一点情绪就要任性说不要。 这样的精锐,此前的中原从未遇见过。宋人喜欢修城池,完全就是在欺负契丹人、女真人,甚至西夏人没文化。就算你骑射无双,你也没法子纵马跳上俺们的城墙。 现在不同了,河间府之战用铁的事实教育了宋人。自打金兀术把新型投石机与黑药包结合之后,宋人的城墙再无丝毫价值。 四枚黑药包越过了城墙,砸落城内,一枚正好砸在离城墙不远的一座房屋上面,一声轰鸣中,顷刻间就炸飞了整个屋顶。更加恐怖的是,大火开始不受阻碍地蔓延开了。 没人敢出来救火,或者赶去救助火海里挣扎的百姓。因为下一炮,可能还会砸过来。这并非是金兀术的奢靡浪费,实在是投石机的准头,哪怕西域人非常用心,也无法再得寸进。 还有一枚打在了城墙上,一声轰鸣爆裂中,整个城墙都在剧烈颤抖起来。宗泽站立不稳,还好守在他身边的儿子宗颖眼疾手快,搀扶了他一把。 张益谦掸着身上烟灰咂了咂舌,从城墙上探出半个身子去看了一眼,嘴里立刻骂出了一串急促的,甚至连宗泽都闻所未闻的粗口来? 要知道,张益谦可是进士及第,从来说话都是慢条斯理地儒雅斯文! 原来这城墙竟被这枚黑药包炸出一个数尺深的大坑来!亏得磁州当年修筑时,垒土就花费了不少心思。此前张益谦又使人在城外,用水泥、沙子、碎石厚厚涂抹了一层。 若是一般的土城,只怕挨得这一炮,城墙马上就得塌一块。 宗泽也是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金兀术的投石机,与大宋投石机相差无多,或者充其量也就是海州迫击炮那样的威力,因此早已准备了布幔、皮帘等守城之物应对。 这,这?宗泽已然老迈了,一时也真心拿不出什么主张来。他正在发愣,缓过神的张益谦大约也发现自己的失态,如今在旁劝道: “尊府大人,这女真的攻城玩意太过剧烈,咱们靠布幔、皮帘只怕耐不住的。不过他既然用了投石机,那么一时半会也不至派人攻城。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尊府大人身系合城安危,您还是先回府衙休息,此地便交给下官等人应付如何?” 宗颖也忍不住骂道:“难怪乾贞记的那些奸商再三要我们在城墙水泥中先用钢筋扎出网来!也幸亏咱们磁州军纪森严,没人在上面敢耍花招。只是张大人,这又该如何应对?” “权邦彦,先让大伙将布幔、皮帘撑出去再说,有总是比没有强一点嘛!”张益谦一边转头吩咐着守城校尉权邦彦做事情,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信心一点: “让兵马钤辖李侃去城中,领城内军民有序掐断火源。”说道此处,他故意提高声音,大声道:“磁州有钢筋水泥的护城宝贝,坚固着呢。几块破烂石头还砸不垮这雄关!” 昔日磁州大战后,翰离不的军中已然乏粮。哪怕翰离不宅心仁厚,被人称为三菩萨太子,他也要先让军中吃饱肚子。女真人吃饱肚子,那么饿肚子的就一定是磁州的百姓。 经过金兵往返蹂躏,百姓逃亡,仓库空虚。宗泽及时修缮城墙,疏浚隍池,整治器械,重新招募义勇,开始做固守不动的打算。 于是上奏说:“邢、洛、磁、赵、相五州各募精兵二万人,敌攻一郡则四郡皆应,是一郡之兵常有十万人也。” 还好,这次不再是“百万大军守河北”的豪迈了。宗老爷子的眼光,终于还是落在他安身立命的磁州之地,这可是付出了十几万的生灵代价啊! 既然宗泽没有进京争权夺利的打算,郭药师自然乐的答应他。除了张所、张益谦、宗颖外,曾懋、邓肃、范讷、李侃、赵世隆、赵世兴等文武官员都在此后陆续被划拉进来。 王彦、王善、杨进、权邦彦、王孝忠、王再兴、李贵、王大郎、李景良、阎中立、郭俊民、何仲祖、刘衍、张捴、王宣等河北义军的幸存首领也开始死忠在宗泽的身边。 更有旧辽之民王策赤心投靠,为他做探查细作事情。王策本是辽将,后被翰离不任命为将,在磁州战场上遇伏兵被擒获,众人皆曰可杀,宗泽却要松开绳子让他坐下说话: “契丹本是宋的兄弟之国,女真欺辱我们的皇上,又灭了你们的国家,从情义上讲我们应该协力合谋,报仇雪耻。”王策感动流泪,愿为宗泽效命。 宗泽细问翰离不虚实,这才醒悟,原来翰离不、粘罕是在存心消磨他们河北义军呢!然而此时骑虎难下,宗泽决意乘着翰离不军中乏粮的机会,最后奋起一击!乃召诸将道: “吾辈皆河北忠义之人,有忠义之心,忍见兄弟父老战死沙场不谋报复吗?于今应协力合谋,并力剿灭敌人。”说罢老泪纵横,剁指明誓,诸将皆拜服景从。 磁州之战打到后来,翰离不兵疲乏粮,宗泽老而弥坚,所以最后的收场还不算太难看。甚至翰离不就是在磁州战事不利时,因为急怒攻心才开始发病的。 说起来,翰离不可是大金国内定的第三代皇帝人选,就这样折在磁州?宗泽、安兆铭固然会因为十几万河北义军的无辜牺牲而对郭药师、对金国耿耿于怀。 但是在上京朝廷上,其实也没觉得自己沾了多大的便宜,或者取得多么辉煌的战绩?连自己第三代的皇储都搭进去了,还有个屁的荣光啊? 简直就是国本动摇呢!这也是宋金大战后,战争的始作俑者粘罕,在大金朝堂上的势力迅速瓦解的根本原因。 粘罕这人,就过于率性、自私,甚至他还故意破坏金兀术的议和计划,非人哉!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到了这次金兀术南下的犀利程度,已经数倍于此前翰离不的军容鼎盛。大宋守赵州的曾懋,守邢州的范讷都是不战而降,磁州上下皆是惊恐异常。 此前邓肃入府问计策,想要召回驻防涉县的王彦八字军。宗泽正在与张益谦围坐交谈,轻松笑道:“眼下却无需这慌张,有李侃、赵世隆、刘衍、权邦彦等在外,定能抵御敌的。” 于是挑选出两千“精锐”甲士,以王孝忠、王大郎、杨进、李贵等人分领,提前数日就潜出城外的丛林等地埋伏,就等今日的攻城之战了。 可是宗泽也没料到金兀术的战力会这样恐怖!那么还究竟要不要发动城外的突袭?那却是必死之举啊!宗泽考虑到埋伏在外的人马将孤兵少,久久不能决策。 张益谦也不忍再见河北的生灵涂炭,也许赵州曾懋,邢州范讷的决策,并非都是错的。起码这两地的百姓就没有受到战火荼毒,那么磁州当真还要再玉碎一次吗? 然而城外的伏兵却见磁州危殆,却迟迟没有信号发起?先锋王孝忠顿足捶胸,宗老爷子又在怜惜咱们性命了!可是咱们自打吃了这碗从军的饭,难道还有得选择吗? “如今进退皆是一死,吾辈不能不从死中求生尔!”王孝忠乃奋起发出信号,率队突袭金兵右后营,战死。其余埋伏诸将亦皆突起,冒死攻击敌后。 金兀术遂收投石机,意图全力肃清营垒,是日磁州乃安。 第161章 三呼渡河 第161章三呼渡河 因为城外王孝忠等伏兵悍不畏死地发动自杀式攻击,这一日的磁州没有陷落。 宗泽也没有走下城墙。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就在城上看着他的同袍在城下酣战不休,然后被金兵的铁浮屠掩杀过去,践踏为一滩滩血肉模糊的肉泥。 城上的气氛,凝重的无以复加。宗颖原本是扶着宗泽的,此时也是感觉极度不适,匆匆跑到僻静地方呕吐起来。张益谦犹豫地看一眼宗泽,忍不住过来想要搀扶他下城。 宗泽却固执地挣脱了张益谦的好意,他还想从那些血肉不堪肉泥中努力分辨谁是王孝忠?谁是王大郎?谁是杨进?谁是李贵?这都是视他如父的袍泽兄弟啊! 他们都是忠义无双的义士,只是为磁州多挣扎出一日的存在,就要轻率地付出生命,究竟值不值?宗泽不知道。 他原本不想要这些人发动的,宁愿他们就此消散民间,苟延性命于乱世。但是,这些人却是他此前就派出去的! 自从他们接过军令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死人了。 两千不算精锐的“精锐”义军,只凭借一腔义勇就要在城外突袭数万虎狼之师,活下来的几率实在渺茫。但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似乎还挂着某种满足的笑容? 宗泽知道,他们三年前就该死了,死于那场惨烈的磁州大战。只是那一役,是他们的父兄们战死了,他们却苟活下来。 但是活着的人,也未必就真的很幸运。见惯了太多生死瞬间的他们,很多人都会看到昔日战死的袍子兄弟找他们要吃的,要穿的,要零星的钱钞花差。 还有人至天寒时,喜用篝火以自炙,呻吟独语。似这种孤独的感觉,也许是每一个经历过磁州大战的人,此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杨进有个七岁的女儿杨娃子,第一次磁州大战前,年仅四岁的她和家人在磁州过着和乐融融的日子。父亲是河北义军校尉,薪酬不算低,但也只能维持一家人的简单温饱。 那是一有闲暇,她便要到营地中探望父亲。河北义军的营地就驻扎在磁山脚下,洛水河畔。营房建设的也很宽敞,还有片菜园,种了些菜,养几只鸡鸭,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毕竟所谓的河北义军,此前都是些打家劫舍的绿林豪杰。他们在成为绿林豪杰之前,却大多是忠厚本分的种田人。只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活不下去了才要去铤而走险。 张所四处招安他们时,许诺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从此有田地可以耕种,能吃饱饭,一家人每天都能吃饱。冬天里还有纸袍子、纸被子帮你们御寒。 等到磁州烽火一燃,杨娃子恬静的生活,就变成没完没了的梦魇。甚至到了晚年,哪怕杨娃子已经是羽山大学的资深教授,依然会心有余悸地忆述当年的种种不堪: “父亲上阵厮杀,性命朝不保夕。母亲白天默默流泪,晚上低声啜泣。有时还会在半夜里扯开喉咙,放声号哭,眼泪几乎把屋子都淹没了。 后来还是奶奶一句话惊醒了她,你若是把眼睛哭瞎了,你的孩子怎么办?母亲勉强振作起来,但是生活,却依然罩在一片愁云惨雾里。 外面的大战一场接着一场,很多人今天还在求神拜佛保佑家中父兄安康,明日就要痛不欲生地战死的父兄们披麻戴孝。 几乎家家都有这类事情发生,我家两个叔也是那一年战死的。 磁州城外到处兵荒马乱,我们成日被关在城内,不断有敌骑过来袭扰,投射火箭,城内的百姓就被组织起来四处救火。 那时物资匮乏,很多百姓人家因为没了吃食,就要卖儿鬻女,或者就是被饿死。我们家因为父亲关系,还能去军营中领出一顿稀粥,有时一家人要凑合吃好几天。” 也就是在那时,杨娃子才知道什么叫饥饿:“饥饿就像恶魔,它在腹中恣意放火,怂恿五脏六腑互相咬噬,让我们整个人都要在剧痛中天旋地转。 太祖常说说生命就像一棵树,然而饥饿的人就像一棵逐渐走向枯萎的大树,看着就十分可怕。有时又像有人强行扼住你的口鼻,你却连一点儿挣扎的力量也没有!” 后来大战结束,南北议和了。父亲也幸运回来,一家子重新团聚。那一年杨娃子才四岁,却感觉到自己的童年已经结束了。她有着四岁女孩的躯体,却再也回不去四岁时的天真。 后来,在她七岁时候,该死的金兵再次南下。太祖也在那一年的大战中失踪了一段时间,嗯嗯,这些话题就不展开谈论了。总之,她的父亲奉命出城埋伏金兵,就再也没能回来。” 说这话时,杨娃子的脸色平静。可她月色下的瞳孔,依然层层叠叠全都隐藏着恐惧。杨娃子只是童年时对战争的一段间接回忆,其实她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战争。 然而对于很多见过真正战争残酷的人来说,能活到如今,他们也只欠一死而已。比如杨娃子的父亲,磁州团练使编制下的宣节校尉杨进,比如河北宣抚使宗泽。 那一日,随着金兀术的鸣金收兵,宗泽也渡过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夜晚。目睹了城外惨烈后,宗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生机。 回去帅府,宗泽就躺倒床上,开始安排后事。写给朝廷的奏折,写给安兆铭的书信,写给王彦的军令。周围的人也都在忙碌,帮着在奏折上画押,在信上用印。 邓肃被宗泽安排带着奏折去了汴京,张益谦临时接管了磁州军权。 这事比较意外,因为宗泽的儿子宗颖常居戎幕,素得士心,磁州上下其实很看好他能接替父亲守卫磁州的。 即便宗颖会因资历等等官样文章,不足以光明正大地接掌帅印。那也应该是刚刚取得怀州大捷的张所接印。无非就是放弃磁州,然后把河北宣抚司“迁”去怀州好了。 但最终结果,却是素来与张所意见抵牾的张益谦挂帅了? 宗颖受命携带宗泽写给安兆铭的书信去海州,而且你此后就在海州落足吧!宗泽长叹一声,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张益谦身上。 这样安排张益谦,无疑是因为宗泽看到了城墙上张益谦的那一丝犹豫不决。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无非就是献城归附,换来金兀术对磁州百姓的“仁慈”罢了。 这种事,张益谦做得,他宗泽却做不得。张益谦的军中人缘,其实比张所还差。他牵头降附,就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 换成他宗泽干这事?那还不如直接宣布大宋覆亡得了! 邓肃这人,却太书生气,因此就万万不能留他在磁州坏事。八字军的王彦也不会听张益谦调遣,所以宗泽就令王彦带领他的八字军西去河东,投效康王殿下。 但是宗泽这样的安排,却让远在海州的安宁感到十分不满。宗老爷子是一面抗金的旗帜,怎么能这样委屈地安排后事呢? 你们的传言一定有误哈。宗老爷子必须是念念不忘收复国土才对!甚至老爷子临终前也一定喊过三声“渡河”,他还想着帅军渡过洛水与金兀术死战呢。 这才是对宗老爷子一生的完美总结!安宁的意见曾经引起不少人耻笑。比如吕子曰就在嘲讽说,“安兆铭总算有了枭雄之姿,可喜可贺!”云云。 但是安宁的建议,却得到已经赶赴海州府供职的宗颖共鸣。此后大宋、大明在修史的时候,关于宗泽的临终故事,也基本采纳了宗颖对《吾父宗泽》这本回忆录的说辞。 “金人破真定,引兵直扣磁州城。泽擐甲登城,令壮士以神臂弓射走之,复使前置城外埋伏兵纵击,斩敌首数百级。所获羊马金帛,悉以赏军士。 敌暂退,泽忧心国事之不堪,乃上疏汴京官家言:国家结好金人,欲以息民。卒之劫掠侵欺,靡所不至,是守和议果不足以息民也。 当时固有阿意顺旨以叨富贵者,亦有不相诡随以获罪戾者。陛下今日试观之,昔富贵者为是乎?获罪戾者为是乎? 于今刘豫叛逆,勾结金人为祸中原。而金人兵锋愈急迫,臣度京师固不可久安也。此非京东之力不可以存国家,非安兆铭执政不能救百姓水火也! 而朝廷犹自狐疑不决,以为京东之患更甚金人,安兆铭之志更迈刘豫者,比比皆是也! 或又有言朝廷当播迁东南、巴蜀之地,欲遗京师财货人口,使京东、女真两强相争,而朝廷可坐观渔利也! 此何言哉?概国事败坏于今者,皆此辈奸邪结党误国也!以臣观之,概言朝廷当播迁者,犹前言和议之可行也。今言不可迁者,犹前日言和议之不可行者也。 且京师二百年积累之基业,奈何轻弃以遗敌国乎?惟盼陛下熟思而审之,诏京东都护府入侍汴京,以安兆铭为宰执大臣,则国事可安也。 概泽数请于汴京者,前后凡二十余奏,皆为耿南仲等奸邪所抑,于是忧愤成疾,疽发于背。诸将入问疾,泽矍然曰:吾以国家忧患积愤至此,汝等能歼敌,则我死无恨也。 众皆流涕拜服曰:敢不尽力! 伺诸将出,泽叹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翌日,风雨昼晦。泽无一语及家事,但连呼过河者三而薨,州人号恸。”《新宋史-宗泽传》 第162章 抹黑金兀术的意义 第162章抹黑金兀术的意义 就后世史学研究成果而言,宗泽在磁州的亡故充满了诡异色彩,和想象空间。总有一些野史故事想要顽强传载某种顽固的所谓“真实”,但最后发现都是在徒费力气。 “泽质直好义,亲故贫者多依以为活。又以磁州战后,朝廷抚恤河北不足,遂以军资养河北烈士遗属十余万人,而自奉甚薄。常曰:君父侧身尝胆,臣子乃安居美食邪! 太祖赞宗泽曰:晋日图中原,而仅得江左。宋尽力楚、蜀,而仅困临安。余则谓晋得一祖逖、宋得一宗泽,而俱不能用。其中原、楚、豫之事,亦无足言。 然二人之在当时,虽恨弗克终事,尚得经营数载,于仓皇集国之际,呼动人心、振惊敌志,绵将绝之气而立既溃之防。其后国家稍能自立,皆因于此也。”《明史-太祖本纪》 安宁当然熟知后世的政商界“包装”手段了,所谓“谎言说过千遍就是真理”。如果连同时代人都无法理清“事实”的话,指望后世的史学家们去拨开历史疑云?说笑了。 既然自己早已预判到后世会发生对某种“真实”的固执探索,那就亲自出手把这份“真实”固化好了。无他,这次的金兵南下造成危害太大了,安宁必须提前把事件做好定性。 自己既然阻止不了历史的趋势到来,那就要学会改变历史的走向。大宋总归要完蛋的,那何必非要去重复一遍失败的故事,让守着半壁江山的残宋再被蒙兀人羞辱一次? 此后的历史,就该用民族大义去代替大宋天子。 在这个时代,百姓臣子们的忠心对象,始终是某一个得了真命的天子皇帝,而不是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还未出现的民族大义。 一旦皇帝没了,这天下也就形同被人抽去了脊骨般软弱不堪。 因为从实力的角度去分析,历史上的大宋无论如何都不至于亡国的!兵、丁、钱、粮、吏,一样都不少,一样都不弱,可它就是亡国了。 大宋亡于两派士大夫对未来帝国走向的分歧和争斗,也亡于连续两个不靠谱的皇帝赵佶、赵桓父子的瞎折腾。等到皇帝被人掠走后,大宋就失去了继续存活的勇气。 即便赵构及时在应天府继位,但他也始终面命着“正统性”的考验。因为此后的结局很简单,赵构一路南窜,甚至还在海里飘了大半年,又用了十几年时光才在东南站稳脚跟。 显然他在初继位时的“正统性”并非有多么得人心,北方的张邦昌、刘豫都能先后立国。金人对赵佶、赵桓父子的审判,也让他们在北方取得正统的地位。 所以赵构只能跑到东南抱残守缺去,然后又一点点重建他的朝廷根基。赵构也从一个意气风发的俊杰人物,蜕变成一个只知道屈膝投降,唯唯诺诺的儿皇帝。 赵构善用了东南财货,和东南仕林的风骨,又幸运地收拢了一群此前不得志,但又很有战力的骁将,比如韩世忠、岳飞、刘琦等等,但他却依然要活在恐惧中。 原因很简单,作为一个闲散皇家子弟,他大可从容镇定。没了也就没了,赵宋天下不差一个皇子的消失。但是作为皇帝的赵构,却绝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只要他没了,赵宋就立刻会真的没了。女真人就能利用他们“中外一统”的口号,遮掩他们异族的真面目。 如果连张邦昌、刘豫都能做皇帝的话。守着京东都护府那样一个大摊子,安宁若想自立王朝称帝,当然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万一自己也出点意外啥的呢?张邦昌、刘豫的下场可都不太妙。何况后世历史上,蛮族的骑射将会持续对汉人造成近千年的降维打击优势。 什么样的家天下,又能维持千年的帝国统治?安宁对自己有信心,对儿孙也能有信心。但他对儿孙的儿孙,却连一毛信心都没有! 所以趁机推出后世行之有效的“民族主义”凝聚人心,不但很有必要,也十分紧迫。宗泽的气质、形象,正好符合推动民族主义觉醒的最佳机会。 宗泽,就是我“华夏民族”的脊梁!安宁不但是京东都护府的总督,他还是大宋的琅琊郡公。由他亲自撰文给宗泽盖棺定论,无疑是在蛮横地代表了京东都护府和大宋朝廷! 因为安宁和宗泽的身份,就是赵宋皇帝口中的士大夫。所以,他们也都是大宋朝廷的一部分。京东都护府的联合议会、内阁、谏议院、军机处、明社等部门,也要统一口径。 素以报道“真实”著称的《苍梧邸报》,这次也开足火力包装、宣扬,民族英雄宗泽执着地守卫着“华夏民族”的大义思想,民族斗士宗泽永垂不朽! 此外就是对磁州之战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宣传,宗泽大帅亲率义军,高举着华夏民族复兴的大旗弛聘沙场,一战阵斩女真蛮人敌首万余! 然而可惜,英雄老矣,华发早生。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是夜,民族英雄宗泽三呼过河而薨。” 与宗泽的伟岸、刚正对比,金兀术的形象就要无比地猥琐、阴暗!“圣人曰:礼不伐丧。金兀术武功不如宗大帅,却乘宗大帅亡故的机会偷袭磁州城,非人子之所为也。” 对于“礼不伐丧”典故,《苍梧邸报》还开了小窗口介绍:什么春秋时晋士匄帅师侵齐,闻齐侯卒,引师而还。以君子大其不伐丧,以为恩足以服孝子,谊足以动诸侯,云云。 然后又会有很多延续的评论、故事报道,也大多是关于金兀术的不堪过往。 比如金兀术与高子羽争风吃醋,想要强娶“自家妹子”翎羽公主的香艳故事,就被人从幕后搬到了前台去表演议论,搞得天下人人皆要骂一声“兀术畜生!” 这事,就比说金兀术乘着宗泽去世时偷袭磁州来的更真实些。因为宗泽去世后,是张益谦派人与金兀术商议,以“不入城、不残民、不髡发”为条件的举城内附。 金兀术的进城,却完全是为了吊唁宗泽而来。无论如何,宗泽的风骨、刚烈、忠贞,放在任何时代里,都是值得万民敬仰的存在,金兀术也只是从善如流而已。 不料却惹火烧身,硬被《苍梧邸报》造谣说他是乘着宗泽去世,磁州军民陷入万分悲痛时,引军悄悄地从西北城门角落的某处狗洞中钻营彻夜,这才溜进了磁州城!? 又云“兀术之为人也,乏谋而粗勇,不达时变,贪而无亲。其宗室事无大小,必以兀术总之。虽卿相尽拜於马前,兀术不为礼,役使如奴隶。 惟彼兀术好兵忍杀,乐祸贪残。阴蓄无君之心,复为倡乱之首。既不恤壮士健马之丧亡,又岂念群民百姓之困苦?其罪在一夫谋己之私,毒被寰宇兆民之众。” 这是从金兀术的凶狠残暴着眼,恐吓那些想要向金兀术投诚的大宋地方官员胥吏们。金兀术连他们自己的女真人都不当人看呢,你过去难道还想继续做人吗? “金兀术爱一小卒之妻,杀卒而夺之,宠以专房。一日昼寝,觉,忽见此妇持利刃欲向。惊起问之,曰:欲为夫报仇耳。 兀术默然,麾使去。即日大享将士,召此妇出,谓曰:杀汝则无罪,留汝则不可。任汝于诸将中自择所从。妇指一人,术即赐之。” 这种故事,似乎就有点跑题,甚至连民族大义都没涉及。但是偏偏读起来,总要给人怪怪的感觉。貌似金兀术这人呢,似乎是那种很随便的样子哈?! 金兀术也从未想过,在《苍梧邸报》眼里,自己的形象会是那样地猥琐不堪。 白瞎了自己一年到头的重金订阅!因为《苍梧邸报》素来以真实、公正著称。除了这次!!!然而就是这样一次,就足以把自己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金兀术悲哀地叹息着,他其实也是有梦想的。他父亲是大金开国的太祖皇帝,可是在三哥翰离不意外去世后,他们家族却差点便与皇位无缘了! 皇叔完颜吴乞买想要传位给他自己的儿子,从此复制大宋开国故事。只是因为自己的坚持,粘罕也不愿看到一个威权更重的皇帝,这才搅黄了这件事情。 然而自家侄子不但年幼,而且性情怯懦,怎么可能掌控大金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帝国? 粘罕已经势弱不复当年的强势,如今时过境迁后,他未必不想要一个强势的皇帝来抗衡自己这一系的打压,然后他才能继续浑水摸鱼? 所以,金兀术其实是真的有帝王之志的!但是从此以后,这个志向就要打消了。 主要还是名声给《苍梧邸报》的下三滥宣传手段搞臭了。在一百件真实里面掺杂一份不着痕迹的私货,哪怕金兀术都要认为,那份私货或许就是真实的一部分。 金兀术甚至有些恍惚起来,貌似自己真的做过《苍梧邸报》宣扬的那些事情?或者说就算没有真实地做过,但是自己内心中,也或者有过那样龌龊的想法? 这特喵就是在诛心呐! 如果连金兀术本人都百口莫辨的话,指望后世的史学家去辨清是非?说笑了! 筑宋大结局开启 筑宋大结局开启,敬请读者厚爱 《筑宋》筑宋大结局开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筑宋》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163章 金兀术的答辩 第163章金兀术的答辩 “你瞧瞧,若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这当世再无人堪比安兆铭也!”抖落着又一份新出版的《苍梧邸报》,金兀术这样向身边的张益谦抱怨道。 他甚至连气愤都懒得表达了!《苍梧邸报》上不但有关于宗泽的三呼渡河故事,也有金兀术在磁州城下被河北义士斩首“万余”的“新闻”。 安兆铭对宗泽的肉麻吹捧,甚至连张益谦都要觉得脸红。明明不是这个样子嘛!但是安兆铭就是能把它说得比“真实”还要真实的样子。 因为老而弥坚的宗泽,才是天下人对宗老爷子的固有印象。张益谦非要说自己是得了宗老爷子的委托守城、献城,这必须就是一派胡言! 张益谦悲哀地发现,他只是不想再无辜牺牲磁州军民性命的举动,现在却成了自己贪图荣华富贵,然后用各种肉麻法子跪舔金兀术的无耻! 甚至汴京城里,翰林院的史官们已经打算把张益谦录入《贰臣传》了。 对《苍梧邸报》的抹黑,金兀术的回应就是自己也要写文章澄清去!咱们一定要坚决地辩论、掰扯下去。一次辩不赢,那就辩一万次。 一年掰扯不清,就要掰扯一万年! 金兀术很大方地批出一笔资金成立了一个叫做“金语者”的文会,专门用于收集他需要的故事、道理,好为自己的这次入城行为洗白。 价格好说话,一篇文章按字点数,每千字百文钱,童叟无欺。反正咱大金文华乃是,必须是汉家正统,就不要学海州的那一套叛逆东西,非要用什么标点符号自找麻烦?! 再说了,标点符号也要钱的。没了标点符号,一篇文章就能省出几十文钱呢,为何不省? 主持这个“金语者”文会的人,自然要我大金学者出面担纲。但也不能用太正式的官员出任,因为写这样马匹文章,多少有些辱没文华的嫌疑,而且还要天天写? 干脆您砍俺们脑袋得了!真正有点根基的大金官员,可不愿因为这个学会去辱没祖宗。愿意辱没祖宗的南朝降附文人,金兀术又不敢信任。 文化人骂人的恶毒,往往比市井无赖更加无耻百倍。而且他们还善于伪装,道貌岸然。金兀术既然吃过安兆铭《苍梧邸报》的大亏,如何敢再去信任这些南人? 那么选谁呢?貌似翎羽妹子的家臣李老僧就不错嘛!这位大师在上京的地位,德望日隆。文华上没说的,他还是忠心耿耿的北地文人。 最妙的又是个大和尚!嗯嗯,和尚讲究不打诳语,信得过!关键是李老僧正巧从上京赶来传递国情,征辟起来也方便。 李老僧送来的,自然不是官样文章。其实是皇帝完颜吴乞买的心中实在有些不安,特意请他过来看看兀术的南下主意,到底想要如何结果? 因为高丽国的礼部侍郎李之美来上京朝贡时,无意提到他家妹婿最近从明州来,带了不少香料,分润给高丽就有几船之多。我家大王不敢私用,乃欲贡奉大金皇帝云云。 李之美有三个妹婿妹夫,但是他真正拿得出手,天天挂在嘴边的妹婿,无疑还是京东都护府的军机大臣陈颙! 斯人不但位高权重,深得琅琊郡公安兆铭的信任。而且他的武功高绝,堪称天下无双也! 几乎每个高丽使者到访上京,都要拿出陈颙的故事拉家常。潜在的意思很明显,俺们高丽的确不堪一击,但是乃们最好也不要打高丽的主意,因为俺们有个好妹婿叫陈颙! 完颜吴乞买自然深知此中套路,反正他也无意高丽。所以你爱怎么说,那都无妨的事情。不过今次的消息却太突然,陈颙此前不在海州?他到明州做什么? 金国正在南下,作为海州大明军机大臣的陈颙,他哪来那么多闲心思去明州晃悠? 难道是?完颜吴乞买心中一跳。明州不但财货富足,还盘踞不少海盗,比如所谓的“明月盗”? 他们难道想要从海路绕道高丽海来渤海国,直突我大金的上京之地?海州的水师犀利,据说战力冠甲天下。上次的“北伐”就是他们水师在主导,莫非这次又要来了? 讹里朵能够防住辰州的蓝细禾已经很不容易,他可定无力翻越白头山去截击什么海州水师的。可自己上京之地的兵将,真能防住陈颙的水师吗? 现在的战争模式,早已不是完颜吴乞买这样的老人能够理解。甚至不要说他了,就连粘罕、谷神那样正当壮年的百战名将,还不是也要被兀术虐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左思右想无计可施,完颜吴乞买只好派了李老僧过来传话。 似这种机密事情,可不敢让那些信使传递。他们要么容易变节,拿了机密去投靠海州,换取不菲的安家费用。要么会被海州散在各地的斥候阻击,枉自送了性命。 金兀术对皇帝叔叔的担忧,一点都不担心。陈颙究竟是不是真从明州回来,何时回来?或者会有一些计谋,但他绝无可能领一群海盗水师绕了高丽外海去攻击渤海或上京。 首先上京离海还有几千里地!其次高丽外海的风浪又大,水师航行不易,补给困难。他海州与其那样重开战场,还不如把兵将送去蓝细禾那里,一举突突掉讹里朵呢。 所以这件事情,根本就不重要。即便很重要,倒霉的也是皇帝叔叔,与他金兀术何干?所以他就另派了信使回复完颜吴乞买,认为海州此举得不偿失,不必上心。 重要的是,李老僧被他截胡了。一摊子文宣构思和想法,听得李老僧暗自心惊。这特喵金兀术的学习能力实在太霸道了,一下子就弄明白了许多事情的背后逻辑。 李老僧知道,陈颙去明州,当然不是为了组织大军偷袭上京。那要多疯狂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事实是,海州军机处推演的宋金大战结果很不理想。 不但汴京容易有失,河东的康王所部也会很危险。蒙兀人战力如何,海州不知道。但是粘罕的战力,还是能折服很多海州好汉的。 可是粘罕,却曾经在蒙兀人那里吃瘪过!如今十五万蒙兀人借道西夏东来,大宋西军的姚古、吴阶们能抗住他们几日,当真难说的。 若非张宪此前雪夜突袭了怀州,扼守河东大军南下的通道。甚至康王所部数万精锐,都要被人关了门在河东仔细梳理的。 即便现在的形式也只能说稍好一点,得亏了辛兴宗的作死反击,为河东争取到三日机会。不过便是这样也不是就能完事的,因为汴京城的那位皇帝,未必愿意让他的弟弟入城! 而康王赵构也一定不是那种坐困穷途的人物,他绝无可能在汴京城外等着金人过来收割。很大概率是赵构的大军,就要绕城去南京应天府,或者建康“转进”。 此后便是天下割据的局面,那时江南之地将成为康王赵构的心腹要害,海州留在此处的地方势力、财货也都会成为赵构口中的美味。 所以陈颙去明州,要解决的却是从江南退出海州实力的事情。因为要打大阵仗了!钱财总是不够用的,海州需要赶紧积蓄财货才对。 不过这些内幕,李老僧当然不会去与金兀术说道。他既然是和尚,自然也不愿克扣文会的经费。更不愿报道那些战场上的杀戮。喔喔,就是战场血腥故事的意思。 “都依你,都依你。只要把某家行善之事,以及某家文武韬略事迹昭显天下即可!”金兀术等到李老僧层层叠叠说起自己的文案构思后,如此定义道。 “兀术常驻足军中,有事回朝,无事还军,少在朝中逗留。每战必亲临阵督战,矢石交集。而兀术免胄,指挥三军,意气自若。 其用兵制胜,皆与孙、吴合,可谓命世雄材矣。至于亲冒锋镝,进不避难,将士视之,孰敢爱死乎?宜其所向无前,日辟国千里者。 此皆兀术之能也,非安兆铭辈之沽名钓誉也。” “又兀术爱一小妾,以男妆宠于军中。有一卒不识之,相见如故。偶知其妾为女身,乃有倾慕之意,遂白于兀术。兀术感其诚,喜其勇,即日大享将士,召此妾出。 谓曰:军中不留女眷也,此前皆吾之过也,今可任汝于诸将中自择所从。妾遂指此卒,兀术即赐之。盖兀术喜成人之美,有淳淳智者之风也。” 这就算是“金语者”文会的第一批文稿,被约稿的文人乃是磁州太学生徐宁,借用军中将士口气的专访文章。 因为文字长而华美,足足两百文稿酬,可保十日无饥也。 如今文章就被星夜传去海州,催着驻足海州的金使古离罕,一定要设法在《苍梧邸报》上刊登起来。不登是不行的,因为你《苍梧邸报》历来都在标榜“天下通刊的”! 《苍梧邸报》自然也乐得刊载金兀术这种惹火烧身的“洗白”文章,简直是来着不拒。 因为是金兀术亲自交办的事情,又夹杂着李老僧的某些有意无意的情报价值,以及海州“开放”态度,磁州到海州的商路渠道不但没有被战争断绝,反而更加兴旺发达起来。 何况,金兀术的应对抹黑法子也很让安宁受用。 从后世公关学的原理可知,碰到这种语境时,你越想洗白,就会被描得越黑。而根据后世的应对法子,最好对策就是不置一词,仿佛没看见,因为这些事终归会冷场的。 现在你却要火上浇油起来?哈哈!无论如何金兀术都没得赢啊。 因为《苍梧邸报》占据了大义的名分,谈论的又是金兀术的很多私德问题。而金兀术的答辩,似乎还要与故事遥相呼应? 金兀术真的把自家小妾送人去啦?哇靠!好大一顶绿帽子嘛!对于《苍梧邸报》来说,这样的答辩于公于私都要吸引眼球呐,如何舍得断了来源? 要说这“金语者”文会自然是从吹捧金兀术的善良、勇敢、文韬、武略的拔乎其萃开始。好在金兀术的确足够优秀,因此也总不愁缺了文章素材。 但是此外,就并无从事其他损害“民族大义”的活动。而且诺大文会花费,总不能天天让金兀术上头条吧?所以他们也经常对一些野史故事进行发掘、推论,甚至考古等等。 所以哪怕到了后来天下一统后,这个“金语者”文会也一直没有被大明取缔,它们的文章文会基金也发放了千年不止。 第164章 谁是我们的敌人 第164章谁是我们的敌人 金兀术在磁州待的时间比较长,因为此前辛兴宗的意外作乱,耽搁了他不少时间,而河东宋军闻讯后,也已经迅速南撤。 根据粘罕所部来传,赵构只留下张孝纯和王禀等部数千人死守太原、榆次,又让前去接应的八字军王彦所部扼守武乡,他自己却帅岳飞、韩世忠、刘琦等部南下怀州。 但是因为时间仓促,赵构这次退军并未得到汴梁的背书。赵桓复政不久,汴梁空虚,无论如何也不敢让赵构继续南下。于是要求赵构就在怀州组织河内宣抚司,驻军大河之北。 这却不是什么好主意,张孝纯和王禀能守几日太原,赵构一点信心都没有。西面有十几万蒙兀人和西夏联军正在攻来,指望姚古父子那三万西军阻敌关外,也并不可靠。 没了潼关、洛阳、晋城的防御,怀州之地便无险可守。以赵构对皇帝哥哥的了解,大约粮食和辎重也未必能得到汴梁的支持。 更加窘迫的是,因为刘豫掐断了道路,京东的军备物资,也没法及时运输过来。反而金兀术已经攻破磁州,刘豫所部也在修武、温县的大河两岸蠢蠢欲动。 赵构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怀州坐以待毙!所以他就直接渡河,从温县擦边一路去了登封。估计大军此时已经到了应天府才对,所以金兀术想要和粘罕包饺子的计划落空了。 而流窜京东的挞懒日子也非常难过,频频派人过来诉苦求援。一如金兀术所料,京东都护府的那些议员们都是百姓民选。如今家乡被金人过来祸害,他们当然要义愤填膺。 然而京东都护府的军机处却有专断之权,除非你能掀起议案,罢免了首相朱倬。然后另选一个听话的首相,改选军机处,再要说服琅琊郡公批准这个新的首相班底? 否则军机处根本不用考虑这些议员的意见,何况这些议员们也没修炼到后世那些政客的炉火纯青手段。他们也曾是京东都护府的兵,骨子里就喜欢在战场上显摆英豪气概! 这些议员纷纷离开海州,北下昌邑、潍州、青州、淄州、甚至滨州前线。在当地组织义军,对挞懒的游击发动反游击之战。 不但利用自家熟悉地理的优势,此外京东的信鸽系统,也远比挞懒的斥候传递消息更加便捷、准确。只要海东青不上天空,这些信鸽就是安全的。 即便是挞懒发现了信鸽的危害,放出他心爱的海东青,那也有柔福帝姬的两只海东青上去迎战绞杀。所以,那些信鸽受到的威胁根本就不算什么。 各种伏击战、地道战、偷袭战,以及无处不在的坚壁清野,闹得挞懒灰头土脸。挞懒也可以游击,但他却不敢过分地分散队伍,因为分散也就意味着减员。 “放得出、收的回。”是京东都护府参谋了大金铁骑的作战风格,进一步加强了纪律要求后创造的新战法,但是大金铁骑却从未达到过这样的高度,甚至还在退化中。 小股的金兵闯进一处村落,他们也不太可能找到粮食或者人力。因为对方比他们更熟悉地理,更容易通风报信,提前准备。 因此这股金兵的归宿,很到可能是陷入各种地雷、土枪、弓弩的袭扰中不能自拔。即便战力上他们的确处于优势,但那又如何?对方都是地方的民兵,人多势众! 连续这么多年的义兵制,几乎让所有年轻的京东男儿都受过正规严苛的军伍训练。那些跑下来抗战的议员们,不但巧舌如簧,他们本身也都是地方上威望极高的那撮人。 一头狮子可以把一群绵羊带成狮子,同理,一直豺狼也能把一群土狗带成狼群!挞懒的东征大军就被这样一群群的狼群四处围追堵截,零敲碎打。 不但燕青的靖海第一军没有出动,便是贺太平的忠义第二军,也只是出动了贺太平自己那一旅而已,主要还用来牵制挞懒的铁浮屠和拐子马,分担地方民兵的压力。 贺太平所部曾经在燕京城下与金兀术的铁浮屠攻防对抗许久,互相伤害过,也互相恐惧过。只不过贺太平的那一旅,基本还是燕京城下的队伍为骨干。 而金兀术的铁浮屠却因为这几年扩张太快,曾经的一千老兵早已成为军中领兵骨干。这样的战力此消彼长,哪怕贺太平的人马更少些,一样能让双方主力陷入胶着状态。 这就意味着,更多的京东地方民兵们正如蚂蚁搬咀嚼挞懒这头大象的血肉,短短两个月,就损兵折将六千余人? 这也罢了,关键是忠义第二军的第三旅张荣所部,不但未退回京东防御,他反而转攻刘豫的河北之地,还打算拿下济南府显摆军功。 而第二旅的李宝、林一飞部,也开始逼近韦城,威胁白马、黎阳,让刘豫所部无法攻击汴梁,也不敢全力以赴去围堵怀州缺口。 燕青的靖海第一军,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让金兀术举棋不定,进退两难。靖海第一军编制足足一万五千人,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凭空消失的。 何况他们,毕竟还有守卫海州的重任在身?但是半年前的张叔夜,足足有两万人马呢。他们也有守卫汴梁的任务,结果还不是任性地跑去了燕京,让完颜阇母为之胆寒?! 燕青有海州水师之便,他无论是去昌邑关起门聚歼挞懒,还是去海津登录解燕京之围,或者北去平洲、锦州、甚至辰州修理讹里朵,都不足为奇。 哪怕明天就攻到磁州城下,金兀术都不会感到惊讶。金兀术很后悔,不该在没有与海州摊牌的前提下匆匆攻宋。 古离罕拼命写信阻止自己南下,也不是他变心了,他依然像过去一样对自己忠心耿耿。真正改变的人是自己,无端猜忌这样的忠诚之士,甚至一度还想发落他去西域之地? 现在看来,自己哪里都去不得。从磁州到燕京、平州,这条后勤线已经被绷得极紧。而自己侧翼的盟军刘豫所部,显然也并不可靠。 除了能为自己源源不断地供应钱粮之物,其他战力渣渣。刘豫的侄子刘猊已经算是很能打了,却在怀州城下被一个小娃娃的三百磁州兵击败? 那个小伙子据说叫张宪?是张所的儿子?琅琊郡公很青睐这小家伙?那又怎样?人家三百对两万还能大获全胜,这就是刘豫所部战力渣渣的证明! 自己怎么可能把侧翼安全交给他们防御?所谓仆从之军,历来都是这样。或许把流域立为皇帝也不错?让他死守自家地盘,总是肯拼命了吧? 金兀术的大军,就沿着大河布防,从高邑、巨鹿、馆陶,到成安、临漳、滏阳。不但防御京东的突袭,也顺便把刘豫明教的势力,全部清除去了大河之东。 明教在河北势力,几乎被他拔去大半。左使乔道清心疼的几乎流血,他几次去找刘豫要求交涉,但是刘豫却一直举棋不定。 自己已经彻底得罪了汴梁,再把金兀术也得罪了,那是连死的地方都找不到啦!如今唯有借金国之力一举抵定汴梁,重新立一个赵家的傀儡小皇帝,自己才能安度晚年。 “吾今生便为周文王,足矣!”刘豫慨叹。他却没想到,金兀术已经打算立他做皇帝了。而他在得到这个口风后,也立刻丢掉周文王的打算,开始玩命贿赂金兀术左右了。 哪怕现在看来,儿子刘麟并不靠谱,但是侄子刘猊的才智和忠诚还是值得信赖。何况大名府的钱氏已经为自己生下幼子刘角,足堪为储君之选,正所谓未来可期也。 现在,刘豫更加盼着金兀术南下,咱们兵合一处,赶紧拿下汴京称帝啊。但是金兀术却一直没有南下的举动,反而希望刘豫就在大名府称帝好了,大齐国儿皇帝陛下! 金兀术已经改变了想法,挞懒在山东的作用没有想象的厉害,自己继续南下的风险很大。不如与挞懒联手,把京东兵力拖延在山东之地,使其无力勤王汴京,也是一步好棋呢。 至于拿下汴京的任务,或者可以交给粘罕和蒙兀人去完成?然而这个主意还没拿定,战场上又有新的意外出现。金兀术烦躁不安,不得不再次改变主张。 因为西部的战报不断传来,粘罕大军还在太原城下顿足,但是蒙兀人的铁蹄,却已经踏碎了大宋西军的防线! 山河之险,根本不足以阻止蒙兀人的进攻。险关狭隘,蒙兀人居然靠着“跑马倒土”这样土鳖的战法破城而入? 蒙兀人的战力,远非西军姚古父子可以抵抗。甚至换成大金名将粘罕,估计也要白白成全他蒙兀人的战功!而蒙兀人的屠城残暴,哪怕金兀术也要为之胆寒。 “这蒙兀人,简直一点不逊色我大金开国时的熊罴之士啊?甚至论及残暴不仁,更加远非我大金所能想象!”李老僧慨叹不已。 这是一个正在兴起的蛮族,就像一个年轻的雄狮,正在向世界宣布他们的崛起。金兀术此前的北伐,也只是暂时让他们蛰伏,却并未打断他们正在挺起的脊梁! 金兀术也陷入了沉思中,李老僧还是在为我大金的脸上贴金呐。昔日太祖皇帝起兵时,才区区数百人,战力也不过如今蒙兀人的水准而已。 可如今的蒙兀人雄兵,却有十五万之众!假如当日太祖皇帝起兵时,遭遇的不是里外烂透的契丹人,而是如今的蒙兀人。那么,太祖皇帝的霸业果然能成否? 显然是不太乐观的,更别提今日的女真人了。若非自己努力学习海州技术,以倾国之力打造数万铁浮屠、拐子马,研发出火药、投石机,恐怕自己上次的北伐,就绝无善果。 “野蛮总是能战胜先进的文明,概因文明的进步,还不足以拉开与野蛮的足够距离。反而因为文明的先进,人类更加爱惜生命,不再愿意去拼命。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结果就是,两强相争,勇者胜!先进的文明节节败退,直至灭亡。 先进文明想要改变这种被灭亡的宿命,首先是要更加急迫地加快文明进步!努力让先进的文明成果足以对野蛮构成跨时代的打击能力。 其次就是要向人民灌输民族主义思想,让士卒皆以汉民族而自豪。此外,还要让他们每个人都能享受文明带来的成果,使其家家有产。这样以来,谁不愿意为自己的家园奋战? 最后才是以严酷的军法纪律约束士卒,提高他们的地位、待遇,完善军功制度。强化训练。则我京东都护府之兵,足以扫荡天下一切之野蛮力量,还我民族山河!” 琅琊郡公安兆铭在羽山大学的讲义,曾被金兀术奉为圭皋。今日读来,更觉有理! 事实上,金兀术一直都在认真学习安兆铭的一切做派。哪怕学的很不像,毕竟女真人的战力真心被提高了。哪怕如蒙兀人的残暴,也要在他的面前折腰。 所以金兀术有理由相信,就在他的面前,又一个野蛮的族群正在迅速地崛起,甚至已经开始威胁大金的存在了。 所以现在,他真需要重新定义一下:这天下间,究竟谁才是我大金的真正敌人? 第165章 谁是我们的兄弟 第165章谁是我们的兄弟 “张兄弟年少有为,雪夜千里突袭,以三百之众破敌两万,古之名将无过如此。何如就与我等一起追随康王殿下,去应天府那里整军再战?”岳飞临走前,再次过来相邀。 这样的邀请,从辛氏兄弟到韩世忠、刘琦、汪伯彦等人,都有向张宪发出过。甚至康王殿下一开始就流露出招揽的雅意,他的父亲张所,也极力想要促成儿子张宪南下。 随着磁州失守,河东变天,潼关、洛阳一线也是岌岌可危。让儿子这样一个少年驻守怀州,无异送死。张所哪怕再如何大义忠诚,也不忍看自家儿子身陷险境。 抗金而已,到哪里不是抵抗?跟着汴梁朝廷?张所看不到希望。如果连宗泽爷爷都要三呼渡河而亡,这汴梁城里,哪里还能有第二个可以振奋军威的大帅挺身而出? 康王或者能有这样的威严,可是他的皇帝哥哥赵桓,却恐惧康王,更甚于恐惧金人。毕竟官家皇帝复辟的手段并不光鲜,看在天下人眼里,怕是弟弟赵构比他更得人心。 京东都护府原本也不错,但是儿子张宪却刚刚放了人家张荣的鸽子! 新到手的超一流战马、装备,儿子连意思一下都没表示,就匆匆跑来怀州了。这特喵要多招人恨呐!还想人家继续信任你,重用你?说笑了。 但是张宪却不这样想,自己临走时候,还是劝了张荣两句的。当时也绝不是图谋济南府,或者大名府的好时机。 可是当时,自家父亲却身陷危难,自己当然要赶来救助了。 现在回去找张荣,或许不会看到好脸色,但也未必就没得聊。即便是从此荒废了自己,那也没什么。所谓知恩图报,拿了人家这么多武备救出父亲,总是要还的。 至于父亲张所,自然还是跟着康王南下比较妥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父亲回汴梁了。磁州失守、怀州马上也要失守。河东、河北战事糜烂如斯,总要有人被拉出来顶岗的。 康王人强马壮,官家会怕他,肯定不敢招惹。宗爷爷已经被琅琊郡公定义为民族英雄了,他自然更不会有过。那么有过的,就一定是张益谦,或自家父亲张所。 人家张益谦还在磁州,如今已是大金干臣。官家就算怎样恨他,也拿他没辙。但是父亲张所若是去了汴梁,却恰好做了官家遮掩颜面的替罪羊? 官家,又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自己辛辛苦苦跑一趟怀州救出的父亲,难道就是为了给汴梁的官家拿去遮掩颜面,做替罪羊砍脑袋的吗? 当然不成!所以张宪面对康王及麾下诸将的招揽,总是垂首不语。即不答应,也未拒绝。怎么着咱们父子也有守御怀州之功呢,您还是先把吾家父亲安置妥当再说吧。 赵构临走时候,看一眼垂首不语的张宪,叹了一口气。如何好妹婿安兆铭就有这样的好眼力,一个个美玉良才都能被他发掘使用? 不过回头看看岳飞和韩世忠,赵构再次释怀。这俩货当初也是安兆铭捧起来的,如今还不是便宜了自己?何况还有刘琦的军事才华也是可圈可点,一点不会输了眼前的张宪。 那就知足吧?“小张将军,京东都护府本就是我大宋的特区,大家无分内外。何况安兆铭也是我的妹婿,我和他更是相交多年,非常契阔。 所以你去那里,也是在效忠吾大宋。本王只会感你的忠诚,录你的军功。却不会记挂今日之默然。汝父及汝家,本王也当好生重用。汝,但放宽心好了!” 张宪的心中一松,果然康王有英雄之志也! 张荣这段日子,都快要烦死了。自己不但无法一展夙愿,甚至还要经常面对军机处陈颙、泗水郡守蒋仝、忠义军领导贺太平派人来的连翻问诘。 张宪为何会不辞而别?难道是你张荣嫉贤妒能,排挤了人家不成?把张荣气得暴跳如雷,老子就差没划开肚皮掏出心肝肺给他了,怎么就要担了嫉贤妒能的恶名?! 虽然最后还是说清楚了,张宪急着要去救援父亲张所。这是人伦大礼,马虎不得。何况张宪此后在怀州的表现,也的确很辣眼。 长途跋涉千里之遥,以三百之众雪夜突袭怀州,大破刘猊的两万精锐。这样的战果,无论如何都配得上明公的青睐。 不过随后就是张荣的各种担心了,赵构可是笼络天下英雄的一把好手。只要看看他身边的战将岳飞、韩世忠,哪个不是明公调教出来的?结果都对他赵构赤胆忠心了! 张宪不会也上了他赵构的“贼船”吧?原本张荣还心存侥幸,想着张宪救出父亲后,会与父亲一起回来郓城。咱们就在水泊梁山整备军马,突突掉济南府再说了。 至于说此前准备打大名府的主意,在得到张宪临走前的劝告后,张荣也发现凭自己实力就想要吃下大名府,的确风险太大。 但是济南府还是很有把握的嘛!假如张宪能帅他三百精锐回归的话,济南府就算到手了。这样咱们就能与青州的贺太平部形成呼应,一起去捏死挞懒那个混蛋。 然而直到如今,就算张荣望穿秋水,他也等不来张宪东归的消息。难不成自己朕要一直窝在这水泊梁山里空耗军饷? “呸!张宪这小伙子就是嫩呐,这一定是被那康王迷了心志。可是自己却还要继续建功立业呢!总不成没了他张屠户,咱们就要吃带毛的猪肉了?!” 无论如何抱怨,少了张宪所部的支持,张荣就只能另外想法子攻打济南。他的手上才一个旅三千人马,委实算不上兵强马壮。 而刘豫那边,以薛亨为主,攻略河北各处州府的刘豫大军,就不下两万人。何况还有那么多地方团练、明教信徒需要清理?更何况,济南还是刘豫起家的老巢之一! 张荣颇有自知之明,张宪那个小混蛋别看年轻没良心,可人家运筹椎握的行军天赋,绝对不在泼李三之下。不然明公也不会在他身上花费这么大代价了。 他既然说不易攻取,那就的确很麻烦。但是就算麻烦,也不是毫无机会。因为这几日,连日大雾,薛亨害怕被自己或李宝趁机突袭,所以主动进入博州休整。 这个计划并无太大瑕疵,博州地处大名府和济南府之间,无论两地哪出受到攻击,薛亨都能及时派出援军出去。只不过落在张荣的眼里,却不啻是一个好消息。 张荣就用船将所部送去平阴,乘着大雾突袭入了平阴城,然后派出斥候封锁道路。可能这些天的雾比较大,薛亨的斥候也在偷懒。所以博兴、济南两府之地,都显得非常的平静。 第四天,张荣帅部整顿后,再次出平阴直扑长清。这次可是登陆之战了,双方斥候在长清城外的文昌山遭遇,随即爆发激战。 文昌山之战,才是攻取济南的关键所在。因为拿下文昌山,就等于拿下了长清。而拿下长清后,济南府的门户洞开,就剩下一座孤城困守。 终究还是张荣以有心算无心,以人多胜敌寡。几乎是在长清城刚刚得到消息时,人心惶恐的瞬间,张荣所部就已经突入城内了! 因为守城门的军卒,恰恰便是被明教清洗河北明社时,被抓来的社员。又因为刘豫扩军,这些人就被刺配成厢军,发落在长清守城。 这些人的能量,其实很有限。按照他们自己谦虚的叙功说法,不过是赚开了城门而已。“即便没有俺们,张指挥使也可以用迫击炮轰破长清城门的,对不?” 当然很对了,张荣虽然不会落他们的军功,但是一样也是个骄傲的家伙,哪里知道谦虚二字怎么个写法?所以此后就是一边倒的追袭之战,一直打到济南城下。 济南守将罗诱原本是海州人,曾随宋江所部参加北伐,此后就一直留在关胜军中。等到关胜被杀后,罗诱就迅速降靠了刘豫。 要说罗诱不但是军中出身,而且他还读书识字,写得一手好文章。为人又十分精明圆滑,深得刘豫欢喜。所以就被委任到济南这处大府之地,算是被重用的节奏。 他自然熟悉海州军中战法,哪怕临时匆忙,也没忘了让身边亲卫先去四城落下城门。 “不要管百姓出城、入城之事,海州兵不会滥杀百姓的,他们留在城外,非常安全。咱们只要守住济南城就好,自会有博兴的薛亨将军派人过来解救!”罗诱笃定道。 此后数日攻防,哪怕张荣有迫击炮这样的杀器,也无法对济南城门造成太大伤害。罗诱早在第一时间就在城门后堆积了大量沙土袋子,光是打烂城门又有何用? “张将军,博州方向赶来一支骑兵,约略三四百众,甚是精锐。”一个斥候慌张过来报告。在他的身后,早已泛起滚滚黄尘,简直就像追着斥候屁股赶来一样。 陈十六见状大骇,紧张看了张荣一眼:“怎么这样快法,标下愿带一队人马去河岸阻击!” 张荣却有些迟疑,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三四百精锐骑兵?跟着斥候身后就能跑过来?他薛亨哪来这样的战力? 甚至整个刘豫军中,都未必能有这等精锐存在!保不齐是金兵来了。你若帅人过去,无异置身死地也!传令下去,全军退往佛慧山构建防御。这济南,咱们不攻了!” “然而便是退,咱们也应该向双峰山退兵啊?毕竟那里距离长清更近,可以获得补给。”陈十六有些摸不清头脑,喏喏提醒道。 张荣却摇摇头笑了:“咱们便去佛慧山,也许还能看到一处好戏呢!” 城中的罗诱显然也看到援军的到来,喜不自胜。又见城外的张荣已经退兵,赶紧发话道:“快!快去清理了城门障碍,咱们这就出城与援军一道夹击张荣那厮!” 这边的骑兵已经狼突到城下,清一水的刘豫军旗在风中飘扬。领头一员老将放开喉咙嘶吼:“城上可是罗府尊么?我等皆是二公子刘猊所部,特来解围济南。” “好好,本府正是罗诱,诸位将军辛苦了。本府已经在清理城门,稍后咱们一起追击张荣那厮,必要砍了他的狗头给各位将军献功呢!” 他的话音未落,身边斥候头领却有些疑惑:“罗府尊,二公子的属下如何会直呼他的讳名?何况二公子手下,何时有过这样精锐的骑兵队伍?” 罗诱听得遍体生寒,难道这其间居然真的有诈不成?“快!快传令把城门重新封死!” “哈哈!罗将军你倒是好不晓事体呢。吾等自千里之地日夜赶来,那是何等辛苦?说不得这就要进城休整一下啦! 那“老将”身边却忽然窜出一员年轻“校尉”,挥手间已传下军令:“全体攻城!” 城门刚刚被清理出一个口子,勉强容得下一匹战马通过。现在又有军士过来,手忙脚乱想要再次堵死?张宪当然不乐意了! 众人大骂着向前蜂拥而进,一边迅速冲击城门,一边忙不迭地丢掉手中刘豫的旗帜,换上河北都护府的军旗。甚至一些军卒连身上的外衣都扒拉下来,露出里面红色的海州军服。 那边的张荣喜不自胜!顺手在陈十六的头盔上拍了一巴掌。 “哈哈,谁特喵说俺张荣不会处事来着?张家兄弟这不就来了吗?!要俺说啊,这张宪,才是俺家的好兄弟呢!” 第166章 伪齐之国 第166章伪齐之国 薛亨之所以会退守博平,除了安全起见,其实还为了赶去大名府见证刘豫称帝故事。这是捞取官职的大好机会,他可不愿像罗诱那样,送出一封拜表就想了事。 从龙之功呢,从来都是眼见为实的。借着大金国册封齐国皇帝刘豫的机会,似他这样的重臣,随便封赏一下,就足够他在战场上砍杀三五年才能赚到的军功了。 何况这次还不仅仅是立国的封赏,其实还有立储之功更要争抢。 作为刘豫的老部下,薛亨雅知刘豫的心思。主公不太看好长子刘麟的德才,打算立新出生的次子刘角为太子呢。 道理很简单,老刘家的男丁,祖辈都有一人在下颚有颗黑痣。刘豫有,刘麟却没有。但是新出生的幼子刘角,有! 那就是天意呐!刘豫为了幼子刘角立储时不要被儿子刘麟捣乱祸害,特意暗自知会了薛亨、曹成、郦琼几员骁将,各引亲军入大名府坐镇。 至于外面的大军指挥之权,就暂时委托给侄子刘猊,和左使乔道清把持。他二人也在协调各方人马,策划围攻汴梁的军事计划。 金兀术之所以想要赶紧立刘豫为帝,也是因为天下大势变化极大的缘故。若是这次攻破汴梁,灭了赵宋应该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了。 赵家的皇帝父子,一直都很不省心。所以实在没必要继续立一个姓赵的新皇帝恶心咱们。索性就在异姓势力中重立新君好了。 原本安兆铭最合适,奈何安兆铭可定不鸟他金兀术这一套。甚至如今的海州上下,早已悄悄改口称呼安兆铭为明公了。 始作俑者,当然是明社的吕子曰。不过都护府上下,却纷纷以为高明。金兀术也觉得十分高明,放弃大宋琅琊郡公称号,改以明社出身,这其中的道理,简直可圈可点也。 所以那就刘豫吧?虽然金兀术非常厌恶刘豫的出身和行事,但他们眼下却是盟友关系。 攻打汴梁这样的坚城,可定会死很多人的。金兀术不想让他的女真人枉死城下,他还要提防京东那边过来捣乱。所以金兀术不打算亲自攻城去,那就换成刘豫好了。 话说你都做皇帝了,与那赵家可定不会坑壑一气了吧?拿不下汴梁城,你刘豫死都没地方死呢!何况,废掉小皇帝赵桓后,也总要有新皇登基,稳定天下人心才对。 靖康四年七月二十七日,金兀术派大同尹高庆裔、知制诰韩窻来大名府,正是册封刘豫为儿皇帝,国号大齐,建都大名府。 先前,大名府冯长宁上奏说顺豫门长出瑞禾,接着济南府的罗诱也上奏言渔民捕到鳝鱼,刘豫就认为这应该,也必须是自己立国登基的符瑞才对! 所以就派刘麟、郑亿年携带重礼赶来磁州,面见大金国四太子、征南大元帅金兀术阁下,请以齐为万世藩属之国,代替伪赵皇帝统御宋国天下。 就是封他为齐国皇帝的意思,金兀术自无不可,偷眼看送来的长长的厚礼清单,一水都是黄金白银,精铜粮草,足足价值百万贯之多。 而且还都是金兀术的急缺或最爱,这比昔日安兆铭的送礼套路深厚多了,什么“万牛之礼”,特喵还不够老子一餐就吃没了! 金兀术喜不自胜,当即应允。不过所谓官样文章,一定要都做足了!安兆铭不是一直在强调民意吗?那么咱们这次就要把“民意”做足了,看你安兆铭还好意思过来捣乱? 于是先派使到河北各地询问军民,究竟应该立谁为帝?自然会有明教的教众们拥戴大金使者同行,你就说,这河北百姓,会以为谁更适合做皇帝? 呵呵,当然是刘大学士了!更有刘豫同乡,著名的燕赵侠客、大画家张浃超越次序答话,谓天下百姓皆瞩意刘学士,泣求大金四太子立刘豫为齐国大皇帝陛下。 金兀术揽奏太息,谓身边的李老僧、张益谦道:“汝等也来看看这天下民心,果然苦宋久已。便是安兆铭此前在海州的各种沽名钓誉,其做作也瞒不过这天下人的慧眼呐。 本王原以为这天下百姓,还会推选他安兆铭呢,结果却白白便宜了河北种田叟刘豫!哈哈,哈哈。大师可找人多写几篇文稿投去,羞杀他安兆铭也!” 遂命高庆裔、韩日方备好玺绶宝册来册封他。三月初九,刘豫即位为大齐国皇帝,是日大赦境内。改年号曰“阜昌”。 辖制大河之北,燕京之南,西越太行,东抵济南。民三百万余户,一千三百多万口。若是参照乾贞记的统计资料看,此时大金国人口不过千万,京东都护府也才一千一百余万人口。 刚刚立国的大齐,人口规模居然是天下第二的大国呢!刘豫委实捡了老大的便宜。 大齐初立,遂以冯长宁为丞相,李孝扬为左丞,张柬为右丞。又以李俦为监察御史,郑亿年为工部侍郎,罗诱为济南知州,王琼为刘豫龙兴之地的景州知州。 以幼子刘角为太中大夫、提领诸路兵马,兼大名府留守。升东平为东京,以长子刘麟为东京留守。又遥改东京为汴京,以侄子刘猊为汴京留守。 遥降南京为归德府,以自家弟弟刘益为归德府留守。此后更降淮宁、颍昌、兴仁府皆为州,并且大封功臣。 复改兵制,组建成十三个军,迅速扩兵到十万之众。麾下也是名将辈出,薛亨、曹成、郦琼、李成、甄五臣、赵鹤寿、董先皆一时之选。 因为刘豫生于景州,任过济南知府,节制过东平府。如今又僭位于大名府,于是他就招募以上四郡的明教教众数千人,号称“云从子弟”,全部交给左使乔道清统领。 再以境内三代有官者为“三卫官”,分别为翊卫、勋卫与亲卫,三卫官分三等,每两年升一等。六年达到三卫官的最高级别,此后就可以外放为官一方了。 民政上也要改变宋制的五等税法,恢复古井田之制。此外又仿海州故事,行“什一”税法。只不过大齐立国远不如海州富庶,所以“什一”之外,还有名目繁多的各种杂税。 以至于“赋敛及于絮缕,割剥至于蔬果,凡民间蔬圃之田,皆分三季纳税”。甚至连民间的坟墓等,也要掘了,以聚敛棺中葬品。 于是“四境内之民,无论男女老幼,无日不纳税!” 刘豫非常爱面子,所以他还要铸币“阜昌通宝”。刘豫亲自书写字范,甚至特意通过乾贞记从海州之地“挖掘”铸造人才,专务铸币之术。 所以“阜昌通宝”钱文清秀美丽,铸造精整,远比一般宋钱精整。即便是安兆铭见了,也要忍不住流下口水。 “爱财如命安兆铭”,那是只有京东都护府内及少数的高层人士才能与闻的重要机密,民间哪得知道这些八卦故事? 登基大礼刚过,刘豫就匆匆颁布了“阜昌敕令”。这却是一本极为专业的律法丛书,不但对宋刑统疏议进行增修,还汇集刘豫这几年在河北执行的所有革新政令。 这次连羽山大学都要为之垂涎,悄悄派人贿赂郑亿年,淘出一本带去羽山研究。据说大明立国后,律法内容或与“阜昌敕令”南辕北辙,但律法的文本格式,却是模拟得惟妙惟肖。 此外刘豫又下诏民间求直言、策进士。务求网罗人才,更与民约:“自今不肆赦,不用宦官,不度僧道。朝廷务必要文武杂用,不限资格。” “赵氏宣政间童蔡掌兵权,幕府从事皆阘冗取具之人。一旦金兵入界,召问之,面已无生色矣!诸公宜以前车为鉴。”刘豫在大殿上踱着步,反复告诫着殿下文武官僚。 朝廷算是立起来了,后宫自然也该有模有样。刘豫封母亲翟氏为皇太后,妾室钱氏为皇后。至于对大名留守刘角的日常照料,却悉数交给忠厚朴实的菜园子“王大节”照看。 这是皇后钱氏拿定的主意,甚至刘豫都不好置语更改。如今的菜园子张青,喔喔,王大节,早已成为钱氏的宫中“老人”,深得钱氏厚爱。 至于究竟是如何地“厚爱”法子?张青自然知道,钱氏也知道,刘豫就绝对不知也。 钱氏本是宣和宫人,熟悉宫中之事。刘豫想要建立宫中规制,自然就要立她为后。但是刘豫这两年一直在南征北讨,又何曾与皇后有过几回温存? 所以,这也怨不得钱氏也。 丙申,刘豫废明堂为讲武殿,露榜中更有“混一六合”之语。然后就四处派出信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招降纳叛工作。 此前刘豫数次遣人游说东平知州、京畿转运使上官悟,上官悟悉并斩之。刘豫大怒,遂发兵攻东平。及城陷,上官悟出逃,行至阳谷渡河时,溺水而亡。 然后刘豫又欲招揽知楚州赵立,赵立不发书,并斩其使。刘豫复遣赵立友人刘偲以榜旗诱之,且曰:“吾乃君之故人也。” 赵立曰:“我知有君父,不知有故人。”乃烹刘偲,刘豫遂作罢。 此外,博州判官刘长孺以书劝豫去帝号:“早图反正,庶或全宗,孰与他日并妻子磔东市?”刘豫大怒,囚之十余日,不屈。又欲官之,长孺亦不受,刘豫遂杀之。 “靖康初,种师道荐尹焞,以为德行可备劝讲。帝召至京师,不欲留,赐号和靖处士。后刘逆立国伪齐,尹惇闻召,惧而寐死,门人舁置山谷而免。其后焞死复苏,遂东走海州。 时羽山大学祭酒宋应星言于太祖,谓尹淳学穷根本,德备中和,近世招延之士无出其右者。望朝廷特加识擢,以慰士大夫之望。尹淳遂入羽山讲学,门下约略三千众。” “直徽猷阁唐佐、尚书郎李亘、国信副使宋汝为留伪庭,久谋疏豫虚实蜡书以闻。事泄,刘豫杀唐佐,李亘亦遇害。” “太祖初闻刘豫谋逆,篡大位于天下,扼腕太息曰:君臣之位,如冠屦定分,不可顷刻易也。昔辽之太宗,慢亵神器,倒置冠屦,援立石晋。以臣易君,此宇宙以来之一大变也。 金人效尤,而刘豫之事出焉。今天下纷乱时,豫乘机徼利,金人欲倚以为功,岂有是理哉?盖刘豫为人,积其轻躁,终陷逆图,呜呼惜哉!” :。: 第167章 救命如救火 第167章救命如救火 “济南府被海州拿下了?”金兀术骇然,怎么此前一点消息都没听到?或说济南失守这件事情都过去一个月了,金兀术却从未收到任何消息。 这也不奇怪,刘豫要按下这件事,是因为那时候刘豫认为自己顺利称帝才是头等大事。京东都护府隐瞒此事,当然是为了给犹在山东四处缠斗的挞懒所部准备口袋。 眼下不但刘豫称帝,十万大军围困汴梁。蒙兀人也越过洛阳东进,粘罕攻略太原尽收河东之地。整个南下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京东都护府却突然公开了此事? 张益谦愁眉不展,金兀术囤兵磁州都快三个月了,却一点离开的打算都没有。哪怕金兀术非常在意形象和诺言,再三约束军纪。可这用兵的地方,百姓又怎么一点不受骚扰? 日常被走撒的士卒抢掠,或者强买强卖的,就很难免。再有调戏、强j女子的事情多不胜举。这也罢了,金兀术四万大军的人吃马嚼,又怎是磁州之地可以供养? 虽然河北、平州、大名府都有物资源源不断运来,可是磁州也早已搜刮一空了。张益谦真心有些后悔,自己当日为了一城百姓安危担上了“汉奸”骂名,是否真的值得? 李老僧也是长叹一口气,他私下问过张益谦,大约猜到是宗泽不想再多造杀生的顾虑。可是张益谦依然洗不脱身上的罪名,要被明确列为“汉奸”。 “汉奸”这个词,却是安公子的首创。道理很简单,既然我们已经在讲究汉人民族大义了,那么,那些抛弃民族大义,附翼蛮族的汉人,自然就是“汉奸”! 比如就列出了“十大汉奸”的罪状,刘豫父子自然首当其冲,张益谦更加洗不掉污垢。问题是,居然连时立爱、刘彦宗都要指斥“汉奸”,这就太过了。 因为时立爱、刘彦宗本就是旧辽汉人,他们也世代都在忠心大辽和大金,怎么能说人家是汉奸呢?李老僧很不服气,就亲自写了几片批驳的文章发去辩解。 自然是效果显著!以至于时立爱这样谦谦君子,都在写给李老僧的书信中问候了他的祖宗爹娘!刘彦宗算是与李老僧的关系不错,没开脏口,但也劝他别再帮俺们争辩了! 他们就要没着良心瞎讲话,就让他们一时得逞又如何?咱们要相信,历史总能还吾等清白的!因为历史,是由俺们这些胜利者书写的。 “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这还是安公子昔日出使上京时的言论,居然就被刘彦宗借用过来,还能振振有词了? 李老僧再叹口气,这还是不够老辣啊,怎么能把高子羽和自己漏掉了?就是因为顾忌到后世的恶名难洗吗? 可是这样一来,岂不就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己和高子羽可定要被有心人警觉的。 不过李老僧显然是多虑了,被漏掉的人其实不少,人家也都有着各种各样“合适”的理由。 比如高子羽是大金国驸马爷,这就要考虑到“礼法”的问题。总不能为了所谓民族大义,就要人家亲人反目,自相残杀吧? 而且高子羽还是明公门下的大弟子,他若被打成汉奸,奈明公颜面何?!此外李老僧是出家人,跳出三藏外,不在五行中。人家连户口本都没有呢,自然也不能算汉奸。 但是在济南落网的罗诱,却在一个多月后开始被大张旗鼓地口诛笔伐起来。此人不但是汉奸,还涉嫌到出卖老上司关胜一案,可以说,斯人之人品一塌糊涂也。 更加招人恨的,罗诱还是海州府人士?这特喵就是在赤果果地抹黑咱们这“首善之地”嘛!此叔叔可忍,婶婶坚决不能忍也! 所以罗诱就要被押解去海州大理寺受审?据说是要调查他在关胜被杀时,是否故意泄露军中暗语。又要解释他在关胜被杀后,如何协助薛亨以财货安抚军中将士? 这个罪责,可就太大了!按照海州传出来的消息,恨死罗诱的人,简直不要太多了。不但他的昔日乡亲恨他作践了邻家风水,那些梁山泊的好汉们,甚至想要生撕了他都不为过。 宋江聚义梁山泊,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到如今,战死沙场的梁山好汉不知凡几,但是像关胜那样枉死的,却只有一个,因为他是无辜地被“自己人”残杀的! 鲁智深那样的慧根,在听到关胜死后,都要禅心大悲,发了疯一般杠上王重阳。其他没有禅心,只有杀心的梁山好汉,又会去怎样看待“涉嫌”参与了杀害关胜的罗诱? 这都是可想而知的事情!只不过凡事就是这么古怪?哪怕明公都说该杀的罗诱,却被都护府的大理寺以为证据不足,转入海州卫尉寺军法审理。 最后也只是判入战俘营里接受“改造”去了?因为罗诱只是“涉嫌”参与陷害关胜一案,并无实据可以佐证。大理寺的官员,就算恨死了罗诱,却依然坚持以律法办事。 而卫尉寺的军法审讯,却只能针对收复济南的战事过程中,罗诱是否亲手杀过忠义军的袍泽兄弟?或者他曾经下令去杀人?结果也都说没有。 因为张宪的攻城实在太快,罗诱也只来得及说出“关闭城门”,济南就沦陷了,罗诱也成了阶下之囚。甚至若非他下令关闭城门,可能还要按照“内附”条款,无罪结案去? 大约这才是引起哗然不平,愤怒揭露罗诱往事的缘故吧? 但是显然缺乏军事战略眼光,他们无意中就把军机处和刘豫心照不宣地隐瞒许久的济南陷落之事,抖落出来。 因为既然济南太守罗诱已经在海州服刑,那么济南府自然早就沦陷了。傻子都能推理明白的事情,金兀术自然不难猜测。 李老僧吧嗒吧嗒嘴巴,勉强等到金兀术发完牢骚,开始提醒:“这时间上算是过去月余了,恐怕挞懒大军已经危殆啊?” 挞懒打死也没想到,他在山东各处转战,曾经倚为后方根基的济南府,也会对他悄悄露出贪婪的獠牙? 张宪、张荣所部攻陷了济南府后,就迅速休整编伍。这事看着繁琐,其实也很简单。因为在军机处的忠义军编制里,贺太平独领第一旅。李宝指挥第二旅,林一飞任监军。 第三旅的编制,却始终“未满”。但在主官编订上,赫然是刚刚过来投靠的张宪任指挥使。而一手打造了第三旅班底的张荣,也只是监军之职。 张荣和林一飞不同,林一飞率部出宛亭,班底都是从海州军机处调派,完全公事公办。而且第二旅的班底人员,主要也是以李宝的常胜军残部搭建。 张荣的第三旅,却大多是张荣在梁山泊聚义起家的兄弟,其“私军”的性质非常明显。而张宪的手下,才不过三百骑兵,明显实力不彰呢。 不过张荣却不这样认为,什么叫“私军”啊?你越是放不下时,别人就越不会放手信任你。咱又不是刘豫,老想着去做儿皇帝,那为何还要自找不痛快? “八字军”的王彦,其实也很能打的。但是明公也只是最初给了他一些装备后,就再不去搭理他们。康王从河东南撤应天府时,也没带上王彦的“八字军”所部。 还不是因为王彦把这“八字军”看得太重,以为己有吗?如今的太原攻防惨烈,岌岌可危。王彦也只是“驻防”武乡,并未向前接应。估计战后的朝廷,也要拿他说事了。 王彦的赤胆忠心,别人都无话可说。上次河北大战时,几乎就是王彦在牵着斡离不、粘罕大军的鼻子游走。那场大战的惨烈,说他王彦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可就是这样的忠贞悍勇之士,却要纷纷被人抛弃。还不是因为那一点私心作祟吗?所以张荣不但全心全意地交出所部指挥权,他还要不辞辛劳地下去军伍,反复开解所部军心。 这份人情,可就着实太大了!张宪心中感激,但是年轻人的嘴巴上,却不知道如何表达。那就一切尽在不言中,咱们先东去淄州,一起收拾了挞懒再说吧! 张宪以自己的三百亲军,再次吸纳张荣所部斥候队,改编为一个营的骑兵。张荣剩余军马,也被编出两营步卒,和两个营的水军。 此外并没有工兵营、辎重营那些编制,因为这两营水军的运力,足以让他们笑傲河北大地。还有剩下的人马,就与济南府的降卒编出两个营,留给海州派来的官员守城吧? 旋即大军东出,突袭了正在与贺太平部对峙的挞懒侧翼。迫击炮简直不要钱一般打过去,然后张宪的一营骑兵直插挞懒中军。 挞懒是真心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得魂飞魄散,铁浮屠正在守御前阵,来不及回撤。匆忙间只好命令准备侧翼突袭贺太平部的拐子马回来布防。 但是张宪的骑兵,如何肯与你的拐子马兑子?骑兵,难道不是用来狂虐步卒的吗?何况,比起挞懒中军的雄厚来,挞懒后营的投石机,才是咱们更好的目标。 张宪所部忽然在战场上拐了个弯,冲进挞懒后营,手雷更加不要钱一般四处抛投。营寨的汉卒和那些西域炮手顿时魂飞天外,纷纷远窜。 这特喵后营的投石机都是木材制作的,投出去的也不是石头,而是火药。宋军这样胡乱丢弹弹,简直就是在作死啊! “轰轰轰!”连续剧烈的爆响震得战马四处乱窜,差点把张宪掀下马去。张宪这才知道惹祸了,一声嘶吼,赶紧拐个弯撤回去啊!金兵的火药库被咱们糟蹋了。 战后清点所部,足足战损了一百余人,全是金兵大营里的火药库被引燃后爆炸祸祸的。张宪心疼得要死,自己刚刚编定的骑兵营,又要重新编制了! 挞懒却连去死的心都有了!自己还有三万四千大军聚齐。对方贺太平所部,即便算上所谓的地方民兵,也不过两万三千人马。自己这一战,原本占尽了优势。 他也打算凭此一役,彻底解决大军退路问题,但是大军侧翼却莫名其妙地被张宪所部夹击?挞懒所部大乱,不但尽失后军汉营,投石机、火药、粮草也几乎被糟蹋殆尽。 挞懒所部慌不择路,一直往南穿越丘陵之地。足足退兵七十余里,才勉强依托汶水,在新泰之地扎下营寨。 突袭自己的海州军是从哪里来的啊?难道济南真的失陷了?挞懒哪怕再迟钝,也多少信了此前斥候带回的一些“无稽之谈”。 你说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特喵的刘豫居然真敢隐瞒这么要命的消息?当真死不足惜也! 然而刘豫的死活如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得不到金兀术的救援,挞懒就绝对吃不到端午节的粽子了。 “快,快,赶紧派人去告知吾那贤侄兀术,让他派人来搭救老叔呐。呜呜呜!” 所谓“救命如救火”,自己是死是活,当真就全靠乖侄子金兀术的一念之仁了。 :。: 第168章 金兀术的疑惑 第168章金兀术的疑惑 张宪损失了百余人,就要心疼的要死,心中恨透了挞懒的粗疏卑劣!乃们怎么就能把那么多黑药不加保护地与粮草胡乱堆放一起? 乃们每天守着那等要命的东西,还要胡乱去生火造饭?乃们女真人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落后啊,真特喵的太落后了! 张宪原本觉得,与海州的文明对比,大宋已经够落伍了。让他没想到是,居然还有比矬宋更落伍的女真人存在。 “你说?他们哪里适合摆弄这些高大上的玩意了?拿把角弓、骨箭去深山里渔猎,不是挺好的吗?”张宪对着好搭档张荣絮絮叨叨。 比起挞懒对乖侄儿金兀术的殷切期盼,望眼欲穿。金兀术对他这位叔叔,却并无多少深厚感情。那本是放去山东牵制海州军力的一支偏师,哪有反要牵制自家大军的道理? 而且这才不过两三个月呢?原本的计划,挞懒最少也要缠住海州半年时间,为自己拿下汴京创造战机。现在嘛?战机依然在,但是金兀术却开始犹豫起来。 大金这次一共是六路军马参与战事,其中讹里朵防御耀州,刘彦宗、高召和失截断燕京与河北的联系,挞懒去山东牵制海州。 这三支大军都算守御之战,战果也都不算理想。蓝细禾在辰州三五天就要演习一次,可以说是蠢蠢欲动。讹里朵就要一夕三惊,被他弄得疲敝不堪。 张叔夜、马扩在燕京前后零打碎敲,将怀来、儒州、檀州尽数收入囊中。还要威胁东西两侧的归化州、蓟州,刘彦宗、高召和失也只能死守住范阳、固安、武清大眼瞪小眼? 你说这事整的,金兀术非常郁闷呐。 所幸金兀术自己的这路大军还算一帆风顺,轻易就拿下河北之地。虽然被辛兴宗耽搁一下,放跑了河东赵构,那也是河东的粘罕出兵不利索的结果,怨不得他金兀术。 河东战事虽然一度僵持,但是随着赵构的数万精锐争先恐后地退出河东。就指望张孝纯和王禀的一旅孤军,又能济得什么事情? 粘罕有十万虎狼之士,此外还节制了五万蒙兀人。甭说摆开阵型开战了,就是拿人马堆,都能堆死你太原府!所以河东之地收入囊中,根本就不在话下。 此外,最让金兀术吃惊的事情,却莫过于蒙兀人和西夏联军了。忽图剌以也速该为前锋,一路上势如破竹,轻易就搞定了大宋的数万精锐西军。 凭着“走马倒土”的狠厉,也速该轻取潼关。名将李彦仙战死,吴阶兄弟退往巴蜀,正式投靠了三皇子赵楷。 此后西道都总管王襄惧于蒙兀人的屠城残暴,居然不战而弃洛阳?于是汴梁门户大开。让金兀术非常不舒服的是,哪怕洛阳城放弃了抵抗,蒙兀人依然在屠城! 然而此时的金兀术,还没必要替他汉人百姓的生死操心费力。又不是俺们大金国干的破事。乃们有什么冤屈,自去找蒙兀人的麻烦去吧? 不管怎么说,若是此时自己与粘罕、蒙兀人、刘豫四路大军合兵四十五万攻打汴梁,估计指日可下也。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挞懒这个废物却在山东一败涂地了?! 金兀术暴怒不已,没了挞懒在山东的牵制,海州精锐就能迅速西下汴京。哪怕就在城外野战,那也不是自己这所谓的几十万大军就能搞定的巨大麻烦。 山东的战事、战报,就让金兀术对京东都护府的“藏兵于民”之策有了深刻认识。贺太平一旅的正式编制才三四千人,但是受他直接领导的所谓地方民兵,却不下两万人? 那些曾被金兀术寄予厚望的议员们,也没有跟着金兀术的思路乱走,他们反而四散下乡各自拉起了队伍。几十人、几百、几千人地抱团游击、伏击,搞得挞懒焦头烂额。 挞懒在战报上经常哀叹的是,他又在某地被数倍之敌包围了,战损严重!金兀术一度纳闷,甚至还要怀疑挞懒在谎报军情。 直到李老僧到来后,因为李老僧经常接待乾贞记去上京的商贾,颇为熟悉海州政体。金兀术才算知道,原来海州的民兵,从来都“不算兵”?特喵的那又该算什么? 那些人都在海州军中服役过两三年,退役后就要回去家乡担任乡里、保甲、衙役之类基层胥吏。他们平时也要耕作,但到了战时,就立刻成为拿起武器的一群悍卒。 如果这样算起来,若没了挞懒的牵制,京东最少能动员两个军三万人的主力西下。此外从军的民兵力量,也绝不会少了二十五万众。 四十八万怼二十八万,看着是自己依然占了兵力的便宜。不过金兀术太明白所谓的战力是怎么回事了。打仗嘛,从来不是靠单纯的人力堆砌就能判定胜负的。 己方四十八万大军中,首先刘豫的十万伪齐军就不堪一击。粘罕、蒙兀人、西夏人的三十万人马,对付大宋西军或可耀武扬威,但在金兀术的眼里,那就是一坨屎。 让三十万坨屎怼上连自己都要无计可施的海州军,会是怎样结果?依旧是一坨屎罢了。 别看这次南下,金兀术与粘罕合作无间,甚至连他最珍贵的铁浮屠、拐子马、投石机,都借给粘罕不少。但是金兀术,早已不再把粘罕当做一回事了。 真要翻脸了,金兀术有绝对把握在三个时辰里把粘罕的所谓十万虎狼之师撕成碎片!如今的金兀术,也只是在给粘合留下最后一点剩余的面子而已。 因为金兀术和粘罕,此前一直都很不对付。 不但是家族势力、治国理念上的不对付,而且还掺杂了许多个人的恩怨情仇。因为金兀术最心爱的妹妹翎羽公主,硬是被她的哥哥粘罕嫁给了高子羽! 这件事整的,金兀术的心结很大呢。虽然他对高子羽这个妹夫表示欣赏,但也不代表他就能放下被人横刀夺爱的痛苦,迁怒于人。 或说男人间的爱恨情仇,不就在权势、和女人上的那点破事吗?金兀术又不是什么圣人,他反而是出了名的心胸狭隘。所以?粘罕算是彻底把他招惹了。 至于说到对蒙兀人的看法,虽然蒙兀人的野蛮、凶残,甚至连金兀术都是十分忌惮。但金兀术也只是忌惮他们将来的威胁,而不是现在。 毕竟现在蒙兀人,会更加地害怕金兀术。上次北伐漠南时,这些凶残的蒙兀人就曾被他揍得满地找牙。大漠上超过车轮的蒙兀人男子,也不知被他砍掉多少脑袋。 在辽阔的漠南、漠北草原上,金兀术的威名,真的能止小儿夜啼!这绝对不是说笑的事情,而是基于对某些现实故事情节的如实描述和认知。 金兀术会如此忌惮蒙兀人,完全出于他对文明发展的理解和定义。 一个先进文明覆灭野蛮时,其实很少会去赶尽杀绝。因为那些被俘的野蛮人,完全可以被教化成有用的劳动力,为胜利者创造更多剩余价值。 说到底海州那边更加讲究文明制度,哪怕被他们覆灭了我大金,他们也不会想到要斩尽杀绝。反而更大可能是要投入海量的资源过来,大力发展我辽东之地。 因为在海州看来,一个地方想要长治久安,那就一定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他们既然不愿杀人,那就要用好日子去消磨女真人的亡国恨意。 那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金没了,大金的子民却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他们女真人真会放着好日子不过,一代代人跳出来与他安兆铭死杠上? 甚至连金兀术都怀疑这种可能性究竟会有多大?或许会有几个野心勃勃之辈想要复国大金吧?但是金兀术都会觉得,这些人除了给安兆铭送脑袋外,还有什么其他价值? 或说,真要到了那一天,金兀术自己就未必会去殊死反抗。斗争的形式有很多种,恢复大金荣光的办法也很多,为何要去在自己不擅长的方面去死磕? 比如咱们就努力煽动民粹投票公决,先从法理上取得辽东之地的自治之权?一旦形成气候了,说不定就能用选票把自己送上京东都护府的首相宝座? 都有可能呢!若是这样上位的女真人某日多了起来,谁又敢说,咱们女真人就是战败者?究竟谁才是那场战争的真正胜利者,恐怕也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才对! 反而蒙兀人,初兴于大漠。他们还未接受过文明的洗礼,也根本没打算要给别人留条活路。他们一点都不在意土地上的人口,只想要这片土地去放牧牛羊。 所以他们所到之处,就要屠戮殆尽。因为他们完全是在以杀人为乐! 战争杀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被大金杀戮的契丹人、汉人多得去了。但是那也只是为了抢掠财货,或者用来震慑敌人的手段,终究还要尝试把敌国军民收为己用的。 能把杀人当成“国策”,而且还要乐此不彼,想去推行天下的,只有蒙兀人。蒙兀人也是金兀术第一个见到的不愿被文明熏陶、进化的蛮族。 所以,蒙兀人留不得啊!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自家的国势,真的会一直强盛不衰。将来的蒙兀人,必定会成为大金的心腹之患,甚至比海州的祸患更大。 不过现在,自己似乎还来得及处理好这些首尾?只要解决了海州问题、大宋问题,蒙兀人就不再是问题。 金兀术也不是不知道,单靠他自己的实力,其实根本无力与海州抗衡。 海州军的武备,至少要高过自己一个文明等级。两次燕京之战,一次平州冲突,就让金兀术清醒认识到这种文明间的巨大差距。 他的确也在努力追赶,但是终究绝望地发现,这都是徒劳!因为海州武备的研发进度,绝对在他金国之上。所以,金兀术更加忌惮海州军的实力。 这天下间,唯一让金兀术都要心存忌惮的海州强军,让畏惧金兀术如虎的蒙兀人怎么去斗?难道要让这些蒙兀人也被海州军吓破苦胆,从此死命抱上海州大腿,对抗我大金去? 安兆铭曾说蛮族“畏威而不怀德”,此言诚不欺我也!金兀术的看法就是,绝对不能让蒙兀人怼上海州军!除非海州军能让这些蒙兀人不存在? 所以,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把海州军阻在汴梁之外才行。只要海州军不过来掺和,己方只靠粘罕所部率领加上蒙兀人、西夏人、刘豫的四十万联军,也能轻取汴梁。 甚至若是操作得宜,还能顺手解决他蒙兀人的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 第169章 李老僧的两难 第169章李老僧的两难 “嗯嗯,四太子不参与围攻汴梁之战,其实也并非坏事。”听到金兀术不打算亲去汴京攻城,李老僧有些失望,又有许多欣慰。 李老僧是上京公认的大德高僧,按照翎羽公主和她的小伙伴们的说法,他们当年误打误撞地遇到李老僧的时候,他就坐在一个山洞里坐禅了十八年。 “那处山洞里,到如今还有大师的影像呢!”翎羽公主等人言之灼灼,其他去过山洞的人们也都随声附和。因为那处山洞里,当然会有李老僧坐禅的影子了。 昔日李老僧一路北行,沿途都曾预备了不少“神迹”把戏,虽然大多数“神迹”很快都要湮灭,但是谁知道哪一天,某处“神迹”就能帮他遮掩了身份? 所以在李老僧错吃草药,神志不清以前,他就曾在山洞中做过不少的布置。这只能说,李老僧的确是个天生的密谍人选,安宁算是捡到宝了。 不过李老僧在成为大德高僧之前,却是个风流惆怅的道士。然而再往以前追溯,他又是明教的狂热信徒。 此外,他还是个“知兵”之人,曾被方腊册封为“兵部尚书”。那时的李老僧,名字叫王寅。后来改口姓李,完全是因为女儿李师师姓李,所以他就“父随女姓”了。 方腊的败亡,明教的覆灭,让他对赵宋朝廷,视如仇寇。东南方腊的失败,也曾让李老僧一度心如死灰。他曾谢绝过安宁的招揽,想要在江湖上漂泊余生。 但是童贯北伐失败后,游走在北地的李老僧却再也无法继续颓废了。因为北地的凄凉和残酷,让李老僧清晰认识到,不但赵宋不行,方腊不行,北方的女真人更不行! 这也是李老僧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倒向安兆铭重要原因。因为他亲眼所见,海州行! 所以,李老僧才会主动回去青州向张叔夜献策,又与花和尚鲁达联手刺杀了张觉。此后更是不远万里地奔赴上京,想要在上京城里也搅起一滩浑水出来。 但是上京百姓的朴素和安逸,却让李老僧犹豫再三。这些女真百姓,其实十分淳朴好客,他们的日子也是过得极为艰难。 他们去抢掠南朝,并非是天生残暴。完全是为了获得生存,因为他们缺少生存下去的物资。为了生存而去抢掠,这在李老僧看来天经地义,因为他也时常这么干! 那么,问题来了。汉人的百姓被他李老僧抢掠,和被女真人抢掠,难道真会有不一样的心情吗?难道被他李老僧抢掠了,那些汉人百姓就可以心生愉悦?! 都是扯淡嘛!随着生活日渐安定,李老僧必然会有不少女真人的信徒和朋友。那时的李老僧,心境也在改变。他不再仇视女真人,而是醉心佛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德高僧。 他也完全不必在介入海州故事,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参与了高子羽的计划。因为他的本质,依然是豪侠之士,也是一个“民族主义”的战士。 嗯嗯,这个词,依然是安公子的新发明,李老僧觉得非常契合自己的心境。 他从未放弃对赵宋的仇恨,但也未忘记自己的汉人身份。这让李老僧陷入矛盾中,似乎很希望金兀术一举拿下汴京,宣告赵宋王朝的覆亡。可另一方面,李老僧又在犹豫不决。 赵宋覆亡固然罪有应得,可是汴京和大宋的百姓,又何其无辜也?汉人的耻辱,又要多久才能洗刷干净?何况海州的安公子,又怎能坐视汴京危殆呢? 既然如此,难道咱们就不能先下手为强?比如海州抢先出手拿下汴京,不好吗? 李老僧沉吟良久,终于觉得还是给金兀术多剖析一点厉害关系才对。反正不管怎么打,金兀术也不可能是明公,嗯嗯,安公子的对手。 “喔喔,大师此言,却又是何意?”金兀术颇为玩味地看着李老僧,问道。 “四太子请想,这自古以来灭人国家、毁人社稷的大将,能得善果者几人?夫灭人国者,必要集天下怨气于一身也。因此招至君王、同僚猜忌者,亦不知凡几也。 君不见昔日韩信、白起之祸哉?四太子固然天降伟人,远迈古之良将。然而若能不沾染这些亡国的因果,却又何苦定要过去招惹?”李老僧小心翼翼道。 “唔?哈哈!大师果然言之有理也!嗯嗯,若某家直接去汴梁城下,只怕那些蒙兀人也要束手束脚,放不开他们的凶残,又怎能去震慑宋人? 何如吾就此领兵东去山东,一来救了挞懒,二来也堰塞了海州西顾之念,三来可以委过于蒙兀人?最后还能卖张益谦一个好,让他少在背地咒骂某家失信!呵呵,呵呵!” 金兀术想通了这些事,决断起来就绝不再拖泥带水。自己在磁州的时间确实太久了,每次看到张益谦幽怨的眼神,金兀术都要觉得不好意思。 人家平白担了一个“汉奸”的骂名,本是想要护佑磁州百姓安危的。结果自己却赖在此地从不说离开。此前与张益谦约定的磁州诸事,也一样都没有落实。 惭愧啊,惭愧!金兀术觉得张益谦是个很不错的治民干吏。索性就加大同尹高庆裔为尚书左丞,假河内节度使。又以张益谦也磁州知州,同时辖制邢州、洛州、相州诸地。 要说在用人上,拜“十大汉奸”所赐,金兀术对这些列名“汉奸”名册里的汉人官吏们,表现得十分信任。 道理也很简单,这些汉人名节已毁,回不去了。想要摘下“汉奸”的名头,那就只有帮我大金混一天下,才能改写这历史的评价。 否则,恐怕他们子子孙孙都要倍受牵连呢。他们可不敢像战死太原的王禀那样,父子战死了,年幼的孙子王沆就被身边忠仆偷出抚孤,甚至一路乞讨了东去海州安置。 人家王禀父子,那叫忠义刚烈,似张益谦、高庆裔等等汉奸们,可没得比较。 金兀术也听闻,说太原之战中,王禀死得十分忠义。他是背着太庙中的太宗画像杀出城外,身被数十枪,最后才与儿子王荀一起投汾水而死。 这种事,无论宋金,都要表彰。无论官民,也都会被感动。甚至当夜里,王禀的尸身就被太原军民盗出,藏匿于城南小村中。 哪怕王禀是敌将,不好大肆去宣扬,完颜希尹还是将那个村子改名为“王村”。不但送去不少钱粮,又特意减免了他们十三年的赋税。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善举呢!要知道,彼时太原物资储备极为有限,加上康王大军携带物资南下转进后,太原存粮不过半月之数。数日大战之下,如今早已消耗殆尽了。 士卒先是宰杀牛马骡等牲畜,后来就要烹煮弓弩皮甲以充饥,而城中百姓就只能用糠秕和干草来果腹,甚至出现了人相食的惨剧。 人相食,意味着这座孤城已经坚守到了极限。所以太原的失陷全在意料之中。 “王村”此后要免税十三年,就足够把王沆供养成人。蜿蜒希尹送来的粮食,也足以让村庄渡过眼下饥荒。他们还想如何?无非就是继续守着这份忠义,装傻渡日罢了。 不过张孝纯却没那么幸运,因为要使太原臣民免于屠城之祸,所以他也毫无意外地成为口诛笔伐的“汉奸”新人选。 而且还必须是个超级的“大汉奸”!因为与投汾水而亡的王禀父子对比,张孝纯的官更大,他还是读书的士大夫!所以? “宋亡于文弱也!”发出慨叹,仿佛忘了他们海州也是大宋的一部分,也是大宋特区的现状。 金兀术本来就觉得海州的眼下,也着实透着许多古怪?李老僧看出金兀术的迟疑,说不得就要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仔细分说一二。 “据那些常走动海州的商贾所言,海州那里,其实也不是铁板一块。海州起于当年张叔夜清剿梁山泊的贼寇宋江所部,安兆铭恰逢其会。 自此海州就在安兆铭的指使下努力发展工商,兴办学业。他又积极经略沿海,在万里波涛上打出“海龙王”旗号。此后南征方腊,北收金州,海州的兴盛,一发不可收拾也。 等到安兆铭状元及第后,继续走了童贯的门路,蛊惑赵佶开创海州特区,渐渐及于山东、两淮、金州之地,成就了今日的京东都护府大业。 要论安兆铭的开创之功,无论文华、武功、科技、商贸,都是独树一帜,领袖天下的壮举,便说他前无古人,亦未尝不可也。 但是如今京东都护府的班底,却又要分成几个部分。其一是海州豪强、官绅之家,其二是水泊梁山势力,其三是明教余孽,其四便是宋庭不断派去的官员、士子。 这些人里,心向宋庭,催着安兆铭西进勤王的人,多是汴京派去的官吏、士子,他们人数最少,却个个位高权重。多是一方父母之官,在都护府议事时,说话也很有分量。 那些海州豪强、官绅之家,却一昧醉心商贸,不太喜欢征讨四方。本质上,他们是一股极为注重内敛的势力,也是最喜欢与我大金打交道的一股势力。 水泊梁山和明教余孽,大多在军中任职。军机大臣陈颙、明社领袖吕子曰,还有囤兵金州的蓝细禾,他们都是明教中人。武松、燕青、李俊、史进等大将,则出身水泊梁山。 这两股势力,却非常不齿赵宋之暗弱,常常鼓动要把海州制度推广到天下间。前次的所谓北伐,也是他们捣鼓出来的决策,给咱们造成了很大麻烦。 总的来说,这些人既不看好赵宋,乐的隔岸观火。但也不喜我大金,常常在鼓吹北伐。甚至安兆铭的外甥林长生,还胡说什么要直捣黄龙,与诸君痛饮尔,云云。 所以海州近来也不再称安兆铭为琅琊郡公了,而是改称明公,那也是他们在给安兆铭戴高帽。总而言之,他们就是想要逼着安兆铭做皇帝呢!”李老僧有些神往。 “明公?难道不是因为明社实力强大,所以才会有这样称谓吗?”金兀术不解道。 “呵呵,四太子可知,这明公二字的来历?昔日楚子观兵于周疆,问王孙满鼎之大小轻重焉。王孙满对曰:在德不在鼎。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姦回昏乱,虽大,轻也。 是时天子右文,群臣躬遇休明。翊赞文化,彬彬称极盛矣。故此后为人臣子者,非九锡之礼不得明也。然而他既得了九锡之礼,这臣子还能算是臣子吗?”李老僧摇头晃脑道。 “这样啊?就是说,他安兆铭也有不臣之心了?!”金兀术腾地站了起来。 “这个安兆铭,老子只不过想要庄重一下威严,他便要拼命来诋毁某家。还以为他会是个赵宋的大忠臣呢,原来这厮,这厮也是存了叛逆之心啊?!” 不过,四太子为何总是要说“也”呢?李老僧听了,大惑不解。 :。: 第170章 明公之志 第170章明公之志 “算了算了,不谈这些。某家的意思,却是帅军东去新泰。接应了挞懒之后,就一起沿着汶水西去平阴。这段路,有山谷、水源,却山不甚高,水不甚阔,正是适于行军也。 某家可以背倚博州,掐断他济南、徐州的联系,还能威胁兖州铁碳基地。然后某家就作势向徐州发起攻势,不怕他海州不来应付。 大师且看这里,徐州地处四战要地,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唯独东面却是门户大开。徐州若失,则海州军自无窥视中原之理。 便是咱们不能攻下徐州,也足以牵制海州军在徐州之地,让他们无法西进。至于说到危险吗?大不了某家就南下任城,挑了他的水泊梁山,看他们急不急?!” 金兀术一拳砸在桌案上,渐渐目漏凶光。 “此外,你去安排张孝纯去大名府,便让他去做刘齐的宰相好了。张孝纯这人其实很有才情,做个宰相不算屈才。 何况刘齐那里也要掺些沙子,不能真就让他铁板一块了。免得下次再丢了什么要害地方,咱们依然糊里糊涂地后知后觉。 恩恩,通知刘豫,后面三个月的军需物资,需要加收三倍。既然是他们惹出的祸事,自然就该罚酒三杯了!话说这也算得公平,却莫要抱怨某家欺负他。 还有,你若是方便,能否亲去海州一趟?就是去找安兆铭说些体己话。某家知道,你素来与高子羽交好。那高子羽,却是安兆铭的弟子。 这谈话内容吗?就是让他在海州组织“义军”去汴京好了。那些蒙兀人,他想怎么解决都行,就是不能放回大漠! 某家也会给完颜希尹去信,让他派完颜娄室去守住洛阳、潼关、怀州一线。哪怕一只鸟都不许飞回北地。什么西夏人?西夏的人口滋生不少了,不差这五万人马。 你就明白告诉安兆铭,一颗蒙兀人的脑袋,就能换三石上等的河东石碳!他海州军能祸祸多少蒙兀人,某家就补贴他多少石碳,童叟无欺! 嗯嗯,他要是把这些蒙兀人抓了去做劳工?老子可没有石碳给他。总不成他在那里大发不义之财,还要老子贴补他不成? 你别瞎担心,安兆铭会答应的。对他而言,这事好处多多呢。其一是能搪塞那些要他西进勤王的进言,其二也足以安抚海州军中势力。 至于其三嘛。让吾来告诉你,其实安兆铭比某家更加恐惧那些蒙兀人!因为这些蒙兀人足够野蛮,甚至他们就在以杀戮为乐事! 这却绝对不是安兆铭这等满嘴仁义的伪君子能放下的心事,甚至安兆铭要大力发展文明,本质上就是为了能更好地应付蛮族入侵。 你呀,呵呵,你还是读报不积极啊!特别是的社论,一定要仔细揣摩才对!某家以为,那些社论文章,最少三成出自安兆铭之手。 你若不信,这次可以去海州问问古离罕。他的妻子小荷,曾是安兆铭侍妾李师师的侍女,这些话都是她某次偷听到的谈话内容。” 李老僧的身体,忽然略显僵硬起来。莫非女儿师师,已经闯下大祸了?难不成那个小荷,居然也成了双面间谍?! “海州之未来成就,不在于征伐天下。在于发展新型文教、经济、科技、武功,以此引领汉家文明进步。让这天下此后再无灭国之战、民间再无生灵之涂炭。 此非为一家、一姓之天下也。 故而,吾辈当谋求在长治久安之前提下,以工商、文化、科技力量和平演变各国政体。最重要的是,吾等绝不是简单换个王朝姓氏! 汝辈将来要做的,是从根本上对汉家文明做全面更新。使之日新月异,不断发展进步。 从此汉家再无大宋这般疲敝,再不受它蛮族威胁!再不要改朝换代、生灵涂炭! 汝等之使命,是汉家文明之再造与传承!汝等之目标,是不尽的星辰、大海! 从此汝等之名,都将成为千古传奇,永垂不朽!” 三年前,安宁在羽山大学的即兴演讲,曾让整个羽山迅速沸腾起来。后来就是整个海州沸腾,京东都护府沸腾,甚至天下的有识之士,也全都因此沸腾起来。 这两年里,从各地历经千辛万苦投奔来海州的热血青年,不知凡几也。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身份上都不是汉人。 东至倭国、琉球、高丽,南至占城、瀛洲、麻逸,西南大理、吐蕃,北地的女真人、契丹人、渤海人,应有尽有。投奔海州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 有的想要求学,有的想要复国,有的想要经商,有的纯粹就想找一份工作,吃饱穿暖。海州的接收法子也很简单,先把他们送进羽山大学短期培训一下,然后组织起考试。 根据考试的成绩,选择哪些人可以继续深造。这些人,当然要由军机处的机宜司派人严密调查其背景和经历,还要吸纳他们加入明社组织。 剩余的人,无论送进乾贞记经商,还是去军中服役,或者到工场做工,就完全比较京东都护府的一般百姓对待,而不会在意你的肤色和言语、籍贯。 “他们肯入我华夏,穿我衣冠,颂我礼仪者,那么他们就是我华夏之人,又何须分辨太多?难道我们还要把这天下之人分成三六九等,贵贱高低吗?” 面对都护府议会的问责,前去答辩的安宁如此理直气壮地回应,甚至还对某个不开眼的议员老拳相向。因为那个议员讥讽安宁乃是“无根”之人,所以才会如此混淆蛮夷之辩。 特喵的谁是“无根”之人?老子的根粗壮着呢!因为涉及到男人面子的问题,当然不能手软了。最后虽然弄清误会,人家说的是你出身真隐观,宗族观念太差的意思。 那又怎样?打了也就打了,你还能拔下来不成?议会大约也猜到这是安公子在故意搅浑水,因为那个问题真的不好细答。 但是因此扰乱议会秩序,总是不可原谅之事。最后就是对安宁罚俸。喔喔,劝捐三个月的薪水,以资警戒! 因为安宁的“前车之鉴”,所以后来的大明议会打架事件,简直就成了家常便饭。三五天就要上一次头条新闻,非常让“友邦之士”为之不齿也。 但是那些军中豪杰之士,却更加崇拜安公子,喔喔,安公气度了。 虽然他们未必明白安宁在演讲、以及议会答辩时的谈话内涵。但让汉家从此不再受蛮族威胁,人无分贵贱高低这些话,却着实撩动了他们那根粗犷的心弦。 明社也组织了数百场基层学习会,务必要每个社员都能真正深刻理解琅琊郡公?不不,明公!明公的讲话精神。 理解有困难,就要再次发起整风学习运动,每个人都要从自己的灵魂深处对照检查! 或说明社自成立之日起,就在经常组织“整风、学习”运动。但是拘泥当时社员识字率的低下,以及旧有的习惯使然,整风的效果却不像这次来得深刻和坚决。 随着明社组织日趋严密,明社制度也更加规范起来。甚至让明社这样一个“非官方”的组织,运行效率更远在官府之上! “明社的规矩,是要遵守京东都护府的律法。但是在执行上,却要更加严格、细致!我们每个人,每一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认真反思自己。 我是一个合格的明社社员吗?我是安公的忠实信徒吗?我愿意为我们的事业献出所有吗?如果做不到,我们就要仔细想,究竟在哪里出了问题? 安公的教诲,自然不会错的。老实说,吕某早期追随安公时候,还想着能为安公拾遗补缺。你们是知道的,安公很年轻,那时候才二十来岁,吕某有理由相信他会犯错的。 但是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了,安公乃是真正的天降伟人!他不会犯错,他总能在我们迷茫的时候,为我们指明前进的道路!安公一句话,最少能抵我们一万句话!” 吕子曰算是第一个开始有组织、有计划地组织民众,向安宁发起个人崇拜家伙。 没办法啊,金人蠢蠢欲动,赵宋暗弱,汴京皇帝大失天下民心。正当时局艰难,海州各种势力却依然一盘散沙,整日为一些不着调,或者鸡毛蒜皮的琐碎事情争吵不休! 若不能迅速凝聚人心、意志,都护府会错失改造这天下的良机呢!安兆铭自然就是最好的那个凝聚人心归附的家伙。 所以吕子曰对安宁发起的崇拜,甚至已经到了神话的地步! “我今年五十六岁,此前不识字,只知道耕田,打老婆,骂儿子,很不成器。我那时的身体,也非常不好,经常地腰酸背痛腿抽筋,眼看着活不了几日了。 自从吕书记组织大家学习安公语录后,我就觉得自己的精神一天天好起来。身上的小毛病全都神奇地不见了。每天吃得饱、睡得香,现在都能空手打死一只老虎!” 一个明社的老社员站在台上手舞足蹈地信口开河,唾沫星子四溅,把坐在前排的吕子曰衣领都喷湿了一大片。台下更加群情激昂,轰然叫好。 “好!好!”嗓门最大的人,却是才加入明社组织不过半年的安尧臣。 “这个嘴炮之王跑来咱们明社会场干什么?”吕子曰心下嘀咕。安尧臣是汴梁派来的官僚,天然和他们明社这拨人尿不到一处。 最近也只是为了加强团结,执行统战任务,这才有计划地把明社大门向汴梁来的官僚、士子们大开。安尧臣是安兆铭的族兄,自然要被优先吸纳。 只不过,吕子曰的内心里,依然对安尧臣等人心存顾忌。所以类似这样肉麻地搞个人崇拜、吹捧的大会,历来都不会邀请他们参加。 没想到安尧臣居然自己跑来了? 他想干什么?难道想要带偏会场节奏,或者夺权而来?吕子曰心中不安起来。若被他把今日会场的肉麻捅出去,他吕子曰可就没脸继续在儒林厮混了。 不出吕子曰的意料,安尧臣的确是来夺权的。只不过他要争夺的,却是话语权。 因为时局艰难,海州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个更有号召力的领袖,才能组织起西去汴京的勤王之师呐。安尧臣就是带着这样的任务来的,吹捧肉麻而已,谁家不会啊? “各位的发言,的确让安某茅塞顿开,神清气爽啊!不过安某却以为,各位在认识的深度上,还是存在一些小小的不足嘛。 比如说,你们一口一个安公,却要置国家法度于何地啊?嗯嗯,安兆铭是大宋琅琊郡公,他又是咱们明社领袖,现在还要匡扶这瑶瑶欲坠的天下。 琅琊郡公自然不足以表其心志,但咱们也不宜用安公这样的民间称谓去指代他。故安某人以为,咱们当一起表奏朝廷,让天下皆以明公尊之,以明其安定国家之志也!” :。: 第171章 东游记 第171章东游记 才出洛阳不到半个时辰,莪默.伽亚谟就看到一具躺在草地里的女尸,脑袋上长长的伤口触目惊心。只需粗粗把算,就知道这个女人死了才不过一两天功夫。 卡安放的路上,也是尸首不断倒毙。莪默.伽亚谟忧伤地叹息了一声,这些人一定在洛阳陷落前都是逃出的洛阳百姓,只不过被那些蛮族人的骑兵追上了而已。 那个女人很年轻,却已失去了美好的生命。就那样躺在那里,如果不是被自己遇到,就绝对不会有人去掩埋她,最后任...... 神奈天吃了两条鱼的功夫,又一批警备队的人来了,带头的正是青木。 许荷将一切都交代好之后,还特意让罗志明买了一些别的饭菜回去,就说他顺带回去,给他们一起带的,就当请家里人吃顿饭,这样不显得太突兀。 由于猫耳帽房屋不多,没办法安置士兵,所以找了一块空地,然后扎营。队伍是下午2点左右进堡的,到了5点,帐篷什么的全部安置好,水陆营开饭了。 朱厚炜当时是写了一封信给两个舅舅的,交给朱远也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更没想到的是,这些勋贵效率这么高。 舞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又承受了多少的压力,吃了多少的苦头。 神奈天手指突然一弹茶杯,咕咚!水花溅出来,洒在了茶几上,只见他伸出食指,沾着茶水,写出了几个字。 但是雷劫的力量实在太强大,奈何接了后面几道也顶不住了,倒在了秦芹的身边。 去到医院,医院的医生听他们说要验这个,直接告诉他们,这种复杂的技术他们医院暂时还没有,要去大些的医院,而且费用肯定不低,要他们做好心里准备。 这时,张皇后也有些激动地走到了坐着的弘治身边,这样也方便朱厚炜行礼。刚喊完“娘亲”,弘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朱厚炜就被张皇后扶了起来,弘治倒也没有说什么。 尽管不愿意去面对,但是却不由得他不面对,因为当着罗志勇的面,要是他还去反驳,他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她生下罗志勇之后,就不要罗志勇的原因。 眼看着酥饼们情绪越来越激动,拉好的警戒线都被他们冲击得乱七八糟,保安们人少,只能撤到登台的台阶前排成一排,阻挡人们往舞台上冲。 薛双瞬间领会,毫不犹豫地挡在众人身前,刀气转瞬及至,薛双的身体在众人眼前四分五裂,爆炸开来。 上午的时候是邱爷开的车,阿夙坐在副驾驶座上啃零食,沈宴之在后座的放开的一个台面上画符,一旁的思无邪抱着一个抱枕坐在那里眼睛看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其他国家的君主则都已经对不死人有了警惕,自然也就不会再被唬弄。 “没事,姐夫,我来更方便。”苏仙儿抓着被子的手在用力,林白拼了命才没被翻个身去。 20年来,熔岩地穴的灰矮人没有再上过战场,爱德华等人交易来的各种物资使得他们渐渐沉迷于享乐,消磨战士的钢铁意志。 这时,许是这么久没有听到王易的回答,手机里也传来宋饶台那“喂喂”的疑惑询问。 一声轻响,钢缆扎在了一处略显诡异的位置上,安哲的身体直接在钢缆的拉动下垂直下降,堪堪躲过了两边而来的扑击。 漆黑的机龙纵横在敌军中,安哲不知疲倦般的挥动烙印剑,他的眼神没有了多余的情绪,只有一丝冷酷。 每一个魔门修士都对自己的处境有着深刻的认知,这个世界的明面早已容不下他们这些修炼魔功的修士,因而他们的行为处事之中除了沾染魔性之后的疯狂之外,还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第172章 李师师干政 第172章李师师干政 “父亲不必紧张,小荷会对古离罕透露我与明公谈话,却是军机处的意思。如今都护府还在与金兵针锋相对,特别是在新泰一线,正与挞懒斗的不可开交。 但是我们私下里以为,或者我们的真正敌人,如今不再是女真人了。 父亲看啊,女真人起于白山黑水间,他们继承了契丹人的国体和制度,积极追求汉化,其实他们的一只脚已经踏入文明了。 甚至金兀术的科技进步,就连素以文华著称的大宋,都要甘拜下风。 不错,女真人是...... 池桓要了一间大的房间,让他们五个都放张床都足够。当然,想要让第一天刚认识的隋昂放心的跟他们睡在一起,是压根不可能的事儿。 “我稍微去一下厕所。”从刚才开始虽然没有喝多少酒,不过一直到现在也是喝了几杯的,应该是消化了吧? 拂尘说了一句,随后握住陆沉肩膀,两人化为长虹在远处消失不见。 而若是按照寻常理念来说,就算突破到了如意境,离上境自然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你叫什么来着?你看不出来这里你是很多余的吗?”曹鹏终于皱了皱眉。 泣血剑终于被杨边最后一句说服了,嗖一声,自己飞到杨边手中,发出幽红的光芒。 一句话让左君想起了药十三告诉自己话,当日袁霸在墓中是为了要与自己同生共死,才触动了墓中的阵法,丢掉了右臂,一时间左君的脸色有些黯然。 杨边感叹,难道住在一家子的两兄妹,都会有这么奇葩的想法的吗? “没事的,你只要能够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就行了……”安德烈说着又突然闭口不言,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 泪水不可抑制的滚落到了相册的塑料模上,清脆的滴答声响彻在屋子内,溅起无数美妙的水花。 这一幕虽然就发生在眼前,但陆军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整个过程太普通了,就是因为太普通,才让陆军觉得有点不真实。 “去吧。”顾夜懒懒的晃了下手指,目光一直没有从结界上移开。 许久,会议室里都沒有人说话,季子棋嘴角挂着轻佻的笑,顾国荣一双拳头紧紧地捏在一起,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又跳。 魅儿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她觉得婆婆针对她,是因为她做得不够好,但是最后她发现,无论她做得再好再完满,都得不到她的欢心,相反,还越加的变本加厉。 “……”冷紫冰一听这话的语气顿时就是有些惊悚了,拿开手机看了看,确实是某总裁大人的电话号码,那么,难道那头的人不是总裁大人?总裁大人的手机丢了?现在这人是利用总裁大人的手机想来讹诈她? 当年,仅仅是因为一句玩笑,造成了如今这样子的局面。如果当初他没有和马思思开那个玩笑的话,说不定今天就有了不一样的局面了。 汐月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样的签,自己能否尽点心,帮到夫人什么,可是又觉得这么问有些唐突,犹豫了半天终究没问出来。 元圣阙接到消息的时候心里一突,怎么会有军人到这里来,难道是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 九霄闭上眼睛,按照顾夜教的方法,用感知去感受体内的力量,渐渐的,她的感知似乎捕捉的体内游走的力量,而且她似乎还能看见自己体内的经脉和丹田了。 陈帆的表情变得凝重,眼中更是有异芒闪过,但这一次,他的额头却没有沁出汗水,当木盆中的水逐渐变得清澈时,他的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第173章 安宁的思考 第173章安宁的思考 其实安宁想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在蒙兀人滚蛋后,让大宋的归大宋,大金的归大金,京东都护府的归他。当然无论大宋、大金,也都不应该再是原来的他们。 总要给自己的京东都护府让出足够的发展空间吧?所以哪怕早已从前世历史中得到刘豫立国伪齐的故事,安宁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刘豫立国了。 无他,抢刘豫的地盘没有丝毫压力,河北之地就能轻松并入京东都护府。而如果他现在就对汴京城的赵桓露出獠牙?那么他的京东都...... “什么,我们已经走到了‘断肠大峡谷’?”陈佳佳一脸惊讶地说道。 “子遇。”宋月的目光,定定的凝视着眼前的丈夫,分散那么多年,可是当再度重逢的时候,彼此之间,却没有什么疏离的感觉,只想着要对对方更加的好,来弥补这错过的十几年。 说着,杨波就把左超生拉硬拽过去,左超几乎只能用拖得,估计那条腿是折了,然后杨波让混混们都走了,那些人好像得到恩赐似的,一个个脸上都写着大赦,第一时间就都散了。 我没有在意那些恶臭,我的目光眺望着尸海的深处,白雾所在的位置就是在尸海的深处,这么久过去了,白雾她还记得我么? 神色惊恐的转过身,苏亦晴看着身后满面和气笑容的乔伊,瞳孔猛缩。 司机刚说完,脚下油门一踩,竟是生生朝着张叔开的车撞了过去,开车的人本能都不愿意撞车,所以张叔下意识地打了方向盘,车子立马像另一边躲了过去。 当初她们四支花在一起的时候,为了方便,大家都加了微信,那时候我和孙佳倩也经常聊天甚至斗嘴,可却从没有聊过微信,现在她们闹崩了,倒给我发微信了,不得不让我有些奇怪。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李熠仍是仰着头,摆出一副不关老子屁事的样。 医院突然来了个急救患者,需要苏亦晴做手术,所以在苏亦晴除了洋洋病房之后就直接去了手术室。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本尊就是想要告诉你,龙血的事情可以另辟蹊径,反正你也要去寻找土之境的下落,正好可以一并探寻一下。 “好,太好了,我要为龙鹰请功。”沈耀青高兴地说道。警方的人已经将那头子带走,龙鹰也从大楼内撤出。 当晚所有人搭乘不同的班机离开,沈铜获悉更夫将在一周后随货回国。 “况且,若火势控制不住,整个虎安山起了大火,将变成一片废墟,要死多少生灵?取之,又有何用?请将军三思。”庄复坚持道。 “什么郡主,现在应该叫昭武将军啦。”她旁边,另一个姑娘扬起下巴骄傲地道。仿佛该被称为昭武将军的人不是那位郡主,而是她一般。 此时沈铜在距离目的地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这里是一个伏击的好地方,沈铜用手中的终端发布了一条消息。 “谁害怕了……好吧,我去,不过我先说好,事情要是不成可不能怪我!”明凡心中的心思又在打着。 科洛还在市局介绍海啸计划时,沈铜已经接到了牟天翼的通知,接手t集团产业。沈铜以董事长的身份前往解决暗m的事。 牟逸晨翻过身用手轻轻的环着白狐,渐渐的他听见了白狐均匀的呼吸声,他轻轻的圈着她将她搂在自己怀中。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一个正在沙地上做俯卧撑的肌肉男,我在名单上面见过,不过名字记得不是很清楚。擅长的应该是近身格斗还有重火力突袭。虎口上面全是茧子,应该是长年拿磨出来的。 第174章 赵桓的决断 第174章赵桓的决断 “用自己的毕生之力,努力打造一个指引历史发展方向、趋势的文明样板。”自从来到大宋后,哪怕安宁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但也不代表他就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利益,陈颙、陈箍桶、吕子曰、李老僧等明教中人,想的是重新践行明教的教义。明社虽然被自己改造了许多,但其明教的本质,却并无改变。 蓝细禾、高子羽是自己的弟子,洪七是自己的师弟,陈丽卿、柔福帝姬、李师师、方明月都是自己...... 当然当前阶段只是洽谈,还没有签合同。千叶诗织还得请律师帮忙,不然被青季社坑了岂不是完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就在他收回抢,准备离开之时,忽然,从旁边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 “你说什么!气死我啦!”鸣人有些抓狂,这不上套有什么办法。 可也在赵川手上一击必杀,试问他们这些道一境与道二境的人,哪里有自信敢上去呢。 “这件事,你以后都不要再提起了。”在经过了长时间的思考之后,猿飞日斩吐出一团浓郁的烟雾,然后略微有些沉重摸说道。 苏千夜听话的给她拿来的睡衣,随后坐在床边擦头发,他总是不喜欢吹头发,却有足够的耐心给她吹头发。 躯体身上本能的覆盖着能量将那令人熔化的温度隔绝,情况微微才好点。 帝京城里人多眼杂,迟早还是会被那些人找到的,她现在,只能先往山里去。 而那个和她手拉手男人,忽然脱手而出,朝前面那个男人飞了过去。 但不知什么时候他奶奶发现了理惠子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事实,所以那期间他奶奶每次都要和他唠叨,他只能含糊略过,但他奶奶一直说,他只能不耐烦的说自己相信理惠子,让他奶奶别管这事。 这般力量如果当真一旦发作起来,即使是以刘胜之的自负,也没有丝毫把握能够抵挡得住。 而且,这和尚口中所说的话,五迷三道,含糊不清。既没有说明白前因后果,也没有讲清楚到底是什么‘劫难’,让人听了不免好奇。 不过随着他们的大战,周围空间遭受了严重的破坏,隐隐的,我甚至能够感觉到鬼界本源传来的一丝悲鸣,显然,这种破坏对于鬼界本身是有伤害的。 只是丹辰却是嘴角微微扬起,对于那些丢掷过来的兵器不闻不问,对于猛攻过来,和将他包围的众多高手也是视而不见,反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梭型法宝。这梭型法宝也是丹辰为了烈焰紫火而特意炼制的。 一路上,相对来说还是非常无聊的,但我却又不敢跟郑大师一样的心大,选择睡觉,我担心返途之中会再出现些什么意外,双眼一直瞪的大大的,根本不敢放松丝毫。 “阿赖耶!你现在能够感觉到那个邪恶阿赖耶的位置么?”卓冷溪开口道。 看来这萧意是想利用今日的大好局面,将血丹魔一族给一网打尽了,要知道这万年时间以来,可不仅仅是血丹魔一族野心勃勃,这萧家的野心,也不会弱到哪儿去。 南宫神虚空一抹,狩猎者准则全部浮现在虚空,大手一招,三百多位三星狩猎者手里都捧着杀袍走了过来。 “为什么?”听到还要呆在医院里,古洛洛顿时不满了,她现在感觉自己很好,哪怕现在出院都没有问题。 就在红buff的血量越来越少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想起,狮子狗的身后出现了一只金色的甲虫。 第175章 挞懒的覆灭 第175章挞懒的覆灭 挞懒率两万余众仓惶扎营汶水之畔,使一部驻守樵岭、龙山,堵塞北部的两处通道。再使一部驻扎斗子山,防范东南的民兵偷袭。 他自己亲率大军沿着汶水驻扎,为了防备张宪的突袭,更把自己大营越过汶水,驻兵牛泉镇。当然,泰安方向一马平川,是他要小心提防的关键所在。 不过那处地方,也是金兀术救他的最好通道。但是金兀术为何还不来啊?挞懒几乎急的就要哭了起来。这才两个月,自己四万大军就损失了一万三千重...... 其中的鹰组是专门负责提供各地情报的,龙组是管理机关,对各地公会地管理命令从这里发出。狼组是针对各地不服公会的顽固公子实施打击的机构。特别行动组执行会长的特别指令。 想到这个,武傲天心中不由有些疑惑,林彩衣的实力,那可是无比的厉害,幻灵五重境的超强存在,这个天下,还有她不能去的地方吗,还有能伤到她的地方吗? 因为他的成功,也因为他的年轻,更因为他确实做到了其他富翁和名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们好象习惯于不回答问题!”刘森淡淡地说:“或许丽雅校友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暗杀我?在你家主宰的地区,他们杀人难道不需要经过你们的授权?”这话略有几分讥讽。 武傲天听到这名高大男子的话,心倒是没什么奇怪的,毕竟这些人都是强者,也不知道在这玲珑塔战斗过多少次了,肯定会知道那些沙蝎的弱点的。 他转身回到客厅,众人还在看雪灾新闻,电视上报道的是有关雪灾的感人事迹和救灾情况。 三艘自火星上飞出的战舰慢吞吞的飞进了大气层,悬浮在大气层中,好似监视,又好似在看戏。 首领脸色变幻:“如果隐藏身份,这里的人……”手斜指对面瑟瑟发抖的岛主一行。 水院附中的王牌球员原凡,已经做好了防守的架势。程飞之前的试探所得出的结论,原凡应该是一个攻强守弱的球员,喜欢突兀地出手断球。程飞甚至连续两次突了进去。但是,看这次的架势,程飞却有些疑惑了。 以国术协会拥有的背景,以及此次展露出的实力来,想要做到这一点,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几分钟后,在何涣的带领下,陈云与莫飞一起出现在萧云飞的面前。 “我叫武道尊,学分赌多少,说,我的刀忍不住了。”来人没废话,开口就要一战。 也就是,他们的存在到时候完全就是多余的,既然已经打通了连接死界的永久性通道,那这些阴阳师还有什么用? 听大家伙这么一说,丁兆坤觉得确实是这么个理。只要当事人阮美照肯不再记恨阿四了,那阿四回村这事,应该也就成了。 “这……”前五面色难看,他岂能看不出古巫族这帮人的心思,但他们明显没有底气和古巫族一争高下,可钱二死在奥巴手中,这口气他们似乎也咽不下去。 “不用了吧!你忙你的事情去吧!这事我们自己解决”陈霞非常客气的对赵红说道。 “你说的不错,那我们现在先去那里?”萧云飞赞同的点点头,然后出声问道。 “侥幸活了下来,那也就是说,这些缘故凶兽可是我们人类潜在的一大威胁,现在大6上似乎已经没有天武道人这样的级强者了吧,你们喂养它们等于是在给人类培养更强的敌人!”李江厉声说道。 大契丹众人离开后,周王赵元俨和钱惟济也来向阳云汉几人辞行。 第176章 靖海第一军 第176章靖海第一军 金兀术就在平阴,甚至他的所部已经越过蒙山余脉,就在石庙山前列阵。之所以会在此地列阵,只是因为东平的山口方向磕磕绊绊地开来了一支海州军马。 这支海州军看起来也不过万余人,而且行军缓慢、磕绊,一如大宋厢军模样,毫无半点精锐该有的气度。金兀术却有四万精锐大军,所以不应该让他紧张才对。 但是金兀术还是及时扎营布阵,忙活起来。因为对面海州军的军旗上,赫然画上一只玄鸟!正在展翅翱翔,好不嚣张...... 虽然两个招数是一样的,但是真正对轰在一起黑衣人发现他太天真了,对方打出的飞雪遮天完全要超出原本的飞雪遮天两倍左右的威力,他瞬间被他自己的绝学给打成重伤,一口鲜红的血液喷散在地上那雪白的雪花之上。 婚事结束之后没多久,靖王便主动交出一切权力,主动离开京城,归隐田间,此举极为突然,却大大震慑了军中一些依仗军功不敬上峰的将领,一时间无不收敛形迹,以观形势。 苏子川自认不是一个容易心软和相信别人的人,可看到桑离这幅可怜失落的模样后,自己居然有种把她拥入怀中好好疼惜的冲动。 走水路岂不是比骑马慢得多,万一被皇上的人给追上了怎么办?郡主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这么简单的道理郡主也忘了? 雷雨有些控制不住的一把将还没有准备好的舰魔抱入怀中,不断的起来,让理沙脸色晕红,并没有反抗,哪里还有之前的凶悍。 李嚣的心本来是正义的,也许走的路是黑暗的,但是他的确做了很多好事。李嚣的势力远大,帝雄的地盘越广,那么受恩惠的普通百姓就越多。 喊这么一句,赶紧跑去洗漱,五分钟搞定自己,化妆神马的,只能到办公室里再来了。 这些人萧昊天打算怎么处置,会不会从中选出貌美如花的做妃子,要知道他现在可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是很正常的。 “沒有,因为夫人这几天很累,看的出來缺少睡眠,现在在睡觉,不过总裁可以进去看看的,但是要轻手轻脚的,怕吵到她。 好在,恐怖组织之前在镇上也有些产业。为了让村民们能生活下去,镇上的领导决定,把那些产业都交给村子里的人。 我没敢打扰他,边上的王保保灵魂虽然焦急,却也没敢开口!反而是盘在王保保身边的蛇魂马上就飘到了空中,虽然看不出它的表情,但应该是受了惊吓。 把枪放好,盛风华和衣躺在了床,浅眠了起来。她有些担心那些人晚会来,所以不敢睡得太沉。 也许有些人会说我不是男人,但我想说的是,若是我跟赵惜雯在一起之后,然后彻夜运动,那就是对赵惜雯的侮辱,毕竟赵惜雯这样天仙般的美人儿,我若是将她当做一个玩物一般的亵玩,那我就不是人了。 也不知道脾气咋样?万一对她不好可咋办?如果欺负她她又咋办?会不会把她绑树上,用鞭子抽,滴蜡油? 若不是轻尘说她是他的妻,又说怀有他的孩子……苗疆帝王是不可能拿出那稀世珍宝千年雪参来救她的。 换做平时,他肯定乐得嘴巴合拢不上,此时此刻他却震惊的手无顿措,慌张至极。手抖不知道放哪儿好。 一众古族强者,唯有动用灵力稳住下盘,这才没有直接被变异风蛇顺手带出来的风给吹得“漫天飞舞”。 老爷子叹了口气就离开了,此时我们将独角兽的尸体收拾下去之后,就迎来了第五场比赛了,当然我们完全没有看下去的欲望,帮助赵正存将独角兽的尸体带到旅馆之后,好好安慰了一下,但看样子也没什么用。 第177章 大河之患 第177章大河之患 时在靖康五年六月,金兀术被燕青阻在东平、肥城之间进退两难,贺太平、张宪等人忙着向挞懒发起致命一击。而蒙兀人也已经来到了汴京城下。 胡直儒和杜充,已经是汴京城里位数不多的“知兵”之人。无疑胡直儒的资历要更老许多,但是因为此前郭药师事件的影响,如今的胡直儒也只能跟在赵桓身边,备询而已。 所以杜充就当仁不让地成为汴京防御使,总览京城防御事。 被发配到邳州孙傅,终究也放不下他对大宋的忠心。自从金兵再次南下后,他就匆匆给安宁去了一封书信,“弃官”赶回汴京。 所谓“弃暗投明”的人,历来都要备受“重用”。当然,赵桓也绝不会真把他放在重要岗位上。毕竟,还有些人心的话题需要继续落实嘛。 所以,“知枢密事”的位子,就落在孙傅身上。只不过枢密院的枢密都承旨贾奕,一般都不太听他的话而已。 到如今,一应军务,除了胡直儒算得老成谋国外,其他都在汴京防御使杜充的掌握。 杜充的为人,却是出了名的喜功名,性残忍,而短于谋略之辈。自任汴京防御使后,杜充就每每自诩“帅臣不可坐运帷幄,当以亲冒矢石为能事。” 似乎自从守御大名府力抗金兵不失后,他便是韩信再世了?别人自然要拿他在大名府时畏敌如虎,不敢相救河北义军的不堪说事。 但是皇帝赵桓却另有见解。他认为杜充在河北大战时能坚守大名府一年,使金兵莫敢犯。是因为他“颇有古名将之风。备经百战,夷夏闻名而褫气,兵民矢死而一心也。” 遂任杜充同知枢密院事,汴京防御使。 既然杜充自诩韩信,那不但要运筹帷幄,更要能亲自带兵临阵才对。于是他就尽弃郭药师“集精锐于城内,以散骑于城外警戒”的防御规划。 将汴京城内的七万禁军重新布置,非要分出两万去驻防牟驼岗的天驷监,以为掎角之势。 若只按兵法所谋,这也的确不是什么错误。天驷监地势较高,河流环绕,的确易守难攻。只不过,以大宋禁军的今日战力,就算占据地利,他果然就能守住这地利吗? 这次不但孙傅要上书反对,胡直儒不断在赵桓身边不断嘀咕,贾奕当然也不看好这个主张。都在蛞躁!气头上来的杜充,索性亲去天驷监驻防,务必使与汴京成就掎角之势。 至于掎角之势是用来干什么的?杜充却不太理会。此乃兵家之谋也,乃们一帮子腐儒又能晓得什么?这就算是骄横自负了? 甚至他的部将戚方都要苦苦相劝,以为“相公虽至天驷监,然而终日与汴京官僚争议,文书往来,却并无只言片语理会兵事。 此前蒙兀人轻取潼关、洛阳,西军不堪一击,显见蒙兀人极为难缠也。万一被他窥见我军松懈,举兵攻打天驷监?汴京之军果然肯救吗?便是禁军肯,官家也会允吗? 咱们是为了护佑官家的,不是让官家来救咱们呢!到时孤兵悬于城外,诸将何肯用命?故戚某以为,虽然相公愿以孤军效命,然而终究于事无补啊!” 不过就算这样,杜充哪怕听了也是心有戚戚,终究放不下自己那张斯文的脸面。等到蒙兀人前锋合答安打到汴京城下时,得知城外居然还有一支宋军孤悬,心中好不兴奋。 是月十二日,合答安向天驷监发起攻击,杜充遂使戚方、向子忞率军正面布阵,又使胡景山、王燮各率偏师护翼军阵两侧。 这个阵仗的画面,看起来果然很美。然而就连欺负宋军毫无压力的粘罕所部,都要躲着蒙兀人走路呢!一旦被蒙兀人以他们最擅长的骑射功夫,发起连绵攻击时。 这两万宋军真能如杜充所料,创造奇迹吗?自然是绝无可能的,首先侧翼的王燮就临阵逃跑,然后另一侧的胡景山看势不妙,也赶紧率众请降。 正面的主将戚方、向子忞力战而亡,于是诸军皆溃也。杜充帅军在后营,本来还想虚张声势。但是他的幕僚如何猜不透老杜心思? 话说人都在活着一张脸呢,总要给个台阶下才对嘛! 干脆就就指使杜充随军的儿子杜嵩,并杜充几个随军小妾,一齐向前把杜充围住。各种拦腰抱腿,哭哭啼啼地苦劝不已。 “罢了罢了,此非杜某战之过也。实在汝等竖子、妇孺,误我国家事也!”杜充长叹一声,终于还是扭扭捏捏地请降了。 汴京防御使杜充降靠蒙兀人?消息传到汴京,赵桓先是呆若木鸡,然后就怒不可遏!“朕待杜充不薄也!托付汴京守御大事,专信专听,可称厚恩也,他却因何叛朕?” 遂下诏削杜充爵位,本来还想流放杜充滞留汴京城内的儿子杜岩、杜崐,女婿韩汝等人。奈何蒙兀人围城甚速,就算赵桓想好了流放地点,也已经无法实施了。 安宁得到杜充投降蒙兀人消息的时候,正在设宴为西域学者莪默.伽亚谟接风洗尘。 这次的接风宴,规格极高,羽山大学祭酒宋应辰亲自主持。不但刘韐、李清照、赵明诚、徐槐、张择端、徐知常等人要倾巢而动,海州的内阁官员们,也都悉数到场。 宾主相谈盛欢,尤其在数学、天文、物理、哲学、考古等方面,东西方的学问观点,的确可以做到互相启发。 莪默.伽亚谟更加兴奋得手舞足蹈,原来这世间真有三次元方程式的解题思路,不是瞎蒙的?原来这个古老的东方,还有这么多先进文明需要学习? 莪默.伽亚谟当时就答应了羽山大学讲学的邀请!他的学问,也迅速在羽山大学引起轰动。原来大宋并非世界的文华中心,在遥远的西方,也有与大宋文明相映成辉的存在?! 当然,在某些海州精英眼里,除了热情之外,还有对莪默.伽亚谟的不屑。原来除了咱们明公一向不拘礼法外,这西域蛮荒之地,却更加地缺乏尊卑意识啊? 开始还以为是这些西域人只是不识礼数,学术匮乏。深入交流后才发现,原来人家学究天人呢!甚至明公此前的学问脉络,倒与这些西域人的学问更加契合?! 所以,明公在海州建立的这一整套学问、体制,其本质上也不讲究上下尊卑的! 这是一个十分骇人的发现。因为明公的出身哪怕十分诡异,但他也从未去过西域之地。那么明公的这些学问,究竟又来自何方呢? 当然了,要说这些“精英”完全闹不懂这些学问中的意义,那倒也不是。他们多在海州浸淫多年,早已熟悉了海州文华的精髓。 只不过,他们自小就架构起的孔孟学问,一时不得尽去而已。到如今形成的文华表征就是:大宋依然是天下文华正统,海州就是大宋的一部分。 一个特区罢了,当然要在大宋危难时挺身而出了。只是到了需要身体力行的地步时,这些精英们却又纷纷束手无策。 汴京城的皇帝并不能理解他们的苦衷,甚至每每还要在加衔、升迁时给他们小鞋穿?所以,哪怕这些精英再如何忠心大宋朝廷,其实私下里,他们也早已接受了另一个主张。 实在不行,就换一个靠谱点的皇帝吧。比如康王赵构、郓王赵楷,都很不错。甚至早已去了南海经略的十八皇子赵榛,也并非就不可想象。 至于安兆铭,继续做他的明公好了。哪怕他以后想要做曹操,那又如何?将来的事,总有将来的道理。 自己的下一代人物,也都在海州谋生、任职呢,所以?是曹操还是恒温,悉听尊便吧。 从某些方面而言,这些还在忠于大宋的海州精英们,似乎应该更加青睐金兀术的主张?因为金兀术的这次南下,就是为了帮大宋换一个听话的皇帝。 所以?陈颙、吕子曰们敢制定那样一个沟通金兀术的阴谋,也并非没有民意基础。要说不同,也无非金兀术想让安兆铭、刘豫做皇帝,这些精英们,却更加瞩意赵构或赵楷。 只不过,安宁却不愿如金兀术所料那样取巧地做皇帝。所以他就肆意撕毁了本该与金兀术达成的协议,选择一条更加坎坷的前进道路。 此前仗着自己对历史大事件的熟悉,以及来自后世千年文明的积累,安宁这才算勉强开创出京东都护府的如今局面。 但是此后的道路,又在何方呢? 就是为了自己做皇帝?做一个混一南北的庞大帝国皇帝?安宁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对自己的儿子、孙子,或许也能有信心,无非就是加强教育而已。 但是对儿孙的儿孙们,他却连一毛钱的信心都没有!自古以来,又何曾有过千年的王朝?一个王朝的兴起,立国自然要靠文明、武力的统合。 两三代人后,靠的就是朝廷制度的政通人和。最起码,你要让百姓都能过上日子。百姓的要求其实不高,甚至稍得苟且就要称赞盛世,吾皇万岁。 然而皇权的本质就在于独裁,“圣心独断”! 普通百姓根本就无能制约它。就算是京东都护府的联合议会,自己足够放权了吧?但它真能通过一份弹劾、罢免自己的议案吗? 哪怕自己乐意被弹劾、被罢免,但是军中、地方的那些势力,明社的那些激进分子,他们会服从吗?不要闹出内战就算不错了! 安宁有理由相信,真要出现那种局面,那也一定是都护府的联合议会被解散的格局。然后大家收拾一下局面,重新“选出”一个听话的议会而已。 所以,自己做皇帝,一定不会有问题的。问题是此后的皇族不断繁衍,都护府就要竭尽国力去供养他们。一代代的官僚和功臣们,也会懈怠初心,开始声色犬马,贪腐成风。 久之,则皇室、官府、权贵们愈发骄横,就如今日赵宋一般老大不堪。而百姓的日子,却愈加疾苦也! 那么自己此前的努力,到底还有什么意义?特别是在与莪默.伽亚谟深入交流后,安宁更加坚定了自己“虚君立宪”的想法。 “伟大的明公殿下,您是莪默.伽亚谟这一生遇到的最睿智、最有为的贵族。这是真的,哪怕您的臣僚们说您更应该做皇帝。我,莪默.伽亚谟也会认同这个主张。 但是在此之前,莪默.伽亚谟却想要请求伟大的明公殿下,更多关注那些民生问题。 不仅仅是蒙兀人的屠城残暴。莪默.伽亚谟一路东来,发现帝国还有一个同样巨大的隐患存在。事实上,从荣阳开始,这条被你们称为母亲河的大河,已经高悬地上了。 现在是六月,莪默.伽亚谟看到大河的水位正在暴涨。这就是我们此前讨论的的汛期概念。莪默.伽亚谟不想坐而论事,眼看着大河决堤的危险而无动于衷。 您知道,一旦大河决堤,水灾的危害一点不必蒙兀人的残暴逊色。所以莪默.伽亚谟请求伟大的明公殿下,给我一些权力,我要治愈这条大河的顽疾。” “什么?大河、汛期、溃堤?!”安宁的脸色,忽然苍白起来。因为就在刚刚,杜充投降蒙兀人的消息已经加急传来了。 杜充?蒙兀人?大河?汛期?在安宁的脑袋里,瞬间亮起两个大字:掘堤! :。: 第178章 战时体制 第178章战时体制 在上个历史记忆里中,金兵二次伐宋时,杜充镇守北京大名府。等到粘罕的金兵一来,杜充不敢与之交锋。就掘开黄河大堤,使黄河水自泗水入淮,以阻挡身后金兵。 可惜杜充的掘河之举并没有阻止金兵攻入汴梁,反而白白让河北、两淮百姓淹死数十万人。因之流离失所,以及瘟疫造成的死难,更加倍于此数。 大宋的富饶繁华皆被毁于一旦,近千万人无家可归,沦为难民。自己可一定要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啊!安宁魂飞魄散,匆匆离去,留下宴会上纷乱的惊诧莫名、交头接耳。 “洪七、洪七,咱们的祸事到啦!汴京那里搞不好要有水淹之祸呢。咱们兄弟先走一步,赶过去看看能不能刺杀了杜充,免得他给蒙兀人胡乱出主意。 长生,长生,你也别跟着我瞎跑。你赶紧去军机处,催着陈颙大哥带了人马西去解汴京之围。最少也要牵制蒙兀人,使他不敢生出决堤的打算。 什么兵员整训装备不足,没有整备就不能开战啦?就要陈大哥带了人赶紧的跟上来!能带多少算多少吧!反正后面的援兵还可以继续派嘛!快点、快点!” 安宁一边忙着给二嘎上鞍马缰绳,准备行囊,一边懊丧地冲着匆匆赶来的洪七瞎嚷嚷。洪七本就略显青白的脸色顿时更加阴沉起来,转身就跑。 林长生也赶紧跑去军机处找陈颙,等到一干人匆忙聚首时候,发现明公和洪七二人早已跑没了踪影。随行的只有二嘎,和明公身边侍卫的二十八骑士。 “明公这是,这是!他这?这、这,他眼里、里,还有、有没有王、王、王法了、了!”或者吕子曰已经很久没有结巴了,但这次一着急上火,难免再次磕绊起来。 话说明公身系天下安危,怎可以这样就一走了之呢?而且他要去的地方,还是蒙兀人正在围城的汴京!四十万敌军在那候着呢,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你说你这样赶过去作甚啊?和他蒙兀人打一架,还是找女真人谈诗论赋? 都是作死呢!等到明公这次回来,非要比对明社纪律约束不可。吕子曰咳声叹气,其他人也都在恓惶。你说咱们马上就要赚到从龙之功呢,怎么这条龙忽然就跑没了? 陈颙却沉默片刻,缓缓道:“明公行事天马行空,但却从不会置身死地,你看他带上洪七就知道了。以他们兄弟二人,加上二十八骑士,只要不往对方军阵冲,料来不会有事。 只不过咱们这边,也的确不能再耽搁了。真要被蒙兀人水淹汴京,覆灭了大宋。就以蒙兀人的行事残暴来说,那无异一场天地浩劫也。 到那时,咱们对谁都说不过去的。陈参议,咱们若是立刻出兵的话,你估摸急切间能出动多少人马?后面的援军,又大概什么时候可以跟进?” 陈箍桶默算片刻道:“大帅,咱们这次用民兵集训名义,一共集结了二十五万兵马。都在郁洲岛上秘密训练,史进兄弟一直负责这方面的工作。 按照军机处此前的规划,这二十五万兵马中,本来就计划精选出十八万人马编练出十二个新军。其余的七万民兵是要分散去各地,加强各地防务用的。 如今那十八万新军,都已经完成了新装备的训练。但若说即刻就要拉出去,某家估计不过四个新军,六万人左右的人马。 至于援兵,却可以随后跟进,大约后面这十二万人要稍晚十日左右出发。可虑的事情,却不是兵马、辎重、军械是否充盈,而是领兵之人奇缺。 陈某要在海州坐镇,史进兄弟要负责京东都护府的守御,他还要继续编演新军,都是走不开的。这次西去的前军,自然是大帅您领兵,可这后军的统帅,又该谁去率领?” 陈颙和吕子曰也顿时沉默起来,蓝细禾、武松在金州,燕青、贺太平去了东平。李俊在海上,而且他也不太熟悉陆地行军。其他人?可就真的很难拿出手了。 众人正在犯难时,陈丽卿也风风火火跑了过来。夫君怎么说走就走?你说这连晚饭都还没吃呢!还有啊,又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会要你们这样为难呢? 陈颙的眼睛,却忽然一亮。怎么能说没人呢?“子曰兄,你这就去通知安尧臣过来,马上入我前军大营做监军吧。至于后军主帅,说不得就要劳动咱们这位女将军了。” 他这一指陈丽卿,众人也都纷纷释然。是啊,明公夫人不但武功厉害,而且也是真领过兵的。甚至她还是最先善用了重骑兵的人,比金兀术的铁浮屠都要早。 昔日雍丘一战成名,揍得张令徽那样的名将都要抱头鼠窜。只不过回到海州后她就一直操持其家务,很少插手军务而已。但是明公夫人,依然在军机处挂了录事参军的名号。 她又是明公夫人,身份尊贵,自然能镇得住场面。若再给她配置个靠谱的参谋,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甚至连参谋的人选都有了,林长生呢! “此外,通知蓝细禾、武松、李俊、燕青、贺太平,并各地郡守民兵,燕京友军。各部进入战争状态,努力完成此前设定任务! 军机处命:即日起,京东都护府全境进入战时状态。内阁停止所有工业、道路、矿业投资,所有工矿业转产与战事相关物资,大理寺严厉打击炒高物价之不良奸商。 命:议会通过七千万贯战事债务发行议案,以京东都护府道路、盐铁、工矿为抵押物。议会即日起停止合议政事,议员疏散地方,协助组织地方民兵防御事。 命:军机处托管一切与战事相关之铁路、船舶、盐铁、物资转运事宜。进史进为军机副使,掌京东都护府一切防御事、后勤事、军训事。 命:以安问之为京东牧,以柔福帝姬赵嬛嬛、宰相朱倬、议长吴敏,明社主席吕子曰,军机处参议陈箍桶组建战时总理事会议,托管京东都护府一切治权。 命:以军机大臣陈颙为西征前军主帅,鸿胪寺司长安尧臣监军。领新编第六、七、八、九、十、十一军六万人,即刻拔营,西去汴京,寻蒙兀人主力决战。 命:以莒国恭安夫人陈丽卿为西征后军主帅,太仆寺卿郑克为监军,军机处录事参军林长生为参谋,领新编第十二到十七军十二万人,七日后出兵,西去汴京接应战事。 命:金州郡守蓝细禾、武义军都统武松、龙卫军都统云龙引六万军攻耀州、锦州、辽阳,掐断金兀术所部与辽东联系。以石秀、解珍、解宝、阮小二、阮小五据守辽东险隘。 以蓝细禾、武松、云龙帅所部三万南下平州,西走燕京转进野狐岭、蔚州,然后击西京,收河东,北控朔州、丰州、漠南等地。 命:兵部主事科孙成财敦请张叔夜领神武军、马扩领天威军攻击涿州高召和失、刘彦宗部。出河北之地覆灭刘豫伪齐,控制怀州、相州等河北地。 命:沭阳县君方明月帅阮小七、闻达、唐猛帅水师穿越高丽外海,登陆率滨府,佯攻上京,牵制兵力增援辽阳、锦州、平州、西京、燕京、汴京等地。 命:靖海军都统燕青、忠义第二军副都统贺太平部合击金兀术,转进宛亭、东明、封丘,控制原武、阳武、酸枣一线,务必阻蒙兀人窜逃河北,一兵一卒不得放过。 命:以鸿胪寺卿洪浩出使应天府,邀请康王所部参战。最少要在咸平一线布防,阻击蒙兀人南下荆襄之路。 命:以宋使吕颐浩使蜀中,邀郓王之军出关陕,阻敌西窜。若力有余量,或可出兵环庆,佯攻西夏,扰乱蒙兀人、西夏人之合作。 命:宁海军都统制李俊统领水师,游弋东海、黄海、北海之地,转运兵员、物资,防范高丽、倭国海寇袭扰诸事。对、强制性、买断倭国硫磺,绝了金兀术的黑药来源。”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涉及的方方面面事情都非常繁琐。甚至连此前久议不决的“储君”问题,都被陈颙一一摆上台面。 闻讯赶来听令的吕颐浩又是欢喜,又是惊讶,甚至还有许多担心。很明显,陈颙的许多军令,其实是不该由他下达的。 那都是君权的核心内容,明公之外,如何容得别人染指? 就算明公不在,那也该是储君安问之发布命令,或者内府的柔福帝姬、陈丽卿垂帘听政,最不济也该是首相朱倬站出来指手画脚呀? 等到明公回来海州后,这陈颙又当如何自处呢? 吕颐浩叹息不已,这就是不读书的坏处啊!吕颐浩大约也知道,这陈颙乃是明教余孽,后来就跟了明公。或者说他的武功貌似很厉害,但是真心没读过几本书呢。 然而说到底,这又关他何事?吕颐浩这次过来海州册封明公,不过是在走过场。他真实的意思,不就是催海州赶紧去汴京勤王的嘛! 现在任务达成了,不过再去蜀中一趟,说服郓王出兵关陕、西夏,这趟出使就算大功告成了。回去汴京后,说不得就该大除拜,位列宰执了。 吕颐浩当然不知道,海州自有其职务代理制度的存在。比如安宁的第一代理人就是军机大臣陈颙,第二代理人是明社主席吕子曰,第三代理人才是首相朱倬。 而陈颙职务的第一代理人,却是陈箍桶。吕子曰的第一代理人,也是陈箍桶。这个体系已经维持很多年了,根本就没给所谓的储君亲政,或者内府垂帘留下任何缝隙。 安宁此前长期呆在汴京,或者各处出使、任职,曾经数年没有回归海州。可是海州的事情还要做,当然不能事事都要书信请示他。 陈颙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职务代理人,发号施令的威严,一点不输了安宁本人。但是陈颙也只是职务代理人而已,其实真正坐镇海州的,还是洪七。 洪七却不太喜欢琐碎事情,一心扑到研发上。不过几乎所有海州的头面人物都知道,洪七就是明公安兆铭的影子。 此前安问之年幼,洪七也是事实上的储君人选。万一安宁真的出事了,也会是洪七上位,成为新的海州之主。 但如今洪七也跟着安宁跑路了,所以就要定下安问之做储君,又有甚大惊小怪的? :。: 第179章 千里走单骑 第179章千里走单骑 安宁心急如焚,连夜征辟了几节运货的火车车厢,一路向西疾驰。按照这个进度,自己明天早上就能赶到徐州,然后从徐州坐快船去开封,六百里地,五日可达也。 至于到了汴京又该怎么办?安宁一点头绪都没有。最好的法子就是咱们兄弟二人能摸进蒙兀大营刺杀了杜充,让这个祸害不要瞎出主意。 却难保其他人不会想到这样毒辣的手段,所以这事依然没有成算。泗水郡守蒋仝手底下最能打的人,是林一飞和李宝所部,但他们也都赶去新泰围剿挞懒了。 剩下的徐州民兵,说不得就要盛装西进佯攻。“大军”能不能赶到汴京不重要,重要的是海州出兵的消息,一定要先一步传到蒙兀人那里,让他们不敢打汴京的主意。 此外,应天府的赵构那里也该动一动了。也许赵桓不念赵构这个弟弟的情,甚至赵构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安宁也不敢瞎猜。 总之兄弟二人都是在不怀好意的样子,但是毕竟没有撕破脸面。何况,赵构或者乐于看到敌军围城,然后他才能漫天要价,甚至掀翻他的皇帝哥哥也是个好主意。 赵构显然也和自己犯了同样的错误,汴京急切攻不下来的。或者说,只要汴京自己不出幺蛾子,这天下压根就没有能够迅速攻陷汴京的军事存在。 安宁却来自后世,自然知道大宋的汴京,其实是很容易攻陷的。因为赵桓的作死,一个连着一个,甚至连他这个大宋皇帝,都要自投罗网走进金兵大营里。 哪怕如今时空改变了,那也只是改变了汴京以外的其他地方。而汴京城,却一直都在往更坏的方面改变。帝都嘛,历来都是习惯守护者的大本营。 蒙兀人、西夏人取代了女真人攻城,更加人多势众。而且他们更加残暴、野蛮!最可怕的是,与上个历史时空里的冬季攻城不同,这次是初夏,黄河汛期到了。 安宁每想到这些,就要懊丧不已。自己这几年真的是利令智昏了。稍稍取得一点成绩,就以为自己真就改变了这历史的走向。 事实上,历史的惯性确实被他改变了。原来历史上发生的某些危机,似乎也被他化解了?安宁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只是改写了一些历史的去向,但是对于历史的来向,却并未真正得到化解。所以这些历史,也只是被他推迟、堆叠了一下,然后再一次、一股脑地砸了下来!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该来的,也总要来的”。这些耳熟能详的古人言,却总是被他当做了耳边风? 安宁想起了七星洞里,林灵素师叔的殷切期盼和嘱托。 林师叔早已预判到今日之事了,甚至为此还做了很多事情。比如帮助禁军装备火器竹连枪,比如一根筋地去灭佛,比如捉弄赵桓这个昔日太子。 他做的很多事情,在世人看来,都是荒诞不经。但是林师叔还是一丝不苟地认真去做了,哪怕被别人嫌弃,以为他的手伸得实在太长了。 林师叔为的,却是想在京真有遭罪的那么一天时,这汴京的禁军们,还能多抵抗一会异族的入侵。让汴京城的百姓们,能多一条活路!多一日逃亡的功夫。 林灵素是个很纯粹的人,自觉拿了大宋的俸禄,就要给大宋办事情。为甚至此不惜挤兑安宁,让他也能为这汴京的百姓们,多谋一条活路。 安宁也的确改变过主意,绕道来了汴京,还遇到柔福帝姬,此后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林师叔似乎真在冥冥中的某处发现了一丝光明,于是就把家国情怀一股脑地寄托在他身上。 第一次来到汴京,安宁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每日见惯了各种市井、官场、內宫的尔虞吾诈、勾心斗角。 皇帝、官员、胥吏、百姓,他见过不少人,居然就没见过几个真正的好人!安宁的心中曾经非常失望,以为这汴京城,并无林师叔说的那种无辜的人。 直到自己失望离开时,徐师叔再次求到自己头上。徐师叔说这汴京百姓,就是这天下人的缩影。百姓嘛,身上衣裳口中食,都要靠他们自己谋生的。 那些算计,也不过百姓谋生的手段而已。他们也会痛恨贪官污吏、奸邪小人的。他们又何尝不想清白渡日?可这世道,给了他们清白渡日的机会吗? 说到底,还是这世道出了问题。皇帝自然不是无辜的,但是安宁研究过赵佶的几次殿试题目。安宁知道,在皇帝赵佶的心中,也是想要这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的! 当然,赵佶在用人方面肯定有问题。比如宦官李彦的西城所,括田令,就是急于求成。生生把赵佶的善意变成了恶政,甚至逼反了河北的晁盖、宋江。 此外,就是朝廷上的文蛞武戏了。赵佶毕竟没有受过正规的帝王教育,所以他在识人用人上,就很成问题。但是蔡京这样的奸邪之人,其实在执政上也是可圈可点的。 县学、州学、太学三级教育体系的建立,汴京廉租房、慈善药房、养老院的兴办,哪样不是善政?蔡京一度还要努力反对北伐,这些见识又哪里不对呢? 说到底,蔡京的不堪,也不过是蔡京的私德有问题罢了。 但是私德这东西,真的适合拿去评价一国的宰执重臣吗?安宁以为不然。最起码,在大宋一百六十年的历史上,就有不少私德不净的名臣流芳百世。 如果连这些人,都有各种各样堕落的理由,那么汴京城的百姓们,哪个又不是无辜呢? 所以,哪怕徐师叔与自己的对话,有时近乎是在狡辩。但是安宁,还是听了进去。 安宁也一度真的就想做一个大宋的补锅匠,把这大宋的江山继续糊下去。终归改良的成本不像g命那么惨烈,一代代人慢慢掰扯下去,挺过这段文明的发育期就好了。 一旦大宋文明跃升到一个新的高度,那么不管是女真人、还是蒙兀人、满人,终究怼不过文明代差的巨大鸿沟。 海州特区的兴起,对金国的晋绥,就是安宁在那段时间里的一种尝试。可惜,这大宋终究烂到骨子里。新皇帝赵桓,甚至还不如乃父赵佶,生生耗尽了安宁最后的耐心。 所以这几年,安宁回到海州后,就开始内敛起来。先把京东都护府发展起来再说吧,自己既然无力改变这历史的惯性,那就在这历史里切下一角,打造一个样板工程好了。 然后,就是对外界的各种麻木不仁了。直到最后甚至打起了和金兀术瓜分大宋的主意!但是蒙兀人的突兀出现,无疑是对安宁的当头一棒! 蒙兀人是没法子沟通的!哪怕前个历史中,蒙兀人席卷了中原天下,它也不愿意接受文明的进步。他们要甚至把汉人列为下等人,基本与牛羊无异。 整个汉家文明,几乎被蒙兀人彻底断绝了!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蒙兀人尝到甜头。在安宁恶毒的计划里,就是要把这些还未开化的蒙兀人全部送去南海的蛮荒之地。 假如这些马背上的野蛮人依然能从南海的荒岛上继续威胁大宋?安宁不介意把他们流放到更加遥远的东方大陆。 绝对的距离将会带来绝对的安全!安宁认为,在与世隔绝的情况下,就靠这些蒙兀人自己去发展文明?没有千八百年的进化,他们是无法再对大宋造成威胁的。 女真人却是个麻烦,随着女真人的主动汉化,他们如今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国家了。天朝上国的威严、气度,一点都不逊色大宋的文华。 甚至金兀术在科技进步上,还在大宋之上。 但安宁却不太可能把几百万的女真人都送去南海或者什么新大陆,他又不甘心中原膏泽之地,就这样给异族统治。 汉家民族的概念刚刚兴起,忽然就发现还有一半的汉家山河还在异族统治下瑟瑟发抖?这特喵说不过去啊! 盲目地和女真人开战、死战,也并不符合京东都护府的利益。如今的京东土地不过山东,人口刚刚过千万。虽然科技发达,但毕竟缺乏底蕴支持呢。 陈颙的作战计划,都是此前军棋推演多次的结果。顺利的话,这次大约可以收复燕云十六州,甚至平州、营州、滦州也能收回,那就索性以榆关为界吧? 然后就有一个问题,辽西之地怎么办?那里正儿八经的是金国土地,也是大金最富饶的地方,更是大金的天然门户。拿下那里,金兀术可定是要不死不休的。 放弃那里?那里还有几百万亩乾贞记的租地。甚至说辽西、最大的财富,就是这些租地的产出了。这几年不但金国依赖,便是京东都护府,也把粮食安全问题寄托此地。 所以放弃不得,也打不得。好容易聚集起来的人气、土地、财富、粮食,打一仗可就全没了!不过,金国似乎也不愿意在这块地方打架吧? 安宁若有所思,脑海里再次想起前世历史中的租界故事,似乎就这样放着也挺好的? 但是对辽西的管理,还是需要加强的。不然的话,任凭大金过去笼络人心,颁行制度?不要一两代人,这辽西可就真的属于大金了。 就是现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如今的辽西处于混沌状态,金国不知道改去怎样管理他们,京东的手伸不过去,所以地方纷乱,豪强并立,只是依靠乾贞记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洪七啊,这次汴京事了,你就回海州交卸了研究院的差事,赶紧和青娘完婚吧。然后你也别做我影子了,就凭你的掌中倚天剑,去辽西组织帮会自治吧。 嗯嗯,就叫长乐帮好了。辽西之地,法理上属于大金,但却是我京东都护府的租地。咱们没法派出官吏,难道还不能组织民间自治吗? 当然,这所谓的民间自治,一定要有人带头或者出面裁决、调停才对。成立长乐帮去干这些事,金国说不出什么道理。便是金兀术,他其实也是不愿招惹你的。 毕竟他也不能一直把那个什么鲲元真人带在身边,而且而就算是鲲元真人,也未必就敢说能胜了你的倚天剑。实在不行,再让小师叔带了王重阳也去游历几年好了。 对了,小师叔和重阳师弟,此前来信说他们也要北下汴京来。不过小师叔的意图,却不太明朗。管他呢,反正都是对咱们有利无害呢。 所谓:千里走单骑,耿耿忠心昭明月。万世传大义,浩浩正气映古今。洪七你看为兄特意为你写的这首长短句,水平如何?” :。: 第180章 杜充的人生底线 第180章杜充的人生底线 安宁神游物外,洪七就眼巴巴地看着师兄,一点动静也不敢弄出来。这个时候,都是师兄思谋大事的关口。洪七只愿意做护法,不愿参与其中也。 太麻烦了!洪七自小陪伴师兄长大,早已知晓师兄底细。师兄不是这个时空里应该出现的人,所以师兄必定是神人重生。或者仙人下凡,总之,师兄绝对不是人。 洪七后来在海州醉心研发,非常诧异那些科技原理的出现,完全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但这却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些无迹可寻之后,就是非常扎实的推理导向,因果取舍。 师兄只不过把前面的那些推理导向功夫,用他的“异想天开”掩饰而已。昔日大禹窃天帝“息壤”平息洪水,以救万民。今日的师兄,也不过是重复了大禹故事。 或说,这世间的一切荣华富贵,都入不了洪七的法眼。能让洪七甘心像影子一样孤独前行的,也只是为了践行师兄安宁的想法。 安宁无疑也在故作镇定,此前他与洪七在车厢里的筹谋,自会有人记录下来,传递到车厢外候立的乘务人员。到了徐州后,这些命令就会被一一发送各处执行。 现在咱们却要养精蓄锐,放松心情,要等到汴京后,才会把兄弟俩的状态调节到巅峰时刻,向某些人,某些事,发出致命的一击。 其实这些事,也未必全要靠自己兄弟。小师叔既然已经携带王重阳过来,那么论起军中刺杀,当世谁又能匹敌小师弟王重阳? 只不过自从小师叔收留了王重阳后,原先的小师弟洪七就该变身二师兄了?安宁想想都要好笑,洪七这样清秀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学了猪刚鬣的邋遢? 早年的安宁曾经想过,要在这世间孤独地前行。后来发现办不到,所以他就找到洪七,帮自己分担遮掩。背锅侠嘛,不单是要背师兄的锅,也要帮着师兄掩饰身份。 因为安宁的许多秘密,根本就瞒不住当世有心人的眼睛。那就要在这世间造出第二个安宁,比如师弟洪七,他的来历就非常地清晰可考。 只要安宁能办到的事情,似乎洪七也能办到?这就免了许多人对安宁来历的叵测疑虑。哪怕师兄弟都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但那是人家有个好师尊,所以大家依然有迹可循。 何况,人都是害怕孤独的。即便从一个穿越者自身需求来说,他也需要一个忠实的听众,能够用心品味他的表演。或者,用他的一生与你伴行,就像今日的师弟洪七一样。 安宁的体会是,所谓千里走单骑,最怕的不是孤独。而是你走过的路上,没有留下你的印记。行走去远方的路上时,最大的敌人也不是孤独,而是你鞋子里的沙子。 那样的话,安宁什么事都办不成,然后他就真的孤独了。然后穿越客最大的不幸,就是别人都觉得你的来历不明,然后一起疏离你,或者杀死你。 所以,洪七真的就是师兄安宁蓄意养成的影子。 自从安宁穿越以后,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在刻意地培养洪七了。所以洪七才是这个世间,唯一真正理解师兄安宁的人。 事实上,这也是安宁哪怕表现出各种诡异,依然能得到这个时空信任的最大原因。包括赵佶在内,没人相信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就在刻意地去为自己制造一个影子。 此后安宁的身世,就非常经得起推敲。哪怕徐知常,也只知道安宁是他昔日上司安郊的骨肉,如此而已。 赵佶或者也能猜到这一层,但是广汉的安家一直都是大宋忠臣。安郊的乌鸦嘴,也并非多么地过分,汴京城里比他嘴巴臭的士大夫多了去呢。 赵佶难道真有闲心去满天下缉拿诽谤他的人?所以,安郊也只是被他的同僚陷害罢了。而安兆铭,显然已经报复过他的杀父之仇。 所以后来的安兆铭,就能够状元及第,成为大宋朝廷信赖的士大夫。哪怕后来与新皇帝赵桓起了各种龌龊,赵桓也从未想过好妹婿的来历,会有何不妥? 就像这天下人哪怕都知道大河高悬汴京城的头上,甚至此前都被郭药师拿来吓唬过赵桓,但也没有几人相信这样想会有何不妥? 难不成还真有人会生出这等天地不容、丧尽天良的心思?郭药师那样的狠人都只敢在嘴上说说而已。然而这世间的人心,却是从来都没有底线的。 杜充、胡景山等人在天驷监兵败后,他们就一起降了合答安。 几个人的心中,自然忐忑不安。他们素来锦衣玉食惯了,也吃不惯蒙兀人半生不熟还没有香料盐巴的烤肉,更喝不下腥气扑鼻的马奶,这就让合答安很瞧不起他。 蒙兀人正是武功初兴时候,上上下下尊重的是那些敢爱敢恨的汉子。最怕的,也是金兀术那样连长生天都不放在眼里的狠人。似杜充这些酸酸的文人,屁都不是! 当然,比起杜充等人,胡景山这样披着武将羊皮的懦弱“武人”,在合答安眼里更加猪狗不如!事实上,在蒙兀人大营里,胡景山的待遇甚至连随军的骡子都赶不上。 必须立功改善待遇啊!胡景山不敢抱怨合答安的凶残,只会愤怒老上司杜充的充耳不闻,见死不救。所谓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胡景山的愤怒,其实非常符合人性的本能。 也合该杜充有事,这日杜充的幼子杜崐透过昔日要好纨绔收买了看押他的衙役,偷偷从汴京城里跑了出来。他想要投奔父亲,也想在蒙兀人这里弄个不错的官做一做。 在杜崐想来,他蒙兀人开化未久,当然要求贤若渴。自己虽然算不得人才,可毕竟也能识字,何况还有父亲杜充的面子? 他却没想到,合答安根本就瞧不上什么文华、贤才。在合答安眼里,文华有弯刀锋利吗?贤才赶得上咸菜下饭吗?所以杜崐根本未能进营,就被射死在营寨外面。 无非就是通知杜充、胡景山等人过来收尸罢了,杜充自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早知今日,自己何必当初啊? 设若自己当时就在天驷监战死了,儿子杜崐还能得到朝廷荫补一个不错的官职,一生衣食无忧也,何至于这样被人像畜生一样射死呢?! 哦啊?!胡景山灵机一动,报复杜充的机会不就来了吗?于是胡景山夜间跪伏合答安帐外,声称杜充白日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乘机又诬陷杜充要阴通汴京。 合答安正在营帐里醉酒快活呢,闻言大怒,不但顺手将胡景山一刀劈了,又命人把杜充抓来,“给老子严刑拷打,看他还敢私通汴京不!” 到了次日酒醒,合答安有些后悔不该杀了胡景山。毕竟这人还是心向我蒙兀的,那便是最衷心的忠犬呢,怎么能这样就杀了? 不过杀也就杀了,这口怒气还要继续发泄到杜充头上,于是传杜充入营问:“你难道真如胡景山之言,打算重回汴京吗?” 杜充早已瑟瑟发抖,颤声回答:“即使大帅让老奴归去汴京,奴才也不敢啊。” 合答安哈哈大笑,“我也这么琢磨的,你要是这样回去汴京,你们的汉人皇帝真能饶过你?不过胡景山既然说你有这样的心思,那你也总该自证一下吧?” 合答安相信所谓杜充私通汴京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自己总还要再吓唬他一下,免得以后这老小子真有什么意外发生。 杜充心中更加惶恐,如今说不得了,管什么天下苍生呢!讲什么人生底线?顾忌甚的斯文啊?毕竟谁的命,都没有自家的命重要。 为了自家性命,哪怕能多活一天,杜充也愿意拿这天下的一切去交换!“回大帅,老奴日夜思谋报效大帅知遇之恩,昨夜竟略有所得,这汴京其实不难一鼓而下也。” “嗯?说来听听?”合答安来了兴致。汴京城的高大坚固,远远超出合答安的想象。这几日在城下,他怎么也找不到破城的法子。 后方的兄长忽图剌正在荣泽汇合了忽阑、脱朵延斡惕赤斤各部赶来,不过兄长忽图剌还在催促自己动作快点。因为兄长感觉那些女真人,似乎别有用心? 忽图剌也不清楚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但他身为蒙兀人大汗,半生经历过的危险着实不少。总之危险是确实存在的,只是不知道具体来源罢了。 眼见得完颜娄室西去洛阳,据说要防范巴蜀的宋军卷土重来。完颜银术可也驻足怀州,打算是防范燕京的张叔夜、马扩偷袭? 此外粘罕则坐镇太原压根没来,完颜希尹则率部去了磁州接应金兀术。 所以,攻打汴京的重任就交给蒙兀人、西夏人联军?然后西夏人就开始磨蹭行军,一日三十里不到,如今连荣阳都没走到。 忽图剌不太了解中原故事,此前也只是从西夏人口中知道一点大概,他们在潼关、洛阳碰到的西军,就是大宋最精锐的战力? 精锐?呵呵?忽图剌觉得好笑。 其次就是康王在河东也粘罕对峙的的大军了,如今却不在汴京,而是逃去了更遥远的东南。最后就是差不多一个巴掌大地盘的海州了,据说也能拉出来几万人的队伍。 据说那支队伍,连金兀术都要害怕?但是海州离汴京不下千里,他们的行军可赶不上咱们战马的速度!何况还有金兀术的大军隔阻其间,所以咱们还是很有机会的。 忽图剌就想要催促合答安,赶紧攻下汴京,咱们抢了财货跑路吧。管他海州能来多少人,老子不见你们,总不会有问题吧? 这才是合答安着急上火的根本原因,如今听说汴京指日可下?顿时大喜,亲自扶起杜充,命人赐坐、上茶说话。 “禀告大帅,老奴思来想去,这汴京城墙高大,城内人力、物力充沛。若是按照常用法子攻城,委实不可一蹴而就也。 然而这汴京也有个毛病,就是城池所在地方,地势低洼。城外大河,足足高过城墙数丈。如今又当大河汛期,河水充沛。 大帅若能使人择地掘开大河,使河水倒灌汴京城。则不出三日,老奴料这汴京必破也!”杜充为了保命,如今彻底算豁了出去。 合答安惊讶地看了杜充一眼,不料南朝也有这等视人命如草芥的狠人?当下立刻下令,加杜冲做大官,大大的官! 俺说老杜啊,你们汉人最大的官是啥玩意?啥?皇帝下面的宰相还不算大?那该啥?开?开什么?开封牧!好好,就让你做这开封的木头! 老子攻破汴京,你就专门帮俺搜刮城内财货好了。放心,不让你白干。等俺退军后,就推你做这汴京的新皇帝,难道不比那个匆匆在大名府寒酸做儿皇帝的刘豫强? 哈哈,哈哈,哈哈哈! :。: 第181章 吕生的决断 第181章吕生的决断 大帐外,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身上穿着蒙兀人破烂袍子的吕生和王重阳,再也想不到世间居然真有这样丧心病狂的人。 蒙兀人的残暴,他们一路走来都有耳闻。杜充的无耻,却生生扯碎了他们对文人底线的最后一丝期待。汴京不可持也,汴京城里的官家,也是不可依仗了。 很简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杜充这样的臣子,他的同僚,他的皇帝又能好在哪里?王重阳颇为昔日恩师李似矩飞蛾投火不值。 恩师不惜身死也要扶起来的这个小皇帝,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甚至若郭药师还在,怎么可能会让敌军真就这样兵临城下?而自潼关以来,又有多少大宋子民被蛮族屠戮? 王重阳在真隐观修真的时间不过一年,就再次心浮气躁起来,险险几次走火入魔。甚至一度开始萎缩的胯下葡萄,也再次大了起来。 赵老观主长叹一声:“老道就说嘛,这哪里是个修真的道士,分明就是索命的阎罗嘛。师侄你却非要招揽了进来?!说不得,或许这次还要搭上咱真隐观几十口子性命呢!” 唠叨归唠叨,赵老观主还是尽出真隐观弟子四十五人,跟着吕生、王重阳一起下山。按照赵老观主的说法,就是四十九人,多一个都不行。 “大涵之数五十,遁去了一,能用的就是四十九了,你们四十七人,加上安宁和洪七,就算四十九了。绝对不要再添人呢,所谓过犹不及啊!” 不过任凭老赵如何唠叨,事实上他们这一行人也达到了七十七众。因为苦守在东山的林朝英,也率领她的明教余孽跟着下山了。 这一次的天下危难,据说远比前两次更加厉害。女真人汇聚了西夏、蒙兀举国来攻呢。天下绿林豪强之辈,也在纷纷响应地方官府号召,组织义军汇聚汴京勤王。 沿途自会遇到一些从潼关、洛阳溃散下来的西军,以及逃难的百姓。对于蒙兀人的残暴,更加让这些豪杰之辈义愤填膺,沿途不断嘶喊着口号:“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这个口号最初传自海州,自从安兆铭提出汉民族主义后,渐渐地,民间就把“中华”二字再次渲染开了,用来指称更加宽泛的汉家文明范围。 因为很多地方的百姓,其实不敢确定自己是否就汉民族身份?比如八闽之地,岭南的粤桂,巴蜀,甚至琉球、瀛洲、麻逸、占城这些海州殖民地的子民,身份就很尴尬。 但是用上“中华”二字,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这说明,哪怕穿货安宁,也有他的历史局限性。而这个时代的大宋,也远没有安宁想象的那么迂腐不堪。 吕生、王重阳、林朝英这一拨人马,倒是显得更加安静。只不过在路过虞城时候,他们遇上了自洛阳南逃的王襄所部。 此时的王襄扎营在赵构身后,以为后军,据说如今的应天府,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天子行营所在。真要是汴京失守,无论官家是否过来,这里都要立起新朝廷的。 应天府嘛,本来就是太祖皇帝的龙兴之地。如今大宋残破,应天府再次龙兴一下子,也是题中之义,应该的。 据说康王正在招揽人才,连自海州出使过来的洪浩都要扣留不放。洪浩索性就绝食抗议,搞得赵构很没面子。 然后赵构又听说吕颐浩要去巴蜀三哥那里,路过应天府?那啥?巴蜀之地本王另派人过去好了,吕某人就留在应天府听差吧? 此时的赵构身边,文武荟萃。不说岳飞、韩世忠、刘琦这样的当世精锐,便是杨惟忠、王渊、刘光世、张俊、苗傅、刘正彦、辛永总、辛道宗等将,也都一时之选。 何况还有范仲熊、沈梲这样允文允武的军略谋臣,此外汪伯彦、黄潜善、吕好问、张浚这些州府大才也是纷纷跟随。 甚至赵构还在设法迎接李刚、张邦昌这些不被汴京官家信任的宰执大臣,一起过来应天府共襄盛举。所以路过宝地的吕颐浩,又怎能逃出赵构的网罗? 西道都总管王襄不战而逃,有罪于国家,原本赵构是想拿他问责的。可是黄潜善却凑过来说,王襄固然不战而走,可他西道都总管的兵如今不下两万人,还都保持了建制? 那就授王襄后军总管一职如何?不过赵构还是让王襄驻军虞城,不要他们这些残兵败将们带坏了自己的军伍。 此后就是韩世忠连日过来检点军马,搜罗军中壮卒充实他的广锐军。此前韩世忠苦守石岭关,可被粘罕的投石机祸害不轻,所部损失惨重。 说不得,就要从王襄的军中找补过去。似这样便宜的事情,刘光世也很上心。他的人马一直都不多,但是刘光世却是个很有理想的人。 胜负输赢不论,只要能统十万大军纵横南北,那就是他刘某人的一生报复所在!可想而知,“后军统帅”王襄的大营里,最后还能剩下多少人马? 王襄自然不甘心手下兵力被人洗劫一空,但他也不敢去找康王理论。于是便四处设卡,想要把各地勤王来的江湖豪杰,收入自己营寨。 反正,乃们给谁家当差不是差事啊?但是这些绿林豪强们,却要去汴京勤王的!你王襄在洛阳不战而逃,还让蒙兀人祸祸那么多百姓,咱们怎么能信你的鬼话? 两下里阔燥起来,吕生、王重阳这队人,自然不会加入王襄队伍。而且他们都是修真之人,也不喜欢吵嚷。但是林朝英所部,却是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 双方闹得越来越大,王襄免不了要帅了亲卫过来弹压。结果当天夜里,王襄就离奇地暴病身亡了?绿林豪强们继续赶路,赵构也索性把王襄的最后余部一股脑丢手给了刘光世。 再到汴京城外时候,这些绿林豪强才算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残暴之辈?那时的蒙兀人正在围攻杜充所部,赵充的乱兵纷纷败亡。 这些绿林豪强们根本就不懂得军阵兵法,哪怕打了鸡血般一哄而上,大呼酣战。对蒙兀人来说,也不过是多送来几百颗人头罢了。 吕生却止住林朝英想要跟着冲阵的冲动,他们转身就化身一队操持法事的道士和百姓,忙碌收拾战场上四处横陈的尸首,简单行个仪式后就地掩埋。 蒙兀人虽然残暴,但是对长生天的敬畏,却让他们打内心里愿意善待和尚、道士等这些出家人身上。何况时值六月,天气酷热,这些尸首若不掩埋,也会传染瘟疫的。 他们就这样在战场上忙碌,渐渐开始进入军营为那些受伤的蒙兀人包扎用药。吕生的医术了得,何况他还有不少的蘑菇粉可以让人神游物外,很快就得了一个“真人”称号。 给人包扎伤口,难免会有血污沾染身上,吕生哪怕再有洁癖,也只能忍了恶心不去清理。所以他们的身上衣服很快肮脏不堪,那就换一身蒙兀人的袍子吧? 蒙兀人除了喜欢杀人外,他们自认还是很好客的。类似吕生这样的救命活神仙,很快就能赢得他们的信任。 只是几件衣服而已,所以吕生这拨人很快都换装成蒙兀人的模样。加上吕生那张极易让人忘记的脸,他和王重阳二人,就经常在营中走动,探听虚实。 听到杜充献策后,二人都是毛骨悚然,实在想不到世间真有这样卑劣的人存在。王重阳做了个手势,趁着此谋刚起,咱们冲进去斩杀了合答安和杜充如何? 吕生却摇摇头,蒙兀人的大营可不是王襄的后军帅帐可比。也速该军帐里外都驻满了大军,王襄的后军帅帐内只有几个姬妾,怎能同一而语? 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赶快通知汴京,早做预防。咱们也要继续盯着这里,总不能你家师兄过来了,两眼都是一抹黑吧? 安宁肯定会过来解汴京之围的,吕生太了解这个弟子的心性了。安宁虽然有不少浮华、利己的小心思,但是涉及大义的东西,他却能一直把控得很好。 虽然路过应天府时,赵构的表现让人失望。不过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汴京危殆了,可是赵宋的社稷还要有人继续负重前行。 无论赵构曾经多少慷慨激昂过,遇到这等事关国体存亡的大事情时,也由不得他不去谨慎、惜命。哪怕要背负上骂名,他也不敢改其心志。 或说,这依然是大义的一部分。甚至从任何方面说,赵构都比汴京的那位官家更适合做皇帝。吕生从王重阳的叙述中就能判断,汴京的官家并不是一个君临天下的好皇帝。 所以换一个人做皇帝?就很有必要。无论是赵构还是赵楷,其实都不错。当然,最好的皇帝人选,依然是自家的弟子安宁。 吕生这一生,很少喜欢决断一件事情。唯独这件事情上,他却看得很准。但是安宁也会面对很多苦衷呢,比如君臣的大义名分?比如柔福的亲情羁縻?都会让他束手束脚。 这些事情,就该由他这个小师叔出面去摆平。 一鲸落,万物生。只有汴京的官家不在了,安宁才能合法地打出他的大明旗帜。而不是什么京东都护府,或者脑残地去做康王或者郓王的股肱之臣! 所以,吕生这次下山,并非源于弟子王重阳的心血来潮。甚至王重阳,他也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因为这事的前端,却是由陈颙的巡视东南引起。 陈颙曾经亲往真隐观,请求道门预付此后三年的天雷协议,由此引发了整个道门震动。因为根据此前安宁与林灵素达成的协议,道门的一半天雷之物都要被发往福州或海州。 这个协议曾经让整个道门不满,但是协议终究还是被坚持了下来。后来海州自己可以制造天雷之物了,而且似乎数量更多、品质更好? 也就是说,海州不再需要道门的支援了?但是彼时的道门,却依然要坚持这份协议。因为海州此后的兴旺生发,几乎每个人都能看在眼里。 赵老观主的这笔生意,当真是做发了的节奏! 但是如今又是什么情况?预付三年天雷之物?这不但意味着道门所有积蓄、节约的天雷之物都要被一扫而空,此后一年里,整个道门的人力、物力、财力,也都要倾注此项了! 道门的牢骚,自然不会少。但是牢骚之后,还是硬着头皮全盘接了下来。因为这天下,似乎已经到了关键时候。 俺们道门,如何能够掉链子?!这才是吕生决定下山的真正原因,他必须帮助安宁做出一个甚至连安宁都无法决断的决断。 :。: 第182章 高衙内的上进心 第182章高衙内的上进心 王重阳在夜间,就向汴京城里射出三支羽箭。蒙兀人马上就要掘大河灌城了,汴京城就要早做预防。或者弃城而逃,或者把百姓迁移到城内高地,军卒尽数登城上守御。 留给赵桓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是这不多的时间,又被城内的机速房挥霍了。 和大宋的所有机构一样,原本用于刺探敌情的机速房,在经历了早期的兴盛后,现在也开始泯然众人。不但机构臃肿,他们的注意力,也从军情刺探变成“剪除内奸。” 自然,如今汴京城内最大的内奸嫌疑,无疑就是高衙内,和他那一杆曾经的纨绔子弟们。高俅附翼郭药师为祸汴京,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大罪过。 因为赵桓的复政手段实在摆不上台面,所以郭药师并未被鞭尸。自然,附翼郭药师的高俅也是无罪。那么高衙内,就依然是“忠良”之后,似乎这样的纨绔生涯还能继续过得? 但是郭药师想做曹操,要挟天子以令天下,这却是真实存在的大不逆!所以,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某些人群里,郭药师死不足惜,高俅也一定有罪。 高俅病虽然死了,他的儿子却还在。特别是高衙内这样的纨绔儿子,平时各样地作死、胡作非为,简直满脑袋都是小辫子。 只因为他依然顶着“忠良之后”的招牌,开封府的衙役们还真心拿他没办法。但是机速房遇到这等肥肉,如何不蜂拥过去敲骨吸髓? 所以这一年多来,就是高衙内的至暗时刻。大把的汴京百姓诉状,积压陈年老账都要一份份清算。此外,天驷监的两万匹马?你又捣鼓去了何处? 虽然谁都知道,那两万匹马一定是便宜了张叔夜,但是张叔夜却不在汴京。或者说,即便老张在汴京,这些机速房的人也不敢跑去拿捏他。 高衙内就不同,因为高衙内自己都曾无数次吹嘘过,他在天驷监弄出了两万匹马!此外,你的好搭档孙成财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何一到海州,立刻就能进入军机处行走?! 说不清楚,就要“理赔”。哪怕高俅留下的家私丰饶,也架不住这些人的贪婪搜刮。如今的高衙内,甚至连容身房产都被人典当了去,开始露宿街头了。 然后他就在这个晚上,捡到了王重阳的那支羽箭。然后前面还有一支,再前面,似乎又有一支?!羽箭上面无一例外地绑着个小纸团:“掘堤,速避!” 高衙内吓得一哆嗦,本能就想要逃之夭夭。但是往哪逃啊?何况,这几支箭都是从城外射来的,那就一定不是射给自己看的! 不是自己看的,就一定是给官家看的。官家很熟悉,就是以前的太子嘛!想当年经常与他高衙内嘘寒问暖,哪怕挨了高衙内的白眼和戏弄,他也不会觉得尴尬。 但是如今再想见官家,却非高衙内所能想象。那就把这三封信交给那些机速房的人?呸呸呸!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高衙内才不屑理他们。 高衙内实在是被这些机速房的恶吏们整怕了,打死也不愿和他们交道。要是能捡到官家,把这三封信交给官家的话,自己就算立下大功了。 弄不好,也能像爹爹高俅那样弄一个太尉当当?高衙内其实不知道太尉是个多大的官,总之很荣耀的意思。哪怕郭药师那样的宰执重臣,都要对自己礼让三分呢。 哈喇子就从高衙内的嘴角流了下来,幻想着自己也能紫衣高冠,前簇后拥,那该何等嚣张?只是如何才能见到官家呢? 不是有登闻鼓嘛!高衙内是汴京城的纨绔,自然知道登闻鼓一敲,天子便不得不见的道理。此地距离登闻鼓院不远,洒家这就去也。 天色渐明,远处开始燃起烟花,璀璨地在夜空绽放,满城百姓都能看见。虽然汴京百姓对此十分不屑,“这贼人都围城了,开封府还有心思放烟花,官家可真不着急!” 内侍童穆看到烟花,跑到寝宫前轻声叫唤:“好叫官家晓得,昨夜城内无事也。” 赵桓听了,这才算放心地打起瞌睡。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准备早朝了,自己可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下。要说赵桓这人,还算年轻,可这身体,却是越来越不结实了。 特别是这次金兵几路围攻汴梁城,哪怕赵桓已经决死展示自己的帝王威严,可他内心的焦灼,又何尝有过一日轻松过? 最后还是内府侍卫呼延庚降了一个法子,就是晚间响炮,黎明放烟花。一来可以示之从容,而来也能让城外的勤王之师知道汴京犹在,不要狐疑不决,不敢向前的意思。 这个主意本来不错,群臣皆以为可行。百姓听到晚间的炮声,就能酣然入眠。早上看到烟花,就可以开了门市做生意。 但是对官家赵桓这等喜欢“看一步,谋三步”的专业人士来说,却又会带来更多煎熬。晚间炮声过后,赵桓就开始提心吊胆地不敢入眠,生怕被城外的蒙兀人半夜袭城了。 直到内侍童穆来报黎明的烟花升起,赵桓才算安心。小寐一会又该去主持朝会,讨论军机谋略了。一天忙碌下来又是精疲力竭,然而却什么事情都无法决策。 如今真正决定汴京安危的要素,只有两个。其一在蒙兀人不攻城,其二在海州勤王之师何时开到?却唯独与汴京城里的君臣,毫无干系。 特别是杜充败亡后,汴京城内只剩下五万禁军,守城都很难排满城墙呢! 只是今日又与往日不同,烟花过后,鼓声便如雷鸣一般响了起来。这是登闻鼓!赵桓腾地爬了起来,赤着脚丫子就开始叫人:“童穆,童穆,外间何事惊慌?” 童穆却无消息,另一个内侍就慌张跑进来:“官家,童押班已经跑出去打听消息了。” “嗯嗯,你且进一盆温水进来,侍奉吾洗漱吧。” “奴婢遵旨!”那个内侍便要退下,赵桓却心中一动。 “等等,吾却看得你面善,你是储宏?”赵桓大惊。储宏可是宦官里的文化人,也是进士及第那群士大夫里的宦官,当真是天下传奇的人物。 但是储宏的运气显然不太好,此前被梁师成用他模仿太上皇的笔迹乱写上谕。此后又得罪了梁师成,被老梁罚去扫大街,然后他就举报了梁师成。 等到郭药师主政时,储宏这样的妙人自然能得老郭重用。先被委派监督内府,后来他就活动去了海州侍候柔福帝姬。因为实在不放心,后来又把他要回来,投掷闲散了。 如何今日却能混到自己面前?赵桓疑惑不止,这混蛋能够模仿太上皇的笔迹,达到如假乱真的地步。放在如今这时局里,可是个天大的麻烦呢。 储宏此前在外殿,其实隐约听到前面动静。伴随这登闻鼓声,隐约还有“见官家说话”、“掘堤”等破碎言语。 当年郭药师一句“大河决口”的威胁,就生生打消了汴京百官抵抗的意志。如今的蒙兀人,恐怕就绝不会只是“威胁”了! 储宏听得头皮发麻,这才赶紧跑来。他想要告诉赵桓,官家,咱们还是赶紧跑路吧!“禀官家,奴婢却在外殿隐约听见登闻鼓院那里似有人报警,言说城外蒙兀人掘堤之事?” “掘堤?什么掘堤?”赵桓的心中一紧,当年郭药师怎么进了汴京城做权臣的,赵桓可是记忆犹新呐。如今蒙兀人来了,难道还要拿这个借口迫吾开城吗? 看着储宏欲言又止的模样,赵桓一阵腻歪。这等军国大事,也是你这样的内宦可以肆言的吗?赵桓不愿听储宏分说,就一叠声催着他去找回童穆,外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禀告官家,却是昔日太尉高俅的混账儿子高衙内吃了酒,在那登闻鼓院发酒疯呢。”气喘吁吁的童穆跑过来禀报。 “不过如今不碍事了,贾奕大人已派人捉了那厮去机速房审理,估计那高衙内要吃不少板子呢!”童穆幸灾乐祸道。 官家不喜欢高衙内,所以童穆也不会喜欢。高衙内曾经是汴京城里人人厌恶,却又人人无可无奈何的纨绔无赖子。 但是如今却不比往昔,高俅死后,的确没有获罪。但是太尉府、高家的屯田、家私、店铺等营生,都先后被官家派了内府托管。 因为高俅经营的这些营生,当初为了揩油水,都曾动用过厢军营造。所以?理所当然地收归“国有”了。至于福记?那却是柔福帝姬的生意,可不是你高衙内想抢,就能抢的。 所以高衙内早已落魄,没了衣食住所,按道理也早该投胎闪人了?奈何高衙内平日混账不错,但他昔日也曾挥金如土的。被他有意无意救助过的汴京人,不知凡几。 高衙内嚣张时候,这些人自然不会凑向前一起被汴京人诅咒。高衙内快要饿死了,就总有人会丢来一点吃食,有时甚至还有酒水、烤鸡续命,这一度让机速房的人大失所望。 如今的机速房,经历了郭药师投置闲散,肆意掺沙子后,早已不复当年的精忠报国。三教九流的人都混迹来,哪怕贾奕也是无可奈何? 好在大宋的其他几处机构,比如皇城司、机宜司等等,屁股也都很不干净,各处敲骨吸髓的事情不要做得太多。机速房也只是走了那两家的老套路,没啥了不起的。 虽说官家厌恶高衙内,但也的确没有给他治罪。机速房却知道高衙内的很多黑历史,隔三差五地一件件抖落起来,高衙内又能如何?他的纨绔兄弟们,也都躲着他跑路了。 只不过这些事却不能做在明面上,毕竟没有在官家那里讨到过旨意。若是被官家知道机速房经常“奉旨”查办高衙内,官家又会作何感想? 难道也要割了卵蛋去宫里陪伴储宏吗?所以,高衙内敲打登闻鼓,胡说什么掘堤之事,那都是别有居心呢!“你敢说你不是存了私心才来敲鼓的吗?” 高衙内顿时哑言,自己怎么会没有私心?“俺就是想要借这三封箭书的功劳,弄个太尉啥的官儿做做呢。难道这样也违律了不成?” “简直一派胡言乱语,居心叵测!等等,你说还有三封箭书?那么箭书又在哪里?”几个机速房的家伙都在狐疑不定。 怎么看,这个纨绔子也不像搞情报的那种人啊? 高衙内却还指望这三封箭书立功做官呢,他如何肯把这等好事再给机速房祸祸去?箭书当然就在高衙内的袖口中,但是他一点也不想交给这些可恶的机速房。 所以情急之下的高衙内,匆匆就把手缩在袖口中,把那三封箭书卷了一团,趁人不备时,一口就吞了下去。 “这下子,你们可就没得便宜赚了吧?”高衙内洋洋得意地想。 :。: 第183章 储宏的忠诚 第183章储宏的忠诚 童穆说的轻巧,赵桓却是将信将疑? 高衙内?那个纨绔子又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情报,当然都是一派胡言了。只不过,今日朝会议事时,也的确该议一议,万一蒙兀人真要掘堤大河了,咱们又该咋办? 看着童穆在为赵桓更衣,储宏悄悄退出殿外,心中十分凄苦。官家不信任自己呢,原因嘛,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还是因为太有才了!所以赵桓做太子的时候,就已经讨厌自己了。一个经常被父皇斥责学问粗疏,甚至还不如宫内某内侍的太子,很有面子吗? 太子又会怨愤谁呢?怨愤父皇?不敢,发自内心的恐惧就足以让这点怨愤烟消云散。但是迁怒一个内侍宦官,却问题不大。 甚至储宏之所以被梁师成罚去扫地,暗地里就有赵桓的默许。 何况,储宏又曾仿造过太上皇的上谕?放在前朝,早就一刀“咔嚓”脑袋了。也就是本朝的官家仁慈,又有善待读书人的传统,这才容得储宏的存在。 但那都是梁师成哄骗俺做的!储宏的心中也在呐喊。梁师成说官家日理万机,劳顿辛苦,似这些不太要紧的上谕,咱们也只是秉承了管家的意思,代劳一下而已。 储宏可从来没有想要蒙骗官家的想法,而且那些上谕的内容,也的确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绝无写大辽末帝的那等要命大手笔。 但是,谁会信你呢? 储宏进士及第,却又是个内侍宦官的身份,所以他就没法子外放为官。作为一个有文化的宦官,他要整日混在一群无卵人群里讨生活,何其难哉? 宫内宦官,大多是贫苦人家过不下去的孩子,才会去势送进宫里做了宦官。他们又有甚的文化素质可言?所以储宏与他们,处处都是格格不入。 只是这样就要被那些人不断地排挤,也并不算意外。所以此前的储宏,就一门心思要跟着柔福帝姬去海州。而且他的确在海州混的如鱼得水,甚至还去羽山大学讲过课业。 按说此后的人生,也算得偿所愿了。不料汴京的官家却不愿意这样放过他,因为他曾经有过黑历史,模仿太上皇的笔迹惟妙惟肖,如假乱真。 这要是被安兆铭用上,那还用愁太上皇的诏书多寡吗?赵桓心中最忌惮的,可不就是父皇赵佶,还有好妹婿安兆铭吗?哪里经得起他们再去合二为一! 所以明白过滋味的赵桓,赶紧行文海州,务必要把储宏重新接回汴京安置,朕要大用之!难不成海州真就要为这样一个无关轻重的内侍,往死里去得罪赵桓吗? 于是储宏就被遣返回汴京“大用”了,比如外殿的物件陈设、摆设,那都是自太祖、太宗立国以来,历代官家苦心经营的成果。 都是文物呢!所以,就一定就要储宏这样有文化的宦官,过来好生伺候、擦洗、养护。 反正搪塞了海州的“举荐”就行,赵桓并不觉得让储宏干这些事有何不妥?自己只要能把他留在宫中不要乱跑就好,管他储宏是个甚的想法? 甚至混到如今,赵桓差点就忘记他的存在了。但是储宏的心中,却总也丢不下这大宋,和赵桓这个官家。要说这也谈不上什么恩遇,纯粹就是大宋祖宗之法的教育成果。 说起历朝历代对宦官的控制,最成功的无疑是大宋一朝。其他无论汉唐,都有宦官乱政的事情发生,甚至还不是一起、两起的发生过。 个中的原因,说到底就是皇权与相权纷争引起。因为相权的存在,天然限制了皇权的唯我独尊。而一个皇帝想要唯我独尊,那么他最可以信任的人,无疑就是身边的宦官。 至此,宦官集团就成了皇帝手中制约相权的一把利刃。等到宦官集团做大、皇帝暗弱时,宦官集团就成了依附在皇权身上的一颗毒瘤。 他们可以轻易地控制皇帝起居,隔绝内外,擅自下诏,甚至还曾发生过废立皇帝的事情。所以大宋立国之后,最忌讳的两件事就是:武人擅权、宦官专权。 大宋的太祖皇帝,就要吸取前朝教训,规定内侍宦官的官阶不得超过供奉官。真宗时,又限定宦官的官阶最多可迁为节度观察留后,不准迁为节度使。 至赵佶时,因为童贯军功显赫,这才开始突破“止法”,竟然多人晋升节度使,甚至开府仪同三司。如童贯就累迁为武康军节度使,又除开府仪同三司,封广阳郡王。 内侍梁师成也能官拜节度使、太尉、开府仪同三司,一度被人戏称“隐相”。此外内侍杨戬拜彰化军节度使,迁检校太傅,死后还追赠了太师、吴国公。 但是有宋一代的宦官,依然未能对皇权构成威胁。究其原因,还是大宋朝廷对宦官建立了一套监督制约机制,并使之不断运转,发挥效能。 宋初太祖、太宗皇帝对宦官的约束和限制,后来就成为“祖宗之法”的一个组成部分,被大宋历代皇帝遵行,并且编入了法典。 所以大宋君臣间在内侍宦官问题上,也大多能够起到互相监督,互相牵制的作用。 手里没有了生杀之权,宦官特有的身份就显得格外卑贱,不被士大夫正眼想看。何况还有祖宗之法的制度,宦官们也就失去与朝臣、藩镇结援的机会。 别看童贯、梁师成等人得意时如何嚣张跋扈,可以肆意左右朝廷国策。但就算他们,也只需官家的一纸诏书就能轻易了结去性命。 大宋的宦官,也许可以像李宪、童贯那样在边关建功立业,或者像梁师成那样弄权?但是他们,绝大多数人也都很忠心地他们侍奉的皇帝。 所以对于大宋的宦官而言,忠心官家早已成了天经地义之事。储宏自然不能例外,他一直都想做个忠心的宦官。奈何如今的官家,却不愿相信他的忠心。 储宏憋了一肚子忠心,就想要找个机会禀告官家。如今这时局,已经一误再误了!汴京的城墙不足持也,海州的援军也不足期待。 甚至金兀术的恐怖力量,更加不是汴京就能硬抗的! 储宏到过海州,在羽山大学讲过课业,他太清楚海州实力的恐怖了。他也非常敏锐地发现,海州都护府的制度里,根本就没有赵宋官家的位置! 海州有很多势力,其实更想要的是拥立之功。他们眼中的合法皇帝,也只能是安兆铭,而非他们从未见过的赵宋官家。 而这些人,个个身份特殊,甚至还能在都护府的议会里提出法案,左右海州的国策方向!所以,指望海州军马过来勤王?无异缘木求鱼啊! 换句话说,若是海州那边真想来勤王的话,他们也早就来了。甚至根本就不会出现蒙兀人围城的局面! 储宏可听说过,西军口中最凶残的蒙兀人,在金兀术那里,也要乖得和小绵羊一般。但是金兀术最畏惧的人,却是海州的安兆铭,和他的海州军马。 所以,哪怕海州过来一旅军马守御汴京,那些蒙兀人就要三思后行了。金兀术也绝不敢这样地长驱直入,肆虐河北。 但是海州军马并没有过来,所以他们也就不会再来了。让蒙兀人或者金兀术们覆灭赵宋,非常符合海州某些人的利益,甚至是海州多数人的利益。 他们只需什么都不干,就是袖手旁观而已。一点因果都不沾染,目的就达成了。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从龙之功啊,平时又哪有这样容易得到? 如今却是唾手可得也! 看着官家整理好衣饰,即刻便要出宫上朝了。储宏再也忍不住匍匐地上顿首,额头触碰在青石板上,瞬间就血流如注起来。 赵桓惊吓不已,闪身就要避让。身后的内侍童穆却冲了过来,一脚就把储宏踹飞出去。“储宏,难道你还敢做乱不成?有俺老童在此,打不死你个狗日的!” 储宏口中咯血,还要强忍疼痛起身,再次匍匐地上,苦苦哀求: “官家,那个高衙内只是个无知无识的纨绔子。他若是真的胡言乱语,如何能想出这等掘堤的恶毒主意?又怎么可能编造出三封箭书的故事? 官家,官家,汴京今日已然危殆呐!昔日郭药师只是戏语,枢密使吴敏就要放弃对汴京的守御。由此可知大河掘堤,对汴京危害之恶了! 如今城内守城禁军,皆多年未经战阵,人数又寡。城外数万蒙兀人蜂拥而至,那些蒙兀人十分凶残悍勇,甚至连粘罕都要惧怕他们。 官家若再不决断,汴京危矣,大宋危矣!储宏愿官家勿再朝会浪费时间,赶紧换了青衣,潜出汴京,赶去海州为上啊! 官家,那海州的援军,其实不足为持,他们多半一时半刻不会到的。但若官家亲临海州,那海州之众,纵然心思不一,他们难道还敢差池了君臣之礼? 其实官家也不用到海州,只需坐船到徐州,就得安稳呢。储宏愿去联系乾贞记的女真商贾出城去,城外的蒙兀人,还是认他们的。官家和太上皇,也只要混入其中即可。” 既然涉及军国大事,童穆就不敢再胡乱掺和。垂手侍立赵桓身边,乖得像一只小猫似的。仿佛刚才那凌厉一脚,并非他的所为一般。 赵桓默然片刻,终于一声长叹。储宏的心思还是不明啊,汝倒是说得轻巧呢!难道那些女真商贾,他们就不是女真人了? 他们或者与乾贞记有些瓜葛,平素要受乾贞记的摆布。但那乾贞记却是扎根海州的!如今的海州心思,又怎会这样地简单? 若真如储宏所言,恐怕自己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呢!何况皇帝、太上皇出巡,又哪里是那样的简单?祭拜祖宗、发布诏书、托付留守,哪样离得开朝廷大臣? 大宋与士大夫共天下,危难时却把士大夫抛在脑后,自己一溜烟跑路了?事后便是海州不难为自己,那天下的士大夫,还会侍奉自己为君吗? “童穆,唤玉辇过来,上朝!”赵桓徐徐前行,不再看储宏一眼。储宏的心中绝望,也几乎达到了顶点。 这官家,他怎么就分不清轻重缓急呢?! :。: 第184章 最后的朝会 第184章最后的朝会 朝会上,其实议不出什么主张。你若不能在朝会前达成协商,那就没必要把事情拿上朝会谈。所以某种意义上说,朝会就是一个签章作用,把此前私下的结论,公事公办罢了。 赵桓明白这道理,秦桧也明白,甚至能够上朝的那些文武百官,全都明白。自然如童穆、储宏这样见识过大场面的宦官,更加明白。 他们私下见到的各种肮脏交易,还少吗?甚至很多交易,都是他们这些宦官秉承了官家旨意出去传递的。很多大臣在达成协议时候,也要托了他们的关系入宫说与官家知晓。 无论如何,看到城墙上烟花绽放,今天参与朝会的群臣心中也是一块大石头落地。看来一切都还没有那么糟糕,只要海州的援军能赶来,这汴京就还是那个风花雪月的汴京。 赵桓环视左右,却不见有人出班言奏登闻鼓院的事情?他有些不解,于是就用眼神远远地瞥了一下站在末班的枢密院都承旨贾奕。 贾奕也是苦笑,他也才在上朝途中知道登闻鼓院的事情。一个纨绔子敲响登闻鼓,想要与谋国家战和大事,说起来何其可笑? 贾奕却知道,那个高衙内不学无术,他在本质上就不可能有这样的胆魄,或者说想象力。类似“掘堤”这样狠辣的手段,难道不是朝中士大夫官僚们的拿手好戏吗? 但是,高衙内说的三支箭书,却被他吞入腹中,如今查无对症了。贾奕也知道自己的机速房如今是个什么样子货,他也曾多次与官家说过,想要整顿一下。 可是官家,却从来都是不置可否。贾奕叹息不已,说到底,自从出了郭药师那档子事,官家就不再信任任何人。何况还是机速房这样的密碟组织,就更加惹人忌惮。 “禀官家得知,今日有无赖子高衙内闯入登闻鼓院,言及他收到城外射来的三支箭书,语及城外蒙兀人故事。他说蒙兀人,想要掘开大河水淹汴京。 机速房自然要与他落实诸事,然而他却又拿不出那三支箭书。所以此事成疑也。不过如今六月正是大河汛期,若城外的蒙兀人真有此意,臣以为,城内还该早做万全才对。” 贾奕的奏对,已经故意说的含糊其辞,然而殿上的群臣听了,都不禁毛骨悚然起来。真要蒙兀人水淹汴京,就算海州援军来了,又能如何? 不行啊!早就说过了,打不了咱就请和好了!偏偏官家却在战和一策上含糊其辞?任凭西军在潼关守御,康王在河东、宗泽在河北与金人对战。 更有什么京东都护府,还要叫嚣北伐?如今可算大祸临头了吧? “官家,如今汴京危殆,还请官家赶紧选员出使城外,与蒙兀人议和为上。以老臣愚见,不过是多与些岁币,怎么也比兵凶战危的花销少多了。 何况蒙兀人来自大漠,听说他们栖身之地十分苦寒。若能得我朝善意,或者还能为我所用,居间调和女真、西夏诸军也!”唐恪出班颤巍巍道。 如今朝中徐处仁为宰执大臣,但他也只是具备而已,平素都是一言不发的。或者徐处仁读书不错,志向远大,然而与他的理政手段却甚是粗糙、浅薄。 这样的人,更适合待在谏议院、大理寺的位置上。但是当时郭药师新政,先用张邦昌,后选徐处仁,却压根就没想过要用他们的治国学问。 一个顶缸的太宰罢了,要他治国安邦的学问作甚?到了赵桓二次亲政,为了朝局稳定,依然是徐处仁为太宰的格局。只不过把郭药师的少宰位子,给了沈晦。 沈晦却是个非常坚决的“主战派”,甚至他比李纲等人还要高调。但是他要这样做,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在他的身前,还有安宁这样的状元郎嚣张跋扈。 沈晦原本是官家赵桓相中的宣和六年状元,只不过安宁横空出世,就形成了沈晦屈居榜眼,周执羔探花,朱倬传胪的格局。 看着也不错,但是他们这一届进士八百五十多人,如今先后去了京东各地为官的,竟然不下百人。甚至朱倬还贵为总理大臣,周执羔也是主管内政的右相,都比沈晦来的刚猛。 至于说截胡了状元的安兆铭?那怎比呀?人家现在都已经是明公了!哪怕最差的历史地位,都是权臣的待遇。若说改天就要贵为明王,或者明皇,也都不算稀奇。 关键是安兆铭才三十余岁,沈晦却快要五十了。这人比人,就要气死人的。何况就算比不了安兆铭,怎么还要屈居何栗身后?因为何栗也才四十出头而已。 何栗也是状元及第不假,但他的治政能力却甚是了了。起码沈晦自觉治理地方的成就,要高过何栗,那么何栗又为何能得高位呢? 仅仅靠官家喜爱,或者运气,显然是说不通的。因为沈晦更得官家信赖。按照沈晦的判断,就是何栗主战的嗓门喊得响亮,迎合了朝野士气而已。 自从海州北伐之后,汴京城里一直就有了一种声音:女真人没那么可怕,也并非不可战胜。河北的惨烈大战,就让宗泽的声望攀到别人不可企及的地步。 所以,对于何栗为何要把嗓门定的这么高?沈晦深有体会。他与何栗都曾出使过金国,都“疑似”对金人行过庭参之礼,所以他们都要急于洗白身份。 后来何栗暗算郭药师,就被老郭一巴掌拍了去辰州编管。等到赵桓二次亲政后,朝臣人才凋零,几乎就剩下孙傅、许翰、杜充这些一贯的主战派了。 但是这样的一言堂,却不是赵桓喜欢的风格。群臣嘛,难道不应该是异论相搅的吗? 所以,沈晦这样不断在战和之间游离的“新锐”大臣,就要脱颖而出。此外就是,那些主和的大臣,朝堂上也万万少不得啊! 然而,赵桓遍观汴京大臣,有主见的大臣,或者曾经主和的大臣,如吴敏、李纲、张邦昌、白时中、李邦彦、胡松年等人,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纷纷被贬窜在外。 帝师耿南仲虽然还在汴京,可惜他的名声却被郭药师整得臭大街了。哪怕赵桓还想用他,也总要顾及声誉,所以耿南仲只得以“白衣”身份备闻而已。 说不得,唐恪、蔡懋、李棁、路允迪这样的主和大臣,以及秦桧这样的叵测之辈,就也要被放在朝堂上充数。 秦桧也早已看破这些事情,所以他如今沉默是金,列位而已。唐恪年纪老大不堪了,却还留着昔日的书卷淳朴气息,只是到了如今,行事、观事的手段,更加老辣而已。 唐恪环顾左右,心中也是暗暗叹息。官家想要改变金人对他“暗弱”的评价,日常行事就颇为讲究阳刚、气度。连带朝廷风气,也多以“英姿勃发”的主战派为主。 不但昔日的主和派式微,连带那些老成持国之辈,也是纷纷离去。 当然朝堂上也不是没有大才,比如秦桧就很厉害。不过秦桧却因为去过海州,佐过郭药师,他就要被官家猜忌,列班备讯罢了。 如今的官家,颇为讲究战和之间的拿捏,以为可战亦可和者,方为上策。 唐恪本意也不是一定非要主和,只不过若没人提出这一茬,官家的似战非战之策又怎好宣之于众呢?所以,唐恪也只是在配合官家演戏罢了。 都是在演戏啊!唐恪慨叹。 事实上,如今左右天下大势的人,其一是安兆铭,其二是金兀术,别人都在打酱油的呢!所谓的汴京朝会,为何会终日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议而不决? 因为你就算决了,也没啥用! 海州、康王、郓王、张叔夜、马扩,甚至还有东南的钱伯言,该干啥还干啥,完全不鸟你朝廷那一套的。就算需要时,也不过是发了文书过来汴京,要求朝廷用印、背锅罢了。 朝廷可以不用印吗?当然可以,但是给个理由先?人家的一切动议,都是有理、有据,有情节、有理由的,朝廷拿什么批驳人家? 再说了,汴京的武备还要不要?汴河上的漕粮还收不收?东南的赋税呢?天下的人心呢?朝廷也能不要啦? 甚至唐恪都不知道,这样的局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是安兆铭兴办海州特区后开始的?还是受金兵第一次南下后的局面拖累? 不对!这个局面却完全是在官家赵桓登基后才形成的?唐恪也被自己的判断下了一跳。原来他安兆铭,从来都没承认过赵桓这个皇帝! 哪怕后来郭药师主政时期,也只是情况稍好一些。但是所谓的稍好,也不过是朝廷决议,大半都与海州动向契合的缘故。 所以,就连郭药师那样的枭雄,都要迁就海州的犟脾气呢。 唐恪的声音,自然引来朝堂诸公的口诛笔伐。与蒙兀人言和?昔日河北十几万死难义军会答应吗?女真人会答应吗?海州会答应吗? 宗泽老爷子三呼渡河而亡啊!乃们同样都是老臣,为何宗老爷子就那样磊落,你唐恪就要这样猥琐?甚至到了最后,连沈晦都叫嚣请斩唐恪以谢罪天下。 秦桧却听得头皮发麻!掘堤这样的大事件,怎么就被主战、主和这样空洞的口号遮掩了?朝会是无力决定国家战和之策,但总还能决定汴京城该如何应对大河掘堤的后果吧? 难道这等要命的事,也要等他安兆铭过来定论吗? 官家讲究异论相搅,游离在似战非战。似和非和之间,的确利于他人主的地位把握。但官家却没意识到,所谓寓战于和,或寓和于战,比坚决的战和更坏! 完全是在自寻死路呢!不主战,士气提不上来,武备不修。不主和,使节派不出去,对方的要价不清楚。就这样在汴京等死啊? 好容易押到散朝,秦桧就急急回家,要夫人王氏赶紧准备一下吧。自己也该马上发急病送去海州治疗呢,眼下就该不能理事了才对。 事实上,像秦桧这样急着称病,暗中开始准备逃亡的官员,其实还有很多。所以今日的汴京朝会,已经成为赵桓的最后一次朝会了。 而赵桓,却还在为下一次朝会上,自己究竟该主和,还是主战定调子烦恼? 至于掘堤?那些大臣都不急,朕又怎能张惶失措,没了人君气度? :。: 第185章 秦桧出逃 第185章秦桧出逃 “外面蒙兀贼惹都围城了,官家还有心思放烟花?看来朝廷真是成竹在胸呢。依老汉看呐,这城外的蒙兀贼,也蹦跶不了几天了,指日可破呢。” “莫非竟是海州的勤王军来了?”有人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切!还敢指望海州军勤王?海州军愿意来,他们早就来了,还会等到现在?俺可听说了,上次的海州军北伐,打得可凶了。 可是官家却什么好处都没给人家,如今怎么可能还敢想着人家的好处?”就有人不屑一顾。海州军也是人,上你朝廷一次当就得了,还想人家继续上当来?! 很多人也在纷纷点头称是,话说这种事放在俺们身上都会恶心,何况状元郎那样的豪杰人物。不过听说朝廷最近加状元郎九锡,称明公呢。也许状元郎真会引人过来解围? 似乎也有道理,状元郎从来都不是小气巴巴的人物,兴许真就来了?有了状元郎打底子,更多人开始放松起来。 所以,无论如何,这一日的汴京城内,商铺都还在正常做着生意。 甚至许多人也听说了高衙内敲登闻鼓的故事,都在一边倒地讥笑这个纨绔,又想要作死呢!只不过高太尉早就没了,如今谁还会怕他这个纨绔子出妖不成? “官家就是太仁慈了!若那高衙内敢到俺家店里这样胡闹,看俺不要沙包一样的拳头打过去!”西水门外卖包子的牛二,就非常痛恨高衙内三天两头过来打秋风的坏毛病。 “呦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包子铺的牛二啊?嘿!我说啊,你牛二这么牛,怎么你家老干妈孙二娘被金狗打死了,你就不知道报仇去!反而接了老干妈的铺子继续卖包子?” 就有人阴阳怪气地接腔,阴损着牛二的过往不堪故事。 孙二娘啊?那可是咱们汴京城的骄傲呢。一个女人家,就敢一剑横挡百万金狗!据说在平定军杀的血流成河,连肠子都流出三丈远,这才不屈战死的。 所以接了孙二娘包子铺继续开张的原伙计牛二,就很为汴京人不齿。 但是海州或乾贞记,却没有去找牛二的麻烦,因为牛二愿以孝子之礼厚葬“娘亲”孙二娘。虽然孙二娘死无全尸,所谓的“厚葬”,也只是昔日几件旧衣服而已。 徐知常却很看重这点情分。罢了,罢了,二娘并无子嗣,这牛二无论真假,总是充了孝子门面。那么二娘包子铺的门面,也就继续给他经营吧? 牛二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更把各种虚张声势、假大空的豪言壮语常挂嘴边。周围邻居虽然不齿他的为人,无奈他家包子的确算得汴京一绝,所以包子铺的生意,也还继续做得。 今日坐在牛二包子铺吃食的,却是几个女真人的商贾。原本女真人就以蛮横、鲁莽在汴京城里出名,等到金国两次南下后,这些女真人更加横行霸道,欺行霸市起来。 不过随着海州北伐“胜利”后,汴京的人心也是大振。虽然还不敢正面怼上这些女真商贾,可是相互约束不去和他们做生意,还是能做到的。 牛二却一头钻进钱眼里,几乎所有人的生意都要接。这些女真商贾,也就经常过来吃包子。因为味道好,价钱公道,所以他们也不会对牛二十分不堪。 看着也就相安无事罢了。不过今日的早点里面,却不光是肥肉馅的包子,还多了一个任务?牛二传递来的消息是,有户人家今日就要离开汴京去应天府,你们接应一下。 商贾之所以是商贾,就在于他们除了赚钱以外,六亲不认!更不要和他们谈什么民族大义了。那都是海州搞得些虚头巴脑东西,俺们女真人不稀罕这些。 俺们只认乾贞记的生意!这些女真人也没多想。不过是带几个人出城而已,废不了一日功夫,却可以得到不菲的收益,何乐不为? 但是到了傍晚约定时间、地点后,这些女真人才骇然发现:今日想要离开汴京的客户,居然会是大宋银青光禄大夫、端明殿学士、御史中丞秦桧! 而且秦桧还是躺在车上出门的,因为秦桧病的很严重,急需去应天府找老医仙许家看病去。所以就不及再去找官家要出城的手谕,就此麻烦诸位了。 王夫人亭亭玉立,言语斯文。重要的是出手阔绰,人手一块金锭丢下来,这些女真商贾连性命都肯卖给她了,何论其他? 王夫人出身宰相世家,家世显赫,远非秦桧的家族可以比拟。王夫人的心机狠辣,甚至还要在秦桧之上。处理起这样的祸事来,那就更加从容不迫了。 秦桧病倒了,这自然都是真的。王夫人有得是让秦桧急发疾病的手段。这种事,却做不得伪呢。万一出了纰漏,夫君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了。 朝廷上都是在尔虞我诈,若你不会睁眼说瞎话,那可定是不行的。但若被人看出端倪,抓住把柄,失了老成持重,那样更不行。 所以,哪怕明知道你在撒谎,你也要撒得让人信服才行。怎样用无数的真实去堆叠一个谎言,才是王氏最拿手的绝活。 一碗药汤,足以让秦桧耳红目赤、昏厥过去。王氏连连呼唤传医,然而匆匆赶来的太医局郎中却纷纷束手无策。 这种病耽搁不得,要么去海州找徐槐,要么去应天府找许叔微,别的医家就不要想了。那么自然是去应天府喽,因为路途更近便嘛。 王氏其实也不赞同秦桧想去海州的打算,去海州干什么?让那个杂碎儿子给你养老送终吗?王氏的表妹是海州的李清照,她自然知道林一飞的存在。 可惜那个杂碎,却并不愿意认你这个父亲!而海州的安兆铭,也没有招揽秦桧的打算。上次秦桧去海州,可送去了不少利益。结果呢,安兆铭居然会无动于衷? 看不上咱们秦会之呢!现在还要跑过去海州,找不自在啊?王氏觉得,那个杂碎不认爹,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起码内侄子秦喜,就能成为咱们秦家的正经儿子。 何况,如今的应天府康王那里,正在招揽天下英豪之辈。听说连张邦昌、李纲这样的朝廷大佬,都在纷纷相投。 咱们要是跑去晚了,那是真连一口汤水都喝不到呢!与这些大佬相比,秦桧胜在年轻,而且心思缜密。他与安兆铭、康王、郓王的关系,也一直都保持的不错。 甚至在昔日太上皇眼里,安兆铭、秦桧、刘豫,才会时朝廷此后堪为依仗的宰执大臣。其他那些人,都不过备位而已。 所以王氏压根就没瞧得上海州和那个杂碎的安排。不过那个杂碎也当真了得,居然就在汴京城里安插了一些内应,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可不就是不时之需了吗?王氏否定了秦桧的主张,却没有否定林一飞留下的后手。当即使人去了龙卫军,找到正在龙卫军混日子的郭京。 郭京是机速房的密探,这几乎就是龙卫军里没有公开的秘密。老郭能从平定军那样的死局里逃生,带来金人南下的消息,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干成的事情。 当然,郭京还是乾贞记的人,只不过乾贞记很少启动他。给他的任务,也只是留在汴京,等待某一日的不时之需。 郭京不知道所谓的“不时之需”指的是什么?甚至给他下令的乾贞记掌柜们也不知道。自然,央求到方五松头上的林一飞,也没想到会要用来护送他的便宜亲爹秦桧出逃。 若是知道了,他就一定不会同意将自家父亲的安危,托付给这些靠出卖情报和忠诚的商贾、或间谍们。这些混蛋都在两头下注呢,怎么可能信得过?! 像孙二娘那样的巾帼豪杰,或者小荷这般不忘故土的女子,其实都是很少见的一流人物。至于高子羽、李老僧这等超一流人物,那就更加可遇而不可求了。 满天下就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哪来许多的仁人志士!? 听着王氏娓娓而谈,看着手中闪闪发光的金子,几个女真商贾有些呆滞地互相对望一眼,都是点了点头。出城没问题,蒙兀人那里的问题也不大。 只是此前四太子金兀术说过,可以帮乾贞记做事情,但却要记得你们都是女真人。遇到要命的大事件时,还要多考虑一下自家身后的爹娘妻儿,勿谓言之不预也。 现在,大宋的超一流、超重量级的高官秦桧,就在俺们掌握中。俺们是要金子呢,还是要自家性命?这可当真难为人了。 几个女真商贾真心不信幸福会来得这样突然、这样意外!索性金子收走,秦桧也送去磁州吧。至于王夫人说的什么应天府?俺们不认识路啊。 若这几个女真人能知道,储宏也曾在官家赵桓眼前提过,想要请他们护送当今的赵家皇帝、太上皇去徐州时,他们会不会更加幸福地昏厥过去? 这也只能说明,现在的大宋人,还未真正闹明白,在间谍的世界里,究竟会有多么复杂,或肮脏?特喵都在玩无间道呢! 郭京的身份复杂,他是龙卫军的老卒,也是机速房的密探。此外他还是乾贞记的人,又是高子羽的师叔。当然,这与安兆铭无关,郭京是高子羽的舅舅王文卿的师兄。 王文卿是个道士,还是道门神霄派的创始人。自从林灵素离开汴京后,王文卿就接过林灵素的位子,在禁军中传授神霄五雷之法,不过混口饭吃罢了。 甚至因为外甥高子羽的饭量实在太大,王文卿还差点就让外甥吃穷了。直到安兆铭收了高子羽为弟子,他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不过王文卿的本性,就属于小富即安的类型,根本没有什么大作为。当初为了挽回林灵素失势后的道门局促,王文卿就请身在龙卫军的师兄郭京,请托过太子一脉的关系。 效果一般,本来的用处也不大。却因为当时的中书舍人孙傅读丘濬,其中有郭京、杨适、刘无忌之语,他便于尤卫兵中访见他。 自此,也让郭京的名字被贾奕知道。后来贾奕组建机速房的时候,就想到了他,于是搜罗门下,居然真就在平定军一战中立下了功勋。 再以后?再以后也就那样了。大宋可没有海州的那些说法,你立了功,此后就要长期享受一定等级和份额的钱粮物资补助? 咱们大宋讲究的是忠君,谈甚的钱粮物资?没得污了圣人的平素教诲! 这次出城,就让郭京心中犯难不已。这个任务,的确是走了乾贞记的正式途径签发下来。甚至完成了这个任务,郭京就可以离开汴京,去海州安置了。 但是郭京的心中,还是隐隐感觉不妥。秦桧这样的高官潜逃,如何会是乾贞记的几个中层人物就能拍板?何况参与这次行动的人,还有不少的女真人? 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他郭京可就万劫不复了。 :。: 第186章 围城内外 第186章围城内外 这一个晚上,郭京拿着机速房的令牌赚开了城门,一行人匆匆出城。这才发现,原来急着出城的人家,比比皆是。 汴京城的官员们,再无他们平日看起来那样的昏庸腐朽。其实每家都有埋伏过不少后路。乾贞记的几个汴京掌柜,也并非是在越俎代庖地胡乱签发命令。 海州飞鸽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命令,是要赶紧疏散汴京人口,因为蒙兀人可能会掘开大河的!何况,早间高衙内那么作死地在登闻鼓院一闹,也坐实了蒙兀人掘堤的可能。 既然是疏散人口,疏散谁不是疏散?那些汴京百姓,并不愿意离开家宅,难道乾贞记还要派人挨家挨户搞拆迁去? 汴京城的官员们,却愿意拿出不菲的财货买条生路,何况大家平素里也都相处不错?乾贞记的几个掌柜当然是有求必应了,签发出的文件之多,甚至连他们自己都要手软。 出了城只是第一步,怎么穿过蒙兀人的大营,才算完事。有关系、有见识的人家,自然会想到那些女真人、契丹人、西夏人的商贾,继续花钱而已。 所以,蒙兀人的大营,其实也不是那么难通过的。郭京就看到几个女真人拿出一面牌子在蒙兀人眼前乱晃,直到一个看来有权力的蒙兀人出面盘问,才算网开了一面。 甚至连钱财都没有打点!郭京看的心惊肉跳。这些人拿的,又是谁的牌子?更让郭京惊惧的却是,这些蒙兀人的大营,已经十有九空了。 蒙兀大军,正在往西北退去!这么说,蒙兀人真的打着掘堤的主意呢? 他们原本的一处大营,立在汴京东南方位,那是想要阻住汴京军民王东南突围的。但是此地低洼,掘堤之后,这处大营就要先遭水淹之祸,所以才会移营西北高地。 若是这时候,官家帅汴京禁军出东南拼死一战,也不是不能逃出生天啊?郭京古怪地想着,却见那几个女真人护送着自己等人,也是一路转向西北?! 这是?郭京的心中一突,果然出事了!秦桧要去的是应天府,自然要走东南方向,转去西北?难道他们还想渡河不成? “等一下!”看看已经离开了蒙兀人的大营,郭京驱马抢向前勒停了马车。 “汝等为何要转去西北?难道应天府不应该向东南去的吗?” 几个女真人笑嘻嘻地围了过来: “郭神仙,你没看见蒙兀人正在掘堤吗?大河决口,东南一片水泽之国。却让咱们怎么走路去?咱们先去西北,转过了大河再继续向东,难道不好吗?” “呸!便是怕水淹,咱们也该是向南走。如何还要向北过河!”郭京抽出长刃,身后几个伙计也是纷纷拔刃而出。 “怎么回事?”打车里探出了王氏的脑袋,疑惑问道。 “好叫这位夫人得知,这个姓郭的牛鼻子刚才偷窥你的美色,被俺们说破了。他便恼羞不堪起来,非要说俺们走路的方向不对呢!”几个女真人也拔出了随身弯刀,跃跃欲试。 王氏自然看出此间的不妥,但是她的长处,在于算计人心,对这些杀伐果断,她却一点担当都没有。眼看着王氏沉吟不决,郭京的心中一动。 单靠自己几个人,万万抵不过眼前女真人的凶狠。若是能挟持了王夫人和秦桧,这些女真人或者真会投鼠忌器呢。 便是不会,他也要把秦桧和王夫人斩首此地!大宋朝廷重臣,万万不可落入女真人的手中。特别是秦桧,他还是林一飞的生身父亲,更加是留不得的祸患。 看着郭京目中泛起狠辣,一个女真人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当下向郭京扑了过来。郭京一个闪身,便挥刀砍向王氏。 事态紧急,留不得也。 但是郭京毕竟老迈之人,出手哪里算得迅疾?不但王氏惊叫一声缩回脑袋,身后的女真人也飞步赶上,一刀插入郭京的后背。 看着其他几个伙计战战兢兢,那个女真人倒也没有继续难为他们。“各家兄弟,俺晓得你们都是乾贞记的新人,也不想难为大家。 不过如今汴京城外兵荒马乱,你们就算这样走了,也很危险。何不如等大伙一起过了黄河,兄弟自会出一些钱粮给你们拿去散了,或者回去海州复命也行啊。” 那些乾贞记的伙计,都不过是些外围闲杂人员。既没有什么情报价值,也没有什么忠心,留下他们作甚?难道真想招惹乾贞记的不快吗? 王氏却在车中,看着熟睡的秦桧大发恨声。 都是你生的那个姓林杂碎,安排的都是什么人呐?这下子,夫君不但去不了应天府,还要去女真人那里受羞辱,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王氏只是女人,真切面对起这等杀伐祸事,她又能如何?沿途不断有随身的侍女被那些女真人调戏,甚至自己都免不了要被人吃吃豆腐,她也只能装作不闻、不见了。 命都悬在一线了,还要名节做什么? 这一夜的汴京城外,如秦桧、王氏这般潜逃者,比比皆是。汴京城内,开始还是官员匆匆出逃,到了后来,一些富庶人家也跟风往外冲撞。 守城的人,开始还要一一盘查。后来也就麻木了,基本只要能丢下一包金银的人家,就能得到出城的机会。然后城外的蒙兀人,也是收钱收到手发软。 蒙兀人也是人,他们在不杀人的时候,也喜欢讲究待客之道,或者拍着胸脯讲义气的。所以只要你舍得下本钱,今晚你就绝对能逃出这汴京城。 无论如何,到了黎明时分,蒙兀人并没有攻城。所以汴京城墙上的烟花,也再次妖艳地升空而起。内侍童穆看到烟花,再次跑到寝宫前轻声叫唤: “好叫官家晓得,昨夜城内无事也。”赵桓这才算放心地瞌睡起来。算起来再有半个时辰,又该早朝了。 赵桓一夜无眠,反复思谋,今儿朝会上,也的确该把蒙兀人掘堤的事情,好好议议了。 赵桓坐在清冷的龙椅上,奇怪如何今日早朝的官员,会是这样稀少? 沈晦、孙傅、胡直儒、唐恪、李若水等寥寥百十人而已,其他蔡懋、李棁、路允迪,及秦桧等等数十大臣,悉数未到。这却所为何故? “官家,大祸事啊!”贾奕匆匆跑上殿来,脚下不慎被袍子一角绊了一下,赶紧爬起再次向前,仓惶不已。 “官家,昨夜许多官员贿赂了守门官吏、将佐,纷纷携家私儿女逃出汴京。其中就有御史大夫秦桧一家勾结了女真人混出城外。 机速房理事郭京查知此事,追出城外,想要阻止秦桧投奔女真人。却被几个女真商贾偷袭身亡,如今尸首已经运回汴京城内待葬了。” “啊?!”赵构腾地从龙椅上蹦了起来。这怎么可能,一夜间朝廷重臣就要散去四成?这朝会,还算朝会吗?我大宋,还能再叫大宋吗? “他们这些人家,都是往甚的方向去了?”胡直儒稳稳心神,仔细盘问。 “据机速房所查,除了秦桧等少数几人向北渡河外,多数大臣人家都是东南去了。”贾奕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这事还用想吗?康王正在应天府招揽大臣,他们自然是投奔过去了。 但是秦桧为何北上?却让贾奕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秦桧与海州、应天府的关系都不算差,何况他还有个私生子正在海州大用,如何非要去投奔女真人呢? “眼下谈论这些,却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官家,这些大臣出逃,怕是真为了蒙兀人掘堤之事。臣请官家即可下令城中百姓早做预防,先在城内高处移驻才对。 至于军中将士,可以上城墙驻扎。军中钱粮,暂时收归内府管理。至于内城,却要赶紧安排人堵了东西两条水道,再着几处城门也要准备沙袋之物。 此外最要紧的的事情,还是赶紧遣使出场外蒙兀人大营交涉,晓以利害。当然,许以财货之物换取蒙兀人不要掘堤,也是必要的。” 知枢密事孙傅才是还算镇静,一口气就说了不少法子。这些事情也的确需要去做。只不过,派谁去城外和谈呢? 沈晦此前吃过出使的亏,如今不到万难时候,他是不愿意再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了。那么,选谁呢? 孙傅出了很多主意,根据汴京的官场潜规则,谁出的主意就该谁去负责落实。所以孙傅肯定要忙着城内那些破烂防御事,走不开的。 贾奕也要帮着孙傅做事情,胡直儒要掌控军事,那就剩下唐恪、李若水了?唐恪老迈,膝下疼痛不已,非要人家去蒙兀人大营出使,实在不近人情呢。 所以,李若水就很好。 李若水这个人,非常年轻,也非常骄傲,嫉恶如仇。昔日张叔夜、安兆铭在海州招安了宋江等贼寇,就被李若水作诗狠狠讥讽了一次。 不过无论张叔夜还是安兆铭,也都没将他放在心上。一个读书读傻了的愤青而已,哪里值得他们浪费时间去对付。 靖康元年,李若水为太学博士。此后郭药师主政时候,李若水就被老郭投置闲散。等到郭药师、高俅先后身死,赵桓不欲朝廷势力割裂太过。 故当时有司议以为,官家当行挂服举哀重臣之礼。李若水不服,遂上书进言。以为: “郭药师、高俅躐跻显位,败坏军政,其罪当与童贯等。今得全首领以没,尚当追削官秩,示与众弃。而有司循常习故,欲加缛礼,非靖公议也。” 赵桓本就恨死了郭药师,如何肯再为他挂服举哀?如今看到有人跳出来,自然从善如流。所以这一年多来,李若水在朝中的地位,是在逐渐上行的。 当然,因为他此前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实务功勋,所以升迁的速度也极为缓慢。一顶太学博士的帽子,都快戴到秃顶呢。 这下好了,就让李若水出去蒙兀人那里放放嘴炮吧?行不行的,回来也算有了资历,不说礼部尚书,吏部侍郎足以酬其劳也。 不过李若水出使前,还是不太放心汴京的守御。“若水既行,叠具奏,言和议必不可谐,宜申饬守备。” :。: 第187章 李若水的呼唤 第187章李若水的呼唤 “靖康六年,女真、契丹、西夏、蒙兀联军五十万南侵。时蒙兀人围汴京,欲掘大河之堤,使河水灌京都。大臣逃匿这不可胜数,若水独不惧,一如昔日从容。 渊圣皇帝将遣使蒙兀营,诏举可使者,若水在选中。遂召对,迁著作佐郎,假徽猷阁学士为使,复副冯澥以往。甫次祥符,而合答安已拔营中牟。 左右谋归汴京去,澥问何如?若水曰:兵卒畏敌而溃,或因惜命。吾辈皆朝廷之士,奈何效之?今正有死耳!遂令敢言退者斩,众属乃定。 至中牟,合答安讶之,以刀斧夹道,若水不惧。又欲曲若水行庭参跪拜礼,若水不从。更斥合答安暴虐,其掘堤之谋,当遗臭万年也! 合答安以若水忠勇可嘉,欲收为己用,许厚禄曰:今日顺吾,明日可得富贵矣!若水拒之,又命杜充劝慰:公父母春秋高,若少屈,冀得一归觐! 若水叱之说:忠臣事君,不复顾家矣!岂如尔辈屈膝媚骨,助纣为虐耶?合答安怒,割其舌。若水口不能言,但怒目而视,以手相指。复挖目断手,寸磔而亡。 若水终不屈也,合答安叹曰:如若水者,实南朝第一人也。” “高宗皇帝即南宋大位于应天府,复设行在于建康。此后经略东南,连横京东、巴蜀,覆灭蒙兀。迫女真蹿辽东,逐蒙兀人走南海,天下遂安也。 议者曰:嗟夫,高宗皇帝起于河东,战于淮西,立国于东南。其以偏师御敌百万众,而能倾力再造南宋,挽社稷于为危难。高宗皇帝功绩,可追北宋太祖皇帝乎? 高宗皇帝思谋良臣,以为天下文华,半入伪明,盖其得中原华夏地之故也。其余归吾南宋者二三分。遗女真者,不过十之一二。至若蒙兀人,蛮荒之地也。 群臣忆及北宋靖康旧事,以为李若水出城,不及言谈议和,反于枝节琐碎事交恶蒙兀,此北宋覆灭、天下二分五裂之源也。 李若水者,虽渊圣皇帝旧臣,然其能不在使臣,而在谏言时事。故其过不在若水,实北宋朝廷用人之误也。遂请高宗皇帝正若水其名,使朝廷恩典,布泽天下。 高宗皇帝乃诏曰:李若水忠义之节,无比伦。达于朕闻,为之涕泣。可赠观文殿学士,谥曰忠愍,追礼部尚书衔。” 不管东南朝廷怎么说,也不管李若水如何忠烈,李若水的这趟出使,算是被他彻底搞砸了。由此带来的后果,也十分严重。 因为在后世史书中,“北宋”这个名词终于登场了。北宋这个朝代,也自此覆亡了。 合答安几乎是面对着汴京西城门,在高高的木架上,把李若水凌迟处死!此后的赵桓彷徨失措,昏招迭出,终于把自己和太上皇帝赵佶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而与此同时,安宁和洪七等人已经乘船突破东明的蒙兀斥候封锁,快到陈桥驿了。 “明公,这船不能再快啦。对面汴水上来船极多,快要拥塞航道了!”一名侍卫跑进来禀报。他们这条船,还是在徐州临时征辟的一条槽船,并不以速度见长。 安宁却在匆匆交办泗水郡守蒋仝后,便弃了岸上的纤夫,船上众人全力摇橹,一个时辰轮换一班,甚至连安宁自己都亲自参与进来。 速度上是快了许多,然而安全方面旧几次险象环生。这条槽船的规格本就不大,再搭载三十客人,六十一匹马和骡子外,还有摇橹的水手近百,那是无论如何都很拥挤了。 甚至二嘎都不耐烦和那些胡乱躲着它的战马一起呆在舱里。它早已跑在甲板上迎风嘶鸣:嘎嘎!小主子,你那怕再快,也快不过蒙兀人掘堤的速度啦! 呀呀,前方又下来一块巨大的横木!这都是作死呢,谁家闲得无聊,要用这样大的木头陷害俺们?二嘎更加愤怒,等俺上岸了,咬不死你们啊! 安宁却知道,那横木大约是上游谁家被蒙兀人祸祸了,墙倒屋塌的恶果。但是这都不算什么,真正让安宁揪心的,却是这一日上游忽然多起来的商船、官船、槽船。 乱七八糟地挤着航道顺流而下,不时有小船被其他船只撞翻,一声声惊叫中,安宁甚至听到许多女人的尖锐哭泣。 坏了,蒙兀人果然有掘堤大河的计划!这些上游来船,一定是那些汴京官僚、商贾听到风声,这才要潜出城外逃命呢! “立刻把船靠岸!槽船上的人就在此地等候命令,其他人随我上岸,咱们骑马快行吧。”或许已经来不及了!安宁心急如焚。 “此地已快接近陈桥驿,距离汴京也不过一日路程。洪七你说,咱们每人两匹战马轮换前行,应该不大碍事吧?”安宁有些心虚地问着洪七。 洪七能说什么?跑到汴京问题不大。可是到了汴京后,最好祈求咱们不要被蒙兀人发觉了。不然若在城外再战上一场,大伙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 “师兄,依我看啊,既然蒙兀人已经有了掘堤的打算,那么咱们再去刺杀杜冲也旧毫无意义了。反正小师叔和小师弟她们也该到了,城外的事情干脆就丢手不要管他。 咱们赶紧琢磨着进城去,先以雷霆之势控制了内宫皇帝,最好选个朝会时间,连那些大臣也都一股脑拿下。此后师兄你就安心在汴京做个权臣吧。 我估计啊,就算蒙兀人掘了大堤,只要汴京的人心不乱,以师兄这些年的人望号召,咱们还是有希望守到陈颙大哥帅援军到来呢。 只不过这样子做一辈子大宋权臣,纵然师兄你乐意,海州那些人,还要给你添乱的。赵桓也未必心甘情愿,这都是前车可鉴呢。师兄,要不要俺顺手做了他?” 洪七笑嘻嘻道。现在这个局面,空着急是没用的。师兄却明显失了心神,这可不是好兆头。所以就要用些别的法子,让师兄恢复了灵智先。 “切!杀皇帝这种事,哪里用你去动刀动枪?不过几杯酒的事情罢了。我也想开了,海州那些人的想法其实没有错。错的,的确是这大宋,和大宋的皇帝。 就算咱们一时半刻改不掉这大宋风气,但是没了皇帝,也的确能为咱们重建新风气赢得时间。海州那些人的努力,也终究要给人家一个名分才对。 要不然,将来就算大宋再次强大起来,万一遇到哪个不靠谱的史官大笔一挥,他们可不就要变成反贼身份了?总不能人人都做小蜜蜂吧?”安宁叹息道。 “师兄你从小到大,一直小蜜蜂长,小蜜蜂短的,究竟这小蜜蜂又是几个意思啊?何况师兄你也说的太轻巧了?几杯酒的事情?你下得了手吗?柔福帝姬那里,你怎么过关?” 洪七很好奇,安宁却再次沉默。 小蜜蜂就是小蜜蜂,只是喜欢做好事不留名罢了。难道非要俺说得明白,让人家封笔吗?至于干掉皇帝的想法,俺在认识柔福帝姬之前就有过想法呢,又有甚为难的? 此时困顿深宫的赵桓并不知道,若他能再坚强一日,不要那么胡乱去做一些乱七八糟的决定,它就能迎来好妹婿安兆铭的到来。 安宁进城了,就能组织汴京百姓、军民,取得被后世史家赞颂、膜拜不已的汴京保卫战的巨大胜利。那时候,他赵桓就依然还是大宋的皇帝,而不是亡国的北宋皇帝。 虽然好妹婿安兆铭曾经发狠一定要给他几杯美酒尝尝,但那毕竟也只是在发狠罢了。或说安宁性格轻浮,他这些年发狠的事情多了去呢,又有几件被他认真落实的? 当然了,对于朝代更迭这样重大的历史事件,自然都要由胜利者去书写。无论是安宁,或者赵构,甚至金兀术,他们都不会把自己当时的肮脏心思明白表达出来。 甚至他们曾经的各种阴暗算计,也都要被史书刻意去遮掩、屏蔽。总之北宋覆亡的一切祸事,都是因为北宋的渊圣皇帝赵桓自取其辱,又与他们又有何干系? 来自后世的大明学者们,更不似东南弱宋的文人那样喜欢遮遮掩掩。在他们看来,汴京的危殆,北宋的覆亡经历,也只能说明一件事情:渊圣皇帝赵桓的所作所为,天亦厌之! “初,金兀术伐宋,蒙兀人围汴京。朝内大臣议不决,或以为汴京城高,而海州勤王之师不日即至,蒙兀人实不足惧也。 合答安得杜充谋,欲掘堤大河破汴京,群臣尽去。李若水受命出城,使蒙兀人,与合答安不睦,怒而磔之。是日晚,合答安决大河南堤,使河水倒灌汴京,百姓亡者无数。 渊圣皇帝携太上道君皇共入蒙兀营中,北宋乃亡。 时金兀术在东平,与战逍遥侯。闻秦桧讯大骇,乃与谋逍遥侯,以为蒙兀人是不足为邻也。遂罢战,各引军南顾,蒙兀遂亡。 太祖共长乐候谋解汴京之围,引二十八骑驰援。入城后,又用长乐侯谋,为疑兵之计,以明公旌旗遍插城上。城内军民振奋,争相助守。 是夜,太上道君皇帝、渊圣皇帝驾崩城外,大臣、嫔妃殉难者百数人。蒙兀敌酋忽阑暴卒营中,蒙兀人狐疑不敢进,汴京得安。” 从李若水出城被杀,到合答安掘堤灌水汴京,再到赵桓带着太上皇赵佶及内府女眷入合答安大营。北宋的覆灭,前后不过三日光景。 这其间,赵桓也并非没想过要抵御蒙兀人的攻城。大水漫入城内,蒙兀人攻城后,他也曾组织了城内军民自救,甚至他还踩着泥泞亲临城上督战过。 皇帝临阵,汴京的守军士气大振。面对凶残成性的蒙兀人蚁附攻城,这些禁军也算焕发出他们毕生难得一见的悍勇。 人人悍不畏死地奋战一天,四城守军都将攻城的蒙兀人打退。当然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烈。守城宋将郭忠孝、杨宗闵、桑景询、曾谓、宋汝为、王尚、程迪皆先后死国。 “官家,咱们还是继续使人出城议和吧!再要这样子打下去,明日就无将可用了!”甚至连孙傅这样曾经主战的大臣,也开始附和唐恪的主张了。 赵桓长叹一声,他亲眼看到了双方战力的巨大差距,心如死灰。但是今天真正让赵桓魂飞魄散的,却是被蒙兀人挂在木架上的李若水残骸。 就那样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眶,看着赵桓,似乎是在嘲笑赵桓的自不量力。 与蒙兀人做对的下场,就是俺现在的这个样子,官家你也来啊。 :。: 第188章 北宋的诞生和覆灭 第188章北宋的诞生和覆灭 是日傍晚,赵桓再使沈晦出城,口若悬河,从大义到合纵连横,说得合答安头晕脑胀。好在沈晦为人机警,也总能顺着合答安的意思衍生题意,不至被人砍了大好头颅。 合答安哪怕再残暴,他也真心拿沈晦这等滚刀肉毫无办法。然而合答安终究还是厌倦了继续与大宋官员打交道的想法,干脆喝令沈晦闭口! 乃们说得东西,俺都不懂。可俺就知道一件事,俺们不能白来这一趟!俺看乃们也不像可以做主的人,那就赶紧滚回...... “看样子你更强一点,拜托都是超人,为什么我最弱?”不义超人,有点不爽的开口说到。 矮人们十分高兴又一次成功完成了一个古老的复仇,可眼下没有时间庆祝喜悦,他们在世界边缘山脉南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和帝国一样。 十分钟过后,姜洛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神清气爽的舒展了一下身体。 起初看到熊武使出了禁忌一招,大家都以为新来的特招生会被教育,谁知道却被人家轻描淡写的化解。 而点心铺的柜台上,放着不少们这几天准备的新品,这其中有能长期摆放的桃酥,绿豆糕,曲奇,凤梨酥,还有蛋挞,泡芙,三明治,甜甜圈这些只能短期存放的点心。 他说着看了看林息,眼神坚定,然后又看向秦秋月:“这样吧,阿姨,你开个娶林息的条件吧。 货车早就已经出发,一货箱的人都在上下起伏着,很多晕车的人都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但哪怕是这样,林川的周围也没有人敢近身。 罗睿的实力在昨天已经暴露了很多,而这个名叫孙越的助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水平,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来约战罗睿,并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肯定是有着必胜的把握。 既然已经成为了自己人,那么张潇也是毫不吝啬的给了格蕾尔不少好东西,等未来超级五号化合物量产成功之后,再给他来一瓶超级五号化合物,让她获得超能力。 “少爷,白管家说清风楼的红螯虾没有了,换成这点心可不可以?”白羽适时开口。 “对了,你说你能补全五行之法,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修炼?”连生道。 不得不说,云轩装傻的本事果真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全程都是一脸茫然,一丝破绽都没有表现出来。 爱斯特尔等几位隐藏的魔法师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放心,哥好好的,接下来往哪里走?”一秒虽然短暂,但也足够龙刺跳过红外列阵,透过朦胧的月光,他看到一个斜坡下方有一条二十来米宽的硬质公路,虽然路边堆积了一层积雪,但也看得出此路经常有人在清理。 “说了我不会有事的嘛~”蓝狐的状态似乎越来越好,龙刺也吝啬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吧,信你一次,如果鸡蛋城堡上那架战斗飞船敢动一下的话我会一枪打爆你的脑袋,相信我,这把枪绝对有子弹。”提着m10手枪,龙刺非常郑重地道。 “我外面吃过了,你们吃吧,我回房间休息了。”林宇虽然不明白父母在搞什么,但也没多想就要回房间。 侯镇山、杜萌二人,在出马总坛--九顶铁刹山、八宝云光洞,得到黑老太太的开示,二者修为皆有质的提升。尤其是侯镇山,终于开始体悟到自己千年修为的门坎,勇猛精进,可以说是有着巨大的潜力。 第189章 不该存在的赵家人 第189章不该存在的赵家人 王重阳目瞪口呆第看着汴京城外这一切匪夷所思的故事发生,心中哀鸣不已。自己在真隐观的修持,本来一帆风顺。此前所学八段锦里夹杂的纰漏,也在慢慢消弭。 虽然林超英对自己的爱情不死心,依然固执地留在东山徘徊。但她毕竟也没有冲进真隐观里抢了他去做压寨夫人,喔喔,压寨夫君。 所以王重阳的日子,其实还过的下去。真正导致王重阳心浮气躁的,却是二师兄洪七昔日在真隐观里留下的一些学习笔记。 让王...... “不能再犹豫了,万一等罗电收到消息肯定会逃跑,到时候再想捉拿他就难了。”赵三宝急道。 张邵苧作为阴差,对于这个规矩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也一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同时他也期待着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诱惑能让人甘愿浪费时间去完成那个不可能的追逐。 这一切诞生无数亿年的伏羲非常清楚,要不然他也不会现在才现身了。 五仙观的上方突然出现了一道蓝色的光芒,那蓝色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夜空,令得今晚的夜空显得神秘而魔幻。 梁动和查理布曼来过这里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所以直接进入最深层的办公室,而四周的十数名混混却只是看着,没有人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撤!赶紧撤!”既然连关羽都出现了,那肯定就是已经遇到了敌方主力大军,眼看着就要被人家包围起来,还不赶紧撤退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门主,是不是霜月把你给吵醒了?”霜月诚惶诚恐,立即跪了下来。 还说道,若不是因为现在没有人用,也不会让376班来这里了。至于其他的几个班级,实力上自然是与376班有很大的差距的,以至于现在就是376班说了算。 曹越眼睛不瞪着他,他身上的压力感顿减,说话的底气也重新起来。 非死即伤,不是他们不够强大,而是这些雷神所使用的雷霆之力,本身就对所有修士仙人有极大的克制作用。 “恋雪,你要好装备到底是要干什么呢,难道真的是沒钱吗?”安迪对于恋雪的举动真是非常的好奇的,如果说真的是要钱的话现在她完全可以拥有大量的金钱了。 毛毛被打的惨哭起来,他平时在家里可是被母亲当祖宗哄着,从未挨过打。 说着宋慧玉还是坚持把水杯递给陆如风,陆如风不想接,抬手想自己倒水,却不料推搡中,宋慧玉手一滑,水杯里的水全倒在陆如风身上。 “你就是吃醋嘛!但是千默是病人诶。”欧阳樱琦装作很认真的说。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毫无心理准备的董卓,心神登时被震住了,短刀在他瞳孔中不断放大,董卓脑海中想着的,竟然是“是躲,还是不躲”的选择。 以前的游戏,系统不会和玩家说话的除非是gm,不过gm早已经没有了,都是用主脑来控制游戏的。 “我跟你们一起去,”白悠岳不甘自己一无所用,就想找点事情做做。 就给老夫人体内加入了3克温清木所研究的药物淡竹叶,让老夫人气血出现暂停现象,假意维持在了最初的症状。 “查尔斯应该跟你提到过我拥有很磅礴的精神力吧。”克里斯忽然问。 名字带上星辰两字的都是非常好的,就因为两种,一种是比普通的好上很多,另一种是可以无限进化,进化后的效果非常的强大。 到了紫宛外,张凡没等多久,一辆绚丽的红色超跑,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第190章 合答安的晚宴 第190章合答安的晚宴 是夜,合答安在营中大摆宴席,赵佶、赵桓父子,及随同他们入营的大臣如沈晦、孙觌、王云等人也都出席,加上一些蒙兀人军中将领,居然百余人口塞满了大帐。 当然,赵佶、赵桓父子等人并非合答安的宴请主角,他们只是过来给合答安的宴会助兴而来。合答安真正宴请的,却是刚刚率军赶来的弟弟忽阑,和金国使者韩让。 忽图刺率部在荣阳等到怀州赶来的弟弟脱朵延斡惕赤斤所部,合军再次高达十万之众。军中战马不下...... 陆天羽直接呼叫一边的思思,帮他兑换了七颗世界种子。直接种在七个丹田里,直接安排了娃。 这位队长显然是清楚这一切,所以才会用那种严厉的眼神堵住传讯员的嘴。 凌晨三四点,沈不悔都没睡着,眼见着天要蒙蒙亮,她起来直奔酒吧。 从大气层观看21号星,只能模糊看个大概,但是海洋陆地巨大山脉这些还是能依稀看的清楚。 殊不知他的这些想法,已经顺着精神线让程英佐知道的一清二楚。 画没有什么异常,要不是宋大仁那么一说,还真发现不了这张画的异常来。 至于,其他人会不会打到猎物对张拓海的市场形成冲击,那纯粹是想多了。 “好,在玩一会就可以吃了。”陆天羽听着她们的要求,转头把半空中的章鱼肢解,开始做起菜来。 而此刻,只见一尊尊数十万丈的身躯出现,这些人,有的背后长着翅膀,身上圣洁之气浩瀚无边。 凌甜看着它,她紧张得张开了嘴巴,呆呆地立在那儿,心里忐忑不安。 “你们去哪了?怎么满头的汗?”慕容浩边给慕容麒擦额头的汗水,边问道。 说阴孙氏教育得好,不像别人家的孩子,见到好吃的,恨不得占为己有。 荀彧看到陆离暗暗发笑,以为陆离是在感谢他的决定。于是连忙谦虚道:“伯灵不必如此,莹儿还没有到,等到了之后再感谢我也不迟。”说完甩了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留下陆离是一脸懵逼。 甬道尽头,血腥之气浓烈,血液中的腥气与恶臭都在宣告这此处刚才经历了一场恶战。 “家主,门外有客来访。”正当羊秘惆怅之时下人突然进来向他汇报。 甘陵隶属于冀州,原为清河郡,建和二年改为甘陵国,公元189年灭国,随后置为甘陵郡,后被曹操复名清河郡。 话音刚落,马上就有无数只手举了起来,所有人都对阴间人的能力有目共睹,一场游戏的输赢往往是打得好不如排得好,这是游戏界亘古不变的真理。 不过也是,朝思暮想想见的人就在水镜之中,谁还有心情看旁人一眼?当然,如鉴神尊没带来水镜之前,他也是不会多看其一眼的。 “没有。”江梨开口道,同居的两年里好像都没听他开过腔,看着周围造梦师期待的眼神她只能祈祷最好不要出错。 如果真的是无限重复了的话,极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地球被外星人入侵了,是外星人让地球陷入了无限重复之中,所以他抬头四处张望,看能不能发现一两艘外星飞船。 看见此地的变化,感受到周围海水突然变得刺骨寒冷,夜君莫眉头一皱。 “会不会是放长线,钓大鱼?现在的诈骗公司,这么舍得?不怕最后亏得连裤衩都不剩下?”李天费解道。 众多家主,也想起了昨日弟子们在炫耀着自己得到的宝贝,原本以为只是不入流的灵器而已,没想到居然会是武道圣地的宝物。 第191章 狗脚朕! 第191章狗脚朕! 安宁等人上岸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往西面的汴京赶来。 是日晚,快到陈桥驿时候,五丈河之水忽然暴跌。河中许多船只,皆是措手不及,纷纷搁浅。船上的客人、船家,也都在手忙脚乱,鬼哭狼嚎。 安宁不禁骇然,这是?上游的大河已经掘堤了!连日奔波,又是人困马乏,安宁再也把控不住缰绳。连人带马摔倒地上,昏死过去。 好在二嘎一直不离不弃地跟在他的身后,哪怕淬不及防,还是及时叼起安宁衣裳,使他免受后面战马...... 苏启使用双拳,修炼的是一套霸气十足的拳法,所以要了朱天虹吼兽。 他们都知道我曾经是职业的散打拳手,虽然不知道金腰带代表了什么吧,但是平时耳闻目染,也知道这是个宝贝疙瘩,谁要是拿到了,那可是一个面子上有光的事儿。 正在此时,忽闻冰宫之外传来几声鸟鸣啾唧之声,便见两只硕大的白鹤展翅飞进宫中。 外面喊杀声不断,杨波冲到外面,却发现蒙汗国的人只是佯装进攻,拉着队伍在城下喊了一圈就离开了。 此话一出,简直就像是炸弹一般在现场众人的脑中炸响,那些兴冲冲跑过来的新生们,甚至有人已经吓白了脸色。 师父对我说,看样子这些怪事跟那个来修学校的施工队是有关系的,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难道说是因为开挖建设坏了这地方的风水吗?这些村民的口述中,能够分辨出这的确是鬼的所谓,并不是什么精怪现象。 李先生有点不敢相信地对他爱人说,会不会是…你爸爸喜欢孩子,所以就一直留在咱们身边,看着孩子?李先生的爱人也不知所措地说,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孩子前几年没事,偏偏今年才出事呢? 而那家夜总会,就是黄少的夜总会,黄少看到了她,于是就把她带到了这里。 蓝云龙带着他们到了一幢楼的十六层,这里的设计是一梯一户,倒是比较私密。打开门,是一个普通装修的屋子,大概有一百五十平,三室两厅两位的全明设计。 只见牧野再次全力斩出的刀芒,在陆尘的拳头之下,依然未能坚持多久,便轰然崩碎。 “噗嗤……”苏晓青的手指在顾萧然浓密的头发里穿插,想象着他变成光头的模样,一直笑个不停,直到笑了把头埋在顾萧然的肩窝,身体一直不停的颤抖着。 远古之路的试炼上是有很多障碍物的,但是又不能破坏,也不能跳过,所以就只能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开始,一口气走完。看似很难,但如果能随意挑选起点而不是一定要以最外围的某一点为起点的话,就会简单很多。 浩瀚的星空中,有苍老的声音穿过星空传递而来,令星空都在震动。 他本来不想动手的,可是既然王浩自己都说了让自己过去拿,那也不好拒绝不是? 咚咚咚,顾颜挂完电话,还没来的急摆弄办公桌上的插花,貌似他就已经来了。 “可是,我介意。”说完,温云峰便掀开被子拿起床边的衣服穿了起来。 “苏总,请你放手!”宋音柳死死握住苏晓青的手腕,冷眼看着苏明华。 “当然了,我们能够有什么?我们当然没事了!”林子涵撇了撇嘴,说道。 于是,顾家便开始张罗着顾萧然和苏晓青的婚纱照,请了最好的摄影师、造型师为第一组婚纱照做准备。 林景弋自然是这里的常客之一,不然怎么对得起他那个纨绔子弟的称号。 第192章 汴京之殇 第192章汴京之殇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今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明史拾遗,太祖诗词大全》 “是夜,太祖自引二十七骑驻足城下,举火相映,威势绝伦。城上军民竞相鼓舞振奋,呼声震天。七万蒙兀军竟不敢寸进,汴京乃安...... 听到方立言这么说,白薇也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宁枫,准备听听宁枫怎么说。 徐铮瞬间就无语了,接过长弓又好笑又无奈。这丫头给的这个攻,他拉不拉得动还是个问题呢。五百斤的力道,他又不是大力士。 “这位是佟先生吧,久仰,我前段时间还特意去佟氏拜访过令堂,二位长得真有母子相。”苏雨衡看着老佟,主动朝他伸出了手。 等我把新搬过来的设备舱往控制主机上连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台设备舱上,好像比刚才被独孤谋污染的那台设备舱上多了一条接线。 这金格儿什么样的人,她们最了解不过了,只怕她一动,还未靠近徐铮就要陈尸于此了。 它光芒万丈,照破山河,贯穿黑暗,清晰地让无尽的黑暗生灵呈现在视线中。 “你外公去世前留下遗嘱,你现在是他遗产继承人之一,律师说需要跟你见个面。”霍巍探询地看着施如锦。 “前辈,李家如今遭受劫难,还请出手相助。”李战硬着头皮道。 其实像那晚上的争执,在他们两人之间发生得不要太多,只是霍巍表述得比之前激烈,施如锦也没控制住脾气,最后反倒是她生了气。 我一进门房,就发现被程咬金抢走后剩下的三双鞋,现在只剩下一双没人穿了。其中一双正是穿在管家的脚上。另一双却是穿在了黑衣人脚上。 一路之上,苏木所过之处,风雷阵阵,在经过飞过所有下发修士头顶时,无一不是心惊肉跳,神色惊讶的抬头望去,当看到苏木模样,以及感应到苏木身上溢出的气息时,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寒气。 虽说类似的恭维听过无数遍,但是由天人一般的大侠口中说出,仍旧让刘大人不胜欢喜。 宁宗吾对三个弟子大骂了一顿,足足教训了一刻钟。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又偷笑得意。 她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程延仲惘然,猛地,恍然大悟:她没有父母的照顾,难免性格怪异,孤儿院肯定缺钱少粮的,所以她那日拜金的举动言辞,都可以解释了。 杜变和宁雪公主一路驰骋,杜变骑着野马王,宁雪公主骑着一只巨狼。 回到车上,徐仁广靠在椅子上,发着呆,他的双眼有些空洞,他的脑海里满是王月涵的身影,这几日和她相处的一幕幕,成了他最美好的回忆,想到这里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老板,若是我们签下他你觉得如何?我感觉这个年轻人,非常的有潜力,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丝传统超级中锋的影子。”史密斯说道。 “看够了没有?”看着有些呆萌的夜清绝,洛无笙带着一丝调戏问道。 曳戈从寐照绫的话里,听到了些危险的味道,不过他的心中竟是隐隐有些激动。 “咱们离开这个地方吧,我怎么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诡异,这里的环境怎么跟恐怖片的场景里似的!”苍穹不再淡定了,甚至拉着我的皮甲下摆不撒手。 第193章 汴京保卫战 第193章汴京保卫战 入城稍做检点、安排的安宁和洪七,都被汴京的物资储藏惊讶了。不说汴京民间统计的财货充盈,堆积如山。便是赵桓的内府,也被他塞得连一只老鼠都快走不动路了。 “怨不得汴京总是要这要那,而河东、东南之地却又要抱怨连连!”感情赵桓为了备战,着实费尽了心思。他自然是因为此前几次战事,以及郭药师的作乱给吓怕了。 得亏没有答应金兀术的合作要求,这汴京若是落到金兀术的手上,安宁可定要悔青肠子。看着各...... 衔蝉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呆愣愣转过头看向张峒道,又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熟睡的妹妹,忽然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 罢了,只要他们不逾越礼制,随便说些什么吧,就当我们听不到。 朦胧的阳光在众人的眼前覆上了一层明晃晃的光影,也让沉积在角落的灰尘无处遁逃。 同样的道理,李承宗就是他们没经历过的麻烦。这有心算无心,人躲在暗处,自然是防不胜防。 听他们的谈话内容,楚天之前和冯天生已经交过手,而且冯天生还输了。 景恬从牛仔裤后面,掏出一个墨镜,再看李明洋就没有那么强的冲动了。 此时的叶老汉,气息比起之前何止强大了一倍,显然是成功完成了突破。 但是他完全遗忘了自己的双腿还没有好彻底,而且因为木板就固定在上面。 孙奔嘿嘿一笑,又从桌下掏出个袋子,撕开一看,里面竟然都是金饼,足足有十几二十个之多。 他带着季秋裳出场的目的,好像就只是告诉大家,他已经有主了。 “没什么,走吧我现在带你去内门找大师姐。”说着刘老头便起身向后走去,周少安赶紧跟上。 雷电的轰鸣声不断的响起,持续了三分钟左右,整片雷海慢慢散去,一只只深渊恶魔的尸体现了出来,密密麻麻。 很久很久以前,一只血凤凰在这里涅槃重生,从此,城池改名为凤凰城,涅槃之地,烈火俱焚,形成质地坚硬的玄武岩,经匠人打造,成了如今的凤凰台。 洛风面色严肃,他从怀中掏出一针盒,从里面取出三枚银针以闪电般的速度,直接扎在了王金荣的太渊,大椎和肺俞三处大穴上。 冰域和雪域的人在一旁饶有兴致看楚寇廷,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厉害的人。 曲临渊这一家,包括他的爷爷和父亲,所有股权合在一起,拥有的是百分之三十。 她见段青将目光投向她,那探究如鹰般的眼神,吓得她不敢与之对视,缩了脖子垂下头。 周婧当先走上来对周未央说道:“陛下,人我已经带回来了,平安无事。”说到这里看了眼周少安的方向示意到。 众人见到这神秘的帝令终于出场,虽然他们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不过还是莫名的激动了起来。 萧战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毕竟呆在这片魔兽山脉里面,也不安全。 “不是我自大,而是,呵呵,这个封号战有着它的缺陷!”陈豪诡笑道。 风耀天在天之痕背对着他的时候,抓住这个机会已经狂奔了过来。 这边再上演春宫剧,另一边杨金枝端着宫人送来的饭菜,踌躇了一下,端着走进了崔贵妃的寝殿。 钦差吴大人竟象是要安安生生的在郑城住下去了,连着四五天,隔三岔五的让人清了紫藤居,由严大人陪着,过来消磨上一个下午。 我依旧活在失去‘玉’儿的痛苦里,除此之外若说多了什么,那便是害死‘玉’儿的仇恨。 第194章 秦桧谋国 第194章秦桧谋国 快过汤阴时候,秦桧就被马车的颠簸惊醒了。眼见妻子王氏愁眉苦脸地守在身边,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秦桧心中一软,却苦了老妻这一路啦。 “咱们快到海州了吧?秦僖是否见到了林长生或者陈颙?”按照秦桧的算计,自己这样匆匆而来,大约安兆铭是不太方便仓促相见的。 总要林长生或者陈颙过来寒暄了,才能决定合适的会晤时机。原本,秦桧最想见的却是儿子林一飞。可是因为有王氏在,这个念头就被他压了下来。 秦僖,...... 你牵针引线,你哪有这么容易得到我们霏霏的芳心,现在你让我在老朋友面前威风一把也不行? 也就是说林薇薇不仅可以用治疗术来恢复队友的生命值,同时也可以用治疗术杀敌!当然这个敌人,只能是感染了病毒的丧尸和变异兽。 “算了,别看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秦雨欣安慰地拍了拍燕飞的肩膀,大气的说道。 “只是可惜了,到了我这等层次,最难觅的就是对手……”黑衣人眼中竟难得的闪过了一抹失望,似乎他的意思竟是,车无忧没有成为他的对手,他深以为憾。 如果根据蓝老爷子的说法,这个花瓶值两百万的话,那么这一大块起码也有五十万了。 天上的黑云,雷光闪烁,发出低沉的“隆隆”之声,好像在为了什么而伤心哭泣着。 成功晋级渡劫期后,赵巫心气又是高了起来,无限憧憬地朝楚无礼的院子跪下,他有今日的成就,便与他一直紧跟在楚无礼身后,从未动摇,从而得到了楚无礼的赏识,一步登天,他对楚无礼又感激,又同时带有深深的敬畏。 所以,魔神宗的战阵再次开始逞威了,十几人联合在一起,其他人根本不是对手。 在之前的计划里,这三十枚氢弹要等到通道完全打通才会发射,因为这三十枚氢弹是天庭最有力也是最后的武器了,一旦使用立刻决定胜负,要么战胜观察者,要么彻底失去反击的可能,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见他不像不讲理的人,苏迷原本的打算,顿时打消,给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率先走进了周府。 将大汉吞食下去的蟒蛇眼珠子一转,便恶狠狠的看着江面上的船只,蛇信不是的吞吐着,一股危险的气势从它的身上慢慢的散发出来。 巨龙张开翅膀便开始了逃跑,居然没有一丝的犹豫,估计在它的眼中最珍贵的东西并不是财宝,而是自己的生命,没有了生命的话,享受财宝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巨龙非常的明白这一点。 这时就表现出连云与萧天钧两人在性格上的不同,萧天钧是死脑筋,非要以当前招式脱变到自己理想的效果,而连云则是觉得如今不行就换一个思路。 杰西卡在汉斯农场住了十来天,等到林克的伤口基本好了之后才离开。此时已经是马上能够要就是四月中旬了。 艾莫再次转过头看向身边的船只上面的人们,大家立刻就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他们当中有不少的人都想要支持回程,刚才杀死的那一名大汉也不过是代表罢了,而且特别能吹牛。 韩一辰的声音冷到了冰点,男子周围的空气立刻压抑的连呼吸都很艰难。 白露私心裂肺的喉道,一次性说出这么多的话语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说完喉咙都有些干涩的疼痛。 这火苗闪烁在人们眼中,很多人看我的神色带着不解,也有很多人带着崇敬,顾琰走上前来,对着我深深地一鞠躬。 第196章 因循守旧的赵构 第196章因循守旧的赵构 “桧荷国厚恩,甚愧无报。今蒙兀人拥重兵临汴京城,操汴京生杀之柄,而京东勤王之兵未可猝至。桧不顾斧钺之诛,尽死以出,愿与四太子言利害,以安天下四方也。” 秦桧面对金兀术侃侃而谈,从天下大势得失,到蒙兀人残暴不可养寇,再到海州究竟还能蛰伏多久?秦桧的论断就很坚决:“此皆决于大宋之不可猝亡也。” 一句话,从法理上说,海州只是大宋的一个特区。因此,一个懦弱温和的赵宋官家,才是拘束海州...... 我有些手忙脚乱,自顾自的点着了一根烟,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沈向阳、、、所以我只能用沉默带代替我的声音。 感受到龙威的目光向自己投来,陈梦琪的俏脸微红,表情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穿的奇怪,都跟拍电影的似的!”我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这么白痴的回答还用我说? 我用左胳膊架住他的爪子,右手一翻在他抓到我胳膊之前我的手心就印上了他的胸口,只听猫哥嗓子里面发出两个凄厉的声音,我听出来一个是我久违的猫哥,一个是恶心了我半天的豹擎天。 我摇了摇头,果然被我猜对了,就是那个嘴边长了一颗黑痣,肥头大耳的丑八怪,第一眼看到那人,我就觉得这人一脸色相,果然还没我猜中了,他竟然干出这种龌龊之事,我越想越气的牙痒痒。 不过这个提议上我师父给否了,理由太独裁了,说这里有我们自己堂营来守就足够了,不需要浪费兵力,结果给那些主动要求留下来帮忙驻防的仙家弄的不尴不尬。 “头段时间咱们这儿出了个大事儿,你知道不?”我面无表情的问张倒悬。 张蹩子的声音显得有些胆颤,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李正渠闻言急忙站了起来,朝山坡上的树林里看去。 这是什么意思?听黄天酬的意思好像是王晓晨身上有个黄家仙儿,然后正好遇见了我这个也带着黄仙儿黄天酬的人,王晓晨的黄仙儿相中了黄天酬,所以就影响到王晓晨的心思了。 说完,刘超头也不回的驾云飞走,原先慢慢吞吞行走的仙家也随着刘超的云头而消失不见。 慕北用双手撑着身体,打算爬起来,刚抬眸看到眼前出现的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 尤其是这个拍卖行还是赫连家的,更加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才对。 在这样的情况下,棂汌应该会选择等待才对,而不是迫切的想要成为天启帝。 “自然!只要他们一踏入皇孙府,就等于踏入了死亡地。到时,我自会带着您去皇城。”拓拔诺微笑,胸有成竹。 日子总是这样,几家欢喜几家忧,眼下洛尘和苏黎情况好转,洛墨和梁暖暖又得熬,只能感慨,爱情这条路,从来都不好走,何况婚姻。 田野跪坐在周皓然跟前,看着他脑后溢出来的那滩血,仿佛像经历了一场噩梦。 红玫瑰还是在打劫到第五波强盗的时候才知道乔夜暗中做的手脚,可惜为时已晚,消息早就像长了翅膀般飞远。幸好她们母子俩一路都是易容的。 冰室内,正中央摆放着一桌一椅,椅子上坐着的正是那二堂主。她身上以及她身后两个属下的黑色斗篷,在这洁白的冰室内闲得突兀且诡异。三人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黑气煞气护体,不让冰室的寒意入侵。 还有昨天晚上的生日惊喜,满屋子的鲜花和气球;还有她脖子上这条独一无二的项链,都不只代表他们‘亲人’关系。 第196章 王师心的谏言 第196章王师心的谏言 赵构这样“因循守旧”的观念,刘豫也有,而且更加强烈。但是凡事都有度的,以赵宋皇帝无道的理由,发起清君侧,学曹操故事。对刘豫来说,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甚至因此接受金兀术的册封,做了大齐皇帝,那也是“天命所归”。因为彼时的大金国,是连大宋都要仰视的天朝上国。 大金国皇帝册封一个藩属之国的儿皇帝,一点都不稀奇。 可是,若只是因为自己想立国,就要堂而皇之地弄死自己曾经效忠过的赵宋皇帝?...... 听到了男人的话之后,晁兆这会脸色阴沉了下来,声音都变得凌厉了几分,随后对着男人说道。 “你个老太太好好说话!是你儿子做出这样的丑事,还怪我们受苦的人吗?”王秀芬一抹眼泪,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没一会之后,这个山洞就通向了另外的一个悬崖峭壁一般的悬崖。 拉什福德的最大竞争对手,出人意料的是拜仁阵中的葡萄牙人雷纳托·桑切斯。葡萄牙人在欧洲杯中的表现为其加分不少。 勒温的幸运之处在于,自己那些焦点之外的努力从没有白费过,总有人能把他那点细微的闪光点发掘出来。 “这位是林馆长,可以唤一声林爷爷。”骆清河声音淡淡,倒也是对着林言风介绍了一番。 躺在青铜棺里都这么凶悍,还要主动去开棺,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如此一来,众人都已经知道,如果陆寻刚才二话不说直接答应,那恐怕才是将这两大天才往外赶呢。 一下失去了两个儿子,卫承弼那炯烁的神情终于坍塌下来,他身躯摇晃着倒退了几步,抬起头看着景轩如沐春风的笑意,忽然觉得眼前之人可怕的很。 金智秀在临出门之时,突然精神起来,回头和凑崎常夏打了招呼。 “怎么,不愿意么?”长泽千叶双手抱胸,横眉一挑,淡淡地看着石岛浩。 即便是这样,他们最后做出来的成品,也是各种粗糙,各种瑕疵,根本谈不上是完整的成品。 只要到了明天,不开心就会不翼而飞了,滨边美波这样想着,她也是一直这么做的。 虽说这名字是评选活动,但其实一切的评选结果,都已经由官方媒体事先决定好了。 这棵树会不会很孤单呢?叶子都掉光了,树干上也只有风吹雨打和蚊虫撕咬的痕迹,整个校园门口的大片空地上又只有这么一颗法国梧桐……藤井树扯着衣角,望着大树发呆,思绪漫无边际。 凑崎常夏并没有想要躲避她,不如说,他就是在等凑崎纱夏过来,在他看来,凑崎纱夏不开心,有怨气是正常的,他连理由都想好了,只等凑崎纱夏先发完脾气,他再给她解释。 一边想着自己的厨艺是不是能拿出手的程度,一边走到了房门前。 见到二者,众人最先看向黑衣男子,因为,在场大多数云岚学府的弟子,都认识此人。 他脚下那条巨大的蓝色蛟龙哀鸣一声,直接被斩成四片,化为齑粉。 张孝身上骤然燃起一阵赤色红光,不,那应该是一层薄薄的火焰,那火焰颜色是淡淡的玫瑰色,并不刺眼,反而很柔和,就像……就像他那佛首刀上佛陀微闭着的眼眸里的颜色。 谭萌萌仔细的看了看那封邀请函,发现上面写的不是诗协会,而是古词协会。 【举一反三】模拟任意玄阶以上武学可达三成神韵者,获得地榜名师亲自教导一月有余,奖励功勋三万点。 第197章 从谏如流吕子曰 第197章从谏如流吕子曰 安宁和汴京城,“几乎”是最后才知道赵佶、赵桓父子在蒙兀大营中被害的一方。汴京百姓,也是在安宁“怒斩”刘豫使者许青臣的时候,才确认了两位皇帝的死讯。 城中顿时哭声一片,为两个皇帝披麻戴孝的汴京市民不知凡几,弄得安宁都要心惊。得亏自己没有及时披露小师叔和师弟王重阳诛杀赵佶、赵桓父子的壮举啊! 汴京百姓对赵家皇帝谈不上信任,却也没到不共戴天的厌恶程度。无论如何,赵桓以皇帝之尊,要忍...... 好似感受到了李海的目光,那人侧身转过头来,对李海展颜一笑。 黑月偷偷看了麻雀儿一眼,心中满是委屈,却也不敢再招惹这位趾高气扬的麻姑娘。 李海闻言也是一愣,随即点了下头,不是李海想要隐瞒,不过现在附近鱼目混杂,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实力,显然并不是明智之举。 原本已经把注意力放在比武台上的李海顿时收回了目光,奇怪的说道:“你看我作甚?”。 六级法术瞬间移位术,这个短距传送法术是法师在战斗时非常常用的一个法术,但是因为其较高的法术位阶以及需要吟唱时间的特性导致了它的性价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蓬”、“蓬”……顷刻间,体内没有多加防御的内脏和筋脉都被诡异地空间粉碎能量一阵剧烈地绞震、翻腾。 王虎说到这的时候,周博豪和周鹏端着酒站起来,只不过,秦雪这个时候,却不动了!也不说话,也不举杯,就在那安静的坐着。 “你说什么?!”,李海惊讶的冲着前方的空处喊着,心中在这一瞬间充满了一股莫名的恐慌,一个让李海大脑有些痉挛的想法不可遏止的冒了出来。 在森林的外围,梅林示意众人停下,罗伊虽在嘴上说不愿听从他的命令,但到底还是怕他老子,因此倒也算听话。 关暮雪更加无从知晓,她此刻已慌乱地呼吸紧促,腿脚酸软起来。 话谈到这个地步上古贤也是非常尴尬,他在脑海里演练过与李子孝见面后的情景,可是他没有想到的就是李子孝会恨自己恨得这个厉害,别说浑水摸鱼就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 岑可欣和西西两人站在医院缴费处,后面还有一长串的费用,加起来总共加起来要五万多。 现在那个冷静睿智的总裁突然变成了阳光男孩。和煦的阳光洒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带着一丝柔光。对着电话里里表情丰富。她才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看他笑的这么开心。 千期月本应该拂开他的手的,但是心里挣扎了好几次,还是没有下得去手,停了挣扎,感受着头上的温暖,恹恹欲睡。“期月,对不起。”沉默间,千期月听到这么一句。 这边的异动引来其他人,周元当先跑到,周元和顾红的关系很好,迅速出手,在周元还在远处的时候,沈君心想,告辞!就溜之大吉。 刘伟不知道李子孝哪里来的这么大自信,既然大哥这么说了他这个当手下的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赞同的点点头。 第一件事,社团名字,从马家帮改名为兄弟社团。银河俱乐部更名为兄弟私人会所,只允许社团高级成员进入。 “既然东方老师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我先回去了,明天我们比赛场上见。”张韵涵起身,面无表情。 “是哥哥,当年你父母把你们两个托付给我的时候,你们的腿上都带着一个金锁。你哥哥的上面刻着长命,你的上面刻着百岁。”净空回答道。 第198章 太上皇的遗旨 第198章太上皇的遗旨 “宣仁侯既斩黄潜善,天下皆愕然。盖时人皆以为黄潜善附和秦桧,一意主和金国,固失大臣气度。然其存百姓之心,实出仁慈。辅立南宋之功,亦堪称居伟。 黄潜善之使海州也,言语和曦,又赴羽山大学讲义心得。以为金人强悍,蒙兀凶残,国家若贸然为战,恐有玉碎之祸。故宜积蓄国家实力,图谋共和,以待将来之意。 盖黄潜善之东行海州,亦希求善果也。然而宣仁侯秉国酷烈,擅以和议罪斩之,时谓莫须有也。于是众...... “没关系,你的钱还是给你老婆交医药费吧,况且这次的事情,已经让风都流泪了,这是我最不想看到,也最不能容忍的事情。”翔太郎有些愤怒的说道。 卧龙皱眉,这样不是办法,张扬的做法很显然是在拖延时间,里面到底有什么,使他竟然都不跑,还要往里叫人? 腥臭无比,就好像是腐烂了很久的尸体一般,秦天奇不由的皱起了眉头来,身影一闪,就向后面退了出去。 外面,依然人山人海,虽然已经是入夜了,可是游人还没有散去,整个汉城还是那么的热闹。 “哼!尊卑不分!”第一副局长冷声说道,他其实是想借这个机会借题发挥,打击下梵羽,因为在他看来,凌天肯定属于梵羽那一派系的。 现在的事情有些混乱,他要一一写下来,然后从中找出至关的关节,这般才能解开各个疑难问题。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林晨展开了了第三个动作,平淡的面容,也因剧烈的痛楚,而开始阵阵抽搐,双瞳之内又浮出了几许血丝。 水树又稍微的休息几天,就迫不及待的主动要找纲手,想要询问接下来自己,应该要如何开始修行的问题。 纳帕谷已经连续几个早产年了,今年的早春比前几年更早,卡内罗斯产区的采摘工作从7月20日就开始了,比去年提前10天左右。 武大刀道:“这有何不可?以后我便唤你作秦老弟了,哈哈。”二人这一称兄道弟,感情立刻又近了几分。 他跑去问灵,灵只是哭泣,一言不发。然后,他又跑去质问灵的父亲,但,灵的父亲却一直不肯见他。 但是今日看来,虎啸天身形越发魁伟,气息越发凶蛮,尤其是他虎头上的皮毛黑漆漆宛如最深沉的黑夜,给人一种莫名的心悸感。 这是子阴传承中记载的奇门杂学,在子阴的传承中,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数不胜数,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多古怪的念头。 听着自己喜欢的音乐,舒舒服服地上着厕所,写着自己想写的东东,完全不用牵扯工作上的问题和人际关系上的复杂。那,是我必须要有的。 还好,有时骑着“大黑”出去兜一圈,自己开解自己,心情会稍微好些。所以,还能继续写东东。 这种互补成长式的陪伴爱情也不错呀,毕竟,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有金氏族人的目光向这边转了一圈,看到又是一个粗野的奴隶战士吃饱喝足了挺尸,那人也就不以为然的将目光转向了其他方向。 “嗲能!”我喊了一声,没有人回答,我跑回刚才的山路转口,但是眼前突然是五条岔道,刚才我们是从哪个岔道来的? “因为这个项目,当时我爸爸还得罪当地的政府,导致我们万创集团至今都拿不到那个市的项目。 “殿下的意思是说是祈今朝给辰荣军送药材的吗?”手下疑惑的问。 这种医学大家,很多都有密不是人的家传手段,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第199章 张孝纯的忠孝仁义 第199章张孝纯的忠孝仁义 刘豫在大名府匆匆立国后,他就再次去了封丘前线,坐镇指挥攻打汴京的大战。薛亨继续被留在大名府,和宰相张孝纯等人一起守御大齐国储君刘角的安危,和大齐国的国运。 自然,有了“钱不多”的前车之鉴,薛亨也“身不由己”地做了大齐国皇后钱氏的幕府之宾。这个女人,本就不是耐得寂寞的人,何况还有为儿子安全的理由? 这日天气凉爽些,二人却还在火热中。不妨一向老实巴交、豁达无比的菜园子钱不多,就...... 将军府中,路孙享受着妻子的侍候,及其惬意的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等待着皇城传回的消息。 半盏茶后,那牢房内床上的人依旧沒有半点动静,李公公在轻唤了两三声后,见沈云溪沒有回答,他便站在那里,静等着。 “满意了吧?”神狼表面上还是一副清雅样子,心中却用暗音无奈的问萧翎晓。让它来演什么不好,偏偏要来装神弄鬼故弄玄虚这一套,这可真不是它神狼的风格。 这是何其作弄的一段联姻、一场缘份的缔结!之决计没有所谓感情可言,为的只是最纯粹的权利互补、根基结盟。 氛围随着经久的不见声息,似乎变的更为紧密。这感觉十分逼仄而令人窒息。 王强来到体院馆大门,看着眼前的拦截杆,两只手直接将自行车掂了起来。 叶孤城轻叹了一声,忽然坐了起来。刚下了床,突听窗外有风声掠过——那绝不是自然的风声。 萧翎晓打量一眼穆德王妃,见她神情之中不自觉的便会流露出些许忧伤的感觉,想必是为了三个亲生儿子操了不少的心。如今她望向萧翎晓的视线之中带着一两分的敌意,萧翎晓不由得冷笑。 闻人雅咬着嘴唇,表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看她这副样子,渊祭忽然就觉得心烦:“到底什么事情?”她不喜欢绕弯子,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告诉她好了,饶了半天的弯子却还是没有说到重点上,她怎么会收了这样的徒弟。 打个比方,若他原本是主,而某个被攻略对象是仆。那到了后面,这种主仆关系就会慢慢发生变化,最终变成切合在一起不分彼此轻重,彻底成为灵肉结合的一个整体。 这边,批改最后一张试卷的高级灵植师额头有些微微的冒汗,这张试卷他检查了足足三遍,才敢确认自己没有批改错。 余莉莉算是看出来了,她就不应该和这个贱人待在一起,气哼哼地起身,迈着大步冲进卧室去了。 唰唰唰,姐姐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苏仙儿脸上,苏仙儿的脸蛋一下子红了起来,鼻孔张得老大,呼哧呼哧喘粗气。 第一,表妹肯定不会放过自己,恐怕把自己轰出家门都不是说着玩的。 “本王也该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庆王知道她困了,这段日子来回奔波的,如今又要管理府中的事务,是烦上加乱。 “你觉得,我现在还会相信一个,不断在我背后捅我刀子的人,他的话么?”丘比问。 结果人家富豪钞票一砸你就从了是吧?你这不是瞧不起我吗?什么,没从?你是不是以为我傻?没从人家往你身上砸一百亿?你见过去饭店没吃饭先付钱的吗? 威胁解除了,时血花嗖的一下再次收过去,死活不露面了,看来是被吓住了。 一股恶臭升起,他所谓的教师威严瞬间丧尽。原本被忽悠跟着他的学生,也早在吴凡把那黑硬粗的东西掏出来后,就吓得逃开。 第200章 胆小鬼韩让 第200章胆小鬼韩让 忽图刺面对的压力,越来越大。东面开来的海州军马,无边无际,说是五十万都不止呢。当然,忽图刺决不会知道,这数十万的勤王大军,却并非全是海州兵马。 海州前后开来的三支大军,就是蒋仝的三万泗水郡民兵,陈颙六万前军,陈丽卿十二万后军。此外一些海州到徐州的沿途民兵五万,总兵力二十六万而已。 其余的二十几万大军,却是大宋各地的勤王之师。比如知安陆县陈规以两千勤王兵自蔡州赴汴,知永丰县邓元亮帅...... 今天虽然只是个抽签仪式,但是举办的还是非常隆重的,有两三万来自全国各地的粉丝前来观看。其中,各大电竞媒体记者团也是不在少数。 “所以你选择认输,乖乖跟老娘成亲,就不用下油锅了。”叶思妍笑道,笑容很灿烂,但依然改不了面貌丑陋的事实。 这苍老的声音,让龙野既陌生又耳熟,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藏着一条太史生灵龙,正是此前躲藏在自己身体的那条老龙。 许青锁眉头紧皱,以前他以为远古丧尸出现,是因为哪个地方的丧尸复活了,此刻看来,竟是因为其他大陆的人,要举办一个娱乐‘性’质的大型婚介活动? 大量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但却由于没有证据,他只能苦苦思索而无法下定结论。 潜伏者基地后花园是潜伏者防守最为有利的地图,因为能进攻这里的敌人只有来自两个方向,一个是潜伏者基地平台,另外一个就是来自b房那边。 此话一出,整个流水客栈均是一震,面‘露’不可思议之‘色’,就连巨锁灵尊也是一脸惊诧,这等层次的情报,他倒是没有得到任何准确的消息。 “老夫方才在远处察觉此处空间有异,不知是发生了何事?”那老者想到自己的来意,不经开口问了一句。 然而有所感应的魔王一个矮身躲过了攻击,粗壮的右腿向后踢去。 扎莫城主这才明白过来,王羽口中的危机,是多兰套装战士的危机。而不是通牒的事。 “你这话是什么话,我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别把我想得那么的坏好不好。”方昊听到青霞的话,十分的无语,这样的想法都想得出来的,简直太可怕了。 而且他总是感觉孤立无援,似乎整个洪荒都在和他作对一样,看着下面不断商讨对策的众神,都想直接离开了,直接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其实要是天庭当中这些人是真心实意地帮他,地仙府岂会超过他们。 老者大惊,他急忙向着叶辰冲了过去,手中的斩马刀高高举起,阴气都传输到了其中。 因此,妙一抛洒出的粉色烟毒,非但没有起到她预想的效果,反而让岳霖迅速从她构筑的精神锁链中清醒过来。 当然,这是侦察到约翰内斯堡的人数而派出来的部队,颜乐心忖三万五千人足够了,所以没带来更多的兵。 知道这种心思很不好,但王雱又宽心的想,这样的心思在猪脚身上没问题,只有在npc身上才是错的。 汤尧傻乎乎的特别喜欢说话,我只要开个话头,她保准就能接下去。 天雄一脸阴沉的低吼了一声,顿时,在他这里这便那也是直接冲了出去,没有在耽误丝毫的时间。 而且八臂鬼魔非常擅长联手合击之术,三万头联合起来组成的战阵,甚至能够硬碰硬对抗上千凝丹后期的仙门修士不落下风。 不过地狱之门左边已经被轰出一个洞,那个二阶二星的忍者还是被躲了过去,有了防备的二阶二星忍者,还是有些难死的。 第201章 尾声 第201章尾声 “你们的北宋王朝已经覆灭了,就不要继续惦记此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室坏毛病。该工作的就去找工作,该嫁人的也赶紧嫁人。 海州府可没有养闲人的习惯!没看到咱们的大明王后,柔福帝姬也在羽山大学做教授吗?还有啊,咱们的陈王后,却是大明的领军统帅,薪水比柔福帝姬高多了。” 听着顾大嫂絮絮叨叨的啰嗦,这些昔日的赵家王孙们纷纷傻眼。也就说,大家从此都要自食其力了?赵枢、赵栩等人纷纷不平,特喵的你大...... 到了晚上,大家各自回去休息。黑夜中一个蒙面人急急而奔。往鬼族驻地而去。到了鬼族大殿,鬼皇不在,鬼界左军师接待了他。 郭灵凌又施展飞花剑法瞬间移动到鬼族骷髅跟前,连砍连杀,转眼之间就把骷髅消灭了大半。 腻歪了好一会儿,云池才出去办事,而在云池离开后不会,念念便进来了。 虽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这插在苏如禾背上的箭上,却有一个容字。 凤宓不甘心,不管顾璟烨变成什么样,他都是她的王叔,她最爱的男人。 苍老爷子和一旁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苍老太太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抹笑意,孙子能有一个这么强大的岳家,对他们苍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昨晚,她可是被折腾得不轻,现在,便是走路,也会感到难忍的痛疼。 那个大臣的头发,被打落,头上只有几缕头发,其他大臣见了,偷笑起来。 “怎么这个点儿打电话回来?!”梁暮澜说着,往餐厅里看了眼,见陆云梵还是拘谨的坐在那里,很疑惑。 “见鬼,刚才你不早说,一个签名能卖万把块钱?早知刚才我就问她要个千几百个签名了。”陈铁听完沈萱萱的话,忍不住捶胸顿足。 司徒雷焰抬眼看过來。漫不经心的眼神泛起厚重的宠惜。难得见一头黑豹有柔情的时候。他淡淡地开口:“顾儿。不要像个孩子。”说着。却从深陷的沙发上起身。像一团黑色的乌云笼罩在顾若蓝的面前。 也许真正的震撼是几秒钟之后,当大家确定唐耀天胜利,内心的感觉根本无法形容。 展风颂眼中笑意一闪,总算明白薛冷玉为什么紧张了。这大半夜的,自己跑来人家床前说要睡觉了,也难免姑娘心里不安。 刚进了院门,子妤抬眼瞧了瞧,唐虞屋子的灯烛还亮着,却没什么响动,不禁扁了扁嘴,推门回了屋。 她依稀记得司徒雷焰看到自己的样子,好看的脸上泛着暴怒的表情,他怒吼着她的名字,说她…说她…“戏演得真好”…萧曦曦已经不想再想下去,两行不争气的眼泪挂在苍白的脸庞上。 如今这座城市算是已经被变异蜥蜴占领,更何况他们还并不知道聚集地有多少人。 “萧曦曦,你怎么这么不相信我。,”司徒雷焰困惑,他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怎么就不能收留她。 被子妤这一说,阿满原本的羞赧愈发明显,娇娇欲怯地“啐”了子妤一口,惹得塞雁儿“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犹若花枝乱颤一般。 唐耀天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再向蓝光望去之时,却发现天雷已经消失了,此时蓝光再次弱了一些,不过并没有消失。 看到韦飞竟然没事,吉恩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同时心中也有些退缩,就连神器都无法伤他,难道自己能够对付得了他吗? 可是自己也不能在这里一直待下去了,寻找证据迫在眉睫,必须立即动身,在黎国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什么收获,夏叶儿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地图,开始寻找自己的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