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不禁风?脱下精壮状元郎的红袍》 第1章 夫君 番薯精vs状元郎 雷点:不生子,女攻gb,非bg言情。 节奏慢了,不好改,2-5章都是立人设和讲述背景,建议跳到第六章看。 正文: “你要娶公主,那我算什么?” 床上红被洒了些许女儿红,顾以霄被逼退到床角,右脚脚踝因为被铐在低矮的脚踏上,只能被季之玥的阴影笼罩着。 “撕拉————” 精致的衣服被撕破,一只手死死掐住他白皙的手腕。 “你说过等我长大了就娶我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青年嘴唇红润,眼尾泛起泪光,泪花还黏着他尾部的几根睫毛。 他很少饮酒,被强灌了几杯,似醉似醒。 此刻,迷离着眼,肌肤显得愈发白里透红。 季之玥眼圈发红,死死盯着他。 他眸光似是怔了下,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玥儿,不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勾人的幽香。 “大喜的日子,确实不应该哭。”季之玥手掌托着他的后颈,细细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亲吻上去。 顾以霄贴着她的身体,呼吸紊乱,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指腹顺着他光洁的额头,抚摸至红唇,她轻声喊他:“夫君。” 声音阴鸷又温柔。 “嗯。”身体难以动弹,双手被束着,热意环绕,男人压抑地低吟一声。 他饱含深意地笑道, “吻我。” 冰凉的吻落在了他的眉间、嘴角、锁骨、肩膀…… 今天是他们大婚的日子,青年好像有意要放纵她。 只可惜,作为青年精心呵护长大的女孩,她在情事上一窍不通,只给他了一身的吻痕。 天,终于还是亮了。 青年穿戴好衣服,吩咐手下,“送夫人去蹄安寺。” 季之玥不敢再装睡,起身攥紧他的手腕。 “乖,我不娶公主。” 男人声音温润,“公主那边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 她被人哄着去了寺庙,临走前,青年答应她,“蹄安寺的莲花很美,等它开花,我就来找你,好不好?” “好。” 回眸那瞬间,她看到对方白瓷般的脚踝上被她咬出了猩红的牙印。 …… “轰隆轰隆。” 雷声扰梦。 忆术被打断,季之玥睁开眼,猛然起身。 前世记忆只能在睡梦中夜夜回忆,她至今为止都没有找到阿霄的转世。 修炼几百年,天道越发容不下她。 三天两头降下天雷吓她。 季之玥坐在床上,横抱着娃娃,目不转睛地看着它。 那是一款古风男娃娃,模样与梦中人一般无二,身量也跟正常成年男子一般高。 一袭白衣,墨发高束,斜插着青簪,面容清冷,气质凌冽,唯有眼尾那颗惑人的红痣使其平添了一抹艳色。 “清水寺的大师说,只要我累积功德,就能助你轮回,我杀了很多坏人了,现在就差一个功德就可以满一万个。” 季之玥是只番薯精,幻形后因为修炼平平,护不住自己也保护不了别人。 转眼四百多年过去了,她如今修炼有成,颇有底气。 房间安静无声,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又像是审判前的寂静。 季之玥摸上娃娃眼尾的红痣,黑沉沉的瞳孔一眨不眨。 “你可知,下个月,佛门外的莲花又要开了。” 季之玥摩挲着洋娃娃手脚上的金镣铐,语气低幽。 自觉功德无量,她决定去找最后一个功德,然后到清水寺让大师助爱人轮回。 …… 公寓旁的鹅卵石小路上,季之玥与一对怨偶擦肩而过。 “怀个孕而已,矫情什么,想当年我妈怀我妹的时候还不是照样下地干活,也就你爱作妖。” “就一公里,去个超市还要打车,得亏我跟着出来,不然又乱花我钱。” “吃我的用我的,做人,不能太自私了,光想着自己,买个菜还要打车,那我娶你有什么用!” 男人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 季之玥回过身,黑漆漆的眼眸死死盯着与她擦肩而过的那对年轻夫妻。 男的吊儿郎当,一味地说教,时不时回头甩胳膊打人。 女的挺着个大肚子,手拎两袋东西,被打了也不吭声,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后面。 公寓附近有摄像头,但自从前面几次杀人被拍到之后,她已经是热搜常客了,也不在乎多一个热搜,季之玥站定身体,手指掐诀。 男人忽然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弯腰哀嚎起来。 “老公!你怎么了?” 女人快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身轻如燕。 她茫然地低头又猛然抬头:“欸,我的孩子?啊!老公,你的肚子!!!” 功德+1,季之玥眨了眨幽深深的眼睛,转身离开。 警察最近将她当成了恐怖分子,日夜追捕,以防万一,去寺庙前季之玥只能给自己掐了个迷幻术,以免被人认出来。 头顶又响起了巨雷。 不同于以往的小打小闹,这次天空出现了一双巨大的眼睛。 “!!!”季之玥脸色微变,扭头就跑。 许久后,雷声消失。 季之玥不想消耗法术,迟疑地停下动作,遁回到地面上。 “轰隆!轰隆!轰隆!” 可能是因为先迈左脚,三道雷,全劈了她身上。 季之玥懵了:“!!!” 玩不起,你搞偷袭!你个小垃圾! 知不知道你劈死的是世界上最后一只番薯精! 一只非常好的番薯精!(超大声) …… 第2章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南盛正启元年,八月底。 小松村。 “之玥不是说今天带粮回来吗?这都快天黑了,为何还没来。” 季老太神经兮兮地在门口踱步张望:“可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季老汉溜达一圈回来,没见家里升起炊烟。 他冲过去就揪住季老太的头发,一巴掌扇过去,“臭婆娘,怎么还没做饭?!” 季老太脸颊被打红了一片,耷拉着眼,小声道:“你忘了,之玥说今天要回来。” 饥荒刚过去,家家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季老汉同她说过,提前知道之玥要来的话,就不准她拿家里的口粮做饭。 “那死丫头要来?”季老汉顿了顿,想起来是有这回事。 “上回我让你跟她说的话你说了没?” 见季老太不吭声,季老汉又一个耳光就甩在她脸上。 “尽会坏我事!三天内让她跟那瘫子和离,不然我就打死你!” 他烦躁地踹了季老太一脚,没想到把人踢摔了出去。 “没用的东西,站都站不稳,赶紧先去把饭做了,吃我的喝我的,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季老太从地上爬起来,拖着瘸了好多年的腿走进庖厨。 她没有点油灯,整个人死气沉沉地站在昏暗的茅草屋里,神情麻木地剁着俎板上的野菜。 小松村外。 季之玥睁开眼,灰蒙蒙的天空瞬间闯入视线。 脑子里不断回响起天道对她的点化。 “汝天赋聪颖,品性至纯,善恶参半,不可多得,然世易时移,世道变迁,精怪不宜乱世。 指汝至一适宜之地,助汝修行,今后勿忘积德行善,不可再行作恶杀戮之事,不然,我定不饶你。” 季之玥转了转眼睛,又抬手捏了捏脸颊:“善恶参半?瞎说,我明明是功德无量,至纯至善。” ‘尸体’热热的,薯薯很安心,就是手劲好像变大了。 “个老六!还以为要被劈回原形了。” 话落,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汹涌而来! 季之玥闭上眼睛,消化记忆。 挺好的,穿越了。 穿成看小说时经常骂的移动血包,还冲喜嫁了个瘫子。 大部分记忆都不太清晰,但接受得很容易,因为原身不识字,虽力大如牛,但很少出村,每天都是干活干活干活。 等等! “灵魂劈到人身上了,那我还是番薯吗?人要怎么当?天道也没教我啊。” 头一回死,没太多经验,也不知道一个正经薯精死后该不该穿到人类身上。 季之玥紧张又兴奋。 一番检查,发现五百年修为一点没少,得来的人类身体还力气特大,简直是一身牛劲! 身高腿长,长得美,还能倒拔垂杨柳! 收起掌心冒出来的薯藤,融合改造了下人类身体。 季之玥翻身起来,阴恻恻地笑了几下。 积德行善,她懂! 她副业等人,主业找人,专业清理垃圾,最擅长惩治天下所有坏东西! 垃圾就应该倒垃圾桶里,大不了再劈她一次! 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季之玥从怀里掏出一串麻绳绑紧的铜钱。 数了数,一共两百二十文铜钱。 盯着手里从顾二嫂那里抢过来的钱,身体的记忆不自觉浮现出脑海。 原主是小松村季家的,家中排行老二。 她爹季老汉三十五才娶亲,臭老汉一开荤就不停生,一连生了六个女娃。 原主人高马大,力大无穷,还长得好,上个月被原主娘偷偷背着季老汉嫁到了隔壁村。 聘礼钱放在村里不算少,因为是冲喜,换了足足十两银。 季老汉可能是看在钱的份上,又可能是因为力气拼不过原主,一时半会儿倒是没跟原主娘计较。 去年大旱,旱到年头三月,村里闹起了饥荒。 饥荒没来之前,原身能吃,却也能干,堪比牛马。 因此,最小的三丫四丫嫁了也没舍得嫁她。 大姐被塞到县里的有钱人家当丫鬟五年,也常常寄银子回来。 奇怪的是,饥荒过后,也不知是家里余粮少还是怎么着,原主还是被冲喜到了隔壁大松村顾家。 婚后,她时不时偷拿顾家人的东西救济娘家。 嫁人29天,跑娘家20回,次次小包小包东西往外扛。 如今倒好,直接抢二嫂的钱,还饿死在了回娘家的路上。 “缺心眼吧?” 季之玥完全不理解这种行为。 当记起三妹、四妹嫁出去之后都是这样三天两头大包小包拎东西回娘家时,季之玥不禁眉头紧蹙。 怪不得有人天天喊人麻了,她觉得她现在也有点麻。 三妹四妹贴补娘家被休弃,跳河死了。 五妹六妹因为被长期虐待,生病不请郎中,烧没了。 大姐出去当丫鬟,近半年忽然没了消息,不知生死。 这季家,明显是风水不好! 尤其是对女人不好。 回不得! 瘫子夫郎,季之玥也不想要,说是瘫子,放在现代,那就是个植物人! 要他有个屁用! 当匪?当乞丐?当流民? 没有户籍,古代人类都怎么活的啊? “让你多读书,非要跟小孩姐去弹啵啵珠!” 季之玥拍了拍额头,前途渺茫。 “回顾家,当山匪,回顾家当土匪?”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顾家小郎君的身影。 天杀的,那不是夫君的模样吗?咋变成瘫子了? 第3章 手快了,下次注意 老天居然开眼了! 只是…夫君这一世也太惨了吧。 季之玥站起身,目光坚定,“回顾家!” 就是那顾家家底被原身掏空,人也得罪完了,回去估计得挨骂。 天道朝她甩来一口大锅,怎么办? 季之玥表示她不想背,更不想夫君醒来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她摇身遁入土里,蛄蛹蛄蛹往娘家赶。 冤有头债有主,讨债去! 顺着记忆,季之玥钻到了季家院里。 她悄悄探出一根藤观察。 季老汉俩人正在吃饭。 季老太揪着衣服,小心翼翼地开口,“明儿个是三丫的忌日,我想。” “不准去!没事提那个赔钱货作甚?” 季老汉砰的一声放下筷子,“晦气!” 他声音尖锐,“辛辛苦苦生下她们,欠我们老季家的都没还清,为了女婿家几句话就寻死,没用的东西,那二嫁的小娘子又不是没有,两个短命鬼,眼光竟如此短浅。” 嫁过去那么久,肚子不努力,人又不合夫家心意,反而怪他要东西太多,像什么话。 季老汉盯着季老太那张脸看。 他五十多了,他的妻子却还没到三十五岁。 那些人只叫他折磨,可没说不让他生儿子。 “过段时间空下来,我给你抓几副生男娃的药回来,你努努力,给我季家添个男丁。” “……”季老太浑身发抖。 她很想问一句:我能生下哥儿,可你能分清楚那是谁的种吗?你就真那么确定我生下来的是你老季家的孩子? 空气瞬间静止,凝住,几息后,才缓缓碎裂开来。 季老太表情依旧沉闷,只唇跟手细微颤抖着。 她抿了抿嘴,转移话题,“之玥是个有出息的,在夫家混得好,也没忘了我们,咱们应该对她好点。” “我谅她也不敢忘。” 季老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明天随我去接接二丫,大松村离我们小松村还是有些距离的,怕是拿不动那么多东西。” 那丫头,单纯得很。 前几天他故意说家里遭贼,银子跟粮食全没了,丫头急得把她自己的口粮都省下来拿回来给他们吃。 “这样不好吧,三丫就是因为我们要太多了才会被夫家嫌弃的,二丫这才刚嫁过去,要不,还是等。” 季老太还没说完脖子就被掐住了。 “唔呜……” 季老汉松开手,转而抓着她的头发,随手甩到一边。 “哼,怪我要太多!?我告诉你林菀媗,她们是我生的,我想要多少就要多少,谁叫老子是她爹!” 季老汉对着她拳打脚踢。 林菀媗似乎习惯了,只敢用手护着头。 狗急了都会咬人,偏偏她一点也不反抗。 想到狗,季之玥脑海中不由得多了个画面。 她看到林菀媗遍体鳞伤地趴伏在密不透风的狗笼里,脖颈上还勒着一条长长的铁链。 而身材高大的季老汉则脚踩在笼子上,吐了口唾沫,欣赏着对方的丑态。 “娃都给我生三个了,还搁这摆谱儿呢,装什么清高,老子实话告诉你,大家闺秀,在我眼里,屁都不是!等老子玩腻了,有你受的!” 季之玥摇了摇头,想要把脑海中的画面甩开,结果下一秒画面变得更加悚然。 暗沉的天,惊慌逃窜的鸟,女人凄厉的叫声混杂着如婴儿般的啼叫。 昏黄跳动的烛光下,一只黑猫叼着块肉跃上窗口,它的嘴角泛着诡异的血泽。 季之玥本能地想探寻原主记忆中关于季老太的状况。 在看到对方抱着满是爪痕的双腿疼得满地打滚,眼里流露出悲哀,却还是柔柔弱弱地对季老汉挤出讨好的笑意后…… 季之玥眉头一皱,一巴掌扇醒自己,打断原主身体的记忆输出。 好惨。 画面一转,回归现实。 季之玥不死心地盯着挨打的季老太,她希望对方可以奋起反抗。 盯了数秒,季之玥放弃了。 原主儿时记忆中的娘,温婉柔弱,美丽贤惠。 跟眼前弓着腰背、沉默寡言、头发凌乱的懦弱妇人完全不一样。 季之玥摸了摸胸口,总觉得这具人类的身体有点难受。 本来只是想偷偷拿回顾家的东西,好抵消原主前面犯下的错,不让夫君为难。 但现在…… 很不爽耶,想把这臭老头给暗杀了! 理智还在,可手比脑快,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甩出薯藤,卷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了季老汉。 “啊呦!” 后脑勺被砸了一下,传来一阵猛烈的锐痛。 “谁在那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季老汉停下教训人,倏然扭过头。 他凶巴巴地盯着院角那堆杂物,牙齿磨得嘎嘎作响。 一步步走过去,想到季之玥长大后身高力气最像他,季老汉又连忙抓了根木棍,才敢到处翻找。 “臭丫头!是不是你回来了?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居然敢打老子!要被我找到,看我不扒了你的筋。” 季之玥缩在地下,一怒之下也只是怒了个怒。 她不确定拿石头砸人算不算作恶,脑袋砸出血算杀戮吗?又会不会引来天谴? 好不容易找到夫君转世,她不想那么快被劈死。 等了半天,没听到天道警告。 不算作恶? 这次手快了点,下次注意。 季之玥松了口气。 “♀?¥#&%#?!”季老汉异常暴怒,张口闭口都是屌不屌的。 饶是季之玥第一次做人,没怎么听懂,也能听出来对方骂得有多脏。 她低声埋怨,“可惜了,怎么就没失手打死呢。” 季之玥缓缓伸出一丁点薯藤尖。 借着薯藤,她看到季老太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右眼都打凹进去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老太看起来苍老,但年纪上她其实一点也不老,她今年才34。 季老汉喜欢喊她臭婆娘老太婆,讨厌村里人喊对方嫂子婶子之类的称呼。 一旦不喊季老太,老头子就会破口大骂,严重时还会无差别攻击。 久而久之,村里人只敢喊季老太,连原主几个姐妹喊娘也要在前面加个老字。 季之玥扁了扁嘴,胸口闷疼闷疼的。 她开始排斥原主的记忆输出,不愿再接收。 “出来!” 因为附近只有他这一户人,季老汉认定了是季之玥打他,还在一边找人一边骂。 季之玥松开捂着胸口的手,眉头紧锁。 替原主报仇,替原主娘报仇,算做好事还是算作恶? 夫君!出气!夫君! 没等她想明白,耳边就听到季老头假意威胁的声音。 第4章 孝出强大 “再不滚出来,明儿个我就将你娘俩卖到瓦子里去!别以为你嫁了个举人就可以不听我的话。 不过是个瘫子,他即便醒过来,老子也照样敢卖你! 老子不怕告诉你,那张衙内给的银子我已经收了,过两个月他就会来要人。谁让你长得跟你那狐狸精娘一样,活该被当成宠物,供人玩弄。” 听此,季之玥拳头紧了,这臭老头骂夫君是瘫子! 南盛人口买卖盛行,一开始原主就是准备被卖到勾栏瓦舍那种地方的,因为那样价钱高。 后不知原主娘跟季老汉说了什么,没卖成,才改成了冲喜。 季之玥忍不了了,哪怕受天谴她也想把这死老头给弄死! “哐当!” 正要掐诀念咒,一个脏兮兮的木笼子突然在季老汉的翻找下“重见天日”。 就着昏暗的月光,林菀媗显然也看到了低矮茅草屋墙落下方放置的肮脏狗笼。 对方那双暗沉无光的眼眸终究还是泛起了狂澜。 季之玥歪了歪头,墙角矮矮的薯藤尖尖也随着她的动作歪倒,乖巧地贴着地面。 “???” 望见林菀媗踉踉跄跄爬起来的背影,季之玥默了默,遁土,紧跟着林菀媗遁进庖厨。 林菀媗拿起了厨刀。 季之玥在地下两米处鼓掌叫好! 林菀媗拿刀尖对准了她自己胸口。 季之玥傻眼了,藤尖破土,化为人形,从身后拉住她胳膊。 别啊! “!!!”林菀媗吓了一跳,低头看到季之玥,她赶忙放下刀。 她声音放低,用身体挡住季之玥,“玥儿,你哪冒出来的?你怎么真藏这了?快!快躲起来,他在找你呢!” 季之玥尝试解救她,“你都拿刀了,你捅自己干哈,你去捅外面那个混蛋啊!” “玥儿,你说话怎么跟外地人似的?” 季之玥寻思着,她说话也妹有口音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听我的,你去跟他拼一拼,看看能不能把他杀了,你以后就跟我回顾家过吧。” “你这是哪里话?”林菀媗愣了,眼里不断沁出泪水。 她抱紧季之玥:“可使不得,横竖“孝”字大于天,丫头,再如何,他也是你爹,会遭天谴的。” “我知道我会受天谴啊,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去杀,我来埋!你不行…我…我再看着上!” 林菀媗:“???” 孝出强大。 季之玥知道季老汉找过来了,可她被抱太紧,一时不好抽身。 “反派死于话多!快,拿刀,他要过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阴影笼罩过来。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我都听到了!” 一只大手伸过来,抓起季之玥的手臂,想要揪她出来。 因为抓得太痛,季之玥自己非常非常非常主动地断开了手臂。 于是,惯性下,季老汉抓着一条血淋淋的手臂后摔了一跤。 季老汉看到断手,惨叫一声。 季之玥趁机催生薯藤捆住对方的脚踝,使其绊倒在地。 砰的一声,也不知道季老汉是砸到头摔晕了还是吓晕了。 “啊…啊啊!” 林菀媗吓得不轻,抱着季之玥悲恸大哭,哭得都说不出来话。 虽说死了好几个女儿,有点麻木了,但还没有哪个女儿是这般血淋淋出现在她面前的。 看到这血腥画面,前面被季之玥怂恿过一番,又加上有刚才那个狗笼子的刺激,林菀媗瞬间眼红得快要疯了。 “去死!去死!” 她松开季之玥,抓起刀,骑在昏迷不醒的季老汉身上,用力捅了数刀。 血溅到脸上,拉回了一丝理智,林菀媗回过神,卸了力,刀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探了探季老汉的鼻息,呆愣地盯着季老汉的脸。 曾经高大威猛的男人,竟那么轻易就被她索了命。 林菀媗俯身哀泣,如杜鹃泣血般惊心。 “死…死了,哈哈哈居然死了,呜呜呜呜他死了。”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场面莫名惊悚。 季之玥上去拉了拉她,从心地喊了声,“娘,你别这样。” 虽然她是精怪,但也怪害怕的。 她杀人都没那么颠过。 “别叫我娘!” 林菀媗回过头,眼里布满血丝,她像看耻辱一样看着季之玥。 “我不是你娘!” 她捶着胸,低吼道,“孽种!都是孽种!” “……” 不是?季之玥手指指向自己:“你骂我?” 林菀媗没吭声,悚然地笑着,眼底的情绪像沤烂在黑暗里很久很久的人才有的死寂和癫狂。 刀被她从季老汉身上拔出,对向了季之玥。 “!!!” 靠北啦!不会是要杀她吧? 季之玥手指掐诀准备开溜。 结果林菀媗只是奇怪地看了眼她,就割喉自杀了! 自杀了?! “……”季之玥瞪圆眼睛,放下手。 啥意思?她咋看不懂勒? 季之玥开智早,但也没见过这种大场面。 大人好复杂,她想去小孩那桌。 浓郁的血水,从林菀媗脖子流到地上。 “玥儿姐……” 季之玥愣住,默默靠近,暗道:怎么叫我姐? 林菀媗眼眸涣散地捂着脖颈,手指沾满了暗红色的粘液。 她望着季之玥,眼神极其复杂,“临州知府,林生原,是你外祖。” 季之玥懵了一下,原主记忆里并没有这些亲戚,“你是叫我投靠外祖?” 指缝间不断溢出血液,林菀媗讽刺地望着暗沉的天空,“不想死就离他远点。” 季之玥:“……”那你说啥。 恍惚间,林菀媗仿佛又回到了爹娘离开松县的那天。 那会儿她才14,花儿一样的年纪,哭得梨花带雨的。 她跪求爹娘他们带她回家。 爹娘却丢下些许银锭要求季老汉娶她。 娘对她说:“你自己不检点,别连累家里的姊妹,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贞洁,算娘求你,你就跟了他吧。” 爹也说:“你都被那老男人搞过了,破鞋一双,谁敢要你?以后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明明她是被季老汉给玷污的,可爹娘不仅不为她出气,还主动将她推给季老汉。 几次逃跑皆被抓回,官府也不管,三封家书,等来的也不过是父亲明示季老汉应该如何折磨她和她的女儿。 为何?她想不明白。 林菀媗惨笑着闭上眼,结束了她荒唐的一生。 第5章 缠土 黑沉的天空响起两道雷声。 季之玥应激地抬头看天,“看清楚!你看清楚!不是我动的手!” 等了片刻,天空飘起了小雨。 “……” 哦,不是天谴。 季之玥怔愣过后弯腰捡起自己的手臂,委屈巴巴地安装回去。 血手融进肉里,很快恢复如初。 她看了看林菀媗,目光落在对方手腕上。 小心翼翼地从手腕处取下串珠,端详中间坠落的木牌。 这是沉香木? 季之玥放在地上,掐起指诀。 木牌碎裂,露出里面的黄符。 “祈福的?”季之玥打开看了又看,没看懂,扒拉扒拉塞怀里。 见自己手腕上也有这种木牌串珠,季之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干脆也摘了,随手埋土里。 斜眼瞥了瞥季老汉,季之玥收起玉佩,化形遁入地下,挖了个十八米的长方形深坑。 近看俯看,形如黑洞。 季之玥面无表情地走向季老汉,对着他踢了一脚。 “说句母道话,你是个贱男人。” 凉透的尸体被踹飞,掉下黑洞,不断坠落。 季之玥双手拇指与食指来回相扣,形成环状,其余手指伸直缓缓并拢。 洞坑掉落泥土,沾着血液的泥土碎石不断翻滚涌动,埋入深渊,直至地面变回原样。 看着林菀媗的尸体,季之玥微微皱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不假思索地弯下腰,将林菀媗抱回屋子的木床上。 她站在床边,想了想又给对方盖上被子:“愿安。” 季之玥抿了抿嘴,又轻声道,“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我再给你送葬,放心,棺材一定给你买最好的。” 屋外雨势渐大,没一会儿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季之玥记起她是来讨债的,把身上血衣换下后就开始摸黑四处翻找。 家徒四壁,找半天就几十个铜钱。 正失望,不小心踢翻了个东西。 有枚铜币滚落在地。 季之玥定睛一看:“???” 季老汉也是不讲究,居然把碎银铜钱藏在虎子里。 形状再像老虎,那也是装尿的东西啊! 也不知道放银子之前,洗干净了没有。 季之玥嫌弃地倒出来,钱多到她都有点惊讶。 不过感觉有味,她不想数,铜钱碎银直接倒进小布袋里。 沉甸甸的。 没想到能搜出这么多铜钱碎银。 记忆中家里都是有什么吃什么,要想吃点别的,她们就得拿东西去跟别人家以物换物。 原主没去过县里,季老汉嫌县里东西贵,路途又远,不准她们去。 原主跟林菀媗最喜欢土曜日跟日曜日。 因为这两天附近几个村的人会在村落的中心地带举办墟市。 她们可以拿家里多余的东西去换想要的东西。 随着原主身体记忆一点点浮现,季之玥对这个家有了些许归属感,对林菀媗的死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 “咦?” 感知到地下有东西,季之玥顾不上感受那股涌上心头的失落感,猛然一个遁地挖啊挖。 她刨出来一个小木箱子。 撬开锁,只见里头放着几十封信。 一封封拆开。 里面尽是些折磨人的法子,大部分还都已经落实在了林菀媗身上。 信件落款:林。 “封州知府,林生原,是你外祖。”林菀媗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季之玥第一次觉得她夫君教会她读书认字,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些专门针对青楼女子的坏点子,差点污染她的眼。 匆匆看完,总算找到了几封针对季之玥她们。 除季之玥和季晓梦外,季老汉需要拿其余女儿的死刺激林菀媗。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季之玥挑了挑眉,“六个女儿,只磋磨我跟大姐,嗯,算你们有眼光。” 信中人让季老汉把季晓梦带去县城,给赵家小姐当洗脚丫鬟。 然后再把季之玥嫁给经常家暴妾室,已然不举的张衙内。 血液涌动,隐隐作乱。 喜恶分明的季之玥压下心中的不悦,眼睛看向落款:赵。 “赵。” 一个字念得阴郁而缠绵。 季老汉原名季关祖,跟赵这个字没有一点关系。 里正曾说过,季关祖是战乱那些年逃难过来的,是个孤儿,没有兄弟姐妹,花了钱才落户在小松村的。 这个赵,或许就是大姐去的那个赵家。 轰隆一声,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 季之玥收起信,思索良久,还是决定找个机会去见见季晓梦。 夫君说过,生养之恩大于天。 她这身体是林菀媗给的,生母已亡,长姐为母! 突然,季之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门口。 雷天雨夜,路那么滑,怎么还有人过来? 遁地。 地面上流出来的血都处理好了,应该没人能透视眼一眼看到地下十八米深的血土吧? 可别吓到无辜人。 思索间,有人闯进了院子。 “季老汉!” 铜钱跟钥匙的晃动声中夹杂着男人粗哑的嬉笑声。 “老规矩,三百文我放桌子上了。” 脚步声在靠近。 猥琐的笑声也在逼近主卧。 “上回一宿就把我吸干了,这次我可得让你婆娘看看我的厉害。” 季之玥厌恶地皱了皱眉,感觉牙齿有点痒。 门推开,灰袍男人直奔床铺。 他小声嘀咕:“怎么又绑床上了,这季老汉,都说了叫他绑在……什么东西?” 被子掀开,摸了一手的粘液。 “???” 闻了闻,有点血腥。 恰好雷电交加,闪电照亮了林菀媗苍白带血的修长脖颈。 “啊啊!!!” 灰袍男人惨叫两声,屁股着地,跌在地上。 趁他病要他命! 季之玥从他身后破土现身,双手形交叉状,右手指相对应,从食指开始,依次叠扣,紧紧缠绕。 快速默念,(“缠土。”) 灰袍男人刚稳住心绪,就发现脚踩的地方在颤动。 紧接着,以他为中心的土壤似乎有了生命,从地面升起,死死缠绕住他的双脚。 泥土拟人,正不断攀爬,马上就要达到大腿根部。 不要!不! 男人惊恐低头,吓得失声,手忙脚乱地去扒开大腿上的土块。 几瞬间,土块就以惊人的速度向上蔓延至腰身,直到将他的双臂头颅紧紧束缚。 眼前开始模糊,呼吸变得困难,死前男人耳边隐约听到有女孩如挽歌般的埋怨。 第6章 冲喜夫人 “真糟糕,又没忍住。” 薯魂跟这具人类身体融合太快,身体原主人残余的怨念重到影响了她的行为。 “下头男!” 季之玥手指掐诀,依法炮制,将人原地埋葬。 十八层地狱她没有,十八米深的土墓穴她买一送一。 “什么鬼地方。” 季之玥坐在地上,支着条腿,正面对着门口。 一天都在遁地挖坑埋男人。 “轰隆!” 季之玥摆烂了,抬头,等待解脱。 “大不了再劈一次,欸?” 微微仰起的稚嫩脸庞浮现出略微迷茫的神色。 天空在刹那间放晴。 季之玥惊讶地爬起身,只见乌云散去,明亮的月光缓缓洒落人间。 天道不降罚,这说明什么? 她无罪! 季之玥若有所思。 说起来,她杀坏人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 天道之所以会注意到她,还是因为她杀人时不小心被人拍下来放到了网上。 随后她才一炮而红,舆论大噪,引来警察追捕,并招来天谴。 或许只要不引起恐慌,不被人当作异类,她在这个世界哪怕杀掉一些不喜欢的人,也不会招来天谴? 南盛国没有电子科技,代表没有人会拍到她杀人,这才是天道遣她来这里的原因吧? 嘻嘻!老天爷还挺好的。 季之玥恍然地站起身,她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好似找到了人生方向。 “要积德行善,不能引起恐慌。” 噢!夫君。 很晚了,她该回家了。 季之玥双手合十,指尖朝下,快速分开并向下推去。 遁地。 大松村。 怕耗尽法术,没了自保余力,季之玥只能一路遁地回去,不敢使用瞬移。 好在速度也不慢。 “咦?大门怎么是关着的?” 顾家门口,季之玥挥了挥探出地面的薯藤。 大松村一百多户人,就顾家住村尾。 倒不是他们想住那么偏僻,单纯是分家后被赶过来的。 原主也是嫁过来才知道顾家人分家时连亩地都没分到,最后还是凭本事才盖了眼前这几间青砖大瓦房。 犹豫了一下,季之玥破土而出,上前打开门。 总不能门锁着,里头却有人吧。 季之玥鬼鬼祟祟扣上门,没关紧,她掐了个指诀,瞬移进屋。 视线昏暗,朦朦胧胧,但依旧是一眼万年,失控沦陷。 “瘫了好啊,瘫了就不会再离开我了。” 声音一听就黏腻得要命,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季之玥眼神像是一条锁定了猎物的毒蛇,直勾勾地看着床上的人。 她走到床边,轻轻抓起顾以霄的手。 “说话不算数就该一辈子锁在床上赔偿我!你可知那莲花都开了几百回了,还有我们相约的地方,若不是有我护着,寺庙都差点被狗贼拆了。” 季之玥捧着顾以霄那修长如玉的手,好似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最后甚至直接把床上的人横抱到怀里,埋颈哭啼。 顾以霄意识混沌,听到有人在哭,不由得腹诽:哭成这样,谁家死人了吗? 季之玥哭音转了弯,鼻子微动,“夫君,你好香。” “??!”脖颈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还有人舔了舔。 顾以霄如芒在背,一个激灵,意识瞬间清醒过来。 可惜只有五感,身体还是无法动弹。 也是他倒霉,刚考中举人,就有人想来折断他的手。 好不容易把那几个人打退,又在推撞拉扯间,将脑袋嗑在了青砖墙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脑袋打坏了,看境况,现在好像还是全瘫。 顾以霄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打横抱放在腿上,只是不知抱他的人是谁。 【这人怎么摸我腰!】 【还摸!快放开!】 【别咬我耳朵…含也不行!】 季之玥瘪嘴,眨了眨雾黑色的眼眸,“夫君,你瘦了。” 这一世的顾以霄正值青葱年少,皮肤白嫩细腻,腰腹软绵绵的。 前世看着也清瘦,但脱了衣服好歹还有腹肌,说句孔武有力也不为过。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有她在,她有能力让他一直这么干干净净下去。 做个松柏青竹般的青俊才子,也好过双手沾满鲜血,以至于轮回都困难。 季之玥稀罕得上手一顿乱摸,脸还是那张清隽寡欲的脸,俊俏的红痣也还在。 【夫君?她叫谁?我吗?我何时成亲了?】 【怎么还摸!】 顾以霄羞耻极了。 又抱又摸,成何体统! 大哥他们怎么回事?为什么随随便便就给他定亲娶妻了? 悲愤交加,顾以霄试图夺回身体。 试了个试,没试成功。 “不好,夫君,有人来了。” 感知到有人类靠近,季之玥单手抱起顾以霄,左手托着腿,右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对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得来的这具身体真好,人长得高,力气又大,都不用她施法。 【有人来了?不好?我难道没在家?】 顾以霄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摆弄成了抱小孩的姿势。 羞赧却又无能为力。 身体被迫悬空,有风拂过脸庞,耳边还有细微的虫鸣声。 他听到季之玥一脸乖巧地喊人,“大嫂,二哥,二嫂,你们回来了。” 听到这话,顾以霄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都喊大哥大嫂二嫂了,肯定是给我娶亲了。】 【昏迷了很多年吗?我才十八岁,这么早给我娶亲,冲喜吗?昏迷应该不能行周公之礼,我的清白还在吧?】 顾以霄想起他二哥的算命发家史,不由得呆了下:【不会真的是冲喜吧?】 虽然四书五经是读书人的必读物,里面包括有《周易》这种三玄书,但冲喜这种事情,简直是无稽之谈! 二哥也真是的,什么《庄子》《老子》《南华真经》,半路出家,一知半解,骗骗别人就行了,干嘛祸害他这个亲弟弟啊! 算了,娶都娶了,他能不能醒还是一回事。 顾以霄都准备放弃挣扎了,忽然听到他二嫂大声哭闹。 第7章 很难相敬如宾,必须和离 “好你个眉眼弯弯的季之玥!我们黑灯瞎火到处找你。 你倒好,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一身牛力,硬是要抱三弟在门口吹风,你是不是想摔死我三弟好趁早改嫁啊?!” 许文芳冲过去就要抢人,她抓着顾以霄的右胳膊,瞪眼,“把人给我!” 季之玥笑脸瞬间变了,她护犊子一样后退几步,眼神不自觉的冷了下来,“滚!他是我的!” 原主理亏,她才笑脸相迎。 跟我抢人,我跟谁急! 顾以霄愣住了,【这是强行冲喜,没问人家姑娘意愿?】 “呵!什么你的我的,早干嘛去了!你嫁进来一个月了,擦身喂食,端屎端尿,那样不是我男人干的。” 说完,许文芳仰着脖子,“看什么看,你长得高了不起!再看也是我有理。” 对上季之玥冰冷的眼神,许文芳嘴巴抖了抖,浑身僵硬。 回过神,她又怒了个怒。 “你动不动就跑娘家,那娘家到底有什么,你娘家有谁在啊!?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今早居然还敢抢我买米钱!” 都说没理矮人三分,这会儿季之玥是真的百口莫辩。 总不能实话实说,那是原主干的,她是薯精穿来的吧? 季之玥眨巴眨巴眼,看着门口几人。 右边:二哥顾易晨。身材高大,英姿飒爽。 左边:大嫂何婧笙。温婉可人。 破口大骂:二嫂许文芳。一股泼辣的美。 此时,他们就在门口跟季之玥对望,像是在等她开口。 解释不清楚,根本解释不清楚。 季之玥抿了抿嘴,烦死了,要不豆沙了吧。 顾以霄暗自琢磨。 【冲喜,抢钱,天天补贴娘家?品行不太好,等他醒了必须和离,面对这样的女方,他很难做到相敬如宾。】 许文芳拉着何婧笙,声音带着哭腔和激愤,“大嫂,你说说她,啥好东西都往她娘家搬,今儿个抢我钱还撒腿就跑。 我也是命苦,她偷拿我们东西回娘家,我们还得摸黑去找她,担心天黑路滑她会出事。越想越气,我们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何婧笙找了一晚上人,也累,以至于安抚人都敷衍了很多,“别这么说自己。” 许文芳噎住了,“大嫂,要我说,既然她那么喜欢她娘,我们干脆替三弟休了她。 反正人也是我们替三弟冲喜娶的,她也还是清清白白的身子。放她走,嫁给她亲娘算了,这样她一辈子待在娘家我都不稀得说她一句!” “说什么呢你,嘴巴没个好话。”顾易晨剜了她一眼。 三弟昏迷不醒,恰好季老太像托孤一样,拉着季之玥跪地哭求主动帮忙冲喜,他随手算了一卦,没想到还真有点缘分。 想着师父那些话,索性就试试,反正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谁知道结果会这样。 何婧笙抿了抿嘴,开口道,“之玥妹妹心地挺好的,平时也没少帮家里干活,就是人有些拎不清。” “她何止是拎不清,我看你们就是偏心三弟,连带季之玥也要惯着!天都黑了,还让我跟着去找人,她是小孩?” 许文芳跺了下脚,“气死我了!” 顾易晨口吻随意,“行了行了,我大哥有两个弟弟,我就一个弟弟,我偏心点弟弟跟弟妹。 报账吧,她抢了多少钱,我晚上补给你,你这个做人嫂子的,能不能学学人家大嫂?明明是你自己硬要跟着出来找人的,口是心非。” 许文芳忍不住了,边走边嚎啕大哭。 “就你们是好人,就我是坏嫂子。一个个都偏帮她,你还拆我台,哪天季之玥把家里都搬空了,我看你们吃什么喝什么。 呜呜呜!琰儿还要长身体的,他这么小就要被人抢鸡蛋吃,以后长不高了怎么办?” 顾二哥无语地瞥她,“我,大哥,三弟可都是大高个,你只要没偷人,琰儿就不可能长不高。” “我偷人?”许文芳脸色一白,上去就是一脚。 “顾易晨!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要这么说的话,我真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季之玥无奈叫停,“好了,都别吵了。” 啥形势啊,她站半天了。 还以为是集体炮轰她,结果骂着骂着,二哥二嫂反而对骂起来了。 “季之玥,你先闭嘴!”许文芳不想听她说话,“话说到这了,今天我就说句不好听。” 顾二哥吃痛地揉了揉腿:“知道不好听你还说。” “我非说不可!我告诉你季之玥,这个家,我最大!你再敢抢我银子,再敢背着我们偷偷拿东西回娘家,我跟你没完!” 许文芳瞪眼,瞪着瞪着眼泪哗哗流,“我怎么那么命苦啊!” 顾以霄憋着气:【二嫂很少哭得那么惨,可见我这冲喜夫人为人做事有多让人难受。真是难为二嫂跟小侄子了。】 季之玥想起什么,单手从腰侧扯下一个布袋,上前两步,塞到许文芳怀里。 “别哭了,钱我都连本带利给你偷…拿回来了。” 许文芳脸部45度面向天空,“我不信!” “跟傻子似的。”顾易晨挑了挑眉,给了自己媳妇儿一个脑瓜崩。 拿过布袋,打开看。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语气不明,“先进屋再说吧。” “好的,二哥。”季之玥乖巧地点头,抱着顾以霄回堂屋,动作温柔体贴。 何婧笙和许文芳对视一眼,紧跟上去。 第8章 无人问津 堂屋正中间,点了油灯,几人围坐在桌子前。 有亮光之后,季之玥看顾以霄的眼神越发痴迷。 她脑袋慵懒地歪下来,慢慢地凑近,看不够似的。 灯下看美人,美人如花隔云端。 纤长的眼睫垂下,顾以霄脸上一片宁静的神色,即便因为病着憔悴些许,也是一身清冷傲骨的美感。 像快碎掉的白瓷,有种想让人欺凌的美。 季之玥伸出手指,一点点流连,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柔软得惹人遐想。 夫君好乖,季之玥忍不住去抚他的脸颊。 顾以霄别扭地想躲开,无果,不得已把精力都聚集在对方摩挲他喉结的指尖上。 痒、酥、麻、涩。 【二哥害我。】 “哗啦啦。” 好二哥把钱倒出来,发出一阵动听又美妙的声音。 季之玥冷瞥一眼,继续低头盯着顾以霄看,仿佛能盯出个洞来。 “嘶!”顾易晨看到一同掉落的黄符,眉头不禁皱紧。 他打开黄符端详,整个人都不好了。 季之玥又瞥了他一眼,顿了下,若有所思,“二哥知道这是什么?” 顾易晨干笑地摆了摆手,“不好意思,二哥骗人骗多了,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懂这行了。” 季之玥:“……” 顾易晨敛眸,心思活络起来。 刚刚在外面,天黑,没看清楚弟妹的样子。 灯光下乍一看,对方竟连面相都变了。 如此看来,他之前算的那卦也不算是看走眼。 就是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大事,会让弟妹有这般大的变化。 “银票三百五十两,碎银四十五,铜钱三贯二。” 核对了许文芳说的那些数,再加上自己数的这些,何婧笙深呼吸一口气,说出总额。 旁边的许文芳忍不住哇了一声:“这么多?虽然三弟一表人才,但是吧,有这身家,季家怎么舍得把你冲喜到我们家啊?” 顾以霄被钱的数额惊到了,竖起耳朵听解释。 何婧笙也抬头看季之玥,一脸严肃,“你哪来这么多钱?” 三弟妹频繁补贴娘家,她虽然也有意见,但并不多。 如果三弟妹这拿回来的钱来路不明甚至是不义之财,那身为大嫂,她有责任引导对方。 “我娘给的。”季之玥无辜眨眼,“她塞给我之后就把我赶回来了。” 死无对证。 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为了逻辑通一点,季之玥想了想, “哦,对了,我娘说她其实是临州知府的女儿,外祖为了折磨她,故意花钱找了季老汉那些人来磋磨我们,这些钱可能就是怎么来的吧。” 季之玥有预感,即使季老汉跟林菀媗死了,那个所谓的外祖以及赵家也不可能放过她。 既然如此,那她不如摊开来说,好让大家有个准备。 “啊?什么?哪有这种爹啊?难不成你娘是你外祖母偷人生下来的?” 有这么多钱在,许文芳也不计较以前那些事了,加上这些天找天打听的事,她也知道季之玥家里是什么情状。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不过知道归知道,嘴巴说出来的话还是过分难听了些。 顾易晨白了她一眼,“当娘的人了,整日把偷人挂在嘴边做什么。” 许文芳也清楚自己说话不好听,连忙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何婧笙,转移话题,“亲爹总不能干这事吧?大嫂,你说这是个什么理?” 何婧笙面有忧虑,“我也不知是何缘情,如今三弟妹跟我们是一家人,她既然这么说了,我们总归也得提防着点。” 她欲言又止,欲止又不得不言,“若只是你说的这样,生下来丢掉或者是偷偷打杀也是有可能的。 但临州知府偏偏要等女儿长大了,大老远跑来我们这种小地方,还花那么多钱让季老汉折磨自己的女儿,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顾易晨捏着黄符,神情晦涩,微勾的嘴角下是隐隐想要探寻的兴致,“谁说不是呢。” 这黄符沾着阴丝木器的气息,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季之玥拢着怀里的人,往后头椅子上轻轻一靠,懒懒散散的,“咱们搬家吧。” 许文芳瞪了瞪季之玥:“说得简单,搬哪?我们家是没田地,但好歹村里有落脚的地方,更别提后山那些药草还是咱们大哥的收入来源。” 季之玥把桌子上的钱一推,“这些钱,去县里买房,够吗?” “够是够,只是之玥的意思是,恐怕那个知府还会找上门来,即便我们搬家了也不见得能躲过去。” 何婧笙解释完自己心里也有点不安。 无权无势,拿什么抵抗一州知府? 季之玥不太爱动脑,此刻也反应过来自己是个“祸端”了。 “或者你们不用搬,我带着夫君跑路,他们抓不到我。” 顾以霄还在思索,忽听到这话,下意识喊话:【我不跟你走!】 可惜没人能听到他的心里话。 好在大嫂及时嗔了句,“三弟妹,这种话以后可别再说了,让你大哥知道你带着他弟弟跑了,你大哥定饶不了你。” 许文芳心慌慌,也忍不住怼了句,“附近几个村,谁不知道三弟是解元,又谁人不知你嫁给了顾家举人?都是一家人,一条绳上的蚂蚱,这时候你才想起来跑路,晚了!” “好了,别自乱阵脚。”顾易晨一锤定音:“等大哥回来再说吧。” “大哥还没回来?”季之玥摸了摸顾以霄的脸,随口问了句。 在原主记忆里,大哥继承了他父亲的医术,经常帮村里人治点小病。 原主早上出门前还看到大哥在家的。 “大哥去县里卖药材,琰儿贪玩,跟着一起去了。” 顾易晨想到自己那个头疼的儿子,啧了一声,“天不早了,你们先吃饭吧,我给三弟洗澡。” 季之玥看了眼他伸出来的手,摇摇头,“不,我帮他洗。” 顾以霄难得着急:【二哥!救救我,救救我!】 许文芳意外地看着季之玥,“不错不错,总算有点人样了。” 她拍开顾易晨的手,笑眯了眼,“你瞧她那没出息的样儿,准是之前没仔细瞧过咱三弟的脸,这会儿黏糊的呀。 她的男人还是让她洗吧,嫁进门也有段时间了,小手没摸过,咱们三弟长得好,没准是刚刚我们不在家,她莫名其妙一见钟情了。 也怪咱们家没地让她种,害得她一身神力没处使,整天往娘家跑。” 季之玥:“……” 虽吵闹了些,但这一世夫君能有这么多疼爱他的家人,她勉强能忍。 顾易晨想了想,“也行。” 顾以霄叹了口气,【果真是,无人问津,寂寞沙洲冷。】 第9章 分开睡也挺好的 “水是烧好的,我等下给你抬屋里。” 顾易晨走去庖屋,中途还把他们刚刚脱下的蓑衣跟斗笠晾了起来。 见季之玥抱小孩一样抱着自家弟弟往里屋走,他没忍住挑了挑眉。 家里一共四间主卧,都是青砖瓦房,兄弟三人各占一间,因着顾母离世还空出一间房。 季之玥进门第一天碰上顾以霄受凉拉肚子,满脸都写着不愿接触,遂住进了顾母那间房。 平时别说抱,连顾以霄房间她都很少靠近,只拼命抢着活干,把自己当成被卖来的下人一样。 如今季之玥转变这么大,顾易晨都有点不敢相信。 他摇摇头,领着两个桶离开。 “欸,等等。”许文芳叫住季之玥,探究地盯着对方,“你今晚睡哪?” “自然是跟夫君一起。”季之玥不解地歪头,偏执又幽怨地注视着顾以霄的脸。 顾以霄感觉有道‘笼子’一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分开睡也挺好的。】 何婧笙抿了抿嘴,开口说,“委屈你了,三弟要是有事,你就喊一声,不管多晚,你二哥都会过去帮他清理的。” 顾易晨说季之玥冲喜有利于三弟苏醒,还说季之玥是旺夫命,大富大贵之相。 一月有余了,还没冲喜成功,是因为三弟跟季之玥还没怎么接触。 二弟说,两人如果能一起躺床上抱着睡睡觉,也许能行。 想到这,何婧笙柔声安抚道:“你放心,我们之前说的那些话还作数,你也不用同房,一起躺床上睡几觉就好。三个月后,若三弟还是不醒,你想怎样都行,认义妹或者是要和离书,都由你。” 许文芳大喜,“对对对!冲喜不成就当是我们可怜你娘了,好歹你也是你娘跪着哭着求我们娶来冲喜的,到时候你要不乐意留下来当我们妹妹,我也可以让我家易晨多给你点银子傍身。” 怎么有人可以说话那么难听,何婧笙无奈地瞪了许文芳一眼。 许文芳讪笑着闭上嘴,余光看到桌子上刚数好的钱,尬住了。 现在最有钱的是季之玥。 说了那么多,季之玥依旧只是抱着顾以霄不吭声。 许文芳麻利地收拾好桌子上的银钱,放进布袋,肉疼地递过去,“你的钱,我们也不要你的,包括你之前抢的那些也不用还了。” “不和离。”季之玥摩挲着顾以霄的后脖颈,眼神闪过一丝兴奋,“他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很喜欢。” 许文芳挠了挠头,看何婧笙。 难道真的一见钟情了? 何婧笙眼眸轻抬,隐有泪花闪烁,“说好的三个月就是三个月,三弟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好,我们总不能耽误了你。” 季之玥脸上戾气一闪而过,“我没想过和离,假若你们是怕那临州知府报复,我有的是法子去。” 话还没说完,许文芳就不依不饶地喊了起来,“说什么呢你!谁怕了,你才怕了,你全家都怕!我们是那种人吗?不许和离,谁和离谁怕了谁就是狗!” “……” 何婧笙顿了顿,“差点忘了还有临州知府这事,那不管和不和离,看在你愿意进我们家门的份上,你今后还是跟着我们吧,有你大哥二哥在,多少有个帮手。” 许文芳点点头,啧了一声,“就是你娘那边可能有点刺手,季老汉一看就不是个好相处的,我之前就去打听过了,你们。” 何婧笙拉着许文芳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第10章 我知道你听得到 季之玥也不介意,“娘那边她说有办法解决,不然也不会让我带那么多银子回来了。” 她略微嫌弃地看了眼许文芳宝贝一样抓着的布袋,“钱由大嫂二嫂替我管着吧,平时家里需要买什么,银子从这里出,这应该也是我娘的意思。” 虎子里拿的银子,总觉得臭臭的。 气没消之前,她虽然不想顾以霄醒来,但终有一天还是会让对方醒的。 转世记忆不在,季之玥不想对方醒来却看到家里不和的样子。 许文芳本来还想说都被折磨这么多年了,有办法解决干嘛忍那么久,后面听到银子归她们管,嘴角顿时就咧开了。 【……】顾以霄听了半天,只觉得聒噪,无力吐槽。 这时,顾易晨拎着两桶水路过,“聊什么呢,还不吃饭?” “吃!马上!”许文芳笑眯眯的,催促道,“快去吧,饭菜我给你们另外留点。” 季之玥微微颔首,抱着顾以霄进屋,找衣服。 衣柜打开,衣服只有两种颜色:白跟青。 原以为你是你,亦不是你,没成想你是你,依旧是你。 季之玥侧头,蜻蜓点水般吻了下顾以霄的脸。 望着顾以霄脸上升起的红晕,她眸色忽的暗下。 “哗啦哗啦。” 倒水的声音格外明显。 季之玥站在衣柜前,视线从里面的白袍青衫移开,回头看了看。 顾易晨对上她的目光,“要不还是我来吧?” 自从顾以霄出事后,洗澡成了难事,他怕弟弟洗得不舒服,专门定制了大号浴桶。 可以躺着洗。 季之玥力气大,石桌子都能搬动之事,他是知道的,也不怕对方摔着他弟,就是…… 空气凝固,季之玥目光从顾以霄身上移到顾易晨脸上,她声音中带着威胁,“我来。” “好,你来你来。”顾易晨摸了摸鼻子,走时还不忘关上门。 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嘶了一声。 季之玥刚刚看三弟的眼神就跟当年许文芳看他一样。 想当年许文芳看上他的脸,非要对他死缠烂打。 而他算命多年,还没见过像许文芳这种倒霉到家的命格。 后面怎么看对眼来着?忘记了。 “还不快过来吃饭,磨磨蹭蹭干嘛呢!” 顾易晨挠挠头,在许文芳喊他吃饭的声音中快步走回堂屋。 浴桶热气袅袅升起,门关上后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季之玥环顾四周,房间一尘不染,床边香炉里点了香,时时散发着好闻的熏香味。 大嫂托人买的香,说是怕屋里有味,新媳妇嫌弃。 一桌两凳三箱,外加一床一柜,东西少得可怜。 季之玥笑了笑,抱着顾以霄坐到凳子上。 她解开他的腰束,一点点撩开对方的衣服。 似乎是有一种拆礼物的念头在作祟,她看顾以霄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个宝盒,而里面是装着易碎的珍宝。 “你围着我转了十年,如今换我绕着你打转,开心吗?” 【什么十年?我?有吗?】 光溜溜被人抱着,顾以霄羞愤欲死,可冷不丁听到这话,他突然就迷茫了。 直到人被放进热水中,顾以霄才回过神。 他自幼知事,三岁分家,五岁开蒙,十三岁备考,备考三年正式参考,童生,生员,秀才,再到如今的举人。 这期间,他从未围着哪家女娘转悠。 来不及思考,身体就被人翻了过来擦洗。 【……】 真想喊救命。 在顾以霄的想象里,季之玥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简直是化成了实物。 像拎小狗一样把他拎起来,翻来翻去地看,翻来覆去地擦拭。 “生气了?”季之玥轻笑一声。 顾以霄皮肤白,轻轻一捏便起了一圈红色,加上热水泡着,整个人都粉粉的。 许是梁上挺直,增了一分隐隐倔气,脸庞又过分稚嫩,以至于让人看着就跟闹了小脾气似的。 “你让我等你,我便等了你几百年,我受了这样大的伤害,也只是没治你后脑勺那块包让你醒来,我都没报复你,这过分吗?” 顾以霄试图自己缓解尴尬,【不过分,但是你能不能别抓着我★★洗,还有,几百年是不是夸张了?】 “你替他做了那么多事,帮他杀了那么多人,可他还是因为忌惮容不下你。你嫌我弱,可你又怎知我不能带你安全离开?” 【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我是弱,偷懒不修炼,只会躲躲藏藏,也只能带着你躲躲藏藏。但你这样骗我去寺庙祈福,害得我出来只能看见你的尸体,难道还想让我像从前一样对你?这可能吗?” 顾以霄接道:【不可能。】 “我等了很久很久,清晨诵读往生咒,茹素不沾荤,积福积德,只想助你轮回,找到你的转世。” 季之玥笑了笑,“大师教了我如何积德积福,助你轮回,可我一看那些垃圾就忍不住动手,天道说我是善恶参半,却没灭我,你说它是什么意思?” 【……】 顾以霄有点毛骨悚然,不会是被鬼夺舍了吧? 季之玥仔仔细细擦洗他的身体,语气轻慢,“网友说我邪,说我心狠手辣,可我哪里比得上夫君你,我可都是跟你学的。 当年夫君的阴狠,没一人能招架住,可惜你愚忠。我倒是想过屠龙,替你报仇,谁知你效忠的人命短得很,你一走,他也跟着走了。 这一世你是举人,呵,文弱书生,不用慎讯,也不用抓坏人。不过,我会继承你愿,杀尽天下坏人。” 顾以霄有点心慌:【别说了,我知道的太多了。】 “水冷了。”季之玥把顾以霄抱出浴桶,横放坐在自己腿上,一点点擦干。 她亲了亲顾以霄的脸,“我会救你的,只是,再安安静静陪我两个月,就当是赔偿我,好不好?” 【我还有救?】顾以霄有点惊喜,鬼也好,老妖怪也罢,看这情势,估计是跟他上辈子有关系。 他从不信鬼神,但此刻他希望她说的是真的。 季之玥贴在他耳边,幽幽地道,“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 【!!!!!!!!】 门外响起何婧笙的声音:“之玥,还没好吗?” 季之玥抬头,有一种玩弄猎物却被打扰的不爽感,“快了大嫂,马上就好。” 何婧笙应道:“我帮你盛饭。” “好。” 季之玥抱着人起身走到衣柜前。 衣柜衣服不多,她拿了件白袍,又挑了件青衫,脸上满是不悦。 习惯了买各种各样的衣服打扮顾以霄真人版娃娃,如今衣服款式就这两三种,她完全开心不起来。 顾以霄心被勾起来,顾不得羞耻,【怎么不继续说了?】 “晚点再说。”季之玥嘴角上扬。 顾以霄内心尖叫:【你听得到我说话!?!!】 第11章 异魂 “那么惊讶做什么?”季之玥好笑地掐了掐顾以霄的脸颊。 衣服穿戴好后,随手烘干他的头发。 季之玥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还是这副任人揉捏的样子最好。” 顾以霄:【……】 打横抱起,往堂屋走去。 许文芳抬头,“你怎么又把三弟抱出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季之玥坐到自己对面,“抱着人你怎么吃饭?” 季之玥不解地低头看顾以霄,“他不用吃吗?” 说完她自己先愣了下,昏迷不醒的人要怎么吃饭? “吃,只是这。这些他也吃不了啊。”许文芳看了眼桌子上的菜。 野菜炒鸡蛋,豆腐炒肉,蒸蛋,咸菜,外加一碗饭。 话音刚落,顾易晨就端着碗稀米粥进来了。 看到季之玥还抱着顾以霄,他也有些惊讶。 准备往屋里走的他右腿勾了张凳子,利落地坐到季之玥面前。 “你吃饭吧,我来喂他。”顾易晨拿着竹片就往顾以霄嘴里放。 季之玥侧身躲开,略微警惕地望着他。 “我打磨过,不会弄伤嘴的。” 见季之玥无动于衷,顾易晨以为是她想亲自喂。 他放下碗,只拿着竹片朝顾以霄嘴里抵,直到抵开一条缝,“那你喂吧,我帮你扶着竹片。” 季之玥眉头紧锁。 “哎呀,你不能只看脸啊!” 许文芳也站了起来,她打趣了句,端过碗,熟练地拿勺子舀了一勺子稀粥水。 粥水顺着竹片流进顾以霄的嘴里。 一开始还好,第三勺就发现顾以霄低呛得脸红了一片。 【能不能缓一缓?】 季之玥抱着人护在怀里不让喂,“一定要这样喂吗?” 他很难受。 “不然怎么喂?又不是神仙,还能不吃饭啊?” 许文芳白了她一眼,“你以为就你心疼啊,你赶紧的,我手帕还没绣完呢。” 三弟读书最好了,一下子昏迷那么久,也不知道明年春天能不能赶到京城考试。 解元都得了,状元也不是不能想一想。 可惜,好好的读书苗子,还当着她的面天天瘦一圈,真是心疼死她了。 顾易晨看到许文芳脸上的心痛表情,心情也有些低落。 “那天我跟大哥应该早点去接人的。” 他抬手将顾以霄垂落到胸前的头发捋到身后,语气带着自责。 【我饿。】低迷的气氛在顾以霄没有情绪的两个字中打破。 季之玥回过神,捏了捏他的手指,没再阻拦许文芳的投喂。 “唉,也不知道是谁打的,要让我知道,我饶不了他们。”许文芳嘴巴叭叭叭。 她一会儿怀疑这个一会儿怀疑那个,东骂西讽,要是有狗路过,说不定也得挨她一脚。 伴随着她的骂骂咧咧声,一碗粥水很快就见了底。 “弟妹,你先吃饭吧,等下饭菜凉了。” 顾易晨搬来一张长椅榻,帮忙把顾以霄放躺下来。 许文芳见大嫂洗完澡出来,立马接力,“到我了,到我了,我现在裙摆都是湿的。” 何婧笙笑了笑,“那你快去吧,剩下的我帮你绣。” 家里没田,日常活计除了采点野菜草药跟处理药草,就是喂马喂鸡,再多也就绣点东西打些络子拿去卖。 一天绣四十条,她和许文芳各绣二十条,她绣得快些,许文芳喜欢偷懒,磨磨蹭蹭总是到晚上才绣完。 余光看到顾易晨走了出来,何婧笙喊道,“二弟,这么晚了,你去哪?” “早上忘记孝敬师父了,我去去就回。”顾易晨神色晦暗地觑了季之玥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婧笙应了声,转过头还跟季之玥解释了句,“你二哥那点本事虽然大多都是看书学的,但他确实有个师父帮忙领进门。 你进门晚可能不知道,每月月初你二哥都会把自己赚的钱上交三成给他那个师父。” 季之玥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动作快速地解决掉晚饭。 夜色如墨,四周静悄悄的,唯有高悬的月亮,洒下银辉,照人前行。 “师父。” 戌时。 正埋头写东西的齐布缘听到门外传来他徒弟的声音。 他搁下笔,起身出门。 一个身高八尺的青年男性站在大门外,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布袍,脖子上斜坠着条骨头链子,手握拳状,放在门上,似乎正要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齐布缘略微偏头,眼神抬起,“找谁?” “师父,别闹,我有事找你。” 顾易晨强行挤进来,反手把门关上。 回过头时,发现他师父已经不在身后,他也没觉得奇怪,只加大跨步,快步走进屋。 屋内,齐布缘闭目打坐,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 “师父,帮我看个人。” 顾易晨凑过去,紧挨着他坐下,“师父,你帮我看看这庚帖。” 齐布缘睁开眼,视线下移,一脸无奈,“怎么又是问你那弟弟,说了很多遍了,他死不了。” “你看清楚,这上面还有我弟媳的生辰八字。” 齐布缘瞄了一眼,“嗯嗯,看过了,很配,绝配。” “师父。”顾易晨递过去二两银,“给您买酒喝。” “哼。”齐布缘毫不犹豫地收了银子,“不是师父不告诉你,只是现在说给你听也没意义了。” 顾易晨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你没看错,她的命格确实被换了。” 齐布缘放下庚帖,语气严肃,“不只是你那弟媳,那天跪求你的那个女人同样也被人劫取了气运。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应该已经逝世了。” 他半眯着眼,手指掐算,嘴里喃喃,“昔日,命途交错,天机错乱,气数已尽。然而,天道无常。” 说到一半不说了。 顾易晨默默又掏了二两银,“师父,我这个月看的人少,下个月再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嘿嘿。真孝顺。”齐布缘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她是她,亦不是她,她为你弟弟而来,命格极好。” “那我弟弟呢?他什么时候才能醒?你说的一线生机到底在哪里?” 顾易晨眼圈泛红。 “别急。”齐布缘叹了口气,“你弟弟那命,顽强着呢,生死簿上的名字一闪一闪的,不还是没熄吗?所谓的一线生机,端看他引来的这异界之魂如何打算了。” “异魂,这就是一个人的面相忽然变化极大的原因吗?”顾易晨接受良好。 他思忖了会儿,起身,“徒儿明白了。” 第12章 二哥佩服 齐布缘起身,走到书架前,拿下一本书。 他脸上颇为自得,“此乃吾亲笔所写,你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接过齐布缘递过来的书,顾易晨随手翻看了两页,“观星?我观天象就是看出来点什么,我也不赚钱啊。” “徒儿,跪下。” 顾易晨顿了顿,撩起袍子,大长腿往下一跪,腰板挺直,不解地抬眸。 “为师有事求你。” “……”饶是混不吝的顾易晨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父,您直说便是。” 他想站起来,被瞪了一眼,只好继续老老实实跪着。 “为师命数将尽,但尚有心愿一桩未了。” 顾易晨打量着他师父的假胡子,假白发,假道袍,“师父,你今年才三十有六。” “这个不重要。”齐布缘不听,自顾自地道,“吾之衣钵,吾之天学,皆待传承。” 面对师父期待的眼神,顾易晨认命地颔首,“徒儿愿意继承师父衣钵。” “好孩子。”齐布缘眼睛挤出几滴猫尿,双手扶起顾易晨。 “我想要你成为皇帝身边最为信任的钦天监,我要你观天象,测吉凶,续吾道统。” 顾易晨拍开他的手,“师父不是说伴君如伴虎,所以才遁死出宫的吗?” 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下,齐布缘摸了摸胡须,“你不懂。” “不说我走了。”顾易晨作势要离开。 “我给你卜算过三回,你命格非凡,注定要在京城之中,宫城之内。担任钦天监之职,届时,你将深得龙颜,皇帝也会对你宠信有加,你的事业和爱情都将如顺水行舟,一帆风顺。” 顾易晨站定身体,转过头,“师父,你怎么突然改变心意了?”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准确来说,这是师父第三次提及他适合当钦天监且事业努力方向在宫城。 他自己也是干这行的,虽然很少算自己,但也不是没给自己算过。 只是以往说到这些,师父总是岔开话题,还老拿一些皇帝阴晴不定乱砍人的例子来说服他不去涉险。 “今时不同往日。”齐布缘瞅了瞅他,“你别不信,有她在,你就算被皇帝下旨砍头,她也能护住你。而且你们本来也是要去京城不是吗?我可不信你跟她能舍得让顾以霄一个人去赴京赶考。” “她?”顾易晨还在思索,一股略显阴凉的吐息倏然凑在他耳边,“他说的是我。” 顾易晨吓得跳到一旁,呼吸都急促起来。 季之玥单手环抱着顾以霄,歪了歪头,“二哥,你怎么了?” “被你吓的。”顾易晨回过头一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之玥?你什么时候来的?” 走路都没声音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季之玥回着话,眼睛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齐布缘,“你好像知道我会来。” 洗完澡,吃完饭,听到狼叫,二嫂担心顾易晨,在门口走来走去。 季之玥看着外面雾黑的天,主动出来找人。 没成想,会听到那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换命格,劫气运,细细想来,也不是无迹可寻。 季之玥目光平静的从他们二人身上扫过,“能算出来是谁偷换的吗?” “换命格,这种缺德事,可不常见。”齐布缘摇摇头,“我没那么大本事,除非你让我看到那个人,或者是那个跟你换命的人的生辰八字。” 从季之玥现身到现在,齐布缘一直绷着脸,强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风范。 他跟顾易晨是面对面站着的,顾易晨没看见季之玥是怎么来的,他却是清清楚楚看到了。 瞬移,跟鬼似的。 哪怕他算出来了点东西,也看得人心慌慌。 季之玥也不为难他:“帮我找个人。” 齐布缘不敢拿捏,“你说。” 季之玥报出大姐季晓梦的生辰八字。 齐布缘手指掐算着,半晌后嘴里嘀咕着一声,“奇怪。” 奇怪归奇怪,但他还是说出了大概方位,“东北方向,大约是在皇城之中。” 齐布缘拿出一个小乌龟。 季之玥视线移动,看了看那没头没尾没脚的龟壳。 顾易晨懂事地取下自己腰间挂着的几枚古铜钱,“师父,请。” 铜钱抛入龟壳中,摇晃,连摇六次。 记下每次三个硬币加起来是多少后,齐布缘从下往上画出一个卦。 顾易晨看了眼,“天机显贵,命带吉星,说是凤命也不为过。此人注定一生福泽深厚,无大灾大难,且福寿绵长。” 季之玥轻笑一声。 “自幼受虐,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她既入了奴籍,还入了深宫,又何来贵命。” “这。”顾易晨愣住了,“命运跟生辰八字的命数截然相反,师父,我怎么没看出来?” “命硬,而且换她命的人本身也不是多差的命格,她心智坚定,真正伤到她的时间尚浅,你看不出来也正常。” 齐布缘叹了口气,“可惜命再硬也没用,天机所示,她如今磨难不断,且近日有大难临头,若不及时化解,命途多舛。” 季之玥眼底一片暗色:“怎么破解?” 这么着急?顾易晨扭过头,一眼看到季之玥眉毛上方的兄弟宫有凹陷之势。 兄弟姐妹,据他所知,季之玥现在只剩下一个大姐了。 看来,命没换之前,一家子都是大富大贵的命啊,也难怪会被人盯上。 顺着顾易晨的目光,齐布缘也看到了季之玥的兄弟宫出现了不利的面相特征。 “换命的前提是对方气运下降,那人想换命格,就会想尽办法打压对方,法器或符只是辅助。所以破解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 季之玥扯了扯嘴角,“毁掉符器,反过来打压她的气运,使其好运流失。” 最好是杀了那个人。 至于什么因果沾身,轮回报应,她从来不相信这些。 季之玥眼眸幽深,“我说得对不对?” “意思是这个意思。到时候不成也可以让我这徒弟再做个法。” 顾易晨忍不住插嘴,“师父,对付这种阴毒的东西,我也不会。” “急什么,这两天我肯定教会你。” “哦。”顾易晨拉回正题,“话说回来,我能不能当稳钦天监,跟弟妹有什么关系?” 皇帝要砍人,还能刀下留人? 齐布缘耸了耸肩,“你弟要科举,得去京城赶考,当个钦天监,半真半假,你只管忽悠皇帝,你弟妹会为你造势。” 顾易晨茫然地朝季之玥看去,“啊?” 季之玥侧头回望他,皱了皱眉,“天降祥瑞,红霞漫天,紫气东来,龙凤齐飞,天雷滚滚,想来你们古人,最信这些。” 她动了动唇,开口无声。 顾易晨瞪大眼睛。 只见院落龙飞凤舞,几个眨眼间,才消失不见。 顾易晨尽量维持平稳的呼吸,“弟妹杂耍功力高深,二哥佩服。” 季之玥:“……” 齐布缘:“……” 第13章 我可以给你 骤然听到这么多玄事,顾以霄心情是复杂的。 两个人命格都可以换?未免有些骇人听闻。 毕竟名义上是自己的妻子,顾以霄还是想通过心里话安慰季之玥几句的,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还好吗?】 他在关心我?季之玥垂眸,直勾勾望着顾以霄眼下那颗泪痣。 几百年的怨气,仿佛顷刻间瓦解。 顾以霄发现抱着他大腿根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 也不知道季之玥身量几许,这种单手抱小孩子一样的姿势,真叫人羞赧。 他强忍羞耻,又开口安抚了两句。 【二哥虽然看着不靠谱,但他这些年结识有不少贵人。大哥医名远扬,还给侯府老太爷治过病,有他们在,你外祖应该不敢乱来。】 从二哥师父那告辞后,季之玥跟顾易晨就都不吭声了,安安静静的,顾以霄只能听到她们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他说话季之玥也不回应他的心声,只时不时捏捏他的腰,然后又摸摸他的腿。 羞恼的顾以霄渐渐也不再愿意出声了。 突然,抱着他的人停下了脚步。 感受到手指又被人轻轻地捏了捏,顾以霄不禁屏息凝神。 他觉得好像有人在看他,且这个人不是季之玥。 “能告诉我具体的时间吗?” 是二哥的声音。 仔细听,好像还有大嫂二嫂的谈笑声。 二哥他们现在回到家门口了? “不方便说吗?” 顾易晨眼睛盯着顾以霄苍白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移到季之玥身上。 很多事情不是不想思考,也不是他笨,而是他不敢深究。 他早就打听过季之玥这十七年的事情。 为人沉闷老实孝顺,除了干活就是干活,根本没时间学杂耍,甚至她连县里的杂耍都没看过。 大夫说三弟脑袋有淤血,让他做好三弟可能永远醒不来的准备。 而师父占卜过,三弟的生机在季之玥这个异魂身上,什么时候醒端看对方想不想三弟醒。 顾易晨懒得去管什么异魂不异魂的,哪怕是屠龙,只要能让三弟苏醒,他不介意给这异魂递刀。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季之玥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纠结了下,还是给出了时间,“明早,最迟后天。” 原本她不想那么快让顾以霄醒的,她喜欢这种别人听不见顾以霄说话,唯有她一人能听见的感觉。 但想起顾以霄吃饭时的艰难,以及对方刚刚那略微关心的语气,季之玥不得不说,她被哄好了。 抱着人抬腿往家里走,忽听到身后顾易晨问,“你会付出什么代价吗?若是。” 他想说他可以一个人去承担这个代价。 如果需要吸龙气恢复,他也能忽悠皇帝主动给她吸。 “没有代价。”季之玥打断了他的话。 四百多年的修炼,可不是混过来的。 季之玥心情并不好,抱着顾以霄匆匆回了房间。 失而复得,令她越发患得患失。 这一夜,三个人都没睡。 顾易晨期待明天的到来。 顾以霄则是睡了很久,并不困,加上季之玥抱着他不停说话,他也很难睡着。 而在他的多番探听之下,他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也了解到了季之玥一些事情,比如对方是个番薯精。 顾以霄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万物有灵,精怪,总比鬼怪好。 他不清楚番薯是个什么东西,也从来没听说过她口中的垣国王朝。 听到番薯可以缓解饥荒,他很感兴趣,但后面听着听着,他莫名有点生气。 他不明白季之玥的固执,也不喜欢为人替身。 【既然是转世,那我跟他就不是同一个人。】 季之玥并不在意他语气的冷淡,只幽幽地说,“活着的人可以为爱而死,死去的人也可以因为爱而复生。” 【我们只是同名同姓,长得一样,你喜欢的是我的前世,那你透过我去看他,既是对他,也是对我的不尊重。】 季之玥迷茫了一下,“为什么要这样说?你是他,他也是你,你们就是同一个人。” 顾以霄语气缓了缓,【我没有他的记忆,没有他的经历,也记不起你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如何能算是同一人?】 “记忆?” 季之玥眼睫微颤,“我可以给你。” 【???】 没等顾以霄回过神,季之玥微凉的手指就点在他了的额头上。 刹那间,天旋地转,整个人像是跌进了另一个时空。 混沌散开,顾以霄缓缓睁开眼。 “可算是醒了。”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放下药碗,哭着将他抱在怀里。 “你真的是吓死娘了。” 顾以霄被迫趴在她的肩膀上,艰难地动了动手,低头一看,手胖乎乎的,显然是个小孩模样。 他愣了愣,余光又见一个嬷嬷跑了进来。 “夫人,活了,少爷救回来的女婴被许郎中给救活了。” 闻言,顾夫人只是淡声道:“既然如此,那便留在府里养着吧。” 好歹也是儿子拼命从水里捞上来的,她再生气也不能拿个婴儿撒气。 “乖儿子,你做了件好事,娘为你自豪,但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你得叫大人去,可别再以身试险了,不然娘会很难过的。” “嗯嗯。”顾以霄嘴里被塞了颗蜜枣,无奈之下,只能鼓着腮帮子点头。 盖着被子发了热,很快他的身体就好转了。 他深知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 母亲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父亲是当地乐善好施的有名商人,两人都给了顾以霄无比汹涌的爱意。 顾以霄六岁时,突发奇想,给自己捡回来的女婴取了个小名,叫玥儿,意为神珠。 玥儿随顾母姓季,顾父觉得两个字的名字不好听,没文化的他硬要在中间加个之字,最终成了——季之玥。 听到全名时,顾以霄像被雷劈了,忍不住想躲季之玥几天。 也就六天。 季之玥天生不爱笑,但又长得像个糯米团子,软嘟嘟的,很招惹人,根本让人舍不得冷落。 顾以霄在家排行第三,如今变成了独子,还要照顾比自己小的妹妹,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哥…哥~” 很快,季之玥两岁半了。 顾以霄没有忘记自己原来那个世界,他记得季之玥以小孩姿势抱他,也记得对方亲自给他洗澡。 在看到前世的自己也总抱着季之玥时,不知道是小心眼,还是觉得季之玥小时候可爱,顾以霄莫名笑了,貌似是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城。 左手抱累了,就换右手。 洗澡穿衣喂饭开蒙,从不假手于人。 这一抱,就是十年。 为了能继续这样抱,顾以霄开始练武,锻炼臂力。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第14章 妹妹?情妹妹。 这一年顾以霄十六岁。 七岁那年他就想走老路考个解元回来,只是没想到垣国是个这么奇怪的国家,商人居然不能科举。 于是乎,他开始学着管理田地出租,跟随父亲走商。 顾家产业越做越大,前途一片光明。 可就在这时,垣国王朝发生了旱灾。 三年大旱,百姓民不聊生。 顾父心善,每天都带头布施。 顾以霄看着外面感恩戴德的人,眉头紧蹙。 升米恩,斗米仇,眼看着米仓粮食一天天减少,他坐不住了。 “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的米不是取之不尽的。” 顾父看着桌子上的干馒头,叹了口气,“大家都不容易,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顾以霄劝了很多次,根本劝不动,就好像是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他的到来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也只能抱着季之玥,呢喃,“希望能早日结束。” “三月开始,还会有两年洪灾。”季之玥抬头,心疼地盯着顾以霄干涩的嘴巴看。 她对自然灾害有着敏锐的观察力,这些年什么时候下雨,下雨多久,包括蝗虫灾害,她都能精准说出来。 这个能力只有顾以霄知道。 “三月。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 顾以霄起身,找来账簿,计算着库里的存粮和多处水井里的水量。 他抿了抿嘴,“希望能撑过去。” 转眼过去了四个月,离季之玥预言的那个日期仅剩七天。 顾母瘦了很多,家里的下人也只剩下了四个。 “老爷,怎么办,最后一个水井里的水也快见底了。” 顾以霄抱着季之玥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又转身走了。 “哥哥,我好像知道哪里有水,我能感觉到。” 顾以霄眼睛低垂,望着怀里刚满十岁的女孩,“在哪?” 一大一小出了门,朝着城外走去。 来回各三天,他们成功找到了水源,兴奋地跑回家。 路上,顾以霄听到有人在议论。 “这几天怎么不布施了?我孩子都快要饿死了。” “切,说是没粮没水,实际上怎么样,谁又知道呢。” “什么顾大善人,关着门吃香的喝辣的,哪里还想得起来我们。” “听说昨晚整个县里的人都去抢粮了,提着刀,咱们再等等吧,应该能分到一些。” …… 顾以霄不敢再听下去,抱着季之玥朝家里狂奔。 可大门推开,映入眼帘的却是六具死尸。 死了。全死了。 布施多年,可如今那些人就只记得这几天拒绝布施的事情。 当真是可笑。 “轰隆!” 久旱逢甘霖。 家家户户的人都激动地跑进雨幕,欢呼雀跃。 大雨滂沱,唯有顾以霄眼眶通红地跪在雨中嘶哑哀恸。 “你还要看吗?” 耳畔传来季之玥阴郁的声音。 周围黑漆漆的,顾以霄竭力睁开了眼,却连扭头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睫毛颤了颤,眼泪反而流得更多,像是还在梦魇中。 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犹如蝴蝶扑扇翅膀。 季之玥俯下身吻掉他眼角的泪,顺手帮他将负面情绪抽离。 “我。”顾以霄嗓子哭得有些哑。 季之玥倒了杯水喂他。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季之玥轻笑一声,“你当听话本子呢?” 顾以霄脑袋有点晕疼,他隐隐觉得自己醒来那瞬间整个人都快要疯了。 身体不能动,除了嘴巴跟眼睛,他什么都做不了。 “你真想知道?” 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季之玥环着顾以霄的肩膀,眉眼笼罩上郁色,说话半真半假。 “后来,后来我们去京都。你想方设法成为了废太子的谋士,还助黎元登上了皇位。 拥有权势的第一天,柒县被夷为平地,柒县十六个村的村民被你的人一把火烧死。 十七岁那年,你哄着我嫁给了你,人前人后你都抱着我,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你给我买吃的,买衣服,买胭脂,还会给我读话本子,带我去听昆曲。 皇帝对你很好,什么事情都放心交给你,所以你当过大理寺卿,也彻底掌控过兵权,说你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也毫不夸张。 但你并不良善,那些年你杀了很多人,连皇帝的高位妃嫔你也敢杀。 在我学会遁地术后,你开始教我辨别坏人,你跟我说这些都是不知足的坏人,不配活在这世上。 我知道你病了,只有杀人才能让你开心,而我不想你不开心。 你效忠皇帝,也只忠于皇帝,可渐渐的,有风声传出皇帝忌惮你,准备卸磨杀驴。 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再正常不过了。 你送我去寺庙,让我等你回来。我以为你会率兵杀进去,可最终得来的消息却是你第一个人去皇宫表忠心,还交出了兵符。” 季之玥讽刺地看着顾以霄,“愚蠢。” “……” 顾以霄代入感很强,眼神飘忽不定,“我不是他,我没那么蠢。” 心中还是有疑惑的。 梦里那人既然能成为废太子的谋师,必然也同他一样通读史书,这样的人又怎会不知晓韩信,岳飞等人的前车之鉴? 肯定有别的缘故。 季之玥沉默着,半晌才开口,“你可以放弃科考吗?” 说完,她又阴沉沉地笑出声,“算了,大不了屠龙,我不信我保不住你。” 顾以霄咽了咽口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实,我跟他,应该都只是把你当成妹妹。扪心自问,我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魅力,能让你为我如此。” “妹妹?”季之玥这次是真的笑了。 她弯腰,伸出手,解开他的衣带,手指抚摸他的胸膛跟腰腹。 “夫君,妹妹也会这样吗?” 说话间带起的暧昧气息,一股一股的吹在顾以霄耳畔。 “所以,夫君以前是在教妹妹亲吻吗?” 季之玥低头吻上他的唇,咬了两口。 顾以霄闷哼一声,脸颊爬上红晕。 “夫君这皮囊生得好,嘴唇只亲一下就红得漂亮。” 季之玥揉捏起他的腰,语气无情,但又能让人听出几分缱绻。 第15章 喜欢这张脸吗? “你瞪我?” 季之玥语气带笑,翻身一把将顾以霄压在身下。 “真稀奇,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脸上露出这种表情。” 季之玥抬起手,轻轻地碾压他的下唇,“你别忘了,你能醒过来,得多亏我,是我救的你。” 脑海中多了一个人的记忆,顾以霄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应该属于沉睡状态。 他回来了,也苏醒了过来,本该是件好事,他却开心不起来。 “一码归一码,你救我,我自会承你恩情。但你若想将我当做替身,恕我不能接受。” 顾以霄眼尾有些红,明显是被季之玥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到了。 他抬起眼眸,眼睛抬望的姿势让他看起来多了些许无辜跟傲气。 “明知我跟他不是一个人,你却幻想将我变成他的模样,你若真心喜欢他,又岂会移情于我这个转世之人,莫非,你根本就不爱他?” “你在质疑我?”季之玥冷笑一声,拉开距离,右手拉开他的衣襟。 顾以霄低喘着,眼睁睁看着对方冰凉的手指抚进了他的里衣。 他慌了一下,眼眶泛红,“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又这般对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任你揉捏的低贱男宠吗?” 低贱,男宠,这四个字听得季之玥胸口闷疼。 她连忙抽出手,略微慌乱地拢上顾以霄的衣服,“我。” 顾以霄气到眼睛红润,“我不想听你说话。” 季之玥抿了抿嘴,轻手轻脚地抱他到怀中。 “那你想要我怎么证明?” 顾以霄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季之玥哄道,“想不想下地走路?” 见他不为所动,季之玥拉了拉他的手。 “你别生气,我真的没有把你当替身,我分得清楚。” 季之玥将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满脸委屈地说道,“四百多年我都等过来了,也不在乎再多等这几年。” 她伸手圈住顾以霄的脖子,抬头吻了吻他的唇角。 “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你没必要改变自己,你就是你,我也会习惯并接受你的改变,以后我们再好好培养感情。” 顾以霄没有说话,只是睁开眼,看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哪怕没有后半段记忆,他也能感受到那个‘顾以霄’有多在乎季之玥。 表忠心交出兵符,这种鬼话,他才不会信。 倒不如说是‘顾以霄’前脚送季之玥去寺庙,后脚皇帝就命人包围了寺庙。 ‘顾以霄’聪明了一世,自以为自己是在保护季之玥,谁知皇帝反手就拿季之玥的性命威胁他上交兵符。 短暂地参与了‘顾以霄’的前半生,即使幻境中的人只是按照历史演绎,仿佛听不见他的劝谏,他的情绪也还是不由自主地陷了进去。 ‘顾以霄’不是病了,而是彻底疯了。 别说是‘顾以霄’,连他这个‘旁观者’都差点走不出来。 而以‘顾以霄’喜欢滥杀的脾性,后面的事情走向倒也符合逻辑。 比起跟着喜怒无常的‘顾以霄’,整日担心自己的脑袋,背叛他站到皇帝那边,再偷偷传递季之玥在寺庙的消息,反而是最佳选择。 “你非得要一再触碰我的底线吗?” 顾以霄回过神,视线聚焦,看到季之玥阴鸷的眉眼。 他突然想到,前世‘他’死的时候,她似乎也才十几岁。 几百年的等待,怨气都能撞铃了吧? 顾以霄语气放缓,打趣她,“触碰到你底线的人,一般会如何?” “别人,杀了便是。” 季之玥低着眼眸,纤长的眼睫垂下,脸上一片宁静的神色。 “你的话,我可以重新画一条底线。” “……”顾以霄无语,莫名又有点受宠若惊。 他现在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就好像是前世的他把季之玥教坏了。 如今季之玥会来到他身边,是因为他这个转世需要承担因果,把人教好,最好是彻底将季之玥掰正过来。 心绪思索不停,顾以霄盯着眼前美丽中散发三分野性的人看了几息,“你刚刚说的话还作数吗?” 季之玥眉头轻蹙。 顾以霄误以为她要反悔,谁知道对方忽然转过头,迷惑地问他,“我刚刚说了很多话,你指哪句?” 看起来挺好说话的。 只是,‘顾以霄’心理扭曲的时候,季之玥也不过十岁,被疯子带大的人,又怎知不是另一个小疯子? 顾以霄眼中划过一抹暗色,小声提醒道,“你说可以让我下地走路。” “这你得让我再想想。” 季之玥看上去很纠结,“你好了肯定就不会时时刻刻在我身边了。” 顾以霄假装难过,“我就知道,罢了,一个替身而已,能醒过来就不错了,我该知足的。” 闻言,季之玥差点想直接答应下来。 她脸上隐隐有了退步之意思 顾以霄抿了抿嘴,再接再厉,“不管如何,我们现在确实是夫妻,以后我去哪肯定是要带上你。” “对,我们是夫妻。”季之玥眼睛亮了亮。 她放开顾以霄,起身,站到床前。 双手轻柔地放在胸前,右手放置左手上方,右手的拇指与食指触碰,形成一个圆圈。 紧接着,左手的拇指又去触碰食指,再次形成一个圆圈。 与此同时,其余手指自然伸直,并拢在一块。 蔓愈、叶合、根生、息合,治愈。 顾以霄余光落在季之玥身上。 也是到了这个时刻,他才清晰地了解到对方的身量。 同样的身量,女子用肉眼看本就比男子要高。 而季之玥不仅四肢纤长,还腰细腿直,这般看着竟跟他差不多高。 顾以霄听不清对方嘴里在念叨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手指好像可以动了。 他尝试动了两下,很顺利,但想要坐起身还是有点困难。 下意识摸了摸腿,他的双腿是麻的,软的,甚至还有些许酸涩无力。 “感觉怎么样?”季之玥过去扶起他。 因为刚刚对方口中夫妻那两个字,她现在心里又爽了。 顾以霄靠在她肩头,忍不住问了个问题,“你,多高?有七尺五吗?” 他八尺一,二哥八尺四,大哥八尺五。 大嫂二嫂都是比较玲珑小巧的,他曾经也想过娶个小媳妇来着。 “七尺七。这具人类身体很高,力气大,抱你跟抱小狗一样轻松,而且样貌也比我自己幻化的好看。” 季之玥摸了摸自己的脸,难得羞涩,“夫君喜欢这张脸吗?” 第16章 别怕我,好吗 “好看。” 顾以霄抬眸看了她两眼,随即低眉,颔首,闷声回答。 还是哄哄吧。 反正也确实好看,他也不算是昧着良心说话。 何况,怎么着也是救命恩人。 人要惹急了,他又打不过。 “我也觉得好看。” 季之玥满意地走过去,笑着揽过他的腰,扶靠在自己身上,“你躺太久了,我帮你揉揉。” 顾以霄身体僵硬,脸不自觉地红了红。 “你今晚。” 开口就止了话题,顾以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要一起睡吗?这种问题好像没什么意义。 你对冲喜的事情怎么看? 这个话题不太礼貌,貌似也不太好开口。 他是季之玥救醒的,但明面上,跟冲喜成功没区别。 南盛国的女子一和离,名声就毁了。 认义妹这条路也走不通,只怕刚说妹妹两个字,季之玥就得压着他把他嘴巴啃秃噜皮。 再有,苏醒第一天就把冲喜夫人赶走,跟恩将仇报有何区别? 别说他大哥二哥不同意,就是他自己也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手指被人轻轻按摩,顾以霄缓过神,抬眸盯着季之玥看。 他眉头微蹙,回忆起对方刚刚的结印手势。 “你信仰佛学跟道教?” “算吧。”季之玥应了声。 她低头看着顾以霄的眼睛,发现对方感兴趣,又补充了两句。 “几百年来,就我一个精怪现世,早先修炼只能靠自己揣摩,后来有了大师点化,修炼的术法便沾染了些许佛道的气息。” 初识顾以霄,她就已经能幻化成人,只是法术低,只能维持婴儿的模样。 十岁的她,还没正常人类小孩高,等到十七岁,也只是堪堪长到顾以霄的手臂。 “以前的样子我也能幻化给你看,但我觉得你说得对,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是该放下了。” 季之玥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语气像是哄孩子一般。 “其实我放不下,前世的结局我不满意,但我怕你误会,我舍不得你生气。” 顾以霄看着她,差点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他抿了抿嘴,几乎是本能地说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夫君是在暗示我追你?” 顾以霄顿了顿,逃避地闭上眼,“我困了。” 身体被人小心翼翼地放躺在床上。 直到季之玥吹灭蜡烛,抱着他躺下,顾以霄才叹了口气。 剪不断,理还乱。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不敢动,一点都不敢动。 “别怕我,好吗?”季之玥抱人的手紧了紧,仿佛只要她用力抱进怀里,就可以将对方融进自己的骨血中。 “好。”顾以霄声音暗哑,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月上柳梢头,房间越安静,他的意识就越清晰。 手臂被圈着,耳边是季之玥均匀的呼吸。 炎热的天气,此刻冰冰凉凉的,本该舒服得想打盹,偏偏脑子不停冒出新思绪。 不对,眼下都快到九月了,他怎么会觉得凉爽? 顾以霄睁开眼,余光瞬间被季之玥头发上的花吸引。 会散发冷气的小花,月光下,紫色的,小小的,香味馥郁,还有点形似牵牛花。 顾以霄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 花消失了,嗖的一下,速度极快。 顾以霄连忙闭上眼睛 又忍不住露出一点点缝隙。 他看到季之玥惊醒过来,然后回过头惊恐地看着他。 对方微凉的手指放在顾以霄鼻下,似乎是确定呼出来的气息有打到她手指上了,才慢慢躺下。 紫花冷气继续在屋里蔓延,但季之玥躺下没多久,又抱着他亲亲摸摸起来。 跟有猫狗趴在自己身上舔来舔去一样。 顾以霄脸蛋儿不争气,羞得染上了一层红霞。 他睁开眼,垂眸望着放在他胸口的手,那手还在一寸寸细细地摸着。 “别这样。”他抓住季之玥的手,语气暗沉,“你再这样,我去隔壁睡了。” 季之玥还以为他会继续装睡,没想到那么快就受不了了。 她笑意盈盈地解开顾以霄的衣带,“按照你这种状况,还得躺两个月,但如果我帮你疏通,你明天就能活蹦乱跳,你是想现在疏通,还是想接下来两个月都这样?” 顾以霄转过身,面对面拦住季之玥的手。 四目相对,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知道怎么应付季之玥了。 试探一下? 可。 顾以霄长睫闪动,再次抬眸时,眼水潋滟,带着丝丝的幽怨。 “我们是夫妻,亲近些也是可以的,只是我身体还没痊愈。” 闻言,季之玥圆溜溜的黑眸突然变得乖巧。 她放松了力道,只轻轻搭着腰腹,没再用力抱着。 顾以霄趁机救出自己快麻痹的手。 然后在季之玥眼神黑化前快速拢住她的肩膀。 他能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还在注视自己。 “睡吧。”顾以霄阖眼,安抚性地拍了拍季之玥的手臂。 他没注意到季之玥暗爽的神色,但实实在在感知到有暖流在身体流转。 虚软的双腿渐渐有了力气,紧绷的神经猛然松开,顾以霄眼皮沉重地合上,陷入沉睡。 一天一夜,去县里的顾衣昇终于在清晨驾着牛车回来了。 “爹!” 两岁半的顾琰睡得早,起得也早。 一下牛车,看到院子里的顾易晨就脆生生地喊爹。 他抓着肉包子跑过去。 顾易晨也两步作一步,上前抱起他。 顾琰半张脸被包子挡住,肉嘟嘟的小手显得包子都大了几圈。 看着被啃了小两口的大肉包,顾易晨挑眉,“大伯给你买的?跟大伯说谢谢了没?” “说了。大伯说应该的。” 顾易晨捏他脸,“什么叫应该的?你觉得大伯对你好都是应该的?” 顾琰聪明却不喜欢思考,“琰琰听不懂。” “……” 顾易晨抓起他的手,张口咬下半个肉包。 他嚼了嚼,含糊不清地问,“现在听懂了吗?” 顾琰懵了。 委屈地想哭,又听到亲爹问他,“应该的?想清楚哦,不想清楚剩下半个包子也没了。” 顾琰瘪了下嘴,不得不动脑子,“应该的前提是琰琰长大了会孝顺大伯,给大伯买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对大伯大伯娘好一辈子!” “孺子可教也。”顾易晨点点头,又有点可惜地看着那香喷喷的肉包。 他放下顾琰,“乖,回屋里找你娘玩去吧。” “大伯伯,我回屋了哦。”顾琰给顾衣昇打了个招呼,小跑着离开。 顾衣昇一脸宠溺,直到人彻底进了屋才收回眼神。 他嗤了一声,“老二,你真的是出息了,天天跟亲儿子抢吃的。” 顾易晨摸了摸鼻子,“我这是在教他。” “他还小。” 顾易晨瞥了眼喂牛的顾衣昇,“大哥,你就惯着他吧。” 说到惯,顾衣昇脸色一下子就低落了,“我去看看老三。” 第17章 更喜欢现在的你 “大哥,二哥。” 清冷又熟悉的声音,一下子让两个大男人泪眼婆娑。 “总算是醒了。”顾易晨眼眸微微上挑,眼里泪中含笑。 因着昨晚的谈话,他对顾以霄的苏醒也算是早有准备。 只是真的等到这一天时,心情还是无比激动。 他扬了扬下巴,“我给你找的媳妇儿,漂亮吧!” “冲喜居然真的有用?老二啊,你总算是有用了一回。” 顾衣昇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他边夸顾易晨,边撞开顾易晨,一脸惊喜地冲上台阶。 “什么时候醒的?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快,手伸出来,大哥再给你好好看看。” 季之玥侧过身,皱了皱眉。 “把下脉而已,大哥不是信不过你。” 顾以霄握紧季之玥的手,捏了捏她的手背,又笑着安抚大哥,“我感觉挺好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 什么信不过信得过的? 顾衣昇讶异地看了看紧贴着自家弟弟的季之玥,虽奇怪于对方的态度转变,但又觉得弟弟哪里都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正常,很正常。 于是,他想开了,自责地说,“没事了就好,都是大哥医术不精,没能治好你,大哥以后一定多看医书多给治病。” 能治鼠疫、能解时疫,毒能死全族,医能死人多吊气。 就这样一个被人称为小神医的人,突然也开始质疑自己,转而相信算命占卜筮法一说。 他严肃地看着顾以霄,“你能那么快醒,可能还真的是弟妹冲喜的功劳。这门婚事,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大哥还是希望你们可以试着再培养培养感情,要实在不行,咱们就认之玥做妹……” 顾以霄吓得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大哥,我能接受。” 不接受也要接受。 他不行也得行。 至于妹妹什么的,以后还是别提了。 暗戳戳瞄了一眼黑脸的季之玥,顾以霄收回捂嘴的手,一本正经地赞美,“之玥很好,我以后也会待她好。” 一句话,季之玥又幸福了。 她右手环着顾以霄的腰,眼底溢出来的戾气瞬间散开。 其实,顾以霄跟顾衣昇一贯不相信算命冲喜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被自己打脸的顾衣昇顿了顿,观察着顾以霄的表情。 他斟酌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人也不能只相信自己认知以内的东西,是不是?老二师父还是有点本事的,回头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 顾以霄微微颔首,“听大哥的。” “大哥买了肉,还买了荠菜跟面粉,等下给你包饺子,你最喜欢的荠菜饺。”顾衣昇声音温和,满脸慈祥。 “好了,别站这聊了,好不容易醒了,等下又累着。” 顾易晨耸了耸肩,走过去拎起刚刚买回来的东西,“我去做饭。” 累着? 季之玥偏头,思索了会儿,俯身将顾以霄打横抱起来。 “!!!”吓得顾以霄整个人都呆了。 他红着耳朵,挣扎了两下,“快放我下来。” 这力气真大,顾衣昇也看傻眼了。 接收到弟弟求救的眼神,顾衣昇目光不自然地移开。 他放下药箱,“欸,老二,我来给你烧火。” 季之玥抱着顾以霄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 她盯着顾以霄红彤彤的脸,若有所思,“夫君,我好像更喜欢现在的你。” 羞涩,纯情,一板一眼的可爱。 她还没见过这样的顾以霄。 前世,虽然她们也会亲亲抱抱,但基本上都是顾以霄主动撩拨她。 那个时候的顾以霄,像是有皮肤饥渴症,去哪都喜欢抱着她。 他渴望她依赖他,也会经常哄她:我只有你了。嫁给我,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在她面前,对方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如今的自己,倒更像是曾经的顾以霄。 也是,她的狠辣可都是他从前教的。 “之玥,之玥?” 季之玥思绪回归。 顾以霄脸颊绯红地看着她,“你…的手。” 季之玥低头。 噢,真是不好意思。 不小心抓了二两肉玩。 季之玥眨了眨眼,“走神了。” “……”顾以霄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 庖屋。 顾易晨几句话交代了昨晚的事情。 “换命?临州知府?异魂?” 顾衣昇听完面容沉重,“你师父为什么会想让你当钦天监?” “说是继承衣钵,但以我对我师父的了解,估计是有事相托。” 顾易晨折断树枝,丢进去烧,语气散漫,“他给我算过,咱们啊,一家子都是宫里干活的命。拿皇粮,还没有生命危险那种,说不定还能顺道避开那个临州知府的算计。” 顾衣昇皱眉,“新帝仁慈,决策英明,如今已是议和的第二年,日子还算平稳,你即便真进宫里当了钦天监,能用上你的地方也不会太多。” “也不一定。”顾易晨拍了拍手,挑眉,“我师父占卜过,弟妹有个贵命姐姐在宫里,我要想要往上爬,或许可以从后宫入手。” “既是异魂,还会在乎那个姐姐?” 顾易晨不认可地看他一眼,“要真不在乎,她就不会主动去找了,何况,她还想给三弟铺路。” “铺路?” “对。”顾易晨啧了声,“前世今生,两世情缘,也不知道是不是孽缘。” 想起昨晚回家师父递过来的纸条,顾易晨脸色微沉,“她似乎对皇帝偏见极大。” “这些不重要,我只要确定她对三弟好就行。话说,宫里应该有不少孤本医书吧?” 顾衣昇沉思片刻,“以我的本事,去太医院当个普通太医还是可以的,到时候我们两个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 顾易晨眼神飞他一眼,“大哥,饺子都快被你搅破了。” “破的我吃。” 顾衣昇尴尬地笑了笑,“我再重新煮一锅,你去看看婧笙跟文芳起床没,叫她们洗漱吃饭。” 第18章 畏罪潜逃 饺子端上桌时,许文芳还在抱着话本嘿嘿笑。 顾琰坐在她的腿上,睡得口水直流。 “别看了,等下易晨又要说你了。” 何婧笙无奈地摇摇头,拿素帕擦了擦小侄子的嘴。 “我都懒得说她。”顾易晨恰好拿筷子路过,随手抽走许文芳的话本,轻敲她的额头。 “我弟呢?” “刚还在这的。”许文芳打了个哈欠,像是刚想起来,“噢,忘了,好像是被弟妹抱回屋补觉来着。” 何婧笙起身,“我去叫他们。” 顾衣昇从庖厨出来,走到一半,听到这话,脚尖一转,“我去吧,你们先吃。” “好。”何婧笙笑着点点头,随即接过顾易晨手中的筷子。 顾易晨顺势松开手,眼睛瞟着话本,“怎么又是这种穷书生配佳人,跟上本有什么区别,不就是换了个名字?” 许文芳反驳,“哪里一样了,这个可是探花郎,价钱也比昨天那本贵三文钱呢。” 要不是上回带的钱被之玥那个死丫头抢了一半,她还能再多买几本关于状元郎的话本。 县城远,去一趟来回得一天,村里的墟市一个月也就七八次,她买的话本都不够她看的。 顾易晨无力吐槽,“吃完该收拾东西了。” “收拾东西?”何婧笙摆完筷子,不解地抬头。 “嗯。”顾易晨点了点头,“我跟大哥商量过,临州知府是从四品,像这种管理着一州行政、司法、财政事务的人,能力不容小觑。” 临州离皇宫不算远,和高位者比,季之玥那个便宜外祖官品不高不低。 但和他们这种普通百姓比,随便给他们安一个罪名也不是没可能。 “从这里去到京城最快也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在京城租个小院,等明年春天,三弟若是准备接着参加省试,咱们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顾易晨长话短说,只简单隐去季之玥的异魂身份,但也着重提了两句换命格的事情。 “我不打算科举入仕,师父说他会书信一封让钦天监监判举荐我入宫,要是不行我也能试试民间征召。等进了宫,我也能帮弟妹好好找找她那个姐姐。” 顾易晨余光看了看许文芳。 他这妻子不仅克亲还克夫,要想化解就得去对方八字中夫星最旺的方向发展。 夫星是水,他注定是要往北方走的。 “大哥想去太医院也不难,毕竟前两年开国侯就想帮忙引荐了,他好歹也是先帝的老功臣,想来新帝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我和文芳没有什么亲人,真要走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只是之玥她。” 何婧笙顿了顿,想起季老汉就觉得头疼。 “总不能让之玥的娘跟着我们一起走吧。” 闻言,顾易晨抿了抿嘴。 从季之玥面相上看,季父季母只怕已经不在了。 日角严重塌陷,代表季父出事,月角跟着塌,说明季母也没好到哪去。 “她走不了了。” 季之玥牵着顾以霄出来,身后跟着同手同脚的顾衣昇。 面对疑惑的许文芳跟何婧笙,季之玥面无表情地开口。 “我娘把钱给我时被季老汉看到了,他杀了我娘,然后畏罪潜逃了。” 第19章 哀 顾易晨原本略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 何婧笙惊讶又气愤,“怎么会这样,报官了吗?” “还没,我想走的时候再报官。”季之玥垂下眼睫。 报吧,一报一个不吱声。 反正不会有结果。 “你确定你娘已经……”许文芳有点说不出口。 季之玥抬眸,神情晦涩,“刀子抹脖子,确定没气了,我答应她要给她最好的棺材。” “那我帮你去找村里最好的棺材匠?”许文芳嘴皮子动了动,又憋出几个字,“那个,你节哀。” “……”季之玥目光微滞,拉着顾以霄坐到凳子上。 节哀?她难过吗?好像是有一点不好受。 就一点点。 顾易晨不小心瞥见弟弟脖子上的吻痕,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娘流失的气运做法也回不来,走了也好,少受些罪,也算是解脱了。” 这点季之玥是认同的。 她目光落到顾衣昇身上,“大哥,你怎么了?” “没事。”顾衣昇叹了口气,无声胜有声。 季之玥不喜欢他们同情地看着自己,“你们不吃吗?饺子要冷了。” 顾易晨顺手抱起顾琰,捏了捏他的鼻子,看着对方哼唧哼唧不肯醒。 他站起身,“估计是吃包子吃饱了,叫都叫不醒,我先抱他回房里睡。” 饭桌上,异常安静。 等顾易晨走回来时,就听到她们在讨论林生原的官职高还是五官正的高。 许文芳还转过头问他,“相公,监判是几品官啊?” “从六品。” “钦天监有没有比从四品高的?” “没有,监正正五品,监副从五品。”顾易晨眼神微暗,他师父在宫里混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混到了哪个位置。 他撩开布袍,坐到许文芳旁边,“先帝不信这些,钦天监底下的官员定的品级俸禄都不高。” 顾以霄接过话,“今时不同往日,我听闻新帝登基这两年倒是常常召见钦天监。” 季之玥背着右手,一声不吭,等他们说完,才将四个草戒放到桌上。 “你们一人一个。” 她脸色苍白了几分,只言简意赅地道,“可以保你们一命。” 顾易晨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分。 师父说了,弟妹不管给什么都收着,少问,反正不会害他们。 顾以霄低头看着季之玥亲手给他戴上草戒。 不过是眨了下眼,戒指就消失了。 他抬头凝视着季之玥越发惨白的脸,眼中情绪翻腾。 许文芳跟何婧笙也发现戒指消失了,连连惊叹,“好神奇。” 顾易晨挑了挑眉,和顾衣昇对视一眼。 弟妹这是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啊。 无视众人异样的目光,季之玥低头,勺子搅了搅碗里的饺子。 傀儡术,确实消耗极大。 她得再讨点甜头才行。 季之玥舀起一个饺子,递到顾以霄嘴边。 顾以霄刚反应过来,又愣了愣,“我自己来就好。” 对上季之玥郁郁的眼神,他窘迫地咬了口素饺。 有些事情,心里有数就行,倒是不必多加思量。 不该问别问,这是顾家传统。 眼观鼻,鼻观心,愣是没人开口说话。 “新婚就是不一样。”见季之玥确实不想解释,许文芳眨巴眨巴眼,对戒指的好奇心硬是给压了下去。 “顾易晨这家伙都好久没喂过我了。” 顾易晨没反应,顾以霄反而呛了一下,脸红得愈发明显。 他纠结地想解释,又无从下口。 目前,他对季之玥没有男女之情。 但他又答应了要跟她培养感情。 好像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算了,她喜欢这样,那他尽力配合就是。 想通了,顾以霄低头看着自己还没动过的饺子,拿起勺子,舀起一个,也递到季之玥嘴边,“你也吃。” “啧啧啧。” 许文芳没眼看,选择岔开话题,“你们说我之前那么倒霉,会不会也是被人换了命?” 家里就她最相信这种东西,她手上戴的怀里塞的全都是顾易晨给她的平安符。 顾易晨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看我遇到你之前,日子过得多差啊。以前我找大师算命,大师还说过我能长命百岁来着。” 许文芳狐疑,甚至越想越觉得自己被什么人劫了运。 顾易晨忍不住打击她,“你倒霉,是因为你命偏硬,长命百岁确实没问题,但你这样的命格,不会有人看得上的。” 说命硬都已经是好听的了。 那八字跟谁都克,也就他这样的能压得住。 “胡说八道。” “又要问,说你又不信。” 两人拌起了嘴。 顾衣昇匆匆吃完,放下筷子,“我去找里正申请路引,你们陪之玥回娘家一趟,尽快把该办的事办了吧。” “那我们这房子。”何婧笙有些不舍。 顾以霄沉吟,“先不卖。或者等去到京城,居住满一年,有了京城户籍,再看看形势。” “也行。” 顾易晨没意见,“就是境况特殊,白事可能也没办法大办,只能尽量在其它方面弥补。” 顾以霄询问般看着季之玥,“棺材定村里最好的,置灵座、立魂帛、设铭旌、治棺椁、吊丧等等,花点银子,让那里的村民帮忙办,可以吗?” 季之玥点点头。 …… 再简单的白事,从沐浴敛服下葬,也足足花了七天的时间。 等他们驾着牛车去到县城,已是八月底。 东西带得少,卖了牛,贴点银子,换成马车。 在顾以霄的提议下,他们住进了客栈。 一进入县城,顾以霄就心事重重。 季之玥看出来了,却没打算开口问。 等到晚上顾以霄拎着棍棒出门,她才偷偷跟上去。 第20章 弱鸡 顾以霄没想到会在松县遇到那几个害他的人。 醒来的这些天里,他一直在思索自己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思来想去,没有找到答案。 直到进城那天,看到张衙内被那几个人簇拥着逛街,他才恍然大悟。 “叩叩!” 深夜,顾以霄拎着木棍,敲响了客栈二楼最贵的房间门。 门打开,酒气逼人。 顾以霄一脚踹过去,反手关紧门。 “谁!?”张衙内疼得眯着眼,还没看清楚,紧接着脑袋就被人打了一棍。 他踉跄了几步,本能地抓着旁边的桌角,撑住身体,“该死的,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喝了花酒,不敢回家,早知道住客栈也不安宁,还不如宿在醉红楼。 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茶壶,用力一砸。 趁这空隙,他看清楚了顾以霄的样子,不禁瞪大眼睛,犹如遇见鬼一般。 “你你你……” 不是说他撞到头,人瘫了吗? 顾以霄闪身躲开茶壶,又一棍打在对方脑袋上。 听着张衙内小声哎哟,顾以霄握紧棍子,表情有些奇怪。 那迷惑的眼神仿佛在说:我怎么没打晕他? “你够了!” 张衙内捂着头,目光阴鸷。 他右手抓住棍子,左手取下头上的银簪。 “上次没弄死算你命大,本想着你只要老老实实瘫在床上,我就放你一马,可你却不知死活,还敢找上门来。” 眼看着人要走到面前,顾以霄用力抽回棍子。 “我与你无冤无仇,仅有的几次会面也是你父亲主动求我上门。我不嫌你愚笨,倾囊相授,你没考中,出气在我身上,这是什么道理?” “呵,无冤无仇?”张衙内攥着簪子,满脸不屑。 “谁要跟你讲道理?我只知道,只有你死了废了,父亲才不会总把你挂在嘴边,事事都要拿你跟我比较。” 灯光下,簪尖泛着冷光。 张衙内气急败坏地吼道,“我和你是同科,你初考便是解元,而我连末尾都排不上。我之前明明求过你,让你不要考这么好,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顾以霄丢掉木棍,冷眸微眯,残影般冲上前,扼住张衙内的喉咙。 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力道却始终控制得当,“上次我警告过你的,你不会以为我真不敢杀你吧?” “放…放开!”张衙内脸色煞白,挥着簪子乱戳。 随着簪子被打掉,他忍不住颤抖求饶。 “我是叫人打了你,但我也只是想让他们废了你的右手。” 顾以霄气得发笑,换成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谢谢你?” 呼吸变得困难,张衙内挣扎不开,死命拍打。 他后怕地开口,“你不能杀我,我是害了你,但我也补偿过你了!” 顾以霄动作顿住,注视许久,缓缓松开他的脖子。 “什么意思?” 张衙内坐倒在地,大口呼吸,剧烈咳嗽。 他眼神害怕,语气得意,看上去像个小丑。 “你还不知道吧,你妻子是我先看上的人,我给了季老汉二十多两,他答应会把人送来给我当小妾。 要不是我提前知道季之玥冲喜的人是你,打消了念头,你以为她还能安安生生住在你家给你暖床? 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想补偿你,才没找季老汉要回那二十两的。” 顾以霄上去揪起他,往墙壁撞。 “我劝你适可而止,我没大声喊救命,是不想被我爹知道,你不要得理不饶人,给脸不要脸!” 张衙内伸手抵着墙,扭过头瞪他,“顾以霄,你说你,好不容易考中,这大好的前途,难不成还真想为了我背上人命?你的青云路毁在我手上,你真的甘心?” 顾以霄眼眸闪了闪。 “嗤。”张衙内推开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襟,“孬种。” 正想继续嘲讽,门突然开了。 俩人同时看向门口。 季之玥整个人阴森森地站在门外。 她缓步进屋,话语像是在喉咙里拐了数个弯才随着笑声低低吣出。 “夫君下不去手,换我来如何?” 季之玥拉他到身后,视线锁定在身体僵硬的张衙内身上。 顾以霄怔了怔,看季之玥的眼睛幽深而噬人。 回过神,他伸出手,想拉她,却见对方高抬双手,轻声低喃着什么。 诡异又飞速的结印手势,使得张衙内心底蓦地生出几分恐惧来。 背后发凉的他,下意识扬声呼救,“来…来人!” “砰”的一声,人碎了。 真的碎了。 看着地上的残肢,顾以霄猛地回头望风。 黑夜悬月,周围寂静无声。 这么大的动静,没人听见? 顾以霄东张西望了一番,连忙关上门,差点心脏骤停。 他回过头,只见地面干干净净,而那如同被几重山压到身体爆炸的尸体,也不翼而飞了。 “你。” 顾以霄喉结滚动,紧张又兴奋地抬了抬眸。 视线一晃,他有点懵地睁大眼睛,手无意识地搂住季之玥的脖子。 他怎么突然就被人抱起来了,反应过来,忍不住腹诽:又是这种抱小孩的姿势。 “放心,他们听不到的。” 季之玥唇角隐秘地翘了一下,单手掐诀解开房间屏障。 她抱着人往外走,“夫君这世倒是仁慈了不少。” 身后的门轻轻关上,好似屋里有阵风,一吹就把门扣上了。 顾以霄看了眼,默默收回视线。 他尴尬地缩手,手臂不自然地垂落。 季之玥脚步没停,眼睛直勾勾地低垂下来。 “下次出门,叫上我,好吗?” 顾以霄抬起眼睛,看了看对方眼底的幽深,莫名有种灵魂共鸣的错觉。 “嗯。”他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张衙内死了。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那家伙死得多惨,也不是季之玥下手有多狠。 而是张衙内那些小妾,终于解脱了。 因自身不举,心态扭曲,转而祸害无数良家女子,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 顾以霄懒得共情,就是第一次看到杀人现场,难免有些心悸。 回到房间,季之玥抱着魂不守舍的顾以霄,眉头紧锁。 她敛眸亲了亲顾以霄的嘴角,又小心翼翼地轻抚他的后背,“报个仇,怎么还把自己给吓到了。” “……”顾以霄的脸微微发红,眼尾情不自禁地爬上热意。 他眼睛上抬,落入一双含笑的杏眸之中。 季之玥拿手帕沾水,一点点擦拭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道,“想弄谁,就直接告诉我,何必脏了你的手。” 第21章 哄 顾以霄双手因为用力攥紧,指尖早已失了血色。 他对上季之玥的眼睛,不躲不闪,“你好像很高兴?” “你不高兴?”季之玥反问。 顾以霄眼神暗了暗,忽然笑得温和,“被你看出来了。” 出门前,他在拿刀和拿棍之间,选择两样都拿上。 如果季之玥不来,他可能会先将人打晕,再看形势选择要不要用刀。 二楼只有张衙内入住,以他的本事,就算有人赶来,他想脱身也不是难事。 唯一的失策只有……他打不晕张衙内。 沉睡个把月,变成弱鸡了。 心里好似在打鼓,一声比一声响。 房间本就安静,顾以霄被迫坐在季之玥怀里,心跳声就更加明显了。 “怕什么?”季之玥笑了笑。 她揽着他的腰,一寸寸吻着对方的唇,仔细研磨,“天雷来了又不劈你。” 顾以霄推开她,见她骤然冷下脸,又默默将自己的脑袋靠在对方肩膀上。 他怕? 那是不可能的事。 大伯娘掉水里,伤了身体,导致子嗣有碍。 三叔有赌瘾,越赌越大,被人追债时,砍去了一条胳膊。 祖父母分家后天天来骚扰,可突然有一天就病得下不了床,早早就撒手人寰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没有他的影子? 顾以霄手指微颤,唇角的笑却透着讽刺。 他抬起胳膊,不小心扯到伤口,轻吟出声。 “怎么了,你受伤了?” 季之玥瞧见他肩膀处溢出来的血,原本笑着的眸子瞬间变得冷戾。 扒下衣服,两道红痕,在冷白色的皮肉间显得触目惊心。 她皱了皱眉,“我真是高估你了,怎么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指尖擦过红痕时,顾以霄颤了颤,身子都软了两分。 伤口在季之玥的触摸下渐渐愈合。 顾以霄拉上衣服,没再让自己赤裸双肩,胸膛外露。 他眼中墨色翻滚,冷冰冰地拉开距离,“我说了我不是他。” 季之玥抿紧了唇,一向没什么情绪的黑眸此刻平静得吓人。 她松开手,起身就走。 顾以霄听到门开的声音,沉着脸撇过头,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烛火的映照下勾勒出一个好看的阴影。 嘎吱一声,门关上。 季之玥风一样走回来,半跪在床前,握紧顾以霄的手。 “别生气,是我的错。” 顾以霄抽开手,脸色忽明忽暗,“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季之玥弯下腰,旋身占坐了他的位置,并抱他坐到自己大腿上。 根本不需要台阶,哄人的话张口就来。 “我这不是心疼你嘛,你身体刚好,出来一趟身上就带了伤,我就是怕风吹着你,去看看门关紧了没。” 顾以霄垂下眸子,眼睫颤动了几下,像是翩跹的蝴蝶。 小骗子。 身体被禁锢得死死的,拿她没办法,顾以霄只能冷哼一声,“我困了。” 盖被子,睡素觉。 季之玥抱紧他,把人往怀里揽了揽。 十八岁还是太小了,还是再养养吧。 不同意也没关系,她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她有的是力气跟手段! 第22章 买买买 经此一事,顾以霄心里觉得膈应,不自觉的就单方面跟季之玥冷战了。 睡一张床,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那种冷战。 “怎么都不说话?” 许文芳一口一个小包子,眼神乱瞟,“咱们家现在又多一个规矩,吃早饭不能说话了?” “就你话多。” 顾易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闹别扭的弟弟。 “打架了?你俩怎么眼睛一个比一个红。” 顾以霄给自己倒了杯茶,表情淡淡的,“昨晚有点吵,没睡好。” “嗯。”季之玥脸色平静,也不揭穿他。 “吵?”许文芳奇怪地皱了皱眉,“我倒是睡得很好,没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可以说是最安静的一个晚上了,连她儿子都睡得香甜,没有早早起来闹她。 顾易晨喝茶的动作顿住,眼里的笑意消散。 他放下茶杯,“弟妹啊,你没事就多笑笑,你这不笑的时候,阴沉沉的,瞅着怪吓人的。” 顾以霄下意识侧头看季之玥一眼。 阴沉? 她如今不杀人就已经算是情绪稳定了。 视线交织,顾以霄眉峰凝起,转移话题,“怎么不见大哥大嫂他们下来?小琰呢?还没醒吗?” 许文芳咽下嘴里的粥,“你们起晚了,他们早就出门了。” 天天跟着大伯屁股后面跑,她儿子生了跟没生一样。 顾易晨接过话,“我们昨晚商量了一下,打算再买两匹马,大哥刚好有事去药铺,就顺道带大嫂小琰一起去挑马了。” 牛车换成马车,坐这么多人难免拥挤。 好在给三弟请武师父的时候,他们也蹭了不少课。 他跟大哥,骑射不能说精通,但起码没差到不会骑马。 多买两匹马,路上也能好走些。 顾以霄神情恹恹,“这样也好。” “马是真贵,银子都快花完了。”许文芳一脸肉疼。 她管钱,何婧笙管账。 看着银子哗啦啦往外流,没谁比她更难受了。 季之玥眼神稍缓,作思考状,“三匹马就花了三、四百两,好像是有点贵,要不买牛?” “……” 顾易晨差点茶水喷出来,“牛都是拿来耕地的,松县的牛可比马贵,牛价百贯,连牛犊都得上三十贯。” 之前家里那牛还是他给人算命的时候忽悠到手的。 顾易晨震惊地看着季之玥,眼神怪异,随后视线又缓缓挪开。 “换做是别的地方,想要买上几匹马,可能还真是你说的这个价,不过我们这不一样,周边有养马人,马价相对来说还行。” “就是就是。”许文芳东张西望,见旁边桌子没人,压低声音,对着季之玥使眼色。 “再说了,买马哪能花你的银子,你那几百两,我都替你收着呢。” 季之玥想起那臭臭的钱,语气不容置疑,“不用分那么清楚,花完也没关系的。” “那我不跟你客气了啊?明天得继续赶路,说到这个,我差点忘了,等下还得去钱庄把银票兑成银子跟铜钱才行。” 顾以霄偏了偏头,难得开口,“前些年打仗,军马不足,朝廷派过几波人来买马,每匹自九贯至三十五贯,分二十三等,每等差价也就一贯左右。”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句,“马分等级,我们没有朝廷面子大,买普通的马,每匹二十贯也足矣,不过依大哥性子来看,他会在有余钱的能力买好点的马。” 潜台词:钱够。 季之玥还以为顾以霄今天不准备跟她说话了呢。 她眨了眨眼,“那两匹马就是四十到五十贯。” 想着想着,她低下头,垂眸思索,原来家里那么穷,四五十贯银子就花完了。 “喂喂喂,你表情要不要这么明显?” 许文芳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你以为银子好赚啊,村里头以物换物,不怎么使银子,交完各种税,一年到头也没个几两银,咱们搁大松村都算富裕的了。” 顾易晨摸了摸鼻子。 家里三个大男人,几十贯钱确实不算多,但也情有可原。 旱荒的时候,田里没收成,他们没田,不靠耕地过日子,可粮价上涨,买米的钱占了大半,余钱没以往足也正常。 太阳出来了。 许文芳看了眼外头的晴天,目光落回到顾以霄身上,“弟啊,大哥跟大嫂去买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跟之玥要不要出去逛逛?” 说着,她将身上所有碎银铜币塞到顾以霄手上。 “去散散心也好,你陪陪之玥,看上什么你就买。你二哥去钱庄,我看话本没空跟你们唠嗑,你们两个人留在客栈也没意思。” 顾以霄望着手里的荷包,抬头间不经意间撞上季之玥期待的眼神。 他敛下眸,说了声,“好。” 晨曦初露,街道两旁,商铺林立。 顾以霄落后季之玥两步,心不在焉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个怎么样?”季之玥在摊前挑了根玉簪。 翡翠制成,质地细腻,色泽温润。 簪头部分还雕刻有莲花,绿叶是淡绿到翠绿的渐变色。 “要吗?”顾以霄抬眸看了眼。 “要。”季之玥点头。 顾以霄询问完价格,上去付钱。 二两银。 真贵。 “好看。”季之玥拿玉簪快速换掉了顾以霄头上的竹簪。 她动作自然地牵上他的手。 路过的书铺散出阵阵墨香,顾以霄头晕晕地跟着她走,脑袋空空。 怎么是买给他的? 小贩们挑着担子,叫卖声此起彼伏。 没等顾以霄想明白,他就被季之玥拉着进了店铺,买了各种各样擦脸抹手的膏体。 后又去了绸缎铺里,挑了许多精致的衣服。 青色、绿色、蓝色、紫色,连红色都有。 荷包越来越轻。 顾以霄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他今天说的最多的三个字就是,“我不要。” 最频繁的一句话是,“不用给我买,买你自己喜欢的。” 他想伸手拎东西,也总是被挡开。 盯着季之玥手上拎着那堆东西,顾以霄忍不住叹了口气。 等季之玥目光锁定在两串珊瑚手串上,他果断解下荷包,塞她手心上。 眼神复杂,语气无奈,“别买了,我们没钱了。” 季之玥不情不愿地收回目光。 她打开荷包,只倒出最后十文钱。 摊贩笑了笑,“这个要不要?两条,算你十文钱。” 手帕。 一条绣着竹子,一条绣着樱桃。 绣功一看就不错,比二嫂绣得漂亮多了。 “要。”季之玥爽快地付了钱。 “得快点赚钱才行。” 她拉着顾以霄往客栈走,开始琢磨着要怎么赚钱。 第23章 打探 回到客栈时,许文芳正在睡下午觉。 季之玥放下东西,难得想起件重要的事。 “我想去赵家问问我大姐的事情。” 二哥的师父占卜过,她大姐可能在宫里。 宫城离这里可不近,加上还有换命格的事情在,她很想知道中间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顾以霄也清楚这件事,他向来谨慎。 他跟季之玥通气,“我陪你去,不过我们只当是你大姐家的亲戚朋友,别的暂且先不提。” “好。” 赵家。 “季晓梦?找错地方了吧?宅里没这个人。” 顾以霄顿了一下,从身上解下来一块玉佩,递过去,“我那远房亲戚的姐姐是五年前过来的,您再好好想想。” “???”季之玥已经侧过身,正要离开,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手快地抢回顾以霄的玉佩,一脸认真,“他刚刚说了,没有这个人。” 你是不是走神了,没听到? 怎么还把自己的玉佩给出去了。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晚上自己一个人遁地过来打探消息。 “有!季晓梦,对!有这个人,哎呀,我一时半会儿给忙忘了。” 家仆直勾勾地看着季之玥手里的玉佩,一副给玉佩他才会继续说的表情。 他暗戳戳地说,“玉氏铺子里的东西可不便宜。” 玉佩是顾以霄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他进考场时,腰上就是佩戴着这块玉佩答题的。 季之玥不给,顾以霄也拿不回来玉佩。 他看了看身上,只能再递过去一把出自玉氏铺子的扇子。 扇骨精致,扇面还装饰有精美的绘画。 比起玉佩,他其实更喜欢这扇子。 家仆瞧了又瞧,一脸稀罕,“得,你问吧,不过我可能记得的不多。” 顾以霄拉着季之玥蠢蠢欲动的手,不动声色地重复道,“我朋友亲戚家大姐五年前被送到这里干活,半年前突然没了音讯,托我来问问她可还安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五年前确实送来了个叫季晓梦的小丫鬟,十三十四岁的模样,长得漂亮极了。” 家仆思索着,“原先老爷打算让她伺候大小姐,当个洗脚婢什么的,后面不知那丫头怎么惹了大小姐,被大小姐赶去洗了大半年的恭桶。” 说着说着,脑海中的记忆越发清晰,家仆压低声音,“夫人对待下人一贯仁慈,这般良善的主子却莫名其妙下令让府里的人不准给她好吃好喝的,实在是令人费解。” 他抬头看了看顾以霄的表情,卖关子地道,“府里的人一开始并没有太磋磨她,顶多就是多让她干点脏活累活,直到有一天府里流出一个丑闻。” 顾以霄装出八卦的模样,捧着他,“什么丑闻?” 家仆看到他好奇的神情,非常满意,“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跟人闲聊,不小心被人听到,说是季丫头仗着自己长得美丽动人,爬了小少爷的床,被夫人抓了个正着。” 宅里的下人都受过夫人的恩惠,也看不起这种爬床的行为。 “更何况,小少爷才十岁。” 家仆的声音渐渐带了些恼火,“她带坏我们的小少爷,我们自然容不下她,别说是好吃的好喝的,热饭她都别想吃一口。” 想起来眼前的顾以霄是专门来找季晓梦的,家仆顿时没了好气,“你也不用帮你朋友找了,四年前的冬日,她大病一场,早就被老爷赶出去了。” 那时,外头冷得很。 “少爷身边的丫鬟记恨她,扒了她的衣服,大冷的天,就一件里衣,身上又没钱,估计是活不成了。” 顾以霄眉头紧蹙,“四年前?你确定是四年前?” “我确定,听你口音,你应该也是当地人,想必也很清楚松县很少下雪了。” 顾以霄没反驳,家仆也没等他回答,“四年前的夜晚,我亲眼看着她被赶到门外,不久,夜里就落了雪。” 快九月的天,顾以霄愣是感受到了寒冷。 直到赵家大门关上,顾以霄才堪堪回过神。 眼前玉坠掠过,扇子扬起的风抚上他的脸庞。 顾以霄目光呆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把扇子抢回来的?还是你变出来的?” “变出来?这个我还不会。”季之玥一本正经。 要是她会变,她肯定变一堆银子出来,买一堆漂漂亮亮的衣服给顾以霄穿。 可惜她没那么大的本事。 “我见地上有石头,就跟他做了交换。” 顾以霄回过头看了眼紧闭的门,连忙拉着季之玥跑路。 拐到巷子,他才停下,“你胆子也太大了,扇子给了便给了,何必冒这个险。” 上一瞬是扇子,下一瞬变成石头,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人。 “又没有监控。”季之玥不以为意。 她看得出来顾以霄喜欢这扇子。 “赵家人欺辱了我这个身体的姐姐,即便是一把扇子,我也不想便宜了他们。” 顾以霄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也不会第一反应带着她跑。 话说回来,“你说的监控是什么?” “这个不重要,”季之玥眼神飞了一下。 她只知道:没有监控,就不会遭到天谴。 顾以霄头疼,“你以后不要再这个身体这个身体称呼自己。” “好的。”季之玥一脸乖巧地点头。 她知道自己占了别人的身体。 她如今是季之玥,对方的姐姐自然也就是她的姐姐。 她得尽快融入这个身份。 “我觉得那个想要你玉佩又拿走你扇子的看门狗。” 季之玥语气滞了滞,“他说得不对,半年前姐姐还托人寄过银子回来的。” 顾以霄深以为然。 “有两种可能,其一,你姐姐明面上被赶走,实际上还囚在赵家,只不过普通的下人并不清楚这一点。” 他抬头看着季之玥,“其二,她被赶出来不久,又被别人给救了,或者是重新找了个伙计,但怕你们担心,又觉得你爹娘帮不了她,干脆就什么都没提,只托人给你娘寄月银回来。” 季之玥觉得是第二种推测,“二哥师父占卜过大姐的位置,她在赵家的可能性不大。” “回去再说吧。”顾以霄拉着她离开黑巷。 第二十四 夜黑风高夜 竹影扫阶,残阳西落。 饭后,几人同坐,协商事宜。 顾以霄几句话说完季晓梦的事情,并提出,“我想多停留一天,后天再启程。” 众人没有异议。 “那明天大嫂跟文芳留在客栈看行李,我们几个出去分头去打听打听。” 顾易晨一锤定音,转而问顾衣昇,“大哥,马的事情怎么样了?后天能出发吗?” “可以。马我已经买了,店小二帮我牵到了后院。” 顾衣昇拿出剩下的钱,放到桌子上。 “这是剩下的钱。” 顾易晨今天出去没花钱,因为按例一个月得进行一次理账,所以他回来立马就上交了所有的银子跟铜钱。 他推了推大哥的钱,推到许文芳跟何婧笙面前。 何婧笙拿着账本,提笔添字。 两匹马一共是四十八两七十五文。 许文芳看了眼账簿,“再去掉碎银十二两,铜钱180文。” 她双手拢着银子,给每个人分出二两碎银,三十文铜币。 “算上之玥给的,我这里还剩四百一十三两,其中有六张是五十两的银票,剩下的多是碎银跟铜钱。” 许文芳收好钱,何婧笙将账簿递给季之玥。 “咱们家,女人管钱。” 季之玥没接,“你们管就好。” “得了,不想管就不管吧,那账簿我看着也头疼。”许文芳想起来季之玥不识字,怕她尴尬,故意打趣,“你只管花钱,赚钱是男人的事。” 顾易晨朝顾衣昇挑了挑眉,“大哥,点你呢,以后可不能再赶病人了,只有病人挑大夫,哪有大夫挑病人的。” 没了免费提供草药的大山,顾衣昇没地采草药去卖。 出了松县,认识他的人也就只有特意来寻他的达官贵人。 如果他还是只想治疑难杂症,恐怕没那么好挣钱。 顾易晨不同,他面相占卜,八字算命,在哪里他都能‘招摇撞骗’。 顾衣昇笑了笑,“没事,不是还有你吗?” 顾易晨噎了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季之玥目光沉沉地看着手上装有碎银铜币的荷包,眉头微蹙,“这是明天的钱?” 不够花。 她看中的珊瑚串、铃铛编制手绳、玉扳指、羽冠,看着就很贵。 “什么?”许文芳睁大眼睛。 她听到了什么?明天的钱?难道还有后天,大后天的钱? 何婧笙咳嗽了一声,“算一个月的,吃喝住店一般是文芳出钱,平时用不着银子,给你们也是想着出门在外,得有点钱傍身。” 闻言,季之玥脸都变苦了。 好少。 今天出去买东西,她虽然没仔细算,但也知道自己花的不止二两银。 顾以霄默默将自己的荷包塞到她怀里,“我的也给你。” “……” 顾易晨乐了,“弟妹,那本来就是你的钱,你想要多少,让我们家管家婆给你拿。” 许文芳踢他一脚,“什么管家婆,嘴里没句好听的话。” 她扭过头,问季之玥,“看你今天买了不少东西,是不是看中什么,不够银子买?还需要多少?” 季之玥对这里的物价不太了解,对于银钱,原身记忆里也没什么数。 所以她只知道:一两金 = 十两银 = 十贯铜钱 = 一千文铜钱。 季之玥下意识望向顾以霄:我还有很多东西想给你买。 顾以霄对她摇头使眼色:不用,我不要。 季之玥黑眸幽深,她就这一个爱好,不愿妥协。 “……”顾以霄叹了口气,怕大嫂二嫂介怀,只能往自己身上揽,“她看中的太多,都是想给我买的。” “哟。”顾易晨看热闹一般,后仰着身体,双手枕着后脑勺。 顾衣昇和何婧笙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只有许文芳也跟着叹了口气,看着季之玥,有些娇嗔,“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那么能花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弟色诱你了。” 肉疼,非常肉疼。 但她还是很果断地掏了钱,只是给完银子就右手叉起了腰。 “我这里再给三十两,不够可以再找我要。你们几个老爷们儿也别笑,赶紧想法子多挣钱,我跟大嫂也想过一口气花二十多两的好日子。” “知道了,知道了。”顾易晨坐直腰背,恢复正经,“不早了,睡觉吧。” 顾衣昇微微颔首,开始惦记太医院俸禄有多少。 见他这样,何婧笙笑了笑,拉着他回了房间。 顾以霄耳尖泛红,莫名有些窘迫,匆匆忙忙的背影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各人回各房。 许文芳收拾了一下,也抱着儿子上床。 顾易晨洗脚回来时,许文芳呼吸均匀,俨然是睡着了。 他走到桌前打算吹灭蜡烛,余光却看到儿子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 “臭小子,怎么还没睡?” “爹还没给我吃糖。”顾琰张着小嘴打了一个困倦的哈欠。 他大眼睛润润的,奶声奶气地控诉,“你们只顾着自己说话,都不理我。” “……”顾易晨毫不犹豫地吹了蜡烛。 “我要吃糖。”顾琰抓着许文芳的衣襟,蛄蛹了两下。 “说好的,五天给一次糖,你们骗小孩。” 顾易晨拍了拍他的小胳膊,把他拎到自己怀里,“别闹你娘,糖吃完了,明天再给你买。” “说话算话。” 拉完钩,顾琰得了承诺,几乎秒睡。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唯有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季之玥辗转反侧,一心想要去赵家,报复那些欺负了季晓梦的人。 原身的记忆中,季晓梦只比季之玥大一岁多,当爹又当娘,没少护着季之玥。 五年前,季晓梦也才十四岁。 因着厌恶季老汉的所作所为,记恨那些多次帮忙抓季老太回来的男村民,季晓梦从小就仇恨男人,甚至觉得男人没一个好的。 所以,谁都可能爬床,就季晓梦就不会。 原来的季之玥,脑子麻木,很多事情都懒得记懒得想。 但对于季晓梦曾经说的那句话,可谓是记忆深刻:我不喜欢男人,我以后定要娶个漂亮的女娘,对她好一辈子。 爬床。呵。 季之玥坐起身,眼神冷冽,整个人仿佛从血水里淬了一遍。 她随手抄起顾以霄,单手掐诀。 “???” 顾以霄被闹醒,一脸懵逼地坐在季之玥手臂上。 他揉揉眼睛,只见窗外漫天都是飞舞的薯藤。 随后,整个人嗖的一下,被带飞出去了。 第25章 夜闯赵家 “我们要去哪?” 顾以霄骇然地看了眼下面,默默抱紧季之玥的脖子,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 他怕高。 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一把薅起。 不会是想吓死他,好换一个听话的转世吧? “去赵家。”季之玥抬头,对上顾以霄清澈又疑惑的眼神。 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他的下巴,“我睡不着,不想为难自己,就只能去为难别人了。” 顾以霄抿了抿嘴,抱她的手微微收紧,语气不像抱怨,更多还是迷茫,“怎么还带上我?” 鞋子也没给他穿。 “……”季之玥眼神闪躲。 习惯了带着‘顾以霄’的娃娃到处跑,忘记对方现在是个人了。 “我不喜欢一个人,你就当是陪陪我。” 顾以霄没有追问,低头又看了眼悬浮的藤条,转移注意力,“你脚下踩着的是什么草植?” “甘薯藤,也叫番薯藤。”季之玥逢问必答。 下意识做了个往上托抱的动作。 顾以霄缩了缩身体,蜷缩着脚,吓得眼眶泛红,“你别动我!” 抱姿问题,他比季之玥还要高一个头。 这会儿离地面又太远,弯着腰将脑袋埋到季之玥肩膀上,是他唯一有安全感的姿势。 季之玥试图安抚他,“不会掉下去的。” 尴尬,羞窘。 顾以霄耳尖通红,忍不住催促,“能快点到吗?” “马上。”季之玥有求必应,加快了速度。 夜色朦胧,两道身影出现在赵家墙头。 大树遮挡得严实,顾以霄只隐隐看到中间屋里头有烛光摇曳。 季之玥拂了下手,立起声音屏障。 “应该先找谁报复呢?” 想到那种被人抱团孤立嘲讽践踏的无力感,季之玥就觉得恶心。 不管了,豆杀了吧! 看着有个穿深蓝色衣服的家丁路过,季之玥将顾以霄打横放到自己腿上,双手掐诀。 跟那天杀张衙内的结印手势一模一样。 她是奔着杀人来的? 顾以霄眼睛瞪大,不可思议。 “等一下!” 他连忙拦住她,“如今已经过去几年了,谁还能确定赵家的下人还是从前那批人?你看他,也就十七岁左右,五年前他能有多大?” 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走远,季之玥放下手,陷入纠结之中。她看得出来那个人杀过人,只是不知道杀的是什么人,又为什么杀人。 在她意识里,只要杀过人,那就是坏人。以命偿命,天道不会劈她的。 “我没让你原谅曾经伤害过季晓梦的人,也不是让你对伤害她的人视若无睹。” 顾以霄松了口气,“你即便要报复也该先问清楚,你该报复谁?又想如何报复?是杀了,还是小惩大诫?” 季之玥抓起顾以霄的手,揉捏了两下,眼神透露着询问。 顾以霄叹了口气,他有点困。 “主子有令,做下人的岂敢不从?” 季之玥觉得有道理,“那我打断他们的双手?” 她还是第一次给人那么轻的惩罚,平时都是出手快狠准,废话一句不说,就怕夜长梦多。 “手伤了会影响干活,伤筋动骨一百天,相当于三个月,也算是惩罚了。” 季之玥皱眉,“这种断手吗?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他们拿着主子给的钱欺负人,你也可以选择拿走他们的钱欺负回去。” 顾以霄表情平静,“先伤手,后诛心。” 手伤了,跟白吃白喝没区别,被赶出去是迟早的事。 钱?季之玥眼睛瞬间发亮,笑容都变得甜甜的。 顾以霄被她感染,不由得也露出丝丝笑颜,“会隐身吗?” “会!不过时间只能维持两刻钟。” 季之玥盯着他嘴角上扬的弧度,附到他耳边,偷了个香。 “规矩点。”顾以霄脸绷紧,移开视线。 “最清楚这件事的人,有赵家夫人、赵老爷、赵小少爷,以及他们身边最亲近的下人。” “他们是发号施令的人,是始作俑者,也是最了解当年境况的人。” “你想一下子把这些人集中在一起,就得找到这里最有话语权的人,逼迫她\/他去喊话。” “等那些你想要报复的人都聚在一块,就是你最方便下手的时候。” 季之玥小声嘟囔,“太麻烦了,还是让我我来教你吧。” 她抱着人一跃而下。 “夫人,主家又来信了。” 身着绿衣的丫鬟拿着信,匆匆往正屋跑去。 顾以霄挑了挑眉,“跟上她。” 季之玥没犹豫,紧随其后。 “滚出去,再让我知道你跟别人乱说话,我饶不了你。” 绿衣丫鬟打开门,里头就滚出来一个带着鞭伤的男人。 季之玥一眼认出他是昨天那个看门的家仆,不由得跟顾以霄交换了个眼神。 “怎么了这是?”绿衣丫鬟进了屋,丝毫没意识到有两个隐形人也趁机溜了进来。 她关上门,将信放到赵夫人面前,又倒了杯茶,“消消气。” “明知我忌讳邪祟,他非要顶风作案,什么扇子变石头,疯疯癫癫,嚷嚷得全宅院人都听见了。” 赵夫人丢了鞭子,流苏样式的红宝石耳坠微微晃动。 她抿了口茶,拿起信。 “怎么又来信了,好处没我们的,坏人全让我们做了。” 翠梅想了想,“倒也不尽然,主家那边的小姐进宫当了嫔妃,对我们老爷是有利无害。 咱们老爷是做生意的,得有个靠山,主家那边一贯瞧不起我们老爷,难得有事相求,所求之事又是夫人力所能及的,帮点小忙,换座靠山,多好的事儿。” 求这个字听得赵夫人满心喜悦。 可等打开信,她就又怒了。 第26章 双标 “一会儿一个样,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信拍在桌子上,翠梅拿起来快速看了一遍。 “翠梅,你说他们到底有什么仇啊?十几年了,还让我们盯着不放,季之玥也不过是个小丫头,十七岁,就这么费尽心思折腾她,着实让我纳闷。” 翠梅也很烦,“张衙内那边我都打点好了,好不容易让他去了趟小松村,瞧上了那丫头,怎么这会儿又说不嫁张衙内了,还让我们直接把人弄死。” 赵夫人烦躁地喝了口茶,“又不是卖身的丫鬟,哪能说弄死就弄死,你去请老爷过来。” “老爷他现在还在……要不,我去找季老汉吧?” 翠梅琢磨了一番,越想越觉得可行。 “我接触过几次她爹,那季老汉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他能为了五十两卖掉季晓梦二十年,肯定也能为了银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季之玥。” 能不自己动手,自然最好。赵夫人心动了。 “行,你是个聪明的,这事就交给你去做。你跟我也有二十年了吧?等事情办好,我给你女儿指一门好亲事。” “谢夫人恩典。” 话音刚落,翠梅砰的一声,身体炸了。 血液溅了赵夫人一身,她双目俱裂,惊恐尖叫。 “啊!啊啊啊啊!” 顾以霄坐在季之玥左手臂上,还在认真听,忽然看到眼前这血腥的一幕,不由得怔住了片刻。 他低下头,正好看到季之玥缓缓收回右手。 赵夫人吓晕了过去。 顾以霄侧过头看门,没看见有人听到声音跑来。 就这一个侧头的时间,赵夫人也脑袋分家了。 !!! 腥味太重,顾以霄震惊之余,没忍住掩了下鼻。 注意力时时刻刻都分散在他身上的季之玥,掐了个诀,清理掉满屋子的污血。 顾以霄深呼吸一口气,仔细观察着四周,以防有人看到。 “去看看那封信。” 季之玥乖巧地上前,拿起信,看都没看就递给了他。 顾以霄眉头蹙了蹙,“她们好像并不知道换命格的事。” 季之玥眼眸深处,一抹冰冷的杀意森然闪过,“那也是帮凶,死有余辜。” 顾以霄哑然。 “确实不无辜,是她们要杀你,你不过是自保。” 季之玥有些得意,她可不是白修炼的,“各人有各人的命,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顾以霄神情凝重。 姓赵的多是皇族宗亲。 也不知道她们口中的主家是哪个主家。 季晓梦只是签了二十年的契约,平白被人轻贱,受此无妄之灾,当真只是为了换命格? “走,找赵老爷去。”季之玥抱着顾以霄穿墙离开。 “尸体不处理吗?” 又是碎尸,又是人脑分家的。 季之玥歪了歪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的屋子,“处理了还怎么吓他们?” “……”顾以霄沉沉压下一口气。 别人有没有吓到他不知道,他反正是被吓到了。 再沉稳,心脏也受不了这种刺激。 “怎么没人出来了。”季之玥身影悠闲地游走在院子,伺机而动。 乌黑的长发被她用一根青玉色的丝带系于背后,微风吹动时,总能扬起一抹肆意的弧度。 顾以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是青色。 鞋子没给穿,好歹衣服穿了不是? 不知不觉,顾以霄底线开始逐渐放低。 环顾四周,他目光锁定隔壁传来琴音的小院。 “赵老爷或者是赵家小少爷可能歇在那边。” 季之玥不解,“妻子在这边,赵老爷他为什么要歇去那边。” 顾以霄喉结滚动,“小妾。” 季之玥冷哼一声,“世间男子多薄幸。” 顾以霄无言以对。 但被她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望着,顾以霄还是从心地开口,“顾家有言,不许纳妾。” “我信你。”季之玥眉眼犹如冬日暖阳,冷冽一扫而空。 隔壁小院,俩人依旧是穿墙进去。 顾以霄不自觉地挪开眼神。 弹琴的女子衣纱半裸,媚眼如丝。 “老爷,我弹得好吗?” 她扭着腰,朝大腹便便的男人走去。 赵老爷躺在椅榻上,眼神迷离,他拉着小妾的手,摸了又摸。 “啊!啊啊!” 伴随着几声惨叫,赵老爷肚子爆了。 顾以霄猛地回过头。 咦,肠子掉一地。 顾以霄忍不住了,“呕~” “???”季之玥愣了愣。 她背过身,右手轻拍顾以霄的后背。 顾以霄顾不上作呕,“她跑出去了。” 见她二话不说就起杀招,顾以霄赶忙制止。 “别杀,先抓回来问问,当年的事情她也许并不知情。” 季之玥顿了顿,瞬移出去,将那小妾逮住,丢回房间。 房间门关上,小妾被无形手抓回,只能面对肚子炸开的赵老爷。 又一声尖声,人晕了。 季之玥无辜地看着顾以霄,“我没动手。” 顾以霄使劲闭了闭眼。 “一味地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太过毒辣。” 季之玥抿了抿下唇,“可你以前说不开心就去找坏人,多杀几个就开心了。你经常说,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去解决那些制造问题的人。” 顾以霄睁开眼,认真地看着她。 “我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我不想你任由自己的性子,产生太多负面的失控恶欲。你能力太大,想报国还是想害民,皆在你一念之间,太过毒辣,反伤天和。” “伤天和,又不是伤我。”季之玥眨了眨眼,“我懂,你教过我的,行为和决策中寻求平衡,避免走极端,此乃中庸之道。” 那些先因后果的道理,季之玥想不通,也懒得再去想。 但是。 季之玥斟酌着开口,“我曾经学过你的毒辣,现在也不介意跟你学习那一点仁慈。” 顾以霄摸了摸她的头。 季之玥弄醒小妾,“赵小少爷在哪里?” “!!!”小妾听到声音,没见到人,又晕了。 季之玥皱了皱眉,啪啪两巴掌又扇醒她,“赵小少爷在哪里?” “益言院!他在益言院,我昨儿个才从小门抬进来的,你要找就找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又晕了。 这次是假晕。 季之玥看出来了,手肘抬起,直接劈晕她。 益言院。 已经十六岁的赵小少爷正点着蜡烛,奋笔疾书。 季之玥抱着顾以霄进去,烛火轻轻浮动了两下。 在顾以霄的挣扎下,她放下对方,眉头紧锁地看着他光脚踩在地毯上。 白皙的脚背随着衣摆晃动微微抬起又缓缓落地,身长玉立,腰肢莫名惹人。 季之玥眯了眯眼,站得真直,腰真细,真好看。 她倚靠在门边,懒洋洋地看着,没再乱动手。 顾以霄被她看得脸一红,脚步稍乱地来到书桌旁,低着眼眸去看赵小少爷写东西。 尽是些污秽文字。 等等,季之玥? 他居然以季之玥为人物姓名,造淫秽话本。 顾以霄皱眉,眼角眉梢透着一股冷意。 他掀起眼皮,精准又快速地一把捏住赵小少爷的下巴。 “噶嚓!” 出手的动作泛着一股森寒气息。 赵小少爷露出害怕的表情,“呜呜唔唔……” “太过毒辣,反伤天和?” 季之玥眼睛微眯,轻笑一声。 “我好歹给了个痛快,哪像夫君,活生生捏断人家下巴,还薅着人家小少爷的头去撞桌面。” 嘶,头都磕烂了。 第27章 他夸我好看 “死不了。” 顾以霄松开手,理了理衣袖,端着一副君子姿态。 “我跟你可不一样,我下手知道轻重。” “??!”季之玥狐疑地去看赵焕保。 赵焕保昏趴在桌子上,脑袋流血,嘴巴扭曲。 受这种苦,还不如早登极乐。 “你怎么生那么大气?”季之玥奇怪地朝他走去。 余光瞥到桌子上的淫秽字词,她仔细看了两眼,扭头上去就踹了一脚。 踹得赵焕保身体顿时歪倒在地上。 “该死,他侮辱我。” 季之玥掐诀,(“负、击、壤、沉……”) “等下,你不问了吗?”顾以霄打断她施法。 “赵老爷跟赵夫人已经死了,你要还想知道真相不如先留他一命。当然,如果你只是想出气,那便随你吧。” 季之玥收了手,漆黑的眼眸眨了眨,“他都这样了,我们怎么问?” 她离得远,都能听到赵焕保下巴骨被捏折断的声音。 “只是卸掉下巴,没捏碎,你要想治还能治好的。” 顾以霄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看季之玥的目光颇有种看大神的感觉,“对赵老爷他们动手那么快,我还以为你有办法让死人开口,或者是搜魂什么的。” 季之玥沉默不语,“……” 动手快只是她的常规操作。 反派死于话多,她活了那么久,又不是没看过电视剧。 季之玥皱眉,“死人就是死人,哪里还能开口,搜魂我倒是研究过,不过还没学会。” 她更擅长遁地和耕种,赐予土地肥力,降福给那些长势不好的庄稼。 又或者是旦种暮成、催生助长、摧枯拉朽。 治病救人,她不是不会,前世她想救活“顾以霄”,冰封了对方,拼命研究治愈系术法,也算小有成就。 只是,她救人需要有身体接触,她看这玩意儿就想杀,又怎么可能会想碰他。 僵持了一会儿,季之玥脸色忽白忽青。 顾以霄若有所思,“你能让我看到前世的记忆,应该也可以看他们的记忆吧?” “这个我不会。”季之玥失落地看鞋尖。 她以为自己很厉害,结果却是一问三不会。 “你能看到前世记忆,是因为那些记忆本来就是你的,我只是将那些封存的记忆还给你,并没有本事去窥视你的记忆,别人的,也是如此。” 深呼吸一口气,季之玥‘视死如归’一样走上去,将右手搭在赵焕保的下巴上。 (“蔓愈、叶合、根生、息合,治愈。”) 赵焕保悠悠转醒,一会儿摸摸头一会儿摸摸下巴,表情十分惊恐。 “我难道做…做噩梦了?” 季之玥退后两步,拿出那条樱桃手帕使劲擦自己的手指。 真麻烦。 她头也不抬地对顾以霄说,“你问吧。” 赵焕保刚想起身,啪叽一声又坐回了地上。 “什么声音!?谁!是谁在说话?” 房间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摆着文房四宝的书桌,靠墙而立的五层书架,一眼望去,一览无余。 “来人啊!” 连滚带爬想去开门,却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硬拉回来。 “鬼!有鬼!” 季之玥翻了个白眼,“别喊了,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这声音。 季之玥!是季之玥的声音!肯定是季之玥回来找他报仇了! 不对,季之玥要找也应该去找张衙内才对。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不是我害的你!” 赵焕保恐惧地张望四周,“别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什么都告诉你!” 顾以霄看了两眼还在委屈巴巴擦手指的季之玥,没忍住笑了笑。 这一笑吓得赵焕保直接尿了。 顾以霄嫌弃地捂鼻,“你跟季之玥是什么关系?” 闻言,赵焕保哭得眼泪鼻涕直流,“没关系,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关系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又为什么要以她为原型去编造那种话本?” “我…我。”赵焕保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他书写的那些淫秽话本就从桌子那边飞一样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惊慌地看了眼落到他怀里的纸张,上面墨水甚至还未干。 “是张衙内!杀她的肯定是张衙内,我只是带他去了一趟小松村,张衙内一眼就看上了季之玥,他回来之后就多番打听季家,还跟我说要花银子抬她做小妾。” 赵焕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承认我确实也看上季之玥了,可朋友妻不可欺,我就张衙内一个好兄弟,怎么可能跟他抢?” 事实上,是他娘不允许。 顾以霄挑了挑眉,“松县到小松村,路程可不近。” “是爹娘让我去的,我家在小松村有个庄子,我爹每三个月就会去庄子巡视一番,那会儿我爹娘有事去不了,他们想让我去。 恰好张家在小松村也有十几亩地,原本是翠梅陪我去的,后面碰上张衙内,就变成我们三个一块去了。 我跟季之玥只是有过两面之缘,所有事都是张衙内干的,是他觊觎你的美貌,也是他私底下给的季老汉银子。” 顾以霄和季之玥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看来,赵家只是推手,主家那边也不过是‘借刀杀人’。 季之玥摸了摸脸,声音都变得柔软起来,“我真的美吗?” 赵焕保直点头,“美!你是我见过第二美的女人!” 顾以霄没好气地觑着季之玥,都什么时候了。 接收到他的眼神,季之玥讪讪放下手。 我也不想的,可他夸我美耶。 顾以霄起身,走到赵焕保跟前,开门见山,“季晓梦,还记得吗?” 第28章 搜刮 季晓梦?赵焕保瞪大眼睛。 那是他觉得最美丽的女子。 对,季老汉!差点忘了季之玥跟季晓梦是姐妹。 他心虚地低下头,“记…记得,她想爬我床,被我母亲抓到,季老汉不想还钱,说她命贱,打死也没什么的。但我娘心善,只是打了几十鞭,赶她出宅子,让她自生自灭,并没有真的要她的命。” 大冬天,扒了衣服丢出去,还打了几十鞭? 这跟要人命有何区别? 顾以霄斜睨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她十四岁,你十岁,你说她爬你床?” 硬得起来吗? 顾以霄一脚踢过去,把人踢倒后又用力踩在他的脖子处。 白皙的脚,踩着黄黄的脖颈。 小黄人还挥动双手,死命抓着顾以霄的脚踝。 季之玥眉头皱得死死的,上前拉开他,“问就问,你奖励他干什么。” 顾以霄被她拉得踉跄了下,他懵懵地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什么奖励? 两刻钟时间到,季之玥跟顾以霄现出了人形。 “??!!” 赵焕保大声咳嗽着,忽然被顾以霄的影子笼罩。 搞了半天,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想起前些天看到的大变活人戏法,赵焕保认定顾以霄就是精通戏法的人。 他磨了磨牙,双手做出掐人的动作,朝顾以霄快速扑去。 季之玥抬腿踹飞他,声音冷厉,“当我是死的吗?” 双手轻合拢,举到眉尖,食指和中指并拢,其余手指弯曲,双手缓缓下降。 沉闷的爆炸声响起,顾以霄怔愣地回过头,就见赵焕保右腿被炸碎,血流不止。 “啊!我的腿!我的腿!” 哀嚎声不断,哭泣声似鬼又似猫。 在极致的痛苦中,他抬头看了季之玥一眼,忙往后退。 不是戏法,他们真的不是人! “别在这鬼哭狼嚎,问你什么你就回什么,再给我耍心眼子,我就挖了你眼睛!” 季之玥匆匆给他止了血,然后微微偏头看顾以霄。 眼神冰冷却又透着诡异的乖巧,“还要问吗?” 顾以霄一贯平淡冷漠的眼底,染上了一丝复杂。 他从怀里拿出那条绣着竹子的手绢,轻轻擦拭季之玥的手指,“不问了,嘴里没句实话,你想杀就杀了吧。” “别!不要杀我!我还有用的,你们想知道什么,我说,我都说给你们听!” 赵焕保眸子里满是惊恐,张开嘴巴就想喊救命,但下人要来早就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只能委曲求全,拼命磕头。 “没错,是我骗了你,季晓梦确实没有爬床,是我无耻混蛋,是我灌她喝了酒。不过我真的没有碰她,我只是觉得她红脸的样子很好看,想给她画幅画。” 画确实不是什么正经画。 不然赵夫人也不会误会成是爬床。 不过他确实没碰季晓梦,只不过脱了她的衣服,摆了个姿势。 这些不能说,赵焕保眼神躲闪。 “我解释过的,是我爹娘他们不相信。我以前对季晓梦很好的,我经常给她送吃的,我大姐时常欺负她,要不是我多次帮她,她早被欺负死了。” 眼珠子转了转,赵焕保越说越溜。 “我娘知道这事后,就跟下人丫鬟说以后谁都可以欺负季晓梦,还是我偷偷让我的贴身丫鬟去救济季晓梦的。” “但她们阳奉阴违,拉帮结派的去欺辱季晓梦,我不是不想帮她,我越帮,我身边的人只会欺负得更厉害,我是选择了冷眼旁观,但我也是为她好。” 赵焕保咬了咬牙,“季晓梦被欺负得很惨,但她并不认命,她曾多次想办法求助外人,只不过在我爹娘看来,她做的都是无用功。 下人并没有因为我的冷眼旁观而减少对季晓梦的伤害,说来也很奇怪,府里的下人越是折磨她,她就越是争气。” 说着说着,记忆似乎越来越清晰。 “季晓梦被赶出去的那天晚上,我刚好看到翠梅拿信给我娘,我偷听到我爹娘说,主家那边要求他们把季晓梦赶出去。” 赵焕保抿了抿苍白的唇。 “理由是她偷偷学会了认字,还藏了两本书在枕头下面,是个心气高的,折腾了一年我们也没磨平她的棱角,主家等不及了,打算亲自出手。” 艰难地吞咽了下唾沫,赵焕保老老实实地交代。 “我并不清楚主家要做什么,我问爹娘,他们也说不知道。我本来想在我娘赶她走的时候,偷偷叫人救下来,可惜我的人追过去的时候,季晓梦刚好被人抱上了马车。事情就是这样的,都是我爹娘叫人做的,我也无能为力。” 季之玥听着他推诿,不免厌烦,“带她走的人是谁?” “不认识。”赵焕保摇摇头,“我只知道他是个男的,后面再也没出现。” 季之玥又问,“当年欺负季晓梦的人,你记得几个?” “言语辱骂算欺负吗?” 赵焕保见她表情难看,也不抖机灵了,“除了府里新进来的下人,都…都欺负过。” “名单。” 赵焕保颤抖着声音,“我记不清了。” 房间安静下来。 赵焕保低着头,想着应该怎么求饶。 “嘭——” 顾以霄面无表情地侧过身,“你再这样一声不吭的炸人,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吓死。” “……” 季之玥眼神无辜地放下手,稚气地哦了一声。 顾以霄叹了口气。 结印手势太快,不一直看着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她要动手。 季之玥迟疑地开口,“要不下次,我把咒语念出来?” 虽然有点影响速度。 顾以霄没回答,“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拿钱走人。” 季之玥耸了耸肩,“不是你说的主子有令,不敢不从,太过毒辣,反伤天和吗?” 反正也不清楚当年参与的人都有谁。 她仁慈点,要钱好了。 顾以霄沉吟,“赵家小妾多,虽然大小姐嫁了,但子嗣肯定不会少到哪里去,剩下那些人倒是可以留着给季晓梦处理。” 右手掩嘴,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季之玥抱起他,左手托着,右手抬起,抚过他的脸,“你可以靠着我睡。” 顾以霄不自在地挪了挪。 “不用,回去再睡。” 季之玥盯着他看了良久,没有勉强。 她随便选了间房做起点,肆无忌惮地闯进去。 就这样,季之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一间间房间搜刮完他们的钱财。 银票,金锭,银锭,铜币,塞得衣服鼓鼓囊囊。 顾以霄看着那些一挥手就陷入沉睡的丫鬟家仆,不由得抿了抿唇。 知足吧,就当破财消灾了,换了旁人,命都要没。 三进的宅院,全部搜刮完天都快亮了。 看着季之玥兴奋的小脸,顾以霄无奈地揉揉眼睛。 好困。 睡一会儿吧,就睡一会儿。 顾以霄身体倾斜下来,缓缓靠在季之玥肩膀上。 第29章 成人的生活 “你怎么醒了?” 季之玥拿着方巾,猝不及防对上顾以霄的眼睛。 怕擦身的时候不小心弄醒人,她特意让他陷入昏迷。 没想到刚给他洗完澡,人还是醒过来了。 顾以霄浑身无力,连掀起眼皮的动作都让他觉得费劲。 “你对我做了什么?” 本想着眯一会儿,结果睁开眼就看见自己赤裸裸的泡在水里。 “给你洗澡啊。”季之玥抱他出来,后退两步坐到身后的椅子上。 顾以霄被打横放到她腿上,白皙修长的身体,挺翘的臀,一览无余。 “我想着让你先睡一觉,但我可能今晚消耗太大,没把控好时间。” 季之玥拿着干燥的方巾,一点点擦干顾以霄身上的水珠。 劲瘦的腰,修长笔挺的腿,哪哪都好看。 “……”顾以霄尴尬地闭上眼睛,“我为什么使不上劲?” “我施法了啊,你现在应该处于昏睡状态,可你突然醒了。” 顾以霄睁开眼,静静地盯着她,“什么意思?” 季之玥不解地回望,“你睡着的时候会有意识的去使力吗?” “……” 屋里安静的有些压抑。 身体说是擦,但多多少少也有点撩拨的意味。 顾以霄呼吸越发急促,身体下意识往她怀里缩,试图遮掩一二。 “别动。”季之玥抱住他的腰身。 为了全方位擦干,她甚至拎起了顾以霄一条腿。 “你!放开我!” 顾以霄双手没什么力气地把季之玥往外推,“出去!” 季之玥顿了顿,一手攥着他的手腕禁锢到头顶。 看到他泛红的眼尾,没忍住低头吻了吻。 季之玥语气带着哄,“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你。” 谁哭了?他是气的!顾以霄想动,又动不了。 偏偏季之玥还无辜地垂眸望他。 “活的。真好看。” 脸颊泛起阵阵红晕,微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 “我困了。” 极致的羞意涌上心头,顾以霄面色发红,咬紧了牙关。 季之玥忍下笑意,“那我快点。” “!!??” 身体被翻了个面,气得顾以霄直接晕了过去。 “真不禁逗。”季之玥笑着抱他回到床上。 衣服一件件套在顾以霄身上。 凝视他的睡颜,季之玥俯下身凑到他唇边留下一个轻吻。 这种想把人吃干抹净,又不知道怎么吃的感觉,令她很是浮躁。 成人夫妻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季之玥坐在床边,百思不得其解。 大师没教过她,电视剧也都是床颤抖几下就带过了。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去了解一下。 …… 客栈。 “怎么在大嫂房里吃,我弟呢?他们还没起吗?” 顾易晨仰着头,匆匆喝完一杯茶。 顾衣昇笑了笑,“回来得不早不晚,正好赶上午饭时间。” “三弟他们还没起呢。”许文芳见他们回来了,出门喊店小二多上两道菜。 她快步返回来,压低声音,“我去瞧过了,三弟跟之玥俩人抱在一块睡得正香,哎呦,你们是不知道,三弟腿搭在之玥身上,那姿势跟顾易晨那家伙一样不老实。” 顾易晨摸了摸鼻子,没吭声。 何婧笙抱着顾琰喂饭,闻言抬头瞪了许文芳一眼,“当着小孩的面,说这些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谁拉我去看。”许文芳撇撇嘴,坐下来,“儿子,过来。” 顾琰捧着碗过去,“娘,喂我。” “喂什么喂,自己吃,别老缠着你大伯娘,学学你娘我,我一岁就自己吃饭,两岁洗衣服,三岁下地干活,懂事得狗路过都要夸我。” 顾琰舔了舔嘴边的米粒,“娘真厉害,比爹厉害!” “我一岁打牛,两岁打虎,三岁骑着老虎去打牛。”顾易晨吹了吹额前的碎发,“我跟你娘比,谁更厉害?” 顾琰被忽悠得大眼睛亮晶晶的,“爹,厉害。” “哟!哄小孩呢!” 店小二端着饭菜进来,出声揶揄了一番才退出房间。 许文芳\/顾易晨尬笑:“……” 何婧笙跟顾衣昇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你们出去打听得怎么样?找到之玥她姐姐了吗?” 何婧笙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 她是逃荒过来的,没有家人,文芳是孤儿,同样没有亲人。 当知道之玥还有个大姐在,她跟许文芳打定主意要帮之玥寻回亲人。 “没有。”顾易晨拎起顾琰抱到自己怀里,他夹了两片薄肉片放儿子碗里。 “找是不可能找到的,师父说她在宫里,那她就不可能出现在松县。我认识师父这么多年,他从来没算错过。” 顾易晨跟顾衣昇出去跑了一上午,就为了打听季之玥她大姐的事情。 得知赵家昨晚被强盗洗劫一空,他们还得尽量避开捕头去打探消息。 看热闹的人不少,他们混在其中倒也不显眼。 “据我所知,季晓梦只在赵家待了一年多,我跟大哥打听到的基本上都是赵家人如何对待她,至于她离开赵家后去了哪,没人清楚。” 顾衣昇叹了口气,“我是真没想到有人会那么恶毒对待一个小姑娘。” 恶毒到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口。 何婧笙捏了捏筷子,“既然这样,我们明天就启程吧,尽快到京城找人,再晚一点,指不定还会受多少苦,齐师父掐算向来就准,说不定这回又被齐师父说准了。” 许文芳应和道,“对对对,去到京城三弟也好安心温书,” 她岔开话题,“早点离开也好,早上客栈来了一堆人,我听那张县丞说他儿子失踪了,最后一个见过他儿子的人还说张衙内前天还是昨天也住进了这个客栈。” 因为这个,她吃饭都不敢去大堂吃。 总觉得会被人问话,一不小心拿她们出气就不好了。 “别忘了,那天我们去衙门报官,还没说季老汉畏罪潜逃呢,县丞就想着从我们手里捞好处了。” 许文芳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好在最后被我们忽悠过去了,只说家里丢了个鸡,不然季老太的死没准得扣在我们头上,要是他们说不给钱不放人,我们也没招不是?” “娘,聪慧。” 许文芳视线下移,看了看儿子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碗,“乖乖,真棒,都吃完了呢。” “奖励,三块糖。”顾琰笑道。 许文芳讨价还价:“两块。” 顾琰露出得逞的小白牙。 第30章 坦白 顾以霄是被日光照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怀里像抱着个冰块人,凉快得他不想松手。 直到昨晚记忆回笼,他才羞恼地推开季之玥,慌忙坐起身。 他低头查看,还好,衣服是穿着的。 “你在找什么?” 季之玥也跟着坐了起来,她的眼底一片清明,仿佛没有睡着过一般。 长睫卷翘,眸子灵动清纯,和昨晚动不动就要人性命的冷漠无情形成鲜明对比。 两种气质合在一起,莫名有种吸引力。 “没找什么。”顾以霄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的神色。 真怕哪天,季之玥会用天真又残忍的语气问他:我杀这个人,你开心吗?开心的话,我多给你杀几个。 这样一想,对方占他便宜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以后还是少惹她生气吧,要是哪天他们吵架,不小心殃及无辜就不好了。 门外响起的脚步声拉回他的思绪,顾以霄这才发现季之玥出了房间,还打了水回来。 净面,净手,洗漱。 每每想挣开,就会被抓回来,用力攥紧他的手腕。 抬眸间,时不时还会被季之玥那双沉幽幽的眸子盯着。 顾以霄只好顺着她,“轻点,你力气太大了。” 无奈之下,他选择尽量让自己舒服点。 “嗯。”季之玥被他清越的声音给顺毛了。 轻柔地擦拭他的脸,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双手浸泡在散发着香气的花瓣水里。 “好了。” 季之玥擦干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把玩。 极美的一双手,像玉雕成的手指,修长白皙,指节匀称,指甲肉粉粉的,关节处也粉粉的,就是指腹明显有点茧子。 泡了水,本就不长的指甲变得有些发软。 季之玥剪起来很方便,给他修剪得恰到好处才拉着他换衣服。 丁香色绣紫藤花的红衣裳,绿色外搭纱衣。 红衣绿纱,勾勒出他劲瘦的腰,宽宽的腰束带下,是双格外笔直的长腿。 顾以霄像个人偶,任由她摆布。 他还是第一次穿那么鲜艳的颜色,虽然花纹并不多,占的都是袖口衣摆,看起来也还是像个花蝴蝶。 “这个就不戴了吧。” 顾以霄婉拒了她拿起来的璎珞项圈。 起身,左看看,右看看。 顾以霄眉头紧锁,“那个人,后来喜欢这样穿?” 他记得前世那半段记忆里,他们衣着审美明明是一样的。 “那个人?”季之玥一时间没能听懂他的话。 “不,他没穿过红衣,是我喜欢你这样穿。” 她语气滞了滞,“不是说不准再提及前世吗?忘了吧,以后别提,我也不提,我不想你生气。” “我若真的生气,你又当如何?罢了,早知你不会听我的,何必浪费口舌。”顾以霄小声吐槽了两句。 “你听话,我就听你的。”季之玥牵起他的手,嗅了嗅。 顾以霄缩了缩手指,“你我即便是夫妻也该学会自重,此等行径,有失雅正。” 看着挺变态的。 季之玥低头亲了亲他的手指,“往日也不见你那么拧巴,如今倒好,说话都拐弯抹角的。有话直说,文绉绉的,我可听不懂。” 顾以霄噎了噎:“……” 外面日头正大,季之玥牵着顾以霄下去吃饭。 饭后,她回房里拿起包袱就去了大嫂房间。 一进门就看到顾琰在玩他爹的桃木剑。 其余几人围坐在桌子前,商量走哪条路能更快到达京城。 “小叔,婶娘。”顾琰奶声奶气地打招呼,怎么看都像个冷面小正太。 顾以霄弯腰,摸了摸他的脑袋,“乖。” 顾衣昇回过头,眼前一亮,“我弟今天穿得可真有精气神。” “确实不错。”许文芳也是头一回见顾以霄穿红衣服,高个人俊,看得她眼睛都舒服了好多。 顾易晨挑了挑眉,“买给我,我也穿给你看。” “你等着,我到时候买匹红布回来给你裁衣,熬大夜也要给你绣跟三弟衣服上一模一样的漂亮花。” 许文芳夸下海口。 顾易晨信不过她,“直接买有绣花的不就成了。” “那不行,我绣得比较有心意。” “你的心意我领了,我想要好看点的。” 许文芳瞪眼,“爱穿不穿!” 何婧笙奇怪地问,“之玥,你怎么背那么大个包袱过来?” 季之玥难得松开了顾以霄的手,她走过去,包袱放到桌子上。 哐当一声。 她坐下来,解开包裹。 “!!!” 全是钱。 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顾以霄抱起顾琰,坐到她旁边。 面面相觑,没人开口。 何婧笙扒拉了一下,愣是没敢问。 许文芳脱口而出,“你昨晚去抢劫了?” 顾易晨神情凝重,他抱走顾琰,往里间床上一放,“乖,睡会儿觉,醒了爹给你买好吃的。” 没等顾琰睡着,他就匆匆退了出来。 开口第一句话是陈述句。 他看着季之玥,“你又杀人了。” 又。 这个字用得很好。 季之玥穿过来的那天晚上,确实杀了人,昨晚不过是她第二次大开杀戒。 原以为拿钱过来他们会开心,没想到一个个都这么严肃。 季之玥点点头,下意识看顾以霄。 顾易晨坐下来,眉头不展,“有人看到吗?尾巴扫干净了吧?” “没人看到。”季之玥摇摇头又点点头。 顾易晨松了口气,“报仇的方式很多种,以后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痛下杀手,要是被人瞧见,后患无穷。” “很多种?”季之玥陷入沉思。 顾易晨没回答她的疑问,只伸出手拿了大半的金银出来。 “沾染太多恶果,容易坏你修行。这些我会帮你捐到慈善堂,就当是你劫富济贫了。” “不行。”季之玥想拦,她准备拿这些钱买东西的。 何况她修行也不讲究什么恶因恶果,顶多……被天道盯上。 顾以霄死死攥住她,“听二哥的。” 想起那几道天雷,季之玥泄气地眼睛低垂,“哦。” 顾衣昇听得不明不白的,“哪个好心人,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 顾以霄捏了捏眉心,言简意赅地跟他们说了一遍昨晚的事情。 避免以后吓到大嫂她们,他连季之玥的番薯精身份都着重说了一些。 “所以,赵家那边是你们干的?你们两个人?还会隐身?” 许文芳满眼都是佩服,“我也想隐身去吓人。” 番薯是个什么东西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季之玥掐个手印就能隐身,这本事可比她一岁会自己吃饭厉害多了。 “我听顾易晨说,衙门那边一头雾水,找不到凶手,都准备以强盗入室抢劫定案了。” 何婧笙拉了拉许文芳,小声提醒道,“你心怎么这么大,杀人了。” 妖精耶,你不怕吗?接受能力也太强了点。 “杀就杀了呗,反正死的那几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文芳不以为意,她放心地数起了包袱里的银子,偷偷发笑。 “有因必有果,还不准妹妹给姐姐报仇了?哈哈哈哈,好多银子。” 第31章 一个个都是有能耐的 何婧笙笑容勉强。 此时,她还不知道什么前世今生,也不清楚番薯精占据季之玥的身体是为了什么。 比起许文芳的理所当然,她更多的是忌惮和畏惧。 如果不是顾以霄身体日益好转,看上去脸颊红润健康,她怕是会误以为这番薯精专门来吸人阳气的。 何婧笙板着脸去看季之玥,克服心中的胆怯,强装泰然。 “番薯精是个什么精我不知道,也不想过问,我只问一句,你来我家有何所求?” 如果是她有的,她愿意把东西交出去保平安。 报官是没用的,指不定还会被斥责怪力乱神。 何婧笙呼出一口气, “你要什么,我能给的一定给你。” 季之玥偏头望着何婧笙,没有即刻回答,只是扭过头盯着顾以霄看。 那双眼睛仿若无法再从对方身上剥离。 有何所图? 季之玥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以霄,“我要顾以霄。” 何婧笙愣住,难不成还是个色鬼? 噢,不对,对方是个精怪来着。 顾家三兄弟,个个模样身段都是顶好的,也难怪勾得这个薯精念念不忘。 何婧笙眉头紧锁。 “……” 顾以霄被季之玥看得耳尖微红,掩嘴轻咳两声,“大嫂,她对我们并无恶意。” 许文芳手上拿着银票,忍不住帮腔道,“对啊对啊,之玥没有恶意的,你看,她还给我们那么多银子呢,再说了,要真有恶意,齐师父早偷偷让我们跟之玥一拍两散了。”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何婧笙又瞥了瞥顾易晨跟顾衣昇,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 “她的身份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们都瞒着我?就瞒着我一个人?” 季之玥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有余光看顾以霄的时候,黑瞳才会露出一丝执拗。 “我并没有刻意隐瞒过,是你没问我。” 何婧笙揪着手帕,视线从他们几人身上一一划过。 顾以霄端起茶,抿了一小口,“大嫂言重了,我也是昨晚才知晓的。” 顾以霄维持着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神情并没有因为何婧笙的问题有所改变。 只是他一开口就迎来了季之玥疑惑又迷茫的眼神。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 顾以霄脸色镇定,桌子下的手不动声色地往季之玥怀里递。 “!?” 这还是顾以霄第一次主动进行身体接触。 季之玥稀罕地摸着他细长的手指,立马将他方才说谎的事情抛之脑后。 怎么突然高兴成这样?何婧笙看不出来什么,只觉得这番薯精笑起来,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心底里升起的提防警惕心瞬间降低了不少,何婧笙收回目光。 她低着声音,呐呐道,“你们这样会让我觉得杀人好像只是一件不足为奇的小事。” 许文芳心虚低头。 顾衣昇笑容牵强。 顾易晨嘴巴紧绷,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如果不是相处过很久,何婧笙差点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 她目光如炬,“不对劲,你们太不对劲了,哪怕衙门没怀疑到我们,那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们居然一点也不当回事儿。” 不可置信。 何婧笙轻轻地拍了拍桌子,朝顾衣昇第一个开刀,“衣昇,你说过的,夫妻之间,不该有所隐瞒。” “夫人说的哪里话,人命当然不是小事,虽说平日里我也就抓些老鼠蛛蛛蟑螂蛤蟆……但医者父母心,我。” 顶着那审视般的眼神,顾衣昇越说声音就越没底气,索性吐了个干净。 “私底下不少病入膏肓的人求我出手,我拿他们当小老鼠试药,有一些没救回来。” “前几年,让祖父母缠绵病榻的药,是我亲自配的。” “还有那些个叔叔伯伯,伯娘婶娘,堂兄弟,他们之所以脾气暴躁,身体虚弱,也是我动的手脚。” 本来想说这主意是顾以霄出的,但又舍不得把火力引到他最疼爱的小弟身上。 于是,顾衣昇抬起手,食指毫不犹豫地指向顾易晨,“他去下的药。” “不是,大哥,你这卖我也卖得也太快了吧。” 顾易晨摸了摸鼻子,没好气地瞪了他大哥一下。 何婧笙恍然。 难怪,难怪这些年没人上门打秋风,找麻烦。 起初她还以为是三弟有出息了,想要缓和关系,所以才让那些人收敛了不少。 合着是没有精力也没有余力的缘故。 “大嫂,你看我做什么,我是孤儿啊。”许文芳故作冷静。 何婧笙眼神凌厉,“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一开始并不是孤儿。” “是,你没记错。”许文芳放下银票,语气不明。 “我爹不是个好东西,我娘眼里只有我那两个弟弟,从小我就吃不饱,穿不暖。我若不识字,可能会屈从他们,十五岁就窝窝囊囊嫁给那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但偏偏我读过不少书,我比任何人都想要给自己争出条活路来。” 家中父母并不喜她读书认字,怕她长了见识不听话,凭白生出野心来。 奈何他们千防万防,也防不住她私底下偷偷找人教她。 起初只是为了看话本,后来认字多了,倒真让她多出了几分心思。 许文芳眼睛看着何婧笙,“我假意要买砒霜毒老鼠,实际上偷偷下到了唯一一盘肉菜里,如果他们大方一点,给我也吃几口,或许还能把我这个凶手一起带走,可惜他们太贪心了,我一口也没吃着。” 何婧笙听得心惊胆战,“你也太大胆了。” 许文芳耸了耸肩,“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我改名换姓混进那些逃荒过来的难民里,从北逃到南,谁还会记得我是谁。” 都说到这了,许文芳干脆全部交代。 “其实之玥发生变化的第一个晚上,我就问过相公是怎么回事了,起初我也像你一样担心,但后来相处那么多天下来,发现她眼里只有三弟,我就没那么担忧了。” 许文芳是真心喜欢顾易晨,比起大嫂大哥他们的平平淡淡,她和顾易晨在一起的过程就坎坷多了。 顾易晨很难追,她花了两年时间才把人吃到嘴里。 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季之玥眼里的压抑隐忍和固执,因为那种眼神,就如同她当年那般。 “你们都是有能耐的人,我比不过你们。”何婧笙拍了拍胸口,心脏有些受不了。 她恍惚地站起身,“也别等明天了,闹出这么多事情,咱们现在就收拾收拾东西走吧。” 垂眸时,不经意间对上了季之玥那双眼睛。 大而深邃,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眼底犹如盛着一汪秋水。 看得何婧笙莫名心软。 “你也是第一次当人,很多事情可能还不懂,以后大嫂教你。” 第32章 你得给我点好处 “好的。”季之玥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反驳。 她其实很早就开智了,从幻化成人算起,时间早已过去了五百多年。 开始的十七年,她跟着‘顾以霄’,也只跟着顾以霄。 后来的四百多年她在寺庙修炼,日日茹素,给他念往生咒,寸步不离。 直到大师说出‘顾以霄’杀戮过甚,无法轮回,需要她积德相助,她才再次入世。 闭关修炼多年,一直没探寻到顾以霄的转世,出来时,朝代更迭,一切都要她重新适应。 面世那五年里,她杀了很多坏人,也救了不少可怜人,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坏番薯。 如今同样也是如此。 然而,看见顾以霄担心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大嫂时,季之玥还是后知后觉地产生她好像做了错事的感觉。 她只在意顾以霄,但爱屋及乌,连带着顾以霄放在心上的哥哥嫂嫂,她也不得不在乎。 “我去收拾东西。”顾衣昇顶不住妻子的目光,起身离开。 路过季之玥时,脚步停顿了下,“你大嫂只是一时情急,没有把你当外人的意思。” 季之玥眨了眨眼,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毕竟她并没有这个想法。 “得了,你们有空就再好好聊聊。”顾易晨拿块布包起银子,“我出去一趟,这些钱到底不干净,还是趁早捐出去一些比较好。” 门轻轻关上。 季之玥握着顾以霄的手,“怎么好像是我做错了?” “别想太多,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不过是做了所有人都想做却又做不到的事。” 顾以霄反手握住她,“一个人可以善良,但两个人不可以,何况我们现在还是六个人。” “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看看看,五百三十二两呢,这里另外还有七十九枚铜钱。” 许文芳数完钱,兴奋地看着季之玥,“这些钱,你们要自己收还是继续让我帮你管?” 季之玥回过神,脑海中浮现出很多漂亮的簪子款式。 她眼眸微亮,“碎银都给我,其它的二嫂和大嫂管就好。” 说完,她又补充道,“不用省,你们也花,花完了还会有的。” 有钱一起花,这样大嫂应该就不会怕她了吧? 何婧笙干巴巴地笑了笑。 许文芳说话直白,“你不会打算以后靠打家劫舍养家吧?” “当然不是。”季之玥双眼眯起,嘴角挂着浅笑:“我们以后可以卖番薯!” 南盛国并没有记载在她所熟知的历史里,但季之玥了解过,这个王朝还没有番薯。 反正她最不缺的就是番薯。 别的水果食物还得耗费她的法术,番薯不一样,她想要多少就能弄出来多少,毫不费力。 何婧笙看着季之玥,犹豫地开口,“你实话告诉我,你修炼是怎么修炼的?是不是杀人祭天,法力无边?” “……”顾以霄眼眸闪了闪。 他是这里最清楚季之玥杀人经过的。 按照昨晚那种情形,大嫂这个猜测,貌似非常合理。 他都有点相信了。 “不是啊。我靠的是人类的供奉,每次积德行善,如果是救人,我会选择性让他们去我所在的那个寺庙给我上香火,上香火上得越诚恳,我修炼速度就会越快。” 季之玥有些骄傲地仰仰头。 顾以霄一言难尽。 手段那么血腥。 结果现在告诉他,她是个有佛性的妖精。 仔细想想,季之玥结印手势还真的跟佛道有点相似,这一点季之玥也是承认过的。 “不行不行,我头有点疼。” 何婧笙晃晃悠悠地走去里间,“我去收拾东西,你们没什么事,也快点回房间收拾吧。” 她想一个人静静。 许文芳眨巴眨巴眼,利索地分出碎银跟铜币,满满当当装了两个深口钱袋。 “之玥,你花钱快,五两的银子我也装里头给你了,那啥,赚钱不容易,你省着点用,京城东西贵,房子更贵。” 季之玥声音清脆地嗯了声。 看起来倒是乖巧。 许文芳收好剩下的银票,赶人,“听大嫂的,回房收拾吧。” 说着,她也转身去了里屋。 她跟何婧笙是双人间,里面有两间房,外面这里就一张桌子,只适合看看窗外的湖边风景。 季之玥牵着顾以霄回自己房间。 一进门就抱着人不放。 “还是两个人好,以前我们。” 季之玥想起顾以霄不喜欢她提以前,说到一半又不说了。 她把脑袋埋他脖颈处,抱紧他的腰身,吸了又吸。 顾以霄坐她腿上,别扭地挣扎了两下,“我们还没收拾东西。” 两个不大不小的包袱突兀地出现在桌子上。 季之玥动了动手指就收拾完了。 顾以霄没了借口,微微叹气,“大嫂没有怪你,等明天就好了,她会自己想通的。” 季之玥压根不是想这个,她抬起头,“我以后是不是不能积德行善了?” 顾以霄挑眉,“你指的是杀人吧?” “有区别吗?一个人之所以被逼到走投无路,不就是因为有坏人吗?” 季之玥压下心头的悸动,拉着他的手,“我把坏人杀光,好人不就能过得无忧了。” 顾以霄觉得她有点天真。 “坏人是杀不完的,也没有什么人是生下来就是坏的。在你眼里,什么样才算是坏人,二嫂毒杀全家,你觉得二嫂她是坏人吗? 我手上也沾有人命,你觉得我是坏人吗?假如我与你素不相识,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们?” 季之玥睁大眼睛,眼神透着委屈,“我怎么会杀你?不管你什么样子,在哪里,我都能认出你的。” 顾以霄没纠结这个话题,“强者自渡,圣者渡人,你觉得你是哪种?” 季之玥略略仰起下巴,“我是强者,也是圣者。” “那就先自渡,再渡人。”顾以霄点了点她的额头,“回头我给你找本书看,这段时间你安分点。” 大晚上抱着他去杀人,这种事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哦。”季之玥抱他到床上,她蹲下身子,抓着他一根手指,仰头看向他,“我可以听你的,但你得给我点好处。” 顾以霄微微垂眸,刚想开口,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后倒在了床上。 浑身变得软绵绵,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第33章 各有各的小心思 “不行,晒黑了怎么办。” 眯着眼眸看烈日,顾易晨果断返回拿伞。 那许文芳就是个色胚子,他要是黑了胖了,耳边肯定得被唠叨个不停。 去而复返,刚好听到大哥大嫂关着门在说供奉香火的事情。 看着手上装着起码有四百多两银子银票的布包,顾易晨心中不由得多了个念头。 他掐指算了算,又拿出自己的小乌龟,往里头丢了几枚古铜币。 “可行。” 就是好像忘了点什么。 顾易晨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静安寺。 “番薯佛!?” 住持有些不舍地看着那袋银子,又忍不住怜悯地望着顾易晨。 不会夜里发热,烧傻了吧? 梦到祖先修身成佛,还是个奇奇怪怪的番薯佛。 为了个梦,倾家荡产也要来静安寺给那不知真假的祖宗上供奉。 那祖宗还托梦,点名道姓要来他们静安寺。 番薯佛那么厉害,难道不知道静安寺穷得僧徒都饿死过几个,连佛像都是外面镀金的吗? 住持推了推顾易晨手中的布包。 “老衲从未听说过有哪个佛的名讳叫番薯,施主做的梦或许只是黄粱一梦,当不得真。” “那是你孤陋寡闻。” 顾易晨把钱塞他手上,“我要求不高,你只需要以番薯名义做个玉牌放到佛祖金像旁边,让它一同受人香火就行,剩下的钱,就当是捐给你们静安寺的,改善伙食,整修寺庙,都随你。” 住持狠狠心动。 他面有犹豫,“可是供奉香火得发自内心,人们不曾听闻番薯佛名讳,只怕不会诚心供奉,即便放在佛祖身前,敬的也是佛祖,而不是闻所未闻的番薯佛。” “无妨,主要也是我朋友想做个善事。”顾易晨将剩下那点茶水倒扣在桌面上。 手指沾水,写下季之玥三个字。 “这笔钱,以她的名义捐赠。” 住持默默记下名字,“说来惭愧,静安寺近些年鲜少有信徒过来了。” 人都不来,还提什么香火? “你们寺庙收留的弟子多,他们有心帮着上点香也行。” 顾易晨拍了拍衣袍,起身,“住持若是信我,我也可以帮你们改一下这里的风水。” …… “……” 顾以霄躺在床上,衣裳半落,肩膀和锁骨附近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吻。 他的睫毛挂着细密的泪珠,嘴唇异常红肿,漂亮的眉眼俨然泛着春色。 “你睁开眼,看看我。”季之玥轻声诱哄。 肆意的目光,在肌肤上划过。 顾以霄闭着眼,也能感受到了那股被强烈窥视的窒息感。 心下大乱,他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季之玥。 他醒来到现在也有段时间了,期间他接到了来自季之玥各种各样的试探。 喂他吃东西,给他洗澡,打扮他,又或者是杀完人,无辜地回头看他神色。 她很怕他生气,可偏偏又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 “二哥可能回不来了。” 听到这话,顾以霄猛地睁开眼。 什么意思? 到嘴边的话正要问出口,嘴巴才微微张开一点,季之玥就野狗般亲吻了上来。 舔舐、碾压、侵蚀、掠夺。 一时间,呼吸俱乱。 胸膛起伏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对比之下,季之玥却连气息都没有乱。 紊乱的气息,破碎的低喘,无助的呻吟,顾以霄像蜘蛛网上的飞虫,手脚发软,无法动弹。 “唔……” 眼梢绯红成一片,也不知是气的、急的,还是因为在担心。 纤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顾以霄很想咬她一口,迫使对方停下来。 可惜,他做不到。 推拒变得无力,甚至是做不出推搡的动作。 顾以霄努力睁着眸子,茫然无措又眼含忧心地看着季之玥。 “二哥去给我做玉牌了,他去了松县最偏僻的静安寺。” 季之玥摩挲着他红艳的唇,肆无忌惮地盯着他那迷离的桃花眼,“可能得傍晚才能回到客栈。” 顾以霄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还以为二哥出事了。 季之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他,“你不再问问吗?” 问问二哥为什么要去寺庙做玉牌。 亦或者是问问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压着他亲咬。 “供奉。”顾以霄声音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他晕红着脸,眯起了眼,目光隐隐有些锐利。 生气了。季之玥轻笑一声。 “他们对你真好。” 大嫂为了你,努力说服自己容忍我,二哥为了你,跑去那么远的寺庙帮我。 他们明明都很怕我。 季之玥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不显。 “大哥跟二哥出去一趟,神情就变得无比严肃,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季之玥饶有兴致地抚摸顾以霄的脸。 “松县赵家,其主家是——和靖亲王。皇帝的兄弟,当今母后皇太后的亲儿子。不怪你二哥那么替我着想,毕竟从四品的临州知府你们都对付不了,更何况是和靖亲王跟他身后的太后。” 惹上大家伙了。 季之玥叹了口气,“起初是因为我救了你,所以他们不好意思也不想忘恩负义撇下我这个包袱,后面猜到我身份不凡,又见我对你那么死心塌地。” 顾以霄艰难地偏过头,“你我是合了八字的夫妻,哪里还撇得清?当然,你也可以袖手旁观,转世而已,你认真找找,说不定再等个十八年你能等来一个更听话的转世。” “夫君怎么能说这种话。”季之玥挑了挑眉。 “又何必激我,我说过的,我只要你。如果逗你开心,皇帝也好,太后也罢,我今晚就能去给你杀了。” “……”顾以霄抿了抿嘴,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看向他的目光总是那么的偏执。 形势严峻,对他不太妙。 思索片刻,他努力憋红眼,眼泪簌簌往下掉。 第34章 彼此拿捏 果然,季之玥一下子就慌了。 “你别怕,我就是吓吓你。” 季之玥低头吻去他滑落的泪珠。 轻柔的吻自眼尾到鬓发,再到瓷白的脸颊。 “权力再大也抵不过我会术法,你放心,我会护着你哥哥嫂嫂的,谁欺负你们,我就杀谁。” 季之玥摸着他湿红的眼尾,余光又看着他粉红的耳尖。 顾以霄眼眶愈发红润,漂亮的桃花眼中水雾弥漫:“你动不动就杀人,我害怕。” 顾以霄很少觉得恶心,但这次他是真的被自己恶心到了。 “怎么会呢?” 季之玥迷惑,“你也杀过人啊,而且我杀人的时候你明明很兴奋。” 满脸都是暗爽。 “……” 也太直接了。 顾以霄抿着唇,不说话,光掉眼泪。 季之玥看着他哭红的脸,脑子转不动了。 “我答应你,以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季之玥迟疑了下,又道,“人若犯我,你也别拦我,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不能受气的。” 现代千好万好,唯有一点不好,有监控,会暴露,不能杀人。 南盛国就不用担心这个了。 季之玥眼珠子转了转,“我记得有一句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顾以霄垂下眼眸,掩住了一切心思,“本该如此。” 一股力量托起他的身体,臀部悬空,被季之玥跨抱在双腿之间。 “又被你忽悠过去了。” 季之玥拉起他的手,轻轻放到自己胸前。 “不跟你计较。” 她垂眸望着那只手,净白柔腻,手指莹白,美得惑人。 “你还没殿试,皇帝他不能死。” “……”顾以霄收回错愕的目光,微微放松被她扶着的腰身。 跨坐的姿势很羞耻,更别提他有段中衣还被扯了出来。 精致的衣裳,奇奇怪怪搭在他身上,东露一块,西露一块。 顾以霄闭了闭眼,祈祷不会发生有人不敲门就进来的情况。 季之玥声音幽幽地道,“明明你就在我身边,但我还是时常感到不安。” 顾以霄惊讶地抬眸,刚好对上她的眼神。 那眼里有欲望,和恨不得将他融为一体的凶狠。 顾以霄不动声色地问,“前世,我死后,你十七?” 见她点头,顾以霄轻轻敛下眸,“洞房花烛夜,有吗?” 季之玥眼睛刷地一下亮了,“有,红被子,红蜡烛,我们抱在一起,你还教我亲吻。” 没…没了? 顾以霄有些费劲地抬起头,俊俏精致的面孔就这么一览无余地呈现在季之玥面前。 他认真看着她,像是想要看清楚点什么。 望着季之玥圆圆的杏眼,顾以霄忍不住问,“可有说什么话?” “你说我是你养的花。” 季之玥眼睛轻抬,黑色瞳孔很大,透着天真烂漫,不含一丝杂质。 爱花之人自然不会采花。 可现在,花想采他。 季之玥眼里的欲望,他看得一清二楚。 顾以霄眼神复杂。 门外响起敲门声。 “客官,水抬过来了。” “放外面就好。”季之玥应了声,把顾以霄放回到床上。 打开门,左右看了看,抬水进屋。 “浴桶好小,都没有家里的大。” 季之玥嘟囔着抱起顾以霄去洗澡。 “我想自己来。” 顾以霄脸上飘了一点薄红,无力地抓着自己的腰上的锦带。 红红的唇,一张一合,非常有吸引力。 季之玥有点听不进去他说了什么,锦带一拉,衣服随手就丢了。 她抱着人放进浴桶,捏着顾以霄的下巴,直接对着那红肿的唇细细啃噬亲吻起来。 簪子摘去,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 顾以霄双手用力地抓着浴桶边缘,身体没入水中,花瓣半遮半掩,玉色晃动。 每当觉得自己是在被亵玩时,顾以霄都会拼命反驳:我们是夫妻,什么亵玩,我不承认。 意识朦胧中,他忽然很庆幸。 庆幸季之玥什么都不懂,只是吃点豆腐,最多就亲吻,不会真的对他硬来。 “水,水要凉了。” 在被擦洗了六遍后,顾以霄侧过头,拒绝了季之玥伸过来的手。 因着侧头,冷玉般的脖颈暴露在视线下,上面是一大片层层叠叠的红痕。 季之玥表情前所未有的餍足,她拿了块大的毯子,将那白皙精瘦的身躯裹起,轻轻地搂在怀里,细细擦拭。 “你这都什么癖好?” 顾以霄恼羞成怒地毒舌了一句:“你不会是喜欢伺候人吧?” 眼珠子往下撇,耍脾气都带着一股文人青年独有的书卷气。 季之玥低低地笑着,哄人的话依旧是张口就来,“如果是伺候你,那我乐意之至。” 她抓起他的脚踝,低头吻了又吻。 “……”顾以霄欲言又止。 她好变态。 …… 太阳落山,顾易晨紧赶慢赶还是在晚饭前赶回了客栈。 “怎么才回来?”许文芳拉他进房间,“东西都收拾好了,大哥大嫂说明天走。” 顾易晨对着大嫂笑了笑,“我顺便去衙门瞧了两眼,听说赵家案子结了。” “怎么结的?”顾衣昇问道。 “还能怎么结,入室抢劫呗。” 顾易晨坐下喝了口水。 “没人证又没物证,刚好最近有一帮不知哪里来的流寇,听说是那赵夫人喜欢别人夸她善良,偏偏又不干善事,不小心得罪了那帮人。” 顾易晨起身,“好饿,快叫饭吧,三弟跟之玥怎么不见?” “还在房间,没出来呢。”何婧笙来回摸着自己的无名指,之前季之玥给的保命戒指就是在她无名指上消失的。 仔细想想,季之玥确实没有刻意隐瞒过。 只是当时她当个玩笑,下意识忽略了这些。 衣昇说得对,之玥对她们好就行了,倒是没必要想这么多。 何婧笙渐渐想开了,“别去大堂吃了,让人送进房里来吧,我跟你去点菜。” “还是我去吧,你去看看琰儿醒了没。”许文芳拉着顾易晨出去。 路过顾以霄俩人的房间,她隔着门喊了声,“之玥,快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 “哎!”季之玥应了声,抱着顾以霄出门。 顾以霄犹犹豫豫,不知该作何反应,“你这样我大哥会担心的。” “我对你越好,他们才会越放心。” 季之玥理智回归,不听他忽悠,“我答应了听你话,你也该顺从我一些。” 她眼睛看着顾以霄圆领上系着的月牙状坠子。 “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不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第35章 误会 饭菜还没全部上桌,顾琰就捧着自己的碗,把阳春面吃了个一干二净。 他年纪小,又贪玩,一心想要玩他爹带回来的拨浪鼓,根本没留意到房间温度降了十几个度。 “伯伯,叔叔,伯娘,婶娘,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直着小腰,说话一板一眼,礼貌离桌。 “回来!” 许文芳拿手帕给他擦了擦嘴,“阳春面有那么好吃吗?让你惦记这么久,好了,去玩吧,记得找衣服出来,等下我给你洗澡。” 嘴巴一擦,顾琰点点头,撒了欢地跑回里屋玩拨浪鼓。 没一会儿,饭菜终于上齐了。 饭桌上响起筷碗相碰的声音。 季之玥一边释放凉气,一边目不转睛地喂顾以霄吃饭。 一个举着勺子,一个紧闭着嘴巴,看上去有点“强买强卖”的感觉。 许文芳讪笑地打趣,“之玥,你吃你的,三弟有手有脚,他会自己吃的。” “我不需要吃东西的。”季之玥转过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黑得纯粹,跟初生婴孩一样无辜。 随着人类身体逐渐融合,东西吃进嘴,也只是尝尝味。 除非碰上想吃的,不然她都懒得嚼。 季之玥低头看着顾以霄,“是不喜欢吃这个吗?你喜欢吃哪些菜,你告诉我,我重新给你夹。” 头戴两朵小绒花,小鹿般懵懂的大眼,水润清澈,如见底的溪水。 长着一张美人脸,即便不久前干着流氓干的事,也丝毫不显下流猥琐之色。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顾以霄才没那么抵触她的亲昵。 毕竟她对他做的事,名正言顺。 更别提她一举一动还特别的虔诚。 对,虔诚。 反正,换做是顾以霄,他打死也不会做出亲吻别人全身的举动,更别说是亲脚。 望着季之玥那双只有自己的眼睛,顾以霄妥协了,“我有点渴,想喝水。” 季之玥眉头一挑,原来如此。 渴的时候确实不太想吃东西。 她放下碗勺,端来茶水。 只抿了一口,顾以霄就摇头拒绝了。 季之玥眉头紧蹙,打定主意要去给他买最好的茶叶回来。 放下那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茶的玩意儿,继续专心喂食。 顾以霄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虚软着手脚,一点点将递到他嘴边的食物吃下。 细嚼慢咽,吃相极好,颇有些赏心悦目。 身上的青绿色圆领对襟长衫,简直是为他量身定的,随性又不失礼仪。 腰间用一条细长的丝带轻轻系住,儒雅随和,又衬得他腰细腿长。 季之玥喂得开心,阴森森的黑瞳伴随着弧度弯下,莫名变得可爱。 她的眼神像看什么珍贵的宝贝。 饶是一直提防她的何婧笙也不禁羞红了脸。 顾衣昇抬头偷瞄一眼,明明长得剑眉星目,周正面慈,偏因着这动作透着偷感。 炎热的天,屋里像放着冰盆,就跟还有人站在冰盆前拿着扇子给他们送来凉意一样。 多吃点,多吃点。许文芳埋头苦干。 明早要抄近路去京城,她都打听过了,这一路上要是马车慢一点,别说好吃的,露宿风餐也是有可能的。 何婧笙胃口不好,只吃了几口就情不自禁地打量坐在她前面的季之玥…以及她怀里靠着的顾以霄。 不看还好,这越看越不对劲。 何婧笙放下筷子,拿手绢擦了擦嘴角,“三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话音刚落,几双眼睛带着十足的担心齐刷刷朝顾以霄看了过来。 其中最明显的是大哥顾衣昇,一副随时准备起身去拿药箱的样子。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顾以霄,咂舌,“脸色红润,倒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可为什么四肢看上去又那么没有力气?” 季之玥拿筷子的动作一顿,眉眼不禁低垂下来。 黑沉幽暗的眼眸被浓密的长睫遮掩,让人辨不清神色。 我只是想让他多依赖我一点。 我不会真的伤害到他。 如曜石般的黑瞳,眨了两下,季之玥掀起眼皮。 “我没事,就是午觉睡太久,累着了。”顾以霄清淡的声音在耳边拂过。 季之玥顿了顿,抓着洗干净的樱桃手绢,擦了擦顾以霄的嘴角,“也可能是洗澡的时候着凉了。” 她把控得很好,抱顾以霄出浴桶的时候,里头的水还是温热的。 既然顾以霄不想说,那她也不介意顺着他的话圆下去。 “洗澡?那么早洗什么澡?噢,我说你们怎么一直不出门,难道是在里头白日宣淫?” 许文芳盯着他那肿胀的红唇,下意识地道。 “能不能淑女一点,说话也没个把门的。” 顾易晨没好气地看她,“你以为三弟是你啊。” 一句话,换来一天的内向。 面对顾衣昇促狭的目光,顾易晨红了耳垂,他清了清嗓子,低头不语。 话虽然揭过去了,可到底是给大家留下了一个疑惑的缩影。 往日三弟眉眼清冷疏离,连唇色都是淡淡的粉色,哪像现在? 脸红红的,嘴肿肿的,连眉眼都带着春色,跟个艳鬼一样。 他们本就格外心疼宠溺顾以霄,除了大嫂,没人觉得季之玥的喂食举动有多不合适。 特别是顾衣昇,在顾以霄十二岁的时候,因为身子骨弱,顾衣昇还端着饭追在后面喂饭呢。 最后还是顾以霄百般推辞,才让顾衣昇不得不收起了那无处安放的爱意。 “……” 一道道视线或隐晦或直白地落在身上,顾以霄窘迫得耳尖和脖颈都弥漫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 他抿了抿嘴,在心里恼了自己。 草率了。 只央求着季之玥消去脖子手臂的痕迹,把最容易被人看到的嘴巴给忘了。 季之玥捏着勺子,勺子里堆着滑滑的蛋羹,“不吃了吗?” 顾以霄置气地别过头。 季之玥轻轻地笑了一声,漆黑眼瞳仍然是深不见底,但神情柔软了不少。 “再吃一口。” 季之玥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一脸真诚:“别生气,我的错,我认错。” 青年板着张面无表情的脸,故作镇定,“嗯。” 忘了通红的面颊,也忘了自己那俏丽的眉梢。 他矜持地低头吃下蛋羹,纤长的眼睫毛宛如黑鸦的翅羽,在细白紧致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何婧笙面薄,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许文芳鼻子哼了两声,很小声地道,“秀秀秀,使劲秀吧,不过是我以前玩剩下的把戏,日子久了,就知道关起门来过日子了,那才滋润呢,这才哪跟哪啊。” 第36章 出事了 顾易晨嘴里的饭差点喷了出去。 他用脚踢了踢许文芳,“能不能有个姑娘样儿!怎么什么都敢说。” 许文芳睁大眼睛,“天呐,我又说出口了吗?” 闺房事,挂在嘴边,确实不妥,但她也只是醋了一下,没打算说出来啊! 嘴巴真的长她身上吗?为什么她好像控制不住自己? 许文芳捂住嘴,又有些许埋怨地看了看顾易晨。 自从生了琰儿,她身体就变差了。 顾易晨死活不跟她上床,说什么避孕药对身体不好,怕她又怀上。 死男人,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能看不能吃,害得她活得像个深闺怨妇一样。 “!!!”何婧笙一愣,总算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眼前这一幕熟悉了。 许文芳还没进门的时候,看二弟的眼神不就跟季之玥看三弟一样吗? 后来二弟媳嫁进顾家,连着十天半个月她这个大嫂都得看着他们恩恩爱爱互相喂食擦汗。 那时她就知道,不是所有夫妻都像她和衣昇那样含蓄的。 可能是最近一年收敛了不少,她差点忘了这些,也差点忘了衣昇跟二弟的弟控情结。 这样一想,何婧笙忽然没有那么不自在了。 她做大嫂的,最期待最希望的事情不就是弟弟弟妹过得幸福吗? “我来说说明天的行程吧。” 何婧笙脸上带着浅笑,拉回正常气氛,“明儿一早就出发,按照我们选中的路线,到达京城的时间可以缩短至少半个月,只是。” 许文芳快速接话,“只是小路偏僻,可能没什么人家,要不想睡野外,咱们就得早上赶路,这样到傍晚或许可以进到离松州最近的阳县。” 她语气停顿了一下,“路不平整,颠簸是常事,大哥说他准备了不少头晕、治呕吐的药物,路上你们也可以再想想还缺什么,等进入阳县,我们也好备上。” 季之玥听到呕吐,眉头就纠结地蹙紧了几分。 她放下快见底的碗,“你们不怕高的话,我带你们飞到京城吧?” “飞?”许文芳眨巴眨巴眼,“可以吗?真的可以飞吗?” 季之玥颔首,“不出意外的话,一晚上就可以到了。” “可是。”何婧笙心有顾虑,“被人瞧见了会不会不太好?” “飞高一点,或者也可以屏蔽。” 季之玥抓着顾以霄的手玩,头也没抬,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同不同意随便你们。 许文芳追问,“就跟隐身一样吗?” 季之玥迟疑地点点头,“不是同一个术法,但效果差不多。” 许文芳莫名激动,“马车也能带吗?” 季之玥不理解,“你们都可以带,为什么马车不可以?” 许文芳一把抓住顾易晨的手臂,“我想飞!咱儿子肯定也想!” 顾易晨无奈:“……” 抓错人了,他又不会飞。 顾衣昇思考了一会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没人敢跟鬼神冲撞,但若是真碰上了,抓你去烧死也不是没可能。” “能烧死就好了。”季之玥眨眨眼,长睫在眸底投下阴翳。 “可我…我是不会死的。” 火烧、刀砍、毒药,她全都试过,要是有用,她也不至于硬熬这几百年。 即便是天雷,也只是劈她到另一方地界。 世界上,早就没有妖精了。 她很清楚,她是最后一只精怪。 可能是物以稀为贵,不然也不会连天道都不舍得毁她妖丹,灭她灵识。 抑郁的气息扑面而来,顾以霄定定地看着她,轻轻用手反握住季之玥其中一根手指。 思绪回归,季之玥眸子又恢复成黑漆漆的一片。 眼底情绪不明,深沉得好似枯井,起不来一点波澜。 她笑了笑,握着顾以霄的手继续摩挲,宛如在摸着块玉,“我好像没有怕的东西。” 起码,目前还没出现。 在现代,她躲着警察,是不想浪费他们的子弹,也是怕自己被激怒,失手杀人。 阴晴不定、心狠阴暗、心术不正,有些网友其实没说错,她确实有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时候。 也许,这也是天道送她来顾以霄身边的原因吧。 许文芳没忍住打了个激灵,“之玥妹妹,你别这样笑,有点渗人。” 季之玥收了笑容,面无表情,沉着眼眸,更加吓人了。 顾衣昇都快习惯季之玥时而阴沉时而无辜烂漫的面孔了。 他低吟道,“你可有季之玥的记忆?” “有的。”季之玥抬眸,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 “可能是同名同姓的缘故,她饿死后,我就无意识地进入了她的身体。这几天,她的记忆我已经融合完了,如果你想我装成正常人类,那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原先就是按照正常人类生活的,我知道人类是什么样子。” 哪怕绝大多时候她都在避世隐居,以前那些记忆她也会时刻记在心里。 忘不掉,也不想忘。 顾衣昇眉头松开,“那就好,那就好。” 很想问问对方有哪些本事,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好,没人喜欢将底牌外露。 季之玥回过头,又盯着顾以霄的手,细细把玩。 手腕白皙,细伶伶的,看上去脆弱又易折。 有银子了,京城应该有很多精致的手链,是时候买些哐当作响的手链回来了。 噢,还有脚链。 戴上去,一定很好看。 不想说是因为不舍得顾以霄路上颠簸,刚好心里又惦记着季晓梦。 季之玥轻声道,“姐姐在等我,我要快点去救她。” 闻言,所有人齐齐松了口气。 还好,存有“人性”就好。 眼里有三弟固然是好事,但太过窒息的爱意,他们也怕三弟难受。 “既然这样,等天黑了咱们就走吧。” 何婧笙说,“刚好我也吃饱了,我现在就去约定退房时间,等晚一点我们就拉马车到后街,刚好那里僻静,没什么人。” “我陪你去。”许文芳跟着站起来,“该叫水沐浴了,顾易晨,你跟大哥快去找好衣服,顺便帮我也拿套清爽点的素裙。” 几人各自忙了起来。 无事可做的季之玥趁机抱着顾以霄去了一趟静安寺。 寺庙外,她双手结印,手势复杂而柔美。 连着好几个结印手势下去,四周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你在做什么?”经过一段漫长的死寂,背靠石栏的顾以霄忍不住打破平静。 “总不能让他们白供奉我。” 季之玥放下手,唇角上扬,“香火钱出在香客身上,我自然得想法子送些香客过来。” 顾以霄挑了挑眉,忽见对方变了脸色。 “你怎么了?” 踩下台阶,刚要继续屈膝往下走,却被季之玥大手一捞,搂着他的腰身托抱起来。 季之玥一贯沉静的黑色眸子,宛如出现了裂痕,“客栈出事了。” 第37章 心急则乱 季之玥很喜欢抱他,顾以霄也习惯了被抱来抱去的。 乍一听到出事,他心急如焚,连高空都不觉得害怕了,只盼着能快点赶回去。 虽然季之玥什么也没说,但途中他还是忍不住推想起来。 客栈出了什么事?谁出事了?如果是大哥他们出事,又是谁干的?主要是针对谁? 临州知府出手了?赵家那位远嫁大小姐回来了?还是那所谓的主家亲王亦或者是太后…… 京城路途遥远,然而他娶之玥也有一个半月了,那些人要真想动手……顾以霄越想心情越沉重。 客栈就在前面了。 俩人隐身跃下,顾以霄压下心神,侧过头,想说些什么,触及到季之玥惨白的脸,不禁怔忡。 他很确定,在静安寺外面做完那些施法动作时,对方脸色并没有那么难看。 怎么会突然这样,就好似被人重伤过一般。 心事重重地踏入客栈。 刚推开门,就看见何婧笙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开口就问,“以霄和之玥他们找到了吗?” 许文芳蹲在床边,抓着她的手,红了眼眶,“易晨已经出去找了,你放心,之玥可是个小妖精,三弟他们不会有事的。” 听到开门声,许文芳赶忙回过头。 见是顾以霄俩人,她努力稳住心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顾以霄被抱得太紧,没办法下地,只能开口安抚了几句,然后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季之玥感受到他的担忧,没再锢着他,把人放下,跟着他走到了床边。 她手搭在何婧笙的手腕上,两指往下用力按了按,“困了就睡一觉吧。” 何婧笙有气无力地看了眼她们,缓缓闭上双眼。 许文芳擦了擦眼泪,长话短说,“我去换茶水,没想到有人在茶水里下了砒霜,大嫂喝完就开始抽搐呕血,没等大哥煎好药人就去了。” 这话说的有点奇怪。 许文芳被自己哽了一下,“但不知怎么的,大嫂又活过来了,大哥哭了一场,再次把脉,神情恍惚地说大嫂没事了,不用服药。” 许文芳抿了抿嘴,“大哥说那茶水里面确实下了致死量的砒霜,谁喝谁死,即便是他也没把握救回来,但奇怪的是,大嫂就是突然没事了。” 顾以霄下意识看向季之玥。 因着季之玥时时刻刻都喜欢盯着他看。 这还是头一回他看对方,季之玥却没有看他的,心里不自觉地有了些许落差感。 顺着季之玥的视线看去,顾以霄眼神不由得跟着停留在了大嫂的无名指上。 是…傀儡术! 联想到季之玥那副要吐血的表情,顾以霄顿时心绪不宁。 他本能地打量对方神色,发现对方刚刚还平稳抱着他的左手竟然在细微地颤抖。 一时间,思绪万千,脑子像被蜘蛛网黏住,莫名混乱。 “怎么了?” 回过神,对上季之玥平静又温柔的眼神,顾以霄忍不住敛了敛眸,“没事。” 季之玥抬了抬眉,走过去牵住他,暗戳戳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的确伤到了肝脏,不过后续我会想办法帮大嫂调理的。” 闻言,顾以霄一下子脑补了很多。 不管是沉睡不醒的他,还是被他折了下巴的赵小少爷,季之玥轻轻松松就可以将他们治愈好。 为什么偏偏大嫂还得等后续,那肯定是之玥此刻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致死量砒霜,哪里是说救就救,大概率是之玥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救回了大嫂一命。 一想到除了大嫂,他们手上每个人也都有一枚傀儡戒指,顾以霄就忍不住眼眶泛红。 他何德何能,能让对方这般待他? 到底是有半段前世记忆,顾以霄现在对季之玥的感情很复杂,妹妹不像妹妹,夫妻也不像夫妻。 不管怎么样,回头还是让对方收回戒指才行,救完大嫂就跟要了半条命一样,要是短时间内再救他们其中一个人,岂不是一条命也搭进去了? 修炼了几百年,哪怕不谙世事,有点任性,顾以霄也不太忍心,更没办法心安理得去接受。 看着顾以霄感动的目光,季之玥知道自己赌对了。 傀儡术是她第一个练成的术法的,傀儡戒指既给了人类第二个身体,使人避开致命伤害,又能让佩戴者时刻活在她的眼皮底下。 犹如现代监控那样。 比如,顾易晨去静安寺,她可以在同一时间监视对方的举动。 付出的代价不过是时间以及她培养的曾曾曾子孙薯的小命。 傀儡戒指,需要花费一年到三年的时间才能成功制成一枚,期间需要用到她妖丹滋养。 季之玥不才,足足炼制了百枚傀儡戒。 “你们怎么都不吭声?” 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许文芳说了半天,也没人理。 大嫂又昏睡了过去,剩下两个大活人又脉脉含情互相对望。 真是急死人。 许文芳提了提裙子,“那你们看着大嫂,我去叫易晨他们回来。” 季之玥出声拦住她,“不用去了,他们快回来了。” 许文芳不信,“他去找你们,那静安寺又那么远,哪有那么快回来?他又不会飞。” 话音刚落,顾易晨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门外。 他瞪了眼季之玥,“以后晚上不许你再带我弟弟出门!” 四面楚歌。 多危险啊! “好的,二哥。”顾以霄抢先答应下来。 季之玥顿了顿,也乖巧点头。 她不太喜欢这句带着命令的话语,但她看得出来对方只是在担心顾以霄。 “一晚上吓得我心都有点发疼。”顾易晨对着顾以霄上下看了看,确定没事才走进来。 想倒杯水喝,想起来这壶下有砒霜,又讪讪放下。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许文芳讶异地问着,手脚也没停。 在看到顾以霄回来,她就连忙翻找包袱,拿出了傍晚时装好水的水囊。 顾易晨痛快地喝了两大口,表情有点尴尬,“我也是心急则乱,跑出去才想起来之玥是只番薯精,后面想起静安寺戌时就会将佛门落锁,只能又跑回来了。” 第38章 我用刀行不行呀 顾以霄看了看门口,一直没看见顾衣昇回来。 他还以为大哥二哥是一起出去的。 难道是中间分开了? 他松开季之玥的手,坐到顾易晨旁边,“二哥,大哥呢?大哥去哪了?” “他押着店小二去报官了啊。” 顾易晨朝许文芳看去,“你还没有跟他们说我把那个下砒霜的人逮了个正着吗?” 听着语气还有点小骄傲。 许文芳嘴角抽了抽,眼眸暗了几分,“好在大嫂没事,不然抓住了又能怎么样。” 本来想打趣一下,让气氛别那么紧张,但听到这话,顾易晨心情也低落了下来。 他是眼睁睁看着大嫂断气,大哥哭得眼泪直流,那一刻,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下砒霜,不判死刑也得脱层皮吧? 几人围坐桌前,等着顾衣昇回来。 在此期间,季之玥两次倏然起身,又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默默坐了回去。 观她面色,顾以霄跟顾易晨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有许文芳满心想着重罚那个下砒霜的人,最好能严刑逼供,找出幕后指使人。 但事与愿违,面布寒霜的顾衣昇带回来的是个坏消息。 “县官偏帮,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我们得快点离开。” 季之玥意料之中,没什么反应。 顾以霄和顾易晨早有猜测,倒也没觉得太意外,就是脸上明显动怒了。 许文芳猛拍桌子,“什么意思!难不成指使店小二下砒霜的人就是衙门里的人,怎么现在连杀人都不管了?” 顾衣昇叹了口气,他抓着下毒的人去见官,可对方丝毫不慌,甚至还有点“狐假虎威”的神态。 “路上我就感觉到了不对,我留了个心眼,用十文钱雇了小贩,让他帮忙押人去报官,我在外头等了许久,等到却是小贩被丢出来,屁股上还挨了二十大板。” 他帮忙处理伤口,上药,耽误了不少时间。 “那个小贩我背他来客栈了,他是替我挨的打,文芳,等下你可能得再支给我十两银,我想补偿一下人家。” “是该补偿,他估计也是被我们连累了。”许文芳掏了掏荷包,“这是二十两的银票,你快拿去吧。” 顾衣昇伸出手去接,“我去去就回,你们准备准备,先偷偷拉马车出去吧。” 季之玥思索了会儿,直接抢过银票,“还是我去吧,你们去拿行李包袱,在后院马厩等我。” 说完,人就原地消失了。 顾衣昇愣了一下,不知所措,“我…我好像还没告诉之玥那个人在哪里吧?” 她找得到人吗? “她都这样说了,应该是知道的,剩下的我们照她说的做就是。”顾易晨拉他到床前,“事不宜迟,你赶紧背大嫂先过去,老三,你也快去拿行李。” “好。”顾以霄收回视线,出门去了隔壁。 多了不少服饰,和各种的润肤膏,包袱比出来的时候要重上许多。 顾易晨拿着比所有人都重的包袱,小声喊道,“好了吗?” 顾以霄快步出了房间,“我可以了。” “好了好了,我也好了。”许文芳手忙脚乱地将好几个小包袱背在身上,又匆匆抱起已经熟睡的顾琰。 坐在巨大的长藤网上,缓缓升空。 顾衣昇抱着昏睡的何婧笙,眼神晦涩。 “你们快看!”许文芳指着下面客栈的方向,“有蒙面人。” 顾易晨拍了拍她,又掖了掖顾琰的被角,“小声点,儿子还在睡觉呢。” “哦哦。”许文芳捂嘴。 顾以霄怕高,季之玥不肯放开他,他也乐得窝在对方怀里。 偷偷往下瞄了一眼,吓得脸色都白了几个度。 季之玥知道他不敢看,笑着跟他口头描述,“六个蒙面人,拿着刀,呐,现在冲进去了。” “我不该背他来客栈的。”顾衣昇凝视着底下情形,有些担心那些人会把那个小贩也杀了灭口。 “给完银票我就打晕他送他离开客栈了。”季之玥掐了个诀,等高度降到一定程度她才停下手。 那小贩伤得重,她还多给了十两银。 她可真是善良。 “还要看吗?”季之玥迟迟没有出发,此刻她们还在客栈上空大约十米高。 她抬了抬手,将房檐虚化,好让他们看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嘶。”顾易晨背过身,闭上眼睛。 乱闯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人家没穿衣服的小妻子拉到床底下。 顾易晨抱着桃木剑,一字一顿地道,“这些人,真是不讲武德!” 许文芳倒是松了口气,“不是杀人不眨眼就好,我就怕他们连无辜人也杀。” 她回过头,眼神不受控制地看了眼季之玥怀里的顾以霄。 眼珠子转了转。 许文芳假装伸了个懒腰,身体一点点往顾易晨腿上靠。 “你要这么睡?”顾易晨皱了皱眉,从旁边包袱里面扯出三条轻薄的毯被。 一条盖许文芳身上,剩下两条丢给季之玥和顾衣昇。 他看了看四周,“上面的空气好像有点冷。” 顾衣昇接过被子没说话,只小心翼翼地把毯被摊开,披在何婧笙身上。 “我想杀几个人再走。”季之玥突兀的话,使得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她眼神空洞地目视前方,“松县县官,张县丞,还有那个下砒霜的人。” 没人说不行,但也没有人开口支持。 季之玥也不介意,从始至终她想询问的人只有一个。 抓着顾以霄的手指亲了亲,随着嘴角弧度上扬,季之玥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 “可以吗?” 她歪歪头看着顾以霄,眼神纯善,表情无害。 “不可以吗?” 顾以霄清了清嗓子,小小声地道,“你想做便做吧。” 顾衣昇眼神难得移开,他主动帮忙,“砒霜,鹤顶红,或者是别的什么毒药,你需要哪样?” 顾易晨眨了眨眼,“倒霉符要不要?” 许文芳坐起身,捂住儿子的耳朵,一脸愤慨,“让我隐身过去,我用刀捅死他们行不行呀!” 很好,全家都是恶人。 季之玥勾了勾唇,拂手给顾琰屏去声音,声音抬高,“坐稳了。” 第39章 小金薯精 应该看不到我吧? 难道真的看不到我吗? 话说得凶巴巴的,可真要实操起来又有点慌张。 许文芳跟着顾衣昇穿过衙门,在季之玥的指引下,径直朝衙门的后部左侧走去。 时不时碰到一两个人,惊得她拿水果刀的手都出汗了。 “哐当!” 黑头白脸的捕头将佩刀重重往桌子上一砸,“该死的张旗,自己儿子不见了不去找,竟然敢惦记我的女儿!” 他磨了磨牙,“他娘的,半只脚都快进土的人了,也好意思肖想我那如花似玉的小女儿,也不撒泡尿照照那张老脸,看自己配不配!” “嘘,小声点,县丞还在里头跟县老爷说话呢。张衙内失踪,县丞正火大着点,小心被他听到,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黑胡子捕头拉了拉他,“对了,偷偷告诉你个事,我方才去解手,看见县老爷房里抬了具尸体出去,看服饰有点像是右街那所客栈的帮工。” “一天天的,又死人了。” 俩人打了个寒颤。 “不说了不说了,走走走,下值了来我家喝酒去,我记得你家远房亲戚有个十七岁的童生是吧? 回头你要不给我引见引见?我想给我女儿快点物色个好人家,赶紧把人嫁出去。 你见过我女儿的,人长得端庄漂亮,针绣活又好,你就牵个线,成不成我都请你喝一个月的酒。” 俩人对视一笑,勾肩搭背,“好说好说。” 顾衣昇被许文芳拉着,被迫听了个墙角。 等那两个捕头离开,他们才转身去了里头。 顾衣昇推开门,立马对上了县丞投过来的阴鸷眼神。 许文芳瞳孔微缩:“!!!” “老张,瞧你吓得,门没关紧,不小心被风吹开罢了。” 县老爷放下盒子,里头全是银子跟银票,“快去把门关上。” “是是是,我这就去。”县丞奉承地笑了笑,走去关门,在注意到没有风时,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许久。 他抬手叫了个人,语气凶狠地询问,“刚刚是谁靠近了房门?” “啊?未曾看见有人进来啊。” 张旗眼神审视,最终挥了挥手,“没事了,你下去吧。” “是。” 顾衣昇轻轻推了推许文芳,两人趁机偷偷溜进去。 一进去,耳边就听到县老爷说,“也不知道那顾举人得罪了谁,这背后的人可真大方。” “谁说不是呢,举子,还是个解元,在士子间声望可不小,据说松州主考官也很看好他。” 县丞笑容满面地回来,“原先我还想着要不要让我儿子跟他打好关系,来来回回请了好几趟,没想到这人啊,实在是命薄,不久前听说他还成了个要死不活的瘫子。好不容易苏醒过来,又不知天高地厚,连自己得罪了什么大人物都不知道。” “说起你那宝贝儿子,怎么?还没找到?” 县丞眼神暗淡,又勉强自己笑了笑,“亲戚朋友问了个遍,都说没瞧见我儿子。” 县老爷压根不关心,只嘴上安慰两句,“我看你也别急,我另外吩咐过了,等搞死顾以霄他们一家,就把客栈里里外外都翻找一遍,你儿子既然有人看到是在客栈不见的,没准最后也能在客栈找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旗千恩万谢地恭维了一番,试探性地道,“事成之后,是否需要我出手除去那几个杀手?那个一问三不知的小贩,打个几板子,放了也就放了,但这里好歹也是咱们管辖的地方。” 话未尽,意思却十分明了。 县官手一抬,打住,“不必,既是他们自己安排的人,我们又何必插手?下砒霜的人已死,这件事便与我们毫无干系了,若此时动手,他日东窗事发,岂非又惹人怀疑?” 张旗放心了,弯腰拱手,“大人说得是。” 许文芳原本有点下不去手。 听到这俩人的对话,她咬牙切齿地绕到县官背后。 她抬头,给了顾衣昇一个眼神。 在顾衣昇对准县丞举起刀的刹那间,她也使出吃奶的劲将刀从县老爷后脖颈狠狠捅了进去。 一刀穿喉。 她可真棒。 “唔嗯……” 县老爷瞪大眼睛,来不及惨叫就趴倒在桌子上。 见鬼了! 张旗瞠目结舌,脸色煞白,他退后两步,感知到有刀子抵住他后颈,登时如坠冰窟。 难不成是要灭口? “别!别动手,我保证什么!” 噗呲一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尖锐的匕首瞬间扎穿了他的喉咙。 顾衣昇看垃圾一样睨着地上的张旗,蹲下,狠狠补了几刀。 见状,许文芳也犹犹豫豫、十分费劲地拔出刀,顺势又给县老爷补了两刀。 不久前大嫂的询问,勾起了她的回忆,或许不只是大哥他们,连她掩埋在内心深处的阴暗面也一同被大嫂挖了出来。 再次直面杀人的场面,许文芳紧张之余隐隐又多出一丝丝耐人寻味的复杂情绪。 “大哥,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手软了。” 顾衣昇木然地拔出刀,从怀里取出手帕擦拭刀上的血。 他侧身抬眸瞥许文芳一眼,“多大点事儿。” 有那么一刻,许文芳仿佛又看到了顾衣昇蹲坐在一堆小动物尸体前,挑挑拣拣,表情时而惊奇,时而困惑。 顾衣昇出了口气,也不敢耽搁,“隐身时间只有两刻钟,续时间得跟之玥接触才行,在没人发现之前,还是快走吧。” “等等,大哥,这个能不能?” 许文芳余光觑了眼桌子上那一匣子银钱,眼睛放光一样朝顾衣昇示意。 顾衣昇揉了揉太阳穴,“想拿就拿吧。” 他们三兄弟赚钱能力还是不错的,即使是在饥荒阶段也能顿顿吃肉。 哪怕是前几年被祖母祖父用孝道压着给出去不少银子,他们也照样能给以霄请夫子请武师。 但现在不一样了,家里有个小金薯精,花钱如流水,实在顶不住。 得到允许,许文芳利索地拾起匣子,塞进自己的小布包中。 顾以霄恐高,但还是忍不住频频往下看。 直到亲眼注视大哥他们离开衙门,顺着之玥往下放的隐形藤花梯子爬上来,他才放松身体,虚虚地往季之玥怀里靠。 第40章 你分明是祥瑞 顾衣昇低着头,略微神奇地打量传送自己的藤网梯。 原先他就发觉他们坐的那张网不像是飞,更像是固定方向那般不断往前移动。 如今先是站在扶摇直上的花藤网上,后又被缓缓往前托送,他的感受就愈发清晰了。 “大哥,快点呀!” 许文芳比较虎,提着裙摆,往前跑。 十几步的直藤网,有什么好跑的? 顾易晨看得担心又无奈,只能快走几步拉住她,“你慢点。” 许文芳被他拉着,笑得像个偷腥的猫,“相公,我跟你说,好多银票。” 顾易晨目光下滑,落在她背着的小布包上,“知道了,我们刚刚都看到了。” 本来还怕她杀人会害怕,谁知道他这媳妇儿是满眼都是银票,其余的她是一点也没放心上。 细想也是,要真害怕,也不会硬要跟着大哥去,各种理由将他留在这里了。 “快坐下吧,再不走,天要亮了。” 顾易晨扯着她坐到顾琰旁边。 他随手将顾琰露在外面的小肉腿塞进被子里,“睡觉都不老实。” 顾衣昇也轻手轻脚地回到何婧笙左侧。 天上云雾笼罩,灰蒙蒙的一片,略显幽寂。 但很快许文芳兴奋的声音就削弱了周围的孤冷。 “让我看看这黑心肝的县老爷收了别人多少好处。” 季之玥正在给顾以霄涂抹护手的润肤膏。 香味似白梅,涂抹在手上,清香中夹杂着淡淡的凌冽。 她买的好几种润肤膏,顾以霄闻着都不喜欢,只有梅花香的这罐,没令他眉头紧蹙。 许文芳的话吸引了季之玥的注意力,她朝对方投去目光。 湛黑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可愣是让人看出来几分渴望。 许文芳瞧见了,挪动屁股,笑眯眯地凑到季之玥面前,“之玥,快看。” 她取出布包里头的匣子,表情极其虔诚地打开。 拿出最上面的四锭五十两银,一小叠银票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许文芳搓搓手,“嘿嘿嘿。” 顾易晨跟顾衣昇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许文芳摩挲着手指,数银票,“一、二、三、四……” 季之玥直勾勾看着,“多少?” “一千两!”许文芳整个人跟掉钱眼里了似的,“不行不行,我要再数数。” 数来数去,数了不下五遍。 “真的是一千两!加上这几锭银子,就是一千二百两。” 许文芳语气有种奇怪的骄傲,“没想到我们的命这么值钱。” “我想买翡翠镯子。”季之玥握着顾以霄白皙的手腕看了看,黑眸眼底闪过细碎星点,肉眼可见的开心。 她笑弯了眼,“一定很好看。” 顾以霄别扭地红了耳尖,觉得自己像个等着被打扮的小姑娘。 没有直接说是给他买,但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之间。 “买!有钱!”许文芳瞧了瞧顾以霄的手,“写字的手,就是不一样,记得给我弟买紫色的,会衬得更白。” 季之玥像找到了知己,“我觉得应该买两个,叠着戴,碰撞的时候声音清脆,好看又好听。” “对对对!我跟你说……”许文芳直点头。 俩人脑袋凑在一块,小小声地聊了一大堆衣服首饰,说到后面连香囊香料都扯上了。 什么铃铛脚链,什么红色鸳鸯肚兜。 再小声,顾以霄坐在旁边也听得清清楚楚的 他听得面红耳赤,不自在的将搭在季之玥腿上的手缩了回来。 二哥新婚那会儿总是晚起,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儿? 脑海中画面浮现,顾以霄瞄了季之玥一眼,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她不会真的会听二嫂的话,打扮成那样子吧? 顾以霄手指蜷缩了下,悄悄起身,坐到顾易晨旁边。 许文芳脸一红,才反应过来她弟刚才也在:“……” 季之玥目送顾以霄离开,等对方坐稳下来,她才收了眼神。 她现在还处于兴奋中,因为文芳二嫂说的都是她感兴趣的事情。 夫君脚踝性感,她早就想给顾以霄买脚链了。 而且她对南盛国的东西了解不多,有二嫂帮忙“查缺补漏”,她想到了更多要买的东西。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许文芳,“二嫂,你继续说。” “再说下去就是我们买不起的东西了。”许文芳嗔她一眼,话锋一转。 “话说回来,好的翡翠好像挺贵的,等去了京城,京城的翡翠估计就更贵了。” 季之玥神采奕奕眼眸顿时黯淡下来,再度遗憾自己变不出来银子。 她黑眸低垂下来,静静地思考。 京城坏人多不多?想杀人抄家。 不行,杀人太多,以霄会害怕,对方不太喜欢她杀人。 还是得有个固定的收入来源才可以。 番薯能做成很多东西,要不在京城租个铺子卖番薯产品? 许文芳没出声打扰季之玥,但瞧着对方神色落寞,不由得心软。 她拉着季之玥的手,轻轻拍了拍。 “别担心,等到了京城,你二哥进宫,大哥也进宫,俸禄不会少的,还有啊,我跟你大嫂绣花可快了,绣来的手帕也能挣钱,你年纪小,多花钱见见世面也是好的,省得被人几句话哄了去。” 白来的钱,许文芳心疼也不过刹那间,她爱死这种来快钱的方式了,但也知道不可能一直都有钱送上门给她。 她跟大嫂都是爱屋及乌的人,自然也是真心疼爱顾以霄这个比自己小两三岁的弟弟。 许文芳是不喜欢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季之玥,但对于同样宠爱着以霄的人,她恨不得掏心掏肝一起哄着。 “这些钱我分你四成,也就是四百八十两,后面不够你再找我要,或者你逛街的时候带上我,我看看余钱多不多,多就给你买。” 许文芳一脸真诚。 “这些银子没有你帮忙,我也拿不到手。二嫂也不是要全贪了去,只是京城那边房子不知道价钱如何,我寻思着肯定也便宜不到哪去,你想不想住大院子?” 季之玥点点头,“想。” 一番谈话,彻底拉近了俩人之间的距离。 许文芳摸了摸她的头,“家里的钱基本上都是我做主,剩下的银子我们还是得精打细算着点花,不然哪天真喝西北风了,我管家大权可就没了。但二嫂跟你保证,只要二嫂手里有钱,一定让你花得开心。” “二嫂,我想租个铺子做点买卖。” 许文芳脑子转了转,想起对方之前说过的话,“你说的不会是卖番薯吧?” 季之玥右手往下一摊,催生出来一小山堆的番薯。 “别的我可能没有,但这些二嫂想要多少有多少。” “好吃吗?”许文芳没见过,也没吃过,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能做点啥?” “烤番薯很香,能招客人,蒸番薯可以治便秘,可做宣传,薯条薯干是零食,能随身携带,汤薯解渴甜嘴,薯粉可以做成面。” 花样这么多?许文芳一把抱紧季之玥的手,“一直都说你是小妖精,在二嫂看来,你这分明是财神爷,是祥瑞!” 第41章 你问我? 天光乍晓。 顾琰悠悠醒来,小手揉了揉眼睛。 他推了推许文芳,“娘,娘!” 许文芳抬手将他搂抱在怀里,声音闷沉,“乖,再睡会儿,陪娘再睡一会儿。” “……”顾琰艰难地挪动短短的身体,扭头,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他好奇地张望四周移动的风景,一点点使劲从许文芳怀里爬出来。 在顾琰爬到藤网边缘时,季之玥睁开了眼。 没等她出手,顾琰扯了朵紫薯花就又爬回到了许文芳身边,小胖手推了推旁边的顾易晨,“爹,天。” “嗯?”顾易晨困顿地醒来,长臂一伸,将他的好大儿死死禁锢在怀里,“别乱跑,小心掉下去。” 声音不大不小的一句话,一下子惊醒了许文芳。 她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怀抱,倏然坐起身,东看西看。 “吓死我了。”她拍了拍胸口,俨然没了睡意。 顾易晨手臂挤得顾琰小脸肉肉的,许文芳俯下身,抱他到自己怀里。 看着顾琰肉嘟嘟小手里的紫色小花,许文芳转过头,扯了扯不远处的小包袱。 拨浪鼓、布老虎、铜钱罐…… 买有的玩具,全都拿了出来给顾琰玩。 顾琰看了眼拨浪鼓,兴致不高,“娘,天上。” “对,我们在天上。”许文芳指了指停滞的马车以及旁边像左右保护神一样的两匹黑马。 “马会飞,它们带我们飞到了天上。” 顾琰表情有点木,他只是小,不是傻。 “别睡了,看好咱儿子。” 眼角余光看到眼神清明的季之玥,许文芳叫醒顾易晨把顾琰往他怀里一塞。 她朝季之玥走去,压低声音,“之玥,我们到哪了?” 视线落在旁边的舆图上,许文芳后知后觉地问,“你应该看得懂舆图吧?” 季之玥点点头。 她望了望怀里熟睡的顾以霄,没有刻意降低音量,“在京城郊外了。” “真快,那等下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落地,我先去收拾东西。” 许文芳麻利地搬包袱进马车,然后又拿出一堆洗漱用具。 漱盂、水盆、巾帕、水囊。 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快到京城了,赶紧起来吧。” 顾衣昇几人陆陆续续醒来洗脸漱口,连大嫂都被她弄醒了。 “大嫂!”许文芳一屁股挤开顾衣昇,兴奋又激动地拉着何婧笙的手,说话,频频确认对方身体状况。 何婧笙被问得都有点无奈了,“我真的没事。” 说完,俩人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忙碌’的季之玥。 擦脸、洗手、簪发、换衣。 顾以霄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安安静静地敛着,明显还在熟睡,只一动不动,任由季之玥打扮。 何婧笙被迫进一步了解了粘人这两个字的含义。 她和许文芳对视一眼。 “我总觉得她在害怕些什么。” 许文芳撇撇嘴,“她害怕?大嫂,你眼神也太不好了。” 何婧笙笑了笑,没接话。 “老实说,她还挺可爱的。”许文芳忍不住凑到她耳边,极其小声道: “大嫂,之玥是个好相处的,昨晚我跟她聊了很多,她呀,就是个小姑娘性子,我们对她好,她肯定也会对我们好。你还记得提亲时,跟季老太更换庚贴的那天晚上,顾易晨同我们说了什么吗?” 何婧笙目光凝聚,缓缓道,“异魂。” “对!”许文芳挑了挑眉,“还以为就我记得呢。你也知道的,我命不好,一直都很相信这种东西。在发现季之玥性格大变时候,我试探过她,啧,冷冰冰的,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暗中观察她了。” 大嫂是一直都是那么好说话,她不一样。 就她这个暴脾气,如果不是觉得不对劲,季之玥从娘家跑回来时,她又怎么可能只是骂了几句就不吭声了。 ‘吊嗓子’骂一晚上又不是没有过。 “难怪。”何婧笙似是回想起了许文芳的不对劲。 她安静了几瞬,垂眸,无意识地搓搓了无名指,没头没尾地道,“不管怎样,她救了我一命,你不提,我也该对她好的。” 许文芳没听懂。 何婧笙抬眸,眼神依旧温柔,但似乎又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还记得那个戒指吗?” 许文芳恍然,本能地看自己的手,“所以,之玥说得都是真的?真的能保命?” “嗯。” 得到确定的回复,许文芳哎呦一声,“都说猫有九条命,没想到我也有两条,哎呀,等等,我都忘了戴在哪个手指上了,快死之前需不需要做点什么啊?比如要自己摁一下戴戒指的地方?” 四目相对,何婧笙神色迟疑,“好像不用,这个我也不太确定。” 她眸光微闪,“我只记得那天晚上,我呕着血,在即将昏过去时,手指指尖突然烫了我一下,再然后我就觉得舒服了很多。” 一枚戒指落在怀里。 何婧笙抓着戒指,微微抬起头,就看见季之玥抱着顾以霄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们面前。 她看着被打扮得越发金贵的顾以霄,不禁感叹:三弟被养得越来越好了。 衣衫墨色做底,青竹点缀,容貌清隽自不必多说,腰间那暗金色的锦带更是平添了一股矜贵气势。 季之玥侧过身,不让她继续看,语气不冷不热,“把戒指戴上吧,祸是我这个身体……我惹的,那些人也是奔着我来的,以后说不准你们还得丢命。” 何婧笙回过神,动了动唇,“话不能这么说,是我们先同意冲喜的。” “不一样,我和以霄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你们只是被我连累的。”季之玥重点强调了前面半句话。 许文芳嘴角抽了抽。 何婧笙也被她的话给沉默了。 “你给了我们保命的东西,那你自己怎么办?”顾以霄睫毛颤抖地靠在季之玥身上,一只手紧紧搭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对方的衣服。 本来就高,还要站起来,站起来也就罢了,还要抱着他站。 他不容拒绝地说,“我的戒指你收回去吧,短时间内,你也不能再受伤了。” 顾以霄承认自己存了私心,没有让季之玥把所有人的戒指收走。 其实心里他是认可季之玥后半句话的,下手一次就会有无数次,大哥大嫂他们没准后面还得丢命。 他小时候是个病秧子,大哥放弃科举,为了他拼命学医,二哥也因为他体弱多病,噩梦缠身,学了一堆旁门左道,最后还认了齐布缘这个村里的大骗子为师。 虽然顾以霄现在已经扭转了对玄门的看法,但他还是忘不了二哥被祖父母痛骂,指着脑门说二哥没出息,尽学些歪门邪道的粗言秽语。 但季之玥并不欠他们的,如果…… 天人交战,顾以霄抿了抿嘴,正当他要说出大哥大嫂他们的戒指也一起先收走时,忽听到季之玥惊讶地问,“收回去?怎么收?” 顾以霄神情迷茫,“你…问我?” 你的东西,你问我怎么收? 第42章 令我恶心 “戴上去就收不回来了。” 季之玥声音淡定。 一旁的何婧笙听出了顾以霄话里的担心,猜到戒指的存在可能就是季之玥代她受过她可能受到的致命伤害。 她递过去戒指,“我还没戴。” 真是说一个谎,就得圆一堆的谎,“……” 季之玥黑眸微眯,“你不戴也收不回来了,戒指到一定时间还找不到主人,就会自行摧毁,让你戴就戴,你死十次我也不会死一次。” …… 扯皮半天,总算忽悠了过去,无意间还收获了两个迷妹眼神。 “抓稳,准备落地了。” 京城。 偏僻的松县,到宫城脚下的京城。 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早街,顾以霄几人只觉得恍若隔世。 城内不许快马通行,他们只能牵着马,驾着马车,匆匆寻了附近的客栈落脚。 用过早饭,顾易晨提议,“我、文芳还有我儿子,我们三个出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院子,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他先说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决定了入宫,我想那就尽量找离皇宫近点的,以后我们下值回家也方便些。” 顾衣昇思索,“如果可以我想要有个种草药的地方。” 何婧笙默默抬眸,“最好有块地种菜吧,京城的早饭都贵,买菜钱肯定也不少。” 许文芳一一记住,她朝季之玥顾以霄俩人投去目光,“你们呢?” 顾以霄沉吟:“我没什么要求。” 季之玥眨了眨眼,“床要大的。” “……” 许文芳笑了笑,“到时候给你们留间最大的卧室。” 顾琰抬手抓了抓空气。 顾易晨抱起儿子,“先这样的,你们要是不补觉,想出去逛,那就自己安排一下,尽量留两个人在客栈守着行李。” 季之玥提醒,“二嫂,铺子。” “晓得,我会留意的。”许文芳摸了摸自己藏银票的内层兜子。 不是私人钱庄的银票就是方便,哪里都可以用。 剩下的四个人最终都选择了留在客栈休息。 晌午。 顾以霄将笔墨纸砚摆好,端正地坐到窗台的书桌前。 沉思片刻,他卷起袖口,提起手腕,蘸墨下笔。 季之玥坐他旁边磨墨,看着他笔墨不停地在纸上游走。 书法一绝,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劲儿。 只是写的东西…… 季之玥眯了眯眼睛,很熟悉的问题。 这不是前世那个狗皇帝在朝堂提出的问题吗? “你在写什么?” “策论文章,这上面的问题是最近两个月士子在热议的。” 顾以霄停笔,落款:履翁。 他拿扇子轻轻扇了扇,侧脸清隽,“撰写出来,可以投到书社、文会。” 他就是靠这个赚钱的。 履翁这个笔名在士大夫里面声望也不错。 当然,如果是写点抨击小短文,小故事,那么他还有另一个为人熟知的笔名:懒汉。 顾以霄侧眸轻笑,“是不是闲不住了,想出去逛?” 青年一身文气,不急不躁,举手投足尽显温和从容。 季之玥看得心痒痒。 她从来不委屈自己,直接弯腰抱起顾以霄,亲了上去。 顾以霄背部抵着墙,双腿挂在季之玥腰上。 要知道一句调笑,会被亲得嘴巴麻肿,他就不开这个口了。 “轻…点…” 嘴角好像被咬破了。 顾以霄眼神飘忽,声音低哑而破碎,带着一丝无措。 脑海中想了一百种反抗方式,愣是被他一一否掉了。 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想法? “唔……” 意识沉迷,脸颊爬上红晕,眼眸湿漉漉的,一片潋滟。 被人看猎物般直勾勾盯着,顾以霄眼神却不敢直视季之玥。 心乱,脑子也乱。 “你不就是想凭借自己的美貌去勾引那些权贵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彻底斩断了我和你之间的情意,林晴,你真的让我感到恶心!” 二楼窗外传来男人大声争执的声音。 顾以霄被吸引了注意力,顾不上亲吻,眉头紧锁,神不守舍地往窗边看。 男人好听的声音没再发出,季之玥不满地松开他。 “放我下来。”顾以霄故作镇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俩人一起来到窗前,推开窗户。 空气流通,阳光洒进,整个屋子都变热了。 楼下,有人聚集看热闹。 林晴是当地人,住在附近,眼看着周围有不少熟人,她咬了咬牙。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于是,她冷声开口,“不思进取的废物,你自己活得窝窝囊囊,凭什么让我也陪着你受气?” 季之玥下意识掐诀,随时准备动手。 顾以霄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下意识拦住她,“人长了嘴,就是为了把误会说清楚,你有耳朵,也该多听听旁人的辩白。” 季之玥顿了顿,“刚刚那里有个小偷。” 顾以霄望过去,“???” 季之玥收了手,“已经跑了。” 顾以霄沉默了:“……” 我的错。 季之玥眨了眨眼,“没事,你没错。” “……” 楼下男人指着林晴鼻子骂,粗大的声音拉回了顾以霄的思绪。 “我让你本分点有错吗?试问哪家姑娘会像你一样只喜欢追求权势?你变了,你不就是觉得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所以才会想离开我吗?你也不想想,失去了我的真心,还有谁会爱你?” 林晴抬高声音,“真心待我?你自己一把年纪娶不到媳妇,就忽悠我年纪小,想让我嫁给你。 你借着认义兄名义靠近我,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对我的好不过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跟怜悯。 几个鸡蛋,几个素饼,连簪子也不过是从死人头上拔下来的,怎么?你给我点小恩小惠,我就应该感恩戴德地嫁给你? 我稍有背离,便是我十恶不赦,不知好歹,令你恶心?你这么能说会道,有本事自己给自己做媒讨媳妇儿去!孬种,你也就敢赖上我!” “晴儿,你怎么在这里?” 季之玥寻声抬眸,鹰隼般的眸子锁定在那位穿着华丽的公子哥身上。 第43章 我当然是好妖 “章公子?!” 林晴抬眸望去,脸上笑容分明。 她小步走到章轩身边,清清冷冷的声音都软了几分,“你怎么来了?” “我出来逛逛,听说锦饰铺有新货,想着给我娘买些头面。” 章轩打开扇子,借着走上前两步,与她拉开距离,“小圆子说听到了你跟人吵架的声音,我就过来瞧瞧,没想到真是你。” “是起了点争执,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林晴有点尴尬。 她看着她那所谓的的义兄,摘了手腕上的玉镯,又把装有钱的荷包一起递出去。 “黄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这镯子是我爹留给我的,值不少银子,你曾经给我的,我现在百倍还给你,你可以继续过你想要的安生日子,但我再也不想过这种跟尸体打交道的生活了。” 黄天宇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 看着他愤怒的脸,林晴自顾自的说道,“章家小姐为人和善,我进了章家,哪怕只是在她身边当个贴身丫鬟,对我来说也是个很好的前程。” 恼火和屈辱交织,黄天宇满怀恶意地开口。 “丫鬟是假的,贴身是真,你跟他怕是早就勾搭上了吧?就你这样的身份,哪天就算真爬上床了,也落不到好处,到时候被打被骂,可别回来找我哭,做丫鬟的,打死也没什么的,到时候你若真吃了苦就自个儿忍忍吧。” 没去看林晴惊愕的目光,黄天宇细细回想,觉得自己说得非常正确。 “我看在你父母早亡的份上,好心帮你,没让你被那些个恶毒亲戚吃了绝户,你倒好,攀上高枝,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林晴眼里蓄满了泪水,“你竟这样想我?黄天宇,我真的是错看你了,你当我年纪好骗,可你别忘了七岁的年纪并非只是个无知儿童。没错,你是护了我,但你占我林家房子,花光我林家的钱财,我就是真的被亲戚吃绝户也不外乎如此!” 黄天宇眼神闪过一抹慌乱。 “是你!肯定是你,是你挑拨离间,你觊觎她的美貌,嫉妒她对我好,所以故意在她面前说我坏话,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瞥见旁边的章轩,黄天宇破口大骂,“你个贱人!是你教坏了她,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明明愿意跟我吃苦,我每天一碗素面就能养活她,遇到你之后,她却整日想着赚钱往上爬!” 章轩无语:“……” 林晴气坏了,“够了!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何必牵扯到人家章公子!承你言,将来我就是真的被人打死虐死,也绝不会哭着回来求你!我跟你实在无法沟通,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章轩听了半天,这会儿也听懂了。 他面有难色,“我想你们可能误会了,我姐姐被封了正五品贵人,不日便会入宫。我见林姑娘会医懂香,又见她托人寻活儿,才特意找人接触,了解其品行,我也是想着她跟我姐姐一道入宫,或许能帮到我姐姐,不成想。” 言未尽,但林晴听懂了他的意思。 何止是黄天宇误会,原来她也…… “搞了半天,是你一厢情愿。” 黄天宇笑了,很大声的嗤笑,他一把抢过林晴的镯子跟荷包,大步流星地走开。 人渐渐散了。 章轩有点面红,细想了这些天发生的事,不由得暗恼。 或许是他逾越了,总想着送好东西去拉拢林晴,却忘记了男女大防。 “林姑娘,实在抱歉,我。” 林晴抿了抿嘴,眼泪欲坠未坠,她擦了擦眼泪,“承蒙公子看重,林晴愿陪章小姐入宫,日后定尽全力护章小姐周全。” 说完,人就跑了。 戏看完,顾以霄收回眼神,“我还以为你会出手。” “嗯?”季之玥不解,“我对谁出手?” 顾以霄视线往下看,“手,拿开。” “不!”季之玥揽着他的腰,捏了捏腰侧的肉,“林晴跟那个章公子没有恶意,黄天宇我是想动手,但我能感觉到你不希望我动手。” “感觉到?” “对!感觉!我是吸收天地精华、日月精华修炼的精怪,但我也能通过接受人们的香火供奉来获得力量,人类的七情六欲,逃不过我的眼睛。” 也就是说她之前杀的人,都是顾以霄不排斥她才杀的。 顾以霄挑眉,“供奉获得力量?” 季之玥抿唇,试图组织语言。 “其实,你们如今供的佛祖,亦或者神仙,都是被替换掉的。神仙根本不会管你们人间的事情,像我这种善恶参半的精怪,也是天道怕我堕落才出手送我到了这里。” 季之玥语气滞了一下。 “你们供奉得再诚心,神仙也不会感动,不然历史上也不会有灭国一说了。 南盛国应该也打仗吧,南盛国打仗的时候,是什么样?皇帝难道没求过上天?神明为什么不来帮他?” 神仙才不管你虔不虔诚呢。 “香火能够连接的是人界与妖界,人们的愿望信仰欲望,都是妖界的养分。 好妖喜欢善良的养分,坏妖则更喜贪食恶念,不好不坏的妖两者都爱,而坏妖几乎占据了整个妖界。” 季之玥转了转眼睛,半真半假地普及。 “这就是恶人能活千年的原因,做恶来钱快,恶人也远远比好人多,当恶人都有钱时,他不仅能作恶,还能将恶意发挥到最狠。” 善变恶,往往在一念之间。 “这种人都是妖界暗中偷偷庇护的人,因为他们给我们的供奉是那些善人永远也无法超越的。” 一番话下来,顾以霄表情都沉重了许多。 看似温和的眼神,此时比季之玥都要冰冷。 “放心,南盛国没有妖。” 季之玥抬了抬下巴,眼神骄傲,“也不知是哪个好人整顿了妖界,我现在是天地间最后一只妖了。” 虽然没了妖界,但她还有私人妖域,只要有人指名道姓给她敬香,那她就能从中获取力量。 顾以霄吃惊地低眸,说话间有些犹豫,“那你觉得你是善还是恶?” “我当然是好妖啊。”季之玥理直气壮。 第44章 我掐指一算 顾以霄眼神略显质疑。 张衙内、赵老爷、赵夫人、赵少爷,这几个人的死相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他语气尽量轻松地问,“假如拿黄天宇作例,你会想给他什么教训?” “我可能不会动手。”季之玥思考良久,缓缓说道。 这下顾以霄是真的感到意外,“我以为你即便不杀,也会给他制造些小麻烦。” 他甚至觉得季之玥对别人的恶意,是将自己的不满投射到了别人身上。 也就是将自己内心的负面情绪归咎于他人,并认为别人怀有恶意。 当情绪一点点被放大的同时,那些出现在她面前的不顺眼的人就会成为她的出气筒。 季之玥不假思索,“我倒是想折腾折腾他,毕竟他说话那么难听,只是林晴一直没有生出恶念,也没有要报复黄天宇的想法,那我又何必插手?耗我力量,又不给我提供养分。” 当男人不懂得女人怀胎十月的痛苦,且女人生出念头,想让男人体会女人怀胎十月的感受时,那她不介意帮个小忙。 像林晴这种,反抗了又没有完全反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才懒得管。 季之玥隐隐察觉到了顾以霄对她的误解。 她低眸,神色自若,“如果救一个陌生人需要我耗费我百年修为,那我自然不会去救他\/她,但如果我看见一个坏人在强迫另一个人,那我会把坏人给杀了。” 顺手就能做的好事,干嘛不做?等所谓的正义到来,人都凉透了。 她又没毛病,喜欢看别人被欺负得多惨多惨。 “人大多都是同情弱者的,看着伪善恶毒的人稳坐高台,可怜的善良人却被人一步步踩进泥里,我难免心中有气。” 季之玥嘴巴没停,叭叭叭地说着,完全没意识到旁边的人看她的眼神变得有多温柔。 目下无尘的悲悯,哪怕只有三分,也足够令人心生敬意。 只是眼前人的能力非同小可。 就目前来看,黄天宇固然心思不纯,但也罪不至死。 如果刚刚林晴生出杀意,季之玥岂不是真的会出手杀了黄天宇? 手指一弹,念个一字咒,人可就没了。 南盛国人本来就不多。 顾以霄嘴巴抿紧,唇线紧绷。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确实是个好妖。” 不管如何,他还是想先肯定对方。 夸得可真好,声音也是真好听,季之玥瞄他一眼,爪子不安分地往上游走。 顾以霄皱眉,抓住她的手。 “失了本心,见死不救,确实与行尸走肉无异,这一点你做得比我好。不过,你也别太相信人类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季之玥不解。 顾以霄举例,“花那么信任阳光,阳光还不是让它凋谢?鱼那么相信水,水还不是煮了鱼?世上没有一定的真相,只有不同的视角,单看你站在谁的视角去思考。” 季之玥囫囵点头,并没有深刻用心去思索。 “……” 这到底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要不给点甜头? 顾以霄迟疑不决,最终还是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角。 拉开距离,眸子低垂,睫毛掩下眼底的羞赧。 “只要是人就难免会有私欲,你想让大家存天理,灭人欲,那人还是人吗?这样的人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嗯嗯!你说得对!”季之玥眉头舒展,黑眸上抬,笑意牵起了她嘴角的弧度。 “你不在的时候,我动手一定三思而行,观望再观望。” 顾以霄缓缓呼出一口气,见自己目的达到,垂首不再多言。 一阵巨力传来,窗外的街景猝然变换成季之玥笑意盈盈的脸。 顾以霄不由得怔愣住。 一直都知道对方长相出众,但他最先注意到还是她那双猫儿般剔透的黑眸。 明明通身气质清冷孤傲,可无论做什么表情,只要眨眨眼,怎么着都会显得她无辜可爱。 回过神,顾以霄放下本能抬起想要阻挡的手。 话说得好好,怎么突然一下子奋起把他压到了床上? 反正也反抗不了,与其又被施法,身体动弹不得,倒不如放松身体。 这些天季之玥对他的偏爱,顾以霄又不是瞎的。 他咕哝,“有点热。” 季之玥释放凉气。 顾以霄舒服得不想动弹,把头埋在她肩膀上,盯着她右手的紫花发呆。 季之玥抱着他,回味那番话,“我是不是不应该多管闲事。” “你有心想要做好事,就不算是多管闲事。” 顾以霄眼神聚焦,摸了摸她手腕上的花。 “花有花期,人有时运,我没你那么大的本领,秉承的观念自然是,与人为善,独善其身。” 困意涌上心头,顾以霄眼皮沉重地阖上。 季之玥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手指微微松开。 她目光狎昵,视线攀过青年红润的唇,挺拔的鼻梁,再到他敛下的纤长睫毛。 已经第三次旁敲侧击了吧?这么怕她会滥杀无辜? 季之玥笑了笑,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环抱住他的细腰。 夕阳西下,夜色降临。 顾易晨三人踏着夜色回到了客栈。 彼时,何婧笙点好了菜,饭菜也已经上桌,只需要再添几副碗筷。 “这边买房是真贵。”许文芳给顾琰夹他可以吃的食物,叹气道,“如果想离那个地方近点,住大院子就别想了,那附近大点的宅院,动辄千两万两,根本不是我们能买得起的。” 在大堂吃饭,不好提及皇宫这种字眼,只能用这个那个代替。 许文芳邀功地道,“不过还是让我找到了个不错的地,正房三间,厢房一间,有单独的书房和小厨房,前院不大但也可以招待四五桌子客人,重点是,那后院很大,有大片空地,不仅能种择菜弄豆,晒草药的地我也能圈出来两块给大哥。” 何婧笙忙问,“多少银子?” “六百两,我说破嘴才让那人同意这个价,原先他狮子大开口,还想要我一千两来着。” 许文芳再度叹气,“之玥,有客人来的铺子贵,要不我们还是租吧?” 季之玥自己手上还有几百两,想说铺子她来买,却见顾易晨一直盯着她看。 “怎么了,二哥?” 顾易晨眸光微沉:“我掐指一算,你姐好像要大祸临头了。” 第45章 但求用心 饭后,几人去了屋里密谈。 季之玥决定入宫。 原也没想着让顾以霄留在客栈,但她没想到顾以霄会主动提出跟她去。 用的理由还如此牵强,“两个人一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开什么玩笑?一个凡人照应一个拥有妖力的薯精? 许文芳一言难尽,“弟啊,不是嫂嫂说你,人家是去救人,你就别去拖后腿了。” 再宠也是有度的,大事上,许文芳从不马虎。 皇宫是什么地方,隐身只是看不着,又不是摸不着,里里外外宫女太监,一不小心撞到怎么办? 但不马虎归不马虎,许文芳为人大条是无疑了,她并没有往深处思考。 顾以霄也只能笑着打马虎眼,“天色还早,我也想出去走走,消消食。” “……”季之玥抬眸,跟她出去,可不一定能下地走路。 在她心里,宠一个人,就是要事事呵护,吃的喝的穿的,需得精细,不能累着冷着热着,所以这走路,最好走路也别走了,那多累啊。 “很难受?” 季之玥从不怀疑他的话。 她伸出手,放在顾以霄的腹部上。 消食她不会,取掉一些肚子的食渣倒是可以。 只要不是顾以霄出生开始就就有的东西,她都可以帮他拿走。 “还好,不难受。”顾以霄红了红耳垂,对这种自然的亲昵动作偶尔还是有点别扭。 顾衣昇眉头紧锁。 顾易晨面有犹疑。 何婧笙欲言又止,几次想要开口提醒,又顾及到某些因素不得不把话咽下去。 最终几人都只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 除许文芳外,在场的人多多少少能明白顾以霄的用意。 皇宫就是个大染缸,这入了宫的女子,心思大多都不再纯粹。 季晓梦对季之玥这个妹妹还留有几分真心,这个谁也不知道,也不敢去赌。 宫里奴才奴婢多是有主的,若跟着主子经历了起起伏伏、勾心斗角的日子,如何还能保证自己心性如初? 季晓梦连为自己活都做不到,又如何能为姐妹而活?更别提季之玥现在是薯精,早已不是对方原来那个木讷的妹妹了。 假若季晓梦知道了季之玥的能力,难保对方不会加以利用。 偏偏这些话他们都不能说,不然就有挑拨离间人家姐妹情谊的嫌疑。 且连他们都能知晓季之玥的薯精身份,凭什么‘亲姐姐‘’不能知道?那也算是对方唯一的直系亲人了。 季之玥没有原主记忆也就罢了,可她就是有,也是真的将季晓梦视为姐姐。 好在,顾以霄会跟着去。 一时间,季之玥接收到了许多担忧、犹豫、不安的情绪。 她看向顾以霄,很想问:你在担心什么? 但顾以霄眼神没有躲闪,他甚至回望了季之玥投过来的疑惑眼神。 季之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实在看不出来他们在想什么,只能移开目光。 回归正事,脑海中搜了搜自己研习的术法,没有一个可以带她找到季晓梦的。 她跟季晓梦五年没见面了,身上没有对方的东西,就是有,那东西上也没有对方的气息了。 季之玥蹙眉,求助,“二哥,皇宫宫女几千人,我要怎么找?” 顾易晨很靠谱,“进了宫,以皇帝的养心殿为方位,一直往北走,就能找到你想要找的人。” “之玥,你还记得你姐姐长什么样子吗?”许文芳忍不住询问。 季之玥愣了愣,许是原主真的很在意季晓梦,她脑海中季晓梦的面容此刻竟无比清晰起来。 对方跟她有几分相似,都是清冷孤傲型的,但她笑起来是清纯无辜,季晓梦笑起来却是明艳,秾丽。 季之玥是一眼好看,越看越好看,而季晓梦属于是一眼大美人,十四岁就如此艳丽,如今只怕更加引人夺目。 季之玥抿了抿嘴,点头出声,“记得。” 她不仅记得,还记得非常清楚,就好像怕忘了,每时每刻都恨不得多想几遍那种鲜明。 心有些沉重,仿佛被什么重物压着。 巍峨的宫殿黑压压一片,空气中弥漫着庄严的味道。 季之玥心情本就沉甸甸的,进宫看到周围的高墙,整个人就愈发觉得压抑了起来。 “放我下来吧。” 顾以霄坐她手臂上,眼神若有若无地回落在季之玥身上。 “我身量比你高,你这样抱,会不舒服。” 季之玥抬眸,“我舒服。” “……”顾以霄别开脸,“我不舒服,手累。” 话落,季之玥像“拔苗助长”一样,蹭蹭往上伸,直到比顾以霄高出半个头才停下。 这样的改变,使得顾以霄窝她怀里,手臂上抬抱她脖颈的姿势都自然了许多。 “好点了吗?”季之玥轻声问着,黑漆漆的眼眸透着真诚。 “嗯。” “还热不热,要不要再给你放两朵花?” “刚好。” “哪里不舒服再告诉我。” 季之玥继续寻找养心殿。 顾以霄轻轻地合上双眸,细腻而弯曲的睫毛宛如夜空中微弱的星光,悄然地覆盖了他的视线。 前世今生,前世与他何干? 但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他不求一心,但求用心。 季之玥抬头看着前方远处高高挂着的养心殿牌匾,脚尖一转,朝北瞬移。 第46章 大抵是疯了 咸福宫。 “几杖了,怎么不继续打?” “女子身子本就柔弱,禁不住打,昏过去也是正常的。” “既然晕了,就先拖下去吧,太医也不必叫了,给她上点伤药,能不能活命,就看她自己的了。” “明月姑姑心善。” 心善的明月姑姑转头就去殿里跟庄妃上眼药了。 “庄妃娘娘,皇上登基以来鲜少来后宫,为什么偏偏来么几次,两次都能差点被秋梦碰上?” 明月姑姑打量着庄妃的神色。 “她带着一身伤从娘娘的咸福宫出去两回了,旁人问起,奴婢还可以说是她办事不力,偷摸了娘娘的东西,小惩一番。 可哪天真被皇上瞧见了她身上的伤,恐怕会影响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形象,像这种空有美貌的狐媚胚子,要奴婢看,还是少让她出现为妙。” 美貌两个字,语气明显加重。 “关她还得‘好吃好喝’养着,我这可不养闲人。” 明月姑姑眼眸闪了闪,“那…送她回冷宫继续当差?奴婢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庄妃拨弄着手腕上的金镯,漫不经心地道,“冷宫清闲,寻个由头划破她的脸赶去辛者库吧,一个宫女也敢窥视帝踪,蓄意攀附龙恩,我看没了那张脸,她还怎么勾引皇上。” 明月姑姑福身退下。 她叫来两个小太监,将改名为秋梦的季晓梦抬去辛者库,自己则离开咸福宫,进入黑暗的小道,悄悄往西边走去。 辛者库。 许嬷嬷被硬塞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过来,顿感无语。 浑身的血,怎么干活?还有这脸…… 许嬷嬷躬身,撩开季晓梦的头发。 “!!!” 满脸是血,却依旧清晰可见有两道蜈蚣一样的伤口。 从额头爬至鼻梁,撕裂了皮肤,看上去秀挺的鼻梁像被切断一样,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许嬷嬷吓了一跳,赶忙让人抬了下去。 “嬷嬷,庄妃娘娘可吩咐了,不许请太医,也不准她过得好。” 人都快没了,还说什么过得好不好? 许嬷嬷不想多管闲事,毁了自己的清净,但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季晓梦被抬走后,随便包扎两下就给丢地上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都疼。 高举花瓶的双手此刻也酸胀疼痛得宛如失去了知觉。 脸颊似有血液渗出纱布,滴滴坠落,流到了嘴巴、下巴,疼得她直掉眼泪。 她没死,但好像也快了。 皇宫就真的安全了吗? 一年不到,入宫的安全感就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自请去冷宫照顾先帝废妃,虽月例少,但胜在活也少,她只想着不打眼,可背后总有一双手在推着她走。 阖宫上下,人人可欺,若不是她使劲拉人下水,逼那些人不得不暗中给她留吃食,她只怕早饿死了。 也许,打从一开始,选择进宫这条路就是错的。 季晓梦忽觉一切渺茫,人生时时刻刻都在被人操控的窒息感实在是令她作呕。 “姐姐?” 恍惚间,她听到了之玥的声音。 但这道声音太冷漠了,不像她妹妹的声音。 妹妹木讷寡言,又有离魂之症,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季晓梦缓缓地垂下眼帘,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轻颤的触角,柔柔地遮住了她的眼眸。 “妹妹。”许是眼里含了太久的泪水,终究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季晓梦舔了舔唇,一点点将血抿进嘴里。 比起不明真相的死去,她还是想活。 季之玥站在窗口,内心深处,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开始涌动,那感觉让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她抱着顾以霄瞬移进屋,放他到旁边的绣凳上。 她走到季晓梦面前,蹲下,将手搭在对方的手腕上。 “谁?” 季晓梦奄奄一息,说起话来气若游丝,快断气一样。 伤者的身体在快速痊愈,窗外的树却在瞬息间枯萎。 没有纠结,季之玥直接现出身影。 大了,高了,但脸还是那张脸,季晓梦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怔怔地喊了一声,“妹妹?” 季之玥顿了顿,默默握紧她的手,无意识地想要亲近,“姐姐。” 日思夜想的亲妹妹突然出现在眼前。 季晓梦有点想哭,“我大抵是疯了。” 她直勾勾盯着季之玥看,那双美人眼凝结着浓重的怨毒。 眼底仿佛藏着一片无尽的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恨…我好恨……” 恶意太浓郁,季之玥不由得松开了她的手。 她垂下眸,黑眸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手掌心残留着的月牙形状痕迹。 顾以霄走过去,握起她的手,摸了摸上面指甲留下的,看上去还有点深的月牙。 “疼吗?” 季之玥摇摇头。 “???”季晓梦发泄完,眼神恢复清明,整个人突然平静下来。 一股淡淡的死感。 “你不是我妹妹。” 顾以霄惊讶地望去。 季之玥也抬了抬眸。 “她没你高,眼神没你灵动,而且她喊我姐姐一般都是连着喊三次的。” 季晓梦不矮,但骨型娇小,站在‘拔苗助长’的季之玥面前,她毫无气势。 顾以霄敛眸,“传闻仙女下凡渡劫,神魂虚弱,故被世人误认其有离魂之症。” 季之玥狐疑地看他一眼。 季晓梦瞳孔微缩,身体上残余的疼痛已经彻底消失。 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脸,扯开脸上沾了血迹的纱布,细细抚摸。 伤口,没了。 “神魂不稳。”季晓梦呐呐着。 仙女,当她妹妹?这未免太过荒谬。 荒谬中又有一点点合理。 可神仙不都有千年福报吗? 妹妹的福就是跟着她们吃苦? 这种福气,不要也罢。 “你是谁?”她问顾以霄。 “我与之玥成亲一月有余。”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也不算委屈了我妹妹。” 季晓梦还是有点恍惚,“我只觉得冥冥之中有一条黑线在牵引着我们走,倒是没联想到还有仙子历劫一说。” 仙子多灾多难,才能渡劫成功?好像也说得过去。 季晓梦似信非信,“这么说,妹妹如今魂回来了?” “……”季之玥皱眉。 有点尴尬。 无他,顾以霄撒的谎太大了。 虽然原主确实有点像没了魂的,但仙子什么的也太扯淡了。 硬着头皮点点头,“嗯。” 季晓梦拉着她,打量片刻,眉头微微松开,“比之前看着聪明,也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冷傲。” 季之玥欲言又止,“……” 季晓梦猜测,“身上穿的不是宫女太监的衣服,你们,是混进来的吧?胆子真大。” 季之玥看顾以霄。 顾以霄斟酌了一下,几句话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遍。 听完,季晓梦沉默了很久。 她摸了摸脖子上木牌,“难怪我觉得我走的每一步都好像有人给我安排好了一样,气运这种若有似无,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着实邪乎。” 就是不知道太后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 物价宋,生活,衣物,发型,也皆以唐宋为例。 人设架空,非清朝背景,只是觉得好记,才用紫禁城的布局,宫殿名字一样,大小就算了。除此之外,方便你们记,嫔妃位份,额娘阿玛这些称呼也参考清。 清好像是封建王朝巅峰,对我来说太过窒息,所以背景架空,但又趋近唐宋。 (热播剧都是清宫剧多,唐宋虽然有,但我身边朋友不怎么看,也不知道你们熟悉不熟悉,所以就不用唐宋朝的了。) 没有包衣,没有上三旗下五旗,没有满汉蒙,八大姓,没有宫女选拔,也没有宫女比太监出身好这种,太麻烦了,一切从简。 第47章 替身 顾以霄说的这些话,要说信,季晓梦其实也没全信。 然而,她解释不了妹妹的变化,也找不到理由不相信他们。 目光落在季之玥的手腕上,季晓梦眼神晦涩。 她用力抓起季之玥的手,看着对方无辜的眼神,动作又下意识轻了许多。 一串佛珠从季晓梦手上滚移到季之玥手腕。 “我进宫第二天,宫里就请了藏传佛教的高僧进宫进行法事和讲经。这佛珠是喇嘛亲自送给我的,很灵。” 进宫八个月,因着这佛珠,避开了许多麻烦,也让她躲了两个月的清净。 确实灵。 戴到季之玥手上,没看到对方痛苦的表情,也一直没有发生她担忧的情况,季晓梦这才真心地笑了起来。 “我不在的时候,希望它也能保护好你。” “噢,谢谢姐姐姐。”季之玥歪头,连着喊三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骨头珠子看。 接收到季晓梦如释重负的情绪,季之玥忍不住抓了抓那佛珠。 读心很耗术法,也损修为,轻易不使用。 但见季晓梦这副模样,季之玥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不是妖怪夺魂?开了光的佛珠上身也没事,那就肯定不是邪祟上身了,或许,当真是上天赐下的机缘。】 季晓梦低敛着眸,心声透着哽咽。 【可,这份机缘来得未免太迟了些。】 季之玥对情绪很敏感,也很容易共情。 她不敢再听下去,心中默默诵读佛经。 不求明心智,但求清烦扰。 季晓梦眼神略带审视地看着顾以霄,“你们感情很好?可是真心喜欢?” 鄙夷的目光,顾以霄还是识得的。 更何况季晓梦的表情明晃晃说着:凡人也配跟我妹妹做夫妻? 前面生怕她不信,眼下见她信以为真,顾以霄又有些哭笑不得。 “认识不深,日子尚浅,可能谈不上真心喜欢这几个字,但她是我哥哥合了八字,替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顾以霄知道她想听什么。 “也许,未来我会遇到一个如你所说,一眼就喜欢的女子,但我自认是个克制守节的人,既娶了之玥,自当一生一世照顾她,不离不弃。” 季之玥不满意,硬插了一句,“生死与共,寸步不离。” 顾以霄无奈:“……” “小点声,我听得到。”季晓梦哽住了。 她犀利的眼神还是转向顾以霄,“仙子什么的,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 季晓梦声音压得很低,她对季之玥的能力了解不多。 只道,“皇上很信这个,你若是男子也就罢了,可你是女子,我真怕皇上会强封你为妃。听说那天大选,选中的秀女一半以上都是因为生辰八字好。” 顾以霄眼神错愕:“……” 季之玥目光凶狠,“他敢!” 方才养心殿外,她清楚得看到了皇帝的面容,与前世卸磨杀驴的狗皇帝一模一样! 若不是要留皇帝殿试,要不是她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她早就想冲去屠龙了。 前世顾以霄是忠臣,杀的人也多是坏人,皇帝容不下他,忌惮他,还联合长公主,逼迫他和公主在一起。 在当时那个垣国王朝,堂堂宰相,尚了公主,哪里还能入朝堂? 当真是恶心了顾以霄,也恶心了她这个与顾以霄早有婚约却修为浅薄的未婚妻。 这一世,妖术拉满,谁来她剁谁! “小祖宗,别这么大声。”季晓梦看了眼外面的天,倒也没再纠结这个话题。 她声音依旧压得很低,但语速快了,“冷宫里面有一棵树,叶子是圆圆的。” 对上季之玥那双黑沉且有生气的眼眸,季晓梦语气微顿。“是棵枫树,那底下埋了个小箱子,你去挖出来。” 季之玥表情迷惑,声音还是正常的音量,“你不跟我去?” 顾以霄提醒道,“房间施了法,目前这里是方便说话的。” 季晓梦眸子微紧,余光时不时瞥向门窗,淡漠的眼神,心底凄然。 越了解季之玥的能力,她心情就越复杂。 季晓梦定了定神,没详细追问。 只是看着季之玥,眼底怜爱、激动、嫉妒、羡慕、释怀、高兴的情绪一一闪过,最终又归于沉寂。 发生过的事情,她已无力改变,只能退而求其次,保住最后一个妹妹。 “你们去挖就好,里面有些碎银子,还有别人给我的银钗耳环镯子,我打扫屋子的时候,里头那些人塞给我的。” 可能很少有打扫这么干净的,季晓梦去当差的第一个月就收到很多小玩意。 疯疯癫癫的妃子居多,但也有那么几个正常的。 “银子不多,其余小首饰卖了倒是能值点钱,以前问你要不要嫁人,你顾着痴痴笑,也不回我。 我虽说不愿嫁人,却也怕你没人护着,我总想着给你攒点嫁妆吧,可躲在这深宫,银子根本存不住。” 季晓梦说着,眼睛又蓄了一汪水,她抿了抿嘴,忍了回去,又下意识吞咽了下唾沫。 季老头给信基本上都是催她的月俸,但中间也有一两句提到季之玥。 对方说季之玥好很多了,人也不傻了,恐吓她给钱,不然就把最后一个妹妹嫁给臭老头子换银子。 妹妹到底有没有转好她不知道,毕竟她也回不去,想来季老汉也不屑说谎,但这威胁的话,季晓梦深信不疑。 “娘自己没能嫁个好人家,一直希望我能嫁个好人家,可你知道的,我不愿嫁人。以前我也不知你愿不愿意,但我想着等你愿意的时候,好歹有点东西傍身,不会被夫家看不起。” 不管嫁不嫁,反正她没有的,她希望妹妹可以有。 一开始是给几个妹妹存,谁知出去几年,头年就收到季老汉来信,说三妹四妹嫁出去了,还跳河了,就剩下个能吃的之玥,让她赶紧把银子寄回去。 那时她还在赵家刷恭桶,跟赵家的契约是二十年,并不是卖断,月例也是按时给的。 她拼着一口气,勤勤恳恳,想着好不容易到城里了,怎么着也得争出一条路来,把自己的遗憾给娘和妹妹们都补上。 麻木了那么久,她都快忘了当初答应去赵家的初衷是什么了。 季晓梦眼神失焦,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季之玥看了看自己被季晓梦紧紧拉着的手,心中一颤。 浓烈的情绪铺天盖地传来,季之玥赶忙屏蔽。 她忽然有点理解顾以霄那句不为人替身了。 在季晓梦眼里,妹妹很重要,但她不是她妹妹了。 季晓梦那些的心疼情绪,也不是冲她来的,她对季晓梦而言,也是替身。 替身。 为什么会那么失落。 季之玥黑眸微闪,开口打断了她的回忆,“你不跟我们走吗?我能带你出宫的。” 第48章 你答应了? 伤春悲秋是有钱有权的人才有的,季晓梦很快就收拾好了外露的情绪。 她背过身,“我就不走了。” 娘死了,几个妹妹也去了,从前是她不知道缘由,现在知道了,她不想那么轻易离开。 她受过太多伤,习惯了苟活于世,今晚的伤或许不会要了她的命,但脸肯定是毁了的。 那刀那么锋利,下手的人又是如此的狠心。 松县逃到京城再到森严壁垒的皇宫,她不认为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往昔记忆疯狂涌现,季晓梦神色不禁带上几分厌恶和痛恨。 “我在赵家待了一年多,后因为某些原因被赶出来。雪夜那晚,救我的人是个京城人,他趁我昏迷,带着我离开了松县。” 季晓梦讽刺地笑了笑。 “他处处讨好我哄着我,借口说是喜欢我,可惜我虽没见过男子的真心,却也了解男人的假意是什么样子,哪怕他声音里仿佛沁了蜜,也掩饰不了他眼底的恶意与功利。” 季晓梦目光闪过一丝痛恨。 “我看得出来他喜欢我这张脸,但他的目的也很明显,要么调教我,想把我送给权贵人士,要么就是得到我的真心,再毫不留情地抛弃,甚至是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起初她把他当冤大头,想从他身上获取利益。 后来在他屋子发现了她跟赵家签下的卖身契约,才开始多次计划跑路,可对方总能找到她,而且他也不生气,找到她后依旧处处哄着她。 再后来,她对他虚与委蛇,他却以为她被他折服了,试图强迫她。 季晓梦回过身,神情恢复平静,“我拿随身匕首割断他的喉咙,因为没有路引,我只能把自己卖进宫当最低等的宫女,只是没想到我的选择不过是羊入虎口。” 如果没有今天顾以霄那番话,她可能会一直以为那就是个浪荡公子哥。 “磋磨打压一个人配以阴司器物,便可劫取她人的命运,世界上哪有得了好处还不用付出代价的事情。” 季晓梦扯下从小戴到大的红绳佛牌,丢给季之玥,“帮我丢了吧。” 太后估计已经发现她的存在了。 比起前面的‘小打小闹’,‘小惩大诫’。 季晓梦不得不承认,庄妃下手比她们任何人都狠多了。 巧的是,拦住她,让她往咸福宫送东西,还使劲推她凑到庄妃面前的人,是太后身边的庆熙姑姑。 季晓梦闭了闭眼,“你们出宫吧。” 闭眼前,杀意一闪而过,转眼即逝。 但季之玥还是捕捉到了。 她看着想要鱼死网破的季晓梦,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 “就你,还想杀人?你靠得近太后还是能靠近她那远在宫外的儿子,和靖亲王?” 季之玥表情古怪,她没想到自己说出口的话会比自己想象中的冰冷那么多。 季晓梦的语气比她还要冷淡,“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 顾以霄冷声打击,“你的办法就是差点死在这里?” “……”季晓梦顿了顿,“我当时还想苟活,又什么都不清楚,当然不会跟主子硬刚。” 如果可以选择,她又怎会想要提心吊胆得活着,跟卑微的野草一样被人随意侮辱。 看着他们不认可的眼神,季晓梦轻声道,“放心吧,我宫里有人,之前是用不上,不敢用,现在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季之玥突然问,“太后在哪里?” 季晓梦扭过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杀太后啊。”季之玥不解,“说来说去,不就是想杀太后吗?我陪你去就是,杀个老太婆,干嘛赌上你自己的性命?” 季之玥生性凉薄,行事只凭喜恶,她在意的人不多,屈指可数。 一旦放在心上,哪怕只站在心尖一点点角落,那人也是她的逆鳞,亦是软肋。 季之玥看着季晓梦,很是真诚,“你我有幸做一回姐妹,这情谊是我修来的缘分,也是你的机缘,我不能赋予你永恒的生命,但我可以向你许诺,有我一日意气风发,定也让你扬眉吐气。” 顾以霄想起来自己前面描述得太简单,只说了她们一家气运被劫,林菀媗已死,却没说命格还可以换回来。 顾以霄顿了顿,补充道,“流失的气运,我们没办法帮你找回来,但只要找到跟你换命的人,我二哥就有把握让你们的命格回归正位,虽说你气运流失得比我二哥想象快,但也不是没有救。” 季晓梦不懂,也没有完全将自己妹妹的定位由人转化成所谓的仙子。 但她对这些有敬畏之心。 前面听到顾以霄说她娘气运换成功了,丢了命,她以为自己也会落得那个下场。 反正都是死,干嘛不再拉一个人下地狱? “我不用死?”季晓梦比任何人都想活,只要有一个活着的理由,她就不会想死。 季之玥眯了眯眼,“当然不用死,等找到那个换你气运的人,我们就反过来打压她,等依附在那人身上的气运慢慢回到你身上,再杀她也不迟。” 季晓梦觉得离谱,“说得轻松,人海茫茫的,怎么找?” 说着,她上下打量季之玥,“听你口气不是一般得大,你神魂归位之后,是不是很厉害?” 顾以霄心生警惕。 季之玥挺直腰背,有一种被夫子问话的错觉,她抬了抬下巴,“那当然了。” 季晓梦追问,“跑路保命的法子有吗?” 季之玥掐腰骄傲,“那可太多了,治愈、傀儡替死、危险预警,隐身,遁地,飞天,五感屏蔽,我连杀人都分秒杀、重伤、轻伤的。” 顾以霄见季之玥没从季晓梦身上察觉到恶欲,心下一松,敌意渐渐消失。 季晓梦眼神上下扫了扫,“原来是隐身。” 她疼得浑浑噩噩的,倒是没发觉季之玥她们是怎么出现的。 “能帮我换脸吗?” 季之玥皱眉,“改头换面吗?脸是人生下来就有的东西,我变不了。不过我会迷幻术,可以帮你伪造死尸,三天内看到你假尸体的人都会信以为真。” 季晓梦今天受到的打击太大,这些年来的委屈也太多,乍一听妹妹变得那么厉害,她还是有点回不过神。 她的命是真苦,她不甘就这么当个丑角,也再也不想为奴为婢了。 或许曾经拥有的太少,所以她野心很大,想要的也很多。 战战兢兢了半辈子,她到底还是有些不甘的。 季晓梦沉思良久,“我还是想待在宫里。” “或许……”顾以霄若有所思,“你可以试着换个身份进宫。” 季之玥不想动脑,拉着季晓梦就走,“别怕,你带我去太后的宫殿,我帮你。” 季晓梦拦住她,“算了,不去了,我们出宫。” “啊?”季之玥眨了眨眼,“又不去了?” “我也不瞒你们,我在宫里确实有人手。”季晓梦深呼吸一口气。 “在冷宫那段时间,有个废太妃,她看中我的脸,偷偷跟我做了交易,我帮她对付一个人,她就把她在后宫安插的人给我,我匆匆看了眼,人很多,其中一个还是太后身边的人,找她也只需要用暗号。” 顾以霄蹙眉,“你答应了?” 第49章 雅贵妃 “她要对付的人是固伦淑婷公主,地位尊贵,又是先帝最喜欢的小女儿,我哪敢答应?” 季晓梦沉着一口气,“当然,冷宫那两个月是我最安生的生活,我也怕离了冷宫会保不住我自己。” 顾以霄抬眼,“但后面你还是答应了。” “对,我也不得不答应。” 季晓梦转过头,语气平静,只是不禁多看了顾以霄一眼。 “我把皇宫想得太简单,一心觉得自己在冷宫待个一两年,就能存够银子到新帝妃子身边当个丫鬟,最好是爬到大宫女的位置上,然后二十五岁带着主子的打赏,风风光光回家。” 情绪好像失控了。 季之玥杏眼微眯,微微低下头查看,手腕被攥红了,疼得她身高嗖一下变回了七尺七(一米七七)。 季晓梦站她旁边,刚好到她下巴,终于没那么小巧玲珑了。 季晓梦瞳孔微震,但还是顺着季之玥的目光往下看了眼,随即连忙松开力道,并帮对方揉了揉手腕。 动作轻柔,神情自然,像做惯了一样。 季之玥眼神微妙,“痛觉屏蔽了,我不疼。” 杀意。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她竟在同一个人身上感受到不下十次的杀意。 太后、赵家那些人、庄妃,还有谁? 真烦,还要动她的恋爱脑,顾以霄以外的事情,她真的不想浪费脑力。 季之玥沉默了一会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刚刚又在想杀谁?” “无所谓,已经是个死人了。”季晓梦微眯眼眸,独自走到了窗边。 只留下还在原地的季之玥和顾以霄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漆黑的屋子,窗外的月光格外偏爱地落在季晓梦身上。 可季之玥却觉得季晓梦仿佛走进了一处黑渊。 除了脚下被月色照拂的净土,周围的阴影都在疯狂叫嚣,试图将她一点点拆吃入腹。 “你想留在宫里,是想当皇帝的妃子吗?”季之玥忍不住询问。 “男人,都是一样的。既然要嫁人,自然得嫁给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季晓梦眼睫垂下,缓缓收敛住眼底的情绪。 她回过头,冲他们笑了笑,笑得像夏初灿烂盛开的荼蘼花,艳丽而惑人。 “深宫繁华迷人眼,我可能也对权势生出了渴望吧。” 站在这权力之巅,没有权力,又如何报仇? 撞进顾以霄那双温和又暗流浮动的眼睛,季晓梦觉得自己像被人看穿了。 她低眸,右手捋了捋衣服,下垂的眼眸里光线暗沉,思忖。 既然低贱者注定会饱受凌辱之苦,那身居高位的人为何不能是我? “虽说淑婷公主不好对付,但危险与机缘并存,我这样无权无势的人想放手一搏,就只能同那人赌一把。” 顾以霄眉头皱了皱。 他忽然想到似乎对方除了一开始浑浑噩噩时喊出那句好恨,季晓梦就没有再真的诉过苦。 赵家那些年的生活被她两句话带过,还有中间出现的那位公子哥,如果真的有她说得那么好,她又怎么会那么快起疑并迅速选择跑路? 另外,她跑路几次,顾以霄不信抓回来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用这样看我。”季晓梦往顾以霄的方向上前走了两步,直盯着他的眼,“我今晚确实很惨,但往前那几年我其实没你想得那么惨,不然。” 季晓梦瞳孔微缩。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总是被人找到了。 如果劫运是外祖父、太后俩人之间的交易,那季老汉无疑就是他们的帮手。 而她多次寄给季老汉银子,十成十就是暴露她位置的原因。 顾以霄蹙眉,“宫里有人你还混那么差?” “说话可真难听。”季晓梦缓过神,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我前天才松的口,那些人到我手上不过两天时间,我还没敢用。方雅纯是先帝的妃子,但她如今的身份是庶人,谁知道她给我的人有多少是可用?更何况我在咸福宫自身难保,也没空联络那些人。 ” 说起来季晓梦也来气。 “今晚是我第一次有空出来,我想着试试偷偷联络一下钟粹宫那个暗桩,不成想刚到御花园,庄妃那个疯子就带人过来了。” 本来还觉得庄妃有一段时间没折腾她,估计是忘记她了。 结果又一次二话不说就拖她走,打了她半天也不说她到底犯了什么事。 割她脸时,庄妃身边的那个明月说她勾引皇帝,窥视帝踪,简直是胡说八道。 冷宫两个月,咸福宫六个月,她都是最下等的宫女,至今为止,她连皇帝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窥视帝踪的人是谁,谁心里清楚,真是贼喊捉贼。 季晓梦视线停顿。 按理说,趴在地上,满脸是血,她最不堪的模样都被他们看到,也不在乎什么了。 可她还是不想让季之玥亲眼看到她被打,被划破脸时那狼狈求饶的姿态。 在她心里,姐姐永远是姐姐,是支撑,也是避风港,她不想对方觉得她这个避风港从里到外都是垮的。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顾以霄眼神明澈,“在你被抬进辛者库的时候。” 季晓梦狐疑:“你在想什么?” 顾以霄没想到她那么敏锐,“我只是有点惊讶,你说的那个人是先帝的雅贵妃?” “是她。先帝以谋害皇嗣罪名将她贬为庶人,赐白绫,后因其家族求情才破例将她打入冷宫。” 季晓梦眸子微眯,“说起来,我还没见过那淑婷公主,想她年仅三岁就会说谎害人,几句话就让先帝将贵妃摁死,着实让我佩服。” 季之玥左看看,右看看,有点插不进去,“雅贵妃是个很了不得的人吗?” 说了半天,她都有点累了。 他们倒好,越聊越精神。 第50章 季之玥觊觎龙袍 顾以霄莞尔,“后宫的事我不太了解,不过这些年方家人才辈出,其家族子弟就占据了新帝小半个朝堂,其中工部侍郎和礼部侍郎还是我的忘年笔友。” 季晓梦不太清楚朝堂上的人员,恍然道,“难怪雅贵妃被废在冷宫还能过得那么好。” 她手上得来的打赏大多都是方雅纯的。 可惜前朝插手不了后宫事物,“受害人”淑婷公主如今还在宫里,新帝也不可能违逆先帝旨意,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送些东西进冷宫。 季晓梦脚尖转了弯,正面看着顾以霄,“你是什么身份?” 顾以霄斟酌道,“我…或许是下一个新科会员?” “下次我希望能听到你把或许两个字去掉。” 季晓梦深呼吸一口气,拉回正事。 “如你们所说,我外祖父林生原搭上了太后的线,为了夺运,故意折辱我和我娘以及我的妹妹,但我总觉得这不像是太后的手段。” 顾以霄颔首,“破绽百出,手段粗浅,不够精细。连我两位哥哥都能查到赵家主家是和靖亲王,别人肯定也能联想到太后身上。” 如果是他来做,他绝对不会让自己人来参与这种事,中间必得安排几波人,哪怕多费些周折,也得尽力撇清关系。 季之玥没有顾以霄想那么多,她甚至有点听不懂他们的人话。 脑袋一歪,看了眼天,“戌时过半了,你们不困吗?” 还走不走了?要不换个地方聊?这鬼屋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等等。季之玥侧过头,死盯着大门,“有人来了。” 随手往地上扔了个番薯,没一会儿番薯就变成了人,不仅和前面毁容的季晓梦长得一模一样,连缠脸的血纱布都如出一辙。 看得季晓梦都想上手去摸摸。 “走了。”季之玥一手拉一个,往墙撞去。 季晓梦忍着没挣扎,闭上眼睛,任由对方拉着她撞墙。 再次睁开眼,就看到前方有一个太监拉着个太医过来。 门推开,太医被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小太监一边道歉一边催促,“哎哟,这脸怎么全是血,张太医,快,赶紧看看。” 张太医摸鼻息,摸脖子,掀眼皮,搭脉搏,又俯下身听心跳,最后摇摇头,“已经去了。” 季晓梦站在窗口,将里头的情况看在眼里。 这种时候,有谁还会来救她? 季晓梦转过头,开口无声,只用嘴形示意,“我能说话吗?” 目光对上季晓梦那双漂亮的眼睛,季之玥眨巴眨巴眼。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记忆画面,让她本能地凑过去亲了亲对方的脸颊。 “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季晓梦斜长妩媚的杏眼微微上撩,原先皮笑肉不笑的脸上,那沉寂如死灰般的眼眸仿佛复燃那般明亮。 她踮脚,捧着季之玥的脸,狠狠亲了一口回去。 季之玥笑了笑,露出两个小虎牙,很是乖巧,“可以说的。” 季晓梦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隐身时间多久?我想跟上去看看。” 她指了指那个一出门就跟太医‘分道扬镳’的小太监。 “两刻钟。你也可以牵着我的手,这样能一直隐身。”季之玥伸出左手,右手则依旧紧紧拉着顾以霄。 季晓梦搭上她的手,三人紧随太监往一条熟悉的宫道走去。 季之玥偶尔回眸看一眼她们走过的宫路。 延绵不见尽头,一如既往的压抑。 养心殿。 季之玥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步入殿内。 皇帝端坐在黑金刻龙纹紫檀椅上,二十二的年纪,老成持重,剑眉鹰鼻,斜长的丹凤眼,锐利而深邃。 旁边站着总管太监王公公,底下跪着两个太监,正在进行无要事便一月一次的回禀。 “这月方家私底下让人去了冷宫四回,多是送些吃食蜡烛衣裳,每回都是放下就走,并没有和庶人方氏多聊。” “钟粹宫齐嫔娘娘最近在苦练琴艺,只有初一十五向皇后请安的时候才出宫门。” “延禧宫许贵人偷偷让林太医外带秘药,欲在下个月怀上龙嗣,另外许贵人还让林太医给她找来了大量能使女子不孕的寒凉药物,林太医收了银票,那些药物连同禁秘药也在大前天送到了许贵人手上。” “皇后娘娘一心养胎,宫务大多落在庄妃与荣妃手里,只偶尔从旁协助。近日皇后娘娘还托宫外人找了两个奶娘和两个接生婆。” “庄妃娘娘于几月前调冷宫洒扫宫女进咸福宫,并下令咸福宫上下所有人都不许给她好脸色,且人人都可以使唤她干活,那宫女今夜被杖责,后又…又被毁了脸。” 听到这,皇帝随口问道:“宫规里有毁容的刑罚?” 王公公躬身答道:“皇上记性好,确实没有这条宫规。” 皇帝冷哼一声,“那宫女在冷宫还能跑进六宫冲撞庄嫔不成?她犯的什么错?” 庄嫔?这是直接降位了呀,王公公的腰不禁又弯了两个度,“据奴才所知,那宫女除了样貌极好外,并无过错。” 皇帝站了起来,目光冷淡地朝底下的小太监看去。 八尺八的身量,配上那身金黄龙纹的袍子,震慑力十足。 他走下来两步,手间垂落的翡翠手持,微微摇晃,“几月前?怎么现在才说?” 顶着皇帝的低气压,回话的太监快速甩锅,“并非是奴才们懈怠,是长春宫的杨常在有意帮庄妃娘娘遮掩,且钟粹宫的容贵人以及储秀宫的柔嫔娘娘似乎也参与其中。” 气氛肃静,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季之玥亮晶晶地看着皇帝手上的翡翠珠串,眼神还时不时往皇帝身上的龙袍瞄上几眼。 “他的衣服真好看,龙纹绣得栩栩如生,珠子也翠绿细腻。” 顾以霄有点无奈,“我劝你赶紧打消念头,只有皇帝才可以穿龙纹袍。” “那串翡翠呢?” 顾以霄目光望去,借口道,“不好看,我不喜欢。” “哦。”季之玥转过头,“姐姐姐,你喜欢吗?” 为什么没有查到太后?一股荒谬和愤怒猛地在季晓梦心头炸开。她顾不上季之玥,直接捂住对方的嘴,“乖,安静些,我都快听不见他们说话了。” 季之玥眼珠子转了转,浓密的睫毛眨了眨,缓缓点头。 季晓梦松开手,目光放在皇帝身上。 此时,两个太监一人汇报几个地方,已经把本月后宫的大概情形禀报完毕。 “柔嫔一向温和,往日里也只去寿康宫陪伴皇额娘颂经抄经。” 皇帝赵衡目光悠长,语气发幽,“后宫乱成这样,寿康宫倒是风平浪静,太后那一个人太少了,再安插两个人进去。” “嗻。” 皇帝对后宫的掌控力出乎季晓梦的想象,原先她那些计划在这一刻几乎全部被踢翻。 都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皇帝作为天下之主,她还以为对方会如同地方官员那般,民不举官不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天高皇帝远。 跪得太久,两个太监的脸都渐渐白了。 王公公还在想怎么替自己的义子求情,结果一抬头就发现皇帝盯着自己看。 他赶忙跪下,“回皇上,这事奴才也是才知道,奴才还特地寻了个小太监去太医院请张太医给那个小宫女医治,那人如今就在外头。” “起来吧。”皇帝手中珠串一甩,“叫他进来回话。” 第51章 宫瓜里的猹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小太监一进来,就跪下了。 赵衡没理他,眼神给到王公公,“王权,你亲自带人去搜查一遍延禧宫,看看许贵人那里到底有没有他们两人说的禁秘药。” “嗻。” 王公公福身拎着袍子一角后退,退到一半,腰背微微一挺,转身出殿。 顾以霄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多了些许想法。 他决定以后有机会进宫,一定多观察这位王公公。 王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心腹太监,他多看看,多学学,总没错。 赵衡侧过身,眼神睥睨,“起来回话。” “谢皇上。” “太医怎么说?” 小太监脑袋下坠,语气僵硬,“张太医说,人已经去了。” 赵衡眯起眼眸,冷峻的目光沉凝下来,“那宫女确定被毁容了?” “回皇上,应当是毁容了的,太医将她脸上纱布拿下来时,两道刀痕深到见骨,一看就是锋利器刃所致,且伤口斜长,几乎割断了鼻梁和上嘴唇。” 季之玥扭过头看季晓梦,见她脸颊边上还有一点血迹,动了动手指帮她清理掉。 注意到她的目光,季晓梦回眸笑了笑,“早就不疼了。” 赵衡眼眸微阖,“这事谁查的?从头交代。” “是奴才。”小初子躬身上前,“事情还得从八个月前说起……” 彼时,季晓梦刚进宫,经过嬷嬷调教后,改名为秋梦,并分到冷宫当差,充当洒扫宫女。 两个月后,因帮人送东西到咸福宫,被庄妃…庄嫔娘娘看上。 庄嫔娘娘让身边的掌事姑姑明月将秋梦调离冷宫,到咸福宫当值。 没人会觉得冷宫新换一个宫女是什么大事,所以秋梦的调离慢慢的,也就没人在意了。 后来咸福宫上下一心,旁边储秀宫柔嫔又帮忙遮掩,小初子安插在这两个宫的两人又皆连反水,故而没有发现异样。 直到…… 小初子低下头,手死死地攥紧成拳头,“直到秋梦前日偷偷到冷宫与庶人方氏接触,奴才这才意识到咸福宫暗桩出了问题,经过拷问,奴才还得知储秀宫的棋子早已经被柔嫔娘娘策反。” “柔嫔和庄贵人知道那两个人是你们的人吗?” 这…庄贵人? 小初子愣了一下,“目前为止,柔嫔娘娘她们并不知情。” 赵衡盯着他脑袋上帽子,眼神森冷,“处理掉了吗?” “既已背主,自当秘密处死。”小初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只是储秀宫看得紧,奴才一时半会儿插不进去人。” “插不进去就不要硬插,朕会派其他人去。” “嗻。” “是谁让那宫女送东西去咸福宫的?送的是什么?” “是一盆红菊,似乎…无人指使。” “无人指使?”皇帝冷笑一声,“宫女秋梦与方氏说了什么?” “离得远,没能听清她们说了什么,不过有看到方氏给了秋梦一个香囊。” 小初子慌忙请罪,“奴才不察,让他们松懈了,请皇上责罚。” 说着,他拿出香囊。 “奴才找太医瞧过了,香囊中的东西是用来提神的,另外,据下面人回禀,秋梦在冷宫干活勤恳,方氏多有打赏,两人偶尔也会坐一起聊聊天,交情尚可。” 季晓梦松了口气,方雅纯之前还说她太过小心。 现在看来,的亏她做事谨慎,不然那张写满宫女太监信息的纸指不定落在谁手上。 赵衡垂下眼睑,“监督不善,去领十板子,都退下吧。” “谢皇上开恩。” “皇上。”王公公端着个盘子进来,红布一掀,上面一堆瓶瓶罐罐的东西。 王公公弯下腰,把盘子高举,“这是奴才在延禧宫搜出来,许太医也已经供认,许贵人打算把寒凉物下在新入宫的嫔妃饮食里,其中有一种是柿子果蒂磨成的粉,太医说用久了,会使人不孕。除此之外,这禁药……” 王公公没说完,只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皇帝。 “王权。” 看着眼眸涌出暴虐之色的皇帝,王权一个激灵,“奴才在!” “许太医秘密处死,其三代不许再进宫为医。” “奴才遵命。” 皇帝手指滚动珠串,声音寒冷,“许贵人品行不端,行事疯迷,废为庶人,赐毒酒一杯,其家族女儿日后禁止选秀,亦不准嫁入门第之家。至于柔嫔、杨常在、容贵人等人,罚俸一月,禁足三天,让她们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赵衡语气微顿,脸上威严之气扑面而来。 宫女是特意调教了才分到六宫供她们使唤的,轻易不得打骂。 即便犯了宫规,也很少会打脸。 能掌控宫女太监生命的只能是他跟皇后! 哪怕给了协理六宫之权,也不该无故害人。 赵衡摩挲着珠子圆润的表面,高挺的鼻梁眉骨仿佛冷凝住一般。 “另,传旨晓谕六宫,庄妃滥用职权,行事不恪,剥夺协理六宫之权,着降为贵人,罚俸两月,诵读宫规两个时辰,禁足咸福宫,非诏不得出。” 沉吟许久,又道,“皇后怀有龙嗣,不宜过度操劳,此事你着人通知她一声便可。” 王公公掐着嗓子,故意询问,“那三阿哥呢?” 贵人可是不能抚养皇子的。 “庄贵人处事不公,又爱计较,朕念其父兄对社稷有功,可以不重罚她,并特许她仍然居住咸福宫主殿,但三阿哥还小,断不可被她误了心智。” 皇帝沉思了一下,“朕记得,荣妃很喜欢孩子,想来三阿哥送去长春宫给荣妃抚养,最为合适。” 王权看了眼皇帝眼色,“荣妃娘娘一人掌管六宫事务,再抚养三阿哥,会不会分身乏术,忙不过来?” 皇帝寻思了一番,二阿哥体弱,齐嫔既要照顾阿哥,又一心想着争宠,不适合。 柔嫔很可能是太后的人,其余几个嫔妃都是贵人常在,多多少少也跟柔嫔关系不错,这些人存在感低,刚刚还全被禁足罚俸了。 不堪大任! 还有谁合适协理六宫事务? 想他勤政爱民,后宫除了皇后竟只有区区六个嫔妃,噢,不对,许贵人赐死,他只剩下五个了。 这次选秀他择了几个人来着? 不太记得了,好像也是六个,他只隐隐记得其中三个女子八字极好,乃大吉之相。 六个…不太够啊,他可不能像先帝那般子嗣单薄,回头还是得和皇后商量商量。 选秀刚过,不可能再选一次,那未免有些铺张浪费,可等三年后再选,万一新进来的这六个嫔妃一个能主事的都没有呢?那后宫岂不是没人干活了? 还是直接从朝中大臣里面再选几个进宫吧,选几个像荣妃一样身强体壮的。 想得有点久,皇帝清了清嗓子,“荣妃聪慧,交给她,朕放心,朕相信她。” “……”王权恭谨地低下头,嘴角抽抽的弧度隐隐能看出他的无语。 “还不去传旨。” “嗻。”王权早就看不惯庄妃了,尤其是对方还数次折辱他的人。 一转过身,他整张脸都笑成了花,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有多高兴。 这是季晓梦第一次看见皇帝,比起皇帝那张俊美的脸,她更欣赏对方那雷厉风行的作风。 庄贵人。听说这次进宫也有三个贵人,平起平坐了呢。 她扯了扯季之玥的手,“我想跟去看看。” 季之玥扭过头,看着顾以霄神采奕奕的眼睛,顿时有些费解。 这两个人,吃瓜未免也太上头了。 第52章 皇宫到处跑,根本不想睡 王权让自己的两个徒弟去处理许贵人跟许太医,自己则揣着圣旨‘快马加鞭’往庄贵人宫里赶。 走路快得跟被嗷嗷打的小毛驴一样,他的后面还带一堆人,那些人占据了宫道,拉开了季之玥她们的距离。 逼得季之玥一手拉着一个人瞬移才能跟上。 咸福宫。 庄妃又惊又喜,“王公公朝本宫这里来了?你确定?那敬事房不是说皇上今晚没翻牌子吗?” 皇帝掌控欲强,御前根本插不进去人,塞银票也是只能知道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 因此,庄妃还不知道自己被降位,只以为皇上今晚要宿在咸福宫,故而差王公公提前来告知一声。 “真的,娘娘,奴婢已经看到王公公进咸福宫里来了。” 庄妃故作矜持,“来就来了,大惊小怪什么,皇上这个月又不是没来过。” “等等,娘娘,王公公好像是带着圣旨来的。” “难道是要给本宫封贵妃了?不对,都这么晚了。” 话音刚落,王权款步上前,行了个礼,“皇上有旨!” 以庄妃为首,众人跪地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季之玥几人进去时,刚好听到:“着降为贵人,罚俸两月,诵读宫规两个时辰,禁足咸福宫,非诏不得出。” 王权看着脸色苍白的庄贵人,语气不冷不热,“庄贵人,接旨吧。” “皇上怎么会?本宫不信,本宫要见皇上!” 王权冷眼看着,“皇上说了,除了皇后,谁也不见。” 庄曦妍压下怒火,双手僵硬地接过圣旨。 “王公公,皇上是不是对本宫有什么误会?还是有什么人到皇上面前说本宫坏话了?不然皇上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王权挥了挥拂尘,“咱家也不清楚,不过,有句话奴才得提醒一下庄贵人,本宫这两个字是一宫之主的自称,皇上虽说没让庄贵人搬出主殿,可贵人到底也不算是一宫之主。” 庄曦妍本能地瞪了他一眼。 圣旨说娘娘滥用宫权?难道是指秋梦?旁边的明月反应过来,赶忙给王权塞了个轻飘飘的荷包。 “王公公,皇上可是因为那个宫女?” 庄曦妍顿了一下,“秋梦?一个宫女,我难道还不能罚她了!为了区区一个宫女,皇上竟如此厌弃我?” 她怒道:“一日为奴终身下贱!不过是个吃里扒外魅惑君主的奴婢,我就是杀了她也不为过。” “请贵人慎言!”王权目光冷漠,脸上表情跟角落里的季晓梦一样阴沉。 “宫女太监多是可怜人,宫女犯事,自有宫规处理,轻易不得打骂,贵人又是杖责又是毁容,直接害了别人一条命,皇上怎能不罚?” 王权嫌弃地退后两步,“皇上若真想收一个宫女,又岂是贵人能左右的,别说是一个宫女,皇上就是直接给宫女封妃,贵人又能如何?” 庄曦妍双目猩红,“凭什么!要进这六宫,谁不得正儿八经选秀进来?宫女爬个龙床就想跟我平起平坐,那我父亲在前朝为皇室做的那些努力又算什么?我父亲如此拼命,结果他的女儿却只配跟宫女一个位分?皇上他疯了吗!” “贵人父亲得力,皇上自会委以重任。恕奴才直言,后宫是后宫,前朝是前朝,后宫不得干政,前朝也不该插手六宫之事。” 王权看够了庄曦妍狼狈失控的疯样。 “贵人身边的太监宫女只能各留下两个,想来贵人希望留下的人就是殿里这四个了,明月姑姑是咸福宫的掌事嬷嬷,不算在其中,其余人奴才就带走了!” 庄曦妍冷笑,“本小主虽然落魄,可王公公焉知本小主没有起势的那天?王公公说话做事还是分寸些好。” 王权才不怕她,他是皇帝的奴才,他只要一天忠于皇帝,皇帝就不会不管他。 更何况,皇上已经恼了庄贵人,加上宫里很快就进新人了,届时,皇上还能不能想起庄贵人都难说。 王权最小心眼了,敢磋磨他的义子,看他今后怎么在皇帝耳边吹风。 他回过头,手一挥,“忘了告诉贵人,三阿哥奴才也得带走。” 庄曦妍看着被抱出来的孩子,赶忙上去拦,“不行!这是本宫的孩子,你要带去哪里!” “皇上口谕,从今日起,三阿哥便交由荣妃娘娘抚养。” 王权挥手,太监抱着三阿哥离开。 庄曦妍脱力,半坐在地上,旁边两个宫女小心搀扶着她。 庄曦妍难得放下了自己那高贵的身段,“王公公,三阿哥还小,不能离开生母的,您自幼跟在皇上身边伺候,能不能替我美言几句?帮我留下三阿哥。” 说着抢过旁边宫女递来的荷包,又塞了一个轻飘飘的荷包过去。 “奴才只是个奴才,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 王权这次没收,一把扯回被庄曦妍紧攥着的半截衣袍,“请贵人不要为难奴才,奴才告退。” 不得不说,看着悲恸哭出声的庄曦妍,季晓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 “杀吗?”季之玥发问。 顾以霄略微戒备地看着季之玥。 季晓梦想了想,“留着给我以后玩吧。” 季之玥面无表情地“哦”了声。 她看看季晓梦,又看看顾以霄,“你们还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季晓梦:“冷宫。” 顾以霄:“文渊阁。” 俩人异口同声。 第53章 熟人 冷宫。 挖完树下的箱子。季之玥又探查了一遍。 “没人,我现在解开你的隐身,你进去说完话之后就躲在那边的土墙后面等我来接你。” 季晓梦莫名不想放开她的手,不是怕,她也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我很快的,我知道文渊阁在哪,我等会儿陪你们一起去文渊阁。” 季之玥迟钝了几瞬,缓缓点头。 冷宫里面并没有门,季晓梦提起裙摆,小心翼翼进了屋。 “谁?”方雅纯窝在榻上,手中扇子几乎挥出了残影。 她坐起身,“是你,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我来告别。”季晓梦看了眼略微杂乱的房间,“庄妃被降成了贵人,在大家眼里,我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 方雅纯先是惊讶,“她对你下死手了?她那么蠢的吗?怕不是被人当红缨枪使了吧?” 没等季晓梦发话,“等等,你走了,那我怎么办?我可是将一半人都给你了的,那些人还是我精挑细选,保证还没到年岁出宫的。” “你急什么?”季晓梦瞥她一眼,“我今晚得出宫,你快想想有没有办法让我换个身份进宫?” 以她现在的身份,就算不出宫,也迟早会死。 皇帝见不着,皇后也见不着,她进宫快一年了,见过的小主子也就庄贵人、柔嫔、容贵人、以及杨常在。 这还是她们主动凑过来的。 再这样下去,她熬都要熬没了。 “你居然想通了?你是不是见着皇帝了?他是不是很好看?迷着你了?” 方雅纯放下扇子,款步来到小桌前坐下,语气悠扬,“先帝就长得俊美绝伦,一双凤眸迷得后宫风波不断,就是冷情冷心,谁爱上他,他爱上谁,都得倒霉。皇上继承了先帝的鼻子眼睛,如今长开了,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季晓梦听她说过很多先帝的事情,但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起先帝的样貌。 “当今圣上的生母,舒皇贵妃,噢,现在应该是舒纯皇后,那是先帝最爱的女人,可惜她出现的时机不对,先帝护不住她,甚至差点没护住她的儿子。” 方雅纯抓起墨条磨墨,“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惨吗?” 她自问自答,“淑婷公主那张脸太会长了,她长得不像她亲额娘,却像极了舒纯皇后。” 先帝也曾经爱过她,只是没有像爱舒纯皇后那般疯狂。 舒纯皇后薨了没多久,淑婷公主就出生了。 长到三岁,那小脸仿佛是舒纯皇后的亲生女儿。 淑婷公主联合太后污蔑她时,先帝联想到同样中毒身亡的舒纯皇后,勃然大怒。 一搜到所谓的证据,问都不问,就说要将她赐死。 那叫一个冷漠无情。 “朝承恩,暮赐死,君心薄情易变,今日是被捧上云端的宠妃,安知明日会不会就沦为庶人、死人?季晓梦,摆正你的心思,我还等着你帮我报仇的,你可千万别被他勾走了心。” 方雅纯抬眸,意味深长,“你这张脸长得真的很好,可惜先帝不在了。我很期待,淑婷公主对上你,新帝会偏袒谁。” 季晓梦瞳孔微缩。 原来如此。 “怎么?当替身,心痛了?”方雅纯抽出最后一张纸,抠门得裁成四半。 “若真如你说的那样,我为什么要心痛?”季晓梦恍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男人是最不靠谱的,我这脸将是我最大的优势。” 她不但要当替身,还要当最像的那个! 先帝外戚干政,直到晚年才大权在握。 新帝不一样,他一上位就接手了先帝的血滴子、粘杆处,并自建御前使。 大权独揽,前朝是他的一言堂,后宫形势几乎也时时刻刻在他掌控之中。 季晓梦手指蜷缩起来,微微发颤。 “当年我要是像你一样,能想开点就好了。”方雅纯举起纸,轻轻吹干,“拿这个去找我家人,他们会尽全力帮你的。” 季晓梦接过纸,“写那么小,他们认得出来是你的字吗?” “这是冷宫,不是书肆,有纸就不错了,还嫌弃。”方雅纯摘下脖子上的玉佩,“给你当信物。” 她催促道,“赶紧走,让我父母和我那些个好哥哥好姐姐好妹妹快点想办法让你进宫,我等着你派个宫女来伺候我呢,这没冰的日子真是难过得很。” 季晓梦沉默地收了玉佩,“多谢。” 出来时,季之玥正压着顾以霄亲嘴。 季晓梦气得想上去拉开,反应过来她们是夫妻,又连忙止步。 “唔嗯…”顾以霄双手被禁锢在头顶,看到季晓梦出来,挣扎着偏过头。 季之玥追着去啃。 “妹妹。”季晓梦尴尬地拍了拍像狗咬人一样的季之玥的肩膀。 季之玥顿了顿,松开顾以霄的手。 顾以霄身体虚滑下来,季之玥抱住他的腰身,回过头。 “姐姐姐。”她乖巧地眨眨眼,睫毛又卷又翘,像两个小扇子,莫名可爱。 季晓梦有点尴尬。 “……”顾以霄半靠在季之玥身上,他抬起眼睛,视线模糊。 气息紊乱,说不出来话。 浓密的眼睫浸了泪,只能不断翕张,直到眨掉睫毛上的泪珠,才恢复清明。 季晓梦瞄了一眼,青年气息喘吁,眼角晕红,一看就是呼吸被掠夺了很久。 她抬起手指,指了个方向,轻声道,“文渊阁在那边。” “不去了。”顾以霄桃花眼轻阖,面庞红润,看不出喜怒。 季之玥单手抱起他,“去,还早。” 被按坐在手臂上,悬空托起,顾以霄神情有些不自然。 看到外头有花,他就过去瞧了两眼,然后季之玥就抱着他亲了起来。 四个字形容他现在的心情:莫名其妙。 他其实还是有点生气的,“不去了,文渊阁没灯火,去了也看不清楚书上的文字。” “能看到,我帮你。”季之玥用另一只手去牵季晓梦。 季晓梦眸子闪了闪,嘴角上扬,“我带路。” 文渊阁在箭亭附近,她们的位置在西六宫附近,起码得穿过大半个皇宫。 季之玥原本想直接飞过去,但走到某条外廊道时,她看到了一个熟人。 第54章 杀人灭口 “公主,您慢点走。” 前方,四个太监四个宫女,簇拥着身穿华美精致衣裙的女子疾步走来。 丁香色绣紫藤花旗装,鸢尾点翠蝴蝶簪,如玉的脖颈上还配戴着赤金项圈,气质骄矜,容貌出众。 季晓梦停下脚步,目光微滞。 眼前这位就是固伦淑婷公主了吧?还真跟她有几分相似呢。 如此说来,她和舒纯皇后应当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季之玥眼神森冷,脸布阴霾,“长公主!” 季晓梦回过神,“长公主?宫里还有个长公主殿下?” 她入宫这么久,怎么不知道宫里还有个长公主? 先帝和新帝一样,皇女一出生就封公主。 先帝只有三个公主,两个都出宫建了公主府,如今宫里只剩下年纪最小,封号最高,备受两代帝王宠爱的三公主,那就是固伦淑婷公主! 虽说新帝也可以给自己的女儿封长公主,可……皇上目前貌似并没有这样做。 思索间,季晓梦发现季之玥松开了她的手。 她看着妹妹朝淑婷公主抬起了手。 然后,顾以霄一把抓住季之玥的手腕。 注意到季之玥眼圈发红,顾以霄怔了一下。 季之玥从来都是能动手从不动嘴,你跟她讲道理,她就跟你讲武力值碾压。 他还是第一次见对方这般委屈。 他心软摸了摸她的眼尾,“怎么了?” “她以后会抢走你。”季之玥语气笃定,“她跟皇帝不一样,皇帝只是长得像,可她不仅长得跟长公主一样,她的灵魂也是长公主的灵魂。” 季晓梦听不懂。 顾以霄也没听懂,但他发现他的腿被抱得更紧了。 “杀了她!”季之玥神神叨叨的。 她微微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顾以霄,“她跟你一样,她的灵魂也跟过来了,她会强娶你,你会死在她跟皇帝的手上。” “……”顾以霄有点无奈。 他抬手轻轻拭去季之玥眼角淌出的泪珠,“我是什么金子吗?谁见了都爱我?再说,你那么厉害,你怕什么?” 被强亲了那么久,他还生着气呢,气没消,还得哄她。 “到底怎么了?”季晓梦疑惑地看着她们。 妹妹力气大,能抱动顾以霄,能理解。 妹妹说淑婷公主是长公主,还扯到了什么灵魂,她理解不了一点。 季之玥定了定神,看着季晓梦又想到了那番关于替身的对话。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直陷在过去,对谁都不好。 季晓梦提议,“过去看看?” 顾以霄见她情绪不稳,也说,“看看也好,或许是认错人了。” 季之玥抿了抿嘴,垂眸敛眉,安静的样子看上去乖巧至极。 她会认错人,但她不会认错灵魂。 灵魂是独一无二的,是不可能认错的。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懂。 不能随便杀好人,天道不允许。 “走!”季之玥稳住心绪,带着他们跟了上去。 等着吧!只要让她抓到这个什么公主欺负人,她就将她即刻绞杀! 寿康宫。 看着上面的牌匾,季晓梦解释道,“这是太后娘娘的寝宫,淑婷公主生母难产逝世,太后娘娘是当时的皇后,顺理成章抚养了她。” 进入殿时,内门紧闭。 屋外,只庆熙姑姑一人把守。 季之玥有点兴奋,关门肯定是干坏事。 她抱着顾以霄,拉着季晓梦,撞墙进殿。 殿内,檀香味很重。 淑婷公主和太后娘娘正面对坐。 “皇额娘,告诉你个好消息,那个女人终于被庄妃弄死了。” “落在庄妃手上,死了便死了。大师突然暴毙,后面怎么做哀家也不懂。她的气运能有多少流到哀家侄女身上,就看哀家那侄女的运道如何了。” 太后笑了笑,“就这也值得你大晚上过来一趟?” “皇额娘,儿臣还有两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淑婷公主犹犹豫豫地开口,“皇上好像知道了。” “那又如何?”太后不以为意,“庄妃下的毒手,与我们何干?哀家可从未沾手。” “啊?不是皇额娘让庆熙姑姑将那个女人引到庄妃宫里的吗?” 公主愣住了,“儿臣还怕皇上知道,特意找了柔嫔娘娘她们帮忙掩护。” 太后脸色微变,怒喊道,“庆熙!你给哀家进来!” 庆熙慌慌张张推门进来,“太后娘娘。” “谁让你擅作主张的!” 庆熙很少不听太后娘娘的话,一听就知道太后是问哪个事。 她噗通跪下,“太后娘娘,是…是和靖王爷。” 和靖亲王说大师马上就要死了,让她帮忙加快秋梦的死亡,最好是痛苦而死,这样大师的阵法才容易成功。 “太后娘娘放心,奴婢很小心,接触秋梦时奴婢很确定没有被人看到。” 太后不想理她,“淑婷,皇帝那边怎么说?” 淑婷公主也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跟着做了错事,柔声道,“皇额娘,皇上降了庄妃的份位,如今是庄贵人了,柔嫔娘娘她们只罚俸禁足,这事儿也算过去了。” “皇上疑心重,一时半会儿恐怕过不去,甚至可能连哀家都要怀疑上了。宫里头谁不知道柔嫔喜欢来哀家这里,杨常在那几个没主见的又事事听从她。” 太后狠狠地闭了闭眼,“哀家终究不是皇帝的亲额娘,先帝防哀家防得可真紧啊。” 因着舒纯皇后遗言是希望赵衡当个闲散王爷,先帝又十分在意嫡子,时不时过问功课,她便以为她的儿子是储君。 谁知道,先帝传位圣旨一出,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先帝让皇上扮猪吃老虎,起初怎么就没怀疑呢! 眼下朝堂没人,后宫就一个柔嫔,她这个太后当得还不如当初的皇后风光。 “庆熙,你退下。” 庆熙福身离开。 太后勉强挤出笑容,拉着淑婷公主的手,“你能活下来,还得多亏了哀家找大师给你换命。那姓林的借着我们的风当了一州知府,日后难免生出野心来,想要爬到更高的位置上,等他身居高位,怕是会忍不住想起来她那可怜的女儿。” 第55章 什么声音 淑婷公主很小就知道自己劫了林菀媗的命运。 她也明白皇额娘是在暗示她。 “林家走了大运才生出这么个有福气的女儿,林生原要是知道林家所有的气运都系在他女儿那一脉上,怕是要死不瞑目。” 她端着茶盏轻轻撇开上面的沫,“一个从四品小官,连皇兄的朝堂都上不了,若皇额娘不说,儿臣都快要忘记这个人了。” 淑婷公主俏皮地笑了笑,“皇额娘,儿臣不信他手上没几条人命,即便没有,儿臣也能让他有。皇额娘朝堂无人,此事便让儿臣代劳吧。” 茶盏搁置在桌子上,淑婷公主收了收笑容,“皇额娘,我还没跟你说第二件事呢。” 太后面色难看,“又是跟你三哥有关?” 她这个儿子总爱折腾,也难怪先帝…… “这事儿臣也是昨天才知道的,皇额娘,您知不知道三哥他一直在跟松县那支旁系亲戚保持书信往来?还有大师暴毙一事,貌似也跟三哥有关系。” 太后气得眼睛上翻,“去!你今晚就出宫去,叫他明早进宫,哀家要亲自问他!” “皇额娘,您消消气,放心,儿臣这就去把三哥叫来!” 她风风火火地小跑出了寿康宫。 季之玥纠结了许久,没出手。 这一世的长公主或许折磨过宫女太监,或是间接要过他人性命,但手上的的确确没有沾上人命。 简而言之,不在季之玥理解的坏人范畴中。 算了,还有林生原那个老东西在呢。 季之玥眼眸暗了暗,有人要灭口,倒是不用她出手了。 看着妹妹眼里流露出来的不甘,季晓梦若有所思,“方姐姐说她希望淑婷公主生不如死。” 闻言,季之玥眼睛亮了,“姐姐,帮我。” “好。”季晓梦笑着点点头。 顾以霄轻声道,“也就是说淑婷公主劫的是你娘的命运,太后侄女劫的是你姐姐的气运,那你的呢?” 季之玥一怔,“对呀,我的呢?” “没准又是一个擅作主张的‘庆熙姑姑’。”季晓梦讽笑道。 太后属于能不沾手就不沾手,那么沾手的人就只能是中间那些知情人。 “我曾听宫里的老嬷嬷说和靖亲王中庸之姿,有先帝开路,可当个守成皇帝。此人极看重自己的嫡子身份,轻视他人。” 季晓梦停顿了一会儿,“别人出手是生怕被人发现,他出手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动的手。如果是他,那你们能查到赵家,也在情理之中。” 她曾接触过一个十分了解和靖王爷的太监,对方伺候王爷的年头比她的年纪还略大一些。 因为嘴笨,老实,没别人会拍马屁,先帝一驾崩,他就被另一个机灵的太监取代,王爷压根不在乎那点情分,草草打发他去了别的地方。 季之玥想了想,“那我的气运可能还得找那个王爷才知道了。这皇宫真奇葩,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被人偷听的。” 季晓梦腹诽:也没人知道你会隐身偷听啊。 “阿弥陀佛。”太后不知何时跪在了里屋摆着的小佛像前,语气悲悯,神情慈怀。 季之玥三人朝她投去目光。 顾以霄眉头微蹙,低敛下眸,辨不清神色。 季晓梦讥讽地看着,“只有亏心事做多的人才会在睡觉的旁边装佛像。” 季之玥疑惑,黑眸无辜又天真,“那为什么她手上没有人命?” “以前是皇后,现在是太后,她这一生都是皇宫里的尊贵女人,她要杀人,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季晓梦恨毒了眼前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以至于季之玥松开她的手时,她还不动声色地打了掩护,嘴上继续说着话,“她手指头缝露一点,就足够别人嚼用两年的,杀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砰!” 太后倒在地上,“庆熙…庆!噗……” 涂抹着淡粉口脂的嘴唇,不断往外吐血。 顾以霄下意识低头去看季之玥,但这一次季之玥快到连收手势的动作都没给他看。 她点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白皙的侧脸带着点婴儿肥,软萌可爱。 就好像刚刚不是她动的手。 顾以霄掠过她,看向季晓梦。 季晓梦跟他对视一眼,见他一脸风轻云淡,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殿门推开。 庆熙慌慌张张地小跑进来,“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怎么了?!来人,来人呢!快去请张太医!” 季晓梦挑了挑眉,面容在殿里浮动的烛火中显得格外艳丽,“真巧,我刚刚死的时候也是张太医来看的我。” 季之玥歪头,手牵着季晓梦,十指紧扣。 顾以霄抿了抿嘴,端坐在季之玥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 “太后娘娘。” 庆熙哭着拿手帕去擦太后脸上的血。 可不管她怎么擦,太后的五官还是会不断淌出艳丽的血痕。 很快,张太医就气喘吁吁地来了。 也是他倒霉,太医院13个御医,今晚就他跟许太医当值,那许太医拉个屎还不知道上哪拉去了。 害得他刚被王公公指派去给小宫女治脸,这会儿又被拉来给太后看病。 “!!!”张太医意识到自己在重复刚刚给小宫女看病的步骤。 越看越想扯头发。 “皇上驾到!” 啊啊啊啊啊!张太医要疯了。 他跪在地上,整个人恍若置于寒冰之中,什么话都听不到了。 烛火暗浮,赵衡顺着光进来,锋利的下颌骨,高挺的鼻梁,高大冷峻。 殿里殿外都是请安跪地的宫女太监。 绣着龙纹的靴子走到了眼前,张太医四肢麻木,脊背发凉,不敢抬头。 “都起来吧。” 庆熙姑姑哭得凄厉,“皇上,有人要害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肯定是中毒了。” 赵衡被她声音唬了一下,本能地绕过她。 他走到太后娘娘榻前,瞧了两眼,眉头紧锁。 “张太医,皇额娘这是怎么了?” 喝个水都要试毒,还能被毒到?皇上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点怀疑太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难道是因为庄贵人那件事? “回…回皇上,太后娘娘是内里受到重物压迫,肝脏破裂,并非是庆熙姑姑所说的中毒身亡。” 张太医额头冒虚汗,心思千回百转,绞尽脑汁,想了一百个不用死的理由。 最终还是九族的威胁令他脑子一阵清明起来,“回皇上,太后娘娘病情发现得晚,微臣紧赶慢赶,可快跑过来时,太后娘娘就已经薨了。” “薨了?”皇帝震惊极了! 太后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做个戏把自己作死了? 赵衡扶额,想笑,忍住了。 治不好,提头来见,治不活,株连九族? 不行,都死了,怎么治? 不怪张太医。 赵衡冷眼看着庆熙,“皇额娘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庆熙哭哭啼啼,“太后娘娘让奴婢守在外面,不让奴婢进去。” “所以,你就让皇额娘一个人在殿里?” “不,不是的,淑婷公主也在,淑婷公主刚离开,奴婢就进来了。” 赵衡眯了眯眼睛,“什么声音?” 第56章 别脱我衣服 “哑哑!哇哇!呱呱!” 奇奇怪怪的鸟鸣声,响彻云霄,尖锐而刺耳。 窗边,季之玥缓缓收回双手。 她拉起顾以霄和季晓梦的手穿过厚重的木窗,来到殿外,看戏。 “皇上,乌鸦!太后娘娘的宫殿来了好多乌鸦!” 闻言,赵衡顾不上盘问,赶忙走了出去。 “皇上。” 后宫妃嫔基本上都在禁足,皇后娘娘知道形势后只能一个人过来。 “你身子重,不必多礼。”赵衡小心地扶住她,眼睛却看着寿康宫的屋顶。 呱呱鸟叫,遮天蔽地的鸦群,远看就像一片压顶的乌云。 眼看着乌鸦越来越多,躁动不安地盘旋在上空,赵衡赶忙给了王权一个眼神。 “去叫钦天监来。” 王权缩了缩脖子,“嗻!” 这鬼地方,吓人。 王权也不谴别人去了,一个人屁颠屁颠地跑了。 赵衡看着他的背影,还颇为感动,知道他不放心,还亲自去一趟,不愧是他亲自选的总管大太监。 乌泱泱来了一堆人。 钦天监的人哪里见过这场面,不由得一顿交头接耳。 乌鸦是祥还是不祥?两个说法都有,但这得看皇上相信哪个才行啊! 事关太后,监正不敢妄言,只能随随便便推了个人出来。 没想到一推就推了个监判出来。 监判也不慌,睁着眼睛说瞎话,“回皇上,这一看就是不祥征兆,太后娘娘的寝宫肯定是进了什么脏东西。” 赵衡凤眸微眯。 乌鸦的翅膀在空气中划出低沉的呼啸声,可不就是在预示着某种不祥的预兆吗! “具体是什么不祥征兆?” 监判清了清嗓子,“太后娘娘是这一宫之主,乌鸦自然是为了太后而来,屋檐上的乌鸦时而聚集,时而散开,这说明让它们聚集的人已经不在了,它们一时间找不到方向,故而久久不曾离开。” 赵衡扶住皇后,表情不明,“你是说太后不吉?” 皇后柔声道,“皇上,也有可能是有人在上面洒了什么东西,把乌鸦引来了也说不定。” 赵衡眼神给到侍卫。 侍卫头皮发麻地爬上去,连污垢都扒拉下来给张太医查看。 张太医也很希望是有人在搞鬼,很努力检查。 然而,并没有。 他朝皇上皇后摇摇头。 庆熙姑姑大喊,“乌鸦明明是祥瑞!秦人不都视乌鸦为吉祥之物吗?太后娘娘平日里吃斋念佛,没准是知道太后娘娘刚走,乌鸦才特地来送娘娘一程呢!” 她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太后娘娘的声誉,“皇上,您听,它们叫得多可怜多凄厉,可不就是在为太后娘娘祷告吗!” 监正擦了擦汗,“这位姑姑说得也有理,微臣也是这样觉得的。” 赵衡眼神晦涩,闭口不言。 太后不吉。 这四个字仿佛扎进了他的脑子。 他还是喜欢说真话的人。 赵衡看向监判,“朕记得,你叫李长钰。” “是,这是微臣父亲起的名。” 赵衡语气不明,“它们什么时候走,可会冲撞到皇后和朕的阿哥公主们?” 监判俯首,眼神瞥了瞥季之玥那个方向,“快了,瞧着应该是准备散了。” 乌鸦并没有减少,人心惶惶。 顾以霄无奈地看着季之玥,“好了,差不多我们也该走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像是在哄一个赌气的小女孩。 季之玥眨了眨眼,“二哥说可以举荐他进钦天监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叫李长钰啊?” 顾以霄点点头。 季之玥抬手撤回迷幻术。 鸦群逐渐散去,只是叫声宛如仍在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 赵衡看李长钰的眼神越发有神,“日后,监正,便由你来当吧。” “谢皇上隆恩。”李长钰拜谢。 赵衡看着跪得笔直笔直的庆熙,难得想起来太后。 又不是亲母子,太后还打压过他的亲额娘。 平时装装也就算了,死了…那就再装装吧,不差这一会儿。 赵衡硬着头皮说了几句场面话,护着皇后离开。 顾及到皇后有孕,操持太后后事的人选又丢给了荣妃。 经此一事,太后娘娘的名声怕是真的毁了。 季晓梦笑得眉眼弯弯,毫不犹豫给出夸奖,“真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呢。”季之玥骄傲地抬了抬眉,“以后你想看我都变给你看。” 季之玥摩挲着顾以霄指腹的茧子,忍不住抓起来凑到鼻尖嗅嗅,“梅香的味道好持久。” 她低垂着脑袋,缓缓靠近,眨巴眨巴眼,睫毛一颤一颤的,出奇的乖。 顾以霄瞳孔微缩,有那么一瞬间的怔神,他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回客栈吧。” 顾以霄眼神闪躲,他是真的不想去文渊阁找书解疑了,就怕中间又出什么乱子。 想了半天,找不到别的借口,唯一能让季之玥松口的也只有那一句。 “我困了。” 季之玥蹭一下长高十厘米。 她弯腰抱起他,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他的眼睛,声音软软的,跟她那双沉沉的黑眸反差很大,“你睡吧,回去我就给你洗澡,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顾以霄没怎么挣扎,以他对季之玥的了解,不管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挣扎反抗的结果只会是武力值碾压。 他并不想在季晓梦面前表演夫妻之间如何亲吻。 季晓梦目瞪口呆。 她看得出来顾以霄情绪很稳定,但她没想到对方会那么…那么… 她一时间都找不到词形容。 “姐姐姐,拉紧我的手。” 季晓梦回过神,握紧。 一阵阵狂风在耳边呼啸,眼前的场景一变,人就出宫了。 景象再赫然一变,她们就站在了奉运客栈不远处的小路上。 季之玥放下顾以霄,牵着他进客栈。 季晓梦识趣地道,“你们回房洗漱休息吧,我先去要间房,明早我们再聊。” 季之玥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行动。 摸了摸胸口,她递过去一枚戒指,“戴上。” 季晓梦笑着接过戴在中指上,正惊讶戒指的消失,回过头却发现季之玥俩人已经不见了。 “唔嗯……” 门一关,顾以霄就被丢在了床上,发出闷哼。 “等一下。”他伸出手去挡,“水还没来,你,你别脱我衣服,我自己来。” “别动。”季之玥压住他的手,埋头去解他的衣带。 “光顾着好看了,这衣物样式也太繁琐了。” 早知道就不缀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装饰了。 顾以霄气得脸红,无措又徒劳地想遮住点什么。 季之玥掐起诀,手指点了点他的手臂,嘟囔,“配合点。” “……”白皙精瘦的身体暴露出来,顾以霄彻底动不了了。 第57章 扑街文,想写点自己喜欢的内容(上文) “客官,水来了。” “等一下。”季之玥将顾以霄塞被子里,出门提水。 “客官,你让定制的浴桶,二两银,离客栈时可以自己带走。” “二两,我这好像只有五两。”季之玥掏了掏荷包,给钱,“谢谢,不用找了。” 店小二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堆吉利话,拿着五两银下楼。 季之玥放好水,高高兴兴抱顾以霄下床。 “解开。”顾以霄语气有点冷。 季之玥黑眸盯着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就在顾以霄觉得她可能是要生气时,季之玥声音软软地拒绝,“不要。” 顾以霄哽住了。 这都什么事儿。 “你今天为什么一直在看长公主?” 季之玥腰身弯得低低的,脸庞一点点朝他靠近,近到黑眸上下延伸出来的细长翘睫都要贴在他鼻梁骨上。 她鼻尖轻动,认真嗅了嗅,“不许靠近长公主,也不要让她靠近你,要是让我闻见你身上有长公主人的气味,我会把你关起来的。” 顾以霄挑眉,“我没有看她,我只是在听她们说话。” “那也不行,你是我的。” 顾以霄心中叹息,配合道,“我答应你,你先解开你的术法。” “不要。”季之玥皱了皱鼻子。 “我打算封存我们以前的记忆,跟你重新开始。但在封记忆前,我想再亲亲你,我喜欢你身体被亲得红红的样子,很可爱。” “……” 饶是顾以霄情绪稳定,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生气了。 “我觉得我应该比较喜欢守礼的女子。” 等等,封存记忆?顾以霄掀起眼皮,“怎么突然想封锁记忆?” “我想证明给你看,你不是替身。”季之玥表情很认真。 “我也怕,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长公主,引来天谴。” 顾以霄眸子微敛,语气暗哑,“那你现在封。” “现在就要吗?”季之玥低垂着小脑袋,不太舍得。 但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单手抱过顾以霄,腾出一只手来掐起了手诀。 大腿肉被抓握得有些凹陷,臀尖也不知道是坐在哪个地方,总觉得硌得慌。 顾以霄垂下眸,脸颊微红。 片刻后,季之玥放下手。 顾以霄抬眸,俩人四目相对。 “封了?” 季之玥黑眸迟钝地看着他,点点头,“嗯。” “那…你还记得什么?”顾以霄身体贴着她,倒没有暴露得太明显。 “有些事情很模糊,想不起来细节,但我记得我是为了你封锁记忆的,我也记得我在佛门前修炼了几百年。” 季之玥手一松,在他身体下落后顺势揽住他的腰。 “我杀了很多坏人,功德无量,天道劈我过来,就是为了把你送给我当伴侣的,你是我的夫,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我有权利占有你,但你总有诸多借口,我想我应该打断你的腿。” “!!!” 顾以霄瞳孔缩了缩,一时无言。 怎么跟他想得不一样? 微凉的指尖在他腰间摸索,冰冷的触感,令顾以霄为之颤栗。 失控了,还不如原来那个小番薯精呢! “不…不是这样的。”顾以霄反抗不了,试图补救,“你要不还是把记忆解封吧?” “解封做什么?能让我下定决心封锁记忆,那肯定是因为那些记忆很痛苦。” 季之玥轻抚他的脸,“你那么急,说明这些记忆对你有利,但对我无益,甚至于就是因为这些记忆,我才会处处受制于你,纵容你,你在作践我的满腔爱意。” 喜欢这种事,真的很难控制。 没有记忆,她只会变得不可控,至于别的,‘一成不变’。 “不…不…”顾以霄哑然。 不是封记忆吗?她怎么给自己制造出了假记忆一样? “长公主,你还记得吗?”腰上力道拉回他的心绪,顾以霄追问她。 季之玥表情凝固,她闭了闭眼,略微烦躁地偏了下头。 她声音阴恻恻地道,“我就知道你刚才在盯着那个公主看!你是我的,给我安分点,那个死公主是我姐的仇人,我劝你不要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不然我真的会打断你的腿。” 很好,她记得,但只要是涉及前世记忆的事情,细节都没了,跟记不得也没什么区别。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顾以霄觉得自己简直是自作聪明,作茧自缚。 季之玥抱着他放在桌子上,俯身亲吻。 脸吻到嘴、锁骨、胸膛、手臂,她依旧是那样虔诚,只是眼神更偏执,占有欲也更强了。 顾以霄本就情绪平稳,出了名的脾气好,对上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哪怕变态了些,他也没太排斥。 或许是夫妻义务跟责任感在作祟,又或许是别的原因,顾以霄很难对她发脾气。 仅有的那次生气,也只是不甘心对方透过自己看他的前世。 意识渐渐模糊,顾以霄眯了眯眼,红肿的唇微微翕动,平日里清冷的眼眸渐渐附上了情欲。 “客官,需要加水吗?” 季之玥抬起头,朝门口看去。 顾以霄清醒过来,窘迫地阖上眼眸,轻声提醒她,“不是还要沐浴吗?” 季之玥顿了一会儿,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青年略显羞涩,被自己这么盯着,身体有些泛红,粉粉的,颜色比她留下的吻痕还要好看。 季之玥看痴了,直到店小二煞风景的声音再度响起。 “加热水吗?这次加水不要钱。” 估计是银子给多了,门外的店小二热情似火,无处安放。 季之玥看了眼里面的浴桶,“不用了,谢谢。” 脚步声走远。 她弯腰抱起顾以霄,手动加热浴水。 其实她会清洁术的,但她不想这样做。 “我觉得你眼睛还是看着我比较好。” 心脏跳动得厉害,顾以霄心弦被牵动,不受控制地睁开了眼。 紧绷的身体被浸泡在水中,视线被热水的蒸气模糊了一瞬。 想揉眼睛,手又动不了,他只能飞快地眨了眨睫翼。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憋了憋,忍住没眨眼,很自然地挤出来两滴眼泪。 “哭得真漂亮。”季之玥在浴桶旁蹲下,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尾。 她的眉梢透着喜悦,眼里满是欣赏,“哭红了眼睛,好像会更动人,我喜欢你哭。” 顾以霄傻眼,又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他脑子拼命转动,努力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碎银在蓝色那个荷包,下次不用给那么多。” 二两银定制一个破桶,打赏费还给出去了三两银。 亏了。 第58章 (下文) “哦。”季之玥呆呆地应了声,起身去给他找衣服。 不大不小的包袱,装的基本上都是给顾以霄的漂亮衣裳。 属于她的六套衣服还是之前过门时大嫂二嫂给她买的。 季之玥随手抽了套颜色跟顾以霄那套比较搭的衣裙,转身又来到浴桶边。 衣服搭在架子上,动手解衣带。 “你…你。”顾以霄惊得说不出来话。她要跟他一起洗? 季之玥抬眸,解衣服的动作微顿。 她低头左右看了看,腰上挂着五个荷包,取下,一个一个小心翼翼放到旁边。 “放心,银子不会湿的。” 顾以霄:“……”谁担心银子湿不湿啊。 他想闭上眼睛,闭不上,只能眨眨眼,移开视线,尴尬地抿紧了唇角。 很快,他就感觉到手臂被人拉了一下,随即身体便落到了一个炙热的怀抱中。 顾以霄睫毛颤了颤,喉咙微微滚动。 季之玥抱着他擦洗,折腾了一会儿见对方不说话才忍不住探探头去看他。 浴桶很大,她把人翻了个身,正面抱着。 被抵了一下,季之玥低头。 拨弄了几下。 顾以霄耳根通红,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不知羞!” “你说什么?”季之玥抬头,黑眸乖巧地看着他,没再去研究它的古怪造型。 她抓起他的手。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条冷白的手臂软软地挂在自己身上。 她又抓起他另一只手放在自己大腿处。 她歪了歪头,眨巴下眼,面无表情地说,“你不知羞。” 顾以霄:“……” 季之玥没再纠结这个话题,拿了条浴巾,抱着他继续擦洗。 不能动的顾以霄很乖,怎么随意摆弄也不会挣扎。 长发软细,脸庞瓷白,神情疏离,但眼睛朦胧中却又带些媚意。 季之玥抬眸看他,总忍不住时不时去揉捏他的耳朵,或是亲亲他的嘴巴。 许是肩膀露在水外面,着了凉,顾以霄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鼻子红红,眼睛红红,连嘴巴也红肿不堪,看着很是可怜。 季之玥眉头紧蹙,抱他出来,掐了个清洁术。 也算是暂时缓解了顾以霄的尴尬。 “你衣服是穿了,我的衣服还没穿。” 顾以霄看着衣架上的干净衣裳离自己越来越远,眼神无措且羞恼。 “明天再穿。”季之玥抱他去床上,压着他,继续吻自己前面没关照到的地方。 她像是得到了很喜欢的珍宝,但是压抑了很久。一朝解放,便什么都不顾了。 她的语气极其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又格外残忍,“真想做个金笼子,把你关起来,我不在的时候,就让你待在笼子,我把你挂在房间上面,好不好?” 顾以霄表情僵硬,眸子冷冷地望着她。 季之玥被他看得呆呆的。 “你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季之玥有点委屈地低头,吻上他的唇。 顾以霄:“……” 我还没委屈呢,她倒委屈上了?什么道理? 到底是谁的问题?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顾以霄没心思再去想别的,喉咙不断溢出低吟。 压抑的喘息,沙哑的呻吟,深陷在季之玥的耳里,使她愈发欲罢不能。 “再哼一声,好听。”她诱哄着他。 顾以霄回过神,瞪着她,闭紧了嘴。 “真不听话。”季之玥掐了诀,强行撬开他的嘴。 她低头厮磨啃咬着他的唇,沉醉般听着他隐忍的声音。 她产生了一种冲动。 一股想将他养废的冲动。 这样他就再也离不开她,她时时刻刻都能听到这种声音,只要一伸手就能抱他,亲他。 脑海中闪过顾以霄那双淡漠冷冽的眼睛,季之玥下意识地松开他的嘴,帮他顺气。 “你是我的,对不对?”她语气不像是在确认,反而像是在警告。 顾以霄严重怀疑季之玥封锁记忆前给她自己留了一手,比如留下了什么心理暗示之类的术法。 在她眼里,他像是她的所有物,她对他有爱意,但更多的还是掌控欲。 “我……”顾以霄是个很会自我调节的人,无论是何种情境,他总能找到让自己舒服的节奏。 他其实是庆幸的,庆幸如此强大的一个妖精,居然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 而且季之玥天然自带一股无辜可爱的气质,这使得她无论做什么,都不显下流,倒是有些清纯。 还算可控。 对的。可控。 心思转动,顾以霄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嘴边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肿胀红艳的嘴唇微微翕张,“是。我当然是你的。” 季之玥眼睛亮起,又低头吻了上去。 原本还想哄两句,好让她收敛收敛,但强烈的窒息迫使顾以霄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晕过去前,顾以霄终于下好决定,他要多看一些哄小女孩的话本。 “怎么晕了?” 季之玥不解又慌乱地查看他的身体。 发现真的只是晕过去,身体并没有什么事,季之玥这才松了口气。 潜意识告诉季之玥,这样也很好,身体还是弱点好。 深蓝的床被,白皙的身体,漆黑的青丝覆盖着脆弱纤长的脖颈。 季之玥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喉结。 人类真是脆弱,她动动手就能折断他。 晕了好像更乖,眉眼都沉静温和了不少,但没什么生气,她不喜欢。 季之玥迟疑了片刻,转而吻起了他的手臂,另一只手的食指在顾以霄软软的胸肌处画圈打转。 她看得出来顾以霄身体是锻炼过的,只是躺在床上一个多月,肌肉变得松弛无力。 薄薄的腹肌,清晰度也显着下降,只依稀能看出来是六块。 没怎么晒太阳,又或是天生冷白色,身体显得很白。 但他的背脊并不羸弱,手臂 肌肉线条流畅,细细的窄腰没有一丝赘肉,肩宽腿长,隐约还有人鱼线向下延伸。 “醒醒。”季之玥爱不释手地摸了几遍,有点不满地掐了个指诀,把顾以霄弄醒。 她直勾勾盯着他看。 青年缓缓睁开眼,眉眼如画,肌肤似玉,莹润湿漉的眼睛蒙着水雾,像是被露水洗过那样清澈。 季之玥餍然地抓起他的脚踝,又一个带着力道的吻落在了对方的大腿内侧。 顾以霄难为情地看着她,低声斥责,“够了。” 季之玥委屈巴巴地掐起指诀,“你吓到我了。” 顾以霄失去控制,嘴巴紧紧闭上。 季之玥对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还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 但她也不在意,她只想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 于是,她抓握住顾以霄的腿,径直俯下身。 顾以霄神情忍耐,羞耻心一遍遍冲刷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白玉般的肌肤,逐渐衍生出艳丽的红梅,并且很快就布满了整个身体。 季之玥满意地停下,解开禁锢术,又掐了个清洁术,抱着他躺下。 意识紧绷,身体也一直保持着绷紧的状态,顾以霄累得直接秒睡。 第59章 下次小心点 静安寺。 晨曦升起香烟,袅袅向上,像要将众人的祈愿带去天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其中混杂着些许红烛的香味。 “既是佛祖的意思,那便将其供在三身佛前方一寸之地吧。” 番薯佛的玉牌做好,主持当天就请示了各位佛祖和观音。 “主持,香烛也要点吗?” 主持身着一袭素净的灰色僧袍,手持一束香,缓缓走向大殿前的香炉。 他停下脚步,双手合十,“都点上吧,既要供奉,就不可敷衍了事,日后敬香,一视同仁便是。” 闭目默念经文片刻,主持双手诚挚地把香插进香炉,香火瞬间点燃,烟雾缭绕。 请示得到允许,主持应诺,带领众弟子诚心敬香。 约摸半个时辰,有小僧闯进来。 “主持,有怪事,寺庙附近开始凭空冒出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青藤。” 主持庄重而肃穆地鞠了三躬,待烟气在微风中轻轻飘散,他才转身走出大殿。 小僧指着四周挖出来的番薯:“主持,这些太奇怪了,瞬间就长成,徒儿随便一拔就能拔出来一串的‘萝卜头’来了。” 不远处跑来一个大块头僧人,脸上笑容可掬。 “主持,是食物,新的食物!我瞧着有老鼠吃了,一点事没有,我丢了些到山里,那野兔子跑出来吃了,也没事,吃得还很香!” 主持双手再度合十,语气坚定,“定是那番薯佛带来的奇缘。” 大块头僧人笑得不见牙不见眼,牙上还黑黑的。 “我煮了一锅,还烤了一个吃,香是真香。番薯听着就不香,还是叫金薯吧,金薯一听就香。” 他招呼众弟子,“刚才不还吵着想尝尝吗,来!都来尝尝!我可给你们都试过毒的。” 后厨。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就在屋内蔓延。 弟子排排站,香味就一个劲的往他们鼻子里钻,馋得想流口水。 …… 太后离奇薨世,和靖亲王一早就进了宫。 与此同时,皇帝单独叫淑婷公主去养心殿问话,天快亮才放她踉踉跄跄地走出殿门。 走到寿康宫,和靖亲王堵住她,“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动的手?是不是皇帝?” “三哥,你疯了!”淑婷公主呵斥他。 和靖亲王眼神麻木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叫退宫女太监,俩人步入殿中。 “没人动手,张太医可是我们的人,是他亲口说的,皇额娘乃是被重物所压迫,才会心脏破碎而死。” 和靖亲王冷笑,“没准就是皇帝派人做的!毕竟,他早就看不惯我们母子俩了。” “三哥,你醒醒吧,皇上有必要做这种事吗?他大权在握,又事事顺心,哪怕不喜你跟皇额娘,可像这种无利可图的事情,皇上轻易是不会做的。” 她语气微滞。 “更何况,皇额娘没有外伤,单凭药物也不可能造成皇额娘心脏被重击的症状。” 淑婷公主转过头,“三哥,昨夜,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皇额娘的死或许真的是意外。” “那…乌鸦的事,真的假的?” “是真的。” 淑婷公主头疼地捂住额头,“皇额娘让我出宫找你,我一时冲动,打算连夜出宫,却忘了宫门已落锁,只能原地返回,乌鸦群,是我亲眼所见。” 当时,她被吓到了,远远站在角落。 再然后,她就被皇上派来的王公公叫去了养心殿。 离谱的是,皇帝居然怀疑她,仿佛皇额娘的死是她用来跟皇帝投诚的一样。 确定不是她做的之后,皇帝盯着她脸看了很久很久,表情似乎还有点遗憾。 遗憾她没有真的亲手杀皇额娘。 淑婷公主觉得不是皇帝疯了就是她疯了,那可是她的养母,当今的太后娘娘,她怎么可能敢? 和靖亲王不知她心中所想,发泄一样将拳头砸在墙上,“进宫途中,我就从别人口中知晓了此事,我原以为是那些人造谣生事,不成想竟然是真的!” “你说什么?”淑婷公主缓过神,瞳孔一震。 “那会儿宫门已锁,你又是一早就进的宫,为何昨晚发生的事,那么快就传到了宫外,即便乌鸦群聚,过于邪乎,也不该如此。三哥,我不信会有那么巧的事。” “何止是你不信!这分明是有人暗中搞鬼,可偏偏敌人在暗,我们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 和靖亲王气得攥紧拳头,“朝堂我们插不了手,本想着皇帝不常进后宫,皇额娘要得权,可以先从后宫开始,不承想秀女还没入宫,皇额娘就…就。” 他眼睛发红,“皇帝前些日子就劝过皇额娘,让皇额娘不要干预他的决断,不要过度掺和他的后宫,皇额娘没听,他就是这样的人,不服他的人,都得去死!” 淑婷公主下意识看了眼外面,不知为何,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三哥,我觉得是你多想了,皇上不是这样的人,而且皇额娘无论如何折腾,也威胁不到皇上啊。” 她抿了抿嘴,心里的不安让她本能地维护皇帝。 “皇额娘的死,皇上才是最震惊的那个人。” 他甚至还误以为皇额娘是她害的。 皇帝还看着她的脸许久,给出承诺:就算是你,朕也会护你周全,你依旧会是朕最疼爱的妹妹,是最受人尊重的固伦公主。 想到这,淑婷公主突然心定下来。 是啊,皇额娘没了,又怎么样呢?她依旧是公主,皇帝哥哥才是她最大的保护伞。 她眼睛幽森地看着和靖亲王,心绪再次翻涌。 “事已至此,三哥就别再闹了,让我们最后再好好送皇额娘一程吧。” 俩人一前一后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床底下爬出一个小太监。 他观望了半刻钟才走出去,一连去了好几个宫殿的门口转悠。 直到晌午,他才匆匆跑去了一个偏僻小院,和换值回来洗澡更衣的王权进行对接。 他记忆力好,模仿能力强,很快就一字不落地把淑婷公主刚刚那些对话重复了一遍。 王权咂舌,快速换好衣服,去养心殿回禀。 谁知,皇帝眉眼冷凛地来了一句,“下次让他小心点。” 潜台词:都被发现了,蠢货! 第60章 红痕遍布 季晓梦花了银子,让乞丐将昨晚乌鸦齐聚寿康宫,以及太后诡异身亡的事件都散播出去。 效果出奇得好,她一觉醒来,舆论四起。 不过,她的好心情并没有太持久,因为她坐在大堂半天了,她妹妹还没出现。 “难道是睡过头了?” 茶水过半,季晓梦不想等了。 在看到两个大高个男人结伴出门后,她交代了店小二两句,索性拿上方雅纯给的信物和信,也去了方家。 “老二,那个人长得好像弟妹。” 顾衣昇看着季晓梦走远的背影,终于想起来了对方像谁。 “她就是啊。”顾易晨抬手挡太阳,眯着眼睛,“我还以为她们还没回来呢。” 顾衣昇眼眸微睁,转过身,“老三是不是也回来了?那我得去看看他。” “行了行了。”顾易晨一把拉住,“少去打扰人家新婚夫妇,你快去找你的侯爷,我去找我师兄,咱们得赶紧想办法进宫,接下来这段日子怕是又要不安宁了。” 此时,二楼某个靠窗的上房。 阳光被隔绝在外,屋内静谧安和。 一条白皙的手臂懒洋洋地伸出被窝,虚搭在外面。 手臂上面布满了痕迹,连微蜷的手指都带着好几道颜色分明的红痕。 意识回笼,顾以霄睁开眼,刚好对上季之玥那双小鹿一般的清澈大眼。 身体悬空,眼前景象骤变,顾以霄被季之玥抱坐在大腿上。 他表情懵住了,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扯来被子遮掩。 “又不是没看过。”季之玥抱着他坐在床边,掀开被子,嫌弃地丢到床尾,“碍眼。” 她用手禁锢住他的腰,上下打量。 红白交错,身上吻痕错落无序,激烈又艳丽。 顾以霄被她盯得寒毛直竖,双腿忍不住曲起,同时弯向一侧,虚掩了一下。 季之玥轻轻地扒拉他。 晚上也就算了,青天白日,她这是要做什么? 顾以霄恼羞成怒地瞪她,“我没有暴露癖!” “你凶我?”季之玥黑目沉下,眉目清冷,无喜无悲。 顾以霄:“???” 一时相顾无言。 季之玥掐了个清洁术,伸出手,取来桌子上的包袱,拿出里面梅香护肤膏。 顾以霄看着床尾卷成一团的薄被,快速翻了个身,往床上爬。 “去哪?”季之玥攥住他的脚踝。 顾以霄挣扎着蹬腿,身躯像绷紧的弦,“放开。” “起床气这么大?”季之玥右手用力一拉,左手手指朝他虚空一点。 顾以霄身体软倒,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他冷眸微抬,“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乖,不要生气。”季之玥跨抱着他,在他纤长的脖颈上盖了两个章。 她把他抱得满满当当,心里缺的那一块儿仿佛也被填满了。 她朝顾以霄绽放出一个纯洁又美好的笑容,像吸食了阳气的女妖精,容光焕发。 顾以霄看愣了一瞬,回过神来,他顿时就恢复了以往从容淡定的姿态,“白天不穿衣服,会被人当流氓变态打死的。” “我看谁敢!”季之玥双眼一红。 重点是这个吗? 顾以霄被气笑了。 闹了这两下,他起床气也消了。 一向逻辑缜密条理清晰的顾以霄,不再执着衣服,在昨晚的思路基础上继续思考,并完善。 硬来不行,只能软着来。 哄小女孩的话本要买,还有投其所好,可季之玥喜欢什么呢? 她喜欢打扮他,给他擦东西,亲他,看他,听他喘气…… 怎么全都是跟他有关的?顾以霄脸一红,难得词穷。 有了。 顾以霄绯红的眼尾往上一撩,示弱地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是我娘怀胎七月生出来的,我从小身子骨就弱,不能着凉。” 他低敛下眸,语气略微可怜,“我还有喘证,大哥为了治好我,经常让二哥带着我锻炼,我锻炼身体就是改善体质。不过,我虽然有喘证,从小身体也不好,但我挺能忍的,不穿衣服也没关系的,只要夫人你喜欢就好。” “可我早就已经治好你了啊。”季之玥眨巴眨巴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那目光让顾以霄有些手足无措,他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是一道菜。 虽然有点惊讶喘证还能痊愈,但顾以霄咬了咬牙,还是决定继续扮可怜。 “可我还是怕,有一回就是因为着凉,差点病死,昨晚我还打喷嚏,你记得不?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季之玥堵住他的嘴,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 把顾以霄亲得晕晕乎乎的。 季之玥欣赏着他泛红的俊脸,笑道,“既然你怕,那等擦完我就给你穿衣服。” 这招有用。顾以霄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温润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柔意,“那你要快点,我现在有点饿。” “好,听你的。”季之玥脸上阴沉的表情一收,又恢复了文静乖巧的可爱模样。 她抱着他擦护肤膏,擦完手臂,又从锁骨往下擦。 她的眼睛清凌凌的,看不出一丝邪念。 顾以霄没敢再拒绝,只是擦到一半,他朝她露出一抹害羞的笑容,“你姐姐等我们那么久,会不会不太好?要不晚上再擦吧?” “对哦,我还没告诉她我们的房间号。”季之玥眼睛可惜地在顾以霄屁股上溜了一圈。 她放开他,抬手取下衣架上的衣裳。 顾以霄下意识想礼貌道谢,又突然意识到现在这个场合有些不适合。 内衣、中衣、外衣,再穿上一层薄薄的粉纱搭配。 衬得他唇红齿白,艳若桃李。 顾以霄嘴角微抽,“能不能换一件,这衣服太奇怪了。” “好看,这颜色你穿得正好,粉嫩娇俏,衬你肤色。” 季之玥脸上的笑容止不住,脸颊上的小酒涡显眼,小虎牙也露出来,就连眼睛也笑眯成了弯弯的月牙状。 看着她抓着他的脚踝,低头给自己穿鞋,顾以霄眸光微动。 长得好确实有优势,就连她的一些小缺点,此刻落在他眼里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没有前世记忆,今生也不过相处了短短数天,顾以霄不解,“你喜欢我什么?” 她对他,似乎有点过度着迷了。 “不知道。”季之玥解开他的禁锢,牵着他起来。 她表情认真,语气诚恳,“我只知道身体上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你的身体选择了我,你的灵魂对我有极大的吸引力,而且,我也馋你身子,你的身体和你的灵魂一样漂亮,令人神往。” 顾以霄若有所思。 不太明白,但他向来喜欢有始有终。 每一份爱情都是纯洁的,不管其中有没有掺杂欲望,他都不应该辜负对方。 夫妻之间不可能没有磨合期,他想他会尽快适应,并找到适合自己的相处之道。 第61章 肾亏损 季之玥撤掉屋里的屏障,刺眼的阳光顿时洒射进来。 “什么时辰了?”顾以霄侧了侧头,缓解太阳给眼睛带来的轻微刺感。 “日中。”季之玥背对过来,替他遮挡住光线。 她弯下腰,打横抱起他,“午时,现在下去吃饭正好,大嫂来敲过门,问我们在不在,我怕吵到你睡觉,就没回她,她们可能以为我们还没回来。” 顾以霄窝她怀里,耳根有些泛红,突然不想出去了。 “在屋里吃吧,我不想下去。” 屏障再度立起,隔绝掉烈日。 季之玥抱他放到椅子上,“那我去点菜。” 顾以霄想站起来,又被摁坐回去。 他好声好气地解释,“我想去跟大哥大嫂她们打声招呼。” “可他们都不在,你要去跟空气打招呼吗?” “乖乖等我回来。”季之玥俯下身,靠近他,“大嫂她们出去了,二嫂带她去新家布置,那是个刚死过人的宅院,房子主人急着脱手,二嫂拿到房契去官府确认,当下正在购置物品。” “死过人?”顾以霄脸色微变。 儿时体弱,经常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但二哥总能及时出现,像掰橘子一样掰开解释,告诉他,没有鬼,都是假的。 身体好一点后,他就没有再看到那种东西了。只不过对于有没有鬼这件事,他其实还是存疑的。 后来,二哥表现得越来越懒散,总是一副招摇撞骗的神棍模样,顾以霄就再也不相信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顾以霄抿了抿唇角,忍不住问她,“你说,世上有没有鬼?” “嘘,子不语怪力乱神。”季之玥拿手指抵住他的嘴。 因着昨晚的杰作,顾以霄嘴巴还有点红肿。 季之玥收回手,摩挲着,对他笑了笑,“信则有,不信则无,或许你看到的是真的,但我敢说,你看到的东西和你并不处在同一个时空,简单来说,你们不是同时存在的。” 她凑过去,手贴在顾以霄的脸上,语气促狭,“你怕鬼?怕就离我近点,不然小心被鬼抓走哦。” “……”顾以霄瞥她一眼,抓住她不太安分的手,“你之前怎么不说那是所凶宅?” 季之玥反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指上揉捏了两下。 她黑沉的瞳孔里能看出明显的自信,“凶宅很可怕吗?我难道不比鬼吓人?天子脚下,离皇宫近,又和街市接壤,六百两,很值不是吗?” 她松开他的手,“想吃点什么?” “我喝粥就好。”顾以霄摸了摸唇角,都咬破了。 “粥没什么营养,我给你点你喜欢的。”季之玥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唇角,“真可怜,我下次轻点。” 肿胀感消失,顾以霄小心地张了张嘴,并没有感觉到不适。 他抿抿嘴角,尽量不让自己喜形于色。 示弱有用,他似乎也不用多做什么,凡事只要顺着她就成。 这样一想,顾以霄彻底放松下来。 饭菜上桌。 炙羊肉,红枣山药汤,乌鸡汤,虾脯,五香糕,山煮羊,蜜饯,几乎都是养气补血的好东西。 顾以霄惊讶抬眸,“客栈还有这些?” “没有,我出去找的,东一家西一家买的。” 季之玥摆好碗筷,打横抱起他。 顾以霄神情略略别扭了一会儿,很快恢复如初。 他坐在她腿上,侧过身,避开她递到自己嘴边的筷子,眉头轻蹙,“我可以自己吃。” “不要。”季之玥摇摇头,黑葡萄一样漂亮的漆黑大眼直勾勾望着他,“我喜欢喂你。” 顾以霄盯着她眼睛看了一眼,微微凝滞,随即他放下手,选择顺从她。 吃了点羊肉,喝了两口汤,确实舒服很多。 他眯着眼眸,慵懒地往后靠了靠。 太白了,白得有些病态。 “晒晒太阳吧。”季之玥皱了皱眉,抬手一拂。 一时间,阳光普照。 顾以霄朝她怀里躲了躲,俊俏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满。 他斜抬起眼眸,像看不懂事的小孩子,“哪有这样晒太阳的?” “娇气。”季之玥挑起了眉,揶揄道,“我只是撤了屏障术法,又不是把太阳搬到屋子里。” 顾以霄噎住:“可我不喜欢晒太阳。” 他连跑马都是选在温度适宜的深秋时节。 明媚的阳光一点点消失,屋子又暗了下去。 季之玥挥手打开窗。 顾以霄探头望去,窗户半开未开,只有几缕天光透过窗柩洒进来,那光线像是被操控好的一样,明亮却并不刺目。 原来他只要说不喜欢就可以? 顾以霄盯着花窗看了看,决定先记在小本本上。 “别看了,再喝一口。”季之玥拿勺子又舀了一勺红枣山药汤。 顾以霄回过头,低头抿了口,还没咽下去就忍不住抬眸去看她。 季之玥拿手帕擦了擦他的嘴角,“喘证是你三岁的时候出现的,我可以治,但体弱是你生下来就有的毛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最早我只能追溯到你太爷爷有这种遗传病,另外你肾精亏损,这也是天生的,我只能试试给你食补。” 季之玥自己不吃,笑眯眯地环抱着他投喂,“你能活那么大也是挺奇迹,隔代遗传也没遗传到好的。” 顾以霄又噎了下,虽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他还是认同地颔了颔首,“是挺不容易的。” 他这种状况,所有大夫都说能不动就不动,不乱动才是最安全的。 但大哥不信邪,硬是一点点把他身体养好了。 因为喘证,他还是不能做剧烈的动作,但打五禽戏,练练剑,跑跑马,吹吹箫这些,他现在做起来也不算太费劲。 “我记得你喜欢吃甜食,我给你买了些。”季之玥看着那包蜜饯,“小侄子好像也喜欢吃,回头你可以拿去逗逗他。” 顾以霄失笑,“谢谢。” “等下有什么打算吗?” 季之玥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你上次的文章还没投去书社,要不要今天去看看?京城的书肆,很大,书社也有很多家。” 顾以霄摇摇头,“我的印章碎了,我得再雕刻一个,等做好了,誊写一份,盖好章再投也不迟。” “我方才在羊肉馆对面看到有玉章定制。” “我喜欢买两块玉,自己雕刻。” 履翁和懒汉,这两个身份,他暂时还不想让旁人知晓。 季之玥嘴巴瘪了一下,眼珠一下子变得黑沉无比。 顾以霄挑眉,“你想出去玩?” 第62章 磨合期 季之玥放下手里的碗筷,抱住顾以霄的胳膊晃了晃,声音细软,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我看到有一家金楼,里面有好多漂亮的首饰,旁边还有成衣铺,那些衣裳上绣的图案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她眉眼弯弯,笑起来十分动人,饶是顾以霄也不忍拒绝。 适当的要求还是可以应许的,季之玥对他好,他也不能仗着她的宠爱去斩断对方的爱好。 从他醒来到现在,全家都受惠于季之玥,连他们买宅院的银两也是因为她才能获得。 论迹不论心,她愿意做这些都是为了他。 他不能又当又立,既要她的好处又想着避她如蛇蝎。 顾以霄稳了稳心绪,看了眼桌子上的菜肴,“用过午饭再去吧,不然就浪费了。” “好。”季之玥点点头,捧着他的脸,来了个绵长的吻。 吻着吻着,她隐隐有些失控,手还摸进了顾以霄的衣服,在胸肌处游走。 “唔…嗯…” 呼吸大乱,顾以霄气喘地推了推她,面上一片薄红。 但他那点力气微不足道,犹如蚍蜉撼大树。 舔舐、深吻、侵夺。 顾以霄茫然得承受,大脑空白。 但很快,他就从复杂的思绪中抽离。 顾以霄停下反抗,原先推拒的双手慢慢地绕过季之玥的臂弯,换成抱住她的腰身。 他试着回应。 待季之玥动作停滞那一瞬间,顾以霄脱离制约,立马偏头去贴她的唇角,并趁机调整呼吸。 “怎么突然这么乖?”季之玥回过神,被取悦到了。 她将他搂在自己的怀里,轻抚他的背脊。 “你再不节制,我喘证都…” 顾以霄顿了顿,“我可能就要窒息了。” “怎么会呢?我不是还给你留了一口气吗?”季之玥黑眸低斜,轻飘飘地看着他,一脸的人畜无害。 顾以霄还在喘息,不想搭理她。 “我吃饱了,换你吃了。”季之玥餍足地抱着他,继续喂食。 顾以霄嘴角抽搐,吃他嘴巴还能吃饱不成? 古怪地看了她两眼,默默接受投喂。 胃口一般,食欲不佳,他一个人根本解决不了一桌子的大菜。 顾以霄叹了口气,婉拒,“我吃不下了。” 也不知道大哥大嫂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单独和季之玥相处,多多少少有点难为他的嘴巴。 “哦。”季之玥放下碗勺,净手,探手进衣服摸了摸他的肚子。 顾以霄猝不及防,浑身都僵硬了一瞬。 能带着他穿墙,自然也能穿过他的衣服。 摸就摸了,反正他全身都被摸过的,刚刚还亲了嘴,没什么的。 顾以霄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不愿多想,任由思绪肆意发散。 “走吧。”季之玥收拾完残局,打横抱他起来。 顾以霄抬手,下意识搂住她的脖子。 他抬起一张严肃的脸,“你打算就这样抱我去街上乱逛?” “嗯。” 顾以霄故技重施,“我不喜欢。” “我喜欢。”季之玥眨了眨眼,“我想抱着你。” 很好,这招不管用了。 顾以霄抿了抿嘴,又随便找了个借口,“可你比我矮,你这样抱着我,我不舒服。” “没关系,我会变高。” 季之玥噌一下,高出他一个头。 她还单手抱过顾以霄,像抱小孩一样轻松。 顾以霄憋着气,“我们这样不太好,有碍观瞻。” “你是希望我挖了他们的眼睛吗?” 季之玥真诚发问,甚至还思考了一下,“如果碰到的是坏人,也不是不行。”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顾以霄瞳孔微缩,错愕不已。 “那你什么意思?”季之玥神情木愣,只一双眼睛颇有灵气。 “我觉得我有手有脚,应该自己走,不然别人会笑我的,你也不想让他们耻笑我吧?” 季之玥皱眉,“他们为什么要笑你?我们是夫妻,感情好,亲热些怎么了?” 顾以霄震惊,“可我不是小孩子,哪有大人还要人抱的?” “大人又如何?你也是小孩过来的,他们也是小孩长大后才变成的大人,他们没人抱,是因为没人把他们当小孩宠。” 顾以霄说不过她,沉思良久,他认命地再次搂住她的脖颈。 他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可我觉得有点丢脸。” “……”季之玥摸了摸他后脑勺,假装听不懂。 她不可能真的打断顾以霄的腿,那她就只能养废他。 她喜欢对方事事依赖她的样子,这样她才会心安。 而且,她发现只要有顾以霄在,她情绪再大,也会很快平静下来。 甚至只要想起他,她的心情就会好很多。 季之玥笑着捏捏他后颈上的软肉,好心帮他找了个理由,“夫君身子骨弱,不能自己走路。” 倒是个好借口。 而且,抱着也挺好的,天气炎热,季之玥身上自带凉气,很舒服。 顾以霄睁开眼,思索片刻,调整姿势,弱不禁风地靠在季之玥身上。 余光瞥到自己手指上的吻痕,顾以霄缩回手,拉起衣袖。 手臂到手指,密密麻麻的痕迹。 他语气生硬,“能不能消掉?” 季之玥瞥了眼,“好看。” 她好像只会说:喜欢,好看,我乐意。 “……”顾以霄有点无奈,只能哄着,“你留下来的痕迹,为什么要便宜给别人看?消掉好不好?我只想给你看。” “你说得有道理。”季之玥右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拂过。 顾以霄又伸出另一只手,卷起袖口,“还有这里。” 他目光热切,季之玥忽视不得,低下眸看他,“你不喜欢我留下来的气息?” 顾以霄愣了愣,实话实说,“痕迹太多,别人看到会多想。” “你说得对,你是我的,不能让她们多想。” 季之玥面上是掩饰不住的骄矜之色。 她随手消去那些红紫色的吻痕,然后抓着顾以霄白皙的手指,细细打量。 骨节分明,修长匀称,食指内侧隐隐还有一道红痕,透着某人的占有欲。 能沟通,但不多。 顾以霄也看到了那道痕迹,无语地抽回手。 见她神情阴嗜,他又从心地揽上她的脖颈,转移注意力,“走吧。” 第63章 心仪伴侣 季之玥目的地明确,出门就去了成衣铺。 路上偶尔碰到有人投来目光,她才会停下脚步,“我夫君身子骨弱,你们别笑他。” “……”顾以霄手指攥紧,窘迫得不想见人。 此时,他还不懂躺平,也没学会享受。 他恨不得把脸埋在季之玥怀里,睡死过去。 但季之玥没给他这个机会。 她挑了好几套成衣,带他去布帘后面试穿。 二话不说就脱他衣服,顾以霄羞涩地挡住,“很多人试穿过,不干净。” 季之玥挑眉看他,“我是谁?我可是妖,清洁术是什么很难学的术法吗?” 早在挑好衣服,她就把衣服清理过两遍了。 再说,就算顾以霄没想到,她也不会给他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顾以霄拿衣服挡住身体,一脸平静,“我害羞。” “别害羞。”季之玥上手扒拉他的手臂,直接给他换上新衣。 顾以霄深呼吸一口气,底线一降再降。 月白色的长袍,衣料是上好的丝绸,轻盈而柔软。 顾以霄素日里最爱穿这种颜色,直到季之玥到来,他的服饰才添了各种艳丽的色彩。 布料透气,穿得也是真舒坦。 “还行吧。”季之玥拉着他转了一下。 袍身没有杂乱无章的装饰,只有领口和袖口处绣有细致的青色云纹。 姑且能说一句:雅致。 一连换了好几件,其中还有一件墨绿色鹤氅,由鹤毛和其他鸟毛合捻成绒织成,衣料厚重保暖。 然而,秋天没过去,冬天也还不见影,哪里就需要穿鹤氅了呢? 顾以霄恳切地道,“淡紫色凉衫,浅蓝色直裰,青衫冠带,素色月袍,这些还不够吗?这鹤毛氅子,是不是有点过了?” 季之玥不听。 “难得有人用鹤毛织得那么好看,你看这色泽,深沉而内敛,你穿上去,高贵又典雅,很适合你的。” 话术简直跟外面那个推销的老板一模一样。 顾以霄有点头疼,“你不是还要买铺子吗?” 别的就算了,但这鹤氅一看就很贵。 季之玥不情不愿地道,“其实二嫂说租也挺好的,我拿了几百两出来,留一百两租铺子,应该够的。” 毫无原则。 也不知道一开始是谁说的不想租,想直接买断。 顾以霄揉揉眉心,“问问老板多少银子吧。” “嗯。”季之玥手上挂着衣服,也不好再去抱他,只能牵着他出去。 算盘噼里啪啦一顿计算。 “一共九十四两银,客人买得多,我算你们九十两,如何?” 顾以霄拉住季之玥,附耳小声道,“等天冷了再买冬衣吧,还早着呢。” 他把鹤氅放回去,“老板,不算这件。” “一共四十四两。” 老板也不生气,还贴心地道,“眼下天热,客人有顾虑也是正常的。” 他暗戳戳看了看季之玥,“不过这鹤氅难得,错过了这次,再想买,我也没路子给您再找一件了。” 他可是亲眼看着眼前这女子抱着她郎君进来的。 她自己身上穿的,布料一般,一两银都不用,给郎君穿的却都是上等的好衣料。 “八十两就八十两,我要。”季之玥急了。 顾以霄:“……” 十两白银的服饰往往只在富裕的贵族或文人雅士身上能看到。 季之玥一下子给他买了四件十两银的衣裳,现在还想着给他买几十两的鹤氅。 顾以霄有点接受无能。 阻止不了,只能想办法让银子能多花点在季之玥自己身上了。 顾以霄微微用力,挣开她的手,去挑了好几套衫裙襦裙。 等季之玥付完钱,就被迫收到了各种各样的裙子。 她歪了歪头,“给我的?” 顾以霄颔首低眉,“你试试,我想看。” 季之玥笑出了两个小酒窝,没拒绝,反手拉着他进去换衣服。 顾以霄背过身,身体僵硬。 说起来,他的身体被看光摸遍,可他还没真正看过对方的身体。 窸窸窣窣的声音入耳,他有点不好意思。 “我穿好了。” 顾以霄等了一会儿,才回过头。 “好看吗?”季之玥转了两个圈。 浅绿色的衫裙,衣料轻薄,清新自然,上面只绣了两朵并蒂莲,简洁大方。 她长得精致漂亮,不笑的时候气质清冷,黑目幽沉,但因着样貌清纯,笑起来就会格外乖巧可爱。 婴儿肥的小脸,软乎乎的,不同于季晓梦眼尾上翘的杏眼,季之玥的杏眼很圆润,瞳孔很大,像猫也像葡萄。 她开心的时候眼睛宛如会说话,盛满小星星,跟琉璃盏一样。 “好看。”顾以霄不得不承认,他其实也有点肤浅。 都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但只要是男人,谁会不喜欢漂亮的女子? 再好的品德,也得有让人想要深入了解的欲望,这话不好听,但却是实打实的真话。 二嫂看话本时总会逗弄他,问他心仪的女子是什么样的。 他虽然只是笑笑不说话,但私下也有认真想过。 他喜欢可爱的。 顾以霄把剩下的衣服递过去,温声道,“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 季之玥纠结。 他给她挑了件鹅黄色的襦裙,“衣料是丝绸的,颜色明亮柔和,试试?” 季之玥十分乖巧,让她穿什么就穿什么,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因为她对顾以霄好的方式就是想给他买买买,所以顾以霄的举动,在她看来,是顾以霄也想对她好。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头。 “一共八十五两,算您八十,如何?” 老板笑眯眯地介绍。 “贵有贵的道理,浅绿色衫裙是棉布,价格不算贵,但这鹅黄色襦裙是丝绸,淡紫色褙子,浅粉色襦裙,衣料也都是柔软的绫罗,还有这套淡蓝色的衫裙,它是罗纹绸做的,最后这套月白色的襦裙,衣料也是选用上好的丝绸。” 季之玥爽快付钱,“可以帮我送到奉运客栈吗?傍晚的时候就好。” “当然没问题。”老板娘挤过来,“我一定让两个机灵的亲自给你送过去。” 第64章 有何不可? 金楼。 季之玥在掌柜一句句话语中上头。 “镯子是羊脂白玉的,买,就得买一对,不选一对可就亏了。” “您要的紫翡镯子虽然没有,可咱们家的红翡金簪也是京城独一份。” “铃铛脚链,条条都是独一无二的,趋吉避凶,还可保人一生平安顺遂,有金有银还有铜,您想要的,我们家都有,千万别错过。” “看中哪个,早下手,这手快有,手慢可就无了啊。” 稀缺紧迫感被这掌柜渲染得淋漓尽致,季之玥嘎嘎一顿买,这个要那个也要。 顾以霄拉不住她,还总被她用那双柔润黑瞳注视着,偶尔还会扯着他的衣袖撒娇。 他如果硬劝,季之玥不仅会一言不发,还会立马收起笑容。 那黑沉沉的眼珠子犹如枯井,没有一丝波澜,就这么阴森森又眼巴巴地盯着他看,直到他选择松口。 金楼是京城最大的首饰楼,足足有三层楼。 前面逛的那家衣店,也是京城最大的成衣店。 这两家的东西是出了名好,也是出了名的…贵。 很快,季之玥那几百两银子就只剩下了一百二十两。 “真不禁花。”她嘟囔了一下,照例让掌柜帮忙送东西去客栈。 “银子花完了?”顾以霄声音不徐不缓,听不出喜怒,但又隐隐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季之玥:“还有一百多两,要留着租铺子用的。” 顾以霄惊讶扬眉。 他还以为花光了,没想到对方还挺有原则,说要留一百两就真的留了。 别说,看着季之玥刚刚那脑热冲动的模样,他当时还以为要赊账,或者是托人去找大哥,让他大哥来赎人了。 身体悬空,顾以霄没心思再乱想,手忙脚乱地抱住她。 “我姐快出方家,我们去接接她。”季之玥单手抱着顾以霄出了金楼。 高挑的女子并不少见,但像她这般高大又力气足的女子,还是头一回遇到。 因此,她抱着顾以霄出来时,被人频频围观。 顾以霄习惯了,懒得再去挣扎,“你知道季晓梦在做什么?” “我没跟你说过?”季之玥设了个声音屏障。 她低头紧盯着他的表情,“傀儡戒指可以保命,但也会失去自由,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看到你们在做什么,包括你们在哪里,说了什么话。” 女孩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低哑而又带着点试探。 顾以霄一下子抬起眼睛,“这么厉害?” 保命要紧,窥探算得了什么呢? 经历过大嫂中毒一事后,顾以霄看开了很多,他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那我大哥他们在做什么?” 他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靠在季之玥身上。 季之玥喜欢他这样,忍不住低头,亲吻了一下他乌黑的鬓发。 她如实回答,“大哥在侯爷府,二哥在李府,大嫂在看厨具,二嫂在帮大哥找可以晒药用的簸箕,前面是方府,我姐姐在里面,快准备出来了。” 顾以霄坐她手臂上,微微仰着头看她,“你要不要变回来?等下又像上次一样突然矮了怎么办?” 季之玥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那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那是个意外,我已经屏蔽了这具人类身体的痛感,以后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的。” 闻言,顾以霄没再游说。 他忽然觉得,有时候也没必要太执着。 大多时候,季之玥都很好说话,她也很理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所以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最好不要试图去改变。 “有点热。”顾以霄转移话题,当然他说的也是事实。 日头很大,他们并没有打伞。 他感觉不到太阳照在身上,但地面上升起来的热气,还有空气中流动的热气,都是他无法避免的。 他只有贴着季之玥,才能感受到凉意,像抱着冰块,又没冰块那般刺骨。 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反正就是很舒服。 季之玥催动术法,隔绝热度,又一点点释放冷气。 “这样可以吗?” 她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顾以霄意识到这点,试探道,“之玥,你看我鞋子。” 季之玥低头去看,眼睛清澈干净,且十分迷惑。 她为了搭配顾以霄的粉衣裳特意选了这双白色绣云纹丝履。 丝绸制成,鞋面光滑,轻盈柔软,鞋面上还绣有一朵很小很小的粉莲,简约而不失雅致。 “怎么了?穿得不舒服?”季之玥眨巴眨巴眼,难得迷茫。 顾以霄:“我想自己走走。” 季之玥拧眉,黑眸沉凝。 “鞋子好看,不走一下,可惜了。” 顾以霄清了清嗓子,“我其实很喜欢莲花,静立碧波,不与群芳争辉,忍得住淤泥,也能在世人前绽出清雅。” “可我放你下来走过的,在成衣铺,还有金楼。” 季之玥对影响她‘养废计划’的事情,都很敏感。 这招行不通,顾以霄果断放弃了,转而顺毛,“天真热,我身子骨弱,还是不走了。” 季之玥看着他眼睛,静静地看了很久。 顾以霄有点发毛,神情一紧,“我想去喝茶,夫人,你陪我去好不好?姐姐出来了吗?我们接姐姐一起去?” “还没出来。”季之玥移开视线,抱着他往前走,语气和缓,“前面有茶楼。” 方府。 “你确定要以丫鬟的身份进宫?” 季晓梦点点头,认真地看着方雅纯的大哥。 方重琰眉头紧锁,“皇上有令,贵人以下入宫不必带陪嫁侍女,我侄女是贵人,为人温柔大方,倒是可以带你一个,只是假如你愿意,我们其实也可以让你以常在或者是答应的身份入宫。” 方雅婷也附和道,“是啊,你要不要再等等?太后薨世,需持服二十七日释服,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皇上后宫人不多,到时候我让我家相公他们上朝劝谏一番,皇上也许会在大臣里面再择选几个官家女子进宫。 宫里不好说,但在宫外,可操作的地方很多,我们方家要塞你一个人,并非难事。” 季晓梦笑了笑,“我这张脸,太惹眼,哪怕是以答应身份进宫,皇帝也会对你们生疑,何况,我并不是只有当宫妃这一个选择。” “不当妃子,你要怎么帮我妹妹?我妹妹娇生惯养,不能在冷宫受苦的!你要是这样想,那我还不如寄希望于我家侄女。” 方重琰冷哼一声,“本来想着多个人,我妹妹也能多条后路,没想到你眼皮子浅,不想当妃子,想当丫鬟!” 方雅婷也揪着手帕,脱口而出,“你不当妃子,难不成还想靠你的脸去当皇上的额娘吗?” 季晓梦:“有何不可?” 第65章 劝说 荒谬!当真是荒谬绝伦! 方重琰虎躯一震,大声呵斥,“你简直是放肆!” 他拍了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 人高马大,肩膀宽阔,他身体倾压过来时,影子同时笼罩了方雅婷和季晓梦两个人。 方雅婷嗔他一眼,“不过是私底下的闲聊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就算她口不择言,不也只是在我们面前说说?皇上他又不知道,妹妹好不容易托了个人,你信不过她,也没必要吓着她啊?这可都是自己人。” 方重琰看着季晓梦,气不打一处来,“我吓着她?究竟是谁吓着谁啊?” 季晓梦稳如泰山,面色不改。 “若没点想法,没点野心,我进什么宫?我既然敢这样说,自然有我的理由,我只问一句,你们敢不敢就是了。” 方重琰坐了回去,眉头紧皱。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你这想法未免太过天真。我妹妹天真也就罢了,她娇生惯养,靠着家世当上贵妃,没什么心机,若非淑婷那个小王八犊子。” 方重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这妹妹是一点长劲都没有,她找人求救也不睁大眼睛瞧瞧,怎么还找了个比自己还天真的小姑娘来?她只看脸不成?” “对啊…你这想法着实有些吓人。”方雅婷附和一声,不由得咬起了帕子。 她忍不住起身,围着季晓梦转了半圈,“我瞧你,顶了天了也才是十八九岁的模样,就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没皇上大呢,说什么大话?” 方重琰鼻子又是重重一哼,“太后娘娘薨世,皇上后日万寿不宜大办,可到底也是要年长一岁了,要真算起来,比你还要大四岁。 你要当皇上哪门子的额娘?转世额娘吗?那你还不如谎称自己十五岁,毕竟舒纯皇后过世到现在,刚好十五个年头。” 方重琰横眉冷对。 要不是为了他那可怜的妹妹,他都想赶人了。 季晓梦抿了口茶,“十五岁?我长得年轻,也不是不行。淑婷公主不也才十五过半?她还不是时不时被皇上召见,皇上不也总透过她去怀念舒纯皇后?” 方重琰顿了顿,神情恍惚起来。 皇上对舒纯皇后的思念,丝毫不比先帝少。 先帝深情,自打舒纯皇后进宫,后宫就再也没添过新人。 皇上与舒纯皇后母子情深,舒纯皇后死后,皇上更是思母成疾。 淑婷公主像舒纯皇后吗?除了脸,并无半分相似之处,但就是她那张仅有几分相似的脸,轻易就得到了两代帝王的宠爱。 而季晓梦的脸比淑婷公主还要像舒纯皇后。 方重琰抿了抿嘴,有些意动。 “这哪里一样?”方雅婷没注意到大哥的松动。 她坐了回去,语气有点着急,“淑婷公主再怎么说也是公主,她是皇上的妹妹,是先帝最喜欢的女儿,哪怕皇上真的有那个心思,皇上又何必放着淑婷一个近亲不要,要你一个半路插进来的替身额娘?” 她想替妹妹报仇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只恨淑婷公主一直待在宫里,没能让她找到对方的软肋和错处。 季晓梦也不确定自己这个办法行不行得通,“我只是觉得皇上不太可能宠幸一个跟他亲生额娘样貌相似的女子。” “啊?”方雅婷表情一怔,嘴巴动了动,不知如何开口。 皇上向来尊敬舒纯皇后,视她如命,怎么可能亵渎跟她长相一致的女人? 是啊,好像是她们想当然了。 这样一想,宫妃这道路或许比当‘额娘’替身要困难多了。 季晓梦知道他们可能想通了,耸了耸肩。 “试试又何妨?进了宫的女人,不都是在赌?端看谁能赌赢罢了。 我对皇上知之甚少,但我从方姐姐那知道不少舒纯皇后的事情,与其让我面对一个不了解的男人拼命争宠,倒不如试着成为那个男人最了解最尊重的女人。” 季晓梦也是出了宫才意识到方雅纯的用意。 冷宫那两个月,对方总是提及舒纯皇后生平事迹,舒纯皇后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脾性如何,连手上的胎记也极尽详细地跟她掰扯清楚。 舒纯皇后和方姐姐是同一批进宫的秀女,方姐姐还曾跟舒纯皇后交情颇深,若不是先帝薄情寡义,她们这对姐妹花也不会渐行渐远,最终站到对立面。 先帝为了稳固朝堂,制约后宫,多次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只为了形成‘三足鼎立’,不至于一方独大。 先帝皮相上佳,后宫女人就没有一个是不动心的。 但只有舒纯皇后是幸运的,只有她在生前得到过先帝的偏爱。 帝王偏心,死后哀荣,何其有幸。 见他们迟迟不语,季晓梦又道,“倘若不能,我会及时改变策略,再回到宫妃这条路上,皇上对淑婷公主存了什么心思,我们也不清楚,只能进宫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试图把好处跟他们摊开说。 “一个宫妃,即便日后我成了贵妃也只是比你们更方便去打点冷宫,让方姐姐日子好过一些。 但如果我在皇帝心中分量足,你说我有没有可能让皇帝放了方姐姐? 你们方家能人多,皇上需要你们,皇上与方姐姐没什么旧怨,先帝死前也不曾提起过方姐姐。唯一让方姐姐困死在冷宫的人,是淑婷公主不是吗? 假若我能取代她,将来时机成熟,我寻个由头,让皇上来个大赦冷宫,又或者是我吹吹风,你们去求一个恩典,让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助方姐姐假死出宫。” 第66章 达成共识 方重琰心动不已,“需要我们做什么,你直说便是!” 季晓梦也不客气,“舒纯皇后中指内侧有一个胎记,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胎记,你们找找有没有她的画像。对了,舒纯皇后的声音和我有几分相似,方姐姐教过我,但我没办法一直用那样的声音说话,我需要一个厉害的口技师父。” 思索片刻,她又道,“舒纯皇后棋艺高超,是个极其聪慧的人,我虽学什么都快,但短时间内肯定比不得她的,我需要一个新身份,身世你们安排惨一些,最好是不通文墨的。” 方重琰眼睛微睁,“你不通文墨?没读过书?其实也无妨,女子无才辩是德,你能辨是非,品德良好,倒也无需具备过多的才学。” “我想你误会了。我读过书,识得字,也能写出一手好字,才学不算过人,但也不是一窍不通,毫无学识。” 季晓梦淡淡地道,“别管我是跟谁学的,学得如何,只要旁人不咬文嚼字、字斟句酌、寻行数墨、吹毛求疵,就不会认为我是个知识浅薄、见识狭隘、学识单薄、愚钝浅陋的人。” “呃。”方重琰觉得自己被怼了。 他皱眉,“不通文墨,会不会不太好?因着各区地域开放,多有外人文明往来,皇上这才下令不让大家文绉绉的说话,但皇上本人肯定还是比较喜欢端庄娴雅有学识的女子。” “舒纯皇后只有一个,活人哪里比得上死人?舒纯皇后那般聪明,我若不藏拙,后面又怎能突出我的聪慧来?” 季晓梦叹了口气,她只是太有自知之明了而已。 赵家偷学一年多,也只是识得一些字,被那个男人哄骗时,她趁机学了很多,但大多都是扬州瘦马那些女子的看家本领。 学习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只是为了表现出色,吸引权贵富商注意。 她认真学了,但那些女子并不精通,她哪怕学了个十成十,也好不到哪去。 跳舞、戏曲、取悦男性,保持身形,这些反而…… 季晓梦眉头紧蹙,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被当成最高等级瘦马来培养的,因为那个男人希望她迷失自我,自甘堕落下去,但她其实并不以此为耻。 学到的东西才是自己的,她很喜欢弹琴,教她的那个琴女都说她弹得好,是个极有天赋的人。 如果那个男人不得寸进尺,想要带她出入权贵场所,还妄图和别人一起染指她,她根本不介意再继续深入学习。 心绪抽离,季晓梦看着同样陷入沉思的俩人,直言道,“我与淑婷公主有深仇大恨,此次进宫,不是她死,就是我死,我原先的身份是不能再用了,只能劳你们费心遮掩了。” 方重琰闻言眼睛瞬间亮了,“你也跟那个小王八犊子有仇?” 季晓梦点点头,没有多说,“皇帝多疑,我以嫔妃身份进宫,对你们不利,但普通宫女的身份,我试过,熬死也不见得能见到皇帝,更别提是让皇上记住我这个人。” 方雅婷也还是豁出去了,“我那侄女年纪与你相仿,你代替她的陪嫁侍女进宫,算惹眼吗?” 季晓梦面有犹豫,但又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路子。 “巧了!”方重琰拍了拍大腿,“我那侄女的陪嫁丫鬟刚好就是十五岁的年纪,她父母双亡,儿时被舅舅贱卖,我夫人买她回来时,她才四岁半,素日里只爱躲屋里做些女红,摆弄药草,鲜少出门,认识她的人很少。” 季晓梦思来想去,觉得不妥,“既是陪嫁,必然是忠心之人,她会摆弄药草,想来也是精心培养出来,对你们侄女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助力,还是不要勉强了,不然恐怕会得不偿失。” 世上哪有多少个会医术的女子,要么家族传承,要么就是世家培养。 若她也会医,也就罢了,偏她不懂,怎好轻易取代了去。 “那你要如何?”方雅婷脑袋空空。 “最好还是不要牵扯上你们方家。”季晓梦一锤定音,“给我安排一个不会被人怀疑的身份吧,我会卖自己进宫,到时候你们侄女帮我一二,让我跟皇上碰上几次面就成。” 方重琰和方雅婷面面相觑。 就这!他们傻眼了。 季晓梦面色严肃,“我只是想图个一时之便,并非需要你们鼎力相助,当然,待我在后宫站稳脚跟,定当回报你们的恩德。” 方重琰摆了摆手,“虽说后宫与前朝紧密相连,但没有哪个帝王希望后宫和自己的臣子多有牵扯。 朝堂上的臣子们争权夺利,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能够获得圣上青睐,从而光耀门楣。 这世间女子千千万,相夫教子被视为女子应尽之责,男子也没有理由不自立,若只将责任推到你们女子身上,实在令人不齿。 女子入宫,本就不容易,我只希望你能庇护我妹妹几分,旁的,我别无所求。 这皇宫的风水咬人,先帝宫里的妃嫔有几个能得善终的?我不知道你和淑婷公主是什么仇,但我还是想劝谏你一句,进了宫,先安分守己,这样后宫或许还能有你一处容身之地。 等时机成熟,我会让我侄女协助你,到时候你们再对淑婷公主下手也不迟。” 季晓梦点点头,“你们侄女叫什么名字?” 方重琰:“悠悠方仪廓,螓首蛾眉,巧笑倩兮,她叫方仪眉,和我妹妹一样,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 季之玥表情微顿,“方姐姐,她温柔?” “她本就是个温柔的性子,即便有所变化,那也必然是皇宫改变了她。”方重琰收敛笑容。 他盯着季晓梦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地道,“切记!方家是你的后盾,也愿意为你所用,但即便你日后位高权重,我也不需要你去干预皇上的决策,你若能提点我家族子弟一二,我感激不尽,但入了宫,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话,他跟妹妹说过,跟侄女说过,如今他又说了一遍。 方家或许没能力护着自己人,让她们稳坐高位,但绝对不会踩着她们上位。 季晓梦垂眸,“嗯。” 方雅婷咬了咬唇,“你先别走,等我回来。” 她疾步出了门,不到一会儿就推门走了进来。 “进宫打点是少不了的,这里有两千两银票,放心,我们家都是清官,只是铺子多,这些银票都是我陪嫁那所金楼的正当收入,我那侄女并不聪明,没准还没帮上你忙,她自己就先倒霉了。” 说完,她呸呸呸几声,“瞧我这嘴,说的什么话,一点也不吉利。” 季晓梦看着手上的银票,抿了抿唇。 她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妹妹有机缘,本事通天。 人心易变,她不能给之玥埋下隐患。 但她愿意给出承诺,“若是将来你们另有他图,或是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无论朝堂还是后宫,只要我能做到,我定会投桃报李,尽力而为。” 第67章 转变 古朴雅致的茶楼,各文人雅士汇聚一堂。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顾以霄听着隔壁文人吟诗作对,下意识找了找自己的扇子。 季之玥喂他吃樱桃干果,“找什么?” “没什么。”顾以霄嚼了嚼,咽下,味道不错。 他闲适地眯了眯眼睛,“你什么时候买的?” 季之玥:“顺手拿的。” “没给钱?”顾以霄推开她投喂的手。 “给了。”季之玥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不是那种人。” “我没有怀疑你。”顾以霄眼神飘了飘,“好吧,我确实怕你忘了,是我想岔了,我向夫人道歉,对不。” 季之玥低头吻上他的唇,打断了他的话。 吓得顾以霄连忙左右看了看。 没人看过来,他面色微红地用手抵开她,“有人在呢。” 很多人! “我觉得你好像在勾引我。”季之玥盯着他红润的唇,眼神幽暗。 顾以霄:“???” 人言否? 一进来就收到了一堆人异样的眼光,他窘迫得耳根到现在还是热的。 他勾引谁啊? 要不是后面大家各忙各的,并没有一直看着他,他都想快点走人了。 顾以霄压低声音,商量的口吻,“一直这样也不好,我们约法三章,如何?” “可以啊。”季之玥挑眉,放开托着他后脑勺的手,“我先来。” 顾以霄端坐在她怀里,颇有风度地道,“你说吧,我都依你。” 反正等下轮到他说了,她也得依他。 季之玥抬手,设了个声音屏障。 顾以霄这次看清楚了,原来在施法前,季之玥并不是完全没有变化的。 动手前那一瞬间,又或者是凝聚法术的刹那间,她的指甲是黑的。 术法结成,她的手指才会变回原来的颜色。 顾以霄抓着她的手,看了又看,手指修长如玉,甲肉粉粉的,看不出有变黑过的痕迹。 指甲不短但也不算长,形状很好看,一眼干净,柔美又不失力量。 他失神地捏了捏,指腹出乎意外的温暖、柔软。 季之玥不懂他在看什么,反握住他的手,说话过分直白,“我们是夫妻,抱你,吻你,摸你,都是情趣,你不能拒绝。” 生起的涟漪瞬间散开,顾以霄抽了抽手,没抽成功。 他拒绝有用? 顾以霄微微颔首,“夫妻之间,的确不必拘泥于礼数。夫人说得在理。” “嗯嗯。”季之玥笑得软萌。 她理直气壮,“所以,我的要求一点也不高,你不要总是找借口,我能听到你的心里话,你老试探我,这让我很难受,你知道的,我一难受,就想跟你亲热。” 只有肌肤相触,感受他心脏跳动,掌控他的身心,她燥热的心才会恢复平静。 她不知道原因,但她不想自己难受。 要真有顾以霄投入别人的怀抱的那天,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顾以霄察言观色,知道对方此刻心情不佳,但他又不愿委屈自己。 他尝试,“要不,平时在家,我都随你,你想如何我都配合你,但在外面,夫人听我的。” 他到底是个男人,里子已经没了,面子他还是想顾及一下的。 季之玥迟疑地看着他,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夫人。”顾以霄决定出卖色相,他欲拒还休地给了季之玥一个眼神。 “嗯嗯!”季之玥眉眼弯弯,脸上的愉悦,清晰可见。 可行。顾以霄微不可察地挑起了眉。 他发现每次他称她夫人,季之玥的心情就会变好。 他长了嘴,夫人两个字也不是不能说出口,惹了人,就得赶紧哄,他不会吝啬夫人这个称呼。 称自己的妻子为夫人,本该如此,不是吗? 睁眼就是哄,一哄哄一天,这可不是个办法。 “所以,你只是在哄我?你说的那些话也是假的?” 季之玥眼神犀利,她对于自己偷听心声的举动毫不避讳。 失策了。顾以霄不假思索,直接来了个先发制人。 “嘴里说出来的话都不一定是真的,我心中所想,你又怎么能当真?旁人遭遇不公之事,都会在心中咒骂,甚至于生出杀心,可这不代表他真的会去杀人放火。你偷听我心声,这说明你都没有尊重我。” 他故作生气地侧过身,说出来的话却是真心实意的,“寻常人家不也会哄自己的妻子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说了在家都听夫人的,自然会信守承诺,何至于心口不一,忽悠于你?” 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难道她不信?她为什么还不说话? 色相不够。 还得出卖身体? 顾以霄思绪混乱,但还是觉得应该‘敌不动’,他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我答应你以后不偷听了就是。”季之玥掰正他的身体,面带心虚,“你之前也没说,我以为你不介意的。” 她抿起一个笑容,乖巧又无辜,惹得顾以霄也不好真的指责她。 她笑起来真的很可爱。 心脏好像落了一拍,顾以霄眼神闪躲,看向窗口。 雕花木窗半开,微风轻拂,茶香四溢。 茶楼的窗外,太阳当头,热得他隐隐有些浮躁。 天儿真热。 季之玥突然反口,“不行,在家听我的,在外头我也想抱着你。” 男色误人,差点坏了她的养废计划。 顾以霄窝在她怀里,感受了下季之玥给他带来的凉意,“那除了这个,其余的听我的?” “嗯!”季之玥毫不犹豫地点头,动作快又用力。 顾以霄笑了笑。 目的达成。 从一开始,他就只是希望对方不要再疯狂置物,不要探听他的心声,不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太过孟浪。 至于抱不抱,他并不强求。 说不定,季之玥不抱他,他可能还想黏上去呢。 顾以霄远远看了眼厅内躁动到狂扇纸扇的人。 所有红木桌上都摆放着精致的茶具,壶中茶水翻滚,散发出清香的同时也给人带来了热气。 那些文人雅士围坐在一起,或斗茶,或吟诗,或鼓掌听书,他们身着宽袖长袍,各持一柄折扇,时不时摇动几下,只为了驱散炎热。 书声琅琅,茶香四溢,只有他一身清凉,不用像旁人那样,只能寄希望于心静自然凉。 顾以霄后靠在季之玥怀里,舒服得直眯眼,隐隐有了困意。 快要陷入沉睡时,忽听到有人大喊,“让开!快让开!” 第68章 求我 顾以霄惊醒,眼神呆懵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瞧着有些可爱,季之玥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没什么肉,但胜在温软,触感很好。 她摇摇头,“不清楚。” 注意力放在傀儡戒指上,同一时间照看几个人,她还要分神在顾以霄身上,没空去管别的地方。 “好像出事了。”顾以霄抿了抿嘴角。 望见栏杆拍遍,有急呼声入耳。 “快躲开啊!马车来了!” “这马惊了,他拉不住,谁家小孩啊,还不快拉开!” 惨叫声,伴随着惊呼声,须臾,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顾以霄定了定神,手撑着想要从季之玥怀里起来。 下一瞬却被拦腰抱起,来到茶楼外栏边上。 人挤人,围栏站了一排排的人,或悲悯或愤然或哀叹。 顾以霄被单手托抱着,也算是‘站’得很高了,但他张望了两下,什么也没看到。 遮挡物太多,楼下围观者也不少,他只能通过他们的话了解马车被惊,且有小孩在路中间玩。 他问季之玥,“小孩没出事吧?” “小孩没事,但是。”季之玥眉头皱起,抬了下手,“你自己看吧。” 几个人青色长袍的男子主动让开位置,朝另一个方向拥挤。 季之玥走到栏杆前,底下场景一览无余。 小孩被推倒,抱着藤球哇哇大哭起来。 身着锦衣的年轻男子虚躺在两个小厮身上,面色苍白,嘴角溢着鲜血。 车夫急忙勒住缰绳,跪在他一旁,满脸愧疚,不停地道歉。 顾以霄眉头蹙起,“医馆不就在旁边吗?怎么还没去请大夫?” 站在季之玥旁边的男子眼睛抬了抬,看他两眼,随口回道,“那个穿蓝布衣的就是啊。伤得重,不好移动。” 有人叹息,“我道是谁这么好心,原来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昨儿我还看到有人跟他对诗来着。” “是我!不过不是诗,我跟他对的对联,我对不过他才说要跟他对诗的,他脾气好,让了我两句,不过后面他有事,我都没能跟他对上两句。” 有人附和:“初到京城,我倒不知他是侍郎家的公子,我只记得他那天说,他叫…叫祁子砚,和我是同科考生,一同考中的举人,不过,他比我小了十几岁,人可有底气了,说要继续参加明年二月的春闱。” 说着,他硬挤出去,“让让,都让让,我得下去瞧瞧这小辈。” 顾以霄睫翼低垂,神情不明。 他被带着退回到茶楼厅堂。 场景骤变,眨眼间,季之玥就抱着他来到了楼下。 此时,他们就在大夫的旁边,但旁人看不见他们。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家境贫寒,帮不到你,实在是对不住。”小孩的父母跪地磕头,匆匆道谢,抱着孩子就跑了。 车夫面色微变,但还是朝大夫说,“大夫,甭管花多少银子,我都认了!人命关天,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您只管尽心尽力,诊金多少都好说,我绝无二话!” 小厮担心地问,“大夫,快救救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还在吐血!” 大夫语气凝重。 “你家公子吐血,是胸口遭受撞击所致。气血逆乱,故而口吐鲜血。这看似凶险,但老夫开一药方,且按方服药,缓以时日,约莫一个来月,便可无碍。” 祁子砚小声道了谢,手捂着腿,“劳烦您再帮我看看腿。” 小厮愣了愣神,挪开身体,“大夫,我家公子是今年的举人,明年还会继续参考,腿不能出事的。” 大夫手部动作顿了顿,眉头紧锁,语气沉重。 “你腿伤很重,依你家小厮所言,你科举在身,这腿伤若不能痊愈,恐对仕途有碍。实话与你说,你的腿伤,老夫并无把握能完全治愈,即便尽力调治,残疾之虞,仍然极大。” 小厮连忙跪求,着急到失声。 大夫停顿片刻,面露不忍。 “并非是老夫不愿尽力,实乃力有不逮,你求我,我也是束手无策。依老夫之见,你还是另请高明,或许有其他大夫能施以妙手。” 大夫说完,转身回医馆写药方,留下祁子砚几人一脸忧色。 小厮擦了擦眼泪,跟另一个小厮说,“你在这看着公子,我回去找老爷,让老爷求求皇上,看看能不能请来御医。” 顾以霄浓睫轻垂,修长的指节紧紧揪着季之玥的衣服,“之玥,我大哥在哪,你能让他过来吗?” 不小心被他扯到了一缕头发,季之玥转过头,“你大哥在给侯爷看病,短时间内回不来,怎么,你认识这个叫祁子砚的?” 她声音不冷不热,却是立即将顾以霄涣散的思维聚集到了自己身上。 顾以霄抬眸,长睫震颤,“不熟,不过他爹是我的笔友,我同你说过的,工部和礼部侍郎都是我的忘年好友,我曾听对方提起过他这个儿子,聪敏和善,是个很好的人。” 季之玥盯着他的眼睛,“你想救他?他跟你好像也是同科。”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天道让我积德行善,但我这人,对无缘之人绝不会施以援手,杀坏人可比救好人容易,我可能没跟你说过,我的治愈术是很强,但限制也很多,比如,我一天只能治两个人。” 季之玥捏了捏他的耳垂,“一天很长,意外很多,我轻易不救人的,要不,你求求我?” 顾以霄叹了口气,像在看一个不乖的小孩,“求你。” “你们人类求人都是这样求的吗?” 季之玥脸上始终挂着可可爱爱的笑容,她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亲这里。” 顾以霄闭上眼睛,抱着她的脖子吻了上去。 睫毛低垂,落下一片鸦色。 季之玥一脸暗爽,嘴角上扬,压都压不住。 救人怎么可以不留名呢?她需要人类的善念给她提供力量,虽然一个人的力量很少。 季之玥抱着顾以霄瞬移到人群外,表情傲娇,语气嚣张,“都让让,你们又救不了人,围在这有什么用?我家族可是专业治腿的,快让我来试试!” 顾以霄无奈地看着她,有一种想挖坑躲起来的冲动。 第69章 撒娇 路人也不是完全看热闹的,听到这话,纷纷让道。 季之玥走进去,随手丢了粒很小很小的糖给小厮,“你喂他吃。” 祁子砚被塞了糖,嘴巴微微翕动。 他视线模糊地看着眼前抱着个俊俏郎君,身量格外高大的女子,想说话,可胸口闷疼,让他很难将到嘴边的话说出口。 季之玥放下顾以霄,缓缓蹲下。 她的手搭在祁子砚的腿上,扭头看顾以霄,“他这腿你大哥也能治,可惜了我的好药。” 顾以霄知道她给的只是一粒糖,而且他在茶楼那会儿还被她投喂过好几粒。 但他不可能拆穿她,只道,“大哥不在,病情耽误了也不好,虽是最后一颗药,但这位公子以身救人,也算值得。” 季之玥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巧的虎牙,显得格外娇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祁子砚发觉腿部疼痛在减弱,并且胸口的痛感也在以他能感知到的速度消失。 视线恢复清晰,他迎面对上季之玥那双清澈的黑眸。 祁子砚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微微拱手,“救命之恩,祁某铭感五内,姑娘出手相救,在下无以为报,若姑娘不嫌弃,子砚愿重金买下刚刚那颗药。” 季之玥眼睛一亮,但看了看旁边的顾以霄,还是小声道,“我对钱不感兴趣的。” 顾以霄挑眉,眼神戏谑。 大夫开了药方回来,了解完经过,他又重新给祁子砚把脉,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对方的腿。 “怪事。” 他忍不住问季之玥那药的来路和制药方子。 得知是最后一颗,遗憾的摇摇头,拿着自己的药方,留下一句,“不必喝药,好生养着就行。” “公子没事了!”小厮一脸惊喜。 听到周围人在议论那神药,又收到公子给的眼神,小厮神情一凛,开口驱赶人群,“别看了,挡道了,都散了吧。” 小厮站起来用手赶。 人渐渐散了。 “总算是让我挤进来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大叔顺势挤进包围圈。 季之玥瞥了一眼他,发现是刚刚那个考了半辈子才考中举人一口一个小辈的男人。 男人跟小厮一起搀扶祁子砚起来,“小辈啊,我在上头看着吓人,没想到下来一看,你怎么好像没事啊?” 祁子砚温和地笑了笑,“是这位姑娘搭手相救。” 一袭淡粉色襦裙,只挽起半头青丝,发间插着银簪,簪头垂下几缕流苏,怎么看都是未出阁的姑娘。 然而,季之玥一开口就是,“夫君,你有话就快说吧,我姐出门了,该去接她了。” 杏眼灵动有神,翘起的鼻尖和红润的嘴唇,勾勒出一股天真无邪的清纯气息。 祁子砚收回眼神,避嫌地退后了两步。 他还以为是兄妹。 默默取出一枚玉佩,他双手奉上:“家传之物,虽不甚珍贵,但子砚愿以此物作为信物,将来若有需要,可持此玉佩来祁府寻我。” 他递向顾以霄,眼神清明,余光虽给到了季之玥,却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顾以霄推了推,“许久未见令尊书信,烦请代为转达,问候令尊安康。” 这口吻,一下子,仿佛变成了两辈人。 祁子砚眼神错愕,“请问阁下是?” “你爹笔友。”季之玥抱起顾以霄,大步流星地走了。 她腿长,三两步便没了身影。 顾以霄无奈地闭上嘴,“你怎么生气了?” 季之玥撇撇嘴,“他一直盯着你看,不安好心,他肯定是想跟我抢你。” “………”顾以霄哑然。 他是什么宝物吗?男的女的都来抢? 顾以霄不愿她多想,故意饱含深意地说道,“可他看最久的人是你。目注一人,心驰他处,话本不都写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季之玥停下脚步,垂着眸,眸光冰冷狠厉,“你是说,他前面虽然表面上看着我,但实际上神思早随你去了?该死,我果然没有看错!他肯定心思不纯!” 顾以霄噎住,“他只是感激我们。” 季之玥冷不丁地瞥他一眼,“我救了你,你是该以身相许,我就不应该带你出来,招蜂引蝶。” 顾以霄立马噤声。 季之玥冰冷的目光在他单薄的身体上转了个来回,“你喜欢金子还是银子?” 顾以霄不解,但还是很俗地道,“自然是金子,一两金十两银。” 季之玥眯了眯眼,猫眼般的乌黑瞳孔略显阴沉,“你肤色白,金笼子确实很配你。” “你说什么?”顾以霄脸色苍白了几分,眼睛染上愤怒之色。 把他当什么了?动不动就笼子! “性情多变,蛮不讲理,你生气也该有个度,我不过是看在他爹的份上跟他多说了两句话,你就。” 顾以霄声音越来越低,没说完就停了。 “怎么不继续说了?”季之玥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准备发怒的人,眼神幽黑不带波澜。 顾以霄咽了咽唾沫星子,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着。 明知道她易怒爱乱吃醋,他为什么要跟她掰扯这个话题? 惹急了,倒霉的可是他自己。 顾以霄缓了缓。 他佯装委屈,“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别人喜欢谁,与我何干?他好好一个谦谦公子,怎么可能喜欢硬邦邦的男人?他即便真的喜欢我,那又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对男人又无意,是你自己多心,自寻烦恼!” 他背过身,目视前方,看都不看季之玥一眼。 空气凝固。 “你别生气,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说的。”季之玥委屈巴巴地抱着他,“我跟你道歉。” “你说的金笼子。” 顾以霄‘不依不饶’,“你想关谁?” 季之玥保证,“没有金笼子,只要你乖,就不会有笼子的。” 意思是,他不乖就关金笼? 顾以霄扭过头,没好气地看她一眼。 之前是他走进了死巷口,他就不该一味地顺从季之玥。 偶尔反抗才有机会掌握主动权。 他得学会把反抗转化成季之玥喜欢的那种情趣。 可是情趣…他好像不太行。 顾以霄抿了抿唇角,只想到了二嫂的撒娇。 他看了看四周,没人。 “哪有夫妻像我们这样的?要真关在笼子里,那日子一天天的还有什么趣儿?” 他抬起眼睛,双手轻轻搂住季之玥的脖颈,软声道,“你以后可不能再因为旁人迁怒我了,不然我也是会生气的,你要学着相信我。” 顾以霄强忍着肉麻,吻了吻季之玥的嘴角,“好不好嘛?” 第70章 死是最轻松的 青年清冽的嗓音变得温吞慵懒,那湿润的眼眸像含着一汪池水,几乎快要把人溺死其中。 他双手搂抱着季之玥,俩人距离靠得很近。 低沉柔和的尾音弯飘进季之玥的耳中,听得季之玥尾椎骨都隐隐有些发麻,心里压抑的情绪突然就被抚平了。 她五迷三道地直点头,完全陷了进去,“好!我听你的。” 顾以霄趁机暗示,“方才被人打眼盯着瞧,我估摸着也有你的缘故,倘若你在外头不亲我,我嘴巴也不至于红肿招眼,惹人注目。” 他继续抱着季之玥的脖颈轻轻摇晃两下,“日后你可不能再这样了,我们只在家里做,行不行?” 声音如常,但尾音转了个弯,依旧将季之玥迷得晕晕乎乎的。 她直勾勾看着顾以霄的唇,一张一合的,唇形漂亮极了,蛊得她又想咬上去。 季之玥强忍着移开视线,有点委屈但还是勉强答应了,“你说得对,这个我也可以听你的。” “还是之玥好,夫人对我真好。”顾以霄将脑袋靠在她肩膀上,不让对方看到他的表情。 “当然啦,我不对你好对谁好?你放心,我虽是妖,平日里肆意妄为了些,但只要我不生气,我就是个能辨是非,能分善恶的好妖。” 季之玥被哄得很开心,摸了摸他的脸。 “我有心,亦会有不忍,在你有生之年,我会对你的家人朋友爱屋及乌,庇护他们,但我肯定只对你最好,事事以你为重。” 她继续抱着他朝方府那边走去。 原本还想‘再接再厉’,闻言,顾以霄也不好再得寸进尺。 他莫名愧疚地搂紧季之玥,眼睛轻阖。 她固执,对他却是全心全意,他存的那点小心思,对方未见得没有察觉。 夫妻做成他们这样,也是挺伤人的。 她对他的执迷,他一直都清楚,他也知道自己提的那些要求都在难为她,但不这样,被为难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要是一点心思都不耍,对方根本不会有所改变,也不会学会尊重他。 记忆没了,感情却还在,季之玥看似比之前乖巧,实则没了顾忌,她的欲望不受压制,反而愈加浓烈。 救命恩人,新婚妻子,他知好歹,也忌惮对方的能力,但他其实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 他有时候也会问自己真的要跟季之玥以夫妻的名义过一辈子吗? 没有答案,他也没得选择。 婚姻裹挟,恩情难报,责任、当担、危险、道德、修养,像一座座大山死死压着他。 唯一庆幸的是,至少形貌之上,季之玥是合他雅趣的。 二哥即便想救他,也没有随意敷衍他这个弟弟。 肤浅也好,以貌取人也罢,他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他可以反驳他人,却无法否定自己。 要是性格不合,脾性不和,长相还丑陋,那他恐怕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大哥二哥他们捡来的了。 假使交情很浅,彼此不熟,一个又胖又丑又猥琐的人不顾他心情,硬要亲他摸他…… 顾以霄觉得他或许不会拒绝,但肯定会想哭。 一时间,顾以霄胡思乱想了很多,等思绪平定下来,恰好碰上出来的季晓梦。 “妹妹?”季晓梦也有点意外。 远远就看到一道巨大的身影笼罩过来,她还奇怪为什么方家出来这条小路的中间会种有棵树。 抬头一看,原是她妹妹又将自己身体拔高,还抱着她那看似身子孱弱的夫郎来寻她了。 俩人抱在一块,显得影子有点宽大,因着都是苗条或精瘦的身材,又有身量的差距拉开,看上去倒是没有太大的违和感。 季晓梦有点不满,“妹妹,他一个大男人,你干嘛总抱着他?” 她疾步走过去,眼睛抬起,扫了眼他们,“姑娘家家,你这像什么样子?” 季之玥黑眸微凝,戾气一闪而过,又归于平淡。 她低头看着面前一脸担忧自己的人,抬了抬下巴,“我乐意!就算你是我姐姐姐,你也不许管我!” 看着就像是在耍小性子。 顾以霄耳朵泛红,他端坐在她怀里,如坐针毡。 “喜欢抱就抱,我可没说连这点小事都要管着你的。”季晓梦忽然笑出声,“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季之玥抱着顾以霄的大腿,眨巴眨巴眼。 季晓梦余光瞥了瞥周遭,“这里不方便说话,先回客栈吧。” 奉运客栈。 “沾了方姐姐的光,方家答应我会重新给我找个合适的身份进宫。” 季晓梦叹了口气。 “方家人脉广,早前方姐姐在冷宫接触方家人时就让他们打听过我的境遇。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娘,我,还有你,我们在小松村生活过的痕迹都被人抹掉了,赵家那边好像出了什么祸事,问起我的名字几乎也是查无此人。 就连大松村那边的人也只知道顾家有个冲喜媳妇儿,丝毫没将你跟季之玥这个名字想到一块儿去。 方家花重金也没让这两个村子的人松口,也不知他们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反正在他们口中,我们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季之玥睁着眼睛,只认真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许是和靖亲王出手了。”顾以霄回过神,问了句,“具体进宫的日子,已经确定下来了吗?” “还没,但我需要方家的助力,大概会在这一批新嫔妃入宫后再进宫。” 季晓梦目光移到他身上,“皇帝不爱进后宫,太后也还没封棺,秀女虽定下份位,跟嬷嬷学了宫里的规矩,但方家早已得到可靠消息,这些新嫔妃最早也得一个月后才能进宫。” 视线匆匆掠过,又回到季之玥身上,“原先我还有些挂心,如今见你过得好,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她握住季之玥一只手,“姐姐身上还有太多不足,接下来这个月会很忙,可能跟你见不了几面,淑婷公主如何得罪了你,姐姐不清楚,但报复一个人,死才是最轻松的。 庄贵人、淑婷公主还有那个换了我命格的人,如果让她们像太后那样轻易死去,我真的不甘心,答应姐姐,先不要动手,把她们留给我,姐姐会让她们一点一点失去所有。” 第71章 生苗人 季之玥愣了愣神,淑婷公主?得罪过她?有吗? 没等她想明白,季晓梦又攥紧了她的手。 “你今日以这般高的形象示人,着实吓到我了,京城没几个九尺高的,尤其你还是个女子,外人怕是留心到你了,日后出门,你定得继续维持你现在的身量,莫要惹人生疑。” 季之玥顿了顿,点点头,一脸乖巧。 季晓梦不太放心,语重心长地道,“我知你机缘深厚,耳清目明,不再懵懂无知,你有这般的本领在,姐姐也不忧你日后生计无着。只是人言可畏,口舌之利,心在他人,你如此特立独行,难免会遭人误解,甚至被视为邪祟。” 她眼含忧虑。 “人生在世,不称意的事十有八九,姐姐也不可能让你揣着一身本领,却去做个寻常女子,平白被人看低欺负了去。” 她语气有点重。 “但,‘邪祟’之名,终归不雅,你需得多加思量,将来该如何自处,又打算要怎么在这世间立足?凡事有度,无论境遇如何,谨慎行事,以免招致无妄之灾。 姐姐苦日子过久了,想进宫博一博,若谋划得顺利,你我姐妹二人的人生再也不用过得那般狼狈下贱,你往后行事也就不用太过小心翼翼,遮遮掩掩了。” 季之玥歪歪头,“何必如此费劲,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季晓梦笑了笑,“你帮不了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要权势,要地位,要金钱,要身份,这些只有皇帝才能给我,你再厉害也左右不了皇帝的决策。” 季之玥思索了一番,发现自己的确没有能令皇帝听话的术法。 顶多用忆术使对方陷入恶梦、美梦,沉睡不醒。 或是施以定身术,令对方不力于行,全身无力等等。 这样的皇帝处理不了国事,与废物无异。 “那我把皇帝杀了,让姐姐来当?” 季之玥一语惊人。 但很快,她自己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行,皇帝好像不是坏人,他手上都没有人命,杀了他,我会遭到天谴的。” 季晓梦被她惊到了,哪怕季之玥说了不行,她也还是吓得心慌。 “皇帝手上怎么可能没有人命,但即便皇帝杀过人,也不见得他是个坏人,何况皇帝一死,天下必然大乱,先帝子嗣单薄,能上位的只有无才无德的和靖亲王,跟那病病秧秧的连郡王。” 想起季之玥无声无息就杀了太后娘娘,季晓梦怕她死心不改。 “你杀了皇帝,苦的可是天下所有的百姓,皇帝是天下之主,是先帝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储君,你让姐姐去坐那个位置,姐姐何德何能?姐姐可没有那个本事坐稳那个高位。” 噼里啪啦一通话,说得季之玥呆呆的,她转了转眼珠子,小脸软萌。 她只是不爱动脑,别人说的话,她还是能听懂的。 顾以霄难得见她这样,没忍住嘴角勾了勾。 有季晓梦在,都不用他多费口水了。 顾以霄双手抱胸,一派闲适。 季晓梦看了眼顾以霄,没怎么避讳他,“男人多是不靠谱之徒,该打打,该骂骂,不用惯着他,妹妹本事过人,你这夫君,只要不是个傻的,就应当扒着你求你看护,绝对不敢厌弃与你。” 顾以霄:“……” 季之玥顿时就不依了,“姐姐姐,你为什么要挑拨我们的感情?” 她的眼里是纯真的疑惑,一看就是没经过大脑思考。 季晓梦看着她妹妹那不争气的模样,不由得心下一梗。 她不禁想到曾经看过的书有那么一句话: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上天有好生之德,她这妹妹一股脑陷进去,不给点机缘,怕是骨头都不剩了。 季晓梦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息心中不断涌动的火气。 她‘转移阵地’,看向顾以霄,“她性子单纯,你不惹她,遇到事情好好说话,她不会怎么着你的,但我得提醒你一句,她喜欢的东西,不要试图跟她抢,也不要让别人抢了去,不然后果绝对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承担的。” 儿时,妹妹总喜欢抱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布偶,那是妹妹最喜欢的东西。 布偶被抢走扯坏,一向木讷乖巧的妹妹,硬是仗着力气咬断了别人的耳朵,拖着那人进了深山,连高大的季老头都拉不住她。 而今,妹妹力量诡异又强大……季晓梦敛下眸,不敢再想下去。 顾以霄若有所思,“谢姐姐提点,以霄心中有数。” 季晓梦抬了抬眸。 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夜不曾寐,使得她面上略显疲惫。 “我妹妹可是仙子,这是你亲口说的,你如今不认也得认,我观你心细如尘,又性情温和,眼下一只脚已经踏在了青云路上,想来也不会是个蠢人。” 顾以霄听着她的暗示和警告,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姐妹俩人长得宛如双胎,然一个心性偏执,做事全凭喜恶,另一个却聪慧伶俐,老成持重,不容小觑。 他看得出来,季晓梦是个很独立的女子,言语间也颇有野心。 她的眼底藏着一团不熄的火焰,只等时机点燃,便能照亮整片夜空。 顾以霄语气和缓,“请姐姐放心,以霄心中有分寸,知晓如何行事。” 肆意了百年,季之玥早忘了小心两个字怎么写。 她东看看西看看,有点迷茫,“南盛国有人会捉…仙子?要这么谨慎的吗?” 差点说成捉妖了。 “小心点,总归没错。”顾以霄跟季晓梦异口同声地回道。 “可是。”季之玥眨了眨眼,“我今天当着很多人的面用治愈术救了个人。” 季晓梦面色微变。 顾以霄垂眸敛目。 他轻声道,“越过大松村的大山,后面便是苗疆的边墙,传闻,蛊师能活死人,肉白骨,你救人时借糖粒掩护,若有人问起,只当药是蛊虫制成的。” 救人前,他就想好这个措辞了。 “这。”季晓梦眼眸微睁,“没人深究倒是能忽悠过去。” 顾以霄散漫地笑了笑,“深究也无妨,我母亲本就是生苗人,祖父母对我父母不喜,便是因为我娘喜爱养蛊。村里知道的人少,但也并不是全然不知。” “你也养蛊吗?”季晓梦有点担心。 妹妹对他那么喜爱,不会是什么情蛊作祟吧? 第72章 家人顾着奋斗,之玥脑子不好,只想着谈情说爱 “我不会,我从小就怕虫子这种东西。我大哥倒想学,可惜,我娘说祖祖辈辈下来都是传女不传男,而且没有天赋也学不好。” 顾以霄挑了挑眉。 “不过,我大哥有偷学,他也确实会制一些超出常人想象的丹药。生苗”区,属于“化外之地”,尚未纳入南盛国直接管辖的区域,生苗人隐居避世,不与外人通,未知的领域,不会有人怀疑我的话,且我说的也不是虚言。” 季晓梦上下瞅他一眼,样貌俊俏,眉眼精致如画,倒是看不出来什么生苗黑苗熟苗。 不过,她对苗疆人也只是略有耳闻,没机会见识那些人长什么样子,没法比较。 季之玥抱紧顾以霄的腰,目露凶光,“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你也要跟我抢人吗?”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顾以霄无语地拍开她的手。 见季之玥炸毛,又赶忙温声哄道,“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你姐姐也不行。” 没出息的玩意儿,季晓梦简直没眼看。 “看着不傻了,怎么脑子还越长越小了,你有空教她认认字,带她读读书,让她看看心经,忙起来她眼睛就不会总挂在你身上了。” 这一刻,她想打季之玥一顿的心都有了。 情爱,是最没用的东西,男人的真心,在她眼里,一无是处! 但看着顾以霄那柔声细语的样子,季晓梦稍稍将心放回了肚子。 顾以霄微微颔首,觉得是个好办法。 季之玥用手指轻轻敲着腿,打起节拍,语气懒洋洋的,“我又不是不识字,心经我倒背如流,哪里还需要看。” 顾以霄眼神惊讶又带着点探索地看着她。据他了解,季之玥从不说谎,哪怕是他撒娇求来的承诺,对方也会遵守。毕竟她不同意的话,不过三息就会反口。 也就是说她不是目不识丁,而是真的会识文断字,心经也同样是真的能倒背如流。 顾以霄沉默,看季之玥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欣赏。 季晓梦只当她妹妹在胡说八道,谁家好姑娘把心经倒着背? 她取出一沓子银票。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这次回来是要跟你们告别的,这段时间我会住在方家给我安排好的院子,我要学的东西太多,怕是轻易不会外出了。” 季晓梦拉起季之玥的手,把银票塞她手里。 “你们住在客栈多有不便,我这有两千两,是方家人给我的,你们拿去买个宅院,先安置下来吧。” 顾以霄回道:“买好了的,就在街心后面,第二条大路进去,往前走,尽头偏僻那所宅子就是了。” 闻言,季晓梦将地址牢记,但银票没有收回来。 季之玥满眼都是钱,她很想要,但一想到季晓梦差点死在宫里,面上一凛,“我不要!” “别担心,方姐姐给我的东西虽然小巧却也难得,我那一小箱子首饰足足当了两百多两,够我进宫打点的。” 季之玥表情太好懂,季晓梦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收着吧,别跟我客气,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的就是你的,我若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肯定也不会跟你客气的。” 说完,季晓梦就起身离开了。 季之玥动容地望着手中的银票,心神仿佛被吸在了上面。 她低垂着脑袋,“姐姐说她要进宫去当皇帝额娘的替身,你说她会成功吗?” 顾以霄眼睛倏然睁大。 “你说什么?”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坏了。 季之玥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姐姐对我真的很好呢,大哥二哥进宫后,能不能也让他们帮帮她?” 她在宫外,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九族牵绊,哪有不帮的道理?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顾以霄不假思索:“她是你姐姐,自然也是我的姐姐,大哥他们没理由不帮自己的家人。” 顾以霄靠在季之玥怀里,总觉得被吓出了虚汗,后背凉凉的。 季之玥盯着他红红的耳垂,低声道,“皇帝看着很不好对付的样子,到处都插人,他见了姐姐那张跟他额娘相似的脸,会不会怀疑姐姐心怀不轨啊?” 顾以霄沉吟,“得看你姐姐打算怎么出现在皇上面前了,天下人物如过江之鲫,样貌相似的人自然不足为奇,皇上英明神武,不会因为一张脸就迁怒她的。” “嗯,那就好。”季之玥抱着他,数起了银票。 两千两,都是一百两的银票子。 季之玥兴致勃勃,“天色还早,我们去逛街吧?” “不去。”顾以霄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花钱如流水,又总有一堆东西要买,就金楼那买的,簪子就买了十来支,咱们家所有人加一起也没有十个头,偏偏我又拦不住你,银子刚到手就又落到别人怀里,你不心疼我看着肉疼。” 季之玥噎了噎,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银票。 当真是小女孩心性,顾以霄心软了,“去也可以,不过你看中的东西,我让你买你才可以买,同一件东西不能重复。” 重复了吗?明明每个都很不一样,哪里就一样了? 季之玥不理解,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第73章 肥嘟嘟的小猪 “化外之地,生苗区,未完全纳入王朝管辖。” 方重琰低声呢喃着。 季晓梦出去一趟立马就又回来了,回来这几天基本上都在问他知道多少苗疆人的事情。 每次聊完都会问一句口技师父找到了没有,舒纯皇后画像有没有? 方家出手,没有也得有,也是赶巧了,他夫人手底下养鹦鹉的小厮在进方家前就是靠口技为生。 这会儿季晓梦已经跟着那个小厮练嗓子去了。 方重琰一头雾水,“妹妹,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希望我们给她找一个苗疆女子的身份?” 方雅婷难得回一趟娘家,又碰上这事,索性就求了嫂子,来家里长住些日子。 她看着大哥扯头发,皱眉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按她说的,生苗人避世,天高皇帝远的,身份确实是个好遮掩的。我们就先找着吧,等实在找不到就再说嘛。” 方重琰想想也是,九族出动,不怕找不到。 但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一年两次宫女选拔,这日子都错过了,她进宫就只能是最低等的粗使宫女,好歹是小妹亲口认下来的妹妹,你说我们要不要。” “别别别,慎言慎行啊大哥。” 方雅婷打断了他的话,“皇宫不比外头,皇上操控欲强,你往皇宫塞人,那跟主动送人头有什么两样?粗使宫女也没什么的,宫里我们插不了手,我们侄女一个贵人想要自己选个宫女还不行吗?” 方重琰有点愁,“我总觉得,不到万不得已,她可能不会找我们侄女帮忙。” 撇那么清,对他们方家才是最好的。 但他们家都是实心眼的,他把季晓梦当自己人了,季晓梦却清清冷冷,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说实话,要不是她给了个准话,我都有点担心会不会被她卸磨杀驴。” 方雅婷手帕揪紧,“尽是些小忙,别的事她怎么就不让我们帮她呢,宫里戒备森严,回头她求救都没门。” 方重琰瞥她一眼,“那倒不至于,瞧着应当是没怎么依靠过别人,还不太习惯吧。冷宫哪里是个好去处,她要能真能帮小妹出冷宫,卸磨杀驴我也认了。” 他安抚道,“对我们来说是小忙,对她来说可不一定。我们不是让人查过了吗?那丫头是个有主意的,先是柔嫔又是那几个贵人常在小主,在这几个人手上她都能过得好好的,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思索片刻,又道,“侄女嘴甜,她们处得来的,就是那庄贵人狠了点,之前就仗着有宫权,又是府邸老人,朝堂父兄给力,嚣张跋扈惯了,容易被人撺掇唆使。” 方雅婷拍了拍桌子。 她语气柔柔的,“能有多给力,谁治水不是治?他们不南下治水,难不成那水就能淹了京城去?治水能人天底下又不止他们父子俩,不行就退位让贤。 回头我就去跟我家那位通通气,下次他们要再拿治水说事,你们就好好参他们一本,推个同样会治水的自己人上去!” “胡闹!”方重琰瞪了瞪她,“祁松旭怎么回事,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他一个礼部侍郎,管理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管天管天还想管到人家河道总督头上。” 方雅婷瘪了瘪嘴,“不是大哥说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吗?他从二品,我相公正二品,大半级也是大啊。” “谨言慎行啊,妹妹!”,哪有这样比较的? 方重琰没好气地看着她,“照你这么说,只要太师太傅他们不压着我,我岂不是可以无法无天了?” “是啊,我怎么给忘了!”方雅婷眼睛一亮,顿时拍起了马屁,“大哥可是皇上新任的吏部尚书,能任命选拔官员的,偷偷罢免一个河道总督算什么!” “……” 方重琰翻了个白眼,脸上皱纹被气得更明显了:“说得轻松,这尚书要不让你来坐坐?” 还偷偷罢别人的官,他自己的位置都还没坐稳呢! “叩叩!” 季晓梦站在门外,听了大半,她左右看了看,敲了敲门,走进去。 她关上门,“外头怎么也不派两个人守着?也不怕都被人听了去。” “你进来就是了,敲什么门啊,平白吓着我。”方雅婷听到敲门声就吓了一跳。 主要也是平时她回来,跟大哥说话没人会过来,也没人敢过来。 方重琰转过头,讪笑两声,“自己家不用太谨慎,蜻禾院都是我的心腹,且他们全家的卖身契我都捏着的,小姑娘家家,没事别把自己绷那么紧。” 季晓梦抿嘴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听说我妹妹给我送了东西来?” “是有这回事儿,我都给你收着呢。”方雅婷出门,去叫人把东西取来。 很快,一个小丫头就捧着个匣子过来了。 “东西放下就行,退下吧。”方重琰起身,“蜻和院偏僻,不会有外人过来,季姑娘不必太过小心。我还有事,有什么需要就让人去前院书房找我,我若不在,寻我夫人也是可以的。” 方雅婷挥手,“放心吧,有我在呢。” 季晓梦点头应下。 她打开匣子,看到里面的东西,眼圈瞬间就红了。 眼神晦涩地拿起,摩挲了两下。 “有些眼熟,能不能给我瞧瞧?” 方雅婷接过看了眼,不解,“原是我家金楼的平安锁,难怪眼熟,不过,这样式一般不都是给小孩子的吗?” 形状是胖嘟嘟的小猪,金子打造,生动有趣。 季晓梦思绪稍定,笑道,“小时候说过的玩笑话,我也没想到她还记得。” “戴着吧,三阳开泰,寓意极好。”方雅婷把小猪还回去。 她语气颇为骄傲,“金楼是我的陪嫁铺子,原先生意不好,后来婚后回门在路上救了个小丫头,我瞧她可怜,想着放到身边养着吧,没成想她那小脑瓜子,总有一堆奇思妙想,画出来的样式漂亮又生动有趣,我看了都想买。” 语气滞了滞,方雅婷想起来什么,打趣道,“我听嫂子身边的丫鬟说你妹妹来时,抱着个小郎君,还说你妹妹她身材高挑,九尺有余,十分惹眼。你私底下没少提醒她们吧?我听下人说她们是从后门来的,还打了伞遮掩,倒是不算惹人注目。” 九尺过分了,方雅婷没信。 不过,谨慎些也好。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肯定也不小,大哥是新任尚书,她嫁给了礼部侍郎,小妹又是先帝的妃子。 朝堂大半方家子弟,多少人盯着他们家,想拉他们下来。 “难得重逢,却没能和她长聚,也不知她心里有没有怨我。” 季晓梦没提醒过这些,她只是让她们尽量别主动方家来找她。 想来是顾以霄的主意,她妹妹懒懒散散的怕是懒得动那个脑子,也不稀得掩饰。 方雅婷目光悠长,“说起来,那天我儿子被马车撞到,也是一个九尺高的粉衣小姑娘救的。我相公说可能是他的笔友,两个月前断联,遗憾了许久,泪眼汪汪地看完儿子的腿,见儿子没事,他好生骂了我儿一顿,只因我儿没问对方家住何处,他没法递信。” 她心疼儿子,劈头盖脸骂了她丈夫一顿,直接在娘家住下了。 季晓梦惊讶抬眸。 方雅婷似有所察,回望她。 俩人对视一眼,季晓梦朝她缓缓点头。 第74章 姿势不对,腰酸肩痛 “给我的?” 季之玥看着手上的金制圆牌,端详。 正面写着金楼两个字,背面刻着一些特殊的花纹。 初到京城,几天前,才从客栈搬到这所宅院,季之玥认识的人除了季晓梦,就一个都没有了。 她下意识以为是季晓梦给她的。 “姐姐姐怎么会给我块圆金牌?” 她送季晓梦小金猪,是因为她有一段对方想要生肖平安锁的儿时记忆。 但她可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想要什么金圆牌子。 顾易晨抽出一串糖葫芦,嘎嘣嘎嘣咬了一个咀嚼,“我在长街摆摊算命,有个自称是金楼的人,托我把这个给你,说是感谢你救了东家少爷,拿这个进金楼,一楼东西每日可随你免费带走三样,二楼三楼让利四成,只按六成收银。” “这么好?”季之玥脱口而出,“六成,那二楼一百两的东西相当于六十两。我有两千两,每件物实收六十两,那上二楼我就算购三十三件,也还剩二十两呢。” 季之玥爱不释手地摸着金圆牌,下定决心,“我以后得多救人。上次去金楼我都没敢上二楼,听说二楼一副头面至少也要百两银,三楼就更贵了。” 顾以霄坐季之玥怀里,闻言放下书,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会心算?” 九九术,也叫九九乘法口诀,始于春秋,盛于汉代,百姓日用,学者必习。 但他没想到季之玥看着呆呆的,整日里眼睛只盯着他看,却连这个也学过。 季之玥眨巴眨巴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淡粉色的唇。 她低头吻了吻他的嘴巴,亲完还耍流氓一样点评了句,“好软,香香的。” 顾以霄耳根发红,余光下意识看了眼他二哥。 “差不多得了,一天天的,又不是不知道你们恩爱。”顾易晨摸了摸鼻子,当没看到。 “爹!”顾琰踉踉跄跄地小跑过来,一把抱住顾易晨的腿,“糖葫芦,爹!” 顾易晨晃了晃腿,“糖葫芦,糖葫芦,眼里就看到糖葫芦,教你的又忘了,没看见人吗?还不问好?” 顾琰松开他,小模样一本正经的,“叔叔,婶婶,好。” 他年纪小,但也不是不知事,他到现在都记得叔叔躺在床上,爹痛苦大哭的场景。 家里所有人都说叔叔身体不好,需得婶婶抱着才能走路。 婶婶经常抱着叔叔出去玩,街坊邻居也是知情的。 叔叔大病初愈又体弱多病,他身子孱弱,娇虚无力,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没有力大无穷的婶婶,根本不行。 故而,他看叔叔坐婶婶腿上,也不觉得有什么。 “叔叔,今日又忘记喝药了吗?” “叔叔快好了,不用喝药。”顾以霄笑着跟侄子回应,“怎么满头大汗,你娘呢?” “娘跟大伯娘,在一块。”顾琰说话没说几个字,嘴巴口水就满了。 他咽了咽口水,“娘在烤番薯,大伯娘在炸番薯,很香,我帮忙,烧火,汗就,滋溜,出来了。” 顾易晨把糖葫芦伸到他嘴边,“咬得动吗?你一个我一个,别急,轻点咬哈,把牙崩了你娘又得说我了。” “好。”顾琰抱着他的小臂,去啃糖葫芦,费劲吧啦才啃掉一小块。 顾易晨推开他的小脑袋,也不嫌弃儿子的口水,一口一个,“我先吃,你咬太慢了。” 顾琰眼巴巴望着,“到我了,爹,到我了。” 季之玥答应过侄子面前不过分亲昵,于是,她抱顾以霄的手松了松。 顾以霄看着顾易晨,“二哥,所以,那金楼是祁家开的?” 顾易晨手臂垂下来,拿糖葫芦逗儿子,“我没问,但我探了下口风,据说是方家大小姐的陪嫁铺子,做大之后才成了现在的金楼。” 他说完,又抬起手,咬下一颗糖葫芦,“我收摊子时路过,去瞧了一下,那地风水是真的不错,主人家也是财运冲天的。 你二嫂租的那个铺子也是方大小姐的陪嫁良铺,虽然我们只是想做点小生意,但铺子沾了她的财运,也算是租对了。” 祁夫人的财运是真的不错,之前他跟许文芳去找铺子,他只算到他们租的铺子不会亏本,倒是没怎么留意。 今天走访了好几个租户,他才发现租祁夫人铺子的人就没有亏损的,财运不是一般的好。 顾琰抱着他大腿,大眼睛湿漉漉的,“爹,该我吃了,你都吃两颗了。” “小孩子吃什么糖葫芦?”顾易晨左右看了看,随手给他塞了本书,“乖,多看书,长大了就可以吃糖葫芦了,想吃多少都可以。” 顾以霄的书被抽走,眼睛跟着落在侄子身上。 努力忽视季之玥在自己肩膀上捏来捏去的手,顾以霄侧过头,低声道,“我肩膀真的不酸,你歇歇,别累着了。” 昨晚她给他沐浴,他没忍住挣扎了一会儿,被她定身。 姿势不对,沐浴完,他肩膀跟腰酸得厉害。 季之玥懊恼不已,给他按了一天一夜的腰。 因着季之玥不用睡觉,他睡着了都还在给他按。 早上肩膀酸疼得厉害,于是,她按腰又变成了按肩膀。 “哦。”季之玥顿了一下,右手往下移,搭在他腹上,没再乱动。 “贰,伍,天,永,古。”顾琰拿着书,肉嘟嘟的小脸微微皱着,他拿着手指一个字一个字指着读,不认识就跳过。 顾以霄无奈地看向顾易晨,“二哥,他还没到三岁。” 顾易晨捏了捏儿子的脸,“他年底出生,算着虚岁也有五岁了,你小时候不也是这个年纪就抱着书啃吗?” “娘!”顾琰挣脱他的手,朝许文芳张开手。 “找你爹抱着吧,娘身上烟火重,脏。” 许文芳避开他的小身子,招呼道,“快尝尝,快尝尝,刚出锅,脆乎着呢,大嫂说要是你们吃着也觉得不错,明天我们就不只卖蒸番薯了,再添个烤番薯和炸小食。” 她端着一盘炸薯条上桌子,踢了踢顾易晨的鞋子,“怎么又买糖葫芦?少吃点,小心以后老了牙疼。” 第75章 之玥,大哥想跟你单独聊聊 许文芳看着季之玥,一脸的稀罕,“之玥,快尝尝。” 家里有个小妖精,好处多,动动手,衣服不用洗,地也不用扫。 闲着没事干,想做生意赚钱。 家中自产薯,营生所需之物,皆取自于己,都不用外购。 许文芳都乐坏了,“我炸了很多,我跟大嫂都说好了,等下街坊邻居都送些过去做人情。” 顾琰坐在顾易晨怀里,嘴巴被他娘塞了两条最小的薯条。 “好吃。”他伸着小手,“娘,还要。” 季之玥知道炸类食品最容易得小孩喜爱,但还是劝道,“这东西胀气,小孩子还是不要多吃的好。” 许文芳点点头,“我知道的,你大哥这几天没少研究这东西,他都跟我说了的。” “出锅的时候好吃,放凉了,油溢出来,会腻,如果要卖,最好是现炸。”季之玥提完建议,拿木签戳了一条喂顾以霄。 吃过烤番薯和蒸番薯,顾以霄也想试试炸的。 他张嘴咬了一小口,细细慢嚼。 油味重,不太适合他,他还是喜欢清淡点的。 季之玥见他皱眉,就知道不合他胃口,没再投喂。 她擦了擦顾以霄的嘴角,“蒸熟晒干,可能会更好卖,比炸的省事。” 也比较合顾以霄的口味。 许文芳思索,“这个方便!回头我跟你大嫂说说。” 顾以霄侧头,和季之玥对视了一眼。 他发现季之玥话变多了,注意力也明显分出去了大半。 虽然抱着他腰的手,依旧存在,但占有欲减弱了不少。 顾易晨吃了不少,抬眸间,看出了顾以霄的想法,“之玥,这里你最了解番薯,有没有想过,自己来试试做点?” “不行。”季之玥摇摇头,语气真诚,“你见过狗吃狗肉?” 她屏蔽掉顾琰的听力,继续道,“我的术法没你们想象中那么齐全,我很少钻研食物,我没办法让它们自己脱皮跳锅,也没办法一下子让它们烤熟。” 杀人没问题,救人也没问题,懒得天天洗澡洗衣服,所以清洁术也没问题。 至于做饭?她又不用吃饭,抱歉,她不会。 顾易晨摸摸鼻子,给了弟弟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这一幕落到了刚好回来的顾衣昇眼里。 “大哥\/大伯。”众人齐刷刷喊道。 顾衣昇走进来,怀里揣着一簸箕的番薯干花。 他看了眼季之玥,倒没说什么,只是眼神明显有点心疼顾以霄。 太过黏糊,会令人窒息,他弟弟脾气好,可他看着心里难受。 顾以霄坐直身,把手探出来,隔绝掉他的眼神对视,“大哥,再给我看看吧。” 顾衣昇回过神,放下怀里揣着的簸箕。 他把完脉,眉头微松,“你自幼体弱多病,筋骨不健,我时常忧心得食不下咽,如今看你竟比常人还要康健两分,我。” 顾以霄笑了笑,打断他的话,“这还得归功于之玥,她的本事,想来大哥也是知道的。” 所以,大哥,别用那样的目光去看之玥,也不要再拿那种心疼的眼神看着我。 顾衣昇听懂了弟弟的意思,眼睛微红,笑着道,“大哥知道的。” 他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 顾以霄知道他释然了,转而揶揄,“大哥什么时候喜欢上采花了?” 顾琰偷偷伸出手,抓起簸箕上的干花把玩。 “这可不只是花,这也是药来着。”顾衣昇抓了把番薯花给他们看,“我发现这花有奇效,清热解毒、消肿止痛,良药也。” 许文芳想起倒茶壶时倒出来的花汤,“大哥,你昨晚不会是拿这个泡水当茶喝了吧?” 顾衣昇点点头,“以后倒是可以多煎来喝喝,利尿通便,调和气血,止血疗伤,还能舒缓心神,助人安眠。” 顾易晨有发言权,“我昨夜喝了小半壶,确实睡得挺香。” “敢情你们都在这呢!”何婧笙手上端着个长长的托盘,托盘上是一堆油纸包。 她穿过长廊,来到亭子。 顾衣昇迎上去,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怎么包那么多?” “不多,一包是烤番薯,一包是炸薯条,街坊邻居每家分上两包就没了。”何婧笙笑着松开手,冲他笑笑。 顾易晨单手抱起儿子,“我去送吧,大嫂快坐着歇会儿。” 就十二包,每两个油纸包都用绳子绑着,很好拿,顾易晨大手一攥,拎起就出门了。 宅院空地多,长廊两边的空地被季之玥施了法,长了很多番薯藤,早上拔完,晚上就会自动补给。 番薯不拔的话,也不会枯萎,一眼望去,那藤上长着花,白色、紫色、淡粉色,别有一番雅致。 顾易晨路过时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凉亭。 何婧笙又听了一耳朵顾衣昇说的薯花药效。 她琢磨道,“我本来想着手里头宽松,可以雇两个小厮或者去牙子那买两个丫鬟回来的,但我们家长廊两头的薯花藤不好解释,还是关紧门过日子好,不然容易吓到别人。” 顾衣昇颔首,表示认可。 许文芳戳着薯条吃,“家里也没什么活可干的,铺子雇有两三个小厮卖东西就行了,我们家东西新奇,随随便便卖也能赚不少钱,回头卖出点名头了,买个小庄子做掩,我们改卖生番薯,跟别人合作,更加省时省力。” 番薯品种多,许文芳最喜欢紫薯,跟蜜薯。 “大哥,你也尝尝,我都试过了,黄色的番薯烤着最香甜,洗干净,削皮,切成一条一条,裹着粉,放油锅翻炸,香极了,吃着也脆甜。” 顾衣昇给面子,吃了几口。 他思来想去,目光看向季之玥,“之玥,我想单独和你聊聊。” 第76章 皮肤饥渴症 顾衣昇站了起来,俨然是要离开亭子,出去说话的意思。 顾以霄眼眸轻抬,语气不明地喊了一声,“大哥。” 顾衣昇抬手,打住他,目光依旧看向抱着他不放的季之玥。 “???”许文芳停下手,和何婧笙匆匆对视一眼,又转头去看季之玥。 这是做什么? 顾以霄也是第一时间去看季之玥的表情。 “聊什么?”季之玥随口一问,唇角略有些紧绷感。 眼看气氛微妙,何婧笙缓声道,“在这里聊不行吗?以霄,我,还有文芳,怎么还成外人了不是?” 许文芳塞了一根薯条,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贪吃的小模样就像顾琰一样。 她附和着,“就是,就是。” “没事,只是随便聊聊。”顾衣昇眼神倾斜,从季之玥微微攥紧,且渐渐泛白的手指上离开。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季之玥的茫然和无措。 但很快,这点情绪就被她的冷漠替代。 空洞的眼神,紧抿的唇角,抱着顾以霄的手指还在不断收紧。 季之玥漠然的眼底似有不安在涌动。 “好。”她声音暗哑地应下,但手还是搭在顾以霄的腰上,要松未松。 顾衣昇眼睛眯了眯,俊朗的面容上多了几分锐利。 这是他看病人的目光,何婧笙太了解他这种眼神了。 她推了推许文芳,“什么时辰了?装运的小厮应该快到了吧?” 许文芳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未时过半,还早着呢。” 何婧笙恨铁不成钢地嗔她一眼。 “哦哦,差点忘了正事。”许文芳智商回归。 她拿起手帕擦了擦嘴,“正好出了新花样,我跟大嫂去铺子一趟,先叫人把明天的食材量送过去,顺便教教他们怎么做。” 她起身,拉着何婧笙走了。 凉亭只剩下了三个人。 顾以霄安抚性地拍了拍季之玥的手背,“你可以屏蔽掉我的听觉。” 僵持片刻,季之玥忽然放开了他。 她抱着他轻轻放到石凳子上,在他嘴边留了个轻浅的吻,“我去去就回。” 并没有走太远,顾衣昇跟季之玥只去了长廊那边。 顾以霄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们。 他拿起顾琰还回来的书,余光时不时瞥向他们。 “凡事过犹不及,夫情之始,始于欣赏,你得学会适当的跟以霄拉开距离。” 顾衣昇开门见山,直言直语,“若你一直这般强势下去,他对你只会是责任,哪怕你样貌符合他的心意,他也不可能喜欢上一个他不会欣赏,只一味地充当他代步工具的女子。” 季之玥手指紧攥,黑洞洞的眼睛,直视顾衣昇。 身姿笔挺,笑容和煦,五官俊郎,偏说出来的话格外难听。 “你是想要他一直顺从你,彼此端着架子,试探容忍,相敬如宾,还是想要他喜欢你,像你二哥二嫂那样,让他同你当一辈子的恩爱夫妻?” 视线交织,季之玥最先垂下来眼眸,“可是,抱着他,很舒服。” 顾衣昇语气迟滞,“你这是病,得治!” 情志病。 思虑伤脾,长期缺乏身体接触所致,一得到身体接触,就会感到极大的满足,从而稳定住那些负面情绪。 他提议,“或许你们应该去猫贩子那里看看,一起养只猫,独属于你们两个人的猫,以霄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以把猫当成是他。” 季之玥眼眸森冷,“我们不会分开,他不可能不在我身边,我也不会让你说的这种境遇发生。” 顾衣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可你也不可能一直困着他。” “为什么不能?”季之玥丝毫不掩饰她的心思,“要不是怕他疼,怕他难过,他本该就这么彻底瘫痪下去的。如果是这样,你还会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话吗?” 顾衣昇瞳孔微缩。 平心静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顾衣昇缓了缓气息,委婉地道,“所以,你觉得他现在是不难过的?” 周遭仿佛安静了下来。 季之玥睁了睁眼睛,“我认为你说得不对,猫长得并不像他,让我把猫当成他来抱,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顾衣昇:“……” 季之玥收敛情绪,低声呢喃,又回到了前面说的那个话题,“是要让他欣赏我吗?” “当然,像你二哥,他欣赏你二嫂明目张胆的爱意,喜欢她的活泼开朗和嬉笑怒骂。再比如我,我喜欢你大嫂的温柔小意,也懂得她的婉约体贴。” 顾衣昇迫不及待地道,“以霄擅棋和茶艺,他喜吹箫舞剑,除此之外,他还尤其喜欢钻研书法,你可有什么擅长的技艺?” “我什么都会啊。”季之玥眨巴眨巴眼,无辜地看着他。 “都会?” “嗯嗯。”季之玥表情放松了许多,完全没了前面一松开顾以霄就浑身紧绷的带刺模样。 她歪歪头,“你是想让我先去俘获他的心,再去触摸他这个人,是吗?” 顾衣昇总觉得这话有点古怪。 但他还是继续说道,“人皆有所长,亦有所短,若能见其长而容其短,自然而然就会心生敬慕,情自深矣。” 季之玥嘴角轻抿,声音克制又隐忍,“你说得也有一点点道理,大哥放心,我会考虑的。” 顾衣昇忍不住问,“你真的会下棋?” 不会是小儿棋吧? “略懂略懂。”季之玥在庙里看了几百年别人下棋,但她其实也不确定她的棋艺属于哪个层面的棋手。 谈话还算融洽。 顾衣昇露出笑容,“我了解以霄,即便不精通,你只要一点点展示给他,你们的境地会比现在好上百倍。” “嗯嗯。”季之玥敷衍点头,礼貌告辞。 她才不听他画饼,几个瞬移回到凉亭。 一把抱起顾以霄,脑袋埋他身上,猫吸薄荷一般。 悬空腾起,顾以霄错愕地放下书,反应过来,抬手轻拍她的手背。 舒服了太久,突然让他坐在冷石凳上看书,不仅热,腰也难受。 他放松身体,轻轻靠在季之玥怀里。 季之玥放开他,刚想说话,余光就发现那本书还停留在原先那一页,都没有翻动过。 “你也想看吗?”顾以霄把书合上,顺手递给她。 上次虽然答应她出去了,但他们并没有买什么东西,只去书社购置了几本书和话本。 这些天也没少出去走动,但有他管着,好歹没再乱花钱。 两千两银票,分文没动,剩下的那一百多两也还剩七十多两。 季之玥接过书,随手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段论述:明主之官物也,任其所长,不任其所短,故事无不成,而功无不立。乱主不知物之各有所长所短也。 和前面大哥说的那番话,略有相似。 明君任人都要看长短,夫妻想要情深,自然也得容其短,学会欣赏彼此的长处。 顾以霄见她目不转睛盯着看,也探头去瞧了一下。 他笑了笑,声音温润如玉,“是看不懂吗?其实这段话的意思是……” ———— 天气突然就变冷了,大家记得穿衣,别学我,短袖短裤,又感冒又发热的。 今天不太舒服,先一章。 第77章 放手 顾衣昇远远看着季之玥她们捧着本书轻笑低语,便没再过去打扰。 难得这俩人能聊起来,三弟神情自然,姿势慵懒,一看就是真的欢畅愉悦。 言笑晏晏,神情自若,谈笑间仿佛无外物可扰。 顾衣昇欣慰极了,恨不得在这里当门神,谁来他挡谁。 “大哥?你杵这干嘛?”顾易晨抱着儿子路过。 他还想回凉亭吃东西。 “不行!”顾衣昇顺势将他们父子俩叫住。 “那个,老二啊,等下你还去长街摆摊吗?不摆就去拉马车出来,先送你大嫂和文芳到铺子里一趟吧。” 顾易晨掂了掂怀里的顾琰,另一手上拎着些邻居的回礼,“文芳又不是不会驾马,铺子近,就三五百步的距离,她们之前不都是走着去吗?怎么,伙计误时了?” “时辰定的是申时一刻,铺子那边的伙计可能碰上事了,到现在都还没来。”顾衣昇目光放远,落到对面长廊。 许文芳拉着专门负责运货的马车出来,旁边跟着何婧笙。 俩人正在合力搬东西上马车。 “先去帮忙吧。”顾衣昇停下交谈,快步走过去。 许文芳像是刚刚发现他们,双手掐腰,“顾易晨!你昨晚装的这十几筐番薯也太满了!” 顾易晨放下儿子,拍了拍他的屁股,“你娘又发火了,一边玩去,小心殃及池鱼。” “吃鱼?”顾琰兀自啃着小手手,肉嘟嘟的小脸满是期待。 “殃及池鱼,不是吃鱼。”许文芳弯下腰,拍开他的手,“都多大了,再咬手今晚就蒸了你这条无辜鱼!” 顾琰缩了缩小手,明白了此鱼非彼鱼。 他奶声奶气地反驳,“我,控制,不住自己。” “忍着!”许文芳塞了条手帕给他,“赶紧擦擦。” “小孩子嘛,长大了就好了。” 顾易晨放下手里的东西,三两下将竹筐搬上板车。 许文芳瞪他一眼,“小的时候不教,总想着长大了怎么样怎么样,说得好像你认的那些字也是突然就会的一样。” 她瞄了一眼旁边的东西,“你放在长石板凳上的是什么东西?” 顾易晨转头看过来,脖子上骨头项链晃动了两下,“隔壁老王还有尽头那户人家给的回礼,蒸糕和一些小孩子喜欢吃的糖果。” 闻言,许文芳也就没再拦住扒拉东西的顾琰,只道,“少吃点。” 不到片刻,两个男人就把东西搬好了。 顾易晨拍了拍手,笑起来有点痞气,“媳妇儿,装好了。” 男色误人。 许文芳眯了下眼,松开儿子,又抽出一条手帕,“受累了,瞧这汗出的,我给你也擦擦。” 两下功夫的事,哪有什么汗。 顾易晨习惯了她这副面孔,呲了下大白牙。 俩人对视一瞬,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儿子,趁儿子在旁边拿着蒸糕吃,他们也吧唧一口,偷了个香。 顾衣昇背对着他们,倒也没注意到他们的情况。 他擦完手,瞧见何婧笙有点脸红,还有些纳闷,“可是热着了?要不你就别去了,在家歇歇,换我去吧。” “没事,我就是闲着慌,再不找点活干,更加不自在了。”何婧笙嗔怪地瞥了一眼许文芳。 她看着顾衣昇握住自己的手一脸担心,笑道,“我真没事,之玥呢?你没跟她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她们还在凉亭看书。”顾衣昇心虚,“瞧你说的,我还能欺负她不成?我就是给以霄把了下脉,发现他肾阳不足,想着叮嘱之玥两句而已。” 顾易晨顿时投来眼神,“我弟咋了?你不是说他现在身体很好吗?” 他本能地朝凉亭张望,但右边的长廊没有左边长廊视角好。 既被桃树挡住,又有晒草药的架子阻隔,他根本望不见凉亭。 许文芳解释道:“咱弟没事,是你大哥说要跟之玥单独聊聊,我和大嫂就避开了,也不知说了什么。” “你急什么?只是轻微的气血不足,这又不意味着他就一定不健康。”顾衣昇松开何婧笙的手。 他看向顾易晨,“你也不必过于忧虑,他旧疾缠身,又久卧在床,疏于锻炼,能恢复到如今这样,已是万幸了。” 顾易晨放下心,转而笑道,“话说,大嫂也算是因祸得福,砒霜事后,身体似乎也好了许多。” 以前只能做些女红,挑水都费劲,脸色也总是白白的。 现在不仅面色红润,跟文芳合搬那么一大筐东西,气都没怎么喘。 “是吗?”许文芳认真瞅:“应该是之玥的功劳,大嫂的脸色看着是好了很多,就是我养的那花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枯萎了。” 何婧笙打趣,“你买的哪里是花,明明是棵蒜。” 许文芳:“这我可不依,雅蒜不开花,你也不能说它是棵蒜啊,顾易晨,你看大嫂,快给我评评理。” “原来不是蒜啊,我前两天还想拔了炒菜来着。”顾易晨笑着揶揄。 顾衣昇眼神微暗,妻子失而复得,他对之玥自然是感激的,不然也不会忍到今天才开口。 还没到京城,他就察觉出之玥的不对劲了,只是后面翻阅了医书,他才意识到那是一种病。 罢了。抱抱就能缓解的病也算不得什么大病。 回头知会一声,让以霄自己解决吧。 虽说长兄如父,但对方十八了,也不小了,成家的人,该放手还是得放。 想是这样想,心里怎么有点难受呢。 第78章 没有同房 何婧笙观察着顾衣昇的神情,“气血两虚,是不是应该多走动走动?” “好像是这样。”许文芳面带忧虑。 她问顾易晨,“之玥好像比我还黏糊,三弟醒来到现在,都好久没有跟着你锻炼身体了吧?” 顾易晨点点头,一言难尽地回看他媳妇,“何止是锻炼,他吃饭都不用抬手的,走路也没走过几步,哪次不是被之玥抱来抱去的,我方才给邻居送东西,个个都慰问了我一遍,问我家弟弟身子虚,会不会影响春闱。” 左邻右舍,都觉得他弟弟是个病秧子。 老王胆子大,说话比较直接,一点也不隐晦地夸奖他,说他给弟弟找了个好妻子。 什么力气大,会疼人??? 何婧笙抱着顾琰,哭笑不得,“看这闹的。” “误会就误会了吧,之玥那脾气,你想跟她抢人,她就能像鬼一样盯你半天不放。”许文芳一屁股坐下来,开玩笑的语气,“没准将来皇上也觉得咱弟病弱,上朝都给他赐座勒。” 众人笑笑,怎么也没想到许文芳的话会成为谶语。 许文芳摸了摸头上之玥送的金步摇,没忍住替对方说了两句好话,“气血不足也不是非要锻炼身体的,食补也是补,你们没发现之玥前天找索唤送上门的食物都是些补气血的吗?” 隔个三五天就叫一回,一顿饭就花出去十几两银,还有那以霄身上穿的,手里戴的,哪样不是好东西? 她也不避着儿子,小声道,“她虽说是个妖,但只要对我们好,有点小脾气也没什么的。以霄都没说什么,我们又何必上赶着做那‘棒打鸳鸯’的坏人。” 顾易晨也跟着坐下来,支起一条腿,“我们也没说之玥不好。” 许文芳推了推他,打了两下,“坐的地方你也拿脚踩。” “我改,我改还不成,你动什么手嘛。”顾易晨抱起儿子,低下头,张嘴咬了一口顾琰手上的蒸糕。 顾琰小嘴瘪了瘪:“……” 他不傻,婶婶有秘密,他一直都知道。 会飞的藤,瞬间移动,哪里是常人能做出来的? 至于妖不妖的,他嘴巴向来严实,不可能跟外人说这些。再说了,他一个小孩子,说出去的话又有谁相信呢?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被他爹一口咬到只剩下一点点的蒸糕。 亲爹抢孩子东西吃,真是天理难容。 一下子,长廊里坐满了人,只顾衣昇一个人还站在外头。 顾衣昇低着头,声音细如蚊蝇,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她们日日都如此黏腻,怎么就没有同房呢,莫不是以霄那方面真的有碍?” “你嘀嘀咕咕什么呢?”何婧笙坐在长廊旁边的长板凳上,手绢往脸上扇了扇风。 许文芳忽然站起来,“你们听见敲门声了吗?” “许是铺子来人了。”何婧笙也站起身,匆匆去开门。 许文芳紧跟上去,“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她扭过头,对顾衣昇俩人说:“你们帮忙先拉马车到门口。” 凉亭。 季之玥像变了个人,开口说的话几乎全是顾以霄感兴趣的。 一时间,交谈甚欢。 题词赋诗,书法都能扯上两句。 季之玥歪头,“你问我吗?我不喜欢草书,但我可能比较习惯写草书,书写便捷,笔画简省、结构自由。” 顾以霄的心猛然一动,“你会草书?我好像还没见过你写的字?你能写给我看看吗?” 是他忽略了,客栈那会儿,对方磨墨有模有样的,一看就是个会写字的! “当然可以。”季之玥点头答应,但抱他起来的动作却是滞了滞。 因为她的耳边听到了顾衣昇的低语。 同房?那方面有问题?大哥说的是哪方面? 季之玥并不想偷听,但傀儡戒指会自动将他们有关顾以霄的对话传过来。 对于旁人来说,顾衣昇的声音是有些模糊,但是落在季之玥的耳朵中却是分外清晰。 没有同房吗?可她不是每天晚上都在同房吗?等找个空问问大哥才行。 “你怎么了?”顾以霄脸上笑容收敛了许多。 “没事,我就是想看看大哥他们去哪了。”季之玥抱着他出凉亭。 两边长廊空无一人。 顾以霄好奇,“所以,他们去哪了?” “铺子来了两个伙计,说有个客人想要吃烤的,他们就烤了一个,因为太香,引来了很多客人,今天的货卖光了,他们带着跑腿的小厮来运货。” 季之玥脚尖一转,朝书房走去,“大嫂怕生意太好,忙不过来,就叫上你二哥一块去了,至于你大哥,他又被侯爷的人请去看病了。” 顾以霄眉头一紧,心不在焉的。 租的铺子很大,有两层楼,后院又宽,客人一多,三个杂役手忙脚乱属实能理解。 可大哥…… 第79章 你也教教我 季之玥垂眸,“放心,大嫂准备再多雇两个人,她们是老板,生意再好也不会累着她们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顾以霄抬眸,“大哥来来回回去侯府几趟了,侯爷那边也没给个准信,你说侯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侯爷答应了的,但他病重,没办法进宫,托了他夫人去求皇后。那侯夫人不愿意,她想让你大哥当侯爷的府医,你大哥能给人吊命,多厉害,侯夫人怕他成了御医,以后就不好请他看病了,这才一直没松口。” 季之玥对上他的眼睛,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尾,“你眼睛怎么总是红红的,真可爱。” 顾以霄怔了怔,眼神闪躲,“大哥知道吗?” 季之玥也不介意,抱着他进书房,“你大哥当然知道他们的心思,他大前天一早就去城门口撕了皇帝选拔御医的榜文,他给侯爷看病,不过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加上又有银子拿罢了。” “大哥揭了榜文?”顾以霄讶异。 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也没听大哥说起? “都选完了。”季之玥语气轻松,“过段时间等圣旨正式下来,大哥就能去太医院报到了。” 窗户自动打开,光线射进屋,四面书架贴墙而立,中间窗边都摆着书桌椅,文房四宝一样没少。 季之玥走到窗边的书桌前,放顾以霄坐到椅子上。 她自己则站在古朴的书案前。 “我来。”顾以霄微微俯身,取了张纸铺平在书案上。 那是一张宣纸,淡淡的米黄色,纸面平整而柔韧。 随后,他又从案角拿起一块玉制的纸镇。 纸镇通体晶莹剔透,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是二哥买给他的礼物。 顾以霄将纸镇轻放在宣纸的右上角,压住纸张的一角。 “嗒”的一声,纸张顿时平整如镜,纹丝不动。 他磨了点墨水出来,伸手从案旁的玉制笔架上取下一支毫笔,递给季之玥,“请。” 季之玥接过笔,皱眉,“写什么呢?” 顾以霄隐隐有些期待,“无妨,你想写什么都行。” 毫笔的笔锋尖细,毫毛柔顺,季之玥看了眼笔尖,轻轻将笔尖在砚台中蘸满墨汁。 蘸得有点多了,顾以霄眉头一皱,却也没打算提醒。 季之玥将笔尖在砚边轻点,去除多余的墨汁。 提笔的瞬间,她手腕轻抖了下,笔尖在纸面上轻盈地掠过,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三个大字,顾以霄。 季之玥满意地点了点头,“好看!” 顾以霄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字迹潇洒自如,气韵生动,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他的名字仿佛在纸上跳跃。 季之玥见他激动,以为是手痒了,把笔递给他。 她略微羞涩地道,“到你了,我也想看你写我的名字。” 顾以霄挑眉,笑意不止。 他提笔,用三种字迹写下季之玥三个字。 隶书、行书,以及楷书。 季之玥歪了歪头,“都跟楷书有点像呢。” “哦?怎么说?”顾以霄放下笔。 “楷书笔画清晰、结构端正,行书介于楷书和草书之间,又刚好兼具两者的特点。” 顾以霄追问,“隶字呢?” “不就是篆书向楷书过渡的一种字体嘛?”季之玥弯下腰,从背后抱着他,“原来你喜欢这个?这些我也会写哦。” 以前,蹄安寺因为她的庇护,几百年不倒,有很多能人慕名而来,连皇帝都来了十几位。 下棋,对诗,写字,画画,弹琴,吹箫。 技多不压身,她有心想学,自然会的就多了。 顾以霄侧过头,直接忽略了对方的亲昵举动。 “你先前说草书只是你日常所习,习惯伊始,也就是说草书并非是你最喜欢的字体?” 季之玥顿了顿,“草书写字快,但我喜欢可爱的。” 顾以霄失笑,“可爱的?可否让我也见识见识?” 他以为季之玥说的是笔画圆润流畅的小篆,毕竟前面对方也提到过篆书。 没想到对方提笔写出的却是一种他很少见过的字体。 笔画类似鸟、虫形状,充满了自然美感和趣味性。 他辨认许久,“这是,鸟虫书?” 鸟虫书起源早,但由于它太复杂,掌握这种字体的人非常少。 顾以霄之所以认识这种字体还是因为有些画作会用鸟虫字装饰。 “是不是很可爱?”季之玥满脸都写着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为什么学这种字,她已经忘记了,许是太孤独了吧。 她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我特地央求大师寻了人教我的。” 真有意思。 顾以霄越看越喜欢。 隶,行,楷,三种字体有相通之处。 比如隶书的“蚕头燕尾”和楷书的横平竖直,二者强调的都是笔画的规范性和结构的稳定性。 因此,他学起来不怎么费力。 楷书他是用来准备科考的,行书专属于懒汉,剩下的隶书亦是履翁名号的独属字迹。 鸟虫书太罕见,是他喜欢但又没办法学的一种字体,虽然大哥二哥很宠他,但他们也请不到会鸟虫书的先生来教他。 他拉了拉季之玥那宽大的袖口,“你教教我,我也想学。” 目光灼灼,眼神明亮,声音清润,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好。”季之玥低下眼眸,看着他那修长漂亮的手指在自己的袖口处轻轻拉扯。 她的大脑不禁晕晕乎乎起来。 她倏然觉得,大哥的话好像,也挺对的。 第80章 二嫂送你画册子 “点、横、竖、弯弧。中锋、侧锋、圆转、提按。主要还是以垂直、纵向为主。” 季之玥抓着他的手,手把手教了基本笔画和用笔方法。 这些顾以霄都会,也都懂,但季之玥教得积极,他也不好毁她兴致。 “笔画的起笔,还有转折这里,可以加点鸟头或虫形装饰。” 身体相贴,呼吸交织,顾以霄左手手指轻蜷,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日日相抱,夜夜相拥,沐浴时身体赤裸,他也只当自己是具尸体,一点点将羞耻心剥离。 可现在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的心脏突然慌乱了起来。 “想要华丽复杂点的,你也可以这样,比如这个信字,你可以增加双鸟形装饰。” 季之玥松开他的手指,眼神疑惑,很是无辜地偏了偏头,“你怎么了?” 顾以霄默了默。 他侧身想要解释,可对上季之玥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莫名就有点羞赧。 眼神忽闪,几乎是立刻移开了目光。 原本还游刃有余的跟季之玥相处,学会撒娇示弱之后,他更加得心应手,这会儿怎么就手足无措了呢? “好,我试试。”顾以霄醒过神来,右手紧捏着笔杆,白皙的脸庞不禁染上淡淡红晕。 季之玥很想亲他一口,但见他提笔写字,只能强行克制住自己。 照着临摹了季之玥写的双鸟信,顾以霄收了收心绪,认真起来。 “福字是不是也可以用双鸟装饰?” 季之玥笑弯了眼睛,眼睛形状跟月牙一样可爱,“嗯,你真聪明!” 顾以霄想揉揉耳朵,忍住了,“寿字好像也可以。” 掌握基本技巧后,他试着大胆创新。 季之玥脑袋一点点倾斜,“我觉得我写的字更可爱,不过,你写出来的字,很有美感。” 很明显,对方结合自己的理解,自创了具有他个人风格的鸟虫字。 季之玥顿时也来了兴趣,她自己拿了只笔,“我再教你一种鱼形字。” “好。”顾以霄正在兴头上。 心中那点异样的情愫慢慢的就自己消散了。 他乐于教人,但他更喜欢不耻下问。 他本身没什么教人的欲望,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喜卖弄学识,日常言谈虽不粗鄙,但也简单易懂。 可一旦有人说出点什么,他便满肚子都是墨水,论及诗书礼乐,他能侃侃而谈,言及兵法谋策,他也略知一二。 不是他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只是他常有独到见解,无论何事何物,皆能娓娓道来,且言之有物,语不虚发。 敏而好学,又学而敏行,遇到季之玥这种样样都懂一点的知己,着实满足了一番他的求知欲。 “怎么回事你们?吃个晚饭还要人叫了?” 许文芳大喇叭,兴冲冲闯了进来,“赶紧收拾收拾,天都黑了,还练个什么鬼字帖。” “一时入迷,浑然忘了时间,二嫂别生气,我们马上就好。”顾以霄笑着应下。 他松了松筋骨,俯身去整理书桌。 被人打扰,季之玥猛然转过头,眼神冰冷。 许文芳吓了一跳,走过去,上瞅瞅下瞅瞅,最后一巴掌拍在季之玥手臂上。 “怎么回事啊你,一天天给我来这死出。” 季之玥收敛戾气,表情忽然变得委屈巴巴的。 这是二嫂,不能打,打不得。 她抓起许文芳的手腕,呲溜一下,玉镯子就到了对方的手上。 许文芳似有察觉,举手,低头,嘿嘿,“真够意思,冰冰凉凉的,戴着都觉得舒服,难怪人人都说这玉养人呢。” 她摸了摸身上,没摸到什么好东西。 她索性凑到季之玥旁边,垫脚,手使劲扒拉,“你蹲下来一点。” 季之玥被迫弯下腰,附耳。 “你有金楼的贵客圆金牌,不缺金银珠宝首饰,二嫂就不送你这些了,但你送了我跟大嫂太多好玩意儿,二嫂我也实在过意不去,你等着,这两天二嫂也找些画册本子送你。” 许文芳给了她一个你懂得的媚眼,然后像窑子老鸨一样轻拍季之玥的小臂,“包你满意~” 第81章 渐渐习惯 入夜。 顾以霄再次被脱光光,抱到浴桶里擦洗身体。 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手指虚空一点,他身体瞬间就软了。 “哼两声,你哼得好听。” 季之玥像是忍耐了很久,抱着他亲吻,时不时吹口气,逼他发出声音。 夜很漫长,水始终保持着最适宜的温度。 顾以霄很快就承受不住,隐忍到了崩溃。 “唔…唔嗯…” 脸庞绯红,浓密的睫毛沾湿一片,视线朦胧。 他也不知是幻听,还是自己喉咙真的溢出了呻吟。 声音破碎而蛊惑,听得他自己都有些羞窘。 季之玥松开他,捏了捏他的腰,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都不连着叫的?我想听你的声音。” 因着好几天对方都很配合,季之玥此刻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顾以霄缓着气息,没什么力气地靠在她怀里。 许是,夜色比较迷人。 他觉得对方的语调很柔和,望着他眼睛时,盛满了柔情。 眼看着她又凑过来,顾以霄顾不得胡思乱想,他用手捂住胸口,“等…等,我有点难受。” 白皙的脸上布满红晕,说话间都带了几分气喘。 他低着眼睫,任由眼睛溢出来的泪水坠落下来,没入水中。 烛火被风吹得不住摇曳起来,忽明忽暗。 “难受?那我帮帮你。”季之玥拉起他的手。 碧绿珠子与瓷白手腕碰撞,莫名夺人眼球。 她盯着看了会儿,掐指丢了个治疗术,俯下头,在那一节手臂上留下几个吻痕。 听不到声音,她吻了几下就又缠上对方的嘴唇。 窒息引起的闷疼,渐渐消失,顾以霄没了借口,只能微仰着头,再度从对方口中抢夺呼吸。 又一次败下阵来。 他偏过头,身体倾斜,头部微微低下,声音含着撒娇的语调,“你怎么都不理我的?” 季之玥被他质问,表情迷茫,因对方躲开而升起的不满刹那间就压了下去。 她眨巴眨巴眼,带着点哄人的调调,“我没理你吗?你说,我都听你的,你想让我怎么理你?” “你都没给我开口说话的机会。”顾以霄抬了抬头,气息微喘,语速不疾不徐。 那唇红齿白的模样,让季之玥气势为之一顿,“那不亲嘴了?我亲别的地方。” 季之玥揽着他的腰,吻向他的锁骨。 “别…有点痒。”顾以霄身体后仰。 季之玥真诚发问,“我给你定身?” 定身只是不能动,又不是没有感觉! 顾以霄怒极反笑,“不痒。你继续吧。” 季之玥当真了,至于她是不是真的相信,那是另一回事,反正他说可以亲的。 懒得动脑。恋爱脑也是需要休息的。 “轻点,别咬。”顾以霄眼睛噙着泪雾,眼角也晕着淡淡的绯色。 自从上次挣扎被定身,他就很少再用双手去推拒。 但他也抵不住这般攻势,于是,修长的手指只能死死扒在浴桶的边缘。 既是防止无力的双手垂落下去,也是以防自己失控想要挣脱。 “我没咬,你别诬陷我。”季之玥边吻边据理力争,双手时不时在他腰腹部揉捏。 白玉泛粉的肌肤上逐渐生出红红紫紫的吻痕,强烈的颜色对比,令季之玥心情怡悦。 她撩开对方垂在胸前的青丝,低头吻上那漂亮却有点单薄的蝴蝶骨。 顾以霄身体紧绷了下,嘴唇紧抿,却还是发出些许闷闷的声音。 他试图遮掩,但忘了他此刻的嗓音有多沙哑软绵。 “之玥,我好累,我困。” 语调软软的,微颤略哽,有点暗哑,又有点清冷,矛盾极了。 季之玥动作顿住,目光落到他滚动的喉结上。 她视线上移,眼疾手快地抱着顾以霄滑落的身体。 莹白漂亮的身躯,泡在水里,映衬得他肌肤愈发细腻干净。 “水,是不是,好像,凉了。” 顾以霄胡乱找了个托言。 四处煽风点火,惹得他一股燥热,偏对方又什么不懂,只一味地亲吻,吃他豆腐。 等等,亲热那么久,他为什么只是觉得热,那里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大脑闪过什么东西,然而,顾以霄还没能抓住,他就被抱出了浴桶。 季之玥脑子上线,笑得促狭,“水温从头到尾就没有变过,你下次,要不要提前想好托词再出声?” 顾以霄懵了一瞬,怔愣地望着对方。 他眼中含泪,湿润的眸子浸出泪珠,坠在睫羽上,似哭不哭。 季之玥看迷了眼,抬手,拿指腹蹭了蹭他的嘴唇,“不跟你计较。” 红润润的唇瓣在那点力道碾压过后,变得更加嫣红。 季之玥直勾勾看了几息,随手取了一块极大的丝绸包裹住他的身体。 她哄道,“别生气,回头我送给你一本鸟虫书的《千字文》摹本,如何?” 顾以霄眨了眨眼,眼睛湿漉漉的,“你确定你有?” 第82章 硬汉撒娇 他大哥救过侯爷一次后,也曾被侯爷的人请到过京城几回。 京城的书肆大哥没少跑,他很肯定,鸟虫书的临本和摹本京城书肆是没有的。 以为她是要去书肆那种地方买,顾以霄颇有点打击地开口: “鸟虫书多用于印章铭文,非实用之书,其用途有限,习者寥寥,加之书写艰难,需求寡少,书肆鲜少有售卖的。” 潜台词:没打听打听就夸下海口,我看你怎么办。 顾以霄其实很小心眼,方才被折腾了那么久,嘴巴自然就毒了些。 鸟虫书的传承和展示,多赖于家族、名家及雅集,或源自有幸得名家手迹之人。 他那好友,祁松旭手上倒是有一本百字文的临本,但也并非是大家之作。 摹本可以精确复制,临本不行,相对来说,摹本更难得。 季之玥手指点了点脸颊,“你亲我一下,我就给你。” 顾以霄神情别扭,习惯性地撒娇,“不是说我不生气就给我吗?你怎么又讲起条件来了?” “我说了吗?”季之玥皱了皱眉,“那可能你也不是很想要吧。” 顾以霄噎了噎,难为情地凑过去,亲了下她的唇角。 随即,他就看到季之玥抬起手,结了个很复杂的手印。 “……” 空气凝固。 季之玥眨巴眨巴眼,“这几天消耗太大,我的妖域还是打不开,等我打开了再给你找。” “……” 顾以霄气滞了滞,倒也没生气。 他想了想,担心地问,“是不是大嫂那次中毒,傀儡戒指替了一命,所以你才没有恢复好?” “差不多吧。”季之玥摸了摸胸口。 天道劈的那几道天雷,修为没劈掉,妖域却受损了。 她修补了那么久,刚刚以为能打开了就顺口给出了承诺,没想到离打开还是差一点。 顾以霄像个蚕宝宝一样在她怀里蛄蛹,“我能帮到你吗?” 季之玥回神,摸了下裹着他的丝绸。 水分应该吸干了。 “小问题而已,没什么需要帮的。” 季之玥拉开丝绸薄毯,拿梅花香膏仔仔细细地给他抹上了一层。 顾以霄闭上眼,只用身体去感受。 养发,护手,沐浴,擦身,抹膏。 随着时间流逝,他虽然依旧觉得羞然,但在季之玥的强势镇压下也逐渐习惯了这种日复一日的安排。 “闭眼是要亲的意思吗?”季之玥疑惑地看着他。 顾以霄睁开眼,刚有点撒娇说要睡觉的想法,下一瞬就被季之玥吻得全盘皆乱。 夜深了。 俩人惬意地躺在床上。 知道季之玥不用睡觉,顾以霄干脆靠在对方怀里和她闲聊。 凉快,舒坦。 他越聊越精神,直到很晚才入睡。 顾以霄很清楚季之玥的转变是因为他大哥说了什么。 他喜欢她的变化,欣赏她的博学多识,但他觉得大哥好像误会了点什么。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委屈,他只是在适应。 因此,顾以霄决定做点什么。 翌日。午饭。 因口味不同,顾易晨照例把菜做成两份。 众人对顾以霄看一眼季之玥就能精准夹菜的行为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们家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人两句聊着铺子的事宜。 顾琰吃完,一个个人都叫了一遍,最后才道,“你们慢慢吃。” 他抱着布老虎玩偶,撒欢儿一样跑远。 然后,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我不想吃这个。” 顾以霄别开头,故意耍性子,“我要那个炸鱼。” 季之玥下意识拒绝,“你胃不好。” 顾衣昇转过头看他,“你不是不爱吃重口的吗?” “就吃一块,就一块,好不好嘛?”顾以霄手指攥着季之玥的衣服,轻轻摇晃。 变脸一样,他侧身,一脸平静地抬头跟他大哥说,“想换换口味。” 顾衣昇:“……” 季之玥愣住了,还没回神。 吃!都给他! 她迷迷瞪瞪地夹了鱼给顾以霄。 顾以霄边咀嚼,边瞥一眼张大嘴巴的顾衣昇等人。 他视而不见,继续作,“我还要喝那个汤,你帮我盛一点好不好?” 季之玥醒过神,纠结,“那个放有辣椒,都是一样的汤,你喝我手上这个吧。” “不要,我想试试辣的,就喝一口。”顾以霄忍着肉麻,“好不好嘛。” 季之玥迷迷糊糊地盛了小半碗给他。 众人目定口呆,“!!!” 看着顾以霄扯着季之玥衣服撒娇,所有人大为震撼。 顾以霄比顾易晨要小四五岁,比他大哥小了差不多十岁,虽说以前家里极品亲戚多,但对方从小就是被他们宠着长大的。 要什么给什么,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们哪里见过他撒娇? 别说他们没见过,就是想他们都没想过。 一顿饭,吃得大家心不在焉的,满肚子疑问。 第83章 舞剑 “味道还行。”顾以霄从容不迫地收起拙劣演技,神情淡定地抿了口季之玥递过来的酸辣汤。 顾衣昇偷瞄一眼,暗自腹诽:原是我想差了,之玥她,竟如此没有原则,撒个娇就妥协了? 他看得出来顾以霄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点什么,但他还是被惊到了。 顾易晨定一定神,扭过头,给许文芳也来了个硬汉撒娇,“文芳,小芳芳,我也想吃炸鱼。” 许文芳脸一红,差点想埋碗里,小声吼道,“滚!” 余光看到顾以霄神情不自然起来,许文芳这才稳住。 她抬手拧了一把顾易晨的胳膊,“吃你的饭,咱弟十八,您老几岁?” 顾易晨撇撇嘴,“老子二十三,也没大几岁啊。” 许文芳挑刺,“你声音粗,儿子都有了,不适合扮嫩。” 顾易晨双手枕着后脑勺,语气懒洋洋的,“胡说八道。” 午饭在俩人的插科打滚中结束。 季之玥发现顾衣昇的话有用,她尝到了甜头,也不逛街了,教了几天书法,她开始变着花样哄人。 二嫂给的画册,看都没看就收进了衣柜,准备找大哥问同房的事情,也直接被她抛在了脑后。 继鸟虫书之后,季之玥拉着顾以霄画画,画人画景画山水,一画,就画三天。 突发奇想要吹箫,一吹又是好几天。 顾以霄看书,她就旁边弹琴,那月琴还是隔壁邻居家借的,一弹就连弹了五六日。 弹着弹着,顾以霄偶尔也会放下书,吹箫与她伴奏。 月琴声低,穿透力一般,但胜在声音清新、柔和。 乍一看,当真有几分琴瑟和鸣的样子。 有时候,顾衣昇和何婧笙路过,都无意识地露出笑容,一脸慈祥地点点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一天,宅院终于恢复了宁静。 铺子又雇了三个伙计帮忙,顾易晨赋闲在家。 他没听见琴声和箫声,转头问许文芳,“之玥她们又上哪弹琴去了?” 许文芳在凉亭打络子玩,头也没抬地道,“那琴一大早上就还回去了,还完她们就出门了。” “出门了?”顾易晨拎着脖子上的骨头项链甩了甩,“那大嫂呢?” “大哥去了侯府,大嫂心在铺子里,她不放心,你一回来她就又过去了。” 顾易晨有点无奈,“大嫂就是操心命,雇人不放心,当初还不如去牙子买几个回来。” 牙子那多是可怜人,买回来,给工钱让他们赎身,还能让对方有个盼头。 “谁说不是呢?”许文芳附和着,“改明儿我就说说她。” 顾易晨见儿子睡着了,轻手轻脚地抱他回房。 他人刚离开,季之玥就抱着顾以霄回来了。 她左手抱人,右手抱着两个长盒,后面还背着把一米长的铁剑,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过长廊。 整个人颇有几分冷酷洒脱的气质。 “等等!你们两个给我过来!”许文芳目瞪口呆,探出身,朝他们招手。 季之玥脚步停下,侧身,走去凉亭。 “哎哟。” 许文芳怪叫一声,放下针线,走上前,“今晚要扮侠女,改唱戏了不成?” 她接过那两个长盒,“给我吧,怎么也不叫人送到家,一路抱着胳膊得多酸啊。” 她打眼一瞧。 一个是红木制成的盒子,盒盖上镶嵌着精美的月亮图案。 另一个是紫檀木制成,盒盖上同样雕刻着细致的纹路,看着像是琵琶。 “他们说要晚点才送,我急用,就自己拿回来了。”季之玥也不瞒着,眼睛低垂,亮晶晶地看着顾以霄,“我今晚舞剑给你看。” 大哥说过的,因为身体不好,以霄最喜欢看二哥舞剑了。 “舞剑啊?哎哟,我弟可真是好命。”许文芳挤眉弄眼地看着顾以霄,满脸促狭。 第84章 脚下一滑 顾以霄耳根泛红。 他清了清嗓子,“二哥不也日日都在院子里舞剑,二嫂若是羡慕,明儿个早起自己去欣赏便是。” 许文芳皱眉,“算了吧,他不就是见我爱赖床才故意起那么早去舞剑吗?我才不上当。” 明知道她好这一口,非得大早上舞,心机男。 顾易晨走过来,刚好听到这话,“原来你知道啊。生了琰儿之后你身体就变差了,我想让你起来一起锻炼锻炼容易吗?” 他凑过来,拢眉,压低声音,“明早我赤胳膊舞给你看,你起来围着院子跑两圈,如何?” 许文芳扬眉,“当真?” “骗你做甚?” 顾易晨掠过她,问季之玥,“盒子真精致,买的什么?我能打开看看吗?” 季之玥心情好,一脸乖巧地点点头,“是琵琶和月琴。” 她不想再借别人的,妖域又暂时打不开,干脆自己买了。 许文芳小心翼翼地盯着看,“小心点开盒,我看着就贵。” “还好,都是几十两银,没有一样是超过一百两的。” 季之玥转过身,给他们看自己负着的铁剑,“月琴五十五两,琵琶六十五两,铁剑也是三十多两。” “多少?”许文芳咂舌,“这还不贵啊?” “算便宜的了。”顾易晨对琵琶月琴没什么兴趣,但价格他也是了解过的。 他看向季之玥背着的那把剑,“看得我手痒了,你的剑能不能给我耍耍?” 季之玥解下,单手丢给他。 顾易晨接过,拔出剑,“真长,没点身量还真不一定能耍起来。听闻当今圣上身量八尺八,这剑倒是适合皇上。” 季之玥低头看鞋尖,骄傲地抬头挺胸,她一米九! 顾以霄笑道:“《史记》中好像有提及秦始皇使用的“太阿剑”,长度达五尺,约摸就是我们现在的四点八九尺。” (秦,五尺:1.15m,每个朝代尺寸不一样,我这里为了方便,设定八尺就是一米八,以此类推。) “不是七尺吗?”顾易晨顿了顿,“许是我记错了,七尺有些夸张了,拔剑都不方便。” 季之玥眼神蓦然凝固,秦始皇?他们也知道秦始皇? 这里的历史有秦始皇,那南盛国又是什么朝代? 思绪发散,季之玥突然有点想找史书来看看。 “瞧好了。” 顾易晨来到凉亭外,舞起了剑。 他身材高壮,又风流倜傥,浑身自带一股潇洒不羁的气质。 舞剑时,肌肉线条流畅性感,但又不显笨重,一下子就吸引了许文芳的目光。 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起一阵风声。 季之玥回过神,也聚精会神地看过去。 “好!再来一遍。”许文芳在旁边鼓掌,给足了情绪价值。 顾易晨无语,随手挽了个剑花,“走心点行不行,我第一遍都还没完呢。” 许文芳撒娇,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看入迷了嘛。” 季之玥看得也有点入神,不过她记的是顾易晨舞剑的动作。 她寻思着晚上是要自己舞,还是模仿二哥,又或者是二者结合? 她目光炯炯有神,看得顾以霄莫名有些吃味。 一舞毕,顾易晨还剑。 季之玥刚要接,顾以霄忽然就伸出了手。 “我也想试试。”他没去看季之玥的眼睛,只是轻轻抓着剑柄,似乎真的只是临时起意。 顾易晨抬眉,识趣地松开手,拉起许文芳就走。 “……” 顾以霄反应过来,有点懊恼地攥紧剑柄,细长的手指微微泛白。 季之玥放下他,黑眸清澈,“你也手痒痒了?” “嗯。”顾以霄轻嗯了声,顺着台阶下。 “那你舞吧。”季之玥睁着黑呦呦的大眼睛,退后两步。 顾以霄把自己架到这了,只能硬着头皮紧握住剑柄。 二哥珠玉在前,他又有心卖弄,耍了两下,便借着凉亭旁边石柱轻身跃起。 剑身一挑,如蜻蜓点水,剑尖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随即在落地时快速直指地面。 触地的霎时,他顺势一旋,将庭院中的落叶卷入其中,形成一个旋涡。 再度跃上石柱前,他没忍住看了眼季之玥。 随后,脚下一滑。 第85章 都是剑惹的祸 顾以霄看起来太过镇定,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用巧劲儿把剑往地上戳。 季之玥以为他还要舞,默默将瞬移术掐灭。 长剑猛然向地面一撑,剑尖触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弯曲的剑身,卸弱了下坠的力道。 顾以霄借力一撑,身形轻盈翻转,稳稳落地。 但他一直维持着单腿跪地的姿势,看上去有些奇怪。 “你怎么一动不动的?”季之玥瞬移到他旁边,歪着头去看他,还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肩。 余光在看到对方额头上的冷汗后,她黑眸微怔,随手拉起他,拦腰打横抱起。 “我。”顾以霄抿紧嘴,他拿着剑柄,怕伤到对方,手肘偏离,携着剑往外撇。 被抱过很多次,但这次却是因为扭到脚。 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只耳朵慢慢变红。 季之玥夺了剑,插回剑鞘。 她抱着他回凉亭坐着,嘴里嘟囔,“我就说你身子骨弱。” 嘴上说着担心的话,语气却隐隐透着喜悦。 心思百转,顾以霄眼神忽闪两下,亲口坐实了他身子骨弱这一说。 他手抚上胸口,“许是身子不太行,我总觉得还有些气喘。” 他做出一点点喘匀了气的模样,丝毫没打算说起他脚的事情。 丢人不丢面,实在是难以启齿。 “还好,小毛病而已,不怕,我在呢,不会有事的。”季之玥抓起他的手腕,探了探。 她略歪了下头,眯眼,用软软的脸蛋轻轻蹭着对方的手背。 半晌,她才幽幽开口,“身体废点也挺好的,这样我可以抱你一辈子。” 顾以霄愣住,失笑,“可那样你会很累的。” “累?”季之玥黑眸微睁,“怎么会累呢?只有抱着你,我才舒服的。” 脚踝传来细微的痛感,顾以霄微拢着眉头,不太敢动。 他打算回屋再自己看看脚踝骨有没有骨折。 慢慢地靠在季之玥怀里,他轻阖上眼睛,一脸疲倦。 “今天怎么那么快就困了?”季之玥虽纳闷,却也还是抱着他出了凉亭。 放在凉亭的那两个长盒没了影子。 她动了动傀儡戒指,刚好看到许文芳帮她把东西拿回房。 索性就提了剑,抱着顾以霄朝内院走去。 季之玥一直觉得顾以霄的日程很满。 卯时洗漱,晨读,卯正过后早饭习字,上午研读书籍,正午饭后散步休息,没睡半个时辰就又撰写文章、诗词。 蜡烛总是点到亥时,她一个不用睡觉的妖精都替他累。 哪怕她拉着他弹弹琴吹吹箫,对方也永远都要捧着本书。 季之玥把他抱放到床上,“等下还要叫醒你吗?” 她单手掐诀。 顾以霄瞥见她指甲变黑,伸出手抓住她,“我想吃点东西。” “是没吃饱吗?”季之玥没怀疑他的话。 她看了眼只有茶壶的桌子,轻轻拉开他的手,“我去外面给你买点心,食肆的点心,你最喜欢了,等我,我很快的。” 她人原地消失。 顾以霄等了会儿,掀开衣袍,弯下腰,皱着眉去卷起裤角。 脚踝只是轻微红肿,没有骨折。 他松了口气,拉开床头柜,从里头取出大哥给他准备好的铁打药膏。 正要涂抹,一道黑影突然笼罩过来。 顾以霄抬头,看着去而复返的季之玥。 “伤到脚了?”季之玥放下点心,抓起他的腿。 她黑眸沉下,“刚才怎么不说?” 颀长的腿被架起来搭在高高的肩膀上,顾以霄坐在床上,双手紧紧抓着床沿。 他抿了抿嘴,大腿内侧的肌肉逐渐绷紧。 沉默许久,季之玥略微偏头,视线下移,盯着顾以霄一言不发。 她抬手在空中一抓,一条带着小花的藤板出现在手中。 “我不喜欢你骗我,打脚心还是打屁股?你自己选吧。” “……” 这不是二哥经常对琰儿说的话吗? 顾以霄无奈地轻笑一声,放松身体,任由对方抓着他的脚踝,“我也是怕你担心嘛。” 顾以霄不太会撒娇。 家中大嫂端庄,大哥沉稳,二哥看似不正经,却也是个硬汉子。 只有二嫂喜欢撒娇,她总爱拉着二哥衣服说些软话。 每每话尾加上好不好嘛,可不可以嘛,他二哥就会晕了头一样什么都听二嫂的。 顾以霄有样学样,但总归也只学会了这两句话。 他隐隐感觉到房间有一股渗人的寒意在蔓延。 眼皮轻掀,他斟酌道,“一天只能救两个人,我只是不想你浪费在我身上的。” 顾以霄把她曾经说过的话给还了回去,“一天很长,意外可能还会发生,不是吗?” 藤板消失,冷意消散,屋子渐渐回暖。 “不是这样的。”季之玥像是脑子转不动了,黑眸又变得无辜可爱起来。 她一手抓着顾以霄的腿,另一只手的手指挠了挠头。 “你这个只是小伤而已,我说的一天两次,是指危及生命和严重影响四肢康健的重伤。” 顾以霄挑眉,语气委屈,“但你也没告诉我啊。” “好像是的。”季之玥嘴角下抿。 她放下他的腿,单手掐了个治疗术,随即一个瞬移抱住他的腰。 “什么药?怎么臭臭的。” 季之玥嫌弃地抢过药膏丢进床头柜,锁死。 她又掐诀,扔了个清洁术给顾以霄,揽着他的腰,“以后不许瞒着,也不许骗我,我讨厌别人打着为我好的名义骗我。” “知…知道了。”顾以霄用手遮掩身体,脸色涨红。 这清洁术,怎么还脱人衣服的? “确定只有脚上有伤吗?”季之玥把他身体翻过来,来了个全身检查。 白天比夜里看得清楚,羞耻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顾以霄嘴巴嗫嚅两下,羞得脖颈泛红一片。 “都是那剑惹的祸。”季之玥恶狠狠地道,“回头我就拿到江边沉了它。” 她决定不舞剑了。 顾以霄扯了扯床上的薄被,盖到身上。 发现季之玥盯着他,他腼腆地笑了笑,“有点冷。” 他转移注意力,“二哥喜欢这剑,你要不喜欢,不如拿去送他。” 季之玥顿了顿,“我只想着送你嫂嫂首饰,都忘记还有你大哥二哥了。” 第86章 灭口五十多人 方府。 方重琰下朝回来,就听说季晓梦请了府医。 他过来看她,却见对方根本没注意到他,反而追问他的心腹府医,“你有没有法子让我这胎记的颜色保持不变?” 方重琰知道她的意思是她现在伤口的颜色,和舒纯皇后的胎记颜色更像,只是谨慎的性子让她没有直说。 哪怕眼前的府医是他的心腹。 方重琰目光落在季晓梦的伤口上,他眉心动了动,有点被对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给吓到了。 季晓梦的手很好看,不细腻也不柔嫩,但纤长笔直,指甲肉也粉粉的。 突然多个黑不溜秋的胎记,属实伤眼睛。 府医也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请求,沉思良久。 “伤势愈合后,遗留的印记颜色应当不会过于明显,你这个很可能会是淡红色转变成褐色、黑色,若你想伤口一直保持褐色状。” 府医看了一眼她的手,“颜霜铺有一种芦荟霜,性质温和,可促进伤口愈合,减轻瘢痕的形成,还能使其伤口颜色不变,养伤期间你只需要轻轻涂抹一层,不出七日就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方重琰挥手,“你办事妥当,那霜膏你亲自去买,就,就以你女儿的名义吧。” 府医微微躬身,“是。” “下去后,去夫人那领赏。” 方重琰目送府医离开,转过头,“你对自己未免也太狠心了些。” 他起初的提议是找人帮她画或者是纹上去,可季晓梦觉得不够真实,硬是托他秘密定制胎记形状的铁块。 定制好铁印后他都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帮她烫胎记,转头就见季晓梦对着舒纯皇后的画像,眼睛一眨不眨地拿起烙铁给自己烫了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季晓梦没吭声,眼睛盯着手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她起初也是想纹一个。 但她发现舒纯皇后手指上的胎记根本就不是天生的胎记。 季晓梦在她娘身上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烫伤,所以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舒纯皇后手指上的印记是烫出来的。 褐色,透着点黑,看着有些年头了,据她推测,那很有可能是对方小时候弄的。 本该是丑陋的印迹,却因为伤口形状和那人是先帝死前追封的舒纯皇后,愣是成了什么可爱的小猫脚印。 季晓梦很久没有想起她娘了,那个懦弱无能可怜无助,还总是一身伤的女人。 她低垂眼睫,“小松村那十几户人家,还是下落不明吗?” 方重琰扬了下眉,“有人帮你灭口还不好吗?还不用脏我们的手。” 他不理解季晓梦为什么那么想让他抓那些人,甚至连孩子都不想放过。 “你们不是怕我和你们撇太清吗?顺便给你们找点事情做做。” 季晓梦伸出手,给他倒了杯茶。 她的妹妹不记事,可她永远也忘不了娘带着她们两个逃跑的场景。 她们跑了很多回,次次都被人抓回来。 季老汉爱赌,不怎么着家,所以抓她们回来的人是其他人。 那些人,她都一个个记着呢。 “有点眉目了。”方重琰喝了口茶,“乱葬岗找到那些人时,我的人发现有个活口,我过来前听说那人昨晚刚救醒过来,我妹子已经带人去审了。” 正说着话,院门就进来了个人。 “是我。” 方雅婷小步快走,提着裙摆,朝他们过来,“那人都说了,是赵戎强下的手!” 她坐下来,“昨晚我就让人去查了,今儿刚收到消息,那赵戎强是和靖亲王的远房亲戚,就是他带人去小松村灭的口,不过,那人似乎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灭口。” 方雅婷看向季晓梦,欲言又止。 “我听那人说他们全家落户小松村就是为了看管你娘和你们姐妹几个,另外死的那五十多口人同样也是为了监管你们。 那人还说,他们每户人家到了年底都会收到一笔银钱,而且,只要抓你们回来一次,他们就能额外多拿五十两银!” 方重琰拧眉,“这事还跟和靖亲王有关?” “赵戎强也死了。线索断开,倒是不清楚跟和靖亲王有没有关系。” 方雅婷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解渴,“许是底下人乱来的吧,赵戎强带去的人也是他在小松县的亲戚,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跟和靖亲王能有什么关系?他再胡闹,也是亲王,何必跟一个农妇过不去?” 语气微滞,方雅婷尴尬地道,“我也不是看低你娘,你娘被季老汉花钱买回来当媳妇儿的时候,和靖亲王还是个皇子,那会儿他还小呢。” 季晓梦神情晦涩,“我娘是被买回来的?” 这么大的世家都没能查到林生原身上吗? 方雅婷点点头,“虽然有人刻意抹去了你们的痕迹,但你们两姐妹人又没死,随便找个村里人,拿他们全家威胁一番,还是能查到一些的。” 说到这个,方雅婷忍不住笑了笑,“大哥,你知道吗?他们说有人拿九族威胁他们不让他们说季家的事,九族耶,皇上都很少拿人九族威胁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闻言,方重琰面色沉重。 “先帝驾崩,和靖亲王得知继位者是皇上,曾在大殿上口出狂言,说请皇上正嫡庶,明尊卑,让皇上自己承认是在假传圣旨。” “正嫡庶,明尊卑?”方雅婷傻眼了,“什么意思?” 季晓梦嘁了一声,“和靖亲王是嫡子,是中宫所出,先帝虽追封了舒纯皇后,可到底不曾废后,正儿八经的嫡子,还有谁比他更喜欢拿九族威胁旁人?” 方重琰沉默不语。 他也是这样想的。 但他不明白和靖亲王的用意何在。 正如他妹妹说的,季晓梦她娘亲被困小松村时,和靖亲王也不过是个皇子,连爵位都还没有。 除非是太后?可太后又为什么要做这些? 思索间,季晓梦出声了。 “那个人处理了吗?” 方雅婷抬眸,邀功一样的语气,“放心,死得透透的了,我让人赏了他十几种大理寺特有的刑罚,我可是按照你说的,找到这些人就让他们惨死过去的。” “多谢。”季晓梦神情不明地看向方重琰,“帮我查一下临州知府。” 她不打算说出换命的事情,那种事情太玄,她也不敢保证他们听了没点别的想法。 淑婷公主似乎想要让和靖亲王出手灭口林生原,也不知道动手了没有。 封州离京城不远,但也有段距离,她没什么人脉,只能让方重琰帮忙。 同时她也好奇,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以方重琰的能力能不能查到她娘和林生原的关系。 第87章 抄家 “临州知府!?” 回味了一番季晓梦说到和靖亲王时的鄙视语气,方重琰摆了摆脸,想要说道她两句。 再如何那也是王爷,哪里是你可以随便置喙的? 但转念一想,那该死的淑婷公主出生就记在太后娘娘名下,又跟和靖亲王是亲兄妹,阴阳两句怎么了? 季晓梦是刚从皇宫出来的宫女,她怎么可能不懂规矩?无非是听进去了他说的话,觉得蜻禾院安全,把他们都当自己人罢了。 想明白后,方重琰也不觉得季晓梦放肆了,就是听到她想打听临州知府,没忍住提高了声音。 “有什么不妥吗?”季晓梦倒没有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到。 她不动声色地打探,“听大人口吻貌似知道这个人,也是奇怪,一个从四品官,怎么也能入尚书大人的眼?” 方雅婷没好气地看着他大哥,“咋咋呼呼的,小心皇上嫌你不稳重,把你撵下来。” 方重琰抬手打住妹妹的话,他看向季晓梦,“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你认识我那堂弟?” “堂弟!?”季晓梦眉心动了动,表情微变。 看来和靖亲王已经出手了。 如此果断,又这般心狠,怎么会让自己落了个朝堂无人可用的局面? 方雅婷神情讶异,“哪个堂弟啊?方彦、方煦还是方序?” 家族子弟多,关系也都挺好,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嫡系堂弟就有十几个,加上旁支的堂弟,那更是数不过来了。 “是方廉那小子,当年名次太靠后,只当了个小县官,前几年我见他不容易就拉了他一把,让他到岐州当同知。” 方重琰摸了摸刚剃掉胡须的下巴,“他资历不错,前阵子又碰上临州知府出事,我想着他位置该动动了,加上他也的确最为合适。” “方廉升官了啊!我才知道,他在正五品同知位置上也快有五六年了吧。” 方雅婷笑了,“那敢情好啊!多个当官的,方家底下的小辈们也能多个倚仗,回头我给他送升迁礼去。” 大哥在吏部,他敢这样说,那十有八九就是升官了。 季晓梦胸口闷闷的,害她和她娘的人皆得到了报应,可她就是觉得心中不畅快。 方重琰留意到她眼神闪过的冷意,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你想问的人莫非是林生原?” “嗯。”季晓梦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方雅婷见她脸色难看,“又是一个跟你有仇?你仇人可真多。” 想到自己查到的那些人,对一个小姑娘都那么歹毒,当真是可恨! 方雅婷转过头看大哥,“他犯了什么事?如果只是罢官,我能不能给他也来几道刑罚?” 方重琰瞪了瞪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是要违背律法,去残害曾经的朝廷命官吗?” 方家人不草菅人命,但也不是没杀过人,只是大多时候他们都不会当众害人,给人留下把柄。 只要无凭无据,杀几个看不顺眼的人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不过,再落魄那林生原也是当过官的,有多大的仇也不能这个时候动手。 虽然知晓妹妹只是想过过嘴瘾,但方重琰还是告诫了她两句。 他也不瞒着她们,“此事是过了御前的,万万不可乱来。” 他语气停顿,“判罚其实已经下来了,林生原父子被判秋后问斩,其三族流放苦寒之地,这事也算了了。” “这么严重?”方雅婷惊了。 “贪污受贿,私放印子钱,宠妾灭妻,还纵容儿子当街打死了人,皇上大怒,当天晚上就派人去抄了林府。” 方重琰嘴角抽了抽,“本来是即刻问斩的,后因抄家数额巨大,皇上心情似乎不错,改成了秋后。” 方雅婷挥了下手绢,“今年比往年要热,但时序已是深秋,谅他也没几天可活的了。我就想问一句,咱弟什么时候上任?” 方重琰:“吏部早拟好票发了公文,让他即刻动身到临州。” “谁检举的林生原?”季晓梦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方重琰隐隐猜测到了些事,“是都察院的巡按御史,他通过密折向皇上揭露并将证据移交到了右都御史手中。” 太后,淑婷公主,和靖亲王,赵戎强,灭口五十六人。 林生原出事的时间点未免太巧合了些。 季晓梦什么人都没提,唯独说了林生原,还用那样莫名的语气问他是谁检举的。 像是想要透露什么给他。 季晓梦曾直言自己与淑婷公主有深仇,倘若他没猜错,季晓梦她娘亲的事情或许是跟太后有关。 但太后为什么要怎么做?莫非是因为季母长得像舒纯皇后? 肯定是这样,舒纯皇后独宠后宫,太后娘娘怨恨,便拿样貌同样与舒纯皇后相似的女子出气。 太后娘娘骤然薨世,和靖亲王的举动岂不就是负责灭口的刽子手? 方重琰灵光一闪,“巡按御史是和靖亲王的人?” 季晓梦不解,“你为何只怀疑巡按御史?” “因为皇上不会允许和靖亲王在朝堂中插人。” 右都御史正二品,巡按御史正七品,想想都知道哪个是和靖亲王能使唤动的人。 皇上允许朝堂大半臣子来方家,那是因为他们方家是纯臣,亦是文臣。 方家子弟的妻妾,多来自皇上的母家,那可都是皇上的表亲。 舒纯皇后的家族没有当官的好男儿,但容貌才学兼具的女子比比皆是。 天子想要集权,自然就会提拔文臣,而方家是他最好的选择,也是先帝爷千方百计留给皇上的助力。 方雅婷有些跟不上他们,“怎么又扯到和靖亲王身上了?你们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呢。” 门外跑来个小厮,“老爷,二爷抱着妤儿小姐过来了。” 季晓梦的事情没有瞒着方夫人,却是瞒着儿孙的。 方夫人是庶女,在家不受宠,母家因站队和靖亲王,被皇上登基后寻了个错处,抄家流放。 方夫人能依赖的人只有方重琰,方重琰对她很放心,很多事情都不会隐瞒,就怕不交心,惹她生疑,误了大事。 但儿子孙女不一样,小妹进宫时,他三个儿子都还小,孙女也还没出来。 儿子懂事,但事关他最疼爱的小妹,方重琰不能也不敢赌。 他疑惑,“他抱着我孙女过来做甚?我不是吩咐过除了夫人和大小姐,谁也不能来蜻禾院吗?” 方雅婷起身,“我去瞧瞧,要没什么事的话,我替大哥打发他们回去。” “妤儿姐昨夜发热,许是闹着寻我呢。”方重琰有点感慨,他如今也是当祖父的人了。 他站起来,朝季晓梦微微颔首,“离进宫也没几日了,你早些准备吧。” 庭院恢复寂静。 事已至此,季晓梦也不好再多问。 第88章 我不能让一个和我样貌相似的女人活着 王府。 和靖亲王——赵棕府邸。 “皇额娘一走,淑婷也不听我的话了。” 赵棕负手而立,他微抬起头,看着天上略显清冷的月亮。 “王爷,皇上多疑,淑婷公主也是为了你好。” “嗤,为我好。”赵棕转过头,眼睛轻睨着台阶下方躬身低眉的人。 “皇额娘还在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皇额娘一离开,她就眼巴巴的改叫别人哥哥去了。到底是皇兄比三哥好听,到底不是亲兄妹!” “再好听,淑婷公主不也是王爷的妹妹,遇到事儿还不是得来找您解决?” 赵棕笑了,“她不过是有事相求罢了。” 皇额娘不在了,大师也已经被他秘密处死,等林生原一死,所有事情就都结束了。 两个月前他就开始给林生原下套,哪怕淑婷不求他,他也照样会动手。 但赵棕时常会想,假如当年皇额娘没有改变主意。 假若皇额娘没有把林菀媗的命格重新换给淑婷,那么如今风光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那样好的命格原先是准备留给他亲妹妹的,只可惜,妹妹没舒纯皇后那张脸,也不得宠。 她生来就没那个福气,又病病殃殃的,便只能被皇额娘狠心舍弃。 命格换到一半倒是便宜了淑婷。 淑婷公主,舒纯皇后,皇阿玛的心思未免太过明显了些。 这些年,淑婷公主长着那张脸,偏不懂利用,也不肯替他这个哥哥谋求一二。 皇额娘倒是真心为他好,但她心太小,只能装下她的母族荣耀。 季晓梦和季之玥两姐妹可都是贵命,尤其是那季晓梦,难得的凤命,要是换给他的人该有多好。 既然皇额娘只想着她的两个侄女,那就不能怪他了。 也是他善良,还给皇额娘留了个侄女。 日后,就看表妹能不能争过他的人了。 “王爷,新嫔妃入宫的日子定下来了,梅姑娘悄悄派人送了信过来。” 赵棕回过神,接过信,拆开。 君卿亲启: 展信佳。 见字如晤,妾心甚念。提笔至此,泪已盈眶,然情深意切,不吐不快。 君知妾将入宫为妃,此去经年,山高水长,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心中千言万语,唯恐纸短情长,难以尽述。 自与君相识,妾心如明月,唯照君一人。虽世事无常,命途多舛,然妾对君之情,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妾深知,唯有身处高位,方能助君一臂之力。妾愿以绵薄之力,为君铺就青云之路。君若有需,妾必倾尽全力,助君达成所愿。 君若得闲,盼书信一封,以慰妾心。纸短情长,不尽依依,望君珍重,妾心常伴。 梅氏 敬上 。 赵棕摩挲着信纸,走到一旁,放进灯盏,点燃烧毁。 都是皇阿玛的儿子,将来谁的儿子继位,都是皇阿玛的亲孙。 事成之后,他也不算是混淆皇室血脉。 “王爷,赵戎强他该死,居然打着王爷的名讳行事,如今他人已死,但他还有个儿子在外头走商,是否需要。” “不必,本王早有安排。” 赵棕走下来,语气冷然,“李深,你跟本王多少年了。” “回王爷,奴才是王爷在阿哥所时就贴身伺候王爷的,算上今年刚好十五个年头。” “十五年。”赵棕目光幽幽,“你觉得皇阿玛待我如何?” 李深低着头,不敢说话。 先帝对王爷很好,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先帝子嗣单薄,活到成年的皇子就只有连郡王,王爷以及当今圣上。 舒纯皇后遗愿是希望皇上当个闲散王爷,连郡王体弱多病,只有他家王爷占嫡占长,理应继承大统。 先帝弥留之际,让人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宣读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追封舒皇贵妃为舒纯皇后,一道则是传位于五阿哥赵衡。 彼时,他家王爷还在江南扮演孝顺儿子,得到消息后,才飞奔回宫,大闹一场。 赵棕哪里不清楚李深在想什么,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因着怨恨,他连皇阿玛都不肯叫了,只用一个他来代替。 “他曾多番明示暗示,他曾亲口说过未来江山会传给我的,我和皇额娘安分守己,连朝堂上的人都不敢再多加走动,结果呢?” 赵棕气得双眼猩红,“两道圣旨,他传位给了老五!为了让老五名正言顺,他甚至不顾皇额娘颜面,死都要追封舒纯皇后!” 明明他才是嫡子。 他才应该是大臣心知肚明的储君! 风流从来只刹那,繁华高楼转瞬塌。 他看不起女人,可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方家妻妾竟全是皇阿玛亲口指婚。 方家哪里是牵制朝堂的中派,那是皇阿玛特意在给老五铺路。 从龙有功,占据了大半朝堂,血脉一半是方家,一半是老五的表亲,还有什么关系比这牢靠? 舒纯皇后,当真是可恶,死了还让她的母族来恶心他。 赵棕面露愠色,“他让五弟去不起眼的工部,就是为了防着我吧。他早就认定五弟了,为此还不惜说谎来骗皇额娘。” 工部看似不起眼,但救灾、打仗、农具、修缮,皆离不开这个部门。 甚至,皇家暗卫、血滴子、粘杆处很早就听命于老五。 方家文臣多,老五有亲兵,又得旗将军看重,他早该防范的。 就他和皇额娘傻不愣登的,掉以轻心,得了十几个皇家暗卫,两道圣旨,就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一道绝不废后的圣旨,一道册封老五为闲逍郡王,封地偏远,册封他为和靖亲王,永居京城。 同样是两道圣旨,却偏心得明明白白。 他以为他不用争,他以为老五真的清心寡欲,思母成心疾。 原来都是骗人的。 “老五没有容人之量,我和皇额娘的人尽数被清算,也不知皇阿玛到底知不知道五弟的真实面目。” 李深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又讪讪闭上。 门外进来个人,走到李深旁边,低语。 李深转过头,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淑婷公主求见。” 书房。 “什么事值得你深夜前来?” 淑婷公主神色慌张地踏进门,“三哥,你猜我看见了谁?” 赵棕眉头皱起,“谁?” “昨日我派雅琴去食肆买点心,回来见她神色古怪,便问了她一句,谁知她说她竟看到了个和秋梦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虽身量高了些许,但。” 赵棕眼神微沉,打断她的话,“那又如何?” “三哥,你得帮我。”淑婷公主不安地坐下来,“你知道的,我如今受皇兄重视,就是因为我这张脸,我不能让一个长得和我相似的女人出现在皇上面前!” 第89章 挨打 “你想如何?” 淑婷公主表情变冷,“自然是帮我把她找出来,杀了她或是毁了她的脸!” 烛火浮动,半张美人脸陷在阴影中,阴狠且狰狞。 脑海中那张天真烂漫的笑颜似乎也在随着皇额娘的逝世渐渐消散。 赵棕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也跟着冷了下去。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得宠还是失宠,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会?”淑婷抓住他一只手,“是不是有人跟三哥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她转过头瞪了一眼门口的李深,放软声音,跟赵棕解释。 “我和皇上是血脉相连的兄妹,若我能常侍在君侧,皇上必然会忆及我等多年的兄妹情谊。让我常伴皇上左右,皇上岂不也会念及他与三哥之间的手足情谊?” 门外刮起了风,有叶子吹落在窗台上。 赵棕往那边看了眼。 李深匆匆上前把窗关紧,继续守在门口。 赵棕眸子微动,“兄妹?我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是兄,无事便巴不得离我远远的。赵芷筠,细细回想,你这个妹妹竟没能帮上过我一次。” 一时间,赵芷筠愣住了。 打从皇额娘离世,她就越发看不懂她这个哥哥了。 但她没想到对方今日会毫不留情地撕破脸皮。 赵芷筠红了红眼眶,“三哥,你怎么突然就跟我生分了呢?若是妹妹做错了什么事,妹妹在这向你赔个不是,求你别说这些伤人的话了。” 皇上表面上疼她这个妹妹,可实际上每回召她过去都冷着她,很少主动与她交谈。 赏赐不断,后宫无人敢惹,看似风光。 但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不过是皇上悼念舒纯皇后的工具。 她跟赵棕是兄妹,自小一块长大,情分较深,比起喜怒不形于色的皇上,她更愿意亲近赵棕,哪怕对方现在变得有些深沉。 “京城不比别的地方,闹大了对我不好。皇上看我不顺眼,要不是先帝留下口谕,他怕是早就想发落我了。 淑婷,你动动嘴皮子,就想让我替你杀人毁尸,你自己反而置身事外,这是什么道理?” 赵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些事情本王不说出来,不代表本王就真的毫不知情。” 瞥见她收回去的手,赵棕敛下眸光,“皇帝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见到的,你是皇宫最尊贵公主,想要拦几个人,难道不比我容易?一个宫外女子也能让你乱成这样,当真是出息了。” 赵芷筠听不进去,只觉得对方在嘲讽她。 她猛然起身,“皇额娘出事,皇阿玛传位给五哥的时候,难道你就没乱?不帮就算了,何必挖苦我,尽说些没用的话。” 俩人不欢而散。 赵棕走出书房,坐在庭院灯下,面色阴郁。 李深小声道,“王爷,夜深了。” “这世上容貌相似的人未免太多了些。” 赵棕垂着眼睛,手指轻敲桌面。 舒纯皇后,真是阴魂不散。 也不知道皇额娘怎么找的人,那一家子,母女三人一个比一个像。 李深压低声音,“是巧了些,不过,这季家两姐妹,一个死于庄贵人之手,另一个大师也早就确认了她的死讯,不然那梅姑娘命格也换不成功。” 他顿了顿,“中间虽然出了点差错,没能将顾家人一块灭口,但好歹顺利送那季家两姐妹去见阎王了。” 赵棕没怀疑雅琴见到的人是季家姐妹,也没觉得淑婷公主身边的人会说谎。 提及顾家,他眉头紧拧,“顾家三兄弟,个个都是聪明人,文武医,三样齐全,先前你们没查清楚就下手,又怎么可能不坏事?” “王爷要是担心顾家那三兄弟,不妨再让暗卫去一趟?” 赵棕仰起头,深呼吸一口气,“碍事的人已经除了,就别再节外生枝了。” 冲喜夫人,不过嫁去个把月,顾家人能知道些什么? 根本不值得他费心思。 “还有,松县县令和县丞的死,也不用再查了。” 死了更好,不死还得麻烦他派人去送他们一程。 赵棕起身,整理了下衣袍,“等下你就找几个人去盯着点食肆。” “是。”李深看了眼赵棕脸色,“要真跟淑婷公主说的,有个样貌和她相似的女子出现,该如何?” 赵棕转过头,只一瞬间就有了决定,“要真有这么个人,先仔仔细细查一遍,查清楚了再来回禀本王。” …… 那天食肆买点心回来,顾以霄终究还是被打了。 屁股两边各挨了几巴掌。 只因季之玥觉得委屈。 是的,她说她委屈。 耗最大的术法,用最快的速度去买点心,结果买回来,顾以霄说吃不下。 他,吃不下! 季之玥不爱动脑,但这种明显的‘调虎离山’,她认为自己被骗了,于是放下点心,按着顾以霄就打了几巴掌。 顾以霄这些天心里升起的涟漪,顿时就被这几巴掌打散了。 又是一个晴天。 天气转凉,顾以霄窝在季之玥怀里晒太阳。 “顾举人,有你的信!” 门外响起送信人的声音。 顾以霄坐在季之玥怀里,抬了抬头。 这里是前院,离门口就十来步的距离。 大嫂叫人新移了十几盆花进宅,颜色不一的菊花,很是漂亮。 所以,一大早上季之玥就抱他来赏花了。 “他怎么隔个两三天就给你写信?礼部侍郎这个官很闲吗?” 季之玥抱着他去拿信,信还没拆开,就蛐蛐了一句。 顾以霄不知想到什么,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见他笑得喉结微颤,季之玥伸出手挠了挠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别闹。”顾以霄偏开头,去看信。 季之玥目光也跟着探了探,眼眸危险地眯起,“他还想约你见面?” “嗯,是该见一面了的。”顾以霄侧过头,“还记得你救的那位公子吗?” 季之玥葡萄大的眼睛木然地看着他,“记得,怎么了?” “他托祁侍郎给你送了谢礼。”顾以霄倾斜信封,倒出来一个方牌。 季之玥接过,看了又看,“什么东西?” “是食肆的贵客牌,持此牌可减银四成。” 顾以霄把信递给她,“食肆的点心师傅来自天南地北,是这京城点心花样最多的铺子,听闻每月食肆推出新品,宫里的贵人也时常会派人出宫买上几份。” 方家,不,这祁家夫人真会做生意。 季之玥抱着他,弯下腰,下巴枕在他肩膀上。 “我昨天去晚了,你爱吃的云片糕没买着,要不要跟我再去一趟?” 第90章 我好像不行。 食肆。 季之玥抱着顾以霄进去,一连要了好几份糕点。 糖糕、定胜糕、云片糕、芡实糕、桂花糕,以及大哥最喜欢的青团。 本来没打算出示手牌的,奈何顾以霄喜欢吃的糕点都买光了。 只有贵客才能买到铺内多准备好的份额。 季之玥收起方牌,眼睛笑眯眯,“这东西,真好用。” 这时,顾以霄搂住她的脖颈,附耳过去,“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看。” 季之玥惊讶地挑眉,没想到他那么敏锐。 “穿黄布衣,还有穿黑麻衣的那两个,从我们进来就一直盯着我们看了。” 她掂了掂怀里的人,“我没有感觉到他们的恶意,应该没事。” 顾以霄看着她,“恶意是可以瞬间产生的。” 季之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坏人,只看对方当下有没有恶意,手上有没有犯人命。 可事实是,真正的坏人,杀人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恶意也不会轻易展露人前。 比如他自己,他如果要骗人,那么第一个骗的人肯定是他自己。 毕竟,只有骗过了自己,才能骗到别人。 “我直觉向来都很准。”顾以霄眉头微蹙,眼神假装不经意间瞥向外面。 “没关系的。”季之玥摸了摸他的头,“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她提着糕点出门,余光在铺子对面摊位上流连的几个男人身上扫过。 前脚一走,后脚那三个男人就跟了上来。 季之玥脚步没停,带着他们朝偏僻的小巷口走去。 单手指诀掐起。 哐当几声,三人倒地。 季之玥抱着顾以霄走上前,弄醒其中一个男人,一脚踩上去。 她迷惑地问,“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是…我们是林员外家的,我家夫人想吃食肆的糕点,但夫人爱吃的糕点有限制,我们买不到,就想着守在外头,看看能不能守到个贵客。” 黄衣男人刚醒来,就被踩得脖子涨红。 “我真的只是想要买你手上的点心!我可以给你十倍的价钱!” 话说得破绽百出,顾以霄一听就觉得不对。 就算买不到糕点,也不用三个人守着吧? 真要买他们手上的糕点,大可以在他们出铺子的时候就过来问。 哪里需要跟在他们后头,还跟出那么远一段距离? “糕点?十倍啊?”季之玥松开脚,歪了歪头,“那你给我钱,我全卖给你。” 黄衣男人连忙掏钱,不断说着感谢的话。 顾以霄一脸震惊地看着季之玥。 你,这,你真信啊? 他拉扯季之玥的手臂,想说对方说的话,不可信。 但转念一想,季之玥可能只是想把人放了,反跟踪回去。 于是,他放下手,‘按兵不动’。 一手交钱,一手交糕点。 季之玥笑眯眯地收起银子,抱着顾以霄回了食肆,重新买了几份糕点。 直到回到家,坐在后院的凉亭里,顾以霄还隐隐没能回过神来。 不是,她真给放了啊? “你怎么不吃?”季之玥凑到他面前,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顾以霄垂下睫羽,看着对方投喂的糕点,欲言又止,一言难尽。 季之玥捏着他的下巴,轻轻往上抬,“不吃算了。” 她俯身吻了上去。 顾以霄脸一红,手搭在她肩膀上,身体往后仰。 “你别躲,我都亲不到了。”季之玥不满地定住他,拦腰抱起,瞬移回屋。 顾易晨恰好路过,“一天天的,买了糕点也不放好。” 他随手拿了几块吃。 怕引来蚂蚁,他将剩下的糕点收好,拿回主院,打算送去房间给他们。 还没靠近房间,就听到自家弟弟一阵呻吟。 柔媚低哑,压抑隐忍,这种声音居然也会从三弟嘴里泄出? 顾易晨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他弟弟发出来的声音。 他揉了揉耳朵,转身就走,脚步匆匆,像是被人撵着走的。 屋内。 季之玥好奇地翻阅一本红封图书,偶尔伸出手捏捏顾以霄的腰,或是给对方来个绵长的深吻。 “这个好像也不错。” 她掐了个诀,继续摆弄顾以霄的身体。 “之玥,别,别闹了。” 顾以霄被吻得胸口起伏不定,身体还失控地自己凹着姿势。 此刻,他的双腿本能地虚空高抬,双手定在床头。 “二嫂对我真好,我好喜欢你这个样子。”季之玥俯下身,对着顾以霄的嘴唇又啃了上去。 “唔嗯…”顾以霄身体动不了,只破碎的声音时不时从喉咙溢出。 腰腹每被季之玥触摸就控制不住地扭动躲闪。 “哼嗯…” 他哼了两声,眼皮蔫哒哒地垂下来。 亲吻时,撞到衣柜,里头掉落一本图册。 季之玥拿起来翻看了几页,就拉着他兴冲冲地学了起来。 虽只是单纯摆弄姿势,什么也没做,可顾以霄还是觉得很羞耻。 尤其是季之玥什么都不懂,她居然连图册都看不懂! 两三个奇奇怪怪的姿势凹下来,顾以霄耳朵尖全部红透了。 偏季之玥还无辜地眨着大眼睛,问他,“二嫂找的图册子,人物都好丑,有没有好看一点的?为什么书肆没有这种书卖?我上回都没看到有。” 顾以霄羞愤极了,闭着嘴不想理她。 “不说就不说,晚上我自己问二嫂。” 季之玥看不懂图册,但她很喜欢上面的姿势。 利用定身术让顾以霄摆了好几个。 半裸的顾以霄少了一分冷静自持,却多了九分的诱惑。 季之玥衣服穿戴整齐,她坐在床上,继续翻到下一页,好奇地盯着图看。 看着看着,她有了新发现。 为什么以霄的身体跟图上这人的不太一样? 她伸出手。 “别…碰…那里。”顾以霄使劲睁开眼,但眼泪糊了眼睫毛,视线不清。 面庞红润,眼神迷离。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季之玥不明白他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指尖滑落,触碰到顾以霄白皙的腰腹。 皮肤似乎很薄很敏感,摸一下,全身都泛着红。 定身术时间结束。 顾以霄缓了许久,才起身。 敞开的衣衫滑落,露出了樱粉色的地方和白皙的胸膛。 他捡起衣服穿上,湿漉漉的眼眸用力瞪了季之玥一下。 他略微阴阳怪气地道,“你倒是知羞,衣服首饰一样没落。” 季之玥丢了册子,抱着他的腰,语气带着哄人的调调,“我不好看,你比较好看。” 她和他对视着,水灵灵的眼睛似乎能看到人心里去。 “真是奇怪,图册上的男人,那里,越画越大。” 季之玥把图册翻了几页对比,还怼到顾以霄面前给对方看。 顾以霄漫不经心地整理衣襟,给面子地抬头看了两眼,然后眼神顿住。 他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 顾以霄有点窘迫地移开目光,面色严肃,“之玥,我发现,我好像不行。” 第91章 我现在跟你做不了 “什么不行?” 季之玥听不懂,她只是一只小番薯。 虽然番薯也有种子,但大多时候还是以块根繁殖和扦插繁殖为主。 像她这样的妖,想要快速繁殖早已固定为无性繁殖。 “你,是在难受吗?” 感受到顾以霄身上传来的沮丧、迷茫、无措、震惊,难过等情绪。 季之玥歪过头打量他,迷茫着脸,出声赞美,“你很行的,那么高难度的姿势你都凹出来了,已经很棒啦!” 她将他打横抱坐在自己怀里,眼睛凝视对方那张精致的脸。 脸颊红扑扑,眼眸像蒙了一层水雾,可怜兮兮的,很能激发她的保护欲。 她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不老实地摸索,弄得顾以霄气息再度紊乱。 “你且先等等。”顾以霄抓住她,回望她那双眼睛。 纯真,无辜,清澈,不含杂质,毫无瑕疵,这世间最纯净无瑕的样子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季之玥俏皮地眨了眨眼,“等什么?” 可爱。 像只黏人的猫,歪着脑袋看自己的主人。 顾以霄眼神飘忽,又细细感受了一番。 表情迟疑不决,到底还是没有伸出手去触碰自己那里。 除了沐浴清洗,他从来没认真触摸过那个地方。 顾以霄抿了抿嘴角,把图册往季之玥那边推,“你自己看吧,看完或许就知道了。” 前面几个动作,大多是为了调情,后面才是教夫妻如何真正同房。 他身体的燥热不是假的,他对季之玥并非全然没有感觉,但他也是真的有心无力。 从前身体没养好,被大哥叮嘱不准乱来,后来身体好了,他又对那方面的事情完全起不来兴致。 血气方刚的年纪,被人撩拨那么久,他却除了燥热,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以为身体好全了,看来,他还是得找大哥帮忙再调养一下身体。 季之玥懒得理解他的话意。 “还是不看了吧,那个人一身毛,我不喜欢。” 她羞涩地转了转眼珠子,“而且看完又想折腾你了,不急,我们一天四个动作就好。” “……” 顾以霄脸上刚消下去的红晕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了起来。 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顾以霄抿紧嘴,攥紧图册。 瓷白的手指,根根似竹,修长有力,用力曲起时,手背不见青筋暴起,只隐隐窥见几根青色血管掩于血肉之中。 季之玥盯着他的手看,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以霄叹了口气。 还是不难为自己了,且不说这是件羞事,看季之玥那表情他也该知道对方是不懂这些的,看完图册也不见得能开窍多少。 “你别用力,我的图册要被你抓坏了。”季之玥拉着他的手,动作温柔,又有些强势地弄开他的手指。 她声音软软地道,“二嫂送我的,弄坏了下次你就不能玩了。” 谁要跟你玩这个?顾以霄看着被夺回去的图册,真心后悔。 后悔刚刚没趁机撕坏它。 季之玥低下头,凑到他唇角,亲了亲,“生什么气呀,听你的,我看就是了。” 她听话地翻看了一遍图册。 像顾琰被迫拿手指指着书读字那般乖巧。 在小事上季之玥还是很愿意顺从对方的。 自从顾以霄服软,跟她约法三章,表示在家随便她怎么来都行之后,她就很喜欢和他待在家玩。 就像刚才摆弄身体姿势,放在以前,顾以霄肯定要生气的,可如今不管她怎么闹对方也不会真的恼她。 她现在都是定他的四肢,不完全束缚他的身体,她很享受顾以霄扭着腰肢反抗的样子。 有时候只定住手和腰,在他脚上戴几串铃铛脚链,每每挣动几下,就铃铃作响。 特别能调动她的心情。 “咦?”季之玥停下胡思乱想,抓着图册,“他们身体连在一块了。” 只有图没有文字,季之玥看了半天,还是没搞懂怎么连一起的。 男的太丑,还有毛,不像顾以霄,身体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毛发,不认真瞧,连小绒毛都没有。 但这图五花八门,也怪有意思的,也能入眼。 季之玥忽视图上的男人,只去看那女子。 图册上婀娜多姿又妖娆妩媚的动情女人逐渐变成了顾以霄的模样。 季之玥目光暗沉,视线轻转,直勾勾望着顾以霄。 “别看了。”顾以霄抬手去抢图册。 季之玥拦住他,俯下身,压在他身上,语气婉转,“没有字,你给我买本有字的,或者你教教我?你看过的书多,你肯定比我懂。” “……”顾以霄敛下眸,如鸦羽般的睫翼轻轻颤动。 他耳朵羞红,不太想跟她讨论这些事情。 “我现在做不了。”他轻声道。 季之玥侧脸,轻轻贴着他的脸颊,温柔地蹭了蹭,“为什么?你是累了吗?” 气氛沉默,怪异的气息在房间里蔓延。 顾以霄推开她,恼羞成怒地道,“是!我累了。” 身体还没好全,哪里是她想要,他就可以来的? 打定主意,今晚就去找大哥要些温养身体的方子。 “你身子真的太弱了。”季之玥直起身,横抱住他,手揽着他的大腿根。 她笑眯眯地把玩对方的手指,暗想:看来,我的养废计划很快就可以成功了! “之玥,假许。”顾以霄眸子抬起,有点羞窘地移开眼神,“我是说假如我。” 一句话,支支吾吾。 季之玥盯着他嘴巴瞧,粉唇乌发,虽也好看,但还是她吻过的颜色更好看些。 难怪世人都爱红色,粉色确实没有红色鲜艳夺目。 “你说呀。” 不说出口,她怎么知道他什么意思? 抓紧顾以霄的手,季之玥还很好心地事先告知他一声,“我要听你心声了。” 【我好像真的不行!这可如何是好?】 顾以霄警惕地收回手,瞬间清空大脑里所有想法。 “你再躲!”季之玥强硬地拉过他的手,软萌的小脸上多了几分戾气跟不爽。 她静静地听他的心声。 【云片糕好吃。】 【青团也不错。】 【大哥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不是说太医院认可大哥的医术了吗?圣旨什么时候下来?】 【我还以为有后招,没想到那个男人居然真的把之玥骗过去了。】 听了半天,心声的主人东想西想,乱得不行。 第92章 没事,我可以寻别的法子让你快乐 季之玥斜眸去看他,嘴角下抿。 她皱起小脸,握紧他的手,一个个问题进行回答。 “刚刚买回来,我都喂你吃了,你又苦巴巴着小脸不肯吃。大哥不是去铺子帮忙了吗?圣旨又不是大白纸,哪有那么快下来?那个男人我没信,我给他下了追踪术的。” 顾以霄松了两口气。 别看他前面主动让季之玥看图册。 他其实也没有很想对方知道他不行。 【先瞒着吧,免得之玥担心。】 【许是我如今身体太虚,所以才不举,等让大哥开些方子,配以食补,多养养兴许就好了呢。】 【后面要是养不好,我再如实相告,和离还是怎么着,我都依她。】 季之玥眼眸闪了闪。 不举?养身体? 听到和离,她差点又想要造金笼子了。 但下一瞬感受到顾以霄扑面而来的伤心跟不舍,她顿时又不气了。 他舍不得她。意识到这一点,季之玥勉强原谅了他那句不好听的心声。 以霄说恶意能瞬间产生,那和离的念头是不是也是如此? 不行,金笼子还是得做。 以防万一,要不把他手脚筋给挑了?这样他以后肯定就跑不远了。反正有她在,他基本上也不用走路。 季之玥苦思良久,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夫君很乖,事事都依她,她不能这样对他。 那,还是得等他不乖了再挑他的筋吧,这样她就有理了。 脚踝被季之玥拿指腹柔柔地摩挲着,一股阴凉涌上心头,顾以霄赶忙回过神。 他蜷缩脚趾,缩了缩脚,将两只脚都缩回到月色白袍下。 目光对上季之玥森冷的黑眸,顾以霄扯了扯她的衣服,放缓声音。 “你的追踪术是不是很厉害?追踪到那个男人去了哪里吗?” 季之玥迟钝地眨了眨许久没动过的眼睛。 “他没说谎,买了糕点后他们就回了林家,林夫人还打赏他们三个了。” 她抬了下手,一片薯叶晃晃悠悠落到她的手心。 “其中一个黑麻衣的男人得了赏后偷偷出了林家,往赌坊去了,剩下两个还在林家干活。” “奇怪的是,他去了赌坊却并没有赌钱,反而跟着另一个男人从后门离开,拐到别处去了。” “这会儿黑麻衣男人还等在枣树下,不知道在等谁。” 季之玥低下头,戳了戳顾以霄冷白温软的脸颊,“在想什么?” “过于谨慎了。”顾以霄沉吟,“这里头定然还有文章,我瞧着不简单。” 季之玥耸了耸肩。 “我的追踪术,可以转移到在他三尺之内的人身上,除非术法时间结束,不然随他怎么拐怎么换人我也不会跟丢。” 顾以霄挑眉,“定身术是一炷香时间,追踪术是多长时间?” 季之玥搂住他的腰,玩起了他垂落下来的发丝。 “我修为有限,除了傀儡术外,所有的术法,时间最长都是三天,最短一炷香。” 定身术一炷香不过是怕他身体承受不住,才不是她的术法不行。 “那先盯着吧,接头人不会让他等太久的。”顾以霄思索片刻,半带轻笑地道,“没猜错的话,只怕不是冲你来的便是冲你这张脸来的。” 他语气漫不经心的,但听上去很是笃定。 嘴角弧度上扬,看着也格外自信。 “太后没了,还有淑婷公主、和靖亲王,以及你的外祖父林生原。” 顾以霄身子慵懒地斜靠下来,一身月色长袍,衬得他矜贵又散漫。 “不管是哪帮人,他们应该都不知道是你才对,我们就算快马加鞭也不可能半个月就来到京城。而在知情人眼里,你姐姐又早已是个死人。” 他抬眸,绯红的眼尾微微翘着,一双桃花眼深情又水润。 “知道舒纯皇后样貌的人多是宫里的老人,但有淑婷公主的脸在,宫里宫外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或许,也不一定是和靖亲王那些人。 顾以霄眉头蹙起,端详季之玥的脸,随即眉头舒展,“应当是你这张脸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皇上不是喜欢悼念舒纯皇后吗?没有淑婷公主,那再亲自捧出来一个,也不是不行。 这样的念头想必某些世家也不是没有想过。 就像季晓梦,她是从宫里出来的,死到临头都没能见上皇上一面,却也很清楚皇上对舒纯皇后有多思念。 思念到每每过了舒纯皇后的千秋日、忌日,都得召见淑婷公主一解相思。 想到这,顾以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复杂情绪。 皇帝到底对自己的生母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属实让人感到费解。 “!” 突然被人压倒。 顾以霄面色一怔,瞬间又恢复自然。 他嘴角勾起温和的浅笑,双手搭在季之玥的后颈上,“你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吓着我了。” 季之玥神情意外又略微迷茫。 她好像不太喜欢他那么从容淡定的模样。 神色自若,丝毫不慌,远没有可怜兮兮,面庞潮红,雨泪汪汪,更能牵动她的心魂。 季之玥心痒难耐,她总想和他身体再近一些,再再近一些,但又无从下手。 二嫂的图册,也算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黑眸幽幽,不复乖巧。 顾以霄觉得不妙。 扭动身体想要离开她的怀抱,但身体突然一阵虚软疲乏。 穿好的衣裳消失不见,低头看了眼一丝不挂的身体,顾以霄大脑一片空白。 “我帮你,这样你就不会累着了。”季之玥抱他放在床上,很贴心地抓起他的右腿,挂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身体一点点逼近,直到对方搭在肩上的小腿变成大腿根。 白皙的身体微微泛红,无力的小腿垂落下来,脚趾蜷起。 顾以霄动了动嘴唇,手陷在被褥里松开又抓紧。 他难堪地阖上眼眸,唇瓣紧抿。 他答应过的,在家都随她,不能反口。 反正他也奈何不了她。 季之玥忽然道:“不举也没什么的,大哥要是养不好,我再去寻些别的法子让你快乐。” 顾以霄猛然睁开眼,脸色大变。 季之玥笑了笑,弯下腰,吻上他的唇。 漫长的侵略,顾以霄差点透不上气来。 他嘴唇微张,轻轻喘着气,红润的眼眸迷离地睁着,一副任人采撷的诱人模样。 季之玥咽了咽口水,正要继续。 “是和靖亲王?”她歪过头,避开了顾以霄的下唇。 她把人抱起,揽在怀里,一点点给他顺气,“跟踪术转移了四个人,最后一个人进了和靖亲王的府邸。” 季之玥眼睛眯了眯,又长又卷的睫毛掩盖着明亮的黑瞳,“他好像还不知道我们是谁,要不要去一趟?咱们先下手?!” 她眼眸微红,仿佛写着四个字:猎杀时刻。 “你先等我,缓一缓。”顾以霄眼圈红红的,他非常熟练地扯了被子遮掩身体,努力将紊乱的气息喘匀。 生气吗?自然是有的,只是每次对上她那无辜纯真的眼睛,气就莫名其妙的消了。 第93章 他杀过很多人 青丝凌乱,一只玉簪松垮挽着,有几缕头发垂落在胸前。 “我先帮你束发。” 季之玥扯走被子,团起,丢到床尾,轻手抚了抚他有些起伏的胸口。 她眼睛上抬,随手又拔了他头上的红玉簪子,霎时墨发铺了满床。 好长。 她盯着对方坠在床铺上的长发,愣愣地抓起一缕握在手心。 顾以霄一脸呆滞,抬手遮挡。 他缓过来神,瞧季之玥这呆愣的表情,也不由得心思活络起来。 品诗谈史,抚琴舞剑,她素来不提风雅,可一旦她想,张嘴又能与他吟诗作对。 说明她以往也爱读书,几百年的妖生,学识修养自然不比他浅。 房事半知半解,对于男女交媾更是一头懵然,她心思这般纯洁,当真知晓什么是不举吗? 顾以霄表情顿住,什么不举?他哪里就不举了?他根本就没说过他不举! 他只是身体尚未痊愈,且向来清心寡欲,不愿陷入男欢女爱这张情网中,以免多思多想,误了学业。 不会是之玥自己看出来了的吧?她治愈术还能看病? 不好。 “之玥,你方才说我。” 顾以霄话头一滞,有点难以启齿。 “嗯?”季之玥捋着他的头发,重新束好,狐疑地探出半个头,“我几时说你了?我可舍不得说你。” 她摆正对方的身体,再次横抱在怀中,黏黏糊糊,将正事抛诸脑后。 她摸了摸他的唇角。 唇红齿白,眼眶泛红,眼底隐有泪珠在打转。 “我的衣服。”实在忍不住羞意,顾以霄红着脸索要衣裳。 “你这一只手放上面,一只手放下面,又挡不住多少。”季之玥拉开他的手。 她实话实说,“你挡也没用的,只要我想看,全部都能看到的。” 她声音带着几分提醒,语气还有点不令人讨厌的小骄傲。 “……”顾以霄想说她两句,比如下流,亦或者是无耻之类的话。 但一抬起头,就见季之玥那双圆圆的眼睛,满是懵懂地看着自己。 顾以霄心里五味杂陈,什么呵斥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犹豫地看着自己的两只手,一咬牙,放开遮掩胸膛的手,抬手搂住季之玥的脖子。 借着翻身的动作,他将身体贴近对方,另一只手也跟着搭了上去。 随后,身体一僵。 他扭过头,瞥了一眼自己屁股蛋上的手,脸色涨红。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你的手,抓着我了,快换个位置。” 季之玥哦了一声,手乖巧地往上移,搭在他的后腰上,还捏了捏。 “和靖亲王亲自见那个人了吗?”顾以霄试图把她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 “对哦。”季之玥像是才想起来,“我瞧瞧。” 明明都没超过一炷香时间,结果她一脸她忘了的迷茫样子。 顾以霄有点无奈地挺了下腰,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的唇角。 他欲语还休地抬眸看她,语调温软,“快把我的衣裳还我,别再捉弄我了,不然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季之玥点了点另一边,“你再亲一下这边,我便还你。” 顾以霄习惯了她这样子,抱着她又吻了一下。 依旧是轻轻浅浅的,连点力道都感觉不到。 季之玥一下子就被钓成了翘嘴,二话不说拿出藏起来的衣服给他穿上。 “鞋子就不穿了,我抱着你走。” 夜里天气会有点凉,季之玥想了想还是给他套了双白棉袜才抱着出门。 凉亭里,身高腿长的大哥二哥还有两个陌生男子,四散坐着,懒漫闲适。 季之玥停下脚步,“他们是谁?” 来京城半月了,除了街坊邻居,还是第一次见有客人来访。 顾以霄懒洋洋地窝在她怀里,眼神朝凉亭看了看,“许是大哥他们的好友吧。” 他笔友虽多,但马车颠簸,长途跋涉,他根本受不住。 大哥二哥算是他交友的中间人。 记得当年他也是托大哥投策论稿,才认识了祁侍郎,那会儿对方还不是侍郎。 大哥一年里常有三、五个月是到处游医救人的。 二哥身体好,不喜欢拘束在家,偶尔也会四处游走。 京城有他们认识的人,不足为奇。 顾以霄靠在季之玥怀里,眯着眼眸,任由夕阳余晖落在他的脸上。 “我儿时身子弱,他们为了轮流照顾我,才不得不陪着我屈居在大松村,连二嫂也是二哥从外地带回来的。” 换句话说,二嫂是一路追着二哥来到大松村的。 季之玥看着他脸颊上的小绒毛,没头没尾地来了句,“我发现,二哥腿上有毛,大哥手臂也有很多毛,为什么你没有?是剃了吗?” 顾以霄噎住。 他没有心思分辩季之玥的话是不是在嘲讽他,毕竟她说话一贯如此。 “文人书生,为了雅观,的确有剃除毛发的习俗,但我自幼便是这样。” 顾以霄收回目光,没精打采地枕在她肩膀上。 “大哥说我体毛稀少,是随了祖父的缘故,此乃天定,非大夫人力所能轻易改变。加之,我幼时失眠多梦,气血不畅,阳气虚弱,身体毛发自然就难以生长了。” 顾以霄越说越觉得自己身体毛病一堆。 原本这些年都快调养好了的,被那张衙内派来的人撞了下脑袋,躺了个把月,直接白养。 一想到自己可能真的不举,顾以霄虚虚地抱着季之玥,含着水雾的眼睛带着一丝委屈与破碎。 不会这么惨吧? 季之玥似有所感,低下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我不嫌弃你。” 她的意思是,没毛更好看。 除了粉就是白。 多好。 顾以霄恹恹地掀起眼皮,“天快暗了,我们先跟大哥他们打声招呼再出去吧。” 脚尖转了个弯,进入凉亭视野。 季之玥隔着老远喊了声,“大哥,二哥,晚饭我们可能不回来了。” 顾衣昇转过头,“这么晚还出去?” “我弟弟跟弟妹,我弟弟身子骨弱,我从前跟你们说过的,你们不是一直好奇吗?正好见见。”顾易晨收回张开倚在栏上的手,介绍,“这是徐公子,旁边这位是齐公子。” 二人早已起身,虽眼神讶异,但还是很有礼节地问好。 顾以霄也冲他们微微颔首,顺着二哥的牵线,略寒暄了几句,尽量留个好形象。 季之玥抱着他离开,小声道,“那个徐公子,杀过很多人。” 第94章 侯夫人的算计 (“隐身。”) 季之玥跃上高空,顺着藤条缓慢飞移。 飞速并不快,顾以霄搂住她的脖子,佯装镇定,“侯爷杀敌无数,他的儿子上过战场,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侯爷的儿子?怪不得穿着一袭青白袍,也遮不住他那满身杀气。” 季之玥目视前方,只眼神闪过一丝诧异。 “我也是猜的。” 大哥他们认识的人没少当成故事讲给顾以霄听。 姓徐的人不多,大哥认识的人里面也就侯爷父子两个,所以顾以霄听个姓就猜到了对方是谁。 起初他还没有确定,还是季之玥那句话证实了他猜想。 “先帝病重那几年,南盛国正值多事之秋,两大王朝相争,边境烽火连天,各国虎视眈眈。 侯爷受重伤的消息传回,他的儿子徐丞疆,也就是方才那位徐公子,便是他带了一百骑兵自请前往边境支援。 他们父子利用地形优势,巧妙地设下埋伏,屡次击退敌军的进攻,最终战乱以敌国割地赔款议和结束。此后南盛王朝才有了如今四方来朝,百国朝贡的辉煌。” 顾以霄坐直身,“不是手上有人命就是坏人的,至少,他对我们来说,是值得钦佩的护国忠军。” 好歹是大哥的同龄好友,可别等他一回头,人就被他妻子给杀了。 “我知道啊。”季之玥黑瞳凝视着他,一脸无辜。 “我只是好奇大哥他们为什么会认识杀戮这般重的人,你大可不必时时劝诫我,我分得清好坏的。” 她抬手捏了捏他右脸上的软肉,“孟子有言: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我虽不是人,却也不是个不辨是非的妖啊。” 顾以霄怔怔地抬头,同时用复杂的目光看她。 巴掌大的小脸,弯眉精致,长翘的眼睫黑如鸦羽,杏眼大而圆,通透纯净。 她总能在无辜乖巧和阴狠毒辣之间快速切换。 看着很是矛盾。 无视后果,也要凭借妖力改变季晓梦的不公,教训赵家人,私闯皇宫,除掉太后,暗示太后不祥。 面对那些刑律无法制裁的恶人,她会毫不犹豫地越过界限,予以惩罚。 她曾说:杀了坏人,便是在保护弱者,属于积德行为。 她能共情他人,会因怒火而动手杀些她认定的不轨之徒,事实上她杀的也的确不是什么良善人。 她心情好时,乐于满足弱者的愿望,日行一善,但她不会因为同情可怜人就轻易出手,她只对有缘人施以援手,比如他求她出手相救的祁公子。 她行事全凭自己的喜恶,虽顾忌所谓的天道,心有隐忧,但只要她坚信自己做的是对的,十头牛也拉不住她。 自始至终,她都认为自己是个好妖,不会滥杀无辜,因为死者皆有罪,或大或小而已。 顾以霄微敛眸光,心下懊恼,“是我一时失言。” 心中成见过深,错将偏见当成是对方的性情了。 季之玥蹭了一下他的脸,“我没有嫌你烦哦,我明白你的意思。” 脸上传来软软的触感,顾以霄不由得心下微颤。 他垂下眼眸,回答对方前面的困惑。 “大哥有很多徒弟,其中一个当了军医。军队撤离时被敌军追赶,他不慎死在了战场上。大哥不忍,前去帮他殓尸,后被侯爷父子挽留,当过两个多月的军医。” 季之玥扬眉,“那怎么还叫徐公子?先帝没给他封个小将军什么的?” “公侯就一个儿子,战场刀剑无眼,即便侯爷愿意,先帝也狠不下心让他儿子当武将,倒是有册封世子,挂了个兵部闲职,不过,二哥说徐公子为人随和,不喜熟人那样大人世子地称呼他。” 兵部郎中,管武库司,如今是议和时期,又新设了军机处,职责相对较轻。 大哥对他们父子有救命之恩,二哥又帮他们避过两次灾祸。 顾以霄曾听二哥吹嘘自己在徐丞疆面前多肆意多自在。 当时他只笑笑不语,不曾想,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顾以霄弯了弯嘴角,“平时整日不见人,难得见大哥他们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闲聊。” 闻言,季之玥眉头轻蹙。 她调动傀儡戒指,快速查看了一遍。 季之玥消化了一下窥探到的事情,神情微怒,“侯夫人想下药,让大哥和府里的庶女无媒苟合,逼迫大哥跟大嫂和离,娶侯爷的庶女为妻,那徐公子上门就是为了告知这事。” 该死,她可不想换个大嫂。 大嫂温温柔柔的,还绣手帕给她,对她可好了。 季之玥飞转过身,改变方向。 顾以霄愣住了,但手比脑快,他及时拉住了她,“你要去哪?” 季之玥停在某处青墙上,低头看他,“当然是去看那侯夫人有没有虐待下人,纵容亲戚啊。” 顾以霄顿了顿:“有又如何,没有又当如何?” 季之玥嘴巴撇了撇,“问清楚,看她怎么虐待下人的,我就怎么虐待她,谁让她想欺负大嫂。” 顾以霄挑眉,声音轻缓,却也带着些冷意,“放心,大哥不是个心无成算的人,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谁都能糊弄他?这件事,他会自己处理好的。” 给一个大夫下药。 还是一个百毒不侵的毒医。 也是挺可笑的。 “用不着我?”季之玥狐疑,她不擅长解决问题,但她擅长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不用跟她客气的。 管那人设什么陷阱什么局,只要被她寻到错处,只要那人真的犯下过大错,她要谁死,谁就得死,天道也不能说她错。 顾以霄突然想到了二哥那些神神叨叨的话。 第95章 又是顾家 他没忍住,问道,“二哥常说,无故干涉他人命运相当于是给别人挡灾,需要承受对方的因果。比如那日祁公子救了那个小男孩,他的因果便只能替那个人受着。” 季之玥大眼睛眨了两下,“你的意思是问我,二哥这些话对不对?” 顾以霄眼睛上抬,弧度很小地点点头。 飞那么多次,他还是有点怕高。 “别人我不清楚,我是妖,我救人,属于积累阴德,杀歹人同样也是行善。人类的话,你二哥说得其实很有道理。” 季之玥皱眉思索,“现代人说,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毕竟你看不出来,这是他人的因果报应,还是意外劫难,或许,本来是他的果,但你插手了,就转变成了你的因呢。” 听到她不会有事,顾以霄心下一松。 他笑道,“你还去过宪代国?” “这个不重要。”季之玥通过傀儡戒指听到了大哥让徐公子代他向侯爷转达的话。 她转述给顾以霄听: “大哥说他很快就会入太医院任职,还文绉绉地说什么,行医多年,深知男女有别,礼教森严。 如今侯爷身体已无大碍,为避嫌计,自今日起不便再登门问诊,以免有损侯府清誉。另,娶妻当娶贤,家中已有良妻,不劳侯夫人费心。” 先坦白自己通过揭榜成了板上钉钉的御医,后又直白地点了侯夫人的名字。 顾以霄听了表情没变,但俨然也是认同的。 他们到底只是个普通百姓,又有些情义在,没必要为了侯夫人一个人撕破脸。 虽忍着也憋屈,但私下代为转告,略加警示,已然足矣。 季之玥不太懂大哥这种顾全颜面的处理方式。 她冷冷地低下眸,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我没爽到。” 顾以霄回望她,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大哥才是受害一方,且大哥也并没有受到伤害,侯爷不擅管家,却也是个公正人。” “可徐丞疆真的会如实转告吗?”季之玥眼神晕乎乎地看着他的手。 顾以霄右眉微挑,“徐公子虽记在侯夫人名下,但他们母子关系并不好,大哥曾说他们母子关系甚至可以用恶劣形容。” 侯爷夫人自打孩子八岁夭折后,一直无所出,这才抱养了徐丞疆。 她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怀上侯爷的子嗣,对待徐丞疆不冷不热,只当是条后路。 徐丞疆是自己走到侯爷面前的,在那之前,侯夫人就没管过他这个儿子。 “那就好。”季之玥有点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看着比大哥还大两岁,没想到是来打小报告的。” 她侧头看顾以霄。 就这样吧,大嫂没换就行。 “走,接头人出现了。”她抱起顾以霄,直奔王府。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速度极快,比前面边聊天边慢悠悠瞬移要吓人。 顾以霄闭上眼睛,不敢乱瞟,瓷白的脸庞添了几分苍白。 季之玥:“到了。” 顾以霄睁开眼,环顾四周。 偏僻,杂乱,无人,黑巷。 季之玥解释,“这里是王府后巷。” 她抱他飞到墙头,高马尾上的红丝带随风微动, 青丝高绾,绡带轻扬,衣袂翩跹,如飞鸟归林,悠然坠下。 撞击地面的强烈错觉,令顾以霄瞳孔微缩。 他抿嘴,侧身,手指抓紧她的衣襟,将脸埋进她怀里,闷声道,“你慢点。” 心脏沉闷,像被人打一棍子,隐隐作痛。 季之玥正了正身,连忙打横抱紧他。 瞥见他脚上的棉袜,她抱着他抵在旁边的挂画上。 一条腿往上曲起,刚好给顾以霄当了凳子。 顾以霄低头望了望,耳尖一红。 “又变得白白的了,我刚亲红的。”季之玥黑眸执拗地盯着他泛白的嘴唇看。 俏脸软白,弱不禁风,她亲肿的红唇也变得十分苍白。 在她眼里,正常的粉色不如红色好看,但白色更是碍眼。 她抬手抚摸他的下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探身吻住他的唇瓣。 “之玥,正事要唔嗯!”顾以霄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软软地搭在她的肩上。 他神情僵硬,身体却很实诚地配合仰着头,任由对方跟他紧紧纠缠在一块。 温软的唇缓缓抚平了季之玥压在心头的不悦。 她一只手抱住顾以霄的腰,另一只手摁着他后脑勺。 她咬了咬顾以霄的上唇角,吃揉起来。 片刻后,她身体一点点贴近他,提醒道,“该换气了。” 口里的空气被掠夺,耳边还听到有人在谈论什么画像。 顾以霄呼吸跟着一紧,无意识地抬起腰,脊背腰身以一个极尽妖娆的姿势弯曲着。 一声微弱无闻的轻哼从他口中发出。 声音细碎,嗓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他高抬下巴,躲开,嗓子暗哑,“我,要喘不过来了。” 季之玥对什么都不热衷,但只要和顾以霄有关,她能一直处于兴奋状态。 她眼睛很亮,看着已经水润饱满的红唇,依依不舍地缠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王爷,那人拿着舒纯皇后的画像比对过,不仅样貌有几分相似,连名字也跟季之玥一样,只是那女人身量九尺有余,一看就不是季之玥本人,也不知道那顾家人上哪找的可心人,竟真让他找着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季之玥倏然转头。 天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块黑布。 望向四周,一片昏暗,她竟无意间进到了内院。 此刻,她们俩人就在书房外的走廊里,廊坊两边墙上挂着精美的画作。 其中一幅牡丹图被顾以霄压着。 打眼一瞧,人比花娇。 季之玥掏出手绢擦了擦顾以霄眼角的泪水,“乖宝宝,别睡了,咱们好像进敌窝了。” “???”顾以霄懵懵地眨了眨眼睛。 眼尾绯红,长睫湿漉漉的,打成一撮一撮地翘着,狼狈中带着几分美感。 他眯着眼眸,缓缓睁开一条缝,泪珠像断了线一样往下掉落。 季之玥用手去接,还真被她接到了几滴。 顾以霄别扭地推开她,抢过手绢,给自己擦了擦眼睛。 他催促道,“得靠近一点,这里听不清。” 季之玥想说她听得到,但动了动嘴,又把话咽下去了。 不能提起裤子不认人,刚‘吃干抹净’,有点小要求,怎么了? 他想听,让他听就是了。 季之玥单手抱起他,把腿一收,穿墙而进。 里头站着的是和靖亲王,赵棕。 深紫色常服,玉冠华袍,身躯高大,背影阴郁。 地上跪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太监,含胸驼背,白面无须。 “顾家?你确定没打听错?”赵棕声音阴鸷,不寒而栗。 第96章 人脉广博 李深跪在地上,躬着身,“食肆贵客均有记录,花了点银子没问着,抓了个人威逼利诱才问出来的,的的确确是王爷知道的那个顾家,他们半月前就从大松村赶到了京城。” “半月前赶到京城,莫非只花了一两天行程?真乃神人啊,究竟是底下人查不清楚,有心敷衍本王,还是你们当本王是傻子啊!” 赵棕气得额头青筋抽动。 失势之后,查点小事都查不明白。 李深俯下头,“那顾老二是个神棍,常年混迹江湖,似乎有点本事,可能是他察觉到什么,故意找了人替代他们。” “那季之玥呢?她的死又怎么解释?命格互换成功那天大师亲口说的,她死在了松县。” “许是那季之玥与他们交情不深,又给他们引来祸端,故而才没带上她。” “若真是如此,那倒是本王小瞧了他们。” 赵棕危险地眯起眼,“顾老大揭榜,以他的能力,进宫当御医是迟早的事,圣旨还没下来之前,接下来不能再轻举妄动。” 即便没有当上御医,有侯爷庇护,他动手之前也得深思熟虑过才行。 赵棕不解地呢喃,“顾三为什么要娶个样貌一样的女子,他们知道季之玥长得像舒纯皇后吗?顾老大又为什么非得入宫呢?他医术如此高明,自己开一家医馆绰绰有余,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他也敢去,怕不是怀疑到本王头上了,想寻皇帝庇佑?” 李深出声安抚。 “巧合罢了,样貌相似之人何其多?舒纯皇后短短俩月就独占后宫荣宠,那季之玥能有几分像舒纯皇后,收俘了顾举人的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顾老大,也是有迹可循的,御医有资格翻阅太医院的医术,调用珍贵药材,今年年底若有机会参与编纂疑病大全,便可名垂青史,这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诱惑。 再者说,顾老二也有意要进宫,兄弟两个,齐心协力,还怕混不出个名头来?” 赵棕愣了愣,气笑了,“一个两个都要进宫,剩下那个病秧子还是个举人在身,怎么,这顾老二还能进宫当神棍不成?嗤,老五最信这些,没准还真能让他捞个一官半职的。” “也算是意外发现,王爷早先让人留意新任监正,看他能不能为王爷所用。多日前,监正出宫,与那顾老二约见酒楼,俩人相谈甚欢,称兄道弟。” 李深闭了闭眼,“最近正值风口浪尖,底下人不好出动,监正接触顾老二时底下人查过一遍顾家,今日两边人同时回禀,奴才这才发现他们口中的是同一个顾家。” 事已至此,手上人又不多,赵棕也懒得责罚他们办事不力。 季之玥命格被他顺利换给了梅姝颖,而季晓梦的却并没有彻底换给戚表妹。 大师已死,季晓梦也去见了白无常,表妹空有一半凤命,也得有命去享。 希望梅氏不要让他失望。 赵棕转过身,目光隐晦地打量陪伴了自己十五年的奴才。 季之玥凑到顾以霄耳边,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他又想灭口了。” 耳朵有点痒,顾以霄侧了侧身,“能知道那么多,应该是个跟了很长时间的忠仆,王爷若是连个贴身太监都容不下,将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季之玥眼眸睁圆,正要打赌,就听到跪着的太监把话引到了她的身上。 “那人虽和季之玥同名同姓,却比松县那位有本事,我们的人被她发现了,什么都没闻到却莫名在巷子昏厥过去。” 赵棕收敛神色,背着手,“不是说了让你们小心点吗?” 皇上处处用人看管他,但凡没出京城,他做什么事都得找几波人从中周折,丝毫不敢大意。 “王爷放心,他们还算机灵,这次他们也是拿林员外的夫人作了借口才去蹲守的,那人信了他们的托辞,不曾起疑。” 李深请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赵棕也想赶尽杀绝,以防万一。 可天子脚下,顾老大是即将上任的御医,顾老二与钦天监监正是熟识,顾老三要是出息点,没准明年秋闱就上殿面圣了。 李深额头冒起冷汗,“王爷,奴才还有件事忘了回禀。” “说。” “据禀报,祁侍郎每隔几日便传信给顾举人,他们二人应当也有私交。” 赵棕双目俱裂,骤然挥手打碎茶盏。 顾以霄带着微凉的怀抱将季之玥拥住,“站远点。” “哦。”季之玥挪远,往地面冷瞥了一眼。 茶水四溅,碎瓷片直接割伤了李深的手背。 季之玥转了转眼珠子,“他破防了,一个王爷,混得真差,人脉还没你和大哥二哥多。” 顾以霄笑了笑,眸光却冷了下去。 先帝就三个皇子,自然很疼爱他们。 只是和靖亲王忘了一句话,惯子如杀子。 世人皆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作为警醒,但有时候,容易遭到外界的嫉妒和指责的人,往往都是能人。 要么身处在高位,要么人脉广博,总之,轻易不敢得罪。 若今日赵棕查到的结果是,他们顾家出身低贱,毫无人脉,那么他们的命与草芥无异,杀了便杀了,哪里还需要纠结? “你说他会对我们出手吗?” 季之玥声音雀跃,语调甜甜的,隐隐有些期待。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赵棕。 顾以霄侧头,掀起眼皮,眼神一凝。 季之玥看赵棕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待宰的肥羊。 几息间,顾以霄就明白了她的话意。 他是被她精心娇养着的,吃最好的饭,喝最香的茶,穿最舒服的衣裳,她从来不看东西贵不贵,只看买不买得起。 她花钱向来大手大脚,单单是夜里给他戴的脚链就有二十多条,手中银两怕是又嫌不够用了。 果然,季之玥开口了,“王府银子应该挺多的,我们顺点走,好不好?” 顾以霄发觉自己越来越熟悉他这个小妻子了。 爱钱,爱胡闹,爱色,但追根溯源也不过是太爱他。 季之玥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心跳微微加速,顾以霄没再神游,用鼻音轻轻“嗯”了一下,选择了纵容对方。 季之玥笑得甜美,“桌子上那方油烟墨不错,我等会儿也给你带上。” 顾以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确实不错,拒绝不了一点。 房间一阵沉默,只她们两个旁若无人地打起了屋里摆件的主意。 ———— 作者哔哔两句。 数据不太好,到现在还不够书评出评分,准备书测换书名了。 哪个好? 1.亲他,抱他,占有他,被疯批强宠了 2.弱不禁风?脱下精壮状元郎的红袍 3.甜欲冷白皮权臣,能哄会撩爱撒娇 4.禁欲权臣总腿软,下朝还得夫人抱 第97章 与我何干 “王爷,养虎自遗患,勿待其成。今不除患,后患无穷。此时不下手,待来日顾家如日中天恐怕就更加不好对付了。” 李深抬起头,表情视死如归,“奴才有法子断了他们的青云路!” 他跟随王爷多年,哪里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占嫡占长,王爷才是最理想的继承人,可最终不也没按王爷想象中的发展? 自从被先帝忽悠过之后,王爷就再也不敢赌了。 眼下,灭口才是王爷最想做的,顾家人知情还是不知情,王爷不清楚,也不想赌。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太后娘娘虽然不在了,但王爷手里还是有些势力在的,对付几个人而已,大可不必束手束脚的。 赵棕没出声,眼眸深沉地看着他。 “王爷,多年来,顾老大每年都有小半月去府上帮徐侯调养身体。就单是他到京城这半月,他就被侯夫人请去了不下五回。” 李深嘴角上扬,“按奴才说,若是那一等公侯爷死在顾家人手中,王爷再着人推波助澜一番,顾家全都得吃挂落!顾老大必死无疑,至于顾家人轻则无缘仕途,重则打板子流放。” 无缘仕途,便只是个普通人,上位者处置下位者,寻个由头打杀了便是。 至于流放的罪人,那更简单了,买通押解的衙役,路上多的是动手的机会。 “顾老二能掐会算,会武,流放前咱们可以找人先断了他的手。至于他弟弟,我听闻那顾举人雌雄莫辨,模样俊美,又细皮嫩肉的,想来都不用我们吩咐,多的是肮脏人想毁了他。” 赵棕意动,但为难地道,“徐侯府上怕是不好插人。” “王爷放心,奴才有个义子,他如今就在徐侯府上当差,这事就由奴才去做吧。” 李深得到手势示意,起身,躬着身往后退。 “之玥,动手!”顾以霄眼神冰冷地看着李深。 季之玥大眼睛忽闪忽闪,“来了!” 她单手掐诀。 “噗!”一口鲜血猛然喷出。 砰的一声,有人倒地。 血液刚好喷溅到正抬起头准备转身推门离开的李深脸上。 “王爷!!!” 李深双手猛地一抖,他双眼瞪大,吓得直接跪了下去。 他着急喊道,“王爷!快!快来人啊!快请府医来!” 李深跪挪过去,抱住赵棕,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与恐惧。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赵棕张开嘴,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淌,滴落在衣襟上,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是…老五!是他…下毒!” 季之玥皱了皱眉,“这都没死?” 倒是比那个太后娘娘能扛。 她掐起诀,(“垮!”) 赵棕右手死死抓着胸前的衣服,大口大口往外吐血。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很快鲜血就染红了他那原本苍白的脸颊。 府医匆匆赶到。 “这……” 小命不保。 李深厉声问道:“王爷可是中毒?” 府医瞥了瞥眼神阴狠的李深,又想了想九族牵绊。 “不是中毒!气坏了而已,有救,还有救,我这就去给王爷煎药。” 李深呵道,“那还不快去!” “是是是,马上,立马!”府医带上医箱,呼哧呼哧地跑了。 内脏估计都气碎裂了,哪里还有救?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嗬…嗬…” “王爷,您想说什么?”李深趴在赵棕嘴边,仔细辩听。 赵棕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声音却被卡在喉咙里,每每开口总有大量的血要往外冒。 李深只当是气吐血了,赶忙叫了几个人准备抬王爷回寝屋。 结果,刚上木担架,赵棕眼神就变得涣散起来,连呼吸也微弱得断断续续的。 最终,他脑袋无力地垂下,紧攥衣服的右手也缓缓松开,满脸不甘,只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几声王爷王爷的哀嚎,听得季之玥满心浮躁。 她索性立了屏障,隔绝掉他们的声音。 随即,她求夸夸地望着顾以霄,大眼睛亮晶晶的,乖顺无比。 顾以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久久没回过神。 他原意是想先除掉和靖亲王的走狗,然后再细细图谋,没想到这一下子把主人给搞死了。 季之玥戳了戳他的脸,“你在想什么?” “想后果。”顾以霄抿了抿嘴。 季之玥歪头,迷茫,“不是你让我动手的吗?” 后果?哪有什么后果?她这属于替夫替哥替嫂正当防卫。 再者说,赵棕夺人气运,毁人生机,手中人命不下百条,死有余辜。 “我想让你动那个太监来着。” 顾以霄分析道,“和靖亲王应该没少让他做事,他手上脏,你杀他不用顾忌天道。” “不不不,其实那个王爷手更脏,他更坏。我能看到人的灵魂颜色,有没有杀过人,为什么杀人,直接杀人还是间接杀人,都逃不过我的眼睛,那个太监心思毒,但他其实还没直接杀过人呢。” 都是间接杀的。 季之玥掂了掂他的屁股,“是我会错意了,不过,那个太监走不远,我现在动手也来得及。” 她抱着他几个瞬移出去,没等顾以霄开口,李深就倒在了一众哭丧下人中间。 “……”顾以霄闭上嘴,揉了揉额角。 季之玥笑眯眯地回到书房,翻找值钱的东西。 她边找边问,“你还没回答我呢,什么后果,后果很严重吗?” 顾以霄端坐在她手臂上,身体半靠着她。 “先皇子嗣少,和靖亲王是当年最有可能登上大位的皇子,他如今一死,无论从官者还是普通百姓,个个都会人心惶惶的,哪怕是皇上,也会受到朝臣的怀疑。” 怀疑皇上是不是容不下和靖亲王,又或者说皇上一直记恨和靖亲王,所以才想杀之而后快。 先有太后娘娘离奇薨世,如今连和靖亲王也跟着去了。 这换了谁,谁会不生疑? “你说的后果,与我何干?”季之玥无所谓地打量书房的东西。 看到喜欢的就动动手指收进妖域。 收了两样,她停顿下来。 “我的妖域能打开了!” 季之玥兴奋之余发现了顾以霄的走神。 她捏了捏他挺翘的屁股,“你怎么了?” 顾以霄抬眸,“我在想谁会是我们的替死鬼。” “替死鬼?” 顾以霄点了点头,声音轻轻缓缓的,“碍于皇上,这件事无论是让谁查,都得推个替死鬼出来,毒杀亲王,最轻也得祸及三族。” 季之玥笑得天真无邪,“只要皇上不是个昏君,即便是推,那也是推个有罪之人出来,你担心什么?若真是个无辜人,那人也是我杀的,有这因果在,我救他就是了,世间还有我救不了的人吗?” 顾以霄笑了笑,手指往书桌一指,微抬下巴,“那块墨,你怎么还没给我装上?” 季之玥看着他娇矜的模样,没忍住抱着他又亲了几下。 第98章 饥荒预警 季之玥越亲越上瘾,眼看着就要脱他衣服,来个全身洗礼,顾以霄顿时就冷静了下来。 一阵陌生又失控的感觉让他心里止不住的慌乱。 他抓住她的手腕,将自己从飘飘然的感觉中抽离开来,“不是先找银子吗?” “可我觉得你比银子重要。”季之玥压着他,说着一只手就落在了顾以霄的衣带上。 顾以霄掩饰慌乱,气得双眼微红,“这是书房!” 没有眼泪,但眼眸通红,愈发有那我见犹怜的劲了。 “不会有人能进来的。”季之玥看了看四周,“很有雅致,环境不差的,配你。” “……”顾以霄奋力挣扎,脸都涨红了。 季之玥力气大得惊人,最气人的是,他都没见她使劲。 硬碰硬,他嘴角都得破两个口。 顾以霄放松下来。 “疼。” 他蹙着眉,轻声喊道,“书桌硌着我了。” “!?” 季之玥一把拉他起来,满眼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背。 青年身子单薄颀长,面庞上还带着些许稚嫩倔气,眼睛红红的,让人无端地想欺负他。 季之玥拉下他的衣服查看。 精瘦瓷白的后背确实被硌红了一小片。 她又触碰了下书桌,又硬又凉。 季之玥抿了抿嘴,深邃又乖巧的黑眸忽然有些无措。 回想这段时间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顾以霄一下子就心软了。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不紧不慢地盯着她。 其实不疼,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看出来他在骗人。 但看着季之玥懊恼的神情,顾以霄眼神还是不禁躲闪起来。 他叹了口气。 在季之玥不敢置信的眼神下,他挺起腰,抱着她的脖颈狠狠亲了上去。 “不疼,吓吓你。”他敛着眸,不敢直视她。 季之玥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是回吻。 “等…”力道大得恐怖,双手稳得吓人,顾以霄根本挣脱不开。 许是不喜那张书桌,她边堵着他的嘴边抱起他,再度把他抵在了墙边。 墙壁垂挂着柔软的装饰布,分不清是什么料子。 强势的亲吻,用力的吮吸,一点挣扎的空隙都没有。 “你…慢点…”顾以霄被动的承受着,偶尔也会情不自禁地回应她两下。 双手被压在头顶动不了,双腿只能搭在对方的腰上,紧紧环住。 脑子被吻得发晕,眼前仿佛一片空白,无力再挣扎。 吻技一般,耐力却好得可怕,顾以霄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唔~”他艰难地偏过头,用力呼吸。 季之玥歪头追着亲,还拿她那双又深又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顾以霄瞧。 看他动情,听他喘气,品尝他的味道。 人类的一生太短了,她只能拥有他短短几十年。 明明认识时间不长,可她总觉得怀里的这个人就该是她的,想亲他,抱他,离开他一息都觉得无比难受。 想到他能陪伴自己的日子如此短暂,心脏就一阵闷疼。 季之玥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轻轻牵起嘴角。 她目光上移,在他额间落下一吻,“至少,你余生的每一瞬,都是属于我的。” “嗯。”顾以霄低低地应了一声,眼神朦胧,眼底隐约泛着些许湿润,一层薄雾轻绕其间,显得格外魅惑。 他缓缓靠在她肩头,微微喘着气,“我们回家再亲,好吗?” 双颊绯红,似是因她的吻而情难自抑,羞涩中透着几分动人。 季之玥心中涌动的不安和莫名而来的恐慌陡然被抹平。 她抱着他哄了又哄,“我妖域好东西可比这多,回头任你挑选,都是好宝贝。” 顾以霄气息紊乱,他眼神迷离地望着她,没什么精力回应。 他靠在她怀里,看着她四处搜刮。 搜到后面,还把她搜生气了。 “怎么那么少?” 季之玥气鼓鼓地看着手上零零散散找到的小额银票跟银子,不由得撇了撇嘴。 “许是有密室。”顾以霄脸上红晕未散,看上去很是可口。 季之玥没出息地移开目光,“那我找找。” 眼前房屋一点点虚化。 季之玥眼睛一亮,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有好多箱子。” 顾以霄挑眉,发现是他们刚刚去过的地方,“柴房?” 一间只放柴炭,且堆满半间屋子的柴房。 “在地底下,我都看到了。”季之玥抱着他直奔柴房。 顾以霄观望四周,寻找机关。 “那里应…” 季之玥抱着他直接来了个遁地,她歪头,“那里?怎么了?” “没事。”顾以霄抿了下红肿的唇,视线放在面前满地叠堆的箱子上。 空间不大,但粗略算来,竟有几百抬箱子。 季之玥左手抱着顾以霄,右手虚空一拍。 最上面的箱子齐齐掉锁,自动打开。 “全是银子?” (“虚化”) 她眯了眯眼睛,“每个箱子都是一样的,都是白银。” 她走过去,用一只手掂了掂其中一个箱子,“应该有几百两。” 顾以霄指了指上面的标记,“上面有官方标识,这一箱是七百五十两。” 季之玥眼睛顿时就亮了,“十、二十、三十……四百六十七箱,那就是。” 顾以霄脱口而出,“三十五万两。” “皇后一年月例也就一千两,他一个王爷倒是比皇后还有钱。” 季之玥数着银子银票,乐得小虎牙露在外面,一直没收回去。 自从知道季晓梦要进宫,她就把后宫女人的每月月银都打听了个遍。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皇宫好东西多,银子也多。 要不是顾以霄一直拦着,她上次进宫差点就想打劫国库了。 顾以霄无奈地看着她,“宫里需要打点的地方多,皇后也没你想得那么有钱,去年要修水渠,又要修缮几个宫殿,皇上银子怕是都没你现在多。” 皇上登基满打满算一年半。 先帝留了多少给他,暂且不提,就这两年发生的天灾人祸,国库怕是不够造的。 季之玥动作微顿,“皇帝那么穷的吗?” 顾以霄食指屈起,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除去手上的不义之财,咱们家也没多少银子。” 他今年乡试,原本惯例该是二哥留下看顾他,但他考试前发了高热,大哥不放心,就没再外出游医。 后来他被人撞击脑袋,陷入沉睡,大哥二哥就更不放心他了。 他记得松州乡试之后,家里因为旱灾,所剩无几,硬要算,约摸也就七八十两,顶天了也就一百多两。 季之玥毫不客气地收进妖域,“我妖域打开的突然,说不定就是天道开眼,特意让我来收银子的。” 顾以霄嘴角微抽,“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 “嘻嘻。”季之玥朝他笑了笑,“今年年底又要闹饥荒了,我得储存能量,给他们赐福,看在我耗费术法的份上,这些银子也该我的。” 顾以霄脸色一变,“饥荒?” 第99章 羞愧难当 “在松县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了,九月下旬至十月中旬,松州附近的区域及其毗邻省州都将连续被飓风突袭。” 季之玥一边收着箱子一边解释,“今年比较惨,南边是飓风暴雨,北面这边则是冰雹霜冻,且都集中在晚稻快要收割的时候。” 顾以霄敛下眸光,蹙眉思索。 九月下旬至十月中旬,那不就是现在? 南边有飓风他并不意外,毕竟他常年住在松县,比任何人都清楚《旧唐书》中记载的那句话:岭南多飓风,岁岁有之。 他忧心的是以往岭南这边被飓风破坏水利设施和农田,地方官员还可以动用丰年的储备粮进行赈灾。 但去年干旱,近几年就没有哪年是丰收年的。 今年又遇天灾,且受灾区波及甚广,即便将灾情上报,只怕也寻求不到多少援助。 顾以霄转过头来看她,“那岂不是整个南盛国都得遭殃,连从其他地区调运粮食都不行?” “嗯嗯。所以才说要饥荒了。”季之玥眼里全都是银子,但她不想敷衍顾以霄,故而点头时十分用力。 她收完箱子,发现墙壁上还有一个小暗格。 径直走过去,暴力捶开。 里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黑檀木盒,比装银子的箱子要小很多。 顾以霄被她这举动惊了一会儿。 他看了眼她的拳头。 血迹斑斑。 “你…”他忙抓起她的手。 “嗯哼?”季之玥歪头看他,黑眸闪光,出奇的明亮。 她反握住他的手,抓在手心上,揉捏,“你的手好像有点凉。” 顾以霄低头望着。 只眨眼间,季之玥的手就恢复如初,连上面的血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可是冷了?”季之玥从妖域拿出一条羊毛毯,披在他身上,将他彻底包裹住。 立冬了,今年比往年冷得晚,前后温度却变化极大。 顾以霄下意识掖住毛毯的一边。 触手柔软而温暖,似有余温凝聚在其中。 他抿住唇角,低眸端详起来。 针脚细密而均匀,手轻轻抚过,如同触摸云棉朵般顺滑。 毛毯底色是米白色的,图案虽不多,但格外精致。 上面的金银并蒂莲以金线、银线和绿色丝线绣成,色彩丰富典雅,如同浮雕般跃然其上。 一看就是珍贵奢侈之物。 顾以霄手指微微用力,骨节有些泛白。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季之玥俯下身,用侧脸蹭了蹭他的脸蛋,又探了下他额头的温度。 冷乎乎的,像块细腻的冷玉。 顾以霄有点感慨,“去年旱灾,虽未受其害,但目睹四邻惨状,难免心有戚戚。” 唇亡则齿寒,户破则堂危。 暂得一时安宁,安知明日之祸不会降临在他身上? 顾以霄探了探脖颈,“我回去得尽快给工部侍郎书信一封才行。” 他全身裹着毛毯,整个人看上去都软绵绵的,唇瓣红润,脸庞白嫩,极其蛊人。 季之玥伸出手,摁着他的后脑勺,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唇角。 “工部侍郎那么厉害啊?还能管这个?” 顾以霄摇头,“我只是怕朝廷还不知此事,我们是从松县过来的,倒是能提两句,朝堂近半年大换血,我那好友也是刚上任不久,他很信任我和二哥,我书信里再带上我二哥,不怕他不相信。” 他微微后仰,嗔怪地看了眼黏黏糊糊的季之玥。 “政绩考核严苛,稍有不慎,便仕途受阻,松州知府离升官只差半年履历,他素来行事谨慎,常以小事自居,不愿上报朝廷,恐显己之无能,贻笑大方。” 他抿了抿又被亲了一口的嘴巴,逐渐摆烂。 “若遇飓风,虽略有波及,亦忧其上报后惊动上听,反被视为办事不力。故此,若飓风影响不甚大,松州知府十有八九会隐而不报,自行处置,以保升官无虞。” 季之玥眨巴眨巴眼,“半年履历?那就是过完这个年就收拾收拾准备升官了,闹出这种事,隐匿不报的确是上策,他想赌一把也是常人心理,没准飓风影响不大呢。” 顾以霄沉默不语。 换作是他,他会做什么选择呢? 面庞绷紧,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眼中隐隐透露着冷色。 “放心,我留了一手的。” 季之玥骄傲地抬起下巴,说了个梗,“那静安寺把我当佛祖供着,我还能让他们饿肚子不成?松州省四十九县,我罩的,懂?” 顶多天天吃番薯吃到腻,营养不咋地罢了。 “静安寺?”顾以霄倏然想起那晚对方在寺庙门外结下的复杂手印。 若他没记错,那手印似是与前些日子季之玥在顾宅长廊两边施展的术法一致。 季之玥弯了弯唇角,“我需要子民用最虔诚的态度供奉,我问过大哥,大哥说松州省是人口最多的省州,刚好松州省是南盛王朝灾害最严重的地方,二哥也算是误打误撞帮了我。” 番薯放在丰年,可能只是解馋,偶尔或许会吃上两次。 南盛国人保守,容易抵触外物,占有土地种植番薯,又会威胁土地主的经济利益,且农田水稻多用来纳税。 她再卖力呦呵,也比不上水稻小麦这些农作物。 可一旦经历过天灾,静安寺又有祥兆发生,那可就不一样了。 “静安寺自我们离开大松村起便终日被紫气笼罩着,而飓风暴雨来临当日,又有金龙跃上空的幻象。 过了今晚,便是十月,等再过几日,先降冰雹,后临霜冻,纵使有人硬压舆论,静安寺的名声和奇遇也会随着事态的严峻很快传到京城来。” 季之玥眼睛仿佛有了光彩,一眨不眨地看着顾以霄,“番薯无法取代水稻,但它会是最好的赈灾粮食,要调番薯大可去调,小小饥荒,我可不怕。” 到时候,她修炼肯定有大突破! 清朝灭亡之后,她就没再接收到人们的诚心供奉,多是一些不纯粹的人,什么刮刮乐求暴富,考上清华北大等等不切实际的梦话。 还是古人实诚,只要一人信,就能带动一个村的人去供奉她,一个赛一个真心。 顾以霄看了看空荡荡的密室,“路途遥远,调粮不易,有这么多银子在,我们要不要买个庄子?南盛国虽阶级森严,但历代皇帝皆重民意,不仅鼓励工农市商,也推举文武双考,不用像。” 他语气一顿,下意识想说:不用像前世那样,分什么九流三教,连商人不能入仕,还处处遭人唾弃。 这话不能说,不然之玥又得想起她封锁转世,是因为他想跑,不听话,整日惹她生气等等脑补行为。 好在,季之玥没多想。 她转了转眼珠子,“你想用庄子做掩护,赈灾救民?” 就像之前二嫂说的,等有银子了,就卖个庄子,做番薯的供应商。 既能赚钱,又能躲个清闲,省的大嫂天天往铺子跑。 “不是。”顾以霄难得羞愧,他心中所想并非是救济灾民。 第100章 卿卿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虽逢国难,局势动荡,但也是难得的良机。若能趁此时机出手,必能获益颇丰。此等财路,我自然也想分一杯羹。与其让他人捷足先登,倒不如我们抢先一步,将这白花花的银子收入囊中。” 顾以霄抬了抬眼皮,语气不变,“倘若将来有流民迁徙至城外,我们手中银子多,也能在城外搭设棚舍,施粥济民,略尽绵薄之力,得个美名。” “嗯……”季之玥默然而止。 顾以霄有点无措。 国难当头,首先升起的念头居然是想发笔横财。 她会不会觉得他很过分? 季之玥眯着眼眸凑近他的脸,顾以霄配合地闭上眼眸。 俩人唇瓣一触即分。 声音略大,极致暧昧。 “你好聪明呀。”季之玥抬眸,声音雀跃又惊喜,连夸了好几句。 “一个庄子可能不够,至少得三个吧,多买几个,我们现在银子多,而且等灾害发生,农庄会更贵,我们再转手卖出去,嘿嘿。” 顾以霄:“……” 季之玥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连刚刚找到的檀木盒都忘了。 虚化有点耗费术法,随性暴力打开。 “让我看看里面是什么。” 顾以霄顿了顿,“小心点,可能里面还有机关。” “机关?”季之玥转过头,示意他去看地上。 不知何时,地面竟全是暗箭冷刀,箭头刀刃皆抹有暗黑色的药物,一看便知是剧毒。 顾以霄瞳孔微震。 冷兵器掉地上的声音并不沉闷,毒箭发出也不可能不带起风声,可他竟毫无察觉! 季之玥观他脸色苍白,对着他的唇安抚般亲了又亲,“我怕你害怕,就挡了声音,没事的,小机关而已。” 她把另一只手上的盒子塞他怀里,“看,好多银票跟珠宝。” 她抓起一条翠玉珠挂在顾以霄脖子上。 触手摸到一个暖玉而制的玉镯,她又拿出来戴在他右手腕上。 左手羊脂白玉镯,右手暖玉红镯。 两只手被她从羊毛毯下拽出,顾以霄微微晃神。 季之玥忍不住赞叹,“真好看,白的红的都好配你。” 顾以霄扯了扯嘴角,有点笑不出来,“身上戴那么多玉饰,会不会有点奇怪。” 何况,这还是和靖亲王的东西。 “和靖亲王刚死,我就戴着他的东西出去晃人眼球,你是生怕旁人不怀疑我们是吧?” 季之玥撅了撅嘴,哼哼唧唧地道,“可是你戴着漂亮。” 顾以霄一只手拽住她的袖子,忽然鬼使神差的学她哼哼唧唧地说,“这样不好,戴出去,很多人看的,我晚上戴给你看,只给你一人看,如何?” “好,都听你的。”季之玥被他萌得心头宛如海船撞礁石,完全不知方向。 她顺从他的意思,把红玉镯还有那条种头很好的翠玉珠子放回盒子。 “别着凉。”她顺势将他的手塞回到毛毯下。 简单数了数银票,季之玥弯起了眼睛,小虎牙情不自禁地又露了出来。 “看着薄,但粗算也有两万两,就是都是些小额银票,有点散。” 顾以霄斜她一眼,“看着像是为了方便日常使用才兑换的银票,和靖亲王的身家怕是都在这里了。” 他靠在她肩膀上,有气无力的,“我饿了。” 季之玥眼睛瞪圆,后知后觉想起对方还没吃饭。 她抱着他,遁回到地面上,几个瞬移踏着夜色离开王府。 “你早该提醒我的。” 季之玥摸了摸他的肚子,原先朦朦胧胧的六块腹肌弧形,饿得更明显了。 顾以霄喉头动了动,打趣,“头回见到那么多白银,眼花了一下,我也是才发觉肚子饿,之前倒是一点都不觉得饿。” 一阵冷风吹过,他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下。 “银子都是你的,都给你花。”季之玥抱着他,掖了掖毯子。 许是那句冰雹霜冻,又或是快入冬的缘故,顾以霄清晰地感受到了寒意。 他缩进毛毯,只露出挺俏的鼻子和那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秋色没瞧见,眨眼就要入冬了。” 季之玥笑他,“不入秋园,焉知秋色如许?你整日捧着本书,非得我拉你才出门,哪里能赏到什么秋色。” 拐出暗巷,她抱着他大步走进羊肉饭馆,熟练地叫老板上了盘炙羊肉和羊肉面,又来了碗羊肉片汤。 回过头,发现顾以霄正看着馆外的银杏树,怔怔出神。 脑海中闪过两句诗。 季之玥起初觉得诗词很美,经常背诵诗句,后来国家改革开放,文字一切从简,世人都爱大白话,她也随俗,不再喜欢文绉绉的说话。 顾以霄素日里言谈也类似现代的大白话,但季之玥知道他很喜欢有诗里诗气的女子。 她不才,真要显摆,姑且也算是个才女。 目光驻足片刻,季之玥卖弄地道,“人间满目皆清欢,唯有银杏不负秋。喏,你的秋色来了。” 听到她随口而出的诗句,顾以霄眼神几不可见地亮了一瞬。 见她得意地笑弯眼眸,顾以霄也笑了笑,好似无事发生一样借着她的手抿了一口羊肉汤。 汤水下肚,暖洋洋的,骨头都有点酥。 一匹马飞疾而过,看方向似是要往皇宫奔去。 顾以霄收回目光,心思百转。 和靖亲王刚死就有人夜里策马狂奔,今日夕阳落得快,宫门早已下锁。 能夜间持通行凭证者,应该是皇帝的人。 那么快收到了消息,看来,这皇上防备心还挺强,也难怪和靖亲王连查他一个小人物都要经过几波人传达。 皇上势力不容小觑,而季晓梦想要报仇的情绪又太重,行事恐怕会操之过急。 还得寻个机会提醒她两句才行。 顾以霄敛眸,浓密的睫羽像把小扇子一样轻轻覆下。 “你真觉得我好?即便我只是一个农家女子,也当真是下定决心要迎娶我吗?”女子娇羞的声音传来。 顾以霄抬眸,转过头去看。 只见馆外银杏树下,一蓝布袍男子,张口就来,“那是自然,我看中的是人品,并不介意方姑娘的出身,能与你相识于农庄,心灵相通,彼此生情,此乃小生之幸。若真能娶到方姑娘,此生定然无憾!” 方姑娘掩嘴轻笑,“那你看着我,我要你夸夸我。” “在容岐眼中,论学识,卿卿才情不俗,论样貌,亦不输任何人。卿卿明眸皓齿,花容悦色,艳若桃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当得倾国倾城之名。” “切。”季之玥不屑地嗤笑一声。 第101章 虚情假意 嘲讽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传到馆外。 刹那间,静的落针可闻,只能听到风吹过银杏树时叶子发出的“唦唦”声音。 四人面面相觑,迟迟未言。 顾以霄视线收敛,美目轻横,朝季之玥看去,“生什么气嘛,我喝就是了。” 他低下头,喝完季之玥勺子舀起的羊汤。 看得出来是在努力打圆场了。 季之玥见状,乖巧的又舀了一勺子给他,“不能挑食,你得多补补才好。” 俨然是要息事宁人,不再生事的意思。 可是,容岐深谙他人眼色,他笃定了那声‘切’是针对他而来,也看出来他身边的方姑娘脸上的难堪之色。 他由侧身改成正面转向季之玥她们。 他温和地笑了笑,“一时激动,情难自抑,让两位见笑了。” 五官秀气,长身玉立,腰杆挺直,虚看几眼,似乎是有些许文人傲骨在。 但下一瞬,他就一改温润尔雅的姿态,出言不逊起来,“观二位举止,应该最能理解小生才是。” 他眼神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即便情之所至,在下也谨守礼仪,不似这位公子,身为大丈夫,纵然与妻室情深意切,亦不该失却礼仪规矩。” 季之玥眸光冷下,她放下快见底的汤碗。 一双杏圆眼微微上扬,气势凌厉而不失娇憨。 “方璧姑娘别生气。” 容岐拉开方璧姑娘试图阻拦的手,甚至上前两步,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直接用身体挡住她。 “?!”方璧梳着云髻,发型蓬松宛如云朵,只搭配了两样简单的玉饰。 她身形娇小玲珑,随便一挡,就被挡住了半个身体,只能探出半个脑袋,狐疑地看着他。 容岐略微鄙夷地道,“夫妻之间,虽亲密无间,然礼法不可废。坐于女子膝上,实乃不合礼数之举,有失庄重。” 季之玥抱着顾以霄蓦然起身。 她很少在人多的地方动手,但不代表她不能动手。 她眸光阴冷,语调凉凉,“舌头长在你嘴巴里,很难受是吗?” 见她有如此身高,容岐不由得心头一惊。 他梗着脖子,“在下只是实话实说!” 瞥见季之玥指甲变黑,顾以霄连忙抱紧她的脖子,附到她耳边,“还有人看着,小事而已,先别动手。” 在京中杀人,风险太大。 哪怕是拔舌,也不建议在起了纠纷的情形下动手,面对面互吣,人莫名其妙就没了舌头,多吓人? 人言可畏,得见好就收。 季之玥小脸拧了拧,“你别后悔!” 她眼瞳本来就比一般人深黑一些,此时这双幽深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顾以霄,倒是让他不由得耐人寻味地多看了容岐一眼。 上次章轩林晴那件事,之玥都没有对那个义兄黄什么天动手,可如今却…… 难道是这个容公子有问题? 季之玥指诀掐灭,意味深长地压低声音,纯纯一笑,“你一定会后悔的。” “……”不对劲。顾以霄缩回毛毯,只露出上半张漂亮的脸庞。 夜幕下,眼角下那颗艳丽的红色泪痣,夺目又显破碎。 他沉吟良久,声音微哽,语气低落。 “我身子骨弱,双腿不利于行,也受不住寒风,有此爱妻,处处精心呵护备至,乃顾某福分,容公子无故发作于我夫妻二人,如今又咄咄逼人。” 话未尽,意思明了。 身体有碍,不利于行。无故发作,咄咄逼人。 几句话,让方姑娘心生内疚。 容岐也愣在了原地。莫非真是他误解了? 顾以霄窝在季之玥怀里,垂眸敛目,神情有点恍惚,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难过。 不消瘦,但他显瘦。大病初愈,说句身子骨差,受不住寒风,怎么了? 冷月当空,入夜微凉,又是立冬,羊肉馆客人多是差遣下人或索唤打包带走。 季之玥俩人为了看银杏树,选择坐在了门口那桌,此时,馆内还有稀稀拉拉几张桌人,但那些人只探头竖耳,无意插手。 有的甚至当做没听到,生怕引火烧身。 “容岐!你这是做什么?”方姑娘羞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不善争吵,冷天中愣是急出了一头汗。 容岐见她不悦,审时度势地利落赔礼道歉,“误会,都是误会的,在下是有口无心,误以为方才二位是在笑话我,我才……” 就在他要说出她们桌子上的吃食都记在他账上时,季之玥忽的冷笑一声。 季之玥眼神不善,“误会?这可不是误会,一时忘了屏息,突然闻到你身上贪婪虚伪的气息,又听了你那番虚情假意的甜言蜜语,不免心中作呕。” 第102章 被人包围 顾以霄顿时抬眸,眼神示意:不装了? 【憋屈!】季之玥捏了捏他的手,通过心声回复他。 她乌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的。 【前面是我没忍住,但我也确实不乐意忍着。】 【我苦心修炼,就是为了畅所欲言,肆意横行。】 【何况,我也没有讥讽错人。那就是个利益熏心的小人,他间接害死七人,亲手死在他的手上的也有两个人,皆是贪婪愤怒所杀,他口里没一句真话,那个方姑娘福泽深厚,不该有此烂桃花才对。】 【咦?那个女孩身上的情绪有点怪怪的。平平淡淡,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歉疚和尴尬?】 顾以霄无奈地看着她。 怎么跟二哥一样,也神神叨叨的。 “在下不才,未曾识得姑娘芳名,亦不知缘何姑娘对小生怀有如此深重的恶意。小生心中,对方璧姑娘乃是真心实意,绝非姑娘所言那般虚情假意。” 容岐这会儿有点分辨不出方姑娘脸色的意思,他只能示弱,朝季之玥微微作揖。 “望姑娘能口下留情,莫要妄自揣测小生的心意,以免误伤他人。” 季之玥思索许久,瞥过头,看他身后的人,“你还装什么傻?” 方璧悠悠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演了三个月,没想到这么快就没了乐子。” 容岐一愣,猛然回过头,“卿卿……” 方璧率先出口,“要不是见你到处打听,又花了那么多银子跑到我家庄子上堵我,我才懒得与你做戏。” 暗处出来两个统一服饰的丫鬟以及四个身高体壮的仆人。 容岐攥紧拳头,隐忍不发。 原来一直防着他呢。 “小姐!”其中一个丫鬟跺脚生气地挤开容岐。 方璧伸出手,“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丫鬟把装有银票的荷包放到她手掌心。 方璧笑着把荷包递过去,“你说话怪好听的,我爹为人严肃,我娘虽宠我,却也说不出那么多话来哄我,你虽抛妻弃子,意在博取光明前途,但也着实把我哄得很开心,这是你应得的酬劳。” 容岐怔住,辩解,“那是我姐姐和外甥,我不过是提前几月来京城备考,是她们自己来寻我,死在半途中的!我说过让她们在家等我的!” 方璧摇摇头,“你我初见不久,我就让人从头到尾查过你了,官府的记档是不会骗人的,你那些街坊邻居同样也是,我劝你别闹那么难看。” 容岐没有接荷包,面上仍有几分薄怒与难堪。 他好像一个丑角。 直到有个丫鬟说,“别看轻飘飘的,这可是一百两银票,知足吧,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我家小姐。” 他死死盯着荷包。 “始皇帝出身贵族,原也只是诸侯国君,却统一了六国,开创了秦朝基业!项羽虽家道中落,沦为市井之徒,却以破釜沉舟之勇,与刘邦争夺天下数年!” 容岐夺过荷包,恼道:“更不用说唐末五代之时,多少草莽豪杰崛起!我自幼聪慧过人,又是举人在身,何愁不能成就一番伟业呢?失去我,是你家小姐的损失!今日之耻,容某记下了!” 季之玥上去就是一脚,直把他踹飞出去,“你算老几,也配与老祖宗自比!” 容岐衣衫不整,面如土色。 丢人的狼狈模样,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窃笑。 他狠狠瞪了眼季之玥,起身灰溜溜地走了。 方璧敛裾上前,为恶心到别人朝季之玥俩人大方赔罪,旋即在一众丫鬟仆人簇拥下离开。 季之玥顿了顿,乖巧地抱紧顾以霄,回到原位,继续投喂。 斯斯文文的吃相,赏心悦目,一举一动皆是一道风景,看得她眼睛都直了,哪里还记得自己的座右铭是:见血才能消气,贱男人都该死。 吃得不慢,但吃完晚饭,已是一更天。 羊肉馆离家不远,季之玥牵着他散步一样消食回家。 异常的举动,令顾以霄觉得很是古怪。 等到打更人渐渐走远,阴影处走出七八个凶汉,顾以霄才恍然大悟。 第103章 鱼男的杀了,女的随你们便。 夜幕低垂,月光似水,树影婆娑。 八个黑影,迅速掠过,将季之玥俩人团团围住。 灯笼照拂的大路,四下并非无人,但路人瞧了纷纷躲远,周遭屋舍瞬间紧锁门窗。 饶是顾以霄看到面前这几坨大肉,也不禁心头一紧。 他们虽比季之玥矮上两分,却个个壮猛,虎虎生威,强势逼人。 太后已死,和靖亲王刚死,谁那么大胆,敢搁京城路中间下手? “夫君,你看,我就说你会后悔的。” 季之玥天然而成的纯真眼眸不易察觉地噙上了嘲讽的笑意。 她的嘴角牵起一抹残忍又无辜的弧度,手指逐渐染上一层深黑。 她立下屏障,“非是我小人之心,属实是那容岐公子小人肚量,罪恶深重,他雇来的这些人又皆是穷凶极恶之徒,喜欢滥杀无辜,夺人妻室,要细细列举,简直是罄竹难书。” “!!!”顾以霄是见过大场面的,但他怀疑了淑婷公主,怀疑了林生原那个便宜外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不久前和他们起过争执的容岐。 他难得撇嘴,看向季之玥的眼神似乎在说:就为了这个? 季之玥耸了耸肩,手指掐算,皱眉,噘嘴,“我们好像是在替人受过。” 她是妖,不受因果约束,但这次顾以霄也卷进来了,相当于是让他代方璧姑娘承受后果。 顾以霄目光轻滞,“你也会掐算?” 季之玥圆眼微睁,“很难学吗?” 奇怪,这些人怎么还没动手? 她掐诀准备主动出击。 “……”顾以霄身子微斜,略微抵挡住她,“再等等,他们应该不敢在这动手的。” 他示意她朝四周扫一眼。 紧闭门户,但这是哪里?是市街!要是有人善心大发,他们多停留一会儿,京官立马就能到。 就看这八个人聪明还是愚蠢了。 【若是聪明,便会寻个借口忽悠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偏僻的地方。】 【到时候之玥动手,就不会惹人注意,引来忌惮,招来猜忌。】 【假如他们愚蠢的选择在此处动手,那么在他们动手之前,相信之玥也能轻而易举地让他们立刻变成一具尸体。】 季之玥听着顾以霄的心声,歪头,不解,纳闷,想笑。 妖怪杀人,哪里需要避着人,只需布下一层屏障,再制造一个幻像,让周围人身中幻术,看不到发生的场景便可。 没有监控,就不会录下过程,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她杀过人。 僵持片刻。 为首的男人,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说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今日瞧见公子出口成章,气质不凡,想请二位到主人家府上一叙。” 话一出,季之玥就听到了开窗的声音。 她余光瞥了一眼,是个梳着双平髻的小姑娘。 看那小脸白的,像是吓到了呢。 真麻烦。 杀人还得换地方才能杀。 “那你们带路吧。”季之玥弯下腰,熟练的托着顾以霄的大腿,将他往上一颠,牢牢抱住。 动作流畅,行云流水,仿佛练过千百遍。 一前一后,她们跟在中间,也被簇拥了一回。 顾以霄不怀疑她的话,只是有点好奇,“萍水相逢,纵使起了点小摩擦,也不至于雇人泄愤吧?你确定是他?” “气息一致。他跟他们接触过,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季之玥掖了掖他身上披着的羊毛毯,又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角。 她面无表情,又有点轻描淡写地道,“阿霄,人有点多,我得用大招,会很血腥,你记得闭上眼睛,不要被我吓到。” 顾以霄唇角轻提,“你随意,我还挺期待的。” 他总想着尽力周全,但这不意味着他不能够眼都不眨地看人去死。 之玥说杀人分直接杀人,间接杀人,这词挺有意思的。 若他没误解,他应该也间接害死过人。 毕竟,他曾用过迂回的法子,借大哥二哥的刀,暗害了祖父母一家,是人就会有私心,他自然也会有阴暗的一面。 只是,不论在哪里,他要做什么,都会保留一丝人性,至少不能牵连无辜,无故残害他人。 此时此刻,顾以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季之玥和他是一样的。 区别只在于,对方辨认好坏的功夫比他好,本事也比他大。 进可攻退可守,犹如百战百胜的女将军,不用像他顾忌那么多。 “什么鬼地方?”季之玥抬头,深黑色的眼眸眯起,仰视前方不远处的破旧大门。 八个男人,有六个四散开来,往杂草丛生的墙角快步小跑。 噌噌噌。 拔刀,拔剑的声音,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们拎着刀剑再度回到季之玥俩人身后。 “你们自己进去,还是我送你们进去啊?” 为首的刀疤男,嘴巴大张,昂首挺胸,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他的脸上透着胜券在握的促狭。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屋内一片破败,仅有的一座观音坐莲也被密布的蛛网缠绕。 有两个人想上手去推。 季之玥利落地躲开,如残影般无趣地踏进屋。 抱着顾以霄的手安抚般收紧。 为了安抚到位,她手指穿过他的衣袍,触摸里面的软肉。 羊毛毯下,顾以霄疏于锻炼,肌肉早已软化。 大腿肉在季之玥指缝间溢出,微微勾勒出性感的形状。 他似有察觉,略略低眸,瞧了又瞧。 总觉得有点羞然。 砰的一声,本就破的门被巨力关上,不禁摇晃起来。 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洒进来,稀微照亮着庙内的狼藉。 季之玥心中感到沉闷,想快点走人。 于是,屋里的容岐,被她无视了。 探查完周围,确定三百步以内没人后,季之玥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抬起。 “死到临头了,你们难道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容岐持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立于墙边阴影下,灯光摇曳,映照出他那张愤而扭曲的脸。 还能看到有灰尘在空气中飘荡。 看到破庙里的人是容岐,顾以霄困惑得解,顿时就失去了兴致。 他懒洋洋地蜷缩在季之玥怀里,眼皮轻轻耷拉着,像个大型挂件。 容岐气得想砸灯笼,“该死!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在坏了别人好事之后还能心安理得,这般毫无愧疚地站在我面前!” 第104章 犯病 季之玥掐诀动作顿住,歪头,一脸乖巧可爱地看着顾以霄,“他疯了?” 顾以霄有些懒散地掀起眼皮,摇摇头,“可能是吃错药了。” 容岐双目猩红,却迟迟没发作。 旁边的几个壮汉,互相交换目光,虽不明白容岐为何每次杀人都要来‘死也让她们死个明白’那套。 但他们自旱灾起就吃容岐的,用容岐的,如今还住容岐的房子,也无意置喙他的举动。 季之玥看看顾以霄:交代遗言? 顾以霄眨了眨眼,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短暂的安静后,容岐目光飘远,语气悠长,“方璧那个小贱人整日忽冷忽热,又终日拿我当乐子,这些我并非一无所察。” 但他只当是彼此暗怀心思,而他一直保持深情,也是想故技重施,让对方像他的前妻那般死心塌地跟随他。 他盯着顾以霄,低低地笑出声,“好风凭借力,助我上青云,方尚书的堂侄女,我不信你听了不心动?” 就是虚与委蛇,他也会寻找机会,将生米煮成熟饭,绝了对方想要戏弄他的念头。 他表情阴沉,“只需忍一时之气,事成之后,我便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 因着昨日被她讥诮过几句,他怀恨在心,今夜原想雇几个人玷污方璧,到时候他再出手搭救。 到时,他表示不嫌弃她,一如既往愿意迎娶她,那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他有猜到对方会带人,他不担心,他雇的人多,都是跟随他而来,且有两下功夫的熟人。 在看到好几个丫鬟仆人出来时,他依旧觉得计划可以实施。 只要方璧还愿意跟他逢场作戏,他就有办法哄她到这里。 容岐指着季之玥,“然而,这一切全都让你们这对夫妻破坏了!” 方璧不愿为了一个借口跟着他的人离开,他也不敢在京城路边,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拐走。 他接近方家人不易,方璧挑明后,一改往日好哄的愚蠢,严明他们从无交集。 也意味着他们几乎断绝了来往。 日后相见,对方也只当不认识他。 容岐无能狂怒,“事情根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精心筹谋,毁于一旦,容岐怒火转移,决定发泄在季之玥俩人身上。 这是他一贯作风。 初到京城,不过几月,他的谨慎小心,就被心中的恼火霎时碾压。 他痛恨所有误他大事的人。 顾不上请人的借口有多空洞、粗劣、含糊,他只想狠狠地出一口气,哪怕会引人怀疑,他也能通过破庙宇的密道离开。 “弱者才会妄想借别人一步登天。”顾以霄想起对方的举人身份,微叹。 “勤学以广识,慎思而明辨。这个道理我不信你不懂。以你如今的能力,你若踏实前行,修己以臻卓越,不靠旁人也终会有出人头地的那天。” 无伯乐赏识,那便顺乎时势,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眼里有路,处处都能成径。 “你懂什么!凭你也配给我说教?我给你脸了?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容岐勾了勾嘴角,懒得理会他,“男的杀了,女的,老规矩,随你们便。” 刀疤男舔了舔嘴唇,“我想要那个男的。” 几个男人的呼吸声格外粗重。 季之玥倏然转过头,眼睛黑洞洞地盯着刀疤男,“我看你是活腻了。” 声音清丽婉约,但压迫感极强。 几个男人嚣张地笑着,伸手逼近。 季之玥有心想要折磨,身影如疾风般穿梭在他们之间。 右掌如刀,横劈脖颈,五指成钩,直取咽喉。 踢、扫、踹、蹬,每一击都势大力沉,毫不拖泥带水。 容岐眼睛瞪大,怔愣住了。 见他们被踢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墙上或地上,他气道,“你们的刀呢!都是摆设吗?你们这些蠢货!” 刀疤男惊恐地捂着被踢出一个洞的手臂。 其余人也像受过重伤,元气大失,脖子更是鲜血淋漓。 听到容岐的喊话,他们无奈地捡起地上的长刀,再次横挥过去。 终究只是一时的负隅顽抗,很快就落败。 容岐情绪失控,原本得意的神情逐渐变得慌乱。 秉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后退到观音像旁,悄悄给他们使眼色。 咔嚓一声,密道打开。 众人奋力逃窜。 顾以霄目光微顿,手指揪着小毛毯子,垂下脑袋,“阿玥,我闭好眼睛了。” 多说无益,还是让他们回炉重造吧,说不定下辈子就变善良了。 季之玥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其余手指弯曲,猛然往下一弹。 嘭,沉闷的爆破声,接连响起。 死寂的废墟中,弥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地上,断裂的肢体横七竖八,残破的衣物碎片夹杂着血肉,散布在废庙的各个角落。 容岐断裂的肢体还往外淌着暗红色的血,在掉落的灯笼旁泛着诡异的微光。 顾以霄缓缓睁开眼,还没快看清楚就被季之玥用手遮住了。 “我清理一下。” 顾以霄睫毛微颤,只觉着身旁袭来一时阴风,悚然的呼啸声,令人发怵。 睁开眼,还是那破破烂烂的观音坐莲庙,与来时别无二致。 季之玥兴致勃勃地勘探密道,结果发现真的只是一条密道,什么也捞不到。 她遗憾地抱着顾以霄离开。 路上,她给对方普及了一下她的能力,然后总结,“幻术可以掩人耳目,你不用担心我动手会招人注目,那些人看到的不过是我想让他们看到的假象罢了。” 季之玥转了转滴溜溜的眼珠子,“譬如,我跟着他们去了破庙,但目睹之人却只看到我们拒绝了邀请,分道而行。且,见过我们的人都会对我们印象模糊,即便有衙差例行询查,他们也说不出二三来。” 这样一来,他们失踪跟她们有什么干系? 顾以霄听完她那些五花八门的术法后,早已心惊不已。 他想着收敛锋芒,免得被有心人说事。 结果她说,她能遮人耳目,迷惑世人。 跟横行天下、所向披靡,有何分别? 得亏她没想过称帝,眼里只有…… 顾以霄看着她,眼神晦涩。 他何德何能。 “阿霄。”季之玥软萌的小脸一点点凑近他,犯病一样,蹭了又蹭,“我想亲亲你。” 顾以霄回过神,用手指抵住她的唇,“不许。” 黑眸蓦的冷下。 季之玥右手探过去,轻攥他的脚踝,细细摩挲,语调阴凉,“你是不是又想跑了?” 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他会跑。 顾以霄眼波轻横,好似秋水翩翩,“回家再亲。” “嗯嗯!”季之玥嘴角抿起可爱的笑容。 她‘望梅止渴’般细数起来,“那我要亲你的嘴,你的手、锁骨、胸、肚子、腿、脚,还有你的屁……” 顾以霄羞耻地抬起一只手捂住她的嘴,“闭嘴。” 季之玥眨巴眨巴眼,黏黏糊糊地亲了亲他的手心。 顾以霄:“……” 第105章 小动物标记地盘 “消停点。” 顾以霄收回手,如玉般的指节轻微地攥了攥,似要将掌心那点温热凝存。 他半张脸缩回到毛毯下,眼睛低敛,只红红的耳朵尖在月色中有点显眼。 季之玥亲了亲他额头,“回家。” 景象陡然一转,即刻就到家了。 季之玥兴冲冲的弄来热水,注满浴桶。 她抱着顾以霄,剥莲子般一件件脱落对方的衣物。 “我不会乱动的,你大可不必。” 话音未落尽,顾以霄身体忽然一阵发软。 他眼睫无力地阖下,视线也变得朦胧起来。 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说这句话,企图打消她的警惕,但季之玥充耳不闻,一如既往朝他施法。 白皙的身子赤条条又软绵绵地没入浴桶,水珠一点点在他身上滴落,他只能略仰着头,任由对方采撷。 夜色迷蒙,季之玥吻得虔诚又卖力。 回应她的只有顾以霄压抑隐忍的低叫,以及无意识的小幅度摇头。 季之玥固住他的脑袋,不让他躲闪,吻得断断续续,只偶尔让他吐息哼唧。 “唔嗯~” 顾以霄眼眸迷离,气息紊乱,还得留出心神,竭力控制音量。 季之玥漆黑的眼眸一片痴迷。 但细看,她眼底依旧是那股浑然天成的单纯和纯真。 顾以霄涨红了一张脸,神色羞愤,眼角红痣在水汽缭绕下愈发蛊惑。 “你…慢点。” 他喉结滚动着,呼吸声渐渐变重,胸口跌宕起伏。 季之玥强势地搂住他的腰,亲吻他的唇,厮磨吮吸。 没听到他的声音,她不满地揉了揉他的腰。 顾以霄呓语般哼了两声,脑中嗡嗡作响。 好不容易得以喘息,身体又被对方翻来覆去的吻。 夜夜如此,日趋熟悉。 伴随着心底那点微弱的情愫涌动,他逐步沦陷,不沉迷却也不再想着挣脱。 身体开始微微战栗,吻到敏感处时,破碎的呜咽不自觉的弱了几分,听着竟有些可怜兮兮的味道。 恍惚间,顾以霄想起了一件大事。 他迷迷瞪瞪地低头去看。 心下大骇。 “阿玥。”他声音低沉且暗哑地喊着季之玥的名字。 满脸绯红,红痣艳丽,落泪都显得娇娇的。 季之玥迟钝地抬头,黑眸恢复清澈无辜状。 她放下他折起来的腿,“怎么了?” 顾以霄有点失神,语气委屈,“我想要去找大哥。” 他得让大哥看看他的身体,到底是不是出毛病了。 他明明很有感觉! “不许想。”季之玥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捏着他的下巴,声音冷然,“你应该想我。” “……”顾以霄通红的眼眸透着诱人的神色。 他动用最后一丝力气,主动凑近,亲吻她的脸。 之所以是脸,是因为对方刚亲了他的脚,虽然脚是他自己的,但他到底有点嫌弃。 他压下心慌,含羞地瞅她一眼,“你不是说今晚想问二嫂一些事情吗?你忘了?” 季之玥黑瞳一动不动,直直迎上他的目光。 顾以霄也不虚,“你拿着图册去问大嫂,我也去跟大哥二哥讨教一二,如何?” 大嫂为人庄重,对于房事十有八九会羞于启齿,必然不会像二嫂那般什么荤素话本都爱看,尽说出一些折腾人的东西来。 他和二哥到底不同,二嫂那些法子折腾的是她自己,诱惑的是二哥,而之玥,只会学来翻扰他。 季之玥意犹未尽,不太想放开他,但又对顾以霄说的话很是动心。 她抱紧他的腰身,她的衣裙在水中依旧干燥整洁。 顾以霄窘迫地缩了脚趾,默然等待。 “好吧。” 终于,季之玥松开了他。 他被抱出浴桶,一块毛毯包裹住他的身体。 许是心急,这一次季之玥给他涂抹香膏,整衣束发,一套固定流程下来,前后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松口是一回事,她仍旧无法接受他离开她的视线。 季之玥掐了个清洁术,换了套秋天的衣裙,颜色跟顾以霄身上那莲青色直裰相搭。 “我们一起去。”她抱起他,朝外走去。 顾以霄已然适应了季之玥一到晚上就性情大变的模样。 那段彼此试探的日子,他也逐渐摸清对方的心理。 他发觉季之玥做出的一切举动尽是在抚慰她自己。 对的,抚慰。 她眼眸从不携带丝毫欲念和旖旎,全是纯粹无邪和占有欲。 而这,也是顾以霄对她生不起气的原因。 对方每每吻遍他全身,也只是想落下独属于她的气息。 就像小动物划地盘,而他则是对方地盘上的圈禁物。 她总小心翼翼地巡视着自己的禁地,不让旁人接触,也不允许他擅自离去。 她会用自己的气味和标记来宣示主权,以此寻求安全感。 他可以在她的领地内自由活动,甚至是无拘无束的撒娇提要求。 可前提是他身上得带有她特意残留下来的味道。 他身上抹着梅花膏,按理来说,应该是梅香,但季之玥说她闻的是她的味道。 他鼻子没她灵,曾问过她,是什么样味道? 她回了句番薯花。 番薯有花,长廊两侧便能嗅其芳香。 清新馥郁,是一种自然舒适的植物香味,比牵牛花浓烈些许。 但味道再浓,一天下来也该淡了。 因此,一到晚上,她就会继续在他身上耕耘。 当吻痕遍布全身,她的味道仿佛就能在他身上较为持久的留存。 戌时正申刻。 (20:15 - 20:30,这里选取八刻制,而非五刻制。) 顾宅房间不多,每个正厢房都自带一个小院,连厨房、书房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顾以霄有意让季之玥去找大嫂,故而略过二哥的偏院,直往大哥的小院去。 事与愿违,除了小侄子睡了,他们家几口人全在大哥庭院围炉煮茶。 庭院左侧围了一圈种草药,大嫂在右侧移栽了许多冬季花卉。 梅花、山茶花,还有二嫂特意给他们所有院子都搬过来的三盆水仙花。 顾以霄看着里面的场景,很有意境,但他的脚告诉他,他不太想进去了。 “老三,之玥,你们刚回来吗?” 顾易晨眼神好,招了招手,“回来的正好,快过来。” “来品品你大哥新买的白茶。”何婧笙拿出两个雕有兰花的新茶盏。 顾衣昇顺手给他们倒了两杯茶。 许文芳打趣,“澡都洗了,哪里是刚回来。” 她记得早上那会儿,他们穿的都是月色的衣袍,这会儿都穿上深秋的暖棉直裰了。 季之玥抱着顾以霄过去,刚坐下就被大嫂塞了两个轻飘飘的荷包。 “铺子刚开,但已经开始盈利了,我跟你们二嫂商量了一下,你们两个都还小,正是爱打扮的年纪,以后每个月,各给你们五十两。” 季之玥捏了捏荷包,(“虚化”) 她又看了看顾以霄那个荷包。 “怎么是两百两?” 加起来就四百两了。 足够普通人家咀嚼一辈子了。 第106章 你们猜怎么着 “铺子是因为你才开起来的,生意很好,但刚开不久,还得除出许多杂费支出,给你们的五十两是铺子这大半月以来所有收入。” 许文芳呷了一口茶,有些感慨。 “你还小,又是第一次做人,爱美贪玩,金子银子玉你都爱。世事无常,你个小妖精长命,我们活不过你,陪不了你多久的。 单在买东西这点,我跟大哥大嫂觉得没必要拘着你,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铺子前三个月所得都给你花,后续大头也给你,留三四成当中馈就行。” 妖怪不能生孩子也没关系,她养好身体,多生一个,过继过去。 要是运气好,生了两个,大哥也送一个。 这话许文芳没说出口,但她已经跟顾易晨说好了,顾易晨也没反对,总归是生活在一起的,叫谁爹不是爹? 他只看当下,至于孩子长大有什么打算,要分家还是怎么样,都随他们。 答非所问,季之玥还是不解。 顾易晨笑着补充,“一百两是你大嫂二嫂给的,剩下三百两,是我跟大哥给的。” 旱灾时,他们尽量帮了不少人,家里余钱少,如今出来了,他跑几趟大户人家改改风水,算算命,大哥再去几次世家看病,这钱自然就多了。 虽然老三被他们放在松县养着,但他和大哥的名声还是不错的,京城许多小世家都认识他们。 大世家可能不认识但肯定也听说过,不然昨天公伯府也不会遣人来请他。 “二等公伯家有个小女儿跟老三一样,体弱多病,总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过去耍了两下子,今天可能是病好了,傍晚他们派人送了不少礼品给我。” 顾易晨抬了抬眉梢,“大哥是一百四十,剩下一百六十都是二哥给的哦。” “那就谢谢大哥二哥了,还有大嫂二嫂。” 顾以霄笑着小小“恭维”了他们两句,满足他们想要哄弟弟的幼稚行为。 他也是能赚钱的,虽然不多,但日常花销足够他花。 虽然长大了,银票还是得收,他始终记得有一年他自己赚了银子,要面子,耍脾气,怎么都不肯收大哥二哥给的银子。 他偷偷去看他们,想看看他们会不会以他为傲。 结果,夜里大哥偷偷哭了,抱着新婚大嫂,哭得眼泪汪汪的,还问大嫂,他弟弟是不是到了叛逆期,怎么突然就生分了? 二哥那会儿还没娶二嫂,但私底下也时不时观察他,去哪都偷偷跟着。 他没忍住问了二哥,二哥也不瞒着,直说是有人带坏他,要抓住那个挑拨离间,乱嚼舌根的坏小子,揍他个满地找牙。 想到这,顾以霄轻笑出声。 季之玥狐疑地看了一眼他,收起银票,有样学样,也乖巧道谢。 “好了,不说这个了,等下快凉了。”何婧笙说着,将两杯茶往顾以霄他们面前递了递。 她看着季之玥,柔声解释,“白茶清淡,这是以霄最喜欢喝的茶,我记得每年衣昇和易晨外出,都会给以霄带些新茶叶回来,眼看着寒冬都快来了,今年差点没能让他喝上。” 季之玥端起,递给顾以霄。 顾以霄没动手,略低头,顺着她的手啜了一口。 秀气传情的眉眼舒展开来,像一幅精美的画卷缓缓展开,看得季之玥一愣。 她终于正视了一眼被她无视的茶。 她细看了看,又认真地抿了一口。 “是贡茶?” 顾衣昇略一思忖,点头,“宋时,因其稀缺,的确被视为珍贵贡品。” 季之玥顿了顿,宋朝。 又多一个熟悉的朝代。 “那现在不是了?” 顾以霄接过话,“还是贡茶,不过品级低了,以前是珍贵贡茶,如今是常规贡品。有银子的话,还是能买到的。” 季之玥有了兴趣,“我没看过这里的史书,你跟我讲讲。” 还是头次听她说有不熟悉的事情,顾以霄也有点来劲,从夏朝一直讲到宋。 简简单单,一行一句,便窥探了千百年各王朝的峥嵘岁月。 然而,自宋开始,就和季之玥经历过的朝代不一样了。 北宋时期,出现了个疑似穿越过来的皇帝,且神通广大,他统一了很多地方,包括海内外。 大桂襄朝建立,没有元明清,没有民国、新中国。 她所知的m国,r小国等等皆是大桂襄朝的附属国。 而后又经历了很多个王朝,国力渐渐衰弱,到了南盛国,局势不稳,两大国并立。 前年议和,南盛国稍胜一筹,这才稳居顶峰高位。 季之玥是修炼很久才面世的,那时监控普及,疫情严重,寺庙没人来,把她无聊住了,到处给住持捣乱。 每一任住持都知道她的存在,也清楚她的心结,住持大师受不了她深夜用妖气撞铃,跟她说…… 季之玥眉头紧蹙,说什么来着?什么心结? 她为什么离开寺庙来着?她出世之后又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 顾以霄见她面色有变,拉了拉她衣袖,“怎么了?” “没,没事。”季之玥回过神,“那就相当于没有了靖康之耻了。” 她小声呢喃。 “靖康之耻?”顾以霄话头戛然而止,还以为是自己漏看了内容。 他朝大哥二哥看去。 大哥只想钻研医书,二哥偏爱‘旁门左道’,但俩人都参加过科举,且都过了院试,成了生员,只是后面无心入仕,都没接着考。 顾衣昇很肯定地摇摇头。 顾易晨沉思片刻,“我不通史书,之前看的忘得差不多了。” 顾以霄:“……” “许是记错了,我乱说的。”季之玥捏了捏顾以霄的手指,握住,细细把玩。 不是什么值得提的事情,不说也罢。 顾易晨忽然轻‘噢’了一声,“忘记说了,我今天掐算了一下,你们猜怎么着?” —— 之前那六个群关了,感觉没什么意思,但有人想进,索性就在番茄开了两个群,主页可见,想进就进。 第107章 装病 “能怎么着?”许文芳美滋滋地咂了口茶。 顾易晨摆出得道高僧的姿态,捋了捋没有胡子的下巴,“都猜猜?” 季之玥没兴趣,低背,侧头,歪枕在顾以霄肩膀上。 她满脑子都是阿霄喜欢品茶,喝到喜欢的,嘴角就会挑起浅笑。 笑得很好看,她喜欢。 妖域时间静止,里头东西杂多,季之玥不想进去找,就掐了个检索术,自动寻找妖域中存放的茶叶。 刚找到就听二哥拉长调调,卖关子地说,“就是~我们近段时间会有血光之灾,不宜外出。” “???”季之玥眼皮抬了抬,手指掐起,算了算,发现没什么特殊状况。 她扫了扫四周,去看大家。 阿霄目光沉稳,大哥神情自若,大嫂低头品茗。 二嫂一巴掌拍在二哥大腿上,“有屁快放。” 季之玥默默看着他们相处的方式。 她的预警能力只是一些天灾或者是离她千步以内的危险,她掐算不是很精通,只是略懂。 她也想知道是什么情势,眨巴眨巴眼,学二嫂凶巴巴地道,“有屁快放。” “学坏了,学坏了,粗言。”顾易晨摸了摸鼻子。 “我刚才说的是半个月前的卜算结果,卦象显示破解的法子需要我们手中握权,或者是接触权势极高之人。但这也只能暂时避凶,并不能完全破解。” 许文芳若有所思,“所以,你们一到京城就寻上了侯爷,钦天监监正,入宫也是因为这个凶卦?” 大哥说过,不想入仕,突然间改变主意,这让她不得不多想。 “嗯。”顾易晨点点头。 他挑了挑眉,直视许文芳的眼睛,“也不完全是这样,我给咱们两个也算了一下,你夫星是水,我要想发展好,自然是去你八字中夫星最旺的方向发展。” 顾易晨刻意隐去对方克夫的部分,怕她多想,只说了自己适合来北方发展。 但许文芳不知想到什么,脸色莫名娇羞起来。 顾易晨看着她,困惑不已。 何婧笙追问,“半个月前的卦象,那当下呢?” 顾易晨回过神,眉峰轻扬,“凶卦犹存,然危机已解。” 何婧笙高兴道,“解了就好,这是天大的喜事儿。” 顾以霄察觉到什么,“凶卦还在,是因为劫难变了吗?” “咱弟聪明。” 顾易晨习惯性夸夸弟弟,随即眉头轻拢,“卦象显示,劫难更迭,入宫有险。” 之前是进宫最安全,这会儿也不知怎么回事,宫外反而是安全的。 顾以霄微微侧身,朝季之玥看了眼。 他沉吟,旋即出声解释,“卦象的更迭,应该是和靖亲王已逝的缘故。宫中危险,许是淑婷公主以及那两个换命格的新嫔妃快要入宫了,她们是此事的受益者,不可能放过我们。” 然而,她们是女眷,是妃子,轻易不能出宫。 淑婷公主倒是能出宫,但她长年待在后宫,宫外势力远没有和靖亲王强大,甚至可能没什么势力可言。 “死…死了?”许文芳嘴巴微张,“好突然,和靖亲王似乎才二十七八岁吧?” 她没办法知道太多宫里的事情,却也清楚和靖亲王是中宫嫡子,当年差点继位,只比当今圣上大两三岁。 顾易晨怼道,“又没说是自然老死的。” “是我让阿玥下的手。”顾以霄敛眸,想着要怎么说今晚的事情。 “对。我杀的。”季之玥骄傲抬头,软萌的鹅蛋脸仰着,略尖的下巴轻轻翘起,神气极了。 垂眸间,她看着顾以霄浓密的小扇子睫毛,没忍住伸手摸了摸。 顾衣昇和何婧笙异口同声地问,“没人看见吧?” 顾以霄长睫轻颤,他抓住季之玥作乱的手,掀起眸子,“没有,我们很小心,全程都在隐身。” 思考了两息,他询问般看向季之玥,“你那些术法,我能告诉大哥们吗?” “???”季之玥迷迷瞪瞪看着他,脸上仿佛写着:长得好好看,声音好好听,味道香香的,跟我一样的味道,然后就是,你在说什么? 顾以霄无奈地复述一遍。 “可以,听你的。”季之玥眼神懵懂,不明白这种小事为什么也要问她。 她反握住他的手指,看着上面的痕迹,摸摸,捏捏,揉揉。 顾以霄眼神柔和,主动将另一只手递给她。 一时间,多双眼睛汇聚在他们身上。 顾以霄醒过神来,羞窘得红了耳朵。 他略加思索,整理言辞,方才启齿,粗略讲述了一遍季之玥的术法,并着重说了幻术。 众人听完,眼神复杂又不怎么隐晦地看向季之玥。 长发半挽,玉簪珠坠,眉眼弯弯,虎牙显露,气质清纯,小脸软糯。 尽是小女孩家的姿态。 忽略她的高个子,想起她夫妻俩近来感情日笃,甜蜜非常,看久了,心中竟生出一丝柔软,宛如多了个乖巧女儿。 许文芳咂舌,暗忖:全家把三弟当儿子养,连我儿子都时不时操心三弟的药喝了没,如今可不就是多了个女儿嘛。 何婧笙似有同感,笑了笑,语气带着夸小孩的意味,“之玥是比我们想象中厉害。” 这一打岔,话头全偏了。 顾衣昇皱眉,“若是如此,那我还要进宫吗?” 他本来就不想进宫,像他那么年轻,本事再大也得从头做起。 即便名声不错,估计也只是破例给他个御医而不是从医士、恩粮生、肄业生做起。 要真给了御医,大约还得被人嫉妒排挤陷害。 弯腰驼背,见谁都跪,要不小心窥见了主子的密谋,脑袋都得掉。 唯一吸引他的也不过是太医院那些医书。 “因着太后娘娘的事情,圣旨还没下来,教规矩的嬷嬷也还没到,应该还有转圜之地。” 顾衣昇眉头紧锁,自问自答,“我回头吃副药,假装突发疾病试试。如果知道我得了时疫,想来也没人敢让我进宫。” 他下定决心,谁也劝不住。 顾以霄只能在细枝末节上尽力帮忙完善,“时疫一出,大哥可能就得被拉出城外了。家里有三匹马,倒不如假装骑马摔了腿,留有隐疾,不便入宫当差。” 第108章 求教房事 顾衣昇也豁得出去,“那我就装像一点,明日午后,我会到齐家给齐世玹他老太爷看寒腿,出门时做场戏给他们看,让他们给我当人证。” 老二说不进宫会有危险,他怕出事,才决定揭榜进太医院。 以防万一,太医院十三科,除了祝由科这种涉及符咒的治疗科,他样样都展露三四,就担心会选不上。 他问顾易晨,“老二,你呢?” “我当然进宫了,钦天监又不是什么人都能接触的。”顾易晨眼神闪了闪。 他想到什么,眸光忽然有些犀利,“等等,两个换命格的新嫔妃?也就是说,你们找到换命的人了?” 太后跟和靖亲王那些事,他们彼此之间都是知晓的。 顾家很少有过夜的秘密。 顾以霄道:“淑婷公主换的是阿玥娘亲的寿命,太后两个侄女换了阿玥和她姐姐的,但因着和靖亲王中途插手,太后其中一个侄女选秀前就离世了,阿玥的命格在和靖亲王的布局下重新换给了一个姓梅的姑娘。” 他斟酌了下,尽量言简意赅地将今晚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许文芳怪叫一声,“多少?他一个二十来岁的王爷居然也有三十多万两白银?乖乖,我果然低估了皇室。” 顾衣昇和何婧笙对视一会儿,忧心忡忡,“又要闹饥荒了吗?” 那得有多少人遭殃啊。 顾衣昇目光沉沉地看着顾易晨。 “是。”顾易晨点了头,没想到季之玥也能算到这种事。 他叹了口气,“这种大事说出来,我不仅要倒霉很久,身体怕是也得难受好一阵子,但一直瞒着,我心里也怪难受的,现在好了,都知道了。” 许文芳耸了耸肩,“知道又如何,天灾人祸,古来有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就几个人,还能济世不成?有余力就救一些,别的只能顺应天命了。” 她是苦过来的。 也不是不可以同情怜悯旁人,但她更在意的还是自家人。 季之玥像个局外人,眼睛就没离开顾以霄。 她斟了半杯茶,大眼睛眼巴巴看着对方的嘴唇,“还喝吗?” 顾以霄顺从地低头抿了口。 他清了清嗓子,“我们拿银子买几个庄子吧。” 许文芳眼睛一亮:“对啊!我们番薯多,拿庄子做掩,到时候肯定能发财!” 她顿了顿,“咳咳,便宜点卖,一个铜币一个,都是南盛国子民,力所能及嘛,帮帮也是应该的。” 顾以霄想了想,觉得不妥,“阿玥,种植番薯需要多长时间收获?” 这。季之玥盯着他的眼睛,迟疑地估算了会儿。 “南方的话,春夏秋都可以种,春天生长周期较长,通常为160天到200天左右,夏秋薯较短,一般为110天到120天。北方春秋可种,现在种的话,收获时间大概是霜降前后。” 许文芳愣住,“长廊两边那的番薯不是会吨吨吨自己冒出来吗?” 何婧笙攥着手绢虚空拿手指点了点她,“别人又不知道是这样,总不能庄子刚买,里面就突突突长出来吧?庄子主人自己种过什么,他还能不知道?” 顾以霄也是这样想的,“要不还是买荒山做掩吧?这样不打眼。手上银子多,大庄子多买几个,铺子也继续开,到时候雇人就行。” 等灾害闹大,饥荒来了,庄子高价转卖,再入手一些小庄子,多买些铺子做生意。 “我拿账簿来。”许文芳风风火火地出了院子。 没一会儿她就捧着账本回来了。 “京城就是不一样,权贵多,看病看风水都是给银票,还一张比一张大。咱们家最近收入不错,我看了一下,除去刚刚给大家伙发放的月银,还有九百多两。 大哥这两个月怕是闲坏了,天天跑去给人看病,一个赛一个有钱,一共上交四百二十两七十五文,顾易晨这些天跑得勤,加上监正是他师兄,给他封了个大包,加起来也有几百两。” 许文芳看着顾以霄,“咱弟也出息,我帮忙投了几个稿子而已,竟然也有五十六两,而且那祁左侍郎跟方家大小姐动不动就送一堆首饰衣服礼品过来。” 许文芳给了他一个眼神:交友不错,以后多交几个这样大方的。 季之玥难得直起腰,转头看向他们,“我这有三十七万四百七十六两,给你们买庄子荒山,我留两万银票就好。” 季晓梦给她的两千两,因着买秋冬服饰,又被她花得差不多了。 留两万银票,一万给姐姐姐送去,一万自己收着花。 好多银子,可以给阿霄买新脚链了,季之玥眼睛弯弯,笑得像月牙。 许文芳顿了一下,“庄子荒山也不用那么多钱的。而且你那都是白银,你敢给我也不敢收啊,收了我放哪里啊?” 没地方放啊!真愁,嘿嘿。 顾以霄看着自己的手被季之玥把玩,手指不禁动了动。 季之玥抓紧,抬眸,黑眸乖巧,“回头我两箱两箱给二嫂房里送去,二嫂帮我去兑换银票。银票二嫂收,我要花再找二嫂要。” “行!”许文芳觉得自己可能得累死,但她还是点头应下了。 还以为她们银子快花光了,才跟大嫂商量,忍痛给出去四百两,没想到一下子回收三十多万。 啧啧啧,心脏都有点受不了。 何婧笙惭愧地道:“我这段时间全跑铺子了,没给家里赚什么银子。” 顾衣昇心疼地道:“哪里有让你们去赚钱的道理。你也别多想,全都是些熟人看病,和往年我出去一趟带回来的银子数是一样的。” 顾衣昇拉起她的手:“我和老二也是被之玥给刺激到了,想着过过年了,多挣点钱,让你和文芳也逛逛街,多买几套头面和漂亮衣裙。” 顾易晨摸了摸鼻子,没否认。 “不是,大嫂,你忘了,你花好长时间绣的鸾凤和鸣,也卖了个高价嘞。”许文芳提醒她,“忙忘了吧你。” 何婧笙恍然,对啊,到京城第二天她也是卖了绣品的。 她反握住顾衣昇的手,分享喜悦,“我没来过几次京城,上回你带我来,我见有人卖绣品,是一幅双面牡丹绣,竟卖了三十多两,我记得村里的许大姐是苏州逃荒过来的,就跟她认真学了苏绣的双面绣。” 许文芳接话,“许大姐绣得可好了,她也是真实诚,双面绣也舍得教我们,可惜我没学会。大嫂学会了,绣了好几个拿去卖,那幅鸾凤和鸣,最值钱,四十两!” 何婧笙含笑,“人家认认真真教你,是你自己要偷偷看话本。” “不说这个,言归正传。”许文芳板起小脸,“就买庄子和荒山荒地,对吧?还有吗?没有的话,明天我就先跟大嫂去打听打听行情。” 见没人说话,她拍板定下,“那就先这样。” 季之玥想拿出自己的茶叶,给顾以霄泡茶喝。 这时,顾衣昇掀袍起身,“夜深了,早些安置吧。” “……”季之玥动作滞了滞,快到手上的茶叶罐又被她丢回妖域。 她突然抬头,“等等,大嫂,我有事问你!” 房事! 第109章 身体无碍 顾以霄脑子猛然恢复清明,“大哥,我也有点私事想跟你说。” 顾衣昇回过身,眸色微亮。 脑海中回响妻子那句:这是天大的喜事儿。 弟弟好久没跟他聊心事了。 他牵着何婧笙的手坐回到原位,凝目看向顾以霄,“坐下说吧。” 煮茶炉子下面的柴熄了,有些许呛人的烟气冒出。 何婧笙放了点细柴枝进去点燃。 她侧身,面向季之玥,目光轻抬,眼神温柔,“你想问什么?大嫂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 “是这样的,大嫂。”季之玥快速掏出册子,准备翻动。 顾以霄尴尬地拉住她,“你别急。” “哦,你先来。”季之玥眨巴眨巴眼,大眼睛乖觉地望着他。 “……”顾以霄哪里是要跟她抢先后,他不过是想等二嫂走出院子再谈罢了。 “这是做什么?”顾易晨揽着许文芳又坐了回去,满脸好奇,“二哥不能听?” 要是不避着他还好,这满脸通红地避着他们,他还真得逗两下不可。 他弟长大了就不好逗了,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还是小时候可爱,逗一下就急红脸。 许文芳凑热闹,“二嫂也想听。” 她定睛一看,对季之玥说道,“你手上拿的不是我给你淘回来的宫册吗?” “什么宫册?”顾衣昇狐疑,宫规册?哪来的? 顾易晨瞪大眼睛,嘴巴嗫嚅半天,没说出口。 许文芳不以为意,“春宫啊。” 她本来想送一些带颜色的,大嫂害臊,非要在她那一堆册子里面挑了本最简单,最模糊的。 不过,模糊也有模糊的好处,朦朦胧胧的,显得暧昧,气氛也旖旎,瞧着更有感觉呢。 季之玥小脸兴奋,脸蛋红红的,捧着册子,“对,就是二嫂送的,我很喜欢!”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低下头,侧腰歪着身子去看顾以霄。 “阿霄,二嫂送的,我是不是应该问二嫂?” 温热的吐息打在耳畔,顾以霄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慌的,瞬间红了耳垂。 他手指揪着她衣服,小声道,“问大嫂也行。” 许文芳乐呵呵的,“你喜欢就好,回头我再送你几本。” 顶着所有人不太认同的眼神,许文芳咳嗽了两声。 她明着上眼药,“敢情你是要问这个啊?啧啧啧,大嫂面薄,你还不如问我,我比较懂。” 季之玥呆萌地点点头,“二嫂说的是。” 何婧笙嗔怪地横了她们一眼。 顾以霄脸上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院子里,只有三个大男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顾易晨拧起眉,“姑娘家家,怎好意思把这种东西挂在嘴边?” “瞧我,又嘴快了,实在抱歉。”许文芳也是一时激动,回过神来,赧然地看了看他们。 她虚掩着捂了捂嘴,尬笑两声,“你们就当没听见哈。” 顾衣昇敛眸垂首,抿了一肚子凉茶,没吭声。 顾易晨讪笑,开遁,“那个,之玥,这种事情你二嫂不适合教人,你们还是问大嫂吧。” 他起身,还不忘拉走许文芳。 许文芳不满地挣扎了两下,“让我教教之玥怎么了?你们几个男人听不得,走开避避就是了,大嫂哪有我能说会道?” “闭嘴吧你。”顾易晨长手搂住她的腰,死死禁锢,另一只手则飞快地捂上她的嘴。 他凑到许文芳耳边,低声道,“消停点,咱弟身子不好,来不了你那些动作,你也真是的,早知道我刚刚就不该多停留。” 许文芳被捂嘴,声音不清地反驳,“咱弟身体哪里就弱了,你不能总拿自己和以霄比,还有大哥也是,老拿以前说事。” 两个人挤来挤去,身体黏在一块,歪歪扭扭地出了庭院。 他们的话很轻,像是被风吹散在空气里,没有一个人可以清楚的听入耳。 但季之玥听清楚了。 她眼睛亮晶晶地目送二嫂离开,脑子全都是那句:二嫂会的动作多。 何婧笙见她双目清亮,只觉得心软软的。 季老汉不是个好爹,那林菀媗托孤一样,估摸着也没细教过这些。 林菀媗十四十五岁就被强卖给季老汉,房事对她来说,只有痛苦,怕是想都不愿意多想。 何婧笙没想到这些,只当是林氏是急忙帮女儿摆脱季家,加上以霄躺在床上,有心无力,就没顾上教。 之玥继承原之玥的记忆,但原之玥为人木讷寡言。 她娘越叫她不要回娘家,她就非要回,因为原之玥看得出来,拿东西回去,娘就会少挨打。 林氏这一生无疑是黑暗的,以至于老天都看不过去,让她的女儿个个都像是报恩一样,尽可能让她日子好过一些。 何婧笙心中长叹一口气,面上却依然是温温柔柔的样子,“我们进屋来说吧,正好以霄也有事要跟你大哥说。” 闻言,季之玥目光抽回,抱着顾以霄的手不受控制地紧了几分。 “去吧。”顾以霄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就在这里等你,哪也不去。” 等。 季之玥下意识皱眉。 她反感等待,潜意识跟她说,不能相信顾以霄的话。 对方不可能等她,而她也等不回来他。 内心隐隐躁动,她俯下身,小脸埋在顾以霄身上,狠狠吸了一口对方身上的气息。 梅花、薯花、墨香、体香,明明很混杂,但闻起来,仅仅嗅得一阵清香。 躁动不安的情绪一下子被安抚,季之玥抱着人起身。 她往左走了两步,回过身,弯腰,小心翼翼把人放到木椅子上。 “别冷着脸,不好看。”顾以霄握着她的手,食指往上,摩挲她的手腕,轻笑出声。 “嗯。”季之玥嘴角抿起笑容。 走前还回头比了个手势,(>o?) 亲眼看着大嫂带人进屋,顾以霄视线收回。 他朝顾衣昇伸出手,略含糊地问,“大哥,我记得你曾说,肾阳不足是我自出生以来就有的毛病,让我洁身禁欲。” 不可自慰。 潜台词:能不能行房事?是不是身体还没养好? “我先给你瞧瞧。”顾衣昇笑得有点促狭。 他探上对方的脉搏,眉头轻拢。 弟弟自幼聪明过人,小小年纪就帮他们将祖父母那些个蠹虫收拾干净了。 因着父母早亡,他和老二当爹又当娘,说是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大的也不为过。 然而,慧极必伤,弟弟身体终日孱弱,小病不断,多灾多难。 “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每月三四回便好,不要贪多。”顾衣昇收回手,叮嘱了一番。 意思明了。 可以行房事,只是,不要太多。 第110章 阿霄,大嫂都教会我了 顾以霄心急,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问,“不用再养养吗?大哥,我不怕吃苦药的。” 他不爱喝药,小时候喝药还得二哥拿蜜饯哄。 长大了,偷偷倒药也是常事,为了骗过大哥,他往往皱眉喝下两口才倒。 大嫂心细,二嫂眼尖,后来逮住了他几回,大哥数落了他许久。 要不是发觉身体有碍,他也不想喝药。 难得见他愿意主动喝药,顾衣昇好笑又惊奇地看着他。 “没事喝什么药?” 顾以霄懊恼,暗道:还是急了。 “大哥,我总感觉身体不太舒服。” 顾衣昇神情一紧,吓得他又给对方另一只手把脉。 没哪里不对劲啊。 他只能细细询问,“哪里觉着不适?症状是什么,头痛、身痛、发热还是胸闷气短,睡眠不足?具体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以霄直言,“心中有些许燥热。” 一天一碗羊肉汤,每顿饭都有两样菜是补气血,能不热吗? 顾衣昇斟酌道,“得食补,但也不该大补,动能生阳,还是得多走动走动。” 他忙不迭地提议,“之玥乖巧懂事,要不你多劝劝她,以后拉着你多走走?” 顾衣昇说不动季之玥。 事情一扯到顾以霄,季之玥脸色就阴沉沉的。 顾衣昇心疼弟弟,但也知道自己不该过多插手。 最重要的是,在顾以霄面前,季之玥很是乖顺可爱。 原则也是说丢就丢,比他这个快三十的老大哥好用多了。 顾衣昇见他有难言之隐,不禁循循善诱起来。 什么大哥不是外人,大哥医术不差,不用怕,还有就是什么有一个人因为不说出真实病情,导致巴拉巴拉的。 听得顾以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屋里头大嫂的声音渐渐低了。 顾以霄不敢讳疾忌医,怕耽误治病,也禁不住大哥这般诱哄。 他面上一红,如实相告,“大哥,房事上,我好像有些无力。肾阳不足,气血两虚,是不是会使人…不举?” 顾衣昇怔忡地看着他,眉头顿时紧锁起来。 他三连发问:“有没有腰膝酸软,有没有畏寒肢冷,平日会不会头晕耳鸣?” 顾以霄摇头,点头,摇头。 顾衣昇面色沉凝。 “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顾以霄忙解释,“畏寒肢冷是天冷的缘故,以往没有的。” 毯子披在身上,身体半依偎在季之玥怀里,暖烘烘的,以至于风凉一点,就觉得有些冷。 顾衣昇眉头仍旧紧拢,直到望、闻、问、切四诊合参,双眉才缓缓舒展开来。 “并非是你无力,只是久无欲念,已成习惯,性欲自然便淡了。” 四个字,性欲减退。 再四个字,有力无心。 但顾以霄觉得自己是有心无力,“大哥,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缘故?” 他不沉迷情爱,但是他待之玥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他对她时有悸动,更别提对方有时候清纯缠人,十分撩人。 即便是君子,面对自己欣赏又有些许心动的女子,也不可能总是坐怀不乱吧?他又不是木头。 “别的?我想想。”顾衣昇盯着他沉思,结果发现自家弟弟脸上好像又长肉了。 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他最近整日不着家,四处奔波,就没放在心上,毕竟脸色红润,长肉什么的都是好事。 顾衣昇对季之玥也没什么意见,哪怕是原来的那个季之玥,因着家境不错,他也会故意漏点东西给对方拿回娘家。 原之玥不太聪明,像丢魂一样,但她力气大,最爱姐姐和她娘亲,除了文芳被抢银子那次,他和老二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拿全让她拿了。 他学医,也有人性,但他对旁人或有怜悯或有同情或许也会施舍,但绝不会胜过家人。 他自始至终都只会站在家人的一方思考问题,只有不触及家人利益,有余力的状况下,他才会出手襄助。 番薯玥的到来,顾衣昇一样没什么感觉,顶多是爱屋及乌,像看妹妹那般待对方。 然而,此时此刻,顾衣昇是有点感激季之玥的,她把他弟弟养得很好。 顾以霄身子一向精瘦,不算强健,但也是有力的。 这才短短半月,一改月前双颊凹陷,面色苍白,变得温润如玉,容光焕发。 “大哥?”顾以霄摇了摇手,面露忧色。 想什么那么入迷?不会是在想怎么安慰他吧? 顾衣昇稳了稳心神,笑容温和,“没事,就是想起你二哥说,明天要去见之玥姐姐一面,我寻思着他跟人家也不熟,能跟之玥姐姐说些什么。” 顾以霄目光滞了滞。 季晓梦有段日子没来了,仅仅来的那两次,也只是匆匆跟大哥二哥打了个招呼。 许是怕妹妹被欺负被冷待,她还明里暗里警告了大哥他们几句。 大哥他们倒也没生气,亲疏远近,有所分明,人之常情,他们懂。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大哥二哥自己都偏向他这个弟弟,做不到一视同仁,自然也资格说别人姐姐的不是。 顾以霄问:“二哥什么时辰去?约好了吗?” “明日,约的是上午,具体什么时辰,大哥没问。” 顾以霄想了想,“劳烦大哥明早跟二哥说一声,我和阿玥跟他一起去。” “行。” 顾以霄嘴角微抿,又问,“大哥,那我的身体……” 顾衣昇琢磨了一下,“你身体很好,没什么事,许是太紧张,又或者是需要。” 顾以霄追问:“需要什么?” “需要…刺激吧。”顾衣昇端起茶盏掩饰不自然,轻抿一口,然后,喝了个空气。 “……”顾以霄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每晚都很刺激,这是可以说的吗? 顾衣昇很了解顾以霄,一看就知道这法子‘不行’。 他沉吟道,“一般说来,补肾壮阳,调理气血,调节情志,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常有的法子。” 顾以霄眼神黯淡下来。 “阿霄!” 季之玥飞奔过来,打横抱他到腿上。 蹭蹭脸蛋,亲亲嘴角,又捏捏他的手指。 她有点兴奋地说,“我学会了,大嫂都教我了。” 何婧笙站在门口,一张小脸,红彤彤的。 拿着册子,上来就问她:大嫂,这两个人是怎么连一块的? 好几个问题,都问得她磕磕巴巴,回答得也磕磕绊绊的。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让文芳来教。 —— 提醒一下,下一章可能误会的读者,这本纯道具文,女主还在摸索中,她只是不懂。不是脐橙! 第111章 破碎美人 “走!阿霄!” 季之玥打横抱他起来,整个人雄赳赳气昂昂的。 成亲两月,她身量拔高之后,就没再恢复原样,此刻托抱起顾以霄时,她脑袋还比对方略高一些。 树般高的身形、秀丽甜美的声音、清纯无辜的面容,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个人应该有的。 但落在季之玥身上,却诡异的达到了和谐。 “慢点。” 顾以霄看她乐成这样,一时间也忘了心中那点酸涩苦楚。 他转过头,歉疚地道,“大哥,我们来得晚,又扰你们好眠了,你和大嫂也快进屋暖暖吧。” 顾衣昇不认可的表情,“大哥穿得多,不冷。也是大哥眼神不好,没看出来你要找大哥说事,不然早轰你二哥他们离开了。” 他起身迎送,目露老父亲般的担忧,“悠着点,小心看路,差不多就安寝吧,再兴奋也别太过火了。” “我们…不是。”顾以霄一张脸瞬间涨红,手足无措。 话是可以这样直白说出口的吗? 大哥不愧是大夫,总能面无表情地说些别人害臊的话。 顾以霄回首,有些难为情,但还是承诺道,“放心,大哥,我和阿玥不会乱来的。” 他这种情势,估摸着也乱不了。 就是不知道阿玥都学了些什么,是否真的领会到位了? 也是怪窘迫的,成亲快两个月了,他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接触那种图册。 别看他心里总说阿玥什么都不懂,只会到处亲他,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顾以霄垂眸思索,大概要怎么做他还是懂的,这是男人的本能。 只不过,他对男女之间如何行房事同样也是一窍不通,因为,他摸不准位置。 听说,女子有两个地方,一个是来月事,一个是来出小恭的。 阿玥在他面前也脱过衣服,但他并没有敢细看。 所以,哪个是哪个?到底要怎么来啊? “别傻站着了,快回去吧。” 顾衣昇不知几时已经来到了何婧笙旁边,这会儿还朝他们摆了摆手。 顾以霄回过神,微微颔首,“好。” 半扇门合上。 “等等,大嫂!”季之玥想起什么,单手抱过顾以霄,上前几步。 她拔下头上的金簪,小心地插进大嫂的发髻,“谢谢大嫂,你人真好。” “不用,不用,你送我很多了,大嫂哪能总收你一个小辈的东西。”何婧笙连忙上手去拔簪子。 “这是谢礼,不一样的。”季之玥侧低头,脑袋歪了歪,靠在顾以霄的肩膀上。 她眼神清澈,“之前那些是我想跟你们拉近关系,属于套近乎。主持大师说有人帮我,我该给谢礼道谢,若是做了对不住别人的事也该给礼致歉。” “我也没帮上什么。”何婧笙双手揪着手帕,轻咬下唇,有点受之有愧,也有些羞臊。 她暗道:也不知我教的,她究竟都听懂了没有。 “没关系,不懂我再来问。”季之玥嘴角微扬,弧度小小的,可爱温顺。 她那双清澈的杏眼纯净无瑕,扑闪扑闪,亮晶晶的,仿佛不含一丝杂质。 顾以霄听她这话就很想捂眼睛。 顾衣昇眼神飘忽,不自在地咳嗽两声。 只有何婧笙很想抬手摸摸对方的头,但她不够高,只能讪讪收手。 季之玥宛如听到了她的心声,乖巧地弯腰,脑袋凑过去,“给你摸。” 何婧笙笑着轻抚她额前的碎发,“明儿个我给你梳个发髻吧,这样才不算了辜负你这一头乌黑漂亮的青丝。” 漂亮这个词是季之玥常用来形容顾以霄的。 何婧笙起初没听懂,后来听多了便也知道是美丽的意思。 “好啊。”季之玥用手捋了一把自己拿红丝带绑的高马尾,没有拒绝。 “大嫂,大哥,夜安。” 她转过身,抱着人离开,裙摆衣袂飘飘,几条红丝带混在黑丝之间,翩然肆意。 何婧笙盯着她到脚踝的裙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了要给季之玥裁几条秋冬裙子的念头。 观其衣履,应是曳地而垂,裙摆过地,拖曳而行。 然而,因为季之玥身材修长高挑,裙摆才恰如其分,不盈不溢,宛若天成。 奈何身量所限,诸多精巧短衣,未能择取,也是遗憾。 脑海中浮现许多样式,何婧笙暗自记下,想着明日便将裁衣的事情提上日程。 扶舟院。 季之玥抱着虚软不堪的顾以霄上了床。 青色床幔落下。 她褪去他身上的衣服,倾身压上。 “等等,阿玥。”顾以霄有气无力的用手抵着她肩膀。 “阿霄,别动,大嫂说,我们得来点前戏。”季之玥上手撩拨他。 她是番薯幻化成人,幻化前定下了女子的形象,但她到底不是人类。 她没有人类的生理需求,不管是如厕,还是女子每月几乎都要来一次的月事,她都没有。 吃饭睡觉,正常人干的事,她是一样没干过,顶多抱着顾以霄假寐。 她不用解决生理问题,她只享受精神上的满足,以及对顾以霄身体的索求。 看着喜欢的人,在怀里,因为她,也只是因为她而动情,那样她就会很愉悦。 “阿霄,放松。”季之玥一点点吻红顾以霄的嘴唇,堵住他反抗的声音。 在对方心口不一的抵抗转变成低哑性感的轻吟的同时,她的双手也没有停止挑逗顾以霄。 可是,她并没有得到大嫂说的那种结果。 季之玥停下所有动作。 她皱眉,小脸懵懂,眼神无知。 大嫂说话含蓄,却比喻得很好。 大嫂说顾以霄是花,而季之玥则是花瓶。 ……,……,……。 (被和谐了。) 季之玥撅嘴,沉思良久,捡起衣服,给自己穿回去。 “嗬…嗬呼…”顾以霄喘息不断,胸口起伏跌宕。 两条修长瓷白的大长腿,以一种难以想象的角度折起,大大打开。 饶是他柔韧度很好,也禁不住季之玥这样扳扯。 他目光迷离,一脸失神。 绯红似红玉般的面庞透着诱人的色泽,潋滟眼底的湿润更是证实了他此时此刻深陷在情欲之中。 氛围暧昧,气息缠绵,理应做些羞人之事。 谁知,他不行。 一滴泪自顾以霄眼角滑落,他轻轻吐息,长发铺满一床,犹如破碎美人。 第112章 窃喜 “怎么哭了?” 季之玥心疼的抱起他哄。 抚抚胸,拍拍背,亲亲眼睛。 顾以霄赤条条的窝在她怀里,微蜷着双腿,手指紧攥她的衣襟。 他很少感到委屈,像如今这般默默哭泣不吭声,唇瓣抿紧的模样更是少之又少。 难得一次,自然而然就愈发惹人心怜。 季之玥轻拭他的眼泪,表情迷茫,“真是奇怪。” 顾以霄湿漉漉的眼眸往上掀了掀。 像是在看她是不是在失望,又像是期待对方能说点什么话。 遗憾的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于是,他又微微敛阖眼睛,以此来减弱睫毛给他带来的刺感。 “亲一亲,就不伤心了。”季之玥抱着他,来了个绵长的深吻。 老实说,她眼底的困惑不比对方少。 她的治愈术是结合中医西医修炼的,若真不举,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莫非是她魅力不行? 不是季之玥想贬低她喜欢的人,但男人要真想做那档子事,哪怕是丑女人,吹了蜡烛,不也照样行? 肯定不是她的问题。 季之玥尚且不知女攻一说,对于正常男女的鱼水之欢,她虽有排斥,但若眼前人是顾以霄,她也是勉强能接受的。 将就将就,凑合凑合,只要还是她主导,倒也不觉得自己是委曲求全的那方。 季之玥松开他的嘴,“阿霄,你是不是禁欲太久了?” “禁欲?”顾以霄气息紊乱,眉头轻蹙,红唇中吐出来的这两个字低沉沙哑,格外魅人。 “就是……”季之玥也跟着紧蹙眉头,眼珠一眨不眨,“你自己疏解过吗?” 顾以霄很干脆地摇了头,“从未。” 手上一阵温热细腻,季之玥低头看了看顾以霄白皙的大腿。 换做是从前,顾以霄早就悄悄伸手去扯被子遮掩了。 连这都忘了,真有这么悲伤吗? 季之玥不理解,但她忍不住替对方难过。 她抿一抿唇角,目光看向旁边的青绿色被子。 她拉起被子一角,轻盖在顾以霄身上。 旋即,她俯下身,双臂抱紧他,“没关系哒,你举不举,对我都没什么的,我反正也没有任何感觉。” “……” 顾以霄抬眸,惑人的桃花眼轻横了她一眼。 他并没有被安慰到。 顾以霄缓过神,不太想面对,只低着长睫,默然不语。 “那,我给你治治?”季之玥丢了个治愈术给他。 她吻上他的唇,再度挑引他。 顾以霄身体疲软,却还是卖力迎合,极力配合。 无果。 他阖上眼眸,依偎在她怀里,自暴自弃地道,“罢了,强求无果,终是徒劳。” 季之玥身上散发着热气,像暖炉,热乎乎的,屋子都因为她变得温暖如春。 但顾以霄心里凉凉的。 骤闻噩耗,怎么可能不伤心,他又不是民不举官不究的那个不举。 收敛情绪,顾以霄正了正面色,语气严肃,“身体有恙,日后只怕难以承嗣,你可有什么打算?” 季之玥没听出来他那类似于‘分道扬镳’,‘桥归桥路归路’的话意。 她想了一堆安抚他的话,缓缓开口,“你想啊,十八年你都没有自己疏解过,未来十八年不疏解又能怎么样呢?总归你也不热衷这种事情。” 不举,这两个字并非是什么孤僻词,季之玥是单纯,又不是愚蠢。 几百年来,她都是住在寺庙里。 很少有人会在寺庙乱来,即便真要做点什么,也会偷偷避着僧人。 但很多事情,她都知道,只是有一些了解得不太全面。 对于入洞房,行房事,她跟顾以霄没什么两样,模模糊糊,半知半解。 季之玥方才问何婧笙的那几个问题,也不过是围绕着‘如何摸准位置,以及哪个是正确的位置’来问的。 她想了想,又道,“而且,我也不太喜欢。” 她很排斥那种感觉。 换别的男人,她早动手去废对方的命根子了。 也就顾以霄想试试这样,她为了看他动情呻吟,才乐意忍上这一回。 约摸也就能一回。 可不是她不愿意为爱折腰啊,是他自己不行的。 季之玥嘴角隐秘地抿起,有些窃喜。 “阿玥,我想睡了。”顾以霄有点累,疲倦地闭上眼。 和离不行,想想心里就难受,他说不出口。 阿玥也不可能答应。 顾以霄不想真的断腿被关金笼,要继续在危险边缘试探徘徊,他以后就别想下地了。 想着想着,意识混沌,他竟然真的陷入了沉睡。 蜡烛掐灭,黑暗中,季之玥一双眼睛清透明亮。 她伸出手拽着顾以霄的脚踝,摩挲轻揉。 …… 且说宫里,除皇后荣妃齐嫔外,其余嫔妃皆被禁足,宫里没人作乱,顿时冷清了很多。 冷月高悬,赵棕意外去世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彼时,皇上还在勤勤恳恳地批阅奏折。 闻言,脸色骤变,“消息可属实?” “启禀皇上,此事乃奴才亲眼所见,那和靖亲王在书房被人抬出,面色苍白,嘴角溢血。其家仆痛哭哀鸣,远在王府外都能听见。奴才打探过了,被和靖亲王带出宫的李公公也离奇吐血倒地,如殉主一般!” 赵衡听着很熟悉,“可是内脏破裂而亡?” “回皇上,王府上的府医连夜跑了,王妃前年已故,只留下个五岁的女儿,如今府上无人坐镇,只一地家仆跪地哭嚎,而奴才…奴才不通医术,实在瞧不出来王爷的死因。” “王权!” 王公公一个激灵,“奴才在!” “你,找两个机灵的,去太医院一趟,看看今日是哪两个太医当值,让他们尽快赶去王府。” 王权领命告退,并带走了粘杆处的人。 赵衡在殿内踱步,右手轻转持珠。 有先皇遗命在,他再不满赵棕的野心,也只能先隐忍不发,伺机而动。 眼下,他才将赵棕母子的势力拉下马,若是此时传出赵棕离世。 赵衡顿觉头疼。 早不死,晚不死,母子俩跟约好似的,双双赴死,生怕别人不怀疑他,是吧? 母妃不在,太后位置他给了,一个亲王,常常出入皇宫,他也没计较。 不是他顾忌天下悠悠之口,朝野名声,怕落下一个忤逆先帝,刻薄寡恩,连手足兄弟都不放过的名声,他只是不屑去针对他们这两个没了爪牙的病猫。 派人暗中看着,也不过是因为淑婷。 等等。淑婷。 皇上眼神眯起,那双细长的眸子在殿中烛火的映照下,像是会发光似的。 他的人不久前才发现淑婷披星戴月前往王府,与赵棕密谈,还没过两天王爷人就没了? 太后出事的时候,也是如此,淑婷一走,太后就紧跟着暴毙身亡,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连赵棕爪牙李深公公也死相一致,难道真不是淑婷下的毒? 淑婷有几分像母妃,会不会也同母妃那般爱他,维护他,乃至于不惜背上骂名也要为他铲除异己? 赵衡隐隐有些激动,但很快就又恢复平静。 淑婷夹在他和赵棕之间多年,素日里对方偏颇她名义上的同母三哥,却也没少在他面前抱怨赵棕。 赵衡眼神晦涩,神情复杂。 他居高位已久,天威甚重,淑婷怕他,但也不曾忽略他,且对他时有关心。 母妃。淑婷。 赵衡轻合双眸。 “皇上?” 王权进到殿内回禀,“今日是张太医和林太医当值,他们已经赶往和靖亲王府上。” 赵衡睁开眼,目光锐利,“去传淑婷公主!” 第113章 人去了 虽派了御医,但赵衡清楚赵棕是真的过世了。 两个惹人厌烦的病猫突然手拉手一块去了,一时间,赵衡颇有些茫然。 王权殿外走进来,端着碗热茶,“皇上,王府上下乱作一团,宫里少不了得派人去慰问周全。” 言下之意,该让谁去? “皇后娘娘身子重,荣妃娘娘如今养着三阿哥,又得管六宫,一时半会儿怕是脱不开身。二阿哥早产,身子弱,得齐嫔娘娘精心呵护,空闲时间可能也只够齐嫔娘娘练练琴了。” 王权余光打量皇上的表情,“柔嫔娘娘,杨常在,容贵人,还在禁足,且她们位份不高,庄贵人要是还没被贬,倒是最合适的人选。” 赵衡背着一只手,立于窗前,神情不明,“庄贵人无德,朕给她协理宫权,是想着底下人怕她,让她当个吉祥物,帮荣妃震慑宫人,可她却视人命为草芥,明目张胆在自己宫里草菅人命。” 宫女犯事,主子打骂宫女,是常有的事,他不是闲人,不想什么都管。 宫女太监不得主子欢心,还没有眼力劲,那被罚也只能忍着受着。 然而,庄贵人无的放矢,辱骂宫女,毁人容貌,致人死亡,问其缘由,竟还敢以窥探帝踪为由。 那个宫女的死,赵衡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只不过,庄贵人把人抓了个正着,未尝没有窥探天子的嫌疑。 窥视天子,贬一级。 窥视帝踪理应杖毙,庄贵人那时手握协理六宫之权,自然能惩罚宫人。 但她与后宫众多嫔妃折辱宫女,致人惨死,滥用职权,也理应再贬一级。 那时,柔嫔等人位份比庄妃低,庄妃想如何,她们估计也不敢多言,他姑且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不下重罚。 重罚庄妃也是想威慑后宫。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新人快入宫了,宫中规矩再不紧紧,岂不是人人都能作乱? 王权贴身伺候那么久,当然能揣摩清楚天子的想法。 闻言,他更觉得心安了。 赵衡似笑非笑地看他,“你一向谨慎,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是对待杨常在你也不曾仗势欺人,怎么轮到庄妃被贬贵人,你反倒落井下石起来?” “奴才知错,奴才也是一时愤然,多嘴了几句。” 王权赶忙跪下告罪,然后陈情。 “皇上也知道,宫里的太监不容易,为了有个依靠,结成义兄弟,拜个义父,都是常事。 奴才为了更用心伺候皇上,也调教有几个义子,其中一个老实本分,却不聪明,奴才怕他伺候得不好,就没让他来养心殿,只在内务府做些跑腿的活。 那庄贵人还是妃位时,因着不满内务府送来的东西比荣妃好,时常磋磨奴才那义子,日前,烈日还罚他跪在碎石路上,不给水喝。” 说到激动之处,王权直接红了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真是他亲儿子。 “行了,起来吧。”赵衡也只是吓吓他,并没有要问罪的意思。 他回忆了一番如今王府上的那些侧福晋庶福晋,思索许久愣是没能拎出来个有用的。 唯一两个有用的便是王妃与侧福晋张氏,王妃难产早逝,张侧福晋当下又跟皇后一样怀胎九月。 太后给赵棕选的妻妾多是些家世很好的女子,是顶好的助力,但也过于木讷,如同木头美人。 随着赵棕大势已去,那些女子的母族,在赵衡的默认与纵容下,被各方人士打压得渐渐退出了朝堂。 赵衡想着想着,思绪不由得飘远。 当年,其实不是太后跟赵棕信错了先帝,而是他赵衡翅膀过硬,野心与势力相当,蛰伏太好,且惯会琢磨先帝的心思。 先皇深爱舒母妃,自然不愿宫人怠待她的儿子,所以先皇自小就给了赵衡宠爱和极高的地位,年老之际,私下也将势力一点点移交给赵衡,唯恐保不住心爱人的儿子。 先帝子嗣单薄,自然不忍看到手足相残,他深知若传位给赵棕,哪怕留下遗旨,以赵棕的小心眼,也不可能放过赵衡。 但他赵衡不同,如果是他登基,赵棕冲动犯事,只要没有犯下大错,就必然能安安稳稳当个闲散王爷。 他眼界并不局限在后宫,也并非没有容人之量。 在他眼里,唯有朝堂是禁忌,脱离朝堂,赵棕就什么都不是了,不上蹿下跳,他都不会多看对方一眼。 “皇上,淑婷公主那边奴才着人去通传了,这会儿大约快到了。” 王权小心翼翼地提醒陷入沉思中的帝王。 整个皇宫,只有淑婷公主可以不经过通禀就进入养心殿。 但给特权是一回事儿,他作为御前太监也得有些眼力见,皇上这会儿不见得乐意看到有人在他想事之际蓦然闯入。 赵衡眼神恢复清明,目光一直盯着帘子看,仿佛下一瞬就会有人笑着掀帘进来,一如当年的母妃那般。 他漫不经心地吩咐,“你去内务府打点一下,和靖亲王的葬礼交由内务府去办,不可懈怠。既然张侧福晋身子重,不宜操劳王府琐事。” 赵衡寻思着,“太后丧事已过,太后身边的庆熙如今得空,就让她去王府协助张侧福晋,日后也不用她回宫了,就留在府上吧,正好也可以替太后看顾一二。” 王权应下,余光瞧见淑婷公主一提裙摆,娉娉袅袅跨过隔扇门,他心思百转,上前帮忙卷起内帘。 他略微躬身,“奴才给淑婷公主请安。” 赵芷筠仰着头进去,没搭理他。 她年纪尚小,仅仅十五,就有了通身天皇贵胄的气派。 杏目微抬的时候,很有上位者的气势。 她跨进殿内,福身,“皇上万福金安。” “起吧,不必多礼。”赵衡声音不大,但是饱含威严。 赵芷筠见惯了他这样,心中仍有惧意,但也能笑着应对。 三哥不在场,她不用偷偷装出害怕委屈的模样,皇额娘无缘无故去了,也管不了她。 思及此,淑婷面有忧色,做足了一个好妹妹的姿态,“皇兄星夜召见,可是宫中出了什么大事?若是用得上淑婷,淑婷愿为皇兄分忧。” 赵衡紧盯着她的眼睛,“王府来报,和靖亲王在今夜亥时前,人已经去了。” 第114章 赌博,两边下注 “怎么会?三哥他向来身体强健。”赵芷筠心下一惊,脱口而出。 没了皇额娘这一座靠山,紧接着又少了三哥这把锋利的刀子,后宫很快就进新人了,宫外又有一个相貌像极了她的女子。 若是那个女子被有心人送进宫,那她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这段日子,真是坏事连连。 赵芷筠转念一想,三哥的死,兴许也是件好事。 皇上有心挑拨离间,将已故乐太妃的死告知,故而她很小就知道她亲母妃的死是太后想弑母夺女所致。 养娘不比生母好,太后拿她固先帝恩宠,她对太后母子就算有真心,自然也不会太多。 何况,偷换命格气运,本就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情。 皇额娘给她们换命格,并没有让自己人动手,从始至终,狠事可都是林家人自己做的。 林家三族被夷,林生原父子昨日也已经被砍头。 倘若知情人只剩下表姐戚姐姐,等戚姐姐入宫,便又是她的一大助力,而这件事除她们二人外,也将永不为外人所知。 就是可惜皇额娘两个侄女,就只有文毓表姐换了秋梦的命格。 秋梦她妹妹的命格也不知是太重,还是文璧表姐的命不好,居然承受不住换命,芳华早逝。 等等,她不会是又被皇上怀疑了吧? 赵芷筠思绪抽回,“皇兄,三哥人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不好了呢?难道是因为皇额娘的事,太过悲痛,这才……” 她并不想担上弑母、毒杀亲兄的罪名。 她也不可能说是她不忍皇兄因先皇遗命困扰,特来襄助,除去太后母子。 孝道为先,她又不是疯了,想被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给淹死。 赵衡在她露出震惊之色后,便打消了怀疑,期待也变成了失望,他无法分辨自己在失望什么,只道,“听李深说,你昨日漏夜前往王府?” 李深已死,死无对证,能让一代帝王用来骗人,也算是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 奈何,话一出口,就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赵衡见淑婷那张有三分形似母妃的眉眼露出几分慌乱来,不免有些后悔。 赵芷筠非常震惊,整个人如遭雷劈。 她难过,否认,试图摘干净自己,“皇兄,淑婷昨日一直待在小佛堂给皇额娘念经,未曾出宫,更没有去找过三哥。” 反正她蒙脸披斗篷出去的,小佛堂也有让人假扮她。 她不信皇上真的知道她的行踪,肯定是想诈她。 可是,皇上怎么会那么清楚她是昨晚去的呢?即便是使诈,时间也不该如此精确。 王权有心卖好,冲她摇摇头。 赵芷筠一顿,不太想承一个太监的情,但还是赶忙改口,立刻红了眼眶。 她跪下,腰板挺直,微微仰着脸,“皇兄,淑婷想起来了,是…是身边人擅自揣测三哥可能会伤心酗酒,淑婷怕三哥会喝酒误事,便忍不住出宫去看望了三哥。 回来得太晚,一觉睡到午后,许是怕皇兄多想,淑婷不愿记起,又兴许是近日抄经念佛太累,又突闻三哥噩耗,一时半会儿就没想起来。” 殿内一片寂静。 赵衡看着她的脸,不忍苛责,抬手叫起。 “你三哥的死与皇额娘很像,皆是内脏破损,出血过多而亡。” 看见往常活泼明媚的淑婷,低头沉默,赵衡面上闪过一丝心软,“朕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叫他一声三哥,突逢噩讯,想来心情也不佳,回宫歇着吧,明日准你出宫吊唁,不必再去偷偷请示皇后跟荣妃。” 赵芷筠一愣,原来她出宫,是因为她找荣妃拿腰牌才被皇上知道的? 自觉猜到了真相,赵芷筠有些愤愤,要不是皇额娘不在,她出宫又何须去求荣妃? 柔嫔几人自皇额娘走后,没了照拂,犹如‘群龙无首’,禁足闭宫之际虽派人跟她示好,意欲投诚。 无奈,柔嫔身体不行,日后没有子嗣,晋位困难,杨常在出身低,容贵人只有一个没用的公主。 瞥见赵衡眼底的心软,她眼珠子微转,“皇兄,皇额娘丧仪已过,新人也不好迟迟不进宫,何不大封后宫,冲喜,也好去去晦气?” 赵衡皱眉。他很想淑婷向着他,可对方对养了自己十几年的太后娘娘说晦气,未免叫人寒心。 他原先也不是没想过大封六宫,只是实在没几个能晋位的。 刚罚了她们就大封六宫,这打一巴掌给一颗枣,规矩放哪? 朝令夕改,也不是他的作风。 王权小声道,“皇上,这新人入宫,老人还只是个常在贵人,确实不好听。” 新人里面有两个贵人,其余几人虽是常在,但也比杨常在多个封号,怎么着也大了半级。 赵衡看了眼淑婷,见她眼巴巴的,松口道,“那就晋齐嫔为齐妃吧,赐封号钰,钰字,宝也,齐妃心平性善,品行珍贵,美好,这钰配她。” 赵芷筠暗戳戳提醒,“荣娘娘跟柔娘娘呢?” “柔嫔不必晋位,罢了,给个封号吧,谨,希望她日后能谨言慎行,谨谢不敏。” 赵衡没注意到淑婷的不满,继续道: “荣妃资历尚浅,但管理六宫一向妥当,如今又抱养了三阿哥,于情于理也该晋为荣贵妃。 至于庄贵人,她就算了,其余人也都晋一级,容嫔,杨贵人,前者封号不变,后者封号就以她自己的姓为封号吧。王权,圣旨先拟定,等亲王丧事过去,你再去晓谕六宫。” “嗻。”王权悄悄觑了眼淑婷公主,暗自摇头。 淑婷再得宠,也只是一个公主,这天下始终是皇上的,她看不起他一个太监,他又何必上赶着讨好。 未来的帝王又不可能出自淑婷公主的肚子。 皇后,荣贵妃,齐妃,都有皇子,他卖好也该跟她们卖好才对。 新人入宫,或许他也该看看新人,日后皇上老了,疑心重,又或者是嫌弃他,他也还能有个宠妃帮吹吹枕头风。 “王权。”赵衡示意他去送淑婷公主。 赵芷筠福身行礼告退,飘然远去。 绣着丹雀的裙摆渐行渐远,引得赵衡目光怔忡。 王权收敛神色,恭恭敬敬把人送出殿。 不讨好,但也不能得罪。 皇宫里的人,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淑婷公主。 赵衡看着赵芷筠离开的背影,心中轻叹。 容貌相似,可她终究不是母妃。 殿外。 赵芷筠低声询问,“王公公,那李深公公当真告诉皇上,说我去了王府?” 她并不知道李深死了,只想问个准信,好决定日后要不要将人处置掉。 就像她会在合适的日子,求皇上让庆熙这个知情人下去伺候皇额娘一样。 “这,奴才也不知道。”王权低头,头次没有笑脸相迎。 “别告诉皇兄我问过你什么,不然有你好受的。”赵芷筠瞪了他一眼,威胁一番,才搭着宫女的手离开。 皇帝先帝都准许她自由出入养心殿,不必通传。 为固帝宠,彰显公主的尊贵地位,她一边交好赵棕,一边隔个几日就要到养心殿一回。 先皇态度模棱两可,几次三番提点她,要与三哥五哥多走动。 她虽不能笃定谁能继位,但两边讨好,总归不会是错的。 如今看来,她果然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第115章 金笼悬挂 “嗬。” 悠悠醒来,大腿一阵酸痛。 迎上季之玥那双葡萄大的黑眼睛,顾以霄赧然地动了动被子下的腿。 他怎么没穿里衣? 细细回想,顾以霄抬手揉了揉额角。 “起吗?”季之玥抱着他的腰,眨了眨眼睛,被褥下的长腿紧紧跟他纠缠在一起。 她盯着他的手指看了一会儿,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渴望。 “什么时辰了?” 季之玥直勾勾望着他的下唇,“辰时。” 顾以霄眼神飘了飘,不去看她,抿唇,“嗯。” 季之玥坐起身,给他掐了个清洁术,随即一只手抱他到自己大腿上。 “冷。”顾以霄拿手挡住,肩膀瑟缩,眉头轻蹙。 他低头瞧了瞧,只见大腿内侧除了吻痕外还有几个很明显的青紫色的指印。 是昨晚季之玥拿手硬掰留下的。 他双腿侧过,虚掩,脸上微红。 季之玥抓起他的手,又拦住他另一只手。 她安慰道,“用不了也没关系的,不要难过了。很好看呀,粉粉嫩嫩的,就当是装饰品好了。” 用不了。 “我没伤心。”顾以霄这会儿可听不得她这种话,忍不住轻觑了她一眼。 他不是贤人,却也常怀旷达之心。 世间纷扰,浮生若梦,做人做事,自当独善其身,宠辱不惊。 他如今也许还做不到,但他有在往这层面上靠近。 “再多难事,也总有自解的那天,既然如此,早一天难道不比晚一天好?” 季之玥见他还真有几分释然的样子,也学起了大哥二哥他们那张口就夸夸的一套。 她侧了侧脑袋,眼眸清澈,表情无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阿霄真棒。” 顾以霄别过头,“心境倒也没这般高。” 想想还是蛮悲伤的。 最无奈的是,他开解自己竟也用上了季之玥昨晚那番关于十八年的言论。 “高,你最高。”季之玥无脑赞美,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手给我。” 惯性使然,顾以霄展开手,任由季之玥将衣物一件件给他穿上。 即将要被抱着下床时,他甚至无意识地伸出手,张开,配合。 季之玥抱娃娃一样抱他到桌前坐下,“天冷,我给你清洁术,就不洗漱了。” 抬手摸过茶壶。 冷,空。 茶水喝完了。 季之玥眼珠子盯着茶壶看了很久,“阿霄,你以后得戒茶,不能喝那么多的。” 怎么有种把他当小孩管的错觉?顾以霄低敛眼眸,嗯了一声。 季之玥摸了摸他的眼睛。 绯红的眼尾似红雀展翅,几欲高飞。 顾以霄抬眸,卷翘的长睫掀起,松弛懒散地看着她,“再摸就要掉皮了。” 季之玥可爱的杏眼睁了睁,“怎么会?” “怎么不会?天天摸,墙皮都得掉。”顾以霄骨头懒洋洋地窝在她怀里,没好气地瞥她。 很暖。 难得有冬日里,不用揣着汤婆子就能感受到的暖意。 季之玥爱死他这般模样了。 不迎合也不拒绝,身子倾斜一躺,桃花眼秋波一横,浑身散发着一股风流气息。 她抱着他亲了又亲。 顾以霄以往是脾气好,经过她几次三番的磨后,都变得没脾气了。 他承受完一个深吻,皱眉撇过头,示弱道,“渴。” 屋子暖烘烘,对比外头,却多少有些干和燥。 “我带你进妖域看看吧,我给你煮茶喝!”季之玥附耳,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枕在他胸膛处,细听他的心跳声。 她一手抱紧他精瘦的腰身,一手不容拒绝地抚托着他略显单薄却并不羸弱的后背。 清纯无辜的杏眼往上一挑,像只大狗狗在撒娇。 “你刚还说让我少喝茶。”顾以霄平缓气息。 经常听她说起妖域,但他从没提过要进去。 许是认为她有领地意识,又可能是他过于自持,太有分寸。 妖域开启那天,他连对方承诺给他的飞鸟字帖都下意识略了过去。 “我的茶不一样。”季之玥理直气壮,“给你过过嘴瘾。” 顾以霄有点矜持,语气带着几分期待,“方便吗?” 他还是有点想看的。 飞鸟临帖,摹本,大家字画,还有她不经意间提起的北苑茶等等。 “没什么方便不方便吧,我巴不得你在里面待一辈子。” 季之玥单手托着他的腿,抱他起来。 腾出来的右手,手指灵活地结了个复杂的手印。 黑白颠倒,阵法形如道。 眼前景物蓦然一转。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竹林,以及一座雕梁画栋的古庙。 “我东西都在庙宇里面。”季之玥抱着他几个瞬移穿过林子。 “等一下。”顾以霄眼神清亮地打量四周的竹子。 季之玥迟钝地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看向节节高的紫竹。 竹子有节气,观赏性高,她这里有十几种竹。 她歪头,瞅了瞅他的眼睛,“你喜欢斑竹?” 顾以霄收回目光,“斑竹?” “很多紫色斑块啊。”季之玥顿了顿,“或许你们更喜欢叫它湘妃竹?” 顾以霄颔首,“我曾见过有人用此竹制笛箫。” 他想买,遗憾的是他银两没带够。 等他回去拿钱过来,人早已离开。 为此,他遗憾了好久。 季之玥看了眼最高的慈竹,又看了看最矮的凤尾竹,哪个不比湘妃竹好看? 湘妃竹,一听就想到湘妃怨,不吉利。 当初为什么要种湘妃竹来着?季之玥深思无果,只当记忆出错,又许是被封锁的缘故。 “你要喜欢,等下砍几根出去,找人定做就是了。”季之玥眼睛微眯,不太喜欢他将目光长久地放在其它事物身上。 但她知道对方喜欢,不忍拂他心意,只能隐忍下来。 “那就谢谢夫人了。”顾以霄有心打趣,脸色矜傲,抬手一指,“我要那根。” “好。”季之玥扫了眼,记下。 庙门大开。 她抱着他走进寺庙。 佛殿金碧辉煌,巍峨壮丽,不比皇宫逊色一分。 偌大的殿宇,只供奉着一尊释迦牟尼佛。 周遭灯盏,光芒五彩斑斓,宛如一幅梦幻的画卷。 然而,顾以霄一眼锁定的却是殿中央,被一条细长的金链悬挂在半空中的金笼子。 金链自虚空垂下,细长的链条摇晃时,也带着金笼晃动。 门外有风吹进,纯金打造的笼子便随风飘扬,时而向左,时而向右。 笼影投在大殿地面上,摇曳,拉长,缩短,拉长…… 第116章 奇珍异宝 顾以霄身体僵硬,眼神怔忪,一双蛊人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眼底的惊愕,一览无余。 季之玥视线抽回,自上而下地看了他一眼,“看见没,不听话就丢你进去,这辈子都别想着可以出来了。” 妖域的东西可以不用进来就拿出去,但里面有什么,她只能进来才能看到。 检索术就是由于东西太多,她不方便找才研究出来的。 季之玥一直很想要个笼子,但她其实不记得自己殿里什么时候有的金笼了。 就如同她不喜欢的湘妃竹,出现的莫名其妙,她脑海中没有一点印象。 “你舍不得。”顾以霄嘴唇有些惨白,眼尾带着点刚睡醒的红晕。 他垂眸,不去看那金笼。 即使笼身是繁复精美的花纹,每根笼柱的柱身雕刻他最为欣赏的飞鸟虫字。 他可不想被关进去。 “阿玥。”他抱着季之玥的脖子,微微摇动。 “我们把它融了吧,一两金十两银,能买好多镯链。” 顾以霄顾不上羞耻,生怕今天会栽在这里,他将自己塑造成爱打扮的形象。 “金楼每日都会出新首饰,要知道你有金子,我就不劝你省着点用了。” 青年的声音清冽温润,尾音上挑,很能勾人心弦。 挂在脖颈处的手,时不时撩拨她,季之玥纯净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跟迷离。 “好不好嘛~” 顾以霄‘乘胜追击’。 “不行!”季之玥回过神,很果断地说了不。 她威胁道,“你再忽悠我,我现在就丢你上去。” 顾以霄哑然。 白日木气呆愣,可爱无辜,夜里偏执惑人,清纯阴鸷。 他都快忘了阿玥对他跟对旁人是不同的,对方的脑子全在他身上,所有小聪明也用在了他身上。 从前种种,不过是纵容他,并非全然不知他的用意。 “我就说说。”顾以霄被她这一唬,反而放松了许多。 他抱着她的后颈,又抬起头看向金笼。 笼门大大敞开,门上镶嵌着许多璀璨宝石,精美绝伦。 金链发出轻微的叮当声,顾以霄腰身一软,整个人虚虚地挂在季之玥身上。 他眼眸转动,眼神落在释迦牟尼佛的金像上,“你这怎么只有一尊佛像?” 季之玥左手环着他,右手握着他一只手,下意识地摩挲他的手指,“我信佛,但我只喜欢释迦牟尼佛。” 她目光微敛,“他和我一样都相信因果报应,善恶之行会影响个人的未来命运。他强调人能通过内心的净化来实现解脱,而我认为,罪恶的灵魂,唯有死亡才能净化。” 很多佛都讲究慈悲和救度,认为即使是恶人,只要真心悔改,也能通过念佛获得救度,这种话,季之玥不屑一顾。 世间罪恶,她只认身死债消,血债血偿。 小恶可改,大恶难容。 顾以霄失笑,“你似乎误会了他的教义。” 季之玥眼神微睁,询问般地望着他。 “释迦牟尼佛,说的是人可以通过行善来实现解脱,他教导人们通过修行和觉悟来摆脱生死轮回,达到涅盘的境界。” 季之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说他的,我信我的,每个人的话,都能理解出好几种意思,他想表达什么,和我理解到了什么,根本不需要一致,而这,和我的观点也并不矛盾。” 顾以霄垂眸,若有所思。 他忽然好奇,“那地藏菩萨呢?” 他发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同样坚信人们能通过劝人真心悔改,获得救赎。 季之玥眨了眨眼,“你也说是菩萨咯,你见他成佛了吗?” 坏有纯坏,也有大坏小坏,只要坏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无数次。 人性而为,有些人,打从出生起,本质上根就已经是烂的了。 不然,现代学里又怎么会有超雄一说? 季之玥有自己的观点,哪怕她的观点与大众不同。 “菩萨愿意苦口婆心,劝人回头是岸,那我就帮它多踹几个下去,地狱空不空,与我何干?我住人间。” 顾以霄默然失笑。 季之玥单手朝佛像拜了拜,抱着他往后殿走去。 顾以霄没想到庞大的佛殿,后头竟只有一扇门。 “我几百年都在寺庙,很多东西都是香客送我的。”季之玥拂手,推开一扇门。 四周壁上镶嵌着红蓝绿宝石,交相辉映,璀璨夺目。 十二列柜靠墙而立,叠加五层,柜中摆放着各种稀世珍宝。 钻石,夜明珠,珊瑚,东珠,翡翠等等。 顾以霄饶有兴致地观赏,“你有这么多东西,怎么还想着买金楼的?” 金楼那些除了款式新颖,只怕都没她屋里的这些齐全。 “想给你买,以后还会买,要一直买下去。”季之玥声音透着一股天真。 “还有。”她抱着他继续打开第二扇门,第三扇门,第四扇门。 精美的青铜器、玉器和瓷器,每一件都很有朝代感。 幅幅名画,画框精致,画作栩栩如生。 第三扇门的东西是最多的,但是杂物也很多,季之玥特意找出来的各种名贵茶叶也在其中。 最后一扇门,架上陈列着各种古籍和卷轴,纸张泛黄,字迹苍劲。 足足有二十五个列架,每个架子都直抵房梁。 房间中间的死活棋局瞬间吸引了顾以霄的目光。 他抓住季之玥的衣服,竹节般的手指轻摇两下,眼神却盯着棋局,“阿玥。” 季之玥冷瞥一眼棋盘上的青白玉棋子,放他下来。 她掐了个检索术,径直走到其中一个书架,取下两本飞鸟虫书的摹本。 余光望见顾以霄坐在棋盘前,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执棋子。 季之玥眼神微暗。 青玉棋衬得他的手愈发瓷白细腻。 沉吟,蹙眉,执棋,解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桃花眼微微翘起,红肿的唇角矜持地抿着,青年自信而泰然。 季之玥拿着摹本走过来,递给他,“解得不错,你的礼物。” “多谢。”顾以霄神情自若,“不难,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季之玥也笑了笑,“谢谢。” 顾以霄跟她对视一眼,顿时了然。 他接过摹本,打开。 “这是。”他表情错愕。 季之玥歪头,笑容很甜。 “《千字文》宋徽宗,北宋第八个皇帝,政治昏庸,重用奸臣,导致朝政腐败,民怨沸腾。但他也是难得的书法家。” 在南盛国的历史上,北宋在他的统治下差点走向衰落,幸而有神人出世。 也不知宋徽宗被下了什么迷魂药,他早早退位给儿子,退居太上皇,整日研究艺术文化,三天两头举办文宴。 而他的儿子,神勇无敌,堪比战神,犹如霍去病二世。 顾以霄看着另一本厚厚的孙子兵法,“王祥云又是哪位大家?” “好像是鸟虫篆艺术研究院的院长。” 季之玥皱了皱眉,“他创作了长达六十米的鸟虫篆《孙子兵法》全卷,但我这个是复印的,不是原件。” “我很喜欢。”顾以霄很少直白的表达喜爱。 他眼睛亮晶晶的,眼底一片潋滟。 他观望四周,“我能看看其他的吗?” 季之玥点头。 顾以霄走一步她跟一步。 见他拿起名臣陈瓘亲手编写的《通鉴节要》,目不转睛,季之玥撇撇嘴,早知道不带他进来了。 “真迹十五册,你能收集到复册九,也是不易。” 顾以霄手指轻抚,上面不见一丝灰尘。 季之玥噘嘴,不想忍了。 她上去就抱起他。 “!”顾以霄眼眸微怔。 双手被一股大力按住,双腿也动弹不得。 他身体滑落,被死死按在了书架上。 第117章 新书名测出来了,是脱下红袍那个。 “唔!” 双手被禁锢,两条修长的大长腿被季之玥身体用力挤开。 手上微微泛黄的飞鸟虫书真迹不知何时脱离他的手,回到了旁边书架上。 顾以霄仰着头,靠着书架其中一根实木,有些被动地张开嘴迎合。 这次的吻比以往要激烈,强势,甚至多了几分攻击性。 力气全无,有种飘飘欲仙,踩在棉花上的感觉。 “唔呜不行了…阿玥……” 他腰肢挣扎起来,眼神氤氲隔着眼泪,迷离又朦胧。 季之玥松开他的嘴,声音委屈,“可我这才刚刚开始。” 见他眼眶发红,失神地喘气,安静下来,季之玥用另一只手按住他的侧腰,又亲了上去。 顾以霄腿软得不行。 他无意识地呜咽两声,费力地抬起左腿,曲起,用膝盖抵在季之玥大腿上。 趁她停下,低头去看,他别过头,“阿玥,我…站不住。” “那简单。”季之玥掐了个诀,继续桎梏他的双手,抵在头顶。 她腾出两只手,一把托起他两条腿,臀部悬空一样挂在自己手臂上。 “觉得累,我们不站不就好了。” 季之玥大眼睛黑黝黝的,一脸无辜跟真诚。 她俯身,继续倾身压制,吻上男人轻颤的唇角。 顾以霄使劲闭了闭眼。 “……” 夏虫语冰。井蛙语海。对牛弹琴。白费口舌。 吻久了,嘴巴都有点麻肿。 顾以霄喉结上下滚动,双眸微阖,眼角泪水肆溢。 沉浸,麻木,飘飘然。 来势汹汹,他连她哪根筋搭错了都不知道。 时间匆匆流逝,一阵阵窒息感传来,顾以霄眼眸轻睁,眼底尽显无措。 唇张了张,被人堵着,发不出声音。 他有些慌张地挣动,但勒着他腿的两条手臂似铁般的牢固。 腰肢扭动,力气微弱。 他的挣扎落在季之玥怀里犹如不听话的孩子,起不来一丁点作用。 小腿几乎完全悬空,艰难地挂在季之玥臂弯处,摇摆晃动。 每次深吻带来的大脑发懵,脚趾都会下意识蜷曲微缩。 顾以霄憋红了脸,紧绷的身体软化下来,眼底雾气弥漫。 他无神地望着她,眼中情绪让人无从分辨。 感知到他的极限,季之玥依依不舍地松开他。 身下的嘴唇柔软得不像话,每每疯狂的吮吸碾磨上几回,唇瓣就会无比光泽闪亮,比她收藏的所有宝石都要好看。 不自觉的痴迷、失智。 季之玥摸了摸他的下唇,“你要是跟我一样也是妖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一直亲你,不换气的亲你了。” 顾以霄双腿打开,树袋熊一样挂她身上。 姿势变态,动作辣眼。 顾以霄闭上眼睛,很想死一死。 紊乱的呼吸,渐渐平稳、和缓。 他睁开眼,水汪汪的桃花眼缓缓扫过季之玥的脸。 鹅蛋脸,圆杏眼,连嘴巴撅着的时候都有点微圆。 软软糯糯的,却总爱玩强制那套。 他竟然还觉得有点兴奋。 顾以霄眼神飘忽,不敢再想下去。 红肿的唇瓣抿起,性感的喉结,来回滚动。 “水。”他声音沙哑低沉,但又带着青年独有的干净清冷。 季之玥好奇地盯着他的喉咙看了看。 哦,阿霄说过的,他有点渴。 “我给你煮茶喝。” 季之玥单手抱过他,朝第三扇门走去。 随手一挥,茶饼,茶具,煮茶工具,应有尽有。 顾以霄怏怏地依偎在她身上,没什么力气。 大哥说过季之玥的毛病后,他就不再强求对方放他走路了。 他没听说过有这么奇怪的病,但听到大哥说可能是长期没有身体接触而致,他就隐隐猜到了这可能跟他的前世有关。 记忆封锁,情感还在,身体反应也不会因此而消失。 他这辈子好像是来还债的,而且还是最难还的情债。 顾以霄抬眸,“不是煮茶吗?” 怎么不动?难道是不会? 顾以霄温声道,“要不,我来?” 他煮茶功夫一般,但要是跟二哥比,那他比二哥还是好一点的。 “不,我亲自想煮给你喝。”季之玥抱他坐到旁边的藤椅上。 手臂骤然轻了,她黑眸里闪过一丝不耐和压抑。 顾以霄坐了一会儿,抬手整理凌乱的衣服,动作熟练。 毕竟,每日都会有那么几次。 他看了眼季之玥那边,眉头轻挑,“煎茶?” “嗯。”季之玥升起火,将茶饼放在火上炙烤,并拿竹夹将茶饼夹住。 她余光直勾勾望着顾以霄。 青年动作优雅,一举一动都十分养眼,让人移不开目光。 淡粉色的骨节微微曲着,细长的手指从上到下慢条斯理的整理被她不小心拉扯开的衣襟。 玉镯在他手腕上,简直像是珍宝。 顾以霄动作顿了顿,放下手,“二哥说要去找你姐姐,我想着你也有段日子没见她了,要不要一块儿?” 他们辰时起来的,二哥他们约的上午。 应该还来得及。 “跟二哥说了吗?”季之玥眨了眨眼,“什么时候去?” “我昨晚跟大哥说了,大哥会跟二哥说的。” 顾以霄手指蜷缩,眼眸不自然地往下一敛,“你别总拿这种吃人的眼神看我。” “哦。”季之玥收回视线,把炙烤后的茶饼放入茶碾中,一点点磨成细末。 她声音有些许暗哑,“可我控制不住。” 碾好的茶末过筛,留下细腻的茶粉。 她动作滞了滞,掐了个水术,用漉水囊过滤,倒入煮茶的器具中。 沉默间,顾以霄忽闻得一阵茶香。 “试试。”季之玥倒了杯给他,手动降温。 顾以霄身体微倾,接过,闻了闻。 味道清新香郁,稍稍闻上一会儿,大脑都清明了许多。 茶温是他最喜欢的六分热。 不知不觉间,对方竟记住了他很多小习惯。 顾以霄轻抿一口。 “如何?”季之玥大眼睛看着他。 “很香。”他抬头,眼睫微微上撩,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眸中尽是清澈明亮的光泽。 眼前残影掠过,顾以霄再度落进季之玥怀中。 他淡定地伸出手,食指抵住她的唇,垂眸又品了一口茶。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季之玥抱着他的腰,侧头,眼巴巴看着他。 她目光一点点划过对方的脸。 翘挺的鼻梁,晶莹红润的唇瓣,眼尾浮着一抹淡红,眼角下的泪痣,勾人夺魂。 很想做点什么,但又无从下手。 季之玥早已不满足于那一味的亲吻,可除了绵长的吻能使她欣赏到男人的破碎动情的一面外,她似乎再无他法。 打,她舍不得的。 她想要那种能让对方舒服,她自己瞧着也兴奋激动的。 第118章 妖里妖气 顾以霄不容易被亲炸毛,但太过分时,他也会生气不说话。 嘴巴亲肿,腰还被掐红的时候,他甚至还会不阴不阳地毒舌两句。 每当这时,季之玥就会立刻顺毛,哄人。 出乎意料的是,她这次失控,顾以霄一点生气的征兆都没有。 他还有点心痒痒地道,“你能不能跟我手谈一局?” 顾以霄抿了抿唇角,样子矜持,眼神期待。 “??!” 季之玥精心准备了品茗,没想到最终却陪着他下起了棋。 她不喜欢下棋,只因从第四任主持大师开始,每一届主持都很爱悔棋。 一悔就是连着悔,悔完还赢不了她。 有时候季之玥都要怀疑他们会不会下棋,是不是存心想来搞她的。 “到你了。” 季之玥抱着他的后腰,将思绪从久远的记忆中抽离。 她黑沉的眼眸,漫不经心地看向棋盘,“要不还是重开吧?” 她看得出来,对方前面下的棋子并没有很认真。 不像她,集几百年大家手谈招数于一局。 “不用,我下这。”顾以霄沉思良久,持起青玉棋。 刚放下棋子,一颗白玉棋就倏然飞起,落在棋盘上。 三五子后,顾以霄又蹙眉思索,许久才落下一子。 季之玥顿了顿,“你确定要下这里?” “……”下哪都一样了,早输晚输,输多输少而已。 顾以霄转过头,“你不是说只是略懂吗?” 早在对方展露琴与书画技艺时,他就问过她,棋艺如何? 那时,季之玥回他四个字:略懂,不精。 看着被杀了个片甲不留的棋盘,顾以霄深知再下也是徒然。 他揉了揉额角,“我输了。” 季之玥凑过去亲了亲他的手指,“真好看。” 顾以霄美目轻横,“再来一局。” 一连三局,两局惨败,一局险胜。 顾以霄下得畅快,输得心服,他还从中学到了不少手谈的招数。 “不愧是我的阿霄,比一圆大师那个老登聪明多了。” 季之玥睁了睁大眼睛,在脑海中复盘了一下。 她发现顾以霄竟然是用她第一局的招数赢了她第三局。 明明输了,可她愣是觉得有点小骄傲。 “之玥,小弟!” 是二哥的声音。 季之玥耳朵动了动,抱着顾以霄离开古庙。 穿过竹林,还不忘连根拔起被顾以霄指定要的那根湘妃竹。 “二哥。”季之玥乖巧瞬移出去,问好。 “哎呦喂!” 声音在背后响起,略微阴凉,吓得顾易晨原地一跳。 他转过身,见季之玥一手抱人,一手拿竹,困惑,“你哪砍的竹子?” 顾易晨记得宅院里的竹子是凤尾竹跟毛竹,没有这种带紫的。 季之玥答非所问,“阿霄要拿它做笛子。” 顾易晨纠正,“是箫吧?我弟好像还不会吹笛子。” “哦。”季之玥呆呆的,看顾易晨的眼神仿佛灵魂出窍一般,一股淡淡的死感。 她扭过头看顾以霄,眼睛亮晶晶的,“都做,我会吹,我吹给你听。” 顾以霄笑着点点头,转而问顾易晨,“二哥,是要出去了吗?” “嗯。”顾易晨摸了摸鼻子,“我约了酒楼,正好把午饭也解决了。” 方家。 季晓梦正准备出门,就看到方重琰早朝归来,一脸沉肃。 “你要出去?” 季晓梦点点头,“出什么事了吗?” “和靖亲王薨了。”方重琰并没有瞒她,这种大事,迟早也是会知道的。 季晓梦愣住了,“怎么死的?” “据御医回禀,是心脏破裂,溢血身亡。” 方重琰面色沉重,“皇上对外只说是因为太后娘娘的事情悲伤过度,跟着去了。” 他声音冷然,“皇室连丧,谣言四起,宫中亦是如此,皇上命我等肃清宫外流言,控制言论。现如今,朝臣恐慌,唯恐会因为办事不力被扣上一顶“轻信流言”的帽子。” 季晓梦神情恍惚。 妹妹,不会又下手了吧? 要不是知道太后娘娘是妹妹杀的,她听到太后母子接连逝世,只怕也会怀疑是皇上动的手。 季晓梦面色讪讪,妹妹怎么还是那么调皮。 她不动声色地询问,“方大人觉得会是谁?” 方重琰看了看四周,虽是自己最放心的院子,院外人一般也不进来,但此刻他仍有些惴惴不安。 “死相古怪,既不是中毒,又无人佐证,太后母子的死只怕永远都只能成为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悬案。” 他指了指天,“没有人能谋划得如此天衣无缝,这般厉害的秘药也非寻常人能得。” “怎么,你也怀疑皇上?”季晓梦默默替皇上点了一炷香。 “谨言!慎言!”方重琰皱了皱眉,为官多年,官威凸显。 季晓梦一双杏眼直盯着他,“太后母子地位虽高,却形同虚设,那位倒也不必多此一举,非得除了他们。” 方重琰抓了抓脑袋,“舒纯皇后在世时,与太后娘娘水火不容,那和靖亲王野心勃勃,最近小动作不断。皇上在别的事情上明白,一旦牵扯到生母,就糊涂了,皇上是不是心烦了,一时冲动下手,这谁也说不准。” 季晓梦噎住:“……” 皇上背了好大一口锅。 妹妹真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季晓梦几乎确认了是季之玥下的手。 无他,太后娘娘死的时候,她可是亲眼目睹的。 妹妹也真是的,得寻个时间去说说她才行。 哪天要是被当成妖物,躲躲藏藏,买不了喜欢的首饰,看她怎么办! 忆起对方那些术法,季晓梦忧心忡忡,妖气冲天,妖里妖气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她深有体会,妹妹再不收敛,迟早会招致祸患。 方重琰不便多言,“你身份特殊,若要出去,记得蒙纱,再带几个丫鬟。” 季晓梦回过神,微微颔首。 第119章 做箫 顾易晨大步流星地往院外走,路上没停过嘴。 经过大哥的羽涅院时,他回过头瞅了瞅季之玥手上的竹子。 “大嫂知道个杨师傅,就在咱们铺子旁边,他手艺极好,你这竹子给他,小半月就能给你做好。” 季之玥右手拿着被二哥削去枝叶的长竹,左手掂了掂顾以霄的身子。 她眼睛滴溜溜的,“那大嫂出门了吗?” 顾易晨脚尖一转,进了羽涅院,“没呢,大哥要去齐家做场戏,大嫂不放心,搁在家等着串词呢,约摸着整日都会在家,不去铺里了。” 他回头看了看顾以霄紧蹙的眉头,一呲大白牙,“别担心,大哥武力不比我低,他不会真把自己摔断腿的。” 许文芳嗑着瓜子,坐在院内,远远地回道,“要真断了,大哥自己也会接腿,太医院不等人,等过了这风头,大哥就不用进宫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意外常有,难得万全,要真折了腿,就且先忍忍吧。 谁让大哥出尔反尔,藐视皇恩。 “你怎么也在大哥这?不睡懒觉了?琰儿呢?” 顾易晨快步上前,抓了把许文芳手上的瓜子,“还挺香。” 许文芳啐他,“一把就给我抓没了。” “还你还你。”顾易晨笑嘻嘻地还回去一大半给她。 许文芳叹了口气,回答他前面的话,“儿子大早上起来认字读书,闹得我头疼,我来陪大嫂绣点东西。” 小孩睡得早,起得也早。 三岁小儿,能认得几个字? 她抱怨道,“你自个儿不是个读书苗子,干嘛要逼着儿子认字,他才多小啊。” “认认字而已,我可没逼他。”顾易晨坐下来,揽了揽她的腰,觉得不妥,又收了手。 “咱儿子聪明,他要真不喜欢,我们也逼不了他。” 许文芳动了动嘴,好像也是,索性就没说话。 她转过头,朝季之玥看去,“你抱着人杵那干啥?傻不愣登的,力气大,累不着你是吧?要不要多买几个庄子给你种地啊?” 季之玥抱紧顾以霄,眼神无辜,“不是要去酒楼吗?” 顾易晨随手放下瓜子片:“不急,约的是半个时辰后,起码还得等日头热起来,我就是路过,顺便去叫叫你们,免得你们忘了。” 不能晚,但也不用太早,白等不是? 许文芳拍了拍额头,“忘跟你们说了,那庄子荒山的事已经有着落了。” 顾以霄抬眸,神色讶异,“怎么那么快?” 二嫂今日貌似都还没出门吧? 许文芳得意地笑了笑,“昨晚回去,我寻思了一番,想起隔壁老王家好像有门路,早上就去问了一嘴,他答应帮我引头,至于荒山,衙门走一趟,多的是。” 顾以霄目光微凝,“那二嫂去的时候,记得叫上大嫂跟二哥,也别去太偏僻的地方。” “放心,我会雇十几个大汉一块儿去。”许文芳知道他担心什么,拍了拍胸口保证。 她侧身,招了招手,“之玥过来,正好也快过年了,他们几个大男人的衣服都可以去衣铺买,你怕是不好买到合适的,我和大嫂闲着也是闲着,打算给你做几套长襦裙。” 她手上拿着一叠图纸,“我特地守在这的,赶紧过来瞧瞧,看你喜欢哪样的?” 羽涅院在中间,顾易晨的成璧院在右边,顾以霄的扶舟院在左边。 离了羽涅院,往前直走就是前院,就一条大路,所以不管是谁要出门都得经过羽涅院。 说是专门守在这里倒也没毛病。 季之玥走过去,竹子横放在庭院的石桌子上。 她接过图纸,翻阅,眼睛亮晶晶的,“都好看,都想要。” “都要你也得分个先后,我跟大嫂可没办法一下子全给你做好。” 许文芳瞥见湘妃竹,没多问,就是好奇的多瞧了两眼。 她说道,“你先选个两三套出来,选最喜欢的。” “最喜欢的。”季之玥表情迟疑。 她坐下来,将顾以霄打横抱放在大腿上。 她下巴枕在他身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 “阿霄,你帮我选。” 顾以霄接过图样,唇角勾了勾。 颜色都是她喜欢的,连上面的花纹图案也是她最爱的梅兰樱莲以及鸢尾花。 也难怪选不出来。 顾以霄手指顿住,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显得莫名晦暗。 他缓了缓神,抽出三张,随后又将剩下的图纸摆了个先后。 许文芳定睛一看,“这些颜色浅,能选用的绸缎也都素了点,但花样确实不错,到时候我给你填鹅绒。” 季之玥愣了愣:“鹅的毛吗?” 许文芳转了转眼珠子,“应该是吧,总不能鸭毛起名叫鹅绒。” “是鹅腹部跟背部的绒毛。”何婧笙不知几时来到了院子。 她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声音轻柔,“京城有一家专门卖鹅绒,他家的鹅绒,都是挑拣出来的上好鹅绒,最是轻薄保暖,以往以霄受不得寒,又不爱穿厚重的棉衣,就是穿的鹅绒过冬。” 许文芳扭过头,“怎么才出来?” 何婧笙笑了笑,“还差一点才绣好,我想着绣完先,在屋里听你们说半天了。” 她目光落在湘妃竹上,“温润如玉,色泽淡雅内敛。竹质坚稳,瞧着不易变形、开裂,真是做笛箫的良材。” “笛箫?”许文芳嗑瓜子嘎嘎响,“又是杨师傅教你的吧?” “哪用教,你看竹子的纹理,均匀清晰又美观,而且颜色自然、光泽度也好。” 何婧笙笑吟吟地看着顾以霄,“还惦记着那把箫呢?” “嗯。”顾以霄有点心痒痒。 他伸手握住竹子的一端。 竹皮光滑细腻,触手生凉,线条流畅,竹节分明。 “瞒不过大嫂,上回一见,至今都不曾忘然。” 许文芳撇撇嘴,欣赏不来,“紫斑滑落,跟流眼泪似的。” 顾易晨乐道,“不然怎么叫湘妃竹呢。” 季之玥没接话,趁他们不注意,唇瓣贴着顾以霄白皙的后颈,轻咬了几下。 第120章 杀完去,只留一个给你恨 顾以霄感受着后颈边上的唇齿摩擦,身体无端激起一层战栗。 他偏了偏头,腰身却被抱更紧了。 季之玥黑眸闪了闪,松开他。 她歪头,下巴颏垫在顾以霄右肩膀上,“大嫂,那杨师傅每日都开铺吗?” 何婧笙想了想,“素日里我去铺子,他都在的。” 看了眼旁边的铜盏沙漏,季之玥亲了亲顾以霄的脸颊,“阿霄,我们现在去,送竹子,然后去酒楼。” 她单手抱起他,另一只手拎起桌子上的斑竹。 顾以霄垂眸,脸上热意蔓延。 何婧笙起身,“我给你梳个发髻吧,你跟着学学,买了那么多首饰,也该多戴戴的。” 顾易晨半直起腰,闻言又坐了回去。 要他说,长发高束,红丝玉簪,也挺飒的。 许文芳也不嗑瓜子了,附和,“像我这样,多好看。” 只拿红丝带绑个头发,未免太糙了。 季之玥犹豫。 顾以霄上手捋了捋她的碎发,“试试,要是不喜欢我们再拆了。” 季之玥点头。 许文芳皱眉,“抱着人不方便,你先放他下来。” “!”季之玥瞬间警惕,一双黑眸如同滴墨般深沉。 许文芳吓了一跳,“放放没事的,二嫂帮你看着他还不成吗?再说了,过几日,以霄也得去书院了,你还能一直抱着?” 书院?季之玥眉头紧锁,手上力气不受控制地加重。 顾以霄紧抿着嘴巴,差点轻哼出声。 他小声安抚道,“一起去,到了书院你隐身就是了。” 许文芳先说了一个难以接受的,这会儿顾以霄再说,季之玥反而没那么排斥了。 “嗯。”她不情不愿地点头。 盯着许文芳看了许久,季之玥弯下腰,撅着嘴,“二嫂,我信你才把他给你的。” 顾以霄双脚落地,虚扶了下她。 许文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季之玥抓住肩膀,“看好阿霄,可不能给我丢了。” “……” 众人无奈。 “好了,很快的。”何婧笙拉着季之玥进屋。 梳妆台前,季之玥大眼睛盯着铜镜眨了眨。 “不要脂粉,我不喜欢。” “好。”何婧笙给她简单梳了个发髻,还选了几样流苏式的发饰簪在发间。 “你唇色深,我给你抹一点提色,可以吗?” 嘴上被轻轻抹了一层胭脂,季之玥抿了抿唇角,眼睛发亮。 记下发髻的样子,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可以了。”何婧笙簪上最后一朵绢花。 “谢谢大嫂。”季之玥眼神恢复清明,礼貌道谢,“我很喜欢。” 她噌一声起身,推门出去。 “阿霄,好不好看?” 顾以霄闭上眼,任由身体被人腾空抱起。 随即,脸被蹭了蹭。 他睁开眼睛,看着气色好很多的季之玥,眼眸轻抬,“好看。” 大嫂妆容简单,端庄清雅。 阿玥妆容也简单,但更显青涩。 歪头时,流苏会有些许轻晃,长流苏坠着的珠子来回摇曳,俏皮又娇憨。 “都说了,大活人一个,丢不了。”许文芳回去带瓜子过来,继续掰着吃,“女为悦己者容,就该多打扮打扮,你自己瞧着也能高兴很久的。” 季之玥摸了摸手腕,脱下一个金镯子,“谢谢二嫂。” 许文芳抬头,“少来,图册不是都给你搬走了吗?这时候贿赂我做什么?” 她狐疑,“太少了?” “二嫂!”顾以霄微微上挑的眉目比起平时温润的他多了几分烦恼。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爆红。 顾易晨拉了拉许文芳,瞪她,“别说这些。” 季之玥眼睛微睁。 脑海中是顾以霄一丝不挂的动人模样。 姿势一天比一天羞耻,耳边呻吟也是一声高过一声。 季之玥眼底变得幽暗。 何婧笙推了推许文芳,“镯子应该是谢礼。” “啊?”许文芳愣住,仔细打量季之玥的神情。 她接过镯子,戴在自己手上,乖乖闭嘴。 顾易晨怕她口不择言,催促道,“之玥姐姐应该快到了,我们也该走了。” 酒楼。 将竹子拿去杨师傅那边,说明要求,确认能做后,季之玥留下定金,便跟着顾易晨去了约定地点。 他们比约的时间早到一刻,刚好是午饭时间,来到时候酒楼人很多。 季之玥无趣地观望四周,“姐姐姐!” 季晓梦蒙着面纱,身后跟着四个丫鬟。 她叫退她们,走到季之玥那桌,“我订了间阁楼,我们上去再说。” 房间关上,季晓梦看向季之玥,“屏掉声音。” “哦。”季之玥点头,掐诀。 季晓梦深吸一口气,“和靖亲王。” “是我!”季之玥微微挺直了脊背,打断了对方的发问。 她在心里暗道:就是这样,一定要理直气壮! “是他起了杀心,想对付我们,我们只是正当防卫。” 小嘴叭叭,季晓梦听得迷迷瞪瞪。 她皱了皱眉,抬手,只问,“没人发现吧?扫尾了吗?” “扫尾?跟杀太后一样啊。”季之玥把玩顾以霄的手指,头也不抬地道,“姐姐姐,要我说,你既然要进宫,还不如我帮你把得罪过你的人都杀了。” “哪有那么简单?”季晓梦温柔凝睇,“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是,杀完之后呢?人生漫长,我若连恨的人都没了,哪里还能活得下去?” 季之玥抬头,不解,“她们人死了,不就好了,为什么要一直恨?” 季晓梦垂眸,不去看她,只视线落在顾以霄的手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白皙,却无端的给人一股冷感。 她默默低下了头,想起了很多往事。 跪在碎瓷器上,受人打骂,被细细的银针扎在手臂等不容易让人瞧见的地方,每一颗葡萄皮吐在脸上的屈辱。 想死不能死,不想死的时候又无法拥有活下去的权利。 手忽然被握住。 “是漏医了吗?”季之玥掐起指诀,抹掉伤疤。 她很少通过傀儡戒指看对方,除了危险预示,她基本上也不会去看大哥大嫂他们。 因此,她并不知道手指伤疤怎么来的,只觉得有些碍眼。 季晓梦眼神错愕地看着被治好的手指。 那是她花了快一个月做好的胎记。 她怔愣了一会儿,倒也没生气,只是笑了笑,“不疼。” 季之玥放开她的手,“还有吗?我给你治。” 季晓梦摇摇头,“没有了。” 季之玥明眸善睐,“真的不能杀吗?等你进了宫,我很难及时帮到你的,这样,我杀两个,留一个给你恨好不好?” 留个最弱的。 “可能不行!”顾易晨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第121章 借花献佛 季之玥握着顾以霄两根手指,悠悠转眸,眼中眸光细碎,“为什么不行?” 她最讨厌麻烦了。 留着也是祸害,指不定哪天一不留神就被她们摆了一道。 顾易晨张了张嘴,想解释,就听到季之玥叭叭个不停。 “阿霄有我保护,我不担心,可姐姐姐,大嫂,二嫂,还有大哥二哥。” 季之玥低头,掰着手指头数,“呐,加上可爱的小侄子,七个人,要是同一时间出手,我救都救不过来。” 以后她杀人要是没第一时间杀死,可能还得被人诅咒她在意的人。 到那个时候她就不能再说那句话了:我在意的人,都不用屈指去数,爱咒就咒去吧。 季之玥气道,“不杀留着泡汤酿酒吗?你们又不能时时刻刻跟着我,要是出事了,我救不了你们怎么办?” 死人,她是真的救不了的。 她警告道,“傀儡戒指是能抵挡一次危及生命的攻击,可傀儡戒指并不能叠用,攻击过后,若还是处于危险状况,再死一回就是真的死人了。” 顾易晨又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看见季晓梦眼尾上撩的眼睛噙着几分茫然。 她忙不迭问道,“傀儡戒指?抵命?” “对啊。”季之玥脸上精致的五官往同一个方向挤了挤,“就是带你离宫时,在客栈那回我给你那个戒指啊,我没说吗?” 季晓梦知她性子,也不恼,声音平平淡淡的,“你丢下戒指就走了,哪里有跟我说它的用处?” “那是我的不对了。”季之玥小脸一皱。 顾以霄瞅了瞅她的包子脸,好好一张美人脸,用成这样也是挺糟蹋的。 他斟酌着开口,“傀儡戒指属护身奇物,若遇生死之劫,戒指可代主一死,救你于危难之间,免遭厄运。” 顾以霄沉吟,看了眼沉默的季之玥。 “不只是死劫,若是受重伤,戒指亦非无所作为,它会即刻传讯于阿玥,示以警兆。 月前我大嫂出事,便是戒指警示,阿玥能透过戒指得知我们是否身处险境,又是否需要赶来援救。” 顾以霄蹙眉,“你出事,阿玥可能也会受影响,戒指善用,慎勿轻忽。” 他手动了动,反过来捏捏季之玥的食指,暗示她听心声。 他宽慰道,【戒指真收不回去吗?还是你诓我的?你也不想想,前十八年,你没到我身边,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季之玥反驳,【我记得一来就看到你躺在床上,动都不动,吃东西都要用竹片喂。】 心声损修为,但那一丁点儿,季之玥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怕养成习惯,才将心声术搁置不用。 季晓梦听不到他们的心声,目光微沉,面露不悦,“那不就是让我妹妹给我们挡死劫?戒指发了几个人?” 她想起季之玥掰手指数的数,脸色苍白,语气很急,“七个吗?还能不能收回去?” 季之玥呆了呆,像是没认真听她们说话。 她哗啦啦拿出一堆戒指,“我有很多,还要吗?” 季晓梦心梗了。 她轻轻拍了拍桌子,话语卑微,“收起来!我出来一趟不容易,你眼神稍微给点姐姐,别总往他身上望。” “哦。”季之玥麻溜地收回戒指。 季晓梦没细数,但乍一看也有几十个戒指。 她叹了口气,看向顾以霄,“放心用吧,这个东西不会对她有影响。” 季晓梦很了解她妹妹,“她自幼趋吉避凶,趋利避害,托她的福,打从她落地,我和季老…我和娘也跟着好过了许多。” 她摩挲着茶盏的边沿,语气不明,“对她有害的东西,她是不会做的,更别提她还做出了好几十个。” 季晓梦抬起头,目光犀利,“她待你千般好,你竟连这都不知?是真猜不到还是压根没对我妹妹上心?” 顾易晨不乐意了,放下筷子,“我弟是相信之玥才没有怀疑之玥的话,你怎么能这样训他,他们成亲不过两月,哪有你们多年姐妹感情来得深厚?” 这话说的,季晓梦莫名受用。 她扬了扬柳眉,“那是自然。” 季之玥圆眼微睁,“二哥,你怎么自个儿先吃上了。” 顾易晨讪笑两声,“你们说太快了,我实在插不上嘴。” “阿霄。”季之玥端起汤,投喂。 顾以霄避开勺子,面对她执拗的黑眸,他低眸,温顺地喝了一口。 季晓梦不甚在意地打量他,忽然间,神情恍惚,眼神怅然。 青年一袭白绸锦衣,墨发高束,斜插着一朵梅花样式的绢花。 容颜绝色,气质清冷,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眼尾那颗惑人的红痣更是给其凭添了一抹昳丽。 脑海中闪过妹妹幼时抱在怀里,几乎寸步不离的布偶。 布偶泛白,绣功一般,并不精致,但眼尾那颗红痣以及头上随着四季而变化的簪花竟与顾以霄并无二致。 野兰、野葵、野菊,以及季家墙角生出来的那枝梅花,妹妹时常摘来簪在布偶头上。 季晓梦目光怔怔,难得出神。 顾以霄留意到她怪异的视线,深思良久,方才出声。 “既已结为连理, 夫妇之道,贵在同心。姐姐教训的是,以霄日后会多费些心思在阿玥身上的,二哥也是为我好,他并无冒犯之意,望。” 话还没说完,季之玥就又怼了一勺子过来。 顾以霄无奈垂眸,乖顺地抿了一口。 他抬眸,抓着季之玥的手放在自己腹部上,“我喝不下了。” 早上那会儿喝那么多茶,他都快喝饱了。 季之玥捏了捏他的肚子,放下勺子。 转而用眼睛挑着桌子上的饭菜,每样拿公筷夹上一点,喂两口,碰到顾以霄喜欢的就再多夹一次。 她有理有据,“好歹吃点,不然过了饭点,你又该像前天那样胃疼了。” 顾以霄白玉般的脸庞红了一片,他臊眉耷眼,偶尔窘迫地看看季晓梦跟顾易晨的表情。 顾易晨被无视忽略半天,还得替弟弟打圆场,“先吃饭吧,不然菜要冷了。” 他习惯了弟弟被喂饭,一时半会儿也没觉得有什么。 见怪不怪。 “嗯。”季晓梦敛眸。 她心不在焉地夹了根素菜,细嚼慢咽。 饭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 季之玥压着心里的疑惑,没再去追问为什么不能杀人,一心投喂。 顾以霄有心想要说点什么,可任他舌灿莲花,嘴被堵住了他也无计可施。 顾易晨…吃得挺香。 季晓梦忍不住拿公筷夹了个丸子给季之玥。 季之玥‘借花献佛’,喂给了顾以霄。 第122章 罪臣之后 季晓梦哽住,“妹妹,你自己怎么不吃?” 爱抱着就抱着,想喂也由她喂,可也不能不吃饭啊。 季之玥神情木然,“我不用吃饭的,我吃……” 她顿了顿,有点萌,“我吃仙气。” 季晓梦:“……” 顾易晨目光沉顿,附和,“之玥从来不吃饭的。” 看不惯妹妹伺候人,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季晓梦总觉得心里有股气。 她咽下嘴里的饭菜,沉默不语。 她对顾以霄没有任何不满,相反,她还很满意。 家里兄弟多,妹妹出事也能有人相帮,从中周全。 顾以霄为人温和,谦恭有礼,从太后那件事来看,对方温润如玉的外表下也有着他阴狠的一面。 她不用担心对方是个养尊处优的小白兔。 人无完人,可她竟找不到顾以霄一点不美之处。 美中不足的,貌似也就他那破身子了吧? 季晓梦眉头蹙起,这样一个能屈能伸的聪明人,妹妹怕是玩不过他。 不对,稍稍有点城府的男人,妹妹好像都不行,她没那个脑子。 “???”季之玥感受到她身上对自己传递过来的心疼情绪,不由得歪了歪头。 “姐姐姐,你怎么了?” 季晓梦抬眸,一双妩媚的杏眼水润含雾,“娘怎么可以把你生的那么傻。” “我关心你,你骂我!”季之玥小嘴撅上了天,横气地道,“那是我没用脑,用起来,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季晓梦心中长叹。 她不动声色地询问,“你记不记得,你八岁那年捡到的布偶?” “记得啊。”季之玥眨了眨眼,点头,“那是阿霄。” 季之玥晃了晃脑袋,“不对,我那个时候都还不认识阿霄。” 顾易晨嘴巴微张,“多少?八岁?” 季晓梦没理会他,低头,神情晦涩,若有所思。 不对等的爱,真的会有好结果吗? 顾以霄眸光微闪,大脑活泛。 究竟是一体双魂,还是妖魂出窍? 感受到一阵冷风,身体不由自主往季之玥的怀中靠了靠。 “冷吗?”季之玥眨巴眨巴眼,掐诀,抱紧他,用自己当暖炉给他暖身子。 季晓梦抬眸,语气有些释然。 “我原也无意说教, 世事纷繁,各人自有体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妹妹觉得好便好。” “好~”季之玥转过头,白羽领子衬得她一张小脸粉雕玉琢。 她没有多思,自然也就体会不到对方的心情。 顾以霄抬手,手背探了探她软绵的脸颊。 他笑得温柔,眼神真挚,“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阿玥对我关怀备至,我也该待她体贴入微,这般才不算负此良缘。” 季晓梦看不到他眼里有多少爱意。 但她见过的人太多,她很清楚一个人在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 目光瞥过顾易晨毫无心机的吃相,季晓梦心下微松。 她见过顾家三兄弟,虽只寒暄了几句,却也能摸准他们的为人。 大哥儒雅谦逊,二哥俊逸随和,做弟弟的,温文知礼,是个笑面虎,但到底只是个十八岁的小青年,总能被妹妹闹红脸。 顾易晨抹了把嘴,“我吃饱了,赶紧说正事吧。” 他目光凝视,“我给你算了一卦,在此之前,你能否先同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去见皇上?” 季晓梦回过神,不答反道,“我还以为你是来告诉我,怎么破解换命格的事情。” “气运和生机的转移,稍有不慎,便会导致不可逆转的后果。这个不能急,也急不得。” 顾易晨正了正色,叮嘱,“之玥,换命那三个人,你可千万别杀,不然就是我师父的师父过来,也无济于事。” “哦哦。”季之玥眼睛瞪圆,暗自记下,也不过问原由。 顾易晨噎了噎,“你们倒是问我为什么啊!” 顾以霄淡定敛眸。 季晓梦眼神探究。 季之玥眨巴眨巴眼,乖巧捧场,“二哥,为什么啊?” 顾易晨挺了挺脊背,“换命之事,非寻常可得。你姐姐的命格 虽未成功换得,但也已换了过半,只是差之毫厘,尚未圆满。” 他表情严肃,“若换命之人不幸离世,其流失之气运与生机,恐难复归原主。此乃天命无常,非人力所能轻易挽回。” 季之玥自动将他文绉绉的话术,转成大白话:换命的人死了,那流失的气运与生机也就回不到原来的人身上了。 她篦了篦顾以霄的头发,将绢花附近的青玉发簪稳稳地推进去一些。 “我的命格无所谓,梅氏可杀,姐姐姐命格是太后侄女戚氏所换,不杀,我娘已故,淑婷当杀!” 顾易晨摆了摆手。 “换命破解之法,唯有一途,那便是逐步寻回散失之气运,俩人相遇,气运会一点点攀附在得势者身上,此非一日之功,需持之以恒,方能渐复旧观。 你们生母已逝, 换命者也仍需归还其生机,否则其魂魄恐难安息,来世亦将受命格之影响,难以安宁。因果循环,天道昭昭,不可不慎。” 季之玥翻译,总结:原之玥跟林母已逝,但气运还得归还。 她双腮鼓鼓,嘟囔道,“真是麻烦,那淑婷是皇帝妹妹,多年情谊,姐姐姐进宫,皇帝站谁还不一定呢。” 顾易晨亦有同感,“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季晓梦听出了他们的意思,“直说便是。” “淑婷地位高贵,除非皇上不庇护她,否则林母的生机怕是不好换回来。之玥命格有变,如今也不必强求那点气运,至于你。” 顾易晨垂眸,“戚氏命格本也不差,这番进宫,你必然会有诸多不顺,若你愿意放下,有戚氏的生机在,有你妹妹还有我们帮扶,杀了受益者,也能使你度过平静安宁的一生。宫中艰难求生,你即便有这张脸,也未必是好事儿。” 季晓梦没有丝毫反应,甚至已经有些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百病由气生,可我就是因为这一口气活到了现在,世事无常,左右我从前也没活过几天安生日子,现在又何必强求?” 进宫,报仇,权利,还有她那空有本事却不谙世事的妹妹。 季晓梦有那么一瞬间也想放下,再怎么着也好过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媚颜奴骨,卑躬屈膝。 可是,她怎么甘心呢? 庄妃的风光让她意识到,原来找个男人,也不全是坏事。 季晓梦讽刺地笑了笑,“你们还不知道吧?林生原被抄家夷族了,昨天砍的头。他活着的时候,我们没能沾上他的光,死了反倒牵累我们成为罪臣之后。” 第123章 亲人妻,富人妾,帝王妃 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罪臣之后,这四个字,震得顾以霄眼眸都颤了颤。 季之玥嫁到顾家,属于夫家的一部分,而不是父系家族的一部分,不包括在夷三族的范围之内。 但她姐姐。 顾以霄眼神微暗地看着季晓梦,“你户籍换好了吗?可曾上报至官府户籍处?” 他记得,对方过来的时候是蒙面进来的。 南盛国女子地位不高,但设有女子学院,也允许女子做生意,自立女户。(少有,艰难)。 为了以示未出阁的女儿金贵,世家女子一般不轻易抛头露面。 加上前段时间是宫里选秀,蒙面的秀女很多,没选上的留在京城游玩的不在少数。 像季晓梦这样因脸,因罪臣身份蒙面的倒也不算突兀。 户籍?季之玥玩着顾以霄的手指,整个人几乎要挂在他后背上,听到他说话,眼睛嗖一下抬起来。 季晓梦自顾自地道,“原以为是上面有人出手,却不想是狼自己将胃口养大了。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而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呢!” 方家人查过,正二品右都御史是淑婷的亲大伯,只收集了贪污受贿的物证,完全没有‘添油加醋’,制造伪证。 正七品巡按御史是和靖亲王的人,陷害杀人也不过是罪加一等。 贪污受贿,私放印子钱,有没有杀人,林生原父子都得被砍头。 “姐姐姐!”季之玥贴心提醒,“阿霄问的不是这个。” 季晓梦缓一缓神,莞尔,“准你发呆,还不准我说两句废话了?” 她抿了抿唇角,望着季之玥的目光很是怜爱。 “户籍我还没决定好要换哪个,方家给了我三个选择,有一个还是苗疆人,可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些不愿。” 季晓梦视线微转,落到顾易晨身上,“方家助我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能帮到他们的妹妹,他们容我放肆,帮我万全,对我冠上怜悯之心,盖因我许下的诺言,愿助雅姐姐脱身。” 她敛下长睫,语气黯然,“方大人见过的苦命人千千万,之所以能怜惜我几分,也不过是认为我注定会成为宫中一缕芳魂罢了。” 季晓梦笑了笑,声音凉薄。 “若我反悔不进宫,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的身份,我的脸,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穷人妻,富人妾,帝王妃,她也从未想过要往后退。 妩媚惑人的眼睛染上些许破碎。 她生来便已是美人胚子,此刻忧愁的样子很能惹人怜惜。 换做是旁人,看上一眼怕是会立刻软下心肠。 顾以霄却道,“淑婷公主如今深得圣上恩宠,你要想一次性扳倒绝非易事。即便是险些害你性命的庄贵人,她可能也只是一时失势,有他父兄在,她只需装作认真悔改,皇上日后依旧会厚待她,晋封她。” 季晓梦一双眼睛红得滴血。 季之玥见状,有些动容地拉了拉顾以霄,“阿霄,你说点好听的。” “……”顾以霄顿了顿,表情稍缓,但目光似染上了层层寒霜般冷酷。 “皇上是什么人,你是见识过的,在聪明人面前做伪装,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顾以霄坐直身子,双手被人握着。 “想要的太明显,就会自乱阵脚,假借样貌相似之处故意模仿舒纯皇后,以图谋不轨,不是不可,只是,‘一见钟情’,远比深谋远虑要让帝王放心。” 他字字铿锵,略微挺直的脊背像是初长成的青柏,令人侧目。 顾以霄眼神冷锐,周遭空气仿佛都跟着冷凝了起来。 “形似也好,神似也罢,细微的相似已然足矣,若完全一样,那可就惹人生疑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阿玥再厉害也救不了死人,一步行将踏错,便会万劫不复,望你多思多量。” 季晓梦抿紧唇,纤长的睫羽微微抖动。 略尖的鹅蛋脸,杏眼斜长,眼尾上撩,气质娇媚清冷,犹如还未盛开就即将要枯萎的白梨花。 她摩挲着手指上消失的疤痕,轻声道,“这条路固然不好走,但未必比从前的路难走。” 季之玥不高兴地咬了咬顾以霄的手指,“皇上要不宠着我姐姐姐,我就杀了他,让阿霄来做。” “!!!”顾以霄目光暗了暗,眼神沉了又沉。 “乱臣贼子?篡位贼以霄?” 他缩了缩手指,湿润感很快消失。 余光中,季之玥黑色的指甲一闪而过。 还是个爱干净的小番薯。 他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消停点吧,我要真当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指不定就把你忘了。” 阴郁低压的气息不断从季之玥身上溢出,顾易晨跟季晓梦看着都不由有些毛骨悚然。 顾以霄凑上去,亲了亲她的脸蛋,“阿玥,听话。” “嗯嗯。”季之玥脑袋晕乎乎的,哪里还记得刚刚在说什么,完全是凭着本能回答,“我们不篡位。” 顾以霄挑眉,神情肉眼可见的松弛。 他言归正传,“不想皇上怀疑,第一次见面的主动权就应该交由皇上,但让皇上主动凑到你面前,想来难度很大。” 季晓梦忍不住多瞧妹妹一眼,紧接着就因为顾以霄的话皱了皱眉。 她进宫快一年了,自然很清楚这一点。 “敬事房那边总有人过问,皇上每个月进后宫几次,也总能引起一堆人注意。侍寝要么是几个低位嫔妃被一床被子卷去养心殿,要么就是皇上自己去一宫主位那安置。” 她能接近的机会几乎没有。 季晓梦想起在庄贵人宫里听到的,“皇上也只有被大臣问起才会进几次后宫,那几次还是坐轿子,下轿走几步就进殿了,路上都不带耽搁的。” 因此,要让皇上自己凑过来,难,实在是难。 “只能我凑上去,但我凑上去,皇上又必然会起疑心,哪怕宫里有人帮忙掩护,我顶着这脸,始终不妥。” 顾以霄沉吟,“那便只能先遮掩容貌。” 季之玥困惑,“可姐姐姐没有这副容貌,很难吸引皇上注意力吧?” 季晓梦突然换了种声音说话,“我想,我可以凭借声音,后面再恢复容貌。” 顾以霄沉思,“宫里的皇子记事早,舒纯皇后过世时,皇上虽然才八九岁,但若他真如传言那般……” “嘎咀咀。”顾易晨嚼了嚼炒过的花生米,声音极大。 第124章 唇红齿白,玉面顾郎 顾以霄眼眸微闪,话头一止,懒洋洋地靠回到季之玥怀里。 身体暖意涌动,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似是猜到了什么,扬声道,“二哥,是你约的人。” 顾易晨吃东西的动作停下,他拿出媳妇儿给他绣的帕子擦了擦嘴巴。 “我早说了的。” 他俊朗的脸上还有点委屈。 他看向季晓梦,神神秘秘地道,“我给你算了一卦。” 季晓梦抬了抬眸,洗耳恭听。 顾以霄从季之玥荷包里面抽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递给顾易晨。 “上道。”顾易晨收了银票,又将自己身上荷包的五十两银票还了回去,“拿着吧,等下要不回去,就去逛逛街。” “谢谢二哥。”顾以霄很淡定地收了。 季之玥歪头。 季晓梦后知后觉,识趣地拿出一张银票。 “多见外啊!”顾易晨忍住,没收。 他抬起头,直言,“你跟皇上缘分匪浅,卦象显示,你根本无需作为,也能心想事成。” 望见季晓梦脸上的惊讶,顾易晨皱眉,“别问我为什么,问我,我也不知道的。总而言之,今时不同往日,多事则多误,安守本分,顺其自然,是为上策。” 他问顾以霄,“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顾以霄不知道他问哪句,但也明白他的意思,“月有盈缺,人有起伏。花有花期,人有时运。怀爱与城,静等来日。修身养性,随遇而安。” “???”季之玥眼珠子动了动,搞不懂杨女士的话为什么会在封建王朝出现。 季晓梦扯了扯嘴角,面皮都抖了下,像是被气的。 要什么都不做,她尸体都裹上草席丢乱葬岗了。 季晓梦似信非信,“身份也不用遮掩吗?我在宫人眼中,可是个死人,尸体可能在乱葬岗都臭了。” 顾易晨眉峰上抬,“换,但不全换。” 顶着她们探究的目光,顾易晨心里只有几分底,但还是把心一横。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方家能查到的事情,我不信别人查不到,天高皇帝远,但后宫那些妃子的家族也不是吃白饭的,所谓的罪臣后代,迟早会被捅出来。 再者说,太后那些人拼尽全力也要遮掩,没准你们的身份暴露出来,反而对你们是有利的,说不定还能打淑婷公主一个措手不及。” 顾易晨甩了甩手上的铜币,“我记得季家不只你们两姐妹。舒纯皇后转世,一朝经人换命,遭了老罪,你们说,皇上会怎么做?是主动帮忙换回来,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略一停顿,“我后日进宫,当我师兄的小尾巴,时机成熟,我会借力往上爬,届时,你若有意,我会帮你圆上转世一说。” 太后,淑婷,和靖亲王,戚氏,梅氏。 这么多人插上一脚,只要留下了一点蛛丝马迹,有心人一查,不怕查不到。 他抛起一枚铜币,“有时候,不争也是争,既然要争,也该光明正大的争。” 顾易晨挑眉,“大姐惨死宫中,你与之玥命格被换,主谋疑似太后,你进京寻姐,入宫报仇,这样岂不是更合理?” 转世或许有点虚无缥缈,但换命格这种缺德事是真。 半真半假,更为真。甭管别人信不信,只要皇上信了就成。 师兄可说了,皇上登基以来,钦天监,‘如日中天。’ 季晓梦瞳孔微缩,声音暗哑,“若要换,五妹会是最好的选择。她与六妹病逝,鲜少人知,村里人都只当她们被季老汉卖了。细算下来,五妹今年同淑婷公主年岁一般,皆是十五。” 几人凑一块,又琢磨了一番。 季晓梦长吁一口气。 从今日起,她便是季月容了。 季月容,很普通的名字,是娘亲取的,娘不是不会取,只是她总说自己就是因为林菀媗这个名字压不住,所以才会没了福气。 她怕了,不敢给她的女儿们取太好的名字。 妹妹的玥字是后来改的,布偶上写的名字,妹妹只认这个名字,后来叫顺口就改了名。 比起当个陌生人,不共荣辱,季晓梦还是更愿意当之玥的五妹。 她悠悠地道,“我只怕会牵累你们。” 顾易晨眉梢上扬,高深莫测地道,“未必。” 季之玥歪头,枕在顾以霄肩膀上,亲了亲他白皙纤长的侧颈。 她以后怎么叫?叫妹妹妹? 顾以霄身体微僵,手指蜷起,食指轻敲着季之玥的手掌心,“二哥,皇上何时出宫?” “快了快了。”顾易晨脱口而出,没意识到被诈。 三双眼睛落在他身上,顾易晨挠了挠头,“说出来不知道还灵不灵。” 他道,“太后母子接连薨逝,兹事体大,皇上除了要尽快找出个替死鬼来顶罪,近日应当还会前往远山寺一趟。” 他那师兄似乎有点本事,竟也能算到太后母子的死是缘于因果报应。 换命,回魂。 顾易晨眼神微凝,余光时有时无地落在季之玥身上。 异世妖,睚眦必报,可不就是被反噬了嘛。 或许这里面还能再操作一番。 季月容神情迟疑,“那我提前去远山寺等着?” “不必。”顾易晨摩挲着铜币的表面,眼神飞了她一眼,“我说了你们有缘,这几日,你顺着心意来,会遇到的。” 季月容沉默,真的要交给老天爷吗? 娘那么好的命被人换了,老天爷都不管,又怎么会真的眷顾她? 她看了看窗外发灰的天,起身,“出来有一会儿了,我不能多待。” 季之玥抱着顾以霄起来,右手递过去一个很大的荷包,“我绣的喔,还有我写的字。” “绣得真好。”季月容手指摸了摸上面的并蒂莲。 “不要命了!这可是淑婷公主的马车!” 窗外一阵响动。 季月容脸上柔情一收,蒙上脸,快步来到窗前。 阁儿在二楼,窗是横着的,能站五六个成年男人。 顾易晨还没见过淑婷公主,他好奇地走过去,“穿那么素,奔丧?” “好大阵仗。”季之玥抱着顾以霄,探头探脑的。 季月容推了推她,“你的脸,别让她瞧见了。” 季之玥抬了抬下巴,“我跟她又不像,我圆眼,她斜眼,我可爱多了。画虎不成反类犬,姐姐姐也比她明艳多了。” 顾易晨纳闷,“确实不像。” 闻言,季月容怔住。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赵芷筠画的妆容太素淡了,原先眉眼相似,因着妆容,三四分变成了只剩一两分相似。 看来,想模仿舒纯皇后获取圣宠的人,不止她一个。 季月容忽然笑了,“先离开这里吧。” 出了酒楼,几人分道而行。 季月容出门就上了马车。她摸着荷包,拿出里面的纸,前面两张写着几个奇奇怪怪的字,她看不懂。 后面一叠都是银票,足足一万两。 她牵了牵紧绷的唇角,泪眼朦胧。 相反的街道上,季之玥抱着顾以霄,同赵芷筠的马车擦肩而过。 马车帘布轻扬,赵芷筠朝车窗外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 正巧看到个唇红齿白的玉面郎君,冷着小脸,像病美人一样依偎在别人怀里。 青年似畏寒,身子微颤,被人用一张白绒毯子掖着,紧紧抱在怀中。 他浓密纤长的黑睫缓缓敛着,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剪影,乖巧可人。 赵芷筠目光顿住,“雅琴,你下车,去查查那位公子是哪家的。” 第125章 我家主子有请 雅琴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刚好看到季之玥那张与公主有些许相似的脸。 “公主,那个女人!” 她手指微颤,“她就是奴婢上回在食肆看见的人!” 赵芷筠只能看到背影,忙叫车夫,“快跟上去!” 马车越了过去。 一同带着风走过去的还有十几个侍卫。 看服饰,居然还有御前侍卫。 季之玥动作轻微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回望。 “阿霄,她杀人了。” 黄色印记。 死者是因她的疯狂而死。 上次见面,赵芷筠身上并没有太大的罪孽,如今再瞧,手上竟多了条人命。 季之玥眼神带了点暗,越发显得美目黑白分明,“她疯了。” 未尽之意,惹人遐想。 刺骨的风袭来,顾以霄肩膀瑟缩,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抿了抿微肿的唇,压低声音,整个人贴在她怀里。 “知道换命的人不多,方家查到了和靖亲王头上,但也只是从你姐姐那张脸猜想是太后嫉妒舒纯皇后,从而找容貌相似之人泄愤。 她是受益人,受制于太后,如今,太后母子一走,她只能依靠皇上。皇宫,只能有三个主人,那就是皇上、皇后跟太后。 她是公主,地位要想稳,就得在后宫女人身上入手,譬如太后即将入宫的侄女。 皇上还年轻,皇后等人能不能赢到最后还不可说。但皇帝上过战场,有血性,喜怒不形于色,心思难以揣摩。 淑婷琢磨不透,又摸不准皇帝会容忍她到什么境地,那为了这个不能见光的秘密能不浮出水面,自然就会对知情人士下手。” 季之玥低垂下头,小脸蹭了蹭顾以霄脑门,“她好像在看你,真令人讨厌。” 心头微动,她莫名感到不安。 “你特意不绕道,不就是为了让她看到我们吗?”顾以霄撇过头,有些微妙地掀起睫翼,“况且,阿玥,她看的是你。” 前面是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但很快就消失了。 而那道视线此刻就落在季之玥身上。 季之玥难得有点小心思,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她双眼圆圆地看着他,“不能杀,不代表不能给她吃点苦头,我答应你不主动对别人出手,但若是她自己找过来呢?” 说不定她害她窝床躺一躺,也能打压气运呢? 回去问问二哥。 马车渐渐与他们齐平,中间隔了两个侍卫。 季之玥走在摊铺后面的小道上,闭着嘴,一脸冷漠。 “公主,就是她。”雅琴目光似针,穿过摊贩,直直望着季之玥俩人。 不过,她的声音带着点古怪跟犹疑。 “?”赵芷筠身子半探,视线自上而下地打量。 身材高挑的美人,像异族,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来的。 美貌的脸上无喜无悲,娇俏的打扮,精美的服饰,乍一看倒是赏心悦目。 不过,比起木头美人,对方怀中的男子更能令她晃神。 两人脑袋依偎在一起,男子清冷惊艳,气质温和,女子样貌娇憨,呆板迟钝,宛如花开并蒂。 只是,一朵在雪山,一朵在青池。 赵芷筠收了眼神,表情高傲,声音不屑,“她哪里像本公主?她像的是那个死人秋梦。” 秋梦!?那不是公主最厌恶的宫女吗? “是奴婢的眼神不好。”雅琴双膝一弯,连忙跪在马车上。 “许是…美人样貌多有相似,奴婢瞧着那人有几分舒纯皇后的姿色,一时看岔了。” 赵芷筠生气,抬手就给她一巴掌,“舒纯皇后是什么人?你不过是看过两幅画,也敢编排舒纯皇后。她那样的容貌,是大街上随便找找就能找到的吗?” 她素手划过自己的下颚,“即便是本公主,儿时也不过是三四分相似。” 长大了,三四分变两三分,剩下的全得靠妆容。 雅琴捂着脸,跪着毛毯,眼里含泪,“奴婢不如公主有见识,看不懂廊大人的画,自然无法从画中窥见舒纯皇后的真颜。奴婢也是想起公主说过秋梦像舒纯皇后,这不,那个人又有点像秋梦。” “要说像,秋梦那个死宫俾倒是像了舒纯皇后七八分,行了, 这事也不怪你。”赵芷筠心头压着的石头终于落下。 还以为世上真有那么多跟舒纯皇后长得一样的。 沉重的心情放松下来,她娇嫩面容上带了些难得一见的真心笑容,“你去叫他们过来。不,是请,态度给本公主恭敬,别吓着他。” “啊?”雅琴怔住,朝侍卫看了看,“公主,怕是不妥,那些可都是皇上亲自指派的人。” 她们做了何事,说了几许话,回头必得传到皇上耳朵里。 悼念和靖亲王,回宫路上看上个男子,还停了马车交谈,这样真的好吗? “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赵芷筠冷脸看着她,仿佛下一瞬,巴掌就会挥过去。 没了威胁,底气就又上来了。 无论如何,总归皇上见不得她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 有多年兄妹情谊在,又没有太后捣乱,她没必要再小心翼翼的。 皇上又不是要跟她过一生的男子,她何必这么患得患失。 赵芷筠想通了,并将这种心下大悟的触机,强行连在顾以霄头上。 郎才女貌,郎有情,女有意,只要家世不差,想来皇上会愿意赐婚的。 她脸上露出女儿家般的娇羞。 雅琴没办法,只能叫停车夫,下马车,亲自去请。 前脚毒杀了太后娘娘身边的忠仆庆熙姑姑,如今又这般天真无辜,雅琴隐隐有些心颤。 她不敢多想,疾步朝季之玥俩人走去。 她拐到侧面,微微福身,行了个礼,声音不容拒绝,“我家主子有请。” 第126章 喜爱变嫌弃 “哦。那让你主子等等,我要买花。”季之玥声音木愣。 她停下挑干花的手,挑眉,眼底浮现一缕暗光。 她眼巴巴看着顾以霄:看,她自己冲上来了。 顾以霄心里腹诽:走半天,停半天,什么都不买,摊贩都要哭了。 他手指探出毛毯,语调散漫,“我想要那朵红牡丹。” 那朵干花最贵,但没办法,他家阿玥捏坏了人家的假根叶。 “好。”季之玥眨巴眨巴眼,掏钱。 成功收到摊贩喜笑颜开的菊花脸一张。 季之玥顿了顿,将顾以霄头上的绢花取下,把手上这朵干牡丹簪上去。 干枯的牡丹在他发间绽放,花瓣与发黑的墨丝相互映衬。 季之玥眼睛弯了弯,像冷天里的弯月,“好看。” “你!”雅琴有点不耐烦,但抬头看了眼,忍住了。 的确不像公主,公主平日里妆容浓艳,眼前人…… 笑起来更像秋梦那个贱丫头了,但也多了几分可爱。 浑身透着一股被世家宠着长大的天真。 宫里是没有善人,单纯的人根本活不去,不知怎么的,雅琴打心底里不喜欢她。 她丢失的东西,出现在旁人身上,她本能的反感,甚至是想亲手毁掉。 想到公主看上了对方的男人,雅琴心里有点兴奋。 公主没多想,但,妇人发髻,又紧紧抱着男人,她们之间怎么可能清白。 目光稍转,雅琴看向她怀里的青年。 虽毯子披着,但弧度上看,仍然能窥探到下面修长的身形。 南盛国保留了唐宋朝簪花的习惯,干枯的牡丹,虽已失了往日鲜花的娇艳,但也别有一番古韵。 青年面庞如玉,一朵牡丹簪上头,为他增添一丝昳丽,却又不失那份独特的清冷气质,媚而不俗。 季之玥本来想晾一会儿。 看到雅琴那暗藏算计的眼睛在顾以霄身上一转,她顿时就不乐意。 “走啊。”她抱着顾以霄大步流星地朝马车走去。 雅琴回过神,拦住准备动手的侍卫。 季之玥马车窗前立定,她弯腰,歪了歪头,流苏坠在顾以霄脸上,“你找我们有事?” 赵芷筠生气她们拿乔,迟迟不过来,而且来了也不行礼,是假装不知道她是谁吗? 因着皇上亲派御前侍卫护送,她又有意宣扬,这条街的人,谁不知道她是公主? 居然也敢摆她架子! 可眼神瞥到顾以霄,她眼神就变得炙热了起来。 她笑得极其温柔,“你们是兄妹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般身材高挑的女子。” 季之玥蹙眉,浓密的睫毛压出一片黑沉的暗影。 明知故问!大嫂明明说她梳的是成家妇人的发髻。 感受到季之玥的不满,顾以霄抿了抿唇角,抬眸,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她。 他出声解释,“我们不是兄妹。” “哦~”赵芷筠盯着顾以霄的脸看了又看,眼底闪过惊艳。 青年眼神清澈冷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郁色,眉目间透着淡淡的疏离,似与这喧嚣尘世完全隔绝。 初看像一株孤傲的松柏,细瞧,眼下红痣,带着惊人的美感,秾艳的唇色,配上艳丽的花朵,一时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赵芷筠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尽可能地放柔声音,“你哥哥怎么了?是要去看大夫吗?上马车吧,我送你们。” 不是兄妹,那就只能是姐弟。 她不允许他们有别的身份。 识趣的,就该自己说正身份。 顾以霄眼中闪过了一丝狠厉,但转眼又消失不见。 “不看大夫,我们要回家。”季之玥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很认真地反驳,“我们是夫妻。” 她眼睛睁圆,显得可爱灵动。 她带着顾以霄一起歪头,瞅了瞅赵芷筠阴沉沉的脸色,“我背过刑律的,无论是谁,在街上寻滋挑事,都要打板子。” 赵芷筠沉着一口气。 她目光给到雅琴,打板子是吧,既然那么喜欢,就自己受着吧。 以下犯上,藐视皇室! 几十个板子下去,看她还笑得出来吗! 顾以霄眼眸动了动,开口,“我夫人性情率直,素来直言不讳,不加掩饰。所言之事,并无恶意,还望贵人海涵,莫怪其直白无礼。” 声音冷冽清脆,入耳愉悦。 赵芷筠眼神制止雅琴,面色稍霁,“公子风姿卓越,品貌俱佳,然观人之术似有欠缺,所择良配未免太过粗浅无知。” 季之玥轻蹙眉尖。 她动了动手指。 顾以霄抬手,指尖轻触她的脸颊,一触即分,存余些许温软触感。 “夫人真诚无伪,聪慧灵秀,只是不喜炫耀,不事张扬,实乃内秀于心,外简于形。” 他眼角眉梢都萦绕上了笑意,专注看人时一直都带着柔情。 季之玥看了看四周,意识到顾以霄是不想她出手。 幻术不能改变别人的记忆,只能让路人模糊对她们的印象,或者是改变一些场景。 但对话,听到的人还是会记得。 她没办法改变别人听到过的声音,也无法制造假对话。 幻术,迷惑的只有眼睛。 而这里,侍卫,侍女,耳朵可不止一双。 她屏蔽声音晚了,动手反而会引人多疑。 赵芷筠犹觉不满,想要动用关系给季之玥一个下马威。 但转过头,就陷入了顾以霄的温情中,她失神地看着顾以霄温和的眉眼。 雅琴轻声喊道,“主子,该走了。” 赵芷筠也不想太失态,收敛情绪,却也不觉得自己前面的话冒犯了别人。 她趾高气扬,声音略微施舍地道,“今日得见,也是有缘。观公子气宇轩昂,非寻常之辈,敢问令尊大人名讳?没准本公主还能在皇兄面前替令尊美言两句。” 有妻又如何。休了便是。再不济她也能找人做了对方。 “原来是公主殿下,恕小生有眼不识泰山,见过公主殿下。”顾以霄颔首低眉,拱手作揖,目光冷然,脸上笑容却愈发温润。 “小生的双亲已不在世,小门小户,为科考而赴京,并非出身名门,不报家门,也是怕污了公主尊耳。” 赵芷筠扬了扬眉,无视季之玥挺直的腰背,笔直的站姿,只皱眉问道,“你是明年赶考的才子?” 只刹那间,她眼里流露出的失望就溢过了对青年的喜爱。 她是公主,怎么能嫁给一个出身低贱之人! 看服饰,男子衣摆上几两金线绣着金鱼,头上青簪价值百两,披着的绒毯也是珍贵之物,她还以为对方出身大家。 敢情只是京外的没落世家,或是家道中落的商贾等粗俗商户吗? 她可是南盛国最尊贵的公主,她要嫁的人,必得位高权重,样貌俊俏,年轻有为,出类拔萃,忠贞不二。 寒门才子,还不配。 赵芷筠兴致缺缺,却也不死心,“所以,公子只是个小举人?明年春闱可有数?你长得不错,探花郎或许有可能。” 她越说,眼睛就越有神。 顾以霄脸上懊恼谦虚,声音不辩喜怒,“在下学识浅薄,才疏学浅,身子骨也不好,未来几年能否蟾宫折桂,荣登进士之榜,实属未知之数。” 赵芷筠一听,未来几年?病秧子,空有美貌,毫无底气,恐非大器之才。 她嫌弃地摆了摆手,看都不再看一眼,“雅琴,走吧。” 日后找驸马,倒是可以在众权贵中照着此人的容貌去寻。 但他妻子得为她的无礼付出代价。 清浅的笑容在顾以霄的唇边绽开,他微微颔首,十分有礼,“请公主先行。” 马车驶出数里,轰的一声,炸了。 第127章 日后可随心所欲 时间回到一盏茶前。 暖阳投下,马车影子悠闲地前驶。 “目无尊卑,她还是第一个不给本公主行礼,还敢对本公主口出狂言的人。” 赵芷筠坐着柔软垫子,手中捧着一盏冒热气的香茶,语气意味深长。 茶气氤氲,香味弥漫在车厢内。 ‘闻弦知雅意。’ 雅琴觑着她的神情,停下捶腿,回道,“既然她的腿弯不下去,公主不如就遂了她的愿,让她这辈子都不用朝人下跪屈膝。” 一阵沉默。 惩罚太轻了,俨然不合公主心中所想。 不行礼,口出狂言。雅琴低下头,暗自琢磨。 自打太后娘娘离世,公主的心思愈发难以揣摩。 因着方才无意间瞧见了公主毒杀庆熙姑姑,公主差点还想杀了她。 要不是她全家都捏在公主手上,只怕今日难逃一死。 想到季之玥身上那股天然而成的率真纯净气质,雅琴眼神暗了几分,开口又道: “古有戚夫人,因言获罪,遭酷刑之苦。其舌被割,声带尽毁,终不得言。今若有人口出恶言,不分尊卑,公主何不效仿吕后之法,削去其舌,以示惩戒?” 赵芷筠哼了一声,踢她一脚,“那你还不快下去?想偷偷放了她吗?” 身体侧翻,来不及稳住身体,匆匆跪地俯首。 雅琴眼神晦涩:“奴婢一人之力,怕是擒不住她,可否允许奴婢多带几个人?” “带谁?你是想让皇上知道本公主是个多么恶毒的人吗?” 赵芷筠语气冷漠,丢下宫牌,“自己想法子去,明早要还没个准信儿,你就别回来了,去花房待着吧。” 雅琴压下心中的不满,“奴婢一定尽力办好。”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赵芷筠冷扫她一眼,素手撇了撇茶沫,轻抿上一口。 还未感受着茶水的暖意蔓延身体,茶盏轰然炸裂。 “啊啊!该死,你怎么泡的茶!” 茶水湿了裙摆,碎片溅到嘴上,鲜血淋漓。 赵芷筠站起身,捂住嘴,还没来得及问罪,马车就剧烈地颠簸起来。 晃得她身体一个不稳,跌坐在马车铺着的地毯上。 “公主!”雅琴上去搀扶,她想要怒斥车夫,还未张口,马车便失控地向一侧倾斜。 一声巨响。 “砰!”马车翻倒了,黑马被惊,马蹄高高抬起。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赵芷筠两人抛向空中,随即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雅琴充当肉垫,落地就晕了过去。 赵芷筠身体腿被压在翻倒的马车下,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她大声痛呼。 “来人!” 她呻吟着,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 侍卫慌忙上前,擒住受惊的马匹。 几人合力搬走马车,却见公主捂着腿,动弹不得。 更糟糕的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划到了公主,嘴跟脸颊满是碎裂的小伤口。 此刻,鲜血还顺着嘴角往下流。 “太医,随行御医何在?!”侍卫用尽全力喊道,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回去命不知道还在不在,反正一顿板子是跑不了了。 太医迅速赶到,看到眼前的景象都惊呆了。 他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检查她的伤势。 “公主的腿肯定受伤了,需要立刻处理。”侍卫焦急地说道。 太医心想:要你说。有眼睛的都看到了。 “治脸,先看脸!”赵芷筠摸上脸,见一手血,不禁痛苦摇头。 一阵阵晕眩,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她的腿被马车压得血肉模糊,但她更害怕脸出事。 她的高傲、跋扈不比盛宠时的庄妃少。 她连皇后都很少放在眼里,那是因为她自己上过妆容后的脸杀伤力有多大。 她太清楚隆宠从何而来,傲视后宫,又瞻前顾后,也正因如此。 赵芷筠努力地睁开眼睛,直到太医说: “公主脸上的伤没什么大碍,只要用宫中特制的丹参肤膏多涂抹几次在伤处,便不会留痕。” 听到这,赵芷筠才放心晕过去。 太医清理掉她脸上的小碎片,为她包扎好伤口。 他收拾了一下,转而看腿,皱眉。 “公主的腿伤得不轻,没有伤到实处,但可能需要多静养一段时间,宫里的张御医擅长骨科,还是得尽快送公主回宫。” 太医转过身,瞧了瞧雅琴,“她伤得很重,要。” 车夫一点事都没有,里面两人受的伤反而一个比一个重。 侍卫们打断他的话,“那就快回宫吧。” 宫女哪有公主重要,孰轻孰重,还不知道吗? 侍卫奇怪地瞥了眼边太医。 …… 比客栈二楼还要高一些的空中。 顾以霄端坐在季之玥手臂上,眼神睥睨底下的一切。 他像是看完了一出不太好的戏,意兴阑珊地靠回到身边人的肩膀上。 “追过来,就为了看她们有没有生出恶意?”顾以霄鼻子被风吹红,身子紧贴着她取暖。 “对呀。”季之玥唇角提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她声音雀跃又天真地道,“我都听到了,她说我不用屈膝行礼,要派人打断我的腿。” 她眼眸发幽,语气阴凉,“她还说我不会说话,要拔了我的舌头,我明明跟她说了很多话。” 顾以霄眼眸垂落,红唇抿紧,倒也乖觉,没与她争辩。 他蜷缩身子,往她怀里蹭了蹭,“她夺取林母生机,本身就不无辜,你若欲对她出手,何需如此繁复?” 季之玥掖了掖他身上白狐绒毯,抱紧他,睁着大眼睛。 “阿霄,你怎么不高兴了?我一直都有听你的话啊。” 顾以霄眸子怔了怔,“我没有不高兴。” 担心对方一时冲动,会滥杀无辜,他一开始确实对她好几次明示暗示。 但回想最近这两次,季之玥为了出手,总让自己身陷囹圄,以此来向他表明她所杀之人实非无辜。 思及此,顾以霄抬手揉了揉额角,后又因寒冷,缩了回去。 “下次想动手,可以择一僻静之处,隐身,悄然行事。徒增白眼,反遭无端责骂,岂非自寻烦恼?” 季之玥手伸进绒毯,抓起他指节泛红的手,“原来你是生气这个啊?” 她还是头一回被人骂粗浅无知。 原也没放在心上,不成想顾以霄反倒记了一笔。 她本打算让马车压断赵芷筠的腿,让对方尝尝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滋味,省的来找她麻烦。 但顾以霄却让她去动赵芷筠的脸,说是要想戳人心肺,就得伤对方最在意的地方。 季之玥只觉得他聪明,说得有道理,如今回想,对方未尝不是替她不平。 第128章 为什么不选择依靠我 “只是可惜了,我明明下手很重,可她的脸跟腿居然都没伤到实处,她可真是好运。” 顾以霄神情微沉,“那也是岳母的好运。” 季之玥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岳母是谁。 但她代入感很强,出声就是一口一个娘,“可我娘要真那么好运,又怎么会被困松县大山村,还被迫生下六个女儿。” 顾以霄看了看脚底下来来往往的商贩子。 “运数佳者,固为天道所赐,然若非时、地、人三者皆得其宜,虽有良运,亦徒然耳。” 他神情疲倦,语气恹恹,“譬如良木生于荒漠,虽有其材,而无以成其用,终不过为他人之养分。” 好的气运可遇不可求,然而,天时、地利、人和三者更是不可缺一。 林母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十四岁被弃,虽有鸿运,亦难济事,终为虚设。 二哥说,造物主在造人时候,一出生就已经定了一生,生老病死都是固定的。 林母的命运或许注定会被人夺走,不是淑婷也会是旁的人。 顾以霄一双桃花眼耷拉下来,冷艳的眼尾像是被涂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你能辨善恶,性情率直,不受世俗束缚,先前所言,是我一时之见,今后不复作数,日后你行事,大可随心所欲。” 他轻轻一拉季之玥腰间的丝绦,眼尾上牵:“顾家人有血性,并非见不得鲜血,我只愿你行事隐蔽些,只要不关乎社稷,不为人知,纵使你捅破苍穹,我也不会多言一句。” 季之玥直勾勾望着他的眼睛,冷不丁来了句,“阿霄,你戴花真好看。” 她弯下腰,拉近距离,大眼睛一眨不眨,一副随时要亲过来的模样。 顾以霄气息微滞,轻笑一声,嗓音懒散,很是撩人,“你也就这出息。” 他伸出手,欲取下头上的干花。 季之玥扶了扶他头上的牡丹花,“男儿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男儿头。” 顾以霄收回手,坦然接受她的赞美。 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有爱美之心。 不然也不会有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这等自我欣赏的妙语。 “也不知大哥怎么样了,阿玥,我们回去吧。”顾以霄习惯性上手抱着她的脖子。 暖烘烘的,像抱了个暖壶,他犹豫了一会儿,放弃缩回毯下。 “好。” 怀里的人软绵绵的,却总是捂不暖。 季之玥有点担忧地掖住狐狸绒毯,抱着他瞬移返回。 顾宅。 “哎呦,大哥,你怎么摔成这样了!这腿疼成这样,还怎么进宫啊?” 羽涅院的正厢房里挤了好几个人。 许文芳的演技很拙劣,又喊又嚎。 远没有旁边红了眼鼻,安静不出声,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的何婧笙来得真诚。 大夫皱眉看腿,摸着是断了,但左看右看都觉得有些怪。 齐世玹外披一件玄色绣银纹的锦袍,眉目清秀,面含焦急。 季之玥抱着人,站在门外,表情呆呆。 假戏真做了? 还是不小心出了意外? “之玥,弟啊,你们可算回来了。”许文芳余光看到他们,拼命使眼色。 她拍了拍大腿,“大哥马惊了,摔了一跤,腿给摔断了。” 季之玥收到二嫂眼神,走进来。 她想着要不要哭上两声?憋了憋,她哭不出来,干脆木讷寡言地盯着床上的大哥看。 “二嫂,你别急。”顾以霄眉梢微紧,出声宽慰,“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他朝齐公子略一颔首,旋即看向旁边的大夫,“大夫,我大哥怎么样了?” “不严重,只是小腿折了,得卧床休养几月。” 大夫收了手,开了药方。 “眼下尚有几位病患等候,老夫不便久留。” 许文芳道,“慢着,大夫走了可还能过来?住几日如何,好歹等我大哥好了再说啊,我大哥虽然也会医,可那医者不自医不是?” 大夫笑了笑,“医者不自医,这话可不对,许多人学医,头个病人就是自己。” 他顿了一下,收了笑容,“病人病症尚属轻微,首要之事,乃是静养多息,切勿劳心劳力。若此间病人病情未有起色,或有反复,再到慧臻医馆寻老夫也不迟。” 说着人就提起药箱准备走人。 何婧笙从荷包中取钱。 “嫂子,我来。”旁边的齐世玹忙塞了张银票给大夫。 顾以霄看着面带愧疚的齐世玹,“有劳齐公子送我大哥回来,天寒地冻,不妨先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换做是平时,他已经给人倒上了。 许文芳一边倒茶,一边讲自己编了无数遍的词,“宫里刚下来圣旨,还说等派人来教个把月宫里的规矩,大哥就可以进宫当差了,结果遇上这事儿,一时情急,这才慢待了公子。” 齐世玹低眉,接过茶,“今日之事,全因府上照顾不周,才让顾兄遭此无妄之灾。若有需要,尽管开口,齐某定当竭尽全力,绝不推辞。” “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呢。”许文芳心虚。 大哥摔腿是自己摔的,不是别人使坏。 况且,她们也都清楚大哥是在做戏。 但齐世玹不知道。 他心中愧疚不已,顾大哥今日是来府上帮太祖父看病的,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意外。 他礼貌性地喝了半盏,“齐某这就回去派人去寻城中最好的大夫,顾大哥的伤势一定会得到最好的治疗。” 齐世玹出了门,又回过身,“太医院并非是个好去处,齐某虽不知顾兄为何要进宫做那苦差,但这是顾兄所愿,齐某断不会让顾兄失望。” 说完,他大步离开。 顾以霄抿了抿唇角,“齐家。” “齐家虽是世家,但如今朝中无人。”顾衣昇睁开眼,脸色苍白。 一条黑虫自他腿上滑落。 何婧笙取来瓶子给他装好。 许文芳伸头,瞅一瞅,“大嫂可是吓着了?为何不说话?” “怕露馅。”何婧笙笑了笑,眼睛红肿。 真真假假,没亲眼看到人睁开眼,道一声“我无事”,她心里难安。 季之玥看着他们,神情迷茫。 进宫是因为危险,不是出自真心,不进宫是危险被她除了。 换句话说,他们是不是不知道她的厉害啊? 季之玥不是能憋事的,她索性将疑惑问出了口,“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弱?” 顾衣昇先是握住何婧笙的手安抚她,随即抬头,笑着肯定番薯玥,“你动动手指就能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怎么会觉得自己不厉害呢?” “那忌惮和靖亲王,从而进宫避祸,为什么不直说呢?”季之玥抱着顾以霄,上前两步,“此事也是因我而起,我本事不小,你们就没想过依赖我吗?” 第129章 病了吗? 眼瞅着季之玥呆头呆脑,又有些费解地看着他大哥,顾以霄敛眸,嘴角无意识地勾了勾。 何婧笙抬起头,语气嗔怪,“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哪能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掐算就害人性命,万一算得不准呢?” “是啊,顾易晨他时灵时不灵的,咱们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太信。”许文芳直点头。 她还说,“上回我买花,顾易晨就没算对,我买了十八盆水仙花,他非说是十九盆。” 季之玥眼眸轻转,“是十九盆,那天卸货时跑腿的伙计说他们老板多送了一盆。” 许文芳扯了扯裙摆。 闻言,她惊讶道,“可我只看到十八盆啊,我还给我们每个院子各搬了六盆,不可能算错的。” 季之玥低下头,揪了揪顾以霄身上毯子的毛,“那是因为有一盆摔坏了,那两个跑腿的伙计自己琢磨了一下,不想自找麻烦,就当没有送这回事儿。” 她那天睡不着,很早就醒了。 抱着顾以霄假寐,心神四散,正好听了一墙角。 许文芳哽住。 顾衣昇喝了口妻子端来的热茶,“你二哥先前只是算到了顾家有死劫,他并没有算出来是和靖亲王给我们带来的危险。” 不过,他们也没有猜错,就是没确定罢了。 他平静地看了眼季之玥,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弟弟头上的干花上。 “再者说,河畔之鱼,徒羡之而无所得,何如归家勤织网?仰仗你,虽可解一时之困,却非长久之计。” 顾衣昇语气像是在闲谈,面容很是平和,“并非是要与你生分,只是岁月不居,顾家历经风霜,阅历渐丰,岂可遇事辄求庇护于你?若如此,岂非形同三岁稚子,懵懂无知?” 季之玥感觉又回到了以前夫子讲学的时候。 她眼睛睁圆,认真想着怎么回答,她并不想他们为了所谓的自强自立,去以卵投石,以指绕沸。 但又怕说得太直白,惹他们不快,虽然她并不觉得大哥大嫂会生气,毕竟,他们脾气向来很好,素日里和阿霄一般温柔。 季之玥斟酌了一下,决定也学大哥,先认可他的做法。 于是,她也文绉绉地回道: “恃人不如自恃,人皆有难时,若常寄望于他人,终将如无根之木,难以自立。 故曰:靠人者,暂安一时;靠己者,方得始终。此言诚不虚也。 然世间万物,皆有其用,若有可用之资,何不借力而行? 若己力不足,借力于外,亦为智者所为。” 察觉到顾以霄看向自己的目光,季之玥顿了顿,脑子仿佛多了些浆糊。 “你们死了,阿霄会很难过的,他难过,我也会不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开心,就很想杀人。” 她声音婉转动人,说话率直,语气透着一股执拗和强势。 众人面面相觑。 老实人大嫂欲言又止。 许文芳率先开口:“之玥真懂事,胳膊肘就得往内拐,谁害我们自己人,我们就剁碎谁!” 得到认同,季之玥忽闪明亮的大眼睛里似乎有一颗小星星径直飞向了二嫂。 她抱着顾以霄,猛地走到许文芳面前,“谁惹二嫂不高兴了,我帮二嫂教训他!” 许文芳被唬了一下,但看着季之玥那个大高个罩着自己,她就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她拍了拍胸口,也很洒脱,“二嫂不跟你客气,放心,二嫂帮你看着,以后你大哥二哥再遇到这种事,他们要跟你见外,二嫂替你说他们。” “嗯。”季之玥点点头,嘴边露出两个小虎牙,甚是可爱。 人类寿命本就短暂,她可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夺走他们本就不长久的生命。 见她们俩人一个鼻子通气,何婧笙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也别闹太大了,你二嫂那个性子,谁都能让她不高兴,就是路过的狗叫她两声,她都骂上半天。” 许文芳一噎,“也不是这么个事儿吧。” 狗叫她,她叫回去怎么了? 她又没咬它,踢它。 季之玥黑漆漆的眼眸灵动地转了又转,“二嫂骂的狗,那一定不是条好狗。” 顾衣昇被她们说得耳朵疼,不过,他到底是听进去了,“此事,是我欠缺思虑了。” 许文芳点点头,“大哥说得对。” “你还是坐下喝点茶,润润嗓子吧。”何婧笙没忍住又嗔了她一眼。 她扶着顾衣昇,宽慰道,“久赖于人,习以为常,便会渐失主见,遇事则惶惶然,难以自持,夫君做得没错。” 顾衣昇深思熟虑过后,对季之玥说道,“一家人不该有隔夜之言,日后若有疑难不决,或需相助之时,定当告知,不会再相瞒。” 他目光凝在顾以霄脸上,“霄儿哥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 许文芳一愣,“瞧着是有点苍白无力。” 何婧笙扶着顾衣昇靠在枕上,去倒了杯热茶。 季之玥接过茶,递到顾以霄唇边,喂他。 “我没事。”顾以霄抿了一口,怏怏地抬眸,“许是着凉了,有些精神不济。” 季之玥抱紧怀里的人,动手,丢了个治疗术,但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效果。 她有点紧张地望着他惨白的脸庞。 顾衣昇忙道,“快过来,让我瞧瞧。” 季之玥连忙抱着人过去,坐到床前的绣凳上。 她运转周身热意,抓着顾以霄的手伸出去。 顾衣昇摸着弟弟温热的手腕,眉头紧锁。 他不敢松懈。 依旧是望、闻、问、切四诊合参。 季之玥抱孩子一样抱人坐在他面前,这让顾衣昇脸色不太好。 他问季之玥,“你研习治疗术是为了什么?” 季之玥眼睛担忧地盯着顾以霄,回道,“自然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救自己想救的人。” 她转过头,“大哥,阿霄得了什么病?” 她的治疗术好像没用。 顾衣昇沉着眉,语气不明,“只是一时疲倦,不是病,但再这么下去,也快要病了。” “什么意思?”季之玥眸子微怔。 顾衣昇眼神微妙。 “你不知?我早说过的,动才能生阳。‘动则寿,逸则夭。’,久坐不动,形骸渐衰,气血不畅,百病丛生,此乃为养生之大忌。” 顾以霄想安抚她两句,但眼皮子却有些沉重。 “大哥,你别吓她,我就是有些乏了,睡一觉就好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眼睛却轻轻阖了上去,只嘴角笑容带着些许倦色。 (“屏音”)季之玥抬手一拂,隔绝声音。 她小心翼翼地将顾以霄的手塞回绒毯,软软糯糯的小脸上满是忧心。 “大哥,你说吧,阿霄不会被吵到的。” 第130章 你怎么怪怪的 见状,顾衣昇语气稍缓,“筋骨疲弱,难免会气力不济。昔有言曰:‘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则生阳,静则生阴。阳气不升,阴气积聚,筋骨何以强壮?” 他有意劝诫,但也并非张口就来,“血脉不通,百病易生,‘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你也不想他日后心悸、胸闷、气短、头晕诸症皆至一身吧?” 季之玥神情动容,“当然不想,我只是想对他好。” 她是想养废他,让他依赖自己,不是真的要废他身体。 顾衣昇见说得动,软声道,“霄儿哥他自幼脏腑失调,脾胃虚弱。” 季之玥打断他,“我应该怎么做?大哥直说便是。” 许文芳跟何婧笙交换了个眼神,何婧笙冲她摇摇头。 顾衣昇冷瞥许文芳一眼,“你当我是在唬人?” “没有没有。”许文芳尴尬地捏了捏手帕,“人嘛,哪能不动呢,我一天不动都闲得慌。” 季之玥一双大眼睛黑黝黝地地看着他们,内心忽的又涌起了黑色的波涛。 她弯下腰,软萌的脸蛋轻轻贴着顾以霄的脸颊。 她声调凉凉,“不能抱他,是吗?” 顾衣昇表情微顿,他不想操之过急,“可以抱。” 季之玥坐直身,卷翘浓密的扇子睫毛扑闪扑闪,杏眼仿佛飞出了两颗星星,如飞蛾扑火般朝大哥射去。 顾衣昇忽然间心软了一片。 他抿嘴,声音极尽可能的温柔,“一日有十二时辰,撇去安寝的那四五个时辰,我算你七个时辰,白日里你抱四五个时辰,夜里抱五个时辰,余下两三个时辰,交由霄儿哥如何?” 他本以为会收到对方一道黑沉如墨,似看死人般的目光。 不成想,季之玥噘嘴,模样稚气未脱地道,“可是阿霄很快就要去书院了,我也不能再当着夫子学子的面一直抱阿霄了,那样别人肯定会说他的。” 顾衣昇一整个愣住。 许文芳以为他忘了,默默举手,“大哥,你两个月前不是说要送三弟进京城的盛天书院吗?我一时嘴快,说给之玥听了。” 但顾衣昇惊讶的是季之玥愿意放手。 他松了口气,“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虽说,去了书院,要真被抱着求学,霄儿哥也能从容不迫,应对自如。 但有些不必要的争论,能避还是避开得好。 季之玥像是能听到他的心里话,乖巧地点点头。 她摸了摸顾以霄的额头,似是在探他的温度。 顾衣昇眉眼带笑,“别担心,只是疏于锻炼,身体受了寒,冷风一吹,有些头晕而已,倒也不严重。” 何婧笙忙起身,“那我去煮些姜汤,等下大家都喝点。” “我帮你烧火。”许文芳紧追过去。 房间一下子空了许多。 原来是风邪头晕,怪不得治愈术丢过去,人就困了。 季之玥缓缓吁一口气。 她歪了歪脑袋,见顾衣昇脸色不好,上手隔着衣服碰他的腿,“大哥真的没事吗?” 顾衣昇刚想回她,就发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周身寒意消去,他笑了笑,“腿脚无恙,只是虫子带寒,寒气侵肌,屋里炭火虽炽,也力难驱寒。” “难怪。”季之玥一早就发现对方像个大冰块发散冷气了。 带寒的虫,她没听说过。 “大哥,你还没告诉我具体应该怎么做。” 顾衣昇鲜少看到她那么认真的表情,既没有攻击性,也不木讷呆愣。 他揶揄,“大哥说了,你能做到吗?” 眼前人不是阿霄,季之玥丝毫不昏头,“大哥先说,我挑我能做的。” 顾衣昇也不恼,缓声叮嘱,“每日早起,散步于庭,习拳,练气,登山,涉水,策马,投壶,射箭,蹴鞠等等,但凡是能活动筋骨的,都是可使人气血流通的。” 季之玥全部记下,乖顺地点头,“谢谢大哥,我明早就督促阿霄走路。” 顾衣昇总觉着一颗心高高提着,“得徐徐图之,别把人累坏了。” “嗯嗯,大哥好好休息。”季之玥掖了掖顾以霄身上的毯子,抱着他离开。 夜里,喝下一碗姜汤,顾以霄带着满身吻痕,一觉睡到了天亮。 “阿霄,你醒了。” “嗯。”他迷迷糊糊地起身,抬手,任由季之玥给他穿衣。 墨绿色鹤毛氅子上身,腰间佩戴一块青鱼玉佩做配,玉质温润,青光内敛,佩环一阵轻响。 顾以霄清醒过来,眼神恢复一如既往的清明内敛。 他看着季之玥掐诀,给他们两个人上了个清洁术。 身体一阵清爽,顾以霄下意识地伸出手要抱。 季之玥却搀着他一条胳膊,将他拎起来,“阿霄,你自己走。” 顾以霄抿了抿嘴唇,难得迷茫。 “快点,等下还要去前院走几圈呢。”季之玥拉他走了几步,让他坐到梳妆台前。 她给他束发,动作轻柔,速度却比以往快了很多。 顾以霄拾起盒中的翡翠玉簪,手指修长,指节粉嫩,显得手中的玉都翠色欲滴。 季之玥接过,簪在他头上,眉眼弯弯,“刚好配你衣服。” 深绿翡翠簪,簪身细长,通体无瑕,与他清冷面容相映,眉目如画。 顾以霄想着束完发了,要出门了,得抱了吧? 他再度张开手,几欲抱上她纤长如天鹅般的脖颈。 季之玥欣赏了一下,掐腰,“阿霄,走!” “???”顾以霄眼眸迷离,神情恍惚。 他起身走了几步。 在季之玥的坚持下,他推开门,一阵寒风吹来,冷得他想缩回去。 “阿霄,走呀。”季之玥牵着他出去。 一袭墨绿鹤毛氅子,氅毛轻扬,宛若鹤羽临风,飘逸出尘。 氅下可见其身姿挺拔,步履从容,然而,清冷出尘只是一时,顾以霄鼻眼很快就变得红彤彤的。 他无奈地看着她,“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第131章 何苦为难自己 “我往日央着你,你都无动于衷,今日倒好,自个儿改性了。” 风刮在脸上,那叫一个醒神。 顾以霄没再前行,反而顺着她的手,转过身,不骄不躁地走回到她旁边。 他略一思忖,声音不疾不徐,“该不会是大哥昨日说了些什么吧?” 季之玥被他一诈,眼睛都瞪圆了很多,“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睡过去了吗?” 本来是不知道的,这不,你自己招了。 顾以霄眼底浮现些许笑意。 随即,三言两语就哄她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不过是冬日犯个懒,也值得你们这般费心思。” 他叹了口气,一想到季之玥说明日爬山涉水,后日策马啸西风,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 “爬山策马,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哪有那么多闲情雅致去看那些风风水水。” “事很多吗?我怎么不觉得?”季之玥不依他。 顾以霄哑然失笑,“庄子荒山还没定下,还有你姐姐,再有我捎给章侍郎的书信,也不知他去核实过了没有。” 得知灾荒的当天晚上,他就写了封信给工部侍郎。 原本约好的会面,因着隐隐到来的灾荒,一拖再拖。 怕对方因事耽搁,或是不放在心上,他在信中特意编纂自己来京城前,途中就遇到过难民的事情。 季之玥不解,“天灾,躲得过?” 顾以霄抿唇,目光一沉,“天灾躲不过,但若能早知端倪,也好未雨绸缪,早作绸缪之计。” 纵然事态难料,也不至于仓促无措,六神无主,方寸尽失,令众人措手不及。 季之玥撅嘴,“我知道你肯定想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我现在更想养好你的身体。” 她经历过几百年沉浮,天灾人祸这些她早就麻木了。 帮得上就帮,当积德行善了,要帮不上她也不会难过太久。 她容易共情,也会生气,但她情绪去得也快。 季之玥转了转眼珠子,拿大哥的话堵他,“动才能生阳,阿霄要多动动,不然风一吹,又该头疼脑热,不舒服了。” 她拉着他的手,“明日爬山,后日策马,我们还可以去看日出,不然后面夜里会下冰雹,白天霜雾大,就不好爬山了。” “……”顾以霄抿唇,神情平和,不露情绪。 他哪里是担心天灾人祸,他是不想爬山!哪有寒冬天爬山的! 他尚未进入朝堂,天灾人祸,无力相助。 所能及者,也只是将此灾祸之事,半真半假告于好友,冀其速加核实,早作筹谋,以减黎民之苦。 事态严峻时,他能做到的也不过散财以济灾民,聊尽绵薄之力。 虽忧心天灾饥馑,但他心中实无深忧。 天灾无常,非人力所能尽免,唯顺时而为,安之若素,方为正道。 毕竟,愁苦无益,日子还得过下去。 思索间,一张俏丽的小脸贴了过来。 季之玥黑眸沉沉,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 “阿霄,你又不老实了。”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顾以霄脑海中不由得忆起她妖域殿中那个金笼子。 意识到事情没必要复杂化,他蹙了蹙眉尖,眼尾低垂,“我不爱爬山涉水,更不喜冬日策马。” 秋日策马,夏日涉水,春日爬山,岂不更好? 顾以霄望着她,手指轻拉她腰间的丝带,“想必大哥也跟你说要慢慢来,不能急,对吧?庭院中散散步,再不济就打拳舞剑陪二哥练气,如何?” 青年神色间散发着谦谦君子的淡然自若,语调和动作却像是在使美男计。 “也,也好。”季之玥脑袋一昏,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勾自己衣服的手指。 修长有力,指节带红,纤长而匀称,散发着一种干净利落的美感。 她回过神,否决,“舞剑就算了,容易扭到脚。” 提到糗事,顾以霄脸上也不显窘迫。 他颔首应下,挺拔的鼻梁被院子里的风吹得又红了起来。 季之玥握住他的手,牵着他往前院走去,“我们去前面走,这样走累了也可以到亭子里坐坐。” 手掌心一阵温热,顾以霄微微攥紧,神情自若。 大哥他们总以为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下地行走。 实际上他只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真想行走也能走上一走。 季之玥歪头,“阿霄,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走了会儿神。”顾以霄笑着松开她的手,不再贪恋那点温暖。 一个月而已,他还不至于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季之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有一种空虚感在不断涌动。 她尝试抓握,可什么也抓不住。 “阿玥,外面风大,你去亭子里等我。” 衣袂轻扬,缓步徐行,一股温润如玉的气质浑然天成。 然而,迎着风,冷。背着风,也冷。 顾以霄走了几圈,面庞冷白冷白的。 他走不下去了,回头去看托腮的季之玥,“还要继续走吗?” 凉亭中,季之玥眼底是抑制不住的火热。 优雅从容。 原来一个人走路,也可以这么勾人。 她很想说再走一圈,但瞧着对方红红的眼睛跟鼻子,又感受到对方身上传递过来的抗拒情绪,她有些纳闷。 季之玥瞬移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脸。 ??? 她打横抱起他,瞬移回到凉亭,“大哥不是说动能生阳吗?阳了不应该会热吗?” 还以为走走就能暖身,鼻子是热红的,没想到手一摸,冷冰冰的,跟冰块似的。 “冷得能结冰,哪里热得起来。”顾以霄坐她腿上,窝在她怀里,心下轻叹。 还是这样舒服。 何苦为难自己。 寒风卷起了地上的落叶,在半空中打转。 季之玥瞥了一眼,若有所思。 她俯下身,蹭了蹭顾以霄的脸颊,“我承认大哥说得对,但锻炼身体也不急在一时,还是等冬天过去再说吧。” 顾衣昇拄着拐杖路过,刚好听到这话。 “大哥。”顾以霄挺直腰,坐姿端正。 他眼神疑惑地看着拐杖。 阿玥不是说大哥没事吗? “得装装样子。”顾衣昇注意到他的目光,丢了拐杖,几步走进凉亭。 他掀起锦袍,坐到他们对面,一举一动尽显儒雅随和。 第132章 恳请皇上给公主做主 “这天愈发寒冷了。” 顾衣昇感慨了一句,眼神凝视顾以霄,“我惦记着昨日叮嘱之玥的话,担心她大冷天拉你过来锻炼身子,就过来瞧瞧你。” 青年白白净净的脸上,冻得耳朵鼻子眼睛都红通通的,乍一看,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 顾衣昇盯着看了一会儿,顿时心疼不已。 他只想着季之玥能让弟弟松一松,不要人前人后抱小孩一样抱着。 要知道,顾琰现在三岁都不用人抱了。 但他太着急,忘了已经入冬,也忘了弟弟最是怕冷。 往年一到寒冬腊月,顾以霄便缩在屋子里,足不出门。 顾衣昇有些懊恼,“你最不喜夏冬两季,觉得闷热、酷冷,不爱动弹,近几年,都是你二哥陪你过冬,大哥一时疏忽了。” 季之玥眸子微睁,阿霄不只怕热,还畏寒? 她醒过神来,圆圆的杏眼瞪了瞪顾衣昇。 “不怨大哥,大哥也是为了我好。”顾以霄放松身体,后背轻轻依偎在季之玥怀中。 他能长那么大,全靠大哥二哥。 他不想听对方说那些内疚话,干脆自己来说,“大哥年年往返京城,终日长途跋涉,本就劳累,要是还能处处到位,事事周全,岂非神人?若是我身子争气点,受得住马车颠簸,大哥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顾衣昇刚要说他,就看到顾易晨揽着许文芳过来。 大老远就能看到他的大白牙,“大哥,老三,之玥。” “原来你们真的在这啊。”许文芳风风火火地小跑过来,“汤婆子,汤婆子,来来来,一人一个。” “谢谢二嫂。”季之玥被塞了个,眼睛一亮。 她随手往顾以霄怀里揣。 想了想,又从妖域取出一张大大的火狐绒毯,将怀里的人裹得严严实实。 顾以霄拿着手上的汤捂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片红色包围。 脚踝被人往里头拽了拽,双腿被迫微曲,很快又恢复小腿自然垂落的姿势。 被包裹得像个蚕宝宝,他怔了怔,忽然间有点羞赧。 “这什么皮毛啊,可真好看。”许文芳打心眼里喜欢红色的服饰,这会儿看着眼睛都舍不得眨。 “是火狐狸的毛。”季之玥拿手背探了探顾以霄的脸颊,另一只手摸出一条一模一样的红狐绒毯给许文芳。 触手一片温热,她放下心,小脸蹭了蹭他,“我的阿霄,差点被冻坏了。” 顾以霄不自然地敛了敛眸,心想:穿着鹤氅,倒也没有冻到,就是脸刮得生疼。 顾易晨挠了挠头,看不出是担心还是搞怪,“冻坏了?刚刚掉湖里了?大嫂昨儿才叫人挖了个湖想着明年种荷花,你今儿就贪玩掉下去了?” 顾以霄无奈地轻摇头,“二哥当我是琰儿吗?” 说到顾琰,顾以霄不禁问道,“过完年,小侄子也该准备开蒙了吧?” 顾易晨声音懒散,“找了,离盛天书院不远,到时候你们叔侄没准可以一块儿下学。” 脑海中莫名有了画面,顾以霄嘴角一弯,浅笑出声,“那敢情好。” 季之玥抓着叠好的毯子,狐疑,“二嫂,你不要吗?” “不用不用。”许文芳反应过来,四周望了望。 她轻拍了两下季之玥的手,“二嫂说说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我不要你的,我等下自己出去买,快收起来,别被人瞧见了。” “不会有人看到的。”季之玥也很喜欢自己买东西,听到许文芳这话,以为对方要买更好的。 她听话地收了回去,淡淡地道,“有人靠近,我会立刻知道的。” 顾衣昇目光稍转,朝季之玥看去。 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季之玥双手抱着人,大眼睛眨巴眨巴,满脸无辜。 “大哥,我不能听你的,阿霄离开我,都要冻坏了。” 她时不时摸摸顾以霄的鼻子耳朵,像在玩自己喜爱的珍宝。 顾以霄挣动了两下,将手臂伸出来。 他一只手拿着汤婆子,一只手轻推她的脑门,“痒。” 季之玥被推得微微后仰,她声音软软地道,“等冬天过去,我再督促阿霄锻炼身体。” 顾衣昇顿了一下,“这样也好,慢慢来,循序渐进最好。” 顾易晨摸了摸鼻梁,“房间不冷,在屋里也可以动一动。” 许文芳嘴嘎嘎快,“还有床上,床上也可以多动动,唔唔。” 捂嘴慢了,顾易晨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我们还要去看庄子荒山,走了,先走了哈。” 他拉着许文芳离开,俩人斗鸡一样,一路拌嘴。 季之玥得到启发,低下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怀里的人。 顾以霄:“……” …… 皇宫。 公主寝宫。 皇上坐在紫檀木雕花大椅上,眉头紧锁,目光如炬,直视着跪在面前的太医。 “公主脸上伤势如何?” 张太医伏地叩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启禀皇上,公主脸伤看似虽重,但未伤及要处,敷药半月,应该不会留下太深的疤痕。” “应该?”赵衡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张太医想着齐老太爷的话,脑子转动,“前些日子太医院选人,进了个能人,此人姓顾名衣昇,太医十三科,他只祝由科科不精,若是让他来,公主脸上必不会留痕。” 太医院都是精明人,丹参药膏固然好用,但耐不住公主会不会乱来,自然也就没人敢担保公主不会留疤。 皇上眉头松开,他声音低沉,“那还不快叫他来。” 张太医颤声道,“来…来不了了,宫里前脚派人教规矩,后脚他就摔断了腿,没个几月怕是好不全,太医院那边刚把他除名。” 赵衡沉吟,“擅长十二科,这等人才。若真如你所说,那太医院还真得招了他不可。” 他问,“你跟他很熟?他家世如何?” “回皇上,微臣知道他,但他不认识微臣。顾兄是地方有名的神医,前几年宫中时疫,解疫方子便是出自他的手,此人家世清白,有两个弟弟,其中一个还是举人在身,其父更是每逢征兵必响应,战死于长訇。” 赵衡神色动容。 “准他休养,好了再让他上任。原先院使给他定的是几品官?” “从九品吏目。” 赵衡大手一挥,“让他正七品御医做起,若是个机灵的,日后再升。” 他语气微滞,“公主腿伤怎么样?” “未伤及筋骨,但伤势也不轻,至少得静养三到五月,才可痊愈。” 赵衡起身,“那就先养着吧。” 这时,雅琴突然跪下,她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皇上,此次马车无故翻倒,乃是一异族女子所为,恳请皇上给公主做主,赐她死罪!” —— 作者哔哔两句,正文已经够四千了,这些字数不算水文,发这里也是怕读者不看作者说。 首先,番茄平台好像只感谢我发文过后当天得到的打赏,系统也总是出错,感谢读者感谢得一点都不全。 其实这本书挺多读者给我刷视频的,每个人我都会看到,也都会本能地看几眼id名字。 名字太多就不一一感谢了,挑几个大佬谢一下:谢谢满山猴子我腚最蓝打赏的秀儿,云中生花\/哥哥受不住老公你慢点的催更符,温公子\/喵喵喵喵miao\/子橘猫\/佛手白菜的啵啵奶茶,凌歌?shyshy求求大人更新简芫花觅甘草等等。 我离开这个平台接近一年了,这次回来也是因为发现有一个读者很长情,雪歆汐,她基本上每天都在给我的旧书刷三个视频,看得我心情挺复杂的。 女攻在番茄平台没什么市场,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回来。 看到她天天看视频,最终收拾了一下心情,还是果断回来开了这本。 一开始很担心她会不喜欢,数据也是肉眼可见的差劲,我那会儿天天看后台,看到她出现才松了一口气。 本来打算二十万完结,开一本年代女或者末世女攻的,但想着数据不行就不行吧,本来也是因为她才回来写的。 所以,不用担心我弃文不更,这本会正常完结。 第133章 公主,奴婢在下面等你 “赐死?你竟敢教朕行事?” 赵横神情幽沉,“赐人死罪,乃朕之权柄,朕欲赐死何人,岂须你来教诲?” 箭在弦上,面对九五之尊的雷霆之怒,雅琴也别无选择。 “奴婢不敢,奴婢也是护主心切,公主迟迟不见醒,奴婢一时情急,并非要冒犯皇上,望皇上恕罪!” 她声音微微颤抖,但眼神坚定,“马车倾翻,并非偶然,三辆马车,独独公主殿下的马车翻倒,且事况还是在遇到那女子离开之后发生,奴婢不得不多言。” 雅琴心跳如鼓,不确定皇上知道多少。 但她依旧咬紧牙关,继续张口说道,“虽是公主叫奴婢去拦下那对夫妻前来问话,但公主也是被那男子给蛊惑了,公主年纪小,为人纯真,不知那男人包藏祸心,奴婢实在不愿公主遭人蒙骗。” 赵衡目光如炬,眼神冷冷地扫过她。 “一对夫妻?” 他佯装不知,“你将此事自始至终,详述一遍,是不是那对夫妻所为,朕自会酌夺。” 雅琴心中一喜,挑了些主要的来说,“公主回宫途中,马车过闷,掀帘透气,经过小摊时,那男人对着公主搔首弄姿,刻意引公主停下马车。” 她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喜怒不明的赵衡。 “大丈夫,身长八尺有余,面容昳丽,恍若画中人。头簪上牡丹花,艳若伶人,勾魂摄魄,公主询之,他答以柔声。 弱柳扶风之态,依偎其妻,目如潋滟桃花,直视公主,含情脉脉,言语间自谓举人,求公主美言于圣上,以求仕途!” 赵衡面容越来越冷,“你读过书?” 雅琴愣住,如实答道,“读过不少,奴婢祖父是远州怀县的夫子,奴婢父兄也曾考取功名,只是后来家中出事,才沦为了宫婢。” “既饱读诗书,自当明晓事理,洞悉是非之辨。切莫凭虚妄之言,信口开河,无端捏造是非。” 赵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读书使人明理,你口才了得,样貌不凡,不该只是一个小宫女。” 雅琴又惊又喜,但更多还是心慌。 她俯下头,脑门几乎枕在手背上,眼角余光却时不时看向后寝殿。 没能听到公主声音,也没等来公主的身影。 她忍着身上的疼痛,眼眶泛红,“公主纯良,不谙世事,未察其人用心之险。那男子勾引未遂,所图仕途不成,羞恼交加,遂唆使妻行不轨之事。” 赵衡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可有证据?” 雅琴心中不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回道,“其妻,容貌娇丽,纯真无邪,身形高挑,似异族之女。异族女子,多擅香事,或以其技,谋于马匹,使公主车马倾覆,险象环生。” 她声音拔高,以显真实。 “那男子,心机深沉,巧言令色,奴婢怀疑他妻子便也是经他哄骗所得。公主悲伤王爷的离世,无心应允他青云志,他便撺掇妻子对公主下手。 妻虽无辜,然其谋已成,马车倾覆,公主遭厄,实为彼等之过。皇上当以此为戒,让公主看清他们,勿为表象所惑!” 雅琴抬起头,“奴婢还怀疑男子居心叵测,欲休妻,借公主之力,踏上青云路,请皇上明察!” “明察?法理昭昭,岂容尔等信口雌黄?若无确凿证据,若无明晰动机,朕又岂能凭你一面之词,妄下定论?” 赵衡站起身,缓步走到雅琴面前。 他眸光似刀,势要刺穿她的心脏。 “你一句话就想赐死朕的子民,究竟是公主御下无方,还是你这个奴婢胆大包天,连主子的主都敢做?” 赵衡眼神似有似无地看向后面寝殿。 贴身宫女如此喧哗,他不信淑婷没被吵醒。 是故意纵容,还是奴大欺主? 雅琴低着头,没有看到他的多疑的视线。 “公主殿下乃金枝玉叶,岂能容他人如此欺凌?” 她咬了咬唇,“皇上,奴婢并非妄言。自回宫后,奴婢心有余悸,马车开走,奴婢回望,那女子还露出了一个古怪又满是威胁的笑容,此乃奴婢亲眼所见,不敢有半句虚言。” 宫殿一片寂静,唯有殿内四角灯火摇曳,照亮着赵衡晦涩阴沉的神情。 “王权。” 王公公上前两步。 赵衡冷声吩咐,“去,将公主离宫后的记册取来,朕倒要看看,这个宫女所言,是否真如她所说的没有半句谎言。” 雅琴腿脚软倒,冷汗直冒。 她抱着一丝庆幸,强作镇定。 不一会儿,就有人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走了进来。 赵衡接过册子,看着心虚的雅琴,忽然没了兴致。 他没有再翻开细看,只随手丢到雅琴面前,“你自己看吧。” 册子打开。 上面详细记下了公主几时离宫,几时到达和靖亲王王府,以及回宫途中所有发生的事情。 甚至还包括了公主与那对夫妻的谈话。 雅琴喉咙发紧。 她说了三大谎。 一言男子簪花引公主下马车,可花是公主召见后所戴,且男子那声贵人,以及后面的:原来是公主殿下,恕小生有眼不识泰山,见过公主殿下。 表明他虽猜测公主身份尊贵,却并不知公主真实身份。 二言男子欲休妻搭上公主的船,然而上面记载男子频频赞美其妻,毫无休妻之意:夫人真诚无伪,聪慧灵秀,只是不喜炫耀,不事张扬,实乃内秀于心,外简于形。 三谎,男子虽自称举人,但从未暗示公主图谋仕途,反而是公主金口玉言:敢问令尊大人名讳?没准本公主还能在皇兄面前替令尊美言两句。 雅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皇上。” 她低下腰,重重磕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是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妄加揣测,凭空捏造,奴婢知罪,求皇上开恩。” 赵衡一双凤眼瞥向王权。 王公公一扬拂尘,“诬陷他人,欺君罔上,你,罪该万死,来人,拖下去。” 胳膊被人拽起,雅琴眼睛求救般望着里殿。 她动了动嘴,很想大声告知她的主子,告诉她,她的一举一动皆有人窥探,日后务必谨言慎行。 这样公主或许也能看在她忠心耿耿的份上,待她家人好些。 然而,死到临头,左右公主也没将她放在心上,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雅琴眼神黯淡无光,嘴角却微微上扬。 宫人内侍皆窃窃私语,直呼公主备受宠渥,堪比日月之辉,皇后亦不能及也。 孰知天威莫测,帝心难测,公主出行,所言所行,竟有细作密报,纤毫毕现,悉数呈于御案之上。 公主,奴婢在下面等你。 第134章 皇上聪慧 “公主,您为何不救救雅琴?” 秋琴与雅琴共侍一主,见对方被活生生打死,不免有些物伤其类,心有戚戚。 何况,雅琴被马车压到,很艰难才下的床,她明明偷听到是公主让雅琴去跟皇上说的那番话。 雅琴被指认欺君,公主不陈情,还隐隐松了口气,这其中必有内幕。 “皇兄做事,轮得到你置喙?” 赵芷筠无意间瞥了眼搁外面擦窗的宫女,她装出难过的样子,声音和缓地道: “眼下方家,如旭日初升,方兴未艾,其嫡出之女,皆以“雅”字为名,此乃方家风尚。方雅纯是先帝废妃,先帝死前追封舒皇贵妃为舒纯皇后,是先帝仁厚,方家不敢有怨。 你不知,雅琴原名悦琴,雅是皇额娘所赐,本公主的贴身宫女叫雅琴,是皇额娘有意叫她冒犯方废妃名讳。 本公主中毒,方氏被废,进了冷宫,因着此举方家人早已对本公主心生怨怼。本公主的贴身宫女日日被人唤做雅琴,方家人怕是对本公主积怨已久。” 赵芷筠望着擦窗走神的宫女,继续道: “雅琴心性颇大,行事不拘小节,又爱仗着本公主名头生事,不尊后妃,平日里待你也不好,皇兄以她欺君之罪将她赐死,自有皇兄的原由,想必皇兄也是为了本公主着想。” 秋琴还是不明白,只觉得公主表里不一,心口不一,和平时不太一样。 但想到雅琴的人品,她还是出口恭维,“圣上英明决断,奴婢自是敬佩。” 她安慰,“公主也不必太过忧心,方家虽怨,但圣上之意,他们也是不敢违逆的,先帝废了方氏,公主也不曾落井下石,方家该铭感五内才是。” 擦窗的宫女拂身离去。 赵芷筠扯了扯嘴角,“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是。”秋琴福身后退,下定决心,装聋作哑,苟到二十五岁就出宫。 赵芷筠看着她那愚蠢的模样就来气。 雅琴和秋琴,相较之下,真是相形见绌。 雅琴恶毒有心机,能代她口吐恶言,替她除去眼中钉肉中刺。 秋琴毫无城府,心思浅显,天然呆笨。 要不是杀庆熙的时候不慎被雅琴撞见,她还真舍不得这把好刀。 不过,秋琴心善,愚而纯良,恰如璞玉未琢,此等心性纯良之人,常伴她左右,皇兄见了定会安心。 赵芷筠摸着包扎好的腿,弯唇低声笑道,“不要怪我,是皇兄要杀你的,可不是本公主容不下你。” 虽是临时起意,做了场戏,可脑海中还是不禁浮现出了顾以霄的面容。 惊鸿一瞥,奈何身世卑微。 她年芳十五,假若两年内,他一甲榜上有名,进入翰林院,倒也不是不可。 思及此,她不禁气恼雅琴不按她说的全部推到那女人身上,反而拖那小生下水。 御书房。 赵衡将册子又看了一遍。 尤其是那句:行驶出数里,马车内一阵清脆声响,紧接着马匹受惊,车夫欲下车驭马,刹那间黑马脱缰,马车覆翻。 “王权,你怎么看?”赵衡放下册子,面上表情深沉,令人难以捉摸。 王公公歪了下脑袋,笑容可掬地道,“奴才没看,奴才不敢看。” 皇上登基,疑心加重,各个地方都安插二到四人,宫女太监不一,连公主身边都有一个洒扫宫女。 册子捧上,他一般都会过目一遍,寻些重事回禀。 后宫嫔妃,哪怕是皇后,王权也敢看,只有淑婷公主,他不看。 只因皇上亲口说过,淑婷公主的事宜,不论大小,皆由皇上亲自查看。 “嗤。” 赵衡看他耍宝,也不气,册子一扔,命令他,“看快点。” “嗻。”王权不敢马虎,老老实实在心中快速阅诵一遍。 他躬着身,很是恭敬,只微微抬头,“定是那马车上发生了什么事,才惹得车马忽惊,辔头失控。” 赵衡斜觑他一眼,“没了?” “呃。” 王权眨了眨绿豆眼,一张胖脸圆滚滚的。 “要奴才说,那对夫妻挺恩爱的。” 赵衡想起册子上说抱不离手,不由得轻笑,“恩爱?何以见得?文人多面薄,他既已科考,举人在身,被妻子这般抱着同行于市井之间,岂不颜面扫地吗?” “奴才愚见,那对夫妻堪称伉俪情深,琴瑟和鸣。夫君虽体弱多病,身形羸弱,然娘子情深意重,矢志不渝。” 王权瞧着他的神色,“妻子不仅悉心照料,更勤于锻炼体魄,甘愿为夫君之倚仗,充作其行走之助力,犹如那连理枝般相依相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赵衡深以为然,但又有点可惜,“孱弱到不良于行,再有学识,也不堪大任啊。” 王权知他惜才,“腿疾无法科考,他能参考,说明行走无碍。殿试若能见到,姑且算是有缘,皇上不妨交由上天裁决。” “你很看好他。”赵衡语气微妙。 王权笑了笑,没心没肺地道,“文人面薄,且大多都有风骨,受限于世俗,如他那般不受拘礼,不乱于心,从容不迫,知轻重缓急的,反而令奴才钦佩。” 话落,小全子来报。 王权收起笑容,“皇上,淑婷公主身边的宫女有事禀报。” 赵衡点头。 穿着下等宫女服饰的落儿,摸黑前来,得到允许,缓缓进殿。 她将公主所言,据实回报,不落半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听过数遍,背诵过一样。 如赵芷筠所料,赵衡听完果然心下微定。 他似是不愿多思,张口就来,“朕便知是那奴婢擅作主张,教坏公主,真是岂有此理。” 彼时心之所系,情之所钟,纵然有所差池,皇上也必为之百般开脱。 哪怕对方行止略显愚钝,也只觉得公主娇憨纯然,惹人怜爱。 这种时候,任谁出言劝谏,皇上必是如东风过耳,不为所动。 “皇上聪慧。”王权无奈,只能连连附和。 第135章 解封记忆 季之玥想瞄一眼淑婷公主的病况,顾以霄想看看皇上的态度。 俩人一拍即合,连夜闯宫。 这会儿正傻傻的听完王公公称赞皇上聪慧。 在赵衡的示意下,叫落儿的宫女早已退下。 随着王公公接过热茶,躬身俸上,侍在左右,整个御书房再度安静了下来。 季之玥眨巴眨巴眼,看着赵衡坐在案前批阅奏折。 “阿霄,皇上好像真的很喜欢淑婷,贴身宫女行事往往代表其主子,可他居然全推在宫女身上。” “嗯。”顾以霄声音不轻不重地回应一声,不置可否。 方才御前太监看册子时,阿玥抱着他凑近,他也跟着瞧了几眼。 正午时分,淑婷公主一行人到王府。 未时两刻,公主以出恭为由走出奠堂。 未时三刻,她路过后厨,跟王府厨房的人碰面,声称体力不支,需得一碗参汤服用才能撑着身体吊唁王爷。 申时三刻,太后娘娘身边的庆熙姑姑疑似悲伤过度,服毒殉主。 毒药就下在厨房端来的米汤中。 吊唁三日,彼时才第二天,庆熙死得非常不合时宜。 也不知是时间错得太开,还是皇上假装眼瞎口哑,故意不理睬,竟没有提及此事。 想起王权目光频繁落在赵芷筠出入庖厨那一笔上,顾以霄猜想对方是有所怀疑的。 只是主子不吭声,做奴才的便也不敢多言质疑。 细想,太后娘娘是赵芷筠玉蝶的母妃,皇上本就不喜太后母子,太后身边的嬷嬷是死是活,死于谁手,自然也是漠不关心的。 “阿霄,你在想啥呢?”季之玥弯下腰,蹭了蹭他白净的鼻尖。 “在想南边闹灾。”顾以霄伸出手指,揉了揉额角。 他心下暗忖:原来不是每次听墙角都能听到别人商议要事的。 “小心着凉。”季之玥眼巴巴望了望他那打眼一瞧就很矜贵的手指。 她抬起右手,握住对方的手,塞回到火狐狸绒毯下。 她捏了捏他的手心,又摩挲了两下他的食指指节,确认是温热的再缓缓松开。 “阿霄,我好像不能再轻易对淑婷出手了,很多人因为她挨了板子。” 要是可以,杀了一了百了,偏偏又不能杀。 进宫途中,听到一阵闷嚎,季之玥抱着人停顿许久,才听到有人说是因为淑婷才挨的板子。 “皇上太奇怪了,居然为了一个‘意外’打那么多人板子。” 她歪头,瘪了下嘴,“一朝独大固然好,可主子出事,就是当奴才的伺候不好,办事不牢,没仔细检视马车,这可当真是冤枉。” “皇上奇怪?”顾以霄不明白她的话外之意,清澈的眼眸在她脸上凝住。 他狐疑道,“世间常态,时势如此,何足怪哉?” 季之玥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又黑又大,“可能是我见过人人平等的时代吧。” “阿玥,你想得太天真了。”顾以霄脖颈轻探,纤长白皙的脖子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性感。 他声音低沉,眼神晦涩。 “世事纷繁,境遇各异,何来平等?虽圣贤有云众生平等,可贫富悬殊、贵贱有别,始终是一条不平等的鸿沟。” 季之玥气息滞了滞,突然想到落后就得挨打这句话,“有明文规定也不行吗?” 她记得现代很多人都喜欢讲人人平等。 连她偶然看到的一条视频,上面的女主穿越到古代也总说人应该是平等的,还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顾以霄掀起眼睫,鸦雀般的黑羽微微翕动。 “纵然有律法明文定人人平等之规,但你只要细察,便可见其贫富之差、智愚之别、贵贱之分。出身、才智、机遇各异,境遇亦会有别。” 何况,有时候,上位者对下位者,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普通黎民百姓,便是深知世事艰险,故而谨言慎行,不欲涉身于繁杂纠葛之中。 毕竟,达官显贵要想加害于他们,他们也毫无抗衡之力,唯有退避三舍,以求自保。 譬如他瘫痪在床那事儿,地方小权贵张衙内,不就是因嫉妒心太强才想把他毁了吗? “他们领了皇上的俸禄,没办好差事,自然就得受罚。” 顾以霄眨了眨那双惑人桃花眼,“下次要真忍不住动手,还是得尽量撇清无辜人才好。” “嗯嗯。”季之玥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啊?” 御书房寂静得落针可闻。 顾以霄抬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皇帝。 “懂了!”季之玥抱着他去偷看奏折。 “?”顾以霄表情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赵衡头也不抬地问,“谁在后面?” 王权纳闷地看了看后面那空荡荡的地方,“皇上,没有人啊。” 赵衡停笔,回过头,目光紧紧落在一处,神情肉眼可见的深沉。 “!!!”季之玥被他盯得一个激灵,抱着顾以霄几个瞬移就出了宫殿。 “不是,我跑什么?我可是精怪,我还能怕他不成?” 季之玥回过头,小脸微鼓。 她瞬移回到殿门外,抬腿往里走去。 “阿玥。”顾以霄无奈地抱紧季之玥的脖子,“别去了,我没想看奏折。” 心中打鼓,狂跳不稳,要再来几回,他可能会受不了。 季之玥给他掖了掖红狐绒毯,脑袋微倾,“他是不是吓着你了,看我的,我也去吓他!我给他下幻术,让他看一屋子大蛇。” 顾以霄轻抬眼帘,语气带嗔,“我是被你吓的,再者说,寒冬日哪会有蛇?” 他本来没吓到,对方突然转身就跑,快得宫殿残影都看不见。 皇帝释放的威压,还有那看起来格外犀利的眼神,没吓到他一丝一毫,反而是季之玥忽然跳脱的举动令他有些心有余悸。 “我?”季之玥杏眼圆睁,“我吓的?” 意识到自己过于慌张的举动,她声音渐渐低了。 “我对他好像有抵触,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有那么一瞬间,他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可是,那人分明只是个人类。 她动动手指就可以弄死的人类。 闻言,顾以霄表情一滞。 他斟酌道,“许是跟你封锁的记忆有关。” 若是可以,他还挺想对方解封记忆的。 对比之下,他初见到的那个番薯玥都被如今的阿玥衬托得‘克己复礼’起来了。 记忆封锁后,他每天晚上都得接受一遍她的洗礼。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不知道还以为他被人打了。 他尝试‘怂恿’她,“想知道,不妨将记忆解开看看?” 第136章 阿霄,还不够 “是这样吗?”季之玥眼底闪过一丝迷惑,旋即庆幸,“幸亏封了!不然我对他的反应可能更大!” 顾以霄敛眸,抿唇:“……” “天色还早,我再抱你逛逛。” 心里想着事,季之玥打横抱着顾以霄在皇宫乱晃。 京城的冬天干冷酷寒,风一吹,耳朵都冻没了知觉。 顾以霄缩了缩下巴,脑袋顶着毛绒绒的红毯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神似娇贵狐狸。 他轻拉她手臂上的衣服,“阿玥,我们回去吧。” 自从妖域打开,季之玥搬了许多书籍出来给他看。 或罕见或珍稀或难得,吸引力远大于皇宫书库。 倘若今晚不进宫,他大约会和往日那般看书看到亥时。 季之玥低头望着他,顿时将皇帝抛之脑后。 她单手抱过他,腾出一只手,伸进毯内,去捏捏他的耳垂。 暖烘烘的。 应该没被冷到。 季之玥掐了个指诀,凝存热意。 她想起这次进宫的缘由,不禁皱起眉,“要不直接去问皇帝吧?问他到底知不知道南方闹灾。” “不用。”顾以霄眼睛轻眨,“你忘了入宫前我收到的那封书信了?” 眼波流转间,眼底一片潋滟之色。 “皇上早已命忠良之士,去督办赈灾之务,也派遣了不少贤能,专司赈济要事。” 季之玥迷迷瞪瞪地亲了亲他的眼睛,“我没细看。” 她那会儿正压着人亲。 阿霄看信,她就亲他的锁骨跟胸,反正丝毫不妨碍。 书信虽有匆匆一瞥,但她看到南方赈灾举措罗列有不下十条,就没看了,总归上面写着均已施行。 顾以霄轻笑,“那信与你也有关,你该看看的。” 赈谷、赈钱、赈粥,以工代赈,发放药物,救治患病灾,又或者是平籴,蠲免赋税。 这些都是寻常举措,唯有…… 他眼眸含笑,“阿玥可知移粟就民和移民就粟?” 季之玥歪了歪脑袋,低眸凝望,“文义昭然,字面意思呗。后者令灾民徙于谷多之地,前者则反之,运粮以赈。” 顾以霄略一颔首,“那阿玥可知粮从何来?又调往何处?” 他抬眸浅笑,“阿玥可还记得静安寺?” 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顾以霄低敛下眸,只红唇微张: “北地的百姓,尚未遭冰雹霜冻之苦,稼穑无损,麦已入仓。然南疆之地,暴雨倾盆,飓风肆虐,黎庶辛勤所植,悉数毁于天灾。 若非恩泽广施,他们不仅无以果腹,还得身兼繁重赋税,岁末仅赖田亩所出以度日。 去岁饥馑,今又逢灾,民生多艰,哀鸿遍野。听闻静安寺有粟,百姓趋之若鹜,周遭官府亦往调粮。” 顾以霄眼睛往上轻撩,“这便是章侍郎书信所示,静安寺虽处僻壤,然地广袤,足可容灾黎栖息,且阡陌纵横,四方粮秣皆可通达。阿玥和二哥为朝廷选了个极好的赈灾地。” 季之玥双眸微暗,眼神发直地看着他小嘴叭叭。 她双眸眯起,抱着他抵到宫墙上,她俯下身,压抑地道,“阿霄,我想亲你。” 季之玥嗅了嗅他的脸庞。 他身上没有她的味道,这让她有些许烦躁。 皇宫小径错乱,宫女太监来来往往。 “阿玥!” 顾以霄微微蹙眉,内敛稳重的性子让他脸上看不到太大的情绪。 他右手伸出,抵着她的额头,轻声拒绝,“不可以,别在这里。” “哦。”季之玥委屈地亲了亲他的唇角。 黑漆漆的眼眸尽是隐忍,浑身散发出一股不安浮躁的气息。 因着顾以霄身上披的红绒狐毯,季之玥今日也穿上了一套鲜艳夺目的红襦裙。 不知是月色朦胧,还是夜里人会容易心软。 看着打扮得格外艳丽动人的季之玥,看着她脸上露出来的落寞、阴沉和低迷,顾以霄忽然撇开了头。 “进妖域。”他声音不疾不徐,仿佛春风拂面。 “嗯嗯!”季之玥一扫颓废,虚空结印,打横抱他回妖域。 没有床。 环顾四周,她黑白分明的黑目锁定空中的金笼。 她抬手一挥,金笼子缓缓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笼上的链子晃动着,清脆悦耳。 顾以霄抿紧唇,沉默不语。 直到季之玥抱着他,动作轻柔地要放他进去,他才抬起头,紧攥她的手腕。 他呼吸有些重,冷峻的脸上多了几分生气,“换个地方。” 季之玥愣愣地看了眼笼子里铺好的绒毯被,“可我没放床进来。” 他不吭声,季之玥猜不到他的心思。 她反抓握他的手,眼神黑深,“让我听听。” 没有心声。 他心无杂念,她听不到。 季之玥抬眸看他,“因为有佛?” 顾以霄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面前那佛像,“我不信佛。” “那是因为笼子?”季之玥眯了眯眼睛,笑意不明,“也是,不听话才该关笼子。” 她抱着他起身,往后殿走去,声音轻飘飘的,“我的阿霄那么乖。” 第三扇门有贵妃椅。 季之玥抱着他放到贵妃椅上,倾身压上,手指轻拉他衣带。 衣裳尽落,青年枕着红绒狐毯,身材修长笔直,白皙的身子愈发晃眼。 他双腿被人挤开,软软地搭在扶手上。 小腿垂落,大腿紧绷。 唇齿被人撬开,亲吻得毫无章法,粗鲁、急切又缠绵。 起伏的胸膛一下一下的将他饱满的胸膛挺起。 顾以霄红着眼尾,缓声告诫,“不许咬。” “嗯。”季之玥应得不情不愿。 她禁锢着他细而性感的腰肢,细碾唇瓣。 直到形状完美的双唇多了几分红润,她才转移阵地,吻上他的肩膀与侧颈。 她没忍住咬了一口他肩膀,逼得顾以霄轻哼出声。 “嗯唔。” 呼吸粗重,脸庞艳丽,清冷自持的男人看起来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诱惑。 心脏跳动更加疯狂了。 季之玥有些不得释放地望着他。 她双手抱住他的腰身,“阿霄,还不够,这样还不够。” 她不知道还缺什么。 —— 审核大大,什么都没干,就是亲得暧昧了点,求放过。 第137章 记忆冲破 清澈的黑眸染上了些许急躁,犹如小鹿迷失方向,在林间乱撞。 “阿霄。” 季之玥半边脸贴着他胸膛,额前的几缕碎发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你教教我。”她略抬起头,手搭着他的肩膀。 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焦急,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泪来。 她解开他身上的桎梏,抱他入怀。 妖域四季如春,一丝不挂,也不觉寒冷。 顾以霄眯着眸子,眼尾绯红,眼睫湿润。 他原想呛她:你如今做的不都是你想要做的吗?何须人教? 可迎上对方黑沉的眼睛,顿时就歇气了。 嘴角扬起一个浅笑,他眼神温和,语气透着几分循循善诱,“阿玥这是怎么了?” 又是这样,他总是这样。 “为什么?” 季之玥视线顿住,一错不错地望着他,“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的情绪。” 面对青年脸上露出来的错愕,季之玥沉默下来。 她只轻轻揽着他的肩膀,给他穿衣戴玉。 她声音依然软软的,好似江南女子那般吴侬软语,“起初,你是排斥、不耐、愤怒,随之而来的是克制、隐忍、压抑。” 季之玥将红玉系在他腰间,沉沉的眼眸颇有些风雨欲来的平静。 “而后,我又感受到了你的忧愁、无奈、沉闷。” 她摸上他脸颊,指尖一点点滑落至下巴,旋即轻轻捏起。 “你如今怎么一点想法都没有了呢?你瞧瞧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看着我每晚像个疯子一样,只知一味地索取,是不是很好笑?” 她气息停滞,“而你,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甚至是平和、理智,毫不失风度。” 她的眼神,哀怨沉郁,破碎感都快要溢出来了。 那里面还隐约掺杂着几百年的怨恨嗔痴。 顾以霄抿了抿唇角,垂敛着睫翼,“你解开记忆了。” 他语气笃定,并非询问。 青年浓密的睫毛,缓缓覆下,好似乌鸦的翅膀,黑沉沉的,叫人无法分辨他的喜怒。 声调平静如水,宛如枯寂的井,掀不起一丝波澜。 季之玥感受不到他身上的喜怒哀乐,心情一点点往下沉。 她不忍看他那样,毫无生气,风轻云淡,像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你别生气。” 她松开他的下巴,见下巴尖红了一圈,又小心翼翼地揉了揉。 她环着他的腰,语气软绵绵的,“封锁记忆的术法被那个皇帝冲撞了一下,出了点问题,是禁锢松了,不是我自己突破的。” 顾以霄抿了下唇,睫毛遮掩住了他的神色,一同遮去的还有他眼底那点心疼和纠结。 季之玥手指摩挲着,蹭了蹭他的下颚,“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一言不发的?事实证明,没有前世记忆,我照样会钟情于你,也依旧会对你痴迷不悟。” 顾以霄轻抬下颌,湿漉漉的眼眸半阖着。 他像是在背书,又好像是在解释,“《诗经·小雅·大东》,情绪之火,可熄可燃。《孟子·尽心下》,心境不宁,宜心平气和。” 不是没有情绪,只是一切情感欲望,在他看来都是可调可疏解的。 顾以霄平缓了一下紊乱的气息,声息微弱,不咸不淡。 “在确认你就是原来的季之玥前,我原只是忌惮你,牵强地将你视为昔日的那个季之玥。我认你是妻,也愿承担丈夫之责,我承你救命恩情,也念你救大嫂之义,容你无礼,陪你孟浪。可顾某不是你心里的蛔虫,猜不出你心中所想所愿。” 他抬起头,气质谦和,脊背端挺,“阿玥,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你,我只要你啊。”季之玥呆呆地抱着他的腰,手指收紧。 顾以霄展开手,做出一个拥抱她的动作,“可我就在这里,一直都在,你在不安什么?又为何会说出那句:还不够。究竟是哪里还不够?” 意识到语气有点重,他紧急咽下到嘴边的那句:是顾某还不够失礼,不够荒唐吗? 季之玥莫名委屈,她撅了一下嘴,嗓音哽咽,“可是,可我。” 她说不出来原因,亦或者是她不想说出口。 显得她如今很像是在无理取闹。 几百年,她等了几百年,可转世就是转世,有了记忆也只是转世。 他的灵魂还是那个灵魂,他还是她最爱的样子,但又不是最爱她的样子。 有没有记忆,她仍然对他痴情,恰似微光破暗夜,只需匆匆瞥上一眼,往后就只能瞧见他脚下站的那一隅之地。 季之玥眼珠子转了转,“大哥说,我这是病,阿霄,你不能对我生气。” 她似乎很怕他生气,每每发生争执,总是第一个致歉,眼巴巴地望着他,让他不要生气。 顾以霄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双手收拢,克制地揽抱住她,“前世种种,我不愿置喙,亦无意置评。这一世,你我重逢,结为连理。既得如此际遇,就该放下过往,从头来过。” “嗯,放下,放下。”季之玥晃了晃脑袋,掐诀。 一道光隐隐浮动。 她回抱他,带着点邀功的口吻,“阿霄放心,这次记忆封得死死的,一定等你百年之后才会解开,你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我们要长长久久的。” 顾以霄古怪地看着她,“封了记忆,也能应答自流,还知道我生气?我们方才说了什么,你确定还记得?” “记得啊。”季之玥眨巴眨巴大眼睛,乖巧温顺,断章取义一般,“我亲你,你没有反应,因为以前的记忆,我翻旧账,生气了。然后……” 她跟喝断片了一样,“然后你也生气了,我在哄你,你也在哄我,你问我是哪里还不够,还问我想要什么。” 她顿了顿,回过神来,眼神恢复清明。 “你还说你确认了我是原来的季之玥?什么意思啊?” 季之玥歪了歪身子,头上的流苏珠子垂下来,触了一下对方披散的长发。 顾以霄眼神倾斜,泛红的眼尾轻轻上挑,“你的布偶。” 第三扇门,很大,东西杂乱,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摆件。 然而,顾以霄第一回进来的时候,一眼看到的却是坐在琵琶架上的布偶。 琵琶盒精美,选用的是上好的沉香木,上面雕刻着一池精致的莲花。 而布偶,一身粗布衣,头上簪着廉价的梅花样式绢花,眼睛下方同他一般有颗深红色的泪痣。 粗糙缝制的布偶,坐在昂贵华丽的和田玉琵琶上,显得十分惹眼,叫人不禁遐想屋子的主人为何会收藏一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布偶。 “你姐姐说你八岁捡的布偶,客栈分别时我问过她,布偶是不是自始至终都在你身边。” 顾以霄视线抽回,目光紧盯着她,“你姐姐说有一次村里小孩抢你布偶,你一生气咬掉了那人的耳朵,拖着那人去了深山,此后布偶就被你藏了起来,再也没有拿出来。” 藏进了妖域吗? 怪不得妖域打不开,原来是因为在无意识的时候被她自己强行打开过一次? 季之玥木愣地看着他,“我…我不太记得了。” 第138章 餍足,倦怠 她皱了皱眉,“难道我不是最近才穿过来的?天道给我劈傻了十几年?” 可恶!居然如此对待一个做了那么多好事的番薯! “再这样,以后我可要干坏事了。”季之玥撇撇嘴,抬起手,布偶自动飞过来,被她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她轻轻放下布偶,又挥了下衣袖。 最上方,一扇柜门打开。 内里摆放着一个与顾以霄如出一辙的大型古风玩偶,无论是挺拔的身型还是修长的身高,皆别无二致。 连眉宇间的神韵都惟妙惟肖,仿佛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衣饰的细节更是分毫不差,衣袂的褶皱到腰间的佩饰,都跟顾以霄平日的装扮大同小异。 “我抱了它几百年哦,阿霄,我们真是有缘,你跟我心爱的玩偶长得一模一样。” 季之玥迷惑地轻甩头,“真是奇怪,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顾以霄眼神怔住,略显震惊。 身体腾空而起,被人一只手拦抱在怀。 “阿霄,看,我抱着两个你。” 季之玥低下头,笑眯眯地亲了亲他的脸蛋,然后又扭过头,亲了亲玩偶眼下的红痣。 她笑容甜美,一脸满足,很感染人。 顾以霄眼底闪过一抹动容,眸中似有微光闪烁。 他眉眼低垂,冷静持重的面容上,不禁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任何没有利益的驯化都该无视、推拒,但阿玥不是,她给予利益,关心备至,以他为首位。 他不缺家人,但大哥有大嫂,二哥有二嫂跟小侄子。 他们的爱被分成了好几瓣,只有阿玥,爱意纯粹、毫无保留,除了偶尔略显强势外,对方一切皆以他意愿为主。 嗯…就是白天夜里形同两人,稍微荒诞、唐突、冒昧、放浪。 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也是男人,而男子多喜刺激,不然也不会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等子的俗话。 青年苦苦思索间,季之玥似乎也找到了答案。 她放下玩偶,让它束之高阁,只紧紧抱着怀里的青年。 “你问我想要什么,我好像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了。” 她笑容不变,只多了几分庄重,“我想知你乐,念你欢,伴你侧,悟你求,共你情,还有。” 季之玥吻上他的唇,吮吸啃磨,然后暧昧地道,“感你欲。” 她们之间,缺了欲望。 凝视着面庞发红的顾以霄,她一字一句地道,“清心寡欲,给外人看就好,我想看点别人没有的,我想要你所有情绪,都因我而起,我想看你动情,带着你为欲沉沦。” 顾以霄琢磨她的话意,下意识低头瞧了瞧自己。 欲? “乖,别动。”季之玥低声诱哄,“让我再试试。” 青年衣裳半掀。 他端坐在她手臂上,脸庞羞红。 一只纤细的手带着撩拨的意味缓缓探入。 不同于上回的随意挑逗,这次季之玥盯着他渐渐迷离的眼眸,格外卖力。 ………… 身体再次被红绒毯包裹,顾以霄脸蛋红红地抿着唇,他探了探头,任由大脑在风中凌乱。 季之玥一只手轻轻将他摁回去,“小心冷到。” 她抱着他寻找赵芷筠的宫殿。 “嗯。”顾以霄眼睛紧紧追随她的手,看着她给他掖被毯,轻攥住缝隙。 他失神地望着。 阿玥的指甲圆润,和他的很像,都透着淡淡的粉色。 手指纤纤如玉,灵活有劲,却也敏捷磨人。 那种足以深印在他大脑深处的飘飘然的餍足感,激得他差点失去理智。 有那么一刹那间,他几近崩溃、沉迷。 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季之玥却是不紧不慢地低下头,盯着他,“阿霄,公主殿是在后宫东西六宫吗?”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顾以霄伸出手,指腹揉了揉额角,掩饰。 他轻声细语,带着些许令人一听就容易耳红的暗哑,“明面上,她与太后还是母女,估摸着会住一块,再不济也还有撷芳殿,也就是南三所。” “在哪?”季之玥站在御花园中央,满脸迷茫。 “南三所,顾名思义,应当是在宁寿宫以南。” 顾以霄不问她要做什么,只随手指了个方向,“在御书房东侧那面,还记得我们来时看到的箭亭吗?旁边就是南三所。” 季之玥弯下腰,眼睛亮晶晶的,“阿霄记性真好。” 她摸了摸他暖暖的脸蛋,感知他的情绪,“阿霄,在回味。” 她轻笑一声,“这次我不仅感受到了,还看到了。阿霄很舒服。” 她眯着杏眼,眉眼弯弯,嘴里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愉悦,餍然,痛快,以及饱享后的慵懒。” 她的话直白、大胆,带着两分调侃、三分调戏、五分促狭。 她手指上的味道似乎并没有因为清洁术而消失,只少了些许黏糊。 顾以霄偏了偏头,羞窘地抬眸看了眼她。 他低垂眼帘,又掀起眸子,几番下来,颇有点欲语还休,隐晦模糊的意味。 季之玥痴痴地看着他染上红晕的脸,“阿霄真能搞,前戏还得一刻钟,果真是禁欲呢。” “……”顾以霄理了理思绪,理智回归。 身子懒散地靠着她,一下子又变回了那个从容淡定的翩翩公子。 他敛声道,“南三所多是年幼的皇子,若赵芷筠当真受宠,她眼下或许能独住一所宫殿,譬如太后娘娘宫殿后方的春禧殿跟寿安宫。” 季之玥掂了掂他的身子,“走,搞事去。” 第139章 真的什么都不干吗? 如顾以霄所料,赵芷筠一人独住寿安宫,宫女太监数量如同一宫之主。 宫女十二人,普通太监六人,大太监两人。 季之玥瞧着已经开始扫雪的宫女,“阿霄,她们比你耐寒耶,穿那么单薄都不冷的。” 冷风凛冽,轻卷着细碎的雪花扑打在琉璃瓦上,发出微小的沙沙声。 顾以霄手指掀起头上的绒毯,抬眸望去。 他目光最先落到宫女通红肿胀的双手上,“不是不冷,许是冻僵了,也不敢喊冷。” 刚踏入淑婷公主的宫殿,他就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宫殿金碧辉煌,炭火却只供给正殿,以至于别的地方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清。 “哦。”季之玥眨了眨眼,伸出手去接雪花,“下雪了。” 她还以为有人跟她一样感受不到寒冷呢。 她紧了紧顾以霄的狐裘,正欲朝内殿走去,便听见两个宫女扫完地,搓着手在角落窃窃私语。 “真是遭罪,还以为公主这得宠,我们这些做奴婢也能跟着好过一些,谁能想到今年的冬衣还少了两套,过得还不如我在花房好。” 宫女哈了口气在手掌心,她压低声音,脸上满是担忧,“这天儿一日比一日冰寒,今儿还好,只是小雪,赶明儿飘起大雪来,可怎么办啊。” “我听小李子说,是公主好心,特意让内务府将冬衣换成了银子,说什么银子能让我们寄回家,好叫家人可以过个好年。” 另一个宫女附和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我是被卖进宫的,哪有什么家人?再说了,这银子到手,还没捂热就没影了。公主真的是不知宫人苦楚,还说,没必要穿四套衣服,两套换着穿就行了。寒冬腊月的,两套衣服怎么够?摆明了是不顾我们下人的死活。” 两个宫女结伴离开。 顾以霄眉头微微蹙起,季之玥心中则是涌起一股不悦。 都是人类,她的阿霄那么怕冷,别人肯定也觉得冷。 看到她们的境遇,她不由得想到阿霄冷的时候手指僵硬的样子。 顿时气上心头。 “阿霄,你说我帮她们拿赵芷筠的衣服,她们敢穿吗?” 顾以霄瞥她一眼,知她只是临时起意,随口一说,“帮也不是这样帮的。” 你怕不是想害死她们。 “能不能快点夺回赵芷筠身上属于我娘的生机啊?”季之玥转了转眼珠子,一双大眼睛明亮无比。 “我很少帮人,我不擅长帮别人,我也不喜欢帮人,我更喜欢杀坏人。” 同样都是积德行善,她更偏向于后者。 只可惜赵芷筠眼下还不能杀。 “阿玥,忍一忍。”顾以霄轻唤她一声,看着她脸上的认真固执,不禁想到她对天灾饥民的态度。 她对恶人是逢见必杀,一个小偷也会让她果断出手惩罚,她眼里仿佛容不下罪恶,也看不得恶人横行。 可她对那些可怜人又保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姿态。 比方说那次马车撞人,她会共情于人,也会遗憾祁公子兴许会因为腿疾无缘仕途。 但她始终只是给予一个怜悯的眼神,至于帮扶接济援助,哪怕是力所能及,举手之劳,她也不愿出手。 许是前世那些恩将仇报的旱民给她留下了刻板印象,她对这次天灾,也并没有太多同情,只秉持着能帮就帮,至于倾力襄助,那是想都不用想。 甚至是静安寺,她也只是为了她的修炼能更上一层楼,当然,也许这里面也掺杂着一种她是松州人的护短。 “唔嗯~” 晃神间,忽然被人抱着热吻起来。 不知所措,但顾以霄鬼使神差地回吻了她。 火红的狐绒挡住了眼睛,他更加清晰的感知到对方吻他的力道。 每次啃磨吮吸带来的感官似乎也被放大了,激得他一下子就有反应了。 “咦?”季之玥迷迷糊糊停下,低头瞧了瞧。 她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抬头,拉起遮住他视线的红绒狐毛,“阿霄,是不是破戒之后就很容易了?” 她脸上好像写着一句话:以后不需要一刻钟了? “我…”顾以霄蜷缩着腿,无地自容。 他呼吸有些混乱,脸上红云刚下去没多久这会儿就又染红了他的脸庞。 但在强大的克制力下,他还是很快就压下了心中的火热。 为此,季之玥还有可惜地舔了舔嘴唇,“我刚想帮你。” 她右手抬到他面前,五根手指头灵活地来回舒展给他看。 “我都准备好了。”她眨了眨右眼,很是灵动。 月光雪地,一袭艳丽的红裙,顾以霄心脏莫名跳动得失了以往的冷静。 真是个女流氓。 他深呼吸一口气,转移她注意力,“快进去吧,不然再过一会儿可能要吹灯了。” “哦哦,差点忘了。”季之玥回过神,掖了掖他身上毛绒绒的毯子,抱着他不动声色地向前走。 她绕过回廊,直往正殿走去。 殿外两个太监守夜,内殿中,也有个宫女守夜。 此时,宫女就睡在淑婷公主脚榻下方。 赵芷筠则倚在榻上,面色苍白,脸上跟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殿里点着几盏灯,明明里头是蜡烛,外面看着却很像琉璃灯。 “睡觉不吹灯?坏事做多了吧?”季之玥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看了眼榻上的人。 精美的雀凤屏风隔绝了在脚榻下面浅睡的宫女。 (“虚化”) 季之玥抬手,黑色指甲一晃而过。 她跃跃欲试,“我倒要瞧瞧,她气运能好到哪里去。” 姐姐姐很快就要进宫了,她得替她姐姐毁了她的脸。 这个对姐姐威胁巨大的臭女人,她怎么看都不顺眼。 顾以霄冷觑一眼那个脸庞稚嫩的小宫女,不赞同地拦住她,“她这会儿出事,受罪的是今晚守夜的宫女太监。” 季之玥:“???” 甲上的黑色褪去,变回原来的淡粉色。 “真麻烦。”季之玥紧抿唇,一脸不爽。 她手背轻轻地碰了碰顾以霄的脸,探他脸蛋冷暖。 触手一阵温热,她俯下身,蹭了蹭他的脸蛋,缓解心中的戾气。 “别急,便是你姐姐在这里,她也未必想看她那么轻易死去。” 顾以霄看着她的手指,眼神微顿。 起初想替她遮盖,托大嫂买了凤仙花的蔻丹给她涂抹在指甲上,尝试用红色取代黑色。 后来发现不管用,他就又托二嫂买了手套,还亲手给她绣了根竹子。 结果被她宝贝的收了起来,估摸着被她藏进妖域哪个柜中。 季之玥撇撇嘴,“姐姐姐比我还天真,皇上对赵芷筠那么好,怎么可能忍心让她失去一切,从高位坠落?” 她转过头,语气平淡,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殿中的宫女,“她看着好小,我和小侄子都是年底生辰,我虚岁十九,比实岁年长两岁,她瞧着好像比我小了不止一两岁。” “嗯。”顾以霄沉思般思索起来。 “真的什么都不干吗?岂不是白来?”季之玥语气不太好,声调阴恻恻的,指甲再度染上一层颇有美感的漆黑色。 第140章 听二嫂的,多动动 顾以霄没出声,视线只在小宫女的旧衣上一扫而过。 “即便你不出手,也会有人出手的,这个人或许是别人,也或许是你姐姐,但不管谁递刀,接刀的人都不会少。” 他低声道,“这宫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宫女太监,进宫当奴才的人,多是无牵无挂,无亲无故之人,太监不能人事,心下扭曲,淑婷公主这般行事,哪天捅她第一刀的人指不定就是出自她寿安宫。” 季之玥柳眉一挤,困惑不已,“这么牛?那么能豁出去,干嘛还为人奴婢?就为了件冬衣?” 顾以霄面上不动声色:“冬衣之事虽小,却关乎人心。若是宫女太监因寒冷而心生怨怼,又或是因此得病,积怨久了,总会有爆发的那天。 淑婷公主得宠,屋里整日燃炭,她不在乎宫女太监的想法,在她看来,他们不过是些奴才,两套衣服换着穿就够了。但在宫人眼中,他们没有炭,能不能顺利度过这个冬天,就靠冬衣了。” 他心中一沉,面上却风轻云淡地问,“阿玥,你的幻术能不能让她看到已故之人的鬼魂。” “可以是可以,不过术法只能维持七天。”季之玥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你想让她见谁呀?” 顾以霄微微一笑,“你姐姐。” 季之玥瘪嘴,“我姐姐姐没死。” “嗯,是我一时失言。”顾以霄歉意地看着她,解释道,“季姐姐是没死,但知道的人不多,在淑婷公主心中,季姐姐她的确是个死人。淑婷公主没见过林母,不然你让她看到两个也是好的。” 季之玥不太敢相信,“她都敢杀人了,还怕鬼?” 人难道不比鬼可怕吗? “鬼只吓人,人才会吃人啊。” 顾以霄神情迟疑,不太确定,“试试吧,若是能令她精神不济,频出差错,她身上的气运或许也会因此流失。” “我认为你说得不对,但我听你的。”季之玥心中默念咒语,双手结印。 瞬间,殿中光线一暗,一股阴冷的气息弥漫开来。 顾以霄湿漉漉的桃花眼往四周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到。 他手指轻拽季之玥的手臂,“叫醒她。” 简单。季之玥抬手,送了一阵刺骨寒风到赵芷筠脸上。 “秋琴。”赵芷筠冷醒,拿起枕头就扔到屏风上。 屏风倒下,砸在秋琴身上。 她穿得厚,也不觉得疼,利索地扶起屏风,绕到床前,跪下,“公主有何吩咐?” 赵芷筠气道,“你今日守夜怎么如此怠慢?炭火已尽,竟不知续添?且看那窗牖,本宫分明嘱托过你只可支起半扇,如今为何全然洞开,致使寒风肆虐。” 秋琴愣住,“公主。” 明明是你说太闷了,要等亥时过去再关一半窗的啊。 秋琴不敢反驳,只在心里腹诽,“是奴婢疏忽,求公主恕罪。” 满屋暖气,炭火明显没燃烬。 赵芷筠气息一顿,“几时了?” 秋琴小心翼翼地道,“戌时六刻,还未到亥时。” 赵芷筠后知后觉,却也不认为是自己的错,她娇声道,“罢了,就罚你一个月的月俸吧,另,今晚你跪着守夜。” 话音刚落,她突然瞪大了眼睛。 秋琴纳闷,不满,脸上却不显,只磕头,“谢公主开恩。” “秋…秋梦!”赵芷筠手指颤抖地指着屏风旁边出现的人。 “秋梦?”秋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有。 “公主,秋梦是谁啊?” 她思索许久,才想起来雅琴曾经几番酸言酸语提及的那个宫女,“公主殿下说的可是害庄妃被贬贵人的那个宫女?可秋梦不是庄贵人害死的吗?” 赵芷筠惊恐万状,顾不上理会秋琴。 身着淡雅白衣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正是已故的秋梦。 对方面色苍白,眼中满是怨恨,阴沉沉地地盯着她。 她没有发出声音,但那毁了容的脸如同从地狱深处爬起来,带着无尽的怨念。 赵芷筠吓得浑身发抖,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一个劲地往床角缩,“不,不是我……我没有……” 秋梦一步步逼近,伸出手指指向赵芷筠。 她双眼流血,目光阴鸷,仿佛在说:就是你夺走了我的性命,害我惨死。 “啊!秋琴!秋琴快赶她走!” 赵芷筠精神恍惚,尖叫一声,拖着腿拼命往后退缩。 腿伤严重,动弹不得,她恐慌地看着秋梦的鬼魂立在她榻前,浑身颤抖不已。 “滚!滚啊!” 秋琴望着空无一人的宫殿,又瞧了瞧惊慌失措的淑婷公主。 她背过身,只觉得无语,心中没有一丝怜悯。 她假意驱赶,“秋梦,你叫秋梦是吧?毁你脸的是庄贵人,要你命的也是庄贵人,你是不是迷路了?庄贵人住咸福宫,你找错地方了。” 她说完,爬上公主的床,安慰,“不怕,别怕公主,奴婢保护你。” 虽然不知道公主发什么疯,但她今晚不用跪着守夜了。 秋琴很高兴,恨不得秋梦多来几回,反正她跟秋梦无冤无仇,而且她也瞧不见对方。 “不是我,不干我的事,我只是告诉了皇额娘,我什么都没做。”赵芷筠瘫靠在秋琴怀里,她手指紧抓着对方的衣袖,眼中满是惊惧。 门外两个太监闻声,高声询问,“公主,秋琴姐姐,公主这是怎么了?” 赵芷筠不敢抬头看秋梦满是血污的脸,却敢威胁秋琴,“本宫警告你,本宫见过秋梦的事情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是,公主放心,奴婢一定缄口不言!” 秋琴表情古怪地低下头,她皱了皱眉,又抬起头,拔高声音,“公主只是做了噩梦,无事。” 殿外两个太监没了声音。 赵芷筠闭着眼睛,浑身颤抖地命令,“明日,你去一趟景仁宫,务必让皇后娘娘去请萨满入宫驱邪。” 她紧攥秋琴的手,“就说是本宫近日梦见皇额娘了,请萨满进宫为皇额娘超度,念往生咒。” 季之玥抱着顾以霄离开,声音天真又带着些残忍,“真稀奇,她还怕鬼耶,既然她要请萨满,那幻术隔七天我就进宫给她续上好了。” 离了宫,路上行人全无。 寒风呼啸,雪花依旧飘舞。 扶舟院。 顾以霄仰躺在床上,双腿被挤开,难耐地微曲起腿。 第141章 传唤 “阿玥……” 声音透着沙哑的哭腔。 顾以霄脸上神情肉眼可见的羞赧,身体反应也格外青涩。 被人扼制。 很难受。 但他没多少力气,无力去推开对方。 被放开的双手只能不自觉的紧紧抓住被子边角。 一声颤抖的吟叫,他大脑一片空白。 季之玥见他陷入沉睡,轻唤他,“阿霄?” 秀气纤长的手抽回,掐了个清洁术。 她抱着人,大眼睛望着他绯色的侧脸。 连续三夜冰雹,霜降,砸坏了农户家的鸡鸭鹅跟瓜果蔬菜,京城百姓一片惨然。 一连三日,顾以霄也由食髓知味转变成了害怕。 夜里,季之玥一伸出手,他就下意识捂住。 “阿玥,我们睡吧。”顾以霄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如平日那般温和有礼。 他执书的手略一抬高,挡住对方,随即又不动声色地缓缓放下书。 他身子惫懒地后靠在她怀中,嗓音冷冽而干净,“阿玥,我困了。” “哦,好。”季之玥没有要碰他的意思,见他这样反而愣了一下。 她抱他回到床上,摸了摸他那略显妖冶的桃花眼。 “阿霄,我发现我们家仓库放有好多米,大哥不会是想施粥吧?” 她语气有点担心,还隐隐约约透着几分不认可。 顾以霄像是知道她在担忧什么,“自家人吃的,我们不施粥。况且,京城也不可能放难民进城的。” 因着看到的前世记忆,外加顾家人本就不是多无私无畏之人,自然也就不会在天子脚下做太打眼的事。 风头过盛,或许能得到天子的认可,受到褒奖,甚至被封为官职或获得其他荣誉。 但福祸相依,多方人也会因为各种缘由猜忌他们,打压他们。 顾以霄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舒适地枕着她,“不止是米粮,为了能更好捱过这个冬日,大哥二哥还买了别的东西,算不得多,也就够我们嚼用到明年这个时候。” 季之玥怔了怔,“可大哥大嫂他们几个镇日出门。” “嗯?小半月前不是都说好了吗?阿玥,你前段时间怕是又没认真听我们说话。” 顾以霄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二哥入了钦天监,得进宫点卯,但他一下衙就会跟着二嫂雇的人一起布施,宣扬金薯庙和铺子,顺便帮你涨修为。 大嫂去巡店,照看铺子卖薯汤,以及打点庄子荒山。冬日难熬,难民一多,时疫易出,大哥坐不住,必得出门巡视。” 得了圣旨,皇上开恩,准大哥休养,这宫里的御医一职大哥推不了,便只能‘神医’再现,让自己赶紧痊愈。 大哥闲不住,又喜爱研究怪病,不着家也是常有之事。 整日出门,并不稀奇,哪天待家里不出去,他反而还会奇怪呢。 顾以霄敛声,低眉,“有静安寺在前,二嫂的金薯庙不算显眼,我们是松州人,来京前飓风雷雨已至,旁人只会以为我们是静安寺薯佛的信徒,才特地重新修建的破庙。 至于金薯庙为何也得了静安寺的机缘,巧合二字便可化解。二嫂她们布施,频频提及铺子,外人也只会当她是为了生意。 甘薯出现的日子短,目前为止,在京城还没有对家,那便也不会威胁到旁人的生意。” 顾以霄琢磨道,“两个铜币一碗,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富商嫉妒排挤的可能性也不大。” “难怪,我还以为阿霄不知情。”季之玥抱住他的腰,瞅了瞅他的表情。 她一点点贴近,亲了亲他的下颌,“前两天你午睡,二嫂带我去了一趟荒山‘赐福’,二嫂还给我筑了个玉牌像,就在上回我们杀人的那个破庙。” 破庙被荒废已久,成了无主之地。 二嫂去官府登记买下,特意整修过一遍,如今里面的观音坐莲变成了一个又憨又胖又金光闪闪的小金薯。 个头贼大的金番薯。 “我一高兴,也将那里圈成了我的地盘,赐福四周。昨日我看到二嫂她带着十几个人在庙前还有庄庄附近架了好几口大锅,布施薯汤,还横挂着我们家铺子元宝薯的招牌。” 季之玥小脸微皱,“自从铺子多开了好几家,大嫂她们也忙得脚不沾地的,说好给我做的曳地裙,才做好一套。” 薯汤降价两个铜钱一碗,她们也不觉得亏。 那么好看的长襦裙,可惜只有一套,剩下的得大嫂忙完这阵子才能给她裁。 看完大嫂的,外面成衣铺的衣服都变得难看死了。 吞金薯表示好难过,钱花不出去。 “阿霄,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一下子就学会裁衣做裙啊?” 顾以霄一时语塞。 “大嫂姑且也算是绣娘出身,绣活好,做的衣服自然好看。可绣花裁衣是一门活计,你花个几日就想学会,哪有那么好的事?世上可没有什么是一蹴而就,你这话要是让裁缝先生听到了,你让人家如何想?” 季之玥撇撇嘴,“我就说说,我管你就行了,干嘛还要管他们怎么想?” “……”顾以霄哭笑不得。 季之玥摸着他红红的唇角,叹气,“真麻烦。” 静安寺那边的咒语,她隔个七日就得续上,如今又多了个二嫂的金薯庙。 供她的人自然是多多益善,只是操心一个变成操心两个寺庙,让她不由得生出一种难以经营的费劲感。 季之玥难受又高兴,“二嫂待我好过头了,我修为突突突地涨,马上就能凝结第二颗妖丹了呢。就是大哥大嫂他们身边的难民越来越多,也不知道好坏,我有点怕会顾不过来。” 顾以霄困意消散,神情微凝,“你素日里都跟我在一块儿,不是手谈品茗、吹箫画画,看书写字,就是射箭投壶、闲步于庭,怎还能分出那么多心思去看大哥大嫂他们?” 他抬起手,目光落到自己的无名指上,“是傀儡戒指?” 季之玥乖巧点头,有点小骄傲,“大哥他们是傀儡戒指,二嫂是因为庙里供着我,我的地盘,当然是来去自如,想看就看咯。” 顾以霄心中思量。 他掀起眼帘,“来去自如?松州静安寺也是如此吗?” 季之玥呆了一下,她看顾以霄的眼神有一种她虽然什么都没告诉阿霄,但阿霄应该不用人说也要知道的无理。 就好像写书之人虽然没写书中人的结局,但看书人不用猜也该清楚才是。 她呆萌地点点头,“相当于传唤阵。” 季之玥缓过神,运转妖丹,将阵口显现。 暖烘烘的房间,十四道光齐齐散发。 季之玥歪头,傻眼,“怎么这么多阵口?” 乍一看,松州十个,京城一个,济州一个,序州一个,连离京城不远的临州也有一个。 前临州知府还是她便宜外祖来着。 也就是说,有十四个寺庙在供她。 第142章 色衰爱弛 “怪不得最近我精力大涨。” 季之玥看了下方位,随手抄起顾以霄,“走,整日不是看书就是写信投策论文章,太闷了,我带你出去透透风。” “外面落雪,不宜出行。”顾以霄端坐在她手臂上,低眸,婉拒。 季之玥不满,“你都好久没出去了,终日窝在这里看书。” “天寒路滑,看书有什么不好的?” 顾以霄声音不急不躁,“读书知理,写字静心。大哥他们有他们要做的事,我虽足不出户,但我也能通过书写一些信件与策论,使人受益,这些都是我勤学不缀的成果。” 他理了理衣襟,皱眉:“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阿玥也应多读书,修身养性,正如曾子所言:吾日三省吾身。” 季之玥轻轻地拍了拍他额头,“阿霄,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吧!” 顾以霄沉默:“……” 最近脑袋是有点晕。 可冰雹下几日了,出去冰雹砸头上怎么办? “阿玥,戌时,宵禁了都,明日再说吧。”顾以霄拉住她,倒也不觉困倦,只绷着脸,缓缓吐出一句,“我衣服鞋子也没穿。” “宵禁关我什么事?还没到亥时,阿霄总归也是睡不着的。再者说,城门关得了他们,还能管住我?”季之玥抱紧他,给他披上青狐裘。 毛绒绒的帽子一盖,穿着棉袜的脚也被严严实实地捂在了里面。 屋子都是暖气,这会儿身子都热烘烘的,莫名想要踢开身上的狐裘绒衣。 顾以霄脸庞很快就热得有些发红。 他身体本能地挣动两下。 “我抱着你,不冷的,别看雪大,其实只是瞧着冷。”季之玥弯腰,吻上他的唇,来了个绵长的深吻。 她捏了捏他看似冷然实而软乎乎的脸颊,“济州,临州,还是想回松州瞧瞧?” “嗯…济州。”顾以霄缓了缓紊乱的气息。 他戴上暖乎乎的毛绒手套,抱紧季之玥的脖子。 俩人站到济州的阵口,光芒瞬间笼罩全身。 “阿霄,你要抱紧我,等下我听不到你说话,我得屏息凝神,不然我们会掉出阵的。” 顾以霄顿了顿,颔首,“好。” 刺眼的光芒忽闪而过。 再度睁开眼,四周白茫茫的,脚下也是一片虚妄。 顾以霄呼吸微滞,他转眸,紧盯着表情木然,一动不动的季之玥。 对方似乎与他处于隔绝状态,并没有因为他的眼神有所变化。 顾以霄下意识抿唇。 他很少这样目不转睛地看她。 眼神复杂,心下略慌。 有道是:日近日亲,日疏日远。 他与她,如流水不绝,朝暮相随,共事于案牍,共学于庠序,同枕于一席,难免会情愫暗生。 他们之间多有契合,同慕古圣贤,皆好雅艺、嗜诗书,共赏丝竹。 更别提,他们毫无男女大防,每日都做着增近亲密之事。 但也只有这一刻,顾以霄才敢颦蹙眉头,温声询问她一句: “阿玥,若是站在你面前的人有两个,前世的我,和如今的我,你会选谁?” 他固然心疼她的过往,却也纠结对方到底是爱他,还是只是因为他是所谓的转世之人。 只不过对他来说,可能心里有天平,认为她各方面都很好,所以他看到的那些不足、缺陷,反而成了小问题小纠结。 每每望着她又凶又呆,眼眶湿润的模样,他不忍苛责,但也很是恼火。 因为那些情绪都不是因为他,而是他的前世。 前世今生,信则有,不信则只认当下。 偏偏,他是个只认当下的人,不然也不会毒杀祖父母。 正因为他从来不信有来世,阿玥的到来才会让他无法信服。 顾以霄漠然地抚上自己的脸,眼眸轻垂,“你喜欢的是这张脸,这具身体,可红颜枯骨,就如同这脚下,终究不过是一片虚妄,色衰而爱弛,等。” 季之玥精魂方回,就听到什么色衰爱弛。 她捏起对方的脸,“阿霄,以色侍人才会色衰爱弛,我又不是只喜欢你的容貌。” 她瞅了瞅他怅然若失的神情,困惑,“阿霄,你怎么了?” “一时兴起,背诵了一遍昨日看到的文章。”顾以霄收敛神情,又恢复成隐忍守礼的姿态。 但他心中不禁产生了几分隐秘到难以克制的好奇之心。 他想试探,但又怕得到的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色衰爱弛,说明本身就没什么爱。”季之玥抱着他,蹭了蹭他的脸。 “美人在骨不在皮,君子在德不在貌,智者在意不在形,雅者在韵不在妆,阿霄的灵魂香香的,阿霄什么样,阿玥都喜欢。” 顾以霄一时恍惚,只怔愣地望着她。 没来得及反应,季之玥就转移了话题,“阿霄,济州好像比京城还冷。” 顾以霄醒过神,被她抱着,一股热意环绕,竟也没觉着冷。 阵口在寺庙,对方抱着他往寺庙走去。 寺庙很多人,来来外外都是。 看服饰,其中还有不少难民。 佛殿前,有十余人跪着祷告祈求。 一个巨大的番薯佛,不过比起二嫂的真金,眼前这个明显是铜镀金。 “阿霄,要帮吗?” 顾以霄没想到她问自己,不由得顿住了一下,“随心。” 感知了一下,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祈祷都出自真心。 (“赐福”) 季之玥抬手结印。 黑暗中,各类薯藤翻涌破土。 没一会儿,寺外就传来一阵欢呼雀跃的声音。 叭叭一堆恭维,季之玥听得小脸红扑扑的。 “好久没有人这样夸我了。”她没忍住想起现代那亩产一两千的稻谷,遇灾压根用不上她。 没好意思听下去,季之玥抱着怀里的人往偏僻处走去。 小径通幽,别有一番雅致。 顾以霄忽然有些羡慕她,“往年冬日里只想躲懒,轻易不愿动弹,如今想想,若能有你这般本领,我倒真想去看看山川异域都是什么样子。” 最近,每日枯坐在暖屋中读书。 虽看的都是他极其欢喜的书籍和历代状元策论,但脑子记下太多东西,也颇令他有些头昏脑涨。 “真的吗?那我要寺庙阵口遍布天下,我一定带阿霄去看!” 季之玥抬了抬下巴,果然还是她厉害,大哥二哥他们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能叫阿霄抬起贵腚,就她可以! 第143章 欲棒打鸳鸯? 寺庙后院清净,还种着许多樱花树。 济州樱花出名,常有文人以诗赞美,予歌相诵。 春樱秋菊,夏荷冬梅。 顾以霄坐得高,伸手轻抚樱树枝上的霜雪,满心遗憾来时不逢春。 “红了。”季之玥蓦然出声,语气带着几分不悦和心疼。 “嗯?”顾以霄回过头,见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手,不由得手指轻蜷,耳朵一红。 夜渐微凉,天边一片黑沉。 季之玥握住他的手,吹了口热气,给他塞回到狐裘中。 “想看的话,等春天到了,我再带你来。” 她抱紧他,眼神严守,不让一丝冷风吹到他周身。 季之玥很想给他施个屏蔽术。 可屏蔽术,定的是方位,无法移动,而她还得抱着他走动。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季之玥抱着人往角落走去。 她听到有人喊,“灵验了,住持。” 那人一路喊着,往幽径深处跑去。 耳边是怀里人的轻声叹息。 季之玥目光追随那小和尚的背影,直至对方完全消失。 她的术法只能维持七日,若七日后她再来,看到些不好的事情,那就不要怪她放弃这里了。 “我们走吧。”季之玥看了眼四周的樱树。 她抬手拢了拢顾以霄的裘帽,继续传往下一个阵口。 十四个寺庙,大小不一,多是些收留难民,且抱着一丝期望能获取静安寺机缘的古寺,时间最远可追溯到宋。 季之玥没有偏心,全都给了一次机会。 总归是对她有利的。 不过,要想像静安寺那般出现祥瑞之象,是不可能的,她没那么多精力。 皇宫。 夜幕低垂,皇城宫内一片寂静,唯有几盏昏黄的宫灯在冷风中摇曳,发出微弱的光。 “王权。”赵衡批阅着奏折,时不时抬头看眼外面。 一连几日,淑婷嘴里总喊着有鬼,很久没再踏足他的养心殿跟乾清宫。 王权端上热茶,“皇上。” 赵衡端起茶,没有喝,又放了回去,“公主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的人来禀,说是法事已经办了好几场了,但公主仍不见好。” 王权低着头,“皇上,公主前日喊着宫女雅琴,昨日喊太后娘娘,一共三声皇额娘,今日喊完几声母妃,又喊了两声皇阿玛。”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有鬼,大白天也喊。 秋琴上个茶,淑婷公主硬要说茶里掉了颗死人眼睛进去。 什么鬼这么有能耐,大白天的竟也敢显现于人前? 王公公不懂,只猜测,“许是太后娘娘、和靖亲王的离世,令公主受了些打击,精神不济,难免状况百出。” 赵衡沉默。 要真受打击,也不该是现在,早干嘛去了? 他抬起茶盏,抿了一口,“那对夫妻查得如何了?当真是异族女子?” 雅琴的话,他不信,但他不能不查。 “据查,那人名为季之玥,虽身量甚高,但实为松县一乡野女子,并非异族女子。至于那名男子,此人姓顾,名以霄,今年科考一举考中解元。 其祖上曾出过三个探花郎,一个百将军,家族子弟个个容貌出众。只是到了顾举人曾祖父那辈,后代逐渐沉迷享乐,不思进取,挥霍无度。 其祖父最甚,爱赌、嗜酒、还…狎妓。顾举人父亲倒是文武双全,只是祖父将家产败光,又遇上两国交战,最终生不逢时,战死沙场。” 王权咽了咽口水,“若说异族,顾举人倒是有一半异族血脉。此人生母乃苗疆生苗人,据说他大哥还擅蛊毒。” 赵衡沉顿,“生苗虽不与外人通,但她既已嫁予南盛子民,那便是南盛国的人。再者,苗疆也是南盛国领土,如何能算是异族。” 他目光微沉,“三个探花郎,想来容貌着实过人,怪不得能引淑婷停下马车。” 一样是顾。顾父还同样死在战场。 怎么有点熟悉。 赵衡思索,眉峰紧拧。 王权斟酌了一下,“太医院,张太医举荐的那位顾御医,便是这位顾举人的大哥。另,奴才听下面人禀报,顾家三兄弟,顾老大进了太医院,顾老二去了钦天监,顾老三似乎才识不错,明年秋闱,没准皇上就能见到他了。” 赵衡轻笑,“那敢情好,朝堂也该多进些新人了。” 他眯了下眼,“朕记得,静安寺,也在松县。” 只因供奉金薯,便有龙凤祥瑞,紫气东来,天降机缘, 要不是偏远,他倒想亲自去静安寺瞧瞧。 “回皇上,他们一家确实来自松县,且顾举人夫妻成亲不足三月,前月才到京城,经人多方打探暗访,顾家确是良民,与公主相遇,也纯是巧合。” 王权小心翼翼地回禀。 “皇上,小初子着人悄悄画了像。南盛国女子多娇小,但那顾家娘子身量,比之皇上,还稍高一尺,也难怪会被人误解。” “哦?”赵衡微微一愣。 他八尺八。 比他高一尺。 岂不是九尺八? 王权手中揣着画,赵衡凤眼轻眯,斜觑了他一眼,“既然都拿来了,还不打开?” 王权笑了笑,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幅画像,双手呈上:“皇上。” 赵衡接过画像,目光落在画中女子身上。 画中女子眉目如画,虽未施粉黛,却已美得令人注目。 赵衡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总算明白王权为何要多此一举了。 画中人的眼鼻竟与母妃有两分相似。 “若是为她画上妆容……”赵衡心中一动,必然与淑婷那般,有三四分像。 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既有怀念,又有不悦。 “此女现在何处?”赵衡沉声问道。 “启禀皇上,顾家现居于城东的一座宅邸中。”王权回道。 赵衡微微颔首,心中已有计较。 他起身,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画中女子的面容。 能与母妃有几分相似,也算是她的荣幸…… 赵衡心中微动。 “王权!” 王权躬身上前,一抬头,就撞进了赵衡深幽的眼眸中。 他低下头,意料之中地听到皇帝吩咐道: “去着人寻些貌美的男子,最好与那顾举人容貌相似,或是比顾举人相貌更胜的男子。” 赵衡目光悠长,“只需隔个几日去那季姑娘面前晃晃,讨她欢心便可。” “嗻。”王权应下,后退出殿。 第144章 复庄贵人妃位 “王公公!王公公!” 王权挺了挺脊背,“你在这嚷嚷什么?” “王公公,不好了。” 小太监慌忙走过去,凑到王权耳边,急声低语。 王权小眼睛眯了眯,“怕什么,有了就有了呗。” 他心下微惴,快步进殿。 赵衡见他去而复返,“何事如此匆忙?” “皇上,皇后娘娘宫里的人传话说,说庄贵人已有身孕。” 王权看着他,“太医诊过脉,庄贵人有孕一月有余,皇后娘娘查过彤史,应当是皇上醉酒那回怀上的。” 赵衡随手打开奏折,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道,“喜事。” 年底了,子嗣丰,也是一笔功绩。 大臣想数落他,都没有缘由。 “喜事,是喜事。”王权连声附和,“各宫娘娘想送礼,可那庄贵人还在禁足中。” 赵衡抬眸,“复位解禁便是,你让人去挑些赏赐,等下随复位圣旨一块送去。” 惩罚庄贵人,一来可以警诫后宫,在新嫔妃入宫前,紧紧规矩。 二来也是为了压制后宫倚仗母族的风气。 但庄妃也是潜府老人了,又为他孕育有一子,如今有孕,复位也不是不可以。 王权偷偷上眼药,“皇上,庄妃性子不好,新嫔妃明日就要入宫了。若庄贵人有孕,就连晋两个位份,那后面的嫔妃有孕。” 话意未尽,意思明确。 赵衡表情冷了几分,“要不让你来坐朕这个位置?” “奴才不敢。”王权匆匆下跪告罪。 “行了。”赵衡怒极反笑,“你倒是比皇后还像皇后。” 他琢磨了一番,王权说的也有道理。 王权看他脸色,笑眯眯地道,“皇上不如先复庄贵人嫔位,等皇嗣生下再晋封也不迟。” 赵衡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继续批奏折。 王权也懒得提醒三阿哥还在荣贵妃宫里的事,缓身退下。 容貌相似的人可不好找,尤其还是像顾举人那般相貌。 小初子眼高,能得他一句容貌出众,那顾举人必然是与皇上不相上下。 王权眼神晦涩地回过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乾清宫。 要说,皇上做不出强要他人妻子的事,那他可不信。 他自小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皇上儿时看的史书,目光停留最久的便是那一出:昭君嫁父又嫁子。 舒纯皇后容貌绝世,才情过人,皇上对舒纯皇后存了什么心思,他这个贴身太监最是清楚了。 皇上知事起,频频查阅匈奴历史,深谙匈奴婚嫁。 妻后母,抱寡嫂。 若不是南盛国人对此持批评态度,认为这些习俗违背了伦理纲常,皇上又自幼聪慧,识人眼色,指不定还得在先帝面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是吧,皇上只让他去寻男子讨人欢心,怎么也不像是对那季姑娘有心的样子。 上心了,但似乎无关情爱。 也不知皇上打的什么主意。 莫非是嫌弃季姑娘不是完璧之身,又不愿季姑娘顶着那张脸嫁于他人? 王权摇摇头,管它呢,将事情交代下去再说。 …… 方家。 大门前停了辆马车。 马车上两个小姑娘一阵嬉笑打闹。 方仪眉羞红了脸,笑道, “你这是去哪学来的俏皮话?怎么一天天都不带重样的。” “好姐姐,我可都是为了你学的。”方璧拉着她胳膊撒娇。 “是个文人,叫容岐,还是个举人,他说话好听极了。我原想着姐姐要入宫,就学来哄哄姐姐,免得来日你听皇上几句甜言蜜语就没了神智,将整颗心都交付出去。” 美人撒娇最是赏心悦目,但方仪眉想到祁家那个姑娘,不由得蹙眉,“你可别学了祁侍郎家那个女儿,什么男人都领到母亲面前,惹家里人伤心。” 方璧撇嘴,“知道了知道了。我早跟他断了,平日里都是晚上偷偷去见他的,没人知道。” “你胆子也太大了!要是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了?” 方璧摇头,“我与他萍水相逢,他拿我当冤大头,我便拿他逗趣,都好些日子没见他纠缠了,他是个读书人,估摸着也不是什么没皮没脸之人。” 何况,她还给对方了一百两银票。 “还不是姐姐要跟宫里的嬷嬷学规矩,冷落了我。”方璧拉着方仪眉袖口轻摇。 “姐姐,你明日就要入宫了,可千万要记得我说的,不要学小姨母,一颗心挂在皇上身上,落个枯死在冷宫的下场。 姐姐只要当上一宫之主,有个孩子承欢膝下,再有方伯伯他们撑腰,你就不会在宫里受欺负的。 那皇上的真心,不是不可信,只是真心瞬息万变,妹妹我不想看你变得像小姨母一样。听闻皇上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我真怕姐姐定力不足。” 方仪眉被她念了好些天,头都疼了,“姐姐晓得,姐姐心里有数,不会失了分寸的。” “那便好。”方璧点点头,“有姐姐在,小姨母在冷宫也能好过一些。” 方仪眉叹了口气,“小姨母被废,启祥宫如同冷宫,宫门久未开启,虽不至于脏乱,但也荒废许久。如今冬日寒冷,也不知小姨母过得好不好,若有机会,我进宫必得。” 话还没说完,方璧就打断了,“停停停!你又忘了。姐姐,你得自己站稳脚跟,立起来先,不然你去帮小姨母,有心人看到了,够你吃一壶的!” “小姐,到了。”蜻雨无奈出声提醒。 方仪眉听到丫鬟的声音,松开方璧的手,“方伯伯让我到了就一个人进去,不知方伯伯给小姨母寻了什么助力,竟如此神秘。你等下提着礼品先去看望方伯母,别失了规矩。” 方璧眨了眨眼,语气娇娇的,“虽然父亲刚做回京官,可我们都来了几百回了,怎会失规矩?方伯母都拿我当女儿看的,哥哥姐姐们肯定也想我了。” “你呀!” 俩人下马车,方仪眉跟着下人朝蜻禾院走去。 入院,方重琰正跟人下棋。 季月容脸上蒙面,身着淡紫色丝绸长裙,静坐于石凳之上,持棋欲落。 方仪眉缓步上前,轻声喊道,“方伯伯。” 她眼神看向季月容,微微颔首示意。 视线对望,她心下微惊。 面纱轻薄,却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季月容的容颜,只露出一双妩媚冷艳的明眸,恍若神妃仙子。 第145章 写作疲劳,写点扑街喜欢的内容 “许文芳,回家了,你杵那干嘛呢,还不快过来。” 顾易晨拉开马车帘,回头,没看见人,转过身来朝她招手。 “你再等等我,我给之玥也挑两本。” 许文芳蹲在小摊前,听他催得急,又见天黑得快,手随便抽了两本,“结账吧。” 摊贩给她找完钱,一抬头就望见那个大个男人几大步过来将他的顾主打横抱上了马车。 他正乐得呲牙,低头,整理了一下书摊,笑容微变。 少了一本龙阳之好。 “欸!”他叫了声。 马车远远驶走,似乎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摊贩挠了挠头,也不知那个夫人是不小心拿错了还是当真就喜欢看这种断袖之癖的图册。 …… 成璧院。 “谢谢二嫂,辛苦二嫂了。”季之玥和往常一样丢下几箱银子,乖巧地接过许文芳递给她的日用银票。 没错,日用。 吞金薯如今花销大,几乎每天都得额外给她银子去外面浪。 “不辛苦,命苦。”许文芳摆了摆手。 她和大嫂管家,哪怕知道银子本来就是之玥的,但看着流水一样支出去的银票,也还是肉疼。 她望向季之玥怀里的人,“弟啊,是不是你二哥带回来的饭菜太难吃了,你今天怎么饭都少吃了好几口。那几口饭,还没有琰儿胃口大,跟小猫似的。” 许文芳琢磨道,“有了荒山跟庄子,铺子每日需要的货也不用来家里运了。长廊两边的薯能见人,我们家还修建了金薯庙,也不怕人察觉到不对。家里前两天请了小厮和车夫,你要实在吃不惯外面的,我就再请两个厨子回来。” 她拍了拍手,“忘了跟你们说了,隔壁老王要搬到城西去了。我问了一嘴,他准备三千五百两卖掉他那二进宅院。我和大嫂商量过了,要是能买下,就将墙打通,这样家里也能多请几个下人干活。” 她嘴快,噼里啪啦一顿说,愣是没给人插嘴的空隙。 季之玥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呆呆地盯着怀里的人瞧。 许文芳不用想也知道她没听进去,故而只跟顾以霄商议,“弟啊,你怎么看?” “二嫂与大嫂既已议定,我和阿玥自当依从。家中诸事素来皆凭二位嫂嫂决定,以霄并无他虑。” 顾以霄一脸温和地听她说完,歉意地笑道,“也是以霄的不是,饭前贪嘴,多吃了些糕点,让二嫂担忧了。” 季之玥顿住,回过神,给了许文芳一个目光。 “没事就成,能吃就好。”许文芳放下心,“书院那边你大哥都打点好了,要是你实在不愿意出门,不妨就待在家里,二嫂去给你请几个先生夫子回来。” 顾以霄轻摇头,神情略微向往,“盛天书院是由皇上赐匾、赐书、赐田,学术严谨,藏书丰富,乃天下之翘楚。二嫂不知,盛天书院每年只定养士额三十人,能有幸成为其中一个,是所有文人才子心之所向,以霄亦是如此。” 见状,许文芳也不好再劝。 但左右是有些看不习惯他像个易碎珍宝窝在季之玥怀里。 “没事还是得多动动。”许文芳说完脑子一热。 她拉着季之玥走到旁边柜前,“差点忙忘了,之玥,我回来的路上给你买了两本新册子,你瞧瞧喜不喜欢。” 季之玥望眼欲穿。 顾以霄欲言又止:“……” 他眼神探了探,就看到两个大大的字:分桃。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谢谢二嫂,二嫂你人真好。”季之玥眼睛亮晶晶地将册子塞进怀里。 她一只手揽着许文芳的腰,往上抱了抱,放下,“二嫂,我也给你一件好东西。” 季之玥拂手,从妖域取出黑熊毛织成的毯被。 “大黑熊,它的毛当被子盖,最暖和了。” 许文芳看着床上那黑不溜秋的被毯,说不上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那二嫂就不跟你客气了。” “嗯嗯,二嫂夜安。”季之玥放下顾以霄,牵着他的手。 近日,雪下得厚,她的阿霄越发懒怠,投壶投了几回就不愿动了。 是以,她打算牵着对方慢步走回院子,就当做是今日舒筋活络的日程。 “阿霄,看路。” “嗯。”顾以霄低着眼眸,有些心不在焉。 昨日大哥似乎看出来了点什么,很是隐晦地劝诫他:要节制,不要放纵,也莫要图一时欢乐,平白伤了身子。 阿玥似乎听进去了,很久没有再用手指帮他疏解。 许是开过荤,如今二嫂暧昧地说上几句话,再递两个册子,他就情不自禁的意动。 手指轻攥,顾以霄耳垂泛红,窘然得不知方向,只晕晕乎乎牵着人走。 扶舟院。 季之玥弯腰抱他坐到往日温书的贵妃椅榻上,“阿霄今日想看什么书?” 她搬来一个小桌子,备上切好的水果和热茶。 回过头,见对方一脸失神,她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阿霄,在想什么?” 顾以霄缓一缓神,执起旁边闲放的书籍,“我还未看完。” 季之玥眼巴巴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没听到。” 她拉起他另一只手,“要不今晚别看了,我们玩点好玩的?” 季之玥几欲掏出那两本册子,都被顾以霄紧绷着脸,用手挡回。 “你自个儿看。” 他红着耳尖,唇角抿紧,眼神躲闪。 “哦。”季之玥没有感知到他的不悦和排斥,便没有放在心上。 她抱起他,贴着他的后背,翻看图册子。 纸张翻阅响起一阵沙沙声。 顾以霄还是头回见她看那么快,不禁回过头瞧了她一眼。 俩人对视,顾以霄产生了一种好像看到她眼里飞出小星星的错觉。 “阿霄,原来还可以是这样的。” 珠子。 季之玥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欸,刚好。 季之玥取下她腰间的白玉珠配饰,“我这个也是九颗。” 她像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环紧他,置评道,“这个人,不好看,阿霄那里粉粉的,比图上画的好看多了。” 她继续翻下一页,嘴巴还在叭叭叭。 顾以霄羞耻的想捂住耳朵,最终忍无可忍,他选择捂住对方的嘴。 手掌心一阵湿润。 被舔了。 顾以霄松开手,对于他妻子的变态,逐渐麻木。 第146章 没人帮她了 安安静静看书到戌时五刻。 不等季之玥出手,顾以霄便主动提出要去床上。 “阿霄,我想试试,你陪我试试好不好?” 季之玥抱着他撒娇,声音软萌,小脸也是软软糯糯的。 只可惜,这娇一撒一个不吭声。 顾以霄被她闹了许久。 他清楚阿玥想看什么,但他不认为自己会像册子一样露出那样痴迷沉醉的神情。 那种,怎么可能会舒服呢? “阿霄,你知道我的,我舍不得你疼,要是真不喜欢,我一定不会继续的。” 季之玥轻笑着低下头亲了亲他,温柔地哄他,“阿霄,就我们两个人,没人看到的,求你了。” 她不依不饶,还扮可怜,“阿霄只能陪我几十年,余下的孤独全留给我了,我想和阿霄多点回忆,我想记住阿霄最好看的样子。” 她嗓音软软的,透着几分哭腔和哽咽。 也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摸清了他的脾气,知晓他最不能拒绝哪套? 顾以霄沉着一口气。 前世的他留给她五百年的孤独,这一世,又会是多少百年呢? 心中莫名一阵刺痛,顾以霄不忍再深思。 猎奇心下,又许是他本就不被世俗眼光所裹挟,愿意尝试。 因此,他只迟疑了一下,便微微颔首,“嗯。” 顾以霄抿着嘴,淡粉色的指尖有条不紊地脱去身上的服饰。 神情淡然自若,好似袒露身体的人不是他自己。 季之玥直勾勾望着。 青年动作不疾不徐,仿佛每个举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矜贵的手指,修长有力,让人忍不住回想起他握着书卷或茶杯的样子,优雅从容,仿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沉稳和冷静。 “我帮你。”季之玥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我自己来。”顾以霄笑了笑,笑得有些揶揄,“难得我主动,阿玥等等又何妨?” “嗯嗯。”季之玥看他说完就抿唇,下意识也学着他抿紧嘴巴。 她看着他衣裳滑落,乌黑柔顺的发丝,垂在肩头。 偶有几缕长发垂落下来,给对方平添了几分不经意的凌乱美。 她眼神上移,凝望他的眼睛。 眉目清冷深邃,眼神中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疏离感,但唇边温和的笑容,总能驱散那点若有若无的冷意。 最后一层白色内衣脱下,露出里面白皙细腻的肌肤。 身姿修长,肩背线条流畅而紧致,若隐若现的薄肌,白里透粉的胸肌,冷峻而内敛。 季之玥扑过去抱住他,压着他亲吻。 “你压疼我了。”顾以霄轻笑着贴上她的唇角,回吻她。 回忆,谁说只能是前世的? 待记忆解封,阿玥记住的人,可不一定还是他的前世。 身体战栗,被动的承受着她急切的吻。 再一次被亲得喘不过气来,顾以霄眼神涣散地唤着她的名字,“阿玥。” 唇红齿白,小白牙长得整齐又洁白,牙弓型惹人垂怜。 季之玥拿着珠串逼近。 “阿玥。”顾以霄浑身紧绷,无措地喘息,眼尾绯红,神情迷离。 他失了力气,也推不动,只一张俊脸瞬间涨得通红。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 方家。 方仪眉进宫了,方家下人打赏三个月月例,府上一片喜庆。 季月容很少过问方家的事情,但身边的丫鬟却是个机灵的,总能说出她想了解的事情。 “别看妾室多,那都是为了方家一族能多出些优秀子弟,护住方家荣华。 我们方老太爷是个钟情男人,不然也不会方老夫人一走,他也悲伤过度跟着去了。临死前,他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小姐了。 先帝驾崩前没有给小小姐留下只言片语,皇上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好放小小姐归家,为此家主急白了头发。” 青雾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小小姐就是宫里头那个。我虽没见过小小姐,但府上的老人都是这样叫的。旁人不是妤儿姐就是璧姐儿,唯有宫里的那个,纵然再过两三年就年过四十了,也还是一直称呼小小姐。” 如今方家方重琰当家做主,其次便是他的亲弟弟,五年前外调做官的方重谕,也就是方仪眉的生父。 巡盐御史,官品不高,但油水最多,还是皇上最亲近的臣子。 两兄弟并没有分家,和几房庶弟庶妹共住在这五进的大院子里。 当年方重谕携妻女上任,虽然一走就是五年,但他的妻女时不时回来看望,再次归家,兄弟彼此间毫无生分,反而感情甚笃。 青雾笑道,“方贵人进宫,昨晚二爷又哭又笑,还跟家主喝了个大醉,这会儿也不知道醒了没有呢。” 她感叹,“方家又出了个后宫嫔妃,也不知。” 季月容抬手打断她。 随即,一阵脚步声传来。 青雾自知失言,见方家主过来,忙福身告退。 季月容起身,“方大人怎有空来我这?” “仪眉入宫了,你这边打算何时动身?”方重琰开门见山,直冲主题。 季月容慢悠悠地抬眸看他,“方大人,欲速则不达,况乎热羹豆腐。心焦气躁,反受其烫。” “那你也得给我个准信儿!”方重琰一反常态,肉眼可见的焦急。 季月容眸子眯了眯,“方大人,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庄贵人复位庄嫔,且已有身孕,待皇子诞下,她便又是那高高在上的庄妃了。” 方重琰正色道,“南方闹水患,朝堂正是需要庄嫔父亲的时候,皇上虽不喜后宫跟朝堂多有牵扯,但后宫前朝终是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另外,庄嫔与淑婷似乎联手了。” 季月容听出来他在用庄嫔勾起她那些不好的回忆。 她牵了牵唇,“这些并不足以令方大人心乱吧?” 四目相对,方重琰红了眼眶。 年过四十五,鬓发早衰,他颤抖着面皮,又气又恨。 “仪眉传信,雅纯误染时疫,我在太医院打点好的人全被淑婷公主叫走了,没人帮我妹妹,没人能帮她了。” 第147章 姐妹反目 “以方家的能耐,何至于此?” 季月容不解的朝他看过去。 方仪眉虽只是个贵人,好歹也是后宫嫔妃,小主子要照拂一个冷宫废妃,费劲但也不至于一筹莫展吧? 她呼吸微乱,“赵芷筠把太医院的人都叫走了是几个意思?太医院那么多人,全围在寿安宫不成?” 方重琰叹了口气,“院吏和左右院判只负责皇上的平安脉,其余御医虽有十三人,但夜里上值的只有两个,剩下的那些人捡捡药治治宫女太监还行,哪里懂时疫?” 昨夜轮值,正巧是他打点过的那两个御医。 其余吏目医士,医术算不得精通,根本不会解时疫。 淑婷公主梦魇,御医都被叫了过去,小妹染病,易传人,本就如同冷宫的启祥宫,眼下愈发冷清起来。 “便是没有淑婷公主,方家打点好的那两个御医,也是束手无策。” 那两个御医擅长的是风寒发热咽喉肿痛。 方重琰皱了皱眉,“启祥宫落锁,无人能进,宫中人向来捧高踩低,趋吉避凶,时疫一出,银子也不好使了。” 怕惹眼,太得脸的御医他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拉拢贿赂。 “皇上那边可有什么动作?”季月容追问。 方重琰神情顿住,眼神微黯。 季月容抿了抿唇角,“皇上是不知情,所以没安排御医?” 时疫可不是小事,按理应该下令将雅纯姐姐迁到偏远宫殿去,亦或者是送出宫等死才对。 启祥宫虽形同冷宫,可也是位于西六宫,那里还住着嫔妃和皇嗣,容不得马虎。 “皇上知晓。” 方重琰垂眸,“皇上下旨,着令宫中上下,严加整饬,勤加洒扫。皇后娘娘也命太医院依方调制药剂,对各处定期熏蒸消毒,以杜秽气,保圣躬安康,佑宫廷宁谧。” 他沉声道,“宫里染病的只有小妹和那个洒扫宫女,太医院有解疫方子,仪贵人煎了药送去,但小妹病情严重,方子效用不好。今早,仪贵人去求皇上,皇上原本命令院判前去诊治,但淑婷公主临时叫走了院判。” 皇上对此并没有表态。 方重琰眉眼萦绕着一股戾气,“淑婷公主仗着隆宠存心与我方家作对!” 虽说线索断了,冷宫扫洒宫女和公主贴身宫女雅琴皆已去世逝,死无对证。 但冷宫洒扫宫女几天前接触雅琴,而后就出现了时疫,未免太过巧合! 季月容沉吟,“也就是说,雅纯姐姐出事,是皇上纵容的后果。” 她记得冷宫侍卫是皇上的人。 “方大人,恕我直言,除了淑婷公主一事外,皇上与雅纯姐姐之间可有什么恩怨?” “你问这个做什么?当务之急,是救人!”方重琰面色一沉,似有难言之隐。 季月容挑眉,“不问清楚,怎么救?即便下手的人是淑婷,阻拦救人的也是淑婷,可你怎么知道皇上不是背后推手之一?” 她上前两步。 “方大人一族与舒纯皇后母族是姻家,舒纯皇后已不在世,皇上不存在有外戚干政的隐患。 方家是文臣,手上没有兵权,位置再高,也威胁不到帝王。 可仪贵人进宫,处处为方家着想,不惜为了雅纯姐姐去求皇上。来日她若生下皇子,你说,皇上会不会怀疑她站在方家阵营,生出野心? 若方家生下皇子,再与武将勾结,夺权有几成把握?皇上莫不是在借雅纯姐姐时疫一事来敲打你们方家?” 方重琰冷哼一声,“你未免太小看皇上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上不是那般眼皮子浅的君王,不然也不会允许方家坐到今天的高位上。前朝皇上专权,后宫皇上亦不放在眼里,皇上要想捏死一个妃子,就跟捏死一只蚊虫一般,何惧之有?” 与朝堂后宫无关?那便是私人恩怨了。 季月容来回踱步。 她思索道,“所以,皇上不喜雅纯姐姐,是跟舒纯皇后有关?” 方重琰脸色苍白,最终颓废地点了一下头。 “小妹与舒纯皇后曾是闺中密友,她们二人入宫前无话不谈,隔个几日便会相约游玩。” 初进宫时,因着担心孤掌难鸣,独木难支,正好太后娘娘,也就是当时的戚皇后。 戚皇后朝她们抛来橄榄枝,她们便选择和佛口蛇心的皇后联手,应付后宫妃嫔的明枪暗箭。 视线逐渐从清晰变得朦胧。 恍恍绰绰的景象慢慢在方重琰的瞳孔中重叠。 “这宫里,为恩宠地位反目成仇的姐妹并不少见,戚皇后要权,不愿旁人分走她手上的权利,其余嫔妃则是要宠要地位要孩子。 先帝将后宫女人当成他下朝后的乐趣玩物,对谁都不上心。他一手培养出了三方势力,看着她们斗个不停。可以说,后宫嫔妃的磨难都是先帝给的。” 一直争斗,性情是最容易变的,而随着孩子的出生,后宫女人的野心也会一步步壮大。 和温柔单纯的小妹不同,舒纯皇后虽任性,却也更擅于迎合帝王。 “帝王注定是高高在上的,故而当他弯下腰,轻声细语时,谁也躲不过,恨不得将一颗心掏出来给他。” 方重琰叹了口气。 “戚皇后已经是皇后了,她不屑对嫔妃出手,但当权利一分为三,她就坐不住了,酸言两句,言语挑拨,多次离间,这些都不是什么致命的,但往往最能击溃人心。” 先帝最爱舒纯皇后的时候,是小妹失去孩子之时。 孩子离世,好姐妹圣宠在渥,即便知晓戚皇后意在离间,心中也难免会不舒服。 更别提,舒纯皇后出事,小妹着急,四处求人,可轮到小妹出事,却不见好姐妹来为她解围。 每每落难,好姐妹都沉浸在皇上的宠爱里,压根没记起她,日子久了,便生了龃龉。 “小妹不是见不得舒纯皇后受宠,她只想要对方一个解释,哪怕是说上一句好话。” 然而,没有,一句软话都没有等到。 因着小妹的故意疏远,舒纯皇后为了逼小妹主动服软,还多次截了小妹的侍寝机会。 “若只是这样,倒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第148章 尊重对方 方重琰目光落到远处,“舒纯皇后多年无所出,小妹第二个孩子,被先帝强行抱养给她。舒纯皇后整日宿在乾清宫,忽视了公主,致使小公主被李嫔推到湖中溺死。” 季月容眉头紧蹙。 “舒纯皇后一气之下当着先帝的面亲手毒杀了李嫔,小妹一连失去两个孩子,心如死灰,紧闭宫门,不愿见人。” 没多久,皇上就出生了,先帝给其取名赵衡。 因着戚皇后也有嫡子,至此,后宫又恢复了沉寂。 “先帝为了压下舒纯皇后杀李嫔的事情,换了大批宫女太监。我不清楚皇上知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我想,皇上对于他从小就看着舒纯皇后去启祥宫求见小妹一事必然记忆犹新。” 每日风雨无阻,连中毒死前,都还在求小妹原谅。 在皇上和先帝眼里,小妹铁石心肠,冷心冷肺,伤了舒纯皇后的心,还惹舒纯皇后整日以泪洗面。 方重琰沉吁一口气,“舒纯皇后临死前那番话,惹哭了满宫人,唯独小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皇上怕是还记恨在心。” 季月容沉默不语。 好复杂的一个人。 “先帝真的爱舒纯皇后吗?” 方重琰很笃定地点头,“先帝皇嗣凋零,也有舒纯皇后的一份力,但先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丝毫不觉得舒纯皇后狠毒,反而依旧偏爱。” 爱到自己的皇子皇女死在面前,还只担心舒纯皇后的手脏了,小心翼翼擦拭上面的血。 而舒纯皇后,也当真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戚皇后能一直坐在皇后的位置上,成为后来的太后娘娘,除了背靠大树,这里面摸不准也有边舒月不想当皇后的缘故。” 季月容听得有点脑袋疼。 颠颠的。 她总觉得不太对,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若是如此,赵衡当皇帝,为什么那么多人惊讶和质疑?” “你说笑了,朝堂并无人质疑皇上继位。” 方重琰又是一声冷哼,“先帝专情,玩心也重,他拉着众臣子做戏罢了。立储圣旨很早就写下,传位于心爱人之子赵衡,不必遵循嫡长子继承制。” 那不就是耍着太后母子玩? “可舒纯皇后不是留下遗言愿她的儿子当个闲散王爷吗?” 方重琰沉默了一会儿,“真心之语,先帝或许不会违背她遗愿,但那话若是真心,舒纯皇后便不会残害那么多皇子。” 季月容一整个大震惊。 她不由得想起汉成帝刘骜为了宠妃高兴,亲手掐死自己的儿子的故事。 “那岂不是妖妃?” 方重琰语气不明,“先帝眼里,她只是小女儿家的嫉妒,先帝愿意宠着。在皇上眼里,那是母亲为了让儿子顺利登基,汲汲营营,皇上只觉感动。” 季月容收了收神色,“那方大人觉得舒纯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重琰回过头,看着她,迟迟不语。 片刻后,他方才出声。 “在宫人心中,她是个护短的好主子,仁厚大方,心思纯粹,姿容娇艳。于先帝而言,她才情容貌一绝,是知己亦是爱人。” 方重琰没有说自己的看法,只悠悠地道: “有臣子曾弹劾舒纯皇后嫉妒心强,对后宫嫔妃跋扈毒辣,先帝不悦,杀鸡儆猴。 她很庆幸,有上位者庇护,所以她这一生都活得肆意明媚。美中不足的,也仅仅只是不小心丢失了一段姐妹情谊。” 旁人眼中不过尔尔,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却能使她深陷愧疚旋涡中的情谊。 方重琰见她眉头紧锁,目光微顿。 他沉顿良久。 “我方才所言,止于我一己臆想,实非舒纯皇后真性情。舒纯皇后以妙龄二八之岁入宫,彼时犹是天真烂漫、娇憨未泯的小女子。 待人接物,礼数周全;知趣识礼,进退有度,洵为闺阁之懿范。 自其入主后宫以来,究系如何情状,我实未可知。或得之于小妹身侧宫女之私语,或道听途说于市井之间,终非亲见亲历。 她久居深宫,是后宫嫔妃,我等朝中臣子,轻易不得见,更遑论进一步洞察其心性、窥其脾性。” 方重琰对她有气,但也不愿去诋毁一个女子,“舒月性情的转变,是先帝的刻意放纵和后宫女人狠辣促成的,小妹不想见她,只是不知如何面对,并非是真的怨她。” 他老话重提,“你有这脸在,舒纯皇后她好与不好,你都无需担心,左右不过是个死人。你现在身份换成了你早夭的妹妹,身世也经得起推敲,还有银票,也备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宫?” “进宫的事先不急,当务之急是救雅纯姐。” 方重琰郁闷,不满,“你不进宫,小妹如何得救?方家再有能耐,也奈不住皇上不想救我小妹,还有赵芷筠那个小混蛋,联手太后害我小妹进冷宫,现在还想害死她!” 一阵风被带过。 他身体微倾,伸手,“你去哪?” “救人去。” “你要怎么救?好歹同我商议商议!” 季月容头也不回,“当初我怎么出的宫,便怎么进宫去救。” 顾宅。 季之玥抱着顾以霄来到门口,眼睛发亮,“姐姐姐,你怎么来了?” “季姐姐。”顾以霄颔首问好。 “进去再说。”季月容面纱浮动,抬腿进院。 一股艾叶草的味道袭来。 季月容脚步一顿,鼻子微动。 “不好闻是吧?阿霄也不喜欢。” 季之玥捏了捏顾以霄的手指,解释,“大哥说宫里有人得了时疫,没查出来源,担心京城也有,回来就给烧了艾叶。” 季月容心思略动,“顾大哥进了太医院?” “是啊,不过好像没什么重要的活,大哥说都是脏活累活,捞不到一点油水,他可想辞官了。” 季之玥歪歪脑袋,去亲顾以霄的脸蛋。 顾以霄无奈地看她一眼,自觉失礼,连忙扯开话题,“季姐姐难得过来一趟,可是发生了什么要事?” “嗯,宫里染上时疫的正是方姐姐,我想问问妹妹有没有办法救救她。” 季月容很少站顾以霄那边说话,瞧见季之玥不自重的样子,忍不住轻斥一声:“妹妹!” 季之玥呆呆抬头,身体贴着顾以霄,“救!能救!姐姐姐要救谁?” 季月容不忍直视,“家中私室之内,你想如何亲昵热络,皆随你意,姐姐不会相责。可外人在侧,妹妹该自持庄重,谨守礼数,行为举止多予彼此尊重。” 第149章 莫催,在改 说的都懂,但季之玥不想听。 这是第二个人这样说了,上一个还是容岐那个想吃软饭的。 “姐姐姐,你又不是外人。”季之玥眨巴眨巴眼,试图混过去。 但见季月容面色难看,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解释了一句,“我只是想你看到我过得很好。虽然我在外喜欢抱着阿霄,但我们在人前从无越矩之举,就只在姐姐姐面前这一回而已。” “真的?”季月容满脸写着怀疑,“你忍得住?” “忍不住啊,但阿霄说不行就不行,逼急了他会很冷淡的。” 季之玥一脸真诚,还有点小骄傲,“放心,一般情绪感觉不对,我就会及时停止。” 在顾家人面前,她即便忍不住,也只是偷偷亲咬一下,偶尔掩不住,还会掐诀遮住。 出门在外,她掐诀的次数会多一些,但她稍有动作,阿霄就会立即发觉。 三回有两回她是主动服软的。 修炼多年,她活得肆意妄为 ,往往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季月容看了眼顾以霄,见他略一颔首,脸色稍霁。 “既然忍得住,往后出去就别总抱着了。” 季之玥愣了一下,委屈的憋红了脸,“你今日是来找事儿?怎么没一句我爱听的。” “不爱听我也得说。”季月容虚拉了一下她抱人的手,“你现在就先把人放下。” “不行。”季之玥另一只手也抱了过去,“我会浑身难受的。” “往昔十余载,也未见你有这等癖好,如今为何执迷不悟?”季月容想不明白。 季之玥反驳,“夫妻之间,拥之抱之,实属常情。” 季月容怒极反笑。 “人后随你,人前这般,你这叫不合礼数,有失教养!你抱着他,旁人当他身体不好,不知情的少不了还会闲言碎语,骂得难听了,你还能把所有人的嘴巴给缝上吗?” 季之玥紧紧抱着顾以霄,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的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一丝倔强:“你不懂。” 抱着才能不难受。 一松开,天都变成黑的了。 “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季月容看着妹妹这副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季之玥从小到大都是个倔脾气,一旦认定了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平和一些,“你也不想日后他被人看低,遭人耻笑他是软弱无能之人吧?” “不会有人嘲笑的。”季之玥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我的阿霄那么优秀,他们夸还来不及。” “……”季月容耐心告捷,很想上手。 顾以霄静静地听着姐妹俩的对话,没有插话。 他不会偏向任何一方,但也不能让状况变得太糟。 眼看着季月容要跳起来揪人耳朵,他连忙开口,“阿玥,听姐姐的,你先放我下来。” 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诱哄,“换我牵你,我牵着你也是一样的。” 季之玥听到顾以霄的声音,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 她放下他,牵起他的手,“姐姐姐,我不想听那些大道理,我只要他在我身边。” 季月容轻轻叹了口气,“这不是能放下来吗?扯犊子半天,姐姐的话没用,他说你才听,是吧?” “你惹人烦……”季之玥哀怨地道,“我晓得轻重,我也没有一直抱着的。” “是吗?”季月容不阴不阳地笑了她两声。 顾以霄瞧她们气势和缓,又见阿玥眼眸泛红,不禁想起大哥说阿玥有“肌肤之渴”。 “其实。”他抿了抿唇角,缓声道,“自我说要去书院起,阿玥就很少再与我相拥,日中不过一二时辰,日后也会渐渐减少的。” 顾以霄迎上季月容的眼神,说话的语气不紧不慢。 “阿玥会如此,全因她久未与人亲昵,此乃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纵使要改,也非一朝可愈。日后我会多陪着阿玥,想来日子久了,阿玥也就不会患得患失了。” 顾以霄脊背轻俯,微微作揖。 “姐姐所言,皆为我好,姐姐不愿看我失仪于人前,亦不想他人疑顾家之教。在此,以霄谢过姐姐仗义执言。 阿玥很好,人前鲜少令我难堪,日后她若当真得寸进尺,失了礼数,以霄不会偏帮她,定会寻姐姐来给我评评理。” 至于闺房。 关上门便是。 他二十都还没有,自然也不是多腐朽的人,闺房之乐,妻子喜欢,做丈夫的,又何必扫兴。 “……”季月容闻言,对妹妹一阵心疼。 她顿了一下,腹诽:我倒也没上升到帮妹夫,不站妹妹的地步。 她胳膊肘要拐,肯定还是往妹妹那边拐的。 季月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观他言辞条理清晰,语气不卑不亢,由此及人,必不会是个徒有其表之人。 有人帮说话,季之玥小脾气也上来了,“就是,书院的冬学可是腊月到次年三月,整整几个月,很快阿霄就要入学了,我多抱抱他怎么了?又没碍着别人。” 虽然不住书院,可她们接下来要少很多相处时间。 阿霄不拒绝,说明他也想弥补她。 怎么到了姐姐姐嘴里,就成失礼了? 夫妻,夫妻,相敬如宾,算什么夫妻?一点乐趣都没有。 “还是不够稳重。”季月容摇摇头,“以后,我可是要管你叫姐姐的,这说出去,谁信?” “???”季之玥转了转眼珠子,想起来了,“妹妹妹?” “还是叫姐姐吧,你小时候脑子不好,长大了乱叫,别人不会怀疑的。”季月容一锤定音。 季之玥撇撇嘴,“你都想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天寒地冻,有什么话姐姐不如先坐下喝口热茶再聊。”顾以霄笑着牵季之玥往亭子走去。 想着季月容这次过来是要进宫救人,他转过头,轻声解释: “大哥得了皇上密谕,去冷宫看过方小姐后就写出了解疫方子,只是大哥作为一个新人太医,院判收到方子并没有当下就信。” 季月容紧跟上去,“顾大哥今日何时能下衙?” “快了。大哥今夜不上值,你坐着等等,不会太久的。” 第150章 黑死病 凉亭外头围了一圈屏风,里面烧着热炭,放着暖炉。 几人走进凉亭。 季月容环顾四周。 贵妃椅、水果、茶、书、竹箫、月琴,旁边还有一局摆上大半青白玉棋的棋局。 她坐下来,“还挺有闲情雅致。” 顾以霄笑了笑,“天灾之害,史无前例,前几日,兴致缺缺。眼下灾民得以控制,心下渐宽,雅致便上来了。” 季月容还不知道季之玥是番薯精的事情,但她也听说了金薯庙和静安寺的奇缘。 她感慨,“想来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不然,也不会在灾前出现这等解灾粮食,更不会在她快死的时候,让她的妹妹获得那般强大的机缘。 季月容一边等人,一边随口说道,“听闻许多地方都开始供奉金薯了。方大人说,有些商人重利,也花重金建了金薯庙,就是不知机缘来时,是百姓受益,还是那些个商人了。” “机缘哪能谁都给,又不是眼心都瞎,自然是谁收留灾民就给谁。” 季之玥吮了口热茶,持棋下到一个令人头疼的地方。 顾以霄笑而不语,许久才持棋落下。 “阿玥分心了。” 季之玥放下茶,眨了眨眼,“哦…是我输了。再来!” 顾以霄收拾棋局,桃花眼轻抬,“姐姐可要来?” “我棋艺不精,还是容我偷学一二吧。”季月容搬动绣凳,在一边旁观。 顾以霄笑了笑,“阿玥,使出你的真本事来,可别让姐姐看了笑话。” 季之玥撅嘴,“阿霄总偷学我。不过是赢了半只,你等着,等下我赢你一只!” 季月容顿住,还能控只? 她兴致勃勃。 但在看到妹妹第一步下在天元,她不由得眉头紧蹙。 这并不是一个常见的下法。 胜的可能性不大。 金角银边草肚皮,先角部,其次是边,最后才该是中间。 下在天元,岂不是白白将先手拱手让人,放弃对角部和边的争夺? 妹妹不会下棋。 季月容下完定论,转而看顾以霄。 小目。还算稳健,控制角部和边,棋风倒是跟本人一样沉稳。 相杀半个时辰,季之玥以微弱优势赢下半只。 看着季之玥苦恼地说,“下快了,要是刚刚没有下那里,肯定能赢一只。” 季月容默默收回心里暗下的那句妹妹不会下棋的言论。 顾以霄手指指腹揉了揉额角,“乱了。” 季之玥嘿嘿一笑,“就是要阿霄心乱才能赢啊。” 季月容沉默寡言,盯着棋盘,一点点复盘。 顾以霄见她沉思,“我布局倾向于外势,譬如小目星位这两个位置,所以阿玥用天元开局,会很容易打乱我的布局。” “阿霄很聪明。”季之玥点头,嗓音软软的,“所以这一招我不能常用。” 顾以霄想接话,余光看到顾衣昇,“大哥。” 季之玥投去目光,嘴角上扬,朝大哥使劲招了招手。 “大哥,我姐姐姐有事找你。” 顾衣昇闻声望去,正好看到季月容蒙着面站起身。 他怔了怔,掀起衣袍,徐步进入凉亭。 “季姑娘怎么来了?家中就小弟二人,慢待了。” 顾衣昇满脸笑容,“季姑娘可曾用过午饭,若是没有,我去给你做些端来。” “用过了,顾大哥不必客气。”季月容眼神冷静又有点探究地看着他,“顾大哥有喜事?” 气质儒雅的男人,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子。 铜臭味十足,却也让人觉得分外亲切。 “太医院的太医将方子研判过后,刚又给疫症病人试过药,方子的确有效。” 顾衣昇笑着将银票放下,拿干净的茶盏压住,示意季之玥扫着。 他很不见外地抱怨,“那太医院真不是人去的,宫里御医各个都有主,有的还有好几个主子,连新进宫的嫔妃也都打点有自己的太医,像我这种新太医,别说是见皇上嫔妃,交个方子都不能以自己的名讳。” 顾以霄视线落在银票上,“那这钱是?” “哦,方子李院判要了。”顾衣昇毫不在意地道,“他要名,想要当院使,我还不想出头,索性跟着他混了,好歹他给银票,比皇上给的俸禄多。” 季月容着急,“那方姐姐怎么样了?” “死不了,命大着呢。”顾衣昇坐下,喝茶,一派闲适。 顾以霄不解,“大哥不是说皇上私底下秘密让王公公给你传了口谕吗?方子怎么会落到李院判头上?” “当时太医院上值的是房御医和番御医,淑婷公主叫走他们后,李院判就着人传了我进宫。” 顾衣昇眯了一下眼睛,“王公公发话时,神情不太对,他虽然让我们务必要治好方废妃,但似乎也在暗示我们给对方多吃点苦头。” 李院判比他官大,既然对方也在,那方子李院判自然得领头功,他又不是不识相的人。 他是不想干了,但也不能因犯错离宫。 皇上解疫,一是不想方庶人死,二来也是担心昉州百姓。 “我有个协助的苦劳,还得了院判准话,日后能自由查阅医书典籍,外加这一叠的银票,不亏。” 顾衣昇朝季月容看了看,“你是为了方家那个废妃来的?” “嗯。” 他呷了口茶,揣摩,“方家怕是心急则乱,皇上要用方家,明知道方家在乎方雅纯,还不至于会冷眼看着对方病死在启祥宫。不过,依着王公公和李院判的态度来看,皇上似乎也不太喜欢那个方废妃。” 季月容抿唇,无从说起,“方姐姐没事就好。” “黑死病,救回来确实费了一番功夫。”顾衣昇眸光微闪,“皇宫胆大的人可真多,鼠疫都敢闹出来,要真传出来,那可是要砍头灭族的大罪。” 鼠疫? 众人眼神一沉。 “顾大哥知道是谁?”季月容目不斜视,“是淑婷公主?” “我哪里知道这些。”顾衣昇随和地笑了笑。 随即,他冷不丁地说,“我听说寿安宫有一个宫女是昉州人。” 昉州正在闹鼠疫。 季月容眼神暗了几分。 她思索间,撇开鼠疫话题,“顾大哥进宫多久了,可曾听人说起过舒纯皇后?” 第151章 新身份 “鲜少有人提及,也就太医院有个老太医说起过两句。” 顾衣昇面容平静,目光浅浅,“据那老太医说舒纯皇后是阖宫上下唯一一个不分贵贱,不仅会给宫女太监请御医,还会自掏腰包救济穷苦宫人的主子。” 他眼神转到季之玥懵懂的脸上,思量了会儿,轻声解释: “宫内会有专门的药房,宫女和太监生病时可以在这里领取一些常用的药物进行治疗。 皇宫不比外面,宫女太监是请不动御医的,寻常药物若是治不好,冬日里的一场发热风寒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舒纯皇后肯将人命放进眼里,所以她宫里的宫人常常靠着她这个主子名义,请些空闲的太医看病。” 季之玥哦了声,语气很是真挚,“那她人还怪好的嘞。” 听闻此言,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季之玥歪头,“怎么?我说的不对?这都不算是好人吗?” 现在这个世道,还是在皇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已经很好了。 不是吗? 顾以霄年纪不大,对舒纯皇后的认识不多。 但他有了解到先帝冲冠一怒为红颜,亲手斩杀御史一事。 “舒纯皇后的脾性,待人待物,各有所异。诚如古语所云:千人千面,不可一概而论。大哥的话,只能说明舒纯皇后待宫人,怀有仁慈心,宽以待下。” 顾以霄抿了抿嘴唇,斟酌字词,“我尝听闻,严御史屡次上疏,弹劾舒纯皇后,言其‘不睦后宫,不分尊卑’,言辞切切,似有深意。” 他本非后宫之人,故其未曾亲睹宫闱之貌,亦未尝耳闻内廷之音。 身份有别,职司各异,难置喙宫闱秘事。 只是,察御史之言,观臣子之行,虽未明言,辞色之间,似有未尽之意。 舒纯皇后在世之时,朝堂诸公似多有疏远。 连带着她的儿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群臣也是敬而远之,未敢深交。 当然这里面兴许内有乾坤,不然皇上如今也坐不到那位置上,更不会有满臣拥护的盛世。 季之玥皱了皱眉,好奇地问,“后来呢?” “御史弹劾,重臣附和,要么是利益相悖,眼红她,要么就是确有其事。” 季月容才听方重琰说过这件事,不由得接上了话,“舒纯皇后知道后,心甚不悦,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没隔多久,先帝上朝,天威震怒,严御史遂以忤逆之罪,伏诛于殿前。” “先帝也还怪好的嘞。”季之玥敷衍地回了句,用痴迷的眼神轻瞄一眼顾以霄。 肤白如雪,青丝如墨,红唇微张,风姿绰约。 好想亲。 她掐了个幻术,又立了个声音屏障,以最快的速度抱着人亲了两下,依依不舍地放开。 幻术解开,季之玥不以为然地道,“男人就是这样,见不得皇帝不进后宫,更见不得有人独宠后宫。稍有不对,全怪女人,那严御史,没准就不是个好的,皇帝借题发挥罢了。” “嗯。”季月容毫不犹豫地附和点头。 顾以霄懵懵地抿了一下唇。 借着眼角余光,发觉大哥和季姐姐的眸光里闪动的并不是讶异和不悦,只有沉吟思虑,便知是他们又是被遮掩了耳目。 他沉着地轻敛下眸,随即又不动声色地抬眸,冷瞥了季之玥一下。 季之玥捧着脸,圆圆的大眼睛无辜地朝他抛媚眼。 眼波流转间的一颦一蹙,若只偶尔来上一回,顾以霄定会迷恋上。 然而,眼前这人,昨晚还抓着他的脚,干着些不是人干的事。 顾以霄收回视线,一个人呐呐无言半晌。 “高高在上的妃子,朝卑贱之躯伸出手,给了宫女太监一次又一次的希望,换做是谁,都会动容。” 顾衣昇进宫日子短,知道的并不多,他悠悠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至少在宫女太监眼中,舒纯皇后是个极其善良的主儿,救他们只是想救,不求回报。总不能因着舒纯轻易就让上位者打开心扉,步步高升,就否定她好的一面。” 舒纯皇后得到了上位者的赞赏,还有上位者的宠爱。 或许她只是平等的不待见宫中所有皇帝的女人。 逝者已逝,他们又何必再妄加揣测。 “多谢顾大哥直言相告,”季月容看了看擦灰的天,起身。 顾衣昇和顾以霄下意识站立相送。 季月容短暂地凝视了会儿季之玥,轻叹,“妹妹在看他什么?” 季之玥侧目,给了姐姐一个眼神,“你不懂,多看一眼,情灼灼,少看一眼,情惘惘。” “我一点也不想懂。”季月容站在她面前,手中紧握着一卷官府文书。 纸张微微泛黄,边角有些磨损,显然已被反复翻阅。 季月容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文书。 “这是前些日子方家给我送来的。” 她将官府文书递到季之玥面前,示意她查看。 季之玥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 “曾用名:季月容?五妹的名字。徐青姝,这是姐姐姐现在的新身份吗?” “嗯。”季月容陷入回忆。 “五妹死时,季老汉似乎很怕被人知道,故而一直隐瞒不报。娘没能脱离那个村,一是季老汉在官府那边有人,二来,家里附近十几家人都是季老汉的眼线。 衙门派衙役查人口时,季老汉多次躲了过去,五妹的名字依旧在季家的户籍上,后来,瞒不住了,季老汉也只说是送给别人当丫鬟了。 我本就是小松村出来的,借用五妹的身份,也经得住别人询问。因着林生原的事情,我是罪臣之后,但明面上谁也不知道。 毕竟那林生原从未承认过我娘的身份,方大人查过,他不仅忘记了我娘,怕惹人怀疑,他还找了个冒牌货代替我娘。” 季之玥眉头微微一皱,“方大人查得到,皇上应该也能查到吧?” 她看过季老汉那些书信,换命多开始于14-15岁,五妹死时才七岁。 估计五妹也是换命的人选,季老汉的冷眼忽视,不小心将人害死,又担心上面的人责怪,这才决定隐瞒下来。 季月容抬头直视她,眼睛一眨一眨的,“我原本也没想瞒着,换命一事,牵扯进来的人太多,甚至还有太后娘娘参与。就算我的身份经不起细查,只要皇上在意我这张脸,他就会想尽办法给我换一个新身份。” 反正,皇上要是真查到林生原,她也权当不知。罪臣之后,她不认。 她注视了妹妹些许时间,没头没尾地道,“你这张脸,与舒纯皇后也有两分相似的。” 季之玥睁了睁圆润的杏眼,“哪里像了?” 季月容轻笑一声,“上回我们在客栈见面,你那个妆容,认识我的,旁人一看可能会觉得像我,但你不施粉黛的模样,其实也像舒纯皇后。” 她神情难得迷茫。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将一切如实相告,剩下的,端看皇上如何裁夺吧,大不了再死遁一回。” 再挣扎一番,倘若终究拗不过,她也就认命了。 在那之前,只希望能将方姐姐也一同带出来。 但是,方姐姐似乎不愿离宫。 第152章 皇上微服出巡 季月容微微晃神,旋即,笑容明艳地扬了扬带着傀儡戒指的手指,“妹妹,这辈子,姐姐真要靠你了。” “嗯嗯!”季之玥点点头,拍了拍胸,“到时候,我陪你一起进宫!”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眼神还频频望向顾以霄。 顾以霄一改往日懒散的架势,后背挺得直直的,只声线慵懒随意,“带顾某一个。” “我这有假死药。”顾衣昇掏了掏衣袖,“我问过我夫人,她说中毒那日,死而复生,身体并无疼痛,除了略显疲惫,与常人无异。” 他将装有假死药丸的小匣药盒递过去,“戒指替死,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会醒来,若有意外,此药可再助你假死一回,躲过御医的检查。” 季月容诧异地瞟了他一眼,“多谢。” 她小心收好药盒,沉肃地道,“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进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捅出罪臣之后的身份。今日之言,望你们记在心上。待我入宫,形势不对,切不可与我相联,若是相遇,只当不认识便好。” 季之玥迷惑地打量她,“姐姐姐,你认真的吗?不是说好你是来京城找姐姐,然后不小心被皇上带进宫吗?” 她蹙眉,“大姐惨死宫中,二姐我还在啊,你来京城不应该先找我吗?” “二姐?你身份转换得倒是快。”季月容眼神温柔,语气促狭。 她思索,“你已嫁为人妇,无事何苦去扰你?怎么着也是以找大姐为先。只是,我身份是随难民来京寻亲,‘大姐’死于深宫一事,我一个宫外人,是否该知情?” 顾衣昇坐下,倒了杯茶,“倘使宫外亲眷知其居于宫闱,或于闲暇之时,时常入宫探视。宫女身故,其亲眷或可借由宫中其他宫女或内侍之口,得知噩耗。宫禁森严,但消息也不是不能转达。” 季月容后知后觉他们是在站着送她离开。 眼看着天灰蒙蒙的,隐隐要下雨的节奏,她索性又坐了回去,“都坐下说吧,我一个人出来的,没带伞。” 大约一时半刻走不了了。 顾以霄颔首低眉,从善如流的坐了回去。 “阿霄。”季之玥朝他展开手,手臂又长又直。 她右边眉毛轻轻上挑了一下,娇美的眉眼忽然自带风情。 只不过,那眼睛瞳仁大,黑的纯粹,看起来更多的是干净和童真, 顾以霄神情怔懵,他本能地转过去让她抱。 双腿修长,然而,身躯颀长精瘦,落到比他高出一尺七的季之玥怀里,略显小只。 季月容恨铁不成钢,但见他们只是揽抱了会儿,便没有多话。 她转过头看顾衣昇,眼底带着几分审视,很担心对方会不满妹妹的轻浮。 “日有进益啊。待时日稍长,习以为常,买猫的事也就不用提上日程了。”顾衣昇坐在一旁品茗,脸上带着清浅而放松的笑意。 季月容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她狐疑,“买猫?” 顾衣昇笑了笑,“依赖肌肤之亲,是心病,从医书来看,之玥抱着小动物也能缓解,只不过她喜欢霄哥儿,不喜猫狗,便只能暂时作罢。” 顾以霄回过神,耳尖泛红。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慢慢倒了一杯茶,坐在椅子上细品。 顾家人见怪不怪,但落在季月容眼里,就有点尴尬了。 她又心疼又无奈又怨恨。 该死的季老头。 不过离开五年,妹妹怎么得了这种臭毛病。 她稳了稳心绪,“顾二哥还有两位嫂子怎么不见?” “大嫂二嫂最近一般傍晚才回来,二哥进了钦天监,钦天监每年冬至需要呈奏下一年的《大统历》 二哥这会忙着呢。”季之玥瞄了一眼傀儡戒指中拿着星盘打盹的顾易晨,话头一滞。 她呆呆地补了句,“好像…也不是很忙。” 闲聊几许,季月容望着只灰暗发沉,却迟迟不落雨的天空,“这雨怕是不会下了。” 她再度起身告辞。 “还是带把伞吧。”顾衣昇想了想,回去拿了雨伞给她。 京城繁华的街道,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侧店铺林立,行人如织。 天公不作美,乌云密布,行人四散。 季月容蒙着面纱,抬头望了望天,眉间微蹙。 一阵冷风袭来,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落下。 她撑开手中的油纸伞,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伞面上。 鞋面被雨水浸湿,长棉裙也脏了一小片。 出门着急,没有带丫鬟,以防万一,马车也停在金楼附近,较为隐蔽的地方。 风势渐大,伞面被吹得东倒西歪,季月容赶忙加快脚步,前往金楼。 与此同时,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缓缓前行。 车内,赵衡身着便服,正透过车窗观察着沿途。 他心不在焉地问,“找到了几个?” “回皇上,三个。”王权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求饶道,“顾举人那样的容貌可不好找啊,皇上。” “都安排下去了吗?”赵衡脸上神情晦涩。 “还得过两日,那顾举人夫妇待在顾宅,咱家的人实在没有机会。” 王权回禀,“下面的人查到顾举人不日将会到盛天书院就学,季姑娘必不能同行,届时奴才……”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赵衡急喊道,“停!” “停?”王权果断闭上嘴。 余光却见赵衡欲在马车颠簸中下车。 王权愣住,忙喊,“停车!快停下马车!” 第153章 跟妹妹一样的臭毛病 季月容不喜欢坐以待毙。 但顾二哥那番话,困扰了她多日,直至今时还犹然在耳。 这些日子,她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两次出门都没带侍女。 不久前,她跟青雾搬出了方家别院,住进了自己租的小院。 原本做好打算,若三日内还没个结果,她就主动去一趟远山寺蹲守皇帝。 不承想,因着方姐姐一事,方大人主动来找她,而她出门一趟,好巧不巧听到了马车上那一声:“皇上”。 听着很是耳熟,没记错的话,应当是上回妹妹带她离宫时,皇帝身边那位圆脸的大太监发出的声音。 季月容停下脚步,松了松面纱,任由冷风将面纱吹起、腾飞、坠落。 脑海中,方姐姐那句话开始不断在她耳畔回响:做你自己就好。 自己。 可她哪还有自己。 马车擦肩而过,没有一丝停顿。 恍惚间,手中纸伞吹掉在地。 季月容眼神恹恹地凝视地上沾了些许脏污的伞,仿佛看到的是她自己。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裙袄,发梢的水珠不断滴落。 黑长的发丝紧贴在她的脸颊和脖颈处,滴落的雨珠顺着她的肩颈滑落,很快就浸湿了她的衣襟。 这时,她听到有人声调低沉,又略微委屈地喊她,“母妃。” 母妃?季月容猛然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一把伞盖在了她的头顶。 她抬起眼眸,映入眼帘的是赵衡那双含情脉脉,且微微泛红的凤眼。 男人一袭青色锦袍,外披白虎裘衣,身姿挺拔,脊梁笔直,浑身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以及不可侵犯的威严。 进宫将近一年,季月容未曾有机会面圣,唯有假死离宫那晚,靠着隐身,躲在远处,瞧了几眼。 “公子可能认错人了。” 季月容垂下眼眸,神色飘忽,避开他那对潋滟似秋水的凤眸,只拿余光观察四周。 左侧是王公公打伞,右侧跟着七八个身穿便服,携带佩剑的高大男人。 大而普通的马车,此刻就停在后方。 明面上人不多,但季月容隐隐能感觉到暗处还有人跟着。 她看了眼地上无法再用的伞,轻抿下唇,抬腿欲走,“家中仆人还在前方等候。” 还未说完,带着男人体温的白虎裘衣就披到了她的身上。 随即,手腕被人紧紧攥住。 季月容顿了顿,不解地掀起眼帘,“公子还有事?” 赵衡唇角微抿,一言不发,眼底的幽深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若不是还有理智,他怕是会情不自禁的将人拥入怀中。 她的声音,和母妃一样。 许是见气氛太过凝滞,王权笑道,“我家公子最见不得小姑娘受罪了,相见就是缘,瞧姑娘衣裳湿的,又是雪雨天,不妨让我家公子送姑娘一程。” 巨大的华盖伞高高撑起,里外都绣着精美的祥云图案,边缘随风轻轻飘动的流苏还是金色的,格外晃眼。 “不必。”季月容定了定心神,因着清楚眼前人的身份,她还有些心有余悸。 她轻声道,“没几步路就到了。” 没得到回应,她眼睛盯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沉默下来。 嘴唇微微泛白,却又带着一种别样的水润,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随着她轻轻眨眼,水珠也跟着轻微颤动。 水珠如泪,似落非落,平添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光线渗透灰暗的乌云,散落在她的面庞上,清透如玉,貌美似仙,偏偏眼神透着一股死寂。 一如当年等在启祥宫外,求见不得,郁郁寡欢的母妃。 母妃的脸慢慢与眼前人的脸重合,好似死而复生,转世轮回那般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赵衡再也不愿忍耐。 他欺身上前,弯腰将季月容打横抱起。 一声轻呼,季月容下意识地伸手抱紧他的脖子。 欲擒故纵,不应该是吊个几天才会忍不住吗? 皇上定力这么差的吗? 季月容心思百转,面上却不显。 忆起顾二哥那些话,她顺从心意,面无表情地依偎在帝王怀中,“好生无礼。” 赵衡身体僵住。 王公公瞧皇上抱着人,也不动,便开口询问,“敢问姑娘家的仆人,是在何处等待?” 然后,他被赵衡瞪了一眼。 王权看了看赵衡的神情,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懂了。 莫非,皇上还想直接带回宫不成?这跟当街强抢民女有何区别? “怀安街,枣树下。”季月容抬眸,没提金楼,那个地方谁都知道是方雅婷开的。 “皇…公子,外面雨大,还是先上马车吧。”王权苦着脸,回去该被骂了。 皇上心血来潮,想来见顾家娘子一面,路上却遇到一个跟舒纯皇后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 他这些年奉命留意民间女子,就是为了寻找与舒纯皇后相貌相似的人。 没料到,皇城脚下,眼皮子底下就有一个。 赵衡不冷不热地瞥了眼王权,再次低头看着怀中人时才温和几分。 他目光炯炯,“一时情急,不想唐突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我向姑娘赔罪。” 他目光幽深,“天寒雨大,可否容在下送送姑娘?” 或许赵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有多温柔软和。 身侧的王权见状,心中也多有思量。 后宫,恐怕要变天了。 季月容没精打采地看了赵衡一眼,态度无谓,语气冷淡,一股淡淡的死感。 “那就有劳公子了。” 抱着不放,送不送,她说的有用? 奇奇怪怪,怎么跟妹妹那个臭毛病一模一样。 季月容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雨珠坠挂在她纤长的睫翼上,眼睛轻抬时,朦胧泪眼,面上的沉寂和麻木无比浓郁,如同碗中满到快溢出来的水。 赵衡目光凝固,眉头狠狠拧起。 声似、形似、神更似,犹如故人归。 他抱着人,匆匆上了马车,将王权留在了外头。 第154章 惨死宫中 马车宽敞明亮,内里铺满了绒毯。 季月容被放坐到暖炉旁,怀里还被塞了个精致的小暖炉,旁边男人含情不语,一错不错地望着自己。 她切切实实体验到了顾以霄的待遇。 代入一下,妹妹那样百般贴心,确实很能打动人呢。 可惜,她不信情爱,心中生起的野心也随着深宫余留的梦魇渐渐褪去,只余厚重的晦暗和消沉。 季月容揭下白虎裘,低敛着眸,手指魂不守舍地揪着坐垫上的狐毛。 意志被一次次噩梦摧毁,她如今也变得越发不坚定起来。 庄曦妍复起,待皇嗣生下,便可恢复妃位。 劫了她和小妹气运的戚氏梅氏虽刚入宫,可一侍寝就晋了位。 一个成为一宫之主,一个得了封号,变成了昭贵人。 皇后孕期不稳,无暇顾及宫务,荣贵妃独善其身,冷眼旁观,谨嫔几人欺她辱她囚她。 可到头来,这些人全都毫发无损,眼下地位还频频上升。 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被毁容,最终死在辛者库的小宫女。 “姑娘,怎生独自一人出门行走?”赵衡收敛了表情,看季月容的目光带着几分打量。 一身素衣棉袄,除了耳坠玉簪,未配任何首饰。 季月容回过神,心中一紧。 她面上仍不动声色,轻声答道:“初到京城,一时兴起,多逛了会儿,忘了时辰。” “姑娘不是京城人,可为何是京城口音?”赵衡面无表情的坐在她对面。 他凝视的眸子,像看猴子一般。 帝王终究是个清醒的,哪怕有那么一刹那间沉溺进去过,也会很快脱身。 季月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对方在看一个演技拙劣的戏子。 她低下头,颤悠悠的睫毛遮盖了眼底藏得深的冷意,“曾经在京城待过几年。” 她没有说得太全,总归都是能查到的。 季晓梦已死,而‘季月容’这些年的‘经历’,除了那个已逝的养父,简直就是她的翻版。 方家还有季老汉都在给她铺路,不管是谁查,都只会查到她是从小被卖身,在大户人家当丫鬟。 “我是松州人。” 赵衡深知不妥,思索片刻,也没有再追问。 他陷入沉思,似乎在推测对方是旁人派来的可能性有几成。 马车徐徐往前开。 咔嚓一声,轮子碾过树枝,马车停下。 季月容起身,弯腰,掀帘,动作一气呵成。 赵衡还没反应过来,她人就下了马车。 他紧随其后,却只遥遥望见对方倾身不紧不慢地上了另一辆马车。 “主子,可要叫人跟上去?” 王权愤愤不平,“这姑娘,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赵衡扫了他一眼,“多嘴!” 王权假装掌嘴,实际上手只是轻轻抚过他那圆圆的喜庆大脸。 “奴才多嘴,不该擅自揣摩君心。” 赵衡没心情看他掌嘴,沉着表情,命令道,“让人去查一下,要具细无遗。” 他回过身,上了马车。 马车刚要启程,他又掀起车帘,“派几个人暗中保护,记住,悄悄的,别让她发觉。” 王权转了转小眼睛,微微鞠躬点头,“是!” 抚雪院。 季月容回到院子,就拎了鹦鹉放外头,给方家人传递信号。 她不清楚有没有人在暗中观察自己,但她觉得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她匆忙叫来青雾,进了里屋。 “你跟我之前,从未离开过方家,方家上下也不曾目睹过你的容貌。你是方家精心培养出来的人,会武,还和方贵人身边的蜻雨一样,是个难得的女医。” “姐姐想说什么?”青雾意识到不对,“姐姐,莫不是见到皇上了?” 方重琰上次过来时,劝说季月容去远山寺等待,不然皇上一去,怕是有重兵把守,不易入内。 季月容纠结许久,拿顾易晨的话给驳了回去,说是要再等等。 当时,青雾也在。 青雾和方重琰都知道季月容在赌,赌她可能真的能跟皇上巧遇。 为此,特意租了这个小院子,仅仅要走了青雾这个在方家毫无存在感,且几乎足不出门,一出现就只在隐蔽角落的暗侍。 “不出意外的话,我或许很快就能进宫。”季月容垂眸,“皇宫不是个好去处,皇帝的心思多变,方大人让你跟着我,也不知是对还是错。眼下心乱,我也不知能应允你什么,只望你能再好好想想。” 起初,她是想着多个人多个照应,就没有推辞。 但因为这月不停陷入梦魇,外加方才皇帝一下子冷淡的眼神,她对自己忽然就没了信心。 她不想对方落得个和她一样毁容枉死的下场。 “姐姐何必想这么多,我既然受得住荣,自然也能共得了辱。” 青雾双手轻揉她的肩膀,“方大人选择让我跟着姐姐,一是因为我和姐姐一样是松州人,来自同一个地方。二来,姐姐的新身份,也跟我有点关系。姐姐对我有恩,如今正是用到我的时候,妹妹又怎能后退?” 更何况,她进宫也是为了报仇。 没有季月容,她一样会走方家人的路子入宫。 她的姐姐绝不能枉死。不能。 季月容扯了扯嘴角,“不过是送了些药给你,我不送,方家也不会少了你的,这算什么恩?” 青雾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我是方家养的暗卫,要不是姐姐,我只怕还活在暗处呢。姐姐要我,不要秋池,不就是因为那句,我跟了谁,谁就是我的主吗?方家把我给了姐姐,明面上我虽叫姐姐,私底下却视姐姐为主,日后也只随主子差遣,只忠于主子,生死定无二话!” 皇宫。 当天晚上,赵衡独坐到天明。 王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能不停催促下面的人。 一连几日,皇上急,太监也急,两个人都在急躁中度过。 直到宫外连夜传来密册。 “皇上!”王公公屁颠屁颠地奉上手中的厚册。 赵衡放下奏折,拿着册子沉默许久。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 册上密密麻麻记满了人名。 父母是谁,姐妹几许,主家何人,主家人口多少,年龄几何,皆有批注。 养父徐垣。 义女二人:徐青雾,徐青姝。 徐青姝,原名又叫:季月容。 赵衡轻声呢喃,“季月容。” 母妃名字中也有月字。 他凝神,往下翻阅。 季月容出生小松村,父年老,母懦弱,四个姐姐,一个妹妹。 年幼被卖身,做人奴婢多年,后主家出事,随难民逃荒,流离失所。 京城养父估摸着是见她与义女来自同一个地方,觉得有缘,便好心收养。养父重病,死后只留下一笔钱。 家中无男子,养父亲戚想争夺钱财,死赖不走,无奈之下,季月容便与徐青雾卖掉宅院,相依为命,消失在京城。 往后几年,一片空白,犹如避世一般。 直到季月容生父弑母逃亡,家中只剩下一个嫁为人妇的二姐季之玥,还有入宫当宫女的大姐季晓梦。 此次来京,大约是寻亲。 赵衡笑了笑,“原来,那顾娘子是她姐姐。” 他继续往下看。 季月容来京寻亲,然而,大姐惨死宫中。 接下来的一个名字,令赵衡心中一沉,“秋梦。” 第155章 打扫慈宁宫 秋梦? 那不就是他之前叫张御医去瞧的那个小宫女吗? 王权的心倏然咯噔一下。 细说起来,这件事还是他小徒弟死盯咸福宫才发现的。 “皇上可是觉得有点耳熟?”王权试探地问。 发生时间不长,想来皇上应该也还记得。 赵衡也的确记忆深刻,“庄嫔最近在做什么?” “皇上敲打过后,庄嫔娘娘近些日子脾气就收敛了许多,如今正在咸福宫安心养胎呢。” 赵衡沉吟,“那个宫女。” “回皇上,普通宫女身死,多是用一张草席,卷送出宫。” 也就是乱葬岗。 王权琢磨了会儿,“奴才记得小临子说过秋梦那个小宫女,样貌不俗。姐妹多有相似,兴许秋梦与徐…季姑娘也有几分相似,所以才引起了后宫娘娘们的忌惮。” 说来也怪,舒纯皇后去世已久,连当今皇后都没见过舒纯皇后的样子。 后宫娘娘再忌惮,也不该用那种法子去对付一个毫无身世的宫女。 舒纯皇后的画像,描绘不出舒纯皇后容貌万分之一。 现如今,除了老嬷嬷,谁还跟皇上那般一眼就认…… 思索间,忽闻皇上唤道,“去传钦天监。” “嗻。”王权愣了一下,转身小跑出去。 殿中烛火浮动,赵衡神情晦暗地看着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他目光紧盯一处:季晓梦,南盛十六年,戊辰,甲寅,戊辰,壬戌。 视线下移,季月容,十六岁,生辰八字:丁亥,癸卯,丁亥,甲辰。 二月生的。 算算日子,应该是母妃刚去世不久,林氏就怀上了季月容。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思念母妃的次数越来越多。 看着和母妃长得如此相似的人出现,赵衡又惊又喜。 李监正匆匆赶来,作揖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赵衡回过神。 他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李监正,朕记得你说过,这样的命格生命力强,有进取心,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他给了王权一个眼神。 王权接过册子,对视一眼,将季晓梦的生辰八字指给监正看。 李长钰想接过,见王公公不松手,只能倾身去看。 “回皇上,这的确是个极好的命格。” 他想起顾师弟的话,语气微微一滞,“不过,一个人命运好不好,不能只瞧八字,臣还得依据五行平衡、大运和流年以及个人努力和环境来看。” 赵衡气势收起,“怎么说?” “五行中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平衡向来重要,一旦如失衡,即使八字中有吉星,也可能会有一些不利的事情发生。” 李长钰见皇上面色和缓,微微松了口气,“八字好,可如果大运和流年不利,也可能会遇到困难。出身,以及身边有没有小人,这些都会左右一个人的命运。” 赵衡沉默了一会儿,又给了王权一个目光。 王权翻动册子,将季月容的八字给监正查看。 李长钰认真看完,敛声屏气,“回皇上,此人也是个贵人命格。” “呵。”赵衡冷笑一声。 吓得王权跟李长钰一个扑地跪下。 “皇上,臣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退下。”赵衡起身,来到窗前,高大的背影略显深沉。 李长钰蹑手蹑脚地退出殿。 他看了看王权,“王公公,皇上。” “没事少问些有的没的。”王权指了指天。 李长钰歪头看天,“???” “又要下雨了,李大人走路小心。”王权挥了挥拂尘,扭头就走。 一进殿,就看见粘杆处的单初,还有血滴子的单石,俩人齐齐自阴影处走出。 “回皇上,不是奴才办事不力,整个村的人都是这样称呼的,没人知道季老太从何而来,叫什么名字。” 单石有点憨,一听皇上说要查季老太,就吐豆子一样往吐,“年头太长,三天时间,皇上就是杀了奴才,奴才也不好查啊。” 赵衡背对着他们,声音冷淡,“先往边家那边查,时间不限,这次查清楚些,别连个名字都查不到就来回禀。” 边家?哪个边家?哦,是舒纯皇后! 单石恍然,“是!” 他退回到黑暗处。 赵衡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单初,“暗中追捕季关祖,找到人后,无论生死,给朕大卸八块,鞭尸半月。” 辱妻卖女,当真是可恶。 王权噌一下抬起头,半月,那尸体也太臭了吧? 单初没什么表情,声音幽幽地领命告退。 “王权!”赵衡冷眼瞧了他一眼,“她最近在做什么?” 王权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奴才一心伺候皇上,还没来得及过问。不过,奴才听说季姑娘最近偶遇了好几家公子,就如同上回偶遇皇上一样。” 赵衡眼睛微微发红,“你说什么?” 王权数了数,“前日是工部侍郎家的章公子,昨日是礼部侍郎家祁公子,今日是那个方家的二公子。季姑娘似乎有意要与这些人打交道,不过那些公子都没有下马车跟她说话。” 赵衡眯了眯眼睛,“想要荣华富贵,她怎么不来找朕?” 方家,章家,祁家,都算什么东西! 那日,她明明待他很冷淡! 是不是说他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朕,好看,还是侍郎家的公子好看?” 赵衡冷声发问,问完唇线抿紧,一双惑人的凤眸气得泛红。 八尺八的大男人,此时此刻,忽然觉得有点小委屈。 王权疯狂赞美,“自然是皇上,皇上俊美无双,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一表人才,岂是旁人能相提并论的?” 赵衡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你,想法子让人告知她大姐的死因。” 他脸上的不善越来越明显,“伺候过母妃的那批宫女太监留下,其余那些,去景仁宫告知皇后一声,尽数遣散出宫!” “嗻。”以免被迁怒,王权一一应下。 “坤宁宫打扫出来吧。” 看着王权不明所以的眼神,赵衡闭了闭眼,“景仁宫太小,坤宁宫打扫好了,皇后生完孩子好迁宫。” 王权松了口气,“奴才一定着人尽快安排下去。” 赵衡语气轻飘飘地道,“还有慈宁宫,也一并打扫出来。慈宁宫大,里头还有花园,她见了,必定喜欢。” “这…这不妥,皇上。”王权一脸离谱地抬头,“皇上,慈宁宫一般都是太后娘娘才能入住的吧?” 赵衡眼神凉薄地瞥向他,“那又如何?” 皇宫是最讲规矩的地方,但偏偏,最不讲规矩的地方也是皇宫。 “季姑娘的脸,就该是皇家人。毕竟,她与舒纯皇后容貌极为相似。若是顶着这张脸外嫁他男,不说皇上受不得了,其他臣子知晓了,也定会生起些不好的心思来。” 王权苦着脸,眼珠子转了转,“可是皇上,恕奴才多言,您这是要打算给季姑娘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呢?” 第156章 姜太公钓鱼 “可恶,他居然迟疑了!” 季之玥抱着顾以霄,满脸凶狠,“我姐姐姐不配住慈宁宫吗?” “你说呢?”顾以霄眼神不变,手却是抬起,拍了拍季之玥的脑袋,“舒纯皇后不在,戚太后都没能入住慈宁宫。” 别忘了,季月容虚岁十六,明年也才十七。 还是个小姑娘呢。 季之玥听到了他的心声,撇撇嘴,“又不是真的。姐姐今年十九了,皇上也不过才二十出头。” “这跟年纪无关。”顾以霄打住她,“王公公出去了,先跟上去看看。” “哦。”季之玥抱紧他,瞬移出去。 早上去书院,快傍晚才下学,要不是突然收到方家密信,她今晚原本想闹闹阿霄的。 “阿霄,皇上的人好废,都没查到我们跟方家有联盟。” 季之玥说话的语气带着嘲讽,那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可爱,但也十分欠揍。 顾以霄轻轻摇了摇头,“方家不傻,遮掩的法子不比我们少。” 何况,阿玥救过祁公子,手上又有金楼贵客牌,那金楼新出首饰阿玥又全预订了。 方家想传递书信,出套新镯子,新头面,藏在送来的首饰盒里就行。 金楼什么时候出新首饰,皇上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跟着王权去到长春宫,向荣贵妃取了宫女太监的名册。 看着王权把记名册交给一个嬷嬷手中,千叮咛万嘱咐,“皇上说了,除了贴身伺候过的,其余全换出宫去。” 交代完,王权又回了养心殿。 眼看着听不到什么了,季之玥抱着顾以霄去了寿安宫。 刚瞬移进屋,就听到赵芷筠不阴不阳地说,“吓我,你做人如此无用,做了鬼又能奈我何?” 赵芷筠满脸不屑,眼底完全没了上回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恐惧。 “除了瞪我,掉条胳膊,掉只眼睛,你还能做什么?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顾以霄环顾四周,殿内没有宫女太监,只赵芷筠一个人,得意洋洋,又小人得志般的嘲讽。 “她怎么又不怕了?”季之玥看了眼自己幻术制造出来的鬼影。 满脸的血,一只眼睛拿在手里,整个鬼影,身体僵硬地扭曲着。 她眉头一皱。 差点把她吓到了。 “阿玥,她这样的,算手中有人命吗?”顾以霄声音冷冽,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季之玥眨了眨眼睛,“我所认为的手上犯人命,是指因为一己私欲,直接害死他人。” 因果报复杀人,她不会算在内。 如果是间接害人,亦或者是被逼无奈,意外杀人等等。 这些她无法评判的,她也不会轻易下手。 “赵芷筠手上间接杀死的人有两个,直接杀的,也有一个。” 季之玥顿了一下,“阿霄,她还不能杀。” 而且,她试过,也杀不死。 顾以霄懒洋洋地觑她一眼,学她平时的口吻,“我就问问,了解了解。” “哦。”季之玥没觉得哪里不对。 不懂就问,很正常。 “让我杀杀她锐气。”她掐了个诀。 精神萎靡了那么久,下手应该容易了吧? 一声沉闷的“嘎吱”声打破了夜的寂静,紧接着是木头断裂的脆响。 “废物死了也是废物,生生世世都是废物。”赵芷筠被刺激久了,说话声音都哑哑的。 她坐在床上,伸手去拿床边小几的茶。 抿了一口,她继续讽刺床前不吭声只流血,披头散发的女鬼。 茶盏放回去,蓦然发觉身下一空。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整张床榻竟然塌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探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片虚空。 身体重重摔落的那一瞬,一根尖锐的木刺从断裂的床板中猛然刺出,径直戳进了她的左肩。 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吓得顾以霄一贯冷静平淡的眼睛都变得清澈了许多。 他睁了睁眼眸,看着宫女太监一窝蜂进来。 “公主!” 秋琴看到屋内的惨状,顿时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吩咐底下人去请太医。 木刺深深地刺入了赵芷筠的肩膀,鲜血顺着木刺缓缓流下,染红了她的亵衣。 事事不顺,她发狠地将茶杯扔到太监脸上,“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本公主起来!” 顾以霄拿长箫去挡。 茶盏半空中坠落,看愣了所有人。 顾以霄默默收了竹箫,“阿玥,我们该走了。” “运气真好,是不是气运都聚集在她脸上了啊,怎么我每次戳的都不是脸。”季之玥不悦地又掐了个诀。 顾以霄拦住她,“你对她动手,等下她又该迁怒无辜了。” “她真讨厌。”季之玥蹭了蹭他的脸,“阿霄,我们快点回去吧。给姐姐姐报完信,我想给你戴链子,金楼新出的胸链,可好看了。” 顾以霄:“……” …… 一日复一日,方家在等,顾家在等,季月容也在等。 抚雪院。 “姐姐姐,皇帝出宫了。” 季之玥抱着顾以霄,又一次深夜来报信。 “瞧方向,是来姐姐姐这的,而且这次穿的不是便服!” 季月容看着妹妹兴奋的小脸,无奈地笑了笑,“你激动个什么劲?” “激动什么?”季之玥笑容甜甜地道,“我也不知道。” 季月容叹了口气,“早在皇上的人偷偷给我传递秋梦已故消息,且大批更换宫女太监起,我就知道了会有这一天。” 只不过,不知道皇上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就目前来看,对方似乎想逼她进宫。 不巧的是,她也在逼他做出决定。 死过一回了,还想让她当宫女,想都不要想! 顾以霄望了望窗外的冷月,“季姐姐可是又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读书时看到姜太公钓鱼的故事,我就打扮了一番,去茶楼品了品茶。” 季月容调皮地眨了眨眼,眼波流转间尽显妩媚。 “你们不是听到皇上身边的人说我这张脸就该属于皇家人吗?祁公子,章公子,方二公子,这些人我搭不上,还不能去茶楼坐坐,等个愿者上钩?” 顾以霄挑了挑眉,正要开口,外面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 作者其实也不喜欢满人的规矩,但因为胧月那声软乎乎的额娘跟阿玛,我才用了这个称呼。 见有人说出戏,想了想就不这样叫了,后面统一母后母妃,父皇这样叫。 第157章 季之玥!!! “阿玥,我们先回去吧。” 顾以霄看得出来季月容不想在妹妹面前跟皇帝做戏。 他不想凑这个热闹,为免对方难堪,他干脆出声劝人离开。 但季之玥不是喜欢动脑子的人。 她满脑子都是皇帝要八抬大轿迎她姐姐姐进宫,好似已经看到了姐姐姐坐上高位,彻底拿捏皇帝一般。 “不要。”季之玥眸光微微上挑,眼神略微恍惚,“为什么要走啊?” 她还想看戏来着。 “……”季月容脸上窘然,欲言又止,又不知如何开口。 妹妹脑子像生锈一样,好像脑子多转一分都嫌累。 她下巴轻抬,给了顾以霄一个眼神。 对待变态只能用变态喜欢的方式。 顾以霄思索片刻,豁出去了。 他凑到季之玥耳畔,羞耻地道,“你昨儿不是想试试那碧玺珠子吗?” “阿霄,你今天好主动。”季之玥眼睛一亮,眼底藏着的小星星一下子就飞了出来。 她使劲压了压,根本压不住她那上扬的嘴角。 季之玥一脸愧疚地看着季月容,“姐姐姐,我今晚有点事,没办法一直陪着你了。” 她走过去,一只手握住季月容的手,“放心,一旦状况不对,我会立刻来帮你的。” “好。”季月容温柔地笑了笑。 她目送他们穿墙离开。 房间安静下来,一股淡淡的冷寂。 季月容站在窗前,望着深黑色的天,眼神变得黯淡无光,整个人犹如掉入深渊,透着几分诡异的沉寂。 皇帝会为了私欲偏袒一个人,却不会真的因为她一个人,动摇前朝根本。 除非,她能给皇帝带来利益。 方家不能摆在明面上,那能够彼此借力,就只有顾家了。 她与顾家,也许能成为彼此的登云梯。 听着前院响起的杂乱脚步声,看着一盏盏灯光逼近,季月容转过身,换上早已准备的那身红裙。 “姐姐。” 青雾着急地喊了一声,带着两个新买来的侍女,先一步将院门打开。 庭院很快就涌进了无数个侍卫。 侍卫开路,太监簇拥。 赵衡一只脚踏进别院,身躯高大,面目冰冷。 他黑沉沉的眸子在看到院子那棵相思树时,神情不自觉地缓了下来。 今夜注定不平静。 …… 扶舟院。 “阿玥,你轻点。” 男人微微蹙眉,一声销魂的怪嗔打破了夜的寂静。 “很轻了,我都没咬你。”季之玥松开他的嘴,停下亲吻。 她拉开他的腿,将他两条修长白皙的大腿高高折起,再向两边分开,用自己的腿压着。 她兴致勃勃地俯下身,吻上他的锁骨。 昏暗的烛光下,最引人注目的,是男人胸前那条红宝石胸链。 瓷白和红艳,冷峻与炽热,两种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阿霄,我陪你一起去书院好不好?”季之玥捏了捏他的腰,又牵了牵他身上红色链条。 链身由细小的红链编织而成,精致牢固,末端悬挂着一颗颗用于点缀的红宝石。 色泽浓郁,艳丽,衬托得男人身体越发白皙。 顾以霄腰肢扭动了一下,气息微喘,“你不是,不爱听夫子授课吗?” 声音清冷,带着极致的魅惑。 季之玥一只手把玩着颜色不一的碧玺珠串,微微瘪嘴,“我怕打扰你进学,考不到好名次。” 她轻轻贴着他的下唇,漫不经心地提溜碧玺珠串。 珠子九颗,小而精致,颜色有二红,二蓝,绿黄青橙紫,十分夺目。 她手指抓着,眼睛下瞥。 “阿霄,每天在书院外面等你,真的好煎熬。” 顾以霄呼吸微滞,声音磁性而沙哑,“阿玥,听话。” 季之玥收了手,转而抱紧他的腰身,“阿霄,你要争气,秋闱一定要考上,不然我明年的明年还得天天在书院等你。” 她声音软绵绵的,没什么杀伤力,“你知道吗,阿霄,我今天去铺子看二嫂,二嫂跟客人打起来了。” “二嫂没事吧?”顾以霄身体微颤,眼睛轻抬,眼神一片潋滟。 “方才晚饭怎么不见你们说?” 顾以霄呼吸粗重,嗓音诱人得不得了。 “二嫂没事,但客人有事。” 季之玥贴着他胸口,听他喘气,和他那不安分的心跳。 “我和二嫂骂了他一顿,我还抓着他,让二嫂抽了他巴掌。” “嗯。”顾以霄努力调整气息,眼神迷离而涣散。 一头及腰的墨色长发,随意散乱的铺洒在榻上。 他面容如玉,精致的眉眼,原本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却因绯红水润的桃花眼,染上了几分蛊惑昳丽。 “是怎么一回事?是不……” 他的声音被堵住,气息再度紊乱,瓷白的胸膛微微起伏。 “他见我们家生意好,想买我们的金薯庙,二嫂不给,他就带了人过来找麻烦。” 季之玥一口气解释完,没等他开口,就欺身吻了上去。 青狐裘,玄色里衣,看似凌乱不堪,实则圣洁,又不可侵犯。 “不行了,阿玥……”顾以霄被亲得有点窒息,下意识伸手去推。 季之玥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地抓住他两只手腕。 她将他的手反扣在头顶,语气娇软,“阿霄,第三次了,不能再动了哦,再动我就要绑起来了。” “嗬呼……”顾以霄胸口起伏不定。 “你,换个地方亲。” 他偏过头,嘴唇微张,轻轻喘息。 线条完美的嘴唇此刻微微泛红,泛着水润的光泽,仿佛被胭脂轻轻涂抹过一般。 季之玥摸了摸他的唇,软软的,热热的。 她脑子似乎装不下太多东西,除了那点情情爱爱,就是继续上一个话题。 “阿霄放心,我们家的人都没什么素质,二嫂是能动手就动手,出了名的吵架高手。眼红我们赚钱的人可多了,上次还有人说金薯庙是大家的,要二嫂交出去呢。” 季之玥亲了亲他的眼睛,与有荣焉地道: “铺子那一条街,来找事的,二嫂全都骂过。有个常客,喝薯汤顺手就往里面放脏东西,被二嫂抓到,骂得他都没敢出现在那条街。现在我们家铺子院子干净的很,那些人都被骂怕了。” “唔嗯……”顾以霄压抑地闷哼,眉头颦蹙。 深邃的黑色眼眸,被一层迷离的水汽所笼罩,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魅惑。 季之玥看得入迷,俯下身,吻了吻他眼角处还残留着些许晶莹的泪花。 睫毛又长又密,沾湿成一簇簇,卷翘的睫翼随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时不时颤动两下,宛如展翅的蝴蝶。 顾以霄闭上眼,疲惫地示弱,“阿玥,我累了。” 不知为何,单单是听声音,季之玥闭上眼睛,都能联想到对方精壮白皙的身躯。 她扫了眼五颜六色的碧玺珠子,拉了拉顾以霄披着的青狐毛裘,抱着他往上一提。 “季之玥!” 顾以霄声音微怒,其中还夹杂着强烈的颤动。 第158章 册封 乾清宫。 季月容被几个人围着上妆,又在青雾的服侍下穿上了一套贵妃制的礼服。 她掀起珠帘,身姿娉娉婷婷,如一枝冷梅般走出来,惊得赵衡呼吸都放慢了一拍。 季月容微微屈膝行礼,眼眸低垂,“皇上万福。” 声音,身形,妆容,服饰,一如往昔的舒纯皇后。 “无人时,你可以叫我,衡儿。” 赵衡大步流星走上去,弯下腰,亲手扶她起身。 他很久没听到母妃喊他名字了。 季月容沉默,用与舒纯皇后九成九相似的声音喊了他一声,“衡儿。” “再叫一声!”赵衡激动地扑上去,抓紧她的肩膀。 鼻子通红,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像小珍珠一样。 八尺八的大高个,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给季月容整不会了。 她迟疑许久,身体还是挣扎了下,拿着手绢给他擦了擦眼泪,“衡儿,莫哭了。” 她的身上自带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妩媚的眼眸温柔似水,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从小到大,她要带五个妹妹,同龄人中,只怕没人比她更清楚母亲要怎么做。 “跟朕来。”赵衡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牵着她,引她坐到里殿的龙榻上。 “这段时间,你就先住这。” 声音冰冷,眼神冷淡,脸上再无一丝温情。 “皇上,这不合规矩。”季月容愣了一下。 她庆幸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然传出去,对她很不利。 “月容住这?那皇上呢?” 据她所知,养心殿和乾清宫,都是皇帝的居住殿。 皇帝一个月进六次后宫,去西六宫时就住养心殿,去东六宫时就住乾清宫。 “月容。”赵衡神色意味不明的顺着她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随即,他脊背微挺,嘴巴紧抿,唇线冷冽。 花容月貌,名字虽美,但“月”常伴随着孤独、思念。 而“容”,又有容颜易逝的意味。 这个名字,不好。 想到底下人查到的东西,他沉声道,“你的母亲,林氏,取名菀媗。这是个富贵且大气的名字,可惜她命薄,压不住这个名字。” 季月容眼神一顿,瞳孔微微放大,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朕知道,是季关祖强迫了你的母亲,还对你们姐妹几个很不好。你放心,朕已经派人追杀季关祖,还吩咐了人替林氏寻找亲生父母。” 赵衡眼神轻轻一凝,思索着道,“林氏这个名字,必然不会是什么卑贱出身,再不济也该出自学识之家。” 他猜林母是走丢了,亦或者是家中出事,族人自身难保,顾不上她。 只不过,现如今线索断了,他的人还没有查到多少。 赵衡眼眸中闪过一丝凉薄之意,“怎么,你也不知你母亲的名字叫什么?” 居然没查到林生原。 也是。方家不也没查到。 看来,在查东西这一方面,皇帝也不比方家厉害多少。 季月容扯了扯唇角,隔了一会儿才回话。 她神情恹恹,“不清楚,全忘了。自幼离家,只记得大姐待奴婢很好,二姐也常常摘野果给奴婢吃。” 二话不说就带着她进了宫,还扣押了名义上的好妹妹青雾,以及她买来不久的侍女。 到现在也不说给她个什么名分。 还让她没名没分地住在乾清宫,简直是离谱。 偏偏他不说,她也不能主动开口要。 季月容暗戳戳瞟了一眼他难看的脸色。 她顶着这脸,自称奴婢,想必很戳他心吧? “你不是奴婢,朕带你进宫,不是让你当奴婢的!” 赵衡见她顶着母妃一样的脸,还用母妃的声音自称奴婢,顿时心里难受极了。 季月容病恹恹地笑了笑,一声不吭。 极致的魅惑,并非是轻浮的亲近,而是一句话就让对方将她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上赶着不是买卖,过于急切地倒贴,反倒显得轻贱了。 她侧身,不看他,只垂眸,随意望着一处地方。 “皇上是要金屋藏娇吗?” 人家阿娇好歹是妻,她算什么? 季月容没有说后面这句话,但语气嘲讽,是个人也能听出来她的讽刺。 “你还小。”赵衡见她的丽影都带着悲伤和孤寂,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他抿了抿唇角,眼神和缓。 “老祖宗有老祖宗的规矩,朕想再等两年。你就在乾清宫当差,朕许你不受宫中规矩束缚,也不必自称奴婢,做奴婢做的事。这样将来册封,你就不用从低位嫔妃做起了。” “皇上既然查过奴婢,那皇上知不知道奴婢进宫是想来报仇的呢?” 赵衡脸色一沉,“朕说过,你不是奴婢!” “那该叫什么?嫔妾?还是臣妾?”季月容见他不答,一双凤眼冷得吓人。 她索性低下头,玩起了自己腰上的配饰。 她试图让自己沉浸进去,事实上,她也的确渐渐无视了皇帝,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她目光逐渐涣散,失了魂一般。 赵衡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凝视着侧坐在龙床上的女子。 他眼神晦暗,声音辩不出喜怒。 “这次选秀,五个贵人,一个常在,其中三个贵人是出自方家祁家和章家。” 赵衡倾身上前,捏住她的下巴,“每个贵人可以自带一个侍女进宫,且三个月内,允许更换。你接近这些世家子弟,就是为了进宫,替你姐姐报仇?” 季月容回过神,骤然惊醒。 她惑人的眼眸中掩藏着几分迷茫和胆怯。 赵衡手狼狈地松开,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背过身,声音暗哑,低沉,无措。 “朕答应你,无论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只要你对朕没有隐瞒,朕会永远站在你身边,谅解你,庇护你。” 他快走了几步,脚步凌乱。 又倏然停下。 “害你姐姐性命的人是咸福宫掌事姑姑明月,朕今晚就让人将明月交给你处置。 至于欺负过你姐姐的嫔妃,打击、羞辱、小惩大诫,只要不动根基,朕允许你小范围处置她们。 你的侍女,朕会叫人放她们到你身边服侍,青雾是你的义妹,朕也允许你留在身边,为她择选良人,日后风光出嫁。” 他语气滞住,嗓音沙哑:“册封圣旨,明日就到,你今晚好生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