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出山要翻天》 第一章 暗流涌,伊人归 燕京,大魏皇宫,宣政殿内。 “怀瑾今年二十有余了吧,”皇帝于上位出声询问着下方的男子。 “回皇兄,臣弟加冠已有两年,今年二十有二了。”他应声答道。 “嗯,”皇帝低头喝了一口茶,抬眸看向他道,“你既已受封亲王,娶妻之事,当早些提上日程。” “母后,还等着你为皇家开枝散叶呢。” 李怀瑾喝茶的手微微顿住,他抬眸看向皇帝。 这事早前太后向提起时就已经被他回绝了。 他放下手中茶盏,起身推辞道,“有劳皇兄和母后为怀瑾婚事劳心,但怀瑾实在没有娶妻之意,还望……”。 “这老二和老五也到了弱冠之年。” “半月后宸园落成,太后有心,特意为你三人举办游园会。届时满京的贵家小姐、青年才俊皆会到场,到时候你们好好相看便是。” 皇帝一锤定音,根本不给他再反驳的机会。 李怀瑾敛下眼中情绪,回礼道。“有劳母后与陛下费心,臣弟自当尽心准备。” 深夜,邝王府, 李怀瑾坐在书桌前,将令牌扔向身旁的黑衣人,说道,“早春乍寒,这泠湾上风大,提醒他们在画舫中多备些炉火,本王畏寒。” “是。” 黑衣人接过令牌,纵身飞出王府。 夜色如墨,京中池鱼已入漩涡。 次日清晨,山中小院内 “阿娘,今日这八宝粥可还可口?还有这酸萝卜,我腌了好些时日呢,”苏穆冉乖顺地询问着对面的母亲。 她一边向母亲碗里夹着肉,一边说道,“院子里那些鸡,今早又跑进了菜园子把好些菜都给糟蹋了。” “所以呢,我抓了一只带头逃跑的,用他们没糟蹋的菜给炖了,此招名为‘杀鸡敬鸡’。”苏穆冉莞尔一笑,夹了一块鸡肉递过去。 “你所练的刀法,倒是从这些鸡鸭身上派上了用场。一招致命,今日晨中都没有听见哀鸣声。”苏夫人宠溺的调侃道。 “阿娘,半年前我就过了门中刺杀试炼的最后一阶段,这一身好功夫没处使,只好找他们下手咯。” “你若是觉得可惜,母亲自可为你单加任务,如何。” “啊?”苏穆冉冲着母亲笑了笑,忙再夹了块肉过去,讨好道,“母亲,此种玩笑可开不得。” “您得一视同仁啊。”明明大家都要试炼,母亲偏偏还断了自己一半的消息来源,她可不想再受此种“走后门”的优待了,还是每日吃吃喝喝最是安稳幸福。 院外响起轻巧的脚步声,一名黑衣女子走了进来。 她掏出一封密信递给了苏夫人。 今日怎么没有信鸽,而是舒姨亲自来了。见母亲神情渐冷,苏穆冉觉着应是京城传来的消息,更确切的说,是相府。 “舒姨?”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那黑衣女子看向苏夫人,得到肯定后,才回答她道,“少主,京中传来消息,太后欲本月十五举办游园会,邀请京中各家官眷参加。明为游园,实则是为邝王殿下、二皇子及五皇子择妻。” “看来,此次我们与这局势变动脱不了关系吧。” “没错,右相有意借此机会接您和夫人回府,” 听到“回府”苏穆冉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自然, “右相希望,少主能以相府嫡女的身份参与游园会。” 苏夫人起身将密信烧毁,“他是将自己都卖给了皇家,现在连冉儿也不放过吗。”话中隐隐带了怒气。 苏穆冉仿佛没听见,继续扒拉着眼前的饭。 舒姨看了一眼她,继续说道,“前些日子,齐王的远方亲戚因私开马场,拒向朝廷贡马被押进了大理寺。齐王起了招兵买马之嫌,朝堂上奏贬不断。” “北狄叛乱,皇上派了齐王代替光威将军率兵前去镇压,以将功补过。朝廷上宗室大臣们催立太子,稳固皇室根基,三位殿下却又在此时择妻……” 苏穆冉轻笑,拿起一片春饼,一边夹菜,一边说道,“缔结姻亲恐怕非三位殿下所愿,而是这京中朝堂万年不变的局势,要分崩离析了。” “两位皇子均已加冠,齐王又闹了这么一出,那些宗室的老臣们自是叫前朝的夺嫡之争吓怕了,这才催立太子呢。” 她将卷好的春饼递到母亲面前,“阿娘,吃饭,一会儿菜就凉了。” 苏夫人接过春饼,脸上凝固的表情,微微裂出缺口。她看着乖顺的女儿,压下了心中的不快, “阿娘,纵然我们离京十年,但说到底,你仍是相府夫人,我也摘不掉右相嫡女这顶帽子。” “这浑水蹚与不蹚,已非我们所愿,我们本就是局中人。既然躲不过,我们何不堂堂正正的应战,为了舒家满门,也为了我们自己。” “阿娘,我们是时候该回去了。” 苏穆冉望向母亲的眼神从容而自信,在她眼中,归路并不可惧。这场游戏,孰为刀俎,孰为鱼肉,尚未可知。 前尘往事,苏夫人并非不愿一探究竟,她轻轻握住了女儿的手,点了点头。 “好,我们回京。” 第二章 田园将芜,胡不归? 两日后, 苏穆冉与母亲用了午饭,双双坐在院内的秋千上,晒着太阳。 春日里的阳光最是和煦,晒的人暖洋洋的,在相府的人进来之前,苏穆冉差点就睡着了。 院门开着,远远地便听见了马车的声音。 苏穆冉撑起要打架的眼皮,看向来人。 先走进来几个婢女和小斯,随后一个年纪偏大的嬷嬷一摇一摆的走了进来,全然没有一个奴仆该有的样子,挑衅之意溢于言表。 她且且行了礼,向着苏夫人开口言道,“夫人,昨日已经给您递了帖子,您且收拾收拾东西随老奴回府吧,” 她越过秋千上的苏夫人和苏穆冉,不打招呼就走向了正屋前。 “哎呦,这草屋破墙的,也不知会不会漏风漏雨了,如今燕京城的平头百姓都不住这样的屋子了。这些年来可真是苦了夫人了,” 那嬷嬷转身,只见,苏穆冉已经扶着苏夫人上了马车,自己也正欲上去。 “哎,你们!” 她气急败坏的喊道。 苏穆冉此时已经上了马车,食指轻挑起一侧的帘子,看向急忙跑来的人, “刘嬷?”她轻轻挑眉,随手扔下帘子道,“嘴上功夫不错,只是脑子还需再练练。” 苏穆冉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刘嬷的脸色变了又变,左右奈何不了她,只得指挥马车出发。 右相府的周姨娘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对手会是赤夜门的主人,江湖人人都知晓赤夜门十年前便一夜没落,却没人知晓它死的那日便是它的重生之日。 苏相有意尊崇的接夫人回府,周姨娘就故意派刘嬷前往,本来巳时左右便该到草屋了,偏偏拖到了午时,一入门,她就处处不尊,摆明了是要给苏穆冉母女一个下马威。 可偏偏她们在帖子送来前之前便已知晓回府之事,料定了那周姨娘会不怀好意,压根便没有遵那帖子的意思。 一早便打包好了衣物,安心吃了午饭,待刘嬷她们来时,只需上车便是了。 苏穆冉可没那个心思听她说那些膈应人的话。 后来刘嬷把事情告诉周姨娘的时候,气的她一晚都食之无味。 马车到右相府时已近黄昏时刻。 彼时右相方从政事堂议完事回府。 周姨娘伺候他换下了朝服,温柔地整理着衣裳,瞥见他紧皱着的眉毛,轻声道,“老爷,估摸着夫人应是在路上耽误了些时辰,毕竟有七八年未曾回府了,这书信,也从未通过一封。” 她讪笑着说道,“老爷可莫要怪姐姐啊。” 右相拿起桌上的玉佩,重新佩于腰间,转身对她说道,“好了,你随我一同去府门前等着吧。”言语中并无不悦。 周姨娘盯着他腰间的玉佩,脸上露出恶狠的神色,嫉妒在她心里发了狂,都多少年了,他都不曾忘记那贱人分毫,即便自己与他一起长大,温婉体贴的陪了他数年,如今,还是要接那贱人回府! 她狠狠地攥着自己的手,一时掐出了淤青。 “对了,夫人的房间都收拾妥帖了吗,还有下人……”右相停住脚,突然回头,把吓了周姨娘一跳。 “怎么了?” “啊,妾身正想呢,为夫人准备的还差了些什么,一时走了神。”她急忙走向前来解释道。 “都备好了吗?” “老爷只管放心吧。”她温顺的答道。 “嗯。”右相轻轻点了头,没太在意周姨娘的不自然。 在他心里她做事总是极妥帖的,无需太多的关心。 右相和周姨娘在府门只等了一小会,马车便到了。 他怔怔的站在门前,从来没想过再次相见会是如今的局面,是他背了誓言,本无颜面对她,他没想过这次她还会答应回来。 “夫人,我们到了。” 刘嬷谄媚的笑着,她摆好垫脚,为里面的人打开车门。 右相期期的望着,先见苏穆冉探出头来,她样貌清秀,随了父亲,是个标志的美人。 片刻,苏夫人缓缓下车,她依旧着往日喜爱的身素色衣衫,曾经常常拿剑的手如今变空,眉眼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 清风微拂,两人迎面款款走来。 “夫人,” 苏相欲伸手相扶,可她却规规矩矩地向他行礼。 “相爷安好。” 苏相的手就那么被晾在半空中。 苏穆冉不忍心看着这样的场面,随着娘亲行完礼,自然的拉住了父亲的手,撒起娇来。 “爹,可有想女儿啊,” 虽然夫人与右相分居多年,可苏穆冉却是与父亲并不生分,每年父亲总会接她出去住一段时日,或是避暑,或是踏青,只是出去住,未曾回过府里。 起初苏夫人从不答应让女儿见右相一面,耐不住女儿吵闹,苏穆冉只记得某次给外租父上完香后,母亲便答应她去见父亲了。 苏穆冉一手拉着父亲,一手牵着母亲,向正厅走去。 苏夫人几次想先行一步,都被苏穆冉硬生生拉住了,苏相看着中间的女儿,不自觉嘴角上扬了几分。 周姨娘看着前面有说有笑的样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连刘嬷走向她身边都没有发觉。 “主子?” 周姨娘才回过神来,说了一句“走吧”,一行人也随着进了正厅。 苏相和苏夫人一前一后在主位落座,周姨娘进来后,便径直走向苏夫人面前,又带上了那温顺的壳子,扑通一声跪下了, “妾身有罪,” 苏相皱起眉头,“小莲你这是做什么。” 她没有理会相爷,而是向前欲拉起夫人的手,但夫人一下便躲开了。 她委屈的缩了手,泪盈盈的言道,“小莲知道,夫人与相爷分离数年,都是自己的罪过。从前小莲没有机会向夫人赔罪,今日,还望夫人原谅小莲,让小莲继续苟活于世上,报答夫人与相爷的恩情。” 她当着众人哭哭啼啼,一招便把苏夫人放在了两难的地位,逼着她,不能给自己难堪。 苏相看着这一场景却不知道如何开解,而苏夫人脸色铁青,却不得不挂起假笑。 “你先起来。” “不,妾身日日盼着夫人回府,夫人不原谅妾身,妾身就绝不起来,”说着便要磕头。 苏穆冉一把扶住了周姨娘要往下磕的头,笑盈盈的说“娘,您怎么能如此为难姨娘呢,她当了那么多年的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要是受了伤我们罪过就大了啊。” 她起身退回母亲身边“,田园将芜,胡不归。其实我们早就该回来了,让姨娘等那么久,实在是愧疚。” 苏穆冉句句善意,却句句讽刺,可是把多年来自居主位的周姨娘气的不轻。 偏偏苏夫人也在一旁顺着话就将矛头避开了,她也盈盈的笑着,“是啊,冉儿说的对,实在为难你了,快,去坐着吧。” 第三章 小斗怡情 苏夫人示意一旁的侍女把周姨娘扶起来,周姨娘虽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顺势起身, “多谢夫人。” 苏夫人起初让周姨娘这一跪弄的有点摸不清头脑,好在有苏穆冉在一旁。 不过是装装样子,十年了,难道她还学不会旁人的伪善吗。 周姨娘被下人扶着落了座,拿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倒也收了那哭天喊地的架势,毕竟自己挂着个体贴的名号,装的太过就不好了。 “小莲,” 苏相终于开口说话,“过去的事以后勿须再提,既然夫人回来了,你便将库房的钥匙交还夫人吧,这么多年的确是辛苦你了,以后持家之事就全权交由夫人。” 他试探性的看向苏夫人,她却是面不改色,较过去的性子沉稳寡言了许多。 周姨娘听到这话,心底冰凉,方才他两不相帮就罢了,现在就因为这小蹄子几句话就要收回库房钥匙,还真是无情,功劳、苦劳?呵呵。 心底在苦笑,面上却不得不顺从。 她只能楚楚可怜的应下, “是,老爷。” 苏相应和着点点头随即看向夫人, “夫人,一路奔波一定饿了吧,厨房备了你喜欢的菜式……”他语气里满是相敬如宾的疏远,但话里话外都是关心。 然苏夫人依旧是那么疏远,甚至都不愿看向他。 “是吗~不知父亲可有备女儿喜欢的呀,”苏穆冉出声打断了父亲,想让场面缓和起来, “当然少不了冉儿的,”苏相宠溺的对女儿说。 “嘻嘻。” 苏穆冉侧身拉住母亲的手,“娘,去用晚膳如何?” 她小心翼翼的向母亲询问,但夫人还是冲她摇了摇头,然后起身向右相行礼,“相爷,我一路奔波有些疲惫,饭菜还是命人送到房间里吧。” “冉儿,你陪着相爷用膳吧。”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周姨娘当然不甘心她就这么离开。 “夫人,”她急的出声叫住了她。 苏夫人顿住脚步,偏过头去看她。 周姨娘从椅子上起身,颔首道,“您还没有见过欣漫吧,她今日病了就没来正厅向您请安,明日一早,妾身就叫她去拜见夫人。” 这位孤高自傲的大小姐不是最在意欣漫的出生吗,那自己就偏要让她不舒心。 苏夫人笑了笑,语气温和的说,“既是病了,那便好好养着,身体好了再来拜见也不迟。”说完就转身走。 苏穆冉看着母亲的背影叹了口气,“爹,恕女儿也不能陪您用膳了,我去陪陪娘。” 苏相点点头,“去吧。” 苏穆冉向着门外追了去。 “小莲,回去吧。” “是,”周姨娘随着右相也离开了正厅。 第二日 苏穆冉正和母亲在房中用早膳,看着房中的陈设和外头伺候的人,几乎和离开前没有变化。听下人说,是相爷下令不许动这院里的一分一毫,连下人都不准调动。她们倒因此获了福,平日里不用做那些累活脏活。 苏穆冉正感慨呢,便有人来报,说二小姐在外候着。 她和母亲对视一眼,说道,“让二小姐进来,先在前厅稍候,” 苏欣漫人如其名,长得烂漫可人,讨人喜爱,但却是极为内向,进屋后,只呆呆着在那站着。 苏穆冉和苏夫人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副景象。 她们在上方落座后,苏欣漫却还在那站着,听到脚步声,苏欣漫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忙低下头来,俯身行礼。 “欣漫见过母亲,见过长姐,” 苏夫人冲她招手,淡淡的说道,“坐吧。” 苏穆冉心里好奇,这温婉的二小姐倒是和她牙尖的母亲不同,那样蠢笨心黑的人却教出来这样一个内敛老实的姑娘。 “母亲,姨娘交待欣漫今日来给您请安,顺道将衣服送来。” “衣服?”苏夫人疑惑问道。 “就是后日里要去寺庙上香,专门为您准备的衣服。姨娘说母亲久居幽山,定缺一些合身的称得上相府夫人的衣裳,一早便替您定好了样式尺寸,今日衣服才送到家里。姨娘便让欣漫送来。” “原来是这样,麻烦你跑一趟了。” 言语时苏欣漫一直微微低下头,不敢与她们对视。 “欣漫知晓长姐回府,特意绣了帕子送给长姐,这帕子,这帕子,”苏欣漫太紧张一时卡住了。 苏穆冉看着妹妹实在觉得好玩,从前相府传来这二小姐胆小老实的消息时,她还有些不信,今天看来自家情报网还是十分可靠的。 “帕子怎么了?”苏穆冉浅浅问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 苏欣漫好似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出话,“这、这帕子是我送的,不是姨娘交待的。” 说完她便急急的起身,“欣漫还有事,先退下了。” 她让身旁奴婢放下东西,马上就出去了。 苏穆冉看着这场景不由笑出声来,“阿娘,定是你面色太冷吓着我这妹妹了。” 苏夫人无奈的一笑,“好了,别拿她打趣了,看看这衣服吧。” “这衣服嘛,好看,”苏穆冉将那衣服在身上比量开来, “嗯,还很香呢,”她嗅了嗅衣服,然后随意的搭在了椅子上, “阿娘,叫舒姨来吧。术业有专攻,这种事还是得找她。” 苏夫人点点头,“好。” 苏穆冉拿起桌子上的帕子,轻轻笑着,斗恶伤身啊,不过,小斗怡情,挺好的。 第四章 初遇 皇城,宣政殿, “记住,暗中调查,不要打草惊蛇。” “是,臣弟谨遵圣命。” 待李怀瑾走远后,皇帝轻轻向德公公招手 “去,派些暗卫,暗中查探邝王的行踪,不必日日紧随,探查清楚便是。” “是,老奴马上安排。” 李怀瑾从皇帝那离开后,便向着太后的仁寿殿走去。 当朝太后,并非皇帝生母,乃是先帝的皇后,曾育一幼子,但孩子早年夭折,不过她却一直安稳长久的坐着皇后的位子,皇帝生母无福仙逝了,她便也顺理成章安安稳稳的成了太后。 当初两党相争,她膝下无子却对两党无一偏帮,新皇登基后,她也对余下来的几个皇室子弟都十分关怀照顾,贤良明智的声名远播。 两位王爷每每入宫都会去向太后请安。 “儿臣参见母后。”李怀瑾向太后行礼,眼神瞟了瞟殿内的两位皇子,刚好,不用单独去找这两人了。 “起来吧。”太后缓缓抬手。 两位皇子也起身向李怀瑾行礼,“小皇叔安好。” 李怀瑾向他们回礼示意,太后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你们三个呀,今日都凑到一起了,平时也没说来的这么齐整呢。”太后打趣的向三人说道。 “今日皇兄召下议事,儿臣想着好些日子没来母后宫里了,一有机会便来向母后请安了。” “小皇叔,这都快要成亲了,父皇怎么还不放过你啊。”二皇子边吃着点心,边同着李怀瑾说话。 “嗯,皇祖母,这芙蓉糕真香,回头孙儿可要多来讨要了。” “你呀,没个正形。”太后嗔怪他,却被他逗得哈哈笑。 “二哥,你我还不是一样要成亲,还有空打趣小皇叔。”五皇子无情地揭穿了老二,每每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老二都忍不住想去揍他。 “老~五~”二皇子向着五皇子瞪圆了眼睛,五皇子挑眉回怼。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啊向来是不对头的,却又最为亲近,哪次闯祸不是一起挨罚呀,真是天生的冤家。哼,你们三个呀,总是让哀家操心,” 太后数落着他们,手指顿在了李怀瑾那儿,“尤其是瑾儿,这婚事是拖了又拖,每次都搪塞哀家这个老人家。这次,让你皇兄帮你相看,看你还怎么逃。” “母后,都是儿臣不孝,当罚。” “您看,京中已经开春了,这郊外的山上开了许多娇艳的花,都是宫里不常见的,儿臣正打算着,找人摘些好的来,制成花茶,给母后尝尝鲜,可好?”李怀瑾恭敬地向太后赔礼道。 “好,算你懂事。”太后笑呵呵地点了点他。 “哎,正好,过几日,京郊的景佛寺会举办庙会,定是热闹非凡。小叔,老五,不如我们一同去踏青?”二皇子看了看那两人,又看了看太后, “嗯—正好亲自去给皇祖母摘选花茶原料,如何?” 太后指着二皇子,“哼,你这小子呀,爱玩!” 五皇子这时跟他站在统一战线了,“皇祖母,二哥这次提的主意倒是不错。近来,莹儿也时常念叨着踏青呢。” “嗯,莹儿身子弱,上次被瑾儿救出冰湖后,想来还没出过门呢。出去走动走动啊也好”皇祖母也应声了。 他扭头看向李怀瑾,“小皇叔,意下如何?” 李怀瑾眼神瞥向二皇子,见他使劲朝着自己使眼色,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既然子言、子路盛情邀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好耶。” 哈哈哈~,仁寿殿传出了欢乐的笑声。 景佛寺庙会当日, 小桃看向苏穆冉,不解的问“小姐,为何夫人要穿周姨娘送来的衣裳啊,”小桃是从前伺候夫人的旧人,算是值得信任的。 “她诚心送来,自然是要穿的。”苏穆冉拽住了险些摔倒的小桃,她们正在上山的路上, “小心点,再说了,她料的也没错,能穿的衣服让某些勤快的婢子全给洗了,自然是没有合适的衣服穿。” “原来如此,那想来小姐也是早有对策了。” “小机灵鬼。”苏穆冉刮了刮小桃的鼻子。 “好了,快走吧,一会有好戏看。”苏家一行人向着寺庙走去,路上还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家眷,这次庙会在皇城脚下,吸引了不少人,十分热闹,但是,人多的地方总是易生是非。 景佛寺内,正殿门前。 “哎哎哎,谁让你入内的,不知道今日有多少皇亲贵胄来吗,”那汉子鄙夷的看着来人,趾高气昂的说道。 “你一个小小村妇,有什么资格进去,便在这门前磕头拜拜算了。”不只这一个妇人被拦在门外,但凡是穿着朴素的都被门前这几个汉子拦住了去路,不准入内跪拜神佛。 李怀瑾看着这些人看人下菜碟的样子心里颇为气愤,可碍于身份不好明面上劝阻,恐生不少事端,便想找人来悄悄将他们打发了。 他向身边人招招手,“去让……” “我朝信奉圣人,大办学府,是为朝廷培育人才,而圣人有云,敬鬼神而远之。然当今圣上却愿花费万两,修寺庙,缮金身,你可知是为何?” “我,我怎么知道。”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被苏穆冉一句怼,便不会说话了。 李怀瑾听那女子言语直爽而缜密,逼得那人不知说什么好,想来那人是斗不过她了,他挥挥手让身旁人撤下,心头起了看戏的心思。 “那是因为百姓敬佛信佛,孰为百姓?百姓,就是生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苏穆冉直直的看着那人的眼睛, “圣上爱民如子,而今天子脚下,你一口一个皇亲贵胄的奉承着,对那些贫苦人百般羞辱。你将圣上怜爱如子的其他人放在哪里?你又将圣上置于何地!” 那人直接就被吓得坐在了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们都是只知道用力气的莽汉,哪里懂什么大道理,苏穆冉一说到圣上便被唬住了,早慌的找不着北了。 李怀瑾看着她,真真是舌灿莲花啊。 虽然一口一个圣上的却没将高低贵贱之分看在眼里,满口是对最尊贵人的奉承,却是利用贵贱之分为普通人鸣不平,真是好巧的心思啊。 李怀瑾欲看清那女子的样貌,抬脚便想大殿方向走。 “小叔?你干嘛呢,快点走啦。”偏巧二皇子此时叫住了他,拉着他便往后院方向去。 他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看那女子的样子。 第五章 恶虫生事 李怀瑾随着他二人向前走,心里却还在惦记方才的女子,心里有些失神。待回过头来,他已随二人入了后院, “怎么不去大殿,反到这里来了?”他向前看去只见设了讲堂,却没有什么人。 五皇子回答道“今日来了不少官家贵胄,大殿上也有不少百姓,我们此次出门掩藏身份行事,若叫人认出来了恐多有不便。”说着他指了指讲堂。 “今日恰好广元大师设了佛理讲堂,我们来这也可躲个清净。” “子路你一向思虑周全。也好,我们在这消磨些时间,展枫他们想必也采好花料了,” “喂,你们俩打算在那站到几时,”二皇子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已经入了讲堂,回头看他们竟还杵着不动,不由得出声。 “站着说话不嫌累啊?快来寻座。”五皇子和李怀瑾两人不禁失笑,五皇子回头看向李怀瑾,“小叔,请。”二人相继寻了座。三个人一边聊天一边等着开堂。 今日讲堂想必该来的人都会来,李怀瑾算的步步精准,却唯独算漏了一处。 那个刚刚被接回京的右相嫡女,一个传闻在山野长大的人--苏穆冉。 苏穆冉彼时刚刚解决完那些挡路的“狗”,逼的他们让了路,心中正好奇是哪家权贵如此体面,竟公然在寺庙中做此蛮横行径,还无人上前阻止。 “施主辩口利辞,直爽豁达,令人佩服。”一和尚从殿后方向朝苏穆冉走来,苏穆冉转头看向他,想着方才这里有不少看热闹的,这位高僧怕是也在其中。 和尚停在她面前施了礼,苏穆冉也轻轻回了礼,“禅师过誉了。” 那和尚微微一笑继续言到,“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圣上两日后将在此行祭天大典,故而寺中多了些人,他们都是左相大人的心意,如今,这,倒让施主见笑了。”他淡然地向苏穆冉解释着来龙去脉,而似乎事不关己。 苏穆冉微挑眉头,道,“是挺搞笑的。” 众生平等的佛也容得下欺辱平民。 那和尚对她的反应也不意外,只继续说自己的话,“三年一祭,今年虽刚开春尚未到时候,但边疆战事连连,劳财伤民,圣上这才提前筹备祭天大典,以期天佑我朝。我等当竭力辅佐才是。” 苏穆冉不解,为何他要同自己说这么多,简单解释原委不就行了。 多年训练的直觉让她对这位禅师起了防备之心。 “圣上贤德,我等女子也深深敬服。” “施主有礼了,贫僧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那人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冉儿,”声音从苏穆冉身后传来,是苏夫人和周姨娘一行人从后面赶上来了。 可苏穆冉有些失神,没有听到,小桃轻轻碰了碰她,“小姐?小姐?” 她这才回过神,转头答道“母亲,”欢快地奔向母亲身边,“你们可算来了,这沿途小吃戏耍不知道有多好玩呢。母亲也应当下车随冉儿一同逛逛的。” “你呀,从来都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苏夫人轻笑着戳了戳苏穆冉的额头。 一旁的苏欣漫看着这温馨的场面出了神,原来至亲之间是这样的吗? 然而这场面落在周姨娘眼里却是目中无人,刻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轻咳了两声,压着自己的情绪,“夫人,穆冉,咱们该去上香了,迟了可就不好了。”还是一派“温柔贤惠”的作风。 苏欣漫忙收回眼神,低下了头,苏穆冉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皱了皱眉。 “妹妹说的是,”苏夫人淡淡地回了她一句,随即带着苏穆冉向大殿走去。周姨娘一行人也跟了上去。 上完香出来时已是晌午,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殿外,周姨娘向苏夫人轻身福礼,“夫人,景佛寺的素膳在京城颇有名气,今天竟然来了,不去尝尝倒可惜了。” 苏穆冉听闻点点头,“既是如此,母亲,我们便去尝尝鲜吧。”面对美食苏穆冉一向来者不拒。 苏夫人笑道“好啊,妹妹推荐的定不会错”,她意味深长的看向周姨娘,“妹妹,带路吧。” 周姨娘被看的心里有些发毛,扯着嘴角笑了笑说,“那夫人,穆冉,请随我来。” 她们向着后院走去,正好碰见了一群刚从讲堂出来的人,看起来也是要去后院用膳的。走在人群末尾的几个气度非凡,更是引人注目,苏穆冉打量着他们,注意到了同他们谈话的和尚。 这是,那个奇怪的禅师。 苏穆冉打量的几人正是李怀瑾和两位皇子一行人,但是跟在李怀谨身旁的,还有一个衣着华丽,娇俏可人的女子,两人交谈甚欢,还真是男俊女俏般配的很啊。 苏穆冉再瞅着一旁同禅师交谈着稍显落寞的五皇子,摇摇头,啧,明明白白的三角恋。 “啊!啊!”身后的苏欣漫突然大叫起来,她身边出现了不少会飞的小虫子,不止她,她们所有人,连带着前面的李怀瑾他们,全被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围了起来。 那些小虫子看起来不起眼,但往人肉扎上去,却是如针扎一般刺痛,这里都是些女眷,毁容便是毁了一生啊,她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这些小虫子看似没有目标的攻击,但却像受了什么刺激般的都冲着苏夫人来。 苏穆冉微微眯眼,眼中杀气顿现,原来在这等着呢。 一天前的夜里,苏夫人房间, 舒姨拿着苏穆冉给她的衣服,说道,“这衣服上熏了近生香,这种香料香气独特,相传死尸闻了也能复活,但对人体并无害处,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招引些蛇虫。“ ”尊主,少主,我这里有些能御百虫的药粉,你们拿着傍身。” 苏穆冉和母亲相视一眼,两人拿出舒姨给的药粉撒向空中。 另一边,李怀瑾他们也开始和虫子纠缠起来。 周姨娘看这眼前的情形心中冷笑,她根本不怕那些虫子,因为它们只会冲着那母女两个。 她拉起欣漫就要往外跑,苏穆冉怎么可能让她们就这么简单的逃走,她一个转身,堵住了她们的路,顺道带了些虫子过来。 她给欣漫撒了些药粉,让母亲继续把她们控制在这里。然后飞身跃到李怀瑾身旁,转身之间两人视线交错,苏穆冉继续将药粉撒了出去,帮着他们一起对付虫子。 广元大师见她撒出药粉,早有对策,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不过片刻,他们就制服了这些恶虫。 第六章 入住行宫 制服恶虫之后,苏穆冉才发觉手上被蛰出些伤口,渗着血珠。 她低头不悦的皱了皱眉,自己精心养护的双手,多年习武也只长出薄薄的茧,这欠收拾的周姨娘。 随后,苏穆冉抬头神情淡漠的扫了一圈身后的几人。 二皇子一脸心有余孽的样子,五皇子还在护着身后那娇俏的女子,那位大师倒是镇定,面不改色的。 当她目光看向李怀瑾时,却发现对面这人也在打量着她,眼神不由多了几分戒备。 苏穆冉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向母亲的方向走去。李怀瑾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起来。 “五哥哥,我们安全了吗?”五皇子身后的女子带着哭腔试探地问道,语气中满是恐惧和不安。 五皇子转身轻声安慰她,“没事了,别害怕。” 二皇子瞥了他们一眼,在一旁怨天尤人的喊道,“这都什么事啊。” 李怀瑾转身看了看他们,说“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位救命恩人。” 苏穆冉走向母亲身边,拽着母亲四处看了一圈,担心地问“阿娘,没事吧。” 苏夫人摇摇头“无妨。” 她用余光瞥了瞥坐在地上害怕的瑟瑟发抖的周姨娘,她脸上被虫子蛰了一片,看起来活像个厉鬼。苏欣漫因着被撒了些药粉脸上倒没有什么伤口但是受了惊吓一直在哭。 苏穆冉蹲下身子,看向周姨娘的眼神好像夹了刀子,她正欲开口,身后却传来声音。 “方才多谢姑娘相助,” 她一回头便看见了李怀瑾一行人,于是便站起身来,说道。 “举手之劳罢了,”她顿了顿,继而道,“诸位便权当欠了我一个人情吧,日后可要记得还。”随后微微一笑十分有礼貌的行了礼。 李怀瑾对她这样的应答有些意外,轻笑着回答道,“姑娘所言极是。” 反而一旁的二皇子看的有些不爽,“哎,你这是救了我们便蹬鼻子上脸吗,过来说声谢谢,你就应当感恩戴德了,怎还这么不知足!” 苏穆冉向来讨厌这种穿金戴银便不可一世的人,她冷声反驳道,“公子这话可就不在理了,我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举手之劳的客套话自然是要说的,但人情也是债,自然是要另记下来的,这当前不记下,日后必定剪不断理还乱。” 说着她向前走了两步,直盯着二皇子的眼睛, “怎的,债主提醒公子还债,公子不感恩戴德,反倒蹬鼻子上脸啊。”她嘴角带着笑却看的人发慌。 二皇子没想到她拿自己说的话来堵他自己,又偏偏不知该怎样反驳,“呵,你真行!”他气的翻了个白眼。 苏穆冉勾起嘴角“谢谢夸奖”, “你!”…… 广元看他们争执不下,跳出来当了和事佬,“二位施主不要吵了,这天色已晚,大家不如先去后院用膳,暂且在小寺留宿一晚如何?” 苏穆冉听到用膳神色微变,此时二皇子肚子正合事宜的叫了两声,众人见状有些忍俊不禁,李怀瑾也开口劝两人。 “好了,二位各让一步,如何?” 他看这子言还有些别扭,就拉着他往前走开,“好了,吃饭了。”其他人看见也跟了上去,闹了半天,大家都有些饿。 苏穆冉让小桃带着欣漫随着母亲先往前走去,然后独自扶起受惊了的周姨娘,周姨娘死都不让她碰,可又挣扎不过,只能这么往前走。 她附在周姨娘的耳边轻轻说,“姨娘啊,我给你留过退路,可你还是这么不知趣,你若再敢掀起风浪,可就不是伤脸这么简单的事了。”惊恐,不甘,愤恨,掺杂在周姨娘心里,她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苏穆冉早就点了她的哑穴。 两人就这么无声的走着。 李怀瑾回忆着刚才苏穆冉与子言的争辩,脑海中又浮现出上午寺中大殿前的场景,原来是她。 一行人来到后院后,广元大师便把安排他们住进了不同的厢房。 这里的厢房都是为寺庙里的外客预备的,又兼做收容之用。此次庙会盛事前来留宿的人不少,所幸还有空余的房间来安置他们。 “笃笃笃”,一清秀小僧在苏夫人门口敲门, “夫人,膳食。” “来了。”苏穆冉起身把门打开,接过餐盒,“有劳小师父了。” 那小僧恭敬的很,“招待不周,还望见谅。”说罢,紧紧握了握刚才苏穆冉塞给他的纸条。 送走小师父后,苏穆冉把饭菜摆上桌,然后用银针试了试菜,银针无异后,才叫母亲上桌吃饭。 “阿娘,你觉得今天的事情会不会还有别人牵涉进来,周小莲同父亲一起长大,后来不是留在故乡,便是住进了相府。会用香可以理解,但是招引来的虫子,却不似中原之物,奇怪的很。” 苏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的确事出蹊跷,京城一直是个是非之地。” “冉儿,你立即传书给小璃让她入京,另外让京舵的人着手调查虫子的来历。” “是,您放心我已经传信给寺中的暗使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邝王屋内,李怀瑾坐在桌旁,面前站了一个黑衣人。 “发现什么了?” “回殿下,属下搜查后山并没有发现虫子的聚集地,仿佛山中没有这种动物,它们很有可能是人为饲养的。”李怀瑾微微眯眼,“这虫子不像中原之物,若是被人饲养……” “呵,景佛寺果然不简单。” “殿下,属下调查到今天您遇上的那群人是右相的家眷,那女子便是右相刚接回京的女儿-苏穆冉。” 李怀瑾闻言,笑了笑,说,“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殿下,” “还有什么事?” “五皇子今日,似乎与裕家小姐走的近了些。” “他们毕竟是青梅竹马,”他轻辍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无妨,那我便不夺人所爱了,你随时准备变动计划就好。人,是谁都无所谓,有我要的东西就行。”黑衣人听罢,默默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李怀瑾三人便离开了寺院。苏穆冉她们一直逗留到中午,准备回家的时候,有一行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来人面白声细,应是宫里的太监。“见过苏夫人,苏大小姐,咱家奉皇上旨意,特来接二位去行宫小住。” 行宫?苏穆冉和母亲的眼里都溢出讶异。 第七章 初现端倪 岐山官道上,数十个佩剑的侍卫护卫着两辆官家马车向行宫方向前进。其中一辆载着的是右相妻女,另一辆载着的则是,左相千金-裕萤儿。 近晌午时,皇帝遣了贴身太监来接他们三人前去行宫,说是,在那儿住几日。适逢祭天大典,让小辈们凑到一起热闹热闹。还传话来,说右相也在行宫随侍。 苏穆冉这才知道原来昨日她遇到的那位女子便是左相千金。 子路,小叔?想必,与她同行的三个人,便是两位皇子同邝王殿下了吧?看来,皇帝陛下邀她们入行宫是为了游园会。 此时苏夫人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她是不想与右相独处的,可在外人面前又不得不装上一装,尤其是在皇帝面前。每每看见他,她就会想起舒家横尸遍野的样子,想起她那个一出生便死了的孩子,如果当初……,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 岐山行宫修建于天启元年,正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 多做避暑之用,陛下每年夏日都会来此休整,守备相对森严,太监宫女也都是从内宫里遣调过去的。因而,苏穆冉她们还没有机会在这里安插探子。人人都说她们的情报网遍布天下。 然而,再紧密的鱼网也会有疏漏的时候。 譬如,现在。 “苏夫人,” “裕小姐,” “行宫到了。” 苏穆冉和母亲下了马车后,回身见裕家小姐缓步朝她们走来。 “萤儿见过苏夫人,见过苏姐姐。”苏夫人轻轻点头示意,苏穆冉福身向她回礼。 “裕小姐安好,昨日不识小姐身份,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姐姐说笑了,萤儿在这谢过姐姐的救命之恩。” 一旁的德公公走上前来,堆着一脸和善的笑容,道,“贵人们,这圣上还在大殿等着,容老奴先带各位进去,如何?” 苏夫人闻言,开口道,“给公公添麻烦了,烦请带路。” 苏穆冉随同母亲在前面走着,落在身后的裕萤儿突然冷哼一声,声音极小。 “哼,乡野之人,竟也入得了行宫。”她瞥了眼身旁的婢女,“走吧。” 苏穆冉察觉裕萤儿没跟上来,微微向后转头看了一眼,便恰好看到她方才动脚,稍微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到底哪里奇怪却也说不上。 行宫主殿, 皇上坐于殿中主位,两侧落座的则分别是她们昨日遇到的两位皇子和邝王,以及右相大人。德公公把她们带到后就先行进去通报了。 “陛下,贵人接来了。” “好,快带进来。” “是。” “臣妇/臣女,参见圣上,圣上万安。” 皇帝笑着一挥手,说,“都起来吧。” 苏穆冉起身抬眸,正好撞上了邝王的视线,他依旧是打量的神色,而且是毫不避讳的打量,她心中有些不悦,低眸抬眼间再看过去,他的视线已经转到了一旁的裕萤儿身上,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呵,狐狸。 “你们舟车劳顿,一路过来辛苦了。萤儿的身子没大碍吧?” “谢陛下体恤,臣女身子已然大好了。” 皇上点点头道,“那便好,赐座。”随后便将视线挪到了苏穆冉等人身上。 “多年不见,夫人还是如此明艳动人。小冉儿也长成大姑娘了。你们此番回京,一家人可要好好团聚,莫要再生事了。” 苏夫人抿唇一笑,“陛下说笑了,既已回京,臣妇自当好生照料内宅,让相爷无后顾之忧,尽心为陛下效力。” 皇上闻言,眼中多了几分复杂神色,他别开视线,向苏穆冉问话, “小冉儿,可还记得皇伯伯,你小时候最爱同你父亲入宫来玩呢。” 苏穆冉八岁那年惨遭变故,幼时的事都记不大清了,但是好似去皇宫里的记忆还算温馨。 “穆冉虽记不清幼年之事,但,还记得皇伯伯宫中的芙蓉糕最是香甜。” “哈哈哈哈哈,冉儿还是一样的贪吃啊。”右相听着忙起身拜礼,“小女失礼,让陛下见笑了。”皇上挥手示意他坐下。 “无妨,你我既是君臣,亦是兄弟,冉儿在自家伯伯面前不必拘礼。” 几番寒暄后,大殿上逐渐热闹了起来。 “好了,在这儿倒让你们拘束了,你们便随着怀瑾四处转转吧,朕也与右相下下棋,品品茶。” “是,臣女/臣妇/臣弟/儿臣,告退。”众人欲转身离殿, “等等,苏夫人留下,一同叙叙旧吧。”他说着看了右相一眼。 苏穆冉回头看着被留下的母亲,也只能在心里希望母亲能看开一点,别老和父亲别扭着。虽然往事种种隐情,但父亲终究是靠得住的。 “此处的春日景色别有一番滋味,二位姑娘便屈尊同我们一起转转吧。”邝王说这话时温润如玉,偏偏公子的模样让苏穆冉想起大殿上他的眼神,委实像两面做派。 “好呀,殿下,听闻此处繁花尤为一绝,你快带我们去看看吧,”裕萤儿立时黏在了邝王身边,紧紧跟在他身旁,而苏穆冉只在一旁福身行了礼,“有劳三位殿下。”说罢,五人便朝着内院走去。 “萤儿,你随在我身旁,让苏小姐落了单可怎么好,你们同为女子当互相照应才是。”李怀瑾一边说着,一边把裕萤儿的手从胳膊上拿下来。 “哎,殿下。”裕萤儿的手一下子就被李怀瑾拿开了,一拿开李怀瑾就揽住了五皇子的肩膀。 “子路,走,随皇叔去前面看看。”裕萤儿见没了办法,气冲冲的便向苏穆冉走去,不过山野中出来的女子,竟还要我作陪。可碍于右相面子她又不敢给苏穆冉难堪,只能装出一副笑脸来。 此时,二皇子正在苏穆冉身旁瞪着她,他还记仇呢,说不过她,又打不过她,就只能瞪一瞪来泄恨了。 “二殿下对小女的仰慕之情还真是溢于言表啊,”她转头看向李子言,“不过走路不看路,可是很危险的。” 二皇子被她一怼,心中更加不平了,“你,啊!”好巧不巧他真的被石头绊倒了。 苏穆冉看了看那块石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苏姐姐,”裕萤儿正巧走到她身旁,“我们结伴走吧。” “好。”二皇子见这个欺负他的人,若无其事走了,心中那是苦不堪言,愤愤不平啊。 苏穆冉,你个泼妇,给我等着! 夜半子时, 砰-砰-, 苏穆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周围没什么异样,不知这声音是梦里的还是什么,便又睡着了,实在是白日里陪着几位贵人赏景累着了,比往日困些。 第八章 夜探后山 第二日晨起时候,苏穆冉早早就起了身,这一觉可是睡的舒爽,但似乎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梳洗完后,小桃便送来了早膳。 皇家行宫的饭食就是不一般啊。 玉馐粥,用谷米、冬菇、木耳和新鲜的鲟鳇鱼熬制,别的不说,这鱼可是贡品,寻常富贵人家都上不了桌。粥中的鱼肉鲜而不腥,入口即化,冬菇嫩滑爽口,还加了姜丝暖胃。除此外,还有炸糕,干丝等等,都是些馋人的饭食。 苏穆冉看着眼睛都放了光,但也没有直接动筷子,她拿出特制的银针试了试每一道菜,银针并没有什么反应。 小桃一笑,“小姐真是多虑了,这皇家重地哪会有毒呢!”说完她就看见那银针居然变了色,这、这粥里的鱼肉,有毒? “这……”小桃刚要惊呼,苏穆冉马上示意她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她让小桃端来一碗清水,然后在水中滴了一滴血,用银针搅拌血水,慢慢地血色竟退去了,生出了一条绿豆大小的虫子。小桃看着瞪大了双眼,虽然好奇心侵据了内心,但小姐交代了不要出声。 苏穆冉将碗放在一边,然后把粥倒在了一旁漱口用的盥皿中,稍稍放大音量说道,“嗯,这粥可真香,”随后便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两刻钟后, “小桃,撤了吧。” “是,小姐。”小桃收拾干净碗筷,顺带将盥皿也带了出去。 小桃出去后,一个人影也从窗边溜走了。 苏穆冉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个檀木盒子,里面装着一个镂空银制的挂坠,镂空的银制外壳里是一块圆形的、看起来实心的玉。她将玉取出,又拿银针插进小孔处,玉被打开了,里面同样有一只绿豆大小的虫子。 她取下头上的发簪,让虫子附在簪子的玉上,又把刚刚发现的虫子放进玉里。 “小姐,这到底怎么回事,”小桃一从外面回来就凑到了苏穆冉跟前。 苏穆冉拿银针逗了逗虫子,笑了笑说道,“这个呀,叫蛊虫,有人想拿它控制我呢。” “啊?小姐,这可怎么办呀?”苏穆冉继续逗着虫子,“小姐我可是从小拿这些奇物当宠物养的,想给我下套,怕是要再投一次胎。”她将那玉合上,又装回了银壳里。 “只是得找到母蛊,才能抓到那个想要害我的人。”说着,她将挂坠挂在了腰间。 “小姐,你这是做何?” 苏穆冉勾唇一笑,“守株待兔。小姐我暂时没功夫同他们玩,就让他们自己上门吧。” 巳时左右, 苏穆冉正在院子里练剑,苏夫人在一旁读书。 一青衣女子从屋顶翻跃下来,“小璃见过尊主,少主。” 苏夫人开口道,“不要张扬,进屋吧。” 苏穆冉练完最后一式,轻功点地,落到了小璃身边,两人一同向屋里走,“阿璃,你来晚了。” “少主,路上遇到了些事。” “尊主,你们看看这个。”小璃拿出一个玉牌给她们看,玉牌上刻着蛊雕。 蛊雕,《山海经》异兽,状如雕而有角,音如婴儿,食人。 苏穆冉忆起八岁那年,舒家院子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从那些人身上看见的,就是这个图案。 她一把夺过玉牌,声音因愤怒而发抖“你从哪找来的?”她很少情绪失控,除了在这件事上。 “我夜里朝这赶时,在后山遇到了爆炸,我觉着奇怪就循迹往发声处找去,看到一些人拖着几个尸体扔去了一个乱葬岗,这玉牌便是我从那些人身上搜来的。他们全身都被烧黑了,认不出样子。” “爆炸?小璃,是火石引发的吗?” “回尊主,炸出的缺口有浓厚的硝石味,应该是走私的黑火,我们所用的明火杀伤力远不及这个。”苏夫人闻此眉头紧皱,接着说,“后山避日,林木荫翳,研制火石难道不怕引发山火吗?” “我去看过,那里有一大片山土湿润,树木少,不易引火,但这些都像故意为之。” “这样,小璃,传信给暗阁,让他们去查一查到底是什么名堂。” 苏穆冉微低头思索着,“阿娘,派暗阁的人去,容易打草惊蛇,不如今晚让我带着阿璃先去探查一番。” “冉儿,”苏夫人不想让她涉险,也不愿她为了一点线索就冒进。 苏穆冉转头看向母亲,握住她的手“阿娘,我不会放弃任何一点线索,我一定要亲手抓住凶手。”复仇就是她的逆鳞,在这件事情上她不容许他人质疑,更不允许自己退缩。 深夜, 后山一隐秘处有一个大的洞口,门口有四人驻守。半刻钟后,那四人往洞内走去,准备换防。一蒙面黑衣人趁着没人顺势隐进洞去,缓缓跟着前面的人,不敢离的太近。 穿过一条甬道后,黑衣人来到了一个拱形空地,前面四人已不见了踪影,空地周边有四个洞口,每个洞口又都连接着一条甬道,此时前面的甬道里响起了脚步声,黑衣人向右一个转身,进入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洞口。 “阿璃,你确定是这里吗?” “没错,前面就是爆炸的缺口。”苏穆冉和小璃二人藏在草丛里,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低声交谈。 “这里应该里他们的内部很近,爆炸的地方应该已经被废弃,这样,我从这里潜进去,你在外面等我。” “不行,少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阿璃,我只是进去探探情况,又不是要捅了他们的老巢,放心吧,我不深入,一有情况就撤。” “哎……” 苏穆冉说完就走了,也没给小璃说话反驳的机会。 那缺口只有半个人那么大,苏穆冉附身从这里挤了进去。 进去里面好像是个废弃的火石研制室,她伸出手摸了摸墙壁,黑灰一擦就掉,的确刚被废弃不久,还贴了石砖防水防火,看得出来是个不简单的组织。 她继续往前走着,突然,从门口处进来一个黑衣人,霎时二人便纠缠起来,对方力气比她大,但技巧持平。 苏穆冉脚蹬石墙,从半空转身到那人身后,锁住对方的喉,那人顺势要把她从后背摔过来,手法狠厉。苏穆冉转手掀开他的蒙面布,黑衣人恰巧看见了她手上的点点虫子咬过的伤痕,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苏穆冉也借力翻到地面,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你?”二人同时出声。 “哪里传来的动静?” “快,去看看。” 第九章 合作无间 苏穆冉拿开面罩看到的人就是邝王-李怀瑾,李怀瑾也从她手上的伤口认出来她就是苏家大小姐-苏穆冉。 二人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不再与对方对峙。他们一转身迅速蹲靠在了门边的墙壁旁,动作行云流水,配合默契,也没有再弄出一丝声响。 “你们,去前面看看。” “是。” 苏穆冉心下紧张,用手紧紧攥住了衣袍,但因两人离的太近,她错抓了李怀瑾的衣服。 李怀瑾感觉衣服被扯了一下,便回头看向苏穆冉,眼神错愕,苏穆冉却瞪着他,让他老实点别再找事。 李怀瑾无奈,挑了挑眉把头转了回去,也就任由她抓着了。 “声音是这里传出来的吗?”外头三个身着铁甲,腰佩玉牌的人正朝这边接近。 突然,倏的一声,正门洞口上方的天空有一信号弹出现,驻守的人见了,忙拉响了铃铛,“快,大管事要来了,都去内殿迎候。”刚要打开屋门的几人,听见喊声也赶忙跑去集合了。 苏穆冉庆幸躲过了一劫,指间微微放松,衣角向下滑落。 两人站起身来,李怀瑾拂了拂衣袍,抬头看向苏穆冉,正撞上了她看向他的视线。 苏穆冉勾唇一笑,“我与殿下还真是有缘,在别人的老巢都能见到。” 李怀瑾轻笑,“就是不知苏小姐可愿陪在下一同探寻一番?” 苏穆冉虽不知他来这的来龙去脉,但至少,今天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而且看他进来的方向……合作,当然没有害处。 她微微颔首,“荣幸之至。”她做出“请”的手势,示意他打前阵。 二人便如同观赏一般,大大方方的从房间的正门走了出去。出门的右手边还有两间房屋,不知作何用处。但是听刚才那群人的意思,所有人都去内殿了,也不用担心房间会有人发现他们了。 苏穆冉带着探寻的神色看向那两个房间。 “那里有许多瓶罐,应该也是研究火石的屋子。”苏穆冉心想,果然,他知道的要多些。 “多谢殿下解惑。”二人说完又继续往前走,回到了李怀瑾刚刚进来的地方,这条甬道的入口,那个拱形空地。 二人站在空地中央,苏穆冉这才发现了这个山中秘洞的真正入口,那条甬道的尽头闪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几个人影在来回走着。 李怀瑾又仔细观察了一遍,这四条通向内部的甬道几乎长的一模一样,想要一一探查确要花费些时间。二人转了几圈,还是回到了那条他们走来的甬道的入口处。 “要想查清楚幕后之人,还得先盯住他们口中的大管事。”苏穆冉说着就看向了李怀瑾瑾, “盯住大管事得先找到内殿,”李怀瑾轻声回复她道, “狡兔三窟,我们不妨守株待兔,追着他们实在劳累了些。” 李怀瑾向她投向赞赏的目光,“苏小姐说的在理。”说罢,两人就静静地等待兔子上钩了。 虽然心有疑惑,但没有人开口问一句对方为何而来,明明是偶然相遇,他们倒像是早有预谋,一唱一和,气氛诡异的和谐。 大约几刻钟后,从对面第二个甬道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苏穆冉和李怀瑾两人只得飞身一跃伏在了洞顶,奇怪的是,从对面走出来的只有五六个人,按理说,应该会有至少几十人从内殿出来,除非,这里还有别的通道。 “主子交代的事情再做不好,小心我端了你的脑袋!”一个略带胡人口音的人凶巴巴的冲着身后几个人骂道。 那几个人连忙陪着不是,说着好话,恭恭敬敬地才把他们的大管事送走。可惜的是,没能看见那大管事的样子,只瞧见了一双绣着金边云纹的胡靴,样子颇为精美,少见的很。 待几人走后,苏穆冉和李怀瑾也没再逗留,直接沿着原路返回去,从苏穆冉来时的缺口出去了。 苏穆冉一出去便让小璃跟紧那个离开的胡人,李怀瑾吹了声口哨,一只鸟飞到了他的手中,那鸟好似接到了他的命令,也急急朝着那胡人离开的方向飞去了。 苏穆冉盯着他与鸟的动作,轻笑道,“邝王殿下竟还通鸟语,真是令人佩服。” “此处更深露重,不宜久留,本王还是先送苏小姐回行宫休息吧。”李怀瑾并没有要与她深谈的意思,只寻了个理由,便想拉着她一同回去了。 苏穆冉也不拆穿他,只笑了笑,默然顺了他的意。 两人一同往行宫方向走去。 “苏小姐身手了得,不像寻常女儿家,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二人走在路上,李怀瑾自然的挑起了话头,像是夸赞,实则是试探。苏穆冉又怎会轻易被他下了套。 “殿下过誉了,臣女不过是从小养在山野,习得一些傍身的功夫罢了。倒是殿下让我今日得见的,真真是令人佩服。” 李怀瑾轻笑,“是吗?”, “人人都传颂邝王殿下温文儒雅,是个饱读诗书的翩翩公子,今日得见殿下凌厉风行,杀伐果决的一面,怎能不令人敬服。”苏穆冉可没忘记方才对打之时,他出手招招凌厉狠毒,是带了杀心的,现下揶揄他一番也不算过分。 李怀瑾倒也没避讳,“多谢小姐夸赞。”他顿了顿,看向前方的殿宇,虽被山林隐去了大部分,却也藏不住它的辉煌和威仪。 “前方就是行宫了,我们也不便再同行,就在此处分开吧。”说完,李怀瑾便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苏穆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件事,“今日之事……” “苏小姐放心就是。”她挑了挑眉,和聪明人交谈果然省事。 苏穆冉和李怀瑾各自回到房间时已经临近天亮。 “少主,那人身手敏捷,我跟了他一会儿便被甩掉了,没有看到脸,但判断武功属于上乘。” “无妨,料到了这人不容易对付,”苏穆冉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这样,你让各地的信使留意在京的胡人,稍后我绘一幅胡鞋,让他们重点注意穿着这双鞋的人。发现和行宫后山有联系的,立即来报。” “是,”小璃领命后,就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苏穆冉侧头看向她,阿璃,”以后别叫我少主了,同小桃一起称小姐吧。” “是。” 第十章 打道回府 苏穆冉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饰,脑海中又浮现起满地尸体的舒家大院, “终于,来了啊。” 天色微亮,晨光里还带着些夜的残辉。 “王爷,那苏家大小姐真的不用处理掉吗?毕竟她……”李怀瑾理了理展枫刚刚帮他穿上的外衫,“阿枫,你不觉得她活着更有用吗,” 他拿起桌上的冠帽,“这位宰辅千金可藏着不少秘密。”收拾妥当后,李怀瑾张开手对着展枫,“如何?”“无可挑剔。” 李怀瑾满意的笑了笑,“走吧。” 行宫正门外,苏穆冉伸手挡了挡有些刺眼的阳光,忽地一阵大风吹过,尘土四扬。垂光抱琼台的好日子,只是风大了些。 苏夫人缓缓行至她身旁,“冉儿?”苏穆冉转身亲昵地拉起母亲的手,“阿娘,都收拾妥当了?”苏夫人点点头,“嗯,上车吧。” 马车内,苏穆冉又拿起了腰间的玉饰,“有人对我下手,但却没有对阿娘你动手脚,有意思。”苏夫人看着她出落的如同花一样的孩子,轻轻笑着,“冉儿放心,千煞门永远是你最大的武器和后盾,娘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的。” 咯噔,马车突然停住,“怎么了?”苏穆冉掀开门帘探出头去,“小姐,我们撞上了祭天的队伍恐怕得下车避让了。” 她下车向四周望去,发现她们一行本是走的小路,转到大路上后恰巧撞上了祭天的队伍,前方已走了一批,隐隐可看到队尾,后面的也马上要赶上来。 “阿娘,车夫说的没错,您下来吧。” 苏穆冉一行恭敬地立在路边。 庄重肃穆的礼乐声渐行渐远,苏穆冉在一旁实在站着累了,就稍稍动了动脖子,一抬眼看见了随行在队伍中的李怀瑾,他今日穿上了亲王正服,束了发,戴起了冠帽。比苏穆冉前几次见他更多了几分皇室风范,前几次总让人感觉是个温润公子。哦,除了上次, 苏穆冉轻轻勾起了唇角,再抬眸就撞上了李怀瑾的目光,他眼眸深沉,好似有一汪深海,苏穆冉有一瞬失了神,随即便回过神,朝着李怀瑾的方向回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然后便低下了头。 李怀瑾看着她这副摸样突然就笑出了声,展枫看着自家主子奇怪的举动,有些后背发凉,这可是在大典队伍中啊。李怀瑾却没看见他失措的眼神,只是想起昨夜同苏穆冉一起守株待兔的场景,不由得又勾起了唇角。 展枫看着这笑,后背却愈发凉了。“王爷,您笑什么呢?”他压低声音朝着李怀瑾说道。“嗯?”李怀瑾好似刚回过神,“嗯??”展枫更茫然了。 “哦,本王只是觉得今日天色甚好。”他刚说完,却忽地刮起了一阵大风,吹的黄土满天。展枫哑然无话了,只回应道“天气甚好,甚好啊。”李怀瑾挑眉,表示赞同。 苏穆冉回到相府时已到了黄昏时分,右相今日也赶不回府里了,饭菜都已经提前在饭厅里备好,苏夫人,苏穆冉,苏欣漫,三人无声的享用着面前的佳肴。 苏欣漫怯怯地夹了一筷子菜,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开口。她扒拉了两口饭,又起身盛了碗汤,放到了苏穆冉面前。“长姐,尝尝汤。” “我…我…”苏穆冉知道她想问什么,看她这么害怕,也不再为难了。“欣漫,姨娘前几日受了惊吓,母亲怕她过了病气给大家,就让舒姨单独去照料了。嗯,不如吃完饭我们一同去看看她如何?” 苏欣漫眼神褪去了胆怯,却蒙上了一层阴霾,“都听长姐安排。” 苏穆冉看着她眼里的阴霾,想起她在寺庙的表现,直觉,她和周姨娘之间有些不对劲。苏穆冉敛了神色,继续无声的吃饭。 苏穆冉带着苏欣漫来到了清苑,清苑是她同母亲住的院子,母亲名叫舒清,这里便起名叫“清苑”了。周姨娘从景福寺回来后就被“安置”在了这里,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此院。 她们来到偏房,外头站着两个小厮守着,门框上还挂着一个已经被打开了的旧锁,她们走进去,便看到周姨娘虚弱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床边摆着她刚刚吃完的饭菜。 “舒姨,你先出去吧。” 待舒姨一出去,苏欣漫便急急地凑到床前,“姨娘,您没事吧?”周姨娘无力的眨了眨眼睛,“长姐,我姨娘她的病?” “放心,不过是受了风寒外加过度伤神罢了。大夫都已经开好药了。”说着她指了指桌上的药包。“今晚你就可以把姨娘接回去休养了。”周姨娘听到回去明显激动了许多,苏欣漫见此还以为周姨娘又发病了,“姨娘!”急出了哭声。 “好了,外头备好了软轿,让舒姨帮你把姨娘送回去吧。” 苏欣漫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多谢长姐体恤,欣漫叨扰了。”,“无妨。”苏穆冉看着这个懂事的妹妹,心里为她有了一些不甘,这样温顺的人,怎会生在了一个不安分的母亲肚里。 周姨娘在婢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到了门口,“对了,姨娘可千万别忘了我先前给您的叮嘱,您一定要好好养病,不然下次再出事,”她慢慢走到周姨娘的面前,“冉儿可就再没法给您找到医术这样好的大夫了。”她盯着她的眼睛,轻轻的笑出了声。 周姨娘被她吓得差点坐到地上,苏穆冉眼疾手快地就抓住了她,将她慢慢扶起来,“姨娘小心啊。” 小璃随苏穆冉站在门前,看着被送走的周姨娘,不解地问“小姐,竟然已经给她下了软筋散让她下不了地,为何还要上锁啊,也没人进的来啊。”苏穆冉轻笑,没有回答她,只是将门框上的锁拿了下来。 “你掰一下试试,” 啪的一声,锁就被小璃掰断了。 “这…” “这把锁,锁的不是这扇门,而是周小莲的心。我没指望用这把锁把她锁在屋子里,我只是让她一遍又一遍的听到自己被锁在这里,慢慢地去消磨她的希望罢了。” 第十一章 茶楼闹事 “我要让她还的,不只是蓄意伤害当家主母这一条罪。十年前,我母亲发生了什么,她又是怎样爬上父亲的床。我不信,这些都是巧合。” 苏穆冉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渐渐隐入夜色的人影,目色清冷。忽地勾起唇角轻笑,“走吧。” 啪嗒、啪嗒… 春日里的第一场雨在一个平静的夜晚落了下来,熬过严冬的生命迎来了新的希望,生的光辉好似在这一刻就悄悄的绽放了。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片被春雨滋润过的大地,接下来会生出怎样的故事。 相皆虚妄,生矣死矣,亦悲亦喜。 西北边境,大魏阵营,齐王军帐。 “报—,将军,王副将,王副将他活着回来了。” 闻言,齐王手里的笔一顿,眼神掺杂了些许慌乱,“快,将他带进来。” 次日晌午,光威将军府。 “宋婶,菜我都给你送来了啊,都是地里现摘的,新鲜着呢。”一个胖汉推着一车菜在将军府后门同人交谈着。 “辛苦了啊,王胖子,”那个被称作宋婶的妇女满意地审视着送来的一车菜。 “哎,宋婶,我看着将军有阵子没去上朝了吧,这咋回事啊。” “害,我们将军那是奉命不去上朝的,陛下啊,让他潜心研究兵阵呢,这不是北边又闹起来了吗…” “送菜的,送完赶紧走,这里不是茶楼啊,”一个侍卫走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侍卫大哥,我给将军府送了五年菜了,都是老熟人,聊几句不碍事的”王胖子嘿嘿的笑着,不料那人依旧继续赶他走。 “叫你走就走,哪那么多废话!滚!” “哎,你这人…” “哎呀,你快走吧,今日邝王拜访,这可是邝王殿下的侍卫。” 最后王胖子只得讪讪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嘟囔皇家架子大,都围在这多少日了,邝王上门几回啊,天天围着。 偏厅内, “酒是五哥带来的,饭食是夫人下厨做的,碗筷也没有问题。毒,到底是从哪儿下的?”李怀瑾捏着一个做工精美的酒杯,眉头紧锁。 “王爷,会不会是有人在你们走了之后做的手脚?” “可能性很小,我们走后,将军一直呆在书房,别说将军府守卫森严,就是有人近了将军的身,也不可能有机会下手。不然,将军就不会死在现在,早在前些年就死在了那些死士手里。”李怀瑾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到门前。 “继续封锁将军府,不得走漏风声。” “是。” 重重侍卫又将偏厅包围了起来。 李怀瑾离开将军府后,遣了展枫继续去追查,自己便在长街上闲逛了起来。 “苏穆冉!今天我再不出手打你,你是不是以为小爷我好欺负!!” “哎哎哎,二位快别打了,呀呀呀,我的招牌!!!” 苏穆冉?李怀瑾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勾起了兴趣,于是便悠闲的踱步到人群中,一同看热闹去了。 只见那男子虽然叫嚷的声音大,但却不是女子的对手,三招便落了下风。不一会儿,就被制服了。 “啊啊啊!苏穆冉你完了!我要上报…呜呜呜呜,你呜呜放开我呜呜。”苏穆冉捂住了他的嘴,怕他祸从口出,自己也被连累。 她凑到那人耳边,“二殿下要是被人知道败在了我的手下,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怕是不太好吧。”二皇子这才冷静下来,不再大声嚷嚷。苏穆冉也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 站在一旁看戏的李怀瑾这才发现同她打架的是李子言,他顿时觉得这戏还是不要看下去的好,刚想转身走。 “小叔,小叔救我啊,呜呜呜。” 李怀瑾极不情愿的转过身子,无奈地笑了笑,走向前去。 “家里孩子不懂事,还望苏小姐见谅。”李怀瑾作赔罪的礼,向苏穆冉作揖。苏穆冉挑眉轻笑,放开了二皇子。 “小叔,你应该替我把她打回来,怎么还赔上罪了。真是。”二皇子一边揉着被打的酸痛的肩膀,一边带着怨气向他小叔抱怨。 谁料李怀瑾根本没理他,径直走过去同苏穆冉搭话,“苏小姐这是出来,喝茶听曲儿?”“奥,出来找个人,”她用余光轻轻瞟了一眼人群中一个看热闹的人,李怀瑾随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穿着绣着精美的金边云纹的胡靴的男人。 胡靴常见,可这样精美的靴子怕是不太常见。 今日小璃来报,说有探子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刚刚进京就盯上了他,现下他正在水云楼里听曲儿。苏穆冉听完就立即带着小璃出发去找这个人了。 她们刚到茶楼,那人就要离开,苏穆冉本想悄悄跟过去,不料遇见了二皇子,又起了争执,闹得不可开交。这人也正巧留在这里看起了热闹。 人群渐渐散了开来,苏穆冉同小璃暗暗跟着那男子,一路追踪,追到了驿馆。 “驿馆?小姐,近日有不少商队进城,这人怕是就混迹其中。” “他是何时进的城,随行的人都有谁?” “这个,因为暗探们着重探查了城内,注意到此人时他已经单独在城内活动了,只能确定他是上午进的城。” 苏穆冉皱了皱眉头,目光一闪,转头说,“邝王殿下听够了吗?” 李怀瑾这才缓缓从后面走出来,语气轻佻地说道,“苏小姐的功课做得不错啊,看来你有不少帮手。” 苏穆冉假装没听出他的试探,轻哼一声,说“殿下把那‘不懂事’的孩子送走了?” “本王已经好好教导过他了,权当给苏小姐让我找到这个人的谢礼。” “有句老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不需要谢礼,只需要筹码相等的交换。” “苏小姐怎么知道,我们会是朋友?” “直觉。”苏穆冉清亮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李怀瑾装着深渊的双眸,没有闪躲,没有回避,只是在眼底染了丝丝笑意。 “你想要什么?” “你的鸟告诉你的事。” 李怀瑾慢慢地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子,轻声说, “青驼镇。” 第十二章 游园会 宣政殿,早朝。 啪! 皇帝愤怒地将刚刚八百里加急呈上来的折子摔在了地上。 “北狄犯我边境,我大魏守军连连败退,朕派齐王带兵镇压,首战!他就给朕损失了五百精锐!朕竟不知,我皇家子弟是如此无用!” 他起身站到龙椅前,盯着下面一群不出声的臣子们,继续说道, “齐王上书,说夜袭南城本能一举成功,皆因副将王霖与敌私通泄密,他已将王霖当场斩杀。众卿家,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他犀利的眼神扫过下面的每一个人,每个人都把头低恨不能埋起来。唯李怀瑾与两位宰辅直直地立在那里,微微低头。 “怀瑾,你说,” “臣愚钝,不敢妄言”李怀瑾依旧一副循规蹈矩,无可挑剔的样子,不说一句多余的话,也绝不在关键政事上阐述立场。 皇帝见此也没有多言,只说,“裕老,您呢?” 裕相,三朝元老,最是刚直,家中子弟无一掌握实权要职,前些日子被请进行宫的裕莹儿就是他的嫡孙女。裕相进言,从不偏颇。 “回陛下,若依齐王所说,王霖为逆贼,则先斩后奏并不为过。只是这折子,当由监军上呈,齐王私递奏折不合规制。” “臣,附议。”右相紧随其后。 “臣附议。”群臣也继续附议赞成。 “好!”,皇帝转身坐下。“齐王李怀基斩杀内贼有功,但,其私越监军上报,统领不力以致首战失利,无功反有过,命其带罪立功,击退贼寇,回京自领责罚。” “陛下英明——” “小姐,穿这件赵粉襦裙怎么样,还是这件鹅黄衫裙,这件……”苏穆冉听不了小桃的叽叽喳喳,又躺到床上打瞌睡去了。 “小姐?小姐您怎么不听我说啊,小姐~~,您快起来啊,今日游园会可耽误不得啊”小桃在床边使劲摇苏穆冉,终于摇到苏穆冉受不了了 “哎呀,起来了,起来了,别摇了。”苏穆冉一脸不情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抬头端详小桃给她准备的两套衣服,不是很满意的眨了眨眼,“还有别的吗?” “其他的都在衣柜里了。” 苏穆冉挑中了一件蓝色劲装,她说这穿起来才是神清气爽。可小桃觉得今天的场合实在不容如此敷衍,与苏穆冉据理力争,终于,双方妥协,选择了一件大红色的广袖流仙裙,既没有小女儿的气色,也没有习武之人的随意。 只是刚好,衬了她的身份和气度。 春风微拂,皇家园林里精心培育的花草也为了这一天争相绽放了。 此园,名为宸园,是大魏皇帝历经三代造成,前些日子刚刚建成,太后便借由游园之名,邀京中权贵携子女出席,来为三位适龄的贵人相看。太后特下懿旨,今日游园,不必相聚请安,只舒心畅玩就是。 “长姐…”苏欣漫怯怯地走在苏穆冉的身后,她本就怯生,又从未来过这样的场合,更胆小了些,苏穆冉回头看她,她也不敢靠的太近,无奈,苏穆冉只得穿过侍从,走到后面,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苏欣漫看看她,有些感动,又有些害怕。 “好好跟着我,别这么胆小,苏家的女儿可不会像你这个样子。”这句话听着冷,却给了苏欣漫一点信心,苏家的女儿,她是苏家的女儿。 苏穆冉一进来就感觉有人跟着她,她倒也没太在意,左右不过是太后派来的人,她早就知道自己进京是因为什么,当然也不会对此毫无准备。 果然,游玩了半晌后,那人便凑上前来,“苏小姐,太后有请。”苏穆冉点了点头,带着苏欣漫同父母拜了别,就随着那人走了。 只是留下苏夫人和右相两人独处,有些尴尬。 苏穆冉随着那名内监朝着宸园的南面走去,与此同时,被带过来的还有,裕家千金裕莹儿,几位尚书女儿,还有太后的侄女顾樱之。以及二皇子李子言,五皇子李子路,邝王李怀瑾。 “邝王殿下?” “苏小姐。” 二人在同去面见太后的路上遇见了,太后叫去了那么多人,偏偏让他俩遇见了,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啊。 “本王送给苏小姐的东西,苏小姐可有仔细欣赏?”苏穆冉听他这样打马虎的说辞,不禁轻笑,“殿下送我的,我很喜欢。故弄玄虚的奥妙,值得令人思考。”那夜见到的大管家偷偷夜里从青驼镇赶到京郊后山,过几天又光明正大地跟随商队进了京,不是故弄玄虚,掩人耳目又是为了什么。 “只是不知,我给殿下的回礼,殿下可满意?” 李怀瑾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苏小姐送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本王还有一处困惑,希望改日能同苏小姐讨教一二。” 苏穆冉想了想,这个邝王利用价值还是蛮大的,便回答道,“荣幸之至。” 苏穆冉带着苏欣漫,同李怀瑾一起进凉亭的时候,里面只有太后和几名随从在那里,三人行了礼,便被赐座稍歇了。不一会儿,五皇子便同顾樱之一起进来了,两人看起来颇生分。随后,二皇子,几位小姐也都进来了。 一群人说说笑笑,虽然有太后这个长辈在这,氛围也是很热闹的。 “这苏相的女儿真是出落的愈发清丽了,看着可是叫人心生欢喜呢。”太后笑呵呵地看着苏穆冉,眼里满满都是满意和欣赏。 “是吧,瑾儿?”太后转头看向李怀瑾,像是要看看他是否对苏穆冉满意。 李怀瑾看着苏穆冉一身红衣,比以往多了一分热烈,也更像一个闺中女子了,不自觉地眼角微微带了笑意,“苏小姐自是当得起倾国倾城四字。” 太后又转头看向苏穆冉,示意她给些回应。 苏穆冉规矩地站起身来行了礼,开口说,“太后和殿下谬赞了,欣漫她虽然也有小家碧玉之色,可万万是担不起倾国倾城四字的。” 苏欣漫一句话说出来,屋里的几人都变了脸色,太后更是黑沉着脸,有些不高兴了。 暴雨来临前的阴沉浸漫了众人四周,沉重而又胶着。 第十三章 拒绝邝王 在场的人但凡有点心思的都知道太后是有意在撮合她和邝王,但她偏偏又装傻充愣一样避而不谈,将苏欣漫推了出来。 李怀瑾看着轻轻坐下的苏穆冉,她一脸与我无关,人畜无害的模样,李怀瑾勾起嘴角,带了几分看戏的神色,没有要出声打破现状的意思。 “咳咳,皇祖母,小叔亲手为您采制的花茶,您也没说拿出来让孙儿也尝一尝,您可不能这么小气啊。” 苏穆冉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打破这个局面,也许会是挂不住脸的太后,也许会是心地仁厚的五皇子,或者,是李怀瑾。 却没有想到是那个看她最不顺眼的二皇子。 太后听到二皇子玩闹嬉笑的语句,脸色稍稍和缓。 “泼皮,竟还打趣起皇祖母来了。”随即摆摆手,示意外面的人进来“早就给你们备好了。” 几个婢子端着精美的琉璃盒子,在下座的几个人面前一一列开来。 “哀家这是借花献佛了,你们这些孩子啊,”说着她瞥了一眼苏穆冉,“都是极听话可人的。瑾儿给哀家送了许多花茶,哀家也喝不了那么多,就给各宫都赐了些。还剩一些就赏给你们吃吧。” 太后从软座上缓缓起身,苏穆冉等人也忙站起身来。 “哀家乏了,都散了吧。” “恭送太后。” 太后刚要走,又转过身来,“你们再去好好赏赏园子吧,莫负了这满园的春光。” “是。” 太后离开后,苏穆冉转身向二皇子方向看去,正巧二皇子也在看着她,蓦地两人目光相汇,二皇子急急低下了头,脸色有些不自然,反而苏穆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最后二皇子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二皇子李子言,皇贵妃所出,陛下长子,自幼娇惯,性情跋扈,不善诗词音律,不习武功军阵,唯善投壶,不受陛下重视。 苏穆冉想起入京前探子来报的消息,轻轻挑了挑眉,“也不算一无是处。” “嗯?小姐,你说什么?” “没事,小桃。我们走吧。” 苏穆冉拉起一旁还没缓过来的苏欣漫走出了凉亭。 李怀瑾看着苏穆冉走远的背影,说道,“阿枫,我们也走吧。” “要跟上去吗?” “本王说要跟上去了吗?” “殿下不是一直看着苏家小姐吗?” 李怀瑾轻轻翻了个白眼,盯着展枫认真地说道,“本王没有。” “啊~”展枫一脸我都明白的样子,“殿下是因为苏小姐拒绝了您,所以生气了。” “阿枫,是不是最近太闲了,才让你用空当起了长舌妇啊?需要本王再给你加点量吗,嗯?”李怀瑾似笑非笑地盯着展枫,展枫知道一般他家主子露出这样的表情时,自己就惨了,他可不想再在停尸房里蹲点,或者再去伺候那些老头翻医书了。 “属下知罪,殿下这边请。” 五皇子和裕莹儿也一同离开了,裕莹儿本想跟着她心心念念的邝王殿下一起走,可无奈五皇子每每都找理由同她一起,转眼她就看不见李怀瑾的身影了。 “长姐,不愿嫁邝王殿下吗?” 苏穆冉有些讶异欣漫竟会问出此话,她虽然有时胆小怯懦,却也是活得通透。 苏穆冉微微笑着回答道,“嗯,我不想嫁。” 邝王殿下温文尔雅,博学多才,此事又是由太后相提,苏欣漫不明白为什么长姐不愿嫁,又怎么能不嫁。 “若是,若是长姐不得不嫁呢?” 苏穆冉看着这个从深闺里安安稳稳长大的女子,好像就慢慢地望见了,那一夜,她浑身是血拼了命地在树林里跑,一刻也不敢停,她怕一停下来那些人就提着刀来取她的命,她怕一停下来自己就被会野兽吃的一干二净。 “欣漫,你要知道,有时候看起来不可能的,也能拼命去搏一搏。” “拼命去搏?”苏欣漫小声重复着她的话,眉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苏穆冉两人本想去找父亲他们一同游园,奈何园子太大,怎么也找不到刚进来时看见的那个莲花池,兜兜转转地来到了一处十分热闹的地方。 “何物动人,二月杏花八月桂。” “好!好!” 两人只听见不停地有人在欢呼鼓掌,却也不知是做什么。 “这是?”苏穆冉疑惑地看向欣漫。 “长姐,这好像是在斗诗。” “斗诗?”苏穆冉一个成天习武的人自是不知道这些文人雅士的闲趣。 “是近来京城文人们时兴的消遣,擂主出上联,台下但凡能对的上的,都能上台一一比拼。” 苏穆冉点了点头,“那挺有意思的,我们留下来看看吧”说着,她就拉着苏欣漫挤到了人群里。 “可有能对出下联的?” 一个青衣男子闻言走到了人群中央。 “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 擂主继续出题,“冰雪来时春有信。” “暗香深处月无痕。”“好!好!”青衣男子对答如流,众人也看的十分兴起。 那擂主气定神闲,看起来像要放大招的样子。 “花花叶叶,翠翠红红,惟司香尉着意扶持,不教雨雨风风,清清冷冷。” 果然,青衣男子卡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对仗工整,意蕴相对的下联。 众人也都陷入了思考,只有苏穆冉满脸笑意,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蝶蝶鹣鹣,生生世世,愿有情人都成眷属,长此朝朝暮暮,喜喜欢欢。” 声落,众人都往苏穆冉处看去,而苏穆冉转头看向了她身旁的苏欣漫。 “小姐您答对了,请上前来吧。” 苏欣漫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上了台。今天得欣漫着实让苏穆冉惊讶到了,她没想过自己身边的欣漫能答出别人都答不出的对子,不禁有些与有荣焉。 台上的比赛也继续开始了。 “吹开一径秀,幻作烟霞流此壑。”“拾得满山翠,匀成水墨画斯亭。” “风声、水声、虫声、鸟声、梵呗声,总和三百六十击钟鼓声,无声不寂。” “月色、山色、草色、树色、云霞色,更兼四万八千丈峰峦色,有色皆空。” “好!”此起彼伏的掌声都为苏欣漫响起,她的才气征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擂主终于也败下阵来,他走到苏欣漫面前,十分端正地行了一个礼。 “小姐钟毓秀气,小生万不能相比。” “公子谬赞。” 在众人都还沉浸在刚刚精彩的比赛当中时,一个声音打破了平静。 第十四章 怒怼众人 “苏姐姐?苏姐姐真的是你啊!” 一个身材娇小,穿着华丽的女子穿过人群,朝着苏穆冉跑来。 “裕妹妹也来这儿凑热闹啊。” 裕莹儿明媚一笑,“台上的是姐姐家妹?真是好有才气啊。妹妹都如此出众,姐姐想必更是文采斐然,姐姐何不上台比试一番呢?”她甜甜地笑着望向苏穆冉,眼神纯净的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如此一个妙人提出建议,周旁的才子士人们马上就附和了起来,让她上台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可却没有一个人征求她的意见。 裕莹儿见状,心底泛起冷笑,一个商贾后代、乡野女子又怎么会精通诗词歌赋,太后竟还想将这样的人嫁给邝王殿下,今天就让满城的权贵都看看,这个右相嫡女有多粗鄙。 苏穆冉对着裕莹儿挂起了一个极有礼数的微笑,看向她的眼神却毫无波澜,溢满了淡漠疏离。 “姐姐无能,恐怕要辜负妹妹的期待了,我自幼习武,唯善刀剑,实在不通这些舞文弄墨的把戏。” 说着她轻轻地推开了裕莹儿揽着她的手。 随即向前走到苏欣漫的身边,“我要上前来只怕会惹了诸位的笑话,家父家母还在等着我们,先失陪了。”她拉起欣漫的手就要往外走。 两人还没迈出几步,裕莹儿就带着哭腔自说自话了起来,“都是莹儿的错,莹儿知道姐姐才刚刚被右相大人从山郊接回京,未曾想过姐姐不通文墨,还以为…,莹儿今天着实鲁莽,让姐姐难堪了,姐姐能原谅莹儿吗?。”裕莹儿一副委屈可怜楚楚动人的样子,让在场的世家公子都不忍心看着,五皇子也忙赶到她身边,轻声哄着。 马上就开始有人为这位娇俏可人的小姐报不平了。 “原来这就是苏家大小姐啊,山野长大的粗人,不会诗词也正常啊。” “不会诗词?怕是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吧。” “堂堂一个相府嫡女,竟还不如一个妾生的庶女。我要是右相,干脆把她养在外面一辈子算了,还接回来丢人现眼干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远远地在人群后面地角落里,听着众人谩骂声的右相早已按耐不住的想要上前为女儿正名,苏夫人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你女儿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我们就在着看戏吧。”右相有些惊讶地看着苏夫人,缓缓又将视线聚集到了人群。 “都说时势造英雄,可谁能想到陛下治理的这样一个太平盛世,竟养出来诸位这样狭隘无知的士子,前朝文坛再兴盛,怕也只会毁在你们手里了。” “你怎么说话呢!一个只会耍刀弄枪的野蛮女子也敢来批判我们!” “我说你们狭隘,是因为你们连术业有专攻的包容之心也没有,说你们无知,是因为你们眼里只有嫡庶之分,却不知家妹有才,亦是苏家之喜。我的父亲,当朝宰辅,还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苏穆冉转身扫视一周的人,找到那个破口大骂她野蛮的男子。 冷冷地看着那人,说,“耍刀弄枪,在诸位眼里难道是个笑话?”她继而转身看向四周的人,提高音量说,“你们把那些为我大魏披甲上阵的将士放在哪里?又将那些血染沙场、马革裹尸的烈士置之何地!我虽为女子,却亦胸怀抱负,习武,是为了护卫心中所念,守卫这大魏江山。我朝从不乏上阵杀敌的女子,先祖皇帝义妹,当今光威将军祖母,昭德将军,没有一个人敢忘记她从北狄手里夺回的乌木十城,而今却还有人对着善刀剑的女子破口大骂野蛮,真是可笑。” 她这一席话下来,让四周许多的士子都哑口无言,无地自容,在场的许多世族小姐们,也被震惊到哑然了,那一旁惺惺作态,哭哭啼啼的裕莹儿好似也成了异类。 她看着裕莹儿,勾唇一笑,拉起欣漫的手就向人群外走去。 走到裕莹儿身边时,她微微停了下来,凑到她耳边说,“妹妹下次再得罪了人,先别哭,好好赔罪才是紧要的,”她轻抬眸看向一旁的五皇子,“裕妹妹大概是受了惊吓,五殿下好好照顾照顾她,我还等着妹妹的赔礼呢。”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拉着苏欣漫离开了。 苏穆冉二人一走出来,右相马上就迎了上去。 “冉儿,为父真是打心眼里为你骄傲啊,舌战群儒,太精彩了!” 苏穆冉看着自家父亲激动的样子,打趣道,“爹,女儿还有更多你没见识过的呢,可不要骄傲的太早,留着以后再为我骄傲吧!” 两人嬉笑打闹,苏夫人在一旁看着,着实是一副家庭和睦安乐的景象。 苏夫人注意到一旁的欣漫有些孤立,她转过身温柔的看着欣漫,开口道,“曼儿才思敏捷,力压众学士,是我们苏家的大才女呢。” 右相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欣漫,他轻轻拍了拍欣漫的肩膀,“曼儿也是父亲的骄傲。” 四人都轻轻地笑出了声,远远地看来,颇有些温馨。 寿安宫,内殿 “皇帝为瑾儿选的王妃果然才华斐然,身正心清,好,好啊。” “娘娘,您晌午不是还对她不知礼数感到不满吗?怎的这又?” 太后撑着扶手从美人榻上正其身来,指着身旁的老太监说,“你个老糊涂,怎的越老越看不透。哀家不高兴,不是因为她不知礼数,是因为她不乐意嫁瑾儿。” 她拿起侍从呈上来的茶,轻啜一口,继续说,“哀家听到她今日在诗会上的言论,知道这是一个活得通透,心思极正的孩子,这才高兴,皇帝选的这王妃啊,”太后轻轻摇摇头,说,“不差。”。 安公公在一旁呵呵地笑着赔罪道,“呵呵呵呵,是老奴老糊涂了,娘娘莫怪。” “虽然哀家这儿媳无意,但是瑾儿有情啊,不是说还送过什么故弄玄虚的信物吗。既如此,那哀家就一定要让落花有意,流水有情。” “安公公,传哀家懿旨……” 第十五章 传召入宫 是夜,王府一处破落的院子里,李怀瑾正靠着墙根的树饮酒。 他穿着一行黑衣,在树的阴影下好似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酒香醉人,一会儿他就靠着墙边睡着了。 “唰—” 李怀瑾猛地惊醒,只见一个略显健硕的黑影从墙头翻了出去,他没有起身去追,犀利的眼神如鹰一般盯着已经逃跑的猎物,这是一只意外自投罗网的羊。他起身走进了对面的屋子,屋子里赫然陈列着一具渐渐腐烂的尸体,依稀可以从面容辨认出光威将军的样子。 他环视尸体一周,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头颅处,一根银针藏在发丝中,在月光下闪着细微的光芒。 “…宗姻近,欲与共庆,故预设宴,于明日邀众入共喜,钦此。” “臣等叩谢太后。” 安公公将太后懿旨递到右相手中,“相爷,太后娘娘还另有一口谕,” “公公请讲。” 安公公转头看向了苏穆冉,说,“太后娘娘对苏家大小姐极为喜爱,特命老奴接小姐先入宫住一晚,待明日宫宴结束后,再同各位一起回府。” 苏穆冉闻言有些惊讶,她昨日都那样对太后了,太后怎么还喜爱自己呢。 “夫人和相爷便割爱一晚吧。” “臣/臣妇,谨遵太后口谕。” “臣女谢太后隆恩。” 苏穆冉匆匆回去收拾了东西,换了衣服,便带着小璃随安公公入宫去了。 她一掀起马车门帘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容, “邝王殿下?” “苏小姐。”李怀瑾微微一笑。 苏穆冉转身进去坐到了马车右侧,尽量的离李怀瑾远了一些。 “苏小姐,老奴忘性大,忘记告诉你,邝王殿下要陪同太后小住,就一同搭车入宫了。苏小姐,没吓着吧。”安公公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无妨,多谢公公提醒。” 苏穆冉靠在马车上轻轻闭上了眼睛,佯装休息,避免与李怀瑾交谈,费神。 入宫小住?明明有内廷腰牌,为什么不自行入宫,竟还需要与自己搭乘一辆马车,啧,太后娘娘这借口还能再拙劣点吗。 两人一路无言。 寿安宫殿外, “裕小姐也在这儿?”苏穆冉看着殿外一位穿鹅黄色衣衫的女子说道。 裕莹儿转身看向来人,却发现同行的竟然还有邝王殿下,眼里的嫉妒和厌恶一闪而过,随即笑容灿烂的奔向李怀瑾身旁。 “莹儿见过邝王殿下。”她起身只对着苏穆冉点了点头,“苏姐姐安好。” 还没等苏穆冉向她回礼,她就已经紧紧缠上了邝王。 “殿下也是来向太后娘娘请安的?真是巧,莹儿近些日子学了几道精美的点食,正想去孝敬太后她老人家呢,殿下,我们一同进去吧?” 苏穆冉看着她连珠炮一般的追着李怀瑾开口,忍不住轻轻笑了下,是个难缠的桃花债。 “裕小姐,今日二位贵人是奉命入宫的,太后娘娘等着传召他们呢,老奴先带二位入殿,稍后再替小姐通报,还请小姐稍后。” 裕莹儿脸色稍稍有些尴尬,安公公却也没再理会她,只径直向前引路。 李怀瑾也只同她点了点头,便随着安公公上前离开了。 裕莹儿看着走远的三人,恨恨地在原地跺脚,“什么狗东西,竟也敢欺辱我,哼!!” “莹儿?” 裕莹儿转头,“五哥哥?” 苏穆冉同李怀瑾一一被赐了座,殿里一同落座的还有太后侄女顾樱之和二皇子。 安公公在太后一旁附耳轻声说,“裕家小姐还侯在外面呢,” 太后暗暗叹了口气,这个不令人省心的丫头,“唤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五皇子同裕莹儿便一起走入殿中。 “你们既都来了,今日便好好陪陪哀家这个老太婆吧,正巧今日御花园的花开了不少,咱们就一同赏花去吧。” 太后起身,顾樱之忙上前搀扶,而太后却示意不用她过来,安公公忙上前将顾樱之替了下来,顾樱之有些困惑,一回头转身却撞上了二皇子, “你走路不看路吗?”二皇子的轻佻的声音从顾樱之头顶响起,她忙抬头赔罪,二皇子却径直越过她向前走了,走向前还不忘朝苏穆冉翻了一个白眼。 苏穆冉用口型对他说,“幼稚。”二皇子不屑地轻哼。 顾樱之见众人都走远了,匆忙上前跟了上去。 众人来到御花园中,花儿都已争相绽放,莫不说世人都羡皇家富贵呢,仅一个御花园就可以看出了,这几乎搜罗了天下的奇珍异草,一年当中,不论何时,总能看着几种鲜花盛开。 花草们都有专人打理,每年光御花园支出便能占后宫支出的五分之一。 来到一凉亭处,太后示意众人在此稍作休息。 “哀家听说,近日京中士人流行斗诗,此处恰有一处溪水相流,不如,你们玩几局流觞曲水来斗诗如何,哀家年纪大了,就爱看年轻人在一处嬉笑。” “是。”众人起身行礼。 这可难住苏穆冉了,她正想法子脱身呢, 太后继续说道,“既然是斗诗,自然是要有彩头的,不然也玩的没意思啊。” “皇祖母,不如拿您的白玉瓷枕当彩头如何,孙儿惦记它很久了。”二皇子立即开口说道。 太后白了他一眼,“你想要,哀家还不乐意呢。就,就拿瑾儿做的冰饮来当吧,瑾儿那一身功法最适合拿来捣冰了。” “皇祖母,您赏我们怎么能拿自己喜欢的东西来赏呢,尚未到盛暑呢,您就馋冰饮了。”二皇子颇有些不乐意的说道, “二哥,不过要不到白玉瓷枕罢了,小叔做的冰饮的确可口,皇祖母肯赏点给我们已是不容易了。”五皇子在一旁劝解道。 太后笑了笑说,“瑾儿,你就去冰窖取些冰来,做些冰饮,给他们当彩头吧,冉儿也一同去帮忙,你们多做些,哀家自己可还要留一些呢。” “是。”李怀瑾和苏穆冉行了礼,就随安公公去冰窖了。 苏穆冉未曾想如此顺利的就摆脱了麻烦,唉,真不知进宫短住的这一日还会出什么麻烦。 第十六章 被困冰窖 嘶—— 苏穆冉一进冰窖,便感受到了寒冷刺骨而来,一般人连春寒料峭尚受不住,又怎耐得了冰窖里的寒气,还好苏穆冉自幼习武,又有内功加持,倒也没有大碍。 “殿下,木桶都备好了,老奴出去寻些人,一会儿来抬。就辛苦二位先在这呆会儿。” “下去吧。”李怀瑾朝他挥了挥手。 安公公行了礼便朝外退去。 李怀瑾寻了一块大小适当的冰块,催动内功把大块的冰块弄成了碎冰。苏穆冉看着不由勾起了唇角,将上乘的武功用作此用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太后是如何发现殿下这一技法的?”她蹲下细细看了看木桶里的碎冰,拿起一旁的木瓢盛了一点尝了尝,“不怎么咯牙,口感甚好。”她抬头望向正在搬冰块的李怀瑾,称赞道。 “不过是为了讨太后开心而想的法子罢了。”李怀瑾停下手中的动作,“苏小姐不打算帮帮本王吗,”说完他瞥了一眼面前的冰块。 苏穆冉想着太后既是让她来帮忙的,不干也说不过去,便站起身来走到李怀瑾面前,照着刚刚李怀瑾的动作,对着冰块催动内力。 轰隆—— 只见冰窖的石门轰然垂落,冰窖内顿时漆黑一片。冰窖并不常开,原是靠开门才得见光亮,两人就这么被困在了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我的内力竟达到这样的境地了?”苏穆冉调侃的说道。 “苏小姐夸张了。”李怀瑾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他摸索着到了门边,用手扣了扣门,他摸向墙上的暗扣,眉头皱了起来,“门坏了,从这儿往外面喊也什么都听不到,也不能在皇宫重地随意动武,我们只能等安公公回来发现我们,然后找人帮忙了。” 苏穆冉也一路摸索着想要到门边来,只是对冰窖不太熟悉,走过来的时侯手恰好摸到了李怀瑾。她只觉着前面的东西软软的很有手感,还在奇怪这冰窖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全然不知自己已走到了门边。 她用手撑着那“东西”,出声问道,“殿下,你到哪里去了?” “我在这儿。”李怀瑾温厚的声音从苏穆冉前面传来, 苏穆冉一惊忙把手收了回来,她尴尬的搓了搓手,赔罪道,“臣女失礼了。”李怀瑾叹了口气,“算了,也不是第一次了。”“嗯?”苏穆冉有些奇怪,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 “安公公半个时辰内应该会回来,这里寒气刺骨,撑不住的时候就用内功护体吧。”李怀瑾轻声提醒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昏暗感官更敏感的原因,李怀瑾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的声音温和多了。苏穆冉忽地皱起了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小璃和那个侍卫去哪里了?”进冰窖时两人明明都守在门外。李怀瑾回忆了一下,突然注意到刚才安公公走的时候好像把展枫和阿璃也给带走了。 苏穆冉显然也注意到了,她轻哼道,“太后娘娘还真是花样百出啊。” 御花园凉亭内, 安公公附耳对着太后轻声说话,太后直笑的合不拢嘴,“这次办的不错,回去有赏。” “谢娘娘,不过何时放二位出来啊,莫把贵人们冻着了。” “哀家有数。” 阶下正在对诗的裕莹儿有些心不在焉,她频频往外看去,却始终看不到李怀瑾和苏穆冉的身影。 冰窖内,二人已经靠在门边等了半个时辰,却迟迟不见有人前来。 苏穆冉已经用内力护了大半会儿了,李怀瑾也在一旁默默运功,尽量减少热量的散失。 “殿下,怎么还没有人来?” 李怀瑾睁眼望向身边的石门,垂眸叹气道,“再等等吧。” 苏穆冉眉头紧蹙,她握紧了腰间的坠子,她可以再等,可这蛊虫再等下去就要冻死了,她可不像因为这个把这样一个重要的把柄丢掉。 她卸下周身内力,将内力凝聚在手心处,护住了玉坠里的蛊虫,而自己仅靠意志强撑着抵抗寒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流觞曲水的游戏还在继续,冰窖内的两人也越来越冷。 苏穆冉的皮肤渐渐发紫,冰霜慢慢爬上了眉头和眼角,头顶的发丝也开始结霜,可她依旧一动不动地护着手里的玉坠。 “苏小姐既然知道母后的意思,在游园会上又为何拒绝?”李怀瑾出声打破了沉默。 “莫不是殿下以为权势滔天就要服从,自己是如何想的一点儿也不重要吗。”苏穆冉轻轻开口道,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李怀瑾轻笑,“苏小姐好性子,”苏穆冉似乎和他很像,骨子里好像都受不住这些弯弯绕绕的摆布,他自小周旋在皇帝和太后身边,虽事事听话服从,可心里厌恶极了这样的日子,所以他处处谋划,将苏穆冉也算在了自己的棋盘里。 “可是深处泥沼之中,肆意而为会有多困难。”话音落下,久久都没有听到苏穆冉的回复。 李怀瑾觉得安静的有些不对劲儿,于是他顺着墙壁摸索到苏穆冉身边,他伸出手去探,却摸到了苏穆冉挂满冰霜的发丝, “苏小姐?苏小姐?”李怀瑾用手晃动着苏穆冉的身体,却没有得到回应。苏穆冉已经冻晕了过去。 李怀瑾撑起她的身体,为她注入了一些内力,让她能暖和一点。虽然男女有别,可现下也顾不上了,他将苏穆冉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内力护着两个人。 他看向怀里的人,发现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伸手去触才发现,她竟用全身内力来护着这玩意了。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竟用得着这样来护。”李怀瑾语气有些不悦,却伸出手握住了苏穆冉攥着玉饰的手。 他合上了眼,轻靠在墙壁上休息了起来。 凉亭内,众人已玩的尽了兴,却发现去做冰饮的两人迟迟未归。众人禀报了太后,说要去寻。 太后扶着安公公的手站起身来,“哀家同你们一起去吧。” “是。” 第十七章 秘密缺憾 众人随着太后来到了冰窖面前。 “哎呀,这门怎么关上了,把人困在里面是会出事儿的啊。”安公公惊讶的出声道,眼神偷偷看向了太后,获得了肯定,“这门看样是坏了,快,叫些侍卫来,把门砸开。” “殿下他不会出什么事吧?”裕莹儿急急开口道。 “莹儿宽心,小叔武功高强,应付得来寒气。”五皇子轻声开口安慰身旁担忧的裕莹儿,扭头瞥了安公公一眼,眼中有些疑惑,转头又压下去了神色。 几位身强力壮的侍卫拿着石锤开始破门。 二皇子转头看了看四周,“这里就没个侍从守在门口吗?竟让小叔在皇宫里生生地被困住了!”语气硬冷。 “苏家小姐,也在里面吗?”一来到这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李怀瑾身上,若不是顾樱之开口提醒,众人怕是都忘了有苏穆冉的存在。 “快将人给哀家救出来,要是穆冉和瑾儿出了事,哀家拿你们是问。” 哐——哐——石门渐渐被砸出缝隙。 李怀瑾听到外面的声音猛然惊醒,他侧耳贴墙,听清了外头砸门的声音,神色微松。 “苏穆冉,苏穆冉?”他低声唤苏穆冉的名字,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李怀瑾皱了皱眉,不能让众人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他将苏穆冉从怀中扶起,与他并座靠在墙上,却没有松开握住苏穆冉的手。 哐当一声,门被砸开了,眼光倾斜进来,昏暗的冰窖终于被照亮,李怀瑾伸出两只手挡住了苏穆冉和自己的眼睛。周身的内力也终于卸了下来。 从小厨房被唤回来的展枫和小璃两人第一时间冲了进来。两人看见自家主子的样子微微有些愣住了,马上便反应过来。展枫忙过去扶起李怀瑾,小璃则发现苏穆冉冻晕了过去,伸手探脉,发现心脉都被外力护住了,尚没有大碍。 两人终于从冰窖里被送了出来了。 太后侧耳对安公公道,“传宋院首来。” 顾不上同外头的人多交谈,两人忙被送去寿安宫南院安置。 顾樱之同太后在偏厅坐着等消息,其余诸人都去了李怀瑾房里。 李怀瑾尚还清醒,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宋院首为他诊过脉后,只写了一药方,交代好生服药调养即可,并无什么大碍。 “殿下,您吓死莹儿了,被关在在冰窖那么久怎么可能没事,这宋院首真是,也不给殿下好好诊疗,就匆匆走了。”裕莹儿一把坐在李怀瑾床边,语气嗔怪的说道。 “莹儿…” “五哥哥!”裕莹儿转头看向五皇子,神色有些愠怒。 五皇子想要劝解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嘴边,他望向莹儿看着小叔的神色,那眼中柔情的模样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粉墨登场的序次看起来很重要,却好像也比不过英雄救美的戏码更让人倾心。 “子言,带他们出去吧。”李怀瑾出声道。 二皇子微微叹了口气,然后闹闹腾腾的把两人带了出去。 另外一个房间里,小璃正在按宋院首的法子用冰水给苏穆冉擦拭手脚。 “阿璃,我的坠子呢?” “不是在小姐身上好好挂着呢吗” 苏穆冉抽出手摸了摸腰间,她明明记得自己把它攥在了手里,她取下玉坠透过阳光看见了还活着的那条蛊虫,好像模模糊糊的记得有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再仔细回忆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吱呀—— “参加太后娘娘。”太后摆摆手示意小璃起身。 还没等苏穆冉想要给太后起身行礼,太后就已经坐在床边拉住了她的手。“可怜的孩子,怎么叫冻成了这样,亏得有瑾儿护着你,不然这性命怕是都丢掉了一大半。” 太后温柔的抚了抚苏穆冉的头,“瑾儿为了护着你,自己也冻伤了,那苍白的小脸蛋,怎么都不该是他会有的样子,自小,哀家就没让他挨饿受冻过,可今日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样的事,哀家,痛心呐。”太后的语气诚恳而又悲惋。 “呜呜呜呜呜呜,臣女这破落身子,有何能,让殿下来搭救。呜呜呜。”苏穆冉轻声掩面抽泣着。 太后忙问,“冉儿这是什么意思,你是相府千金,瑾儿救你自是应当的,若是将你置至不管,那是会伤了臣子的心呐。” 她顿了顿,扫视了一圈苏穆冉的身体,继续说道,“冉儿这身子可是生了什么病?” 苏穆冉拿眼睛轻瞥了一眼太后,哭的更厉害了,“呜呜呜呜呜呜…” “别哭,别哭,有什么难事都跟哀家说,能帮上忙的,哀家一定帮。” 苏穆冉的抽泣声缓缓停了下来,“这说来也是一件伤心事,前些年,我随母亲在山中采药,不慎跌入猎人捕兽的深坑里,母亲寻了整整三个日夜才寻到我,那可还是寒冬啊,我生生受了三日的风雪,身子落下来病根。”说着,她又小声啜泣了起来。 太后眉头蹙了起来,轻声开口问道,“是,什么病啊?” 闻言,苏穆冉抽泣的更加厉害了,她几经踌躇道,“大夫说,这以后嫁人为妻后,怕是,怕是难以生育。” “什么?”太后惊呼出声,“这,哀家还…” “娘娘您还怎么了?” “无事,你先歇息着,哀家得去探望瑾儿了”说完,太后就转身向外走了,一遍走着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好像,一时接受不了这件事。 “不就是演戏吗,我很乐意继续玩下去。”苏穆冉看着太后离开的背影,轻声开口道。 忽地一只白鸽落在了窗前。 “小姐,是千煞门的信鸽,”小璃抓起窗边的白鸽对着苏穆冉说。 “打开。” 第十八章 宫宴 “那天我们找到的人,名为迪拉马,是随着最大的胡人商队进京的,他常年给商队的首领打副手。我们的人日夜监视着他,并没有发现除却经商之外的任何奇怪的举动,守在后山的人也没有再发现过的他的影子。” 苏穆冉眼神带着蔑恨,轻哼道,“还真是个不好对付的硬碴儿,敢在皇城下私养暗探杀手的,还没有人能逃得过千煞门的法眼。通知所有人,不管在执行什么任务,但凡有这个组织一点儿消息的,统统上报。” “加派人手盯紧整个商队,他既然找上门来了,就总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一天。”苏穆冉眼睛微眯着,周身杀气外泄,像是正在等猎物上门的野兽。 小璃出去后,苏穆冉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慢慢倾斜进来的月光,回忆着自她入京后的所有事,周姨娘不足为患,等太后打消了赐婚给她和李怀瑾的念头,剩下的路会更好走一些。 她在下一盘棋,一盘生死攸关,杀身成仁的棋。 却不知执子之人,又会在何时就成为了别人的棋子。 坤德殿,皇后寝宫。 “清语,将架子上的茯苓和五味子拿来。” 一位身着一等宫女服饰,神情冷峻的女子,拿起架子上的药材恭敬地递给了皇后娘娘。 “娘娘,您还是快些做吧,前几日帮太后娘娘筹备宫宴落下了好几日的功夫,这些东西催得紧呢。” 皇后神色十分疲怠,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一分停歇,她闻言,脸色沉了沉,然后平静的开口道,“知道了。” 已是午夜子时,坤德殿却还有一处灯火久久的亮着。 次日。 “今日入宫,漫儿就留在府里照顾你姨娘,我同你母亲去赴宴,不会在那儿耽搁太久的,你就在家安心守着便是。”右相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汗巾擦了擦嘴角。 苏欣漫也放下了筷子,预备起身行礼, “相爷还从未带漫儿参加过宴会吧,”苏夫人一边夹着菜,一边开口道,“这次就让她也去吧,苏家女儿总归要见见世面,冉儿在宫宴上也有个伴。”说完,苏夫人依旧自顾自地吃饭,全然不理会右相的态度。 右相脸色微变,只说道,“都听夫人的。” “阿娘,今日母亲说要带我去宫宴呢,不知道皇宫究竟长什么样子啊。” 啪—— 周姨娘一把推开了正在给她喂饭的欣漫。 “阿娘?”苏欣漫看着洒了一地的饭菜有些不明所以。 “畜生!”周姨娘恶狠狠地盯着倒在地上的苏欣漫,“你怎么有脸叫她母亲,是我将你养在这相府,是我让你好吃好喝的活到现在。我才是你母亲!我被那贱人母女害成了这样,你这小畜生还对她们感恩戴德,你是不是非要看我死了才安心!”愤恨和不甘让周姨娘病态瘦弱的脸显得更加狰狞。 苏欣漫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到周姨娘床前,“阿娘,不是,我不是…” “笃笃笃…” “二小姐,该出发了,夫人让婢子来唤您。” 吱呀——,苏欣漫打开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对着一旁的人道,“走吧。” 古瓦红墙,宫门大开,京城各户权贵的家眷一一入内,右相一家来时,苏穆冉已在宴席处等候许久了。 “苏小姐身体好些了吗?”李怀瑾选了个位子,从苏穆冉旁边坐下了。 “幸得殿下相助,臣女身子并无大碍,不过这样说起来,我与殿下也算扯平了。” “苏小姐这人情帐记得还真是清楚。” 苏穆冉垂眸低笑,“我这人待人待事素来是薄情了些,让殿下见笑了。” 右相一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两人轻声交谈,气氛融洽。 “阿甫,何不让借此机会接冉儿同她母亲回京呢?” “怀瑾会是冉儿的良配,你要相信朕的眼光。” 皇上同他交谈的话还历历在目,他自知皇命不可违,却不知自己为女儿选的这条路到底对不对。 “冉儿?” “父亲!”苏穆冉回头看到了苏相几人,忙站起身来走过去,“母亲,女儿可等你们好久了,” 她绕过母亲看向后面的苏欣漫,“漫儿今日很漂亮哦,不愧是我们家的大才女。” 苏欣漫低头羞涩浅笑。 李怀瑾看着眼前那温馨的一家人,勾起唇角,轻哼一声,“这丫头变脸可真快。” 他缓缓起身走到苏穆冉身后,“臣参见邝王殿下。”李怀瑾轻点头,“右相同夫人安好。” 苏穆冉趁着父亲和李怀瑾聊天,悄悄把母亲和欣漫拉到了一旁,“他们自有朝堂上的事要谈,我们还是别打扰了。” “冉儿,身子可还撑得住?”苏夫人忧心的开口问道。 苏欣漫闻言有些奇怪,长姐生病了吗。苏穆冉轻轻看了一眼苏欣漫,苏夫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欠缺,又开口说道,“昨日宣你入宫时,母亲就看你神色不太好,是不是近几日太疲惫了些,我怕你在宫宴上撑不住。” 苏穆冉暖暖一笑,“母亲放心,不碍事的。我们快入席吧。”说完她拉起欣漫的胳膊想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嘶——”苏欣漫小脸疼的皱在了一起。 “怎么了?” 她护住上午被摔伤的胳膊,摇摇头,“长姐,我没事。” 苏穆冉看了看她的胳膊,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却没多说什么,她看向小璃示意她把事情查清楚。 她松开了抓着欣漫的手,说,“坐吧。” “圣上驾到!”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驾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众人俯身行礼,“参见圣上,参见皇后娘娘,太后娘娘。” “平身——” 皇帝落座在上位,太后与皇后分别落座在两次,依次向下落座的还有二皇子生母皇贵妃,五皇子生母惠嫔,以及其他妃子贵人们。邝王殿下、二皇子以及五皇子则落座在男宾席的首位处。 “诸卿举杯,与朕一同,为我大魏的前线将士鼓气,愿他们早日得胜归来!” “丹青千秋酿~无悔少年狂~” 鼓乐声起,舞女入殿,宴会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十九章 御旨赐婚 “怀瑾,来,过来,朕这儿有上好的桂花酿,朕敬你一杯。”皇帝端着酒杯,冲李怀瑾招手。 李怀瑾起身行礼,向着上座走去,“臣弟今日倒是又占了皇兄的便宜,讨了这桂花酿喝。”他走至皇帝身边,执起酒壶,为皇帝斟酒,“依皇兄吩咐都处理妥当了。”皇帝微不可见地轻轻点了点头,将一纸条塞到他手中,自然地举起酒杯, “来!”,两人将酒一饮而尽。 “呵呵呵,陛下和殿下高兴,可还要注意身体啊,桂花酿虽温和,但到底是酒,还是少饮为妙。”一旁的德公公笑呵呵地拿过桌上的酒壶放置一旁。 皇帝似乎心情很好,大笑着指着德公公,“你个老东西,不过一杯而已,净瞎操心,哈哈哈哈哈哈!” 德公公笑呵呵地又退到了一旁。 欢歌笑语充斥着整个大殿。 “刑部侍郎裕舢之女,献舞《南风》” 到了京中闺秀表现才艺的环节,首先上场的就是高傲不可一世的裕莹儿。 她着一身二乔水袖仙裙,随着乐声偏偏起舞, ‘飘然旋转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 曲罢,掌声四起。 她羞涩地抬眸望向左手席侧,而李怀瑾只自顾低头饮酒吃菜,全程没有抬头看她一眼,裕莹儿眼眸流转,对上了五皇子的视线,她温婉一笑,附身行礼,退了下去。 “工部尚书戚风之女,献萧曲《子衿》” ……… 半个时辰后,宴会渐渐进入尾声。 “宣二皇子李子言,五皇子李子路,邝王李怀瑾,苏相之女苏穆冉,谏议大夫顾琮之女顾樱之,御史中丞裕舢之女裕莹儿,六人上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出事了?”底下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都不明白这是何意,别说他们,被叫上来的几人也有不明所以的。 而苏穆冉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几人纷纷离席,向阶前走去。 “铃~” 苏穆冉猛然低头看向腰间玉坠,这声音,是子蛊遇到母蛊,玉石撞击银壳才会发出的声音。她双眸骤然缩起,皇家行宫,皇宫宴会,呵,原来藏在宫里啊。 她一边随众人跪拜行礼,一边暗中扫过周身的所有人,虽然今日宴会人员纷杂,但她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想对她下蛊控制她的人,就是这皇宫里的人。既然能把母蛊随时戴在身上,就不怕找不到人,早晚她都会把这只狐狸揪出来。 “……为成佳人之美,特许苏牧之女苏穆冉与邝王李怀瑾成婚,顾琮之女顾樱之与二皇子李子言成婚,裕舢之女裕莹儿与五皇子李子路成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三道旨意同下,六个人的命运霎时被定了格。 苏穆冉轻哼,能从她身上得到东西看来很多啊,不顾子嗣延绵也要赐她为邝王妃。苏穆冉直觉回京以来,好像一直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推着自己往前走,后山、下蛊、赐婚…到底是谁在搅弄这一切。 拿我当棋子,谁摆弄谁还不一定呢。 宴会结束后,苏家一行人在宫门外正欲乘车离开。 “邝王殿下!”苏穆冉叫住了正要骑马离开的李怀瑾。 苏穆冉走到李怀瑾身边,仰起头对着马上的李怀瑾说道,“后日午时水云楼,殿下可有时间一叙?”她一双杏眼直直地盯着他,没有丝毫闪躲,唇角衔着一抹浅浅的微笑。 李怀瑾垂眸盯着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良久,才说道,“夫人邀请,本王又怎敢不从。”他痞痞地擒起一抹微笑,语气轻佻。 苏穆冉一时怔住了,继而轻蔑一笑,不再理会李怀瑾转身走向了自家马车。 李怀瑾挑了挑眉,看着苏穆冉离开的背影说道,“阿枫,咱家王妃这脾气不好惹啊。” 展枫抽了抽嘴角,“殿下您上口可真快。” 次日,裕相府。 “莹儿,你都闹了一夜了,出来吃口东西吧。”裕夫人看着盘里冷掉又热的饭菜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贱人!贱人!定是她把殿下给勾走了,陛下才会下旨为她赐婚,啊啊啊——” 啪——哐——屋里但凡能摔的东西都被摔得稀巴烂。 “贱人!”裕莹儿拿着碎瓷片使劲儿划拉着案牍上的书画,手指攥的出血了,也没有停下动作。 “啊,父亲,您快劝劝莹儿吧,她已经闷在房里一夜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出事儿啊!”裕相一下朝就被带到了这里,裕莹儿自昨夜回府便开始闹,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停歇。裕夫人是没办法了,也唯有裕相能镇得住他这宝贝孙女了。 “她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吗,任由她闹了这么久,老夫再不来,是不是要闹到成亲才算完啊!”裕夫人被训斥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人,把门撞开!” 哐! 裕夫人立马冲进去抱住了裕莹儿,将她手中的碎瓷片给夺了下来,“莹儿,你这是干什么!” “呜呜呜。母亲,呜呜呜,殿下救我出狼烟虎口,与我春日游园,怎么就,怎么就转身要娶她人了呢。呜呜呜~”裕莹儿抱着母亲放声大哭。 裕相在一旁看着,深深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长街上,苏穆冉与小璃两人一身男子装扮向瓷器店走去。 “别挤,别挤,”“让一让,哎。”接口告示牌前挤满了一堆人。 “走,我们也去看看。”苏穆冉招呼小璃,两人也挤到了告示牌面前。 “日前,光威将军被五寸粗长银针直入头颅,命丧家中。暗杀贼人乃是北狄密探,身形魁梧,官兵追捕时不慎逃脱,现张贴画像,广而告之,重金悬赏。” “这不是给将军府送菜的王胖子吗?怎么成杀人犯了?” “哎哟,光威将军是英雄啊,怎的生生叫贼人害了?” 苏穆冉听着人们的议论声同小璃又挤出了人群。 “光威将军这么突然就薨逝了?我们之前有收到过消息吗?”苏穆冉开口问向身边的小璃, 小璃摇摇头,说,“小姐,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蹊跷。” 第二十章 诱鱼上钩 “光威将军声名远扬,自几年前他从外敌手中夺回雁北十城,便再无一外族敢来侵犯我大魏,人人都说,光威将军在则大魏天下在。可数月前,北狄突袭我北部边境,打破了外族心照不宣的平衡。” 小璃出声问道,“光威将军既是被北狄密探所害,那突袭边城,莫不是他们早就预谋好的?” 苏穆冉点点头,语气凝重道,“不过,恐怕还没有这么简单。” “怎么说?” “这些年,他们不知派了多少死士来刺杀,可都无果。此次竟一举成功,那送菜的王胖子埋伏了那么久,引诱他现在动手的契机又是什么?那公文告示对将军的死期含糊其词,怕是早在齐王出征前将军就被害了。” “将军之死事关重大自是不能随意走漏风声,小姐,我们会派人继续盯着官府的动作,后续如何我们也好有个把握。” “嗯,好。对了,北狄那边也盯紧了。” 苏穆冉抬头看向街边一门店上的匾额——玉瓷轩,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种偏粗犷的声音,轻佻地勾了勾唇角,“走,我们钓鱼去。” “苏小姐?” 街角对面的茶摊上,奉命出来勘察的展枫正好瞧见了扮作男子的苏穆冉和阿璃踏入玉瓷轩。平日出门逛街为何还要乔装打扮呢? 展枫心下疑惑,决定还是要告诉王爷这事儿,毕竟这苏家小姐可是未来的邝王妃,让王爷多知道点儿总没错。 他继续守在茶摊,预备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宣政殿,上书房。 皇帝在一旁榻上,摆了一盘残棋,正在自己同自己对弈。 “如何?”他开口问向一旁的侍卫,手执白子落到了黑子的命门处。 “已经按您的吩咐将告示贴满了全城,不过,大臣们可能借此又要上书陈情了。” “由着他们上去,纸早晚保不住火,朕安抚了民心,百官还能啰嗦出什么。”一子落下,黑子拼命挣扎着死境。 “他们自以为手握了王牌,其实,那不过是好戏上演的前幕罢了。”皇帝轻轻勾唇一笑,黑子顿时牵制住了白子的局面。 本是一眼定胜负的死局,不过转瞬,却又成了一个未解的残局。 吱呀—— “陛下,”德公公端着茶水自外间进来。 皇帝挥挥手示意谢翼下去,谢翼行礼转身,目不斜视地走出了房间。 德公公将茶水放在案几上,余光瞟过走出去的谢翼,眼神微闪,开口说道,“陛下,听闻裕相府的千金昨个儿闹了一夜,方才劝下来呢。” 皇帝自榻上起身走到书桌前,“莹儿自小骄纵,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过的倒是比朕的公主还要畅意些。” “陛下说笑了,公主是中宫的掌上明珠,是大魏最最尊贵的女子。” “呵,裕老自是不会来找朕闹,你且去通知宫门守卫,裕莹儿的内廷腰牌暂时废了吧,传话告诉她,如果分不清抗旨的下场,就让裕家大房告诉她。” 长街,玉瓷轩, “掌柜的,就是这位公子,拿了一副琉璃盏图来,您看。” 那掌柜的眯着眼仔细瞅了瞅伙计拿来的图,图中的琉璃盏虽和京中市面上流传的式样类似,但在细节处却更加精美,花纹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这图绘一看就是行家之作。 掌柜看完之后,笑嘻嘻地朝苏穆冉二人走来,“哈哈哈哈,公子莅临小店,小店有失远迎啊。” “快请坐!” “久闻王老板精通玉石瓷器,不知您能否做出我想要的东西出来。”苏穆冉轻轻摆弄着手中的扇子,开口问道。 “公子奇思妙想,设计的这琉璃盏是精美绝伦,鄙人惭愧,这还从未见过。” “王老板也不用和我这儿兜圈子,你就直说,八百个,能不能做出来给我。”苏穆冉直直盯着王掌柜,等着他的答复。 “这这这八百个,属实有点多,当今陛下即位,才将琉璃盏除去贡品行列,允许百姓经营售卖。这如今,能造琉璃盏的也只我一家,最多一批次,也只造过三百个,其余多数都是从胡人那儿进货而来。” “公子这八百个,不是为难小店吗?” “这样啊,本来我呢,打算给王老板市面两倍的报价,可是王老板却这么为难,罢了,这生意我还是找找别人做吧。” 两倍?王掌柜一听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他忙叫住正欲起身离开的苏穆冉。 “哎,公子且慢,我是做不来,但最大的胡人商队现下可就在城中,您多给我些时日,我定能给您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苏穆冉转头看向极力讨好挽回的王掌柜,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好,有消息了王老板就去水云楼找我。” 说完,苏穆冉就带着小璃走出了玉瓷轩。 “小哥,再给您添杯茶?” 展枫对着身后的老板摆了摆手,跟上了前面两人的脚步。 “阿璃,我们吃碗馄饨再回府吧。” 两人顺势找了一个馄饨摊子坐了下来。 “老板,两碗馄饨,” … “馄饨来咯,两位小哥慢用啊。” 苏穆冉刚想吃,碗便一把被人拿走了,她抬头看向来人, “二殿下?”她扫视了他一周,余光瞥到了他身旁的女子,顾樱之。这是成亲前增进感情的戏码吗? “咳咳咳,苏穆冉你有病吧,放这么多辣油,咳咳咳。” 苏穆冉无奈地勾了勾唇角,“老板,再来两碗馄饨。顾小姐,请坐。” 小璃给顾樱之让了座,方便她能与二皇子坐在一处。 “若二殿下不抢我的吃食,也不至于这样,”她拿起桌上的醋罐,给二皇子的碗里加了些醋。“这样就不会辣的太严重了,二殿下。”苏穆冉挑了挑眉,接过老板重新递过来馄饨,又给自己放了许多辣油和醋。 两人看着苏穆冉的举动,脸上都表现出了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唯小璃一脸正常的表情,自顾自的吃起了馄饨。 第二十一章 签订契约 “咳咳,咳咳。” “喝点儿茶?” 李子言看向递过来茶杯的顾樱之,眼神闪了闪,避开她的手,接过了茶杯,一口气猛地喝了下去。“咳咳咳,谢谢啊。” 顾樱之嘴角微抿,神色温柔。 四人吃完馄饨,一同行至长街街口便分道扬镳了。此后几人再如此和睦地坐在一处吃饭时,已过了数年,彼时物是人非,念及今日,多有怀念。 夜里,苏府, “小桃,你是说那日进宫前你听见了周小莲屋里有争吵声,是和欣漫吗?” 小桃看向一旁的小璃,犹豫了片刻点点头,“没错,小姐,阿璃回来问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那天屋里传出了争吵声。周姨娘院里伺候的人不多,平日里没有旁人会过去,我也是偶然路过,就躲起来听了一耳朵。” “可有听到她们在吵什么?” 小桃摇摇头,“我只听得‘贱人、贱人’的骂声,二小姐一会儿就被叫了出来,我听的不真切。” “不过,这周姨娘虽然看起来温柔贤淑的,这些年来却偶有传闻说她喜怒无常,经常打骂人。” “传闻?”苏穆冉皱了皱眉,“为何我没听说过。” “小姐,这说是传闻,可在更多人看来不过是谣言,谁家的主子不会被下人议论几句啊,可能大家权当牢骚抱怨了吧。您听不到也正常,没人会在主子面前碎嘴子的。”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密而不疏的网有时也捕不住所有的猎物。世事向来如此,计划之内,总有算不到的时运和机会,总会闯入意料之外的人和事。 纵有千般埋伏准备,也只有亲身经验方能探寻未知。 次日,水云楼包房, “苏小姐来的好早。”李怀瑾带着展枫来到了苏穆冉早就预定好的包房。 李怀瑾已然比约定的时辰提前了两刻钟,可一推门还是看见了苏穆冉正坐在那儿等着。 苏穆冉收回看向街边的目光,看向来人,勾唇一笑,“我不过是贪食长街巷里的早点,起了给大早罢了。” “殿下请坐。”她将一份契约书放置在李怀瑾面前。 李怀瑾细细看了看这份文书,只觉得有些郑重的可笑。 “只不过刚刚赐了婚,六礼尚一项都未过,苏小姐就急着同我约法三章了吗。” “殿下前日都唤我夫人了,我私以为这事情提的也算恰当。” 提及前日的事情,李怀瑾只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不过,这看起来更像一份同盟文书,一个互惠互利的交易。苏小姐,不怕我签了之后还是背叛你吗?” 苏穆冉扬起下巴指了指,“这上头说了,殿下若是背信弃义,须得还我良田百顷,黄金万两。” “若是我不给呢?” “不给?”苏穆冉抬眸凝视着对面的人,“那我自会讨要回来。” “不过,若是殿下对待我的盟约如此轻率,那你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事,也挡不了我的路。如若挡了,”她温温勾唇一笑,“除掉不就好了。” 李怀瑾看着她的神色,觉得她好似要做一些疯狂的事,眼底弥漫出一抹危险的气息。 “和行宫后山有关,” “苏小姐不愿我挡的路,是什么?”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句话。 “报仇。” 李怀瑾闻言,想起了苏穆冉母亲的母家被一夜灭门之事,听闻灭门之时,苏穆冉就在府中。如此便通了,她借机受诏入京,混入行宫后山,就是为了暗察灭门仇人之事,而那仇人,也许就是后山组织的首领。 “夜探后山,殿下的目的又是什么?” 李怀瑾挑眉,“报仇。” “呵,这幕后黑手还真是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情。殿下,合作愉快。”苏穆冉伸手示意他签字。 李怀瑾却没有拿起笔动手写的意思。 “这一条,我不能答应。”他指了指最后的一项条款。 ‘契约成亲,待各自事情圆满后,自行递交合离书,各还本道。’ “为何不许?” “本王早已及冠,好不容易等来一位和心意的夫人,怎么能随便放走呢。”李怀瑾轻佻的挑起眉,全然没了方才严肃的模样。 “殿下,这玩笑不好开的。嫁娶之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要自己心生欢喜方能携手一生。” 李怀瑾摇摇头,“本王不签。” 苏穆冉看他这架势,似要与自己杠到底了,她凝眸盯着他,半晌,说道,“好!” 她拿过纸笔,重新改写了最后一条条款。将文书推到了李怀瑾面前。 ‘契约夫妻,当相敬如宾,互惠互助,恪守己道。’ 李怀瑾见字,满意的拿起笔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契约一式两份,分别交由苏穆冉和李怀瑾两人保管。 苏穆冉收好签完字的契约书,抬眸瞅了一眼李怀瑾身后的展枫,“最后一件事,让你的人少跟着我,若不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今日我送上门来的,会是他的眼睛。” “殿下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苏穆冉起身行礼,“我替殿下点了饭菜,殿下吃了再走吧,我就先告辞了。” 苏穆冉离开后,展枫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放了下来,“王妃这性子,还真不是好惹的。” 李怀瑾轻笑,给展枫夹了菜,说道,“来,压压惊。” “宫里的消息到了吗?” “这儿,殿下。”展枫掏出一纸条递给了李怀瑾。 “让一让,都让一让啊,官府办案。” 苏穆冉朝着人群嘈杂处望去,仁药堂的余大夫被人杀害了,头颅被正悬在仁药堂的匾额上,余大夫年纪轻轻就声名远扬,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医。 苏穆冉看此场景皱了皱眉毛,她歪头对小璃说,“下次能不能让阿钰低调点,这样挂着真的很丑哎。”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二人离开仁药堂朝前走去, “阿钰说过,这样的人渣就要让众人来谴责。所以…” “好吧,我们心地‘良善’的阿钰这次不会又没把钱给我收上来吧。” “小姐放心,我盯着呢。” 苏穆冉点点头,“那便好。” 良久,苏穆冉又开口道,“给那对夫妇找份生计吧,为了给女儿报仇,他们把全部身家都搭进来了。” “是。” 第二十二章 出殡之日 小桃、小璃同苏穆冉站在街边的人群中,静静地等待着将军府出殡的队伍。 “小姐,何不同相爷、夫人他们一起进灵堂吊唁呢,在这儿等着岂不受累?”小桃在一旁发问道。 “父亲他们去祭拜是凭念着同朝为官,私交甚好。我和将军府没什么情分,不必去做那样子。”苏穆冉语气清冷,眼睛只往前盯着队伍经过的街角处,看不出半分的情绪波动。 小桃眨巴眨巴眼睛,对自家小姐的话一知半解。 远远地,唢呐声穿过人群传到了长街的街角,哭泣抽噎的声音在人群中四散开来。 “来了。”小璃轻声提醒身边的两人。 “将军——一路走好!” “为将军报仇,生擒北狄暗探!” ……… 棺木慢慢向苏穆冉方向移进,她看着慢慢走近的队伍,微微眯起了双眼,目光扫过扛棺木的几人,最终停在了几人被泥土弄脏的鞋子上。 脚步轻浮,手臂无力,连泥土的沾染程度也大不了后面人几分。这棺材里面要么只装了一堆白骨,要么,根本什么都没有。 看来她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官府贴出的告示故意误导了人们对光威将军死亡时间的判断,不是死于几日前,而偏偏是边疆动乱之际,所以陛下才会派齐王来代替。 若北狄做足了准备,一举进攻,这场仗,不好打。 齐王…,苏穆冉想起了之前舒姨在木屋说过的话。 “林钰、穆影?” 苏穆冉转头向小璃盯着的方向看去,林钰和穆影潜在人群中正尾随着一个人,她们两人接了任务在京城,怎么还掺和到这里来了。 前头两人在紧紧追着,李怀瑾却带着人从后面赶了上来,苏穆冉目色一紧,她看了看前面的路,转身向反方向走去,“小桃,阿璃,跟我走。” 三人绕了又绕,绕到了一条巷子里。 唰——一个身影壮硕的人飞身跃到巷中。 京城南北互通,看他跑的方向,便能轻而易举的堵到他了。 “这不是…”苏穆冉捂住了小桃惊呼的声音,眼神示意她安静。 没错,这人便是画像中谋害将军的北狄密探——王胖子,不过,苏穆冉好奇的是,为何暗杀成功了他还没有撤离,反而来到了出殡的长街。 到底有什么,让他无法离开。 苏穆冉虽堵到了他却并没有出手,只是转身带着两人躲到了角落里,看着追来的林钰两人同他争斗,还有,尾随着几人的李怀瑾。 李怀瑾并未发现苏穆冉的身影,只是观望着前方的打斗,这与他所料想的有一些出入。他不知还有哪方势力也想除掉这个人,难道,是北狄派来灭口的。 只是这两人的武功手法却不像边境的风格,招招毙命,干净利落,明显是奔着杀人去的。 但这人可还不能死。 眼见那人就要死于两人的剑下,李怀瑾反手掏出暗器,替那人挡了一剑。 苏穆冉见状眉头微挑,瞥了眼林钰,这姑娘向来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极其狠辣,看她把那大夫的人头挂在匾额上,就知道,她不是位儿好惹的主,自然,也是她们千煞门的王牌之一。 李怀瑾挡谁的剑不好,偏挡她的呢。 林钰转身看向躲起来的李怀瑾,眼神阴冷。 穆影控制住了王胖子,林钰则转身对上了李怀瑾, “同伙?”她漫不经心地耍着手中的剑,慢慢向李怀瑾逼近。 李怀瑾没想到这人的反应如此迅速,不过一瞬便知道有人暗中出手,看来自己今天是遇上高手了,正好一探此人虚实。 林钰见对面人未出声反驳,收了漫不经心的态度,周身杀气顿现,长剑直击李怀瑾命门。李怀瑾本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他轻身一跃,躲过了攻击,抽出佩剑,便与林钰纠缠起来。 “小姐,那是王爷?”小桃轻声问, “嗯。” “那,这,您不去帮帮忙吗?” “不用。”苏穆冉语气清冷,淡然自若。只留小桃一人在那儿战战兢兢,担心害怕。 虽说林钰武功高强,可李怀瑾毕竟技高一筹,渐渐地,林钰便落了下风。 又被击退一招,林钰心中愈加不分,眼中的杀意更浓了。她借李怀瑾前攻之势,向后连退几步,从袖中放出暗箭,转身跃到李怀瑾身后,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苏穆冉见此,目色中的玩笑之意退了去,局面有些超出了控制。 “阿璃,” 砰—— 远处的天空中一束烟火绽开,那是千煞门撤离的信号。 “少主?”林钰满脸不解地与穆影对视一眼,虽略有不甘,却也放过了王胖子,和面前的一人,沿另一方向撤了回去。 瞬间,李怀瑾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殿下!”展枫忙从一旁赶上去接住了李怀瑾, 分明就快要擒住那人了,怎地倒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苏穆冉已从隐身处走了出来,她蹲在李怀瑾面前,掏出随身携带的小瓶子,喂了他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 “苏小姐,您怎么在这儿?这,你给殿下吃的是什么?”展枫看着突然出现的苏穆冉和她奇怪的举动一连串的发问。 苏穆冉伸手搭上李怀瑾的脉,一边替他点了几处穴道,一边开口说道,“我是路过的,药是救人的。” 此时的李怀瑾已经昏迷不醒。 “暗箭上有致命的毒,没有解药,一炷香的时间,你家主子就没命了。”苏穆冉冷冷地说道。“但是现在,他可以好好的活下来了。要和我成亲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死掉。” 说完,她起身便要离开,“回去再找大夫好好照料着,挺过今晚,便可性命无虞。” “等等,苏小姐,帮人帮到底吧,殿下这般,不能有闲话传出去。”展枫一句话拦住了苏穆冉离开的脚步。 “谁不会生病吃药,编几句谎话,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 展枫犹豫了一下,说,“前方战事吃紧,殿下不日便要领兵支援,出征之前,万不可传出这样的事。” “出征?”她看了眼展枫,又将目光转向倒地不醒的李怀瑾。 “好吧,让你们家主子记住,他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第二十三章 拿药救人 “小桃,你去叫辆马车来。” “展枫,带着你家王爷在这儿等着马车来接,尽量别晃动他的身体,以免毒素扩散。” 苏穆冉交代完各项事务便转身准备离开, “你们去乌草堂与我汇合。”她扔下最后一句话,飞身跃上屋脊,顺着墙沿向着乌草堂的方向前进。 展枫看着苏穆冉离开的背影,扶着李怀瑾的手紧了紧,求助苏穆冉实属无奈之举,殿下此般,能信任的也只有她了。 李怀瑾看似地位尊崇,有兄长关怀,嫡母疼爱,没人对敢他这个先皇幼子、嫡长子胞弟有丝毫不敬,可这些虚有其表的东西不过是他勉力才能维持的,自先皇英逝,他没有一日敢疲怠过。 邝王李怀瑾是陛下最得力的帮手,是太后最懂事的儿子,可没有谁,会是他倒下的依靠。 长街,乌草堂, 见苏穆冉快步走来,堂内的掌柜便直接迎了上去。 “这位姑娘,是抓药,还是看病?” “不知掌柜的这儿…能不能找到我要的药?” 那掌柜的一身红衣,看着不像药堂里的掌柜,倒像是酒馆里的老板娘。闻言,她妩媚一笑,“姑娘同我到后头院子里看看,可能便找到你要的药了。” 苏穆冉随着掌柜到了后院,却没有在院内停留,苏穆冉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地库的入口前。 “婳盿,找一份林钰蛊毒的解药给我。” 话毕,那掌柜没有多言只入了库,一会儿便拿了一个小巧的瓷玉瓶子出来。 “少主,发生什么了?”婳盿想起了方才京城中放出的烟花,任务是她派发出去的,毫无疑问,她意识到了那是苏穆冉让林钰和穆影撤退的信号。 “她们与官家的人纠缠上了,林钰,毒伤了邝王。” “什么!她毒伤了少主的夫婿?” 听到夫婿两字,苏穆冉流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你告诉林钰她们,这次任务涉及的有些复杂,先暂停行动,再去追查一下委托人,不要走漏任何风声。” “是。” 两人起身,往前堂走去。 苏穆冉将瓷瓶放进袖兜里,拿起婳盿给她配好的其它药包,走出了乌草堂。 马车已经在外面侯着,她快步走过去,掀开车帘,上了马车。 李怀瑾唇色黑紫,面容枯槁,虽挺过了一炷香时间,但这毒的毒性太强,她喂给他的解毒丸保下了命,却没能将毒清除干净。 苏穆冉见状眉头紧皱了起来,掏出从乌草堂拿来的解药,给李怀瑾喂了下去。 “小桃,把他扶好了。” 苏穆冉提起内力,欲将体内真气注入李怀瑾体内来延缓余毒的扩散。如果余毒早一步进入五脏六腑,吃一百颗解药也难保李怀瑾不会被侵蚀瘫痪。 “驾——” 后面一辆装饰富丽的马车在人群熙攘的长街上驾驶地飞快,为光威将军送行的人还没有彻底散开来,这马车却在这里横冲直撞,伤到了不少行人。 “快!宫门下钥之前赶不过去,我要了你的狗命!” “小姐,今日是光威将军出殡,您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宫里不好。明日,明日栗儿再陪您来好不好?” 啪——裕莹儿一巴掌打上了劝解她的婢女, “明日!明日!你们对我说过多少个明日了,可明日你们把殿下给我找回来了吗?”她扇巴掌的手微微颤抖,语气哽咽,眼眶微红,别过头去。 “你们不帮我,我就自己去求。”她摩挲着腰间的内廷腰牌,语气冷冽。 “让开!让开!” 苏穆冉听见外面的喊叫声,神色微变。 哐啷—— 苏穆冉等人的马车没有及时避开身后冲撞过来的马车,两车生生地撞在了一起。 强烈的撞击让正在运功的苏穆冉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小姐!小姐,你没事儿吧?” 苏穆冉无言摇了摇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前面的是谁,竟敢冲撞裕家的马车!” 裕家?不好,万一殿下被发现就遭了,展枫忙调转车身,欲抢先一步离开。 “哎~别跑,你给我站住!” 展枫尚未来得及跑,便被栗儿拦住了去路。 “展护卫?” “小姐,是邝王殿下的马车!” 展枫暗道不好,遇上谁都比遇上这位裕相的嫡孙女好对付,这可怎么脱身。他微微瞥了一眼身后的车帘,踌躇不语。 裕莹儿闻言,此时已忙赶了过来。 “殿下?是邝王殿下吗?莹儿有话对你说,可否出来一叙?” 马车内并没有人应声。 “裕小姐,我家王爷并不在里面。” “你载的不是你家王爷那还会是谁?”裕莹儿盯着展枫的眼睛,紧紧追问着。 “这…” 见展枫说不出话来,裕莹儿冷哼,“你用不着骗我!” “殿下!殿下你出来啊,陛下赐婚,你就什么都没有要对我说的吗?”裕莹儿闹的声音大,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她看了眼周围的人,故意提高了声音,继续说,“莹儿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也不在乎圣旨上到底写了谁的名字,莹儿就想问一句,殿下,不要我了吗?”她楚楚可怜、梨花带雨,惹来旁人的一阵唏嘘,又是一场爱而不得的悲情故事。 只是马车内依旧没有人回应。 苏穆冉还在坚持为李怀瑾传输真气,不发一言。只有小桃为了马车内外的情况焦虑不安,抚着李怀瑾的双手满是冷汗。 “殿下!殿下你出来看看我啊!殿下!”言语间裕莹儿便要推开展枫上前掀起马车的帘子。 “裕小姐!您不能这样!” “你让开,让开!” 人越来越多,场面也越来越难控制。 “妹妹闹够了吗?” 苏穆冉的声音冷冷的响起。 裕莹儿看向从马车里走出的苏穆冉,神色愕然。 “你…马车里的是你,那殿下呢?殿下呢!” 苏穆冉一把按住了裕莹儿想掀起车帘的手,“殿下不在里面。我同殿下偶遇,他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行离开了,遣了展枫来送我回府。” “偶遇?” 苏穆冉勾了勾唇角,松开了按住她的手。 “我在长街为光威将军送行偶然遇见了邝王殿下。” 第二十四章 情敌相遇 “裕妹妹可还有别的要问,”“啊~”苏穆冉轻轻打了个哈欠,“我这折腾一天了,疲惫难堪,妹妹不介意早些放我回家歇息吧?” “我方才在外头说了这么些话,苏姐姐为何一句都不应?”裕莹儿此时明显已经平复下来了,开始找茬儿了。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我本着一个‘礼’字,才对妹妹刚刚说给邝王殿下的话不应不答。” “你!” “怎么,妹妹方才的话莫不是对我说的?” “呵,苏姐姐还真是伶牙俐齿啊,莫不是在山野长大的人都和姐姐一般能言会道。” “哈哈哈~”苏穆冉低眸轻笑,她倒亲口说出来了,这个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 纵然裕莹儿自初见之时便处处伪装自己,可苏穆冉又不是瞎的,游园会对诗一事就已足够明显。裕家乃官宦世家,裕相更是三朝元老,她是长房嫡女,集万般宠爱于一身,受人追捧,自是看不起她这个从山野长大的女子。 “姐姐笑什么?” 苏穆冉慢慢走近裕莹儿,勾唇说,“我笑啊,是不是高楼门阁里养出来的大家小姐都和妹妹一样,不辨是非。” “你我同样是没得选择而被陛下赐婚,你在这儿闹有何用!妹妹应当去求求陛下,看看那当着百官下发的圣旨能不能收回,亦或者去抗旨,看看你的任性值不值得让整个裕家为你陪葬。” 裕莹儿被她劈头盖脸教育一通,气得闷红了脸。 没等裕莹儿回应,苏穆冉就已经上车,唤了展枫预备回府。 待马车缓缓驶去,她才缓过神来。 “小姐,天快黑了,咱还进宫吗?” “去,为什么不去。”裕莹儿不信苏穆冉的话,决意要入宫为自己求情。 主角都走了,围观的人群自然也就散了开来。一个胡人打扮的男子,身影慢慢显现出来,他似乎因为是外地来的对京城的一切很感兴趣,在原地逗留了片刻后,他走向了一家瓷器店——玉瓷轩。 苏府外, 远远地还未至正门前,马车便停了下来。 “小桃,你带殿下去后门,阿璃会在那儿接应你们的。” “苏小姐,这…” 苏穆冉看着犹豫不决的展枫,淡淡地说,“展护卫若是不放心,现在也可以用马车将他带回王府。” “苏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相信小姐的为人,殿下他就拜托小姐了。” “展护卫这么心疼你家主子,他知道吗?”苏穆冉打趣道, “这…”展枫无措的挠挠头。 苏穆冉轻笑,“好了,走吧。” “苏小姐,您到了。” 苏穆冉掀起帘子自马车上下来,“有劳展护卫了,还麻烦展护卫回去帮我给王爷道声谢。” “苏小姐客气了。” 苏穆冉温婉一笑,微微颔首,转身自正门进了府。 展枫则自然地驾车离开,两人表演的几乎没有一丝破绽。 远处,一人从街前的角落里隐去了身影。 苏府,饭厅, “爹,娘,我吃饱了,先回房了。”说完,苏穆冉便起身出门去了。 “哎——冉儿,汤你还没喝呢。”苏相急急的叫住女儿。 “不喝了!”苏穆冉只远远的传来了一句话。 苏夫人见状,便知发生了一些事,未曾多言,只预备着吃完饭去问问。 苏欣漫也草草地吃完了饭,给周姨娘端去了饭菜,伺候她吃食。周姨娘已在床上躺了近半月,尚未能下地,着实因着苏穆冉而生了一场大病。只是辛苦苏欣漫日日去伺候她,还要受她的气。 前些日子苏穆冉继续派人去探查周姨娘与苏欣漫的关系,只是探出了小桃说的周姨娘确有些喜怒无常,脾气不好,估计欣漫常受她阿娘的气了,之后便未曾留意。毕竟有舒姨看着周姨娘,她尚翻不出什么大浪呢。 清苑,偏房, 吱呀—— “阿娘?”正坐在桌边喝茶的苏穆冉转头看向来人。 “冉儿,今日你…”苏夫人一边说话一边向苏穆冉走去,视线却扫到了躺在床上的李怀瑾。 “邝王?他怎会在这儿?” 苏穆冉放下手中的茶杯,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一告知母亲。 “如此说来,光威将军之事还需多加注意,让我们的人多关注些吧,母亲相信你的能力。”苏夫人拉起苏穆冉的手轻轻拍了拍,“自从去年我将千煞阁的事务全都交给你处理,你就没有让母亲失望过。” 苏穆冉轻轻环抱住母亲,十年来,母亲就是她最大的依靠和软肋。当年她满身狼狈地找到母亲,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只事一定要去那京郊小院,一个八岁的孩子,到底是怎么从庐州孤身来到了燕京。 她夜夜被噩梦缠身,唯有母亲能让她在终日黑暗的世界里感到一丝丝安慰,她才能慢慢地好起来。 “咳——咳——水——水。” 水? 苏穆冉忙倒了一杯清水,喂给他喝。 “婳盿说他夜里会发烧,怕是一晚上都不得安生了。他这样不能交给其他人照顾,我得在这儿看一夜。阿娘,您就先回去吧。” 苏夫人看了看床上的邝王,无奈的叹了口气,“冉儿,你也别太累着,让阿璃给你帮帮忙。” “好,您先出去吧,别被过了病气。” “嗯。” “小姐,药熬好了。”小璃端着给李怀瑾熬好的伤寒药进来了。 “给我吧,”苏穆冉将药盛了出来,一勺一勺地吹凉了喂他喝了下去。 “这李怀瑾平时不好对付,生了病倒变乖了,药喝的这么顺嘴。” 小璃在一旁也给苏穆冉盛了一碗药,“小姐,您也喝一碗吧,免得生病。” 苏穆冉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皱着眉摇了摇头,“那么苦,我还是不喝了,没事,我身子好着呢,在冰窖都没把我冻坏。”她将药推到小璃那一边,“还是你喝吧。” “好吧。” “阿璃,你看他上半夜,我看他下半夜,我先休息会儿啊。” “是,小姐。” 苏穆冉将将爬下,一只白鸽忽地落在了桌子上。 第二十五章 ‘定情\’信物 “鱼儿,上钩了。” 苏穆冉抬眸,淡淡地勾唇一笑,将读过的信纸用火烧掉。 “阿璃,出了些小麻烦,今日在长街与裕萤儿纠缠时怕是被人看到了样貌。” 小璃手中的动作一顿,起身问道,“需要找人来代替我们吗?” 苏穆冉轻轻拍了拍白鸽的后脊,目光随着鸽子飞走的身影望向窗外,窗外冷月雾起,夜色幽然。 “演都演了,怎么能提前离场。”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开口说道。 “去拿些钱财堵住玉瓷轩那些人的嘴,就说,我顽劣不堪,受家父管教甚严,凡事隐晦些 “是,小姐。” …… 月光直直地洒落在房中,桌上的烛台愈发显得昏暗无光。此时已过了夜半子时,李怀瑾断断续续起了几次烧,现下正安安稳稳的睡着。 苏穆冉努力睁开困倦的双眼,过了好半会儿才清醒过来。她起身走至床边,拍了拍浅睡着的小璃,“回去睡吧。” “小姐,”小璃有些推脱,不太放心苏穆冉一个人。 苏穆冉点点头示意自己可以,小璃这才乖乖回去休息。 苏穆冉凝眸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脸上明显已有了几分血色,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有些发烫,看样子是又烧了起来。她起身倒了杯水回来,用手轻轻支起他的脑袋,喂了下去。 喂完水后,苏穆冉又起身去给他弄些浸水的汗巾,用来敷在额头上降温。 “哗啦——哗啦——” 流水的声音从耳边经过,李怀瑾费力的睁开了眼睛,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些茫然,缓缓,他的眼里堆积了警惕和危险的信号。转眸,他看见了窗边一背对着的人,眉头微蹙,杀意从眼中浮现出来。 他握紧了腰间的暗器,手腕暗暗蓄力。 “醒了?”那人转过身来,看着床上已经清醒过来的李怀瑾,璨然一笑。 苏穆冉? 李怀瑾眼中的杀意刹那间退了去,暗暗卸下了手中的力量。 苏穆冉拿着刚刚浸好水的汗巾走向床边,重新敷在了李怀瑾的额头上。 “苏小姐…”未待李怀瑾说完话,苏穆冉一手钳住了他的手腕,过大的力道让还在病中的李怀瑾无力反抗,手中的暗器啪嗒一声掉了出来。 苏穆冉拿起掉落的暗器,细细端详着,“殿下这铁藜球样子倒十分精美,就是杀伤力弱了些。损人不到位,反倒害了己。”她神色戏谑,眼睛直直地盯着李怀瑾。 李怀瑾看着她的眼神想起了昏迷之前的打斗,说起来如今他这副样子也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看着她戏谑的样子轻笑,瞬间明白了过来,说道,“让苏小姐见笑了。” 苏穆冉闻言挑眉,“殿下,没有别的想问的?” 李怀瑾垂眸,敛下神色,开口回答道,“苏小姐,是如何替本王解的毒?” 苏穆冉见他不多问一句今日白天她袖手旁观的事,心下知道这李怀瑾尚算的上信守承诺、遵守协议了,对她的事不做过多的追究。 她将铁藜球放到李怀瑾枕边,轻轻一笑,说,“我对毒物了解一二,弄些解毒丹药倒不算什么难事,受展枫侍卫之托,便斗胆留殿下过府医治了。” “苏小姐,也知道前方战事了?” 苏穆冉想起前几日信使来报的消息,但并未多言,只说,是展枫侍卫告知的李怀瑾将要出征一事。 “殿下此去边境,可有把握?”苏穆冉趁着李怀瑾清醒之时,拿起一旁早早熬好的药,用勺子喂给他。 李怀瑾看着递到嘴边的药汤,皱了皱眉,“冷掉了。” “嗯--”苏穆冉轻抬下巴,把勺子怼的更近了,语气夹着胁迫的意味。再将药汤去给他热好,来回折腾,又不知等到何时他才能再醒过来了。 李怀瑾瘪了瘪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张口把那一勺又冷又苦的药喝了下去。 缓了缓,他才开口回答她的问题,“此去北境,祸福参半。北狄生性狡猾,此次又是有备而来,” 嘶——,嗬,他又喝了一口苏穆冉喂过来的冷药。 “齐王,又接连败退。此行的风险也许,尚不在战场之上。”提及此,李怀瑾神色有些严肃。 苏穆冉知道,将军惨死,国土被犯,这都不是儿戏。 这也是,她答应展枫照顾李怀瑾的原因。 但,不在战场之上, “此话何意?”苏穆冉将最后两口药汤送至李怀瑾嘴边,待他饮尽后,方才将碗置下。 “内鬼。”李怀瑾淡淡开口道。 闻言,苏穆冉倏地抬眸,看向说出这两字的人,得到更加肯定的回应后,神色凝重起来。 “这…” “本来是打算后日出征后,再派人给你的。现在…”李怀瑾从腰间掏出了一枚精致的玉牌,上面刻着一个“瑾”字。他将玉佩递到了苏穆冉手中。 “在大军归朝的前一日,你拿着它去神机营,会有人跟着你回府。不要多问,按我说的去做就好。” 苏穆冉看着手中的玉牌,脑海中回忆着李怀瑾的话,直觉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她摩挲着玉牌上的“瑾”字,说,“所以,我们的合作正式开始了吗?” 李怀瑾轻笑,他微微点头,“算是。” 这有些出乎苏穆冉的意料,她以为与李怀瑾密切的合作在大婚之后才会正式开始,不想前方的战事打乱了她的计划。 “好吧,未婚夫,我听你的。这个,我就收下了。”她将玉牌仔细的系在了腰间。 李怀瑾看着她的动作,眼底悄然漫出了笑意。李怀瑾不知道,这利弊相衡后递出去的玉牌,未来却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天色还早,殿下再休息会儿吧,待天将亮时,我再送你出相府。” 李怀瑾看着起身坐在桌边,没有要休息的意思的苏穆冉,不禁开口问道, “苏小姐要继续替本王守夜吗?” 苏穆冉为自己斟了杯浓茶,向着李怀瑾的方向轻轻举杯,“自然如此,殿下的烧尚未退呢,还需要有人守着。”语毕,她将茶一饮而尽,又斟了杯新茶来提神。 “对了,裕家小姐…”苏穆冉忽地想起了长街发生的事,转头正欲告知李怀瑾,却发现他已经睡了。 这麻烦事只得作罢,还是待他醒来再说吧。 第二十六章 与君周旋 此时,宫门外。 裕莹儿的内廷腰牌一早便被皇帝禁了,她自然是进不了皇城闹事,可偏偏又是个不死心的性子,进不去,她就跪在外面,这一跪,就是几个时辰。 “殿下对我是有情谊的。我们自幼相识,他从未对我不好过,他对我是有情谊的,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不能!” “小姐!”栗儿一把捂住了小姐的嘴,“您小声些,这要是传出去了,会有更多的流言蜚语的!” 裕莹儿木然的拿走栗儿的手,转头看向她,“他对我是…” 啪—— 裕莹儿将将要倒下,一白衣男子迅速地从后面接住了她,他盯着怀中的人,神色隐忍又心疼。 “五殿下?” “栗儿,跟我带你们家小姐回去。” …… 晨起,初阳将要破晓,春日的味道更浓烈地扑面而来。 苏穆冉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天色,时间刚好。 “殿下,我们该…” 她转过头去,却看到床榻上空无一人。走近过去只发现了一张字条, “多谢照拂,先行一步。” 苏穆冉轻轻挑眉,“好吧。” 她收起字条转身走向门外,手指轻轻敲打着腰间的玉牌,“不用谢,记得还人情就好。”她勾唇一笑,眉眼灿烂。 “补觉去。” 邝王府,内院书房。 “殿下,要不要遣府医来看看?” 李怀瑾微微摇了摇头,“昨日就被盯着,这府医还是不看为好。”他轻轻啜了一口茶,说“况且多亏苏小姐照料,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殿下,您到底还要放任那些人在府里多久,您每次都硬抗,到底要扛到什么时候?这次若不是苏小姐,您就…”见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推辞,展枫不由得着急了起来 “展枫!”李怀瑾出口打断他想说的话,眼神凌厉,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我们现在毫无理由地动了他们,陛下会怎么想,这只会给他借口继续送人进来。” “本王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一切,等班师回朝再说。” 展枫闻言,自知无可奈何,“是,属下告退。” 李怀瑾用食指轻轻拍打着桌面,若有所思。 … 晌午,苏府前院。 一身男子装扮的苏穆冉正悠然的在凉亭里品茶。 “小姐,水云楼的人来报,‘鱼儿’已经候着了。”同样一身男子装束的小璃一路小跑进了凉亭。 苏穆冉饮尽最后一口茶后,起身,“走,去水云楼。” 水云楼, “两位客官是喝茶听曲儿,还是饮酒吃食啊?” 两人或许是因为衣着较为华丽了,一进门来,那跑堂管事的就笑嘻嘻地贴了上来。 苏穆冉眼眸流转,找到了那个本应接应她们的人,示意他抓紧过来,对着眼前哈巴狗一样的人视若无睹。 “咳!”侍卫打扮的小璃用拿剑的手隔开了那跑堂管事,捏粗了声音,恶狠狠地说,“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凑到我家少爷跟前,还不滚远点儿!” 管事尴尬的陪笑,往后退了几步,“哈哈哈哈哈,是小人笨手笨脚触怒了少爷,小人给您赔不是了,呵呵呵呵呵。” 一个手脚麻利的小二忙凑上跟前,“宋管事,呵呵呵呵呵。”他将宋管事拉离苏穆冉二人,凑到他耳边说,“宋管事,您别生气,这样刺头儿不好惹,那边陆大人还叫您呢。我替您应付他们。” 宋管事瞥了眼苏穆冉两人,哼了一声,“什么东西,要不是看着他们有点钱,谁乐意伺候!陆大人自是不能怠慢的,这两个,啧,就交给你了。” “哎哎哎,是是是,管事您去忙。” “等等,”宋管事伸出右手捻了捻大拇指,“这个,” “啊,哈哈哈哈哈,小的一定给您带回来。” “去吧。” 小二送走管事的后,又点头哈腰的走到了苏穆冉面前,“二位客官,请随小的上二楼。”两人眼神交汇,苏穆冉勾起唇角,开口说道,“烦请带路。” 苏穆冉微微向右偏头,说,“演的不错。” “托少爷之福,偏要穿的招摇。”小璃微微侧头回应。 “没办法,上台需要啊。” … “二位,到了。”小二将她们引到了一个较偏僻的厢房的后门,四周没有多少人。 苏穆冉轻轻点头示意,小璃走上前去推开房门。 “让先生久等了。” 推门而入看到的是一面专门为苏穆冉立起的屏风,透过屏风,苏穆冉隐约看到,来人正是她一直在遣人寻的,那双胡靴的主人。 来人规矩的按大魏礼仪行了礼,“古迪见过公子。” 苏穆冉颔首回礼,落座于屏风之后,“古迪先生,有些难言之隐,就无法对先生以真名相称了,相必玉瓷轩的老板都告知先生了吧。” “古迪从老板那边已有所了解,只是有一事不解。” 苏穆冉轻轻抬手,“先生但闻无妨。” “古迪不解,既然令尊也涉猎于此,公子您为何还要隐姓埋名,另立门户呢?” “呵呵呵,终日无所事事、吃喝玩乐,也不是长久之计。我打算先做点小生意,让家父也看看我的能力,省得他天天唠叨我娶妻生子的。”苏穆冉轻靠着椅背,模样颇显傲慢,语气也是轻浮自大。 “公子莫要见怪,做生意,自然是当摸清楚各自的意图,不然,这批货,小人又怎么能放心接手呢。” “好!古迪先生对待我们的交易很谨慎,本公子很欣赏。想必,具体事宜老板都与先生沟通过了,按照我的原图一模一样的八百个琉璃盏,就烦请先生商队的能手,按正常的工期,用玉瓷轩的瓷坊造出来给我,工费,我一个都不会少。” 古迪见苏穆冉如此直爽,也不再绕弯子了,“能得公子嘱托,是古迪之幸,多谢公子信任。” 苏穆冉轻轻勾唇,抬头示意小璃将契约书递过去,“若是没有什么别的疑问,先生就在这契书上签字吧。” 古迪看着苏穆冉已经落好的担保人姓名,拿起笔也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十七章 出援北疆 苏穆冉瞟了眼已经签订好的契约书,随手将它搁置在一边。 “先生果真爽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这还有一门生意,诚心想找人合作,不知先生能否赏光?” 苏穆冉轻轻拍打着手中的折扇,神态慵懒,目光如炬,像是蓄势在一旁的猎人,静静等待猎物掉入陷阱。 “古迪洗耳恭听。” “好。我计划在城中开一珍玩店,专售外族的服饰、用具,还有一些别致的小玩意儿。先生也知道,这燕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喜欢收藏、穿戴这些玩意儿的也不少。陛下励精图治,民风开放,我有把握,这个生意稳赚不赔!” 话落,一旁的小璃给对面的古迪递上了几张图纸。 “这些是初步准备拿来卖的东西,先生给最大的胡商队效劳,这些东西应当不难找吧。” 图纸上详细的绘制了许多物品,有狼牙玛瑙串链,窄袖回鹘装,云头锦鞋,还有许多稀奇的小玩意儿、玉石、项链等。 还有,一双金边云纹胡靴。 古迪的眼神停留在了这最后一张胡靴的图绘上,他细细的端详着,总觉得那胡靴有些眼熟,啊——,原来是… “这些东西市面上都不难找到,难为公子还想着与古迪合作,古迪定尽心竭力为公子效劳。” “不知先生何时能将这些货物送到我手中来?” “公子若只是初步出售,那这些货物明日便能送到,我们此次入中原经商,除供给皇家采买以外,也会给市面上的商人供货,货物虽不及供给皇家的上乘,但也属上品,公子尽可放心采购。” “好,那就有劳先生明日将货物送到窄巷长太子旧府,会有人在那儿等着你。” “长太子旧府,如今是公子的物产?” “旧时皇室抛售地契,看着顺眼就买了。” “噢,原来如此。古迪还有一事相问。” 苏穆冉隔着屏风微微抬手,示意他继续。 “那金边云纹胡靴…” 闻言,苏穆冉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古迪。 “与原图一模一样的并不好找,市面流行的、类似的倒是可以大批量的供应。不知道公子…” “哦?”苏穆冉用食指撑起额头,漫不经心地开口。 “这图纸,是前些日子侍从在街上看到别人穿着,觉得样子精美,才画了下来给我。说来也巧,那侍从从街上看到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先生您啊。” “对吧,阿璃?” “少爷好记性。” “阿,哈哈哈哈哈,”古迪尴尬的笑了两声,恐是有些心虚,毕竟没有供货的胡靴却穿在自己脚上,难免有些尴尬。 “想不到古迪与公子还有如此缘分啊,说起来,我也是十分喜爱燕京的热闹,所以空闲的时候总会到街上来转转。至于这靴子,呵呵呵呵,那是我们商队的热合曼大人赏赐下来的。热合曼大人的衣饰常有专人供应,这自然,是难以供货给公子了。” 苏穆冉紧捏着手中的茶杯,微微将那白玉茶盏捏出了裂细缝。 她缓缓开口,语气淡漠的说道,“哦?热合曼,大人,总是这么体恤下属吗?” “额,热合曼大人严肃律己,雷厉风行,平日里,我们都十分敬畏他。队伍尚停在青驼镇那几日,大人弄脏了这云纹胡靴,见古迪喜欢,便赏给我了。” “呵呵呵呵呵”古迪在一旁尴尬的陪着笑,若是交易涉及到热合曼大人,他定是不敢造次,双方都得罪不起啊。 … “古迪先行告辞。”古迪隔着屏风对着苏穆冉恭敬的行完礼后,推门走出了房间。 “阿嚏——”开门灌进来的凉风,让苏穆冉不禁打了个喷嚏,迎面对着风口,她紧了紧衣衫,转身自屏风中走出。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觉得有些奇怪,古迪将将回头,房门却恰好关上,他没有看到苏穆冉正脸,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只略有迟疑,他马上便转身离开了。 “小姐,那人不过是个商队头目,为何古迪会称其为大人,且态度十分恭敬。” “胡人与我们不同,我朝官商有别,而他们却常常以高官做商队的头目,游走于各地之间。” 苏穆冉用食指轻轻拨开窗户,看着街道上远去的人影,“派人给后山的人重新送一份热合曼的画像,把他们两个给我盯紧了,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是,小姐。” “阿嚏——”又灌了些冷风,苏穆冉不禁抽了抽鼻子。 “小姐,您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昨夜照顾邝王殿下,被过了病气?” “咳咳,我没事,应该只是着凉了,咱们走吧。” “小姐,您回去还是喝点伤寒药吧。” 苏穆冉想了想昨夜那碗黑苦的药,还有,李怀瑾瘪嘴的样子。 “嗯,不要。” “小姐,您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阿璃。” “小姐!” “住嘴。” …… 邝王府 “圣旨到——邝王接旨, 邝王李怀瑾赤胆忠心,文韬武略。今北境战态胶着,特命其领总监军之职,任大营副将,赐金牌,总领朕语,代朕行事,领三万精兵前往支援。” ———— “呵,三万守城精兵,皇帝倒真舍得。如今这皇城倒真成了一座虚有其表的牢笼。”齐王看着从燕京传来的圣旨,冷哼了一声,一只手单拎着它,将其放在了案几正中央。 “十二弟,你可终于来了。”齐王摩挲着指间的戒环,轻微勾起唇角,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来人,…” ———— “殿下,府内一切已收拾妥当,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让王平、林彪办的事都交代下去了吗?” “殿下放心,有王平那个脑袋瓜子在,就没有会办砸的事情。” 第二十八章 城前相送 “哎,我说林钰,你但凡有点儿眼力见,也不该伤着少主的夫婿啊,你看看你成天穿的黑不溜秋的,啥眼光啊,唔——” 林钰一把将酒怼进了婳盿的嘴里,冷冷的说,“喝酒也堵不住你的嘴。” “咳咳,你想呛死我啊。” “婳盿堂主还是趁早接手这酒馆吧,这可比乌草堂要适合你。” “这儿有林大哥,哪还用得上我,难不成你想认我当嫂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正端酒过来的林东听到这话,瞬间红了耳朵,一声不吭的放下酒壶就走了。 苏穆冉见状也忍不住调戏起来,“怎么样,要不要本少主牵线给你们做个媒啊,婳盿这模样…”她从头到脚看了婳盿一番,深蓝色的裙装,配上微醺的脸庞,更显妖冶动人,“怎么能肥水流向外人田呢,哈哈哈哈哈。” 说到兴起处,苏穆冉又忍不住多饮了一杯酒。 “小姐,您少喝点吧。”小璃又忍不住操心起来。 砰—— 一只带信的飞镖插进了一旁的柱子中。 林钰将其取下,读给众人听。 “穆影说,花钱买凶的的确是科举落第的商贾之子,他素有报国之志才会想办法找人杀点细作,并没有别的原因。另外,王胖子,仍在城内,他的妻儿也不见踪影。” 前方战事已到了胶着状态,王胖子为何还在城内。在敌方潜伏多年、甚至娶妻生子的密探在遭遇追杀之际却没有要跑回母国的念头,有意思。 苏穆冉放下手中把玩着的酒杯,开口说道,“一个细作躲在城内月余都没有被抓到踪影,而上次,他却差点轻易地死在阿钰手里。我想,一个会轻易出现在长街上的人,应当不至于一点线索也查不到。” “给阿钰人物信息的时候的确没费多大劲儿,用心查的话,官府的速度不会比我们慢多少。”婳盿接上苏穆冉的话分析道。 “少主的意思是,官家的人有意放水?”林钰想到了此前邝王曾对王胖子施以援手之事。 苏穆冉同林钰对视一眼,回忆起了昨夜的内鬼、玉牌和那些若有所指的话。 婳盿啪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颇为不解的说,“这官府模糊光威将军的死因和时间,还对北狄细作有意放水,甚至派遣了三万留守燕京的精兵支援北境。这怎么跟闹着玩似的?” “说不定,这还真是他们开的一场玩笑,”苏穆冉淡淡开口道。 …… 次日,巳时,护城河边。 “儿啊,此去沙场,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爹,等俺立了功回来,俺就请最好的大夫给俺娘治病。” “哥哥,娇娇等你回来给我娶嫂嫂,做发糕吃。” “青妹,你等我,这次回来,我一定娶你。”… 出征前的半个时辰,几乎所有将士们的家人都赶到了城外来送行。 唯有展枫同李怀瑾两人孤零零的站在河边,看着众人分别的场景,稍显落寞。 展枫是李怀瑾小时候从捡回来的孤儿,要说亲人的话,那也只有一个,就是站在他身边的李怀瑾了。 至于李怀瑾,他乃皇家子弟,太后自是不会亲临为他送行了,皇帝乃国主,自当是待全军出发之时前来为将士们送行了。若是他早已成家,或许尚有王妃前来送行。 “邝王殿下,” 李怀瑾顺着声音转身,看向城门方向的来人。 苏穆冉穿着一身简单素色劲装站在那里,璨然一笑。她并不似寻常女儿家般艳丽夺目,却自有一身寡淡清冷的气质,只单单的站在那里,就明艳地让人挪不开目光。李怀瑾便是如此地 众人都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吸引,抬头看向了这位清秀的姑娘,立马就有人认出来这是苏家大小姐,殿下未来的王妃。四周八卦的声音悉悉索索的响了起来。 “咳咳!还有两刻钟陛下就来为大军送行了,都抓点紧儿啊!”展枫出声喝止,众人这才将目光从苏穆冉身上挪开。 苏穆冉缓步走至李怀瑾面前,“民女见过殿下。” “奴婢见过殿下。” “苏小姐怎么会来?” “我家小姐还不是—唔——”小桃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苏穆冉捂住了嘴巴。 “我这还不是惦念殿下吗?是不是啊,小桃,啊?阿璃。” “啊,对。”小璃忙将小桃拉到自己身后给她暗示。 “对对对。” 李怀瑾见状微微眯眼,“哦,是吗?” 苏穆冉拿起手中的药包塞到李怀瑾手上,“那是自然,我呢,可是谨记着身为殿下未来妻子的责任呢。调理身体的补药,我都给殿下备好了,嗯?” 李怀瑾盯着手中的药包,说,“本王不会再欠苏小姐一个人情吧。” “呵呵,怎么会。” ———— 今日清晨,苏府。 “小姐,今日可是大军出征的日子,您不去送送邝王殿下吗?”小桃挑起床帘,问道。 苏穆冉懒懒地翻了个身说,“不去,我还没嫁过去呢。” “小桃今日出府的时候,可是看到了裕家小姐在街上买了好些东西,那些丫鬟还嘀咕说她们小姐对殿下如何如何好呢,您,就不在意?” 苏穆冉努力的睁开眼睛看向小桃,“裕莹儿?” “嗯—”小桃颇为自得的回答道。 “且让她闹吧。”说完,又合上了眼睛。 “小姐这次还真应当听小桃的。”小璃端着清洗的舆盆,走进房来。 “上次在街上闹的事儿,小姐还不嫌大啊。我们可听说裕小姐可是在宫门跪了半夜呢,最后还是五殿下送她回府的呢。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可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唏嘘啊。今日,若是再让众人看到她与邝王殿下纠缠不清,” “这五皇子的颜面何存呐?”小桃拉起还躺在榻上的苏穆冉,紧接上小璃的话。 “这皇家的颜面何存呐?” “这…” “我去!”小桃小璃一唱一和的终于将苏穆冉说服了。 “小姐,您终于愿意去拯救大局了?”小璃出声问道。 “为了大家的颜面,为了天下的和平,你家小姐我,自然不能让裕莹儿如意了。” 乌草堂, “掌柜的,快给我抓些安补的药来,要上好的!” 婳盿仔细的替苏穆冉包好药,凑到她耳边轻声问,“少主,您这是给谁的啊?” 苏穆冉浅浅一笑,“普渡众生。” 第二十九章 梦魇缠身 “这还是第一次见苏小姐这么热情,那本王可就问心无愧的收下了。” 苏穆冉抬眸,踮起脚尖,轻轻凑到李怀瑾耳边,说,“殿下,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清香的气息从面前拂过,听着耳畔的呢喃,李怀瑾不禁稍稍怔住了。 “殿下若是受伤了,那城墙上的裕妹妹可不知道又要去哪儿跪上半夜了。”苏穆冉戏虐的勾起唇角。 城墙?李怀瑾瞬间回过了神,立马欲抬头去看。 “别抬头,戏还没做完呢。”说完,苏穆冉回到原处,掩着嘴娇羞的笑了起来。 李怀瑾也随之明白过来,也配合着,浅浅的笑了起来。 从苏穆冉靠近李怀瑾时,便一直站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切的裕莹儿,将要送出去的吃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小姐,这…” 啪——,裕莹儿一巴掌将那婢子打倒在地。 “闭嘴!” 苏穆冉,咱们走着瞧! “呵呵呵呵——”苏穆冉偷偷瞟了眼城墙,见裕莹儿已经被气跑了,瞬间就停止了尬笑。 “呼,我都笑累了。裕妹妹对殿下的情谊可真是深厚,看了这么半天才走。” 李怀瑾看着裕莹儿已走远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说,“苏小姐演技不错。” “谢殿下赞赏,阿嚏——” “病了?”李怀瑾想起前夜她一直守在身边照顾自己,怕是—— “没有,额” 李怀瑾抬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她微微向后踉跄了一步, “殿…” 那长满厚茧的大手又跟了上来,覆在她的额头上,他的手很厚重,也很温暖。 苏穆冉恍惚中脑海也浮现了同样的画面,一双长满了厚茧常常覆在她的额头上,一手的茧子有些咯人,但好像给了很大的力量,很… “发烧了。” “啊?” “苏小姐自己生病了也不知道吗,还跑来这里,”李怀瑾凝眸看向面前这个连自己生病都不知道的人,平时处处精明,现在倒不会打算了。 苏穆冉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感觉,好像是有些烫。不过,李怀瑾这什么眼神啊,怎么好像在说自己笨的样子。 她双臂环抱,说,“殿下,你…” “圣上到——” 苏穆冉话还没说完便被拉到一旁行礼恭候了,同将士们告别的百姓也都退到了一旁恭迎圣驾。 皇帝携左右宰辅及几位朝中重臣,前来为大军送行。 苏相一行人先于陛下登上城墙,眼尖的苏相一眼便看到了邝王身边的自己的宝贝女儿,眉宇不禁皱了起来,冉儿也没说多陪自己的爹吃顿饭,天天见不着人影,原来是忙着谈情说爱去了,啧,唉。 “叩见圣上——,圣上万福——” “北狄一族,生性狡猾,此去一役,祸福难料。前线战事接连败退,诸位将士,是我大魏后方的精英,今派卿前线支援,望卿为大魏百姓击退外敌,为惨死的将士们手刃仇敌。大魏!必胜!” “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 “全军听令,快马加鞭,六日内务必赶往北境,那里的战士,还等着我们的支援,出发!” 李怀瑾没有回头,他一把跨上了战马,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伴随着将军的一声令下,三万铁骑如轰雷声动,绝尘而去。 皇帝伫立睥睨,神色旷然,天下只如其囊中之物一般。 待大军远去后,苏穆冉随众人也从岸边处起身,她抬眸望去正巧撞上了皇帝巡视的视线,皇帝向她微微颔首,和蔼一笑,苏穆冉也恭敬地朝向皇帝行了个礼。 待朝中大臣也乘轿离开后,百姓们才终于四散开来。 …… “一个活口也别留下。” 无数泛着冷光的刀剑向着奋力厮杀的人们刺去,鲜血溅起,落到来者墨黑的衣服上,却不见一丝踪迹。 寂静的夜里,爆发着最疯狂的厮杀,偌大的庭院里铺满了流着鲜血的尸体,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啊!” 小女孩奋力奔跑在密林里,却不慎被树枝绊倒,她想继续逃,可疼的怎么也动不了。后面的人,越追越近,越追越近,冰冷的长剑,好似下一秒就要割上她的脖颈, “不要!” 苏穆冉猛地从床上惊醒,又梦到了, 她怎么也记不起,却时常从梦中出现的那血流成河的一夜。 记忆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她如何也看不清迷雾背后的故事,但每每听到“血流成河”她都不觉得那是多么夸张的一个词,那仿佛深深印刻在了她的骨头里。 “叩叩叩——,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小桃怕苏穆冉晚上病的更严重,自她吃了药后,便一直守在门外,虽然苏穆冉一早说过她不需要人守夜。 吱呀—— “小姐,您终于出来了,您怎么了,啊?”小桃忙伸手去探苏穆冉的额头, “还好还好,已经不烧了。” “来,小姐,我扶您进去。” 苏穆冉一把握住小桃要扶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在这儿坐会吧,里面闷得慌。” … 苏穆冉看着清冷的月光,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小桃,给我讲讲我们小时候的故事吧。” “小时候啊,嘿嘿,这说起来小桃还比您大三岁呢,那时候您还老追在我后面叫姐姐,嘴可甜可甜呢,真是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妹妹。可不像现在…” “小桃——”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老实给你讲嘛。” “咳咳,这小时候呀…”小桃清了清嗓子,认认真真地开始给苏穆冉讲起了二人小时候的事。 以前,她就常听大人们讲这些事儿,可无论听再多遍,她都没有想起来过,也许是那时年纪太小,也许是受的伤害太大,她的记忆始终留存了一块空白。 她抬眸望向月亮,那一瞬停止的生命,仿佛能带给她答案。 ———— 李怀瑾收回远望的目光,抓紧时间啃了最后两口面饼,塞了两口水。 “走吧,集合全军,继续赶路。” 第三十章 北境战场 “殿下,北狄军使求见。” 齐王将手中的红旗稳稳插在沙盘上后,说,“让他进来。” 一位身形健硕的北狄装扮的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齐王转身,看到的却是一副熟悉面孔,大魏通缉令上的要犯,北狄细作——王胖子。 他双眼微微震惊,随即反应过来,说,“阿那罕将军?请坐。” “将军是何时赶回北境的,这一路劳顿,怎得不好生休息,还劳烦将军来当个传话的军使。” “有劳殿下记挂,劳顿倒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太过凶险,那些魏人死追着老子不放,这次算是死里逃生回来的。”话落,阿那罕将军拿起茶杯,两口便喝干净了里面的茶水,他胡乱的擦了擦嘴,继续说道。 “大王派遣我来与殿下通信,也是看重我们之前的情谊。即便是个传话的军使,只要对大王的大计有利,我阿那罕也没有什么做不来的,就算是上刀山下…” 锵—— 剑毫无预料地落在了阿那罕的脖子上,他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便是质问的语气,“殿下这是做什么!” 齐王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将军的通缉画像可是传到了大魏每个人手里,你这堂而皇之的来到我大魏军营,可要小心被这刀山上的刀误伤啊。” 说完,他倏地将剑收了回去。 “将军放心,本王只是给将军个忠告罢了。这剑啊,沾了太多血,已经钝了,伤不到将军。” 齐王用指腹细细摩挲着泛着银光的剑刃,手指被浸出了丝丝血珠,他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将带着血珠的剑收回了剑鞘。 阿那罕看着他的举动,额头上冒出了更多的冷汗, 他开口说话,语气却强硬而又不屑,“多谢殿下好意,阿那罕自会注意。此次前来,尚有要紧事同殿下说。” “洗耳恭听。” “大王让我来问问殿下,北狄花着时间精力,用几十万兵和上千斤粮草同殿下耗了数月,殿下的承诺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兑现,” “邝王已经领兵在路上了,不日,便可着手下一步计划。还烦请将军知会你家大王一声,他若是想毫不费力的得到雁北十城和我西境各部的通商权,就只能耐心的等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齐王对着他亲善的一笑,笑容却愈发让人觉得阴郁恐惧。 “既如此,阿那罕会如实转告殿下的意思,我就先告辞了。” “来人,送客。” 阿那罕并无意与他继续纠缠,行了礼便从暗门处由一士兵带出了魏军营地。 齐王看着阿那罕离开的背影,上扬的嘴角忽地下垂,他狠狠地捏了捏手中的茶杯, “命真大啊,煽动那些士子去找千煞门都没能要了你的命,那本王,就再陪你好好玩玩。” ———— 北境,魏军驻扎地五十里开外。 一只百人队伍正悄悄隐藏在干枯的草丛中, “北狄一边境之国,能与我魏军纠缠数月仍未显吃力,除了我那好兄长的相助,想必丹蚩、突厥、西凉等国都暗中都有过相助,他们受我大魏掣肘,不愿正面反抗,必然会在北狄与大魏的战火中添一把力,分一杯羹。” 李怀瑾指着地图上的三国,继续说道,“但北狄与六哥野心勃勃,能分给他们的又能有多少,以完颜王的性子只怕会过河拆桥。” “殿下是想,策反他们?” “没错,丹蚩、突厥、西凉三国,分别有公主入中原和亲、贸易权受限于十三局,,粮食供应依赖于中原粮商。你们三人分别率领一只队伍,从这三条路出发,以此为要挟,同时以利益相诱,策反他们。四日后在此地同大军汇合,进驻大魏营地。” “记住,避开人多的地方,以防引起猜忌。速战速回,避免冲突,以飞鸟传信。” “是。” 三人接了命令后,带着人手,快马加鞭的往北境城外赶了去。 “殿下,那我们?” “去北狄王宫。” ———— 燕京城,长街一店铺。 “少主,这名目上还有一批胡靴没有入库啊。” “哦,大观,你把那批胡靴销了吧,我们不要了。把其它的核对好啊。” “好嘞。” 苏穆冉交代完后,转过身对着柜台后的人说道, “陆叔,这店我可就交给您了,您可要替我多赚点钱回来啊。” “少主放心,你想要多少,陆叔就给你赚多少回来。” “谢谢陆叔!那您辛苦,我们先走了。” “哎,等等,”陆叔叫住她们,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样式精美的食盒,递了过去。 “这是我从鼎香坊买的点心,你舒姨最喜欢他家的吃食了,你们替我啊给她捎回去。” 苏穆冉看着手中的食盒,浅浅一笑,“叔,没我的份啊。” “啊?哈哈哈,下次,下次陆叔给你买。” “好啊,那我可等着了。走了。” … “小姐,您什么时候开的店啊,还有这叔啊姨的,这老爷夫人都是独生子啊,咱家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些亲戚,还有他们为何称您为少主啊?” 小璃闻言不禁抽了抽嘴角,“小桃,够直白,好样的。” “啥?阿璃?小姐~” 小桃看看阿璃又看看苏穆冉,脑子更迷糊了。 苏穆冉轻轻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 “啊~原来小姐是千煞门的少主,她们都是千煞门的人。千煞门?啊!小姐——唔——” 小璃嫌弃的挑了挑眉,忙捂住了小桃的嘴,不让她大喊大叫。 苏穆冉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辛苦了,阿璃。” 三人以一种奇怪而又和谐的状态,一路回了苏府。 苏府,梨瑟轩 “舒姨,这是陆叔托我给您的点心。” 舒姨拿过食盒,说“有劳小姐了。” “没事,”苏穆冉轻抬下巴,指向周小莲的房间,“她怎么样了?” “回小姐的话,周姨娘躺在床榻上月余,前两日已经能下地走了。” 苏穆冉轻挑眉,这周小莲于景佛寺受的病伤其实早早的便养好了,但为了让她好好长长记性,便留了舒姨在她身边,不时的给她下两味药,不是身上起疹子发高烧,便是累日噩梦身子寒,把她折腾的足足月余方才下床。 “姨娘也真是受了不少苦,只是最近形势乱,还烦请舒姨好好照料姨娘,可莫要随意走出院子啊。” 第三十一章 路见不平 “小姐放心,属下自当好好照料周小姨娘。” 苏穆冉微微回礼,“舒姨辛苦,那我先回房了。” “长姐!” 一直躲在屋内的苏欣漫慌忙跑出来叫住了将要离开的苏穆冉, “欣漫?” “长姐,欣漫招待不周,还未曾见过长姐。”话毕,苏欣漫规规矩矩的向苏穆冉行了礼。 苏穆冉微微打量她,笑了笑,“姐妹之间,不必多礼。” “父亲送你去女子学塾读书也有些日子了,还适应吗,可有学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谢长姐关怀,学塾一切都好,夫子和学生待人都极为亲善。平日里除却插花典茶等女儿家学的东西外,夫子也常教授名学名典还有为人处世的道理。啊,最有意思的是夫子还常常讲一些男子为人处事、为官为商的故事,都有趣极了。” “你们这位夫子倒是有意思,他是哪家学究啊?” “是前太子少师,常夫子。” 常夫子? 苏穆冉微微一笑,说,“那确是位好老师。” “好了,我还有事,先回房了。” 苏穆冉转身便要离开。 “长姐,”苏欣漫再一次叫住了她。 她转过身子来,看向苏欣漫,微微勾起唇角。 “长姐,明日可有安排?” “有事?” “前境战事吃紧,大军也出发支援了,我,我想去景佛寺上香祈福,而且,最近姨娘的病也有了好转…” “长姐若是无事的话,可愿陪欣漫一起去上香,也可为邝王殿下祈福。” 苏穆冉点了点头, “好。” ———— 北狄王城外围,沙地疏林中, “上。” 一群粗犷的大汉突然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几名正在林间赶路的人瞬间被包围了起来。 那几名大汉拿着刀,细细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番,见他衣着富贵、身价不菲,满意的笑了笑,等了大半天,可算吊着条大鱼。 “都给爷站住!几位,赶路有几天了吧,想必也累了。这样,你们把他留下,”贼首指了指对面穿的像公子少爷的人,说道,“然后进城,拿一担粮食回来换他。爷保证他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放肆!王城之外,竟敢行盗鸣之事,是谁给你们的胆子!”那公子对着面前的盗匪厉声喝止。 却引来贼匪们的嘲笑讽刺。 “王城?哈哈哈哈哈哈,便是这王给我们的胆子!他抢草抢粮,还不允许我们自寻活路了!” “你!” “大哥,跟他们说什么废话,直接把人绑了!” 话落,匪贼们顿时围了上来,紧抓着公子不妨,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倒是在贼身上运用的十分熟练。 好在随行之人全是侍卫,也替公子挡了不少攻击。 那几名大汉身强体壮,手里拿着大刀,短短一会儿便把公子逼到无处可退。 “花拳绣腿,还不给爷乖乖就擒!” “妄想!” 依仗着人多,盗匪们的优势渐渐凸显出来,随行侍从都已自顾不暇,根本无法脱身去那个支援武功不敌的公子。 “砰——” 两铁藜球齐发,同时击中大汉的手腕和喉咙,他身体猛然踉跄后退,手中大刀瞬间掉落。 李怀瑾自林中跃起,飞落至那公子身旁,三招便将已然落了下风的大汉打倒在地,那些盗匪见状,连忙赶来支援。 奈何他们都是杂派的功夫,破绽百出,除了力气大别无优点,就算人多,也不是李怀瑾的对手。 此时,一旁展枫的加入,也让几位侍从逐渐占了上风,不过一会儿功夫,那些盗匪便全都被制服了,刀被架在脖子上,方才的得意叫嚣已经不复存在。 那名被击中了喉咙的大汉,已经哑的连疼也喊不出声来。 “多谢少侠出手相助。”那名为首的公子走至李怀瑾身旁十分感谢的行了礼。 “公子多礼了…” “阿木殿下!您没受伤吧?” 一旁领头的侍卫匆忙赶到了那公子身边,不留神,开口便叫出了“阿木殿下”, 阿木王子转过头看了看刚刚打斗完的侍卫们,“我没事,倒是你们都受伤了。” “保卫殿下是我们的职责,殿下不必多忧。” “对了,还未请教少侠大名。” 李怀瑾右手握拳伏在左胸,微躬行礼,“林瑾见过阿木殿下。” “展枫见过阿木殿下。” “二位不必多礼,方才多亏了你们相助,不然我可就要被这些盗匪给擒住了。听口音,二位不像是北狄人,怎么会来王城?” “我们是中原人士,本是随镖局出来走镖的,回去路上遇到了风沙,我们就和商队走散了,不料北境又突发战争,入关也被禁,便被困在了这里,我们便想着来王城找点活干,好歹不能饿死在他乡。” “竟是如此,二位也是战争的受害者,战火肆虐,民不聊生…” “阿木殿下!求求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那群盗匪隐约听到领首之人是王长子——完颜阿木殿下,就是仿佛看到了什么救星,开始闹腾起来。 阿木王子转身走到他们身边,“你们为匪为盗,掳掠钱财,还差点把本殿绑了,怎的还向本殿求救?” “殿下明鉴,我等也是被逼为匪啊,大王执意与中原开战,征粮力度一次比一次大,这鏖战了数月,我们是家里实在撑不住才出来抢劫的啊。” “殿下,您向来温厚敦良,爱民如子,我们都受不了整日打仗了,求您帮帮我们吧。” “对啊,殿下,您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吧!” 听到他们的诉苦,阿木王子脸色慢慢沉了下来,的确,北狄境内少有匪贼,这一路至此,他们遇到了多伙不要钱只抢粮的匪贼,若不是战争…,他侧过头,看了看林瑾、展枫两人,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们走吧,粮食,本殿会想办法还给你们,以后别再行此之事了,行路在外的人也不容易。” “殿下,这…” “放他们走。” 第三十二章 潜入北狄 待放走那些盗匪后,李怀瑾等人便随着阿木王子进了城。 “阿木殿下,我二人还需去寻个落脚的地方,不便继续叨扰,就此道别吧。” “是啊,阿木殿下,天色也不早了。” 李怀瑾与展枫一前一后与阿木王子道别。 “二位少侠且慢,二位的救命之恩还不曾报答,怎能直接走了呢。”阿木王子开口对二人说道。 “能相助阿木殿下是我二人的福气,谈不上‘报答’二字,殿下有心了。” “林少侠此言差异,尘缘羁绊,往来送还,这也是债,哪有欠债不还的道理。” ‘债’? “我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举手之劳的客套话自然是要说的,但人情也是债,也是要另记下来的,” 第一次见苏穆冉时,她也是这样说的。 李怀瑾眉梢间微微带了笑意。 “能得二位少侠相助,也是本殿的福气,二位既然要在王城谋个生计,那何不跟到本殿身边来,做贴身侍卫,待关门互通。二位若想回乡,随时都可以回去,权当对救命之恩的一点报答。如何?” 阿木王子真切地看着两位救命恩人,语气诚恳。 待人温厚,礼贤下士,有丹心热血,亦有百龙之智。 李怀瑾望着眼前的被人盛赞的完颜阿木,沉了沉双眸,眼底藏着看不透的波澜。 片刻, 他抬头,深邃如湖水般的双眸看向面前的人,脸上挂起了和煦如春风般的微笑。 “谢殿下恩赏,林瑾才疏学浅,能得殿下赏识,乃三生之幸。日后必赴汤蹈火,护殿下周全。” “林瑾/展枫,听候殿下调遣。” 阿木王子微微附身扶起行礼的二人, “二位无需多礼,快请起。” 王宫, 阿木王子走在前首,宫门外的守卫径直向其行礼。 “开宫门——” 李怀瑾侧头,与展枫对视一眼,抬腿跟在完颜阿木身后,正大光明的走进了北狄王宫。 ———— 燕京,苏府。 “咻—” 阿璃站在窗前吹了声口哨后,一只白鸽落在了窗边。 她将信纸塞进小纸筒里,轻轻拍了拍白鸽的后脊,让它飞了出去。 “小姐,消息已经送出去了。” 苏穆冉饮尽杯中茶,微微点头, “好。” ———— “阿木参见父王。” 完颜王转过身来,看向游历各国归来的阿木,神色凝重。 “回来了。” 完颜王挥了挥手,示意殿中的其他人退下。 阿木向身后人点了点头, 李怀瑾便随着另一位侍从从殿中退出,守在了门外。 …… “逆子!” 啪——哐啷—— 殿内传来二人争吵的声音,茶盏摔碎的尖锐,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众人皆胆战心惊、惴惴不安,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李怀瑾轻轻挑了嘴角,垂下眸来,微长的睫毛掩去了目中的深意。 “哐——” 阿木砰的推开了殿门,从里面走出来。 周遭鸦雀无声,李怀瑾等人只默默地跟了上去,未敢多言。 殿内的气氛亦是一片凝重, “王上,阿木王子年纪还小,不懂您宏图霸业、开疆扩土的苦心也能理解。您消消气,这仗还没打完呢,可别气坏了身子。” “他年纪还小,本王在他这个年纪,早早就上战场打仗了!传令下去,长王子阿木,行事不端,责令禁足三日,没有本王特许,不准出府。”完颜王脸色铁青,说完,甩起袖子转身就走出了大殿。 殿内,一堆碎瓷片孤零零地摊在地上, 像是争吵的硝烟久久未曾散去。 …… “笃—笃—” 展枫推门而入。 “殿下,完颜阿木被禁足三日,恐怕不好拿到兵符,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怀瑾伸手去摸腰间的玉牌,摸了个空,忽而想到,自己早前将玉牌交给了苏穆冉。 顿了顿,他说,“事物的矛盾要先破土而出,方能寻根而治。唯有让退兵一事愈演愈烈,才能让完颜阿木更清楚的看到他父亲的野心和愚昧,这样他才能明白,和我们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兵符,我相信最具天资的阿木王子,会有办法拿到。” “在此之前,我们得再帮完颜阿木下下决心。” ———— 次日,燕京城, 苏欣漫昨日与长姐约好去景佛寺上香,用过早膳后,她便早早来到府门外安排马车等事。 “小姐,寺庙的人来信说,他探查过庙里的每个地方,唯一有可能饲养西域毒虫的地方便是庙里的蜂园。” “养蜂的园子?” “是,景佛寺落座岐山,寺庙后面多是些鲜花果树,庙中的人为了多些生计,便在庙后饲养起了蜜蜂,去烧香拜佛的香客有时就会顺带买一点。所以,能集中饲养虫子的地方很有可能是那里。” 在整个燕京城的百姓眼皮子底下养毒虫,好狠的心思。 “好一招灯下黑。今天,我们就去会会它。” 小桃瞪大了双眼,悄悄凑到苏穆冉耳边,“小、小姐,你们是要去杀人吗?” 苏穆冉慢慢搭过小桃的肩膀,轻语道,“本少主,只挑该杀的杀,”她轻拍着小桃的肩膀,“你若是再问些莫名的问题,小心……” “啊——小姐,我错了。” 小桃汗毛竖立,忙叫着逃跑了。 “长姐,” 苏欣漫看向身后的来人。 “小桃,莫冲撞了二小姐。”苏穆冉叫住被自己吓跑了的小桃,一行人已至相府门外。 小桃默默的挪到苏穆冉身后,向苏欣漫行礼,以示歉意。 苏欣漫温柔一笑,“不碍事的,小桃一直是个爱动的性子。” “亏的你好脾气,若是搁在裕家小姐身上,她可要同我讨小桃的处罚了。你说是吧?” “啊?呵呵呵。” “长姐说笑了,欣漫对裕小姐知之甚少,不敢妄评。”她谨慎地回答着苏穆冉的问题,不敢逾矩半分。 苏穆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笑了笑,说,“没事,我随便说说的,上车吧。” 第三十三章 蜂园偷袭 北狄,长王子府。 “白日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孔明灯?”阿木王子站在院中望着天空中越来越多的孔明灯疑惑的问道。 李怀瑾抬首看向天空,说,“回殿下,在中原,孔明灯又称祈天灯,是以向天祈愿,护佑家生。这或许是有人在祈愿吧。” “祈愿?” 阿木王子喃喃的道。 一阵风吹过,孔明灯开始向长王子府的上空中聚集而来。开始有小竹筒不断地掉落下来。 “这是什么?” 李怀瑾捡起地上的一两个小竹筒,递到阿木王子手里,“殿下,是传信用的竹筒。” 阿木王子将那些竹筒一一打开来看,脸色渐渐暗沉下来。他看着小竹筒渐渐地铺满了大半个院子,直接蹲下来捡起更多的竹筒来看。 “殿下,让我来吧。” “不用!” 阿木王子一把打开了李怀瑾想要帮忙的手。 竹筒里的内容让阿木王子越看越愤怒, 啪—— 他狠狠的将手中的竹筒摔了出去。 “这些民怨、请愿书竟都投到了我一个被禁足的人的院子里,那些朝廷官员到底是怎么当的,竟让我北狄子民如此走投无路!” “父王,您当真要置民声于不顾,拿黎明百姓当赌注去谈您所谓的‘雄心大志’吗?” 原来,随着孔明灯落下的是百姓的无处可请的民怨。 凡有战火,无有黎民不受其涂炭, 苦伤其身、流离失所、生离死别。 战,若不为民,必伤民伤生至极。 ———— 燕京,景佛寺。 “长姐,请。”苏欣漫拿了香递给苏穆冉,自己转身也拿了香,跪坐在蒲团上。 请香燃起,两人跪坐在蒲团上,对着佛祖依礼三拜。 ‘凡举神明,不可妄言。我苏穆冉所做之事,不求神,不靠人,自当亲讨公道。若佛祖心清耳明,便请护佑母亲身体康健,穆冉必日供香火,虔抄佛经。’ ‘神明在上,弟子苏欣漫请愿,只愿阿娘早日病愈,苏家上下和美,家人平安无虞。’ 礼过,苏欣漫侧过头,瞟了一眼苏穆冉,视线将要撞上又匆忙收回了目光。 两人起身插香。 …… “哎哟”一旁一妇人上完香起身,差点摔了个踉跄。 “娘子你没事儿吧?”身旁的男子急忙扶稳了她。 “腿有点软,可能是跪久了吧。” 那妇人的相公细心的馋起了她的手,语气温柔的说,“来,我扶着你走,你缓缓劲儿。” 苏穆冉目送着两人离开大殿, “长姐,可是触景生情了,想到过些日子也要嫁给邝王殿下,过上这样和和美美的日子了。” 苏欣漫走至她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邝王殿下温润贤良,会是个好夫婿的。”苏欣漫犹然记得,下旨赐婚之前长姐对与邝王相处的抗拒,不过两人一路相处下来,想来也是改变了心意。 “呵。”苏穆冉轻笑。 “怎么了?”难道,长姐还是不愿嫁。 “没事,就是觉得‘温润贤良’四个字,十分衬他。” 跟踪,调戏,打架,呵,邝王殿下可真是‘温润贤良’呢。 “邝王殿下在燕京城内自是最能担的起这四字的一人了。圣上更具威严,几位皇子又尚且年幼,五殿下稍显稳重却还是差了点……” “你今日似乎格外开朗,与我说的话比平常多了好些。”苏穆冉开口,转过头看向一旁滔滔不绝的与她闲聊的欣漫。 “啊?可能平日里待在家里太闷了吧。长姐,不如我们去后面转转吧。” “嗯,听闻景佛寺还有自养的蜂场,带我去看看吧。” 苏欣漫走在前面引路,一路上苏穆冉觉得手脚越发无力,但并未多言。 几人越往深处走,人迹越少。 “怎么了?” 苏欣漫忽然停下脚步,立在原地,苏穆冉没注意,脚步一虚,差点撞上了她。 “额,过去这个转角,前面,就到蜂园了。”苏欣漫说话吞吞吐吐的,双手不停地互相搓捻着。 “既然快到了,那就走啊。” “走。”苏穆冉一把拉起苏欣漫的手,往拐角处走去。 砰—— “额!” 苏穆冉将将走过去,就有一记闷棍狠狠地打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她捂住冒血的后颈,右手探出银针,反身向后面偷袭之人刺去,用力刺入了那人的脖颈,自己也踉跄后退几步,不想身后又一闷棍袭来,狠厉地敲在了后背上,苏穆冉无力招架,直接瘫倒在地。 她几次挣扎着从地上起身,身上却没有一点儿力气。 “你那好妹妹早给你下了软筋散,还反抗什么?” “长姐,唔——唔——” 软筋散? 一旁一妇人上完香起身,差点摔了个踉跄。 “娘子你没事儿吧?”身旁的男子急忙扶稳了她。 “腿有点软,可能是跪久了吧。”, 香! 那妇人腿软是因为,苏欣漫递过来的,那根香。 “额,嗯!” 苏穆冉继续尝试着用丹田发力,却还是用不上一点力气。她奋力挣扎,手脚还是不受控的被人绑了起来。 她的意识渐渐被药效吞噬,目光涣散,眼前的一切被蒙上了一层迷雾,一片模糊。 “小姐!” 轰然,她头部垂地 在阿璃的一声唤下,晕了过去。 …… “相爷下朝了?今日回的晚了些。”苏夫人正在偏厅中用茶,碰到了下朝回府的经过偏厅的苏相。 苏相瞟了眼主动与他搭话的夫人,嘴角暗喜,忙调转方向,进了偏厅。 “今日去政事堂与几位大人商议了南方水利募资一事,耽误了些时辰。不过,夫人自成亲之日给我定的回府用膳的规矩,我不曾忘记。幸得赶回来了,可以一同用膳。” 苏夫人只自顾自地饮茶,仿佛没听到似的。 “啊,呵呵呵,这冉儿和漫儿呢,到午膳了,怎得还不见人影呢?” “去景佛寺上香了。” “哦,啊,夫人既然不想用膳,那我便陪夫人用会儿茶。”说着,便坐在了苏夫人身旁。 苏相刚坐下,苏夫人就站起身来,“相爷若想用茶,那请自便吧,我累了,先回房了。” “哎……” 第三十四章 威胁退婚 刻着“瑾”字的精美玉牌被女子细细抚摸着,眼里流露出爱慕与温情,眼神一转,看向苏穆冉,眼眸中爬上了狠厉与厌恶。 “弄醒她。” 一盆冷水泼在了苏穆冉脸上,她清醒了些,费力的睁开眼睛,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进入视线。 “莹儿就知道,还是这样的方法叫醒姐姐最有用啊。” 苏穆冉吹了吹脸上的乱发,晃了晃脑袋,让眼前的视野更清晰一些,她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动弹不得,只坐在地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 抬起头环视四周,注意到了被绑在一旁的小璃等人,还有低头坐在对面的苏欣漫。 她一语不发。 片刻, “姐姐倒还真坐的住,命都攥在别人手里了。连一句话也不打算说吗?” 苏穆冉微微勾起唇角,将视线转向裕莹儿, “想来妹妹是走投无路了,才将我绑到这求人的吧,既是你求我,又何须我开口问话。瞧瞧,你自会主动凑过来不是吗?” 说完,扫了一眼站到她面前来的裕莹儿,瞟到了她手中的玉牌,抬眸,对上了她的眼睛,微微挑了挑眉。 裕莹儿气急,看不惯她这副明明被人拿捏着了命门,还偏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伸手便要去打。 “不要啊,小姐。”扬起的手被一旁的栗儿使劲攥住,她来回摇头示意裕莹儿先不要冲动。 裕莹儿不甘地放下扬起的手。 “哼,苏穆冉,在我和你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你最好答应我的条件,主动找圣上退婚,没了你,我自会是邝王妃的最好选择。” “哦,那你总得给我一个退婚的理由吧,你对邝王殿下到底是多么情根深种,才值得我主动退婚呢?”苏穆冉语气慵懒的说道。 “我与殿下的情谊自是你比不上的,我们自幼便相识,春日里游船落水,是他在湖水彻骨的寒冷下挺身而出,把我救了上来,日日遣人送来汤药。他……” 苏穆冉一边听着裕莹儿讲述情史,一边用手轻轻敲打着地面。 果然是空的。 她方才透过窗子看到外面有不少果树,屋子里还弥漫着花香和一种过于甜的蜜香味。她们应该是在蜂园的入口处将自己打晕了带到了里面的木屋来。地板缝隙比寻常的要大,可能是自建的缘故,大小正好适合虫子飞出来。 西域毒虫极有可能就养在这木屋下面。 木屋地下, 许多娇艳浓烈的奇特的花盛开在阴暗的环境里,一群又一群的黑色的毒虫如蜜蜂一般吸取着花朵的养分,二者相依相偎,透露出诡异的和谐。 “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哪个比得上?你拿着圣旨就想中途插进来,凭什么!” 苏穆冉闻言轻笑,今日若再不断了裕莹儿的念想,日后她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妹妹这感天动地的故事,对于邝王来说,又有几分真心?他可曾对你说过一句,心悦于你的话。” 裕莹儿大声反驳,“他做了什么比他说了什么更重要!他心里是有我的。” 苏穆冉正起身子来,卸下了脸上的笑意,淡漠的说道,“好,按你说的,他做的更重要。我问你,他是不是明明对你很关心,但进一步的举动就会拒绝,看起来忽冷忽热。你们二人同游或见面是否独处的时候少之又少。下旨赐婚后,你几次三番闹了又闹,他是否从未对你劝解一二。” 苏穆冉一早便看出他二人间不过是李怀瑾欲利用裕家势力,引得裕莹儿单相思罢了。 撩拨了人家却不负责,啧。 苏穆冉的话听起来很讨厌,但裕莹儿却不由得慌乱了。 “不,殿下是…是…苏穆冉,是你,是你勾引的殿下!自从你在这庙里出现,一切就变了!”裕莹儿一声怒吼。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像无言的旁观者看着屋里的闹剧。 “他本来是可以喜欢我的。”她呢喃一句,声音微弱的好像连自己也不敢确信。 苏穆冉看着情绪不稳的裕莹儿,眼中毫无波澜, 将一切归咎在我身上后就可以逃避了?可笑。 “苏穆冉,你对我耍嘴皮子没用,这婚,你不退也得退!不然,你的好妹妹漫儿,就会回去告诉所有人,你失足在蜂园滚下了山,生死未卜。” 她一下一下的拍着苏欣漫的肩膀,说,“对吧,漫儿。” “裕小姐,求,求你,放过长姐吧,事情逼到绝路,对谁都不好的。” “漫儿,说好了要帮我,怎么能反悔呢。”裕莹儿凑在她耳边轻声的说道。 ………… “你姨娘卧床数月,你真以为只是在庙了受了惊吓。是苏穆冉,为了报复你姨娘一直在对她下药。” “只要你帮我把她骗到景佛寺里来,我就替你娘去求个诰命,保她一辈子平平安安。你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只是谈一谈。” “好,我帮你。” ………… “不,你不……唔——唔——”裕莹儿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苏穆冉,只要你去退婚,所有的人都会平平安安的回去。” 苏穆冉冷眼看着这一切,“裕莹儿,我劝过你了。” 裕莹儿狠狠的咬紧了牙,瞟了瞟守在苏穆冉两边的侍卫。 “打。” “小姐!” “打!” 两名侍卫互相看了看,开始用脚踹坐在地上的苏穆冉。 “额!” 苏穆冉被狠狠一击。 好在与裕莹儿纠缠了半天,恢复了些力气,虽然手脚被帮着,但还有些力气躲开。 她尽力闪躲着,但中了软筋散的她的力量完全不敌两个大汉的力量,闪了几次便被狠狠的摁住了。 “唔!小姐—唔!” 被堵了嘴巴的小璃和小桃使劲的呼喊却没有丝毫作用。 “莹儿!” 五皇子猛地推开了木屋的门。 第三十五章 将计就计 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霎时都顿在了原地。 苏穆冉咳出口中瘀血,眉眼中染上了戏谑的笑意。 一只白瓷瓶滚落至墙角边。 五皇子一个箭步冲过去,攥住了裕莹儿的双肩,将她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确认她安全后,这才腾出空来查看四周的情况。 对面则是被打的瘫在地上的苏穆冉,守着她的裕家侍卫,还有周围被绑起来的几个侍女。再看自己面前完好无缺的裕莹儿,心中已明白了个大概。 他眼中怀疑流露,眼神滑过她手中的玉牌,目色中掺杂了一些痛心。 “五,五哥哥。”裕莹儿神色恍然的看着五皇子,语气带着挣扎,最后染上了一丝绝望,最后的机会之于她也化为了泡影。 眼前这个撞破一切的人,才是她须得嫁的人。 …… 嘶— 苏穆冉扭了扭脖子,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的有些厉害。 她扶着墙边,顺道将那白瓷瓶捡了起来,藏进了袖口,转身走向默然坐在木椅上的裕莹儿。 苏穆冉如身外人一般看着独自神伤的她,侧头看向外面守着的五皇子,莫名觉得有些好笑,都是为情所困,一个赶着一个,这样的因果缘分,真是像极了话本子里的戏文。 “五殿下会来,的确是因为你。” 她微微俯下身子,凑过来,说道,“昨夜我送到他殿中的信,写的是,午时不至景佛寺后山蜂园,难保裕相千金之命。” 裕莹儿双目微铮,“苏穆冉,你…” “将计就计这一招,我还是用的挺溜的。裕莹儿,你想害我不是一次两次了。往常的小打小闹就罢了,但今日这些债,我早晚都会讨回来。你趁早把这害人的心收了,否则,我可就不是讨债这么简单了。” “你敢!” 呵,苏穆冉挑眉轻笑,“试试。” 温柔如水的刀割最为致命,她眉眼含笑,轻飘飘落下的一句话,让裕莹儿瞬间慌了神。 “好好看看谁才是在意你的人,单枪匹马的跑来救你。” 她抽出裕莹儿手中所握玉牌,扔下这句话,大步走出了木屋。 留她一人在屋内失神。 “苏小姐,你还好吗?”五皇子语气中带了些愧疚。 “五殿下何必自责,还要多谢殿下今日相助之情。” 五皇子微微颔首,不自在的笑了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自袖口中掏出一字条,“这…” 苏穆冉淡然一笑,“五殿下对裕妹妹的真心,我看得到,想必她也看得到。婚约已定,二位日后必会幸福和满。” 苏穆冉微微行礼,“小女身上挂了些伤,还需医治。失礼先行一步,告辞。” 五皇子默默收回手中字条,点了点头,“苏小姐慢走。” …… 回城途中,苏府马车内。 软筋散的药效还没过,苏穆冉闭目养神,稍作休整。 马车内安静的异常,大家各自沉默,无声的控诉让苏欣漫愈加局促不安。她几次三番想开口解释,但被这冷冷的氛围压着一句也没说出口。 就这样一路回到了苏府。 苏欣漫起身下了车,欲转身等待长姐,不料,却只下来小璃一人。 “二小姐先回去吧,我家小姐受了伤还需去药堂医治,今天发生的事还是莫叫长辈知道了担心的好。” 说完,小璃便要转身上车,苏欣漫忙拉住了她的衣袖。 “小璃,我……” “二小姐再耽误一分,我家小姐就要再受上一分的苦楚。您难道有意与我家小姐为难吗?” 苏欣漫忙的撒开了衣袖,“啊,不,” 小璃头也不回的直接上了车。 马车扬长而去,向着乌草堂的方向奔去。 …… 苏穆冉轻轻套上外衫,起身坐到一旁。婳盿一边将上药的瓶瓶罐罐收好,一边同苏穆冉搭话。 “少主,不是早料到了此局,怎么还叫人下了软筋散,连那些三脚猫功夫都对付不了了。这幸亏没伤在脸上,不然那不是昭告全京城,我家少主夫婿一走,便有人欺负到少主头上来了嘛。” “你成天念叨李怀瑾做什么,我这伤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 阿嚏—— “小点声儿,这里头议事呢,出点事,你可担待不起。” 李怀瑾忙向一旁的侍卫赔不是,“这位大哥,我是新来的,多担待,多担待。” 李怀瑾吸了吸鼻子,眉头蹙起,难道受凉了? 小桃给两人递过茶水,一脸愤愤不平的道,“掌柜的,您可不知道,是二小姐下的!我们小姐平常对她那么好,还让老爷送她去读书,谁知她反帮着外人来害我们。若不是上了她的当,我们小姐怎么会受这些伤。” 说着说着,小桃便要哭起来,“呜呜,那些侍卫,下手太狠了,可怜我们没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姐被欺负,呜呜呜。” 苏穆冉给小璃递眼色,让她堵住小桃的嘴,她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别哭了,小桃,我们还得给小姐抓药呢,快走吧。” 小桃一听是给小姐抓药,默默收了眼泪,乖乖跟着小璃去了前堂。 婳盿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侧过头,对苏穆冉说道,“少主,这小桃靠谱吗,您就把她带到乌草堂来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 ———— 夜,星光烂漫,晚风稍凉,却也称人心意,一人树下饮酒,恰得自在。 “带着心事喝酒喝不醉的,殿下只会越喝越清醒了。” 阿木王子饮尽杯中酒,看向来人,招了招手,“坐,陪本殿喝几杯。” 李怀瑾靠着石桌的另一边坐下,为阿木王子斟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拿起酒杯,望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月影,说道,“越清醒,便越脱离不开。” “切忌饮酒伤身啊,殿下。” “呵,原来借酒浇愁愁更愁,竟是这种解法。林兄,既然看的那么通透,不妨再替我解一难题。” “属下怎敢与殿下称兄道弟,不过是些劝解殿下的愚见,若真能为殿下排忧解难,实属小人之福。” 李怀瑾放下酒杯正色道。 第三十六章 月夜谈心 “我一直将你与展枫当作……”阿木王子轻笑着摇了摇头,“罢了,” “今日你守在殿外,想必也有所听闻吧。我欲进言父王退兵,却被驳回,还被罚了禁足。可城内百姓哀怨连天,战事迟迟不结,终会于国有害。”他侧过头说道。 “你知道吗?我们与大魏的战役,表面上看起来仿佛是我们连战告捷,独占优势,实则不然。北狄毕竟是边境小国,国力尚弱,攻克城池的同时又付出了多少物力和财力。如此激进的扩展疆土,会让北狄埋下许多不安的隐患。百姓的哀怨就已经首当其冲。” 一口灌下去,阿木王子又喝完了一杯酒,面色发愁。 “殿下,与几位大臣没商议出对策?”李怀瑾替他斟满酒,脑海中闪过白日里完颜阿木几人的谈话。 “呵,那些老骨头,要么畏畏缩缩,要么愚昧无畏。静观其变,以死相谏?我若真用了这些法子,便如同推波助澜,更是顺了父皇继续开战的意。” 李怀瑾微微挑眉,情急时分,还懂进退得宜,到还真不是个愚钝的。 “信而安之,阴以图之。若手中无权,一切不过是妄谈罢了。殿下既已无力劝解王上,亦无法正面忤逆开战之意。那何不,迂回顺从,另谋对策呢?” “殿下若真心为民为国,则须得在鱼与熊掌之间择一物舍去。能不能走出这府邸,全看殿下的选择。” 阿木王子侧过头去看他,眼眸微微亮了起来。 …… “殿下,我们的人已经混进了王宫,只要阿木王子与我们合作,他们便能盗得兵符。” 李怀瑾勾了勾唇角,抬眸看向夜空中的一轮新月,说道,“就看他明日能不能出得了这府。”———— 一枝月牙高挂,夜幕缀上了点点星光。 苏穆冉抽回视线,望向屋内,“在北狄王宫见到了李怀瑾的身影吗?” 她手指微微敲打着桌面,“有趣。” “笃、笃、笃” “小姐,二小姐求见。” 敲打桌面的食指顿在了半空中,苏穆冉收起双手,拿起桌面上的玉牌,转身向床边走去。 “告诉二小姐,我睡下了。” 兹拉 房间的灯火被剪落。 丫鬟转身从漆黑的房门外走向前去。 “二小姐,您看,大小姐已经睡下了,要不,您先回去休息。” 苏欣漫双手绞了绞,看了看漆黑的房间,扭头离开了。 苏穆冉面色冷淡,听着苏欣漫离开的脚步,微微动了动眼眸。 ———— 次日, 阿木王子府。 “王上口谕,废除完颜阿木禁足令,即日起,入宫辅政。” “阿木领命。” 宫内来传口谕的内侍忙走上前扶起阿木王子。“殿下快请起,老奴恭喜殿下重回中宫。” “多劳福叔记挂,这个是孝敬您的。”阿木王子将手中的笼鸟送至福公公手中。 “七彩文鸟,哈哈哈哈。”福公公看着笼中的红头彩身的鸟儿笑开了花。 “老奴多谢殿下抬举,日后之事尚多需殿下尽心尽力。” “阿木自当谨记。” 远处, 李怀瑾看着阿木王子送福公公出府的背影,微微一笑,侧过头看向展枫。 “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 燕京。 苏府,梨瑟轩外,林深处。 “舒姨,您帮我看看这瓷瓶。这是我从景佛寺蜂园带回来的,好像和上次的毒虫有关。” 舒姨接过瓷瓶,打开它远远地嗅了嗅,确定没毒后,将瓶中的东西倒在了手中的帕子上。 “这是极为滋养的补药,于人于物,都是大补。” “补药?会是饲用毒虫所用的吗?” “这药若是真的用来饲养活物,确实有妙用的。上次少主与夫人虽未受伤,但我检查周小莲发现,她体内留有了微量毒素,只是尚不致命。若此物果真是有人用来喂养毒虫的,恐怕那现在毒虫的毒性会远远大于当初攻击我们之时。” “也就是说,当初攻击我们的极有可能是毒性尚未养成的毒虫,而今毒性怕是已快养成了。” “那小姐,我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灭了这些虫子” 苏穆冉冲着小璃摇了摇头,“不,且不说这还只是我们的推测,这景佛寺还尚未出什么事情,此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不仅抓不到幕后之人,还会暴露我们自己。” “为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 苏穆冉思及行宫后山的秘密组织,便直觉景佛寺与其脱不了干系。对付他们,她必须完全有把握,不能出一丝差错,干干净净的解了这灭门之仇。 苏穆冉几人自院墙一侧走出,恰巧便碰见了刚从外面会来的苏欣漫。 方才用膳时,苏穆冉已然避开了她,未去饭厅,不想,又在这里碰上了。 然,苏穆冉仍旧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绕过她径直便往前走。 小璃拦住了苏欣漫想要追上去的步子。 “小璃麻烦你帮忙给长姐捎个话,我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不该轻信裕莹儿的话,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讲清楚,我……”苏欣漫知道长姐不愿理会自己,便紧抓着小璃不放,想让她们知道自己的苦衷。 “二小姐,我们小姐给过你机会。” “什么?” “前太子少师常夫子,与裕相是故交。小姐又怎会料不到裕家小姐也同在那学塾读书。二小姐以为,当日五殿下为何赶来相救,小姐又为何如此轻信你的话,随你去了蜂园。” 苏欣漫双目陡然睁大,“长姐,她,一早便知道。”,她思绪轰然翻涌,既是早已知晓,那那天不过是同我在做戏,看我到底会不会,会不会将她带到裕莹儿手中。 小璃看她这失魂的样子,便知她也算反应过来了。 “有些机会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我们小姐向来是爱憎分明,一报还一报的人。念及您是亲人,这次,才没有做什么。” 小璃轻轻凑到她耳边,说道,“周姨娘纵然是您的生母,可她毕竟做错了事,理当受罚。您还是回去劝诫她安分守己一些,不然下次就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么简单的事了。” 第三十七章 大军会合 次日,魏军营地。 “报——将军,邝王殿下率三万援军已到我军驻地。” 齐王转身,放下手中炭笔,说道,“好,随本王出去迎接援军。” 李怀瑾跃身下马,众人跟在他身后向着主营行进。援军大部已被安排下去了扎营驻守,随着李怀瑾向着主营来的,是几位参谋、副将和亲信。 “新任监军拜见大将军。”李怀瑾向着来人行礼。 “怀瑾快起,何须行此大礼,快请起。” “谢皇兄,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行礼自是应当的。”李怀瑾一脸温润谦和的家弟模样,语气清淡。 “哈哈哈,走,进去说话。”齐王拍了拍的肩膀,领着他向军帐内走去。 … “来,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简做迎宾之礼。战事吃紧,便不能为你设下宴席了,还请怀瑾见谅。” “皇兄多礼了,北境不比燕京,凡事从简便可。怀瑾此来,受陛下所托,持金令,任监军,本就是为皇兄排忧解难,助一臂之力的。只愿我军早日得胜归京。” 茶盏相碰,掩面而饮,两人各怀心思。 ‘金令’、‘监军’呵,那你便好好行驶皇帝交给你的职责吧,尽心尽力,或可再挣扎最后一番。 李怀瑾只静静饮尽杯中茶,心中并无波澜,他在等,等他的六皇兄慢慢演完后面的戏,然后一把抓住那个黄雀在后的机会。 他放下茶杯,脸色正了正, 说道,“皇兄接下来可已有计划?” 一句话,几位副将、参谋都敛了神色,迎宾的闲坐,也转变成将领的军事会议。 任何话题在行军途中总会转弯成为打仗布局的附属。 “北境地势复杂,城池分布错落无序,虽难守易攻,但至少不会让他们轻易占了上风。但交战下来却连连败退,北狄不知从哪盗得了边境几个城池的军事布防图,我军与其几番纠缠下来,便失了上风。” 李怀瑾右手无意地敲击着桌子,细细听解着齐王的话。 地图展开,齐王手指向一个被炭笔圈起来的城池——永丰镇 “永丰镇,是敌军已攻克城池的要塞位置。拿下永丰镇,便同于扼住他们的咽喉。从这儿到这儿往北,可断了他们的后路,由此处朝西也可挡了他们的攻势。我计划,今夜便攻下永丰镇。” “此前将军因为兵力不足,不堪冒险,这个计划便一直被搁置。真是多亏了将军上书,跟陛下请了监军带兵来支援。现下,我们终于可以扳回一城了。” 李怀瑾瞥了眼一旁,很是因为连连败仗而难得开心的几个副将,说道,“这确不失为一个扭转战局的好法子。” “详细计划是这样的,诸位请看。永丰镇北面最易攻所以守军最多。我们,便从北面主攻。” “这是为何,北面难攻那不是应该避开吗?”几人不解道。 “假借调虎离山。”李怀瑾缓缓开口说道,一语点中命脉。 “假借?” 齐王看了李怀瑾一眼,有些意料之外。他点了点头,说道,“怀瑾说的没错,就是假借。北狄人狡猾,不会轻易放开所有兵力和我们打。所以,我们先用少量人马从东、南、两面发起进攻,吸引注意力,随后大部队佯攻北面,东、南两队人马撤走,让他们以为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进而调出所有兵力主防北面。同时我们的后援兵与东、南两队合力攻上南面,全力破城。” “将军果然妙计,好,好啊。”几人都纷纷感叹唏嘘起来,齐王殿下这将才仅此光威大将军之下,果然不是虚名。 “各位若是没有意见,那今夜,我们便按此计划执行。没什么事的话,大家就散了吧,为晚上的突袭做好准备。” “等等,”李怀瑾出声叫住了准备散去的众人。 齐王狐疑的转过头来,眼中的怀疑一闪而过,“怎么了?” 众人微微屏息,这两位主儿不会对着新定的计划有什么分歧吧,他们可是一方都不敢得罪。 李怀瑾浅笑,说,“我尚有一事不明。” 他凑近走到齐王身边,“各城军事布图向来有专人保管,多年来从未出错,怎么会流落至北狄手中?” “啊~监军原来是说这件事情啊。” “他们自然是花了重金从千煞门买的呗,不过千煞门向来不参与这样卖国的事情,这次……” “是这样的,”还没待那人说完自己的话,齐王便插嘴打断了, “我们本以为是叛将王霖泄露的军事布防图,但他死后,仍有布防图流出,我们便怀疑与江湖组织千煞门有关,他们的信使遍布各国,掌握了许多隐秘的情报。或是终受不住利益诱惑,就将这布防图卖给了北狄。” “原来是这样,不承想一个江湖门派竟有如此本事。” 齐王凑近说道,“十二弟久居京城,对外头的事儿可能不甚了解,碰上了正经买卖消息的千煞阁,我们有苦说不出,自认倒霉了。” “好了,都下去准备吧。” 他侧身拍了拍李怀瑾的肩膀,转头离开了大帐。 李怀瑾看着离开的齐王,挑了挑眉,抬步也向外走去。 …… “林兄——林兄?” 吱呀—— 阿木王子推开林瑾的房门却不见一人,他环顾四周,贴身的衣物都不见了,看来,是离开这里了。 桌上摆了一封信——阿木殿下亲启。 “承蒙殿下照顾之恩,我与展枫二人有要事在身,不辞而别,还望见谅。再见之时,必当赔罪。” 阿木王子看了看手中新从地窖取出来的酒,又看了看信,微微叹气,“罢了,罢了,还是自己喝吧。” …… “怎么还不回来,这怎么还不回来啊。” 一炊事兵打扮模样的小子,在李怀瑾军帐附近踱来踱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李怀瑾远远地便看到了这一幕,他心下沉思,稍稍加快了脚步。 “喂,嘛呢,大家伙都忙着,你跑这儿来偷懒来了,走,跟我回去干活。” “哎哎哎,疼。” 还未等李怀瑾弄清楚,那人被一穿着厨师服的胖子揪着耳朵给拽走了。 第三十八章 攻打永丰 李怀瑾向着那人被拽走的方向瞟了几眼,并未停留,会有人在他的军帐外鬼鬼祟祟的定不是偶然,有一便有二。 他脸色淡然,若无其事的走进了军帐。 褪去外袍,躺在床榻上,右手习惯性的压住额头,双目轻阖。 他从北狄王城连夜跑死了一匹马才赶回来的,撑过方才见面的应酬,面容渐显疲惫,倦意袭来。 ———— 京城,苏府, “小姐,这是刚送来的密报。” 苏穆冉抽出白鸽脚爪上的信条,轻轻扫过一眼,说道,“援军已经到达驻地,双方汇合了。”李怀瑾,也一同在营地驻扎,就好像从没有在北狄王宫出现过。 千煞门传递消息有自己的体系,即便是远在千里的北境之地,消息也会在半日之内到达想要的人手上。 因而,便有一信千金的说法,从千煞门买消息,必然是要付上大把的银子才行的,自然,千煞门也从未让人失望过,卖出去的消息从来都是价有所得。 “阿璃,你有没有发现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苏穆冉搓捻着手中信条,微微勾唇。 小璃微微皱眉,想起上次在酒馆苏穆冉说过的话,‘追捕凶手和派全部精兵支援北境都像开玩笑一样。’ “小姐发现了什么?” “这场战争啊,根本就是一个局,一个不知道谁做的局。而现在,有人在这局里又布了一局,岂不是有意思的很吗?”苏穆冉微微催动内力碾碎了手中的纸条,她微张手掌,将粉末撒在了地上,说道, “派人盯紧了邝王的动作,必要的时候,可以出手帮上一帮。”她不介意让李怀瑾多欠自己些情分,毕竟,‘夫妇一体’嘛, 苏穆冉轻笑。 “穆影恰好在边境,此事正可托付于她。” “嗯,好。阿璃,该用膳了吧。”苏穆冉侧过头看向她,轻一挑眉。 “是,阿璃这就将您的八宝鸭、雪花梅片给您端上来。”小璃无奈的笑着说道。 ———— 是夜, 酒足饭饱,卧薪酣睡之时。 点点火光悄悄从永丰镇四周围了上来。 咻—— 几簇燃火羽箭落在了南门的草垛上,瞬间,火光四起。 “魏军来偷袭了,快!敲警钟!” 嗡——城内的守军骚动起来。 与此同时东门的双方也交起战来。 魏军人数的优势明显的占了上风,不过一会儿功夫,北狄的守军就开始抵不住魏军猛烈的进攻了,巨大的木柱撞击着城门,马上就要将死守的城门撞开。 倏地,大量石块从城墙上落下,直直的砸中了扛着木柱的士兵,云梯上的士兵也都纷纷滚落。 城内的援兵赶到了。 远处潜在树林中的李怀瑾等后援军队正在观战。 方才激战,先攻队的损耗严重,将士们体力下降,现下城内守军越来越多,继续进攻南门,先攻队就会白白折损在那儿,可北边却迟迟没有放出撤离的信号。 李怀瑾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抬手便要驾马前驱向前支援。 身旁六皇兄派来的副将一把拦住了他。 “殿下着什么急,将军的信号尚未放出之前,断不可轻举妄动。” 李怀瑾狠狠的甩开了那人的手,说,“他们都快死了,你看不见吗!” “军令如山,殿下。” 李怀瑾死死盯住他,不发一言。 “弓箭手,射!” “我看谁敢!”徐副将威胁的看着身后的队伍。 李怀瑾侧头看他,目色中溢出了忌恨和厌恶,他彻底了然,原来在他们的预想里,先攻队,本就是被舍弃的。 他不知道,这月余里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有多少将士,都成了他们做局、玩弄的牺牲品。 他高举金令,周身的气压极低, “圣上金令在此,违命者,按叛国论处。” “弓箭手,射!” 齐刷刷的箭羽向敌人射去,自身难保的先攻队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砰! 宣告撤离的烟花放出,东面和南面所剩无几的军队终于撤了下来。 一切,仿佛都按照预想一般演算的很顺利。 待北面激战激出所有兵力,与之迂回纠缠时,后援军从东面、南面攻了上去。 北狄守军就这么轻易的掉进了他们的陷阱里。 他们如愿攻下了永丰镇。 …… 永丰镇内 士兵们在清理战场,整理镇上被占的主事官府。 李怀瑾转身,遇上了走进来的齐王。 他微微行礼,“皇兄。”语气清冷。 齐王笑呵呵的走到他身边,眼睛瞟向他胸前收在衣服里面的金令。 “听徐昊说,怀瑾方才可是用陛下御赐的金令教训那些不听命令的士兵了?” 李怀瑾垂眸,微勾唇角,抬头看向齐王说道,“若说‘教训’恐是有了狐假虎威之嫌,陛下赐我金令,断不是让我用来作威作福的。林副将置将士性命于不顾,执意不让弓箭士增援,墨守成规。我与他争执不下,这才拿出金令,以保全先攻队。” “目光短浅、不顾大局,皇兄的这个副将还真是有些不懂事了。” 齐王亲和的笑着,说道,“回去,我定好好惩罚这个不懂规矩,随意冲撞监军的徐昊。让他给怀瑾好好赔罪。” 他扫了一眼有待整理的官府,“看来这儿还有的忙,永丰镇就暂时交给你了,我先率军回营地。明日在这儿汇合。” 李怀瑾抱拳行礼,“是。” 背身离去,齐王霎时便卸下了亲切温和,眼中的算计和狠厉一目了然。冲着方才李怀瑾指桑骂槐的语气,他觉得自己还是对他这个十二弟太好了些。 呵,收拾他还不急。 ———— “快,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快送进王宫。” “好。” 一内宫侍卫接过军报,向内宫奔去。 “呃!” 一穿着类似侍卫服饰的男子将传送军报的侍卫下手打晕了。他抽出封上了印泥的军报,自袖口拿出一极细的纸条,塞进了军报的缝隙中。 …… 片刻,那侍卫苏醒过来,看了看脚下的石头,有些懊恼,起身便继续传送加急军报。 第三十九章 神秘纸条 北狄王宫,完颜王书房。 完颜阿木虽与父亲意见相左,大吵一架,可他毕竟是王长子,又才学匪浅,稳坐这北狄储君的位子。完颜王只当他一时被外面的中庸大义缠住了心思,现下缓过来了,依旧还是宠信他的,立马就让他插手战争事宜,且可在他的书房辅政。 此时,完颜王正与几位大臣在偏殿议政,留完颜阿木一人在书房批阅奏折。 “报——” “何事?”门内温厚的声音响起。 “八百里加急军报,永丰,失守了!” “什么?”他招手,示意将人放进来。 那侍卫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双手呈上,“这是今日巳时刚送进宫的。” 阿木王子一把拿走他手中的军报,转身到书桌面前,拿起刻刀细细划开封死的印泥。 一张极细的纸条忽然掉落,他眉头一紧,翻手将其藏在了袖口中。 “你先下去吧,本殿自会上报王上。” “是,小的告退。” 他瞥见那人离开了房间,马上将袖口中的纸条拿了出来。 “永丰失守,殿下勿须深究。” ‘殿下?’这纸条明显是留给他的。来不及多想,他细细的浏览了一遍永丰失守的具体情况。 永丰镇,乃是北狄所占城池中,最繁华、最处核心位置的一地。为了更好的表现自己对父王的忠心,对战事的用心,又怎么能不对此事深究呢。 带着重重疑云,他将纸条收好,拿起军报,转身向偏殿走去。 阿木自书房与偏殿的通廊而过,从完颜王身后绕了进去,对着臣子们微微示意,凑到他父王身边耳语道, “……” 不知阿木王子与王上说了什么,只见王上的脸色瞬间变黑,略扫过一眼阿木手中的军报后,狠狠咬着牙,一把将他手中的军报扔了出去。 “不知好歹的李怀飏!竟折损了我五千守军!” 几个大臣吓得扑通跪下,实在不知前线发生了什么,竟让大王如此动怒,“王上息怒啊!”他们只敢卑躬地劝着这一句话,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片刻, 周遭的气压微微回升了上来,只是完颜王的脸色依旧是铁青。 “哼,这大魏援军一到,这李怀飏就夺回了这永丰镇,呵,左右也不过是个带罪的闲散王爷,比不了那光威将军。”完颜王的语气带了丝丝嘲讽,似是看不惯大魏齐王的做派。 “是,王上所言极有道理。请援军罢了,一箭易断,十箭难折,论后援它魏国还能比得上我们北狄。” “司大人所言甚是,王上可再向丹蚩、突厥、西凉修书一封,想必三位国主,自当愿意再助我北狄一臂之力。” “好,就依爱卿所言。”完颜王勾起一抹满意的笑,让几位臣子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阿木,随寡人去书房。” 阿木王子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他则随着完颜王走向书房。 几位大臣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轻抚着胸口从殿中出去。 这完颜王自即位以来,便独有自己的抱负与政策,他有智谋、有野心,却不够贤良,凡违逆他者,好的第二日告老还乡,坏的能直接扔到了兽牢里去。 每每议过事安好的回府,众人都要庆幸今日的势运颇佳。 书房内, “阿木,来,将寡人的信物拿来。” 阿木自身后书橱的木箱里,拿出三块玉璧,手肘没留神撞上了橱架上的铁麒麟,那铁麒麟纹丝未动,倒是将阿木撞了个闷痛。 他略过手肘的痛意,将玉璧递给将将写完手信的完颜王。 完颜王将三份手信与玉璧分别装入三个木盒中,唤了福公公来,将木盒交给他,吩咐找信得过的人送到丹蚩、突厥、西凉三位国主手中。 交代完后,完颜王便开始审阅阿木批注过的奏折。 阿木王子攥了攥拳头,欲言又止, 若父王当真在意如此重要的永丰镇,怎会,这般便不了了之了呢。以父王的性子,竟不对将领施罚,着实… “永丰失守,殿下勿须深究。”思及纸条上的话,阿木终是没有开口,对永丰失守一事做过多追究。 …… 仅休整了一日,齐王便设帐议事,率众人商讨下一步收回失地的截断计划。 魏军已攻下战略位置重要的永丰镇,余下的攻略部署十分清晰,他们只要能再拿下被断了退路,犹如困兽的两城,这场战争,便算赢了一半。 李怀瑾看向北境地图前神采奕奕的讲述着自己的攻城计划的李怀飏,他眉宇间的神态让李怀瑾的思绪飘到了幼时众人一起读书的场景,那时候,他的嫡亲皇兄还在,大家都喜欢围着他的太子哥哥,六哥也常常如此志得意满的同皇兄讲夫子教下的课。他年纪小,总是听不懂,还偏要缠着几位滔滔不绝的兄长。 若非…… 六皇兄又怎么不会是一个戎马一生、赤胆忠心、受百姓爱戴的将军。 他微微抬眸,收回散了的思绪,起伏的波澜被掩进了眼底的未名。 很顺利地,在经历过几次分歧后,众人定下第二个详细计划。 战争转折点后的第二篇章,即将开启。 ———— 燕京,鸣玉阁 如同瑶台月下的女子一般有着“娉婷”外貌的鸣玉阁坐落在泠湾一侧。河中精美富丽的画舫蜿蜒成行,阁前台板大而繁华。这儿的姑娘热情似火可得,温柔似水亦可得;琴棋书画谈雅赋诗可行,斗蛐儿投壶掷色陪玩也可行。 不似一般烟花之地,仿若燕京的一处人间天堂,是京中有钱有权者惯去的地方。 于是乎,异珍铺的第一批货也送到了此处。 苏穆冉跟着那一批货物后面,一前一后的从后院和正门进了去。 “小—公子,我们还是走吧,这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 苏穆冉右手轻轻钩住了小桃的衣领将她拽了回来,“本公子今天可是护送咱们异珍铺的货物才过来的,如今这货物还没安顿好,我们怎么能不负责任的走了呢。” “啊?哈?”小桃疑惑的大眼提溜的转着,护送货物的,难道不是跟着进后院的陆叔,小姐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好吧。 她不禁想出声反驳,看着自家小姐戏谑看戏的眼神,最终还是瘪了瘪嘴,乖乖跟了上去。 第四十章 阴阳传音 二人站在大厅,四周歌舞升平,一美貌艳丽的年轻女子靠了上来,“二位爷,可有喜欢的?”这女子虽然年轻,却俨然一副管事的模样,想来这位便是众人口中相传的鸣玉阁历来最为美艳年轻的管事——落玉。 鸣玉阁背后主人不得而知,但管事却是届届甄选,任满二十年。管事虽不用陪客,但却一日都不得离开鸣玉阁到过远的地方。也曾有过管事出逃的例子,不过第二日街角便会多出一具无名的尸体。 鸣玉阁管事报酬丰厚,却也形如枷锁、如身陷囹圄一般不自得。 苏穆冉转起手中纸扇,轻轻点到落玉的朱唇,示意她噤声,她似水流连的双眸,微含笑意的扫过四周,抓到一抹蓝色的尾巴,略一勾唇,说道, “走。” 小桃忙跟上自家小姐的急促的脚步,回头还不忘向落玉挥手道别。 落玉看着紧追着上前的两人,娇媚一笑,眼神挂上了丝丝奉承,转头迎上了其它客人。 嘶, 苏穆冉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半大个身子都露在墙外的小桃,将她一把拉了回自己身后。 两人微微侧过身子偷瞟着前面的蓝衣男子,只见他左拥右抱的进了一间上好的包房。 “走,过去看看。” 小桃紧拽着苏穆冉的衣角,怯怯的跟了上去。 透过门窗的缝隙,隐隐约约看到了几张清晰的人脸,热合曼同着古迪,还有几位京中的大商人。 小桃使劲贴着门缝听,却还是离得太远听不真切。 一队身材姣好的舞女朝着热合曼房间的方向款款走来。 苏穆冉看着她们轻一挑眉,拍拍小桃的肩膀示意她起来,然后略带调戏的神色靠近那队舞女。 “长得挺标致啊。”她细长的手指轻轻勾过一舞女的下巴,语气轻佻。 “啊,公子请自重。”那女子惊的便往后靠,推开了苏穆冉的手。 指尖划过美人脸庞还略带清香,肌肤胜雪、吹弹可破,苏穆冉回味似的瞟着自己的手指,轻佻的笑着。 那些跳舞的女子多不过是豆蔻年华的少女,这个年纪的女子在鸣玉阁里大多是受生活所迫,凭一技之长来谋取生计的,和签了卖身契在这里生活的人并不一样。 她们见着苏穆冉调戏都吓怕了,一避过去便慌不择路的都向前躲进了房间里,至少包房里的客人有人陪着,还都是守规矩的。 小桃不解的皱了皱眉,“公子,” 苏穆冉淡淡一笑,提起手中银铃,“走吧,带你看个好东西。” …… 鸣玉阁一上房内, “小姐,这是什么啊?” “这个啊。”苏穆冉轻轻敲了敲桌上的银铃,“这个可是用蛊血炼化浇灌烧制而成的千音铃,只要配上一对传音蛊,就能在百米之外都能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了。” 说罢,她从衣兜中掏出一白玉瓷瓶,放出一只厘米大小,长着两条长长触角的褐色蛊虫,“传音蛊分阴阳两蛊,阴蛊置于银铃内,阳蛊置于窃听之人的身上,再灌以饲养之人的血……” 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垂直将血滴于银铃之上。 “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 一曲《玉女摇仙佩》自铃中缓缓流淌而来。 房中轻歌慢舞,好不自在,为首作舞的女子娇艳美丽,一只褐色的虫子安静的伏在她的发丝上,似有似无。 “热合曼大人,来,王某敬您一杯。” 热合曼向着王大掌柜的方向浅浅举起酒杯,顿了顿,眼神却停留在婀娜妩媚的动人舞姿上,嘴上不时的叫好。 王大掌柜嘴角微微抽搐,热合曼是贵族出身,有点架子很正常,可这都吃喝了半晌了,他还是一脸淡漠不近人情的,着实让人难堪。 另一旁的胡老板,见状趁机插话,他向着热合曼两边的女子示意,两人都身若无骨的靠在热合曼身上, “大人,喝酒啊。”“大人~吃这个。” “好,我先喝酒,再吃这个,你们俩啊,大人我一个都不偏心。”说罢,他轻挑着两人的下巴,逗得她们不停的笑。 胡老板暗自窃喜,悄悄凑了上去,“这妙玉、妙香两位美人,大人可还喜欢?” “哈哈哈哈哈,来,胡老板,喝酒啊。” … 另一间屋子里,小桃支着下巴听着银铃传来的声音,疑惑的问道,“小姐,这热什么大人是个什么官啊,这两个人这么讨好他做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想来是有什么大生意了,继续听下去。” “哦。” … “听闻大人要留在京中一段时日,不嫌弃的话,胡某倒是可以做个陪游,到时候我亲自将妙玉和妙香送到府上。” “王某这有不少奇珍异宝,大人若看得上眼,改日我也亲自送到府上。” “两位老板这是做什么,如此,倒是让我有些惶恐。” 热合曼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满意的点了点头,“好酒,古迪,回去的时候记得多问老板娘买点回来。” “是。” “大人,您,呵呵呵。”胡老板尴尬的笑了两声。 “哈哈哈哈,本大人逗你们的怎么还当真了呢,不就是和我们商队联合开设店铺吗,二位这么积极,到时候的买卖园会可别来晚了啊。” “啊,哈哈哈哈哈,那是一定。” “一定,一定。” 捅破窗户纸后,几人不过又纠缠了半晌,这场无聊的酒宴就散了,东家什么也不想跟你谈,这酒自是也没有再继续喝下去的必要。 两人暗暗气愤,虽说胡商此次与京中商户合作,因着货源和运送。占了独大的优势,却也不想如此油盐难进。 自消息放出以来,王大掌柜和胡老板已经不是第一批失败的京城商人了。 第四十一章 顾府相迎 “不错嘛,听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小桃,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铃中的阴蛊焉了触角,远处列队离开的舞女头上一只小小的虫子也没了生息。苏穆冉轻巧的收起桌上的银铃,轻叩了下小桃额头,心悦的笑道。 小桃揉了揉额头,跟上起身出去的苏穆冉,她对小姐要做的事情总是一知半解,她摇了摇头,下次这种事还是应该让小璃来。 半月后,京城首富顾府街前。 “小姐,您不是说要隐藏身份吗,怎么如今却要正大光明的去那园会呢?”苏穆冉三人坐在驶向顾府的苏家马车上。 苏穆冉食指轻敲着身边的礼盒,偏头笑道,“小桃,我们明明是去看望顾家小姐的,阿璃出门前没有叮嘱过你吗。” 小璃附和道,“小桃,你最近忘性越来越大了。” “啊?我们……”小桃懵懵的挠了挠脑袋,难道自己忘记了什么。 “大小姐,顾府到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三人自马车下来,迎面便是顾家府邸的正门,上好的黑檀木勾画了黑金的色漆,包含了扬州所有漆器师傅最好的工艺,未用半寸金银却彰显出了京都首富的气度。 “三天了,连个贼的影子都看不到,我养你们有什么用!”为首之人背着身子轻压着声音,却掩不住话中的怒意。 “再不把《汉宫春晓图》给我找回来,全都给我滚去瓷窑干活去。” 几人闻言,微微抖起了身子,似乎是很害怕他口中的惩罚。 “啊!”苏穆冉三人正要进门却不料被人冲撞了开,知她身手敏捷的人不在少数,可她并未闪身避开,反而被猛地撞到了门框上。 “掌柜的您没事吧,哎,说你呢,怎么走路的!”那掌柜的狗腿子说着便要伸手去推苏穆冉,不想小璃一个瘦弱姑娘,制住他的手指便往后掰,霎时就疼的动弹不了。 “阿璃,”苏穆冉一声,小璃松开了手,那人忙躲到了掌柜身后。 “玉瓷轩的王大掌柜也是你能得罪的吗?” 苏穆冉浅一垂眸,勾唇说道,“手下的人不懂规矩,冒犯了王大掌柜,主仆一体,我代为赔罪。” “咳。”王掌柜清了清嗓子,微正衣襟,嘴角带着浅浅的自得,摆足了高人一等的架势。 “小的来晚了,苏大小姐久等了吧,快,快请进。”一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急匆匆的跑至苏穆冉跟前立住,恭敬的做了请的手势。 “我家小姐啊,打昨夜里就嘱咐小的好好恭候着苏大小姐,今儿一早……” 几个小厮迎着苏穆冉三人朝着府内正厅走去,顾府门口仅剩一个看门侍卫同王掌柜面对面站着,不屑的嘴脸变得铁青,身后一众随从低头噤声。 在王权倾压的年代,钱与权择一,自是一分权压倒万分金。一品宰辅的千金,自是等上几个时辰也只能赔个罪说,自家招待不周,而一个手握百金的商贾,随便就可以被晾在一旁。 …… 空中几只飞鸟划过,忙碌的步伐走至了院中每个角落,一位着浅橙色对襟长襦裙的女子婷婷站立于正厅前,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面前的众人。 “聘婷秀雅,意远淑珍。可真是愈发有当年京都第一才女的风范了。” “京都第一才女”,曾有过这名号的没有几个人,顾樱之早逝的母亲便是其中一位。相传她曾献计一法,解国库空虚之忧,倍受先帝宠爱,被亲封为安雅县主,后又随使团南下,出谋划策,功同王侯,逝后更是被追谥为令雅公主,以表其聪慧美好之意。 顾樱之袭了她母亲的神韵,诺大的顾府无当家主母,却也管理的井井有条,让她父亲顾琮没了后顾之忧。太后属意她许配二皇子也并不仅仅是同宗的关系了,顾家养出了这样一个好女儿,怎能叫肥水流了外人田。 顾樱之温婉一笑向着盈盈而来的苏穆冉行礼,“苏小姐安好。” 苏穆冉回礼,“我来早了,怕是会耽误你什么。”她环顾一周看着众人尚未忙完,怕当家的小姐还要分出心来招待她这个不速之客。 顾樱之仔细的铺好右座的云锦坐垫,一丝不苟地将细处的脱线整理去。一个有些年头的坐垫赫然用于富丽堂皇的大厅上位,苏穆冉不由得多留意了几眼。 她转过身来,说道,“好了,现下是没有我什么事情的了。”她双手轻轻一摊,浅浅笑道,“前厅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带苏小姐四处逛逛吧。” “请。” …… “这几处便是今日园子里划出来迎客的地方了。” 亭台楼阁,泉石花木,充满江南意蕴的美景让苏穆冉应接不暇,她挑起好看的眉头,侧身问道,“你所说的‘家苑美景’倒真是不假,看这园内设计多有些苏州府的影子。不过未曾听闻令尊与江南有何渊源,何如此好江南胜景?” 语落,顾樱之的眉头染上了淡淡愁霜,眼中含出不舍来,“人人都道,家父甚爱江南风范,苏小姐却是第一个探问美景之下缘由的人。” 苏穆冉微微抬眸,静看着远处的风景,等着顾樱之将隐秘娓娓道来。带有温度的适当倾听,往往会让人听到更多表象之后的故事。 “其实,一个从未去过江南的人怎么会对它爱的如此之深,连对女儿的教养也是也南方圣贤为先。家中的一草一木不过是为了心中所爱,父亲对母亲爱之深,母亲对江南思之切,这家中便处处是对所念所爱的情切。” “方才你仔细整收的云锦坐垫,想来也是先夫人的心爱之物吧。夫人是江南人,所以顾府园中才处处布满了水乡印记,让人赏心悦目的美景却满含了思念之苦。” 见顾樱之默然不语,苏穆冉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昔日盛传的京都第一才女,人人都以为她是京城人,谁料这确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江南女子。如此才学,偏偏到了京城才锋芒毕露,还真是耐人寻味呢。 第四十二章 珍画现世 顾樱之敛起情绪,抬头道,“让苏小姐见笑了。” “是我唐突了,幸是没有空手来,来前在街上的锦缎坊里给你定做了几身骑装和护甲,闲时你可以寻了师傅来学马,就权当谢罪了。” 顾樱之在受宠若惊之于还有些慌乱,“这本就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又怎么能怪苏小姐问及,真的不必如此破费。”她也听闻邝王出征前,苏穆冉同裕莹儿在长街上闹掰的事情了。她们三人此后将同嫁入皇家,虽说苏穆冉过门后辈分当比她们大一辈,但却也不好就此拉帮结派的各自为营,她自知二人是因为赐婚邝王殿下一事闹起来的,于心底是不愿偏帮任何一方的。 苏穆冉倏地抬手,手法娴熟的在她后背点了几道穴位,顾樱之便止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 一滩鲜红的血落在帕子上,众人皆是一惊。 苏穆冉淡淡的看着她们因害怕而缩起的双眼,“游园会初次相见之时,我便猜测你有体虚不足之证。令尊虽寻了上好的药材给你日日滋补着,但终究治标不治本。脚步虚浮,心悸乏力,脉细弱,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顾樱之看着她淡然吐字的模样,心下震惊,这位传闻在乡野长大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胸中时有瘀血,不咳出,内气受阻,身子便会越发无力。我曾听一言,‘活动有方,五脏自合’骑马健体,也许能让你的身子更好些。” 苏穆冉待人,全凭心意,打心底觉得此人好,那她便实实在在的对待,若此人不是个好货色,她偶尔也不介意惩恶扬善一下。 顾樱之微微动容,“苏小姐见多识广,细致入微,对我的病说的是一字不差,如此好意,樱之自当受领。” 小桃顺意,欲将手中的画轴一并给送了出去,步子将一抬起,苏穆冉却制止了她的行动。 院中的声音越发嘈杂,应是今日来往的商家陆陆续续的都进来了,看看时辰,园会也到开始的时间了。 在别家,这种场合内眷是不便去前厅的,只是顾家有殊,苏穆冉便跟着顾樱之一同去了大厅上看热闹了。 “……望诸家互通有无,共勉共励……” 顾琮身为东道主正在慷慨而言,本次买卖园会之于大魏商人的意义,各地数一数二的大商人今天都到场了,外族商队的领首,像热合曼大人今日也都在厅内。 小桃凑到苏穆冉耳边,耳语道,“小姐,您为什么不让我将这画递出去啊。”说着,将手中的画在自家小姐面前轻轻一晃。 苏穆冉瞥向她手中的画,伸手接过来道,“因为是现在要送的。” “啊?” 小桃尚未反应过来,苏穆冉已经将画递到了顾樱之手中,示意她打开看看。 “方才走的急,还有一幅画忘了给你。听二殿下言,你极爱此画,搜寻了很久,卖画的铺子没有一个不认识你的。我恰好在一家新铺子看到了,便给你送来了。” 听至二殿下,她嘴角擒了一抹浅笑,自己都未曾察觉。伸手打开来看,一幅笔酣墨饱、出神入化的《汉宫春晓图》赫然展现在眼前。 还未待顾樱之好好赏析一番,顾老爷的声音便从一侧传来。 “樱之,樱之?” “啊?” 顾老爷赔罪的向着众人笑了笑,“小女顽劣,还请诸位见谅。” “樱之,快起来介绍今日园会的分划、规则。” 顾樱之忙将画搁置一旁,来不及收,就站起身来向前。《汉宫春晓图》赫赫然的呈现在下方众人面前。 王掌柜瞬间瞪大了双眼,自己前几日丢失的贵重画作,竟然如此正大光明的出现在顾家。其余数人也都被吸引了目光,相传丢失多年的画突然出现,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苏穆冉微一挑眉,不慌不忙的欲将画收起。 “住手!”王掌柜猛地站起,大家都被吓了一跳,苏穆冉的手也忽地松开,画‘啪嗒’一声就掉了下去。 “王掌柜这是怎么了?”一侧的热合曼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王掌柜欲言又止,踌躇半晌开口说道,“我是见苏小姐手中的画颇为惊艳,有些情难自禁了。” “不知,苏小姐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幅妙手丹青?” 苏穆冉举起手中的画,“这个啊,是我路边买的。” “路边?”王掌柜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随便在路边就能买到一幅《汉宫春晓图》,这怎么可能?” “哦?王掌柜隔着那么远就能看出这是《汉宫春晓图》啊,看来您也是爱画之人啊,不如您来鉴赏鉴赏,帮忙看看它是否是真迹?” 随着王掌故急不可耐的拿过画来鉴赏,园会按列在厅中进行的开幕仪式彻底被打断了。 “您可看仔细了,这是那幅《汉宫春晓图》吗?” 深夜,苏穆冉身着黑衣,手拿一画卷,自屋脊轻身飞去。 片刻,院内灯火通明,众人举着火把满院子的找飞贼,王掌柜看着空空如也的盒子捶胸顿足。 不知那时候的表情有没有现在的精彩。 “是是是,是这幅。” 苏穆冉一把拿过他手里的画,“是就好,真是有劳王掌柜了。” 王掌柜看着刚到手的画又离开了,脸色白里透着黑,敢怒而不敢言,只问道,“不知苏小姐是从哪家画铺得来的此图。” 苏穆冉侧身绕过他,对着角落一中年男子行礼,“陆老板,又见面了。” “这幅画就是在陆老板的异珍铺中所购,”她似在回答王掌柜的问题,又似在向着众人说明。 “这陆老板铺中还有不少奇珍异宝呢,什么犀角酒器,洛水之玉的,王掌柜若是喜欢,大可抽时间去好好赏玩一番。” 异珍铺,有趣的很。 热合曼眼神不经意的瞟向身后的古迪,右手捻搓着指间的玉指环,奇特精美的花纹让那指环看起来愈发价值连城。 王掌柜暗暗紧攥着手,语气不自然的说,“多谢苏小姐好意,改日得闲,我必登门拜访异珍铺,一饱眼福。” 苏穆冉微微勾唇,点头示意,“王掌柜多礼了。”眼底泛起了淡淡戏谑,漫不经心的眼神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局外人。 热合曼流转的目光忽的定住,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 第四十三章 暗度陈仓 小段插曲过后,众人散开,进入了今日的正题,寒暄那些场面话不过是虚的,能不能捞到好处才是今日众人的目的。 苏穆冉的目光寻向陆叔所在的位置,前往结交的人如料想中一般地令人满意,她侧过头向一边说道,“走吧。” 几人正要往前走,却听一不叫人喜的声音大声传来,“哟,堂堂相府千金怎么还屈尊来这里凑热闹了?” 此言一出,招致了众人的眼光瞟来,苏穆冉本没有明示身份,这样一闹腾,只怕全京城的人明天都要知道她来凑这个热闹了。 偏偏前面露牙咧嘴笑着的那个还得意的摇着手中的玉穗子,不紧不慢的朝着她们走来。 “二殿下好兴致,这还未成婚呢,便天天往岳丈家中跑。” 被倒打一耙的李子言撇了撇嘴,正身站立而定。 一旁的顾樱之,情绪无甚波澜,只规矩的行礼,“樱之见过二殿下。” “嗯。” 李子言浅浅地应着,转头又同苏穆冉斗起嘴来,“本殿下乐意去哪就去哪,你瞎叨叨什么。” 顾樱之默然,静静退到后面去。 “二殿下怕是脑子不太好,怎么总是对长辈口出妄言呢。”她将方才顺手抓起的边果塞到李子言手中,拍拍他的肩膀,说,“乖,吃点小食,叫声皇婶听听。” 他一把将手中边果塞到一旁小厮手中,“切,得饶人处且饶人,本殿下不屑和你争。”他可没忘记上次同顾樱之一起游湖,遇到苏穆冉的时候,被憋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哼,三十六计走为上,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苏穆冉戏谑又懒散的浅笑着,“二殿下真是越来越有长进了。”眼中“慈爱”的神情,让李子言看的心发慌。 他默默翻了个白眼,“喂,我今天来可是给你通风报信的,别不识好歹啊,把小爷我气回去了,看谁来告诉你小叔的消息。” 李怀瑾? 她还未收到的消息,竟然会从李子言口中,不,准确的说是皇宫内,传到她耳朵里。 眼中的戏谑淡去,神色微正了起来,对着李子言说道,“那还请二殿下宽宏大量,高开尊口,告诉我那未婚夫婿的消息呗。” “咳咳”二殿下清了清嗓子,瞥了眼四周,拉着苏穆冉便往前走,顿了顿,转身又顺手拉起顾樱之。 哼哧哼哧的就往凉亭一处走去,避开了人多的地方,一旁随行侍从候在亭外。 “你俩既是一起的,我也就不遮掩瞒着了,反正早晚都会昭告天下。不过外面那些,能避则避开吧。” 话落,两人都没注意到,顾樱之眼中淡淡的光,又成了方才的一潭死水。 “两位既有要事相商,樱之还是退下的好。” “哎,”李子言拽住她的胳膊,紧着又放下了,“那个,你要是走了,我俩单独在这儿,又得传出多少闲言碎语啊。又不是外人,一同听着吧。” 李子言知道,她惯不是一个爱生事的人。 “今日我从母妃殿内偷听到,大军八日之后便会返京,估计是打赢了,北狄还要派使团上贡讨好呢。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说小叔身负重伤,不能一同返京了,留在那里也是凶大于吉。” 苏穆冉眉头渐渐蹙起,她明明派了人…… “母妃她—她向来对小叔不满,这,我也不知道事情是否当真如此严重。” “二殿下可有将此事告知他人?” “没有!这种偷听来的事怎么好到处说,我,我是看你待小叔还算不错,才告诉你的好不好。这总比什么消息都没有要强吧。” 贵妃宫中听来的事儿,多半是真的。苏穆冉垂眸细细思量,觉得自己当寡妇的机会应该不大,李怀瑾,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会轻易死掉的人。 可她现在这副样子在李子言看来,却是满脸的担心和愁容,“喂,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给小叔治病的军医肯定都是个顶个的顶尖,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二殿下说的在理,穆冉,别太担心。” 苏穆冉抬眸看向两人,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谁在瞎担心。 不过,…… 她听了两人安慰的话,更显失落了,眼泪垂悬欲滴,惹得一旁的两人有些着急。 “喂,好好的,这,你别哭啊。”李子言有些手足无措。 顾樱之忙掏了帕子出来,“穆冉,别着急。我们一起想办法,你说,有什么我们能帮你做的吗?” 苏穆冉微微勾唇,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抬起头来,敛住情绪说道,“他出征前,曾带我到一珍玩店赏玩,说我若是喜欢,日后也替我租一个下来,让我解闷,现在却……” “珍玩店?那店主,可是姓童。” 她微微点头。 “那好说,那是我表舅开的店铺,同我外祖家和我母妃没有半点关系。表舅同我关系极好,我替你说两句,他定愿意将店转给你。”说完,他便火急火燎的要走。 “我现在就找他去,你等着啊。” 苏穆冉看了看走远的李子言,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穆冉,怎么了?” 她将手轻轻搭在顾樱之手上,“顾小姐,我知道你操劳顾府内外事宜走不开身。若非我心力交瘁,我定是不会向你开这个口的。” “无妨,你说,该帮忙的我一定帮。” “邝王殿下定制了一套异域器具在异珍铺,本来说好,回来送我。可老板早早便催着人去取了,你这两日得闲的话,能不能替我取来,先放在顾府。我,我日后再来取。” 顾樱之看着她神伤的样子,又怎么忍心拒绝,“好,我明日便去,你别急。” …… 待踏出顾府大门,苏穆冉终于将低垂的眼眸抬了起来,本泫然欲泣的双眼,在暮气氤氲的天光下却明澈如初。 她淡然无神,似仍在忧思,情绪再翻涌时,已被两旁侍女扶上了马车。 “回府。” 马儿扬尘而去,一旁暗巷中的人也遁身离去。 第四十四章 命悬一线 北境,一草屋中。 昏迷了数日的穆影,悠悠转醒,胸口隐隐作痛。她的长剑只替那邝王挡了一半的毒镖,未能拦住那人,还一狠厉掌法重伤在地。 晕倒前她留了信号给狼城据点,这里应该就是了。 沁人的药草香自外间传来,一男子一手小心的端着药碗,一手轻推房门。 “陆方?” 清冷的声音唤住了来人,他脚步一顿,见俏丽的女子已经醒来,眉梢不自禁的弯起,目光所及却见她衣衫不整,忙得又背了过去,脸颊微红。 “哎,小心药。” 陆方忙稳住了手中托盘,亏得他是习武之人,不然此刻穆影早没有汤药可喝了。 穆影仔细地套好外衣,下床走到桌边。 陆方忙将手中药碗放下,递到她手边,这药凉了,药效可是会下去一半。 穆影喝着药,猛然想起一事。 “陆方,我昏迷了几日?” “有个四五日吧,怎么,可是耽搁了什么?”陆方侧过头去问她。 穆影重重的放下药碗,深深叹气“密线从我这儿断了,少主顶多,也就会扒了我的皮罢。” 提及少主,陆方后脊暗暗发凉,倒抽一口凉气,些许不好的回忆涌上头来,那“扒皮”可真不是说着玩的。 …… 半月之前, 完颜阿木静坐于书房之中,一幅详尽的边疆布防图于案上铺开,一览无遗。 边角的暗印隐隐透出“魏”的字样。 细琐的声音响起,他执起手中的紫砂壶斟起一杯茶,说道,“今日就别再爬窗了,从正门进罢。” 片刻,一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推门而入。 阿木将面前的茶杯推向对面。 “先生便是这些日子来暗中相助之人罢。虽不知先生是何方势力,但,如今我能得父王如此信任,受王臣拥戴,多有劳先生相助。” “阿木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那人垂首,道,“小人谢阿木殿下抬爱。只是,相助殿下的,另有其人。” “哦?”他似乎并不惊讶。 幕后之人怎肯轻易露面。 他掏出袖口中的字条,奉了上去,“待三日后殿下抵达前线之时,还望先亲临此地。我家主子说了,殿下晚去北狄主帐几个时辰无伤大雅,左右不过是路上风沙堵了路。殿下想知道的东西,他都会在那儿告诉您。” 阿木的目光扫过手中字条,眼神定格在案上的画卷,缓缓说道,“好。” …… 完颜阿木抵达前线当日。 正午,双方对峙于荒壁中的疏林两侧。 魏军已全面布置好进一步的详细计划,先遣死士已调度完毕,只待暮色一过,便可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李怀瑾略显疲惫的走出主营,前日他带兵鏖战,今日又马不停蹄的来商讨军事,对他一个常年在京城里享福的人,确是有点撑不过去。 齐王远远看着他回自己营帐的样子,疲软不堪,呵,半点苦都没吃过的毛头小子。 半个时辰后,远离战场的一处山间寺庙中。 厢房内,完颜阿木细致的摆弄着面前的棋盘,自顾自地将这《棋势》摆上了半本,寻常人破局,半个时辰弄通三局已是不易,他竟将那一本二十局破出了半本。 身后候着的小和尚讶异合不拢嘴,凑着头看去,壶中的茶水不自知的倒去。 “一通!” 推门进来的方丈忙喝住了后面的小和尚,水壶中的茶水这才没倒到阿木身上去。 “教了你多少遍也是没有记性,冒犯了贵客可怎么是好!” “方丈,此次也便看在我的面子上,罚他什么也好,晚饭还是给留上吧。” 李怀瑾着一素衣,随在方丈身后,谈笑间进了屋内。 方丈进来时完颜阿木尚沉迷在棋局中,未有反应。闻言,将要落子的手却微微顿住,他抬起头来有些怔住,起身,语气迟疑的吐出两字,“林兄?” 闻言,李怀瑾便知,一段时间的勾心斗角,并没有将心性至纯的完颜阿木改变分毫。 他正身辑礼,“大魏邝王李怀瑾有礼。” 完颜阿木瞳孔微睁,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在如火如荼的戏台上,一场尔虞我诈的角逐暗暗拉开了序幕。 …… 半月时间里,魏军一路高歌猛进,虽时有败仗,但却丝毫掩盖不了势如破竹的气势。 那月余前来势汹汹的北狄军队,也不知是何缘由,竟渐渐萎靡了起来,粮草常供应不上,援军有时竟也凑不够数。完颜王不知为此摔了多少次折子,北狄朝堂上总是人心惶惶的。 而一封封加急军书上到金銮殿,群臣因着圣上嘴角多的几分笑意,脑子里紧绷的弦都松了许多,京城里的民众暗地里都纷纷称赞邝王的英勇,多亏了他率领的援军大大扭转了战势局面。 此刻,双方将领皆赌上了最后筹码,狼城,是北狄的最后一道防线,也魏军势在必得的失地。 号角吹响,蓄势待发的将士如离弦的剑,如兽般的厮杀将昏黄的天空染成了血色。 对峙厮杀的两方却发现了一股不和谐的逆流。 李怀瑾与身旁近卫本是在本军阵前领率,打斗中却不断偏移,身后的自己人不断挤过来,他们一个劲儿的猛冲,对一侧的敌军却视若无睹。 不过半刻钟,几人便被涌到了敌军一侧深处,双方却像商量好的一般,两方只在阵前厮杀,魏军后方毫无支援之意,北狄后方,一见李怀瑾几人,众兵便要群起而攻之。 李怀瑾心下暗凉,彻底被身后的大魏士兵抛弃时,他才真的相信,原来不论是谁,都可以轻易抛弃他。 一早便想要他命的齐王,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爱民如子”的陛下。 他至少带了半百的禁军在身后,方才却没有一个人出手。 断舍离,呵,皇兄,这就是你下的死命令吗。 ———— 金銮殿,御书房。 “怀瑾,此次虽是以小搏大,但是你放心,朕对这些禁军是下了死命令的。我们,绝不会输。” “臣弟谨遵皇命。” ———— 当朝邝王谋害身故沙场,还真是抓捕逆贼的好理由。 他双眸瞠红,后颈青筋暴起,眼中带了无尽的杀气,手中长刀仿若嗜血的妖怪,不要命的向着周围扑上来的人砍去。 “啊!” 鲜血喷溅到几人的脸上,血迹凝固又流淌,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机械又狠厉的动作,让一旁的人都生了畏。 第四十五章 旧人相见 四面楚歌的境地往往是敌方最乐意坐享其成的时候,但被逼到绝境的人爆发出的力量总是更为可怕,所以,断绝所有退路才是最优选择。 至少,藏匿于人群中的那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他又怎么知道,李怀瑾走的,从来都是绝路。 几只淬满了剧毒的暗镖绕过人群,精准地向李怀瑾掷来,手法狠厉准确,直往致命的要害。 李怀瑾转头,镖尖只余几寸便要穿透他的眼睛,手腕欲发力提剑,眼前的毒镖已经被一长剑挡飞,一身黑衣的女子稳稳地落在了他面前,未有多言,目光扫过,盯住了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士兵,他断了指的右手缠着护具,显得格外刺眼。 彼时,李怀瑾几人已经开出一条冲出去的血路。 黑衣女子并未对一旁的人大打出手,只跃身剑指那断指之人,寒光在剑刃上流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刺进喉间,喂出滚烫的鲜红。 一个身残之人怎么会还在兵籍,还上了前线,身旁的北狄兵渐渐察觉出了不对,他们不敢妄动,僵持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到手了的大魏将军要逃远,这才反过神来,谁的命更值钱些。 穆影略过那人断了指的手,面无波澜的说道,“一个过街老鼠,不该好好躲起来,苟延残喘的度日吗。” 她微微转动手腕,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哈哈哈哈哈哈,堂主可瞧好了,看看今天谁才是真正的过街老鼠。”他轻蔑的嘲笑着这个小看他的年轻女人,纵身一跃,敏捷的避开了剑锋。 穆影对他的自大并无反应,被避开的长剑瞬间又向着那人追去,丝毫没有与他周旋的意味。 几招下来,断指人明显落了下风,熟悉的不甘和愤恨漫上了心头,眼见着去追李怀瑾的庸兵们一个个废掉,他凝气聚力至掌心,周身气息流动不似寻常,一掌推开持剑将刺的穆影,手法极其狠厉,只一掌,便打散了穆影三成功力。 穆影捂住剧痛的伤口,瞥过被震飞的长剑,不可置信的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怎么会…… “呃!” 一个箭步上冲,本就伤重穆影被一脚踹倒在地。 她伸手够到一旁的剑,费力的撑起沉重的身子,眼睛迷晃的看着人向李怀瑾的方向追去。环顾四周,顺着最不起眼的地方,退了出去。 出手至此,穆影也犯不上搭了性命进去,能突出重围,他应当是死不了了。 只是那六指的功法…… …… “……狼城一役,两方损失惨重,完颜王派遣王长子完颜阿木为使,进京议和。邝王失踪三日后,在后营树林出现,被过路哨兵发现,至今昏迷未醒,禁军副将派人严加看护,于狼城县衙修养,暂不能同大军返京。” 苏穆冉放下手中密信,抬眼看向窗外已将褪去嫩黄的叶子,目光落在满眼春色里夹杂了凛冬的寒气。 小璃照往常一般将密信烧毁,邝王险要命丧战场,这确是他们没有料到的,若非派了穆影去跟着,那邝王不会…… “小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苏穆冉眼前浮现出当日大军出征的场景,众志成城,必胜决心。领军之人更是英姿飒爽,宛如天之骄子。 她收回散在窗外的目光,开口道,“这些人的心可真是够凉,武功还是禁军里的上乘,真是个当杀手的好苗子呢。” “小姐?”小桃担忧的开口,小姐这反应怎么有些不对劲。 “小姐,您难道打算什么也不做吗?”小璃追问道,她此时同小桃一样神色担忧。 苏穆冉拿起桌上凉好的茶水,轻啜一口,不紧不慢的说道,“做什么?” 她细细品着母亲新买的茶叶,“杀人吗?” “远在战场上的事情我们怎么会知道,左右不过是二皇子带来了一个邝王伤重晚归的坏消息,我一个宰辅之女还能翻云覆雨不成。” “不是可以……” “可以让穆影聚集狼城人手,救邝王回京。”苏穆冉搁置茶杯,淡淡地打断了小璃的话。 “然后乖乖地被想要李怀瑾死的幕后之人抓到,灭了他的羽翼,再顺藤摸瓜地找到我们吗?” 她目色冷淡,继续说道,“越是一无所知的被动,就越要淡然自处,置身局外。等待时机,变被动为主动。” 小璃两人镇定下来,才缓过神来,邝王身上的局原是个连环套。 苏穆冉站起身来,浅浅一笑,“走吧,去水云楼喝茶。” ………… “哎,别去这儿了,你不是等了半月的琉璃观音瓶不是都没信吗,那边新开的异珍阁有很多新鲜玩意,你肯定喜欢。” “是吗?” “对的呀,哎,你那个观音瓶,我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那成色、上釉啊,……” 苏穆冉走在前处,侧过头看向店门稍显落寞的玉瓷轩,方才要进去的两个姑娘,说笑着变了方向,朝着异珍阁去了。 她继续向着水云楼走着,街上不少热闹处都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耍剑卖艺的小生,边上尤其热闹,苏穆冉乐呵呵的让小桃掏出钱来,往着铜盘里投了几分大的。她出手阔绰,引了不少人看过来。 “姑娘这钱袋倒是从未见过的样式啊,好精美。” 小桃举起手中的钱袋,“这个啊,确实是新样式,呐,就在那家新开的异珍阁买的。” 众人都侧过头,向着一旁的异珍阁看去,确实热闹,门口处,聚了不少人呢。 “这铺子开了有些日子了,我买过,东西确实不错。” “哎哎哎,前日我看着那顾家小姐从里头买了不少东西回去呢。” “顾家小姐啊,那顾老板的女儿,眼光肯定不会差。” 听闻异珍阁的名字,人群中议论纷纷,毕竟它在卖卖园会上可是大出风头。 小桃一转头,却发现苏穆冉早不在身边了。小璃带着她从人群中挤出来,这才在对面的小摊上找到了她。 “小姐,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可不想叫人当靶子。”苏穆冉轻拍了拍小桃的肩膀。 “好啦,我们真的要快点赶过去了,二皇子的表舅可还在等着呢。” 第四十六章 反间计 水云楼,天字房 楼梯拐角处的备用间传出争吵的声音,好像是客人误入,打翻了要上给贵客的茶水。声音很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但似乎小二更认定他是进来偷东西的,言语间都在盘问,说是那人行动鬼鬼祟祟的,还一问三不言,一个劲儿的想跑。 苏穆冉驻足在房门外,也被声音吸引了去。那人眼见着动静越闹越大,水云楼的天字房一处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不好把事情闹大,他拿出腰间的钱袋,从里头掏出了几片金叶子,一把塞到掌柜手里,转身就跑下了楼。 “这屋里那么些金贵茶叶,谁知他有没有顺走什么。”小二满脸抱怨的道,一旁的掌柜却乐滋滋的捧着手中的金叶子,不过是个备用间,他顺走什么茶叶,这些金叶子也抵得过啊。 “好了,好了,别在这儿上杆子殷勤给我添堵啊,平时没见你给我省着点茶叶。”见人都还未散开,他脸色尴尬的咳了两声,“咳咳,快给我招待贵客去。” “哈哈哈哈,让诸位见笑了,还请各位移步房内,继续品茶听曲儿。”掌柜的又挂上了他惯有的笑,脸上的肉将本就不大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细细的缝,镶了金牙的大嘴咧成了泠湾的岸沿。 看到这副嘴脸,苏穆冉总是禁不住地皱起眉头,如果每次都能在鸣玉阁办事就好了,赏心悦目。 她看着围观的人都散去,回了屋里,也将头转过来,轻轻叩响了面前的房门。 ………… 几场雨下过去,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远不似苏穆冉初时回府的样子,偶有阵阵清风吹来,携着栀子香,苏穆冉躺在院中的吊椅上,轻嗅着雨后的清香,时光仿佛回到了在草屋小院里的日子。 “冉儿?冉儿。”母亲轻轻地将她拍醒,摘去落在苏穆冉头上的花瓣。 “阿娘,我且醒着呢。”苏穆冉懒懒的应着。 苏夫人无奈一笑,“前几日顾家、裕家两位小姐的纳征礼可是都结束了。你推脱身子不好,说不去,我便带着欣漫去露了露脸。” 她拿起桌上的果脯递到苏穆冉嘴边,苏穆冉轻一张口,满足地嚼了起来。 “虽然这邝王回不来,你的纳征也改为皇家赐赏了,但你也不能这么使着性子,给那两家看脸色啊。你是右相嫡女,日后与她们还是……” “阿娘啊,我这个右相嫡女,一回京便不知道被多少人盯上呢。现下邝王又出了事,不晓得有多少人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呢。这天天勾心斗角也很累的好不好,所幸都是些无关之事,难得偷个懒,您就让我歇一歇吧。” “啧!”苏夫人嗔怪地弹了弹苏穆冉的脑门,惹得她一脸委屈地撒娇。 “阿娘~” “你这孩子啊,别想再给我用这招,一犯懒就忘性大,你说说今天该是什么日子了。” 初五、初六…… “啊,忘了、忘了。” 苏穆冉猛地起身,没能顾得上同母亲交代什么,一溜烟便跑出了院子。 “再快点,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知道了。” “啊!” 苏穆冉跑得太快,没留意在院外徘徊的苏欣漫,不小心将她撞到了台阶上,手掌处划破了皮,瞬间就冒出了血珠来。 苏穆冉停住身子,看向摔倒的欣漫,开口道,“没事儿吧。” 一旁的侍女堪堪将她扶起,用手绢包住了伤口。“欣漫无事,长姐看起来有急事在身,还是快些去处理吧。” 苏穆冉未有回答,目光落在了她受伤的手掌上,伸手便要去解那手绢,却被那侍女一把打开,拉着苏欣漫便退后。 她愤愤不平地质问道,“大小姐还想做什么?从景佛寺祈福回来便害的我家小姐被禁足,现在连学堂也去不了了。您一回府,我们姨娘就长病不起,前日才刚能下地,现在,您还想再来害我们二小姐吗!” 苏欣漫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眼里似是因痛含出泪来,软软糯糯地喊出一声“长姐—” 苏穆冉一时竟不知,自己是否看清了她,小璃和小桃快步走到自家小姐身边,厉声喝道,“一个奴才敢妄议主家的是非,是谁给你的胆子。” “啪——”地一声落下,那婢子的脸被小璃打地通红。 两人还未解气,想再动手,却被苏穆冉拦住。她上前去,捏住那人扶住苏欣漫的手腕,一把甩开,然后细细地解开了苏穆冉手上的娟子,拿出腰间的金创药,撒了上去。 “嘶——” “痛也忍着。”苏穆冉淡淡地开口,“身上的痛多受些,日后也许会少些磨难。” 撒完药,她又仔细地将伤口包好,“回去记得唤大夫,别留了疤。” 将要转身,苏穆冉又对上了那个小婢女,她目光似冷刃般地盯着她,语气却是向着苏欣漫说话,“欣漫,你生在深宅大院应当知道,养一条没脑子的狗,还不如杀了。” 她眼神淡淡地蓄满了寒意,冷的让人后怕。 “趁着她舌头还在,好好教她做事,否则,我可不吝啬替你处理一个废人。” 苏穆冉微微勾起唇角,抬眸望了望天色,转身便带着小璃两人离开了。 …… 苏穆冉坐在二楼靠窗的大堂里,托着腮,好似无聊的看着远处,距离京郊最近的茶楼里,这里是视野最好的地方了,正正好好能够看见远处的神机营。 一个侍卫模样的瘦弱男子,拿着一块令牌,静静等着传话的人回来。 半晌,三名男子随着门口哨兵来到门口,与那侍卫交谈几句之后,神色匆匆的随着来人离开了。 远远地,苏穆冉看着他们往茶楼的方向来,浅浅一笑。 “小二,结账。” 第四十七章 班师回朝 燕京城外,盘山小路上 “王爷,折子已经递上去了,陛下派人回话说,明日将备好盛宴,嘉奖全军将士,庆祝我大魏得胜回朝。” 齐王点了点头,问道,“北狄军如何?” “回殿下,完颜阿木已率人分批抵达京郊附近,还请殿下放心,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齐王回头瞟了眼整装休整的将士们,手指轻打着眼前的瓷瓶,“准备好,今天晚上甩掉他们,手脚干净点。” “是。” ………… “喀嚓、喀嚓——” 苏穆冉将眼前的冬枣推到对面,咽下嘴里最后一块枣肉,对着面前站着的三人开口道,“三位大人不尝尝吗?嗯,这枣挺甜的。” “呵呵,”三人中间名叫王平的人,边将檀木盒子推回了中间,边说着“您这声‘大人’我们可担待不起,咱们啊,身份有别,属下不好僭越的。” 苏穆冉双腿交叠着,放松身子半靠在椅背上,语气淡淡地道,“哦?如何担待不起,王大人可是邝王爷的智囊袋子,王府的军师啊。林丰校尉、葛松教头,两位一个善骑射、一个精机关,都是在神机营有着军衔的。三位,如何受不得我一个臣子之女的尊称。” 她轻抚着鬓边碎发,静静回答着。 个头最大的林丰冷不丁的秃噜出一句话,“哎~王算子说了,您是王妃,得捧着敬着,不然王爷可饶不了我们呐。” “嘶——” 王平暗暗地拧紧林丰的肉,疼的他发出了声,“来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少说话嘛。” “哈哈哈,苏小姐别见怪啊,他这人啊,嘴笨,总是瞎说心里话,哈哈哈。” 苏穆冉正起身子来,正眼打量道,“无妨。” 葛松颔首,恭敬地问道,“该交代的王爷已经交代过了,有什么事还请苏小姐尽管吩咐。” 苏穆冉眼珠一转,挑眉笑道,“那还请三位今日将这宅子守住了,可别轻易放什么人进来。” “苏小姐放心,苏府方圆百米外,一个齐王那些叛贼一个都别想出现。”葛松掷地有声地答道。 “哦~”苏穆冉眉梢挑起,满含深意的笑道。 两人一问一答,王平头疼地忍不住扶额,唉,教不了啊,教不了。 苏穆冉站起身来,说,“那好,我要歇息了,三位,请便吧。”‘请’三人出去的手势丝毫不带拒绝的意味。 三人走至门口,林丰和葛松微微觉出不对劲儿来,“哎,不是,王算子,这就完了?” “对啊,王平,你不是说这苏小姐不好对付啊,她也没说什么啊。” 王平无奈的摇了摇头,揽着两人到了门外,走至无人地,暴躁地跳起来打这两个傻大个儿,“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人家是什么都没说,那不是因为全叫你们两个说完了,啊?就一句话,你俩就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出来了。” 路边一队侍女走过,王平暗暗压低声音,拉着两人走远,继续说道,“这齐王谋逆之事也是能随便往外说的。殿下让我们来着除了保护苏家人,不是还要看好苏小姐嘛。说她知道了此事必定不会安静地呆在家里。” “按你说,这苏小姐是故意在套话,她难道是一早就知道了?”葛松讶异道。 王平抿了抿嘴,轻叹了口气,“苏小姐是心思通透之人,王爷既然会让她来找我们,那她肯定对此事早有察觉。来套我们的话应该只是想得个确实的证据罢了。” “那,殿下不是白交代了?”林丰皱了皱眉毛,“不,咱殿下平时看着挺聪明的啊,挺简单个事儿,这整得遮遮掩掩,瞎白话么不是。” “你长胆了是吧,还敢偷偷诽腹殿下了。”王平推搡着两人往前走,“你以为殿下跟你一样没脑子啊,他能料不到咱未来王妃的心思?” “不然,叫我们三个来盯着干甚,既然拦不住那就帮忙啊。” “不不不,你刚才念叨的没这个意思啊?” “我我我,我什么意思,你说啊。” …… 斜阳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撒落在青石板路上,喋喋不休的吵闹声融进了无声的暮色里。 林岫生远烟,潺潺水细流,暮色临之,烟火灶起。 家家户户都点起灯来,孩童的嬉笑声穿透长街,此时的燕京城,最是热闹。 “铛——铛——” “下钥——闭宫门——” 浑厚的钟声在宫墙内回荡,朱红色的大门缓缓而闭,最后一抹红绯暮色也换上了墨蓝外衫。 金銮殿外,一只飞鸟被箭羽射下,片刻,另一只飞鸟从内宫飞出。 “今日又到你当值了?”皇帝接过德公公递过来的茶,看着手中的折子,目不斜视地道。 “呵呵呵,本不是的,是老奴与小成子换了值的班,明日老奴家里来人进京呢,尚未向陛下告假,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眉头微挑,搁下手中的折子,正眼看过去。“难得见你告假啊,记得父皇在时,可是夸你比前朝的臣子还要勤勉。” 德公公花白的胡子微微颤了颤,弓着的腰又弯下了几分,仍是一脸笑呵呵的模样,边挑着案上的烛花,边答道,“人老了,比不上从前了。” 顿了顿,皇帝笑道,“准假了,你呀,早该歇一歇了。” “谢陛下。”德公公规矩行礼,退到了外间候着,皇帝向来不喜处理公务时有人在一旁。 苏府, “小姐,真神了嘿,今日我们出门确实没有黑衣人再跟着了,您是怎么做到的?”小桃一脸崇拜的问着镜旁的小姐。 苏穆冉仔细卸下发间的簪钗,答道,“这一招叫做,打草惊蛇。” 小璃微蹙眉头,反问道,“小姐难道不怕暴露我们吗?对方既然能如此隐蔽的跟了我们几个月,那对我们的戒备心一定极强,我们此次出手逼他在水云楼现身,日后万一……” “我要的就是他们更强一步的反击。” 苏穆冉目光如炬,清澈的眸子里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被倒打一耙,他们自然就不会继续用这一招来监视我们。” “回京伊始,就注定了敌在暗、我在明。既然处境如此被动,那不如就顺水推舟,以我们为靶,引诱这群虎狼出山。” 语落,苏穆冉将耳间最后一只耳环放下,小桃已经为她束起了干净利落的发冠。 第四十八章 夜探皇宫 “小璃、小桃,你们二人去母亲屋里守着,若是来人找我,便让母亲替我掩着,务必看护好清苑,别叫贼人钻了空子。” “小姐,阿璃武功高强,而且三位大人在外围守着呢,您放心,叛贼绝扰不了夫人的清净。”小桃脆生生的应道,满脸的自信。 苏穆冉的心里却没有她想的轻松,自己和李怀瑾都曾去探过后山的山洞,既然他们想要找出来的是同一个人,那么想要他死在战场上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日夜派人监视自己的人。禁军直属圣上,岐山别宫也是皇家势力,这蛊虫…… 她低头看向了腰间的银环玉饰,心上的石头比着方才又重了几分。如果真的是圣上,真的是父亲多年的知己好友,那她又当如何面对。 当初生下死胎,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弱,今夜难保有人想要趁乱下手。 苏穆冉的神色比以往更认真了起来,“不管怎么样,你们两人一定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看好清苑,记住了吗?” 小桃看小姐如此郑重的神色有些呆住了,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的严重,小璃将擦拭好的匕首递到苏穆冉手边,看了眼小桃,冲着小姐点头道,“既然小姐如此在意此事,那我们一定会做好的。” “嗯!小姐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苏穆冉点点头,将桌子上的玉牌收好放在身上,转身快步出了屋门。 院外,三个人影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苏穆冉轻盈的翻过苏府墙头,却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手中的匕首隐隐泛着寒光。 “哎?人呢” 唰—— 未待林丰反应过来,苏穆冉的匕首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 见来者是他三人,苏穆冉眼中的杀气少了几分锐意。她持着匕首,从暗光里走出,威胁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对面的三人,他们这才看清她的样貌。 “刀刀刀,呵呵,苏小姐好。”林丰也不敢反抗,只一个劲儿的后退。 “别动,这刀可和你们不熟。” “苏小姐别激动啊,我们,就是想来帮帮忙。”王平忙打圆道。 “看来邝王殿下还是没和你们交代清楚啊,”苏穆冉手中的匕首又逼近几分,逼着三人往后退,“请三位好好替我守着苏府,莫要随意走动。”语气不怒而威。 话落,刀刃在毫米之内避开了林丰的脖子,收入刀鞘,苏穆冉倏地轻身飞上屋脊,身影向着皇城方向奔去。 静谧的树林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一队人马迅速在护城河处集结,为首之人说着晦涩难懂的北狄语,偶有两句熟悉的中原话传来。 “阿那汗将军何必冒如此大的风险回来,这沿路的通缉告示可是还没撤呢。”齐王逼近跟在完颜阿木一旁的阿那汗,语气中对他回京参与此次逼宫十分不满。 阿木一把拉住了要开口的阿那汗,绕到他身前来,对着两人调和道,“今日大计,二位莫要为了一点小事乱了阵脚。” “齐王殿下,今日本殿持兵符,率北狄众将士听您号令,愿助殿下得至尊之位,扬大魏风范,共促两国互助之好。” 李怀飏垂眸敛下神色,暂且将阿那汗这个麻烦放置一边,待今夜过后再解决他也不迟。 他转换情绪开口道,“借阿木殿下吉言,愿今晚,一击即成。” “时候不早了,我们按原计划出发吧。”李怀飏散了众人准备进城。 “等等。”他突然叫住了要离开的完颜阿木,侧过头,盯上了一旁的阿那汗。 “阿那汗将军还是同我一道吧,你不是不识水性吗,啊,二位交集甚少,此等事,阿木殿下不知道吧。” 阿木按下目中厌恶的情绪,顿了顿,眼神迟疑地对上阿那汗,他目色中亦是犹疑。 “邱和,去,”李怀飏偏头,示意身边近卫去向完颜阿木的队伍,“好好配合阿木殿下。” 语落,他对着眼前二人轻和一笑,转身便去向兵分两路的地方。 瞟向李怀飏的背影,阿那汗冲着阿木点了点头,紧着两步跟了上去。 紧闭的城门悄然打开,城墙上空无一人,守卫都被特制迷烟迷晕在了值班处,没有任何的阻碍的第一步无声踏出。 两队人马分批靠在城墙两侧,低伏潜进了长街。他们似乎没有要大开杀戒的意思,有序地朝着自己的目标接近。 几座安静的权贵府邸渐渐陷入了不安中。 “额——” 那妄图潜进苏府的几人,还未靠近正门,就见数只响箭射出,惊的几人退到了五米开外,不知谁又绊倒了什么,忽地,拳头大的石头就从四面八方投过来,没完没了的石头中间还夹杂着毒镖射来,一时间,竟无处可避。 一个接一个,不足半刻钟,苏府外就没了生息。 片刻,几个瘫死在街上的人中,有一个漏网之鱼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手刚一探出,一只毒镖掷出,稳准的射中在他探出的手上。 这时,才见两个人的身影自府前石狮一侧出来,乃是王平和葛松,二人早早布置下了机关,等着这些贼人自投罗网。 王平戳了戳脚边倒下的人,那被毒镖插中的手已经黑紫,他撇了撇嘴,“对付这些人真是好没看头。”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葛松则上前几步,眼神扫视着四周,确定不会再来一队人伏击他们。 “啧,倒是有了个不知好坏的消息。” 葛松回头,看见王平手里翻出的令牌,上面的花纹看上去着实眼熟。 第四十九章 母蛊疑云 孤零零一座的邝王府,因着没有主事人,那些婢子和侍卫们也就歇的早,挑灯人早早的灭了府前的净盏,掩了门庭。 叛军来围攻时,此处毫无防备,连精心准备的迷烟也派不上用场。 他们灭了火把,悄无声的自一侧的高墙翻了进去。 这些人围攻进来,多是为了掣肘当朝权贵,可邝王远在北境之地,杀进这毫无用处的王府,又是为了什么。 叛军一进,王府内就闹了起来,呼救厮杀的声音混杂一片,火光四射之处,有一壮硕人影自打斗的人群中绕了出来,他忽地出现在人群外围,宽大的身影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纵身一跃,便从房梁处跳上外墙,一个翻身,府内已不见了他的影子。 一片混乱之后,隐隐见着火光越来越大,王府的一角被烧的焦黑,火势像人操纵似的安静了下来,地上七七八八的横了婢子和侍卫的尸体。 围攻的叛军绕过地上的横尸,轻车熟路地向着侧门无人处,退了出去。 ………… “都别动—只要各位安静的度过今夜,日后,各位大人们的前程仍旧是一片光明。” “如若不然,”为首的叛军亮出手中的大刀,威胁的眼神扫过四周,手中大刀突然落下,腥涩的血液飞溅,一颗人头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 “就是这个下场。” “爹!”撕心裂肺的叫声划破夜空,身边的人儿早已没了气息,只剩那颗孤零零的脑袋空瞪着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裕家嫡长子,裕相爷最看重的儿子,殁了。 裕相爷满心悲痛,却不得言语,他若是乱了分寸,裕家今夜便没了。裕莹儿扶着痛哭流涕的母亲,两人泣不成声。 其余的叔叔婶婶、姊妹兄弟,有的使劲装着掉眼泪,有的紧缩着头看也不敢看,只顾着自己的命。 叛军头子看着众人“精彩纷呈”的表情,看笑话似的哈哈大笑,“什么世家贵族,也不过如此啊,哈哈哈哈哈。” 然后满眼嫌恶的一脚踢开眼前的人头。 “畜生!” 裕莹儿恨恨地怒吼,却铮不开一旁的守卫,“放开我!放开。” 叛军头子侧过头来盯上了崩溃大喊的裕莹儿,即便她狼狈至此,梨花带雨的模样却仍是惹人怜爱。 “壮士若再向前一步,日后裕家和这朝廷,就再无情分可言了。”裕老相爷侧身挡住了那人的脚步,波澜不惊。 齐王殿下交代过,这些人的命得好好留着,叛军头子不置可否,瞟了一眼,就转过身走开,不再挑事。 宫河岸边, 此处离宫门最近,苏穆冉听着渐渐逼近的马蹄声,整齐划一、掷地有声。这声音,北境之族的铁骑素来以此闻名,看来,齐王已经要攻入南武门了。 呵,不知道今夜这出好戏到底是怎么个演法。 她突然思及那夜李怀瑾坦然的模样,事情发展的好像总是缺了点什么,苏穆冉莫名的觉得自己似乎也被当成了棋子。 到底如何,她无暇细想,毕竟自己已经趁此时机混入了皇宫之中,如此‘光明正大’的机会可是不多有。 她抬头望了望天色,估摸着这些人一炷香内是到不了宣政殿的。 刚好,为自己留足了时间。 她环视周围,确认无人后,纵身跃上屋脊,以她的轻功,这宫内的守卫还发现不了她。 皇城内宫殿分布深邃紧凑,而秩序井然,高出所有屋顶最高的那座殿宇便是宣政殿,皇帝的寝宫就在宣政殿后的集英宫。 没废多大的功夫,苏穆冉就找到了这里。 皇帝一向崇尚节俭,体恤宫人,内殿中也只留了守夜之人候着,此时,还仍在宣政殿批阅公文。 这些情况,身为千煞门的少主她又怎么不知,她自屋脊跃下,毫不避讳的自正门踏了进去。 吱呀—— 殿门被推开,屋内值守的太监径直走向她,神情自然,他颔首行礼道,“少主。” 苏穆冉点头示意,值守太监会意走出殿外,随手带上殿门,自己给自己来了个手刀,晕在了门外。 纵然苏穆冉早已在皇宫部下了眼线,可他们却不是能拿来冒险的,得到皇帝的消息有多难,埋下这条暗线就有多难,她自是不愿自己这只耳朵还游走在外围,就聋了。 懂得保命,是身为信使的必要之道。 她没有过多的停留,而是自怀中掏出一小瓷瓶来,给银玉环滴上了一滴无色无味的液体。 要想用子母蛊控制他人,则必须将母蛊饲养在随身之处,时时看护。 刺激子蛊感应母蛊,是现在找到证据最好的方法。 窗棂——檀木柜——案几——床铺…… 苏穆冉提着银玉环在屋子各处仔细搜寻了一番,却不见什么动静,怎么会,如果母蛊在这里,这银玉环一定会响。 铃铃~~ 苏穆冉一顿,却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小成子?” “不好,清语,快把门打开。” 唤作清语的婢子,猛地推开了殿门,抽出了腰间的匕首,环顾四周,却连个虫子的脚印也看不出来,连窗户都是紧紧关好的。 “回禀皇后娘娘,什么也没发现。” 皇后心中惴惴不安,她侧头看向远处的天空,星星点点的火光不似寻常的炸出,“那是?” “娘娘,咱们还是回宫吧。” “不,清语,宫里一定是出事了,本宫……” “娘娘,陛下交代了,您体虚身寒,必须在坤德殿静养。”清语低着头恭敬的说道。 “清语!” “摆驾,回宫。” 清语自扶着皇后朝着外走去,全然不理会外头越闹越大的声响和渐渐逼近的火光。 皇后默然,好似习以为常般的顺从,没有再言语,只是眸子里含了淡淡的嫌恶和自嘲。 第五十章 宫变 对峙 火光乍破的夜空下,苏穆冉独身立在集英殿的屋宇之上,方才那细语温柔的声音尤然回荡在耳畔。 “小成子?” 铃铃~ 苏穆冉摩挲着手中的银玉环,眼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皇后? 她的眼神追着渐渐走远的皇后仪仗,上下打量着。 性不喜奢,但每每出行却总是摆上最大的阵仗,这位药王谷出身的中宫之主,行为着实古怪。 看着离宣政殿越来越近的叛军,苏穆冉不得不抽身离开。 虽然在此处探不出任何疑点,但生性的直觉和历年的经验告诉她,不论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永远都要对做下的判断持有审视和怀疑。 她深深地望向高耸逼人的宣政殿,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轻盈的身影飞身离去。 ………… 咕噜,咕噜—— 宫河一侧的岸边上,装备齐全的黑衣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从水中浮出。 宫河连通了城内的泠湾和城外的护城河,直通皇宫内部最中心的宣政殿旁的玉心湖。 苏穆冉自集英殿出来,迎头便撞上了沿着小路向宣政殿方向行进的一队叛军。 她尽力躲靠在假石的狭缝处,避开与叛贼的正面冲突,皇帝与邝王精心布下的局,可容不得自己搅乱。 细风微拂,衣袂飘扬,队尾中的一人的脚步微顿,手腕轻转,一铁藜球自袖中飞出,直直地打中了假石旁那个想要偷袭苏穆冉的贼人。 苏穆冉闻声,瞬时侧身闪开,右手内翻,匕首已深按在那人颈间,上步一划,人就没了气息。 她将匕首深深向下剜去,随即抽开,伤口立时就成了被弯刀砍过的模样。 内宫侍卫所配,便多是宫中制造局供的弯月刀。 她蹲下身子,捡起刚才击中贼人的暗器。 是铁藜球,惯用此种对腕力要求极高的暗器的人不多 难道…… 她细细端详着手中的藜球,一如既往的精致秀巧,弯钩的细角上染了点点血丝,钩子上剔出了许多方向不一的铁刺,它的杀伤力远远大过了平常所见的暗器。 他倒是真的把那夜的话听进去了,改良的还算不错。 四下无人,但苏穆冉知道,人们口口相传的战场英雄—邝王殿下,好好的活着回来了。 她微微挑眉,愈发觉得自己被套进了李怀瑾的局里。 方才,这铁藜球并没有打中要害位置,很明显,只是为了提醒自己注意背后。 苏穆冉眼神微闪,看来李怀瑾所做之事,远比她已预料到的要更多, 她将铁藜球收进袖口,不想再在此处过多纠缠。 既然目的达到了,也没有再逗留下去的必要了,从现下的情况来看,此地不宜久留。 诺大的皇宫犹如困兽,被叛贼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 苏穆冉沿着小径一路往外时,倒霉的又遇上了叛贼,只不过,这次是撞上了齐王带领大部队。 另一方,还有被层层卫军护卫着的皇帝陛下。 撞上了这样的大场面,苏穆冉是想走也脱不开身了。 站在高阶之上的帝王俯瞰着下面比身边卫军还要多两倍的叛贼,为首的齐王,他的好皇弟,尚狂妄自大地逼着他写下弃位诏书,交出皇位。然,他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被胁迫的焦灼。 还是一同往常,与李怀瑾、李怀飏,下棋小聚时的神态。 “皇兄当真是学会了这帝王气度,”李怀飏自阶下讥讽道,“再不是从前被人愚弄的孩童了。” “都被逼到这个地步了,还是对我手中的这份圣旨无动于衷吗?” 李怀飏那些讥讽皇帝的言语,早已无法轻易激起他的怒气,“六皇弟的远房兄嫂经营的马场朕已叫人下发了官文,收管于蓟州县府,如今也算是个正经营生。还有,你那才满五岁的小侄儿,朕也遣人寻了个好的启蒙先生。”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李怀飏的拳头微微紧了起来,眼中的怒气与恐惧瞬间暴露无疑。 他口中的远房表亲,是李怀飏这世上剩下最后的亲人。 皇帝淡淡地应着,“你本是个难得的将才。” “呵,你以为现在讨好拉拢本王,这些兵就撤的回去吗。李怀寅,你身后这不干不净的皇位坐的够久了,你若是还不愿意签下这诏书,本王就替你清理了这宣政殿。”他身后的硝石散出浓厚的味道,如此分量的硝石,看来他早早地就做了准备。 “朕只是给你留了一条最后的退路,蓟州。只要你退兵,蓟州从此便是你的封地,今夜之事,将永远成为燕京城的秘密。”皇帝深深的看向他。 北狄的宵小之徒,朕自会解决。 “哈哈哈哈哈哈,”李怀飏仰天长啸,笑的止不住,连眼泪都要出来了,他看向皇帝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五皇兄,从前你便是如此,现在怎么,还是这副伪善的模样。”他扶着额头的手渐渐垂下,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没了踪影。 “你给的东西,我再也不会要了。”李怀飏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陌生和厌恶,语气决绝。 “齐王—”皇帝半警告半说劝似的唤着他。 “糖?这齐王好生奇怪。” 苏穆冉喃喃地道。 “六皇兄,曾与陛下关系甚好。” 苏穆冉猛地回头,身后站了一队穿着叛军衣服的人,为首的一人高高的,长得不像中原人,而对着她说话的…… 苏穆冉眉头微挑,又勾起了她惯有的、面对某人时的笑容,“邝王殿下来的好巧,这儿正好演到了最精彩的地方。” 她语气淡淡的,弯起的眼睛里也是淡淡的,仿佛两人常常碰面,昨天还一同去了水云楼听小曲儿,神色中全然没有半分惊讶。 李怀瑾亦如是,只是眉眼里多了半分欣喜,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上扬的。 两人静静地互相看着。 一旁的完颜阿木来回看着两人,奇怪的很,难道中原的相思之人都是这样叙旧的吗? “苏小姐看早了,这可还未演到最精彩的地方。” 李怀瑾侧过头,冲着身后的队伍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离开,自己则上步走近了苏穆冉。 临走着,阿木还在轻皱着眉头,不断地回首看向两人。 第五十一章 邝王现身 苏穆冉静待着李怀瑾走近, “哦?” 李怀瑾含笑,并未过多解释,继续说道,“自我记事起,六皇兄的母妃就已经薨了。”两人一同转过身,看向前面对峙的两军。 “那时陛下的母亲——王贵嫔尚在,王贵嫔曾是六皇兄生母的婢女,一夜临幸,便得以高升。” “所以,他二人幼时曾是极好的玩伴?”苏穆冉出声问道。 李怀瑾轻轻点头,“陛下曾因生母身份而常遭人欺压,六皇兄每次都护着他,有时被揍的狠了,六皇兄就嚎啕大哭,” “那时我尚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他一哭,我常常也跟着哭,然后陛下就会拿糖出来哄我们开心。” 他侧过头,看向一侧的人儿,语气中含着极淡的伤怀。 “很多事,我亦是长大了才看得出来。” 苏穆冉的眼睛忽闪忽闪,好像要说出话来,下一秒,伶俐的嘴巴果然吐出了几个字。 “你——”苏穆冉转过头,两人视线交汇,冷淡如水的目光撞进了深邃似海的眼睛里,微滞的时间好像漩涡一般将两人深深缠绕。 苏穆冉忽地一噎,到了口头的话又咽了回去。 李怀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一粒无名的种子软软地落在了心房上,冷硬深邃的眼眸中轻易寻不见的笑意,浮上了眼底。 她刻意转过头去,目光又落在了前方的殿阶上,方才随同李怀瑾一道过来的那些人,已经暗暗绕到了皇帝后方潜伏着。 他们看上去像是齐王的人,但又怎么会是齐王的人。 “殿下,方才不是说这戏还没演到最精彩的时候吗?”苏穆冉轻挑下巴,盯着后面那些人问道。 李怀瑾看着苏穆冉,微勾唇角,淡淡的道,“现在到了。” 他起身绕过此处,并没有同原先的人汇合,而是暗暗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潜伏在了齐王队伍里。 视线刚刚好,能够看到左侧藏在栏杆阶下的苏穆冉。 “陛下,这该是臣弟唤的最后一声陛下,这退位诏书,不要也罢。”李怀飏高举手中的圣旨,接过一旁的火把,点燃了它。 熊熊火焰燃尽的是他最后一点耐心。 “今天,我必踏平这宣政殿!”李怀飏高举右手,向前一挥,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他独独站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方士兵厮打起来。 皇帝被众人护着后退,留守在皇宫的士兵多是些普通侍卫,比不得大内禁军,只留了几个贴身高手,敌众我寡,怎么对抗的了训练有素的前线士兵。 他们一进攻,这方就败下阵来。 李怀瑾混在齐王的队伍中,趁着两方交战,暗自越过人群潜到了齐王的附近。他周身有许多护卫,他尚靠不过去,只补到了外围。 待叛军攻破最后一道防线时,皇帝身边只剩了十几个护卫还在奋战着。 攻上来的叛军也被打下了大半, 只见李怀飏吹响手中暗哨,尖锐的声音划过每个人的耳朵,又有一批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前后夹击,皇帝退无可退。 见着曾经众星捧月的帝王如此狼狈,李怀飏脑海里闪回了几个片断,逼宫弑亲的故事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在这个皇宫巡回上演。 他轻笑着自嘲,挥了挥手,一旁的人得令敲鼓,进攻的剑矛微微后退,一时间,已经胜卷在握。 皇帝扫视过下方的一片狼藉,眼神不经意的瞟到了一侧围攻的完颜阿木,他高挑的个头,很引人注意。 皇帝仍然是一副兄长般呵斥的姿态,开口道,“齐王,今日你是必须置朕于死地吗” 这副高高在上、不近人间的模样让李怀飏看了就忍不住的厌恶。 “呵,可笑。”李怀飏已经没有心思同他废话。 他下发了最后进攻的命令。 “额!” “啊!” 随着李怀飏的一声令下,上前进攻的士兵,竟纷纷持刀砍向了身边的将士。 唰唰—— 几把泛着寒光的利刃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先前唤出来的黑衣人,竟都护卫在了皇帝身边。 李怀飏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抬头看向刚才吹哨发令的人。 完颜阿木,一手高举北狄兵符,一边发出特定暗号。他并身立在宫中护卫身边,用北狄最崇高的礼仪向着中原的皇帝行礼。 “完颜王长子——完颜阿木,参见皇帝陛下。” “完颜阿木!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们北狄怎敢背叛我!”李怀飏气急败坏的喊道,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怎么会…… “齐王殿下,跟着你入京的是我北狄密军,只听王上兵符号令,见符如见人。我北狄对中原大魏诚心敬服,从未有过谋逆之心,又谈何背叛。” 一朝胜者,突为败寇,李怀飏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他细细思索着一切,的确,有些太过顺利。 问题好像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光威将军…… “阿那汗、李怀瑾,”他低声念叨着两个名字,极力从中寻找着自己的疏漏之处。 “六皇兄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李怀飏猛地回头,视线略过锋寒的刀刃,落在了持刀人的脸上。 李怀瑾扯下脸上的黑布,淡漠地看向他。 他没有转头,但是能清楚的感受道殿阶之上传来的诧异目光,只一瞬,那目光里便含上了杀意。 他倏地转头,朝着上位,恭敬地颔首道,“臣弟有罪,有负陛下重托,惟愿替陛下清理门户,以消不敬。” 语罢,他的眼神瞟向李怀飏。 分明,是要替皇帝杀了他这个叛贼的意思。 皇帝敛了目光,正气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叛贼李怀飏自有大理寺监管、处治。” “邝王有勇有谋,身负重伤,仍勇护皇宫,该当嘉奖,何来的罪,又何来的不敬。” 第五十二章 成王败寇 细琐的赞赏让这兄弟阋墙的把戏显得愈发悲凉,李怀瑾手中的剑刃,迟迟未从齐王脖颈间离开分毫。 皇帝自高阶之上缓步而下,声音渐低沉道,“朕听闻邝王在北境,” “身受重伤,夜夜忧思难寐。”他走至下方,余下几阶后,静静地立在了原地,俯向下看去,“你替朕瓦解丹蚩三国的援军,说服完颜阿木与朕通信,击溃来犯外敌,如此功德,若是棋差一招,命丧于沙场,可是叫朕这个当兄长的如何自处。” “你能随大军一同回京,当真是万幸,朕心里这颗石头也能放下了。” 皇帝与他的距离始终不远不近,比着一般地君臣要亲近些,比着寻常的兄弟却又生分许多。 苏穆冉微微含眸,身居高位十余年的皇帝,向来兢兢业业,未有民怨、未有臣愤,若是他今日说是李怀瑾嫉妒横生,弑兄夺位,怕是这天下的百姓也一样会信。 她可没忘记战场上推了李怀瑾最后一把的是谁的人。苏穆冉自是知道今日这大场面怎么会让忠心护主的邝王出事,可还是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剑,继续盯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 李怀瑾收回手中的剑,不卑不亢地道,“陛下目光如炬、深谋远虑,此战谋划,多有赖于陛下之策,臣弟不敢居功。” “怀……” “哈哈哈哈哈哈!”李怀飏自嘲的大笑了起来,打断了皇帝的话。 他一左右晃动,一旁的人便将刀抵的更低,使他动弹不得,他复而低声的笑着,已不做挣扎,“呵呵呵,我辛苦筹谋三年,事事都捏在手心,胸有成竹,如今看来,全然不过是一场闹剧。” 皇帝淡淡地转头看向他,“你的心思,朕从来都知道。” “呵,你自幼聪慧,才思敏捷,太子的少师都夸你前途无量。你能应对万全,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他抬眸,“你哪里来的证据,确定我一定会谋反。北狄来攻是偶然,领兵出征也是你派我去的。唯一的漏洞便是光威将军的死。”说着,他瞥向身后同样被刀架住的阿那汗。 继而抬头,眼神游走在李怀瑾呵皇帝之间,“这场天衣无缝的刺杀,我足足谋划了三月有余,亲近他到畅聊似知己,两双手干干净净,未沾上一丝血腥。皇兄,又是如何发现端倪的?” 些些花瓣飘过,伴着微凉的夜风扬起,落在了刚下过雨的石砖缝里,掉进了淤泥之中,忽而垂焉。 皇帝与李怀瑾对视一眼,轻一扬手,李怀飏身后的阿那汗就被放开,他快步走至皇帝身边,以宫内侍卫之式行礼。 “属下拜见陛下。”语调全然没了抑不住上扬的那种陌生感,他退后一步站在了皇帝身后,左手去够鬓角,将脸上‘阿那汗’的脸一把扯了下来。 那人俨然是皇帝身边的一个无名近卫,哪里是什么卧底在大魏的北狄将军。 李怀瑾看着齐王不禁瞪大的双眼,清冷道,“全国缉拿未果的杀人凶手一朝回到故国,他虽然行为举止极像阿那汗,可六皇兄怕是早就对他的身份起疑了吧,只是他实在与北狄相处的太过顺畅。完颜王麾下的重将,谁也不好下手。” “光威的死因明明是……” “明明是银针入颅,刺杀身亡。”李怀瑾早有所料似的打断他的话,侧过身来正对着他。 苏穆冉转而想到那日城内张贴的官榜,掐好时间借悠悠众口送假“阿那汗”回北境,这心思果然狡猾。 “将军府夜深人静,纵然守卫森严,但只要凭借熟识的身份混进来,一个北狄高手近得了将军的身给予暗算也并无不妥,事情的发展的确合情合理。” “六皇兄算准了我们的想法,让那天王胖子因着家中幼子病重,不得不提前夜里送菜,也让他恰好出现在了王府中存放尸身之处,被侍卫发现。而他的身份只要花上千两就能轻而易举的从牙婆子那里打听到。” “一切的线索都恰好指向了这个潜伏京都五年的北狄人。”李怀瑾静静复述着齐王的计划。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李怀飏低声发问道。 “错就错在他插入银针的时间。光威将军死后不过半刻钟,夫人就发现了他的尸首,那天的将军府实在太过混乱,以至于真正的阿那汗根本没有机会下手,将那根银针当作凶器插进死者的头颅里。” “偏偏凑巧那日死者的头上就莫名奇妙的多了一根五寸长的粗银针,极其隐蔽,前来检查的仵作一致认为是自己一开始的疏忽。” “但只有我知道,那根银针是如何进去的,”他微倾身子,凑近到李怀飏的耳边说道,“因为我夜夜都守在了尸首边。” 李怀飏心跳忽地漏了一拍,对着眼前的人产生了极大的陌生感,夜夜呆在死人的身边,这远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温润如玉、翩翩少年郎一样的李怀瑾。 而眼睛里却渐渐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他眼眸微挑,看向皇帝一方,道,“你果然是只狐狸。” 说罢,忽一阵风起,皇帝身后一匕首狠狠地朝他砍了下来。众人未来得及反应,方才的假“阿那汗”已经一个翻身,制住了那毫无反击之力的太监,汩汩的鲜血自皇帝脚下流出。 “怎么会是德公公?”苏穆冉微微偏过了头,看清了那人的脸。 或许没人知道,自那夜守在尸首身旁目睹了阿那汗的行动后,李怀瑾就只单独见过皇帝一次,而后王府的院中便常常会有白鸽落下。 “老实点!” 德公公偷袭未遂,捉拿叛贼的士兵直接将齐王压在了地上。 皇帝面不改色的转过身去,今天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早就布好的局。他抬步向上走去,“传朕口谕,司礼太监之首德茂侍主有功,然误死于叛军之下,兹念先帝对其厚爱,特令回故土安葬。” 第五十三章 藏身王府 德公公的尸首被人拉到角落处。 李怀飏的头被压的低低的,不容他再有丝毫反抗的空间,他的眼神飘向不远处被拖走的尸体,落尽了嘲讽而又疯狂的笑意。 “呵呵呵,什么清明之世,皇家天子,就是个狗屁笑话,哈哈哈哈哈哈,就是个笑话!哈哈哈哈!”他突然疯狂大笑,口出狂言,引的众人都看了过来,皇帝脚步微顿,转过身来。 “陛下!”李怀瑾挡住身后已经神志不清的齐王,抬手揖礼,大声叫住了皇帝。 “叛贼李怀飏胡言乱语,欺侮圣上,臣弟愿清理逆贼,以儆效尤!”他义正言辞的喝道,余光瞥向了嘴中尚念念有词的齐王。 “邝王,朕方才说过,此事交由大理寺审理,其余众人不得插手。” 皇帝淡淡地扔下一句话,转身欲离开。 “陛下。” “怀瑾,”皇帝向后偏过头来,然并未看向他,“你身上还有伤,先回府好生养着,这几日也无须上朝了。” 李怀瑾眉头微蹙,应声答道,“臣弟遵命。” 李怀飏被人拉着站起来,不过半晌,方才意气风发的将军就沦为了狼狈的阶下囚,见他已然如此,刀也无须用上,那些人压着他的胳膊便要往出走。 而看管的人一放下刀,他就疯癫似地挣开了他们,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一把掐住了李怀瑾的脖子。 “你活不长的,哈哈哈哈,他会把你吃了,那上面堆满了骨头,谁都可以上去,只要你杀了他,哈哈哈哈哈哈。” 李怀瑾一把攥住了齐王掐住他脖子的手,他并不能使上力气掐死他,只是将颈间勒红。 深邃如海的眼眸里,看不见一丝涟漪,只是淡淡的晦暗。 “干什么呢!老实点!”看管的士兵跑过来就把人抓走了,“殿下勿恼,小的这就将人拉走。”他们一边讨好着李怀瑾一边将疯疯癫癫的李怀飏拉走。 “死疯子,邝王殿下也是你能动手动脚的。” “给老子快点走!” 他们推攘着架着李怀飏往前走,没有一点好脸色,忽然一颗石子打中了那人要打李怀飏的手,手疼的整个的麻了起来。 “我们走吧。” “是,殿下”李怀瑾转身带着展枫几人,向着左侧的栏杆阶下走去。 “谁啊!哪个不长眼的打老子。”方才那个被打了手的人,猛地回头冲着身后喊道,却没见着什么人,只有邝王带着身后一队护卫向另一方走着。 他缩了缩手,难道这皇家血脉的人真是惹不得吗,转过头去,没有再出言不逊。 …… “展枫,带他们去前面候着,本王有几句话要同阿木王子说。” 李怀瑾做出‘请’的手势,带他绕到了假石后的僻静处。 “两位殿下安好。”苏穆冉浅言道。 闻言,李怀瑾上扬的嘴角微微僵住,从来只听她唤别人二殿下,五殿下的,只唤自己‘殿下’二字,如今的称呼如此不严谨了吗,竟同唤‘殿下’。 他清咳了两声,“苏小姐打算如何从这众目睽睽下走出去。”语气有些许生硬。 苏穆冉挑眉看他,瞥到了他脖子上的红印,这人是方才受了打击吗。 “都将阿木王子拽来了,殿下难道不是来帮我的?”她轻挑下巴,指向了队伍中的女兵。 ‘阿木王子,殿下’ 李怀瑾的语气转而和缓。 “这队伍中一路都有人监视,苏小姐今夜怕是回不了丞相府了。” “麻烦。” 苏穆冉只吐出两字,算是默许。 “时候不早了,二位若是再不走,可就惹人生疑了。”阿木出声提醒道。 “阿木王子不走吗?”苏穆冉反问道。 “皇帝陛下方才邀我在宫中小住,我只留了几个贴身护卫,其余军队让何峰带着今夜就得出城返回北狄了。” “今夜便出城,会不会太赶了些。” “瑾兄放心,我们草原上的汉子连跑三天三夜的马都受得住。再说了,他们若是同我一道留到你们大婚后再出发,这几万大军驻守在京都,还不惹人猜忌啊。” 听到‘大婚’两字,二人都顿了顿。看来,这燕京城内的下一个大事,就是几家贵胄的婚礼了。 “陛下派去各府的卫兵已经出发了,你们也快走吧。” “阿木,这大魏皇宫不比北狄王宫,人心险恶狡诈,切记要时刻提防。陛下已经对北狄犯了忌讳,留你在京,并不是什么好事。”李怀瑾轻拍着完颜阿木的肩膀,仔细叮嘱道。 “好,你放心。” 苏穆冉瞧着两人的言语便知,完颜阿木,暂且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 完颜阿木目送着李怀瑾率队走远,这些人,皆是邝王府兵,都是从前先太子麾下军队中拨出来的兵。 与李怀瑾并列而行的,是陛下派来随行护卫的宫中禁卫统领——谢翼。 绕过几条灰暗的路,后面的队伍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护卫,挺拔的身影混入其中,并未有一人发现人数的变化。 …… 苏府,清苑, “阿璃,”苏夫人轻声唤道。 “哎,夫人,奴婢在呢。”阿璃从外端进一碗散着清香的药材,与寻常黑苦的药大相径庭,这是苏夫人一贯喝的药材。 小桃将眼前的几本书挪开位置,然后阿璃轻手将药放在案几上,答道,“夫人您怎么了?” “今夜之事,不过早有定局,一切都逃不过上位者的手心。”苏夫人抬眼望向窗外,继续说道,“这城中的戏落幕了,咱们也将灯熄了罢。” “夫人,咱们不等小姐了吗?”小桃轻声问道。 “若不想从别人的嘴里传出来,这右相家的大小姐叛乱之夜不知所踪,还是不等的好啊。” 小桃扶着苏夫人起身,阿璃随在身后将药端进里间,“从军营请回来的三位大人在何处?” “回夫人,他们一早就守在了府外。” “呵呵呵—”苏夫人听着小璃的回答轻声笑了起来。 两个傻丫头啊。 第五十四章 局中局 邝王府邸, 素日里低调的邝王府现如今成了这大街上最显眼的建筑,火烧过的浓烟还稀稀拉拉的散着,木头烧糊的味道传了整整三条街道,正门严严实实的闭着,里头却已是随处的断壁残垣,所幸,大火烧毁的只是前院,后头的屋子还能住人。 谢翼毫不避讳的环首四探,看着地上死了不少人,屋子、花草也都毁坏了不少,他颔首言道,“您挺身而出,引诱叛贼,枪打出头鸟,王府此情,还望殿下宽心。” “属下自当如实回禀陛下,为殿下修缮府邸。” 李怀瑾挥手,示意后面的人散开来巡视王府四周,一道俏丽挺拔的身影避开了众人,独往了那损毁的最严重处,爆炸的中心,去了。 “叛贼烧杀抢掠,这京中几位大户,想必也不只有本王一家如此,总不好赖着王爷的位份,让陛下有所偏颇。谢统领还是将今夜京都城中的一应损失勘测完全,再一同上报,更为妥当。”他言辞条理的应道。 “邝王殿下思虑周全,属下受教,回去必定如实。” “既已将殿下安全护送回府,属下也先行告退,这叛贼余孽还有许多后续需要处置,望殿下谅解” 谢翼拱手行礼,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才微微敛了气势。 “谢统领慢走。” 李怀瑾目送谢翼领一队护卫军出府,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他胸口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殿下!您没事儿吧。” 李怀瑾轻抚着胸口,“无妨,那照红的毒性太烈,身子还没养好罢了。”说着,眉头不禁因疼痛皱了起来。 他向前绕过几根烧毁的柱子,向后院走去,展枫忙上前两步扶住他,那神仙女大夫说了,这照红毒性狠烈,对五脏六腑的损害大,修养时最忌挪动。这一路上行军奔波,还好是撑住了。 李怀瑾的卧房,离着前院并不太远,与那爆破的中心也就搁了两条回廊。 他推开屋门,被展枫扶着坐在了木椅上。 “殿下,这谢翼看着话里有话。他那眼睛提溜提溜地转,好像偏要逮住什么把柄才好。”展枫拿起一旁的茶壶,想倒出点水来,却空空如也。 他忘记他们已经不在王府许久了。 “唉,您今日在陛下面前实在过于冲动了,容易招惹猜忌,您可是好不容易从北境回来的。” “现下,不论我做什么也免不了皇兄的猜忌了。”李怀瑾抬眸看向展枫。 “逼宫叛乱者,按律当施以腰斩。陛下的眼中向来容不得沙子,我若能领命当场斩杀,至少还能保他一命。一旦被压入牢狱,我手中无权无势,靠着长兄留给我的一兵半卒什么也做不了。” 吱呀—— 一人忽地从侧身后的屏风走出。 “殿下为何要救齐王,”苏穆冉脆声道,“在狼城的时候,他可没有想过给你留一份余地。” 虽说那日最重一击是身后的禁军放弃了他,可齐王同样没想过留他一命。 李怀瑾眼神滑向她身后的密室入口,平整的墙壁赫然大开着一扇暗门。 苏穆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了顿,说道,“额,没找到开关,失礼了。” 李怀瑾冲着展枫挥手,示意他去将暗室的门关上。 苏穆冉则冲着展枫颔首示意表示感谢,随即顺路从后面走到了李怀瑾一侧。她轻瞥着一旁的木椅,看向眼前人。 “苏小姐请坐。” “谢殿下赐座。”话音刚落,她就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 李怀瑾掏出自己惯用的暗器,推到她面前,“这铁藜球,最初不过是几颗石子。” 苏穆冉拿起眼前的铁藜球,安静听他说道,“那几颗石子,便是六皇兄塞给我的,我身上的基本功,一半都是他教的。陛下登基几年后,他也渐渐不与我一同练武了。” “他和我不同,我是个只听皇上差遣的闲散王爷,而他被陛下委以重任,护卫疆土、护卫京城。除了谋反之外,他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李怀瑾的双手不自禁的捻搓起来,“一个性本温厚的人,怎会突生变故。” “为旧情本心、为这背后缘由,所以殿下不得不救齐王。”苏穆冉定定的将手中的铁藜球放下。 “哈哈哈哈哈,可算是解决了这些趴墙角的小崽子们,全都给他们烧光,一个也不留。哈哈哈哈。” 远远地便听见有人朝这儿走来,听起来像极了邝王手下的,林丰? 两位军服和一袭素袍推门而入。 “林丰/王平/龚松参见殿下。”三人一齐抬起头来,正欲开口汇报今夜爆破的详情。却一眼看到了苏家那小姐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苏、苏小姐好。”林丰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来。 这苏穆冉怎么会和王爷一同在此处。 “林校尉安好。”她微勾唇角。 闻言,林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那明晃晃的刀子,他可还后怕着呢。 王平见着苏家小姐也在此,心中虽然讶异却也想得通透。这苏小姐孤身进宫,今夜又是那样的场面,事后肯定盘查的紧,到处都是人盯着,随着殿下混出宫确然是最为安全的。 他颔首示意,算是行了礼,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汇报。 “殿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那些人处理干净了。阿那汗业已送出宫与他妻儿相聚,坐的今夜下南洋的船。尸体安排了一个逃亡的流放犯,在大理寺的名录上是列入死籍的。” “做的不错,其它的人都安置的如何?”李怀瑾点头询问道。 “回殿下,林丰率队将各院婢子侍卫分管,该送往医馆的已经送入医馆,并无大碍的也已寻了府中安好居所安排住下了。”王平神色严谨道,在说正事的时候,他全然没了素日那种跳脱劲儿。 “如此便好,明日一早,林丰,你拿着王府令牌,候在宫门处,将阿那汗误死于王府爆炸一事告知陛下。记住,宫门一开,你必须进去。” 第五十五章 熟面生人 “谢翼明日定会率人勘察城内各户的损失,届时必定还要再登门一次,殿下何不直接等他来带走尸体,非赶着送去呢。”展枫出声问道。 “我们若是等到他来再拱手送上,日后的麻烦怕是会更多。”李怀瑾答道,眼神向着外头炸毁了的屋地, “我今日现身军中,已经超出陛下料想,让他心生疑窦。纵然他人看不出,可陛下心里清楚,我对战场一事不可能毫无察觉。所以,就算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也得殷勤地让圣上看见邝王府的忠心。” 苏穆冉只安静地坐在一旁,仿若置身事外一般。偏巧,那些话,一个字也没错过她的心思。 她随意捻搓着头发,空气中弥漫起默然的安静,众人不知为何目光都看向了她。 屋内的焦点一旦被撤去,她便成为了新的焦点。 大家都在好奇,这苏家小姐与殿下的关系已经亲近到勿须避讳了吗,他们这可是在谈论陛下啊。 “殿下,”一侍卫领了一名女子在门外求见,“穆姑娘来了。” 穆姑娘?苏穆冉捻着头发的手微顿,将头发撂下,搭在了桌子上。 目光随着众人一起,看向了屋门处。 一身着劲装的姑娘手持一长剑,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穆影。 “民女见过邝王殿下。”她方才一踏进屋子,就再一堆陌生的氛围中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场。 她自然地低下眼睛,假装不认识一样。 “穆姑娘快请起,你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无须拘礼。”他向着展枫示意,身旁的展枫大步上前将人扶起。 还未碰到,人就自己起身了。 “多谢”,她绕过空伸在半空中的手,低声道。 不知谁笑的噗呲一声,遭了展枫一记白眼。 穆影单刀直入道,“邝王殿下,各位已至京城,京中内乱已了,民女今夜前来是向各位辞行的。 “穆影飘荡江湖,随心而往,还望各位见谅。” “今夜就出发?”王平开口问道。 穆影轻轻点头。 “可是今夜京中盘查的紧,你一个姑娘在外面……”展枫接道。 穆影提了提手中的剑。 展枫差点忘了,她功夫厉害的很。 “身居江湖,本就不应被我等束缚。李怀瑾感念姑娘的救命之恩,来去自由,全凭姑娘心意。” 李怀瑾站起身来,向着穆影行一平辈之礼。 她规矩回礼,并未有多言,扔下一句告辞,便转身出门随着侍卫从小道离开了。 “北境战场上是这位穆姑娘救了殿下?”苏穆冉目光随着离开的身影,侧过头问道。 李怀瑾点了点头,说,“当时从人群中跳出一个偷袭者,功夫很高,一眼便抓准了我们的位置,掷出暗器。是这位穆姑娘跳出来替我们解了围。” “奈何防不胜防,还是中了那人的毒镖,听展枫他们说,当时我药石无医,后来是这位姑娘前来替我诊断,开了药,一路护送我们到京城。” “那这穆姑娘可真是一位江湖侠士。” “苏小姐你可不知道,人家穆影姑娘是同偷袭我们的人有仇怨在身,这才出手帮忙的。不过啊,我们所有人挤破了脑袋都想不出办法的时候,她挺身而出将我们殿下救回来,可真谓是菩萨心肠,仙女下凡啊。”展枫忙不迭地接话,说到穆影救人,眼睛里微微含起了亮光。 苏穆冉眉梢微挑,打量着展枫,可惜了,穆影还是杀人不眨眼的模样看着更为顺眼些。 李怀瑾眼前忽然闪出穆影的提剑出手的样子,与初见苏穆冉的身影模糊地重合起来 “说来也巧,这位穆影姑娘的身手与苏小姐有那么几分相似,一般的干净利落。”李怀瑾不经意间说道,眼角微褶。 “哦?”她唇角微抿,“北狄人骁勇善战,她能在战场上救下殿下一行,我定然是比不上了。”苏穆冉拿起方才侍卫送进来的茶壶,现烧好的热水,将茶叶泡的舒展开来。 斟好一杯茶水,推到李怀瑾的面前,“今夜多谢殿下收留,这天色已晚,劳烦给我安排个厢房休息可好?” 李怀瑾接过茶杯,轻啜小口,“林丰,给苏小姐找间上好的厢房。” “啊,这南面的厢房多……” 王平一把就拽开一肚子大明白的林丰,“这南面的厢房多被咱府里的伤号住着呢,这大火虽然没烧到内院,但还是烧毁了不少屋子,收拾出来的那几间房全腾给他们住了,咱们兄弟几个也就剩下一个大通铺了。” 他冲着林丰做手势,让他别乱说话,苏小姐的住处怎么能安排在南院,殿下可是住在北院的。 “所以,贵府竟没有我的一处容身之地。”苏穆冉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子上,问道。 李怀瑾听着他们的谈话,猜准了王平又要搞些花样,目光却被她不安分的手指吸引。 “那怎么能呢,”王平笑呵呵地应着, “我们殿下这主屋旁啊,还有一间守夜住的屋子,不过从来没住过人,收拾收拾,还是可以将就的。”王平打探的目光看向李怀瑾,并未得到反驳,语气更坚定了些。 林丰听到这儿,才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这王算子净一肚子坏水。 “苏小姐若是不介意的话……” “我本就是叨扰,没那么多要求。”苏穆冉应道。 “属下这就遣人收拾。”王平麻溜地冲着房里的其它几人挥手,一同退了出去。 …… 苏穆冉停下乱动的食指,说,“我有一事,还未来得及同殿下说。” “何事?” “殿下月前出征不久后,我曾带家妹一同去景佛寺为我大魏军队上香祈福,祈求神明保佑邝王殿下平安归来。如今殿下率大军得胜归来,看来是佛祖佑人之恩。” “挑个得空的日子,殿下随我一同去还愿罢。” “嗯?”微扬的鼻声夹杂着不解,难得听苏穆冉同他说些家常事,心里总觉出些不寻常来。 第五十六章 照红 苏穆冉轻推开面前的房门,与身后的王平道了谢,转身便进了屋子。 自己炸自己家的房子,这邝王府还真是不安生啊。 苏穆冉本想着见了面便将景佛寺一事告知,这裕莹儿算是彻底死了心,可蜂园里养着的毒虫却大意不得。但这府中不安生,此刻说出来的话,指不定哪日就成了悬在头顶上的一柄刀。 也罢,不急在这一刻。 苏穆冉从床边站起,她掏出贴身的匕首,压在了棉枕底下,理了理被褥,平躺在一方窄床之上,轻阖上了双眼。 屋内几无摆设,干净的很。 冷白色的月光透过阴云的间隙撒落在屋内,给枯索发黑的屋子里添上了一道白。 一墙之隔的地方, 李怀瑾解开被血浸透了的麻布条,右臂的伤口已经不再泛黑,只是伤口仍结不了痂,鲜红的模样似是将叫人砍了一刀。 “照红的毒是从伤口渗进去的,永远也解不了痂的伤口会如新伤溃烂般一片又一片的遍布全身,毒性会随着血液慢慢流进五脏六腑,最后汇聚心脏,毒发身亡。人死的时候,连面容都是溃烂不堪的。” 他醒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照红”是怎样凶狠,是如何差点要了他的命。 陛下可真是狠心,若是死得面目全非,自然随便拿来个尸体风光下葬,人人都会奉诏恸哭。 李怀瑾轻笑出声,眼底看不出波澜。 果然,不论何时,他的皇兄都不肯放过他啊。 梦里,小小的人儿瘫在连廊上,兄长藏在身后的白刃隐隐滴落了血珠,他颤抖着身子,惊恐布满了双眼,面前的人一步步的逼近…… —— 茶楼里,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如同往常一样。 “哎,听说了吗,昨夜那齐王造反了!” “我说呢,昨夜隐隐听到外头闹哄哄的,没敢多管,原竟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可不是嘛,那些住在城西的达贵们,可是遭了不少殃,连邝王府都给炸了。亏得咱这些平头百姓碍不着人家的事儿,不然啊,嘶——” “那这皇宫……” “都叫叛军悄声地围住了,还是多亏了邝王殿下与圣上里应外合,这才扳回一局。” “这情形,怎么和当初长太子逼宫……” “嘘——”一旁的人,忙制止了那人的话,四下看了看,低声道。 “这事儿你还拿出来嚼舌根,也不怕掉了脑袋。” 那人连忙噤声,笑呵呵地赔罪。 二楼一角处,苏穆冉收回散漫的视线,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方才八卦不已的两个男子,随手拿起桌上的果脯便往嘴里塞。 “中夏里下的青梅脯子也能做的这么甜,怪不得从清日里起来,水云楼里的人就络绎不绝了。” 一旁的小璃,仿佛比往日更沉闷了些,只低头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 “尝一个?”苏穆冉未待她回答,便将果脯一口喂了进去,顺道替她擦了擦嘴,嘴角微微翘起的皮被压了下去。 小璃忽地反应过来,急忙道,“属下疏忽,请少主降罪。” “这人皮面具是仿的是玉箫公主的手法,尚不成熟,怪不得你。” 苏穆冉抬手将她扶起来,言道,“你将自己的百毒丸给了邝王,回头再向婳盿要一颗吧。” 这百毒丸,乃是千煞门高阶杀手最后的保命丸,人手一颗,可解天下所有列入谱系的奇毒,然每人只有一颗,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得使用。这生死关头的最后一颗药,吃完,便要将这条命还于千煞门,便是赌上最后一条命也要去完成任务的意思。 万幸,少主并没有让穆影现在就还命的意思。 “谢少主不罚之恩。”穆影轻声道。 “消息传送延误自然是要罚的。”苏穆冉手指轻点着桌面,弯起眉毛看着她。 “不过婳盿教你的三脚猫功夫倒是赚了个神医的称号,功过相抵,不必领罚了。” 神医? 穆影暗暗松了一口气,果真,少主是定要保住邝王的,幸是将那颗药舍了出去,救了他一命。 “多谢少主……” “行了,”苏穆冉开口堵住了她的话,“这片刻功夫,你快将我供成观音菩萨了。” 穆影哑然,少主自然是当不得观音菩萨供着了,那得当阎罗王敬着。 苏穆冉拂了拂手上的渣子,起身从蒲团上站起来,“走吧,这景我也看够了,估计别人看我也看够了。” 她们从清一色的男子中穿过,一路下楼,身后的闲言碎语长了尾巴似的飘了过来。 “哪家的姑娘,大清日里就出来抛头露面。” “那是右相府的千金,会打人着咧,可说不得。” “旁人家都多少蒙了难,就她家安然无事,出来看笑话的哟。” 穆影气急,少主哪是他们可以辱骂的,伸手便要将银子甩到那些人的脸上。 苏穆冉按住她,轻盈地笑道,“把钱白送给他们,一会儿买东西,拿什么结账。”她拍了拍穆影,示意她冷静下来。 自己转身向前走去,“阿璃,再不走,鼎香坊的千层酥可就买不到了。” 穆影看看那些舌头割了都不可惜的人,又看了眼少主,她瞄到脚下的一根木筷,脚腕使力给踢了出去,转身急跟了两步上去,凑到苏穆冉身边。 身后,几人被摔倒的小二撒了一身滚烫的热水,哇哇大叫。 穆影则随着苏穆冉轻盈盈的跨出了水云楼大门,嘴角泛着得意的笑。 邝王府,内院。 李怀瑾拿起筷子夹起小厮刚从水云楼里带回的饭菜。王府实在空荡,存粮都被烧没了,只能先去外头买些饭菜吃着。 “你方才是说,苏小姐没打招呼,一大早就走了,是去水云楼喝茶看热闹去了。”李怀瑾淡淡的问道。 “是,买菜的小厮说从水云楼看见苏小姐带着丫鬟在喝茶。”展枫答道,他皱了皱眉,方才,自己有说“看热闹”这三字吗? 李怀瑾有一搭没一搭的夹着菜,这低沉的气压,不知是饭菜不合口,还是…… 展枫试探性的说道,“殿下,您尝尝这苏造肉,相传这可是比宫里的御厨做的还要正宗呢。” 闻言,李怀瑾没搭话,但夹了一筷子苏造肉放进了碗里,一边吃一边夹,吃完,也没说什么话。 吃完,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忽地又停住,侧过头对展枫说,“传话给苏小姐,本王近日空闲,去寺庙里上香还愿一事,让她选个时间定下。” “是。” 展枫端起来那盘被吃了一半的苏造肉,挑了挑眉,看着殿下离开的背影,叹道,“看来,不是饭菜不合口,乃是人不解意啊。” 第五十七章 还愿 次日清晨。 苏府,清苑药房。 “小姐,您前几日不是答应了邝王殿下一同去景佛寺上香吗,这怎么,也不见动静?”苏穆冉忙着手头的事,好似没听见她说话。 小桃笑呵呵地又转到另一边来,“要不,您好歹告诉奴婢您哪日去,我好给您备好随行物品。” 苏穆冉无言,继续手里的动作,她将几日里熬制的虫粉用银勺盛出了一小份来,到一精小瓷罐里。满满一砂锅的蛊汤,就熬出了十两虫粉来,她动作十分小心。 “小姐啊,人家邝王殿下可就这几日闲暇,还主动派人到府上来邀您出游,这未来出嫁从夫,前途难定,您可得从现在起就好生打算啊。”小桃转转悠悠的,仍是住不下嘴。 她夹起少量的近生香,凑身过去,屏住了呼吸,仔细看了眼分量,随后将香放进方才盛出的虫粉中来,盖上了盖子,轻轻摇晃着。 “小姐~”小桃在苏穆冉面前站定,眼前的人不闻不言,自己苦口婆心劝的话,全都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偏过头来看着她手中的药瓶,还有那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心下恨铁不成钢的心思愈甚, “您天天捣鼓这些破东西,它们能护佑小姐的姻缘吗!”小桃瘪着嘴,一双怨恨的眼睛放不到自己小姐身上,只盯着那些药罐子,一心想将它们…… “别打它们的主意。”苏穆冉终于应了她一句。 “这些东西要是没了,到时候,它们可就要你来负责咯。”她瞥向周旁精心养着的蛊虫,语气中带着惋惜。 不知是可怜小桃的胆子,还是可怜自己的蛊虫饿肚子。 而小桃确是可怜自己的遭遇,着实不敢再对着那些罐子起心思了。 啪嗒— 苏穆冉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瓷罐稳稳的落在了桌子上。 “帮我把这些虫粉收好了,记得和活物分开,放在避潮的地方。”,她出声道。 小桃泛泛的行了个礼,“小桃遵命。” 苏穆冉勾起一抹淡笑,拿起桌上的小瓷罐,向着屋外走去,忽然顿住,退后了几步。 凑到了小桃耳边,语道,“遣人去请邝王吧,这个时辰出发,估计还能吃上景佛寺的一顿午斋。” “是。” “啊,什么?”小桃一愣,转头两眼放光的看着苏穆冉踏出门去的背影。 深感自己良苦用心的派上了用场,忙着又应了一声。 “小姐放心,这就派人去通知!” 苏穆冉背对着冲她摆了摆手,小桃如此跳脱,这些年若不是父亲留着清苑,她怕是早就被人赶出府了。 她远远地看着正在收拾屋内床铺的小璃,向屋内走去。 “小姐,”小璃行过礼,上步将房门带上。 “穆影已调离京城数都之外,短时间内只会接到外围的任务,不会在京城露面。” 苏穆冉点点头,道“让她在外缓个一两月就罢了吧。邝王府见过她的人也都不是傻子,救命恩人自是不那么容易忘记,回来后小心行事就是。” “是,小姐。” 苏穆冉换上了一件雪青色的窄袖束装,整个人利落清爽了起来。 几座高官的府宅本就毗邻,邝王府到此自然也是费不上几刻钟。待小桃备好上香的一应物品,邝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在府外了。 苏穆冉只带着小璃和小桃两人,便风风火火地往府外去了。 一人抵在园内的桑树边,向外凑着头,“长姐这是去哪儿?” “您没听说吗?早几日里,邝王殿下便邀约她去景佛寺上香祈福,大小姐非推脱到今日才肯应约,偏偏邝王还巴巴的派人来等她。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未来的王妃啊,装什么扭捏姿态!” 苏欣漫身边的小婢女连珠炮似的吐出一连串话,眼中颇带着那日被苏穆冉教训的怨恨。 “小如。”苏欣漫语气极轻的警告她,长姐那天的提点,自己不是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小如乃姨娘贴身的刘嬷嬷的女儿,也算是同自己一般长大的,左右狠不下心来遣她去外房伺候。 “二小姐!” 小如仍是不服,奈何苏欣漫还是一副对话中意置之不理的神态,哼唧了几声就噤了声。 马车上,李怀瑾已然等在了里面,只是未曾下去露个脸。 苏穆冉掀开车帘,扑面便是一股浓浓的药草味。 她皱了皱眉,坐在他侧面,问道,“殿下是在乌草堂抓的药?” “恩?”李怀瑾歪头看她,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药味很重,“苏小姐经常生病?”他反问道 苏穆冉对上他的视线,“那倒不是,我自幼习武身体强健的很。不过常替我母亲拿药罢了,乌草堂开的药总是比寻常的药味更重些,一闻便记住了。” 婳盿那人非得要着所有吃她药的人都记住救人的是哪个大夫,所以总做些药味极重的药材,每次去找她都要多带几个香囊去味,麻烦的很。 小桃与小璃坐定于马车前的窄座,马夫自驾前驾马缓缓前使。 “味道虽重些,然药效却是极好的,几日下来我体内余毒已经清尽,现下只是调理身子罢了。”李怀瑾冲着苏穆冉答道。 语罢,苏穆冉轻掀开一侧的帘子,扫视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说“夫众病积聚,多起于虚。多出来走动走动,对殿下的恢复也大有好处。“ 和风透过帘子隐隐的吹进来,发丝微卷,阳光落在了她的脸颊处轻跳。 李怀瑾浅眸含笑,道,”今日风清日朗,苏小姐挑的日子正是时候。” 马车使离苏府,外头的人按耐不住的议论纷纷。 前头驾马领队的展枫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世俗民风越开放,人怎么反倒越管不住嘴呢。 什么倒贴,明明是苏小姐邀请的我家王爷好不好;琴瑟和鸣个鬼啊,苏小姐这可还没嫁进来呢;郎才女貌,这倒是用的不差,不过,两位主子应是豺狼虎豹凑一窝了。 嘶,勿动妄念、勿动妄念。 展枫连忙摆了摆头。 “咳咳!” 他警告似的出声,周围的声音渐消了下去。 第五十八章 再探蜂园 李怀瑾听着外头的响动,眼眸微动,他自是知道苏穆冉的意思,自己与裕莹儿的传闻满街都是,苏府门前的谩骂声不少有。 此番顺着她,让京城人看看邝王对苏家女有多么上心,替她担点骂名,权当赔罪,也未尝不可。 苏穆冉放下手中车帘,耳边声更淡了下去,她冲着李怀瑾俏然一笑,毫无掩盖心思之意。 李怀瑾挑眉轻笑,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道,“夫人所念,本王自当相助。” “夫人日后若需要,提早知会一声就是,本王必带个六驾的马车来,再选些精美的贵品送入相府,当更得益彰。” 苏穆冉轻勾唇角,不甚理会他那调戏之意。 她出声道,“殿下可知,日前上香祈福之时,我被裕家小姐摆了一道。” 李怀瑾瞳孔微紧,他远在北境,这些隐秘之事,若非有人特意告知,自然是不知情的。 “她哄骗家妹邀我进寺上香,在香中给我下了软筋散,将我几人捆绑在寺中蜂园的木屋内,以我的性命相逼,让我向陛下请旨,主动退婚。” “若是不从,那蜂园后头悬崖料峭,她自可让我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裕小姐为情,可是动了杀人之心。” 苏穆冉将这不明的黑锅甩给他,欲探实他的心思,是否对裕莹儿了无心意。 “世事难料,攀扯裕家一事是本王失策,苏小姐此番蒙难归根究底亦是本王的过错。”李怀瑾正色道。他有意回避裕莹儿,了断那暧昧之意,将这麻烦甩给苏穆冉。 他自知裕莹儿骄纵,左右不过是刁钻为难,于苏穆冉不过是四两拨千斤的事情,却未想过她将怨恨全撒在了苏穆冉身上,竟下药绑架,还动了杀心。 “苏小姐若是要追究此事,尽管追究,本王必当赔罪。”他端正身子,规矩的向她赔礼。 苏穆冉顿了顿,扫了一眼他的动作,浅浅勾起一笑,道“追究,先暂且不提。” 只是暂且不提,但这帐,还是要讨回来,虽然是自己甘愿入的局,但苏穆冉怎么肯吃亏呢。 “今日更重要的事,是去好好探一探那蜂园。” “怎么说?”李怀瑾轻问道。 “当日被关在木屋中时,我发现此地与当日袭击我们的毒虫有些关系……” 皇宫,坤德殿。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在殿内忙碌,原是皇帝昨儿交代了今日来看望皇后。 本来是宫变之后便要去的,不料先去看望了太后,连着又被几位妃子拦下,拖沓了几日,到昨儿个才说好了要来。 陛下对皇后宠爱有加,但却又不常来探,妃嫔偶有争宠算计到皇后头上的,都没落着什么好下场。 人人都奇怪,一个药王谷出身的皇后至今未有所出,为何还能稳坐后位。 瞧着今日陛下仍没有久留的意思,呆了半个时辰,坐了会,便说着朝务繁忙走了。 最爱摆弄药材的皇后,今日竟放着不能暴晒的药太阳下几个时辰,真是奇怪。 “娘娘,娘娘,皇后娘娘?” 清语在一旁唤了好几句,皇后才缓过神来。 “让医女将药材照顾好了,你去收拾收拾,本宫要出宫。” “娘娘……” 皇后将手中的腰牌塞到清语手里, “下去吧。” 清语看着陛下贴身的腰牌,噤了声,退身下去准备。 …… “殿下、苏小姐,景佛寺到了。” 此行走的是官道的大路,非常日里人家走的小路,路上耽搁的时间也就少了许多。 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一路并肩而行,来往有识得邝王的富家子弟,纷纷注意到了他身旁这位清秀的女子。 “我还是认为这景佛寺的毒虫和行宫后山的组织脱不了干系,” “若是两伙人做的又当如何。这两个地方离得虽近,但这寺中的蜂园岂不是太容易暴露,只要去过那木屋,轻易便能发现端倪。” “殿下是在质疑我的能力?”苏穆冉站定,略带质问道。 李怀瑾一边瞥着她的眼神,一边轻推着她往前走,讨好道,“本王何曾有过此意。” “我所勘察到的信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发现的,这端倪,也不是谁都能看得出。不然,这地方早就生了好几起封口的命案了。” 她千煞门的探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比得过的,哼,自以为是的王爷。 “对对对,苏小姐说的啊,都对。” 李怀瑾温润一笑,满脸的善解人意。 偏偏,苏穆冉惯看不得这模样,但知道他这态度是为了蜂园一事赔罪,也就算了。 她快步走到前面去,不再与他搭话。 小璃她们紧着跟上,小桃一边追着自家小姐,一边转头向着邝王赔罪。 小姐怎得总是让人提心吊胆的。 …… 两人从殿内上完香出来,小璃已经寻好了一位小师父,带着他们去蜂园采蜜。 几人行至蜂园内,来采蜜的香客有寥寥几人,他们向着人烟稀少的地方,悄悄靠近了木屋。 “小师父,听闻花香最浓的地方,养出来的蜜最是香甜,我们就在这里的蜂箱采吧。” 小璃询问着带路的小和尚。 身后,展枫悄悄靠近,一个手刀向着那小和尚啪的落下。 手刀还没下去,他的手腕已经被人捏住,扭了过去。 “啊,苏小姐您这是干嘛呀。”展枫顺着手的视线看向苏穆冉,吃痛的问道。 “老实点。”苏穆冉松开了他的手。 她冲着小和尚点了点头,他会意开口道,“几位施主请随我来。” 小璃和小桃拉着展枫跟上小和尚的脚步,苏穆冉看着他们几人走开则拉着李怀瑾就进了木屋。 展枫转头看着自家王爷被拐跑了,不禁大喊,“哎……” “两位主子有正事要办,展侍卫切莫坏事。”展枫狐疑地看了看身后淡然开口的小璃。 小璃转身就走,展枫又不得不跟上去。 不,殿下方才不是这么交代的啊,不是得避人耳目,去探查毒虫吗,这,难道那小和尚同我们是一伙的? 第五十九章 暗室饲毒 “没错。” 李怀瑾停下手中动作,转头过来看,“那小和尚,还真是你的人?” “嗯,给些钱财罢了,不难收买。”苏穆冉寻着地下木板裂缝的地方,轻轻嗅了嗅,花香甚浓。 闻言,李怀瑾微微蹙起眉毛,向着苏穆冉的方向走近。 能入景佛寺出家之人,都是须经得住持预选的,怎么会轻易就被钱财收买。 而能轻易被收买之人,自然也能轻易出卖他们。苏穆冉既不让展枫伤他,又怎么会留此后患。 除非,此人本就无须防范。 李怀瑾仔细端详着她,似要将她看出个洞来,这苏家小姐,果然不简单。 “呐,用这个。”他掏出一个小盅过去,侧身在她一旁蹲下。 苏穆冉看着他顿了顿,伸手打开盖子,里头飞出来一只蜜蜂,嗡嗡的扇动着翅膀,围着地板转悠了几圈后,顺着那条裂缝,进了木屋地下。 苏穆冉缓缓站起身来,勾起唇角道,“下面果然有东西,”她伸手将瓷盅塞到李怀瑾手中,“殿下倒是有所准备。” “顺手掳来的,不经夸。”李怀瑾将东西收入袖口,讨笑道。 两人沿着木屋的四周在找去往地下的机关,这屋子简朴,没有什么摆设,一个毫无隐秘的地方,会将机关藏在哪里呢。 通往地下,地下? 苏穆冉低头看向方才的裂缝处,李怀瑾也一同看了过来,看来,两人是想到一处去了。 李怀瑾伸手敲打着地面,“你听,这两处的声音不一样。” 苏穆冉顺着边沿摸索那块木板,手碰到了一开口处,用力一抬,方块一样的石板门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两人看着新出现的凹凸不平的石板门,相视一眼。苏穆冉伸手摸着是石板门与一旁的裂缝,和他粗糙的表面。 “造这暗室的人精心在木板底下铺上了一层石板,但却没有打磨,应该是造暗室的时间紧迫,他怕被人发现,草草的便将门造了,连这缝隙都没补上。” “这是?”苏穆冉伸手摸到了一个八卦圆盘一样的东西。 “八卦锁。”李怀瑾轻声道。“胭脂扣、月牙锁、缠丝结、八卦锁,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四大奇锁,八卦锁虽是四把锁中难度最低的,却也不是凭空能解开的。” “废话这么多,劈开不就完了。” 苏穆冉掏出随身的匕首来就要砍,李怀瑾一把拦住了她。 “这锁可是玄铁所制,轻易破不了啊。” “我这匕首也是玄铁所制,硬碰硬,破不破的了还另说呢。”说罢,她还要往下砍。 “哎!”李怀瑾再一次制住她。 “就算破的了,这锁你也砍不得。”玄铁难寻,多少江湖之士对其二三两都趋之若鹜,大内高手所得的玄铁制器,也少之又少。李怀瑾今日倒是长见识了,这木屋暗室用玄铁做锁,苏穆冉还随身带着一把玄铁匕首。 李怀瑾深叹一口气,冲着苏穆冉解释道,“这八卦锁背后不知道连了什么机关,现下你把它劈开了,那不知何处来的暗器就把本王与苏小姐一同劈了,到时候怕不用我们暗自探查,幕后黑手自己就跳出来给我们收尸了。” 苏穆冉挑眉,卸下了手上的力道,她确实对此等方面不甚了解,从前用那玄铁匕首破了不少东西,哪曾想会碰上这样难开的锁。 “这造密室的人倒是个厉害的,地下所养毒虫想必对他十分重要,才下这么个功夫吧。不过,这八卦锁既是四大奇锁之一,还砍不得,劈不得的。要么我们回去研究研究,再来……” 吱呀—— 眼前的石板门已然向上弹开。 “书上看过,随便弄了两下。” “走吧。”李怀瑾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便要往下走。 苏穆冉的话噎在嘴边,咽不下,也吐不出来,她一把拉住李怀瑾的手,蹙了蹙眉,伸手掏出一块面布。 “小心有毒。” 李怀瑾看向自己被拉住的手,眉眼微微弯起来,眼神随即落在面布上,一把接了过来。 苏穆冉同样带上了一面布,两人打起火折子,沿着台阶向下走去。 地下的空间,显然是上面木屋的两倍多,到处都堆满了盆的花草,种类繁多,分不清主次,沿着花草往深处走,数十个排列整齐的蜂箱赫然立在眼前。 “蜂?那些毒虫是蜜蜂?” 李怀瑾上前两步,眼前的一栽美人泪盛开如艳,方才寻着花香飞下来的蜜蜂已经被毒死在花蕊间。 他用帕子将那只被毒死的蜜蜂包起来,通身黑紫的样子与养在蜂箱中的毒虫有七分相似。 “没错,他们的确在用蜜蜂培养毒虫。” “怪不得,宁愿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他们也要将这地方建在蜂园之下。” 苏穆冉侧身道,“此地不宜久留,借殿下瓷盅一用。” 她掏出一早备好的虫粉,撒在瓷盅里。虫粉的味道刚一发散,蜂箱里的毒虫就已经按捺不住了,一侧吸食花蜜的毒虫,不受控制的向苏穆冉扑了过来。 “小心!”李怀瑾从一旁护了过来。 待瓷盅里落了几只毒虫,苏穆冉立马合上了盖子。 “这是我用死蛊同一些毒物,混了近生香做出来的虫粉。比近生香更能刺激这些毒虫,还能让它们老实下来,受人控制。”苏穆冉言道。 “将它们带回去,不管这些人是想用毒虫还是蜂蜜害人,总得研究出来这毒的成分,我们才有对策。” “至于,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研究毒虫,一定会需要验证效果,到时候,他自会主动露出马脚。”李怀瑾接着她的话说道。 “这还得请小师父,好生留意。”说道方才那小和尚,李怀瑾特意加重了语气。 苏穆冉仰头对上他的视线,“此等小事,怎敢劳烦邝王殿下。”眼波中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好,那就辛苦苏小姐的钱袋子了。”李怀瑾利落的答道。 “殿下请。” 苏穆冉举着火折子,两人向出口走去。 第六十章 皇后亲临 自暗室中出来,李怀瑾将那八卦锁复位后,二人才从木屋中离开。 小和尚一直带着三人在外四处转悠着,替他们打掩护。 屋门一有动静,小和尚便注意到了两人。 “今日采的蜜,可合几位施主的心意。”他特意提高音量,好让两人注意到他们的位置。 “今日采的这些啊,可是够我们家那猴孩子造的了。” “是啊,是啊,可多亏了这景佛寺开蜂园,我们寻常的百姓也能吃上这金贵的东西了。” 几位妇人说笑间向着两人的方向走过。 不好,无缘无故在这闲人勿近的屋子附近容易惹人猜忌。 李怀瑾翻身将苏穆冉扣在怀里抵在墙壁处,头轻轻俯下凑在她的耳边。 “别动。” 一双臂膊揽玉人,论谁看了不心照不宣呢。 少年意气风发,情难自抑嘛,一旁的妇人自是懂得,在这儿瞅见了他俩,只笑嘻嘻的掩了面离开。 若是日后有人问起来,哪有什么可疑之人,倒是有一处八卦趣谈。 苏穆冉忽然将头转回来,软绵的热气凑到了他耳边,李怀瑾一愣,竟是连耳朵也红了起来。 “人走了。”她淡淡的出声道,抬手将他推开。 “软香温玉在怀,殿下若是留恋,改日带你到鸣玉阁去,定不负君望。” 苏穆冉扔出这么一句话,李怀瑾才从方才缓过神来,跟上她的脚步。 他暗自浅笑着,心想着日后这府墙倒是没必要修的刀枪不入了。 “哪日?”李怀瑾突然应声。 苏穆冉一时被噎住,小声嘟囔了句“流氓。”也不屑理他。 “公子、小姐,蜜采好了。”展枫打开一罐满满的蜂蜜来看。 “不错。”苏穆冉点了点头,此间酿蜜的光泽当属上乘,抛去那毒虫不谈,这蜂园确是一块酿蜜生财的宝地。 李怀瑾掏出钱袋来,付了小师父几枚银锭。 “走吧。” 此时已过午时,天色见晚,几人收拾下山,临走前,苏穆冉特地打包了一盒素斋回去。 “苏小姐好像格外偏爱此处的斋饭。想必味道,应当不俗。” 苏穆冉看了眼他,头也不回地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小璃,双手环抱胸前,说道,“这寺中的厨子是当年芜湖御厨世家的后人,是家道中落才屈就于此。他的手艺,可没有过门而不尝的道理。” 瞧着她这护食的样子,李怀瑾倒真想尝尝这素斋饭是做到怎样的境地,让一位相府千金对它流连忘返的。 “本王不常用寺中的斋饭,见识寡陋了,未曾想小小的寺庙竟还卧虎藏龙。”他挑眉言道, “俗语言,高手在民间。”她顿了顿,许是在为困在笼子中的鸟儿打抱不平。 “江湖之大,何其深远。偏居于一处高阁,又怎么看得到。” 江湖,李怀瑾嘴角笑意更浓,目色仿若抽离此时此地。 …… “若如有幸,愿识得这四海风情,怀瑾,将来你可愿随皇长兄一起去闯一闯这天下。” “愿意,愿意。怀瑾要吃外面的老爷爷做的糖人儿。” “哈哈哈哈哈哈,怀瑾乖,下此让舅舅给你带小糖人儿。” …… “怎么回事?” 李怀瑾一行人被困在了街口,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还堵了几辆马车在那儿。 前去探路的小厮回来汇报,展枫的眉头皱了又皱,他起身下马,凑到马车跟去。 “殿下、苏小姐,前面谢翼在安抚最后一家民户,那民户泼辣,好像闹了点事儿。闹事儿的、看热闹的,都将这路堵死了。” “我们?” “绕过去,走里街。” “可裕家……” 李怀瑾用余光望了眼身侧的苏穆冉,继续说道,“无妨,走吧。” 马车一路行驶到裕府前之时,苏穆冉突然叫停了马车。 李怀瑾不解,她示意他看向府前的车架。 “皇后凤仪?皇后怎么会来这儿”他疑问道。 “皇后娘娘不仅亲临裕府,还是如此大张旗鼓的前来,丝毫不避讳身份。怕是这前还三条街都知道凤驾亲临的事情了。” 什么事情,值得不管宫事的皇后娘娘亲自登门臣子府邸呢。 李怀瑾心中隐隐生惴,能惹得皇后出宫,怕也只有陛下的嘱咐。 “当日宫变,裕家许是出事了。”他浅声道。 苏穆冉闻言,也是能想出个一二来,朝中旁的官员倒还好说,只这左右两相乃百官之首,一为三朝元老,一为陛下亲信,遭叛军围守,少不得要受些为难。 裕家又多是文官,没个武人护着,再多的侍卫怕也挡不住那些精兵良将。 她放下手中掀起的帘子,道,“我们先回去,此处不宜久留。” 马车赶在最后一抹日色落下的时候,缓缓驶离了裕府街前。 那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众人簇着一位锦衣女子从府宅出来,她面容气色姣好,但难掩几分虚浮。 “哎呀今日娘娘到访,敝府可真是蓬荜生辉啊,为了大哥这事儿来此下访,圣上和娘娘真是太过厚道了。” “是呀,是呀,二嫂说的对,您为人真是厚道……”二房和三房的正头夫人在前头陪着皇后说话,尖细的声音嘈杂起来竟比夜间十方街上人们的戏耍还要热闹。 二房、三房左右扶着老相爷从后头赶上来,“皇后娘娘,”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转头便迎上前来相送的裕相,方才那几位夫人的话好似没有听见。 开口道,“劳烦裕相相送,此事风波紧,想必府中事务繁忙,朝事尤托烦您老看顾,快些回去罢。” 两位夫人还要再迎上去说活,被自己的夫君狠狠地拽了回来,他们算是明事理的,毕竟是长兄亡故,挂个笑颜给谁看。 “臣等恭送皇后。” 第六十一章 设下灵堂 “裕侍郎殁了?”苏穆冉一身里衣靠坐在床头,问道。 小璃点了点头,“皇后凤仪一走,裕家就来人出去置办东西了。” “既然人在宫变当日便被叛军所害,何以到今日才闹出动静来?”苏穆冉不解, “小姐啊,这裕家家世庞大、旁支也多,裕相那几位兄弟老太爷虽然没个官职,却也是顶着些虚衔的。裕相爷底下三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出息的,他这一去,裕相爷可是病倒了好几日。”小桃挑言说道。 “这主心骨倒下了,府里可不就乱了吗。他们那些人又内围相争的厉害,个个都能耐,到头来反而没人能担事,这后事自然是处理不好了。” 她一番话下来,倒是把苏穆冉听楞了,这小妮子一说到此种内围闲事脑袋从来都是不含糊,什么弯弯绕绕都能看到点子上。 “如此说来,皇后今日前去多半是受陛下所托,给他们吃个定心丸的。重臣家事,自然事事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苏穆冉此念一出,心下便多了个心眼。 邝王府和裕家都是这样,苏府自然也是逃不了的。纵然父亲与陛下互引为知己、情同手足,也逃不过帝王的多疑心。 她再一次想到了行宫的蛊虫,幕后之人难道真的是陛下吗, 不,现在盖棺定论为之尚早,越是容易发现的东西越是需要当心,这一切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小璃仔细地替她理了理滑落下去的外衣,“听那被买通的婢子说,裕家小姐整日守在她父亲尸首边,连饭也不肯吃,亏得是皇后去了,才给劝回去。” 苏穆冉几不可闻的轻叹了口气,“权利相逐的围城是用人命搭建起来的。低人一等便成为被玩弄的把戏,而只要高人一阶就会马上拿起刽子手的刀,哪管什么根株牵连、累及无辜。” “小姐——”小璃顿顿的开口道, 苏穆冉将身上外衣拿走递给她,眉眼中皆是牵强的无谓,“不早了,去睡吧。” 她千煞门所行之事,是银钱交讫的生意,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些被追赶刺杀的亡命者,都是因自己所行之事才招致此境。一命换一报,这刀下的亡魂从来没有无辜者。 然而,苏穆冉如今所见之景,是将无数无关人命当作把柄,为上位者的谋划垫命,连两国出兵交战都可用作逼宫夺权之策,那些烽火之下身葬沙场的战士,无辜被屠杀家园的几城百姓,根本没有人去理会他们的生死。 纵然位高如李怀瑾,也赤手空拳,差点死在了疆场上 苏穆冉不知,将来自己为了所谋之事,是否也会视人命如草芥,滥杀无辜。 如此,自己与那些灭她舒家满门的人,又有何不同。 月色明晃晃地照进屋子,连屋头的角落也布满了银霜,可那梦中的迷雾,却愈来愈浓,掩去了来路。 次日,皇宫。 这宫里,难得见皇后陪在太后那里热闹的,来往的妃嫔们有几个爱出头的,偏看哪里热闹便要往哪里去。她们皆深得圣宠,平日里那些奴才自是拦不得的,而今日这太后殿前,她们却是怎么也进不去了。 “宜主子、嘉主子,两位贵人还是去往别处凑热闹吧。今日太后娘娘有皇后陪着便是了,不劳两位主子忧心。”那老嬷嬷规规矩矩地向那二人行礼说话,现下还是给她们几分面子的,若是再纠缠,估计直接给甩脸子看了。 “你这狗……”嘉妃指着她的鼻子便要骂,反被身旁的宜嫔一把拉住了。 “姐姐,这可是太后……” 嘉妃立时噤了声,嘴上虽不说了,但翻了两个白眼过去。那嬷嬷倒是气定神闲,喜怒不露于色。 “哼!”她一甩袖子,拎着小帕子气冲冲的扭身便走了。 …… “快快快,将那些糕点都端上来。”太后发令,婢子们忙将御膳房新作好的糕点都端了上来,众人将形色各异、香甜精致的糕点摆满了整个方桌。 桌前的裕莹儿却还是抽泣着,一双眼睛红肿的像兔子一般。 “哎呦喂,哀家的小莹儿啊,再哭可是要把心肝都哭断了。来,吃点东西,这些都是哀家特意吩咐人去做的,是你素日里最喜爱的,来。” 太后拿着乳糕的手堪堪停在半空中,她轻叹气,将糕点放到裕莹儿跟前。 “莹儿,你可知道,此刻你在此伤心欲绝,你的母亲孤身一人在裕府比你难熬数倍。她从南下远嫁到这燕京的权贵世家,本就吃够了苦头,现下又没了丈夫。裕府终究不是她的家,在那里,她能依靠只有你一个人。” “你若倒下了,可叫你已逝的父亲、孤身的母亲如何安心。” 裕莹儿抬头泪眼婆娑的看了太后一眼,伸手拿起眼前的糕,一点一点往嘴里塞了吃着。 “乖,这就对了。” 裕莹儿点点头,眼泪更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她不能垮下去,母亲在家需要她撑着,父亲的冤仇更需要她去报,绝不能让那些看好戏的人小瞧了她。 “莹儿,陛下已经下令,在景佛寺为你父亲设下灵堂,请僧人祷告,遣几位命格好的贵家子女随你守灵三日,往来吊唁者亦需前来三日。 裕侍郎福泽绵厚,必能早日往生极乐。” 皇后将刚刚陛下的旨意告知于她,上次前去裕府亦是去传达陛下的宽慰之情。 “陛下恩重,臣女叩谢隆恩。” 宫中夹道上, “殿下便随老臣回府,拿青庭的那些手书、案底吧。” 裕相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虽然已经醒过来了,可精神却大不如从前,“裕相小心,”李怀瑾伸手将他扶了过来。 “刑部侍郎一职,非我……” “老臣心里明白,殿下不必多言。青庭去了,这位置自然需要人接手。殿下才华卓然,又立下大功。陛下是信任您的能力才将此事交付。您大可一施拳脚,不必在乎前尘往事。”裕相出声言道,他看了看李怀瑾,又笑道。 “殿下一表人才与苏家小姐甚是相配。” 李怀瑾浅笑,道,“多谢裕相海涵。” “哈哈哈,快些走吧,这天啊,就快变了。” 黑云压城,狂风啸起,一场大雨就快来了。 第六十二章 景佛寺守灵 “爹,您就别去了,京中这些商铺都需要你坐镇。咱们和裕家相交甚浅,女儿若非被赐婚皇室,今日随裕家小姐守灵怕是也用不上我这号人物。” 顾老爷将女儿打包好的衣物递过去,又指挥人往马车上送去了好些点心吃食。 “樱之啊,爹不去,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饿了就吃,别管什么三日不得进食的死规矩。我们同他们无亲无故的,吃多吃少的碍不着他上西天。” “爹~那毕竟是裕家。”顾樱之冲着自己爹爹叹气摇头,多少年了,说话怎得还是这样不顾忌。 “哎呀,爹知道了,你快去吧,”顾老爷忙将她推出去,“可别让我未来女婿等着急了。”他笑呵呵地看向门外的俊俏少年郎。 视线会错,顾老爷眼中笑意更浓,极开心地送去几个再见的眼神。 顾老爷这副开心的模样,叫人看了,还以为不是送女儿去山上吊唁,而是送女儿出嫁了呢。 二皇子忙不迭的向顾老爷致礼,两手方叠在一起,顾家大门砰的一声便关上了。 “啊,咳咳。”他若无其事的挠了挠头,冲着顾樱之瞥了几眼。 “那个,皇祖母叫我来接你一同上山。” “有劳殿下奔波。”顾樱之浅笑应道。 他别扭的侧过头去,指了指身后的马车,“上、上车吧。” 景佛寺外, “爹,娘,你们上完香了?”苏相同苏夫人自寺中出来,碰上刚刚抵达的苏穆冉她们。 一同四散出来的还有许多其它的朝廷命官和内府家眷。 “嗯,”苏相点头道,“现下吊唁者大都已经上过香了,你们也该准备了。” “陛下下令连续三天吊唁,家中偏远者大多都在此处住下了,现下这寺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士族权贵。 “冉儿,你领旨替裕侍郎守灵,在此处的三天可要当心些,遇事先三思,不要莽莽撞撞的,惹出什么事情来。”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向苏穆冉与苏欣漫两人, “漫儿虽未领旨,此行陪你长姐好好在此守灵也能多锻炼锻炼,你们俩个要互相监督,互帮互助,知道了吗?”两人这几天的嫌隙他全看在眼里。 苏穆冉低眉应道,“是,欣漫是我幼妹,冉儿自当谨记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眼神无意间瞟过欣漫身旁那眼熟的婢子。 “苏小姐?” 远处,一清丽的声音传来。 “樱之?”苏穆冉转身,便见一蓝衣端淑女子提起裙角快步向她走来。 身后落下的李子言,一边走一边踢着石子,慢慢悠悠地向前踱步。 嘴角几度禁不住的上扬,“切,见个疯婆子,有什么可高兴的。”平时哪里走的这么快,脸上表情一动不动,不说话还以为是个千年乌龟呢。 现在还算有了点人样。 “樱之见过相爷、夫人。”她一一向面前长辈行礼。 “苏二小姐安好。” “顾小姐安好。” 苏穆冉瞥见她身后那抹人影,拉住她的手,凑到耳边,轻笑道,“怎么,二皇子送你来的。” 顾樱之叫她逗得耳朵一下便红了,低头笑着,不肯说话。 苏相看着她们一副和气景象,心下也就放心多了。 “相爷,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府吧,也让她们几个快些入内准备着。” “好,听夫人的。” 两人已没了初时那些生分,现下能相敬如宾已是幸然。他们同小辈告辞,一同乘了下山的马车离去。 李子言一摇一摆的走到几人身边,身后,还慢悠悠的跟了一辆马车。 “二殿下这是,还带了别人过来?” 苏穆冉眼神瞥向那辆马车,挑眉问道。 “嗯?”李子言狐疑的转头。 “这不是我带来的。”他转到马车边,上下打量着。 顾樱之微微拉住苏穆冉的衣袖,小声道“这,好像是我爹给我带的吃食。”。 “哈?”几人瞪圆了眼睛看向她 一车子的东西,他们是住三日,不是住十三日啊。 苏穆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令尊厚爱如山啊。” “哈哈哈哈哈哈……”几人都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二殿下,”一突兀声音自背后打断了他们的谈笑, 裕莹儿微躬行礼,“广元大师让我来唤诸位去往灵堂准备。”她目中全无神色,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那话仿若一块冰石扔到了火堆里,压灭了所有跳动的声息,笑意僵在脸上,目中暗淡无光,寒霜与余温交织出一种难缠的氛围。 言罢,裕莹儿未有停留,转身即往灵堂的方向去了。 李子言皱起眉来,“莹儿怎么,同我如此生分。”他撇了撇嘴,也是,在别人亡父灵前如此打闹,确实不当。 苏穆冉直直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淡淡的说道,“走吧,不要误了诵往生咒的时辰。” ……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 念诵了半日的往生经,苏穆冉的嗓子干咳的厉害。她与顾樱之几个人散开,便只身回到了房内。 好在屋子里一应俱全,茶水早早的也有人备好了,不然,估计这寺中活人的哀怨声要比亡魂更浓了。 不过是一个刑部侍郎要下葬,却圈了大半个京都的权贵皆来为其吊唁超度,在这儿守灵,连饭也吃不了。 权势有时候还真是累赘,这裕侍郎死了还得听着阿谀奉承、屈膝往迎,不得安生啊。 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苏穆冉倒头便睡下来了,她摸着空荡荡的肚子蹙了蹙眉,睡着了应该就没那么饿了。 吱呀—— 高大如兽的影子摇摇晃晃的就踏了进来,月光隐隐的照出沾了血的脚印,滴答滴答的向着床边去了。 “好饿、好饿、” 他盯着苏穆冉纤细的脖子,嘴角流涎带着血滴了下来。 两只大如铁掌的手颤巍巍的凑过去,喉咙里因过度兴奋发出低沉的闷哼声。 第六十三章 怪人 “额呵额呵额。” 待那人双手将掐住沉睡的苏穆冉之时 她突然睁开双眼,未待来人反应,抬手便摁住那人双手,翻身抽出枕下匕首,一个跃起将他反手制住,锋冷的匕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渗出丝丝血珠。 这血怎么是黑的? 苏穆冉上下打量着眼前壮硕如牛的男子,室内昏暗,衣裳破破烂烂的根本看不清楚,但看他光秃秃的头顶,应该是这寺里的僧人。 她淡漠出声问道,“你是谁?”语调毫无起伏。 说来奇怪,那人明明已经被她制服,听到声音反而像受了刺激一般,力气忽然就大的厉害。 “额啊!” 迎面的猛击一下就将苏穆冉震开,意外之手,防不胜防,她根本来不及回身定住,将倒之际,一只宽厚的大手拦住了她的腰,从背后将她扶住。 李怀瑾? 苏穆冉绕过他的身子看见方才一同被震飞的匕首,上面赫然已经沾满了鲜血,那人的脖颈硬生生被自己划出一道口子,若非伤口划的偏,他早就直接断气了,焉需他们来对付他。 哪里来的疯子,这样不怕死。 李怀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是叫那污黑的鲜血惊了一番。 苏穆冉一把推开他,并步上前捡起掉落的匕首,转头定住那贼人的位置,一个利落的箭步飞跃,将匕首对准了贼人的心口,挥手便要刺下去。 她眼神瞟过那人脖间的伤口,匕尖微微上调,狠狠地砍在了他的肩膀上。 因受到苏穆冉的攻击,他脚步不稳的晃了晃身体,匕首在他肩处的血肉上来回摩擦着,模糊了衣服和人肉。 青筋暴起的粗手一把抬起了肩膀的匕首,又以超过常人的力气将紧紧握着匕首的苏穆冉甩到了一边。 李怀瑾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她,奈何冲击太强两人皆被撞到了墙上,满墙的装饰杂物散了一地。 “他中毒了。”来不及多说,苏穆冉低声道,“殿下,引他出去。” 李怀瑾会意,他扶着苏穆冉,确定她站稳之后,低眸扫视,一脚将身旁的竹篓踢到门边。 哐啷—— 贼人确实被声音吸引了,李怀瑾随即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朝着他的后脑掷过去,力道狠准,那人一个踉跄翻出了门外。 两人冲出去与他纠缠。 那人空手无刃却和李怀瑾赤身肉搏,却丝毫不在下风,仿佛视他手中剑如无物。 “不要和他硬拼,拖垮他!”一旁观战的苏穆冉出声提示道, 她声音一出,那人转身就向她的方向攻击,李怀瑾长剑一挑,挡住了他的拳头,又将战局拉回了他二人之间。 他开始不再用硬力气和贼人正面搏斗,而是多用轻功点地,在院子里来回的绕他。 “额啊!”不过片刻,贼人的体力已经不支,此时动静已经越闹越大,周围的人都叫引了过来。 “小皇叔!”跑来围观的人中,二皇子见前方搏斗之人是李怀瑾忍不住地惊呼出声。 不好,贼人受了刺激,不能让他攻击人群。 苏穆冉握紧了手中的玄铁匕首,找准时机,几个大步赶上去,一个轻跃,从高处用剑柄对着那人后颈狠狠的锤了下去。 “额!” 他双腿一软,身子轰然瘫倒在地。 借着周围的火光和月光,苏穆冉才看清那人的模样,衣服的确破烂,但确实为寺中弟子无疑了。 他浑身都沾着污黑的血,犹如炼狱里爬出来的吃人怪物,可是把一旁的世家小姐们吓的不轻。 “你没事吧?”李怀瑾从她身后凑过来,一手扶住她的肩膀,眼神滑向她的双手,两掌掌心因为用力过猛被匕首咯的通红。 “无妨。”苏穆冉摇了摇头,眼睛四处打量着周围,一七八岁的僧童模样的孩子从角落里飞快的跑了出去。 他接过她手中的匕首,不悦的剜了一眼那瘫下的人。 “住持来了,住持来了!” 围观的众人纷纷给住持让出一条路来,“老衲失察,没看住这暴徒,让二位施主受惊了。” “敢问住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贵寺中怎么养了这样一个狂徒?本王的未来王妃若有任何闪失,谁来担这个罪责!” 此言一出,身旁众人表情各异。 哇哦,王妃哎,小桃满脸欣喜的看着二人,我家姑爷对小姐真好。 没眼看啊,二皇子一头扭到一边。 嘶,殿下心思这就暴露了,展枫努力抑制住上扬的嘴角 裕莹儿眼神闪躲,不自然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唯有苏穆冉一脸淡然,顺手接过话来, “殿下不必动怒,小女这点三脚猫功夫,足以自保。至于这贼人,想必此中大有隐情,住持师傅应当有很多话要对我们讲。” “苏施主海涵,实不相瞒,此人乃是老衲的关门弟子——广一,日前下山游历,失踪了数日。后来,广元找到他将他从山下带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神志不清了。” “住持是说,他疯了?”李怀瑾问道。 “他见了人就扑上去撕咬,成天什么话也不说,只喊着饿,往日的师兄弟们一个也不认识,可不就是疯了吗。”广元缓缓从苏穆冉他们迎面走来。 “贫僧见过诸位。” 又是他,苏穆冉双眼微紧,她总觉得这和尚太过高深莫测,说话玄的像是有鬼。 “广一也是个不幸之人,自小无父无母,幸得住持收留才能长大成人。他平日里是师兄弟中最老实懂事的,这趟下山也不知道遇见了什么,好好的一个人竟然得了失心疯。”广元悲叹不已的像众人解释着说道,也不顾脏,蹲下就将他扶起来。 “还望邝王殿下高抬贵手,绕他一命。万望各位施主原谅他的无心之失。” “真是个可怜人啊。” “是啊,是啊。” …… 原本恐惧不已的众人,听了广元的话都对广一起了怜悯之心,他们站得远远儿的指着他瘫在那的身体一顿唏嘘。 此番再追究下去,倒像是苏穆冉他们得理不饶人了。 “多谢各位谅解。来人,将广一带下去好生照料。” “哎—站住!” 第六十四章 兄弟嫌隙 二皇子从人群背后挤出来,伸手指着那几个抬着广一的人,道,“来来来,把他放下。” “本殿下在后面听着,真是觉得这事情越来越不在理了。这贼子遭遇凄惨,我们这么一大堆人,半夜被搅起来就算遭遇好了?广元师父一句话就要把他半夜袭击当朝王爷和相府千金这事一笔勾销,请问,这是哪本佛书上的道理?”他背起双手,在广元面前来回踱步,句句话都在向他逼压。 苏穆冉瞅着,这李子言虽平日里莽撞了点,但到了关键时候,到底是有些皇家子弟的气度和风范。 “且不说现在我小皇叔他们没事,若是他二人有丝毫损伤,也是你一句话就可以不追究的吗?如果刚才苏穆冉没替我们拦住这狂徒,敢问这景佛寺,能对所有受伤的士族权贵负责吗!” 广元叫他这个直肠子一怼,那耍手段讨巧的心思一下便被翻到了台面上,自己一时竟不知道驳些什么。 李子言瞅他这噎住的样子,不屑的笑了笑,他凑到李怀瑾身旁,递了一个颇为得意的眼神。 “小叔莫急,这口恶气我替你出。”他悄悄凑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 “你悠着点。” “小叔尽管放心歇着。哎,苏穆冉,看小爷罩着你们啊。” “二殿下辈分用错了,你该叫臣女:小婶婶。”苏穆冉挑眉,瞥向中间的李怀瑾。 方才那“未来王妃”这几个字,可不是白听的。 李子言看着小叔,嘴角微微抽搐,无奈的瘪了瘪,唉,他这不争气的辈分啊。 “咳咳,广元,你可还要再说些什么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来包庇此贼人!”他提高音量,继续逼问他们。 “二哥!”匆匆赶来的五皇子冲到人群中间。 “你怎么能这样和广元大师说话。”他一出声便是质问李子言对广元的不敬。 广元是寺中佛学造诣最高之人,一直是他心中的大师,连父皇都要礼让几分。不论发生了什么也应当讲究礼法啊。 “子路,那贼子差点伤了皇叔他们,广元他……” “五殿下,”广元出声打断他们的争吵。 “若二殿下一心想治这孩子的罪,就下令吧,毕竟是他扰了各位施主的安宁,还差点伤了邝王殿下和苏小姐。虽然他已经没了神智,所做所行皆不是本意。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该罚就得罚。” 说着,他叠掌行礼,扑通跪了下去。 “但还请二殿下赐个恩典,念在他身世凄苦,一切责罚,都让我这个师兄代为承受。” “大师!”五皇子忙上前扶住他。“您这是做什么,快先起来。” “下令吧,二殿下!”他推开李子路扶他的手,好似一心要李子言下令罚他,以解心头之恨。 “二哥!你还要如此得理不饶人吗!” “我…”李子言塞顿无语,自己到底是做什么了将他逼成这样一副大义献身的样子。 啧啧啧,苏穆冉冲着他们摆了摆头,真是好一出大戏。 李怀瑾将头凑过去,耳语道,“有想法?” 她环抱双手,微勾唇角道,“看戏吧。” “喂!你别说的好像我要了你们的命一样。” “二殿下若想要我二人的命来赔罪,尽管拿去。” “嘶,”李子言双手掐着腰,一副要干架的气势。“你怎么还混淆视听,强词夺理啊!” “你要么一点罪不受就要将人带走,要么就逼本殿下要了你的小命,你以为这样,本殿下就怕了你吗!” 广元低眉顺耳,对他的奚落一箩筐全受着,不做辩驳,就等着他真的下令罚他。 这样撕破脸的蠢事也只有他李子言做得出来,可是一心维护他们的五殿下怎么会让自己的二哥对他们下手呢。 “够了,二哥,二殿下,他们已经认错赔罪了,他一个患了失心疯的人,你还能真的拿他怎么样呢。再说了,小皇叔他们毕竟没有受伤。” “‘再说了’什么叫再说了,”李子言气的直转悠,“莹儿,你说,他们在你父亲灵前逼害生人、大言不惭,是不是应该严惩。” 他愤然指着裕莹儿道,以为她能给出几句公道话。 “此事,我裕家无心插手,更无力插手。如诸位顾念旧情,还是快些了解此事,还先父灵前一个安宁。” 说罢,她向众人施礼离开。 “莹儿——”李子路恨恨的看他一眼,不想再和他纠缠这无谓的事情,哪有人在灵堂附近这样闹的。 追着裕莹儿的身影便跑了出去。 “散了吧,散了吧。” “没啥好看的了。” “走走,回去睡觉去。” 都提到别人亡父事情上了,聚着看热闹的人们也都散了,毕竟他们此行前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其吊唁、守灵。 广元也不知何时起身,冲着他们三人行了礼,便扶着住持也离开了。 “哎——他们什么意思啊,我话还没说完呢,都别走啊。” 李怀瑾拎着他的脖子将他拽回来,“算了,算了。”抬手拍了拍他的头。 苏穆冉轻拍着肩膀,“不值得,不值得。” “他们欺人太甚,不行,我非回去把那人腿打断了不可。”他转身就走,又叫苏穆冉一把给拎了回来。 “放心,他腿已经废了。” “哈?” “我那一刀下去对准了他脊柱上的穴位,四肢的经脉应该都被震断了吧。”她侧头对上李怀瑾的视线。 “十分,有八分应是断了。” 李子言看看他,再看看她,眉毛皱的好像幼童笔下山水画中的峰峦,扭曲的不成样子。 “这合着你俩刚才不帮我,是早就把他们算计好了呀。” 他心底的不快霎时一扫而空。 “挺厉害呀,苏穆冉。” “哇,小叔,老谋深算哦。” 李怀瑾应道,“你婶婶说,那人没有失心疯,而是中毒了。想来今日广元是不想让我们发现什么,才故作纠缠的。” 恩?婶婶。 李子言立时扭过头去看苏穆冉,问道,“什么!那疯子中毒了?” 第六十五章 寺庙探寻 “他口吐黑血,刀砍在身上不疼不痛,力量爆发力大,消耗的也快,还对声音格外敏感。此种种表现都可以蒙混过去,唯独口吐黑血这一点,绝不是发疯之状。” “那他无缘无故干嘛攻击你,你不会得罪了什么人,别人找这短命的替死鬼向你寻仇的吧?” “这种可能性不大,”李怀瑾摇头道,“尽管是夜间偷袭,拼力相搏下来,此人也绝不是她的对手。” “如果是仇家,他们没道理会选一个实力不够的杀手去刺杀,也不会把这种事情闹的人尽皆知。” “难道,”李子言若有所思地微微顿住,两人顺着他的停顿侧头看过去。 “嘿嘿,”受不住这两人的逼问,他连忙开口接道,“你们别急嘛,听我说。我在想啊,既然半夜偷袭不是蓄意为之,那他肯定就是无意的。” “但不是因为失心疯,而是因为中毒。这种毒肯定是刺激了他哪个地方,让他想要攻击人。那广元不也说了吗,他见了人就扑上去撕咬。” 中毒,受刺激,攻击人。 “难道是?”李怀瑾瞬间就想到了后山的蜂园,那里不正是养了许多容易受刺激的毒虫吗。 苏穆冉一时也反应了过来,对上他的视线,应道,“他们养虎为患,也并非没有可能。” “看来明日,我们得去找一找被他们藏起来的广一师父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李子言都给绕晕了,他怔怔地定在原地,无比困惑的挠了挠脑袋。 “喂,你们在讲什么啊,给我解释一下嘛。小叔!” …… 第二日,灵堂前。 身着素衣的众人聚在阶下,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闲聊着。 “真的呀,我给你说,昨天我都快要饿死了,非得下令给什么裕家人守灵陛下,连饭也不能吃。” “哎,你傻呀,膳房里根本没人看守,你晚上去偷吃一点不就行了。” “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我昨天……” “嘘——人来了,人来了。” 隔着几丈距离,李子言便听见,他们三人一过来,这些人就突然噤声了。 切,至于吓成这样吗,自己昨天是凶了点,但平日里还是非常平易近人的。 “咳咳,”他清咳了两声,理了理两鬓的碎发,一偏头瞥见了一侧独自一人低头不语的顾樱之。难道她也被吓着了? “你……” “易慈师父晨安。”众人出声行礼。 一与住持模样相差无几的和尚从他们身后走过来,他是住持的同胞兄弟,乃是陛下亲指的诵读往生经的僧首。 “易慈师父晨安。”苏穆冉与李怀瑾两人随着众人向他致礼。 “咳,”李子言尴尬的转过身,“见过易慈师父。” 身后的顾樱之见他这副模样,不禁低眉浅笑。 “各位施主晨安。”易慈扫过他们三人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诵经时辰快到了,还请各位随贫僧一道入内吧。” …… “咚——咚——咚——”、 敲击木鱼的声音咚咚的落下,夹杂着众人的诵经声,整个灵堂显得愈发安静,连纸钱燃烧的兹拉声仿佛都清晰可闻。 “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细琐的儿谣声断断续续的从外头传来,声音越来越近。 苏穆冉睁开眼睛,用余光扫到门口,一个小僧童抱着一食盒过去了。 是他?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众人,皆在闭目诵经,并无人在意门外的童谣声。 趁着离门近,她悄悄溜了出去,向着刚才小僧童的方向追去。 小僧童一路唱,一路走,仔细的抱着手中的食盒,走的十分稳健。 苏穆冉一路跟着他,进了内院,绕过了他们外来人住的厢房,到了寺中僧人住的院子。在院子最东处,有一座大大的房子,不过看起来已经被废弃很久了。 刚拐了弯的小僧童忽然停住,好像感受到后面有什么,他猛地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方才,苏穆冉一个刹车藏在了拐角的柱子后面。 “姐姐?”一稚嫩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苏穆冉低头看他,这小人儿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为什么跟着我。”那小孩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活脱脱长了一副女相。 苏穆冉瞅了瞅他手中的食盒,眼珠一骨碌,嘴巴就瘪下来了。 她伸手揉着肚子,蹲下来,泪汪汪的说道。“小朋友,姐姐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你的吃食太香了,我没忍住就一路跟上来了。” “这样啊,姐姐,可是守灵的人是不能吃东西的哦。不过,师父教过小石头要乐善好施,你已经这么饿了,吃一点东西也不过分。”说着,他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糕点来。 “呐,只能给你这一块儿哦,这些吃的是要给别人的,你吃太多,他们就要饿肚子了。” “他们?是后面屋子里的人吗。” “恩,姐姐你不要告诉别人哦,不然小石头会被罚去挑水的。” 苏穆冉接过他给的糕点,摸了摸他的小光头,“小石头放心,为了你这块糕点,姐姐一定保密。” 小石头笑呵呵地晃着自己的小脑袋,脸上露出小小的梨涡来,更显娇俏可爱。 苏穆冉叹然,他小小年纪竟出落的如此标志,若是个女儿身长大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少年郎呢。 “姐姐你快吃吧,千万不要被发现了。我得快走啦。” “嗯,快去吧。” 小石头又哼起歌,小心翼翼的抱着他的食盒进了前面的屋子。 “喵~” 苏穆冉手上动作顿住。 “喵~”又一声猫叫传来,苏穆冉回身,一只瘦巴巴的小橘猫从墙头跳到了她脚边。 苏穆冉低眉看了看手中的糕点,还是没有送进嘴里。她将小橘猫抱到了墙根隐蔽处,把糕点也一并放在了那里。 “在这儿吃吧,别叫人发现了。” 说完,她直接翻身从围墙上跃了过去,离开了这处院子。 瘦的干瘪的小橘猫兴奋的嗅了嗅跟前的糕点,却退后两步走开了。 灵堂前,苏穆冉又悄声挪了进去。 第六十六章 露馅 是夜。 苏穆冉换上一身夜行衣离开了外院,循着白天的记忆来到了白日离开的墙根处。 “喂,你确定是这儿吗?” 身后两人陡然冒出来,出声问道。 “没错,昨天是那小僧童急急忙忙从现场跑走一定是去告诉广元来救人的。这屋子年久失修,肯定不是准备给寻常弟子住的地方。” “走吧,我们找的人一定会在这里。”苏穆冉说着便要翻墙而入。 “等等,”李怀瑾突然拽住她翻墙的手,“我们要从这里进去,翻墙嘛?” “嗯。”苏穆冉回身点了点头。 李怀瑾伸手指向院门的方向,微微蹙眉,眼神中透出询问。 苏穆冉冲着他坚决的摆了摆头,将他另一只手从自己手上扒拉下来,“殿下若是想拖延时间被人发现呢,就尽管走正门好了。我们呢,就不在对面等您了。” “小叔文质彬彬的,向来是礼学典范,哪里做过翻墙会佳人此等放荡事,咱们就别逼他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翻墙进了院子,苏穆冉记起来,好想第二次同他的行宫后山见面的时候,他就是从人家正门进去的。 啧,还是个讲究礼数的狐狸。 啪—— 两人回头一看,李怀瑾已经顺畅地跟着他们从墙头翻过来了,倒没有半分犹豫。 他微微一笑看向两人,“便宜行事,走吧。” 此处墙角正对着的,便是苏穆冉白天看到的那一排又长又大的房子。 奇怪,这么大的屋子怎么好好的就废弃了呢。 “啊!”苏穆冉心里想着事情,一个没留意,脚下踩歪了一脚。 “没事吧?”李子言忙搭手扶着她。 “我没事,不小心踩到石头了,咱们快走吧。” 李怀瑾闻声回头看去,目光不知为何聚焦在了李子言的手上,脸色在冷白的月光下默然黑了几分。 “师父,师父——” 广元一把搂住冲过来的小孩子,“慢点儿,仔细别摔着。” 小石头站稳身子,理了理自己的小袍子,乖乖行礼道,“小石头向师父请晚安。” “乖。”广元捏了捏他的小肉脸,问道,“今日可有功课要汇报。” “有,师父。小石头今日读了《华严经》和《弟子规》,依照师父教导,还向几位师兄学习了棍法。” “对了,师父教我乐善好施,今日小石头学以致用了哦。” “哦,是吗?那你做了什么乐善好施之事啊?”他耐心的询问道。 “今天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姐姐饿的一路跟我到了内院,我就送了她一块盒子里的糕点填肚子。” “什么?有人跟着你到了内院!”广元眼神陡然变得狠厉,拳头紧紧地攥着。 …… 李子言捏起面前的锁,歪头问向身后两人,“要不直接撞门吧?” “我来。”苏穆冉掏出腰间匕首上前道。 李怀瑾目光停留在她的手上,昨夜的红印还隐隐在目,他一把夺过了匕首,“给我吧。” 他对准铁锁,腕部发力下砍,一刀就劈开了那锁。 “进去吧。” 他把门打开,将匕首递还给苏穆冉,护住她的后背让她进去。 “哇,这匕首……” 李怀瑾一个上步将他拦在了自己身后,“时间紧迫,少说点废话。” “哦。”李子言怂怂的闭了嘴,小叔晚上脾气真差,哪里惹他了嘛。 他跟在两人后面,小心翼翼的带上屋门。 屋子里亮着点点烛火,借助微软的光亮,他们看见眼前这座长长的大排房,被打通了两侧的墙壁,数间房连在一起,竟架上了栏杆,里面满满当当的住着许多像昨夜里广一一样的人。 不同的是,他们远没有昨夜见到的广一暴躁,十分安静。 “他们竟然在寺庙里建了一处暗牢。”李子言指着眼前的景象,满脸惊讶。 “他们不仅偷建牢狱,而且还私押平民,这可是犯了大魏律法的重罪。”李怀瑾出声道。 “这些等我们出去再讨论,殿下,我们得先找到广一,把他身上的毒弄个明白。” 一簇一簇的火光从外面亮起,隔着窗纸的屋内好像要被烈火包围一样。 “今夜,陛下御赐的镇寺宝珠丢失,贼人潜逃至此,他们现在躲进了这间屋子。所有人,现在给我破门进去搜查,务必找到圣上御赐之物,否则,所有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广元带了寺中一大队弟子包围在屋前,厉声威胁。 “现在怎么办呀。”李子言忙去堵住屋门,焦急的看着他们二人。“你们快想想办法啊,我们就要被发现了。” “他是为了这屋子里的秘密不被发现,故意将宝珠失窃一罪扣在我们头上,他们众口一词,我们一旦被发现,什么解释都做不了,更别提研究毒了。” “子言,穆冉,快找找这里有没有其它出口,我们逃出去。” “哦哦哦,好。” 苏穆冉拦住翻找的二人,语气沉着道,“我们出去。” 李怀瑾疑惑地看着她,此刻出去岂不是功亏一篑。 “放心,我怎么会不给我们留上一条退路。”她淡淡一笑,眼神中毫无畏惧。 …… 半个时辰前,苏穆冉房中。 “阿璃,如果我半个时辰后没有向你发信号弹,你就带着小桃在外院四处喊着火了,把他们引到内院去。” “今天被那孩子发现了踪迹,夜里的行动应该没那么容易了。”苏穆冉将桌上的信号弹塞进衣袖。 “记住,不要让人发现你们。” “是,小姐,你放心去吧,注意安全。” …… 李怀瑾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莫然就踏实了,他听她的话上前去打开门闩。 “小叔—”李子言拽住他的衣袖,语气担忧,自己是无所谓啦,万一他们要研究毒的计划落空了怎么办。 李怀瑾扯开他的手,道,“相信她。” 吱呀—— 门闩掉在了地上,紧闭的屋门从里面被打开,外面熊熊的火光照映在他们三人脸上。 广元的嘴角暗暗上扬,真是三个不知轻重的人。 他向着里面大喊,“大胆毛贼,竟敢偷盗御赐之物,还不快快交出宝珠,束手就擒。” 他们三人齐齐踏出屋门,亮白月光下,火光将他们的容貌照的愈发清晰。 “怎么是你们?” 第六十七章 留有后招 广元一副毫不知情的惊讶做派上前几步,说道,“这,三位施主怎么会从此处出来?”眼底带着隐隐的得逞之意。 苏穆冉淡淡一笑,“怎么,广元大师想找的人难道不是我们?” “呵呵呵,贫僧哪里有什么事情需要这样大动干戈的找三位,只是夜间寺中宝珠失窃,贫僧方才率弟子一路捉拿那小贼至此,怎料偏偏撞见了三位施主,这……” “这如何不叫人起疑心啊,是吧,广元大师。”苏穆冉不冷不热的挑明他想说的话,偏不跟他打那些场面功夫。 “苏施主言重了,贫僧怎敢对三位贵人不敬。不过,这宝珠乃是陛下御赐的镇寺之宝,丢失御赐之物的罪责重大,小寺怕是无福消受,还请三位随我一同回去,搜查一番,摆脱了嫌疑就是。” 广元在阶下恭敬的说道,他偏过头向一旁的弟子挥手,示意他们上前将三人带走。 “施主,得罪了。” 李怀瑾用手中剑身左右两下打掉他们伸过来逮人的手,动作快而无影,力道却颇重,“放肆!纵然是宝珠失窃,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寺人来搜查我们。” 广元呲声一笑,“殿下何必动怒,贫僧自然相信,三位深更半夜到此必定不是为了偷盗一个小小的宝珠。” “天子脚下,凡事自有官家做主,你既执意搜查,那就派人去通禀官府,将在场所有人都收押到堂上问清楚了,可千万别弄错了什么,贼喊捉贼。” “放心,本王自会为你的看守不力求情。顺便,把后面这烂摊子一并拿到众人眼前扒干净了,”李怀瑾指向身后的屋子,看向广元,“徐知府应当很喜欢本王送他的这份礼物。” 燕京知府徐青天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今夜若是他在,可就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呵呵,”广元轻笑,“不过是寺中小事,殿下何必叨扰徐大人,这下山上山也要花上个把时辰,待他来了,这天都要亮了。” “诸位还是随贫僧回去,搜查一番,走个过场就罢了。” “呸!”李子言一口脏话吐过去,“费什么话,这就派人去报官,等到天亮也得给本殿下等着!” 广元气得牙痒,还是面不改色,他瞥向三人身旁的弟子,让他们赶紧动手。 一旁的苏穆冉突然开口笑起来,“广元大师说的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笑,你前脚说此乃大罪,自己担当不起,要搜我们的身;后脚便改口为寺中小事,走个过场就行。” “呵,不知你是害怕官府的人发现你污蔑皇族盗窃,还是更害怕他们发现这景佛寺私自关押中毒的僧人,欺瞒圣上,罪不容诛呢。” “苏施主,这里的十几双眼睛可是都没有看到这里面有你说的什么人啊,您还是快随贫僧离开吧。” 拿着棍棒的弟子上来便要把他们押解起来,李怀瑾的剑刚拔出一寸,对面浩浩荡荡的人群就进来了。 “广元大师既然问心无愧,那就让我们这些人都进去看看吧。”顾樱之首当其冲,站在了众人面前。 她后面跟了寺中近乎所有的外客,这里面有一大半的人都是士族权贵,随便拎出来哪个都是他们平日里开罪不起的。 广元今日已经撞上了三个,这又来了一堆。 他恨恨地咬牙,一道更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广元。”易慈扶着住持向人群中间走来。 “停手吧,这件事情早晚都是瞒不住的。” “师父。”他略带犹疑地看向住持,还是挥了挥手让围攻三人的弟子退下了。 李子言悄悄捣了捣苏穆冉的胳膊,低声道,“喂,你怎么想到这个点子的,把所有人都叫来,我看这回儿他还怎么开脱。” “用极隐秘的事情进攻敌人,当然是要让越多的人知道才更能一击致命。” 说罢,苏穆冉走下台阶向着住持几人走过去。 “你以为这种事情他们还能瞒多久。”李怀瑾冲他撂下一句话,也跟了上去。 李子言微微瞪大双眼,“天时地利人和,这一仗打的漂亮。”他心里陡然对苏穆冉生起了几分佩服。 “住持,昨日隐情,想必还有很多没有同我们讲清楚吧。”苏穆冉问话单刀直入,让众人回忆起了昨夜的那场闹剧。 住持深深的叹了口气,用力的撑着身旁的易慈,不过一日未见,他反而比昨日更沧桑了几分。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结果,都是老讷一己私心所致,与广元没有半点关系,他不过是想讨我这个老人家欢心罢了。” 苏穆冉与李怀瑾对视一眼,显然,他们对这个说辞抱有疑问。 “广一他的确是从山下回来才出事的,只不过他是中了毒,根本没有发疯。” “什么,没疯?” “原来他们骗人啊,那人根本没疯。” ……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炸开了锅,昨天他们还在为苏穆冉几人斤斤计较而厌恶、看不起。 现在事态突然大反转,一时间,住持他们就成了罪人。 “广元是从岐山山下的村子里将他带回来的,听说那村子最近半个月往乱葬岗里拉了不少人,有人传闻说是疫病,过路的都不敢往那里去。” “广一心善,回来途中撞见了村民,就想去给他们帮忙出力,未曾想自己也染上了病,晕在路上,还好是被下山的广元看见了,连忙给背了回来。” …… 多日前,景佛寺内院。 “大夫,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啊,怎么昏睡了三日也不醒?” “唉,老师父,你快将他丢进乱葬岗扔了吧,他这是染了奇毒,救不了的啊。” “不会的,大夫,怎么会救不了呢,您医术高超,怎么会解不了毒呢。” “老夫从医多年,实在没有见过此种毒药啊,实在是救不了。” 闻言,住持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了,他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广元忙将他扶住。“大夫,求求您,就算救不了我师弟,也给他开点药吧,至少让他多撑过一阵。”广元向那大夫哀求道。 大夫无奈,坐下来给他们写了一副药方,“呐,这是老夫这里最好的解毒方子了,你按量给他日夜煎服,估计还能让他多活一断日子。” “谢谢大夫。” …… “所以,您就将他留在了寺庙后院,那昨日为何不告诉我们实情,这里又为何关押了那么多和他一样的人。” “一开始,广一只是昏迷不醒。后来,他就慢慢开始变得狂躁,不仅特别喜欢攻击人,甚至还喜欢嘶咬他们,喝人血,给他送饭菜的师兄弟都被他给咬了,也就都变得和他一样。” “慢慢地,他身上开始流黑色的血,人也越来越暴躁,尤其听不了声音的刺激。” “老讷……”住持说着说着便心力憔悴,突然就梗住了,险些没站稳。 “师父!”广元一把上前扶住他,他看着住持的脸越来越瘦,身子都没几袋大米重了,眼中满满的愧疚和心疼。 “您先歇着,剩下的事情我来告诉他们。” 苏穆冉盯着眼前的广元,仔细窥视着他眼中的情绪,没看出来,他竟然对住持如此上心,比那一旁一母同胎的弟弟还要担忧。 “广元师父,还是送住持回房休息吧,想来此处已经不需要他在场了。”她看着几人出声道。 广元看了看苏穆冉又看了看已经支撑不住的住持,他向着身旁的和尚招手,“你,送……” “我来吧。”易慈打断他的话,说道,“你们继续谈,我送住持回房。”他将住持从广元手中接过来。 “有劳易慈师叔了。” 易慈向着身边的小和尚点了点头,两人一同把住持扶住,向人群外走去。 李怀瑾视线扫过去的时候,那小和尚恰好抬起头来,他心下嘀咕,原来是在蜂园里领着他们的小师父,怪不得看着眼熟。 “师父之所以要瞒着你们,是因为广一是他收的关门弟子,是从小将亲手他带大的,师父最是疼爱他。师父怕一旦让外人知道了,他们就会把广一当作怪物,报官来抓他,这样广一马上就会没命了。” “剩下的事情你们也应该都知道了。这些屋子是为了关住他们特意改建的,”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今夜我也是故意带人来抓你们的。” “糊涂,”李怀瑾厉声言道,“你们这样隐瞒不报,只会让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他遭殃,这样根本救不了广一的命。” 广元默然,李怀瑾说得对,他们这样做根本就是无事于补。 “那昨夜,他是怎么跑出来的?”苏穆冉出声问道,对这些事情,她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 “为了师兄弟的安全,这个地方一直没有人看守,只是定期送饭菜过来。” “可能是他凑巧自己挣脱笼子跑出去的。” “凑巧?怎么就会那么巧地进了我的屋子,想喝我的血呢?” 苏穆冉逼问道。 “我难道是他凑巧看上的猎物吗?” 第六十八章 住持仙逝 “不,这实在是没有什么原因,他突然就跑出来了,他去攻击你,我们也是不知情的啊。”广元连忙摆头否决。 这件事的的确确是预料之外的,他本来就是不想让广一被别人发现的,又怎么会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来。 “苏施主,该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们了,你信不信随意吧。” 苏穆冉没有再一次出声反驳,广一为什么找上她,她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次来景佛寺,她特意带上了上次去蜂园的时候特制的虫粉,想来跟此物多少有些关系。 此番不停的逼问广元,主要是想看他和蜂园的事情有没有关系,虽然看他这副样子好像并不知情,但苏穆冉始终是怀疑他的。 “算了,”李怀瑾冲着广元说道,他低头拉住苏穆冉的手腕,低声问道,“先回去?”,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绵软温和。 苏穆冉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浅显的变化,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 他看向周围众人道,“事情既然已经说清楚了,大家就先回房休息吧,天色已晚,打扰诸位了。” 众人纷纷四散离去,毕竟中毒的事情并未发生在他们身上,对此场闹剧他们并不在意。 李子言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顾樱之,小声嘀咕了一句,“瞎逞什么能。”他回头看过去见她将头低的更低了,心里别扭的哼了一声,使劲儿的向前走,把她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李怀瑾送苏穆冉回了房间,替她倒了杯茶,并没有马上离开。 “现在的情况,你觉得该怎么办?”他出声问道。 “那些中毒的僧人不能放任不管,我明日就去山下找大夫来替他们解毒,再将这件事上报给知府,他们自会来处理岐山下面的村子和景佛寺的烂摊子。” “这样做,恐怕不妥。”他顿了顿说道。 “我们才刚找到一点蜂园的线索,就这么轻易的叫官家来,根本岂不了任何作用,背后的人肯定早在我们打算下山的时候就把证据都销毁了,那我们之前做的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殿下觉得怎么办才妥当,”苏穆冉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明知道他们会死,还眼睁睁的看下去见死不救吗!” “穆冉,”李怀瑾沉声唤她,想让她稳定一些,她刚才的反应着实有些反常。 苏穆冉怔住,脑海中横尸遍野的庭院挥散而去,语气稍稍平稳下来“你说的结果我不是没有想过。我会事先派人把蜂园里的证据拿走。”,“你放心,不会误了正事的。” “穆冉,你可想过,无论这个毒解不解的了,只要你将山上多人中毒的消息传出去,必定会有疫病的谣言传出来,到时候,这件事情就一定会上达天听。” “你觉得陛下是会暗地里解决了这些人以隔绝病源,还是耗时耗力地去救一些垂死的僧人、农夫,任由京中百姓人人自危?” 自古帝王,皆生性凉薄,他们又岂会做一些入不敷出的事情。 苏穆冉沉默,她对当今陛下并没有舍利为生的信心。她不得不认可李怀瑾说的话,贸然行动,更会让他们白白丧命。 她抬眸看向他,眼中已没有了反对。 李怀瑾目色缓和起来,他接着说道,“现在需要派人将寺庙包围起来,谁也不能将这里的消息带出去。我们下山,亲自去查清楚山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与乌草堂的婳大夫可是旧识?”他想了想,又说,“你说过经常替苏夫人去那拿药。” 苏穆冉眼眸微紧,随即放松道,“是有一些交情。” “你若信得过她,便传信给她,让她带几个大夫从这条密道上山来。”李怀瑾从袖口掏出一张几寸大小的地图,地图虽小,但图中景象一应俱全,景佛山与岐山紧邻,一条青河贯穿其中,村落就聚集在河边山角处。 一条快捷的上山密道用显眼的红色标注了出来。 “山上这些人的性命就靠他们了。” 苏穆冉接过他手中的地图,“殿下如何确信我一定联系得到她。” 李怀瑾清朗一笑,“别人或许不行,但你不是别人。” “走了,找广元叫些弟子来帮忙。” 苏穆冉盯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轻轻攥紧了手中的地图。 一声独特的哨响,一只通身雪白的鸽子落在了她窗前,鸽子冠前的红点格外引人注目。 她写好纸条,将地图一并塞进了小竹筒,又一声哨响,鸽子飞向夜色中。 …… “喂,你们怎么拦人呢,本官今日有正事在身必须下山。”一个矮胖的富贵男子被寺中弟子拦在了山门前。 “大人请见谅,刑部查案,是邝王殿下下令将这里上上下下围起来的。”门前弟子应道。 “大胆,刑部此刻只殿下一人在此,怎么查案!你怎么敢假借邝王殿下的名义恶意拘留我们,昨天你们干的那些破烂事儿都忘了吗?” 那人态度恶劣地质问着拦他的弟子,不由分说的就要下山。 “吴大人是觉得,本王一人代表不了刑部吗?”李怀瑾从寺门前冒出来,淡笑着说道。 “啊?没有,没有,下官没有这个意思。”吴大人被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既然是殿下的命令,那下官这就回去,绝不踏出这山门一步。” “呵呵,呵呵。”他一路躬身赔笑,连忙跑回了寺庙,自己小小一介 五品官员,实在得罪不起这尊大神。 李怀瑾向着山下望去,有一队小小的人马赶到了山门前。 “诸位可是乌草堂的大夫?” “嗯,”为首之人点点头,答道,“堂主交代我们上山一切听邝王殿下安排。” “你们堂主何在?”李怀瑾并未在这五人中看到婳盿的身影。 “堂主她半路上突然有事,来不了了。” “无妨,诸位快随我进去吧。”他无暇顾及太多,忙将几人带进去。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小和尚慌里慌张的跑过来,“邝王殿下,住持他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李怀瑾心下一紧,暗道不好,住持恐怕也中了毒。 “快,带我们去!” 后院,住持房间。 “殿下,”苏穆冉唤住来人,“寺中的大夫诊断过了,说是,中毒了。” 李怀瑾的眉头紧紧皱起来,“几位大夫,还请你们再给诊看诊看。” “不用了,”苏穆冉出声阻止了他们的动作,“住持他体虚气弱,已经……” “查出什么原因了吗?” “昨天夜里喝的汤药有问题。”苏穆冉指向床头摆着的一碗汤底,碗旁的银针隐隐泛着黑色。 “还是广一他们中的毒吗?” “回殿下,”一侧的大夫开口道,“住持他口吐黑血,应是此毒无疑。只是住持常年生病,身子太弱扛不住此毒的毒性,所以还没有反应就,就仙逝了。” “殿下,不好了,殿下!”门外又有一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什么事?”李怀瑾语气淡漠,寺中的麻烦事接二连三,他明显知道接下来更不会有好事发生。 来人是一个外客带来的小丫鬟,“我家小姐她也中毒昏过去了,外院里许多小姐、公子,他们都出事了。” “怎么回事?”李怀瑾喃喃道。 “几位大夫,毒性发作的症状想必你们已经从信中知晓了,还请诸位随她去诊治病人,务必要压制住毒性,不然事态会发展的更严重。” 苏穆冉向着身后几人说道。 “殿下,还请随我来。”她拉住站在原地的李怀瑾向外走去。 “我们去哪儿?”李怀瑾一边随着她快步向前走,一边问道。 “昨夜内院看守的严,根本没有人逃出来伤人。他们应该和住持一样都是吃了有毒的事物。”苏穆冉停下来,转头向他解释道。 两人停在了寺庙的膳房门口,“所以,我们来这里看一看根源。” 膳房的门是没有上锁的,此刻刚过了早膳时间,做菜的原料应该都还在。 苏穆冉掏出腰间的银针,递给李怀瑾一根,两人沿着锅灶挨个检查。 “找到了。”李怀瑾拿着探过水缸的银针递给苏穆冉,“是水里有毒。” 针的末尾已经明显变黑,并不断上沿,直至整根针都变得乌黑,比之住持房里那根,这简直是能毒死一群人的毒量了。 “这些水是从哪里来的?” “寺中好像有一口连着地下泉的活井,做饭饮水应该都是从那里来的。” “走,我们去看看。”两人从膳房出来,一路到了后山蜂园处,找到了那口井。 苏穆冉看着深不见底的井,拿起身旁的木桶便要往上提水。 “我来。”李怀瑾接过粗壮如木的绳子,将她护在身后,慢慢地把绳子往下放,提了一小桶水上来。 两人对视一眼,苏穆冉用那根尚未变色的银针插入水中,不出二人所料,银针果然变黑了。 “有人往井里投毒?”李怀瑾疑惑道,“他有什么目的,是想把事情闹大,置所有人于死地吗?” 苏穆冉仔细盯着手中的银针,继而抬眸看向身侧的蜂园,缄声沉思。“不,” 她回头看向李怀瑾,“他们不会这样做。” 第六十九章 山下瓷窑 “他们研究这种毒虫无非是想办事的时候派上用场,可江湖上至今从未传出过与此毒虫有关的事件,这就说明,他们还没有把毒虫研究成功。” 李怀瑾讶然,她如何对江湖之事了解的如此清楚,难道是多年生活在外的原因。 “他们用大量昂贵的毒花毒草来喂养毒虫,耗时耗力,不可能还没有成功的时候主动打草惊蛇,让事情轻易败露。” “所以,水井中的毒,一定不是幕后之人下的。” “难道是其它势力?”他反问道。 苏穆冉摇摇头,“还不能轻易下结论。” 她低头向水井底下看去,虽然深不见底,但水流流动的要比平常水井活跃,“顺藤摸瓜。”她低声呢喃道。 “你不是说,这口水井与地下泉相连吗,可能找到泉眼?”她抬头看过去。 李怀瑾也只是听说,并没有亲眼见过,无法确定此水井究竟是否与地下泉相连。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有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去看看。” 李怀瑾带着苏穆冉来到了一处平坦地阔,潺潺水声响在山涧,光影倾斜,与肃穆的寺中仿佛是两个世界。 苏穆冉忆起昨夜看过的地图,此上唯一的河流便是…… “青河?” 李怀瑾点点头,“‘凡石灰经火焚炼为用’,我想,他们背靠岐山研制火石的最大原因应当是看中了这山上岩洞里的石灰,它是制作黑火的重要原料。” “这和地下泉有什么关系?”苏穆冉不解道。 “《山河地志》有言,石山、岩洞所在处易有伏流,伏流常与地上河相连。此处地处景佛寺上游,那水井或许与青河是连通的。” 苏穆冉拿起乌黑的银针,起身对着李怀瑾道,“京都才子之名,实不为虚。” “殿下猜对了。” 李怀瑾浅浅一笑,接过她手中银针,“今日可费了苏小姐不少银针,可惜了。”他一眼便看出,她所使用的银针与寻常医者所用不同,应当是精心制作,现下为了试毒废了不少根。 苏穆冉环抱起双手,颇具些无奈,目中忽然灵光一闪,抬眸对上眼前那双如墨眼眸。 “殿下若是心疼我的东西,”她一步一步靠近,“不如赔我,如何?” 朱唇轻启,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两人距离不过几寸,他眸中墨色被一淡颜红唇侵染,忽而失了神色。 李怀瑾微微攥紧双手,眼波流转,对上她的清冷眼眸,“怎么赔?”他轻声开口,温热的气息扑面过来,苏穆冉却笑意更浓。 她的双眸上下扫过眼前的俊俏脸庞,清冷的眸子毫无涟漪却更摄人魂魄。 她刚要说话,李怀瑾却忽地退后,将头偏到一旁,目光闪躲。 “改日回京,本王必当遣人打造一套最好的银针送上。” 苏穆冉轻笑,笑意染尽眼底,她瞥向远走的李怀瑾,得逞之意溢于言表。 还是得带他到鸣玉阁练练胆子,怎得如此不禁撩。 “殿下——”苏穆冉小跑几步赶上去, “我们现在去哪儿?” “下山,进村子。” “那山上的事怎么办?” “我刚才已经交代过展枫了,一切便宜行事。” “刚才,是用了你的鸟吗?” “嗯。” “殿下,可否教我也学学鸟语。” “殿下?” “苏小姐若是嫌累,可以少说几句。” …… “咳咳,”苏穆冉捂住嘴鼻,“什么味道,这么呛人。” “是尸体腐烂发出的臭味。”李怀瑾抬眸看向几丈之处的乱葬岗,远远地,几副尸骨还隐隐的看得出人形。 “戴上,”苏穆冉又拿出一块面布递过去,“这些人都是中了毒,在这里生生等死的。小心有尸毒。” 李怀瑾接过她手中面布,仔细系上,“苏小姐总是准备的如此周全。” “谢殿下赞赏,聪明人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李怀瑾轻笑,京中女子,多以谦逊遵礼为尺,他从未见过如此自夸之人,倒是开朗可爱。 “那就劳烦苏小姐这个聪明人好好带着本王榆木之人了。” 轱辘——轱辘—— 几名男子推着一个搭了几具尸体的木板车,摇摇晃晃地向这走来。 “走!”苏穆冉拉着李怀瑾就躲到了一侧土方下,远处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 几个长得高大壮硕的人把车推到乱葬岗边角,不管不顾的直接将尸体从车上倒下来,全身捂得严严实实,满脸的嫌弃和不乐意。 “什么腌臜事都找我们哥几个,掌柜的真是不把我们当人看,臭死了。”其中一彪形大汉一脚将车上最后一具尸体踹开,直接飞到了苏穆冉二人藏身的地方。 那死人的脑袋分毫无差地落在两人中间,她的面部已经溃烂不堪,隐隐散发着尸臭味,散乱的头发上悄无声地爬出几只小虫。 苏穆冉屏住呼息,不让自己喊出声,两人默契地往两侧各退了一步。 “大哥,给咱这差事您就别计较了,好歹死不了,难道你想和他们一道去瓷窑干活吗?”另一个人好心劝道。 “行吧,行吧。好歹死不了。”那人语气才算平和了些。 “走了,回去晚了小心挨罚。”又有一人冒出声来,指挥着那两人快走。 待他们走远好一真,躲在土方下的两个人才算出来,跑到一侧小口喘息着。 苏穆冉看着那几人离开的背影,又瞟了几眼刚送来的尸体,通过衣服依稀可以辨认他们应该是一个地方的人。 “这些人应该就是山下村子里的了。” “走吧,我们跟上去。” 苏穆冉与李怀瑾一路沿着三人离开的放心,尾随了过去。 “奇怪?”李怀瑾看着前面壮硕如牛的几个男子,疑惑道。 “嗯?” “村子里既然流传出疫病,想来毒情应当十分严峻,为何这三人却是如此虎体熊腰。听他们的语气,这瓷窑好像十分可怕。” 令人害怕的瓷窑,苏穆冉依稀记得好像从哪里听说过,却想不真切。 她随口答道,“许是主人嗜利无情,虐待长工也不一定。” “听他们的语气,那些送来的人就像是在瓷窑里丧命的一样。” “这就有意思了,村子里大半的人都中毒丧命了,那掌柜不收拾东西跑路,竟然还开着瓷窑雇人干活。”苏穆冉暗自想着,今日山村之行,想必没有他们料想的如此简单。 第七十章 混入瓷窑 两人一路追着那三个汉子到了一处偏远的村子,它远远看上去与其它普通村子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街上上的人少了一些,毕竟这里的人病的病,死的死。 “此处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李怀瑾蹙起眉头道,“明明是在岐山行宫脚下,平白死了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乡官出来管管,由着他们自生自灭。打眼看上去,像个死人村。” “若是有人管,如今也不用我们出手了吧。”苏穆冉低声道。 “看来,这村子里的瓷窑是个关键,我们得进去一探究竟。” “那咱们怎么进去?万不能打草惊蛇,那等晚上摸黑再进如何?” 苏穆冉冲着他否定的摇了摇头,“唉,夜半行窃,愚俗之行。” 李怀瑾陡然想至三十六计,她竟然是在揶揄自己,此言完整起来可不就是《兵法》中第一计的按语——‘夜半行窃,僻巷杀人,愚俗之行,非谋士之所为也’ 他耐着性子反问道,“哦,那敢问苏小姐有何瞒天过海之计?” 苏穆冉勾唇一笑,狡黠的心思不言而喻。 …… “相公!你醒醒啊,相公。” 苏穆冉费力地背起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的李怀瑾,他面色苍白无血,嘴唇干裂,好像好几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演的有点过了吧。”他双眼闭合趴在她瘦小的肩头,低声问道。 “最近正有一批流民逃难过来,他们可是真的受过苦难的,咱们演成这样算是轻的了。” “趴好,别动。有人从后面过来了。” 苏穆冉托好背上的李怀瑾艰难的叩响眼前的大门。 “有人吗?救命啊。” 她费力地再去扣门,一个踉跄,李怀瑾从她身上滚落下来,自己也狠一下地磕在门前的台阶上。 “有没有人啊?帮帮我们吧”她颤抖地呼喊着,后面站着看戏的几个男人终于动了动腿。 “走,过去看看。” “喂,你是什么人,来我们村子干嘛的。”一赤脚大汉粗声粗气的问道。 苏穆冉抹干脸上的眼泪,抬起头来看向他们,“求几位好心人救救我家相公吧。” 她一抬起头来,那大汉就变了眼色。“哟,还是个标志的小美人。” 说罢,那脏兮兮的粗手就要往她脸上摸, “咳,”一旁身形瘦弱的书生打扮的男子用手中折扇打掉他不安分的手。 “老实点,掌柜的说了,不要在外头惹事。”他略带警告似地瞪了那大汉一眼,一旁的赤脚大汉不服似的哼了一声,却也是老实地收了手。 “若不是看在掌柜的器重你,谁理会你这个小白脸,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你问问他,给他把剑恐怕他都提不起来吧。” “哈哈哈哈哈哈——” 男子不甚理会他们的嘲讽,蹲下身子轻声询问着苏穆冉,“这位娘子,可是你家相公生病了,需要在下帮忙吗?” “小先生,我们是从南面逃荒来的,半月前山上不幸遭遇了滑坡,我们那村子全都毁了,相公是拼死将我从里头救出来的。” “一路上,相公他将水和食物都给我留下,我们一路逃亡至此,他已经几天几夜没吃上饭了。小先生,求求您,给口饭吃,救救他吧。” 男子微微皱起眉毛,似是感到为难。 苏穆冉见他犹豫,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眼中泪滴泫然欲落,“求求您了,小先生。我们可以替你们干活,不会白吃东西的。” 听到干活,那几个彪形大汉起了兴趣,“干活好呀,瓷窑里正缺人呢。” 听到瓷窑,苏穆冉眼神微变,拽着男子袖子的手更紧了,“我们不怕吃苦的,干什么活都可以。” 男子反而更加为难,与那旁开心的几人不同,他似乎极力不愿二人留在这里。 “这位娘子,你们还是快走吧。食物和水,在下可以给你们,瓷窑艰苦,你们就别留下来了。” “哎!白景霄!别仗着掌柜的对你有点器重就蹬鼻子上脸啊。这每日每人的饭食都是有数的,凭什么白给他们啊。” “对呀,就是,你可别滥用职权啊。” “姓白的,你若是心疼这小美人受苦,那就把饭给他们,自己饿肚子啊。” 白景霄一句话说完,他们数十句的不痛不痒的风凉话就劈头盖脸的砸过来。 苏穆冉现下明了,他们口中的白景霄与瓷窑这一派的粗帮大汉并不是一伙人。 “你们干什么呢!”一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身穿华裳,口音听起来是京城人士。 “掌柜的。”听见声音,几人忙卑躬行礼,不敢再争吵。 白景霄也缓缓站起身来,不情不愿地向着来人颔首致礼。 中年男子缓缓走来,瘫坐在地上的苏穆冉透过几人的身影看向来人,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容慢慢在眼前清晰。 王华才?玉瓷轩的掌柜。他又和这件事情有什么牵连。 苏穆冉忙低下头,在顾府时候,他曾见过自己的女装扮相,当时苏穆冉见他不爽,还悄声摆了他一道。 对了,当时……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就让你们出来查查人数,怎么那么费劲儿呢。”王华才略带不悦的冲几人喊道。 “掌柜的,这儿有俩逃难来的,白先生说要给点吃的打发走。” “逃难来的?我看看。” 不好,这王华才最爱巴结权贵,说不定识得李怀瑾的相貌。 苏穆冉一个转身,手刀劈在李怀瑾的喉颈处,他一下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相公,”她用自己的身子死死地挡住李怀瑾的脸,自己也只露出后背来。 “你别死啊,一定要撑住,有人来帮我们了。” 王华才瞅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 “行,都还没病死,给拉到瓷窑干活吧。” “王掌柜,”白景霄叫住欲转身离开的王华才,“他们两人已经饿了好几天了。现在就拉到瓷窑去,恐怕不到半天就饿死了。” “不如将他们放到我屋子里,吃点饭养些力气,明天再去瓷窑干活,如何?” 王华才转过身子,脸上堆起笑来,“白兄所言极是,那便就他们先留在你房中。不过,你可要帮我将本月的利润翻上一番。” 白景霄的脸色慢慢塌下来。 第七十一章 胁迫 合作 “瓷窑的利润已经是平常的三倍了,你还要再翻一番,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白兄,”王华才慢悠悠着说道,“一般人都赚不到的三倍的银子,你都能帮我赚到手。再翻上个一番,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 “是吧。”他细心的替他理了理衣襟,右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白景霄却感觉如同千斤重的石头重重的压在了自己的肩头,本就负重而行的人,现下更加寸步难行。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为兄自然不会强迫你。直接将这两人赶出村子,说不定他们今日就死了,白兄也可落得个清净。”他毫不在意的瞥向地上的两人,仿佛在说扔掉一团垃圾一样简单。 “好,我答应你。”白景霄压抑着心中的愤恨,沉声应道。 王华才冲着他满意的笑了笑,“你们两个,”他指着方才一直冲撞白景霄的两人道,“帮白先生把人扶到屋里去,给人送点饭,别饿死了。” “是,掌柜的。” 王华才转身离去,未再与他们做纠缠。 瓷窑坊,内院。 几人扶着李怀瑾进了院子最深处的一处屋子,相邻的还有几间相似的屋子,大概是工人们集体居住的地方。 “你们就送到这儿吧,我扶他进去。” 两个汉子面面相觑,赖着掌柜的平日里的交代,不能靠近他的房间,将手上的人交给他。 “扶的动吗?” 白景霄仍是不理会,只是接过李怀瑾的胳膊将他扶住,“来,小心。” 苏穆冉见状也赶忙上前帮他。 “切,”身后那两人不屑地哼出声,对他这副样子见怪不怪。 “走走走,咱哥俩喝酒去儿,别理这假清高的小子。”两人一摇一摆的走了。 两人扶着李怀瑾进了屋子,苏穆冉一进去,眼睛就四处扫视着,确定无人后,她将身后的门牢牢关紧。 “别动。”方才还病弱不堪的李怀瑾,此刻一个翻身用手中匕首将扶着他的白景霄抵在墙边。 白景霄用力地想要看清身后的情况,却只用余光瞟到了泛着冷光的匕首,与自己不过一寸之距。“你,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苏穆冉拿起书桌上的账本,里面赫然记录了他帮王华才赚得的所有不法之财,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我们,是帮你脱离苦海的人。” “两位侠士,有话还请直说,不要同白某绕弯子。” “告诉我们,村子里中毒的人都在哪里,他们和瓷窑有什么关系,”李怀瑾上下扫视着穿着不算朴素的白景霄,继续说道,“你和白华才又是什么关系?” “白先生——” 李怀瑾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一个侍女的声音,手中匕首再次向白景霄逼近,“老实点,小心刀剑无眼。” “进来吧。” 门外女子小心翼翼的将门推开,端着饭菜进来。“先生,这是掌柜的交代下来的饭菜,让奴婢将它送来。” 房内,李怀瑾虚弱无力的靠在榻座上,白景霄则站在他身侧,匕首藏在衣袖中抵住了他的腰。 而苏穆冉犹是泰然自若的翻读着书桌上的读目杂记,全然未曾在意屋里多了个人。 “放这儿吧。”白景霄伸手指了指一侧的矮桌。 “是。”那女子放下饭菜,没有胡乱四看就退出去了。 确定外面人走远了之后,李怀瑾才又将匕首露了出来,“白先生,现在可有兴趣回答我的问题。” “方才这位娘子说,两位是来救白某出苦海的人。既然是这样,那告诉你们答案,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李怀瑾眼神微变,他倒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没被这刀吓破胆子,手中利刃微转,靠上他的血脉,轻声道,“保命。” “待官差搜查瓷窑之时,能保你的小命,且不受牢狱之灾。” “好。”白景霄猛地站起来,匕首差点划伤他的脖子,“我果然没猜错,两位是官家的人。” 他规规矩矩的向两人行了一个大礼,“求二位带人查封瓷窑,救这些村民脱离苦海!” “你为何会猜想我们是官家的人。” “两位身姿气度不凡,进屋之后不曾勒索钱财,所寻所问,皆是与这村子有关。所以白某断定,你们不是打家劫舍的贼人也不是王华才的仇家,而是两位官差。”他斩钉截铁地说道,眼睛微微散出光芒。 此时苏穆冉也翻箱倒柜翻的尽兴了,从后头书架过来参与到两人的谈话中。 她对上李怀瑾的眸子,将翻出来的另一份备用账本递到他手上,瞥向仍然架在白景霄脖子上的匕首,眼神示意,暂时可以相信白景霄的话,不用如此威逼。 李怀瑾这才放下手中匕首,接过账本,翻阅起来。 “白先生是良善之人,我们会帮你,自然也会帮助其它的村民。”她淡淡地说道。 不过一句相助的话,白景霄的眼中已微微露出雀跃之色。 “不过,先生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们,我们才能设法施救。”她轻抬左手,示意他坐下,从长商议。 “二位,实不相瞒,对村民中毒一事,我也是知之甚少。只知道最近半个月来,时不时的就会有村民突然中毒,一开始是昏迷,后来就开始发疯,还” “吸人血。”苏穆冉补充道。 他点点头,“没错,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出事,王华才就会派人将他们关起来,可是还是会有人断断续续的中毒,那些彻底救不活的还有死了的,他就会派人一车一车的将他们拉去乱葬岗。” “村子里整日人心惶惶,甚至传出了疫病的谣言,大家都想逃走。可是王华才日日派人出去巡逻,查点人数。将壮丁全都拉来当苦力,根本不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瓷窑里,中毒死去的人多不多?”李怀瑾出声问道。 他摇了摇头,“有过一部分人,但比外面村子里的要少多了。” 苏穆冉的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你们平常用水都是从哪里来?”她轻声问道,刚才似乎在院中看见了一口水井。 “此地干涸,物料奇缺。村民门多去百里外的青河挑水,一存就是七八日。瓷窑里有专门打的水井,所以不必外出挑水。” 果然,并不是同一水源,怪不得这里的人好像没事人一般。 第七十二章 猪队友 “这所瓷窑,恐怕没有记录在册吧。”李怀瑾继而问道, “京中所有商户都须得上报官府,定期缴纳赋税,接受官差巡视查检。如今王华才胆敢将此村视为己物,为所欲为。想必是心中有底才敢如此行事。” “两位大人,实不相瞒,这里确实是个黑瓷窑,因为不用上缴赋税,所以它比寻常瓷窑的利润要高出许多来。”说着,白景霄指了指他手中的那本账册。 “瓷窑所有的不法收入都记录在这账簿上了,所逃税赋、伪造册印瓷器的数量、压榨工人的名字和数量等等,都在这上面。此账簿一式两份,还请两位大人能够拿着它去官府报案,将王华才绳之于法。” “我看你在此地的吃穿用度也不差,都没人敢靠近你的房间。想来这王华才对你算是上等。” “白先生缘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呢?” 李怀瑾继续问道,那王华才称呼他为白兄,虽处处压迫,但也让他做了半个主子。 他就真的甘心,放弃这样的财富吗。 “大人,”白景霄有些激动的站起来,“他虽是待我不薄,可白某不是个眼瞎的,哪里就看不到他对村民、对我的恶行呢。” “我是个落魄书生,他见我颇懂经商之道,便将我绑来替他生财,我心中对他有恨,此为其一;他虐待工人,强占壮丁,不顾人性命,拆散家庭,此为其二;他罔顾律法,祸乱市场,牟取暴利,此为其三。”他将自己亲眼所见的罪行悉数列举,声音陡然升高,不再继续藏着掖着。 “不是白某要置他于死地,而是他自己所犯下的桩桩件件的罪行,不容许他再腆着良心苟活于世!” “好,”苏穆冉一同站起,“白先生既然有此决心,我们二人自不吝啬相助一臂之力。” 她瞥向李怀瑾手中的账本,“把这本账簿交给我们,而你,只记录了桌子上那一本账册。” “这本唯一的账册自会被前来搜查的官兵发现,然后助先生将恶人绳之于法。” 白景霄不解,“这是?” “先生可别忘了,这瓷窑事事都经过了你的手。”苏穆冉冷冷的目光直直穿过了他的眼睛,白景霄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若是亲手将账本给官府奉上,恐怕你的小命就保不住了,徐知府可不会对一个有苦衷的帮凶宽宏大量。只留一本在这里,让他们主动发现,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至于这本便先交由我们保管,日后自有交还先生的一天。” 白景霄心下明了,他们许是拿着这份副本给他们自己留条后路,左右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白某明白了,还……” 喀次—— 门外传出动静,一道身影在门前晃动,李怀瑾转手丢出一铁藜球,强劲的力道刺破了窗户,却未听到打中人的声响。 苏穆冉一把将白景霄拽到身后,李怀瑾几步上前与她并肩站到一起,两人暗自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少主——”推门而入的紫衣女子进去便大喊,“少煮点香片喝吧,隔老远我就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苏小姐。” “呵呵呵,都在呢。”婳盿看看房间里其它的两人,邝王怎么也在,怎么还有一个俊俏的小白脸,刚才换口换的应该还及时吧。 她瞟向眸子缓缓堆起笑意的苏穆冉,感觉气温瞬间递了下去,后脑勺不禁发麻了起来,看来,换的是有点别扭哈。 她极殷勤地替他们关上门,笑呵呵的转过身来。 “婳大夫还真是,性格爽朗啊。” “哈哈哈哈,是吧,还是邝王殿下懂我。”此言一出,李怀瑾努力缓和的气氛,瞬间又拉到了冰点。 李怀瑾一脸黑线,皮笑肉不笑的勾起唇角,“哈哈,哈哈。”转头对上苏穆冉,只见她面色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婳盿扭头一巴掌拍上了自己的嘴,废才,不去撞那个枪口,怎么又惹上了这尊大神。 “邝王殿下?”白景霄不可思议的堪堪转过头去。 “哈哈,先生见笑了。” “那这位岂不就是未来王妃,”白景霄瞪圆了双眼,扑通一声跪下。“草民不识邝王殿下与苏小姐尊容,不敬之处,万望恕罪!” “白先生请起,不必行如此大礼。” “草民不敢。” 李怀瑾伸手去扶他,他刚一起身又一激灵跪下了。 “来,起来。” “不用,不用。” “来。” 苏穆冉双手环抱,微扬下巴,轻叹了口气,她瞥向婳盿,让她过来。 “呵呵呵,苏小姐,好久不见。” “婳堂主此刻不应在景佛寺中为众人诊病吗,怎么出现在这儿了。”她出声问道。 婳盿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上来就骂她。“你给我的信里提到了此地,山上的毒人不是从这里传过去的吗,而且” “你用了红头血鸽,”她忽而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事态紧急,我就赶到了这里。在源头更容易研制出解药嘛。” “什么?这位姑娘能研制出解药?”一侧才刚与李怀瑾客套完,‘艰难’站起来的白景霄讶然问道。 此女子,形貌艳丽出众,没想到医术竟然如此高超。 “哦?”婳盿探过头来,“小书生,不要以貌取人哦,虽然我长得像妖女,但姐姐我可是当代华佗~” “嘶——苏小姐,”苏穆冉摆过她的头,一抬脚踢中她的小腿,引的她直呼痛。 “白景霄,中毒的人在哪里?”她侧头问道。 “啊,都被王华才关在了地牢。” “你带婳盿去抓一个人回来,研究解药。”苏穆冉看了眼他桌子上那些资料,“你这儿应该没有人敢进来吧。” “苏小姐放心,白某替他们赚了那么多银子,自是无人敢进来,否则我早就成了他人的刀下魂了。” 苏穆冉点了点头,“殿下?”她侧向一旁的李怀瑾。 “嗯?” “天色已黑,正好随臣女出去探一探村子里的情况,如何?” 李怀瑾轻声一笑,难得见她如此客气。 他微微点了点头,“好。” 第七十三章 袒露身份 景佛寺内,膳房内 “展护卫,您这不让我做饭,这寺里的人吃什么啊。” “我没有不让你做饭给寺中的人吃,只是不让你用水。”展枫环视一周,“你这膳房里不都是材料吗?随便做一些得了。” 厨子急得直挠腮,“这,不让用水,馒头、粥,可不就是什么都做不了吗。” “殿下交代了,这水里有毒,万万用不得。”展枫仍旧阻拦道。 “展护卫,”听闻声响,顾樱之从膳房外进来,“家父此前因担忧我守灵,送上山一车的点心吃食,可以分给大家当作干粮。” “这样万师傅只需要做一些平常的菜式供我们免于饥饿即可,这几日大家都忍一忍,不饮水。想必应当可以撑到邝王殿下与苏小姐回来。” “两位觉得这样做可否妥当?”她轻声问道,灼烁的目光让两人不自禁的愿意信任、依靠她。 “多谢顾小姐援手,那我们就照顾小姐说的办。” 顾樱之点了点头,而后对一旁婢子道,“七七,带展护卫去拿吃的分给大家。” “是,小姐。” “有劳姑娘了。”展枫随着七七离开,膳房里的万师傅也开始琢磨今天的晚膳。 顾樱之缓缓松了口气,转身跨步出门。 “喂,不是不让你瞎出头吗,”李子言从一侧的小径上突然冒出来,惊了顾樱之一跳。 “姑娘家家的,叫人害了怎么办。”他上下比量着她,见她气色不错,想来昨日应是没有被吓到。 顾樱之叫他那么一看,耳根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原来,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笨手笨脚的,比不上穆冉伶俐。 她心里高兴,嫣然一笑,俯身施了礼,“樱之见过二殿下。” 李子言随意挥了挥手让她起来。 “国难当头,匹夫亦有责。而众人蒙难,樱之一个弱女子自然也能出手相助。”顾樱之一字一言道,认真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若受人蒙害也不足为惧,我自有担当。” “文绉绉的,”他蹙起眉头来向她走近几步,“不过,挺有道理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裕小姐?”顾樱之忽而出声。 李子言扭过头去,前面石板路上一素衣女子垂首走过,另一素衣男子继而跟了上去,“子路?”他喃喃道。 “唉,真是一对苦命鸳鸯。裕侍郎一去,莹儿须守孝三年不得嫁人。这婚期不知何日才到啊。” “二殿下宽心,五皇子是重情之人,想来等上三年也是无悔的。” 李子言看着两人走远,眼里淡淡蓄起了唏嘘和同情,裕侍郎怎得就惨遭迫害了呢。 “不过,这么晚了,他俩是要去哪里啊?” …… 空无一人的街道到了夜间更显孤寂,路上亮起寥寥几灯,只有瓷窑的灯火彻夜通明,里头的工人要连续换班干活,每个人的休息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 借着空荡无人,苏穆冉与李怀瑾索性直接光明正大的在街上遛起弯来。 “咳咳,苏少主,初次相识,不知师承何处、家住何方啊?”李怀瑾故意挑逗起她,微微向旁边侧头偏过去,恰好可以看见她微抿的嘴唇。 哟,生气了。 她不开口,李怀瑾眼底笑意却愈发浓烈。 “我说呢,穆冉一个隐居十年的女子,怎么对江湖之事了如指掌。不仅在景佛寺里有内应,连皇宫都是说去就去。武功了得,各种消息总能快速的到手。” “原来我们的穆冉小姐是一位少主啊。”李怀瑾转身倒掉着走,脸对向横眉冷眼的苏穆冉,挑逗的笑着。 “不知小姐是哪位江湖组织的神秘首领呢?” 他忽然定住,挡在她的面前,眼前的月光被李怀瑾遮去大半,苏穆冉不悦的对上他的视线。李怀瑾清浅一笑,双眸中盛着淡淡的欢喜,如墨夜色仿佛被揉进点点星光。 他缓缓垂下头,一束冷白月光跌落进她的眼底,好似照映了心底, “嗯?”一声轻软呢喃,撞开了那钢筋铁板一样的心。 “殿下不能装傻吗?”苏穆冉终于开口应道。 李怀瑾轻轻摇了摇头,“嗯~暴露的太明显,装不了。” 说到底,还不是怪婳盿说露了嘴。白景霄可以糊弄过去,毕竟一个王爷压过去,他已经想不了别的了。可一个早就发现重重疑点的李怀瑾怎么会轻易上当呢。 苏穆冉轻叹了口气,妥协在了婳盿的坏事能力上。 她绕过挡在眼前的李怀瑾,两人并肩而行。 “既然殿下如此聪明,不妨猜一猜。”她松口说道,并没有直接要告诉他的意思。 “称霸水运漕帮的青石盟?武学圣地天下第一庄?额,还是善用毒药蛊虫的石门?”李怀瑾一一列举道,但苏穆冉都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江湖上只有这三大门派?”她出声反问道。 “十年来能被人们叫得出名字的,好像只有这三个,不过,十年前倒是有一赤夜门,专门培养杀手和谍者,与这三大组织齐名。”李怀瑾回想道,他对江湖轶闻也算是了解一二。 一侧的苏穆冉眼神微动,她抿了抿嘴,开口道,“能培养杀手和谍者的又岂止是一家破落了十年的赤夜门。” 李怀瑾忽而想到了什么,近年风头正盛,来历颇为神秘,行事狠辣的…… “千煞门?” “哦,答对了。”苏穆冉倏的停住,挑眉笑道,复而继续走着。 留下李怀瑾一个人在原地愣住,他哪个都想到了,可万万没想到是杀人不眨眼的千煞门。 果然,脾气不好惹也是有出处的,以后行事可千万得谨慎了,未来王妃惹不起啊。 …… “走了这么半天,我们都快将村子绕上一圈了,也没有发现其它可疑之处。”李怀瑾吹了吹两个石凳上的灰尘和落叶,清出来一个干净的让苏穆冉坐下。 “嗯,意料之中。”苏穆冉点点头,双眼四处环视着眼前的这间草屋。 “嗯?”李怀瑾不解的看向她,“那你为何一路上让我找个偏僻、不起眼的房子。” “自然是为了审案。” “没有证据,也没有犯人和刑器,审什么?” 苏穆冉狡黠一笑,“明日将王华才抓过来,自然就什么都有了。” “用千煞门的手段,还怕他吐不出半个字吗?” “王华才所犯罪行不是已经被白景霄记录在册了吗?为何还要再审?”李怀瑾继而问道。 苏穆冉正身,对上他的视线,“自然不是为了这些,咱们追查的是毒虫,那些东西自有徐青天追的紧呢。” “毒虫?青河之毒,不是因为毒虫尸体被扔在了河水中处理,才会污染河水,致使有毒,才导致山下的村民中毒吗?难道此事还另有蹊跷。” 苏穆冉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我们查到的事情的确是这样,但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殿下,你觉得王华才为什么会把中毒的人关起来?为了不让其它人被咬伤吗?这村子里最容易要别人命的可就是他自己。一个利欲熏心的人,怎么突然这么热心肠。” 李怀瑾后知后觉,此刻才发现出不当之处,“依王华才嗜财如命的性子,他应该直接将中毒干不了活的人打发走。反而将他们留了下来……” “这说明留住那些人对他一定是有利可图。”苏穆冉接上他的话。 “走吧,有些事我们还得再去问问白景霄。” …… 瓷窑,白景霄房内。 “小心点,小心点,来来来,把手给我。”白景霄费劲的推开门,小声说道。 婳盿撑住身子,将那人的手递给他,两人一顿操作才将人从床上放定。 吱呀—— 李怀瑾推开门,将屋内的两人吓了一跳。 “王爷殿下,您走路没声的吗,吓着我们了。” 随后进来的苏穆冉不悦的瞪了她一眼,她可还没消气呢,方圆十米内都是婳盿的危险区域。 “呵呵,苏小姐也回来了,哈。” 苏穆冉瞥了眼床上的人,侧身靠坐在一旁软榻上,“一个研究的工具,直接扔地上不就好了,睡什么床。” “小姐,我腰不好,体谅一下啦。”婳盿讨好地应道。 白景霄瞳孔微微放大,将人直接扔在地上,她们还真是,不拘小节啊。 婳盿说罢,就开始解那人的衣衫。 “喂,你干嘛?”白景霄立马拦住她手上动作,想了想,又捂住了她的眼睛。 羽扇般的睫毛忽闪忽闪地扫过他的掌心,面上忽而微红,他本就白透的脸庞将其衬得如桃子一般粉嫩。 婳盿抬手将眼前的屏障拿下来,冰凉的细手将一温暖掌心包裹在内。“小书生,”婳盿一脸无奈的说道, “不替他宽衣我如何施针呢?”她一把撒开那碍事的手,“别光看着,帮忙啊。” “哦哦。”白景霄才回过神来,忙接过婳盿手中的衣衫。 两人在那忙活,殊不知,后面的二人,正看的热闹。 苏穆冉不禁笑了笑,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招蜂引蝶啊。” 李怀瑾看着白景霄慌乱的手脚,也哑然失笑,一同无奈的摇起了头,“美色误人呐。” 第七十四章 绑架 待两人替那人解完衣裳,婳盿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箱,一套精美的银针排列出来,入目有几十种药材相列错开。 一侧的白景霄被这阵势惊的瞪大了双眼。 “白先生,”李怀瑾出声唤他,“有些问题,还要请教一二。” 白景霄看了眼忙着解毒的婳盿,起身走至两人身侧。 “邝王殿下,您请问,草民必定知无不言。” “嗯。”李怀瑾点了点头,随即看向苏穆冉,让她来问。 苏穆冉会意,侧身对着白景霄问道,“白先生,你说过,是王华才下令将中毒的人关押起来的。那你可知道,王华才有对他们做些什么吗?或者说,对你们有什么特别的嘱咐?” “这个,倒是没有。”他顿了顿,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不过,他会定期让一些大夫给他们检查,昨天,那些大夫还来过。除了这个,好像并没有其它事情了。” 苏穆冉与李怀瑾对视一眼,两人都皱起了眉头,这就奇怪了,他怎么会什么都不做呢。 “白先生,你再仔细回想一下,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有一点,不过是关于那些大夫的,他们好像从不为除指定人员以外的人看病。有一次张叁的小儿子发了高烧,求他们救治,那些人硬是理都不理就出村了。” “为了此事,王华才还专门训了他一顿,罚了他半个月的工钱。” 不救治别人吗,是不准救治,还是不敢救治呢。 苏穆冉眼神流转,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白先生,我们还需要知道王华才每日的行踪。” “他每三天会来一次这里,一呆就是一天。” 李怀瑾不禁哑然,“那今日他来过了,是要三日后再来的意思吗?” “是的,邝王殿下。” “穆冉,怎么办,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山上的人撑不了太久的。” 苏穆冉沉声唤道,“婳盿,你需要多久研制出解药。” “放心,三个时辰之内,一定能得到解药。”婳盿停下手上施针的动作,回头应道。 “上次带回来的毒虫我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只要再探查清楚此毒在人体内的情况,基本就没有问题了。” “好,研制出解药你就带白先生离开这里,务必闹出点动静来。” “苏小姐,这是为何?”白景霄不解的问道,“我们走了,你们又该怎么办?” “先生放心,我们自有退路。只有让瓷窑里的人知道你不见了,才能引得王华才回来,我们才能继续查下去,” 苏穆冉起身将书桌上剩下的一本账册拿过来递到白景霄手上,“你写一封举报信,等婳盿带你出去后,去知府敲鸣冤鼓,把信和账簿一起放到门口,让他们来此地抓捕王华才。” “切记,不要让人看见你的样子。” “虽然直接让官府发现这本账簿,然后伪造你假死的现象,对你来说更安全,但我们只有这一个万全之策了。” 不过片刻,苏穆冉已经重新规划了另一个方案,李怀瑾不禁重新开始认识眼前这个女子,过往十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练就了如今这份心思和功夫。 白景霄接过苏穆冉递过来的账册,好生收起,“两位放心,纵然是白某深陷牢狱之灾,也一定将王华才的罪行昭告天下。” “好,那明日这所瓷窑便不复存在。” 三人相视一眼,对明日的行动,充满了信心。 …… “奇怪,解药都研制好了,怎么又多了一种毒。”婳盿伸手去探那人的脉搏。 怎么会…… …… 天光雾蒙蒙的亮起,在第一缕光亮还没来得及刺破黑暗的时候,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空中雾气弥漫,一群人来不及关好门窗,披着外衫就在院中奔走相告。 “不好了,白先生失踪了。” “白先生失踪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慌里慌张地叫来马夫,“你,快进城叫掌柜的来,说白先生叫昨天来的那两个人掳走了。” “快!去呀。” “是,是。”马夫连忙应着,从马厩牵起一匹马就出发报信去了。 待马夫赶到城门时,大门才将将打开,门还未开全,他便一溜烟冲了出去。 可是把守门的兵卫撞个不轻。 “掌柜的,不好了!别院来报,白先生被昨天那俩流民掳走了。” “什么!”王华才从美人怀抱中惊醒,来不及顾着貌美的小妾,他套上衣服,急匆匆的便冲出门去。 说实话,他们这些人啊,有时候在美人面前,还是钱财更重要些。眼里只见钱的钱袋子,哪里又比得上烽火戏诸侯的幽王呢。 门外候着的小厮不禁摇摇头,可惜了这貌美的侧夫人呐。 …… 哐—— 王华才猛地推开白景霄的房门,早已经人去楼空,屋内连一丝挣扎痕迹都没有,王华才气昏了头,果然还是没看住这个钱袋子。 他冲着门外众人怒喊道,“都给我出去追,带了个病秧子,他们肯定跑不远,把村子里上上下下都搜仔细了,别上了他们的当!” 一声令下,围观的众人都散出去找人去了。 瓷窑久久不灭的烟气终于落下了一天,说是出去找人,可工人大多出去偷懒了,白景霄素来对他们不薄,他们早就想帮他一把了。 那些向来看不惯他的大汉们,一时竟也为他庆幸,这地方本来也不是他这种书生呆的,若有机会谁不愿读书考官、出人头地呢。 王华才平复下心中的怒气,料定白景霄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溜达出瓷窑,盯着四处寻人的下人们,心里舒服了许多。 啪嗒—— 一颗石子从墙头滚落到他脚下,王华才狐疑的向着石头的方向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略过他的眼前。 这不是,苏家小姐吗? 她怎么还真来这儿了。 他的脚步下意识的就要跟上去。 “掌柜的,您去哪儿?”一旁胆小的管事拉住他,生怕他不在又出什么事儿。 王华才不耐烦的撒开他的手,“我走走散散心,这你也管。” “别让人跟上来了,抓紧找人!” “是是是,掌柜的。” 王华才甩开碍人的老管事,跟上前面快要消失的身影。 他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跟着,绕了又绕,最后停在了一个破旧的草屋前。忽地,一阵奇异的香气传来,他失去了意识。 啪——啪—— 苏穆冉弹了弹刚扇完巴掌的手,坐到了后面的蒲团上。 “醒了?”她吹了吹指尖的尘灰,头也不抬的问道。 王华才堪堪睁开眼睛,屋内昏暗无光,只几盏烛火亮着光。 门、窗户所有的出口都被蒲苇盖上了。从屋子外头看,根本无法判断里面有没有人,人又都在哪里。 借着烛光,他依稀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唔—唔——” 苏穆冉上前拿开他嘴里的麻布,面色冷淡的盯过去。 “苏,苏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啊。”王华才动了动被捆死的手脚。 “王某何处得罪了小姐,这怎么还给我捆上了呢。” 苏穆冉手指来回敲打着膝盖,歪头打量他道,“不是你昨天叫我们进来的吗?” 王华才心下一惊,这才看到,她身后还站了个李怀瑾。 “邝、邝、邝王殿下,您也在啊。” 李怀瑾轻轻一笑,并不理会。 今日主审,是苏穆冉。 “啊,你问我们为什么绑你是吧。村子里的人接连中毒死了,甚至还危及到了景佛寺,王掌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绑吗?” 王华才眼中一慌,连忙否认,“不,他们中毒和王某有什么关系啊,又不是我给他们下的毒。您绑我……” 苏穆冉拿出一布袋子,从里面逃出来各种各样的的瓶瓶罐罐,“蜈蚣粉、蝎子汁、天鼠屎……” 她抬头道,“你继续说啊,我听着呢。”言语间继续从袋子里掏出各种各样的药粉,连鹤顶红、断肠草都掏出来了。 王华才根本吓的动也动不了,哪里还敢继续说下去呢。 苏穆冉轻盈一笑,冲着他道,“放轻松,本来审讯就是要摆上这些东西的,场地简陋,物资不足,这些拿来充数的,王掌柜见谅哈。” “别害怕,你看,这蜈蚣粉是假的。”说罢,苏穆冉用药勺挖了一点放进嘴里,眼睛微微一皱,“啧,甜,我放的糖。” 她冲着王华才一乐,他也嘿嘿跟着笑。 苏穆冉将勺子挪到了毒药一侧,勺子刚要挖起,又放下了,“这可不能乱尝了,这些可是真的。” “啊,还有一个。”苏穆冉取下头上的玉簪,食指两短两长的敲击着簪身,一只绿豆大小的虫子从晶莹剔透的玉上爬了出来。 “这个,可是好东西,”她将虫子拿近几分给王华才看。 “它是我养了数年的毒蛊,只要你将他吸入体内,不过一刻钟,就开始七窍流血。” “不过你放心啊,一开始死不了的,它会散发一种奇异的香味招引蛇虫来噬咬你的身体。你会看着自己成为他们肥美的盘中餐,然后一点一点的,” “血尽而亡。” 苏穆冉淡淡的说着,语气像是在分享一个精美的画作。 第七十五章 惨遭暗杀 王华才吓得蜷缩起身子就往后退,哪料苏穆冉力气大的很,揪住他的衣衫便让他动弹不得。 “王掌柜要去哪里?我这儿可还有许多东西都没有介绍完呢。” “苏小姐,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你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他声音发颤,满目恐惧的求饶道。 “好。”苏穆冉将玉簪插回发间,松开了手,“那我们就来好好聊一聊毒虫的事。” “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关押中毒的村民。”苏穆冉拿出随身的匕首,明晃晃的白刃立在地上,看的王华才心发慌。 “我我,是有人指使我这么做的。” “什么人?”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们的脸,”他惊慌的说道,眼神飘忽不定。“是他们说让我把中毒的人关押起来,定期带他们的人来看,他们就会大量购入我的瓷器,并给我市面上两倍的价钱。” “只是这样吗?”苏穆冉一顿一顿地将手中利刃磕在地面上,烛火映射的白光不时晃到他的脸上。 “哦哦哦,他们还说会保一我方平安,永远替我护住瓷窑。” “王掌柜利析秋毫,怎么会做不知对方底细的生意。” 雪白的刀尖挑上他的下巴,清凉的刺痛感让王华才的心跳都漏了半拍,“对他们的身份,想必你应该知道一二。” “告诉我,他们是谁。”苏穆冉缓缓起身,退到李怀瑾身侧,“不然,你这下巴也别要了,陪着他一起下黄泉吧” 说罢,她手中匕首割断桌角的粗绳。 “啊!!!”凄厉的惨叫刺破长空,屋外一黑衣人的脚步微动。 一倒头死尸从房梁上垂直落下,迎面对上王华才惊恐的双眼,差点将他吓晕过去。 苏穆冉挪开那具尸体,凑上前道,“这是昨日从地牢里带回来的村民。你说奇不奇怪,他还活得好好的,就有人给他下了致命的毒药,让人在两日之内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 “王掌柜可知道,你地牢里的所有人此刻都已经被灭口了。” “如果你和我说实话,我或许会保你一命。如果你不说,就算我放你完整的走出这道门,恐怕你也未必走得出这院子。” “你以为,那些人会留下你这个祸患吗?” “我说,我说!”王华才从地上挣扎着跪起来,“是热合曼,商会上,苏小姐你也见过的热合曼。” 果然,苏穆冉与李怀瑾两人对视一眼,果然与他们脱不了关系。 “买卖园会后,他发现了我在经营黑瓷窑,以此为要挟让我帮他做事。他让我挑选一些壮汉,给他们偷偷喂下他给我的毒药。然后以维护村子为由把他们看管起来,监视着他们。” “毒药是你下的?”李怀瑾突然出声,那青河里的毒又是怎么回事。 “不,殿下,不是我,是热合曼逼我动手的。我若不从,他就向官府举报我,还要杀我的命啊。” 苏穆冉暗暗握紧拳头,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发现的一切证据好像都太过顺畅。 “你还知道些什么?”他继续问道。 “还有蛊雕,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了蛊雕的令牌。他们一定是有组织的,他们,他们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王华才思索着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们。 “我真的什么都告诉你们了,还请殿下、小姐,保我一命。”他跪在地上,冲着两人使劲磕头。 “不好了——不好了——官兵进村了!” 远远地一阵令人绝望的报信声传来,王华才心下猛地一沉,他下意识的回头。 风沙乍起,窗前蒲苇被吹动,一食指粗细的银针顺着缝隙飞速地射进来,正中眉心。 苏穆冉连忙上前掀开蒲苇,窗外偷袭之人已没了踪迹。 “别追了。”李怀瑾蹲下身子观察着突然毙命的王华才,那食指粗细的银针深深刺入他额头里,看不出任何痕迹。只那眉心一点红,渗出细微的血珠来。 “他们应该是早就埋伏好了,幸亏我们事先将门窗处理的干净。不然,不等我们问话,他就没命了。” 苏穆冉扯下碍事的蒲苇,初晨的日光洒进了昏暗的屋子里,她回身看过去,“他倒是死的巧,把事情交代完了接着就没命了。” 苏穆冉瞅着外头扬扬的人马,思索着要不要出去露个脸,做好事不留名实在是不地道。 “穆冉,” “嗯?” “咱们得回寺庙蜂园一趟,恐怕他们下一步就是要毁掉所有证据,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哦,对了,还有一处漏网之鱼,苏穆冉一时想着外头的情形,忘了正事了。 “快走吧,”她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万一将这两人赖在我们身上就糟了。” 两人自小院后门退出去,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出了村子。 他们从村子的后面出来,走了半刻钟便遇上了一片密林,东南西北四向竟没有别的出处,现下若是在这里迷了路,恐怕蜂园早就叫人一锅端了。 “这,怎么走啊。”苏穆冉瞅着四方林子,蹙眉问道。 李怀瑾此前曾交给苏穆冉一份山间地图,图上虽只略略标记了一处密道,然要寻此密道并不容易,且图是他亲手所画。所以,密林虽绕,但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跟我来吧。”他沉言道,“此处离密道不算远,用上轻功,不到一刻钟我们便可直接进入蜂园。” …… 景佛寺,后山蜂园。 一队黑衣人暗杀守门弟子,一路横穿寺庙,来到蜂园。寺中的人们都叫吓的不轻,可会功夫的都去守山门了,而山门又被破了。他们都蜷缩在自己的房中和灵堂中,不敢轻举妄动。 “拿火石来。”领首的黑衣人对着木屋门口,冲着身旁下属说道。 那下属仔细拿出来的火石,却瞬间不见踪影。 领首之人一抓抓了个空。 “滥用黑火,可是违反律法的。”苏穆冉颠了颠手中的火石,冲着前面那队黑衣人挑衅道。 领首的黑衣人转身回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两人,瞥向她手中的火石,恶狠狠的发出命令。 “上!” 第七十六章 淹没真相 黑衣人迎面冲过来,苏穆冉顺手将火石挂在腰上,抽出腰间匕首,一个侧身就躲过了迎面来人的攻击,她提手刺刀,手腕轻巧一翻就割断了那人的脖子。 李怀瑾同样抽出佩剑,轻巧避过两侧的攻击,借助惯性让两人撞到一起,自己则趁机翻身一跃,两剑就结束了那两个人的性命。 他二人手法狠准,配合默契,几下纠缠的功夫就将一十人队伍杀的只剩两人。 “留一个活口。”李怀瑾出声提醒道。 苏穆冉转了转拿刀的手腕,唇角邪邪的一笑,应道,“好。” 方才一番观战,李怀瑾为主力,黑衣人下意识地将苏穆冉视为弱势一方,他们不顾冲过来的李怀瑾,避开攻击集中火力对上手持匕首的她。 看着蛮不讲理的两人,苏穆冉却勾起了唇角,真是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几轮猛烈的攻击,苏穆冉都是轻巧避过,两人使出浑身解数都好像打在了棉花上。 本欲上前帮忙的李怀瑾却顿住了脚步,看这功夫,那两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苏穆冉看他们的招式都是老一派的功法,虽说是内外兼修,既好看又有威力的,但着实是无趣了些。苏穆冉从来都是直接下杀手的,不玩那些巧心思,这两人的技巧笨拙,内力又远不及苏穆冉十分之一,哪里打得过她呢。 她不屑再吊着他们玩,几个利落的动作便把一人踩在脚下,一人用刀架住。 一侧看戏的李怀瑾这才上前去帮她把两人制住。 “徐青天的人什么时候来,”苏穆冉出声问道,她将两人嘴里一人塞了一木块,防止他们服毒,或咬舌自尽。 “应该快进寺门了。”李怀瑾应道。 她上下打量着二人,突然出手点住了他们的穴道,将两人定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自断经脉,呵,这些招数在我这儿早就派不上用场了。” “不想被挑断手筋、脚筋,就老实呆着。” 李怀瑾上下摸索着两人的衣服,硬是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侧过头向着苏穆冉耳语道,“看来他们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连蛊雕令牌都不带了。” “既然要销毁证据,他们自然什么把柄都不会留下。”苏穆冉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回道。 “来人,将蜂园围起来,保护现场。” 此时,徐青天已经率官兵来到了蜂园。 “京都知府徐青天拜见邝王殿下。” “徐大人不必多礼。” 李怀瑾将人扶起来,身后两名黑衣人被官兵押解离开了。 “这位想必就是苏小姐了,徐某见过苏小姐。”徐青天继而向一侧的苏穆冉颔首道。 “徐大人安好。”苏穆冉向他回礼,她倒是头一次见上品阶的士族官员主动向一个女子行礼的。 纵然她是相府嫡女、未来王妃,可也比不过那三纲五常的根深大树。 “辛苦殿下替我等捉住贼人了,结案上疏时,下官必当向圣上道明您的功劳,必不会让殿下白费心的。” “大人言重了,本王所为,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若是不插手此事,才是德行有失呢。徐大人不必挂心。” “不不不,您与苏小姐深入虎穴调查黑瓷窑一事功不可没,怎可一笔言过,殿下无须自谦。” “下官还需处理这毒虫的后续事宜,便不予二位作陪了,失礼。”徐青天向着两人告辞道。 “好,那本王便不妨碍你了。穆冉,我们先走。” 徐青天颔首送行,转身指挥着手下官兵处理证据现场。 离开蜂园的李怀瑾不禁回头看他,“他是如何知晓我们深入瓷窑的呢。” “许是白景霄写举报信的时候将我俩添上去了吧。” “那毒虫他是怎么……” “这个,是我让婳盿以你的名号报的信。”苏穆冉偏过头道, “希望徐青天能用律法手段替我们查出个蛛丝马迹吧。” 李怀瑾点了点头,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怕天不遂人愿。 …… 下山路中,苏穆冉弃了苏府的马车,与李怀瑾共乘一辆。 裕侍郎的三日吊唁已结束,山上又闹出了中毒的人,连住持都仙逝了,众人一刻也不愿多呆,徐青天一来控制住局面,人就都打包东西走了。 此前中毒的几人,因为中的毒并不深,经乌草堂的几位大夫救治不出三日也已经好的活蹦乱跳了。 此刻,广元正在寺中张罗住持的葬礼,苏穆冉已经遣人传话给他了,不日就会有人送来解药替广一他们解毒。 苏穆冉双手搭在窗棂边,迎着微风,轻轻合上了双眼。 “你怎么不去坐自己家的马车,在这儿赖着。”李怀瑾看着她这懒散模样,浅笑问道。 苏穆冉微微睁开惺忪的双眼,应道,“我那妹妹带了一个恨不得将我瞪穿一百个窟窿眼的小婢子,看着就烦。所以来殿下这儿躲个清净。” “你倒不怕流言蜚语。” “圣上赐婚、”苏穆冉转过身来指着自己,“未来王妃,我怕那个作甚。” 苏穆冉微叹一口气,出声问道,“殿下,我们将事情交给徐青天查下去,靠谱吗?” 李怀瑾沉思片刻,回道,“至少蜂园保住了,线索没被毁掉,他应当能查出个一二来。就算查不出来也无妨,毒源、解药都在我们手里,也不能指着这一个事情就将热合曼给摘出来,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 苏穆冉点了点头,“有道理。”她似乎是累了,背靠着车身,又闭上了眼睛。 “不过守了三日灵就闹出中毒的事情来,真是倒霉啊。” “什么三日啊,那山下的村子半个月前就有人中毒了。要说倒霉、还是那些村民更倒霉一点,这半个月了,才上报官府……” 苏穆冉猛地睁开双眼,三日、半个月? “殿下,你可还记得,青河里蹊跷的毒吗?” “你有眉目了?” “我们一直觉得所有人都是误食被毒虫污染过的河水才中毒,而山下的人却是被人主动投毒。我一直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原来,是时间。” “时间?”李怀瑾轻声反问着。 “嗯,”她点了点头,继续分析道,“山下的村民半个月之前就有中毒的人出现了,而寺庙里除去广一他们外,住持他们都是在这三日才中毒的。” “如果三月之前河水就被污染了,为什么他们现在才出事。” “你的意思是,山下的人是被投毒,而山上的人确实是因为河水。水里的毒,是故意下给我们看的?” “没错,他们故意让我们意识人中了毒虫的毒是意外,而非人为。如果仅仅是为了测试毒虫攻击人的效果,何须如此大动干戈,又为什么要直接投毒呢。” “或许,他们研制的根本不是毒虫呢?”李怀瑾大胆提出自己的假设。 “毒人!”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力量突增且高于常人、没有疼痛感、失去意识,他们想要打造毒人的攻击力量吗?”李怀瑾不禁回忆起来毒人的特征,怪不得连中毒的特征,都如此奇怪。 “他们是想把人打造成刀剑一样的武器,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幕后之人的野心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苏穆冉缓缓摇着头,不敢相信心里此刻的想法,但她眼里的神情,明显给予了它极大的认同。 …… “师父,他们失败了。”一和尚恭敬地立在门口道 易慈狠狠甩掉手中的经书,咬牙切齿道,“一群废物,烧个屋子都烧不了。” “传信给热合曼,告诉他我们失败了,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后面的烂摊子。若是主上怪罪下来,我可不替他担这个罪责!” 咚——咚—— “易慈师父,广元师兄找你去大殿商议住持后事。”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易慈换下脸上恶狠的表情,挂上了他惯有的亲善、淡泊的模样。 他接过一旁人递过来的佛珠,摩挲着转了一圈,喃喃道,“住持,易慈来送你上路了。” 大爱无疆的眼神藏不住他眼底的笑意。 …… 山间官道上,一路车马仍然在缓缓地向前行驶着。 人群聚集的地方,当然就少不了风云八卦,尤其是权贵中的风云人物聚在一起时,人们的好奇心就更强了。 几个跟在马车后面的几个婆子,冲着前面的两辆马车指指点点的说着。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若是闯了祸患出来,可就倒了大霉了。 “哎,你看这裕家小姐竟然和五皇子坐了一个马车哎。”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俩不是早就被圣上赐婚了吗。你看隔壁那邝王殿下和苏小姐,不也是天天出双入对的,羡煞旁人呢。” “哎~你知道什么,裕小姐从前一直不待见五皇子来着。昨日开始就不太对劲,忽然啊,她就对五皇子应和起来了。从前可是冷冰冰,不理人的。” “啊,许是她回心转意了吧,毕竟出嫁从夫,她爹爹去世了,家中没有同胞男丁,也没个依靠的,只能靠着五皇子了呗。” 第七十七章 相助春闱 州府大牢, 水流声哗哗作响,污血和泥垢混在水池中,发出腐烂腥臭的味道。两个昏昏欲睡的人被铁链锁住双手,吊了起来。 他们破烂的衣裳已经湿了大半,身上的鞭痕还残留着斑斑血迹,冰冷的水流已经泡的他们嘴唇发紫,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一官差模样的男子来到水牢上边,他隔着铁栏杆依稀可以看清楚牢内的两人。 他四处打量了一番,无声地离开了水牢附近。 几片写着字的树叶不经意的顺着栏杆的缝隙落进水牢内。 牢内,被绑住的两人堪堪睁眼,“替死鬼—王”几字映入眼帘赫然。树叶随风吹落,掉进了流动的池水,墨水写下的字迹瞬间被冲糊了模样。 叶子纠缠在水草杂物中,分辨不清来向。 “来人,将水牢里的罪犯都押上堂来,大人要继续审问。” “是。” …… “婳姑娘,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白景霄仰头看向头顶上的三个大字‘乌草堂’。 “我有点东西得拿给你,你在这儿等我啊,我一会儿就出来。”婳盿将他一人留在乌草堂门外,一个人小跑着两步进去了。 “堂主,您回来了。”一个小姑娘见着她迎面上来问候道。 “哎,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婳盿来不及和她打招呼,穿过大堂,正往后院去。 白景霄凑头去看进去,这才知道,一路护送他的婳盿姑娘竟然是乌草堂的老板。 哎,能受命于当朝邝王殿下的,自己早应该料想到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前面的让一让,让一让,要出人命了!”三两人扶着一受伤流血的汉子急急忙忙的往里冲,将来不及让道的白景霄狠狠地撞了一下。 如今,乌草堂乃京都最大的医馆,门庭若市,来往拿药诊病的人有许多。他这样怔怔的站在门前好像碍了别人不少路,白景霄瞅了瞅来往的百姓,默默退到了一边。 “哎?人呢。”拿了一小袋东西出来的婳盿左右找了找,才看见远远退在角落里的白景霄。 “喂,小书生,你站这儿干嘛,不是叫你在原地等我了吗?” “门前来往的病人太多,白某怕耽误了他们的事,所以才……”白景霄吞吞吐吐的解释道,下一秒,手中就多了一个两斤多重的小袋子。 “呐,给你的。” “这是?”他解开绳子看,一堆白花花的银子露了出来。 “哎,”婳盿伸手将袋子挡住,“财不外露,小心点。” “这些是苏小姐交代我给你的,她说你是个读书人,是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春闱在即,她特意让我拿些银两给你做盘缠,都是些碎银子不易被歹人盯上,你可要好好收着。” “这,这万万不可,无功不受禄,白某怎能平白拿这么些银子。”说着他便要将那一小袋银子还回去。 婳盿偏开身子,偏不接他那袋子,“你若是真的有心便拿着这些银子,你被王华才关在村子里的时候不还一直用功念书吗,你书架上那些四书五经我们都看到了。” “拿着吧,我们相信你能在春闱一展风采,你若是辜负了这十年寒窗,这些银子才算是受之有愧呢。” 白景霄被她的话说动,终于不再推辞。是啊,十年寒窗,今年若是错过了,便要再等三年。 “多谢苏小姐体恤,白某必谨记诸位恩情。今朝如若高中,来日我白景霄必结草衔环以报。”他握紧了手中的钱袋,深深地向婳盿拜了一礼。 …… 三日后, 苏府,清苑。 高大的石榴树下,苏穆冉与母亲正坐在石凳上乘凉。 “阿娘~”苏穆冉围着母亲转悠,“阿娘啊~”最爱的樱桃煎都放在跟前了,苏夫人还是对女儿的好言好语无动于衷。 “父亲又是怎么惹您生气了,您怎么又一句话也不同他说了。” “我没生气。”苏夫人冷言道,整张脸都耷拉下来了。 她这个母亲啊,蹙眉思率是常事,若哪日你见她面无表情连眉头也不皱了,就知道她真的生气了,今日三尺以内都不要靠近她,不然,走错一个步子也要被骂的狗血淋头。 苏穆冉冲着一侧的小桃招招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呐,喝点贡菊花茶,消消气。” 苏夫人接过她端过来的茶,轻啜了几口。 “哎,我这不过出门几日,家中又‘惨遭变故’,若是日后我出嫁了,可不知能不能放心的下这相府啊。”苏穆冉轻叹道,眼神不时地偷瞄过去。 终于,苏夫人松了松面色,应到,“本来也是没什么大事。就前两日你出门嘛,断食三日,我想着学些新式饭菜回来好好给你补补。” “为娘的手艺你也知道,做了几次总不成功。懊恼之时,你父亲从膳房经过,也不知道和哪家贵客谈了什么话,真是开怀大笑啊,恐怕全府都听见他的笑声了。” 啪—— 苏夫人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放,几滴茶水溅出来,落了一半在苏穆冉脸上。 苏穆冉面不改色地往后挪了一点位置,默默的将脸上水渍拭净,好言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还同我讨菜吃。若不是他我早做出菜了,他还向我讨要。真是,真是将做官的架子都摆在我面前了!” 苏穆冉嘴角不禁抽搐了两下,女人心,海底针呐。父亲现在想必比窦娥还要冤屈。 “阿嚏——”苏相冷不丁地在朝堂上打了一喷嚏,打断了正欲开口诵读圣旨的大学士。 众人皆一愣,皇帝摆手示意大学士先停下。 苏相忙向上位致礼,“微臣无意冒犯,一时疏忽,还请陛下恕罪。” “右相,可是感染了风寒?”皇帝淡淡的出口问道,语气关切。 “应是昨夜受了寒,不打紧,叨扰朝臣,还请陛下见谅。” “嗯,一会儿让杜院首去苏府给你瞧瞧病,顺道给你妻女请个平安脉回来。”皇帝向一旁的太监挥了挥手,候着的内侍立马便退出去传唤杜院首。 “谢陛下恩典。”苏相向着皇帝回礼。 朝堂底下唏嘘声一片。 ‘这陛下也太善待右相大人了吧,若我等误了朝事,恐怕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你若是羡慕,早生个十年,也在前朝党争之时投入陛下门派啊。’ ‘那还是算了,当时英王一派势弱,我若是靠拢过去,小命恐怕都保不住。’ ‘你呀,陪不了主子同生共死、间关危难,就别羡慕人家的恩宠,求那大富大贵的命。’ “咳咳——”大学士清了清嗓子,堂上这才安静下来。 皇帝示意他继续诵读诏书。 “今,擢升将军符应义为一品军候,赐号武定,接管十万光威军,即日起,率军镇守北疆。” “邝王李怀瑾,击退叛贼、救驾有功,擢升刑部尚书,接管边防营。加赐青玉冠服一套,九旒冠冕一顶,良田百顷,黄金百两。” ‘边防营?’ ‘不是先太子的遗军吗。’ ‘嘘,别说了,小心掉脑袋。’ “微臣叩谢陛下隆恩。”李怀瑾与符应义一同叩拜跪谢,两名内侍分别将两道圣旨递到两人手中。 李怀瑾稳稳的接过圣旨,明明是嘉奖,他眼中的神色却是更紧了几分。两人皆是一番宠辱不惊的模样。朝堂之上,哀乐若喜形于色,性命恐怕就朝不保夕了。 “退朝——” …… “殿下,陛下给您升职了,这不是好事吗,您怎么怪怪的。”从一侧跟上来的展枫,随着李怀瑾走在宫道上,不解的问道。 由玄武门入皇宫,还有一内门隔绝着内宫,上朝的官员们须得将车辆、马匹置于玄武门外候着,而随从侍卫等却可在内门等候。 李怀瑾一从内宫出来,展枫便迎了上去,可这天大的好事王爷怎么开心不起来呢。 “展枫,陛下将边防营交给我了。”他缓缓开口道。 “边防营?”展枫惊喜地叫道,忙又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先皇太子殿下麾下的兵不是都在那儿吗,这是好事儿啊,殿下。咱们的府兵终于可以回老部队了。” “陛下对我,虽有放权之意,但疑心仍在。按他的性子,怎会升我为刑部尚书,又交给我兵力。很明显,他将边防营交给我,就是一种试探。” “所以,我们绝不能把府兵和皇帝的巡防营混为一谈。”李怀瑾微微皱起眉头,冲着展枫说道。 “回去后,你告诫一下兄弟们,尽量和老部队保持距离,别引火烧身。” “是,殿下。” 宫墙回廊上, “陛下,您怎么放心将巡防营交给邝王殿下?那可都是先皇太子的亲信啊。”谢翼随在皇帝身后不解的问道。 “谢翼啊,你觉得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受了极大的惊吓之后,还能记得些什么?”皇帝远眺着前方的旌旗,背手问道。 “回陛下,他也许会吓的忘记当时的事情吧,人们总是下意识的忘掉伤痛的一面,不论在多大的年纪。” “那就无碍了。这边防营不及两千人,翻不了什么浪的。” 皇帝朗朗笑起来,“你呀,就是疑心太重了。”他拍了两下谢翼的肩膀,转身走下回廊。 “哈哈哈哈哈” 第七十八章 真假皇榜 玄武门前,苏家的马车久久停留在一侧没有动静。 “阿娘,下车啊”苏穆冉从马车上下来,欲拉着母亲一同下来。 宫门处出来的官员已有大半,想来苏相朝务繁忙在路上被同僚耽搁住了,出来的慢了些。 “阿娘,您来都来了,还不下车去迎迎父亲吗,他马上就出来了。”苏穆冉再外头熬着,耐不住她不顾旁人脸色,动静越闹越大,苏夫人不情不愿地下了马车。 苏穆冉一把揽住母亲的胳膊,可不能再让她临阵脱逃了。在家中劝了母亲好半天才劝动她出门,明明说好了的,来接父亲下朝,两人和解。 方才又赖着不肯下车,这会儿人再跑了,苏穆冉可就得不偿失了。 “父亲——” 一儒雅相爷自宫门口走来,苏穆冉远远地叫住了苏相。 看到女儿来接,苏相眼里不禁外露喜悦之色,再瞥到一旁的苏夫人,他下意识地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眼中竟露出些许的激动之情。 “恭送右相。” 一向谦逊的右相爷,今日未同下属们回礼便急匆匆的向着自己的妻女去了。 众人看向身后一同出了宫门的邝王殿下,心中不禁脑补了一番儿女情长,心底暗暗揶揄了一番。 这夫妻恩爱竟也是能传承下来的。 想当初,苏相同苏夫人那新晋状元郎与富商独女的爱情故事可是羡煞旁人,多少个爱慕状元郎英姿的少女,都拜倒在了舒清小姐的裙下,识得佳人风姿,才觉自惭形秽。 现下苏家千金与邝王殿下怕是也要谱写一曲佳话,这不知又要为茶楼里的戏本子送多少故事过去咯。 “父亲,您可是出来了,我与母亲在这儿可等了你好半天呢。” “我们的冉儿等久了吧,辛苦了。”苏相笑呵呵的拍了拍苏穆冉的脑袋,侧头冲着一旁的苏夫人看过去,“夫人,你也辛苦了。” “分内之事,何言辛劳。”苏夫人应声答道。 苏相嘴角咧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出来,夫人终于不生气了,还是冉儿对付的了她娘亲啊。这以后,还是得向她取取经。 “走吧,今日公务少,我们回府。” “好。”苏穆冉乖顺的应道。 “对了,”苏相刚要上轿,忽得想起来一桩事,“今日我在殿上无意打了个喷嚏,陛下遣了杜院首来替我诊治,还要给你们一同诊个平安脉。” “冉儿,一会儿人来的时候,注意对人家客气一点,这毕竟是陛下派来的人。” 请平安脉? 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苏穆冉就顿住了脚步。 陛下这是想做什么,为何突然要替她们也请脉,她体内如今没有子蛊,必是一诊就能诊断出来的。不行,她不能冒这个险。 苏穆冉忙乱之时,瞥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邝王殿下!”她倏地开口喊道,声音之大,不仅要上马车离去的李怀瑾听到了,周围一圈的人都看向了她。 “父亲、母亲,女儿突然想起来同邝王殿下有要事商议,就先不回府了。” “走了啊。”苏穆冉提起裙子一路小跑就去找前头的李怀瑾。 “哎,冉儿,你一个姑娘,太主动了不好啊。”苏相看着自家女人、儿的背影,喊出来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唉,有了夫君,忘了爹啊。 “呼——呼——”苏穆冉气喘吁吁地跑到李怀瑾的马车前面。 “慢点儿,”李怀瑾在一旁替她抚背顺气,“你急什么啊?” “我,我怕你跑了。” 一侧的展枫瞳孔瞬间放大,苏小姐也太直接了吧。 “先上车吧。”李怀瑾将她扶上马车,自己随即也跟上去。 一旁看戏的人本来都打算离开了,如此看来逗留片刻倒是有所取的。 …… “你不是来接右相的吗,怎么反倒上了我的车。”李怀瑾理了理繁琐的朝服,向着一旁的人儿问道。 “这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吧,反正我今日是不能轻易回府了。陛下派来的太医估计会等我很久很久了。”苏穆冉烦杂的托起脑袋,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可否收留小女一日?”她狡黠的双眼看向眼前人,“宫门前的人可是都看到我上了邝王府的马车,你得为我做不在场证明啊。” 李怀瑾虽不知她为何要躲陛下派来的太医,但凡事遇上陛下还是注意几分的好,帮她一把倒也不是不可。 李怀瑾浅浅地勾起唇角,笑道,“好啊。” 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苏穆冉缓缓直起身子,眼眸微紧,有阴谋。 “不过,你得做我一天的小厮。”瞅着苏穆冉微微抿起的嘴唇,他继续说道,“本王这一日的行程排下来,可是忙的很,怕是没有空闲帮苏小姐做不在场证明了。” “我答应你,”苏穆冉挂上一脸和顺的笑容,“为殿下端茶跑腿,是臣女应该做的。” 清冷的双眼笑嘻嘻的眯成一条缝的时候竟有些许的可爱。 李怀瑾不禁破功,嘴角几连上扬。 “展枫,我们去巡防营。” “殿下,前头人群挡住了路。”车外的展枫凑过头答道。 “怎么回事?” “好像,是官府贴下来的皇榜。” 皇榜?两人对视一眼,打开车门,凑到了人群中。 “奇怪啊,这州府办案,怎么是用的皇榜做告示。” “这你还不知道,说明这是个大案子呗。” “听说啊,是景佛寺出了事,那可是祭天用的寺庙啊,能不重视吗。” 前面的百姓叽叽喳喳的议论着,都对这奇怪的事情感到好奇。 ‘今有玉瓷轩老板——王华才,于岐山脚下经营黑瓷窑,牟取暴利;并串通景佛寺僧人于蜂园养育毒虫,意图不轨,罪大恶极。念其已服毒自尽,不予深究。其财物家产,全部充公。涉案一应人员,一律交由大理寺按律法处置。’ ‘敬告全城百姓,如上。’ 两人挤到人群前侧,看着皇榜上的内容,一时疑惑不已。 李怀瑾拉着苏穆冉从人群中走出。 “看来我们得去拜访一趟徐大人了。” 第七十九章 故弄玄虚 “大人,需要属下……” 热合曼轻一抬手打断了他的想法,他透过窗户看向对面告示牌前的两人,郎才女貌,实为般配的很,还真是一对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壁人啊。 他细细盯上苏穆冉的脸,狭长的丹凤眼弯出好看的弧度,颇有兴趣的说道,“我倒是想看看,这巧言令色的小人儿能翻出什么样的花来。” 日前,顾府花园中。 苏穆冉与刚到的二皇子等人寒暄之时,热合曼正与异珍阁老板相谈甚欢,买卖园会的商人们也都上赶着来结识这位大出风头的商贾新贵。 热合曼四下留意,却无意看到了苏穆冉递向巴结的人群中那满意、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眼神,一瞬而过,却被他逮个正着。 本欲与异珍阁合作的热合曼,弃了这个心思,转头找上了二皇子表舅家不温不火的铺子,一签就是一份两年的合同。 但仍然没有妨碍到苏穆冉为异珍阁打响了名声,她依靠顾樱之的力量成功地让异珍阁与自己所扶持的店铺成了不上不下的对手。 这右相府的千金长了一双精明的眸子,却没人看的出来,有意思。 楼下的两人离去,热合曼也转身离开了。 …… “此事,定与热合曼他们脱不了关系。让王华才给他们当替罪羊,把研制毒人的真相永远的掩盖下去,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坐上马车,另绕了一条街道。 “展枫,去衙门。”李怀瑾命令道。 “不,去鼎香坊。”苏穆冉立时阻止道。 展枫一懵,一时不知道该听谁的。 她定定地看向他,眼中带着自己的坚持。 李怀瑾松口,“展枫,听苏小姐的。” 马车缓缓驶离,热合曼派出来的人也在一侧默默跟上。 “我们先去鼎香坊,买好礼品,再去徐青天府邸登门拜访。”苏穆冉这才开口解释道。 “这是为何?”李怀瑾不解。 “殿下,我们若是现在直接去了衙门,摆明了就是对皇榜有疑,去兴师问罪的。如今颠倒是非的皇榜就光明正大的在上面贴着,那幕后之人明显是要看我们作何选择。” “他们就是要试探,看看我们到底是知道毒人的幕后真相,还是仍旧被他们的骗局蒙在鼓里。因为他们不知道,王华才死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把真相抖出来。”苏穆冉沉声说道,她一双清冷眼眸微闪,算计的主意就计上心来。 “既然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破得真相,那为何还要再去找徐知府,平白地惹人猜疑呢。” “就是要惹他们猜忌。”她清浅一笑,继续说道,“一个多疑寡断的人,不会因为我们什么都不做就打消对我们的猜忌。相反,他会疑心更甚,会认为我们是因为知道真相怕被猜疑,故意去避而不见。” “所以现在,我们带上礼物去徐大人府邸登门拜访。徐大人破案有功,且在黑瓷窑之中救我二人于水火,我们自当上门拜谢。” “黑瓷窑?”李怀瑾顿顿道,“你是想将我们进过黑瓷窑一事传播出去。” 苏穆冉点点头,“没错,既然有人想看我们的好戏,那咱们就亦真亦假的给他演上一出,也省得他们试探个不停,哪日再给我们背后捅上一刀。” “你倒是精通谋略,将人心算的分毫不差。”李怀瑾满目赞赏的看向她,语气中透露出欣喜。 苏穆冉含笑,“鄙人不才,文武双全。得我为妻,殿下可要偷着乐了。” 她伸手轻推开车窗,清爽的微风沁人心脾,吹乱了她的发丝。 李怀瑾失笑,她还真是一如以往的,丝毫不肯谦虚呢。 “得妻如你,本王真是三生有幸,来日必当烧香拜佛,感谢上天的恩赐。” 苏穆冉的食指轻轻敲打着车窗,嘴角淡淡地勾出一抹笑来,对眼前人的回答十分满意。 咚咚—— 展枫轻叩车门,“殿下,后面有人跟上来了。” 车内两人眼色皆微变,意料之中的走向。 李怀瑾低声应道,“让他跟着吧,不用多管。” “是。” …… 苏府,侧厅之中。 隔着幕帘,皇宫里钦派的杜院首已替苏夫人诊完了平安脉。 他抚衣起身,面色凝重道,“相爷,夫人体虚气弱,是生产落下的毛病,幸在平日里调理有序,身子并无大碍。日后,还是要继续注意调养。老夫为夫人写一副方子,日后可照此抓药调养。” “有劳杜院首了。”苏相起身相谢,着人送上笔墨。 他冲着一旁的小桃招了招手,低声询问道,“冉儿还没回来吗?” 小桃摇摇头,“回相爷,没呢,小璃在府门口守着呢,一有信就来报。” “唉,”苏相深深叹了口气,“这丫头,真不叫人省心。” …… 鼎香坊, “还要哪个?” 展枫已经提了满满的七八个盒子了,李怀瑾还要让苏穆冉继续挑东西。 “嗯,芙蓉糕,再拿一份乳酪吧。” “那个糖蒸酥酪也来一份。”苏穆冉指着眼前的几道点心说道。 掌柜的按照她点的一一包好,见展枫已拿不过来了,他亲自上手将几份点心接了过来。 “够了吗?”李怀瑾侧头问向还流连在美食中的苏穆冉,语气轻柔。 苏穆冉看着这琳琅满目的吃食,默念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才把难舍的目光收回来。 “嗯,够了,咱们走吧。” 李怀瑾让展枫付钱给掌柜的,这不近年关,难得见各府采办之外的散客买如此多的东西的,接银子的时候那掌柜的脸上可是笑开了花。 “哎呀,这位小娘子,你家相公对你可是真是好,这年头,难得见这样好的郎君了呢。” “来,这是找您的钱。”掌柜笑呵呵地将几块碎银子递过来。 李怀瑾眉眼含笑,言道,“谢掌柜的赞赏,钱就不用找了,祝您生意兴隆啊。” “谢谢客官,您慢走。” 苏穆冉微微伸手指向那掌柜收回去的银子,“哎~”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李怀瑾就将她揽出了店铺。 第八十章 仓促婚期 “殿下,今日咱买了这么些东西,他早就赚够本了,为了那几句好听的话,舍了银子作甚。” “几句讨喜的话嘛,本王听着高兴,就当讨个彩头咯。” “他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你舍的那些银子还不如捐给城外的穷苦百姓呢。”苏穆冉仍是别扭,总是看不过富商犹然对钱财爱慕不尽。 “靠救济,贫苦的百姓是不会摆脱贫苦的。我们能做的,是尽量为他们创造一个能自食其力的环境,而不是往他们的钱袋里塞钱。”李怀瑾将车上一半的点心盒子都给了苏穆冉。 “呐,这些是给你的。吃点甜食,嘴巴甜一点。” 苏穆冉不悦的瞪回去,拿出一块软酪来塞进嘴里,微蹙着的眉毛慢慢舒展开来。 “殿下,东西买回来了。” “好,拿进来吧。” 遣人去异珍阁买的精美物件也到了,两人带了满满一堆礼物来到了徐青天的私邸。 两人递了名帖,不过片刻功夫,徐夫人便从府中出来相迎了。 “臣妇见过邝王殿下,”徐夫人款款向李怀瑾施了礼,徐青天长得一副凶神模样,夫人倒是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的很。 他娶得是清流门户文家的女儿,两人初一成亲时,京中人人都未料到,铁血阎王一样的人物娶了这样一位娇妻。 苏穆冉依照礼制,向她拜礼,“徐夫人万安。” “苏小姐安好。” “如此干燥的天,两位快进来喝杯清茶,润润嗓子。”徐夫人笑盈盈地将两位贵客迎进了主厅。 “这是自家炒制的青华茶,两位尝尝?”一旁婢子端上了一杯清香不已的茶水,凑近了闻,直觉得呼吸都通畅了许多,正是适合这干燥的天气。 “好新奇的味道,”苏穆冉轻啜了一口,笑颜赞道。 李怀瑾淡淡回顾了一下余味,有种熟悉的感觉,“敢问夫人,这茶中可是加了婆荷叶?” “邝王殿下好品味,过府的客人中您还是第一个猜出其中原料的。”徐夫人放下手中茶杯,笑应道。 李怀瑾复尝了一口青华茶,眼中赞许更甚,他言道,“以婆荷入茶,如此巧思已是难得。还,运用了特殊的炒制手法,不仅淡化了婆荷呛人的味道,还保留了它的清新之味。茶中还佐以许多补气的药草,实为上佳。” “这青华茶,可真是难得的巧思、佳品。” 受了邝王的夸赞,徐夫人有些不堪承受,她轻笑道,“不过是平日里的拙作,让殿下和苏小姐见笑了,哪里比得上宫中的御茶好喝呢。” 苏穆冉在一旁开口道,“殿下都夸赞徐夫人的茶好,那自然是真的好。夫人若不嫌弃,改日我定要再来讨几杯茶喝。” “哪里用得上改日,平儿,去库房里多取出些茶叶来,给苏小姐带上。” “夫人盛情,那我可就不推辞了。万一您这茶的名声传出去了,怕是我都尝不着了呢。” “哈哈哈哈哈。” 两人一来一和的,十分熟络,倒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 李怀瑾冲着一侧小厮摆了摆手,十多盒礼物被呈了上来。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这怎么使得,殿下您太客气了。”徐夫人看着这价格不菲的礼品,颇有些无措,此时,若是官人在府中就好了。 “谈不上客气,本王与穆冉蒙受徐大人救命之恩,这些东西用作谢恩之情,还怕是远远不够呢。”李怀瑾开口解释道。 “这,二位的救命之恩,从何谈起啊?”徐夫人不解道,官人只曾说受了邝王殿下与苏穆冉的帮助,最近这起案子才能够顺利完成的,可没听说有什么救命之恩。 “此事,恐怕连徐大人也不知道呢。”苏穆冉解释道,“我与殿下在景佛寺守灵时偶遇中毒一事,插手调查。期间,一路追查,查到了山下黑瓷窑一处,为了找寻证据,差点被关押起来。” “竟还有此等险事。”徐夫人讶然道 她轻点头,“是呀,当时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多亏了衙门的官兵及时赶了过去,我们这才从地牢里脱身,连忙赶回景佛寺帮忙。” “官人说,当时是在衙门外接到了无名的举报信,这才连忙派的人去。” “应是当时瓷窑里逃跑的账房先生。”李怀瑾接道,这谎话,总要两个人一起圆才可信。 “我们被关起来的时候,就听说跑了一个账房先生,还丢了个秘密账簿。” 徐夫人了然,这便与官人说的对上了。她未曾想,两位都是权贵之人竟然能只身犯险于贼窝。苏穆冉,当属昭德将军一样的人物啊。 她看向两人的目光里隐隐含了几分钦佩。 “是以如此,我们才专门来登门道谢。此案虽关系重大,但于我二人毕竟为私,所以,我们才私下来登门拜访。未事先告知,实在是失礼。”李怀瑾赔礼道。 “邝王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为二位名声考虑,此事自是不应大张旗鼓。况且我家官人所行都是分内之事,何须言谢呢。” “这些东西,您还是拿回去吧。我家官人那直性子您也清楚,这些贵重礼物我们收不得的。”徐夫人一再推辞,执意不收谢礼。 “夫人,”苏穆冉近前道,“这些都不是什么金银珠宝的稀罕玩意儿。”她随手拿起一个盒子拆开来看,“您看,这些都是鼎香坊的点心,可受欢迎了呢。” “还有,这个,”她又拿起一侧的摆件,“这是从异珍阁买的小玩意,没值多少钱,但却是些有意思的。您看这木头鹦鹉,还会飞呢。” “我们知道,徐大人不爱收礼。我们送的只是一点感谢的心意,这您总不能不收吧。”苏穆冉期期的捧着一盒子的小玩意,劝道。 徐夫人被他们选礼物的心意打动,接过了她手上的盒子。 “殿下与苏小姐有心了,那我便不再推辞了。” “时辰也不早了,二位不如用了午膳再走?” “谢夫人款待。” …… 苏府, 已然过了正午时分,杜院首都留下来用过午膳了,也没见到苏穆冉的半个影子。 苏相要去书房处理公务,也没空闲一直陪着,“杜院首,您看要不今日您就先回去。想来冉儿这丫头是在外面忘了时间了,她身子健康的很,不诊脉也是不打紧的。” “相爷,陛下口谕让老朽为您妻女诊脉,这样回去,实为抗旨不尊呐。老朽都这把年纪了,可是担不起什么罪名了。” “杜院首,您都为漫儿诊过脉了,她虽是庶出,可也是我的女儿啊。您不算抗旨,快回去吧。” 苏相与杜院首你一句,我一句的往来去,总算是将这尊大佛请走了。毕竟,皇帝的医官老赖在臣子家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不知道的可又要编上个百八十字的故事了。 “这老太医一看就对咱家小姐没安好心。” 远远地,小桃与小璃两人盯着杜院首离开的背影,言语道。 “鬼鬼祟祟” “死皮赖脸。” “无理取闹。” “无可救药!” …… 傍晚时分,苏穆冉才将将回府,她与李怀瑾从鼎香坊、徐府再到巡防营,今日算是在外头逛游了一日。她是累着了,想来那尾随了一日的黑衣人也应该心累了。 他们到了苏府门口便不再跟了。 今日苏穆冉算是逃过了诊脉,可日后陛下定会再找机会给她诊脉,这次她可以借由李怀瑾假装忘事,可下此又该如何避免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苏穆冉才不做那待宰的羔羊。 她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 深夜的府院,总是格外安静,她点亮一盏烛火,灯芯闪烁跳动,发出兹拉兹拉的声音。烛火将她的影子倒影在书上,晕开了层层轮廓。 咚咚—— “小姐——起身的时辰到了,我进来了啊。” 小璃将门推开,只见迎面的床铺上并没有人。苏穆冉披了一层薄薄的外衣,正趴在书桌前睡的沉稳。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小桃匆匆忙忙的冲进来,将还在睡梦中的苏穆冉一个激灵给惊醒。 “什么事啊,吓我一跳。”苏穆冉揉了揉眼睛,起身又躺到床上去闭上了眼睛。 “小姐,别睡了,你要成亲了!”小桃气喘吁吁的喊道,刚从老爷书房里听到这消息,她气还没喘匀,就急匆匆的跑来给苏穆冉通知消息了。 苏穆冉闭着眼睛,淡淡的答道,“成呗,我不是早就呗赐婚了,你惊讶什么。” “小姐,关键不是成亲啊,而是你们的婚期。” “定了什么时候啊?” “半月后。” 苏穆冉忽睁开双眼,“怎么会这么赶?这就是钦天监选出来的好日子吗?” “就是啊,我在相爷书房偷听到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你说,这啥大事也没有,怎么就上赶着要成亲呢。这之前陛下还说,此事不急,一定要选好日子的。”小桃滔滔不绝的讲道。 “关键的关键是,这裕家小姐也要一同成婚了。” “什么?” 第八十一章 守宫砂 苏穆冉这下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依照常理应守孝三年的裕莹儿因何故要与他们一同成亲。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从床上坐起身来,伸手抓住小桃的衣襟,“书房里除了父亲,还有谁?” “额—”小桃还真说不上来那人是谁,她哪里认得那么多外客,不过,倒是听到了名字,“好像听相爷唤他什么陈什么尧。” “尘尧?” “对对对,就是这个。” “尘尧,吴尘尧?”苏穆冉喃喃道,她从床榻上下来走至梳妆台前,小璃与小桃默契的替她梳洗起来。 “父亲所率的吏户礼三部中,礼部尚书——吴尘尧。此次三个殿下的大婚,便是由他与钦天监一手操办。” “他们是奉了圣旨来操办婚仪的,将日期推前这种事,领命之人自是不敢越俎代庖。这个时辰,想必是他得了陛下授意,这才来府中商议的。” “小姐,那陛下又为何要把婚期提前呢,难道是朝中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小璃一边替她梳理发髻一边问道。 “能影响皇家重事的,如若不是天灾,那便是人祸。”苏穆冉拿起一旁的青华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而天灾难预料,恐怕就是和人祸脱不了关系了。” “也不知裕家小姐近况如何啊。”她看向镜中自己眉清目秀的模样,淡淡一笑,“走吧,找母亲用膳去。” …… 裕府,宝庭轩 “大夫人,五皇子来府上拜访了。” 裕莹儿放下手中的玉梳,应道,“请五皇子在偏厅稍候,我这就过去。” “莹儿!”裕夫人从一侧扑过来,半跪在地上拦住她,“不要去,你听娘的,咱们打包东西今晚就逃出去。从此以后,咱们与这燕京城再无半点关系。” “母亲,”裕莹儿低眸看向身前的母亲,“子路哥哥从小便倾慕于我,他待我极好您是知道的,不日,我们就要成亲结为夫妇,您为何要带我离开呢。” 她嘴角带笑,眼中却是空洞无物,满目是寂寥的尘埃。 “莹儿,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听话,今天就和娘离开,我们南下去找你外祖父。” “母亲,这可是皇家亲事,下了圣旨的,我们怎么逃得掉,难道还要让外祖父一家人也受到牵连吗?” “莹儿,阿娘只是不想看你受苦,不想看你这样糟践自己啊。”裕夫人紧紧握住她的小臂,右臂上的守宫砂已然消失不见,她目中含泪,眼中全是对女儿的心疼。 “可以嫁给自己心爱之人,怎么能叫糟践。”她轻轻握住母亲的手,细声劝道。 “可,你心里没有他这个人呐。” “那我心里有谁!”裕莹儿不受控制地甩开母亲的手,将她摔倒在地。 裕夫人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女儿,她以前只是娇纵,是如何变得这副样子的。 “我不是没求过,嫁个心爱之人,可倒头来不过都是一场空。” 裕莹儿慢慢的跪下来,伏在母亲身旁,眼中蓄满了泪水,“莹儿爱上了一个把我当玩物戏弄的人,他看中的是裕家,而不是裕莹儿。所以他一转身就能将我弃了。” 她低声浅浅的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裕夫人心里一慌,更是手足无措,她只能不停地唤她,“莹儿,莹儿,你不要想那么多,有阿娘陪着你呢啊,阿娘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受欺负。 “莹儿,听话啊,来,起来。” 裕莹儿抬手拭去脸上的泪,“阿娘,我早就想明白了,我嫁不了他,也不该嫁他。” “五皇子是未来最有可能的太子人选,我应该嫁给他,应该嫁给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 “不是吗?”她深深的看向母亲,乖顺可人的笑起来,眼中泪珠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裕夫人瞧她这副模样,心中更是心疼,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宝贝女儿啊,怎么就…… 她将女儿用力的揽进怀里,企图用自己的心来抚慰眼前这个可怜的好孩子。 可她全然不知,裕莹儿的心早已经流尽了泪,成为了一片干涸的荒漠,那里慢慢养出了一只庞大的恶兽,不见来处,亦不见归去。 …… 苏府,书房。 “成福,去将大小姐叫来。”苏相背手立在书案前,向身后之人吩咐道。 “是。” 半晌,苏穆冉从清苑赶到书房来。 “父亲,您叫我。” “嗯,来了。”苏相招手让她近前坐下。 “冉儿,为父叫你来,主要是想和你谈一谈你的婚事。” “婚事?父亲,可是礼部定下时间来了?”苏穆冉随手拿起书案上的果子吃起来。 苏相将另外一盘果脯,也挪到她面前来,答道,“冉儿可真是伶俐,我这还没说,你都已经猜到七八分了。” 苏穆冉眉眼含笑,她不仅是猜到了七八分,还早已知道了大概时间呢,还要多多感谢小桃这个包打听。 “陛下有意,欲将这三位殿下的婚事一同于半月后举办。这具体是哪日,明日圣旨下发你就知道了。” 苏穆冉故作惊讶道,“怎么会这么快,我这还没准备好呢。” 苏相正色答道,“冉儿,圣上裁定之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父亲知道,让你这么快就嫁人,有些突然,我和你母亲也十分舍不得你。” “但大局已定,早嫁晚嫁,你都得入邝王府的门了。我们再不舍,也无法将你一辈子捆在身边啊。邝王殿下品行端正又饱读诗书、才华斐然,你们二人也是有情意的。为父相信,他定会是你的如意郎君。” 苏穆冉点点头,“这些道理女儿都晓得,父亲宽心。” “对了,裕家小姐不是尚需守灵吗?怎得还要筹备她与五皇子的婚事。” “额,这个,”苏相顿了顿,说道,“好像是随了她母亲那里的风俗,说是守丧三月之内办喜事并不冲突,反而更吉利。”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左右不过是个风俗之事,无伤大雅。” “嗯。”苏穆冉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第八十二章 相救之心 “冉儿?”苏相唤了唤神游的女儿,“是有什么心事吗?” 苏穆冉笑着摇了摇头,“哪有,只是回京不过半年便要离家,有些惆怅罢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日草屋之景,仿佛前世之事。自己已经不再接刺杀任务,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了,反倒是进了更危险的京都,人心与人性模糊不堪,生死交织在一起,叫她分不清对错。 “往日的景象,是再也回不去了。” 苏相默默走到女儿身边,宽厚的大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冉儿,永远也不要恋念往日,将今时今地当作最好的境地,困倦之心,才能得以解脱。” “放心吧,纵然你嫁出去了,你也能随时回来看我们。毕竟也不是将你嫁去了江南、北境这样的遥远之地,咱们与邝王府也隔不了几条街。” “哪日你出府采买,悄悄溜回来看我们就是。” “哈哈哈哈。” 苏相这番实在话将苏穆冉逗的一乐,两人玩笑逗弄,这样的日子往时不多,往后也不知几何能再。 香甜的软糕里总好似撒了一把厚重的盐,一不留神就齁的人发慌。 …… 次日。 水云楼,二楼外间。 “怎么不到包房里去,这里人多口杂的,也不怕隔墙有耳。”李怀瑾寻到靠街处的苏穆冉,顺势就坐在她对面,拿起茶壶来倒水。 苏穆冉收回散落的眼神,应道,“我若是不想,自然没有人听得。若说这四周有什么暗探,恐怕也只有我千煞门的人在此了。” “是本王失敬了。”李怀瑾举起茶杯来,自罚一杯道。 她满目留恋的看向窗外,“许是在山里呆久了吧,比起安静,我还是偏爱一些外头的热闹繁杂。” 李怀瑾瞟过身侧热闹的街道,“这京都景象繁华,攘来熙往,的确热闹。” 他忽而念及身在北狄时的景象,流寇不断,深受野心战乱之困,心中一时叹然。 苏穆冉将跟前的果脯递过去,“给,多吃甜食,心情好。” 李怀瑾轻笑,晃了晃脑袋,谈及了正事,“婚仪的旨意可下发到苏府了?” “嗯,日前父亲提醒过我,所以还在意料之中。” “陛下授意,拟定的宾客名单都交由礼部定好,如若我们再有些其它好友的,自可补充名单。” “三场婚仪同时举行,宴席和仪式就都定在了宫中。” “其它的,若还有需要注意的事项,我再找机会同你讲。”李怀瑾将大小一些需他们注意的琐事都一一提醒了她一遍。 “嗯,这些宫里来的教习姑姑都同我讲过了。成个亲还真是麻烦,今日我可是好不容易溜出来透透气的。” 苏穆冉这几日烦闷的很,如若她做的了主,定要将这些三跪九叩的繁文缛节省了,省得麻烦。 “你且再忍几日罢,到了王府就随便你折腾了。”李怀瑾劝道。 苏穆冉饮尽杯中茶,不自觉的蹙了蹙眉,自从喝过徐夫人的青华茶,喝这些旁的茶可真是越来越没味了。 她轻叹道,“我这不会品茶的人竟让徐夫人的青华茶给养刁了。” “确实乏味,”李怀瑾轻啜了茶,也是不满道,“回头拿我珍藏的茶叶来给你尝尝,定不比青华茶要差。” 苏穆冉只笑,也不应声,忽而想到一事,或许可以向他打听一番。“殿下,你可知裕家小姐与五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李怀瑾讶然,“你为何这样问?” 她轻一挑眉,“显而易见。” 虽未明指,但李怀瑾也知道她要问什么了。 “这别人啊,要么是信了风俗的那套说辞,要么拐着弯来追问。你还真是一针见血,不留余地啊。” 苏穆冉含笑,时不时的往宫里跑,就知道他是知情的。 驾着人多,他不好言语,只用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出四个字。 ‘酒后乱性’ “偷!”苏穆冉环顾四周,忙低下声音,“偷情啊。” 李怀瑾无声默认。 她倒是猜测过这个原因,没想到竟还是真的。 “酒后乱性啊”苏穆冉喃喃道,语气轻巧。 “你不信?” “信与不信有什么要紧的,”她在桌上写下‘路’和‘莹’二字 “不论是他酒后乱性还是她故意为之,反正结果不都是一样的,不都是免了那三年的苦寂。” 李怀瑾一时语塞,当日他在太后宫中听说此事时也是吃惊,却未曾想过另一层面的可能性。 他犹豫道,“莹儿她……” “怀瑾!”隔着鼎沸的人群,一声不太地道的中原话传过来。 两人回首看去,是许久未见的完颜阿木,他滞留京城可是有好一段时间了。 “见过阿木王子”苏穆冉起身施礼,阿木忙止住她的动作。 “此处人多,不方便,苏小姐也别多礼了。来,坐。” “恭敬不如从命。” 苏穆冉坐定,拿过李怀瑾跟前的茶壶替阿木斟茶,她向着小二招呼道,“小二,再拿一壶茶来。” “好嘞,客官。” 李怀瑾看她这讲礼数的样子,心里不禁唠叨,平常也没见她对自己有过这样的殷勤。 “阿木王子今日怎么得闲同我们一同喝茶。” “阿木,是本王请来的贵客。”李怀瑾揽过阿木的肩膀道,他将阿木的座椅使劲儿朝自己这儿拽了拽,好似在宣示主权。 阿木尴尬笑道,也不知两人在闹些什么,“陛下许了我几日的内廷腰牌可随意出宫,这便出来找你们透透气了。” “想到不日就是你们二人的婚期,以后的相见时日不多,我可是要和怀瑾多聚上一聚。” “你已经定好返程的日子了吗?”李怀瑾在一侧问道, “嗯,陛下已恩准我于皇家大婚后即可返回北狄。父王病重,我不能再耽搁了。” “北狄此前元气大伤,还需要你回去住持大局,能早一日回去就早一日回去吧。” “阿木王子此次返回,想必艰苦重重。到了北狄若有难处,尽管告诉我们,能稍稍分忧解难也是好的。” 阿木被两人所说的话动容,他举起茶杯,向着二人道,“能结识两位,实为我完颜阿木之幸,今日就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聊表敬意。” 三人一饮而尽,虽不是酒,但情意更浓。 …… “对了,阿木,你可有去宫中大牢看过齐王?” 阿木摇了摇头,“未曾,皇宫大牢守卫森严,像齐王此等罪犯,未得陛下手谕是无法进去探望的。” “我也曾向陛下讨要过一次,但陛下好像并不乐意有人去探望齐王,毕竟他是逼宫的叛贼,注定是要叛死刑的。” 李怀瑾重重饮下杯中的茶,无声默然。 “怀瑾,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哦,”他淡淡的应道,“没事,只是突然想起齐王的案子大理寺也快审完了,判决日期估计也快出来了。” “从前提及成婚时,他曾说过会给我封一份大礼。现在,看来也是不可能了。” 阿木拍肩宽慰他道,“都过去了,别想太多了。” “嗯。”李怀瑾沉声应道。 远远守在一侧的侍卫过来对着阿木耳语,几句话下来,完颜阿木的脸色沉了下来。 “知道了,你先下去。” “怀瑾,苏小姐,抱歉扫了你们的兴致。今日在外耽搁了许久,不想已到了回宫的时间了。” 两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守在楼梯两侧的侍卫,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亏的是托了裕莹儿的福,将这婚期提前,否则完颜阿木不知还要多过上多少时日的质子生活,连出宫时间都有限制,可见他们这位圣上的防备心之重。 “二位告辞。”完颜阿木随着那两名侍卫离去。 只剩苏穆冉与李怀瑾二人还坐在茶楼。 “殿下询问齐王之事,果真是因为心中感叹吗?”苏穆冉单刀直入的问道,不留一丝余地。 不过,他们是双生的合作关系,若是在危险边缘留些余地,恐怕是要拖累对方了。 “不是,”李怀瑾也正面回答道,语气坚定。 苏穆冉远眺着外间景色,眼中神色不明,“看来方才不与阿木王子说实话,是怕他孤身无援,再次入陷境吧。” “要救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她将话挑明,正色道。 “穆冉可是我肚里的蛔虫,怎么什么都猜得到。”李怀瑾倾身凑近,目中含情,又是一副不正经的调戏模样。 苏穆冉不解,此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每每谈起正经事就开始一副不正经的做派。 “殿下肚子里的蛔虫可不是个睁眼瞎,宫变之时你的所行所做可全都被看在了眼里。”她淡然道,目中一副善解人意之色。 “不问问原因?”他挑眉问道, “殿下肯说?” 李怀瑾失笑,只是拿起眼前茶杯饮茶,并没有回答她。 明明他们两人谁也不愿意先一步捅破自己的秘密,却还要互相试探那深不可及的底线。 多日的合作让李怀瑾一时间恍然以为,他们是真正交心的知己,很多事,无须多言就能合作默契。 可惜,他们正是因为无需交心,才能成为站在一方阵营的人。 第八十三章 万事具备 “想必,你也怀疑过陛下与蛊雕那些人之间的关系。”他忽而开口,直愣愣的问道。 苏穆冉也没有掩饰,直接开口说道,“没错。” “我小住行宫时曾被人下过子母蛊,”她将随身携带的玉饰放到桌上来给他看。 “所幸我多年养蛊,并未中计,此后,我将那子蛊随身携带在身上的玉饰里。宫变之时,我入宫探查母蛊线索,却未料碰见了皇后,子蛊闹出了动静。” “所以,我虽疑心陛下的身份,但并不能确定下来。” 李怀瑾开口道,“当日叛变,齐王话里话外都好像对陛下登基一事有所怨言。” “救他,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找到一些线索。” 苏穆冉当日并未特别注意齐王的言行,对此倒是没有感觉。 不过有一点是可疑的,前朝英王、秦王两党相争之时,当时还是郡王的李怀飏,虽并无权势,但对当今陛下一派颇为偏帮。 且依李怀瑾当日所言,这李怀飏本不是个恋念权势,谋权夺位之人。而到了今时今日竟做出谋逆逼宫一事,此中,定然是生了什么变故。 还有这德公公,也是叛变的蹊跷,都是良善之人陡然变成豺狼虎豹的情节。 她思及种种,开口应道,“好,只此一个好处,便足够我们抗下诛九族的罪名去救人。” 李怀瑾眼中的阴霾终于淡去,他双手抱拳,向她行了一个同辈间极为尊敬的礼,“那便先谢过苏少主相助之恩。” 苏穆冉轻轻勾起嘴角,眉角微挑,单手拿起身前的茶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茶杯敬过去,一饮而尽。 两人相视无言,一切却尽在不言中。 …… 大婚十日前。 “陆叔,陆叔,”这店铺还未看张,婳盿就着急忙慌的跑到异珍阁门前砸起了门。 在里头忙活的陆叔忙给她打开门,“我说小姑奶奶,你有什么事儿不会用暗线传报吗,非大清早的跑到我这儿来砸门。” 婳盿略带歉意的拽住他的一角,解释道,“好顾叔,少主叫我抓紧改良人皮面具,您也知道那玉箫公主的秘术刁钻的很。这种事,我哪敢轻易经由他手啊。您快给我找找这儿有没有天蚕丝、人参果和金乌羽吧,我好等着用呢。” 陆叔回头看了看杂乱的店铺,为难的扭过头来,蹙着眉头道,“这东西吧,也不是没有,只是……” “我给舒姨免费开一个月的调理身子的上乘药包,”婳盿忙拿出自己的诚意,期期的问道,“怎么样?” “额——这不太好吧。” “一口价,两个月,如何?” “好,成交。”陆叔笑眯眯的应道,“这天蚕丝和人参果好找,我这异珍阁里就有,一会儿派个人给你送去乌草堂就是。” “只是这金乌羽市面上少有,我这里也没有现成的,恐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样,我差大魏、北狄、南疆的探子都给你留意留意,不出三日,必有结果。” “好嘞,谢谢陆叔,我这就回去给舒姨开方子去。” 婳盿高兴的应道,说罢,转身就急忙忙的走了。 苏府, “腰背挺直,收腹!” 教习姑姑一副凶神模样拿着手中的鞭条毫不留情的抽打着苏穆冉身上不合规矩的地方。 “苏大小姐,老身再给你说一遍,天家婚仪,受万民敬仰,不允许有丝毫差错。” “您现在练的身姿体态、步伐礼仪,一切都是为了当日不出一点点差错。” 苏穆冉微微扭了下快要僵掉的脖子,她曾经练水中木桩时也没有如此难熬。 啪—— 头顶的瓷碗又又又碎了一地,生蛋液快将石板糊成了蛋饼。 苏穆冉眼中已了无生欲,她无声地接过教习姑姑递过来的崭新的瓷碗,鸡蛋在里面咕噜咕噜的作响。 “第八个。”她默默数了一下瓷碗的数量,继续将这第八个老老实实的放到了头顶。 “站好!” “眼睛俯视,不得高于新郎的目光。” 苏穆冉一脸幽怨的听从着她的指挥,若非她教的这些是真的婚仪所用的礼节,自己早就将这教习姑姑整的哭天撼地的回宫去。 她轻叹了一口气,按照她的指挥,挺直腰背,低下眼睛,收起小腹。 “叶姑姑——” 远远地,苏夫人从院门口走过来,出声唤道。 苏穆冉一见母亲又一个激动,头上瓷碗滑落,她灵敏转身,一个轻跳,一手将碗接住,一手将鸡蛋握住。 叶姑姑听见声响转身,可叫她吓了一大跳,“苏小姐,注意仪态!” “冉儿根基不稳,叶姑姑消消气。”苏夫人从一侧好声劝道。 叶姑姑这才敛住了凶神恶煞的嘴脸。 苏穆冉瘪了瘪嘴,不甚在意。 “老身见过苏夫人,夫人前来可有要紧的事,这苏小姐今日的教习课程可才上了一半。” 苏夫人盈盈笑道,“宫中内侍来访,是来接冉儿去芙蓉池沐浴净身的。” 芙蓉池?苏穆冉眼睛放了光,那可是宫中独有的通络解乏的圣地。 “哦,原来是芙蓉池的人,”叶姑姑这才放缓了脸色,生怕苏穆冉偷跑出去玩。 她转过头定身看向苏穆冉,“凡遇宫中大典,领首的几位主子都需在十日之时,前往芙蓉池沐浴净身,以舍身之尘土,净心之纯正。” “三位殿下大婚,也需依照礼法前往芙蓉池沐浴。” 苏穆冉点了点头,这些宫教习俗她一早就有过耳闻,只是未有机会亲去芙蓉池一探。不过,她今日可是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 “三位殿下也是在今日前往吗?” “是的,不过他们在南池,而苏小姐您与裕家小姐和顾家小姐一道,同在北池。” “叶姑姑,”苏夫人出声道,“这时候也不早了,不如让冉儿尽快出发吧,几位内侍大人可还在候着呢。” “那今日的课程就先到这里吧,明日我们再补回来。苏小姐快出发吧,可不要误了正事。” 苏穆冉向她颔首拜别,开开心心的随母亲出了院门。 第八十四章 东风欲来 苏穆冉随着宫中的马车到了嘉福门一侧。 嘉福门为西直门靠近群山温泉,离宫中的芙蓉池距离最近,地势偏僻,连宫殿也没有几座,几乎等同于冷宫。 若是有哪位妃子被赐了西直门一侧的殿宇,恐怕这半辈子都难得见上皇帝一面了。 “苏小姐请随我来。” “劳烦公公带路。” 一位十三四模样的公公领着苏穆冉一路在皇宫内穿梭。 “苏小姐,您可要跟好了,这西边林木繁杂极易迷路。” “唔——” 小公公刚说完话,便被苏穆冉一个手刀给打晕了过去。她将小公公拖进一侧的假石后,从一旁拾了些许干草,将他盖住。瘦小的身躯藏匿于枯草之下,丝毫看不出踪迹。 苏穆冉四下环顾,也隐到路边,拿出了一张详尽的皇宫地图。 —— 一天前,千煞门暗桩,有间酒馆。 “这是皇宫的详细地图,天牢就在红圈标出来的地方。”李怀瑾将一详尽的地图递了过去。 “这是你画的?”苏穆冉接过地图,顺口问道。 “嗯,我幼时常在宫里到处玩闹,对这些地方都清楚的很。” “此图比那些画师画的还要详细精美,殿下好功力。”她见着此等上乘地图,不禁赞道。 天牢,芙蓉池? “有办法了。” —— 此处往东四百米是芙蓉池,天牢,在西,在,在这儿。 苏穆冉找准天牢的位置,不在逗留,蒙上面布就向着刚才定好的方向跑去。 此时,几位前往芙蓉池沐浴的几位贵人正在去的路上。 “子路,你是不是想跟我活动活动了,许久没和你切磋,也不知你有没有偷练。” “来啊,和我过几招。” 正走在湖边小径上,李子言就开始和李子路打闹起来。 “谁要和你打。”李子路随手推了一把蹦蹦跳跳的李子言,无心与他切磋打闹,怎料他被脚下石头一绊,差点撞到身后的假山上。 “小心。”李怀瑾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的腰,未让他跌落下去。 他将李子言拽起来,余光却无意瞟到假山旁一堆不自然的干草,神色微变。 “你们两个别闹了,快点走,不然该耽误时辰了。”李怀瑾推着他俩就往前走,硬是不给他们一点逗留的机会。 …… 两个时辰换一队守卫,仅仅是前面一个小门就有四个禁军把守着,更别说前后两个大门和两侧的几个小门了。 层层禁军围困,换防谨慎,守卫森严。 放火烧了?死伤率太高,动静大,不值当;强盗偷袭?难攻难退,太白痴;买通内奸?容易引火烧身,不现实。 看来,得仔细商议一个万全的计划,切不能轻举妄动啊。 苏穆冉审视半天,最终得出了一个不算结论的结论。她实在是进不去这天牢,看来搞地图这种事还是交给小成子他们吧。 也不知,此前派来的暗探有没有成功混入天牢的,她一直关注宣政殿那边的动作,倒是忘了顾全大局。 两刻钟过去,苏穆冉沿着原路返回,将被藏起来的小公公又拖了出来。 “小公公,小公公?” “醒醒啊。” 倒在地上的小公公被苏穆冉晃起来,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苏小姐?奴才这是怎么了。”小公公忙不迭的站起来,不解的问道。 苏穆冉指着路上不知何时凸起来的一块石头,答道,“我刚才迷路了,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去,好不容易绕回来就看到你被这石头绊倒晕过去了。” 闻言,小公公一个劲儿的向苏穆冉赔罪,“小的该死,小的该死,竟没有领好路,还害您误了沐浴的时辰。” 他年纪小小的,胆小的很,遇上这样失职的事,生怕被上头的贵人治罪。 毕竟,这宫里的奴才长命的没有几个。 “小公公,你若是担心我沐浴的时辰,还是快带我去芙蓉池吧,不然可就真的耽误了。”苏穆冉看不过去,随口便放过了他。 “是是是。”他连忙应声,加快了带她去芙蓉池的步伐。 沸珠跃明月,皎镜涵空天。 这芙蓉池可当真不愧这人间虚名。 苏穆冉刚刚进去,就碰见了已净身完毕的裕莹儿正在换衣。也许是下意识的,她一眼就瞟见了裕莹儿洁净的小臂。 不过一瞬,裕莹儿就将小臂处遮挡了起来,她略过身旁同在换衣的苏穆冉,并未有搭理之意。 待她准备出殿时,却被苏穆冉一口叫住,“裕妹妹走好。” 苏穆冉于身后向她颔首,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倒是让裕莹儿有些无所适从,她快步转身,假装并未听见苏穆冉那虚无空白的寒暄。 “苏小姐,请。” 苏穆冉面不改色的转身,向着一旁的姑姑颔首道,“有劳了。” …… 大婚八日前, 深夜,山郊野道上,一破衣滥褛的男子慌慌张张的在路上拼命狂奔着,转头见身后空空如也,那人劫后余生的大笑起来。 哐啷—— 一长长的铁刃竖插进大路中央,突然回过头来的男子叫骇的生生跌坐在地,他连滚带爬的向身后逃去,却见一黑衣女子稳稳地落在了他后面。 前后都进退无门,那人干脆放弃了挣扎,生生哀求的,“大侠,大侠,求你,放过我一命吧。” “他们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哦不,三倍,我出三倍给你。求大侠饶我一命啊,绕我家人一命啊。” 他涕泗横流,不停的磕头求饶道。 只见黑衣女子缓缓蹲下身来,双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锋利的铁片,她伸手靠近他的喉咙,道,“齐闼,江州豪强,家中三代独生子,强娶民女,强占良田。年过五十,上仅八十老母,下无一儿一女。” “雇主花了身家财产来买你全家性命,你说,我怎么可能放过你。”林钰沉声威胁道。 “不过,你若是答应我一件事,我倒是可以放过你不能自理的老母亲和你小妾肚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男人忙不迭的应道,“什么事情大侠尽管说,我做牛做马,什么我都一定做到。” “只求您,求您一定留住我母亲和孩子的性命。” …… 大婚五日前,长街告示牌。 ‘……叛贼李怀飏通敌叛国、罪大恶极,将于六日后正午三刻于西市施以腰斩。’ 人群中一片哗然,百姓一直心心念念的叛军头子、卖国贼,终于要被行刑了。唏嘘声不停,欢呼声亦起。 展枫紧紧皱起了眉头,侧身绕过人群出去。 有间酒馆, 李怀瑾紧蹙着眉头,沉声道,“看来事情比我们料想的还要快上许多。” “已经拖了那么久,想来陛下也不想再夜长梦多了。”苏穆冉应道,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桌子上。 林东端过来刚刚酿好的梨花酒,给两人倒上来。 李怀瑾将新倒好的酒一口闷进去,颇为气愤道,“大婚后的第一天,这时间挑的还真是巧。这皇家大事的吉利与不吉利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所谓什么吉利的习俗,不过都是人们给自己做事情找的托辞罢了。”苏穆冉拿起杯中酒,浅尝着应道。 “想做的时候就是吉利、顺应天时,不愿意做的时候就是大不吉、人神共愤。” “所幸我们准备的不算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抬手示意林东与他们一起坐下饮酒,“林大哥,地图送来了吗?” “在这儿。”林东从袖口掏出一份地图来。 “这是从出宫物资中夹带出来的,书纸带不了,只能用这个了。” “无妨。” 苏穆冉将绢书缓缓展开来,一份详尽的皇宫天牢地图印入眼帘,她不禁满意的勾起唇角,“干得漂亮,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李怀瑾看着如此详尽的天牢地图,也是吃了一惊,除却多个暗桩以外,他这算是第一次见识到千煞门谍者的厉害。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他继而问道。 “偷梁换柱。”苏穆冉挑眉笑道,“咱们一不偷二不抢,正大光明的将齐王从皇宫天牢里带出来。” “正大光明?这,如何做得到?”李怀瑾不解道。 “殿下可知,十几年前楼兰的玉箫公主?” “那个传闻中因修炼秘术而被逐出楼兰的玉箫公主?” 苏穆冉点点头道,“没错,那些被楼兰人民视为洪水猛兽的秘术中,便有一招可以帮助我们偷梁换柱、瞒天过海。” “那是什么?” “人皮面具,能改换凡人容貌的面具。” “你是想让其它人带上这个人皮面具冒充齐王,代替他被行刑?”李怀瑾讶然,如此胆大包天的想法果然只有苏穆冉可以想得出,做的道。 “人皮面具鲜为人知,且失传已久,不会有人轻易联想到这一方面。罪人齐王必须眼睁睁的死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所以,这是最好的方法。” “那代替之人又该从何处寻。” “额,此事便无须殿下操心,我们早有准备,找的都是些该死之人。” 苏穆冉并没有告诉他此事幕后行动的意思。 她不说,他自然也不再深究,左右不过是个该死之人,苏穆冉自有自己的判断。 “我们何时行动?” “大婚之夜。” 第八十五章 大婚庆典 大婚前夜, 宫中的人犹然为着明天的大典忙碌,婢子、内侍们忙着做最后一次检查确保婚仪的正常进行。 禁军的守卫也比往常更加警惕、审慎。 各宫娘娘们不约而同的精心挑选着大典上要穿的裙衫,她们换了一个又一个,只为多多留住皇帝的眼神,换个几日圣宠回来。 苏穆冉独坐于窗前案几,一张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在书案上次第摆开。 屋内只一星烛光,微风徐来,与那跳动的烛火纠缠不休。 “进来,” 小璃自外间推门而入,手上端了几个形状各异的瓷瓶,“小姐,这是夫人吩咐我拿给您的。” 苏穆冉拿起瓷瓶打开来看,多是些保命、御敌的上等好药,“母亲呢?” “夫人已经歇下了。” “这么早就睡了?可是身体不太舒服?” “这几日风大,早就叫她别整日都在院子里呆着,她偏是不听。阿璃,你去找婳盿,让她给多开点防风御寒的药备着。别日后我不在,更没人劝着她了,万一……” 她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小璃都没来得及答上一句话,话题就越扯越远了。 “小姐,夫人身子没事。前些日子那来府中诊脉的杜院首给开了一副上好的补药,夫人一直吃着,近日身子都好多了。” 苏穆冉这才卸下一口气来,“那就好。” “夫人交代阿璃提醒小姐,此路前程凶险,请小姐务必以己身为重,勿冒进,勿偏顾。” 母亲劝解的话依旧同往日一样,唠唠叨叨的,没个新鲜,嫁个人好似生离死别一般。 她笑着应道,“我知道啦,还要时刻谨记不要暴露身份,不要置身险境是不是?” “就算前头是座百年的高山,我也能把它踏平了,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你让母亲宽心,她教出来的女儿自是和她一样能干。” “阿璃,去准备准备明日的行动吧。” “是,小姐。” …… 长街上十里红妆相迎,三家门府皆红灯高挂,鞭炮声声不停。满燕京的人都出来看这热闹,如此盛况,还真是几十年来都难得一见。 三位新妇虽离得都不远,但结亲的队伍却是生生绕了三条街分头出发,毕竟每位殿下的迎亲之礼都十分浩大,若挤在一条道上,未免难为了些。 为着三人能一碗水端平,这迎亲之路,礼部和钦天监可是废了不少心思。 “敬茶!” 一身婚服的李怀瑾接过一旁婢子递过的茶盏,分别敬给上位的苏相同苏夫人。 “今日你二人结为夫妇,当相守相知,万事合心,顺遂如意。”苏相将一同心玉递给李怀瑾。 “今日同心结发,成为夫妻,日后你们两情相依,要互体互谅,阖家安稳。” 李怀瑾接过苏夫人递过来的另一同心玉,两块玉合二为一,玉上并蒂莲的样貌这才展现出来。 寓意他二人相结连理,夫妇一体。 “小婿/女儿,谨遵父亲、母亲教诲,相守一生,百年不离。” “出庭——” 两人踏门而出,华丽的婚服略过正厅门前的最后一道台阶,两人携手款款向门前婚轿走去。 苏夫人几欲站起,目中隐隐含着的泪终于随着那进了花轿的身影落下。 她自知自己身子骨差,无法长命百岁,哪想到还能在身体康健之时,看见女儿穿上华裳出嫁。 她犹然记得,自己出嫁那一天是平生最快乐的日子,那时,冉儿便在腹中与她一同感受这前所未有的欢愉。 可终究,苏穆冉没能怀揣着自己的欢愉与母亲拜别,风华至此,她仍是带着那枷锁前进。 苏夫人眼中的情绪不知何时已纠缠不清,苏相心中不忍,伸手握住她那已经冰冷的细手,道,“夫人,宫宴就快开庭了,我们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 顾府, “樱之啊!” 李子言已和顾樱之拜别父母,正欲出厅门,哪料顾老爷从后面冲过来,攥住顾樱之的手,不知何时已哭成了泪人。 “父亲?” “呜呜,”顾老爷嗯哼了两声,忙擦去眼角不停冒出的泪珠,“爹没事,樱之啊,爹就是怕你娘担心你。” 说着,他拿出一个雕花镯子,手指微颤着给她戴上,“你这一去,可就是别家的媳妇了,这是你娘的遗物,爹以后庇护不了你的时候,就让你娘在天上保佑你。” “爹—”顾樱之眼眶也红了起来,大有一场生离死别的架势。 “哎呀!顾老爷子,”一旁的婆子大喊着逗笑起来,“别再留了,再留闺女也是皇家的了。” “顾老爷,松手吧,把新娘子妆哭花了,陛下可是要来找您算账的。”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一番话将众人闹的哈哈大笑,顾家父女也不禁破涕为笑。 耽误了这么半天,李子言可是将自己的二皇妃给接走了,花轿两侧的珍珠流苏摇摇曳曳像轿子中佳人上上下下、忐忑不安的心。 —— 裕府门前,一众亲戚遥望着离去的精美华轿相送,人人脸色各异,或是羡艳,或是嫉恨,伤感不舍者唯有两人。 “父亲,宫中的马车来了,您快上车赴宴吧。” 裕相冲着自己的儿媳点了点头,“你近日身子不好,快回去歇着吧,莫要伤神。” “是,父亲。”裕少夫人跟一众亲戚拜别右相,转身回府,像她的身份是不能如苏家夫妇一般一同赴宴的。 “切,我家姑娘定会比这大小姐强,她不就是嫁了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吗,有什么好得意的,还不是脏了自己的身子才……” “嘘——你不要命了,少说点话吧。别让人听见了,以为你浑身上下就长了一张臭嘴。”也不知是哪房婶娘又在闲言碎语,被自己的丈夫狠狠地训了一番。 流言向来如此,十个不着调的,指不定就夹杂了一个真相,一传十,十传百。 “听说咱们这位五皇妃,可是被殿下那个了,才嫁过来的。” “我在芙蓉池的姐妹,亲眼看见的,她手臂上根本没有守宫砂。” “哎,胡说什么,人家不是早有赐婚吗,一时情难自已也是正常。” “哈哈哈哈哈——” 迎亲队伍中的嘈杂声隐没在了漫天的鞭炮声中。 第八十六章 劫狱 百阶之上,三对新人双双站立,皇帝于上座俯视、太后与后妃依此列座,阶下是满朝文武。 依照礼法,亲王仪仗与冠服等同太子,仅次皇帝一等,亲王妃亦同。然除却冠旒数量不同,李怀瑾与另两人的差别无甚,身上衣服除却花样不同,布料形制几乎都是同样的奢华婚服。 连带着苏穆冉的纯金制的四屏凤冠也换成了金镶玉制的冠。 若是从前的苏穆冉看不出此等细微的差别也就罢了,可在大婚典仪之前,她可是一本书都没落的通读完了,当下一拿到凤冠之时就立马品出了不对。 皇帝陛下这下马威给的还真是妙不可言,让人想要挑错,也不敢言声,生生吃了一个哑巴亏。 这李怀瑾,难道是十数年来都过着此等知面不知心的日子,才对皇帝怨恨在心吗。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六人一一拜过广阔的天地,上位的帝后与一侧的父母,再一同拜过今后一生的伴侣。 “笙箫奏凤凰,鼓乐迎佳宾,礼成!” 长吁的指令声落下,今日这婚仪大典算是成了一半,此时已近黄昏,宫中宴席大开,朝中百官,亲贵士族,皆来一同庆贺三家的连结之喜。 皇后专门为六人辟出了三个华贵的宫殿,用来当作大喜婚房。 …… “恭贺殿下、王妃喜结良缘,祝愿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赏——” “谢殿下。” 说罢,众人皆退下,只余两人服侍二人,更衣摘冠。一番折腾过去,那两人随即也退出了大殿。 其中一婢子仔细替二人关好殿门,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 五日前,有间酒馆。 “大婚之夜?”李怀瑾困惑道,“这,我们当日的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该如何脱身去天牢救人?” “正是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才要去救人。反其道而行之,才能最大程度上减轻我们的嫌疑。” “再说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被他人监视着,不是还有洞房花烛夜吗?”她笑道,轻易提起的洞房花烛夜却让李怀瑾面色一紧。 婳盿在一旁不怀好意的笑道,“少主,春宵一刻值千金呐,您就这么给浪费了?” 苏穆冉亦是回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最后眼神停留在了她锁骨下方…… 婳盿忙环抱住自己,“别打我的主意。” “婳堂主,帮个忙嘛,和林大哥一起冒充一下我们。” “你怎么不找林钰,她和她哥去,还不用避嫌呢。” “啧,”苏穆冉极为惋惜的叹了口气,“我也想呐,可是林钰与我的身姿实在相差太多。” “再说了,你轻功极佳,最适合在皇宫里乱窜了。” 李怀瑾打断她们嬉笑,绕回正事,问道,“就算我们能瞒天过海逃出去,可是没有令牌,我们怎么进得去天牢?” 她胸有成竹的问道,“这个,就需要我们的皇帝陛下出手相助了。” —— 宫宴之上,西域送过来的美人纷纷起舞,衣袂翩翩,好不动人。台下列座的妃嫔嫉妒的连饭菜也吃不下去,生怕那柳刀似的小腰勾走了皇帝的魂儿。 谁知她们日思夜想的陛下只是去给皇后敬了杯酒,陪她吃了几口饭菜便不知为何了无兴趣的走开了。 皇后不恼也不留,泰然自若的吃着碗中的珍馐佳肴,舞蹈跳至兴起时,她还跟着拍手叫好。 “给我,这是父皇赏给我母妃的!” “你娘就是个洗脚婢子,父皇才不会去看她一眼。这玉佩我说是我的,它就是我的!” 远远地,皇帝就听到了几句小孩子吵闹的声音。 展枫仔细听了一耳朵,道,“陛下,好像是九皇子和十皇子。” “去看看。” “给我!”九皇子追着十皇子手里的玉佩,一不留神就被石头绊倒了,小小的面团脸皱成了个包子,大眼睛里的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把玉佩还我,那是我母妃的!” “就不给,略略略,奴才生的儿子也是奴才,是奴才就得听我的话!” 一侧的皇帝忍不住动气,桓儿小小年纪,是谁教他的这些话!他刚要现身,便听一道声音传来。 “奴才参见九殿下、十殿下。” “你是谁,是要帮着他对付我吗!”十皇子故作凶狠的质问着来人,紧紧将玉佩揣在怀里。 “小成子不敢,是嘉妃娘娘让小的来寻你,她说要检查你前日的背诵呢。” “什么!”十皇子吓的随手将玉佩一丢就跑了,“别告诉母妃你见过我,不然我饶不了你这个狗奴才。” 小成子扶起身旁摔倒的九皇子,仔细的替他拂了拂身上沾着的杂草和泥土。他捡过地上十皇子仍下来的玉佩,用衣袖擦拭干净,塞到九皇子手里。 “九殿下,玉佩可要收好了,下次再被人抢去可怎么办。” “呜呜呜,这是我母妃留给我,呜呜呜,唯一的东西了。” 他哭个不停,小成子便从衣袖中掏出一块包好的糖来递过去,“呐,别哭了,吃颗糖吧。” 九皇子一抽一抽的接过他手中的糖,剥开放进嘴里。 “子荇,糖甜吗?” 皇帝突然从一侧现身,将九皇子吓了一大跳,他一年都难得见父皇一次,每每见了还总是害怕。 他连退几步到小成子的背后,“儿臣参、参见父皇。” 一个眼神对上,未待皇帝再同他说几句话,九皇子便一溜烟的跑了。 “陛下莫怪,九皇子并非无礼,只是方才受了些惊吓。” 皇帝看着眼前的小太监,进退有道,倒是有意思的很,“你叫小成子?在何处当差。” “回陛下,奴才在宣政殿当值。” “你在宣政殿,为何朕从来没有见过你?” “奴才一向只负责外殿的清扫杂活,陛下未曾见过,也并不奇怪。” 皇帝点了点头,眼神瞥向地上的糖纸,眼底有些动容,他将腰牌扔给小成子,命令道,“你找人去天牢里送些好吃好喝的给齐王,便当是给他明日上刑送别罢。” “是,奴才领命。” …… “有令牌吗?” 天牢门前的禁军向着跟前的两男一女审问道。 为首的女子将陛下贴身的腰牌递了过去,“有劳禁军大哥了,咱们是奉了陛下的命令给里头的齐王送些好吃好喝的来,明天好送他上路。” 那看门的侍卫仔细辨别了腰牌才对着一旁的人命令道,“行了,带进去吧。” “走吧。” “哎,谢谢两位大哥啊。” 三人一路跟着那侍卫,绕了一圈又一圈,又绕过几个空牢房,到了一石门前,由那侍卫贴上腰牌于门上的钥匙处,石门方才打开,三人也终于来到了齐王的关押处。 李怀瑾看着这复杂的地势和重重机关,不禁叹然,幸是得苏穆冉筹谋,不然凭他一己之力要救出六皇兄,简直是妄想。 “哎,有人来给你送饭了。” “饭,又吃饭啦。” 三人踏进去,见到的便是这么一个憨憨傻傻的李怀飏。 苏穆冉凑到那领路的侍卫身旁,言道,“禁军大哥,这陛下交代了几句体己话要同齐王说,您看……” 那侍卫不耐烦的瞥了一眼,“去吧去吧,给你们半刻钟啊,过时不候。”一个疯子还有什么好交代的,他骂骂咧咧的走开了,给三人腾出地方来。 李怀瑾半蹲下身子,试探着叫道,“六皇兄?”李怀飏仍是一副憨傻样子,听见声响扭过头来他捧住李怀瑾的脸,左看右看,眸子对上那如墨般的双眸,开口道,“阿瑾啊——” 李怀瑾忙抬手堵住他的嘴,他转头看向苏穆冉,“现在怎么办。”他这一副痴儿样,可如何走出天牢。 苏穆冉从身上翻出一个小皮袋,从中翻出了两根短细的银针,她拿出其中一根插在李怀飏后脖上。 “这是?” “魂针,插在风府穴上能控制另一个人,我随身带着防备不时之需的。” 苏穆冉将另一根魂针插在了李怀瑾身上的同样位置。“现在,他就交给你控制了。” 她起身对着身后提着食盒的人说道,“喂,过来,把衣服换了。” “在这儿换啊,”他抬头看看眼前三人有些许不好意思。 “快点,别磨蹭,我们没多少时间。” “是是是。” 待两人换完衣服,苏穆冉刚欲出发,转头忽而想到了一事,她上前几步对着墙角的替死鬼道,“齐闼,我警告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呆在这儿等死。不然,我让你江州齐氏随时断后。” 那齐闼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应声道,“女侠放心,我一定老老实实的等死,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最好是。”苏穆冉冷冷的扔下一句,就带着另外两人从牢房离开了。 “禁军大哥,有劳了。” 远远守在一旁的侍卫应声,拿出钥匙,上前几步来将牢房重新上锁。 明圆的月亮透过逼耸的铁栏,向暗无天日的天牢中撒下片片月光。明月仍是旧时月,而彼人已非当时人。 第八十七章 出逃 “哎呀,”李怀飏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前头领队的禁军应声回过头来,“怎么回事? —— 大婚喜房外,一侍卫冒冒失失地冲撞进来,“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你干什么,这可是殿下与王妃的新房。” 门口看守之人将他拦下。 “事态紧急,耽误不得啊。” “有什么事,就在外面说吧,我和王妃已经歇下了。”屋内传来邝王的声音,隔着床榻纱幔,隐隐约约能看见两人已经双双躺下。 那人在屋外大喊应道,“殿下,巡防营的人与王府卫兵打起来了,他们闹得凶,互不相让,这可怎么办啊?” “混账!身为官差在天子脚下打架斗殴,他们的脑袋是都不想要了吗!”怒气横生的一句话从里间砸来。 “你,去府衙将徐大人请来,让他全部按律法杖刑二十大板,一分也不用留情!” “是,奴才遵命。”来人连忙应了声跑了出去,这些人怎得偏偏在这大喜之时触殿下的眉头,这下惨了吧。 一袭夜行衣的婳盿扯下了身上的被子,“林大哥,你何时如此擅长见机行事了。” “日前听少主提过府衙的徐知府,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此种事交给他应是出不了差错。” 语落,婳盿两手轻拍鼓掌,以示赞赏。 床榻靠墙的侧边,一男一女两个奴才正安静的躺着。 —— 那侍卫见身后之人未立马起身,心头微疑,欲上前几步查看。 “哥哥,你脚伤还未痊愈,可小心着点。”李怀瑾立马凑过去,小心翼翼的将他扶起来,“来,我扶你起来。” 生疑的侍卫这才止住脚步,“身上有伤,就别出来瞎走动,尤其是在天牢,净给人添麻烦。” 苏穆冉笑呵呵的打着圆场道,“咱们做奴才的,自然是得听主子的吩咐,就算受了伤也没办法嘛。” “行了,快走吧。这宫中大宴,陛下赏赐,我还等着去分一杯喜酒喝呢。” “唉,好嘞。你扶好他,你们两个快点走。” …… 三人一路从天牢里出来,走了好一段路,到了湖边才敢停下。 苏穆冉一声哨响,一黑衣人不知从哪个方向过来,落到了他们面前。 “属下参见少主。” “把人带出去,记住连夜送到别庄,路上千万不要耽搁。” “是。” 那人领了命令,搀起李怀飏,几个轻跃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皇宫还真是任千煞门之人来去自由了。”李怀瑾看着远处消失不见的背影微叹道。 “今日是喜宴,禁军防备稀松,这才方便用轻功带人出去,搁在平日里怕是有些困难。”苏穆冉侧身应道。 “不过,”她微微笑道,“我门中之人的确武功不凡,多谢殿下夸赞。” “那在这门中,苏少主可是贫嘴第一人?”李怀瑾一本正经的同她讨教道。 “却不知这大魏皇城,殿下可是无脸无皮的多面人首位?”苏穆冉无知蹙眉,极为诚恳的反问了回去。 忽地,林中一飞鸟掠过,李怀瑾就此借口收回打闹的心思,“此地不宜久留,被人发现就麻烦了。”他拍了拍苏穆冉的小臂,“走吧。” 苏穆冉偷偷撇嘴,打不过就跑,真真是大魏男儿的“典范”。 咚咚咚—— “殿下,奴才来送安神香。” “进。” 半晌,两个奴才晕晕乎乎的从大殿里出来。 “哎,”门口守夜的太监拽住那出来的小太监,问道,“这么晚了,谁让你们给送的安神香啊?” “谁,”那小太监脑袋晕的慌,一时想不起来,就装凶壮着胆子道“你管是谁呢,反正是上头主子下的命令。一天天的别老瞎问,老实呆着去。” “切,不说就不说,小气鬼。”侍卫一脸不情愿的模样,推推搡搡的让两人走了。 明月高照,清风微拂,一夜好梦。 “殿下,王妃,该起身请安了。”一个掌事姑姑推开殿门带着一排婢子与内侍进了殿内。 “王妃,请用水。”一婢子端过净面的舆盆,苏穆冉拿起一侧的汗巾开始梳洗。 床榻的另一侧,一个太监也正在伺候李怀瑾梳洗。 掌事姑姑上前来,收走了榻上那块带着殷红血迹的白色绣花绸布,满意的笑了笑,交给一旁的婢子收走。 李怀瑾将汗巾搁置一旁,起身更衣,腕口上的伤口若隐若现。 “姑姑,太后起身了吗?”他叫住一侧的掌事。 “回殿下,还未到辰时,今日太后起的晚些,此刻尚未起身。” “知道了,快些收拾,别让太后她老人家等着。”李怀瑾向一旁的人吩咐道。 掌事姑姑施礼笑言,“太后向来体恤儿孙,殿下与王妃昨夜辛劳,就算耽搁请安了也不必忧心的。” 闻言,李怀瑾不禁轻咳两声,面色微红。这掌事姑姑,怕不是受了太后的嘱托,故意来催促抱孙子的吧。 苏穆冉瞅着两人微微蹙眉,饮着手中清茶轻叹了一口气,不正经。 燕京城外,一辆连夜赶路的马车已经到了城外的一处别庄,它背靠青驼,北临岐山,是个养鱼种稻的好地方。 “庄主,人送来了。” “好,”被喊做庄主的中年男子,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这才接过来人手中的缰绳。 他低声耳语,“你让少主放心,人放在我这儿保证安全。” “有劳了。” …… 太后殿中,两对新人列次坐开,依次向着上位的长辈们敬茶。 “儿媳向母妃康安,请母妃用茶。” “乖。” 顾樱之与裕莹儿分别向上位的昤贵妃、余嫔请安奉茶。 “邝王爷与王妃到——” 殿外阶下,姗姗来迟的苏穆冉与李怀谨正欲进门,一小太监忽匆匆忙忙的跑来。 “何事?” “殿下,陛下急召,巡防营与您的府兵仍旧在府衙内闹的厉害,圣上暂将此事压下,让您抓紧去解决。” 闻言,李怀谨看向身侧的苏穆冉,他若走了,留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在这儿,可怎么是好。 “穆冉,若你嫌这里烦闷,不如同我出宫解决杂事可好?” 第八十八章 长辈的品格 苏穆冉直勾勾的盯着大殿内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嘴角不禁勾起笑来。 “穆冉?” “嗯?”苏穆冉这才回首看他,“哦,无妨,此地有趣的很。”这里,可是她的主场。 李怀瑾看着目中胜负欲被激起的她,双眸不禁放松,爽朗应道,“好,替我与母后请安,我处理完就回来陪你。” “我们走。”李怀瑾带着小太监离开了懿宁宫。 只余苏穆冉与她身后的掌事姑姑、小桃、小璃,和一众婢子。这邝王妃的架势,唬人是足够的了。 她留下那一众婢子在大殿之外,带着那三人进了殿内。 “孙媳请皇祖母圣安,请皇祖母用茶。” 二皇妃与五皇妃方才同太后敬完茶,苏穆冉便进来了。她径直走向中央,歪头示意一旁的掌事姑姑端茶,随即行礼道。 “儿媳苏穆冉请母后圣安,请母后用茶。”一碗热腾腾的清茶递到太后跟前,她脸上都笑开了花。 “好孩子,快起来吧。”太后乐呵呵的让她起身,端过茶盏轻啜了一口茶水。 “这茶的味道,怎会如此新奇。”太后被这茶的味道吸引,一连又饮了几口,方才那两完茶盏她可是只抿了一口就作罢了。 “太后,您脾胃虚寒,应当少饮些茶水。”昤贵妃妒心激起,忙出口劝说着太后。 “都喝了这么些杯,多此一盏无碍。”太后冷声回道,可把娇滴滴的昤贵妃暗讽的脸色微变,一会儿青、一会儿紫。 说罢,太后竟是将杯中茶一口饮下了大半。 “冉儿,你这茶是个什么品种,怎么比哀家以往尝过的都要清香、诱人。” 苏穆冉款款施礼,答道,“回母后,此茶名为青华茶,乃,乃儿媳从友人家讨要来的,他们自家炒制的。” 她顿了顿,还是将徐夫人的名讳隐了去,与皇家扯上牵连,祸福难料。 “什么自家做的粗茶,也敢拿到太后面前来班门弄斧,邝王妃此举莫不是有失分寸。”未待太后应声,昤贵妃就先开口拿话堵她道。 阶下的苏穆冉看向太后,却见她仍在品茶,并未言声。果然,无论她什么年纪,只要是上位的人,都难对付。 苏穆冉勾唇言笑,泰然自若的开口应道,“宫中的御茶也是制茶之人亲手所做,与民间的上好佳茶应该一视同仁,不是吗?” “昤姐姐。”苏穆冉这一声亲昵称谓可是将昤贵妃气的不轻。 她不禁气急败坏的喊道,“什么,姐姐?你竟敢唤我姐姐,你哪里来的胆子!” 苏穆冉盈盈一笑,道,“穆冉身为邝王正妃,陛下的弟媳,应唤皇后殿下一声皇嫂。皇后虽因病不在母后跟前,但穆冉也不能乱叫。” “但是也不能将您当作家中小妾看待,叫什么小娘啊。我这左思右想的唤您一声姐姐,可是还有何处不妥当?” “你!” 苏穆冉这一番揶揄,底下的各宫娘娘都禁不住的噗呲笑了,连李子言都未见过自家母亲如此吃瘪的模样。 “好了,”太后搁下手中茶盏,出声主和道,“都是一家人,说说笑笑就罢了,可别真的闹起来。不然,可别怪哀家不给你们尝这好茶喝。” “是,太后。”此刻,一侧的余嫔才开口出声,“这邝王妃都站半天了,您也不给赐座,小心啊,邝王殿下找您闹呢。” “呵呵呵呵,余嫔说的在理,可不能将哀家这新儿媳给累着了,哀家还等着抱大胖孙子呢。” “来人,给邝王妃赐座。” “谢母后。” 苏穆冉规矩的行过礼,才于软垫上坐定,她上下扫视着殿内众人。 昤贵妃,出身名门,自幼骄纵、目中无人,但胸无点墨、城府不深。二皇子此点倒是与他母亲十分相像。 余嫔,读书的清流世家出身,虽非贵胄,然名声在外,有扫眉才子的美誉在身;于后宫权势,不争不抢,凡事皆属和事佬一派。其子李子路亦是学富五车的才子,乃朝中大臣力荐的太子人选,然外戚不足,一度遭宗室大臣反对。 其余的嘉妃、宜嫔这些人,要么是儿子还未长大,要么是生了个公主,又或是膝下无子、不得圣宠,左右都是些虾兵蟹将,不足为惧。 反倒是上面的两个娘娘,她们可是显而易见的两大夺嫡势力,尽管余嫔面上不争抢,但也碍不着她们背后谋划。 此等大戏,苏穆冉可终于有个正大光明的机会好好欣赏了。 阶上,昤贵妃被苏穆冉气的劲儿还没缓过来,又被太后和余嫔这么一堵,有气都没处撒去,恨的她牙直痒痒,手中佛珠都快被扯散了。 余嫔则是万般和气,与阶下妃嫔一般,该吃吃该喝喝。 “老二、老五,你们在我这儿呆了这么些时候了,也该领着新妇去见见皇帝了。” “便趁着现在下朝的功夫快些去吧,晚一些你们父皇可就叫那些老臣们缠住了。” 两位皇子与皇妃闻言忙起身,向太后行礼道,“是。” 待四人离去,太后也遣了其它的人离开。 “冉儿,你留下,哀家与你说几句话。” “是。” 众人不禁偷偷回首过去看,对这位新“上任”的邝王妃得了些惹不起的印象。 “冉儿,来,上前些来,让哀家好好同你说几句话。” “是,母后。” 苏穆跨上那几阶铺着秀美地毯的台阶,于太后身侧立住。 太后轻轻握起她温润的手,慈眉善目的说道,“冉儿出落的真是清秀动人,与瑾儿可真是般配。” “谢母后夸赞。” “哀家此前也听过你与瑾儿的浪漫情事,呵呵呵,老人家嘛,有些八卦。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祝福祝福你们两个好孩子,要恩爱不离、相互依靠。” “这抱孙子这事儿呢,哀家也不强求,”太后不经意间看向她的肚子,眼中带了些失望,仍然说道,“你的身子以后也要一直调养,有机会就别放过,没缘分呢,也不重要,哀家也绝不逼你们纳侧妃。反正皇帝也给哀家生了那么些皇子、公主啊的。” “穆冉谨记母后教诲,多谢母后关怀。”苏穆冉正色应道,她倒是未料到太后如此开明。 …… 宫外,巡防营。 王府府兵与巡防营卫兵一同在烈阳下暴晒着,每个人两手都提了五块砖头,站立如松,动一下,就是十军棍处罚。 “本王知道,你们心中互有怨恨,为什么他们一直在巡防营苟且偷生,为什么他们又能跟随旧主。” “但是,你们要知道,自己始终来自同一个地方,始终都是一家人!。” 两方士兵面对面两两相觑,脸上颇有些不自在。 “寻一个地方,好好活下来就是罪吗。今日本王要告诉你们,尔等要护卫的不是昔日的旧主,而是这燕京,是整个大魏。” “听清楚了吗!”李怀瑾用力嘶吼道, “听清楚了!” “大点声,我听不到。” “听清楚了!!!”浑厚的声音冲破云霄,好似要让全燕京的人都知道,他们心中的那根刺,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李怀瑾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各自的委屈和不甘,可一切的不情愿都要等到自己真正强大了之后才能说不。 有朝一日,他定要带着他们洗刷昨日的冤屈。 …… “王妃,这是太后赏赐的绸缎百匹、玛瑙翡翠……” “嗯,”苏穆冉随口应道,“还有吗?” “哦,还有皇后差人送过来的……” “那些,”她指着另一侧的珠宝首饰问道,“也都是他们赏赐下来的?” 小桃摇了摇头,“啊,不,那些是其它各宫的娘娘们送来的。” 苏穆冉点点头,起身扫视过去,美玉、珠宝、绫罗绸缎,这宫里的人送东西还真是大同小异,没个新鲜呢。 她拎起来一串绕了又绕的珍珠链子,这东西戴上,不会把自己勒死吗,凶器。 “王妃,那是皇后殿下赏的南海珍珠链,整个大魏可就仅此一条呢。” 她点点头,随手扔下,小桃忙跟在身后将珍珠摆正,这东西可值钱的嘞。 “这可是难得的血玉挂件,是昤贵妃娘娘送来的。” “她倒是大方。”苏穆冉将那血玉也随手放下,可是将小桃心疼坏了。 “对了,”她忽而转头问道,“我叫你送的东西送到了吗?” “全按您的意思送置妥当了。” “那便好,”苏穆冉神色雀跃起来,她拂了拂衣裙,坐于那贵妃榻上,“身为长辈,自然得有长辈该有的品格。” …… “栗儿,你后面那是什么?” 裕莹儿指了指她身后几个黑木匣子,“方才未听你报上名来。” “这,这是邝王妃遣人送来的,她,她说、” “她说了什么,”裕莹儿脸色耷拉下去,问道。 “邝王妃她说,自己身为长辈,应当对侄媳妇有所照顾,奈何她根基尚浅、财力不足,就购置了一些简单的物件赐给二皇妃您。” 啪—— 裕莹儿将手中的瓷杯狠狠地摔了出去,“邝王妃,可真是好大的架势。” 第八十九章 腰斩之刑 “什么不入流的东西,她也敢送到我这来,扔掉,全都给我扔掉!”她气急败坏的大喊道。 “二皇妃,您消消气,”栗儿连忙将那些黑匣子捧起来,“婢子这就将这些东西扔的远远地,绝不碍您的眼。”她立时便要拿出去扔掉。 “等等!”裕莹儿冷静下来,叫住她,“回来。” “这些东西还扔不得,这邝王妃赏赐下来的东西若是被我转头就给扔了,定会落人话柄,说我不尊礼法、心胸狭隘。”她言语中犹然带着怒气。 裕莹儿冲着栗儿招手,让她将东西拿过来。 “呵,怕就怕我这位皇婶此刻正等着我按耐不住的出丑呢。”她白皙的手指划过黑木匣子,嘴角勾出一抹讽笑。 ……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王妃,王妃——” 苏穆冉回过头来,眼角还带着刚才笑出来的泪,“嗯?阿璃,怎么了?” 小璃四下看了看,幸亏是没有宫人在周围,不然这苏穆冉这四仰八叉的模样可是要被人笑话,她将她搭在凳子上的脚挪下,替她理正褶皱的衣裙,这才开口应道。 “王妃,您以后是为人妇的人了,更是一朝的亲王妃,要注意言行举止。此等模样,以后在外人面前是万万不可的。” “我这不是好不容易在宫中住上几天,就找小桃来聊一聊这各宫娘娘的趣事嘛,可有意思了,来,你坐下一起听。” 小桃兴奋的拽住她的衣袖,替她让出一角空地来。小璃却是不坐,只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眼前两人。 苏穆冉不禁蹙眉,像是见了什么新鲜事物,她拽起小璃衣袖上下左右的打量起来,“你莫不是叫那些掌事姑姑附体了,现在怎么变得如此一板一眼。” 小桃也借势冲她耸了耸鼻子,“就是。” “王妃,阿璃是受了夫人所托好生照顾你的,夫人说你向来无拘无束地习惯了,可皇家不比自家,得好好学些装模作样的把式才行。”小璃一脸正色的应道。 “好,我知道了。不过,你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苏穆冉老老实实的应下,抬眸向她调侃道,这一打岔小璃果然就忘了正事。 “哎呀,险些忘了大事。”小璃两手一锤,恼恨道,“王爷方才遣人来信说,齐王今日就要被问斩,请王妃去一同去给他送行。” “嗯,我们是得去看看。”她点了点头,应道。 “殿下说在哪等我们了吗?” “在西市入口。” …… “莹儿,你若是身子撑不住,我们就回去吧。”李子路握住她瘦弱的肩膀,心疼道,“众目睽睽之下,齐王叔今日逃不过腰斩之刑,岳父的大仇已经得报了。” “你就回去吧,好不好?” 裕莹儿凝视着高台之上架起的庞大刑器,被血水浸染的木头宣告着它刀下亡魂之众,锋利的刀刃好似还带着地下的阴寒之气,在这骄阳烈日之下竟叫人陡生寒意。 “不,我必须亲眼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摇头应道,语气如这刀刃一样寒冽。 裕莹儿侧身看向五皇子,“殿下,求你在这儿陪我,好吗?” 她自知只要自己开口,李子路无有不应的。 李子路爱她深切,自然事事顺她的意,他终是没有多言,伸手握紧了她的细手,留下陪她。 人群的另一端,李怀瑾与苏穆冉同样在高台下站定,周围乌泱泱的全是来看叛贼腰斩的平头百姓。 自然也少不了些许被李怀飏得罪过的人,比如方才那二位。 “靠谱吗?”李怀瑾偏头问道,那被人人喊打的齐王正被押解上台,台下沸声不断,烂鸡蛋、菜叶子一同被砸过去。 “容貌身形,我都是找了最像的。那人皮面具自然也不是虚的。”苏穆冉瞟向周围叫骂声一片的人们,唇角微勾,“殿下看这百姓可能放心?” 李怀瑾低眸看向她,那嘴角是她惯有的一副自信模样,薄唇轻抿,撩人心波。 “王妃可真是位贤内助。”他低声耳语,热气撩的她发痒。 苏穆冉被挠的侧头回眸,眼神却不禁撞向他上下挑动的喉结,她一个挑眉看过去,这春日早都过去了,他怎么还…… “请判官——”上头一道尖细声音喝来,断了李怀瑾不安分的心思。 大理寺卿于上位落座,分坐于两侧的分别是刑部主司与京都知府,三堂坐镇,这番行刑的阵仗可真是够大。 “这大理寺都是寺卿大人亲自现身,怎么不见刑部尚书的面啊,只一个主司就打发了咱们。”瞧见这阵势,仍有爱挑刺的百姓在底下私语八卦着。 “就是啊,莫不是那邝王殿下想要徇私舞弊又无计可施,怕了我们吧。” “你们呀是心黑嘴也黑,人家邝王殿下好歹是齐王的兄弟,能大义灭亲已是义举,你们还让他亲自来给自己的兄长施腰斩,也太过分了些。” 不知是哪个明白人出来反驳他们,此语一出,身旁不敢言语之人都跟着附和起来。 “对啊,你们也太薄情寡义了。” “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你们这些心里腌臜的,莫不是看观音娘娘也觉得是个腌臜泼皮。” 风头立时一转,连那北境命悬一线那事都被拿出来唏嘘了,邝王爷变成了无辜的造害者,事态又成了另一番景象。 隐没在众人间的李怀瑾与苏穆冉只低眉听着,笑这人言可畏。 远远地,在人群之外的街口处,完颜阿木牵着一匹上好的汗血宝马伫立着,他遣去的小厮穿过熙攘的人群,终于找到了李怀瑾。 “殿下,我家主子有请。” 李怀瑾扭头看向一侧的完颜阿木,冲着他颔首示意,“你家主子可是要启程返乡了?” “是,主子下了命令现在就出发,特意来与二位拜别。” “嗯。”李怀瑾偏过头冲着苏穆冉说道,“走吧,阿木在等我们。” 两人随着那小厮穿过拥挤的围观人群,头也不回。 身后,一声高亢的行刑的命令传来,侩子手应声松开手中绳索,砍刀无情的落下,鲜血飞溅,随着尸体滚落响起的是人群无尽的欢呼声。 第九十章 横生祸端 两人径直走向完颜阿木,倒是把他一惊,怀瑾何时对齐王的斩刑如此漠不关心了。 “怀瑾,你还好吧?”他抬手搭上他的肩头,试图给予丝毫安慰。 李怀瑾则是淡淡的笑了笑冲他摇摇头,“走吧,我们送你去城外。”完颜阿木私以为他是不愿提及,斯人已逝,不看就不看吧,省得心中难受。 城郊密林中,北狄王子的小队护身人马已经集合完毕,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可北上。 “北狄犹是战败之国,百姓们曾受战火掠夺,又遭受战败之辱。父王病重,朝中定然是一番混乱。我这半个‘叛国’的北狄王子,此行归去,怕是凶险异常。”虽归心似箭,但即将上路完颜阿木又叹起气来。 的确,此刻北狄外强中干,若是挺不过去这次的危机,叫那些贪心不足的邻国钻了空子,昔日的北疆之王可就要重新受制于人了。 “阿木,你的所学所闻早已经证实了你是个有魄力、得民心的君王之才,纵然前途艰险,你也定能化险为夷。” “此一去,只愿你能无愧于心、一展宏图。”李怀瑾抱拳行礼,做拜别语道。 早在完颜阿木在府中看见百姓的请愿灯,毅然决然的忍辱负重之时,李怀瑾就知道,北狄之大,必以他为王。 “那穆冉便祝阿木王子早日得偿所愿,到时候咱们去北狄一起喝酒畅聊。”苏穆冉笑盈盈的施了礼,趁着此等场面也说上了几句吉祥话。 完颜阿木颇受感动,将李怀瑾看作知己之意愈甚,他用北狄礼节同两人拜别。 铁骑扬长而去,尘土四扬。 “殿下,听说你在北狄之时可还当过阿木王子的贴身侍卫?” 两人走在回城小道上,李怀瑾闻言顿了顿,随后便反应过来了,“想不到千煞门势力之广竟遍布中原、北疆,连王子私邸的密事都能随口‘听说’回来。”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殿下小心被好奇心照出狐狸尾巴来。” “那可就得不偿失咯。” “少主怎么忍心将为夫出卖给外人呢?”李怀瑾一个侧身挡在她的面前,逗弄似的笑着。 却见苏穆冉一个揽怀将他往自己身前拉去,他一时愕住,任由她环住自己的腰,两人紧靠在一起,姿势颇有些亲昵。 “有车,”苏穆冉将他拉开主道上立时就撒开了手。 李怀瑾这才回首看到了身后一轱辘轱辘推过来的大板车,暗道失策,自己竟一不小心失了神,险些误会。 “多谢啊。”他回过头来,佯装自若道。 忽地平地一阵大风吹来,将那一侧板车上的蒲苇盖子给掀开了一角,李怀瑾顺眼瞥过去,竟看到几张熟悉的面皮。 苏穆冉瞧见他神色不对,也顺着视线回眸看过去,车上三具死尸,竟是昨夜他们扮的宫人。 “李怀飏”已然被当众斩杀,昨夜之事绝不会有泄露的可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哎呀,抱歉,抱歉,吓到二位了吧。”推板车的那人忙不迭将那几具狰狞面孔遮好,向着路旁被吓愣住的两人道歉。 李怀瑾伸手将苏穆冉拉到自己身后,换了个和气的脸色,应道,“啊,我家娘子胆小,一时愣住,失礼了。” 那大叔热心肠的应道,“这几个啊都是宫里打发出来的罪奴,这宫中的人金贵,嫌死人不干净,老夫啊就替他们将人送去城外乱葬岗,也插空赚几个酒钱。”说罢,他挂起车上的缰绳,同二人道别。 “吓着这位娘子了,来日有缘请两位喝酒赔罪啊。” 李怀瑾向他颔首作别,身后护住的苏穆冉此刻也露出面来,远看过去向板车四周打探着。 “这三人横生祸端,倒是证明了人皮面具一事并没有暴露。” “殿下何出此言?” 两人回身继续走上返城的路。 “腰斩之刑已过,若是真的被人发现了猫腻,这三个人不会死的那么简单,至少会追根究底的找出幕后黑手或拿人作饵相要挟。” “恐怕,”李怀瑾顿了顿,语气有些不自然,“他们是因为被选中给齐王送了饭,才被灭口的吧。” 那死尸颈间有着明显的勒痕,面容狰狞,显然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苏穆冉的瞳孔微微放大,随即对事情了然,她开口应道,语气中带了暗讽之意,“人命、草芥,在他们眼里可有何不同。” 闻言,李怀瑾失笑,目中带了一丝不甘和无力,“我不是也没顺顾上他的意,随手被当作一枚死棋扔了出去。” 一听这话苏穆冉就紧了面色,尤为正色的冲着李怀瑾说道,“殿下既然上了我这条船,那你的命就比大罗神仙还要金贵。只要受这船庇护一日,谁都别想将它随便踩在脚底。” 李怀瑾侧头看过去,那隐隐染上怒气的神色,似是将他心底的铜墙铁壁一点点的击破, “那本王可得将这条保命真人的大腿抱好了,一刻也不撒手。” 苏穆冉头一次没将他这逗人的语气给怼回去,眉眼微微翘了起来,目光清白如澈。 两日后,王府。 打昨日从皇宫出来,苏穆冉在这今后的新居里也才算住上了一日,除却上次宫变之夜来此避难之外。 邝王府比之她上次来时,已大有不同,那些被烧毁的房屋已全都建盖齐整,听下人们说,趁着上次的大火,李怀瑾将这府内上上下下都翻新了一遍。 不仅修了鱼池、盖了凉亭,还处处都种上了应时的花树,引出一条曲水流觞的溪径来。尤其是苏穆冉现下居住的木岫轩,专门修了一新角楼,供俯瞰赏玩用。 府中的下人都说,多亏了王妃要入府,王爷才舍得里外翻新一遍,王府啊可是大变样了呢。 此时,苏穆冉正在后院一处荒地,暗自思量着怎样圈个菜园子出来。 “王妃,府里来人了。”一婢子急吼吼的跑过来言道。 苏穆冉转身,将手中树枝扔给小璃,应道。 “走,去看看。” 第九十一章 王府菜园 “奴才参见王妃娘娘。”一又尖又细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苏穆冉还在拐角处呢,他便出来相迎了。 “这位可是宫中来的内侍大人?” 来人笑呵呵的掩面,“大人二字可不敢当,奴才李仁人是奉圣上之命,给邝王府送些东西来的。” 苏穆冉于上位坐定,开口问道,“不知李公公要送的是什么东西?”她看向李仁人身后的一众婢子、小厮,心中几乎猜了个大概。 “回王妃,陛下念及此前宫变之时王府损失惨重,虽拨了银子供以修缮,但未能给置办些下人,心中一直在惦念。近日适逢王妃入府,府中需要用人的地方定是多着呢。” “这不,就遣奴才将人给送来了。”说罢,他侧过身去,让那些人露出脸来见她。 “奴婢/奴才参见王妃娘娘。”一行人齐刷刷的行礼。 “王妃,”李仁人呈上一四方大的檀木盒子来,“这是这些奴才的卖身契,都是干净人家出身的,王妃尽管放心使唤就是。” 苏穆冉打眼望过去,他们长得到都是平平无奇、并无出彩之人,看上去也都是些老实能干的。 连卖身契都送到手上了,沿着户籍去查都查不出什么破绽来,皇帝送的这份礼可真是让人想不出理由拒绝。 苏穆冉思及李怀瑾自炸王府那一幕,不由替他感叹,他这位皇兄还真是滴水不漏的不好对付呢。如此情形,自是不能在口上拒绝,不然,防备之心不就溢于言表了吗。 她浅浅一笑,抬手让小桃将檀木盒子收过来。“多谢陛下对王府的关切之情,此等小事怎还敢劳烦圣听。” “如此盛情,王府自当领受。来人,将李公公送来的人带下去好生安置。” “是,王妃。”小璃领了吩咐,带着那些人就离开了正厅。 “辛苦公公走这一趟了,小桃,给李公公奉茶。” 李仁人极有规矩的后退一步,抬手拜礼道,“多谢王妃款待,奴才还要去另外两位皇子的府邸,这茶……” “公公既然有要事在身,那我就不强留了。”她从位子上起来,给他一个台阶应道。 “还请公公回去代为谢过陛下,有劳了。” “王妃言重了,这些都是做奴才的本分,奴才回去定替王妃代为叩恩。” “公公慢走。” 待来人走远,小桃拽了拽腰间钱袋子,有些不解道,“王妃,您打昨日起就让我拿着这钱袋子,这里打赏一点、那里打赏一点的。账房、管事、嬷嬷,您都赏了。” “怎得这位宫里来的公公不需要给啊?” 苏穆冉微叹着气摇摇头,她轻拍上小桃的肩膀,答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知道吧。我这新晋的王妃的一把火就是这些糖衣炮弹。” “您是拿银子讨好他们?” “不,应该说是慰劳。他们在府中担的是些累人的活,殿下是个大男人自然是难想到体恤他们。为了迎我入府,他们肯定干了更多的活。所以不慰劳慰劳他们,怎么能消除他们这段累倦转移到我身上的怨怼呢。” 小桃在心底惊呼,自家小姐果然是天资聪慧、冰雪聪明啊。 “至于这宫里来的人嘛,咱们以后跟他们打不着交道,给了他银子反而显得咱们低人一等。” “小桃,你得记住,咱们低出来的那一等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而不是他手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太监。” “这腰杆啊,该直的时候就直起来,这样才不至于什么人都爬到我们头上来。” “听懂了吗?”她伸手拍了拍小桃的小脑瓜。 “嗯,懂了。”小桃极为崇拜的点了点头,眼中放着精光。 苏穆冉轻笑,“走吧,我菜园子还没划出来呢。” “咱们不去安置那些新来的人吗?” “不急,等殿下回来再说。” …… 刑部官署。 “殿下,您这才大婚第二日,怎么就急着来办公了,陛下不是允了咱五日假期的吗。”展枫在一旁方桌上替李怀瑾整理着历年旧案、官员档案,不禁出声抱怨道。他这一大早就被叫来干活,觉都没睡醒呢。 “这些日子忙于婚仪和巡防营的事,一直都没来刑部看看,我这刑部尚书都当了好几日了。” 展枫无力反驳,主子上进是好事,奴才可跟着遭殃了,他起身,将刚刚整理出来的一沓卷宗放到李怀瑾桌上。 桌子的另一角,李怀瑾已经看完了几大摞。 “裕侍郎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他所管辖的刑部样样都条理清晰,清正廉洁,甚至连遗留的难案都极少。可惜啊,天妒英才。” “可不是嘛,这裕大人可是状元郎出身,一任刑部侍郎就是五年,五年来尚书一位空缺,陛下愣是没找人补上。”展枫瞅着那些板正的案书,不禁感叹道。 李怀瑾放下手中毛笔,揉了揉酸痛的额头,轻声叹道,“看来陛下还没有打算对我下手太狠,只扔了巡防营这么一个烂摊子过来。” “万幸这刑部的人还算老实听话,都是些可用之才,不然殿下您还得抽出心力来对付他们。” “好了,你快将剩下那些卷宗给我理清楚了,咱们争取今日看完。” “是。”展枫不甘愿的应声,就算明日要回门,今天也用不着累死自己吧,真是见色忘义啊。他暗自揶揄着,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干起了活。 待他办完公务回府时,苏穆冉已经将菜园子圈好,地里空余的地方甚至挖了个水池养鱼。 “王妃,这咱们府中不是有鱼池吗?您怎么还另辟了一个。”一侧伺候的嬷嬷不解的问道,今日王妃所做所行,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她活了那么久可就没听说过,哪个府家的贵夫人在自家院子种菜的,还养鱼? “养鱼嘛,自然要养些能吃的。”苏穆冉侧头悄声说道,“王府鱼池里那些不是不能吃嘛。” 她看着嬷嬷讶异的眼神,特地过来替她压压惊,“桂嬷嬷,你看,殿下将这王府上上下下都修整、打理的这么好,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这围个菜园、挖个鱼池也算是我对王府的一片心意了。” “嗯?” 她一语落罢,笑着转身,桂嬷嬷却是被说的心都崩塌了,一朝亲王妃竟然下地种菜,这要是传出去了,他们邝王府的颜面何存呐。 “王妃,王爷回府了。” “走,咱们去见殿下,我正好有要事同他商议。” …… “来了,”李怀瑾冲着小跑过来的苏穆冉招手,“我带了些水云楼的吃食回来,想着我回来的晚膳房应该还没备饭,若是现准备的话估计要等久了。” “来,尝尝,这些都是他们最拿手的菜。” 苏穆冉在李怀瑾身侧坐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碗筷。 桂嬷嬷一见两人坐到了一起,立时便要出声阻止,这样并肩吃饭可是大忌,一夫一妇得要分座于两端,这才符合大魏的习俗规矩。 李怀瑾却冲她摇摇头,让她退下,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如此自由之身,至少在王府之中,她能不被那些东西束缚,他就乐意去做。 “殿下,我在王府后院辟了个菜园子。” “好。” “还挖了个鱼池养鱼。” “好。” 苏穆冉见他如此好说话,一时蹊跷,她停下手中动作追问道,“那,再养些鸡鸭如何?” “王妃,您得注意品行……” “都好。”李怀瑾笑着应上苏穆冉,生生把桂嬷嬷要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你是王府的女主人,一切你都可以说了算。不过菜要是和鸡鱼养好了,你可不能私吞,得分我一半。”他一本正经的同她谈论着条件、分成,把苏穆冉逗的一乐。 “好,就分殿下一杯羹,左右殿下也是王府的主子,自然是得分的。” 她笑着应道,伸手去夹那些菜,仿佛两人真是要搭伙过日子的人一般。 一顿饭吃完,苏穆冉才向他提及今日内官来府一事。 “他虽是送来了不少人,可殿下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们自己卷铺盖走人。” “府中的事情交给你我都放心,可是有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派人去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回来帮你。”李怀瑾情急出声,生怕苏穆冉对付不了那些惯好冠冕堂皇的人。 “殿下不必忧心,我已经将那李公公好好的打发走了。至于那些人自是不能显得太过重视,我这才托辞说等殿下回来再做打算的。”苏穆冉自信的答道,她冲他拍拍肩,让他放心。 “说不定,趁着这次机会我们还能反向谋划,挖出点什么秘密来。” “陛下既然亲自将人送过来任我们查,那咱们可不能辜负这一番美意啊。” 李怀瑾见她自信的模样,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这次不用自毁的蠢办法,那就相信自己这位全能的王妃,放手一搏。 “好,你若是需要人帮忙,就拿上玉牌去找王平他们就是。” 苏穆冉看向他,握了握一直戴在腰间的玉牌,道,“好。” 第九十二章 归宁 次日清晨,李怀瑾一大早就陪着苏穆冉回了苏府。大包小包的装了一大车,这过路的京中女子都羡慕着,早知道邝王爷是这大魏朝第一当嫁的夫婿,不仅容貌、品行是上等,才华更是越过了所有读书的士子,素有白衣状元郎的美名。 姑娘们哪还料到如此难得的郎君还是个宠爱妻子的丈夫,这满满当当的回门礼可是给足了苏家小姐排场。 “小姐、姑爷回门了——” 李怀瑾扶着马车上的苏穆冉下来,苏府正门处,一家人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前槛处。 “臣/臣妇参见邝王殿下、王妃娘娘。” 苏穆冉着一身桃红对襟长衫,上前一一扶起苏相与苏夫人。 “父亲、母亲,快快请起。” “小婿拜见父亲、母亲。” 身为侧室的周姨娘带着小辈的苏欣漫一同等着家主同主母起身了这才随着起身,倒也不是对她二人有偏见,而是苏家已然成为了皇室的亲家,自是要处处讲规矩。 纵然周姨娘心里不甘,可她受了那许久的罪,现在可是不敢造次。 苏夫人轻抚着女儿的双手,“鲜少见你穿的如此粉嫩,这出嫁了反倒有了些闺阁女儿的模样。” “这衣裳的确衬得冉儿气色好。”苏相也在一旁附和道。 苏穆冉只作含蓄状似的浅笑,这衣裳的确是她特意选的没错。今日是归宁之日,自己初为人妇,若是还穿的太随性了些,叫有心人看了去恐怕又要嚼舌根子,胡乱造些谣出来。 她无意似的瞟了眼街口围看的民众,说道“这里人多,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是啊,此处风大,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李怀瑾伴着苏相在前,苏夫人带着苏穆冉在后一众人说说笑笑的进了大厅。 “听闻殿下昨日在刑部看了整整一日的卷宗?” 饭桌之上,苏相随口闲聊道。 “是啊,这刑部积年累月的卷宗、案例太多,只昨日才看了陛下登基五年以来的,还剩下五年的尚没有翻阅呢。”李怀瑾仔细答道,他瞅着桌上有道辣菜,顺手给苏穆冉夹了几筷子过去。 苏相看见他的动作心下少了几分顾虑,“殿下有进取之心是好事,亲自审阅卷宗的确更能亲身体会刑部历年的规矩、手法等。但此事却不可急于一时。” 李怀瑾停下手上动作,虚心受教的听着。 “且不说案宗的复杂、繁多,难以短时间通读完成,自是通读完了,不了解其背后时事,也是食而不化。” “此言何意?”李怀瑾一时觉得自己昨日做了无用功。 “殿下可知,虽然这俘隶刑法、内外敛赋以及出关入及各有都官、比部、司门三部负责,但年终各类案宗整理汇总时,皆是由主司一门亲誊。” “主司虽只担了个誊写工作,实则却又起了监察之职。虽然官阶低,但若是选了个有心人上去,这看似杂乱的案宗也就都不在话下了。” 李怀瑾恍然悟道。 苏相尤为欣慰的看向他,“殿下果然通透,一点便知。” “但若是要真正接管刑部,该看的案宗还是要看。但若遇上棘手的,急需帮忙,殿下大可以找刑部主司相助。” “多谢岳父大人提点。” 苏相淡笑,他非是不知陛下素来对王室子弟的忌惮。但邝王与齐王不同,况且他已经娶了冉儿为妻,身为父亲哪有不帮衬的道理。 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吃着饭,转眼,已过了晌午时分。 两人只待了半日就启程回去了,两家离的近,他们也不必多留。 府衙门前,鸣冤鼓咚——咚——的响起来。 “台下何人,因何击鼓?” “回大人,民妇姓姜,是东巷开馄饨摊的,”台下一妇人边抹泪边向徐青天哭诉道,“此番击鼓是为了我这可怜的女娃子。” 她挪开挡住孩子的手,一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虚弱无力的躺在她母亲怀里,七八岁的孩子却如此苍白无力,眼睛处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渗出大片的血来。 “这女娃儿,昨天夜里偷跑出去玩,竟生生的叫贼人挖去了一双眼睛。” “我们沿路寻到她时,这娃就剩下一口气在那儿了。”那妇人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泪如雨下的诉道,“若不是乌草堂的大夫竭力将我这女娃救回来,我可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大人,求您为这孩子做主啊!” 徐青天深深叹了口气,又是挖眼案,这个月已经是第三例了。 两个女人一个小孩,两死一伤。这孩子已经是三个人当中唯一活下来的了。 他向手下示意,让人将那妇人扶起来,“这里有一些银两,你回去先将孩子治好,千万不可托着她再到处走动。本官知道你护女心切,但你女儿可能见过犯人的脸,只有保护好她,才能把案子查清楚。” “是是是,民妇一定将她照顾好了。” “那这案子?” “你先把孩子带回去,具体的事情一会官差会去你家盘问,放心吧。”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民妇抱着孩子三步一磕头的退了出去。 邝王府,下人居所。 新入府的下人们依照男女分列站开,苏穆冉搬了把椅子坐于院中,颇有大干一场的意思。 “本妃入主邝王府不过几日的时间,府中上上下下还不熟络,下人安置这些事情还需要同殿下一同商议商议才好决断。” “这新婚日忙,今日又恰逢归宁,这不,本妃方才得闲与诸位相见一面。” “还望诸位没有久等。”她极为和气的向着面前众人说道。 “奴才/婢子不敢。”他们又是齐刷刷的恭敬应答,无半分破绽。 苏穆冉知道,这些人之中必定不是人人都为细作,能派上用场的定是其中的几个人罢了。昨日也不是空将他们晾在这里,在无人指使的这段时间里,小桃一直在观察着他们的行踪。 他们虽极其安守本分,但却不难看出,婢子之中以这个叫刘伶的为首,而小厮们多听命于那名叫水元的人。 第九十三章 挖眼怪 “诸位既是陛下差人送来的,想来都各有所长,王府自然是不能将你们随便塞了个地方过去呆着。现在还请诸位一一介绍一下自己,让本妃心中也好有个打算。” 苏穆冉冲着他们下了命令,只见那刘伶主动站出身来,向她行礼道,“婢子刘伶,燕京人士,无父无母,自幼被卖为奴。插画点香烹茶都学过一些,还算精通。” 她出来打了头阵,剩下的人也一一出来学模学样的说了几句话。人人都会的差不多,都是些琐碎的活儿,虽是没什么信息可听,但好歹也是走了个过场。 苏穆冉从座椅上起身,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略作思索道,“本妃同殿下身边伺候的婢子和小厮也是够数的,你们虽无法近前伺候,但也是有个好去处的。” 苏穆冉指着右手边的三四个小厮,“你去门房和你们两个去园子里做个花匠。剩下的就都去后院的菜园子里帮忙吧。” 菜园子?王府怎得还有这样的东西,水元一惊,这王妃娘娘还要把他们打发到那里。 “这园子可是我新辟出来的,若是养砸了,我唯你们是问。” 苏穆冉撂下这么一句,也算是给他们一颗定心丸,去这菜园也不是打入“冷宫”一样的地方。 她随即转头看向婢子一侧,指了指会厨艺的那几个女子,打发她们去了膳房。 “刘伶姑娘心灵手巧,人看着也聪慧大方,碰巧桂嬷嬷那里最近缺个帮手的,那你就跟了桂嬷嬷,替她操心些府中采买之事罢。” 桂嬷嬷?底下的人议论不停,这多少入了府两三年的婢子都想跟着桂嬷嬷学些手艺都攀不上,这新入府的一个婢子,王妃竟然就让她去管采买之事。 不仅是同来的人羡慕,连其余的下人也不禁嫉妒起来。 “咳咳——” 小璃在一旁清声,周围这一圈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此时便可看出这新入府的婢子中有哪些是与这刘伶一伙儿,对此事毫不挂心的。又有哪些是与她没有关连,在心中暗暗恼怒嫉恨的。 苏穆冉对眼前这副景象十分满意,“好了,事情交代完了,大家也都散了吧。收拾收拾一会儿就各自去领各自的事罢。” “是,王妃——” 待众人离去,独刘伶一人在打包行李,她是跟了桂嬷嬷的人自然是要随同桂嬷嬷住到她那边的院子里去,与她们是不能同在一处的。 “姐姐,我来帮你吧。”一旁同样是新来的婢子主动要求帮她的忙,只见两人靠的极近,也不知耳语了些什么。 “怜姐,邝王妃提拔你,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还闷闷的?” 刘伶见周围人都离她二人远远的这才应声道,“她提拔我,是为了把我放在显眼的位置,好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然后顺水推舟的借刀杀人。” 一旁的人不解,“伶姐,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咱们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她万一就是看中了你的才能呢?” “是不是我想多了,等过几天看看有没有人找我的麻烦就知道了,大管事交代了,这邝王妃心计颇多,不好对付。”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伶姐你一切小心,有需要帮忙的就叫我。” “嗯,你快回去收拾吧。” 搁置在这屋中的东西并不多,刘伶一小会儿就将东西打包好了,同屋的婢子们都在说笑休息,她只看了一眼,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提着行礼走人了。 只见她背影一消失在门前,那些眼神就齐刷刷的甩过来了,“傲气什么,昨天还姐姐妹妹的,今日一飞上高枝就翻脸不认人了。” “人家也没有翻脸好吧,她那是根本就没搭理我们。” “行了,都别说了,小心一会儿嬷嬷罚你们工钱。”一明事理的人出来制止了她们的闲谈,主人家发工钱可不是让她们这些婢子来这儿闲聊的。 一堆人不解气的翻了几个白眼,也不知翻给谁看的,眼珠子都快撅过去了,也没再有人应声。说到底,空白赚个嘴上的得意能得些什么,还是银钱对他们实在些。。 …… “小姐,这天都要黑了,咱们回去吧。”小璃出声向身旁人问道,一个转头,苏穆冉又绕到了另一个摊子上。 “小姐,”小璃又紧忙着转身跟上她的脚步,“咱回去吧,这家里新抓的鱼可得要好好看着啊。” 因着外头人多眼杂,小璃说的极其隐晦,连开口称呼都只喊她小姐。 “老板,这个我要了,小璃给钱。”苏穆冉拿起一袋糖栗子转身就走了,小璃忙掏出几板铜钱来递给老板,转身跟上去。 “小唔——”一口香甜的板栗塞过来,堵住了她唠叨不绝的嘴,阿璃入京之后真是比以往越来越话多了。 “阿璃,咱们既然要放长线钓大鱼,那就不可盯的太紧,不给他们机会,鱼儿可怎么上钩。”苏穆冉扔了一颗板栗往自己嘴里,向她解释道。 小璃将口中的吃食嚼了咽下去,觉着苏穆冉说的的确在理,“那好像是婳堂主,她怎么从府衙出来?” 两人远远地看着另条街角处的衙门,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出来。 婳盿并没有看到另一边集市的两人,而是顾自的往前走。苏穆冉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力道精准的穿过街道朝向婳盿飞去。而有着灵敏反应的婳盿,在石子还有半丈远的时候,她就一个侧身避了过去,顺势抬头一看。 “少主?”婳盿面上微露喜色,她向着苏穆冉二人招手,三人到了街角那拐角处相汇。 “婳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莫不是你哪个病患吃错了药赖到你头上了罢。”苏穆冉在一旁调侃道。 “哪有,少主你可替我积点口德吧。若是哪天真被人赖上了,说不定就怪你。”婳盿嗔怪道。 “我这是因为前几天救治了一个被剜去双眼的小丫头,被官府叫来盘查挖眼怪的事情了。” “挖眼怪?”两人具是讶然,这又是个什么来头。 第九十四章 苟行度日 “近一个月以来,城中已经出现三次这样挖眼的凶案了。那凶手不是在死体中取眼睛,而是在生生在活人体内剜出来的。” 小璃的瞳孔瞬间放大,“挖活人的眼睛?那人还能活命吗?” 婳盿摇了摇头,“不过,这小女孩因为发现的早,依靠我惊天地泣鬼神的医术,好好的将人给救回来了。” “婳盿,”苏穆冉喊住她,“我记得你之前还当过三年的仵作?”依照婳盿的性子怎么不可能去探查一番尸体呢。 婳盿立马会上意来,回给她一个眼神,这事儿问她可比问衙门的仵作有用多了。 “那一双眼睛被剜的干净利落,没有半分偏差,看得出来是个用刀的高手。而且这其中最奇怪的是,这三个被害者身上都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若是小孩子无力抗衡倒还好解释,可连前两次的女人身上都丝毫没有挣扎的样子。” 婳盿不禁感叹道,她实在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高超的作案手法,怎么能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呢。 “我特意探查过了,没有用迷香的痕迹。这里疑点太多,衙门的官差也是久久找不到思绪,一直没破案呢。” “连环作案吗?”苏穆冉开口问道。 “目前看来应该是。”婳盿冲她点了点头。 “这一个月城里的注意力都被皇室大婚吸引过去了,难怪这挖眼怪的事情都没传出来,若不是碰见你从这儿出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婳盿,你让京中咱们的人都警惕一下。这种事情虽然自有官府的人去解决,但万一城墙失火殃及池鱼,咱们也不算毫无应对。”苏穆冉交代了她几句,顿了顿,继而又嘱咐道,“若有帮上忙的,就按老规矩给官府送信。” “是,少主,我这就吩咐下去。” 王府, 苏穆冉与李怀瑾一同用过晚膳便各自分开回房休息了。 只要两人呆在一起,桂嬷嬷一直跟在两人身旁伺候着,新来的婢子刘伶也如此一直跟着桂嬷嬷随侍左右。 如此情形,已有四五日的光景。 苏穆冉百无聊赖地盘腿靠在窗边的贵妃椅上,翻阅着前几日从集市上买来的杂闻书,看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王妃,您看什么趣闻野录呢,笑得这么厉害?”小璃一进来便看见她一副哈哈大笑的样子,她将备好的水果端过去,好奇的问道。 “一只不爱吃草的兔子和一头腼腆的大灰狼相亲相爱的故事。” 小璃拿起一个苹果递过去,十分不解道,“这兔子怎么会不爱吃草?还有狼和兔子又怎么相亲相爱啊?” 苏穆冉接过苹果来,冲她郑重的摇了摇头,“阿璃,这本来呢,故事就是要越光怪陆离、不可思议,才能越吸引人的。”说着,她拿起盘中的香蕉递给她,“呐,坐。” 小璃抱着那根香蕉暗自摇了摇头,坐到了一旁的矮凳上,叹道,“最近编戏本子的都是怎么了,好好的人事不讲,还管起兔子和狼来了。” “阿璃,最近那刘伶周围可有什么动静?”苏穆冉啃着苹果,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那刘伶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府中的下人跟她起了些口角,尤其是跟在桂嬷嬷身边的几个管事。” “是吗,可有什么趣事?快说来我听听” “那些管些事儿的妈子,因着桂嬷嬷这两天教了她些后厨采买的事情,便处处给刘伶下绊子。什么平地上泼脏水啊,被子里藏蜈蚣啊,还有把她反锁在房间里的” “哦~”苏穆冉讶然的捂起了嘴,事情可真是有意思起来了,“这样的她们都干得出来啊,那刘伶是怎么反击的,她打人了吗?有没有动手啊。” “刘伶她什么都没做,”小璃极为正经的说道,“对所有的欺侮,她都忍气吞声,一概不言,老实的很呢。” 苏穆冉微挑眉头,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来,“啧,她真是能忍呐。看来,刘伶姑娘想留在王府中的愿望真是非常强烈。” “王妃,那她们耍弄的这些伎俩是不是不能将刘伶赶出去了?”小璃略有担心的问道。 “唔,现在看来是这样。不过,我本来也没指望让这些人将她赶出去。” “看来王妃是有自己的打算了。”小璃会心解意,眼神探过去,想要看出些答案来。 苏穆冉神秘一笑,将榻上的另一本书仍给她,“看书,可有意思了。” 府衙后院, “大人,这事情我们实在查不了啊,不然咱将案子上交刑部,赶紧将这烫手山芋送走吧。” 徐青天拧着眉,一言不发地站在案前,可是将一旁的师爷急坏了。 “现在我们除了两具死尸和一个昏迷的孩子,就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只言片语了,破案毫无进展,咱们根本就破不了。” “如今,城中三起挖眼案,一案都未告破,作案手法如此相似,他必定是个连环作案的凶手。若是那凶手再次犯案,别说阻止百姓再受害,我们连抓他的对策都没有。” “再来一个人无缘无故的丧命,这些事情若是上达天听,恐怕咱们的命就不保了啊,大人!” 师爷硬生生的将徐青天的身子掰过来,“大人,您倒是拿捏个主意啊。” 闻言,他终于有了反应,“拿纸笔来。” 一旁的师爷喜笑颜开,这油盐不进的臭石头总算听得进去人话了,“这就对了,咱们将案子扔给刑部,撇清关系可就万事大吉了。” 徐青天挥笔提墨,下笔道,“不,我要上报陛下,申请与刑部一同协理此次案件。” “你说得对,仅仅靠我们的力量是查探不出什么的。我们需要刑部的援助,尽早破案,才能帮助其它无辜的百姓免遭其害。”他义正言辞的说道,语气中满满的干劲。 那师爷一拍脑袋,欲哭无泪,还xx是个倔驴,当初怎么就投入了他门下呢,顶上这颗脑袋啊,怎么感觉时刻都不属于自己呢。 第九十五章 掉包玉牌? 苏穆冉摸了摸腰间,好像缺了一块什么东西,“小桃,我玉牌呢?” “您不是一直戴在身上吗?”小桃应声,左右打量着苏穆冉寻起玉牌来。 “是一直戴在身上的啊,怎么就不见了呢?” 小璃瞅着忙乱的两人,出声道,“是不是刚才换衣衫的时候落在房间里了?” “这可是殿下给王妃的定情信物,王妃日日都带着的,这今日若是被人看见王妃没带在身上,少不得又要说些闲话。”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咱这马上就要出发了,今日这诗会可是裕家二爷主办的,他夫人那长舌妇的劲头,咱们可是万万迟不得啊。” 小桃,小璃两人一唱一和的,将王妃出门忘带玉牌一事闹得人尽皆知。苏穆冉来回瞅着身边的几个人,算了,教她们回去拿也是浪费时间,再不出发可就来不及了。 “刘伶——” 一队婢子正巧从几人身侧经过,苏穆冉叫住领头之人。刘伶方才也听到了她们的动静,她径直小跑过去,等着吩咐。 “王妃,婢子在。” “你去我房里找找殿下的玉牌,然后找一个小厮直接送到裕府等我,快点儿。” “是,王妃。” 说罢,苏穆冉一行人便急匆匆的上车走了。 刘伶也不敢耽搁,领了吩咐就匆匆的往木岫轩去了。 “跟上去看看。”一侧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婆子,怂恿着向一小婢子使眼色。她连忙应了声,跟着刘伶去了木岫轩。 “两位姐姐,我是来替王妃拿东西的,烦请通融通融给开下门。”守门的两人打眼瞅了她几眼,问道,“王妃让你来拿什么东西?” “回姐姐,王妃有一殿下赐的玉牌忘了带,去诗会赶得及,特命婢子来取,让小厮快马送去。” “你进去吧。” 苏穆冉屋内极为整洁,稍稍一动便有翻过的痕迹,刘伶也不敢多翻,只在床榻附近翻找了两下,随后在搭衣服的架子后面找到了玉牌。 这就是邝王爷号令手下府兵和亲信,见牌如见人的那个玉牌,若是…… 刘伶掏出怀中一块与手上这块玉牌一模一样的出来,这两块不仅看上去一模一样,连手感、重量也相差无几。若是偷换了过去,他们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此后不论邝王是否有越矩之行,都被他们拿捏了这一个把柄,那些府兵,随时都可以弃他而去。 悄悄猫在窗角的跟踪的小婢子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心下不禁窃喜,这下可算抓到这个刘伶的把柄了,看她这次还能不能逃过去。 鹬蚌相持之时,渔翁在后,坐收其利。 “王妃,裕府到了。” 苏穆冉几人刚一下车,便有一王府的小厮迎上来将玉牌送给她,他是王府的老门房了,苏穆冉认得他。 “刘伶确实聪明,”小璃将名帖递给守门的小厮,没来由的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王妃何出此言?” “看她找的跑腿的人就知道了。如果是你们是今天的刘伶,你们会找谁来送这个玉牌?”苏穆冉仔细的将在腰间玉牌挂好,开口问道。 “我的话,应该会去找展侍卫,他是王爷身边的人,办事牢靠可信。”小桃应声答道。 “我骑马更快些,会自己将东西送来。” 苏穆冉听过两人的回答,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这就是答案。” “人们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想到的一般都是亲近的、值得托付之人,亦或是依靠自己,但刘伶却没有这么做。” “不是因为没有熟络之人,而是故意避开熟人,选择了一个在主子看来较为放心的一个人。” “她才入府多久,哪有熟人。王妃,您猜错了吧。”小桃在一旁嘿嘿笑着,对她的推论并不确信。 “哎呀,”苏穆冉造作的撩了一下头发,双手环抱起来,“想不到我们的内院八卦小能手也有看不出来的一天。” “看出什么呀,王妃?” “刘伶和水元不对劲儿。” 小桃捂起嘴巴,悄悄的凑近,“你看到他俩那那那个了?” “那那那哪个呀!”苏穆冉忽而重重地敲了她的头,“王妃~” “哪里还用得着看啊,第一天我就觉出了他俩眼神不对劲。那眉目含情,暗送秋波的样子,根本逃不出我的眼睛。” 暗送秋波,有吗,就他俩对视的那几次就是暗送秋波了?分明连笑都没有笑,像两块木头似的,小桃和小璃都是挠头,根本不信。 苏穆冉且不与她两人多言语,若谁都能看出旁人眼底的含意,那这千煞门少主岂不是谁来当都行,那摄魂术虽没练成,可是这几年来,苏穆冉已经看了太多的人心,这样的情绪感知算不上什么。 “哟,这可是邝王妃娘娘?”不知是谁远远地向她们问了一句,苏穆冉转过身来,只见一个胖胖的富贵女人一摇一摆的向几人走来。 “这是裕家三爷的夫人,是城西富商沈家的女儿,名下有一座粮仓和两个商铺。”小桃凑近提醒道。 “下妇见过王妃娘娘。”裕三夫人向她走过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她虽为长辈,但却是个连诰命也没求上的。今日没有皇后,苏穆冉这亲王妃可就是这府中位份最高的内妇了。哪家的夫人过来拜见,她都是受得起的。 “裕三夫人安好。”苏穆冉只颔首言道。 “王妃娘娘可是刚刚到府中?” 她点了点头,裕三夫人乐呵呵的应道,“那就让下妇带着王妃去内院正厅吧,这些奴才都是些个没脑子的,只知道引人。这府中园子用意颇多,王妃不介意的话我=下妇可以一一为您解答。” “那就有劳裕三夫人了,麻烦这位小厮就跟在后面走这一遭吧?”苏穆冉特意让那小厮跟着,对于过分热情的人有着极强的防备心。她若是想在自家府宅给自己下绊子,自然是轻而易举。 裕三夫人尬笑了几声,果然带着苏穆冉边走边参观起了园子。这人还真是傻的实诚,奉承讨好都如此明显。 第九十六章 嘲讽 “王妃,此地便是今日诸位公子、小姐们的作诗集会之地了。”裕三夫人带苏穆冉来到了一处湖心亭。 亭子四角分别修缮了石板桥路与四角处的较大的四个亭子相连接,中间错落分布了不少小亭子、假山、花草等等。与其说这里是在湖心中间修建了一个亭子,倒不如说是在此处建盖了一个错综复杂的亭落,将湖水引入了凉亭之中的间隙,才形成眼前这副景象。 此刻,贵族小姐和公子们已在湖心之亭中开了第一轮诗会,其余官眷内妇们大多在周围的凉亭中落座。虽说这诗会多是年岁小,未娶嫁之人游玩作乐的场所,但是京中这长辈一脉与小辈年岁拉的太远,许是因为皇帝陛下登基只十年的缘由,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士族权贵所行的嫁娶之事不多。 因此今日也多来了些府宅的长辈和新妇,譬如做东的裕家长房一脉的三位太太,新婚不久的邝王妃、二皇妃和五皇妃,伯爵候府家的几位哥哥嫂嫂,还有诸多权贵家的媳妇、少爷。 苏穆冉在这儿还见到了一位熟人。 “徐夫人安好。”她径直走向一位身着蓝衣的温婉女子面前,向她颔首。徐夫人转头回来看见她忙起身急着行礼,反而被苏穆冉按住。 她指着身后被几位夫人缠住了的裕三夫人,颇为烦恼的皱了皱眉,“徐夫人可莫要再行那大礼,我这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位难缠的,可不想再招来些平白嘘寒问暖的人。” “既不能让王妃为难,那便我便以茶代酒敬您一杯,以赔失礼之罪。”徐夫人为她斟上一杯清茶,抬腕递过去,眉眼含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苏穆冉盈盈一笑,她接过茶盏与徐夫人一饮而尽。 “这样看来,我与夫人还真是因茶结缘。”她搁下手中茶盏,讲道,“上次见面穆冉因一杯青华茶被夫人手艺折倒,今日相见又要以茶代酒相敬。如此,可不是有缘?” 徐夫人低眉浅笑,正欲出声回应,一陌生声音从一侧传过来。这声音,她不识得,可苏穆冉却熟悉的很,这不正是前些日子被自己用长辈身份压了一头的二皇妃吗。 “也不是谁人都能同皇婶交上几分缘分,一个六品芝麻官的夫人,怎么也敢胡乱攀扯?”裕莹儿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腰身盈盈的走过来,语气好不讽刺。 她凑过来向着苏穆冉规矩的行了礼,“莹儿见过小皇婶。” “原来姑娘是二皇子妃,下妇眼拙,不识珠玉,还望皇妃恕罪。”徐夫人起身忙向此处气焰颇盛的裕莹儿行礼,她可是上来就给了她一个难堪。 人与人交际最怕的便是将身份地位拿出来掰扯一通,事事攀比你高我低,这朋友知己的便做不成。 裕莹儿说的这番话着实是伤人、断人情分。 苏穆冉自知她这个骄纵货是来报复的,如此拐弯抹角的让自己下不来台,这小妮子倒是长了本事。 “二皇妃眼高于顶,被人不识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毕竟如此走路之法,她识得的人也不算多。”苏穆冉抬手将半蹲着行礼的徐夫人给拉起来,不痛不痒的替她开解道,反是把裕莹儿心里的畅快生生堵了回去。 “夫人不必挂心,毕竟我这侄媳妇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迁怒于旁人。” “对吗,莹儿?”她偏头看向那氤氲着怒气的眼。 “莹儿倒是不知皇婶如此了解我的品性。”裕莹儿冷哼了一声,甩手坐下,一旁的婢子忙替她倒茶消气。 徐夫人与苏穆冉相视一笑,方才的尴尬种种,一挥而散。 “一轮诗局已完毕,文家公子胜,得彩头书圣亲笔《会阴集》一本——” 远远地,从湖心亭传来本轮斗诗得胜的消息。 “这文家公子是哪个?”裕二夫人从一侧向周围人打听道。 “听说是这五年才从地方搬来京都的,一家子的读书人,是个清流门户。”裕三夫人在一旁应道。 她伸起脖子来看过去,奈何前头的人群乌泱泱一片,这距离又远根本看不清那文家公子的相貌,裕二夫人甩了甩手中的绢子,算了,什么清流人家,一听就是个清贫破落户,配不上自家女儿的。 “这文家的公子,可是夫人家的弟弟?”苏穆冉一听着文家便觉得耳熟,这徐夫人可不就是姓文。 徐夫人点了点头,“不错,确实我家胞弟,下月方才及第,名唤安昀。” “安昀?安定喜乐,是个好名字。” “谢王妃夸赞,家父老来得子,替他取名安昀,即是希望他能健康快乐的长大,无忧安乐。”徐夫人点头答道,自己的这位弟弟可是家中最懂事知礼的好孩子了。 “五皇妃与苏家二小姐好像也在亭中斗诗,皇婶虽然是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但赏诗总是赏得的,不如莹儿陪婶婶一起进亭中一观各家风采?”裕莹儿在旁硬生生的插口,打断两人的谈话,说道,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亭中拥挤,二皇妃,不如一同留在这品茶听曲儿可好?”徐夫人欲出头替苏穆冉省去这麻烦,她一早便听说了苏穆冉与裕莹儿两人不对头,今日一见确实有不少矛盾。 “王妃娘娘也想去亭中一观?”裕家两房夫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几人身旁,这身后还跟着了五六个贵家夫人,听见她们的谈论,插话进来道。 “我们这正对这从未露面的文家公子好奇呢,正想去一观其诗才,不如王妃、二皇妃与我等一起前往,如何?” 本来一人逼问尚可推脱,这下子一群人赶鸭子上架,苏穆冉就不得不同她们一道走了。也好,借此看看这裕莹儿又想了什么花招出来,顺便替文家弟弟传扬一下满腹诗书的美名。 苏穆冉不紧不慢的起身,“既然莹儿与诸位夫人盛情相邀,那便恭敬不如从命。诸位,请吧。” 第九十七章 轻易回击 湖心亭中,一书生打扮的男子正低头挥墨,笔下的字皎若游龙,婉如清扬,他抬起头来,人生的一副正直样貌,像极了戏本子里随时都要被妖精勾走魂儿的正人君子。 “文公子,你能否将方才作诗所用宣纸送给小女子啊。”一女子在他身旁俏生生的开口问道。 “浣儿小姐,文某此番诗句心中已有相送之人。若是小姐对此篇五律喜欢的紧,文某再替小姐抄写一张就是。”说罢,文安昀提起笔来就要落墨。 “哎——”裕浣儿情急抓住他的手,这呆子,怎得这般不解风情。“哎呀!”她将手重重一放,笔墨直接给案上宣纸戳了一个大洞,渗到了桌布上。 裕浣儿气冲冲的向外走去,迎面便撞上苏穆冉一行人。 “浣儿,”裕二夫人从后面急走几步上前,抓住自家这不懂礼数的女儿,耳语提醒道,“你干什么呢,邝王妃和二皇妃都来了,给我回去好好呆着。” 裕浣儿委屈的将嘴边话咽下去,冲着来人行礼道,“浣儿见过王妃娘娘、二皇妃,诸位嫂嫂婶婶。” “妹妹何须如此多礼,”裕莹儿笑颜灿烂的上前将她扶起,“你我乃是表姐妹,不必如此生分,你再像往常一样,唤我莹姐姐就好。” 裕二夫人瞪大了眼睛看向她,不知这莹丫头今日吃了什么药,竟然还对浣儿亲近起来了,真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裕浣儿也不可思议的看向表姐,一直被她扶着坐到一旁的软凳上也还是恍神,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皆一一落座,这湖心亭可比远处看得要大的多了,多了这些人进去,也坐的正好。 栗儿上前扶着裕莹儿入座,不解的问,“二皇妃,您方才为何要对浣儿小姐示好,从前她可……” “母亲在家身单力薄,我出嫁在外也需要娘家支持,对这些人示好,也没什么可吃亏的。况且,她们怎么会拒绝二皇妃这块大肥肉。”裕莹儿瞥向那一侧还在娇嗔抱怨的母女,眼神中带着轻淡的嘲讽。 “夫人,我对着诗会什么的一向不懂,不知这是个怎样的玩法,怎得这些个才子佳人都做到一旁玩乐了呢,可是这诗会结束了?”苏穆冉心下生疑,向一旁的徐夫人问道。 惹得徐夫人不禁捂嘴轻笑,“王妃,今日诗会共有三轮诗局,此刻首局已结,大家正在休息,以备下场诗局。” 苏穆冉点头含笑,“这和我们比武倒是有些类似,分个几回合,中间休息上几刻钟再来。” “这倒是不错。这每轮诗局啊,都为限题斗诗,由今日诗会的东道主出题,只限诗体不限韵,一人一首,由众位看官评判谁的诗更好。” “说来,咱这会子来,来的正巧。这第一轮诗局啊,大家都还没进入状态,且松散着呢。这首轮胜者一出,其它人就开始蓄力准备下面的诗目了,从这里往后看,这诗会可就精彩了呢。” 苏穆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眼神微微附和上她的期待,实则自己并不乐意听这些文邹邹的东西,反正,自己也琢磨不懂。有这功夫在此处闲耗,倒不如,去巷里街头逛一逛有趣的多。 “第二轮诗局,我们便以春日为题……” “舅舅,”裕莹儿起身叫住正在出题的裕家二爷,“每每诗会都定要从这四季中择一个出来出题,恐怕会有些腻烦吧。” “就是啊,春夏秋冬,写都要写尽了,哪里还想得出什么新词。” “对啊,换一个吧,裕二爷。” “换一个吧。” 底下附和声一片,台上的裕二爷也没有准备待定的替补题目,不知如何是好,他看向裕莹儿,“不知二皇妃对这斗诗题目有何高见?” 裕莹儿微微勾起唇角,附身行礼,缓步走向主位,“那便以农夫菜圃为题可好?”她眼神看向苏穆冉,目中的调侃之意明显。 正低着头吃着果脯的苏穆冉闻言,细手忽而一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看来,她的长进还真是虚白。苏穆冉顺着裕莹儿的意,故作担忧的抬起头来看过去。 “听闻皇婶就在府宅之中规划了一处农家菜园,想来对此类题目应当研究颇深,稍后待大家作诗完毕,还请皇婶给诸位点评一二。”她眉目含笑,眼中全是假模假样的亲近。 “好啊。”苏穆冉痛快答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她起身也走向台来,不过只在台子外面站定,“不过,这题目还是得改一改。” “怎么,是皇婶怕了吗?” “不,乃是这题目太过粗俗。”苏穆冉挑眉笑道,转头对上她,“只以菜圃农家为题,却不懂其中深意。这自盘古开天地以来,向来是民以食为天,士农工商,自有‘农’排在读书人之后,高居另两位之上。” “前朝曾有贤帝将稻苗种于大殿之上,以感念百姓艰苦,传承粮之重责。本妃在府中规划菜园亦是向先人学习,有此护民根之意。” “不如就将本局题目改为‘民生’,更为文雅切题,大家觉得如何?”她转身看向众人询问意见。 方才心底还对她有些暗讽之意的人们,此刻心中皆连连赞叹。 “民生?民既以食为生,却不为食而生。好题,好题啊。”台下的文安昀不禁拍手赞叹起来,他一出声,旁人皆跟着出声赞道。 “好,王妃娘娘聪慧明达,所出题目的极好。那今日第二轮的诗局便以民生为题,诸位,请动笔。” 裕莹儿自台上下来,被他们一唱一和气的脸都变了色,她每每想在众人面前一个难看,却每每都掉链子,被苏穆冉四两拨千斤的给反击了回来。 这厢苏穆冉接完了她的招也没心思留在此地听他们叨叨了,招呼了小璃小桃两人便要出去。 “王妃,”徐夫人叫住她,“你这就走了?你方才为他们出的题目可都没分出胜负呢,不打算留下来看看吗?” 苏穆冉俯下身子应道,“嗯,夫人,我家中有些事情尚未处理完,不如你留在这儿替我欣赏欣赏,等决出胜负来,再告知于我,可好?” “既然王妃有要事在身,那就快些出发吧,别耽误了正经事才好。” 苏穆冉点点头,与她拜别。 人群中一侧,苏欣漫瞥见苏穆冉离开的身影,搁下了手中作诗的毛笔,唤了婢子跟了上去。 身旁人影一空,文安昀的手顿了顿,他远望向那抹浅色身影,眼中一阵失落忽闪而过。 “长姐——长姐,等等我。”苏欣漫边喊边追,前面身着华服的女子终是听见了她的声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欣漫?”苏穆冉上前几步迎上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苏欣漫,“你跑的这么急做什么?” “我,我有东西要给长姐。”苏欣漫喘匀一口气,开口说道。 “什么东西?” 苏欣漫摆摆手,一侧的小如将今日一直带在身上的画卷递给到苏穆冉手中。 一副精美绝伦,栩栩如生的作品在苏穆冉眼前展开,她出声惊讶问道“这是你绣的画?” “这是我替长姐绣的《送子观音像》,乃是新婚贺礼,可欣漫粗手拙笨,绣了一个月迟迟未绣完,本想在长姐归宁之时拿出来送给你,却到了昨日才完工。” “听他们说,今日诗会邝王妃也会出席,欣漫便特意将这副绣画带来送给长姐,还望长姐笑纳。” 苏穆冉抚过画上的精美人像,“你有如此绣功,哪里还能说自己的手拙笨,简直比宫中的绣娘还要出色了。”她毫不吝啬的开口赞道,让小桃将画仔细的收起来。 她抬手抚上欣漫的肩膀,“欣漫,你已经很不错了,不要对自己丧失信心,每一步都要做出对的选择。记住,你永远都是苏家女,而我,永远都是你的长姐。” 苏欣漫抬眸,眼中的猜测、迟疑在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间变为了肯定, “欣漫谨遵长姐教诲。”她深深行礼,是在对此刻的自己肯定,也是在为过去的自己抱歉。 …… 邝王府, 苏穆冉刚一下马车,一婆子便急匆匆的从府门处跑过来,“王妃,还请王妃住持公道。” 苏穆冉扶着小桃的手下车,随手拂了拂衣衫,“何事如此焦急?” “还不快些进去,省得叫外人看笑话。” “回王妃,是桂嬷嬷手下的刘伶,她盗窃您房中的财物,还,还将王爷亲手送给您的玉牌给调换成假的了。” “这刘伶包藏祸心、预谋已久,还请王妃明察啊。” 玉牌?苏穆冉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东西,摸到熟悉的棱角,心中才安定下来。 “谁让你们在这王府正门口等着本妃的?桂嬷嬷人呢,手下的人犯下了这样一个打错,她人在哪里呢?”她厉声问道。 把那婆子吓的一惊,心下暗喜,这下好了,王妃动怒,看这刘伶还怎么逃。 “回,回王妃,桂嬷嬷正陪着刘伶在院中跪着,她以命相胁,证明刘伶并未盗窃财物。” “走,回去看看。” 第九十八章 私刑拷问 啪—— 一道鞭子狠狠地甩下来,跪在冷硬石板上的女子被打的皮开肉绽,层层衣衫早已染上鲜血,刘伶狠狠的咬着牙齿,硬是不吭一声。 “说!东西是不是你偷的。”挥鞭的婆子住下手中动作,喝声问道。 “花婶若想将这罪项强行扣在刘伶头上,我刘伶自是无话可说。” “好啊,你这下贱胚子,竟然还是个硬骨头,我看,你再吃上几鞭子就什么都招了。”话落,那勾上丝丝血肉的荆棘鞭子高高抬起。 一道银光闪过,双指粗细的的鞭子与把手生生被分成两段劈开,一把锋利的匕首稳稳的扎进了回廊处的粗木柱子上,鞭子在刘伶耳边应声落地。 只相差一寸,那鞭子就要朝着她的耳朵甩下来。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竟烦劳花婶动用私刑。”清冷的女声从院门处传来。 只见苏穆冉带着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外头进来,花婶见了腿忽地一软,手中鞭把落地, “婢子参见王妃——” 她心中发虚,王妃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 小璃快走至众人身前,将柱子上的匕首拿下来,递还给落座在院中的苏穆冉。 “都起来吧。” 花婶扑通一声跪下,厉声告发道,“禀告王妃,贱婢刘伶盗窃木岫轩财物,被我等发现。此事人赃并获,然刘伶嘴硬,拒死不认。婢子一时情急,不得已才动用了死刑。” “还请王妃审问刘伶,为王府主持公道!” “哦?那你说说,她偷窃了何物?”询问声轻飘飘的落下,花婶急切地命一旁的婢子将刘伶的犯罪证据呈上来。 一个眼熟的刻着“瑾”字的玉牌赫然被摆在证物之中,旁边堆满了金银首饰,看着也颇为眼熟,好像是苏穆冉嫁妆箱子里的东西。 苏穆冉将自己身上的玉牌解下来与那“冒牌货”对比,打眼看上去竟是丝毫不差,无法辨认真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将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话中怒气明显。 “王妃息怒——”一众人被吓的连连下跪行礼。 花婶抬手指向刘伶,“这都是刘伶这个贱婢从您房间里偷窃而来的财物。” “今日,您遣刘伶去房中给您拿玉牌,我放心不下她,于是就派人跟了上去。没想到,竟然看见她欲偷换真玉牌为假玉牌,还翻箱倒柜的拿了好些珠宝出来。” “这个丫头,就是证人。”花婶指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出来,那姑娘几个碎步上前来,作证道,“王妃,婢子亲眼看到是刘伶姐姐将玉牌偷换走的,也是她将您的珠宝首饰都给顺走的。” “您如此信赖于她,没想到此人竟包藏祸心,偷盗主人财物,实为黑心。还请王妃将她逐出府去。” “请王妃将此人逐出府去——”身侧一众婢子都附和着花婶的话。 苏穆冉的食指轻轻敲打着桌案,眼神凌厉的看向下方刘伶,“刘伶,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回王妃,婢子真的没有偷换真玉牌,更不知花婶从何处寻了这样一个假玉牌来诬陷婢子,这些金银珠宝也非我所盗。” “若是我身上拿了这么些贵重的首饰在身上,出木岫轩时,又怎么能瞒过守门之人的眼睛。婢子什么事情也没做,就被花婶从房里拉来,生生受了她五六鞭,要我交代实情。” “刘伶方才所言,即为实情。还请王妃还我一个清白。”说罢,她狠狠地将头磕在地上。 “桂嬷嬷,你是府中的老人,品性自然是信得过的。如今你跪在这里,可是也要为刘伶辩解些什么?”苏穆冉出声询问着下方一同跪着的桂嬷嬷。 她只不卑不亢的冲着苏穆冉行了一个礼,“王妃,老奴今日跪在这里,不为替这没有几天师徒情分的婢子求情,而是为着花婶不分青红皂白将人拉上来毒打诉不平。” “这府中发生何事,处置权一律在当家主母与家主手中。不论是论功行赏,还是按罪罚惩,都须得观全貌,有所依。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还望王妃三思而后行。” 苏穆冉听至她的回答,眼中怒气微微消散,语气松散道,“桂嬷嬷说的有理。如今,你们两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又各自有各自的证据。本妃也不好听信任何一方,妄下决断。” “王妃,这贱婢一早就不安好心,还请王妃明断呐。”花婶心中急着要将刘伶定罪,怎么想再给她翻身的机会。 苏穆冉瞅见她这猴急的样子,缓声开口道,“花婶,不用着急,谁对谁错,过会儿自见分晓。” 她抬眸望向眼前众人,不紧不慢的说道,“既然人人说的话都有半分的不可信,那就让那些东西来开口说话。”她伸手指向桌案上的一堆“赃物”,语气轻巧。 “让死物开口说话,这怎么可能?” “对啊,王妃这是怎么了。” 底下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断,皆是对苏穆冉此言感到诧异。 不知何时离开的小璃,此时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手中还拿了一个无名的瓷瓶,她将一满盆的清水摆在众人面前。 “王妃这是何意?”花婶看见她这奇奇怪怪的举动,不禁抬头问道。 “这些珠宝首饰呢,平日里本妃并不常戴,所以常将它们搁置在黑木匣子里。可搁在木头匣子中,又容易返潮将这些钗环弄坏了。于是,便会在匣子中撒入三水粉,以作防潮之用。” “这三水粉无色无味,但一沾盐水变会发红。”她回首,示意小璃将盐倒进去。“所以,若想知道这些首饰究竟是谁拿的,上前一试便知。只要谁的手泡在这清水中变了色,那谁就是窃贼无疑。” 苏穆冉淡然开口道,“来吧,台下之人一个个地将手放在这水中试试,谁的手变了颜色,谁就是窃贼。届时无须多言,直接将人捆了送去衙门就是。” 台下众人脸色各异,花婶下意识的将手缩进衣袖里,不敢再出声冒头。 第九十九章 原来是诬陷 “怎么,没人敢上前来自证清白吗?”苏穆冉扫视着下方附身默声的众人,方才还在大喊大叫着要让她主持公道,现在一个个倒成了缩头乌龟。 “我来——”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桂嬷嬷起身打头阵,她将双手沉入清水当中,缓缓拿出,双手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她退下站在一旁,余下众人也一一上来试验,无一例外,双手都未变色。 现下就只剩下花婶与她所指出来的证人,以及被众人供认不会讳的小偷,刘伶。 刘伶拖着沉重的身子起来,走向前方的水盆,路过花婶时,破裂的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她毫不犹豫的将双手插入水中,片刻,她将双手拿出,人们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的指尖发红。人人都开始自我怀疑了起来。 “王妃,清者自清,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这下您总该相信婢子非盗窃之人了吧。”她特意伸出双手亮给苏穆冉看,只见她若有所思的微微点了点头,并无太大的反应。 一旁的桂嬷嬷也微微松了口气,万幸,自己没赌错。 “花婶,刘伶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还不快快上前来,一证自己的清白。”苏穆冉向下方瑟瑟发抖的花婶问道。 花婶左看右看,怎么也不敢将自己的手插入清水之中,她猛地俯下身大喊,“王妃明鉴,就算这些珠宝首饰非她刘伶所为,但这玉牌确确实实是她私自调换的,这丫头可是从她身后看得一清二楚啊。”她伸手将一旁的婢子拽过来一同趴在地上跪磕着。 苏穆冉听着她的话,伸手摸向赃物中她所说的真玉牌的物品,手中微微用力,那玉便现了裂痕。她随手往桌上一放,啪嗒一声,那玉就碎成了四半,里头多量的棉絮明晃晃的露在了众人面前。 底下众人脸上皆是一惊,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上位的苏穆冉拿出身上那块玉牌,缓声开口说道,“此玉牌,乃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所做。这真假两块玉牌摸上去虽然手感、重量相差无几,但这仿造的玉又怎么比得上难得一见的羊脂白玉呢?” 她伸手捏起方才的碎玉片,将里头的棉絮抽了出来,“这缴获的赃物含棉量如此之多,棉性远远比不上这羊脂玉的一丝半毫。你们是怎么敢装着胆子告诉本妃,这块玉牌才是真的!” 啪—— 苏穆冉将那假玉牌的碎片甩手撒下去,那花婶的脸色直变成了一青紫的模样,心下慌乱急了,她悄悄的抬眸看向一侧的证人婢子,眼中一番责怪,明明看在眼中是实打实的是刘伶将真玉牌偷换回来了,这怎么就又变成假的了。 那小婢子身上的汗冒得一阵一阵的,台上众人皆不做声,她耐不住气,一个踉跄扑过去将手泡在盐水之中,那瘦弱的双手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染上了红色。 她一边磕头一边赔罪着,“王妃恕罪、王妃恕罪,这些财物都是花婶指使婢子从木岫轩盗取,花婶说只要将此事栽赃到刘伶姑娘头上,此后,此后若是她经手了府中采买之事,每月都会多划些银子给婢子。” 她只将栽赃刘伶一事和盘托出,至于那玉牌的真假,她虽看见了刘伶手中确实有一真一假两块玉牌,可事情如今生变,自己也是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求王妃饶恕婢子的罪过,放婢子一条生路吧!” “你个胆小如鼠的贱蹄子,”花婶一个巴掌扑过来,一侧的小厮忙将她从小婢子身旁拉开,她还是手舞足蹈的扑闪着,“你明明看见了刘伶在王妃房中不怀好意,你为什么不说清楚!你说啊!告诉他们,刘伶就是个不怀好意的贼子!” “唔——唔——”她还要继续往下说着,苏穆冉已命人将她的嘴堵上了。 “花婶,你们二人盗窃之事虽未行,但栽赃嫁祸之事已成,你也算这府中的老人了,绑去送官一事就罢了。” 她向着身侧的小桃挥手,“小桃,带着她二人的卖身契捆出去,将这两人送给牙行发卖了出去,再不得回京。” “带下去吧——” “谢王妃不杀之恩,谢王妃不杀之恩!” 一老一幼两个婢子被小厮从院中拖走,一侧其余的婢子、小厮们都被今天这场景吓坏了,一个个的在一旁默不作声,噤声听语。 这王府后院转眼变成了一个肃穆之地。 “来人,给刘伶请个大夫看看。” “谢王妃。” 语落,苏穆冉从红木交椅上起身,小璃扶着她回了木岫轩。 路上,小璃看着四下无人,出声问道,“王妃,那玉牌真的没有被刘伶偷换掉吗,她怎么会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 苏穆冉应声道,“我虽故意给了她这偷梁换柱的机会,但她若是真的下手将这玉牌偷换了,那今日可就真是要被我送去见官了。” “此人初入府不久,事事忍让,如今尚未站稳脚跟,断然不会选择为眼前利放弃长远谋的做法。” “所以,您早就知道她会作何选择,今天那三水粉也是在替她开脱。那您又为何要特意布下今日之局呢?” 苏穆冉狡黠一笑,应道,“陛下送来的人自然是诡计多端,心思重的。我若是不对付对付她,她又怎会对我放心,继续暗中行事露出自己的狼心豹胆呢。” “王妃的御人之术确实高明,阿璃佩服。” 苏穆冉一个扣指敲过去,嫣然笑道,“好啦,回去吧。今日同他们聊了一天,嘴都干了。回去再泡些徐夫人送的青华茶来。” “好,阿璃这就回去给您泡茶。” —— 城中泠湾,整日高歌的鸣玉阁灯火通明,今夜却忽地息了声,不知是出了何故。 “死人了!挖眼怪又来了!”喊叫的声音从画舫传到岸板,又从一楼传到了二楼,整个鸣玉阁的人都听见了挖眼的消息。 几个跑堂的壮起胆子踏上画舫,鲜血已经流到了外侧的甲板上凝固了,那轻薄的纱帘也染上了点点血迹。几人颤巍巍的掀开纱帘进去,扑面而来的是夹杂在香粉中的血腥味。 拐弯过去,一美貌女子的的尸体正横陈在屏风之后,双眼所在之处,是血肉模糊的两个大窟窿。 外头马蹄声与喊叫声四起,是官府的人来了。 李怀瑾与徐青天一同下马,齐齐向画舫走来。 第一百章 席地就寝 咚咚咚—— “刘伶姑娘,王妃差人给你请的大夫到了。” “有劳姐姐了,快将人请进来吧。”刘伶撑起身子,坐在床塌上应道。 木门推开,一个同她年纪一般大的婢子带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大夫进了屋子。 “王妃说刘伶妹妹年纪尚轻,还未许配人家,这身上可不能轻易留疤。”那婢子替她掖好被角,搭好诊脉的案几,说道,“这不专门替你请了乌草堂的婳大夫,她医术高超,定然会将你身上的鞭痕全部医治好的,保证不会留疤。” “是吧,婳大夫?” 婳盿浅笑着点了点头,将右手搭在刘伶的腕脉上,细细思量着。 “姑娘放心,你脉象平稳,身子根基好,这鞭伤只及外皮,并不入里。五脏六腑都无大碍,只是这皮肉伤严重了些。” “回头我给你开两副药方,一副熬了涂抹在伤处,一副熬了内服。不出半月,姑娘自可痊愈,这鞭痕也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婳盿拿过桌上的笔墨,洋洋挥洒了两张药方,递与床上的刘伶。她接过药方欲起身拜礼,被婳盿给拦住了。 “姑娘现下身子伤重,还是少走动为妙。” “多谢婳大夫相救之恩。” “是你家主子花钱请的我,救不救的,姑娘也不必对我一个大夫谢恩。”婳盿向着一旁人拜别,由方才带她进来的婢子带出去,向苏穆冉回话了。 待几人散去,窗户外面隐隐透出个人影,刘伶机警,悄声挪到了窗边。 “阿伶,”一道熟悉的男声传来,他轻轻扒开窗户,递了一瓶金疮药到窗台上来。刘伶接过他递来的药,眼中情波流转,只吐出了两个字,“元哥。” “阿伶,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拿着处理处理伤口。苏穆冉给你请的大夫还是不要相信为好。” “元哥,你就不担心我身上会留下疤痕吗?”她期期的出声,换来的却是一个冷冰冰的答案。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阿伶。你哥的下场你也看见了,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咱们,就只有替大管事卖命的份。”说罢,窗边的人影已经离开。 屋内,刘伶独攥着那瓶金疮药,默然无声。 一只白鸽从夜空中飞过,惊起了树中飞鸟。 皇宫,谢翼接过落下的白鸽,从它身上取下信条,转身送到宣政殿之中。 皇帝啪的一声将手中笔毫撂下,墨汁染脏了笔下正画着的逐鹿图。 “他若是再办不好事情,就让他滚回自己的南疆去,当一辈子的傀儡吧!” “陛下息怒——”谢翼径直跪下,向皇帝谢罪。 皇帝看了眼谢翼,怒气泄了几分,他挥挥手让他起来,“去给朕泡杯茶来。” “是。” “等等——”皇帝叫住他,按了按犯疼的脑门,“你泡的茶太淡了,找,那天那个小成子来,让他给朕泡杯茶来尝尝。” “是,陛下。” 王府,墨清阁,李怀瑾住所。 “王妃,婳大夫来回话了。” “进。” 苏穆冉正在小厅中无趣着品茶,婳盿推门而入,她忙招呼她过来喝茶。 “王妃,何以这么晚了要在此处等候啊。”婳盿接过茶盏顺势坐在一旁的座椅上,开口问道。 苏穆冉拖着脸偏过头上下打量着她,淡声道,“婳大夫看起来好像闲的很呢,竟管起了这样的闲事。不如……” “哎哎哎,我错了还不行吗,就不该多嘴调侃这一句。”婳盿急急向她认怂,她可不想再被苏穆冉整上一番。 苏穆冉眉头微挑,暂时放过了她,“说说吧,那刘伶怎么样?” “我看过她背上的伤,那鞭子打的极狠,但却未伤及她身体内里,这说明她身体的根基要比一般的婢子要好,或者说要好很多。” 婳盿仔细回想着她的脉息,继续说道,“刚才把脉的时候,虽然她体内没有内力流动,但内息却极为丰盈,不像个深宅大院里那些受苦受累的奴才该有的内息。” “或许,她刻意将内力隐去了也不一定。总之,我推测,此人多半是会些功夫的,只怕还不低。” 苏穆冉点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以后会顾及上这一点的。” “王妃,”小桃匆匆推门而入,“确实和您料想的一样,那水元果然去同刘伶私会了。” “怎么样,我们现在要不要去抓他们一个现行。” “啧,”苏穆冉毫不客气的泼了一盆冷水过去,“从你看到他俩见面再跑回墨清阁告诉我们,这么一段时间早够他俩见完面了。现在去?抓什么,抓个西北风回来?” 小桃瘪了瘪嘴,向小璃身旁靠过去,“哦,是小桃大意了。”小璃宽慰的拍了拍她,冲着上位的两人说道。 “婳堂主,时间不早了,您还是快些回去吧,在这儿呆太久会惹人生疑的。” “嗯,婳盿你先回去吧,有事我再联系你。” “是,少主。” 待婳盿离去,明月已升至了半空之中,夜已过半。 “王妃,您到底有什么话要同王爷说啊,非要在这儿等着。” 苏穆冉轻声叹气,又换了只手撑住昏沉的脑袋,“今日这不是闹了好大一出戏嘛,我得同殿下说道说道。他这两日天天不见人影的,可不就得从这儿呆着逮人嘛。” “逮?王爷怎么惹您了,您要逮他。”小桃迷迷糊糊的应声,脑袋已然困的不清醒了。 苏穆冉努力睁开几欲合上的眼睛,看了看眼前昏睡的两人,摆了摆头,“不行,他回来的太晚了,我们不等了。走,回去睡觉去。” “走啊,”苏穆冉推搡着面前已睡成死猪一样的两个人,心下十分无力,她望了望院中板路,从这墨清阁到木岫轩,还有好长一段路得走。 “算了,算了,今夜就在这凑合凑合吧。” 苏穆冉放弃挣扎,将小厅大门一关,推了几个桌子并在一起,将两人挪到上面,自己也翻身躺上去。 所幸已经入夏,这夜间并不冷,她三人这一夜倒也睡得香甜。 第一百零一章 升温现场 第二日,邝王府 “王爷,今晨仵作检查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人是在亥时左右遇害的。” 葛松掏出袖口叠好的纸给李怀瑾递过去,“这是府衙送来的详细情况。” “嗯,王平,凶案现场的那几个跑堂的审问出结果了吗?” “回禀王爷,他们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听见女人的喊叫声才过去的。” “那第一个发现现场的女子,昨夜失踪了。” 李怀瑾止住脚步,转头看向他,眉头微蹙,“先查清楚失踪女子的身份,务必派人找到她。” “是,王爷。” 说罢,李怀瑾伸手去开小厅的门,却不知道被里头的什么东西挡住了,貌似,是被人从里面给闩上了。 “昨夜有人在里面吗?” 他开口问道,身后几人也是不知缘由,神经莫名的紧绷起来。几人踌躇一番,林丰耐不住性子提起拳头来就要上前,“让我把门撞开。” 展枫掏出腰间佩剑递给他,“林校尉,用这个把门闩挑开,别把门撞坏了。” 林丰接过长剑,双手攥住剑把,从下侧使力把剑刃插进门缝,手腕一个反力将剑身往上挑,“啊呀——” “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未等林丰将门闩挑开,一道软糯糯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屋门也随着声音一同被从里面打开了。 苏穆冉睡眼惺忪,头髻微散,只见眼前银光忽闪,晃得自己难受,她伸出两根手指去夹住,冰凉的触感刺激地她微微睁开眼睛。 “李怀瑾?你回来了。”她软软一笑,将那剑刃随手甩到一旁。 林丰握着剑,汗毛都倒竖起来了,怎么就碰上这个瘟神了,他堪堪将长剑收回,生怕再闹出什么动静来。 苏穆冉此刻还是人迷糊的,半睁着眼,朦胧中只稍稍看得清李怀瑾的脸,和三四个来回晃悠的人头。 王平他们都看傻眼了,这这这,这两人被他们这样撞见了,不好吧。 感受到身旁异样的眼光,李怀瑾忙敛下眼中微动的情绪,一个揽怀将苏穆冉带进屋里,转身用脚一带将门关上了。 “展枫,你们都先下去,一会儿我去府衙与你们会合。” “是,王爷。” 几人一转身,脸上就绷不住的笑了起来。 “你们说这王妃是不是等了殿下一整夜啊。” “这新婚的小夫妻可腻人着呢,你懂什么。” “就你懂,王算子,也没见你领个老婆回来啊。” “哈哈哈哈哈——” 李怀瑾隔着墙听着几人走远了的声音,心下才缓过气来。他低眉看去,胸前那软绵的小人儿正睡得香甜。 “穆冉?你醒醒,穆冉。”李怀瑾轻声叫她,可不能这样一直睡啊,一会儿再来人了怎么办。 他看向她略微凌乱的衣衫,外衣已经退落肩头,想起方才外间情景,不悦地蹙了蹙眉,伸手要去给她拉起来。 “别乱动,我一会儿就清醒了,一会儿……”苏穆冉胡乱地抓住他的手,费力的撑起身子来,仰头到了习惯的角度与他对视,眼睛却还是闭着的。 李怀瑾一只手扶住她的腰,一只手被她按在墙上。这姿势,也不知该如何动,才能不惊扰她,又顺利脱身呢。 两人这样僵持着,一时间,屋里竟出奇的安静,安静到李怀瑾只能将注意力放到眼前这张清秀的脸上。原来她闭上那双凌厉的眼睛,也是个能称得上温柔的姑娘。 眉黛如远山,清丽似佳人…… 哐啷—— 一青瓷茶盏轱辘轱辘滚到了墙角,李怀瑾下意识地侧身将苏穆冉护在怀里,腕间的铁藜球正要发力,却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小桃与小璃本想偷偷的离开,不要打搅两人,可这一不小心就碰掉了桌案上的茶盏。两人看了又看,无奈对上李怀瑾的视线。 “呵呵,奴婢告退。”撂下这一句话,俩人拔腿就跑了出去。 苏穆冉霎时清醒了一大半,她从微紧的胸膛中抬起脸来,“殿下?” 李怀瑾应声回头,只见怀中人儿已经睡醒,忙松开手来,“醒了?” “你怎么睡这儿了?” “啊,我——”苏穆冉一个转身将自己的外衣拉起来,可恨的攥了攥手,昨夜怎么就没强撑着回自己的房间呢,这下好了,误会大了。 “你,怎么了?”李怀瑾见她不语,又问了一句。 “我就是来告诉你昨夜我惩治了两个婢子,将陛下送来的耳目给留在府里了。”她穿好衣服,转身正色道。 “咳,就是没想到你一直没回来。等累了,我就在这儿睡着了。” “经过这两次的事情,我已经探查出来新入府的婢子中哪些是陛下的耳目了,还有那些小厮的身份不明。为首的刘伶和水元需要稍后处置,其它人就看殿下的意思决定去留了,留一些能利用的,将其它的找些借口打发出去就是了。” “那,那些新入府的小厮怎么解决?”李怀瑾出声问道,这些人的身份可还是不明不白的。 “殿下,这些细作其实不论男女,作用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男女之分让我们更快的找出了其中一部分人。只要我们给陛下留下几个可以通风报信的耳目,其它赶出去的人是与不是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李怀瑾恍然悟道,“当初,府中的下人入府或早或晚,根本就找寻不出哪些是陛下的人,所以我才费了好大的心思一一将所有人的身份弄清楚,然后再借机除掉。” “而现在范围缩小了,这摘除细作也就简单多了。” 苏穆冉冲着他点头,“这还要多亏了殿下当初的谋划,才使今日的局面能有利于我们。” 李怀瑾亦冲她相视一笑,苏穆冉的嘴角也不经意的勾起来。空气突然凝固,两人都不禁回想到了片刻之前的情景。 “咳咳,”苏穆冉轻咳了两声,压下脸上的红晕,声音清冷道,“殿下近几日为何公务如此繁忙,在府中日日都见不到你人,可是接手刑部的事情出了什么乱子?” “啊,没有,多亏了苏相的指点,接管起刑部少了许多麻烦。只是这城中出了几起难办的连环案,州府上报请求与刑部协同调查,所以近日有些繁忙。” 连环案?苏穆冉陡然想起那日婳盿相告知的事情。 “莫非,是挖眼怪一事?” “你也听说了?”李怀瑾蹙眉,“分明已经下令不许人们乱传,动摇民心,怎么还会传到王府之中呢?” “此事我也不是听别人闲聊天听到的,是婳盿救了那被挖眼的女童。”苏穆冉解释道, “殿下,此事就算力压下来,早晚也会被所有人都知道的,何不放开消息,也好让城中百姓有所防备呢。” 闻言,李怀瑾摇了摇头,“若是放开消息,无异于打草惊蛇。” “此刻我们还能将凶手锁定在燕京城中,万一让他察觉到有被抓捕的危险,他伪装逃出,那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抓不到他了。” “况且,春闱在即,京中绝不能出现任何扰乱民心的乱子。” 苏穆冉敛下心神,诚然,他说的没错,此时放开消息,弊大于利。反倒不如让凶手洋洋自得,露出把柄来。 “春闱三年一次,是大事。嗯,不能被这挖眼怪触了霉气”她喃喃道,那好吧,只能勉为其难的再帮李怀瑾一把了。 “殿下何时去办案?” “额,一会儿得空了便去。” “好,我随殿下一起去。”苏穆冉笑言道,“多个帮手多条路嘛。” …… 府衙后院, “昨夜又有一人被剜去了双眼,在鸣玉阁的画舫上,有人连夜报的案。”待苏穆冉梳洗完,李怀瑾就带着她一路到了府衙后院的办事处。 “尸体呢?” “在里面。” 一具蒙了白布的尸体被陈放在屋子中央,仵作一查验完就将尸体送来供几位大人判案断事。 “参见邝王殿下、王妃娘娘。”徐青天正欲查探尸体,忽见房门推开,继而向着来人行礼。 “徐知府不必多礼,快请起。” 两人来到尸体面前,苏穆冉伸手就要去将白布掀开,“等等——”李怀瑾颇有些担忧的拽住她的手,怕她看不了死人面相。 “殿下放心,我受得住。”说罢,苏穆冉散开他的手,将白布掀了开来。 “又是位女子?”她不禁出声道,连续四案,凶手下手之人包括那女童在内,全部都是女性。 草席之上,女尸脸色青白,双眼的血肉窟窿已经干枯,身上的装扮仍然齐全。看得出来,她应是个鸣玉阁的倌人,死了也不过几个时辰。 “大人,门外一位自称婳盿的人求见。”一小厮从外头小跑来报。 徐青天正纳闷着这是什么人,苏穆冉忽而从一旁应声道,“徐大人,婳大夫是我叫来的,她曾救治过受害的那个女童,想必你也见过她。” “我想,她或许能从尸体上看出些别的什么来。” “原来是婳大夫,王妃有心了。来人,快将人请进来。” 第一百零二章 尸检 婳旼提着一个精巧的木箱子跟着领路的小厮进了府衙后院。 “婳大夫请,诸位大人都在里头等着呢。” “有劳小哥了。” 屋里头的人应声开门,苏穆冉正研究着那具女尸的手掌,青紫的手指上头生了一层薄薄的茧。 “婳旼见过诸位大人。” “来了,”苏穆冉从女尸身旁让开,“她交给你了。” 婳旼打开随身携带的木箱,将其中的工具一应拿出来,其余人只知这位婳大夫是乌草堂的老板,医术了得,却不知她这仵作验尸的功夫也是数一数二的。 只看着这全套的工具,便知眼前这位大夫身有长技。 “诸位,待会儿若是受不住的话,还请转过身去,这一会儿就好了。” 她偏头出声提醒着后面几位,主要是冲着徐青天和李怀瑾,自家少主她自然是不担忧的,苏穆冉那买卖杀人的阅历她还不清楚吗。 那两人却对这话不以为然,好整以暇的准备看看她接下来的动作。 婳旼轻笑,动手将那女尸身上的白布掀开。尸体衣衫平整,身体也并无抽搐状,若不是脸上的那两个血窟窿,出去说她是寿终正寝那别人也是可信的。 她细细检查了女尸全身上下的伤痕,确实一如前三例案件,她们的身上除却眼部的伤,并无其它伤痕。 婳旼亦是注意到了那人手上的薄茧,“手上这些薄茧有些年岁了,她是个弹琴卖艺的清倌?” 徐青天在身后应道,“嗯,她名为芙蓉,是鸣玉阁的琴师。那鸣玉阁的阁主口供上说,此人已经入阁十年,弹琴也有七八年了。” “一个年幼就入了鸣玉阁的女子结的这是什么仇怨,可惜啊,可惜。”婳盿拿出银针来挑入她双眼的血窟窿,左右转动两下,挑出了一块腐肉出来,“听说啊,这鸣玉阁的芙蓉姑娘,那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可是招人喜欢呢。” 她径直挑出的那块腐肉还带些生津的血丝,连着粘稠的苦汁,一股子闷烂的味道,几人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的屏息捂鼻起来,唯苏穆冉与婳盿不动面色,婳盿还将那肉凑过来,轻轻嗅了一下。 “呕——”徐青天在一旁睁眼看着,禁不住干呕起来。 “大人。”随侍的小厮忙替他抚着后背,欲扶将他背过身去,徐青天却还是执意正对着婳盿的动作,想看看她到底能分析出什么案情来。 婳盿顺势将那块腐肉放到一旁的托盘上,凑近观察起被剜去眼睛的窟窿。 “眼睛周围的腐肉对银针并无反应,也没有特殊的味道,伤口切面平整、精准。说明当时凶手并未使用毒药或者其它的药物用来剜眼,而是直接取走了眼睛,稳准狠,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抬头看向周侧的人,继续说道,“这作案之人应当是个用刀的高手,而且,并不考虑剜眼之后的结果,反而十分注重他挖下来的眼睛。” “你们看,眼睛周围的整个切……”看着众人盯着这两个血窟窿为难的样子,婳盿无奈的摆了摆手。 “算了,就是啊,这个凶手下刀剜人眼睛的手法,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好眼睛的完整,不惜断掉此人的活路。” “不过嘛,犯案凶手要是在意人命那可就奇怪了。” “人命对于他来说当然不重要,”苏穆冉从后面淡然开口道,“剜出来的眼睛才是他想要的。” “应该说是女人的眼睛。” “凶手要那么多眼睛作何用呢?”徐青天不解道,“也未曾听说过关于人眼有何秘闻啊?” “我们若是弄懂了凶手的心思,那早就已经将他抓捕归案了。”李怀瑾应道,“徐大人,我们不确定凶手何时会再次犯案,当务之急是在下一个被害人出现之前,抓到他。” “麻烦你去找这遇害四人的亲近的人,画出他们的画像来,尤其是眼睛,一定要画的精细。” “婳大夫,还是要请你好生治疗受害的女童,帮助她尽快恢复清醒。她或许是唯一一个能告诉我们凶手的模样的人。” “是。”两人应声领命。 “展枫,”李怀瑾向着门外唤道, 一直替几人守在屋外的展枫推门应道,“属下在。” “那个逃跑的女子怎么样了?” “回禀王爷,王平来报,他已经率人彻查鸣玉阁上下,依照登记名册,发现那名失踪的女子乃是死者芙蓉的贴身侍女,名为阿予,昨夜事发之后,人就一直不见踪影。” “林校尉已经率巡防营按照画像全城搜捕,城门哨口处也已经通了信。” “继续盯着。” “是。” 苏穆冉不禁蹙眉,“好端端的,这个侍女为何要跑呢?” “昨夜事发之后,这芙蓉房间里的银钱与她账目所得对不上,少了一多半。鸣玉阁的人说,芙蓉向来为人简朴,所得费用都会一一上报,并无私藏。” “殿下的意思是,那阿予见主子遭害,一时起了贪财之心,带着银两跑路了?” 李怀瑾点头,“目前看来,确实如此。” “王爷,王妃。”徐青天从一侧唤住两人,“案情暂时没有进展,二位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殿下从昨夜开始忙到现在,想必是累坏了,两位快些回府休息吧。” 李怀瑾看了看屋中的女尸,心里还是有些踌躇。 “这断案养好精神是首要的,殿下放心,若是有消息,下官第一时间通知您。” 苏穆冉抬眸瞥见他眼中的血丝,眼睛微微睁大,便是红的吓人。加上接手刑部,想来这些日子他是熬坏了的,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就算是北征援兵恐怕也没受多少行军打仗的罪吧。 “殿下,”她伸手拉住他的小臂,“你先回府休息会儿吧。放心,万事有我。” “好。”李怀瑾终于点了点头,眼中困倦更甚,“徐大人,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穆冉,我们走吧。” 婳盿收拾好了家伙,也跟着两人后面离开, “徐大人,孩子若是醒了,我随时通知你。若是无事,婳某就先告辞了。” “婳大夫慢走。” 第一百零三章 真相 苏穆冉送李怀瑾回了墨清阁休息,自己则独坐在木岫轩的院中发着呆。 “王妃,您这早起出去了一趟儿,回来怎么还丢了魂。”小桃在一旁逗弄道,“莫不是今晨您和王爷发生了些嘿嘿嘿嘿。”想起今早小厅中的情形,她就忍不住的发笑,那可比水云楼唱的戏有意思多了。 苏穆冉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她一声,不甚理会这满脑子八卦趣闻的小姑娘。 对了,八卦。 “小桃,你过来,”苏穆冉撑起脸,冲着小桃勾起手指,笑道。 “怎么了,王妃。” “小桃啊,你说说这京中各府的内宅趣闻你可都是了如指掌啊,就是不知,这鸣玉阁,你是否知道上一二。” 小桃俯身凑过来听着,就快要咧到耳朵的嘴角在听到“鸣玉阁”三字的时候瞬间耷拉了下来。她面色微涨,伸手就捂起自己的耳朵。 “王妃啊,这鸣玉阁可是青楼艺馆,那里头的事情,怎么能是我们这种小丫头能随便听的。” “哎呀,”苏穆冉一个巴掌打掉小桃的手,“就知道问你没用。” “知道您还问我。”小桃委屈的嘟囔着嘴。 苏穆冉转头瞪了她一眼,站起来拉着她的手便往屋里走,“不行,你得陪我亲自去看一看。” “去哪儿啊?” “鸣玉阁。” 小桃猛地停住脚步,“不,我不去。” 她不走,但奈何不了苏穆冉的力气比她大,硬拉着她往前走,“走,跟我回去换衣服。小璃跟着展枫去给徐大人他们帮忙了,你必须跟我走。” …… 鸣玉阁。 苏穆冉拉着小桃换了身男装,又来到了鸣玉阁,昨夜出了那档子事之后,阁中的热闹也消减了几分,却还是歌舞升平的闹着。几十年安安稳稳的鸣玉阁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琴女破坏了营生呢。 苏穆冉一早便打听好了芙蓉的住处,在后头一个下等倌人住的院子里,此刻姑娘们都在外头跳舞,若是有闲着的也不愿呆在这晦气的院子里了。 “这案子还是要从芙蓉身上下手看看。”苏穆冉招呼着小桃进屋。 “走,我们进去看看。” “谁?” 一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房中,那人顺势便要跳窗逃走,苏穆冉当即伸手一个匕首甩过去。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大人?苏穆冉低眉细细观察起她来,这人虽换上了粗布麻衣但模样可没变,可不就是李怀瑾他们找的婢子阿予吗。 “你可是做贼心虚回来赎罪了?”她拔下刺在窗前木梁上的刀,随口问道,“嗯?阿予姑娘。” 地上的女子听见他准确无误念出自己的名字,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求大人饶命,民女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苏穆冉翻手用白刃挑起那阿予白花花的脸蛋来,“那就是什么都知道,昨夜,你看见了那凶手的样貌?”她一字一句的问出话来,语气却十分肯定。 阿予颤巍巍的顺着刀势抬起头来,眼中水花姗姗将落。 “把人画出来,大人我就饶你一命。若是不老实交代,这刀可就不长眼睛了。” “虽说这当官不能仗势欺人,更不能徇私枉法。可是小爷这个家里花钱买来的虚职丢也就丢了罢,反正做着无趣,哪有杀人这等新鲜事好玩啊。” 冷硬的白刃拍到她脸上,人直接吓的变了脸色。凡事做的狠一些,进度也就快一些,衙门那群人自是没有苏穆冉下手狠。 眼见着刀就要剜下来,人终于松口,“我说,我什么都说,呜呜呜,求大人饶命。” 苏穆冉勾唇一笑,手上的刀挪开了两寸,收了回去。 …… 咚咚—— “王爷,王妃派人送信来。” 送信? 李怀瑾睁开惺忪的睡眼,她不是在府里吗,难道是案情有进展了? “进来。” “殿下,王妃遣人来说,她在鸣玉阁抓到了通缉的婢子,已经拿到凶手的画像了,她让您去这个地方。” 侍卫上前将苏穆冉送来的纸条递过去。 李怀瑾看过纸条上的地点,不禁生疑,最终并未出声,只道,“走吧。” “给王平带封口信,本王不在的时候把王府看紧了。” “是。” 五日后。 邝王李怀瑾负伤在家,王妃悉心照料,足不出户。上门看病的高官贵胄一波接着一波,送的人参、雪莲什么的,快将人家的库房都堆满了。皇帝陛下也为了奖赏刑部与州府破了大案,特地赏赐了几车的金银财宝过来。 如今的邝王府可已经不是昔日的冷落门庭了。 这日,官府的告示终于贴了出来。 近日城中多名女子惨遭挖眼之事,系一疯癫男子刘陆所为,其因发妻双目残缺而心生歹念,残害四名女子,剜人双眼,致使其三死一伤。判为死罪。邝王府婢子刘伶因助其兄长迫害官差,与小厮水元阻挠办案,意图不轨,现一同收押官牢,听候处置。 “殿下,我今日摘的这蕨菜才是新鲜呢。”两人走在别庄田间,一身朴素衣着,手里提着几个菜篮子。 “的确新鲜,不过娘子好像忘了改口叫相公。”李怀瑾俯身凑过去耳语道,“不是你说不能被别人发现身份的吗?” 苏穆冉咬咬牙,这几日真是让这人占了不少便宜,也罢,且忍这一时,左右两人在这别庄也呆不了几日了。 “多谢相公提醒,妾身受教了。”她飞了一个白眼过去,脚下加快了脚步。 “相公可要快些,不然今日您那六哥哥见不着人可又要闹的不吃饭了。” “娘子,等等我啊。” 皇宫, “陛下,中丞大人来了。” “小成子,把人带进来。” 皇帝静静翻阅着手中的书册,御史中丞慌忙忙的进来了。 “江南水患情急,中丞也无须如此心急火燎,连官帽都带歪了。” “臣失礼了,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伸手一指,示意小成子将案上圣旨拿给他。 “既然灾情险急,那就派邝王领巡抚之职,前往江南各府协理办事罢。” 御史中丞颤巍巍的接过圣旨,恭敬的应声,“陛下英明。” …… ————我是分割线———— 十分抱歉,出于某些原因,本坑暂完待填。 由衷感谢收藏本书的各位,以及阅读到这里的你。 第一百零四章 南下遭害 草屋内,庄主领了蒙面的展枫到两人的房间里来。 “王爷,皇上遣人派圣旨下来了,江南水患,他要派您去协同处理。” “王平大人代替您,现在已经出发了。” 李怀瑾搁置手中碗筷,抬头问道,“这么突然?” “王平脸上这人皮面具今日可是到了该换的时候了,”苏穆冉忧心道,“在拖上几个时辰,他可就要露馅了。”她侧身握住李怀瑾的手道,“殿下,咱们得赶紧出发赶上。” 眼前的人低眉,注意力全在手上那只温热的细手上,李怀瑾不经意的勾唇一笑,反手扣住她,“带上几匹快马,我们现在就出发。天黑之前,还赶的上南下的队伍。” 庄主拉住一旁乱跑的李怀飏,“王爷,那他怎么办,还继续藏在这里吗?” 李怀瑾看着向自己跑来的李怀飏,面上呆呆的天真一片,毫无心思,他轻叹气,“你们都先出去吧,我和六哥说几句话。” 苏穆冉带上门,转身对上门外几人,展枫欲开口劝阻,她冲他摇了摇头,“别担心,你家王爷心里有数。” 桌子上的花生被李怀飏撒了一地,李怀瑾拉着他坐在一旁的榻上,“六哥,你知道,我救你出来是为了一场旧案。” “十四年前,逼宫谋反的人不是皇长兄,对吗?”他认真的盯上眼前空洞的双眼,李怀瑾在当夜宫变之时就知道,他不会疯。 窗口吹来一片树叶,缓缓落进浅口的瓷碗里,微微的涟漪激起李怀飏脸上的笑意,他抬眸对上那如墨双眸,“皇帝,逼宫的人是皇帝。” …… 三日后, 南下运船,救援物资装了满满三艘重船,李怀瑾一行人随着物资乘坐在领船的客舱里。 “殿下,千煞门在江南的人手已经集结好了。” 李怀瑾递来剥好的橘子,送到她的嘴边,苏穆冉往后退了两寸,张口咬了下去。他浅浅一笑,顺势将剩下的橘子塞到她手中,靠着她在一旁坐下。 “有劳夫人了,现下洪灾已过,港口的流民闹事,还要多亏千煞门的人帮忙,我们下午才有可能安全抵达。” “此次离京,殿下打算何时回去啊?” 几日前,两人已经得知了十四年前的谋反案真相,英王李怀寅借用突然多出的人手入宫谋害先帝,事情未成,蓄意嫁祸给当时已自有军队的皇长太子,当时证据凿凿,一应列出,先帝盛怒之下便定了皇长太子的罪,只余下年幼的李怀瑾一人。 “陛下,恐怕没有让我等回去的心。”李怀瑾淡淡道,“谋反案当年,我在皇宫看见他的时候,他就没想过留住我的命。” “这些年我苟延残喘,假意依附于他才得以存活。他派我去北境战场也是想要借六皇兄的手除掉我这个隐患,今次再派你我二人来处理江南洪灾,恐怕也是想借由流民暴乱,将我们置于死地。” “今日,单是进入这荆州港口就艰难重重。”他饮尽杯中清酒,言道。 苏穆冉扭头看向江中波流,“殿下可知,他派人屠我舒家满门之时,我是如何逃出来、活下去的。” 李怀瑾瞥见她眉间的些许的愁绪,不禁有些心疼,“你受苦了。” 苏穆冉淡淡一笑,摇头道,“不,我并没有觉得那段时间有多苦。” “相反,正是因为我差点死了的那段日子,此后种种艰辛,于我来说才算不得什么。” “殿下,我们忍耐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京中我已布下了千煞门的人手,有齐王殿下的证言在手,江南之行一结束,便可回京,” “逼宫退位。” “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最心爱的不就是他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位吗,那我们就让他眼睁睁的看见自己的儿子坐上去,自己却坐不了。”她言语间满是把握。 李怀瑾握上她的手,“逼宫凶险,我自是知道你不害怕。可苏相,在入仕之时,便与皇上是至交。你们父女二人,总不能兵戎相见。” 苏穆冉应道,“我爹是什么性子,我自然清楚。今日若是我犯了滔天大错,他会将我送入官府,但也会辞官归乡救我一命。” “该知道的他早晚都会知道,我们相信他吧。” “好,听你的。” 荆州港口。 “大人,人都准备好了,保证他们连港口都过不了。” 热合曼坐于高脚楼的窗前,看着港口边乌泱乌泱的人群,浅浅笑道,“可惜啊,那小美人如花似玉的脸,今日可就要见不到了。” “哟,这黑火是不是留不了全尸啊。”他似是担忧的向一旁人问道。 “是的,大人,水中火石一炸,恐怕船上所有人都会尸骨全无。” 热合曼摇了摇头,“啧,那可惜了,好好的一个美人,留不住了啊。” 远远地,江雾中几艘大船向着港口驶来。奋起的流民都聚集在港口前,怨气连天,有的手里拿上了木棒,有的跨上了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府衙所剩不多的几个官差拿着刀将人群拦起来。 “乡亲们,燕京来的大人是带物资来救援我们的,大家不要激动,不要伤人呐。”荆州知府江大人在港口前劝说道。 有一凶横的老汉在人群中大喊道,“别骗人了,京都派人来,不就是给你们增援人手要将我们这些难民抓起来的吗!” “大家伙,别信他的,他们官官相护都是一伙的,粮食银钱肯定都被他们私吞了。船上的人肯定都是来抓我们的,千万不能让他们进来!” “不能让他们进来!不能让他们进来!” 流民暴乱,纷纷叫嚷起来,官府的这一丁点人手根本不能拦住乌泱泱的人群。凡事天灾,总有暴乱,以往都是靠武力镇压。 可此次洪灾难大,让府衙也损失了不少人手,流民们饿了几天就愤而群起,围攻官府,自保已是困难,周围的几个州也都是调不出物资和人手来。 江知府无奈上书向燕京求救,盼了好几日,这才盼来邝王李怀瑾带人前来救济。 哪成想这群人闹的这么厉害,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连夜堵在这里,连救命的活菩萨他们都拦着不让进,这下可是把江知府愁的,这项上的白发又多了几根。 第一百零五章 假死返京 “官船到——”船离了几丈远,官船上的传令使大声喊道。 “殿下,船到浅滩了。”行船者向着船李怀瑾报告道, “靠岸吧。” “是。” 三艘官船缓缓靠上岸,奇怪的是,先前领首之船却不知何时退到了队尾,领船旗也交予了先前的尾船。 几顶竹竿在木板甲岸边的杂草芦苇中悄悄露出头,水湾之下,五六个黑衣人紧紧靠着河壁,借助内里中空的竹竿呼吸,半个时辰之前,已经潜在了水底。 甲板隔水空出的间隙之间,被人排连满了火石,长长的火线连到黑衣人的方位,在领船靠过来之时,被点燃了火星。 “行了,没什么好看的了,走吧。”热合曼扭头看过去靠港岸停下来的几艘船,船上的人正在铺设下船的踏板,他将手中酒杯放下,起身对着身侧的下人道。 热合曼一行人下了楼,头也不回的抬脚从港口离开。 砰—— 不过相走半步,身后就火星四起,数十人被突如其来的强力波冲飞开,轰然四起的大火将围守在港口的百姓和庞如巨象的官船吞没。 热合曼偏头一笑,好整以暇的继续往前走着,身如局外之人,格外轻松。 “给皇帝送信罢,将我送回南疆,恐怕不能如他的愿了。” “是,大人。” 燕京,宣政殿。 “陛下,江南急报。”一禁军侍卫面色慌张的匆匆的跑进来,顾不上忌讳的打断了右相与皇帝的谈话。 皇上皱了皱眉头,挥手让他上前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快说。” 人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答道,“回禀陛下,荆州知府上报,流民闹事联合南上流寇,围堵官船港口,布置了黑火,将,将官船给炸了。” “人呢?”苏相猛然从座椅上起身,语气激动道,“我问你船上的人呢!” “邝王和邝王妃怎么样了?” 侍卫胆怯的避开苏相的目光,眼神向上位的皇帝征询着,得到肯定后,才出声应答道。 “三艘官船,损毁近半,近百人死亡,围堵的流民也未能幸免。” “邝王殿下与王妃,在离黑火最近的领船之上,人已经……” 啪—— 苏相瘫坐下来,腕边的茶盏被无意带倒摔碎,茶水将上好的羊绒毛地毯侵湿了一片。 “冉儿,”他不可置信的念着苏穆冉的名字,怎么也不敢相信前几日还活生生的女儿怎么就没了。 皇帝看着他深叹了口气,向着侍卫摆手道,“派人传召裕相和御史中丞入宫,要快。” “奴才遵命。” 两日后, 一乌蓬渔船之上,两个渔民打扮的人守着船头和船尾,腰间都别了上好的匕首,眼神四处打探着周围的行船情况。 “我们一出事,江南洪灾的善后便有周围几州的知府协同出面处理,”李怀瑾指着桌案上的羊皮地图对苏穆冉言道,“连流民暴动也及时遣了军队镇压。” “陛下可真是将我们算计的万无一失,所有的退路他都留好了。我们只不过是他手中完成任务的棋子。” “可现在,他已经入了我们的棋局,”苏穆冉伸手指向地图上早已标记好的路线,“这是门中最善地理的人帮我们设计的进京路线,这条河与泠湾相连,直通宫内的芙蓉池。” “路上我们接应的人手都已经准备好了。” “燕京城中丧葬白旗高高挂起的时候,便是我们进宫动手之时。” 入夜,六月的天无声下起了瓢泼大雨。 皇帝的轿撵走了半截路就停在了回廊上避雨。 “陛下,雨水太大了,不如,咱们先去前面的芙蓉池避一避吧。”小成子拿过一块帕子来给皇帝擦拭。 “您身上都淋湿了,正好前去泡一泡,舒展舒展身子,也好过在此地干等着啊。” 皇帝看了看外头不知何时才能停止的大雨,言道,“皇后究竟有何事要找朕商议,怎么非往西宫的偏殿去。” 小成子接回他擦完的帕子,对皇帝责怪皇后的言语不敢分说半毫,只低头俯身赔罪着。 皇帝瞅着他着默声的样子叹了口气,“你这胆子可真是比不上德公公,” “行了,听你的。走吧,去芙蓉池。” “起驾芙蓉池——” 苏府, 白番在房梁间架起,“丧”字的白纸灯笼挂满门庭,府苑正厅已经替苏穆冉摆好灵堂,低低的抽泣声夹在在大雨声中远远的传来。 “相爷,夫人找您。”小厮来到灵堂中给一身孝衣的苏相带话。 “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倒是不悲不伤,这几日,没来过灵堂一趟。” “走吧,好不容易愿意见人了,去看看她吧。” 清苑,苏夫人撑着竹骨伞候在院门口,等着来人。 苏相见她竟在外头等着,没等小厮撑伞跟着他,不顾雨水打湿衣衫,连忙几步跑到苏夫人跟前。 “今夜雨大,夫人何苦要在这里等着。” 苏夫人接过身边婢子手中的伞,替苏相撑上,“关于冉儿的事,我想与相爷谈一谈。” “冉儿?”苏相蹙了蹙眉,“灵堂已经摆好了,邝王府的灵事陛下也交由礼部去办了。夫人可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事情并非是陛下告知的那般,进屋去吧。然而临行前便交代了,所有的事情由我来告诉你。” 苏夫人撑着伞带苏相进了屋里,烛灯久久亮起,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击的地面,雨势丝毫没有要消退的预示。 皇宫,芙蓉池。 小成子服侍皇帝入内殿稍事歇息,“陛下,您先歇会儿,奴才这就命人去准备汤浴。” “嗯,去吧。” 皇帝招呼他退下去,方才又冒雨走了一段路,身上被淋湿的地方更多了,他不耐烦的等候着,今日这些人的手脚可真是慢。 “怎么还不来?”皇帝饮尽盏中的热茶,不满道。 “皇帝陛下别急啊,这汤浴备好恐怕要费些时间了。”一道熟悉的女声从身后的门帘中响起,皇帝转身去看,竟是本该身亡在荆州的…… “苏穆冉?”皇帝瞪圆了眼睛,语气中充满了惊慌。 苏穆冉还是头一次见皇帝失神,有趣得很,她轻笑着勾起唇角,“陛下莫慌,等杀人的刀架上脖子再手足无措也不迟。” 皇帝变了变脸色,语气不自然道,“冉儿,你这是再说什么胡话。你和怀瑾从荆州的黑火中逃出来了?” “有皇兄日夜挂念,我们自然安然无恙。” 最终章 退位让贤 李怀瑾紧随其后出现,生生将皇帝的脸噎了一个青紫白红。 “你们活着就好。”皇帝恶狠狠咬着牙,面上却装出一副和善来,趁两人不注意手指勾向了腕间的铃铛。 “额——”李怀瑾反手掷出一颗铁藜球,打中了皇帝的右手。 “穆冉奉劝陛下,别再用内力催动铃铛,小心反噬给用身子养着母蛊的皇后娘娘。”苏穆冉轻声道,皇帝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根本就没中蛊?” 苏穆冉点了点头,“可惜啊,我从别宫之时就没有上你的当,不然这南疆产的稀罕铃铛还能派上些用场。” “你们想干什么,逼宫吗?”皇帝撕破脸皮,开门见山的对他们说道,“杀了我,你们就能得到这大魏江山了?可笑。” “实然可笑,”李怀瑾抬眼看向他,目中带着嘲讽,“可笑的是,皇兄以为人人都对那流满鲜血的宝座趋之若鹜。” “连皇长兄也不例外。” 一提到皇长太子,皇帝就变了脸色,嘲讽的眼神转而变得阴骘,“你果然什么都记得。” 李怀瑾摇了摇头,“他们跟你说得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的确容易忘事情,尤其是在受了重大刺激之后。” “我只不过是日夜都梦见你拿了一柄沾血的长剑想杀了我,却不知是为何。” “是六皇兄,他告诉了我十四年前的真相。” “李怀飏?”皇帝喃喃道,“十四年前看见我在大殿里行事的人竟然是他,不是你,呵。” “还真是造化弄人,当年我追出去本该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偏偏遇上了你一个幼童,心软,放了你一命。” 苏穆冉拿出一份空白圣旨摆在桌案上,言道,“既然陛下的丑事已经暴露于我们面前,那就写一份退位诏书罢,免得这皇家丑事被更多人所闻。” “退位?朕退位了,你们打算推举子路上位吗?” “当然,不是。”苏穆冉摇头,“陛下有所不知,二皇子的才能更为天赋,帝王之才,必然是天生的才靠谱。” “呵,”皇帝提起笔来,篾笑了一声又摔了下去,墨撒了圣旨一片。“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写这退位诏书。就凭这几句虚无缥缈的话,和你们两个人赤手空拳?” “弄脏了没关系,我们还有。”苏穆冉清了清嗓子,向门外大声喊道,“小成子——” 只见小成子泰然自若的从门外捧着一个崭新的圣旨,径直递到了苏穆冉面前,又一声不吭的退了出去。 苏穆冉笑了笑,“陛下别见怪,他这人啊,从小就不爱说话,礼数不周,您见谅。”她将圣旨再次递到皇帝面前,“请。” 皇帝叫她气的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穆冉歪头蹙了蹙眉,“您若是还不愿动笔,我也不介意将十年前您派人灭舒家全族一事昭告天下,然后说皇帝陛下发了罪己诏,以身殉向家国百姓谢罪。” “苏穆冉,你敢!” “弑君,陛下大可看看我敢不敢。不过一个杀人害虫,百姓哪里会在乎你呢?”她勾唇笑着,满眼的毫不在乎。 “我家夫人脾气不好,皇兄,最好还是动笔写吧。”李怀瑾硬将笔杆塞到了他手里,语气威胁着道。 皇帝无可奈何,只得忍下,以后再报,抬手写下了退位诏书,将九五之位传给皇长子李子言,退居太上皇。 第二天一早,苏穆冉与李怀瑾活着回京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两人从皇宫复命归来,便直奔邝王妃娘家与两位长辈团圆去了。 不久,皇帝因病退位的消息也传了开来,为着陛下选二皇子当新皇,宗室大臣们还闹了好一阵,奈何昤贵妃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再借上圣旨已下,李子言稳稳当当的夺下了继位的人选。 半月后, 二皇子李子言正式即帝位,掌政权,封邝王李怀瑾为摄政王,居于宰辅之上。母亲、妻子一应晋封为太后、皇后,皇祖母居太皇太后之位。 太上皇协同先皇后移居岐山行宫,众多朝臣离职,朝中相应官职未有大幅调动、补空,新一轮的春闱将临,新帝欲从中挑选得力干将。 经摄政王辅佐,白景霄等一应新科榜首,皆入朝为官。历经整治,朝中一片清和景象,众人皆力赞不已,皇帝对摄政王大肆奖赏,被一应驳回。 摄政王府,池塘院中。 “皇婶~你就劝劝小皇叔嘛,让他把这些金子和地契都收下罢,不然朕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李子言拉着苏穆冉的胳膊晃来晃去,蹙眉道,“不然,朕再加封他两颗王珠?” “再加送他西域的娇妾一群,怎么样。” 苏穆冉一个巴掌拍过去,“你敢!再送小妾来,我让樱之回去扒了你的皮。” “哎哎哎,好皇婶,朕错了还不成吗,最近樱之快临盆了,脾气大的厉害。闹起来连岳丈都劝不住,你可别招惹她了。” 苏穆冉一个大大的白眼翻过去,胃里突然翻江倒涌起来,“呕——呕——” 李子言忙替她抚着背,“哎,你没事吧?” 苏穆冉摆摆手,撑起身子来,难受的应道,“没事儿,我最近总是如此,好像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最近总是干呕?” “嗯,怎么了,难不成你还会诊脉看病?” 李子言大大的拍手叫好起来,“哎呀呀,你这哪里是吃坏东西了,分明是有了嘛。” “有,了?”苏穆冉微微瞪大双眼,手掌下意识的抚上小腹。 “嗯!你有了!”李子言高兴的大喊,“来人,快去传御医,再派人将摄政王从政事堂拽回来——” …… 某日,摄政王府的小世子刚过完一岁生辰,母亲正带着他在院中晒太阳。 李怀瑾下朝之后,不知为何气冲冲的便径直回王府去,连路上旁人搭话也没空理会。 “哼,不就是得了个粉嫩的女娃娃吗,这子言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竟和长辈蹬鼻子上脸。” “王爷,您回来了。”小桃迎面遇上李怀瑾行礼道。 “嗯,王妃呢?” “回王爷,王妃带着小世子在院里呢。” 一溜烟,李怀瑾就跑没影了。 “娘子——”苏穆冉侧身避开他飞身冲过来的拥抱,懒散的靠在躺椅上,“殿下请自重。” “夫人,今日为夫在宫中见到了小公主……”苏穆冉用手中折扇一把打掉他不安分的手,狠狠的眼神瞪过去,“找你儿子去。” 李怀瑾瘪嘴与自家儿子面面相觑,夫人太凶,老天爷啊,他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女儿啊。 人心已安,白云滚滚飘过,盛世的清明之色终于在大魏显露。 ……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