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道凡尘》 第一章 大衍之数 第一章大衍之数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像似被遮上了一层厚厚的面纱,天光只能从云缝中穿透来些许! 大雪初停,白皑皑的群山之中,一排歪歪扭扭的脚印延绵至几里之外。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雪地里行走着,寒风呼啸,她们速度不快,隐约还能听到喘气声,可见她们走的是有多么的吃力。 “呼……”随着长长的呼气声,一道略显娇憨的声音响起:“姐,还有多远啊?我都快累死了!” 问话的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浑身裹着厚厚的雪绒,扭头看向身旁比她稍长几岁的女子,言语中多有抱怨之意。 “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年长的女子白了少女一眼,然后望了望远处的雪峰,轻然道:“翻过前面那座山头就能看到天渊了,大概还要一个时辰!” “啊,还有这么远啊!”少女闻言,不禁颓然。 女子摇头苦笑,随即伸出莹白素手,不着痕迹的将少女肩上的雪迹拍掉,正色道:“这里气候极寒,你要是受不了,就先回去。” “不行,我要去,哥哥还在那里等我!”少女一脸倔强的拒绝,似又怕女子说出让她回去的话语,便拉着女子的手,撒娇道:“我们快些走,别让哥哥等久了!” 她口中所提的哥哥,仿佛拥有某种魔力一般,让她先前颓然的神色重新焕发出了神采。 而那年长的女子听到‘哥哥’二字,内心却是一阵空落感,撇过身去,在少女看不到的角度,她脸上柔和的神色慢慢变得复杂。望着这片苍茫的天地,一声叹息随风而逝。 一族人的命运,皆系于虚无缥缈的天命,不满于枯等中迟暮,那人只求一线的‘可能’,抛却了所有,背负着本不属于他的使命,冒险去行那逆天之举。 天命不可违?亦或许天道……有缺? 女子闭目,掩下了眸中的迷茫和些许的眷恋。 不多时,雪地里两个身影再次并排而行,逐渐融入这片苍茫雪色,唯有呜咽的寒风掠过,似太息,似呢喃! 天渊,位于万山之间。 渊之深,不可度也!从东到西横跨千里之距,犹如一道天堑匍匐于山涧。 这里常年飘雪,寒不可逾,但天渊之水却是冷而不凝,显得神秘异常。 若非要事,定不会有人来此,因为稍有不慎,就连神魂都会被冻结,久而久之,此处自然而然成为了禁地! “待会儿你静静的跟在我身边,不要出声更不要说话,明白吗?” 女子看着山涧下的天渊,一脸严肃的说道。 娇俏的少女似也受到了感染,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见少女点头,女子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脚步慢慢的向着天渊而去。 天地一片苍茫,白雪覆盖了所有,唯有天渊置身事外,不受此地的寒所影响,就连那呼啸的寒风也不能掀起它半点波澜,它的存在仿佛超然于这片天地,显得高傲而神秘,又仿佛被这片天地排斥在外,显得孤独而又格格不入。 但就在这寒入骨髓的天渊之畔,却还有一人手握青竹,盘膝在一蓬船上垂钓! 此人是一位老者,脸上岁月流逝的痕迹分外明显,皱纹纵横间,看起来有几分狰狞恐怖! 枯瘦的身材外戴着蓑笠,但却被积雪所覆盖,只有一个身影还能依稀分辨出来,也不知道他在这里枯坐了多久。 其身后不远处,立着几尊人形冰雕,好似被人随手所刻,面容一片模糊,分不清男女,但扭曲狰狞的身形,却给这片犹如梦幻般的雪色世界平添了几分诡异。 “簌簌簌……”积雪踩踏的声音响起,两个女子的身影缓步而来,在看到这几尊冰雕后,皆是瞳孔一缩。 脚步略微一顿,便又继续前行,最终在老者身后十丈处停了下来。她们没有出声,而老者也似不知,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此间寂静,了无生息,就连那呼啸的寒风似也畏惧天渊的威严,不敢在此地放肆! 如此这般,时间无息! 年长的女子黛眉深皱,只因她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慌乱。 难道他已经走了?怎会如此匆忙? 还是说……他怕自己下定不了决心? 环顾四周的苍茫,女子眸中一片复杂,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犹豫的可能了。 将这么一个艰难的抉择强加在自己身上,他……还是这么任性呢! 女子唇角间的苦涩初绽即收,像是下定某种决定一般,神色微凛,捻起的葱白素手,指尖乌光隐现,随即轻轻一弹。 “咻!” 破空声响起,惊起了天渊边的寒蜓,一滴雪水顺着寒蜓停留的叶尖处落入天渊,一圈圈涟漪就此荡开! 这也使得那个仿若睡着的老者皱起了白眉,眼睛开瞌间一缕寒气溢出,舟下的天渊之水顿时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仿佛要冻结似的。 “此乃禁地,不知二位族女到此,所为何事?” 老者有些生冷的说道,他的声音仿佛跟此地的环境相融合,冰冷而不带丝毫感情。 却让身后的两个女子有了来自灵魂的颤栗,一股寒意从脚底滋生,继而化作奔涌的寒潮,直袭天灵,仿若再多说半个音符,她们就会化为冰雕冻结于此。 感受到身边的少女惊惧到身躯发颤,女子握了握她冰冷的小手,投以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上前一步,持晚辈之礼,略带歉意道:“圣者息怒!我们只为兄长之事而来,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她仪态从容,举止端庄而优雅,并没有因为面前这人是圣者而显得畏怯。 “不知家兄……如今身在何处?”女子淡然而语,说话之时,左右顾盼,似在寻找她口中所说之人,眸光流转,却是在某个不经意间停留于天渊之水,待没发现任何异常后,悄然的松了口气。 “他?”老者似是一声叹息,此间的寂静被打破,一股风凭空而生,惊起蓬船下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但这涟漪还未来得及荡开,便被永远的冻结,“他……已经走了!” 生冷的声音不含丝毫的感情波动,说出的话语,却让女子心间被一股莫大的失落感所充斥,压抑的无法喘息。 虽然之前有过猜测,但心里还是存有那么一丝侥幸,希望能看到他,跟他好好的告别,道一句珍重。 但,他还是不声不响的走了,一如他以往的缄默。 踏上了那条路,此去经年,也不知何时才能相遇,又或者……再也不见! 全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天命,他背负着沉重的使命,放弃了所有,去做那本不该他做的事。 连……最后一面都不想见? 心中纵有千般怨念,终归化作了一声叹息:“既已如此,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女子说完便带着身边的少女,向来时的路离去,而那老者到最后也没有再多说一字,就仿佛一尊被白雪覆盖的冰雕一般,陷入永寂! 若那女子是正面对着老者的话,就能看到,他此时另一只手里正摩挲着一块巴掌大小的人形冰雕,这冰雕与老者身后那些截然不同,其面目栩栩如生,犹如鬼斧所刻,安详的神色的更是刻画的入木三分,仿若睡着一般,赫然是个青年男子模样。 ———— “姐……!哥哥真的……真的走了吗?” 娇俏的少女时不时的回头,看向天渊,好似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但除了积雪,什么也看不到,娇嫩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颤音和酸楚。 女子看着身边的少女眼中噙着泪水,一脸希冀的望着自己,心中也是泛起了苦涩。 “放心吧!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女子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安慰道。 少女‘哦’了一声,有些失落的低下头,一边用手抹着眼睛,一边带着哭腔道:“那个老头儿……,好奇怪!天渊里面……明明没有鱼,却非要在那里钓鱼。” “我……我才不会告诉他这个秘密,就让他在那儿等,冻死他算逑了!” 少女无不恶意的诅咒,却惹得身边的女子连连叹息。 她最为依恋的人不声不响的离开,让她幼小的心灵陡然空缺了一块,变得彷徨无措,或许是刚才老者说话的声音吓到她了,此时离得远了,便把心中的怨气发泄了出来。 等时间久了,或许她就会接受他已经离开了的事实吧! 女子心中如是想到。 可这又何尝不是在自我安慰! “姐姐,快看,下雪了!” 愣神间传来少女的呼喊,女子抬起头来。 此时,山涧中又飘起了雪花,扬扬洒洒,似被狂肆的寒风将天空的铅云蹂躏的支离破碎,一片一片往下掉,覆盖来时的脚印,也勾起了少女的兴趣,好似上天也在垂怜这两个心中失落的女子! 恍惚间,这一刻似天与地被这飘然而下的雪尘,连接在了一起,填满了心中的空缺。 “好美啊!” 娇俏的少女撒开女子的手,在雪地里和着飘落下来的雪花,打着转,像雪中精灵一般,翩翩起舞,娇笑声如银铃般轻响。 但女子却听出了笑声中的不舍与酸楚,眼中氤氲起了水雾,望着此时的天空,心中有了祈祷: “愿它能指引你回家的路!” ……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而遁去的一,便是不堕轮回之人,又因其指引众生通往往生,故为往生之人。” “此纪终灭,新的往生人也该出现了,也不知,是谁……” 雪落之际,乌篷舟上的老者略有所感,抬头望着苍茫的天空,眼神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抹深邃与沧桑,任由雪花落下,遮盖了他的脸与眼,嘴里喃喃着飘忽不定的话语,忽而间消散在了风雪之中。 “天命天命,天之命者……身兼天运,其魂带殇,命途多舛,心定则矣,不定则堕……” “而妄夺天命者,此道,不可言……” 老者心中感叹,其神不知飘向了何方,而乌篷舟下表面平静的天渊里,却起了诡秘! 一滴水珠无声无息的往下坠。 此水珠甚是奇异,遇天渊之水,凝而不散,其色泽乌黑可怖,仿若能吞噬光线一般。 越是往天渊下坠落,其形越发的凝实,所过之处,天渊之水好似沸腾一般,带着一连串气泡,落入那光不可照的天渊之底。 待一切恢复平静时,天渊又变得之前那般神秘而可畏,风雪过境,惊不起丝毫波澜。 …… 环宇浩渺,静得可怕,即使偶有流星坠落,也传不出丝毫声响,但此时却有一阵轰鸣之音回旋。 一异物状若流星,却无丝毫火光发出,拖着漆黑的尾巴,以不可描述的速度坠落,所过之处,掀起片片虚无,就连一些星石遇之都纷纷破碎,化为尘埃。 或许是其声势浩大的缘故,惊醒了天边一游离的孤魂。 孤魂望着异物划过,原本茫然的眸光有了一丝清明。 环宇内,时间仿若静止一般,异物不知道坠落了多久,终是气势殆尽,砸落在宇宙的一角落。 那一天,这一片星域的天空都被一道深邃的虚无沟壑所笼罩,也正是这道沟壑,让众多生灵为之畏惧。 在他们看来,好似这天突然裂开了大口,要将他们吞噬一般。 …… “年岁不知愁,吾命几时休,天无怜我意,道化众生求。悠悠岁月旧,清风明月勾……” 在一片荒芜的沙漠中,一个骑着青牛的老者,正一脸悠闲的哼着古老的歌谣。 须发皆白的他,着一袭青衫,本该有着一股淡然出尘的飘逸之感,但此时,他摇头晃脑破坏了这份神韵,反而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 但天空中突然出现的虚无沟壑打断了他的兴致,闲适的神情被凝重所取代。 老者眉头深皱,抬手间掐指一算,似冥冥之中窃得一缕天机,随即喟然一叹:“时不待我啊!” “老伙计,咱们走吧,天意如此,不可逆矣!”思忖了片刻,老者拍了拍座下的青牛,声音缥缈似带着一丝解脱。 青牛仰天长啸一声,便踏步向着天空的虚无而去。 唯余这片荒凉的沙漠,还有那老者若有若无的歌声在回荡着: “天无怜我意,道化众生求……吾非此中人,但从此中来……” 第二章 老乞丐 第二章老乞丐 风丘城,位于天风国东域一边陲小城,此城虽小,却有重兵把守。 因为此地地处边境,常年战争不断。 由于战乱的缘故,城中百姓苦不堪言,常有老人感叹曾经风丘城的繁华与热闹。 但这一切却因百年来的战争,给掩埋在了黄沙之下,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呜……”随着城墙上一长长的号角声,交战一天的大军开始收兵撤离战场。 号角声传入城中,却是让不少人开始骚动了起来。 在一间破败的庙里,一尊布满蜘蛛网的无头佛像旁,许是被号角声惊醒,一个老乞丐从茅草垛上爬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望着外面西沉的太阳,面露思索之色。 这老乞丐蓬头垢面,一身灰衣,补丁无数,尤其是在衣衫下摆处,可能是补丁也打不了,直接成了布条,垂在膝盖上,走起路来可谓是‘衣摆飞扬’,两条干瘦的小腿脏黑,不辨人色,看起来有些滑稽,又有些心酸。 不多时,“嘎吱”一声轻响,将老乞丐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 破旧的房门被推开,一个约莫五岁的孩童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个子不高,蓬松的头发像是秋天的野草,胡乱的披散在身后,枯黄而又缺乏生命力,明显是常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泛黄的小脸也是脏兮兮的,再加上一身破烂的的衣裳,光着的小脚丫,不难看出,这个孩童日子过的是多么的艰苦。 身上唯一的亮点就在于脸上那双清亮的大眼睛,像是搁浅在河滩上的宝石一样,光芒骤逝,灵性天成。 刚一进门就看到站在窗边的老乞丐,正一脸微笑的看着她。 孩童噘了噘嘴,随即就把手里的馒头递了过去:“今天没什么收获,要不是卖馒头的张大娘可怜我,今晚就准备饿肚子吧!” 老乞丐嘿嘿一笑,赶紧把馒头接了过去,并向小乞丐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别这样看我,让我觉得恶心”。孩童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老乞丐也不以为意,拿着馒头就猛啃了起来。 “要不……今晚就别去了吧!很危险的!”沉默了一会儿,小乞丐又说道,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而老乞丐却是仿若未闻一样,嘴里嚼着馒头,沉默不语。 见老乞丐不说话,孩童知道他的脾性,稚气的小脸上不由得露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老成,轻叹一声:“算了,赶紧吃吧!说不定今晚捡个宝贝,以后就发达了。” 听到这,老乞丐来了兴致,一口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保证道:“放心吧!就算捡不到宝贝,接下来的半个月,也会过得轻松点!”说完还不忘用手抹了抹嘴,似在回味馒头的味道。 孩童笑了笑,没有搭话。 …… 夜色凉如水,皎洁的月光洒下一片清辉,像似在安抚这座因战争而饱受煎熬的小城。 老乞丐抬头看了看天色,知道时辰差不多了,就交代了一句,转身离开了这间破庙。 “我走了,大概早上回来。” 孩童闻言从草垛上爬了起来,默默地看着老乞丐那瘦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一双灵性天成的眼睛里瞬间弥漫了水雾。 “小心点啊!” 呢喃般的声音渐渐逝去,只剩下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回荡在这破庙里,孩童双手捧在胸口似在祈祷,又似在抚慰她那颗不安的心。 老乞丐去的是战场,但却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拾荒。因为今天一月一次的战争刚好结束。 说来也奇怪,这战争似乎成了某种特定的惯例,一月必须要来上那么一次,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百年来从未间断过。 而每次战争后,就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候,当然了,这种激动仅限于贫苦的人们! 战场上浴血杀敌的战士们,在战争结束时,都会第一时间回城修整,打扫战场和处理尸体都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毕竟,战争一月只有一次,以往战后打扫战场的习惯到现在逐渐变了味儿! 所以战士们修整的这几天就让贫苦的人们看到了发财的希望。 他们到战场上,单单是捡一堆破铜烂铁,拿到铁匠铺一卖,就够他们赚上一笔的了。 要是能捡到完好的将军佩剑、铠甲宝玉那就是祖坟上冒青烟,稍微节约点,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当然了,战场拾荒这种事也不是没有丝毫风险,而这种风险往往会要人命的。 这么暴利的事情刚开始还很稳定,到后来就衍生出了一些心狠手辣的歹徒,他们常常三五成群出现在战后的战场上,寻找宝贝的同时,还会搜查其他人,要是有人胆敢私藏宝贝而不上交,下场绝对凄惨! 反正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再多一具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稍微有点家底的,绝对不会去战场。 生活已经很艰苦了,再丢了性命那就什么也没了! 但战场那么大,总有人抱着侥幸心理去! …… 月色下,老乞丐的背影显得孤独而又寂寥,他望着天上的月亮,慎慎出神,脚下的步伐也变得虚浮了起来。 他忘记了自己来自哪里,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名字,忘记了所有,却唯独记得,他要寻找一个人,一个‘不完整’的人。 虚渡人生几十载,遇人无数,却始终没有找到,更是没有丝毫头绪! 曾经他以为那个孩童是自己要找的人,不顾生活的艰辛,毅然决然的把她从雪地里抱养了回来。 这些年过去,他发现自己错了。但好在身边多个人陪伴,倒也不显得孤独和枯燥! 只是偶尔感叹命运对他的不公。 他累了。 想要休息,但心中的执念始终在逼迫他前进,让他活得像一个被别人操控的木偶一般。 活着是为了什么? 老乞丐脚步越来越虚浮,望着月亮的眼睛里一片茫然空洞,身上一股迟暮的沧桑感缓缓散发出来。 “开—城—门!” 随着低沉的喝声,老乞丐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了城门口,而且时间刚刚好。 抬头望去,便看到把守的战士把护城桥给放了下来,沉重的铁门也同时打开了! “走走走,快走!” 这一刻周围的人群立马沸腾了起来,哄闹着向往城外跑去,脸上带着兴奋和谨慎,本是格外怪异的表情,此时却有一种微妙的和谐。 老乞丐也是精神一振,昏黄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热切,快步跟了过去。 对于这些拾荒者,战士们不但不驱赶,反而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让他们出去‘洗劫’一次,几天后,他们的活儿就轻松不少,最多焚焚尸就完事儿了,哪还用的着他们去捡破铜烂铁这种费力不讨好事儿! 城门外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老乞丐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依旧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胃里一阵翻腾! 借着皎洁的月光,能隐约看到远处山的轮廓和战场两边的山林。 中间是延绵几十里的平原,因为常年战争的缘故,出现了许多坑洼之地,还有一块块光秃秃的草皮。 老乞丐看着月下忙碌的身影,自己站在那里却是没动。这些年来他战场拾荒好几次,每次都能完好无损的回去,自有一套行事准则。 心中估摸着时间,回头看了一眼城门口,发现再无人出来时,老乞丐这才迈起脚步,踏向了战场最边缘的地带,而且还是人最少的角落。 干这种事自然是人越少越好,越隐蔽越安全,要不然自己找到了好宝贝,被别人发现了,那还不得乖乖交出去。 老乞丐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又打不过任何人,他可不想给自己带来任何不必要的争端! 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 …… 某方空间里,飘荡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周围白骨累累,围成一圈,砌成了一个十丈大小的血池,池水猩红,犹如滚烫的岩浆般,不停的翻滚着,偶尔冒出一个血泡炸裂,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的诡异恐怖。 血池上方,一颗漆黑的珠子,静静地漂浮在那里,龙眼般大小,散发着妖异的黑芒,盯久了,会给人一种噬人魂魄的危险感。 “他……来了?那么另一个人……也快来了吧?都死过好几次了,为什么还活着?他……到底是谁……?” 无尽的灰色空间,一个高大的身影盘膝在地,他抬着头望着远处,似能跨越空间阻隔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他嘴里喃喃着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话语,一双粗犷的白眉微微皱起,眼睛里闪烁着精芒,像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就连他脸上狭长的伤疤,都隐泛红。 周围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群漫无目的游荡的孤魂在无声嘶吼! …… 战场边缘老乞丐也不嫌脏,翻弄着残肢断体,强忍着恶心,把断枪残剑从尸体上拔出,往往带起一蓬血水,溅的满身都是。 甚至不惜伸手在血水里捞,只期望能捞到一块宝玉,让自己和小乞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过的好一点。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老乞丐所期望的奇迹并没有发生。 看着自己捡来的一堆破铜烂铁,老乞丐暗叹了一声,他准备回去了,因为再待下去除了碰运气,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也很想再多捡点,恨不得把全战场的残枪断剑都捡回去卖,可是他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实在是拖不动呀! 带着七分遗憾三分失落,老乞丐用战旗拧成一股绳捆绑好这堆破铜烂铁准备拖回城去。 但是还没走几步,老乞丐脚下一个趔趄,扑倒在了地上,糊了一嘴血泥,恶心得老乞丐一阵头皮发麻,连呸了好几口,才骂骂咧咧的站起来。 当发现周围一些人正盯着他这边看时,老乞丐顿时意识到不妙,连忙缩了缩脖子,就想捡起地上的绳子继续走,同时还在心里安慰自己: “看就看呗!反正自己又没捡到什么好东西,又不会少块肉!” 谁知道就在他弯腰的那一刹那,一截泛着清冷幽光的金属光泽,吸引了他的目光。 咦?这是什么东西? 老乞丐心有疑惑,连忙把脚下的血泥扒开,顿时一把寒光四溢的釭剑完整的出现在了视线中。 老乞丐瞳孔一缩,一抹欣喜爬上老脸,但这喜色还没完全绽开,就被随后而来的惊恐所淹没了。 这把剑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才来,这不是搞事情? 本是冰冷的剑身,此刻捧在老乞丐的手里无疑是变成了烫手山芋! 让他的手颤抖不止。 捡还是不捡? 老乞丐深吸一口气,心思起伏不定。 捡,他能和小乞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过得轻松点,再也不用小乞丐跟着自己忍冻挨饿,但是他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要是被发现的话,焉有命在? 不捡,他能安然无恙的回去,那堆破铜烂铁至少还能卖几个钱。 交出去?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自己好不容易捡到的宝贝,凭什么交出去?与其这样,还不如就让它长眠在血泥里!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老乞丐还是把釭剑给放了下去,人却没走,而是双手抓着血泥不停的往剑身上抹,不多时一把寒光四溢的釭剑就变成血迹斑斑的废铁模样,又生怕露馅,还特意的抹上了一层淤泥。 老乞丐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然后顺手把釭剑扔进了自己捡的那堆破烂中。 那动作无比随意,就像是在仍垃圾一般,让人毫无疑心可起! 站起身来时,老乞丐继续拉着破烂走,对周围投过来的目光毫无所觉。 这里是的战场边缘,拾荒者没几个,彼此之间都隔了几丈远,就算有月光,老乞丐笃定他们刚才没有看清自己的动作,就算看清了也绝对没看到那把釭剑,因为这一切他都是在尸身打掩护下进行的。 “老东西给我站住!” 一声暴喝陡然传来,让老乞丐笃定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儿。 该来的始终会来,毕竟他之前摔倒时就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被盘查也是在预料之中。 老乞丐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内心的惊惧,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走了过来。 他浑身血污,肩上扛着一把大背刀,一双牛眼犹如铜铃一般瞪着! “把你……”大汉本想检查老乞丐捡的东西,但瞄到他背后一堆破铜烂铁,所有东西都一目了然,不由得胸口一闷,到嘴边的话也改了口:“把你衣服撩开了,让我瞧瞧私藏宝贝了没有?” 听到这话,老乞丐心里一喜,脸上却是露出了不情愿的表情,一双昏黄的老眼满含幽怨的看着壮汉,像是被一个强迫了的寡妇似的! “赶紧的,别墨迹,要不然老子一刀砍死你!” 壮汉被老乞丐盯得浑身恶寒,当即怒吼一声,手里的大背刀也晃悠了起来。 老乞丐吓得双脚发软,生怕激怒了壮汉横尸当场,顿时一咬牙就把身上的褴褛布衣给拉开了,露出一身精瘦排骨,同时还有一股异味散发了出来! “……”壮汉正打算走过去仔细查看,突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直冲脑门,让他大脑刹那空白,瞬间僵立当场,等反应过来时,一张脸都绿了,像似中了剧毒一般。 “你……你他么的找死!” 壮汉怒不可遏,粗着脖子嘶声咆哮起来。 在战场混迹这么多年来,哪个见了他不是唯唯诺诺,服服帖帖的,他只要眼睛一瞪,就能把别人吓的瑟瑟发抖,哪还敢对他不敬。 他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而老乞丐此时浑身散发的恶臭,对着他扑面而来,这在他看来无疑不是在羞辱他,而且还是当面羞辱。 他何时受过这种辱?受过这种气?这让他如何让不怒,哪还管是不是自己让他脱的衣服,占不占理,爆喝一声,直接提刀就向着老乞丐砍了过去。 看着一脸狰狞的壮汉,还有他手中明晃晃的大背刀,老乞丐骇得亡魂皆冒,连话都说不出来,想要避开,脚下却是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一双昏黄的老眼里尽是绝望。 刀越来越近,老乞丐甚至能感觉到一股锋芒,扑面而来,刮得他老脸生疼。 完了完了!吾命……休矣! 老乞丐认命般闭上了眼。 却在这时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 “虎哥,不……不好了!刚才你让我们盯的那小子跑了,应该是捡到了什么宝贝!” 一个气喘嘘嘘的麻衣青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你说什么?”壮汉闻言,脚下一顿,离老乞丐仅剩一尺距离的大背刀也收了回去,反手一巴掌就拍在了青年头上,怒喝道:“捡到宝贝还让人给跑了,你们干什么吃的?” 不等青年答话,壮汉提刀匆忙的追了过去,在他心里,宝贝可比这清洁溜溜的老乞丐重要的太多了,他才不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 青年挨了一巴掌也不着恼,唯唯诺诺的跟在壮汉后面指路。 老乞丐一脸懵逼的坐在地上,看着两人身影远去,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那壮汉为什么突然要对他下杀手。 这算是躲过一劫了? 第三章 无渊落雪 第三章无渊落雪 老乞丐一脸茫然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小风儿一吹,顿时感觉浑身凉飕飕的,这才惊觉身上穿的褴褛布衣,已经被冷汗打湿! 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脑子里仅有的想法便是尽快的离开这里。 刚才鬼门关走那一遭,许是激发出了老乞丐对生的渴望,久经风霜干瘦的老身板儿,愣是被他压榨出了青年小伙子才有的体力,拖着他捡的那一堆破铜烂铁,在坑洼的战场上健步如飞,一路‘咣铛咣铛’响个不停,使出吃奶得劲儿硬是一口气拖回了城门口。 待看到几个守城的战士时,他才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却似乎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累的直不起腰的身躯一摇三晃,就要不管不顾的躺在地上休息时,突然一个人影从他面前窜了过去,进入城门,随即消失在了无尽夜色里。 嗯? 这什么情况?就算爹妈生四条腿儿也不至于跑这么快吧? 老乞丐一脸惊诧之色,却又很快化作了恼意:“呸!跑那么快,赶去投胎?” 那人飞快的经过,掀起一股凉风,老乞丐刚才一路奔逃,正满身热汗,陡然间的冷热交替,让他本就疲惫的身躯异常‘敏’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所以他才嘴碎了一句。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随意发的一句牢骚,却是一语成谶! 老乞丐刚收回眼神,眼角余光却瞥见,战场方向正有两道人影向着这边赶来,而且速度不慢。 昏黄的双眼一觑,待看清来人时,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要不是有城墙扶着,只怕是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高大的身形,肩扛着一把明晃晃的大背刀,除了那壮汉还能有谁?身后还跟着一个麻衣青年。 见他们神色匆忙,老乞丐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难道是已经发现自己私藏的釭剑了?或者是余怒未消来杀自己的? 无论哪一个猜想,都另他心底发寒,浑身抖若筛糠,毛发颤栗不止。 “狗日的……那小子居然敢跟爷绕圈子,看我等会儿不砍了他!” 壮汉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却是带着青年直接冲进了城里,根本没看老乞丐一眼。 不……不是来找自己的? 老乞丐愣了愣神,看着两个远去的身影,当真是心惊肉跳。 这一场虚惊,起码让他离棺材又近了一步! 算了!还是先把东西卖了才放心! 老乞丐抬头看了看时辰,估摸着等把这堆东西拖到铁匠铺,天也差不多快亮了! …… 清晨的风丘城弥漫着一股烟火气息,伴随着薄雾,笼罩着整个小城。 天虽然还没透亮,但城里的小商贩已经开始在准备货物了。 老乞丐拖着一堆破铜烂铁尽量绕过人多的地方,好在他现在回来的早,铁匠铺门前都没什么人,这也是最理想的情况,要不然他捡的那把釭剑,还真没胆子在人多的时候掏出来。 出了铁匠铺,老乞丐拍了拍怀里两锭沉甸甸的银子,一张老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正打算回破庙,但浑身刺鼻的血腥混合着一股异味,冲淡了他几分喜悦。 唔!真上头! 老乞丐闻了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由于昨晚随时处在高度紧张下情况下,还未察觉,现在放松下来,这股味儿却分外的明显。 简直是直窜脑门儿啊! 他不由得有些同情昨晚那个壮汉了,毕竟他当乞丐这么多年,什么味儿忍受不了?现在就连自己都觉得身上的味儿上头了,可想这气味是多么的浓烈! 如果老乞丐知道,他昨晚差点因为自己身上的臭味而死,不知道还会不会同情那壮汉! 之前他几年不洗澡那是因为还凑合着过得去,现在是想凑合也凑合不了了! 抛开自己不说,家里还有个小乞丐,自己这个做长辈的怎么的也得兼顾一下自己的形象吧! 虽然大家都是乞丐,毫无形象可言,但也不至于臭烘烘的吧!毕竟大家都是长时间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而且那孩童还是个女娃子,老乞丐可不想在孩童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洗澡!必须洗澡! 老乞丐心里一横,下定了决心,就向着风丘城后山跑去。 风丘湖,风丘城人人都知道,老乞丐在这里呆了几十年,自然也听说了,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去。 顺着山道,老乞丐爬得双腿发软,憋着一股子劲儿终于上了山,一条被野草覆满的小路,他一边走一边拨,豁然间眼前一亮。 入眼是一片碧绿的湖水,犹如一块碧绿的宝玉一般镶嵌在山巅,微风轻抚,泛起一层粼粼波光。 老乞丐喜不自禁,欢呼一声,和着褴褛布衣就跳了下去。 入水的那一刹那,老乞丐顿时就后悔了,晨光下的湖水还微微泛寒,他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怎么受得了! 忍着冷意,在浑身发抖中爬上了岸,正打算脱下衣服清洗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婴儿的啼哭声! 嗯? 怎么回事儿?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婴儿? 而且这声音为何有种……熟悉感? 难道是因为五年前已经抱养过一个婴儿的缘故? 老乞丐神色慎然,一双昏黄的眼目里,居然弥漫起了丝丝水润,这婴儿的啼哭声,竟让他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老乞丐颤抖着双手,在眼眶边慌乱的抹了几下,却抹不掉心中的疑惑,和一股突如其来的悲伤。 随着时间推移,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大,像似蕴含这某种魔力般,无意识的驱使着老乞丐的脚步,不停地往声源方向移动。 绕过一片林木,老乞丐便看到一间茅草屋出现在了视野里。 婴儿的哭声也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有人?请问里面有人?你家的小孩儿哭了,也不哄哄?” 老乞丐小心翼翼的喊道,生怕惊扰了这家主人,他刚从湖里爬起来,披头散发,浑身又湿漉漉的,这副尊荣,着实是上不得台面。 问询声落下,没有任何人回应。而婴儿的哭声却像是猫爪一般,狠狠的抓绕着老乞丐的心脏,让他于心不忍的同时还备受煎熬。 这种怪异的情绪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不管了,先过去看看再说! 环顾一下四周,发现并没有人,老乞丐深吸一口气,慢慢的靠近茅草屋,猫着腰,伸长脖子,从门缝边往里瞧了瞧。 这一看,老乞丐顿时吓得一哆嗦,腿肚子一软,身躯站立不稳直接扑在了门上,而虚掩的房门正好被他给扑开了。 入目是一片猩红的血迹,两具尸体倒在地上,看衣着是一男一女,后背皆有一道长长的刀痕,皮肉翻卷,血液尚未凝固,应该是刚死不久,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这下小的空间。 老乞丐颤颤巍巍了站了起来。纵然是在战场看惯了死尸也由不得他不害怕。 在战场上那些尸体,他是看的心安理得,反正又不是他杀的,但这里出现的两具尸体却是让他看的心慌,虽然人也不是他杀的,要是这个时候有人路过,看到眼前这一幕,那他跳进风丘湖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里,老乞丐连忙把门关上。 床上的婴儿正哇哇大哭,他立马跑过去抱了起来,本想哄婴儿入睡,谁知道入手的那一瞬间,婴儿的啼哭声就止住了。 看着怀里的婴儿正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他,老乞丐一怔,心中一阵悸动,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而之前那股莫名的哀伤,又于心间浮现,昏黄的双目里,泪光凝聚。 怎么回事儿? 明明是第一次看到,为什么有种熟悉感? 这股哀伤又从何而来? 难道……难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苦苦追寻了几十年,会是他? 老乞丐一双瞳孔颤动不已,不断的问自己,内心却是一片迷茫,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要找的那个‘不完整’的人是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他全然不知! 几十年下来,有想过要放弃,但脑海里那股执念始终驱使着他不断的去寻找,他就像是为此而活。 这是一种执念,也是一种使命,纵是身死白骨枯,肉身化黄土,也依然印刻在他灵魂的最深处。 一阵思索无果后,老乞丐暗叹一声:“希望就是他吧!” 昏黄的眼里升起了一丝希冀,缓缓压下心中的悸动,看了一眼茅草屋。 屋子不大,桌椅陈旧不堪,这张床算是屋里最大的物件了。 倒在地上的这两人应该是一对夫妻,而且他对这两人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仔细瞧了瞧,顿时发现这男的,不就是昨晚那个比生了四条腿跑得还快的人影?虽然当时只是匆匆一瞥,还是给老乞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毕竟他跑得也忒快了! 想起昨晚壮汉和青年的对话,还有气势汹汹追过去的场景,老乞丐心中了然。 “哎!这都是命啊!” 这男子阴差阳错下也算是救了他一命,要是他昨晚不跑,那么自己就惨死在壮汉的刀下了,老乞丐心中感慨万千。 而当他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时,老乞丐不禁涕泪横流! 他记得那是几年前,自己刚捡到小乞丐没多久,快要饿死在路边时,那个时候有一个好心的姑娘施舍了他几个馒头和一些钱财,这才让他和小乞丐安然渡过了那个冬天。 这份恩情他一直牢牢记在心里,不曾想,还没来得及报答就已经天人永隔了! 当时那个身形单薄的姑娘给老乞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在心里视若神明,只不过如今已嫁为人妇,惨死家中,只剩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缓缓握紧干瘦的手掌,给他们报仇的想法在心里一闪而逝。 但他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又能做得了什么? “大家都不过是苦命人罢了!死了就什么也没了,也包括仇恨!”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恩怨化了无!” “你们放心去吧!孩子我会好好的照顾的,算是报答你们的恩情吧!” 老乞丐跪在夫妻二人尸体边重重了磕了三个头,在心里默念道。 是在感谢夫妻二人对他的帮助,更多的是感谢他们把这婴儿带来这世上,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从此不再迷茫! 出了茅草屋,老乞丐一把火,焚烧了所有,他的身影在冲天的火光中渐渐远去。 抱着婴儿的他,脚步越来越凝实,胸腔中荡漾着一股充实感! …… 下了山,老乞丐趁着身上有两锭银子,就跑到畜生交易地买来一碗羊奶,小心翼翼的给婴儿喂了下去。 这点银子显然是用不了多久,老乞丐心里又有了下一次去战场拾荒的打算。 —— “怎么还不回来?天都已经大亮了,以往这个时候都回来了呀……” 破庙里,小乞丐很着急,稚嫩的小手儿,死死的把在门框上,因为太用力而显得病态般苍白,嘴里嘀咕着,一双有灵性的眸子一直盯在外面,生怕看漏那个熟悉的身影,小脸上挂满了惶恐与不安。 “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一想到最坏的结果,眼角就不自觉的湿润了起来。 她是老乞丐一手带大的,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老乞丐都会留给她,甚至有时候宁愿自己饿肚子也不愿让她饿着。 老乞丐对她的好,她一直记在心里,想着长大后再报答他,同时也对他产生了浓浓的依赖感,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不是亲情更胜亲情。 “不行!我得去找他!” 恐慌,随时间推移不断的侵蚀小乞丐脆弱的内心,眼中一片朦胧。 就在她打算出门去找老乞丐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的冲了进来。 “你……”小乞丐心中一喜,刚开口就被老乞丐捂住了嘴:“嘘!别说话,我们到屋里再谈!” 看着老乞丐一脸神秘的样子,小乞丐眨了眨眼睛,心中的担忧瞬间消散。 一进破庙,老乞丐又是关门又是拉帘的,甚至还拿着木桩抵住了破门,像是怕谁冲进来抢劫他们两个乞丐似的,这不由得勾起了小乞丐的好奇心。 难道是捡到了宝贝? 正疑惑间,老乞丐转过身来露出怀里一个包裹,小乞丐眼睛一亮,刚要开口询问,却被老乞丐的一句话给惊呆。 “你有弟弟了!” 犹如晴空一声霹雳,惊得小乞丐魂飞天外,脑袋里一片嗡鸣。 啥玩意儿?有弟弟了? 冥冥中似看到老乞丐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小乞丐这才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由于太吃惊,她的声音都变得尖锐了,又似怕惊醒老乞丐怀里的婴儿才缓下声来:“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小乞丐拉着他的衣袖,一张稚嫩的小脸上颇有些严厉的意味。 老乞丐早就预料到有此一‘坎’,也没犹豫就开始述说了起来。 他说话时,小乞丐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注意他的表情变化,她就怕老乞丐做出什么偷窃婴儿的龌龊事情来。 这种事情为世间所不容,要是被别人发现了,老乞丐怕是要被活活打死。 老乞丐自然不知道小乞丐心里担忧的是什么,一张嘴皮子说的唾沫横飞,怎么夸张怎么来,在战场上,大有把自己渲染成无敌战神,吓跑了悍匪。 在小乞丐越来越鄙视的眼神中,老乞丐终于是说道了重点。 当然了,他可不会说那么血腥残忍的画面给小乞丐听,直接说洗澡的路上捡到了婴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婴儿悲惨的身世给带了过去。 听完老乞丐所说的,小乞丐依旧有几分怀疑:“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老头子要是……要是说假话,天打五雷轰,不得……不得好死!” 老乞丐伸出手指信誓旦旦道,这种誓,他发过无数次,嘴皮子一哆嗦就顺溜了出去。 话是这么说,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被雷劈过了! “是真是假,那都是你的事儿,反正到时候你被人打了,我可不管!” 小乞丐心里信了几分,紧绷的小脸儿也露出了微笑,踮起脚尖想要看看那个婴儿! “你抱着吧!反正以后你就是他的姐姐了!” 老乞丐看出了小乞丐的意图,直接把婴儿递了过去,小乞丐稚嫩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抱着,看着怀里熟睡的婴儿,心里的那份疑虑也荡然无存了。 “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呀?”小乞丐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提醒了老乞丐。 婴儿父母双亡,姓甚名甚,没有人知道,也无从知晓,不像当初他捡到小乞丐时,襁褓里尚有一块玉佩,上面雕刻了姓氏。 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甚,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跟这婴儿有共同点,但却更要胜之! 自己来自哪里,欲去往何方!他一概不知,人生浮沉几十载,最后却停留在了风丘城,是累了也或许是天意吧! 想到这里老乞丐看着婴儿,脸上有一丝轻松的笑意:“既然你是他姐姐,那他以后就跟你姓吧!” “你姓荆,名落雪!那他便叫……无渊吧!” “荆—无—渊!”小乞丐轻声念了一句:“好奇怪的名字!” “奇……怪?”老乞丐微微皱眉,思索间,踱步到窗前:“我也觉得奇怪,到底奇怪在哪里?” 嘴里这么说,但他心里却是非常明了。 为什么自己能这么顺口的把他名字说出来? 当初给落雪取名的时候,是因为天空飘着雪花,触景生情,自然而然就想了出来! 而‘无渊’这两字让他感觉很熟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有股来自灵魂的熟悉感。 老乞丐皱着眉头,神色像似在追忆什么。 突然间,他浑身一颤,身体踉跄的退后两步,脸色一片惊然,双目圆瞪,像似想起了什么,两行浑浊的泪水夺眶而出,嘴里喃喃道: “无渊落雪草木寂,林深露寒蒹葭凄。云……” “云什么来着?云……” “云?” “老乞丐,你在嘀咕什么呢?”小乞丐本来在注意力全在怀里的小婴儿身上,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便看到一脸失魂落魄,双目空洞的老乞丐,顿时心里一紧:“你……怎么哭了?” 与他一起生活了五年,无论生活多么艰难,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让人揪心的表情。 “没……没事儿!咦!好奇怪!我……怎么哭了呢?” “云什么来着?无渊、落雪,为什么这么熟悉?” 老乞丐声音嘶哑,双手抓着他那蓬乱的头发,像似在逼迫自己想起什么,神色中一片茫然。 而内心的悲伤却犹如潮水般汹涌,倾覆全身,让他这瘦弱的身板不堪承受,一口逆血吐了出来,缓缓瘫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第四章 护弟狂魔 第四章护弟狂魔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自从十三年前,老乞丐莫名昏倒,醒来后整个人倒是变得精神奕奕,只不过面容却是越来越苍老。 从那以后,老乞丐就惜命的紧,十三年间,去战场拾荒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方面是因为落雪看得紧,另一方面便是因为无渊。 自己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落雪那么小,谁来养活无渊? 随着时间一年年的推移,他们都渐渐长大。 都说穷苦的孩子早当家,早在十岁的时候,落雪就在张大娘的包子铺帮忙,每月能领个几钱,倒也凑合他们三人过日子,至少不用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讨生活。 无渊也想找份活儿干,但落雪却是死活不肯答应,无渊可是她的心头肉,她这十几年来又当姐又当娘的,好不容易才把他养个半大,怎能忍心让他去受苦。她可是过来人,在这件事上最有发言权。 落雪不松口,无渊颇为无奈,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十三年来,老乞丐也踏入了花甲之年,身体早已没有当年那么利索了。 因为落雪的存在,他早已不用出去乞讨,但深入骨髓的习惯却改不了。 反正他无事儿可做,每天去街道上一躺,就当是去晒太阳,如果能讨点钱财,还能给无渊买点好吃的。 这些年落雪的苦,他是看在心里,一家人的重担全是她那柔弱的肩膀扛着,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老乞丐暗地里着急,私下里也劝过,但落雪跟他一样,是个倔脾气,根本劝不听,所以为了减轻落雪的负担,哪怕是一丁点儿,他也会毫不犹豫去做。 下雨天 老乞丐坐在破庙里的草垛上,看着门前的少年,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眼神一阵失神,随着荆无渊一天天长大,他心里那种熟悉感越来越强烈,犹如来自灵魂的共鸣。 这让他很是惶恐,甚至常常在心里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一起生活了太久的缘故,有熟悉感很正常。 但却越来越确定无渊就是他要找的人,那个‘不完整’的人。 自收养了无渊这些年来,他心里那股想要寻找的念头越来越淡。 老乞丐却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反而有一丝空落感。 当一个人失去了心里那股执念,就像被剥离了灵魂,只剩一具空空荡荡的躯壳,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没为什么要找荆无渊,找到他之后又该做什么。 但他知道,为什么他只能当乞丐了。 这些年来,老乞丐为了寻找那个‘不完整’的人,可谓是跨越千山万水,踏过九方十地,每个城镇都待不久。 要不是老了,走得慢了,他或许早就离开了风丘城。 而现在,心里那个念头淡了之后,想找点事儿做,却发现自己已经老了,腿脚不麻利,什么都干不了,还是只能从事老本行! 无渊和落雪这两个孩子倒是听话懂事,很少让他‘操’心。 但现在看着荆无渊蹲在门口的背影,老乞丐心中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无渊对读书识字有很大的兴趣。 每逢下雨天,老乞丐闲下来就会教无渊识字。 这事说来也奇怪,他当了六十多年的乞丐,连书都没摸过,可书中那些字,他全认识,好像无师自通一般。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久而久之也就坦然接受了。 毕竟能教无渊读书识字,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在意这些细节。 他可不想无渊长大后,来继承他的‘衣钵’。 担忧的是,无渊始终是一人呆在破庙里,缺乏与人交流,性格开始变得内向且自闭。 明明正值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时候,他却过得清静死寂,孤独寂寥,缺少了少年人该有的朝气。 老乞丐每次看到无渊那单薄孤独的身影,心里总会不自觉的泛起苦涩和几丝无奈。 落雪每天天没亮就要出去干活儿,也只有晚上的时候能陪无渊玩会儿。 自己也只能趁着下雨天才能陪着无渊。 他有想过乞讨的时候,把无渊带在身边,但每次被落雪发现后,都会被臭骂一顿。 落雪原来的脾气还算好,自从有了无渊,整个人就变得像护犊子的母老虎,那脾气暴躁的就跟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似的,稍微一点就着。 为了不让落雪走上一条‘不归路’,老乞丐只能少触她霉头。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怕了落雪。 其实无渊会变得像现在这么孤独,也有一些落雪的原因。 小时候的无渊,特调皮,总喜欢偷偷溜出去跟附近的同龄孩子玩闹。 生活在这附近的,大都是贫苦人家,倒也没有谁嫌弃谁,但小孩子在一起久了,发生矛盾是在所难免的。 有一次,无渊被人打了,稚嫩的小脸上印着五根深红的手指印,哭着回到破庙。 无渊是谁? 那可是落雪的逆鳞、心头肉啊! 平时擦破点皮,落雪都心疼的掉眼泪。 这五根手指印完全像是五把尖刀一样,狠狠的扎在她的心脏上,让她心疼的同时,也激起了心里的怒火。 当时落雪就拎着一根木棍,带无渊回去找场子。 ‘凶手’是惩罚了,但人家孩子的长辈也找上门来,落雪脾气再暴躁,毕竟也只是一介弱女子,更何况那时的她才十三岁,又怎么打得过别人?老乞丐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上去拉架还被踹了几脚。 后来在拉扯的过程中,落雪被人推在了墙上,后脑勺也狠狠的撞在上面,整个人当场昏了过去。 老乞丐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无渊被吓得小脸煞白,瑟缩在草垛后面,眼睛里满是恐惧与自责。 或许从那个时候,无渊就变了,变得孤独自闭。 他一个人呆着或许是因为他有个‘母老虎’般的姐姐,让其他小伙伴望而生畏,对他避恐不及。 又或许是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让落雪受到伤害。毕竟那次落雪昏睡了三天三夜,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是落雪的心头肉,落雪又何尝不是他心里最在意的人呢! 或许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落雪吧! 只是代价需要他承受孤独! “哎!” 老乞丐轻叹一声,背着双手来到了门外,“无渊啊!教你的静心口诀记得怎么样了?” 门口的少年闻言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记得差不多了!” 如今的荆无渊已是十三岁的少年,站起身来,与老乞丐的肩膀齐平。 一身泛黄的粗布麻衣,补丁随处可见,但却胜在干净。干燥的头发,被一根洗的泛白的蓝布条,紧紧束在脑后一起。 眼睛清澈透亮,黑白分明,不染丝毫杂质。 消瘦的脸庞略显蜡黄,但面部轮廓线条柔和,微笑间给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 “哦!是吗?背给我听听!” 少年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老乞丐微微一讶,随即欣慰至极,静心口诀虽算不上多么晦涩难懂,但要在几天之内,将其记住,说明少年还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他既然这么好学,不如…… 老乞丐心思涌动,甚至盘算着凑点钱让少年去学府接受正规教育,将来好考取功名! 荆无渊也不含糊,略微思索便开始背诵了起来。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 “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 少年略显青涩的嗓音徐徐回荡。 静心口诀顾名思义,它的作用就是让人躁动的心,平静下来,正所谓心静则气静,气静则神宁! 人一静下来,大脑思路就非常的清晰,想东西透彻,做事也能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有凝神静心功效,多念者心思通透、豁达、敏捷。 像荆无渊这种喜欢读书识字的人,每天念一遍,静心凝神,学东西就会快很多。 老乞丐也把静心口诀教给了落雪,想潜移默化的改变她那暴脾气,毕竟她如今也是十八的年龄了,不改脾气,哪个男子敢娶她! 但教是教了,落雪每天有没有念他就不知道了,也不敢问! 片刻后 荆无渊背完了,老乞丐摸着他那几根枯燥的胡子,老怀大慰道:“好,很好!一字不漏,是块念书的好材料!” 得到老乞丐的称赞,荆无渊淡淡一笑,神色间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无渊啊!要不我凑点钱让你去学府念书吧?你这么聪明,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的。”略一沉吟,老乞丐还是把先前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不用了!”荆无渊苦笑着摇头:“我识字,只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这虽然是个比较无奈的事实,但他知道,如果不这么说,老乞丐会真的那么做。 家里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每个月只能靠落雪那几个钱勉强度日。 他要是去了学府,那借的外债不就全落在了落雪那柔弱的肩膀上? 这对落雪不公平,凭什么她小小年纪就要背负起这种重担? 就因为她是姐姐? 她是姐姐没错,但她也只是个女人啊!自己一个大男人难道要在她柔弱的肩膀下苟活? 虽然他平时话少,性格内向且自闭,但这些事情他比谁都看得清楚,他也有自己的尊严! 他是绝不会答应这种事情! 看着荆无渊眼睛里的坚定,老乞丐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苦涩! 这两个孩子是自己带大的没错,但这脾气却是一个比一个倔! 深吸了口气,他摆了摆枯瘦的手掌,叹息道:“好……不提这事儿了,今天让我来教你一些新的东西吧!” 老乞丐说话间,弯腰捡了根树枝,就在破庙门前的地上写了起来。 ……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时刻,天上的云层逐渐散开,洒下一缕缕金芒。 老乞丐抬头看了看,估摸着明天应该能‘开工’,微笑间收回眼神, 却看到院门口正好走进来一道倩影,他一张老脸顿时乐开了花:“哟!落雪呀!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啊!” “我哪天不是这个时间点回来的!”看到这么热情的老乞丐,荆落雪眉头没有不自然的皱了起来:“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吧!”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老乞丐什么性子她还不知道? 这反常的热情,要说没事儿,打死她都不信。 “呃……那个……这个……”被荆落雪一语道破,老乞丐有些慌了手脚,呐呐半天才说道:“今天……王婶儿她……” “闭嘴!” 一听到‘王婶儿’这个名字,荆落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就炸毛了:“你再敢在我面前提她,信不信我撕了你的破嘴!” 老乞丐浑身一哆嗦,立马捂住了嘴,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下巴直打颤。 他知道荆落雪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女人发起火来,可怕至极,就算是天王老子,她也敢上去揪一撮胡子。 “哼!” 荆落雪懒得理他,转过身去,刚走两步,身形又猛地停了下来,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泛着丝丝寒意,冷声道:“你该不会是收了什么不干净的钱吧?” “唔……唔……!”老乞丐捂着嘴拼命摇头,老脸皱的跟苦瓜似的,额头上冷汗直冒。 “谅你也不敢!” 得到满意的答复,荆落雪勾起唇角,施施然离开了。 老乞丐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发软,脊背发凉。 嗯!这大夏天的,还有点冷。 王婶儿,这附近十里八村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就连三岁孩童见了都得恭敬的喊一声‘王奶奶’! 风丘城有名的王媒婆,就是她。 十八岁的荆落雪,如今出落的越加水灵,一身布衣荆钗也掩盖不住她俏丽的容貌,要不是她‘凶’名在外,提亲的人早就踏破门槛儿了。 拒绝了很多人,但依旧有人不死心,想要通过王媒婆来说亲。 大家都知道,能当媒婆的人,不仅能说会道,脸皮子还厚如城墙拐。 这不,王媒婆多次上门说亲,惹得荆落雪烦不胜烦,多次拿棍棒撵人。 有一次气急,直接打了起来。 见识到荆落雪的‘凶’威,从那以后,王媒婆再也不敢上门来了,只能通过老乞丐来旁敲侧击,问问荆落雪的意愿。 谁知道,今天老乞丐话还没说完就被荆落雪怼了回来,他毫不怀疑,再说下去,身上这把老骨头都要被拆。 经此一事,老乞丐知道落雪的‘禁忌’,除了无渊外,还有她的婚事。 哪还敢在她面前提起,虽然他也觉得荆落雪已经老大不小的了,但是狗命要紧呀! “无渊!”荆落雪一踏入破庙,便看到荆无渊趴在草垛上, 翻着一本旧书,俏丽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快过来,我给你带了一个好东西!” 眼前的少女,笑容出尘,柔和中带着一丝温婉,可能是因为过早的‘激发’了母爱,笑容中还夹杂着宠溺与慈爱,但在这个十八岁的少女身上一点都不显得突兀,让人如沐春风,跟在老乞丐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老乞丐也时常因此而对无渊‘嫉妒’得要死。 荆落雪身着一袭褐红衣裳,如瀑的长发被一根发绳束成了小辫,只余额前两缕青丝,顺着脸颊垂至胸前,温婉中带着贤惠。 一双剪水眸子,顾盼间,有一丝灵韵在流转,仿若造物主集天下之灵秀而衍化的琉璃。 略显消瘦的脸颊,未施粉黛,却也显得白皙不失粉嫩。 娇嫩的唇角勾起一抹惊艳的弧度,让人目眩神迷。 这也难怪会有那么多人来提亲! “落雪……姐姐!” 荆无渊低念一声,就从草垛上爬了起来,蜡黄的脸上充满喜色。 他也只会在落雪面前,露出这么纯真的笑。 十三岁的他如今只比荆落雪矮一个头。 “乖!”荆落雪宠溺的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灰不溜秋的东西,顺手就挂在了他脖子上,一脸认真道:“带上这个,你以后就会平平安安的!” 荆无渊仔细打量了一下垂在胸前的东西,待确认是一块灰色玉佩后,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也有些小膈应,嗫嚅道:“这……会不会很贵呀?” 家里本来就穷,荆落雪要是花钱给他买这个东西的话,他宁愿不要。 虽然这灰玉看起来也不值什么钱,上面还有几个醒目的黑点,卖相极差! “说什么傻话呢!”荆落雪有些好笑的在他脸上捏了捏,像是在确认有没有长肉,“我倒是舍得给你买,可哪有钱呀!” “这是我今天在路上捡的,张大娘说是保平安的玉佩,所以我就拿回来了!” “这……不太好吧!”摸着还带着一丝温热的玉坠,荆无渊觉得有些烫手。 他可不想因为这块卖相极差的玉佩,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荆落雪却没有他那么多的顾虑,这玉佩虽然是捡来的,但却捡得心安理得,甚至还讲起了歪道理: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这东西为什么偏偏被我捡到,而不是别人,这说明我跟这东西有缘!” 荆无渊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么说好像还是有点道理。 不过…… “诶!你干嘛?别取下来呀!送给你,你戴着就好了!” 看到无渊取玉佩的动作,荆落雪脸上一急,直接把无渊的手给扒开。 荆无渊苦笑了起来:“它跟你有缘,又不是……”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不等无渊说完,荆落雪立马板起脸,呵斥了起来,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太凶了,随即轻叹一声,脸色也柔和了下来,“你是我弟弟,跟我有缘和跟你有缘,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这东西是我捡到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 看到无渊脸上还是有些不自然,荆落雪一咬牙,直接威胁起来:“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需把玉佩取下来,要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后果……哼哼!” 两声冷哼,犹如平地刮起一股寒冬朔风临身,让荆无渊脊背发寒,顿时一激灵站定,立马一本正经的保证道:“是……我……我保证不会取下来,洗……洗澡睡觉都戴着!” 不是他做作浮夸,而是因为他知道惹落雪生气的后果,有多么的可怕。 “嗯!” 得到无渊的保证,荆落雪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去换衣服,等会儿跟我做饭去!” “是!” 荆落雪:“……” 我就这么可怕? 荆落雪有些呐呐无语。 由于她是要出去干活儿的人,身上自然不能穿得太寒碜。这身褐红色衣裳算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虽然是张大娘送的,但荆落雪却是爱惜的紧。 也就出去干活儿的时候穿穿,回到破庙里,她会立马换回那身破布衣。 布衣虽破,但却很干净,干起活儿来方便,也不用有所顾忌。 破庙的生活虽然很脏、很累、很艰苦,但她却从来没有嫌弃过,也没想过要离开这里。 因为她从没忘记过,自己也是乞丐出身。 她是个女子,是个外刚内柔,心韧的女子。 荆无渊和老乞丐是她在这世上的牵挂。 能为他们付出,她觉得每天都很充实。 尤其是每天忙完回来,能看到荆无渊纯真的笑容,她觉得再累都值得。 第五章 相人之术 第五章相人之术 “啊……哈……” 老乞丐从草垛上爬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到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带着几分期待。 这个时候荆落雪早就出去干活儿去了,破庙里就只剩下他和无渊。 由于今天他也要出去‘干活’儿,耽搁不得,干枯的手掌在老脸上搓了搓,就跑到旁边的火堆,手忙脚乱的掏了两根黑不溜秋的红薯出来。 “无渊,快……起来吃点东西,我也马上要出门了!” 老乞丐有些焦急的喊道,一边用手扒着滚烫的红薯皮,烫的他声调都变了。 “……”荆无渊默默的从稻草窝里爬了起来,揉着一双惺忪的睡眼。 老乞丐笑了笑,把手里的红薯递了过去,低声道:“今天去不去?” 话里带着三分随意七分担忧。 今天他要出去,就意味着无渊又得一个人在破庙待上一天,这让他不得不担忧无渊的心理状况。 “……去,我想去!”荆无渊刚想摇头,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时改变了注意。 听到这回答,老乞丐顿时一怔,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他只是担心无渊的心理状况,才随口这么一问,以往无渊都不会去的,哪知道今天他突然改性了,这让老乞丐有些始料未及。 一想到带着无渊出去乞讨,被落雪发现的后果,老乞丐浑身直冒冷汗。 但此时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老乞丐想要收回都不可能,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好,不过……这件事你可不能跟落雪说!” “好!” “哈哈……成!趁着天早,我们赶紧过去!”无渊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却是让老乞丐如释重负,胃口大开,两三口就把手里的红薯给啃完了。 荆无渊之所以答应,主要还是因为昨天老乞丐提到的‘送他去学府’的事儿。 虽然当时老乞丐可能是随口一提,但无渊却是放在了心上。 他就怕老乞丐为此做出什么傻事儿来! 所以,从今以后他只能尽量转移对读书识字的兴趣,老乞丐或许就不会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了。 荆无渊年纪虽小,但心理却很成熟。这几年的孤独,让他学会了思考,表面木楞的他,其实内心比谁都清明。 只是沉默寡言的他很少表达出来。 这件事他依旧默默的,用自己的方式来化解。 出门前,老乞丐就着火堆里的草木灰把荆无渊蜡黄的脸上抹了个漆黑,就连露出的手腕脚踝都没放过。 毕竟他们是去乞讨,由于落雪的缘故,荆无渊现在的样子也太没有职业‘操’守了。 嗯!这样看起来就‘可怜’多了! 老乞丐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不等荆无渊做何反应,就带着他匆匆出门去了。 风丘城虽说不大,但也分东西两城。 西城因为靠近战场的缘故,时常传来两军交战声,百姓们不堪其扰,纷纷移居到东城,这也导致东西两城人口落差极大。 久而久之,西城变成了穷人们的集聚地,东城成了有钱人的天堂! 而荆无渊他们住的破庙便是西城最偏远的角落。 东城 两个衣衫褴褛,在人尽华服的繁华街道上显得尤为突出。 这俩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身形皆显消瘦,正是从西城赶到东城‘干活儿’的老乞丐和荆无渊。 找了块略显干净的地儿,老乞丐就地一躺,随手扔了个破碗在身前,一缕缕阳光照耀在身上,别提有多舒适了,搞得他都有点想睡回笼觉的冲动。 荆无渊也没那么多讲究,席地而坐,看着巷口的繁华,抹得漆黑的小脸上尽是坦然。 对于那些鄙夷、嫌弃、厌恶、嘲弄的目光他直接无视。 早些年,虽然落雪看得紧,但他还是经常偷偷摸摸的跟着老乞丐出来讨生活,对于这些,早就习惯了! “你不是喜欢学东西?”看到百无聊赖的荆无渊,木楞的坐在那里,老乞丐侧过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的说道:“今天我就教你点新花样!” 荆无渊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嘿嘿!想学?”老乞丐神秘一笑,把破碗丢了过去,“你先去开个张,我再来教你!” 一边说一边揉着自己的肚皮。 荆无渊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废话,捡起破碗就走了出去。 原本腰杆笔直的少年,直接变成了一个身形佝偻、腿脚不便的‘废人’,脏兮兮的小脸皱成一团,可怜巴巴的望着过往的路人。 “这……这位大哥……” “滚一边去!老子这么贵的衣服,是你能碰的?” 还没靠近几步,荆无渊就被人无情喝退开。 “大娘!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 “嘿!你这小子,眼瞎啊!管谁叫大娘呢?信不信我大耳刮子抽死你!” “对不起!我看错了,对不起……” 接下来,荆无渊又被一个泼妇骂了一顿,连连道歉,才堪堪躲过一‘劫’! 连吃两个闭门羹,荆无渊没有丝毫气馁和生气,这对他来说早就习惯了,也根本不会把别人的污言秽语放在心里。 乞丐本就是为世人所唾弃的存在,受人辱骂嘲讽更是家常便饭,更有甚者一天挨几顿打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乞丐要是记仇,哪能记得过来? 所以小小年纪的荆无渊,早练就了宽广的胸襟,博大的胸怀,他人的杂言碎语,不过过往烟云,挥一挥衣袖,便荡然无存。 经过荆无渊的不懈努力,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是讨了一个馒头回来。 老乞丐也不客气,笑眯眯的接过去就一阵狂啃,荆无渊对他这副‘进食’的画面,早就见怪不怪了,默默地坐在旁边等着。 一个馒头下肚,老乞丐像似恢复了体力,坐起身来娓娓而谈:“天下芸芸众生,人为万物之灵,却最是诡谲善变!” “正所谓人心隔肚皮,要看透一个人,难!要看透一个人的心,更是难上加难。” “而我今天要教你的,便是相人之术!” 听到这里荆无渊精神一振,知道重点来了。 “咳咳……”老乞丐干咳两声,脸不红气不喘继续说道:“虽说要看透一个人很难,但也不是没有方法,只要方法得当,将其掌握,再由外而内,看透其心也是可行的!” “什么……方法?”荆无渊喉咙滚动,声音有些发颤。听老乞丐说得这么神奇,对这相人之术兴趣大增。 老乞丐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伸出一根手指来,慢悠悠道:“第一,要学会看人首先要观其形!” “这形呢!便是一个人的外形,体貌特征!” “世间每个人的形体外貌都不一样,有些人长得凶神恶煞,有些人长得慈眉善目,而有些人却是长得忠奸难辨,善恶难分!” “当然了,也并不是长得凶的就一定是坏人,长得善的就一定是好人!” “但相由心生,大部分人都适合这个定律!” “那……还有呢?”荆无渊听得有些迷糊,总感觉老乞丐说得似是而非的感觉。 “第二点,观其色!”老乞丐嘬了个牙花儿,慢慢悠悠道,像似没有察觉荆无渊的困惑,“观其色,就是看一个人的神色!” “人在说话做事时,神色不经意间的变换,眼光的波动,肢体动作的变化,往往会暴露其心里所思所想!” “那人要是背对着你,或者在阴暗的角落里,看不到怎么办?”荆无渊在破庙多年的孤独,养成了一个爱思考的习惯,这不,老乞丐刚说完,他紧接着就提出了一个疑点。 可谓是心思缜密,反应敏捷,也不知道是不是静心口诀起作用了! “嗯!”老乞丐似乎很满意荆无渊的反应,点了点头,在他那几根枯燥的胡子上摸了一把,继续道:“这种情况就要用到第三点,察其言!” “有些人就喜欢言不由衷,两面三刀,心口不一,这个时候就要好好分析,他们所说的话语,还有语气的变动,就算看不到其神色,也能大概的掌握他们心中所想。” “哎!总的来说要想学会看人,就要学会看其形、观其色、察其言,这三要素相结合才能看透一个人。”老乞丐说完就陷入了沉默。 他这是在给时间让荆无渊自己消化,思考他所教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他当了六十年来的乞丐所悟出来的东西,所谓的相人之术只不过是为了增加荆无渊的兴趣,自己编造的。 六十年来他看尽了人世间的是非善恶,人情冷暖,阴暗污秽,他不能将这些丑陋不堪的东西摆在台面上来讲,但他必须教会无渊分辨是非善恶。 现在还有他和落雪护着无渊,将来他死了,落雪出嫁了,无渊一个人要是不明善恶,肯定会吃大亏的。 荆无渊低着头沉思,眉毛微微皱起,抹得漆黑的小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变化。 待他抬起头来,老乞丐才幽幽的说道:“我们身为乞丐,闻万家烟火,食百家饭,不用深究的那么透彻,只需捂得一点皮毛就可受用终身了!” “这什么意思?难道乞讨也要看人不成?” 荆无渊心里有些诧异,他以为老乞丐所讲的相人之术,不过是平时生活中,与人交际,辨善恶的能力,丝毫没有把它跟乞讨联系起来,但此时老乞丐的话,分明不止于此! “那是当然!”老乞丐得意的笑了笑,颇有些自傲道:“要不然老头子我,拿什么来养活你姐弟两!” “刚才只是口头上说说,现在我亲自给你演示一遍,看好了!” 老乞丐颇为自信,站起身来,掂了掂手里的破碗,盯着过往的路人,就开始寻找起目标。 不多时 一个衣着锦服的妇人手提食盒,悠然走来,老乞丐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 干枯的手掌端着个破碗,颤颤巍巍的伸了过去,蜡黄干瘦的老脸皱成一团,像极了被病厄蹂躏过的苦难之人,昏黄的老眼在他刻意的演绎下,甚至能看到两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夫……夫人,行行好!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声音有气无力,一边说着,喉咙还配合着滚动了一下。 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连坐在旁边的荆无渊都快信以为真了。 更何况这个不明所以的妇人! “哦……好!你先等一下!” 妇人看了老乞丐一眼,面露不忍,从手中的食盒拿出两个馒头递给他,就快步离开了。 “哼哼!怎么样?厉害吧!”老乞丐走了回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演的真好!”荆无渊由衷地赞叹道。 “还有呢?”老乞丐递给荆无渊一个馒头,自己咬着另一个含糊不清的问道:“我刚才教你的那三点,你就没看出什么道道来?” 荆无渊想了想,随即眼睛一亮:“那个妇人长得面善。” “还有呢?”老乞丐不慌不忙道。 “恩……”这一次荆无渊陷入了沉思。 “难道是因为那个妇人提了个食盒?” “你说的这些只是其中的两点!”老乞丐吃完手中的馒头,有些怅然道:“不过,你今天刚学,能看出三点来,已经很不错了!” 不等荆无渊发问,老乞丐又开始侃侃而谈:“第一,因为她是个女人,同等境况下,大部分女人比男人心软,这你总知道吧!” “第二,就是你说的长得面善,是谓看其形!” “第三,她手中提了个食盒,这大清早的,应该是给某人送吃食,里面肯定有东西!” “第四,她走路时,神态怡然,脚步轻缓,说明她没有什么急事,耽搁一点时间也无所谓!我这一去,也不至于惹恼她,这就是所谓的观其色!” “第五,运气!这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这第六嘛,嘿嘿……我的演技,也是不错的!” 老乞丐挑了挑眉,说道最后还不忘自夸一下,但他这六条理由列出来,却是让荆无渊心服口服。 “我们当乞丐的,只要稍微会点看其形,观其色,就能保证自己不会被饿死,还能少挨几顿打!”老乞丐喟然叹道,声音里夹杂着些许辛酸与无奈。 他也不知道这些年来挨了多少打,才被迫领悟到的。 荆无渊又陷入了沉思,老乞丐列举的一条条理由在他脑海里犹如走马灯一样来回切换,再结合老乞丐教的相人之术,试图吸纳其中的要领。 “……呼!”许久,荆无渊吐出了一口浊气。 “明白了几分?”老乞丐笑问道。 “……嗯,有所悟!”荆无渊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将心里的疑惑提了出来: “人的面相,怎么能看出善恶来?” 似是意料之中的问题,老乞丐没有丝毫迟疑道:“正所谓相由心生,人之面相千千万,但不出一五官!” “见识的人多了,自有一套识人,辨善恶的本事,我教给你的只是我这些年来的一些拙见,你稍微听听,能从中悟到什么东西,就看你的能力了!” 老乞丐提醒了一句,然后就讲述这些年来,自己悟的一些识人本事:“五官分耳、眉、眼、鼻、口,有些人眼睛大的像铜铃……” 荆无渊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也不嫌弃老乞丐横飞的唾沫星子。 根据老乞丐所讲,他都会在脑海里一笔一画的描摹。 一个人的五官看似简单,实则里面包含了很多学问。 单单一张脸上就分三庭十二宫…… 一炷香后 老乞丐终于是说完了! “理解的如何?” “一点点!”荆无渊老实回答。 “没关系!你还小,以后的路长着呢!等你见识的人多了,我这些拙见,怕是入不了你的眼!”老乞丐笑着安慰道。 “怎么着?要不现在露一手,我在旁边给你看看问题!” 沉默一会儿,老乞丐提议道,他讲的太多,怕荆无渊一时间理解不了,打算在一旁亲自指导一下。 这让荆无渊有种跃跃欲试感。 没多久,他就拿起破碗,走了出去,开始了受教后的第一次尝试。 荆无渊清澈的眼睛看着来往的路人,寻找着他的目标,心里闪过老乞丐刚才所教的三点相人之术。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华裳的妇人,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绿衣丫鬟。 荆无渊心中一定,顿时矮下身来,装着一副柔软病残的样子,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脏兮兮的小脸皱的跟个苦瓜似的。 “夫人,行……行好吧!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去去去,一边儿去,别污了我家夫人的眼!”不等华裳妇人说话,绿衣丫鬟上前一步,一脸厌恶的把荆无渊驱赶开来,然后跟着华裳妇人施施然离开了。 “……”荆无渊 “知道为什么没成功?”看到荆无渊愁眉苦脸的走了回来,老乞丐有些幸灾乐祸。 荆无渊摇了摇头。 “那个妇人,颧骨突出,脸颊尖翘,一双丹眼上弯,一看就是克夫相,你还期望她大发善心?” “至于绿衣丫鬟,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你总知道吧!”老乞丐点明原因,随后又说道:“你在破庙待了那么些年,见识的人少,识人方面缺乏经验,也很正常,以后多出来走动走动就好了!” 荆无渊垂着头,似在思索,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后面老乞丐说的那句话。 …… “大哥,行行好吧!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不到半个时辰,荆无渊已经尝试了好几次,几经挫折,依然没有打断他对相人之术的兴趣。 这一次他拦的是个身长八尺的魁梧壮汉。 壮汉一身黑绸氅衣,八字胡浓眉大眼,看起来颇有些憨厚,只是好像眼神不怎么好,差点撞在荆无渊身上。 陡然响起的声音似吓到了壮汉,他猛地倒退两步,眼睛一瞪,正要说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爽朗的大笑声:“刘兄,好久不见啊!” 壮汉扭头,见来人脸上一喜,随手掏了两个铜板扔给荆无渊,就大步走上去跟那人热情的交谈起来。 荆无渊看着破碗里两枚泛光的铜板,心里一阵恍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两个铜板虽然不多,但这是他当乞丐来,第一次讨到钱财。 现在的百姓都学精了,就算大发善心都是拿食物打发乞丐,很少有拿钱的。 就连老乞丐那么精的老油子,也是十天半个月讨不到一文钱。 “知道为什么成功?”看到满脸喜色走回来的荆无渊,老乞丐问道。 “运气!” 荆无渊想都没想,直接回道。 “哈哈……你知道就好!”老乞丐笑了笑:“如果那个人没来,你觉得壮汉会给钱?” “我看他长相憨厚,心地应该也不坏,应该会吧!”荆无渊连用两个‘应该’,表现出他心里是多么的没有底气。 老乞丐却是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你只看出了其形,却没有观其色,那壮汉走动间,眼神飘忽不定,脸色郑重,一看就知道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人,你上去乞讨,只会打扰到他,如果不是有人来,你怕是少不了一顿臭骂!” “哦……看来,我还得感谢那个人了!” 荆无渊看着碗里的两个铜板慎慎出神,有些言不由衷的说道,也不知道心思飘到哪里去了。 第六章 卑微如尘 第六章卑微如尘 正午时分。 阳光越来越耀眼,越来越灼热,老乞丐和荆无渊换到了一棵大树下,就着几个馒头填饱了肚子。 学了相人之术的荆无渊,在练习过程中,对其理解逐渐加深,讨要几个馒头现在对他来说,比以前要轻松不少。 老乞丐也乐得清闲,吃饱喝足的他,在树荫下吹着小凉风,哼着小曲儿,摇头摆脑,好不惬意! 荆无渊却没怎么关注过他,一门心思沉浸在相人之术里。 下午,他冒着火辣辣的太阳,又开始练习了,倒不是他喜欢乞讨。 以前只是迫不得已解决温饱,现在他只是对相人之术感兴趣而已。 这一被动一主动,心性转换间,所学到的东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这十三年来,接触的人很少,所识之人更是少之又少,就单单面相这一点,就够他琢磨的了。 好在,荆无渊也聪明,从所学到所用,再加上老乞丐在旁指导,短短半日,已经摸到点皮毛。 老乞丐六十年来的面相分辨经验,他从中去粗取精,和自己所遇之人进行一一印证,得出了一些独属于自己的理解。 所谓的面由心生,并不一定是正确的! 有些人面相粗犷,其实心细如发。 有些人看似衣冠楚楚,正人君子模样,其实是个淡漠凉薄之人。 有些人风华貌美,面相温纯,其实是个心恶薄情之人。 所以光看人面相,根本不足以分辨出人的善恶。 这也说明,相人之术另外两点是有多么的重要! 但乞丐终归是乞丐,是世人所唾弃的存在。就算能分辨善人恶人,所得的结果与预想还是有很大出入的。 在世人眼中,大部分乞丐都是因为好吃懒做才沦落到如此地步,尤其是像荆无渊这种四肢健全的少年,在乞丐中显得尤为另类,即便是有些心地良善的人,也会瞧不起他,更别提施舍! 老乞丐还算好的,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但也不是所有善良的人都会施舍。 相人之术,别看老乞丐之前吹嘘的多么厉害,乞讨这种事,最主要的还得是看运气! 要不然,这些年来,他也不会因缺乏营养而导致脸色蜡黄,老乞丐也不会饿得枯瘦如柴。 所以就相人之术对于乞讨而言并非完美契合,只能让他们这些乞丐少吃一点苦,少受一点罪罢了。 在荆无渊练习的过程中,时间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傍晚。 老乞丐望着余晖,顿时精神一振,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浑浊的双目里闪过一丝火热。 “无渊,走了走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咱们明天再来!” “可是……”荆无渊心里闪过一丝犹豫。 “可是什么可是,再不走我就先走了!”老乞丐催促道,略显着急的脸上还透露出一丝期待。 荆无渊没办法,只得按捺住心思跟着老乞丐走了。 在路过一小商贩的摊位时,荆无渊跑了过去,用人生的‘第一桶金’买了根红色发带。 昨天落雪才送他一块玉佩,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回送什么,却没东西拿得出手。 所以在今天这两文钱到手的时候,他心里就在琢磨送落雪东西的事儿! 两文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思来想去就只够买根发带。 他倒是想买贵的东西送,可是努力了一天也只讨了两文钱,这也是刚才老乞丐喊走的时候,他犹豫的原因。 看着这根红色发带,荆无渊很是满意,正好落雪出去干活儿穿的也是褐红色衣裳,配上这发带,一定相得映彰! “也没见你送过我什么东西。”老乞丐看到这一幕,在一旁酸溜溜的说道,声音之哀怨,像极了深闺怨妇的低诉。 “这……这不只有两文钱嘛!”荆无渊有些尴尬道:“等下次有钱了,一定给你买!” 别看老乞丐平时一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老不正经的模样。但他却是荆无渊心里最为敬重之人。 可以说,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自己和荆落雪。这期间所受的苦,遭受的磨难,不是常人所能体会到的,更何况他还只是个乞丐,能把落雪和自己拉扯这么大,已是得上天垂怜。 而如今自己长这么大,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反馈,这么来看,自己多少有些忘恩负义。 “嘿嘿!这才像话嘛!”老乞丐似是看出了荆无渊的尴尬,闻言笑了笑,连忙转移话题道:“我们快走吧!别错过时间了!” 时间?错过什么时间? 荆无渊有些疑惑的问道:“我们不是回家?” “哼哼!回家之前先去个好地方!”老乞丐神秘一笑,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让荆无渊很是好奇。 “什么好地方啊?” “去了就知道了!”老乞丐一摆手,迈开老腿儿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去。 此时他的身影笔直,像是一瞬年轻了不少,让荆无渊眼睛一花,以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心中虽有万千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 夕阳西下,东城繁华的街道上出现了短暂的凄清,只为夜晚的到来,释放一天中最为绚烂的热烈做准备。 少年跟着老乞丐徐徐而行,在快要踏入西城的地界时,他们绕过一片房舍,前面的身影陡然驻足,让荆无渊知道,应该是到地方了,但这房舍后除了一排民宅,便只剩下一片毫不起眼的田野。 不知道老乞丐带自己过来干嘛? 荆无渊正纳闷儿之际,却恍然间看到老乞丐先前挺得笔直的腰杆儿突然间弯了下去,两只手犹如袋鼠一般,蜷缩在胸口,踮着脚尖儿,小心翼翼的往那排民宅靠去,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往其中一间民宅的窗户口靠拢,脸上的表情怪异之极,既像是紧张,又像是兴奋,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这是在干嘛? 荆无渊眉头微皱,学着老乞丐的样,悄悄的走了过去。就在这时,靠近的那间民宅里传来一阵倒水的声音。 老乞丐精神一振,脸立马凑近了窗沿,一双昏黄的老眼,前所未有的明亮,瞪着窗户边上的缝隙,眼珠子鼓起,嘴角裂开,露出一丝怪异笑容。 他在——偷窥! 荆无渊心头一跳,立马知道老乞丐是在干嘛了,头上顿时布满了黑线,这是人干的事儿?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为老不尊! “无渊!快……你也过来看看!”就在荆无渊想要强行把他拉走时,老乞丐突然压低声音说道,一张老脸因为激动而涨的通红。 “不不不!天快黑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荆无渊连连摇头拒绝,还伸手拉了老乞丐一把。 只是没拉动! “哎!你这小子真傻,咱们风丘城最有名的赵寡妇,你都不看,真是可惜了哟!”老乞丐一声叹息,似带着无尽的失望与惋惜。 赵寡妇? 听到这个名字,荆无渊一怔,随即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整日黑衣罩脸的女子。 赵寡妇是风丘城有名的‘土凤凰’,人不仅美艳,而且还是很多人的梦中女神,就连一些达官贵人都想着一亲芳泽,但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后来她嫁人了,风丘城很多人都扼腕叹息,但没过几月,她丈夫死了,而更让人意外的是,接下来她一连两嫁,丈夫皆无疾而终,然后一些流言蜚语就传开了。 说她是什么丧门星,克夫命,霉运缠身,和她有染的都得倒血霉,死于非命,邪乎得很! 从此以后人们都对她避而远之,就连出趟门儿,整条街的人都如避瘟神一般! 这也让当年扼腕叹息的人,暗自庆幸不已。 谁还嫌命长敢娶她?这也导致她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到如今算来,赵寡妇也不过三十年华。 少年心性总是充满了好奇,再加上赵寡妇‘艳’名远扬,听到老乞丐这么一说,荆无渊心里顿时有了兴趣。 他倒不是说,真的想要去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而是如今学了相人之术,想看看赵寡妇,到底有没有别人嘴里传得那么邪乎! 荆无渊打定主意后,也把脸凑了上去,学着老乞丐的样子,沿着窗缝,一双清澈的眼睛瞪到最大,果然能看到屋里的场景,由于窗缝狭小的缘故,看的不太真切。 屋内热气缭绕,一个三尺来高的木盆里,坐着一个人影,背对着窗户,里面漂着一些不知名花瓣,荆无渊鼻尖一动,仿佛能嗅到一股清香。 木盆里的人影,动作轻缓而优雅,捧着温水,顺着她那圆润白嫩的肩膀滑落,带起阵阵水声。 白皙的肌肤在氤氲的水雾里,若隐若现,匆匆一瞥,刹那间惊心动魄的白腻,便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头如瀑黑发被她撩到胸前梳洗,只留下一道婉约的背影,和白皙修长的脖颈,惹人遐想。 这……这还看个屁呀! 荆无渊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暗自可惜,没早点看,错过了赵寡妇的正脸。 抚了抚紧张到心颤的胸口,他有些意兴阑珊,老乞丐却是看得津津有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的老大,就差口水没流出来,看到尽兴处,嘴角还不自觉的抽动,那样子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饶是荆无渊心性豁达,此时都觉得有点丢脸! “欸!你说说这赵寡妇长什么样儿?根据相人之术,是不是他们说的克夫相呀?”他没看到但不代表老乞丐没看到,而且看样子老乞丐应该是个惯犯了,所以在好奇心驱使下,他压低声音向老乞丐问道。 谁知道老乞丐,白了他一眼,一脸痛心疾首的说道:“你小子是不是傻?美人沐浴当前,你还关心什么相人之术,现在你只管看就行了,这些事儿咱们以后再聊!” 话音一落,他的脸又凑了上去,荆无渊颇为无趣的撇了撇嘴,然后也继续看了起来。 他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很紧张的同时还带着一丝新奇,虽然他觉得这样做不好,但是心里却没有多大的排斥。 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心里默念了几遍静心口诀,却发现没有丝毫的减缓! 心根本静不下来! “那个……老乞丐!你教的静心口诀是不是假的,怎么好像不管用啊?”荆无渊有些犹豫的问道,虽然他知道此时开口有些扫兴,但他还是没按耐住心中的疑惑。 “你……哎!”老乞丐脸色一僵,随即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十分失望的叹了口气,然后就不搭理他了。 这让荆无渊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位个问题很难回答?还是静心口诀是假的? 稍微收敛一下心神,荆无渊对这美人沐浴也少了几分兴趣,反正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干着急,没什么意思,就想看看天色,怕回去晚了,让落雪着急。 谁知道刚转过身去,就看到一群人,正拿着锄头扁担,对着他怒目而视,看打扮应该是一群庄稼汉,刚忙完农活,路经此地,发现了他们在偷窥。 面对十几个手里拿着家伙事儿的庄稼汉,荆无渊内心没来由一阵恐慌,哆嗦着手狠狠的拽了老乞丐一把。 “又有何事?”老乞丐一声低喝,看个美人沐浴被三番两次打断,即使他脾气再好,这个时候也不由得直冒光火! 哪知道他话音才刚落,房间里就传出一声惊慌的娇呼:“啊……谁?是谁在外面?” 糟糕! 老乞丐眼皮一跳,暗道不好,拉着荆无渊的手就想逃,结果刚转过身顿时就愣住了,十几个大汉围了过来,手里无一不拿着锄头扁担,饶是他一张久经风霜的脸皮子,此时也不由得害怕的直哆嗦。 “哈哈……赵寡妇别担心,只是有两只‘耗子’在你家墙角作祟,我们这就为你除掉祸害!” “对……我们这就为你除掉祸害!” 一个拿着锄头的大汉朗声道,随即是一片应和声! 房间里的赵寡妇可能被外面一群糙汉子粗鲁的声音给吓坏了,躲了起来,再没一丝声响传出。 “你们两个臭乞丐,可以呀!连赵寡妇都不放过,也不怕触了霉头!” 拿锄头的大汉,一脸揶揄的看着荆无渊和老乞丐,声音里带着深深的鄙夷和不屑。 “还废什么话,直接打断腿,拖到城主府去!” “对!打断腿!” “……” 有人提议,就有人附和,他们虽然平时都躲着赵寡妇,但却更加痛恨欺负寡妇的人。 一个寡妇无依无靠的活在世上已经很不易了,连寡妇都要欺负,那还是人干的事儿? 荆无渊和老乞丐今天此举无疑是犯了众怒。 “各位好汉,我们……” “还敢狡辩,给我打!” 话还没说完,老乞丐就被一怒极的大汉直接给踹翻在地,紧接着一群人拿着锄头扁担,就招呼了上去。 而荆无渊在老乞丐身旁,自然也逃不过被毒打的厄运,没人因为他年纪小而手软。 瘦弱的小身板儿,像小鸡仔一样被人杵在地上,根本无力反抗。锄头扁担重重的捶打而来,瞬间的剧痛让他脆弱的神经于刹那间崩溃,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待反应过来时,嘴里发出的是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音嘶哑,透着深深的恐惧。 似听到了他的痛呼,在混乱中,老乞丐拼尽全力爬了过去,将其护在身下,一声声沉闷的捶打声在背后响起,老脸因疼痛而扭曲变形,嘴角溢出了猩红的血迹,看到身下的小家伙惊惧的瑟瑟发抖,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意。 少年精神混乱中感受到之前犹如雨点密集的捶打突然没了,却另有一缕温热流淌过脸颊,顿时回过神来,猛地抬头,便看到老乞丐护在自己身前,还有他嘴角正凝聚着摇摇欲滴的血珠,一双清澈的瞳孔骤缩,涩声嘶喊道:“老……老乞丐……” 惊恐犹如潮水一般,侵袭少年全身,双眸里涌出的水雾,颤荡着内心的惶恐不安。 虽听不清身下的少年嘴里在说什么,但老乞丐能从其惊惧的面容上,看得出他是在担忧自己。嘴角咧了咧,想要开口安慰几句,嘴巴一张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终是支撑不住了,任是他久经风霜,花费甲子时间在人间摸爬滚打,打熬出来的身板儿,也扛不住一群大汉的蹂躏。头一垂,双腿一蹬,直接昏死了过去。 “啊?死……死了?”看到这一幕,有人惊呼出声。 “杀……杀人啦!杀人啦!” 也不知道是谁惊慌的喊了出来,一群大汉顿时作鸟兽散,慌慌张张,一溜烟儿全跑没影儿了,浑然没有刚才正义凛然,拳打花甲老人的‘勇猛’气概。 仓促之间的奔逃,连手里的农具都丢在了这里。 荆无渊瞳孔一阵收缩,怔怔的看着老乞丐低垂下来的面孔,脸上全是老乞丐刚才喷吐出来的血水,还带着一丝温热,却怎么也暖不了他那一颗沉入谷底的心。 脑海里一遍遍闪过刚才老乞丐吐血的画面,名为恐惧的情绪,犹如藤蔓疯长,紧紧缚住他整个心魂,勒得他无法喘息。 “老……老乞丐!你怎么了?快……醒醒,别吓……唬我啊!” 忍着心中的恐惧,荆无渊摇晃着老乞丐的肩膀,隐隐发颤的声音显得那么柔弱无助。 没有人回答他,随着他的摇晃,老乞丐嘴角的血还在不停溢出,背后一片血肉模糊,染红了他半截布衣。 “不……不该是这样的……不!”他失神喃喃,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对了!”荆无渊猛地抬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去医馆!快带老乞丐去医馆!” 瘦弱的少年顾不得浑身痛楚,背上老乞丐发疯似的往东城的医馆跑去。 “大夫,大夫,快……救救他,求你救救他!”刚到医馆门口,荆无渊就大喊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急切与恳求。 一位老者,快步走了过来,不悦的瞪了面前这位衣着寒碜的少年一眼,才说道:“快放下,让我看看!” “大夫,求求你救救他!”把老乞丐放在地上,荆无渊再次恳求道。 “想让我救他,就闭嘴!”老者不耐的呵斥了一句。 医馆本就是需要安静的地方,像荆无渊这般大呼,不仅显得没教养,还容易惊扰到其他病人,要不是看在生意上门儿的份儿上,他直接就出手撵人了。 但荆无渊心系老乞丐的安危,自然是注意不到这点。 翻过老乞丐的身体,当看到背后一片血肉模糊时,老者一双白眉顿时拧了起来,仔细瞧了瞧,然后又给老乞丐把了把脉,才一脸严肃说道: “他应该是钝器所伤,经脉和五脏六腑内都淤积了大量的淤血,才会导致其昏迷不醒。二十四个时辰之内,若是不调理就医,就直接准备后事吧!” 荆无渊闻言,心下一紧,哀求道:“求大夫救救他!” “救,我肯定能救,但是所用药材都……非同寻常。”老者说到这里似是打量了荆无渊一眼,才继续说道:“你确定你能付得起药钱?” 在东城这个遍地生钱的地方,可不能靠外表的衣着来判定其身价,有些富人就有些独特的癖好,专门扮成平民的样子出来游玩,美其名曰:品人生百态,体人间疾苦。 面前这小家伙虽看起来不像是有钱的主,但保不齐他有个有钱的老子呢,自己见机行事,说不定还能结下一段善缘。 是以他也不敢露出太多轻视的表情,只是在言语间试探,毕竟他口里所说的名贵药材在富人眼里,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老者的心里还是存有几分侥幸。 这也是他耐着性子查看老乞丐病情的原因。 “我……我可以做牛做马报答你,免费帮你干一辈子活儿,求求大夫救救他!”荆无渊知道自己付不起药钱,直接跪在了老者面前乞求道。 不跪还好,这一跪直接让老者心里仅存的那一点侥幸破灭。哪有出身富贵的人家,这么轻易这人下跪的道理。 老者脸色顿时铁色无比,自己居然跟一个穷小子绕了这么久,这不是瞎耽搁功夫?尤其是他想起之前给那个浑身脏兮兮的老乞丐把脉时,那股直窜脑门儿的恶臭,让他心里犹如吃了几只苍蝇般难受。 “你当我这是善堂?”一听到没钱,老者冷声讥讽了一句,随即下令:“来人,送客!” 不容分说,直接让小厮送客,决绝至此。他也是自持身份,本着医者仁心的观念,又是大庭广众之下,要不然他可得关上门儿来,好好的跟这个穷鬼少年‘说道说道’! “不……不,大夫求求你,救救他,我愿意生生世世,做牛做马报答你,下辈子必衔草结环!” 荆无渊没有放弃,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抱着老者的腿,哭求道,字字锥心,如杜鹃啼血,哪怕心肠再硬的人听了也会心软,但是老者没有。 他一脚将抱腿的少年踢了出去,一脸阴冷道:“你别不识好歹,若再纠缠,信不信我让人把他扔出去。”老者指着昏迷过去的老乞丐厉声威胁起来。 荆无渊脸上挂着泪,看着绝情冷漠的老者,心里升起了深深地无力感。 身为医者,一点怜悯都不肯施舍? 他带着老乞丐离开了医馆,去了另一家,被轰了出来,又去了另一家,还是被轰了出来,无论他怎么哀求,怎么低声下气,甚至放弃了仅剩的尊严,让人踩在脚下肆意践踏辱骂,他甘愿为老乞丐卑微如尘,但依旧没有打动任何人。 这个世间就如此冷漠? 荆无渊看着布满繁星的夜空,空洞的双眼干涩而晦暗,内心一片冰凉。 第七章 心变 第七章心变 寂静的夜,荆无渊踏着细碎的月光,背着老乞丐一步一步向破庙走去,他大脑木然,内心一片死寂,整个人犹如在梦游。 “无渊……!” 这时,一道充满急切的声音响起,荆无渊僵硬的抬头,便看到一个人影走来,他停下脚步,死寂的内心又在此时泛起了波动。 荆落雪快速走近,看到无渊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焦急的神情顿时缓和了不少,刚要板起脸来训斥几句,却看到他脸上干涸的血迹,她内心像是被一柄大锤砸中,狠狠的抽动了一下,俏脸霎时冰冷下来,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 “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告诉我,是谁?” “姐……姐!”听到落雪想要为他出头的话语,荆无渊心底一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恸,声音嘶哑夹杂着颤抖,像是在外遭到蹂躏的孩子,见到长辈时发出的悲呼,透着无尽的委屈与心酸。 双腿重重的跪在了地上,一脸悲戚,泪水如泉,崩流不止。 “你……”荆落雪何曾见过他这般无助的模样,内心一阵揪疼,想要把他从地上扶起,但当她看清,他背后还背着一道人影时,脸色顿时巨变,失声道:“老乞丐?……他怎么了?” 老乞丐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脑袋低垂,嘴角还挂着一片血迹,看起来煞是骇人! “姐姐……,帮帮老乞丐吧!”荆无渊抑制不住心中的害怕,浑身瑟瑟发抖,哭泣道:“他……快不行了!” “……”荆落雪心神巨震,大脑发懵,半晌才反应过来:“快……快把他送进破庙去!” 破庙里 荆落雪看着趴在草垛上的老乞丐,内心一片焦急与慌乱,紧攥的双手发白,还伴随着轻微的颤抖。 老乞丐脸面无人色,背上一大片干涸的血迹,让人不忍直视,鼻息微弱,时有时无,犹如风中残烛。 荆落雪深吸口气,强行让自己的镇定下来。 她知道,现在她是家里主心骨、精神支柱,她不能乱更不能慌,否则这会让无渊更加的不安。 “你在这看着!我去找游大夫来!”现在只能先想尽办法帮老乞丐治好,留下一句话,荆落雪就跑出了破庙。 游大夫? 闻言,荆无渊眼里升起一丝希冀,游大夫他听说过,是西城有名的大夫,而且为人心善,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不计较得失,救老乞丐。 看着昏迷不醒的老乞丐,荆无渊心里很是自责,老乞丐含辛茹苦养他这么大,自己却丝毫不能为他做什么,这让他内心深处泛起深深的愧疚感。 但今天,他确实是尽力了,他只是个小小的乞丐,卑微如尘的存在,在别人眼里翻不起丝毫浪花,就连他的‘尽力’也变得那么渺小,他苦苦哀求却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换不来别人丝毫的同情与怜悯。 尽力了? 自己……只能做这么多? 迷茫的内心闪过一丝沉重。 很快,荆落雪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蓝衣老者,肩上挎着个药箱,满头白发略显凌乱,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可见走的是有多匆忙。 “游大夫,麻烦你帮老乞丐看看伤势吧!”没做丝毫停歇,荆落雪急切开口,白皙的额头此时已渗出了汗水。 “嗯!老夫自当尽力而为!” 游大夫也不做作,卸下肩上的药箱就走到老乞丐身旁,荆无渊侧过身子,让了开来。 “……”游大夫看到老乞丐背后已经干涸的血迹,眉头紧皱,随后又检查了老乞丐身上其他地方,才一脸严肃的说道:“浑身钝伤,失血过多,再加上体内淤血堆积,若不早做排除,恐有性命之忧啊!” 这话倒是和东城的那些大夫说的大致一样,荆无渊心中有数,没太过于吃惊,但荆落雪却是心里没底,骤闻此言,心里‘咯噔’一下,俏脸惨白,急切说道:“请游大夫救救他!” “这……哎!”游大夫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救是能救,只不过所用药材,价值不菲,你们……”他话没有说完,其意不言而喻。 “多少钱?” “五十两白银!”游大夫这次倒是痛快答道。 “……”荆落雪神色一片悲戚。 她在外忙活一个月,也才几钱铜板,家里凑合着才能度日,现在让她上哪儿去拿这么多钱! “能不能先治好老乞丐,钱……以后我慢慢补还给你!”荆落雪眼中含泪,声音里带着一丝乞求。 游大夫沉默摇了摇头,然后挎着药箱走出了破庙。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一家人还得靠他吃饭,平时发发善心也就得过且过,但这件事涉及数目太大,他爱莫能助,只能早走为妙。 “无渊,照看好老乞丐!”荆落雪看了一眼外面,眼底闪过一丝坚毅:“我去……送送游大夫!” 目送着落雪离开,荆无渊双手不自觉的紧握了起来,随即一股深深地无力感涌上心头,让他浑身发软,双目一阵失神。 五十两,多么庞大的一笔钱,对普通门户来说,都是几十年的收入,对他们这些乞丐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想都不敢想。 就算自己行乞几辈子,也讨要不来! 荆无渊面露苦涩。 老乞丐含辛茹苦养了自己十几年,在他生死存亡之际,自己却帮不上一点忙。 十三岁的自己还要在落雪面前懦弱的哭泣,还要在她面前寻找依靠,还要在她和老乞丐的庇护下生存。 自己就是个懦弱的废物? 荆无渊再次陷入迷茫…… 月至中天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半夜,落雪还没有回来,荆无渊还没安定的心又开始担忧起来。 她不是去送游大夫?怎么还没回来? 难道出什么事儿? 荆落雪虽然脾气暴躁,但终归只是一介女子,这大半夜的,真要是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也不是她能抵挡的。 一想到这里,荆无渊的心里就越发的不安。 不行,得去找她! 荆无渊冲出破庙,沿着西城医馆的方向跑了过去。 夜晚,西城街道在月色下显得安静,空旷。但也正是因为这种空旷越发的给人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 荆无渊心中焦急,直到在医馆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才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事情没有向不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随着他走近,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那个熟悉的身影分明是跪在地上,随着她不停俯身的动作,还能听见一声声闷响。 姐姐……? 看着落雪那娇弱的身影跪在医馆门外,荆无渊如遭雷击,身形踉跄,差点没栽倒在地。 那一声声磕头的闷响,犹如轰击在心魂上的九天雷霆,让他心神欲裂,心尖淌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 他大脑一片空白,兀自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幕。 老乞丐受伤,本是他与自己犯下的错,这与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不问前因后果,一个人跑来这里哀求别人,把这份屈辱背负在自己身上? 这……这些难道不该是由自己来承担? 平时为了支撑三个人生活,她柔弱的肩膀,扛起了所有,所有苦,所有泪,所有委屈,她都默默的承受着。 她不苦她不累? 早已不堪重负的她,可曾向人倾诉过? 她表面的坚强,可曾在人面前卸下过伪装? 就因为她是姐姐,就因为自己还小,所有的一切都该由她背负? 看着落雪原本光洁的额头,此时渗出血迹来,荆无渊颤荡的瞳孔弥漫出水雾,内心无比自责。 落雪十岁就已经在外面干活儿,自己如今十三岁还活在她的羽翼下。 碧玉年华的她,本是风华正茂,她为什么要背负这些? 她也只是一介弱女子,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人。 受尽生活苦楚的她,需要人关心,也需要被人疼爱。以她的美貌,早就能嫁入一户好人家,平安喜乐一生,为什么还要待在破庙跟自己和老乞丐受苦? 呵呵…… 还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废物! 一个懦弱无能的废物,离开了她的保护,连生存下去的能力都没有。 在破庙待的这几年,天真的以为是为她好,减少她负担,别让她担心自己,但却不知道,是因为她撑起了一片天,自己才能活得那么无忧无虑。 习惯在她羽翼下生活的自己,早已被这种习惯侵蚀了心智。 她在外面挡风挡雨,受苦受难的时候自己可曾愧疚过? 她每天早出晚归,忙里忙外,自己可曾心疼过? 她受的所有的苦,所有的累,自己虽然知道,也看在眼里,但心里可曾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惭愧? 呵呵……习惯? 这种习惯只会让自己堕落、沉沦,变成一个懦弱无能的废物。 此刻,荆无渊终于是醒悟了。 这种习惯,他,不需要。心里的懦弱,他需要驱除! 落雪现在承受的这一切都该由他来背负。 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因为落雪的缘故,他从小受尽保护,因为落雪的缘故,他从小不再挨饿。 因为落雪的缘故,他从没有背负过压力,从小活得无忧无虑。 因为落雪的缘故,他能找到精神支柱,就连老乞丐受伤他都想着背回来,找落雪帮忙。 因为落雪的缘故,他不再彷徨无措,惶恐不安。 只因为有落雪,他永远——长不大! 够了……已经够了!她所做的这一切早就已经够了。 “好好歇歇吧!以后,便由我来护你!” 荆无渊喃喃自语,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走了过去。目中一片清明,内心不再迷茫。 荆落雪还在医馆门前磕头,丝毫没有发觉有人靠过来。 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荆落雪一怔,茫然的转过头来,当她看清无渊的身影时,眼神开始闪躲,脸上一片慌乱,很显然,她并不想让荆无渊看见此时自己柔弱狼狈的样子。 “无……渊,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呆着?” “够了……已经够了!”荆无渊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柔和,看着落雪苍白的俏脸上挂着的泪痕,额头上溢出的血迹,内心一阵揪疼:“快起来吧!地上凉!” “……”荆落雪怔怔的看着他没有答话。 荆无渊同样沉默,却颇为霸道的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因为他实在不想看到,落雪跪在地上求别人的样子,那样只会让他恼怒。 恼怒自己的无能!恼怒自己的懦弱! “啊……!”在拉起的那一瞬间,荆落雪惊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竟扑倒在了他肩膀上。 “……脚麻了?”荆无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歉意道:“对不起!” “没事儿!站一会儿就好!”荆落雪摇了摇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小声回道。 “辛苦你了……!”荆无渊语气分外怜惜,随即看了一眼毫无声息的医馆,有生以来,眼底第一次闪过阴沉。 当乞丐这些年,他是学会了心胸宽广,内心豁达,但不代表他不会记恨。 别人对他白眼相加,鄙夷嘲弄,厌恶排斥,他全可以接受,只要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他甚至觉得都无所谓。 但落雪是他心中的逆鳞,谁若是敢让她受委屈,荆无渊便会记恨一辈子。 虽然游大夫并没有做错什么,这些全是荆落雪的一厢情愿,但在少年心性中没有那么多的对与错,只要是伤害了他关心的人,就算与全世界对立又何妨! “还疼?”荆无渊想要擦一擦落雪额头上的血迹,伸出去的手却又缩了回来,生怕触痛了她。 “还好!”荆落雪自己摸了摸,眉头轻轻皱起,俏脸一片苍白:“只是破了点皮而已!” “那我们回去吧!别打扰了别人的好梦!” 不由分说,荆无渊拉起落雪的手就往回走。 “可是……” “已经有办法了,何须再求他人!”荆无渊知道她想说什么,无比笃定的回道。 声音平缓而坚定,传入荆落雪的耳朵里,让她很踏实,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她却无比相信,因为这是荆无渊说的。 她乖巧的跟在身后,任由他拉着手,两人像是角色互换了般,与平时截然相反,但在她心里却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有一种欣喜。 一双充满灵性的眸子,看着前面比自己还低一个头的身影,那瘦弱的肩膀此时却显得格外的挺拔,仿佛能支撑起一片天,她心里无比欣慰,还有一丝小小的成就感。 他终于长大了! 第八章 决意 第八章决意 清晨,风丘城被一层薄薄的烟雾所笼罩,似一方氤氲在远古时光里的城池,荒凉清寂中透着一股幽冷。 荆落雪坐在破庙的火堆旁怔怔出神。 昨晚回来后,荆无渊对于所谓的‘办法’始终缄口莫言,这让她心里很忐忑,一夜辗转难眠,天还未亮就起来了。 虽然她相信无渊不会对她撒谎,但是荆无渊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心难安。 沙沙沙…… 就在这时,旁边的草垛响起枯草摩擦的声音,荆落雪瞬间回过神来,起身向那边走去。 “无渊,你醒了?快起来吃点东西吧!”轻柔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荆无渊翻身而起,看了一眼神色憔悴的落雪,心里无奈一叹。 还是让她担心了。 但那个办法现在还不能告诉她,要不然她是不会答应的。 荆无渊收敛心神,默默的坐在了火堆旁,一边用树枝掏着里面的红薯,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落雪。 她眼眶略微的红肿,显然是没睡好觉,憔悴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唯有娇白的手中不停的绞着一根枯草,凸显出她内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荆无渊也没有主动说话,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出声,落雪肯定会问他办法是什么,但现在时机不够成熟,真的不能告诉她。 默默的扒好了红薯皮,然后递给了落雪。 她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便瞥到了一脸淡定的荆无渊,心中不由得有些气恼,自己担心了一晚上,觉都没睡安稳,他倒好,心里揣着‘办法’一觉到天亮,害自己瞎‘操’心。这不是存心找抽? 按她以往那个火爆脾气,早就上手了,但现在老乞丐重伤昏迷,她提不起那个心思来。荆无渊虽是她的心头肉,但她教训起来却不会丝毫手软,虽然她也很少动手。 迎着落雪气恼的目光,还有满脸的质问之色,荆无渊讪讪收回手去。 “拿过来!”荆落雪心有不悦,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这一刻她仿佛又恢复了往日大姐的气势。 外人可能只知道荆落雪的脾气火爆和冷漠,但荆无渊却是知道,他这位姐姐可谓是性格百变,任何性格从她身上表现出来,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这些年来她的霸道,荆无渊体会却是尤为深刻。 好像荆落雪也只会在他面前,表现得这么霸道,说一就是一,说二是二,做什么事儿从不容许自己拒绝,也不许自己忤逆她的意思,要不然她就会发火,后果不堪想象。 如果是别人的话,肯定会和她合不来,但是荆无渊从小就跟她在一起,他早已习惯了,从小也很听荆落雪的话,心里没有丝毫抵触。 清冷的声音传来,荆无渊手一抖,又赶紧递了回去。 看到他这么听话的份儿上,荆落雪心中的气恼消了不少,伸手接过,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如果不行的话,还是由我去想办法吧!” “这……”荆无渊眉头微皱,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略微迟疑,郑重的说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请你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荆落雪闻言沉默良久,随后长叹一声,脸上尽显落寞,幽幽道:“你……变了!” 荆无渊没有答话,他知道自己变了,从昨晚看到落雪跪在医馆门外那一刻,他就变了。 他心性变了,他不想再懦弱,他要变得坚强,至少能承受现在落雪背负的所有。 所以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拒绝了荆落雪。 以前心思纯瑕的他,现在不得不主动站出来面对各种问题。 以前无忧无虑的他,可以无条件听从落雪的话,但是现在他变了,变得有顾虑了。 他知道那个办法说出来,荆落雪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去的。 所以他在拖时间,拖到时机来临时,拖到荆落雪不得不答应时,他才会告诉她。 二十四个时辰内老乞丐还能救回来,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晚上了。 别看荆无渊表面平静,其实内心也很慌乱,因为他那个办法得看运气,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现在不得不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要不然会动摇落雪相信他的决心。 看到无渊沉默,荆落雪心里一沉,没来由的泛起一丝酸楚和无尽的失落感,略微红肿的眼眶里瞬间弥漫起了水雾。 “你去哪儿……?”看到荆落雪一脸落寞的往门外走,荆无渊连忙追了上去。 “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儿?”荆落雪头也没回,声音淡漠如水。 荆无渊心里一紧,他知道这次怕是真的惹落雪生气了。 “别……今天别出去行不行?”荆无渊连忙追上去拉住了她的手,一脸乞求道。 荆落雪转过身来,眸光清冷的看着他,声音毫无感情波动:“理由……” “……”荆无渊不敢与她对视,低下头去,又沉默了。 他有什么理由不让落雪出去,他只是怕落雪出去,又像昨晚一样犯傻,作贱自己。 自己的‘办法’没告诉她,现在又阻拦她出去,于情于理自己都显得很无理取闹。 不用多想,落雪现在出去,肯定是为了给老乞丐疗伤凑钱去。 但这邻里邻居的都是穷苦人家,根本没几个钱,自己温饱都满足不了,还能往外借钱?就算能借,受尽别人的白眼讥讽、嘲弄挖苦,又能借来几个钱? 那可是整整五十两白银啊!可能连零头都凑不够! 最让荆无渊不敢想的是,他就怕落雪昏了头,把自己卖了。 落雪的美貌可是在西城出了名的,就连东城好多富贵人家都惦记着,虽然她出身低贱,但买回去当个侍女侍妾,也能在风丘城给自己长长脸面,毕竟五十两对他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但让荆落雪出卖自己去换钱,他死都不会答应的。 所以他宁愿不让落雪出门儿,也不要她受这屈辱。 荆无渊心里虽是为她好,但却不知道,他此时的沉默只会让落雪更加的生气。 “别拦我!”荆落雪俏脸一沉,根本没有理会他的乞求,甩开手,踏步向着门外走去。 “荆—落—雪……” 荆无渊大急,惊慌失措下,竟直接大吼出声。 话音刚落,便后悔起来,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吼’落雪。但好在让她停下了脚步,趁此机会,他赶紧跑过去,用力把她拽进了破庙。 “今天你只能呆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荆无渊硬着头皮,颇为霸道的说道。 他是真的怕落雪急昏了头,干出什么傻事儿来,此事由不得他恼。 昨晚的事儿就是最好的证明。 自己受辱可以,但落雪就不行!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护她了,那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荆落雪没有说话,只是用她那双弥漫水雾的眸子,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然后两行清泪,终是滑了下来。 以前受了那么的苦,那么多的累,她都没哭,但却在荆无渊的怒吼下哭了出来,她觉得非常的委屈,委屈的想要大哭一场,但她作为姐姐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在无渊面前哭出来,只能压抑着,即使流泪也不让自己哭出声,那怕身体因此而颤抖。 看到流泪的落雪,荆无渊心如刀绞,明明下定决心要帮落雪背负一切,明明下定决心不让她受苦、受累、受委屈,明明下定决心以后要护着她,但还没开始就被自己伤透了心。 这算什么? 连自己答应自己的事都做不到,连自己都要违背自己内心的决定。 这不是自己在背叛自己? 这还算什么男人?这样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对不起,请允许我自私一次!”荆无渊收敛思绪,轻轻的把落雪拥进怀里,声音柔和的像月光般缥缈。 他在道歉,是在为对落雪保密而道歉,也是在为不让落雪出门而道歉,更是在为自己违背了自己决定而道歉。 落雪在他怀里,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落雪因压抑心里的委屈而颤抖的身体,他的手轻轻的顺着落雪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哭泣的孩子,轻声说道:“哭吧!哭出来好受一些,我永远不会笑话你的,姐姐……!” ‘姐姐’这两个字喊的很轻很柔,却犹如惊雷一般轰击在荆落雪的心魂上,先前无渊的怒吼让她满心委屈,而此时的温柔却又让她无比温心,巨大的落差感,让她满溢委屈的身心顿时崩裂开来,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情放声哭泣: “呜呜呜……你这臭小子……还知道……我是你姐姐……!”荆落雪一边哭,一边在荆无渊的肩膀上捶几下,似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刚才……那么凶我……!” 荆无渊只是苦笑着咧了咧嘴,没有说话,仍由落雪在怀里发泄。 这一日,荆落雪没有再出破庙,也没有再问那个办法是什么,她跟荆无渊就静静的坐在破庙的火堆旁,从清晨到黄昏。 抬头看了看天色,荆无渊终于是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脸颊上还有泪痕的落雪,心中泛起无限怜惜。 “姐姐,跟我来!”他拉起落雪的手,往破庙里间走,那是独属于落雪自己的屋子。 把她按在了屋子里那张破旧的香案前坐下,荆落雪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没事儿!就是看你脸花了,帮你擦擦!”荆无渊笑着说道,还把香案上那一块老旧的铜镜转过来对着她。 荆落雪闻言对着铜镜照了照,面皮不由得有些发烫,一想到今天在无渊面前大哭的样子,脸直接红到了耳根。 作了十几年姐姐的威严,一朝丧尽啊! 荆无渊倒是没有在意她的这些小变化,愣愣的看着铜镜前的她,心神恍惚。 “姐姐……,我帮你梳头发吧!”他的声音轻柔夹杂着怅然与不舍,还有一丝复杂。 “啊……好啊!”荆落雪虽然觉得这时的他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把梳子递了过去:“怎么今天想起给我梳头了,以前你不是嫌麻烦?” “呵呵……以前小,不懂事儿!”荆无渊干笑一声,就开始梳理起来。 他的动作轻柔,表情认真,每一梳都显得极为小心翼翼,就好像在呵护刚出水的豆腐一般,怕稍微一用力就会弄碎了一般,如瀑的青丝,渐渐在他手中散开。 看无渊这么认真,荆落雪也没出言打扰他,静静的看着铜镜里那个瘦弱的身影,一抹笑意爬上了脸颊。 “你这是哪儿来的?”看到荆无渊从怀里拿出一根红色缎带,在帮自己系发,她有些吃惊。 “嘿嘿……我买的!”荆无渊得意一笑,解释道:“昨天刚好讨要到两文钱,看它挺适合你的,就帮你买了下来。” “就当是你送我玉佩的回礼!” “两文钱?拿回来补贴家用多好,买这个干嘛?”荆落雪不满的嘟了嘟嘴,看似在责备无渊,但眉梢的喜悦却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 “嗯!这样就好看多了!”荆无渊拍了拍手,对于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心里升起一股成就感。 “真的好看?”荆落雪扭头对着铜镜照了照,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无渊只是把她后面的小辫给解开了,就用那根红色缎带在发尾处,将散开的头发束了起来,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之说!害得她白期待了一场。 “我觉得好看就行了!”荆无渊浑不在意落雪古怪的表情,一脸认真的说道。 荆落雪抿嘴一笑,正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道呜咽的号角声。 那是属于战争结束的号角声。 在风丘城生活了十八年的荆落雪又怎会不知,以往的她,对此都是漠不关心,但,现在她却是浑身一颤,一抹惊慌瞬间爬上了脸颊。 此时的她,要是还不知道荆无渊的办法是什么,那她就枉活了十八年。 “不……不,我不许……我不许你去!”荆落雪疯狂的摇着头,两只手死死的抓着荆无渊的手臂,像是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一般,泪水无声的滚落下来。 荆无渊苦笑了一下,没有丝毫妥协,一脸坚定道:“我必须去!” “不!”荆落雪哭喊一声,泪眼朦胧道:“要去也该是我去,让我去!”她一边说着一边想往外跑,却被荆无渊反手拉了回来。 “那个地方不是你能去的!”荆无渊显得格外镇定,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从昨晚开始他就下定了决心,此时此刻更不会退缩: “你去的结果只会更糟糕!” 战场那是什么地方,荆无渊虽然也没去过,但却听老乞丐说起过。 那个地方尸山血海,血流漂杵,残肢断臂遍地都是,去战场拾荒还能碰到穷凶极恶、心狠手辣的悍匪,那哪是女人去的地方,更何况还是落雪这么俏丽的女子,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你听着,老乞丐只有二十四个时辰可活,现在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了!所以钱必须在明天日落前凑齐!” “战场你不能去,老乞丐需要人照看,所以只能由我去!” 荆无渊把自己必须去战场的理由说了一遍,希望落雪能理解,但她依旧在哭着摇头,嘴里念叨着最初的话语:“不行……那里很危险!我不许你去!” 荆无渊深吸了一口气,他拖了这么长时间,做了这么久准备,早已坚毅的心怎么可能动摇。他既已决定不再懦弱,已决定背负这一切,那么他就不会改变这个决定,这是他与身俱来的倔强。 “老乞丐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得不去!”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但内藏的坚定,却犹如大海里岿然不动的顽石。 “如果……如果明天,我没有回来,你就放弃老乞丐吧!然后……然后找户好人家嫁了,别再委屈自己了!”荆无渊释然笑道,表情却充满了苦涩,他和老乞丐学了十多年的演技,此时却装不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荆落雪泣不成声,只是不住的摇头。 荆无渊手微微抬起,分外怜惜的将那一颗颗透明的泪珠儿,轻轻拭去。却在下一刻,陡然加大力度,将荆落雪推了开去。 然后跪在她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哽咽道:“姐姐……请原谅我的任性。还有谢谢……谢谢你这些年的庇护!” 说完,他转身跑出了破庙,只剩下还没来得及从那一推中缓过神来的荆落雪。 她眼中含泪,怔怔的望着这个空空荡荡的屋子,脑海一阵嗡鸣,眼前似乎还倒映着那个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还有那句似在诉说诀别的话语。 “无……渊!” 良久,她才无力啼哭一声,跑到破庙门前,一双手死死的把在门框上,因为太用力而显得病态的苍白。她双目垂泪,心神空荡,犹如丢失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一如当年,她等老乞丐回来的样子,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一丝心痛。 第九章 他果然来了! 第九章他果然来了! “唰唰唰……” 幽暗的甬道中,有人影窜动,他们速度迅猛,荡起一片衣袍猎猎之声。 脚步凌而不乱,匆匆前行。 约莫盏茶的功夫,甬道的前方有亮光跃动,众人速度再快几分。 不多时,一间宽大的地下石室豁然出现,众人纷纷停下脚步。 石室左右两侧升腾着妖异的幽蓝鬼火,照亮了这群人影。 人数大约十一二人,他们个个黑袍罩面,气息平稳,垂首静立,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轰!” 片刻之后,陡然的一声爆裂之音于石室中回旋,众人抬首而望。 只见正前方,一把由白骨堆砌而成的座椅上,一道幽白的火焰突然升腾而起,直窜石室穹顶,爆发出来的气势,让左右两旁燃烧的幽蓝鬼火摇摆不已,像是被其威势所慑,而瑟瑟发抖。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出现在了幽白的火焰之中。 其面容模糊,只有一双冷漠无情的瞳孔,正释放着冰冷的寒芒。浑身似黒烟凝聚而成,随着幽白火焰的跃动,其身形轮廓仿若入水之墨,亦在升腾摇曳。 在这高大的黑色人影出现的一刹那,这群黑袍人立马单膝下跪,双手抱拳,无比恭敬的喊道:“恭迎殿主!” 高大黑影转过身来,一道威压随之散开,这群单膝跪地的黑袍人顿时如负山岳,身体颤抖中,头低狠狠的垂了下去。 “噬魂珠的情况怎么样了?”黑影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股生冷的威严回荡在这安静的石室中,闻之让人不寒而栗。 “……”石室中经过短暂的沉默,跪在前排的一黑袍人出了声:“回……回殿主,噬魂珠……” 似在畏惧什么,他声音迟疑中夹杂着一丝颤抖,“噬魂珠的情况没多大变化,始终差最后一魂。” 他似提起了莫大的勇气才说完这一句话,然后就像一只被扎破的皮球,浑身气息泄尽,连跪在地上的身体都支撑不起,腰深深的伏了下去,额头触地,只闻自己急促的鼻息,身体在颤抖中缩在一起,像一只可怜的爬虫一样。 “废物!” 然而黑袍人的卑微,并没有得到高大黑影的怜悯,一声怒喝便让其七窍溢血,其他的黑袍人也是闷哼不断,跪立不稳,显然是已受创。 “我们龟缩这里都一百多年,这期间暗地里唆使两国在此不断交战,按照推断来说,修复噬魂珠的魂魄早就足够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始终差一魂?而这一魂还足足差了五十年,五十年……” “你要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事儿拖得越久就越容易被人发现,到时候……大家都得死!”话说到最后,黑影几乎是怒吼出声,唇角间所溢出的癫狂杀意,让跪在下方的黑袍人肝胆欲裂。 为首的黑袍人吓得不轻,周围的人又不敢吭声,他只好硬着头皮劝解道:“殿……殿主莫慌,现在就差最后一个魂魄了,我们不能急,否则露出马脚,百年来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啊!” “混账!你在教本殿主做事?” 黑影大怒,一声冷哼,音浪爆发,犹如暗地里陡然掀起的一股飓风,向着那瘫跪在地为首的黑袍人席卷而去,其身形顿时被掀飞开来,像一捆被人随手丢弃的稻草,重重的砸在石室的墙壁上。 “轰……” 在一声沉闷的轰鸣中,整个石室为之一震,石屑溅射之际,有重物砸落在地的声音,其他的黑袍人,皆恭敬的跪在原地,头颅深垂,一个个犹如寒冬失去庇护的鹌鹑一般,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不敢动弹丝毫。 “咳咳咳……”咳嗽的声音响起,被掀飞出去的黑袍人刚有所动作,体内却是气血翻涌,犹如被煮开的沸水一般,紧咬的牙关顿时洞开,喋血不止。 “不不……不敢!属下不敢!请殿主息怒!”那为首的黑袍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声音虚弱道:“属下只是觉得,可能是那最后一个魂魄所需魂力巨大,等我们再挑起几场战争,到时候把这些年收集到的魂魄融合在一起,再拿去给噬魂珠吞噬修复,说不定……说不定就能成功!”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没几分自信,但为了苟全性命,他不得不想出这么个笨办法。 “……”黑影沉默,似在考虑黑袍人所说的话。 石室再次陷入了寂静,这群黑袍人如芒在背,他们知道,一旦殿主拒绝了这个提议,那么他们都将灰飞烟灭。毕竟这五十年来,已经换了五批人,他们是第六批,但所剩时间也不多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他们浑身已被冷汗浸湿,但却不敢有丝毫不耐,依旧恭恭敬敬的跪俯在地。 “哼!最好是这样!”半晌后,黑影才再次出声:“再给你们一年时间,要是噬魂珠还没变化,就拿你们的魂魄来祭!” “是是是!属下马上着手去办,必不负殿主之托!”为首的黑袍人心中发苦,但却不敢有丝毫忤逆的念头,连连应道,打了个手势,带着一群手下连滚带爬的离开。 ‘呼……’石室里凭白掀起一股幽风,左右两侧静燃的幽蓝鬼火瞬间熄灭,黑暗中只剩那团幽白的鬼火还在跃动,高大的黑影漠然静立。 “为这噬魂珠已失去了太多太多,希望不要让我失望啊……咳咳咳……”黑影似叹息了一声,随着一阵剧咳,幽白鬼火在猛烈摇晃中被黑暗所吞噬,唯余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荡在这方石室中。 …… 荆无渊冲出破庙,脸上一片决然之色,向着西城城门口方向跑去。 老乞丐已经昏迷,他出破庙,荆落雪就必须留下来看守,再加上过不了多久,天就黑了,就算荆落雪有再多办法,也只有等明天才能去实行。 也就是说,在明天早上他回来之前,荆落雪是不会离开破庙的,那么也就不用担心她现在会去做傻事,这样一来,荆无渊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不多时,西城通向战场的大门遥遥在望,陆陆续续有人向这边涌来,大多神色不一,而且各有各的小团体,三三两两拥簇在一起彼此交谈着,眼神时不时的朝身边经过的人瞟去,像似在戒备着什么。 荆无渊扫了一眼,绕过人多的地方,在一废弃的马厩旁坐了下来,他把发绳解开,揉乱头发披散开,和着地上的灰,在脸上抹了个透彻,就连整个身体也在地上滚了几圈,看起来跟脏兮兮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他知道自己这稚嫩模样进战场拾荒有多么的危险,不说搭上性命,受欺压是肯定的,所以他必须装扮一下,至少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惹眼,毕竟他是奔着宝贝去的。 因为想要救老乞丐,就必须找到值钱的宝贝,虽然这有点赌运气,但他必须去赌,那怕是为此豁出性命。 荆无渊瘫坐在地,背靠拴马桩,眼睛半眯,透过遮掩下来的头发,注视着城门那边一举一动。 表面看似平静,其实内心充满了惶恐不安,毕竟他一次战场也没去过,以前的种种都是通过老乞丐的只言片语了解到的。 而且大多带着夸张成分,可能老乞丐也不想荆无渊有一天去接触那个地方,言语间多带恐吓之意。 随着时间流逝,汇集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很快西城门口就闹哄哄的像集市一样,荆无渊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睡着一般。 月上柳梢,华光初绽。 守城战士抬头看了看,发觉时辰已经差不多了,顿时大喝道:“开城门!” 几个战士连忙行动起来,一阵忙碌,随着‘哗啦啦’铁链滑动的声音,护城桥被缓缓放了下来,城门也随之打开。 等候在城门口人们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欢呼着奔向战场,搞不清状况的,还以为他们是一群上战场为国效力,保疆卫土的战士,但却不知他们只是被生活蹂躏,心里已变得畸形的穷苦人。 城门大开,犹如泛着森冷獠牙的兽口,将一群群人吞噬,带入无间炼狱。 荆无渊爬了起来,一双清澈的瞳孔凝聚着坚定,步伐缓慢而沉稳的迈向战场。 城门外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尸体横七竖八,倒了满地,几乎是五步一具,十步一堆,残肢断臂更是数不胜数,更有头颅和着鲜血,滚落在一旁,脸上还带着死亡前的恐惧与狰狞。 皓月也似不忍见这人间炼狱,瑟瑟的躲在了云层之中,只有幽芒洒落一星半点,映照着地上的血水,泛着透骨的寒意。 陡然间,亲见如此可怖的画面,饶是荆无渊心里有所准备,胃里也不由一阵翻江倒海,躬身在一旁干呕,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经过他身边的人无不投来不屑嘲弄的目光。 荆无渊浑不在意,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惧与恶心感。 尽管老乞丐以前描述战场的画面略带夸张成分,但那苍白的言语难以描述其血腥的万分之一。 难怪当时老乞丐那么严肃的警告自己,不要来战场,这根本就不是他这个年龄所能承受的。 半晌后,荆无渊终于是缓过神来,既然已经来到了战场,他就不会退缩,也不能退缩,他的倔强,他的意志狠狠的刺激着他弱小的心灵。 现在他所背负的已不允许他懦弱。 脚如灌铅,一步一步,缓慢的向战场挪去。 …… 在无尽的灰色空间,一个盘膝坐地的高大身影,似有所感,猛的抬起头来,眸中精芒划过,似透过空间的阻隔,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场景,嘴角勾起耐人寻味的笑意,口中喃喃自语:“他……果然来了,这一次……倒要看看,他有什么不同之处……哈哈哈……!” 一阵畅快的大笑,让他脸上狭长的伤疤微微泛红,略显扭曲狰狞,就连在他身周游荡的魂魄也似受到了惊吓,远远避开。 在战场上,荆无渊每跨出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四周的血水、尸体无一不是在刺激着他弱小的心灵,颠覆着他来之前捡到宝贝的美好想象。 看着那些人翻弄着尸体,在地上血水里掏摸,他们脸上没有丝毫恶心与不适,反而还带着一脸热切的希冀,仿佛他们触碰的不是冰冷的鲜血,而是带来财富的溪流。 尤其是他们看到地上的尸体,目中散发出的灼热,就好像是看到了珍贵的宝贝般,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不害怕?他们不恐惧?还是已经习惯了这种血腥的场面? 这种人性扭曲的压抑感,让荆无渊感到深深的惊恐,喉咙干涩。 在战场转悠了半晌,却迟迟没有下手。他觉得地上的血水犹如世上最猛烈的毒液,一旦沾染就会侵蚀自己的双手,浸染他的灵魂,再也无法用水洗净,甚至怀疑心也会扭曲,变得和这里的人一样。 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生活在落雪和老乞丐的庇护下,说是温室里的花朵也毫不为过,面前如此血腥的战场,心生动摇。 但当老乞丐苍白的面孔上在脑海划过时,心中的怯弱便被坚毅所代替。 默念一遍静心口诀,再睁开眼时,脸上已是一片平静淡然。 就连空气中飘荡的血腥,都已自动忽略。 手毅然决然的伸了出去,抓住了一柄斜插在尸体上的断枪,狠狠一拔,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猩红飞溅,直奔荆无渊脸上而来。 他没有闪躲,就让那蓬冰冷的血水淋在了脸上,他需要适应,适应血的冰冷、腥臭,还有内心的恐惧与恶心。 刹那的临近,那浓郁的血腥萦绕他整个鼻腔,甚至蛮横的冲进他的大脑,让其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怔怔的站定,犹如一只突然失去操纵的木偶,表情呆愣,但一双瞳孔却在剧烈的颤动,眸光混乱,彰显着内心的不安。 胸腔如牛制皮鼓,剧烈起伏,鼻息急促且粗重,一口口置换着外界的冷气,他感觉如果自己不这么做,很可能会被那浓郁的血腥窒息而死。 一息,两息……十息,荆无渊终是稳定了心神,手缓缓抬起,在脸上抹了一把,那刺目的猩红,让其瞳孔一缩,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还是……做到了这一步。 但他并不后悔。 好在他年纪小,接受新鲜事物能力强,经过最开始的恐惧,心中对血的抵触也不再那么强烈了。 拔出残枪断剑时,往往带出一蓬血水,他不闪不避,就任其溅射在身,一身粗布麻衣,已是染红半截,每行至一处,裹挟着一股浓郁的血腥。 忍着头皮发麻的恶心感,把手伸进血水里,甚至还伸进尸体的衣服里掏摸。 他必须强迫自己去适应这些血腥,要不然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找到宝贝,难如登天。 接连几次尝试,心中的膈应也消散于无形。 既已接受,那便放开手脚去做! 因为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去磨蹭了。 沿途,荆无渊还把一些完好的藤甲,从尸体上扒了下来,虽没有那些铠甲值钱,但也还算凑合。 由于他是第一次来战场拾荒,没什么经验之谈,所过之处,只要是能卖钱的,统统都捡了起来,没过多久,身后就堆满了破铜烂铁。 别看量多,却根本值不了几个钱,离老乞丐治病的费用更是相距甚远。 还超出了他力所能及的范围,捡了这么多,怕是没能力搬回城去。 荆无渊大感无奈的同时,心里也暗暗着急。 没捡到值钱的宝贝,捡再多的破铜烂铁也于事无补。 所以他开始有目的的、刻意的在战场上寻找,一双眼睛在黯淡的月光下,泛着清幽的精芒,犹如是在永夜的大海上点亮的两点渔火,虽微小,但却醒目。 他是在寻找拯救老乞丐的希望,也是在寻找自己的救赎。 他需要经此一事得到脱变,至少不再懦弱。 第十章 逃 第十章逃 荆无渊到底还是年轻,缺乏危机意识,浑然不觉,自己刻意的举动,已经暗暗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这些都是刀尖舔血的悍匪,常年混迹战场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 在别人有收获之前,他们自然不会贸然上前去打搅,毕竟能不能找到宝贝还是一回事儿。 他们只需要盯着,视情况而定,能以逸待劳的事,谁又喜欢在战场上劳心劳力,多此一举呢?。 ‘噗嗤’ 随着又一道血泉飞溅的声音响起,荆无渊从尸体上拔下一柄断枪,眉头微微皱起,脸色阴沉不定。 他在战场已经转悠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可是依旧没有找到值钱的东西。 要知道,天一亮他们这些拾荒人就必须离开战场,到时候若凑不齐钱财,那老乞丐就死定了。 这是他最不愿发生的事。 举目四望,伏尸遍野,残肢断臂乱横,血腥飘荡,令人闻之欲吐,断枪残剑夹杂其间,箭矢遍地,战旗残破,斜倒在地,在幽冷的月光下招摇。 此时,荆无渊不禁心生茫然。他带着一腔坚定的信念来到战场,本以为只要自己仔细搜寻摸索,找到宝贝只是时间问题。但残酷的现实,却将他的信心冲击得摇摇欲裂。 战场这么大,又这么混乱,想要找到宝贝谈何容易! 终归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荆无渊重重的叹了口气,刚要收回四望的目光,眼角余光却瞥到一点幽芒。 当即神色一振,踏步向那散发幽光的地方赶去。 刚一靠近,就看到一把双刃残缺的利剑,斜插在一具无名尸体上,于夜风中轻颤,似有剑吟传出。剑身虽残缺,却折射着月光的清寒。 这把剑虽然不是什么宝剑,但保存的还算完好,应该能卖不少钱。 荆无渊看得欣喜,顺手就把这柄残剑给拔了下来。却猛然发现,脚下尸身上的藤甲居然完好无损,不禁眼前一亮,蹲下身来,打算把这身藤甲也扒下来。 毕竟完好的藤甲价值,不是那些残次品能比的。 谁知道,刚解开藤甲侧腰的衣绳,一道荧光如天过流星,只是匆匆一闪,就没入了地上的血水。 难道是…… 荆无渊眼皮子一哆嗦,心跳骤然加快,一股莫名的激动涌上心头,连忙伸手在血水里摸了起来。 少顷,一块半掌大小的物体便被握在了手里。 定睛一看,此物赫然是一块玉牌。 玉牌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上面雕刻着两只凶兽,如龙似虎,交缠在一起,正中间镌刻着一个‘令’字,字迹朱红,带着几分铁血的威严。 而玉牌上的血液自动汇聚成股,从周身滑落,即使刚从血水里捞出来,上面也没沾染丝毫血迹。 摩挲着手里的玉佩,入手一片温润细腻,就如女子的肌肤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即便是少年没什么见识,也知此物不凡。 荆无渊喜不自禁,呼吸略显急促,小脸因激动而涨红,手也不自觉的颤抖,像是无法承受其重一般。 这下好了,老乞丐有救了! 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这块半掌大的玉佩卖出去,就算不值五十两,也相距不远了,更何况他还捡了那么多的破铜烂铁,手里还有一把半残剑,绝对够老乞丐疗伤的费用了。 荆无渊微微一笑,连忙把玉佩揣进怀里,就想把身后不远处的那堆破铜烂铁拉回去,尽早的远离这人间炼狱。 哪知他刚站起身来,就发现背后有两个人影一左一右的朝自己这边围了过来。 这两人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一胖一瘦,胖子是个光头,瘦子尖嘴猴腮,每人各持一刀,神色阴厉,胸前衣襟大敞,浑身一股草莽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荆无渊虽不知他们的来意,但也知道来者不善,尤其是他们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里露出来的炙热,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种炙热他很熟悉,就是那些拾荒人看到战场上的尸体时,所散发出来的,那是一种贪婪的目光。 难道自己捡到的玉牌被他们看到了? 荆无渊心里咯噔一下,脚不由自主的朝后挪了挪,警惕的看着面前两个大汉,小声问道:“两位有事儿?” “呵……有事儿?”黒瘦的汉子嗤笑一声:“小子,别装了,把东西交出来,我们放你走!”这般说着,便把手伸了出来,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就好像荆无渊本来就欠他东西一样。 一旁的光头大汉抱着膀子默不作声,只是一脸狞笑的看着他。 荆无渊心里一慌,把怀里的玉牌捂住,生怕被人抢走一般,摇头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也没有你们要的东西!” “哈哈……没有?”黒瘦汉子被荆无渊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动作给气笑了。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面前这小子应该是第一次来战场拾荒,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幼稚可笑。 “我劝你乖乖的合作,要不然等会儿搜出来,可就没你好果子吃了!” “老三,跟他啰嗦啥,直接杀了了事儿!”光头大汉脾气显得比较暴躁,狞笑的盯着荆无渊,一脸不耐的说道。 荆无渊闻言要杀他,心中顿时一紧,连忙把那柄捡来的残剑握在手里,做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厉声道:“你……你们想干嘛?别过来,要不然……” 他本想大喝一声,给自己壮壮胆气,却因为心里的恐惧,说出来的话变得结结巴巴,反倒是弱了气势。 但即便心里再恐惧,他也不会把玉牌交出去,因为那是能救老乞丐命的本钱。 “要不然……你会怎样?”黒瘦大汉嘴角一勾,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随即向光头大汉使了个眼色,面前既然这小子不配合,那他也懒得浪费唇舌了。 光头大汉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拎着刀上前,狞笑不止:“小子,下辈子做人不要这么倔,老子的耐心可不怎么好!” 一语落,便挥刀向荆无渊砍了去,神色一片狠厉。 刀划过空气,带起一片嗡鸣之声,荆无渊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盯着刀锋挥过来的痕迹,瞳孔一阵收缩,显然是惧怕到了极点。 “啊……” 近在咫尺的刀锋,刺得他小脸生疼,在痛感的刺激下,荆无渊陡然回过神来,本能的往后一退,谁知,这匆忙的一脚,竟踩在了血泥里,脚下一个趔趄,滑倒在地,居然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一刀。 “嘿!小子还敢躲!”一刀落空,光头大汉轻蔑出声,正打算挥刀再攻时,一坨黏稠的物体飞溅在了他脸上,带着一股浓稠的血腥味。 “什么鬼东西?”光头大汉惊叫出声,一摸脸,便是满手的血泥,顿时怒火冲天,大吼道:“小子,你他吗的找死!” 这坨血泥正是倒在地上的荆无渊扔的,他看光头大汉不依不饶要杀他的样子,心中怕极,本能的抓着身边的东西就砸了过去。 没想到,这砸得还真准,直中光头大汉脸上。 他心中不禁有些懊恼的想到,刚才抓的是块石头该多好,说不定,那一下就能把光头大汉砸晕过去。 眼看光头大汉又提刀冲了过来,荆无渊心生惶恐,连忙往旁边一滚,就到了他捡的那堆破铜烂铁旁边,身边石头没有,破铜烂铁不是一抓一大把? 小时候,调皮的他和村头小孩儿打泥仗的事儿可没少干,他甚至对此颇有心得,就因为这事儿,还给荆落雪惹了不少麻烦。 如今看到身旁堆积如小山丘的破铜烂铁,心思自然活泛了起来。 这些应该够他喝上一壶了吧! 荆无渊心中稍定,把手中的残剑往地上一插,然后双手齐动,之前忙活了大半天捡的破铜烂铁又被他飞快的砸了出去,如雨打芭蕉,直砸得叮当作响,间或夹杂着光头大汉的哀嚎。 光头大汉瞪着几米开外的荆无渊,眼中直欲喷火。在他看来杀面前这小子本来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此时自己却吃了亏,捂着被砸伤的脑袋,躲躲闪闪根本靠近不了半步,不说那些藤甲,就那些断枪残剑,哪一样不是刮着见血,擦着就伤。 这让他憋屈之极。 叮叮铛铛…… 什么残枪断剑,藤甲箭矢,直往外飞,甚至连身边的残肢断臂、头颅都被荆无渊给利用上了。 “啊……”又是一声惨嚎,光头大汉连忙后退,避开了荆无渊的抛掷范围。此时的他浑身血迹斑斑,也不知道是那些尸体上的血还是自己的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颇为狼狈。 “老三,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快把那小子抓住,我要把他抽筋扒皮!”光头大汉扭头向旁边的黒瘦汉子喊道,声音悲愤至极。 黒瘦汉子也是一脸阴沉,本来轻而易举的事,被面前这小子闹到这地步,甚至还让同伴吃了瘪,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颜面丢尽,以后这战场上,他们两兄弟还怎么混? “一起上!”黒瘦汉子厉喝一声,率先提刀冲了出去,光头大汉嘴角噙着冷笑,紧随其后。 半途中,两人又分开,一左一右呈夹击之势向荆无渊包围过去。 荆无渊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寒,知道自己已经仰仗不了这些破铜烂铁了,当下抽出两把断剑,一左一右掷了出去,稍稍阻挡了两个大汉的脚步,便头也不回的跑了,临走之前还不忘把插在地上的残剑给拿走。 这残剑可值不少钱,荆无渊自然是舍不得丢弃的。 “吗的!这小子真够狡诈的!”光头大汉捂着自己的膀子,嘴里骂骂咧咧道。 刚才以为有黒瘦汉子的帮助,拿下那小子轻而易举,心中大定,没想到,一个不慎,又被掷来的断剑给划了个口子,疼得他直咧嘴,把荆无渊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 “还不快追!”黒瘦汉子冷哼一声,脸色阴沉的可怕,脚步一刻不停的向荆无渊那边追了过去。 “还怕他跑了不成!”光头大汉不以为意的回了一句,但盯着荆无渊跑远的背影,眼里却溢满了凶光。 …… “救……救命啊!请帮……帮帮我!”荆无渊一边跑一边高呼,气喘嘘嘘,求救声显得急促不堪。 声音倒是吸引了不少拾荒人的注意,但上前帮忙的一个都没有,看到荆无渊背后追过来的两个提刀大汉,尽皆缩了缩脖子,赶紧低头忙自己的事情,生怕摊上事儿一样。 偶有遇到三三两两的提刀匪徒,他们倒也没阻拦,只是抱着膀子站在一旁,露出一副看戏的表情,盯着荆无渊身后追赶来的大汉,眼里尽是嘲弄之色,好像很乐意看到他们吃瘪的样子。 胖瘦大汉两人心里一沉,心知这次他们两兄弟丢脸丢大发了,以后怕是要沦为这些同道人眼里的笑柄。 心里这样想着,两人不由得把前面奔逃的荆无渊给记恨上了,脚下再度发力,速度更快了几分。 荆无渊心生绝望,发现没人帮忙,再一次体会到了人性的冷漠。不管是老乞丐受伤时他在医馆的乞求,还是此时的呼救,本来是力所能及的事,但就是没人愿意出手。 医馆虽说是唯利是图,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能理解。但此时身后就两个大汉追自己,这么多拾荒人,大家一起上,不就把他们制伏了? 然后大家捡到宝贝后也不用上交,也不用担心自己生命受到威胁,这不挺好的?多么皆大欢喜的事儿,怎么就没人看明白呢? 这是他怎么都理解不了的。 当然了,这只是他天真的自以为。 “救……救命……”虽然知道求救没用,但荆无渊心里存在着一丝侥幸,一边跑一边喊,却越来越吃力,口中粗重的喘气声,犹如一只破风箱在呻吟,两只脚像是灌了铅一般,速度越来越慢,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但那象征着天堂的城门口却始终不见踪迹。 没错此时的他觉得,天堂与地狱不过是一城之隔。 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背后追上来的两个大汉,荆无渊心里充满了焦急与惶恐。 “哈哈,小子,这下看你往哪里跑!”光头大汉一声狞笑,手中的刀便挥了出去。 “嘶啦……” 这一刻,在荆无渊的耳朵里,衣服被刀划开的声音尤为清晰,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皮肉被割开的‘噗嗤’轻响。 随着鲜血迸溅而出,荆无渊发出了一声短暂的痛呼,便扑倒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不自觉的抽搐,随即浓郁的血腥再次弥漫了他整个大脑。 “跑啊!继续跑啊!你小子不是很能跑?”光头大汉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脚猛踹。 如果没有之前的憋闷,他可能一刀就了结了荆无渊,但现在他可不想就这么痛快的让他死去。 他需要发泄心中的憋闷,需要好好的蹂躏脚下这小子,要让他明白死是他的奢望,是对他的恩赐。 第十一章 一剑明心 第十一章一剑明心 荆无渊扑倒在地,背后一尺长的伤口,不停地往外冒血,皮肉翻卷间,能看到白森森的脊骨。 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意识几欲崩溃昏厥,期间还夹杂着光头大汉的猛踹,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吭声。 能够听到的,是他那短暂而急促的沉重喘息,犹如一匹跑累了的马,在唏律律的打着响鼻,一丝丝浓稠的猩红,时不时的从他口鼻间,随着喘息溢出。 原本清秀的面容因剧烈的疼痛,而涨红扭曲,他的双手死死的抓在血泥里,似要凭借自身顽强的意志承受这非人的折磨。 他不是不想发出惨叫,但一想到老乞丐就是因为自己的痛呼而舍身保护自己,遭受到摧残,他就不忍发出哀嚎声。 他非常的后悔,他宁愿当时自己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承受蹂躏,两人分摊伤害,那么老乞丐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一切,怪只怪当时的自己怯弱,心性不坚! 所以此时他选择咬牙默默承受,仿佛身体上的伤痛,能消减他心里对老乞丐的愧疚。 “呵,这小子骨头还挺硬!”后面追上来的黒瘦汉子阴阳怪气的嘲笑了一句。 光头大汉闻言,眼神一厉,没听到求饶声,也没有听到想象中的惨叫,他心中的憋闷根本得不到发泄,下手不由得更重了几分,嘴里叫嚣道:“小子,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手段狠!” 话落,铆足劲儿踢出去的几脚,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几声低沉的闷响,让光头大汉放出的狠话,犹如成了笑话一般。 “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你!”光头大汉感觉自己颜面丢尽,爆喝一声,手上挽了几个刀花,对着荆无渊背上原本的伤口处,狠狠的插了下去。 ‘噗嗤’ 皮肉崩裂,鲜血激射,荆无渊犹如油锅里的虾米,浑身剧烈抽搐,五指死死的抓在地上,指甲翻卷,鲜血四溢。 紧咬的牙关终是忍受不了惨无人道的折磨,一声闷哼发出,随即口鼻鲜血狂喷而出,配上他因疼痛而扭曲面庞,颇有几分狰狞之意。 “叫啊!老子让你叫!听到没有!快叫……”光头大汉神色癫狂,手里的大刀在荆无渊的伤口处来回绞动,血水犹如喷泉般,染红了裤腿,他却浑然不觉。 原本在周围的几个拾荒人,看到这么血腥残忍的一幕,骇得亡魂皆冒,浑身发软,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一旁的黒瘦汉子也不由得皱了皱眉,提醒道:“老四,杀了他算了,别玩了!” “不!老子就要听他惨叫,就要听他求饶!”光头大汉不依不饶,满脸狠厉,蹲下身来,伸手抓这荆无渊的脑袋狠狠的往地上撞,每撞一次他就低吼一声:“快给老子求饶,快给老子叫……” “呯呯呯……” 此时的荆无渊满脸血水,眼神涣散,耳边一片嗡鸣,光头大汉在他面前狰狞的嘶吼完全听不到,只有一声声头撞地的闷响在脑海里不停回荡。 就要死了?好不心甘呢! 好不容易才捡到一块玉牌,现在希望又破灭了! 老乞丐,对不起!你的养育之恩只能来世再报了。 看样子我要比你先走一步,黄泉路上,就等你一程吧!咱们好做个伴,不那么孤独寂寞,只是…… 只是苦了落雪了! 我回不去的话,她一定会很伤心吧! 但她以后会轻松很多,不用再带着两个累赘,不用再那么辛苦劳累。 她会嫁个好人家,一辈子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 只是……为什么,好不甘心呢! 之前信誓旦旦下的决心,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笑。 我……违背了自己的承诺。 我……自己背叛了自己。 我这样的存在,已……没有任何意义。 死……便死吧! 只不过……只不过耳边的苍蝇好烦人,让我死都不得安宁! 滚开!滚开…… “……给我……滚开!”荆无渊一声低吼,带着心中强烈的不甘和怨愤,犹如沉睡中的恶魔被惊醒,涣散的眼神在这一刻陡然凝聚,嘴里一口血水直接喷了出去,刚好落在了光头大汉那狰狞的脸上。 光头大汉直愣当场,癫狂的笑意也僵住了,像似被荆无渊这一声低吼给吓傻了。 不! 他当然没有被吓傻,只是被这一口措手不及的血水给惊住了。他没想到,在自己手里被随意蹂躏的蝼蚁,不但不求饶,居然还敢反咬一口。 “小子有种!”他心里的癫狂顿时化作了无边怒意,双目几欲喷火,恶狠狠的盯着荆无渊咆哮道:“想死!老子成全你!” 荆无渊一改往日的懦弱,毫无畏惧一脸狠厉的与光头大汉对视,喉咙滚动,嘴里发生呵呵的声音,似在讥讽似在嘲笑,嘴角咧开,露出一排染血的大白牙,令人不寒而栗! 明知是死,害怕又有何用? “眼神不错!”光头大汉嘴角微斜,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把插在荆无渊后背的刀给拔了出来,俯视道:“希望我把你脑袋砍下来的时候,也能这么瞪着我!” “死吧!”光头大汉一声厉喝,眼中杀机爆闪,举刀就向荆无渊的脖颈砍了过去。 扑倒在地上的荆无渊,看到这一幕,眼睛微眯,目中一片冷冽。 既然世人多愚昧,冷漠无情,唯唯诺诺苟且如蝼蚁,习惯了忍气吞声,沉沦于无边苦海,而麻木不仁,懦弱无能,那么就让我来‘逆’一次! 不是所有事生来既定,只要试着去做。 不是所有人甘愿沉沦,只要敢于去做。 风丘城的拾荒人不敢与匪徒动手,我……敢! 反正都要死,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反正都要死,死之前,咬下他一块血肉又何妨! 死……亦要死得其所! 荆无渊脸上爬满了疯狂之色,他恨世人的唯唯诺诺、冷漠无情,他更恨自己懦弱无能。 明明给了自己希望,又为何要让自己经历绝望? 一声不甘的怒吼响起,随即左手一扬,大片血泥向着光头大汉面部笼罩过去。 “又来这套?”光头大汉似有所防备,看到这一幕不屑的冷笑一声:“已经不顶用了!” 身体倾斜,脚步一错,血泥尽皆避开,但下一刻,一声轻微的皮肉刺破声陡然响起,光头大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下来,转而化作痛苦的狰狞。 他双眼暴凸,低头看着自己被利剑穿透的腹部,一脸不可思议之色。 “你……你……” 光头大汉抬起手还想说什么,荆无渊冷厉的声音响起:“去死!” 看着再次刺来的剑光,光头大汉骇得面无人色,双腿发软,竟吓得不敢动弹! “小子!住手!”旁边突然响起一声爆喝,却是那黒瘦汉子出声。 刚才他站在旁边看戏,眼看荆无渊就要毙命于刀下,哪曾想这小子狡猾异常,掀起一大片血泥,遮盖人视线,趁此功夫竟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持剑刺向了躲避血泥的光头大汉,大意之下居然还让他得手了。 此事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要张嘴提醒,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光头大汉已然遭劫! 可这小子竟不依不饶,还要痛下杀手,黒瘦汉子看得眼皮子直跳,爆喝一声,便持刀冲了过来。 “老四!还不快躲!”焦急的声音犹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光头大汉一激灵,顿时从惊骇中回过神来,眼看不足一尺距离的残剑,嘴里发出一声怪叫,身形爆退间,手中的大刀挥舞,竟堪堪把残剑挑飞了出去。 荆无渊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手无缚鸡之力,他能拖着残躯爬起来,刺出那一剑,还是在他那不甘的意志下驱使的,但要他和这些匪徒真刀真枪的干,十个他都不够看的。 失败了? 荆无渊看着退开的光头大汉,心中微涩。 “给我死来!”黒瘦汉子一声怒喝,刀锋刚猛无匹,直接斩在了荆无渊瘦弱的身躯上。 ‘嘶啦’一声,鲜血四溅,血肉横飞,黒瘦汉子收刀时又往前送了一刀,捅了个对穿,可谓是狠辣至极。 在他心里,这看似孱弱的少年,实则狡诈之极,他生怕再生事端,直接就斩草除根了。 鲜血潺潺,声声清悦! 荆无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意识飘忽不定,他感觉不到浑身的疼痛,双目直勾勾的盯着躲在云层里的月轮,嘴角上扬。 他做了! 做了风丘城拾荒人不敢做的事,虽然没有成功,但也算是反抗过,没有随世人沉沦。 至少他有勇气踏出那一步,刺出那一剑! 那一剑既是反抗绝望之境的最后一击,也是他摒弃自身懦弱,见证他心性成长的一剑! 既是逆,也是顺! 因为那一剑不仅刺伤了匪徒,也斩灭了自己的懦弱,心性成长,对他来说是必然的。 也证明了,他与愚昧、麻木的世人不同,与之前懦弱的自己不同。 左右不过一死尔! 他已毫无畏惧,在生命的最后,绽放了绚烂的烟火,不管有没有人看到,他自己……满足了! 意识越来越昏沉,眼帘越来越重,荆无渊感觉自己像似坠入了无尽深渊,身体一阵失重感,天上的月轮越来越远,耳边有仓惶的呼声在嗡鸣,叫人听不真切。 这就是死亡? 眼前一黑,世间沉寂! …… 在无尽的灰色空间,一个高大的身影盘膝坐在地上,此时的他一脸肃容,双手变换不断,指间诀印翻飞,留下道道残影。 某一刻,手印陡凝,并指成剑,在眉心三寸处,一点乌光闪现,只听轻轻一个‘开’字出口,灰白的天空竟风起云涌。 狂风呼啸,云层翻腾,顷刻间,一个漏斗般的旋涡便出现在空中。 旋涡约莫百丈大小,和着狂风转动,夹杂着无匹的威势,像一个巨大的磨盘一般,缓缓压下。 高大的身影脸色淡然,眉间乌光再闪,化作一道黑线冲向了旋涡中心。 “轰!” 一声闷雷轰鸣,旋涡震动间,中心竟裂开了一道缺口。 缺口漆黑,周围包裹着犹如游鱼般游走的裂缝,带着吞噬万物的狰狞,令人望而生畏! 而就在此时,一道白影竟从缺口处缓缓的飘落。 “摄!”高大的身影低沉一喝,剑指微微一曲,天空中的白影像似受到什么牵引一般,向着他这边飘落而来。 “且让我看看……你有何不同!” 十二章 高大的身影 第十二章高大的身影 “且让我看看……你有何不同!”高大的身影盯着飘过来的白影,喃喃自语,一双似沧桑的眼眸,划过一丝感兴趣的幽芒。 白影缓缓落地,高大的身影咧嘴一笑,正打算好好研究一番,陡然间,异变突起! 无尽的灰色空间,竟猛烈的震动起来,狂风四起,比之之前犹有过之。 本是灰白的天空,此时雷声大作,紫色的电芒,犹如蛟龙出海般,暴窜而出,和着雷声炸裂四方。 一团乌云不知从何从涌来,巨大无匹,只是顷刻间便布满整个天空,百丈大小的旋涡,似得到能量加持,变得更为庞大,旋转得更为迅猛,卷起一道接连天地的龙卷风,席卷大地。 灰色空间中,本来漫无目的游荡的孤魂,也在这一刻,仰天长啸,发出阵阵悲鸣,呜咽四起,犹如厉鬼啼哭,令人头皮发麻! “这是……!”高大的身影看到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旋即目中神光熠熠,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闭目,感受起来。 片刻后,便睁了开来,脸上一片喜色,大笑不迭:“居然是你……居然是你……哈哈哈……” 灰色空间的异象持续了整整一炷香时间,才缓缓消散,天空中的乌云退散,旋涡也恢复了百丈大小,缓缓旋转。 高大的身影略一沉吟,便拂手,一道乌光飞射而出,直中面前白影。 乌光临身,如一个气泡般,将白影笼罩进去,随即‘啪’的一声脆响,气泡破碎,躺在地上的白影,眉头微动,便惊坐而起。 入目一片灰白,天地齐色,无草无木,远处有几座光秃秃的荒山,颓败中带着几许荒凉,至于更远处,便被笼罩在迷雾里,让人看不真切。 白影低头瞧了瞧自己,灰白的身躯,犹如云雾聚成,还有丝丝白烟在蠕动,轻轻一拂便透体而过。 “我……这是死了?”荆无渊看得惊奇,喃喃低语,嘴里满是苦涩。 “是,也不是!”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荆无渊一惊,慌忙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盘膝坐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注视着他。 这高大的身影是个中年人模样,一头白发犹如营养旺盛的蔓草,张狂中带着一股野性,随意披散在脑后,粗眉微扬,目中神光熠熠,菱角分明的脸庞带着几分豪放不羁的笑容。 只是脸上一道狭长的伤痕破坏了整体形象,让他的笑看起来略显狰狞。 身形如同一座小山堆砌,身披白袍,两只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线条起伏,似蕴含了爆炸性力量,隐隐有一股冲天气势,压抑在身侧,让人不敢靠近半步。 “刚才……是你在说话?”荆无渊小心翼翼的问道,面前这个如山般的身影让他有种蝼蚁面对巨龙的错觉,一股卑微感在心底蔓延。 “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高大的身影咧嘴笑道:“不是我,还能有谁?” 荆无渊瞥了一眼周围很多和他状态像似的白影,面露狐疑。 “哦!这些东西是噬魂珠吸纳进来的孤魂而已!”高大身影随手一招,一个白影被他摄在手中,解释道:“已经没有了意识,算不上人了!” 荆无渊心戚戚然,对高大身影的神奇手段视若无睹,暗中拿自己和白影对比了一番,嘟囔道:“那……我们是死了?”。 高大的身影白眼一翻,不悦的说道:“是你们,不是我们,注意措词!” 荆无渊神色讪讪。 “准确来说,你还没死,我只是把你的魂魄拘进来了!但你也离死不远了!”高大的白影挥走了手中的游魂,随意的说道。 “啊!你拘我魂魄干什么?”荆无渊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他曾听老乞丐说过,人死后,魂魄会进入地府,然后转世轮回,不入轮回者,则灰飞烟灭。 但面前这人却把他的魂魄给拘了,那岂不是说过不了多久,他就会魂飞魄散了,连转世都不能。 这由不得他不惊恐!他死之前可是想过下一世去报答老乞丐的恩情的。 “嘿!你小子怕什么?”高大的身影像似看出了他的惧意,不屑的撇了撇嘴:“反正都要死了,我拘进来研究研究,有什么问题?”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得荆无渊眼皮直跳。 随后又自顾自的说道:“当然了!现在就不用研究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高大的身影一脸笃定,然后大手一翻,一颗透明水晶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水晶约半指大小,浑身散发着炫目的荧光,周围还有雾色升腾,犹如一块珍藏万年的寒冰一样。 神奇的是,水晶中心有一团浓烈的白皙,像似囚禁了天空的圣洁一般,隐隐在其中流淌。 “这是什么?”荆无渊看得惊奇。 “嘿嘿!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高大的身影神秘一笑,手掌微晃间,那颗水晶竟自动飞出,飘到了荆无渊的头顶上方滴溜溜旋转着。 一息,两息,十息……一刻钟后,随着时间流逝,水晶依旧飘在那里,缓缓的旋转,没有丝毫异动。 这…… 高大的身影原本脸上笃定的笑意,此刻已僵硬在了脸上,在错愕与惊疑间徘徊。 一双粗犷的白眉拧在了一起,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呀!不是那老家伙的传承适应者,怎么会引起噬魂珠的异象?可是传承之晶怎么会没有反应啊?” 真他娘的奇了怪了! 高大的身影双手在脑袋上一阵狂挠,一脸苦恼的表情看起来甚是滑稽。 荆无渊站在一旁一脸懵逼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头顶上的水晶,不知道面前这人在搞什么东西。 “小子,你到底是谁?”高大的身影想不通其中的关系,就瞪着一双大眼俯视着面前的白影。 荆无渊感觉身子一沉,一股无形压力临身,如云烟汇聚的魂魄之身一阵翻腾不定,似在瑟瑟发抖一般。 他心中怕极,连忙躬身道:“晚辈荆无渊,风丘城人氏!” “谁问你这个了?”高大的身影眉头一皱,声音低沉了下来,“我是说,你为什么能引起噬魂珠的共鸣?” “噬魂珠?共鸣……那是什么东西?晚辈……不知!”荆无渊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他感觉有股莫名的力量在挤压他的魂魄,让他难受至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切与面前这高大的身影有关,所以对于他问的问题,自然是不敢隐瞒。 生怕惹他不高兴了,自己就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毕竟他还想下辈子,报答老乞丐的养育之恩。 高大的身影直勾勾的盯着荆无渊,好似要看透他内心一般,沉默了好半晌,才叹息道:“不知道就罢了!反正你的到来,已满足了噬魂珠启动的魂力!” “呆在这里太久了,也应该出去走走了,毕竟答应了那老家伙,要给他寻找传承者……” 高大的身影喃喃低语,荆无渊听得一脸懵逼,什么噬魂珠,什么传承者,让他不明就里,但有一句话他听明白了,那就是面前这个高大的身影要离开这里。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一喜,如果能跟他离开这里,那就不用担心自己会魂飞魄散了。 想明白这一点,荆无渊当即轻咳一声,恭敬道:“前辈既然想要离开这里,不知道能不能带上小子?小子定不会忘记前辈的大恩大德!” 说完他就一脸希冀的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身影,自己的魂魄是被他拘进来的,自然是恨不得冲上去把这罪魁祸首暴捶一顿,但面对这如小山般的身形,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栽了! “带上你?”高大的身影眉头一挑,不屑的撇了撇嘴:“带你作甚?反正都要死了,不如留在这里……” “啊!对了,你小子要死了,而且之前也死过好几次,我还以为你与那老家伙的传承有关,但现在……” 高大的身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话说一半突然惊叫起来,大手在脑袋上一拍,嘭嘭直响,把荆无渊吓了一跳,随即又听到他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不知道发哪门子疯,脚步往后挪了挪,警惕的看着对方。 “……哈哈哈……有趣,有趣!”高大的身影一阵大笑,眼中神光熠熠,耀得荆无渊都不敢与其对视。 “带上你也不无不可,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一语毕,高大的身影一挥手,荆无渊只觉一阵狂风袭来,卷着他飞上了高空,眼中景物急速倒退,只有天空上百丈大小的旋涡越来越清晰,在他一声尖叫声中,旋涡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将他吞噬了进去,随即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意识模糊了起来。 高大的身影看到这一幕咧嘴一笑,手中诀印散开,如小山般的身形站了起来,一股沉渊若海的气势从身上爆发,四周的游魂,在一片鬼哭狼嚎的呜咽声中,慢慢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缕缕轻烟似的白雾,围绕在其身旁。 荆无渊的魂体他已经查探过了,看不出任何异常,不是老家伙的传承者,却能引动噬魂珠内部世界的异象,这让他很感兴趣。 但更让他感兴趣的是,那小子跟另一个老家伙明明死过好几次了,却还能复活,犹如轮回一般,每一次都死在战场,这一次也一样。 光这样的场景这百年来他已见过六七次了,像似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不断的重复着,只是每次的死法有所不同,而且每次死后,魂魄还能不受噬魂珠的吞噬,这让他不明所以。 要知道邪皇殿为了激活噬魂珠,在战场上构架了一个巨大聚魂阵,方圆千里之内,死去的人,魂魄都会被吸扯至此,供噬魂珠吞噬。 而荆无渊却和那个老家伙却能规避这一点,说明他们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为了弄明白这一切,所以他放荆无渊的魂魄离开,但却没有就此让他死去,因为他知道,自己放任不管的话,荆无渊必死无疑,到时候又会陷入一个循环,那他就永远无法弄明白这个秘密了。 这个秘密既然不在魂体上,那么就应该在他身上,或者平时生活中接触过什么。 高大的身影有自己的推断,所以他不能让荆无渊死,他需要跟在他身边看看。 他隐隐觉得这个秘密,已触及到了武道上那虚无缥缈的至高境界——‘轮回’,如果自己能将其弄明白,那么他的实力就会更进一步,就此成皇封圣。 一想到这里,高大的身影不由得热血澎湃,随即眼神一厉,大吼道:“姬长空,到时候老子一定要把你脑袋拧下来!” 似是回应他的决心,浑身上下的骨骼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一股更加澎湃的力量暴涌而出,冲击得这片灰白世界颤抖不已。 第十三章 你到底是谁? 第十三章你到底是谁? 在一个昏暗的石室里,有一方十丈大小的血池,周围由白骨堆砌而成。 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空间,血池上方悬浮这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 珠子漆黑,散发着妖异的幽芒,盯得久了,有一种摄人魂魄的错觉。 此时的血池里漂浮着三具尸体,和着血水翻滚。 突然,一道诡异的幽芒从漆黑的珠子中冲出,直中那具稍显瘦弱的尸体上。 乌光临身,将之包裹其中,光晕流转间,显得诡秘异常,片刻后,随着一声惊呼,乌光蓦然消散,那具尸体居然就直愣愣的站了起来。 此人正是荆无渊。 此时的他,小脸发白,神色惊慌,口中喘着粗气,像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 “这是……哪儿?”荆无渊拍了拍晕乎乎的脑袋,打量着四周,入目一片昏暗,只有自己站立的地上稍微有点光亮。 抬头一看,顿时瞳孔一缩,在上方几十米的高处,有一个几丈大小的窟窿正有淡淡的月光照射进来。 难道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荆无渊皱眉回忆着之前濒临死亡的画面。 身体的失重感,另外两个大汉仓惶的惊呼声,月轮的远离,一遍遍在脑海里划过……最终想起了在那灰白世界里所发生的事。 猛的回头,发现这里并没有出现那个高大的身影,不由得身心稍安,却也在此刻发现,之前自己身上所受的伤,居然奇迹般好了,连块疤痕都没有。要不是自己还身处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他甚至以为之前所发生一切,只不过是场噩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与那个高大的身影有关。 荆无渊顿时将之惊为天人,连心里对他拘自己魂魄的怒意也消散了。 血池不深,刚刚没过荆无渊的腰部,只是这里浓郁的血腥味让他有些吃不消,打算就此趁黑离去,却发现血池里还有飘着两具尸体,一胖一瘦,正是之前追杀他的那两个大汉。 两人死相凄惨,双眼爆凸,眼珠子上布满赤红血丝,嘴巴大张,一脸惊恐状,像似生前遭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 荆无渊撇了撇嘴在心里咒骂了几声,走过去将他们两人手中的刀给取了下来,又掏摸一阵,从他们怀里掏出了一块玉石,不由得喜上眉梢。 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小子,快过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一声低喝从上方传来,荆无渊吓了一跳,顺声望去,却发现一颗漆黑的珠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悬浮在自己头顶上方。 “前辈!是你在说话?”荆无渊听声音感觉有些耳熟,便狐疑的喊了一句。 只见漆黑的珠子上下起伏了一下,一道略显焦急的声音传出:“小子,别废话了,快抓着珠子,我带你逃出去,要不然被那群畜生发现,你就死定了!” 荆无渊闻言要死,哪还能犹豫,慌忙跳将起来,将那颗漆黑色的珠子,紧紧攥进手里。 也就在珠子入手的那一刻,异变突起。 只见自己指缝间溢出一片黑芒,黑芒闪烁跃动,跌宕出一股摄人心魄的能量波动,顷刻间爆发开来,还没等其惊惶出声,瞬间就将他的身影吞没其中。 黑芒气势汹汹,犹如喷发的火山一般,势不可挡,只是片刻便形成了一轮黑日。 黑日煌煌,浮沉不定,下方的血池瞬间蒸发,那两具尸体直接化为枯骨,能量波动一扫,便成了齑粉! 也正是此刻,整个石室剧烈的震动了起来,黑日浑身散发的黑芒犹如利剑一般,切割在石室四方,只听‘轰隆隆’一阵乱石滚动的声响,整个石室便轰然崩塌,成了一片废墟。 “走!” 一声沉喝,黑日化为一道惊世黑芒,冲天而起,如黑虹追月一般,气势恢宏。 只是瞬间便打破了战场夜间的寂静,也绞碎了月轮躲藏的遮羞布,将之暴露出来,洒下一片清辉,但那道黑色光柱,却是它无法渗透的鸿沟。 整个战场的人,在黑色光柱爆发的那一刻,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骇万分的望着天空中,那比夜色还要深沉的黑虹,犹如一道天堑,将月轮贯穿,将整个星空一分为二。 等回过神来时,尽皆仓惶逃窜,如避蛇蝎一般。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怀着本能的畏惧! “哈哈哈……老夫出来了,终于是出来了……咦?” 在无尽的灰白世界,高大的身影站在一处悬崖边上,正畅快的大笑,突然轻咦一声,两道粗犷的白眉皱了起来,因为他感觉到,自己正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排斥着,而且这股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大。 这是什么情况? 高大的身影脸色一沉,这个发现让他惊恐不已,要知道现在他也是魂体状态,要是被排斥出这方世界,即便他手段通天,也不可能长久地存活。 “卧槽!这小子在搞什么鬼?”高大的身影似有所感,抬头一看,不由得眼珠子爆凸,随即骂出声来。 看他的视线里,荆无渊紧紧的抓着噬魂珠,贴在胸前。而那噬魂珠此刻竟像是被水融化了一般,珠身上飘出一缕缕黒烟,透过指缝烙印在那小子的胸口上。 难道噬魂珠要自动认主? 这一发现不由得让他眼皮子直跳,心都凉了半截。 噬魂珠明明已经没有了器灵,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自己鸠占鹊巢,在这里呆了无数年,再加上那老家伙的通天手段,自己已经算得上是半个器灵了,噬魂珠要认主,自己怎么会没反应呢? 一连串疑惑在他脑海划过,可他就是找不到半点头绪。 遭了!排斥力越来越强了! 高大的身影此刻脸色阴沉的可怕,甚至能刮下一层寒霜来,他此刻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该把那小子的魂魄拘进来。 “小子,还不快放手!”大吼声传出,双手挥动间一道道乌光打向四周,想要打断那股排斥之力,但却无济于事,高大的身影急得哇哇大叫,再没有之前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了。 “你是谁……你小子到底是谁?为什么能和噬魂珠产生共鸣?为什么……”他想不明白,眼见自己已经被排斥力牵引到了半空,离那旋涡越来越近,高大的身影束手无策,只能扯着嗓子,像市井的泼皮无懒般,叫骂道:“你小子真是个畜生啊!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但无论他再怎么叫骂,也没有任何回应。 此时的荆无渊已经陷入了沉睡中,正做着一个君临天下的美梦。 可惜梦里只有他一个人! 空中的旋涡裂开一道漆黑的缺口,瞬间将那高大的身影给吞噬其中,只剩下他不甘的怒吼,无力回荡在这个灰白世界。 巨大的黑色光柱冲天而起,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缓缓消散,而此异象却是让半个东荒大陆为之震动。 …… 荆无渊蹲坐在土灶旁,手里机械性的往灶里添加干柴,双眼映照着飘摇的火光,怔怔出神,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三天前他就从战场回来了,将从两个匪徒身上收刮到的战利品统统卖了出去,其中还包括自己捡到的那块玉牌,一共所得一百二十两白银。 当时的他捧起手里那几锭雪花大白银,心中雀跃不已,那沉甸甸的感觉,犹如捧起了老乞丐的生命,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归去的途中折道去了趟东城,请了个有名的大夫回破庙,终于是把老乞丐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减去老乞丐疗伤吃药的钱,现在他手里……哦!不对,应该是落雪手里还有整整五十两白银。 剩下的钱,理所当然的被荆落雪拿去保管了,美其名曰:“存聘礼!” 这三个字的分量,让荆无渊感觉一阵头大,但少年心性的他还是抱有美好幻想的。 一个男人,娶妻生子,人生当如此! 虽然现在家里穷,条件差,但等他也能出去干活儿的时候,情况就会好很多,至少他有信心不会让他们三人饿着! 所以荆无渊再次向落雪提出了他想要出去找活儿干的请求,荆落雪还是不肯松口,把她那套拒绝说辞挂在嘴上,但此时的荆无渊已不再是之前那个懦弱无能、毫无主见的他了,他苦口婆心的劝说,谆谆善诱,最终是说得嘴皮子冒白泡,才改变荆落雪的想法。 终是答应等老乞丐的伤好了,才让他出去! 得到这个回答,荆无渊不由得大喜过望,简直比他拿到那一百二十两纹银的时候还要高兴。 老乞丐的伤快好了,自己也能出去找活儿干,荆落雪以后也不用那么辛苦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荆无渊这几天一直沉浸在展望美好未来的喜悦中。 “喂!回魂啦!”落雪的素手在荆无渊的眼前晃了晃,有些嗔怪道:“想什么呢?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有吗?”荆无渊瞬间回过神来,用手擦了擦,随即吸了吸鼻子笑着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做的菜太香了,让我有些……情不自禁!” 说话间,喉咙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一下,像似真的馋了一般。 “哼!一天不学好,就知道油嘴滑舌!”荆落雪有些不满的哼了哼,但眼角眉梢的笑意却表露出她对这话还是很受用的。 “赶紧收拾一下,准备吃饭了!” “好嘞!”荆无渊爽快的应道。 自他从战场回来后,整个人变得开朗了很多,因为他突破了内心的业障。 他做到了自己的承诺,他摒弃了内心的懦弱,他靠一己之力拯救了老乞丐,他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用事实证明了自己能背负起这个家的重任,他为什么不开心呢? 这样的改变,却是让荆落雪有些患得患失,她知道那个唯命是从,需要她庇护的弟弟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但眼前的荆无渊却是让她有种成就感,就像一个母亲,亲眼见证了自己孩子的成长,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其内心的骄傲与满足,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哇!好香啊!”老乞丐闻着味儿从草垛上爬了起来,双眼放光的看着香案上摆放的几个盘子,不由得惊喜道:“居然有肉吃!” 话一说完,伸手就抓了过去。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荆落雪连忙用筷子将他的脏手敲了下来,一脸不悦道:“吃饭不知道用筷子?” 老乞丐讪讪一笑:“讲究!” “托你的福!”荆无渊在一旁揶揄道。 老乞丐知道他是在挖苦自己,但他脸皮厚如城墙拐,不红不臊,还理所当然的应承下来:“你知道就好!” 荆无渊顿时被他厚颜无耻的样子呛得没了脾气,只得闷头吃饭。 托老乞丐的福,这几天他养伤,又正逢荆无渊发了笔横财,所以家里的伙食比以前好了很多。等过几天,按照荆落雪那节约的性格,怕是又得过上喝稀饭吃馒头的清贫日子了! 也不知道下一次吃肉,又得等到什么时候! 荆无渊心有戚戚,但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因为过几天他就能出去找活儿干了,相信下一次吃肉,也不会太久。 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等下一次吃肉,那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第十四章 外来武者 第十四章外来武者 是夜,吃完饭后,老乞丐因为有伤的缘故,早早躺下歇息了。 荆无渊坐在破庙的门槛上,望着夜空中那璀璨的星辰,内心始终有股飘飘然在蠢蠢欲动,好似他下一刻,就会生出一双羽翼,飞向那神秘的星空,自由自在畅游其间!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似以往压抑在心胸的阴郁被拨开,开明智理,身心轻然舒畅,又好似胸怀豁然,能容纳天地般,渊远浩然。甚至一度让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自他从战场回来后,他发现自己变了很多。 心性上自不多谈,变化尤为明显的还是感官上,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都变得敏锐很多。 以前他坐在破庙里,只能隐隐听到夏虫的鸣叫,但现在却是声声环绕,如在耳侧。 晚上甚至还能吵到他睡不好觉,若是仔细一些,百米外的风吹草动,他都能感受得到。 视觉方面就变得怪异无比,白天倒没多大变化,但晚上就变得神异非常。 夜能视物,荆无渊以前听老乞丐讲故事的时候说起过,他以为那都是世人平白杜撰出来的神异本事,只当个故事听听罢了! 但现在他却不这么认为了,因为他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拥有了这项神异本事。 这种变化起初让他惶恐不安,但现在却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因为在他的意识里,自己这些变化应该是那个高大的身影赐予他的。 一拂手便让他魂魄归位,身骨无痕,起死回生,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哎!也不知道那位前辈去哪儿了?都没有好好感谢他!”荆无渊叹了口气,喃喃低语,三天前他在一片野地醒过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高大的身影了,这让他心里充满了遗憾。 “无渊!又在嘀咕些什么呢?”就在这时,一道温悦的声音传来,荆无渊扭头望去,便看到落雪漫步而来。 荆落雪身材高挑,曲线玲珑,即使穿着宽大的布衣,也遮掩不了她胸前的起伏。 额前两缕发丝随着她的走动,轻轻飞舞,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内敛温柔的水润,丝丝灵韵流转间,剔透如琉璃。 未施粉黛的脸颊,水嫩细腻,肤光白雪,浑然天成,不似人间所有。 娇嫩的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即便是布衣荆钗,也绝美无双。 “没……没什么!”荆无渊笑着眨了眨眼,敛去眸中的惊艳,随口敷衍道:“就是发发牢骚而已!” 荆落雪闻言,心中微动,她以为无渊又在变相的提醒她别忘了之前答应过他的事,这让她心里颇为悲愤,自己好心好意的为他着想,他却不领情,还在这里发牢骚。 当下心里发了狠,咬牙道:“这几天你别想出去了,就呆在破庙里!” “啊!”荆无渊顿时悲呼一声:“为什么?我……”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看到落雪脸上的恼意,便很识相的闭上了嘴,心里郁闷至极。 自己什么时候又惹她生气了? “反正就是不许出去!”荆落雪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像似在报复一般,因为荆无渊去战场之前,也是这么对待她的。 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心底软,而且面对的更是自己疼爱有加的弟弟,觉得这么做有些蛮不讲理,走了三四步,还是停下来解释了一句: “最近城里来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否则会有危险的!” “奇奇怪怪的人……”荆无渊低喃一声,看着落雪离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其实不用荆落雪说,他也感觉到了一些异状。 最近城里确实多了很多外来人,不光是繁华的东城,就连他们这穷人聚集地的西城也偶有看到,大多扮相古怪,无一不携刀负剑,三三两两出现在街头,挨家挨户闯入,像似在寻找什么东西,若有不配合者,便遭毒打,轻者伤筋动骨,重者命丧当场。 他甚至还听说东城刘员外家,仗着家里跟城主府有几分关系,便带着一众家丁反抗,结果一家上下七十余口人,全被格杀当场,连鸡犬都不曾放过。 此事一经传出,立马掀起了轩然大波,闹得满城皆惊,人心惶惶。有人为刘员外鸣不平,尤其是他生前几个好友,还跑到城主府去告状哭诉,结果人家城主府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把那些人给轰了出来。 这个时候人们明白过来,平日里那些三三两两出现在街头,强闯民宅的人,背景有多么的强大。那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存在,那还敢阻拦他们,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荆落雪是在外面干活儿的人,她显然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要不然也不会提醒自己了。 只是他们在找什么呢? 荆无渊有些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这些人的出现,肯定跟三天前的黑色光柱有关。 难道是…… 荆无渊眼皮一跳,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心里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他那天醒来后已不见了那位前辈的踪迹,这都三天过去了,那高人也应该离开了风丘城吧! 荆无渊如是想到,有些自我安慰的嫌疑,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担忧那位前辈的安危,虽说那人高大无比,但好汉架不住人多,那些扮相奇怪的人,个个凶残,而且都有武器在手,要是找到他哪还有好果子吃! 算了!明天还是出去找一下,遇不到最好,遇到了就给他报个信,也算是报答他之前的救命之恩了! 打定了主意,荆无渊就跑到破庙里歇息去了。 翌日,天气阴郁,空气沉闷,隐有下雨的征兆,荆无渊早早的从草窝里爬了起来,刚好看到落雪出门的背影,心中微涩,随后便跑去漱洗一番,吃了根烤红薯,才跟睡得迷迷糊糊的老乞丐招呼一声,匆匆出门去了。 东城是风丘城最繁华的区域,各种商铺林立,酒楼繁多,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夹道两边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地摊,其间夹杂着小商贩的叫卖声、吆喝声,在人头攒动的街头飘过,倒是一副繁荣的景象。 这还是特殊时期,要不是街头随时能看到三三两两扮相怪异,眼神阴厉的人,令人望而生畏,街上的人口起码还得多上三成。 荆无渊此时就在东城穿街走巷,寻找那个高大的身影,神情间有几分担忧和几分焦虑。 每每从那些扮相怪异的人身边走过时,荆无渊都有种莫名的心惊肉跳之感,因为他发现这些人不仅蛮横无礼,性情也是阴沉易怒,而且脸上毫无血色,犹如患了绝症的病人一般,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寒意,但却给人一种炙热感,显得怪异无比。 “滚开,滚开!不想死的都给老子滚开!” 这时,人群里传来一道不耐的怒喝声,荆无渊闻声望去,便看到四五个扮相怪异的人,携刀持剑在人群中蛮横开道,往往有退让稍慢的人,便被无情的踹开,连腿脚不利索的老人都不放过,但人群却是敢怒不敢言,所过之处纷纷避让开来。 “是她?”荆无渊眼力极好,一下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略感熟悉的身影。 此人黑帽罩面,宽大的披风掩身,却遮不住她丰腴的曲线,即便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单单一个曼妙的背影,也能让人心生荡漾。 这打扮可不多见,但在风丘城却是人人都认识,除了‘艳’名远播的赵寡妇,还能有谁? 但此时赵寡妇的站位,却是让人耐人寻味。 那扮相怪异的四人像是护卫一般,将她牢牢护在中间,对着人群大呼小叫为其开道,但在面对赵寡妇时,神色间却多了一丝讨好和敬畏。 恩?难道赵寡妇跟这些人认识?而且看样子地位还比他们高! 荆无渊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却又暗觉好笑。 要知道这些扮相怪异的人,可是连城主府都不敢招惹的存在,赵寡妇地位比他们还要高的话,那还窝在这小小的风丘城作甚?还用得着守活寡,受别人冷言冷语? “哎!赵寡妇这次怕是要香消玉殒咯!可惜呀可惜!”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摇头摆脑,发出了叹息声。 “我看也是,听说这些人都是武者,个个实力非凡,赵寡妇被捉了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哼!我看未必,说不定赵寡妇这次去还能被滋润一番!” “那是!赵寡妇可是我们风丘城的土凤凰,谁不想一亲芳泽!我要是有那能力,也想天天抱着这样的美人儿!” “也不知道武者的身体够赵寡妇承欢几时……嘿嘿!”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周围几人怪笑连连,荆无渊在一旁听得摇头不已。 这些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听风就是雨,自己随意的臆测便武断了别人的行事作风,真不知道是蠢,还是生活乏味了,想给自己找点茶余饭后的谈资,脑洞大开,让人不佩服都不行,而谣言往往就是这些吃饱饭,闲的没事儿干的人传出来的。 但他们口中所说的武者却是让荆无渊大感兴趣。 老乞丐早年间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见识也算得上是广博,在他讲的一些事情中,就有关于武者的传闻。 传闻说,那些武者得天道垂怜,生来便异于常人,往往有高人临门,将之收入门下,从此一飞冲天,踏入武道之途。 他们吸纳天地之气,淬炼己身,吃的是奇花异果,喝的是仙露神水,往往能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更有夸张的,能移山倒海,追星逐月,老乞丐每每说起都是一脸向往之色,荆无渊自己更是听得热血沸腾,常常幻想自己要是有这么厉害的本事,那应该……能赚很多钱吧? 自幼听着老乞丐所讲的故事,耳濡目染之下,让他下意识的觉得武者都应该是那种浑身裹着一股浩然正气,正义凛然的正面形象。他们身负长剑,凭虚御风,锄强扶弱,惩奸除恶,哪里有不平事,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 但他却不知道,老乞丐给他编纂这些故事,主要是给他树立一个良好的人生价值观,别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要不然会受到惩戒,但却是无意间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一颗正义的种子。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颗种子发了芽,他的意识越来越趋向于老乞丐故事里那些武者的侠义行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慨然,事了拂衣深藏身名的洒脱,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从容与决然,这些都是他所憧憬的,以至于深陷其中,迷失本心。 从小就是乞丐的他明世间疾苦,知求而不得的心酸无奈,如果他是武者,他会倾尽全力去帮助世间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渡他们脱离苦海。这样的想法在他心里根深蒂固,更甚至将这样的想法强加于别人,得到的结果却是:“我有助人之心,奈何别人无助我之意”。 老乞丐重伤,自己卑微的乞求,换不来别人的怜悯;战场上,自己生死攸关之际,喊破嗓子,亦无人施以援手。现实的冷漠,如当头棒喝,让他幡然醒悟时,纯瑕的内心也布上了一层阴霾。 他恨这个人性冷漠的世界,也恨那些沉沦其中世人。 所以在战场上,临死之际他才会拼了命的去证明,自己与那些麻木懦弱的人不一样,他不愿自己活成自己憎恶的样子。只因他心间还燃烧着他所憧憬的名为‘侠义’的心火。 今天荆无渊所见到这些扮相怪异的人,便是传闻中武者,心里不由得有些发堵,与老乞丐所说的形象完全不符,这样的存在直接就破坏了他心目中武者高大的形象。 一想到‘高大’二字,少年的脑海不自觉的闪过那片苍茫的世界里,盘膝而坐的高大身影。 对了! 荆无渊一拍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目陡然一亮。 那位前辈一拂手便能让自己魂魄归位,起死回生,那他就应该是传闻中,无所不能的武者吧! 一定是这样的。 那伟岸的身躯,浑身虬结的肌肉,一双神光熠熠的瞳眸,还有浑身散发出来的压迫气势,种种迹象无一不在表明那个高大的身影,不同凡人。 想到这里,荆无渊不由得有些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要是当时反应过来,拜他为师该多好,那自己以后不就发达了?落雪和老乞丐也就不用受苦了。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等自己回过神来,赵寡妇和那四个扮相怪异的武者已经不见了踪影,围观的人群也散开了,荆无渊这才想起正事儿来,匆匆转身离开。 时间一晃,便到了正午时分,荆无渊在东城转悠了半天,大街小巷都走遍了,还是没有找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心里一时间复杂无比,他既想要找到那位前辈,又不想找到那位前辈。 无奈之下只能感叹一声:“这都是命啊!” 但语气里的惋惜之意尤为浓烈! 第十五章 天地异象 第十五章天地异象 虽然已认定了那位前辈是个武者,但在少年不多的认知里,并不知道武者境界有高低之分,只是下意识的觉得那些扮相怪异,个个凶神恶煞,携刀带剑,不是好惹的主,他怕那高大的身影应付不过来,所以仍然坚持之前的想法——给他报个口信,以报答他在战场时的救命之恩。 不知不觉间,荆无渊转悠到了西城,东城他已经找遍了,只能来西城碰碰运气。 相比于东城的繁华,西城就显得破败不堪了,商铺寥寥无几,卖的东西也是老旧蒙尘,整个西城也就一家酒楼,客人稀稀拉拉,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关门了。 荆无渊东走走西看看,西城本就不大,所有店铺都集中在一条主干道上,其他地方几乎杂草丛生,跟城外的荒地没什么两样,没过多久就已经逛完了,但还是没能找到那个高大的身影,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 离开了风丘城也好,至少不用担心他被那些武者抓住! 带着几分遗憾,就打算回破庙,这时却发现前方围堵了一群人,像似在看什么热闹一般,对着人群中指指点点,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 难道又是那些扮相怪异的武者,在强闯民宅? 荆无渊暗自猜测,毕竟这一路行来,他也看到了不少这样的事情,摇了摇头打算不去凑这热闹。 可就在这时,却传来一个妇人的叫骂声,声音里夹杂着焦急与怒意,好似还在与人拉扯一般。 荆无渊皱了皱眉,他发觉这声音有些熟悉,抬头往人群旁边一扫,便看到一个挂着‘张’字招牌的小店,还有一重重冒着热气的蒸笼,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这不是张大娘的包子铺?也就是落雪干活儿的地方。 遭了! 荆无渊心中暗道不妙,连忙跑上前去,挤进人群,只见三个扮相怪异的武者正拉扯着一个少女的手,脸上挂满淫*邪的笑意,一个妇人还在与他们纠缠。 这妇人正是张大娘,而那个少女便是荆落雪。 此时的荆落雪俏脸上满是愠怒之色,眉宇间隐隐还有一丝焦急与恐慌,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即使面对的是武者,她的火爆脾气也没有丝毫收敛,要不是双手被钳制住,只怕是要跟这些人打起来。 “哈哈……骂吧骂吧,我的小美人儿!”一个青年武者邪笑道:“等会儿到了床上,你可别叫不出来!” 荆落雪闻言,俏脸变得难看无比,嘴上依旧不饶人:“呸!你们这群畜生,不得好死!” “哼!好不好死,我们不知道,但你……”青年武者脸上邪笑更胜:“我们师兄弟三人,会给你一个愉悦的死法!” 此话一出,另外两个武者淫*笑不断,还将在一旁纠缠的张大娘一脚踹了出去。 张大娘顿时痛呼一声,瘫坐在地上咒骂不断,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向周围看热闹的人喊道:“你们都在看什么,还不快来帮忙,这群畜生来我们西城闹事儿,快把他们撵出去!”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骚乱起来,有几个胆大的汉子脸上出现了意动之色。 青年武者看到这一幕,顿时脸色一变:“我看谁敢!” 一声大喝,同时将手中的剑拔了出来,示威性的挽了几个剑花,然后横在胸前,气势十足的吼道:“谁敢插手,我要他狗命!” 青年武者冷傲的环视一周,目光所过之处,围观群众纷纷低下头来,不敢与其对视,自动后退半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哼!一群蝼蚁!”青年武者不屑一笑,对于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随即转过头对另外两个武者说道:“带上咱们的小美人儿走吧!” 两个武者一脸喜色,一左一右的将荆落雪架在中间,无论她怎么反抗挣扎都显得微不足道,犹如蚍蜉撼树一般。 看到这一幕,荆无渊怒火直窜,哪还能让他们得逞,当即推开人群,在一个路边摊上抓了把剪刀,就怒吼着冲了上去。 “快放开她!” 怒吼间手中的剪刀划了开来,但眼前却是一花,一个人影突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没等看清来人,从胸口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意识崩溃,随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如滚葫芦一般,在地上翻滚数圈才堪堪停止,吓得一群围观愚民仓惶躲闪,深怕殃及池鱼。 青年武者看了一眼被自己踢出去的人,不屑的冷笑道:“哪来的小鬼,找死不成?”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荆落雪的注意,待她看清滚出去的人是铭刻在内心深处最熟悉的身影时,不由得悲戚出声:“无渊!你快走,别管我!” 但倒在地上的那个身影没有动弹,甚至连痛苦的呻吟都没有发出,一动不动,生死不知,一股惶恐不安感顿时弥漫了整个芳心。 “走,往哪儿走?”青年武者厉笑一声,提剑向荆无渊落地的方向走去:“我有说过放他走?” 本来他并没有对这个无故闯过来的小鬼上心,但听到美人的呼喊,便意识到这两人认识,而且看样子关系还不浅。 所以他立马改变主意,打算杀了这小鬼,因为他最喜欢看别人绝望的表情,而且还是出自美人的脸上。迫于上级的压力,这几天昼夜不歇的寻找,让他憋了一肚子火气,他急需发泄。 而现在这只算是‘开胃菜’吧! 少年瘦弱的身影倒映在青年武者的眼里,让他露出了嗜血的笑意,苍白的脸色满是扭曲的狰狞。 “不!不要杀他,我求求你不要杀他!”眼看荆无渊有危险,落雪急忙哀求起来,身子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无力道:“我……跟你们走,求求你……放过他吧!” 一语落,她臻首触地,伏身几拜,清泪纵横,一脸凄然。在荆无渊生死一线间,她选择了妥协,放下了自己仅有的高傲与尊严。 无他,荆无渊是她的软肋,当年她从老乞丐手里接过来的那一刻开始,便已注定此生的倔强与坚持都只为他。 “哈哈……很好,就是这种表情!”青年武者咧嘴大笑,一脸陶醉之色,仿佛心中某种邪恶欲*望得到了满足,但下一刻他脸色陡然转冷,手中的剑猛的提了起来,只听他呢喃道:“不过只是这样……似乎还不够呢!” 话音一落,便向倒在地上的荆无渊狠狠刺去,却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轰鸣,滚滚之音,犹如九霄雷霆一般炸响。 起初轰鸣之声还很远,但只是眨眼间便到了众人的上方,霎时间苍云倒卷,狂风四起,泥石翻飞间,仓惶的惊叫声跌宕而出,众人四散奔逃。 “怎么回事儿?在这等贫瘠之地怎会出现此等异象?”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惊疑道,随即又惊喜叫起来:“难道是我们找的东西有着落了?” “师兄,快看!天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另外一个武者像似发现了什么,一手指天,满脸激动之色。 “好像……有两道光在碰撞!” 他们这一问一答,注意力都被天上的异象吸引,但却放松了对荆落雪的钳制,荆落雪倒也是胆大果决之人,趁此机会便挣脱了两人的束缚,转身没入风沙之中,两人想追,但看着天上的异象又停下了脚步。 青年武者也看到了天空中的异象,哪还有闲工夫理会荆无渊的生死,第一时间与另外两人聚在了一起,瞪大眼珠子,望着头顶上方,神色惊疑的议论起来。 三人皆是武者,自恃实力过人,在这等异象面前虽有些站立不稳,但也没像普通人一样乱了阵脚。 “呃啊!” 突然,那个持剑的青年武者惨呼出声,身形踉跄后退,另外两个同伴连忙上前把他扶住,只见其一脸痛苦的捂着自己的手臂,指缝间有鲜血流出。 “怎么回事儿?”一个年龄稍长的武者肃声问道。 青年武者没有回答,只是一双眼睛阴鸷的望着前方,直欲喷火。 在那个方向,一道瘦弱的身影在风中摇摇欲坠,正是他之前一脚踢出去的那个小鬼。 此时的荆无渊嘴里喘着粗气,眼神凶厉的与那个青年武者对视,脸上一片心有余悸之色。 刚才他被青年踢出去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完全不是对手,所以便顺势躺在地上假装昏死过去,一边缓解身体的疼痛,一边放松敌人的警惕,等待机会,就连荆落雪的呼喊他都无视了。 就在青年武者近身的时候,他准备出其不意,拼死一搏,哪知道突发异象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他便趁此机会翻身而起,想要用手中的剪刀,了结这个青年武者。 但他还是低估了武者的反应能力,就在他把剪刀刺出去的那一刹那,那青年武者似察觉到了危险,本能的扭动了一下身体,让他必杀的一击错开了其后心,落在了后手臂上,而那武者居然反手一剑竟险之又险的在他脖颈处留下了一道血痕。 要不是他现在反应变得敏锐许多,只怕是脑袋已经搬了家。 荆无渊并不是什么暴戾之徒,嗜血恶人,他之所以起了杀心,完全是因为这三个武者触碰到了他的逆鳞——荆落雪!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人也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一旦有人越过那条线,将会承受滔天之怒。 但荆无渊还是太弱小,尽管时机抓得再好,拼尽全力也仅仅只是刺伤了别人一条胳膊而已! 青年武者脸上一片阴厉,目光冰寒无比,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提着自己的剑,走了出去,他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杀意已然坚决。 狂风四起迷人眼,苍云倒卷,杀气已冲天! 两人都对对方起了必杀之心。 荆无渊双手死死的攥着染血的剪刀,神色坚毅,脸上一片肃然,眼神狠厉的盯着向自己走来的青年武者。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心中已有了执念, 他不是不害怕,而是心里的怒火已经完全压制住了恐惧,他仅剩的本能便是要杀了面前这个青年武者。 就在两人的视线于空中碰触,杀意愈渐高涨时,一道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无渊,快走,我们不是对手!” 落雪的身影于风沙中扑出,来到了荆无渊的身边,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后拽。 “落……雪!”荆无渊低喃一声,心神震动间,理智复燃,紧绷的神经立马松懈下来。 刚才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青年武者的身上,连荆落雪趁乱逃脱都未察觉。 现在看到荆落雪好端端的出现在自己身边,自然是欣喜莫名,想起刚才自己迷失心智的举动,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自己居然和一个武者卯上了,这不是找死? 感受到青年武者杀气腾腾,持剑‘逼’来,荆无渊心里不禁萌生退意。 现在落雪已经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他也没必要跟这个青年武者死磕! “受死!”眼看伤了自己的人想要逃走,青年武者怒喝一声,纵身一跃,剑吟之声嗡鸣而出,直取荆无渊后心。 荆落雪也看到了这绝命一剑,不由得惊呼出声:“小心!” 不用落雪提醒,荆无渊也能感受到背后的寒意,但青年武者来势汹汹,躲已经来不及了,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拼命拖住这个武者,好让落雪离开。 他为了救她,愿以命相抵,她为了救他,愿委身受辱。 两人,彼此相依十数年,已成了无法割舍的存在。 就在荆无渊咬牙准备转身搏命之时,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能量波动,从天空中席卷而下。 轰隆隆…… 一连串巨大的轰鸣在耳边炸响,身边的房屋倒塌一大片,就连街道上的青石板也化作了齑粉,和着激荡起的风暴,弥漫了整个天地,霎时间哀鸿遍野。 而身在半空的青年武者更是闷哼出声,口中逆血狂喷,夹杂着惊恐的惨叫,被风暴倒卷而飞,就连其身后另外两个武者也被吹得东倒西歪,站立不能。 荆无渊和落雪也被这能量风暴掀飞了出去,大约数十米远,才堪堪坠地,凶猛碰撞让其浑身剧痛,仿佛撕裂一般,耳中一片嗡鸣,就连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犹如一团浆糊。 甩了甩头,想要缓解,却毫无作用,只能强忍着不适从地上爬了起来,拉着倒在身边的落雪在这漫天尘沙中匆匆离去。 虽然被这莫名的异象救了一命,但他知道那个青年武者并不会放过他,即便是看到他刚才受伤了,那也不是自己能力敌的存在,所以他要趁乱离开这里,而且这个地方也很危险。 大约走了半刻钟,才走出尘沙弥漫的区域! “我们回破庙!”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荆无渊拉着落雪的一刻不停地往回跑。 到这时他才抽*空看了一下天空中的异象。 天空中有两个小黑点纠缠在一起,时上时下,忽左忽右,它们每碰撞一次,便会有轰鸣传出,一道道炫光时隐时现,还有肉眼可见的能量涟漪,向四方奔涌,就连天空中厚厚的云层也被冲散开来,露出一大片蔚蓝色的区域。 那是……两个人? 荆无渊自负视力过人,此时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但这个猜测却让他悚然动容,如果那真是两个人的话,那一定就是传说中那些能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武者了。 嘶……我要是能有这么厉害就好了! 荆无渊倒吸一口凉气,收回艳羡的目光,拉着落雪跑进了破庙。 此时的老乞丐正站在破庙的院子里,抬头望着天空中异象,脸上一片好奇之色,听到有响动声,才回过头,随即脸上笑开了花。 “无渊啊!快快快,你来看看,这天上那两道炫光是怎么回事儿?”老乞丐急忙将荆无渊拉进院子,指着天上道:“老头子我老眼昏花,有些看不清了!” 荆落雪跟无渊两人才刚刚死里逃生,现在脸上还是一片心有余悸之色,老乞丐不知道那两道炫光的厉害,她还不知道?所以当先提议道:“别看了!咱们还是进屋躲躲吧!” 荆无渊正准备答应时,突然脸色大变,因为他听到轰鸣之音正在向着这边滚滚而来。 猛地抬头,便看到那两道炫光,向着破庙的方向急速飞来,速度之快,只是一瞬间就抵达了破庙的上空,更让他惊恐的是,那两道炫光居然就停在了那里,碰撞间一道道能量涟漪,向着下方倾泻而来。 下一刻,天地变色,狂风四起,叫人站立不稳,就连破庙的瓦片都被掀飞了出去。 “快……快离开这里!”荆落雪娇呼一声,拽着无渊和老乞丐就往外走,可是风太过猛烈,即便三人手拉着手也是寸步难行。 随着一声沉闷的呻吟,早就残破不堪的院墙倒地不起,激起漫天尘沙。 同时一股重压笼罩而来,三人皆是腿脚一弯,似是山岳负身,荆无渊猛地抬头,瞳孔顿时缩成针尖般大小,脸上一片惊恐之色。 只见天空中一道巨大的黑影携带着无匹的威势落了下来,所过之处,音爆之声不绝于耳。 大地兀自颤动不止,似不堪承受,瞬间崩裂出无数蜘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四方。 “快趴下!” 老乞丐急呼间,奋身一扑,将惊骇失神的两人扑倒在了地上。 在荆无渊清澈的瞳光被骇然侵蚀时,一道星光乍现,一个曼妙的身影,犹如谪尘之仙一般,出现在了视野中。 第十六章 邪擎! 第十六章邪擎! 邪擎乃是邪皇殿殿主,多年来身处高位,其心性自然是稳重过人,即便是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 但此时的他却是一脸阴霾之色,浑身上下气势起伏不定,彰显着他内心的躁动。 他速度飞快的在天空疾驰,双目如鹰隼一般,锐利无匹,扫动间,注视着下方急速倒退的景象,像似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同时灵觉也如潮水般蔓延出去,所过之处,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百年前,邪擎凭借着诸多手段和超绝的实力,夺得了邪皇殿殿主之位,也继承了噬魂珠的掌控权,从此便醉心于噬魂珠的研究,但却荒废了对邪皇殿的管理。 这让之前参与夺嫡失败的几位邪氏族人看到了希望,暗中策反了几位手掌大权的长老,等邪擎发觉时,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就连自己最爱的妻子也成了别人的枕边人。 邪擎暴怒之下便大打出手,以一己之力对抗诸多长老和几位邪氏族人。 那一战,可谓是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但即便邪擎实力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怒火攻心,理智全失,用以伤换伤的打法,击毙几个逆贼之后,便力有不逮,生死存亡之际,癫狂的他更是释放了噬魂珠的魂力,想要同归于尽,但却被冲击的能量风暴卷飞。 等醒来时,已不在邪皇殿的势力范围内了,但噬魂珠却阴差阳错下回到了他的手里。 他觉得这是天意,天意察觉到他的不甘和愤怒,要让他复仇。 虽然在大战中,他受伤严重,实力大损,但有噬魂珠在手,这一切都显得不值一提。 因为噬魂珠可是关系到突破武之极的束缚,可以让人飞升成神的东西。 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够参悟其中的玄妙,这个世界必将臣服于他脚下。 这个念头如野草般,在他体内疯狂增涨。 接下来的时间,他一边躲避邪皇殿的追杀,一边收集魂魄供噬魂珠吞噬,东躲西藏之下,来到了偏远的东荒大陆,在这个毫不起眼的不毛之地,暗中招收了一群手下帮他收集魂魄,他自己这才有时间安心养伤。 随着时间的流逝,噬魂珠吞噬的魂魄的越来越多,迫切复仇的念头日渐浓郁,但五十年前,噬魂珠却无缘无故的停止了吞噬,这无疑是在他火热的心上,泼了一盆冷水,让他惊怒不已。 后五十年间,他不停地变换着方法试探,但噬魂珠还是毫无反应,眼看复仇之日在即,却毫无缘由出了这种事儿,憋闷之下,迫切的心绪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本来实力快要恢复到巅峰期了,但由于心境的不稳,引动旧伤复发,又急速下滑,而且隐隐有更退一步的迹象,这双重打击下,再加上满心的怨怒与不甘,让他的心性变得残忍扭曲,稍有不如意,便会杀人泄愤。 但更让他绝望的是,就在三天前,自己耗费百年心血的噬魂珠,居然莫名的爆发出了魂力,随着一道惊天黑色光柱消失不见了。 看守的属下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被他当场击毙,带着满腔怒火,自己不得不亲自动身,前去找寻噬魂珠的踪迹。 这三天来,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战场方圆万里的范围被他犁了一遍又一遍,但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手下那边也没传来有用的情报。 这让他复仇的信念几欲崩塌,自己百年来的苟且与努力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但更让他气愤的是,这三天来,越来越多的外来者,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这些人都是武者,应该是察觉到了黑色光柱的异象,以为是重宝出世,所以想来碰一碰机缘。 每每看到这些武者在战场上转悠时,邪擎就气愤不已,凭白生出一股自己百来年的心血,成了别人嫁衣的心情,一时间恨不得冲下去拍死这些杂碎。 但他却不敢动手,要是被有心人看出了他的底细,那必将又会引来邪皇殿的追杀,到时候,他又得夹着尾巴逃命,哪还有时间找寻噬魂珠的下落。 时间每过一天,他的脸就阴沉一分,心里的郁怒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今天,他照常在天空中疾驰寻找噬魂珠的下落,但突然一道寒芒从斜地里刺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身形扭转间一掌拍了出去,轰鸣震动,身形爆退开来。 待到稳定身形后,才发觉自己的前方已出现了一道人影。 来人一身素雅白裙,曲线曼妙,薄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清幽的眸子,澄澈透明,似内敛星辰一般。 青丝和着衣袂飘飞,一身气息高洁,缥缈如云,如谪尘之仙,浑身气势隐而不发,只有手中的剑于风中轻吟。 “阁下何人,为何拦某去路?”邪擎眉头一皱,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拦路女子,神色颇为不悦,声音里隐隐夹杂着怒意。 自己正急于找寻噬魂珠的下落,却被人生生打断,这让他如何不怒,更何况这女子还用的偷袭手段。 但他也不敢表现得太过,对方能跟他一样,在空中飞行,至少说明对方的修为境界也到了那一步。 至于实力,就刚刚那一剑而言,与自己也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毕竟自己的实力下滑的太过厉害,早已无法和巅峰时期相比较了,而且自己更是有伤在身。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女子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感情波动,像似在说一个与她毫无相关的事情一般:“你的命我收下了!” 话音一落,剑鸣激荡,只见其持剑素手轻轻一挥便有十丈大小的剑芒激射而出,空间发出刺耳的嗡鸣,像似承受不住剑芒的锋锐一般。 邪擎神色一寒,见此女竟如此蛮横,说动手就动手,还扬言要取他性命,顿时怒火中烧,本来心里酝酿的劝说词,也顷刻间消散。 他本不想动手,但现在不动手已经不行了,剑芒将他笼罩,锁定了气机,想逃也逃不掉。 “哼!无知小儿,竟敢在老夫面前猖狂,且让你知道知道本座的厉害!”邪擎怒喝出声,浑身气势如蓄势已久的火山喷发,衣袍股荡间,苍白的双掌相抵,掌心一错,上下变换间,一道巨大的黑色掌印拍了出去。 掌印夹杂着威猛的气势,所过之处,音爆之声震耳发聩,一团团幽白的火焰,在掌印边缘无声蔓延,一股忽冷忽热的气息,从这巨大的掌印上传递开来,让人矛盾莫名。 轰…… 剑芒、掌印如两头出笼的野兽一般,狠狠的撞在了一起,一声惊天轰鸣犹如雷霆爆裂般,暴窜而出,涤荡四方,同时一股肉眼可见的能量波动辐射八方,将两人周边的云层,层层撕裂,暴露出了头顶上方的蔚蓝苍穹。 两人皆是被这股碰撞的能量涟漪,掀飞了数十丈,才堪堪稳住身形,皆是神色惊疑的看着对方。 似乎都没有想到,对方竟能接住自己这一击! 尤其是邪擎,心中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刚才那一击从结果来看,似乎是平手,但他知道,自己已动用了七分力道,而对方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剑罢了! 实力谁高谁低,一眼便看得出来。 但他心中震惊的同时,也是暗恨不已,如自己是在巅峰时期,岂能容忍这个女子在自己面前放肆! “邪火?”女子看了一眼湮灭在空气中的幽白火焰,随即盯着邪擎惊疑道:“你是……邪皇殿的人?” 她本就清冷的声音,在问这句话时,更是冷冽了几分,让邪擎凭白生出一股如坠冰窖的错觉。 他人老成精,光这一句话就判断出,此女应该与邪皇殿有仇怨,哪还能作答,顿时冷笑两声,闭口不言,任由对方去猜想。 按照他以前的脾性,才不屑于做出如此胆小怕事的行径,但如今他身份‘敏’感,而且对方实力比他略高,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没得到回答,女子也不着恼,而是自顾自的分析起来:“邪皇殿远在遗弃之地,那黑色光柱爆发才短短三天,邪皇殿的人不可能这么快赶来。 而且邪皇殿的人,实力到了这等地步,无不是猖獗之辈,又怎会隐瞒自己的身份。” 女子言语间,颇有些贬低邪皇殿的意思,看了一眼对面不动声色的邪擎,声音清冽继续道:“但看阁下黑袍罩面,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应该是怕被人认出来,同时又身具邪皇殿的邪火传承,想必在邪皇殿的地位定然不低。” “综上所述,你出现在这里只有两种情况!” “哦?愿闻其详!”邪擎怪笑一声,有些言不由衷的说道,语气听似平缓,实际上,内心早已不耐,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一巴掌拍死面前这个小娘皮,省得她在自己面前叽歪。 要知道,现在越来越多的外来武者加入寻找机缘的队伍,自己耽搁的时间越久,找回噬魂珠的希望就越渺茫。 但奈何面前这女子实力比他高,锁定了自己的气机,想跑,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是不行的,但代价太大,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动用的,所以现在哪怕再着急,他也只能笑着打哈哈,干瞪眼儿! 女子声音依旧清冽,不急不缓的道:“你要么是邪皇殿早已安插在这里的棋子,执行什么见不得人的任务,要么就是……邪皇殿的叛逃者!” 此话一出,邪擎顿觉不妙,对方只与自己交手一招,便推断到了这等地步,可见此女心思缜密之极。 不等他答话,女子继续道:“据我所知,邪皇殿自从百年前内乱后,便一直在遗弃之地深居简出,所作所为也并没有太过暨越,不可能派什么人出来执行任务,更何况还是在邪皇殿占据着重要地位的人,更不可能让这么重要的人物,来这东荒大陆这等贫瘠之地。” “所以,我更相信你是后者,邪皇殿的叛逃者!” “而作为邪皇殿的叛逃者,如今还能苟活于世的,也就是那百年前的邪皇殿殿主——邪擎!” 话到此处,女子手中的长剑遥指邪擎,声音冷冽之极,星眸里杀机涌动,寒声道:“邪前辈,你说,我推断的对?” “呵呵……精彩,精彩!”邪擎冷笑抚掌,由衷的赞叹道:“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 随即话锋一转又有些感叹道:“只是没想到,老夫百年不入世,世上竟还有人知道老夫的名讳,真是让老夫喜不自胜啊!” 被人一口叫出了名讳,邪擎自知隐藏不下去了,便将头上的黑帽褪下,露出一个中年人模样来。 干瘦的脸上苍白无比,犹如久患的病人一般,与他高大的身形有些不成正比,可能是久居高位的原因,神色上自带着一股威严,但此时满脸阴沉的冷笑,让他看起来有几分邪佞,鹰隼般的双目也时有诡光闪动,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当看清这张脸时,女子星眸里终于是有了一丝震动,之前的不过都是她的推断而已,但此时却是被证实了。 没想到自己随意拦下的一个邪魔外道,来头竟如此的大,但也更加助长了自己的杀心。 不为其他,只因她此生最痛恨的就是这些邪魔外道,也发过誓,遇之必杀。 这也是她将邪擎拦下来的主要原因。 而且邪皇殿本就臭名昭著,杀邪擎,她没有丝毫心里负担。 “小丫头!不知道师承何处?”邪擎冷笑出声,之前此女叫了他一声‘邪前辈’,他自然是打蛇顺棍上,在他想来,自己与这女子又没有直接的恩怨,把辈分摆出来,说不定还能让她有所顾忌,到时候交起手来,也不会太吃力。 但他没想到的是,此女痛恨的是所有的邪魔外道,不单单针对他一个,所以他的小算盘注定是落空了。 “哼!想知道,看剑吧!”女子星眸一寒,不再压抑内心的杀意,浑身气势爆发,衣袂股荡飘飞间,葱白玉指在剑身划过,霎时间一股令人心惊胆战的剑势弥漫开来。 感受到这股剑势的锋锐,邪擎脸色陡变,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惊叫出声:“北斗七星宫!” 知道此女的出处后,邪擎不敢再有所保留,全力催动自身力量,身形爆退间,十指连飞,手中诀印变换不断,在身形顿下来那一刻,陡然大喝:“擒天手!” 只见他变掌为爪,右手朝上虚抓,浑身气势拧成一股,似真要擒天一般。 虚空震颤,嗡鸣不断,一道漆黑的巨大手爪陡然间凝聚成型。 巨爪五指尽皆缭绕着幽白火焰,冷热交替,一股莫大的拘束之力跌宕开来。 “擒!”邪擎低喝,朝上的右手缓缓落下,那缭绕着幽白火焰的巨爪似受到牵引一般,嗡鸣震动间,隔着无尽虚空,朝那持剑的女子当头罩去。 女子神色不变,一双星眸隐隐有星光溢出,手中剑势再度暴涨,冲天而起,顷刻间一道惊天剑芒自剑身显化。 此剑芒犹如星光汇聚,夺人心魄,耀人眼眸,闪烁间,一股锋锐涌现,女子素手一扬,惊天剑芒携带着一股裂天之势,直奔头顶上方笼罩来的遮天巨爪。 轰隆隆…… 剑芒与巨爪相触,顿时一片轰鸣回旋,直震九天,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能量涟漪波动而出,掀起一股股飓风,四散而下。 剑芒与巨爪只是相持了片刻,便同时暗淡下来,就在此时,那道惊天剑芒浑身一颤,剑身突然散发出了一道星光,星光时隐时现,游走间,一道犹如北斗七星的星纹烙印闪现。 黯淡的剑芒犹如神助,再度凝实,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剑芒刺进了巨爪,随后犹如发生连锁反应一般,一连窜刺穿的声响传出,只是片刻,黑色巨爪便崩散开来,而剑芒去势未尽,携带着无匹的锋锐,直冲九霄,没入那无尽虚空。 由于气机的牵引下,在巨爪消散的一刹那,邪擎一口鲜血喷出,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 第十七章 狼狈逃窜 第十七章狼狈逃窜 不是对手? 看着对面持剑静立的女子,邪擎心神震骇,自己已经动用了全力,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结果。 在他想来,对方既然尊称自己为前辈,那仔细算来,也没修炼多少年,即便天赋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而且从此女之前所展现的手段来看,这个女子即便比自己强上几分,但也仅此而已,他自负以自己高明的手段和对元气的精准操控,还能和她缠斗一番,但此时的结果,却将他的自信践踏的体无完肤。 仅仅一招,自己便败下阵来。 想起之前此女说要取他性命的言论,他不禁心生惧意,他知道这不是戏言,而是此女真有这个实力。 逃! 此时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逃跑,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噬魂珠可以以后再找,仇恨可以以后再报,但要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念至此,邪擎一咬牙,双手掐诀,一拳捶在了自己心口处,一口精血喷出,飞散如血雾将他全身笼罩,脚下一错,化作一道血光爆窜而出,眨眼间便是几里之外,逃得之匆忙,连放狠话的时间都没有。 看到这一幕,女子也不禁为之一愣,她显然也没想到,百年前,威震八方的邪擎,堂堂邪皇殿殿主,居然丝毫不顾及自身颜面,逃得如此果断。 冷哼间,裹着一道星光追了过去,速度比之邪擎丝毫不慢。 轰隆隆…… 疾驰的破空声轰鸣震动,两道盾光一前一后,紧追不舍,所过之处,嗡鸣不断。 嘶…… 看到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女子,邪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难看无比,他没想到自己即便用出了血盾秘术,对方还能追上来,不由得大感此女难缠。 同时也是心焦如焚,他知道自己的血盾秘术加持时间是有限的,一旦到了临界点,后力无继,速度便会慢下来,到时候自己就再难逃出生天。 一想到这里,邪擎脸上闪过一丝狠厉,拳头再次捶在了自己的心口间,精血喷出,浑身血光不禁浓郁几分,血盾速度也快了不少。 女子显然也察觉到了邪擎速度的增加,好看的月眉不由得微微一蹙,手中剑光闪动,随即青光利剑脱手而出,环绕在身侧,女子手缠星光,十指翻飞间,一道诀印打出,青光利剑浑身一震,随即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共十五道利剑环绕其身。 “合!”女子手诀再起,一声娇喝,十五道青光利剑齐齐一震,向中靠拢,刚一近身,便如薄冰遇水,互相融合,只是刹那间,一道长约二十丈的星光巨剑陡然凝聚成型,女子身处巨剑中心,浑身星光缭绕,若隐若现。 星光巨剑刚一成型,顿时如离弦之箭暴射而出,夹带着无匹的气势,所过之处,空间呻吟不断,震颤连连,一道道细微的裂痕乍现而逝。 女子所用正是北斗七星宫的镇宫绝技——追星逐月! “什么!”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莫大威势,邪擎惊叫一声,脸色顿时铁青无比,他没想到此女竟如此执着,不惜施展如此秘术也要取他性命。心中惊惧的同时,也是暴怒不已,自己要是还在巅峰期…… 只是念头还没转完,背后的星光巨剑陡然拉进了距离,一股锋锐之意刺得他脊背发凉,邪擎浑身一哆嗦,他知道若自己再不出手抵挡的话,很可能就会被绞成碎片,化为飞灰。 猛一咬牙,脚下一顿,手中诀印翻飞,浑身笼罩的血光顿时崩散开来,化作一缕缕红芒融入了诀印中,双手一合,上下变换间,一掌拍了出去。 手印遇风即涨,短短三息便十丈大小,幽白火焰缭绕间隐隐有红芒闪现,携带着威猛无匹的气势,向星光巨剑迎了过去。 但邪擎并没有就此停手,静立虚空中,双臂微张,掌心处各有一团幽白的火焰缭绕而起。 “呃啊……” 邪擎口中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表情扭曲,双目爆凸,血丝弥漫间,整个瞳孔中也燃烧起幽白火焰。 “邪炎鬼手!” 低吼间,掌心的幽白火焰爆燃,邪擎双臂没入其中,一块块肌肉鼓动,双掌缓缓的向中间靠近,两条手臂兀自颤抖个不停,骨骼发出一声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像似有万顷巨山压覆在双臂之上。 邪擎额头青筋爆凸,汗如雨下,苍白的脸色此时犹如煮熟的螃蟹,憋得通红无比。 而就在这时,先前拍出去的囚天手和星光巨剑,猛烈的撞在了一起。 轰鸣回旋,一股巨大的能量风暴,席卷四散,邪擎瞳孔一缩,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囚天手,仅仅维持了两息不到,便被星光巨剑碾碎。 “呃啊……” 邪擎再度嘶吼,浑身气势暴涌而出,双臂合拢的速度再快一分。 “给我合啊……噗!” 星光巨剑锋锐的剑势,让邪擎感受到了死亡气息,疯狂嘶吼间,一口精血再度喷出,幽白火焰气势猛涨,在星光巨剑抵达的那一刻,两只手掌终于是艰难的合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虚空中两只巨大的幽白鬼手蓦然闪现而出,一左一右犹如两座万丈大山,狠狠的碰撞在一起,惊天嗡鸣爆发间,也将星光巨剑牢牢的擒在了掌心中。 滋滋滋…… 幽白火焰缭绕在星光巨剑上,发出一道道灼烧的声响。 星光巨剑猛烈震动,剑身嗡鸣,似想要摆脱两只幽白鬼爪的束缚,但却无济于事。 邪擎黑袍被冷汗打湿,一脸疲惫之色,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看起来狼狈无比,但他的双目依旧紧紧的盯着星光巨剑,双掌合在胸前尽管颤抖不止,但却一刻也没松弛过。 高手交战,一个大意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个道理他自然懂。 星光巨剑与鬼爪僵持,现在就是他与这个女子比拼耐力的时候了,看谁坚持的久,谁就会胜。 邪擎曾经所在的武道境界,便是眼前这女子也没有抵达过的高度,对于自身力量的运用自然是妙到毫巅,他自负比持久力,自己更胜一筹。 但他这个想法,才生出没多久,就破灭了。 只听剑吟惊起,星光闪烁间,一股巨大的破坏力自剑身暴涌而出,隐隐让虚空颤抖。 不好! 邪擎瞳孔一缩,暗道不妙,刚想不顾一切撤手,却也为时已晚。 轰! 巨大的爆破声响起,星光巨剑猛然炸裂,化作无数细小的剑痕,四射而出。 两只幽白鬼爪瞬间裂纹密布,随后便被爆裂四射的剑痕无情撕碎。 邪擎倒飞而出,空中喋血无数,其间还被几道剑痕划过,一身黑袍,破烂不堪,浑身气息萎靡之极。 来自北斗七星宫的女子也在星光巨剑的爆裂中,被巨大的力量风暴掀飞了出去,遮脸的薄纱上出现了一团殷红,醒目之极,一身气势起伏不定。 不过相比于邪擎的狼狈,她无疑是好了太多。 女子伸手虚招,青光利剑瞬间飞回了手里,入手的一刹那,浑身气势再度爆发而出,化作一道星光直‘逼’邪擎。 “哇呀呀……小辈欺人太甚,老夫跟你拼了!”到了现在邪擎自知已没有逃脱的可能了,他手段尽出也只是将这个女子逼出一口血来,不禁心中凄然。 难道老夫今天要陨落于此? 但他怎么说曾经也是一方巨擘,他有自己的骄傲,他有属于自己的尊严,明知是死,他也会拼命一搏,即便死,他也不会让对手好过。 此时的他完全就是一副搏命的架势。 强提一口气,也不知道施展了什么秘术,本就干瘦的脸,顿时变成了皮包骨,丰润的手掌也变得枯瘦如柴,就好似一瞬间被吸干了浑身血肉精华一般,模样骇人至极,形如厉鬼,但萎靡的气息却是变得龙精虎猛,枯瘦的脸上呈现一种病态的红润。 邪擎双手裹着雄浑的元力,将一道道来犯的剑芒轰碎,同时掌印翻飞间,以各种刁钻的角度拍向女子,凶残无比。 而女子手持利剑,星光缭绕间,一道道剑芒,挥砍而出,笼罩过来的掌印一一湮灭。 相比于邪擎的凶悍打法,女子显得从容不迫,她知道邪擎现在只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只要再过一段时间,他此时施展的秘术和先前消耗精血的后遗症就会出现,到时候杀他易如反掌。 两人在虚空中缠斗,掌印与剑芒碰撞间,轰鸣不断,一道道能量涟漪奔涌而出,绞碎云层,掀起的能量风暴席卷而下。 地面上的人们四散奔逃,房屋倒塌声,惊恐的尖叫声,哀鸿不断。 正在缠斗中的女子似心有所感,星眸往下一扫,顿时看到了这场人间灾难,出手间的气势不禁滞涩了几分。 但就在她分心的这一刹那,邪擎抓住机会,一道掌印打在了其胸口处,女子倒飞而出,薄纱上的殷红再添一丝。 邪擎冷冷一笑,扫了一眼下方,心中顿时了然。 自己两人在空中打斗,碰撞间掀起的能量风暴,四溢而下,身在下方的普通百姓遭了秧,邪擎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倒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但此女身为北斗七星宫的人,自然就不可能像自己这般胡作非为了。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一喜,似看到了一丝可乘之机。 “你要再敢追过来,休怪老夫不客气!”邪擎一招得势,就连说话也变得硬气起来,就好像刚才自己是堂堂正正的击败了对手一般,冷冷一笑,便拂袖而去。 自己已快到极限,失去精血的反噬让他浑身剧痛痉挛,只怕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失去行动能力,而且身份也已经暴露,他不得不有离开这里的打算。 但来自北斗七星宫的女子岂会让他如意,自己刚才只不过是微微分心,才吃了个小亏,而且按她之前的猜测,邪擎也快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了,哪会轻易让他离去,更不屑他的狂言。 手中剑光再闪,星光荡漾中利芒再次爆射而出,直攻逃离此地的邪擎。 “还敢来!”邪擎脸色一沉,猛地转身便将激射而来的剑芒轰碎。 这一耽搁,女子陡然临近,再度跟邪擎战在了一起。 受反噬的影响,刚一交手,邪擎便被压制,彻底落入下风,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之色,反而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眼中诡光微闪,且战且退,就连飞行的高度都像是被女子剑势所迫,一降再降。 女子月眉微蹙,心中隐隐有些不妙,她不知道邪擎在搞什么鬼,但下手却没有丝毫迟疑。 两人掀起的能量涟漪四散,下方再次有惊惶的哀嚎声响起,薄纱遮面的女子神色陡变,此时终于知道邪擎在打什么算盘了,不禁心生怒意,手上的剑芒更是凌厉几分,她想要速战速决,要不然会有更多的普通人受此牵连。 察觉到女子手中剑势的变化,邪擎心中一沉,知道自己的行为做过头,激怒了对方,但他却没有丝毫后悔,反而心中的喜意更浓。 女子表现的越愤怒,就说明她越在意下方的普通人。 既然如此,大可以利用一番。 邪擎与那女子对轰一击,气浪翻涌,双双倒退,站定时,邪擎一声怪笑:“嘿嘿……想要老夫的命,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话间,手中诀印再起。 女子星眸微眯,手中剑势一凝,她也不想跟邪擎再拖下去了,对方此举正合她意。 第十八章 无力回天 第十八章无力回天 星光涌动,惊天剑芒再次显化,这次她打算一招拿下邪擎,浑身元力不计后果灌入剑身,剑身嗡鸣震颤间,一股直欲裂天的锋锐之意跌宕开来。 邪擎满脸凝重,手上掐诀的速度由慢变快,幻化成影,却于下一瞬,陡然停止,双掌相抵间,浑身元气犹如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向着掌心凝聚,一股蕴藏着暴烈的危险气息,从其双手间弥漫而出。 感受到手上凝聚出的威势,邪擎轻嘘口气,瞟了一眼对面持剑伺机而动的女子,冷冷一笑,随即掌心转动间,一道漆黑的巨大手印朝下方狠狠的拍了过去。 没错,就是朝下,不是攻向对面的女子,而是向下方的城池拍去。 “哈哈……继续来追吧!有这么多人给老夫陪葬,此生足矣!” 邪擎一掌拍出,癫狂的大笑声传来时,身形已如离弦之箭,飞窜出了百里之外。 女子神色大变,她没想到邪擎为了逃跑竟不顾颜面,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来不及释放自己的剑芒,她知道一旦自己出手斩向邪擎,就会错失时机,无法拯救下方无辜的人。 没有丝毫迟疑,她拼着反噬,消散了自己凝聚出的恐怖剑势,一口逆血喷出,几乎将她遮面的薄纱染红大半。 与此同时,她曼妙的身躯化作了一道星光急速向下追去,她能看到那巨掌所覆盖的下方,有许多普通人在挣扎,巨掌中心更有三个人影在能量风暴中举步维艰,随着巨掌的覆下,还带着一股沉重的压迫感,三人牢牢的抱在了一起,似是放弃挣扎了。 “哼!妇人之仁!”邪擎逃窜间,看了一眼下方,不屑一笑,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来不及了? 眼看掌印急速飞落,女子月眉紧蹙,心中焦躁不已,她知道以她现在的速度追下去,只怕是施以援手的机会都没有。 哎!谁让这是自己带来的祸患呢,只当做是……报应吧! 女子心中幽幽一叹后,她星眸微闭,红唇微动间,一声声清悦的呢喃之音缥缈而出,叫人听不真切。 下一刻,起伏的胸口处,一道绚烂的星纹浮现,只见其一连七闪,于虚空中刻画出了一个北斗七星的勺形图案,图案璀璨熠熠,轰然一震间,化作了点点星光融入女子的体内。 在其入体的一刹那,女子浑身气势犹如点燃的火山,汹涌的爆发开来,虚空震颤间,其身形由实化虚,唯有一道模糊的星痕可见,犹如天降陨石般,所过之处,空气炸裂,形成一条真空地带,刺耳的音爆声,涤荡四方。 “星云剑域——守!” 女子刚一落地,就将手中的青光利剑往空中一抛,手中诀印翻飞,随后剑指并出,一道动人心魄的星光,倾泻而出,没入剑身。 青光利剑得星光加持,旋转间,猛地坠落,没地三寸三,剑身轻吟,一道以青光利剑为中心,方圆百米内瞬间凝聚出了一道星云光幕屏障,如一个倒扣的大碗,笼罩开来。 轰隆隆…… 星云光幕刚一成型,那道漆黑的巨大掌印便轰然落下,光幕一阵颤抖,星光闪烁间似摇摇欲坠。 咔嚓…… 蓦然,一道碎裂的声音传出,星云光幕上方出现了一道裂痕。 遭了! 女子看到这一幕,暗道不好。 刚才她受自己的剑势反噬,伤势还没来得及恢复,又动用了秘术,更是伤上加伤,在紧赶慢赶之下,终是提前一步到达了地面,但星云光幕才刚刚成型,正处于最初的雏形阶段,属于后继之力还没完全展现,就被这漆黑巨掌碰了个正着,自然是显得脆弱不堪。 明知无力抵抗,却也不能抽身而退,因为她一退,星云光幕必然崩裂,到时候巨掌拍下来,在其覆盖范围内的人都得死。 所以她留了下来,尽自己最大努力消磨巨掌的威力,以期待挽救更多的人。 女子手中的元力一刻不停的往青光剑中输入,企图爆发出星云光幕该有的威势,来抵挡这轰然落下的巨大掌印。 但这掌印不仅是海量的元力凝聚而成,在其表面更缭绕这一层冷热交替的邪炎。 在星云光幕裂痕刚形成的一刹那,邪炎便攀附了过去,在其裂痕处灼烧了起来。 以至于刚开始微小的裂痕,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不绝于耳,星云光幕终归还是起势太晚,刚成雏形的它承受不住这巨大掌印的压迫,很快裂痕布满了整个光幕。 随着一道镜面被打碎的声音响起,星云光幕轰然崩碎,女子受气机牵引,又是一口逆血喷出,霎时间整个遮面薄纱被染成了红色,显得凄艳无比。 而就在此时,漆黑的巨大掌印轰落下来,女子踉跄后退,只来得及勉强撑起一层护体元力,便被淹没其中。 轰…… 大地震颤,尘烟四起,一排排房屋倒塌,巨掌笼罩的范围内地面下陷一尺有余,沟壑如犬牙般纵横交错,哀鸿四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荡其间。 女子屹立在尘烟中,眸中一片凄然。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执意与邪擎交手,这么多无辜的人又怎么会惨死! 如果不是自己太蠢,没有早点发现邪擎的意图,又怎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因为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是自己的过失。 “老乞丐……快醒醒啊老乞丐……不要死啊,呜呜呜……” 就在这时一道悲戚的哭喊声从她身后传来,女子转身,便看见一对少男少女跪在地上痛哭不已,两人面前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浑身血迹斑斑,双目紧闭,生死不明。 “大人……武者大人,求求你救救老乞丐吧!”少年抬头,刚好看到女子转过来的身形,便哭泣着跑过去跪倒在其身旁,抓着女子的裙摆犹如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的不放手。 在他心目中,能飞天遁地的武者,便无所不能。 刚刚女子从天而降的身影,他也看到了,就很自然的和之前遇到的那个前辈相联系起来。 一挥手便能起死回生,在他不多的认知中,强大的武者便具备这样的能力。 这个少年正是荆无渊。 女子月眉微颦,但下一瞬就舒展开来,倒也没在意少年的无礼之举,毕竟这场灾难是自己带来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他人。 “恩,我去看看吧!”女子轻轻颔首,可能因为自责的缘故,声音也不在像以前那么清冷了。 听到这个回答,荆无渊心中稍安,就连哭泣声也止住了,忙不迭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在前面引路。 当来到老乞丐面前时,女子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老乞丐的伤势,而是望着素颜缀泪的荆落雪,星眸闪动熠熠,似有惊叹之色划过,随即眉头便皱了起来,又看了看面前的少年,女子薄纱下的脸色一沉。 她发现面前这对少男少女,皆被邪火毒气侵蚀入体,现在虽然活了下来,但恐怕也命不久矣! 一想到本该还有大好年华的少男少女,竟因自己的过失,而夭折,女子不禁愧疚难当。 “武者大人,老乞丐他……怎样了?”待到女子查探一番后,荆无渊颤声问道,女子的眉头始终紧锁,他心里不禁生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女子呼出一口气,似叹息了一声,才开口道:“邪火入体,经脉灼断,生机十不存一,又是孱弱之躯……”说到这里,女子一顿,看了一眼脸色剧变的少年,说出了令他绝望之语:“已无力回天!”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荆无渊一脸惊慌失措,有些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自顾自低语道:“你们武者不是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不是一挥手,便能起死回生?怎么会……怎么会连一个人都救不了!” “起死回生?”听到少年的妄言,女子苦涩一笑,星眸里满是复杂:“人力有时穷,若真能起死回生,这人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之苦?” “人……终究是人,逆不得这天道规则!” 缥缈的话语,如含玄理,带着几分无奈和复杂,落入荆无渊的耳朵,让他心里因老乞丐不能存活而衍生的怨愤情绪顿时消却不少。 跪在老乞丐身边,沉默不语,嘴唇被他咬得发白,神色悲戚,眸中泪光盈盈。 而荆落雪一直在旁默默流泪,这几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似超出了她承受的能力范围,本来成熟稳重的她,此时却显得有些柔弱不堪。 嘤嘤的悲泣声不断,但却随着一声闷哼戛然而止,她浑身一震,一丝腥甜从其唇角间溢出,灵韵流转的双眸瞬间黯然,好似被什么侵蚀了一般,双目一闭,身躯缓缓软倒在地。 “落雪!”荆无渊大惊,连忙将其从地上扶了起来,只见荆落雪俏脸惨白,眉头紧蹙,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似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一般。 “武者大人……” 不等荆无渊把话说完,女子身形一晃,便出现在其身旁,葱白素手搭在了荆落雪的脉搏上,略一沉吟,才叹了口气道:“想必不用我说,你也应该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忽冷忽热,一股沉闷的气息压抑在胸口,那是因为你被邪火毒气侵入心脉,不光是你,你们三人皆如此。 而这位老者,因巨掌落下时,将你二人护在身下,故而你们两人还能存活一时,但也命不久矣! 这姑娘又因伤心过度,体内的邪火毒气提前被引动,如果不抓紧时间治疗的话,只怕是活不过明天!” 女子神色凝重,声音低沉,说出的话语却是犹如九天雷霆,狠狠的轰击在少年震荡不安的心神上,以至于让他的意识瞬间涣散,大脑出现刹那的空白,五感俱灭,唯有嗡鸣之音在脑海回旋。 “活不过……明天?”荆无渊喃喃,嘴里无意识的重复着女子最后的话语,喉咙干涩而嘶哑,这是他压抑着内心极致的悲恸所发出的声音。老乞丐已经不行了,连落雪也要步他后尘? 他们三人相依为命十多年,虽生而卑微,命如草芥,但也苦中作乐,活得洒脱,但……为什么?为什么连他们微末的生存权利都要被剥夺? 往日三人,欢聚一起,言笑晏晏的温馨场面还历历在目,此时却化作了世间最锋锐的利剑,狠狠的刺在少年的胸口,另其发出了犹如野兽般绝望的嘶吼。 “啊啊啊……”荆无渊双手抱头,涕泪横流,撕心裂肺的声音让人闻之戚然。女子似也不忍看到这一幕,黯然的闭上了眼。 “你能救她,对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荆无渊蓦然抬头,哭红的双目紧紧的盯着身旁那白衣谪尘的女子,声音平静而嘶哑,虽是在问,但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常年独处的他,心性较之一般人,要清冷许多,容易自控,再加上他本就聪慧,冷静下来,略一思量女子之前所说的话,便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如果不抓紧时间治疗,活不过明天! 那如果抓紧时间呢? 看到女子轻轻颔首,荆无渊俯身叩首,乞求道:“请武者大人救救她,来世必当牛做马,报答于你!” 他神色庄重,字字铿锵,如同珍而重之的许下了一个承诺,似要那冥冥中的上苍作证。 “救是能救,但……我只能救一个!”女子并没有将面前这个草根少年所立的誓言当真,只是迟疑的看了他一眼,神色略显不忍。 “救她就可以了!”荆无渊毫不犹豫的说道,随即苦涩一笑:“我……早就该死了!” 他想起了三天前,战场上的经历,若不是因为那位前辈,他只怕是早就死了,哪还能完成心灵的蜕变,能满心欢喜的过完这三天,他已经很满足了。 “我很欣赏你的抉择!”女子似松了口气,面色恢复了以往的从容,“即使你不这么选,我也会全力救她,而且我也只能救她!” 说完还自顾自的解释了一句:“我发现这位姑娘的武道资质很高,配得上我星宫为其倾尽全力救治,而你……不配!” 女子话锋一转,说出了一句毫不近人情的话。 少年却是微微一笑,对此毫不在意,在他心里,只要能救落雪就行了。 而且这女子之所以把原因告诉自己,也是怕自己心里不平衡,心生怨念。 她说的话虽然冷漠无情,但其深意却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他自然是……不会……怪她! 是的……他不会怪她! “话就到这里吧!”女子似是救人心切,将落雪从荆无渊的怀里抱了过去,然后曲手一指,一束星光飞出,没入老乞丐的体内,淡淡道:“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赶紧说吧,他撑不了多久!” 一语毕,女子腾空而起,抱着荆落雪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天际。 荆无渊傻愣愣的望着,脸上的笑意渐渐逝去,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悲恸,还有压抑得让他喘不过气来的空洞感。 此生……或许是最后一面了吧! 他与落雪连句道别都没有。 第十九章 少年殇 第十九章少年殇 “咳……” 一声轻咳传入荆无渊的耳朵,他赶紧收回目光跪在了老乞丐身旁。 “无……渊!”老乞丐说话显得颇为吃力,手颤颤巍巍的伸了出去,好似要安慰身边悲恸的少年,但伸到一半时便后继无力,滑落下去。 荆无渊将其抓在手里,眼中泪如泉涌,泣不成声:“老……乞丐!” 似听到了回答,老乞丐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不用感……感到难过,人……终归有一死的,老头子我……苟活了这么多年,也……累了,也该……好好休息了!” “恩!我知道……”荆无渊点头,蜡黄的脸上也挤出一丝笑意,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似要给老乞丐留下一个好印象,但无论怎么擦,泪水就是不听话的涌出,心中的悲恸无法抑制,低低的呜咽声自唇角间溢出。 老乞丐嘴角动了动,似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浑身一颤,一口黑血,如喷泉般哗啦啦的吐出,只是瞬间便将地面染黑了一大片。 “老乞丐你……”突如其来的变故,荆无渊吓得脸色巨变,正慌乱帮其止血时,抬起的手臂,却被老乞丐紧紧的抓住,所用力量之大,竟让他的手臂隐隐作痛。 先前还萎靡不振的神色,此时已是一脸精神焕发的模样,双目充满了震惊之色盯着自己,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含糊不清:“你……,是你?……真的是你!” “……?”荆无渊一脸怔然。 “哈哈哈……我终是找到了你!”老乞丐大笑,神色近似癫狂,只是笑着笑着,眼里竟流下了浊泪,神色又变得有些凄然:“我本来不想找到你的,只是……哎!天意真的不可违?” 老乞丐原本黯淡无神的双目此时变得清明无比,苍白的老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红润。 回光返照? 荆无渊看出了老乞丐的异常,心中黯然。 “这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劫。”老乞丐喃喃低语:“我们……终归是要走上这一遭的。” 随后望着面前的少年,目光复杂道:“孩子啊,只是以后……怕苦了你了!” 老乞丐一边说话一边轻拍着荆无渊的肩膀,似是在安慰又似在鼓励:“你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去走了,这条路充满了荆棘与坎坷,有很多苦难和挫折,但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你一定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无论你怎样走,你只需要……” 老乞丐说到这里顿了顿,随即伸出手,点在了荆无渊的心口处继续道:“你只需要坚持自己的本心就好,若是迷了路……它会指引你前行。” 话到此处,老乞丐再次在荆无渊的心口点了点,荆无渊双目含泪,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没多问,这是老乞丐的临终前的遗言,他只需记着就好。 老乞丐说完这么多话,好似累了一般,深吸了一口气,也闭上了眼,神色安详,喃喃低语道:“又要死了?这种感觉好……怀念呢!只是……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秘钥已重回正轨,命运的齿轮也该……转动了……” 一语三顿,当老乞丐最后一字落音时,声息全无,抓着荆无渊的手也垂了下去,他走的很安详,脸上还有一丝莫名的笑意,似无奈似苦涩亦似解脱。 “老乞丐……”荆无渊悲戚一呼,便不再压抑自己内心悲恸的情绪,放肆的哭了出来,声音凄然悲伤,犹如杜鹃啼血。 他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才刚刚经历过心变,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那便是让落雪和老乞丐过上好日子,但如今两人一一离他而去,刚树立的信念就此崩塌,让他显得茫然无措,心中就此空落落的。 还不待他缓过神来,心中的空缺,又被自己命不久矣的惶恐所占据,虽然刚才在女子面前,故作洒脱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内心的恐惧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一切他都需要独自承受,放声痛哭,或许能让他好受一些,但却让他显得更加的无助。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便是落雪的离开! 只希望她以后能好好的活下去,忘记自己与老乞丐的存在,那样……她便了无牵挂了吧! 荆无渊哭了很久,再抬起头时,清澈的双眸布满了灰暗,他背着老乞丐的尸体,一步一步的离开了这片废墟。 他的心魂在冷热交替中,逐渐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 一道星光划过,一个薄纱遮面的女子在空中极速飞驰,手中还抱着一位妙龄少女,女子眉宇间满是焦急之色,像是在赶时间一般。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道光幕,光幕若隐若现近似透明,等女子察觉到时,已然刹不住脚,一头撞了上去。 只听‘噗咚’一声轻响,犹如石子入水的声音,光幕上涌现一道道涟漪,随即消失不见,而那个女子却是安然无恙的穿了过去。 此时的她站在空中,眼中尽是茫然之色,双手呈现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像似在抱着一个什么东西一般,但手上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但直觉告诉她,自己手里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的。 回头茫然四顾,却没察觉到丝毫异样,这不禁让女子心底泛起一丝怪异感,随即面纱上飘散的血腥味,驱散了她心中的疑惑,带着一股冷冽的杀机向着天空中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 荆无渊背着老乞丐的尸体,一步步爬上了山,来到了风丘湖,他曾听老乞丐说过,自己就是在风丘湖边被他捡到的,他心中早已将老乞丐当做了亲人,将他埋在这里,也算是给漂泊一生的他一份归属。 这里既是他们的相遇之地,也是他们的埋骨之所。 在荆无渊想来,自己还没来得及报答老乞丐的养育之恩,反正自己也命不久矣,就和老乞丐共葬于此,以期黄泉作伴,下辈子再报答此恩。 找了一棵歪脖子树,将老乞丐的尸体放下,荆无渊就用自己的双手在地上刨了起来,即使指甲翻卷,手指破裂,他也毫不在意。 此时的他只想把这件事做好,这也是他此生为老乞丐做的最后一件事。 似是荆无渊的孝举感动了上天,早就郁郁寡欢的天空,突然阴沉了脸,风起时,电光四溢,雷声怒号,雨,顷刻而下。 这场雨,无疑来得很是及时,地上的泥土在雨水的浸泡下变得松软很多,荆无渊的双手,负荷不再那么沉重。 半晌后,一大一小,两个土坑被挖了出来,荆无渊一脸郑重的将老乞丐放进了进去,黯淡的双目里有泪无声滑落,和着雨水消溶。 他将老乞丐的面容整理一番,擦掉嘴角的血迹,最后看了一眼,才颤抖着双手,将黄土撒下,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像是怕惊扰了老乞丐的沉睡。 是啊……他累了! 一世流离,犹如漂泊的无根浮萍,只能随着风浪前行,没有一丝自我的抉择。 万丈红尘,他是路边一颗毫不起眼的石子,没人注意到他行乞时,卑躬屈膝的样子,是真情流露还是刻意的伪装;他交给自己的‘相人之术’,是经过多少次的毒打与辱骂,才被迫领悟到的生存真谛;轻蔑、不屑、嘲弄、厌恶、鄙夷……每天都会有这样锐利的眼神淡扫而过,他是经过多少年的磨合,才能做到无动于衷?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曾几何时,在繁华的街道旁,看着人来人往忙碌的身影,稚气未脱的少年心神迷茫,向老乞丐问了一句。 他记得,那时的老乞丐淡笑着回道:“众生万相,每人存在的意义不同,活着的目的也不尽相同,却又大抵相同,不出一个‘利’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那你活着的目的呢?” “我?我活着……只为找一个人!” “找到了?” “找到了!” “然后呢?” “此生足矣,死亦无憾!”他依稀记得,那时的老乞丐说这句话时,昏黄的双目望着青冥,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似解脱的微笑。 那时的他……或许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回想起这些,荆无渊心中压抑的悲恸舒缓了不少,一甲子的乞讨生涯,尝尽了人世间的心酸与苦楚,对于老乞丐来说,死亡或许真的算得上是解脱吧! 此方山间,风雨凄迷,老乞丐长眠于此,从此俗世的喧嚣与他无缘;东城繁华的街道巷口,少了一个晒太阳的老叫花子。花街柳巷飘散的脂粉香气,少了一个去偷嗅的老油子。某个寡妇的窗前,少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背影。 这些他所存在的痕迹都将消失,无人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老乞丐——来过! 一座新坟堆立。 在坟前,少年狠狠的磕了三个头,便直直的跪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 …… “什么鬼天气?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在山道间,一个面容清矍的老者,拍了拍衣袍上的雨痕,嘴里抱怨了一句。 在其话音落下的一刹那,浑身一股气势轰然爆发,身上的雨水直接雾化成烟,随风而散。与此同时一层透明的元气将他浑身笼罩,让落下来的雨水,在近身半尺处消散于无形。 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便继续前行,一边走一边有嘀咕的声音传出:“哪来的什么机缘,分明就是让我走一趟,好给掌门一个交代!” “那几个老家伙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合起伙来欺负我,生怕我的修为超过他们,千方百计的给我下套,耽搁我的修炼时间!”老者的语气颇为不忿,一张红润的老脸堆满了不悦。 老者的步伐看似很慢,但每一步落下,身形却犹如瞬移一般,出现在了几丈之外,也不知道用的什么身法,几步踏出便消失在了山道间。 “咦!这里有个小家伙……”一声惊疑,老者匆匆顿住了身形,他望着荆无渊的方向,脸上原本不悦的表情渐渐变得平和,从而又化作了怅然,似陷入了回忆一般。 荆无渊跪在坟堆前,表情木然,神色晦暗,眼神也是黯淡无光,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悲恸的气息,老者不难看出,他这是在为亲人守墓,而且这个亲人才刚死不久。 “哎!”老者神色怅惘,轻叹一声,此情此景,不禁让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时,跪在双亲坟前时的模样,他懂此时少年心中的悲恸,不由得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 老者这一停便是三天,他也看了少年三天,从清晨到黄昏,从黑夜到黎明,他越看越是佩服面前这少年坚韧的意志,每次他觉得少年快要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时,但他却是一次又次的刷新了他的认知。 这三天来,荆无渊一直跪在老乞丐的坟前,不吃不喝,任凭风雨侵蚀他瘦弱的身体。 在凡尘俗世,亲人去世,后代子孙有守灵的习俗,老乞丐生时,他没有尽到任何孝道;如今死了,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为其守灵三日,以弥补他对老乞丐的愧疚,这也算他此生唯一一次尽孝,也不枉老乞丐抚养他一场。 然而三日的跪守,他浑身上下弥漫的悲恸气息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黯然的死意。 体内冷热交替的两股力量在不停的侵蚀他的心魂,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身体越来越冷,一颗心一沉再沉。 快要不行了? 感受到意识越来越模糊,荆无渊清寂的内心唯一道念想在催促:“去吧,去吧,黄泉陌路,老乞丐就不孤单了!” 他瘦弱的身躯摇摇晃晃,终是支撑不住,扑倒在了地上,溅起一片泥水,手抓在潮湿的泥土上,慢慢的往他给自己准备的那个小土坑爬去。 短短十步的距离,却耗尽了此时他所有的体力,当他翻滚进那个小土坑时,脸上带着一抹释然的笑意,最后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他,闭上了眼,浑身气息也在于此时散尽。 人,生而畏死,但当一切成为定局,无法逆转时,又有几人能看透! 少年欠老乞丐的,他愿来世能弥补。畏惧死亡之后的从容便是无畏,他能参透,所以他能从容面赴死,再无一丝一毫的留恋。 释然做诀别……以赴下一场盛缘! 山雨飘摇,泥水和着黄土,逐渐淹没少年的身形。 ‘嗡!’突然,一声细若蚊吟的嗡鸣清悦而起,却是于下一瞬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决然抹除,短暂的不可思议,就仿佛从未出现过。 在声音消散的刹那,少年的胸口处一道乌光隐现,将其整个身体笼罩后,又蓦然消失,几乎是眨眼即逝,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站在林间观望的老者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才的乌光他也看到了,但转眼却消失了,他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产生了幻觉。 沉吟片刻,老者走了过去,看了看躺在小土坑里的少年,不禁摇头惋惜,随即却是眉头一皱,猛然临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不禁惊疑出声:“真是奇了怪了,刚才明明已经咽气了,怎么现在还有一口气在?” “这小子……命真硬!”老者洒然一笑:“罢了罢了,你我皆是苦命之人,就帮你一把吧!” 一语毕,老者抓着荆无渊的衣领便将他从小土坑里提了起来,几个起跃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此地只剩下老乞丐的坟墓孤零零的伫立于此,风雨之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似在诉说那个少年的悲伤。 第二十章 年岁不知愁 第二十章年岁不知愁 千叶门以背靠千叶山而闻名,占地方圆百里,在天风国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小门派。 门下弟子上千,执事过百,长老职位不过寥寥七人而已。 王龙乃是千叶门的长老,排行最末,门下弟子见面都叫他七长老,也是唯一一个外来者,在宗门担当重要职务的人,所以他在门内甚是受其他几位长老排挤。 而千叶门的掌门,常年闭关不出,大小事宜全权交给大长老处理,这更让王龙的处境尴尬之极。 “哎!要不是老夫当年伤及根基,境界进度缓慢,又怎会被贬到这等不毛之地,当个长老还要遭受莫名的排挤,真是岂有此理!” 王龙每每想到此处,脸上都不由得露出一股愤慨之色,但又无可奈何,千叶门虽小,但也是他宗族暗地里扶持的门派。 但最近几年,千叶门与附近的两大门派争端尤为激烈,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再稍微添点火,说不定就会爆发门派之战,上面将他调配到这里来,也是给他立功的机会,只要他能稳住局面,未尝没有重返家族的可能。 王龙约莫花甲之年,头发灰白,面色红润,双目清而不浊,其内偶有精芒闪过,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矍铄;一身朴素灰袍,笼罩着他那丝毫不输壮年的身板,走起路来龙骧虎步,丝毫不失高手风范。 他背负双手,绕过长廊,来到一间僻静的小屋面前,推门而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少年,不由得把眉头拧成了川字,神色甚是苦恼。 这少年正是他五年前,路过一山野之地带回来的,当时他看这小家伙心性坚韧,不由得起了爱才之心,又与自己有过同样的遭遇,才顺手为之。 当时少年只剩一口气在,王龙自负以自己的实力救他一命,不是什么难事儿,然而如今五年过去了,这个小家伙依旧只是吊着一口气。 这让王龙甚是苦恼,因为这小家伙,他不得不隔三差五,从闭关中走出,来为少年梳理经脉,查探伤势,搞得他都不能潜心修炼。 这几年来,他本就进步缓慢的修为,加上这个拖油瓶,直接让他来了个原地踏步,犹如白耗了五年光阴。有时候他都想撒手不管,但人是自己带回来的,如果是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但这小家伙却偏偏吊着一口气,疯狂折磨自己。 王龙都有些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犯贱,给自己找不痛快。 怪只怪当时的自己一念仁慈,成了如今的心结。 “哎!”无奈的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把了把少年的脉像,和往常一样,虚弱的可怜,心跳时有时无,犹如风中残烛,摇摇欲灭。 这也让王龙更加的佩服这小家伙的坚韧了,一口气吊五年,怕也不是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但更让他惊奇的是,这五年来小家伙滴水未沾,居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王龙之前也曾想喂药物给少年喝,但这个小家伙浑身僵硬的犹如死尸一般,连嘴都扳不开,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自身元气梳理小家伙经脉中的淤结。 没想到这一梳理便是五年,但凡事有利有弊,虽说,这五年来王龙的修为境界寸步未进,但他对自身的元力操控却是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境界。 毕竟少年命脉虚弱,用元气梳理经脉是如果不谨慎小心的话,很可能就会让小家伙一命呜呼。 也因为他的苦劳,少年的经脉变得畅通无暇,这小家伙以后的修炼起点应该要比常人要高上一些,但这是后天促成的,属于外力虚成,除非外力供应不断,要不然这个少年在武道一途无法走更远。 这就好比一个资质平庸的人,在外力的帮助下抵达了一个武道境界,但由于自身的不足,在那个境界中也是垫底的存在,自身更是无法触摸到下一个境界的壁障,如果外力后继无力,那么此生的高度也就驻足于此,无法踏入更高的境界。 对于这一点,王龙心里只有一点小小的愧疚,毕竟他救这个少年的初衷只是为了让他活下去,仅此而已。而且他也查探过,这个少年的武道资质平庸之极,往后若没有逆天机缘,怕是踏入武道都难。 如今他花了五年功夫,变向助了他一程,让他有踏入武道的机会,想来,少年就算是醒过来,应该也不会怪罪于他的。 跟往常一样,王龙花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完成梳理经脉的苦差事儿。 抹了抹额头上的密汗,红润的脸色显得有些发白,以他如今的实力和对元气的掌控,一炷香的时间,是他所能达到的极限。 出了门,吩咐了一个童子在此照看,便匆匆的离去。 …… 在一片无尽的灰白世界中,苍雾弥漫,尘烟四起,几座光秃秃的山形隐匿其中,像似隔着无尽岁月投影而出的海市蜃楼,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显得荒凉而又凄寂。 迷雾中 千丈之崖,逶迤盘踞,嶙峋影绰,怪石林立。 崖之巅,有一方黑色石碣。碣身矮小,约尺半之余,晃眼一看,恰如石墩。表面受风蚀严重,犹如骤雨过境的沙地,坑洼不断。不见其原貌,只剩一个大致的轮廓,散发着古朴的气息。也不知在此,惯看了多少年月。 苍茫之上,一道百丈大小的旋涡,缓缓而转,无声无息搅动这方世界的风云。 其中心有颗巨大的雷源,无时不刻闪耀着灼目的雷芒,一道道紫色电弧,犹如蛰伏之龙,盘踞其上。 偶有碰撞,便是电光迸溅,霹雳漫天,四溢而下的雷蛇,如破空之剑,将外围的气旋撕搅的支离破碎,也只有在雷霆消顿时,旋涡旋转产生的气旋才会再度凝实。 然而就在这极其凶险的雷源正中心,却有一道缥缈若云的身影。狰狞的电弧,如同锁链一般,将其四肢捆缚,呈大字型横躺其中。蕴含极致雷霆之力的雷浆,从其身上浴身而过,却不见有丝毫反应,眉目紧闭间,依稀还能看得出是一个清秀的少年模样。 荆无渊的魂体,再一次的来到了噬魂珠的内部世界。 在他生命气息消散的刹那,噬魂珠自动将其魂魄吸纳至此,不虞消散,才保有一口气在,要不然别说王龙救他,就算是天神下凡也不可能将其从地狱拉回。 此时,荆无渊的魂体残弱不堪,意识涣散,他只能模糊的感觉到自己像一颗无根浮萍,陷入了水中的旋涡,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旋转。 而每一次转动都会伴随着一股撕裂的痛楚,就好像自己正在受车裂之刑,这期间他不记得自己被疼晕了多少次。 而每次晕过去,就会有无数犹如钢针一般的东西,在疯狂扎刺着自己的大脑,强行逼迫自己清醒过来,让他无时无刻都处在这种极度的痛楚当中。 他以为自己死后被拉入了十八层地狱,因为身前对老乞丐的不孝,对落雪的不义,才会受此酷刑。 在这种极端的痛楚之中,荆无渊口不能语,声不能发,犹如一个溺水之人,在随着水涡旋转沉沦,堕入那永恒的黑暗。 久而久之,他习惯了这样的痛楚,感触变得麻木,大脑一片空白,双目空洞,神色呆滞,就犹如当初存在这里的游魂一般,毫无自我意识。 年岁不知几多愁…… 这般状态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某一刻,这片灰白的世界终于是有了变动。 不知哪里来的狂风骤然四起,云层翻涌间,一丝黑色犹如入水的墨汁一般,瞬间扩散开来,只是片刻,天空便被厚重的乌云所笼罩。 旋涡似得到了风力的加持,旋转速度由慢变快,同时一股强大的吸扯之力,从其中心散发出来。 天空中的乌云似受到了牵引,奔腾翻滚间,竟也有一个小型漩涡缓缓成型,在下方强大的吸扯之力下,呈螺旋状直往下坠,然后被旋涡无情吞噬。 很快,一个由乌云组成的巨大黑色漏斗在天空中悠然成形,与下方的旋涡同向而转,遥相呼应,而黑色漏斗链接的地方便是旋涡的正中心。 原本只是百丈大小的旋涡,在吞噬云层下,竟壮大了不少,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大。 似对旋涡如此强盗行径感到不满,天空发出了震天咆哮。 轰隆隆…… 雷霆炸响,紫色的电弧,犹如出海蛟龙一般,暴窜而出,直劈向下方的旋涡。 而旋涡却像是一只贪婪的饕餮般,来者不拒,将劈过来的雷霆统统吸纳,很快,旋涡中心的雷源越发的巨大,释放的电弧越显狰狞恐怖。 前后不过短短半柱香的时间,起初百丈大小的旋涡,现在已是遮天蔽日般的存在,甚至能与更高处的天空分庭抗礼,嗡鸣转动间,紫色电弧不断闪现,炸裂四方,似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雷狱漩涡。 旋涡中心雷源的雷霆之力已超脱了之前的界限,荆无渊麻木的魂体,在巨大的刺激下又恢复了知觉,他浑身抽搐不断,清秀的脸庞变得扭曲恐怖,嘴巴大张,在无声嘶吼,狰狞的电弧缠绕至全身,像似化作了无数刮骨钢刀,要将他凌迟处死。 再加上旋涡飞速的旋转,犹如一巨石磨盘,沛然莫御的威势降临其身,他只感觉自己快要被碾压成无数细小的尘埃一般,一股超越之前的痛楚降临其身,但无论他怎么挣扎嘶吼,都无济于事。 他的魂体也在这极度的痛楚中变得越来越透明,甚至能看到一点点荧光从他的魂体上脱落。 “砰!” 某一刻,挣扎中的荆无渊的魂体终是承受不住这极致的折磨,爆裂开来,化作点点荧光被漩涡的裂缝所吞噬。 而在外界,躺在偏僻小屋里的一个少年身上,随着乌光闪现,一个犹如气泡的透明光罩瞬间崩碎开来。 少年本来微弱的呼吸,此时变得悠长而平稳,蜡黄的脸上恢复了一丝健康的红润。 微风一拂,少年身上的破布麻衣化作了齑粉,露出了他那瘦弱的身躯,还有脖子上挂着的一个灰色玉坠。 “嘎吱”一声轻响,一个童子推门而入,他的双手端着一盆温水,一只小手里还捏着一方毛巾,神色显得小心翼翼。 待他将手里的温水放好,才长长的松了口气,眼角余光一瞥,便目瞪口呆。 只见那个需要他照顾的少年,此时竟浑身赤裸的躺在床上。 怎会这样呢?刚才来看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转身打盆水的功夫衣服就没了? 小童子一脸懵然,清澈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猜测到,难道是知道自己要给他擦拭身体,所以他把衣服脱了的? 那岂不是说明他已经醒了! 一想到这里,小童子欣喜莫名,如果这小哥真的醒了,那自己以后就不用一直在此照顾他了。 毕竟他是来千叶门学本事的,但自从他入门以来,便被稀里糊涂的分配了这么个无聊的差事,这让他很是无奈。 “喂!小哥……你是不是醒了?醒了就说句话啊!”小童子蹑手蹑脚的走近床边,伸手在少年的脸上戳了戳,小声喊道。 之前王长老可是吩咐过不得在屋里喧哗的,所以他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喊了一小会儿,也不见躺在床上的少年有任何反应,小童子不由得撇了撇嘴,就在他眼珠子转动时,一股凛冽的寒意骤然临身,让其浑身发毛,有种如坠冰窖的错觉。 眼光下移,小童子便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瞳孔,犹如寒冬里的幽泉,泛着丝丝冷意。 “你……你醒了?”小童子有些害怕,本能的退了一步,颤声问道。 但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少年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小童子壮着胆子仔细观察了一番,才发觉,面前这人虽然睁着眼睛,但瞳孔里却没丝毫神采,空洞的可怕,表情也是木讷无神,好似一只断线木偶一般,失去了灵魂。 小童子心下一慌,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便夺门而出,跑去找王长老。 第二十一章 记名弟子 第二十一章记名弟子 本在打坐修炼的王龙,突然听到小童子的呼喊,立马打开房门,问清原由后,便马不停蹄的向后山那间僻静的小屋冲去。 王龙心中很是激动,如果真如小童子所说,那人已醒来的话,缠绕他五年的心结便能放下,从此就可以安心的闭关修炼,参悟更高的境界,再也不用被修炼之外的其他琐事牵绊。 不多时,王龙便来到屋前,刚一跨进房门便看到躺在床上五年来没有任何动静的少年,此时已睁开了眼。 只不过少年的眼神空洞,神色木楞,似丢了魂一般,他眉头一皱,走上前去把了把脉,片刻后,凝重的神色顿时松懈下来,悬在心里五年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而此时,传话的小童子,才气喘吁吁的跟过来。 “你找套衣物给他穿上,我去药房一趟!”王龙跟小童子吩咐一声,便负手而去,红润的脸上挂满了喜色。 小童子不满的撇了撇嘴,转身忙活了起来。 大约一个时辰后,王龙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水走了进来,以前死命扳不开的嘴,如今只是轻轻一捏,便被他翘开了,手中的药水轻易的灌了进去。 随即他手掌搭在少年的胸口,元力吞吐,帮助其吸收药力。刚才他发现面前这小家伙,之所以双目空洞,神色呆滞,是因为魂魄受到震荡的缘故,所以他急急忙忙的去了药房,熬了一碗安神药来。 至于之前虚弱的脉象,现在倒是平稳了不少,他相信再修养个几天,这躺了五年的少年应该就能恢复过来。 随着元力的吞吐,药力的吸收,少年空洞的双目总算是的恢复了些许灵动,木楞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小家伙先别动,你现在身子还很虚,什么也不要想,就安安静静的躺下修养便可!”王龙一看面前的少年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他急忙阻止了。 毕竟这小家伙一躺就是五年,全身各个脏器也才刚恢复运转,不宜动弹。 荆无渊还处在浑浑噩噩当中,他只感觉浑身酸软无力,眼帘沉重异常,什么也没听到,眼前倒有道刺眼的光,让他昏昏欲睡。 只是坚持了片刻,便疲软的睡了过去,但却有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处滑落,也不知道他心中怀着怎样的悲恸。 王龙看到这一幕,似叹息了一声,收回了手,转身跟小童子吩咐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几日,王龙几乎每天都要去后山的僻静小屋,每次去都会带上一些调理身体的药物,荆无渊的身体恢复得也很快,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七八天的时候就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这一日,小童子端了一碗药水来到荆无渊的面前:“快把药喝了,等会儿王长老要见你!” 荆无渊道了一声谢,端着碗一股脑的把药喝了下去,顿时脸色一夸,还咳嗽了一阵,才缓过劲儿来。 这药是真的苦,这几天最难受的莫过于喝药的时候。 看到荆无渊一脸狼狈的样子,小童子大笑了起来:“怎么,都快半个月了,还没习惯这苦味?” 荆无渊苦笑着摇了摇头,把碗递给了童子问道:“王前辈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儿?” 这几天他跟小童子闲聊,已经知道自己身处千叶门内,而救自己的便是那个经常来看自己老者,叫王龙,是千叶门的长老,排行老七,所以门内大家都叫他七长老。 但七长老,可不是对王龙的敬畏尊称,而是门内弟子对其讥讽调侃的称呼。 他听小童子说,王龙在千叶门内人缘不好,好多长老都排挤他,‘七长老’这个称谓便是从那些排挤他的长老们口中所传出来的,似乎是要让王龙明白,他在长老中排行最末,地位最低,让他看清现实。 到最后以至于,门下弟子见到王龙都这么喊,每次搞得王龙都是暴跳如雷,但又不敢下手惩罚,生怕被别的长老抓住了小辫子,拿出来大做文章,搞得他里外不是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童子摇了摇头,随即说道:“我现在就带你过去吧!” 荆无渊颔首,便跟在小童子身后出门去了,来到千叶门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踏出房门。 一路上,荆无渊都是一脸新奇和惊讶之色,好像头一次进城的土鳖一样,看看这看看那的。 千叶门虽说是个小门派,但门内修葺的还算清雅,红木百转的长廊,雕栏玉砌的石桥,什么青瓦白墙,凉亭水榭,都是应有尽有,这些荆无渊以前都没见过,甚至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毕竟他之前是个乞丐,只能说,贫穷限制了他想象。 途中也会碰到一些门中弟子,个个都气质非凡,精气神足的模样,或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谈笑风生,或成组切磋武艺,闪转腾挪间,甚是灵活,犹如灵猿飞涧般漂移,看得荆无渊心生羡慕,尤其是看到那些门内女弟子,在一旁呐喊助威,展露笑颜的时候,他脸色一红,就连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走着走着便发现所遇之人越来越少,而且环境也越来越清静,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巡逻的弟子,成排从自己身边经过,每个人的都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荆无渊知道可能是到了门内重地,他也不敢再看稀奇了,收回了目光,收敛了心神。 随着小童子进了一间屋子,屋内焚有檀香,青烟缭绕,清香淡雅,荆无渊深吸了一口,感觉内心的紧张都舒缓了不少。 径直进了内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床榻上闭目打坐,此人正是王龙。 “王长老,人已经带来了!”小童子上前恭敬道。 王龙双目开瞌,一缕精光从眼底划过,随即挥退了童子,笑吟吟的望着面前的少年道:“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荆无渊如实回答,不等王龙再问,他双腿一弯便跪在了地上,恭敬的磕了三个头,一脸严肃道:“多谢王前辈的救命之恩,小子没齿难忘!” 王龙早就料到有此一遭,他并没有阻止,这五年来,为了面前这小家伙,自己可是劳心劳力,连修为境界都落下不少,受这三下他心安理得。 “好好好!恢复了便好!”王龙大笑,心中畅快不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境也有所提升,主要是自己心结消失了。 只见王龙袖手一挥,荆无渊便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道将他从地上托了起来,随即便听到王龙的声音传来:“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荆无渊闻言,神色一怔,心生茫然的同时,一缕化不开的悲恸也激荡而起,于唇角间泛起了苦涩,老乞丐死了,落雪也离开了,如今他无家可归,亦无处可去,一身孑然的他,又能有什么打算! 王龙察言观色,略一沉吟便道:“既你无处可去,那在我座下做一个记名弟子可好?” 他也是通过这半个月的观察才生有此意的,面前这少年虽然资质差,但品性方面却还不错,收他做一个记名弟子,虽不保证他将来成为飞天遁地,移山填海的强者,但也能保他平安一生。 毕竟他跟自己有相似的遭遇,自己这五年来为了救他,也是劳心劳力,对于这个孩子付出这么多,他多少也生出一些感情,也不想他以后再遭什么罪。 荆无渊闻言一喜,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跪在地上‘砰砰砰’又磕了三个响头,才抬起头笑道:“弟子拜见师父!” “师傅喊早了,你现在只是记名弟子而已!”王龙被眼前少年的朴实逗笑了,摸着自己的胡子道:“等你以后表现好,我再收你为弟子吧!” 王龙是真没有收徒的打算,他一门心思都在提升境界上,争取早日回到以前的家族去,他可不想有那么多的牵挂,也没有时间去教导什么弟子,要不然来千叶门这么久,他也不会只是孤身一人了。 他只想给荆无渊一个身份,千叶门这么大,作为一个记名弟子,在门内行事多少能方便一些。 “那……多谢王前辈抬爱了!”荆无渊一脸疑惑,显然不知道记名弟子和弟子有什么区别。 王龙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向荆无渊招了招手:“你且过来!” 荆无渊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面带恭敬的走过去,在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的时候,王龙的一根手指突兀的点在了自己的额头处。 随即脑子里一阵鼓胀的刺疼,一个个蝇头小字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在他还没缓过神来,便听到王龙的声音响起:“这是一篇最基础的纳元诀,以后你修炼的时候就用它来吸纳天地间的灵气!” “修炼?”猛一听到这两个字,荆无渊瞪大了眼睛,随即脸上涌现出了激动之色:“你是说,我也可以……可以成为武者?” 王龙笑着点了点头道:“这只是一篇最基础的,等你以后修炼有成,再找我换高等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王龙心里明白,面前这少年本来就资质差,而且自己还帮他的经脉梳理成了后天虚成状态,等他修炼有成,这辈子怕是也等不到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荆无渊大喜,后退一步准备又要来三个响头,却被王龙眼疾手快的制止了:“且慢,咱们都是武道之人,就不用在乎这些凡尘俗礼了!” 荆无渊傻笑着饶了饶头。 王龙轻咳一声,从怀里摸出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说道:“既你已是我座下的记名弟子,这个东西你便拿着吧!” 荆无渊小心翼翼的接过,看了一眼手里呈琥珀色的珠子,心中惊喜莫名。 王龙道:“这是聚元珠,以后你修炼的时候,就把它握在手里,这样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把荆无渊的经脉,梳理成了后天虚成的状态而感到愧疚,王龙居然少见的大方了一次。 荆无渊忙不迭的点头,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现在所发生的事,让他有种如坠梦幻的感觉。 以前所憧憬的武者,现在只要自己努力便可成为其中之一。 “好了,我这里已经交代完了,让童子带你去外门执事那儿,领一些弟子的基本物质。”王龙做事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如今缠绕他五年的心结已消除,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闭关了,他能感觉到,自己这一次必能突破瓶颈。 “多谢王长老,弟子告退!”荆无渊恭敬的行了一礼,小心退出了房门。 小童子还等在门外,荆无渊上前说明意图后,小童子立马露出一脸羡慕的表情,他可是知道王龙脾性古怪,座下可从来没有收过弟子之类的,就连记名弟子也没有,荆无渊这一下可是开了先例! 虽然只是个记名弟子,但也不是他能比的。 他也不知道面前这小哥有什么特别的,而且在他看来这小哥还有点傻愣愣的感觉。 也不知道哪点好! 小童子心里直撇嘴,嫉妒的要死,但也没闲着,在前面引路,比来时热情了很多,一边走还一边给荆无渊讲解千叶门的历史,门派重地分布,和一些有趣的所见所闻。 荆无渊听得津津有味,他这人话不多,也不善与人交流,但就喜欢听别人讲一些逸闻趣事。 换句话来说,相比于倾诉者,他更适合当一个倾听者,自己一个人在破庙沉寂多年,心性清冷的他,自然而然养成的习惯。 整整一个时辰后,荆无渊才拿着两套记名弟子衣物,和一本书籍回到了后山那僻静的小屋里。 这两套灰衣是记名弟子的所穿的,也是记名弟子的象征,而正式弟子则是白衣。 随手翻了翻书籍,上面基本记载的是一些条令门规,还有附近两个宗门的简单信息。 荆无渊兴致缺缺放下了书籍,然后盘腿坐在床上,闭目观看着漂浮在脑海里的蝇头小字。 他已经按耐不住想要成为武者的决心了。 至此一个资质平庸的少年,开启了他的武道之路。 第二十二章 方木! 第二十二章方木! 东荒大陆幅员广阔,地广物博,宗门林立,强者数不胜数。 普通百姓走商贩物,庸碌一生,百年后不过一抔黄土尔!然,武者可吸纳天地灵气,淬炼己身,破平凡命格,踏长生之路。 有先天灵脉者,修炼之途易于常人,只要不中途夭折,必成一方巨擘。 而无灵脉者,修炼之途荆棘丛生,困难重重,若意志不坚,则碌碌无为,命若蝼蚁,生死不由己。 灵脉,这是什么东西? 荆无渊睁开眼,一脸思索之色。这段话是王龙印刻在脑海里纳元诀的开篇所述。 想了一会儿,荆无渊便索然的摇了摇头,不管灵脉是什么,他知道自己肯定没有,如果真如上面所说,有灵脉的人前途无量,那么自己也不会被那个强大的女人说自己不配,而王龙也不会仅仅只收自己为记名弟子那么简单了。 在去外门执事处的路上,荆无渊问过小童子记名弟子的含义,他这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千叶门名义上的弟子,但却还没有被正式认可,属于预备弟子。 相当于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千叶门,其地位,只比下面的杂役要稍稍高那么一点,而且挂了个王长老的名头,在门内行事能方便一些罢了。 对于记名弟子的好坏,荆无渊根本不在意,王龙能收留自己,给自己一个去处,他就已经很感恩戴德了,更何况他还救了自己的性命,更是传下修炼法门,让自己有机会去追逐儿时的梦想,这已经算是恩同再造了。 在荆无渊心里,他已经把王龙提升到了和老乞丐同样的高度。 此恩此情,倾尽一生,怕也是难以偿还! 命若蝼蚁? 看到这四个字样,荆无渊不禁苦笑,自己本就是乞丐出身,命贱如草,生如微尘,每天卑微的乞讨只是为了在俗世最底层,苟且的活着而已,他早就看透了,又怎会在意这上面的危言之词。 这也是他为什么那么憧憬,以前老乞丐所讲故事里那些武者的原因了。 他想拥有力量,摆脱现状,活得洒脱自在,做那济世救人的武者。 现在让他有了这么个机会,又怎能被吓退,更何况他现在又有了必须追求武道的理由。 自己既然已经活了下来,那便要去寻找落雪。 五年前,落雪被那个女人带走,以那人的强大来看,她既以出口,那么就有很大的把握救活落雪,而且她还说过落雪的资质很好,值得星宫为其付出。 这话无不表明,她们星宫想要培养落雪,落雪也会成为武者。 如果自己也成为武者,那么寻找起来无疑会更方便一些,毕竟武者和凡人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只是星宫又在什么地方? 荆无渊眼神恍惚,内心一片茫然。 良久,才缓过神来,吐出一口浊气祛除了内心的杂念,意识再次沉入脑海,观看起了那些蝇头小字。 纳元诀是这篇功法的简称,全名叫锻体纳元诀,荆无渊这才知道武者的第一个境界是锻体境。 锻体境共分七层,每层对应人体的皮、肉、筋、骨、血、髓、魂。 武者所需要做的便是吸纳天地间的元气,来淬炼自身这七个部位,一一突破,当人突破到下一个大境界时,寿命便会增长。 普通人天生有一牛之力,便算得上是天生神力了,这已是人体极限,但武者却不同,踏入此道之人便是逆天而行,他们吸纳天地元气为己用,打破天道施加在自身的桎梏,境界提升的同时,自身力量也在提升。 就拿锻体境来说,每突破一个小层次自身力量就会增加一牛之力,当突破到第五层锻血境时,此人便会有五牛之力,也就相当于一象之力。 在武道一途,力之划分有‘五牛一象,十象一龙’之说。 荆无渊看得暗暗惊奇不已,甚至在琢磨,自己这瘦弱的小身板儿,能发挥出那么大的力量? 当他看完脑海里的蝇头小字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压下心中的激动,才发觉自己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噜直叫唤了,不由得苦笑一声。 以前的吃食都是小童子给他端来的,但是今天分别时,小童子说过不再来照顾他的话,好像是分配到了新的差事。 荆无渊心中有点淡淡的失落感,这半个月相处下来,他还是很满意小童子的照料,但如今他身体已经复原,小童子也有其他事情做了。 略微感慨一声,荆无渊便出了房门,向千叶门的伙食房走去。 今天在小童子带领和介绍下,荆无渊记住了千叶门内为数不多的地方,伙食房他自然不能忘,这里可是他以后吃饭的地方。 在千叶门内,伙食房有三个,分别是登仙阁,味鲜堂,和小食坊。 据小童子说,登仙阁修建在内门深处,是专门供那些长老执事吃饭的地方。里面做菜所用食材,无一不是上好的灵珍山馐,再加上特殊手段的烹制,普通人吃上一口,立刻白日飞升,羽化登仙。 这虽说有些夸张,但从其命名‘登仙’二字,还是能让人浮想联翩的。 味鲜堂,则是给门内正式弟子用餐的地方。 千叶门以前格局小,随着近些年的发展,门下弟子越收越多,便在破旧的小食坊旁边,另建了大食坊。 而小食坊则沦落成了杂役和记名弟子吃饭的地方。 两座食坊虽是相邻而建,但其格局和装饰,可谓是大相径庭。 味鲜堂高端大气,灯火通明,时有推杯换盏声,和劝酒划拳的喧嚣声传出,其热烈的氛围,与之隔壁的小食坊,那落了几层灰的招牌,破旧腐朽的门槛,落寞冷清的大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冷清的小食坊,荆无渊微微一笑,迈进了门槛。 他倒没有因自己只能在这破旧的小食坊吃饭,而感到不虞,相反,心神反而觉得贴切了不少。尤其是这小食坊没落的样子,与记忆里,那间颓败的破庙有几分相似感。 乞丐出身的他,对这样的地方自然而然就产生了亲和感。 如果真要他去隔壁那高端大气,热闹非凡的味鲜堂吃饭,他反而会觉得拘束,畏首畏尾,就算是山珍海味端在他面前,他嘴里可能也尝不出什么滋味来。 进了大门,几盏昏黄的油灯,挂在墙壁的四角,整个大堂显得有些昏暗。 当然了,这昏暗只是相对于别人而言,荆无渊夜能视物,只是环眼一扫便看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大堂中心处,几张常用的桌子还算干净外,四周乃至油灯没有照射到的地方,旧桌堆积,灰尘铺叠。 零零散散坐着几个食客,他们没有谈笑的雅兴,大都一脸疲倦,神情涣散的样子。 但,吃起东西来却是个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竹筷扒饭的声音,硬是被他们刨出了‘哒哒哒’的马达声,那一副吃急眼儿的表情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吃完之后,饭碗一丢,便又神色匆匆的离开了。 荆无渊在一旁瞧的惊诧莫名,这些人吃饭的样子都快赶上老乞丐了,也不知道这么着急忙慌干嘛去。 “喂!你小子面生的很,是新来的?” 就在这时,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荆无渊顺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大汉正抱着膀子,一脸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荆无渊连忙拱手道:“是,弟子今天才……” “少废话,把身份铭牌拿出来吧!”不等荆无渊说完,中年大汉不耐道。 身份铭牌? 荆无渊眉头一皱,想了片刻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牌子。 此牌似石非金,如玉,拿在手里倒有几分分量,这是早上去那外门执事处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年大汉口中所说的身份铭牌。 只见中年大汉猛的抬手,五指一曲,便将那块牌子摄进了手里,一番摩挲后又抛了回来,颔首道:“果然是新来的!”随即一挥手,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飞快的跑到他身边站定,这才吩咐道:“去给他准备一份吃食!” 小厮领命而去,速度飞快,动作麻利至极,从头到尾没有啰嗦一个字。 荆无渊手拿铭牌,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显然是还未从大汉那神乎其技的‘隔空摄物’本事中回过神来。 中年大汉嗤笑一声,也不管这愣头愣脑的少年,自顾自的说道:“小子,你还剩下九次吃白食的机会,好好珍惜吧!” 话音一落,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后院处。 荆无渊这才回转心神,品味着中年大汉的话语,眉头不由得轻皱起来。 九次?吃白食?什么意思? 自己……自己好像是没有花钱,难道门内不免费提供吃食? 这个猜测让他心下吃了一惊,以前他都听老乞丐说,武者的宗门都是繁盛之极,根本不缺人世间的金银俗物,门下弟子丝毫不用担心衣食住行方面的问题,只管闷头修炼,提升修为便可。 但现在这情况好像跟老乞丐说的有点差距啊! 就在荆无渊惊疑不定时,之前那个小厮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他心中一动,便想向这小厮打听点事儿。 也不知道那小厮是不是属耗子的,动作麻溜得很,把盘子放下后,便自顾自的离开了,连句客套话都不说,以至于他的算盘落空了。 看了看桌面上的三菜一汤,荆无渊顿时有些索然无味,如果来伙食房吃东西也得付出代价的话,那他以后岂不是还要为一顿饭而忙碌,那哪还有时间来修炼,更别说把找落雪这件事提上日程。 正郁闷间,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个人影从身旁经过,荆无渊想也不想,立马起身抱拳笑道:“这位师兄,在下初来此地,还请赐教一番!” 来者是一个身形略胖的男子,年纪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虽然也是一脸疲惫之色,但浓眉下的双眼却是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精明之人。 “赐教?”男子闻言脸色一变,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警惕的看着荆无渊,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怒意:“你想做甚?” “额……就是想请师兄为师弟解惑一番!”荆无渊这些客套说辞都是从老乞丐那里学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引起面前这男子的误会,当下解释了一句。 “如果师兄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好好聊聊!”说话间,荆无渊伸手虚引,示意男子坐下说。 那男子起初还不乐意,但当他看到桌上的三菜一汤时,顿时眼冒精光,乐呵呵的一拱手:“承情了!” 话音一落,便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小厮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拿了一副碗筷放在男子的面前,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敢问师兄尊姓大名?” “方木!”男子明显没有说话的‘欲’望,随口答了一句。 荆无渊见他盯着桌上的菜,狂咽口水,一副饿狼见了小肥羊的模样,眼珠子直冒绿光,不由得讪笑道:“方师兄,咱们边吃边聊!” “好好好!”方木忙不迭的应道,说话的同时,手里已经拿好了筷子,只见他的竹筷呈90度直角,紧贴着盘底狠狠的夹了下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一大筷滴着热油的菜肴,狠狠的塞进了他张得快要咧到耳根的大嘴里,一边囫囵吞咽,手又马不停蹄地伸向了另一个盘子。 好家伙,这一次更彻底,本就不算多的一盘菜,他又一筷子下去直接给干没了一大半,连脸皮都不带红一下的,嘴里咀嚼个不停,同时,一双眼珠子还紧紧的盯着剩下的一菜一汤,看到这位胖师兄‘穷凶极饿’的模样,荆无渊眉头直皱。 这吃相,只怕是老乞丐见了,也只得捏着他下巴上,那仅剩的几根胡须,颓然叹道:“吾不及也!” 饿死鬼投胎,怕也没这个吃相吧? 荆无渊看得眼皮子直哆嗦,生怕面前这个胖师兄吃性大起,不给自己留油水儿,赶紧操起筷子夹了几口荤食塞进嘴里。 虽说样子不太雅观,但比起对面的方木,和在坐的食客来说,无疑是小巫见大巫。 吃在嘴里只觉味道还不错,而且似乎食材还有些特殊,吃进去之后,荆无渊感觉浑身暖洋洋的,犹如泡在温水里,就连他今天琢磨脑海中纳元诀所带来的疲惫感,都一扫而空。 不愧是武者的世界,在这破旧的小食坊里,都能吃到这种以前只在老乞丐故事里听闻过的东西,他不觉有些期待自己的未来。 荆无渊暗赞一声,正打算再多吃几口时,伸出去的手却是僵在了半空中,先前享受美味所带来的的舒适表情,于顷刻间凝固,继而化作了愕然之色。 对面的方木才一转眼的功夫,就把剩下的一盘菜给扫荡一空,此时正抱着一个比他脸盘子略小的汤盘‘吨儿吨儿吨儿’的往下灌。喉结只滚了三滚,汤就已经见了底,直到最后一口吞下去时,他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汤盘,咂了咂嘴,好似还未满足一般。 本来以为,这就算完了,但荆无渊还是小看了这位刚认识的胖师兄了。 在他目瞪口呆中,方木又将他的胖手伸向了那三个,只剩下油水儿的菜盘。 ‘哧溜哧溜’一声声犹如猪舔食的声响,在这清冷的小食坊里尤为刺耳。但其他人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还是各吃各的,最多也只是抬起头来看一眼便没有了下文。 这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荆无渊嘴角抽搐,他没想到,面前这个胖师兄,居然比他这个乞丐出身的人都还‘节俭’。 三个菜盘被他舔的油光发亮,甚至怀疑后厨小厮都不用洗他用过的盘子。 “哈哈……情不自禁!”方木似才回过神来,看到荆无渊一脸震撼的表情,不由得尬笑一声:“让师弟看了笑话!” 荆无渊放下了筷子,笑着摆手道:“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师兄不拘一束,率性而为,此乃真性情也!又怎会是笑话呢?” 不声不响拍了一记马屁,引得方木笑眯了眼,跟个弥勒佛似的,“好好好,这话我爱听,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师兄我绝不藏私!” 胸脯拍的啪啪作响,好似市井屠夫在保证自己的猪肉绝对新鲜一般。 荆无渊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邀请方木过来坐下,就是想问询在千叶门内,弟子生活的相关事宜。 哪知道一桌菜,竟满足不了对方的胃口,是以他刚才有些犹豫,正不知如何开口。 而方木大大方方的一句话,直接打消了他的顾虑。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此时的方木吃了荆无渊的东西,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差把自己的裤裆颜色给抖落出来。 荆无渊在一旁听得脸色变换不已,他这才知道,天底下哪有什么白吃的午餐,在千叶门内,弟子做任何事都得有贡献点才行,就连吃饭都得花费一点贡献点,当然这还是最低标准,如果想要吃的好,就得花费更多的贡献点。 而贡献点获取的方法便是去门内任务堂接取任务,交接后弟子便会获得相应的贡献点。 任务等级有高有低,一般越高级的任务,贡献点越多,越低级的就越少。 而像他们这些记名弟子或者杂役,就只能接一些低等级的任务,赚取的贡献点很少,每个月大概只够维持自己的生活而已。 难怪他之前看到来这里吃饭的人都是一脸疲惫的样子,原来是‘操’劳过度。 至于神色匆匆应该是还有别的任务忙着去完成吧! 看到他们现在的样子,荆无渊不由得想到,等过几天自己也跟他们一样,心中不由得有些郁郁寡欢。 要是每天都忙成这样,哪还有时间修炼? 想到这里,荆无渊顺口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哪知道得到的回答却是让他相当震惊。 据方木说,在武者世界有一种神奇的石头,叫做元石,里面含有精纯的天地元气,而元石又有上、中、下三种品级划分,越上等的元石,里面所含的元气就越多越精纯。 而他们这些杂役和记名弟子平时都很少修炼,一般是月末的时候跑到贡献堂,用自己赚取的贡献点来购买元石。 大约是十点贡献点才能换一块下品元石,只需花费少量时间来吸收元石内的元气即可,而两块元石就比得上自己辛苦打坐一个月吸纳的天地元气了。 他们平时虽然累是累了点,但这样既能生存又能提升实力,倒也没什么怨言。 他们只盼自己能尽快熬出头,将境界提升到锻体五层,到时候就能晋升为正式弟子。 而正式弟子的待遇,就不是他们这些杂役和记名弟子能比的了,不光是吃得好住得好,每天就算什么事儿也不干,到月底还能有保底拿。 光一个保底,就够他们眼红,那可是整整五块下品元石,相当于他们累死累活,一个月的总收入。 方木说到这里,激动的伸出大手,仿佛要将那莫须有的五块下品元石狠狠的拽进手里。 到了此时荆无渊才算是知道,正式弟子与记名弟子的真实差距,白天,小童子告诉他的只是字面意思上的差别。 两人相对而坐,越聊越热络,与这小食坊清冷的氛围格格不入。 这一聊便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许是频繁的交流,让习惯清冷氛围的小厮觉得聒噪,竟不顾待客之道,直接冷脸赶人,荆无渊才不得不和方木告别。 一顿饭,潦草结束,一个吃得半饱,一个腹肚无食儿,荆无渊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不由得苦笑一声,好在先前他眼疾手快,夹了几口荤菜垫了个底,要不然今夜就难熬了! 回到后山的小屋里,荆无渊整理了一下从方木那里问来的情报,脸色不由得沉重起来,按现在他的情况来看,三天后他就会跟那些杂役一样,所以他不得不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 但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反而乱了心神,杂念丛生。 当下无奈一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黑暗中少年盘膝坐在了床上。 第二十三章 初遇李萧然 第二十三章初遇李萧然 清晨,阴霾的天空,下起了濛濛细雨,缥缈若尘,如烟似雾,万物氤氲其中。天地间犹如笼罩了一层神秘薄纱,遮掩了千叶山羞涩的容颜。 云烟如墨,松涛连绵起伏,千叶门山门隐匿此间,凉亭水榭,青瓦白墙,若隐若现,如天上宫阙一般,不似人间所有。 此时,后山一间僻静的小屋里,一个少年正盘膝坐在床上吐纳。 指间捏了一个怪异的手诀,还有一颗琥珀色的珠子握于掌心,枯黄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似有清风拂动,左右摇曳。 额前发丝上下翻飞,呼吸时快时慢,或悠长或短促,也不知道这状态持续了多久。 某一刻,少年睁开了眼,一双深邃的眸子如寒冬幽泉,清澈而冷冽,让人望之生寒。 若是盯得久了就会发现,他那偶尔流转的瞳光似一个缓缓旋转的旋涡轮廓,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去窥探,可越是深入越让人沉沦,不知不觉间就深陷其中。 脸庞略显消瘦而蜡黄,似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好在面部轮廓线条柔和,若能微笑,定给人一种舒适的清秀感。 一身得体的灰色衣衫,加上瘦弱的小身板儿,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落魄书生的柔弱气质。 这个少年正是荆无渊。 此前他昏睡了五年,到现在算来也有十八岁了,但全身上下依旧保持着十三岁时候的样子,唯一变化的便是他的眼眸。 似是老乞丐的死和荆落雪的离开,将他瞳孔里的纯真蒙上了一层深邃的面纱。 刚一睁开眼,荆无渊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昨晚从伙食房回来后,他便开始修炼王龙传给他的纳元诀,一直持续到深夜,但他却感受不到有丝毫的天地元气被自己吸纳。 一晚没睡好觉,但他相信勤能补拙,天还没亮又爬了起来修炼,如此这般持续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丝毫效果。 自己的资质虽差,但也不会这么差吧! 荆无渊颇为无语,看了看自己手心里聚元珠,不由得怀疑这是假货。 王龙说的事半功倍,他没有丝毫感受到。 他不期望自己能一晚突破到锻体一层,但好歹也要给他一点盼头啊! 哪知道自己忙活了这么久,体内空荡荡的,一丝元气都没有。 荆无渊有些气馁的下了床,望着窗外的雨幕,心情就如天空中的云层般阴沉。 看来只能去演武场,修习那套纳元拳了! 他在心里暗自想到。 昨天,他从方木那里打听到,一些资质差的弟子,久久不能突破瓶颈,便需要借助外力。 而像他这种连锻体一层都没有,根本就不算迈入武道的人,想要完成第一次突破,可谓是难上加难。 资质好的能自动纳元,根本不需借助外力就能自身突破,而荆无渊就属于那种资质不好的,刚开始他还有些不认命,相信什么勤能补拙,哪知道忙活了这么久,收获全无,所以他才想到去学习纳元拳。 纳元拳不是什么武技,也没什么威力可言,只是一套能辅助武者吸纳天地间元气的拳法,最适合刚踏入武道的菜鸟。 但听方木说,学习纳元拳需要缴纳五点贡献点,所以荆无渊才会显得这么犹豫不决,甚至不惜熬夜修炼,但却败给了自己的资质。 作为一个新人,他的身份铭牌里只有初始的十点贡献点,昨晚吃饭花了一点,还剩九点,本来他还有三天轻松的时间,好熟悉千叶门的生活,但现在这个想法怕是不能如愿了。 略微一叹气,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荆无渊便在墙角拿了一把纸伞出门去了。 演武场位于千叶山的山巅,是门内举行重大仪式才会用到的地方,而传武殿也修建于此。 传武殿是千叶门的底蕴所在,里面蕴藏着各式各样的功法武技,门下弟子想要学就必须攀上山巅。 据方木说之所以修建这么高,是有讲究的。 一是说,让门下弟子学习功法武技之前,先活动活动筋骨,热热身,有助于修炼。 二是说,检验门下弟子的求武之心,若是连千叶山都爬不上去,这样的心性想必武道一途也走不了多远,那还修炼功法武技作甚,不如回家种田,这样的弟子在门内一般得不到重视。 荆无渊撑着纸伞,隔着雨幕遥遥的望了一眼,山巅处好似被人以大‘法’力削了一剑,横截面平坦之极,上面的楼阁殿宇隐匿在雨雾中若隐若现,诺大的演武场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又看了看旁边狭窄的山道,心中不由得发憷。 自己能爬上去? 怯弱的想法在脑海一闪而过,很快,荆无渊的脸上爬满了坚定。 自己的资质已经很差了,如果没有求武之心,不能成为武者,这辈子怕是再难找到落雪了。 为了找到落雪,他必须爬上去,这是找她的第一步,也是改变未来的一步。 深吸了一口气,荆无渊瘦弱的身板儿挺得笔直,步伐缓慢而坚定,一步一步踏上了那狭窄崎岖的山道。 “……呼哧呼哧……”不知道过了多久,狭窄的山道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一个少年倚在潮湿的山壁上胸口起伏不定。 雨水顺着山壁滑下,打湿了他的灰衫,他却没有丝毫察觉,一双眼睛坚定的望着前方,那条仿若通天的山道。 荆无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蜡黄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疲惫的红润,他已经在这里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堪堪缓过神来。 他知道山道难爬,却不知道会这么难爬,好似越往上,空气越稀薄越压抑,喘半天气,也缓不过劲儿来,短短一个时辰,竟让他如同害了一场大病一般,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如果不是上去有事儿,他定不会来此遭罪。 难怪会用来检验门下弟子的求武之心,千叶门这么做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手中的纸伞还斜斜的遮在头顶,荆无渊捶了捶两条酸软的大腿,继续往上攀登。 山道越往上越陡峭,越崎岖越坎坷,由于是下雨天,路上还湿滑不堪,一个不注意就有滚下山涧坠亡的危险。 发现这一点,荆无渊脸色难看至极,难怪他一路走来没有碰到什么人,可能也就自己这种刚入门的菜鸟,什么也不懂,才会在下雨天去传武殿。 但现在都走一半了,返回去他又不心甘,而且他攀登之前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如果这次半途而废的话,可能会在他的心里蒙上一层阴影。 他好不容易摒弃了自己的懦弱,也不想再变回曾经的自己。 他只能迎难而上,勇往直前。 少年打着纸伞,走在歪歪斜斜的山道,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这寂静的山涧,坚毅的背影和着雨幕云烟,形成了一幅绝妙的水墨画。 …… “你看起来好像很吃力啊!” 就在荆无渊想要再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一道缥缈的声音突然传来。 他吓了一跳,连忙凝眸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撑着一把纸伞,负手站在山道前方的不远处。 此人一身白袍纤尘不染,如墨长发被一小巧的白玉冠束在脑后,长得倒是眉清目朗,唇红齿白,一副翩翩美少年模样,尤其是他此时脸上还挂着一丝柔和的笑意,让人倍增亲切感。 “你……是谁?”荆无渊警惕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他对陌生人有种本能的抵触感,尤其是主动上前搭话的人。 无怪乎,他之前只是个乞丐,别人见了都得绕道走,主动上前搭话的几乎几年遇不到一个。 而且一般上来搭话的人,都是来找事儿,或者赶人的,所以他心里才会自动的警觉起来。 “倒是李某唐突了,还请无渊师弟莫怪!”少年似是后知后觉告罪一声,才自我介绍道:“我叫李萧然,是门内的核心弟子!” 荆无渊眉头一皱,他才刚加入千叶门,对于少年的名讳和所谓的核心弟子,自然不知,也不知道面前这个少年在门内有着怎样的地位和分量,只是疑惑道:“你认识我?” “第一次见!”少年似是看出了荆无渊的警惕,也没在意,轻笑一声道:“之前倒是经常听到七……王长老提起你!” “昨日又闻,王长老亲自收你为记名弟子,心下好奇不已,到底是何等良才,能让王长老如此器重,便想来结交一番,不曾想,今日却在此处遇到,你我真是有缘分啊!” 少年言之凿凿,说到忘情处不由得摇头晃脑,脸上依旧挂着柔和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好一副翩翩君子形象。 “李师兄秒赞了!” 荆无渊青涩一笑,没想到自己还能让王龙如此挂怀,心中不胜荣幸。 而听少年所说,似乎他和王前辈很熟络的样子,要不然怎能经常听到王龙提起自己,而且在说到王龙的时候,他脸上的敬仰钦佩之情溢于言表,心中对他的警惕不由得荡然无存。 荆无渊心里非常尊敬和感激王龙,对于与他关系密切的人,自然也会怀揣着善意。 对面前这少年便是如此。 “欸,无渊师弟何必自谦!”少年佯装不喜,随即一脸正色道:“在千叶门内,哪个不知王长老脾性古怪,呆在门内多年,依旧孑然一身,如今突然收个记名弟子……” “无渊师弟莫不是个绝世奇才哟!”少年大有深意的笑道,脸上居然还露出一副艳羡之意,搞得荆无渊颇为尴尬,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由得苦笑道:“李师兄看我像是绝世奇才?” 说话间还前后转了转,将他那瘦弱的身板儿展现了一下。 少年观察得仔细,面前这师弟身体孱弱不堪,举手投足间气势不显,蜡黄的脸上病恹恹的,显然是一个连武道都未踏入的凡夫俗子。 这个发现不由得让他愕然一愣。 早在昨天,他听到王龙收记名弟子的消息时,就派人打听了荆无渊的底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这个人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便只能暗自揣测荆无渊的实力与境界。 作为千叶门百年难遇的天纵奇才,在他想来,既能入王龙的法眼,那么荆无渊的资质至少与他不遑多让,其境界就算不比自己高,也低不到哪里去,起码锻体四五层是有的,一般到了这个境界都会到传武殿去学习武技。 所以,他打算接下来几天,都准备等在这去传武殿的必经之路上。 令人惊喜的是,居然第一天就等到了,但面前这个师弟与自己假想的劲敌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既不是绝世奇才,王龙收他为记名弟子作甚? 少年心中纳闷儿,别人不知道王龙的来历,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他除了是核心弟子这身份外,还有另一重身份,那便是大长老之孙。 大长老与王龙向来不合,对于自己爷爷对手的来历他自然是调查的明明白白。 王龙可是来自一个二等宗门的附属家族,其本身的资质不凡,更是身负火灵脉,成就不可限量,要不是因为早年间在一次任务中伤及根基,导致修为进度缓慢,哪会被贬于此处。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此人即便根基受损,但其实力和眼界也不是他们这种小地方的人可比的。 少年认为,王龙之所以收荆无渊为记名弟子,定有其过人之处。 所以他便想着在荆无渊还没成长起来的时候,便来结交一番。 当然他所谓的结交,不过是想要把其危机扼杀在摇篮里而已。 单单一个王龙就让其他六个长老危机盈心,如果再让荆无渊成长起来,那千叶门数十年的基业,还不得拱手让人? 千叶门成立之初,王龙所在的家族确实是出了不少力,暗中扶持过,但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千叶门根基已稳,早已步入正轨,此时若是让王龙做大的话,不亚于数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其他六位长老怎能甘心?作为大长老之孙,身处超然地位的他又怎能甘心? 面对这个还未踏入武道的师弟,李萧然心中虽有疑惑但很快便通透起来。 凡人以武入道,最初始的那层隔膜很难打破,这就犹如两个不同世界间的壁障一般,坚固异常。 如果有大毅力打破这层壁障,有了这次经验,后面修炼起来自然是水到渠成。 凡人之所以不能,那是因为对天地间充斥的元气理解的不够到位,不能加以运用,更遑论用来突破自身桎梏。 看来面前这个师弟对自身境况所知甚少啊! 李萧然心中冷笑,但新的疑惑又产生了,如果王龙真的器重荆无渊的话,怎么会连这些最最基本的武道常识都不跟他讲? 疑惑归疑惑,表面却依旧带着柔和的笑意:“无渊师弟初入门墙,可能是不够了解武道一途的真解罢了!” “李某不才,至入武道一年多以来,才堪堪锻体六层,在门内算得上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请教我,作为师兄理当给师弟解惑。” 李萧然一脸诚恳,这些武道常识,只要在门内呆上一段时间便可知晓,所以他也没有要藏着掖着意思,此时说出来还能做个顺水人情,他何乐不为。 如果荆无渊真是绝世奇才的话,他当然想要把他从王龙那边挖过来,以辅佐自己登上门主之位,成就自身伟业,给他一点小甜头又能如何,但如果面前这位师弟不识趣的话,他只能狠下杀手了。 一个未入武道的凡人,捏死他,不过捏死一只蚂蚱而已。 他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实力。 “萧然师兄高义!”荆无渊心中大喜,王龙匆忙间传他一套纳元诀,虽然字他都认识,但其中表达的含义,他却是似懂非懂,尤其是涉及一些武道常识的地方,他钻破牛角尖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李萧然此时的话无异于瞌睡来了给他递了个枕头,他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 李萧然很满意荆无渊的态度,从最开始的警惕到现在称兄道弟,让他看见了把荆无渊从王龙身边挖过来的希望,不由得笑呵呵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边走边说!” “正有此意!” 他们说话这会儿功夫,荆无渊感觉自己也差不多缓过劲儿来了,看了看天色,虽然依旧阴沉,但前方崎岖陡峭的山道却突然变得平坦许多,就因为自己身边多了个解惑之人,让他对自己未来的武道多了几分期待。 少年毕竟是初出茅庐,人心险恶自是诡谲多变,不曾想今日庆幸的一番结识,却成了往后的心魔,差点让他身死入轮回。 第二十四章 登顶 第二十四章登顶 两人在崎岖的山道间,一前一后,艰难的行着。 没过多久嘴里就‘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双腿疲软的厉害,完全是用手扶着旁边的岩壁,才能艰难的挪动步子。 而李萧然也是头顶冒汗,面若冠玉的脸上爬满了疲惫的红润,喘息间犹如拉动的破风箱。 每走一步,他的身体就会矮上一分,好似正承受着巨大压力,先前纤尘不染的白袍,此时即便是撑着纸伞,背后也不由得湿了一大片,也不知道是斜雨浸湿的,还是汗水打湿的,看起来狼狈异常,与自己不遑多让。 这就让荆无渊很奇怪了,自己一个普通人爬这山道吃力也就罢了,为何李萧然锻体六层境看起来也是吃力非常。 问过后才明白,原来这千叶山上存在着天然禁制,普通人倒是感觉不到什么,但是对武者却有压制作用。 武者修为境界越高,压制得越厉害,当然这个‘高’也是有限度的。 只对凝罡境以下的有作用。 荆无渊恍然大悟,难怪宗门要用千叶山来考验弟子的武道之心,原来这其中是有门道的。 这个时候他也从李萧然的嘴里得知了武道的修炼境界,分别是锻体境、破窍境、凝罡境、觉灵境、万相境、周天境、玄阳境。 每个大境界中内含九个小境界,当然锻体境除外,锻体只不过是武者为以后的境界打下的坚实基础,一个奠基的境界,连武道门槛都算不上。 荆无渊听得咂舌不已,暗暗惊叹武道的长远。 “敢问李师兄可知,能飞天的武者是属于哪个境界?”荆无渊神色一肃,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五年前,在风丘城上空,那两个飞天的武者他没有忘记;也没有忘记那个犹如谪尘之仙的女人带走了落雪,更没有忘记那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大手印拍死了老乞丐。 以前他只是个普通人,武道是他遥不可及的梦,更别提给老乞丐报仇这种事,但现在,他因缘际会下踏入了武者的世界,如果有可能,哪怕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机会,他——想要给老乞丐报仇。 至少有个目标,这样,苟活下来的他才不会觉得空洞。 “飞天啊……”李萧然似是感慨一声,疲惫的脸上满是向往的说道:“那可是属于玄阳境之列了,在整个天风国也是毛麟凤角般的存在,仅有几人达到那样的高度,想来离那武之极也怕是不远了。” 荆无渊闻言,脸色凝重了几分,虽然心里有想过,能飞天的境界应该会很高,但李萧然的话,却是一下把这‘很高’的定义,硬生生提高了七个大境界。 自己现在连锻体境都还未踏入,玄阳境的高手,能报得了仇了? 荆无渊内心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没有得到回应,李萧然转过头来,便看到一脸颓然的荆无渊,不禁暗自觉得自己这便宜师弟,有些好高骛远了。连锻体境都没有踏入的人,就想着玄阳境了,就好比一只蝼蚁幻想着化身巨龙的样子,真是痴人说梦,不自量力。 内心虽在冷笑,但表面还是规劝道:“无渊师弟,你也不用妄自菲薄,玄阳境虽高,但也是人人都有机会冲击的境界!” “你要知道,随着武道境界的提升,人的寿命就越长,只要资质够好,机缘深厚,想要踏足玄阳境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天地之大,任你遨游!” “而我们天风国那几位玄阳境,无不是……”李萧然说到这里顿了顿,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其他人,才凑近荆无渊耳边小声说道:“无不是老不死的存在了!” “所以啊……无渊师弟不用觉得玄阳境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存在,就凭王长老收你为记名弟子这一点,我觉得无渊师弟今后就有机会去冲击这个境界!” 李萧然说完大有深意的笑了笑,他到现在还是觉得王龙收荆无渊为记名弟子是看中了其资质,但为什么只是个记名弟子,这就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 “师兄抬爱了!” 荆无渊苦笑着摇头,自己什么资质,他心里清楚得很,之前也亮了底,当下也不多做解释,要不然就显得虚伪做作了。 两人聊天这小会儿功夫也算是小憩了一下,也有精力继续在山道前行。 李萧然在前,荆无渊在后,山道湿滑不堪,两人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失足坠下山涧。 荆无渊不时发问,由于是个初入武道的菜鸟,倒也没有提出什么晦涩有深度的问题,李萧然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自然是知无不言,这让荆无渊收获颇丰。 大约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后,两人总算是看到了山顶上的石雕门坊,正上方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匾,远远能看到‘演武场’三个墨色大字,字体周正,笔势锋锐,犹如刀雕石刻一般,暗含威势。 其下左右两边各有座丈高貔貅石雕,口含石珠,皆是怒目直视前方。鳞爪虚张,纤毫毕现,狰狞中自带一股威严,令人看之,神色肃然。 荆无渊暗暗惊奇,不愧是山门的重要场所,光这牌面和气势,就不是风丘城那些大户人家能比的。 他的反应李萧然全部看在眼里,在心里暗骂一声‘土包子’后,便带着他上了山道。 脚下立马开阔起来,入目是一片青石平地,平地十丈处便是台阶,台阶约莫百步,引人直入演武场。 “还差一点!”李萧然望着石雕门坊自顾自的说着:“师弟,我们一鼓作气上去吧!” 也不等荆无渊是否答应,便率先踏上了青石台阶。 荆无渊本来累得够呛,想要休息一下,但看到李萧然如此坚定,他自然不愿让人看轻,也跟着踏上了石阶。 短短百步青石阶却仿佛榨尽了荆无渊身体里每一分力量,当他咬牙,手脚并用爬上最后一阶青石阶后,整个人有种如坠云端的感觉。 顾不得地上潮湿,疲软的躺下,嘴巴一开一合,艰难的喘息着,犹如刚上岸的鱼儿一般,手中的纸伞不知何时已经跌落在青石阶下方的平地上,在山风中左右摇摆。 李萧然以手撑膝,剧烈喘息了几口粗气后便站直了身体,握拳猛地挥舞了几下,带起一连串呼啸声,感受到体内运转自如的元力,不由得兴奋道:“果然雨天爬山道收获事半功倍,哈哈哈……” 笑声回荡,自然吸引了荆无渊的注意力,他从地上坐了起来,看到李萧然于雨中站立,脸上带着肆意的笑容,张狂而又不失傲意,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发,深邃的瞳孔不禁恍惚一瞬。 这便是老乞丐所说的少年人该有的朝气? 自己这辈子……怕是与之无缘吧? 一抹苦涩的情绪在内心流淌,眼神随之一暗。 “无渊师弟,接下来你要去什么地方?”李萧然好半晌才收敛内心的激动情绪,转身看着自己这个便宜师弟问道。 今天他只是来‘结识’荆无渊的,没想到清晨令人烦闷的一场雨,却让他证实了一个千叶门内的传闻,这让他很是欣喜。 荆无渊擦了擦额头的雨水,笑着回道:“听说这上面有传武殿,我想去那里学习一套拳法。” “拳法?”李萧然眉头一挑,惊讶道:“武技不是只有锻体五层之后才能学?这是门派的规定!” “而且你还未踏入武道,体内没有元气,就算学了也施展不出来……” “不不不,师兄误会了!”少年打断李萧然的话,解释道:“我只是来学纳元拳的,是一种辅助性拳法,算不上武技!” “哦……原来是这样!”李萧然拍了下脑袋,一脸懊恼之色:“倒是师兄言辞冒失了。” 刚入山门的弟子来学习纳元拳,这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反而在千叶门算是一个必经的过程,毕竟能不借助外力,自身强行打破天地桎梏,踏入武道的人,少之又少。 就连李萧然这个千叶门百年不出的奇才,在当年突破时,也借助了外力。 当然了,他这个外力只不过是大长老为了防止突破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而做的一层保险。 毕竟李萧然是他最得意的孙儿,无论什么做事情,都得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不容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李萧然身份高贵,又目空一切,对于门下新进弟子学纳元拳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是以刚才他才会有失态之举,以为面前这小子,仗着王龙亲收记名弟子的名头,打算行那破坏门规的事情来。 “不碍事儿的!”荆无渊连忙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李萧然沉默一会儿提议道:“这样吧!师兄刚好去传武殿有事儿,你又是初来乍到,不识路,我们就一起过去!” 荆无渊本想拒绝,但架不住师兄的盛情相邀,只好点头跟在了李萧然的身后。 此时的天空依旧阴沉,但下的雨已经渐渐停歇了,演武场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走在上面如行云端。 每走一段距离,荆无渊便能隔着薄雾看到演武场上有人影晃动,时有金铁交击和沉闷的低喝声传出,问过之后才明白,原来这些人是门中弟子在比试对练。 偶有遇到三三两两的围观者,皆上前行礼,当然这行礼不是对荆无渊,而是对李萧然。 李萧然一一笑着回应,笑容儒雅随和,让人如沐春风。 甚至有几个胆大的同门少女,环绕在李萧然身旁,暗送秋波,莺莺燕燕的笑声让人如痴如醉,那一张张充满青春气息的娇颜,让荆无渊心生波澜。 但,他也只得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偶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的瞟上几眼,便是他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他本就是乞丐出生,这样的一种自卑心理,让他在任何人面前都觉得低人一等,更何况在有着云泥之别的武者面前。 一种落差感在心里陡然生成,虽身处同一个世界,但却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明明只隔着几步之遥,荆无渊却觉得自己隔着一个世界的壁障看着那边。 曾几何时,有两个身影离他很近很近…… 无声无息,苦涩,几欲让他窒息。 第二十五章 憋屈的黄执事 第二十五章憋屈的黄执事! “哈哈……师妹们太热情,耽搁了一点时间,让师弟见笑了!” 李萧然打发走了那些妙龄少女,看到低头跟在身后的荆无渊,这才想起正事儿来,干笑道:“前面就是传武殿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荆无渊微笑颔首。 演武场毕竟是千叶门最重要的场所,代表着千叶门的脸面,上面所有的建筑风格都显得大气磅礴,堂皇而又不失雅致。 传武殿也不例外,雕栏玉砌,青瓦红墙,飞檐翘角;就连门前支撑房檐的红木柱上都是雕龙画凤,瑞兽镇邪好不气派,与山脚下那些弟子所住的地方简直是云泥之别。 荆无渊甚至怀疑,千叶门是不是把所有的金银都花费在了这些脸面上。 随着李萧然走近,荆无渊看见传武殿的大门口,有一头发花白的老者,斜躺在藤椅上打盹儿,面前有一方黑漆木桌,上面笔墨纸砚齐全,还有几本书籍堆砌在侧。 李萧然轻咳一声,那老者睁开惺忪的睡眼,待看清来人时,立马从藤椅上窜了起来,老脸上堆着阿谀的笑容,皱得跟朵菊花似的:“少……” 看到面前这老者要给自己行礼,李萧然神色一变,要是平时自己独来独往,他倒是理所当然的接受了,但是今天他可是带了一个人来。 他一个跨步上前,在老者拱手的时候,用身体挡住了荆无渊的视线,顺势给老者使了个眼神,躬身歉意道:“不请自来,打搅黄执事休息了,还请赎罪!” 老者看了一眼李萧然身后的灰衣少年,心领神会的挺了挺腰杆,站直了身体,干咳一声道:“无碍事的!” 说话间,老者又坐回了藤椅,翘起了二郎腿,一脸淡然的问道:“你们所来何事?” 何事何事,何你妈个头啊,你一个传武殿看门儿的,来找你还能有何事! 李萧然嘴角抽搐,听到这白痴的问话,心里把这老者骂了一遍,表面却是笑着回道:“我这师弟刚入门,还未踏入武道,所以便带他来传武殿这学习一套纳元拳!” 说话时,李萧然侧身,把挡在身后的灰衣少年让了出来。 “见过黄执事!” 荆无渊有样学样,上前给面前这老者行了一礼,只是神色有些拘谨。 老者懒洋洋的躺在藤椅上,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悠然道:“刚入门就得李师侄引路,你小子好大的福缘啊!” “是是是!师兄的授惑之恩,引路之情,师弟没齿难忘!” 灰衣少年连忙应道,又向着身侧的李萧然行了一礼,神情真挚。 看得出少年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李萧然心安理得的应了下来,对着藤椅上的老者露出一副你很上道的表情。 老者可以无视灰衣少年,但对李萧然的一举一动观察的非常仔细,看到李萧然露出满意的笑容,老者心中大喜。 无他,老者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李萧然给他爷爷吹耳边风,才提拔上去的,他对李萧然自然是敬畏有加,言听计从,同时还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面前这个小少爷不如意,自己饭碗不保。 面前上演的这场戏码,老者和李萧然不知道演练了多少次,一吹一捧,自然是游刃有余。 老者也知道这是李萧然拉拢人心的手段,要不然他怎会在同门之间如此受欢迎,天赋地位是一方面,人心是另一方面。 有很多新晋弟子,与面前这灰衣少年都有着相似的经历。当然了,之前李萧然带过来的都是白衣正式弟子,而这灰衣他倒还是第一次见。 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的? 老者心中虽不解,但演起戏来,还是游刃有余。 “学习纳元拳,只需缴纳十点贡献点或者一块下品元石!”翻开桌面上的记账簿,老者手拿毛笔蘸了蘸墨汁,一副做账的样子,末了还不忘问了一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荆无渊,我叫荆无渊!”灰衣少年连忙答道。 面前这老者是自己除了王龙之外,第一个遇到的大人物,心里难免有些拘谨,等答过之后才蓦然醒悟,自己是不是被坑了? 十点贡献点,怎么会是十点?昨天方木不是说的五点?是搞错了,还是把自己当冤大头了? 意识到这点,荆无渊脸色有些难看,他是乞丐出身,其他的可以不管,但对钱这方面却是尤为敏*感,门中的贡献点和晶石在他看来就是钱,这由不得他不斤斤计较,尤其是现在他根本就拿不出十点贡献点。 “不……不是五点贡献点?昨天我问过……其他同门师兄!”荆无渊硬着头皮小声说道,生怕自己声音听起来太强硬,顶撞了面前这位老者,压着嗓子说出来的话却显得怯弱和憋屈。 老者闻言,眉头一挑,面露不悦,他在传武殿看门十几年,难道还不知道学习纳元拳所需的贡献点?他是故意往上加了五点,以此来为难面前这灰衣少年,好让他借助于身边的人,欠其人情。 谁知道面前这少年居然如此不上道,竟当面拆穿他,这是他看门十几年不曾遇到过的事情,换作一般的弟子,哪个看到他不唯唯诺诺,毕恭毕敬,就算吃了闷亏,也不敢说出来。 这回倒好,遇到个奇葩,木鱼脑袋,不仅说了出来,还让自己在李萧然面前丢了面子。 看到旁边的李萧然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老者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要破财消灾,不由得将面前的灰衣少年记恨上了。 当下拍案而起,怒视着荆无渊,冷声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想说我这个做执事的吃门下弟子‘诈钱’?这要是传出去你让老夫颜面何存?” “五点贡献点只能把拳谱借你看三天,三天之内,你自己能学会?” “老夫看你是刚入门的弟子,打算给你点机缘,手把手教你打拳,才随意加了几点贡献点,你不仅不感恩,还想造谣生事!” “怎么?你是觉得老夫的指点,配不上五点贡献点?” “要不是……” 老者越说越来劲,嘴皮子翻飞间,唾沫星子乱溅,看得李萧然一脸厌恶的皱起了眉头,赶紧跳出来打圆场,安慰道:“好了好了,黄执事!无渊师弟刚入门,年纪尚轻,不懂得那么多的人情世故,还请担待一下!” “如果非要追究的话,作为他的师兄,我只好代替师弟向黄执事道歉了!” 说话间,李萧然便要躬身道歉,老者吓了一跳,赶紧侧身一步,阻拦了自家小少爷这一拜,不耐烦的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哪敢跟李萧然甩脸色,这一切都是做给荆无渊看的。 安抚好老者,李萧然把一脸做错事的荆无渊拉到身边来,温声说道:“黄执事只是一片好意,他堂堂凝罡境强者来教你打拳,不说事半功倍,起码进展神速,保证让你今天就能记住所有的招式套路,明天自己就能活学活用了!” “恩,我知道!”在老者说出要指点自己打拳的时候,荆无渊就知道黄执事并不是在坑人,反而是在帮自己。 自己什么资质他心里清楚得很,没个严师指导,他还真不敢保证自己靠一本拳谱,就能把纳元拳学会。 王龙传给他的锻体纳元诀就是最好的例子,今天要不是在山道上请教李萧然一些武道常识性问题,只怕自己现在还是一窍不通。 “恩,你明白就好!”看到自己的便宜师弟如此‘明’事理,李萧然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几乎快要笑喷了。 “可……可是,我现在拿不出十点贡献点!”荆无渊低着头赧颜道。 “哈哈……这有何难,师兄在此,怎能让师弟破费呢!”李萧然早就在这茬等着荆无渊了,当下爽朗一笑,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亮晶晶的石头递给了老者,转头对灰衣少年说道:“你也别拒绝,就当是我借给你的,等你以后有了再还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事原则,对于别人突如其来的好意,有着本能的拒绝,或者碍于颜面不好直接应承,这一点,李萧然还是知晓的,所以他也知道,此时该说怎样的话,才能让别人心里坦然的接受自己的‘好意’。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荆无渊扭捏一阵却是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只得抱拳道谢。 “你们两个跟我来!” 老者做好账,撂下一句话就踏入了传武殿,李萧然与荆无渊对视一笑便跟了上去。 刚一进门,荆无渊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目瞪口呆,传武殿内黑石铺地,光可鉴人,左右两边几十排书架,上面堆满了书籍,每本书籍对应的书架下都标注着区域。 灰衣少年晃眼一扫便看到,拳法区,掌法区,剑法区,刀法区…… “那上面堆放的便是武技了!”李萧然见身边的灰衣少年看得入神,不由得笑了笑,“不过都是些低阶武技,根本不入流!” “低阶……什么意思?”荆无渊缓过神来,有些尴尬的问道。 李萧然知道自己这便宜师弟,在武道常识方面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只好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武技也是有等阶之别的,从低到高,分为黄、灵、玄、地、天五等阶!” “每一等阶又有上、中、下三品划分!” “武技等阶越高,发挥出的威力越强!” 灰衣少年听得懵懵懂懂,又心生向往,突然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师兄你练的是何种等阶的武技?” 李萧然眉头一挑,一脸傲然的指了指上面,作为大长老的孙儿,所修的功法武技,自然是千叶门内最好的存在。 灰衣少年傻乎乎的望着头顶,饶了饶头,李萧然心中一滞,没想到装个逼居然这么难。 自己这便宜师弟真是笨得可以,也不知道王龙收这么个蠢东西作甚?他甚至怀疑这是王龙故意抛出这么个诱饵,好转移门中其他长老对他的注意力,心中不禁后悔走上这么一遭。 李萧然轻轻拍了一下荆无渊的脑袋,又在前面指了指,直到灰衣少年看到红木楼梯才豁然开朗。 原来上面还有一层楼! “荆……荆什么来着,你先把拳谱看一遍,熟悉熟悉,等会儿再教你!” 老者不知何时拿着一本皱巴巴的书籍出现在了两人的身边,不冷不热的说道,显然之前的事儿没让他顺心,还生着闷气。 灰衣少年‘哦’了一声,乖乖接过拳谱,很识趣的走到一边去了。 李萧然打了个眼色,老者神情微变,带着自家小少爷往书架后面走,只是脚步略显沉重。 “铭牌拿出来吧!” 李萧然站定,脸上亲和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淡漠,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给人一种不容反抗的意味,像是在下命令一般。 老者面色一苦,知道刚才的事引起了这位小少爷的警觉,急忙开口解释道:“这……少门主,我刚才只是配合你演戏,别当真……” “少废话,快点拿出来!” 李萧然脸色一沉,压着嗓子低吼了一声。 老者气苦,知道面前这二世祖,糊弄不过去了,只好一脸肉疼的将怀里的铭牌掏了出来,递出去的手兀自抖个不停,像极了行将就木的老人。 李萧然冷哼一声,一把将铭牌抓了过去,手上元气涌动便闭目查看了起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就吓一跳啊! 好家伙,里面的贡献点都上万了。 李萧然舔了舔舌头,原本阴沉的脸,涌上了喜色,拍着老者的肩膀,赞赏道:“干得不错!” “哪里哪里,全靠少门主栽培!”老者干笑一声,有些言不由衷。 李萧然倒也没在意老者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晃着手里的铭牌,自顾自的说道:“你看你有这么多的收入,以后每月月底,是不是该多分我两层啊?” “啊……两……两层!”老者闻言张大了嘴巴,一脸呆滞,兀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怎么?你不愿意?”李萧然眉头微挑,脸色骤然一冷,显然有发怒的征兆。 “不不不!谨遵少门主吩咐!” 老者铁青着脸,咬牙应了下来,心里却把李萧然的祖宗十八代所有女性问候了一遍。 他一个传武殿看门的,这么多年下来有些中饱私囊的行为,在所难免,由于每月收入他大部分要上供给门派,自己只能留下一小部分,但他还要在这一小部分里匀出一半,打点上面的关系,看在他这么上道的份儿上,上面对他吃门中弟子诈钱的事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虽每月所剩无几,倒也够他活得滋润了。 但现在这个所谓的少门主居然主动开口要分成,还狮子大开口,一提就是两层,这让他如何心甘。 要知道,他打点上面的钱多半是进了大长老的口袋,要说李萧然没有喝到汤,他打死也不信。 这爷孙俩果然一个德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狗东西。 但不甘归不甘,他一个小小的执事如何能斗得过大长老,更何况自己这碗饭,还是大长老给的。 这个闷亏他只能硬着头皮吃了! 他这也是终日打雁反被啄了眼,平时压榨门下弟子的时候,倒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这真是报应啊! 老者眼里泛着泪花,心里已经开始默默盘算怎么剥削门下的其他弟子,来增加自己的收入了。 “哈哈……黄执事果然爽快,我没有看错人!”李萧然爽朗一笑,压低声音在老者的耳边说道:“那两层照样兑换成元石,月底送到我住处。” 看到老者点头,李萧然满脸喜色,倒背着双手,在传武殿一层转悠了起来,。 而那名灰衣少年正在大殿里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那本皱皮拳谱,丝毫没有察觉,书架后面发生了惨无人道的剥削,竟使得凝罡境强者都眼泛泪花。 第二十六章 李萧然的恨意 第二十六章李萧然的恨意 “你你你……荆什么的,快过来!”黄执事一脸阴沉的走出书架后,便看到让自己吃亏的罪魁祸首,顿时气得心肝脾肺肾,五脏俱疼。 自己的饭碗掌握在李萧然手里,他不敢对他不敬,但面前这个刚入门的灰衣少年,难道他还不能随意搓圆揉扁? 荆无渊正专注于拳谱,听到老者的咋呼,便抬头望了过去,当看到黄执事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色时,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不就是多问了一句?至于生这么久的气?这人也太小肚鸡肠了! 灰衣少年在心里腹诽了一句,依言走了过去,内心紧张而忐忑。 “熟悉的咋样?看懂了没有?”黄执事言辞颇为不耐,看到面前这灰衣少年,目光直欲喷火。 荆无渊不敢与其对视,低着头小声回道:“看了……一遍!” “很好!”老者快速接过话茬,指着拳谱说道:“现在我给你讲一下纳元拳的精髓奥义,你今天要是不把招式套路记清楚,明天就滚回家种地去!” 话音一落,老者眼角余光便瞥见了一旁负手望着这边的李萧然,不禁心头咯噔一下,面前这还少年可是他亲自带过来的,自己当着正主的面说话这么冲,岂不是不给他面子。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他又收不回来,当下只好收敛心中的火气,对着面前这灰衣少年淡淡道: “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这纳元拳在门内是最最基础的拳法,毫无深度可言,也就十二式,再加上有老夫这个凝罡境高手亲自指点,你要是还记不住学不会,那就真的不适合呆在这儿了!” 听完黄执事语重心长的话语,荆无渊神色一肃,认真道:“我省得了!” 老者点了点头不再废话,就开始讲述起了纳元拳的精髓奥义。 “纳元拳共十二式,每一式都需要身体各个部位的协调配合,十二式打完为一轮,每一轮之后浑身毛孔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开合,打拳过程中,身体会自然而然的吸收天地间的元气。” “越往后打,体力消耗的越快,吸收的元气也就越多,但这多也是有极限的!而且这拳法并不是说体力能够得到及时补充,就能一直打下去。” “要知道,打拳的过程中对身体也会产生一定的负荷,当这个负荷过大时,人就必须要休息,若一味的死命苦练,只会把自己练成残废!” “另外,纳元拳只是一种辅助性拳法,没有任何杀伤力,锻体三层后效果甚微,也就是说,锻体三层后打拳吸纳的元气,不如运转功法吸纳的元气多。” 说完这些,黄执事便翻开了手中的拳谱,一招一式的给灰衣少年讲解,还有一些注意事项。 荆无渊听的很认真,一身白衣的李萧然假装在书架边转悠翻看武技,实则是在密切关注荆无渊。 这便宜师弟资质如何,或许能从他习拳的进度上能看出一二! 传武殿很是宽敞,左右两边是书架,中间有三丈宽的过道,荆无渊便在黄执事的指导下,在这里练起了拳法。 少年很是认真,一招一式照着拳谱上按部就班,老者指点的声音时有传来,甚至还亲自演示了一遍,哪些拳架子摆的不对,都会在一旁纠正。 这也没办法,老者想要偷懒,马虎了事,但奈何旁边还有个李萧然在,看自家小少爷这么在乎面前这个灰衣少年,说不得以后还得跟他共事。 自己这憋屈的怒火,怕是只有晚上去找门中的女弟子发泄了! 想到这里,黄执事挺了挺腰杆儿,阴沉的面色竟好转了不少。 在少年认真学习拳法的过程中,时间过得飞快,少年刚把自己记住的十二式纳元拳生涩打完,就被早就不耐烦的黄执事轰出了传武殿。 这时才发现天空已经暗了下来。 对于黄执事的恶劣态度,灰衣少年毫不在意,他的内心被喜悦占满,一股成就感在体内升腾。 经过一天刻苦的练习,十二式纳元拳他总算是记住了! “你觉得此人资质如何?”李萧然负手而立,望着门外一脸喜色的灰衣少年,向老者问道。 在武道界,一个人的天赋和悟性被人称之为资质,这是与生俱来的,属于先天而生,也是对一个人在武道一途是否走得长远最直观的判断。 “一套没有深度的纳元拳能看出什么资质来?”老者摇了摇头,“我只能说此子天赋普普通通,未来成就有限!” 话到此处,老者顿了顿,似是在犹豫,最后还是叹息道:“少门主这次怕是看走眼了!” 李萧然负在身后的手猛然一握,立马传出一阵噼里啪啦骨骼拉伸的脆响,老者内心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脚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随着一个长长的吐气声落下,却传来了自家小少爷温和的声音:“今天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为少门主办事,是属下的福分……”老者脸皮一抖,干笑着恭维起来,只是话还未说完,便看到李萧然挥了挥手。 老者领会,拱手一礼,退了下去。 李萧然俊逸的脸庞上阴云密布,看着门外那灰衣少年,目光冰寒,随即洒然一笑。 不管你为什么能成为王龙的记名弟子,不管你未来是龙是虫,今日因果已种下,谅你也逃不出我这手掌心! 其实李萧然这么在意荆无渊,不光是因为自己爷爷与王龙不对付,更是因为自己内心的嫉妒和恨。 他从小就天资异禀,无论是天赋还是悟性,都算得上是上乘之资,王龙看不上自己,凭什么就看上了天赋平平的荆无渊? 虽然王龙只是收荆无渊为记名弟子,但一想起几年前,王龙对自己的差别待遇,内心的恨意,就算是倾尽五湖四海之水,也难以洗刷! 这事儿要从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说起,不,对于李萧然来说,算得上是奇耻大辱般的一段往事,乃至于现在成了他的心魔,这也是他迟迟困在锻体六层不敢去突破的原因。 要不然以他资质,早就摆脱了这武道奠基境界,但纵然如此,李萧然依旧是千叶门内,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他的爷爷,也就是千叶门的大长老,早就手揽大权,以至于李萧然从生下来就生活在锦衣玉食的环境里,没吃过什么苦,再加上自己天赋好,深得大长老的宠爱,心性方面难免骄纵自满,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几乎发展到了轻狂自大、目中无人的地步。 他爷爷想要管教,却是为时已晚,又恰好在这个时候,王龙来到了千叶门,毕竟是从大地方‘调配’过来的,虽然两人境界相差无几,但其自身所掌握的手段和开阔的眼界见识,不是他们这种小地方的人能比的。 他敢肯定真要和王龙动起手来,自己只有三分胜算。 那个时候他就打算让自己的孙儿拜王龙为师,在他想来自己的孙儿天赋如此之高,就算放在那些大宗门内也能有一席地位的李萧然,绝对能入王龙法眼。 哪知引荐之后,王龙瞥了一眼心高气傲的李萧然,短短‘你不配’三个字,将李萧然有生以来所有的骄傲,践踏的体无完肤。 年少轻狂的李萧然哪能忍受这样的侮辱,当场发作,却被王龙单手镇压在地。 辱极攻心的李萧然一口精血吐出,昏迷过去,心魔就此扎根。 从那以后,李萧然的性格就变得乖张邪戾,极善伪装,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风度飘飘,内心里却是一个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之辈。 李萧然的爷爷也为此跟王龙翻了脸,虽没有大打出手,但靠自己手握大权,在宗门内施展手段,却让王龙处处吃瘪。 本来以为此事就过去了,谁知道随着李萧然境界提升得越来越困难,他爷爷看出了问题所在——是心魔作祟! 这使得他爷爷跟王龙之间的隔阂就越闹来越大,以至于发展成现在这样——联手门内其他五大长老共同排斥王龙。 王龙要是知道,自己因当年被贬谪此地,满肚子郁火无处发泄,随手打发了一个想要拜自己为师心高气傲的少年,而在宗门内被敌对,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 上山难,下山就容易了很多,而且天才刚刚黑,大致还是能看到路的,当然了,天黑没黑,对荆无渊来说没有丝毫影响,五年前他从战场回来后,就能夜能视物了! 雨已经停了,但山道还有些湿滑,两个少年拿着收拢的纸伞,漫步在山道上。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你就能回到弟子的居住地了!”李萧然望着前面那条泥泞小路,微笑着说道,然后又指了指旁边一条路:“我要走这边才能回去!” “今日多谢李师兄了!”荆无渊拱手一礼,郑重的说道。 李萧然洒然一笑挥了挥手,道:“别忘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话,月末去月余堂,在那里你可以领两块元石和一枚淬体丹,你毕竟是王长老亲收的记名弟子,跟那些杂役还是有区别的!” “知道了!”荆无渊挥别了李萧然,踏上了回后山小屋的路。 看着自己的便宜师弟没入黑夜,李萧然嘴角一勾,俊逸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冷笑。 按照门内师弟那些德行,到时候应该会有‘好戏’上演吧! 想到这里,一阵压抑的低笑,犹如夜鸦啼鸣,在这漆黑的山道间回荡,让人闻之悚然! 不知走了多久,灰衣少年回过头,还能远远的看到山道间有一道身影站立在那里。 这……或许就是好人吧! 少年对好人的定义非常简单,那就是‘不做坏事,并且无私帮助别人的人’,就是好人! 他以前常听老乞丐唠叨:“我们这些乞丐虽然被人看不起,但无论生活多么的艰辛,也从不会做坏事,我们讨要的是别人的善意,吃的也是别人施舍的善意,所以我们这辈子绝不能做坏事,要不然会被天打雷劈的!” “好人……好人……”少年念叨了一声,随即自嘲一笑:“自己现在应该算不上好人吧!” 因为他心里埋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 李萧然要是知道,自己被他千方百计引进坑里的便宜师弟,发了张好人卡,脸上又会露出何种精彩的表情来。 灰衣少年走出了泥泞小路,却没有直接回后山小屋,而是绕路去了小食坊。 天还没亮他就出门爬山,到现在才回来,一天滴水未尽,粒米没吃,中途学拳还消耗了大量体力,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要不是早年的乞丐生涯,忍饥挨饿是一项必备技能,他还真不一定能捱到现在。 还未走近,远远便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味鲜堂,时有推杯换盏和欢声笑语传出,其热烈的氛围,一如当年风丘东城繁华的闹市。 而他此时也与当年一样,只能以路人的眼光看着这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热闹。 人的悲欢不尽相同,尽管今天他因习得纳元拳而感到高兴,但荆无渊依旧觉得他们吵闹。 看了一眼旁边那间清冷破旧的小食坊,灰衣少年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这样就好,仅此而已! 第二十七章 无奢无望 第二十七章无奢无望 灰衣少年迈步而入,冷冷清清的大堂摆放着十几张陈旧桌椅,有些角落里的,甚至都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灰。 吃饭的人零零散散的坐着,没有丝毫聊天的雅致,吃完饭后就匆匆离开。 小厮靠在柱头上,目光呆滞,神游天外! 荆无渊见没人搭理自己,便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一声轻咳,将小厮的魂魄唤了回来。 獐头鼠目的小厮看到灰衣少年后,眼睛一翻,露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也不上前问话,直接进了后院,片刻后,便端了一个托盘出来,上面盛放着三菜一汤,和昨天的菜色一样,就连汤里面飘着的葱花儿也一粒没少。 将盘子在桌面上摆好后,小厮伸出了一只手,有些疲懒的说道:“铭牌!” 荆无渊知道小厮要干什么,便将怀里的铭牌递了过去。 小厮接过手后,从自己的怀里也掏出了一块铭牌,然后在荆无渊的铭牌上一划,只见一道流光闪过,小厮便将荆无渊的铭牌抛了回来,潇洒离开,从头到尾没多说一个字,行事毫不拖泥带水,酷的稀烂! 灰衣少年看着桌面摆放的三菜一汤,口水都忍不住流了下来,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端着盘子就开吃。 当然了,在这里吃饭的人,吃相大多凶残恐怖,像荆无渊现在吃饭的样子,应该能排在斯文的行列里。 “哟呵!小老弟,吃着呢!” 刚吃到一半,就听到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荆无渊抬头便看到一张圆脸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儿。 不由得,笑着邀请道:“方师兄,来来来,快请坐!”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自己桌边的长凳。 他来伙食房一半原因是为了吃饭,另一半原因便是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有些奇怪,所以便想找人问问。 这个人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方木,但又不知道方木住在哪里,就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 事实证明他的运气还不错。 方木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坐在了荆无渊的旁边,看着桌上的菜,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但人家都已经吃一半了,他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在别人嘴边扒食儿吃,他虽好吃,但也是有底线的。 招来小厮跟荆无渊一样,要了一份最便宜的套餐。 两人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在这冷清的大堂内算得上是独树一帜了。 聊着聊着,荆无渊便把今天遇到的事儿说了出来,哪知道却引起了方木的尖叫:“什么!你是说……” 方木身形偏胖,嗓门儿又亮堂,他这一嚎,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在这冷清的大堂内尤为刺耳,立马引来几道异样的目光,就连那獐头鼠目的小厮都吓得一激灵,差点儿没靠稳柱头滑倒在地。 荆无渊赶紧提醒道:“嘘!小点声!” 方木僵硬的点了点头,一脸吃惊的盯着面前这灰衣少年,压低声音说道:“你真的遇到了李萧然,李师兄?” “怎么?他很出名?” 荆无渊故意做出一副傻里傻气的表情问道,其实他心里明白李萧然在门内不仅仅是有名那么简单,这个可以从演武场上,那些师兄师姐给李萧然行礼的事情上看得出来。 尤其是那些师姐,不顾矜持,环绕着李萧然,个个暗送秋波,露出一副娇媚,任君采摘,好像巴不得李萧然对她们做出点什么事情来才好的模样,由此之事,可窥一斑。 “呵呵……岂止是有名,身份还高贵的很哩!”方木抹了抹嘴,脸上露出一丝似羡慕似向往的表情。 “哦!怎么个高贵法?”荆无渊眉头一挑,虚心请教道。 方木知道面前这灰衣少年刚入门没多久,没听说过门内的一些传闻和轶事也无可厚非,当下清了清嗓子一脸神秘的说道: “李萧然天资异禀,据说是百年不遇的奇才,根骨极佳,堪堪十五岁便修炼到了锻体六层,早早被门内提升到了核心弟子身份,别看他年纪轻轻,我们这些比他早入门的弟子见到他,都得乖乖的喊一声师兄!” “据说他还是李沧海最疼爱的孙子!”方木幽幽一叹,好似在遗憾自己为什么没有投好胎,随即又望着面前的灰衣少年问道:“李沧海你知道是谁吧!” “大长老!”荆无渊低念一声,好似在思索什么,随即眉头一皱,面露惊容。 “嘿嘿!没错,就是我们门中的大长老——李沧海!”方木以为灰衣少年想起来了,却是不知道荆无渊想到的是大长老与王龙有恩怨的事情,昨天跟小童子闲聊时,听他提过那么一嘴。 “李沧海在门中的地位仅次于掌门,但掌门经常闭关,据说是在冲击瓶颈,现在大长老独揽大权,已是门中话语权最重的人!” 方木说道这里突然压低声音,凑在荆无渊的耳边小声说道:“我看呀!这掌门早晚有一天得易主,你是不知道,现在好多人私下里都偷偷的叫李萧然为少门主。” “不过,你也不用紧张,李师兄为人温和,待人友善,很受门中弟子尊敬的,好多人都巴不得李沧海上位呢!” 方木看到脸色有点不对的荆无渊,以为他听到这‘篡位’秘闻受到了惊吓,便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有些安慰的意思。 “哈哈……我没事儿!”荆无渊干笑一声,随即压低声音说道:“此事儿干系重大,我们还是换个话题聊,要不然被有心人听了去,我们怕是脱了不爪爪呀!” 他虽是乞丐出身,但还是知道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题是有忌讳的,尤其是在俗世间,篡位这些话题根本不敢在外人面前提,要是被有心人告到城主府去,轻则打残关押,重则斩首抄家。 方木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好奇的问道:“你刚才说你去传武殿学纳元拳,那拳法学的怎么样了?” 一提到这事儿,荆无渊就满心欢喜,因为学会了纳元拳就意味着,他离踏入武道不远了。 当下憨笑道:“勉勉强强算是学会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是又让方木尖叫了起来:“什么!你居然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学会了!” 方木一脸惊奇的盯着面前这个灰衣少年,一时间将之惊为天人。 一天时间便将十二式纳元拳学会,这得多高的天赋啊!想当年他可是花了整整五天时间,才勉勉强强吃透那十二式纳元拳。 想到这,方木双手搓的跟苍蝇似的,微胖的圆脸上堆起了阿谀奉承的笑意,腆着脸说道:“小兄弟啊!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哥哥我呀!” 荆无渊眨了眨眼,立马会意到是方木想岔了,不由得苦笑起来:“方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没那么好的资质,是因为有黄执事手把手教导,我才能在短时间内学会的!” “黄……执事?”方木低念一声,随即眉头一挑,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是说,传武殿那个看门儿的黄执事?” 荆无渊不知道方木为什么会露出这副表情,饶了饶头,实事求是的说道:“他是传武殿看门儿的!” “卧槽!你小子可以啊!刚入门儿没几天,就能得门中执事指点,而且还是那位抠得要命的黄扒皮,不知道是你家祖坟冒青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方木既是羡慕又是唏嘘的说道。 “黄……扒皮?”荆无渊嘴角抽搐,这个绰号怎么听都不像是夸人的。 “对啊!”方木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你才刚入门,可能不知道,那个传武殿的黄执事,在门内是出了名的抠门儿,而且还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吸血鬼,经常无故压榨去传武殿学习武技的门中弟子!” “吃人不吐骨头,就是拿来形容他的,你可能觉得有点夸张,但这人当真是到了雁过拔毛,兽走留皮的境界,就连一只蚊子从他面前飞过,他也能掰下一条腿来!” “不过……”方木话音一转,又道:“话又说回来了,黄扒皮虽然平时抠抠搜搜,但却是实打实的凝罡境强者,门内除了那些长老外,黄扒皮在执事中,实力算得上是顶尖儿的存在,有他来给你指点,一天之内学会那十二式纳元拳,也就不显得那么惊世骇俗了!” 一说到这,方木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儿,哀嚎道:“可怜哥哥我哟,就没你这么好运了,想当年花五贡献点借到那本拳谱,硬是啃了五天的书皮,才把那十二式勉强学会!” “你是不知道,当我走出门的那一刻,整个人枯瘦如柴,都快被风给刮跑了……” 黄执事说过,纳元拳十二式,越往后打越消耗体力,荆无渊想到面前这个胖师兄,当年那副皮包骨的光景,心里几经叹息,都没心思去追究黄执事骗自己的事儿了! 武道一途没人指点,确实容易走冤枉路。 或许是因为曾经受过那样的苦,所以他才……长胖的吧! 由于方木中场休息(哭诉),这一次吃饭的速度要正常不少。再加上聊天时间,差不多花了一个时辰,又是在小厮冷脸赶人的情况下,荆无渊才和话没尽兴的方木,依依惜别。 走在回后山的路上,夜风袭来,吹起了少年的发丝,荆无渊的神色颇为复杂。 大长老与王龙有恩怨的事,在门内众所周知,他也从小童子嘴里听说过。 自己是王龙亲收的记名弟子,而李萧然是大长老的亲孙儿,按理说来李萧然与自己应该不对付才是,可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这么好? 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自己清洁溜溜,身无所长,他图的又是什么? 少年闭眼,脑海里晃过李萧然温和的笑意,山道上授惑的恩情,还有当黄执事面护着自己情景,替自己垫付元石时的仗义,这一幕幕,难道都是他伪装出来的? 不……或许他和他爷爷不同,毕竟王龙和李沧海之间的事儿,是属于上一辈的恩怨,与自己和李萧然没有必然的连系,而且李萧然言语间流露出对王龙的敬佩和仰慕,他还历历在目。 但他一个高高在上的核心弟子,又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身份高贵的堪比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少门主,自己与他犹如云泥之别,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 试问自己到了那样的高度,会无缘无故对别人这么好? 难道他真的是像方木说的那样,是个温文尔雅,待人谦和的谦谦君子? 荆无渊有意识的往这方面去想,甚至很想认同方木所说的话,但每当他想要落实这个想法的时候,脑子里总是会情不自禁的跳出初见李萧然时,他撑着伞,一脸风轻云淡与自己答话的情景。 这和后来他们爬山的狼狈模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难道是专门等在那里? 等,等什么? 千叶门的弟子都知道,下雨天山道湿滑,攀登有危险,也就自己这个刚入门的菜鸟,愣头愣脑的冲了上去。 是在等……我? 想到这里,少年心跳漏了半拍,头皮一阵发炸! 不……或许他刚好也是来爬山道的,刚好在那里休息,刚好与自己相遇,自己去传武殿只是临时起意,任何人都不知晓,他也说过去传武殿有事要办。 对!这一切都是……偶然! 少年有些自我安慰的想到,但如果是必然的的话……他不敢往下深思。 毕竟李萧然是自己在门内第一个遇到的同龄人中,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他不愿把人心想的那么坏。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杂念驱除,望着近在咫尺的小屋,少年伸出去推门的手突然顿了下来。 这才发现刚才自己有些钻牛角尖儿的意味,那些想法简直幼稚的可笑。 自己与他,终究是云泥之别,差距甚大,难道还能和他做朋友不成? 蝼蚁般的奢望! 荆无渊自嘲一笑。 不管他接近自己是否别有用心,他现在只想偿还李萧然施舍给自己的恩情,这样他们就两不相欠了。 回到起点的他们,一个在山巅,一个在山脚,还能在山腰间相遇?还能相谈甚欢? 第二十八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二十八章恶人自有恶人磨! 天刚蒙蒙亮,后山的小屋里,一灰衣少年就在床前练起了拳法。 他神情专注而凝肃,蜡黄的小脸紧紧绷着,手上的动作缓慢而柔和,一招一式看似平平无奇,毫无气势可言,却带着一丝独特的韵味。 只是少年的动作有着明显的生涩,拳势与步法还不能很好的配合自如,导致那丝韵味时断时续。 一轮打完,少年的额头上已是热汗密布,就连带着呼吸也紊乱了不少,但少年没有丝毫停歇,第二轮的起手式紧紧衔接着第一轮最后一招拳法的落手式,开始了第二轮的练习。 但令少年没想到的是,当打到第二轮五式时,浑身居然有种脱力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得极为突兀,少年一个不慎,脚下踉跄一步,导致浑身贯通的气息紊乱不堪。 遭了! 少年心道不妙,但却没有丝毫惊慌之色,在身体倾斜的刹那,另一只脚擦着地面,紧跟着往后撤了一步,也正是这一步,少年稳稳站住了脚跟,手上的拳架子依旧不紧不慢的比划着。 但情况却没有丝毫好转,那种脱力感,就像是被水浸湿的抹布一样,一点一点蔓延向少年的四肢百骸。 少顷,荆无渊的双腿有了明显的颤抖,手上的动作也是一缓再缓,一慢再慢,两只手臂沉重的可怕,如负千斤巨石,连拳架子都快施展不出来了。 坚持,再坚持一下! 少年心中呐喊,憋着一股劲儿,咬牙控制好自身的协调性,额头上早已是汗如雨下,太阳穴处,两道青筋炸起,犹如扭曲的蚯蚓一般,看起来甚是骇人。 对于武道,少年以前只是向往,是梦想,是憧憬。但现在武道对他来说,是找到荆落雪的关键,也让他看到了一丝给老乞丐报仇的机会,这两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由不得他不执着。 就在少年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小屋里突然掀起了一缕风,这风虽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此时浑身冒着热汗的荆无渊却是感受的清清楚楚。 少年眼睛一亮,他知道这是自身的毛孔开合,在吸收天地元气所产生的微风。 念头刚转完,浑身上下就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千万只蚂蚁在身上来回爬动,不但不觉得到恐怖,反而感到浑身舒爽。 只是这股舒适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三息,便几近于无! 因为此时的少年已经瘫坐在了床上,那股脱力感他无论如何也撑不下来。 身上的灰衣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儿上,鬓发湿乱,口中喘息不断,模样虽然看起来狼狈,但少年蜡黄的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就在刚才那短短三息时间里,自己吸纳了一丝元气进入体内,正随着经脉流转! 虽然只有一丝,少得可怜,但少年相信,随着今后自己不断的努力,总有一天会积少成多的。 在床上休息了片刻,少年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灰衣就出门儿了。 毕竟他还欠着李萧然的元石,一日不还,夜不能寐,心不能安啊! 所以他打算今天去接任务,赚取贡献点! 由于刚才打了一套拳,自身体力消耗大半,他想吃个早饭再去接任务。 但让他没想的是,小食坊居然没有开门,这让他郁闷不已。 旁边的味鲜堂倒是开了门,但他一个灰衣记名弟子可不敢跑到正式弟子的地盘上抢食儿吃,更何况他也消费不起! 揉了揉干瘪的肚子,少年转身离开。 任务堂是千叶门最热闹的地方之一,这里每天都有上百弟子进进出出,前来接取适合自己的任务。 早在几天前,小童子带着荆无渊出来转悠时,便远远的看到过堂口,也就不存在不认识路的问题。 少年一路走来,看到不少同门师兄师姐,皆是点头微笑着打招呼,尽管少年显得很热情,但换来的却是冷漠的无视,和不屑的讥笑,几次之后,少年也就不用热脸去贴冷屁股了,他本来就不是这热情的性子,只是拘于俗礼,不得已的伪装罢了! 任务堂占地颇大,足有四层楼高,每一层都有几十名弟子接待。 据方木所说,楼层越高对应的任务就越难,但任务的报酬却是异常丰厚。 少年一踏入堂口,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人群密集,熙来攘往,各种议论声、争执声、笑骂声接踵入耳,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风丘东城,那热闹的街头。 “好狗不挡道!” 在少年还在缅怀过去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响起一声冷喝,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蹲儿被人踹了一脚。 这一脚力量之大,让少年瞬间失去了平衡,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吃了满嘴的灰。 “哼!一个小小的杂役,也敢挡爷的去路,活得不耐烦了?” 声音再次传来,少年听得真切,顾不得趴在地上的狼狈,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的青年正一脸冷笑的看着自己。 “哟呵!还敢瞪我,是不是不服气?” 高挑青年下巴微扬,说话间便要作势扑过来,荆无渊吓了一跳,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躲进人群之中。 高挑青年见状,讥笑不断。 “呵呵……赵虎,你也就这点能耐,欺负门中的杂役凶猛如虎,在演武场上怎么就怂成狗了?” 阴阳怪气的冷笑声响起时,堂口处,涌进来三个白衣青年,为首一人手持折扇,边走边摇,黑发飞扬配上他那俊朗的面庞,颇有几分俗世纨绔公子哥的形象。 “你敢骂我?”高挑青年见来人,神色一怒,冷声开口道。 “哈哈哈……”白衣青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不断,随即猛地收声,满脸讥讽的盯着面前这高挑青年,一脸冷傲道:“我宋捷骂你赵虎怎么了?你有意见?你——敢?” 一个‘敢’字,宋捷说的相当的轻佻,也不知道是不是触碰到了赵虎的禁忌,只见他面露狰狞,双目赤红,一双拳头紧握,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但也仅此而已,他僵直的站在那里,不敢有丝毫的过分举动。 宋捷与他境界相仿,辈分相同,宋捷骂他,他岂止是有意见,甚至还想一巴掌呼烂他的臭脸,但一想到宋捷有个好爹,这一切便成了奢望。 宋捷的老爹是门内四长老,他可谓是活脱脱的‘官’二代一枚,两人结怨已久,但宋捷仗着自己的身份,每次都让赵虎吃瘪。 就像现在这样,宋捷当面挑衅他,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哟呵!还敢瞪我,是不是不服气?”宋捷装模作样挽了两下袖子,作势要打,幸好一起来的另外两个青年‘阻止’了他的动作。 只不过这两个青年都是一脸冷笑的盯着赵虎,哪有帮他的意思,分明是在看他笑话。 同样的一句话,赵虎先前用在那个杂役身上,现在又被宋捷拿来用在赵虎身上,其意不言而喻,倒不是宋捷要给荆无渊找回场子,而是觉得这样打赵虎的脸,让他异常爽快。 赵虎横,他宋捷就比他更横,反正他就是喜欢看别人对他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宋——捷,你不要欺人太甚!”赵虎咬牙低喝一声,生怕看到宋捷那张丑恶的嘴脸,让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他侧过身,闭上了眼,显然有眼不见为净的意味,也不想继续与宋捷纠缠的意思。 但宋捷哪肯轻易的放过他,只听他阴阳怪气的又吆喝一声:“哟呵!还敢还嘴,几天不见又长本事了啊!”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盯着面前的赵虎,兀自冷嘲热讽道:“拳头捏那么紧干嘛?想打我?来来来,打我,我让你打!” 一边说着一边歪着头,把脸凑到了赵虎的面前,似乎是为了照顾闭上眼的赵虎,还把自己的脸打得啪啪作响,一副求虐的表情,那模样要多贱有多贱。 “你……”赵虎陡然睁开赤红的双目,看到这近在迟尺,面目可憎的脸,只觉胸口一阵气短,差点儿一口气儿没喘上来,指着宋捷恨恨道:“好,很好,宋捷这事儿咱们没完!” 话音一落,赵虎快步离开,生怕自己走慢了被气死当场。 “看什么看,都给爷滚开!”这里发生的事儿早就被好事的弟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看戏,赵虎吃了瘪,正在气头上,见状直接呵斥起来。 围观的弟子,也不好触他霉头,见好戏散场,也陆陆续续的走开了。 “赵狗别走呀,这事儿怎么个没完法,你倒是说说呀!哈哈哈……”宋捷见赵虎夹着尾巴跑,不由得阴阳怪气的喊了一句,随即跟另外两人哄笑了起来。 赵虎终究是没有做任何的回应,远远的走开了。 好戏散场,人群渐稀,露出了一个灰衣少年,刚才他钻进人群并没有走太远,而赵虎与宋捷斗嘴的事儿,他从头看到尾,不由得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些武者脾性跟市井无赖差不了多少。 损起人来,要多狠有多狠! 看着高挑青年狼狈的身影,他想起了老乞丐嘴里常念叨的一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其实少年的心里并没有痛恨那个叫赵虎的高挑青年,哪怕是他踹了自己一脚。 如果换做是普通人的话,不说动手,吵个架应该是再所难免的。 但少年是乞丐出身,心里所承受的底线比一般人要高出很多。 那一脚虽然让他摔了个狗吃屎,甚至引来别人的嘲笑,但他依然觉得这没什么,心里反而有些愧疚,是自己挡着别人的道了。 这种卑微的心理,是他多年来做乞丐所养成的。 但他却不知道,这种卑微将会是伴随他一生的梦魇。 第二十九章 堂内邂逅,任务到手 第二十九章堂内邂逅,任务到手 任务堂一楼,一名灰衣少年走了进来,在这人尽白衣正式弟子的任务堂里,少年多多少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偶有讥讽、嘲弄、不屑、鄙视的目光投在少年身上,少年却是神色如常,甚至都没有露出一丝一毫不悦的表情。 乞丐出身的他,早就能坦然面对这一切了。 还没来得及观察任务堂内的格局,少年一眼便看到自己的正前方,一块丈高的木牌下挤满了人,晃眼一看,任务栏三个大字尤为醒目。 少年稍加思索,便快步走了上去,只是人实在是太多,他只能站在最外围,好在少年的目力不俗,越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头,还能轻易看到木牌上公布的一排排任务,要是换个人,可能瞪爆眼珠子,也无济于事。 只是看着看着,少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发觉上面的任务对境界要求非常的高,最低也是锻体三层才能接的。 而自己还未踏入武道,连接上面任务的资格都没有。 难道这里不是杂役接任务的地方? 可是也不对呀! 在千叶门里,杂役只有修炼到锻体五层后才能晋升为正式弟子,灰衣换白衣,而锻体三层的任务明明还属于杂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才对,但为什么这里站的全是穿白衣的正式弟子,除了自己根本看不到灰衣杂役的存在。 就在少年胡思乱想之际,前面的人群突然猛地向后倒退,像是被一股大力推开一般,之前的人挤人,立马变成了人撞人,有几人躲闪不及,瞬间被撞倒在地,哀嚎不已! 还好少年站在最外围,有足够的反应时间,避开了这场事故,只是自己的鞋面被人踩了几脚。 少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乞丐出身的他,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是光脚,也只有每年冬天最为寒冷的时候,老乞丐才会就着破庙里的稻草,胡乱编一双像草鞋模样的草垫子给他御寒。 这种草垫子松垮散软,基本上穿不了几次就散了形,是以老乞丐平时也懒得应付,常常笑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穿鞋的,哪有一身孑然来的洒脱!” 无渊年少,自是不懂老乞丐说这句话时,蕴含着怎样的洒脱心境,与惯看浊世沉沦的沧桑睿智;只觉得在冬天的时候,有双鞋暖脚,也是不错的! 而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双像样的鞋子穿在脚上,他自然是爱惜的紧,但现在却被踩脏了,难免会有些心疼。 少年蹲下身,正想把鞋上的污渍擦一擦,而面前拥挤的人群却忽然分开,露出一条道来。 擦鞋少年,手上动作一僵,只因他的眼里突然跃进了一抹红,灿若朝霞,耀人眼眸,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你……蹲在地上做什么?” 略显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少年抬头便看到一个衣着红衫的女子,正用着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此女容颜清丽,娥眉浅眸,娇唇微绽,皓齿隐露,肌肤若凝脂赛雪,如墨般的青丝倾洒在娇柔的双肩上,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少年眼神恍惚刹那,便快速低下头来。 此时的他还有身为乞丐的自觉,在如此美丽的佳人面前,他甚至都不敢去细看,生怕自己卑贱的目光会玷污了她的美好与圣洁。 自卑的少年有些慌乱的擦着自己的鞋面,除开和他一起长大的荆落雪不谈,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其他女子(实则两人隔了两米远),心神难免紧张,以至于忘记回答女子之前的问话。 没有得到回应,红衫女子不由的挑了一下好看的娥眉,脸色微变间,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竟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裹着一缕香风,绕过灰衣少年,走出了门外,唯有一道清悦的声音传来:“杂役接任务的地方在大堂内侧!” 少年闻言愣了愣神,正要道声谢,但那红衣女子却不见了踪影。 灰衣少年略微有些失落,将鞋面最后的灰尘掸除后,便起身走向了大堂内侧,而所过之处那些白衣弟子看自己的眼神居然有了明显的变化,不再是鄙夷嘲弄,而是赤果果的羡慕,同时也有各种议论声传来。 “这人是谁呀?真他娘的好运,居然能得红叶师姐亲身垂询!” “是啊!红叶师姐要是能跟我说句话,我做梦都会笑醒!”有个男弟子一脸痴迷的说道。 “哼,你们懂什么,这是红叶师姐对门下弟子的关爱!”冷哼响起,颇有些酸酸的味道。 “那我当年是杂役的时候,也没见红叶师姐关爱过我呀!” “呵呵……你也知道那是当年!” “……” 少年神色如常,并没有理会这些嘈杂的议论声,心中却是思绪翻涌。 红叶……红叶……明明是个灿若朝霞的美人儿,却取了个于秋风中萧瑟的枫叶,带着几分飘零和落寞意味的名字。 当然了,相比于枫叶,少年更喜欢用朝霞来比喻这位红衣师姐,毕竟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九的样子,与自己的年龄差不多,正是一生中充满朝气的时期。 而这些白衣弟子看自己眼神的前后转变,不过只隔了此女的一句话。 看来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少年心中感叹。 跨过一道颇高的门槛,掀起一串老旧的珠帘,少年进入了大堂内侧,与外面的嘈杂相比,这里清净了许多,任务栏下有五名灰衣弟子在做任务挑选,偶有一两声议论响起。 少年的到来,五名灰衣弟子看在眼里,但也没有过多的表示,或互视一眼,或点头示意,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少年本就性格内敛,别人不说话,他自然不会主动开口,再加上来之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他还记忆犹新,心里略微有些膈应。 或许真如王龙所说,在武者的世界,并不拘于世俗之礼! 默默的看着任务栏上一排排任务,他发现这上面的任务比之外面的要低上一个层次,尤其是在悬赏方面,当然了,对境界要求也没有那么高,他甚至还看到了适合自己接的任务,但也仅仅只有那么一个。 毕竟这里是武道门派,一个未踏入武道的人在宗门里算是很少见的了。 而这个任务的悬赏也是低的可怜,一天只有一点贡献点,而且还有时长要求,接任务的弟子必须做满一个月,才能交任务。换句话说,只有一个月后才能拿到贡献点。 看到这里,少年不由得变了脸色,现在他身上只剩八点贡献点,根本就撑不到月末。 难道要找人借? 一想到又要欠别人人情,少年的心里就非常抵触这个做法。 正心焦之际,任务后面一排醒目的红色小字引起了少年的注意:“如果工期延长至三个月,包伙食!” 少年眼前一亮,如果是包伙食的话,那么一天一点贡献点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毕竟其他任务悬赏虽高,但除开一天吃饭的开销,也剩不了多少。 就这个了! 打定主意,少年满怀欣喜的走到柜台处,跟接待的弟子报了一下自己挑选的任务。 “你真的要接这个?还三个月!”接待弟子一脸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个灰衣少年,确认他是否在开玩笑。 原因无他,只因发布这个任务的是那丙字号‘冷面’老头儿。 以前接这个任务的弟子,没有任何一个能在他那里干上一个月,以至于这任务在任务栏上冷落了许久,任务的要求也是一降再降,但还是没人敢来轻易触碰,仿佛成了一个禁忌的存在。 这事儿早就在杂役之间传开了,难道面前这个少年没有听说? “恩,我就接这个!”少年笃定的点了点头,关键是也只有这个任务适合他,没得选! “好吧!”得到肯定的回答,接待弟子不由得露出一丝怜悯的表情,他用笔在自己的册子上将这个任务圈好后,就抛出了一块乌漆麻黑的东西。 少年将之抓在手里,定睛一看是一块木制令牌,半掌大小,上面刻有一个‘派’字。 “拿着这个去正式弟子伙食房后厨,丙字号房间,那里将是你接下来三个月做工的地方。” “我晓得了!”少年抱拳一礼,表示感谢后,就离开了此间。 接待弟子看着灰衣少年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不已,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曾经那些接这个任务的弟子们,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的情景。 少年走出任务堂直奔伙食房,他没想到短时间内,自己又要往那边跑一趟。 至于为什么,因为少年接的是火工任务,说通俗点就是去厨房烧火的。 以前荆落雪做饭的时候,荆无渊便会在一旁烧火添柴,也算是有经验了,所以这个任务倒也合少年的心意。 不多时,供正式弟子专用的味鲜堂,便出现在了少年的眼前,看着面前这修葺得崭新的大堂,少年几经犹豫还是硬着头皮踏了进去。 脚尖刚一触地,一道尖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站住,哪来的要饭的?我们这里没有剩菜剩饭,滚滚滚!” 少年心里陡然一颤。 难道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了?但自己现在的穿着应该看不出来是乞丐才对呀? “叫你滚,没听到?要不然给你腿打断!” 声音再次响起,少年回过神来,将踏进门槛的那只脚缩了回来,站在门外对着先前出声的方向拱手一礼道:“这位师兄,我领了任务,是来这里做工的,不是来……来要饭的!” 少年神色拘谨,说话的同时,还将怀里那块乌漆麻黑的木制令牌掏了出来。 “哦?……你不是来要饭的?”轻佻的声音从大堂内传出,只见一个瘦的跟竹竿儿似的高挑青年走了过来,他眼神玩味的在少年身上扫了一圈,然后才落在少年手里拿的那块木牌上,不由得笑出声来:“原来是新来的一个烧火的呀!我还以为隔壁那些下贱货色,只记吃不记打呢!哈哈哈……” 隔壁?味鲜堂的隔壁就只有一栋破旧小食坊,杂役一般是不敢随意踏足此处的,而自己一身灰衣而来,显然是让这瘦竹竿儿师兄误会了什么。 少年不明白面前这瘦的跟个竹竿儿似的高挑青年,与杂役之间有什么恩怨,也很识趣的没有去接话茬,一脸拘谨的站在门外,任由那尖锐的讥笑声在耳边回荡。 但,瘦竹竿儿笑着笑着便颇觉无趣的收了声,自己一连串讥讽嘲弄,拐着弯儿的骂面前这灰衣少年下贱,估计是个人听了都会大动肝火,面露不愉,但奈何他今天遇到个奇葩。 面前这灰衣少年不仅没有发火,还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仿佛根本没有听懂话的含义,反倒是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在别人面前搬弄是非。 这让瘦竹竿儿浑身不舒畅,就好似自己一记重拳打在了轻飘飘的棉花上。 “啧!进来吧,我带你去厨房!” 瘦竹竿儿不爽的嘬了个牙花儿,撂下一句话后,转身进了内堂,少年松了口气,跟了进去。 现在还不是饭点儿,但大堂内还是坐着不少白衣弟子在吃菜喝酒,谈笑间推杯换盏,好不潇洒,只是在瞥向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两人时,眼神总是充满了浓浓的鄙夷和不屑,让他们潇洒的作态变了味道。 就好像一碗上好的白米粥里吃出了一粒老鼠屎,让人恶心想吐。 但少年并不会有恶感,乞丐出身的他,生来就被人瞧不起,习惯了,也就这样了! 也或许,在他心里就没有恶的情绪! 第三十章 他本凡尘 第三十章他本凡尘 瘦竹竿儿带着荆无渊穿过大堂,绕过一座长廊便来到了后院,后院占地约十丈有余,被三座‘冒烟’的房屋围了起来,房屋内不时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传出。 “老韩,老韩啊!今天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终于来了个烧火工做你帮手,你还不出来迎接一下!”瘦竹竿儿尖锐的嗓门一边走一边吼,好似有天大的喜事儿一般。 “将他带过来,我现在没空!” 一道淡漠的声音,从右边的房屋里传出,瘦竹竿儿笑了笑,带着灰衣少年走了过去。 房门口挂着一个‘丙’字样木牌,灰衣少年心中了然。 随着瘦竹竿儿步入房门,一股热浪迎面袭来,还伴随着阵阵白烟,少年稍不留神吸了一口,便觉得喉咙发痒,欲咳又止,难受至极。 瘦竹竿儿却是不受半分影响,只见他走到一个正在灶前忙碌的老者身边笑着道:“老韩啊!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你看……” 他言语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两只手掌也不安分的来回搓动着,像是一只苍蝇要对美味下手时的动作,看起来颇为滑稽,哪还有先前在大堂前,尖酸刻薄、冷嘲热讽的样子。 老者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灰衣少年,‘嗯’了一声后,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把条状的东西塞在了瘦竹竿儿的手里,然后挥了挥手。 瘦竹竿儿笑得嘴都歪了,也不道谢,捧着那东西就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厨房,身边的少年好像从头到尾都被他忽视了一般。 “还杵在那儿干嘛?赶紧过来烧火呀!”老者头也不回的说道。 少年应了一声,赶紧跑到灶前加火添柴。 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大的灶前烧火,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但好在灶里的火燃得很旺,自己只需不断加柴就行了,倒也没有太大的压力。 加柴的空档,少年偶尔会抬头看着在灶前忙碌的老人。 这位老者一身灰衣,看样子年纪不超过甲子,花白的头发被一根布条在头顶缠了个别扭的发髻,偶有稍短的头发,或漏掉的头发,在头皮上炸开,像极了一位匆忙起床,没时间认真梳理头发的马虎老人。 别看老者的形象马虎,但做起事来却是一丝不苟,不苟言笑的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手上的小刀用极为流畅的动作,切割着菜板上的肉架,小刀每次划过都能把肉和骨完美分开,即使再难切割的地方,老者也能轻松的将之破开。 一切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少年看得都入了神。 就这一手剔肉的刀法,不练个几十年,怕是达不到这种境界。 “你就没觉得烟越来越大了?” 正愣神之际,老者的声音传入耳中,少年瞬间回过神来,赶紧往灶里添柴。 “做事要认真,不要分心!”老者教训了一句,声音依旧平淡如水。 少年羞赧一笑,添柴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捂着嘴,咳嗽不断,只因厨房的烟越来越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鼻熏喉的气味。 “哎!火不是你这样烧的!”老者一声叹息,淡然的声音里终是带了几分无奈的情绪。 他从少年手里接过火钳,在那些散发浓烟的柴薪下,左右掏了掏,露出一个手臂大小的洞口后,细小嫩黄的火苗就慢慢的蹿了上来,片刻后,灶内明火通透,浓烟也渐渐的淡却了。 老者幽幽而语:“这烧火跟修炼是一样的,没有气,人修炼不了,火也燃不了!” “像你之前只知道一股脑的加柴,烧的灰都积在了下面,阻拦了气的进入,火虽旺,烧的却只是无根之火,无后继之力,息灭是必然的。” “你……明白了?” 少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以前在破庙做饭用的是一个小炉子,烧火根本就不费事儿,他自然也就不懂得这些门道,现在在老者的讲述下,自己居然有种如闻至理的感觉。 少年本就有着好学的精神,对于别人讲的玄之又玄的道理,他好而不厌,哪怕是小时候荆落雪对他讲的那些歪道理,他都听得津津有味,曾一度让老乞丐害怕,荆无渊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好在荆无渊性格内敛,做不到荆落雪那么不拘小节。 “嗯,你明白就好!”老者点了点头,道:“你先去把旁边那口水缸里的水打满,然后把屋外的柴禾劈开,等会儿就要到饭点儿了,现在不准备好,一会儿你就有的忙了!” “好!”少年应了一声,拎着两只水桶走到门边,却突然顿了下来,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我不是火工?挑水劈柴的事儿,我也要干?” “你以为呢?”老者不咸不淡的反问了一句,然后道:“你以为烧火工,一天只烧烧火就完事儿了?要是这么简单,一天一贡献点,还供吃,这么好的事儿哪还轮得到你来干!” “我告诉你,以后不光是烧火,挑水劈柴,乃至于上山砍柴,摘野菜调料……反正这个厨房所有的杂事儿,你都得做,要不然你不仅没得饭吃,月底的贡献点也拿不到!” 老者清淡如水的话语,却是将少年吓得腿肚子发软,之前他还在为自己接到这个包吃的任务,而感到沾沾自喜,以为捡了多大个便宜,而现在听到这么多繁重的劳作,浑身不禁有种脱力感。 难怪这任务要求这么低,难怪那个接待弟子会露出怜悯的神色,原来这任务本身就是个坑啊! 这合着自己只拿一份贡献点,却做了这么多份工,一想到挑水劈柴这些体力活,少年就感觉心里发憷,自己孱弱的小身板儿能应付的过来? “还愣着干嘛?挑水去啊!” 看着愣在门口的少年,老者皱眉催促道。 少年抿着嘴角,拎着两只水桶出门儿去了,适合自己的任务就这一个,他没得挑,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去做,至于能不能做到,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现在正值暮春,本是清爽的季节,一个挑水的灰衣少年却是累得满头大汗,就连身上的灰衣都汗湿了一半。 他已经挑了五个来回了,早上打了一轮拳法后,本就不多的体力,现在更是十不存一,只靠着自己一股子倔劲儿撑着。 身体的乏力感越来越明显,每走一步,脚都会打哆嗦,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已经被磨破了皮,浸进去的汗水,时常带起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着他昏沉的大脑。 一步,两步……三步……! 沉重的喘息声在这小路上回荡,少年心里默数着自己走过的路,当再数到三百时,他就能看到那三间冒烟的厨房了。 日上高头,暮春的阳光,今日却是格外的刺目,眼看要到中午的饭点儿了,还有一堆柴火未劈,少年的心跟他的步伐一样沉重。 也不知又走了多远,随着噗通一声响,少年踉跄的身影终是倒在了地上,他嘴里喘着粗气,神情呆滞,怔怔盯着翻倒的桶,水不断流出,他却无动于衷。 他本世间一凡尘,心无远志,亦无欲与人争。顺应天意,只待百年落叶归根,奈何天不遂人意,亲死心将离。 醒时入山门,心空乏其神,为寻仇与故,方以武立身。 心,终有所执。 终有所执…… 此时,少年心中就是不知道,自己所坚持的,是否就是自己想要的。 留在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是否太过牵强? 他累了,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就想这样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直到永远。 脑海里不经意间跳出落雪和老乞丐的画面,每当他迷茫的时候,那些过往的回忆总会让他,蠢蠢欲动的信念平静下来。 他开始想念风丘山,西城那颓败的破庙,下雨时,总能在屋檐下,那泛着青苔的石板窝里,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想念那些雨,从屋檐滴下来,发出的轻响。 想念东城那与自己无缘的热闹市井,还有偶尔偷偷溜出府邸出来逛街的富家小姐,后面总有一大群奴才,在着急忙慌寻找。 他不明白那些人不愁吃不愁穿,为什么偏偏不安分? 还有刘员外家养的那条大黄狗,自己每次路过都会惹得它一阵狂吠……。 想着想着,扑倒在地上的少年,肩膀微微颤抖了起来。 …… 还是那条小路上,少年又担着一挑水经过,这一次他虽然依旧流着汗,但神色上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疲惫了。 少年走得很稳,每走一步,肩上的扁担都会和着他的脚步,很有韵律的上下来回摆动,时而发出一两声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声响便是此时小路上所有的声音。 少年走进了厨房,把水倒进了水缸里,刚刚没过缸沿。 老者没有回头看一眼,依旧一脸认真的在灶边忙活着。 少年抿了抿嘴,似乎在犹豫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说道:“韩……老,我饿了!” 他不知道面前这老者叫什么名字,只能学着瘦竹竿儿喊他一声韩老。 老者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看着一脸认真的盯着自己的灰衣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扯了扯,似乎是笑了一下:“这里是厨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吃的!” 他淡然的语调里,此时竟夹杂着一丝自傲的意味。 “来,拿着!”说话的同时,老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了少年。 荆无渊小心翼翼的打开,发现里面居然是一根根肉条,和先前给那瘦竹竿儿的一模一样。 “谢谢,谢谢!”灰衣少年惊喜交加,紧紧的握着怀里的小布包,连连道谢。 老者虽然看起来严肃淡漠,但此时的行为,却将少年感动的一塌糊涂,甚至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帮韩老好好干活,以报答他的施舍之恩。 但韩老下一句话却让少年的心狠狠的抽动了一下:“这肉不是白给你的,一贡献点一两,在我这里拿多少,月底扣除就是!” 这话吓得少年差点把手里的肉干丢回去,一贡献点一两,怎么不去抢?他一个月满打满算也才三十点,而他手里这一点就有三两,相当于开工的第一天他就花了总得的十分之一,这让他的心尖儿直淌血。 少年欲哭无泪,恨不得对着面前这个糟老头子大喊:“把我之前的感动还回来!” 他一脸郁闷的往外走,老者的声音再次传来:“这里是厨房,没那么多的条条款款,想说什么就说,别像娘们儿一样扭扭捏捏的碍人眼!” 少年脚步未停的离开了,也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听进去。 有时候,人的命运就这么的奇妙,无意间的一个举动,却将两人原本平行的命运轨迹,给交叉在了一起。 老者和少年都不知道,这小小一袋肉干的背后,究竟承载着多么厚重的因果。 第三十一章 被坑 第三十一章被坑 煦日当空,一名赤着上身的少年在院子里劈柴,豆大的汗滴从头顶不断滑落,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劈柴的速度。 裸露在外的身躯,孱弱不堪,手臂枯瘦,似一拳能握,皮肤暗黄,恰如一颗缺乏营养的树苗,不仅矮小还嫣儿吧唧的,尤其是胸腔下两排肋骨尤为凸显,像极了失去生命力的枯木。 先前挑水时,少年的衣衫就被汗水浸湿了,后来摔了一跤,桶里流出来的水更是将之浸湿了大半,他身躯本就孱弱,这一热一冷,少年害怕自己染上风寒,便有此一幕。 要不然说什么,他也不会脱掉衣服,显露自己这瘦骨嶙峋,又令人发笑的肌肉了。 少年正劈着柴,突然眼角余光发现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后院,扭头看去,只见瘦竹竿儿一脸阴沉的走进了韩老的厨房,没一会儿,他又离开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居然让这位说话尖酸刻薄的师兄如此生气。 “黄豆芽,别劈柴了,快进来帮我搭把手!”老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向少年招了招手。 黄豆芽? 少年一愣,随即一脸郁闷的走了过去,看着老者认真道:“我叫荆无渊,不是什么黄豆芽……” “我管你什么有缘无缘的!”老者面无表情,声音里却是带着几分不耐:“我只是个庖夫,认菜名,我看你长得就像豆芽菜,又嫣儿吧唧的……哎!现在别扯这些没用的,赶紧过来吧!” 老者匆忙的进了厨房,少年只好跟在了后面。 六只小火炉,少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们从厨房内侧搬了出来,正歇息间,便看到老者将一只只陶罐快速的架在了小火炉上,然后将食材配料挨个的放进去,加入一些清水,动作看似轻松随意,但每只陶罐里食材和水都分毫不差。 也不知道要干多少年,才能将意识练到这等地步。 “快升火!”老者急忙吩咐了一句,又转身在菜墩上准备其他食材去了。 但无论他语气显得多么的着急,脸上却始终是一副淡漠的表情,或者说毫无神色波动,就仿佛天生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十分的怪异。 给小火炉烧火就没有土灶那么讲究了,少年也算得上是老手,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被一个土灶和六只小火炉围着,热浪一阵接一阵袭来,这谁顶得住呀? 更何况他还赤着上身,脱无可脱,少年只感觉自己像一块挂在火尖儿上的腊肉,浑身热汗直流,没过多久,就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最让他害怕的是,自己的皮肤越来越烫,甚至泛起了不健康的红润,就连手臂上的汗毛都蜷缩了起来,发出一丝丝焦臭的味道。 “去浇一桶水,回来继续烧!”老者似发现了少年状况,淡漠的话语,轻飘飘的传了过来。 少年如蒙大赦,火烧屁股般蹿了起来,跑到水缸边,拎起一桶水就劈头盖脸的浇了下去,顿觉浑身舒爽不少。 心里却是升起一股撂下挑子,跑路的冲动。 他身体本就瘦弱不堪,要是长此以往下去,那还不得被烤成人干? 但跑路又能跑到哪里去,适合自己的任务就这一个,一旦放弃,就等于放弃了他先前所有的信念,也包括自己这个记名弟子的身份。 少年默默的走了回去,继续烧火。 大概在身上浇了五桶水后,面前六只小陶罐里飘出了一阵阵让人垂涎的香味。 少年深吸了一口,喉咙一阵滚动,只觉先前用肉干填饱的肚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瞧你那点出息!” 老者冷不丁的训斥了一句,便将六只小陶罐依次取了下来,将里面炖好的肉汤装盘,等一切妥当后,老者伸手拉了一下门口的麻绳,少年便听到一阵‘叮铃铃’清悦的脆响,没过多久,瘦竹竿儿跑了过来,将这些菜端了出去。 少年这个时候才知道,这说话尖酸刻薄的瘦竹竿儿居然是个跑堂的。 先前在大堂门口时,他一顿冷嘲热讽,少年还以为他多么的了不起,没想到却是跟自己一样,下人一个! 少年不觉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心里想到了些什么。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老者又将六只小陶罐装好了食材,架在小火炉上,开始下一轮的焖煮。 锅里也没闲着,随手炒了几个菜,就架上了七层高的蒸笼,每一层里面都摆满了八个小盘子,看着那一盘盘层出不穷的菜品,少年都不知道自己挑水劈柴那段时间,韩老一个人准备了多少食材。 摆弄好蒸笼后,韩老又往锅里加了两桶水,吩咐道:“灶里的火再大一点!” 少年铆足了劲儿往灶里加柴,当然也没忘老者之前说的‘通气’的道理。 大火熊熊,灼热的气浪,从灶口不断的涌出,炙烤着瘦弱的少年。 汗水从来没断过,少年浑身滚烫,口干舌燥,只感觉胃液都在沸腾,又起身浇了一桶水后,还喝了韩老帮他准备的盐水,心里才舒服不少。 舒服是舒服了,但水缸里的水,肉眼可见的减少,少年心里打起了鼓,说不得天黑前自己又得出去挑水,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炸,但又无可奈何。 任务是自己接的,哭着也要把这三个月熬过去。 少年心忧,但却不知道,自己被大火炙烤出的汗水里还夹杂着一些肉眼不可见的杂质,通过毛孔一一的排出体外,长此以往下去,说不得他的身子骨就会越来越好,越来越结实。 半个时辰过去,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从蒸笼里飘出来的尤为浓烈,少年不得不不停地添加柴火,从而掩饰自己吞咽口水的狼狈模样。 先前闭目养神的韩老,此时也睁开了眼,他先是有条不紊的将小火炉上炖的汤,依次装盘后,又将蒸笼里的菜一盘盘端了出来,明明应该很烫的盘子,韩老却是一脸从容。 看着那一盘盘被蒸的油光发亮的菜肴,少年的心,犹如猫抓般刺挠,特别是当韩老撒下葱花的那一刻,那香味当真是让人飘飘欲仙,走不动道。 又是一阵叮铃铃清悦的声响,瘦竹竿儿冲了进来,在少年的眼皮子低下将这些菜,一盘盘的端走了。 少年的心一下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珍贵的宝物一般。他一个乞丐出身的人,面前摆放着这么多的山珍海味,却只能看不能吃,这无疑是对他天大的折磨。 他虽然没有吃过韩老做的这些菜,但也知道,这不是杂役伙食房里做的那些东西能比的。 “先忍忍吧!”老者似看出了少年的小心思,不冷不热的说道:“我们大概未时才能吃饭!” 少年尴尬的笑了笑,低头又开始忙活着自己的烧火大任,他知道现在正是饭点上,正式弟子一天有好几百人要吃饭,韩老先前做的那些菜,可能连零头都不够。 有了期待便有了动力,少年烧的火,越来越旺,好似恨不得一下就把所有的菜给煮熟,这样他就能早点收工吃饭了。 好不容易捱到未时,韩老‘吃饭’两个字响起时,让少年如闻天籁,立马熄了火,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了上去,谁知道桌上摆的两盘青菜直接让少年傻了眼儿。 如果不是先前看到韩老做的那些菜,他还不至于这么失态,毕竟他是乞丐出身,有得吃就不错了,哪还有挑的道理。 但正因为有先前的视觉冲击,这两厢一对比,巨大的落差,一时间让少年有些难以接受。 “怎么?我做的菜不好吃?”老者看到少年有些心不在焉的扒拉着饭,不由得问道。 “不不不,韩老做的菜很好吃!”少年勉强笑了笑,含泪吃了两大碗。 他还真没说假话,虽然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素菜,看起来也平平无奇,但却异常的可口,咸淡适中,又脆嫩鲜香,让人食欲大增,这不由得让少年幻想起来,韩老做的那些荤菜又是怎样的美味了。 吃完饭后,少年一刻没消停,又去院里劈了柴,当太阳下山的时候,又把厨房快见底的水缸挑满了水,好不容易熬过晚上的饭点,少年灭了火,打算饱餐一顿的时候,韩老却把厨房门关了,看得少年一阵懵逼。 “韩……韩老,晚饭呢!”看到老者走远的背影,少年忍不住喊道。 “晚饭自己去吃呗!你跟我说作甚?难道要我请你吃不成?” 老者不咸不淡的声音飘来,却是让少年一急:“不是说好的包吃?我晚饭还……还没吃呢!” “哦?你说这个呀!”老者似是才反应过来,竖起一根手指,慢悠悠道:“我们这里只包一顿饭,也就是中午那一顿,至于其他的——自行解决!” 轻飘飘的话语,如流水般无情,轻易击溃了少年身心俱惫后的心理底线。 “自行……解决?”少年喃喃,脑袋一阵发懵,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劳作一天,只为疲惫后那一顿可口的饭菜,却没想到得到的是这种结果。 任少年心里底线很高,此时也不由得升起一股郁气。 原本以为自己做多份工,只拿一分贡献点是被坑了,但没想到的是,后面还有接二连三的坑等着自己,就连小孩子才玩的文字游戏,都用在了自己身上,还让他栽了个跟头,这让少年那颗火热的心直接凉了半截,连坚持下去的信念都快崩塌了。 等回过神来时,韩老已不见了踪影。 少年心中一苦,‘包食’这两个字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大坑。 心神疲惫回到后山小屋,少年依旧满腹苦闷,主要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被人坑的滋味,以前他与落雪和老乞丐相依为命,都是视如亲人的人,哪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只是这苦闷并没有持续太久,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想起白天韩老将它递给自己时说的话,心中的郁结总算是消除了不少。 “尽管韩老坑了自己一把,但人也没那么坏!” 少年暗自想道。 小布包里装的是肉干,也不知道是用什么肉做的,白天劈柴前,他只吃了两条,就感觉浑身充满了精力。 少年虽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这肉干不凡。 此时的他又嚼了两条在嘴里,不光是饿了,他还想趁着睡前的空档练练拳法。 拳法一天不练,就会生疏一分,少年可不想自己借了一块元石才学到的东西,就这么荒废掉。 饱腹后,少年便开始摆起了拳架子,双手抱元,双肩自然下沉,两腿弯曲,随着手上的动作慢慢的比划了起来。 月光微黯,透过窗沿将少年那瘦弱的身影,晕染的一片斑驳。 第三十二章 潜移默化 第三十二章潜移默化 未到辰时,少年忍着浑身酸痛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一番后,就匆匆赶往伙食房。 虽然韩老坑了他一把,但少年心性豁达,想通之后,倒也接受了‘包食等于一顿饭’的事实。 他早点过去,只为给韩老留下个好印象,毕竟要在厨房干三个月,他可不想被韩老抓住什么小辫子,疯狂的压迫剥削自己。 但紧赶慢赶之下,他发现自己还是来晚了,三间厨房屋顶都升腾着阵阵白烟,显然是已经烧上了火。 而厨房门口,韩老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花白的头发用布带束了个歪歪扭扭的发髻,甚至有几戳毛发脱离了束缚,在头皮上炸开,随着微凉的晨风左右摇摆。 看起来是个不修边幅,马虎的老人,但此时他的眼里却散发着阴沉如水的目光,显得格外的严肃。 “你还知道过来?” 淡漠的声音传来,少年很识趣的低下了头。 老者负手而立,配上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倒也有几分‘严师’的风范,“门下弟子上千,起的有早有晚,他们过来吃早饭,难道还要等我们这些庖夫开工?你觉得这样合理?” 少年默默的摇了摇头,为了早点过来,他都已经提前一炷香时间起床了,但……。 “既然你觉得不合理,那该怎么做?”老者继续问道。 “早……早点过来!” 少年自觉理亏,声音细若蚊吟,却引起韩老不满:“大点儿声,没吃饭?” 陡然严厉的声音,让少年一哆嗦,立马挺直腰杆儿,大声回道:“我明天会早点过来!” 但他确实还没吃饭。 看到少年这么识趣的的份儿上,韩老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然后从背后拿出一把柴刀递给少年,道:“厨房的柴禾用的差不多了,你去山上砍点柴回来。” “砍……砍柴?”少年嘴角抽搐,下意识的把刀接了过来。 “对,就是厨房后面的那座山上!”老者面无表情,声音淡漠:“不要太多,够今天烧的就行!” 话音刚落,就听见哐铛一声响传来,扭头看去,原来是少年手中的柴刀掉落在地上。 “怎么?你有意见?”老者眉头微皱,看着弯身捡刀的少年。 轻飘飘的一句话,少年内心不觉沉重几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情绪的波动,勉强的勾了勾嘴角,道:“没……我没意见!” 砍柴本就是他分内之事,他连拒绝的正当理由都找不到,他能有什么意见,他敢有什么意见! 更何况他刚刚才迟到,现在连开口都显得底气不足。 就当做是自己迟到的惩罚吧! 少年心中默叹,找了个理由,让自己坦然接受了上山砍柴的事实。 但一想到要够一天烧的柴禾数量,他这不争气的小身板儿就一阵发软。 昨天他劈柴烧火,所用的柴禾都经过他手,其用量简直可以用堆积如山来形容。 韩老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这么沉重的任务,交给了他这个未入武道的少年,说心里没有压力和憋屈,那是不可能的。 甚至让少年怀疑,面前这老头儿在故意欺压自己! 他低着头,握柴刀的手紧了又紧,垂下的发丝投下一片浓浓的阴翳,叫人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静默了片刻,他才背着一捆绳子,向后山走去。 此时的太阳才刚刚升起,微暖的阳光撒在这瘦弱的身影上,像似在抚慰他内心的不平。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韩老叹息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一条歪歪扭扭,人工开凿的山道上,灰衣少年静静的走着,此山距离厨房大约七里的样子,不算太远,具体叫什么名字,荆无渊无从得知,只知道它跟千叶山同属一脉。 山道两旁便是葱郁的树林,现由于是暮春时节,这些树木虽没有长得枝繁叶茂,但大多都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少年一路走来很少能看到适合做柴禾的干枯树木。 即便有,也是一些树枝,被细心的少年收拢在路边,只等下山的时候顺手带回去。 转悠了一阵,少年枯木没发现多少,倒是看见了不少开花的果树,一想到秋天时,这些树枝上就会结满沉甸甸的果实,空腹的他不由得满口生津,心下一狠,从怀里的小布包里拿出一条肉干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 昨天韩老给的三两肉干,到现在他已经消耗了一半。主要是昨晚练拳,让他起了兴致,特别是打到两轮之后,浑身毛孔张开吸收元气时的酥麻感,让他有些上瘾,不由得多吃了几条肉干,一直练拳到深夜才疲惫睡去。 最让他高兴的是,体内那一丝随着经脉流转的元气,经过昨晚的努力,已经成功变成了一股,甚至他打拳时,隐隐能感到一层隔膜在限制自己吸收更多的天地元气。 少年知道,这层隔膜便是天道施加在人身上的桎梏,想要踏入武道,便要打破这层枷锁。 如果没有估算错的话,当他一口气能把纳元拳打入第三轮时,应该就能突破这层桎梏了。 光是想想,少年就忍不住浑身热血沸腾。 他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山泉涓涓,虫鸟和鸣,偶尔会响起一阵砍伐的声音,在这座无名山头回荡。 考虑到中午饭点儿时,韩老会用到大量的柴禾,少年打算将刚收集到的木柴背回去。 足有一人高的柴禾被少年用绳子紧紧的束缚着,背在背上。 这一去便是三里地,再加上山路难走,酸软的身体还没从昨天摧残中恢复过来,又再次达到了紧绷状态。 少年咬着牙,硬是凭着自己一股子韧劲儿,将其背回了厨房,但在放下来的时候,疲惫的身体终是支撑不住,和着柴禾一起倒在了干柴堆里。 满头大汗的他,口中喘息如牛,枯黄的头发上也沾满了柴渣烂叶,顾不得自身的狼狈,他就倒在那里,贪婪的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休息时间。 本以为看在自己这么辛苦的份儿上,韩老或多或少会心疼一下自己。 但忙碌中的老者甚至都没有抽空看他一眼,更别提说一句体量的话语,自顾自的忙着自己的活计,直接忽视了他。 少年的心中没来由泛起一股酸楚。 诚然,他还保留着一些当乞丐时,磨合出来的习惯。他自然而然的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想博取别人的同情和怜悯。 在俗世间,对于乞丐来说,这无可厚非。 但在武者的世界里,就显得可笑了。同情与怜悯只会成为自己致命的弱点。 少年现在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心中却另有一番思绪。 他与韩老非亲非故,无恩亦无泽,对他好,是同情心泛滥,随手的施舍;对他不管不顾,那也是人家的自由。 大道理他虽然不懂多少,但至少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同情弱小,亦不会将这份同情汇集于一人身上!” 自己这是在奢望什么呢? 少年自嘲一笑,有些落寞的走出了厨房! “咔……咔……咔……” 山道间伐木的声音时断时续。 偶有传来人经过草木掀起的嘶嘶声! 少年发现这山还真是块宝地,不仅有很多果树,甚至还能看到很多野菜跟草药。 以前荆落雪挖回来的野菜都是他帮忙洗的,自然是不会认错。 而草药,倒是老乞丐教他认识的,在风丘城时,每年的五月份,老乞丐都会带着他到风丘山上挖草药卖,虽不值几个钱,倒也能补贴家用,这一来二去,少年倒也学了点辨认草药的本事。 在一峭壁处,少年一脸吃惊的看着面前这块山壁,只因上面长满了一种菊类草药,叫什么名字,少年忘了。 其形犹如单片的柳叶长在峭壁上,但叶面比之稍大,向阳的一面呈绿色,而背阳的一面却是褐红色,上面长有很多粉末,其效用便是用来外伤涂抹用的,尤其是止血消痛的效果显著! 少年毫不犹豫拔了几片,将背面的粉末刮了下来,然后脱掉衣服,洒在昨天挑水时,肩膀磨破的地方。 轻微的捻抹,一阵刺痛后,便是清凉的舒爽,疼痛感竟缓解不少。 如果是在俗世间,他可以将整片山壁上的草药拔下来卖钱,但在武者的世界,这种草药只怕不会让人放在眼里,要不然在这并不隐蔽的地方,也不会有这么一大片。 而且他也知道在武者的世界里,有各种各样的疗伤丹药,此物在凡俗尚不入眼,又怎会惹来武者垂涎。 绝了自己的贪恋,少年看了看天,估摸着差不多到未时了,他背起一捆柴,往回走。 回到厨房,韩老的身影依旧在灶台边忙碌着,没有自己帮忙,他的工作量无疑增加了不少。 少年放下柴禾,默默地走了出去,心境平淡如水,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午饭的事儿,韩老不说,少年也没好意思问,他怕给人留下一个好吃懒做的形象,他也怕惹来韩老的白眼相加,严厉训斥。 两人闭口不提,就当忘了这回事儿吧! 刚出门儿,对面的厨房就走出来一个高挑的人影,少年定睛一看原来是那瘦竹竿儿。 只见他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嘴里正咬着一块肥瘦适中的肉片,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就没停过,吃的满嘴流油。 当少年看见他的那一刻,瘦竹竿儿也看见了少年,他的眼神自然而然的就变得轻蔑鄙夷起来,就好似看见了地上攀爬的蝼蚁一般。 少年撇开目光,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径直的往后山走去。 有些人就是可悲,自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多么的了不起,实则屁本事没有,故意做出一副惹人厌的高姿态,只为了维持自己那几近于无的自尊。 同是灰衣弟子,同是下人,他摆高自己的姿态,可以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可以视你为草芥,如蝼蚁。 但到了大堂,在那些白衣正式弟子面前,他又得夹着尾巴当狗,将自己那几近于无的自尊踩在脚下,任人欺笑。 这不是可悲是什么? 在少年看来,瘦竹竿儿还不如俗世间街边的乞丐。 他既做不到从一而终的高傲,也做不到从一而终的卑微,像风浪中的无根浮萍,只能随风左右摇摆,等待他的不是哪一天运气好,能顺着风上岸,而是永无止境的飘摇,最终埋葬在幽暗的海底。 若不看透,不试着改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第三十三章 入境! 第三十三章入境! 少年上了山,沿途拔了几株野菜,洗净泥土后,就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苦涩甘腥的汁水在嘴里蔓延,少年眉头直皱,硬着头皮,生生咽了下去,又惹得胃部一阵翻腾,张口欲呕的感觉如潮水般,冲刷着他的食道。 少年赶紧俯下身喝了两口溪水,才渐渐压下这股不适感。 没想到生野菜竟如此的难以下咽! 荆无渊无奈,将之扔在一旁。 他身上还有肉干,但是他得留着练拳时候用,他可不想在即将突破境界时,因自身体力不够,而导致功亏于溃。 就在少年思考该如何填饱肚子的时候,溪涧边一从红艳艳的的花朵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少年眼睛一亮,赶紧跑过去,仔细瞧了瞧,顿时咧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此花叫做‘三月红’,每年三月初绽,到暮春时节结束花期,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状若黄花,其色却是红艳如火。 不仅好看,还香气怡人,其最大的特点便是花浆香甜可口,沁人心脾,让人回味无穷。 这种花,在俗世间也很常见,大多生长在田地里,每至花期,乡间孩童都能一饱口福。 荆无渊之所以认识,也是小时候老乞丐带他去摘过的。 少年擦了擦手,将就近的一朵花轻轻的摘了下来,然后把花柄断裂处含在嘴里,轻轻的吸吮。 这花浆虽然香甜可口,味美醇厚,但每朵花的含量非常的少,仅仅几滴而已,以至于少年喝得不够尽兴,不由得放开手脚,来回穿梭于这片花丛,犹如一只蜜蜂在辛勤的劳作。 半柱香后,少年猛地冲出花丛,灌了两口溪水,将肚子里甜得发腻的花浆中合了一下,才勉强的打了个饱隔。 而身后的花丛,却是一地落红,被糟蹋的不成样子。 少年沿着溪涧而上,这里有水,他想看看里面有没有鱼虾之类的存在。 当然他也没有忘了自己的任务,一边看一边捡取沿途的残枝断木,就连打上眼的枯树也一并砍了下来。 天色微暗,倦鸟归返,山中的草虫吟唱起了独属于夜晚的小曲儿。 弯曲的山道间,灰衣少年背着一人高的柴禾,肩上还扛了根丈长的枯木,缓缓的下了山。 光这条路,他今天来来回回,跑了七趟有余,这也没办法,厨房一直在消耗,他这里要是断了柴禾,韩老还不得把他骂死。再说了这也是他的任务,要是没完成,今天的贡献点就甭想了。 回到厨房,刚把背后的柴禾放下,还没来得及轻松的喘口气儿,就听到韩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缸里的水见底了,把它挑满后,来帮我烧火!”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少年头皮发麻,他发誓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韩老说话的声音,因为他一开口,就是让他去做各种各样的活儿! 想要马儿跑,你倒是让马儿吃点草啊! 少年心中无奈哀叹一句,拎着两只水桶出了门儿。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早就疲惫的身躯,此时竟还能动弹,虽然少年一直在咬牙坚持,但忙碌一整天,上上下下几趟山,依旧没有垮掉,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他此时的状态就像一根绷紧的绳子,只要力量拿捏在一个度内,就不会断裂。而他的身体刚好就在这个度的临界点上,哪怕身上的担子再沉重一分,身体就会垮掉。 但事实上,对掌握了一点挑水技巧的少年来说,挑水的任务只会比砍柴,上下山更加的轻松。 只待他慢慢的适应这个度,以后干活就会越来越轻松。 熬过夜晚的饭点儿,疲惫的少年把一切收尾后,却发现韩老已经离开了厨房,心中不由得苦笑起来。 自己忙活了一整天,连那顿饭也省了? 暗叹一声,准备吹灭油灯,关门走人时,却看见放油灯的桌面上不知何时摆放了一碟一碗。 碟碗中有菜有饭,在昏黄的灯光下冒着腾腾热气! 感动? 说实话有点儿! 但也仅仅那么一瞬而已,因为这只是自己应得的。 吃过晚饭后,少年回到了后山小屋又开始练习他的拳法,为了以防万一,每次练拳前,他都会在嘴里放一根肉条,以免中途体力不支。 习练纳元拳,非常的消耗体力,一轮十二式,每一轮之后消耗翻倍,但吸收的元气也会越来越多,可它有个致命缺陷,那就是中途不能停歇,习练者必须一鼓作气,坚持到自己体力的极限,要不然纳元拳的效用就无法叠加。 无法叠加的后果,就是自身体力不仅浪费了,吸纳的元气还少得可怜,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接下来几天,荆无渊几乎天天上山砍柴,天黑前才会回厨房,然后挑水烧火,每天固定的一顿饭。 两人都不喜欢说话,偶有韩老的声音响起,也是在给少年下达各种任务的指令。 值得一提的是,这期间,少年也不知道是不是饿疯了,居然找韩老要了一斤肉干,整整花了他这份任务的三分之一收入,可谓是下了血本儿! 当然这些贡献点都是记账,等三月后交任务时进行清算。 白天被狠狠的压榨后,到了晚上,他才有自己的时间来练习拳法。 通过几天不懈的努力与坚持,纳元拳在少年的手中演练得越来越熟练。 体内每日增长的元气,是少年在这沉重憋闷的生活中,唯一值得高兴的事!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半月后的某一日。 天空中的毛月亮泛着淡淡昏黄,后山小屋里的少年正演练着拳法,他额头上密汗如瀑,呼吸略显急促,手上的动作配合着脚下的步伐,一招一式缓慢而不失稳重的比划着。 少年神情肃穆,一脸坚毅之色,即便是被汗水浸了眼,也没让他产生丝毫动摇,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因现在对他来说是非常关键的时刻。 此时,他的拳法已经打入了第二轮第五式,以往的这个时候便是他的极限所在,但经过这几天的演练和熟悉,以及他自己摸索出来的一些技巧,已经能堪堪打入第九式了。 而他今天便是要在这第九式上再做突破的,只为早日打入第三轮,让自己踏入那梦寐以求的武道第一境! 经过三长两短的呼吸调整后,少年略显紊乱的气息逐渐平稳,浑身上下由拳法产生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韵味,也显现了出来。 少年手起步移,拳意不显,劲道内敛,暗藏纳元真意,天地间的元气犹如一缕缕飘散而来的青烟,缠绕在周身,少年浑身毛孔开合,有条不紊的吸纳着。 第六式、第七式、第八式、直到第九式,少年脚下一个趔趄,浑身贯通的气息陡然紊乱起来,周身缠绕的元气也像是被风吹了一下,飘散不少。 体力透支的感觉,让少年浑身疲软,精神乏力,但他凝重的脸上丝毫不见慌乱之色,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随着深吸一口气的动作,他嘴里鼓动,像似在咀嚼什么,一阵吞咽后,腹内升起一股暖流,向他的四肢百骸蔓延。 少年咬牙坚持,虽然体力是补充了,但身体超负荷留下的后遗症,才是最大的问题。 四肢肌肉的酸痛,让他如负山石,手上的拳架子不再如之前那么规范,脚下的步伐颤颤巍巍,每挪动一步,身体酸软的感觉,就会加重不少。 如果是以前,少年必定坚持不下来,但经过这半个月的高强度劳作,无论是他精神的韧性,还是身体的韧性,都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提高,再加上他本就有着一股子倔劲儿,硬生生的将这四肢酸软的后遗症给扛了下来。 但浑身气息却不再如之前那般平稳,甚至有缓慢消失的迹象。 少年心如明镜,决定不再拖沓,趁着这拳意贯通的气息消失前,他要赌一把。 勉勉强强撑过第十式,准备打十一式时,少年手脚刚动,手臂上的酸麻感如潮水般袭来,逐步吞噬自己的知觉,手臂上的动作一沉再沉,导致拳架子严重脱形,那一丝与武道契合的韵味就此消失,贯通的气息也突然猛地波动一下,流逝的更快了。 他沉眉冷眸,不动声色,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协调自身动作,努力维持自己的拳架子向后|进展。 一息,两息,三息……整整九息时间,少年终于是将第十一式给打完了。 “呼……” 落手式刚完,少年将一口憋了很久的闷气给吐了出来。 在第九式的基础上,他竭尽所能,硬生生的拖到了第十一式,这样的成绩让他很满意,他相信只要再过几天,他就能顺利的踏入武道一境! 毕竟都打入第二轮十一式了,那么十二式就近在咫尺,打入第三轮也是指日可待! 双臂酸麻,已完全失去了知觉,少年苦笑一声,缓缓放松神经,让自己的手臂自然下垂,进行恢复。 可突然,手臂上的肌肉无意识的痉挛蠕动,同时还伴随着阵阵钻心的疼痛。 抽筋了? 少年猝不及防之下,顿时闷哼出声,他咬牙闭目,打算硬扛这抽筋带来的痛楚。 但,他眼睛刚闭上,却又猛的睁了开来,深邃的瞳孔有精芒划过,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一般。 痛,他感受到了痛……先前麻木的手臂,此时居然能感受到疼痛了! 难道因为抽筋的缘故,手臂又恢复了知觉? 少年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似是想要印证一番,他忍受着钻心的疼痛,动了动痉挛中的手臂,胳膊肘居然做出了相应的反应。 少年心中大喜,随即脸色一沉,一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刚刚松懈的神经瞬间又紧绷了起来。 还没完全下垂的手,陡然一摆,续上那已如云烟无痕般的拳意贯通气息,承接着刚才第十一式的落手式,直接开始演练第十二式! 可手臂痉挛带来的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几个呼吸间,就逐渐消失了,随之而来的酸麻感,再次攀爬上了那本就干瘦的手臂。 少年心中一沉,暗自责怪自己太贪心了,他正打算放弃时,突然异变陡起。 只见原本房间中,渐渐消散的元气,又化作一缕缕缥缈的烟丝,缠绕过来。 毛孔又开合了? 少年眉头一挑,这个发现让他喜不自胜,不及他想,浑身就被一股酥酥麻麻的快*感给包裹。 一声呻吟,甚是销*魂! 元气透过开合的毛孔,不断冲刷着少年的皮肤,所产生的酥麻感,让手臂上的酸麻都缓解了不少。 少年抓紧时机,一鼓作气,拳脚并用,直接将第十二式演练完毕,落手式下,彰显着纳元拳第二轮完美结束。 但少年并没有松懈,第三轮第一式起手式刚有动作,冥冥之中,一声像是蛋壳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知道,那是天道施加在自身的枷锁被打破了。 至此,这个乞丐出身的少年,辛辛苦苦半个多月,终是踏入了他梦寐以求的武道。 第三十四章 一夜三境 第三十四章一夜三境 随着自身天道枷锁被打破,少年周身的毛孔彻底开合,贪婪的吸收着周围不断涌来的天地元气。 如果把武者的身体比作一个容器的话,那么体内容纳元气的量,取决于容器的大小,但这大小并不是固定不变的。 当武者做出突破,从一个境界提升到另一个境界,容器的容量就会随之增长。 而突破境界,武者必须要用体内的元气去冲击境界壁障,无论成功与否,冲击过程中势必会造成元气损耗,更有甚者,会元气枯竭。 失败的话,就得花费些时日,积累体内的元气,为下次做准备;如果侥幸成功,那么这个时候,身体会自发的吸收天地间的元气,以填补体内的亏损。 这个状态下的武者,可以毫无顾忌,毫无隐患的吸收元气,直至饱和状态。 这,便是武者口中常说的天道酬勤。 少年此时就处于这样的状态之中! 周身开合的毛孔,犹如化作一个个可怕的漩涡,疯狂的吞噬着元气,同时,一层层带着腥臭味,如同淤泥的污渍,也从开合的毛孔中排了出来。 洗毛伐髓! 这四个字眼在少年脑海中一闪而过。 世人常说的洗毛伐髓,在武者眼中其实是两个概念,不可混为一谈。 锻体境共有七个小境界,分别为第一境锻皮境、第二境锻肉境、第三境锻筋境、第四境锻骨境、第五境锻血境、第六境锻髓境、第七境锻魂境。 每一境对应人体一个部位,武者用天地间吸纳来的元气,由外及内,逐次淬炼自身,从而达到强身健体,提升境界目的。 而‘洗毛’便是锻体第一境锻皮境的精髓所在。 人身上的毛孔可以看作是自身沟通天地的门户,武者修炼,便要将这扇门户打开,以便于吸纳元气。 怎样才能做到随心所欲的开合自身毛孔呢? 世人都知道,人在经过大量的劳作后,浑身毛孔会自然舒张,一是方便散热,二是为了排汗。 有先贤便是基于这一理念,创造出了纳元拳。虽算不得是多么高深的拳法,但却很实用,在武道世界的中、下门派中非常的普及。 纳元拳越往后打,越消耗体力,对身体的负荷也是成倍增长,但却有利于毛孔的开合。 武者吸纳元气不仅是用来淬炼自身的皮毛,使其更加的坚韧,充满活性。 更多的是用元气来冲刷自身的毛孔,使其舒张,可以吸纳更多的元气,为其后面的锻体,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洗毛’这个说法也由此而生。 洗毛洗毛,顾名思义,洗去自身毛孔中的油脂尘土,防止修炼时,阻断毛孔吸纳元气。 而‘伐髓’,那是锻体第六境锻髓境才能达到的效果。 一波波酥麻感,犹如潮水般冲刷着少年的身体,先前超负荷留下的后遗症,在其打破天地桎梏时,就已经感觉不到了。 踏入武境后,少年的身体素质也得到了大大的提高,光自身力量来说,就已达到了一牛之力。(武道力之划分,有五牛一象,十象一龙之说,第二十二章有提到过) 虽然身板儿依旧干瘦,但也不再是以前那种虚瘦了,而是自身就能感觉到的一种凝实感。 就仿佛身体里充满了力量,现在让他去挑十桶水,少年也有自信,费不了他多少劲儿。 他静心感受着自身的变化,手上的拳架子却没有丝毫松懈,依旧不缓不慢的比划着。 先前那缥缈的不着痕迹的韵味,又显现了出来,拳意贯通,气息平稳而绵长。 一招一式越来越沉稳老练,没有刚猛汹涌的拳势,也没有花里胡哨浮夸的套路,犹如雨季时,田间老农闲在家里,活动筋骨施展的拳脚,一拳一脚皆显平平无奇,却又让少年不由自主的沉浸其中。 第三轮,第四轮,直到第五轮,灰衣少年收了拳脚,因为他感觉到自己有些吃力了。 自己才刚刚突破,现在要做的是好好的巩固一下自身的境界,而不是贪功冒进,去触摸第二境的壁障。 少年睁开眼,打算去清洗一下体内排出的杂质,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自身的毛孔依旧舒张着,天地间的元气,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自己吸纳。 自己的身体犹如化作了无底洞,贪婪的吞噬着。 少年心下一惊,以为自己修炼出了什么岔子,他都已经没打纳元拳了,身体怎么还在自行吸纳元气?就算是先前突破境界,有天道酬勤状态加持,可持续的时间也不会这么久啊! 要知道,先前他在纳元拳第三轮的基础上,打到了第五轮,这期间所用的时间,至少也是盏茶功夫! 少年蜡黄的小脸逐渐严肃了起来,这种事已经超越了他的常识。 对于未知的事或物,人往往会产生恐惧心理,少年也不例外。 此时的他,只恨自己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解惑的人。 自身吸纳元气的事,还在继续,这仿佛成为了身体的本能,如果是以前的话,少年自然是乐见其成,但现在,他却是浑身直冒冷汗。 元气流动产生的风,在这寂静的夜里,让少年感觉到了寒冷。 最最让他不安的是,那些被吸纳进去的元气,并没有进入经脉,而是在肌肉层下,来回窜动,每次窜动都会带起一股酸胀的刺痛,就像被一根根细小的绵针,在来回穿刺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突破境界也会有后遗症? 少年心中惶恐,脑海里思绪翻涌,一遍遍回忆李萧然跟自己讲的那些武道常识,生怕自己漏掉什么,但无论他回忆的多么仔细,此时的这种情况,李萧然都没有提到过,哪怕是只言片语。 惶恐未定,内心又被更大的惊惧所笼罩,随着时间的流逝,吸纳的元气越来越多,浑身肌肉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 少年摇摇欲坠的身体终是支撑不住,一声闷哼,瘫倒在了床上,蜡黄的小脸直接吓褪了色,满脸病态般的苍白。 此时的他找不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也想不出任何的办法,只能咬牙硬抗。 只希望浑身的毛孔闭合,不再吸纳元气! 但,念头还未转完,一股于先前十倍的刺痛感突然充斥全身,来的毫无征兆,少年还未来得及痛呼出声,便如一只脱线木偶,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紧接着知觉消退,意识的昏沉感犹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一片无边的黑暗中,少年的身体不断往下坠,像似掉入了无底之渊,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他双眸紧闭,眉头拧作一团,像似忍受着巨大的痛楚,意识昏昏沉沉,耳边唯一能听到的,是一阵缓慢而有节奏的闷响。 咕……嘟……咕……嘟……咕……嘟…… 这声音像是一面破鼓所发出的,且充满了某种魔力,每响一次,少年的心就会漏跳半拍。 渐渐地,他心跳的频率与这缓慢的闷响声,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 也正是在其重合的那一刹那,少年睁开了深邃的眼眸。 犹如苍穹掀开黑夜的面纱,无边的黑暗,随眼帘开瞌的一瞬,消散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殷红如血的世界。 “这是哪儿?” 经过初始的迷茫后,少年惊惶起身,四周犹如鲜血浸染的色调,让他有种如坠地狱的错觉。 但,这惊惶还未来得及在心间蔓延,便陡然凝固了,因为此时,那缓慢而有节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每一个低沉的音符,都蕴含着特殊的魔力,直入心魂,震颤心房。 少年凝眸,顺声望去,只是一眼,目光便彻底的僵住了。 入目所见,是一颗犹如倒挂的桃形庞然大物,横亘于虚空。 此物足有数千丈之巨,通体殷红如血,浑身散发着妖异的红芒,映照得整个天地都犹如炼狱一般。 其表面粗糙不平,更是盘踞着像老树根状的经络,大大小小,数之不绝,在最上方,两根粗壮的经络尤为明显。 甚为奇异的是,这桃形大物犹如有生命一般,在缓慢的鼓动。每鼓动一次,就会有一声低沉的闷响发出。 这是……一颗心脏? 少年被自己这个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 世人常说,心脏不过九寸大小,而面前这桃形大物完完全全颠覆他的认知。 谁的心脏能有这么大? 少年简直闻所未闻。 但最为诡异的是,这颗巨大的心脏上面除了密布的经络外,居然缠绕着一道道黑色纹路,这黑色纹路纵横交错,首尾相连,组成了一个奇怪的符文图案,犹如囚牢一般,将之死死的包裹住,仿佛生怕它跳脱一般。 这图案……? 看着看着,少年一霎恍惚,不觉眼前的符文图案有些眼熟。 他的手无意识的抬了起来,按在自己的胸口处,在那里也有一个相似的黑色符文图案! 一段尘封的记忆,携着漫天迷雾在脑海里浮现。 五年前,战场上血流漂杵,自己亡命奔逃,堕入无底之渊,高大的身影,黑色的珠子,惊世黑芒…… 黑色的珠子? 少年猛地抬头,看着那缠绕在巨大心脏上的黑色符文图案,刹那间的灵光一闪,似乎让他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只是还没来得及多想,眼前巨大的心脏如打破的镜面,瞬间崩碎,刺目的白光盈满眼帘,耀得他闭上了眼。 等再睁开眼时,是小屋里熟悉的场景,少年翻身而起,发觉外面的天已大亮。 当下一惊,赶紧夺门而出,着急忙慌的往伙食房方向跑去。 只怕是又迟到了! 一想到等会儿要面对韩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压榨他这廉价劳动力的繁重任务,少年就头大如斗。 但,这因迟到而产生的郁闷,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被少年心中突如其来的喜悦所冲散了。 奔跑中的少年,发现自己不仅身轻如燕,就连速度也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一口气跑出一里地,都不带喘的。 踏入武境就是好! 少年暗自想道,似乎想要验证自己速度爆发的极限,他鼓足一口气,一连往前迈了三步。 身体起落间,每一步落下都有两丈有余的距离。 这出乎意料的结果,让他惊喜莫名,一个不慎下,差点儿跌个狗吃屎。 两丈距离虽说不远,但也不是他这个初入武境的人能做到的。 踏入武道第一境有一牛之力,但这是对武者全身力量的总评,他一个刚入武境的菜鸟,没学过元气的运用,也没学过力的爆发,仅凭腿部的力量是绝难做到这一点的。 少年心下生疑,赶紧闭目查探自身的情况。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立马惊得他目瞪口呆,他能清晰的感应到自己体内充斥着大量的元气,顺着经脉不停的流转,意念一动,便能轻易的将它们操控,如驱使手臂一般轻松。 而且自己的肌肉充满了活性,像是一块块红色水晶堆砌而成,纯粹无暇。 一颗颗细胞犹如活物一般,不断胀大缩小,吞吐着肌肉层下游离的元气,显得韧性十足。 这,难道是……? 少年有了个大胆的猜想,意念一动,经脉中流转的元气立马躁动起来,化作一缕缕烟丝,钻进了肌肉层下。 只见那些元气烟丝如入无人之境,很轻易的游离于细胞与细胞之间的间隙,甚至能钻出肌肉层,到达表皮之下,再由毛孔钻出,消散于天地间。 这一幕,惊得少年说不出话来,同时也印证了先前的猜想。 自己真的已经到达了锻体第二境——锻肉境! 人体大到肌肉与肌肉之间,小到细胞与细胞之间,都存在着对人无益的杂质。 身体是武的载体,而锻体境作为武道的奠基境界,要做的便是要将这些杂质给排出体外,如果载体不能做到彻底的纯粹,那么人与天地的契合就会有所阻碍,做不到真正的天人合一,那么武道之途必然坎坷崎岖。 锻肉境,要做的便是将肌肉之间的杂质给排出体外,这要靠武者自己调动体内的元气,慢慢的去冲刷与锻祛。 这是一个缓慢又考验人耐心的过程。 少年想不通,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完成了这一壮举。 要知道,他昨晚才刚刚踏入武道第一境,都还没来得及去巩固。 或许与昨晚那阵诡异的刺痛有关! 少年心中如是想到。 昨晚那犹如细小绵针,在肌肉中来回穿梭的元气,所引起的刺痛,令人胆寒不已,但又确实像是被人强行灌入元气,被迫淬体的感觉。 他知道李萧然踏入武道一年,成就锻体六境,也知道方木踏入武道三年,才锻体四境。 更知道自己的资质有多差,可能比之方木都不如,自己越境突破着实诡异,但感受到体内流转的元气,还有肉身中所蕴藏的力量,这点疑虑,被他自然而然的忽略掉了。 或许是因为自幼对武者的憧憬,又或许是心中想去寻找落雪的执念太过于深沉。 一夜两境,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他安然的接受了。 荆无渊咧嘴,无声而笑,莫大的惊喜充斥心间,让性子清冷的他都不由得生出一股成就感。 他做到了,他成为了一个武者,半个月的坚持终归没有白费,成为了一个自己曾经最最憧憬的武者。 同时,他也算是为了自己今后的目标——去寻找落雪,踏出了第一步,也是最为关键、最为艰难的一步。 内心激荡的情绪,几欲透体而出,化作豪迈的呐喊。 但他,终究是他,一个习惯站在街角的人,卑微如缩在阴影里尘埃,做不出如此引人注目的举动来。 大喜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落寞,没有人跟他分享此时的喜悦,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永远的离开了,一个远在他方,只有无尽的思念,是他坚持向前的动力。 “落雪,你等着,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去找你!” 紧了紧脖子上的灰色吊坠,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向着味鲜堂的方向飞奔而去。 灰色吊坠是荆落雪当年送给他的,正如当年他誓言说的那般,洗澡睡觉他都带着,从未离开过半刻。 现如今也是他看得最重的东西。 毕竟这是唯一能承载,寄托他对她思念的东西。 天空阴郁,层层乌云卷动,压抑着这方天地,少年远去的身影本就瘦弱,此时被衬托的越发渺小。 至于那个诡异的梦,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实际上已经踏入了武道第三境——锻脉境! 昏睡了五年,少年体内的经脉,被王龙用元气整整梳理了五年,早已达到通透无暇的地步,经脉中没有任何的杂质,可以说是,直接就满足了踏入武道三境的先决条件。 少年在踏入武道第一境,停止打纳元拳后,浑身毛孔之所以还会自行吸纳天地元气,除了天道酬勤加持外,还有一层原因。 那便是因为经脉中的元气,与天地间的元气产生了共鸣,相互吸引。 而这共鸣引发的后果便是,元气在毛孔与经脉之间来回穿梭,夹杂在皮毛与经脉之间的肌肉层,就由原本结实的铁板变成了一张通透的纱窗。其间的杂质,被来回贯穿的元气顺带着冲刷了出去。 这一过程,却是无意间完成了肌肉中杂质的锻祛,只不过是被动的,也可以说是强行的。 而那股刺痛感也是由此而来。 但也让他成功的迈入了武道第二境,又由于自身本就满足武道第三境——锻脉境的先决条件,少年一夜三境也就显得不足为奇了。 关键还是王龙五年来,为其梳理经脉的功劳所致。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王龙会说,少年武道之路比别人起点高的原因。 但是,少年通透无暇的经脉终归是借助的外力,属于后天虚成,即便他到达了锻体三境,也发挥不出锻体三境该有的力量,属于这个境界垫底的存在。 如果要用力来衡量的话,少年现在有两牛半之力,这也是他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是锻体三境的原因。 少年踏入武道之前,经脉就已经通透无暇,他又没查探过别人的,以为经脉天生就这样,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经脉已经发生了改变。 如果非要用词来形容的话,少年此时的经脉,就像是被洪水冲刷过,留下的一道道沟渠。 由于是被蛮力冲刷出来的,沟渠本身伤痕累累,遍地狼藉,而象征着洪水——王龙的元气早已撤离少年的体内,导致沟渠没有水的滋润,边缘都开始龟裂。 少年的经脉看似宽大,实则破败不堪。 自身流转的那点元气,就像是一条大河在枯水时节才会显露出涓涓细流的颓败之势,根本滋润不了经脉。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能完全发挥出锻体三境力量的原因。 经脉成了后天虚成状态,少年在今后的年月里,起码得花费大量的时间,大量的精力,用自身元气才能将其蕴养回正常状态。 但这一切,他都不知道,甚至还沉浸在刚踏入武道的兴奋之中。 殊不知,这只是自己坠入深渊的开端。 而他心中刚给自己立下的誓言,此时却像是一个无声的笑话,在讥笑他的天真,乃至整个人生。 第三十五章 梦碎 第三十五章梦碎 少年到了厨房,果不其然,遭到韩老严厉的训斥。 他低着头,静静地听着,内心没有半分不耐,对于韩老的疾言厉色他根本没有往心里去,甚至还沉浸在踏入武道的喜悦之中。 少年一副认错的样子,让韩老再多的言语,终归是化作了一声叹息,挥了挥手,打发他上山砍柴去了,颇有种眼不见心不烦的意味。 少年等的就是这句话,麻溜的背上绳子,就往后山去了。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还会苦恼一下,毕竟砍柴可是个体力活儿,但现在他已经踏入了武道,拥有两牛之力的他,上山砍柴基本上耽搁不了他什么功夫。 如果空余时间足够多的话,他甚至还想在山上找个地方,巩固一下自身境界。 看着少年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口,韩老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他总觉得,今天的黄豆芽给人的感觉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 难道是……武道已经入境了? 韩老猛然醒悟,神色稍缓。 刚才第一眼见到少年时,就觉得他精气神十足,没有往日那种疲惫的感觉,当时还以为是他睡懒觉,休息的好的缘故,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想想也是,毕竟这都半个月过去了,有纳元拳的辅助,再加上自己‘赊’的肉干,和各种暗地里的帮衬,就算是块石头也能开窍了。 “但这小子的资质也实在是太平庸了吧!” 韩老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普通人入山门,都是要经过考核,只有资质好的,山门才会选择留下。 千叶门虽说算不上大门派,收人的门槛也很低,但这个低也是有限度的。 不是说,是个人都能进,起码资质也要让人看得过去才行。 如少年这般资质的人,在韩老眼里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少年知道李萧然天赋好,入武道一年成就锻体六境,但不知道的是,人家从小就泡在各种灵药制成的药液里,吸收药性,打熬筋骨,吃的也是灵珍山馐,强健体魄。 待到十三、四岁,身子骨张开了,才开始接触武道锻体,他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得上是厚积薄发吧! 李萧然是锻体六境,但却不是普通意义的上的锻体六境。 刚来第一天,韩老看少年干活儿这么的吃力磨蹭,就知道他还未入武道。 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忙上忙下的,他已经够累的了,如今好不容易来个帮手,却不能帮到他丝毫,这让他非常的郁闷。 于是就借着干活儿的名义,让他上山砍材,下河挑水,磨炼少年身体的韧性,然后让其烧火,借着高温,锻祛少年皮肤毛孔里的杂质,他这也算得上是变相的帮少年打熬筋骨了。 虽有些仓促,只有短短半个月时间,但有他特制的肉干相辅相成,也抵得过别人几个月的苦修磨炼了。 在这么多的帮衬下,连入个境,都足足花费了半个月时间,这要说出去被以往的老熟人知道了,只怕会招来好一顿耻笑,自己‘韩药师’的名头……呃,好像早就成了笑话了吧! 但,那小子好在是踏入了武道,以后自己也能轻松不少。 韩老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扯了扯,似乎想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但,无论他怎么扯,脸上的表情都与微笑无关,唯有僵冷的狰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冷一哼后,便寒着脸走进了厨房。 少年上了山,和自己预想的一样,只花费了两个时辰,就完成了平日里一天的活计,甚至还犹有余力。 此时的他并没找地方巩固自身修为,而是背着一捆柴下了山。 他稍稍的绕了一下远路,打算去趟门内重地,见见王龙。 除开荆落雪和老乞丐外,如果说这世上还能有让他生出亲切感的人,那么必定是王龙无疑。 王龙救他一命,不求回报,更是传道于他,让无家可归的他,在千叶门有了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此恩此情,重如山岳,他无以为报,唯铭记恩情于心,每日三念,以示敬其恩德。 如今他踏入武道,最想见的自然也是王龙。 当然,他这不是去炫耀,获其夸赞,而是想要让王龙知道,他教授给自己的东西,自己有好好的在练习,没有辜负他传道授业之恩。 但,看门弟子无情的将其拦在了门外,让他这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未得长老召见,门下弟子禁止踏入宗门重地。 再加上王龙现在在闭关,任何人想要见他都难如登天。 少年深深的看了一眼王龙闭关的方向,转身离开了。 阴郁的天空终是在正午时分下起了雨。 这一场雨,便是暮春在做最后的告别,带着些微的寒,和透体的凉。 少年站在一棵大树下,神色淡然,偶有几点雨水透过枝丫滴落在身上,也不会让其皱一丝眉头。 如果是以前的话,下起雨来,他肯定会着急忙慌的跑回去避雨,但现如今他踏入了武道,这点小风小寒对他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寒气入体,只需稍稍催动体内的元气,便可将其排除。 踏入武道的好处远不止这一点,还有更多的惊喜,等待少年自行发掘。 雨不见停,许是等得无聊了,少年就在树下打起了拳法,今天的活计他早已完成,现在偷起懒来也是心安理得。 一夜两境,他虽然安然的接受了,但冷静下来后,略一细想,心里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生怕自己越境,导致根基不稳,从而影响往后武道的进境。 现在他急迫的想要稳固自身的境界,以免留下什么不可控的后遗症。 天色渐暗,少年一手一捆柴禾提将起来,匆匆下了山。 脚下这条歪斜的山道,今天依旧被少年跑了好几遍,虽然一天柴禾的用量他早就砍好了,但他还是分了几趟背下山。 这么做看似有些不地道,实则是少年为了防止韩老过度压榨他的劳动力,而做出的自我保护性抉择。 为了抚平,因偷懒而产生的那一丝小小的愧疚感,他特意的比以往多砍了两捆柴禾。 虽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这样做至少让自己心里过意的去。 回到厨房,韩老依旧在灶台边忙碌,偶有眼光扫过来,却是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 少年很自觉的帮其添火加柴,然后挑水,等忙完饭点儿,一切收尾后,已是人定时分。 自从自己接了这任务以来,几乎每天都是忙到这个点,连一丝自由的时间都没有。 这不禁让少年暗感无奈。 “方木师兄,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少年低念一声。 想起这个自己在千叶门内认识的第一个师兄,他的嘴角勾了起来。 虽然他们两人只见了两次面,但方木给他的直观感受还是不错的,至少在李萧然之上。 毕竟他们之间的身份、地位差距并不大,而且方木这人随性的很,又不端什么师兄架子,和他在一起吃饭聊天,少年不会感到丝毫的局促与拘谨。 如果长此以往下去的话,方木应该算是荆无渊在门内结识的第一个朋友。 而李萧然与之相比,少年对他更多的是敬重和感谢。但他身上那股与生具来的高贵,和言语间无处不透露出的自傲,着实让少年亲切不起来。 撇开杂念,回到后山小屋,少年又沉浸在了拳法当中。 在山上时,毕竟是在偷懒练习拳法,心里还是有几分惴惴不安,而且每隔一个时辰他都要送一捆柴禾下山,所以他必须分心留意时间的走向,并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拳法中。 由于心有二意,也不想让肉干消耗在这毫无建树的节点上,所以每一轮拳法下来他都是点到即止,权当是打发无聊的时间。 此时少年全身心的投入,自然是动起了真格,纳元拳法的一招一式,都被他演练得无比平稳,动作熟练顺畅,犹如一个在此拳法上浸淫多年的老拳师。 随着周身毛孔的开合,一缕缕如烟似雾的元气,逐渐被吸纳了过来,缠绕自身,似一层薄雾将其笼罩,只待他有条不紊的吸收。 少年身形与步法完美配合,拳法动静交替,时快时慢,循序渐进,很快便打到了第五轮。 脱力的感觉的随之而来,少年不慌不忙,将含在嘴里的肉干,囫囵的嚼了下去,一股暖流瞬时蔓延向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浑身拳意贯通的气息一荡,少年凝神而定,手上的拳架子由慢变快,正打算趁着这股劲儿,一举将拳法打入第六轮,但却在下一瞬,意外发生了。 一口鲜血,毫无征兆的从其嘴里喷出,只见他蜡黄的脸色,瞬间被病态的苍白所笼罩,原本站定如松的身形,顷刻间瘫倒在地,躬身抽搐个不停,恰如一只跌入油锅里的虾米,在做最后的挣扎。周身被开合的毛孔吸引过来的元气,也在此时消散。 “呃啊……” 痛苦的嘶吼从少年的嘴中发出,只见其神色狰狞,面容可怖,额头青筋暴起,像是正遭受着人间最惨烈的酷刑,冷汗顺着鬓角滴下,短短十息,便浸湿了少年灰色的衣襟。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少年毫无防备。 他只感觉,自身体内的元气,犹如一群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所过之处,似是化作了尖锐的锋刃切割着身体。 而乱窜的元气很容易就会在体内发生碰撞,每一次碰撞,便会炸开一道道气旋,震荡起浑身气血翻涌,犹如浪潮般冲击拍打着自身经脉和皮肉。 一阵阵剧烈的疼痛由此产生。 而且这痛楚并不是循序渐进的,仿佛直接略过了中间饱受煎熬的过程,直接将其扩大到最大化,每一阵剧痛都是少年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让他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乃至身体每一个角落,都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少年心中惶恐,猜测到:“难道自己越境突破,真的留下了什么祸患不成?” 由不得他做多想,一波波刮骨割肉的极致痛楚,逐渐侵蚀他的神经,让其意识渐愈昏沉。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快要到承受的极限了。 要不是如今他已踏入武道,身体素质得到了加强,换做以往的话,只怕是早在他一口鲜血喷出来时,就已经昏厥了过去。 少年赶紧屏息凝神,心中默念起了老乞丐所教的静心口诀,‘心乱智昏’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想要解决问题,就得先找出原因。所以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先冷静下来。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 “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 随着静心口诀一遍遍的默诵,少年惶恐不安的心平静了不少。 浑身虽还是剧痛难忍,但他基本能维持自己意识的清明。 随即闭目,将意识沉入体内,他想看看到自己身体,底出了什么岔子。 但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刚平定的心湖,又惊起了波澜。 由于元气暴乱的缘故,体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当他看到那在元气碰撞冲击中摇摇欲裂的经脉,犹如风暴中的蜘蛛网,随时有断裂的危险时,心都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儿。 武者的经脉,可是一个人的根基所在,它是承载元气的通道,亦是武者学习功法,和武技所必备的条件。如果一个人的经脉不完整,那么他的实力将会大打折扣,严重者,将无缘于武道,更甚至直接沦为废人,连普通人都比不上。 所以经脉受损,乃是武者最最忌讳的事情。 而现在,自己的经脉岌岌可危,荆无渊哪能无动于衷,连忙提起自身的意念,将这些暴乱的元气,按纳元诀功法运转的方向,进行引导。 好在,这些元气还在自身体内,还受自己的意念操控,几经尝试后,终是将它们引导回了经脉。 自身那犹如刮骨割脉的极致痛楚,也减缓不少。 少年松了口气。 但他的意念刚一离开,这些刚引导回去的元气,不知为何又跑了出来,一如之前一样,像一群发疯的野马,在体内奔腾,四处乱窜,碰撞,一道道气旋炸开,极致的痛楚紧随而来。 少年一声闷哼,赶紧重施故技,又将这些暴乱的元气,重新引导回了经脉。 这一次,他没有像刚才那样疏忽,他的意识密切注视着经脉内元气的一举一动,然后慢慢的撤去意念对其的操控。 随后,少年发现,只要自己的意念一旦远离,那么这些元气就像是失去束缚了一样,会自动跑出来作怪。 而更让他感到疑惑不解的是,明明自己的经脉中还有一小部分元气在流转,温顺如水,为什么它们没有脱离经脉,跑出去胡作非为? 这样一对比,就显得那些暴乱的元气,好似多余一般! “多余……” 少年喃喃,眸光一闪,似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点。 思忖片刻后,便运转起了王龙所教的锻体纳元诀,顿时,周身毛孔开合,少年一脸肉痛的引导着那些在体内暴乱的元气,将其缓缓排出体外。 霎时间,浑身痛楚减轻了不少。 随着最后一缕暴乱的元气排出体外,那极致的痛楚也随之消失。 但,此时少年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心间反而罩上了一层浓浓的阴郁。 因为这个时候,他隐隐有些猜测: 为什么当自己的意念,撤去对元气的操控时,它们便会脱离经脉,发生暴乱? 为什么自身还有一小部分元气,温顺如从前? 为什么将那些脱离经脉的元气排出体外后,痛楚就没了? 为什么痛楚是发生在自己打纳元拳的过程中? 自己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走火入魔的迹象,为什么平白无故的会发生元气暴乱呢? 这种种原因背后,无处不表明,是自身的经脉出了问题,而且是出了大问题。 元气在吸纳进体内后,便会随着自身经脉流转,根本不用意念去刻意操控其运行方向。 而自身在打纳元拳的途中,吸纳了大量的元气,但这元气却并没有随自身经脉运转,反而是脱离了经脉的束缚,在体内发生暴乱。 经脉不锁元! 这不就是自身经脉出问题,最好的佐证? 且,这个时候,经脉中还存在了一小部分温顺的元气。 这不就是在表明,自身经脉的承载量有限? 综合这两点,得出的结果便是——自己的经脉破损了。 现如今他自身经脉中所存在元气的量,便是它所能容纳的极限。 也就是说,今后他无论怎么运转功法,或是打纳元拳吸收来的元气,只要超过他现在所能容纳的量,便会从经脉中溢出,从而引发元气暴乱。 “我……我的武道之路,终—结—了?” 少年一字一顿,瞳孔剧烈收缩,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一阵刺耳的嗡鸣在脑海盘旋。 显然,这个令人绝望的推测,让他难以接受。 自身经脉不锁元,那么他就无法积累元气,去冲击下一个境界,自己也将会永远驻足在锻体二境(实则是锻体三境)。 早上他还在为自己踏入武道而感到兴奋,以为自己会就此展开一段新的人生,却没想到晚上就宣告结束了。 人生最难接受的莫过于——大喜之后,大悲紧随而至。 “不……不可能,推测是推测,并不一定就是事实,一定是哪里想岔了!” 少年犹如魔怔般,喃喃低语,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定后,纳元拳的拳架子在其手上显现了出来。 很显然他心有不甘,他想要用事实来证明,自己的经脉没有受损,自己……还能在武道之途上走得更远。 一直以来,他对武道的坚持,甚至说是执着,都是为了更加方便快捷的找到这世界上,自己唯一的亲人——荆落雪,而如今武道之途断绝,让他有种与落雪重逢,遥遥无期的感觉,他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寻找荆落雪,是他孤身在这陌生世界,活下来的唯一目的。 也是他在千叶门最底层摸爬滚打,坚持下去的主要原因。 只要能找到荆落雪,无论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罪,他都觉得值。 小时候,她为他撑起了一片天,让他有一片安逸的净土,心变之后,他便觉得自己亏欠了她太多太多。 如果连‘去找她’的唯一信念都不能坚持,他还真觉得自己没脸活在这世上。 内心真挚的少年在无声的呐喊,祈祷,只希望刚才的一切,是自己猜测错了。 但,神明不开眼,众生苦厄难! 无论他显得多么卑微,多么虔诚的祈祷,神明没有站在他这一方,残酷的事实犹如天降劫罚,将其内心那一丝小小的侥幸磨灭成渣。 只是盏茶功夫,少年将纳元拳打到第五轮,毫无意外,吸纳的元气再次脱离经脉,犹如一群闯出栅栏的疯牛,在体内肆意碰撞,冲击,践踏,那令人胆寒的极致痛楚,再次出现。 少年站定的身形,如突然失去支撑的木人桩一般,一晃再晃,然后轰然倒地。 这一次,他没有痛楚的嘶吼出声,而是一脸心如死灰的流下了泪。 他知道他所坚持的已经走到了头。 冥冥中,似乎又看到一个从天而降的女子,抱着荆落雪那娇弱的身影越飞越远,远的让他遥不可及,远的让他心生绝望。 他的经脉破了,梦也碎了! 第三十六章 良庖与少年 第三十六章良庖与少年 清晨 一声鸡鸣隔着雨幕遥遥传来,唤醒沉睡中的人们。 后山小屋 灰衣少年犹如丢失了魂魄的躯壳,僵直的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直到鸡鸣传来时,他空洞布满血丝的瞳孔,才微微的转动了一下。 他一宿没合眼,整个精神一直沉浸在晦暗的绝望中。 武道是通向与落雪重逢最近的桥梁,他一直相信,只要自己顺着这条路走,总有一天会见到落雪的。 他也一直坚信,路的尽头就是那镌刻在灵魂深处,最熟悉的一抹身影。 而如今这桥梁轰然崩塌,他就像一个坠入深渊之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离那抹身影越来越远,伸出去的手,想要挽留,抓住的却是虚无的空洞。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拉拽着少年的心魂,堕入那无底之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扭转着僵硬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出了门。 雨,从昨天一直下到现在。 淅淅沥沥,如丝丝银线,从天幕洒下,沾染了少年的发梢,浸湿了薄薄的灰衣。 他神色木然,仿若未觉,迈着僵硬的步伐,习惯性的往伙食房方向走去。 失魂落魄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没在了雨幕之中。 韩林 曾经千叶门长老团御用良庖,因其厨艺精湛而在门内备受敬重。 他做的菜不仅美味,还能通过各种搭配,将食材原有的营养价值提高数倍有余。 就连别人颇为头痛的妖兽肉,经过他的特殊手法处理腌制后,其内所蕴含的营养价值,也是呈几何倍数噌噌往上涨。 因此,大长老李沧海常常戏称他为‘韩药师’! 意思是,他做的菜,能跟炼药房里那几个老家伙炼的丹药相媲美了,甚至在有些地方还犹有胜之。 毕竟千叶门只是个小门小派,愿意来扎根的炼丹师,也只是些不入流的存在。 他们那点雕虫小技,可能在真正的炼丹大师眼里,只能用不堪入目来形容,给冠以‘炼丹师’的头衔,都有辱没这称号的嫌疑。 但,就是这么滥竽充数的‘炼丹师’,在千叶门内,都得当祖宗一样伺候着。 炼的丹,像是炼丹炉里未完全熔炼的各种药材渣,杂糅而成的泥丸子。 其药性虽有几分,但包含更多的却是丹毒。 换句话说,吃了丹药,吸纳其效用后,还得花费一定时间来祛除丹毒。 这就相当于一个人想放屁,结果没把住门儿,窜了一裤裆稀,屁虽放了,却着实让人痛快不起来。 这个时候韩林的出现,却是让千叶门见识短浅的六大长老,齐齐眼前一亮。 食材中所蕴含的能量,虽然没有药材中精纯,但一个人若长期食用,对其身体,和境界都有稳固的提升,毫无副作用的提升,更不用担心有毒之类的问题。 是以,大长老李沧海对其推崇有加,不惜‘昧着良心’,自私一把,只让千叶门七大长老,才能享受到韩林厨艺所带来的魅力。 在丹药与食补双管齐下之下,他们的境界都逐步提升着。 “丹王之名天下晓,千叶门中有韩老!” 这句贯口,至今还被门下弟子时有提起。 以前大家念叨的时候,都是满怀敬仰之情,而现在多半是嘲笑讥讽。 大概在五年前,就因为韩林与王龙走得近,让大长老李沧海起了猜忌之心,从而成为了大长老与王龙之间博弈的牺牲品。 相比于韩林所展现的好处,李沧海更加信奉于自己的座右铭——心不狠,江山不稳! 是以,李沧海曾经赐予他的荣耀,将其全部被没收,还给他贴上了一个‘中饱私囊’的标签。 ‘以做菜为名,私自克扣食材分量,留作自用’,此事一经公布,轰动了整个山门。 韩林可是长老团的御用良庖。 长老们平时所吃的食材无不是灵珍山馐,富含浓郁的天地能量,具有极大的药用价值,长期食用还有助于境界的提升,无任何副作用,其珍贵程度不亚于天材地宝,灵丹妙药。 他中饱私囊的做法,无疑有阻长老武道之嫌,犯了武者的大忌。 大长老这一手黑锅,直接让韩林得罪了其他五位长老,其后果自然是很严重的,连王龙厚着脸皮出面,也保不住他。 受过宗门极刑,一身修为被硬生生打落一个大境界,根基受损严重,已无恢复的可能,而脸上的伤,也落了个终生隐疾。 一般人可能会心灰意冷,就此黯然离去,但他却选择留了下来,留在这个自己已声名狼藉的地方。 曾身处高位的他,其骨子里的骄傲,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与衡量的。 他绝不允许自己,像一条丧家之犬狼狈离开。 千叶门是他荣耀的起始之地,他不想就此成为自己的落幕之所。 王龙在门内虽然处处受大长老打压,但他切切实实是千叶门的七大长老之一,手中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实权的,留个人对他来说并不难。 一只被拔了牙的狗,大长老也懒得跟他计较了。 至此千叶门内,正式弟子味鲜堂,丙字号厨房出现了一位‘冷面’老人。 修为低的可怜,区区锻体四层境,每月拿着微薄的俸禄,兢兢业业的劳作着,毫无怨言。 曾经地位仅在七位长老之下的他,成为了一个人人可欺,人人可辱的灰衣弟子。 就连瘦竹竿儿,一个小小跑堂的,都看不起他,对他毫无敬重可言。 此时的韩林一手撑伞,漫步于雨幕中,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沧桑的眼眸中,偶尔会闪过几许追忆与怅惘的之色。 曾经的辉煌一去不复,也失却了追名求利的心,等一切重归于静寂,沉淀后,心若古井,遇风不皱。 鬓发渐白的他,如今还留在这里,只为每天都有机会钻研他的道。 世间之道万千,有武道,符道,丹道,阵道,剑道等等,不一而举。 但韩林走的道,却是最偏门的食之道。 世人皆知有庖夫这一职者,却很少有人听说过此道。 ‘吃’是一种本能,人饿了就得吃饭,而武者吃东西,多半是与自身境界挂钩的,比如丹药,灵果,武者对此向来是趋之若鹜。 只有少部分人,才会以‘吃’来满足自身的口腹之欲。 而有些强大的武者,仗着自身境界高深,直接摒弃了这种如俗世凡人才会拥有的本能。 他们只吸纳天地间的元气,以追求冥冥中的神道。 这种事向来被韩林嗤之以鼻。 人之本,不离凡尘三寸烟火。 若人人皆以效仿此道,那三千大道——食之道,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自己耗费大半生专研此道,岂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人有人之道,神有神之道,人、神之道不分,更妄图以卑弱之力去触碰那虚无缥缈的神道,这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神道……” 韩林喃喃低语,透过伞沿望向雨幕中的苍穹,眼神中包含着向往,但更多的是一种迷茫。 古往今来,追求神道之人,犹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却只有一人成功过。 但,那人破碎虚空,飞升之后,便再无消息。 只余一个虚无缥缈的成神传闻,流传于世间。 至那以后,整个天下武道沉寂,转眼便已五千年。 带着几缕沉重,韩林走进了味鲜堂后院,正打算掏钥匙,开厨房门时,却突然发现,前方的雨幕里居然站着一个人。 此人身形瘦弱,面向厨房,犹如一根木头桩子,直愣愣的杵在那里,雨水浸湿全身,他却犹未所觉。 “黄豆芽,你在搞什么鬼?”韩林严厉出声,此人虽背对于他,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如今这少年虽已踏入武道,但时日尚浅,根基未稳,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怕是会引起境界下滑,那自己之前的帮衬,岂不是付诸东流了。 面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自然是想好好的训斥一番,但下一瞬,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只见少年僵硬的转过身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空洞无神,他神情麻木,面色晦暗,像极了一个病入膏肓的患者。 韩林眉头紧皱,他不知道少年身上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也没做多想,赶紧打开厨房门,向站在雨幕里的少年吼道:“你傻站在那里作甚,还不快进来升火!” 声音飘来,少年空洞的眼珠子终是动了动,拖着瘦弱的身躯,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 厨房内,两人皆是沉默,唯有韩老持续不断的切菜声和灶内偶有响起的柴禾炸裂声。 盏茶的功夫,韩老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递到少年面前。 “喝了它!” 短短三个字,声音严厉而低沉,却透着一丝淡淡的关怀。 然而,少年却是犹如未闻,直愣愣的坐在那里,空洞无神的瞳孔里映照着灶内的火焰,幻隐幻灭。 韩老眉头一皱,一声冷哼,出手如电,手指迅速的在少年胸口处点了几下。 只见如木头桩子的少年,无意识的张开了嘴。 趁此机会,韩老捏着他的鼻子,将手里的姜汤猛地灌了进去。 与此同时,一股暖流在少年体内蔓延开来,像涓涓温柔的风,拂向千山,途径四肢百骸,逐渐包裹着他那颗冰冷沉寂的心。 一丝温暖,就此在心间流淌。 这温暖不仅仅是汤的热度,更多的是他小时候才体验过的,来自家人的关怀。 他很熟悉。 那一直被当做醇香的美酒,珍藏在内心深处,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感到孤独时,他才会挖出来和着往日的记忆,慢慢回味的温暖,却于此刻浮现了出来。 “家人……姐姐……落雪……” 少年喉咙间发出低沉的轻念,空洞的双目,霎时间恢复了几许灵光,两行清泪,蓦然流下,神色凄然。 武道之路断绝的无力感,无法完成承诺的愧疚感,与落雪重逢遥遥无期的恐惧感,自责感,在其清醒的那一刹那,如泄闸的洪水,凶猛的侵蚀着他那颗佯装成熟的心。 昏睡五年的空白期,年龄十八的他,其心智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从醒来后,他对武道世界的迷茫与恐惧,被其有意识的抛在内心的角落里,仅被那一丝向往与新奇,牵引向前。 为了让自己活得不再空洞,或是弥补没能履行和老乞丐同死的愧疚,他给自己定了目标——找到荆落雪! 一直以来,他都向着这个目标前进,无论再苦再累,他都能坚持。 只是如今…… 韩林张了张嘴,想要劝说,却是化作了一声轻叹。 他不知缘由,贸然开口,只怕会起反效果。 让他自己冷静冷静也好! 就这样,厨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时间悄然,又是盏茶功夫的时间过去,少年身上的灰衣被灶内的火,烘烤的差不多干了,韩林见他还沉浸在那莫名的情绪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少年这么耽搁下去,他今天怕是难以开工。 当下便轻咳一声,道:“你先去山上砍两个时辰的柴,量要比平时多一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武道已入境,偷懒可不行!” 少年心思敏*感,此时又处在低迷时期,韩林怕自己的话让少年往不好的方向想,便在话末加了一句:“今天是月底,来吃饭的人要比平时多很多!” 他的意思是,来吃饭的人多,做的菜也就多,消耗柴禾的量自然也会增加,所以才会让他多砍一倍的柴,并不没有压榨他的想法。 但话刚说完,韩老就有些后悔了,面前这小子与自己非亲非故的,他爱咋想咋想,自己解释个什么劲儿! 也不知道少年有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只见他站起身来,默默的背上绳子,向门外走去,动作倒是比先前的僵硬要自然很多。 但却在要出门的那一刹那,少年跨出去的脚缓缓收了回来。 “你说,今天是月——末?”低沉的声音响起,少年微低着头,额前发丝垂下,投下一片浓浓的阴翳,叫人看不清表情。 虽然很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韩林还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少年便一刻不停的离开了。 “这小子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低沉起来时,气场还挺足!” 韩林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内心惊怪不已,尤其是刚才问话时,‘月末’两个字从少年嘴中吐出,那低沉的声音犹如万山倾顶,压抑的气息让空气陡然凝固,心脏都有种骤停的错觉。 月末怎么了?月末碍着他啥事儿了? 第三十七章 可疑的白皮青年 第三十七章可疑的白皮青年 月末,当然没有碍着少年的事儿,反而对此时的他来说,是难得的好消息! 因为他记得,半月前李萧然跟他说过,自己是记名弟子,月末可以去月余堂领取元石和淬体丹。 他虽是这月中旬入的门,但已在千叶门内登记造册,算是在这领低保的有效时间内。 “淬体丹……淬体丹……淬体丹……” 少年行走于山道间,无视了天空飘的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晦暗的瞳孔逐渐绽放出精芒。 淬体丹虽说只是帮人锻体用的,但并不排除它有修复经脉的功效,毕竟在少年为数不多的常识中,他只知道,丹药对武者有莫大的好处。 而且自己已是锻体两层(实则是锻体三层),下一步便是锻脉,淬体丹作用此处,说不定能让自己经脉的境况有所好转。 少年此时也是病急乱投医,如果他这想法让给人知道了,只怕是会笑掉大牙。 但少年却犹如一个溺水之人,淬体丹是他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管这事儿能不能成,他必要一试。 心中有了期待,少年不再如之前死气沉沉,浑身充满了干劲儿,两个时辰未到,地上已经堆满了十几捆柴。 这数量应该够了吧! 少年估摸着,便找来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做扁担,将这些柴禾一一挑下山。 至于,自己踏入武道的事儿,是怎么被韩老发现的,他已经没有心思去追究了。 将最后一捆柴挑回厨房后,已经差不多快要接近中午时分了,天空飘的雨也停了下来。 看着在灶台旁忙碌的身影,少年抿了抿嘴,一脸郑重道:“韩老,给我点时间,我想离开一会儿!” 他请假,自然是为了去月余堂,虽说他知道现在正是忙碌的时候,但也别无办法。他这劳作从早忙到晚,等一切收尾后,已是人定时分,那个时候去,只怕是月余堂早就关门了,所以他打算,要去就趁早。 而且他心里那股蠢蠢欲动的期待,已经不能让他再等下去了。 背对着少年的韩林,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沉吟片刻后,还是答应了。 “去吧!” 淡淡的两个字,再没有任何的言语,却是让少年心头松了口气,他就怕这个严厉冷酷的老头儿不答应。 此时看来,韩老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无形间,韩林在少年心中的地位提高了不少,尤其是之前,那一碗让他感受到犹如来自家人关怀的姜汤,让少年心暖之余,之前因其种种‘压榨’行为,而心生仅有的那一丝怨念,也消除了。 月余堂位于千叶门的西南方,紧邻门下弟子居住之地,当少年赶到时,入目所见是一条长长的队伍,不禁暗自皱眉。 来之前他已有所预料,应该会有很多人,但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长一串。 队伍歪歪扭扭直接排出了大堂,还有不少人陆陆续续赶来,接在队伍的最末端。 少年赶紧跑过去,占了个位置。 他内心虽然焦急,但总不可能去插别人的队吧? 再说了这里排队的基本上都是白衣正式弟子,论辈分,少年还得叫他们一声师兄,他可不敢上去放肆。 而且他的性格,也注定成不了挑事儿的人。 少年排在队伍的最末端,他一个灰衣弟子,站在一群白衣弟子的队伍里,显得尤为突出。 不少白衣弟子见到他,先是神色错愕,随即就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笑容不知怎的,落在少年眼里,让其心头警兆陡生,凭白生出一股羊入虎口的感觉。 尤其是他们看向自己时,眼底闪过的精芒,让他有些熟悉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只是记不太清了,但心里却是非常的抵触。 “这……什么情况?” 少年眉头微皱,大家都是来领取低保的,这些人不关心自己的排队进度,反而盯着自己一个劲儿笑,是几个意思?难道自己脸上有花儿不成? 摸了摸自己蜡黄的脸,随即自嘲一笑,他可不是什么自恋的人。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尤其是心中升起的警兆,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得到,做不得假。他虽然猜不出这些人想要干什么,但却留了个心眼,暗暗催动自己体内的元气,以防最坏的情况出现。 “这位师弟,刚来不久?” 正焦灼等待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少年撇过头去,便看到一个白皮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旁。 此人一身白衣干净整洁,脸上露出一口大白牙,本该是一个爽朗的笑容,但配上他那一副被酒色掏空的面皮,却显得阴柔矫作。 来者笑脸相迎,又是白衣正式弟子,算得上是少年的师兄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他现在再焦急,再没心情应付别人,还是一拱手,作了个师弟礼。 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的客套。 因为他心中的警兆,比之刚才,更加浓郁了几分。 没有得到回应的白皮青年,笑容僵在脸上。 刚才他过来时,引起好多同门的注意,此时自己被面前这个灰衣师弟冷漠以对,定全部被他们看在眼里,心中尴尬的同时,也暗自恼怒少年不识抬举,竟当众折他面子。 眼底一缕冷芒划过,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白皮青年笑意复绽,声音一如之前的温润:“师弟别多心,师兄看你等得焦急,只不过是想过来帮你一把!” “帮我?”少年眉头一挑,眸光再次凝聚在白皮青年的身上。 似看出少年有所意动,青年内心暗喜,继续道:“正是如此!” “能来此领低保的灰衣师弟,无不是受门内某位长老赏识,收入门下的记名弟子,其资质定是不凡,以后绝对是门内的顶梁柱,哪像师兄我,在门内摸爬滚打好几年,也没混出个名堂来……” “等等,你说这些,跟帮我有什么关系?” 少年出声,打断了白皮青年滔滔不绝的话语,他内心焦急,渴望尽快拿到淬体丹,可没闲工夫听别人在自己耳边唠唠叨叨,而且他还是跟韩老请假出来的,没多少时间可以耽搁,他只想知道面前这青年说的帮,到底是怎么个帮法。 “嘿嘿……”白皮青年得意一笑,知道少年等不急了,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师兄比你早到半刻钟,排得比较靠前,你可以……” 说话的同时,青年指了指大堂内,队伍前半段的一个空位,并向少年挑了挑眉,其意不言而喻。 少年凝眸望了过去,顿时心动不已,那个位置确实很靠前,但却没有一口答应,反而思忖了片刻问道:“你要什么好处?” 他虽是乞丐出身,但却不会单纯到,真的把别人突如其来的好意,当做是善意的施舍。 尤其,这还是在武道界。 至于之前,初见李萧然时,要不是他提及王龙那一茬,让少年产生了误会,他怎么也不可能任自己受其好意,欠其人情。 而韩老之前先给肉干,再说价的事儿,他还历历在目。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心里已经做好‘大出血’的准备了。 领的东西不是有两块元石和一枚淬体丹嘛! 他可以……只要淬体丹。 “哈哈……师弟多虑了!”白皮青年笑道:“我刚才就是想说,师弟既是记名弟子,其资质绝非一般,指不定日后在门内飞黄腾达,到时候,可莫忘了师兄呀!” “就这?”少年凝眉注视着面前这白皮青年,似乎想看穿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对上那一双深邃的瞳孔,青年内心不知为何一寒,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赶紧撇开目光,佯装镇定道:“师弟莫要多想了,我们赶紧过去吧,师兄离得久了,只怕空位会被别人占据。” 话音一落,便一马当先在前领路。 对于白皮青年心虚的表现,少年并没有拆穿,虽然知道他心里有鬼,但还是默默的跟了上去。 这是他在内心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刚才与青年谈话时,少年便察觉到,那些白衣正式弟子看向白皮青年的目光,有些轻微的闪躲,或凝重,甚至有几人还带着羡慕之意。 而之前他们看向自己,那饱含深意的笑,此时变成了怜悯,交头接耳几句后,无不撇嘴摇头,似在惋惜懊恼什么。 惋惜懊恼什么,少年自是不知,但他至少看出了,面前这个白皮青年,比其他那些正式弟子的身份地位要高出少许。 要不然其他人,也不至于这副表现。 与其被一群狼围着虎视眈眈,他还不如跟着这只‘山大王’,或许还有周旋的余地。 毕竟好汉架不住人多,好虎也架不住群狼。 正如他之前所想,白皮青年给他腾出一个位置,他可以拿出两块元石作为报酬,这是最理想,也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白皮青年蹬鼻上脸,要拿他的淬体丹的话…… 想到此处,少年拳头紧握。 任何敢阻拦他与落雪重逢的人或物,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摧毁,即便对手是锻体五层以上的白衣正式弟子。 少年深邃的瞳孔中,凶光隐现。 第三十八章 再遇赵虎 第三十八章再遇赵虎 白皮青年带着灰衣少年,越过长长的队伍,站在了大堂内之前他所指的那个空位上。 少年刚站定,就发现一道道愤怒的目光向自己投来,他心中纳闷儿不已,转头一瞥,就看到白皮青年,一脸若无其事的站在自己身后。 少年嘴角抽抽,暗道这人不地道。 他本以为白皮青年带自己过来,是要把他的站位让给自己,没想到他只是带自己过来插队的。 这让心思单纯的少年,平白生起一股,做了恶人的错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那一道道愤怒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犹如利剑加身,让他浑身发寒。 脚步挪了挪,但最终,还是站在了原地。 因为,他非常急切地想要知道,淬体丹对他的经脉能否起效?自己的武道之路还能否延续? 少年心中有愧,只得不断的默念:“对不起各位,我不是有意要插队的,我也是被坑的,你们冤有头债有主,找那个不要脸的白皮青年去……” 顶着这么多愤怒的目光,他浑身不自在,许是白皮青年的缘故,那些弟子,也只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这让他内心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 要是这么多人,不顾一切冲上来,莫说是他,就算是白皮青年,他那将近百把斤肉,也得撂在这里。 这也让少年越发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白皮青年的身份地位在这群弟子中,定然非同寻常。 许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那些愤怒的目光上,少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白皮青年聊了起来。 “师兄,如何称呼?” “免贵姓白!” “姓白呀?难怪长得这么白!” “……” “家里有几亩地?有没有兄弟姐妹?” “……”白皮青年受不了少年的傻缺问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荆无渊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从小到大,他也只与落雪和老乞丐亲近,人际交往方面实在是匮乏,更别提主动与别人答话。 哪怕是和方木一起吃饭聊天,也多半是方木起话头,他静静的听着,偶尔问几个问题就闭上了嘴。 聊天,少年属实不擅长,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命门,死穴。 沉默一阵后,少年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当即便问了出来:“白师兄,这里怎么好像只有我一个灰衣记名弟子,其他的怎么没看到?” 青年闻言,眼皮一抖,生怕少年看出什么破绽来,赶紧扭头四顾,佯装寻找一番后,不由得干笑道:“可能……他们还在忙吧……,记名弟子毕竟不是正式弟子,他们想要晋升,还得努力赚取贡献点,提升境界才行。” 还算说得过去的解释,少年听完微笑点头后,便沉默了下来。 他此时的内心,警惕与凝重并存。 白皮青年不自然的表现,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他有所隐瞒。至于背后真正的原因,他不说,少年也不愿去深究。 因为此时,已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动摇他拿淬体丹的决心。 但,眼看离领取物资的柜台越来越近,少年的心,却是逐渐紧张了起来。 到了这一步,他居然胆怯了,倒不是怕别人对他图谋不轨,而是怕淬体丹达不到他所预想的效果。 没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是不会懂得犹如溺水之人的少年,对手中所抓的‘救命稻草’抱有多大的期望。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份期望太过于沉重,他才会感到踌躇不安。 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他无法想象自己满怀希望的心,再次沉入谷底,所带来的的打击…… 彷徨,迟疑,犹豫……各种复杂的心绪交织在少年心间,却是随着一口浊气吐出,被生生压下。 心虽生怯,但,意,未曾动摇半分。 大堂门口 三个白衣青年,缓步而入,一人在前,两人在侧。 为首之人,身形高挑,面相冷肃,一双煞眉粗犷乌黑,如劣质狼毫,随笔勾勒。目似铜铃,眼角微吊,内有精芒隐现。 他嘴角斜翘,笑意轻蔑,下巴微抬,傲意尽显。所过之处,门中弟子尽皆避让,目光游移躲闪,或低头不敢与其对视,好似自己的目光会触怒对方一般。 另外两人紧随其后,左右顾盼间,目露不屑,面带鄙夷。 在这人人排队的大堂里,三人闲庭信步,如逛自家后花园一般,似乎根本没把这里的规则放在眼里,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队伍的前端,同时也经过灰衣少年的身旁。 少年心绪初定,察觉到自己视角处有人影晃动,便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刚一侧目,神色不由得为之一愣。 因为他发现视线里的三人,那个神色倨傲的高挑青年自己居然认识,而且他们之间还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大概在半月前,他去任务堂接取任务的时候,因为在堂口走神,被人极为粗暴的踹了一脚,当场跌了个狗吃屎,可谓是颜面丢尽。 下‘黑手’的便是此人,名叫赵虎! 就因为此事,他还被另外一个同门当众嘲笑。 当时他躲在人堆里,看得清清楚楚,自然是不会认错人。 “怎么就又碰上了!” 少年暗感无奈,本就凝重的心,又沉了几分。 他倒是没有把让他颜面丢尽的那一脚记恨在心里,但以赵虎那霸道蛮横的行事风格,保不齐会再次发难,毕竟上次他被另一个同门嘲笑的怒火中烧,含恨离去。 少年将自己那单薄的身子,往队伍里挤了挤,只求别被发现,淬体丹到手在即,他可不想另生事端。 有时候上天就是喜欢跟人开玩笑,你越不想发生的事,它就越要发生。 只能说冥冥中的因果,不可捉摸,也不能捉摸。 一念起,因果生。 眼看赵虎三人从自己的身旁走过,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少年不由得松了口气,自以为躲过了这一‘劫’。 哪知这个时候,赵虎身旁的一个青年,突然附耳于他,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高挑青年忽的一扭头,一个轻蔑之极的笑意就落在了少年的眼里。 被发现了? 荆无渊呼吸一滞,脸色骤变。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半月前,赵虎那蛮横霸道的一脚,给少年留下了阴影,从而产生先入为主的观念,赵虎的这一抹笑意,给他的感觉比起之前那些同门意味深长的笑,无疑要沉重太多太多,都快让他有种窒息的错觉。 自己……这是怎么了?是在……害怕? 少年感受着胸腔里乱跳的心脏,一时间静默无语。 他却不知道,自己在因赵虎一抹笑意陷入恐慌时,他身后的白皮青年也因为这个笑,脸色变得阴沉如水,目光犹如蚂蟥一般,死死地盯在赵虎身上,内有火焰隐隐升腾。 大堂里数百人,唯有他知道,赵虎的这个笑,是对他在笑,是他在挑衅他。 白皮青年,一双白皙的手掌不由得紧握了起来。 赵虎收回目光,带着另外两人越过众人,直接到了物资领取的柜台处。 正在核对领取身份信息的门下弟子,直接被其推开,脸上刚有恼意,但看清来人时,立马点头哈腰,笑脸相迎,主动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对方。 对于他们这种明目张胆的插队行为,门下弟子连怒都不敢,就连柜台处办事的执事都是一脸平淡的表情,显然是已司空见惯了,而相比于之前少年插队时,众人的反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让少年不由得有些好奇赵虎在门中的地位了。 “白师兄,你说赵虎这么横,在门中的地位定然不一般,该不会是某个长老的私生子吧?” 荆无渊做出一副八卦的表情低声问道。 他虽不善言辞,不善谈吐,但论在陌生人面前的伪装,他可是相当的有自信。 这毕竟是他当乞丐时的生存技巧之一,多年下来,被他运用的极为娴熟,有时候甚至会因为某种目的或‘利己’,而自然而然的表现出来。 从刚来千叶门,身处陌生环境中,他主动邀请方木,就可窥一斑。 白皮青年闻言,嘴里发出极为轻蔑的冷哼:“他有什么地位可言?江湖草莽出身罢了,仗着自己有几分武道天赋,便在门中拉帮结派,欺凌弱小。” “一群蝇营狗苟同流合污,只知道在普通弟子门前显摆威风,在真正有地位,有身份的人面前,他一样得低下高傲的头颅,给人当狗。” 白皮青年言语极为不屑,甚至对赵虎这个人都诸多的看不起。 “原来是这样!” 荆无渊微笑颔首。刚才他还在纳闷儿,以赵虎这么蛮横霸道个性,上次被人当众嘲讽怎么表现的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原来是碰上了真正的‘大人物’。 在他们说话间,赵虎和另外两人领取好自己的物资便离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少年总觉得赵虎在离开之前,似隐隐的向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让其头皮发麻。 但,好在他走了! 少年轻舒一口气,暗自琢磨自己领取物资后也得尽快离开,以免多生事端,至于身后对他暗藏诡心的白皮青年,他心中自有计较。 少年表面话少,但他心思却是非常的活跃,然而也正是这活跃,才让其思维复杂化。 对赵虎心生畏惧的他,自始至终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赵虎蛮横霸道,心性高傲,对于曾经踹了一脚的灰衣弟子,他有必要记得清清楚楚?于他而言,当时在任务堂堂口,不过是随脚踢开了一块拦路石罢了,根本没有把这块石头放在眼里。 但少年却因为后来赵虎被人嘲笑,含恨离场,生怕其迁怒于他的心态,而将今天相遇的事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第一眼看到赵虎时,他就怕他秋后算账。 但这一切只是他‘自作多情’,赵虎根本没有认出他来,无论是轻蔑的笑意,还是不屑的眼神,都是对他身后的白皮青年所做的挑衅。 少年可谓是白担心了一场。 第三十九章 撕破脸皮 第三十九章撕破脸皮 一刻钟后,少年终是排到了柜台前。 “铭牌!” 柜台处的中年执事,眼皮没抬,短短两个字,却有说不出的惫懒之意。 少年二话没说,从怀里将身份铭牌掏了出来,双手奉上。 中年执事一手伸出,指尖与铭牌轻触,但见有毫光隐现,瞬间没入其中,只是片刻,便收回手来,然后一脸淡然的拿出两块乳白色晶石,和一个半指高的褐色丹瓶。 那里面装的就是淬体丹? 看着柜台上的褐色丹瓶,少年眼底闪过一丝火热。他心心念念这么久,终于是等到这个时候了。 没有丝毫犹豫,少年直接将自己的物资收入怀中,迅速转身离开。 但,还未来得及踏出大堂门口,便被后面传来的一声高呼,给阻断了脚步。 “师弟,慢走!” 白皮青年迤逦而来,笑意盈盈,道:“今日你我师兄弟二人一见如故,而我又刚好领得物资,算得上是小有薄产,不如师兄做东,我们到味鲜堂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白皮青年含笑相邀,理由倒是说得潇洒,而少年听在耳里,内心却是一紧。 自己的物资才刚刚领到手,他就如此等不及了? 眼底不由得冷光一闪,随即苦着脸,故作无奈道:“白师兄说笑了,师弟还是个记名弟子,有任务缠身,不宜耽搁。” 少年摇头婉拒,淬体丹已经到手,现在他只想离这个对他心藏诡心的白皮青年越远越好。 但这个师兄毕竟帮过他,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于情于理于己,都说不过去,想了想便道:“还望师兄勿怪,待师弟闲暇之时,定来寻你,到时候再陪你大醉一场,又有何妨!” 少年学着俗世间,穷酸秀才咬文嚼字的说话方式,表情略带歉意。 他倒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有打算,日后有机会去找这个白皮师兄当面致谢。 前提是他今天能顺利离开。 “师兄就此别过,待他日再叙!” 少年一抱拳,也不给白皮青年任何开口的机会,快速说完,直接转身就走。 但,他离开的步伐还未迈出,肩膀却是陡然一沉,少年扭头便看到一只白皙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力量之大,竟让他肩膀处的骨骼发出痛苦的呻吟。 “利用完师兄,师弟就这么一走了之,是不是太让人心寒了?”白皮青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却不再如之前那般温润醇和,而是像凛冽的朔风,令人闻之发寒。 “哈……哈……”少年干笑两声,回过身来,便对上了正一脸戏谑看着他的白皮青年,脚步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喉结滚动,声音发颤:“师……师兄,此话何意?” “何意?”白皮青年轻蔑一笑,随即冷着脸,目露凶光:“我说的话什么意思,你心里没点逼数?” “拿出来!”一声低喝,白皮青年于此刻,卸下了先前的伪装,向少年展露暗藏的獠牙。 他此时一脸凶恶狰狞的样子,与初见时判若两人。 少年眼睛微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白皮青年,既然对方已经撕破了脸皮,一副吃定他的样子,他不用再腆着脸附和了。 先前脸上紧张害怕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的冷静。 就现在这情况而言,算得上是最坏的结果,他心里早有准备,是以,也没有太过心惊。 本来他以为白皮青年在这月余堂会有所顾忌,不敢光明正大的对他下手,所以之前青年叫他,他才没有任何疑虑的停下脚步,但,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能耐。 这也正好,反正大堂人多,说不定可以借势…… 少年心思电转,表面沉着脸,在怀里掏摸一阵,就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白皮青年。 看到面前的师弟这么识趣,青年狰狞的脸上,笑意复绽。 当然了,他的笑,满是轻蔑与不屑,似乎有些看不起少年‘软骨头’的作派,连适当的反抗都没有,不觉感到有些无趣。 但,下一瞬,当他看清手中的东西时,这刚绽开的笑意便陡然沉了下去,一把抓过少年的衣襟,脸色铁青的低吼起来:“你他么的竟敢耍我,两块元石打发叫花子?” “我要的是丹药,丹药明白吗?淬—体—丹!”白皮青年神色狰狞,手掌将少年蜡黄的脸颊拍得啪啪作响,像是在威胁少年再不听话,其后果不堪设想。 他还是要面子的,毕竟明抢实属强盗行径,他自恃身份,又怎会做出如此卑劣不堪的勾当呢? 他需要的是面前这少年,心甘情愿的把丹药交给自己,做出一副师弟‘孝敬’师兄的假象,这样既能维持自己的形象,又不会留下被人垢话的把柄。 背地里不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即便事后被告到执法堂去,他也有正当理由,站住脚跟。 白皮青年虽是低吼,但在大堂门口这么显眼的地方,两人的所作所为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以往就发生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少年是被威胁了,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大多都冷眼旁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对于少年投来求助的目光,不过是一笑置之,或者根本不予理会,视而不见。 这一幕,让少年寒了心,心中想要借势的打算也落了空。 人性就冷漠至此? 少年曾不止一次的这么问过自己,然而残酷的现实,总是将他心中幻想的美好给冲击得支离破碎。 五年前,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那些满口仁义道德,把悬壶济世挂在嘴边的大夫,求他们救救命悬一线的老乞丐,那个时候没人帮过他。 战场上,他被两个大汉提刀追赶,不止一次向那些拾荒者求助,但却无一人施以援手。 本以为武者的世界,会有所不同,对从小听着老乞丐讲的锄强扶弱,充满侠义的武者,他心中抱有几分期许,这也是他为什么想要坚持成为武者的原因之一。 但,现实再次颠覆了他心中美好的幻想。 面对弱者被人欺凌,他们一个个无动于衷的表情,甚至冷笑看戏的心态,让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为什么会这样? 他很心寒,当年的他想不通,现在的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或许他们曾经也遭受过同样的事情,也受到过来自同门的欺压,甚至来自师兄们的欺凌,他们忍辱负重,熬至今日。 现在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们眼前,只不过从当年的受害者变成了旁观者,他们无动于衷,作壁上观,甚至饶有兴致的看着,冷笑不迭,只为了满足自身,因常年遭受压迫而略显扭曲的心态平衡。 没有一人心生同情与不忍,过来略施怜悯。 人性冷漠至此,只因他们接受了现实,甘愿沉沦苦海,麻木不仁,唯唯诺诺的活着。 反抗,可能对他们而言就只是个笑话。 光这一点,少年就与他们不一样。 五年前,十三岁的他,在战场上就用一剑证明了自己。 自己不欲沉沦,愿做那世间独醒之人,即使与众生之道背离,他也毫不后悔,踏入那一条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道路。 别人所作所为,他无权指责什么。 别人甘愿沉沦,他只求坚守内心的纯粹,别活成自己厌恶的模样。 无论是俗世间,还是在武者的世界,唯有自强,方可自生! 少年心中有所明悟。 而自己那遇事就想找人依靠的心态,此时在他看来是多么的可笑。 自己的心性,终归还未成熟啊! “你他么的在笑什么?没听到老子说的话?”白皮青年神色一怒,少年嘴角露出自嘲的笑意,让他误以为是在嘲笑自己,目中不由得寒光爆闪:“我再说一次,把淬体丹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师兄真要做的如此之绝?”少年眼帘微垂,冷声开口,表面看似平静,体内的元气却是快速凝聚。 先不说丹药是否能对他的经脉有效用,就淬体丹本身而言,其功能,对武者来说可谓是多多益善,它可以大量缩短武者在锻体境逗留的时间,是能提升境界的东西。 他记名弟子一月保底只有一枚,而白衣正式弟子一月保底也才三枚。 面前白皮青年张口就要,无疑有阻他武道前途的嫌疑。 对于这种人,少年自是深恶痛绝。 “做绝?”白皮青年闻言嗤笑一声:“我做绝了又怎样?难道你还能咬我不成?” 他一脸狂傲的神色,显然是没有把面前这个灰衣少年放在眼里。 但其话音刚落,他的眉头却是猛地一沉。 因为他看到被自己抓着衣襟的少年,居然将手捏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他什么意思? 难道还想跟我动手不成? 白皮青年正要嘲笑他不自量力的时候,突然一道略显不耐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说,你们两个领个低保,至于像娘们儿一样,磨磨唧唧的?真是让你家虎爷爷好等啊!” 乍闻此声,白皮青年不由得眼帘一缩,随即顺声望去,吃惊道:“赵虎,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赵虎’两个字眼,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少年的耳边,让他始终保持冷静的神色陡然一沉,悄然望去,只见大堂门外的空地上,三个白衣青年鼎足而立。 而为首之人便是先前刚走不久的赵虎! “嘿!我为什么在这?”赵虎轻然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神色悠然道:“我为什么就不能在这?许你白辰做初一,就不许我赵虎做十五?” “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皮青年面色阴沉如水,先前在大堂里,赵虎对他的挑衅,他都看在眼里,以往见面大都这样,由于大家所属阵营不同,互相看不顺眼很正常,或者挑衅几句,又没什么实质性损失,忍忍也就算,但这次却是出乎他的意料,赵虎居然敢主动来找茬。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背后’的人? 怕? 赵虎自然是怕的,不,应该是怕他背后那人他爹,要不然上次被那人当众嘲讽,以他这火爆脾气早就动手了,怎能任别人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拉屎拉尿。 但他虽怕,却并不意味着他会怕那人养的一条狗。 在赵虎的眼里,白辰就是这样的存在。欺凌了一条狗,他总不会相信那人会跟他死磕。 再说了,经上次一事后,他回去发愤图强,每日勤修不缀,境界已有所突破,较之半月前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现在比之那人也只强不弱,可谓是自信心爆棚。 这次找茬,他有的是底气。 “什么意思?他居然问我是什么意思!”赵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指着白辰向身旁两人大笑道。 另外两名青年,笑意附和,不过一双目光却是紧紧的盯在白辰身上,像是锁定了猎物的猎人一般。 “哼!” 赵虎一声冷哼,笑意尽敛:“你白辰这些年干了什么勾当,别以为我不知道!” “祸害了那么多新晋弟子,今日我就为以往遭受过你迫害的师弟们讨回一个公道!” 他这话说的正义凛然,掷地有声,倒是引来不少同门为之侧目,不过大都露出一脸鄙夷的神情。 千叶门内,谁不知道他赵虎才是最喜欢欺压同门的人,他能义正言辞说出这番话来,可见其脸皮是有多厚。 就连他身旁的两个青年,神色都略有些不自然,甚至还以轻咳掩饰尴尬。 赵虎却是浑然不觉,板着脸故作严肃道:“将你身上的家当都交出来,然后滚吧!” 第四十章 妥协的白辰 第四十章妥协的白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皮青年松开少年的衣襟,双拳紧握,一脸怒容,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竟有几分歇斯底里的意味。 自从他跟了宋捷——千叶门的四公子,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对他不敬,即便是以往的赵虎,也仅限于互相看不顺眼,偶尔放几句无关痛痒的挑衅话,却从来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言语侮辱。 但,现如今他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以失败者的姿态,交出自身家当,让自己滚,这不是赤裸裸的打他脸? 自己在千叶门内,好歹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众目睽睽之下,赵虎这一句话,让他颜面往哪儿搁?这叫他怎能不怒? 是以,白辰体内的元气暗自凝结,就冲赵虎这一句话,他心里已有在此做过一场的打算了。 自己狠话放了这么久,白辰却毫无动作,赵虎不禁嘬了个牙花儿,神色不耐道:“有些人啊,就是没有自知之明,非要等我出手了,才能看清形势!” 他一边说话一边摇头,语气略带怜悯,也不知道在惋惜什么。 在其话音一落的瞬间,赵虎便负手一步踏出,只听一声沉闷的炸响从其脚底传来,脚步再移时,一个半指深的脚印出现在众人眼前。 脚印周围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纹,让人毫不怀疑,只要再加几分力道,这块铺地青石就会变成碎石屑。 围观的人群中,看到这一幕,顿时炸开了锅。 “卧槽!我眼睛没花吧?裂……裂石,居然是裂石……” “断碑裂石,锻体第七境!” “没想到我们正式弟子中,又出现了一个锻魂境的高手!” “赵师兄这资质还真是逆天啊,怕是要不了几年就能晋升核心弟子行列了!” 众围观弟子议论纷纷,在看向身处大堂外的赵虎时,无不是艳羡的目光,一道道溜须拍马、道贺的声音紧随而至。 相比于其他弟子审时度势,言不由衷的恭贺,白皮青年脸色却是阴沉到了极点。 在场之人,弟子上百,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断碑裂石’四字所代表的的含义。 断碑裂石是武者踏入锻体第七境,自身力量的一种彰显形势,换句话说,只有武者踏入锻体第七层,拥有了七牛之力,才能做到断碑裂石这种事情。 本身就是锻体六层的他,看起来与锻体七层,只相差了一个小境界,但他却在这个小境界上足足卡了两年之久。 而原本就压他一头的赵虎,如今再进一步,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是多么的糟糕,同时也明白了今天的赵虎为什么有底气敢找他的麻烦。 以往他们同是锻体六层,就算赵虎在实力上始终压他一头,但想要强‘吃’他,也是不太可能,毕竟打不过,他还跑不掉? 但如今,一个小小的境界差距,却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深感无力,就连体内先前凝结的元气,都溃散开来。 此时的他,已然没有和赵虎动手的念头了。 一个小境界虽说相差不大,而且还是在锻体这种奠基的境界里,但千叶门毕竟是个小门小派,大家所学相差无几,没有高等武技功法拉近差距,一个小境界之差也足以致命。 赵虎负手傲然而立,下巴微抬,面带笑意,对于周围各种道贺恭维声,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露出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 但,即便是上百同门弟子,绞尽脑汁,穷尽才华,此间恭维之声也仅仅持续了半刻钟,便逐渐停歇了下来。 因为能用来褒赞赵虎的词,当真不多。 出现最多的也就‘牛逼’这类比较粗俗易懂的词汇。 赵虎眉头一挑,咂了咂嘴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但下一瞬却是猛一侧目,看向了一脸颓然的白皮青年,轻蔑道:“我想,你现在应该明白,我刚才说的话了吧?” 白辰闻言,如玉般的脸皮上青红交加,显然是在极力压制心中翻涌的怒火。 赵虎要他当着上百同门的面,交出自己的全部家当,然后滚,这哪里是折他面子那么简单,对他这种自视甚高的人,赵虎此举不啻于将他推入万丈悬崖,置之死地。 他可以想象,如果自己真这么做了,那他必将沦为千叶门的笑柄,积攒多年的威信顷刻崩塌,以后无论走到哪儿都会遭门下弟子指指点点,暗地里嘲笑他一个终日打劫的人,却反被别人打劫了个清洁溜溜,一丝不挂! 一想到这些白辰就难以接受,他心中惶恐,只能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于他‘背后’的人,当下急声开口道:“赵虎,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 “我怕他个鸟!”赵虎眼睛一瞪,他个性虽蛮横霸道,但却不是一根筋的人,反而心思要比一般人细很多,要不然他也不会在门内‘拉帮结派’,当什么头目。 此时的白辰一撅屁股,他还不知道要拉什么屎?当下一口截住他的话头,免得听到那个让人生厌的名字,怒声道:“要不是他有个好爹,虎爷爷我早就把他揍得连他妈都不认得了!” “呸!废物一个也敢在老子面前猖狂!” 赵虎神色倨傲,面露不屑,以他现在锻体七层的境界,自然是有资格,有底气说这样的话,毕竟宋捷现如今也才锻体六层。 对于赵虎嚣张的言语,众围观弟子没露出太多意外的表情,显然是已经见惯不怪了。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赵虎晋升锻体七层后,他的身份地位就会比宋捷高,而是因为在场众弟子没有人知道白辰背后的人是谁,他也就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情况下逞逞能,装装逼,口花花一下,真要到面对宋捷的时候,他还是只得缩着脖子装孙子。 在千叶门内,谁不知道长老的后代子孙个个跟个二世祖似的,谁遇见了都得以礼相待,好生伺候着;就连门内位高权重的执事们遇见了都得将其当祖宗供着,谁要是敢在他们面前撒泼耍横,那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赵虎正是深知这一点,所以之前才会截住白辰的话头,要不然等他报出宋捷的名头,势必会影响自己立威,而他那些嚣张的言语,用在宋捷身上,在别人看来自己无异于跳梁小丑。 “废话少说,交出东西,马上滚!”赵虎再次出言,神色颇多不耐,显然是不愿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虽说他‘打劫’宋捷手下的一条狗,对宋捷来说没什么实质性损失,但只要能恶心到宋捷一星半点,他也愿意去做。 正所谓君子报仇光明磊落,小人报仇不择手段。 “你……”白辰他不明白,赵虎不就是提升了一个小境界而已,为什么连他身后的人都压不住了,对于赵虎宛如命令般的口吻,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拿吧,面子上过不去! 不拿吧,他骨头又没那么硬! 看赵虎宛如铜铃的双目中,凶光毕露,若是不按他的要求行事,只怕是少不了一顿毒打,到时候不仅面子丢了,全身的家当也得丢。 “哼!磨磨唧唧的,我来帮你一把好了!”赵虎一声冷哼,双拳一握,噼里啪啦骨骼爆响的声音传递开来,听得一众弟子,头皮发麻,脚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慢……慢着!”眼看赵虎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白辰心中一骇,也顾不得面子的问题了,妥协道:“我给……我给!” 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了几块元石和各形各色的瓶瓶罐罐,足有六瓶之数,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有这么多,还是领取了这么多。 站在一旁的灰衣少年看到这一幕,眼眸不由得微微一眯,现在他急需的就是丹药,也不知道那些丹瓶里的丹药是否能修复自己的经脉! “就这么点儿?”赵虎本就如铜铃的眼珠子一瞪,更是大了几分,面相冷肃道:“你要胆敢私藏,我打断你的狗腿!” “不……不敢!”已经抛开面子的白辰,就跟变了个人一样,面对赵虎极具侮辱的言语,非但没有丝毫的抵触,反而点头哈腰,腆着脸,笑容勉强道:“这都到月底了,存货不多,还请赵……赵师兄多担待一点儿!” 白辰此时的表现给少年的感觉,像极了伙食房跑堂的那个瘦竹竿儿,在面对正式弟子时候的样子。 唯唯诺诺之极! 哎!世间至此,又多了一个沉沦于苦海的人。 一声轻叹,回荡于少年心间。 赵虎缓步走来,随即大手一挥,将白皮青年手中的元石和丹药统统纳入自己的怀里,鼻尖发出一声冷哼:“滚吧!” 白辰如蒙大赦,匆匆一抱拳掩面而去,似乎已没颜面留下来面对众同门师兄弟了,但赵虎今日对他的折辱之恨,却犹如藤蔓般在其心间疯狂滋生缠绕。 心性高傲的他怎能容忍! 此仇不报,他必定夜不能寐,心魔从生! 这已经不是同门之间,简简单单的小打小闹了,这已经上升到了武道前途的问题,也算是触犯了武者的禁忌。 他若过不了此关,这辈子的成就注定不会太高。 可想而知,作为一个武者,心性若不坚韧,武道之途必定道阻且长! 白辰一走很多人以为好戏散场,正打算各行其事,谁知道赵虎慢悠悠的两个字却又让众人停下了脚步。 “站住!” 众人一回头便看到赵虎正一脸戏谑的盯着一个身穿灰衣,身形单薄的少年。 这是怎么回事儿? 众人有些纳闷儿,赵虎虽经常欺辱门下弟子,但却从来没做过强抢他人财物这种缺德事儿。 毕竟他明面上也是一个小团体的头头,其身份身价都没有理由让他干出这样的事儿来,刚才威逼白辰交出全部家当已是让他们吃惊不已,难道现在他还要打劫一个记名弟子? 这一想法刚一冒出头,不少人眼皮狂跳,甚至悄悄溜走,不打算留下来看热闹了,生怕赵虎一时兴起,将他们都打劫一遍,那他们找谁说理去,锻体七层的赵虎,他们可拦不住! “敢问师兄有何事?”少年一抱拳,声音不卑不亢,内心却是沉重万分。 刚才赵虎与白皮青年对峙时,他就站在白辰身旁,有心想要离开,但赵虎的目光一直投射在这个方向,虽然不是注视着他,但他一动,必定会引起赵虎的注意力,所以他一直站在那里犹如木桩一般,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事了,见众人撤退,少年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正暗自庆幸时,哪曾想还是被赵虎给叫住了。 这也不怪他,毕竟他穿着灰衣,在一众白衣面前,犹如沙石里的金子,闪闪发光,赵虎想不注意都不行,而且之前,赵虎还是看着他跟白辰一同从月余堂里‘有说有笑’走出来的,又怎会大意到忽视呢? “何事?”赵虎轻嗤一声,傲然道:“你也甭装蒜,跟白辰一样,交出全部家当,然后滚!” 他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那模样要多欠扁有多欠扁,仿佛别人的东西本就是他的东西一般,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别人就得毫不犹豫的贡献出来。 少年双目微眯,深邃的瞳孔中,冷芒仿若化作实质一般,射向赵虎,这是他第一次正眼与赵虎对视,眸中的坚定犹如海中顽石,坚不可摧,声音凛冽道:“我若是……不呢!” 第四十一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第四十一章初生牛犊不怕虎 少年出乎意料的回答,不仅让围观众人为之一愣,就连赵虎自己也愕然了刹那,随即裂开一口森森白牙,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低笑了起来:“好,很好……你不,就让我看看,你不的资格!” 其话音一落,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中,赵虎身形一晃,快若浮光掠影,一双大手直取少年胸襟。 在他心里,少年身上的家当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也就一颗淬体丹稍微能让他打上眼,但还不至于不顾身份跟一记名弟子动手。 他之所以执意要让少年难堪,只因先前少年和宋捷的‘狗’走在一起,让他心生反感,仅此而已。 若少年识相,他还不会过多的为难于他,但少年居然出乎意料的拒绝了他的要求,这让刚入锻体七层,自信心爆棚的他,第一次尝试到了被人忤逆的滋味。 就连锻体六层的白辰,在他面前都得乖乖的听话装孙子,一个小小灰衣记名弟子,凭什么敢拒绝? 要是人人都像这样,那他以后在千叶门还有没有威信可言? 心头一股无名火起,便决定给面前这不识天高地厚的少年一个教训。 赵虎出手果断,来势汹汹,手若银勾铁爪,携着一片呼啸之音,直逼少年身前。 少年临危不惧,如一颗长青不老松站定,神色冷冽,深邃的瞳孔中绽放着摄人心魄的眸光。 赵虎动作虽迅猛,但在他敏锐的视觉中,还是捕捉到了其出手的轨迹。 在赵虎携带着凶猛的气势,吹起他额前发丝飞舞时,在赵虎的手离他胸襟不足一尺时,他单薄的身形终于是动了。 只见其身躯微微后仰,脚下步伐错退有序,左躲右闪,最后一个轻盈的侧身,便将这极其凶猛的一击给避了开来。 赵虎神色一愕,随即脸色铁青,显然是为自己一击没有拿下一个小小的记名弟子而感到丢脸。 想他堂堂锻魂境的高手,正式弟子中的翘楚,对一个记名弟子出手就已经很跌份儿了,若还拿不下,那他还有和何颜面在千叶门混。 一想到这,赵虎一声怒喝,只见其攻势陡变,直取一招落空,立马变掌为爪,横扫开去,同时周身一股气浪爆发,吹得近在身前的少年衣袂猎猎。 “啊!这……这不是烈鹰爪?”围观弟子中有人惊呼出声。 “嘿!没想到赵虎对付一个记名弟子居然用出了武技!”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也不知道是在惊叹还是嘲讽。 “赵师兄性子本就火爆,一招没拿下一个小小的记名弟子,想必是动了真火!” “恩,我看也是,不过,这个记名弟子可就惨了呀!” 相比场中惊险的景象,他们这群围观弟子作壁上观,自然是乐得清闲,偶有几句交流,无不是夹杂着幸灾乐祸的声音。 面对气势陡变的赵虎,少年心中泛寒,感受到他这一爪的威势,是先前的数倍有余,其出手速度更是快若奔雷,再加上他们两人本身就隔得不远,少年眉头陡沉,饶是他五感敏锐,反应极快,这个时候也不免升起一股难以躲闪的感觉。 眼看这一爪直取自己腹部,少年来不及多想,咬牙便架着双手妄想抵挡这一击。 但哪知,手臂刚与赵虎横扫而来的手爪触碰,一股火辣辣的刺痛就在手臂上蔓延,就好像与他碰触的不是手爪,而是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棍。 那股灼烧滚烫的感觉,痛的他龇牙咧嘴,手臂赶紧往回收。 但下一刻,当一声棉布撕裂的声音响起时,一股更为火辣辣的疼痛在自己的腹部处爆发。 “呃啊……” 少年吃痛一声,踉跄后退,低头一看,不禁瞳孔骤缩,只见自己的腹部处,三道近两寸长的鲜红爪印烙印其上,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三股殷红血迹,渗透而出。 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与武者交手居然吃了这么大个亏。 先前他不知道其他弟子口中所说的断碑裂石究竟意味着什么(李萧然也才锻体六层,跟荆无渊讲的武道常识,自然是不会超过他自身境界的东西),但赵虎能一脚碎石,足以证明其强悍的实力。 他又不是傻子,非要跟赵虎死磕,但赵虎所提的要求,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再加上他也刚入武境不久,而且还是越境提升,其自信心,虽不及赵虎那么爆棚,但终归还是有的。 尽管他性子清冷,但,深藏在骨子里的血性,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而且,他也察觉到了,至五年前,他从战场归来后,自身发生的异变所带来的好处。 他敏锐的五感,以及快速的反应力是很多武者都不曾具备的,除非境界高出他很多的人,才能与之相较。 在这双重自信的驱使下,少年没有退缩,选择直面赵虎。 但其后果,便是三道血淋淋的爪印加身,直接将他刚踏入武道仅有的那几分自信也抹除了。 ‘不可力敌’四个字在少年的脑海一闪而过,看了一眼正一脸阴厉盯着自己的赵虎,他的手伸进了怀里。 这一幕,落在赵虎眼里,不禁嘴角斜翘,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他还以为少年的骨头多硬呢,没想到被自己一爪之威,给震慑住后,居然也开始妥协了。 不仅是他这么认为,就连围观的众弟子也是这样认为的,不禁为这场好戏将要散场,而感到无趣的摇摇头。 但,下一瞬陡然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为之错愕。 只见少年先前还慢悠悠在怀里掏摸的手,却是突然抽了出来,随即弯身如弓,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一块漆黑的物体掷向了赵虎,凌厉的破空声响起时,少年脚步后撤,转身飞奔而去,每一步落下,便是两丈有余的距离,几个起落,便将众人远远甩开。 这……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不明少年此举何意,赵虎虽说霸道蛮横,但又不吃人,交了家当自行走人便是,至于搞得像是逃命一般? 他们以为那黑色的东西就是少年交出的家当,赵虎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当他气定神闲,将少年掷过来的东西抓在手里看清时,不禁铁青着脸怒吼道:“小子奸诈!” 怒吼声回荡,赵虎狠狠一跺脚,大地微颤,脚下的青石板直接龟裂成无数碎石,高挑的身形瞬间化做一道白影直追少年而去。 咣铛一声响,原地留下无数碎石和一块五指深陷的漆黑令牌,众人眼睛一扫,不由得咂了咂嘴,没想到一个记名弟子,拿一块任务令牌,竟将众人都骗了。 倒不是说,少年有多聪明,而是在众人潜意识里,‘强者为尊’的理念太过于深入人心。 谁活得不耐烦,敢当众欺骗一个强者,而且在他们眼里,赵虎比之少年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就连锻体六层的白辰,在赵虎面前都只能捏着鼻子认栽,他一个小小记名弟子,怎敢如此行事? 换作他们其中任何一人,也绝无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甚至都不敢生出这样的念头,毕竟惹怒赵虎这般存在的人,以后在千叶门内只怕是寸步难行。 只能说这少年胆子也忒大了! 少年胆子大? 不,他胆子可不大,他只是脾气倔而已,再加上初生牛犊不怕虎,别人都知道锻魂境的赵虎拥有怎样的实力,但他一个刚入武道的菜鸟,连自己是什么境界都没摸清楚,可没那么高的认知。 他只认一个理——自己的丹药绝不能交出去。 赵虎毕竟实力强劲,仅仅只用了五息,便拉近了与少年的距离,他怒气上涌的脸,略显狰狞,阴冷的眼神,寒光流转,隐有杀机弥漫。 “哼!不知所谓!” 随着一声冷哼,赵虎脚下一踏,青石瞬间龟裂,一股肉眼可见的环形气劲,向着四周爆发开来,掀起滚滚尘烟,与此同时,其身形借着这一踏之力,纵跃而起,于半空中,一记鞭腿横扫而出,夹杂着风啸之音,直取少年的头颅。 这威猛霸道的一脚若是踢实了,少年即便不死,其下半生也只能瘫痪在床。 后面一众弟子看到赵虎这一脚,都不由得变了脸色。 在千叶门内,弟子遭人打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大多都是以实力压人,或以势力压人,识相的多半也就妥协了,不识相的只要稍微给点苦头吃,一样变得乖乖听话。 但却从来没有像赵虎如今这般,他这一脚分明是往死里招呼。 千叶门成立至今,不堪受辱,半路退出的弟子倒是不少,却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弟子是被活活打死的。 难道这个少年会开先例? 围观的众弟子脸上一丝担忧尽去,反而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观看起来,说不定他们会成为‘历史’的见证者。 察觉到危险来临,奔逃中的少年赶紧顿足,一抬头便看到一道黑影向自己袭来,其威势迅猛无比。 力未至,掀起的凌厉劲风竟吹得他发丝乱舞,刮得他小脸生疼,深邃的瞳孔不禁一缩,想要躲避已然来不及了,匆忙间,只得咬牙再度架起手臂,护在了头部侧翼。 “咔嚓嚓……” 横扫而来的黑影,犹如一杆坚硬的铁杵,以极为蛮横的姿态,抡砸在少年架起的手臂上。 两者刚一接触,少年的手臂臂骨便发出了不堪承受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一般。 痛楚还未来得及蔓延,双臂便被更深沉的麻木所吞噬。 在少年惊骇到放大的瞳孔中,赵虎腿部上的力量再度爆发,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带着横扫一切的霸道决然之姿,向自己碾压而来。 他那孱弱的身形,顿时犹如风暴中的枯枝烂叶,被以极其狼狈的姿态,掀飞了出去。 身在半空,少年只觉浑身气血激荡,口一张,鲜血便犹如喷泉般,喷吐了出来,随着其坠落的身形,划开一抹凄艳的弧度。 第四十二章 残酷的现实 第四十二章残酷的现实 少年坠地,身形如滚葫芦一般,在地上翻滚数周才堪堪停止,原本蜡黄的脸色,此时被病态的苍白的所掩盖。 下巴被自己喷吐出的鲜血染红,而地上长达三丈之距的血痕,更加的让人触目惊心。 那是少年身在半空喷洒而出的鲜血啊! 但围观的众弟子,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不忍之色,反而目光灼灼的盯着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身上,仿佛在确认那个所谓的‘历史’是否已经发生了。 但,下一瞬,他们失望了。 只见少年颤颤巍巍的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可能是动作幅度过大,又激起体内还未平静的气血上涌,猩红的血水随着他的嘴角滑下,洒落一地。 “我……我是记名弟子,是长老亲……亲收的记名弟子!”身体上的剧痛,刺激着少年每一根神经,让其因刚才赵虎陡然爆发的凶猛冲击,而昏沉的意识,逐渐冷醒清冽,就连自己呼吸所牵扯的疼痛,他都能清楚的感受到。 一双深邃的瞳孔,阴厉如刀,狠狠的扎在那道高挑的身影上,声音寒若幽泉凝冰:“你如此行事,就不怕我身后的长老……日后算账?” “呵……”赵虎闻言,一声轻笑,道:“长老,我赵某人自然是怕的……但你,未免太把自己,一个记名弟子的身份当回事儿了吧!” 说话间,他略作停顿,随着其嘴角咧开的弧度,一抹讥讽的笑意爬上了赵虎的嘴脸。 “先前我一直搞不懂,你一小小记名弟子,何来勇气敢忤逆于我,还胆大到拿假货来戏耍你虎爷爷,现在看来,原来是仗着身后有长老撑——腰啊!哈哈哈……” ‘撑腰’二字被赵虎用极为轻佻的语气说出,再配上他那阴阳怪气的表情,其嘲讽之意,尤为浓烈。 随着一声长笑落下,赵虎双目微眯,盯着那灰衣染血的少年,声音越发的讥讽:“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绝世天才,得太老青睐,亲收门下,顶着一个记名弟子的头衔,便可在门内横行无阻,不畏强权?” “哼,真是幼稚至极的想法!” 冷哼之声刚落,他忽又话音一转,满脸嘲弄的问道:“你知道,为什么门内的记名弟子,和杂役同是灰衣?” 少年闻言,惨白的脸上,迷茫之色一闪而过,赵虎察觉,其嘴角不禁勾起一丝轻蔑的弧度,兀自嘲笑道:“那是因为门内的杂役不够用了,长老或执事偶尔出山,就会带上那么一批人回来,并赐予弟子称号,美其名曰:记名弟子,实则跟杂役没什么两样。” “而在我们正式弟子的眼里,你们就是一群,可随意压榨的廉价劳动力,活得低三下四不说,有时候还会像狗一样,对着我们正式弟子摇尾乞怜,以求庇护!” “殊不知,我们只拿你们当狗一样使唤,要是不听话了,就一脚踹开,后面有的是‘听话的狗’在排队,等我们任意挑选!” 对于赵虎极具侮辱的话语,少年心中没有任何波澜起伏,乞丐出身的他,在俗世乞讨时,什么样的闲言碎语没听过,不会因为赵虎一句你是狗,自己就对号入座,真活成了狗。 人,若没有正确的自我认知,把自己摆在正确的位置,很容易就会迷失自我! 老乞丐以前常在少年耳边唠叨:“薄滋味以养气,去嗔怒以养性,处卑小以养德,守清净以养道。” 别看少年是乞丐出身,但自身的德性,却犹如在尘世火炉中,一块淬炼煅烧无数日夜的精铁般,纯粹无暇。 他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也懂得‘人身份虽然高低之分,但人格却没有贵贱之别’的含义。 这些都是老乞丐教的,虽说有自我安慰的成分,但少年一直牢牢的将其记在心里,从未忘记过。 特别是老乞丐过世之后,每当夜深人静时,少年便会怀念从前的种种,老乞丐跟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犹如铭刻在灵魂最深处。 故而,他幽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当年入门的时候,不也是从杂役做起的?” 少年环视一圈周围看戏的白衣弟子,目光最终定格在了赵虎的身上,其言外之意就是:当年大家都做过杂役,明白彼此的难处,何苦要与他为难?又何必瞧不起身份低下的弟子呢? 这跟瞧不起以前的自己有什么区别! 如今到了这个局面,少年心里明白,今日这一劫,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的,赵虎实力的强悍,他深有体会,只能暗自思考自己的后路。 是以,他一边跟赵虎虚以委蛇,一边运转体内那为数不多的元气,平缓自身气血,和帮助麻木的双臂恢复知觉。 “呼……”赵虎闻言,微微仰头,呼出了一口长气,脸上似带着几缕追忆与缅怀,嘴角却咧出了一个邪异的微笑,“正因为如此,我们当年所受的折辱,才更应该让你好好的感受一下啊!” 赵虎话音一落,周遭围观的白衣正式弟子尽皆咧嘴,无声而笑,他们双眼里迸发出的目光,犹如毒蛇般,紧紧噬咬在少年那孱弱的身板上,竟带着几丝压抑的兴奋。 那快慰的笑意,就好似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少年,遭受他们曾经所受的羞辱与折磨,便能将他们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郁气发泄出来。 感受到周遭诡异的变化,那深幽炽热中,带着人性扭曲的目光,让少年心中泛寒。 没想到在这武道世界里,一个小小的门派中,竟也有似风丘城,那群被贫困生活折磨的心性几度扭曲的拾荒人一般的存在。 老乞丐故事里充满‘侠义’的武者,他没有看到,自己从小所憧憬的武者,此时却像一个个裂开的深渊之口,将那森冷的黑暗,暴露在自己眼前。 这冲击对心性纯瑕的少年来说,不可谓不大,甚至让他生出,想要立马逃离这个世界的怯弱想法。 现实,总是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 “不是我看不起你们杂役,而是事实就是如此!”赵虎悠然而语,一步步向着少年所在的位置逼近,浑身锻体七层的气势,全力爆发,衣袂股荡间,其黑发张狂而舞,头颅微抬,傲意尽显。 于此刻,他是场中最瞩目的存在,他一举一动,都牵扯众弟子的视线。 “门中记名弟子少则上百,知道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灰衣弟子出现?”不等少年作答,赵虎轻嗤一声,面露不屑道:“那是因为,其他人连来拿,属于自己那份修炼资源的勇气都没有!” “而你……大概也只是刚入门不久吧!” 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为什么灰衣少年敢孤身一人前来月余堂,这么愚蠢的行为了。 早在千叶门成立之初,每月月末的月余堂,就成了白衣正式弟子的狩猎场所,而那些灰衣记名弟子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但后来,随着学聪明了的灰衣记名弟子,自动放弃每月的保底物资后,这种情况就很少见了,除非一些不明就里的新晋弟子出现,这种事才偶有发生。 距离下一次长老出山,还有一段时间,而且千叶门在周围几个城镇的名声可并不算好,少有不长眼的凡夫自愿投身门下。 由此,赵虎心中便有了猜测。 他盯着灰衣少年的双目,微微一眯,脸上竟露出莫名的笑意:“难不成你就是那半月前,在门内传的沸沸扬扬,七长老亲收的记名弟子?”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弟子,顿时惊疑出声: “是他?” 一个个盯着灰衣少年,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指指点点,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难怪能入七长老法眼,这小子的胆色,很不一般呀!”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哼!愣头青一个!” “再不一般有什么用?今天还不是得交待在这里!” 这话也不知是谁说的,竟让一众弟子想起了之前,他们想要见证那所谓的‘历史’,当下一个个,尽皆默然点头。 这不是废话? 得罪了赵虎这小肚鸡肠的野蛮子,还想安然无恙的离开?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对于少年的沉默,在众人看来算是一种变相默认。 “看来,我们的七长老,日子过得很是憋闷呀!”赵虎轻然出声,便压下了周遭众弟子的议论之音,“门内六大长老一致排外,七长老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亲点一个记名弟子,莫非是想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分摊自己的压力!” 话到此处,赵虎嘴角勾起一丝邪佞的微笑:“这既是七长老之意,那我们门下弟子,自当遵从!” “反正我赵某人,也乐意做那趁人之美之事!” 话音一落,便引发众弟子的轰然笑声,一道道目光盯在灰衣少年的身上,无不是极尽的嘲弄与讥讽。 七长老王龙,在门内遭受排挤的事,大家心知肚明,不仅是六大长老,就连门下弟子,也不乐意接受一个外来人,做门内的长老之位。 尤其是在王龙没来之前,极尽所能的去讨好一个极有可能成为长老的执事的那些弟子,他们掏空家底,想要攀龙附会,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场笑话,如今得知场中的灰衣少年,是那人亲收的记名弟子,其目光自然是恨不得将之抽筋拔骨。 王龙,他们自然没办法拿他怎样,但这个小小的灰衣记名弟子,还不是任他们搓圆揉扁,随意拿捏。 只不过现在他是赵虎的‘猎物’,众人也不好上前去动他。 要不然他们这几十上百号人冲上去,就算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这个身形孱弱的灰衣少年。 少年冷然的看着这一切,其体内一直运转的元气在这一刻,缓和了下来,他的手缓缓的抬起,在赵虎不明其意的目光中,在众弟子极尽嘲弄的目光中,再一次伸进了怀里。 第四十三章 狠辣的赵虎 第四十三章狠辣的赵虎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赵虎可不认为,灰衣少年的这个动作是想交出自身家当,保全自己。 但,即便是,那又如何! 事情闹到这节骨眼儿上,岂是灰衣少年乖乖示弱就能解决得了的? 若不能将面前这忤逆戏耍自己的小子,好好修理一番,赵虎怎能平他心中恶气?况且,刚才他还豪言要‘趁人之美’,若此事偃旗息鼓,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只是片刻,灰衣少年从怀里掏出一半指高褐色丹瓶。 赵虎见之,眉头一挑,暗忖道:“难道他真的妥协了?” 思绪流转间,一抹轻蔑的笑意,在其嘴角绽放。 但少年下一刻的动作,却是让他刚绽放的笑意为之一僵,继而化作冰冷的阴沉,一双眸子寒光四溢,犹如两柄锋锐的刀刃,切割在那孱弱的灰衣少年身上。 人,什么时候最容易动怒? 那当然是在他最为得意的时候,做一件让他最不能容忍的事! 心情大幅度起伏、转换间,便最能激发他人心底,潜在的怒火。 赵虎的高傲,无论是从其神色,还是行为上,都表露无疑。 少年先前忤逆了他的意思,还用任务令牌诓骗了他,让他在众弟子面前抹不开面子。 这无疑让他非常的恼怒。 而如今,随着赵虎之前一脚之威,让他喋血当场,赵虎无疑成了场中最耀眼的存在,出了口恶气的同时,还受到众弟子吹捧,这自然是他最为得意的时刻,也是最容易激怒他的时刻。 是以,少年心中便有一个狠绝的念头在滋长。 他不是想要自己家当?自己一个新晋弟子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无非就是先前领的那一枚淬体丹嘛! 锻体境内的武者都想要。 赵虎想要,自己就偏偏不给他。而且他还指望这淬体丹,能改善自身经脉的困境,至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把它交出去。 在一众弟子惊愕的眼神中,少年攥在手里的褐色丹瓶,被其用拇指搓开瓶封,看也不看,直接仰头将一颗萦绕着淡淡药香味的丹丸,倒在了嘴里。 ‘咕噜!”随着一声异常清晰的吞咽声在场中响起,少年裂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盯着一脸阴沉的赵虎,笑意如讥似讽。 “卧……卧槽!这小子……疯了!是真的疯了!” 围观弟子中,有人吞咽着唾沫,艰难开口。 这次没人附和,一众弟子屏息,看了一眼立于场中的赵虎,那满脸的阴霾,犹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如果是之前,众人认为,只要少年吃点苦头,受点折磨,认知到了赵虎的可怕,放下身段,求个饶,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毕竟在门内,众目睽睽之下,无故打杀一个人,哪怕是最为低贱的杂役,也会受到惩戒的。 有身份有地位的弟子,根本犯不着因为一个废物,而损害自身利益。 但是现在,这少年忤逆在前,欺诈在后,被一脚踢得喋血无数,竟还敢不知死活的去挑衅赵虎,并当着赵虎的面,吃了之前他索要之物,再一次忤逆了赵虎的意思。 少年此举,无疑是当着众弟子的面在打赵虎的脸,而且是那种啪啪作响的大/逼兜子(耳光)! 他们实在是想不通,面前这孱弱的灰衣少年,为何要激怒赵虎,做出这等与找死无异的行为。 活着不好? 围观的众弟子,都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几步,仿佛已经看到了灰衣少年,血溅当场的残忍画面。 “嘿嘿嘿……哈哈哈……”赵虎以手扶额,发出一阵低沉的狞笑,随着不断颤动的肩膀,其笑声越来越大,几近癫狂。从指缝间射出的两道清幽寒芒,锁定在少年身上,嘴角微咧,声音冰寒入骨:“你在——找死!” 一个‘死’字,其音符还未完全落下,赵虎那高挑的身形便化作了一道白影,直扑少年而去。 所过之处,脚下青石爆裂而开。 气浪股荡间,掀起尘土飞扬,赵虎整个人犹如一头暴怒的野兽,在荒原上肆意奔腾践踏。 见赵虎来势汹汹,灰衣少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即神色冷肃,他已有心理准备,承受赵虎那犹如狂风暴雨的肆虐。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做那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催动体内不多的元气,纳元拳的拳架子被他摆了出来,这拳法虽没什么杀伤力,但其本身蕴含二牛半之力,即便是世俗市井无懒常用的王八拳,他也能发挥出不俗的力道来。 少年双目微眯,透过翻飞的发丝,一双深邃的瞳孔紧紧盯着那袭来的白影,其速度之快,即便少年视觉非凡,此时竟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哈!” 随着一声咤喝,赵虎陡然握拳,青筋乍现的瞬间,其筋骨也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当蓄力到最巅峰的那一刻,也刚好是他袭至灰衣少年身前的那一刻,嘴角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一拳悍然的挥了出去。 夹杂着灼热的气浪,汹涌而至,竟让少年生出一种,在厨房面对六只火炉的炙烤错觉。 一般人出手,怎会有如此气势? 赵虎这一击定是用了某种武技,和先前那些围观弟子口中所说的‘烈鹰爪’应该是同属一类型。 少年心中有所猜测,看来赵虎是真的怒了,这一出手便动用了武技,已然对自己动了杀心。 心间不由得骤然一寒。 原来自己的命,还是那么的低贱。并没有因,从俗世踏入这个武道世界而有所改变;并没有因自己,从一个凡人成为了武者,而有所改变。 弱者,命如草芥! 这一刻,王龙先前烙印在少年脑海里的忠告,异常清晰。 只有强者才能,掌控自身的命运?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 少年心中蓦然浮现出,老乞丐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语。 命由己造,命由己造,老乞丐是在暗示什么? 少年瞬间的走神,再抬头时,便看到赵虎的拳影,离自己越来越近,拳锋所夹杂的灼热气劲,竟让他脸上的绒毛快速翻卷,散发出焦臭的味道来。 心惊间,身形快速后退,想要拉开距离,依仗自身敏锐的反应力,来躲避这致命一击。 哪知其脚步刚动,赵虎的身形却是极为诡异的向前一踏,锻魂境的气势轰然爆发,竟形成一股压力,让少年的行动变得迟缓下来。 “想躲?”赵虎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哪有那么容易?” 有了先前一击不中的经验,赵虎这一次无疑要聪明了很多,仗着自身境界比少年高出一大截的优势,直接以气势压人。 别说,效果还真不错! 看到少年惊惶的神色,赵虎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狰狞。先前虚晃一枪的挥拳,在其向前一踏之下,顺势变挥为捣,直接一拳轰向了少年的腹部。 吃了他的东西,他必须要让少年吐出来。 没错,赵虎就是这么的蛮横霸道,在他眼里,只要他点名要的东西,无论到没到手,那就是属于他的。 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位灰衣记名弟子,自己能要他的东西,那已经算是少年祖宗十八代,天天烧香拜佛,求来的机缘。 但赵虎虽狂,却还没到目中无人,狂傲无边那等地步,他也只是在这些新晋弟子和锻体五六层的师兄弟面前装装逼,摆摆谱。 他非常的有自知之明,决不会允许自己去要那些,超出自己所得范围内以外的东西。 眼看赵虎一拳捣来,少年被其气势所迫,后退的动作慢了不少,照这速度下去,定然是躲不过这一拳的。 神色变换间,少年猛一咬牙,后退的动作停了下来,只见其脚步一侧,腰身下沉,一个马步成型,双掌摊开,一前一后,架在胸前,呈防御之势。 而也就在此时,赵虎那夹杂着灼热气劲刚猛的一拳刚好来临,少年沉眉冷眸,孱弱的身躯里爆发出了他此时所能发挥出的全部力量——两牛半之力,依仗自身敏锐的反应力和其眼睛的特异之处,窥见的那一丝模糊的运动轨迹。 他的双手,果断的探了出去。 中途变掌为爪,一把死死捏在赵虎捣来的那条手臂的手腕上,同时,另一只手抵在其还未完全伸直的肘窝处,且身下的一条腿也狠狠的踹了出去,踢在赵虎的腰腹间,让其浑身气势陡然一滞。 不得不说,少年的运气很好,由于出手果断,在赵虎如此刚猛的一拳还未完全爆发出力道时,手脚并用之下,竟将其身上三处发力点,给牢牢的封锁住了。 而赵虎的拳头,在离少年腹部的三寸之外,停顿了下来,再也无法寸进分毫。但其拳锋上所夹杂的灼热气劲,还是轰在了少年身上。 少年浑身一颤,一声闷哼传出,其嘴角的殷红再添几分鲜艳,腹部处传来的灼烧感,让他慌忙低头看去,不禁瞳孔骤缩。 只见自己腹部处的灰衣,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焦黑,然后脱落,成灰飘散,一个拳形大洞赫然出现,露出里面被灼烧得赤红的肌肤。 这什么武技,竟如此霸道?光是拳头上裹挟的气劲就有如此威势? 少年深深的骇了一跳,与此同时,手掌上也传来了灼痛感,还伴随着‘滋滋’的声响,犹如火架上炙烤出的热油在跳动。 微一侧目,便看到自己擒在赵虎手臂上的双手,都不同程度的冒着青烟,虎口龟裂,有殷红的鲜血滴落。 而赵虎,那象征着正式弟子的白衣,在轰出那一拳时,他手臂上的衣袖就化作了飞灰。 自己擒住的,不过是他那条赤裸的臂膀。 但此时,这条臂膀却犹如一杆烧得通红的铁杵,让自己的双手凭白遭受那炮烙之刑。 少年却是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撤开钳制,赵虎还有什么凶猛的杀招在等待自己。 而赵虎经过短暂的错愕后,便回过神来,其脸色阴沉之极,仿佛能刮下一层寒霜来,眼底寒光四溢,杀机凛然,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击,却不曾想被面前这孱弱的灰衣少年,以一种取巧的方式悄然化解了。 而且最可气的是,这取巧的机会,还是自己特意展露给对方的。 先前为了方便自己以势压人,他猛然一步踏出,也正是这一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刚好够少年的一脚之距。 少年锁住自己手臂上两个发力点,这还是其次的,最主要的就是,他一脚抵在了自己的腰腹,截断了自身力量的贯通,让自己从脚底爆发的力道,流转至腰腹时,恰如一条奔涌的河流被一大坝给深深阻拦,根本爆发不出他这一拳原有的力道。 要不然,仅凭这一拳,他有自信,少年就算不死也得重伤,而不是现在只震裂虎口那么简单。 不过,怒归怒,当赵虎察觉到面前这灰衣少年,浑身散发出的孱弱气势时,轻蔑之色再次爬上了他的嘴脸。 “哼,锻体三层,不自量力!” 一声冷哼,陡然响起,赵虎脚下猛然一踏,青石龟裂的同时,被少年牢牢锁住的那条手臂,一股大力蓦然爆发开来,犹如平地里掀起的一股狂风。 少年本就震裂的虎口,此时再次被撕裂几寸,灼伤的刺痛和撕裂的剧痛,让其双手在颤抖中脱力,哪怕他将赵虎的手臂抓出几道鲜红的指痕,也摆脱不了自己被赵虎蓦然爆发的力道,给震飞出去的狼狈命运。 在一众围观弟子的惊呼声中,少年踉跄倒退的身形,却又被赵虎以大力拽了回来,然后,其腰身下沉,手肘猛然的顶了出去,直中少年的腹部。 “噗嗤……” 少年一口鲜血喷溅,面对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他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其神色还停留在,先前被震飞出去那一刹那的慌乱。 要不是他凸出的眼珠子,一条条猩红的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了整个眼球,彰显着他此时遭受的痛楚,众人还以为他那孱弱的小身板儿,吃了赵虎这一手肘,就只是喷一口血那么简单。 身躯蓦然一颤,少年总算是有了反应,只见其嘴巴大张,胸腔起伏,有‘呼哧’声发出,鼻息粗重且急促,似是呼吸艰难。 一缕缕鲜血顺着口鼻滑落,拉出长长的黏稠血丝,直到坠落在地。 原本蜡黄的脸色,早就干净的像一张白纸,此时说是一张死人脸,也不为过。 看到少年如此狼狈的模样,赵虎贴近他的耳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齿缝间溢出的声音,犹如恶魔在低语:“吐……出来吧!” 随着其话音一落,赵虎双拳紧握,筋骨拉伸的炸响,落在周遭围观弟子的耳朵里,犹如阎王的催命魂音,不由得头皮发麻,脚步一退再退,生怕城门失火,殃及他们这群无辜池鱼! 赵虎似能看穿,少年先前吞下的那颗淬体丹,在体内所在的位置。握紧的拳头再次轰击在了少年的腹部。 “轰轰轰……” 一次两次三次……少年犹如一根站定的木人桩,被赵虎任意的捶打,其双拳,从腹部,一路向上,锤至胸腔,再到颈喉,每一拳拳势的震荡,便会压迫少年体内还未完全消化的丹丸,从胃部,直逼喉咙。 那一拳拳包含武技的炙热拳势,让少年体内的血液犹如沸腾一般,四处乱窜,再经由七窍溢出。 其蜡黄的肤色,此时也犹如一只烫熟的螃蟹般,变得赤红无比。 胸腔之上,肋骨断裂无数,三个下陷半寸深的拳印,赫然醒目。 随着赵虎最后一拳轰在脖颈处,少年浑身血液逆流,早就憋成绛紫色的脸,在一阵夸张的蠕动扭曲后,终是一口鲜血,犹如火山爆发般,喷涌了出来,其流淌坠地的血液,还发出‘滋滋’的声响,一缕缕肉眼可见的白烟,飘荡而出。 赵虎眼疾手快,振臂一挥,便在那喷涌的血泉中,抓出了那颗还未完全消化的丹丸。 “就凭你……也配吃淬体丹?” 看着灰衣少年软若无骨般,缓缓瘫倒在地的狼狈身形,赵虎冰冷的话语响起,狠狠一捏之下,整个丹丸化作了粉末,随着少年的血液,滴落在了少年的脸上。 让少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他跟赵虎僵持了这么久,无非就是想保住这颗,有可能改善自身经脉困境的淬体丹而已。 为了那个狠绝的念头,也是被逼无奈下,他把淬体丹不计损耗的吃了进去。 浑身经脉酥麻的感觉,似乎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但,这希望曙光还未完全升起,却又被赵虎犹如掏心挖肺般,将丹丸从其体内生生打了出来,当着他的面,将其磨灭。 让少年的心,再次跌入谷底。 这一起一落间,希望与绝望的快速起伏、转换,让压抑在少年心中的郁气,终是爆发了出来。 他恨! 恨人性的冷漠,恨自己的天真,恨世间的黑暗! 他从小所憧憬的‘侠义’武者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这里是武者世界,是冰冷无情的武者世界,是弱肉强食的武者世界。 是比之那俗世还要血腥残忍的武道世界! “老乞丐……我们都被骗了!” 第四十四章 稚嫩的少年 幼稚的算计 第四十四章稚嫩的少年幼稚的算计 “哈哈哈……哈哈……” 一阵嘶哑的笑声从少年的嘴里发出,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颤音,似忍受着巨大痛楚,声音时断时续。 “他怎么了?该不会是被打傻了吧?” 围观弟子中有人幸灾乐祸道。 “我看也是!” “哼!赵师兄那几招爆炎拳,夹杂着灼热的气劲,就算没被打傻,吓也吓傻了!” “可不是嘛!那刚猛的威势,就算是我上去,都没把握硬抗几招,更何况他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儿!” “这小子捱到现在还没死,已经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但……啧啧啧。” 说话之人,啧啧有声的摇头,似是感叹惋惜,但脸上盈然的笑意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他们眼里,少年受了如此重的伤势,今日怕是很难活着离开这里。 但,这也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哈哈哈……”少年笑声刚起,赵虎的那大嗓门儿也扯着脖子笑了起来,声若雷霆,直接盖过了少年那虚弱的声音,这让围观的众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少年笑可以解释为精神失常,这赵虎笑是个什么情况?打赢一个记名弟子就高兴成这样? “你……笑什么?” 少年孱弱的身躯,倒在自身鲜血汇成的血泊里,浑身的剧痛,和体内炙烈的灼烧感,让他想要动弹一下的念头,都难以升起,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声线兀自颤抖个不停。 赵虎却是不答,反问道:“你又在笑什么?” “嘿……嘶!”少年轻笑一声,似牵动了伤口,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咬牙道:“千叶门……门规,第六十八条:门下弟子若……有私怨,可去演武场签订生死契,以实力决……生死;若胆敢私斗,一经发现,轻者伏刑,重者……” 话到此处,他声音一顿,嘴角无声裂开,露出一口血染红牙,犹如刚从炼狱爬出的厉鬼,森冷的目光无声无息刺在,赵虎高挑的身形上,声音寒人心魄:“重者……逐—出—山—门!” “用我……重伤,换你离开,我想我……应该很赚吧?”少年说话时,嘴角不经意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早在白辰邀请他时,考虑到最坏的结果,这个点他就想到了,这也是他敢接受白辰邀请的最大底气。 当然了,那时的他只是想借着门规的便利,震慑一下心怀不轨的白辰,而现在搬出门规,却是想除去赵虎这个祸患。 门规乃是一宗门立身之本,乃开派祖师亲自制定,字字如令,句句如规。 门内上至长老,下至弟子,其行事作风,无不受其约束。 若有违反者,当受其罚! 胆敢不服从者,则有忤逆师门之嫌,其罪当诛。 是以,门规在其宗门之尊,丝毫不啻于掌门亲口所令,每个入门弟子都得熟读深记,以作自警。 之前,他之所以敢忤逆,甚至是触怒赵虎,不仅仅是不想交出淬体丹,更多的是为了让其结果,更加的理想化。 少年心中早有算计,丹药他是肯定不会交出去的,但这必定会得罪赵虎,而赵虎实力强劲,在千叶门内又有势力,以他那蛮横的性格,就算自己今天侥幸逃过一劫,以后在门内怕也是难有立足之地。 既然已经得罪了他,他又不会放过自己,那是不是可以来狠一点。 没错,就是狠! 性格温和的少年,心中很少产生戾气,除非有人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大家都知道,平时性格温和的老实人,一旦发起脾气来,那必将是毁天灭地的,整个人犹如被怒火操控的野兽,丧失了理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仿佛一次性要将以往积压怨气全部宣泄出去。 而少年刚好就是这种人,他不会轻易动怒,也不会轻易去恨一个人,但当他发起火来,那必定是滔天之怒;恨一个人时,那必定是深入骨髓。 就算如今,他依然记得五年前,那个让荆落雪受了委屈的游大夫。 少年的骨子里,倔与狠并存。 他人有多倔,心就有多狠,且这狠,不分敌我。 五年前,战场上,他被光头大汉折磨的死去活来,硬是没吭声,这算不算倔?算不算对自己的狠? 后来,忍着皮开肉绽的剧痛,临‘死’之际捅了光头大汉一剑,这算不算狠? 落雪被三个武者调戏,他明知不敌,却依旧拿着剪刀与之敌对,甚至生出杀意,生为凡人的他敢与武者搏命,这算不算狠? 而今日,他虽是迫不得已,直面赵虎,但他依旧没有胆怯,敢上去撸他虎须,甚至不惜以身犯险,用自身重伤算计于他,这算不算狠? 他可以忍受别人对他的侮辱,也可以接受两块元石的损失,但,赵虎要他交出丹药,这无疑是触碰到了少年的底线。 丹药在别人眼里,可能仅仅只是丹药,但在此时少年的眼里,这颗丹药可是关系着他与落雪重逢的希望,是他武道的延续。 赵虎此举,不亚于一个刽子手,想要残忍的斩断少年最后生的希望。 是以,少年隐藏在骨子里的狠劲儿,被其生生的逼迫了出来,展露了阴森的獠牙。 如何才算狠?且让自己以后在门内不再受其欺辱? 少年所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对方不存在。 但赵虎实力强劲,少年可没自信能当场打杀他,所以便再一次把主意打在了门规上,而且还是最符合他心意的那条处罚。 赵虎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实力强劲无匹,再加上自己刻意激怒他的情况下,将自己打成了重伤。 赵虎抢劫在前,重伤同门在后,这两条罪,足够他逐出山门了。 这便是少年最想要的结果。 少年说话之时,眼睛一直紧紧盯着赵虎,但印象中惊怒、愤懑、不甘、恼恨各种情绪变化并没有出现在赵虎的脸上,反而随着自己声音落下,赵虎脸上挂满了戏谑之色。 少年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哪里算计错了? 这个念头刚起,赵虎那边的大笑声便传了过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大笑不止,笑得前俯后仰;就连围观的众弟子也发出了嘲笑声,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少年。 各种嗤笑声,鄙夷声,萦绕于耳,少年听得真切,一股不安的情绪在心底起伏。 足足二十息,赵虎才收敛笑声,一脸同情的看着少年,讥讽道:“你小子是不是傻?啊?门规条令既如此有用,那白辰为何不抬出来压我?你以为就你小子聪明绝了顶?” 少年闻言瞳孔一缩,手脚瞬间冰凉,就连体内血液的流速都缓了下来。 经赵虎一提醒,他猛然发现,自己确实忽略了先前白辰狼狈离开的模样。 因为在赵虎喊他站住的那一瞬,他整个心神一直处于高度警戒状态,所能考虑到的因素,实在有限。脑子里所能想到的,也仅仅只是先前打算对付白辰,就已有雏形的计划而已。 但这计划,此时却随着赵虎嘲讽的话语,犹如化作了一盆冷水倾顶,让他冷醒彻骨。 对啊!如果有用的话,白辰为何不抬出门规自保?反而很听话的交出全身家当呢? 少年瞳孔一瞬黯然,但下一刻却是猛一抬头,紧紧盯着赵虎道:“他只是怕你以后在门内报复他,所以他才被迫听从你的话!” 他声音急切,像是找到了白辰这么做的缘由,但却更像是在安抚自己内心的不安。 毕竟白辰和赵虎没有交手,何来私斗一说。再加上白辰只是在迫于赵虎实力下,心甘情愿的把自身家当交了出去,赵虎连个抢劫的名头都算不上,搬出门规也无可奈何。 就算白辰骨头硬点,不惧赵虎的淫威,从一开始就搬出门规,让赵虎投鼠忌器,躲过今日一劫,但这势必会得罪赵虎,那日后在门内行事必将寸步难行。 是以,少年这句话说得还在情理之中。 但,落在赵虎的耳朵里,却是让其嘴角,露出一丝森然的笑意:“哦?这么说来,你是不怕以后被我报复?” “嘿……”少年轻然一笑:“怕自然是怕,但……你已经没有以后了!” “哈哈哈……别人都拿宗门条令当个屁,也就你小子用来当护身符!”赵虎大笑,随即猛一收声,一脸轻蔑道:“你一小小灰衣记名弟子,位卑言轻,居然妄想拿宗门条令来压我,真是愚不可及!” “难道你到现在还没看清形势?”赵虎环手一指,“这里闹了这么久,我们架也打了,伤也伤了,怎不见执法堂的人来呢?” “你嘴里所说的宗门条令,根本无人执行啊!哈哈哈……” 少年闻言,面色一变,现实情况确实如赵虎所说这般,这也是先前他心底不安的原因。 从赵虎以势压白辰那一刻起,再到自己与赵虎交手落败,这期间少说也有半柱香的时间,可执法堂的弟子始终没有出现。让他一直胸有成竹的算计,出现了最为致命的偏差。 但他还是心有不甘,一声厉喝,脱口而出:“赵虎,你敢藐视门规!” 这声音之大,是少年此时拼尽全身力气,所能发出的最大音量。 他想用这话,激出门内有实权的长老或执事,来惩戒面前这个目无门规的狂妄之徒。 但,周围除了看热闹围观弟子的嘲笑声外,没有任何的回应。 “嘿……你还是省省力气吧!”赵虎脑子不笨,自然知道少年此举何意,当下不由得冷笑道:“门规再好,也只是人定的;条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有手段,要它有用,它就有用,要它无用,它便无用!” “你……明白吗?” 最后一字落下时,赵虎抬了脚,然后落在少年那泛白的脸上,狠狠的拧了拧,像是在擦去鞋底的泥垢,但更像是在踩碾一只匍匐在路边的蝼蚁。 嘴角勾起的冰冷弧度,显得阴厉狠辣。 少年脸色难看无比,倒不是因为赵虎羞辱的举动,而是因为他的话,颠覆了少年那颗涉世未深的心,同时也因为自己先前幼稚的算计,而感到可笑。 自己原来只是只跳梁小丑,在别人面前卖力的表演,自以为一切都在算计之内,到头来却只是在徒增笑料罢了。 别人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有其底气。 而自己……终归还是考虑的太简单了! 第四十五章 聚元出 红衣现 第四十五章聚元出红衣现 “我最开始就是在笑你不自量力,妄图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耳边再次飘来赵虎那讥讽的声音:“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而你今日所作所为,叫你一声‘畜生’,又何妨!” “但我赵虎,毕竟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小人,且名义上又是你的师兄,对于你今日冒犯之举的惩罚,自然是不能太‘狠’,恩……” 先前触怒自己的少年,现如今被自己犹如蝼蚁般踩在脚下,连挣扎的余力都没有,赵虎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悠然傲意。 拄着下巴,眉头微皱,像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开口道:“这样吧!你若还能受我一脚不死,我就饶了你,且再送你一枚淬体丹,你觉得如何?” 被踩在脚下的少年没有吭声,赵虎笑意森然,继而阴恻恻道:“当然了,如果你不幸,就这么死了,那这一切都只是空谈!” 这话任谁都听得出来,他是动了杀心。 赵虎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不仅是借着少年的‘冒犯’之名,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其打杀。 但,更多的是为了消除,之前因两次出手,没能一击拿下少年,心里而产生的芥蒂。 赵虎心高气傲,怎能允许自己因为一只蝼蚁的挣扎,而心生瑕疵呢? 所以,为了自己的武道之心通透,灰衣少年还得受他狂猛的一击,而且是必中的一击! 看到脚下犹如死狗一般被自己踩着的少年,先前喊那一嗓子,仿佛让他泄尽了自身的气机,此时的神色已然萎靡,眼中眸光,涣散黯淡,粘稠的血丝随着其微弱的呼吸,挂在口鼻处轻微的摇晃。 赵虎削尖脑袋也想不出,这般状态下的少年,如何躲他接下来的一脚。 在他眼里,少年已经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别怪做师兄的心狠!”赵虎冷眸轻语,也不管此时的少年能否听见,他的腿缓缓的抬起,做出了一个踢的动作,“要怪就怪你自己,身为蝼蚁,却没有蝼蚁的自觉!” “你这样的人在武道界,注定活不久,今日师兄便大发善心,帮你解脱,怀着这份感激之情,去到冥府时,莫要忘了……”话到此处,赵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寒声道:“杀你者,赵——虎!” 其话音一落,高抬起的腿,猛然的踢了出去,裹挟着一片呼啸之音,直中少年胸腹。 在一阵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中,少年犹如田间老农随手扔出去的稻草人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遂后轰然砸落在地。 似是压榨了他孱弱身躯里,最后的鲜血,凄艳的殷红成股从其口鼻溢出,浑身无意识的抽搐痉挛,像似生命中最后的挣扎。 赵虎傲立场中,无声而笑,正如他之前所想那般,少年没有余力躲过他这一脚,他心中因少年所生的芥蒂立马消散于无形,道心通透,浑身舒泰,比之之前,将少年踩在脚下时,还要舒爽数倍不止。 最后瞥了一眼几丈外,趴在血泊里的的灰衣少年,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赵虎冷冷一哼,便不再多做计较。 即便少年现在还吊有一口气在,但离死也不远了。 这是一个身为锻魂境高手,对自己绝对自信的判断。 双手一负,便要转身离去,但他的眸光,却被一道闪动的明黄色泽光芒所吸引。 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颗滚动的琥珀色琉璃珠子,所散发出来的。 “咕……噜……噜……” 琉璃珠子在青石铺就的地面滚动,声音异常清晰。 不仅是赵虎看了过去,就连在场围观的众弟子也都看了过去,遂后议论之声,悄然而起。 “那……那是什么珠子?看起来非同一般呀!” 有人吞咽着口水,眼神火热道,很显然他把这珠子当成了某种秘宝。 此话一出,却是立马遭到他人嘲笑:“你他娘的成天想屁吃呢!从一个记名弟子身上掉出来的东西,能有什么不一般的?白日做梦也不是这么做的吧!” 这话似乎说得在理,一群眼热之人,尽皆自嘲一笑。 当然了,也有默不吭声的人,他们双目紧紧咬在那颗滚动的琉璃珠上,眼底波光诡谲。 眼力劲儿这东西,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体现。作为武道中人,对于机缘,也有各自不同程度的判断。 有人犹如猫嗅鱼腥般敏锐,有人犹如老牛拉破车般迟缓木楞。 大部分人选择相信,那颗泛着明黄色泽的琉璃珠,是颗普通的珠子,但对于机缘敏锐的人来说,这珠子确实非同一般。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珠子是个普通货色,但其炫目的色泽,也有几分收藏价值,再不济,拿去送给同门的师妹,讨得其欢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这珠子只是从一个身份低微的记名弟子身上掉出来的,无论普不普通,他们都可以毫不费力的将其握于手中,自己多留个心眼又废不了什么力气。 这就是对机缘敏锐之人,眼光的独到之处,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们也不会错过。其胆大心细,也正是他们能在武道一途比常人走得更远的一种体现。 当然了,这一切都得建立在,赵虎对这颗珠子不感兴趣的前提上。 赵虎若伸手拿,他们即便再眼热面前这一丝机缘,也无论如何,升不起虎口夺食的念头来。 自身性命和宝物之间,傻子也懂得取舍。而且这所谓的‘宝物’,还有几分不确定性,为此丢了性命或者触怒赵虎,不值当。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灰衣少年,心中的执念还未深到,可以让他们舍生忘死的地步。 是以,他们不由得将目光转移到赵虎的身上,静待他如何抉择。 赵虎在看到那滚动的琉璃珠一刹时,其神情经过短暂的错愕后,便被无尽的欣喜所掩盖,眸中所散发出来的炙热,犹如实质般化作两颗燃烧的火球,比之在场围观众弟子都甚。 相比于他人包含几分不确定性的猜疑,赵虎一眼就认出了这散发着明黄色泽的琉璃珠子,赫然是一颗聚元珠无疑。 几年前,他刚入锻体六层时,作为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他曾有幸在门中几位长老的带领下,去过一次盛大的拍卖会。 那是一场附近几个势力展现实力的豪赌。 千叶门受邀,在大长老李沧海的带领下,门中可谓是精英尽出,赴这场盛会。 拍卖会上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层出不穷,让赵虎大开眼界,各方势力,为之所取,大都一掷千金。 在最后的压轴出场时,各方势力更是争得面红耳赤,那副盛怒的样子,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而那压轴的便是一颗聚元珠,于一明媚女子掌中所现,其元力催动下,那耀眼的色泽,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赵虎虽是站在角落里,远远的看了一眼,但那一眼便足够让他刻骨铭心。 据长老所述,这聚元珠乃是阵法大家,以自身阵法造诣将一聚元大阵刻入那微小寸余的琉璃所成。 在整个东荒,阵法师那可是比之炼丹师还要高贵不少的存在,也稀缺的紧。 炼丹师虽高贵,但本身实力在这个强者为尊的武道界,属实上不了台面。 但,阵法师就不同了,不仅自身实力强悍,出手之间,往往能画地为牢,阵法陷阱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对手稍有疏忽,便会陷入其中,死的不明不白。 是以,宁打炼丹脸,莫触阵法皮,这句话在武道界广为流传! 炼丹师会炼药,与强者结盟,得以在武道界存活,两者算是互利互惠。 而阵法师则不屑于此,别人但有所求,必会携重礼不远万里,亲赴山门而来。 所求为何? 当是为宗门延续所求。 阵法大师,往往一护宗大阵便能护得一宗门百年无虞,更何况还有各种效用的阵法,经大师之手,便可改天地大势,使之汇至一隅,使无瘠之地,元气丰茂,草木葳蕤,鸟兽生灵。 门下弟子在此修炼无不进步神速,念头通达。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阵法大师代表延续,而炼丹师代表发展。 一宗之门,当有稳定延续,才会谋求发展。 “一阵法大师,当抵百余药师也!” 当年也不知是谁的一声感叹,触怒了天下炼丹师,使其被各方药师协会拉入黑名单,再无一人为其炼丹。 这事在当时轰动一时。 当然了,这也从侧面反映了阵法大师的重要之处。 千叶门,这不入流的小门小派,尚有几个滥竽充数的炼丹师,而阵法师别说去请了,可能大长老李沧海连人家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所知聚元珠是出自阵法大师之手。 以阵法大师的尊贵,便可知此物的不凡。 此物,也只有在那所谓的二等以上的宗门中,门下弟子凭自身贡献才可换得一月的使用权限,而且还得预约排队等候。 三等宗门内,也只有有限的那么几颗,无不是掌管在几个大佬手中,供门下天资出众的弟子使用。 至于以下的宗门,都只闻其声,未见其形,偶有几次拍卖会上的惊鸿一现,他们也只见其厘米之光,便被无处不在的大佬以重金拿下,他们连长眼的机会都没有。 聚元珠,当真称得上是有价无市,已经出现,便会引发哄抢之态。 而几年前那场盛大的拍卖会,并非官方的,而是以黑市的形势,广发请帖才招来众多小势力。 要不然也不会选择在这等偏远之地举行了。 大长老李沧海对自己的孙儿李萧然,宠溺得很,闻声有聚元珠出现,自是当然不让。 为了李萧然能在最好的年龄段,发挥出最好的天资,他几乎掏空了整个山门的底蕴,带着一众精英奔赴而去,美其名曰:“输人不输阵,必不可让明珠蒙尘!” 赵虎还依稀记得,那时李沧海说出这句时带着怎样的决然之态! 拍卖会上,就在李沧海冒着得罪各方势力的风险,与他们打嘴仗时,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一强者蓦然降临,出重金购走了聚元珠,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威压,让众人愣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哪怕是先前舌战群雄的李沧海,也不由得头冒冷汗,脸色发白,耷拉着脑袋,大气儿都不敢喘。 赵虎那一次拍卖会之行,当真是赚足了眼瘾,这也是他暗地里给同门吹嘘,引以为傲的资本。 是以,琉璃珠子一现,他便认了出来。 眸中所散发出来的炙热,是名为贪欲的火光。 在场之人,只有他一人身处锻体七层境,即便有人看出珠子的不凡,但,那又如何,他们根本就不敢在自己眼皮子低下耍花招。 除非还有不怕死之人! “我……的,是我的!” 赵虎心中在兴奋的呐喊,喉结滚了又滚,一对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那散发着明黄色泽的琉璃珠,眼中的炙热,丝毫不亚于一个穷凶极恶的色中之魔,在盯着一个不着片缕的美女。 “轰!” 赵虎再也按奈不住心中的贪念,脚下一跺,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犹如饿狗扑屎,犹如捕食之鲨,犹如鹰落长空,扑了过去,扑向那颗静躺在青石地上的聚元珠。 就在他快要将其抓到手里时,一道劲风蓦然从头顶袭来,让他不得不顿下身形,出手抵挡。 只差一步,眼前的聚元珠,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对于此时出手打断他行事的人,赵虎自然是怒不可遏。 一出手,便是全力施为。 爆炎拳夹杂着赵虎的愠怒,直接一拳悍然的轰了出去。 这一拳,他不仅要粉碎偷袭来的攻击,而且还要打出自身的气势,借此震慑住在场所有人。 要不然这种宵小之辈层出不穷,虽不具威胁,但也扰他心境。 偷袭,也就只有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宵小之辈,才能玩的出来的把戏,要是真有实力,谁会做出这么跌份儿的事情来。 是以,劲风袭来,赵虎虽察觉到一丝危险,但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但,当赵虎的拳头触碰到袭来的劲风时,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如山岳撞击而来。 赵虎脸色剧变,想要撤退,已然不及! “轰!” 在一声低沉的轰鸣声中,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犹如平地掀起的飓风,呈环形向着四周横扫开去,霎时间,风尘四起,欲迷人眼。 也是在这低沉的轰鸣声中,赵虎的身形狼狈而退,其脚步每一次落下,都会留下一个半寸深的脚印,直到退出一丈开外,才勉强站定身形。 此时的他一脸惊惧之色,双目死死的盯着那道飘然而落的红杉身影,失声叫道:“红……红叶师姐,你怎么来了?” 第四十六章 红叶的目的 第四十六章红叶的目的 “怎么,这月余堂是你家开的?我为什么就不能来?” 清冷的声音传来,众人抬头,只见一身着红衫的女子飘然而落,其青丝如墨,摇曳飞舞间,衬托出她那本就如羊脂雪玉般的肌肤,越发的通透白皙。 此女娥眉浅眸,黛色澹澹,清颜绝丽,玉粉含烟。 衣袂飘飞若霞,恰如谪尘之仙落云之姿。 红叶刚一落地,便云袖一舞,清风顿起,将身前空气中弥漫的尘土荡了开来,一双清眸,冷视着赵虎,清丽无双的俏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但,赵虎却能从中感受到一丝淡淡的威胁意味,再加上红叶这略显火药味的话语,不禁让他内心咯噔一下。 在月余堂,有明文规定,为了方便快速,准确无误的将保底发放至各弟子手中,门下的男女弟子都是分开发放的。 女弟子领取保底时间,是在早上,而男弟子则是在下午。 又由于男性弟子,人数过多的原因,通常在中午的时候就会进行。 而现在刚好过了中午的点,其门下女弟子早就应该离开了,但这红叶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的冒了出来。 这其中原由,并不难猜。 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聚元珠,赵虎满心苦涩,如果说红叶没出现之前,他是场中最有资格拥有聚元珠的人,但随着红叶出现,他便也失去了拥有的资格。 红叶虽和他同是锻魂境,但人家在此境上浸淫两年有余,体内恐怕早已凝元聚丹,只等锻魂破窍了,哪是自己这个刚踏入锻魂境的新手所能比的,其实力的强悍,从先前那一掌之威中,便可窥一斑。 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一掌之敌,又谈何从她眼皮子低下将聚元珠拿走! 是以,他即便再不甘心眼前的宝物不能握于己手,此时也有不得不放弃的打算。 诚如之前所言,他个性虽蛮横高傲,但也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从不会沾染自己能力所得范围之外的东西。 聚元珠虽好,但此时,已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师姐说的哪里话!”赵虎持师弟之礼,双手抱拳,眼帘低垂,目不斜视,一脸正色道:“能在此处一睹红叶师姐的仙姿,实乃某之幸事,又怎会说出如此混账话来!” 紧了紧略显发麻的手臂,赵虎还心有余悸,刚才一记对轰,要不是对方在最后关头,收了几分力道,他这条手臂怕是已经废了。 对此,赵虎还是心存感激的,但心中却默默的将面前这个红杉女子划入了危险行列。 一出手便超出了对手本身的实力,与其说是高估了对手,倒不如说,这是身为武者该有的本能谨慎,那多出来的几分力道,是用来随时防备对手留有后手的反击之力。 但同时,也彰显着她将自己逼退的决心。 以前,赵虎只是远远地看过这道红衫魅影,除了惊叹她的美貌外,却从未打过交道,但今日从这一掌之中,让他看到了这个比自己还稍小几岁的女子,其行事居然如此的老道。 这不得不让赵虎佩服! 不愧是门中仅次于李萧然的天才! 对于赵虎拍的马屁,红叶清冷的脸上毫无动容,葱白素手微微一扬,指着那倒在血泊中的灰衣少年,冷声开口道:“你又在欺辱门中弟子,难道当真以为执法堂的人不会拿你?” “师姐冤枉啊!”赵虎心中虽有些惧怕红叶,但对自身清誉还是维护得紧。 尤其是在场上百双眼睛盯着,若任由红叶将‘欺辱同门弱小’这个名头强加在自己头上,那多损他高大威猛的形象,以后还有何颜面在众同门师兄弟面前装逼? 是以,当下辩解道:“是这小子目无尊长,三番两次戏耍于我,赵某人屡教,其不知悔改,忍无可忍之下,遂才出手教训于他,不信你可以问问在场诸位师兄弟,这件事他们从头看到尾,是最有力的发言人!” 赵虎一边说话,一边暗地里给之前他的两个跟随者使眼色。 当下就有一人出声道:“对!赵师兄没错,是那小子先冒犯了赵师兄,赵师兄才给予教训的!” “我可以为赵师兄正名!” “赵师兄宅心仁厚,但那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赵师兄,得此下场,纯属活该!” “……” 人的从众心理,在某些时刻当真是妙不可言,没有自己的主见,有人出声,就会随之附和。 在两个赵虎跟随者的造势下,围观的众弟子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都纷纷开口为其正名,一是为了不得罪赵虎,二是还想着借此机会跟赵虎接下个善缘,好方便以后在门中行事,反正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已,又废不了什么事儿,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了,赵虎的臭脚,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捧,也有人在人群中默不作声,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一边倒的趋势,他们将所有的过错全推给了那个倒在血泊里,口不能言,声不能发的灰衣少年。 赵虎低着头,嘴角勾起了一丝满意的弧度。 他无疑是当了婊/子,还大张旗鼓的把牌坊给立了起来。 看见眼前这一幕,红叶不由得娥眉轻皱,面露不喜。 但她所来又不是找赵虎麻烦的,也没心思在是谁的过错上多做纠缠,当下冷冷一哼,周遭那些为赵虎正名的嘈杂之音,立马被驱散开来,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短短的一个音符,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红叶师姐生气了。 当下一个个低垂着脑袋,一副小孩子做错事的表情。 对于红叶态度的转变,赵虎内心一沉。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只是教训了一个卑微若蝼蚁的灰衣记名弟子而已,怎会让高高在上的红叶师姐如此反感呢? 红叶懒得理会他们,一拂袖便转身走到了灰衣少年身旁,睹其惨状,不禁心生不忍,她毕竟只是个二九芳华的女子,虽身处武道世界,无论她行事多么的沉稳老练,但心中的感性还始终如初。 灰衣少年倒在血泊里,其双目黯淡无光,神色晦暗,苍白的脸上血迹斑斑,呼吸若有若无,仿若风中残烛,只有一只手在颤抖中缓慢的蠕动,彰显着他此时还有着孱弱的生命气机。 而那只手所伸的方向,正是聚元珠所在的方位。 身为千叶门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其天资仅次于李萧然的存在,红叶自然认得聚元珠,也知道聚元珠所蕴含的价值,更是知道面前这颗从灰衣少年身上掉下来的聚元珠从何而来。 是以,她并没有如赵虎那般,妄想将之贪墨,收入囊中,而是以救人的目的而来,有这一份恩情在,以后找这小师弟开口借之,想来也会容易很多。 虽说这么做多少有些挟恩图报的意味,还显得有些虚伪,但她本就打算在少年生命垂危之时,帮他一把,是以,除开那点小心思外,她的内心还算纯粹。 至于为何不一开始就出面帮助少年? 不再生死边缘徘徊,怎能体现出恩情的深重? 恩情不重,又怎能达到自己借聚元珠的目的呢? 红叶瞥了一眼聚元珠,眸光微闪,俯身将其拿了起来,然后放在少年那缓慢向前蠕动的手掌前。 在少年的手指触碰到聚元珠的那一刹那,他的手有着明显的一顿,随即猛然的将之紧紧抓在了手里,其晦暗的脸上,似是露出了一丝安心的笑意,然后眼帘一垂,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道灰衣少年对这聚元珠有着怎样的执念,在如此伤重之下,竟还硬撑到了现在。 红叶赶紧伸出玉指,轻触少年的脖颈,感其还有微弱的脉搏不由得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却被少年体内的伤势震骇的无以复加,她还是低估的赵虎的狠辣程度,她没想到赵虎面对一个锻体三层境的灰衣记名弟子,竟也下如此狠手。 “赵虎,你好狠的手段!” 红叶冷声道了一句,便抱着灰衣少年匆匆离去。少年已危在旦夕,片刻也耽搁不得。 月余堂前,一众弟子面面相觑,几经眼神交流后,便默不作声的退了开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虎触怒了红叶师姐,他们也不好留下来继续捧赵虎臭脚了。 他们只是一群墙头草,最忌讳的便是做那惹火烧身的事。 无论是赵虎,还是红叶他们都惹不起,能想到的办法就只能躲了。 至此,先前还热热闹闹的场中,如今就只剩下赵虎和他那两个跟随者了。 赵虎脸色阴沉之极,眼中波光诡谲,沉吟了片刻,道:“你们先自行回去,我有要事去做!” 两名白衣青年闻言皆是松了口气,微一拱手,便行色匆忙的离开。 “哼!两个不堪重任的废物!” 赵虎冷冷一哼,双手负于身后。 先前被贪念刺激而躁动的内心,随着红叶离开前的冷语,恰如一盆冰水倾顶,让他整个人都冷却了下来。 先前没在意的小事,此时却犹如一个黑洞,在他面前无限放大。 那就是一个身份卑微的灰衣记名弟子手中,怎会有聚元珠如此珍贵的宝贝?那可是连大长老李沧海都觊觎已久的东西。 “难道是……?” 蓦然,赵虎想到一个可能,不禁悚然动容。 其神色几经挣扎后,随即释然苦笑:“看来还真要去走上一遭了!” “真是失算啊,失算……终日河边走,也有湿鞋时呀!” 随着其喃喃之声回荡,赵虎离去,背影竟带着几分萧索之意。 今日之后,他,已不再是他! 第四十七章 小鬼难缠! 第四十七章小鬼难缠! 赵虎此去为何? 当是给自己谋求后路,给自己找个靠山。 先不说,他之前羞辱白辰,恶心了四长老之子宋捷一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意欺辱一个灰衣记名弟子,竟无故开罪了门内万人仰慕的红叶师姐,这让他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尤其是红叶离开前的那一句话,还有那冰冷的眼神,让他有种如坠冰窖的错觉,一股危机感充斥心间。 但,这还不是他给自己找靠山最主要的原因。 一颗连门内大长老都觊觎的聚元珠,居然从一个身份卑微的灰衣记名弟子身上掉落出来,在加上少年之前所说的话语,和自己的推测。 赵虎觉得这珠子,很有可能是七长老王龙送给少年的。 门内多数弟子只知王龙是个外来者,却不知他从何而来。 但,赵虎不一样,好歹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跟着几大长老出去见过大世面的存在,王龙的来历他还是能从几大长老发牢骚的只言片语中,听出几分真言。 他知道王龙是来自一个二等宗门的附属家族,不知因何被调配到此地。 二等宗门,是怎样的一片修武圣地,赵虎想象不到,但,聚元珠此等宝物出自王龙之手,也就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也只有这个可能,才能解释为什么聚元珠会从灰衣少年的身上掉落下来。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来,王龙能把如此珍贵的秘宝送给一个灰衣记名弟子,那么这弟子,还是一个普通的记名弟子? 莫不是王龙真正器重之人! 而自己却把那少年打成重伤,命悬一线,他不得不为自己的狗命发愁。 宋捷那儿,最多也就被他恶心回来,对赵虎而言早就习以为常了。而红叶那边,自己亲自负荆请罪,低头认错,她一个女子,想必也不会过多的为难于他,最多只是让她产生厌恶感罢了。 但,少年这边已然命悬一线,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他就怕暴怒之下的王龙来找他抵命。 这才是他去找靠山最主要的目的。 找靠山,换句话说想要依靠别人,就得献出自己的忠诚,说得直白点就是给别人当狗! 赵虎如此高傲之人,怎能行如此低贱之事? 但,自家性命朝不保夕,几经权衡之下,他不得不拉下自己的颜面。 命都快没了,面子要来干嘛? 赵虎以为自己看开了,实则不然。 他此去萧庭阁,乃李萧然的居住之所,也正是他要找的靠山所在。 诚然,若想躲过这一劫,也只有门内最有权势的大长老李沧海,才能力压王龙一头,去投靠其他长老都不合适。 而且他还有自己的小心思,他跟四长老之子宋捷积怨已久,只要他能抱上李萧然这棵大树,待李沧海坐上掌门宝座,他便有资格跟宋捷平起平坐。 到时候,以他的实力,拿捏宋捷那种纨绔子弟,还不是手到擒来。 狗,要当就当最有权势之人的狗! 这便是赵虎内心的高傲之处。 以后,人前,他是李萧然的狗,人后,他依旧是那个蛮横霸道的赵虎。 思来想去,还不是顾忌自己的面子,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李萧然愿意接纳赵虎投诚的前提下。 李萧然身为大长老之孙,身贵命娇,其天赋过人,号称百年不出之才,再加上个人的‘人格魅力’,门下投诚示好的弟子,超过门内总弟子半数有余。 其中出众者,比之赵虎犹有余地,是以,赵虎想要让李萧然打上眼,也只有那么几线的可能。 但,今日他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他有十足的把握,李萧然会接纳于他。 经过门内重重巡逻弟子,其环境越来越清幽,阁宇飞檐,修竹簇簇,青石筑桥,碧波照影。 而且越往内走,赵虎能明显的感觉到天地间充斥的元气,也越来越浓郁。 想起自己所住之处,赵虎无不艳羡的感叹道:“当真是个修行的好去处啊!” 这便是身份所带来的差距。 这无疑加剧了赵虎内心对权欲的渴望。 他步履匆忙,再抬头时,萧庭阁已然在望。 “两位仁兄,在下赵虎,有要事求见李师兄,还请劳烦通传一声!”刚一走近,就见两当值的黑甲奴仆,侍立在阁门两侧,赵虎赶紧抱拳一礼,言语客气道。 虽然此二人,都只是锻体五层境,尚不入赵虎法眼,但架不住人家跟了个有权有势的好主子,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即便赵虎性格再怎么蛮横,此时在李萧然的家奴面前,也得夹着尾巴,而且他此来是有要事相求,又怎敢给他们甩脸色。 赵虎好言好语,但并不代表别人就会买账。 只见一人昂首而出,冷声呵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家李公子岂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 无怪乎他这个态度,每天前来求见李萧然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要是每来一个人就要他代为通传一声,那这一天下来,从门口到后院他得来来回回跑多少路。 是个人都不会耐烦! 门奴脸上一片冷肃,配上一身铁血黑甲,颇有些严厉的意味,仿若出身某个铁血世家的忠职将领。 但此时,从他眼底释放出的瞳光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不舒服。 赵虎对此熟悉的很,因为他经常用这种目光,去看待其他同门师兄弟,那是名为轻蔑的眸光。 他也不曾想到,自己特意前来投诚,居然会被一个下贱的门奴如此轻视,心底不由得大冒光火。 要不是顾忌李萧然颜面,赵虎恨不得将此奴打杀当场。 不得不说,经过宋捷几年的‘磨炼’,赵虎的心境提升了不少。 当下强压怒火,从怀里掏出几块元石递了过去,满脸堆笑道:“两位仁兄,当值辛苦了,小小元石,不成敬意,劳烦兄弟跑个腿儿,待事成之后,赵某人还有厚报!” “哼,你也知道是‘小小’啊!”此时,另外一个门奴也站了出来,一脸戏谑的盯着赵虎,兀自冷笑道:“区区五块下品元石,你打发叫花子呢?” 说话的同时,却是顺手将赵虎手上的元石给捋了过去。 那动作娴熟之极,也不知道以往干过多少类似的勾当。 而对方所言,明显就是嫌自己给少了,却又他妈的腆着个逼脸抢了过去,这令人窒息的操作,让赵虎傻了眼儿,差点儿一口气儿没喘上来,直接抽了过去。 门奴此举,无异于坐地起价,先收你一手订金,逼你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想要找他们办事,那还得加价,如果身上的元石不够了,那抱歉,事儿办不了不说,先前那五块元石也甭想要回去了。 赵虎怎么也没想到,这他妈商人的惯用伎俩,也能被两个门奴运用的如此娴熟,不去俗世经商做个豪绅富贾,当真是屈了才。 郁闷归郁闷,他还是心下一横,再次掏出五块元石,递了过去。 这也是他家底丰厚,再加上刚领了保底和打劫了白辰一身家当,自然是付得起这‘天价’的跑路费。 要换做是别人,想见李萧然一面,只怕得掏空棺材本儿。 想到自己堂堂一个正式弟子,年轻一辈的翘楚,一个月保底也才五块元石,而李萧然的两条看门狗,一天下来的流水也不止这个数,心里就非常的不平衡。 这便是权势所带来的好处! 这越发的激起,赵虎心中对权欲的深沉渴望。 “这还差不多!”再次接过元石,黑甲门奴掂了掂手里的分量,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道:“你稍等着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让赵虎松了口气,他就怕这两条看门狗,贪得无厌,让自己此行无功而返。 那他的性命就堪忧了。 经过这一次,他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真意。 看到其中一门奴,转身入阁,赵虎急忙提醒道:“你跟李师兄提‘聚元珠’三个字就好!” 门奴背对摆了摆手,表示知晓。 赵虎倒也不虞聚元珠有暴露的风险。 他敢打包票,在千叶门内除了门内那些人老成精的长老执事,知道聚元珠的珍贵所在,其门下弟子,可能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别提这三个字背后所蕴含的价值。 要不是赵虎有幸跟几大长老出去见过大世面,只怕他也只是一只目光短浅的井底蛙吧! 萧庭阁内,环境清幽,假山修竹,呈星罗列置,红廊长亭,九曲十弯。 碧波澹澹,有幽泉呤叮,有丝竹悦耳。 内院 清风绕房梁,红烛轻纱帐。 靡靡悦魅音,婉转似鸾吟。 抑抑终觉浅,活似老神仙。 黑甲门奴,在一长亭处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待风雨停歇后,才提了提裤腰,弓着身子,小跑过去。 “禀报李公子!”隔着一重门扉,黑甲门奴单膝跪地,言语恭敬喊道。 “何事?”李萧然慵懒的声音传来。 黑甲门奴赶紧回道:“阁外赵虎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李萧然一声轻嗤,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声线依旧漫不经心道:“他有没有说,是何要事呀?” 黑甲门奴低头回想了一下:“具体的没说,他只提了‘聚元珠’三个字!” “什么,聚元珠……”随着其话音一落,一道惊呼从房内传出,那酥酥软软的娇媚音调,与先前的婉转低吟如出一撤。 黑甲门奴骤闻之,先前萦绕在脑海里的靡靡之音再次回荡,浑身气血不由得如浪潮般翻腾不息,一身骨头立马酥软了七八分,本就单膝跪地的身子,低得更加下去了,似乎在掩饰什么。 “那你还在等什么?”这一次,李萧然发话了,不再如之前那般漫不经心,而是中气十足的催促道:“快去将我们的赵师兄请进来呀,万不可怠慢!” “是!”黑甲门奴沉声一喝,短暂的驱散了脑海里的绯色之音,便拔腿往外跑,看他那着急忙慌的模样,好似恨不得爹妈给他生四条腿。 “阿瑶,你又调皮了!” 房内,粉色纱帐中,李萧然一脸宠溺的捏了捏一鬓发散乱的女子琼鼻,调笑道。 女子玉面微红,羞恼的皱了皱眉头:“哼!谁让那狗东西不知礼数,主人在内里欢好,他居然敢听墙角!” “哈哈哈……”李萧然闻言大笑:“那岂不是说明我家的阿瑶,魅力无双?” “李师兄又笑话人家了!”名叫阿瑶的女子不依,佯装愠怒的扑倒在李萧然怀里,享受着云雨之后的余韵。 第四十八章 有女阮瑶 第四十八章有女阮瑶 萧庭阁门前 赵虎急的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其目光,时而看向那久未动静的幽深庭院,时而看向一旁老神而立的黑甲门奴,以期待他给自己一个解释,或者帮自己进去催一催。 但,对方对此却是视而不见。 这倒是愁煞了赵虎。 之前进去的那个黑甲门奴,只是让他通报一声,李萧然见或不见,给自己一个准信就成,但半个时辰未归是个什么情况? 要知道这事儿可是关系着自家小命,他不得不急! 也不知道是对方故意拖延,还是李萧然有意消耗自己耐心,这接二连三的冷遇,让赵虎很是着恼。 这也是他在托人办事儿,有求于人,要是按他以往的暴脾气,他早就愤而拂袖去之,才懒得在此,像个傻缺似的等。 不得不说,是赵虎多心了,李萧然还没无聊到需要消遣一个人来解闷儿的地步,他只是在温柔乡里温存了一会儿罢了! “赵师兄,我们家公子有请!”人未至,声先到,只见先前进去的黑甲门奴小跑而来,似是很急,之前冷肃的脸上,此时染上了几缕红潮,其话语,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生冷,竟带着几分恭敬之意。 虽有十足的把握,李萧然会见他,但在他等了这么久的情况下,乍闻此言,赵虎还是喜不自禁,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是放了下来。 能见到李萧然,他就有办法让其接纳自己。毕竟他手里掌握着‘聚元珠’的消息,那可是连他爷爷都觊觎的存在,他就不信,李萧然不动心。 在黑甲门奴的带领下,赵虎进了萧庭阁,被带至一会客厅中,终是见到了那道少年身影。 李萧然长身而立,一身白袍纤尘不染,黑发如墨,玉冠微束,其俊逸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让人倍感亲切,虽是少年,倒也有几分成年人的儒雅气质,已初具谦谦君子形象。 而他的身旁,此时还站着一道粉色倩影,待看清此女面貌时,赵虎不禁瞳孔一缩,一道蕴含七分惊艳,三分震惊的精芒从其眼底划过。 阮瑶,六长老最宝贝的孙女,虽是偏房所出,但架不住六长老对其喜爱,最关键是,他还得靠阮瑶攀上李沧海这棵大树,千叶门六大长老(王龙除外)虽表面亲如兄弟,但并不妨碍他们亲上加亲。 阮瑶只稍长李萧然一岁,两人自是青梅竹马,随着其年龄增长,两人更是形影不离,被门中好事弟子捧为神仙眷女般的存在,倒是羡煞了不少人! 而阮瑶也是早早就入了李萧然的房。 但,令人奇怪的事,两人关系虽亲密,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名分传出,好似连定亲都省了。 阮瑶此女长相自是不俗,在千叶门内,也就红叶能稍微压她一头。 但其人气却不是红叶能比的。 红叶喜静,好独来独往,也就在某个不经意间才能瞥见其红色魅影,这也导致门内,很多弟子都只闻其名,不见其形。 而阮瑶则不同,为人亲和,在没入李萧然房前,她身边总是跟着一群同门师姐妹,往往到个去处,一路的莺莺燕燕,就让不少男弟子一饱眼福。 尤其在一些特定的节日,她总会带头献舞。 其妖娆的舞姿,不知成了门下多少男弟子的午夜女神。 直到她入了李萧然的房,便很少在人前显露了。 这让不少男弟子的美梦悄然破碎,怅然泣曰:“汝之惊鸿,岂是我等凡俗所配!” 阮瑶一身粉色纱裙,卓然玉立,玲珑身段,曼妙毕现。其眉目如画,肤光若雪。 盈盈浅笑间,梨涡隐现,玉面飞霞,整个人娇艳若桃花含春,尤其是那两瓣红艳如血的娇唇,仿若朱砂轻点,温润蕴光,惑人生遐。 赵虎只看了一眼,便转移了目光,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蠢蠢欲动的气血。 “哈哈……赵师兄今日登门来访,实在是让我这萧庭阁蓬荜生辉呀!”李萧然洒然而笑,伸手虚引道:“快请上座!”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赵虎明显有些愣神,在进来之前,他想过一万种与李萧然见面,会是一副怎样的境况。 却唯独没料到,李萧然居然会如此热情,还以师兄称呼他,这不禁让他有些飘飘然,先前在门外冷遇,心中所产生的那几分郁气不禁消弭于无形。 要知道,李萧然虽只有锻体六层境,但因其天资过人,早就被破格提升为核心弟子。 按这辈分来讲,这声师兄,再怎么也不该由李萧然来叫! 但也正是这声不符合辈分的师兄称呼,让赵虎觉得很长脸,不由得幻想起,以后在同门师兄弟面前装逼的场景。 “你们知道?大长老的亲孙儿李萧然,身兼核心弟子头衔,也就是我们的少门主,就是他见了我,也得乖乖的喊一声‘赵师兄’!” 这说出去,够他炫耀好一阵了。 当下心中美滋滋,拱手道了一句‘叨扰了’,便和李萧然分次落座。 “阿瑶啊!去将库房里的玲珑花拿来泡了,这大热天的,给赵师兄解解渴!” 李萧然随口吩咐了一句,侧立一旁的阮瑶,浅笑颔首,便莲步微移,退了出去。 而赵虎却是震惊于李萧然所说的‘玲珑花’三个字。 稍有一些常识的武者都知道,玲珑花拥有静心凝神的功效,武者在参悟功法或是习练武技时,只要喝上一口,修炼起来便会事半功倍。 有些武者在突破瓶颈时,也可避免心魔滋生。 其价值,动则便是成百上千的元石,丝毫不低于一般的灵株药草。如赵虎这般身份的人想要买上一株,只怕是掏空家底儿,也不足为半。 但,就是这么珍贵的东西,李萧然却豪气的说要用它来给自己解渴润喉,这不禁让赵虎感受到了莫大的荣幸。 李萧然此举,无疑是给足了他赵虎的面子。 当然了,李萧然如此待他,也不排除是因为聚元珠的原因。 但,一码归一码,现在的赵虎心情非常的愉悦,看李萧然顺眼多了,甚至心里都不抵触,将要给他当狗的事儿! 作为‘社交’达人的李萧然,无疑很是畅谈。 两人同门,在门内多多少少还是碰过几次面的,对于年轻一辈的翘楚赵虎,也是略有所闻,知他性情高傲,喜好面子。 在谈话过程中总是有意无意的‘抬’赵虎一下。 就让他乐呵呵的找不着北了。 不出片刻,一身粉色纱裙的阮瑶,去而复返,端着一托盘款步而来。 身姿娉婷,体态婀娜,看得让人眼热不已! “赵师兄,请喝茶!” 携着一股香风临近赵虎,压低身姿,托盘微举,其甜糯的声音,让人闻之欲酥,要不是赵虎比阮瑶高出两个小境界,只怕是会出丑。 “客气……,客气了!”赵虎慌忙的应承了一句,这才将托盘上的茶盏捏在手里。 堂堂六长老的宝贝孙女,居然像侍女一般服侍自己,这让赵虎惶恐的同时,心里又有些莫名的兴奋,以至于表现的有些拘谨。 阮瑶浅然一笑,扭转腰肢,将另一茶盏奉入李萧然的手里。 赵虎借着喝茶的动作,眼睛在阮瑶那丰腴的浑圆上,狠狠的刮了两眼。 本是碧玉年华的少女,在李萧然日夜耕耘下,竟隐隐散发出唯有少妇才拥有的那般成熟风韵。 尤其是黛眉下,那一双翦水秋瞳,微笑间,恰如泛波的春水,一顾一盼,便是媚意横生,撩人心弦。 赵虎内心不禁艳羡李萧然,艳福不浅!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窃得别人芳心的? 居然能让一个长老的孙女甘愿不要名分,如同侍女般侍奉其左右,这得多大的魅力? 一想起自己在门内装逼摆谱多年,也没见哪个女弟子倾心于他,其内心不禁颓然。 这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其实他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入他法眼,看上去不丑就成,虽不及别人的道侣好看,但他可以用数量来弥补。 别人出门都是带一个道侣,他赵虎出门带一群,照样也很涨面子不是? 但想归想,混迹山门这些年,却无一师妹跟他。 赵虎轻嘬了几口,不亏是玲珑花泡的茶,温润甘甜,一线入喉,同时还有一股甘香留于唇齿间,令人回味无穷。 其体内因偷瞄阮瑶的浑圆而蠢蠢欲动的邪火,也被立马压了下去。 “赵师兄此来……所为何事?”李萧然呷了一口玲珑花茶,抿了抿嘴唇问道。 自己已经拿出了诚意,也给足了对方面子,自然是不想在无关的话题上浪费时间,此时他虽是明知故问,但也一下把话匣拉回了主题。 赵虎正了脸色,压低声音道:“聚元珠出现了!” “哦?”李萧然眉头一挑,眼帘微眯,其眸光紧紧盯着赵虎,似乎在确认对方是否在说谎,“出现在哪儿?” 他略显急切的一句话,却是没有得到赵虎的回答。 对方只是悠然的坐在那里,细细品茗。 闻香,嘬茶,润喉,一气呵成,姿态拿捏的十分到位。 李萧然却浑不在意,淡然笑道:“只要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第四十九章 赵虎当狗 第四十九章赵虎当狗 赵虎闻言,其神色一震,他等的就是这句话,掌握着聚元珠的消息,相当于主动权捏在他的手里。 当然了,他知道这也只是暂时的,当他开出条件时,他便会再次陷入被动。 是以,拿捏架子这种事,不过是他抬高筹码的一种作态。 赵虎放下茶杯,其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地敲打着,面露沉吟之色,似是在思考自己应开何种条件。 李萧然与阮瑶对视一笑,他心中虽急切想要知道聚元珠的下落,但奈何主动权掌握在赵虎手里,此时急也急不来,反倒会成为赵虎开出‘天价’条件的一个把柄,倒不如好整以暇的等他慢慢想,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消耗。 “不瞒李公子……”赵虎仔细斟酌着措辞开口道:“赵某此来,是寻求庇护的!” 一声‘李公子’叫得极为突兀,听得李萧然眉头一挑,那可是他门下家奴对他才有的称呼,赵虎这一句话,倒是耐人寻味! 心中顿时对赵虎此来的目的,有了几分眉目。 “庇护?赵师兄何出此言!”李萧然有些不解道:“在千叶门内,赵师兄可是年轻一辈的翘楚,谁人见了不给几分薄面,难道还有谁能威胁到你不成?”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李萧然又抬了抬赵虎的面子。 而赵虎却是苦笑道:“刚不久前,赵某于月余堂,失手将一灰衣记名弟子打成……打成了重伤。” 赵虎有些羞于启齿,自己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堂堂一个锻魂境高手,居然和一个灰衣记名弟子干了起来,无论成败,对于好面子的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件非常跌份儿的事,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更何况还要当着别人的面,亲述此事,他着实难以开口。 哎!这能怪谁呢? 怪只怪当时的自己,鬼迷了心窍,一心只想着装逼立威,结果闹大发了! 李萧然轻然笑道:“不就是一个灰衣记名弟子吗!以赵师兄的身份,别说打成重伤,就算是当场打杀了又有何妨!执法堂那点小惩小戒,根本奈何你不得!” “你这庇护之言……来的好无缘由呀!”呷了口清茶,李萧然一脸从容之色。 对方既有求于他,那主动权便转移到了他的手里,他现在倒不急了,急的应该是赵虎才对。 “李公子有所不知……”赵虎吞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那灰衣记名弟子的身份,可不一般!” “不一般?”李萧然眉头微皱,这时才意会到事情的严重性,能让高傲如赵虎这般的人,拉下面子,主动前来寻求庇护,那他打伤的那个灰衣记名弟子,其身份,定然非同凡响。 当下一脸严肃的问道:“有什么不一般的?” “是……是……”赵虎不情不愿,犹豫了片刻,才喟然一叹:“是王龙亲收的记名弟子!” 他知道当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因手握聚元珠消息所带来的主动权,就彻底的丧失了。 王龙是谁? 他可是出自一个二等宗门的附属家族,其天资自不用多说,自身所掌握的功法和武技,也不是他们这种小门小派可比的。 赵虎甚至怀疑,大长老李沧海出手都不一定压得不住他。 要不然,也不会联合门内其余五大长老,排挤王龙。 想他李沧海,堂堂千叶门大长老,至掌门闭关后,便是一门之尊,若不忌惮王龙,又怎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来? 是以,聚元珠的消息虽重要,但想要以此来获得庇护,其分量还是不够的。 赵虎话音一落,李萧然却是挑起了眉头,脸上挂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他道赵虎打伤的是谁,原来是半个月前,那个受自己拾戳去月余堂领物资的灰衣少年。 现在算来,今天刚好月末,是领取物资的时候,可惜了自己困倒在了温柔乡,倒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但,门下的师兄弟们,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王龙是他爷爷的大敌,也是他最为痛恨之人,李萧然一直派人暗中关注着其一举一动,要说王龙亲收的记名弟子,那就只有这么一个了。 “哼!王龙亲收的记名弟子又能怎样,门中长老哪个下山不是收几十上百的记名弟子,他王龙虽只收了这么一个,难道还能比其他的金贵不成?”李萧然冷冷一哼,话音略微一转:“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千叶门内,灰衣记名弟子只是比主动投身门下的凡夫,多了那么一个头衔而已,实质上跟普通杂役没什么两样,何至于赵师兄说出庇护之言?” 李萧然一脸的不以为然,他不认为王龙会因为这点小事儿,而为难赵虎。 赵虎好歹也是门内年轻一辈的翘楚,其身份比之那灰衣少年,不知高贵了多少。 他可是知道那小子天赋平平,学个纳元拳,在凝罡境强者的指导下,还花费了整整一天时间,得其评价只能用不堪入目来形容。 是以,他事后再也没有关注过那个灰衣少年,以至于错过了今天一场好戏。 对于李萧然浑不在意的模样,赵虎苦笑不跌:“他还真比一般人金贵得多!” “哦?”李萧然闻言,不禁双目轻眯,一脸正色道:“师兄此话何解?” 先前他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王龙不会因这种小事儿为难赵虎,而赵虎却坚持自己的判断,想必是有什么原因的。 这不禁勾起他心中的好奇,那个天赋平庸的灰衣少年,到底比别人金贵在何处? “聚元珠……便是出自此人身上!” 赵虎一脸凝重的道了一句,却是惊得李萧然神色陡变,将手中的茶盏捏爆而不自知,任由那价值上千元石的茶水,淌了一地,看得赵虎一脸肉痛。 站在一旁,安静若侍女的阮瑶想要将其擦拭一番,却被李萧然挥推开。 “此话当真?”李萧然双目紧紧盯着赵虎,其神色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好似在判断赵虎是否在说谎。 赵虎直视着李萧然的双目,没有任何的躲闪,声音沉稳而坚定道:“千真万确!” “呵!”李萧然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轻然一笑,“你又如何敢断定你所看到的,就是聚元珠呢?” “那东西……可不常见啊!” 他这明显带着质疑的声音,却并没有引起赵虎的不满,淡淡的解释道:“想必李公子已经忘了,几年前,城内那场拍卖会,赵某有幸去过,聚元珠那等差点引发暴乱的宝贝,在下自然是见之不忘,刻骨铭心啊!” “哈哈哈……好一个见之不忘,刻骨铭心!”李萧然仰天大笑,几年前,他爷爷为了他,携整个门派底蕴都没拿下的宝贝,居然又无缘无故的出现了,而且还从一个记名弟子身上发现的,这不禁让他生出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从那灰衣少年身上取得聚元珠,还不是手到擒来?唯一只需在意的是他身后站着的王龙。 王龙的境界不在他爷爷之下,其实力,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要不然李沧海也不会联合门内其他五大长老来压制他了。 但仅仅因为一颗聚元珠就跟王龙翻脸,这代价是不是有些太大了?而且赵虎只提供了这么一个信息,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付出,就想寻求自己的庇护,这与花费的代价根本不对等。 是以,李萧然收了声,沉吟片刻道:“王龙虽是门内排行末位的长老,但其实力却是深不可测,就连我爷爷都不一定是其对手,你仅仅提供这么一个信息,便想让我庇护你,面对暴怒的王龙,赵师兄该不会是想把我当傻子糊弄吧?” 李萧然又不傻,赵虎能想到的东西,他自然也能想到。 整个山门,也只有王龙那等出身的人,才有资格接触到聚元珠那等宝物,他能拥有,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但,如果不是自己真正器重之人,又怎会将如此珍贵的宝物,交付他人之手? 而聚元珠却恰恰出现在了那灰衣少年身上,在别人眼里,即便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灰衣记名弟子,但在王龙眼里,就不那么普通了。 赵虎如今重伤了那灰衣少年,王龙没有道理不发怒,而且很有可能还是滔天之怒! 是以,他说这话,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 赵虎闻言,心中苦涩不已,之前的庇护托词,都只是为了保住自己最后颜面的一块遮羞布。 毕竟高傲如他这般的人,献出忠诚,给人当狗,心中着实难以接受,本以为对方年轻,想不出其中的利害关系,自己语焉不详,能糊弄过去,但李萧然的这句话,直接将他心中的侥幸给破灭了。 当下脸色一阵阴晴不定,表情甚是犹豫,挣扎了又挣扎,终是颓然一叹,放下手中的茶盏,单膝跪在了地上,苦涩道:“在下赵虎,愿入萧庭门闱,望得其庇护!” 所谓的萧庭门闱,不过是李萧然受他爷爷之意,在千叶门内组建的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没有任何的活动纲义,在门内也不受其他的限制,每月还有各种修炼物资提供,但其内成员必须得尊李萧然为主,他的命令大于天,即便是要你去死,你也不得不遵从! 能成为武者的人,其心中自有几分傲气,对于这种作奴当狗的事,很是反感,但奈何架不住李萧然,身处超然地位所带来的便利,还有其人格魅力,门下加入萧庭门闱的弟子超过半数有余。 当然,这不是说,谁想加入就可以加入得了的,如果其资质入不了李萧然的法眼,要来何用?他才不会花那么多的元石来养废物呢? 李萧然之前也向赵虎抛出过橄榄枝,但却被当时的赵虎装傻充愣,给糊弄了过去。 高傲如他这般人,此次主动跪在李萧然身前,求入萧庭门闱,也是迫于无奈之举! “哎呀!赵师兄快快请起,你这一跪倒是折煞我了!”李萧然佯装惊讶一声,连忙将赵虎从地上扶了起来,道:“你能加入萧庭门闱,实乃萧然之幸事,万万当不起这一跪呀!” 随即他从怀里掏出一精巧木盒,淡笑道:“入我萧庭门闱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款款,只要你吃了这里面的东西,便算是我萧庭门闱的人了!” “即便是那暴怒的王龙杀来,我也罩得住你!” 李萧然一脸云淡风轻之貌,淡然而语,好似根本没把王龙放在眼里,这无疑让赵虎增添了几分信服感。 他果断的接过木盒,并将之打开,不禁瞳孔一缩,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赫然是一颗呈椭圆形的白色‘丹丸’,外表似是结了一层犹如蜘蛛丝般的网状膈膜,随着其呼吸,那白色丹丸竟在一胀一缩的跳动,好似活物一般。 以前他曾听闻过,加入萧庭门闱之人都是李萧然的奴仆走狗,其一言便能决定别人的生死,他记得那时的他还曾笑话过,自己的生死岂是他人一言能定之。 现在看来不过是自己无知罢了。 虽不知眼前这白色丹丸是何物,但他有七八分把握,此物定是能掌控他人生死的东西。 “这……”赵虎不禁有些犹豫。 李萧然却是果断的打断了他的话语,道:“你现在还有得选?” 其低沉的声音,让赵虎为之一愣。 是啊,他现在已经没得选了,自己随时有可能被暴怒的王龙拍死,蝼蚁还尚且偷生呢!他赵虎怎么就当不得别人的走狗? 想他在门内装逼摆谱这么多年,在同门师兄弟的吹嘘追捧之下,自以为自己成为了人中龙凤,是那人上之人,尾巴翘上了天,整日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的。 却不曾想,今日会落得如此田地。 原来自己只是个好面子的小丑罢了,在真正有实力的大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吾与蝼蚁无异矣!” 赵虎似是幡然醒悟,心中怆然悲呼,便捻起了盒中的白色丹丸吞入了腹中。 至此,他,不再是他,只是一条栓了绳索的狗罢了! 第五十章 满心盈恨 第五十章满心盈恨 “哈哈……好!你赵虎果然是个聪明之人,也不枉我赐你一枚血蛛卵呀!”见赵虎如此果决的吃下了白色‘丹丸’,李萧然抚掌而笑:“有你加入我萧庭门闱,未来大可一期!” 赵虎虽出生草莽,但其资质不俗,在门内还是一个小团体的头目,李萧然早有意愿邀请他加入,但奈何对方总是装傻充楞糊弄于他,导致他暗怒渐生,同时也失去了耐心,本已无望此事。 但如今,赵虎却是主动送上门儿来,让他得偿所愿,心里自然是高兴得紧! 今日,他不仅得到关于聚元珠的消息,而且还收得赵虎这一家奴,真乃应了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老话! 李萧然是高兴了,但赵虎却是一脸惊惧之色,刚才那颗白色丹丸一入腹,他便感觉到那东西在自己的体内爆炸开来,同时,一股淡淡的腥血之气从其腹部弥漫上涌,直逼他大脑,让他的意识顿觉昏沉。 骤闻李萧然的话语,赵虎不禁瞳孔一缩,失声叫道:“血……血蛛卵?那是什么鬼东西?” “嘿嘿!”李萧然低沉一笑,随即面色转冷道:“是什么东西你就不用知道了……” “你只需要明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李萧然的狗了!” “你……”赵虎闻听此言,顿时神色一怒,须发皆张,一手指着李萧然,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先前李萧然还一口一个赵师兄喊得殷勤,没想到自己一吃下那白色丹丸,对方就翻了脸。 当狗,这虽是不争的事实,他心里早有准备,也留有余地让自己去接纳。 但他做的最多的,还是自我催眠,让自己有意去忽视这一点,只要自己不在意,别人也不知道,就可以当做没这回事儿! 那么他,依然可以做那个性情高傲,蛮横霸道的赵虎。 但李萧然却用无比阴沉的话语,将他下意识挡起来的遮羞布,给狠狠掀了开来,将他曝之于众,面对现实。 他只是一条狗,一条栓了绳索的狗。 “你什么你,一条畜生也敢这么对主子说话?”李萧然双手负于身后,斜睨了一眼怒不可遏的赵虎,冷冷一笑,道:“给我跪下,有什么事儿……在地上说也一样!” “李——萧——然,你不要欺人太甚!”赵虎一声怒喝,双目圆瞪,眸光颤荡直欲喷火,一条条猩红的血丝在其眼珠上炸裂开来,满腔怒火,刺激的他浑身发抖,俨然一副压抑到极致的模样。 他来这里只为苟全性命,给李萧然当奴作仆,为狗为奴,也甘愿接受,但,此时李萧然一口一个畜生与狗的字眼挂在嘴边,这摆明是在赤裸裸的羞辱于他。 为了性命,他可以抛开面子,放下尊严,但并不代表他赵虎就能任人欺辱。 他是赵虎,是千叶门年青一代的翘楚,几年闪耀光环加身,让他的傲深入骨髓。 这岂是一朝一夕能改变得了的。 是以,面对李萧然赤裸裸的羞辱,他怒火滔天。 他现在宁可被王龙一掌拍成肉泥,也不愿受这般羞辱。 对于赵虎充满威胁的话语,李萧然却是丝毫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兀自摇头更正道:“非也非也!岂闻,犬妄配称人乎?” 其讥讽的神色,嘲弄的话语,一丝不落的映入赵虎那双怒火满盈的瞳光中,彻彻底底的引爆了他体内压制的盛怒,让他在这一刻失去了理智。 “我……杀了你!”赵虎额头青筋暴起,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已是满含森冷的杀意。 其双拳紧握,在一阵‘噼里啪啦’筋骨拉伸的爆响声中,猛然一拳,轰向了前方那道白袍身影。 “给我死……”赵虎歇斯底里的怒喝,眼看夹杂着自己盛怒的爆炎拳,快要砸在那毫无防备的李萧然身上时,一道清悦的铃铛声却是在此刻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赵虎骤闻此声,顿觉头晕目眩,浑身凝聚的元气,犹如烈火中的冰块,飞快融化消散,一股疲软之感,蔓延他整个身体,自身攻势,也无疾而终。 而先前那股诡异的腥血之气,又在他的脑海激荡而起,且随着那清悦的铃铛之声不断传来,俨然有越发浓烈的征兆,压迫着他的大脑,仿若被人开颅灌铅一般,昏昏沉沉之感,驱之不除。 “哼!恶狗噬主,好大的狗胆,给我跪下!”李萧然冷冷一哼,不费吹灰之力,将饱受铃铛之音折磨的赵虎给踢翻在地。 “呃啊……” 赵虎发一声痛呼,双手握拳,不断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而后又狠狠的拉拽自己头发,一声声令人闻之牙酸的发断之音,崩裂而起,间或夹杂着头皮撕裂的声音,仿佛只有这种剧痛才能刺激他的意识清醒,不被脑海里的腥血之气所侵蚀。 “这……这便是那……血……血蛛卵的作用?”赵虎惊恐出声,被猩红血丝布满的双瞳,犹如阴冷的刀刃,死死的盯在那道粉色倩影上。 此时她的手里正握着一对小巧的铃铛,在轻轻摇晃。 面对赵虎的质问,阮瑶盈盈一笑,道:“它的作用可不止如此呢!你……要不要试试其他的?” 她黛眉微挑,如春水含媚的眸光里,绽放出兴奋之芒,看着赵虎犹如在打量一件心爱的玩具。 “哼!好一对……奸夫……淫妇!”赵虎扫了一眼面前这对犹如神仙眷女般的少男少女,咬牙切齿的恨意,字字盈心。 “哎呀!这畜生好生无礼呢!”阮瑶佯装一副很受伤的模样,依靠李萧然的身旁,撒娇道:“公子可得给奴家做主呀!” 李萧然捏了捏她光洁的下巴,淡笑道:“这有何难,就让他试试血蛛卵的其他效用,难道还不怕他不老实?” “公子此言,甚贴奴家心意呢!”阮瑶展颜一笑,其软糯娇媚之音,让人闻之便酥骨三分。 但此时落入赵虎的耳朵里,却犹如是地狱恶鬼在舔舐人骨,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之声。 “你……你想做甚?”看到那道粉色倩影,又拿起了手里的小巧铃铛,赵虎发出惊惶的尖叫。 阮瑶轻轻一哼,其玉手猛然一抖,一道尖锐的铃铛声陡然响起: 叮—— 在旁人听来,这道声音到还没什么,但在赵虎的耳朵里,却像是被无限放大。 另其耳膜欲裂,脑海里的腥血之气仿若海啸般,翻腾而起,冲击拍打他的脑髓。压迫感一波接一波,犹如浪潮在侵蚀他的意识。 但这还未完,在这一声尖锐之音还未完全落下时,阮瑶持铃的玉手快速震动起来,只见一连窜虚影在其手中晃动。 叮铃铃叮铃铃—— 尖锐且急促的铃铛之声,充斥着整个会客厅。 赵虎趴伏在地,双手不断捶打着自己的头颅,一道道猩红的血痕,不断滑落。他嘴巴大张,发出犹如野兽般绝望的嘶鸣,却怎么也减轻不了头颅内的刺痛。 没错,就是刺痛! 先前的铃铛之声,赵虎感觉到的只有压迫和侵蚀感,但现在在这急促的铃铛声下,他感觉脑海内的腥血之气,犹如化作了一把把尖锐的刀刃,在无情切割着自己大脑,那头痛欲裂之感,让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上,以根除此痛。 但,此时的他却不甘心。 他若这么做了,那他先前抛却的面子,放下的尊严和此时受的辱,岂不是白搭了? 而面前,这对狗男女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欺辱,谁来偿还?难道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逍遥快活于世? 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来之前,他为活命,现在他想死,却被心中填满的恨意,支撑着他快要泯灭的意识。 李萧然负手而立,冷眼旁观,见赵虎遭此折磨,俊逸的脸上没有丝毫不忍,反而弥漫淡淡的笑意。 “公……子,李……公子!”赵虎快要被那急促的铃铛声,折磨至疯癫,他知道当自己最后一丝意识,被颅内的腥血之气侵蚀时,自己便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为了亲手能报复面前这对狗男女,他不得不隐藏对他们的恨意。 并且放下了他心中那触及底线的执念,他向李萧然求饶道:“是在下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冲撞了李公子,还请李公子看在赵某第一次当狗的份儿上,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赵虎一边说着,一边向李萧然所站的方向,磕头如捣蒜,一声声低沉的闷响回荡,他额头如被开了瓢的西瓜,鲜血四溢。 “呵!知道求饶了……”李萧然轻佻一笑,施施然的走了过去,一脚踩刚好踩在赵虎俯身磕下去的头颅上,冷笑道:“还以为你有多傲气呢!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是是是,李公子说的是,狗奴才怎能入主子法眼呢!”赵虎顺声应道,脑袋任由李萧然踩在地上,不敢动弹丝毫。 “哈哈哈……赵虎啊赵虎,你也有今天!”李萧然仰头大笑:“身为千叶门年轻一辈的翘楚,狂浪放肆无边,之前对本公子的邀请不是爱答不理,装傻充愣,你现在怎么不——装——了?” 李萧然一字一顿,狠狠的在赵虎头上踩了三脚。 赵虎连称:“不敢!” 看到脚下之人,如今被驯服的服服帖帖,李萧然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他早知道赵虎为人高傲,不是真心归顺自己,过来投诚自己也只是为了保全性命罢了。 是以,刚逼他吃下血蛛卵,便激怒于他,与自己动手,然后顺理成章激发血蛛卵的效用,让他明明白白知道,不听自己话的下场有多么的恐怖。 事情也确实如他所设想的方向发展,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刻意的羞辱,让赵虎变成了一个因心中恨意而存活的人。 “哼!”李萧然在赵虎头上狠狠踹了一脚,然后转身回到座椅上,淡淡道:“想让我饶你不敬之罪也可以,先学两声狗叫来听听!” “……”没有了李萧然的踩踏,赵虎的额头依旧死死贴在地板上,他不敢抬头,生怕自己那张满脸盈恨的脸,让对面的少年起猜忌之心。 他的双拳死死攥着,就连指甲盖嵌进肉里,带起滚烫的鲜血他也毫无所觉,喉咙滚动几下,终是从嘴里发出几声嘟囔的叫声。 但,这却让李萧然很不满意,不由得沉眉喝道:“大点儿声,没吃饭?” “汪……汪汪……汪汪汪……”赵虎一连叫了好几声,而且越叫越大声,仿佛当第一个音节发出时,就打破了他心里的枷锁,让他叫得越来越欢快,越来越决绝,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但却没有人看到他那张伏在地上的脸,盈满了怎样的仇恨与屈辱,还有那令人见之便悚然的深沉恨意。 “哈哈哈……好!不愧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学个狗叫都这么有气势!”李萧然拍手笑赞,随后抬了抬手,站在一旁摇着铃铛的阮瑶会意,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你既已如此识趣,那现在便跟我好好说道说道,聚元珠的去向吧!”李萧然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淡然而语。 “是!” 赵虎应了一声,头依旧贴在地上,讲述着与少年事发的经过。 内心却是在暗自发着毒誓: “今日之辱,我赵虎记下了,他日定当千百倍奉还!” 在无人知晓角度,其嘴角一咧,露出一个森然暴戾的弧度。 第五十一章 密谋 第五十一章密谋! 打发走了赵虎,会客厅中便只剩李萧然跟阮瑶两人。 李萧然仰躺在椅背之上,嘴角挂着惊喜的笑意:“好,好一个锻体三层!” “短短半月,竟能让一个还未踏入武道的废物,增长至锻体三层境,聚元珠不愧是出自阵法大师之手的宝贝呀!”他舔了舔猩红的嘴唇,其双目,爆发出灼热的贪欲之芒。 随即却是冷冷一哼:“那等废物也配掌有此等宝物?明珠蒙尘,不外如是!” 一丝冷厉之色在其脸上一闪而过。 “公子此言,难道是见过那人?”阮瑶心思玲珑,闻听李萧然的喃喃声,便有所猜测。 李萧然咧嘴一笑,在一道惊呼声中,将身旁的阮瑶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把玩着她的软荑,道:“岂止是见过,我跟那人之间还留有一段因果呢!” 阮瑶眸光一闪,嫣然笑道:“既有因果在,那就好办多了!” “哦?”李萧然眉梢微动,挑起阮瑶那光洁的下巴,注视着那片娇媚容颜,道:“难道我们家阿瑶又有什么计策了?” “奴家脑子笨,哪有公子说的那么聪明!”被李萧然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阮瑶眸中荡起丝丝水润,玉面飞霞,有意躲闪,却又被对方捉住了下巴,进退两难。 在那灼灼的目光下,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颗剥开束缚白莲子,万种风情尽收对方眼底,其呼吸不由得灼热粗重了起来。 “公……子……”阮瑶媚语轻唤了一声。 李萧然微微一笑,便低头含住了阮瑶那两片娇艳的红唇,但他也只是浅尝辄止,毕竟他现在心系聚元珠,无暇于闺房之乐。 但,阮瑶却是被这一吻,勾动了心弦。 只见其眸光荡漾若水,俏脸红霞满布,整个人含羞带怯。 如此媚态,恰似:晓风过春水,暮岫出烟霞。涟漪无尽藏,玉面染红霜。 见李萧然竟一脸戏谑的盯着自己,阮瑶不禁娇嗔了一眼,只是那双媚眼如丝的眸子,没有半点威慑力。 “公子之前难道是打算杀了那人?”阮瑶软软低语,平复自己心境的同时,接着之前的话题说了起来。 “不杀了他,怎么把聚元珠拿到手?”李萧然有些不解,一向聪明的阮瑶为何会这么问,便说起了自己这般打算的理由:“趁赵虎重伤了他的这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灭了,还能把黑锅推到赵虎头上,就算事后王龙找人算账,那也是找赵虎,我能保便保,保不住就算了,用赵虎换聚元珠,这笔买卖怎算都不亏!” 闻听此言,阮瑶却是摇了摇头:“无论什么事,做的再天衣无缝,也总有会露出马脚的那一天!更何况,那人现在被红叶师姐带走了,她锻体七层境巅峰,你有几分把握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将那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除非……你找你爷爷……” “不可能!”李萧然立刻出言,打断了阮瑶的话语:“红叶与我是千叶门内的天骄,这件事既出于我们年轻一辈之间,又怎能假他人之手?” “这岂不是让人看笑话,觉得我李萧然不如她红叶?”他一脸肃然正色,但却在下一刻,其嘴角一咧,露出了一个邪异微笑,声音略显低沉道:“而且,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展开对她的‘收纳’计划!” “啊!那我岂不是又要多一个姐姐了!”阮瑶轻掩红唇,娇呼了一声,但其媚态横呈的俏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反而一脸浅笑盈盈,仿佛早有预料。 李萧然捏了捏阮瑶的琼鼻,笑道:“放心吧,无论有多少女人,对阿瑶的喜爱永远不会减少!” “公……子!”动情的话语,似是触动了阮瑶的心弦,不由得伏在李萧然的怀里,媚语了一声。 “好了!你有什么计策就赶快说吧,我们两人之间就不用藏着掖着了!”李萧然拍了拍阮瑶那挺翘的浑圆,笑道。 之前阮瑶的话语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确实如她所说,想要在红叶眼皮子低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杀那人,在不借助别人的帮衬下,是很难实现的。 而且稍不注意留下马脚,不仅会得罪红叶,王龙那边他也不好交代。虽说他有他爷爷护着,但王龙若硬是大发雷霆闹起来,那谁知道得花费多大的代价才能平息他的怒火。 此时若是有什么办法让他既能得到聚元珠,又不会激怒的王龙,如此两全其美的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而阮瑶之前不同意他的做法,想必是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正当他洗耳恭听时,却是迎来阮瑶一阵娇笑:“公子真笨……之前才用过的办法,怎么就忘了呢?” “之前?”李萧然喃喃一语,随即眉头一展道:“你是说……血蛛卵?” “对呀!血蛛卵只要置于体内,便可掌人生死!”阮瑶点头道:“生死都掌于我等之手,那聚元珠,他还不得双手奉上?” “办法好是好,只是……”李萧然无奈一叹:“只是我们手中最后一枚血蛛卵,刚才已经赏给了赵虎,要想再有,只怕还得等上一段时间,等那母蛛产卵了!” “多找几个人去,多放点血,催生不就好了!” “再怎么催,也的等一个月以后呀!” 似是听出了李萧然话里的急切之意,阮瑶安慰道:“赵虎不是说他下手重吗,那人命悬一线,红叶师姐就算倾尽全力救治,只怕是也得费一番手脚,一个月倒也不迟!” 李萧然默然点头,忽又来了一句:“你说那红叶会不会贪墨了那等宝贝?” 阮瑶闻言浅笑:“以我对红叶师姐的了解,她不是那种人,要不然以公子对她的喜爱,她岂不是早就宽衣相迎了?” “那倒也是……”李萧然仰头轻语,心思不属。 阮瑶眉头微皱试探道:“要不奴家跑一趟吧,去红叶师姐那边探探口风!” “算了!她现在一定忙的焦头烂额,可没闲工夫搭理你!”李萧然摆了摆手,淡然道:“过几天再去不迟!” “恩!奴家但凭公子吩咐!”阮瑶轻声应道,环在李萧然腰上的玉手悄然握了起来。 …… 千叶山,高千丈有余。 在这晴朗的初夏季节,其山巅依旧笼罩着一层薄纱,随着路过的山风,作了流云之态,翩然而舞。 此时半山腰处,在一片葱郁的林间,有炊烟袅袅升起。 仔细一看,却有三间吊脚草庐隐匿其中,成品字形排开。 一个红色身影,正在屋前空地一小火炉旁忙碌着。 身后如瀑的黑发总是随着她的动作,掠过肩膀,滑落至身前,让她的手不厌其烦的往后撩了又撩,由于在升火的缘故,手上难免沾染了灰尘,导致她墨玉般的青丝,落了风尘。 她娥眉浅眸,其神色一丝不苟,清颜绝丽的俏脸上,风华正茂,但此时也难掩她眉宇间的憔悴。 红叶,其武道资质,在千叶门内算是仅次于李萧然的存在,年仅十八,便已到达锻魂境巅峰,深受长老执事们的重视,被指定为重点培养对象。 半月前,至她从赵虎手里救下一身怀聚元珠的灰衣少年,便一直没有消停过。 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像一个侍女一般,伺候一个人。 灰衣少年伤得很重,肋骨断裂无数,残存在体内的骨渣,令身体脏器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尤其是贴近心脏处,一个碗大的的窟窿差点断了少年的性命。 虽然有很好的疗伤丹药,但因其炼丹师的原因,导致丹药的药性很烈,重伤之人不敢轻易使用。 是以,红叶每天都得给这个灰衣少年熬制药性温和的中草药。 每隔几个时辰,少年便会咳出体内的淤血,红叶亲侍左右,替其清洗更换。 本来以她的身份,可以住在门内分配的精致阁楼内,但因其性格原因,她拒绝了,导致现在这里连个使唤的下人都没有。 照料这个重伤的少年,什么事她都是亲力亲为,半个月来都没怎么睡好觉。 神色憔悴,也是在所难免的。 端上刚熬好的药,红叶推开了轻掩的门扉,看到躺在床上灰衣少年那张苍白如纸的脸颊,其内心不禁有几分愧疚回荡。 为了匹配自己借聚元珠,而不被拒绝的恩情,她是等少年重伤后才出手救他的。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赵虎出手太过于狠辣,以至于,半个月花光了她近几年准备冲击破窍境而积攒的元石,才吊住少年一缕生命气机。 能不能活下来,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对于那些花销的元石,红叶倒也看得开,全当作了因为当时自己心理衍生出的自私,而遭受的报应。 但,如果她能借到少年的聚元珠,这点花销也就不值一提! 红叶给少年喂完药后,就到一旁静默打坐去了! 她只希望少年能早日恢复,然后将聚元珠借于她,再然后她就有底气去冲击那梦寐以求的破窍境了! 第五十二章 魔血入体 第五十二章魔血入体 噬魂珠内,苍茫无尽! 一处断崖之上,一方黑色石碣,默然伫立,它那深邃浓烈的黑,与这方浅淡的天地,显得格格不入。 但因其浑身散发着苍荒古老的气息,以及那来自岁月磨砺的轮廓,很完美的将其掩饰。 黑色石碣,高尺寸有余,表面坑坑洼洼,受风蚀严重,像极了骤雨过境后的沙地,不辨原貌,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隐约能看出上面有断断续续的血色纹路,似乎刻画了什么图案。 “呜呜呜……” 突然,一阵犹如怨鬼悲鸣的呜咽之声,从石碣内部传来,但见此时的黑色石碣仿若一只焚草香炉,一缕缕黑色烟雾从其表面坑洼的孔洞中,飘散而出。 随即于空中交汇,显化出了一个黑色魂影。 此魂影甚是稀薄,以至于眸光能直接将其穿透,看到他身后的苍茫。 一阵风过,好似就能将之吹散。 但,从其模糊的眉宇间,还能依稀辨认出是一个青年模样,其面部轮廓柔和,浑身上下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气质弥漫而出,幽深的瞳孔中映射着沧桑之芒。 他一经出现,便负手立于山巅,微微仰头,双眸虚闭,感受着这方世界苍荒古老的气息,一声太息缥缈而出:“哎!有上万年了吧,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随着其话音落下,他眼眸微垂,掠过无尽苍茫,看到山崖之下有一个缓慢爬行的少年身影,其唇角勾起了一抹柔和的弧度,喃喃低语:“老朋友……好久不见!” 这丝笑意,恰如阔别多年重逢的旧友,所展露的那般,带着岁月沉淀的思念和初心未忘的真挚,温暖而又深沉。 此方天地,如遗世独立之所,无日无月亦无星辰,无尽的苍茫恰如混沌未开之貌,唯有悬挂在高空之上,那百丈大小的漩涡,在缓缓旋转,却又无声无息,在这里,连时间流逝的痕迹都找不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少年身影终是爬上了山巅,但其神色麻木,眸光呆滞,动作生冷而僵硬,仿若一只提线木偶,被人操控着向前爬行。 “青玄,你这模样还真是狼狈!”黑魂青年淡淡开口,而后低头自视一眼,亦苦笑摇头:“吾……亦然矣!” “唉!” 一声轻叹,幽幽而起:“也不知道你……后悔了没有?” “当年若非你自视清高,不欲沉沦,与众生背道而驰,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黑魂青年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于那只知道向前爬行的木楞少年听,其声线复杂,眸光痛惜而又怜悯。 “一念之差,便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啊!” “当年陨落之时,因心里最后的那一丝不甘留有了后手,但我并不希望他能找到你,死了就死了呗,反正也是自己找死,但奈何……天意不可测,天命不可违,而你……”话到此处,黑魂青年很是无奈一叹:“而你恰恰又是天命所归之人!” “这,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任凭黑魂青年如何感叹,眼瞳呆滞的木楞少年没有丝毫反应,他唯一前行的动力便是那浑噩的意识中,有一道犹如来自灵魂共鸣般的熟悉感,在指引着他。 这熟悉感一如当年老乞丐给他的感受,温暖而又真切。 是以,他不厌其烦的伸出双手攀爬,想要靠近,想要去感受更多,而他爬行的方向,竟是黑魂青年所站立的方位。 “你可还记得,他……曾说过的话!”青年模样的黑色魂影再次开口,和之前的低语不同,此次,他一声呢喃,却犹如九天雷霆一般,在少年的脑海里炸响,使其浑噩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清明。 少年爬行的身影终是在此刻停顿了下来,脑海里回荡的声音,仿佛蕴含了某种魔力,勾动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老乞丐临死前的话语,蓦然于心间浮现,一股悲恸之情紧随而来,犹如潮水般在体内蔓延。 “他……他……”少年一语未出泪已先流,凄然悲泣道:“他……已经……已经死了!” “我已知晓!”黑魂青年怅然一叹:“他生不在此,魂窍残缺,命不由己,一生所追所寻,皆因前世的一念所起,如今他如了意,应是能释怀了!” 轻语间,黑魂青年稀薄的面庞轮廓竟难掩歉疚之色,遂转身,面向山崖,望着远方的无尽苍茫,缓缓道:“他的话语你记得就好!我们虽分离了多年,但彼此的想法,还是不谋而合!” “他有此意,我也有此意,而你……亦当有此意才对!”黑魂青年话语微顿,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声音带着几丝不忍,疼惜道:“不要怪我们心狠,帮你做了这决定!” “当初仅因一丝不甘所留的后手,如今却成了天意,你若要怪,便怪天意去吧,怪它为什么让他找到了你!” 其话音一落,黑魂青年猛然转身,双手于胸前倾合,隐有毫光于掌缝间流转,他泛着沧桑的眸光,紧紧盯着少年木楞的脸庞,神色肃穆道:“你且看好,此术名为——窃,吾于无渊之底游历,开悟所得,处蒙昧时,可窃天地造化!” “余倾尽全力,一生也只可使其一次,然,如今身处此方混沌之界,不受天道规则所慑,以残魂之躯,还可勉力一为!” 随其沉声开口,少年呆滞的瞳光不自觉的盯在他的双手之上,黑魂青年合于身前的双掌,微微一错,十指相扣,遂又飞速变换,一道道勾动的诀印于身前显化,散发着苍荒古老的气息,呈九宫星罗之状排列。 “此术余两次,皆为你所为!” “此方虚界为其一,而此石……便是其二!”黑魂青年一声沉喝,并指而出,勾动身前显化的诀印,向那黑色石碣缠绕而去,遂后没入其表面坑洼的孔洞之中。 恰似落入湖中的石子一般,激起石碣表面荡起层层涟漪,直到最后一个诀印落入其中,黑色石碣轰然一震,一道肉眼看见的黑色气浪,以极其蛮横的姿态横扫而出,所过之处,无尽的苍茫雾气被惊退,使得这片断崖清晰的显露出来。 而此时的黑色石碣表面,有一道道暗沉的猩红之芒不断闪现,沿着其表面断断续续的血色纹路,飞速流转跃动。 很快,一个猩红的血色漩涡,兀自成型。 “魔血,摄!” 黑魂青年沉声一喝,手中剑指回勾,便见石碣表面显化的血色漩涡,在一阵扭曲蠕动中,竟缓缓的旋转了起来,一滴缭绕着黑色气息的猩红血滴,从其中心升腾而起,而后向着自己所在之处飘荡而来。 “你既是天命所归之人,往后之途,定当受其考验,劫难重重,此魔血,虽惑人心智,但也磨炼人心性,你且好生使用!” 黑魂青年将魔血摄于指尖,淡然而语:“你若连此劫都渡不过,迷失了自我,沉沦其中,那还何谈做那‘独醒之人’?更遑论跨过天道意志施加的考验!” “不过……”黑魂青年话音一转:“有时候……沉沦了,迷失了……也好,做个平凡的普通人,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 “快活落寞各半生,浮浮沉沉,一生无痕,快到来不及去体味个中的酸甜苦辣,这何尝又不是一大幸事!” “而我在此,静候万年之久,也算是对得起你我,还有……他了!” 随着其呢喃之音落下,黑魂青年便将指尖,那滴缭绕着黑色气息的魔血,给吞了进去。 而魔血散发出的一道道猩红血芒,却是犹如利剑般,将他那稀薄的黑色魂体穿透切割开来。 黑魂青年冷然一哼:“以我地魂残躯为器,封!” 肃声未落,手中诀印再度翻飞,当他停下的那一刻,一道煌煌如大日的金色诀印显化,绕其周身一圈,遂融于体。 只见魔血透体而出的猩红之芒立马被其压制,内敛深藏,但黑魂青年整个魂体却在这一瞬,弥漫出了无数道,犹如蜘蛛网状般的裂纹,仿佛不堪承受金印入体之威。 黑魂青年却没有丝毫的惊惧之色,反而发出一阵释然长笑:“生不逢时,来去同归,一念而起,生死轮回。魂兮魂兮,万载不昧,尽余善兮,自可当归!” “哈哈哈哈……秉承天意,顺时而生,‘你’也觉得这世道沉溺太久,需要改变了?” 在黑魂青年最后的喃喃低语声中,他的魂体支离破碎,成无数黑光粉末,飘向那趴在地上,眸光呆滞的少年。 刚才黑魂青年一声沉喝,让其意识恢复了短暂的清明,而后又迷失在了那名为‘窃’的术法诀印里,此时细看,少年那呆滞的瞳孔里还有一道道掐诀的手印在快速翻飞。 黑光粉末点点撒落,融入少年身体的一刹那,使其浑身一震,一股淡淡的充实感,弥漫他整个心魂。 仿若原本缺失的东西,在这一刻重新融合在了一起,那种通体圆润充实之感,让他如获新生。 但这感觉,他还未来得及好好去感受,随着其心脏猛烈一跳,眼前便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一道道猩红之瞳,于黑暗中开瞌,一声声犹如来自深渊恶魔的咆哮,于耳边回荡,仿若自己一瞬掉进了魔窟之中,周围黑暗中隐匿着无数恶魔,在对自己虎视眈眈。 那一双双充斥着嗜杀之意的猩红之瞳,混乱着少年的眸光,耳边一阵阵咆哮的魔音,仿佛蕴含了某种魔力,勾动了少年内心隐藏的黑暗,一股暴戾嗜杀之意,在其体内和着鲜血沸腾。 随着一声低沉的嘶吼,少年清澈的眸光,被猩红的凶厉之芒所染,于此刻,他彻底点爆了体内的暴戾之气,扑向身前的黑暗。 他的双手,此时犹如化作了世间最为尖锐的利爪,所过之处,那一双双猩红之眸,被其残忍的撕碎。 先前咆哮的魔音,此时化作了惊惧的悲鸣,四散而逃。 少年带着一脸嗜血之意,追了上去。 耳边响起的是血肉断裂之声,和鲜血飞溅之鸣,非但没有让他感到一丝害怕,反而越发的激起了他体内的凶性,这般虐杀的快感,让他如痴如狂。 随着最后一双猩红之瞳被其撕碎,少年仰头发出了一声震天咆哮。 其嗜杀之音,似是惊退了天空中的云层,一轮血月显露而出,猩红的月光洒下,少年眼前的黑暗一点点明朗。 他所立之处,乃是一片尸山血海,地上到处都是残肢断体,其惨状,仿佛是被不共戴天的仇人,用尽天底下最残忍的手段将其虐杀致死。 刺鼻的血腥之气,浓郁的犹如化作实质一般,形成一张红雾薄纱,笼罩整片天地。 “咯咯咯……” 突然,一阵媚入骨髓的娇笑之声,远远传来,少年嗜血的眸光一转,想要看清来人,但却在此时,周遭的天地,竟犹如一块被打碎的镜面,瞬间崩溃开来,猩红的瞳光中,只瞥见一道曼妙的轮廓,便陷入了深邃的黑暗。 待再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一个清颜绝丽的红衫女子,映入自己的眼帘,她正端着一个瓷碗,一脸惊惧的看着自己。 那急剧收缩的瞳孔,和颤荡着的混乱眸光,无一不彰显她此时此刻内心深处的骇然。 第五十三章 卑心少年 阮瑶到访 第五十三章卑心少年阮瑶到访 红叶照往常一样,将费时已久熬制的草药盛满瓷碗,然后踏入了那间她将近一个月滞留的草庐。 床上所躺的少年依旧面无血色,但其绵长的呼吸,让她内心的愧疚稍显舒缓。 虽然花费了不少的元石,但好在是将少年的命给保住了,终归没有因自己当时的一点自私心理而妄送了人性命。 紧了紧手里的瓷碗,红叶靠近床铺,正打算给少年喂药,谁知,毫无苏醒征兆的少年,双目竟在此时极为突兀的睁了开来。 其陡然的睁开双目,犹如鲜血浇铸而成,颤荡着慑人心魄的猩红之芒。 尤其是那两粒瞳孔中,交织着癫狂与嗜血的杀意,红叶只是微微一瞥,还未来得及露出震惊之色,便被一股暴戾的气息冲击得意识混乱,眸光涣散,头脑一片晕眩之感。 随即一声声犹如恶魔的嗜血咆哮,在其耳边回荡,一股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将其笼罩,让她有一种瞬间坠入炼狱魔窟的错觉,浑身在惊惧中颤抖,恰如枝头的枫叶于秋风中萧瑟的模样。 好在这感觉仅仅只维持了一瞬,便被一道痛苦的闷哼声打断,红叶浑身一震,猛然惊醒,握着有些发寒的手心,她的眸光落在了不知何时已经坐伏在床榻之上,捂着胸口,一脸痛苦表情的少年身上。 但,此时的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无论怎么看,面前这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其深邃的眸子与刚才所见的猩红截然不同。 难道是错觉……? 红叶眉头微皱,而后轻嘘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惊疑,放下手中的瓷碗快步走了过去,伸手将少年扶了起来,然后把枕头垫在他背后,让其靠在了床围上。 “你体内伤势很重,肋骨虽帮你续接好了,但各个脏器划破的伤口才刚开始愈合,不宜动弹!”红叶轻然而语,说话的同时,她一只素手轻抚少年胸口,元气悄然运转,无声无息侵入少年体内,助其平复伤痛。 她这不经意间的一套|动作显得很是熟练而又无比自然,也不知道这一个月来,她重复了多少次。 每当少年口吐淤血的时候,她都是这般照料的。 只是如今,随着她轻抚的动作,红叶能明显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在扭捏中,有轻微的躲闪抗拒之意,这不禁让她微微颦眉,自己无微不至的照料,好多人做梦都不敢想,而眼前这灰衣小师弟竟还不领情。 不由得眸光一抬,心中刚升起的恼意,却是在看到少年那满脸的羞窘之态时,于刹那间如冰雪消逝,遂即唇角勾起一抹惊艳的弧度。 少年乞丐出身,从小到大,除开荆落雪外,何曾与女子这般接近过?平日里在千叶门内远远看一眼那些含苞待放的同门师姐师妹们,他都要做贼心虚好久,而此时面对面前这个清颜绝丽的女子,他不紧张慌乱才怪! 以至于在看到对方第一眼时,其眸光就开始闪躲,脑袋不自觉的垂下,嘴角嗫嚅,连道谢的话语都难以开口。 面前这红衫女子,少年自是认得,红叶,千叶门内年轻一辈弟子中的大师姐,先前于任务堂内有过一面之缘,还得其指点,现如今又救他于生死之间,此恩此情,少年内心除了深深的感激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无力偿还的沉重感。 赵虎出手有多狠辣,他心里最是清楚不过,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此次昏迷,他算是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但红叶依旧将他拉了回来,可想而知,这背后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不知从何时起,少年非常抵触自己内心产生‘亏欠’这种心理,不知是长大了独立意识作祟,还是单单厌恶这种‘懦弱’的行为。 因为在少年自我的认知里:欠,无论是欠别人人情或者物,都是自己能力所不足的一种表现。 就连当初荆落雪主动送他一枚灰色吊坠,他都觉得自己欠下了一个人情,而后在乞讨中收获两枚铜钱时,他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买东西回赠荆落雪,以了却心中的心结。 当然了,他欠荆落雪和老乞丐的,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概括完的,他自己心里也十分的清楚。 正因为如此,当初在老乞丐死后,自身也命不久矣时,他能放下心中的执念,做到从容面对死亡,最直接的原因还是觉得自己愧对老乞丐的养育之恩,此恩此生他无力偿还,就想和老乞丐死在一起,以期待黄泉作伴,通过这种方式来稍微弥补一下,他对他的亏欠,同时许诺下辈子当牛做马偿债。 而如今,他活着,因没能履行之前对老乞丐的承诺,少年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愧疚,答应过他的人的事无法做到,是少年最为忌讳的。 为了让自己活得有意义,或者说为了让自己活得心安理得,他把那份对老乞丐的愧疚,转化成了寻找他姐姐荆落雪的决心,并且使之成为了此生活着的唯一目的。 这其中固然有亲情的缘故,但更多的却是想以此来填补他对荆落雪的亏欠。 无论这条路有多少艰难险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往下跳。 他为了她,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 支撑着他在这陌生的武道世界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便是寻找荆落雪,他只为寻找她而活! 少年一心不想欠任何人,但却在无意间,欠下了太多太多。 他欠王龙的救命之恩,欠韩林的关怀之情,欠李萧然的解惑借物之恩,现如今又欠红叶的挽命之情。 是以,他感觉很是沉重,并没有因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多么的高兴,甚至有那么一念觉得,自己就此死去该多好,他就不用给任何人添麻烦了,也不用体会那么多人世的纷杂,武道的险恶,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沉重负担,保持着他那颗纯粹的赤子之心,了无牵挂,死了一了百了。 但,这无疑是在逃避,用死亡来逃避现实,他经历过心变,又怎甘自己如此懦弱行事! 心神恍惚间,却有一缕幽香袭至鼻尖,少年下意识轻嗅,却是让其体内的血液流动加速,心跳剧增。 以前老乞丐带他出去乞讨时,不仅仅只是要饭,时常带着他这丁点儿大的孩子流连于东城的花街柳巷巷口,老乞丐自是消费不起,只是去过过眼瘾,往往看到青楼楚馆,满楼红袖招的场景,脸上总会露出猥琐而又陶醉的神色,甚至噙动鼻尖,空气中弥漫的脂粉香气也让他如此如醉。 那时候荆无渊小,脂粉香气也闻过,但就是不明白为何老乞丐会露出那般神情来。 但此时,一股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扑鼻而来,少年终是有了那么一丝理解老乞丐了。 这缕幽香与他小时候嗅的脂粉香气截然不同,不如那般浓烈市侩,只是纯粹的香,清新淡雅,却又余韵绵长。 但,当他察觉到这股幽香是来自面前这位大师姐时,少年神色一滞,赶紧屏息,但这馨香却仿佛能直接略过他的嗅觉,直接传至他的脑海里,刺激的他体内的血液隐隐在沸腾。 先前还苍白如纸的脸上,此时却像是充了血一般,红得跟个猴屁股似的。 以往乞讨时,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巷口,顶着无处不在的厌恶鄙夷的目光,各种嘲弄讥讽的笑声,他都能做到心如止水,面不改色,而此时,面对红叶,他紧张到心乱了。 毕竟是人际交往关系极为淡薄的少年,如今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两人又是如此近距离接触下,也无怪乎少年会羞涩到脸红的尴尬地步。 心脏砰砰跳动个不停,他紧张到手足无措,靠在床围上的身体,有些坐立难安,有心想要遮掩自己的窘态,却发觉自己浑身已然动弹不得。 轻抚在胸口的那只莹白素手,虽让他感觉到舒心温暖,但更多的却是一股沉重的压力。 他已经欠了红叶一个天大的恩情,又怎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照料呢?而且红叶对他越好,反而会让少年觉得自己会欠她更多。 自己一个乞丐出身,卑贱如蝼蚁的人,拿什么来还? 一声‘谢谢’,满怀感激的话语,与救命之恩相比,显得多么的苍白无力,此时若说出来,说不定会徒惹人耻笑。 这份恩情,岂是‘谢谢’二字,就能抵消得了的。 说到底少年的内心还是太过于自卑,以至于他与红叶同处一屋檐下都会感到沉甸甸的压力。 他自觉像自己这种人就该混迹于穷苦贫贱之流,不该出现在红叶这般天之娇女的视线里。即使偶然出现了,也该远远的躲开,生怕脏了别人的眼。 如今红叶细心的照料,不仅让他感觉不到丝毫的舒适,反而沉重的压抑让他几欲窒息。 如果现在他还能动弹,定会撒腿远远的逃离这里。 虽说,少年现在已经不是乞丐了,但他还有身为乞丐的自觉,他怕自身散发出的污秽低贱气息,会玷污了红叶师姐的美好与圣洁,又因‘羞涩、亏欠、自卑’等各种复杂的心理,他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的往后缩,躲避甚至是在抗拒,那只轻抚在自己胸口的莹白素手。 只为自己能够轻松一点,不再感到那么压抑,只为自己能够缓解自己的尴尬,只为能让自己觉得能少欠一点恩情,只为能拉开一点点,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此时此刻,少年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年那个带走荆落雪的神秘女子,无比清晰的一句‘你不配’,可谓是深深的烙印在了他本就卑微的心上。 一抹苦涩于心间回荡,将他此时的窘迫之意压下不少。 红叶惊艳的笑意,犹如昙花一现般短暂,皓齿微露间,便隐于唇角,少年低垂着头颅,自是没看到。 她将那先前放下的瓷碗又端了起来,拾起一勺汤药,递于少年嘴边,道:“先把今天的药喝了吧!” 少年浑身动弹不得,自知无法拒绝,只得郑而重之,道了一句‘谢谢’后,便将红叶一勺勺递过来的汤药喝了下去,只是脸上羞窘之态从未断过。 当然了,少年此时的一声‘谢谢’只是针对于红叶喂自己喝药这份情,至于救命之恩如此深重的人情,少年自知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他只能默默的记在心里,只待日后能有机会偿还。 红叶但有所求,他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便是少年的决心。 —— 面前之人的种种表现,红叶只觉得他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无论是其低垂的脑袋,闪躲的目光,或是仅因些微的亲近动作便能让他羞涩到脸色发红的窘态,都足以证明这一点。 少年那一双犹如幽泉般的眸子,干净而澄澈,丝毫没有先前她看到的,那令人身魂颤栗的嗜血杀意。 红叶不禁暗笑自己太过于疑神疑鬼了。 此时的她已经把之前看到那诡异的一幕,全部归咎于是自己一个月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从而产生的幻觉。 喝完药后,红叶见少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便有几分猜测,轻言道:“你先在这里安心养伤,其他的……” 只是她的安慰之语,还未完整说出,就被门外响起的一道柔媚声音给打断了: “红叶姐姐?红叶姐姐在家?阿瑶过来看你了!” 骤闻此声,红叶娥眉微微一沉,尤其是那道声音刚刚落下不久,一串轻微的脚步声,就向着这边的草庐走来。 对于这明显‘越主’的行为,红叶不禁寒了脸色,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少年,便放下手中的瓷碗,快步走到了房门前。 而刚好在此时,房门‘嘎吱’一声响,被人推开了一道细缝,随即一张媚若桃花含春的俏脸,出现在了红叶的视线里。 “呀……红叶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呀,我还以为你去门内办事儿了呢!”阮瑶微微一讶,随即盈然浅笑,以掩饰内心的尴尬,她一边说话,一对如水般的清眸顾盼流转间,似在往门内窥探什么,却是被红叶的身影挡得死死的,以至于什么也没看到。 红叶这里她之前来过好几次,也知道中间那茅庐才是红叶的寝居之所,但因为聚元珠的事,她这个月,几乎天天往这边跑,每次来都发现红叶是从这间茅庐走出的,这不禁让她产生怀疑,红叶救回来的那个少年就是被她安置在这个房间里。 刚才她唤了两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便以为红叶出去了。 是以,她偷偷摸摸的过来,打算查探一下那灰衣少年的情况,以作下一步筹备,但令人没想到的是,这才推开房门,就被人家正主撞了个正着。 “我去哪儿,这里也不是你能随意走动的地方!” 红叶冷冷警告了阮瑶一句,然后走出茅庐关上门,沉眉道:“你今日所来,又有何事?” 不等阮瑶答话,她继续道:“如果还是如往常那般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看你还是请回吧,我可没那么多的闲工夫搭理你!” 对于红叶这明显驱人的话语,阮瑶不禁作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擦了擦眼角莫须有的泪水,道:“姐姐这话,让阿瑶好是伤心呢!” “人家来找你,只是想拉近与姐姐之间的关系,好亲近亲近,却不曾想凭白招来姐姐的厌烦……” “停停停!”阮瑶一口一个姐姐,让红叶越听内心越恶,不由得出声打断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姐姐,我命薄,可没那福分摊上你这样的妹妹!” “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或者以师姐相称,姐姐二字,休要再提!” 红叶冷冷出声,她可是知道阮瑶跟李萧然的事情,而李萧然对自己又有非分之想,身为他枕边人的阮瑶,又怎会察觉不到。 此时阮瑶一口一个姐姐的叫,让她凭白有种清誉受损的错觉。 谁知道阮瑶是不是明知故犯,一语双关呢? 因为性子喜静的原因,以前她俩在门内没怎么接触过,关系谈不上好坏,但如今,红叶怎么看都觉得面前这阮瑶不顺眼。 不知道是红叶的话语太过伤人,还是阮瑶的演技高绝,此时她那娇媚的脸上,竟真的淌出了两道泪痕,一声声轻泣之音,呜咽传来:“阿瑶就这么令你讨厌?我们本是同门,亲如姐妹,分的那么生分干嘛?” 阮瑶如此作态,不禁让红叶再次颦眉,正当她在想该如何把眼前这烦人的人儿赶走时,茅庐内却是传来一阵咳嗽声。 红叶心中一动,便要转身进去,却不曾想,先前还在哭泣的阮瑶,此时却是猛的一个‘灵蛇跃涧’,趁其转身的空档,绕过她的身形,先她一步,踏进了房门,遂后匆匆进了里屋。 红叶气恼一跺脚,赶紧跟了上去。 阮瑶自身实力虽不及她,但也是实打实的锻体五层境,再加上是六长老的宝贝孙女儿,修有千叶门的核心功法与武技,在不伤她的情况下,红叶想要正面拦她,也得费一番手脚,更何况刚才她分心草庐内少年的情况,自是疏忽了对阮瑶的防备,这才让对方钻了空子。 在没有得到自己的应允下,阮瑶敢当着她的面踏入她的房门,这简直没把她之前的警告放在眼里,红叶又怎能不怒呢? “哎呀,没想到性子清冷的姐姐家里,居然藏有男人,还是一个小白脸儿呢,这要是让萧然师兄知道了,只怕是会吃醋哟!” 刚一进里屋,便听到阮瑶那调侃的声音传来,红叶不禁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走到床边,轻轻的顺抚着少年趴在床沿边的后背道:“别担心,等你体内的淤血完全吐出来后,伤势恢复起来便会快上许多!” 地上那一团团犹如墨下绽放的血梅,散发着阵阵腥臭之气,明显是滞留在少年体内的淤血,被吐了出来。 红叶这般说着,便伸出素手,想要替少年查探一下他体内的情况。 哪知她的指尖刚一触碰到少年的手腕,便感觉到对方浑身一抖,随即一股大力传来,将自己的手狠狠甩开。 红叶正不知所谓,耳边却是响起了少年那明显带着慌乱的惊惶之声:“别……别碰我,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