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退役后日常》 第一章、顾氏汐宁(上) 隆元三年二月底,大靖朝延续了三个多月的寒潮终于退去,薄薄的春意像个害羞的小姑娘,迈着怯生生的步伐姗姗而来。 随着春意的降临,沉静了一个冬日的奉安城也跟着喧嚣起来。 隆元二年九月底到隆元三年二月,这四个多月时间,大靖朝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日子都不太好过。 至于原因,还得从去年七月说起。 去年七月中旬,大靖的老对手西梁突然派了使臣前来求和。 西梁使者说,两国交战多年,彼此都大伤元气。 为了避免更多伤亡和生灵涂炭,西梁愿意放下干戈,与大靖握手言和,定下二十年之内,互不犯边、并互通贸易的条约。 为表诚意,只要大靖同意言和,他们将先行撤回囤于隆城的二十万大军,只留五万基础护城军。 隆城和大靖的夕宁城一样,对于西梁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 即便是没有战事的时候,隆城也会有五万常备军。 否则,这座城池一旦有失,敌军就能长驱直入,直指己方腹地。 大靖和西梁为当世最强的两个国家,无论是哪方,都不敢将已方最具战略意义的城池毫无遮挡的暴露在对方的铁骑之下。 而大靖和西梁向来不和,这种敌对状态已经持续数十年,四年前更是达到顶峰。 四年前,西梁联合周边两国,不顾一切的朝大靖发起猛攻。 镇守西境的威勇侯顾澜诚和他的两个儿子在这一战中双双身亡。 顾澜诚的女儿,年仅十六岁的顾汐宁临危受命,拼死守住了夕宁城。 此战之后,她接替其父,执掌顾家军,正式镇守西境。 从此之后,大靖和西梁就陷入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顾汐宁接掌夕宁城四年来,与大梁发生的大小战事一共有一百二十一场。 最狠的一次,顾家军冲开了隆城的大门。 眼看着就要拿下隆城的时候,西梁上一代、已经卸甲归田的老战神率军赶来,双方苦战了一天一夜,又把隆城给夺了回去,大靖、西梁两国继续陷入僵持局面。 在这四年间,顾汐宁斩杀了西梁三任驻隆城的主将,其中包括四年前犯边的西梁统帅-同时也是西梁国太子的拓跋峰。 按理来说,在这种仇恨的不断积累下,大靖和西梁除非一国灭亡,否则不会有缓和的余地。 可西梁的皇帝不知抽了什么风,突然派了使者前来求和。 大靖上至君王,下至黎明百姓,对此都感到很惊愕。 不过西梁提出的条件确实很有诚意,大靖的文武百官听后都颇为心动。 这几年持续不断的战争下来,不仅是西梁累了,大靖也疲惫不堪。 再不休生养息,只怕很快就要被周边几个不如他们的国家取而代之。 出于这样的心事,大靖君臣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与西梁使臣谈了半个多月,终于在八月初达成和谈协议。 和谈一成,西梁那边就按照协议,撤回了隆城的二十万大军,只留五万守军。 大靖见西梁那边果然信守诚诺,也没有生幺蛾子的心事。 待确认这二十万兵马确实撤离了隆城之后,嘉和帝就下旨宣顾汐宁回京。 顾汐宁十六岁临危授命,接掌夕宁城至今已经整整四年。 她一个大姑娘家,在边关浴血厮杀了这么些年,现在已经二十岁了,再不召她回京,嘉和帝都觉得自己有些太不近人情。 九月中旬,顾汐宁奉旨回京,结果走到离京城不足百里的时候,西梁出尔反尔,突然联合其他几国朝夕宁城发起了猛攻,夕宁城危在旦夕。 嘉和帝又惊又怒,立即命令顾汐宁折返前线。 因失了先机,大靖在西境的这场仗打得十分艰苦,期间夕宁城数次被敌军撕开了防线,差点就被攻破。 大靖朝上至嘉和帝,下至普通黎明百姓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西境。 边关不宁,加上这一年的冬天出奇的冷,往日繁华喧嚣的奉安城自然而然的就显得格外安静。 直到今年二月初,顾汐宁一举攻下了隆城,击溃西梁联军的捷报传回奉安,大家伙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如今战事已经结束月余,加上寒潮的退去,安静了数月的凤安城随着初临的春意一起躁动起来。 你瞧,奉安城东、西、南、北四大城区的大街小巷都是熙攘的人流。 各大商铺的老板伙计,又或街头叫卖的小贩,都在拼尽力气吆喝着自己的买卖。 座落于凤安城最繁华的街道-华兴街的明月楼更是人满为患。 明月楼是凤安城名气最大的青楼,屹立凤安城已有四十余年。 背后的老板和管事的老鸨一茬茬的换,明月楼的名声却始终屹立不倒,靠的就是这里永远有着最好的美酒,最美的佳人。 这样的一座楼,消费自然不会低,打一次茶围,就足以让一个五口之家的普通老百姓生活一年。 可消费再高,也挡不住奉安城老少爷们躁动的心。 去年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加上西境那场牵动着整个大靖目光的战事,嘉和帝的心情很不好。 皇帝心情不好,奉安城的达官显贵们自然不敢随便去触霉头,一个个除了上差,其它地方,是半步都不敢挪。 不仅自己如此,就连家里的纨绔子弟们也都给拘了起来。 亦因如此,一向宾客如云的明月楼这几个月也显得格外清冷。 现在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奉安城彻底的嗨了,大家似想将这几个月的压抑一股闹的宣泄出来。 花骨朵般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一股脑的涌上了街头,大街小巷的商铺和小贩们,一个个挖空心思的吆喝着自己的生意。 而凤安城的权贵和富商大贾们则纷纷涌进各大销金窟。 每到华灯初上,明月楼就人满为患,无数豪客为了博取美人一笑,不惜一掷千金。 这段时间,明月楼的老鸨水姨那张风韵犹存的俏脸都笑成了一朵雏菊。 三月初二晚,明月楼一楼的西花厅突然传来激烈的吵闹厮打声。 扭打在一起的是两个身着华服的少年,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七八岁。 小一些的身穿蓝色锦袍,和他扭打在一起的身穿紫色锦袍。 这两个少年身后都有侍从,但这两少年的脾气和身份都不一般,他们的侍从既不敢上前帮忙,也不敢劝架,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年纪小些的少年身材偏瘦,力气敌不过身材微胖的紫袍少年,两人扭打了片刻很快被紫袍少年掀翻在地。 紫袍少年将他掀翻之后,仍不罢休,一屁股跨坐到蓝袍少年的腰上,抬起手就往蓝袍少年的脸上招呼,边打口中边骂: “顾四,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和小爷动手,小爷我今天不弄死你就不姓谢。” “谢安,有种你就弄死我,不然顾爷我和你没完。”被压在地上的少年并不肯服输,一边胡乱的挥着手,一边怒怼。 “呦嘿,还挺有种啊,何源,把你的刀给我,老子现在就剁了这小子。” 谢安一听,双眉顿时一立,转目对他的侍从道了一句。 “小王爷,您和顾少爷也没什么大恩怨,要不就算了吧?” 何源吓得把刀往背后挪了挪,小心翼翼的走过来想把谢安拉起来。 若真让谢安把顾四弄死了,谢安会不会受罚他不知道,他的小命一定是保不住了。 “给老子滚开,你这么怂是怕顾汐宁吧?威勇侯顾家能顶事的男人都死光了,她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怕的?” “先别说顾汐宁是不是真有大家吹的那个本事,就算有,也不过是我谢家的一条狗,仅凭她,顾四这废物也敢和我动手?” 谢安是庄王的庶长子,性情向来骄横跋扈,哪里听的进何源的劝。 他见何源不帮忙不说,竟然还跑来拉自己,不由大怒,跳起来奋力将其推开,并趁其不备,在推他的瞬间顺手将他身后的刀给拔了出来,转身恶狠狠的朝着顾四斩了下去。 被撞的连退了几步的何源眼见谢安抢了自己的刀,一刀斩向顾四,不由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就想扑过来阻止。 和他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顾四的侍从何六,只不过这两人的身手都很一般,速度虽然不算慢,却怎么都快不过谢安的刀。 眼看着顾四就要成为谢安的刀下亡魂,就在这个时候,一柄剑鞘横地里伸了过来,架住了谢安的刀。 随着这柄剑鞘一同出现的还有一道清冷中略带两分沙哑的声音: “小王爷好大的威风。” 第二章、顾氏汐宁(下) “哪个龟孙敢管老子的闲事......顾,顾三,你怎么会在这?” 谢安双眉一竖,一句国骂脱口就喷了出去,结果一抬头,视线落到用剑鞘架住他刀的人的脸上时,不由呆了一呆,继而像见了鬼般大叫起来。 这个突然出现、并用剑鞘挡住他的刀的人正是奉安城近期的话题中心人物-顾汐宁。 顾汐宁没去边关之前,就是奉安城出了名的女霸王,京里被她收拾的鬼哭狼嚎的纨绔子弟不计其数。 谢安就是其中之一,他比顾汐宁小三岁,自小就跋扈蛮横,同龄人中没受过他欺负的不多。 偏生他出身显贵,性情再恶劣,一般人也不敢惹他。 顾汐宁则完全没有这顾忌,只要撞到她手上,她就会毫不客气的把这小子揍得哭爹喊娘。 一开始,谢安在她这挨了揍,受了委屈,会回去告状。 他的母妃,也就是庄王侧妃王氏向来宠溺儿子,瞧见儿子受了委屈,自然不肯善甘罢休,跑去找庄王,希望庄王为儿子讨公道。 庄王是嘉和帝的次子,而排在他前面的那个、只比他大几个月的嫡长子早夭。 嘉和帝登基之后,他算得是名义上的皇长子。 那个时候太子之位虚悬,威勇侯是最受嘉和帝器重的一品军侯,手掌十万大军,镇守着大靖最重要的西大门。 庄王怎可能为了个庶出的儿子去得罪威勇侯的掌上明珠呢。 为此,谢安的母妃把状告到庄王面前,自然讨不到什么好处。 庄王狠狠训斥了一顿自己的侧妃不说,还把谢安提溜到面前,劈头盖脸的揍了一顿,并警告他不许再招惹顾汐宁。 谢安告状不成,反被自己的老子狠狠修理了一顿,心里的恼恨就别提了。 打架他不是顾汐宁的对手,告状,也没人为他主持公道。 时日一久,谢安心中对顾汐宁就形成了一种本能的畏惧。 这也是为什么一提起顾汐宁,他心里的怨气就如此之深的原故。 谢安本以为数年不见,加上自己经长大,搞明白了很多他小时候不懂的道理,不会再畏惧顾汐宁。 可当顾汐宁真正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这种畏惧已经渗进了他的骨子里。 谢安之前大骂顾汐宁的时候就引来了无数人的瞩目,现在动静闹这么大,关注的人自然更多。 尤其是那声顾三,明月楼内大凡听到他这声惊呼的人,视线都不由自主的朝这边飘了过来。 映入大家眼帘的是个身姿瘦削挺拨的女子。 她较一般女子要高出半头,身上穿着件普通的青色男袍,头发用木簪固定在头顶。 她的五官轮廓非常精致,皮肤却略嫌粗糙了些,肤色也不远像奉安城的贵女那般白皙。 她身姿太过挺拔,眉眼也太过犀利,按奉安城的男子审美来看,并不能称之为美人。 可就这么一个女子,随随便便的往那一站,却让整个西花厅的一切都成了她的陪衬。 原来她就是顾汐宁,果然名不虚传! 这是所有人在看清她样子的时候,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顾汐宁没理会其它人的目光,她淡淡的扫了一眼谢安之后,就将剑鞘收了回来,继而将视线移到躺在地上的顾四身上:“还不准备起来?” “三,三姐,你怎会在这时候回来?” 顾四那张被揍得色彩斑斓的脸上浮出一抹不自在,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嗫嗫嚅嚅的开口道。 顾汐宁并未搭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直到少年承受不住压力,被盯得垂下脑袋的时候才将视线转到那些好奇的宾客身上,用略带歉意的语气开口道了一句: “扰了大家的雅兴,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 顾四心头一紧,像只小狗般,紧跟着她身后跑了出去,他的侍从何六也醒过神来,急急忙忙的跟了出去。 至于谢安,他在确定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顾汐宁的时候,就彻底吓呆了。 “庆王爷,你说这顾三年纪轻轻怎的就这般厉害?她怎么就能算到西梁与咱们大靖议和就一定是心怀不轨,从而将计就计的定下这么个请君入瓮的计策呢?” “经此一战,十年之内,大梁估计都没有能力再挑衅我大靖了。” 二楼东侧的栏杆边上,一个身着宝蓝色袍子、手里拿着酒杯的青年看着顾汐宁离开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的对站在他对面的微胖中年男子道了一句。 “何以见得是将计就计?顾三能攻下隆城,说不定是无路可退之下的绝地反击呢?”被称为庆王的中年男子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 “王爷说笑了,西梁若是这么好击败,咱们大靖也不会和他们对峙这么些年了。” “真正厉害的还是咱们的陛下和太子殿下,他们不动声色的瞒着满朝文武和顾汐宁一起定下如此大计。” “话说战事刚开始那会,我还真捏了把汗,陛下和太子的戏也演得太好了。” 他这话倒不是无的放矢,去年年底那几个月,嘉和帝和太子每天着急上火、面如锅底的模样,让满朝文武心里都十分忐忑。 直到顾汐宁大破西梁联军,攻下隆城的捷报传回京都,一些明眼人才回过味来。 “对了,王爷,顾三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没听说朝庭有宣她班师的旨意啊?” 蓝袍青年笑了笑,很快话锋一转。 镇守边关的大将,无旨不得擅离,违者,视为大罪,这是朝庭的明文昭律。 “这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了,或许宣了,只是没对外公开吧,以她如今的身份名望,还有刚才的作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擅自离营。” “将军。”顾汐宁刚从明月楼出来,一对像木桩般杵在明月楼门口、手里还牵着三匹马的青年男女转目朝她看了过来。 “事情处理完了,你们随我回府吧。”顾汐宁伸手接过其中一匹马,翻身跃上马背,朝威勇侯府的方向奔去。 那两名青年男女不再说话,利落的跳上马背,紧跟其后。 “三,三姐,等等我。”顾四呆了一呆,紧接着迈开两条腿,跟在马后面狂奔起来。 随着顾四一起出来的何六见状大叫了一声:“少,少爷,咱,咱们有马车啊……” 可惜,逆风奔跑的少年眼里只有前面的那几匹马,压根就没注意到侍从的声音。 等顾四几乎跑掉半条命,好不容易跑到威勇侯府门口的时候,发现顾汐宁正站在大门口等着他。 她的马和那对青年男女已经不见踪影。 “顾四,如果我没记错,明天就是清明节了。”顾汐宁的目光落在喘吁吁的在她面前停下来的顾四身上。 “是。”顾四边喘气边答。 “咱们家清明节不需要祭祀?”顾汐宁微微扬了扬眉,语气变得有些莫测。 “自,自然是要的。”顾四听得心头一紧,身体不自觉的紧绷起来。 他虽然混了些,却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顾汐宁句话的潜在意思。 明天就是清明节,你这个威勇侯府唯一的一个到了顶事之龄的男丁,却在这时候跑去逛花楼...... 念及此处,这几年越来越不知上进、更不知反省为何物的顾四脸上顿时有些火辣辣,视线也不自觉的垂到了一旁,嘴里吐出的声音更是低若蚊哼。 顾四原以为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一顿暴风雨般的暴揍,哪知顾汐宁只静静的看了他片刻,就抬步迈进了大门。 “三姐。”顾四忍不住的张口大叫了一声。 第三章、冯叔 “小,小姐,你,你怎的这时候回来了?我们一点音信都没得到。” 顾汐宁刚迈进大门,就见府里的大管家冯准,手里提着个灯笼,一路飞奔着跑了过来。 此刻的时间已接近戌时末,这个点大多数人已经歇下了。 冯准也歇下了,他是得了门房禀报,说三小姐回来了,这才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随便套了件衣服,就拎着灯笼奔了出来。 顾汐宁是骑马回来的,速度比顾四快不少,到达威勇侯府门口已有一盏多茶的功夫。 门房看见是她,把门打开之后,就急匆匆的跑去内院禀报了。 “战事暂时告一段落,我数年未归,想赶在清明节前回来给父兄还有祖母上柱香,就向陛下告了个假。” “因是私事,陛下没对外公开,家里自然不知。” “冯叔,几年不见,你老了许多。”顾汐宁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脸上满是沟壑、跑得气喘吁吁,看着她的目光却无比热切的中年身上,眼眶莫明有些胀热。 冯准现年只有四十六,看着却像五十好几的人,可见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我还好,手脚灵便,身体健朗,倒是小姐你,这些年受苦了。” 冯管家的目光落在顾汐宁那张明显黑了许多,也粗糙了许多的脸上,眼眶一热,两行热泪不自觉的滚了下来。 冯准本是威勇侯顾澜城的侍卫,勇谋皆备,后来受了重伤,一只手残废了,顾澜城就将他安排到府里做了管家。 顾汐宁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一身功夫也多为他所教。 在顾汐宁心里,他是亦师亦父般的存在。 在他心里,顾汐宁既是他的小主人,也是他最疼爱,最骄傲的孩子。 以顾汐宁的出身,本该无忧无虑的在父母的娇宠下长大、嫁人,最后安安稳稳,舒舒适适的渡过这一生。 可五年前,侯爷父子战死沙场改变了这一切,偌大的威勇侯府的重担压到了她那稚嫩的肩膀上。 当年的她,是那样的美丽跳脱,恣意飞扬。 如今,却仿若变成了另一个女版的侯爷。 看着她那张布满风霜痕迹的脸,冯准只觉喉咙堵得厉害,眼中的泪也越流越多。 “冯叔,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待明日祭完祖,我就去向陛下请辞,留在府里不走了。” 顾汐宁走上前,轻轻挽住他的一只胳膊。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战事已了,西梁经此一挫,五年之内,不会再有向我大靖挑衅的能力,我这个时候辞去大将军一职,陛下不会不允。”顾汐宁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小姐回来了,世子和小少爷他们在族学里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了。” 冯准抬起衣袖,胡乱的擦了擦眼泪。 他本是铁血汉子,向来信奉男儿流血不流泪,适才实是感情不能抑制,经过这片刻的缓冲,已经缓了过来。 “冯叔,我不在京里的这些年,很多人欺负咱们威勇侯府么?”顾汐宁听得双眉微微扬动了一下。 “没有,没有,太子和陛下对咱们候府都很关照,加上有小姐你在,在这奉安城中,没人敢小瞧咱们威勇侯府。” 冯准一愣,这才察觉到刚才一不留神脱口而出的话有些不妥,连忙开口补救。 顾汐宁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她。 “我说的是真的小姐,陛下和咱们侯爷的感情你也知道,老侯爷下葬不久,陛下就下旨封了承泽少爷为世子,待他年满十八年,就能正式接任威勇侯一职。” “同时告诫满朝文武勋贵,威勇侯忠肝义胆,悍勇无双,西境这二十多年正是有了他的镇守,我大靖才有了现在的安宁。” “现在他为国捐躯了,他的女儿又接替了他的位置,秉承他的遗志,继续守护我大靖的安宁。” “这个时候若谁敢欺负威勇侯府的一应老弱妇孺,就是和朕过不去。” “除了陛下,太子殿下对咱们府也十分关照,在这样的前提下,谁敢无缘无故的刁难咱们府里的人。” 冯准见她不信,心里一急,忙接着往下道。 “这些年难为你了,冯叔。” 顾汐宁收回视线,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她相信冯准说的这些话都是实话,但是威勇侯府在京里的日子肯定不像冯准口中所说的那般容易。 虽说有陛下和太子庇佑,可威勇侯府现留在京中的都是一群老弱妇懦,明面上大家可能不敢为难他们,背地里谁知道呢。 即便外面的人不敢为难威勇侯府,还有本家呢。 说起威勇侯府的本家,关系有些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只能简单概叙一下。 威勇侯府顾家在京都除了侯府这房之外,还有两房。 他们分别居于东城和西城,外人称其为东西两顾。 三房同出一支,一房为初代老侯爷顾振华的侄子,一房为他的庶孙。 侄子在四十年前就分了出去,庶孙则是三十年前分出去的。 侄子这一房居于城西,被称为西顾,走的文官路线。 当年西房的父亲走的早,顾振华封侯之后对几个侄子多有照顾。 他们也懂感恩,与侯府的关系一向很亲近。 庶孙那房则是因为不省事,爱折腾,惹怒顾振华之后被强行给分了出去。 这房与侯府的关系有些一言难尽,至于原因嘛,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只能后面情节到了慢慢讲叙。 西城顾家的当家人是正四品的外官,外放多年,至今未调回京都。 向来与侯府不睦的东城顾家在得知威勇侯父子战死沙场之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踩侯府的机会。 西顾的当家人不在京城,府里的其它人份量有限,即便有心维护侯府,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而那个时候,府里唯一能撑事的老祖母在听到儿孙双双战死沙场的恶讯后,本就带病的身体支撑不住,很快就跟着去了。 在那等环境下,若无冯叔顶在前面,两位嫂嫂和小侄子他们想要安然渡过这些年只怕是千难万难。 念及此处,顾汐宁突然停下脚步,转目看向吊在后面、小心翼翼跟着他们挪动的顾四: “小四,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已经十六了吧?” “是。”顾四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回答。 “四少爷?你怎么在这?难道你事先知道小姐回来的消息,特意出去等她的?” 冯准看到顾四,不由呆了一呆。 这黑灯瞎火的,冯准听说顾汐宁回来了心情又太过激动,一时真没发现顾四的存在。 顾四不知如何搭话,唯有脑袋垂得更低了些。 他今晚是偷偷跑出去的,前两天听人说明月楼今晚有个花容月貌的新雏亮相。 心里耐不住好奇,今个儿天刚一抹黑,他就寻了个油头,带着贴身侍从,悄悄翻墙溜了出去。 第四章、侯府近况 “冯叔,这小子只怕比东府的人还让你头疼吧?” 顾汐宁瞧着耷拉着脑袋,又蠢得让人不忍直视的幼弟,隐在衣袖下的拳头握得咔嚓咔嚓作响。 “还,还好,四少爷虽然顽劣了些,但本性不坏,只要好生雕琢,日后定会有出息的。” 冯准虽然不知顾四干了什么混账事,但想想他平日里浪荡又不着调的模样,再瞧瞧小姐此刻的样子,心里顿时为这小子捏了把冷汗。 “我的两位兄长,在他这个年纪已是军中数得上的少年将军。” 顾汐宁想起不久前在明月楼看到的那一幕,蠢蠢欲动的拳头几乎控制不住。 “小姐,人和人是不同的,四少爷从小就听你的话,现在你回来了,在你的教导下,他定然会长进。” “两位少夫人听说你回来,这会多半已经起来了,咱们进屋吧。” 冯准听得嘴角抽了抽,心里更是忍不住默默吐槽:小姐你在他这年纪已是手掌十万大军、镇守一方重城的主帅呢,这人和人能比么? 他心里虽在吐槽,嘴上却是万万不能这么说的,为了避免顾汐宁在这里就动手收拾顾四,连忙好言相劝。 “好。”顾汐宁微瞌了下眼睑,将心头的怒意压了下去,伸手将冯准手里的灯笼接了过来,朝内院走去。 “小姐,你进去吧,明早我再来等候小姐。” 走到主院门口,冯准停住了脚步。 他是府里的管家,是下人,也是外男,无论与顾汐宁的感情有多好,这个时候也不便进入府中女主人们居住的院子。 “好,冯叔,明早见。”顾汐宁朝他点了点头。 “回你院子去吧,至于具体怎么收拾你,等明天祭完祖之后再说。” 冯准离开之后,顾汐定的目光落在像只尾巴般乖乖跟在身后的顾四身上。 顾四吓得脖子一缩,一声不吭的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大靖的世家旺族,通常是好几代人住在一起,子嗣众多,一般情况,家里所出的孩子,男女是分开排序的。 威勇侯顾家的情况则有些不一样,因早早分了家,各房的子女都是自行排序。 顾澜庭一生只有一妻,并无妾室,膝下三子一女皆为嫡出。 他并未将独女排开,而是与三个儿子放在一起,根据各自的年龄排的序,顾汐宁在家中排行老三。 “三妹,真是你回来了?”顾汐宁赶走了不省心的幼弟,刚踏进清岚院,她的两位嫂嫂就一脸激动的迎了过来。 随她们一起过来的,还有两个漂亮的小男孩。 顾汐宁的大嫂姓陈,是本朝尚书陈彦霆的嫡长女,相貌温婉秀丽,为人聪慧识大体。 她十七岁嫁到顾家,至今已有十年,膝下育有一子一女,与顾永骏夫唱妇随,感情十分默契,是个非常合格的嫡长媳。 二嫂姓何,是大理寺卿何大人家的嫡幼女,美丽娇憨,性情率真。 她与二哥顾永晖是彼此先相对了眼,后顾永晖才请家人上门求的亲,感情就不用说了。 只是顾永晖性情跳脱,行事不如兄长稳重,世家公子风流的毛病他也未能脱免。 娶了何氏为妻,在何氏有了身孕之后,又添了两名妾室,何氏曾没少因这事与他闹矛盾。 她嫁入顾府也有八年,如今脸上的娇憨已经难觅踪影,人看上去比以前沉稳了不少。 顾汐宁看着这对正值鼎盛年华的美丽嫂子,想着她们从此之后就只能在顾家独守空房,无声无息的埋葬自己的青春,心就堵得厉害,眼眶不知不觉的有些泛红。 “大嫂,二嫂,我这个时候回府,惊醒了两位嫂嫂,心里已是过意不去,你们怎么把孩子也叫起来?” 她磕下眼睑,平复了一下汹涌的情绪,才开口道。 她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些意外,导致进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若非明日就是清明,她断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归家。 “三妹说的什么傻话,你一走就是五年,在外面不知受了多少苦,府里才能有现在的安稳。” “你是咱府里的顶梁柱,也是我们最亲的人,战场上的事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如今你回来了,我们岂有不在第一时间相迎的道理。” 陈氏与何氏瞧着明显黑了不少,皮肤也糙了不少的小姑子,眼眶都红了起来。 “是我说错了话,这是承泽和承恩吧,都长这么大了。” 顾汐宁忙开口告饶,随后目光落在那两个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不停的打量着她的孩子身上。 “姑姑。”两个孩子的目光与顾汐宁一触,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下来,接着抬步走到顾汐宁面前,规规矩矩的朝她行礼。 大一点的叫顾承泽,今年九岁,是大哥顾永骏的儿子,也是威勇侯府的世子。 小的叫顾承恩,今年七岁,是二哥顾勇晖的长子。 这两个孩子,没少从母亲和周围其它人的口中听关于姑姑的事,心里对这位已经没什么记忆的姑姑十分崇拜。 “都是好孩子,姑姑回来得急,礼物没带在身上,等明个儿祭完祖再给你们补。” 顾汐宁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大嫂,二嫂,先让两个孩子去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得祭祀。”打完招呼,顾汐宁就把目光转到两位嫂嫂身上。 “嗯,你们先去睡吧,有什么事想问你们的姑姑,明天再问。”陈氏和何氏对自己的儿子道了一句。 “三妹,你这个时候回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待承泽和承恩离开之后,大嫂陈氏犹豫了一会,又开口问了一句。 何氏虽没开口,却同样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陈氏与何氏皆出自名门,虽从未涉足官场,对官场基本的规则却不陌生。 像顾汐宁这种刚打了大胜仗的将军,若要归朝,必会引起很大的动静,可她却突然间不声不响的回来了。 “没事,就是战事已了,我想回来给父兄祖母上柱香,就趁着发捷报的时候向皇帝告了假。” “陛下允了,因是私事,就没惊动其它人。” 顾汐宁知道她们担心什么,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 陈氏与何氏闻声都松了口气。 “大嫂,二嫂,这些年我不在家,咱府里一切可好?” “府里一切都好,母亲年纪大了,你回来的事就没让人去通知她。” “我知道,我本来连两位嫂嫂的都不打算惊扰的,只是门房跑回来的速度太快了,我阻止都没来得及。”顾汐宁笑了笑。 “真是个傻姑娘,我们是你嫡嫡亲的嫂嫂,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应该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有什么惊扰不惊扰之说。” “对了,汐娘,你今晚就暂住我的院子吧,我这有现成的厢房。” 陈氏拿眼嗔了她一下,又道。 “可是我的院子住了人?” 顾汐宁微微一愣。 第五章、长嫂如母 陈氏神色有些犹豫,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三妹,是这样,大半年前,就西梁刚与我大靖议和成功的那会,母亲从外祖家接了个表姑娘过来,把她安置到你的松涛院了。” 大嫂陈氏身为嫡长媳,不好说婆母的不是,性情率真的二嫂则没有这个顾忌。 说起自家婆母,何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她这个婆母姓姜,出身外地一个五品小官之家,相貌是一等一的好,性情却有些一言难尽。 因为管不了事,嫁入侯府三十余年,侯爷和太夫人一直没让她沾过府中内务。 以前侯府的内宅大权是太夫人掌管,大嫂陈氏嫁进来之后,太夫人就将掌家权交到了她手上。 不知是不是因一直没机会插手管家权、导致心存不忿的缘故,姜氏在丈夫和婆母相继离世之后,性格就像变了一个人,什么事都想插上一手。 就如那个表姑娘,侯府那么大,家里人口又不多,空院子有的是。 她把那表姑娘安排在哪里不好,非要把她安排到松涛院。 还说院子一直空着没有人气不好,让表姑娘住在那,能帮着三妹聚聚人气。 松涛院怎么就没人气呢?三妹人虽不在家,可她的丫环们都在。 这些年松涛院一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和三妹在家的时候一个样。 她把那表姑娘安排进去,说白了不过是瞧松涛院的环境好,又想让表姑娘趋机和三妹拉近关系罢了。 婆母算盘打得不错,却偏生忘了三妹最不喜欢不相干的人在未得她的允许下进驻她的地盘。 她和大嫂都是儿媳妇,虽说府里掌家的人是大嫂,却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和婆母对着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位表姑娘住进了松涛院。 “如此,就打扰大嫂了,时辰不早了,二嫂你先回去休息吧。” 顾汐宁微眯了下眼,随即笑了笑。 “也好,我先回去了,明早见。”何氏点了点头。 陈氏唤来自己的大丫鬟和一个孔武有力的婆子送她回去。 陈氏是嫡长媳,她的清岚院不管是地盘还是整体环境,在府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送走何氏之后,她亲自动手,很快为顾汐宁收拾出一间最好的厢房。 “三妹,这是你的衣服,你先将就穿穿,若是觉得不合适改天嫂子再让人帮你订做。” “这几套衣服是去年秋天大靖与大梁议和成功之后,我们听闻陛下宣你回朝,特意帮你订做的,还没来得及拿到你的院子去。” 陈氏收拾好房间,安排了管事的丫环婆子去给她打热水,之后又去拿了一叠衣服出来。 这些衣服全是根据她的尺寸做的,颜色也都是顾汐宁喜欢的颜色,有外出的时候穿的,也有就寝的时候穿的,有厚有薄,一应俱全。 “大嫂,谢谢你。” 顾汐宁看着眼前的衣物,语音有几分发涩。 俗话中惯有长嫂如母的说法,可对一般的勋贵人家而言,姑嫂之间能做到相敬如宾,和睦相处已属难得。 陈氏待她,却真正做到了长嫂如母。 她的母亲姜氏向来有些拎不清,除了四弟,其它三个孩子她都不太喜欢。 自从有记忆开始,她的衣食住行都是祖母帮着打理。 等陈氏嫁过来之后,陈氏就接替了祖母,默默地帮她打理着这一切。 “说什么傻话呢,我嫁过来的时候你才十一岁,活泼美丽又可爱,你我虽是姑嫂,我心里却一直都把你当成自家亲妹子,你也从未将我这嫂嫂当成外人。” “嫂嫂只恨自己本事有限,不能为你分担,让这偌大的侯府的所有担子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你以前那样的飞扬明媚的一个人……” 陈氏剜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那张布满风沙痕迹的脸上,眼眶顿时又红了起来。 “我好着呢,嫂嫂,至于这张脸,不过一张皮囊罢了,美点,丑点又有何妨。” “再说了,我以后不去边关,在家里养养,慢慢的也能养回来。” “嫂嫂,和我说说府里这些年的情况吧。” 去打水的热水的丫鬟还没有回过,顾汐宁拉着陈氏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有你在外面挡着,再加上陛下和太子殿下的看顾,除了父亲、夫君、二弟,祖母刚去的那会日子有些难过之外,其它时间还好。” 提起府里这些年发生的事,陈氏一时有些恍惚。 当年威勇侯父子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年事已高的太夫人承受不住打击,当场喷出一口鲜血,紧跟着也去了。 府里唯一一个能顶事的三妹,正在战场上与敌人浴血撕杀,连回来送亲人一程都办不到…… 想起这些,陈氏的眼睛不自不觉的被水雾弥漫。 “大嫂,对不起,这些年为难你了。” 顾汐宁瞧着陈氏逐渐朦胧的双眼,忍不住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当年她不在京中,祖母过世的事还是从信中知道的,那种情境下,真不知两位嫂嫂是如何撑过来了。 “傻姑娘,和战场上的你比起来,嫂嫂经历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你别觉得嫂嫂苦,和这世上大多数女人比起来,嫂嫂我算是很幸运了。” “我有个待我一心一意、体贴温柔又英俊、同时还是人所钦敬的英雄夫君,有一双懂事可爱的儿女。” “还有个你这么个愧煞天下须眉、又一心一意维护我的小姑子,嫂嫂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如果时间能重来一次,我仍然会义无反顾的嫁到顾家来。” 陈氏回过神来,她先用手帕擦了擦脸和眼睛,复伸手回拍了拍顾汐宁的手。 “嫂嫂。”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我么?祭完祖我就去向陛下递辞呈,以后就做个自由自在的闲人,顺便把顾氏族学给整起来。” “父亲在的时候,一直想把顾氏族学办成世族中的典范,可惜,没等他这个心愿实施,他就……” “三妹,关于太子的心事你应该知道吧?” “太子今年已经二十三,这些年一直没立太子妃,不仅没立太子妃,他连子嗣都没有一个。” “如果你对太子的心意未变,嫂嫂希望你能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陈氏是真心喜欢疼爱顾汐宁,也发自内心的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现在的太子就是以前的七皇子,为嘉和帝元后所出。 七皇子只比顾汐宁大两岁,自小就拜了威勇侯为师,经常会来侯府讨教问题。 两人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感情十分深厚。 虽未正式订下婚事,但明眼人都知道,顾汐宁长大之后,定是要嫁给七皇子做正妃的。 若不是五年前的那场巨变,顾汐宁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 “嫂嫂,以我如今的身份,根本不合适太子妃那个位置,这事我有分寸,我会向陛下和太子说清楚的。” “三妹……”陈氏一脸复杂的看着她。 “嫂嫂不必多说,多年的沙场铁血,早已磨灭了我那点儿女心肠,我知道什么样的生活合适我。” 陈氏还待相劝,却被顾汐宁摆手阻止。 “罢了,你向来有主意,既然你心意已定,嫂嫂就不多说了,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嫂嫂都无条件支持你。” “热水来了,你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十分辛苦,嫂嫂就不和你多唠嗑了,你先去梳洗,洗完早些休息。” 恰好在这个时候,去打热水的丫环抬着桶进来了,陈氏没再多说,她轻轻拍了下顾汐宁的手,就起身离开。 第六章、演武场上话将来 次日天色刚刚蒙亮,早已习惯军旅生活的顾汐宁就睁开了眼睛。 她睁眼之后并未立即起身,而是平躺在床上,静静的感受着高门大院里的清晨独有的静谧和身下的暖床软枕所带来的舒适。 这里没有号角连营,没有金戈铁马,没有战士们挥汗如雨训练时的呼喊呐喝,也没有四处弥漫的血腥与汗水混合的怪味。 相比硝烟弥漫、骨血飞扬的边关,歌舞升平、祥和安乐的奉安城似乎处于另一个平行时空。 感受着这份近五年来、对她而言属于绝对奢侈的宁静,顾汐宁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辛劳都值了。 没有经历过战争残酷的人,很难体会这种安宁祥和的珍贵。 她在床上躺了一刻钟左右,就起身爬了起来。 起来之后并未惊动外面的丫鬟,自己弄了点水,刷了个牙抹了把脸,就朝外面的练功场走去。 侯府的练功场离清岚院不远,从里面出来,走上一百余米就到了。 她过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五个人,四小一大。 小的分别是顾承泽、顾承恩,外加一个十一二岁少年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大的则是府里的大管家冯准。 四个小的正在蹲马步,承泽与那少年的马步非常标准。 尤其是那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拉开步子往那一蹲,竟蹲出了一种稳如松岳般的厚重。 冯准站在一旁,不时指点一下另两个小不点。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这一幕,顾汐宁的神思不自觉的飞到十年前。 那个时候,训练场上也经常会出现四小一大五道身影。 小的是她,小四,姑母家那个比她小两岁的表弟,还有偶然会来府里住几天的七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 老师大多时候是冯准,父兄在家的时候,偶然也会来客串一下这个职位。 想到有趣之处,她的眉眼和唇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脸上的线条变得分外柔和。 “小姐。”正值走神的当口,冯准走到了她的身旁。 “冯叔。” “小姐走神了。”冯准看着她。 “嗯,看到这几个孩子,想起了些往事。” “当年,冯叔也是这般手把手的教我习武,没想到时光这么快,一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这小丫头是秀昀吧?她每天都和承泽、承恩一起来练武么?” 顾汐宁笑了笑,将目光转到向训练场上的四个孩子,视线最后落在那小丫头身上。 秀昀是大哥大嫂的女儿,这孩子的眉眼与大嫂陈氏有四五分相识,鼻子轮廓则比较像大哥。 顾汐宁离京的时候她才一岁,现在的相貌和当时有不小的差别,但这不妨碍顾汐宁一眼认出她。 “正是,秀昀小小姐很是崇拜小姐你,自半年前开始,就每天跟着世子一起来蹲马步,练拳,习箭,风雨无阻。”冯准道。 “不错,我顾家的孩子,不论男女,皆当有如此心性。” 顾汐宁打量了她两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小丫头的站姿虽比不得她大哥,却也很不错。 “冯叔,小四是不是自我离京之后,就没来过练武场了?” 顾汐宁打量了四个孩子几眼,复将话锋一转。 “来过一段时间,只是不能坚持。”冯准犹豫了一下,才接口道。 顾家四少爷顾永麟,性格与其兄姐不太一样,性情颇为疲懒,对习武读书都没什么兴趣。 当年顾汐宁在家的时候,他怕这个三姐,在她的监督下,每天会来演武场练上一两个时辰。 顾汐宁离开之后,他就像放假的小鬼一般,每天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 顾汐宁离京不久,侯爷父子战死沙场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四个儿女中,向来只溺爱幼子的姜氏不希望自己唯一剩下的一个儿子再上沙场,就下了禁令,不许他再入练武场。 本就吃不得苦的顾四有了这么倚仗,自然愈发无所忌惮,从那以后,几乎与练武场绝了缘。 冯准是下人,心里再为侯府着急,也不好多管。 “冯叔,你家浩子了不得啊,这手马步桩都顶得上苦练了十年功的人。” 顾汐宁没再纠缠这个话头,她将目光投到练武场上那个身姿如松的少年身上,这少年是冯准儿子冯浩。 冯准到侯府做管家已有十五年,入府两年后娶了祖母身边的大丫鬟淮橘为妻,两年后诞下一子,取名为浩。 “和小姐你比还是有不小的距离,大夫人厚爱,把他放在世子身边做侍从兼伴读,只盼别辱没世子的名声。” 冯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脸上不自觉的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很显然,他对这个儿子挺满意。 “我在他这个年纪,马步桩可不如他稳。”顾汐宁边说边朝那几个孩子走了过去。 走到冯浩身边的时候停住脚步,抬起手,用了两分力气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冯浩上半身晃了晃,脚下却纹丝不动。 “好小子,不错。”顾汐宁脱口赞了一句。 继而转到顾承泽身后,用了一分力气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顾承泽被拍的往前一倾,足下也吃不住力。 不过这孩子基础打得不错,心性也稳,眼看着就要跌出去的时候,猛吸了口气,气运全身,前倾的身体往后一仰,接着就稳了下来。 “承泽也不错。”顾汐宁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们年纪还小,今日暂不考校。”顾汐宁的目光落到表情十分忐忑的另外两小身上,微微笑了一笑。 看完几个孩子,她招呼冯准走到一边: “冯叔,和你商量个事,待我接掌顾氏族学之后,就让浩子以自由人的身份到族学读书吧。” “咱们大靖的科考是文武并列,以浩子的天赋,去参加武考,说不定能捧个武状元回来。” “以他的天赋,不应该局限在某个人的侍从或伴读上。” “小姐,你以后准备一直留在顾家么?”冯准不答反问。 “嗯。” “太子那边怎么办,他这些年一直在等你。” “冯叔应该知道,如今的我根本不合适太子妃的位置,顾家也离不开我。” 顾汐宁从未将冯准当外人,说话也不藏着掖着。 “罢了,小姐向来有主意,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不过让浩子以自由人的身份去族学读书就算了。” “我懂小姐的意思,浩子有几分天赋不假,却远没到令人惊艳的地步。” “这世上有才华的人多了去,若无合适的跳板,真正能成材的又有几个?” “世子聪慧过人,文武天赋都极佳,人又勤奋,再加上有小姐你的教导,日后成就不会在老侯爷之下,浩子跟在他身边,并不委屈。” 第七章、不省心的亲娘(上) 顾汐宁观察了几个孩子一圈,又和冯准聊了会天,接着走到一边去打拳。 活动完筋骨,就带着几个孩子回到清岚院一起用了早膳。 用完早膳,正准备起身去母亲的荣丰堂的时候,顾四走了进来。 “三姐,你用早膳了吗?没有咱们一起吧,用完咱们就去母亲那边。”顾四一看到顾汐宁,就非常狗腿的凑了过来。 “小四,今天大概是你近几年起的最早的一天吧?”顾汐宁转目看向他。 “三,三姐,现才辰时三刻左右,我,我起得不算晚吧?” 顾四被她一盯,说话顿时变得有些结巴。 “嗯,是不算晚,不过我已经用过早膳了,你的侄儿侄女们也都用过了,只怕没有功夫再等你。” 顾汐宁起身站了起来,招呼了陈氏等人一声,抬步朝外走去。 顾四呆呆的看着鱼贯而出的众人,一时不知是跟好,还是不跟好。 “走啊,小叔,一顿饭不吃又饿不死人,总比一会等姑姑回过头来收拾你强吧?” 走在最后的顾承泽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 他们刚出清岚院,就碰到迎面过来二嫂何氏,跟在她身边的还有三个孩子。 这三个孩子分别是顾承旭、顾秀雯与顾秀妍,他们与顾承恩一样,都是二房的孩子。 顾秀妍与顾承恩为何氏所出,顾承旭与顾秀雯分别由两位妾室所出。 四个孩子中,顾承恩七岁,顾秀雯六岁。 顾秀妍与顾承恩是在顾永晖战死沙场之后才出生的,今年只有五岁。 “早,二嫂。”顾汐宁扬声与何氏打了声招呼。 “早,三妹,大嫂,几个孩子听说你回来了,一早就闹着要过来见你。”何氏指着几个孩子笑答。 “姑姑。”三个孩子性子都很活泼,见何氏与顾汐宁打完招呼,就蹬蹬蹬的跑到了顾汐宁身边。 “好孩子,待姑姑忙完今天的事,再给你们派发礼物。”顾汐宁伸手抚了抚他们的脑袋。 顾承旭与顾秀雯虽为庶出,但言行举止落落大方,瞧上去与嫡出的顾秀妍并没什么不同。 由此可见,何氏待他们与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二嫂,这些年难为你了。”前往荣丰堂的途中,顾汐宁轻声对何氏道了一句。 “三妹,我不为难,这些年府里的大事有大嫂撑着。” “至于这两个孩子,当年我确实没少为此和二郎生气,如今却忍不住为此感到庆幸,若不是他风流,我们这房也不会有四个孩子。” “咱们这偌大的侯府,子嗣实在太过单薄,秀妍与承恩能多个兄弟姐妹,日后也能多个帮手。” 何氏显然知道顾汐宁指的是什么,她微微笑了笑,线视落到走在面前的几个孩子身上,眼角眉梢流转的都是温柔。 “大嫂,二嫂,我顾家能娶到你们这样的媳妇,实在三生之幸。” “对了,一会祠堂祭祀完,我要带小四和承泽去一趟昭陵。” “昭陵离京都有七十多里,只能骑马,其它的孩子太小了,不便同行。” “这些事你安排就行。”陈氏与何氏同时接口道。 威勇侯顾澜庭生前深受嘉和帝的信赖与倚重,死后皇帝亦对其恩宠有加。 他与两个儿子的尸骨从战场运回来之后,皇帝就下旨,将他们葬入陪陵。 能葬入陪陵,即代表着名留青史,这对为臣者来说是无上的荣耀。 对他们的后人而言,祭祀却比较麻烦。 皇陵长期有重兵把守,一般人无旨意根本进不去。 葬入陪陵的大臣们的子孙除了一些重大节日能随皇家人一起进入外,其它时间想祭祀,只能在家中的祠堂,或者皇陵的山脚下遥祭。 威勇侯府没有成年男丁,唯一一个出仕的顾汐宁还在沙场上。 每年的清明和寒食,他们都只能在家中祠堂祭祀。 顾汐宁走进荣丰堂的时候,她的母亲姜氏正坐在厅里喝茶。 一晃五年不见,母亲容颜和她离开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岁月待她似乎特别优厚。 现年已经四十有七的她,看上去只像三十七八岁。 她的肌肤依然光滑白皙,黑发依然乌亮,精神非常饱满。 看着这样的她,几乎没人会想到她是个中年丧夫又丧子的妇人。 “母亲。”顾汐宁和陈氏、何氏一起上前请安。 “汐娘回来了?什么时候到家的?” 姜氏尚不知顾汐宁归家的消息,突然在这里看到她,不由大为惊讶。 “昨天晚上到的,因到家的时间比较晚,就没有惊扰母亲。” 她话音刚落,便见一对少年男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眉黛目秀,乌发似云,模样十分标志, 一身浅粉色衣裙,衬得她身姿娉婷,肤光如雪,一双明媚的大眼流转间带着七分灵动,三分羞怯。 乍一看就像只无辜的小鹿,十分惹人怜爱。 少年大约十六七岁,中等身材,身上穿着件面料上好的天蓝色绣有花纹的袍子。 头上束着一方白色儒士巾,一双眼睛灵活得有些过份,一看就不像安分人。 今天是清明,顾家人的着装都十分素净,他们两光鲜亮丽的打扮,在一众人中显得分外突兀。 “姑母早,两位表嫂早。” 这对少年男女进来之后,先走到姜氏身边朝她行了一礼,复又转身朝陈氏和何氏行了一礼。 “早。”陈氏与何氏轻轻扯动了下面皮。 顾四在看见那少女的时候,眼睛明显亮了亮。 “母亲,他们是?”顾汐宁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他们是你的表妹表弟。” “姜柔,徐纯,这位是你们的三表姐,赶紧见礼。” 听得顾汐宁问起这两人,姜氏目中顿时闪过一抹不自在,在女儿面前,她远不像在两个儿媳面前那般从容。 看到女儿那张明明和自己长得有五六分相似,气质却与夫君如出一辙的脸,她莫名的就感觉心里发慌。 三表姐?也就是那位传闻中以一己之力支撑起偌大的侯府,在沙场的叱咤风云的顾汐宁了? 姜柔和徐纯微微呆了一呆,下意识的朝顾汐宁看了过去。 他们朝顾汐宁看去的时候,顾汐宁的目光还在他们身上没有移开。 双方的目光一触,两人心头一颤,吓得急忙移开视线,并躬身开口道:“见过三表姐。” “先别忙着认亲,母亲,不知是他们是哪家的表妹和表弟,这两人我瞧着都很面生。” 顾汐宁却没有接他们的话茬,只摆了摆手,继而将目光转到姜氏身上,这两个人她都很面生,从未在外祖家见过。 “顾汐宁,你这是一回来就准备质问你的母亲吗?” 姜氏微微一愣,继而一脸恼怒的瞪着顾汐宁。 第八章、不省心的亲娘(下) “不敢,女儿只是突然看到家里多了两张陌生的孔,就多问了几句。” “毕竟咱们威勇侯府和其它人家不一样,府里住的多为女眷,不相熟的人住进来,不搞清来历,不太妥当。” 顾汐宁眉目不动,一脸平静的与母亲对视着。 如有可能,她实不愿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 不管怎么说,姜氏都是她的生母,是父亲三媒六聘,正儿八经娶回来的妻子,是威勇侯府的正经女主人。 可她母亲的性格实在有些一言难尽,你越对她敬重客气,她就越是拎不清。 当年父亲在的时候就是如此,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没有半点变化。 姜氏与女儿对视了片刻,很快败下阵来。 她一向有些怵这个女儿,想到自己未经她的允许,就将娘家侄女安排到她的松涛院,心里本能的有几分不自在。 后转念一想,侯爷已经不在了,顾汐宁再厉害也是她的女儿。 她一个做人亲娘的,有什么理由怕自己的孩子,一念至此,胆气又壮了起来了。 结果母女俩一旦正式交锋,姜氏才发现自己根本顶不住女儿的目光。 她别开视线之后,支支吾吾的将那对少年男女的来历介绍了一遍: “姜柔你三堂舅家的女儿,这些年你去你外祖家的时间本就不多,柔娘那时候年纪尚幼,相貌与现在也大不相同,你或许见过她,只是不记得罢了。” “至于这个孩子,他姓徐,名纯,是你二舅的外甥。” “徐纯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既懂事又会读书,今年才十七岁,已经过了童试,你二舅很器重他,想让他到青岳书院深造一番,好早日博取功名。” “你也知道,青岳书院就在京郊,离咱们家不远......” “这么说,这位徐公子是要在咱们侯府长住了?”顾汐宁扬了扬眉。 “不,不是,你二舅只是希望让他在咱们府里借住一段时间,能有个地方安安心心的复习,等考上青岳书院就会搬出去。” “再说了,小四这么大了,文不成,武不就的也不是个事,徐纯会读书,有他住到府里,说不定能带带小四。”姜氏忙道。 顾汐宁听完,又扫了立在姜氏身边的姜柔和徐纯一眼。 目光在掠过徐纯的时候微微顿了一顿,这家伙会不会读书她不知道,但是怎么看都不像个安分的角色。 让小四跟着这样的一个人,嗯? “徐公子是去年秋天过的童试么?”心念电转间,顾汐宁开口问了一句。 “是。”徐纯愣了一愣,不过他反应不算慢,很快接过话头。 “不知公子现在的书已经读到哪里了?青岳书院我正好呆过两年,对那里有些了解。”顾汐宁又问。 “四书已经读完,五经读到了礼经……” 徐纯听得顾汐宁问他书读到了哪里,下意识的就想信口胡吹。 可等听到顾汐宁曾在青岳书院呆过的时候,溜到嘴边的话顿时缩了回去,脸上不自觉的浮出了几丝不自在。 “也就是说徐公子的五经尚未读完,经贴,墨义,和策问都还没涉及过,是吗?”顾汐宁微微扬了扬眉。 “确实如此,不过我相信最多两年,这些我都能读完。”徐纯在顾汐宁的目光下不敢瞎吹,稍稍迟疑了一下才接口道。 “母亲,我当年入青岳书院的时候考试有多难你是知道的,以这位徐公子现在的水平,三年之内,青岳书院他想都不要想。 当然,他是二舅的外甥,在我们侯府借住几年也无伤大雅。 不过他终究是外男,住在内院不像样,母亲还是帮他选个合适的院子,让他搬到外远去吧。 “还有这位姜表妹,麻烦母亲也帮她换个院子,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自己的院子有不熟悉的人。” 顾汐宁没有再管徐纯,她将视线转到了姜氏身上。 “汐娘,你……”姜氏气的捂住了胸口。 第九章、堂兄们 “母亲觉得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吗?”顾汐宁微微皱起眉头。 “不,你说的对,徐纯是外男,让他住在内院确实不妥,明日我便帮他安排新院子。 至于你表妹,我一开始将她安排到你的院子,是希望能帮你院子增点人气,同时和你做个伴,既然你不喜欢,我就给她换个地方。” 姜氏与顾汐宁对视了一会,知道拗不过女儿,如果再僵持下去,说不定徐纯和姜柔在府里就呆不住了,念及此处,很快选择了妥协。 “劳母亲费心了,时间差不多了,母亲,我们去祠堂吧。” “祭完先祖,我还要带小四和承泽去一趟陪陵。” “哦,好,不过还要等等西房的人,他们每年清明都会过来。” 姜氏见她不再追着此事不放,不由松了口气。 “西房的每年清明都会过来么?那东房呢?” “东房,他们......”说起东房,姜氏的声音顿时变得高亢起来。 只是她一句话没说完,一个长脸嬷嬷走了进来: “禀太夫人,两位夫人,三小姐,东西两房的几位郎君过来了......” “东房的也过来了?”姜氏一脸的愕然。 “应该是听说三妹回来了,这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吧。” 何氏撇了撇嘴,对于东城顾家,何氏是半分好感都没有。 “既然来了,就一并请起来吧。”顾汐宁道。 昨晚她在明月楼露过面,回来的消息传到了东房耳中也不足为奇。 长脸嬷嬷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就领着四个青年走了进来。 这四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其中顾永清与顾永平出自西顾。 顾永清是西房家主顾尚奇的儿子,现年二十六岁,去年刚中进士,现在翰林院编书,是正七品的编修。 站在他身边的是顾永平,是西房二房的嫡长子,现年二十岁,与他父亲一同行商。 另两人来自东房,大的名叫顾永康,在军机营任职,是正五品游骑将军,也是西房目前最有出息的一个。 小的叫顾永峰,现年二十一岁,是东顾二房的嫡子,也是有名的纨绔子,整日游手好闲,逛花楼,溜妓馆,其它正事一样不行。 “见过伯母,见过两位嫂嫂。”四人进来之后先向姜氏行礼,复又向陈氏与何氏行了一礼。 “你们有心了,其实不必如此多礼。”姜氏板着脸没吭气,陈氏与何氏则抬手虚扶了一下。 “应该的,都是一家人,清明节我们来跟伯父上炷香是理所应当的事。” “三妹回来了,什么时候回的?我们一点音讯都没得到。” 顾永康行完礼之后,目光落到顾汐宁身上,佯装一脸惊诧的开口道。 “见过几位兄长,昨晚上刚到,因到家的时辰比较晚,就没惊动大家。” “今个儿是清明,几位兄长家里想必都有不少琐事,我们就不多寒暄了,这就去祠堂吧。” 顾汐宁虚行了一礼,没多说废话,开口就直奔主题。 虽说侯府向与东房不睦,但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人家上门来上香,她怎么着都不便给人脸色。 一行人前往祠堂的时候,姜柔和徐纯下意训的也想跟着过来。 顾汐宁皱眉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有些冷。 姜柔也就罢了,非要攀亲的话,她勉强也能喊自家父亲一句姑父,跟来上柱香也说得过去。 可那徐纯与自己家八杆子都打不上关系,他跟过来干什么? 最为不妥的是,他们既然想来参加祭祀,却穿得像个花蝴蝶似的,成何体统? 姜柔和徐纯被她的目光一盯,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姜氏看了一眼女儿的眼色,悄悄朝他们摇了摇头。 打消了姜柔与徐纯跟上来的心事,顾汐宁一行走进祠堂。 站在父兄的牌位前,顾汐宁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五年前、父兄浑身是血,身上插满箭羽,临死却瞪着眼睛,直挺挺的站在城门前的情景,她的视线不自不觉的就模糊起来。 “三妹,该点香了。”直到陈氏察觉到她的异样,伸手拍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顾汐宁回神之后,微吸了口气,接过陈氏悄然递过来的手帕,胡乱擦了下脸,接着目不斜视的取来香,点燃,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东、西两房的人默默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大家祭拜完,从祠堂出来之后,顾汐宁对东、西两房的人开口道: “几位兄长,汐宁一走五年,如今初归家门,一会还得带小四和承泽去一趟昭陵,就不多留你们了。” “严重了,三妹,你去忙吧,都是一家人,无须客套。”顾永清开口道。 “永清说得是,既然你已经回京了,以后大家想聚有的是机会,你先去忙吧。” 顾永康也跟道了一句。 第十章、雍国公府世子 “奇怪,东房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顾四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愣愣的的开口道了一句。 近几年来,他在外面厮混的时候没少受东房几位堂兄的刁难与奚落。 尤其是父兄的尸骨刚从战上场运回来的那会,东房那副咄咄逼人的嘴脸,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小叔,不是他们变得好说话,是因为姑姑回来了,他们想趋机与咱们打好关系。” 才九岁的顾承泽撇着嘴接了一句。 “为什么?”顾四将视线转到他身上。 顾汐宁也跟着将目光转了过去,想看看自家这个年仅九岁的侄儿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示好啊。” “东房那帮人向来惯会踩高媚低,见风使舵,无利不起早。” “以前见咱们府里能顶事的人都不在了,姑姑人在战场,归期不定,他们心里无所顾忌,自然卯足了劲踩咱们。” “若将咱们都踩死了,这爵位说不定能还落到他们头上。”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姑姑安然归来,又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前途不可限量。” “他们若再不来低头示好,难不成要等着姑姑上门去找他们算帐不成?” 顾承泽孩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瞟了自家小叔一眼。 “好像真是这样,东房的人简直太可恶了。”顾四呆了一呆,紧接着大叫起来。 “小四,这些年你都干什么去了?你这脑子里装的全是草吧?” “身为侯府唯一的一个、到了顶事之龄的男丁,你本该撑起门楣。” “可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上不能为长辈分忧,下不能庇佑子侄也就算了,还天天跑到外面去斗鸡遛狗,惹事生非,你……” 顾汐宁一开始见年仅九岁的顾承泽看事情如此透彻,心里大为欣慰,可以转眼看到幼弟那蠢样,心火就嗖嗖的窜了上来。 “我错了,三姐,以后我一定痛改前非,踏实做人。”顾四被顾汐宁一瞪,吓得缩起脖子连声告饶。 “哼,在我面前装鹌鹑没用,等忙完手头上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现在我们动身去昭陵,承泽,你与我共骑一匹马如何?” 顾汐宁目光不善的瞪了他一眼,将视线转到顾承泽身上。 “姑姑,我,我会骑马。” 刚才还分析得条条是道的顾承泽听到这话,漂亮的小脸上顿时扭捏起来。 和姑姑共乘一骑当然好,问题是他都这么大了,还让人带着骑马,被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啊。 “姑姑知道你会骑马,不过去昭陵不近,路上会赶得很急,你一个人单骑不合适。” “别不好意思了,咱们顾家是将门之家,没有那么多酸腐的想法。” 顾汐宁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捏了捏他扭捏纠结的小脸蛋。 “小四,你应该能单独骑马吧?” “当然能。”顾四胸膛一挺。 刚说完,他肚子突然传来咕咕的声音,顾四这才想起来,他早饭还没吃。 “既然如此,我们就出发。 “母亲,我不喜欢我的院子住进不熟悉的人,你给姜家表妹找个新院子,让她搬出去吧。” 顾汐宁仿若没听见他肚子的叫声,说完这两句话,就抬步朝外走去。 顾承泽和顾四微愣了一下,紧接着就跟了上去。 陈氏也听见了顾四肚子叫的声音,她想起顾四没用早膳,下意识的想张口说点什么,可看了几人大步离去的背影,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走到大门口,便见冯准和其子冯浩站在门外,两人手里各牵了两匹马。 顾汐宁接过一匹,带着顾承泽跳了上去,顾四也上了其中一匹,紧接着四骑五人风驰电闪朝外奔了出去。 出了侯府,进入南祥街的时候,顾汐宁在一个卖包子的店子停了下来,跳下马去买了几大包子。 走回来之后将其中一袋递给顾四,顾四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傻傻的坐着没动。 “怎么,这包子配不上你大少爷的身份啊?”顾汐宁挑了挑眉。 “当然不是,谢谢你,三姐。”顾四眉开眼笑将包子接了过来。 剩下的四个,自己,顾承泽,冯准父子一人分了一个。 “吃了吧,路途不近,到了昭陵得祭祀完才有饭吃。” 刚说完话,一辆从他们身旁驶过去的马车,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便看见一个小斯打扮模样的少年从车里飞了出来。 马车里的人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让马车前行。 “哎,这雍国公府的世子也太不像话了,这几年死在他手里的小厮丫鬟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想那雍国公也算是个人物,怎的儿子却这般暴戾无常。” 周围的人群看到这一幕,议论声顿时纷纷响了起来。 “马车里坐的是雍国公世子蒋禹?”顾汐宁张口问了一句。 “应该是。”回答的人是冯准。 顾汐宁不再说话,她催动骏马赶了上去,经过那辆马车的时候,张口唤了一句:“鼻涕虫。” “停车。”马车里传来一个处于变声期的少年的声音。 紧接着车门打开,一张明明长得很漂亮,却布满桀骜和戾气的少年的脸露了出来,这个少年正是雍国公世子蒋禹,今年刚刚十四。 “顾,顾姐姐,你回来了?” 蒋禹在看清顾汐宁的脸时先是一呆,紧接着面露狂喜之色。 “你小子还记得我?我瞧着你这威风八面的模样,还以为你早忘了我呢。”顾汐宁挑了挑眉。 “顾姐姐,我......”蒋禹刚说了这几个字,就闭上了嘴巴,眼眶却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顾汐宁没有离京之前,蒋禹就像她小尾巴一样,经常跟在她身边跑进跑出。 又因生母过世得早,这孩子性格敏感,喜欢哭,一不小时就会默默流眼泪,鼻涕虫这个名字就是那时候给他取的。 “都快成为男子汉了,怎的还这么喜欢哭鼻子?” “我今天要去昭陵,等我回来你来侯府找我。” 顾汐宁瞧着他的模样,心头一软,溜到嘴边的奚落变成了安抚。 蒋禹,姑母家的王祯,小四,这几个孩子都是从小跟着她屁股后一起长大的,对他们,她总比对旁人要心软很多。 “好。”听到这话,蒋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冯叔,雍国公的世子怎会变成这样?我记得以前这孩子挺懂事的?” 在出城门的路上,顾汐宁问了冯准一句。 “此事说来话长,这孩子呀,说白了还是给家里那个继母给逼的。” “你也知道,世子的亲娘走得早,他继母是十年前进的门。” “一开始他继母只生了个闺女,因家里没有其他的男丁,那个时候雍国公对世子还挺好。” “小姐你去了战场之后,蒋世子的继母又生了个儿子。” “他那继母可不是省油的灯,有了儿子之后,自然是看世子百般不顺眼,想方设法的给他添堵,败坏他的名声。” “慢慢的,世子就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了,其实打死小厮丫鬟什么的都是传言,世子现在的脾气虽然有些喜怒无常,打死人的事情从来没干过……” 因为蒋禹与顾汐宁的关系,冯准对他的了解远比普通人多。 第十一章、太子 告别蒋禹,出了奉安城的城门,顾汐宁抖动缰绳,让马放开四蹄,尽情的奔腾起来。 刚刚跑出两里余路,经过京都那座有名的送别长亭的时候,长亭上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汐娘。” 顾汐宁一提手中缰绳,胯下骏马扬起前蹄,口中发出一阵咴律律的长嘶,接着就停了下来。 “殿下?你怎么在这?”顾汐宁转目望去,待看清长亭上的那个身影时,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个突然出现在长亭上的人不是别人,他正是当今太子谢瑾澈。 “今年皇家的清明祭祀由我主持,我知道你今天定要去昭陵,就让祭祀队伍先行过去,自己留在此等你。” 谢瑾澈边说话边从长亭上走了下来。 “劳殿下等候,臣实在过意不去。”顾汐宁连忙下马朝他行礼。 “汐娘,与我之间,何须如此客套?”谢瑾澈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顾汐宁起身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将手收了回来。 谢瑾澈终于察觉顾汐宁的态度有些不对,正待开口的时候,刚从马上下来的冯准、冯浩和顾承泽已经走了过来,并躬身朝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顾汐宁顺势退到一旁。 “大家都不是外人,又在外面,无需行此大礼,都起来吧。” 谢瑾澈只能按下溜到嘴边的话,将视线转到眼前这几人身上,伸手虚扶了一下。 “殿下,时辰不早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延误,咱们赶紧出发吧。” 待顾承泽和冯准他们起身,顾汐宁不待太子说话,先一步将话头抢了过来。 “也好。”谢瑾澈想了想,也觉得这地方不是叙衷肠的好地方,就点了点头。 上马的时候,谢瑾澈眼见顾承泽要上顾汐宁的马,突然开口道了一句: “承泽,让我的侍卫带你,我有话要和你姑姑说。” “哦,好的。”顾承泽悄悄瞄了太子和自家姑姑一眼,很有眼色的点了点头。 跟在谢瑾澈身边的共有两名侍卫,一个身着黑衣,一个身着蓝衫。 穿黑衣的叫冷石,人如其名,一张长像还算不错的脸像石头一般,没有任何表情,既冷又硬。 穿蓝衫的叫宋青,天生一张带笑的娃娃脸,让人一见,就心生亲切。 “顾世子,你与我共乘一骑如何?” 宋青怕冷石这家伙太冷吓着顾承泽,先一步向他表达自己的善意。 “不了,我上这位哥哥的马。”顾承泽看了他一眼,接着却将视线转到冷石身上。 “什么?你要和这个冰块共乘一骑?你就不怕被冻坏啊?”宋青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不怕,这位哥哥虽然冷了一点,但看起来比你靠谱。”顾承泽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冷石面前,并朝他伸出了手掌。 冷石瞟了宋青一眼,随后将视线转到顾承泽身上,一言不发了伸出手掌握住顾承泽的手,手腕微一用力,顾承泽只觉身体一轻,紧接着人就坐上了马背。 “汐娘,顾世子倒是有几分你小时候的心性。” 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的谢瑾澈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意。 “他是世子,性子太过像小时候的我并不好。”顾汐耸了耸肩。 她小时候性子非常野,在奉安是出了名的让人头疼的小霸王。 “瞧你这话说的,你性子怎么不好了?不好能以区区十六之龄守住频临失守的夕宁城?不好能一举击败让我大靖头疼了几十年的西梁?”谢瑾澈不赞同的看着她。 目光落到她那张布满风沙痕迹的脸时,谢瑾澈心头莫名一酸,不自觉的朝她靠近了几步: “汐娘,这些年你在边关受苦了。” “谈不上苦,殿下也知道我的性格,边关那样的地方挺合适我的。” “多谢殿下这几年对我顾府的照应。” 顾汐宁错位避开,手中缰绳一抖,一边驱马前行,一边开口道。 “汐娘,你非得和我这么生疏吗?” 谢瑾澈打马跟了上去,察觉到顾汐宁刻意的疏离,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在他的心里,顾汐宁是他早已认定的未婚妻,也是他此生唯一想携手共度一生的良人。 他初识顾汐宁的时候才七岁,当时他被人算计,失脚滑进了永春池,是年仅五岁的顾汐宁将他拖了上来。 之后他拜了顾侯爷为师,两人一起习武练剑,一起读书。 他为顾汐宁挡过刀,顾汐宁为他挡过箭,两人一路走到现在,一起经历过数次生死。 五年前他还不是太子,跟在威勇侯身边历练,当年夕宁城的那场大战,他也在场。 当时若不是顾家父子拼死护住他,他早死在敌人的乱箭之下。 汐宁城眼看着就要破城的时候,前去搬救兵的顾汐宁赶了回来,拼死守住了城池。 之后在数次的激烈城池争夺战中,顾汐宁又替他挡了一刀,才让他得以平安回到京城。 他本以为只需战事一结束,顾汐宁归来,他们的婚事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可她此刻所表现出来的疏离,让他莫名有些不安。 “殿下,你是君,我是臣,咱们私下关系再好,但有些规矩是不能逾越的,否则易招人话柄,毕竟你我现在的身份都与往日不同。” 顾汐宁这次没有打哈哈,而是一脸认真的看着谢瑾澈道了一句。 既然已经决定不入东宫,她就不想再给太子传递过多错觉。 “汐娘,你……”谢瑾澈的眉心拧成了川字。 “时辰不早了,为了避免耽误祭祀,咱们还是加快速度吧。”顾汐宁却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一掌拍在马臀上。 骏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如离弦的箭般蹿了出去。 谢瑾澈愣了一愣,接着就崔动胯下宝驹,风驰电闪般跟了上去。 他们一走,宋青与冷石也立即催马追了上去。 唯有顾四反应比较迟钝,直到前面的几匹马失去了踪影,他还傻乎乎的愣在原地: “冯叔,太子殿下和我姐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呢?” “走啦,四少爷,再磨蹭下去,估计等他们祭祀完了咱们还没到。” 冯准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抖动缰绳,催马跟了上去。 顾四眼见大家都走了,也没心事再瞎琢磨,只能催动马匹,屁颠屁颠的跟在冯准父子身后,一路朝着昭陵的方向奔去。 皇陵离京都有近八十里的路程,若按顾汐宁的速度,只需半个时辰就能到达。 太子胯下的马也是难得一见的良驹,他本身又在军旅呆了数年,骑术颇精,真跑起来不会比顾汐宁慢多少。 不过他们后面还跟了个顾四,外加顾承泽这个几岁的孩子,即便有人带他,骑马速度太快,他也有些吃不消。 为了配合众人,顾汐宁与谢瑾澈奔跑的速度不算快。 跑到皇陵脚下,一共耗费了一个时辰一刻钟的样子。 用这样的速度骑马,其它人都显得气定神闲,唯有四顾,跑到山f脚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 “小四,以后你每天早上和承泽、浩子他们一起起来训练,再敢睡懒觉,我就打断你的腿。” 顾汐宁看着在场这么多人,唯独顾四一人累得像狗,心里既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板起脸训斥。 “汐娘,依我之见,你不如干脆把他扔到军营去,让他在里面摸爬打滚几年,再多的毛病都能扭过来。” 原本因顾汐宁疏离的态度有些心烦意躁的太子瞧着他们姐弟的互动,唇边不自觉的浮出一抹笑意。 这么些年过去了,汐娘对待亲近之人急躁的毛病还是没变。 “殿下,你饶了我吧,就我这小身本,放到军营,用不了三天,估计就被折腾得没……” 顾四一听,顿时嘟嚷了起来,最后一句话在顾汐视越来越冷的视线中缩了回去。 “哈哈,还是你亲自训比较合适,这小子也就你治得住。” 没少和顾四打交道、对他的性情颇为了解的谢瑾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殿下,时辰不早了,咱们上去吧。”顾汐宁恨铁不成钢的收回视线。 “好。”谢瑾澈点了点头。 第十二章、被气晕的岑大人 皇陵离京都有近八十里的路程,若按顾汐宁的速度,只需半个时辰就能到达。 太子胯下的马也是难得一见的良驹,他本身又在军旅呆了数年,骑术颇精,真跑起来不会比顾汐宁慢多少。 不过他们后面还跟了个顾四,外加顾承泽这个几岁的孩子,即便有人带他,骑马速度太快,他也有些吃不消。 为了配合众人,顾汐宁与谢瑾澈奔跑的速度不算快。 跑到皇陵脚下,一共耗费了一个时辰一刻钟的样子。 用这样的速度骑马,其它人都显得气定神闲,唯有四顾,跑到山f脚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 “小四,以后你每天早上和承泽、浩子他们一起起来训练,再敢睡懒觉,我就打断你的腿。” 顾汐宁看着在场这么多人,唯独顾四一人累得像狗,心里既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板起脸训斥。 “汐娘,依我之见,你不如干脆把他扔到军营去,让他在里面摸爬打滚几年,再多的毛病都能扭过来。” 原本因顾汐宁疏离的态度有些心烦意躁的太子瞧着他们姐弟的互动,唇边不自觉的浮出一抹笑意。 这么些年过去了,汐娘对待亲近之人急躁的毛病还是没变。 “殿下你饶了我吧,就我这小身板去军营,用不了三天,估计就被折腾得没……” 顾四一听,顿时嘟嚷了起来,最后一句话在顾汐视越来越冷的视线中缩了回去。 “哈哈,还是你亲自训比较合适,这小子也就你治得住。” 没少和顾四打交道、对他的性情颇为了解的谢瑾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殿下,时辰不早了,咱们上去吧。”顾汐宁恨铁不成钢的收回视线。 “好。”谢瑾澈点了点头。 这里是山脚,两千护陵军驻扎在山腰,几人骑着马,来到半山腰的驻营处,将马匹寄存在这。 这此地到山顶的皇陵,还有两百多米距离,这段路比较陡峭,马上不去,只能步行。 区区两百余米的山道,对在场的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难度,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众人就到了山顶。 谢瑾澈刚踏入山顶,两名负责仪程的大臣就迎了过来,恭恭敬敬的朝他行礼:“殿下。” “岑大人,傅大人,不必多礼,准备工作都做好吧?”谢瑾澈问。 “已经好了,祭典随时可以举行。 顾将军?你这个时候应该在边关吧?怎会突然出现在皇陵?” 这两人起身之后,其中一人的目光落在顾汐宁身的时候,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低嚷起来。 说话的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官员,身上穿着一袭绯色官袍,姓岑,是正五品的礼部郎中。 此人出身奉安城有名的望族岑家,从前朝到大靖,岑家共出了三妃两后,一公三侯。 他们一向以儒家正统自居,极力维护男权,认为女子当柔顺,应严格遵守男主外女主内的生存规则。 像顾汐宁这种以女子之身,却不安闺阁之道,跑出去驰骋疆场,还成为一方统帅的人,他们十分看不惯。 当然,以顾汐宁如今的名望,还有皇帝对她的宠信,这种不满在明面上他们是不能表达出来的。 “哦,是这样,岑大人,今年二月份边关传捷报回来的时候,顾将军就跟着发了一封私信回来请假,说想于清明回来给顾侯爷上柱香。 此乃再正常不过的人伦常情,父皇自然不会不允,因是顾将军的私事,就没通知礼部。” 顾汐宁尚未来得及答话,谢瑾澈就先一步接过了话头。 “原来如此,西境战事已了,顾将军趋着清明请假回京祭父,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顾将军,你既是因私事归京,就该低调行事,却为何让太子殿下为了等你一人,而差点延误最佳祭祀时辰? 还是说顾将军觉得自己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就恃功自傲,认为自己不管做什么都理所应当?” 岑大人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将火力集中到顾汐宁身上,一脸声色皆厉的盯着她质问。 他此言一出,顾四和顾承泽忍不住朝他怒目而视,傅大人则听得微微呆了一呆,谢瑾澈的眉头更是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岑大人什么意思?是在意指他公私不分?还是纯看汐娘不顺眼,存心找她的麻烦? 不过不待他开口,顾汐宁已经走到岑大人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开口:“岑大人刚才是在说我恃功自傲?” “不错......”他刚吐出这两个字,便见一只拳头在眼前放大,紧接着他的身体就飞了起来。 “一言不合,就殴打朝廷官员,这才叫恃功自傲,懂吗?当然,我这不是藐视国法君威,而是在配合岑大人你的言行。 你身为礼部郎中,说话却完全不问缘由,一味信口雌黄,这样走出去丢的可是陛下和朝庭的脸。 我知道你们岑家人的德性,顽固迂腐,最是不喜女子抛头露面,而我的出现,就像是根插在你们心头的一根刺,时刻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你得找对方法啊岑大人,像现在这般胡言乱语起得了什么作用。 让我猜猜,是什么让素来以谋定而后动称著的岑家人行事如此大失水准,嗯,大概是因看见我安然归来而感到不安吧? 如果我没记错,此次西境大战的粮草调拨,就有你岑家一份,这一次战事打的那么艰难,原因你应该知道吧? 你岑家与周家沆瀣一气,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污糟事,自己心里清楚,我还没去找你们算账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怎么,就凭你,也想和我扳手腕?” 岑大人砰的一声落在数米外的草地上,顾汐宁亦步亦随的跟了过来。 但见她背负着双手,弯着腰,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盯着岑大人开口道。 “你,你......”羞怒攻心的岑大人眼前一黑,生生被气晕了过去。 第十三章、妙人庆王爷 “庆王爷。”顾汐宁,岑大人和傅大人看到此人,齐齐朝他拱手行礼。 “王叔。”谢瑾澈也开口唤了一声。 来人正是当今嘉和帝的幼弟-庆王。 皇家祭祀不比寻常人家,即便是普通的清明祭扫,祭祀队伍除了负责相关事宜的大臣外,还会配两名皇族。 今年也不例外,主事者除了太子谢瑾澈,还有一位王爷。 这位王爷就是庆王,也就是昨晚上在明月楼喝酒的那位。 说起这位庆王爷,实在是位妙人。 他出身皇家,对权力却毫无兴趣,一心追求吃喝玩乐,并把这些爱好都发挥到了极致。 比如说酒,大凡像样点的美酒,只要让他品上一口,他就能品出精确的年份和制造材料。 又比如美食,经他的口一尝,他就能品出其特色和不足。 再说诗词音律,他自己倒是不会作,但是会品。 能经他赞上一句好的诗词音律,无一不成为雅俗共赏、被无数人争相传唱的佳作。 他喜欢美人,收罗进王府的美人不在少数,却从不会强人所难。 并会在美人入府之前,说清楚自己的喜好,坦然承认自己的风流,你能接受才进府。 也不会干宠妾灭妻的混账事,妻妾的职责,他分得清清楚楚,对待所有的美人都一视同仁,一碗水端的很平。 美人若想离开,他不仅不阻拦,还会赐上足够的盘缠和祝福,用他的话说,大家好聚好散。 与人结交,向来只看对不对自己脾胃,身份来历什么的,对他而言都是浮云。 这样的一个人,除了一个妙字,实在没有其它的词可以形容。 因为不问政事,不沾权力,不站队,加上诙谐讨喜的性格,庆王爷在京中的人缘不是一般的好。 不仅嘉和帝喜欢这个幼弟,嘉和帝几位成年的皇子与他关系也不错,大臣们也没几个愿得罪他。 “都赶紧起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本王的性子,我向来不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礼节,说说吧,你们在吵什么呢?” 庆王爷摆了摆手,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傅尚书身上。 “没什么,岑大人和顾将军有点小误会,现在已经说开了。”傅侍郎瞧了瞧太子,又看了看顾汐宁,开口打了个哈哈。 “哦,是这样啊,没事就好,大家都是同僚,没什么大事,别一个个弄得像斗鸡眼似的。” “这做人呢,得学会豁达,不然一天斗来斗去的,自己不觉得累,别人看着都觉得闷得慌。” “顾三,既然没事,就别呆这了,我们一边聊聊去。” 庆王爷本就不是多事之人,见傅尚书站出来打圆场,自然不会再追着这个问题不放,顺手拽起顾汐宁一只胳膊,将她拉到一旁。 至于肇事者岑大人,以他的心性为人,自然不可能因为庆王爷几句点拨就幡然醒悟。 只不过此时此地容不得他继续撒野,只能暂时忍下满心的羞恼怨愤,转开视线,闭口不言。 “顾三,我跟你说啊,这些年我可是搜罗了不少美酒美食,等你有空,一定要去我府中品尝品尝。” “话说自从你去了边关,这偌大的京城,能与我切磋讨论美酒美食的就没几个了。” 庆王将顾汐宁拉到一边后,立即兴致勃勃的喝她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 顾汐宁没离京之前,经常和太子一起到他府中混吃混喝。 她有条味觉触感极佳的舌头,对美食有独特的见解,庆王爷与她一见如故,当年差点没忍住,要拉着她拜把子。 自从和顾汐宁混熟之后,他每次搜寻到了什么美食美酒,第一时间就会找她一起品尝。 “我相信王爷府中的珍藏不会少,这一点,从您这愈来愈康泰圆润身材就能看出来。” 顾汐宁笑着调侃了一句。 “顾三,你这是埋汰我对吧?我知道自己的相貌比不得我家这侄子,也对不住大家给我取的那个外号:诗酒风流的妙人。” “可相貌是爹娘给的,我能找谁说理去?” “再说了,一个人若连美酒美食都戒了,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庆王爷听到康泰圆润几个字,顿时不满的瞪起眼睛。 “我可没这意思,庆王爷,您的相貌虽然比不得卫阶潘安之流,却也不差,王爷不见明月楼的那些姑娘,个个能以与王爷促膝一谈为荣么?” 顾汐宁笑眯眯的送上一记马屁。 庆王爷确实长得不丑,脸白白胖胖的,一双笑眼,即便不笑的时候,也像带着三分笑意,配上略带圆润的身材,看着十分喜庆。 “哈哈哈。”太子听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你尽管笑,等你有事相求的时候休想我帮忙。”庆王气的白了他一眼。 负责祭祀仪程的礼部尚书傅大人见庆王聊的忘形,一时连祭典都不顾了,太子不仅不问,还在旁边跟着逗乐,愁得差点将脸上的胡子都给揪了下来。 “两位大人,你们先去准备祭典的事,我们马上就过来。” 好在谢瑾澈这个太子还算靠谱,想起今天的正事还没做,便转头对他和垂着眼生闷气的岑大人道了一句。 “王叔,你过来一下。”待这两人一走,谢瑾澈立即揽起庆王的肩膀,半拖半拽的将他带到一旁。 “好侄儿,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庆王爷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王叔,你帮我个忙……”谢瑾澈压低声音,将自己的心事说了一遍。 “什么,你和顾三认识这么多年了,居然到现在还没从她口中得到一句准确的答复?” “王叔。” “好啦好啦,别拍了,算我怕了你,我这去帮你问,行了吧?” 庆王爷拍开太子的手,走到顾汐宁面前: “顾三,问你个事,此次回京,你应该不会再离开京城了吧?” “嗯,没什么意外的话,不会离开。” “好,既然你已经决定留在京城,那你和我家侄子的事是不是应该有个结果了?哦,对了,我家侄子的心事你知道吧?” “太子是君,我是君,身为臣子,过多揣摩君上的心意并非为臣之本。”顾汐宁不着痕迹的回答。 “你们闹矛盾了?”庆王爷听得一愣。 “和殿下无关,这是我的真心话,王爷,太子殿下,我先去我父兄那边看看。” 顾汐宁说完这句话,就抬步朝着臣属们的墓碑那边走去。 “好侄儿,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顾汐宁离开之后,庆王忍不住又问了太子一句。 “矛盾是没闹,不过汐娘她,自见到我开始,就和以往大不一样,表现得很疏离。” “我在想,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而不自知。” 谢瑾澈苦笑了一声。 “你把你们见面的经过说给我听听。” 太子简单将他们见面后的情景转叙了一遍。 “我想我多少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庆王爷捏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的开口。 第十四章、皇陵夜话 “什么意思,王叔,你赶紧和我说说,顾三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瑾澈想起庆王爷的外号,忙拽着他的胳膊问。 庆王爷诗酒风流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他府里一堆莺莺燕燕,妻妾之间,却相处得十分和睦。 仅此一点,就让奉安城中无数同道中人羡慕嫉妒恨,有许多人为了平衡内宅,不惜腆着脸,一次次的备着厚礼上门讨教。 “殿下,想听真话?”庆王爷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胳膊拨了出来。 “当然。” “既然想听真话,我劝你还是收了对顾三的那份心事。” “依我看,顾三多半是没打算做你的太子妃了。” 庆王爷目带怜悯的看了他半响,才开口道。 他之前出于多年的惯性思维,下意识的觉得谢瑾澈的太子妃非顾汐宁莫属。 现见了顾汐宁的态度,才忽然惊觉,昔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小情侣,如今因彼此的身份,已经很难走到一起。 “不可能,我与汐娘虽未正式定亲,可明眼人心里都明白,我的太子妃除了她之外,没有第二人选。” “这些年,东宫除了一个侧妃,没有任何其它女人,那个侧妃,也是我到了及冠之龄,身为太子不得不给朝臣们一个交代,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难道汐娘是因为我娶了侧妃……” 谢瑾澈下意识的脱口驳了回去,说到侧妃这事的时候,语气终于有了些不确定。 “殿下,你平日里挺稳重的一个人,怎的遇到顾三,就变得这般沉不住气?”庆王一脸无奈的看着他。 “我……”谢瑾澈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焦躁得根本安静不下来。 “殿下,你先耐心听我把话说完,顾三不想入东宫和你娶没娶侧妃毫无关系。” “你们俩从小感情就与常人不同,这是整个奉安城的勋贵圈子里公开的秘密,陛下也知道。” “顾三不管出身还是心性,都足以与你匹配,亦因如此,陛下一直默许着你与她的往来。” “若非五年前的那场战事,她现在早已是你的太子妃。” “可五年前的那场大战改变了这一切,自从顾三的父兄战死沙场,她接掌顾家军,镇守夕宁城之后,你们之间就出现了一道鸿沟。” “如今的顾三,是咱们大靖的战神,而殿下也不再是当初的七皇子,她若嫁给你,你让顾家怎么办?” “嫁给我了,她也一样可以照顾提携顾家,我并没有让她选我而舍顾家的心事。”谢瑾澈脱口道。 “殿下有这份心事是好的,其它人呢?陛下呢?满朝文武大臣呢?” “以顾三如今的影响力,她成了太子妃之后,若还全心提携顾家,满朝文武都不会安心。” “父皇不会反对的,他一直都知道我对汐娘的心意……” “殿下,陛下与皇嫂鹣鲽情深,你又是皇嫂仅存的唯一嫡子,陛下待你与其它的皇子不同。” “他正是知道你的心事,这些年才没有强行逼你选太子妃,他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了顾三。”庆王的语气重了几分。 以他做人的风格,今天这番话已经有些逾越了,可谢瑾澈和顾汐宁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实不愿看到因太子的执着,导致两人最后都步入无法挽回的局面。 谢瑾澈停下脚步,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他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只是下意识的拒绝去想这些。 在他看来,顾汐宁与他,本该就是携手一生的良人。 “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先祭祀吧。”庆王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说太子,但说顾汐宁,她找到父兄的墓地,站在墓碑前,这五年来战场上发生了一切如走马灯一般,在她面前不断的闪放。 因想的太过投入,冯准父子,顾承恩,顾四等人走到她身边她都毫无所察。 顾四看着像雕塑般一动不动站在那的姐姐,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却被冯准阻止。 直到太子的近卫宋青走过来通知他们,说祭祀要开始了,太子让他们过去。 冯准才将她叫醒:“小姐,太子让我过来叫你,祭祀要开始了。” “哦,知道了。”顾汐宁回过神来,伸手一抹脸,发现脸上都是泪。 她明明记得没哭的,怎的眼泪不知不觉的又流出来了? 五年的沙场铁血,早已锻炼得冷硬如石的心,这两天似乎变得特别敏感和脆弱。 “姑姑。”顾承泽掏出一条备用的手怕,递到顾汐宁面前。 顾汐宁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将手帕接过来,擦干脸上的泪水,确保面色如常,才转身朝太子那边走去。 皇家的祭祀非常繁杂,一场普通的清明祭典,也足足耗费了近一个时辰。 等祭祀完,时间已接近申时中。 “王叔,汐娘,这个点回城已经不合适,今晚上我们就在这住一夜,明天再回去如何?” 祭典结束之后,太子对顾汐宁和庆王道了一句。 “我没有意见。”庆王摊了摊手。 “一切听从殿下安排。” “好,我这就让人去准备晚膳。” “汐娘,我们出去走走,消消食如何?”吃完晚饭,谢瑾澈将目光转到顾汐宁身上。 “好。”顾汐宁点了点头。 三月初的天气,春暖花开,春风和煦,白天是很暖和的。 到了晚上,尤其是山顶上,夜风一吹,却颇有些凉意。 顾汐宁今天穿的是件白底加浅青色的春衫骑装。 这衣服在白天穿没有问题,晚上外出的话则有些冷。 谢瑾澈看了她一眼,转目对宋清道了一句:“宋青,去拿两件披风过来。” “是。”宋青转身离去,没一会儿就拎了两件披风过来。 “披上吧,山上风大,别着凉。”谢瑾澈递了一件给她,自己拿起另一件披在身上。 顾汐宁没有拒绝他的好意,默默的接过披风披在身上。 两人一同走出殿外,借着殿檐上零星的灯光,走到不远处的一座峰头边,看着夜幕下波澜起伏的群山,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汐娘,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躺在屋顶上观星看月,现在大了,却已难得再找到这样的机会。” 两人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谢瑾澈打破了沉寂。 “殿下,人长大了,自然没办法再像小时候那般自由,小时候,我们只需让自己无忧无虑,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考虑。” “可长大之后,我们身上就多了许多的责任和担子。”顾汐宁道。 “汐娘,你此生的愿望是什么?”谢瑾澈再次沉默,许久之后又问。 “愿大靖永远昌盛太平,愿天下百姓不再经历战火。” “你真是一个合格的好将军。”谢瑾澈目中露出一抹涩意。 “殿下也是个合格的储君。”顾汐宁转目看着他。 第十五章、遇刺 “啊!”顾汐宁手中的箭射出去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一道尖锐的惨叫就传进了他们耳中。 窗外的侍卫被屋里的动静惊动,立即有人跑来询问:“殿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退下。”谢瑾澈扬声道了一句。 “顾,顾三,你这么射,会不会误伤啊。”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庆王爷瞧得差点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他话音刚落,便见冷石像幽灵般从窗外跃了进来。 “冷,冷石,和你交手的那人死了?”庆王爷用力咽了口口水,问。 “死了,他在顾将军喝声响起的时候,与我同时收招闪避,结果仍被顾将军一箭射爆了脑袋。” 向来不喜说话的冷石,罕见的吐出了这么长一句话,说完之后,还忍不住看了顾汐宁一眼。 很显然,他不明白顾汐宁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被她射杀的那人可不是什么庸手,若无顾汐宁相助,短时间之内,他无任何把握拿下此人。 而顾汐宁仅凭着他们打斗的动静就锁住了此人的位置不说,还将此人闪的角度都拿捏得如此精准,这简直超越了他对箭理的认知。 “闻声辨位,对于擅射高手来说,并非难事,至于为何连对方闪避的方向和角度都能算进去,无它,唯手熟尔。” 顾汐宁显然明白冷石的疑惑,她提着弓箭走过来的时候开口解释了一句。 唯,唯手熟尔……听了这个解释,冷石非但没有释然,反倒差点焖出一口老血。 顾汐宁对冷石说完那句话,就将视线转到了庆王身上: “庆王爷,我不赞同你的提议,目前情况未明,任何擅动都有可能让我们陷入被动局面。” “不下山,我们手上还有两百禁卫军,至于那二千守陵军,即便真有什么变故,我也断不相信他们会全部叛变。” “这些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其本意大概就是想逼我带殿下下山。” “为何见得他们一定是想逼你下山?这边动静闹得这么大,守陵军一点反应没有,若万一他们真的全部叛变了呢?” 庆王下意识的脱口反问了一句。 “因为大多数人的想法都和王爷一样,认为太子是储君,在遇到这种情况不明的危险时,第一时间护着他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设谋者认定太子会离开,自然会沿途设下重重关卡,现在我们反其道而言,反会让他们措手不及。” “至于守陵军,即便真如王爷所说,我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带着殿下安然离开。” 顾汐宁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容置疑。 她在说这些话时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让庆王爷不自觉的闭上了嘴巴。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发现,现在的顾汐宁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那个跳脱飞扬的顾汐宁了。 现在的她,遇到正事、板起脸的时候,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威严竟让人有些难以正视。 “我赞同汐娘的提议,身为太子,若只因遇到一场情况不明的刺杀,就抛弃一众僚属,落荒而逃,估计用不了多久,我这个太子就会成为大靖,乃至周边列国的笑柄。” 谢瑾澈适当时接过话头。 “既然殿下也赞同我的观点,不如我们干脆去殿外看看,如何?” 顾汐宁将视线移到谢瑾澈身上。 “好。”谢瑾澈点了点头。 他也是在沙场上滚过几年的人,自然不会被这么点阵仗吓住。 “等等,我也跟你们一起。” 眼见着谢瑾澈与冷石都跟在顾汐宁身后走了出去,庆王爷心里一急,连忙跟了过来。 “王叔,你在屋里等候即可。”谢瑾澈回头看着他。 庆王不喜权力纷争,对骑射也没什么兴趣,自出生到现在,一路都走得平平顺顺,根本没经历过什么凶险场面,让他跟着一起面对眼前的局面,有些不妥。 “王爷,你到承泽他们的房间去吧,有冯叔在,安全基本无虞,也省得我们分心。”顾汐宁顺口接了一句。 “好吧。”庆王爷苦笑了一声。 他这是被人嫌弃了,怕他跟着去碍手碍脚。 不过想想自己连道两米高的墙都爬不过去,跟出去除了拖累他们外,好像是没什么用处,这么一想,庆王很快就释然了。 “殿下,顾将军。”顾汐宁和谢瑾澈刚走出殿外,两名巡逻的禁军小将就走了过来。 “你们正常巡逻即可,不必管我。”谢瑾澈摆了摆手。 “冷石,你跟着殿下,我四处转转。”顾汐宁四下眺望了一眼,转目对冷石道了一句。 “是。”石冷点了点头。 “殿下,顾将军最擅长的是弓箭吗?” 冷石瞧着顾汐宁手提硬弓,快步离开的身影,忍不住小声问了谢瑾澈一句。 “不,她最擅长的是枪法,顾家的家传枪法暴风枪,在她手中有神鬼莫测之能。” “五年前在夕宁城,她就是凭着一杆大枪,七次冲进敌营,几若是以一已之力,生生冲开敌人的防线,斩杀了当时驻守龙城的主将,也就是西梁国的太子,才保住危在旦夕的夕宁城。” “那一战,她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身上负伤足足高达三十六处。” 说起这段往事,谢瑾澈的声音既干又涩。 “顾将军确是我辈楷模。”冷石微微默了一默,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顾汐宁离开没一会,之前跟着宋青追出去的禁卫军有一支小队回来了。 谢瑾澈见状招了两人过来询问:“那边情况怎么样?” “五名贼人已有三人被斩杀,另外两人跑了,宋侍卫带人去追了,我们怕这边有什么变故,就先回来了。”被谢瑾澈招过来的两个侍卫恭恭敬敬的开口道。 “知道了,你们下去.....”谢瑾澈摆了摆手。 哪知话音未落,变故陡生,原本低着头回话的两名侍卫突然目露杀机,朝谢瑾澈猛扑了过来。 谢瑾澈吃了一惊,不过他反应不慢,身体一晃,往后疾退了一步。 趁着这会儿工夫,站在他身边的冷石已经横移过来,缠在腰间的软剑如灵蛇边朝扑上的那两人卷去,不过,他只砍中了一人。 另一人不待他的剑到,已被远处飞来的一根箭羽射穿了喉咙,仰面倒了下去。 “殿下。”其他的禁卫军见状,纷纷往这边跑过来。 “站住,所有人都退到离殿下二十米外处,违者杀无赦!” 哪知脚步刚动,一声闷雷般的沉喝便传进他们的耳中。 随着这声沉喝,两只箭羽如流星赶月般射到最前一排人的脚尖下,震得他们脚下的地面都微微颤了一颤。 接着便见顾汐宁手提弓箭,大步流星朝这边走了过来。 第十六章、霹雳手段(上) “啊!”顾汐宁手中的箭射出去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一道尖锐的惨叫就传进了他们耳中。 “顾,顾三,你这么射,会不会误伤啊。”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庆王爷瞧得差点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哪知他话音刚落,便见冷石像幽灵般从窗外跃了进来。 “冷,冷石,和你交手的那人死了?”庆王爷用力咽了口口水,问。 “死了,他在顾将军喝声响起的时候,与我同时收招闪避,结果仍被顾将军一箭射爆了脑袋。” 向来不喜说话的冷石,罕见的吐出了这么长一句话,说完之后,还忍不住看了顾汐宁一眼。 很显然,他不明白顾汐宁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被她射杀的那人可不是什么庸手,若无顾汐宁相助,短时间之内,他无任何把握拿下此人。 而顾汐宁仅凭着他们打斗的动静就锁住了此人的位置不说,还将此人闪的角度都拿捏得如此精准,这简直超越了他对箭理的认知。 “闻声辨位,对于擅射高手来说,并非难事,至于为何连对方闪避的方向和角度都能算进去,无它,唯手熟尔。” 顾汐宁提着弓箭走过来的时候开口解释了一句。 唯,唯手熟尔……冷石听了这个解释,非但没有释然,反倒差点焖出一口老血。 “庆王爷,我不赞同你的提议,目前情况未明,任何擅动都有可能让我们陷入被动局面。” “不下山,我们手上还有两百禁卫军,至于那二千守陵军,即便真有什么变故,我也不相信他们会全部叛变,这些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其本意大概就是想逼我带殿下下山。” 顾汐宁没理会冷石的心情,她说完那句话就将视线转到了庆王身上。 “为何见得他们一定是想逼你下山?这边动静闹得这么大,守陵军一点反应没有,你不觉得情况很不对?” 庆王下意识的脱口反问了一句。 “原因有三,一,大多数人想法和王爷一样,认为太子在遇到这种情况不明的危险时,第一时间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设谋者认定太子会离开,自然会沿途设下重重关卡,我们若依着他们的想法而行,多半会落到彀中,现在我们反其道而言,反会让他们措手不及。” “二,守陵军多来自京都周边,将领更多为世家子弟,他们的家人都在朝庭的眼皮底下,对方再有手段,也断无可能让所有人都弃家人于不顾,不惜一切的来对抗朝庭,来围杀太子。” “三,即便真如王爷所说,事情走到了最糟糕的一步,这二千守陵军都疯了,我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带着殿下安然离开。” 顾汐宁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容置疑。她这一瞬间散发出来的气势,让庆王爷不自觉的闭上了嘴巴。 “我赞同顾将军的提议,孤身为太子,若只因遇到一场情况不明的刺杀,就抛弃一众僚属,落荒而逃,估计用不了多久,孤这个太子就会成为大靖,乃至周边列国的笑柄。” 谢瑾澈适时接过话头。 “殿下英明,不过不走不代表咱们可以懈怠,有冷石在,殿下安全暂时无虞,我出去看看情况。” “我跟你一起出去,既然没准备逃,还不如大大方方的站到人前,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手段。”谢瑾澈忙道。 他也是在沙场上滚过几年的人,自然不会被这么点阵仗吓住。 “好。”顾汐宁脚步一顿,点了点头。 “等等,我也跟你们一起。” 眼见着谢瑾澈与冷石都跟在顾汐宁身后走了出去,庆王爷心里一急,连忙跟了过来。 “王爷,你到承泽他们的房间去吧,有冯叔在,安全基本无虞,也省得我们分心。”顾汐宁看了他一眼。 “好吧。”庆王爷苦笑了一声。 他这是被人嫌弃了,怕他跟上去碍手碍脚。 不过想想自己连道两米高的墙都爬不过去,跟出去除了拖累他们外,好像是没什么用处,这么一想,庆王很快就释然了。 “殿下,顾将军。”顾汐宁和谢瑾澈刚走出殿外,一名身着盔甲的禁卫军将领走了过来。 “陈将军,你们正常巡逻即可,不必管我。”谢瑾澈摆了摆手。 “冷石,你跟着殿下,我四处转转。”顾汐宁四下眺望了一眼,转目对冷石道了一句。 “是。”石冷点了点头。 “殿下,顾将军最擅长的是弓箭吗?” 冷石瞧着顾汐宁手提硬弓,快步离开的身影,忍不住小声问了谢瑾澈一句。 “不,她最擅长的是枪法,顾家的家传枪法暴风枪,在她手中有神鬼莫测之能。” “五年前在夕宁城,她就是凭着一杆大枪,七进七出敌营,几若是以一已之力,生生冲开敌人的防线,斩杀了当时驻守龙城的主将,也就是西梁国的太子,才保住危在旦夕的夕宁城。” “那一战,她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身上负伤高达六十二处。” 说起这段往事,谢瑾澈的声音既干又涩。 “顾将军确是我辈楷模。” 冷石的话音刚落,耳边陡然传来尖锐的破空声,紧接着六支强弩,从四个方向,分上中下三路,朝着谢瑾澈射了过来。 “殿下。”四周巡逻的禁军大吃一惊,纷纷抬步朝他奔了过来。 “站住,违者杀无赦!” 哪知脚步刚动,一声闷雷般的沉喝便传进他们的耳中,众人听得心胆一麻,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随着这声沉喝,两支箭羽如流星赶月般撞上朝谢瑾澈飞去的强弩,那六只强弩,顿有两支被撞得粉碎,另外四支被冷石挥刀斩落,谢瑾澈站在原地,眉毛都没动一下。 用两支箭羽拦下两支强弩的顾汐宁并未立即过来,她射出这一箭之后,立即转身,朝着西南方向连开两弓,那两个方向很快传来惨叫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开了两弓之后,顾汐宁又朝东边看了一眼,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手里提着弓,大步流星朝这边走了过来。 她走到那些禁卫军面前,沉着脸冷喝了一声:“谁是这支队伍的主将?” 第十七章、霹雳手段(下) “末将是。”一个身着盔甲,年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将领走了出来,战战兢兢的开口道。 此人姓陈,名长青,是太子外祖家-魏国公府三房的长孙。 顾汐宁虽然不是他的上司,可这个名字对大靖的军人而言,就是一道不可超越的丰碑。 徐长青陡然被她以如此严厉的口气点名,内心顿时充满了忐忑和不安。 “你是走关系上来的?”顾汐宁一脸杀气腾腾的盯着他。 此言一出,陈长青不由一呆。 他身后的的一众将士则不自觉的垂下视线,一个个鼻观眼,眼观心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是,将军乃我大靖战神,您可以看不上末将,却不能这般污蔑末将。”徐长青回神之后,一张脸顿时胀得通红。 陈长青是正四品的骁骑将,他年纪轻轻就能坐到这个位置,有一部分出身原因不假,本身才能也不算差。 “怎么,觉得我在污蔑你?如果不是走关系上来的,哪个蠢材将领在碰到刚才那种情况的时候,会像你一样,对袭击者视若无睹,却带着这么多侍卫一拥而上? 你带着这么多人一拥而上,一旦发生异端情况,不仅容易发生相互踩踏,还会妨碍殿下的行动。 目前是什么情况你心里没点数吗?你能保自己麾下的所有将士都没有问题?” 顾汐宁眯了眯眼,语气越发凌厉。 陈长青身后的将士们头垂得更低了,生怕顾汐宁发作完徐长青,就将茅头转到他们身上。 就站在屋檐下的太子谢瑾瑾,也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鼻子。 倒是陈长青受了她这通痛骂之后,先呆了一呆,紧接着满面羞愧的垂首:“确是末将行事不妥,请将军责罚。” 他刚才只顾着担心殿下安全,却忘了目前的环境,忘记了身边很可能就潜伏着刺客。 若身边的禁军中藏有刺客......念及此处,陈长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陈长青本身并非无能之辈,只是从来没上过战场,加之身为徐家人,心里对太子的安危又比旁人看得更重些,适才情况紧急,一时忘了考虑其它,直接就带着人冲了过来。 “我不是你的直属上司,本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只是今晚情况特殊,为了确保殿下的安全,我不得不越疽代苞。 你适才行动虽有失职,好在未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此过暂且记下,若有再犯,双过并处。 现在我需要你重整你的队伍,你可有信心?” 顾汐宁见他真认识到了错误,不再得理不饶人,很快话锋一转。 “有。”陈长青大声道。 “很好,既然你有这个信心,现在就去将你麾下的士兵按擅枪、善刀剑以及擅射者分选出来,然后组队,每队十人,根据分选的情况配置人员。” “擅射者,按具体人数分配,每队配三到四人,擅枪擅刀剑者,同样合理分配,需保证每队在遇到突袭的情况下,能轻易组成一个对敌战阵。 队伍配置好之后,按梯次分布于四周警戒,若发现不明敌情,无需多问,直接以雷霆手段回击,若发现自身队伍中有异动者,一律羁押,有胆敢反抗者,杀! 另外,将之前追出去的人员都召集回来,召集回来的人和现在一样打散分开列队。” “是,将军,末将还有一事请教。”陈长青应了一句,二话不说,立即转身去安排,只是刚转身,他想起一事,忍不住又停步回头。 “说。” “回将军,听动静,追出去的禁军离此地已有一段距离,若召回他们只能发信号弹,可这信号弹一发,势必会引起护陵军那边的注意……”陈长青开口道。 他的意思是很清楚,皇陵上的动静闹得这么大,按理来说,驻扎在山腰的部队早在看到山顶火把亮起的时候,就应该发信号来询问情况。 结果他们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行迹十分可疑。一旦这边发了信号弹,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借此为由,趋机率军冲上来对殿下不利。 “无妨,发吧,有任何后果,我一力承担。”顾汐宁摆了摆手。 顾汐宁说完这几句话后,转身来到谢瑾澈身边,有些歉然的对他开口道: “抱歉,事情紧急,未得殿下许可,臣僭越了。” “僭什么越,你是这里职位最高的将领,排兵布阵之能在我大靖无人能及,在目前这种情形下,你不统筹大局,谁能担此职责?” “徐将军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事,他适才的应对之法确实不妥,你的处置没有任何问题。” 谢瑾澈道。 “多谢殿下。”顾汐宁拱手道谢。 “于公于私,你我之间都不必如此客气,汐娘,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人的手笔?”谢瑾澈摆了摆手,问。 “暂时看不出来,还得先看看他们接下来有什么招。” 顾汐宁摇了摇头,她话音刚落,一个信号弹冲天而起。 信号弹发出去不久,最先回来的是宋青,他带出去的六名亲卫只有三人跟着他回来。 “殿下,你没事吧?”宋青一回来,立即冲到谢瑾澈身边。 他带人追出去不久,就被敌人给缠住,无法脱身。 适才看见信号弹,心里一急,留下三人殿后,自己先带着三人赶了回来。 “有顾将军在,我能有什么事,你追出去之后,情况怎么样?”谢瑾澈问。 “我追出去后,他们一直往西边逃,在南明峰那一块,我截住了他们,只是截下不久,对方又冒出来不少人手。” “再后来反而是我们想退,却退不出来......” “殿下,护陵军那边有异动了。”宋青话音未落,山腰那边突然燃起了火把,陈将军一见立即跑了过来。 顾汐宁没有说话,她抿了抿唇,走到离山腰驻军军最近的一个峰头上,看见对方有朝这边移动的迹象时,提气大喝了一声: “我是顾汐宁,所有护陵军听着,太子殿下这边一切安好,任何未经宣召,擅自前来者,一一律以叛逆罪论处。” 她的声音远远越过群山,稳稳的传到二百余米外的军营上空。 “顾将军,你这是在干什么?这边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护陵军不是应该前来护驾吗?”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文臣岑大人突然在这个时候跑了出来。 “你是在质疑我?”顾汐宁豁然转身,目光如箭般朝他看了过来。 第十八章、震怒的嘉和帝 “我……”岑大人被顾汐宁这么盯着,就像被卡住了脖子的鸡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之前被顾汐宁气晕,一直没找到机会发作,肚子里积累的满腹怨气无处可泄,适才一个没忍住冲了出来,此刻心里早充满懊悔。 在目前这等情形下,即便顾汐宁将他当场正法,岑家只怕都没办法帮他讨回公道。 “岑大人,你想干什么?”谢瑾澈的脸也沉了下来,他转头冷冷的盯着此人。 “抱歉,太子殿下,岑大人今天大概是脑子出了点毛病,我这就带他下去。” 屋里的礼部尚书傅大人见状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将岑大人拽了进去。 “岑大人,你疯了不成?”傅大人将岑大人拽进来之后,一脸怒容的瞪着他。 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管他,他实在搞不明白,以前行事挺周全的岑大人今天怎会如此荒唐。 岑大人是他的直系下属,跟着来昭陵也是他点的名,一旦真搞出什么事,他这个直系上司也脱不了干系。 眼见岑大人人被拉走,谢瑾澈没再管他们,他走到顾汐宁身边,提气朝山腰军营方向大喝了一声: “护陵军听着,孤一切安好,任何未经孤的调令,胆敢擅入皇陵者,一律按叛逆罪论处。” 因顾汐宁与谢瑾澈两人连续发声,护陵军骚动了片刻,很快又安静下来。 大约一刻钟之后,出去的那一半禁卫军也回来了,一百人伤亡十二人,回来的只有八十八人。 敌人不知是不是发现事不可为,就选择了暂息旗鼓,总之,后半夜没风平浪静。 次日一早,护陵军的两名副将在亲兵的搀扶下,来到了皇陵。 他们一来,就俯到谢瑾澈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口哭诉: “殿下,昨晚歇息之前,褚将军和周将军找末将几个喝酒,喝完酒之后末将就不省人事的昏睡了过去。 直到今早醒来,才发现昨天晚上山顶上居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末将失职,末将罪该万死,望殿下降罪。” 这两人一个姓王,名洗,一个姓李,名霖,两人都是一脸菜色,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真受到了什么摧残。 “褚枫和张奕哲呢?”谢瑾澈扫了他们一眼,皱眉问。 “不知道,末将醒来就没有看到褚将军和周将军的影子。”李霖摇了摇头。 “汐娘,你对此有什么看法?”李霖和王洗离开之后,谢瑾澈问了站在旁边的顾汐宁一句。 “护陵军有问题是肯定的,至于这问题到底出在谁的身上尚有待详查。”顾汐宁道。 “你说得不错,这事查肯定是要查的,只是却不该由我动手,否则,我这无辜者只怕就要变成谋划者了。” 顾汐宁没有接话,看着他的目光却露出赞赏,太子上位虽才三年多,行事却已颇具一个合适储君的风范。 接下来直到太子离开,都没再发生任何异常,一场精心策划的皇陵刺杀就这么虎头虎尾的过去了。 这么大的事,隐藏是不可能的隐藏的,太子的车驾尚未入城,信息就传到了嘉和帝耳中。 嘉和帝听到这个消息,勃然大怒。堂堂皇陵守军,被人折腾成筛子,他对此却一无所知。 他的太子去祭扫一次皇陵,差点就回不来了,这大靖还是不是他的天下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尤其是嘉和帝这种已经登基三十年、同时军政大权尽在掌握的铁血帝王。 一时之间,大靖朝堂,草木皆兵,众臣两股战战。 太子一回城,就被嘉和帝叫进宫去了,随太子一起进去的还有庆王。 等这两人从宫里出来,嘉和帝就颁下严旨,命令三司与内卫联合调查,限十五天之内破案。 期间需要了解详情的,可以随意去找当时在场的人了解情况。 查不出来,提头来见,中间不管查到什么人,或者说牵连到什么人,一律严惩不贷,有胆敢包庇者,同罪论处。 第十九章、何大人来访 接到嘉和帝这道旨意的各部主官们,一个个的老脸皱得像包子。 在皇陵刺杀太子,还牵扯到护陵军,单凭外族肯定完不成。 也就是说这种事多半和皇家脱不了干系,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去趟这种雷,不是明摆着把他们往火坑里推吗? 大家伙心里抱怨归抱怨,圣旨已下,该干的活还得干。 刑部和御史台是如何展开工作的暂且不表,但说大里寺卿何大人。 何大人接到旨意后,先是拧着眉发呆,接着背负着的双手,在官衙内不停的来回走动。 大理寺官衙内的其他的官员们见状,一个个鼻观眼,眼观心的低着头做自己的事。 尽可能的降低存在感,生怕一不小心引起大人的注意,被点名出来问策或协办此案。 这种案子的复杂性暂且不说,最麻烦的是幕后主使,大凡涉及皇家的案子,不到逼不得已,没有任何人想沾。 不过何大人显然没有找他们问策的意思,只见他来回踱了一刻多钟的步,又用手摩梭了会下巴,之后就像什么事没发生一般,就坐回去继续低头处理手头上的公务了。 “咦,闵大人,你说大人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么快就找到办案的方法了?” 有那好奇心旺盛的下属,见状忍不住悄悄与同僚咬耳朵。 “不知道,或许是找到方法了吧,大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大理寺卿,办案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不管如何,只要大人不来找他们就谢天谢地。 第二天,何大人没来衙门,他携夫人去了威勇侯府。 “父亲,母亲,你们怎么来了?”何氏突然看到父母亲上门,颇有些诧异。 他父亲是正三品的大员,这个时候应该在上差,怎会突然带着母亲跑到侯府来了? “今天沐休,来看看你和两个孩子,对了,顾将军在府里吧?” 何大人抚了抚胡须,有些不自在的开口道。 “父亲是来找三妹的?可是有什么事?”何氏一愣。 顾汐宁现在的身份是边关大将,如果父亲有公事找她,应该递名帖过来,可他却是与母亲一起过来的。 “嗯,我有些事需要请教顾将军,她在府的话,你就去问一下,将我的意思转达给她即可,顾将军如果愿意见我自然好,不愿意也没关系。” 何大人神色愈发的尴尬,他办案向以铁面无私称著,鲜少干这种走关系的活,若不是怕递官方的牌子被顾将军将拒之门外,他也不会打着亲戚的旗号上门。 发生在皇陵上的刺杀案,在场的人虽不在少数,但论对细节最清楚的,却非顾将军莫属。 找她询问情况,定能掌握一些意想不到的线索。 其实有这个想法的肯定不止他一人,只是其他人没他这个便利,不敢随便来侯府罢了。 “好吧,我先去问问。”何氏一脸狐疑的看了父亲一眼,让自己的一对儿女在这陪外祖父和外祖母,她则去了顾汐宁的院子。 何氏过来的时候,顾汐宁正在清理自己的书房。 那位姜家表姑娘前天才搬出去,有些东西没收拾干净,顾汐宁给了她两天时间,她今天才搬进来。 书房里添了不少些新东西,她怕丫鬟们不熟悉,整理不好,就自己在动手。 按理来说这两天她应该入宫觐见皇帝的,但是突然发生了皇陵刺杀案,皇帝没传唤他,她暂时不好去。 听到丫鬟来报,顾汐宁立即放下手中的活,从书房走了出来。 “三妹。” “二嫂,你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顾汐宁看着她。 “嗯,我父母来了,父亲说有些事想请教你,问你方不方便见他一面。” 何氏是个直肠子的人,与顾汐宁关系也不错,说话并没有迂回曲折,直接将她父亲的意思转达给了顾汐宁。 “好,麻烦二嫂转达何大人,我稍后就过去。”顾汐宁略一沉吟,爽快的点了点头。 何氏离开不久,顾汐宁换了套合适见客的衣服就进了二嫂的院子。 “何大人,何夫人。”顾汐宁进门之后,先向何大人夫妇行了一礼。 “顾将军不必多礼,论官职,老夫尚低你一阶,今日冒昧上门,是有点事想请教顾将军,不知进顾将军是否方便?”何大人虚扶了一下,连忙开口道。 顾汐宁现在是边关主帅,从二品的大将军,与朝中宰相同级,是大靖朝实品官中职位最高的,论品阶,确实高何大人一级。 “方便,大人不介意的话,请到书房说话。” “好。”何大人大喜。 顾汐宁在二嫂的引导下,与和大人一起走进书房。 “三妹,父亲,你们先聊,我去帮你们沏壶茶。” 何氏将他们带进书房之后,打了个招呼就退了出去。 对一般的闺阁女子来说,让其与外男独处一室,自是大大不妥,不过对顾汐宁而言,则完全没有这个顾忌。 “何大人有事请讲。”两人坐下之后,顾汐宁对其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的来意将军想必也清楚,是关于皇陵刺杀案的,陛下将这个案子交给我们三司,要求我们半月之内破案,将军当时恰好也在皇陵,我想询问将军一些具体情况。” “我知道,陛下也发了话,让当日在场的人尽量配合你们,何大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只要是晚辈知道的,晚辈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将军,事情的大概经过我已经知道,不过我还想请将军以你的角度,把当时的情况再说一遍,并说说你的想法。” 顾汐宁没有隐瞒,很快将当时发生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包括护陵军的两位副将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是事都一并告诉了何大人。 “我所知道的就这些,至于想法,没有真凭实据,晚辈不敢擅言,大人是大理寺卿,很多事应该比晚辈更清楚。 不过以我在军中多年的经验,有一点可以告诉大人,明面上可疑度高的人不一定是真凶,看似无辜者也不见得真无辜。” 因对方是大嫂的父亲,顾汐宁就多说了两句。 “多谢将军。”何大人站起来朝她稽了一礼。 “大人严重了,”顾汐宁连忙侧身让开。 第二十章、母女起争执 送走了何大人,把书房整理好之后,顾汐宁准备去一趟族学。 还没来得及动身,姜氏身边的方嬷嬷过来了。 “方嬷嬷,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顾汐宁突然看到她,颇有几分诧异。 母亲身边的人很少来她的院子,姜氏与她虽是母女,但两人关系一向不亲,她鲜少主动找她。 “回三小姐话,老夫人想请您过去一趟。”方嬷嬷屈身行了一礼,才开口道。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顾汐宁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离开之前,又吩咐了灰狼和灰鸽一句: “灰狼,灰鸽,你们要是呆在府里无聊就自己去街上逛逛,我以后多半不会再离开京城,你们若想随我留在京里,得先把京城的各大街小港都摸清楚。” 灰狼和灰鸽就是那天与顾汐宁一起回来的近卫,顾汐宁搬回自己院子的时候,他们也正式入了府。 看着这两人,顾汐宁觉得很有必要尽快把族学给整起来,给他们派点事做。 不然让这两大高手天天闲在家里,他们不觉得闷,顾汐宁都觉得浪费。 来到荣丰堂,顾汐宁看见自己的母亲姜氏闭着眼睛歪在贵妃塌上,那位姜家的表姑娘站旁边轻轻的帮她捶着肩。 “母亲。”顾汐宁走到她面前,开口唤了一句。 “你来了,柔娘你下去,我有点事和你表姐说。”姜氏睁开眼看了顾汐宁一眼,复转目对姜柔道。 “是。”姜氏柔顺的站了起来,盈盈朝顾汐宁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去。 “我听说你想把小四送到军营去?”姜柔离开之后,姜氏的脸就沉了下来,看顾汐宁的目光颇有些不善。 “是有这个打算,毕竟小四年纪也不小了,文不成武不就的,再不好好管管,他这辈子就毁了,母亲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顾汐宁有些愕然的看着姜氏。 她是有这个打算不错,不过还没做决定,只是随口和小四提了一嗓子,至于最终是让小四去军营还是留在族学,她还在考虑中。 难道是小四怕自己把他送到军营,就跑过来跟母亲告状?念及此处,顾汐宁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府其他的事我都可以不管不问,但小四去军营这一条我绝不答应,你想让他去军营,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我们顾家这些年为皇家卖的命还不够吗?死的人还不够多吗?你还想把小四也搭上?”姜氏一脸怒容的瞪着顾汐宁。 只要看到这个女儿,姜氏就浑身不得劲,明明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却和她这个亲娘没一点感情。 小时候看着她被丈夫婆母训斥磋磨,不仅不帮她,还处处维护她祖母和父亲。 现在大了,有本事了,一回来就把徐纯给赶到了外院,又把柔娘从她的院子里驱了出来,完全不给她这个母亲半点面子。 一想起这些事,姜氏就气得肝疼,看顾汐宁也愈发的不顺眼,只是她向来有些怵顾汐宁,心里虽然恼她,却不敢随便发作。 可今天听说顾汐宁要把顾四送到军营的事后,她彻底愤怒了。这种愤怒冲垮了心里的一切顾忌,如果连小四都失去了,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母亲,现在边疆已无战事,送小四去军营,并不代表就会送命。 再说了,我顾氏乃将门之家,府中爵位也是祖上凭军功获取,族中男儿成年之后从军本就是我们的本份,母亲这话若传到陛下耳中只怕不妥。” 顾汐宁皱眉看着自己的母亲,所谓溺子如杀子,顾四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她功不可没。 “爵位,你既然说到了爵位,那就应然让承泽去,而不是让小四去,继承爵位的人又不是小四,他凭什么要去顶这个雷?”姜氏更怒。 说起爵位,姜氏更加来气,她明明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不在了,这爵位怎么着都应该传到小四身上。 结果皇帝一纸圣旨,直接封了老大年仅四岁的儿子做了世子…… “母亲……”顾汐宁面色如水的盯着她沉喝了一声。 “你,你这么大声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姜氏吓了一跳,人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一下,等回神之后,立即恼羞成怒的瞪着顾汐宁。 “女儿不敢,但是母亲,女儿希望你明白,你若真心疼爱小四,就不要一味的迁就他,纵容他。 古话说得好,溺子如杀子,小四如果继续这么混下去,他只怕连个像样的妻子都娶不到,以奉京人的习惯,好人家谁愿意将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一无所长的纨绔子弟? 不像样的人家的女儿娶回来岂不是祸害家门,母亲总部希望小四终其一生都活在别人瞧不起的目光中吧?” 顾汐宁吸了口气,压住心头的火气,耐心和姜氏讲道理。 “想小四出息也不一定要送他去军营,让他去读书不也很好吗?你不是很有能耐?不如找点关系,把小四送到青岳书院去。 要是担心他一个人在青岳书院学不进,就怕徐纯一并弄进去,有徐纯带着,我相信小四会有转变。 至于他娶妻的事你就别担心了,我早已帮他谋划好,不然你以为我把柔娘接到京里干什么……”姜氏一脸不以为然的接口。 顾汐宁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母亲了,没想到稍不留神,母亲就会重新刷新她的下限。 她微微定的定神,沉着脸对姜氏开口道: “母亲,你赶紧息了这门心思,青岳书院招生,向来只凭本事,不接受走后门,书院创建至今已近百年,这条院规从未有过更改,意义如此,青岳书院才有这么大的名气。 我朝的太祖皇帝当初还为此给他们颁了褒奖牌匾,小四想进青岳书院,只能靠自己的本事考进去,如考不进去,恕女儿没这能耐往里面塞人。 至于徐纯,他若安分,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他在府里借住几年我不会多说什么,若不安分,休怪女儿不近人情。 另外就是姜家那位表姑娘,我劝母亲不要把算盘打的太响,她不见得看得上小四。 以后关于小四的事,母亲就不要插手了,我言尽如此,望母亲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话过去,顾汐宁就转身离开了荣丰堂。 “你是个逆女!”姜氏气的抓起一只茶杯,朝着顾汐宁的背影狠狠的砸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顾四的路 顾汐宁从母亲的荣丰堂出来,怒气冲冲的朝着顾四的遂意轩走去。 来到遂意轩门口,看着门扁上那三个平和又不失有力的大字,顾汐宁脚步一顿,心头一阵恍惚。 这三个字是父亲亲手书写的,当年他见小儿子的性子实在皮懒,用了许多法子督导都不起作用后,就歇了心事。 心想着顾家有自己和两个大儿子支撑门楣,小儿子疲懒一点就疲懒一点罢,只要不出去干为祸家门的事,就由着他罢了。 顾家有自己在,保他一世富贵平安,问题总是不大的。 正是出于这样的心思,父亲才提笔在幼子的院子门匾上写下了这三个字。 再想一想适才在荣丰堂和母亲的争执,顾汐宁忍不住自我反省,也许我真的不应该逼迫小四。 人和人本来就不一样的,没有谁规定每个人都必须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这个世上有出众,就必然会有平庸。 小四各方面的天赋都很普通,自己一味的逼迫他,这本身对他就不太公平。 念及此处,本打算进去收拾顾四的顾汐宁,不由自主地收住了脚步。 “三姐,你来了怎么不进来?”正值顾汐宁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顾四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四,你有空吗?有空的话姐姐想和你好好聊聊。”顾汐宁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的开口道。 “好啊,我正无聊着呢,姐姐先进来吧。”顾四道。 顾汐宁在家,他也不敢跑出去瞎混,这几天正无聊的在自己的院子里数蚂蚁。 顾汐宁抬步跨进了他的遂意轩。 “你这院子打理得很不错啊。” 她回家没几天,还没来过四顾的院子,今天进来一看,发现里面的景致布局错落有致,颇有点一步一景的意思,看着很是舒心,忍不住脱口赞了一句。 “嘿嘿,这都是我自己瞎琢磨的,我不是喜欢出去玩吗,有时候看到外面许多地方的景色布局都不那么对称合理,回到家里就自己瞎琢磨,最后把院子搞成了这样。” 鲜少被姐姐称赞的顾四,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搔了搔脑袋。 “你很喜欢搞庭院布局?”顾汐宁转目看着他。 “三姐,我,我只是闲来无事瞎折腾,没有一辈子耗在这上面的意思,这两天我认真想了想的姐姐话,我同意去军营,我已经十六岁了,不能再这么混下去。” 顾四被她瞧得心里一慌,连忙开口道。 “小四,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觉得你折腾自己的庭院是不务正业,反之,你这个院子的布局真的很好,小四,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很喜欢搞房屋布局? 或者说你除了庭院房屋布局,对外面的东西有没有什么想法?比如说京城的街道布局啊,哪家王公贵族的府邸或别庄什么,大凡你看到觉得不顺眼的东西,都有想去改造他们的念头。” 顾汐宁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还真有,只不过这些事我只能在心里想想,除了我自己的院子,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去改造过任何其它人的东西。” 顾四与姐姐对视了一会,老老实实的开口道。 他是疲懒一点,也不务正业了点,但从小在父兄和顾汐宁这个暴力姐姐的耳提面命下,有可能会给家里惹麻烦的事,他是一件也不敢干的。 “小四,你以后就专门学这个吧,不必去军营了,过阵子我带你去一趟青岳书院,那里有工学这门课。”顾汐宁道。 “姐,你,你说的是真的?我真能进青岳书院?”顾四听得呆住。 青岳书院的大名自然听过,只是他从没想过,以自己的本事有机会进去。 这孩子从小受多了打击,自信心相当不足,他上面的三个兄姐太过出众,在他们的映衬之下,文不成,武不就的他显得一无是处。 时日一久,不仅旁人觉得他是顾家的废物,他自己差不多也认同这样的观点。 “能不能进去我还真不敢打包票,青云书院所有的学生进去都只能靠本事考进去。 但他们书院有工学这门课,这个科目的老师也很了不起,大凡能从这里毕业的学生,都可以参加朝廷工部官员的选拔考试。 以你的天赋就算现在进不去,只要努力一两年进去问题也不大。 小四,以前是姐姐不好,这些年姐姐一直都在以自己的思维衡量你,要求你,却从来没去了解过你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其实我们家小四是很有才华的。” 顾汐宁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孩子这些年一直在这种无人理解、又不断被人比较的环境中长大,没生成反社会人格已是十分不易。 “三姐,与你、大哥、二哥比,我确实不争气……” 顾四先是一呆,接着有些扭捏的退了一步,论身高他比姐姐还高出半头,这么大的人了,还被姐姐揉脑袋…… “人有所长,亦有所短,你的天赋不在兵法策略和普通科考上,我们却非要从这方面逼你,本身就不对。 下个月初十,就是青岳书院每年一度的入学考试时间,离现在还有一个来月时间,你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学习一下相关的知识,并根据你自己的构想,设计一张图纸出来。 不拘于什么图纸,但凡你能想到的,房屋构架可以,咱们京城街道的布局也可以。 你根据自己的构想设计一张图纸出来,下个月我带你去青岳书院见工学院的老师,期间若是需要什么书籍资料,你弄不到的,尽管告诉我,我去帮你找。”顾汐宁道。 “我知道了,姐姐,这段时间我一定好好努力。”顾四的鼻子有些酸,有些涩,眼眶也胀得有些难受。 长到十六岁,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有清晰的目标和奋斗的动力。 这些年,他身上一直顶着顾家废物的名头,他在外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吹捧他的多半是看在威勇侯府这块招牌上,至于真正看得起他这个人的,估计一个都没有。 这些事他不是不清楚,只是让他去习武修文,他实在提不起兴趣,也学不进去。 他唯一感兴趣的工图设计,也不敢告诉家里人,都是自己瞎折腾。 毕竟这种事在大家族来看属于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工部除了几个主要官员,其它人都被称为匠人。 顾三对自己的本事还是清楚的,他读书不行,过不了科考,做官肯定做不了,充其量也只能搞搞技术,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匠人。 以顾家的门楣,他若告诉家里人想去做个匠人,怕是没人会支持。 “好,姐姐等着你的成果,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顾汐宁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第二十二、顾氏族学(上) 从遂意轩出来,顾汐宁开始认真自我反省,她既然要接掌顾氏族学,很多思维都需要改变。 一个合格的老师需要根据每个学生的天赋挖掘他们的特长,从而因材施教,而不能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到学生身上。 顾汐宁回到自己的松涛院,没有看见灰狼和灰鸽,这两只大概是去熟悉京城路线了。倒是冯管家站在她的院子里。 “冯叔,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顾汐宁走到他面前,问。 “我没事,就是听说小姐要去族学,想问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不用,冯叔,族学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哪用得着人陪,再说了,即便真是龙潭虎穴,我相信自己也应付的过来。”顾汐宁摆了摆手。 她知道冯准的心事,只怕是族学的情况不那么理想,他担心自己过去看了动气。 “也好,小姐的心情看起来很好,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冯准也不坚持,唯有见她眉目舒展,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明快的气息,和前两日冷肃的模样太不相同,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 “确实是遇到了好事,至于具体是什么事,等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不和你多说了冯叔,我先去族学了。” 顾汐宁微微一笑,进屋拿了样东西,就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出去。 顾氏族学设立在三里坊,从侯府出去,骑马大约需要一刻钟左右。 族学是初代威勇侯顾振华建立的,规模不算大,他一开始本想把族学设立在侯府。 后来一想,要是把族学设在侯府以后,顾氏随着子孙的增多,各房分家之后,大家的孩子跑到侯府来读书不太方便,就改变了主意。 三里坊那地方素有文气,里面有几家口碑不错的小书院。 太祖当初恰好赐了一块三里坊的地给顾振华,他略一思索,就决定把族学建在那里。 顾汐宁从侯府出来,牵出自己的马,跳上马背,正要打马往族学去的时候,便看见雍国公府世子蒋禹往这边来了。 “顾姐姐。”这孩子看到顾汐宁,神色还有些腼腆。 “蒋禹,我要去一趟族学,你要一起吗?” “好。”蒋禹目中露出一抹喜色,拍马来到她身边。 “蒋禹,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府里去族学的路程并不远,又将禹跟着,顾汐宁骑马的速度并不快,一边不紧不慢的走着,一边开口问。 “我还好,就是有些想顾姐姐,我原本打算,如果顾姐姐今年不回来,我明年就去你那里参军的。”蒋禹道。 十四岁的少年声音正处于变声期,平常不到不得已,蒋禹是绝不愿开口说话的,可是在顾汐宁面前,他却完全忘了这事。 “你们蒋家也是武将世家,你去参军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我以后可能不会再去边疆了,我准备把顾家的族学办起来。” “你想去去参军的话,就让我先考考你的本领,能通过我的考核就去,通不过,我建议你再学两年本领。” “姐姐既然不去边疆了,我一时半会儿自然也不会去,姐姐想办族学么,太好了,以后我就来姐姐的族学读书好了。”蒋禹先是一愣,继而大喜。 “你堂堂雍国府的世子,跑到我的族学来的读书,只怕国公爷不会答应,要知道我顾家族学在京城可是半分名气都没有。” 以蒋禹的身份和年纪,他这会应该在国子监上学。 “既然是姐姐要办族学,蒋禹相信你们顾家族学一定会成为京都最有名的学院,我不趁着现在进来,以后怕都没有机会了。” 蒋禹心情一好,人就跟着活泼起来,顺手一记马屁拍了过去。 像顾承泽、顾承恩,他们现在年纪尚小,等满了十三岁,就能去国子监。 京城富贵人家的族学,一般是给族中五到十二岁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准备的,当然,特别有名的,能够比美知名书院的不在此列。 可这样的族学,整个大靖只有三家,还都不在京都。 “你小子倒是瞧得起我,没去边关之前,我在经城的名声可不好。”顾汐宁瞟了他一眼。 “我可不是拍马屁,在我的记忆中,大凡姐姐想做的事就没有一件做不好做不成的。 至于那些恶传姐姐的人,不过是嫉妒你罢了,姐姐现在就不用说了,即便是没去边关之前,整个奉安城,也没哪个同龄人敢说自己能压姐姐一头。 你十四岁就考上了青岳书院,还是以绝对碾压的成绩进去的,让青岳书院长不得不破例收下你这个书院建立以来的第一个女学生。” 蒋禹一脸振振有词的开口。 瞧他那骄傲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吹嘘自己。 顾汐宁当时进青岳学院确实闹起了不小的轰动。 因为青岳书院一向只收男学生不收女学生,年少轻狂的顾汐宁不服气,就跑去找院长。 说你们书院既然瞧不起女子,能敢不敢和她打个赌? 赌约就是她和所有选拔的学生一起参加考试,不管是文试还是武试,只要有一人比她强,她就公开叩头请罪,并保证此生不再提入书院的话。 同理,若文武试中,所有参考生没有一人能胜过她,你们若再不收我,就把这京北第一院的名头给拆了算了。 “好,如果你真能拿下文、武试的头名,青岳书院不收女弟子的规矩我就为你破了。”青院书院的院长也是个性情中人,被顾汐宁一激,就当场应下赌约。 就在那一年,她以文、武试双头名的书院被青岳书院给录取。 “哈哈,好,难得小蒋禹如此看得起我,顾姐姐怎么着都不好让你失望不是。”顾汐宁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顾汐宁一边笑着,一边挥掌在马臀上轻拍了一下,墨麟头一扬,加快前进的速度。 不过一刻钟的距离,马一加速,片刻就到了。 顾氏族学的规模不大,一共只有三进院落,和那些承传百年的世族和大书院比起来,不值一提。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讲学室,演武场,还有学生活动娱乐的地方,应有尽有。 “你们是什么人?私人族学,非请不得擅入。”顾汐宁和姜禹刚走到门口,就被门房给拦住。 第二十三章、顾氏族学(中) 开口说话的是个中十来岁的中老年男子,他穿着一身灰色短装,肤色黝黑,看着顾汐宁与蒋禹的目光有几分警惕。 顾汐宁打量了此人一眼,从马上跳下来,正要开口答话,里面又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老吴头,外面来了什么人?哟,是对野鸳鸯,你们想打野食去哪不行,来这干什么?” 随着声音,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瘦小汉子走了出来,此人左眼角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眼神邪里邪气,嘴里吐出的话更是欠抽。 “放肆!”刚从马上下来的蒋禹听得他这臭气熏天的胡言乱语,不由勃然大怒,手掌一扬,一马鞭就抽了过去。 “哟嘿,小子挺横啊,不过敢来威勇侯府的族学长撒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汉子的嘴巴虽然很臭,身手倒是不弱,但见他嘿笑一声,手掌一扬,蒋禹的鞭梢就被他抓在手中。 此人抓住鞭梢之后,手腕用力一拽,蒋禹就不由自主的朝他栽了过去。 眼看着蒋禹就要撞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另一只手闪电般扬起,恶狠狠的朝着蒋禹的脑门拍了下去,这一掌若是拍实了,蒋禹不死也得残。 就在这个时候,顾汐宁出手了,她手中马鞭一挥,啪的一声,那汉子的右手顿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此人也是个狠角色,右手缩了回去,拽着蒋禹鞭梢的左手用力一带,企图他拽过来当人质。 顾汐宁既然动了手,哪里允许他继续做妖?此人的左手刚用力,顾汐宁的鞭子已经抽了过来。 他只觉胳膊一麻,握住鞭梢的手掌不由自主的松开,蒋禹瞬间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再接着,一道如山的鞭影狠狠的砸在他的胸膛上,汉子口中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人就飞了起来。 待那人碰的一声落在地上之后,顾汐宁身形一晃,一步来到他面前,一手轻抚着马鞭,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开口:“你是这里的门房?” 她突然明白冯准为什么问要不要他陪着来族学了,这里连个门房都如此荒唐跋扈,里面的风气还不知乱成什么样了。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到威勇侯府的族学来撒野。” 汉子知道自己踢上了铁板,他自认一身功夫不弱,可在顾汐宁面前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他向来狡诈,心里虽然恐惧不安,却不肯轻易就范,张嘴就扯出了侯府的大旗。 至于最先拦住顾汐宁的老吴头,此刻已经吓得缩到了一旁。 “呦,大侄女过来了,这是怎么了?可是秦武冒犯了你?大侄女,秦武刚来不久,不认识你,若有冒犯,还望侄女看在三叔的面子上,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门口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人,很快便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走到门口,看到这个情况,心里咯噔一声。 “二叔,这个人是你安排进来的?”顾汐宁目光落在此人身上。 来人是东顾那边的二老爷,从辈分上讲,也是顾汐宁的二叔。 “咳咳,大侄女,是这样,咱们族学之前就老吴头一个门房,我寻思着咱们家的孩子年纪都小,让他一个没练过功夫的人看门不太安全。 正好前些日子秦武来了,他是我母亲娘家那边的一个表亲,在镖局呆过些日子,身手不错,正好咱们族学缺人,我就把他邀了过来……” 顾二老爷被顾汐宁这么盯着,心里颇有些忐忑。 他这个侄女没去边关之前,一向都不给他们这些叔伯面子,现在成了举世闻名的大将军,谁知道变成什么性子了。 “二叔,你是长辈,按理顾三不该顶撞你,但我顾氏族学的门房代表是我顾氏的脸面,你找这么个粗鄙不堪,见人就满嘴喷粪不说,还动不动就要取人性命人、凶恶跋扈如六道流寇般的来做门房,到底安的什么心?” 顾汐宁面色如水,东房的三位老爷,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干正事不怎么样,惦记侯府个个都是好手。 顾二老爷即便有些怵顾汐宁,可被一个晚辈这么指着鼻子质问,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二老爷,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可不待他发作,躺在地上的秦五突然喊了起来。 “我有让你说话吗?”他一句话没说话,顾汐宁一鞭子就挥了过来。 秦五抱着胳膊在地上翻滚惨叫起来,后面的话顿时缩了回去。 顾汐宁一鞭子下去之后,没再动手,而是从脖子上拿出一个手指般大小的骨笛,放到嘴边吹了两声。 约莫过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灰狼就从空中落了下来:“将军。” “将他送到京兆府去,让衙门好好查查,看看此人身上有没有案底,骑我的马过去。蒋禹,灰狼对京兆尹府不熟,你带一下路。” “好的,姐姐。”蒋禹纵身跳上马背,调转马头。 灰狼一声不吭地提起地上的秦武,跃上墨麟的马背,跟在他身后。 “顾汐宁,你不要太过份!”顾二老爷气得额际青筋突突乱跳。 “二叔最好祈祷此人有什么案底,否则……” 顾汐宁冷冷的扫了顾二老爷一眼,话毕,就施施然越过顾二老爷,抬步走进的书院。 因门口的这段小插曲,顾汐宁现在的心情不太好,她先朝第一进的启蒙课室走了过去。 顾氏族学的文化教育课室共有三个,一个是五到七岁的孩童的启蒙课室,一个是七到九岁的初阶课室,一个是九到十二岁的中级教学课室。 顾汐宁先到的是五到七岁孩童的启蒙课室,这个课室共有七个孩子,教学的是个下颌留着几缕鼠须的老夫子。 她在门外听了一会,老夫子讲的内容对于启蒙阶段的孩童而言实在太过晦涩枯燥,下面的几个孩子,不是在私下玩耍,就是在打瞌睡,压根就没人听课。 顾汐宁微微皱了皱眉,没惊动里面的人,悄然朝九到十二岁的那个课室走去,还没走近,便见课室的门打开,十几个孩子从里面跑了出来。 顾承泽与冯浩都在其中,顾家三房十三岁以下的男孩共有十九人,外加冯浩,以及东、西两房几个亲戚家的孩子,现在族学读书的共有二十五人。 启蒙阶段的有七人,七到九岁的七人,九到十二岁的中级班则有十一人。 “姑姑。”顾承泽与冯浩出来之后看到顾汐宁,立即朝她跑了过来。 “你们这是去哪?”顾汐宁问。 “我们去上射击课,姑姑,你怎么来了?”顾承泽道。 “我来族学看看,你们去上射击课,姑姑能旁观吗?”顾汐宁又问。 “当然,有姑姑这样的高手旁观,是我们的荣幸,浩子哥哥,你说对不对?”顾承泽转头问了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冯浩一句。 “是。”冯浩看着顾汐宁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两天前顾汐宁在皇陵大发神威的那一幕他都看在眼里,对立志想成为大靖最好的神射手的他来说,顾汐宁这种仅凭声音,就能轻易锁定敌人的射技让他混身的血都在燃烧。 第二十四章、顾氏族学(下) “三姐。”就在这时候,又有一名十一二岁的俊秀少年走到顾汐宁面前,开口唤了一声。 “你是永晟?”顾汐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正是永晟,永晟听说三姐姐回来了,前两日本来就打算去府里看姐姐,但想着姐姐刚回,定有许多事要忙,就没好意思过去。” 少年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他是西房二老爷的幼子,现年十二岁,读书的天赋很不错,顾汐宁没去边关之前,他也经常跟在她身后跑,心里一直很惦记这个与京都贵女截然不同的姐姐。 “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顾汐宁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脑袋。 十二岁的少年突然被人摸脑袋,顾永晟的俊脸微微红了一红,却没有避开。 其它几名名学生看到这一幕,有的羡慕,有的嫉妒,还有几道目光颇有些敌视。 对顾汐宁敌意比较重的是两名年纪大些的少年。 这两人来自东房,他们分别是东房大老爷和二老爷的幼子。 大概是他们身边的人为他输灌多了关于顾汐宁的种种不好,又或者是童年时期的记忆不太美妙,导致他们对顾汐宁有种本能的排斥。 “大家好,我是顾汐宁,和我同辈的可以叫我姐姐,和承泽同辈的可以叫我姑姑,我今日来族学就是随便看看,你们不必管我,该上课的都去上课。” 顾汐宁没理会那几道敌视的目光,面带笑容的走过去和大家打了声招呼。 以她如今的心性,自是不会与这些孩子计较,不管东房大人与侯府的关系如何,对这些孩子,她心里都没有半点芥蒂。 一个家族想要长久的兴盛下去,单靠一个人两个人是不行的。 这些姓顾的孩子都与她一脉承传,只要是值得教的,她半点都不会吝啬,当然,实在有熊过头的,她也不介意收拾。 “姑姑。”她话音一落,立即有几个崇拜她的孩子围了过来。 这些孩子不管与顾汐宁熟不熟,或者对她还有没有记忆,对她的名字却是绝对不陌生的。 “都是好孩子,有话以后再说,现在赶紧去射击场吧,不然你们老师该生气了。”顾汐宁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对呀,再不过去,查老师要发飙了。” 众孩子一听,想起武教老师的严厉,吓得立即朝射击场的方向奔去,唯有顾承泽和冯浩没动。 “走啊,你们还站在这干什么?”顾汐宁看着他们。 “浩子哥哥是查老师的助教,他迟些过去不要紧,我先过去,浩子哥哥,你先陪姑姑。”顾承泽说完,也抬步追了上去。 “不错啊,冯浩,小小年纪就成助教了,不过你们武教老师能把你选出来当助教,看样子眼光不错。”顾汐宁笑着打趣。 “查老师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射技很不错,人也不错,他应该算是族学里最受学生喜欢的师老了。” 说起武教老师,冯浩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很显然,他对这位老师很满意。 “从战场上回来的人性格大多比较糙,他却能得到你们这些孩子一致的拥护与喜爱,看样子性格也很讨喜,这样老师我也想认识一下,咱们也过去,对了,你很喜欢射箭吗?” “嗯,我的梦想是成为大靖最好的神射手,不过有将军你珠玉在前,我这梦想怕是不容易实现。” 冯浩有些不好意的搔了搔了脑袋。 “话不能这么说,我的箭术并不算顶好,仅仅在西境战场上,我就曾遇到过三个箭术不在我之下的人。”顾汐宁道。 “真的?” “当然,这世上强人无数,等你有机会多去外面走走就知道了,不过你既然这么喜欢射击,以后每天早练的时候,就跟着我学习半个时辰吧。” “多谢将军。”冯浩大喜。 武教箭术虽然不错,现在却已经教不了他什么,他想学更好的箭术,须有更好的老师,而诺大的奉安城,大概找不出比顾汐宁箭术更好的人了。 “那就是查老师吧,果然不错。” 顾汐宁跟着冯浩走到演武场边,看着一百米外正在为孩子们演示和耐心讲解射击要领的老师,片刻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人算是她走进族学之后,第一个让她觉得还不错的老师了。 “将军要过去和他打招呼吗?”冯浩问。 “先等他上完课吧。” “我去代他。”冯浩着说,抬步跑了过去。 冯浩过去不久,那位查老师就朝顾汐宁走了过来。 他走到顾汐宁面前,朝她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见过将军。” “查老师认识我?”顾汐宁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此人瞧着约莫三十来岁,长着一脸的络腮胡,相貌看着颇为憨厚讨喜。 “五年前,我曾在夕宁城服役。”查老师答道。 在夕宁城服过役?以此人的箭法、相貌,还有谈吐,他在夕宁城应该不是普通士兵,这样的人自己不可能没一点印象? “五年前那场大战,我断了一条腿,却侥幸得了一条命,退役归来之后,是冯老哥找人帮我安了一条假肢,慢慢适应了,走起路来,看着也就真腿没什么差别了。” 查老师显然知道顾汐宁在想什么,又解释了一句。 “原来查老师和冯叔竟是旧识。” “嗯,冯老哥当年救过我的命,我退役回来之后,他找人帮我装了假肢,又介绍我到这里来做武教,说起来,将军和冯老哥都是我的恩人。” “查老师严重了,你既和冯叔是熟人,那咱们就不是外人,就我这族学的现状,能请到你这样的老师,是莫大的荣幸。” “将军说笑了,我不过一介武夫,确切来说,连合格的武夫都称不上,能以一介残躯到将军的族学任教,是我的荣幸才对。 再说了,将军家的族学,以将军之能,我相信假以时日,顾氏族学定能名扬天下。” 查良这话并非违心之词,而是字字发自肺腑。 他到顾氏族学任教已有一年多,族学里的散漫和各种弊端他都看在眼里。 但是他始终相信这都是暂时的,只要顾将军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没有在夕宁城呆过的人,根本不了解士兵们对顾汐宁的感情。 当年的夕宁城危在旦夕,若不是顾汐宁不计生死,单枪匹马的在敌营中杀了七个来回,生生以一己之力撕开敌人的防线,斩杀了敌方主帅,西梁早已敲开大靖的门户,杀入大靖的腹地。 大凡当时在夕宁城的人,无一不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没有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永远想像不出当时的环境有多残酷险恶。 第二十五章、帝召 “胡德,你去宣顾将军入宫。” 何大人去找顾汐宁的第三天,嘉和帝吩咐了身边太监总管胡德一句。 “是,陛下。”胡德应了一声,出门一路来到威勇侯府。 顾汐宁因为想整顿族学,这几天有空就往那边跑,胡德过来的时候,她正好不在府里。 胡德是嘉和帝身边的大总管,他来召人,结果事主不带,这可把陈氏和何氏惊得不轻,立即就派了冯管家去请顾汐宁。 胡德倒是一点大内总管的架子没有,他笑眯眯的摆了摆手: “几位夫人不用让人来回跑了,既然顾将军在族学,我直接和冯管家一同过去就是。” “这可怎么好?”陈氏与何氏皆一脸的为难。 “没什么。”胡德摆了摆手,说完就上了马车,和冯管家一起往族学那边去了。 “没想到这位胡大总管这么好说话。”何氏看着他的背影,颇为感慨。 “胡总管是个通透人,一向不轻易得罪人,不过更多的是三妹简在帝心。” 陈氏接了一句,继而想起顾汐宁曾对她说的话,心头不自觉的又升起了几分忧意。 冯管家带着胡德一起来的族学,顾汐宁听说胡总管来了,也吃了一惊,匆匆忙忙赶了出来,连连开口告罪: “胡总管,顾三因些许琐事未能迎驾,劳您跑到这来,实在是对不住。” “无妨,顾将军一别五年方归,家中有许多琐事要忙是必然的。将军要是方便的话,咱们现在就入宫如何?陛下还等着你呢。” 胡德先以天使的身份受了她一礼,继而笑眯眯的接了一句。 他能长期跟在嘉和帝这种英明神武的帝王身边,自然是个知情识趣的玲珑人,像顾汐宁这种简在帝心的爱将,他绝不会无端得罪。 “胡总管,我刚才不小心弄脏了身上的衣服,这样入宫面君实在不妥,还请容我回府家换身衣服。”顾汐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 “也好,将军骑马速度快,你先行回府,咱们一会儿在侯府门口汇合。”胡德道。 “多谢胡总管。”顾汐宁朝他揖了一礼,随后牵来自己的马,快速朝府中奔去。 起来到皇宫,进入嘉和帝的御书房,顾汐宁恭恭敬敬的朝正坐在御案上批奏折的皇帝行了一礼: “臣顾汐宁参见陛下。” “顾三来了,不必多礼,起来吧,胡德,你去搬把椅子过来,再沏壶好茶,朕想和顾将军好好聊聊天。” 嘉和帝放下笔,起身站了起来,他没称顾汐宁为爱卿,而是和当年一样,亲切的称她为顾三。 胡德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就搬了把椅子进来,放在茶几旁。 “坐吧。”嘉和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谢陛下。”顾汐宁又行了一礼,才规规矩矩的在他左下手坐了下来。 “一离别五年,你可真是变了不少,以前的你在朕面前可不会像现在这般守规矩。” 坐下之后,嘉和帝仔细的打量了她几眼,不无感慨的开口道。 嘉和帝是个极有作为的帝王,他二十六岁登基,至今已经整整三十年。 大靖立国至今只有六十八年,立国初期,大靖百废待兴。 建国太祖无疑是个强人,可他在位的时间太短,只有短短十三年,好不容易让大靖安稳下来,就两腿一蹬,走了。 之后他唯一的儿子世宗接拉,世宗志大才疏,没什么大本事不说,性情还十分多疑。 他在位二十多年,宠信奸佞,厌恶先皇留下的一众老臣,听不进任何逆耳忠言,最后是搞得民怨四起,外敌虎视眈眈,能保国土不失,全靠太祖给配的那一众顾命大臣。 嘉和帝上位的时候,接管的就是这样一个集外忧内患于一身的烂摊子。 他以一己之力,用三十年的时间,肃清了朝纲,让百姓归心,将大靖打造成可力压周边列国一头的强国,功绩不可谓不大。 这样的一个铁血帝王,顾汐宁在他面前,亦十分小心,面对嘉和帝的感慨,她笑着接了一句: “小时候那是少不更事,现在都这么大了,若还没点长进,只怕陛下都要嫌弃我了。” “这俏皮的语气倒是还有几分当年的模样,只是你这张脸啊,你父亲若还在,看到这样的你,心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怪朕。” 嘉和帝看着顾汐宁,看着她那张黑了、糙了不少的脸,不自觉的就想起威勇侯,心里一时五味陈杂。 他能顺利登基,顾汐宁的曾祖父顾振华有莫大的功劳。 当年他的父皇因不喜先帝配给他的一应顾命大臣,自然也不喜欢出身先帝重臣之家的颜皇后。 他宠爱宫女出身的俞妃,对俞妃所出的儿子中山王也极其宠爱,视他这个元后嫡子为眼中钉肉中刺。 若非几名皇祖父留下的顾命大臣拼死相护,他能不能顺利长大都是两个字。 这其中又以老威勇侯顾振华对他照应最多。 顾振华身为顾命大臣,又手握生兵,极不受世宗待见,在朝中的处境十分艰难。 为了避免猜忌,那十几年顾振华谨小慎微,小心翼翼,从不敢踏错半步,唯有涉及他这个太子的事,才会一力维护。 顾振华的孙子,也就是顾澜诚,比他小三岁,两人从小一块长大。 他没登基之前,顾澜诚不止一次为他挡暗箭受伤,他登基之后,顾澜诚为他镇守西境二十余年…… 想起这段往事,哪怕是嘉和帝这样的铁血帝王,鼻子也忍不住有些发酸。 “臣这张脸和京都的贵女们比是差了点,却也不至于吓人,再加上臣如今比当年长进了不少,父亲若看到我现在的模样,大概只会觉得欣慰。” 顾汐宁略带俏皮的回答。 她然知道嘉和帝的性格,在他面前并不板正严肃。 “呵呵,你这孩子还是和当年一样会哄朕,顾三,看到你这样子,朕是既欣慰又难过。 当年的你是那般的恣意张扬,明媚又欢快,那样的你才是你父亲希望的样子,他希望你一生都能那般无忧无虑的过下去。 却不想世事无常,最后却是你一己之力撑起了顾氏的门楣。 你顾氏一门,世代忠良,功勋卓著,却不骄不躁,从不恃功自傲,堪称当时楷模。 尤其你这个将门虎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咱们大靖对峙了几十年的对手,硬生生的被你给压了下去。 西境这场大捷,为咱们大靖换来数年的喘息时间,顾三,朕代表天下的百姓谢谢你。” 嘉和帝回过神来,看着顾汐宁的目光既欣慰,又愧疚。 第二十六章、君臣 最近数年,边境不宁,大靖几乎一直在打仗,国力消耗的厉害,若再不能与民休生养息,后果不堪设想。 “臣惶恐,西境能有此大捷,全靠陛下运筹帷幄,这一仗能够打胜,几乎集了我大靖举国之力,若无这些,单凭臣是无论如何都打不下隆城的,否则我也不会在夕宁和西梁对峙四年之久。 这份功劳陛下若都算到臣头上,臣是万万不敢领受的,更当不起陛下这个谢字。” 顾汐宁吓得连忙站了起来。 “坐下,赶紧坐下,朕不是那种一味疑神疑鬼的君王,你在朕面前无需如此惶恐谨慎。西境大捷,你当居首功,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 这场战事虽说有我们定计在先,可计谋再好,若无你统兵,换谁上去这一仗都打不赢,更别说你也是此计的参与者。” “陛下,臣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性子您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形势所迫,臣这辈子大概没有机会、也不太可能步入官场。 臣这脾气也不适应官场生存法则,场面上的套话是一句不会,臣对仕途的理解很简单,即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身在其位,当谋其职,这也是我顾氏留下的家训。 西境战事对臣而言,是为将者的本份,不管是基于陛下的信任,还是基于为将者的操守,这都是臣分内之事,既是分内之事,又如何当得起陛下这样的褒奖。” 顾汐宁依言坐了下来,皇帝的褒奖却无论如何都不敢一并收入囊中,她虽然不打算再做官,却不想临近退休的时候,还在皇帝这里留下一个恃功自傲,狂妄自大的印象。 “顾三,本分这两个字说来简单,真正能做到的却是凤毛麟角,如果世人都能做好自己的本分,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家国也不会不兴。 为将者驰骋沙场,保家卫国确是本分,但你能做到其他将帅者所不能之事,这便是功。 既然有功,该褒奖的就一定要褒奖,不然赏罚不明,又何以驭人,这也是为臣之道,更是为君之道。” 嘉和帝显然对顾汐宁的谦让和识趣很满意。 “是臣狭隘。”顾汐宁从善如流的附和。 恰好这个时候,胡德端着茶杯和茶壶进来了。 “暂不说这个了,先坐下喝茶吧,咱们边喝边聊,你和我说说西梁那边的事。” 待胡德斟好茶,嘉和帝端起茶杯,朝顾汐宁扬了扬手。 “西梁建国已有百年,出了不少有为之君,底蕴深厚,这一代的梁帝尤其厉害,既有手段,又有野心,座下良臣猛将不计其数,企图一统天下的心事从未停止过。 不过好处是他年纪大了,这一仗西梁之所以会败,就是梁帝一统天下之心太过迫切,他一边假装与我大靖议和,一边联系周边国家,打的算盘就是一举攻下大靖之后,再对其他国家分而灭之。 咱们也是恰好利用他这种心理,将计就计,最后才有了这场西境大捷。 不过西梁虽然经历了这场惨败,实力仍不可轻忽,大家都以为此战之后,西梁起码十年之内没有能力再挑衅我大靖。 可在臣看来,远远用不了那么久,只要梁帝能快刀斩乱麻的选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快速平息内部纷争,最多五年,大梁就能恢复元气。 臣拿下隆城之后没有继续西进,原因有二,一是我军伤亡不轻,已无继续西进之力。 二是如果继续西进,必然会迫使西梁的内斗停止,一致对外,若真让他们集中所有力量一致对外,对我来说大靖来说绝非好事。” 顾汐宁坐下来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缓缓接口道,说起正事,她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许多。 关于西靖大捷那场战事,得从去年七月说起。 去年七月中旬,西梁突然派使臣前来求和,这让大靖君臣都感到十分突兀。 大靖与西梁打了几十年,双方死伤无数,彼此都付出了惨痛教训代价。 这几十年中,大靖死在西梁手中的将帅无数,其中包括威勇侯父子。 西凉死在大靖手中的大将和主帅也不在少数,其中还包括他们的太子。 两国早已结成世仇,不死不休,除非一方亡国,否则没有停战之说。 在这样的前提下,嘉和帝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西梁的诚意,镇守边关的顾汐宁也不相信。 于是君臣两人一合计,就顺着梁帝的意思,最后设下了这么一局大戏。 “你分析的很全面,也很客观,以大靖的现状,的确没有一举攻下西靖的实力,西梁实在是块硬骨头。 顾三啊,你总说自己不擅为臣,可在朕看来,这满朝文武,比你会为臣的还真找不出几个。”嘉和帝感概。 “陛下谬赞了,臣可当不起这样夸,一夸就准会毛病,就像少年时期一样,到时候会有无数人来找陛下告臣的状。 数日前在皇陵,臣就把礼部的岑大人给暴揍了一顿,也不知他有没有来陛下面前哭诉告状。”顾汐宁摊了摊手。 “这事我听庆王和太子说了,岑郎中顿打挨得不冤,大概没脸来告状,他要是敢来,朕再替你削他一顿。说起皇陵,朕正想问你,你对于皇陵刺杀案有什么想法?” “回陛下,这事臣一时还真没什么想法,陛下也知道,臣这些年一直在边疆,对朝中之事可谓是两眼一摸黑。 圣人有言,舐皮论骨,妄言置评乃大忌,对于自己不了解之事,臣如擅自点评,那便是臣的人品有问题。”顾汐宁一脸为难的开口道。 “滑头,这就是你所说的不擅套话?罢了,既然你不想说,朕也不逼你。现在西境战事暂告了一段落,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嘉和帝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臣准备辞去夕宁打将军一职,这是臣的辞呈。”顾汐宁神色一整,伸手将早已写好的辞呈拿了出来。 “你打算辞去夕宁大将军一职?也好,你和太子年纪都不小了……”嘉和帝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辞呈。 “陛下,臣和太子,永远只能是君与臣的关系。”不待嘉和帝把话说完,顾汐宁就先一步将话头截了过来。 “你不愿嫁给太子?”嘉和帝一脸愕然的看着她。 “非不愿,实不能也,以陛下的睿智,当知自臣的父兄皆亡,由臣接掌夕宁城那一刻起,臣和太子这一生都注定只能是臣属与君上的关系。” “你当知道,澈儿这些年一直不娶太子妃,就是在等你。”嘉和帝皱起眉头。 第二十七章、父子(上) “臣知道太子的心事,但臣与他究竟是有缘无份,这道理臣明白,太子殿下更是明白。”顾汐宁迎着嘉和帝的视线,不卑不亢的回答。 “顾三,你一个女孩子家,何必活得如此清醒通透?”嘉和帝静静的看着她,半晌之后口中发出一声轻叹。 “陛下,如果有选择,臣也不想活得这么清醒明白,可揣着明白装糊涂是需要资本的,臣目前没有任性的资格。”顾汐宁笑了笑。 “罢了,既然你意已定,朕也不勉强,这道辞呈你先收回去吧,到目前为止,朕还没发现有比你更合适西境主帅这个位置的人。 你若不放心家人,朕允你便宜之权,即许你每年可在京城和边关各住半年,西境现在已经稳定,你无需时刻蹲在那里。”嘉和帝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刚接过去的辞呈又推了回来。 “陛下,这不合规矩,以西梁现在的情况,陛下随便派一名大将过去,皆足以镇守。 至于臣,若因陛下爱重,就公私不分,恋权不放,那就是有负圣恩,更有违我顾氏家训。 臣虽递交了辞呈,却非从此不问世事,日后若有战事,但凡陛相召,臣自当随时为陛重披战袍。 但眼下,臣只想留在家中,尽好一个为人子女的本分,还望陛下成全。” 顾汐宁起身站了起来,俯首弯腰,长躬于地。 “你的意思是现在就要辞官归隐了?”嘉和帝拧起眉头。 “正是如此,家父生前的遗愿是希望将我顾氏族学好好办起来,并将其发扬光大,当年臣披战袍,上战场,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战事已了,臣自当完成家父遗愿。 臣虽不在朝为官,却不是完全不能为陛下做事,臣打算将顾氏族学办起来之后,开设一门武课,将我顾氏的为将之道,以及臣这些年积累的战场经验编写成册,当成学习教材,大凡有志武将之路者,皆可来我顾氏族学听课。”顾汐宁道。 “你此言当真?”嘉和帝的声音不自觉的迫切了几分。 “当然,我大靖想永保昌盛太平,单靠几个出众的文臣武将是不行的,我们需要一代又一代、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就是将我们的知识无所保留的承传下去。” “顾三,你的想法甚妙,不过具体批不批你的辞官,容朕考虑一下,过几日再回复你,如何?” 嘉和帝怔怔的看着顾汐宁,半响才之后才开口道。 “臣等陛下的回复。” “这样聪慧通透的孩子,如果能成为澈儿的太子妃,成为我大靖的皇后,至少可以再保我谢家三代兴盛。” 顾汐宁离开之后,嘉和帝的目光落在她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般低喃了一句。 站在他身边的胡德鼻观眼,眼观心站在那一动不动,仿若压根没听到皇帝的话。 嘉和帝显然没有让他接话的意思,他沉默了片刻,将视线投到胡德身上:“胡德,你让人去把太子叫来,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是。”胡德退了出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太子来到了御书房:“父皇,您找儿臣?” “嗯,有些话想和你说,不过不急,我们父子有段时间没在一起用膳了,今晚你留在这里陪朕用个晚膳,如何?”嘉和帝道。 “好。” “胡德,去吩咐御膳房,让他们备几样太子喜欢的菜。”嘉和帝将视线转到胡德身上。 “走,这天气很合适遛弯,晚膳估计还需要些时间,你陪我出去走走。”嘉和帝起身站了起来。 谢瑾澈跟在后面,父子俩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澈儿,你可知我叫你来所谓何事?”出了御书房,走在御花园由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嘉和帝开口打破了寂静。 “儿臣不知。” “朕今天召见顾三了。” 谢瑾澈没有接话。 “你就不问问朕和她聊了些什么?”嘉和帝停步朝他看了过来。 “父皇若想告诉儿臣,自然会说,若不说,即表示儿臣不合适知道了。”谢瑾澈一脸平静的回答。 “几日不见,你长进了不少啊,我记得前些日子你得了顾三清明要回来的消息后,就激动得什么似的,据宫人说兴奋得几天连觉都没睡好,怎的现在她人回来了,你反而这般安静?你就不怕她拒不肯当你的太子妃?”嘉和帝一脸戏谑的看着他。 谢瑾澈没有接话,神色仍然很平静。 “嗯,看样子在皇陵你已经和顾三谈过了。”嘉和帝打量着他的神色,半晌之后目中露出一抹了然。 “儿臣你确实与她谈过,汐娘说的对,我与她如今身份身份已经不比当年,在家国大义面前,儿女私情确实不值一提,所以,儿臣尊重她的选择。” 谢瑾澈垂下视线,片刻之后才接口道。 “看来是我多虑了,你和她都比我想象的更懂分寸,澈儿,你年纪不小了,至今膝下仍无一儿半女,既然顾三不能做你的太子妃,选妃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儿臣同意选妃。” “好,朕也不是那不通人情的老古董,选妃的自主权朕交给你,你若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孩,尽管从武将家选,朕绝不干涉。” “不用这么麻烦,一切听凭父皇安排即可,既然太子妃不能是汐娘,那么不管是谁来做这个太子妃,对儿臣来说都一样。”谢瑾澈摇了摇头。 “澈儿,这是选太子妃,不是儿戏。”嘉和帝眉头一皱,看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严厉。 “父皇恕罪,儿臣并没有敷衍的意思,儿臣只是想着心里还惦挂着别人的时候跑去挑太子妃,怕是很难做到心平气和,毕竟我与汐娘这么多年的感情不可能说放下立即就能放下。 但儿臣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等太子妃选出来之后,儿臣会尽好自己应尽的职责与本分。” 谢瑾澈听得咯噔一声,生怕父皇因此迁怒顾汐宁,连忙开口解释了一句。 “你我父子,在朕面前不必如此谨慎,我懂你的心情,谁没有少年慕爱的时候,更别提你遇到的姑娘还是那般的出众。 顾三对朕而言就和自己的子侄差不多,朕不会因你心悦于她就将她如何,朕是担心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最后酿酿出不可挽回的憾事。 顾三这孩子太过优秀,说真的,和她聊完之后,有一瞬间,朕甚至想不顾她的意愿,强行下旨,把她指给你做太子妃。” 嘉和帝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第二十八章、父子(下) “父皇不会这么做。” 谢瑾澈听得呼吸微微顿了一顿,衣袖下的手都不自觉的紧握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接口道。 “你似乎很期待我这么做?”嘉和帝微眯着眼看着他。 “儿臣不想欺瞒父皇,如果遵从本心,儿臣确实很期待,但是儿臣知道父皇不会这么做。”谢瑾澈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不错,朕不会这么做,也不敢这么做,顾三这孩子太过聪慧通透,更不是愚忠愚孝之辈,你若善待他,她会百倍报之,反之亦然。 有她在,我都不担心你日后会胡作非为,变成昏君,澜诚真是生了个好闺女啊。”嘉和帝与儿子对视了片刻,口中发出一声长叹。 “您的儿子也不差。”谢瑾澈闻声眉眼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就像被夸的人是他一样。 瞧着儿子这副痴汉模样,嘉和帝原本颇为放松的心情不自觉的紧了一紧。 但瞧太子这幅模样,此生此世也不知能不能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 若走不出来,他日等他成了帝王,心里的感情压抑不住,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 若是一般人,喜欢就喜欢,堂堂帝王喜欢一个女子,不拘用什么法子,把人留在宫里也就是了。 然顾三不是普通人,一旦澈儿胆敢不顾她的意愿用强,两人只怕立即就要反目。 一旦两人为此反目成仇,又或者顾家后人因为帝王的特殊照顾而生了什么妄念…… 念及此处,嘉和帝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对于帝王而言,怀疑这种东西一旦产生,就会迅速的在心里生根发芽,即便是嘉和帝这样的英明帝王也不例外。 这一瞬间,他心里生出了许多念头,不过很快又被他一一掐灭。 顾三刚刚赢下这么一场大仗,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只怕会引燃整个西境战士的怒火,这样的代价,他承受不住,大靖也承受不住。 更别说这个人是顾澜诚的女儿,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即便有处置她的把握,他不想,也不愿这么做。 嘉和帝微闭了眼睛,衣袖下的双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半晌之后才接着往下道: “你是不差,但和顾三比起来还有不短的距离,有个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顾三在拒绝做你的太子妃同时递交了辞呈,即不准备再在朝中担任任何职务。 她想把顾氏族学办起来,并专开一门兵法课,公开对外招收学生,把顾家和她自己这些年战斗的经验都悉数传下去,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她既然有此想法,儿臣觉得应该成全。”谢瑾澈几乎是不加思索的回答。 “你对她的选择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嘉和帝眯起眼睛。 “不意外,儿臣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对她的性子再了解不过,汐娘不喜受拘束,她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若不是五年前的那前意外,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步入疆场和朝堂。 现在战事已了,她辞官回家,去开族学,去当老师,再时不时的出去历游一番,这大概才是她此生真正的追求。 我与她,除非我不做太子,否则即便她没当这个大将军,她多半也不会嫁给我。”谢瑾澈一脸苦涩的接口道。 “看样子你真的很了解她,顾三提倡授武课的想法确实很好,若能成功对我大靖的长远发展都有莫大的好处。 纵观今古,各朝各代出的名将不在少数,留传下来的兵法也不少,可后人真正能学到精髓的却少之又少,究其因,是文字远不如名师言身传教来得直观和深刻。 顾三现愿亲登讲台,将顾氏一门的为将之道和自己的领兵经验悉数传授下去,这对我大靖后续兵事发展有着无尽的好处。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顾三现在的名气已经够大了,一旦她的设想成真,无数的良才猛将皆出顾氏族学,届时,整个大靖将无人能对像形成牵掣。”嘉和帝缓缓开口道。 “父皇?”谢瑾澈一脸愕然的看着嘉和帝,他这是在猜疑汐娘?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不是猜疑顾三,而是告诉你基本的为君之道,顾三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是澜诚的女儿,我对她有着足够的信任。 但是为君者,最忌对人全无戒备之心,哪怕这个人是顾三也一样。 顾三性情疏阔,不迷恋权势,但是你不能保证顾家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她的存在,本身就容易让有心人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妄念。” “那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让顾三发展顾氏族学吗?” “当然不是,根据顾三的构想,她的族学办起来的利远大说弊,朕自然会支持,我告诉你这些,不是离间你们,也不是让你无端猜忌她,而是是希望你能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凡事要懂得掌握分寸,永远别让感情凌驾于理智之上。 你心肠不够硬,又太重感情,立你为储君,朕多少是有些不放心的,好在你跟着澜城在战场上滚了几年,长进很大。 我们大靖底子薄,周边又有强敌环绕,你身为储君,日后的帝王,容不得半点失误,大凡有一步走错,就有可能将我大靖带入万劫不复之地,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但是在对待顾三这条上恕儿臣不能认同父皇的观点,以父皇英明,当知一寸山河一寸血的道理,战争永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残酷。 此次西境大战儿臣不在现场,不知具体情况,但当年夕宁城危在旦夕的时候儿臣就在当地,我知道那场战争有多艰难,那时候整个夕宁城都被鲜血染红了,汐娘身上负伤高达近百处。 五年前的西梁正处于巅峰时期,梁帝座下良臣猛将无数,汐娘斩杀了他们的太子,西梁上下对她恨之入骨,这五年来,几乎是在不惜代价的想要铲除她。 据儿臣所知,这些年汐娘在夕宁城,单是暗杀就遭遇了不下百次,她从小是太夫人手把手养大的,而太夫人仙逝的时候,她却连回来看一眼都做不到...... 可不管处境多么艰难,汐娘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现在战事一了,她就主动放弃兵权,卸甲回家。 即便如此,她仍不忘家国,愿意将自己的一身本领悉数传给天下人,如果这样的人父皇都要猜忌防备,儿臣......”忆起这些往事,谢瑾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澈儿,你放肆!”已经许多年不曾被人这样当面指责过的嘉和帝沉下面庞。 第二十九章、帝王心术 “父皇知道知道儿臣的性格,面对自己亲近敬爱之人,儿臣说不出违心之言,在儿臣心里,父皇不仅是君上,也是父亲,面对自己的父亲,儿子臣不愿也不敢欺瞒。 儿臣知道父皇对儿子的期许,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与责任,该儿臣尽的责任和义务,儿臣不会忘,但值得至诚相待的人,儿臣也不愿无端去猜忌相疑。 为人君者也是人,同样脱不开伦理人情和七情六欲,儿臣不想活到最后变成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的孤家寡人。” 面对帝王的质问,谢瑾澈并未服软,他睁开眼,迎接嘉和帝的视线,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嘉和帝听得额际青筋直跳,可看着这眼前这个眉目清俊、神情倔强的儿子,心头的怒火却奇迹般慢慢的平复下来。 这一刻,他仿若看到了自己的亡妻-陈皇后。 陈皇后出自百年书香世族陈家,她的曾祖是前朝状元,官至二品,后实在看不惯朝中的乌烟瘴气,就辞官归隐,去开了一家书院。 这家书院就是如今赫赫有名的青岳书院。 她的祖父秉承其父遗志,开始并未步入仕途,而是一心一意的在青岳书院当院长。 大靖立国之后,太祖三顾茅庐,请他出山,拜他为相,之后又将陈相最小的孙女指给了自己的嫡长孙为太孙妃。 陈氏性情温婉雅慧,又饱读诗书,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子。 太祖在位只有短短十三年,尚未等到自己到娶妻之龄便驾鹤归去,他的父皇因不喜欢他的母后,也不喜欢他这个太子。 他不敢取消太祖定下的婚事,却在儿子大婚的时候,同时给他指了两家贵女为侧妃。 陈氏对此从不曾有过片字抱怨,嫁过来之后,一门事心帮着他打理内务,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与他共同进退。 他也很喜欢这个温婉美丽,又进退有度的妻子,夫妻俩琴瑟和鸣,感情十分投契。 后来,他的嫡长子被人所害,而他为了平衡势力,不得不装聋作哑,妻子就对他冷了心,之后来无论他如何试图修好,都无济于事。 他登基七年之后,瑾澈出世了,他本以为随着这个儿子的出现,自己与皇后的感情能够得到修复。 哪知皇后生瑾澈的时候伤了根基,瑾澈出世不过两年。她就撒手归去。 忆起亡妻,嘉和帝胸口一阵钝痛,他闭上眼,许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声: “罢了,或许朕真的是老了,人一老疑心病自然而然的就重了,你说得对,即便是帝王,也不应该一生都没有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那样的人生太过冰冷无趣。 顾三的事我不问了,她的族学我会尽力支持,你与她的关系你自己掌握分寸。 关于太子妃的事,我让你姑母来帮你挑,至于你,想完全当撒手掌柜肯定不行,这是你的太子妃,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 即便不是你真心恋慕的那个人,也总得选个差不多的,不然一辈子那么长,可不好过。” 本以为接下来会迎接****的谢瑾澈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他怔怔的看了嘉和帝片刻,才满脸欣喜的开口:“儿臣明白,多谢父皇。” “不必谢我,一个人在这张至高无上的椅子上坐久了,心境总是会有些变化,朕年轻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时候我和你的母后,还有澜诚,都是至诚相处,从不相疑。” “父皇......” “不说这些了,说点正事,顾三在皇陵动手打了岑郎中,是不是也说了粮草的事?”嘉和帝缓了缓情绪,将话锋一转。 “是,儿臣正想问父皇,这是怎么回事?”谢瑾澈道。 他当时是粮草总调度官,但那场大战的规模太大,战线也太长,涉及人手又多,若有人在途中做点什么,军中传回来的奏报又没过他的手的话,他很难在第一时间察觉。 “这事你别管了,朕会给顾三一个交待的。”提起这件事,嘉和帝目中杀机一闪。 西梁内部有很多问题,他大靖内部的问题也不少。 他刚上位那段时间,局势太过艰难,加上嫡长子早夭,他为了平衡朝堂与人心,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立太子。 而是由底下的儿子们各自去发展自己的势力,时日一久,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隐患。 现在战事已了,也差不多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嘉和帝心里杀气腾腾的想着。 父子经过这一番交流,感情更加融洽,一场晚饭吃的其乐融融。 “胡德,你说朕是个合格的帝王吗?” 谢瑾澈离开之后,嘉和帝站在御书房的回廊边,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一株海棠花,半晌之后对身边的胡德道了一句。 “陛下当然是合格的帝王,咱大靖以前是什么光景,现在又是什么光景,别说咱大靖了,即便是周边列国,谁提起陛下您,不赞上一句:真乃英主。”胡德小心翼翼的接口道。 “英主么?若和我父皇比,或许勉强当得起这个称号,可若和我朝太祖,以及史上那些先贤们比起来,朕尚差得远。 朕掌政三十年,除了一个隆城,并未能扩展我大靖版图,也未能让天下百姓真正的安居乐业,真论起来,又如何当得起英主两字。 罢了,不说这些了,胡德,进御书房,为朕磨墨。”嘉和帝在回廊站了一会儿,转身朝御书房走去。 他坐到御案上之后,沉默了许久,然后提笔,一次写下了两封圣旨 “胡德,你说朕这两道圣旨颁布下去,大臣们会有什么反应?”嘉和帝放下笔之后又看了良久,之后转头问了胡德一句。 “陛下,臣不懂政事,但臣觉得以顾将军的功绩封一个侯爵不过分。”胡德斟酌的开口。 这两封圣旨都是他看着写的,他想当成没看见都不行。 “以顾三的功绩,封她一个侯爵,反对肯定是有人反对,却不会太激烈,毕竟她的功绩摆在这里。 重点是后面这封圣旨,这道旨意一下,呵呵,有心事的人怕就多了,只怕连太子都未必能在第一时间领会朕的苦心。”嘉和帝呵呵一笑。 “太子殿下聪慧,当明白陛下的心思。” “希望如此,帝王之路注定是孤独的,想当英主,又想身边有一群无话不说的至交好友,世上哪有这么好的美事。 澈儿什么时候明白了这个道理,才能成为一个真正合格的君王,七天之后就是大朝会,届时将这道旨意颁布下去。” 第三十章、圆滚滚 顾汐宁刚从皇宫回来,就被大嫂陈氏叫到了她的院子。 “三妹,陛下没有为难你吧?”陈氏脸上有忧虑。 自从顾汐宁告诉她不想做太子妃起,她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 太子正位东宫以来,始终不肯迎娶太子妃,大家都知道是为什么。 嘉和帝没有逼迫太子迎娶太子妃,即表示在心里默许了此事。 汐娘这个时候去拒婚,就等于是在打陛下和太子的脸,皇帝和太子的脸是那么好打的吗? “嫂嫂无需忧虑,陛下是英主,他心里清楚如今的我与太子并不合适。一直没说出来不过是基于慈父情怀,想多给太子一份念想罢了,今天我一提,他就同意了。” 顾汐宁朝她投了个安抚的笑容。 “是么,这就好,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真准备接手族学?” “嗯,将顾氏族学发扬光大是父亲的遗愿,我准备把书院的规模扩大一些,扩到至少能容纳二到三百人吧。 不过此事不急,需等陛下的回复,不然没有这么大的地盘扩建,这几天我准备去一趟青岳书院。” “去青岳书院?你曾是那里的学生,现回京已有好几天,去看看以前的师长是应该的。” “一方面确实想去看看老师,另一个原因则是想去瞧瞧工学院的招生标准,再过大半个月就是青岳书院每年一度的新生考试了,我打算让小四去试试。”顾汐宁道。 “小四?他?”陈氏听得一愣。 “不错,小四对工学很感兴趣,他在这方面颇有天赋。” 陈氏…… 顾汐宁和大嫂聊完,转身去了顾四的遂意轩。 她来的时候,顾四正在书房伏案奋笔疾书。 “小四,你这是在画图纸?”顾汐宁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了两眼,问。 “嗯,我正在画富阳街的架构图,那条街道是我目前感觉布局最不合理的街道。”顾四头也不抬的回答。 “大概还要多久完成?” “三天吧,再有三天,这张架构图我就能做好。” “那好,三天之后我再来找你。” 三天后,顾汐宁再次来到顾四的院子,他果然将那张架构图做完了。 顾汐宁拿起来看了几眼,朝他扬了扬下巴:“我先拿去给青岳书院工学院的院长看看,等我消息。” “多谢三姐。”顾四欢喜又忐忑。 “不用担心,你确实很有才华,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才华。”顾汐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奉安城到青岳书院约有九十余里,顾汐宁的墨麟是难得一见的千里良驹,不到百里的路程,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穿过岳骊峡谷,青岳书院就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 青岳书院建立至今已有一百一十年,创建者是当朝帝师陈阁老的祖父。 他的祖父为前朝状元,后因不满皇帝荒诞无道,群臣谄媚的恶劣风气,就辞官出来办了这所学院。 本朝太宗登基之后,三顾茅庐,拜请当时的院长,也就是陈皇后的祖父出山为相。 陈相出仕之后就将院长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学生曾岳,曾岳离休之后又把院长之位传给了沈常枫。 沈常枫是青岳学院的第四任院长,也是现任院长。 他虽是文人,却有一身不俗的剑术,是个风雅又不羁的妙人。 顾汐宁当年能破青岳书院百年不收女学生的记录,就是和此人打的赌。 青岳书院背靠岳骊山,占地面积有数十亩,东边是澜沧江,西南方向是一望无垠的平原。 不论是视野风景,还是布局架构,都堪称无可挑剔。 现在是上课时间,学校的大门紧闭,外面并没有学生的踪影。 顾汐宁驱马来到南大门,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门边,伸手轻轻敲了两下。 侧面进出的小门打开,一张年轻的面孔探了出来:“您好,请问您是来找人吗?” “老张头不在吗?我姓顾,名汐宁,以前是书院的学生,现回来看看老师。”顾汐宁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年轻面孔,微愣了一下。 她口里的老张头是以前的门房,姓张,是个江湖人,一身功夫深不可测,据说是和院长打赌输了,才跑到书院来做门房的。 老张头性格诙谐,最不喜欢繁文缛节,来的时候就和院长订下了规矩,全校师生,不分老少,所有人一律只许唤他老张头。 顾汐宁刚到学院那会,年少轻狂,性格张扬又跳脱,听说老张头功夫好,不只一次的跑去找他比试。 两人不打不相识,一来二去的,一老一小凑成了忘年交。 “你是顾师姐?院长大人不知从哪淘回来一只食铁兽幼崽,老张头和院长他们都在后山他逗那只幼崽。” 现在看门的是名被临时抓包的学生,姓赵,他听了顾汐宁的介绍,先是一愣,紧接着一脸惊喜从里面跑了出来。 食铁兽幼崽?圆滚滚?顾汐宁呆了一呆,紧接着将手里的马缰往这名学生手里一塞:“麻烦帮我把马牵到马厩去,我去找院长他们。” “顾……”那学生愣愣的看着自己手里的马缰,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结果刚吐出一个顾字,便见顾汐宁像阵风般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奇怪,这食铁兽的幼崽有这么讨人喜欢吗?为何大家一听到它的名字,就什么都不顾了?”赵同学一脸不解搔了搔脑袋。 顾汐宁进了大门,像阵风朝着后山奔去,她在学院呆了一年多,对这里的每个角落都非常清楚。 学生口里的后山,是院长大人居住的地方。 那里有片竹林,竹林边上的那排竹舍就是沈院长的居所。 顾汐宁过来的时候,看到三个个老头分成三角形,蹲在院长的竹舍外,对着一只趴在地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的萌物指指点点。 “圆滚滚。”顾汐宁提气一纵,数十丈的距离瞬间被她拉平,随着话音落下,她就来到了这群老头身边。 几个老头听到她的声音,不约而同的转目朝她看了过来。 院长沈长风与老张头在看清她样貌的时候,眼睛同时亮了起来:“顾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几天了,院长,这只圆滚滚你从哪弄来的?” 顾汐宁并没有抬头,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这只一脸了无生趣的趴在地上的萌物身上。 第三十一、陈阁老 “你叫它圆滚滚?”沈院长一脸好奇的看着顾汐宁,旁边的两个老头脸上同样布满了好奇。 “对呀,你瞧它这模样,圆脑袋圆眼,圆滚滚的身体,不叫圆滚滚叫什么。”顾汐宁蹲了下来,伸手去揉圆滚滚毛茸茸的脑袋。 顾汐宁是刚从沙场上回来的人,虽然尽力收敛,可她身上散发的气息,仍让圆滚滚有些不安。 在她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没精打采的圆滚滚下意识的想避开,可视线与顾汐宁一触,不知想到什么,又乖乖趴在原地没动,唯脸上的表情愈发的显得生无可恋。 这只幼崽大概八九个月大的样子,体重大约在三十五斤左右,胖瘦适中,身上的毛有点脏,但这一点不影响它的可爱。 它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副生无可恋的呆萌样,对人的杀伤力有多大。 顾汐宁被它萌得血槽迅速拉空,不顾它脏兮兮的毛发,直接把它抱了起来。 “这名字确实恰切,你对食铁兽很熟悉吗?它喜欢吃什么?我把它带回来之后,尝试着喂了不少食物,它都不感兴趣。” 沈院长瞧着已经化身为痴汉的顾汐宁,又瞧了瞧毛绒绒、圆乎乎,瞪着一双蒙圈的大眼、傻愣愣的与她对视着的食铁兽幼崽,只觉这个名字再恰切不过。 “它应该是刚离开母亲不久?情绪瞧着比较低落。”顾汐宁边撸着圆滚滚的脑袋边问。 “嗯,我是路过北境祁山的时候遇到它的,它的母亲死了,我怕它一个人呆在荒岭中无法存活,就将其带回来了。 这一路上它就喝了点水,吃了点树叶和一点点肉,好不容易到了书院,反更不愿意吃东西了。” “院长,你房子后面的竹林应该冒笋了吧?”顾汐宁将圆滚滚放到地上,起身站了起来。 “确实冒了一些,怎的?” “我去摘两条鲜嫩的笋出来。”话音刚落,顾汐宁的人失去了踪影。 “没想到咱们大靖的女战神私下里竟还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 顾汐宁离开之后,那个年龄最长、看着有七十来岁,须发皆白的青衣老者抚须轻笑。 “顾三啊,她没去边关之前一直是这性子。”沈院长与老张头同时接口。 “是么?顾将军的大名老夫早有耳闻,却不想真人……” 这位老人不是别人,他正是今上的老师,太子的外公陈阁老。 十六年前,陈阁老不知何因,突然挂印离京,直到去年才回京,亦因如此,他对顾汐宁的大名只有耳名,却不曾照过面。 “当然有意思,不然以老沈古怪又不近人情的性格能收她做学生么,这孩子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既灵慧通透又不古板,大凡与她打交道打久的人,鲜少有不喜欢她……”老张头巴拉巴拉的接过话头。 “什么叫老夫古怪又不近人情,论古怪,老夫能比你更古怪?”沈院长不满了,吹鼻子瞪眼的瞪向老张头。 “哈哈,这么有意思的小友,老夫也期待和她交个朋友。” 几老说笑间,顾汐宁就抱着四根鲜嫩的笋子回来了。 “圆滚滚,尝尝,看合不合你胃口。”顾汐宁拿出一只笋剥好,递到要圆滚滚嘴边。 圆滚滚和顾汐宁不熟,加上她身上的气息让它有些不安,刚才被她抱到身边揉了半天,心里已经很不高兴。 笋这种食物以前也没吃过,下意识的就想将脑袋偏到一边,不给她面子。 可闻着嫩笋不断飘过来的清香,它口中的唾沫不由自主的就流了出来,肚子也不争气的跟着咕咕叫了起来。 要不就尝一口?不好吃就不吃,圆滚滚这般想着,不争气张开嘴巴浅尝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之后,它没精打采的眼睛陡然睁大,紧接一把将顾汐宁手里的嫩笋抢了过去,抱在怀里,咔嚓咔嚓的的啃了起来。 “咦,顾三,你怎么知道它知道喜欢吃笋?我回来的路上也碰到过竹笋,没见它吃啊?”沈院子满脸的惊讶。 “因为我聪明。”顾汐宁傲娇的一扬脑袋。 “你这丫头,都做了好几年大将军了,性子还是这么跳脱,赶紧过来见礼,这位是当朝帝师陈阁老。”沈院长横了她一眼,指着陈阁老和她介绍。 “晚辈顾汐宁见过阁老。”顾汐宁一愣,接而神色一正,过去见礼。 她着实没想到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竟然是当今帝师,昔日大名鼎鼎的陈阁老。 “将军不必多礼,若从公论,咱俩算平级,我当不得你这份大礼。 按私交,你是长风的学生,他是曾师叔的弟子,我算是他的师兄,你称我一声师伯足矣。”陈阁老抚须笑道。 “见过师伯。”顾汐宁从善如流。 “哈哈,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孩子,我见长青提起你的时又敬又怕的样子,还以为将军是个不苛言笑的冷面元帅呢。”陈阁老哈哈大笑。 “原来陈将军竟是师伯的后辈,当时事态紧急,晚辈说话有些急躁,还望师伯勿怪。 另,晚辈已经递交辞呈,以后就不是将军了,师伯和老师一般喊我顾三即可。”顾汐宁道。 “怪什么,你没做错什么,错的是长青,你说你递交了辞呈?怎么,不想再做这个将军了?”陈阁老奇道。 “嗯,晚辈性格本不合适出仕,当年披战袍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战事已了,自当回归原本的轨道。” “这般年轻心态就如此洒脱,不愧是沈师弟的学生,不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把家中族学办起来了。” “开你家顾氏族学?哟,这是要和你老师竞争啊?”陈阁老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 “嗯,有这意思,老师,你担心不?”顾汐宁笑眯眯的看向沈院长。 “你要开族学,老师确实有点压力,不过你师祖,我的老师有句说话得好,一个人如果没有对手,就容易变得懒散颓废,老师期待你的挑战。你这次过来应该不是专程来看我们的吧?” “除了看老师,确实还有点小事。” “我就说吧,没事你会记得来看我们这些老头子?”沈院长没好气的瞟着她。 “老师,学生是这种不尊师重道的人吗?”顾汐宁喊屈。 “少磨叽,什么事?说吧。” “我想问问今年工学院招生不?招的话,对学生大概是什么标准?” 第三十二章、一株香茅花引发的血案 “当然招,工学院每年报名的学生都不多,这个专业一需要天赋,二要兴趣,能两样都占的人实在不多。 最近几年工学院的院长愁得胡子都快被揪光了,怎么,你有合适的人推荐?” “嗯。” “你自己去找老胡说吧,如果是合适的好苗子,老胡肯定会感谢你。” 顾汐宁找到工学院的胡院长,说明自己的来意,将顾四画好的那张图纸交给他。 “顾三,直接让你弟弟过来即可,试就不用考了。”胡院长看完,大掌一拍,当场就做了决定。 搞定顾四的事,心情愉快的顾汐宁开始在心里谋算如何将圆滚滚拐回家去。 她在院长这混了餐午饭,一直逗留到申时末,才依依不舍的向诸人挥手告别。 “院长,你真不打算把圆滚滚交给我养吗?你们别看小家伙现在可爱,可它毕竟是食铁兽,长大之后杀伤力还是很惊人的……” 临走之前,顾汐宁的目光再次落到圆滚滚身上,不死心的开口游说。 中午她给圆滚滚了个澡,毛发洗干净的小家伙看起来越发惹人怜爱。 “不交,打死不交,你这小没良心的趁早歇了这门心事,至于学生的安全,你大可放心,即便它长大了比老虎还凶猛,我们也有信心管得住。” 沈院长和老张头看着顾汐宁的目光布满了防备。 难为这两老平时只要见面就掐,此刻同仇敌忾的瞪顾汐宁的表情却出奇的一致。 “不给就不给吧......”顾汐宁在众老不善的目光下摸着鼻子悻悻离去。 为了保证在关城门之前入城,顾汐宁从青岳书院出来,就一路风驰电闪的朝奉安城奔去。 墨麟的速度不是盖的,顾汐宁申时末才出门,到达奉安城的门口,夕阳还没完全下山,绚丽的晚霞将天空染成了一片橘色。 络绎不绝的行人趋着城门关闭前的最后两刻钟时间,脚步匆匆忙的于城门中穿行。 因路上的行人比较多,顾汐宁放缓了速度。她扯着缰绳,不疾不缓的朝着城门口前进。 眼看着离城门只有三四十米的距离时,后面一辆牛车突然失控。 拉车的牛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完全不顾主人的吆喝控制,像疯了一般横冲直撞。 吓得四周的行人惊叫不已,箩筐扁担瞬间散落一地,城门上的守卫们下意识的扬起了手中的弓箭。 顾汐宁转头看了一眼,瞬间就从墨麟身上跃了起来,蹿到那只发疯的牛背上。 这是一只正值壮年的大水牛,发起疯来,力气惊人,顾汐宁没有去扯牛绳,她蹿过来之后,一手抓着它脖子上的皮,一手托起它的下颌,企图强行勒令它停下来。 疯牛虽然被顾汐宁托住脑袋,一颗牛头歪到了一边,却仍无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但见它扭着头,撅着腚,扬着四蹄乱蹦,牛车上的主人经不住这样的颠簸,很快被甩了出去。 顾汐宁瞧着疯牛的模样,眉头一皱,扬起手掌,准备一掌先将这家伙拍晕再说。 不然,任凭它这么横冲直撞,很快就会撞到几十米外的城墙上。 “不要杀它,拿两株夜胶藤放到它的鼻子上,很快就能让它安静下来。”就在这时候,一道清脆急切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夜胶藤在哪,长什么模样?”顾汐宁一边扳住牛头,尽力控制它的速度,一边问。 “我拿给你。”随着声音的落下,一个磕破了额际的小姑娘冲了上来,快速的从牛车上拨出两颗草药,递给顾汐宁。 “揉破它。” 顾汐宁顺手接过来,抓在掌心用力一揉,紧接着往疯牛鼻边送去。 奇迹出现了,发疯的大水牛又往前冲了七八米,就逐渐安静下来。 没一会,被顾汐宁引到路边不动了,被这一幕给惊得失魂落魄的群众这才回神:“好险,这头牛好端端的怎就发了疯?” “死丫头,你说,是不是你搞的鬼,想趋着阿牟发疯摔死老子?” 顾汐宁刚从牛背上下来,正打算开口说话,便见一个身材瘦小,嘴边长了几撇鼠须的老头朝那递夜胶藤的小姑娘冲了过来。 他来到小姑娘身边之后,抬腿就是一脚踹了过去,小姑娘被他踹的噗通一声,跌坐到地上。 “你干什么?她和你坐在一起,身手看起来也不比你灵活,你若摔死,她能有命逃脱?” 顾汐宁皱眉看着这个发疯的小老儿。 “你知道什么,这丫头鬼着呢,这些年不只一次设计陷害过老夫。” 小老儿被顾汐宁拦住,他刚才见过顾汐宁的手段,不敢在她面前耍横,嘴里却兀自不甘的骂着。 “不是我,和我没关系,阿牟应该是误食了香茅花,适才又闻到了薄荷油的味道,这才发了疯。” 小姑娘缩在一旁,小声的为自己辩解。 “香茅花与薄荷油混合在一起能使动物狂么?”顾汐宁听到一愣,下意识的朝小姑娘看了过去。 这姑娘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身上穿着一袭洗得发白旧蓝布衣,面黄肌瘦的,一看就营养不良,五官却长得十分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清亮照人。 “不错,香茅花和薄荷油都属于刺激性草药,不过药性都不重,若单凭一样,并不能让阿牟失控,可当这两种混合在一起的时候,刺激性就会成倍的增长。” 小姑娘口齿伶俐的开口道。 “原来如此。” 顾汐宁不懂药理,不过驰骋沙场多年,不知受过多少伤,对于许多的草药的基本药性和味道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香茅花与薄荷油确实属于刺激性草药,而适才她也确实闻到了薄荷油的味道,那是一个卖香料的货郎的担子里传出来的。 四周的观众听得目瞪口呆,搞了半天,原来今天这一幕是由一株香茅花引发的血案! 一些家里有牛车的人已经在心里寻思开了,以后驾车出门,一定要注意别让自家牛同时吸进这两种东西。 (备注:香茅花和薄荷油都带有一点刺激性,具体会不会让牛发疯,作者君就不知道了,这条理由纯属作者杜撰,请勿考究。) “误食了香茅花?你既然知道阿牟误食了香茅花怎不早说?我看你就是想趋机害死我,你这个扫把星,害人精,老子现在就打死你。” 鼠须小老儿显然不像路人这般好打发,他听了小姑娘的解释,非但没有消气,反而再次抬起了脚,想踹这小姑娘。 第三十三、药女杨小怜 “够了,你和小姑娘什么关系?”顾汐宁皱眉轻喝了一声。 “她是老夫的孙女,怎么着,你再厉害也不能管我们的家事吧?” 小老儿被顾汐一喝,吓得疾退了一步,抬起的腿收回不及,差点摔了一跤,好不容易站稳之后,想起这里是城门口,顾汐宁不敢对自己做什么,胆气又壮了起来。 “哎,这杨老三也不知怎想的,他家孙女多有本事啊,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寻药认药制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他家那个铺子,若不是有这孙女,能有现在这样的生意? 家里有这么个金疙瘩,杨老三不知好好疼着宠着,反倒处处看她不顺眼,一天到晚不是打就是骂,连餐饱饭也不给,造孽哟。” 旁边有了解这两人来历的观众,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闭嘴,老夫怎么对自己的孙女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一个个这般喜欢论人是非,小心嘴上长疮。” 这杨老三虽是男人,可论起嘴皮子利索,一点也不比碎嘴的妇人差,这不,周围议论声刚起,他就跳着脚骂了回去。 “他真是你祖父,不是冒充或者拐子?若有任何隐情,你大可说出来,我既然插手管了这事,就不会半途而废。” 顾汐宁听着众人的议论,又看了看杨老三那副泼皮无赖的模样,将视线转到缩在一旁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看了顾汐宁一眼,目中闪过一抹犹豫。 她叫杨小怜,从名份上讲,杨三确实是她的祖父,但两人却无实际血缘关系。 杨老三膝下无子,十年前将她父亲过继了过来。 他过继父亲之后,却又时刻防备着父亲,生怕父亲拿他的家财回去补贴生身父母。 三年前,她父亲得了重病,杨老三一分钱不肯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病故。 父亲过世之后,他想强行留下她两岁的弟弟,逼她和母亲离开。 母亲深知杨三为人,担心弟弟在他手中活不下去,死活不同意,杨三就联合族人,企图将她母亲逐出杨家。 直到发现自己的识药天赋,这才没有强行拆散她们一家人。 杨小怜并不是个逆来顺受之人,这几年一直在想办法让自己一家人从杨老三手中解脱出来,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法子。 现突然听到顾汐宁的话,她的心不自觉的怦怦乱跳起来。 要不赌一把,把自己和杨老三的真实关系以及处境都说出来? 万一眼前这个长得好看,功夫又好得惊人的姐姐能帮自己摆脱杨老三呢? 可自己与杨老三祖孙名份早定,想摆脱又岂是那般容易之事,若因人家姐姐心善,自己就把难题抛给她,岂不是恩将仇报? 杨小怜挣扎再三,最终口中只吐出一句话:“他确是我祖父。” “既然你们确系祖孙,我也不好干涉你们的家事。不过杨老三,即便她是你名义上的孙女,你也不能随便打骂她,更不能虐待她。 否则造成损伤或者死亡,只要有人替这孩子出头,你同样要坐牢或者抵命,知道吗?” 顾汐宁有些遗憾的朝杨小怜摇了摇头,继而话锋一转,将视线转到杨老三身上。 “你少唬我,我可不是那些目不识丁的糙汉,还从来没听说长辈打死晚辈要赔命的。”杨老三吓得脖子一缩,接着又嘴硬的喊道。 “你不信?那位官爷,麻烦你过来一下。”顾汐宁朝站在城墙上看戏的守城小将招了招手。 “顾将军。”那小将小跑的来到顾汐宁身边。 这名小将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以前见过顾汐宁两回,恰好认识她。 “你可知道朝庭的新律法?知道的话就和他说说,看看自家长辈无端打残或者打死直系晚辈该判什么罪。”顾汐宁道。 “知道,我父亲正好是典狱司,每次朝庭出新律,他回来就会告诉我们,据我朝律第三十二条,至亲长辈无故殴打子女或儿孙至残至亡者,一旦有人举报,将判……” 这名小将一听,立即巴拉巴拉的说了起来。 杨老三自听得这名守城小将喊顾汐宁为将军开始,心里就怕了。 此刻再听他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虽然没怎么听懂,却知道了一条,自己无端折磨孙女一家,若有人举报,就是犯法。 一念至此,杨老三连忙战战兢兢的开口:“请将军宽恕,小老儿以后不敢了。” “小姑娘,他以后再敢无端虐待你,你就去衙门告他,据我所知,一旦虐待罪成立,你是可以独立分出来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顾汐宁的目光再次落到小姑娘身上。 “回将军,我叫杨小怜,住在西城月亮坊,多谢将军,多谢官爷。” 原来她就是我大靖的战神顾将军,杨小怜怔怔的看着顾汐宁,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中布满了崇拜和激动。 听到顾汐宁的声音,她缓过神来,连忙朝顾汐宁躬身叩谢。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马上就要到关城门的时间了。” 顾汐宁帮着杨小怜把散落在地上的药材捡了起来,随大家一起进了城。 回到侯府之后,她把灰鸽叫了过来:灰鸽,这两天你查查西城月亮坊一个叫杨小怜的小姑娘,即她们家的家庭背景,以及她的成长经历。” “是,将军。” “注意不要惊动她和她身边的任何人。” 两天之后,灰鸽将一份完整的资料送到了顾汐宁的面前。 杨小怜,现年十三岁,京郊胡杨镇杨家村人,父亲十年前被过继给在西城经营药材的杨老三为子。 其父于三年前病亡,家里除了她,还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弟弟。 杨小怜极具草药天赋,十岁的时候,药材铺子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药材她都能准确认出来。 顾汐宁看完这份资料,沉吟了片刻,找来冯管家: “冯叔,西城月亮坊有一家药材铺,老板叫杨老三,你想办法将那家药铺收购过来,价格可以高一点,但是需要让他主动与杨小怜断绝祖孙关系。” “好。”冯准听完,什么都没问,就一口应下。 “将军看上这杨小怜了?”冯管家离开之后,灰鸽略带诧异的开口问了一句。 “嗯。” “她看着挺普通的,将军看上她什么了?”灰鸽表示不解。 第三十四章、大朝会(上) “看上了她制药的天赋,这小姑娘性情人品也不错,开族学需要很多钱,仅凭顾家现有的家产,是无法支撑我把顾氏族学发扬光大的。 为此,现在就要想办法节源开流,建立生财渠道,而开药材铺则是我大靖最好的生意之一,杨小怜好生培养,以后足以独挡一面。” “制药的本领我也不差。”灰鸽有些不高兴。 她能跟在顾汐宁身边做护卫,除了一身过人的功夫,还有神妙非凡的医术,那个姓杨的小姑娘的制药天赋还能强过她不成? 在她看来,不熟悉的人都不应该弄到将军身边来。 夕宁城五年的征战下来,不仅西梁对将军恨之入骨,大靖周边列国,若遇到合适的机会,只怕都想不折手段除掉将军。 “你制药的本领是不错,可你不会经商。”顾汐宁白了她一眼。 “将军要是觉得我不擅经商,何不把苏掌柜的调回来?” 灰鸽仍不赞同她随便往身边收人,她口中的苏掌柜是西境第一大商行的老板-苏如意,也是帮着顾汐宁掌握情报的情报头子。 “苏掌柜的不能离开西境,再说了,京城的药材铺若建立起来,还需她帮忙打开销路。 好了,别操这么多心了,也别这么紧张,这里不是夕宁城,你家将军我没那么容易被人钻空子的,也没那么容易被人干掉。 你啊,有空还不如学学梳妆打扮,这么好的相貌不打扮可惜了。”顾汐宁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杨小怜的事交给冯管家之后,顾汐宁就没再过问。 因皇帝的回复还没下来,她这几天比较清闲,有空就去演武场教蒋禹和冯浩射箭。 蒋禹的功夫不怎么样,箭道上的天赋却十分惊人,除了力气不如冯浩外,其他方面竟与他不相上下。 不过这对蒋禹来说,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在他看来,他比冯浩足足大了三岁,功夫不如他,力气不如她,就连箭法也只能跟他旗鼓相当,这让蒋禹倍感挫折。 亦因如此,最些日子他都住到侯府来了,每天大半时间都泡在演武场上。 “小姐,宫里的公公过来传旨了。” 三月十四,顾汐宁正在演武场和冯浩、蒋禹讲解盲射和听声辨位的射击技巧时,冯管家走了过来。 宫里的公公来了,难道是陛下的批复下来了?顾汐宁带着疑惑,随冯管家一同朝会客厅走去。 “顾将军,奉陛下口谕,明日大朝会,望将军务必参与。”宣旨的太监看到顾汐宁,立即将来意说了出来。 “臣领旨。” “奇怪,我一介武将,又是递了辞呈的人,大朝会陛下让我去干什么?” 顾汐宁一脸的疑惑。 “应该是封赏下来了吧,小姐打下那么大的胜仗,即便陛下同意你辞官,也不可能不给封赏。 对了,小姐,杨氏药材铺我已经买下来了,小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你找一下杨小怜,告诉她这个药材铺以后交给她打理,也就是说我聘请她为这家药材铺的掌柜,薪水按业内正常标准,另加两成业绩提成和一栋可供她们一家人居住的宅院。 业绩提成的意思就是店铺按行规,设立一个正常的营业标准,只要超过这个标准的就属于额外业绩,所有的额外业绩所得收入,杨小怜可以拿两成。 如果她有能力把这个药材铺经营成奉安最大的药材铺,我分三成股权给她,届时这个药材店有三分之一属于她,店铺所有的经营利润,她可以的三成。 凡事有赏必有罚,我能给这么好的福利,自然也有相应要求。 如果她不善经营,接手两年之后,药材铺还在原地踏步,得不到任何发展,我就会另请高明接替她的掌柜职位。 据灰鸽收集到的消息,杨小怜的母亲是识字的,可以让她的母亲在店里帮着打理店铺,薪水按业内正常标准发放。” “知道了小姐,不过这杨小怜今年刚满十三周岁,小姐确定她接手两年就能扩大药铺规模吗?”冯管家一脸不解的看着顾汐宁。 “这就不是我考虑的事了,这小姑娘性情不错,很合我的眼缘,我愿给她提供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但如果她自己不努力,抓不住机会,你家小姐我也不是救世主。 对了,你买杨家药材铺的时候,走的都是正常规程,没什么越矩之事吧? 我如今的身份碍着不少人的眼,保不准什么时候一件不经意的小事,就有可能成为别人手中的把柄。” “小姐请放心,这些我心里都有数,不会落人口实的,我买杨家店铺,都按的正常规程,药材铺是杨老三心甘情愿卖给我的。” 冯管家确实没做什么手脚,只给了他一张可以生子的妙方,以及足够让他心动的价格。 次日就是大朝会,第二日天还没亮顾汐宁就起来了。 她洗了把脸,穿好官服,正打算出门的时候,又被丫鬟叫住吃了几块她昨晚特意留的点心,接着就骑着马往宫里去了。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不少大臣的马车,不过除了两人外,其他的她都不认识。 这两个熟人分别是雍国公和大嫂的父亲-吏部尚书陈大人。 雍国公是蒋禹的父亲,她没去边关之前见过两回,彼此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算不得熟。 陈尚书是大嫂的父亲,和她父亲私交很好,顾汐宁少年时没少从他手中淘东西,那关系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 “国公爷,陈大人。”顾汐宁走到这两人面前,开口打了声招呼。 “顾将军。”雍国公与陈尚书同时还了一礼。 其他的大臣见状,有些顽固派的老夫子不屑的撇了撇嘴,有些想过来见礼,可不知想到什么,脚步抬起又放下。 其中有个五十来岁,相貌不俗,身穿紫袍的官员在看到顾汐宁的时候,微微眯了眯眼。 “这位大人是?”察觉到此人不善的目光,顾汐宁悄然问了陈尚书一句。 “户部的岑大人。” ……顾汐宁恍然大悟。 刚刚寒暄两句,一辆豪华的马车驶了过来,马车上的标志是庄王府,也就是说,车里面坐的是王庄。 马车停争,庄王从车上下来,顾汐宁同雍国公、陈尚书一起走过去:“见过庄王殿下。”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顾将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庄王客气的摆了摆手,视线落在顾汐宁身上,表情显得十分讶异。 “回来有七八日了。”顾汐宁答道。 第三十五、大朝会(下) 庄王微微扬了扬眉,正打算再说点什么,一辆豪华马车快速使了过来,车身上是太子府的标志,这表示太子谢瑾澈到了。 庄王只能按下即将出口的话,待马车停稳,谢瑾澈从车内出来,跟着在场的诸人一同过去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皇兄和诸位大人不必多礼,顾将军,孤还是头一次见你穿官服的样子,挺不错。” 谢瑾澈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顾汐宁身上那袭深紫的官服上,眉眼不自觉的弯了一弯。 顾汐宁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眼,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的想吐槽两句,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后面跟着又陆陆续续有官员过来,不过顾汐宁和这些人都不熟,也懒得过去打招呼,静静的立在一旁当木桩。 直到庆王过来,她才凑过去寒暄了几句。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顾汐宁随着太子、雍国公和陈尚书等人一起走进了大朝殿。 皇帝那边大概早派了人盯着外面的情况,官员们刚刚到齐,嘉和帝就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众臣看见嘉和帝,齐齐躬身行礼。 “诸位爱卿平生,今日是大朝殿,众卿有什么事禀奏,大可畅所欲言。”嘉和帝走上御座,转过身,朝众臣抬了抬手。 “回陛下,臣有事要奏……”嘉和帝的话音刚落,户部尚书岑大人就站了出来。 岑大人说完,工部尚书王大人紧跟着站了出来。 至于顾汐宁,她身为一个马上就要退休的人,没有任何事需要禀奏,只需带着耳朵当个合格的吃瓜群众即可。 这是她步入仕途以来头一回参加大朝会,颇感新奇,兴致勃勃的支起耳朵。 但见各部官员各抒己见,彼此相互扯皮,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洗耳倾听了一阵,顾汐宁很快得出一个结论,朝堂并不好混,这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不见得比沙场上容易多少。 嘉和帝可不是那等任人摆布,一味听人扯皮的帝王。 他见众臣扯了半天,也没见几个说出点真知灼见,面色便有些不愉。 眼见得大家还要继续扯下去,他忍不住沉下脸轻咳了一声,喧闹的朝堂顿时安静下来。 “朕听你们说了半天,除了吏部尚书陈大人关于官员改革的建议不错,其他的都是老调重弹,没点有新意的东西。 我大靖近些年一直在打仗,现在好不容易停战,正是民休生养息的时候,你们不能再用以前的思维衡量政事,现在我们第一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改进民生,让百姓能够真正的安居乐业,衣食丰足。 第二就是,西境战争咱们虽然胜了,但强敌仍在,大家不可有片刻懈怠,我们在保证民生的同时,还需考虑秣兵厉马和充盈国库。 岑大人,你是户部尚书,掌管着我大靖的钱粮,我给你五日时间,如要你再给不出一份切实有效并可行的改革方案,你这户部尚书,朕就要换人来做了。” “臣谨遵圣命。”自从接任户部尚书以来,还从未被皇帝说过这般重话的岑大人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其它尚未被点名的几位尚书,则一个个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可今天这个大朝会嘉和帝本就没准备让大家好过,他既然开了口,自然不会只拿岑大人一个人开刀,在训斥完岑大人之后,毛头很快指向工部: “王大人,朕近日接到几封奏报,说江南道的河运堵塞,已经影响商船正常通行,你可想出了解决之道?” “臣正在想。”王大人满头大汗。 “这事耽搁不得,七日之内,朕要看到你呈上来的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注意,这个方案不能影响到河堤水利,否则,朕绝不轻饶。” “是。” “陈大人,你的科考和吏部用人改革方案很好,但是中间尚有许多细节需要考量,此事你再细细斟酌一番,完善之后,再报于朕。” “是。” “大理寺的何大人,刑部尚书江大人,御史台郑大人,可在?” “臣在。”被皇帝点了名的三人战战兢兢的从列队中走了出来。 “如果朕没记错,十天之前,朕把太子在皇陵遇刺案交到你们手上了?朕给了你们半个月的时间,如经已经过去十天,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 嘉和帝的目光在三人脸上转了一转,缓缓开口道。 三人垂着脑袋,闭口不言。 “怎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案子一点进展没有?还是说你们压根就没把朕的话放在心上?”嘉和帝面色一沉,声音陡然上扬。 “臣等不敢。” “既然没有消极怠工,那就说说情况,正好让大家也都听听,江大人,你先说。”嘉和帝的目光最后落在刑部尚书江大人身上。 “禀陛下,这个案子远比想象的复杂,臣通过各种渠道查探,目前仅查出与西梁有一定关系,当然,西梁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干出这样的事,肯定有内应。 可涉事的两名将领至今踪迹全无,其它的线索也全部掐断,还望陛下多给些时日。” 被点名的江大人硬着头皮开口道。 “你们呢,不会答案也和江大人一样吧?”嘉和帝没有立即点评江大人,他将视线转到何大人与郑大人身上。 郑大人垂着头没吭气,何大人抬起头,缓缓开口道:“回陛下,臣倒是查到了些线索,不过这些线索尚不明朗,臣已经整理成折,望陛下预览。” 话毕,从衣袖中拿出一张折子,抬步上前,站在嘉和帝身边的胡德很快下来将折子接了过去。 郑大人和江大人见状飞快的看了他一眼,这老家伙好生狡猾。 之前问他的时候,明明说和自己等一般,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结果一转眼,折子都写好了。 嘉和帝接过奏折,细细阅览了一遍,看完之后合上折子,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既然你们三个都觉得案子棘手,朕就再多给你们十天时间,十天之后如果还给不了朕满意的答案.....” “臣等一定竭尽全力,不会再让陛下失望。”不待嘉和帝的话说完,江大人和郑大人同时开口保证。 第三十六章、封侯 “很好,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其他人可还有话说?”嘉和帝没再为难他们,挥手让何、郑、三人的退下之后,接着将视线投到其他官员脸上。 所有人都鼻观眼,眼观心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偌大的大朝殿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经过嘉和帝这一番连消带打的组合拳下来,没被点名的人,是打死都不愿站出来吸引火力。 “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朕就再宣布两件事。”嘉和帝的目光在众臣脸上来回溜了两圈,见无人开口,也不生气,很快将话锋一转。 众臣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嘉和帝等待下文。 “顾将军。”嘉和帝没管其它人,目光径直落在顾汐宁身上。 吃瓜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顾汐宁眼见这瓜骤不及防的落到了自己头上不说,还被皇帝点了名,不由微微呆了一呆, 好在她反应不慢,很快敛下心神,抬步迈了出来:“臣在。” “热闹好不好看?”嘉和帝一脸戏谑的看着她问。 别看他年纪不小了,眼睛视力可一点没变差,适才顾汐宁那一脸津津有味看戏的表情都被他一点不落的看在眼里。 “好看,不,臣的意思是诸位大臣们说的挺好的,陛下说更好,陛下知道,臣从来没有上过朝,不懂规矩,今天可是学了不少东西。” 顾汐宁下意识脱口回了一句,结果话一出口就发现不对,连忙开口补救。 离他不远的庆王爷差点没绷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在他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冲到唇边的笑生生憋了下去,唯有略显富态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轻轻抖动。 太子的唇角眉梢也弯了起来,不过他自制力显然比庆王好,微一低头,表情就被收了回去。 “具体学到了什么,顾将军不妨说来听听。” 嘉和帝显然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顾汐宁的脸垮了下来,好么,看戏的明明不止她一人,陛下为什么就盯上她了呢? 如果她没看错,两位丞相大人,不也兴致勃勃的站在那当吃瓜群众吗? 陛下要找抓典型,也应该找他们才对不是。 “顾将军?” “回陛下,臣学会了谨言慎行,恪尽职守这八个字。”顾汐宁眼见实在逃不脱,只能硬起头皮,装着一本正经的回答。 “谨言慎行,恪尽职守,说得好,为官者能做好这八个字,即便不能名留青史,也绝不会被老百姓骂,不会愧对你们身上的这身官袍。 在这点上,顾将军显然比在座的绝大多数人都做得好,西境大捷,你功不可没,顾将军,上前听封。” 嘉和帝点她的名,本没有找她麻烦的意思,不过眼见自己坐在御座上劳心劳力,她却悠然自得的在下面看戏,心头不平,这才削了她两句。 顾汐宁抬步上前。 “胡德,念。”嘉和帝从袖中拿出一卷圣诣,递到胡德手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将门之女顾汐宁,执掌西境以来,志虑忠纯,恪职尽守,勤于皇事,西晋大捷,其功至伟,特封为镇西侯,赐夕宁城为其封地,钦此!” 顾汐宁听得一愣,陛下居然选在这时候封她侯爵? 那粮草的问题呢?数月之前的那场战争,因粮草的延误,生生让战事延长了一个多月,伤亡的人数起码增加了一万余,这个事,她必须给西境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陛下莫不是想用这么一个侯爵之位来封住她的口? 不对,以陛下的城府和老练,即便现在不便处理此事,也断不会选择这样愚蠢的方法。 也就是说,他封自己这个侯爵并没有什么其他附加条件,那她是不是应该推拒? 不过辞官之后想办族学,有个爵位在身,日后行事能便利许多。 可即便如此,据官场习俗,欲拒还迎式推拒还需表示一下吧? 心念电转间,顾汐宁正打算开口,御史台的某位段姓御史已经先一步跳了出来:“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嘉和帝眉头一皱。 “回陛下,先不说古往今来没有女子封侯的先例,但说顾氏一门已经有了一位侯爵,若再封顾将军为侯,她顾氏一门岂不是成了一门双侯?如此隆恩,一旦顾氏起了异心,试问谁能掣制?” 段御史能走上御史台,肚子里自然不可能是没点墨水,口才也不可能差,这不,口一张,一顶慷慨激昂的大帽子就扣了下来。 “顾将军虽为女子,却能成就尔等所不能成之事,尔等这些堂堂七尺男儿不知羞愧反省,却一味的妒忌贤能,拿她女子身份说事,这样的人是如何走进御史台的?” 接话的人不是嘉和帝,而是太子谢瑾澈,他从队伍中站了出来,面若寒霜的盯着段御史。 谢瑾澈此言一出,偌大的朝殿顿时一静,其他打算出来反对的大臣,立即将脚缩了回去,一个个鼻观眼,眼观心的蹲在原地不动。 对于嘉和帝的这道旨意,大家是意外也不意外。 西境大捷对于大靖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这一战一举奠定了大靖当世第一强国的名号,这样的功劳和荣耀,不可能不赏。 一开始没有人预料嘉和帝会封顾汐宁爵位,是因为顾汐宁与太子的关系不同。 太子与顾汐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正位东宫三年以来,始终不肯立太子妃,很显然是在等顾汐宁。 正是出于这个心里,大家下意识的认为顾汐宁能平安从西境回来,就一定会成为太子妃。 哪知她没成为太子妃,却被皇帝封了侯爵。 以她的功劳而论,封区区一个侯爵,实在不过份。 顾汐宁的功劳摆在这,皇帝铁了心要封她为侯,太子又力挺,他们站出来反对也无济于事。 既然明知反对无效,又何必徒惹皇帝和太子的不喜呢。 再说了,顾汐宁既然受封了侯爵,就不可能再去做太子妃。 如此一来,太子妃之位岂不是就空出来了?念及此处,想反对的那点念头很快就散了。 有那心思转得快、家里又有适龄女儿的人,已经开始盘算自家的女儿能成为太子妃的概率。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顾卿,接旨吧,至于西境其他的将士,朕会折日封赏。”嘉和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些人的神色,最后将目光转到顾汐宁身上。 “臣谢陛下隆恩。”事情走到这一步,顾汐宁再假装推托就显得太过虚伪,她规规矩矩的跪地叩头谢恩。 第三十七章、倒霉的谢安 “第二道旨是关于西境主帅的人选问题,镇西侯已经递交辞呈,从即日起,她将正式卸任夕宁大将军一职。 夕宁城是我大靖最重要的门户,加上还有新打下的隆城需要一并镇守,此地主帅容不得半点轻忽,雍国公蒋迟接旨。” 嘉和帝宣布完第一道旨意,很快又将第二道给抛了出来。 “臣在。”雍国公站了出来。 “朕命你正式接掌夕宁大将军一职,你可有信心掌好这个帅印?” 嘉和帝盯着他问。 雍国公不由愣住。 他之前一直镇守北境,两年前前负了伤回京休养,伤好之后被皇帝安排在兵部挂了个虚衔,北境则由方家人接管。 一开始雍国公还以为是皇帝对他不满,想将他放在身边敲打敲打,没想到现在竟然将大靖最重要的门户-西境交到了他手上。 因心里太过惊愕,他一时竟未能于第一时间接皇帝的话。 “怎么,雍国公可是不敢接这道旨?”嘉和帝见状微微挑了挑眉。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雍国公连忙按下心事,叩头谢恩。 “胡德,宣旨。” 这道旨意掀起的一波澜远比上一道大。 朝殿上并没人跳出来阻止,可众臣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就连太子谢瑾澈在听完这道旨意后,眉头都不自觉的就皱了一皱,表情显得十分愕然。 陛下这是不信任顾汐宁了么? 刚封了她为镇西侯,结果转眼就让雍国公去她的封地接任了她大将军的职位。 西境是大靖最重要的门户不假,可如今的情形大家都清楚。 大靖的老对手西梁经此一挫,至少五年之内没有再挑衅大靖的能耐。 西梁没有挑衅之力,镇守夕宁城的又是顾汐宁一手带出来的顾家军,朝庭随便派个有点能力的大将过去就足以胜任,可皇帝却偏偏派了雍国公。 雍国公可不是什么普通角色,他在大靖军中的威望即便比不得顾汐宁,却也稳进前五。 念及此处,许多人的目光不自觉往顾汐宁这边瞟了过来。 可惜,当事人脸色平静如水,仿若这件事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众人在顾汐宁脸上看不出所有然,加上皇帝当面,不敢多看,很快就将视线收了回来。 “众卿可还事相奏?”嘉和帝没功夫管大家的心事,宣布完这两道旨意,接着面无表情看着众臣问了一句。 无人接话。 “无事退朝。”嘉和帝大手一挥,直接宣布退朝。 顾西林随着西壤的人流,迈出了大朝殿,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却被赶过来的太子叫住。 “殿下有事?” “你……”谢瑾澈刚说出个你字。 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胡德就走了过来:“殿下,陛下让你留下来一起用早膳。” 开朝至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这会正好到了用早膳的时间。 “顾侯爷,迟些我再过去找你。”谢瑾澈只能将心里的话先咽了回去。 “殿下先忙,臣先行告退。”顾汐宁朝他拱了拱手。 “顾三,你走那么快干什么?难得碰上,去本王府中用膳如何?”出了宫门,顾汐宁跨上马背,正要离开的时候,又被赶上来的庆王爷叫住。 “好啊,顾三早对王爷府中美食垂涎久矣,承蒙王爷相邀,自是求之不得。” “就会哄我,真想到我府中品尝美食,怎不见你来找我?”庆王爷白了她一眼。 “周相,你说陛下这是?” 顾汐宁与庆王爷离开之后,户部侍郎杨同与左相周焕从宫门走了出来。 杨同四下看了两眼,眼见无人注意到这边,就凑到周焕身边低语了一句。 周焕是庄王的外公,也是如今的左相。 周家在前朝就是排得上号的世家,太祖起事后,周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站队,大靖立国初期,周家颇蹲了一阵冷板凳。 直到世宗成了太子,周家调整心态,一门心事投到了世宗的怀抱。 世宗也算投桃报李,上位之后就将他的女儿指给了当年的太子,现在的嘉和帝为侧妃。 周侧妃当年与陈家太子妃同时入府,庄王与嫡长子只相差半岁左右。 “杨侍郎,慎言。”周焕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明显的警告。 这杨侍郎也太不讲究,宫墙内外,到处都是眼睛,他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说起这位周焕,确实是个能人,否则以嘉和帝的为人,怎么着都容不得他在左相的位置上坐到今天。 杨侍郎被周唤一瞪,顿时闭口不言,刚想过来搭话的庄王见状也息了开口的心思。 庄王是嘉和帝的次子,现年三十六岁。 他外祖是能与陈相分庭抗礼的周焕,王妃是世代门阀的岑家女,论权势,他根本不逊色于太子。 在他看来,自己没能成为太子,主要是皇帝太偏心。 在皇帝的心里,似乎只有谢瑾澈一个儿子,谢瑾澈除了个嫡出的身份外,哪点比他强? 他这些年兢兢业业,处处夹着尾巴,父皇派给他的差事,没有一样不用心去做好。 即便如此,父皇的眼睛也从来不在他身上停顿,他眼里永远只有谢瑾澈一个人。 他呕心沥血,不惜代价的为谢瑾澈铺路,一直等到他羽翼渐丰,平安从西境归来,就封了他为太子。 每每想及此事,庄王就恨得五内俱焚。 因心情不好,回到府里的庄王看什么都不顺眼,路过后院的一座房舍时,看到盆不知谁摆在墙角的报岁兰,抬腿就是一脚,将那盆兰花踢飞了出去。 巧的是,他一脚踢飞兰花的时候,这个房间的门正好打开,谢安边打着哈欠边从里面出来。 更巧的是,他出来的时候,那盘兰花正好朝着他的面门飞了过来。 砰的一声,还没有完全睡醒的谢安被砸的双眼一黑,哼都没哼一声,就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小王爷,谁这么没皮没脸没道德,乱踢兰花盆啊。”屋里听到动静的何源出来一看,不由吓了一跳。 发现花盆砸到了儿子,正打算走过来的庄王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又缩回了墙角。 第三十八、各方算计 奉安有两大名楼,一为明月楼,一为云熙阁。 明月楼是花楼,而云熙阁则是茶楼。 明月楼内有最美的姑娘,最好的美酒。 云熙阁内则有最好的茶品和茶博士,以及最好的音律。 对一些上层的达官贵人,尤其是身在仕途的人来说,云熙阁比明月楼更受欢迎,至少明面上如此。 毕竟大靖朝律有明文律令,在朝官员不得狎妓。 身上披着官袍的人,即便想去明月楼,也只能偷偷摸摸,没人敢光明正大的往那跑。 十年寒窗,斩棘披荆,好不容易得来的官位,一旦被有心人盯上,一道折子参到皇帝面前,随时可能被打回原形。 亦因如此,云熙阁是京都的文人雅客最喜欢的聚集之所。 大凡在奉安城排的上号的人,在这里都有雅间,周丞相这等分量的就更不用说了。 大朝会的当天下午,周丞相办完手头上的差事,出宫之后就去了云熙阁。 他走进自己专用雅间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如庄王、杨侍郎,禁卫军中的两名偏将,他的次孙周绍康。 除了这几个人,户部岑尚书也在。 “周相,祖父,外公。”看见他进来,在坐的同时起身行礼。 “大家都不是外人,不必多礼,岑尚书也来了。”周相摆了摆手,他看到岑尚书的时候也有些意外。 虽说周、岑两家目前是联盟状态,但岑家毕竟不是一般人家,他们不会像依附周家和庄王的人一样,事事以周家为主导。 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事,通常是两家单独秘谈。 嗯,看样子是陛下早朝上的态度让他不安了。 “有些日子没和周相聚首,难得今个儿有空,下差的时候碰到殿下,应他相邀,就一起过来了。”岑尚书笑了笑。 “是啊,咱们虽是同僚,可平日里大家手上杂事繁多,确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云熙阁今年的新茶味道感觉比往年都好些,岑大人尝可有过?”周焕也跟着笑了起来。 “尝过了,味道确实好,桌上这壶还是老夫亲手煮的呢。”岑大人指着桌上那壶正扑哧扑哧冒着热气的茶。 “是吗?早闻岑大人煮茶的功夫堪称一绝,今日有幸赶上,老夫正好尝尝。大家都坐吧,有什么话边喝边聊。” 周焕笑着走到主坐,招呼的大家都坐下来了,杨侍郎眼明手快的端起茶壶,为在座的每人斟了一杯茶。 “好茶,岑大人不愧是此道高手,这茶经过大人的妙手一煮,口感明显更加甘醇可口。岑大人,不知你对陛下今天在早朝上的动作有什么感想?” 喝了两口茶之后,周焕放下茶杯,笑眯眯的开口道。 “陛下这些年越发的让人看不懂,许是在给太子铺路吧。” 岑尚书没有立即接话,他喝了两口茶,沉吟了片刻,才道。 “也不见得是给太子铺路,陛下身体还健朗,太子却已经大了,而帝王心是这世上最难猜测的东西,不然也不会有雍国公那道圣旨。”杨侍郎不以为然的接了一句。 “杨侍郎所言不无道理,周相,不知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岑尚书看了杨侍郎一眼,将视线转到周焕身上。 “本相也说不好,正如岑大人所言,陛下这几年的心事越发的让人难猜了,如果单以他发作大人一事来看,怕是真对咱们这一系不满了。 可他让雍国公去接掌西境这道旨意一下,却又让事情变得有些扑朔迷离。” “或许是陛下不放心顾汐宁,顾家的男丁现在是没能顶事的,可顾汐宁一人却足以抵十万雄兵。”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若顾汐宁仅仅是悍勇和善于用兵也就罢了,关键是太子还对她一往情深。 当这两者汇聚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不论她怎么选择,都会让皇家忌惮。 陛下与顾家渊源非同一般,当年如果不是顾振华,陛下想顺利登基都难,他登基之后,顾澜诚又为他镇守西境二十余年。 对于顾家,陛下一直信任有加,这也是为什么在顾澜诚战死沙场、顾汐宁表现出优秀的领兵天赋时,陛下毫不犹豫的否决了群臣的反对,坚持将西境的帅印交到了她手上。 可人心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帝王心,以前陛下不猜忌顾家,是因为顾家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当顾汐宁这个变数出现之后,很多事就脱离了陛下的掌控。 五年前,顾澜诚和他的两个儿子战死沙场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顾家会就此没落。 就在这个时候,昔日大家眼中的纨绔女顾汐宁以一己之力撑起了顾氏的门楣。 即便老夫不怎么喜欢她的张扬,却也不得不承认,此女确有本事,她令这世上大多数男儿在她面前,都只能自惭形秽。 以她现在的影响力和太子综错复杂的关系,不管是做太子妃还是封爵,都不能完全让陛下安心。 她的存在对皇家而言就是最大的隐患,这大概就是陛下让雍国公接掌西境的主要原因吧。” 周相一手捋着胡须,一手轻轻叩的桌面。 此人不愧是在相位上坐了二十余的人,略一推理,就把事情的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外公,这么说来陛下是真忌惮顾汐宁了,那雍国公那边......”庄王眼珠一转。 若没有顾汐宁,没有顾家军站在太子的背后…… “雍国公这个人不像外面传的那么简单,他很精明,没有把握之前不要擅自行动。 我记得芸娘和他的夫人关系不错,你可以让芸娘多和他夫人走动走动。” “我记下了,外祖,回去我就和芸娘说。” “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我们都走过来了,该谨慎的一定要谨慎,但是该有的防范也一样不能少,都走了这么些年了,总不至于到了最后功亏一篑。” “祖父,如果陛下真对庄王不满了,咱们……” 从云熙阁出来,在回家的路上,周绍康犹豫了半天,终忍不住将自己心里的想法问了出来。 “老夫身为庄王的外祖,这些年与他休戚与共,他若有事,我想脱离这驾马车是不可能的,陛下用了老夫这么多年,若是觉得时间到了就想卸磨杀驴,老夫自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对象。 当然,凡事都需要做好两手准备,我周家能历经几朝不败,靠的就是一个谨慎。 从即日起,无论我与庄王之间有什么计划,你都不要再参与,必要的时候……” 第三十九、昭敏郡主 庆王府,一辆华美的马车停在门口,两名着绿色服饰的丫鬟正在苦劝一名年约十四五岁的黄衫少女: “郡主,我们一大早就出门似乎不太妥当,即便要看猛兽,也用不着这么早过去。” “不行,既然约好是这个时辰,就一定是这个时辰过去,我昭敏从来不是有言无信之人,若是不准时到,对方还以为我怕了。” 黄衫少女漂亮的大眼一瞪,纤手一摆,抬腿就要往马车上迈去。 眼前这个少女是庆王爷的嫡长女-昭敏郡主。 “郡主,王爷回来了。”就在这两个丫鬟心里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骑马过了的人,眼睛顿时亮了。 “父王这么早就起了吗?”昭敏一脸狐疑的顺着丫鬟的视线望去。 “父王,顾姐姐。”这一望,正打算上车的昭敏郡主连车都不顾了,转身朝来人扑了过去。 迎面过来的人正是庆王爷和顾汐宁。 庆王爷觉得邀请顾汐宁到家里吃饭,他坐在马车里,顾汐宁坐在马上不太妥当,就直接弄了匹马和她一起走。 “你这丫头,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疯疯癫癫的。” 庆王爷看到昭敏,眼中不自觉的露出笑容,可看着她一点规矩都没有的样子,又故意板起了脸。 “我还差几个月才及?呢,父王,你最近变得越来越啰嗦,一点不匹配你诗酒风流的外号,顾姐姐,你说对不对?” 昭敏郡主朝他扮了个鬼脸,目光转到顾汐宁身上。 “你瞧瞧,瞧瞧这丫头……”庆王爷有些无语,他嘴里虽在埋汰,目中的宠溺却藏不住。 庆王爷本身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对子女的教育自然也不会像一般世族的家长那般刻板。 “郡主,如果王爷真变成了顽固古板的家长,就凭你适才那番埋汰,就该挨板子了。” 顾汐宁一步从马上跨了下来,走到郡主面前,伸手轻轻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 “姐姐,你总是帮父王,你是不知道,我父王最近真的变古板了许多,他都不许我随便出门了。 我听说你回来了,早就想去找你,可是父王总说你刚回来,杂事多,让我没事不要过去给你添乱。” 昭敏郡主小瑶鼻一皱,小脸一垮,叽叽喳喳的开始数落庆王爷的不是。 昭敏郡主年方十五,是庆王爷的嫡长女,自小在父母的娇宠下长大,性子天真浪漫。 顾汐宁没去边关之前,经常和太子谢瑾澈一起跑到庆王府混吃混喝,昭敏郡主自然也跟他们混得很熟,最喜欢跟在顾汐宁身后跑来跑去。 “我回京不久,确实有些忙,不过你若真想找我玩也不是不行,我上午多半不在府中,但是下午申时后大多时间都在,几年不见,郡主都长成大姑娘了,也越长越好看。” 顾汐宁瞧着她宜喜宜嗔的小脸蛋,手痒控住不住,又伸过去捏了捏。 她去边关之前,昭敏郡主才十岁,现在一晃眼都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 “昭敏,这一大清早,你去哪?”庆王爷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问。 “禀王爷,郡主和张家姑娘约好,一起去方家兽园看豹子,张家姑娘说,看豹子一定要在早上喂食的时候,只有这个时候,豹子最精神凶猛,看着最有意思。” 一直不愿意郡主去看什么豹子的丫鬟,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机会,立即飞快的接过话头。 豹子是猛兽,即便被圈养了起来,也不能百分百保证安全,一旦发生意外…… “什么?昭敏,你这一大早就往外跑居然是去看豹子?你疯了不成?”庆王爷大吃一惊,一双不大的眼睛差点瞪成铜铃。 “父王,那豹子是圈起来的,我们只是在园外看看,又不进去,不会有危险的。” 昭敏郡主见父亲真动怒了,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小声讨好。 “不行,你怎么说都没用,绿萝,浅芷,将郡主带回去。”庆王爷沉着脸,他是真的生气了。 昭敏也太法无法无天了,带着这两个弱不禁风的丫鬟就敢去看豹子。 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想到这种可能,庆王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他子嗣不丰,成亲十八年,有一妻六妾,膝下一共却只有两女一子,昭敏郡主和世子皆为王妃所出。 “顾姐姐,父王,我和人家打了赌,今天要是不去,以后在闺女圈就会抡为笑话。” 高敏郡主见父亲动了怒,不由将求助的目光转到顾汐宁。 “和谁打了赌,你把名字说出来,一会儿本王就去找她爹娘说道说道,看看她到底安的什么心。”庆王爷怒气冲冲的瞪着女儿。 “郡主,我也不建议你去,豹子是最为难训的一种猛兽,即便圈起来,如管理不当,一个不小心也有可能会伤到人。 郡主心地善良,对人没有防备备之心,可是庆王爷在朝中地位超脱,若有人存心算计王爷,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一旦你受了什么损伤,对王爷可是极大的打击。 你若真想看猛兽,等我以后有空了再带你去如何?”迎着她的求助的视线,顾汐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对不起父王,昭敏没想这些,昭敏不去了。” 昭敏郡主的性子虽然跳脱了一些,却不是个不通情理的姑娘,听了顾汐宁的解释,顿时一脸羞愧的低下了头。 “想清楚就好,昭敏,你年纪也不小了,别再那么容易被人哄骗。”庆王爷回叹了口气。 昭敏现在这样的性格说起来都是他的锅,因他不参与朝事,不想被皇帝猜忌,对儿女的管教远不如其他勋贵人家那么严格,导致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养成了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 “顾姐姐,你教我学武好不好?”昭敏沉默了片刻,又道。 “行啊,不过学武要能吃苦才行。”顾汐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父王。”得了应允,昭明郡主将目光转到庆王爷身上。 “你想学就学,只要你能吃苦。”庆王爷挥了挥手,只要女儿不去看豹子,一切好说。 第四十章、风雨欲来 想起女儿差点被人诳去看豹子,一直到进了府,庆王爷心头这口气都没下去。 “昭敏这丫头,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群主虽然天真烂漫了些,却聪明伶俐,王爷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提点一二就够了。” “这些人真是疯了,连本王这种从不问政事的闲散王爷都不放过,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庆王爷满脸恼怒。 “或许没这么复杂,也可能就是几个小姑娘一时好奇心起,才有了今天这个事。”顾汐宁斟酌了一下,用比较客观的立场接了一句。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事本王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定会查清楚的,不说这个了,请你来家里用早膳,结果却碰上了这么个糟心事,让你跟着费神,实在对不住。” “王爷这么说就是不把顾三当朋友了,想当年我和太子不知在王爷家蹭了多少吃喝,郡主在我心里就像自家妹子一般。 别说顾三没做什么,即便真做了点什么,帮自家妹子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话,顾三,既然你这么仗义,我也就不和你客气了。 昭敏这孩子被我养得太过天真,我家王妃也管不了她,她听你的,你有空的时候,麻烦帮忙多费费心。” 说完这句话,庆王爷便吩咐下人摆膳。 庆王府的早饭品种繁多,每道都十分讲究,味道更绝,端出来的食物尚未揭盖,里面飘出来的香气就引得顾汐宁食指大动。 “王爷,您不愧是京都宗师级的美食家,瞧瞧您家里的这些菜……” 随着一道道食物的盖子揭开,顾汐宁的眼睛放出了绿光。 “过奖过奖,本王能这般无忧无虑的在京城享用锦衣玉食,全靠你们这些在前线的将军。 若无你们在前线不计生死,守护边关安宁,我们这些人又哪能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呢。 顾三,咱们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以后也不走了,想吃什么尽管来我府里,我保证管量又管饱。” 庆王爷确实是个很想得开的人,美食当前,之前的那点不愉快很快被他抛出脑外。 顾汐宁向来不是拘谨之人,与庆王爷的关系又不错,在庆王爷发表感言的时候,已经拿起了筷子。 等庆王爷说完那番话,发现桌上的有好几样食物已经少了三分之一,他赶紧闭上嘴巴,拿起筷子,加入进食大战。 庆王爷一共让人摆了十六样食物出来,样样都是合适早上吃的东西,分量不算多,却也绝不算少。 不过一盏茶左右的功夫,顾汐宁就横扫了一大半。 庆王爷受他影响,食量也跟着大增,不消片刻,两人就将这十六叠大大小小的菜和食物一扫而空。 “要不要再上一些?”吃完之后,庆王爷抬目看向顾汐宁。 “不了,早饭吃了这么多足矣,再吃就撑着了。”顾汐宁摇了摇头。 “顾三啊,还是和你在一起吃东西畅快。”庆王吃饱喝足,忍不住抚着肚皮感慨。 “王爷不喜欢动,如果每餐都像这样吃,用不了两年你怕是连门都出不去了。”顾汐宁意有所指瞟了他一眼。 “顾三,你就埋汰本王吧,为了争口气,本王决定以后每天吃饱饭就出去溜达半个时辰。 不,现在就开始行动,走吧,正好咱俩都吃饱喝足了,出去遛弯消食。”庆王爷横了她一眼,起身站了起来。 “王爷请我入府,除了想招待我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走在后花园的小径上,顾汐宁抬目看着庆王爷。 “一顿早膳算什么招待,不过今天请你过来确实有点小事,我听皇兄说你要办族学,想提前为我家珏儿预定个名额。”庆王道。 他口中的珏儿就是他的嫡子,名瑾珏,年方十二,也是庆王膝下唯一的儿子。 “就这么点小事,王爷还专程请我来吃饭啊?我家族学目前没有任何名气,王爷肯把孩子送到我家族学,那是给我顾三脸,真论起来是应该我设宴来谢王爷才对。 王爷,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顾汐宁有些无语的看着他。 “咳咳,你说话这么直白,以后在朝堂上可不好混。”庆王爷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王爷,你大概忘了,我已经递交了辞呈,以后就是个挂着侯爵的闲人,朝堂可和我没什么关系。 王爷扭扭捏捏,半天也不说主题,让顾三来猜猜,你大概是怕我因雍国公接任夕宁大将军一事有什么想法,来帮着陛下做说客的吧? 请王爷放心,这事顾三没有任何意见,其他朝臣是怎么看待为官之道的顾三不知。 对顾三而言,为臣者在其位,当谋其职,可一旦离了职,那就应该离得彻彻底底。 我在递交辞呈的那一刻起,夕宁大将军就不再与我有任何关系,不管陛下安排什么人接掌这个职位,都和我没有关系。 当然,我在任上时所发生的一些事,该给将士们交代的我还得给他们交代。” 顾汐宁一脸认真的开口道。 庆王爷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帮皇帝传话,那么她的话他就一定听得懂。 “顾三,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庆王爷听得一愣,继而苦笑起来。 “王爷至诚待我,顾三自然也该以诚相待。” “放心吧,这件事皇兄心里的愤怒不会比你少,他一定会给你以及西境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顾汐宁没再接话,皇帝让雍国公接掌西境,多少有点防备她的意味,而庆王爷今天这番话,却又代表着皇帝的安抚。 这种帝王心术,她理解也不理解,不过不管嘉和帝怎么做,只要不涉及她顾氏一门的安危,她就会安安分分的尽好一个臣子的本分。 西境粮草之事所涉及的只怕不是一人两人,陛下既然决定要给她、以及西境全体将士们一个交代,那就表示他不想再继续忍耐。 也是,忍了这么多年,难得有现在这样好的机会,若能趁着西境大捷之威,一举肃清朝纲,他的帝王生涯可谓是再无遗憾。 只是这些盘踞错节几十年的势力,只怕不是那么好动! 不过没关系,无论这件事有多难,只要皇帝下定了决心动手,她顾汐宁就甘愿当他的马前卒。 身为军人,战死沙场是本分,可若因自己人的阴谋诡计而葬送无数将士的性命,这个公道她就一定要为将士们讨回来! 第四十一章、宾客盈门 顾汐宁因在庆王府耽搁了些时间,她回到府中的时候,尚不知自己封侯的消息已传遍奉安城。 “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家里来客人了。”她刚走进松涛院,掌事妈妈碧荷便匆匆迎了过来。 碧荷是她没去边关之前的大丫鬟,两年前嫁给府中的一个管事,梳起了妇人头,现是她身边的的管事妈妈。 “都是找我的?” “当然,得到小姐封侯的消息,姑奶奶和季凡少爷,东房的三位大老爷,西房的四老爷都来了,这会儿都在老夫人的荣丰堂。” “消息这么快?”顾汐宁一愣。 她在庆王府耽搁的时间并不长,加起来也不到两个时辰,就这么会功夫,自己封侯的消息传出去不说,客人都上门半天了? “这样的大事,大家听了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过来,小姐你快过去吧。”碧荷道。 在她的印象中,东房的几位老爷没一个好打交道,她担心小姐不在,其他人应付不了。 “不急,我先换套衣服再过去。”顾汐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官服,走进内室,换了身清爽的日常服。 “小姐……”碧荷看着准备出门的顾汐宁,一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 “没什么,小姐快过去吧。”碧荷摇了摇头。 她瞧着顾汐宁身上的男袍,有心说上一句,今天这种场合穿这样的衣服怕是不太合适,后想了想顾汐宁的性子,溜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罢了,小姐如今都是侯爷了,她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了,至于外人的想法不重要。 顾汐宁她刚走到荣丰堂门口,就听到一阵阵的笑声传来,看样子里面聊的很和谐。 “三小姐来了。”候在在外面的丫鬟婆子看到顾汐宁过来,连忙开口招呼。 “呦,大侄女回来了。”屋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声音,笑声顿歇,没一会,东房的三位老爷,西房的四老爷,和顾汐宁的姑母就走了出来。 开口的是东房的大老爷,他年纪比顾澜诚大三岁,在一众兄弟中排行老二,名份上是顾汐宁的二伯。 在顾汐宁的记忆中,东房这位二伯还是头一回对自己这般热情。 “见过几位叔伯,见过姑母。”顾汐宁敛下心思,上前朝几人躬身行礼。 “都是一家人,无须讲这些虚礼,一晃眼汐娘都封爵了,若兄长还在……”姑母顾榞桢走过来将顾汐宁拉了起来。 看了眼前这个身姿如松的侄女,顾榞桢眼眶潮润,鼻子发酸。 当年得知兄长和两位侄儿同时战死沙场的那一刻,她悲痛之余,心里的想法和奉天所有人是一样的,以为顾家从此会沉寂下去。 却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个被兄长宠得张扬恣意、横霸京都的侄女支撑起了顾氏的门楣,如今她更是为顾氏挣来了一门双侯的荣耀。 “姑母,逝者如斯,咱们活的人都好好的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慰。”顾汐宁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说的对,咱们都好好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慰。” “小三,你是咱们顾氏的骄傲,四叔以你为荣。” 西房四老爷眼眶也有些发热,他与顾汐宁的关系很好,因经商的原故,经常天南地北的跑,最近正好回来。 “四叔过奖了,这些年多谢四叔对家里的照顾。”顾汐宁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朝他拜了一拜。 侯府外面的一些产业,这些年若不是顾四叔帮着打理,即便不被人占去,只怕也会荒芜,这份恩情,她不会忘记。 “小三言重了,先别说四叔没帮什么忙,即便帮了,咱们两家一脉同源,相互扶持亦是理所应当之事。”顾四叔连忙将她拉了起来。 “表姐,原本早几天就该来看你,又想着表姐刚回来定有许多事要忙,加上一直没沐休……”待长辈们打完招呼,季凡走了过来。 他在禁卫营任职,今天正好沐休,听说顾汐宁封侯的事,就跟着母亲一起过来了。 季家是当朝五大国公之一,一直走的文官路线。 季凡是季家嫡长子,以他的身份本该子承父业,可他自幼受顾汐宁的影响,迷上武事,和顾汐宁学了一身好功夫,最终走上了武将之路。 “好小子,几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顾汐宁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季凡,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表姐,我今年都及冠了!” “可不,季凡及冠了不说,婚事都定下了,就订在今年九月。”大嫂陈氏笑眯眯的接了一句。 “哈哈,这么说来,我今年回家还真是赶巧了,哪家的姑娘?”顾汐宁哈哈大笑。 “工部王大人的嫡孙女。” 王大人的嫡孙女?顾汐宁想起朝殿上身材敦实的王大人,也不知他孙女啥模样。 她瞅了眼神色扭捏害羞的季凡,正打算开口打趣几句,冷不防一道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汐娘,你虽被封了侯爵,可在场的多是你的长辈,你就这样把人家晾在外面不太合适吧?” 开口说话的是姜氏,她一开始在屋内,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口,看着顾汐宁的目光颇有些不愉。 姜氏现在的心情相当不好,当年她嫁到顾家的时候,娘家所有人都羡慕她命好。 觉得她一个下五品地方官的女儿,能成为侯府世子的夫人,简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娘家的父兄拼命讨好她,希望她嫁到侯府之后,能为娘家谋些好处。 可等她嫁过来之后才发现,侯府娶的只是她一个人,至于她的娘家,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亲戚。 她在这个家里做不了半分主,也帮不了父兄任何事,以前侯爷和太夫人在的时候,她在府里没有半分存在感。 现在他们不在了,她已经成了府里辈分最长的太夫人,可只要女儿出现,大家的眼里同样看不到她,她这个侯夫人在顾家似乎永远都只是个摆设。 这样的女儿,即便再有本事,爵位再高,于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姜氏这句话一出口,现场顿时一静,所有人都抬目朝她望了过去。 顾榞桢双眉一扬,她这个嫂子,简直是…… 当年侯府遭世宗皇帝猜忌,祖父为了避嫌,给嫡孙选妻的时候没选高门贵女,而是选了个与侯府有点渊源、同时出身寒门的五品地方官的女儿。 这个人就是姜氏,她父亲出身微寒,娶的妻子自然也没什么见识。 姜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被养的畏缩怯弱,目光如豆,除了有副好相貌,其他没一样拿的出手。 嫁到侯府几十年了,还是没一点长进。 顾姑母正要开口忿回去,顾汐宁已经先一步接过话头: “母亲说得是,你们都是长辈,我就这样把你们晾在外面确实不妥,大家都进屋坐吧。” 她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自己与她也不亲厚,可再不亲厚,她也不想在外人面前看着自己的母亲难堪。 第四十二、不欢而散 冷眼旁观的顾四叔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他家这个嫂子糊涂大家都知道。 可再糊涂,身为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儿女总该有点慈母心肠吧? 结果她到好,生了四个孩子,除了对小四有点慈母心外,其他三个孩子就像是捡来的。 别家像小三这个年纪的姑娘,早已为人妻,人母。 而她,在外人眼里光芒万丈,以一己之力挑起顾氏门楣,愧得天下男儿抬不起头,却没人去想,她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姜氏身为母亲,丝毫不懂体惜心疼女儿不说,反而只要找到机会,就会想方设法让女儿难堪。 摊上这样一个母亲,真是苦了小三这孩子。 顾四叔看着顾汐宁,目光充满了怜惜。 “四叔,咱们进去吧。”正值顾四叔发呆的时候,站在他旁边的顾四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好。”顾四老爷回过神来,随大家一起进了内厅。 “大侄女,你以女子之身受封侯爵,算是破了历朝历代的先河,确实给我们顾家人长脸,不知大侄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进屋之后,东房顾大爷,也就是顾启山率先打开话匣子。 “二伯过奖了,我已经递交辞呈,从此之后就是个拥有虚爵的闲人,这个侯爵说白了也就比较好看,没有什么大作用。”顾汐宁打了个哈哈。 “大侄女谦虚了,以你的影响力,不管在不在朝为官,整个奉京都不会有人小瞧你半分。 对了,我听说陛下在封你为侯的同时还让雍国公接掌了西宁大将军的职位,是真的吗?”顾启山微微顿了一顿,又道。 “确有其事。”顾汐宁点了点头。 “不知大侄女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没有任何看法,我既已递交辞呈,接下来无论谁接任夕宁大将军的职务都与我无关。” “小三说得有理,她既已非官身,非职责之内的闲事就不该多管,至于陛下的安排,咱们还是不要随意揣测比较好。” 顾启山正要说话,顾四叔先一步将话头接了过来。 “哈哈,老四说得是,我也就随口一问,今天过来呢,主要有两件事,第一件自然是给侄女贺喜,第二件嘛,我听说老三说,咱们族学的门房秦五被送到京兆尹府去了。 大侄女,这秦五呢,有眼不识泰山,惹你了生气,你惩罚他是应该的,不过事情如今已经过去十余日了,是不是该让他出来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 “二伯,秦五身上若干净,这些日子就该放出来了,若他身上不干净,我不认为自己合适插手。” “大侄女,你这铁了心要和我们这些长辈过不去?” 顾启山的眼睛眯了起来。 顾三老爷更是差点跳了起来,却被坐在他旁边的二老爷顾启年压了下去。 (备注,前面在族学里碰到的是顾三老爷,顾二爷在东房三兄弟中,是最有心机和城府的人。) “不敢,侄女的为人几位叔伯也知道,我向来对事不对人。” “嫂嫂,你就这样看着她对待自己的亲叔伯?” 顾启山气得脸上青筋乱跳,可让他当面向顾汐宁发难,他没这胆,只好将视线转到姜氏身上。 顾四叔和顾榞侦同时面色一沉,东房行事着实有些不像话。 不过不待他们开口,顾汐宁已将话头接了过来: “二伯,这事和我母亲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不必把她扯进来,你想问的我已经给了答案,三位叔伯若是没什么事,就请便吧。” “好,好,大侄女果然是翅膀硬了,已经完全不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了,你很好。” 东房三人面皮再厚,此刻也坐不住,只能气哼哼的站了起来。 姜氏倒是想插两句嘴,刷刷存在感,可她看了看女儿的神色,又看了看坐在一旁顾姑母,终没这样的勇气。 东房的三位老爷满脸怒容的走出侯府大门,冷不防和骑着马过来的太子撞了个正着。 “见过太子殿下。”三人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谢瑾澈摆了摆手。 三人见太子显然没和他们多唠嗑的意思,行完礼之后,就转身上了马车。 “小姐,太子殿下过来了。”得了消息的冯管家急急赶到荣丰堂禀报。 “姑母,四叔,太子殿下过来了,我出去一下。”顾汐宁起身站了起来,略带歉意的看着顾四叔和姑母。 “既然是太子殿下到了,你赶紧去迎迎。” 顾汐宁刚走到中门,就看见谢瑾澈带着冷石走了过来 “不知殿下凌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顾汐宁三步并成两步走到他面前,开口告罪。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拘礼,快快起来。” 谢瑾澈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扶,可手伸到一半,想起自己与她从此以后只能是君臣,手伸到一半又放下。 “见过侯爷。”站在太子身后、一向冷漠寡言得像石头的冷石突然过来行礼。 “免礼免礼,怎么没看到宋青?”顾汐宁有些受宠若惊。 “我告诉他们今天出门只带一个侍卫,冷石听说是来你这,就动手打趴了宋青,抢了这个名额。”谢瑾澈笑道。 顾汐宁…… “我今天过来主要是代父皇传道口谕,父皇把你家族学后面那几栋空出来的宅子和西边的那块小湖泊都赐给了你,有这块地盘,你扩建族学应该会容易些。” “多谢陛下,多谢殿下。”顾汐宁大喜过望,这个赏赐对她来说还真是一场及时雨。 “区区小事,不值得一谢,我刚在门外看到你的几位叔伯,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怎么,你们吵架了?” “我侯府与东房的关系殿下也不是不知道,大凡凑到一起,就没有和睦的时候,殿下今日还有事么?没事的话中午就留在我这用膳如何?我四叔和季凡都在。” 顾汐宁想到族学改建有望,心情一好,就开口留饭。 “好啊,顾四叔和季凡都在么?说起来我有些日子没见他们了,难得碰上,正好聊聊。”谢瑾澈自然不会推拒。 顾汐宁还小的时候,顾四叔经常来侯府,他踏入商海,生意做大之后,手上接了不少皇家的生意,谢瑾澈没少与他打交道,对他的印象很好。 “如此,我们就过去吧,他们都在荣丰堂,说起午膳,改天我定要去找庆王借个厨子,今早在王爷家用的早膳,吃过他家的东西,再吃自己府里的菜饭,我都有些食不下咽了。”顾汐宁笑道。 “这好办,以你以王叔的交情,只要你开口,他定然会给你送个最好的厨子过来。” 第四十三、顾四叔 “见过太子殿下。”顾汐宁和太子谢瑾澈走到荣丰堂门口的时候,屋里所有人都迎接了出来,包括姜氏。 “不必多礼,起吧。”谢瑾澈摆了摆手。 “谢殿下。” 见完礼,除了顾汐宁外,一众女眷就进了内堂。 “殿下,你请坐,我去泡茶。”顾汐宁将谢瑾澈迎进会客厅,让顾四叔和季凡作陪,自己则起身去泡茶。 “三姐,我来吧。”顾四很狗腿的跟了过来。 “你会泡茶吗?”顾汐宁瞟了他一眼。 顾四顿时垮下脸,顾四叔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四这孩子,只要在他姐面前,就会变得格外乖巧。” “那可不,小四从小就是汐娘的尾巴,要是汐娘一直没有离京,他估计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太子顺口接了一句。 “那是,要是表姐在家,小四哪能像现在这般逍遥。”季凡也跟着打趣。 “哼,你们别瞧不起我,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你们刮目相看的。”顾四不服的怼了回去。 他现在有了明确目标,又从姐姐那得了准信,知道青岳学院会收自己,这些日子变得自信了许多。 “哟,你有什么喜事让我们刮目相看,赶紧说来听听?” 他此言一出,谢瑾澈大感兴趣,不仅是他,顾四爷和季凡都一脸好奇的朝他看了过来。 “说出来就不灵了,用不了一个月你就会明白。”顾四骄傲的一扬脑袋。 “还保密上了,看样子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汐娘,瞧你这表情似乎早知道?” 谢瑾澈愈发的好奇,忍不住看了顾汐宁一眼,但见她的面含笑容,知道这事多半是真的。 “这是小四自己的事,他既然选择不说,我这个当姐姐的自然应该为他保密,来,殿下尝尝茶,这是我四叔刚带回京的新茶。” 刚泡好茶,端着茶壶过来的顾汐娘抿嘴微微一笑。 顾汐宁用的是顾四叔今天带过来的新茶,拆开泡了一壶。 “看样子这秘密只能等时间到了再来揭晓,算了,听不到小四的秘密,能品品顾四叔带回来的新茶也不错。”谢瑾澈哈哈一笑,不再纠结顾四的事,端起来轻抿了一口。 “好茶,似乎比云熙阁的新茶味道还好上两分。”茶一入口,谢瑾澈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这茶还没到云熙阁手上。”顾四爷笑道。 说起顾四爷,在京都也算是个传奇人物。 他十六岁步入商途,三十岁就成为大靖排得上号的大商人,也是皇家衣料和茶的主要供应商。 奉安最好的茶楼云熙楼的茶都来自他的供应。 “没到云熙阁手上,估计也没到我那王叔手中,改天我可有了在他面前吹嘘的资本了。”谢瑾澈又连着喝了两口。 “这些茶是不是真好,还得庆王品过之后才能定论。” “哈哈,看样子顾四叔不相信孤的品茶水准,当然,论品茶和品酒的水平,孤确实差我那王叔远矣。”谢瑾澈听得哈哈大笑。 他少年时期在侯府呆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在座的又都是熟人,在这里感觉比在太子府要轻松自在得多。 “我也正是知道殿下的为人,才敢在殿下面这么放肆。”顾四叔面带笑容的看着谢瑾澈。 这么多年过去了,又当了几年太子,可这孩子的真性情还是一点都变。 小三不能和他走到一起,着实令人惋惜。 谢瑾澈不知顾四叔的心事,他只是很喜欢侯府的气氛,和这些熟悉的旧人坐在一起,他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谢瑾澈在侯府用了午膳,用完午膳又和大家一起消磨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天色不早,才依依不舍的开口告辞。 顾四叔与顾汐宁一起将他送到大门口。 站在候府的大门口,谢瑾澈有满腹相思想和顾汐宁说,可想想如今两个人的关系,所有的话最后都化成了一声叹息,满脸萧瑟地跨上了马背。 “小三,你后悔自己的选择吗?”谢瑾澈的背影在视线尽头消失后,顾四叔转目问了顾汐宁一句。 “四叔,你当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很多事,并没有后悔一说,我如此,四叔也如此,不是吗?”顾汐宁笑了笑。 顾四叔读书的天赋并不在他大哥之下,可他们那一房,想要振兴,单靠侯府资助,没有自己的经济来源作为后盾是行不通的。 就因为这个,十六岁那年,他考中秀才之后,就放下了书本,一头扎进商途,一路打拼至今日,又谈何容易。 “四叔和你不一样,经商本是我喜欢之事,再说了,我背靠威勇侯府这颗大树,外面敢为难我的人也不多。 而你……四叔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不合适用衡量普通女孩子的标准衡量你,所以煽情之类的话,四叔就不说了,我听说你想把顾氏族学办起来?”顾四叔道。 “嗯。”顾汐宁点了点头。 “那就放手去办吧,钱财这一块不用担心,四叔会全力支持。”顾四叔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四叔……”顾汐宁的喉咙有些堵。 也就在四叔和老师面前,她可以无所忌惮的表现出几分自己的真性情。 “傻孩子,想哭就好好哭一场,你再强,也是个姑娘家,别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四叔的肩膀对你而言,可能不够结实,但偶然借你靠靠,或者帮着撑撑场子的还是可以的。” “没这么矫情,经历多了沙场铁血,现在这些小事根本不算事,如果真需要钱,我会和四叔说的。”顾汐宁被他逗的笑了起来。 “只要有需求,千万记得和我开口,你四叔我能一路走到今日,少不了侯府的庇佑,更别说我也是顾氏的一份子,你要办族学,我出一份力是应尽的本分。 四叔知道即便没有我,以你的能耐也能轻易解决钱的问题,可咱们顾家现在已经够招眼了,你也够招眼了,不必要动的渠道,就别动了。” 顾四叔再次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像他这样的大商人,有些信息网的渠道可能比皇家还要灵通。 “好。” 第四十四章、雍国公登门 顾汐宁封侯的第三天,顾家又来了一个重量级的人物。 这个人不是别人,他就是刚接替了顾汐宁之前的大将军之职、蒋禹的生父雍国公。 雍国公府和威勇侯府一样,都是靠军功起家,雍国公蒋家在前朝已经身居高位。 前朝末期,天下纷乱,蒋家当时的当家人在一众诸侯中选中了靖太祖,一路随着靖太祖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 太祖立国之后,就封了他为国公,世袭罔替,传至这一代雍国公蒋迟手中已是第四代。 蒋迟两年前受了伤,之后回京养伤,嘉和帝就没有再让他去前线,而是让他在兵部挂了一个虚衔。 “不知国公爷到访,有失远迎。”顾汐宁迎了出来,朝他拱手开口道。 “侯爷过奖了,你是新贵,加上你我现在接任的是侯爷之前的职位,这个时候登门本是不妥。不过蒋某不日就要离开京城,离开之前想见犬子一面,这才叨扰。” “国公爷严重了,蒋禹就在演武场,请随我来。” 顾汐宁看了他一眼,并未多作寒暄,带着他往演武场走去。 “侯爷心里是不是对我有芥蒂?”前往演武场的路上,雍国公犹豫了半天,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不知国公爷说的这个芥蒂指的是什么?”顾汐宁不答反问。 “自然是犬子,犬子的名声你也知道,蒋某知道犬子从小跟在侯爷身边,侯爷对他一向颇为关照……” “这是国公爷的家事,顾三没有资格多问,不过蒋禹从小跟着我在我身边长大,他视我为姐,见我归来,想在我府中小住几日,我这才没有拒绝。” “侯爷误会了,蒋某没有指责侯爷的意思,我只是想亲口对侯爷说声谢谢,谢谢侯爷对犬子的提携与关爱。”雍国公连忙摆手。 “谢就不用了,之前说了,蒋禹视我为姐,我自然应该尽到一个姐姐的义务和责任。” 顾汐宁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这两年他人在京中,却就对蒋禹不闻不问,她还以为他不喜欢蒋禹这个前妻所出的儿子。 两人都是武人,走路的速度很快,说话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演武场,蒋禹和冯浩一起正在射箭。 雍国公没有立即过去,他站在场边驻足观看,顾汐宁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侯爷确实厉害,这孩子不过几日不见,箭法就比以前提高了不少。”雍国公也是此道行家,他驻足观看了片刻,忍不住发出感慨。 “这不是我的功劳,蒋禹在射箭一道本就极有天赋,国公爷没发现,大概是以前没有心思跟他多交流罢了。”顾汐宁不软不硬的刺了一句。 雍国公抿着嘴巴,没有吭气,又看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他朝顾汐宁拱了拱手: “听说侯爷要办书院,日后我不在京城,蒋禹就劳侯爷代为照顾了。” “国公爷同意让他从国子监转到我的族学?” “当然,有侯爷执掌族学,我相信不会比国子监差,最重要的是这孩子只有跟在将军身边,才肯下功夫学习,蒋某不打扰侯爷了,学费我会派人奉上,告辞。” 雍国公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等等,国公爷不和蒋禹打个招呼再走?”顾汐宁开口叫住他。 “不了,这孩子一向不太乐意见到我,多半也不希望我去打扰他。”雍国公脚步一顿。 “侯爷决定将禹放到我的族学,可有和你家夫人商量过?” “内子为了避嫌,一向不多过问蒋禹的事,某相信她不会有意见。” “国公爷,我建议你还是和她打个招呼为好,关于我的性格,国公想必有所耳闻。 我这人没去边关之前,就不是什么好性子,若是国公爷离开之后,令夫人借此来我这闹事,我是不会因为她是女人就对她客气的。” “侯爷的警告某家收到,回去会转达给内人。” 雍国公转目深深看了顾汐宁一眼,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顾汐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言语。 蒋禹和她走得近是因为他生母杨氏与她的姑母是闺中密友。 而蒋家和季家又是姻亲,杨氏过世之后,姑母经常接这孩子到家里玩,一来二去的,这孩子就和她混熟了。 那个时候雍国公在边关,顾汐宁并没有与他打过交道,只知道他那位继室不是省油的灯。 这位继室是在他妻子过世一年后就娶回家的。 也就是因为这么个缘故,顾汐宁心里下意识的觉得这位雍国公压根就不在意自己的前妻,也不在意前妻的儿子。 如今看来,他倒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儿子,但在内宅女色上有点拎不清,多半也是真的。 “姐姐。”雍国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之后,蒋禹走了过来。 “你父亲刚才过来了。”顾汐宁将视线转到他身上。 “我知道,他是来指责我不该住到姐姐这里来吗?”蒋禹拧起眉头。 雍国公世子在演武场边站了近两盏茶的功夫,他自然也看见了他。 “不,你父亲接任了夕宁主帅一职,不日就要离京赴任,他想在临走前来看看你,你今晚回去一趟,西境路途昭昭,这一去,短时间之内你们父子怕是不能相见。”顾汐宁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我……” “蒋禹,我觉得你对你的父亲可能有些误解,我感觉得出来,他心里其实是挺在意你的,同样你心里也很在意他,既然如此,父子之间有什么气好置的?” 顾汐宁瞧着他的模样,又补了一句。 “知道了,顾姐姐,我今晚就回去,对了姐姐,陛下让我父亲代替了你夕宁大将军的职位,你真的不生气吗?” 蒋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的时候又回来问了一句。 “真是个傻孩子,姐姐为什么要生气?顾家军之所以被称为顾家军,不过是顾家在那边带兵的时间比较长,却不代表这个军和顾家有什么关系。 姐姐现在已经辞了官,陛下无论派什么人过去,那都与我无关,不过在我看来,你父亲过去最为合适。 你呀,小孩子家家的,别尽琢磨这些不相干的事,而是应该放开视野,多想学习。”顾汐宁走到旁边,伸手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 第四十五章、夫妻与父子 雍国公蒋迟回到家中之后,想起顾汐宁的警告,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关于儿子和妻子之间的矛盾,他了解不多。 在他看来,儿子不喜欢妻子,大概是出于继子与继母之间天生的对立立场。 妻子性情温婉柔顺,她对禹儿即便做不到像对自己两个亲生子女那般疼爱,却也不至于去害他。 他的继夫人姓崔,名瑜,嫁入国公府已有十年,替他育有一子一女。 女儿蒋妍,现年八年,幼子蒋霖,年方三岁。 崔家在前朝也是有名的世家,不过到了大靖朝,却逐渐没落,如今在奉安的勋贵圈中,崔家只能算二等流末。 家主崔颂玄身上并无官职,只挂了江远伯的虚爵。 倒是有个儿子不错,是军中新贵。 崔氏便是江远伯的幼女。 蒋家门楣显赫,蒋迟自身又才干不安,丧妻之后,想将女儿嫁过来的人家不在少数。 最后之所以会选中崔氏,是因为崔氏的颜色最好。 崔氏随其母到城外的龙云寺烧香的时候,遇到了点意外,恰好被蒋迟所救。 之后,蒋迟就选了她做自己的继室。 崔氏嫁过来的时候才十六岁,如今也不过二十六,虽生了两个孩子,却依然貌美如花。 雍国公回到家,在书房坐了一会儿,想起顾汐宁的警告,起身朝妻子居住的院子走去。 雍国公过来的时候,崔氏正牵着三岁多的幼子在花园里赏花。 蒋迟没有立即过去,他站在亭榭下,静静的看着花园里人比花娇的妻子和佳儿,面容不由自主的变得柔和起来。 “夫君,你回来了。”许是蒋迟的眼神太过专注,看花的崔氏被惊动,她抬目一望,看到站在不远处亭檐下的蒋迟,脸上立即露出温柔的笑容,并牵着幼子,抬步朝他走了过去。 因走得比较急,快到亭边上的时候,蒋霖不慎被脚下的草绊了一下,身体不稳,不由自主的朝前扑去。 崔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将儿子拽回来,蒋迟的速度显然更快一些。 他一步蹿了过来,一把将儿子接住:“别走这么急,小心摔着儿子。” “对不起夫君。”崔氏俏脸上露出懊恼。 “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以后注意些就是,瑜娘,有个事我要和你说。”雍国公抱着儿子站了起来,目光落到妻子的脸上。 “有什么事,夫君吩咐便是。” “是关于蒋禹的,镇西侯要办族学,蒋寓自小与她亲近,自听说她要办族学开始,就闹着要从国子监出来,去她的族学,我已经答应他了。” “夫君,镇西侯被人喻为咱们大靖军神,自然是个了不起的人,可她是军人,从来没有办学的经验,我们若让禹儿从国子监出来,去她的族学,只怕满京城都要指责妾身不慈吧?” 崔氏先是一愣,紧接着满脸忧色。 “这是蒋禹自己的选择,与你有什么干系。”雍国公一脸的不以为然。 “夫君,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知我们内宅女子的艰难,尤其是我这种继室,大凡禹儿身上有半点不妥,外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我这个继母如何……” “可是现在满京城的人说的都是禹儿如何荒诞,却鲜少听到有人说你的不是。”蒋迟眉头一皱。 “夫君,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在指责妾身故意败坏禹儿的名声吗?”崔氏呆了一呆,继而一脸泫然欲泣的瞅着蒋迟。 “我没这个意思,你性情温良,又怎会刻意去害禹儿,之前没人能管他,现在镇西侯回来了,难得禹儿听得进她的教导,他想去顾氏族学就让他去好了。 我不日就要离京,你没事不要往她面前凑,这位镇西侯不是你以前接触的那些内宅妇人。 她驰骋疆场多年,冷酷严厉,杀伐果断,你若无事跑去纠缠,她可不会因为你是女子就对你手下留情。届时你若瞌着碰着,受了委屈,我不在京中,怕是无人能为你做主。” 蒋迟瞧着妻子泪盈于睫的凄楚模样,心头一软,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知道了夫君,夫君既已经做了决定,妾身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至于去找麻烦,夫君请放心,妾身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断不会趁夫君不在的时候给夫君惹事。 只不知禹儿到了顾氏族学之后,是住在家里还是?他是国公府的世子,若一直住在侯府,怕是说不过去。 加上镇西侯是女子,禹儿也逐渐年长,这瓜田里下之嫌,多少还是要避一避。” 崔氏是个聪明人,眼见蒋禹转学之事不可为,不再继续纠缠,立即调整了策略,只要蒋禹还住在家里,她就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这事我还真没考虑,你提醒的对,禹儿是我国公府的世子,长期住在侯府确实不行,明日我去给镇西侯送学费,再和她谈谈。” 不过用不着他再去找顾汐宁,因为当天晚上蒋禹就回来了。 “父亲。” “回来了,你想去顾氏族学就去吧,明天我就去国子监帮你办理退学。” 蒋迟见儿子主动回家,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些许笑意。 这孩子去侯府住了几天,脸上的戾气都少了许多,让他去顾氏族学的决定,看样子真是对的。 复想起妻子的提醒,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不过有一点,你是我国公府的世子,长期住在侯府肯定不合适,过几天就搬回来吧。” “这是母亲的意思吗?长期住在侯府不行,住在书院总可以,顾姐姐既然要办书院,不可能不设住宿场地。 父亲不日将要离京,届时偌大的府中,只有我和母亲,为了避免瓜田李下,我觉得我还是住在学院比较好。” 蒋禹听到父亲前面一句话,心里一暖,脸色都变柔和了许多,可当他听完后面那句话的时候,脸顿时冷了下去。 “你这混小子说的什么混话!”蒋迟双眉一竖。 “儿子说的心里话,我与崔氏虽是名义上的母子,可我毕竟不是她亲生,这些年我的名声被人传成什么样了,父亲也不是不知道。 父亲长期不在京中,而我年岁渐长,若一直与继母同住一府,一旦有人想借此作文章,只怕容易传出流言蜚语。” 蒋禹一脸讥讽的开口,说完这句话,不再理会蒋迟,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四十六章、太子选妃(一) 三月二十三,奉安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安阳长公主突然广发宴贴,将于三月二十八在公主府举办赏花宴。 京都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嫡女都收到了公主府的邀请贴。 这是陛下在为太子选妃吧?各家夫人小姐接到帖子的时候,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在此之前,大家都以为太子妃是为顾汐宁留的,毕竟太子与她的感情在京都勋贵圈不是什么秘密。 哪知道最后峰回路转,顾汐宁没成为太子妃,却被皇帝封了侯爵。 没成为太子妃好啊,顾汐宁不做太子妃,其他的贵女们就都有了机会。 太子年轻英俊,才貌双全,京都大凡家里有闺女的,谁会对这个位置没点心思呢。 一时之间,奉安衣贵,首饰也贵,整个奉安城,大凡排得上号的服饰商号的订单都接到手软。 大家都在尽其所能的装扮女儿,希望自己的女能在长公主的花会上一鸣惊人,拔得头筹。 不说这些人的心思,但说顾汐宁,她也收到了一张公主府的请帖。 公主府的人来送请帖的时候,她正在顾四的院子里看他刚设计好的图纸。 这是一张关于族学改造的图纸,顾四根据她的口叙和要求,画了一张草图。 顾汐宁看到这张请帖,惊的嘴巴差点合不拢: “怎会给我下请帖,正常人都知道这个太子妃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或许是想让你去帮忙撑撑眼眼?”大嫂陈氏有些迟疑的接口。 她对此十分惊愕。 长公主的女儿与顾汐宁同岁,是顾汐宁为数不多的闺中好友。因女儿的缘故,安阳长公主对顾汐宁也颇为喜爱。 再加上顾汐宁如今的身望地位,不管是为哪一条,长公主都不会故意在这个时候给顾汐宁添堵。 唯一的能说得通的,就是希望顾汐宁去帮着撑撑眼。 “让三妹去帮忙撑眼不是给她拉仇恨吗?等日后成为太子妃的人听说自己是三妹给撑出来,心里能不记恨? 再说了,即便三妹已经表明态度,不会做这个太子妃,可她和太子这么年的感情摆这这里,让她过去帮忙撑眼,这不是存心给她添堵吗? 我都有点怀疑会不会是三妹推拒太子妃一事让陛下心里不满了,这才命长公主特意给三妹添堵。”心直口快的何时对此颇为不满。 “二弟媳,不可胡说,或许陛下是想给太子选一个明知道三妹和太子的事,但是心里却能看得透,拎的清的通达贵女。 当然,也可能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毕竟这个太子妃就是日后的皇后,如果心胸不够宽广,心里对三妹有芥蒂,日后保不定会想方设法找三妹的茬。” 陈氏轻斥了一句,复又看了顾汐宁一眼。 “好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长公主既然下了帖子,这个花宴,我肯定是要去的。”顾汐宁制止了两位嫂嫂的讨论。 回到松涛院,顾汐宁将请帖扔到一旁,人走到花园外的华亭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静静的看着满园春色发呆。 “小姐。”碧荷走了过来,开口轻唤了一句。 碧荷比她大两岁,心思细腻,从小跟在顾汐宁身边,对她和太子的感情比旁人都清楚。 世人都以为上了战场后的小姐郎心是铁,对太子的满腔深情不屑一顾。 只有她才知道,小姐坚强的外表下一直藏着一颗比常人更柔软、更细腻的心,不管是去边关之前,还是现在都是如此。 正因为清楚,她才更加了解顾汐宁此刻的心情。 “我没事,碧荷,只是上了战场之后,许久没有机会感慨发呆了,趁机矫情一下。”顾汐宁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碧荷看着她的笑脸,目中的泪突然不受抑制的奔涌而出。 “哭什么呀,都嫁人了,孩子都有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般动不动就哭鼻子。”顾汐宁从她身上掏出一块手巾递给她。 碧荷接过手巾,转身飞一般的跑了。 “将军,如果你真的喜欢太子……”已经换了侍女装束的灰鸽走了过来。 “别胡说,只是稍稍矫情感慨一下罢了,你家将军我,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女人,战场上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现在好不容易回到家了,难道还不许我偶然慨矫情一下?”顾汐宁喝止了她后面未出口的话。 转眼就是三月二十八,也就是长公主举行花宴的日子。 顾汐宁在边关呆久了,回到家之后不习惯穿女装,这些日子外出时大多穿的是男袍。 可今天的情况比较特殊,她再穿着男袍到处跑就有些不妥了。 碧荷与紫芍更是铁了心要好好为小姐收拾一番,力求将她打扮的光彩照人,最好将外面的一众贵女的风头都压下去。 这两人都是从小跟着她一块长大的,感情十分深厚,她们一旦执着起来,顾汐宁都有些头疼。 不过打扮的光彩照人,去压一众贵女的风头是万万不能做的。 “你们把这些衣裙都收起来,别说今天这种场合我不合适穿这些,就算能穿,就我现在的模样穿上也有些不伦不类。” 顾汐宁看着摆在床榻上的那些色彩绚丽的衣裙和首饰,连忙摆手拒绝。 双方争执了半天,最后各退一步,碧荷拿了一件白底加浅紫缎面的女式骑装出来给她换上。 至于头发,青芍一开始打算帮她挽一个如今京城最流行的贵女髻,结果发现梳上之后与她的气质不太匹配。 无奈之余,只能按着顾汐宁的意思,将一头青丝挽在头顶,用一根浅紫色玉簪固定住。 “好看,咱们家小姐生的好,不需要华服首饰的点缀,走出去同样光彩照人。” 碧荷与青芍为顾汐宁打扮完之后,两人退开几步,上下打量了几眼,对她的形象十分满意。 经过大半个月的休养,顾汐宁的脸已经不像刚回来的时候那么黑。 虽说和京都闺女比起来还有不小的差异,但这一番收拾下来,看上去确实颇为引人注目。 “碧荷,紫芍,你家小姐我今天就是去客串个人头,又不是去和人媲美,要那么光彩照人干什么?” 顾汐宁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两个从小和着他一起长大的丫鬟。 第四十六章、十三岁的女掌柜 三月二十二,奉安西城月亮坊,一家刚挂出匾牌,燃完鞭炮的普通药材铺前围满了观众。 这家药材铺以前叫杨氏药材铺,现在新挂上的匾牌为泓安药材铺。 鞭炮声燃完之后,一个穿的簇新的蓝色布衣,头上扎着两条麻花辫的清秀小姑娘从铺内走了出来。 但见她笑眯眯的对着周围的观众开口道:“各位父老乡亲,各位走过路过的朋友,我们泓安药材铺从今日开始正式营业。 承蒙东家看得起,让我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做了此铺的掌柜,别的大话我杨小怜不敢说,但有一点可以向大家保证。 即大凡从我泓安药材铺售出去的药品,都百分百的保证货真价实,所有入店的客人,我们都一视同仁,童叟无欺。 若有任何人发现我泓安药材铺的药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的顾客,只要能提供明确证据,一律假一赔十,欢迎大家随时监督。” “是不是真的?”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起哄。 “当然是真的,我杨小怜年纪虽小,却也深知一诺千金的道理,我们这个药铺是要长期经营下去,断没有掌柜的在第一天说出的话,就不算数的道理。 但一条需要声明,想假一赔十,必须证明这个药材是我们泓安药材铺出去的,不是无中生有的栽赃陷害,如若有人想借机敛财,把我们当成冤大头,我们可是会报官的。 今天是我们店开张的第一天,所有的产品一律打八五折,有需求的父老乡亲和走过路过的朋友,不妨到店来看看。”面对起哄,小姑娘不焦不躁,不疾不缓的接口道。 “奇怪,这杨老三怎么会把药材铺给了杨小怜,他之前不是一直看这个孙女不顺眼吗?” 熟悉泓安药材铺底细的街坊们看到这里,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惊愕。 “这就是你消息落后了吧?这个药材铺前些日子已经被一个贵人买下来了,杨老三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钱财,还买了房美貌的小妾,回老宅美滋滋的过日子去了。 至于这个杨小怜,据说是贵人看重她制药的天赋,就把这个药材铺交给她打理。 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觉得不靠谱呢,没想到是真的,这小丫头的表现也很不错啊,瞧瞧她这番话说得多好,哪像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能说出来的。” 有那知道些内部消息的人,接口道。 “是吧,这么说来杨小怜还真是时来运转,遇到贵人了,不管怎么说,这孩子经营店铺总比杨老三强,杨老三黑心黑肝的,胡乱抬价不说,还经常参假。” 熟悉杨小怜的邻居大多对着小姑娘印象不错,为此,一听这话,立即议论开了。 “既然如此,我们都进去看看吧。”观众们议论了几句,一些恰好有药材需求的就抬步走了进去。 顾汐宁这天也来了,她穿着一袭普通的青袍,站在人群中听着左右群众的讨论,嘴角不自觉地浮出一抹笑容。 一开始她有些担心这小姑娘镇不住场面,没想到人家的表现远比她想象的好。 以这小姑娘表现出来的天赋,再加上有自己做后盾,相信日后定会给自己带来惊喜。 “将军不准备上去打声招呼吗?”跟在她身边的灰鸽瞧着她的表情,开口道了一句。 “不了,我出面不太合适,灰鸽,我已经不是将军了,你以后是不是换个称呼?” “侯爷。”灰鸽从善如流。 “在外面侯爷也不妥,要不尽量叫公子或者小姐?” “主上。”灰鸽觉得叫小姐和公子都不妥当,稍稍想了一下,自顾定下了这么个称号。 “走吧,对面有家茶楼,我带你上去品品茶。” 深知她性格的顾汐宁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头,她指着斜对面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茶楼开口。 顾汐宁转身的时候,被正准备回店的杨小怜捕捉到了身影。 看到这个身影,杨小怜的脚步一顿,下意识的就想开口叫她。 可嘴巴刚刚张开,又想起人家来了,却没有进来,显然是不合适露面。 一念之词,她生生止住了差点出口的声音,面带笑容回店普。 泓安药材铺重新开张之后,店铺收拾的十分干净,所有药材都根据分类重新整理入柜,并在每种药材上都标上了明确的价码,看着既整齐又舒适。 大家一走进来就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待走进那些标了价格的药材前一看,发现同样的药材,比杨老三在的时候价格下调了两成左右,加上今天还打了八五折了,这样一算,就足足比以前便宜了三成五。 为此原本只打算进来看看的顾客,再看到这个价格和药材的成色之后,纷纷开始掏腰包。 鸿安药材铺开张的第一天,售出去的药材足足顶得上杨老三以前大半个月的销售量。 当繁忙的一天过去,店里请的一个伙计,杨小怜和她的母亲三个人,都累的有些腰酸背痛。 不过累归累,大家脸上的表情却都十分振奋。 尤其是杨小怜的母亲张氏,直到天黑关门,她看着抽屉里几近装满的钱,仍感到像在做梦。 “小怜?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最初听女儿说这件事的时候,还以为对方不怀好意,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当然是真的,娘,以后你安心打理铺子就好,咱们是真遇到贵人了,接下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用心把铺子经营打理好,不要辜负贵人的信任。 等咱们有了钱,就把弟弟送去学堂,我相信咱们一家人的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好。” 杨小怜轻轻拍着母亲的手,眉眼间溢满笑意。 冯管家刚找到她,说让她接手药材铺、来当这个掌柜的时候,杨小怜心里也不是没有担心的。 她怕对方揣着什么不可报人告人的目的,可是对方开出的条件实在让她心动,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邀请。 今天看到顾汐宁的身影,她心底最后的那点忧虑彻底消散。 既然出手的是顾将军,她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了,只要用心将铺子经营好就行。 第四十七章、太子选妃(一) 三月二十三,奉安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安阳长公主突然广发宴贴,将于三月二十八在公主府举办赏花宴。 京都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嫡女都收到了公主府的邀请贴。 所有接到帖子的人,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这是陛下在为太子选妃吧? 在此之前,大家都以为太子妃是为顾汐宁留的,毕竟太子与她的关系在京都勋贵圈不是什么秘密。 哪知道最后峰回路转,顾汐宁没成为太子妃,却被皇帝封了侯爵。 没成为太子妃好啊,顾汐宁不做太子妃,其他的贵女们就都有了机会。 太子年轻英俊,才貌双全,京都大凡家里有闺女的,谁会对这个位置没点心思呢。 一时之间,奉安衣贵,首饰也贵,整个奉安城,大凡排得上号的服饰商号的订单都接到手软。 大家都在尽其所能的装扮女儿,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在长公主的花宴上一鸣惊人,拔得头筹。 不是外面那些夫人小姐们的心思,但说顾汐宁,她也收到了一张公主府的请帖。 公主府的人来送请帖的时候,她正在顾四的院子里看他刚设计好的图纸。 这是一张关于族学改造的图纸,顾四根据她的口叙和要求,画了一张草图。 顾汐宁看到这张请帖,惊的嘴巴差点合不拢: “怎会给我下请帖,正常人都知道这个太子妃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或许是想让你去帮忙撑撑眼眼?”大嫂陈氏有些迟疑的接口。 长公主的女儿昭平郡主与顾汐宁同岁,是顾汐宁为数不多的闺中好友。 因女儿的缘故,安阳长公主对顾汐宁也颇为喜爱。 再加上顾汐宁如今的身望地位,不管从哪看,长公主都不会故意在这个时候给顾汐宁添堵。 唯一的能说得通的,就是希望顾汐宁去帮着撑撑眼。 “让三妹去帮忙撑眼不是给她拉仇恨吗?等日后成为太子妃的人听说自己是三妹给撑出来,心里能不记恨她? 再说了,即便三妹已经表明态度,不会做这个太子妃,可她和太子这么年的感情摆这这里,让她过去帮忙撑眼,这不是存心给三妹添堵吗? 我都有点怀疑会不会是三妹推拒太子妃一事让陛下心里不满了,这才命长公主特意给三妹添堵。”心直口快的何时对此颇为不满。 “二弟媳,不可胡说,或许陛下和长公主是想给太子选一个明知道三妹和太子的事,但是心里却能看得透,拎的清的贵女。 毕竟现在的太子妃就是日后的皇后,如果心胸不够宽广,心里对三妹有芥蒂,届时太子的后宫不得安宁,三妹也会不得安宁。” 陈氏轻斥了一句,复又小心的看了顾汐宁一眼。 “好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长公主既然下了帖子,这个花宴,我肯定是要去的。”顾汐宁制止了两位嫂嫂的讨论。 回到松涛院,顾汐宁将请帖扔到一旁,人走到花园外的华亭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静静的看着满园春色发呆。 “小姐。”碧荷走了过来,开口轻唤了一句。 碧荷比她大两岁,心思细腻,从小跟在顾汐宁身边,对她和太子的感情比旁人都清楚。 世人都以为上了战场后的小姐郎心是铁,对太子的满腔深情不屑一顾。 只有她才知道,小姐坚强的外表下一直藏着一颗比常人更柔软、更细腻的心,不管是去边关之前,还是现在都是如此。 正因为清楚,她才更加了解顾汐宁此刻的心情。 “我没事,碧荷,只是上了战场之后,许久没有机会感慨发呆了,趁机矫情一下。”顾汐宁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碧荷看着她的笑脸,目中的泪突然不受抑制的奔涌而出。 “哭什么呀,都嫁人了,孩子都有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般动不动就哭鼻子。”顾汐宁从她身上掏出一块手巾递给她。 碧荷接过手巾,转身飞一般的跑了。 “将军,如果你真的喜欢太子……”已经换了侍女装束的灰鸽走了过来。 “别胡说,我只是稍稍矫情感慨一下罢了,你家将军我,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女人,战场上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现在好不容易回到家了,难道还不许我偶然慨矫情一下?”顾汐宁喝止了她后面未出口的话。 转眼就是三月二十八,也就是长公主举行花宴的日子。 顾汐宁在边关呆久了,回到家之后不习惯穿女装,这些日子外出时大多穿的是男袍。 可今天的情况比较特殊,她再穿着男袍到处跑就有些不妥了。 碧荷与紫芍更是铁了心要好好为小姐收拾一番,力求将她打扮的光彩照人,最好将外面的一众贵女的风头都压下去。 这两人都是从小跟着她一块长大的,感情十分深厚,她们一旦执着起来,顾汐宁都有些头疼。 不过打扮的光彩照人,去压一众贵女的风头是万万不能做的。 “你们把这些衣裙都收起来,别说今天这种场合我不合适穿这些,就算能穿,就我现在的模样穿上也有些不伦不类。” 顾汐宁看着摆在床榻上的那些色彩绚丽的衣裙和首饰,连忙摆手拒绝。 双方争执了半天,最后各退一步,碧荷拿了一件白底加浅紫缎面的女式骑装出来给她换上。 至于头发,青芍一开始打算帮她挽一个如今京城最流行的贵女髻,结果发现梳上之后与她的气质不太匹配。 无奈之余,只能按着顾汐宁的意思,将一头青丝挽在头顶,用一根浅紫色玉簪固定住。 “好看,咱们家小姐生的好,不需要华服首饰的点缀,走出去同样光彩照人。” 碧荷与青芍为顾汐宁打扮完之后,两人退开几步,上下打量了几眼,对她的形象十分满意。 经过大半个月的休养,顾汐宁的脸已经不像刚回来的时候那么黑。 虽说和京都闺女比起来还有不小的差异,但这一番收拾下来,看上去确实颇为引人注目。 “碧荷,紫芍,你家小姐我今天就是去客串个人头,又不是去和人媲美,要那么光彩照人干什么?” 顾汐宁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两个从小和着他一起长大的丫鬟。 第四十八章、太子选妃(二) “小姐生得标致,风仪更佳,他们既然有胆请小姐去,就要有被压制的准备。”碧荷一脸的固执。 她对公主府递帖子一事颇为不满,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个时候给小姐递帖子,都是在她伤口上撒盐。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小管家婆,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出门了。”顾汐宁瞧着两个丫鬟脸上的表情,只能举手投降。 “等等,小姐准备带谁去公主府?” “灰鸽。” “灰鸽?小姐,你带她过去是准备和人打架吗?”碧荷一脸的愕然。 灰鸽一听,顿时不高兴了,她跟着主上出去,怎么就是去跟人打架了?她难道不像一个合格的侍女? 灰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浅青色的侍女服,又摸了摸头上的丫鬟髻,继而一脸不服的瞪着碧荷。 “瞪我也没用,灰鸽姑娘,你自己去镜子面前照照,瞧瞧你那一脸生人勿近、杀气腾腾的样子,哪里像个丫鬟。” 经过二十余天的相处,已经习惯灰鸽的风格碧荷,不再像头一次看见她的时候那么畏惧她。 “好了,灰鸽以后长期要跟在我身边,不让她慢慢熟悉侍女的风格,难道一直像个冷面杀手一样跟着我?放心吧,管家婆,灰鸽心里有分寸,不会随便和人动手的。” 顾汐宁制止了斗鸡般的两人。 “小姐,像今天这种场面,你出门只带一个侍女实在太少了,把英兰一起带上吧。” 碧荷见顾汐宁执意要带灰鸽,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提出另外一个建议。 英兰是顾汐宁回府之后提上来的一等丫鬟。 她是土生土长的家生子,以前在大嫂陈氏的院子里做事,对京都贵女圈的规矩很清楚。 灰鸽形象太高冷了,碧荷担心她跟着到了公主府,要么应付不了那些贵女身边丫鬟们的软刀子,要么搞出血案。 “不了,有灰鸽足已。”顾汐宁摆了摆手。 她从前就不喜欢参加这种贵女们聚集的花宴,现在就更别说了,带着灰鸽,主要是为了镇那些企图莫名其妙前来搭讪的人。 至于灰鸽姑娘,自然想不到自家将军带她的用意是镇宅。 因为碧荷的嫌弃,灰鸽已经默默下了决心,一定要完美无缺的扮好一个侍女的形象。 她能当最好的侍卫,就一定能当最好的侍女。 长公主府在南城,侯府在中城,两府之间约有十里左右的路程。 距离不远,又是今天这样的场合,按理乘马车比较妥当。 不过顾汐宁不喜欢坐马车,也不想带那么多人,就与灰鸽两人,各牵一匹马,轻装简行,往公主府去了。 走了金雀街路口的时候,发现前路被两辆马车给堵住了。 那条路叫启阳路,也是前往公主府的必经之路,穿过启阳路,再转个弯,就是长公主府。 但是现在这条路被两辆马车给挡住。 这两辆车,一辆横在路中间,另一辆马头与车厢斜倾着,显然是两辆前各自从对面的街道过来时,不小心撞上了。 横着的那辆马车的车门已经打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身着明黄色留仙裙,裙身上镶有不少金色亮片的美貌少女,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持着马鞭,横指着另一辆马车怒喝: “花锦瑟,你给我滚出来。” “许叔,将马车后退,先蒋府的车先过去。”另一辆马车内的人并没有接她的话茬,只轻声对自己的车夫吩咐了一句。 说话的声音轻柔悦耳,很显然,车里面坐的也是个年轻的姑娘。 “周府的人真是霸道,明明是她的车跑得太快,撞到了花家的马车,现在花家姑娘不与她计较,主动让路,结果这位周五姑娘居然还不依不饶。” 旁边恰好看到经过的路人已有人忍不住在小声议论。 这个少女正是来左相府,周家的五姑娘。 “谁在议论周府,有种的给本姑娘站出来。”周五姑娘听到这些议论声,立即将视线转向声源处。 说话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瞧他的着装打扮,应该是某个书院的学生。 这人胆子不错,被周五姑娘一瞪,竟真挺身站了出来,并梗着脖子开口:“是我,怎么了,路不平,众人踩,理不公,自有人议,明明是你不对,你......” 结果他一句话没说完,周五姑娘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抬手一鞭子抽了过去。 顾汐宁实在瞧不过眼,手指轻弹,一缕指风撞在周五姑娘手腕,周五姑娘手腕一麻,手中的鞭子应声而落。 “谁,谁在多管闲事?”周五姑娘又惊又怒。 “是我,朝庭花了这么多钱修路,给人走的,不是给你吵架撒泼用的,你莫名其妙的挡在路中央摆你周大小姐的威风,怎么,这奉安城是你周家的?” 顾汐宁控制着缰绳,缓缓走了过来。 “你是谁?敢多管周家的闲事,有种把名报上来。” 周五姑娘并不认识顾汐宁,见她一身骑装,风采却有隐压自己一头的趋势,心中怒意更旺。 “顾汐宁。” “顾,顾汐宁……”周五姑娘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呆住。 “你该称我顾侯爷,顾汐宁不是你叫的。”顾汐宁面色如水。 “你……” 周五姑娘在外被人追捧惯了,几时被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一时只气的双眼发黑,下意识的就要怒斥,可目光与顾汐宁一撞,口中吐出一个你之后,后面的话都生生卡在喉咙。 “抱歉,我家小姐不过是见侯爷威仪摄人,一时失了分寸,还望侯爷见谅。” 就在这时候,一个衣着讲究的嬷嬷从马车上下来,急急走到顾汐宁面前行礼。 适才周五姑娘发飙跳下马车的时候,她一时没拉住,等她赶下来,事情已经变成现在这样。 “嗯,大庭广众之下撒泼失仪,最后却让自己的嬷嬷出来赔礼道歉,相府的家教着实不错。 不过周家姑娘的家教如何与我无关,我只想问上一句,现在你们能把路让开了吗?” 启阳路是一条主道,他们把路一挡,就这么会儿功夫,前后已经塞了不少车马。 花家的马车早在周五姑娘跳下来和人吵架的时候,退到了一旁。 周五姑娘气得浑身发抖,可让她当场与顾汐宁叫板,她没这胆子。 加上旁边的胡嬷嬷一直在使劲瞪她,周五只能不甘不愿的让车夫掉头,摆正车身,将路让开。 前路已通,顾汐宁没再多管闲事,她一抖缰绳,朝着公主府的方向去了。 周五姑娘见她离开,又转目去看花家的马车和那个多管闲事的儒生。 站在她身边的胡嬷嬷忍不住在心里叹息,堂堂相府,出了这样一位脑残又跋扈的姑娘,简直是家门不幸。 这位胡嬷嬷是近期被宫里的周贵妃派过来管教周五姑娘的,她心里虽觉周五姑娘朽木不可雕也,却不能任由她这么闹下去不管,眼见周五姑娘还待闹事,急忙伸手一把将她拽住: “五姑娘,再不走怕是要耽误花宴了,还有,今天的事若传回府里,相爷怕是要生气。” 第四十九、太子选妃(三) “许叔,适才帮咱们解围的是镇西侯吗?”待周五姑娘的马车离开之后,花家马车内,之前那个轻柔悦耳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回小姐话,正是镇西侯。”许叔应道。 被称许叔的车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此人原是江湖上一个颇有名气的镖师,受了花家的恩惠,五年前来到花家做了护院。 适才周家马车冲上来的瞬间,若不是他的功夫和车技不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结果那位周五小姐不仅没有丝毫赔礼认错的意思,反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他们这边,若不是镇西侯及时出现,他只怕都忍不住要出手。 “小姐,你应该下车去向侯爷道声谢的。”坐在花家小姐身边的嬷嬷低声开口道了一句。 “我这个时候下去,有故意套近乎之嫌,顾侯的恩情咱们记在心里即可。 许叔,得空时麻烦你去查一下之前仗义出言的那位公子的住处,切记万不可因咱们而让他受到什么无妄之灾。”花锦瑟朝嬷嬷摇了摇头,复又对外面的驾车的许叔交待了一句。 “知道了,小姐。” 花家虽不像周家那么显贵,却绝非任人欺凌的人家。 花家自前朝至今共出了七位进士,花锦瑟的父亲当年以探花之身及第,现任兵部侍郎。 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四年前的探花,一个是去年的探花。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真正的书香世族,论门楣,可比岑家清贵多了。 不说花锦瑟的心事,但说顾汐宁,她到达公主府的时候,外面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有几辆车门正好打开,车里的贵女由丫鬟和嬷嬷扶着从车上下来。 那几个刚下车的贵女看到她和灰鸽,微微愣了一愣。 这两个人的相貌都太过招眼。 不过看了一眼之后,大家就收回了视线。 顾汐宁样貌虽然出众,但瞧她的着装打扮,多半是公主府的女卫之流,不然今天这种场合,不会有人穿骑装过来,至于穿着丫鬟服的灰鸽,就更没什么可看了。 女卫丫鬟的样貌再好,也不会和她们形成竞争,既然没有竞争,自然无需关注。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差点惊掉她们的下巴。 但见那身穿骑装打扮的女子刚从马上下来,原本站在门口迎客的黄衫少女就飞一般朝她奔了过来:“顾姐姐,你来啦。” “郡主。”顾汐宁含笑看着她,这个黄衫少女正是昭明郡主。 “侯爷,昭敏郡主听说你今个儿要过来,早早就跑到外面我一起等着了。” 跟着昭敏郡主一起过来的古嬷嬷含笑道了一句。 “昭平姐姐本来也打算出来迎你的,不过她孩子还小,一时走不开,这是姐姐的侍卫吗?看着好有个性,长得也好看。” 昭敏郡主一把挽起顾汐宁的胳膊,视线落到灰鸽身上的时候,眼睛一亮。 “我是侯爷的侍女。”灰鸽觉得自己今天的身份是侍女,如果被人认成侍卫,那是失职。 为此,在生人面前向来不喜欢说话的她,罕见的开口解释了一句。 “好有个性的侍女,顾姐姐,咱们先进去吧,我姑母和昭平姐姐都在花厅等着你。”昭敏郡主听的一呆,接着又是一笑。 “古嬷嬷,你忙,我先进去。”顾汐宁将马递给马佣,又和古嬷嬷打了声招呼,就与昭敏郡主一起踏入了公主府。 “她就是顾汐宁?她来干什么?”后面的贵女们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今天受邀而来的贵女,年纪都在十五六岁之间,绝大多数只听过顾汐宁的名字,却不知她长什么样。 顾汐宁被封了侯爵,就注定与太子妃之位无缘,按理来说,今天这样的场合,她根本不该出现。 “小姐,这里是公主府,请慎言。”今天能跟过来的嬷嬷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她们发现自家姑娘乱说话,立即出声制止。 顾汐宁无需回头,也知道这些贵女们在想什么,为了避免一会儿搞出什么血案,前往花厅的途中,她交待了灰鸽交一句: “灰鸽,你若不习惯应酬,跟在我身边就好。” 灰鸽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姐姐,你这丫鬟是新来的?”昭敏郡主听见顾汐宁的话,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灰鸽一眼。 “她是我的侍卫,至于侍女,今天是临时客串。” “哈哈,我就说嘛,她这气质怎么看都不像侍女,顾姐姐,你这侍卫太有意思了。”昭敏郡主哈哈大笑。 灰鸽抿了抿嘴,看样子她这个侍女确实扮得不成功。 不行,回去以后定要跟着碧荷青芍好好学习丫鬟的仪态表情,不然以后随主上去一些重要场合,被人一眼认出身份那还了得。 “顾姐姐,她功夫应该也很好吧?”昭敏郡主笑了一会,又问。 “还不错。” “姐姐,以后我每天去你府里学功夫好不好?你不在的时候让她教我也行。” 这姑娘性子活泼,平素喜欢舞刀弄棒,加上又有庆王爷那么个不随俗的父亲,逐渐也养成了一副没什么尊卑观念的性子。 只要看得顺眼,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她都不介意虚心求教。 “灰鸽可是很严厉的,你确定吃得了这份苦?”顾汐宁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顾三,你来啦。”不待昭敏郡主回话,一个穿着大红衣裳,挽了个妇人髻的美丽女子就扑了过来。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走了花厅的拱门外。 “多年不见,你都成为人妻人母了,性子怎还和当年一样急躁?” 顾汐宁看到朝自己扑过来的女子,眼角眉梢都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这个年轻美丽的女子正是安阳长公主的掌上明珠-昭平郡主。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我这性子这辈子估计都改不了啦,你看起来倒是比以前沉稳了许多。 哎哟,你的脸怎变得这么黑了?不过长的好看就是不一样,即便皮肤变黑变糙了,仍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昭平郡主围着顾汐宁转了几圈,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我在边关呆了那么多年,要是一点变化没有才叫奇怪,我回京的时日还短,府中杂事繁多,一时也没工夫出去走亲访友,没去看你,不生我的气吧?” 顾汐宁拍下她在自己脸上作怪的手。 “生什么气?你是大将军,是武侯,你的天空注定与我们不同。 我们这些所谓的贵女,实际上就是一群关在笼子里的鸟,尤其是嫁人之后,哪怕夫家再开明,行事也不能再像做姑娘那般随心所欲,换成我是你,也不愿往这内宅里钻。” 昭平郡主的性子一如当年,爽直干脆。 第五十章、太子选妃(四) “顾姐姐,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只要看到昭平姐姐就会忘了我。”被冷落在一旁的昭敏郡主不依的叫了起来。 “坏丫头,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吃醋。”昭平郡主听到昭敏的抱怨,转过身就去拧她的脸蛋。 “顾姐姐,你看,昭平姐姐又欺负我。” “都别闹了,赶紧过来,顾三,我这有刚从庆王弟手里淘来的茶,庆王听说你要来公主府做客,特意让昭敏送过来的,这茶前几日他刚从外地谋来,你四叔手中说不定都没有,过来尝尝。” 昭平郡主还想闹,安阳长公主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见过长公主。”顾汐宁走过去行礼。 “起来,你和昭平的感情从小就好,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家晚辈,在我面前不必拘礼,给你下这个帖子,绝非本宫诚心给你添堵,而是…… 怎么说呢,陛下把给太子选妃的重担交给我,本宫是诚惶诚恐,这个太子妃如果选不好,我不仅没法向皇兄交差,也没法向我那好侄儿交差,不得已这才给你下了帖子,还望你不要怪罪。” 安阳长公主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她大概怕顾汐宁误会,一开口就解释邀请她的本意。 “长公主言重了,只是顾三多年不在京都,对京都的闺女们都不太了解,不一定帮得上忙。” “不用你帮忙,你跟着本宫一起喝喝茶,赏赏花便足矣。” “对呀,你跟着我母亲、我一起喝喝茶,赏赏花就行了。”昭平郡主朝她眨了眨眼。 顾汐宁忍不住苦笑,还真被大嫂猜中了,人家请她,就是让她来拉仇恨的。 以她与太子的关系,今天这种场合,往人前一站,立即就会引起全场贵女的敌意。 这主意只怕不是长公主一个人想出来的,多半还有陛下的意思。 站在陛下和长公主的立场来看,他们这么想好像没什么问题,可若站在太子妃的立场…… 她不知道其它的贵女们会如何应对这种安排,换成是她,只怕是打死都不愿来做这个太子妃。 “昭敏郡主,你应该是长公主请来陪外面那一众娇客的吧?” 顾汐宁不想多接这个话头,很快话锋一转。 “顾三说的对,昭敏,你该去花厅陪客了,我们迟一会儿过去。”安阳长公主一听,跟着将视线转到昭敏郡主身上。 “顾姐姐,那我先出去了,等忙完了花宴,我就去你府里找你啊。” 天真烂漫的昭敏郡主并不知这中间有这么多的眉眼官司,她今天的任务确实是陪外面的娇客,眼见大家都在崔她出去,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去。 “昭敏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这么黏你,顾三,你对孩子的吸引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长公主的看着昭敏郡主一步三回头的背影,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可能是我当年太不着调。”顾汐宁笑道。 没去边关之前,和她同龄的闺中密友很少,确切的说只有昭平郡主一个。 但是年纪比她小上五岁以上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和她关系很好。 “能这么受孩子欢迎,只能说明你本性至诚至善。” “长公主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想当年在京都,谁不知我是奉安一害。” “长公主,康乐公主来了。”安阳长公主正和顾汐宁说话的时候,一个丫鬟快步走了过来。 “姑母,康乐未得姑母的帖子,不请自来,姑母不会介意吧?” 那丫鬟的声音刚落,一个响亮清脆的声音就从拱门外传了进来。 随着这道声音,一个穿着大红留仙裙的妙龄少女大步走了进来,她便是康乐公主。 康乐公主年方十七,她是周贵妃三十六岁高龄才生下的孩子,被当成眼珠子一般护着长大,性子颇有些跋扈。 “康乐来了,今天的花宴与往常有些不一样,怕你嫌闷,这才没给你下帖子,你别生姑母的气才好。”安阳长公主笑眯眯的接口道。 “康乐哪来的胆子敢生姑母的气,咦,这不是顾侯吗?”康乐公主嫣然一笑,目光落到顾汐宁身上的时候,口中顿时发出一声惊咦。 “顾三见过康乐殿下。”顾汐宁起身行礼。 “姑母,康乐知道你今天办花宴是给太子哥哥选妃,你不给康乐下帖子,康乐能理解,可是顾侯为什么会在这里?” 康乐公主没有理会躬身行礼的顾汐宁,而是一脸诧异的看着安阳长公主。 “怎么,姑母宴客,请谁不请谁还要向你报备不成?” 安阳长公主见康乐一到,就如此咄咄逼人,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康乐公主显然没料到安阳长公主会如此不给自己面子,脸上的笑不由一僵。 “长公主,贵女们都到了。”恰好在这个时候,长公主身边的林嬷嬷走了过来。 “姑母言重了,康乐就是开句玩笑,顾侯请起。”经林嬷嬷这一打岔,康乐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 “人齐了,咱们就该过去了,康乐,你既然来了就一起吧。”康乐认的错,安阳长公主自然不会再纠着不放。 至于顾汐宁,心里则是苦笑不停,她跟着长公主一起露面,本来就够拉仇恨了。 现又多了个明显看自己不太顺眼点康乐公主,一会儿场面还不知怎么混乱。 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她人已经到了公主府,无论接下来的戏多难,她都得陪着长公主一起唱下去。 “见过长公主,见过康乐公主。”正在花园里赏花的贵女们看到长公主和康乐公主过来,齐齐向她们行礼。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你们都是娇客,把这当成自家的园子就行,不必拘谨。”安阳长公主摆了摆手。 今日到场的共有三十多位贵女,文臣武将的家都有,年纪都在十五到十六之间,各个衣着华贵,相貌不俗。 即便是长相不那么出众的,气质谈吐也颇佳。 总之这么多花骨朵般的小姑娘站在一起,对顾汐宁来说,是件十分赏心悦目的事。 她站在长公主身后,目带欣赏的看着这些小姑娘。 顾汐宁在看她们的时候,这些贵女们一个个也在悄然打量顾汐宁。 “大家是不是都对我姑母身后这英姿飒爽的姑娘感到好奇?” 站在安阳长公主旁边的康乐公主转头看了身后的顾汐宁一眼,眼珠微微一转,笑眯眯的开口道了一句。 一些性格内敛的姑娘被康乐公主这么一问,顿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的移开了视线,可有些胆大的则是大声答道:“是。” “她就是咱们大靖军神,也是最近刚受了侯爵的镇西侯。” 康乐公主的话音一落,现场顿时一静。 即便大家都知道顾汐宁的身份,可康乐公主当着大家的面,就这样把她的身份给说了出来,是存心给大家伙添堵么? “顾侯,我有两个问题想请教,不知当讲不当讲?”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高挑,相貌俏丽,肤色却略微偏黑的姑娘打破了寂静。 “姑娘贵姓?” “回侯爷,我姓杨。” 这姑娘是户部侍郎杨大人的嫡幼女,她的父亲是周相的忠实追随者,她则是周五姑娘的忠实跟班。 “杨姑娘但讲无妨。” “听说顾侯少年时期与太子殿下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不知是真是假?” 第五十一章,太子选妃(五) 杨姑娘此言一出,在场的目光瞬间都汇聚到了她身上,继而又不由自主的去看顾汐宁。 安阳长公主面色如水,康乐公主则是一脸的玩味。 昭敏郡主与昭平郡主的脸同时沉了下来,看着杨姑娘的目光相当不善。 杨姑娘被盯的有些瑟缩,可瞧了眼旁边的周五姑娘,又悄悄瞄了眼康乐公主,立即挺起了胸膛。 至于被聚焦的顾汐宁,她仿若没有察觉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而是一脸平静的看着杨姑娘: “本侯少年时期确与太子一起习过武,读过书,但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这样的词本侯万万当不起的。 我是臣,太子是君,我与他之间最多只能算伴读与君上的关系,不知这个回答杨姑娘是否满意?” “你这是狡辩,整个奉安谁不知道你与太子……”站在杨姑娘身边的周五一听就炸了,不管不顾的脱口抢过话头。 “周姑娘倒是说说,本候与太子是什么关系?”顾汐宁眼睛微微一眯。 “你,我……”周五姑娘话一出口就知道糟了。 她虽然草包了一些,究竟不是真傻子,知道有些话大家心里明白,却不能拿到嘴上来说的。 现被顾汐宁这么一逼,一时进不得也退不得,两泡热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顾侯,你与太子哥哥之间的交情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周五不过一个小姑娘,你又何必为难她?” 就在这时候,康乐公主站了出来。 “康乐公主,那你不妨说说我与太子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个话头是杨姑娘与周姑娘提起的,我不过顺着她们的话反问了一句,怎么就是为难她了?” 顾汐宁将视线转到康乐公主身上。 “顾三,你这是在逼迫本宫吗?”康乐公主面色一沉。 “不敢,公主乃天潢贵胄,顾三身为臣子,又岂敢逼迫。只是公主的身份尊贵,您的一言一行,亦当为世间百姓的表率。 今天在场这么多人,公主既然提起了这个话头,不妨就把话说明白了,不然,留着这那个包含暧昧,却又偏偏没头没脑的话头,必然会给市井百姓留下无尽揣测的空间和谈资。 顾某一介武人,向来不在意名声这个东西,被人当成谈资亦无伤大雅,可若因一些无中生有的因由,连累太子殿下的名声就不太好了,公主,您说呢?” 顾汐宁丝毫没有回避康乐公主的视线,不疾不缓的接口道。 “早就听说顾侯厉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这不,本宫随口一句话,就差点被你逼得下不来台。 适才顾侯自己也说了,你少年时期曾与太子哥哥一起习武修文,这份交情自然与旁人不一样,我姑母举办这个花宴的目大家心里都清楚,请你来帮着掌掌眼,确实更容易让太子哥哥放心。” 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当面逼着质问过的康乐公主,差点忍不住就要发飙。 不过她身为周贵妃一手教大的公主,性情虽然霸道了些,却绝非没脑子的人,眼珠微微一转,就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笑眯眯的还了一记软刀子。 性情急躁的昭平郡主听着她这阴阳怪气的话,不由大怒,下意识的就要开口回忿,却被安阳长公主用眼神制止。 在场的贵女们被顾汐宁与康乐公主两人之间的张弓拔弩给惊得肝胆轻颤。 康乐公主在贵女圈里的霸道是出了名的,可这位镇西侯似乎比她还要霸道几分。 这镇西侯连康乐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可见性情是何等霸道,偏偏皇帝对她信赖无比,太子又对她一往情深,连选妃这样的事,都让她来帮着掌眼,这谁要是被选上了,以后在东宫还能生存吗? 一念至此,原本就对着顾汐宁抱有很深敌意的贵女们,看她的目光变得越发的古怪复杂。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目光都复杂,其中有一道目光对顾汐宁没有丝毫的敌意,只有淡淡的好奇。 顾汐宁在征伐不断,风声鹤唳的战场上呆了五年,对人目光的善恶感触十分敏锐。 察觉到这道与众不同的目光,她循着视线望了过去。 映入她眼帘的是个姿容秀丽的妙龄少女。 但见她身着浅绿色衣裙,身材娉婷,眉目如画,乌发似云,肤光胜雪。 她见顾汐宁朝自己看来,不由自主的展颜朝她微微一笑。 她相貌本就秀丽不可方物,这一笑,顿将她身后的几株海棠都映得失去了颜色。 好个姿容出众的小姑娘,顾汐娘心中暗自喝彩了一声,并回了一个微笑。 那小姑娘见顾汐宁朝自己笑,顿有些害羞的移开了视线。 康乐公主见顾汐宁面对自己的时候,还敢分心,心头大怒,下意识的就循着她的视线,准备去看看谁这么大胆,敢当着她的面与顾汐宁眉来眼去。 只不过她的视线刚动,顾汐宁就将目光收了回来,并再次投到她身上: “恕顾三愚钝,实在听不懂公主的意思,按私论,本侯是个军人,在外征战多年,近日才归京,对在场的所有贵女都一无所知,既无所知,就没有评价的余地。 于公,本侯是大靖的臣子,长公主是天潢贵胄,不管长公主今日举办花宴的初衷是为了什么,顾三都没有资格来她这里指手画脚,却不知公主这句来帮着掌眼从何而来?” “你?”康乐公主勃然大怒。 “好了,康乐,本宫难得举办一次宴会,怎么着,你是来拆台的? 顾三与昭平从小交好,她离京多年,如今刚刚归来,昭平想找她叙叙旧,正好赶上这场宴会,本宫就给她下了张帖子,怎么,你有意见?” 康乐公主刚说出一个你字,就被安阳长公主冷着脸给截断。 她给顾汐宁下帖子,确实是让她来来帮着掌眼没错,但这种事大家心里知道就行,说是万万不合适说出来的。 康乐公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俏脸时青时紫,胸膛剧烈起伏。 跟着她一起出来的宫女只瞧得心惊肉跳,生怕她一个忍不住,就大闹长公主府。 第五十二章、太子选妃(六) “太子殿下驾到。”就在这时候,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身着浅紫色锦袍,长身玉立的太子谢瑾澈大步走了进来。 安阳长公主看到谢瑾澈,倒不觉意外,今天是给他选妃,他若不过来看看,才叫说不过去。 众贵女则是压根没想到太子会在这个时候现身,一时间既意外又紧张,纷纷屈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见过姑母,康乐也在,刚刚瞧你们聊的挺热闹的,都聊些什么呢?” 谢瑾澈摆了摆手,又朝安阳长公主拱了拱手,紧接着将目光转到康乐公主的脸上。 “没什么,聊些女儿家的闲话罢了。”康乐公主青紫交替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谢瑾澈并非无能太子,康乐再跋扈骄横,在他面前也不敢耍威风。 “是吗?我记得前两日父皇给你布置了些课业,让你没有完成之前不要出宫,这么快你的课业都完成了?”谢瑾澈挑了挑眉。 “还,还没有,我被拘在宫里闷了好几天,听说今天姑母这里有花宴,就悄然跑出来看看,现在看过了,也该回去了,姑母,康乐告辞。” 康乐公主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娇躯气得微微发抖,却没勇气当面和太子叫板,说完这句话,就带着宫女侍卫匆匆离去。 安阳长公主听得一愣,感情太子选在这个时候现身,完全是因为顾三。 他因为康乐一句企图让顾三难堪的话,哪怕明知顾三有能力解决,却仍忍不住走了出来。 这孩子是见不得顾三受半点委屈和挤兑,他对顾三情深至此,到底是福是祸啊? “抱歉,扰了大家的兴致,孤今天过来本是找姑母有点事,没想到恰好听到你们在问孤与顾侯之间的关系,正好,孤也是当事人,由孤来为大家解惑这个问题,想必是最为合适的。 孤幼年时期,曾拜了威勇侯为师,从私人关系上讲,镇西侯是孤的师妹。 论公,镇西侯坐镇西境五年,压得狼子野心的西梁不敢动弹,最后更是一举击溃了西梁联军,乃我大靖国之柱石。 她以一介女儿之身,做到了无数男儿都做不到的事。为了守护大靖的江山和百姓,她摒弃了一个女儿家所有的喜好和情感,用她纤弱的肩膀,支撑起了我大靖最重要的西大门。 对这样的女子,孤由衷的钦佩,敬仰,感激,除此之外,其它的任何妄念,在孤看来都是亵渎,不知道这个解释你们是否满意?” 谢瑾澈没有去管安阳长公主的心思,他的目光在众贵女脸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周五姑娘和杨姑娘的身上。 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站出来不太合适,但他忍不了。 汐娘可以不做他的太子妃,他们俩终其一生可以只做君臣,但是他不允许任何人,也不能容忍任何人污蔑她的名声。 周五和杨姑娘被太子这么盯着,一张脸瞬间就青了,心里既惊又惧,既悔又恨。 虽然她们早知道自己与太子妃之位无缘,为了给顾汐宁拉仇恨,不惜以她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做噱头,却不代表她们有胆子正面和太子对上。 其他的贵女则被太子这番话给惊呆了,现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顾汐宁此刻的心情也很复杂。 从理智上讲,她不认为谢瑾澈这个时候站出来为她说话是什么好主意。 可在感情上,内心却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丝感动。 父兄过世之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像这样,在她遇到窘境的时候,义无反顾的站到她面前,来为她挡风遮雨。 正值她寻思着该如何打破眼前的僵局时,一个轻柔悦耳,却又不失铿锵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 “太子殿下说的对,像顾侯这样的女子,不应受到任何莫须有的诽谤和污蔑。 我等与她同为女子,鉴于自身天赋和能力,没本事像侯爷一般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却不能连基本的明辨是非的心都没有。 若没有像她这样骁勇善战的将军在战场上冲锋陷冲,保家卫国,我等又如何能安安稳稳的坐在京城里享受这锦衣玉食? 我等世家之女,能享用现在这样前呼后拥,佣仆成群的奢靡,全凭家族父兄庇佑,若再不知敬畏,不懂感恩,为了一己私念连侯爷这等国之柱石,百姓的守护神,都妄图随意去抹黑污蔑,还有何脸面可言。” 开口的是个身着浅荷色衣裙的秀丽少女,也就是之前与顾汐宁对视并笑了一笑的那位美丽少女-花锦瑟。 她此言一出,现场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顾汐宁和谢瑾澈也不例外。 贵女们呆呆的看着她,周五,杨姑娘等人回神之后目中迅速浮出讥讽鄙视。 这就是花家的女儿吗?没想到满门清贵的花家养出的女儿竟如此不要脸。 为了讨好太子,连自己的尊严都不顾了,如此鲜廉寡耻的去拍顾汐宁的马屁。 可还有一部分贵女则面带愧意的垂下了视线。 今日到场的贵女,大多数都有不错的家教,也受过良好的教育,之前因为心底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嫉妒,莫名的对顾汐宁抱有敌意。 现被人点破心事,尴尬难堪之余,还有种说不出的羞愧。 昭平郡主则惊得张大了嘴巴,这真是她那位安静娴雅、从不会乱说一句话的小姑子? 被所有人目光聚焦的花锦瑟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无视所有投在她身上的视线,她静静的看着顾汐宁,目光深处有种外人所不解的热烈与真诚。 顾汐宁从未想过从一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世家小姐口中听到这样的赞美,一时都忍不住有些脸红。 “多谢你的夸奖,虽然我一直觉得自己稀松平常的紧,但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的夸赞,我还是很乐意收下的。 不过你这一夸,怕是会为自己招来无数的鄙视和仇恨,这么做值得吗?” 顾汐宁回神之后,打量了一下在场诸女的脸色,然后走到说话的小姑娘面前,笑眯眯的开口道。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真心话,何来不值之说?”花锦瑟见顾汐宁朝自己走来,心里有些害羞,却没有回避她的视线,灿然笑道。 “花家小姐说的好,咱们作为女子,尤其是世家女,可以杀不了敌,出不了仕,却不能没有世家女的骄傲和度量,嫉妒,尤其是盲目的嫉妒和猜疑,使人面目丑陋。 本宫相信今天能来的,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难得镇西侯和太子都在场,太子殿下善音律,镇西侯则十分擅长画作。 请大家尽展所长,不要辜负这明媚的好春光。”安阳长公主回过神来,快速的接过话头。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经太子整出这么一出后,不好收场,没想到这花家姑娘一出来,立即化解了尴尬。 “原来你是花家的姑娘?怪不得有这样的胆识。”顾汐宁一怔,继而一脸的恍然。 “花锦瑟见过侯爷。”适才面无惧色,怒忿四方的花大小姐被顾汐宁这么看着,俏脸上迅速染上薄霞。 第五十三章、花锦瑟 顾汐宁瞧着适才勇敢得像只昂头阔步的小白鹅,此刻又羞赧的像小鹿的小姑娘,只觉手心发痒,差点忍不住伸爪子去捏她的漂亮的脸蛋。 好在还记得自己和人家还不熟,真这么干的话,多半会被当成登徒子,只能生生忍下这个不良念头,并换上一副温良无害的笑容,朝她伸出手掌: “花小姐不必多礼,像花小姐这般美丽可爱的姑娘,我喜欢的紧,如果不介意的话,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好。”花锦瑟看着伸到自己眼前,比一般的姑娘家稍微大一些,指节修长匀称,掌心布满薄茧的手,先是一愣,紧接着不由自主的伸出自己的纤掌,与她轻握了一下。 接下来的花宴进行的很顺利,安阳长公主是调节气氛的好手。 顾汐宁从小就是孩子王,只要她乐意,渲染气氛的本领还在长公主之上,在她们的共同努力下,贵女们很快抛开了之前的尴尬,放开手脚表演才艺,就连太子最后都上去弹了首曲子。 下午申时左右,这场花宴完美结束。 从公主府出来的时候,花锦瑟眉眼唇角都是弯着的,由此可见,她此刻的心情相当愉悦。 “姑娘,你心情瞧上去似乎很好?”上了马车之后,花锦瑟身边的安嬷嬷看了她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嗯。” “姑娘对太子妃之位有想法?”安嬷嬷犹豫了片刻,又问。 这话是换一般的丫鬟嬷嬷,多半是不敢说的,不过她是花锦瑟的奶嬷嬷,从小服侍着她长大,感情与旁人不同。 “嗯?”花锦瑟一脸迷茫的看着安嬷嬷,似乎不知道她为何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姑娘若对太子妃之位无意,之前在花宴上为何会那般出格的言词?” “我说的都是自己的肺腑之言,这和太子妃有什么关系?” “姑娘的意思是,你今天的心情这么好,是因为镇西侯,之前会说那番话也是因为镇西侯,这一切都和太子没有半分关系?” 安嬷嬷听得愣住,因为太过惊讶,她差咬住自己的舌头。 “当然,嬷嬷是看着我长大的,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为人,在大家的眼里,我恬静娴雅,懂分寸,知进退,不管在什么场合,从不与人争锋,是许多世家主妇眼里好儿媳的人选。 可那根本不是真实的我,我不爱交际不与人争辩,是因为觉得与大家没什么共同话题,与认知不同的人争辩显得自己很傻。 我闲暇的时候喜欢看闲书,看游记,我想做的是镇西侯那样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女子。 可惜,我没有她那样的天赋和能耐,成不了她那样的人,我成不了她那样的人,却不妨碍我崇拜她,喜欢她,敬仰她。 面对一个自己打内心深处敬仰和喜欢的人,在她面对莫名其妙的误解和污蔑时,站出来帮她说几句话,这不是很正常吗?”花锦瑟一脸奇怪的看着安嬷嬷。 “可是姑娘,镇西侯与太子之间的感情确实不一般,小姐你也看到了,康乐公主和周、杨两家的姑娘向顾侯发难的时候,以太子殿下的尊贵,他都忍不住在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那又如何?太子殿下与顾侯确是青梅竹马,若非造化弄人,他们本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因种种因由,他们注定不能走到一起,这本是件让人唏嘘之人。 和你瞧瞧今天那些人的反应,非但没有半分同情心,反企图拿他们的曾经的关系大作文章,简直就是……”提起此事,花锦瑟心里的气就起来了。 “不是,小姐……”安嬷嬷的脑子有些乱,她感觉自己与小姐的思维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 “安嬷嬷,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说,未来的太子妃极有可能从今天这些参加花会的贵女中诞生,所以大家把镇西侯当成假想中的情敌,所以才会对她的敌意那么重。 可太子与顾侯的关系是早就客观存在的事,若觉得接受不了,不做这个太子妃就是,皇家想必不会强迫一个不愿做太子妃的人嫁给太子。 若想做太子妃,却又死拽着这一段过往不放,还企图用此去奚落挤兑镇西侯,算怎么回事? 至于未来,我相信以顾侯的为人,既然注定与太子有缘无分,她就绝不会再与太子有任何私人上的纠缠。” “小姐为何这般信任镇西侯?” “就凭她挡住了西梁的铁骑,打败了西梁联军,她以一介女子之身,能做到这天下绝大多数男儿都做不到的事,心胸气度又岂能用普通人的目光去视之?” 更别说她还是我心心念记了十年的小姐姐,花锦瑟默默的加了一句。 她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和顾汐宁相见的情景,六岁那年的元宵,她和家人一起上街看灯,结果一不小心被人流冲散,她拍花子的拽到手中。 拍花子的抱着她就往一处偏僻的小巷子跑,就在这时候,年仅十一岁的小姐姐像天神般冲了出,一脚就将拍花子的放倒了,并喊了一声有拍花子。 紧接着她将带到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藏起来之后,用一种老气横秋的口吻训斥她: 小姑娘,你年纪这么小乱跑什么呀,你家人也真是的,这样的节日带这么小的孩子出来,也不知道好好护着,像现在这样瞎跑,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拍花子的带走,真被拍花子的带走了我看你怎么办。 小姐姐嘴里虽然嫌弃,却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有放开。直到她的家人找来,她才意示她出去。 离开的时候她问小姐姐的名字,小姐姐一脸不耐烦的看着她:别问我的名字,我最凡别人打扰我,你多长点心,别再把自己给搞丢了就算是报答我了。 等家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只说是个漂亮的小姐姐救了她,至于这个小姐姐是谁,她并不知道。 直到三年后,小姐姐考进青岳书院,受全城瞩目,她又一次在街上看到她,才知当时救她的就是京都赫赫有名的女霸王-顾家的顾汐宁。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小姐姐越来越耀眼出众,如今的她,就如天上的骄阳皓月,晃眼得让人难以正视。 不愧是她的小姐姐呢,想起这段往事,依在车厢边的花锦瑟,脸上露出梦幻般的笑容。 安嬷嬷有心再问上一句,如果太子妃落到了姑娘你身上呢? 结果转眼瞧着小姐那满脸痴汉的模样,这句话到了嘴边竟是问不出口,唯有心塞的厉害。 第五十四、秦五事件后续 安阳长公主府,顾花宴散去之后,顾汐宁就准备回家,结果却被昭平郡主硬拖硬拽的留了下来。 “顾三,我们这么久没见了,好不容易见一次,你就不能留在这里陪我一晚?”昭平郡主拽着她的胳膊,一脸不高兴的瞪着她。 “顾姐姐,你就留下来吧,我也不走,咱们仨好好聊聊天。”昭平郡主抱着她的另一只胳膊不撒手。 “你们两个别摇了,我留下来行了吧,灰鸽你回去说一声,说我今晚留在长公主府。”顾汐宁被她们一左一右摇的头疼。 “顾三,我瞧你似乎很喜欢我家小姑子?”灰鸽离开之后,昭平郡主想起顾汐宁与花锦瑟之间的互动,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昭平的夫君就是花家的大公子,四年前的那位探花郎。 “嗯,确实很喜欢,这小姑娘心思很正,人又聪慧,不愧是花家的姑娘。”顾汐宁点了点头。 奉安城勋贵遍地,世家众多,顾汐宁看得上眼的却是寥寥,花家恰好是其中之一。 花家不管是为官,还是家风,都是少有的清正,他们在奉安一应勋贵世家中算是一股难得的清流。 花家男儿,非四十无子不得纳妾,花家女儿绝不与人为妾。 两年前在边关收到昭平郡主的信,知道好友的夫婿是花家的大郎君,她心里没少为她高兴。 “说起瑟娘,我发现我这个大嫂做的还真不够合格,以我与你的关系,居然压根就不知道她这般崇拜你。”昭平郡主笑道。 “怎么,吃醋了?” “去你的,和你交朋友,如果要拈酸吃醋,咱们的友谊还能延续到现在? 不说我家小姑子,说说康乐吧,她今天连着在你和太子哥哥手中失了这么大的面子,以她的性情,绝不会就此罢休。 她不能把对太子怎么样,多半会把怨气转到你身上,你最近小心一点。”昭平白了她一眼,复想起怒气冲冲离开的康乐公主,脸上忧虑顿起。 “在你眼里我像是容易被欺负的人?” “正因为知道你的性格才更加忧心,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皇家公主,更别说她背后还站着周贵妃,那可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提起周贵妃,昭平眼里都不自觉的生出了几分忌惮。 “昭平姐姐说的对,周贵妃确实很厉害,自我记事开始,就没见她发过脾气,可是宫里却没人敢对她有半分不敬,偶然听父王提起她,语气也是十分忌惮。”昭敏郡主一脸深以为然的跟着点头。 “知道了,你们别操这么多心了,我心里有分寸。”顾汐宁伸手轻轻捏了捏两位郡主的脸。 她与周家本就不会善了,即便没有康乐公主的事,双方一战亦在所难免。 至于康乐,一个跋扈的公主她还真不放在眼里,如果真惹恼了她,踩到了她的底线,她有一百种方法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 顾汐宁心里可没有太多君君臣臣的思想,她为大靖征战是因为自己是大靖人,顾家是大靖的将门世家。 不管是为了父兄的遗志,家门的荣耀,又或者说是身为一个大靖人的义务,她既然有这个能力,就有责任挑起这个担子。 皇家人只要不太过分,不踩到她的底线,她自然会尽好一个臣子的本身。 可皇族中若有人以为自己是皇族,就可以无所顾忌的算计她,站着挨打可不是她的风格。 昭平和昭敏两人自是想不到顾汐宁居然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思想,见她丝毫没把康乐放在心上,心中忧虑更深。 有心再劝两句,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顾汐宁显然不想多谈这个话头的,为了引开两人的注意力,很快讲起了边关的一些趣事。 她讲故事的水平不错,长这么大没有出过京都的昭平和昭敏,很快被故事吸引。 “主上。”三人聊得正欢的时候,离开还不到半个时辰的灰鸽走了进来。 “怎么了?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顾汐宁抬目看向她。 “东府的姨奶奶跪在侯府门口,府里的两位夫人怎么劝她都不肯离开。”灰鸽抿了抿嘴,道。 这种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全城,她用不着藏着掖着。 “抱歉,我先回去看看,改天我给你们下帖子,邀你们到我府里来玩。”顾汐宁皱眉站了起来。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侯府出了这样的事,昭平自然不会再留,她跟着起身,与昭敏一同将她送到大门外。 “你可知道姨奶奶跪在那的原因?”回家的路上,顾汐宁问了灰鸽一句。 “为了她娘家的侄子,就是大半个月前被灰狼送到衙门的那个秦五,秦五被查出身背多条命案,现被判了死刑,秋后就要问斩,东房姨奶奶说她那侄子是冤枉的,希望主上帮他洗清冤情。” 灰鸽简明扼要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在边关的时候,顾汐宁身边有十八战卫,这十八战除了战力惊人,打探消息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灰狼和灰鸽就是十八卫中的人。 “我先回府,你去东府,看看东府的几位老爷谁在家,把在的都给我请过来。” “是。”灰鸽调转马头,朝着东府的方向奔去、 顾汐宁只用了一盏多茶的时间,就到了侯府前的岚玉街,刚到街道口,远远就看见侯府门前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顾侯爷回来了。”顾汐宁刚到岚玉街,立即有好事者大声喊了起来。 围有门看热闹的人听到声音,转头一望,果然看到顾汐宁骑着马缓缓走了过来,大家下意识的就让开了一条路。 人一散开,门前的情景就清晰的落入了顾汐宁的眼帘。 但见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妇直挺挺的跪在门口,大嫂陈氏与二嫂何氏满脸焦虑的跟在她身边。 旁边的吃瓜群众则在不断的指指点点,直到看见顾汐宁过来,各种嗡嗡的议论声才停下来。 “桂姨奶奶,你这是什么意思?”顾汐宁翻身下马,抬步走到她面前,皱着眉头开口道。 这名老妇人就是东房三位老爷的母亲,也是顾汐宁祖父的妾室桂姨娘,现年七十有三,从名分上讲,她确应该叫其一声姨奶奶。 “顾侯爷,老妇没有其他意思,就想请你高抬贵手饶秦五一命,秦五是我娘家四弟的儿子,我那四弟膝下仅此一子,若他出了什么意外,他那边就断了根。 秦五以前是走镖的,混了几年江湖,性子野点,本性却不坏,杀人放火这样的事是绝对不会的。 我知道他冒犯了侯爷,受罚是罪有应得,谁让他有眼不识泰山呢,可怎么着也罪不至死啊?请侯爷手下留情。” 桂姨奶奶说着就要朝她磕头。 第五十五章、寡情霸道的镇西侯 “桂姨奶奶,你这份大礼顾三可承受不起。”桂姨奶奶的头还没来得及磕下去,就被顾汐宁给拉住。 顾汐宁托着她的两只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没有得到顾汐宁的准确的答复,桂姨奶奶压根不想起来。 可顾汐宁不是陈、何氏,哪怕桂姨奶奶的身体还健朗,她那点力气在顾汐宁面前也不值一提。 桂姨奶奶刚想挣扎,便觉身体一轻,紧接着人就被拽了起来。 她在地上已经跪了两刻钟多钟的时间,一开始桂姨奶奶并没打算跪这么久。 之前她一直让人盯着长公主府,确定贵女们从里面出来,她才跑到侯府来的。 顾汐宁骑的马,从长公主回来用不了一刻种的时间,她只要往门前一跪,立即就会吸引无数看热闹的人,顾汐宁再是霸道,也不会让她一直跪在侯门口。 届时,她再大声哭诉一番,顾汐宁若不允她的要求,势必要背上一个无视尊长,刻薄寡恩的罪名。 哪只想法虽好,真做起来事情往往会背道而驰。 比如她算来算去,却没算到顾汐宁会被昭平郡主给留在公主府。 昭平郡主这一留,顾汐宁回来的时间比预计的晚了不少,害得她足足在门口跪了两刻多钟。 她这把年纪,在地上跪了这么久,现骤然起来,顿感脑子发晕,腿也发软。 桂姨奶奶受了这么多苦,想办的事也没看到结果,自然不肯就此罢休。 察觉到头晕腿软,她下意识的就想趁机往地上倒去,可顾汐宁扶着她的胳膊的手却如铜墙铁壁,稳稳的支持着她的身体,让她动都不能动一下。 “冯叔,麻烦你去端张椅子过来,桂姨奶奶年纪大了,有什么话让她坐着说。”将桂姨奶奶扶稳之后,顾汐宁将视线转到一旁的冯准身上。 “是。”冯准应了一声,转身就往院内走去。 他出来半天了,可桂姨奶奶身份特殊,何氏与陈氏一拉她,她就一个劲的挣扎喊叫。 他一个管家实在没有办法上手,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焦头烂额的陈氏与何氏也跟着松了口气。 桂姨奶奶虽是妾室,可她是祖父的贵妾,年纪和辈分摆在这里,她往侯府门口这一跪,但是道义这一条就能压死人。 陈氏与何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场吓出一身冷汗,匆匆赶了出来,结果好话说尽,这位桂姨奶奶就是不起来。 她们俩想扶,桂姨奶奶就使劲挣扎,至于丫鬟婆子们,还不等近身,她就大喊大叫。 陈氏与何氏被她折腾得心焦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桂姨奶奶,你先坐,秦五的事不着急,咱们坐上来慢慢说。”冯管家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端了把椅子过来,顾汐宁扶着她往椅子上一坐。 桂姨奶奶不想坐,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的反抗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只能像个布偶一样被按到椅子上去。 她想借着辈分撒泼吵闹,可看到顾汐宁那双明明在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的眼睛,撒泼的话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对了,这样就好多了,桂姨奶奶,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说说秦五的事了。”顾汐宁对她的配合感到很满意。 “侯爷,该说的我都说了,论地位,侯爷是战功显赫的一品武侯,老妇不过一无品无阶的普通妇人。 论关系,老妇不过你祖父的一名贵妾,也算不得你正经的长辈,若非迫不得已,实在不敢来叨扰侯爷。 可那秦五乃我娘家亲侄,我娘家人丁不旺,现存于世的仅幼弟和三个侄儿,幼弟膝下只有秦五这一个儿子,老妇实不忍看到幼弟百年之后断了香火,还望侯爷大人大量,放过秦五。” 桂姨奶奶当年凭借一个妾室的身份,能死死拴住好色成性的老顾侯爷的心,自然不会没点本事。 顾汐宁身上的煞气虽然让她不敢撒泼,却也不会让她一句话都不敢说,她微微定了定神,很快就接过话头。 一边说着,一边又想站起来朝顾汐宁下跪。 “桂姨奶奶,你这话恕我不敢苟同,秦五是我送到衙门的不假,可他的罪却不是我定的。 桂姨奶奶一口一个让我放过秦五,莫非是在暗指我与京兆府的府尹沆瀣一气,栽赃陷害秦五?” 顾汐宁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桂姨奶奶的视线与顾汐宁一触,心头一紧,下意识的脱口辩道。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就是想让我罔顾朝纲,以权谋私了?”顾汐宁微微挑了挑眉。 桂姨奶奶呆呆的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大侄女,家母不过是心忧娘家侄辈,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就在这时候,一个含着怒意的男声传进大家的耳中。 “二叔,你既然过来了,那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桂姨奶奶一到侯府就跪到了大门前,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威勇侯府怎么着你们东府了。 结果她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一个已经被官府下了判决书的死刑犯。 若你们觉得官府冤屈了秦五,又或者是怀疑是我在背后怂恿京兆尹,才给秦五安上了这么个大罪,你们大可去上诉。 咱们大靖是有名文朝律的,大凡觉得冤屈不公的案子,事主都可以陈词上诉。 奉安遍地都是勋贵,顾三自认没有这个本事,能一手遮天把你们上诉的渠道都给堵了。 只要你们能查出这个事与我顾三有关系,我顾三二话不说,立即前往金銮殿,当面去向陛下请罪。 如果你们明知道秦五并不无辜,却企图利用你我两家的关系,逼着我以权谋私,让官府无罪释放秦五,请恕顾三没有这么大的脸,也帮不了这个忙。” 顾汐宁将目光投到那个随灰鸽一起走过来的中年男子身上,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顾二老爷被噎得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周围的吃瓜群众有人一脸古怪的看着桂姨奶奶。 也有人一脸复杂的看着顾汐宁,这位镇西侯不愧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行事够狠,手段够辣。 从国法上讲,顾汐宁的言辞并没什么问题,可是从亲情道义上来说,则显得太过霸道寡情。 “我,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你,你不要血口喷人,你……” 被无数视线盯着的桂姨奶奶又气又急,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着顾汐宁,结果一句话没说完,眼前一黑,人就晕了过去。 “母亲……”顾二老爷口中发出凄厉的喊叫。 第五十六章、周贵妃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但说康乐公主离开长公主府的时候,肺都差点气炸了。 心头的怒火无处可泄的她出了公主府,就连抽了随身宫女几鞭子。 紧接着夺了一匹侍卫的马,一路狂奔着回到皇宫,路上撞倒了几个人都没多看一眼。 回到自己的宫殿之后,砸了一地的东西,直到惊动了周贵妃,才停下了。 周贵妃过来的时候,看着面色狰狞,眼眶发红的女儿,既心疼又生气。 她蹙起一双好看的蛾眉,冷着脸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娥太监: “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公主为什么气这么大的气?” 跪在地上的宫娥太监垂着脑袋,没有人敢搭话。 “康乐。” “母妃,是顾三,太子,还有姑母,她们简直欺人太甚!”康乐看到母亲,眼泪哗的一声流了下来。 “你去了长公主府?”周贵妃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如果她没记错,安阳长公主并未给康乐下帖子。 “我,我是见姑母举办这么大的花宴都不给我下帖子,心里气不过,就才跑过去看了一眼。” 康乐看着母亲的脸色,声音顿时小了几分。 周贵妃宠她不假,可自小见多了母妃的手段,康乐从心里也颇有些怵这个母亲。 “然后呢?” “然后……母妃,顾三实在太嚣张跋扈了,她简直完全不将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康乐垂着头,流着泪,将长公主府发生的经过简单的转述了一遍,说到顾汐宁的时候,她的神色变得分外狰狞。 “你打算怎么办?”周贵妃一脸喜怒莫辨的看着女儿。 “怎么办?当然是要讨回这个公道,我堂堂公主还怕她顾三不成。”康乐公主怒气冲天。 “怎么讨,是派几个人去暗杀她,还是准备宣她入宫当面羞辱?” “母妃……”康乐顿足。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容我告诉你,顾三是从一品的武侯,按后宫不得干政的朝律,即便是你的母妃我,也不能随便宣召她。 至于刺杀,顾三在边关有勇冠三军之名,她身边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一般的人估计连她的身都近不了。”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欺凌女儿?女儿被欺负不要紧,可顾三如此不把女儿放在眼里,显然也没把把王兄和母妃放在眼里。” 康乐瞪大了眼睛。 周贵妃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康乐。 这个女儿真是被她惯坏了,在外面无法无天也就算了,遇到点不如意的事,在她这个母妃面前也敢耍心眼,偏偏手段还如此拙劣。 “母妃,我……”康乐被她看的有些不安。 “康乐,你是我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母妃自然不会看着你就这样被人欺负。 不过想对付顾三,需要策略,你以前对付其它贵女们的那一套在她面前是没用的,时机没到之前,绝不可轻举妄动。 像顾三这样的人,要么不动,动起来就要必须力求一击必中,一举将她打死,让她再也翻不了身。 否则,以她凶猛如虎的性格,我们打她不死,她必然会不惜一切的反扑报复。 康乐,你已经十七岁了,这一两年就要开始选驸马了,做事要懂得动脑子,母妃年纪不轻了,没办法护你一辈子,一旦母妃不在了……” 周贵妃看着眼眶发红的女儿,终究是心头不忍,伸出手掌,轻轻抚了抚女儿的秀发。 “母妃……”康乐的眼泪再次哗哗而落。 “别哭了,母妃不会白白让你受这个委屈的……” 第二天,嘉和帝收到了数本参顾汐宁的折子。 折子上说顾汐宁跋扈嚣张,居功自傲,于大庭广众之下肆意羞辱自己的长辈,这样的人根本配不起这个侯爵之位,让皇帝罢官夺爵云云。 嘉和帝看得一头雾水,他抬目看向何德:“何德,有人上折子说镇西侯于大庭广众之下肆意羞辱长辈,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这事情臣还真听人说过……”何德看了皇帝一眼,简单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昨天威勇侯府的事几乎传遍了奉安城,宫里自然也听到人说了。 只不过这种鸡毛蒜皮,家里长短的小事,没人会把它往日理万机的皇帝耳朵里传,嘉和帝才不知此事。 “哼,区区一个妾室有什么资格以别人长辈自居,更别说这个妾室还企图扰乱朝纲,枉顾国法。” 嘉和帝听完之后哼了一声,将那几本折子又翻开看了一遍,将那几个上奏人的名字记在心里。 何德听到了这个消息,康乐公主自然也就听到了。 她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周贵妃的宫里。 “母妃,母妃,昨天下午威勇侯府的是的事你听说了吧,顾三如此目无尊长,咱们是不是……” “康乐,你可知道顾汐宁挤兑的是什么人?为的又是什么?” “知道啊,顾氏东府那边的姨奶奶嘛,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她的长辈……” “愚蠢!”周贵妃陡然怒斥。 康乐吓了一跳,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顾氏东府的那位姨奶奶是顾三祖父的妾室,根本算不得什么正经的长辈,而你父皇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挑事生非的妾室。 你父皇是嫡出的皇子,幼时受尽先帝宠妃年妃母子的挤兑磋磨,登基之后,不仅厌恶宠妾灭妻的人,更讨厌那些不知分寸,一味依仗宠爱挑事的人,你觉得你父皇会因这件事来处置顾三?”周贵妃的脸色如水。 说起此事,周贵妃就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 她当年是和陈皇后一起嫁入太子府,如今的嘉和帝的。 无论是品貌还是才华,她自认都不逊色于陈皇后半分,可皇帝就因为她不是正室,心里永远只有陈皇后一个人。 嫁给皇帝这么多年,她谨小慎微,从不敢行错一步,处处与皇帝的喜好行事,才能让皇帝将掌管六宫之权放在她手上。 即便如此,皇帝从未想过封她为后,更没有想过立她的儿子为太子。 谢瑾澈年幼的时候,生母早逝,皇帝为了给他成长时间,故意给他们母子造成错觉,让他们觉得那个位子唾手可得。 亦因如此,这二十几年来,她们母子和周家,尽心尽力的给皇帝当牛做马。 如果没有她和周家,单凭陈家与皇帝,二十五年前能扳倒中山王吗? 他们母子和周家为皇帝付出了那么多,结果到头来,皇帝转身就封了什么都没做的谢瑾澈为太子。 念及此处,周贵妃差点咬断满口牙根,一向温和端庄的面容也变得分外狰狞。 第五十七章、风云骤起(上) 四月初六,嘉和帝一道圣谕将户部尚书岑善楼打入大狱。 罪名是岑善楼身居尚书之职,却尸位素餐,导致西境大战时期的一批粮草不翼而飞,差点导致大靖军败,不罚不足以平民愤。 此诏一出,朝野皆哗! 西境大战最激烈的时候,因一批未能及时到达的粮草,差点导致全军溃败。 顾汐宁怕动摇军心,此事她只用密信报给了嘉和帝,百姓和大多数朝官,对此皆一无所知。 现在皇帝突然曝出此事,不啻于在众人头上扔下了个晴天霹雳。 然大家很快发现,这个雷只是开端,大戏还在后头。 岑尚书下狱的罪名只是明面上的由头,其真正原因是受其子岑程的牵连。 岑程被查出资敌叛国! 岑程是岑善楼的嫡长子,现任西境上等郡城-丰阳郡太守。 说起这个岑程,那可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顾汐宁没冒头之前,岑程在大靖青年一代中可谓是一枝独秀。 顾汐宁横空崛起之后,他与顾汐宁被好事者誉为大靖文武双骄! 岑程十九岁高中状元,一年后又写出了名动天下的劝课赋和官谏。 这两篇文疏一出,岑程之名传遍天下仕林。 再之后,他只用了六年时间,就官至四品。 就在这时候,岑程自请出京,去了西境的丰阳郡做太守。 丰阳郡是西境有名的苦寒之城,那里紧靠沙漠,资源贫乏。 岑程过去之后,只用了三年多的时间,就将丰阳郡打造成了西境最富有的城池,他现年只有三十一岁。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任期满后,岑程就会调回京都,以他在任上的政绩,一回京就会入阁。 届时,岑程就会成为大靖头一个三十五岁之前就入阁的人。 岑家在京都能与周家平起平坐,靠的不是岑尚书,也不是嫁入庄王府的王妃,而是因为岑程。 可世事无常,谁也不曾料到,昔日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如今政绩非凡的上等城郡的郡守,一转眼就成了阶下囚不说,还连带着把自己老子一并给扯下了马。 去年年初就曾有人举报,说他勾结外族,企图对大靖不利。 岑家是当朝有名的世族,他们与皇族的关系又盘根错节,再加上惊才绝艳的岑程。 嘉和帝自然不会因为几封举报信就真怀疑他叛国。 不过事关重大,嘉和帝不敢掉以轻心,他还是派了钦差去查,结果查了一个多月,什么证据都没查到,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然而就在数日前,嘉和帝派出去查粮草的人回来了,所有的证据都显示数月运往西境,最后却无端失踪的那批粮草是被岑程偷梁换柱,不声不响的拿去资敌了。 嘉和帝看到这样的结果,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他立即派禁卫军前往泰丰城,将其羁押回京,公开候审。 与此同时,将其父岑善楼一并打下大狱。 此事一出,朝野皆哗! 仕林子弟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岑程这样风光霁月的人怎会资敌叛国? 可皇帝旨意上说的很清楚,为了确保公正,岑程押解回京后,会公开候审。 如此一来,审判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他们想抗议都找不到理由。 至于朝堂之上,气氛就更凝重了。 嘉和帝登基以来,除了二十五年前,因谋逆罪处置中山王的时候,以雷霆手段一举铲除了三个与中山王牵连甚深的世家外。 之后二十多年,他对群臣很温和,没有再干过一件抄家灭门的事。 谁家不屑子孙犯了事,皇帝也只会追其一人之责,从未有过牵连。 如今岑程的事一出,立即让奉安一应勋贵世族的心都提了起来。 尤其是一些前朝沿袭而来、又与嘉和帝立场不那么一致的世家,内心更是充满了惶恐不安。 要知道,岑家不仅是前朝沿袭过来的大世族,岑尚书的女儿还是庄王的王妃。 陛下明面上处置的是岑家,实际上针对的只怕是庄王殿下吧? 或者说,他是对朋党不满了,不想再看到朝堂上拉帮结派,准备给太子清道。 以嘉和帝如今的手段威望,他若是铁了心要给太子清道,诸王有抗衡的能力吗?若是抗衡不了..... 一些底蕴不够,却又与几位有野心的王爷牵扯不清小家族念及至此,只觉得脚底都在嗖嗖的冒寒气。 这种担忧显然不是杞人忧天,岑尚书被锁拿下狱的第二天。 也就是四月初七,与岑家走得近的御史台段御史,兵部郎中蒋大人,周相这边的户部侍郎王大人同时被押进大牢。 紧接着顾氏东房的二老爷顾启年也被打进大牢。 顾启年并非官身,他这些年主要打理东房的产业。 东房那点产业,在他们自己眼里或许还不错,可对于皇家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按理说来,这样的人和皇家争权不会有什么关系。 不了解情况的人对他突然被抓进去,都感到十分惊愕。 顾启年和皇家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答案是肯定的,有! 不仅有,关系还十分密切。 威勇侯府是嘉和帝的铁杆部下,手掌十万重兵,一向是诸王想拉拢的对象。 其中势力最为强劲的庄王更是对其虎视眈眈。 可谢瑾澈自幼拜了威勇侯为师,其它皇子想让他站到自己这边又谈何容易。 庄王想尽办法,都没法让威勇侯上自己的船,于是,他就把主意打到了顾氏东房身上。 东房虽不受侯府待见,早早被分了出去,可不管怎么分,他们都与侯府一脉同源,打断骨头连着筋,只要他们上了自己的船,庄王不信威勇侯真能做到独善其身。 而东房呢,一向与侯府不睦,时刻恨不得将其取而代之。 面对庄王伸过来的橄榄枝,自然不会拒绝,双方一拍即合,很快连成一气。 庄子将东房拉上自己的船之后,发现东房的这三位老爷,除了老二顾启年是个精明有成算的人外,其它两个都是废材。 于是,他的重点就放到了顾启年身上。 这些年,顾启年明面上只是打理着他东房的那点产业,实则私下里帮着庄王做了无数他、以及他这派明面上的人不方便出面做的事。 如今下狱,就是这些事都被嘉和帝给查了出来。 “大哥,现在可怎么办啊?”东房主院中,三老爷顾启明焦躁得像只没头的苍蝇般在房间来回走动。 “老三,你别走了,我头都被你走晕了。”大老爷顾启山皱眉怒斥了一句。 第五十八、风云骤起(中) “大哥,要不我们去找找大侄女?” 顾启明被兄长骂得停了脚步,紧接着脑子灵光一闪。 “找她合适吗?”顾启山有些意动,又有些迟疑。 “我劝父亲和三叔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为好,顾汐宁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你们还没看清楚? 几日前发生在威勇侯府门前的事,你们这么快就忘了,因秦五,祖母亲自上门下跪求情,她都没给半分情面,现在你们觉得她会出手帮忙?” 顾启山的声音刚落,一个声音从门口响了起来,紧接着便看见大老爷的嫡长子顾永康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大哥、二哥和顾澜诚是亲兄弟,就算到了你们这代,也没出三服,双方是血亲,咱们若真出了什么事,他们怕也难独善其身。”顾启明表示不服。 “那三叔不如你去试试?”顾永康像看白痴一般看着他。 “好了,别吵了,康儿,你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有了什么解决之法?”顾启山扶额喝止了叔侄两人的争吵,将视线转到儿子身上。 “解决方案暂时没有,不过我觉得父亲和三叔也不必如此焦虑,庄王和周相精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哪有这么容易就被拿下,对了,二叔是被什么罪名拿下的?” “说他勾结王公,徇私枉法,藏匿和倒卖战时物资。”提起这事,顾启山就满脸阴云。 这几样罪名一旦成立,是要株连的。 能不能株连到侯府那边暂且不论,他们这一大家肯定是跑不了的。 “藏匿和倒卖战争物资?有实证吗?”顾永康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忽然想起来,西境战事正如火似荼的那段时间,他二叔确实不在家里。 他在营地听说家里出事了,就匆匆赶了回来。 至于二叔具体是被什么罪名抓起来的,他尚一无所知。 “不知道,衙门来拿他的时候是这么说的,我们想多问几句,立即就被衙役喝止了。” “你们先别胡思乱想,我出去打探一下,对了,最近记得约束家中子弟,让他们没事少往外面跑。 在这个节骨眼上,若谁再敢出去给家里招惹是非,我就扒了他的皮,打断他的腿,丢到庄子上去让他自生自灭。” 顾永康一听,转身朝外就走,结果走到门口,复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来,一脸狠厉地补了一句。 这个家里,真正能和他商量点事的也就二叔,其它人,若不是没办法,他顾永康一个都不想认。 “大哥,那我们?”顾永康走后,顾启明一脸忐忑的看着兄长。 “先等康儿的消息吧,你去交代一下你房里的人,告诉他们,这个时候谁敢出去惹事生非,老子打断他们的腿,再把他们逐出家门。” 相对于顾氏东房几位老爷的焦躁,西房这边就显得十分平静了。 西房的当家人不在京中,现在管事的是顾四叔。 顾四叔虽不是官场之人,人却比绝大多数的官场老油子都沉得住气。 东房顾启年被抓的消息传到他耳中的时候,他只淡淡的道了一句: “知道了,管好咱们府里人的嘴,不要跟风去讨论任何与此相关的话题即可,除此之外,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是父亲……” 他的儿子顾永平年纪还轻,远没有其父稳得住,听了父亲的话后,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结果刚开口就被打断: “没有可是,只要咱们行得正,坐到端,无论外面的风雨刮得多猛烈,都和咱们没有关系。 你大伯不在家,我有义务和责任看好咱们这一房,你只需记住一条,那就是谨言慎心,不该讨论的人和事,一个字都不要参与进去。” 西房与所有的皇子都没有密切关系,牧守一方的大老爷是哪边都不靠,一心只勤于王事的拥皇党。 他的儿子顾永清才入仕途,年纪虽轻,心里却什么都明白,和其父一样,哪边都不靠,一心专注于手头的工作。 正是如此,顾四叔方能做到这般从容和坦荡。 而那些有明显结党营私行为的人,此刻大多焦躁难安,比如庄王。 此刻的庄王就像只被圈进笼子里的困兽,他不仅上差的时候心神不宁,回到家后脾气更是暴躁无比,这两日因触怒他而被打死的丫鬟佣仆都有好几个。 皇帝这一系列的举动,针对的都是他这一系的臣子。 也就是说,皇帝第一个想拿来开刀的就是他。 杨侍郎、顾永年等同时被押进大狱的那天晚上,焦躁不安的庄王连夜去了左相府。 庄王过来的时候,左相周焕正坐在书房里发呆,他身边的大管家易成敲门走了进来:“老爷,殿下过来了。” “让他到书房来吧。”周焕听说庄王来了,眉头不自觉的一皱。 可人已经上了门,他再把人赶回去也不合适,只能让管家将他带到书房。 “外祖。”庄王走进来,躬身朝他行了一礼。 “殿下乃天家子弟,老夫虽是殿下的外祖,却也是臣子,当不得你这大礼,快快请起,易成,去泡壶茶过来。” 周焕摆了摆手,抬目吩咐了跟进来的易成一句。 “是。”易成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小心的将门带上。 “外祖,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易成一离开,庄子就迫不及待的开口。 “殿下稍安勿躁,岑程和岑家的的事尚未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我们大可不必自乱阵脚。” 周相对他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找上门来,颇为不满。 都三十好几的人了,遇到点事就如此沉不住气,这样的人怎能成就大事?自己这些年的悉心教导真是白费了。 “外祖的意思是?”庄王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满,焦躁的步伐一顿。 “那岑程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是那么容易就被拿下的人吗?先不说他有没有资敌,就算真资了敌,只要他敢回来,这盘棋就还有得下。 老夫原本还没想好破局之招,要对付太子,顾汐宁就是个必须搬开的绊脚石。 可她这个人,年纪虽然不大,做事却是滴水不漏,根本让人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如今岑程的事一出,老夫倒是觉得这个戏是有得唱了。” 周焕捋着胡须冷笑,一双老谋深算的狐狸眼中闪烁着令人心寒的光芒。 第五十九章、风云骤起(下) 顾汐宁此刻在干什么呢?她人现不在府中,昨日岑尚书刚被打进大狱,她就出去了,至今未归。 她人不在家,当东房二老爷被抓的消息传到侯府的时候,侯府很快就乱成了一锅粥。 至于乱的原因,是因为姜氏。 姜氏是个毫无见识的内宅妇人,当她听说东房那边出事了,下意识的就想到话本子里说的,皇家动不动就株连九族之事。 侯府与东房连三服都没出,若东房真出了事,侯府是不是也会被牵连? 一旦被牵连,自己怎么办?小四怎么办,柔娘和徐纯这两个孩子又怎么办? 她心里一慌,倒是想起了她平日不待见的女儿。 哪知派人去了松涛院才知道,自家闺女自昨日出门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找不到女儿,姜氏就把陈氏与何氏叫到了自己的院子。 “汐娘去哪了,你们俩可知道?” “不知,三妹离开的时候没有交待。”陈氏与何氏摇了摇头。 “她不是挺能吗?怎的这个时候反而不见了踪影?她不在,你们说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姜氏一脸恼怒的问。 “咱们家又没犯事,外面再怎么闹也和我们没关系,母亲,我觉得......” 陈氏的见识自不是婆母可比的,她不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会牵连到侯府,下意识的就想安抚姜氏。 哪知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一个从外面进来的嬷嬷打断:“老夫人,表小姐和徐少爷过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 “见过姑母,见过两位表嫂。”姜柔与徐纯进来之后,先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你们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 “回姑母,我忽然想起来,再过两个多月就我祖母的七十大寿,这样的大日子,我这个做孙女的若不在身边,怕是要被人诟病,所以......”姜柔低着头,吞吞吐吐的开口道。 “婶子的七十大寿,你确实该回去,不仅你该回去,我和小四也应该跟你们一起去贺寿。”姜氏一听,眼睛顿时一亮。 柔娘的祖母是自己的婶婶,她七十大寿,自己和小四也可以去啊。 说起来自己也有很久没有回娘家了,趁这个机会回去走一趟,若万一侯府受到牵连,她和小四还能躲躲,岂不是两全其美? “姑母也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吗?”姜柔听得一呆。 “当然,婶婶的七十大寿,我怎能不到场。” “表姑母若是不怕舟车劳顿,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姜柔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徐纯快一步打断。 他是读过书的人,想的比姜柔更多,他怂恿姜柔过来辞行,确实是担心被侯府牵连。 可转念又想,万一顾家表姐本事滔天,能保住侯府不受东房牵连,自己这一走,再想回来就难了。 心里正在想两全之策,冷不丁的就听到了姜氏这番话,立即就抓住了机会。 陈氏与何氏初听得姜柔与徐纯想离在这时候开侯府,虽有些惊愕,却没有丝毫插嘴的意思。 她们知道这两人是怕被侯府牵连,不过他们本来就与侯府没什么关系,想走就走吧。 哪知接下来姜氏居然也想去,不仅她要去,还要带着小四一起去,这一下陈氏和何氏都坐不住了,妯娌两人齐齐开口: “母亲,此事万万不可,姜表姑娘与徐公子的祖母和外祖母过寿,他们回去是理所应当之事,但母亲你……” “我怎么了?那是我的娘家,柔娘的祖母是我的婶婶,我怎么就不能回去了?”姜氏朝两个儿媳妇怒目而视。 “不是,母亲……” 正值双方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冷然的声音从门口响了起来: “姜家表妹与徐公子想回家尽孝,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冯叔,你立刻去给他们安排马车,若担心路上不安全,我再派几个家丁护送。 至于小四,不日我就要送他去青岳书院,他怕是没有时间同行,若母亲一定要去,我也不阻拦。” “顾,顾表姐,我,我们……”姜柔和徐纯看到顾汐宁,顿时结巴起来。 他们之所以突然决定要走,是被京里这两天的气氛吓着了。 顾汐宁昨天下午上出去后一直没有回来,东房那边又有人被抓了,生怕一旦发生什么事,自己被牵连其中,走不掉了。 “不必和我攀交情,我当不起你们这声表姐,去收拾行李吧,车马我一会就给你们备好。” 顾汐宁面色如水,她现在忙得很,没工夫和他们耗。 徐纯和姜柔有心说点什么,可看着顾汐宁的脸色,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母亲确定要跟他们回去吗?”搞定徐、姜两人之后,顾汐宁的目光转到姜氏身上。 “我,小四既然要去读书了,我,我暂时就就不回去了。” 顾汐宁现在的气场和往日在她面前的时候截然不同,姜氏有些被吓住了,一时话都说不太利索。 “三妹,你这样对母亲是不是有些不太好?”从荣丰堂出来,大嫂陈氏有些犹豫的道了一句。 姜氏再糊涂,那也是三妹亲娘,是她们正儿八经的婆婆。 “母亲实在太过拎不清,你越是好言相劝,她越是拧巴,我现在没有功夫和她耗。我回来是想告诉你们,这几天没事你们都别出去,从明日开始,承泽他们族学也别去了。” “汐娘,外面的情形很严峻吗?”陈氏听的一呆。 “没什么大事,我做此安排不过是未雨绸缪,待会儿我就送小四去书院,后面几日估计也没有时间回府,你们不用担心,一切有我,灰狼和灰鸽我会留在府里。”顾汐宁摇了摇头。 “主上,让灰狼留在府里吧,我跟在你身边,这个时候你一人出门,不管去哪里都太不安全。” 陈氏与何氏离开之后,灰鸽一脸不赞同的看着顾汐宁。 “灰鸽,我的话不好使吗?”顾汐宁皱眉看着她。 “主上,你当知道,我与灰狼的职责是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不能保证这个前提,其他的命令对我们都是无效的。”灰鸽一脸固执的与她对视着。 “灰鸽,我说过,京都不是边境,在这里我如果连自保都做不到,也不配让你们跟在我身边。” 顾汐宁的脸沉了下来。 “主上,不是灰鸽想违背你的命令,只是当对手是岑程的时候,灰鸽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 第六十章、岑程 岑程!听到这个名字,顾汐宁顿时沉默下来。 这个名字整个大靖大概无人会感到陌生,她自然也不例外。 不仅不陌生,认真算起来,他们俩之间还颇有渊源。 她九岁的时候,就见过身穿状元服,骑着大白马,意气风发,打马游街,引得奉安无数贵女尖叫扔手帕香囊的岑程。 她曾是青岳书院的学生,岑程也是,她拜了沈院长为师,他也拜了沈院长为师。 五年前,夕宁城面临破城之危,她临危受命,正式接掌西境。 而岑程,也恰好是五年前接任的丰阳太守之职。 丰阳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是西境出了名的苦寒之地,人烟稀少,百业凋零。 岑程去了之后,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让这座郡城焕然一新,如今的丰阳已是西境最富有,人口最多的上等郡城。 丰阳离夕宁城只有三百多里地,而夕宁城那几年一直在打仗,粮草比较紧张。 朝廷这几年支持多线战事,在粮草供给上面,颇有几分力不从心。 哪怕有嘉和帝和太子鼎力支持,也只能勉强供一城战士的基本温饱。 一年多前,岑程上书给朝廷,主动帮着朝廷分忧解难,给她送来了一批数量不菲的粮草。 那批粮草是岑程亲自押送过来的,那也是顾汐宁第一次正式和岑程打交道。 岑程这个名字,顾汐宁从小听到大,又读过他著的劝学疏和官谏。 按理说,不管这个人表现的多优秀惊艳,她都不会感到意外。 可正式接触之后,她发现惊艳是可以被不断刷新的。 这个人见闻之博广,视野之开阔,才学智慧之深厚,几乎超出了顾汐宁对古人的认知。 一般来说,一个人某方面特别出众,另一方面必然会有所欠缺。 但是老天对岑程这个人似乎特别的偏爱,让他方方面面都达到了一种最好的平衡。 这样的人,你哪怕给他一片不毛之地,只要花上数年时间,他也能给你经营出一片似锦繁华。 岑家人的刻板,迂腐和固守自封,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踪影。 他身集百家之长,却无丝毫门户之见,对于女子,他也没有传统士大夫的那种偏见。 在他的认知中,似乎只要你有足够的本事,不论出身、性别,都值得尊重。 这是一个智慧如海、学究天人般的人物,天下第一才子的称号用在他身上,实在有些单薄。 他目前管的只是一个郡城,日后若回了京都,入了阁,皇帝若能给予他足够的信任和权力。 顾汐宁相信,用不了几年的时间,大靖的整体国力就会有飞一般的发展。 几个小时的交道打下来,顾汐宁忍不住在心里怀疑,就古代这样的环境,怎会养出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位岑程大人比传说中的更加了不起。” 岑程离开的时候,随顾汐宁一同出来送客的部将忍不住感慨。 “这个世上没有完美,太过完美的人往往预示着其可能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毛病。” 顾汐宁听完挥下将领的感慨之后,忍不住脱口驳了一句。 “将军,你不会是嫉妒吧?”发表感慨的部将姓胡,与顾汐宁的关系很铁,闻声忍不住一脸古怪的看着她。 “胡说,你家将军我,像是那种随便妒忌人的人吗?”顾汐宁老脸一红,转身一脚踢了过去。 “若是其他人,当然不值得将军你妒忌,但这个人是岑程大人的话……” 妒忌岑程么?顾汐宁不能否认,她心底还真有那么一丁点妒忌。 她自认也是有点见识的人,可与岑程接触的短短几个时辰中,顾汐宁却发现对方许多方面的知识都能碾压自己。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钦佩的人,也是一个让人忌惮的对手。 如果可以选择,她这一生一世都不愿与此人为敌。 于私,面对这样的对手,顾汐宁心里没有半分胜算。 于公,岑程的存在对于大靖的百姓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她也是大进百姓的一员,打内心希望这样的人活得更长一些。 可世事很难尽如人意,因粮草和立场问题,她和岑、周两家很难善了。 也就是说和岑程对上是迟早的事,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 那批失踪粮草真被岑程拿去资敌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他的能耐,即便这个事真是他做的,也不会这么快被查出来。 还是说,这招棋本就是他刻意而为,那他的目的又是为什么呢? 单纯为了对付自己?顾汐宁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脸。 岑程就算为了岑家,要对付自己,也犯不着把自己弄成阶下囚。 “主上,要不干脆我和灰狼联手,去把岑程干掉算了。” 灰鸽见她发呆,忍不住脱口道了一句。 岑程的在西境的名声不在顾汐宁之下,灰鸽自然知道此人的可怕。 确切来说,灰鸽和西境许多人一样,心里对岑程颇为敬佩。 不过这种敬佩是有限度的,在灰鸽心里,顾汐宁才是她唯一效忠的对象,任何企图对她不利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灰鸽,先不说你和灰狼联手能不能干掉岑程,即便真能干掉他,你家将军我,身上这个乱臣贼子的罪名怕是跑不掉了。 我为大靖征战了这么多年,家人朋友都在这里,暂时还没有挪家或者造反的打算。”顾汐宁回过神来,有些无语的看着灰鸽。 嘉和帝如此大张旗鼓的派人去羁押岑程,说白了心里并不完全相信那些证据。 他在给岑程自证的机会,毕竟像他这样的人才,大靖并不多。 岑程入仕十二年,除了劝学篇和官谏,他先后还上了十余封奏疏,这些建言无一不对大靖的民生发展有着莫大的好处。 自己若在这个时候对岑程下手,那不是明摆着告诉皇帝,她很心虚? 灰鸽有些气馁的闭上了嘴巴 “行了,别气馁了,岑程是厉害不假,你家将军也不是泥捏的,我还真想看看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其实你根本用不着这么紧张,即便岑程此次回京的目标真是你家将军我,他也不可能在人没有回来之前,就先派人把我干掉。 他这种人如果想对付一个人,就会从内到外彻彻底底的将人打垮。” “即便岑大人不会这么干,还有其他人,主上回京的时间不过月余,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外面有多少人时刻恨不得将主上除之而后快吧?” “罢了,你想跟就着跟吧,你先去族学那边给灰狼传个信,回来我们就去青岳书院。” 深知灰鸽性格的顾汐宁没再和她争辩,伸手拍了拍灰鸽的肩膀,转身去了顾四的院子。 第六十一章、顾四的同学云吞面 “小四,收拾行李,我送你去青岳书院。”走进遂意轩,顾汐宁对正在埋头看书的顾四开口道。 “三姐,现离入学考试还有几天,我们现在就过去合适吗?”顾四从书本中抬起头来。 “接下来几日我比较忙,胡院长既然说了你不需要考试,那早几天或者迟几天都没关系。 不过小四,有一点我需提前告诉你,像你这种没经过考试就进去的,估计会招来很多同学的质疑,希望你能扛得住。” “我明白,三姐,你放心,到了青岳书院,我不会给姐姐丢人的,至于流言蜚语什么的,只要有了足够的实力,什么流言蜚语都会不攻而破。” 顾四起身站了起来,一脸认真的看着顾汐宁开口。 “看样子我们家小四真是长大了。”顾汐宁显然没料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番话,不由微微一怔,回神之后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等灰鸽从族学回来,三人三马,一路风驰电闪般朝青岳书院奔去。 到了青岳学院,顾汐宁带着两人直奔胡院长的居所。 来到胡院长的居所,顾汐宁没看到主人,倒是在他的院子外面碰到了一个斯文秀气的蓝衫少年。 “是你?”顾汐宁看到这个少年,略带惊讶的扬了扬眉毛。 “云霄见过侯爷。”少年看顾汐宁,也有些诧异。 他就是数日前,周五与花锦瑟在启阳街发生撞车时站出来说公道话的那个少年。 “不必多礼,你是胡院长的学生吗?”顾汐宁抬手虚扶了一下。 “现在还不是,我本来是准备初十再来参加青岳书院的招生考试的,不过京里最近比较闹腾,家父正好与胡院长有些渊源,就让我提前过来在他这暂住两天。”云霄有些腼腆的道。 “原来如此,这是我弟弟顾四,工学院的学生,不过他能进来是提前提交了一张工学图纸,胡院长觉得满意,就破格录取了他。 他除了工学课不错,四书五经什么是一塌糊涂,如果硬考,多半进不来。” 顾汐宁哈哈一笑,伸手将站在她身后的顾四给拽了过来。 她对这个长得秀气文静,身姿挺拔如青竹般的少年印象不错,介绍身家弟弟的时候,也丝毫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 顾四以后要在书院读书,他没有经过正规渠道考试的事是瞒不住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 有你这么埋汰自家弟弟的么?顾四有些无语的瞄了自家姐姐一眼。 当然,基于多年的压迫,让他公然反抗顾汐宁他是绝对不敢的,悄悄瞄了姐姐一眼之后,就乖乖捏着鼻子朝云霄拱了拱手: “你好,云兄,我叫顾永麟,在家排行老四,你可以叫我顾四,很高兴认识你。” 云霄骤然听到顾汐宁介绍顾四身份的时候,微微愣了一愣。 顾四在奉安还是比较有名的,只不过他的名声和他的兄姐不太一样,他通常是被人拿来做反面教材的存在。 他原以为顾四是个不学无术、又浮夸自大的纨绔。 没想到真人和他想象的大不一样,一般人被这般揭老底,多半会恼羞成怒。 可他脸上除了有些许扭捏委屈的外,并无半分恼怒。 看样子传言不怎么靠谱,在兄姐面前如此乖巧的孩子,人品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正值心念电转的时候,看到顾四过来揖礼,云霄连忙定了定神,抱拳还了一礼: “你好,我叫云霄,你也可以叫我云吞面。” “云吞面?这是个什么说法?”顾四一脸的好奇。 “我祖母是南方人,特别喜欢云吞面,就是馄饨,在她的影响下我对馄饨也情有独钟,家中长辈打趣的时候给取了这个名字,时日一久,这名就被叫开了。” 提起此事,云霄清秀的面庞微微红了一红。 “原来如此,云兄这名很有意思,馄饨面,咱们奉安有家小店馄饨店非常有名,我尝过几回,确实挺好吃,适才我姐姐把我的底细给抖了出来,我还担心你会歧视我呢。” 顾四哈哈一笑,走到他身旁,伸手他肩膀上拍了两下。 云宵介绍的时候,将自己的小名都说了出来,显然是认可他这个朋友的意思。 “为何歧视你?你是说没经过正式考试就被录取的事么?以胡院长的为人,他能因一张图纸就录取你,足见顾兄在这方面的天赋。”云霄一怔,继而一脸认真的开口。 顾汐宁没有开口,眉宇间的笑容却浓了几分,看样子顾四第一个认识的同学很不错。 这孩子不仅正义感强,也不迂腐。 “我只擅长这个,其他方面都不行。”顾四被他这么一夸,倒有几分不好意思。 “咱们是工学院,擅长这个已经很好了。”云霄笑道。 “哟,顾三山来了。” 就在这时候,胡院长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汐宁转头一望,见胡院长手里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大步走了过来。 “胡院长,你这是准备设宴款待我吗?”顾汐宁看着他手里抓的鱼,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切,院长大人的厨艺比我好多了,再加上圆滚滚,你肯留在我这吃饭才怪,这小伙子是你弟弟么?”胡院长白了她一眼,视线落到顾四身上。 “顾四见过胡院长。”顾四不待顾汐宁开口,十分乖巧的上前行礼。 “小伙子,前些日子你姐姐送来的设计图是你亲手设计的吗?”胡院长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又问。 “胡伯,鱼我先帮你拿进去用水养起来。”云宵很有眼色的过将他手里的鱼接了过来。 “……是。”顾四有些紧张,一个是字回得磕磕巴巴。 “顾三啊,你这弟弟比你差了不少啊,胆子没你大也就算了,长得也没你好看。” 胡院长瞧着他紧张的连话都说不清的模样,颇有些嫌弃。 “胡院长,你这又不是选美院,学生要那么好看干什么?”顾汐宁一脸无语的看着他。 “你懂什么?人长得好看,关注度自然高,我们工学院在院里都垫底好多年了,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像样的苗子,相貌要是再长得好些,岂不是很快就能一雪前耻?” “院长,我的相貌虽然不算顶好,但也不算差吧。”被嫌弃的顾四忍不住辩驳。 他的相貌在这种纨绔圈子里面不算顶好,却无论如何也不差吧? “哟,小伙子不服气啊,你的相貌是不差,可书院里比你长得好看的大有人在。 想当年,你姐与岑程在书院里有那么大的名声,除了才华之外,品貌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胡院长吹鼻子瞪眼。 第六十二章、煮酒话从前 顾汐宁从工学院出来,转身就去了沈院长的竹舍。 刚来的后山,老远就看见圆滚滚趴在竹舍前,抱着一根竹笋啃得津津有味。 老张头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悠然自得的抽着旱烟。 圆滚滚经过大半个月的精养,毛发变得油光水滑,也胖了好几斤,瞧上去可爱得让人移不开眼。 “圆滚滚,有没有想我?”顾汐宁化为一阵风,十数丈的距离,瞬间被拉平,她一步蹿到圆滚滚面前,将它拖到自己身边,伸手揉着它的脑袋。 这货不知是不是第一次从顾汐宁手中吃到了竹笋的缘故,对她的记忆颇为深刻。 哪怕她身上的气息仍让它有些恐惧,可看到顾汐宁,仍有种本能的亲近,不自觉的将头往她身上蹭了蹭。 “哟,这小没良心的,这大半个月天天都是我在喂它,也不见它这样主动蹭我。”老张头见状,顿时不满的叫了起来。 “谁叫我长得好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兽见兽投怀……”顾汐宁大言不惭的自我吹嘘。 “坏丫头,欠抽是吧。”老张头眉一掀,手中烟袋一扬,闪电般朝顾汐宁的脑袋敲了过来。 顾汐宁头一摆,将圆滚滚抱起来往前一档。 啃竹笋啃得正欢的圆滚滚突然被抱起来当挡箭牌,微微愣了一下,接着毫不在意的换了个姿势继续啃。 “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眼见烟杆就要落到圆滚滚的脑袋上,老张头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他手中的烟杆在空中微微颤动了一下,避开圆滚滚,打算再次出手的时候,忽然抬头朝灰鸽看了过去: “这是你的侍卫?” 顾汐宁正打算开口,屋里的沈院长走了出来: “顾三来啦,不错,都受封侯爵了,以后我们见你是不是应该行礼?” “老师,你就埋汰我吧。” “哈哈,今天是送你弟弟过来?这是你的侍卫?” 沈院长哈哈一笑,目光落到一旁的灰鸽身上,顿时一凝。 “嗯,她是我在边关时的侍卫,灰鸽。”顾汐宁点了点头。 “长得挺标志的小丫头,瞧她这模样,功夫应该也不错,怎么样,你这么喜欢圆滚滚,要不今晚就住在书院?”沈院长打量了灰鸽两眼,很快又将视线转到顾汐宁身上。 “不了老师,我过来就是和你、老张头打声招呼,顺便看看圆滚滚,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顾汐宁摇了摇头,说完这句就起身站了起来。 “你这个点回去,也入不了城,怎么,受封了侯爵,就瞧不上老师的陋室了?”沈院长微皱了一下眉头。 此刻的夕阳只有一点尖还在挂在地平线上,用不了一刻钟就会完全没进去。 “老师言重了,那学生就恭敬不如从命。”顾汐宁摸着鼻子苦笑。 “老张头,你去摸条鱼回来,家里刚好有豆腐,晚上我整个豆腐炖鱼,再炒几个小菜,咱们爷仨好好喝几盅。”沈院长这才满意地转头对老张头道了一句。 “好嘞。”老张头胡子一翘,拿着烟杆往后面的山涧去了。 后山有个不大不小的潭,里面有不少鱼,老张头离开不过一刻多钟的时间,手里就抓了条六斤多的胖头鱼回来。 接下来老张头烧火,沈院长执勺,半个时辰之后,三个小菜,外加一大盆胖鱼头炖豆腐就弄好了。 “老师,酒还在老地方吗?我去拿。”顾汐宁见饭菜好了,转身就准备出去拿酒。 “别跑了,酒在屋里,今年我没酿酒,你师娘酿了几坛,前些日子刚好送了两坛过来。”沈院长说着,转身从墙角柜下面搬出一个坛子。 沈院长是临州人,临州离这里只有六十余里,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去住几天,有时候妻子也会过来看他。 “竟然是师母酿的么?那我可要好好尝尝,师母的手艺可还在老师之上。”顾汐宁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你呀,就是嘴巴甜,前两天你师母过来,听说你回来了,嘴里一个劲的叨念,等你有空了,记得去我家吃饭。”沈院长横了她一眼。 “一定,一定。” “让你家侍卫一起吧,咱们这没那么多规矩。”饭菜上桌,沈院长朝灰鸽努了努嘴。 “好,灰鸽,过来吃饭。”在沈院子这里,顾汐宁也没什么矫情之说,将灰鸽唤了过来。 “老师,几年不见,你厨艺大有见长啊。”顾汐宁尝了两口菜,立即化身饕餮。 “我以前的厨艺难道不好?” “不是这个意思,老师以前做菜水平就很高,现在更加精进,说起此事,我对老师的敬仰之情就像那滔滔江水……”美食当前,顾汐宁立即毫无节操的大拍院长的马屁。 “顾三,你这张嘴,只要有好吃好喝的,就能骗死鬼。”老张头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老张头,莫非你不认可我的话?要是不认可,菜你可以少吃点,我饭量大,你匀出来那份,我保证一滴不剩的吃进去。” “坏丫头,找打。”老张头眼一瞪,抬手就准备开打。 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灰鸽的声音响了起来: “主上,我吃好了,我出去转转。” 说完这句话,她就放下碗筷离开了餐桌。 “这小姑娘性子很清冷啊。”沈院长看着她的背影道了一句。 “嗯,她不怎么爱说话,不过比起灰狼,已经算不错了。” “顾三,以你的身手,来一趟书院竟然还要带护卫,现在京城的局势已经这么紧张了么?”沈院长问。 “还好,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灰鸽这丫头在边关跟我的时间久了,有些草木皆兵,老师可是想问岑师兄的事?” 顾汐宁知道沈院长留她,多半是想问岑程的事,这个话题既然避不开,她干脆主动提了出来。 “是不是不方便?不方便的话我就不换了。” “没什么不方便,只不过此事是陛下一手操办,我知道的也非常有限,对于岑师兄,老师应该比我了解更深些,不知老师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吗?说实在话,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非常震惊,以我对岑程的了解,他干不出这样的事,或者说他没有这么干的理由。 老师这一生中最得意的就是收了你和他这两个学生。 你们俩的性格截然不同。 你率真张扬跳脱,当年在学院喜欢崇拜你的人固然多,嫉妒憎恨你的也不在少数。 他则谦逊温雅,待谁都很温和,学院里几乎找不到不喜欢他的人。 他是老师这辈子见过的最有天赋、最聪明的学生,但是天赋太高的人,注定想法也会与旁人不一样,他看似对谁都好,可真正能最入他眼的却没几个。 以他的本事,既可一念成佛,亦可一念成魔。 他刚离开学院那会,老师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安的。 不过瞧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老师安心了,他的目标是成贤成圣。 等等,顾三,是不是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提起岑程,沈院长脸上的表情既骄傲又惆怅,可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一脸古怪的朝顾汐宁看了过来。 “老师何出此言?” “我原本一直想不通,岑程怎会突然就和叛国扯上了关系,再说了,以他的本事,即便真干了资敌叛国的事,也不会这么容易被皇帝抓住把柄。 现在我明白了,他是故意的,他的目标是你。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为了岑家?岑家的女儿是庄王妃,而庄王与太子从一开始就注定难以两存。 也不对,换成其它的岑家人,为了立场不折手段的对付你我信,但是岑程不会,他的信念与岑氏一族截然不同,与家族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再不好,他也是岑家的直系子弟,还是岑尚书的嫡长子。”老张头撇了撇嘴。 沈院长听得脸色一白。 岑程与顾汐宁是他这一生中最得意的两个学生,无论他们俩谁出了问题,他都很难受。 更别提这两人有可能同室操戈,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沈院长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老师,你别想太多,我与岑师兄打过交道,他是世间少见的大才,顾三不认为自己能让岑师兄这样的人自请为阶下囚来为我设局,或许他此举有什么其它用意,陛下公然召他回京候审,就是不相信他会干叛国的事,相信用不了多久,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 第六十三章、小白莲姜柔 威勇候府,冯管家因顾汐宁的吩咐,很快为徐纯和姜柔备好了马车。 结果马车备好之后,半天不见那位表小姐和徐公子出来,无奈之余他只能让人去崔。 “冯管家,表小姐和徐公子还在收拾行礼。”去催的伙计很快回来回话。 “罢了,吴重,你先在这等着吧,一会儿表小姐和徐公子出来了你告诉我,我再派几个家丁和你一起送他们回去。” 冯准无奈,只能让车夫继续等着。 “冯管家,那位表小姐和徐公子还没出来,我还有要等吗?”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吴重还没看见人出来,只能眼巴巴的跑去找冯准。 “别等了,明天再说。”冯准抬目看了眼天色,摆了摆手。 “父亲,我觉得这两位大概是不想走了。”正在院子里打拳的冯浩待吴重离开之后,开口道了一句。 “小姐已经吩咐的事,岂能容他们不走,我今天给了他们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收拾行李,已经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冯准板起脸。 冯浩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可瞧了眼父亲的神色,聪明的闭上了嘴巴。 那位表小姐姜柔和徐纯现在干什么呢? 他们两被顾汐宁从荣丰堂赶出来后,心里就一直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何那般沉不住气。 “姜表妹,顾表姐现在这么忙,外面也乱哄哄的,咱们这个时候让她派人送咱们回家,是不是不太合适?” 与姜柔一起离开的徐纯,眼看姜柔要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突然开口叫住她。 “那依徐家表哥你的意思呢?”姜柔停住脚步,转目朝他看了过来。 “依我之见,咱们还是告诉姑母我们暂时不回去了,先写封信回去说清楚这边的情况,再备些礼物让人捎回去,想必家里也不会怪咱们。”徐纯眼珠微微一转。 “主意不错,徐家表哥,你去和姑母说吧,我瞧她挺器重你。”姜柔微微一笑。 “不,不,这事还是表妹你去说比较妥当,我和表姑母不管怎么说都隔了一层,她允许我住在侯府,已经是看在我三舅的面子上。 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她的堂侄女,就连四表哥对你也十分照顾,在他们的心里,你的份量绝非我能比,姜表妹,你说对吧?”徐纯意有所指的笑了一笑。 “徐家表哥,你似乎总把我当傻瓜,之前说要回去,你怂恿我开口,现在想留下来,又让我去找姑母,怎么,在徐家表哥的心里,我就那么好指使?” 姜柔并未有往常那般立即答应,而是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不,姜表妹,我......”徐纯一呆,下意识的就想开口解释。 “好了,别解释了,这事我去说,我今天把话点明不过是希望以后有什么事,咱们能坦诚布公,谁也别把谁当傻瓜。”姜柔说完这句话,就抬步进了自己的院子。 徐纯没再说话,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这个姜家表妹,他原以为是只好拿捏小白兔,如今看来,显然是朵带刺的蔷薇。 姜柔没理会他的心思,她走进自己的院子,挥开伺候的丫鬟,一个人站在窗边,静静的看着外面小院花里开得正艳的桃花。 习惯了侯府的锦衣玉食,她根本就没想过再回自己家。 她那个家和侯府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之前想走,不过是怕侯府被牵连,先找个理由回家避上一避,等风头过了,若这边没事,再回来。 现在瞧着顾表姐的样子,侯府大概是不会受牵连了,既然不会受牵连,她还走什么? 姑母对她的心思她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心里还有些犹豫。 四表哥与她年纪相当,长得也不差,却太不上进了些。 以她的样貌才情,再加上有侯府这个后盾,想嫁个不错的人家应该不难。 如果有其它更好的选择,她自然不想选一个除了家势,其它什么都没有的夫婿。 如今顾表姐那句要将四表哥送到青岳书院去的话,让她改变了念头。 顾家一门双侯,四表哥若进了青岳书院,即便中不了进士,想谋求一个官身也不难,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舍近求远? 即便徐纯不对她说那番话,她这个时候也是决计不会走的。 她只不过不喜欢别人把她当成傻瓜,一个傻瓜,怎能从家里那么多姐妹中脱引而出,被姑母接到京城呢。 “老夫人,表姑娘来了。”天色将黑,眼看着要到用晚膳的时候,姜氏身边的嬷嬷走了进来。 “表姑娘?她还没走吗?赶紧让她进来。”姜氏一听,忙道。 “姑母。”姜柔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到姜氏面前。 “柔娘,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姜氏吓了一跳,连忙让丫鬟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姑娘,柔娘是过来请罪的,之前我一心想着回去家中祖母贺寿,却没想到侯府的困难。 现在京都动荡不安,表姐身为陛下重臣,事务繁多。我却为了自己家里的一点小事,兴师动众。 回到自己院子之后,柔娘越想越不安,觉得这样实在太不懂事了,现特来向姑母请罪,请姑母饶恕柔娘。 柔娘决定不回去了,我写封家书,再给祖母备些礼物,让人捎回去。”姜柔开口道。 “这样也可以,你一个姑娘家,这么远,舟车劳顿的,跑来跑去确实不妥,寿礼到时候姑母帮着你一起多备些。”姜氏一听,连忙点头。 在这府里,也就姜氏能陪着她说说话,要是她也走了,她还不得闷死。 “可是,表姐已经让人安排车马,若我这时候说不走,不知表姐她……”姜柔有些犹豫。 “没事,这事交给我,汐娘之前是以为你们一定要走才这么说的,既然你现在决定不走了,她能将你怎么样。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她的亲娘,她还能对我动手不成。” 姜氏一脸不以为然的拍了拍她的手掌。 “多谢姑母,以后柔娘一定不会给姑母再添麻烦。”姜柔垂下头,眼里的笑意却怎么掩都掩不住。 “你既然过来了,就留在这陪我一起用晚膳吧。” “好。”姜柔一脸柔顺的点了点头。 “姑母,四表哥要去青岳书院的事之前我也不知晓,什么都没准备,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我明天去街上选几套他用得上的东西,到时候让人给他捎过去吧。”用膳的时候,姜柔犹豫了半天,又开口道了一句。 “你身上也没什么钱,买东西就不必了,你真有这个心啊,就帮他绣个书袋,绣几条手帕什么的,到时候让人一并拿给他。” ps:今天就要上架了,不另开上架感言,就在这里简单唠嗑几句。 写了这么多年书,一直扑街,之影十分汗颜。 对于写小说的人来说,读者就是作者的衣食父母,能否靠写作养活自己,完全取决于作者自身水平的高低和作品质量的好坏。 之影写了这么多年的书,作家等级一直是v1,这已经不仅仅是水平不够的问题…… 但是水平再欠,新文已经开了,还得厚着脸皮说几句。(悄悄抹了抹眼。) 这本书是篇权谋文,开始本打算走诙谐路线,后发现自己缺少这方面的细胞天赋,逐渐写成了正统权谋。 这类题材是真考究作者的智商和水平,就我这半瓢水+欠费智商写这种题材算是勇气可嘉。 但是书已经写了这么多,顾汐宁这个主角我非常喜欢,只能坚持下去。 这本书之影是用了心的,别的不论,单说错字就比之前的书少多了,虽说有此成就主要得助于几位相熟的书友每天帮忙捉虫。(傻笑+感谢) 其次是书里每个出场的人设基本都立住了,这算是本书难得的一个优点。 不足是前期剧情偏向枯燥寡淡,开篇五万字应该还算不错,后面有几万字则颇为平淡,上架的时候应该到逐渐到了高潮。 后面的情节我尽量不让追书的衣食父母们失望。 恰好喜欢这类题材、并觉得书还能看下去书友们希望能正版支持一下。 打赏什么的,熟悉之影的书友都知道,我从无此要求。 书今天上架,中午我再发一张免费章节,外加三张收费章节,上架当天发四章算是我的极限,厚颜求个首订。 唠嗑到这里为止,之影祝所有的书友事事如意,感谢你们一路不离不弃的支持。 第六十四章、执教虎贲营(上) 竖日,顾汐宁刚走进奉安城的城门,就被禁卫营副将陈长青拦住:“侯爷,陛下有召,请随我入宫。” “陈将军,你怎会跑到这里来等我?”顾汐宁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我一早去过贵府,府里的人说侯爷送令弟去了青岳书院,因陛下那边还等着回话,我就在城门口等你。侯爷放心,我和府里的人说清楚了,陛下找你是有事相商。” 陈长青想起现在是敏感时期,以自己的身份去侯府请人,容易引人误会,非常细心的解释了一句。 “有劳将军,灰鸽,你先回府。” 灰鸽一言不发的走了。 顾汐宁到皇宫的时候,嘉和帝正站在御花园的一株海棠树下发呆。 “侯爷自己过去吧,末将告辞。”陈长青瞄了远处的皇帝一眼,朝顾汐宁拱手告辞。 “有劳陈将军。” “参见陛下。”陈长青离开之后,顾汐宁抬步朝嘉和帝走了过去。 “顾三来了,不必多礼,今个儿天气不错,陪朕走走如何?”嘉和帝回过神来,将视线投到顾汐宁身上。 “好。” “顾三,我想让你执教虎贲营,你意下如何?”两人在御花园走了一刻钟左右,嘉和帝停下脚步,转目看着顾汐宁。 “陛下,顾三已经辞职,再说了,虎贲营不是方将军负责吗?”顾汐宁一脸的惊愕。 虎贲营是禁卫军中最精锐部队,一共只有三千人,个个都是以一挡十的高手。 这支部队的将领叫方中岳,正四品的虎贲中郎将,只听皇帝一人的命令。 方家也是大靖的名的军人世家,方中岳则是方家青年一代的翘首人物。 皇帝突然让自己去他统领的部队做教官,这不是当面打人家的脸吗?方家人的脸是那么好打的? 嗯,难道自己最近干了什么惹皇帝不高兴的事?顾汐宁忍不住开始自我反省。 “你那是什么表情,朕还能坑你不成?我知道你已经辞官,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北蒙使团再有十余日就要入京。 北蒙和西梁一样,十分好战,只不过当年北蒙惨败于我军手中,不得已签下割地赔款和朝供的条约,除了割了一座城给我们之外,每隔三年会来朝贡一次,今年恰好又到了上供之年。 但这个国家十分好战,虽然会按照条约如期上供,内心并不肯臣服我们,除了不时在边境惹点事,每次过来朝供也会找各种理由与我们切磋。 朕听说北蒙出了个很厉害的公主,两年前正式执掌了金狼卫,也不知道具体实力怎么样。 咱们大靖是上国,即便是擂台切磋,也万万不可输给北蒙,朕思来想去,只有让你来挑这个大梁才比较保险。 朕是让你去当虎贲营的教头,又不是让你取代方中岳,你干嘛一副被坑的表情?”嘉和帝没好气的瞪着顾汐宁。 “臣绝无此意。”顾汐宁连忙否认。 “没有就好,去年西境那场大战,朕知道北蒙也有参与,你可有金狼卫交过手?” “回陛下,确实交过手,不过金狼卫来得不多,一共只来了八百人,当时臣正率军在西行山的云雾谷与西梁主力激战,一支由八百金狼卫组成的队卫,化妆成西梁的普通士兵,骤不及防的从山谷冲出来,差点冲垮了我军左翼。 后来是我的副将周平将军带着两千黑羽营的精锐赶过去,才将他们挡住,周平与他们交战许久,最后付出了近三百人的性命,才将这八百人剿灭。 不对,确实来说,当时还是有五个人跑了,黑羽营是西境军中最强一个营,周平所率的那二千人又是黑羽营中的精锐,二千对八百,还付了近三百人的性格将他们将剿灭,由此可见,金狼卫的战力确实惊人。” 顾汐宁在西境的时候,麾下大军,按红黄蓝白黑分为五色营,其中黑羽营实力最强。 “哼,这北蒙真是狼子野心,一边奉我大靖为上国,一边又偷偷摸摸与西梁勾结,着实可恶,正因如此,咱们与北蒙的擂台较技,无论如何都不能输。”嘉和帝怒哼了一声。 “此事关乎我大靖国威,顾三自是义不容辞,只是现离北蒙使臣入京没几日了,臣也不知道虎贲营的具体实力……” “你先去看看吧,虎贲营身为禁卫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应该不至于入不了你的眼。虎贲营有三千士兵,你可从中挑选部分精英出来,对他们进行特训。 顾三,朕知道你的本事,有你压阵,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嘉和帝语气深长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臣试试看。”嘉和帝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把顾汐宁所有的话都给堵了回去,她只能捏着鼻子,乖乖接受这个任务。 与此同时,她心里在飞快的转动,北盟使团选在这个时候入京,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如果没什么意外,这个月底岑程也差不多也该到京了。 “胡德,去把方将军叫进来。”嘉和帝不知道顾汐宁的心事,他见顾汐宁接受了任务,心情很是不错,复转首吩咐了旁边的胡德一句。 “是。”胡德快步离去 “方中岳见过陛下。”两刻钟之后,秦时武就跟着胡德走了过来,恭恭敬敬的朝嘉和帝行了一礼。 “方将军不必多礼,这是顾侯,你们也不陌生,接下来这一段时间,就由她来做虎贲营的总教头,以便迎接即将到达的北蒙使团的挑衅。”嘉和帝开口道。 “谨遵圣命,侯爷,请随我来。” 嘉和帝应该是早和方中岳打过招呼,他听到这话的时候一点不意外,很快对顾汐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有劳将军。”顾汐宁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方中岳的脸色看上去很平静,至于心里在想什么,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方中岳现年二十九岁,顾汐宁没有冒头之前,他就已经是奉安有名的青年将军。 嘉和帝突然作此安排,明显是对他信心不足,换成任何一个身处他这个位置的将领,此刻内心都不会很好受。 “侯爷不必这样看着我,末将对陛下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在家国大义面前,个人荣辱不值一提,方某只盼侯爷真有传言的那般厉害。” 方中岳似乎知道顾汐宁在想什么,前往虎贲营的路上,眼见顾汐宁的目光不时往自己身上瞟,主动开口道了一句。 第六十五章、执教虎贲营(下) “是顾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不住。” 顾汐宁被人当面看破心事,老脸不由微微一红。 “无妨,你我虽然认识,彼此却不相熟,我对侯爷的大名虽早就如雷贯耳,可究竟没亲眼见过你的本事。 陛下将你安排到我的虎贲营做教官,我没有意见,但还是希望亲眼看看侯爷的真本事,我对侯爷如此,侯爷对我自然也是如此。”方中岳混不在意的接口道。 “方将军果然磊落。” “到了。”两人快走了一柱香左右的时间,就来到了虎贲营的营地。 顾汐宁抬目一望,但见校场上整整齐齐的站着几千身着盔甲的士兵,见自己和方中岳走来,齐刷刷的转目往这边望了过来。 也就是说,这些人已经知道自己要来的消息,这会正等着她。 “侯爷想必知道自己在大靖军人心中的地位,我虎贲营的儿郎自听说侯爷要来军中执教起,一个个内心都充满了好奇与期盼。” 方中岳看了她一眼,开口解释了一句。 顾汐宁摸了摸鼻子,期盼不期盼不好说,好奇估计是真的。 谁让她是个女人,名气还这么大呢。 身为军人,尤其是有点本事、同时又没正式和她打过交道的军人,对她好奇之余心里多多少少免不了会有几分质疑。 至少在没有见过她出手之前,不会那么信服。 “各位儿郎,这便是我大靖军神镇西侯,从即日起,她将会是我们虎贲营的总教头,希望大家不要让她失望。” 走到已经列好队的兵将们面前,方中岳指着顾汐宁开口介绍。 “顾将军好。”三千虎贲军齐刷刷的看着她大声道了一句。 顾汐宁扫视了众人一眼,抬步上前: “将士们好,我是顾汐宁,初次见面,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对我这个名字,在场的大概都不陌生,没见到我之前,你们之中估计有无数人猜测过我的模样,甚至还有人把我和各种妖魔鬼怪联想到一起。 如今我站到了你们面前,大家都看到了,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同样的肉体凡胎,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知看到这样的我,是否让你们感到失望?” “不失望,将军的风采比我们想象的更好,我们唯一没想到的是,战场上被敌军称为人屠的顾将军会长得这么好看。”三千虎贲军大声道。 “是吗?看样子大家对我的评价很高啊,既然如此,接下来我倒不好让你们失望。” 顾汐宁展颜一笑。 她不笑的时候,多年杀伐养成的肃冷气质,会给人很重的压迫感,可一旦笑起来,整张脸变得十分柔和,顿有种寒冬褪去,春暖花开的明亮与温暖。 在场的三千虎贲军瞧得齐齐一呆。 “大家都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西境,对禁卫军的训练和实力都不怎么了解,我这个教头在在正式上任之前,想先看看大家的实力,大家没有意见吧?” “没有!” “很好,方将军,麻烦你将贵军中最擅长骑、射,各种兵器,以及拳脚的将士各甄选十人出来。”顾汐宁将视线转到方中岳身上。 “吴征,白扬,朱子曰,陈立仁,袁清,出列。”方中岳也不多问,他将视线投到下方的三千虎贲军身上,连续喊了六个人的名字。 “到。”随着他声音的落下,很快从队伍中走出六个人。 三千虎贲军共分为六个小队,每队五百人,这六个人就是六只小队的队长。 “顾侯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根据她的要求,各选十人出来。” “是。”六人应了一声,转身走了下去。 大约耗费了一盏多茶的时间,他们就从队伍中挑出了六十人。 “很好,方将军,接下来就麻烦你让这六十个人展示一下他们的实力吧。” “牵十匹马过来,拿十柄两石弓出来,”方中岳吩咐了一声,很快就有人出去,牵了十匹马,拿了十把强弓进来。 “骑射组,拿弓,上马,目标,一百五十步之外的靶标。”方中岳轻喝了一声。 骑射组十人,一声不吭的拿起弓,跨上马背,一掌拍在马臀上,十匹战马,立即如旋风般奔了出去。 跑到一百五十步外的距离时,十人齐齐挽弓搭箭,但听嗖嗖嗖的十声响,一百五十米外的十个标靶应声而落。 “好箭法,不过在我看来,这远远不够,起码应付北蒙最顶尖的战卫不够。 你们骑在马上射的是固定靶,可如果是移动靶或者是只能听到声音,根本看不到目标的标靶,你们还能保证箭箭命中目标吗?”顾汐宁一边拍着巴掌,一边朝刚停下来的十人走了过去。 “不能。”十人齐声回答。 “不能,那就表示我这个教头还有点用武之地,不然我就只能当个摆设了不是。”顾汐宁轻笑了一声。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诙谐,顿时惹得其它人跟着哄笑起来。 “给我一匹马,一柄弓,其他人,去二百米之外的位置,等哨声一响,我们同时策马奔腾,我来给你们示范一下活靶。”顾汐宁笑容一收。 “是。”这个人不知道顾汐宁想干什么,却没有丝毫犹豫,其它人一将马和手中的弓交给顾汐宁,另外九人则骑着马到了二百步之外。 “方将军,麻烦你吹一下哨子。”顾汐宁对一旁的方中岳道了一句,说完之后,纵身跃上马背。 她刚上马背,方中岳口中的哨子就响了,两百步外的九人听到哨声响起,抬手就是一掌拍在马臀上,胯下的骏马顿时奔腾起来。 顾汐宁也一掌拍在马臀上,就在胯下骏马冲出去的刹那间,她挽弓搭箭。 但听了九声轻响,对面奔跑的就个人,见箭弩直奔脑袋而来,大家的头皮顿时炸了起来,闪避的念头刚动,便觉头顶一凉,箭弩就不知踪影。 难道顾侯爷失手了?这个念头刚起,就见顾汐宁勒住缰绳,并对他们喊道: “好了,你们可以停下来了。” 九人勒缰下马,直到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九个人的头发刷的一声,齐齐散开,劈头盖脸地洒了下来,而束发的发圈,全部断成了两截。 有人摸着头,有心说点什么,结果发现喉咙又干又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大家看到了吗?这才是有效的移动靶。”顾汐宁跳下马背,抬步走到他们面前。 三千人的校场,在这一瞬间,静的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 第五十一章、北蒙使团 四月二十二,北蒙使团入京,带队的是他们的三皇子-拓跋寨云 太子谢瑾澈奉命迎接使团,随太子一同出迎的还有两位尚书,虎贲营统领方中岳,外加顾汐宁这名新出炉的侯爷。 四月二十二巳时中左右,太子一行来到奉安城外。 官道上除了稀稀落落的行人,尚没有看到北蒙使团的影子。 “殿下,北蒙的三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了解?” 没看到正主,闲着也是闲着,方中岳便找了个话头,开口打破了寂静。 “了解不多,上次过来的是他们的大皇子,这位三皇子据说在北蒙不显山不露水,没有什么存在感。”谢瑾澈摇了摇头。 “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子,却能拿下今年这种情形下出使大靖,这是北蒙太不把咱大靖放在眼里么?”方中岳一脸的若有所思。 “北蒙狼子野心,对当年签下的割地赔款条约一直心存不忿,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依老夫之见,这样的国家就应该一举荡平。” 提起北蒙,年过六旬的兵部尚书郑大人心火顿旺,一张布满褶皱的老脸满是愤慨。 他就没有见过哪个战败国像北蒙这般趾高气扬和不要脸的。 “郑大人别气了,说白了还是咱们大靖不够强,如果国力足以支撑几线同时作战,陛下早让人去把北蒙给荡平了。”礼部尚书傅大人开口安慰了一句。 太子谢瑾澈没有接话,嘴巴却抿成了一条直线,面容显得十分肃冷。 大靖击败西梁之后,虽有当世第一强国之称,可内部问题众多,内斗严重,国库空虚,确实没有能力支撑几线作战。 父皇看似健朗,实则这些年操劳过度,身体已大不如前,他这个皇太子身上的担子...... “傅大人说得是,与其生这没用的闲气,还不如君臣一心,努力提升国力,只要咱们大靖的整体实力上来了,无论是北蒙还是西梁都不足为惧。”顾汐宁顺着傅大人的话接了一句。 “顾候,据说西境大战的时候,北蒙也有参与,他们的实力与西梁比起来如何?”郑尚书问。 “对北蒙战力最清楚的应该是方将军和雍国公,去年他们只派了五万人过来,除了金狼卫,其他人较西梁兵要略逊一筹。 但北蒙的整体战力不能根据这五万人来评估,或许他们派来的人本就是战力一般的部队。” “侯爷特意提到金狼卫,怎么,金狼卫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方中岳插了一句。 “金狼卫本就是北蒙战力最强的战卫,他们那位南川公主接手之后,金狼卫再次提升了一个台阶,已不逊色于任何一支我所知道的精锐部队。” 方中岳抿了抿嘴,顾汐宁的本领他已经见识过了,能得她如此评价的部队和首领…… 方中岳沉默了片刻,又问:“不知南川公主会不会随他们的使团一起过来。” “这个不好说,若按常理推断,她一个领兵的大将不会来,不过南川公主不是用常理可以推断的人。 对了,我听说北蒙至今尚没有选定继位皇子?”顾汐宁摇了摇头,复将话锋一转。 她与当世最大的信息渠道贩子-玲珑阁的阁主是至交好友。 得这位老友之助,她不仅对西梁的各种情报了若指掌,对其他几国的基本情况也不陌生。 就连他们适才在讨论的北蒙三皇子,顾汐宁远比他们了解的多。 “确实如此,侯爷的意思莫非是说这位三皇子……” 她此言一出,太子、两位尚书大人,虎贲营统领方中岳同时转目朝她看了过来。 “我没有见过这位三皇子,也不了解北蒙的皇帝,不好随意下结论,不过人马上就会到了,对方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很快就会见分晓。”顾汐宁笑了笑。 她需要做的就是提醒一下大家,不要过于轻视这位声名不显的三皇子。 众人听完之后陷入了沉思,一时无人再开口说话。 时间继续朝前滑行,大约一刻钟之后,远方官道的尽头突然卷起滚滚烟尘。 “应该是北蒙使团到了。”顾汐宁将视线投了过去。 方中岳,郑、傅两位尚书,太子谢瑾澈皆抬目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但见触目之处烟尘滚滚,谢瑾澈开口道:“不错,应该是他们到了。” 能造成这种动静的,只能是数量不低于百人的骑兵。 而在这个时候,会出现这么多骑兵的,除了北蒙使团不做第二人想。 一多刻钟之后,北蒙使团的身影就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支身着红甲的卫队,中间跟着三架马车,马车后面有几十辆运货的车,货车后面跟的是两支黑甲卫。 一路踏着烟尘滚滚而来,吓得道路上的行人四下退避,瞧上去甚是威风。 “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示威的。”兵部尚书郑大人见状,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顾侯,北蒙使团如此不守规矩,你说咱们若把来使全部干掉,北蒙会怎么样?” 方中岳看着越来越近的使团,突然大声对顾汐宁道了一句。 “干掉他们自然会引起两国争纷争,不过来使如此趾高气扬,要么是这位三皇子确实脑子有毛病,要么是他们内部起了纷争,这位三皇子被人要挟,对方企图借咱们的手干掉他。” 顾汐宁轻笑了一声。 “放肆......”走在最前面的两名红甲将听到顾汐宁与方中岳的对话,勃然大怒。 方中岳双眉一竖,正待有所动作,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的马车内传来一声沉喝:“古那,拓青,不得无理,退下!” 紧接着甲卫让开,三辆马车缓缓上前,第一辆马车的门被打开,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男子从车内走了出来,他一下车,就一脸歉然的对着谢瑾澈等人赔礼道歉。 “抱歉,一路车马劳顿,导致下面的人性子有些急躁,在下背拓跋寨云,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上国见谅。” 此人身着浅青色锦袍,身材修长,气质温雅,相貌也不似北蒙人那般粗犷,乍一看去,倒是颇有几分大靖世家公子的风采。 “三皇子一路跋涉,辛苦了,只是三皇子既为使臣,又为贵国皇族,甄选随行部属的时候,应该更谨慎些才是。 像他们这等丝毫不懂外交礼节之人,四处横冲直撞,开口就出言不逊的人,若冒犯到了不该冒犯的人,被打死,孤只怕也很难帮贵使讨回公道。” 谢瑾澈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开口道。 第六十七章、南川公主 “太子殿下说得是,古那,拓青,你们都听到了罢,以后若再这般莽撞,被人打死或者打残,我是没本事为你讨公道的。” 拓跋寨云的脾气似乎特别好,被谢瑾澈这般挤兑,也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转目教训了两名红甲卫将领一通。 “三哥此言差矣,俗语说得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别说大靖与北蒙目前并无战事。古那与拓青行事虽然莽撞了些,却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太子殿下开口就是要打要杀的,这是准备向我大蒙宣战吗?” 哪知他的话音刚落,跟在他后面的那辆马车中就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 “怎么,莫非贵国国书上所写的此次主使是三皇子一事有误?”谢瑾澈挑了挑眉。 “南屏,不得放肆。”拓跋寨云眉头一皱,转目看向身后的马车。 “太子殿下不必拿语言挤兑,我们北蒙的主使当然是三皇兄,只是我三皇兄这人性格太过温和,我身为副使,看着他被人这般欺负总不能不帮着说句公道话。” 车帘掀开,一个十六七岁,身着嫩黄色异族服饰、长相明媚俏丽的少女从车上跳了下来。 “三皇子,不知这位是?”谢瑾澈淡淡的扫了少女一眼,随即又将视线转到三皇子身上。 “抱歉,忘了介绍,这是舍妹南屏公主,她自小养在外面,性格有些野,也不怎么懂皇宫规矩,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确实不太懂规矩,贵国让这么一个时候不懂外交礼节的公主随行,怕是容易引起纷争。”谢瑾澈面色如水。 “你?”南屏公主在北蒙向以美貌称著,加上身份尊贵,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几时被人这般无视挤兑过,一时被气得差点就要当场发飙。 “够了,南屏。”就在这个时候,最后一辆马车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 这道声音一出,喋喋不休的南屏公主立即噤声。 随着车门打开,一个身穿火红衣裙的女子走了出来。 此女一出,现场顿时一静。 南屏公主已属十分美丽,可这个女子一出来,南屏顿时被压得黯然无光。 此女的容貌无疑是十分出众的,但她真正让人瞩目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气质。 她整个人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一袭鲜艳似火的衣裙,再配着她明艳逼人的容貌,直刺得人眼睛有些发疼。 “南川见过太子殿下。”她从车上下来之后,抬步走到谢瑾澈面前,双手合于腹前,规规矩矩的弯腰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请起。”谢瑾澈抬了抬手。 “这位大概就是镇西侯吧?”南川公主起身之后,目光第一时间落到顾汐宁身上。 “顾氏汐宁见过南川公主。”顾汐宁以军礼朝她拱了拱手。 “镇西侯不必多礼,久闻侯爷大名,今日一见,才发现传闻不足侯爷之万一。” 南川公主的目光在顾汐宁身上转了一转,旋即展颜一笑。 她的长相本就明艳逼人,这一笑,就如百花盛开了一般,所有在场的男性都瞧得微微晃了晃神。 “公主过奖了,和公主比起来,我算不得什么。” “侯爷不必谦虚,南川这辈子鲜少服人,但对侯爷你,却是打心底佩服,大靖有你这样的人才,实乃福气。” 南川公主脸上的笑容灿烂如花,目中的锋芒却仿若随时都要破束而出。 去年那场大战,她差点就回不去了。 最让她气闷的是,和她交手的根本不是顾汐宁。 她连顾汐宁的人都没看见,就被她麾下的一名副将给打得像丧家之犬一般仓惶而逃。 这份耻辱若不能加倍还回去,她这一生都难以释怀。 南川在北蒙算是个传奇人物,她自小外出学艺,十七岁归京。 北蒙以放牧为生,男女都善骑射,但女性地位丝毫不比大靖这边高。 南川虽贵为公主,想要正式领兵,亦需得到汗王和一众大臣的认可。 即她需要用绝对的实力,一一击败所有的竞争对手。 她回京之后,只用半年的时间,就击败了十八位竞争对手,正式入主金狼卫。 一年后,金狼卫的整体实力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在此其间,她领着金狼卫妥建战功。 其中两次与大靖的交战中,北蒙眼看着就要遭遇大溃败,都是她带着金狼卫力挽狂澜,将战局的天平给拉了回来。 当年雍国公负伤回京,就是拜金狼卫所赐。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南川公主正式被北蒙君臣接受,成为他们草原上最闪耀的明珠。 没有与顾汐宁交手之前,南川并不认为自己会逊色顾汐宁多少。 或者说,她不认为自己会逊色于这世间任何名将。 北蒙汗王当时同意与要西梁结盟,打的主意是若能一举击败大靖,他们以后再无须给大靖上贡,说不定还能趋机将失去的那座城池给夺回来。 为此,北蒙派了五万兵马与西梁汇合,南川公主更是主动请缨,亲自带了八百金狼卫,潜了进来,准备在最合适的时候杀出,一举改变整个战局。 哪知想法虽然,现实往往很难尽如人意。 那一战,北蒙派来的五万大军全被埋于战场,她麾下的八百金狼卫,也只剩四个人和她一起逃出去。 每每想起此事,南川就恨得几乎要咬碎满口牙齿。 她自幼多慧,又拜得明师,并付出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努力,艺成归来后,原以为自己不会逊色于任何人,哪知去年那场大战,顾汐宁却教会了她怎么做人。 “公主谬赞了,我的本事其实稀松平常得紧。”面对南川公主那锋芒毕露的目光,顾汐宁只笑了笑。 她此言一出,南川公主脸上的笑几乎绷不住。 本事稀松平常得紧?那她这个连她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打得落荒而逃的人算什么? “三皇子,两位公主,几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请先随孤入城休息吧。”谢瑾澈眼见气氛不对,适时截过话头。 “太子殿下,南川听闻顾侯与你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她现在辞去了夕宁大将军一职,莫非是和太子殿下好事将近,从此放下弓马,准备洗手做羹汤了?” 南川眼珠一转,将视转到谢瑾澈身上,笑眯眯的开口道了一句。 第六十八章、和亲(上) “南川公主,顾侯是我大靖军神,更是我大靖天子亲封的一品军侯,公主殿下也是带兵之人,当知有些玩笑是不合适开的。” 谢瑾澈面色一沉,目光不善的盯着南川公主。 “抱歉,太子殿下,侯爷,南川没有冒犯之意,只是听多了传闻,才有此误解,是南川鲁莽了,请两位见谅。” 南川公主与谢瑾澈对视了片刻,又转目看了一眼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的顾汐宁,神色一整,揖手道歉。 “确是南川冒昧,还望太子殿下与顾侯海涵,正如殿下所说,我等这一路舟车劳顿,颇感疲惫,殿下若方便的话,请带我们入城吧。” 拓跋寨云看了诸人一眼,适时接过话头。 对方是他国来使,话已说到这份上,谢瑾澈若再纠着不放,显然不太合适。 他收回视线,与护送使团的蓝将军做完交接,抬手朝拓拨寨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贵使请入城。” “北蒙这位三皇子和两位公主一唱一和的,也不知到底想玩什么把戏。”待北蒙使团入住驿馆后,方中岳一脸若有所思的开口道了一句。 “哼,在咱们的地盘上,任他们有什么想法,也生不出什么幺蛾子。”对北蒙怨气极大的郑尚书哼了一声。 “还是谨慎些好,我总感觉他们有些来者不善,不管是南川公主,还是他们的这位三皇子,都不是易与之人。 南川公主也就罢了,她声名在外,可他们这位三皇子,显然和传言中的不太一样。 他看似绵软好欺,被两个妹妹喧宾夺主,也毫无脾气,可他只要开口,必能切中要害和主题。”顾汐宁接口道。 “顾侯说的有道理,北蒙的这位三皇子看似毫无脾气,说话也是彬彬有礼,实则每句话都绵里藏针,比之前来的那些使臣难对付多了。”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的礼部尚书傅大人接了一句。 原本大家还有些担心,北蒙使团入京之后会生幺蛾子,负责看守和护卫使团安全的方中岳,每天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哪知这些人入城之后,十分安分,一连几日,除了三皇子和两位公主偶然出门逛逛街外,没有任何异常行为。 三日候,也就是四月二十五,嘉和帝下旨召见使团,顾汐宁也在同一天接到了入宫的旨意。 四月二十六,顾汐宁换上官服,骑着马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正好和入宫的北蒙使团碰上。 “顾侯。”拓跋寨云率先和她打了个招呼。 “见过三皇子,见过两位公主。”顾汐宁朝他们拱手行礼。 “不必多礼,顾侯,既然碰上了,咱们一起入宫如何?”拓跋寨云摆了摆手,笑眯眯的看着她开口道。 至于南川和南屏两位公主,今天表现的特别乖巧,她们静静的跟在拓跋寨云身后,一言未发。 “侯爷。”顾汐宁正要搭话,身后忽然传来呼唤。 顾汐宁转目望去,只见方中岳骑马朝这边走了过来。 “碰到了同僚,他估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要不贵使先行一步?” 顾汐宁指了指方中岳,有些歉然的笑了笑。 “也好。”拓拔寨云并未勉强,他转头看了方东岳一眼,带着两位公主先一步入了宫门。 “北蒙的三皇子和两位公主,怎么,他们又在找茬?” 方中岳过来之后,看着拓跋寨云几人的身影,开口道了一句。 “没有,今天他们很客气,邀我一起同行。”顾汐宁摇了摇头。 “他们怎么比我们来的还早?神神叨叨,古古怪怪的,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算了,咱们也入宫吧。”方中岳撇了撇嘴。 朝中大臣对北蒙印象好的不多,方中岳这种军人就更别说了。 “他们这位三皇子是个谨慎的人,早一点进来,自然可以多了解一些他们想知道的信息。” 嘉和帝会见使臣的地点定在甘霖殿,甘霖殿主要是用来接见外国使臣的宫殿。 顾汐宁和方中岳进来的时候,发现拓跋寨云正在和礼部侍郎胡大人聊着什么。 “还真被你说对了。”方中岳瞟了拓跋寨云一眼。 “陛下驾到。”顾汐宁走进甘霖殿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嘉和帝就进来了。 “参见陛下。” “众卿平生。” “北蒙使者拓跋寨云见过陛下。”待大臣们行过礼之后,拓跋寨云与两位公主,加上两名陪臣一同上前,双手合于腹中,以北蒙礼节规规矩矩的朝嘉和帝行了一礼。 “贵使免礼。”嘉和帝抬了抬手。 “陛下,这是我北蒙的上贡礼单。”拓跋寨云起身之后,从袖笼中拿出一份礼单。 胡德接了过去,转呈给嘉和帝。 “贵使,你们今年礼单比以往足足多出五成,可有什么特殊说法?”嘉和帝接过礼单,看完之后,略带诧异的看向拓跋寨云。 群臣们听到皇帝这句话,立即齐刷刷的将目光转到拓跋寨云身上。 北蒙今年呈上的礼单居然比往常多出五成?他们抽了什么风?还是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对北蒙这个国家,在座的大臣对他们几乎都没什么好感。 他们明明败给了大靖,签下了割地赔款条约,却没有半点战败国的觉悟。 这些年时不时就找茬挑衅,制造摩擦,还几次与西梁联手,攻打大靖。 每三年一度的朝贡,都是勉勉强强的表示一下,除了不得已割了一座城池给大靖外,北蒙从未干过一件战败国应该干的事。 而大靖有大梁这个虎视眈眈的强敌,实在分不出一举荡平北蒙的兵力,无奈之余只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谁也不曾料到,今年的北蒙居居然如此守规矩,难道是因为西梁联军战败了,北蒙担心嘉和帝集中所有兵力去对付他们? 群臣们的疑惑没有维持太长时间,拓跋寨云很快接过话头: “回陛下,这些供礼中有一部分是我北蒙汗王为公主准备的嫁妆,我来大靖之前,父汗特别交待,我转达陛下,说北蒙愿与大靖永结秦晋之好,愿我们两家从此以后不再动兵戈。 为表诚意,父汗愿意将自己最喜爱的女儿,南屏公主嫁入大靖。 南屏是我北蒙草原上闪耀的明珠,父汗不想让她受委屈,特此为她备了丰厚嫁妆。” 嘉和帝和群臣都听呆了,北蒙这次上贡,不仅准备了丰厚的贡礼,还送来了一位和亲公主? “你胡说,父汗什么时候说过要把我嫁到大靖?”入殿之后,一直表现得很乖巧南屏公主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的大叫起来。 “南屏,不得无礼。”三皇子拓跋寨云转目看了南屏一眼。 紧接着从袖里掏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的呈给嘉和帝:“陛下,这是我北蒙汗王的亲笔国书,敬请陛下览阅。” “这是喜事,只是贵国汗王之前递交的国书上为何不曾提此事?另外,我瞧贵国的公主对此似乎不大乐意嫁入我大靖。” 嘉和帝并未在第一时间接这份国书,他静静的看了拓跋寨云片刻,才缓缓开口道。 第六十九章、和亲(下) “回陛下,我父汗说,这样的事当着陛下的面亲口提出来,既显诚意,又能当成意外之喜。 至于南屏,在家倍受娇宠,有些孩子心性,待回驿馆之后,我好生与她讲讲道理,她自然就会欣然接受。” 拓拨寨云脸上的笑容不变,十分从容的接口道。 嘉和帝眼睛眯了起来,北蒙的这位三皇子,看样子和传言的大不一样。 他的话不多,意思却很清楚,不管是哪个国家,和亲的公主是没有话语权的。 不管你之前多么受宠爱,一旦被君王决定将送出去和亲,你个人的意愿就变得微不足道。 之前没有明说,大概是担心这位公主在路上生什么幺蛾子。 当事人南屏公主,此刻心里可谓是惊怒交集,她双目喷火般瞪着拓跋寨云,正要发飙的时候,却一把被南川公主握住手腕。 南屏转目一看,但见一向爱护自己南川公主神色冰冷,目光严厉的盯着她。 南屏所有冲到嘴边的恶言就这么卡在嘴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南屏公主是否乐意嫁到大靖根本不重要,拓跋寨云明白这个道理,嘉和帝自然也明白。 他与拓跋寨云对视了片刻,眯起的眼睛很快恢复正常: “贵国可汗有心了,朕定不负可汗诚意,会为南屏公主挑得一个如意郎君。” 听他这话,显然是没有让南屏入自己后宫的意思。 “多谢,我相信以陛下的仁慈,定会为南屏觅得一如意郎君,陛下想必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拓跋先行告退。” 拓跋寨云显然也没有干涉的意思,他似乎只想以使臣的身份,表明北蒙嫁女的诚意。 至于南屏公主会嫁给谁,一切都交与嘉和帝来安排。 “好,晚上朕为你们设宴接风洗尘,届时再好好叙话。” “多谢陛下。”拓跋寨云再次行了一礼,随后带着两位公主,以及几名使臣离开了甘霖殿。 北蒙使团离开之后,嘉和帝就散了朝,只留下左、右相以及几名尚书到御书房议事。 “诸卿,你们说说,这个南屏公主该怎么办?让谁娶合适?” 到了御书房,嘉和帝目光炯炯的看着随他一起进来的几名老臣。 一众身居高位的老臣面露难舍,无人敢接这个话头。 北蒙的这个和亲公主,实在是个棘手的山芋。 北蒙的综合实力仅次于西梁和大靖,西境大战,大靖虽然重创了西梁联军,己方的损失也不小。 也就是说,大靖若想保住当世第一强国的地位,就目前这个阶段而言,绝不会对北蒙用兵。 大靖明白这个道理,北蒙自然也明白。 可他们明明知道大靖现在不会对他们用兵,不仅没有趁火打劫,反而在示弱求和。 不仅加重了贡礼,还派了一个正儿八经、出身皇庭的和亲公主。 以大靖君臣对北蒙的了解,绝不相信他们此举是为了止息干戈。 当然,他们葫芦里具体卖的什么药,大家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来。 不过不管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和亲的南屏公主都不太好处理。 出生皇庭的和亲公主,大靖这边有资格娶的只有嫡系皇族。 目前嘉和帝的几个儿子只有太子和九皇子没有娶正妃。 其它人不是已经有了正妃,就是还未到娶亲之年。 这南屏是北蒙正二八经的皇庭公主,若是让她做侧妃,那是打北蒙汗王的脸。 若当正妃,太子不可能娶一个敌国公主为太子妃。 九皇子在军中任职,他的正妃也不能是个敌国的公主。 抛开这两人,就只有庄王的两个儿子到了适婚之龄。 庄子的庶长子谢安年十八,世子谢睿,现年十七。 这两个人的年纪与南平公主相当,谢安是庶出,身份差了点,谢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大靖天子的嫡长孙娶南屏公主为正妃,可一点不委屈她。 问题是嘉和帝目前对庄王的态度不明,前段时间被打下大狱的那几个官员都是庄王这一系的人。 在这个节骨眼上,谁敢站出来推荐他呢。 在场的几乎都是大靖权力金字塔中的顶层人物,平日里个个八面玲珑,呼风唤雨,此刻却被这么件小事给拦住了。 一时之间,御书房内安静得连根针落下来都能听到。 “怎么,你们个个都是我大靖的肱骨之臣,难不成连这点小事都拿不出个主意?” 嘉和帝见这些老家伙,一个个装聋作哑,脸顿时沉了下去。 “陛下,臣倒是有个人选,不知当讲不当讲?” 礼部尚书傅大人见没人肯接口,皇帝的脸色又越来越难看,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没办法,谁让这种事本该由他们礼部负责呢。 “说来听听。”嘉和帝的目光落到傅大人身上。 “臣推荐庄王世子谢睿迎娶南屏公主,谢世子年方十七,与南屏公主年貌相当,品行又出众,让他迎娶南屏公主为世子妃,想必北蒙不会觉得受委屈。”傅大人接着往下道。 嘉和帝没有立即接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傅尚书。 就在傅尚书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身上的冷汗都冒出来的时候,他终于缓缓开口: “傅大人这提议不错,可你确定庄王能同意让自己世子迎娶北蒙公主么?”嘉和帝道。 谢睿如果娶了北蒙的公主为世子妃,他这一生就注定只能做个闲散王爷。 他的老子庄王,只要不造反,基本上也断了问鼎天下的机会。 傅尚书嘴皮子微微颤动了两下,想说点什么,可终究没能吐出话来。 他确实不能肯定庄王会否同意儿子娶南屏公主,刚才提出这个建议,完全是站在他尚书的立场上考虑,目前的皇族,只有谢睿是最合适的人选。 “臣也认可傅大人的提议,之前臣没有开口,是因为臣与庄王府沾亲带故,若老臣站出来推荐他,落到有心人眼里,只怕会说臣是在故意作秀。 至于庄王和庄王世子会否同意,臣以为,他们身为皇族子弟,家与国,孰重孰轻,心里自当有数。” 这次接话的不是傅尚书,而是左相周大人。 “你们也是这个意思吗?”嘉和帝的目光落到其他几位大人脸上。 “就目前情况来看,庄王世子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其他几个被点名的大臣,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第七十章、拓跋寨云 不说嘉和帝与诸位大臣的心事,但说拓跋寨云与两位公主。 他们从宫里出来之后,南屏公主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第一时间将炮口对准朝拓跋寨云:“三皇兄,你为何这般害我?” “皇妹说的哪里话?让你和亲是父汗的意思,为兄可没这个能耐。再说了,若非需要你和亲,父汗怎会让你以副使身份,随我一起来大靖?”拓跋寨云摊了摊手。 面对南屏怒不可遏的责问,他脸上笑容温和依旧,口中吐出的话更是让人心寒。 拓跋寨云的生母是大靖逃过去的罪奴,因相貌出众,被汗王看中,得了宠信,才有了拓跋寨云。 因母亲是罪奴出身的异国人,他这个皇子在皇庭的地位可想而知。 幼年时期的拓跋寨云可谓是受尽磋磨,汗王的一众儿女中,除了南川外,其他人只要逮着机会,就会想方设法的整他。 南屏虽比他小了七八岁,却从不把他这个兄长放在眼里,他对这个妹妹同样无半分感情。 “你这奸诈小人!”南屏公主勃然大怒,纵身就朝拓跋寨云扑过来。 “够了南屏,有什么事回驿馆再说。”南川公主一把将她拽住,拧眉沉喝了一声。 “皇姐……”南屏转目看了南川公主一眼,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别哭了,南屏,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要懂事。”南川公主见状,终有些不忍,手掌往上一滑,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 “皇姐,父汗,他,他为什么……”南屏哭倒在南川的肩膀上。 “嘘……”南昌公主轻嘘了一声,拽着她上了马车。 “南屏,你身为北蒙草原皇庭的公主,别在他国的土地上哭哭啼啼,有什么话回驿站再说。”上车之后,南川公主的目光变得严厉起来。 南屏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独怕这个只比她年长三岁的姐姐,现被南川一瞪,哭泣声顿小了许多。 “皇姐,你告诉我,父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也别欺负我不懂国事,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咱们北蒙根本不需要派人出来和亲。” 一回到驿馆之后,南屏就迫不及待的提起之前的话头。 “南屏,你年纪也不小了,当知咱们身为皇庭子弟,享受着常人所不能享的尊荣,相对的,我们的肩上也得承担起常人所不能担的责任。 北蒙十年前惨败于大靖手中,不仅割了一座池给他们,每三年还要上贡一次,这样的耻辱,咱们北蒙儿女如何咽的下去。 这些年来,父汗一直在找机会破局,可大靖这位皇帝英明神武,麾下良臣猛将如云,我们费尽心思,依然解不开这个局面。 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这样一个契机,派一个公主过来和亲算得了什么。 若非我声名在外,想和亲,大靖怕是也没人敢娶,这份差事根本轮不到你。 南屏,你告诉我,有没有信心担当这个重任,若你实在不愿,皇姐也不勉强,今晚的夜宴,皇姐就去和大靖皇帝澄清此事。 你别以为大靖就想与我们结这门亲事,你这个公主,可不好安顿。”南川公主看着满脸悲愤的南屏,轻轻叹了口气。 “皇姐,你说的这些都是真么?”南屏公主听得呆住。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不会品?你只需告诉皇姐,这份差事你愿不愿意接?或者说,有没有信心做好这份差事?” “皇姐放心,南屏定会做好这个和亲公主,不辜负皇姐与父汗的期盼。 我是北蒙皇庭的公主,自幼受父汗和母后的宠爱长大,到了该为国家分忧的时候,南屏自当义不容辞。”南屏沉默了片刻,脸上的悲愤一扫而空,转而代之的是慷慨昂扬的斗志。 安抚好南屏,南川公主从房内走了出来,抬步去了拓跋寨云的院子。 她进门的时候,拓拨寨云正负手站在一株高大的荆桃前,静静的看着树上那一簇簇盛放的浅粉色花朵。 “皇兄好兴致。” “看样子皇妹已经安抚好南屏。”拓拨寨云转过头来。 “南屏天真烂漫,安抚她并非难事,皇兄,南屏虽然骄纵了些,本性却不坏,望皇兄看在她从此只能独留异国他乡的份上,不要再计较往日的那些事。”南川公主与他对视了片刻,才接口道。 “皇妹严重了,不论是你,还是南屏,都是我的妹妹,维护你们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应尽的本份,又何来计较为难之说?”拓拨寨云容颜一展,露出他的招牌笑容。 他的相貌继承了其母的优点,清俊中透着雅致,笑起来的时候魅力非凡。 可南川是他亲妹,又是军人,他的笑容再好看对她也全然无用。 “皇兄,你我都是明白人,大家既然决定联手合作,虚情假意这套就收起来吧,我知道你对皇庭中人没什么好感,但是别忘了,你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你想要的一切,也只有父汗能给你。” 这不,南川不仅没被他迷惑,反而略带不愉的皱起眉头。 “皇妹这话不对,确切来说,我只是对皇庭中某部分人不满,至于你和父汗,我是打心底里感激。 若不是父汗,我母亲的命运会比现在悲惨千百倍,自然也不会有我的出世。 若没有你帮忙,以我在皇庭的处境,根本不可能引起父汗的注意。”拓跋寨云收起一惯的笑容,难得的认真起来。 “皇兄不必自谦,以你的本事,即便没有我,你也会有法子让父汗注意到你。父汗日渐衰老,近些年最忧心的莫过于膝下儿子无数,能担起大任的却一个都没有。 你的出现,对父皇来说是意外的惊喜,我帮你拿到这个使臣的位置,不过是顺水推舟,我的心思与父汗一般,只要能保北蒙兴盛,无论做什么都乐意。” “皇妹的心胸气魄皇兄佩服,你放心吧,为兄不会对南屏如何,不管这么说,咱们的计划中她都是不可缺的一环,更别说,她还是皇妹你打内心关系爱护的人。 只是为兄心中尚有些疑虑,那个人真的可信吗?大靖君臣皇妹也看到了,没有一个易与之辈。” 第七十一章、邀战 “皇兄当知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把握的计划,我们只能赌,如若不赌,等大靖从西靖战事中恢复元气,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北蒙。”南川公主面色如水。 “皇妹说的对,现在各国之间相互制衡,看似谁也不敢妄动,实际上波涛汹涌,张弓拔弩。 而我北蒙整体实力略逊大靖与西梁半筹,时刻被他们当成嘴边的肥肉,稍有不慎,就会遭遇灭顶之灾,现在确实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拓跋寨云轻叹。 “皇兄也不必太过悲观,大靖看似君明臣贤,实际上问题不见得比咱们北蒙少。 只要解决掉了顾汐宁,单是各王相争的内患就足以让他们好好喝上一壶,不扰皇兄了,我出去转转。”南川说完这句话,抬步就朝外走去。 “皇妹,有句话皇兄不知当讲不当讲?”眼看着南川公主的脚就要跨出院门槛,拓跋寨云突然开口。 “有什么话皇兄但说无妨。”南川公主脚步一顿。 “那位岑程大人,为兄虽没打过交道,对他的大名却早有耳闻,这样的人心思难测,望皇妹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 “皇兄请慎言!”南川公主豁然转身,这一瞬间,她的目中竟然迸出一股森然杀意。 “驿馆里都是我们自己的人,大靖的护卫在外围,这青天白日的,就算有细作,大概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进来,皇妹大可不必担心这话被有心人听去。 为兄没有干涉皇妹私事的意思,你我如今在同一条船上,我只是不希望咱们的计划出现什么不必要的意外。”拓跋寨云对此仿若毫无所觉,一脸平静的与南川对视着。 “不劳皇心费心,南川心里有数。”说完这句话,南川公主一脚迈出了房门。 她从拓拨寨云房里出来,回到自己的院子,喊出南屏公主,两人一起去了街上。 “皇姐,我们去哪?” “去云熙阁,听说那里茶非常有名。” “皇姐,我不喜欢大靖的茶,味太过寡淡。”南屏皱了皱鼻子。 “正是喝不习惯,才需要学,你要长期留在大靖,若不早些适应这边的饮食习惯,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不知是不是闹腾了几日,最近刚刚安生下来的缘故,这两天云熙阁的生意特别好。 南川与南屏过来的时候,所有空着的雅间都满了。 为此,当伙计听闻两位公主要雅间的时候,顿时面露难色:“两位小姐,我们云熙楼的雅间都满了,只有大堂还有几个席位,不知?” “放肆。”南屏自持自份,哪里肯在大堂喝茶,闻声双眉顿时一竖。 “大堂就大堂吧,麻烦帮我们上一壶贵店最好的茶。”她刚吐出两个字,就被南川伸手按住胳膊。 伙计被南屏一喝,心头一紧,南屏与南川相貌出众,衣着华贵,一看就不像普通人。 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一个小小伙计可怎么担待得起? 问题是现在确实没有雅间,他无可奈何,现见南川喝止了南屏,自是喜出望外:“好咧,两位小姐这边请。” 云熙楼是奉安最好的茶楼,装修无一不讲究,即便是大堂,环境也十分清幽。 伙计将他们带到一处靠窗的席坐上之后,没一会儿,就端了一壶茶和两碟点心过来:“两位小姐请慢用。” “嗨,你们听说没有,北蒙这次送了个公主过来和亲呢。”南屏与南川坐下不久,忽然听到隔壁席坐上传来小声的交谈。 “真的假的?以北蒙的尿性,他们会派和亲公主?”另一人表示不信,坐在这个席位的是国子监的几个学生。 “还能有假?外面都传遍了,据说还是位出自北蒙皇庭的公主,这样的身份,能娶的只有皇家嫡系子嗣,可目前貌似没有什么合适人选。 太子妃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一个异国公主来做。九皇子妃也不可能是异国公主,算来算去,似乎只有庄王世子符合要求……” 自古以来,学子们都是最喜欢讨论国家大事的,尤其是国子监的学生,他们出身不凡,消息渠道也远比普通人来的更快。 南屏瞄了南川一眼,她总算明白皇姐为什么要选在大堂了。 茶楼酒楼的大堂,龙鱼混杂,往往都是最容易打听消息的地方。 “看样子,大靖皇帝帮你选的这个夫婿还不错。”从云熙阁出来之后,南川打趣了南屏一句。 南屏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夜宴仍设在甘霖殿,不知是不是北蒙的姿态做得好的缘故,今晚的夜宴,嘉和帝准备得十分隆重。 他让所有在京,从四品以上的官员、勋贵与皇亲都来了,夜宴的菜肴和歌舞,都分别按大靖与北蒙的习俗各准备了一份。 “多谢陛下的盛情。”夜宴开始之后,拓跋寨云过去给皇帝敬酒。 “应该的,我大靖向来是别人敬我一分,我们敬别人一丈,北蒙汗王既有心与我大靖修好,我们自然会以诚相待。”嘉和帝朝他扬了扬杯。 靖、蒙宫廷乐舞过后,接下来的压轴大戏是大靖君王破阵曲。 君王破阵曲是嘉和帝根据军中的战阵改编过来的一种乐舞。 分别由一百二十八名乐工组成,这些乐工身着薄甲,持戟,左面呈圆形,右面呈方形,前面模仿战车,后面列队,队形展开像簸箕伸出两翼、作成打仗的态势,随着激昂的奏乐急速舞动。 当激昂的战鼓如疾风骤雨,擂得观众的心脏跟着砰砰猛跳的时候,一百二十八名身着薄甲,持戟的乐工扬起手中的武器,齐声高喝:“杀!” “好舞!南川久闻君王破阵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看完这曲充满金戈铁马之气的君正破阵乐,南川热血沸腾,心中瘙痒难耐。 不过这种舞蹈还是应该由正经的军人来演绎才更有味道,南川执掌金狼卫之后,也编了一曲军舞,想与陛下麾下精卫友好切磋一番,不知陛下能否应允?” 随着君王破阵曲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南川公主起身站了起来,一边拍着巴掌一边开口道。 嘉和帝后群臣一听,好家伙,早上他们刚说了和亲之事,结果晚宴就来了这么一出。 前恭后倨,反复无常,这才符合北蒙一向的行事作风。 “难得公主有此雅兴,我们身为东道主,自然不会扫客人的兴致,只不知公主是想自己指定人选,还是?” 嘉和帝对此丝毫不感意外,顺着南川公主的话头接口道。 “南川久闻镇西侯的大名,加上她与我同为女子,南川想与她友好切磋一番,就是不知顾候能否给这个面子?” “镇西侯。”嘉和帝将目光转到顾汐宁身上。 “臣在。”顾汐宁走了出来。 “南川公主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意下如何?” “难得南川公主有此雅兴,臣自奉陪。”顾汐宁微微一笑。 第七十二、风云台较技(上) 两军友好切磋的时间就定在两日后,也就是四月二十八。 地点是皇宫西侧虎贲营校场内的风云台。 四月二十八是户部尚书陈大人的妻子,也就是顾汐宁的大嫂陈氏的母亲的五十寿辰。 顾汐宁不在家的这几年,陈家没少帮衬顾家,陈夫人的寿诞,顾汐宁于情于理都应该参加。 可眼下与北蒙友好交流的事一出,寿诞她肯定是去不成了。 “嫂嫂,昨日夜宴,北蒙的南川公主向我邀战,我已应允,明日我将会于南川公主在风云台较技,陈家伯母的寿辰我怕是去不了,这是我为伯母准备的寿礼,望大嫂帮我告个罪。” 次日一早,顾汐宁将准备好的寿礼拿到清澜院,一脸歉然的对陈氏开口道。 “妹妹说的什么傻话,你是陛下亲封的一品武侯,凡事自当以国事为重。 前几日母亲已经给我们递信,说家中长辈健在,目前又正值特殊时期,她的寿辰不会大办,只请一众至亲凑在一起吃餐饭,你还特意给备了寿礼,已是十分有心。” 陈氏听得一怔,继而笑着接口道。 “明天我会让灰狼和灰鸽跟着你们,这段时间比较敏感,出门之后大嫂记得交待承泽和秀昀,让他们不要乱跑。” “我知道,放心吧,大嫂心里有数。” 临近中午,顾汐宁正在书房写写画画,构思族学章程的时候,碧荷敲门走了进来:“小姐,刚刚门房来报,说外面有位方将军找你。” “方将军?知道了,我这就出去。”顾汐宁放下笔,抬步走了出去。 来到大门口,顾汐宁果然看见方中岳负手站在门外:“方将军来了,怎么不进去?” “我没什么事,就是上午没见侯爷去虎贲营,这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方中岳略有几分不自在。 “我了解将军的心情,差不多到饭点了,将军要是不介意的话,到我府里用餐便饭如何?有什么事咱们边吃边聊。”顾汐宁抬头看了看天色。 “不了,我就是来问问,侯爷今天还去不去虎贲营?” “我这个时候去反而容易给他们增加心理压力,将军根据咱们之前定好的方案安排人手即可。” 顾汐宁摇了摇头,接着又一脸轻松的补了一句: “放心吧,方将军,金狼卫再厉害,也没有三头六臂,和咱们一样,都是肉体凡区,你要对自己的兵有信心。”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这种方法不合适她。 她其实挺理解方中岳现在的心情,虽说出战的是她,兵却是虎贲营的兵。 而他接掌虎贲营刚刚三年,明天是他接掌虎贲营以来,麾下的士兵头一回与他国军人同台较技,对像又是威名远扬的南川公主。 就目前周边列国的国情来看,女子掌兵远比男子困难,大凡能在军中出头的,鲜有名不副实之辈。 别说方中岳,就是她自己对明天的较量都没什么底。 南川公主绝对是个值得重视的对手,两个多月前,她刚在自己手中吃过败仗。 如今刚到大靖,就再次当面点名挑战,不可能没有一点底牌。 只是不管对方的底牌有多狠多硬,这一场较量她都不能不接。 于公,她是大靖的一品军侯,面对这样的挑战,义不容辞。 于私,她也想与南川公主这样的对手堂堂正正的交一次手。 南川公主视西境那一仗为耻辱,顾汐宁何尝不是如此。 两个多月前的那场大战,她麾下的墨羽营以两千之众对人家八百金狼卫,结果付出了三百人的性命,还让金狼卫逃出去了五人。 沙场五年,这样惨烈的战绩对她而言还是头一遭。 “是方某心性不稳,急躁了。” 方中岳看着轻云淡的顾汐宁,焦躁的心不自觉的就安静下来,同时为自己的焦躁和沉不住气而感到汗颜。 一日时光,转眼即逝,四月二十八,在万众瞩目中姗姗而来。 巳时中左右,南川公主带着一百一十名金狼卫走进虎贲营。 随她一起进来的还有拓跋寨云,南屏公主以及北蒙的数名使臣。 至于大靖这边,除了顾汐宁和虎贲营的全体将士之外,嘉和帝与朝中重臣都到了现场。 “陛下。”南川进来之后,先朝她嘉和帝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公主有什么章程和顾侯商议即可,朕今天只是观众。”嘉和帝摆了摆手。 “侯爷,咱们都是军人,客套话南川就不多说了,较技的章程我先说说,侯爷若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们再商议改正。” “好,公主请讲。” “关于今天的比试,南川的建议是分为三场,即兵对兵,将对将,团体对团体,赢两场者即为胜, 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公主的提议甚好,我没意见。”顾汐宁道。 “好,既然如此,第一场,咱们就来团体战吧。”南川公主微微一笑。 “来者是客,公主请先上较技场。”顾汐宁伸手朝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南川公主不再说话,带着一百金狼卫朝着插着红缨旗的较技场走去,其中十人则退到了拓跋寨云身侧。 “将士们,客人已经入场,咱们身为东道主,也不好让客人久等,是不是?”顾汐宁走到三千肃杀的虎贲将士们面前。 “是,我们随时听候将军号令。”三千虎贲儿郎大声道。 “很好,一队,二队的将士们出列。”顾汐宁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着她声音的落下,两只五十人的队伍,寂静无声的走了出来。 校场上的南川公主瞧得眼睛微微一眯,大靖国情与北蒙不一样,他们的禁卫军是没有什么机会上战场的。 可眼前这支部队,煞气极重,一看就没少经生死磨砺,大靖的这位皇帝,着实是个厉害人物。 顾汐宁不知南川的心思,她带着这一百人走上较技场,待双方拿好统一配置的武器,上了战马之后,朝南川公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公主是客,你先请。” “儿郎们,你们看到了,顾侯身为东道主,恪尽宾主之谊,把优先进攻权让给了我们,咱们可不能让东道主失望,出击!”南川公主敛下心思,将目光转到自己战卫身上。 “杀!”能跟使团来大靖的金狼卫,即便不会说大靖语,听也没有问题,南川公主的话音一落,一百金狼卫就如驱动战马,如疾流般朝虎贲儿郎滚了过去。 金狼卫一共只有五千人,个个都是血水里滚出来的猛士,悍勇无比。 不过百人的卫队,随着一个杀字的响起,那冲天杀气几乎将整个较技场都笼罩进去。 观战台上的大靖君臣,都被这股浓郁得几若凝成实质的杀意冲的脸色微微一白。 第七十三章、风云台较技(下) 两军之间只有百步左右的距离,金狼卫一个冲锋,双方的距离就被拉近了一半。 首当其冲的虎贲将士们这一瞬间,只觉一群张着血盆大口的猛虎、咆哮着朝自己猛扑了过来。 不过被选上来的这一百人,个个都是经历过血火淬炼的铁血儿郎,面对如猛虎扑食般的金狼卫,并无半分惊措之举。 双方的距离拉近到只有五十步左右的时候,前两排的将士手中木枪一竖,陡然朝两旁散开。 第三排的将士瞬间扬起弓箭,被去掉箭头的钝箭如飞蝗般射了出去。 钝箭射出的时候,双方的距离已不足二十步,在这个距离之内,即便是没有箭头的钝箭,杀伤力也惊人。 冲在最前面的二十余人不敢怠慢,立即扬起手中的木刀,奋力斩箭。 虎贲营的将士们则是趋着他们前进的速度受阻,与两支散开的对伍,呈扇形方位,朝敌人包抄了过去。 两方瞬间就撞在一起! 对方一百人是集中火力猛冲上来的,而虎贲营的战力则被分散打散,按理来说,这种对撞,虎贲营讨不到什么好处。 可金狼卫因那轮箭雨的阻挡,气势受阻,冲击的力量顿时削弱了很多。 而虎贲营的将士则抓住这个机会,像泥鳅一般滑进去,瞬间冲散了对方的队形。 双方都是骑兵,队形一旦被冲散,战力立即就会呈几何度下降。 不过金狼卫不愧是金狼卫,队形被虎贲营的将士冲散开之后,并不慌张,而是迅速化整为零,以数人一组为战斗单位,与虎贲营的将士们缠斗起来。 如此一来,虎贲军也跟着被拆散,没法再聚集到一起,接下来,双方就只能靠真刀实枪说话。 金狼卫凶猛如恶狼,虎贲营的士兵也不多让,这一打起来,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足足打了半个多时辰,最后双方各躺下了一大半人,才以平手收局。 “镇西侯不愧是大靖军神,你随便从军中拎出一支部队,稍加训练,就能与我金狼卫战成平手,这等鬼神手段,南川甘拜下风。” 南川公主似乎对此一点不意外,她不仅没生气,还顺手给顾汐宁送上了一顶大帽子。 “公主谬赞了,不知第二场公主想怎么比?” 顾汐宁没理会她明显带着挑唆性质的夸赞,开口直奔主题。 “第二局,我们各出十人,单兵对战,六胜者赢,如何?” “我没意见。” “那古,那云,拓青,拓蓝,阿里赛.....你们上来。”南川公主的视线投到拓拨寨云身后那十名战卫身上。 被点名的十人一声不吭的走上了较技台。 顾汐宁则从虎贲营中点了出十人出来,同时让人将第一场受伤的人都带了下去。 虽然大家用的是木刀木枪,第一轮比赛下来,也有十几个人受了重伤,由此可见较量的激烈。 第二局是单兵比试,双方分别以骑射,刀,枪以及各种武器较量。 这一轮持续到午时末,比试才进行一半,即刚比完五场,北蒙这边胜了三场。 “陛下,时辰不早了,依臣之见,不如先让大家用午膳,比试下午再继续?”眼见第二轮第五场比试结束之后,周相凑到皇帝身边小声道了一句。 “也好,若是咱们自己人也就罢了,怠慢了客人确实不妥。”嘉和帝点了点头。 两轮比赛打到现在,一局平了,第二局目前已方还略逊对方一筹,他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妙。 诸臣都是人精,眼见皇帝心情不好,用膳的时候,大家都很安静。 唯有庆王没这些顾忌,用膳的时候,他特意凑到顾汐宁身边:“顾三,你不会败吧?” “顾三只能说尽力而为,如果真败了,我只好去向陛下领罪。” 庆王...... 半个时辰之后,赛事继续。 后五场,大靖胜了三场,也就是说,第二局又成了平局。 嘉和帝看到这里,拧起的眉峰逐渐舒展开来。 前两局平局,第三局是将对将,也就是顾汐宁对阵南川公主。 这一轮,嘉和帝可不信顾汐宁会输。 三局,两平一胜,仍是大靖胜。 在见识过金狼卫的战力之后,虎贲营能和他们打成平手,他已经心满意足。 “前两局是平局,顾侯,看样子最后的胜负只能由我们来分了,我久闻侯爷的家传枪法出神入化,今日想正式领教一番,不知侯爷是否吝啬赐教?” 第二局参赛的人被带下去之后,南川公主走到顾汐宁面前,缓缓开口道。 “公主有此诉求,本侯自是不敢推辞。”顾汐宁说着,就准备去捡一杆木枪起来。 “慢着,侯爷,咱们用真兵器,木刀木枪根本没法展现真正的实力,南川想倾尽所能与侯爷一战,即便因此死在侯爷手中,南川也毫无怨言,望侯爷成全。”南川目中战意如火。 “方将军,麻烦你帮我拿杆枪出来。”顾汐宁与对她视了片刻,转目对观战台上的方中岳道了一句。 “侯爷稍等。”方中岳跳下观战台,没一会儿,就拿了一柄钩鎌枪过来。 北蒙使团则为南川公主送来了一柄五尺长的阔刀。 “陛下,刀剑无眼,这万一......”几名王公大臣瞧着风云台上两人手中的武器,只觉头皮发麻。 “无妨,既然北蒙公主的要求,咱们大靖身为东道主,怎好拒绝。”嘉和帝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请。”风云台上的顾汐宁,单手握住三十余斤的长枪,伸手对南川公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侯爷托大,南川就不客气了。”南川轻笑一笑,她脚下像装了滑板般朝顾汐宁滑进数步,与此同时,扬起手中阔刀,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顾汐宁当头斩了下去。 顾汐宁长枪一抖,用枪头下的倒钩挡住了大刀。 南川公主眼见刀锋受阻,目中暴起一团厉芒,力灌双臂,咔嚓一声,钩鎌枪上的倒钩顿时被斩断。 顾汐宁眼睛一眯,她在钩被斩断的瞬间振动枪杆,瞬间将就南川公主的刀给振了出去。 试出了南川的实力,顾汐宁不再留手,她一招抢的先机,手中的长枪立即化为出海游龙,以左挑,右刺,翻转的枪式,瞬间连出十八枪,南川公主被迫得连连后退。 好不容易挡开这十八枪,南川公主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退到了风云台的台阶边缘,再退几步,就要跌下战台。 这时候,顾汐宁的枪又到了,眼见退无可退,南川公主的身体陡然往后一倒,并在身体就要落地的瞬间以一个不可思意的角度横转九十度。 在转动的刹那间,扬起手中的刀,一刀斩向顾汐宁双腿。 刀锋离顾汐宁的脚只有数寸的地方被枪挡住,顾汐宁挡住南川的刀之后,不待她变招,另一只脚一脚踢了过去。 南川公主不敢让脚落在自己身上,只能弃刀用胳膊相挡,两人的腿与胳膊撞在一起,南川闷哼一声,翻滚着跌了出去。 不过她的身手着实了得,跌到一半的时候,腰肢一扭,凌空一个筋斗,就稳稳落了下来。 只是刚站稳身体,便觉眉心一凉,顾汐宁的枪锋已经抵到她的额际。 第七十四章、世子被劫(上) 威勇侯府,四月二十八一早,陈氏用过早饭,就准备带着一对儿女去尚书府。 哪知刚准备动身,姜氏院子里的吴嬷嬷过来传话,说姜氏想和他们一起去给亲家母贺寿。 陈氏有些受宠若惊,她这位婆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 因娘家不准备大举宴客,也就没下贴子,陈氏只和婆母打了声招呼,说母亲寿辰,今天要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一趟。 而姜氏这人,因不擅长交际,一向很少出门。 侯爷和太夫人过世之后,顾汐宁没有回来之前,姜氏大概认为自己成了侯府最大的人,在孝期满后,曾出去走动过两回。 可侯府那时候的处境本就艰难,姜氏既不会说话,也不会看人脸色,两次出门,都被人奚落的不轻,若非两个儿媳妇救场,她几乎下不来台。 经此两事后,姜氏就死活不肯再出门。 “夫人,尚书府并未公开宴客,咱们劳老夫人大驾是不是有些不妥?”陈氏身边的杨妈妈见状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 杨妈妈是陈氏的奶娘,当年跟着她一起嫁入顾家,这么些年下来,早摸清了姜氏的性格。 不是她一个下人嫌弃府里的老夫人,而是这位老夫人的性格实在别扭,若是到了尚书府,一旦拧巴起来,到时候大家都不好收场。 陈氏经杨妈妈这一提醒,立即醒过神来。 婆母有这份心自是难得,可一旦人到了陈家,犯起糊涂,到时候大家脸面都不好看。 毕竟陈家不是小门小户,即便只请至亲,几房加起来也有不少人。 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婉拒,吴嬷嬷的脸就冷了下来:“怎么?夫人不乐意?” “不,母亲愿意给我这个脸,我自然高兴,我这就随嬷嬷一起去请母亲。”陈氏按下心事。 罢了,既然婆母愿意给自己这个脸,自己这个媳妇做的太过反而不好,大不了一直跟在婆母身边,好好看着她就是了。 陈氏随吴嬷嬷来到荣心堂的时候,姜氏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和姜柔说笑。 “母亲。”陈氏上前唤了一声。 “你来啦,亲家母五十寿诞,我若不上门说声恭贺,总觉得不妥,这才让吴嬷嬷去找你,你不会嫌我多事吧?”姜氏看到陈氏,顿时停下话头,将视线转到她身上。 “母亲言重了,您愿意给儿媳妇这个脸,儿媳感激都来不及,又怎敢有意见,表姑娘她要一起吗?”鲜少被婆母用这般温和口气对待的陈氏颇有些受宠若惊。 “柔娘,要不你随我一起去?说起来你来京的时间也不短了,一直没机会带你出去走走。”姜氏跟着将视线转到侄女身上。 “多谢表嫂,多谢姑母,我还有点绣活没忙完,就不去了。”姜柔抿嘴一笑,起身站了起来。 “柔娘脸嫩,她不去就算了,咱们走吧。”姜氏也不勉强。 陈氏带着婆母与两个孩子,四人一起出了门,上了马车,一路朝着尚书府而去。 话说姜氏怎会突然想到要去给亲家母贺寿呢,这得归功于姜柔。 姜柔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府里真正能做主的人是顾汐宁。 姑母若一直和女儿、儿媳们的关系搞不好,她想长期留在府里的可能性就不高。 为此,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劝姜氏,让她想办法改善与女儿、儿媳们的关系。 而陈夫人的寿诞,几乎是送上门来的机会。 姜柔听说陈氏的母亲寿诞后,立即向姜氏建言:姑母,您是侯府的太夫人,表嫂是您的嫡长媳,表嫂的母亲过五十寿诞,您这做亲家母的不去说声恭贺说不过去。 与此同时,她不着痕迹的指出,姜氏若一直不在人前露面,就没人真正会把她当侯府的老封君。 姜氏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如今她顾氏一门双爵,女儿又简在帝心。 她这个老夫人为什么还要像以前一样装鹌鹑,连门都不敢出呢? 陈夫人听说顾家的亲家母来的时候也颇为惊诧,连忙迎到二门:“亲家母,我这也没正式宴客,劳你大驾,可怎么好意思?” “元娘是我顾家的嫡长媳,她的母亲、亲家母你过整寿,老身若不过来说声恭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姜氏笑道。 “亲家母有心了,里面请,里面请。”陈夫人心里越发惊诧,做了十年的亲家,她还是头一回发现姜氏这么会说话。 陈氏一开始还担心婆母搞事,自从进了尚书府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她。 哪知今天姜氏的表现非常好,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这让陈氏忍不住想,婆母是不是被三妹挤兑了几回,慢慢想通了? 果若如此,那是顾家之福,也是三妹之福。 可怜三妹一个女儿家要撑起偌大的侯府,偏生亲娘还是个拎不清的,从不是体惜女儿不说,只要逮着机会就给她找不自在。 虽说婆母给了陈氏很大的惊喜,陈氏也不能在娘家多待,用完午膳,就开口告辞。 若婆母没来,陈氏带着儿女在娘家住一晚没什么,有婆母跟着,却是不妥。 陈夫人一路将女儿和亲家母送出老远。 “哎,希望亲家母是真的想通了,从此不再瞎折腾。”陈夫人看着马车离去的影子,忍不住感慨。 女儿这辈子命途多舛,嫁的女婿倒是没得说,可嫁过去没几年,女婿就没有。 不仅女婿没了,顾氏一门能撑事的男丁都没了,顾家的太夫人也跟着去了,唯一一个能顶事的顾汐宁又在战场上。 婆母姜氏帮不了任何忙不说,还时不时的拖后腿找茬,女儿在侯府那几年的艰难她这个做娘的可都看在眼里。 “放心吧,母亲,元娘以后的日子不会差的,现顾氏一门双爵,承泽只待成年就能继承侯爵,镇西侯对元娘也敬重得紧,她的好日子在后头。”随着陈夫人一起出来的儿媳江氏接了一句。 “希望如此。” 不说陈夫人的心事,但说陈氏与姜氏离开尚书府,转入富宁街的时候,迎面和一辆马车撞上。 剧烈的撞击下,陈氏抱着女儿摔倒在车厢。 顾承泽正准备去拉母亲和妹妹,却不想和他坐在一排的姜氏更是被颠得朝车门撞去,顾承泽吃了一惊,一把祖母拽回来。 他刚将姜氏拽回,马车的后门砰的一声被砸开,紧接着一根细长的软鞭飞来,一把卷住顾承泽的腰,拽着他飞了出去。 “承泽。”刚刚站稳身体的陈氏眼见儿子被一个蒙面人抓着飞一般的跑了,几乎是不顾一切的朝车门扑了过去。 隐身跟在后面的灰鸽与灰狼也大吃一惊。 适才两辆马车相撞的时候他们就想出来,却不想被数名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给缠住。 等他们解决敌人,顾承泽就被人抓走了,灰狼与灰鸽勃然大怒,纵身就朝顾承泽被带走的方向追去。 哪知没追几步,又有数名黑人衣冲出来将他们拦住。 这些人的功夫非同小可,灰狼和灰鸽被他们缠住,一时根本脱不了身。 “灰狼,你去追人,这里交给我。”眼见抓住顾世子的黑人就要从视线里消失,灰鸽又惊又急。 第七十五章、世子被劫(下) 顾汐宁直到申时末左右才出宫,刚到宫门口,就看见一脸焦躁的蒋禹。 “蒋寓,你怎么在这?”顾汐宁一脸的惊讶的走到他面前。 蒋禹左右看了两眼,将她拉到一旁:“姐姐,不好了,承泽被人劫走了。” “诸位,家中有事,我先走一步。”顾汐宁脸色一变,朝一同出来的方中岳,庆王爷等打了身招呼,就一步跨上马背,与蒋禹一道朝家中奔去。 “顾三家里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庆王见状不由皱起眉头。 “蒋禹,具体是怎么回事?承泽是什么时候被劫的,你和我说说。” 顾汐宁一路打马狂奔,到了侯府门口,她将马交给门房,一边往里走,一边开口问随她一同进来的蒋禹。 蒋寓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补了一句:“冯管家知道此事后,第一时间就拿着侯爷的名帖去京兆尹府报了案。 现在冯管家,浩子,府里的护卫家丁,尚书府的家丁,灰狼和灰鸽都出去找人了,我也让我府里的护卫出去帮忙了。” “多谢,蒋禹,我先去看看大嫂。”顾汐宁说完这句话,再次加快脚步。 顾汐宁走进清澜院的时候,只见陈氏像木偶一般坐在内厅。 她的母亲陈夫人怀里抱着流泪的秀昀,一脸不安的看着她。 二嫂何氏静静的坐着陈氏的右手边。 “伯母。”顾汐宁进来之后,先和陈夫人打了声招呼。 “侯爷,元娘她……”陈夫人看着仿若傻了般的女儿,再想想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外孙,眼眶一酸,差点落泪。 “大嫂。”顾汐宁走到陈氏身旁,蹲下身体,轻轻握住她的手。 “三妹,承泽他,他……” 陈氏慢慢的抬起头来,待看清眼前这张脸,眼睛渐渐有了神采,泪也不受控制的滚了出来。 陈夫人眼见女儿会哭了,反倒松了口气。 她听说外孙被人劫走之后,立即就急急赶了过来,过来的时候,女儿就变成这般模样。 “嫂嫂可信我?”顾汐宁握紧她的手。 “嫂嫂自然是信三妹的,三妹,承泽他不会有事,对不对?” 感受着顾汐宁传过来的体温,陈氏几若灰死的心也逐渐活了过来,目中升起希翼。 儿子刚被劫走那会,她的内心被无尽的恐惧充斥。 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浮现夫婿、公公和小叔子的死讯传回府时的情景。 她的丈夫已经不在了,儿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如果儿子也出了什么意外......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陈氏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一般,一点精神气都提不起来。 “当然不会有事,嫂嫂请安心,我一定会把承泽给找回来。”顾汐宁回答得斩钉截铁。 陈夫人悬着的一颗心终暂时放了下来。 天知道,她之前有多担心女儿受刺激过度,万一再出个好歹什么的…… “劳烦伯母了,今天是伯母的寿辰,结果却……实在是对不住。”顾汐宁安抚好陈氏,又将目光转到陈夫人身上。 “侯爷见外了,元娘是我的女儿,承泽是我的外孙,只恨我一宅夫人,帮不上什么大忙。”陈夫人连忙摆手。 “二嫂。”顾汐宁没再多说,将目光转到二嫂何氏身上。 “三妹。” “二嫂,家里就交给你了,我先出去探探消息。” “三妹,你去忙吧,家里的事有二嫂。”何氏忙道。 她心里真真恨极了这些贼人,顾家能顶事的男人都战死沙场了,这些人还不肯放过他们吗?现在手都伸到小辈身上了。 “秀昀,你不是说长大了要做大将军吗?做大将军可不能这么脆弱,答应姑姑,帮着你二婶好好看家,好好照顾你母亲和外祖母可好?” 顾汐宁放开陈氏的手,走到陈夫人身边,伸手摸了摸秀昀的脑袋。 “我知道了,姑姑,我会照顾好母亲和外祖母,我不哭。”秀昀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连抽泣边开口道。 “二嫂,伯母,我先出去了。”顾汐宁微瞌了下眼睑,转身出青澜院。 “哎,侯爷自己也要多小心啊。”陈夫人叮嘱了一句。 “姐姐,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吧。”蒋禹并没有离开,他就在清澜院外等着顾汐宁。 “不了,蒋禹,你留在府里帮着我看看家即可。”顾汐宁摇了摇头。 蒋禹看看顾汐宁快速离开的背影,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他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能等他在意的人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顾汐宁从清澜院出来,转身回到自己的松涛院,换了身衣服,拿了点东西就出了门。 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冯管家从外面回来。 “小姐。”冯管家看到顾汐宁,翻身从马上下来,三步并成两步走到她面前。 “冯叔,可有什么消息?” “还没有查到有用的消息,我得知世子被劫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拿着小姐的名贴去京兆府报了案。 杨府尹也很给面子,立即派了捕快四处搜查,同时让城门守卫严查进出人员,浩子亲自带人在城门口盯着,暂时没发现有可疑人员出去,四老爷那边也去帮着打探消息了,都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冯准的声音有些沙哑,世子突然被人劫走,侯府惊得人马翻天,短短几个时辰,冯准就像过了几年一样,有着说不出的疲惫。 “我知道了,冯叔,这事交给我处理吧,你看好府里即可。” 顾汐宁瞧着他脸上掩不住的疲惫,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不起小姐,战场上我帮不了你什么忙,没想到家里出了事我也帮不上忙。”冯准脸上满是愧疚。 “冯叔,你说的什么话,这件事你已经处理的十分果断迅速。 只不过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又哪有那般容易留下蛛丝马迹,放心吧,冯叔,我一定会将承泽安全带回来的。” 顾汐宁不自觉的紧了紧拳头,她不想惹事,打完仗就辞了官,只想安安分分的教教书,当个富贵闲人。 没想到这些人还是不肯放过她,不仅不打算放过她,主意都打到她家人身上来了,看样子是她太仁慈了。 第七十六章、夜探明月楼 顾汐宁从侯府出来之后,根据灰狼和灰鸽留下的记号,一路追到西城的一处胡同。 她追到这里的时候,暮色已经完全将这座城池笼罩。 今个儿是二十八,天气也不太好,空中不仅无月,连星光都被乌云遮住。 若非四周民宅中陆续亮起的灯火,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 顾汐宁四处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人迹,便退到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拿出骨哨,吹了几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条身影快速朝这边掠了过来。 “主上,灰鸽失职,请主上责罚。”这条身影正是灰鸽,她一来到顾汐宁面前,就开口请罪。 “是否应该责罚以后再议,你可探到什么有用消息?” “没有,我根据灰狼留下的记号一路跟到这里,到了这之后,记号就消失了,城门外属下也去看过,同样没看见灰狼留下的记号。”灰鸽摇了摇头。 “那栋房子呢?可知为何空着?”顾汐宁指了指北角那栋静悄悄的宅院。 这个胡同里住的都是普通百姓,绝大多数的房子都亮起了灯光以及锅碗瓢盆相撞和孩子们吵闹的声音。 唯有北角那栋四四方方的庭院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响动。 “知道,那栋宅子是个富商置办给他的外室的,后被家中妻子发现,外室被撵走,这栋宅子就闲置下来。 但今天有人进来过,进来的人很擅隐匿,他们离开的时候,几乎抹除了所有的痕迹。 灰狼最后的记号就在那栋宅子后的老槐树上,不过这些人是否就是抓走世子的人尚未可知。” “你说得没错,灰狼的记号断在这里,要么是他发现对方在偷梁换柱、故布疑阵,在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向之前不想再误导我们。 要么就是对方厉害得让他不敢随便再留记号。 对了,那个富商的身份来历你可查清了?和今天的事是否有牵连?” “查了,此人于半年前已经举家迁出奉安,唯独这栋宅子没有处理。” “一点痕迹都不留,看样子对方设这个局已不是一日两日。”顾汐宁双眉紧锁。 “主上,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先去北蒙驿馆那边看看,瞧瞧能不能发现点蛛丝马迹,注意不要靠得太近,北蒙使臣身边带了不少高手。”顾汐宁道。 “是,主上。”灰鸽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灰鸽离开之后,顾汐宁又去了一趟灰鸽所说的那栋宅子,约莫过了半柱香左右的时间才离开。 阳明街,灯火通明的明月楼宾客如云。 身着上白下紫间色裙,外披淡紫薄纱的水姨,就像一株盛放的丽春花,迈着妖娆的步伐,带起阵阵香风,穿梭于各色客人之间。 她已年过三旬,皮肤却依然白皙紧致,身材饱满窈窕,一双狭长而不失妩媚的双眼流转间带起的风情,就像是剥开炒熟的罂粟果,引得一道道炙热的目光像长了手一般,黏在她身上流连不去。 “水姨,陪我们喝一杯。”一些与水姨相熟的客人瞧得心痒难搔,待她来桌边招呼劝酒的时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想趁机揩把油。 水姨却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往往客人的手刚刚沾上她的胳膊,她就滑了出去。 并顺势轻轻抚过客人的脸,再送上一个媚眼: “各位爷,你们可都是有主的人,若是对奴家太过殷勤,小心身边的美人捻酸吃醋,奴家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这妖精。”被她这一番连消带打,客人心里即便不满,气也发不出来,唯被勾起邪火无处可泄,只能转身去折腾身边的美人。 水姨就这样周旋于各色客人之间,一直忙到亥时中,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自己的房间。 “生意太好也麻烦,累死老娘了,镇西侯,你,你怎么在这?” 水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推开房门,结果刚迈进门槛,就见一道人影悠然自得的坐在她的房间喝茶,惊得差点咬住舌头。 这个突然出现在她房间的人正是顾汐宁。 “来和水姨谈桩生意,我泡好了茶,你先坐过来喝杯茶,润润喉,咱们再谈如何?” 顾汐宁指了指桌上的还在冒着热气的茶壶,扬了扬手中的茶杯。 不知道的人瞧着她这般模样,多半以为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我这是花楼,除了寻欢作乐之外,没有其它生意可谈,怎么,莫非咱们大靖的军神不喜男人,却偏好女色?” 水姨气了个倒仰,不过她能在明月楼这样的地方做老鸨,一做就是十年,自不会是等闲之辈。 但见她一双明媚的大眼在顾汐宁身上转了一转,接着迈起风情万种的步伐,款款走到她身边,伸出一只胳膊,轻轻搭到顾汐宁肩上。 “我若说自己喜欢女色,水姨可愿意相陪?”顾汐宁没有动,转目与她对视了片刻,继而伸出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一个美艳如盛放的曼陀罗,一个俊美的雌雄莫辨。 彼此相互依偎,深情凝视,烛光跳动的火焰映在两人的脸上,画面竟和谐得有些诡异。 久经风月的水姨在如此近的距离内,被顾汐宁那双明亮得有些过分眼睛看着,心脏竟是有些不争气的怦怦乱跳起来。 她心头一慌,下意识的疾退了一步。 “水姨,你现在这样子可不太像一个名花楼的老鸨。”顾汐宁顺势收回手。 “侯爷是大人物,就别捉弄奴家了,您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讲。”水姨见识了顾汐宁的手段,不敢再随意调戏。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今天过来主要是想和你谈桩生意,是你故意在左顾而言它。”顾汐宁摊了摊手。 “不知侯爷想找奴家谈什么生意?”水姨脸上多了几分谨慎。 “我想找水姨买个消息。” “侯爷说笑了,明月楼是花楼,又不是信息贩子,又哪里有什么消息可卖。”水姨心里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 “我既然选在这个时候上门,就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既然大家都知根知底,场面话就别说了,你开价吧。” “顾侯,恕奴家不知你在说什么,侯爷若没什么其他事,就请便吧,奴家要……”水姨眉头一皱。 只是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顾汐宁拿出来的一枚蝶翼凤身的八宝钗给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枚金钗咋一看,除了做工精巧外,和其它钗没什么区别。 可当你细看时,就会发现钗身隐有光华流动,尤其是中间那颗点缀的黄宝石,就像是活的一般。 这枚钗点上这颗黄宝石,就仿若由死物变成了活物,放在手中,似乎随时都要振翅飞出去。 “侯,侯爷,你,你这是从哪来的?”水姨的有些口吃的开口道。 “从哪来的你就不要管了,据我所知,大凡持此蝶凤钗的人,玲珑阁所有成员都需无条件提供帮助,我想知道今天动手抓我侯府世子的到底是什么人?” 第七十七章、乾皋十八寇 “我所知道的也不多,动手的,应该是乾皋十八寇。” 水姨脸色微微一僵,她将顾汐宁手中的蝶凤钗接过来,仔细看了几眼,神色顿时变得十分恭敬。 本朝开国不久,明月楼就在奉安城落地生根,至今已有六十年。 这六十年间,奉安的勋贵世族,更替变换了无数。 花楼妓馆更是一茬一茬的换,明月楼却始终屹立不倒。 背景如此硬的花楼,幕后的老板自然引起了无数的猜测。 甚至有人怀疑和皇家有关,却没人想过明月楼竟会与传说中的玲珑阁不清不楚。 “乾皋十八寇?就是长期流窜于乾皋山脉的那股匪寇?”顾汐宁听得微微一愣。 “不错,侯爷见多识广,一听他们的名字就知他们的来历。 乾皋山脉横跨北蒙与东歧两国,延绵数百里,位置又特殊,加上山深林密,匪寇往里一钻,外人根本找不到踪影。为此,哪怕这些年十八寇恶事做尽,也无人能奈何他们。”水姨道。 “呵呵,无人能奈何他们?我看是无人想动他们吧? 乾皋山位置特殊,十八寇恶名在外,不管是北蒙还是东歧,官方不便出面的事,交给他们来办,干净利索,自己还能撇得一干二净,天下间去哪找这么好的事? 至于其他的苦主想找十八寇报仇,人生地不熟的,想在东岐和北蒙共同的地盘上将他们揪出来,简直难于上青天。”顾汐宁听的冷笑不止。 水姨聪明的没有接话,她坐到顾汐宁对面,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你和他们有交情?”水姨喝茶喝得正起劲的时候,冷不防顾汐宁口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咳咳,侯爷别吓奴家,奴家怎会和他们有交情?”水姨刚喝进口中的茶水,噗嗤一声全喷了出来。 还好顾汐宁反应快,及时闪避了一下,不然怕是免不了要被喷得一头一脸。 十八寇凶名在外,这些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或者势力,若让人知道谁和十八寇有交情,这个人绝对活不过三天。 “没交情就好,你把他们的详细信息说给我听听。”顾汐宁坐正位置,一脸淡静的接着往下问。 水姨听得嘴角抽搐,这位爷是属狐狸的吧?心里虽在吐槽,嘴上却不敢怠慢: “关于这十八寇,我所知道的消息也有限,这十八寇据说是共同结拜的十八兄弟。 结拜之后,统一冠以寇姓,老大寇一,老二寇二,以此类推,最小的那一个,人称寇十八。 这十八人各有所长,寇老大讲义气,一身硬功在武林中鲜有对手,独门兵器据说是长枪。 寇老二善谋略,外出时最喜以书生打扮,老三老四据说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一人善医,一人善毒。 寇老五善潜伏,追踪,暗杀,寇老六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寇老七善奇门之术…… 年纪最小的寇十八是女子,善长鞭和轻功,一手幻影鞭法,有鬼神莫测之能。 他们下山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易容化妆,每次出现在人前的时候都是不同的面孔。 为此,这些人真正的长相,名字,年纪,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外面谁也不知道。” “如果我记得不错,十八寇成名已有十余年,难道说这十几年中,他们中间就没有一个人折损?”顾汐宁一脸若有所思的问。 “当然有,根据我们的信息渠道,这十年中,十八寇起码有五个人死在外面,但是十八寇的整体数量却一直没少。”水姨对此也颇为疑惑。 “明白了,死了立即就有人补上,这么看来,十八寇不像贼寇,反而都是训练有素的机构或者军人。” 顾汐宁沉思了片刻,又问:“动手的人是十八寇,指使他们的是什么人?” “侯爷,你这就是为难奴家了,奴家不过一小小花楼里的老鸨,在玲珑阁只是个外围管事,又怎会知道指使者是什么人?”水姨苦笑了一声。 “不知道就算了,最后一个问题,他们出城了吗?”顾汐宁没有为难她,很快换了一个话头。 “据我所知,已经出去了,就在贵府去报官的时候,他们就出去了。 这些人兵分两路,抢到贵府世子之后,很快就用一队疑兵引开侯府的护卫,另一队改装乔扮,立即就出了城。” “改妆乔扮,并扮的让人根本看不出半点破绽,这么说是寇老六来了?” “除了寇老六,寇老五,寇十八,寇老三和寇老四应该都来了。” “他们倒是瞧得起我。” “哎,若非怕人太多容易引起注意,对付侯爷这样的人,十八寇全体出动,都丝毫不为过。”水姨顺手送上一记马屁。 “可知他们出城之后,具体走的哪条路?”顾汐宁没理会她的马屁,沉默了片刻又问。 “暂时还没得到消息。”水姨摇了摇头。 “有消息之后通知我,要快,这是酬劳。”顾汐宁说完这句话,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放在桌上,转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奇怪,她手上怎么会有黄玉凤蝶钗呢,难道......”水姨看了眼桌上的银子,接着将视线转向窗外,看着顾汐宁消失不见的身影,脸上的神色十分古怪。 顾汐宁从明月楼出来之后,转身去了北蒙使团的驿馆,找到潜伏在一旁的灰鸽:“怎么样,他们有什么动静?” “两位公主出去小吃街逛了会,买了些吃食,其他的没见什么异常。” “不用管他们了,我们回府。”顾汐宁朝驿馆看了一眼,道。 “现在回府?” “嗯,磨刀不误砍柴工,现在没有消息,四处乱撞只会适得其反。 对方抓承泽只是幌子,真正的目标是我,没引出我之前,承泽不会有危险。” 在没有确定动手的人之前,顾汐宁多少还有些担心对方不讲武德,胡乱撕票。 现在既然确定了抓人的是乾皋十八寇,她反而没那么担心了。 能请动十八寇动手,正主没有现身之前,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怎么着都不可能把鱼饵给弄没了。 “对了,我母亲今天怎会突然跟大嫂一起去陈家贺寿,陈家好像没下帖子。”回府的路上,顾汐宁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属下也不清楚,不过根据我的观察,应该是那位姜家表姑娘的功劳。” 第七十八章、寇老六和寇十八 四月三十,宜城。 正午十分,一对相貌出众的青年男女牵着一个八九岁男孩在街头不紧不慢的走着。 男的瞧上去约莫二十八九岁的模样,女的约莫二十五六,男俊女美,孩子也长得俊俏可爱,十分养眼的一家三口。 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男的个头矮了些,女子身材高挑,男的与她站在一起,要矮上小半头。 “青儿,想吃什么?”走过一条美食街的时候,男青年一脸温柔的低头看着手上牵着的孩子。 男孩抬目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馄饨摊。 “你想吃馄饨?凤娘,咱们中午吃馄饨如何?等等,你的发鬓乱了。”男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到身边的女子身上。 女子的发鬓有两缕被风吹得有些乱,男子见状停步抬手,轻轻帮她将发鬓理好。 “你......”被称凤娘的女子脸上顿时霞飞双颊。 街道上一些原本觉得男青年个头矮了些、稍有几分美中不足的妇人少女们瞧着他对妻儿说话的语气和温柔的动作,立即放弃了偏见。 一个男人,对妻儿如此温柔有耐心,长相还这般俊美,个头矮一点也没有关系。 三人在街上吃了馄饨,又转悠了小半个时辰,买了几壶好酒和些许零食,才不紧不慢的回到客栈。 “六哥,你疯了不成,为什么要这样大摇大摆的在街上逛?你当那镇西侯是吃素的? 宜城离奉安不过百里距离,如果我没记错,青岳书院的院长就是宜城人,而镇西侯是他的学生,难不成你以为改变个容貌,别人就联想不到咱们的身份?” 一回到客栈,关上房门,青年女子脸上温柔得体的笑容就消失殆尽,转而代之的是满腔怒火。 “大人说话,小孩不宜多听,你先睡一觉。” 男子没理会怒气勃发的女子,他将目光投到一脸古怪的看着他们的孩子身上,手指在他脸上轻轻一拂,那孩子就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男子一把将他接住,放到了床上。 做完这件事他才转身,一脸玩味的看着同伴: “十八妹莫不是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的目标本就是镇西侯,抢这个孩子也是为了将她引过来,既然如此,咱们又何必担心被她发现? 宜城是个好地方啊,有山有水,还有镇西侯的师母家人,却没有驻军,咱们想正面和镇西侯打交道,还有比这更理想的地方吗?十八妹如此急躁,应该是心里怵她吧?”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怵她,镇西侯勇冠三军,谋勇具备,她镇守西境的时候,西梁为了弄死她,不请花高价聘请了多少杀手,都奈何不了她。 我是真搞不懂大哥为什么会接这个任务,一不小心,我们乾皋十八寇就有可能葬送在她手中。”提起此事,女子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忿。 这两人正是乾皋十八寇的人员,女的就是寇十八,至于男子,则是寇老六。 “十八妹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些年咱们接了无数的任务,却没有一个能与镇西侯相提并论,你也别抱怨了,老大有老大的苦衷。 再说了,像镇西侯这样的对手,你不觉得很有挑战性吗?一旦咱们顺利完成了这个任务,这世间再也没人敢轻忽咱们半分。” 寇老六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寇十八的担忧,可他眼里却没有分毫惧色,只有掩不住的兴奋。 世人只知道他的易容术出神入化,却没人知道他喜欢冒险,和寻求刺激的心理一点不在他的易容术之下。 “若失败了呢?”寇十八冷哼了一声。 “败了就败呗,人都免不了会死,能死在镇西侯这样的人手中,总会比窝窝囊囊,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强。 十八妹啊,自入了咱们十八寇的门那一刻起,你就该知道,咱们这些人干得就是玩命刺激的活,成了,自然是逍遥快活,败了,最多也就是拿命去填。 这酒不错,咱们好好喝上两盅,莫要辜负这好时光。” 寇老六一脸的不在乎,他拿出刚从外面买回来的酒,凑到她耳畔,不无暧昧的开口道。 “你想喝酒,想泡女人,自己去外面找,若敢对我起什么心事,小心我切了你的第三条腿。” 寇十八一脸羞恼的的推开寇老六,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切,又不是没和我好过,不就最近看上了老五那冷面小白脸么?人见可不见得也看得上你。”寇老撇了宵嘴。 眼看着嘴边的鸭子飞了,寇十八将目光转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少年身上。 这孩子端是长了副好相貌,年纪又小,想必别有一番滋味…… 这么一想,寇老六的心不自觉的就热了起来。 别看他装得像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实际性情偏执,好色又癫狂,行事百无禁忌。 别人畏惧顾汐宁,他则这完全没有这种念头,心中邪念一起,手就不自觉的朝床上的孩子生了过去。 “我劝你最好歇了这龌蹉心事,我知道六哥喜欢寻求刺激,可再怎么着也不能咱们的砸了招牌。” 哪知他手刚触及孩子的衣服,出去的寇十八又推门走了进来。 “奇怪,以前也没见你对哪个货物如此上心,莫非看上了这小子?不能啊,就他这年纪,根本干不了什么,还是说,你在吃你六哥我的醋?”寇老六松开手,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寇老六,你再胡说八道,小老娘抽烂你的嘴。”寇十八气得满脸通红,唰的一声,一条细小的银鞭出现在手中。 “十八妹,咱们都知根知底的,欲擒故纵这一套就别玩了,你又不是没和六哥好过,装什么装。” 寇老六压根没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不仅如此,还起身朝她逼了过来。 “你!”寇十八大怒,抬手就是一鞭子抽了过去。 寇老六手掌一伸,一把将鞭身握在手中。 “你们俩吵什么?每次任务只要凑到一起,就没个消停的,老六想快活去外面,再这么胡来我就先给你一针。” 就在这时候,另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一个年约四旬,面色焦黄的男子走了出来。 滴七十八章、天降横祸 “四哥。”看到此人,寇老六和寇十八同时消停下来。 这个中年就是十八寇中的寇老四,擅毒,今年四十有二。 他,寇老三,寇老二和寇老大,是十八寇中真正的开山元老。 其它人,都是因各种因由,被他们从外面带回来,教导养大的。 四人对外人心狠手辣,对自己教导养大的孩子却十分维护。 在外人眼里,十八寇都是结拜的兄弟姐妹。 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寇大到寇四这四个人,在其它寇眼里是亦师亦父般的存在,威信极高。 “你们有功夫在这闹腾,外面的情况都摸清楚了吗?”寇老四耷拉着焦黄的面皮,冷冷的看着寇老六和寇十八。 “四哥,宜城的大致情况我已经摸得差不多。”寇老六道。 “说来听听。” “宜城位处京都与青庸关之间,两头都有驻军,背靠岳山,没有兵患,为此,城里只有捕快,没有军队。 本城有三家旺族,其中一家有爵位,姓郑,另两家一姓蓝,一姓沈。 郑、蓝两家与我们的任务无关,沈家才是我们的目标。 镇西侯的老师-青岳书院的院长就是这个沈家的人。 沈家是宜城旺族,家中人口不少,不过沈院长这一房人口不多。 他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已经成家,在外地为官,妻女皆随他在任上。 女儿名君怡,年十七,已经定了人家,婚期定在今年八月。 沈君怡目前与其母郑氏住在宜城,家中共有丫环十人,婆子七人,外加四名护卫,一个管家。 沈院长的妻子郑氏就是西远伯郑家的姑奶奶,这便是我所掌握的全部情况。”寇老六将自己摸清的情况一一道来。 “你倒也没闲着。”寇老四的脸色缓和了几分,继而将目光转到寇十八身上: “十八,你呢?是什么让你对这个孩子如此上心?以前可没见过你这样。” “四哥,十八并非关心这个孩子,只是不希望六哥乱来坏了事。咱们的目标是镇西侯,若正主没到之前,这孩子就出了意外,没了饵,咱们这鱼还怎么钓?” “你这话不无道理,不过十八,四哥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若是有什么其他心思,嗯,你知道咱们的规矩?” 寇老四盯着寇十八的目中多了几分凌厉。 “十八明白,十八的命是几位兄长给的,若非几位兄长,十八早在十岁那年就葬身兽口。 养育之恩和救命之恩,十八没齿难忘,此生此世,十八绝不会做对不起山寨和兄长们的事。” “四哥相信你,老六,你的毛病要改改,别什么人都动。 另外,我十八寇自从结拜成兄弟姐妹以来,大家就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们平常怎么闹我不管,可谁若敢使绊子,影响了任务,被查出来,一律处以极刑。”寇老四声色皆厉的盯着两人。 “我们知道了,四哥。” 寇四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沈府,四月三十日晚。 沈家大姑娘沈君怡陪母亲用完晚膳,接着一起去花园散步消食。 “君娘,你说说你父亲,说好月底回家住几天的,结果到现在也没看见人影,真不知道他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走在芬芳袭人的花园小径上,郑氏想到丈夫,忍不住和女儿抱怨起来。 “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母亲若是想父亲,就去书院住几天,咱们这离那也不远。”沈君怡抿嘴轻笑。 “我才懒得去看他,他心里只有书院,就没见哪个做父亲的像他这样,女儿的婚期只有几个月了,也不见他过问。”郑氏撇了撇嘴。 “还不是母亲太能干,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让父亲没有后顾之忧,他才不管这些闲事么,父亲没少和女儿说,他能有今天这点名气,母亲有一半功劳。” 沈君怡挽住她的胳膊,顺手送上一记马屁。 她深知母亲脾性,别看她嘴上抱怨,实际心里惦记父亲惦记得紧,除了自己之外,容不得别人说父亲半句不是。 哪怕是做儿女的,只要跟着她埋汰一句,她立即就会掉转头,帮着父亲说话。 “就你嘴甜,会说话。”郑氏横了女儿一眼。 “母亲,师姐不是回来了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咱们家玩?”沈君怡换了个话头。 “她离家多年,如今初归,家中定有许多事要忙,等忙完了自然会来,再不济,你成亲的时候,也绝对会来。” “说起来我五年没见师姐了,也不知道她还是不是以前的样子。” 当年顾汐宁在书院的时候,她年纪还小,经常去书院小住,和顾汐宁关系很好。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谁能想到性子那般跳脱张扬的姑娘会成为咱们大靖的头一个女军侯呢。”郑氏感慨。 “早闻沈家有女,貌若天仙,原本还有几分不信,如今见得真人,方知传言不及姑娘万一,”沈君怡刚要答话,冷不防一道陌生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树梢响了起来。 “什么人?”沈君怡大吃一惊。 “你的新姑爷!”随着这道轻浮浪荡的声音的落下,一个个头不高,相貌倒是相当不错的青年男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来人,有强盗!”郑氏大惊,立即放声呼喊。 “夫人别喊了,你们家的护院婆子们已经睡着了。”那人背着双手,一步步的朝着沈家母女走来。 “站住,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阁下是什么人?来我沈府干什么?”沈君怡强行按住心头的恐惧,将母亲拉到身后。 “我么,正式介绍一下,我姓寇,在家排行老六,人称寇六,初到宜城,听闻沈府有佳人,其貌可羞花闭月,而我平生最爱的就是采纳名花,想赶在大小姐出阁之前,来做回新姑爷。” 寇六闻声还真停住了脚步,并有模有样的介绍起自己。 “你,你放肆!”沈母气得浑身发抖。 “怎能说放肆呢?自古以来,花艳才有蝶,你们家姑娘长得好,六爷我才会慕名而来,闺女如此受人欢迎,丈母娘你应该高兴才是。”寇六笑嘻嘻的接口道。 郑氏气得双眼发黑,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沈君怡勃然大怒,顾不得自己是不是此人的对手,抬手就是一掌拍了过去。 “呦,还练过功夫呢,会功夫好,会功夫身体的柔韧性好,嘿嘿……” 寇老六怪笑一声,抬手一挡,紧接着手掌如闪电般一弯一缩,瞬间就扣住沈君怡的腕脉,并顺势一拽,将她带进怀里。 “放开我女儿!”郑氏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 “老东西,一边好好待着,老子办事的时候最喜欢有人在旁呐喊助威。”寇老六一脚将沈母踢开。 “你也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真要恨的话就去恨你夫君的那个好学生镇西侯吧,若不是她,六爷我也没机会来你府上做新姑爷。” 寇老六在郑氏充满怨怒的目光中,怪笑着将手探向沈君怡的衣领。 郑氏和拼命挣扎的沈君怡听到这句话,两人同时呆住:这份从天而降的横祸竟与顾汐宁有关? 第七十九章、人屠顾汐宁(上) 寇六很满意这句话造成的结果,趁着沈君怡发呆,捏着她衣领的手微一用力,嗤啦一声,沈君怡的上衣襟扣就被撕开。 沈君怡醒过神来,奋力挣扎。 寇老六办事的时候不喜女子呆板木讷,为此,并未点她的穴道,只用一只手控制住她挣扎的手。 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朝她的芳唇凑了过去。 沈君怡拼命挣扎,却无济如事,眼看着寇老六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两行清泪不自觉的顺着面颊滚了出来。 眼好着寇老六的嘴就要落到沈君怡脸上的时候,一支利箭,如天外流星一般,夹带着死亡的气息,呼啸着朝寇六奔来。 寇老六这些年没少在生死边缘打滚,警惕性并不差,尖啸声响起的刹那间,他下意识的将沈君怡往面前一挡。 可他的动作虽快,箭的速度更快。 他的手臂刚动,利箭已噗嗤一声,射进他的肩膀。 此箭蕴含的力量惊人,射进他的肩膀之后,余劲不消,带着他的身体,飞到了数米后的假山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沈君怡平日修习的那点花拳绣腿终于派上用场,她趁着寇老六被利箭穿身的刹那间及时脱身出来。 紧接着,一道修长的人影,踩着斑驳的灯影走了过来。 “顾,顾姐姐。”沈君怡看着那道朝自己走来的人影,忍不住扑过去放声痛哭起来。 “对不起,君怡,师母,是我牵累了你们,”顾汐宁轻轻将她揽进怀里,脸愧疚的对着她和刚挣扎的坐起来郑氏开口。 寇老六被顾汐宁一箭射得撞在假山的石头上,噗嗤一声,喷出一口血箭。 不过此人确是个狠角色,受此重创,倒地之后打了个滚,立即挺身站了起来,转身飞一般的往外蹿去。 顾汐宁并未理会寇老六,她带着沈君怡走到郑氏身边,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师母。” “顾三,你来了。” “师妹,师母,对不起,我先送你们回府,一会还要出去一趟,待处理完事情,我再来向两位告罪。” 顾汐宁将郑氏扶起来之后,微微默了一默,又道。 沈家母女无端招此横祸,完全是受自己的牵累,她心里的愧疚一时间实难以言表。 “孩子,你先去办正事吧,这些人丧心病狂,又如何怪得了你。 你是常青的学生,师生一体,本该荣辱与共,常青能有现在的名声,没少沾你这个学生的光,光沾了,遇到相应祸事的时候,自然也怨不得别人,不然,只占便宜不受累,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郑氏轻轻拍了顾汐宁的手。 适才眼见着的女儿就要被糟蹋的那一刻,绝望之下她心里确实有些迁怒顾汐宁。 可等事情过去了,良好的教养和温恭谦良的本性,让她没有办法去怨顾汐宁。 “师姐,这事真不怪你,恨只恨我自己没用,少年时期,父亲不止一次督促我习武,可我性情惫懒,学来学去就学了几招花拳绣腿,真遇到强人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沈君怡垂着脑袋。 “用处还是有的,换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女,适才的情况可脱不出贼人的掌控。先不说这些了,咱们先扶师母进去。” “灰鸽,灰鹞,灰狐,你们三个留在这里帮我看护师母,我去一趟云来客栈。”将沈家母女送进屋之后,顾汐宁朝外吩咐了一句。 “师母,师妹,这几个人是我的护卫,有他们在,接下来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们,我先出去一趟,办完事就回来。” “去吧。” 顾汐宁来到大门口的时候,寇老六像死狗一般,一动不动的躺在地,灰狼与灰鹰木桩般站在一旁。 “死了吗?”顾汐宁的目光落在寇老六身上。 “没有。”灰狼和灰鹰同时摇头。 “没死吭一声。”顾汐宁一脚踢在插在他肩膀上的那只箭上。 寇老六闷哼一声,睁开眼睛:“镇西侯,你怎会来的这么快?” 他们今天中午才刚在宜城露脸,就算消息立即就传了出去,起码也要到晚上才能到京城。 顾汐宁得到消息后立即动身,也得后半夜才能赶到宜城。 “这就不是你应该管的事了,你应该就是寇老六吧?” 顾汐宁借着门口的灯笼,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开口道。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寇老六有些愕然。 “自然是从你这张脸上,之前听人说十八寇中的寇老六的易容术堪称天下无双,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奇人。 没想到搞了半天,就是个相貌奇丑无比,导致自己无法面对,最后不得不想方设法学易容术来遮丑的变态。” “老子和你拼了!” 原本已经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寇老六听到这句话,面容顿时扭曲起了,目中迸出滔天杀意,不顾一切的朝顾汐宁猛扑过来。 顾汐宁不闪不避,抬腿就是一脚踢了过去,砰的一声,寇老六像块破布般飞了出去。 顾汐宁跟过去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脚底用力一碾,咔嚓咔嚓,胸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分外醒目。 “有种你就杀了我!”寇老六怒吼。 “不着急,今天无论是谁都救不了你,不过你不能死在这里,你这样的人又哪里有资格脏我老师家的地面。灰狼,带着他,我们去云来客栈。” 既然找到了这里,她要处置的就自然不只寇老六一个人。 “将军,从此地去云来客栈,路途不短,他身上的箭要不要先拔出来?不然不好扛。”灰狼看了寇老六一眼,问。 “暂时别拔了,箭头上有倒刺,就这么拔出来,一路上会喷你一身血不说,估计人还没到客栈就死了,不好扛,你提着他就是了,他这颗人头还得留上一会。”顾汐宁摇了摇头。 灰狼不再说话,伸手将寇老六提在手中,与顾汐宁一同朝云来客栈奔去。 云来客栈,寇老四正在房内和寇老五说话,两人聊完正事,寇老四抬目看了眼房间的沙斗:“老六又去哪里了?晚饭的时候就没看见他。” “不知道。”寇老五摇了摇头。 寇老四眉头一皱,正要再说点什么,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什么人!”寇老四大喝。 回答他的是一道迎面飞来的人躯,随着人躯一同过来的还有一道刀光。 人躯飞到离他只有三尺左右的时候,刀芒一闪而过,那具人躯的头和身就分了家。 寇老四的反应绝对不慢,可仍不可避免的被扬起一米多高的鲜血喷了半个头脸。 第八十章、人屠顾汐宁(下) 这个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一刀斩落头颅的不是别人,正是寇老六。 寇老六的头从身上掉下来的时候,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里面充满了愤怒,不甘和迷茫。 他想不通,顾汐宁老大远的将他带回客栈,为什么一句话都不问,就这么一刀砍下了他的头。 他更想不通,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把各种可能发生的变故都考虑进去了。 可真正对上顾汐宁的时候,却变得如此的不堪一击。 难道他们十八寇这些年闯下的名头都是虚的?以往面对的那些敌人都是假的? 还是因为掌握的信息不对称?没有考虑过顾汐宁会这么快赶到宜城? 可是为什么会在消息上出现这么大的误差呢?是发布任务的人误导他们?又或者说是老五叛变了? 或许十八妹说得对,自从十八寇接了这个任务开始,他们的覆灭就成了必然。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死的时候,头脑会变得特别清明。 反正寇老六发现自己的脑子在离开躯体之后,思绪就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不过这种清明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寇老六想到十八寇有可能会葬送在顾汐宁手里的时候,意识就逐渐开始模糊。 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寇老四那张布满惊愕和悲痛的黄脸。 四哥,我死了,这世上真正会为我伤心的,大概只有你一人吧?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兄弟,做一个真正让你骄傲不费神的好弟弟。 寇老六眷恋而贪婪的看着寇老四焦黄平凡的脸,似乎想将他的容貌刻进自己的脑海。 “老六!”寇老四一把接住朝自己飞来的头颅,目光与头颅上那双瞪得老大的眼睛撞在一起,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呼。 寇老六是他一手拉扯大的,这孩子相貌不好,小时候很自卑。 而他因为长期和毒打交道,时不时以身试毒,经常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身边的人都怕他。 唯有丑不拉几的老六喜欢凑在他身边,不管是打是骂都不离开,他对他也有种说不出的怜悯,时日一久,两人就处出了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情感。 “早闻十八寇的感情坚不可摧,原来是笑谈,没想到竟是真的。”手握薄刀的顾汐宁一脸戏谑的走了过来。 “人屠顾汐宁!”寇老四抬起泛红的双眼,目中迸出恶兽般的凶芒。 “过奖,阁下脸色焦黄,唇色泛乌,指甲泛青,瞳孔散而不聚,一看就是长期与毒打交道的人,你应该是寇老四。 久闻寇老四为人怪癖,性情残暴,曾只因别人说了一句让你不高兴的话,就在一夜之间,将对方一个家族,整整六十八口人全部毒死。 为了研制毒药,身边长期养着几十个试毒童子,人命在你眼中连蚂蚁都不如。 没想到你这样的人,居然这般重视兄弟、或者是别的什么感情。” 顾汐宁对他凶狠的目光视若无睹,她认真打量了他几眼,目光落下他手上的人头上,略带惊讶的扬了扬眉。 “我这点名声又如何比得了你人屠,不过你既然来了,今天就别想走出这家客栈。” 寇老四怪笑了一声,将手中的人头朝顾汐宁砸了过来。 “刚才不还在演绎兄弟情深吗?怎的转眼就不把人当回事了?你们这些人还真是反复无常。我不喜欢人头,这玩意你自己留着玩吧。”顾汐宁摇了摇头。 她口中虽在调侃,手里的动作可一点不慢,眼见头颅飞来,手中的薄刀一拍,就将头颅拍得掉头朝寇老四的脸上撞去。 与此同时,手中薄刀化为闪电,咔嚓一声,将寇老四刚刚扬到一半的左手砍了下来。 寇老五只蓄势待爆的待发的猎豹,他在顾汐宁扬起刀的瞬间正准备扑击。 哪知就在这时候,一股浓烈的杀机紧紧将他锁住。 他转目一望,只见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相貌冷峻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柄强弩,弓满弦绷,蓄势待发的对着他。 寇老五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寇老四的胳膊被一刀砍下。 寇老四的胳膊被砍下的瞬间,焦黄的面皮微微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淡烟随着他胳膊的跌落迅速在房间弥漫开来。 他另一只手一把将马上就要撞到脸上的头颅抓住。 寇老四抓住寇老六的脑袋之后,一脸狞笑的看向顾汐宁。 哪知这一抬头,脸上笑容顿时僵住,顾汐宁一点事都没有。 不仅没有一点事,她手上的刀还压到了他的脖子上: “别白费心思了,你这些手段对我没什么用,还是谈点正事吧。我对你们的命没什么兴趣,宰了寇老六,是他踩到我的底线,只要阁下肯合作,本侯不为难你们。” “如果我不合作呢?”寇老四冷冷的看着顾汐宁。 “不合作?那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十八寇也没有再存于世间的必要。”顾汐宁的脸骤然一冷。 “侯爷人称人屠,死在你手上的人不计其数,据我所知,覆没在你手中的杀手组织就有三个,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你可以不信,说起来从边关回来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两个多月来一直没什么沾血的机会,还真有些不习惯。” 顾汐宁垂眸看了下地上的断臂躯体和寇老四手中的头颅,脸上露出淡淡的怀念。 她的相貌无疑是相当出众的,俊秀清雅,配上那一身刀锋般的气质,既美又飒,可谓是男女通吃。 可寇老四和寇老五却丝毫没有被她吸引,他们想起外面与她相关的传闻,再看着她对满地的鲜血和刀锋满是缅怀和眷恋的模样,只觉一缕缕的寒气不断的从心底往外冒。 “我没什么可说的,你动手吧。”寇老四听的面皮不断的跳动,半晌之后闭上了眼睛。 “好,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寇四当家的既有此胆色……” “不要,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一声急呼。 “十八妹。”寇老四睁眼一望,顿时皱眉轻斥。 寇十八抓着顾承泽,她手中握着根细小的银鞭,鞭身缠在顾承泽的脖子上。 “镇西侯,你放了我四哥和五哥,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只要你放了他们,我保证不会伤害这个孩子。”寇十八没有理会寇四,她的目光落在顾汐宁身上。 顾汐宁没有立即接话。 “侯爷不用担心我说话不算数,这孩子对侯爷而言很重要,可是对我们却没什么用,我不可能拿他的命来换我们十八寇的覆没。” “十八!”寇老四怒斥。 第八十一章、顾侯教侄 “属下办事不力,请将军责罚。” 寇十八与寇老五,带着寇老四和寇老六的尸体离开之后,灰鹰走过来请罪。 他们进客栈之前,顾汐宁已经分配好任务。 她与灰狼去吸引寇老四和寇老五的注意力,灰鹰负责营救顾承泽。 结果灰鹰却让寇十八带着顾承泽走到顾汐宁面前,将其当成了谈判筹码,显然是没有完成任务。 “与你无关,寇十八心思缜密,一身功夫也不弱,你投鼠忌器,没完成任务也不足为奇,好在结果还不错。”顾汐宁摆了摆手。 “姑姑,你就这样把他们放走了,合适吗?”一旁的顾孩童不甘当隐形人,开口插了句嘴。 “承泽是觉得姑姑这样做不妥?”顾汐宁转目看着他。 “我也说不好,承泽只是觉得那寇老四对你恨意很重,姑姑就这么放了他,他不仅不会领情,日后说不定还会想方设法来报复姑姑。” “那依你之见,姑姑应该怎么办?先骗寇十八放了你,然后再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顾汐宁微微挑了挑眉。 “兵不厌诈,对待他们这样的六道流寇,承泽不认为需要事事讲规矩,不过姑姑是我大靖军神,说话讲究一言九鼎,出尔反尔的事确实不合适你做。”顾承泽想了片刻,才接口道。 “承泽,你说得不错,想做一个合格的将军,兵不厌诈和一言九鼎都是必须的品质。 但人无信则不立,诺不可轻许,许则不可轻废,否则信用崩塌,人将如何在世上立足? 可凡事都有两面性,如果你遇到的对手本就不守信诺的小人,自己却一味的受诺言束缚,那是迂腐。 为此,一个好的将军,在面对不同对手的时候,要懂得灵活运用兵不厌诈和一言九鼎。 我今天放十八寇走,可以说和这两点都有关系,也可以说都没关系,你可想得通其中的原因?” 顾汐宁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顾承泽摇了摇头,一双大眼中充满了求知欲。 “好好听着,这算姑姑回家之后,给你正式上的第一课,这一课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十八寇抓你并不是与咱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而是接了别人委托的任务,也就是说,他们只是执行者,并非幕后主使。 现在没有完成任务,还泄露了不该泄露的消息,幕后主使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而十八寇因为得到的消息不准确,导致损失惨重,心里自然也对幕后主使有怨气。 我放走他们,既遵守了我对寇十八的承诺,又可以坐山观虎斗,是不是既属于兵不厌诈,又做到了一言九鼎?”顾汐宁笑道。 “可是他们并没有泄露什么有用的消息。”顾承泽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反驳了一句。 适才他是人质,寇十八与姑姑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寇十八告诉姑姑,他们十八寇每次与外对接的人都是寇老大与寇老二,她只知道此次任务的委托者与北蒙有关,大靖有人辅助,其它的并不清楚。 这种消息无需寇十八讲,姑姑也猜得出来,为此,讲了和没讲差不多,压根就没有价值。 而知道内幕的寇老四牙关紧闭,从头到尾没有透露半句相关信息。 “但是他们的幕后指使不知道,如果不是透露了有用消息,以我人屠顾汐宁的凶名,又怎会无缘无故的放他们离开?”顾汐宁眉眼轻扬,笑得像只狐狸。 顾承泽听得打了个寒颤,他家姑姑真是…… “好了,第一课上完了,走,姑姑带你去个地方。” 顾汐宁没去管顾世子能否在第一时间消化这些内容,说完这句话,就带着顾承泽出了云来客栈。 “姑姑,我们去哪里?” “去一个长辈家,离此还有些距离,需要姑姑背你吗?”顾汐宁低头看了他一眼。 “不用,姑姑,我有力气,这两天他们并没有亏待我,吃喝都没有短缺,除了被寇老四塞了颗药丸,还有寇老六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之外,我没有受任何折磨?” “寇老六看你的眼神奇怪?他对你做了什么?”顾汐宁心头一紧,不自觉的停下脚步。 她差点忘了,那寇老六是个十足的变态。 “没做什么呀?白天他与寇十八扮成夫妻,让我扮他们的儿子,晚上我与寇十八住在一起,寇十八对我虽没什么好脸色,却也没有为难过我。”顾承泽道。 顾汐宁没有说话,心里却在默默的想着,看样子她欠了寇十八一个人情,不然…… “姑姑,你,你那样看着我干什么?”顾承泽被她古怪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安。 “没什么,走吧。”顾汐宁收回神线,牵起他的手,大步朝着沈家的方向走去。 “姑姑,你那位长辈是不是受到了咱们的牵累?” 前往沈家的路上,顾承泽犹豫了半天,终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 “我察觉到姑姑的心里很不安,不然姑姑不会牵我的手牵得这么紧。” “握痛你了么?”顾汐宁下意识的松开手。 “没有,承泽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帮不了姑姑半点忙不说,反而一直在拖姑姑的后腿。”顾承泽的眼神一暗。 “说什么傻话,你才九岁,还是个孩子,这个年纪,好好学本事,茁壮成长就是帮姑姑最大的忙。 姑姑的那位长辈,确实受了我的牵连,差一点就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承泽,这也是姑姑今天想给你上的第二课,你以后要支撑顾氏门楣,很多事必须要事先考虑周全,万不过牵累无辜的人。否则一旦等悲剧发生,可能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顾汐宁微闭了下眼睛,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再迟来一步,接下来她该将如何去面对自己的老师。 “我知道了姑姑,承泽一定谨记姑姑的教导。 姑姑,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你也说了,事情并未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局面。与其自责,还不好好弥补,并想办法从根源上杜绝再发生类似的事。”顾世子仰头看着顾汐宁。 “咱们家承泽真是长大了,都学会安慰姑姑了。”顾汐宁听得一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蛋。 第八十二章、师恩难酬 顾汐宁到达沈府的时候,时间已近亥时中,沈家母女都还没睡,她们煮了茶点在招待在灰鸽灰鹞几个。 “师母,师妹。”顾汐宁吸了口气,牵着顾承泽,一脚踏了进去。 “师姐,顾三,你回来啦,这孩子是?” 郑氏与沈君怡同时开口。看到她身边的顾承泽,郑氏略带惊讶的问了一句。 “这是我侄子,顾承泽,承泽,叫师婆,师姑。”顾汐宁道。 “承泽见过师婆,师姑。”顾承泽十分乖巧的唤了一句。 “哎,好孩子,我煮了米茶,还有糕点,你们吃一点。”郑氏又惊又喜,她这年纪的人,对顾承泽这种又长得好看又乖巧的孩子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至于这大晚上的,顾汐宁出去了一趟,为什么就把自己的侄子牵了回来,郑氏聪明的选择没有多问。 “师母,今晚我们就在这叨扰你一晚,等处理完家里的事,我送你们去书院可好?”顾汐宁坐下来喝了杯米茶,吃了两块糕点,才再次打开话匣子。 “好,家里的客房都是现成的,你肯在我这住,师母高兴都来不及,又哪来叨扰一说。” 郑氏笑着点了点头,关于寇老六来家里的事,她半句未提,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般。 待沈家母女去睡了,顾汐宁走进沈母安排给自己的房间,灰鸽跟了进来。 “你帮他诊诊脉,他被寇老四喂了毒药,这是我从寇老四身上搜出来的解药,你看看哪种有用?” 灰鸽没吭气,坐下来仔细帮顾承泽诊脉,半晌之后,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顾汐宁瞧得心头一紧。 “这些都不是解药。”灰鸽看了那些解药一眼,摇了摇头。 顾汐宁的心沉了下去。 “将军也不用太过担心,他这个是慢性毒,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只要给我些时间,灰鸽相信自己能找到解毒之法,实在解不了,咱们就杀到十八寇的老巢去,不信那寇老四敢不给解药。”灰鸽见状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我相信你,灰鸽,沈家的护院丫环婆子们,损伤严重吗?” 顾汐宁锁起的眉头很快舒展开来,换了一个话题。 “护院死了一个,婆子死了一个,其它人没有大碍。” 寇六进来的时候,为了不惊动别人,随手就将家里的下人都给点晕了。 死的两个是与他正面对上,吓得想惊呼,被他下了重手。 “知道了,你下去吧。”顾汐宁摆了摆手。 “承泽,灰鸽的话你都听到了,心里可怨姑姑?”灰鸽离开之后,顾汐宁的目光落在顾承泽身上。 如果不是因为她,这孩子根本不需要受这样的苦楚。 “姑姑说的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如果没有姑姑的庇佑,承泽能否顺利长得这么大,都是未知数,又何来怨一说? 姑姑,承泽是家里的世子,也是顾家的男儿,与顾家荣辱一体,帮着家里分担责任是我的本分,不存在牵累之说,姑姑莫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抗。” 顾承泽走到她面前,仰着头,一脸认真的看着顾汐宁开口。 “不早了,去休息吧。”顾汐宁鼻子一酸,忍不住别过头去。 她这个侄子懂事得让人心疼,智慧天赋更是惊人,只是多慧易夭,也不知道…… “好,姑姑也早些休息。”顾承泽转身朝那窗橱小榻走去。 为了再避免出什么意外,顾汐宁让他和自己住在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有个窗橱小榻,他年纪小,睡在上面刚好。 许是这几日都没有睡好的缘故,顾汐宁这一觉睡的很沉,次日起床足足比平常晚了半个时辰。 她起来的时候,顾承泽已经去外面打拳了。 “姑姑。”看到顾汐宁,顾承泽一身汗水的走了过来。 “你起得倒是早。” “我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倒是姑姑,眼都熬青了。” 顾承泽昨天晚上就发现了这一点,为此,今早起来的时候,看顾汐宁睡得沉,他出门的动作都放得特别轻。 “顾三,你的护卫还有承泽都喜欢什么口味的早饭?我让厨房准备。”她活动了几下筋骨,郑氏就走了过来。 “师母,他们都是糙人,没那么讲究,一会我让灰鸽去外面买些馄饨回来就行,我和承泽也很喜欢吃馄饨。” 顾汐宁道。 “喜欢馄饨啊,我让赖嫂出去买,你的侍卫对宜城也不熟,就别劳烦他们了。” “等等,师母,我听灰鸽说,昨晚上家里有两个人没了?这事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眼见郑氏就要离开,顾汐宁忍不住开口将她唤住。 “顾三,这事师母处理就好,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可已经发生了,也没办法,他们进来的时候都签了契约,我会尽可能的多给他们的家人一些补偿。” “不,不,不,补偿这一块请师母千万不要与我客气,这事必须我来负责,不然顾三这辈子都难以心安。”顾汐宁连忙开口。 她有心问问师妹的婚事会不会受什么影响?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暂时憋住这个话头。 吃完早饭,顾汐宁让灰鸽和灰鹰随着沈家的管家一同去处理两个王者的事宜。 花了半日时间,这事情就处理妥当,赔偿金顾汐宁根据契约上多给了一倍,苦主虽然悲伤,却没什么人闹事。 处理好这件事,接下来就可以去青岳书院了,临行之前,顾汐宁犹豫再三,还是将含在嘴里的话说了出来: “师母,我想问问,师妹的婚事会不会受什么影响?” 家里死了人,这么大的动静,沈家其它房都来人了,沈君怡的夫婿就是宜城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实由不得顾汐宁不担心。 “这事你不用担心,蓝家与我们是世交,那蓝家的大公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信得过。 他们今天没人过来,大概是没接到我们的信,怕擅自跑来不合时宜。 等到了青岳书院,我就让你老师给他们家写信,当面告知此事,如果他们连这点事都接受不了,即表示他不是君娘的良人,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郑氏沉默了一会,才接口道。 顾汐宁听得心情愈发的沉重,因她一时失察,给师母家造成的恶果简直是难以预估。 “顾三,你向来是个洒脱的孩子,不要纠结这些小事,相信师母,我和你老师会处理好的。” 郑氏见状反而伸手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师母……”顾汐宁的声音微哽,老师和师母对她的恩情实在是…… 第八十三章、神医江临 顾汐宁将沈家母女送到青岳书院之后,本打算当日就转道回府。 哪知她来到书院的时候,恰好碰上陈阁老和已经致仕多年的太医院医正江临。 说起这个江临,那可是大大有名,他没有入宫之前已经是名扬天下的神医。 当年陈皇后丧子,郁结难解,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宫中太医皆束手无策,陈家求到江临这里。 陈家于江临有恩,面对陈家的请求,他拒之不得,无奈之余才入了宫。 他入宫之后,精心为皇后调养了大半年,陈皇后的身体果然慢慢好了起来。 不久之后,又有了身孕,嘉和帝大喜之下,就封了他为太医院的医正。 然而江临生于市野,长于江湖,性情耿直不羁,并不适应皇宫内院多如牛毛的规矩和尔虞我诈。 勉强在宫中呆了数年,待陈皇后逝世之后,自认已报了陈家恩情,不顾皇帝的挽留,头也不回的挂印跑了。 出宫之后,为了避免被贵人骚扰,不知躲到那个旮旯角,已有多年没有他的音信。 顾汐宁突然在这里看到他,可谓是惊喜交集,立即恳求他为顾承泽诊脉。 江宁身为医者,本身就有猎奇心理,听闻顾承泽身中奇毒,内心立即蠢蠢欲动。 加上对顾汐宁的大名也有耳闻,印象不错,经她一求,稍做沉吟,便一脸矜持的开口:“也罢,我先瞧瞧。” 江临搭上顾承泽的腕脉之后,眉头顿时一皱,顾汐宁的心立即跟着悬了起来。 好在江临的眉头皱了一会之后就松开了,他分别拿起顾承泽的左手和右手,各诊了半盏茶左右的功夫,之后抬头:“可解,不过需要点时间,大约三个月左右。” “你确定?” 开口的不是顾汐宁,而是灰鸽。 灰鸽自认对天下奇毒皆有涉猎,可顾承泽所中之毒,她反复诊了几次脉,皆摸不清来源。 结果江临开口就说能解顾承泽身上的毒,灰鸽一时颇有些怀疑这老儿是不是在故弄玄虚。 顾汐宁在灰鸽开口的时候本想喝止,后转念一想,灰鸽于医毒一道涉猎极深。 她在西境几次中毒,全靠这姑娘力挽狂澜,还是先听听江临怎么回复再说。 江临被人质疑,也不生气,他视线一转,落到灰鸽身上,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略带戏谑的开口:“小丫头也精于此道?” “谈不上精,只能说略有涉猎,世子的脉相乍一看不浮不沉,绵长有力,和正常人无异。 可再探却会发现他的脉力很不稳定,一时浮动急促,如水开沸腾之势,一时又如解乱之绳,快慢无常。 偶还有三五不调,阵发如鸟雀啄食之迹象,又或脉缓如雨后屋漏滴水之状……如此反复。 正常来说,一个人身上是不会同时出现这么多不同的脉象的的,可他身上却明明出现了......”灰鸽性情耿直,很快将自己诊断的结果一一道来。 “呵呵,小丫头见识果然不凡,你诊的没错,他中的毒就是由多种毒药混制的新毒。 若非老夫这些年闲来无事,恰好做过不少相关的研究,一时还真不见得能诊断出来。 说起来此毒的几味主药皆为常见之物,有砒霜,夹竹桃,白曼陀罗果,天机…… 正常情况,这几种药随便拿出一样,份量稍重,立即就能取人性命,混在一起要么无效,要么立即使人致命。 可施毒者显然是个中高手,他每种都只取了恰到好处的分量,同时混合几样无毒的药材中和,既能保持毒性,又不会立即发作。 此毒吃下之后,中毒者短时间内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可中毒的时间一旦超过三个月,中毒者的五腑六脏就会被逐渐破坏,一年之后,神仙难救,给一个孩子用这样的药,实在是恶毒。” 江临说到后面,眉头不知不觉的皱了起来,显然是看不上施毒者者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重手。 顾汐宁听得又惊又怒,这寇老四还真是恶毒,他这是打定主意,不给顾承泽留活路。 “是灰鸽无知,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冒犯之处还请先生见谅,不知先生打算怎么解?”灰鸽听完之后,破天荒的朝他赔礼道歉。 “你又不是我的徒弟,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江临胡子一翘。 灰鸽…… “灰鸽生于草莽,心情耿直,加上醉心医途,失礼之处还望神医见谅。”顾汐宁也走过来跟着赔礼道歉。 “好了,好了,别拜了,我既然说了会治好这个孩子,就不会不管,放心吧,把他交给我,三个月之后,定会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侄儿。这丫头天赋不错,若不嫌累,就让她跟在我旁边烧火熬药罢。”江临摆了摆手。 “灰鸽,还不谢过江神医?” “灰鸽谢过先生。” “就知道你这丫头还未完全心服,行了,先跟在我身边吧。”江临瞟了她一眼。 顾承泽要留在书院解毒,顾汐宁暂时也没回去,只让灰狼先回府报了平安,其它护卫则暂时让他们回到原来的地方。 顾汐宁来到书院的第二日,顾四得到了消息,颠颠的跑了过来:“三姐。” 顾汐宁打量了他几眼,近一月不见,小四看着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稍微壮了一点,身材更显挺拔匀称,一身蓝色的学院服,神采飞扬,看上去竟有了几分翩翩美少年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幼弟,顾汐宁眉眼不自觉的扬了起来:“怎么样?在书院还适应吗?” “挺好的,我和同学们相处都不错,课目和先生的教学方式也很合适我,我很喜欢这里。”顾四眉开眼笑。 “他呀,在书院混得可开了,嘴巴甜,手上有钱,对同学们又大方,专业课也学得好,不仅老师喜欢,同学们和他的关系也很好。” 刚从屋里出来的沈院长顺口接了一句。 “倒是没看出来,小四居然还有当男神的潜质。”顾汐宁打趣。 “姐,那是你以前一直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我……” “咦,小叔,不过旬月不见,你变好看了不少呢!”就在这时候,顾承泽跑了出来,他围着顾四转了两圈,脱口惊咦了一声。 “三姐,你怎么把他带来了?”顾四看到顾承泽,不由一呆。 “我怎么就不能来?” “你年纪这么小,正是读书学习的时候,怎能随便到处乱跑?”顾四摆起当小叔的架子。 “小叔,你以为我是你啊,那些课业对我来说不值一提,跟着姑姑在外面多长点见识才是正途。”顾承泽不屑的撇了自家小叔一眼。 第八十四章、岑程回京 五月初五,是大靖传统的端午节,也是每年一度的龙舟赛的好日子。 大凡有江有河的地方,这一日的江面河面都是千帆逐竞,人声沸鼎。 青岳书院门前就是澜沧江,学院的学子又都是热血之龄青少年,龙舟赛自然是早早就开始准备了。 若是父兄健在的少年时期,顾汐宁自是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 如今她是顾家的掌舵人,承泽和顾四都和她一起在外面,这样的日子若不回去,家里只怕连节都过不好。 在书院用了早膳,待顾承泽喝了今天的药,顾汐宁就带着他、顾四,灰鸽一起离开了书院。 “灰鸽,江神医有意收你为徒,你意下如何?” 回城的途中,顾汐宁想起江临委托自己的事,开口道了一句。 江临是当世有名的神医圣手,却因眼界太高,至今没有一名亲传弟子,直到看见灰鸽。 一老一少打了几次交道,江临在见识了灰鸽在医道的天赋,和各种古怪的奇思妙想后,立即如获珍宝,天天想方设法的想让她拜师。 哪知这丫头一直装傻冲愣,姜临无奈之余,这才跑来找顾汐宁。 “他医术很好,但我还是想跟在主上身边,你身边现在缺不了人。”灰鸽沉默了片刻,才道。 “灰鸽,你知道,我一直没有把你当过下人,你还年轻,人生有很多种选择,你喜欢医道,拜江神医为师这样的事可遇不可求,我建议你再考虑考虑。 至于我,若在京城这块地面上,连自保都做不到,我还有什么资格让你们誓死追随? 再说了,若真需要人手,我随时可以调十八卫中的其他人回京。 你若实在不舍得我,学成之后随时可以回到我身边。” “我考虑一下。”灰鸽抿了抿唇。 从郦岳山脉出来,就是入京的官道。 顾汐宁一行刚从岔道口出来,就迎面碰上一支押解囚车的部队。 顾汐宁勒住缰绳,放慢脚步,抬目看去,这一看之下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部队的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禁字,走在最面前的将领她也认识,姓胡。 这支部队正是四月初,奉皇命去西境押解岑程的禁军,将领姓胡名曰,囚车里面的人正是岑程。 大家迎面碰上,想避也避不开了,顾汐宁正寻思着是不是主动上去打个招呼。 就在这时候,同样看到她的胡将军已经打马走了过来:“顾侯。” “胡将军。”顾汐宁点头致意。 “今天是端午节,侯爷没有陪陛下去观龙舟赛吗?” 胡将军看了与她同乘一匹马的顾承泽一眼,又看了看顾四和灰鸽,有些惊讶的问了一句。 “有点闲事耽搁了,今日方归,没赶上。”顾汐宁笑道。 “顾侯,许久不见。”两人说了几句话,后面的囚车也上来了,坐在囚车里的岑程看到顾汐宁,主动开口和她打了个招呼。 “岑大人,许久不见。”顾汐宁将视线转到他身上,目光颇有些复杂。 此人哪怕身穿囚服,坐着囚车,披头散发,也看不出半点狼狈。 这个世上,能在此等环境下,看上去却依然矜贵优雅的大概只有他这么一个人。 “我如今是罪囚,当不起大人这个称呼。”岑程微微一笑。 “岑大人的案子尚未开审,罪名也没有正式确立,自然当得起这声大人。” “这么说来,侯爷认为在下有可能是无辜的?”岑程微微扬了扬眉。 “我不是三司的人,不懂判案,更不知大人犯事的具体细节,不合适发表任何意见,但我相信以陛下的英明,他必然会给大人,以及天下人一个公正的答案。 今个儿是端午,家里人还在等我回去一同用午膳,顾三先行告辞。” 顾汐宁深深看了他一眼,说完这句话,就开口告辞。 “顾侯请。” “姑姑,你和岑大人很熟吗?”离开囚车队伍之后,顾承泽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打过一次交道,算不上熟。” “岑大人的风采真好,坐在囚车里都能那么好看。”顾世子的感慨。 “当然好看,这位岑大人的风采一向是可以与他的才情并驾齐驱的。” 顾汐宁想起两年前与此人相见的情景,神色一时有些恍惚。 “主上,岑程既然回京了,只怕接下来的京城就不会再平静。”灰鸽突然插口接了一句。 “这京城里从来就没有平静过。” 顾四和顾承泽听得一脸的糊涂,有心问上两句,可看着顾汐宁的脸色,终聪明的选择没有开口。 奉安城外的沂河畔,皇帝和一应大臣们,坐在河畔的高台上看龙舟赛。 因为北蒙使团也在,今年的龙舟赛比往年更加热闹激烈。 除了大靖官方的龙舟外,北蒙使团也派人下了场,赛事空前激烈。 “我记得顾三龙舟就划得很好,她如果在,今年的赛事定然更加好看,对了,她家世子找到了吗?” 看到激动之处,嘉和帝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顾汐宁,忍不住和站在旁边的胡德唠嗑了一句。 “顾世子据说是找到了。” 嘉和帝正要说点什么,最前面的两架龙舟并驾齐驱突然斗了起来,皇帝的眼光顿时被吸引过去。 就在这时候,一名传信太监悄然来到胡德身旁低语了一句。 胡德点了点头,意示他退下。 等这一轮赛事结束,他才凑到皇帝耳边低语:“陛下,岑程回京了。” “岑程,他终于回来了吗?”嘉和帝放在案几上的手微微顿了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的看起龙舟赛。 至于其他的大臣皇子们,直到龙舟赛结束才知道这个消息。 左相周焕听到这个消息,眼睛微微一眯:岑程,你终于回来了么? 庄王更是激动得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一个茶杯,惹得离他不远的太子和九皇子同时抬目朝他看了过来。 “七哥,二哥这么激动干什么?如果我没看错,今天河面上没有他府里的龙舟吧?” 鲜少露面的九皇子,一脸狐疑地问了旁边的谢瑾澈一句。 九皇子自幼与谢瑾澈交好,小时候就叫他七哥,这个习惯在谢瑾澈成为太子之后依然没有改变。 其它朝臣们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岑程终于回来了么?朝堂只怕是不能安静了。 第八十五章、小白莲初显威 不说众臣和皇帝的心思,但说威勇侯府。 自早上起来开始,陈氏的视线就没停止过往外面瞟。 “夫人,你别看了,以侯爷的周全,今天肯定会带世子回来的。”吴妈妈见状忍不住劝了一句。 “我知道,只是我这颗心啊,没看到承泽之前总安定不下来,灰狼说承泽初一就被救出来了,可三妹至今没带他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 以前我总以为自己稳得住,经此一事才发现道行差得远,咱们这个家要是没有三妹…… 不说了,我去安排午膳,三妹他们中午肯定会回来用午膳。”陈氏苦笑了一声。 眼看的时间马上就到了正午,还没有看到顾汐宁和顾承泽他们的影子,陈氏有些坐不住了。 她正打算去大门外瞧瞧时候,守在外头的婆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夫人,回来了,侯爷带着世子,还有四少爷回来了。” 陈氏一听,立即起身,健步如飞的来到清澜院外,远远看着顾承泽过来,眼眶一酸,两行清泪就不受控制的滚了出来:“泽儿......” “娘,儿劳母亲挂念,是儿的不是。”顾承泽三步并成两步,来到她面前,双膝一曲跪了下去。 “起来,快起来,三妹,谢谢你。”陈氏一把将儿子拉了起来。 “嫂嫂,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先和承泽说话,我和小四去见见母亲。”顾汐宁道。 “我和你一块过去,母亲这两天没少唠叨承泽,现在这孩子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自当去向祖母请安。”陈氏抹了把眼睛,道。 母亲居然会叨念承泽?顾汐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以她对母亲的了解,她没在心里祈祷承泽回不来就算不错了。 她可没忘记一个多月前,母女俩吵架的时候,姜氏脱口而出,说爵位应该由小四来承的话。 若不是小四心地纯良,没有争权夺利之心,这些年在姜氏的挑唆下,这个家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母亲大概是想通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偏执,等妹妹见到她就知道了。”陈氏见状难得的为姜氏辩解了一句。 顾汐宁没有说话,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浮出数日前灰鸽告诉她的一句话:她说母亲突然会想通随大嫂一起去陈家贺寿,多半是那位表姑娘的功劳。 难道现在的变化也是那位表姑娘的功劳? 怀着这样的疑惑,顾汐宁与大嫂陈氏一起来到了荣丰堂。 他们到的时候,姜柔和许纯都在这里。 “见过母亲,见过祖母。”顾汐宁,顾四和顾承泽一起上前见礼。 “都起来吧,承泽回来了?没有没有受伤?”姜氏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顾承泽身上,一脸关切的开口问。 “有劳祖母挂念,孙儿一切安好。” “好就好,以后出门多注意。” “哟,小四,你怎么瘦这么多,可是书院的伙食不习惯,有没有被人欺负啊?过来,赶紧过来,让母亲好好瞧瞧。” 姜氏和顾承泽说了两句,很快将目光转到顾四身上。 顾汐宁冷眼旁观,母亲对承泽的态度看似关切,实则敷衍得紧,对小四那才是真心实意的挂念。 不过以她的性格,能做到现在这种面子情,已算不错。 尚不知顾承泽被劫一事的顾四听得一脸的懵逼,怎么感觉嫂嫂和母亲说话的态度都很奇怪。 承泽不就是随姐姐出去转了一圈吗?有姐姐在这,他能有什么危险? “发什么呆啊,赶紧过来。” 有心问两句,姜氏已经一个劲的在招手,顾四只能按下疑惑,抬步上前: “母亲,你认真瞧瞧,我没瘦,不仅没瘦,还壮实了不少,姐姐和承泽都说我变好看了,书院里的师长和同学们对我都很好,我很喜欢那里。” “真有这么好?”姜氏一脸的怀疑。 “姑母,我也觉得四表哥变好看了,看样子他在书院挺适应。”姜柔抿嘴一笑,一双明媚的大眼亮晶晶的瞅着顾四。 顾四转目一望,与她的目光撞到一起,俊脸顿时一红。 “是吗?不过我家小四本来就长得好。”姜氏将他们的互动瞧在眼里,心头暗喜。 “母亲说的不错,小四本来就长得好,现去了书院,身上多了些书卷味,人也变得开朗了,瞧着就更俊了几分,照此下去,咱们这武将世家,说不定还能出个进士老爷。” 大嫂陈氏顺口拍了婆母一记马屁。 “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姜氏果然很喜欢听这话,一时只觉得这个经常让自己心堵的大儿媳都变得顺眼了很多。 “母亲,时辰不早了,三妹,四弟和承泽他们赶了这么远的路,估计都饿了,让人摆膳吧。”陈氏笑了笑,又道。 “嗯,时辰不早了,摆膳吧,记得去叫二房。” 摆膳并不是一下就能摆好了,顾汐宁和母亲也没什么话说,趁着人没到齐,走到了院外。 顾四见她出来,立即亦步亦随到跟了出来: “三姐,咱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承泽不是随你出门游玩,而是被人抓走了?” “嗯,之前怕你担心,就没多说,对了,你喜欢姜家表妹?”顾汐宁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 “没,没有的事,姐姐为什么会这么问?”顾四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没什么,随口问问,姐姐不想干涉你的个人感情,但目前阶段,建议你还是学业为主。”顾汐宁淡淡的开口道。 “我知道,三姐,你是不是对姜家表妹有什么误会,她其实挺好的,你没发现母亲变得通情达理了许多吗?我估计都是她的功劳。母亲性子偏执,一般人的话她也听不进去,唯独听得进姜表妹的劝。” 顾四看了她一眼,鼓起勇气道了一句。 顾汐宁听得皱起了眉头,如果她记得不错,小四没去书院之前,姜柔还不太看得上他。 他们俩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小四即便有些少年慕爱,也断不至于开口就为她说这样的话。 难道这短短的一个月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第八十六章、昭敏来访 “三,三姐,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顾四被顾汐宁古怪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 “没什么,你说的没错,我对姜家表妹并不了解,既然不了解,就不应该有什么偏见,如果母亲的变化真和他有关,我会找个时间谢谢她。” 顾汐宁摇了摇头。 她这阵子忙着训练虎贲军和应对北蒙使团,没怎么管家里的事,不知道姜柔是否在这段时间内与顾四有联系。 如果小四真对姜柔有了好感,自己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一味的说姜柔的不是,只会引起他的逆反心理,生疏姐弟俩的感情。 她还是先去搞清楚这个姜柔的真实目的再说。 母亲确实变了些,起码说话比以前好听些了,偏心也不像往日偏的那般明显。 如果姜柔的出发点只是想找个依靠,想借侯府的力为自己谋求一份好姻缘,让自己日后过得好一点,这才一门心思的劝导母亲,让她改善与家人的关系,那是好事。 她不仅不会反对,还会由衷的对这位表姑娘表示感谢。 人都有私心,能在不触及别人利益的前提下,合理的利用自身资源,为自己谋求一些利益,没什么值得指责。 怕就怕她心太大。 欲望这个东西是很可怕的,尤其是没有底线的欲望,一旦撞了进去,就像跌进了无底的深渊,再难有上岸之日。 母亲是个拎不清的性子,确切的说不仅拎不清,还有些蠢。 但她蠢的很直白,蠢的一眼就能让人看到底,加上胆子也不大,就算有什么坏心,也干不成什么坏事。 可一旦遇到个野心勃勃、又心思缜密的同伙,那就是两码事了。 承泽出事的那天,母亲突然提出跟大嫂一起去陈府贺寿,到底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的安排? “三妹,你回来拉。”顾汐宁正想得入神的时候,二嫂何氏带着几个孩子过来了。 “嗯,这些日子辛苦二嫂了。”顾汐宁压下心事。 “一家人,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咱们家里就这么几个人,相互扶持不是理所应当的么?”何氏白了她一眼。 “二嫂说得是,承恩,承旭、秀雯,秀妍,你们可有听母亲的话?”顾汐宁笑了一笑,将视线转到跟在她身边的几个孩子身上。 “姑姑,我们很听话,每天都用心温书习武,没有偷懒。”几个孩子异口同声的回答。 “都是好孩子。”顾汐宁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午膳的时候分了男女两桌,雍国公府尚有长辈在,蒋禹回府过节了。 现府里的满七岁的男丁只有承泽,承恩和顾四三人,外加一个徐纯,顾汐宁便做主将冯准父子一起过来坐,让他们那一桌凑齐了六个人。 吃饭的时候,姜柔就坐在姜氏的身边,不断的帮她布菜,姜氏满脸笑容,不时和她低语两句,看得出来,她对自家这个堂侄女满意得紧。 “三妹,我看你饭桌上时不时看那姜家表姑娘一眼,怎么,可是那姜家表妹有什么不对?”吃完饭出来,何氏小声问了顾汐宁一句。 “没什么。”顾汐宁摇了摇头。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用了午膳,回松涛院的时候,顾汐宁将冯准叫了过去:“冯叔,我不在府里的这些时日,府里经常会和小四联系吗?” “老夫人心里惦记四少爷,给四少爷捎过两回东西,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我随口问问,对了,表小姐这段时间可有出过门?”顾汐宁摇了摇头,又问。 “陪老夫人上过一回街,其它时间没见她出去过,哦,对了,她和那位徐公子走得比较近,我撞见过一次他们在一起说话,浩子也撞见过一次。”冯准道。 “知道了,多谢冯叔。” 冯准离开之后,顾汐宁开始回想徐纯与姜柔的互动。 在她的视线之内,这两人很少有互动,倒是徐纯今天对小四表现得很热情,一直在打听书院的事。 看得出来,徐纯是个有野心和目标的人,姜柔也不像个淡泊的,这样的两个人,各有自己明确的目标和打算,男女之情大概不会有,就怕有什么别的心事。 “小姐,昭敏郡主来了。”正发呆的时候,灰鸽走了进来。 “昭敏来了么?”顾汐宁站了起来。 “顾姐姐,你回来啦,顾世子一切安好吧?”刚走到院门口,昭敏就进了门。 顾承泽被劫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庆王爷和太子都没少帮忙打探消息。 “承泽没事,多谢郡主挂念。”顾汐宁笑道。 “没事就好,那顾姐姐你接下来不会再离京了吧,明天是不是可以过来学武了?”昭敏听说顾承泽已经没事,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很快眼珠一转。 这丫头最近是真对学武起了兴趣,从顾汐宁到王府那日起至今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她仍心心念念的惦记着此事。 “明天我还有点事,后天吧,没什么意外的话,后天我就不会再离京了,你一直说要随我习武,正好今天有空,走,跟我去演武场,让姐姐先看看你的基本功。” 顾汐宁说着,一把拽起她的胳膊,就朝演武场走去。 两人走到演武场的时候,发现顾四和蒋禹都在这里。 蒋禹回国公府吃完午饭就过来了。 “哟,这是顾四?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昭敏看到像变了个人似的顾四,颇有些惊讶,忍不住跑到他身边,围着他转了好几圈。 “变好看了是吧?”顾汐宁笑着打趣。 “确实,比以前好看多了,没想到上书院还有这样的效果。”昭敏猛点头。 “我本来就长得好看。”顾四有些不服的嘟嚷。 “才怪,从小到大我不知道见过你多少次,你啥模样我还能不知道?看样子你去书院还真去对了,不过旬月时间,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昭敏背起双手,一脸老气横秋的瞟着他。 她和顾四年纪差不多,两人从小就认识,只是一直不怎么对盘,见面就掐。 “小四,今个儿你怎么想起来演武场了?”顾汐宁对在这里看到顾四也有些好奇。 要知道这家伙对习武一直是持抗拒态度的,以前在家里想让他来演武场,都须以武力相逼。 “书院以后每个月要举行一次骑射比试,我好歹是将门之后,总不能连那些文弱书生都不如。”顾四俊脸微微一红。 如果得有选择,他一点都不想练骑射,问题是胡院长给他下了命令,说他身为将门之子,若月试的时候不能给工学院争光,就要将他逐出门庭。 “原来如此,加油,姐姐看好你。”顾汐宁听得一怔,继而笑了起来。 嗯,有好胜心了,有好胜心好啊,有了好胜心,就不怕不努力。 “顾四,咱俩比比如何?”昭敏郡主眼珠一转。 “比就比,我还能怕你的花拳绣腿不成。”顾四脖子一昂。 第八十七、皇宫夜宴(上) 演武场内正好有两柄弓,顾四与蒋禹拿出来的。 昭敏与顾四走过去,一人拿起一把,紧接着走到离射靶约五十步的距离站定。 昭敏抬目看向顾四:“谁先来?” “郡主先请。” “姐姐看好谁?”蒋禹走到顾汐宁身边,小声问了一句。 “小四幼时打下的那点根基已经被荒废的差不多,不知他在书院这一个月是否有进展,如果没有,多半不如郡主。”顾汐宁随口点评。 虽说这两个人在她看来都是花架子,但是郡主近期习武的热情空前高涨,瞧她的手掌和站姿,这阵子大概没少在家里苦练。 昭敏郡主不再说话,弓步一拉,下腰微沉,手中的硬弓瞬间被她拉开,但听嗖的一声,箭羽如流星般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钉在离靶心只有半寸的距离之内。 “不错不错。”顾汐宁拍起巴掌。 “姐姐别取笑我了,我可是听说了,姐姐在两百步之外的马背上,箭箭精准命中活动靶。”昭敏郡主一脸的懊恼,明明在家里她是可以射中靶心的。 “该你了,顾四。”昭敏奥恼了两句,很快就目光转到顾四身上。 顾四被昭敏一催,开弓的时候手抖了一下,嗖,箭射偏了,连靶边都沾上。 也就是说,他这一箭直接脱靶了。 “哈哈,哈哈哈,顾四,我记得你小时候射箭的水准可是比我强不少,近些年你都干嘛去了?” 昭敏郡主见顾四一箭脱了靶,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再来,我刚才是不小心,手抖了。”顾四满脸通红。 说到底他还是个少年人,就算没什么好胜心,也受不了在一个小姑娘面前丢这么大的脸。 “来就来,谁怕谁啊,哼!”昭敏轻哼了一声。 第二箭顾四卯足来劲,打起十二分精神,与昭敏打了个平手。 昭敏不服,继续与顾四斗下去。 顾四还是少年心性,被她一激,自然不肯服输。 两人较上了劲,你来我往的杠上了。 “那是谁?”顾四与昭敏斗箭斗得兴起的时候,姜柔带着丫环走了过来。 她看到与顾四斗箭斗得热火朝天的昭敏郡主,目中顿时掠过一抹不悦。 “好像是昭敏郡主。”昭敏郡主来过侯府好几次,这个丫鬟恰好见过一次。 昭敏郡主?姜柔听得心头一紧,再瞧着站在一旁为他们呐喊助威的顾汐宁,不自觉的抓紧了手心的帕子。 “姑娘,咱们还过去吗?”丫鬟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了,回吧。”姜柔摇了摇头,她这个时候上去,只会让自己难堪。 昭敏和顾四这一斗就斗了大半个时辰,箭没了,顾汐宁就主动就给他们拿。 等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发现两只胳膊都快酸得不能动了,浑身都是汗。 “蒋禹,你帮他揉揉。” 顾汐宁对蒋禹道了一句,自己则朝昭敏走了过去,一边帮她揉着胳膊,一边调侃:“没看出来啊昭敏,你的好胜心竟这么强。” “嗨,主要是我太弱了,身边的人都比我强一大截,我不好意思献丑,今天难得碰上一个比我更弱的,自然是需要好生显摆一番。” 昭敏瞟了顾四一眼,一脸的得意。 “我哪里比你弱了?除了第一箭失了手,后面我们几乎都是平手。”顾四大叫。 “什么叫后面都是平手?你明明输了我两箭。”昭敏毫不留情地顶了回去。 “你……” “别吵了,一身的汗,你们该回去收拾收拾了。”顾汐宁有些头疼的制止了两人的争吵。 几人正打算离开演武场的时候,冯准过来了,身后还跟了个太监。 “吴公公,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顾汐宁看到这个太监,有些诧异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大事,今晚陛下要在宫里举行端午宴,让我来通知侯爷一声,后宫那边会同时举行,身上有四品以上诰命的女眷也需参加。”吴公公道。 “知道了,有劳公公。”顾汐宁将他送到大门外。 “冯叔,中宫没有皇后,也没有太后,如果我没记错,后宫就连正式的年宴都鲜少举行,你说今年陛下怎的突然想起来办端午宴了?”送走传话的吴太监之后,顾汐宁一脸疑惑的看向冯准。 “陛下已经下了旨,让庄子世子迎娶北蒙的和亲公主,许是庄王父子的表现让皇帝满意,想借此给周贵妃一个体面?”冯准接口道。 “有可能。” 不管皇帝是因为什么举办端午宴,都和她没啥关系。 顾汐宁现在发愁的是以母亲的性格,去参加宫宴,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要知道,她和周贵妃,周贵妃的女儿康乐公主,以及周府的五姑娘关系都不怎么融洽。 内庭之中,周贵妃或者康乐公主若想找母亲的茬,以她的能耐,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 不过不管她乐不乐意,皇帝传了旨意,母亲和两位嫂嫂都避免不了要入宫。 两位兄长没过世之前,已是从四品的武将,后战死沙场,皇帝又给他们加封了一级,妻女受荫,都是正四品的诰命,至于她母亲,则是从一品的侯夫人。 “姐姐,宫里有晚宴,我晚上自然也是要去的,正好热出一身汗,我先回家去换身衣裳,晚上咱们宫里再见。” 昭敏也听见了那太监的话,待顾汐宁送人回来,她就过来告辞。 “嗯,你去吧。” 送走了昭敏,顾汐宁就去了大嫂陈氏的屋里,将晚上要入宫参加宫宴的事说了。 “我知道了,三妹放心,我会看好母亲的。”郑氏一见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是在为姜氏担心。 “有劳,麻烦你通知一下二嫂,我亲自去和母亲说。” “母亲,适才陛下派人过来传旨,今晚要举行宫宴,四品以上的诰命都要参加,申时末左右,你记得换后命妇装,届时我带你们一同入宫。”来到荣丰堂,顾汐宁将晚上有宫宴的事告诉姜氏。 “什么,要,要入宫啊?”姜氏一听,顿时紧张起来。 宫宴她一共参加过三次,都是随着太夫人参加的。 每次进去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既不敢吃东西,也不敢移动半步,真真是受罪。 别人都把入宫当成荣耀,她是半点不想进去。 第八十八、皇宫夜宴(中) “母亲若是实在不想去就别去了,我去和陛下、周贵妃告个罪,就说你身体不适。”顾汐宁瞧得心头一动。 “不去合适吗?”姜氏有些意动。 她胆子小,在侯府敢摆老夫人的派头,是经过这么多年慢慢的积累,逐渐养出来的底气。 可皇宫那地方,遍地都是贵人,又陌生得紧,加上话本子的影响,让她对那里有种天然的畏惧。 “无妨,陛下这边不会有问题,至于周贵妃,她即便不高兴,陛下都没意见,她也不可能因这点小事降罪。” “那我就不去了。” 从荣丰堂出来,顾汐宁松了口气,母亲不入宫,能省不少事。 酉时初,陈氏与何事开始准备入宫的一应事宜。 两人刚打理妥当,顾汐宁就过来,她也换好了官服。 “两位嫂嫂都打理妥当了吗?妥当了咱们就准备出发们吧。” 此刻的时辰已经到了酉时三刻,陈氏与何氏同行,大家只能坐马车,从侯府坐马车去宫里,需要半个时辰。 “妥了,母亲呢?” “她不去,一会儿我去向陛下和周贵妃告个假,就说母亲身体不适。”顾汐宁道。 “周贵妃不会借机找茬吧?”陈氏与何氏有些忧虑。 “无妨,这点小事她就算找茬也找不出什么,倒是两位嫂嫂,在后宫一切要多加小心。” “我们省得。” “冯叔,注意府中诸人的安全。”临出门之前,顾汐宁又交代了冯准一句。 “知道了小姐,我会注意。” “姐姐放心吧,我会帮着冯管家看好侯府。”蒋禹跟着道了一句。 “你不进宫吗?” 蒋禹是雍国公府的世子,雍国公不在,按理今晚他是应该入宫的。 “我就不去了,我一未成年,二未承爵,不去陛下想必也不会责怪。”蒋禹摇了摇头。 顾汐宁不再多言,随陈氏、何氏一起上了马车。 陈氏与何时身边各自带了一名得力丫鬟,顾汐宁则带上了灰鸽。 来到宫门,时间差不多到了酉时末,宫门外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能来参加宫宴的都是四品或以上的大臣或者命妇,大家对规矩和流程都很熟悉,没人会太早,也没有人会太晚。 威勇侯府的马车刚刚停好,庆王府的马车就过来了。 “见过王爷,王妃。”待庆王和王妃从车里下来,顾汐宁携两位嫂嫂一同过去见礼。 “不必多礼,顾三,你可算回来了,今天的龙舟赛啊,没有你参加,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庆王爷看到顾汐宁,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昭敏这孩子跳脱调皮,这些日子叨扰侯爷了。”庆王妃则是一脸温婉的接了一句。 “王妃言重了,郡主乖巧懂事,让人喜欢得紧,又何来叨扰一说。” “母妃,顾姐姐又不是外人,你不用这么客套。”刚从车上下来的昭敏郡主一步蹦了过来。 “咳咳,昭敏,在宫里要注意规矩。”庆王爷轻咳了一声。 昭敏朝他扮了个鬼脸,正打算说点什么,结果转头一望,发现后面的马车越来越多,她不想多和一堆不相干的寒暄,溜到嘴边的话便换成:“父王,母妃,顾姐姐,咱们先进去吧。” “好。” 进了宫门之后,朝官和命妇就就要分开,顾汐宁让灰鸽跟在郑氏与何氏身边。 “安心,姐姐,我会帮着照看两位嫂嫂的。”昭敏朝她眨了眨眼。 长公主花宴的时候,康乐公主与顾汐宁闹的那一出,昭平可没忘记。 以她对康乐的了解,她绝不会就这么善感罢休。 “多谢。” “王爷,我先去陛下那给我母亲告个假。”来到承庆殿外,顾汐宁对庆王爷道了一句。 朝臣们没有来齐,皇帝一时半会不会露面。 “去吧。”庆王摆了摆手。 顾汐宁找太监问了皇帝的所在,抬步朝御花园走去。 她过来的时候,皇帝手里正拿着托盘,在喂一只羽毛非常艳丽的翠鸟。 “见过陛下。” “顾三来了,你家世子没事吧?”嘉和帝将盘子递给胡德,转过身来。 “无事,多谢陛下挂念,臣过来是想为家母告个假。 家母因身体不适,不能参加今晚的宫宴,还望陛下恕罪。” “哦,不是什么大事,你去颐和殿与贵妃说一声吧。”嘉和帝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谢陛下。” 从御花园离开,顾汐宁转道就去了颐和殿。 她过来的时候,周贵妃刚梳好妆,正在让人帮她打理指甲,坑了公主也在这。 “禀娘娘,镇西侯求见。” “镇西侯?她来干什么?”周贵妃眼一眯,微微停顿了片刻,又道: “让她进来吧。” “见过娘娘,见过公主殿下。”顾汐宁进来之后,规规矩矩的朝两人行了一礼。 “平身,不知侯爷来找本宫有什么事?”约莫过了半盏茶左右的功夫,周贵妃才抬了抬手。 “是这样,家母身体不适,不能参加今晚的宫宴,臣特来给家母告个假。”顾汐宁站直身体,看着周贵妃开口道。 “是吗?本宫许久没有举行宴会,说起来也有多年不曾见过侯夫人了,没想到她竟然病了,需不需要本宫派太医过去?” 周贵妃静静的看了顾汐宁片刻,展颜一笑。 这宫里头除了皇帝和她的一对儿女,极少有人说话敢直视她眼睛。 结果顾汐宁一抬头,就毫无敬畏之心的对着她的眼睛说话,简直是大逆不道。 周贵妃心头愠怒,却偏偏发作不得,憋的十分难受。 “多谢娘娘关怀,不过是些许老毛病,养上几日就好了。” “也好,时辰不早了,命妇们都到齐了,本宫该出去了,陛下那边的夜宴估计要开始了,侯爷请回吧。”周贵妃静静的与她对视了片刻,摆了摆手。 “母妃,你就这么轻轻的放过她了?”顾汐宁离开之后,康乐一脸不甘的开口道。 “不放过了怎么办?她来之前肯定在陛下那里已经告过假了,我若为这么点小事揪着不放,陛下怎么看我?”周贵妃淡淡的扫了女儿一眼。 几十年的宫廷生活,早已让她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论对顾汐宁的憎恨厌恶,她比女儿要强烈无数倍。 如果不是因为她,她的嫡孙又如何会被迫取一个异国和亲公主? 第八十九章、皇宫夜宴(下) 谢瑾澈成了太子,她的儿子庄王想上位本就困难重重。 现在她的嫡孙又娶了异国的和亲公主,在没有大变故的前提下,儿子想继承大位的可能已变得微乎其微。 就算这样,他们母子还得对皇帝感恩戴德。 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子和顾汐宁! 每每念及此处,周贵妃心里的恨意就如沸腾的开水一般,咆哮不息。 她心里时刻恨不得将顾汐宁挫骨扬灰,面上却半分不显。 顾汐宁离开之后,她微瞌了下眼睑,就一脸平静的伸出手,让宫女继续帮她打理指甲。 直到宫人来报,说外面人已经到齐,她才整了整衣衫,迈着高贵优雅的步伐,走进了颐和殿的宴会厅。 “参见贵妃娘娘。”众命妇见她进来,齐齐起身行礼。 “都起来吧,宫里很少举办大宴,说起来本宫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大家了,今天又是端午佳节,难得聚到一起,都不必拘礼,随意坐。”周贵妃抬了抬手。 “见过贵妃。”众命妇行完礼后,安阳长公主走了过来,朝周贵妃微微欠了欠身。 “长公主客气了,有些日子没见你入宫了,心里怪是想念,你若得空,不妨常来本宫的宫里坐坐。”周贵妃还了一礼。 “好,有空一定来叨扰贵妃。”安阳长公主微微一笑。 “母妃,怎么没有看到威勇侯府的侯夫人?”康乐公主的目光佯装不经意的往郑氏和王氏那边扫了扫,继而一脸惊讶的开口。 “嗯,确实没有看到威勇侯府的侯夫人,郑恭人,令母今天怎么没过来?”周贵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最后落在郑氏身上。 “回娘娘,家母身体不适,怕打扰了娘娘的雅兴,这才没来,还望娘娘见谅。”郑氏抬步上前,不急不缓的接口道。 “病了,这么巧?宫里难得举行一次宴会,侯夫人就病了,这个命还真是有些薄啊。母妃,既是侯夫人病了,咱们是不是应该派太医过去看看? 威勇侯府的两位侯爷都为我大靖立下了汗马功劳,个个都是父皇的左膀右臂,此等功臣的家眷身体不适,咱们不派太医上门看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康乐公主眼珠转了一转,又道。 “康乐此言有礼,海颜……” “回娘娘,家母不过是一些老毛病,没来宫里是怕时有咳嗽,从而影响到大家,若因这点小事就惊动宫中太医,臣妇和侯爷都会深感不安。”陈氏心头一跳,连忙开口打断贵妃的话。 “贵妃,郑恭人既然说了其母没有大碍,就不必兴师动众了吧。 今个儿是端午,宫里的太医除了值守人员,其它的本该回去与家人团聚,现因宫宴都需待值宫中,若再因这么点小事,让他们来回奔波,岂不是给侯府拉仇恨?”安阳长公主适时接了一句。 康乐公主双眉一扬,就待反驳,却被周贵妃制止:“长公主说的对,是本宫考虑不周,大家入座吧。” 免费看了这么一出戏的命妇们默默的回到自己的席位。 其中有些与威勇侯府关系不睦的,目中有着掩不住的兴灾乐祸。 这周贵妃看似和善慈悲,实则心狠手辣,杀人不见血,顾家的人被她给盯住,今晚估计不太好过。 而与郑氏、何氏关系不错的,则暗自在心里为她担忧,这其中又以郑、何两人的母亲为最。 不说颐和殿这边的事,但说庆丰殿。 众臣到齐之后,嘉和帝很快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众臣脸上缓缓扫过,最后停在北蒙使团身上: “宫里已经许久没有举办过端午宴了,难得今年有友国使臣在这里,朕就趁机让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顺便给北蒙的使者践行。今晚上大家一定要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北蒙因为嫁了公主过来,公主没有完婚之前他们不好离开。 嘉和帝在选定迎娶人之后,一并将婚期定了下来。 婚期就定在三日后,也就是五月初八举行。 等婚期一结束,北蒙使团就该离京了,说是饯行酒,确实不为过。 开宴之后,顾汐宁与方中岳等几个军中熟人凑在一起喝酒说话。 喝到半截的时候,南川公主端着杯酒走了过来:“顾侯,听闻贵府世子失踪了,不知是否无恙寻回?” “已经寻回,有劳公主挂念。”顾汐宁举起酒杯,朝她扬了扬。 “不知是何方狂徒,竟如此胆大,敢跑到京都来劫侯爷家的世子?”南川公主又问。 “我原也不清楚,直到双方打完照面,本侯方知他们是昆皋十八寇的人。 说起来也奇怪,我与昆皋十八寇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也不知他们为何会跑来劫持我侯府世子。 对了,昆皋山脉就在贵国与东岐的交界处,不知公主对昆皋十八寇是否了解? 若有了解,还望能提供些许信息,待本侯得空,再登门去向他们好生讨教一番。”顾汐宁道。 “昆皋十八寇的大名我倒是听过,了解却非常有限,怎么,以侯爷之能,救回了世子,竟然没能抓住贼人?”南川公主微微挑了挑眉。 “唉,公主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那些贼人着实可恶,各种手段层出不穷,除了一人正面交锋时候被本侯斩杀外,其他人,本侯投鼠忌器之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扬长而去。”顾汐宁摇头叹息,懊恼不止。 “侯爷无需烦恼,以侯爷之能,这十八寇敢招惹你,只怕也是自取灭亡。”南川公主微眯了一下眼睛,继而一脸若无其事的笑了笑。 南川公主离开之后,方中岳一脸若有所思盯着她的背影:“动手劫顾世子的既然是昆皋十八寇,我看这事多半与北蒙脱不了干系。” “即便脱不了关系又能如何?无凭无据之下,我还能闯到驿馆就把他们都给宰了不成。 南川公主敢跑到我面前提此事,不就是吃定了我不能将他们怎么样么。 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你们先喝着,我去给庆王爷敬杯酒。” 说完这句话,顾汐宁端起酒杯就打算离开,却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一个太监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几步走到胡德身边低语了两句,胡德脸色了一遍,下意识的抬目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顾汐宁见状抬起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胡德很快收回视线,凑到皇帝身边低语了几句。 嘉和帝听得眉头一皱,下意识的转目看了顾汐宁一眼,随后将视线转到太子身上:“太子,你代朕招呼众卿,朕有点事离开一下。” 说完这句话,将视线投到顾汐宁身上:“顾卿,你随朕一起过去。” 第九十章、最是难测帝王心 顾汐宁心里咯噔一声,莫非是嫂嫂那边出事了? 她心理焦虑,面上却是分毫不显,放下酒杯,信步走到嘉和帝身边。 “顾三,你可是带了侍卫入宫?”出了庆丰殿,嘉和帝抬步就往颐和殿那边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开口问了顾汐宁一句。 “是,我从边疆带了两名侍卫回来,其中一名是个女侍卫,叫灰鸽。 京城不比边关,她想长期留在我身边,必须学会一个普通丫鬟会的一切,这些日子灰鸽一直在努力学习。 臣今天带她入宫,就是想让她见见世面,熟悉一下宫里的规矩。”顾汐宁并未隐瞒,一脸坦然的回答。 “你是不放心你的两位嫂嫂,才故意带上她的吧?”嘉和帝转头,一脸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臣惶恐。”顾汐宁心头一跳,连忙开口告罪。 “行了,在朕面前别说这些套话了,适才有太监来报,说你的侍卫伤了人,具体怎么回事朕也不清楚,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嘉和帝收回视线,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倒是脚下的速度快了几分。 从庆丰殿到颐和殿的距离不远,走路速度快一点,大概半刻钟左右就能到。 嘉和帝也没有乘辇,带着胡德与顾汐宁以及两个贴身护卫,大步朝着颐和殿走去。 约莫过了一盏多茶的时间,他们一行就来到了事发地点-颐和殿西边的一处偏殿。 来到事发地,顾汐宁看见自家的两位嫂嫂,周贵妃,康乐公主,安阳长公主,昭平郡主,庆王妃和昭敏郡主,还有几位重臣的家眷都在这里。 地上跪着个伤了腿,被侍卫按住不能动弹的男子,诡异的是他脸上明明有短须,身上穿的却是太监服。 周贵妃面色如水,康乐公主垂着头在摆弄自己的衣角。 顾汐宁的两位嫂嫂,表情激愤中带着些许恼怒,灰鸽静静的站在她们身后。 其他几人脸上的表情各异。 “这是怎么回事?”嘉和帝走过来,目光在众人面前扫了一圈,皱眉开口道。 周贵妃的嘴皮子上下翕动了几下,最终一字未吐。 “皇兄,是这样,适才吃酒的时候,有宫婢不小心打翻了汤汁,弄脏了何恭人的衣裳,无奈之余,贵妃只能让她来这边更衣,陈恭人陪着她一起过来的。 哪知更衣的时候,灰鸽发现有个身着太监装的人鬼鬼祟祟,行为不妥……就是此人。” 安阳长公主见无人开口,她只能站出来,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最后指了指那个被押跪在地的男子。 很简单的一件事,就是有人看顾家人不顺眼,企图在宫里做手脚,坏陈、何氏的名声。 而敢在宫里设这种计的人,不管怎么看,都和周贵妃脱不了干系。 只不过设谋者没想到陈、何氏身边带的丫鬟这么厉害,这么大胆,碰到此人行为鬼祟,二话不说,就出手打断了意图不轨者的腿。 “贵妃,你有什么话说?”嘉和帝听完之后,将视线转到周贵妃身上。 以他对周贵妃的了解,这么劣质的计谋,不可能是她所为。 “臣妾承蒙陛下信任与爱护,让臣妾协理后宫,操持大宴,结果臣妾无能,竟让人在臣妾的眼皮子底下干出了这样的糟心事,臣妾失职,有罪,请陛下责罚。” 周贵妃没有多做解释,她两步走到嘉和帝面前,双膝一曲,跪到在地,并俯首叩于帝前。 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见状眼睛不由微微一眯。 这周贵妃果然是个厉害角色,不管今天晚上这事和她有没有关,她这一跪,皇帝只怕都不好再多做计较。 果不其然,嘉和帝见她一句话不辩解,就这么往自己面前一跪,神色顿时一阵恍惚。 眼前这个女子不知不觉间已陪伴他近四十年,岁月在她的脸上和身上都留下了痕迹,可她的风姿仪态依然很出众。 当年,她与陈皇后一同嫁给自己,陈氏是太子妃,她是侧妃。 他登基之后,陈氏成了皇后,她则成了贵妃。 论样貌才华,她并不逊色于陈皇后多少,只是当年他娶她,完全是受先皇的胁迫。 在那种情形下,他自然难以对她产生什么感情。 当时宠幸她抬举她,完全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 她的性格与皇后截然不同,皇后温婉恰淡,她则刚强有野心。 嘉和帝不讨厌有野心的人,只要你足够聪明,并懂分寸。 周贵妃显然就是这种足够聪明,又懂分寸的人。 她会和陈皇后争宠,却从来不会触及他的底线。 她事事以他的喜好与立场思考问题,遇到他不方便出面解决的问题,她默默的帮他分忧解难。 她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从不会在他面前说他不想听的话。 哪怕嘉和帝因先帝对她有着本能的防备与排斥,可面对这么一朵才貌并存的解语花,时间久了,也难免慢慢的生出了感情。 虽然这份感情不像对陈皇后那般炙热难忘,心里却实实在在的有了她。 不然,这些年也不会让她全权打理后宫。 曾有一度,他甚至犹豫过,是否要立庄王为太子。 谢瑾澈固然不错,但太重感情,而一个各格的帝王,太重感情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可惜,周贵妃这样聪明,生的儿子却不太争气,他再三权衡之下,才选择了谢瑾澈。 现在庄王几乎断绝继承大位的可能,她心里有怒有愤有不甘,也不是不能理解。 帝王之心一旦有了偏颇,臣子的委屈自然就不会再放在心上。 这些年与周贵妃相处的画面不断的从眼前闪过,嘉和帝轻轻瞌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看周贵妃的目光已变得十分柔和:“起来说话吧。” 周贵妃一愣,继而叩首:“谢陛下。” 她岁数不轻了,又跪了半盏茶左右的时间,起来的时候脚下一颤,差点摔倒,嘉和帝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一旁拽紧手心的康乐公主见状悬着的一颗心逐渐放了下来,瞧父皇这模样,多半是不会追究今天的事了。 “顾三,你有什么想法?”嘉和帝将周贵妃扶稳之后,转目看向顾汐宁。 “臣不懂宫中规矩,一切但凭陛下处置。”顾汐宁垂眸。 “好,今天这事确是宫中失职,朕会给你一个交代,来人,将此人拉下去杖毙。 另,今日负责颐和殿宫卫的将领,每人仗责二十,罚奉半年,贵妃管理不力,责其三个月的用度减半。贵妃,你可认罚?”嘉和帝缓缓开口道。 “臣妾认罚。”周贵妃恭恭敬敬的接口。 昭敏和昭平两位郡主好几次想开口,都被她的母亲给拽住。 待皇帝离开之后,脾气比较急躁的昭平郡主忍不住低嚷:“陛下怎能这样,如此轻描淡写的处理了此事,这让顾三心里怎么想?” “慎言,昭平。”安阳长公主皱眉瞪了女儿一眼。 昭敏没有开口,可从她鼓着的面颊可以看出来,她对此事也颇为不满。 至于当事人何氏与陈氏,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们都是世家之女,知道很多事在力有不逮的时候,生气或者迁怒都无济于事。 “顾三,你心里可在怪朕处事不公?”从颐和点出来,回庆丰殿的途中,嘉和帝问了顾汐宁一句。 “臣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怨,对不对?”嘉和帝突然停步看着她。 第九十一章、姜柔的算计 皇帝这话堪称诛心! 顾汐宁跟着停步,腰杆挺得笔直,眼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并不接皇帝的话。 哎呦,我的顾侯哟,这个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服句软啊? 一旁的胡德瞧得心焦不已,生怕皇帝动雷霆之怒,一颗心紧紧的跟着提了起来。 “罢了,朕明知道你的性子,却非要给自己找不自在,是朕的错。 顾三,不是朕故意偏袒贵妃,贵妃她陪了朕近四十年,结果到头来...... 朕心里对她是有愧疚的,这些年她和周家没少帮朕的忙,大靖朝能有现在这个样子,少不了他们周家的一份功劳。” 皇帝并未如胡德想像的那般动怒,他静静的看了顾汐宁半晌,最终只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陛下言重了,臣虽不擅官场,却知道基本的为臣之道,雷霆雨露皆君恩,臣对陛下的处置没有任何意见。”顾汐宁抬目看向皇帝。 两位寡嫂在宫里这样被人欺负,要说她对皇帝的处置没有意见,是不可能的。 可皇帝铁了心要包庇周贵妃母女,她身为臣子,只要没有造反之事,就不好当面与皇帝硬着来。 如今皇帝给了台阶,她只能顺着台阶下。 至于今天这个场子,只能日后在找机会踩回来。 “你能这么想就好,朕与你的父亲虽为君臣,更是知已,没有他和你祖父,朕当年想顺利上位都很难,朕不希望因这么个事,让你与朕产生隔阂。” 嘉和帝与她对视了片刻,继而像个和蔼的长辈般,露出欣慰的笑容。 对于顾汐宁,嘉和帝既欣赏喜欢,又深深忌惮。 这个孩子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 她小时候性情跳脱张扬,活力无限,整个人就像只会发光的小太阳,看着她,什么烦恼都能被驱逐脑后。 父兄战死沙场之后,她几乎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自那一刻起,她身上再也看不到半点昔日恣意飞扬的踪影,她不仅以一已之力撑起顾氏门楣,更是一步步成长为大靖的女战神。 这样的孩子,不管是基于他与顾澜城的交情,还是站在一个明君的立场,他都没有理由不喜欢。 但他始终看不透顾汐宁。 她小时候确实顽皮,也喜欢惹事,京城里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纨绔,没被她揍过的不多。 家里经常有人上门告状,顾澜诚没少跟在屁股后帮着她收拾烂摊子。 但是细想起来,她从来没有干过一件触及别人底线的事,也从来没有真正给家里树立过一个敌人。 五年的沙场历练回来之后,就愈发的让人看不透了。 她知进退,懂分寸,不恋栈权势,可她越是如此,他越是忌惮。 这个孩子明明有定国安邦之能,却偏偏无求无欲。 对于皇权,她也远没有旁人的那种敬畏。 最麻烦的是,澈儿还对她一往情深。 念及此处,嘉和帝袖袍下的手不自觉的紧握了一下。 不说嘉和帝的心事,但说威勇侯府。 姜家的表小姐姜柔,从演武场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发呆。 她心里不断的回想昭敏郡主与顾四比箭的场景。 这两人年貌相当,门当户对,若顾汐宁意属昭敏郡主,想让她做自己的弟媳,她该怎么办? 姜柔明显能感觉出来,顾汐宁不喜欢自己,无论她多努力都没用。 不行,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一定要在顾汐宁给顾四物设对象之前,把自己和顾四的事给定下来。 对了,去找姑母。 以姑母对自己的喜爱,只要她稍稍用点心,让姑母作主,把自己和顾四的亲事定下来应该不难。 “彩梅,现在什么时辰了?”姜柔理清了思路之后,起身站了起来,结果抬目一望,发现太阳离地平线只有丈许高,便问了在院中忙活的丫环一句。 “回表小姐,大概酉时三刻左右。”彩梅答道。 “哦,该去荣丰堂了,省得一会姑母还派人通知我过去用膳。”姜柔整了整衣衫。 “老夫人不一定在。” “不在?她去哪里了?” “好像是宫里要摆宴,晚上侯爷和几位夫人都要入宫赴宴。” 晚上府里的主人们要入宫赴宴的消息基本上各院都知道了,彩梅自然也听说了。 唯有姜柔一直坐在院子里发呆,才没人告诉她。 “姑母已经动身了吗?”姜柔一愣。 “这个小婢不知道。”彩梅摇了摇头。 “我先过去看看。”姜柔没再多问,快步出了院子。 她到荣丰堂的时候,时间已到了酉时四刻,姜氏正在园子里逗鸟赏花,瞧她这模样,不像要入宫赴宴。 “姑母,不是说你们晚上要入宫赴宴么?”姜柔抬步走了过去。 “我不去,汐娘和你两位表嫂去。”姜氏答道。 “姑母为何不去?”姜柔奇道。 “我不喜欢宫里的气氛,呆在那简直就是受罪,柔娘,晚上她们都不在家,我让厨房做些你喜欢的菜。”姜氏笑道。 “多谢姑母,表姐和表嫂们都不在,今个儿又是端午,咱们是不是应该让四表哥一起过来用膳?”姜柔眼珠微微一转。 “嗯,你说得不错,不能小四一个人在院子里吃晚饭,吴默嬷嬷,你过来,一会去膳房交待一下,让他们多做几个小四爱吃的菜,另外记得去遂意轩通知他一声,让他晚上过来用膳。” 姜氏一听,立即招来管事嬷嬷,吩咐了一句。 “姑母,我今个儿在演武场看到昭敏郡主与表哥在比箭,这昭敏郡主和表哥很熟吧?” 吴嬷嬷离开之后,姜柔陪着姜氏在花园里走了片刻,装着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庆王府的昭敏郡主?她不是一向和小四不对盘,他们俩怎会凑到一起练箭?” 姜氏眉头一皱,她一点不喜欢跳脱得有些过分的昭敏郡主。 “不知道,下午恰好看到,我看他们挺亲密的,柔娘还以为......”姜柔有些黯然的笑了笑。 “你以为什么?柔娘,我的儿媳妇除了你不会有别人,除非你不乐意。” 姜氏一听,脸顿时沉了下来。 她家里已经有了两个高门儿媳妇,绝对不会再让小儿子娶一个郡主回来。 真要这样,她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表哥仪表出众,性情宽厚善良,姑母抬爱,柔娘自是没有不识抬举的道理,只不过柔娘出身寒微,表哥则是侯府的嫡公子,柔娘怕自己没有这个福分……”姜柔说到这里,脸色愈发的黯淡。 第九十二章、心火难抑的顾三 “你胡说什么?你父兄虽未出仕,却有功名在身,你的堂伯,堂兄皆在仕途,咱们姜家虽然比不得顾家,却也是书香门第。 再说了,娶妻当娶贤,你样貌才情样样出众,哪点配不上小四? 我瞧小四对你也颇有好感,一会等他来了,我就问问他的心意,只要他有这个意思,赶明儿我就把你们的事给定下来了。” 姜氏听着心火嗖嗖的往外冒。 姜柔不管怎么说都是她娘家的侄女,虽然是堂侄女,那也是未出三服的至亲。 侯府的人若是嫌弃柔娘,岂不是也代表嫌弃她? “姑,姑母,这样不太妥吧?”姜柔听得一怔,继而羞不可抑。 “放心吧,傻丫头,姑母知道该怎么问,我是小四的亲娘,这点主还是做得了。”姜氏拍了拍她的手。 酉时末左右,顾四来到荣丰堂。 姜氏先让姜柔退避,紧接着朝顾四招了招手:“小四,过来,娘和你说点事。” “娘有什么事但请吩咐,儿子听的就是。”顾四走到她身边坐下。 “你对柔娘的印象如何?” “姜家表妹?挺好的,母亲怎的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顾四一愣。 “没什么,娘就是寻思着你年纪不小了,到了该定亲的时候。 娘意属柔娘,如果你对她的印象也不错,娘就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来,等你满十八后,再娶柔娘过门,你意下如何?”姜氏笑眯眯的问。 “娘,三姐说了,先让我考个功名再说,我准备好好努力三年,等三年后参加完科考再议此事。”顾四听得一呆,紧接着一张俊脸像着了火般烧了起来。 “科考确是大事,但这不影响你订亲,你成亲可以等到三年后。柔娘现在已经十五,你难不成想让她无名无分的等你三年?”姜氏板起脸。 “娘,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种大事是不是等三姐和两位嫂嫂回来再议?”顾四有些招架不住。 姜柔生得美丽,性情也温婉柔顺,他确实对这个表妹颇有好感。 但这点好感尚不到非卿不娶的地步,现母亲突然说要给他把亲事定下来,顾四顿感有些手足无措。 “我是你亲娘,难道这点主都做不了?你开口闭口就是三姐,三姐,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娘?”姜氏一掌拍在桌子上。 “不是,娘,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咱们家的情况和别人家不同,若未得姐姐和嫂嫂们的同意,咱们就私下决定,也对江家表妹也不公平不是?”顾四被母亲一逼,脑子倒是变得清明起来。 “这倒是,我只是想现确认一下你的心意,你若不喜欢,娘也不能勉强你。 现既然知道了你对柔娘的心意,娘心里就有数了,吴嬷嬷,通知人摆膳。” 姜氏到底做了这么些年的侯夫人,被儿子一劝,也慢慢冷静下来,知道这事不能自己一个人说了算,就没再逼他。 顾汐宁对此一无所知,她和两位嫂嫂从宫里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子时初。 夜宴上又喝了不少酒,一回到酒,简单梳洗了一番,到头就睡。 这一觉睡到日出两竿,连晨练的时间都错过了。 “小姐,四少爷一早就过来找你了。”她刚起床,碧荷就走了进来。 “小四,他来这么早干什么?” “不知道,瞧四少爷那样,应该是有什么话想和小姐说。” “小四,你这一大早过来找我有什么事?”顾汐宁洗好手脸出来,一边整理衣袖,一边问坐在外厅的顾四。 “母亲要帮我定亲。”顾四期期艾艾的开口道。 “什么?她想让你和谁定亲?”顾汐宁整理衣袖的手一顿。 “姜,姜家表妹。”顾四越发的结巴。 “你同意了?” “还,还没有,我知道这事不能由我与母亲做主,应该征得姐姐和两位嫂嫂的同意。” “你很喜欢姜家表妹?希望她做你的妻子?”顾汐宁皱起眉头。 “我,我对她确实有些好感,至于是否想让她做我的妻子,我还没想好。”顾四低下头。 “小四,你个人的感情,按理来说,姐姐不好过多干涉,但你现在的年纪尚小,感情观也不成熟,我建议你先等几年,待你参加完科考后再议此事也不迟。 届时,你若仍有娶姜家表妹为妻的念头,我不会干涉,你意下如何?” 顾汐宁沉默了片刻,才接口道。 她不是那种连弟弟的感情都要干涉的怪癖姐,而是没搞清楚姜柔的目的之前,万不能接受顾四稀里糊涂的就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否则,一旦家里进了个搅家精,到时候就是阖家不宁。 “好,我本来也没打算这么早定亲,只是母亲固执,听不进我的意见......”顾四松了口气。 他年纪还小,真没有这么早就定亲成亲的心思。 “这事交给我,我一会就去和母亲说。” 顾汐宁先用了早膳,接着就去了荣丰堂。 她过来的时候,姜氏也用完了早膳,正在外面散步消食。 “母亲,听说你想为小四和姜家表妹定亲?”顾汐宁上来就开门见山,丝毫没有迂回之意。 “哦,小四已经和你说了,我确实有这个意思,姜柔她……” “母亲,这个事我不同意,至少现在不同意。”不待姜氏把话说完,顾汐宁就一口打断了她。 “你什么意思啊?儿女的婚事本就应由我这个做母亲的来决定,你凭什么开口不否决? 怎么,你有本事了,翅膀硬了,成了侯爷,就瞧不上你的舅舅们,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是不是?”姜氏一听,顿时炸了。 “母亲,不是我瞧不起舅舅或者表妹,而是婚姻大事,是结两晋之好,需要格外谨慎,否则,一不小心就会由亲家变成仇家,让佳偶变成怨偶。 小四从小被宠坏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懂,也担不起责任,实在不合适定亲。姜家表妹若能等,你可以让她等小四三年,如果三年后小四还愿意娶姜家表妹,我绝不干涉。” 顾汐宁吸了口气,耐心和母亲解释。 “你在胡说什么,让柔娘白等小四三年,若三年后小四的心意变了?柔娘怎么办?” “若等不了,就让她赶紧熄了这门心事,如果母亲不同意我的意见,我立即就让人送姜家表妹离开。”顾汐宁的脸沉了下来。 “你,你这个不孝女,你这是在威胁你的母亲吗?”姜氏气的捂住了胸口。 “母亲,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一会儿我还要送小四和承泽去书院,望母亲好自为之。”顾汐宁没再理会姜儿,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荣丰堂。 昨晚发生在皇宫的事,已让她憋了满肚子的气。 现在回到家里,家里人也不得消停,顾汐宁只觉心头有把邪火嗖嗖的四处乱蹿,烧得她浑身难受。 第九十三章、太子妃落定 五月初六,也就是端午节后的第二天,嘉和帝颁布的一道赐婚诏书吸引了朝野的目光。 这是一道给太子赐婚的诏书。 也就是说,太子妃的甄选结果终于出来了,入选者是花家之女花锦瑟。 对于这个结果,满朝文武百官是感意外也不意外。 花家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真正的书香世族,清贵之致。 他们家的女儿,自然是有资格做这个太子妃的。 只不过花家自从入仕以来,女儿就没有嫁入皇家的先例。 如今这道赐婚诏书一出,也不知花家的当代当家人花侍郎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花家人此刻是什么心情呢?先来说花侍郎。 花侍郎从宣旨太监手中接过赐婚圣旨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太子妃会落到自己女儿的身上。 倒不是说他的女儿不够出众,而是以女儿的性格为人,会被皇家选上的可能性极低。 他的女儿性情淡泊,一心沉迷于自己的各种小喜好,在外从不与人争锋。 这样的性格,在一些世家的主母眼里,是不错的次媳人选,但要做太子妃,却稍嫌绵软。 毕竟现在的太子妃就是日后的皇后,一国之母性格太绵软,肯定不行。 脑子发懵的花侍郎接过圣旨之后,下意识的朝女儿看了过去。 但见女儿娟秀的面容恬淡如菊,看不出任何表情波动,就好像这赐婚的对象与她无关一般。 花侍郎心里更急了,待宣旨太监和女儿一离开,他立即将目光转到自家夫人身上: “夫人,咱们瑟儿怎么回事?怎会突然被皇家看上?” “哎,还不是……”花夫人轻叹了一声,简单将当日发生在长公主花宴上的事转叙了一遍。 这件事她一开始并不知情,还是花锦瑟的奶嬷嬷后来告诉她的。 “怎会这样?难道她看上太子了?”花侍郎听得瞪大了眼睛。 “看没看上太子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瑟儿站出来是为了镇西侯。” “为了镇西侯,她什么时候和镇西侯爷有这么好的交情?”花侍郎越发的不解。 “此事说来话就长了,十年前的上元节,瑟儿在外面和我们走失一事夫君还记得吧,后来她无恙归来,说是被一个漂亮的小姐姐救了,至于救她的那个小姐姐具体是什么人她并不知晓......” “难道是镇西侯?”花侍郎心头一动。 “不错,就是她,瑟儿是几年后才认出她的,这份人情镇西侯或许早就忘了,瑟儿却一直记在心里,在此之前,她们俩一直没有打交道的机会,直到前些日子在公主府遇上。” “镇西侯对她有救命之恩,瑟儿站出来为她说几句公道话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没想到,就因这么几句公道话,就被皇家给看上了,还真是造化弄人。”花侍郎苦笑。 “谁说不是呢,太子倒是不差,品貌才华样样出众,年纪也相当,我只是担心瑟儿那性格……”花夫人想起女儿的性格,也是忧虑不止。 “夫人,要不你先去探探瑟儿的口风?若她实在不乐意.....” 花侍郎想起女儿适才听到圣旨的时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越发的不安。 “不乐意如何?圣旨已下,你还能抗旨不成?”花夫人没好气的看着丈夫。 花侍郎…… 花锦瑟居住的院子叫锦瑟院,在花府的西北边。 花夫人过来的时候,她正和几个丫环一起在花园里采摘木槿花。 “瑟儿。”花夫人走进锦瑟院,对正在木槿树下忙碌的女儿唤了一句。 “娘,你来了。”花锦瑟看见母亲过来,将装花的蓝子往丫鬟手里一塞,转身走了过来。 “你这丫头,大热的天,跑到园子里忙来忙去,搞出一身的汗,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花夫人一边伸手将女儿头上沾着的几片花瓣给捻了下来,一边张口数落。 “娘,女儿每天蹲在家里不动弹,再不给自己找点事做,身上就要长蘑菇了。 现在正是木槿花开的时节,木槿花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可以做药膳,可以做鲜花饼,还可以入粥,不采点怎么行。 对了,母亲过来找我,可是因为赐婚的事?” 花锦瑟一点也不在意母亲的数落,她一把挽起母亲的胳膊,一边往花厅走,一边开口。 这姑娘有一手极好的厨艺,尤其擅长做药膳药粥。 花夫人知道女儿的爱好,没多纠缠这个问题,很快顺着她的话头接口:“嗯,娘想听听你的想法。” “女儿没什么想法,既是圣旨,遵从就是。”花锦瑟一脸的平静。 “你,你这是早料到了有今日对不对?”花夫人听得一呆。 “谈不上早料到,应该说有心里准备吧。 陛下让长公主为太子选妃,又特意让顾姐姐到场,显然是想选一个不会纠结于太子与顾姐姐过往,心里有大局观的豁达贵女。 可当日到场的一众贵女中,大多数都对顾姐姐抱有很深的敌意。在那等情形之下,女儿入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喜欢太子吗?”花夫人怔怔的看了女儿片刻,又问。 虽然花夫人自问对女儿有足够的信任和了解,这一刻都忍不住怀疑,女儿是不是早就喜欢上了太子,又明知皇家人的心事,这才在长公主的宴会上一反常态,大出风头。 “我对太子并不了解,自然谈不上喜欢和不喜欢,母亲有此问,大概在怀疑女儿当日为顾姐姐说话,是否动机不纯吧。”花锦瑟看了自家亲娘一眼。 “瑟儿,娘只是……”花夫人被女人看破心思,有些尴尬,下意识的想解释几句。 “娘不用解释,大凡当日在场的人,看到今天这个结果,只怕都会有这样的猜疑,不过女儿既然选择站出来,就补怕别人猜疑或者闲话。 当日站出来的时候,我纯粹是因为顾姐姐,如今因此而成为了太子妃,女儿也不后悔。 女儿本来也没有心仪之人,同时又避免不了要嫁人,既然如此,嫁给谁都一样。 与奉安的一众勋贵相比,太子算是出类拔萃的存在,能嫁给他,女儿并不委屈。 重要的是,女儿成了太子妃,能給顾姐姐省去很多麻烦,这种两全其美的事,女儿何乐而不为呢?”花锦瑟道。 花夫人这下明白了,女儿同意做这个太子妃,主要的原因是镇西侯。 可明白归明白,她的心却堵得更加厉害了。 第九十四章、爆发的顾三 姜氏因为顾汐宁那番话气得浑身发抖,顾汐宁离开之后,她砸了院子里很多东西。 “秋菱,你去,去把陈氏与何氏给我叫过来,我今天非要把小四的婚事给定下来,我倒是要看看这个不孝女能把我怎么样。”砸完之后,姜氏兀不罢休,一脸怒容的对身边的丫鬟吩咐了一句。 “老夫人,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秋菱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她是个有分寸的人,她知道侯府真正说话算数的是侯爷,既然侯爷不同意这门婚事,老夫人再折腾也没用。 “让你去就去,怎么,难道我已经吩咐不动你了?”姜氏越发的恼怒。 秋菱站在原地没敢动弹,她若真这么干了,不仅于事无补,多半还会让老夫人与侯爷的母子关系变得更差。 作为一个合格的大丫鬟,她不能干这样的事。 “老夫人,侯爷一会儿要送四少爷和世子去书院,这会儿多半在清澜院,秋玲这时候过去请人怕是请不到,老夫人若真要找两位少夫人,不如等侯爷离开之后再说。” 姜氏身边的管事嬷嬷,吴嬷嬷适时开口道了一句。 姜氏沉默下来,她虽然满心怒火,但是让她当面和女儿刚,她还是缺了些勇气。 “小四也就罢了,汐娘为什么要送承泽去书院?难道承泽现在就可以去青岳书院读书了?”姜氏沉默了一会,又问。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或许是世子天赋出众,被书院的院长看上,收了他做学生?”吴嬷嬷猜测。 “哼,这么有本事也不见她关照一下徐纯,那徐纯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娘家亲弟的外甥。 我看她就是个十足的不孝女,目无尊长,六亲不认,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生下她。” 吴妈妈动了动嘴皮子,下意识的想顺着姜氏的话说点什么,复不知想到什么,终没敢开口。 至于秋菱,就像木桩一般,鼻观眼,眼观心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当没有听到她的话。 顾汐宁不知道荣丰堂的事,她从荣丰堂出来就去了清澜院,将顾承泽需要连续服用三个药的事和陈氏说了。 “什么,承泽他,他竟然中了毒……”陈氏听的又惊又急。 “嫂嫂不用担心,有江神医在,不会有事,只不过承泽需要在书院那边待三个月。” “知道了,三妹赶紧送他过去吧,住在青岳书院,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顾汐宁将顾四和顾承泽送到书院之后,去问了一下师妹沈君怡的婚事。 “放心吧,顾三,蓝家那边什么话都没说,婚事照旧。” 得知女儿的婚事不会受影响,郑氏的心情也很好。 顾汐宁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因为家中还有许多琐事需要处理,她没在书院多呆,和老师以及江神医寒暄了几句,又撸了一把圆滚滚,就打道回府。 灰鸽暂时留在这里,没了灰鸽,人手不够用,顾汐宁发密信,将昔日麾下的十八卫招了四人回来。 她回到府中的时候已到了申时中,刚刚走进松涛院,碧荷就走了过来: “小姐,你可是回来了,荣丰堂那边闹翻了。” “又在闹什么?是我母亲吗?她和谁在闹?”顾汐宁皱起眉头。 “好像是和两位少夫人,今个儿用完午膳,老夫人就将两位少夫人叫了过去,后来不知道聊些什么,老夫人就在屋里又哭又闹,砸了很多东西。” 顾汐宁听完,一言不发,抬腿就往荣丰堂走去。 刚走到永丰堂门口,就听到姜氏的哭声:“你们一个个都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母亲……”郑氏与何氏急忙上前拉住。 “闹够了没有?”顾汐宁沉着脸,一脚踏进内堂。 姜氏的哭声顿时一歇,陈氏和何氏则是满脸尴尬的朝她看了过来:“三妹。” 真不是她们想惹婆母生气,实在是她们这个婆母…… 大约一个时辰之前,姜氏将她们叫过来,开口就说要把姜家那位表姑娘与小四的婚事定下来。 陈氏与何氏从未听顾汐宁提过此事,哪里敢答应,只小心翼翼的接了一句:“这事我们不好做主,要不等三妹回来再说?” “等她干什么,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管得了这些事吗?儿女的婚事本应该就由我这个做母亲的做主,你们只是一句话告诉我,同意还是不同意?”姜氏一听,脸就冷了下来。 陈氏和何氏这下明白了,显然这件事上三妹不同意,婆母想趁着三妹不在家,拉上自己两个,先斩后奏先把这个事给定下来。 先不说他们对姜家那位表姑娘的印象不怎么样,即便印象很好,在这件事上,他们也绝不会越过顾汐宁,私下做主。 “抱歉,母亲,这个事情我觉得还是等三妹回来再说,不管怎么说她才是这个家的当家人。”陈、何氏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拒绝了婆母。 姜氏一听就闹开了,她一边哭闹骂人,一边砸东西,这已经闹了大半个时辰了。 陈、何氏头疼不已,又不敢就这么走,只能满脸尴尬的站在这里任她闹。 “两位嫂嫂,你们先离开,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处理。”顾汐宁喝止姜氏之后,转目对两位嫂嫂道了一句。 “三妹。”陈氏瞧着她那一脸乌云密布的模样,担心她把姜氏气出好歹,有心劝两句。 “我有分寸,两位嫂嫂先去忙你们的吗。”结果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顾汐娘打断。 陈、何氏离开之后,她没有第一时间和姜氏说话,而是转身吩咐了秋菱一句:“秋菱,你去把表姑娘叫过来。” “是。”秋菱得了吩咐,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你,你想干什么?”姜氏一听,立即紧张起来。 “母亲似乎忘记了我的话,我是军人出身,讲究言出必行,说过的话就不容更改。 既然母亲不想让表姑娘住在府里,那我就如母亲所愿,即刻送她回家,我们顾家不能因为她的存在,而闹得阖家不宁。” 顾汐宁真的怒了,她决定不再容忍母亲的胡搅蛮缠,今天就把所有的事都掰扯清楚。 外面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回到家里,还要面对这些鸡飞狗跳的破事。 第九十五、爆发的顾三(下) “汐娘,你,你就这样瞧不起你的外家,瞧不起你的母亲,你是想活活逼死我吗?” 姜氏被噎住,她怔怔的看着女儿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片刻之后,突然流下泪来。 “不是女儿逼母亲,而是母亲一直在逼女儿,女儿从战场归来不过两月时间,母亲不妨想想,你已经拿孝道逼过女儿多少次了。 母亲是生我养我的人,孝字当头,按理,女儿不该违逆母亲,更不该对你说重话,但咱们这个家已经容不得母亲这么胡闹下去了。 我顾氏一门双爵,看似显赫无比,实则危机重重。 陛下忌惮,无数与我们顾家不睦的大臣,以及敌国势力时刻都在寻找机会,想将女儿除而后快。 我不求母亲做其他,只求你不要动不动就在家里搅事,搞得阖家不宁就心满意足。 我知道母亲不喜欢我这个女儿,若能看到我倒霉,看到我死在外面,说不定你心里还挺快意。 但是母亲,我希望你明白一点,这个家是因为有我的存在,才有你侯夫人的体面。 如果没了女儿,顾家倒了,你这个侯夫人也将不复存在,届时,你准备拿什么去顾及外家,去照顾你的兄弟子侄?”顾汐宁冷冷的看着流泪不止的母亲。 “不,汐娘,我没有……”姜氏下意识的想开口辩解。 “有没有母亲心里比我更清楚,我离家五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出生入死,两个嫂嫂,冯叔,他们都不止一次的给我传递家书,唯有母亲,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只字片语。 母亲不在意我、父亲、以及两个哥哥的生死,你只在意你自己的日子是否过得舒坦,只在意能为你的娘家谋取多少利益。 以前太夫人和父亲在的时候,你觉得太夫人和父亲压着你,不放权给你,不照顾外祖和舅舅们,心里对他们充满怨恨。 却从来没有想过,你无胆无识,性子又别扭糊涂,于内,你管不了家,于外,你不懂应酬,根本担不起侯夫人的担子。 即便如此,太夫人和父亲也未嫌弃过你,只因你是他们明媒正娶求回来的媳妇,不管性情好坏,他们都认。 你不擅长交际,不懂应酬,也管不了家,他们干脆什么都不让你操心,把家里的一切打理的妥妥当当,你只需安安心心做个美丽悠闲的侯夫人就好。 你总说父亲不照顾外祖家,却从不曾想过,外祖不过一同进士出身,家中更无任何背景。 若非父亲和曾祖父的关照,他如何能一步步成为正五品的知州? 外祖的儿子,你的弟弟,我的舅舅,年过三十才勉强考上一个举人,现在能坐上从五品的司马之位,又是谁出的力? 父亲无论家世还是品貌,在奉安都是数得上的存在,娶了母亲之后就一心一意待你,既无通房,也无小妾。 他一继承爵位,就为你请封了侯夫人的诰命…… 哪怕你什么都不会,府里大大小小的佣仆也无人敢小视你半分,个个都敬你为主母。 若非父亲打心底里敬你爱你,若非祖母愿意给你做脸,以母亲的本事为人,如何能有这份体面? 可母亲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无论祖母和父亲对你有多好,你都看不见,也感受不到,你认为家里人人都看不起你,不尊重你。 你的心里只有你的娘家,哪怕你娘家的人再不争气,再利用你,你心心念念想的,念的都是他们。 侯府里除了小四之外,你没把任何人当成你的亲人和家人,我们这些人的死活,你丝毫不放在心里。 父亲和两个哥哥战死沙场,祖母跟着去了,母亲不仅没有悲伤难过之意,多半还在心里庆幸,压在你头上的大山终于没了。 你也从来没有想过,你能堂堂正正,舒舒服服的做这个侯夫人,能坐享这些锦衣玉食,是父亲、我还有两个哥哥在外面浴血拼杀,不计生死给你挣回来的。 你心里一边怨恨着我们,一边想方设法的从我们身上索取好处。 你趁着我不在家,把姜家的堂表小姐,还有和我们毫不相干的徐纯带到家里来,女儿看在你的面子上,什么都没说,默默的认了。 可母亲还不知足,一心想要姜柔做四弟的媳妇,甚至还想着谋取承泽的世子之位…… 母亲,你这是吃定了你生了女儿,女儿就要无休止,无原则的任你索取吗?” 顾汐宁越说越怒,话匣子打开之后,怎么停也停不住,说到最后,她的眼珠子都红了。 她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早知姜氏的品性为人,不管她如何对自己,她心里都不会在意。 可今天当她一股脑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顾汐宁忽然发现,她其实一直都是在意的。 她不明白,母亲那颗心怎么就捂不热,她父亲那样好,怎么就遇到了这样的一位冷心冷肺、又拎不清的妻子? 她和两位哥哥明明都是她十月怀胎生的,为什么她对他们就没有半点慈母之心? “不,不,汐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我没有想过要你们去死,没有,至于爵位,一开始我确实有些不忿传给承泽,可我从来没有去害他的念头……” 姜氏听得惊惧交集,被顾西林用那双发红的眼睛盯着,更是忍不住发起抖来,她哆哆嗦嗦,语无伦次的开口。 “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不知有何感想,姜表妹?” 顾汐宁没理会姜氏的语无伦次,将目光转到站在门口,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的姜柔身上。 “侯爷,这一切都是姜柔的错,是姜柔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是姜柔一直在利用姑母对娘家人的顾念之情,不断的谋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有的错皆因姜柔而起,侯爷想怎么处置姜柔,姜柔都认,至于姑母,她是个耳根软,又没什么主见的人,还望侯爷不要因为姜柔而与她生隙。” 姜柔的内心此刻充满了恐惧,现被顾汐宁这么一盯,腿都软了。不过她确实是个聪明人,微闭了下眼睛,一步跨了进来,咬牙就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丝毫没有开脱之意。 “不,汐娘,和柔娘无关,我……”姜氏闻声下意识的就像帮姜柔开脱。 姜柔听得闭上了眼睛,她这个姑母,确实愚昧得让人有些绝望。 她这个性子确实好拿捏利用,可当她的这份愚昧转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同样有威力十足。 第九十六章、姜柔投诚 “以前倒是没看出来,姜表妹居然有这样的胆识和口才,你随我出来。”顾汐宁微眯起眼,静静的看了她一会,抬步跨出了荣丰堂。 姜柔抬步跟了过去。 “汐娘,你不要为难柔......”姜氏疾呼。 “怎么,母亲这么不待见姜表妹,恨不得她立即从咱们家消失?”顾汐宁转目看向母亲。 姜氏顿时闭上了嘴巴。 “吴嬷嬷,你年纪大了,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看在你服侍我母亲多年的份上,我给你一个体面,你去庄上养老吧。” 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立在一旁的吴嬷嬷,顾汐宁停住脚步,淡淡的开口道了一句。 “不,请侯爷再给奴婢一个机会,以后奴婢一定恪守本分。” 在此之前,依仗的自己是姜氏身边的管事嬷嬷,自太夫人去世之后,从未被府里的主子们说过重话的吴嬷嬷吓呆了。 “怎么,嬷嬷听不明白我的话?”顾汐宁的目光陡然一冷。 “奴婢遵命。”吴某某的视线与她一触,心头一颤,再想想她之前对老夫人说的那番话,不敢再多做狡辩。 至于姜氏,大概是脑子已经懵圈,暂时没什么反应。 姜柔紧握的手心全是汗,垂着脑袋,默默的跟在顾汐宁身后。 “姜柔,你能不能告诉我,数日前,陈家伯母的寿宴,你为何突然会想到劝我母亲跟大嫂一起去?” 处置了吴嬷嬷,来到荣丰堂外面的一处无人角落,顾汐宁停住脚步,目光落到跟出来的姜柔身上。 “一个月之前,我因京中骤起的风云吓得想回家避祸一事惹怒了侯爷,待风波过去之后,姜柔不想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只能想办法修补关系。 姜柔知道姑母与侯爷、以及府里的两位表嫂关系一般,而我想顺利留下来,就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为此,在听闻表嫂的母亲寿诞将至,就向姑母建言,让她跟着一块去贺寿。 其意是希望以此为契机,让姑母慢慢改善与侯爷、以及府里的两位表嫂的关系,待侯爷与两位表嫂看到了我的价值,自然就不会再反对我留下来。 侯爷怎会突然问起此事,等等,莫非侯爷怀疑世子被劫与我有关?”姜柔下意识的接口,说到最后,突然想起什么,语气顿时充满惊愕。 顾汐宁并不接话,就这么看着她。 “侯爷不信我?说句不怕侯爷见笑的话,以我的身份地位,即便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能耐去接触外面的那些人。”姜柔与她对视了片刻,目中露出一抹自嘲。 “你今天突然如此直白的坦露用心,目的是什么?”顾汐宁未置与否,接着往下问。 “姜柔想请侯爷再给我一次留下来的机会。” “理由。” “姜柔看得出来,侯爷对姑母看似冷酷无情,实则心里很在意她。 只不过姑母的拎不清和糊涂让侯爷感到悲愤绝望,加上公务缠身,侯爷没有太多的精力放在这些后宅琐事上,不得已,才有了今日这番雷霆手段。 但如果有人肯主动承担起修复姑母与侯爷以及侯府一众人的关系一事,想必侯爷不会反对。 姑母的耳根比较软,有些拎不清是真,却不是坏人,更没什么恶毒心肠,只要有她信得过的人,耐心在她身边劝解引导,让她从现在病态的认知中走出来并不难。姜柔自认自己是最合适做这件事的人选。” 姜柔鼓起勇气,强迫自己对着顾汐宁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之前你也这么想,可劝着劝着,就劝得我母亲一门心思的想把你和小四凑成对。” “那是姜柔猪油蒙了心,看不清形势,我在此向侯爷保证,从此以后,绝不再打四少爷的主意。” “我凭什么信你?” “凭侯爷的权势和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算计都是镜花水月,而我显然不具备与侯爷掰手腕的能耐。姜柔此生所求,不过希望日子过得平顺富贵些罢了。 以侯爷的睿智,自然看得出来姜柔对四少爷并无太多感情。之前之所以选他,也是觉得四少爷是能让姜柔长久留在京里,并能让我过上体面生活的最好捷径。 如今既已向侯爷投诚,自然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只要能留在侯府,并做好了侯府吩咐的事,姜柔相信日后想谋求一份体面平顺的生活不难。” 姜柔在顾汐宁面前不敢玩任何心眼,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 “你很聪明,也很会说话,姜家那样的环境,能养出你这么一个女儿,还真让我有些意外。不过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往往意味着野心也很大。” 顾汐宁静静的看着她。 姜柔垂下视线,没再多言,该说的话她都说了,是去是留,只能听天由命。 “隐忍,果断,有野心,懂舍取,你这样的人无疑很可怕。但我还是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母亲就交给你了。 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事不过三,之前你已有两次让我不喜的行为,如果再让我发现第三次,就不再是将你送回家那么简单了。”顾汐宁看了她一会,接着往下道。 她这几句话说得很平静,姜柔却听得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她用力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惧,一脸认真的开口:“侯爷放心,姜柔将时刻谨记本分,不负侯爷所托。” “很好,你若真做到了自己的承诺,我也不是小气之人,你的心愿我也会尽力帮你完成。 小四胸无大志,他平生之志只想做个大匠,以你的心气,即便真嫁给了他,日子也过不顺畅。” “姜柔明白,说真的,姜柔很庆幸能与侯爷有今日这番交流,之前为了能留下来,姜柔每日想着法的去讨好姑母,可我这颗心却没有一刻踏实过。 姜柔知道这个府里真正说话能算数的人是侯爷,得不到侯爷的认可,无论我讨好谁都没用。 我想向侯爷示好,却始终找不到与侯爷说话的机会,如今好了,坦诚布公的与侯爷说清楚了心意,你我各取所需,姜柔这颗心反而突然落了地,多谢侯爷给姜柔这个机会。” 姜柔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弯腰躬身,朝顾汐宁拜了一拜。 “不必多礼,徐纯,你了解吗?”顾汐宁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微微愣了一愣,接着话锋一转。 “略有些了解,不知侯爷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他近段时期与外界有没有什么联系?” “应该没有,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目前的侯府是他最佳的跳板,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干对侯府不利的事。”姜柔一怔,继而摇头。 “呵呵,一个两个的都把侯府当成肥肉,你与他熟,找个机会告诉他,京城里的书院,除了国子监和青岳书院,其它的他若想进去,看在我母亲的份上,我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三个月之内,他如果还没有选任何书院,我就只能强行请他离开了。”顾汐宁呵呵一笑。 第九十七章、岑程案开始。 五月初八,庄王世子与南屏公主大婚,礼部亲自操持,百官观礼,场面十分盛大。 次日,北蒙使团离京,太子相携大臣相送,顾汐宁与方中岳皆在送行队伍中。 “顾侯,如今你已经离开沙场,北蒙与大靖又结下秦晋之好,你我想在沙场相遇的机会估计是没有了。 不过南川与侯爷一见如故,视侯爷为知己,希望侯爷有空的时候,记得来北蒙看看我这个朋友。”临别之际,南川公主走到顾汐宁面前,一脸语气深长的开口道。 “有空一定叨扰。” “虚伪!”旁边的方中岳哼了一声。 “嗯,方将军这是不赞同大靖与北蒙结秦晋之好?”南川公主挑了挑了眉。 “你?”方中岳大怒。 “公主殿下莫要随便往人头上扣帽子,你们的队伍已经上路了,公主还不动身,莫非是在临别之际,再与我们来场切磋?”顾汐宁轻轻扬了扬眉。 “不了,我是侯爷的手下败将,就不再献丑了,诸位,告辞,他日有缘再会。”南川公主轻笑一声,纵身跃上马背,朝着自家使团的队伍追了过去。 “这北蒙狼子野心,一时示好,一时挑衅,鬼知道他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方中岳对北蒙的印象相当不好,瞧着南川公主等人逐渐远去的身影,目光相当不善。 “随他们吧,不管北蒙打的什么主意,局面暂时能稳定就行,大战初歇,咱们大靖也需要时间修生养息。”礼部尚书傅大人接了一句。 “北蒙暂时不用管他们,倒是明天的事,明天就是岑程案的公审日了,以这位的心性,也不知届时会掀起什么样的波澜。”户部尚书陈大人开口接了一句。 陈大人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静。 虽说岑程被押解回京的时候,定的罪名是叛国资敌。 可大凡知道岑程手段的人,都不信这件事会就这么盖棺定论。 陛下为了给他自证的机会,连公开候审的渠道都专程为他打开了,由此可见,皇帝心里也不确信他叛国的事。 五月初十,岑程案于大理寺公开审理。 主审者除了三司主官,还有太子和庄王,诸王公大臣陪审。 除此之外,嘉和帝还给了三十个名额给百姓和天下士子。 即百姓和尚没有出仕的读书人,可以举荐三十个有名望的人一同听审。 从这一系列的操作中,足以看出嘉和帝对这位天下第一才子的重视。 顾汐宁也是陪审名单上的一员。 岑程的资敌案就发生在西境,而顾汐宁正好是那场大战中的主帅,这件事,她没有回避的余地。 次日用过早膳,顾汐宁踩着点大理寺的时候,恰好碰到同样姗姗迟来的庆王爷。 “王爷。” “顾三,你也才来啊,我一介闲散王爷,从不插手政事,真搞不懂皇兄为何非得让我来参加听审。” 庆王看到顾汐宁,立即开启疯狂吐槽模式。 “王爷,小心隔墙有耳,这话若传到陛下耳中,王爷怕免不了要吃一顿挂落,再说了,岑大人的案子,还是很值得一看的。”顾汐宁笑着打趣了一句。 “这倒是,说起来已有很多年没见过这位状元郎舌战群雄的精彩场面了,本王这心里啊,还真有些怀念。”庆王爷感慨。 他是性情中人,对岑家其他人没什么好感,但对昔日这位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印象着实不错。 两人说笑了几句,抬步走进了侯审的公堂。 今天到场的人不少,即便是大理寺的公堂面积不小,看上去也颇有几分人满为患。 顾汐宁与庆王进来的时候,里面的合适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 “顾侯,王爷,这边坐吧。”左相周焕身边正好还有两个座位,他见这两人转来转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位置,便朝他们招了招手。 不管是庆王还是顾汐宁,与周焕都没什么交情,实在不怎么乐意坐在他旁边。 问题除了他那个位置之外,周围已经没有一个地方还同时空出两个座位的地方。 两人略一迟疑,终抬步走了过去,朝周焕点了点头,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两人坐下来之后,大约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三位主审官、太子和庄王就坐上公审台。 大理寺清何大人一拍惊堂木:“带人犯。”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岑程很快被人带了上来。 岑程是端午节那天被解押回京的,时至今日,已经在大牢里关了五天。 五月的天气已经颇为炎热,他在大牢里关了五天,身上却看不出半分狼狈。 一头因脏而略显杂乱的长发被一根木簪挽在头顶,囚服上虽有些污迹,却收拾的很平整。 精神状态十分饱满,目光平和有神,身姿挺拔,步伐从容。 认识他的人,瞧着他这般模样,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人真是个妖孽,似乎不管在什么环境下,他都能做到从容不迫。 至于没有见过他的人,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他的风采给震住了。 “岑程见过太子殿下,王爷,诸位大人。”岑程来到堂前,抱拳朝主审案座上的诸人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人犯岑程,兹因陛下垂惜良才,念你功绩,特将你的案子面向天下,公开审理,你若有任何冤屈或疑虑,皆可畅所欲言。”刑部尚书江大人率先开口道。 “回诸位大人,我这个案子案情比较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今日牢房里的早饭不合胃口,我尚未用早膳,不知诸位能否先给我备一碗荷心斋的粥,外加两个葱花小饼? 一晃已近五载没有回京,今日之后,更不知还有没有与大家相见的机会,诸位大人权当是预先给我备一顿送行饭,如何?吃好吃饱,才有精神和力气再慢慢说。”岑程微微一笑,不疾不缓的开口道。 三位主审官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话,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后将目光投向太子。 “按岑大人的要求,备膳吧。” 大理寺卿何大人立即吩咐人去买粥和葱花小饼。 从大理寺去买荷心斋的粥,骑马一来一去需要两刻钟的时间。 也就是说,这满堂的主审和陪审,都需要静静的等他两柱香的时间。 岑程显然不觉得这种等待有什么问题,他浑不在意的席地而坐,随手拈了个话题,神色自若的与大家聊起天来。 以他的口才,一开口,众人的情绪就不知不觉的被他带动,森严肃穆的公堂,不知不觉的变成了茶座会馆。 “诸位,早饭既至,在下就先用膳了。”直到荷叶粥和葱花饼买回来,岑程才打住话头。 他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转头看向顾汐宁: “侯爷,说起这葱花饼,我还是觉得夕宁城那边做的好,尤其是侯爷带我吃的那家,那香味回想起来,至今仍仿若在鼻腔间萦绕。” 第九十八章、幕后黑手是镇西侯(上) 嗯?岑大人和镇西侯的交情居然这么好,两人还一起游过街,吃过葱花饼? 资敌案出来之后,私下解决许多在猜测岑程与顾汐宁的关系是不是很恶劣。 如今看来,似乎有些想当然了。 一些按捺不住好奇的人,已不由自主的、将探究的目光投到顾汐宁身上。 “嗯,茴香居的葱花饼在夕宁城确称得是一绝,据说马上要来京城开分店了,届时喜欢葱花饼的同僚,都可以去尝尝。” 顾汐宁并未否决岑程的话,不仅没有否决定,还顺口帮着葱花饼店的老板做了把宣传。 “连你们俩都赞不绝口的美食,真来京城分店,本王肯定第一个去品尝。” 庆王没有其他人那么多复杂心思,听了顾汐宁的话后,一双不大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能同时被岑大人和顾侯称道的美食,届时本相也会去捧捧场。”周相顺着庆王的话接了一句。 “顾侯,就凭你这句话,茴香居的老板若真来京城开分店,他当给你分红。”岑程笑了一笑。 喝完粥,岑程将手里最后一点葱花饼沫塞进嘴里,又拿起荷心斋赠送的一片湿巾抹了把脸,再把手擦干净,接着神色一整,将目光转到主审台上的几人身上:“诸位大人,早膳用完了,可以说正事了。” 主审台上的五人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意示他继续。 “适才诸位大人问到具体案情,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容我先呈上一份证物,哪位借根簪子我用用?能绾住头发即可,不拘什么品种。”岑程也没有卖关子,很快接着往下道。 “我这有。”很快有人递了根玉簪过来。 “多谢。”岑程接了过来,用其将头上的那根普通木簪换了下来。 他将那根木簪取下来之后,拿在手中摆弄了几下,片刻之后,但听咔嚓一声。 那根木簪从中间裂开,一块丝绢状的细条从里面露了出来。 岑程将其取了下来,呈给主审案上的几位主审官。 几人对视了一眼,最后由御史台郑大人将其接了过来。 郑大人接过那块卷成条状的丝帛,递给旁边的太子。 太子身为储君,又是今天的五大主审官之一,新证词由他先看合情合理。 谢瑾澈也没有推托,接过来展开。 这是一封由丝帛信撰写的信,字数不多,但内容却很惊人。 谢瑾澈看完之后,一双浓眉顿时皱了起来,却未多说什么,而是将其递给旁边的人。 没多大会功夫,主审台上的五人就看完了这封信。 待五名主审官都看完信之后,太子的目光落在岑程的身上:“岑大人,你呈上此信可是表示你已经准备公开认罪了么?” “认罪?不,不,我根本没有干过资敌叛国的事,这封信是我自证的开始。”岑程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岑大人莫不是在说笑?你呈上来这封信是一封粮草交接书,上面连数量,交接地点,时间和交接人都写得清清楚楚。 字是岑大人你的亲笔字,落款也是你岑大人的署名,确切来说,这是一纸你资敌叛国的实证,结果岑大却在说这是你自证无罪的证据?你这是在公然愚弄我们吗?”刑部尚书江大人皱起眉头。 其他几位主审员的脸色也不太好。 “江大人,正是因为这封信多在下太过不利,岑某才会说是自证的开始。 诸位大人试想,这世上哪有犯人在干这种事的时候会留下对自己如此不利的证据? 先不说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犯不着去干这样的事,即便干了,以我岑程之能,能留下这么多供人追查的线索?” 面对主审官的质问,岑程半点不显焦躁,但见他双眉微微扬动了一下,一脸平静的接口道。 几位主审员沉默了,这也是他们想不通的事。 “如若此事纯属诬陷,岑大人你当时为何不自证反驳,而是一言不发的任由人将你羁押起来?”谢瑾澈问。 “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反驳,西境大战进行得最激烈的时候,一大批粮草不翼而飞,大军因粮草不继差点导致全面溃败。 此事若不能给西境将士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只怕不能安定军心,陛下自是明白这个道理,战事一结束,他立即派人去彻查。 结果查来查去,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紧接着钦差又在我的官邸中找到了与敌方勾结的信件,其中就包括这一封。 因为这一封写得太过详实,但又太经不住推敲,我就先一步将它收了起来。 当时证据确凿,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或者说即便说得清,我也不敢说。” “岑大人的意思是,这完全是一桩准备充分、有预谋的栽赃陷害案,你为了不打草惊蛇,同时也为了避免自己遭受意外,这才乖乖受缚,入京受审?”谢瑾澈接着问。 “不错。” “岑大人这话乍一听有理,却经不住推敲,以岑大人你的手段和在西境的威望,什么人能悄无声息的往你身上泼这么一大盆脏水,还让你自辩的话都不敢说一句?”这次开口的何大人。 “有还是有的,岑某在西境虽然有几分声望,但和这个人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只是这个人岑某即便说出来,大家多半也不会信。”岑程沉默了片刻才接口。 “谁?”他此言一出,主审台上的五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镇西侯!”岑程微微默了一默,才张口轻轻吐出这三个字。 他此言一出,诺大的公堂顿时静得连根针落下来都能听见。 这,岑程莫非是受刺激过度,疯了?这是所有人听完他的话之后的第一感觉。 “你们瞧,我就说了,即便说出来也没人会信,不仅没人会信,估计大家还在心里想着,岑程不会是受刺激过度,疯了吧?”岑程摊了摊手。 “岑程,虽说你名声在外,可说话要讲证据,抛开镇西侯与西梁的仇怨不谈,但说她当时是西境主帅,手掌二十余万大军,与西梁三十万大军对阵,稍有不慎,就是兵败身死的下场。 在那等情形之下,你说她将那批粮草拿去资敌,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太子谢瑾澈面色如水。 第九十九章、幕后黑手是镇西侯(中) 此时此刻,大理寺的公堂内有此想法的绝不只谢瑾澈一人。 绝大多数人脑中这一瞬浮出的念头都是,岑程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 西境大战的粮草出了问题,谁都可能有嫌疑,唯独镇西侯不可能。 先不说她与西梁之间不死不休的仇怨,单说她所坐的位置。 她身为身处一线的统兵元帅,在双方的战事进行得如火似荼的时候,拿着自家的口粮去资敌,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吗? 唯独真正了解岑程的那几个人听得眯起了眼。 这个岑程绝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没有把握他不会说出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荒唐话。 周相衣袖手下的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看着岑程的目光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首当其冲的顾汐宁,心里此刻的想法是:这岑程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只一言不发的看着岑程,准备先看看此人手里到底握着什么筹码。 “殿下,诸位大人,岑某没有疯,这世上很多事看似不可能,可它偏偏就发生了。 大家都以为西境粮草失踪,谁都可能有嫌疑,唯独镇西侯不可能有,可你们却忘了,就当时的环境而言,能悄无声息干成这种事的,除了镇西侯之外,同样别无他人。” 被无数惊疑不解的目光盯着的岑程没有半点不自在,不急不缓的接口道。 太子紧抿着唇,冷冷的看着岑程,却没有再开口。 大家都知道他与顾汐宁的交情非比寻常,若一味逼问,反有以势压人之嫌。 不过岑程口中吐出的话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在座的几位主审官不可能置之不理。 太子不说话,刑部尚书江大人很快接过话头: “岑大人,你若想指证一个一品军侯,单凭臆测是不行的,你得拿出足够的证据,否则,除了现有的罪名之外,只怕还得加上一条诬陷诽谤功臣罪。” “岑某既然敢站在这说资敌案的主谋就是镇西侯,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西境当时的情形无需我多说,这位大人也能想象得到,岑某即便真有通敌之心,在四处都是朝廷和军方的视线下,也没有办法无声无息的将那批粮草给调走。 陛下派过去的钦差查出来对我最为不利的证据,就是我的贴身侍和其中一名属官皆与西梁探子有过接触,随即又查出了几封双方往来的书信。 书信的事暂且不论,单说那两名寮属,岑某已经证实,那名姓胡的属官与镇西侯麾下的得力爱将是同乡。 而我那位贴身侍从,更是与顾侯身边的近卫灰狼是同门师兄弟。”岑程答道。 “是么?居然有这么巧的事?镇西侯,不知你对此有什么要说的?” 自案子开始之后,还没有说过话的庄王突然开口道了一句。 “我没什么要说的,先不说岑大人口中的这俩人是否真与胡将军和灰狼有此关系,即便是真的,单凭这一点,应该也不足证明本侯和粮草失踪案有关。”顾汐宁一脸平静的回答。 “岑程,镇西侯说的不错,你说了这两件事确实透着蹊跷,值得查证,但凭此并不以不足以证明镇西侯和此案有关,你可还有其他证据?”庄王顺着顾汐宁的话道。 “其他证据自然是有的,不过不合适在这里说,诸位还是将这些先呈给陛下,等到了御前,岑某自会和盘托出所有证据。” 主审台上的几位主审都没在第一时间开口说话,彼此对视了几眼,最后视线落在太子谢瑾澈身上:“殿下,你看这事?” “这个案子我们确实做不了主,先禀给陛下,等陛下定夺吧。”谢瑾澈将努力将心态翻滚的怒意压了下去,淡淡的接口道。 “因新证尚需核实,此案折日再议,退堂。” 从公堂出来之后,庆王立即凑到顾汐宁身边:“顾三,你以前得罪过岑程这小子吗?” “两年前岑大人曾为我捐赠过一批为数不少的粮草,彼此打过一次交道,我对岑大人满心感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过节。”顾汐宁摇了摇头。 “那就怪了,你与他毫无过节,以岑程的为人,怎会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你?”庆王皱眉。 他可不信顾汐宁真跑去资敌了,不管是基于她与西梁的仇恨,还是立场,都没有这么干的理由。 但是岑程这个人,他既然敢开这个口,哪怕是无中生有的事,说不定也能做成铁证。 “许是有什么信息误导了他,让他认为是我在栽赃陷害,不过清者自清,顾三不怕调查,静候结果就是。”顾汐宁混不在意的笑了一笑。 她脸上风轻云淡,心里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松。 以她对岑程的了解,他既然已经发了难,就不会没有后手。 最麻烦的是,皇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起了猜忌之心。 以岑程之能,再利用皇帝的这份忌惮,哪怕明明是无中生有的事,经他一挑拨,自己而全身而退都十分困难。 这一瞬间顾汐宁心里想了很多,北蒙使团这个时候进京,突然送来的和亲公主,顾承泽失踪,这些是不是都是岑程计划中的一环? 大理寺公堂上陪审的人那么多,顾汐宁尚未回府,这个反转事件就在奉安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大多数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和公堂上诸人听到时的反应差不多,下意识的觉得是不是岑程受刺激过度,导致脑子不正常。 大家不相信岑程叛国,更不相信顾汐宁会叛国。 岑程没有叛国的理由,镇西侯更加没有! “小三,究竟是怎么回事?岑程为何一回来就朝你发难?”顾汐宁刚回到侯府,顾四叔就匆匆赶了过来,跟着他一起进松涛院的还有冯准。 “四叔,冯叔,你们不用担心,不管岑程的目的是什么,我没干过的事,就不怕调查,我相信陛下会给我公道的。”顾汐宁朝他们笑了一笑。 “小三!”顾四叔皱眉瞪着她。 “四叔,冯叔,我真不是在敷衍你们,而是岑程既然已经动了手,焦虑也无济于事,与其像只没头的苍蝇般四处乱撞,还不如静观其变,见招拆招。” 顾汐宁收起笑容,轻叹了口气。 顾四叔有心再说点什么,可想起岑程的手段,只能怏怏闭嘴。 待顾四叔和冯叔离开之后,灰狼走了进来: “将军,这岑程果然是冲着你来的,或许我当时就该听灰鸽的话,半路上去宰了他。” 平时很少说话的灰狼目中闪过一抹狠色。 “宰了他,我身上的嫌疑就更洗不清了,灰狼,有个事问你,你昔日的同门,存留下来的人还多吗?” 第一百章、幕后黑手是镇西侯(下) 灰狼是从某个杀手组织出来的。 四年前,那个组织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突然在一夜之间覆灭,灰狼垂死逃亡的时候被顾汐宁所救,后来就跟了她。 “具体有多少人存活下来我不清楚,担据我后来的探查,应该不超过五人,将军怎的突然问起此事?难道和岑程有什么关系?”灰狼微微一愣。 “没什么,随口问问,对了,灰鹞,灰鹰他们都到了吗?”顾汐宁摇了摇头,换了一个话头。 “灰鹰已经到了,灰鹞还没来,大概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灰鹰既然到了,你让他去帮我办点事,你让他......” “是。” 颐和殿,刚用完午膳的周贵妃正在后花园的林荫道下散步消食,掌事宫女来报:“娘娘,王爷来了。” “瑾翔来了么?让他进来。” “儿子见过母妃。”庄王走过来,朝周贵妃行了一礼。 “瑾翔,你怎会这时候过来?”周贵妃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这个时候是饭点,皇宫并不负责朝臣们的午饭,开府的皇子待遇与朝臣一样,通常情况,这个点他应该在自己的王府。 “今天是不是岑程案开审么,从大理寺回来,向父皇汇报完案情,父皇留儿臣一起用了午膳,用完午膳,儿臣就顺道过来看看母妃,没打扰母妃休息吧?” “无妨,我也刚用完膳,正在散步消食,你父皇留你用午膳,看样子是案子审理得不错?”周贵妃有些惊讶。 自四月初,庄王这一系的朝臣纷纷下狱后,皇帝就没对她这个儿子有过什么好脸色,更别提留他用膳。 岑程指证顾汐宁的事在外面已经传遍了,但因最近嘉和帝对内廷加紧了管束,宫女太监们不敢随便打探消息,这事暂时还没传到后宫,周贵妃自然不知道。 “案子审得怎么,儿子还真说不好,不过这个案子我们大概是审不了,最后多半要父皇亲审。”提起此事,庄王目中不自觉的露出笑意,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这些日子,父皇的眼睛一刻不停的紧盯着他,他这一系的人马损失惨重,最后还是牺牲掉他的嫡子,让谢睿娶了北蒙的公主,此事才算暂告一段落。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岑程回来,这岑程果然没让他失望,开口就祭出这么大的一个杀招。 想起今天发生在大理寺公堂上的事,庄王只觉这一个多月来的压抑一扫而空,脸上的笑容怎么掩都掩不住。 “在你父皇面前,你也是这般兴高采烈?”周贵妃见状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母妃放心,儿臣怎会如此愚昧,今天与父皇一同用膳的除了儿臣还有太子,儿臣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妥表情。” 庄王一怔,紧接着连忙开口解释。 “那就好,接下来你安安份份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即可,不该多的嘴,半句不要多,不该管的事,也别胡乱插手,更不要去你外祖的府上。 总之一句话,权当没有这事发生,该干啥干啥,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周贵妃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叮嘱了一句。 “为,为什么?”庄王听得一呆,他原本还打算出了宫就去相府。 岑程既然已经出招,他们怎么着都要助他一臂之力,想办法把顾汐宁的那个罪名给钉死啊。 “如果你不想让你父皇怀疑是你与岑程在相互串联,恶意构陷污蔑镇西侯,你就什么都不要干。”周贵妃看着自己的蠢儿子,语气严厉了几分。 “知道了,母妃。”庄王垂下视线。 养居殿,嘉和帝让两个儿子陪着自己用完了午膳,又说了几句闲话,就让他们离开。 太子和庄王离开之后,嘉和帝起身到外面走动了消食,胡德亦步亦随的跟在他身边。 “胡德,你说说,这岑程到底想干什么?”嘉和帝在绿荫成林的小道上走了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忽然停步问了胡德一句。 “陛下,臣是宦官,不懂这些政事,不知该如何评价。”胡德一脸的为难。 “老东西,一辈子都这么谨慎,那朕再问你,你觉得镇西侯有可能资敌叛国吗?不许打擦边球,朕要听实话。”嘉和帝白了他一眼,又问。 “陛下,如果让臣说实话,臣不信。”胡德犹豫了一会,才接口道。 “何以见得?” “因为没有理由。” “这倒是啊,以顾卿和西梁的恩怨,谁叛国都轮不到她,那岑程呢,你认为他会叛国吗?”嘉和帝接着问。 “按理,岑大人也干不出这样的事,他同样没有理由。”胡德看了皇帝一眼,小心翼翼的接口。 “是啊,这两个人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可能叛国扯上关系,如今却偏生都牵扯进来,如果这是他国的离间计,朕不得不说,此计还挺成功。 罢了,先听他们掰扯掰扯罢。 说起来朕倒是挺想看到他们做对手的样子,这两个人,一文一武,被喻我大靖文武双骄,当这双骄正面交锋的时候,场面又会是何等精彩呢?” 嘉和帝有些古怪的笑了起来。 胡德没敢接话,心里却忍不住默默吐槽了一句:陛下还真是恶趣味,就不知这两人交锋一旦打成两败俱伤,陛下将怎么善后收场。 在岑程指证顾汐宁才是西境粮草失踪案的幕后黑手手,满朝文武和奉安百姓都在等皇帝的反应。 可接下来一连数天,嘉和帝一点反应没有,仿若把这件事给忘了。 直到五日后,也就是五月十六,顾汐宁正在族学那边看改建的工程进度,皇帝突然派了太监来召她入宫。 “吴公公,我穿身衣服入宫显然有些不妥,待我回府换身干净的衣服的如何?”顾汐宁看了眼身上沾了不少灰的衣服,有些歉然的看着宣旨太监。 “侯爷请便。” 换好衣服,顾汐宁就随宣召太监一起入了宫。 今日皇帝召见的地点既然不在大朝殿,也不在御书房,而是在他日常生活的养居殿。 顾汐宁到的时候,左右双相,六部尚书,太子,庄王等,一应重臣都在。 “见过陛下。”顾汐宁目不斜视的上前行礼。 “顾三来啦,免礼,今日召你过来,没什么大事,岑程前些日子不是说西境粮草失踪一案和你有关么,朕自然是不信你会干这种事的。 可岑程既然指证了你,朕觉得还是让你们当面把话说清楚比较好,你不介意吧?”嘉和帝一脸和颜悦色的开口道。 第一百零一、诛心 “臣惶恐,岑大人对臣有此误会,许是受了什么误导,陛下愿给臣与他当面对质的机会,臣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介意。”顾汐宁自然不敢说自己有意见,连忙接口。 “爱卿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你与岑程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不世良才,被喻为我大靖文武双骄,无论谁被污蔑、受委屈,朕都于心不忍,岳卿,带岑程上殿。” 嘉和帝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接着转目对负责值守的方中岳道了一句。 “是。”方中岳领命而去,没一会就带着岑程进来了。 岑程身上穿的还是囚服,不过已经换了身干净的,头发也洗过,梳得整整齐齐的,被一根木簪固定在头顶,脸上干干净净,身姿挺拔,目光清澈,神态平和。 除了身上的囚服有些扎眼,他看上去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嫡仙。 不认识他的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此人已经蹲了一个多月的牢狱。 “臣见过陛下。”岑程走到皇帝面前,从容又不失恭敬的行了一礼。 “岑程,一晃五年没见,你这容颜是一点变化没有啊,老天对你还真是偏宠。” 嘉和帝看着眼前这个年过三旬,哪怕穿着囚服,却依然俊雅出尘的让人嫉妒的男子,一时颇为感慨。 “陛下过奖,容貌乃父母所赐,真论起来,臣应该感念的是父母,而不是上天。”岑程微微一笑。 “你这脾气还是一点没改,好了,不唠家常,说正事。 五日前,你指证顾卿,说你所背负的叛国罪名,完全是拜她所赐,如今当着朕的面,也当着顾卿的话,能否把话说清楚?” 嘉和帝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继而话锋一转。 “当然,这件事说来话长,臣就长话短话,我与顾侯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顾侯打破了臣对女性的偏见,她做到了这世上绝大多数男子都做不到的事,对她,臣由衷的佩服。加上我们俩还同出一门,如有选择,臣万万不愿与她反目。 但资敌叛国这样的罪名,承臣担不起,担不住,更不愿无缘无故的去背这个黑锅。”岑程转目看了顾汐宁一眼,神色一整,肃容开口道。 “关于你的罪名,是诸多实证摆在眼前得出的结论,为何你开口就喊是背黑锅,并认定这个锅与顾卿有关?”嘉和帝微微挑了挑眉。 “原因很简单,那些证据来的太过容易,也太过翔实。陛下,以你对臣的了解,这件事若真是臣所干,臣会留下这么多漏洞和线索吗?” “确实不会,这也是为什么朕在看到这些证据之后,执意要将你押解回京候审的缘故。 可即便你是被人陷害,陷害你的人也不见得是顾卿,毕竟以她的立场,实在没有理由这么做,为何你如此肯定此事的幕后黑手就是她?”嘉和帝一脸的好奇。 “因为偌大的西境,有能力做这件事,并如此完美的将所有的证据和矛头都转到臣身上来的人,除了她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粮草是在云雀山西脉失踪的,那里离臣所在的丰阳郡足有三百里,离顾侯所在的夕宁城却只有一百余里。 顾侯为了保证粮道畅通,这一段路都派有精兵接应把守,加上朝庭派的押粮官也非等闲之辈。 在那种情形下,别说是臣,确切来说,是任何人都没有本事不声不响的从侯爷手中夺走那批粮。 可这批粮草却偏偏失踪了,还是在转交的过程中失踪的。 那瓶粮草的失踪,差点导致了我军的大溃败,也将本该两个多月就结束的战事足足延长到了四个多月,伤亡人数亦因此而增加了数万。 出了这么大的事,西境战士无一不是满腔怒火,朝廷不可能不给他们一个交代。 果不其然,战事一结束,陛下就派了钦差去秘查。 陛下既然派了人去追查,这件事就必须要有人承担。 而整个西境,论替罪羊大概没有第二个人比臣更合适当。 至于真正的罪魁祸首,除了镇西侯之外,谁还有这样的能耐? 至于原因嘛,很简单,镇西侯担心狡兔死走狗烹,她需要为自己树立足够的威望,高到让朝廷即便是忌惮,也不敢轻易动她。” 岑程在说这段话的时候,神色很平静,语气也没什么波澜。 可听的人,浑身的汗毛都不自觉的立了起来。 明明是嫡仙般的人物,口中吐出的话,却比这世上任何神兵利器都可怕。 所谓杀人不过诛心,岑程这番话,诛的显然不是一个、两个人的心。 他此言一出,偌大的殿堂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呼吸在这一瞬间都轻了几分,视线则是不由自主的往顾汐宁身上汇聚。 他这番话出来之前,这大殿里没人相信这批粮草的失踪会和顾汐宁有关。 这其中包括庄王,周相和嘉和帝。 无他,这一仗打的太过凶险、艰难,稍有不慎,就是国破家亡的下场。 最后,大靖胜了,这才一举奠定了当世一强国的地位,顾汐宁也因此一跃而成为大靖军神。 这场战争并不是由大靖发起的,作俑者是西梁。 西梁假借议和,联合北蒙,南越,集结三十余万兵力,企图一举叩开大靖的西大门,打进奉安,覆灭大靖。 嘉和帝与顾汐宁将计就计,一边虚与委蛇,麻痹西梁,一边悄悄布兵遣将。 这一仗无论是投入的兵力,人力和物力,都是大靖建国以来规模最大的。 为了打好这一场,嘉和帝全力以赴,倾尽全国之力支持西境,这一战称之为国战,也丝毫不为过。 这场战事下来,西梁联军先后投入的兵力高达四十余万,大靖也投入了三十多万,至于这背后所耗费的人力物力,更是不计其数。 顾汐宁击溃西梁联军到时候,西梁的四十余万兵马,所剩已不足十万,大靖这边也伤亡过半。 这一战是胜了,若是战败,主帅顾汐宁就是国家的罪人,会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其家族也会被抄家灭族。 在这样的前提下,别说顾汐宁,换任何一个坐在那个位置的主帅,只要没疯,都不会去干拿己方的粮草资敌这样的蠢事。 可岑程这番话一出,很多人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个念头,好像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只要她心里有把握打赢这场战争,刻意给己方制造一些困难,将战事拖长一些,让国力消耗多一些,确实更能让朝庭离不开她,不敢轻易动她,也更能提升她的威望。 “顾卿,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嘉和帝敛眉沉默了很久,才将视线转到顾汐宁身上。 第一百零二章、帝疑 “回陛下,臣早闻岑大人的口才和手段,不过以前都是道听途说,直到今日,才算真正领教他的厉害。 岑大人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臣既有这样的动机,又有这样的本领,听完他这番话,莫说旁人,就连臣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这事到底是不是臣干的。 其它的解释臣就不多说,臣只想问岑大人两个问题。” 面对嘉和帝喜怒莫测的目光,顾汐宁既不惊恐,也未显恼怒,她抬起头,一面平静的接口道。 “你问。” “岑大人,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断定,面对西梁数十万的压境大军,顾某可以随时随地的掌控大局,想什么时候胜就什么时候胜的? 第二,你又是如何断定,陛下定会与我君臣相疑? 又或者说,朝廷如果真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打算,你如何断定,我自恃在西境积累下的威望,就能让陛下和朝庭不敢动我?” 顾汐宁刀锋般的目光落到岑程身上,缓缓开口道。 偌大的殿堂,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好家伙,不愧是被誉为大靖文武双骄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敢说,言辞也一个比一个犀利。 之前落在顾汐宁身上的那些目光,不由自主的又转到了岑程身上。 他们想看看眼前这个身上承载了太多光芒的才子,将如何回答这两个问题。 “侯爷适才说岑某口才犀利,如今侯爷一开口,才是刀刀带血。 不过也不奇怪,侯爷你十四岁就能一举打破青岳书院不收女学生的传统,让沈院长破例收你做了他的弟子,这样的才情本领,岑某自认是赶不上的。 第一个问题不着急,我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岑某提出的这个假设,虽于朝堂之间,属于不能宣之于口的禁忌之语,但它却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例子数不胜数,功劳太高的臣子能得以善终的可谓是凤毛麟角。 侯爷这么有成算的人,怎会不知这一点,又怎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即便陛下对你信任始终如一,后面还有新君呢,侯爷不管为你自己,还是顾家,有此想法,应该都不足为奇。 至于岑某为何敢笃定的说,当你赢下这场战役之后,即便朝庭对你有再多忌惮,亦不敢将你如何的话,就更简单了。 只要在西境生活过、对你有过了解的人,都不会对此感到奇怪。 西境共有十五座级别不等的郡城,其中有三城与西梁接壤。 你镇守的夕宁城位于最前端,涫水,淮安两城为夕宁城的左右翼,三城共为一体,共受你节制管辖。 加上那里长年有战事,单靠这三城的自有供给根本满足了不了当地军队的粮草需求。 为此,早在十几年前,陛下就下了旨意,让与这三城相邻的永旭,长榆,烟霞三城长期为你们提供粮草军需,也就是说,这三城实际上就是你的大后方。 如此一来,西境的十五座池城,有六座尽在你的掌握之中。 你镇守夕宁城以来,恪尽职守,军纪严明,麾下兵将不曾对周边的百姓有半分侵犯,更不曾让西梁大军越境半步。 自你入驻夕城以后,西境的百姓就没再受过兵戈之苦。 没了兵戈,又没有己方官兵的欺压骚扰,百姓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大家自然对你感恩戴德,视你为神人。 至于你麾下的大军,你赏罚分明,知人善用,打起仗来身先士卒,又勇冠三军,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就不用说了。 在这等局面下,你再携西境大捷之功归来,若朝庭还有对你不利的心事,只怕整个西境的军民都不会答应。” 岑程直视着顾汐宁的眼睛,不急不缓的开口道。 不得不说,这个人的头是真铁,大家心知肚明,但于君臣之间,却绝不合适说出来的话,他就这么无所顾忌,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顾汐宁不知道皇帝听了之后心里有什么想法,她只知道自己听完,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 岑程说的这些事并非凭空捏造,虽略嫌夸张,却基本算事实。 身为一境主帅,守得住城,打得赢仗,同时还能受百姓的拥护和爱戴,这些都证明她是一名合格的主帅。 碰上英明的君主,这样的将领,不仅不该受到猜忌打压,反而应该大大褒奖。 可西境那地方太特殊了,常年战事不歇,坐镇此地的将领,手中权力远大于地方官。 她在那里呆了五年,哪怕小心翼翼,只要地方官配合,她从不会刻意去打压他们,可这些年逐渐积累起来的声望,仍远超她的意料之外。 臣子有功,自然该赏,可当功劳太大,声望太高,功就变成了过,好事就变成了祸事。 古往今来,哪个有雄才大略的君主,能容忍麾下的臣子脱出自己的掌控呢? 她正是早早看清了这一点,一打完仗,就交了兵符,辞了官,回到家里,准备安安份份的当个教书先生。 顾汐宁原以为自己如此识趣,陛下即便对自己心有忌惮,也不会容不下自己。 如今被岑程这张舌灿莲花的嘴一转概念,一挑唆,一种刺…… “岑程,顾卿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呢?”就在顾汐宁垂眸,众臣低头看自己脚尖的时候,嘉和帝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臣不知道该不该说。” “怎么,有忌讳?”嘉和帝微眯了下眼睛。 “忌讳倒也谈不上,臣就怕说了,会被当成故意中伤顾侯。” “问题既是我提出来的,岑大人若有合理的解答,不妨当坦诚布公的说出来,至于是不是中伤,我相信陛下和在座的各位大臣,会判断和查证。”顾汐宁再次抬目朝他看了过去。 听到这里,顾汐宁已经能确定,接下来答案,才是真正致命的大杀器。 他之前说的那些话,最多只能算铺垫。 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论答案是什么,她都没有退缩的余地。 “顾侯不愧是顾侯,胆色无双,那我就说了,岑某之所以敢断定你面对西梁数十万压境大军,都能智珠在握,是因为岑某知道,你手里掌控着天下最大的信息机构-玲珑阁。” 岑珵微微一笑,迎着顾汐宁的目光,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第一百零三、玲珑阁 岑程的话音一落,大殿中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转到了他身上。 太子谢瑾澈的目光冷厉如剑。 嘉和帝半耷拉着的眼皮猛然睁开,视线射向岑程的时候,眼角和眉心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急跳了几跳。 其他的大臣们目中则充满惊疑,不过在场的都是人精,待最初的惊愕过去,又瞄见皇帝和太子的表情之后,很快收回视线,一个个鼻观眼,眼观心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被炮轰的顾汐宁,倒是在场的所有人中显得最平静的一个。 岑程没开口之前,她就知道他手里握的是张王炸,现在这张牌出来了,她的心反而落了下来。 总之,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大殿陷入一种压抑的诡寂! 玲珑阁,这几个字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据闻玲珑阁建立于一百年前,阁主和成员都神秘无比。 它不属于任何国家,却悉知天下事。 只要你付得起价钱,什么信息都能买,包括各国的宫廷秘事和官员隐私等等。 这样的机构,所有掌权者都想将它握在手中,实在得不到也要毁了它。 可惜,这个机构从前朝开始就存在了,无数当权者不计成本的搜寻过他们。 却从来没有人能查出他们的总部在哪,阁主是什么人,具体成员有哪些。 偶然被查出的个别成员,对玲珑阁的消息所知也十分有限,根本无法从他们的嘴里挖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倒是追查他们的人,一旦对查出的玲珑阁成员手段太过残暴,无论什么来历身份,很快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从来没有例外。 这样的一家机构,简直是各国当权者的噩梦,是禁忌般的存在。 好在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底线,像各国之间的战争,他们一般不会插手参与。 各国的掌权者在发现寻找的成本太过高昂之外,就逐渐歇了这门心事。 岑程突然曝出的这个信息,简直比顾汐宁真的资敌叛国还要让大家震惊。 这种诡异的沉寂大约持续了半盏茶左右的时间,最后由嘉和帝打破。 他的线视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掠过顾汐宁的时候停顿了片刻,最后停在岑程身上: “岑卿,你当知道御前哗众取宠是大罪,你说顾卿手中掌握着玲珑阁,可有证据?” 哪怕尽力在控制,嘉和帝那略带沉促的语气和重了好几拍的呼吸,都无一不在显示着他内心此刻的复杂和不安。 “绝对的证据,臣没有,毕竟以玲珑阁的神秘和手段,想百分百的证实阁主的身份,不是一般的难。 绝对证据没有,间接的却不少,镇西侯自十六岁临危受命,镇守夕宁城以来,我大靖西境的百姓就没再受过西梁的侵犯和骚扰。 这一点就是威勇侯在世的时候也做不到,威勇侯镇守夕宁城时,他能保城池不失,能保绝大多数百姓不承受流利颠簸之苦,却挡不住敌人小规模的侵扰。 而镇西侯却将敌人所有的袭扰全部挡在外面,能做到这一点,需要每次都能及时掌握敌军的动态。 试问,如果我军的斥候有这样的本领,咱们与西梁之间的战争还能持续这几十年吗? 这只是其一。 其二,正西侯在镇守西境期间,斩杀了西梁数名守关大将,其中包括他们的太子。 西梁对她恨之入骨,不止一次的请专业杀手来对付他,而这些请来的杀手没有一个能完成任务不说,到了最后,他们身后的连组织都跟着全军覆没。 陛下可能还不知道,镇西侯已经上了江湖各大杀手组织的黑名单,即关于镇西侯的任务,没有任何一个杀手组织会接。 其三,半个月前,顾世子被人抓走,抓他的人是乾皋十八寇。 乾皋十八寇的名声大家应该都不陌生,这些人身份诡秘,来往无踪,这些年不知做下多少恶事,犯下累累血债,官方不止一次的企图清剿他们,最后都无功而返。 可这一次,他们刚在宜城露面,远在百里之外顾侯就收到了消息,当晚便赶到了宜城,并一举斩杀了寇老死,平安带回了顾世子, 试问,这等消息灵通的手段,除了那玲珑阁陈,还有何人能做到?” 岑程被嘉和帝这么盯着,神色依然很平静,不焦不躁的接口道。 嘉和帝听完,没有再说话,唯有一双眼睛不断的在岑程和顾汐宁之间来回转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顾汐宁却听得冷笑了一声: “岑大人,你一直在强调我信息灵通,可在顾某看来,你的消息来源半点不比我差。 你瞧,你人虽在丰阳,却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就连坐在囚车里,都能悉数掌控京城发生的一切,真论起来,岂不是你是玲珑阁的阁主的可能比我大得多?” “顾侯果然言辞犀利,你在西境的那些丰功伟绩,流传甚广,岑某知道这些应该不足为奇。 至于顾世子的事,回陛下,臣是北蒙人口中知道的,确切来说是北蒙的南川公主传信告诉臣的。” 面对顾汐宁的质问,岑程神色不变,他微微笑了一笑,轻飘飘的吐出了这几句话。 原还有一肚子话想说的顾汐宁,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陡然睁大,嘴巴微张,像个傻子一般愣愣的看着他。 她想过北蒙使团的突然到来许和岑程有关,却没想到岑程会如此光棍坦然的把自己和北蒙的关系供出来。 也对,就有这样才对得住他的才名。 他与北蒙联手,共同对付自己,北蒙使团掐在他被查出资敌叛国的当口来到大靖。 让乾皋十八寇抓承泽,也是他们事先设计好的一环。 以乾皋十八寇的手段,顾汐宁想快速找到侄儿,就不得不动用玲珑阁的渠道。 等岑程回京之后,将这些一一披露出来,再加上北蒙写给他的一些可以证实自己才是资敌幕后黑手的书信文件...... 即便书信里的内容都是子虚乌有,但在他不惜自曝与北蒙勾结的前提下呈上的文件,不是真那也是真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一环扣着一环。 别说皇帝本就对自己起了猜忌之心,即便毫无隔阂,在听完这些事,看完这些证据,内心也不可能不起波澜。 至于暴露了他与北蒙勾结的事,他岑程该怎么办? 很简单,他可以说成与北蒙只是一种互惠互利的战略合作关系,即便受罚,也不会是死罪。 以他的本事,以皇帝对他的倚重,只要不死,想翻盘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真是好手段,实在无愧于他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声! 第一百零四、自请入狱 想通这其中关节的顾汐宁,如果被对付的人不是自己,她都忍不住要挥掌击栉而叹 顾汐宁内心苦涩,嘉和帝此刻心情也不怎么美妙。 岑程今天吐出的话,对他的冲击着实有些大。 再让他继续说下去,嘉和帝都担心自己的心脏是否承受得住? 可不让他说了,让问题卡在这里,心里更不好受。 嘉和帝微微定了定神,盯着岑程问了一句:“岑卿何意?” “回陛下,是这样,两个多月前,也就是西境战事刚结束那会,臣突然接到一封来自北蒙、署名为南川公主的信。 信上说,镇西侯为了延长战事,扩大自身的影响力,故意将大靖的一批粮草送给了西梁联军。 如果没什么意外,事发之后,镇西侯定然会将臣推出来当替罪羊。 至于原因,一来,臣的家族向来与顾家不和。 二来么,在西境,臣勉强算得上一个能与顾侯争锋的人,把臣推出来当替罪羊,既有说服力,又能顺手铲除政敌,可谓是一举几得。 臣向来不参与家族内部的事,心里对顾侯又钦佩得紧,自然不会相信这些话,以为对方是恶意挑拨,想都没想,就将信给烧了。 哪知这件事过去不到一个月,陛下派去的钦差就到了丰阳郡,再后来的事,陛下都知道了。 当臣被冠以资敌叛国罪羁押的时候,南川公主的第二封信又到了。 内容很简单,只要求臣回京之后,将镇西侯的阴谋给披露出来,为保合作顺利,她会将京都所发生的一切悉数告知。” 正如顾汐宁所料的,岑程丝毫没有隐瞒自已与北蒙有瓜葛的意思,他像倒豆子一般将自己与北蒙联系的经过说了出来。 “岑程,你的意思是说,这些日子,你一直在与北蒙联系?”嘉和帝的眼睛眯了起来。 “是的,确切来说,是和南川公主在联系,臣突然受此无妄之灾,心头不免有些怨气。 若是其它事,臣即便受冤,也不会与北蒙合作,站出来指证镇西侯侯。 但是镇西侯此次的所作所为,却踩到了臣的做人底线。 她为了展现自己的重要,为了让大靖离不开她,不惜白白送葬了数万将士的性命,国家因此而浪费的人力物力更是不计其数。 这样的人,臣若不将其揭发出来,日后还不知会干出什么样的事。 这里臣与南川公主所有的书信往来,除了第一封被我烧了之外,其它的都在这里,请陛下过目。” 岑程点了点头,很快将放在怀里的数封书信拿了出来,递了过去。 自他被羁押至今,已经有一个多月,也不知他是如何在这么长的时间内,都没让钦差发现这些信的存在的。 何德过去接了过来,嘉和帝意示他拆开。 何德一封封的打开,果如岑程所说,是这一个多月来的信件往来。 一共四封,内容不多,每封只有寥寥几十个字,都和镇西侯有关。 “岑程,你与他国公主联合起来对付我大靖的一品军侯,还是刚刚为国家立下大功的军侯,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属大罪,你可明白?” 嘉和帝看完信后,没有在第一时间去管顾汐宁,而是盯着岑程继续开口道。 “臣明白,所以前几日在大理寺的公堂上,臣才会说,之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与各位同僚见面。 臣与南川公主携手对付顾侯是事实,为此,无论陛下怎么罚臣,臣都认。” 岑程半点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意思,非常光棍的认了罪。 直看得殿中的一众臣子亲王纳罕不已。 之前一些不怎么相信顾汐宁会资敌的人,内心已经产生了动摇。 如果彼此没有大仇,岑程应该干不出为了扳倒顾汐宁,不惜赔上自己的前程和性命的事吧? 大殿里,唯一对顾汐宁的信任没有产生动摇的人是太子谢瑾瑾。 他从小和顾汐宁一起长大,对他的了解远比旁人多。 无论岑程给的证据有多么充分,嘴巴如何能舌灿莲花,他都不信顾汐宁会为了一己之私,去干资敌的事。 因为了解和信任,他心里的愤恨也特别的激烈,他衣袖下的双手紧紧的握了起来。 若非情形不许,他恨不得立即着人将岑程推出去斩首示众。 什么狗屁大靖第一才子,就凭他如此不折手段的去对付一个为大靖抛头颅,洒热血,建立了无数功勋的肱骨之臣,人品就大大有问题,简直是其心可诛! “顾卿呢,你还有什么话说?”嘉和帝可没太子那么多的心事,他静静的看了岑程片刻,随即将目光转到顾汐宁身上。 “臣,无话可话。”顾汐宁垂下视线。 “这么说,顾卿是承认那批粮草确是你送给西梁的?”嘉和帝眯起眼。 “不,臣没有干过这事,不认,臣从来就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当年上战场亦是形式所逼,战事一结束,臣就选择了卸甲归田。 臣对仕途没有任何野心,犯得上拿数万将士的鲜血去谋取个人前程吗? 再说了,明明两个月就能结束的战事,却足足耗费了四个多月,臣不认为这样做能为自己挣来多少额外威望。 至于玲珑阁之事,更是无稽之谈,众所周知,玲珑阁只要付钱,就能买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战场上的事,一靠斥候,二靠敏锐的直觉判断,和玲珑阁没有半分关系。 承泽被劫之后,臣确实花钱去向玲珑阁买了信息,至于玲珑的联系人,鉴于江湖规矩,恕臣不能透露,还请陛下见谅。 臣想不明白,像岑大人这样的人,为何会如此不惜代价的来对付臣。 他是个真能人,不管是基于他所著的劝课疏,还是官谏,都足以看出他心胸的宽广,视野的高阔。 在臣看来,他应该是个风光霁月的贤者,能载入史册的良臣。 可他现在却处心积虑,不惜与外敌联手,也要致臣于死地,臣思来想去,或许是什么地方妨碍到了他。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在岑大人的这等神鬼手段之前,臣确实找不到反驳的证据。 为此,臣愿自请入狱,静侯陛下的查证,臣相信,陛下定会还臣一个清白。”顾汐宁抬起头,迎着皇帝的目光,缓缓开口道。 第一百零五、憋屈的嘉和帝 “爱卿这是在逼朕吗?”嘉和帝一瞬不瞬的盯着顾汐宁,半晌之后才开口道。 这个时候送顾汐宁入狱,若没有合情合理的理由,只怕天下的百姓和将士们都不会答应。 岑程提供的那些证据,真实与否暂且不论,即便是事实,能公布于众吗? 若让天下百姓知道,顾汐宁入狱的罪名是因北蒙的南川公主给岑程写的几封信…… 更别提她身后还有个与她不知是何关系的玲珑阁。 可若不定顾汐宁的罪,就要惩罚岑程。 顾汐宁无罪,岑程却无中生有的给她搜罗出这么一堆所谓的罪证,那就是构陷。 构陷功臣,再加上他身上本来背负的罪名,被处以极刑也丝毫不为过。 皇帝愿意让岑程去死吗? 当然不! 先不说以他的本领,皇帝不舍得处置他。 但说在听完岑程这番话后,皇帝更加不可能舍弃他。 没了岑程,放着这么一个身上有无数秘密,又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顾汐宁,嘉和帝只怕一刻都不得安心。 近十几年已鲜少有如此憋屈和两难选择的嘉和帝,心头腾起怒火。 顾三这是在为前些日子,她的两位嫂嫂在宫里受的委屈而表示怨愤吧。 她不满他对贵妃和康乐公主的偏颇。 雷霆雨露皆君恩,对一般的臣子来说或许是如此,但这里面显然不包括她顾汐宁。 念及此处,嘉和帝盯着顾汐宁的目光不自不觉的多了几分森然。 “臣不敢,面对岑大人罗列出那一堆证据,而臣却又无法自证清白,入狱是最好的选择。 等陛下查明所有真相,彻底洗脱臣身上的罪名之后,臣才好堂堂正正的做人。” 顾汐宁仿若没有察觉到皇帝的怒火,她垂下视线,不卑不亢的接口道。 她是在逼皇帝么? 认真来说,还真是。 经岑程这么一闹,想让皇帝不猜忌她已经不可能。 既然猜忌不可避免,那就干脆再添一把火,让皇帝看清事实,哪怕心里恼她恼得要命,却偏偏不敢将她如何。 用一句记忆中的话来形容,我就是喜欢你看我不爽,却又偏偏干不掉我的样子。 之前她小心谨慎,步步退让,仍然避免不了被猜忌。 端午宴,颐和殿中,康乐公主几乎是不加遮掩的来陷害折辱她的两位寡嫂。 若非灰鸽在,一旦康乐的阴谋得逞,郑氏与何氏只怕是活不成了。 可皇帝却毫不犹豫的偏袒周贵妃与康乐公主,丝毫不管她这个做臣子的是不是委屈,也丝毫不顾念她那一双寡嫂的丈夫都为了国家战死沙场的情分。 既然委屈求全保不了平安,也护不住家人,那她干脆就不必再委屈了。 如果没有岑程的这把火,她可能还下不了决心,如今被他这么一逼,顾汐宁就干脆豁出去了。 如果皇帝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管不顾的给她罗列罪证,企图将她冤屈至死,她会让皇帝尝尝什么叫悔不当初。 她没什么不臣之心,却也从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为了避免功高震主,最后落个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她确实留了不少后手。 她虽然不是玲珑阁主,却和玲珑阁走得很近。 也就是说,岑程对她的指控,除了资敌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其它的并不算污蔑。 其它的朝臣们一个个垂着头,敛着视线,绝不多瞟了一眼,尽量降低存在感。 今天他们算是真见识到了,不管是岑程,还是镇西侯,都是头硬似铁的主。 只要他们乐意,根本就不会去管皇帝高不高兴,也不在乎皇帝会否秋后算账。 “入狱就不用了,这件事没有查清楚之前,你暂时在家闭门自省吧,朕会尽快查清事实,还你清白。”嘉和帝沉默了半响,才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话。 是夜,左相府的书房。 庄王与周焕坐着在一起喝茶,饮了两杯之后,庄王开口: “外祖,你说顾三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这么和我父皇对着干,难不成是疯了?” “她当然没疯,不仅没疯,还聪明着呢。之前她在陛下面前一向多有克制,但今天被岑程这么一逼,颇有几分豁出的打算。 以她现在的威望,再加上身后的玲珑阁,只要不犯大错,陛下根本不能将她怎么样。 原本我对岑程还颇有期待,如今看来,似乎有些弄巧成拙啊。”周焕轻叹。 “岑程不是提供了证据吗?” “那些证据能公开吗?”周焕皱眉轻看了庄王一眼。 “是本王想得不够周到,可她这么和父皇对着干,父皇即便暂时不能将她怎么样,心里必然会十分不满。一个被帝王记恨的臣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就算她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顾家的后辈考虑吧?” 庄王连忙认错,可他确实想不明白顾汐宁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陛下记恨又如何?他年岁已大,身子骨也不太好,能在帝位上坐几年都不好说。 只要顾汐宁不犯错,陛下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只要熬过了这几年,等太子上了位,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太子从小和顾三一起长大,对她是真正分毫不疑。” “可顾三若是惹得父皇太过不快,谢瑾瑾又一味回护……”庄王下意识的脱口道。 “王爷这话算说到点子上了,这应该是我们最大的收获,接下来就先看看陛下怎么处理这件事吧,若他不想弃岑程,粮草失踪的责任,必然会推到外敌身上。” 不得不说,周焕不愧是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的人,他的猜测非常准。 半个月后,嘉和帝亲下旨意,公布粮草案的审核结果。 圣旨上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北蒙和西梁设的一个圈套,企图将大靖的文武双骄一并装起去,其心可诛! 这道圣旨一出,大靖军民大呼万岁,认为这样的结果最是合理。 在他们的心中,不管是镇西侯,还是岑程,都不可能干资敌叛国的事,除了敌人不折手段的离间他们。 因这么件事,大靖军民的心变得空前的团结一致,大家同仇敌忾,秣兵厉马,希望找到机会,一举打垮西梁和北蒙。 这对嘉和帝来说,也算意外之喜。 资敌案与岑程无关,岑程和其父岑善楼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岑程因在西境已经呆了五年,政绩斐然,按制明年就会调回京都,入驻六部。 皇帝的意思是让他今年就回来,岑程却拒绝了皇帝的好意,自请降职外放。 用他的话说,他识人不明,导致被人利用,回京之后,口不择言的中伤镇西侯,不能不罚。 皇帝被噎得无言以对,最后只能如他所愿,将他降为七品县令,外放到一个贫困之地,让他带罪立功。 就这样,这件牵动着全国民众之心的案子正式闭幕。 岑家,顾家都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唯独不久前刚成为庄王府世子妃的南屏公主,处境变得十分尴尬。 “岑程,你这个奸诈小人!”远在北蒙的南川公主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气得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第一百零六、谁为玲珑之主? 岑府,岑家家主岑善楼出狱之后,回到家,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立即就将岑程召到书房,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开口: “子逸,你为何拒绝陛下的好意,执意自请降职为县令?” 今天在御书房,岑程拒绝皇帝回京的提议,要求降职外放的时候,皇帝那张陡然变得像锅底般的脸,他都看在眼里。 “父亲,以退为进,儿子不觉得有什么错。 陛下想将儿子留在京都,不外乎是对镇西侯心存怨愤,看她不顺眼,想用儿子来钳制她罢了。 可儿子的志向是名留青史,而非弄臣,儿子不想成为任何人手中的刀,也不想参与任何党争,现在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整体来说,陛下还算是个英明的帝王,他即便一时对儿子不喜,等这口气消了,心里自然会记起儿子的好。 因中伤镇西侯,我从四品郡守被降为七品县令,对天下人也算有了交代。 等陛下的气消了,儿子在外地又做出了政绩,届时再回京,才叫水到渠成,众望所归。” 岑程看了其父一眼,淡淡的开口道。 “你……云氏过世已有多年,你也年过而立,难道还不打算续娶?”岑善楼被他噎住,半晌之后,才艰难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他口中的云氏是岑程的妻子,六年前难产去世,之后岑程一直未娶。 岑程二十三岁才成亲,两年之后妻子就因难产过世,他身边既无妾室亦无通房。 也就是说年过三旬的岑程,至今是无妻也无子。 “妻子是携手共度一生的人,未碰到合眼缘之人,儿子不想将就。至于传宗接代,父亲不止我一个儿子,膝下早已儿孙环绕,儿子即便一生无子,也不影响岑家的承传。 父亲叫儿子来说话,除了担心陛下龙心不悦,大概也担心儿子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结果却一拍屁股跑了,接下来镇西侯若要找岑家的茬,你们不好应对。 父亲大可不必有此担忧,镇西侯看似全身而退,实则已经引得陛下极度不满,陛下不找她的茬就不错了,她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你们的茬。 当然,如果家里人不识趣,认为她被陛下厌弃,就企图故意去踩她,踩顾家,被她打死弄残,也是咎由自取,父亲大可不必理会。 另外,父亲身为一家之主,一国尚书,儿子希望你行事的时候能有一个全面的考量,知道什么事当做什么事不当做。 这是儿子最后一次为你们善后,日后岑家若再干出什么触及国法,殃及百姓的糊涂事,即便全族被诛,我也不会再伸半根手指,言尽于此,望父亲好自为知。” 岑程说话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书房。 六月初六,被贬为青宴海县令的岑程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带了几名随从,拒绝家人相送,轻装简行的上路了。 走到离京三十里外的岳骊山峡谷时,看到顾汐宁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 “你们先去前面等我。” 岑程勒住缰绳,从马上下来,将马缰塞到随行的侍从手中,人则抬步朝那山坡走去。 “顾侯,你这是在等我?” “不错。” “侯爷是专程来为岑某践行,还是来秋后算帐?”。 “大人挖空心思挑唆顾三与陛下的关系,如今得尝所愿,按理来说,顾三不将你剥皮拆骨已算不错,可听大人这意思,我似乎还应该感谢你?”顾汐宁轻轻扬动了下眉毛。 “岂敢。”岑程笑了笑。 “多谢大人。”顾汐宁与他对视了片刻,突然拱手弯腰,长揖到地。 “侯爷,你这是?”岑程显然未料到顾汐宁会来这么一出,不由微微一呆。 “顾三反应迟钝,一开始面对大人的步步紧逼,确实心生怨怒,后来想通了,才发现大人实际上是在帮我,确切来说,是在点醒我,不然,以你之能,岂会给留下那么多可以反击的漏洞。” 顾汐宁长揖之后,起身肃容开口道。 “侯爷言重了,你我若生死交锋,正负当在五五之数。 至于谢,真用不着,先不说你我同门,本该相互扶持,但说这件事我完全是为了岑家,侯爷不怪被我拖累,岑某已是心存感激。” 岑程也收起脸上的惯性笑容,多了几分认真。 “这批粮草的失踪和大人无关,但和岑家人有关,对吧?” 岑程叹了口气,没说话。 “怪不得你会费这么多周折,搞这么多事,折腾了半天,感情是发现这件事和你们岑家脱不了干系,而皇帝又铁了心想借此肃清党争,杀鸡儆猴。 你不好眼睁睁看着岑家覆灭,先陛下一步掐断所有的线索,自己入局,以我做饵,透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给北蒙,将他们拉进局中。 然后引着陛下一步步的跟着你的思路走,走到最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不得不放弃这件案子,果真是神鬼手段。” 顾汐宁说到这里,心里忍不住为嘉和帝默哀了三分钟。 “侯爷,有没有告诉你,太过聪慧锐利的女子,不易讨人喜欢?”岑程苦笑。 “我的身份和所处的位置,不需要讨人喜欢,倒是岑大人你,为了保全岑家,故意煽动帝王的猜忌之心,从而让党争变得越来越激烈,这似乎不是一个贤臣该做的事。” “首先,岑某不是贤臣,其次,陛下选在这个时候肃清党争,本就不是明智之举。 大靖大战初歇,百业待兴,若在这个时候兴大狱,清党争,必然会弄得人心惶惶。 庄王一党也不会就这么引颈就戮,他们势必全力反扑。庄王,周相,加我岑家经营了几十年的势力,哪里那么容易被覆灭?一个不慎就会让国家陷入动荡。 届时怎么办?难道你想变成皇帝手中的刀?去肆意清剿屠杀自己的同袍?”岑程说到这里,语气锋利了几分。 顾汐宁听得呼吸一滞。 “反之,陛下若按兵不动,好生利用两党的人才,大力发展经济民生,对国家却有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党争,以太子殿下的影响力,加上有你坐镇京城,他什么都不需要多做,只需等皇帝百年之后,就能顺理成章的坐上帝位,届时,庄王一党若再有什么动作,那就是逆臣贼子。 侯爷宿慧,只需以局外人的立场想想,当明白我所言不虚,话说完了,我也该走了,后会有期。”岑程顿了一顿后,又接着往下道,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 “侯爷还有何指教?” “你才是真正的玲珑阁主,对不对?”顾汐宁走到离他只有数寸之遥的位置站定,盯着他的眼睛问。 “我......”生平没怯过场的岑程被顾汐宁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盯着,脸上破天荒的爬上了一抹不自在,耳根也不自觉的红了一红。 “果然是你。” 以前她一直以为苏如意就是玲珑阁的阁主,却总感觉什么地方违和 苏如意是很了不起,但以她的本领,尚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如探囊取物般获取各国的各种信息。 如果这个人是岑程的话,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以此人的手段本领,只要他想,大概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也只有这样的人做玲珑阁主,才能让玲珑阁经久不衰,一直保持神秘。 “我记得玲珑阁是不插手各国纷争的,你为什么帮我?”顾汐宁退开两步,沉默了片刻,又问。 她在西境五年,能顺利躲过那么多的刺杀,同时能每次精准无误的挡下敌人的小股袭击,和玲珑阁有不密不可分的关系。 “可能是因为我看你顺眼,你也知道,我这人自视比较高,能入我眼的人不多,而你恰好是其中一个,加上你我同出一门,又同生在一个国家,略伸援手,当不足为奇。 至于玲珑阁的规矩,我没忘,战场上,玲珑阁为你提供的消息并不多,只是你这人对战事的敏感度太强,往往一丁点蛛丝马迹就能被你推理出全貌。 说白了,这是你自己的本事,玲珑阁不敢居功。”岑程笑了笑。 “大恩不言谢,矫情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祝师兄一路顺风。”顾汐宁再次沉默,半晌之后,才吐出这么一句。 “你既然称我一声师兄,我就再多说两句,你和顾家为大靖付出的够多了,如今你又挂印归隐,以后的日子当以舒心恣意为主,无需委屈自己。 当年你还在青岳书院读书的时候,我见过一次你开怀大笑,那时候的笑容是真好看,师兄希望你能逐渐找回那个时候的心情,再见。” 岑程展颜一笑,这个笑容和以前疏离浅淡不同,他的眉,眼,唇都跟着扬了起来,眼底似有星光在荡漾。 说完这句话,不待顾汐宁反应,就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第一百零七、苏如意 西境,夕宁城,如意商会的总部。 苏如意与旗下的八个掌柜在对账,对到一半的时候,鼻子突然一痒,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我?难道是顾三? 这小没良心的,好些日子没来信了,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嗯,听说她要开书院了,我是不是应该去京城看看她? 苏如意拿出块手帕,一边抹了抹鼻子,一边嘀咕。 众掌柜深知她的脾性,也见惯了她经常在做事的时候走神,现账对到一半,打了个喷嚏,就一个劲在那自言自语,也没人催促。 苏如意独自吐槽了半响,终于想起手中还有正事,又将目光投到在场的诸位掌柜身上:“继续。” 如意商会是西境第一大商会,旗下涉及的业务有药材,布匹服饰和饮食。 前些日子顾汐宁与岑程所说的茴香居,就是如意商行旗下的店铺。 目前商会在大靖二十八座城池都设有分部,其中西境十五座城池每城一个。 另外十三个分别设于南境和北境,唯独京都这一带,暂时没进来。 每个分部设有一个掌柜,负责那座城池的所有店铺业务。 苏如意是如意商会的创始人,也是如意商会的总掌柜,旗下二十八个分部的掌柜同时受她管辖。 这个月,正好是各路掌柜每半年一度报账的日子。 “对了,接下来我想向西梁与北蒙扩张一些生意,你们意下如何?” 对完账,苏如意的目光落在这些掌柜的脸上。 这八个人是最早跟她的,算得上是商会的元老人物,苏如意对他们都很倚重。 “大掌柜,西梁、北蒙与我大靖是宿敌,而大掌柜你与镇西侯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咱们想去他们的地盘开店,只怕会……” 一个下颌长着两撇鼠须,身材瘦小,穿着一袭青色长衫中年男子接口道。 此人姓黄,名平,是苏家的家仆,颇具生意头脑。 十年前,苏如意出来创建如意商会的时候,他第一个帮她打理店铺的人。 “我不认可黄掌柜的意见,咱们是商人,只要有生意做,不管哪国都一样,北蒙、西梁虽和大靖是宿敌,却同样需要金钱和物资的流通。 而咱们如意商会的资金实力雄厚,若到他们的地盘做生意,势必能带动他们的经济民生。 以前咱们没进去,是因几国之间经常打仗,不通贸易,进货困难。 如今三国皆已停战,我们这个时候入驻,只要他们的地方官脑子没毛病,就不会拒绝。” 一个看着约莫二十七八岁,相貌平凡,气质却十分温润的青年接过话头。 此人姓蓝,名煜,现年二十七岁,出身小富之家,有些宿慧。 十四岁就中了秀才,原本打算走科考之路,哪知十年前,家中突生横祸,只余他一人幸存并被苏如意所救。 之后蓝煜就放弃了仕途,一心一意的跟着苏如玉,也是她极为倚仗的爱将。 “现在几国虽然停了战,可贸易并没有开通。”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皱眉接了一句。 他是苏如意的族叔,苏免。 “你们的话都有道理,不过我个人更赞同蓝煜的意见,我是商人,不涉政事,与顾三相交也完全是私人感情,并不影响我与他国做生意。 当然,五叔和黄掌柜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所以,我决定先派人过去探探行情,等探清了具体的行情之后,再做决定。 不过在我看来,这几国的商贸之路一定会打开。 无它,这些年无休止的战事下来,大家的消耗都很大,开通商贸,互动往来,对彼此都有好处。 蓝煜,赴西梁考察一事交给你,北蒙我准备亲自过去,不过去北蒙之前,我打算先去一趟京城。 五叔,咱们在京城的茴香阁是不是要开业了,毕竟是京城店,我打算亲自去剪个彩。” 苏如意纤手一挥,做了决定。 苏如意现年二十五岁,她十五岁时创建如意商会,经过十年的发展,如今如意商会的整体实力已经稳进大靖十大商会之一。 “就定在这个月十八,现离开店的时间已不足半月,你若想去剪彩,不日就要起程。”苏免有些无语的看了自家侄女一眼。 明明是想去看望镇西侯,却偏生要说是去给店铺剪彩。 区区一个茴香阁开业,值得她这个商会的总掌柜跑上几千里路去剪彩? “无妨,夕宁到京城虽然不近,骑快马,六七天也足够了,时间来得及。好了,正事说完了,我还有事,中午就不请你们吃饭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苏如玉说完这句话,不再管这些掌柜,一卷袖裙,拍拍屁股,大步流星的就走了出去。 明明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行住坐卧却偏生没有半点美人应有的讲究和仪态。 怪不和镇西侯的关系这么好,这大概是臭味相投,惺惺相惜…… 被她扔在原地的众掌柜只瞧得摇头不止。 苏如意没去管他们在想什么,她从商会出来,就在寻思着该给顾汐宁带些什么礼物。 “你去城卫军那边给胡、韩两位将军送个信,就说我中午请他们在悦川楼吃饭。”苏如玉沉吟了片刻,让人去送了封信。 说完这句话,她又转回商会,交待苏免,让他回苏宅通知这些日子耗费心思寻来的两个先生,让他们做好准备,不日将启程赴京。 等她忙完,来到川悦楼的时候胡、韩两人已经到了。 胡子齐一看到苏如意就嚷起来:“苏老板,你怎么想起请我们吃饭了?” “瞧胡将军这话说的,我平日里少请你们吃饭了?”苏如意瞟了他一眼。 “以前将军在的时候,你倒是经常请,自从将军离开之后……” 胡子齐嘀咕,不过声音却逐渐在苏如的目光中消失。 “苏老板大概是有什么事要和我们说吧?”韩青性情比较稳重,插口问了一句。 “嗯,我这两日就要去京城了,你们给顾三找得武教先生找的怎么样了?”苏如意没有卖关子,开口直奔主题。 顾汐宁要开族学的事并没有隐瞒他们,不仅没有隐瞒,还专程给他们写了信,让他们帮忙物色几个合适的武教老师。 “咱们这别的不好找,武教先生可就太容易了,我们备了好几个,但具体不知道将军要多少,你先带三个过去吧,这三个人是我们经过精挑细选,觉得最合适的。”胡子齐与韩青一愣,很快回过神来。 第一百零八、徐纯入顾氏族学 威勇侯府,顾家。 姜柔自向顾汐宁投诚之后,就一直在考虑,该如何去当一名合格的说客。 规劝姜氏很简单,姜氏耳根软,又没有什么主见。 以姜柔和她的关系,只要不起歪心,老老实实的规劝,效果很是明显。 但是徐纯这边就不怎么好处理了。 徐纯野心勃勃,心眼又多,这个说客一旦做不好,就容易让他对侯府、对顾汐宁产生怨恨。 姜柔才刚刚向顾汐宁投诚,自然不想第一件事就给办砸了。 只是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计划就被打乱。 岑程入京之后,突然指证顾汐宁资敌,虽没什么人信,可这事仍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自认对徐纯颇有些了解的姜柔知道这个时候绝不是开口的好时机,便暂时忍住。 这一等就等到了六月初,直到皇帝亲自颁布旨意,澄清顾汐宁清白无辜后,姜柔立即抓住机会,前去游说徐纯。 姜柔的游说简单直白,她先坦诚布公的将自己投诚一事告诉了徐纯,随后将顾汐宁的意思转达给他。 她思来想去,觉得在这种既有野心又聪明人的面前,简单直白的表达远比婉转迂回有效。 “这么说来,姜表妹已经决定放弃顾四这个金龟婿了?”徐纯听完,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予答复,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姜柔。 “不错,我确实很想留在京都,想永久的过这种锦衣玉食,佣仆成群的生活,但我更清楚,如果没有侯爷的允许,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你是聪明人,咱们说话不需要绕弯子,想借侯府的势,除了侯爷之外,我们讨好任何人都没用,我如此,你亦如此。”姜柔并不恼怒,而是一脸平静的接口道。 “表妹说的有理,烦请转告侯爷,我决定进顾氏族学。”徐纯这一次没有反驳,他垂目沉默了半响,给出这么个答案。 “什么?”姜柔以为自己听错了。 “侯爷不是说了,除了国子监和青岳书院,我随便想进哪所学院,她都可以帮忙吗?那我现在选顾氏族学,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徐纯抬目看着她。 “可是顾氏族学现在只有启蒙班和初级班,你难不成想进去做先生?”姜柔满脸的惊愕。 “不,我只是看好侯爷的潜力,正如你所说,想借侯府的势,这府里有一个人的意志就万不可违背,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虽说顾氏族学目前一切还处于初始状态,但徐纯相信,以侯爷的本领,等族学正式对外招生之后,它不会比任何书院差。 你不见雍国公府的世子都住到了府里,就等族学开学么?人家堂堂国公府的世子都能进顾氏族学,我徐纯为何不能?” 姜柔从徐纯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 她不知道这个任务自己到底算是完成还是没完成。 算了,徐纯已经给出答案,她再纠结也没用,还是先把他的意思转达给侯爷吧。 姜柔定了定神,抬步朝顾汐宁的松涛院的走去。 “小姐,姜家的表姑娘过来了。”丫鬟彩陵进来禀报。 进了六月,天气已经热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受了岑程的话的印象,顾汐宁最近变懒散了不少,没什么事都不太出门,这会正躺在庭院里吃葡萄。 “让她进来。” “见过侯爷。”姜柔走进院子,朝她福了一礼。 “不必多礼,姜表妹可是有什么事儿?”顾汐宁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回侯爷,关于让徐纯去书院的事,有答复了。” “哦,他怎么说,想进哪家书院?” “他说想进顾氏族学。”姜柔顿了一顿,才道。 “你说他想进顾氏族学?”顾汐宁被噎了一下,一个没留神将口中含着的葡萄籽吞了进去。 “不错。”姜柔点了点头。 她瞧着顾汐宁惊愕的模样,不由自主的垂下视线,看来这件事自己办砸了。 “没事,我一会儿去找他谈谈,如果他真想进就进吧,辛苦姜表妹了,天热,你坐下来吃点水果。”顾汐宁缓神之后,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不,不用,我……”姜柔一脸的受宠若惊。 “让你坐就坐,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这么怕我干什么?”顾汐宁瞟了她一眼。 母亲这阵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只要姜柔能踏踏实实的呆着,不生异心,并能劝着母亲不再犯糊涂,她不介意帮她一把。 姜柔有副好相貌,人也聪明,名门世族不好进,帮着她找个人品端方,家庭关系简单的新科进士问题还是不大的。 姜蓉离开之后,顾汐宁站了起来,抬步朝徐纯的院子走去。 她之前没怎么把这个一看就不太安分,又和自己家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放在眼里,如今看来,似乎有些小瞧他了。 徐纯住在外院,即顾家专门招待客人的院子,离主院有一段距离。 顾汐宁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庭院的一棵树荫底下看书。 “侯爷。”听得小厮来报,说顾汐宁来了,徐纯连忙起身见礼。 “徐公子不必多礼,听说你想进我家族学?”顾汐宁摆了摆手,开门见山。 “确有此意。”徐纯抬目迎着她的视线,点了点头。 “看样子这几个月徐公子没有荒废光阴,以你的学识想进我顾氏族学,我很欢迎,毕竟我家族学现在连个高级班都没有。 但有个丑话我得说在前头,前些日子我惹了陛下不喜,虽说因种种原因现在不能发作,可这心里的刺,一时半会儿怕是拔不掉的。 而我的族学又没有半点名声,加上遭了陛下的厌弃,进来的学生日后想参加科考说不定都阻力重重,你若执意进我家族学,前程怕是没什么保障,现在,你还确定要进吗?” 顾汐宁扫了一眼他手里的书,是策论,随机收回视线,开口将自家书院目前的处境简单说了一遍。 徐纯听了呆住,他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出,他一直以为,顾汐宁是简在帝心的。 “你不用这么急着回答,先考虑清楚再说,族学我去看过了,整体装修还不够理想,加上装修完尚需沉淀一段时间,初步估计,要到八月底九月初才能开张。 我说给你三个月时间,就一定是三个月,你只要三个月之内给出答案即可。” 顾汐宁没有忽略他脸上的迟疑,说完这句话,便打算转身离开。 “不用考虑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侯爷,我还是决定入顾氏族学。”就在顾汐宁要迈出门槛的时候,徐纯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一百零九、有朋自远方来 六月十五,顾氏族学的改造和装修初步完成。 顾汐宁带蒋禹和冯浩去转了一圈,她左看右看,总觉得格局有些不尽如人意。 “你们觉得怎么样?”自顾打量了半天,又转目问了冯浩和蒋禹一句。 “和国子监比肯定是差了点,不过我觉得还可以。”蒋禹实话实说。 至于冯浩,他没有去过其它的书院,没有对比,不好评价,就干脆选择不开口。 “不行,过两天我去一趟青岳书院,把小四抓回来,让他瞧瞧哪些地方不妥,再改改。” 从族学回来,她着人将早吊在井水里的西瓜捞了出来,坐在院子里边吃西瓜,边与蒋禹,冯浩,灰鹞几人聊天。 聊得正热闹的时候,门房来报,说外面有个叫苏如意的女子找她。 “苏美人来了?” 顾汐宁一怔,紧接着将手中吃了一半的西瓜往桌上一放,连嘴都来不及擦,就一步从椅子上蹿了起来,飞一般的朝门外奔去。 “这苏如意是什么人?姐姐为何听到她的名字如此激动?”姜寓瞧得一脸的愕然。 在他的印象中,还没见过顾汐宁对谁这般热情。 “苏掌柜啊,她是小姐最好的朋友。”灰鹞接了一句。 十八卫是顾汐宁的贴身战卫,在夕宁城的时候,这十八个人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自然认识苏如意。 灰鸽跟江神医学医去了,她就代替了灰鸽的位置,成了顾汐宁身边的新丫鬟。 灰鹞是十八卫中话最多的一个,也最擅长与人打交道。 她接替了灰鸽的位置之后,没几天就和松涛院的丫鬟打成了一片。 穿上丫鬟服,再换个合适丫鬟髻,看起来就是个灵动十足的俏丫鬟,比灰鸽当初改装强太多。 也不知道当灰鸽知道自己的位置这么快就被灰鹞取代,会不会跑回来和她决斗。 “苏美人,你来京城怎的都事先给我传个信?” 顾汐宁跑到门外,看到站在门口苏如意,三步半成两步蹿到她身边,脸上的笑容怎么掩都掩不住。 “给了信还怎么给你惊喜?你这是刚吃了西瓜吧?嘴都没擦,真是白瞎了你这张好脸。” 苏如意白了顾汐宁一眼,颇为嫌弃的拿出一块手帕,一边帮她擦嘴,一边数落。 和苏如意还不太熟的两个教书先生,以及顾府的门房看到这一幕,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位苏姑娘和顾侯爷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说我呢,你明明长得比我好看多了,不也没见你身上有什么大家闺秀风范?” 顾汐宁不服的回忿了一句。 “你这小没良心的,见到老娘就怼,真是白千里迢迢的给你送人了。” 刚帮她把脸擦干净的苏如意,闻声一巴掌就拍了过来。 “戚柒,柴虎,陆桥,你们怎么来了?” 顾汐宁脑袋一偏,避过这一掌,待视线落在苏如意身后几个熟悉的面孔上时,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三个人都是墨羽营的中下层军官。 柴虎是正八品的仁勇校尉,陆桥与戚柒则是从七品的翊麾校尉。 西境大捷,他们的军衔应该都升了一级。加上夕宁不久前刚换了主将,现正是应该好好表现、在主帅面前博取好印象的时候,他们不在军营,跑到京里来干什么? “回将军,我们听说将军要开书院,需要武教先生,就毛遂自荐,打败了一众竞争对手,抢到了这个名额,随苏掌柜的一起来了。” 陆桥,柴虎,戚柒三人站出来朝她行了个军礼。 “你说什么?你们几个,好好的前程不要,跑来给我当武教?莫不是胡子齐这混球威胁你们?”顾汐宁听得一呆,继而大怒。 这三人在墨羽营的中下层军官中都属于出类拔萃的存在。 每个人都有胆有识,谋勇具备,以他们的能力,在军营多待几年,只要不死,别的不说,升至五品绝对没有问题。 若再有些机缘,成为四品大将也不是没可能。 可他们却说不干了,要来她的族学当武教,顾汐宁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她给胡子齐、韩青写信,说白了是想帮着安顿几个在前线受了伤,不得不退役的老兵,而不是这种有大好前途的军中精英。 “将军,你别生气,和胡将军没关系,确实是我们自己想来的。 你是不知道,大家伙一听说你要开书院,请武教,很多人都跑去找胡将军,我们还是打败了一众对手,才抢到这个名额的。 大家打了这么些年的仗,都累了,加上将军都卸甲归田了,我们也就没有心思在那里呆了。 就说我吧,是家里的老大,现年都二十五了,还没个媳妇。 之前前线一直在打仗,属下即便是想回来也不好开口,现在战事好不容易停了,家里几乎是三天一封信催俺回家娶媳妇。 正好在这个时候,听说将军要选武教先生,你说我能不去抢这个名额吗? 将军也知道,俺老家就是宜城,离京都不远,在将军这里做武教,时不时还能回家一趟,比留在军中强多了,他们两个原因都和我差不多。”长得一脸憨相的柴虎搔着脑袋接过话头。 顾汐宁并不信他们的说词,柴虎也罢了,这货确实没媳妇。 陆桥与戚染,她可记得他们都是有媳妇的。 以前在军中,这两家伙经常向同僚炫耀妻子捎来的信件和衣物什么的。 以他们俩的能耐,再在军中多呆几年,就有机会封妻荫子,可他们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要说没问题顾汐宁可不信。 不过这大门口显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顾汐宁只能岔开话头: “先进屋吧,这大热的天,你们一路奔波,估计都热坏了。” 随苏如意一起来的共有七个人,其中两人是苏如意的侍卫,外加柴虎、戚染与陆桥和两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 “对,先进去再说。”苏如意顺着顾汐宁的话接了一句。 顾汐宁带着众人来到自己的松涛苑,冯浩和蒋禹已经很有眼色的离开了。 “苏掌柜。”灰鹞不止一次的见过苏如意,对她很熟悉,见她进门,立即过来打招呼。 “哟,可以啊灰鹞,你换上这身丫鬟服,简直就是个十足的娇美俏丫鬟。” 苏如意打量了灰鹞两眼,忍不住吹了声嘹亮的口哨,背在身后的手指也颇有几分蠢蠢欲动。 “你要是敢调戏灰鹞,被揍了我是不会帮你主持公道的。”对她的品行十分了解的顾汐宁见状抢先道了一句。 第一百一十、有种友情叫顾三和如意 灰鹞没接这话茬,她手脚麻利的开始动手切西瓜。 适才顾汐宁出去后,她又去井里取了一个西瓜回来。 “苏美人,这几位你是不是先介绍一下?” 顾汐宁没再说笑,她的目光落在那两个神色有些拘谨的书生模样的男子身上。 “瞧我这记性,这两位先生一姓卢,一姓魏,是我凑巧碰到的,极有才学,恰好知道你这需要先生,就将他们带过来了。” 苏如意一掌拍在脑门上,简单将这两人介绍了一番。 陆、魏两人才学确实不凡,只是人生际遇比较坎坷。 苏如意让人帮顾汐宁寻找先生的时候,发现了他们。 后经过多方面考察,发现这两人足以胜任书院先生一职,就伸手帮他们解决了困难,同时让他们签下协议,无条件为顾汐宁服务三年。 “原来是卢先生和魏先生,承蒙不弃,不嫌我这庙小,不惜千里迢迢而来,顾某感激不尽,大家不要拘谨,随便坐。”顾汐宁朝他们拱了拱手。 “侯爷客气了,我等早闻侯爷的威名,有机会来侯爷的族学执教,是我的福分。” 魏、卢两人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的愣头青,哪里敢受顾汐宁的礼,连忙闪身避让。 之前苏如意没有介绍他们,他们不好擅自出头,这才一直没开口说话。 “柴虎,陆桥,戚柒,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在我这缩手缩脚的干什么?” 顾汐宁和卢、魏两人打完招呼,随即将视线转到立在一旁的柴虎,陆桥,戚柒身上。 “咳咳,将军的家和以前的帅帐差别太大,一时有些不适应。” 柴虎,陆桥和戚柒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脑袋。 待大家都落了座,灰鹞将切好的西瓜端了过来。 吃了几片西瓜,休息了三刻钟左右,待暑消得差不多了,顾汐宁问了一下饭菜,得知已经准备好,就让人安排摆饭。 “时间仓促,今天中午大家先将就一下,晚上我再给设宴给诸位接风。”吃饭的时候,顾汐宁向众人致了个歉。 因为不知道他们过来,午饭确实不算丰盛,这个点快到饭点了,再去买菜来不及,只能让厨房临时发挥。 今天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加上有两位文人,顾汐宁没有挑战大家的底线,分了两桌。 招了冯叔过来陪客,自己则和苏如意摆了个小桌。 “苏美人,柴虎,陆桥他们怎会突然退役,你可知道原因?” 身边没了外人,顾汐宁终将大门口压下的话头又提了起来。 “具体我不是很清楚,但应该不是被迫,我听胡子齐说过一嗓子,他麾下将士知道你要招武教,很多人都抢着报名。 真追究起来,只能说是你在军中的威名太盛,这三人都是你一手提携起来的,是你的铁杆部下,得知你需要武教,抢了这几个名额也不足为奇。 你也不用觉得耽搁了他们的前程,以你的能耐,书院一定不会办的太差,随着你书院名气的增大,书院的先生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你待身边的人一向厚道,他们虽不在官场,收入和名声却不见得比在官场差,加上不用拿命相搏,父母妻儿也不必时刻担忧,相较起来,可不比在军中强吗?” 苏如意知道顾汐宁的心事,没再插科打浑,而是认真的开口道了一句。 “当真如此?” “不然呢?我知道你是想安顿一些退役的老兵,可你的族学新开张,没有几个镇得住场子的老师是很不利于学院发展的。 再说了,就你这族学也安顿不了几个人,想为那些老兵谋一份稳妥差事,可另想它法。 柴虎,戚柒和陆桥他们几个,随便拎一个出去,放到其它部队,都是能独挡一面的人物。 有他们来担当基础老师,再加上你这位大靖军神坐镇辅导,顾氏族学,名扬天下指日可待。” 苏美人说到最后,又恢复那不怎么正经的模样,笑眯眯的拍了拍顾汐宁的肩膀。 “谢了,苏美人。” “切,对我你用得着说谢吗?你家菜色不错啊,哪里来的厨子?” 自家旗下就有食楼,一条舌头早被养叼的苏如意尝了两口菜,眼睛一亮。 “这厨子是我从庆王府借来的,你来得仓促,没有准备,下午让他们去买些你爱吃的菜,再精心烹饪一桌酒席,包你连舌头都吞下去。”顾汐宁笑道。 “我可不是什么土包子,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苏如意一脸的不信。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吃完午饭,顾汐宁让冯准带卢、魏两人下去安顿休息,柴虎,戚柒和陆桥则让她留了下来。 柴虎,戚柒和陆桥以为她要问退役的事,不待她开口,就详细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说辞和苏美人差不多。 “罢了,既然你们决定不要前程也要跟我,这份心意我领了,我的族学离开张还有几个月,柴虎趁着这段时间回去把亲给娶了。 路桥和戚柒,你们可以回去把妻儿接过来,既然你们选择相信我这个将军,我就不能辜负你们的信任。 我每人给你们备一栋宅子,大的备不起,备一座合适一家几口住的普通宅院问题还是不大的,日后书院若能发展下去,你们的孩子到了年纪,都可以免费在书院读书。” “多谢将军。”三人都是顾汐宁的老部下,也不矫情,唯有眼眶有些泛红。 “行了,都是大老爷们,别来这套。”顾汐宁摆了摆手。 “不愧是顾大将军,就是阔气,我就说跟着你的人有福吧。” 等到这三人离开之后,苏如意朝顾汐宁竖起大拇指。 “去你的,论财大气粗,我还能比得上你,你来得正好,我有点业务和你谈,不然族学一开,我的开支太大,资金怕是供应不上。”顾汐宁踢了她一脚。 “瞧瞧,就知道压榨我,你对别人都挺客气的,为什么对我从来就没有客气的念头呢?”苏如意闪身跳开,并瞪起美目。 “刚才是谁在说,你我之间用不着客气的?”顾汐宁瞟了她一眼,走到庭院前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苏如意听得眉眼轻弯,显然是顾汐宁这句话取悦了她。 她凑到顾汐宁身边,往椅子上一躺,自然而然的将头枕到顾汐宁的腿上:“什么生意,说来听听。” “药材生意,我这招了一个小掌柜,识药制药都是一把好手,你也知道了,京都这边山多,山上有很多药材……” 顾汐宁简单的将杨小怜的事说了一遍。 “这是小事,我药材的需求量很大,你尽管让人制,有多少我要多少。 顾三啊,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感到整个人都是放松的,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我死乞白咧的也得赖上你。”苏如意口齿不清的嘀咕。 你要问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和顾汐宁的关系这么铁的,苏如意也答不上来。 她只知道,五年前夕宁城面临城破,苏家被逼的不得不准备搬家,临走之前,苏如意登上城墙,准备再多看这座城池一眼。 就在那时候,她看见了顾汐宁,一个绑着马尾的年轻小姑娘。 她手握长枪,浑身是血,舍身忘死的在敌军阵营中来回冲杀,最后一举斩杀敌军的主将,确认敌人退兵之后,才轰然倒下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人是她这辈子认定的朋友。 “如果你实在想嫁给我,我现在也可以勉为其难的收了你。”顾汐宁轻笑。 “滚蛋,老娘虽然确实很喜欢你,但老娘不是百合,我喜欢的还是正儿八经的真男人。” 苏如意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嘴里嘀咕着,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顾汐宁让人送了把扇子过来,拿在手里,轻轻的帮她扇着风,顺便赶赶苍蝇蚊虫。 第一百一十一、茴香居开业。 六月十八,茴香居开业。 苏如意准备亲自去剪彩,顾汐宁自然是舍命陪君子,一大早就起来,跟着她往茴香居去了。 茴香居位于城中区最旺的金雀街。 金雀街是奉安有名的中高档商业街,百业汇聚。 东接为高档消费区,以经营高档衣饰、首饰、酒楼、名人字画以及经典笔砚等为主。 每家铺子都装潢得华美富丽,来往的客人非富即贵。 西街为中档区,各种店铺林立,货物和店铺装潢比不上东街,却又比外面的好不少。价格适中,一些门庭不低,实则囊中羞涩和家境殷实的普通人家大多在这里消费。 这样的一条街道,人流量自然不会差,却也不至于拥挤,尤其是早饭这个点。 今个儿却比较稀奇,晨时刚至,位于东街与西街中间、一家刚挂起牌匾的店铺前就排起了长队。 这家店铺就是茴香居。 茴香居经营的产品,就是普通食街上随处可见的小摊小贩上的卖的产品。 如锅贴,葱花饼,蒸饺等等,以出锅速度快,方便携带为主。 和路边摊不同的是,茴香居的店铺装修十分讲究,装食物用的油纸袋色泽明亮,干净清爽,上面还印着茴香居的统一标志。 所有产品的定价,是路边摊上同类产品的五倍,今天开张营业,一律五折。 正常来说,这样的一家店铺开张,大家还不知道味道如何,不可能吸引这么多的顾客。 可只要还记得一个多月前,在大理寺的公堂上,顾汐宁与岑程的那番对话的人,对此就不会感到奇怪了。 能被岑大人亲口赞美,镇西侯亲自推荐的店铺,大家伙都想来瞧个热闹,尝口鲜。 一些大户人家的主子来不了,就派了家仆丫鬟前来排队。 不过苏如意显然不知道这件事,她和顾汐宁一起来到金雀街,远远看到茴香居店外排起长龙的队伍,不由瞪大了眼睛: “奇怪,怎会这么多客人,难道我如意商会在京城的名声已经这么响了?” 她这两天来瞄过一回,知道茴香居的宣传做得不错。 但宣传再不错,茴香居在京城也只是一家名不经传的小食店。 想打开局面,只怕还要靠口碑,哪知今天到场一看,火爆的场面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你还准备亲自去剪彩吗?”顾汐宁笑道。 “算了,生意这么火爆,我就不去刷存在感了,不对,你这么淡定,这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苏如意摇了摇头,复想起什么,顿时转目朝顾汐宁看了过来。 “顾姐姐。”顾汐宁还没来得及答话,一个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顾汐宁转头一看,只见庆王爷和昭敏郡主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王爷,郡主,你们怎么亲自来了?”顾汐宁含笑和他们打招呼。 茴香居门外排队的多是各富贵人家的家仆丫鬟,以及一些被这边动静吸引,跟过来凑热闹的百姓。 大户人家的主子们这个点出来买东西的,可谓是凤毛麟角。 “能被你亲口推荐的东西,自然是要在第一时间,亲自动手买来品尝才有意思。”庆王笑道。 几人正说话间,茴香居的鞭炮声响了起来,紧接着掌柜出来说话了。 苏如意入京之后,尚没去过茴香居。 她原本的打算是,如果店铺今天开张的情况不理想,她就带上顾汐宁去露露脸,剪个彩。 借着顾汐宁的面子给店铺打个广告,如今生意火爆,她自然没有再露脸的必要。 掌柜的压根不知道商行的大老板到京城,还准备亲自上场剪彩。 他眼看着外面的客人越来越多,吉时又到,自然不会多等,晨时一刻,就点了鞭炮,剪开红绸,正式开始营业。 “已经开始营业了,你有朋友在,本王就不打扰你了,我们去排队。” 眼见茴香居已经开始营业,顾汐宁身边又站着苏如意,庆王没多唠叨,说了几句闲话,就带着女儿朝队伍那边走去。 昭敏郡主见顾汐宁身边有朋友,打了个招呼之后就乖乖站在庆王身边,没多说话。 “这就是这位诗酒风流的妙人王爷?”苏如意看着他的背影问。 “不错。” “确实是个妙人。”苏如意看着神色自若的走到队伍后面排队的庆王,唇角不自觉的弯了一弯。 “那是自然。” “顾三,你之前一声不吭,就是等着给我这个惊喜吧?”苏如意收回视线,继续之前那个话头。 “之前我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哪敢和你邀功啊?” “你到底是怎么宣传的?说来听听。” 顾汐宁也不隐瞒,简单将她和岑程的对话转叙了一遍。 “原来还有岑大人的功劳,怪不得有这样的效果,岑大人说的对,茴香居的盈利,应该分你一半。 你别忙着拒绝,我说的是实在话,我们如意商会如今尚未涉正式足京城。 茴香居算是来打个头阵,它孤零零的独驻京都,一旦生意火爆,定会引来同行打压,若有你作为后盾,就不怕那些没长眼的人来找茬了。”苏如意一脸恍然。 “以咱俩的关系,难道你不给我分红,我就不看顾你的店铺了?”顾汐宁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那不一样,再好的朋友,关系也不是这么用的......”苏如意摇头。 “行了,你要给我分红,我收,既然我都要成为股东了,咱们也去去排排队,尝尝这茴香居的味道对不对得住这么多人捧场。”顾汐宁制止了她后面的话。 “好。” 两人刚走到队伍后,庆王父女就从前面跑了过来,站到了她们身后。 “王爷,你这是?”顾汐宁一脸愕然的看着他。 “前面队伍还那么长,我们俩站那也无聊,站在这里还可以和你聊聊天。”庆王爷笑眯眯的接了一句。 队伍中有不少认识庆王的人,看见他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想给他让位置,不过都被庆王阻止。 “周焕那老小子不是要说来捧场的吗?怎的只派了个家奴?”庆王看到就排在前面不远处的左相府家奴,有些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王爷以为这京都勋贵,个个都像王爷这么接地气啊,他们能派个家奴过来排个队,捧捧场就算不错了。”顾汐宁哑然失笑。 “谁说的?老夫等不就自己来了么?” 顾汐宁话音刚落,就看见大理寺卿何大人与户部尚书陈大人联袂走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二、康乐找茬 “何大人,陈大人。” 看到这两人,顾汐宁惊讶之余,心头还有些感动,眼中不自觉的浮出笑意。 都说官场冷漠,也不尽然。 这不,像眼前这两位大人,都是厮混官场几十年的老油子,堂堂三品大员,不可能不知道皇帝的心思。 若是岑程案没有开始之前,顾汐宁还算简在帝心。 如今站在大靖权力顶层的那波人都知道,她顾汐宁惹了皇帝的厌弃。 这个时候谁亲自来茴香居捧场,就等于是给她站台,是不给皇帝面子。 庆王爷前来支持,还可以说是性情如此。 他是一向不问朝堂是非,行事只凭个人喜欢,和自己走得近,皇帝即便不喜,也不会多说什么。 陈、何两人却全然不同,他们是简在帝心的实权大臣。 明知此举可能会引来皇帝的猜忌和不满,但他们还是来了,这份人情不可谓不重。 “人真多,不愧是你和岑大人同时举荐的铺子。”何大人与陈大人看着前面长蛇般的队伍,不由感慨了一句。 “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来捧场,不过两位大人往这一站,前面的人只怕要惶恐了。”顾汐宁笑着打趣。 “胡说,你和庆王爷都在这,大家都好好的,我们俩一来,他们就惶恐,怎么,难不成我们俩是洪水猛兽?”何大人翘起胡须驳斥。 “那不一样,顾三和本王都是闲散人士,你们两位可是实打实三品大员,排在前面的多是各府的家仆丫鬟,你们这两位身居高位的官老爷都被晾在后面,谁能安生啊。” 庆王慢条斯理的接了一句。 陈大人眉毛一扬,正打算凑个趣,前面街道上却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只能打住话头,转目望去,随着急促的马蹄声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三匹高头大马。 坐在马背上的人是康乐公主和她的两名女卫。 康乐公主骑在马上,一路冲到离店铺只有数米的位置才勒住缰绳。 但见她双眉一挑,上下打量了茴香居几眼,颇为不屑的开口: “这就是茴香居么?看着也不怎么样。” 说完这句话,她紧接着对身边的女卫吩咐了一句: “素芙,你去买个葱花饼来给本宫尝尝,若是味道不能让本宫满意,本营今天就砸了这个破店。” 话说康乐公主怎会出现在这里呢,这还得长公主府的花宴说起。 自从三月底,在安阳长公主的花宴上,被顾汐宁和太子共同挤兑得没头没脸的跑了之后,心头的那口恶气就一直没出。 端午夜宴,她费尽心思设的计谋又未能成功,虽说皇帝最后明显回护了她和母妃,可康乐并不觉得那一局是自己胜了。 不仅没胜,她还丢脸丢的不轻。 连着两次都丢脸吃瘪,康乐心里对顾汐宁的怨气越积越盛,一直在寻找机会报复。 一个多月前,顾汐宁在大理寺的公堂上向群臣推荐了茴香居的葱花饼,当时很多重臣表示要捧她的场。 康乐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咬着牙在心里发狠,等那个什么茴香居开业,她定要寻个理由来砸场子,狠狠的打顾汐宁的脸。 哪怕自己不便动手,也要找人动手。 再后来,顾汐宁在养居殿惹了皇帝的厌弃,康乐公主心里再无半点顾忌,决定亲自出马。 这不,听说茴香居今天开业,她一大早就爬起来了,带了两名女卫,就匆匆赶了过来。 “顾三,你最近又和这位结了怨?”庆王见状微皱了下眉头。 他家这个侄女,还真是被娇惯得有些无法无天了。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惹过公主。”顾汐宁抿了抿唇。 素芙得了吩咐,二话不说,跳下马就朝店门走去。 排在最前面的都是各府的家仆,大多都认识这位跋扈的公主。 即便不认识的康乐的,听了她的话也知道了她的身份。 自然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和素芙抢位置,见她过来,大家下意识的就把前面的位置给让开。 就连最前面那个已经付钱,正准备拿食物的年轻小厮见状连食物都没敢拿,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茴香居的掌柜自然也听到了康乐公主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到了这位祖宗,内心既紧张又不解。 眼见素芙冷着脸站在店门边,他悄悄咽了口口水,伸手将伙计推开,亲自上前给素芙装了个葱花饼,递过来的时候正打算说两句好听的场面话。 哪知还没来得及开口,素芙就一把将纸袋夺了过去,丢下一小块角银,转身走了。 她来到康乐公主身边,将葱花饼递了过去。 康乐接过来看了一眼,色泽金黄的饼面上点缀着一片片青翠欲滴的葱沫,浓郁的食香不断的从食袋中飘出,引得还没买的人鼻子不断的耸动。 不得不说,这块葱花饼看上去确实让人很有食欲。 不过康乐公主今天是铁了心来找茬的,葱花饼再好看,味道再好,她也不会为其所动。 她将饼拿到鼻尖闻了两下,接着手一扬,用力将手中的葱花饼朝茴香居的招牌上砸了过去,在砸出的同时,冷笑了一声: “什么破玩意?这东西能吃吗?我看你们这店是黑店吧,素芙,蓝锦,把店给我砸了。” 苏如意瞧得眉头一皱,不待她有所反应,顾汐宁已抬步从队伍中走了出去: “公主殿下好大的威风,这么多人都规规矩矩的在排队购买食物,你一来就插队不说,买了东西尝都不尝一口,就砸到人家的牌匾上,还说人家是黑店,公主这是存心找茬吧?” “顾三,你和这家店什么关系?” 康乐公主看到顾汐宁,先是一呆,继而眯起眼,一脸凶狠的瞪着她。 “茴香居我掺有股份,算是这里的股东,今天新店开张,公主和大家一起来捧场,顾三感激不尽。 如果本店的食物的确有问题,只要查证属实,顾三愿承担所有责任,可若像公主这般,明显是来找茬的,这样的客人,恕顾三不欢迎,公主请便。” 顾汐宁无视她的目光,直接开口赶人。 “顾三,你,你好大的胆,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康乐公主见顾汐宁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不由勃然大怒。 “请恕顾三愚昧,据我所知,本朝律法中,并没有皇子公主可以肆意欺人这一条。 公主无端挑衅的在先,我不过是按规矩请你离开,不知有何僭越之处?”顾汐宁听得微微扬了扬眉。 “你……本公主说这个葱花饼有问题它就是有问题,你待怎的?”康乐公主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中马鞭,遥指着顾汐宁厉斥。 第一百一十三、被气哭的公主 “够了,康乐,你闹够没有!”庆王实在看不下去,不得不抬步走了出来。 他倒不是怕康乐把顾汐宁怎么样,而是担心顾汐宁一怒之下,把公主给揍出个好歹。 这丫头当年揍遍奉安纨绔圈的英姿他可没忘。 更没忘在皇陵的时候,岑郎中只因嘴欠,挤兑了顾三几句就被揍的鼻青眼肿,随后又活生生被气晕的场景。 至于康乐,难不成她真以为自己是公主,顾三就不敢动她? 顾三若想揍人,康乐身边带的那两个女卫根本不够看。 这是一般人,这么熊,被揍就揍了,他才懒得管。 问题是康乐不是一般人,她再胡闹,那也是皇兄的亲闺女,若顾三真当街把她痛揍了一顿,皇兄那一关只怕不好过。 “王,王叔,你怎么在这?”康乐公主看到庆王,不由瞪大了眼睛。 她适才一路狂奔而来,压根就没有往队伍里看,自然不知道庆王和一个尚书,一个大理寺卿都在队伍中。 “本王平生最大的喜好就是搜罗美食,今天茴香居开业,我来品尝品尝新品,有什么奇怪? 倒是你,一大早的就从宫里跑出来,就是为了找茴香居的茬?”庆王面带不喜的看着她。 “王叔,你怎能这般说康乐?这茴香居所卖的不过都是普通街面上的小食,价格却比食街上的高出好几倍,不是黑店是什么? 既是黑店,康乐砸了它算是为民除害,又怎能说是找茬?” 康乐显然没料到庆王会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先是一呆,回神之后大怒,忍不住大声反驳。 “是不是黑店你说了不算,金雀街这块地可谓是寸土寸金,人家选在这里开店,店铺装修和食物包装都不知比外面高了几个档次,食物的价格贵一点又有何不对? 至于味道是不是对得住这价格,得品尝之后才能定论。 你到好,买一张饼,尝都没有尝一口,就妄言人家的东西不好,并让人叫砸店,这就是你身为皇家公主的风范? 我皇室中人,享尽尊荣,自然也有为天下臣民当表率的义务和责任。 可你身为皇家公主,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跋扈胡为,你让百姓如何看皇家人?如何看待陛下?” 庆王存心要教训这个不懂事的侄女一顿,说话的语气一句比一句重。 “王叔,你,你......”康乐公主气得娇躯乱颤,脸色发白。 “素芙,蓝锦,还不将公主带回宫去?”庆王没再理会康乐,将视线转到那两个女卫身上。 素芙和蓝锦显然没料眼前这个一向不管闲事的王爷,会对公主说如此重的话,一时都被吓呆了。 现被庆王一喝,下意识的朝康乐公主看了过去。 康乐气得眼泪都飙了出来,可庆王那几句话实在太重了,再加上满场无数古怪的目光,她心里再怒,也不敢继续造次。 不待素芙与蓝锦开口,就调转马头,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骏马口中发出一声长嘶鸣,荡开四蹄,风驰电闪般奔了出去。 素芙与蓝锦连忙上马,急追了过去。 “好了,掌柜的,继续卖吧,还有这么人在排队呢。” 康乐公主离开之后,顾汐宁将目光投到茴香居掌柜的身上,若无其事的开口道了一句。 被这个神转折给惊呆的安掌柜回过神来,口中应了一声,立即与伙计一起招呼顾客。 虽然他不知道镇西侯什么时候有了茴香居的股份,但这对他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自从知道镇西侯为茴香居打过广告开始,他就打算找个机会上门拜访一下。 可他一个小小的商铺掌柜,想去拜访当朝的一品武侯,谈何容易。 如今机会到了面前,他自然不会傻得去追根究底。 哪怕顾侯爷和茴香居没有关系,今天出面完全是因为公义,他也得想办法给她送些股份过去。 在京城开店,若没有背景,又是在金雀街这样的地方,是很难生存的。 至于总部那边,他相信只需将事情的利弊呈上去,总部绝不会阻止这。 店门外排队的顾客,多是各府的丫鬟家仆,他们虽然惧怕公主,但今天的事和他们一毛钱关系没有。 他们只是来帮主人买点东西,只要店没被砸,他们就不能空手而归。 正是因为这么个关系,康乐公主离开之后,茴香居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掌柜的和伙计利索的收钱装货,队伍有条不紊的朝前移动。 大约等了大半刻钟,就轮到了顾汐宁,顾汐宁和苏如意一人买了两个饼,退到一边。 接着就是庆王,陈尚书与何大人。 “陈大人,何大人,劳你们等这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 眼见陈大人与何大人拿着买好的饼从队伍中退了出来,顾汐宁一脸歉然的迎了上去。 “我们是闻名而来嘛,多等上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待我先尝尝味道。”陈、何两人摆了摆手,将手中的饼送到嘴上咬了一口。 “嗯,确实好吃,怪不得岑大人大力推荐,老夫吃了这么些年的葱花饼,还没见过一家味能和茴香居比的,别的不说,单是为了这份美味,等上一两个钟也是应该的。 上差的时间快了,我等先去上差,有机会再和侯爷叙话。” 饼一入口,陈、何两人的眼睛顿时张大,几口将食物咽下之后,更是赞不绝口。 “好,两位大人先去忙。”顾汐宁朝他们拱了拱手。 “王爷……”顾汐宁将陈、何两人送走,正打算和庆王说点什么,结果一转头,发现庆王手中的那张饼已经吃完,腮帮子还鼓着,溜到嘴边的话顿时卡住。 “行了,顾三,别矫情了,就冲这饼的味道,今天这个头我就没白出,确切来说我不是为你出头,而是怕我那侄女太不识相被你揍。 你别为我担心,康乐近来越来越不像样了,我身为她的王叔,教训她几句,想必陛下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庆王显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不等她开口,就把她所有的话给挡了回去。 “顾姐姐,放心吧,没事,今天这事错的是康乐姐姐,皇伯父不会对我父王如何。 另外,你这茴香居的饼真好吃,我决定以后每天早上都吃这个。”昭敏郡主朝顾汐宁眨了眨眼。 “真没看出来,你在京中人缘这么好。”从茴香居回来,苏如意。不由打趣了顾汐宁一句。 “他们如此仗义,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顾汐宁摇头。 “怎么,皇帝现在看你很不顺眼?”苏如意迟疑了片刻,又问。 第一百一十四、天家兄弟 “你也知道,为臣为将者,最怕功高震主,西境那场战事在我看来,是全体将士们的功劳,是毕全国之力才赢下的战争,至于身为主帅的我,只能说是适逢其会。 可为君者的思维大概不能以常理测度,我归来之后,哪怕极尽谨慎,仍无可避免的让陛下起了猜忌之心。 再加上一个多月前,岑大人那番极具煽动之语,虽说基于各方考量,陛下不便动我,可心里种的那根刺,一时半会儿怕是拔不出来了。”顾汐宁苦笑。 在苏如意面前,她也用不着藏着掖着,很快将目前的处境说了一遍。 “那你打算怎么办?”苏如意皱眉。 为将者,尤其是已经卸下了兵权的为将者,一旦被皇帝猜疑,往后的日子都会过得很凶险。 “平常心吧,你也知道我这人,本质上是个咸鱼的性格,若非形势所逼,我这一生所求,就是做个恣意飞扬,无所事事的米虫。 如今顾家的担子都压在我身上,咸鱼米虫是做不成了,做不成米虫,我也没什么其他想法,但求能保顾氏一门平安就心满意足。” “若有人不想让你心愿得偿呢?” “如果有人实在看我不顺眼,连个平安自在都不想给我留,那我就只能将这些不安定的因素都给铲除掉。”顾汐宁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吐出这么一句。 不说顾汐宁的心事,但说庆王。 他吃了几个葱花饼,又喝了一碗小米粥,就坐上轿子,往宫里去了。 哦,他还没忘记顺道给皇帝带了个葱花饼。 康乐回宫之后会不会去告状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这事个他必须入宫亲自和皇帝说。 主动说了,这点事在皇帝那就不算事。 皇帝知道,自己素好美酒美食,碰到美酒美食,往往会就忘记一切。 为了护食,训斥侄女几句算得了什么,就算打她一顿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若不说,问题就大了。 今天不是早朝的日子,嘉和帝辰时左右才起,梳洗完毕,用了早膳,就去了御书房。 到了御书房,嘉和帝拿起笔,翻开六部送来的奏折,正准备批阅的时候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抬目问了胡德一句:“胡德,今天是不是茴香居开业?” “回陛下,应该是。” “哦,前些日子,镇西侯在大理寺的公堂上,给大家推荐茴香居的葱花饼,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人去捧场?” “陛下想知道,一会儿招弘文殿的大人过来问问即可。”胡德小心翼翼的回答。 “算了,不问。”嘉和帝拿着笔的手顿了一顿,继而摇了摇头。 辰时过去约一刻钟左右,伏案了大半个时辰的嘉和帝从御案中抬起头来,扭了扭脖子,并起身走到窗前。 随着年岁渐长,他每坐大半个时辰,就起来活动一会儿,不然浑身上下就会僵的很难受。 “禀陛下,庆王求见。”他在窗前刚站了半盏茶的功夫,门外就响起了值守太监的声音。 “庆王?让他进来吧。” “臣弟给皇兄请安。”庆王走进御书房,朝嘉和帝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你这么早入宫干什么?”嘉和帝瞟了他一眼 “皇兄,我刚从茴香居过来,给你带了葱花饼……” 庆王小心翼翼的将藏在袖笼里的葱花饼拿了出来。 “你真行,这玩意也能藏在袖笼里,就不怕沾的满身是油?”嘉和帝瞧得嘴巴抽搐。 “不会的,它的包装防油,哟,已经不怎么热了,这玩意必须是热乎乎的才好吃。” 庆王看着手里已经不热乎的葱花饼,脸顿时垮了下来。 “拿过来吧,让朕也尝尝,看看能同时被岑程和顾卿推荐的葱花饼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嘉和帝瞧着他沮丧的模样,心莫名软了一下。 庆王与他一母同胞,彼此年纪却差了足足十五岁,他三岁的时候,他们的母后去世了。 当时自己已经完成大婚,就请求先皇,将这个幼弟接了出来,养在自己府中。 二十四岁那年,也就是登基前的几个月,他在太子府遇刺。 危机关头,他这个年仅九岁的幼弟毫不犹豫的冲了过来,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一箭。 因为那一箭,庆王伤到了肺腑,养了很多年都没有养好,也错过了最好习武时间。 他登基五年后,为了铲除心怀不轨的中山王,年仅十四岁的庆王甘愿以身为他去诱敌。 再后来,随着他的帝王地位越来越稳,庆王就再也不曾问过政事,一门心思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的。 比如美酒佳人,诗词歌赋等与一切朝事无关的东西。 庆王十八岁大婚的时候,他想让他入朝做事。 结果他撒泼打滚,死活不愿,说什么自己若真心疼他,就什么都别让他干,他这一生,只想做个自由自在的闲散王爷。 他是真心疼爱这个亲弟弟,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做个一事无成的闲散王爷呢,打算强行给他派个差事。 最后被逼急了,庆王俯在他面前放声痛哭:“皇兄,臣弟自小由你抚养长大,在臣弟的心里,你既是兄,亦是父,若你朝政不稳,哪怕臣弟无才无能,也要想办法给你出把子力。 可如今皇兄你身边贤臣良将无数,而臣弟确实实在在的不通此道,若非逼臣弟入朝,一旦被有心人利用,肆意挑拨你我的关系,反而会恶了咱们的兄弟之情。 我视皇兄为骨肉至亲,实不愿有朝一日与皇兄走到君臣相疑的地步。” 他当时看着他的那双眼睛,终于放弃了逼他入朝的念头。 之后几十年,庆王果如他所承诺,从来不插手朝事,一心一意的追求吃喝玩乐,并为此得了个诗酒风流的妙人王爷称号。 许是真的无欲无求的缘故,庆王在他面前,从不像其他的宗室那般小心翼翼。 对他这个皇兄,就像普通人家的弟弟对自己的兄长一样,不高兴的时候会撒泼打滚,高兴的时候什么话都和他说。 有什么好事都会惦记着,发现了什么特别稀有的美酒美食,也不会忘记给他捎一份。 对于这样的一个弟弟,嘉和帝待他的感情自然与常人不同。 确切来说,除了太子谢瑾澈,其它孩子的分量,在他心里远不如庆王。 “虽然不那么热了,可味道确实不错,今天去捧场的人多吗?” 嘉和帝接过来尝了一口,发现味道确实不错,加上用完早膳到现在也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肚子有了空间,没多大功夫就把这个饼给吃完了。 “不少,基本上各家都派了家仆去,至于主子,除了我,就只有陈尚书和何大人。”庆王答道。 “太子呢,他去了吗?”嘉和帝顿了一顿,又问。 第一百一十五、庆王冒死谏君 “太子府派了负责膳食的太监过去。”庆王听得心头一紧,面上却神色不显,嘴上不加思索的回答。 “以太子对顾三的交情,居然只派了太监过去,看样子,太子终于长大了,也懂得避讳了。 倒是你啊,你说说你,马上就四十的人了,怎的一点不懂得避嫌呢?” 嘉和帝听完之后,沉默了片刻,才略带感慨的接了一句,说完又有些嫌弃的看了庆王一眼。 “我一个闲散王爷,有什么需要避嫌的。”庆王一脸的莫明。 “哼,算了,和你说这些是对牛弹琴,对了,你今个儿入宫不会就是专程给我送这张葱花饼吧?”嘉和帝哼了一声。 “其实臣弟是来向皇兄请罪的。”听到这句话,庆王顿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脸沮丧的垂下脑袋。 “请罪,你干了什么?”嘉和帝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在他的印象中,庆王虽然有些不着调,却从来没干过什么需要他出面善后的事。 “臣弟把康乐给臭骂了一顿,把她给骂哭了。” “哦,你是她的长辈,她若惹了你不高兴,骂就骂吧,你鲜少对晚辈发火,她怎么惹到你了?”嘉和帝不在意的道。 “她一大早眼巴巴的跑到茴香居,臣弟一开始还以为她和大家一样,是被岑大人和顾三的话激起了好奇心,想去尝个鲜。 哪知她到了之后,二话不说,就要砸店。 皇兄也知道臣弟的脾气,我当时腹中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见她莫名其妙就要砸店,这火气腾的一下就冒出来,一怒之下,把她痛骂了一顿……” 庆王将事情经过复叙了一遍,就连骂康乐的话,都一字未减。 “你如此斥责康乐,到底是为了美食还是为了顾三?” 嘉和帝听得眯起眼睛。 “皇兄什么意思?”庆王一脸茫然的看向皇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回皇兄,我今天站出来骂康乐,一是确实见她行事有些不成体统,有辱皇家脸面。 第二,则是不想看到她被顾三揍。 顾三什么性子,皇兄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自然了解,若康乐一味以势压人,纠缠不清,难保顾三不动手。 大庭广众之下,康乐身为公主,若真被顾三揍了,彼此的脸都不好看。”庆王咬了咬牙,答道。 “她敢。”嘉和帝脸色一冷。 “为什么不敢?想当年这京都的纨绔没被她揍过的可不多,其中宗室子弟不在少数,就连九皇子都没逃过她的毒手。”庆王嘀咕。 “那能一样么?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现在她是我大靖的一品武侯,这个时候若敢对皇家人动手,那就是大不敬。 谢筠,我知道你一向和顾三走得近,你实话告诉我,今天发作康乐,是不是在为顾三抱不平?”嘉和帝目光犀利的盯着他。 “皇兄,你这就是冤枉我了,那顾三是何等人,哪用得着我为她抱屈啊。”庆王顿时叫起撞天屈。 “哼,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很多人都在私下里力挺顾三,生怕朕对她怎么样似的。 你们也不想想,就她那能耐和影响力,即便朕有什么想法,敢动手吗?”嘉和帝怒哼了一声。 在庆王面前,嘉和帝不像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反倒更像个在亲近的人面前、疯狂吐槽的普通人。 庆王垂着脑袋看自己的脚尖,不吭气。 “别装鹌鹑,朕问你,你对顾三有什么看法?” “皇兄,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庆王吸了口气,抬头看的嘉和帝开口。 “废话,要听假话我用得着问你?” “皇兄既然想听真话,那臣弟就说了,顾三此人,谋勇皆备,心思至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贤臣良将。”庆王大声答的。 “朕知道你和她关系好,可你和她关系再好,也不能这么昧着良心夸吧? 她有勇有谋,能征善战不假,可用心至纯?哼,一个心思至纯的臣子,能像她这般逼迫君王? 一个心思至纯的臣子能和玲珑阁不清不楚,却从来未向君王透露半句?”嘉和帝冷冷的道了一句。 “皇兄,臣弟知道说这样的话可能会惹你不喜,但是臣弟还是想说。 玲珑阁的事只是岑程的一面之词,顾三如果真有什么其他念头,就不会从西境一回来,就主动交了兵符。 臣弟与她性情相投,可谓是从小看着她长大,自问对她为人还算比较了解。 这丫头本质上和臣弟是差不多的性子,没什么野心,也怕麻烦,若非父兄皆亡,她可能会选择一辈子都做个逍遥自在的女霸王。 她有今天这般成就,完全是被命运在推着往前走。 以她的性格,只要皇家不过分逼迫,她就永远是大靖的贤臣良将。” “如果皇家做了让她心寒的事呢?”嘉和帝面色如水。 “皇兄,请恕臣弟放肆,若是不相干的人有这样的念头,臣弟建议皇兄严惩不贷,因为这是在动我大靖根基。 若是,若是皇兄你,臣弟冒死谏言,臣弟希望皇兄不要有这样的念头,江山社稷,容不得半分任性。”庆王豁然抬头。 “谢筠,是不是朕平日里待你太过宽容,才导致你敢在朕面前这样说话?”嘉和帝大怒,看着他的目光布满森然。 “皇兄,臣弟的命是皇兄给的,如果没有皇兄,臣弟根本没有机会长大成人,若皇兄真想取臣弟的性命,臣弟甘愿双手奉上。 臣弟这些年没为朝庭建立寸功,日子却过得比任何人都逍遥自在,凭的都是皇兄的爱护。 这世上大概没有第二个人比臣弟更希望皇兄的江山永固,希望皇兄能够长生不老。 臣弟之所以明知皇兄不喜欢听这些话,明知道说出来可能会被皇兄降罪厌弃,臣弟还是要说,因为臣弟不想皇兄因一时之气而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无论皇兄对顾三有什么看法,都必须承认,大靖离不开她,现在的大靖虽有当世第一强国的称号,实则内忧外患,问题众多,而顾三的存在,就是对周边列国的一种震慑。”庆王闭了一下眼睛,却仍然固执的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住口,谢筠,你这是在教朕怎么为君么?”嘉和帝的眼睛都气红了。 “臣弟万死!”庆王噗通一声,跪地叩首。 “你,你给朕滚出去,无诏不许入宫。”嘉和帝气得抓起旁边茶几上的一个茶杯朝他砸了过去。 至于胡德,早在这兄弟俩吵起来的时候,悄悄退到一个不显眼的角落,低垂着脑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第一百一十六、撞上刀口的贵妃母女 嘉和帝怒斥庆王的时候,周贵妃恰好带着康乐公主走到御书房外。 两人听到御书房内的怒吼,微微呆了一呆,不知是谁惹了皇帝生这么大的气。 不待她们有所反应,御书房的门就打开了,庆王垂着脑袋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看到站在门口的周贵妃和康乐公主,只淡淡的瞟了一眼,丝毫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就这么一言不发的扬长而去。 端午夜宴,发生在颐和殿的事,他听王妃说过,亦因如此,他对周贵妃母女的印象彻底坏了。 庆王虽然不管事,是非观却很正,像顾氏这样为国捐躯的人家,他一向打心底敬重的。 可是康乐却连如此龌龊的计谋都能想得出来,周贵妃身为她的母亲,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结果却选择视而不见,这表示她们母女俩的人品都有很大的问题。 康乐公主看见从里面出来的人是庆王,先是一愣,继而大喜。 父皇连无诏不得入宫这样的话都吼出来了,可见她家这个喜欢多管闲事的王叔,这回是真的惹怒了父皇。 周贵妃的脸却微微白了一白。 庆王这是彻底恶了他们母女了。 别人不知道庆王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她却是再清楚不过。 这位爷从小是被陛下养大的,加上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比许多皇子都高。 他平日里万事不管,一心只追求吃喝玩乐,可他的话在皇帝心里却极有分量。 因不站队不入朝堂,对人对事一向比较公正客观,皇帝一般遇到什么难以决定的事,都会叫他过来问问意见。 只要他说了,皇帝就会在心里掂量掂量。 这样的一位王爷,如今却因自家这个草包女儿,彻底恶了她们母女。 周贵妃颇为恼怒的瞪了女儿一眼,拽起她的胳臂就打算离开。 现在皇帝正在气头上,以周贵妃对皇帝的了解,她们这会儿进去,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谁在外面?”哪知刚刚转身,嘉和帝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回陛下,是贵妃娘娘和康乐公主。”门外值守的太监小心翼翼的回答。 “既然来了,却杵在外面不进来,想听墙角吗?”嘉和帝怒斥。 他现在满心都是怒火,看谁都不顺眼,而作为导火索的康乐突然出现在这里,就等于火上浇油。 周贵妃悄悄瞄了一眼脸色阴沉得像能滴出水来的皇帝,心里咯噔一声,这个时候退是不可能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你们来干什么?”嘉和帝冷冷的盯着她们。 原本看见庆王被骂,心里正在兴灾乐祸的康乐突然被皇帝用明显不善的语气喊了进来,又被这样恶狠狠的盯着,一直颇有些惶恐,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正值发愣间,就被周贵妃一把拉住胳膊,拽着她砰的一声跪在地上:“臣妾带着康乐来向陛下请罪!” “请什么罪?” “康乐今天在集市惹了王爷不快,她身为晚辈,却公然顶撞叔父,此乃大大不该……” “她因为什么惹王叔不快?” “这孩子自从在长公主的花宴上被镇西侯挤兑之后,心里一直郁忿难平,此次听闻那茴香居和镇西侯有关,就故意跑去找茬…… 这是臣妾教导不力之故,请陛下,陛下责罚。”周贵妃微闭了一下眼睛,不敢再存任何侥幸心理,狠心将康乐的心思说了出来。 “当日在花宴上挤兑她的除了镇西侯,还有太子,时间这么久了,她还一心想着报复,是不是报复完镇西侯还想去报复太子啊,啊? 准备怎么报复啊?是想找人污蔑诽谤,还是准备去请杀手,悄悄把他给杀了?” 嘉和帝勃然大怒,抓起一个东西就狠狠地砸了过来。 嘉和帝仍的是个喝茶的小杯子,杯子正好砸在周贵妃的额头上,又骨碌碌的从她脸上滚了下去。 周贵妃动都不敢动一下,待杯子滚下去之后,她整个人伏到地上,一边砰砰磕着头,一边泣声开口: “臣妾万死,臣妾教导子女不力,请陛下责罚,但康乐还年幼,请陛下再宽佑他这一次。” “她还年幼,她都十七了,镇西侯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是一境主帅,能够保家卫国了。 她呢?她除了顶着皇家公主的身份,到处惹事生非,仗势欺人之外,她还会干什么? 贵妃,你当知道,你和你女儿所有的尊荣都是朕给的,如果朕不给,你们什么都不是。 你给朕听着,限你三个月之内给康乐选出一个驸马,出嫁之前,不许她再出紫云宫一步。 若敢违背,朕就直接将她送到皇家寺院去,那里已经很多年没有皇家公主去为先人诵经祈福了。” 嘉和帝面色狰狞。 康康乐已经彻底吓呆了,她浑身颤抖,有心说点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贵妃也吓得混身是汗,一句话都不敢辩解,只能以头叩地:“臣妾谨遵圣旨。” “母,母妃……”从御书房出来,回到自己的紫云宫,康乐公主哆哆嗦嗦的开口唤了一句。 “啪……”周贵妃一巴掌扇在女儿的脸上。 “母妃,你……”康乐公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现在你满意了?你父皇说的没错,你真的被本宫给惯坏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呆好好的呆在宫里,哪里都不要去,直到出嫁。” 周贵妃说完这句话,就待转身离去。 “母妃……”康乐大叫。 “还敢叫,你是真希望被你父皇送到皇家寺庙去是吗?” 周贵妃停下脚步,看着她的目光冷得像要结成冰。 康乐被吓住。 “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但是不服你也给我憋着,你父皇说的不错,除了公主这个身份,你没有半点地方能跟顾三相比。 我说错了,即便你有这个公主的身份,顾三如果想整死你也费不了太多的力气。 即便整死了你,你的父皇也不见的会为你报仇,因为对大靖而言,她的存在比你重要的多。 你不服,等你什么时候拥有碾压她的实力了,你想怎么干都行。 但在你没有这个这个能力之前,你就只能忍。 如果你既无手段又不能忍,那就像你父皇说的,去寺庙给先祖祈福诵经吧。” 第一百一十七、选驸马 从康乐的紫云宫出来,回到颐和殿的周贵妃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恶狠狠的将两个足有半人高的名贵花瓶给砸得稀碎,吓得一众宫女太监噤若寒蝉。 顾三,你果然好手段,你连面都没露,就能让我母女摔了这么大的跟斗。 不过这事不算完,陛下尚且康健,你惹得他动如此雷霆之怒,本宫就不信他心里对你没有疙瘩。 今日的屈辱,本宫一定会加倍回报! 自从陈皇后过世之后,就再也没有受过这样屈辱的周贵妃满脸狰狞的想着。 她砸了两个花瓶之后,抬步走到窗前,阴着脸看着园中的满园葱翠和万紫千红。 约莫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一身外溢的戾气就被收了起来,她一脸平静的吩咐了一句: “秋敛,春至,将地面给收拾干净,兰旭,你去一趟相府,让世子夫人来一趟宫里。” 皇帝今天的陡然发作,让她愤怒,恐惧又不安。 前些日子因为岑程案一事,庄王这边的局面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如今被庆王这么一闹,也不知道后续会怎么走。 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之前,皇帝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为此,无论她心里有多少怨恨和不甘,皇帝吩咐下来的事,她都只能照办。 “是。”被吓得大气都没敢出,敛手敛嘴立在一旁的秋敛,春至,和兰旭应了一声,很快各自去干各自的事。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左相府的世子夫人杨氏,随着兰旭一起来到了颐和殿。 左相周焕,除了是当朝相爷,身上还有国公的爵位。 他的嫡长子周启是周相精心培养的接班人,此时正在外任,是正四品的郡守,只待期满回京,就能入阁。 周贵妃的母亲,相府的国公夫人早在十年前已经过世。 杨氏身为周家的嫡长媳,又是世子夫人,自然没有办法随夫赴任,这些年一直留在周家执掌中馈。 “见过贵妃娘娘。”杨氏来到颐和殿,恭恭敬敬的朝周贵妃行了一名。 “一家人,不必多礼,请坐,兰旭,看茶。”周贵妃摆了摆手。 “不知贵妃招臣妇过来,有何吩咐?”待茶点上桌,杨氏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周贵妃是周家的嫡长女,比弟弟周启长三岁,又做了这么多年的贵妃。 杨氏在她面前,就像面对自己公公一般,大气都不敢喘,她在她面前向来不敢有半分逾越。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向弟妹了解一下京都的儿郎,康乐年纪不小了,本宫得开始为她寻驸马了。 本宫人在深宫,对外面的事情了解有限,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周贵妃喝了口茶,才斟酌着开口道。 别看她口上骂康乐骂的凶,实际心里还是非常疼爱这个女儿的。 不管怎么说,女儿都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又捧在手心养了这么多年,哪怕这个女儿实在是有些不争气,她又哪真狠得下心不管。 “娘娘要康乐公主选驸马?这是大好事,不过公主身份显贵,能与公主匹配的儿郎不多。 臣妇只能将自己知道的、门第人品都还不错的说出来,以供娘娘参考。” 杨氏听得一怔,不过随即了然,康乐今年都十七了,确实到了选驸马的年纪。 大靖的女子成婚,大多在十六到十八之间,个别晚婚的,也鲜少有超过二十的。(特殊情况的不在此列) “有劳。” “雍国公府二房的公子蒋勋,今年十九岁,文韬武略,样样出众,还长了副好相貌,如今正在御林军任职,是个不错的人选。 礼部尚书傅大人的嫡孙,年方二十,去年刚中了进士,长得也是仪表堂堂,尚未娶亲。 剩下的还有杨家,方家……” 杨氏很快整理思绪,将自己所知道的各家儿郎的信息一一告诉了周贵妃。 在她所知道的众儿郎中,条件最好的当是花家的二郎君。 只是花家儿郎一向不尚公主,加上又刚出了个太子妃,她就没把这个人说出来。 “有劳弟妹。” “娘娘言重了。” 送走杨氏,周贵妃便在心里琢磨开了。 杨氏说的这几个人选,各有各的优势,若按她的心意,自然希望与方家或者蒋家结亲。 确切来说,她最意属的人家是方家。 虽说蒋家和方家都是在军中掌有实权的重臣,但蒋家握有实权的人是雍国公。 蒋家二房早与国公府分了家,论军中影响力,那是拍马也比不上方家。 现在她这一系中,文官的势力足够了,可武将这一块却比太子那边弱了太多。 若能和方家结成亲家,让他们倒向自己这一方,胜面就会大大增强。 只是不知陛下的心思如何,若他不想自己这一系坐大,她却选了个手握重兵的家族来给康乐当驸马,亲事能不能成两说,只怕还没开始,就会得罪陛下。 她不确定皇帝那通怒火是单纯的迁怒,还是真的恶了康乐和自己。 罢了,先找个机会探探陛下的口风,再作打算,向来讲究谋定而后动的周贵妃没有急着行动。 她一连过了三日,才找了个机会去给陛下送汤,原本还担心被皇帝轰出来。 没想到皇帝默不作声的让她进去了,还默默的将汤给喝了。 喝完汤之后,嘉和帝清了清爽子:“康乐这几天在干什么?” “回陛下,康乐这几天老老实实呆在紫云宫抄书磨性子。”周贵妃答道。 “她确实需要磨磨性子,太浮躁了,你给她寻驸马的事怎么样了?可有发适的人选?” “回陛下,臣妾正在为这个事发愁,康乐的性子确实是娇惯了些,找高了,怕人家不乐意,找低了,康乐是臣妾唯一的女儿,臣妾实在不愿……”周贵妃瞄了皇帝一眼,小心翼翼的回答。 “你不用这么束手束脚,康乐不管怎么说都是公主,还是你生的公主,身份摆在这里。 若是驸马的身份太差,不仅是委屈她,你我脸上也没有光彩。 你尽管去挑,挑到合适顺意的就告诉朕,朕来赐婚。 哦,对了,为了确保康乐嫁人之后,日子能过得和顺些,在确定人选之前,你最好先征得对方家长的同意,再想法子让这两个孩子见上一面。 只有彼此有情,公婆喜爱,这日子才能得过顺遂和美。” 嘉和帝说完,不知想到什么,又叮嘱了一句。 第一百一十八、老谋深算的周相(上) 顾汐宁不知道皇宫中发生了这么多事。 从茴香居回来,她让灰狼发信,将失败卫再招六人回来,让他们护送柴虎,陆桥,戚柒他们几个回家。 柴虎,陆桥,戚柒都是战场上的猛将,但他们单枪匹马,如果遇到有心人的截杀,也很难保全自己。 顾汐宁现在不仅惹了皇帝的忌惮,还彻底得罪了周贵妃母女,天知道他们会做出些什么。 柴虎,陆桥,戚柒等不要前程也要来投奔自己,顾汐宁自然要想方设法将所有的问题都考虑进去。 “柴虎,陆桥,戚柒,你们接到家眷回来的时候,记得一定要跟着邮局或者官方的人马行动,不要单独走。”安排完这些,她又将三人叫到面前,仔细叮嘱了一番。 “将军,现在京城的局势这么严重吗?”三人听了一愣,他们并不知道,顾汐宁现在的具体情况。 “谈不上严峻,凡事小心点好,你也知道你家将军我,是个一朝是非的体质,不管是新娘还是北梦,又或是其他国家,那有机会一个个都恨不得叫我出在后快。 进城里也有不少与顾家有嫌隙的人。”顾汐宁笑了笑。 三人听完没再多说什么。 待这三人离开之后,顾汐宁准备和苏如意一起去一趟北境。 因为离族学正式开张还有几个月时间,正好有空。 苏如意去探市场,她也正好去会会十八寇,寇老师下载顾晨泽身上的毒,这个梁子不可能就这么揭过去。 六月二十二,顾汐宁带着灰鹞,与苏如意一起出发了。 一开始灰狼和灰鹰都想随行,却被顾汐宁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用顾汐宁的话说他现在出去只是想走走转转,又不是去打架。 说了即便是打架带了这么几个人,除了目标多,目标大,容易引人注目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用处。 而言反而是他一个人更容易开溜,至于带上会瑶一会瑶是女性跟在他身边可以处理不少事,二是会要了清宫之类人最好的,逃跑起来最容易。 “真有你的战场上威风八面,威慑抵挡的固大将军,出门第1件事就想着逃跑。”苏如意一脸无语的看着他。 “能把命保住才有机会说其他。”一行人路过锦玉街的时候,前面一辆马车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疯狂的窜了起来。 顾汐宁抬目一望,发现那辆马七带着花府的标志,她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身形一晃,瞬间就朝那个癫狂的马扑了过去。 “真有你的战场上威风八面,威慑抵挡的固大将军,出门第1件事就想着逃跑。”苏如意一脸无语的看着他。 “能把命保住才有机会说其他。”一行人路过锦玉街的时候,前面一辆马车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疯狂的窜了起来。 顾汐宁抬目一望,发现那辆马七带着花府的标志,她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身形一晃,瞬间就朝那个癫狂的马扑了过去。 “真有你的战场上威风八面,威慑抵挡的固大将军,出门第1件事就想着逃跑。”苏如意一脸无语的看着他。 “能把命保住才有机会说其他。”一行人路过锦玉街的时候,前面一辆马车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疯狂的窜了起来。 顾汐宁抬目一望,发现那辆马七带着花府的标志,她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身形一晃,瞬间就朝那个癫狂的马扑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九、老谋深算的周相(下) 康乐大闹茴香居,被庆王当街怒斥的事已经传遍京城,周焕自然不会不知道。 “父亲,康乐,康乐她再是糊涂,也是我的亲生的,女儿……” 鲜少被父亲如此斥责的周贵妃先是一愣,继而鼻子一酸,不由自主的掉下泪来。 “除了方家儿郎,还有哪些人选,你都一一说给我听听。” 周焕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女儿哭,突然瞧着她这般模样,心头不由一软,语气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他这个女儿无疑是极聪明,极有手段,也极其懂事的,周家能有现在的地位,少不了她的功劳。 “抱歉,女儿失态了,除了方家,还有傅家,蒋家,杨家……” 周贵妃转开头,拿出帕子擦干眼泪,很快稳定心神,并将这些日子整理好的信息拿了出来。 “就蒋家吧。”周焕一一翻阅了一遍,最后手指搁在蒋勋的名字上。 “父亲,这蒋家虽然也掌军之家,可蒋勋终究是二房的人,雍国公世子又和顾三走的那么近……”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这蒋家二房的三郎,老夫见过,确实是个人才,相貌也很出众。 蒋家二房的当家人虽不像蒋迟手掌重兵,却也是个人物,他三十三岁之后,由武将转为文职,如今已成牧守一方的四品大员,他的几个儿子都不错。 倒是蒋迟,膝下仅有两子,还非同母所出,他的继夫人崔氏又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从生下儿子之后,就一直对世子之位虎视眈眈。 若没有顾三,蒋禹根本不是崔氏的对手。 如今蒋禹有了顾三做后盾,崔氏奈何不了他,以崔氏的性情,让她就这么放弃是不可能的。 她自己对付不了蒋寓,自然就会找帮手。 找谁呢?她的娘家势微,根本帮不了什么忙,倒是二房的主母林氏与她走得比较近,加上又是本家,崔氏想要找帮手,蒋家二房就是不二人选。 蒋家几房表面上关系不错,可暗地里只有天知道,尤其是二房,原本也是嫡支,当年未能继承爵位,一直心存不忿,如今有了这么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如此一来,蒋家的变数就大了,你若在这个时候向他们伸出橄榄枝,欲招他们家的儿郎为驸马,就是给他们争爵增添了筹码,蒋家断不会拒绝。 至于陛下这边,蒋家真正让他放在心上的只有蒋迟,你欲招蒋家二房的儿郎为驸马,他根本不会多想,此乃一举多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多谢父亲指点,确是女儿糊涂,差点做下错事。” 周贵妃听完连忙向周焕道谢。 “你呀,谨慎周全了一辈子,可别因儿女的事栽了跟斗,康乐你得好好教导,若蒋家这门婚事成了,她嫁过去之后,可不能像现在这么胡来。 蒋家二房的当家夫人可不是什么简单人,这些年蒋泉舟为了争口气,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仕途上,家中儿女几乎全靠妻子林氏教导。 林氏一个女流之辈,能让自己的几个孩子个个成才,足出手段出众。 康乐嫁过去之后,若不知收敛,一味的颐气指使,势必会惹得她不喜。届时,联盟不成反成敌,那就大大不妙了。”周焕又叮嘱了一句。 “女儿省得,女儿定会好好教导康乐。” 第一百二十、惊马 威勇侯府,顾家。 顾汐宁从茴香居回来之后,让灰狼发信,将十八卫再招八人回来。 让其中六人护送柴虎,陆桥,戚柒他们几个回家,另外两人留在府里,帮忙看家。 茴香居一事给她提了个醒,如今她与周贵妃一系算是结了死仇。 连小小的茴香居开业,康乐公主都亲自跑来砸场。 谁知道接下来他们会不会丧心病狂,把主意打到柴虎,陆桥,戚柒几个身上。 虽说柴虎,陆桥,戚柒三人目前算不得什么大人物,碍不上他们什么事。 但他们不惜放弃前程,也要跑来追随自己,落有到心人眼里,价值就完全不一样了。 “柴虎,陆桥,戚柒,你们接到家眷回来的时候,记得一定要跟着镖局或者官方的人马行动,不要单独上路。” 安排完这些,她又将柴虎,陆桥,戚柒三人叫到面前,仔细叮嘱了一番。 目前大靖的政治清明,治安不错,跟着大批人马行动,即便这些人有什么想法,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下手。 “将军,你在京中的处境这么艰难吗?”三人听得一愣。 他们原以来顾汐宁携大战之功归来,又被封了一品武侯,在朝不说炙手可热,起码也是简在帝心,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谈不上艰难,凡事小心点为好,你们也知道我,是个惹是非的体质,不管是西梁还是北蒙,又或是其他国家,一个个都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 加上京里与顾家有嫌隙的人不少,你们不惜前程也要来投奔我,只怕会招不少人的眼,未雨绸缪,提前做些准备,总比万一遇到问题,被人打得措手不及强。” 顾汐宁也没隐瞒他们,简单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将军放心,我们会小心谨慎,不给别人留可趁之机。” 安排好了这三人的事,接下来顾汐宁准备和苏如意一起去北境。 现离族学正式开张还有几个月时间,正好有空。 苏如意想去北境探市场,她则想去拜访一下十八寇。 寇老四在顾承泽身上下剧毒的梁子不可能就这么揭过去。 不过临走之前,还有件事要做,那就是去把顾四叫回来,让他发挥所长,将族学一些不够完善的架构和布局再做调整,尽可能的达到物尽其用,同时不失气派美观。 做完这些,时间就到了六月二十五,这个时间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并不是出行的好时机。 但顾汐宁只有这段时间有空,天热也得上路。 临行之前,她把灰狼和灰鹰叫到身边,仔细叮嘱了几句。 一开始灰狼和灰鹰都想随行,觉得顾汐宁只带灰鹞一人出门太过危险。 “我不过是出去转转,又不是去找人打架,要带那么多人干什么?再说了,即便是打架,对方人少,我一个人足以应付。 若是对手人多势众,茬子太硬,我打不过,一个人跑也比带上你们一群更容易。 至于带上灰鹞,一来灰鹞是女性,有她跟在我和苏美人身边,能处理不少琐事,二则是灰鹞的轻功是你们十八卫中最好的,逃跑起来不会拖我的后腿。” 顾汐宁一句话将灰狼和灰鹰噎得乖乖闭上了嘴巴。 “真有你,战场上威风八面,威慑敌胆的顾大将军,出门第一件事就想着逃跑。” 苏如意听着她这番强词夺理的说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再威风八面,没了命就什么都没有了,想要保命,出门在外,当然要以看风向为第一原则。”顾汐宁白了她一眼。 苏如意...... 六月二十六,顾汐宁简单收拾了一下行礼,吃过早饭,就带着灰鹞,苏如意以及她的两名侍从出发了。 出了侯府,路过锦玉街的时候,前面一辆马车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疯狂的乱窜起来,吓得路上的行人纷纷尖叫逃窜。 坐在车驾上的中年汉子奋力控制缰绳,可那马就像疯了一般,根本不受控制。 顾汐宁朝那辆马车扫了一下,发现上面带着花府的标志,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身形一晃,瞬间就朝那匹癫狂的马扑了过去。 顾汐宁跃上马背的刹那间,同时对驾车的汉子轻喝了一句:“你下去,马交给我。” 那汉子认识顾汐宁,见她出了手,不再犹豫,一个翻滚就从车上滚了下来。 顾汐宁一边勒紧缰绳,一边用腿轻轻的蹬着马肚,同时用空着一只手轻轻抚摸它的脖子,试图让它安静下来。 但这匹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无论怎么安抚,都没用。 无奈之玉,顾汐宁只能伸手按住它的晕穴,癫狂的疯马眼前一黑,前蹄一软,扑通一声,趴倒在地。 顾汐宁在它倒地的刹那间,轻轻跃到一旁。 因她的极力控制,马虽然一直在乱蹦,速度却慢了不少,现因腿软倒到地上,也没受到什么大伤害。 马倒在了地上,快被颠散架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你们没事吧?”马车停下之后,顾汐宁抬目朝车内问了一句。 “没,没事,顾姐姐,谢谢你。”顾汐宁的声音刚刚落下,车帘就被掀开,一张苍白秀美小脸探了出来。 这个姑娘不是别人,她正是已经被钦点为太子妃的花锦瑟 “花姑娘,是你?” “是我,多谢顾姐姐。”花锦瑟扶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来。 结果适才实在被颠得够呛,哪怕她这些年一直在努力锻炼身体,也有些扛不住,落地的时候腿一次,差点摔了一跤。 “小心。”顾汐宁伸手一把将她扶住。 “小姐。”这时候,赶车的车夫也追了上来。 至于她的丫鬟,体质不如花锦瑟,这会躺在车厢内,根本起不来。 “我没事,秦叔,顾姐姐,谢谢你,似乎每次遇到你,我都很狼狈。”花锦瑟白着脸摇了摇头,看着顾汐宁的目光十分羞涩。 “谁说的,上次在长公主的花宴上,你站出来为我说话的时候,不知多英姿飒爽。”顾汐宁轻笑。 花锦瑟被她这么一夸,脸上羞意更浓,一双眼睛却闪亮如星。 “花姑娘,要不我先送你回府?”顾汐宁知道这姑娘面嫩,没有多打趣,很快话锋一转。 她对花锦瑟的印象很好,她家的马突然发疯,绝不是偶然。 只怕是有人不希望太子妃就这么轻易的被她夺去,在这等情形下,先将她送回花府最为妥当。 “好。”花锦瑟也不矫情。 “上我的马。”顾汐宁先一步跳上马背,然后朝她伸出手掌。 花家的马和马车都没法用了,顾汐宁只能让花锦瑟和自己共乘一骑。 第一百二十一、山洪爆发(上) 苏如意待顾汐宁将花锦瑟送回花府,大家一起出了城门,终于忍不住凑了过来,用肩膀轻撞了她一下:“顾三,那个小姑娘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吗?” 皇帝赐婚花家女为太子妃的圣旨是公开的,苏如意的信息渠道灵通无比,自然知道这个事。 “嗯。”顾汐宁点了点头。 “你和她的关系很好?”苏如意挑起一双细细的远山眉。 “嗯,这个小姑娘的性子很讨喜,长得又好看,很合我的眼缘。”说起花锦瑟,顾汐宁的唇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啧啧,顾三,不是姐姐说你,你完全生错了性别,你自己说说,从西境到京城,这一路你招惹了多少姑娘的芳心?”苏如意摇头叹息不止。 “胡说八道。” “我胡说?以你和太子的关系,正常情况,被选为太子妃的人即便心胸开阔,能做到不嗔不妒已是难得。 结果这花家小姑娘对你不仅没有半分敌意,啧啧,她看你那眼神啊,含羞带怯,又灼灼生辉,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姑娘要嫁的人是你。”苏如意撇了撇嘴。 “去你丫的。”顾汐宁一掌拍在她的马臀上。 惊得那红枣马昂头长嘶一声,荡开四蹄,飞一般的冲了出去。 “顾三,你这奸诈小人!”苏如意愤怒的声音随风远远飘来。 不在战场上的顾汐宁,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主,腰缠万贯的苏如意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这一行虽然个个身手不凡,赶路的速度却一点不快。 因为天热,每天只有早晚各赶一个半时辰,其它时间都在休息,住最好的客栈,搜罗最好的美食,玩得不亦乐乎。 一转眼,七八日时间过去了。 五匹快马,七八日的时间才赶了不到两千里路,按这个速度,到北蒙至少还需要十日左右。 七月初三,顾汐宁一行经来到一个风景秀丽的小镇。 这座小镇名叫榆山镇。 榆山镇三面环山,前面不远就是淮湘河。 这里土地肥沃,山水具备,加是地理位置特殊,是南北客商中转的交通枢纽。 榆山镇的经济发展得相当不错,是榆宁县有名的富裕小镇。 顾汐宁一行进入榆山镇的时候夕阳已经没入地平线。 按理,这个时候应该是很凉爽的,今个儿却闷热得紧,一丝风都没有,走在路上的行人都热的不停的拿手在扇风。 “奇怪,不都说榆山镇的气候宜人,即便是炎炎夏日,除了正午那会有些热之外,其它时间都很舒适么?怎的天都快黑了,还热成这样,这天看着也不像要下雨啊。” 闷得浑身难受的苏如意抬头看了眼天色,但见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她忍不住一边拿手扇着风,一边吐槽。 “六七月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马上就要天黑了,我们先找个客栈。”顾汐宁抬目看了眼天空,微微皱了皱眉。 “喏,那不就是就客栈?”苏如意指了指不远处已经挂起灯笼的一家房子。 榆山镇因为往来的客商多,这里的客栈委实不少。 “不住这里,你们随我来。”顾汐宁打量了那家客栈一眼,摇了摇头。 她从镇西一路走到镇东,最后才选了一家地势相对较高,又远离山体的普通客栈住了下来。 “顾三,你这是?”苏如意一时摸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下大雨,如果雨势过大,一旦引起山洪或山体滑坡,靠近山边的客栈麻烦就大了。 适才过榆岭的时候,我发现山上的土还没有完全干,应该是三日之内刚下过一场雨,并且还下得不小,前面的河流水位都涨了不少。 加上这里三面环山,河谷陡峻,地势又很奇特,如果再来一场特大的暴雨,极有可能引发山洪。” 顾汐宁的脸色有些凝重。 多年从军经验养成的直觉,让她自从走进榆山镇那一刻起,心里就有种隐隐的不安。 “不可能吧?榆山镇在这一带很有名气,从未听说过这里爆发山洪啊?”苏如意听得心头一紧。 “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许一切都是我杞人忧天,大家想必都饿了,让老板给咱们做点吃的。”顾汐宁摇了摇头。 这家客栈看起来虽然普通,老板的厨艺却相当不错,做的几个家常菜,让顾汐宁等几个饥肠辘辘的人吃的赞不绝口。 饭菜就摆在前面的院子里,吃饭的时候,顾汐宁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老板,你们这不久前是不是刚下了雨?” “是啊,下了很大的一场暴雨,前面的淮湘河水位都涨了不少。 说来奇怪,往年的夏天,我们榆山镇可没这么热,通常情况,一场暴雨下来,天气就会凉爽好几天,可是最近啊,邪门得狠,天天都闷得人难受。” 客栈的老板说起此事也是摇头不止。 “你们这里发生过水患吗?”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顾汐宁又问。 “水患?我小的时候,发生过一次,也不算大,那时候我才十几岁,后来就再也没有发生了。 我们榆山镇的位置高,处于淮湘河的中上游,河堤也筑得不错,没有什么机会发生水患。” 客栈老板四十来岁的年纪,很是健谈,从他的谈吐中看得出来,此人见识也不错。 “山洪呢,我看这里三面环山,河谷又比较陡峭,如果雨下的太大,怕是容易引起山水吧?” “山洪?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们这虽然三面环山,但山体都很结实,同时我们镇上的先辈们老早就有预防,在每座山上的河谷都挖了很深的渠道,下大雨的时候,可以将水引入河中。 为了避免谷渠堵塞,每三年镇长就会组织人去疏通一次,今年就是第三年了,原本春天应该修缮的,不过有些事给耽搁了,等到了秋天,估计就要召集劳力了。”老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前半夜安然无事,到了后半夜,大家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 一条巨大的闪电横过长空,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就奋力嘶吼起来 顾汐宁几乎在闪电从窗前闪过的刹那间,就惊醒了过来。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神色变得很凝重。 “顾三,真下雨了?”苏如意与灰鹞也被雷声惊醒,三人住在同一个房间,她们俩醒来之后,看到顾汐宁站在窗前,就披衣走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二、山洪暴发(下) 像似回应般,苏如意声音刚落,蚕豆般大小的雨点就迅猛且密集的砸了下来,噼里啪啦的砸在屋瓦,窗台,树叶,地面,山峦,等所有裸露在外在一切生物身上,将它们砸得晕头转向,呻吟不止。 顾汐宁立即将窗户关了起来。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也越来越响,狂风很快不甘寂寞的跟着助起兴来。 一开始只是轻微的呜咽,很快就变成嘶声的怒吼。 瓢泼的大雨被狂风卷成扭曲的珠帘,再竭斯底里的倾向大地。 楼下的院子中,晚上没被收起来的桌椅,被肆虐的狂风掀得四处乱窜,不断的发出嘭嘭嘭的碰撞声。 一些没来得及关好的门窗在狂风中颤抖呻吟…… 这风力还是被周围的几座大山阻隔、不断削弱后的效果。 远处的山峦上,借着窗外不时刷过的闪电,可以清晰的看见山颠上的足有成人胳膊大小的树木不断被连根拔起,紧接着被狂风裹挟着,不知飞到何处。 狂风怒吼,电闪雷鸣,雨借风势,肆意的凌虐着天地万物…… 苏如意和灰鹞都被这可怕的天威惊得脸色发白。 顾汐宁也抿紧了嘴巴,人在这样的天威面前,显得那样的渺小。 “顾三,我在西北多年,也不曾见过这样可怕的狂风暴雨,瞧这势头,如果下的时间长了,只怕真要引发山洪啊?”苏如意静静的看了片刻,目中掠过隐忧。 “现在只能寄托他们的河谷沟渠修缮得足够通畅,河堤筑得足够结实了。”顾汐宁沉默了一会,才接口道。 “晚饭的时候,我似乎听老板说,河谷已经三年没有修过了,原本是今年春天应该修缮的,结果因为某些原因耽搁了,准备等到秋天再修。”灰鹞有些犹豫的接了一句。 苏如意一听,脸色更白了几分。 顾汐宁的眉头更是紧紧的拧了起来,她站了片刻,转目看向灰鹞和苏如意: “我出去看看,你们休息,看这情景,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管睡不睡得着,你们先躺下养养神。 如果万一爆发了山洪,接下来的日子只怕不太好过。” “不是,顾三,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苏如意吃了一惊。 “我去周边的几座山上看看,看看河谷的沟渠和排水情况。”顾汐宁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找雨衣。 像他们这种长途跋涉,雨衣雨鞋什么的都是必带品。 职业病,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可怕的习惯。 身为军人,哪怕是已经退役的军人,顾汐宁也很难对眼前的情况视而不见。 她现在去看山体和沟渠的情况,或许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但如能提前发现不对,起码可以先一步通知本镇的居民,多挽救一些人的性命。 “我陪你一起去,将军。”灰鹞也开始找雨衣雨鞋。 “不用了,你留在这陪苏美人,我一个人足矣。”顾汐宁摇了摇头。 她穿好雨衣雨鞋,打开窗户,直接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狂暴的风雨刮在脸上,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在西境五年,什么恶劣的环境顾汐宁都经历过,这点风雨根本阻挡不住她的脚步。 她的功夫虽然不能让她的视力在黑夜中如同白昼,但看清周边数米之内的景物问题却不大。 刚从楼上跳下来,她就听到马棚里的马在不断的发出低鸣。 顾汐宁脚步一顿,抬步朝马棚走去,栓在里面的五匹马被外面的狂风和闪电雷鸣惊得躁不安,不断的在撞马槽和墙壁。 “黑麟,乖,安抚好的你的小伙伴。”顾汐宁走到自己的爱马身旁,轻轻抚了抚它的脖子,黑麟顿时安静下来。 安抚好马匹,顾汐宁将雨衣的帽子往前拉了拉,尽量不让雨水遮住视线,就迈开步子,朝最近的一座山奔去。 她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卯时中,狂暴的大雨已经停歇,只有一些朦胧的细雨在飘,唯有空中的乌云依然压得很低。 这个季节,正常情况这个点外面已经大亮,可今天的天空完全被乌云覆盖,看着就像还没有破晓。 店老板倒是起来了,点燃了灯笼,穿着雨鞋,正在收捡躺在院中水地里的桌椅。 店老板突然看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等借着灯光看清顾汐宁的脸时才松了口气。 “客官,你这是?”店老板回过神来,看着穿着雨衣,满脸都是雨水的顾汐宁,十分惊讶的问了一句。 “去山上看了下情况,老板方便吗?方便的话麻烦带我去找一下你们的镇长。”顾汐宁答道。 轰隆!客栈老板正要答话,空中突然传来轰隆一巨响声,惊雷伴着闪电响了起来,吓得老板一个哆嗦,后面的话也给吓得缩了回去。 随着雷鸣的响起,原本已近停歇的雨势又逐渐变大,没一会功夫就变成了瓢泼大雨,狂风也不甘寂寞的跟着怒吼起来。 “胡老板,现在,麻烦你立即带我去镇长家,我刚去山上看过,你们山上的河谷沟渠这几年没有修,很多地方已经堵了,积水很严重,这雨如果继续下下去,只怕要引发山洪。 对了,我叫顾汐宁,曾经镇守夕宁城的顾汐宁。” 顾汐宁抬目看了眼天空,眉峰紧紧的拧到了一起。 “我,我这就带将军过去。”店老板一呆,若单说顾汐宁这三个字他可能不知道是谁,可一听说镇守夕宁城的顾汐宁,他立即就知道了。 外面风狂雨骤,云层又压住了光亮,普通人的眼睛在这种环境中根本不能视物。 虽有顾汐宁的极力照顾,短短三四百米的距离,店老板也花了近两刻钟的时间,才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镇长的家门口。 因空中的乌云太厚,此刻的时间虽已经接近辰时,天色看起仍十分昏暗,镇长家的大门还没打开。 “这就是你们镇长的家?”顾汐宁看向店老板。 店老板点了点头。 顾汐宁不再说话,上前用力拍门。 “谁啊,天还没亮,又下这么大的雨,这么早来拍什么门?”足足过一盏茶左右的功夫,才有个打着哈欠的不满声音飘了过来。 开门的人正是本镇的镇长杨肖,他看到站在门外的店老板,显得十分诧异:“胡杨,是你,你这么大早来干什么?” “镇长,是这样,这位是......”胡杨看了顾汐宁一眼,简单将顾汐宁的身份和目的说了一遍。 “你就是曾镇守西宁的顾将军?可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我从小生在榆山镇,长在榆山镇,都活了快五十年了,从来没听说过这里爆发过山洪......” 杨镇长并不信顾汐宁的话。 结果一句话没说完,轰隆,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数里之外的地方传来,随着这场巨响,还有一条亮起的巨大的闪电。 借着闪电的光芒,在场的几人可以清晰的看见,离此地约有七八里之遥的西陵山那边,大概是有处山体崩塌了,洪水伴着泥沙,如同一群脱缰的野马,势不可挡的从山谷中奔流而下。 第一百二十三、困境 杨镇长被着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他瞪大双眼,张着嘴巴,浑身都在哆嗦。 据老人相传,只在前朝时期,榆山镇这边才爆发过山洪。 亦因如此,榆山镇的祖辈才会痛定思痛,在周边几座山的各处山谷挖排水沟渠。 并立下祖训,为了确保沟渠不被堵塞,每隔三年就要组织全镇的劳力去疏通一次。 就因为这个规矩,榆山镇已近百年没有再发生过山洪。 至少大靖建国以来,榆山镇没有爆发山洪的记录。 哪知这么巧,他接任镇长刚刚三年,山洪就爆发了。 最要命的是,原本应该今年春天疏通的沟渠,他因为忙给耽搁了…… 一想到事后可能被追究的后果,杨镇长只觉通体发凉。 顾汐宁在看见山洪爆发的那一刻,心就沉了下去。 问题比她想像的还要严重,她的动作终究是迟了些。 如果她没记错,西陵山的山脚下有好几座山庄。 当然,这个事真论起来无论如何都怪不到她身上。 榆山镇周围的三座山横跨了数十公里,她是个人,又不是神。 在这暴雨倾盆,深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无论她多么努力,能看到的也只能是初略概况,而无法判断哪个地方的山体会什么时候会滑坡,什么时候引发山洪。 “愣着做什么?立即想办法通知大家,尤其是通知那些地势低,又正好住在山脚下的村山居民,让大家尽快撤离到位置较高,不会被山洪或者山体滑坡波及到的地方。 另外,把镇上的壮劳力都组织起来,带好绳子,皮筏等工具随我去救人。” 顾汐宁微闭了下眼睛,随即甩开负面情绪,打起精神,朝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的杨镇长沉喝了一声。 此刻的她眉眼凌厉,气势夺人,完全就是一个在战场上调兵谴将的将军模样。 杨镇长被她一喝,终于回过神来,再瞧着她此刻的模样,之前的质疑早已散得一干二净,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是,将军,我,我这就去办。” 杨镇长用力吞了口唾沫,强行控制心头的恐惧,转身回到屋里,找出一面大锣,用力敲了起来。 平日里,这边大锣一响,整个镇上都能听到,也知道是镇长召集大家有事相商,只要在家的人,很快就会闻声而来。 可此时此刻,狂风骤雨之下,加上远处山洪的咆哮,大锣的声音都传不出去三十米。 倒是他自己的家人,被刚才那声巨响惊醒,再听到这锣声,陆陆续续的爬了起来。 他的儿子杨川第一个打着哈欠从房里走了出来:“爹啊,这天还没怎么亮,你在干什么呀?” 此刻的时间已经过了辰时,空中乌云依然没有消散,外面的光亮却比之前强了不少。 “西陵山那边爆发了山洪,咱们后面的山也不知道保不保险,你赶紧让家里人都起来,简单收拾一下,一旦发现情形不对,立即朝安全的地方转移。”杨镇长开口道。 “什么?西陵山爆发了山洪?”杨川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尚没有完全消退的瞌睡也被吓得没了踪影。 顾汐宁眼见这么磨磨唧唧的不是个事,她转过身,提气大喝了一声: “所有榆山镇的人都听着,西陵山爆发了山洪,其它的几座山的情况暂时也说不清楚,为了避免意外,请大家立即起床,房子地势较低,又正好靠近山边的,简单收拾一下东西,转移到地势较高不易受山洪波及的地方。 另外,所有十七岁以上,五十岁以下,身体健康的青壮男子,带上家里有的绳索,或者皮筏类的工具,即刻前来镇长家集合,违者一律按逃兵役罪论处!” 这道声音是她灌注全身的内劲送出,声波瞬间就盖过了外面的风雨和雷声,传到数里之外。 之前西陵山传来的那声巨响,镇上绝大多数人都被惊醒,此刻再被顾汐宁这道声音一吓,只要是能动的,有自理能力的,都从床上爬了起来。 按理,顾汐宁现已不是将军,也无皇命在身,这个时候,她是没有资格随便调动民众的。 可此刻的情形由不得她瞻前顾后,救灾如救火,若指望县里发现灾情再派人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单凭她一人,力量有限,也救不了多少人,不得已才越趄代庖,至于事后是否会被有心人参奏,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爹,她谁啊?” 杨镇长和他的儿子杨川,还有胡老板都被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连退了几步,杨川回神之后,忍不住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了一句。 “她是咱们大靖的军神顾大将军。”杨镇长目光复杂的回答。 “杨镇长,你们也去准备救人的工具吧,你家这个位置不错,不需要太过担心受到波及。” 顾汐宁这个时候突然回过头来,对杨家父子道了一句。 确切来说,即便这周围的几座山都爆发了山洪,榆山镇镇中心这个位置也不会受到太多波及。 这个位置是全镇地势最高的地方,背后只有一座山,这座山的山谷沟渠也不在镇上。 一旦山洪爆发,真正受灾的将是那些紧靠着山边的村落。 在当然,镇上离山比较近,房子的位置稍为低一些的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哦,知,知道了。”杨家父子不敢多说什么,转身回去换雨衣雨鞋,以及寻找绳索和皮筏等工具。 因前面就是淮湘河,镇上大多数人家家里都有皮筏。 “顾将军,我也回去拿些工具吧?”胡老板小声道了一句。 他才刚刚四十出头,顾汐宁适才说了,镇所有十七岁以上,五十以下,身体健康的男性都需要参加救援,他自然不能例外。 “嗯。”顾汐宁点了点头。 胡老板离开之后,顾汐宁让镇长拿了支笔和纸过来,随后在纸上刷刷几笔,勾勒出榆山镇周边三座山的概貌,接着在上面标明了数个位置。 刚做好这些,苏如意和她的两名护卫还有灰鹞就赶了过来。 “灰鹞,苏美人,你们留在这里,等镇上的救援人员齐了之后,一个带他们去西陵山脚救援。 一个让镇长派个路熟的人,带着他去这些标志上的村庄报信,让他们尽快转移。 你们两个,先随我过去,镇长,你这皮筏我先拿走了。”看见他们过来,顾汐宁把那张画好标志的纸交给灰鹞,又指了指苏如意的两个随从,开口道。 她之前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是怕自己走了,镇长贪生怕死,不组织人救援。 在这样的天灾面前,必须要靠团体合作,个人力量是有限的。 “是。”灰鹞应了一声,苏如意的那两名随从则拎起镇长家的皮筏,一声不吭的跟着顾汐宁走了。 西陵山山洪爆发的时候,山脚下的几个庄子的人大多数都还在睡梦之中。 等大家被那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给惊醒,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的时候,奔腾的洪水已经汹涌而下。 离的爆发点最近的一个村庄,几乎是瞬间就被奔涌而来的洪水和流沙给吞没。 第一百二十四、救援 顾汐宁从镇长家出来,冒着风雨,甩开大步,风驰电闪般朝西陵山那边赶去。 七十三与五十六一言不发,紧紧的跟在她身后。 西陵山的山脚下一共有六个村庄,大的村庄有两百余人,小的则只有四五十,加起来约有八百余众。 这六个村庄的位置相隔不远,地势高低差别也不是很大。 从山洪爆发到顾汐宁赶到,时间过去尚不足两柱香的时间,这六个村庄就已经全部被洪水覆盖。 不同的是,离爆发点远一点,地势稍为高一些,洪水覆盖面没那么深的村庄里的人,被惊醒之后还有机会逃出来。 而紧靠着爆发点,地势又低的三个庄子,已被洪水淹没了大半。 离爆发点最近的那个村庄的房屋已被流沙和洪水冲跨了一大半,剩余的几栋没垮的,也被淹没只盛一个屋顶。 这个村子有一百多人,其中绝大部分,刚刚被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惊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汹涌而来的泥沙和洪水夺去了性命。 有几个手脚灵活的,反应快一些的人及时跑了出来,也只能抱着一些漂在水里的断木残枝,又或是被从某家坍塌的房子里冲出来的皮筏,勉强漂在水面上艰难求存。 顾汐宁到的时候,看见许多人拼命的往地势高的地方跑,身后的洪水已经被他们甩开有一段距离。 因风雨太大,视线又昏暗,一些年老体弱,手脚不灵便的人,跑着跑着就摔倒在地。 同行的人群人情味不错,看到有人摔倒,旁边立即就会有人伸手将他们扶起来,再带着人继续跑。 “都停下来,老弱妇孺,先去那个位置,年轻力壮的,会水的,随我下去救人。” 顾汐宁身形一晃,挡在这些人面前,指着不远处一个山体结实,暂时不会有塌方或者滑坡危险、同时又不会被前方的洪水覆盖的山坡开口道。 “你谁啊,这个时候让我们去救人不是送死吗?”被她拦住的人群不干了,一些青壮顿时瞪起眼睛。 “我是边关将领,昨夜恰好路过榆山镇,突逢此变,情况紧急,不得不暂时接手本镇的一切政务,以便合理调配资源,实施救灾,任何不听调令者一律按军法处置!”顾汐宁杀气腾腾的开口道。 她此刻气场全开,杀气腾腾,原本打算冲上来的几个青壮被她这一喝,只觉心神都为之所压,顿时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我知道你们不是军人,更非故意为难你们,榆山镇突逢此难,如果大家不能通力合作,想办法自救,伤亡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在下面的水里挣扎都是你们的乡邻,其中可能还有你们的父母,妻儿,挚友等等…… 扪心自问,你们真能做到对他们视而不见吗?”顾汐宁见状,语气缓了几分。 “对不起将军,我们错了,我们听从你的指挥。” 这些人都是普通本分的老百姓,之前被吓得不顾一切的仓皇奔逃,是求生本能的驱使。 没有停下来救人,不是不想,是在无人领导的情况下,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能力,说白了,同样是求生本能的驱使。 现被顾汐宁这么一逼一问,愧疚之心顿起,加上看见有人出来领导组织,心里的恐惧和彷徨也降低了很多,顿有几个人站了出来。 人都有从众心理,有了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后面的跟随者越来越多,没一会儿人群中的青壮都站了出来。 “很好,七十三,你带着老弱妇孺到那个山坡上,不,直接待他们去镇上安顿。”顾汐宁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转目对七十三道了一句。 待七十三将老弱妇孺带走之后,顾汐宁带着七八十名青壮朝下面的洪水走去。 走到离洪水只有十数米的距离时,顾汐宁停下脚步,转身向那群青壮: “现在我和你们说一下救人规则,洪水变化大,水力不稳,为了避免在水中摔倒或遭遇其他的意外。 水位不过膝盖的地方,两人一组行动,看到摔倒的老弱病残,就让他们来拉起送到安全的地方。 水位膝盖之上,腰围之下的,三人一组行动,看到求救的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至于水位超过腰围之上的,没有皮筏或者木船就不要行动了。 我让你们跟我救人,不是让你们去送命,我希望你们在救人的同时以保全自己为第一要务。 后面还有救援的人过来,镇长马上就会带着镇上的人和一众相关的救援工具过来,老弱病残,我已先让人送到镇上去安顿。所以相信我,你们并不是被抛弃的存在。” “知道了,将军。”跟在他身边的那群村民大声答道。 经过她这一番解说和安慰,大家的心逐渐安定下来,也相信顾汐宁真的不是想让他们去送死。 大家很快三三两两的组成队,下水去了。 山洪经过最初那段时间的狂泄,现在势头已经缓了些,可因有暴雨的加持,水位仍然在慢慢的往高位扩张。 顾汐宁抬目在水面上四处扫了一番,天空依然昏暗,加上暴雨丝毫没有停歇之势,视线严重受阻。 她穷极目力,也只能勉强看清方圆数百米之内的景物。 但见触目之处,有在皮筏木船上飘荡的,有趴在屋顶的,还有像壁虎一般,紧紧攀在路边大树上的。 她略一犹豫,接过五十六手中的皮筏,朝空中一抛,人纵身跃起,在皮筏就要落在水面上的时候,借了一下力,瞬间就冲到一个漂七八十米外的木筏上。 她落了这个木筏上之后,一掌拍在水面上,这个木筏立即箭一般前冲,一会儿就到了浅水区。 “把他们带上去,你们用木筏去救人,记得找个合适的浆。”顾汐宁将木筏交给帮忙援救的人群。 说完这句话,她再次快速的冲向深水区,五十六跟在她身后,有样学样。 如此类推,周而复始,转眼间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等杨镇长带人赶过来的时候,大部分受困的已经被救了出来。 杨镇长显然没有想到顾汐宁的效力的这么高,激动之余正要说两句赞美的话,顾汐宁已经皱眉开口:“别啰嗦了,尽快组织人将剩余的人救上来,救上来之后马上离开,这里的山体只怕还有崩塌的危险。” 杨镇长现在对顾汐宁是心服口服,闻声二话不说,立即行动。 救完人,出了西陵山口,路过淮湘河一个渡口的时候,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妇人一步踩空,噗通一声,跌到了河里。 旁边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想探身去抓,可现在河里的湍流汹涌,那妇刚跌进去,瞬间就被湍流给推到七八米之外。 “你们都赶紧上去,我去救他。”后面压阵的顾汐宁见状沉喝了一声。 话毕,她纵身一跃,踩着水面就朝那个妇人冲去。 至于剩下的还有几十个人加快脚步,朝上面的桥墩奔去。 顾汐宁冲到那妇人身边,一把将她提了起来,正要回行的时候,她浑身的汗毛陡然竖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受伤 这个渡口一面靠着山,河面的宽度大约有八十余米。 平日里,此地水流平缓,水质清澈,有些水浅的地方下面的鹅卵石都清晰可见。 还有些许鱼虾嬉戏,是周边村落的顽童最喜欢来玩的地方。 可此时此刻,水位暴涨了一米多,只差几十厘米就会溢出岸堤,岸山上的山水不停的往下倾泻,从上流而下河水的更是滚滚不歇。 那妇人掉下去之后,被湍流一卷,瞬间就到了十数米之外。 顾汐宁如苍鹰般扑过去,脚踩着水面,一把将她拽了起来,提气一跃,正要纵回岸边。 就在她的刚刚跃起的瞬间,两根足有三指粗的黑色强弩陡然从对面的山峦中射出,以风雷不及迅耳之势朝着顾汐宁奔来。 “将军,快闪!”刚刚穿过渡口,站上桥墩的人群看到这一幕,不由失声大叫。 顾汐宁现在手里抓着一个人,又刚从水中跳起来,在无处借力的情况下,根本做不到躲闪腾挪。 无奈之余,她只能落回水中,借力回身,悍然挥拳,朝着那两支强弩轰了过去。 轰的一声,那两只强弩被她当场轰碎,可她的身体也被震得不由自主的栽进波涛之中。 就在她栽进波涛的刹那间,正上方的山峦上,不知是人力还是其它原因,恰好有处出现了滑坡,山石随着洪水狂泻而下。 她刚冒出水面,又被洪流给砸了进去。 顾汐宁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法子,就算她扛得住,她手里的那对母子也扛不住。 她深吸口气,运起全身功力,猛的从水中冲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块足有一两百斤的巨石,随着洪流朝她当头砸落。 顾汐宁避无可避,干脆不避,身形一转,以背硬扛这块随着洪流而下巨石。 巨石砸向顾夕宁的刹那间,桥墩上的人只觉喉咙被人掐住了一般,下意识的想喊想叫,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块接近两百斤的巨石,借着洪流之力落下,到底有多重没人说得清楚。 大家只能看到石头砸在顾汐宁身上的时候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噗嗤!一口血箭不受控制的从她口中喷了出来,而顾汐宁也借巨石相撞之力,瞬间冲出了洪流的包围圈,朝桥墩上飞来。 眼看就要力竭的时候,一条蓝绸如闪电般飞了过来,顾汐宁伸出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抓住蓝绸,借力一荡,就上了桥头。 却是站在桥头上的灰鹞出手助了她一臂之力。 “谁来背背她?”上来之后,顾汐宁将手里已经已经昏过去,可手里却仍紧紧抱着孩子的妇人往地上一放。 “我来。”人群中立即走出两个人,一个背起妇人,一个将她怀里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 “这里并不安全,大家快走。” 说完这句话,顾汐宁喉咙一甜,一缕血丝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连受几次重击,顾汐宁受了不轻的内伤,说到底她这个躯体还是肉体凡躯。 “将军,你没事吧?”灰鹞有些忧心的看着她。 “没什么大事,走吧。”顾汐宁摇了摇头。 此刻的暴雨已经停了下来,乌云逐渐退去,天空已经恢复明亮,大家前行的速度快了不少。 “不知道伏击将军的是什么人。”到了镇上之后,灰鹞一脸若有所思的道了一句。 “不清楚,不过刚才的箭弩,是军用品。” “军用品?难道有西梁或者北蒙的人在这里?”灰鹞吃了一惊。 “说不好,不过不管是哪方人马,都应该只是恰好撞上,对方昨天也住在榆山镇,听到了我的声音,知道我去救灾,就在渡口这条必经之路设下了这么局。 只是人手有限,连试了两次没能要我的命之外,就放弃了。”顾汐宁道。 他们在西陵山救人花了近两个时辰,再从那边赶回来,又花近两个时辰,等到镇上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午时。 其他几处地势低,又正好靠着山边的村庄,也发生了小规模的山洪。 不过好在苏美人及时带人去通知撤离,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人员伤亡,唯有房屋和牲畜损失不小。 他们回到镇上的时候,苏如意已经在安排人搭建窝棚。 她听说顾汐宁受了伤,第一时间赶了出:“你昨晚一宿没睡,又受了不轻的伤,赶紧回去梳洗,吃点东西,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好。”顾汐宁也不和她客气,和镇长打了声招呼,就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洗完澡,换好衣衫出来的时候,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苏美人和灰鹞都在。 “赶紧吃饭,吃完让我看看你的伤。”苏如意打量了顾汐宁两眼,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顾汐宁的脸寡白寡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 “好。” 从昨夜到现在,一直疲于奔命,七八个时辰滴水未进,她确实饿了。 “对了,可有发现镇上有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员?”吃完饭之后,顾汐宁随口问了一句。 “即便有暂时也不会冒头,现在榆山镇多了数千灾民,大家挤在一起,别人只要不想让我们发现,我们就什么都发现不了。 你不用太担心,我已经通知人手过来帮忙。”苏如意拉过她的手腕,诊起脉来。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怎么每次只要一上战场,你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呢? 你也不把灰鸽带在身边的,我医术可不如她,你这伤这么重,可怎么好。” 诊完脉之后,苏如意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邪火也不打一出来,忍不住一脸怒容的数落起她来。 “不要担心,我的体质你也不是不知道,再重的伤,养上十天半月也就差不多了,再说了,这点伤,和以往比根本不算什么。”顾汐宁不在意的摇了摇头。 她的体质极其强悍,不仅力大无穷,恢复力也颇为变态,不然在西境那五年早就死了。 在渡口的突袭者,大概早知她的情况,为此暗自伏击的两次没有建功,就没有进下一步的动作。 “再强悍的身体也不能这么糟蹋,不然我担心你英年早逝,咱们一时半会也走不了,我顺便再让人送个神医过来,让他一路跟着我们北上,好好帮你调理调理。”苏如意没好气的瞪着她。 “你看着安排吧。”顾汐宁没再和她争辩,从善如流的接受了她的好意。 “你先去睡一觉,我去安排镇上的事,顺便帮你买药回来。”苏如意起身站了起来。 “好。”顾汐宁特别配合。 第一百二十六、流寇(上) 顾汐宁回到房间,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 “将军,你醒了,药已经熬好了,我去帮你端过来。”站在窗前发呆的灰鹞听到床上的动静,立即转过身来。 “嗯。” 喝完灰鹞端来的药,顾汐宁开口问了一句:“外面的情况怎么样,苏美人还没回来吗?” “回将军,苏掌柜买了药送回来之后就出去了,下午榆山镇又发生过一次小规模的山洪,不过那地方的村民都已经撤离了,除了房屋有些损毁,并无人员受伤。 从早上到现在,镇上差不多增加了五千灾民,突然增加这么多人,本地的镇长又没有什么处理经验,全靠苏掌柜的操持,自然很忙。 另外,我听说榆安县那边发生了更大的山洪,不仅仅是榆安,周边几个相邻的县都受到了洪水波及,许多道路交通都堵塞了。 这么多灾民拥挤在一起,如果时间长了,粮食跟不上,不知道会不会出乱子。”灰鹞脸上隐有忧色。 “本镇的问题不大,榆山镇本身是个很富裕的镇子,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不菲的储粮,虽说有许多村庄受灾,可大多数问题不大。 我估计单是镇上商户手里的粮食就足够镇人灾民吃个把月,即便真跟不上,以苏美人的本事,区区万人的粮食,她也能轻易弄进来,至于榆安县那边,确实不好说。” 榆山镇是周边有名的富裕镇子,面积不算小,人口也不少,整个镇子加起来共有四万多人,其中常住镇上的人口约有五千之众。 受灾的村子有三十多个,暂时迁到镇子上避难的也有五千来人,加起来差不多一万余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天色黑尽的时候,苏如意一脸疲惫的回来了。 顾汐宁让店家拿出备好的热饭热菜,等她吃完,梳洗好,换好干净的衣裳出来,才问了一句:“外面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据外面传回来的消息,榆安,莱阳,沂水等县皆出现了灾情,其中榆安最严重。 榆山镇因你的及时通知,除了西陵山那边伤亡了三百余人,其他的损失并不严重。 这个镇很富裕,平日里往来的客商不少要,各大米商手上有不少存的米粮,加上有些村民出来的时候自己还带了一部分,十天半个月,这里无需为粮发愁。 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没有雨,如果再下,问题会严重很多,粮食只是一其中的一个问题。 如果灾情继续蔓延,镇上受灾人的口会越来越多,人口一多,天气又热,就容易产生瘟疫什么的。 加上现在受灾的不仅仅是榆山镇,而本镇又是有名的富裕之镇,如果灾情不能迅速得到控制,外地的灾民只怕很快就会涌进来。 届时,趁火打劫的流寇估计也不会少。”苏如意疲惫的脸上有掩不住的忧容。 流寇和流民,听到这几个字,顾汐宁顿时沉默下来。 大灾之后,容易出现抢劫的流寇和流民是时有发生的事。 流寇并不见得一定是匪寇,很多时候他们是由流民产生的。 许多流民在面临生存威胁的时候,被有心人一煽动,内心的恶会被无形的放大,稍受刺激,就可能变成流寇。 伏击事件没有发生之前,顾汐宁内心的担忧还不会像现在这么严重。 可渡口的伏杀发生之后,顾汐宁几乎可以断定,这个潜伏的敌人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这个人如果只是单纯的想取她的性命还好,若是敌国人,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趁机捣乱的机会。 榆安县是大县,整个县加起来有数十万人,这次受灾的面积惊人,其他几县虽然不像榆安这么严重,却也有波及。 具体的受灾人口有多少,顾汐宁暂时不得而知,但根据已知信息,初步估计不会低于十万之众。 如果此人企图利用灾情,煽动灾民闹事,就凭她这几个人,可不好应付。 “你的人大概什么时候能过来?” 顾汐宁沉默了一会,才问。 “明日应该能到,不过我在这边的人手不是很多,最多只能调十几个人过来。”苏如意道。 “无妨,对方就算动机不纯,想要闹事,也不会这么快,你的人过来之后,让他们仔细查查本镇上所有陌生的逗留面孔,如果有机会抢在对方动手之前,解决他,就再好不过。” “我知道。” “你先休息吧,昨晚上你也没怎么睡,今天又在外面忙了一整天,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病了。” “好。”苏如意没再说什么,走到床上躺了下去,倒下去之后,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灰鹞,你也去休息。” 顾汐宁因睡了一个下午,这会没什么睡意,待灰鹞和苏如意都睡下之后,就下了楼。 “顾将军。”胡老板现对顾汐宁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看见她下来,连忙开口招呼。 “老板忙吗?不忙咱聊聊天如何?”顾汐宁笑了笑。 “不忙不忙,今天客人不算多,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将军若有什么话想问尽管问。” 胡老板一脸的受宠若惊。 “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们镇上各大客栈的入住情况。”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如果将军想知道的话,明个儿一早我就去打听。” “没事,我随口问问,你不用特意去打听,你们周围县城有没有什么盗匪一类的?” “盗匪?我们这是没有的,榆安县的经济不错,百姓基本上能保证衣食不缺,不缺吃喝,自然不会有人去落草为寇。 倒是听说青山县与榆安交界处,曾有一伙匪寇出没,不过前年被清剿过一次,这两年就安静多了,其它地方没听说有盗匪,不然我们这个镇上也不会这么安宁。”胡老板道。 “多谢老板。” “将军客气了,对了,将军你的伤没事吧?”老板连连摆手,复又有些犹豫的问了一句。 今天顾汐宁在渡口救人受伤的时候,他也在场。 “已经没有大碍。” 第二天又下了一场暴雨,不过持续的时间不长,榆山镇这边没有再出现山体滑坡和山洪的现象,倒是外地的灾情越发的严重了。 七月七日,也就是传统的气息,榆镇突然涌进了一万多外地的灾民,榆山镇的人不让他们进来,结果双方发生冲突,打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七、流寇(中) 双方的冲突不断加剧,眼看着就要发生流血死人事件的时候,闻讯赶来的顾汐宁爆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混战在一起的诸人只觉得脑中滚过一道惊雷,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不由自主的就停下手来。 “顾将军,你来了,太好了,不是我杨某人没有同理心,不接受这些灾民,而我们实有没有这个能耐。 榆山镇的情况您也知道,若非有将军您在,这里受灾的情况只怕比外面还要严重,我们管自己已经接应不暇,又哪里有力气接济他们?” 带着本镇居民阻挡外来灾民的杨镇长看见顾汐宁,大喜过望,立即跑了过来。 榆山镇的居民之所以能如此及时的将灾民堵在镇口,就是顾汐宁提前和他们打了招呼。 两日前,顾汐宁找到杨镇长,让他将本镇的青壮都召集起来,每日分批巡逻,以防外地的灾民涌进本镇。 杨镇长没什么大的野心,加上榆山镇安逸多年,他成为镇长之后,确实是散漫了些,可能成为这种富裕镇子的一镇之长的人,自然不可能没有半点本事。 加上生在本镇,长在本镇,家中祖祖辈辈老老小小都在这里,本人对榆山镇有着很深的感情。 听完顾汐宁的话,他略一思忖,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没敢有片刻拖延,立即就去召集青壮。 榆山镇能有现在这样的富裕,除了山水好,地方好,本镇的人相对来说也比较团结。 流民入镇这件事涉及的是本镇所有人的安危,为此,大家一听杨镇长的话,立即积极响应。 经过一番商议,大家决定将所有在镇上的青壮分为十个巡逻队,手持扁担铁锹等武器,每日分批在镇头镇尾巡逻。 就连一些没有受灾的村庄,听到这事都有人赶来加入,否则,真让无尽的灾民涌进来,受威胁的肯定不仅仅是镇上的人。 “杨镇长说的不错,我们镇上到处都是灾民,但因为大家都是榆山镇的人,想到县里的情况也不乐观,我们没有给县里添加任何麻烦,都是在自己想法办解决衣食住行。 这些人突然涌进来,岂不是要把大家都一起拖入绝境嘛。”本镇的一些商铺老板以及居民一听,顿时跟着杨镇长一起喊了起来。 “哼,你们榆山镇是周边各县有名的富裕镇子,这点小灾对你们来说算得了什么?我看你们就是为富不仁,乡亲们,这些为富不仁的狗东西,敢不管我们的死活,大家就和他们拼了,冲啊。” 榆山镇的人声音刚落,对方灾民群中就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灾民顿时躁动起来,榆山镇的居民立即严阵以待。 结果大家的脚步刚动,就见顾汐宁像苍鹰一般扑进灾民的人群,将恶意煽动的那个人拽了出来,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捏着他的脖子举在手上。 顾汐宁抓住此人之后,目光冰冷的落在灾民群中: “站住,谁敢善动,杀无赦!你们本是无辜百姓,可若受人煽动,无端暴动,袭击和你们一样无辜的平民百姓,就变成了流寇,形同造反,谁不想活了不妨试试!” 被顾汐宁抓在手中的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可被顾汐宁捏在脖举在手中,就像无助的鸡崽一般,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反倒是越挣扎,脖子就被卡得越紧,慢慢的一张脸,逐渐开始泛紫,顾汐宁瞟了他一眼,突然将他生地上扔,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转目对杨镇长道了一句: “杨镇长,你去找根绳子将此人绑起来,一会好生审审,看看是谁怂恿他如此煽动灾民。” “是。”杨镇长大声应了一声,喜滋滋的去找绳子,没一会儿就与本镇的居民一起,将此人绑的结结实实。 外地来的灾民则被吓得不由自主的连退了好几步。 榆山镇这边的人虽然没有他们多,可人家清一色的都是青壮,手中还有武器,打起架来,他们根本占不了什么便宜。 现在加上一个杀神般的女子,榆山镇的人还称她为将军,大家的心就更虚了几分。 “现在,我来问你们几个问题,是谁让你们来榆山镇的?”顾汐宁处理了那个煽动者之后,再次将目光投到灾民群众。 “没,没人让我们来,我们知道榆山镇是出了名的富裕镇子,现在大家都受灾,无家可归,就慢慢聚集到一起,来到了这里。” 这些人被顾汐宁的目光一盯,心里不自觉的抖了一抖,目光乱瞟,吞吞吐吐的开口道。 “呵呵,你们这么多人,如果没有人组织,能这么巧恰好碰到了一起,无声无息的就来到了榆山镇? 适才我已经说过了,你们若安分守己,那就是大靖的良民,受了灾,自然有官府救济,可若是受人煽动,听说榆山镇富裕,想来趋火打劫,那就是流寇。 本朝有名文律令,流寇一律按贼匪论处,我已经让人拿着我的手令,去离此不过百里的青越城调兵。 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如果你们仍把自己当成大靖的良民,从哪里来就回去哪去,安心在原地等待官府的救援。 为了能让你们有力气顺利走回去,我让本镇给你们每人备上三个窝窝头,三个窝窝头,省着点吃,足以保证两天的体力。 第二,你们留在这继续闹事,等着被当成流寇击杀!”顾汐宁淡淡的开口道。 “你少吓唬我们,我们不过是无家可归的流民,自然是看哪有活下去的机会就去哪里,又没有干什么违法的事,怎么就变成流寇了? 再说了,我们的村子,房子,都被水淹了,你现在让我们回去,就是让我们去送死,如果活都活不下去了,流民又或者是流寇,又有什么区别?” 顾汐宁的声音一落,灾民群中有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不服的开口道。 “就是就是,我们的村子房子都被大水淹了,现在你我们回去,就是让我们去送死,既然在哪都是死,我们为何不拼是一把?” 原本被吓住的灾民被此人的话一鼓动,立即又躁动起来。 第一百二十八、流寇(下) “这么说来,你们是铁了心要当流寇了?”顾光宁眯起眼。 她没有大发雷霆,语气也显得很平静,被煽动得躁动不安的灾民却听得心头莫名一凉,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 在场的灾民,别了少数别有用心,大多数都是真受了灾的老百姓。 大家之所以会被人怂恿着来榆山镇,不过是人在面临困境的时候,受与生俱来的贪婪和爱占小便宜的本性驱使。 至于去当流寇,他们真没有这样的心事。 大靖虽说近些年战事不断,税赋比较重,大多数的老百姓的日子过得都比较苦。 但社会安定,吏治也算清明,即便是贪官,也不怎么敢明目壮胆的盘剥老百姓。 在这样的前提下,老百姓的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对国家的认可度和归属度却都很高,民间鲜少有造反或落草为寇的事发生。 “我们不想当流寇,我们只是想给自己找一条活路。”那个明清目秀的年轻人眼见灾民就要被吓住,心头一紧,立即开口道。 “对,我们只是想找一条活路,谁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和谁拼了,乡亲们,别听她唧唧歪歪的,大家随我冲!”一些用心不良的人趋机跟着起哄。 “谁敢越过这条线,就如此树!”眼看过万灾民的情绪就要被煽动起来,顾汐宁爆喝一声。 随着她声音的落下,她手里已经多了一只弓,但见她挽弓搭箭,嗖的一声,射向数十米外的一颗大树。 碰,那颗足有一人合抱的大树直接被射成两截,轰然倒了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住了,灾民更是被惊得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就连那个一味挑事的年轻人,都被吓得没敢在第一时间开口。 “瞧你眉清目秀,细白嫩肉的,怎么看都不像是灾民,该不会是哪国奸细,特意跑到我们大靖来捣乱的吧?” 顾汐宁镇住企图暴动的人群之后,身形一晃,冲进人群,一把将那个鼓动的年轻人给拽了出来。 “你,你少血口喷人。”此人被顾汐宁一逼,倒是醒过神来,一脸怒容的瞪着她。 “呵呵,是不是血口喷人,很快就知道了,各位父老乡亲,此人这张脸长得不错,应该比较容易辨认。来,大家仔细看看,瞧瞧这个人是哪县,哪乡,哪地人?家中具体都有什么人?他本人是干什么的?” 顾汐宁呵呵一笑,摁住此人的双手,将他的脸托了起来,面向灾民。 一些别有用心、混在灾民群中的人,下意识的就想站出来说此人的来历,可目光与顾汐宁一触,不知为何,又悄然垂下视线,一声未吭。 至于那些真正受灾的老百姓,认真的盯着被顾汐宁抓在手里的年轻人打量了半天,接着不由自主的去看身旁的同伴,发现大家都是一脸的懵逼。 也就是说,这张脸对所有真正的灾民来说,都很陌生。 如此一来,大家心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个念头:难道这个人真的是他国的奸细?他们都被人给骗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这么多人没有个认识你的,也就是说你根本不是灾民,却故意装成灾民,混在他们中间百般煽动,不是奸细是什么?”顾汐宁将视线投到这个年轻人身上,冷笑了一声。 此人挣扎着还想继续开口,顾汐宁却懒得继续和他啰嗦,随手抓起一团不明名物塞进他的口中,堵住他的嘴巴,转目吩咐了杨镇长一句: “杨镇长,将他捆了,待路畅通,我亲自将他送到县衙,让县太爷好生查查。” “是。”杨镇愈发娴熟的与榆山镇的居们一起动手把这个人给捆了起来。 适才找绳子的时候,他多找了几条,这不,马上就派上了用场。 榆山镇的居民恨透了这些煽风点火的家伙,一个两个的,眼睛都盯着他们镇子,简直是不知所谓。 捆人的时候,趋着顾汐宁不注意,狠狠的闷了他几拳,踢了几脚。 顾汐宁没去管他们这点小心思,将此人交给杨镇长之后,视线很快转到灾民身上: “怎么样,你们是准备一条道走到黑,还是准备听我之前的建议,拿着窝窝头打道回府?” “我们也想回去,可是我们的村庄,房子都被水淹了……”一些灾民面色发苦。 “你们的村庄被洪水淹了,可以去你们所属的县,每个县、郡发生大灾的时候,官府都会在第一时间济灾,县、郡有储备粮仓,朝廷也会拨钱拨粮。 可榆山镇只是个镇子,即便比较富裕,他们的存粮也只够自给自足,没有能力济救大批灾民。 这里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街道上到处都是窝棚,住满了本镇的灾民,在没有朝廷支援的情况下,他们的储备粮食用不了多久就会消耗一空。 你们再闯进来,除了更快的消耗完粮食,接着大家一起等死之外,别无他途,之前我向你们承诺,为你们每人备三个返乡的窝窝头,已算是为难他们了。” “将军,我们接受你的提议,返乡。”顾汐宁的声音落下之后,过了半晌,终有几个年长的人颤巍巍的站了出来。 拿了好处,混在人群中的人,眼见这些灾民就这么屈服了,心里一急,正打算说点什么。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对上了顾汐宁那张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很好,杨镇长,把人数统计一些,每人三个窝窝头,去通知人蒸窝窝头烧开水,个头要够保持他们维持两天的口粮。” “是,我们这就去。”眼见顾汐宁说服了这些人,杨镇长松了口气。 至于这么多人,一人分三个窝窝头,要耗费不少米面,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只要能把这些瘟神送走,损失点就损失点吧,总比这么多人一窝蜂涌进镇上强。 离这里约有三百米外的一家客栈,二楼的窗户上有一双眼睛,一直在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眼见顾汐宁兵不刃血的就解决了这一万多灾民,这人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背在身后的手也不自觉的动了动。 就在这个时候,远在三百米外的顾汐宁,突然转首,朝他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九、耶律俊明 与顾汐宁默契十足的灰鹞几乎是在她回头的那一刻,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远处客栈二偻的那个人,在顾汐宁转头看来的刹那间,往后疾退了一步,恰好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轮廓与大靖颇有些不同的青年男子。 他的五官轮廓十分深邃,眉骨高挺,眼睛微陷,一双瞳眸是咖啡色的,古铜色的皮肤,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刚阳之美。 他从窗前退开之后,静站了片刻,接着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走到门边,正要拉开房门的时候,手突然顿了一顿,不过这种停顿很短,紧接着就一脸若无其事的将房门打开。 房门打开的时候,外面的人正打算破门而入,结果因门开得骤不及防,双方差点撞到了一起。 不过这人的反应也不慢,眼看着就要撞上的时候,及时稳住身形,并疾退了两步,这个人正是灰鹞。 “耶律将军来都来了,就这么走,是不是显得我们有些招待不周?”灰鹞的目光落到此人身上,瞳孔微微一缩。 此人正是西梁的九皇子-耶律俊明。 他自幼拜在西梁军神沧浩身边,一直以普通人的面目示众,直到去年的西境大战,顾汐宁差点在此人手中吃了大亏,才得知他的真正身份。 “呵呵,凭你大概还留不下我。”业内居民倾笑一声,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只拳头快速无比的朝灰鹞砸了过去。 双方近在咫尺,灰鹞此刻即便是想退也来不及,无奈之余只能挥拳硬挡。 砰的一声,毫无悬念的,灰鹞被击飞了出去。 耶律俊明一拳击退灰鹞,并无停手之势,但见他脚步往前一跨,就待再次出手,却在这个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将军远来是客,动刀动枪的不好,不如由我做东,一起坐下来喝杯茶如何?” 耶律俊明停步转身,目光落到那个缓缓走近的女子身上,瞳眸微眯,继而展颜一笑:“顾帅是担心咱们打起来打塌这座客栈,波及无辜的人吧?” 顾汐宁不置可否,只停住了脚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也罢,顾帅既有如此慈悲心肠,俊明自当成全。”耶律俊明与她对视了片刻,竟然真的放弃了攻击。 “西陵渡口是将军动的手?”从客栈出来之后,顾汐宁抬目看了他一眼。 在看到耶律俊明的那一刻,她下意识的就把他当成渡口算计自己,和煽动灾民的幕后黑手。 可很快又发现这中间有些问题说不通。 如果动手的是耶律俊明,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即便能躲开那两箭,只怕出要身受重伤。 可若不是他动的手,他留在这仅仅是看热闹? “顾帅不妨猜猜?”耶律俊明显然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思,只微微挑了挑眉。 “我住的客栈,虽然简陋了一些,茶水和饮食却都不错,咱们饮茶的地点就选在那里,如何?”问不出来答案,顾汐宁也不强求,很快换了一个话头。 “顾帅是主,我是客,自然是客随主便。”耶律俊明耸了耸肩。 但瞧这两人并排而行,侃侃而谈,不熟悉的人多半以为他们是什么至交好友。 顾汐宁带着耶律俊明回到客栈的时候,胡老板正在忙着做窝窝头。 那么多的窝窝头,单靠一家两家是不行的,镇长分配的任务,让镇上所有的客栈饭馆都跟着蒸,面粉由各大商铺先拿出来,至于钱,到时候由本镇的富户和商家平摊。 这个方案合情公平,大家对此都没有意见。 “老板,有开水的吗?有的话给我一壶,有客人来了,我泡点茶招待客人。”走进客栈之后,顾汐宁问了在厨房忙碌的胡老板一句。 “有,将军稍等。”很快,胡老板的妻子就送了一壶开水和几个茶杯出来。 灰鹞上楼拿了一盒茶叶下来。 “条件简陋了一些,还望将军莫要见怪。”顾汐宁行流水的洗茶,泡茶,一边忙碌,一边开口道。 “能亲手品尝顾帅亲手泡的这份荣幸,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了,对俊明来说,这世上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茶了。”耶律俊明微微一笑。 “将军这口才,实在不像个武人。”顾汐宁看了他一眼,笑。 “和顾帅比起来差远了。”耶律俊明神情自若的,接着两人就真像那至交好友一般,你一杯,我一杯的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转眼一个时辰就过去了,这时候镇上的窝窝头差不多也都好了。 “马上要发窝窝头了,将军介不介意和我一起出去看看热闹?”眼看着胡老板将窝窝头端出去,顾汐宁看向耶律俊明。 “好啊,我最喜欢看热闹。”耶律俊明从善如流。 他们俩从客栈出去的时候,恰好碰到从外面回来的苏如意。 苏如意骤然看到耶律俊明,心头一紧,不过这些年她的修炼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心头虽然震惊,面上却半分不显,而是一脸诧异的问了一句: “顾三,这位是?” “我的一个好朋友。”顾汐宁神情自若的回答。 “哦,那你招待朋友吧,我还有事,先忙去了。”苏如意没再多问,转身进了客栈。 “会鹞,你不用跟着我,耶律将军有我陪就够了。”苏如意离开之后,顾汐宁又对亦步亦随到跟在她身边的灰鹞道了一句。 灰鹞有些不赞同,她三日前受了重伤,现在单对单对上耶律俊明,可讨不到什么好处。 “嗯?”顾汐宁见她不动,目光定了定。 “是。”灰鹞不再迟疑,转身就走。 “十八卫对你可真是忠心耿耿。”耶律俊明笑道。 “难道将军身边的侍卫对你不够忠诚?”顾汐宁挑眉反问。 耶律俊明笑了笑,不再纠缠这个话头,两人并肩朝镇东走去,也就是外地灾民聚集的地方。 他们到的时候,榆山镇的人正在杨镇长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给那些灾民发窝窝头和装开水。 这些窝窝头的个头很大,一个能顶正常的两个。 那些灾民拿到手之后,有些人饿狠的拿着就往嘴里面塞。 顾汐宁的目光一直在耶律俊明身上。 哪知道一直等到窝窝头发完,灾民逐渐开始离去,此人也没有半点动静。 “你担心我在这里动手了?我没这么无聊。” 第一百三十、同行 “这么说来,将军留在这里纯是看热闹?”顾汐宁冷笑。 “嗯,我确实就看了个热闹,信不信由你。”耶律俊明摊了摊手。 顾汐宁盯着他看了一会,接着收回视线,转身就走。 “顾帅,你们是打算去北境吧?正好我也去北境有事,不如咱们结伴同行如何?”耶律俊明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顾汐宁停步转身,心头杀机陡盛。 “不要对我这么大的敌意,如意商行不是派了去了西梁谈合作的事么,我当时在正好在场。 听完秦掌柜描绘的合作方式,我很意动,为了了解实际市场和运作模式,这才来到了大靖。 榆山镇是南北交通的一个中转站,在这里碰到你个苏掌柜,再联系在我们西梁谈合作的秦掌柜,很容易猜出你们此行的目标,不是吗?”耶律俊明耸了耸肩。 “我不记得咱们之间的交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顾汐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顾帅,你真不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我们西梁其他人或许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但我绝对是例外,具体来说,我对你不仅没有敌意,还颇为感激。” 顾汐宁沉默,她明白耶律俊明的意思。 西梁的皇室争斗比大靖这边要激烈的多,梁帝已年过六旬,成年的儿子共有十五个,个个实力不俗,都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 耶律俊明排行老九,现年二十四岁。 去年的西境大战之前,顾汐宁自问对西梁的信息渠道掌控不算差,结果压根不知道皇室中有这号人的存在。 由此可见,耶律俊明在西梁皇室的地位。 若非她接手夕宁城的时候,亲手斩杀了西梁当时的皇太子,之后几年,西梁诸皇子争来争去,谁也不能压制其他人,根本不会有他耶律俊明的冒头。 去年的西境大战,若不是梁帝猜忌心重,不肯完全放权给战神沧浩,而是让几个皇子的派系相互牵制,那场战争打到最后,谁输谁赢还真是未知之数。 站在个人利益的立场,顾汐宁相信他是真感激自己,但站在国家的立场,顾汐宁更相信只要有机会除掉自己,耶律俊明不会有任何迟疑。 “在我的印象中,顾帅不是这么优柔寡断之人,还是说在顾帅不敢与在下同行?”耶律俊明见她半天不说话,不由微微挑了挑眉。 “难得耶律将军有这样的雅兴,顾某自当奉陪,只是我还需在此地呆上几天,不知将军能不能等。”顾汐宁与他对视了片刻,继而展颜一笑。 耶律俊明与他背后的沧南,是顾汐宁涉足沙场之后,碰到的最强劲的对手。 她一时摸不清此人的意图,弄死他吧,暂时又没有这样的能耐,既然如此,同行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无妨,我最近闲得紧,榆山镇的风景甚好,又有顾帅相陪,无论逗留多久,我都没意见。”耶律俊明不怎么正经的轻笑。 顾汐宁没再理会他,转身抬步朝下榻的客栈去了,耶律俊明亦步亦随的跟在她身后。 “你打算住这里?”走到客栈的门口,顾汐宁见他还跟在后面,不由停步问了一句。 “当然,既然大家要结伴同行,自然是住同一家客栈好,你不是说了么,这家客栈的饭菜可口。”耶律俊明一脸的理所当然。 顾汐宁没再说话,等苏如意和灰鸽回来的时候,把这事和她们说了。 “什么,耶律俊明要和咱们一起同行?”苏如意听得下巴差点掉了下来,灰鹞也瞪大了眼睛。 以苏如意的信息渠道,耶律俊明没有冒头之前,她都丝毫不知此人的存在。 可他一经冒头,光芒几乎闪瞎了所有人的眼睛,亦因如此,苏如意对此人的忌惮也达到了顶点。 “嗯。”顾汐宁点了点头。 “可是,他,你?”苏如意舌头打结。 顾汐宁与耶律俊明。 一个是西梁的九皇子,也是目前西梁太子最有力的竞争人选,一个是大靖的镇西侯。 以大靖与西梁的关系,这两人不是应该见面就是你死我活吗? “我懂你的意思,为了大靖的未来,我现在应该做的是不惜一切的弄死此人,但目前咱们不具备这个条件不是。 耶律俊明的厉害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既然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我面前,就是断定我目前奈何不了他,当然,他想弄死我也不容易。 既然双方都没有弄死对方的把握,那结伴同行,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不错。”顾汐宁淡淡的道。 “可是,一旦让人发现你与他结伴同行,你让皇帝怎么想?”苏如意脱口道。 “耶律俊明去年才刚刚崛起,知道他样貌的人不多,再说了,即便有人认出了他,把我与他同行的消息报到了皇帝手中,皇帝也不会有什么相法。 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与西梁勾结,唯独我不会,皇帝猜忌我,并不是担心我对大靖不忠,而是担心我的性格不受掌控,这是上位者的通病。 好了,别纠结了,任那耶律俊明有什么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怕,咱们有什么好怕的。”顾汐宁摆了摆手。 接下来的日子,耶律俊明每天随她们一同吃喝,一起喝茶,有时候还一起出去逛街,完全没把自己当成外人的意思。 那种熟稔让苏如意与灰鹞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很久之前,顾汐宁就与耶律俊明认识。 “顾三,你确定在此之前与他没有交情?”苏如意冷眼旁观了几日,终忍不住问了一句。 “确定。” “那他和你相处的时候怎么好像认识了你很多年?难道是很久以前就在暗恋你?”苏如意脱口道。 “你觉得呢?”顾汐宁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她。 “确实不太像,如果是暗恋你,在你面前不会如此放松,哎,在生死大敌面前,还能如此从容淡定我以前只见过一过,现在又碰到一个了。”苏如意轻叹。 “之前那个是谁?”顾汐宁奇道。 “还能是谁啊,咱们大靖的第一才子岑程大人呗。” “你和岑程很熟吗?”顾汐宁想起岑程的身份,看着苏如意的目光有些古怪。 “谈不上熟,我的如意商行不是在丰阳郡有分店么,丰阳郡你也知道,开始很穷,直到岑大人到任,将其发展起来之后,我的如意商行才进驻,和他打过几回交道,哎,老娘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难缠的人。”苏如意吐槽。 顾汐宁…… 第一百三十一、黄沙盗(上) 顾汐宁在榆山镇停留了十余日,她这人做事喜欢有始有终。 既然一开始选择了插手此地的山洪事件,就不能在没看到结果之前,不负责任的拍拍屁股走人。 七月十四,山洪爆发后的第十日,朝廷派的钦差终于来到了榆山镇。 榆山镇是西北部比较有名的一个交通中转枢纽,又正好处在三座山的中间,即便一直没有流民去县里,钦差在处理完手头上的重要事务之后,也必须过来看看。 钦差走到离榆山镇尚有一半距离的时候,就听说这边发生了不小的灾情,心头顿时一紧。 榆山镇灾情严重,却没有一个灾民出去,也不见镇上向县衙传递任何消息,难道是道路已经彻底阻隔? 钦差揣着满怀的忐忑,加快了行程。 接果却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镇子,进来之后的情况更是让他吃了一惊。 镇上扎有不少临时居住的窝棚,来的路上也看见了不少遭受洪水破坏的村庄。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这里确实发生了不小的灾情。 但街道上秩序井然,大多数的劳力已经去忙碌生计了。 留在窝棚里的多为一些没什么劳动力的老人和孩子。 留守的老人要么聚在一起闲侃,要么牵着幼童在街上漫步。 孩童则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嬉戏玩耍。 各大商铺客栈的老板有条不紊的忙着手里的事...... 总之,这个小镇充满了忙碌又悠然的烟火气息,唯独看不到大灾过后的颓废与苍凉。 钦差惊讶之余,并未选择在第一时间去找镇长,而是从街头召了几个人前来询问,没费多少功夫,就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榆山镇遇灾之后还能如此从容不迫,是因为镇西侯在这里。 有了她的提前通知,本镇的伤亡人员不多,一些值钱的东西大多提前转移了出来。 虽说房屋牲畜等损失不小,但镇西侯告诉他们,朝庭不会置之不管,定会派人过来帮着解决困难,让大家不要有什么悲观心里。 再加上本镇富户以及如意商行的慷慨解囊,这十多天来,住在窝棚里的灾民一日三餐都能领取饱腹的粮食,并不曾遭遇饥迫交困的窘境。 洪水退去之后,大家就开始忙着整理庄稼,同时算计手里的钱财,琢磨着重建家园的事,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饥寒交迫的困苦,自然不会愁眉不展。 钦差听完之后,面色十分复杂,这镇西侯还真是…… 得知顾汐宁在这里,钦差自然是要去拜访。 双方你来我往的客套恭维了大半个时辰,顾汐宁才将他们打发走。 接下来钦差先对本镇居民的团结表示了褒奖。 紧接着颁布了朝廷的旨意:因灾情原因,榆山镇今年的税赋全免。 同时告诫镇长,让他带头,鼓励本镇没有受灾的富户和居民捐款,帮助那些受灾的人把房子建起来,尽快让所有百姓都安稳下来。 “这钦差还不错啊。”看到这个处理结果,苏如意笑着调侃了一句。 “就怕说一套做一套,说不定等他从这里回去了,反手就去你们皇帝面前参顾帅一本。”这两日一直没有露面的耶律俊明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耶律将军,别把你们西梁官场的龌蹉带入我们大靖。”顾汐宁眉目不动的接口道。 耶律俊明笑了笑,不置于否。 倒是苏如意若有所思的看了耶律俊明一眼,此人的话不见得没有道理。 顾三现在朝中的情况并不乐观,皇帝猜忌,与她不睦的大臣无数,贵妃公主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谁能肯定眼前这个钦差就一定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呢,不过这些话不便当着耶律俊明的话说。 七月十六,在榆山镇停留了十余日的顾汐宁一行终于动身,继续北上。 “顾将军,有空记得再来我们镇看看啊。”杨镇长带着镇上的居民一路将她送出老远。 “你似乎在哪都这么受老百姓的欢迎。”耶律俊明笑着调侃了一句。 “老百姓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要为官者真把他们放在心里,他们就会惦记着你的好。” “确实是这个理,只可惜,官字上下两个口,这世上大多数的人一旦走进官场,拥有权利之后,往往就忘了初心。”耶律俊明听得一怔,复满脸复杂的慷慨。 七月中下旬之后,天气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热,加上行程中多了一个耶律俊明,虽然他没把自己当外人,顾汐宁却很难把他当在自己人,游山玩水的心思收了不少,赶路较以前快了许多。 四日后,他们一行七人来到了赫赫有名的布林吉沙漠边缘。 布林吉面积浩瀚,横穿大靖,北蒙与东越三国,以气候险恶,变化无常称著。 从林吉沙漠边缘的枫林镇穿过去,再往前八百余里,就到了大与北蒙的交界处。 顾汐宁一行到达布林吉沙漠边缘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一盘浑圆的落日贴着沙漠的棱线,大地被衬成一片深橘,即橘中又透出一层深红,柔和的微风轻轻的吹拂着,细沙安静的流淌,远远看去,像是一片睡着了的海。 “真没想到,让人闻之变色的布林吉沙漠安静的时候,竟然如此美丽。”耶律俊明勒住缰绳,站在沙边的边缘,看着眼前这片仿若陷入沉睡的橘海,忍不住大生感慨。 “那是你没见它翻脸不认人的时候。”顾汐宁道。 “翻脸不认人么?沙漠确实如此,千变万化,让人捉摸不透,不过正因如此,才会让人忍不住想去征服,人如此,世间万物亦是如此。”耶律俊明哈哈一笑。 “据说布林吉沙漠中有一群恶名照住的黄沙盗,他们精于沙漠地形和变化,行踪诡秘,来影无踪,时常袭击路过商队。各国官方人马不只一次的围剿他们,都无可奈何。 咱们既然到了这里,还是小心些为好。”苏美人开口插了一句。 “黄沙盗的名声我倒听过,据说这伙盗贼不过二百余人,袭击人的时候通常以五十人为一队。 官方围剿屡屡失败是因为沙漠太大,而他们的人数又太少,不好捕捉踪迹。 顾帅,如果这些人真不长眼,招惹到咱们身上,咱们顺手把这伙祸患给除了如何?”耶律俊明的目光落到顾汐宁身上。 第一百三十二、你若入赘,我便娶你 “耶律将军的提议不错,不过就怕打虎不成反被害,这里毕竟是人家的主场,而咱们一共才七个人。” 顾汐宁转目看了他一眼,淡淡的接口道。 “有顾帅在,别说咱们还有七个人,即便只有你一人,黄沙盗若敢撞上来,相信他们也逃不过你的手掌心。”耶律俊明轻笑。 顾汐宁没再接话,就这么静静的盯着他。 同行的四天里,她一直在观察耶律俊明,结果却发现完全看不透他。 他很擅长与人打交道,一般来说,过分的自来熟是很容易遭陌生人反感和讨厌的。 耶律俊明却将这种自来熟运用的炉火纯青,不过区区四日时间,一开始对他防备甚深的苏如意和灰鹞,不知不觉的已有把他当成自己人的趋势。 明明是个心狠手辣、心机深沉之辈,可这一路走来,他给人的感觉却像个快意恩仇,豪爽不羁的江湖客。 偏偏他呈现的这些特质还不像是装出来的,这些似乎都是他本性的一部分。 他自幼拜入沧南门下,在没冒头之前,就像个隐形人一般,不仅丝毫没有引他的父兄主意,外界更是几乎不知道他的存在。 可一冒头,就将他所有兄弟姐妹的风头全部压了下去。 这样的心机、隐忍和手段,顾汐宁自问拍马也赶不上的。 这样的人,一般不会浪费时间去做无意义的事。 就如这次同行,如果不是别有所图,顾汐宁绝不信他会无缘无故的凑上来。 只不过之前一直搞不清楚他的真正意图。 如今走到了这布林吉沙漠边缘,听到他说起黄沙盗,顾汐宁忽然就明白了。 他想借自己的手对付黄沙盗,或者说枫林小镇有什么他想要、同时会吸引黄沙盗的东西。 当然,以他的实力,如果单纯是想要这个东西犯不着拉自己过来,黄沙盗的名头虽响,在他手里还不够看。 可他却偏偏拉上了自己,他这么做,要么是想混淆某些人的视线,要么就是想栽赃陷害。 这不是顾汐宁有被害妄想症,而是没有耶律俊明的加入,她和苏美人根本不会走这条路。 从这条路入北蒙要近六七百里,路途的风景却要荒凉很多。 不管是她还是苏美人,都不急着赶路,若非有他的加入,大家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根本不会考虑这条路线。 只不知黄沙盗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竟让他如此费尽心机。 因想事想的有些入神,顾汐宁盯着耶律俊明的目光,不知不觉的就变得非常专注。 “顾帅为何这样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还是说,顾帅觉得我长得太过英俊,心动了?” 耶律俊明见顾汐宁盯着自己不错眼,眼睛微微转了一转,笑眯眯的凑了过来。 “确实有些心动,耶律将军不管是相貌还是本领都能入我的眼,若你有意向入赘我们顾家,或许我真会考虑招你为婿。” 顾汐宁回过神来,一脸平静的接口道。 “顾帅的这个提议不错,如果俊明在西梁混不下去了,会认真考虑你的提议。” 耶律俊明那张脸自从四日前凑上来后,就一直没有变过的俊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 “好,我等着将军,不过时光易逝,红颜易老,还望将军莫要让我等太久。”顾汐宁展颜一笑。 “顾帅的话我一定谨记在心,天色不早了,咱们起程吧,再不走,天黑之前怕是赶不到枫林镇了。” 耶律俊明与她对视了片刻,终有些扛不住,先一步收回视线,紧接着抖动缰绳,一马当先往前冲去,他的侍卫从明紧跟其后。 他随顾汐宁上路的时候,身边只跟了一名侍卫。 “哈哈,顾三,你真狠,居然让西梁潜力最高,最有机会成了皇太子、以后的梁帝的耶律俊明入赘你顾家。” 眼见耶律俊明与他的侍卫从视线里消失,苏如意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不知不觉间,你已经被他的魅力吸引了呢。”顾汐宁瞟了她一眼。 “呦呦呦,这是在吃谁的醋呢?”苏如意越发的笑的直不起腰。 “别笑了,再笑,说不定等咱被人埋了还在帮人数钱。”顾汐宁板起脸。 “顾三,你觉得这耶律俊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苏如意笑声一歇,又问。 “不知道,不过没什么意外的话,今晚上就有答案了,咱们也走吧,天色确实不早了。”顾汐宁摇了摇头。 说完这句话,她率先催动骏马,苏如意与灰鹞等紧跟其后。 一行五人,风驰电闪般朝着枫林镇的方向奔去。 他们到达枫林镇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一些客栈的门口挂起了灯笼。 枫林镇说是镇,其实就是个三百来人的村子,正好横在沙漠边缘。 这里的人以放牧为生,外加几家客栈,供往来的客商歇脚。 顾汐宁到的时候,耶律俊明已经选好了客栈。 他选的是枫林镇最大最好的一家客栈。 所谓最大最好也不过是相对而言,这里的房子怕风沙,大多为木头所建,都只有一层。 耶律俊明选的这家,最大的区别就是看起来比别家大一些,门口收拾的干净一些,没有牛羊的粪尿什么的。 “顾帅,苏掌柜,我先来片刻,发现就这家客栈最干净,恰好还剩几个房间,就选的那家,你们觉得怎么样?” 远远看到顾汐宁等过来,耶律俊明迎了上去,并指着他选好的客栈开口道。 “既是你选的,自然差不了,就那家吧。”顾汐宁抬目打量了两眼,点了点头。 顾汐宁一行随他走的那家客栈门口,发现院子里还坐着五六个人,瞧他们的着装打扮,应该都是过往的行商。 客栈的伙计是个机灵人,看到耶律俊明带着顾汐宁等人过来,老远就殷勤迎出来帮他们牵马。 顾汐宁,苏如意等将马交给伙计,随着耶律俊明踏进了这个院子。 院子里的几个人在顾汐宁等出现的时候,就在悄然打量他们。 不管是耶律俊明,还是顾汐宁又或者是苏如意,他们的形象都有些打眼,当这几个人凑到一起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 顾汐宁和苏如意都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也不在意他们的打量,走进院子的时候,主动向他们点头打了个招呼。 第一百三十三、一口奇怪的小木箱 这家客栈从外面看不起眼,里面却另有乾坤。 庭院的左边有口井,右边有颗很大的桂花树,空出来的地方用青石铺平。 庭院的后面就是客房,一共有十几间,每间客房都古色古香,再用回廊统一连起来,回廊四周都挂上了灯笼。 没进来之前,顾汐宁还真没想到这么一个荒凉小镇上的客栈竟装修得如此雅致。 坐在桂花树旁的几个行商显然都是经常在旅途奔波的人,脸上风霜难掩,肤色粗糙中带着些许酱紫,神色警惕中带着世故。 年纪最小的看着大约三十出头,最大的应该不会超过四十五。 其中一个身材偏胖,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脚边放着口不起眼的小木箱。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口小木箱不时就会颤动两下,似乎里面装了什么活物。 他们看见顾汐宁和自己打招呼,先是一愣,接着不由自主的回了个微笑。 “几位都是一起的么?”顾汐宁和他们打完招呼,目光落到那个小木箱上的时候,微微顿了一顿,旋即神色自若的移开视线,走到他们旁边,拉过一张空竹椅坐了下来。 苏如意与灰鹞显然不是头一回见顾汐宁做这样的事,两人只往这边扫了一眼,就目不斜视的跟着伙计进了客房。 进了客房,放下行礼,待店小二离开之后,苏如意忍不住和灰鹞吐槽了一句:“论自来熟的本领,你家将军是一点不逊色于耶律俊明。” “将军一般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主动和陌生人套近乎。”灰鹞忍不住辩驳。 “我知道啊,所以说,她本质上和耶律俊明是同一种人嘛。”苏如意朝外瞟了一眼。 顾汐宁不知道苏如意正在吐槽自己,她刚刚坐下,便见耶律俊明也拉了把椅子,在自己旁边坐了下来。 她抬目瞟了耶律俊明一眼,接着再次将视线投到那几个行商身上。 这六个人进店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彼此都打过交道,有一定的了解。 眼见顾汐宁主动搭话,其中一个离顾汐宁最近,身材比较魁梧,脸上长满络腮胡子的汉子接过话头: “不是,我们三是从北过来,他们则是往北边去,二位也是行商之人么?” “我的朋友,就是刚随伙计进客房的那个大美女,她是商人,我则恰好会一点拳脚功夫,陪着她一起来的,算是保镖。 至于这位公子,我们是路上遇上的,发现彼此的目的地相同,就一起搭了个伴,他具体从事什么行业,我还没来得及问。”顾汐宁看了耶律俊明一眼,笑道。 “我初入商途,想先看看各地行情,几位贵姓?”耶律俊明见话头绕到了自己身上,也不在意,顺口就将话头接了过来。 “原来如此,我姓胡,我的两位朋友一姓蔡,一姓李,很荣幸认识两位。”络腮胡子一脸爽朗的笑了笑。 “客气了,有缘相逢即是缘,胡先生,蔡先生,李先生,我姓律,她姓顾。几位仁兄,你们呢?”耶律俊明笑着朝他们拱了拱手,随即将目光转到另外三个一直没吭声的人身上。 顾汐宁才刚刚说了和耶律俊明不熟,结果人家转眼就神色自若的帮着她介绍姓氏,几名客商看他们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顾汐宁对此视若无睹,他顺着耶律俊明的话,朝着那个脚边放着木箱的中年胖子望去。 此人眼见耶律俊明与顾汐宁都在看自己,不自觉的伸手将脚边的箱子往身后移了移:“我们三人是兄弟,姓褚。” “原来是褚先生,幸会,晚饭估计还有一阵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大家聊聊旅途中的趣事,也好让我这个初入商途的人长点见识?” 耶律俊明朝他们拱了拱手,紧接着话锋一转。 顾汐宁在耶律俊明开口之后,就闭上了嘴巴。 “言重了,律公子和这位顾小姐一看就非富即贵啊,想必你们要做的都是大生意,我们赚的都是点辛苦钱,走这条线,有趣的事不多,风险却无数。变化莫测的天气就不说了,最麻烦的是那黄沙盗。” 接话的仍然是姓胡的络腮胡子,他说到黄沙盗几个字的时候,语气顿了一顿,紧接着叹了口气。 “黄沙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经常出来劫货吗?一般情况是只留下买路钱还是杀人越货?”耶律俊明一脸好奇的问。 “黄沙盗要靠这条线上的商人生活,一般情况不会把人往死里整,运气不好,被他们碰上,这一票货基本就算白跑了,至于杀人越火的事,也不没有。 不过这种情况极少,要么是商队奋力抵抗,要么就是商队带的东西太过让人眼红,懂得这条线规矩的人,一般不会犯这两样忌。” 老胡是这条线上的老行商,对黄沙盗的行事风格颇为了解。 他此言一出,身边带着箱子的诸老板脸色就变了,他的手不自觉的又去摸那口箱子。 坐在他旁边,看上去比他年轻几岁的男子见状眉头一皱,瞪了他一眼。 顾汐宁瞧得有趣,视线不自觉的往那个箱子上落了落。 “不杀人越货?还好还好,我自从听了这黄沙盗的名字之后,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听胡兄你这么一说,倒是安心不少。”耶律俊明佯装后怕的拍了拍胸脯。 “几位客官,最近几个月黄沙一直没有出现,说不定是换地方了,你们无须如此紧张,来,尝尝我们店的米茶。” 大家正说着话,掌柜的就托了个大托盘出来,托盘上装了九杯热情腾腾的,冒着炒米香味的茶。 “多谢掌柜的。”众人停下话头,一人从托盘上取了杯茶下来。 “味道不错啊,掌柜的。”顾汐宁接过米茶之后,低头尝了一口,茶一入口,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看样子客观是行家,这种米茶也就我们店能做,来往的客人鲜少有不喜欢的。”掌柜的一脸自豪的开口。 话音刚落,苏如意,灰鹞也们也走了出来。 “里面还有,我去端。”掌柜的说着,又进了厨房。 顾汐宁冷眼旁观,发现这个掌柜从端茶出来到再进去,他的视线有意无意的从那口箱子身上掠过了四次。 第一百三十四、夜袭 中年胖子的紧张,客栈掌柜殷勤待客的表面下掩不住的炙热,耶律俊明漫不经心下的算计,有意思…… 顾汐宁收回视线,低头慢慢的喝着手里的米茶。 喝完米茶,苏美人也加入了大家的聊天阵营。 苏如意想开拓北蒙与西梁市场,眼前这些经常跑边境的商人都是她的潜在合作客户,她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苏如意驰骋商场已有十年,她的生意头脑和目光,绝不是顾汐宁与耶律俊明这样的外行能比。 有了她的加入,没一会功夫,六个行商就被她的话题吸引,大家的兴致越来越高,越聊越兴奋。 一转眼,小半个时辰就从手指缝里溜了过去,客栈掌柜的喊大家吃饭了。 “苏掌柜,鄙人胡杨,时常在宴城,胡宁,陨西口这一带走动,这几座郡城都有我的商号,您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随时可以让人来通知我。”满脸络腮胡子的胡老板一脸意犹未尽的开口道了。 “好。” “苏掌柜,我们的规模比不上胡老板,不过在香料和陶瓷这一块,我们还是有些门路的,苏掌柜如有相关需求,也随时可以找我们。”与胡老板一起的那两人也凑了过来。 褚家三兄弟明显也有些意动,结果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并没有上来套近乎。 桌子就摆在庭院中,三伙人分成三桌,吃了饭,大家各自回房。 “苏美人,还是你强,上场就将所有人给震住了,你的如意商行若能顺利在北境开业,今天这几个既有可能成为你的供应商,也有可能成为你的分销商,没白跑这趟。” 回到房间,顾汐宁一把揽住苏如意的肩膀,朝她竖起大拇指。 “既然选择走枫林镇这条路,总得有点收获嘛,对了,那褚家兄弟是怎么回事?” 苏如意白了她一眼,想到褚家兄弟的奇怪,忍不住问了一句。 顾汐宁没回答,只朝她摇了摇头。 苏如意一怔,接着岔开话头,三人天南地北的闲侃了两刻来钟,就梳洗去睡了。 午夜时分,枫林镇除了偶然的一两声犬吠,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将很多人从梦中惊醒。 “听这马蹄声,数量不下百骑,今晚大家刚讨论过黄沙盗,难道这么巧,刚提到他们,他们就出来了?”被马蹄声惊醒的苏美人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惊疑不定的开口道。 “这个时辰,这么多的马匹,除了黄沙盗怕没有别人,你们暂时别动,我出去看看。”顾汐宁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 这个客栈是平房,院墙又比较高,人在客栈里面,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为此,顾汐宁下床之后,就打开窗户钻了出去,悄无声音的爬上了屋顶。 今天是七月二十,午夜之后,下弦月就出来了,站在屋顶上,借着淡淡的月色,能将周围数里的景物尽收眼底。 离此约有千米左右的官道上,马蹄带起的烟尘快速的朝着这个方向卷来。 为了不让马上的人一眼发现她的存在,她走到屋脊边爬了下来。 刚刚趴好,就看见耶律俊明上来了。 “好巧。”耶律俊明看到她,晃身来到她身旁,并开口打了声招呼。 “是巧,耶律将军今天刚提起黄沙盗,他们就来了,你这嘴是开过光吧?”顾汐宁扫了他一眼。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嘴巴这么灵,来了也好,免得咱们白走这一趟。”耶律俊明一脸的无辜。 对方来得很快,不过七八个呼吸的时间,马队进了镇子。 离得近了,借着淡淡的月光,顾汐宁发现这些人身上的衣服五花八门,脸上却统一蒙着黑巾。 “黄沙盗很穷吗?”习惯了军队的统一和整齐的顾汐宁,看着对方身上那五花八门的古怪服饰,忍不住脱口吐槽了一句。 “穷肯定不穷,不过长期生活在沙漠上的盗匪,大概比较讲究个性?”耶律俊明也觉得这些人身上的着装有些辣眼睛,迟疑了一会儿才接口。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对方已经直奔他们这栋院子而来。 顾汐宁与耶律俊明趴在屋脊的下面,只探出半个脑袋,一时半会,对方倒是发现不了他们。 “奇怪,他们进来就冲着咱们这家客栈来了,难道知道苏掌柜在这里?”耶律俊明奇道。 “说不定是知道你在这里呢,你应该比苏掌柜更值钱吧?”顾汐宁转目瞟了他一眼。 “如果知道我在,只怕他们不敢来。”耶律俊明微微一笑。 顾汐宁没再说话,因为那伙马贼已经到了客栈门口。 马贼来到客栈门口,纷纷从马上跳下来。 领头的是个个头不高,绑着一头蛇尾辫,眼角有道刀疤,目光凶悍的汉子。 他下马之后,二话不说,走到门边,抬腿就是一脚,砰的一声,客栈的门应声倒了下去。 “哟,这家伙是个硬茬。”耶律俊明小声点评。 “挡不了耶律将军一箭。”顾汐宁摇头,不怎么认可此人的实力。 这么大的动静,即便之前没有被马蹄声惊醒的人,此刻也全部吓醒了,不过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热闹。 不仅没人出来看热闹,各个房间都静悄悄的,估计大家连呼吸声都摒住了。 马贼们可没功夫管大家在想什么,大门一倒,踢门的汉子就带着几十号人冲了进来。 进来之后,其中一个瘦高汉子扬起一枚哨子,放到嘴边用力了吹了两下,接着扯子嗓子喊: “所有客栈的人,都给老子滚出来,记住,别让老子等进去揪人,否则,嘿嘿……” “真嚣张。”顾汐宁撇了撇嘴。 “比你还差得远。”耶律俊明看了她一眼。 经这一威胁,被惊醒的客人只能哆哆嗦嗦的从屋里出来。 苏如意和灰鹞是最后出来的,她们俩的态度最从容,看着就像没睡醒一样。 尤其是苏美人,出来的时候还一脸困意的打着哈欠:“什么人,大半夜的扰得人不能清净。” “哟,真没想到啊,在枫林镇这地面上,居然还有这般水灵的美人出没。” 吹哨的瘦高汉子看到苏如意,一双眼睛顿像恶狼看到了肥肉,不由自主的拿着火把,往她面前凑了凑,这一看,口水差点流了出来。 “老四,美人跑不了,先干正事。”踢门的汉子沉喝了一声。 被称老四的汉子恋恋不舍的伸出手,想去捏捏苏如意白嫩的脸颊,苏如意脸一偏,避开了这只咸猪手。 老四不敢违背发话的汉子,没再动手,只咽着口水道了一句:“小美人,乖乖等着爷。” 第一百三十五、争夺 等你nnd个熊,等会老娘就剁了你的狗爪,挖了你的眼珠!苏如意仿若被吓着了一般,垂眸不语,瞳眸深处却凝成了冰霜。 丝毫不知已将自己作成残疾的瘦高汉子转身回到自家老大身边之后,抬目扫视了在场的诸人一眼:“二哥,接下来怎么干?要不干脆……”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伸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轻划的姿式,一双不大的瞳眸凶芒闪烁。 “你先在一边呆着,别一天到晚喊打喊杀。” 贼二哥瞪了他一眼,接着将目光转向刚从客房出来的十几个人,最后停在那个姓褚的中年胖子身上: “据说你手上有只奇怪的木箱,箱子呢,拿出来给老子看看。” 屋顶上的顾汐宁听得眼一眯,好家伙,果然是冲着这只木箱来的,念及此处,不由转目朝身旁的耶律俊明看了过去。 但见他的视线正在褚姓中年胖子身上与那个面带黑巾、人称二爷的汉子身上来回转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好,好汉,那个箱子里装的就是一些小孩用的东西,不,不值钱。我,我身上的钱都可以给好汉,求好汉放我们一条生路。” 褚胖子被贼二爷盯着,紧张得身上的肥肉都抖动起来,说话的时候,上下牙都在打哆嗦。 “啰嗦什么,让你拿就拿,再啰嗦老子一刀砍了你。”蒙面贼老四不耐烦的瞪了过来。 “几位当家的,出门在外,大家求的都是财,我们兄弟几个带的那东西确实不是值钱玩意,只不过受人所托,需忠人之事,我们愿意出双倍的买路钱,还望几位的当家的给个面子。” 就在这个时候,诸家老三走了出来。 “你有个屁的面子。”贼老四是个鲁莽性子,除了美人,面对其它的人或者事都没有半点耐心,眼见褚老三唧唧歪歪,扬手就是一刀砍了过去。 他个子很高,做事冲动鲁莽,实在看不出什么高手的样子,可出手的时候,刀光却快若闪电,那速度连屋顶上的顾汐宁都微扬了下眉毛。 被刀光笼罩的褚老三却丝毫不慌张,但见他面色一沉,手一抬,用两根手指就架住了黄老五的刀:“当家的,还请给个面子。” 咦,这个是真高手,顾汐宁与耶律俊明脑中几乎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嘿,还是个练家子啊,儿郎们,结阵,别让人小瞧了咱们黄沙盗。”贼二爷嘿了一声。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跟他一起进来的几十号贼匪从左右两边冲出十八人,瞬间就结成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战阵。 这是一个简易版的五虎群羊阵。 顾汐宁瞧得眉头一皱,这些身穿五花八门服饰,又毫无纪律可言的黄沙盗竟在瞬间就摆出了五虎群羊阵,这些人莫非与军方有关? 下面那些人自是不知她的心事,战阵一成,贼二爷轻喝了一声:杀! 十八蒙面大汉顿势如疯虎般朝褚家三兄弟冲了过去。 褚家三兄弟面色如水,大家背靠在一起,组成一个三角型。 一人手里拿着条不起眼的黑色铁链,褚胖子手里抄着只匕首,褚老三则空着双手,凝神应敌。 诸胖子没动手之前,看上去完全就是个普通人,结果当他拿着匕首朝蒙面贼匪扑去的时候,身手竟是敏捷无比。 蒙面匪贼看似没无组织无纪律,可一旦组成战阵,威力却十分惊人,尤其是这十八人各有所长,组成战阵之后,每个人的优势都恰如其分的展现了出来,一时间凶威迫人。 褚家三兄弟人数虽没对方多,但个个都不是弱者,三人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 双方撞在一起,瞬间战成一团,一时半会竟分不出胜负。 胡杨和他的两个同伴,苏如意,灰鹞,以及苏如意的两名护卫还有耶律俊明的侍卫从明,都没有加入战圈,几人不声不响的退了一边。 胡杨后退的时候,目光往苏如意这边扫了一眼,没发现他们中间没有耶律俊明和顾汐宁,不由微微愣了一愣。 入睡之前,他记得顾汐宁说自己略通拳脚,是苏如意的保镖。 一开始他不怎么相信这话,顾汐宁的气质摆在那里,实在看不出来哪里像保镖。 后得知苏如意是如意商行的大掌柜之后,倒是信了几分。 以苏如意的身价,请这么个保镖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现在她人呢?还有那个律公子呢? 惊愕之余,他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苏如意几眼,发现她脸上看不到半点紧张之意。 或许自己等害怕的黄沙盗在她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威胁吧?看到这里,胡杨脑中陡然掠过这样一个念对。 也对,如意商行的大掌柜在外行走,身边不可能不带高手。 既然她不把这些盗匪放在心上,那表示今天晚上大家可能都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么一想,胡杨那颗紧悬的心不由自主的就轻松了不少。 不说胡杨的心事,但说黄沙盗的二当家,眼见已方十八个人组成战阵,一时半会都拿不下诸家兄弟,心头颇为不满。 他目中凶光一闪,就待吩咐其它人上弓箭,就在这时候,褚家三兄弟的房间突然传来声响。 紧接着,一道黑影从里面蹿了出来。 此人脸上蒙着黑巾,手里提的正是褚胖子那口不离身的小木箱。 他从房间一出来,纵身就朝屋顶跃去。 “把箱子留下!”贼二爷和褚家三兄弟几乎同时喊道。 褚家三兄弟惊怒交集,下意识的就想朝那个正要逃跑的人扑去。 结果被十八名黄沙盗的贼寇缠住脱不了身,一时只急得怒吼连连。 “放箭!”贼二爷则是拧眉怒喝了一声。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八支强弩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朝刚刚跃上屋顶的黑衣人射了过去。 那人不敢硬接,扑倒在瓦片上,一个懒驴打滚,险险避开这轮箭雨,紧接着以一个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朝前蹿出十余米,瞬间就到了另一侧的屋檐,再纵身一跃,就能逃到院外。 黄沙盗的弓箭手想要追击已经来不及,眼看着此人就要从大家视线中消失,一道声音却在这个人的面前响了起来:“箱子留下,人可以走。” 随着这道声音,出现在他视线里的还有两双脚 第一百三十六、一只发飙的残暴鹦鹉 被拦住的黑衣人眼见自己只差一步,就能成功从虎口拨牙,逃之夭夭,哪知就差这临门一脚,横地里却蹦出了个胡汉三。 他心里的愤怒和杀意几乎难以用言语描绘,身形瞬间绷成蓄势待发的猎豹。 可当他的视线移到眼前这两双脚的主人脸上的时候,蓄势待发的身形不由自主的顿住。 映入他眼帘的是两张年轻的、样貌和风采都极其出众的面孔。 这两人为一男一女,男的轮廓深邃,五官颇具异域特色,一看不是北蒙就是西梁人。 女子则是典型的大靖面孔,眉俊目秀,个子较一般的女生高出半头,明明是张清丽出尘的面孔,却因眉眼气质太过犀利,看起来颇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 这两个人不用说,正是顾汐宁和耶律俊明。 屋顶下黄沙盗的二当家,眼见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偷了木箱不说,还眼睁睁从自己眼前溜了出去,眼见箭弩追不上,满心怒火的他正要让留在外面的人骑马去追。 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变异陡生,那个引得他满腹怒火的贼子在最后一步被人拦住。 二当家的没有功夫去管拦住他的是什么人,立即命令手下放箭。 黑衣人刚刚看清顾汐宁与耶律俊明的脸,下面的箭弩就如飞蝗般射了过来。 以这三人所处的位置和距离,若黑衣人被乱箭射死,顾汐宁与耶律俊明亦难免幸。 面对迎面而来的箭雨,顾汐宁没动,耶律俊明却往前踏进一步,抬手就是一拳轰了出去。 几十只飞到眼前的箭弩,被他一拳轰碎。 他一拳轰碎了这些箭之后,余劲不歇,直接朝着下面的人群卷去。 下面那个百十来坪的小院仿若平地起了一阵狂风,所在在院中的人都被逼得站立不稳,褚家三兄弟和黄沙盗的争斗都停了下来。 “聪明的话就别烦我,不然老子今天就将你们这伙贼寇宰的一个不剩。”耶律俊明没再动手,只看着下面的人淡淡的道了一句。 黄沙盗的二当家气得双眉倒立,面色发紫,可在见识过耶律俊明的手段之后,竟没敢在第一时间接话。 倒是黄沙盗的四当家一向是个鲁莽的性子,也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眼见耶律俊明如此狂妄,顿时气的暴躁如雷,脱口就骂:“他nnd的,哪里来的小白脸……” 话未说完,但见耶律俊明手一扬,隔空的拳头锁定这莽货,汹涌的拳劲如奔雷般朝他袭来。 贼老四被耶律俊明的拳头琐住,顿感通体发寒,他想闪,想避,却发身浑身僵硬,根本动不了。 旁边的贼二爷大骇,奋然扑过来,一把将老四扑倒在地。 贼老四被扑倒在地,险险躲过这一劫,站在他身后的两名黄沙道盗却没那么幸运。 他们被那一拳轰了个正着,身体像块破布般飞了出去,撞在七八米外的院墙中,又砰的一声跌到地上,颤了两颤,就不动弹了。 贼二爷喉咙干涩,嘴皮子轻颤,却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 贼老四也吓懵了,愣愣在看着倒在地上不动的两名同伴,半天都回不了神。 院子外面的黄沙盗听到里面的动静,下意识的想要往里面挤,里面则下意识的想往外退,双方顿时在门口堵了个正着。 褚家三兄弟满脸戒备,却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现场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唯有屋顶上的顾汐宁丝毫不受影响,她趁着耶律俊明动手,对面前的黑衣人道了一句:“你认识我们?” 此人浑身上下都罩着夜行衣,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顾汐宁一时还真看不出他的来历。 黑衣人没有吭气,只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放下箱子,我放你走。”顾汐宁见他不回答,不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目光转到他手里的那个小箱子身上。 黑衣人咽了口口水,目中闪过一抹犹豫,紧接着扬起手中的箱子,朝顾汐宁抛了过去。 顾汐宁显然没料到他如此好说话,不由愣了一愣。 不过她虽在愣神,手脚可半点不慢,眼见小木箱朝自己飞来,手掌一伸,就朝箱子抓了过去。 却在这个时候,耶律俊明也动了,但见他胳膊一伸,一把架住顾汐宁的手,并抬腿一脚朝那个箱子踢了过去:“从明,接着!” 这是准备从自己手中摘桃子? 顾汐宁大怒,一边和耶律俊明斗在一起,一边怒喝:“灰鹞,如意,接住箱子!” 从明,灰鹞,苏如意,三人几乎是同时动了,纷纷朝那个木箱冲去。 从明是唯一跟着耶律俊明侍卫,一身功夫十分惊人,若单对单,灰鹞明显不如他,不过再加一个苏如意,三人就不相上下了。 三个人斗成一团,谁都空不出手,自然是谁也拿不到那个箱子。 但是苏如意还有两个侍从,他们两见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立即纵身朝那个飞下来的木箱冲去。 楚家三兄弟和黄沙盗适才被耶律俊明的手段给镇住,现见他和顾汐宁等人斗成一团,自然不肯错过的机会,瞬间也加入箱子的抢夺战中。 四方人马很快混战成一团,从明,苏如意,灰鹞三人一个战圈。 苏如意的两名侍从被黄沙盗的二爷缠住,褚家三兄弟被其它的黄沙盗缠住。 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箱子眼看着要掉在哪方身边的时候,就会被另一方一脚踢开。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既然我们得不到,也不能便宜你们。 就这样,木箱像个皮球般,在空中被人踢来踢去。 也不知这只不起眼的箱体是用什么做的,被人这样踢来踢去的乱撞,居然没有散体的迹象。 顾汐宁与耶律俊明见下方打成一团,谁也拿不到箱子,两人对视了一眼,突然双双转身朝着那个箱子冲去。 而这个时候,那只箱子正好朝着黄沙盗的二当家飞来。 他见耶律俊明和顾汐宁冲了过来,恼怒之余,奋力一刀,朝那箱子斩了过去。 咔嚓一声,木箱被一刀斩开,冲过来的顾汐宁与耶律俊明同时停了手。 他们都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被斩开的箱子落在地上,一只拳头般大小的翠绿色鹦鹉从里面滚了出来。 周围斗成一团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不自觉的停了手。 除了褚家三兄弟,其它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 搞了半天,这么多人争来争去的就是一只鹦鹉? 那只鹦鹉从箱子里滚出来之后,一直还有些摸不清情况,看起来像喝醉了酒一般,鸟爪东倒西歪的颠着。 它颠了几步,晃了晃脑袋,抬目四顾了一番,眼前的这些面孔它一张也不认识,服装和建筑也很奇怪。 一直搞不清状况的鹦鹉,鸟瞳中满是迷茫。 “快,抓住它,实在抓不住就射死它。”黄沙盗的二当家愣了一会神,很快想起接这个任务时的嘱托,脑子一清,立即开口道。 他这话显然惹恼了这只鹦鹉,原本处于懵逼中的鹦鹉听完这句话之后,口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双翅一拍,闪电般朝着二当家的冲了过去。 二当家的眼见它朝自己冲来,下意识的就一刀斩了过去。 结果那只鹦鹉就像一道墨绿色的流光,瞬间就避过了他的刀芒,冲向他的脑门。 二当家的只来得及感觉脑门一痛,手中的刀叮当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人就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七、妖,妖怪,快跑!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黄沙盗的这位二当家并非什么庸手,论功夫,他可能比不得顾汐宁和耶律俊明,却不会逊色灰鹞或苏如意多少。 结果,就这么个狠角色,对上眼前这只古怪的鹦鹉时,却没有任何抵挡之力。 这只鹦鹉该不会是妖怪吧?这是此时此刻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二哥!”黄沙盗的莽老四终于回过神来,他悲呼一声,连同数名回神的黄沙盗一起,手握砍刀,发疯般朝鹦鹉冲了过来。 鹦鹉并不闪避,它拳头般大小的身体化为一道绿色的流光,朝莽老四等人对冲了过去。 这七个人连它的边都没挨着,便见前绿光一闪,脑门一疼,紧接着意识消散,抓着刀的手不知不觉的松开,人随着刀一起往地上倒去。 “妖怪,它是妖怪!”院子里其它的黄沙盗吓懵了,嘴里一边无意识的叨叨着,人一边不断的往后退。 “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鹦鹉一听,顿时尖叫起来,在尖叫的同时,扇动翅膀,准备冲过去教训那些乱说话的家伙。 “快,快跑,妖怪来了!”黄沙盗吓得心胆欲裂,疯了一般往外冲。 结果因客栈大门的宽度不够,跑的人又太急,有几个跨门槛的时候,被同伴撞了一下,脚下不稳,噗通一声被绊倒在地。 向外猛冲的贼寇丝毫没有停下拉同伴一把的意思,大家伙一个接着一个的,从被绊倒的人身上踩了过去。 一百余名黄沙盗,除了已经死掉的二当家,四当家,另外六个啰啰,以及几个被门槛绊倒、接着又被那么多同伴从身上踩过,已经被踩晕的人之外,其它人不宵片刻,就逃得没了踪影。 这只被当成妖怪的鹦鹉并没有追赶,它盯着门口看了片刻,就将视线转到还留在院子里这些人身上:“这是哪里?你们又是什么人?我会何为会这里?” 它说话吐字的声音非常清晰,只是发音和大靖,西凉,北蒙都不相同,确切来说,和当世所有国家的发音都不相同。 诡异的是,大家都能听懂它的意思。 尤其是顾汐宁,她觉得这只鹦鹉的发音挺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顾汐宁见大家都愣愣的盯着鹦鹉不说话,不得已,她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这里是枫林镇,我姓顾,他姓耶律,他们几个是我的朋友,至于你会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还真不清楚,或者你可以问问他们,毕竟你是他们带过来的。” 她说后半句的时候,伸手指了指褚家三兄弟。 顾汐宁的声音刚落,在场诸人的视线不自觉的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那只鹦鹉目中更是闪过激动,它瞬间就冲到顾汐宁的面前,不无迫切的开口:“你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对不对?” 至于鹦鹉为什么这么激动,无它,顾汐宁说这句话的时候,口音竟和它的发音完全一样。 “哦,不,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顾汐宁几乎是本能的摇头。 “不,神使,你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我们族中的神使,之前因一直昏迷不醒,无奈之余,我们才用木箱把你装了进去……” 楚家三兄弟终于回过神来,楚胖子满脸激动的冲到鹦鹉面前,语无伦次的开口道。 “他说什么?”鹦鹉一脸的懵比。 虽然它说的话在场的都听得懂,可这里的人说话,它却只能听的一知半解。 之前黄沙盗的二当家语速不快,吐字又比较重,再配合那表情,它一下就听懂了意思。 现褚胖子激动之下,这番话说的语无伦次,鹦鹉立即蒙圈。 “他……”顾汐宁略一犹豫,将褚胖子的话转达了一遍。 “放屁,你这死胖子是从哪冒出来的神棍?连神使这样老套滑稽的借口都敢编出来,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鹦鹉一听,勃然大怒,双翅一扇,就要朝褚胖子冲去。 “等等,能不能暂时别打架?”顾汐宁一脸头疼的伸出胳膊,将它拦住。 在没见这只鹦鹉之前,她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可在看见这货之后,一时倒不那么确定了。 毕竟体积这么小的鹦鹉,话说得溜,智商和人差不多敢就算了,这身可怕的攻击力从哪来的? 不过不管这只鹦鹉是什么来历,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去攻击褚家兄弟。 黄沙盗罪恶满盈,死了也就算了,这褚家兄弟看着并不像什么罪大恶极之人,莫名其妙被它给杀了就不好了。 “你要拦我?”鹦鹉目光不善的盯着顾汐宁。 “我虽然不知道你的来历,可你看上去也不像乱杀无辜之辈,有什么话能不能先说明白再动手?”顾汐宁耐着性子和它讲道理。 “好,那你问问他到底从哪把我弄过来的,不许编鬼神之类的无聊故事来搪塞,要是再敢让我听到半句这样的胡言乱语,老子立即就弄死他。” 鹦鹉在空中盘旋了老天半,翅膀有些累,就直接落在顾汐宁的肩膀上,恶狠狠的盯着褚胖子。 耶律俊明见这只鹦鹉停到了顾汐宁的肩膀上,目光顿时一凝,垂在身侧的手指亦不自觉的动了动。 结果就这么点小动静,那只鹦鹉立即将视线转到了他身上:“你想干什么?” “我如果说,什么也不想干,你信么?”耶律俊明心头一凛,面上却半分不显。 他担心鹦鹉听不明白发怒,这几个字说的很慢。 话说二十多天之前,耶律俊明突然接到老师的信,让他本月下旬,到枫林镇来夺一神秘生物,说这个生物涉及到西梁未来的兴衰。 至于那神秘生物具体是什么,老师没有说明,只说等他到了这里,自然就知道了。 并交待让他尽量不要暴露行踪,别让人察觉这事和他有关。 耶律俊明从小就在军中打滚,信奉的是手中的拳头和实力,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则一向看不上眼。 若传信的人不是他最敬重的老师沧南,他打死都不会跑这一趟。 六月底,他揣得满腹的狐疑离开了西梁,路过榆山镇的时候碰到了顾汐宁,心念一转,就顺带把她给拉上了。 拽上顾汐宁的时候,耶律俊明心里想的是,如果这玩意真这么神奇,届时时抢夺的人肯定不只他一个,有顾汐宁在场,可以将水搅浑,也能多个背锅侠。 话说他刚看到这只鹦鹉从箱子里滚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很荒唐,接了老师一封信,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跑出来了,眼前这么个小玩意,能左右西梁未来的兴衰? 可在见过这个鹦鹉的手段之后,他莫名的觉得,也许这一切不是无稽之谈。 “哼,你这人虽然长得人模狗事,实际满肚子的算计,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喂,你叫什么名字?这人应该不是你一伙的吧?不如咱们联手,一起把他干掉如何?” 鹦鹉歪着脑袋打量了耶律俊明两眼,复将视线转到顾汐宁身上。 第一百三十八、吾名绯虎 鹦鹉这几句话说的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话,耶律俊明却听得浑身的汗毛炸了一炸。 这只鹦鹉的诡异无比,喜怒无常,杀心又重,它说要干掉自己,可不见得是说着玩的。 加上它那身本事实在让人有些防不胜防,一旦它真和顾汐宁联手,今天自己能不能走出去,还真是未知数。 不过此人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透明皇子,一路走到现在,隐忍这门功夫早已经登峰造极。 他心里虽然紧张,面上去半分不显,只伸手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辜的看着鹦鹉:“阁下似乎对我意见很大,可是耶律在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 耶律俊明发现这只鹦鹉的发音和大靖的官方语言最为接近,为此,他说话的时候用的是大靖语。 “你没有得罪我,我就看你那张脸不顺眼,行吗?”鹦鹉斜眼瞟着他。 耶律俊明…… “喂,问你话呢,我的提议你同不同意啊?”鹦鹉瞪了耶律俊明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转到顾汐宁身上。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顾汐宁摇了摇头。 她很想除掉耶律俊明这个大敌不假,却没打算和一只来历不明,性情又喜怒不定的鹦鹉联手。 “哼,你们人类的心眼就是多,你不肯与我联手除掉他,就不担心我转过去与他联手来对付你?” 鹦鹉哼了一声,继而像个恶魔般,歪着脑袋盯着顾汐宁。 “你会这么做吗?”顾汐宁不答反问。 鹦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目去看耶律俊明。 “你也不用看我,我也不会和你联手除掉她。”耶律俊明摊了摊手。 “才怪,她说不想与我联手除掉你是真的,至于你,不过是怕我故意挖坑让你跳罢了。” 鹦鹉似乎特别不待见耶律俊明,闻声不由嗤笑。 “算了,虽说你看起来也不像什么良善之辈,但看在你是我目前看的最顺眼的一个,同时还能无障碍与我交流的份上,我决定暂时先信任你,也不会与人联手对付你。” 鹦鹉再次将视线投到顾汐宁身上,仔细的打量了她几眼,才开口道。 “多谢信任,不知该怎么称呼阁下?”顾汐宁听着眉眼微微弯了一弯。 “名字等会儿再告诉你,我有些累了,你先带我回房休息吧。”鹦鹉闭上了眼睛。 它之前一直处于半昏半醒、任人宰割的状态,这也是为什么醒来之后,戾气这么重的原因。 现折腾了一阵,只觉浑身疲倦。 “神使……”褚胖子见它要随顾汐宁离开,下意识的就要阻止。 “你再敢叫一句神使,我现在就杀了你。”鹦鹉睁开眼睛,看着褚胖子的目光杀机毕露。 褚家老二和老三连忙伸手拽了拽褚胖子的衣袖,意示他闭嘴。 “既然没事了,大家都回房休息吧,哦,院子里的尸体你们处理一下,门槛上不是还有几个昏迷不醒的人么?把他们弄醒,让他们把黄沙盗的尸体带走。” 顾汐宁看了蹲在她肩膀上的鹦鹉我一眼,又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回房。 耶律俊明似乎想说点什么,继而想起这只鹦鹉不怎么待见自己,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为什么选择跟着我?”回到房间之后,顾汐宁问了鹦鹉一句。 “不是说了吗?这么多人中,我看你最顺眼,加上你又能无障碍的和我交流。我在这个地方无亲无故,不选择跟你跟选择跟随?” “仅仅如此?”顾汐宁挑了挑眉。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和那个张着一张外国脸的家伙这里最强的人,跟着你起码安全能有保障。”鹦鹉看了她一眼,道。 自从她睁开眼,发现在场的所有人中,就只有顾汐宁和耶律俊明,它没有必胜的把握。 “耶律俊明也很强,而且他看起来比我对你更感兴趣,你为何不选他?” “我不喜欢男人,尤其是他这种心事太多的男人,你还有完没完啊?”鹦鹉有些不耐烦。 “你实力这么强,又杀人不眨眼,若不搞清你的真实意图,把你放在身边,我也很不安的好不好?”顾汐宁伸手点了点它的鸟头。 “别随便摸我的头?另外,我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坏鸟。”鹦鹉一脸不高兴的瞪着她。 “扑哧。”苏如意听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鹦鹉转目看向苏如意,目光相当不善。 “苏美人没有恶意,你既然决定暂时跟着我,就不要对我身边的人抱这么大的敌意。 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你是不是和我说一下,你到底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顾汐宁道。 “具体从哪里来,此事一言难尽,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不过你会说普通话,应该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才对。 当然,你不乐意暴露身份,我也不会追根究地。 我叫绯虎,原本和几个朋友一起在探险,结果遇到了意外,和朋友走散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在一片陌生的树林里,还看见了几个古人。 我那时候虽然恢复了意识,却不能动弹,迷迷糊糊的被一个神棍模样的老家伙给带走了。 中间醒过几次,发现自己被装在一个箱子里,我没什么力气折腾,出不来,就一直在里面睡觉,再次睁眼就在这里了。 对了,你之前说把我带过来的就是那个胖子,如此说来,抓我的就是他们,等会我就去宰了他。”说起此事,鹦鹉,哦,绯虎又变得杀气腾腾。 “还说你不嗜杀,一言不合就要取人性命,既然你介绍了自己,我也正式介绍一下我和我的朋友吧。 我姓顾,名汐宁,几个月之前是个将军,现在是个卸甲归田的闲散侯爷。 她是我的侍卫灰鹞,这位大美女是我的好朋友,苏如意,是个家财万贯的大商人。” 顾汐宁连忙将它劝阻,并简单地将自己,灰鹞,苏如意的来历说了一遍。 “你是个将军?怪不得身上的杀气那么重,好了,我困了,先休息哦,对了,你这有没有吃的?我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我这有点肉干。”苏如意从包裹中摸出一点肉干,放在桌上上。 绯虎头探过去闻了闻,接着就蹲在桌子上,吃了起来。 吃噎了,还让顾汐宁去给它舀了点水喝。 顾汐宁和苏如意一开始对这只凶残的鹦鹉还是有些防备的,如今看它吃吃喝喝和普通鸟没什么区别,堤防之心不知不觉的就散了不少。 “多谢你们的款待,我先睡了。”吃饱喝足,绯虎朝其中一张床飞去。 “你不能睡这里。”顾汐宁一把将它拽住。 “为什么?”绯虎一脸不解的着她。 “太脏了,想睡床等明天洗完澡再说。” 第一百三十九、凶神是个逗比吃货 绯虎最终没能上床,怀着满腹被人嫌弃的悲愤,趴在桌子上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躺到床上之后,顾汐宁看着不甘不愿趴在桌面上睡过去的鹦鹉,唇角不自觉的浮出一抹笑意,真是只有意思的鸟。 之前在外面她一直觉得绯虎说话的口音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现清静下来,倒是想起来了,在她曾经数世记忆中,确实有一世的话就是那种口音,也就是俗称的普通话。 这些记忆自出生后就在她的脑海里,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那些往世的记忆逐渐开始变得模糊和遥远。 听这只鹦鹉的意思,它是真身来这里的,来的时间应该不长。 顾汐宁在这个世界活了二十一年,还在战场上呆了五年,从没见过超自然的力量。 既然没有超自然的力量,那这只鹦鹉到底是如何从另一外世界来到这里的呢? 还有褚胖子,黄沙盗,和耶律俊明的反应都很奇怪。 这只鹦鹉明明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可他们似乎早早就知道了它的存在,还挖空心思想抢夺它…… 因心里想着心事,顾汐宁很晚才睡去,不过生理作息习惯早已形成,哪怕睡得很晚,第二天天色刚亮她就醒了。 睁眼的时候扫了桌上的鹦鹉一眼,发现它睡得很沉。 顾汐宁起床之后,走到绯虎身边,看着趴在桌上,将头埋在羽毛里,睡得极沉的鹦鹉,心头莫明变得十分柔软。 真是只傻鸟,昨晚上还凶神恶煞的,结果转眼就在她这个陌生人身边睡得如此的没心没肺。 她伸出手,想摸摸它的羽毛,结果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算了,不打扰它了,让它好好睡罢。 顾汐宁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店掌柜也起来了,正在收拾家务。 院子里的尸体已经不见踪影。 “早啊,掌柜的。”顾汐宁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早。”掌柜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朝她点头。 “昨天晚上外面动静闹得那么大,似乎没有看到掌柜的起来?” “我们枫林镇有不成文的规矩,即黄沙盗出没的时候,所有本地居们都不会出来走动,他们也不会随便动我们。 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我们这些无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除了遵守规矩还能怎么办呢。”掌柜苦笑了一声。 “是么,我还以为……” “客官以为什么?” “没什么,今天早上吃什么?”顾汐宁笑了笑,换了个话头。 “我们一般备的早饭是粟米粥,包子和馄饨,客官可有什么其它需求?如果有,你可以告诉我,只要能做出来的,我们都可以尽量满足。” 这家客栈的费用不低,相对服务也很周到。 “我没什么特别需求,就按你们的正常标准准备吧。”顾汐宁摇了摇头。 她和店老板唠嗑了两句,就抬步走出了院子。 刚走出院门,就看见耶律俊明手站在百米外的一颗白杨树下,静静的望着远处的沙漠。 “耶律将军。”顾汐宁走到他面前,开口唤了一声。 “顾帅。”耶律俊明转目朝她看得过来。 “这么早?” “你也不晚。” “将军可是在后悔拽着我和你一起来这枫林镇?”顾汐宁与他对视了片刻,挑眉问了一句。 “我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耶律俊明笑答。 “不愧是耶律将军,接下来将军有什么打算,是继续与我们同行么?” “当然,苏掌柜的不是要去北蒙谈生意?我正好旁听一下,接下来西梁和北蒙之间也会开通商道。”耶律俊明点了点头。 “是么?贵国君主好魄力,咱们三国交战多年,老百姓的日子都过得苦哈哈的,现既已休战,大家互通有无,多发展经济民生,对彼此都有好处。” 顾汐宁有些意外梁帝这么快就作出了与他国开通贸易的决定,不过,这不妨碍她对此深表赞同。 “你不怨恨西梁和北蒙吗?”耶律俊明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抛开家国和军人立场,我不恨任何人,如果让我来做选择,我希望大家都能和平共,努力发展经济民生,所老百姓都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这个世界那么大,没有哪个国家能够独霸它。可惜,我不是上位者,代表不了上位者的思维。”顾汐宁摇头。 “要是这世间的人都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顾汐宁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声音就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顾汐宁与耶律俊明同时转身,只见一只脏兮兮的翠色鹦鹉朝他们飞了过来。 “你醒了?” “真脏。”耶律俊明的目光落在它脏兮兮的羽毛上,颇为嫌弃。 “你。”绯虎的羽毛炸起。 “别闹了,走,我去给你洗澡,洗完澡该就吃早饭了。”顾汐宁连忙安抚。 听说吃早饭,绯虎炸起点羽毛羽毛顿时收了起来,肚子也不争气的发出了咕咕声。 回到客栈,顾汐宁找了个干净的盆,就放在院子里,一边让人去备热水,一边开口:“你早上想吃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忌口的?” “我没有什么特别忌口的东西,只要好吃的都行。”绯虎摇了摇头,一双鸟眸不自觉的朝厨房的方向飘去。 “别看了,安心洗澡,等你洗完,早饭差不多就好了。”顾汐宁将它的脑袋掰了过来。 绯虎的羽毛确实很脏,为了能彻底洗干净,顾汐宁找来了香胰子,帮着它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洗完又用干爽的布巾将羽毛擦干。 “哟,没看出来,洗干净之后,你居然这么漂亮。”苏如意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顾汐宁正好擦干绯虎羽毛上的水,她围着绯虎转了两圈,忍不住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早饭好了吗,我快饿死了。”绯虎没理会她,闻着厨房里不断飘出来的食物香味,口水不受控制的从它的鸟喙中流出了口水。 “居然是个吃货。”苏如意瞧得一呆。 “老板,早饭好了么?”顾汐宁扬声问了一句。 “好了,好了。”店老板拉了张桌子出来,很快将包子,小米粥,馄饨都端了出来。 “你想吃什么,自己挑。”顾汐宁指着早上的早餐对绯虎道。 绯虎没有立即接口,它跳到桌子上,围着食物转了一圈用了,用了鸟喙仔细嗅了嗅。 “它叫飞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鸟没有嗅觉吧?它怎么学起狗了?”从外面进来的耶律俊明瞧着它的横样,忍不住脱口道了一句。 话一出口,耶律俊明就后悔了,以这只鹦鹉的凶性,只怕立即就要冲过来和他干一架。 不仅是他,大凡昨天晚上见过绯虎凶残的人,都觉得耶律俊明在作死,就连他的侍卫从明都不例外。 然而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绯虎只转头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对于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的绯虎而言,相比美食,耶律俊明的挑衅不值一提,它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食物上:“我要馄饨和包子。” 顾汐宁让人拿了个小碗,它给装了大半碗馄饨,又拿了一个包子放在它旁边。 绯虎蹲过去尝了一口,发现味道不错,立即专心致志的吃了起来,没一会功夫,大半碗馄饨就被它吃完了。 吃完这碗馄饨之后,它又去啄了一口桌上的包子,这一口下去,鸟眸不知不觉的就红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顾汐宁瞧着它那副快流泪的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句。 “好久没吃顿饱饭了,肚子被这热乎乎,暖洋洋,又鲜香可口的食物填满的感觉简直太幸福了。”绯虎说着,两颗热泪不知不觉的从鸟眸中滚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浪费食物的人都该杀 顾汐宁,苏如意,灰鹞,耶律俊明等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这只鹦鹉到底受了什么摧残?一碗馄饨和一个包子,竟然生生的把它给吃哭了。 “你们不懂,我那么热爱美食的一只鸟,结果……”绯虎一边流泪,一边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你要不慢点吃,食物还很多,实在不够,我们可以让老板再煮……”灰鹞瞧着狼吞虎咽的模样,怕它噎住,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 她一句话没说完,绯虎就以快的令人咋舌的速度将桌上那个包子啄完了。 吃完包子,它用鸟喙将碗往顾汐宁面前一推:“再帮我盛一碗,外加两个包子。” 这货绝逼是成精了,这是除顾汐宁之外,所有人看到这一幕之后脑中冒出的念头。 不然哪有鸟对人类的食物如此热爱痴迷不说,指使起人类来还如此得心应手。 至于顾汐宁,或许是昨晚上已经惊讶过,现面对绯虎的各种奇葩举动都很从容。 她一脸平静的接过绯虎的碗,给它装了一碗馄饨,又拿了一个包子。 绯虎这一顿吃了三碗馄饨,五个包子,吃完之后,心满意足的伸出鸟爪拍了拍明显鼓起的肚皮:“终于吃饱了,不容易。” “绯虎,你确定吃这么多不会有问题吗?”顾汐宁的目光落在它的肚皮上,有些担扰。 “放心吧,撑不死,我这是很久没吃了,突然进食不好吃太饱,不然再多一倍都吃得下。”或许是吃饱喝足的缘故,绯虎今天显得特别好说话,眼神都变得温驯了不少。 “苏掌柜,这真的是昨天晚上那只鸟鹦鹉?”被刷新三观的胡杨悄悄咽了口唾沫,凑苏如意身边,小声问了一句。 “如果我的眼睛没有出毛病,应该是。”苏如意也觉得三观尽毁。 至于其他人虽然没开口说话,可那目光和苏如意他们也差不了多少。 “既然你确定没问题,那我们就去收拾行李了,一会儿还要赶路,对了,接下来你是准备继续跟着我,还是有什么其他打算?”顾汐宁又道。 “当然是跟着你啊。”绯虎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这么能吃,若长期跟在我们身边,不会把我们吃破产吧?”苏如意凑上来打趣。 绯虎瞄了她一眼,撇开视线,心理则在寻思,以自己的饭量,如果什么都不干,每天蹭在顾汐宁身边混吃混喝是有些不妥。 “瞧你这样子应该有不少敌人,我可以当你的打手,放心,我比大多数的保镖都靠谱。”绯虎思忖了片刻,很快抬目看向顾汐宁。 “好,那我就聘下你这个保镖。”顾汐宁听的一愣,继而唇角微弯,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鸟头。 为了日后的生活有所保障,绯虎没有计较她无礼的举动。 待顾汐宁和苏如意等进房去收拾行李,绯虎飞到客栈老板身边:“掌柜的,麻烦你个事。” “什,什么事?”客栈掌柜招待各式各样的客人游刃有余,可面对绯虎,目中却有着明显的畏惧。 说白了,不是什么人都有顾汐宁这样的接受力,这只鹦鹉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你帮我传句话给黄沙盗,以后他们若再敢四处作恶杀人,老子就将他们一锅给端了,你们人找他们不容易,我一个妖怪想找,不过是举手之劳。” 绯虎盘旋在他头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它知道这个掌柜的把它当成妖怪,正好顺着他的思路恐吓。 关于黄沙盗的事,从昨晚上到现在,它已基本了解来龙去脉。 “我,我不知道黄沙盗在哪里。”客栈掌柜被吓得连退了几步,差点被脚下的椅子绊倒。 “我相信掌柜的一定能找到他们,如果实在找不到,我会回头来找你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晚上偷那个箱子的人是谁。”绯虎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了一句。 噗通,客栈掌柜的再也把持不住,吓得扑通一声坐到地上。 “掌柜的,你怎么了?”顾汐宁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 “哦,没,没什么,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又起得早了些,脑子有些晕。”掌柜的吸了口气,扶着椅子腿,挣扎着爬了起来。 出了枫林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途中,顾汐宁问了绯虎一句:“绯虎,你和客栈老板说了什么?把他吓成那样?” “没说什么,就让他给黄沙盗传句话,这些人以后若该再敢作恶,我就去掀了他们的老巢。”绯虎撇了撇嘴。 “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只侠鸟。”苏如意听得大笑起来。 绯虎…… 身边多了只嘴毒贪吃,又古灵精怪的鹦鹉,他们的旅途变得诙谐有趣了许多。 转眼三日过去了,他们来到了丰邑县。 丰邑县是与北蒙相邻的一个小县城,大靖在这里有2000驻军,主要是防止北蒙突袭。 战事频繁的边境城池少有富裕,这里也不例外,明明是个县城,瞧着却如一个富裕的镇子。 “这就是县城吗?看着好穷。”绯虎蹲在顾汐宁的肩膀上,看着街道两旁陈旧的商铺和路上衣衫破旧,脸上表情麻木的老百姓,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顾帅,都说方家是与你们顾家齐名的是将门,我看这传言不实啊。 别的不说,单看这座县城的百姓和街容市貌,这方霆烨就比你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啊。”耶律俊明一脸玩味的接了一句。 “耶律将军,你这是时刻不忘煽风点火,帮我拉仇恨……”顾汐宁听得眉头一皱。 结果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不远处传来的喝斥和求饶声吸引视线。 但见离此约有两三百米的街道上,一个身穿绸缎的青年带着两个随从,正在怒斥一个小食摊主 摊主是对祖孙,一个满脸沟壑的老人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布衣少女,两人正一个劲的向青年作揖求饶。 “老东西,你的摊子摆在这里碍了小爷的眼不说,还绊了小爷的脚,还敢让小爷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绸缎青年一脚踢向食摊。 哗啦一声,食摊被他一脚踢翻,摊主脸色大变。 不待他们有所反应,青年又是一脚朝那老人踢去。 只是他的脚刚动,便见眼前闪过一道绿影,紧接着腿一疼,口中惨叫一声,接着就抱着腿滚到了地上。 “无故浪费粮食,你这种人简直是该杀。” 青年刚滚到地上,耳际便传来一声清脆的怒斥,随着这道声音,一道绿影如闪电般朝他的脑门冲了过来。 第一百四十一、七品县令家的纨绔子 眼见着绯虎的鸟喙就要落在那青年的脑门上,顾汐宁一步赶了过来:“绯虎,不得伤人性命。” “这个人不仅不珍惜粮食,还随意践踏他人性命,他该死。”绯虎的鸟喙停在此人的额边上,鸟眸中怒气四溢。 被它的鸟喙顶的脑门的绸服青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适才这只鹦鹉朝他冲来的刹那间,他感觉被一股冰冷的杀机锁住,身体连动都不能动一下,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先不说他的行为能不能构成死罪,即便真的该死,也应该由律法来制裁,而不是由你我随随便便的取他性命。”顾汐宁的有些头疼。 这只鹦鹉不仅对食物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正义感也有些爆棚。 她适才清晰从它身上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机,若非阻止及时,眼前这个青年已成了一具尸体。 按理说来,在它生活的那个世界里,律法和秩序是比较健全的,粮食也比这里充足得多,它身上不应该有这么大的杀性才对。 “哼,律法,你们这里的律法会因为这么点小事惩罚这样的人吗?” 绯虎哼了一声,终于从青年身边退了回来,因心头怒意未消,跳到她肩膀上的爪子都比平常重了许多。 跟着绸缎青年的两个侍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也不敢去看顾汐宁和绯虎,只小心翼翼的跑过去将倒在地上的青年扶了起来。 “你,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纵容恶宠伤人,老子,老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青年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可多年在丰邑这块地面上横行养成的跋扈,绝非一时半会儿能够改变,这不,刚一回神,就开始放狠话。 “看到了吧,这种脑残奇葩又自以为是的蠢货,留着他都是浪费粮食。”绯虎盯着他冷笑。 “你!”青年气得头冒青烟,一时连腿上的疼痛和恐惧都忘了,下意识的就要脱口忿回去。 只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顾汐宁打断:“你姓什么?” “老子姓胡,是本县县太爷的公子,镇守墨城的方将军是我的姐夫,你敢纵容恶宠伤人,老子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真是个傻逼!跟上来的苏如意跟着绯虎一起翻了个白眼。 顾汐宁则是皱起了眉头,如果她没记错,现在镇守墨城的主帅是方中岳的父亲方霆烨。 方霆烨现年已有五十出头,他的夫人来自傅家,什么时候变成胡家的姑爷了? 还是说他在边关这两年弄了一房小妾,而这个小妾就是胡家人? “他说的姐夫不是方霆烨,而是方家二房的方中平。”灰鹞瞧着顾汐宁一脸懵逼的模样,开口解释了一句。 方中平是二房的长子,比方中岳年长四岁,在方霆烨麾下任职,如今是正五品的定远将军。 顾汐宁恍然,方家的家风不错,可是再好的世家也不能保证家里的子弟个个出众。 这方中平虽比方中月大了四岁,论本事却是拍马也赶不上方中岳,他能成为正五品的定远将军,全靠其伯父的提携。 她没再去想方家的事,很快将目光转到姓胡的青年身上: “你无缘无故踢翻人家的摊子,还企图打人,不管你是谁家的公子这事都是你不对,先把摊子的钱赔上,一会儿再随我们去趟衙门。” “你……”胡姓青年下意识的就要骂人。 “你敢再说半句废话,我就敲掉你满口牙齿,再把你的嘴巴缝上。”顾汐宁面色一沉。 胡姓青年顿时被她身上流露出的气势吓住,再瞄了眼目露凶光,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绯虎,终于不敢再横,乖乖掏出半块银子仍给那对祖孙。 “拿去吧,我不会让他再来找你们的麻烦。” 顾汐宁见那对祖孙吓得缩在一旁,根本不敢去捡地上的银子,心里轻叹了一声,放缓语气。 “谢谢,谢谢几位侠士。”那小姑娘看了顾汐宁一眼,小心翼翼的将那块半块银子捡了起来,又看了摔在地上的食摊一眼,将一个尚完好的锅拿了起来,扶着自家阿爷快速离去。 “走吧,去县衙,他的腿要是不能走,你们两个抬着他。”摊贩的祖孙离开之后,顾汐宁看了胡姓青年一眼,将视线转到他的两个侍从身上。 “公子,咱们怎么办??”这两名侍从不敢随便动手,他们小心翼翼的问了那胡姓青年一句。 “先去衙门。”胡姓青年垂着视线,咬着牙开口道。 耶律俊明双手环胸,面带笑容的看着这幕闹剧,眼看着顾汐宁要送这姓胡的青年送去衙门,他亦步亦随的跟了上来。 “热闹好看吗?”顾汐宁落后几步,抬目瞟着他。 “这热闹才刚开始,至于好不好看,要等到结局的时候再点评。”耶律俊明轻笑。 蹲在顾汐宁肩膀上的绯虎眼一翻,下意识的就要忿他两句,耶律俊明却先一步开口: “你别找我的茬,站在我的立场,我很支持你啄死这家伙,因为去了县衙,县太爷也不可能定他的罪,这家伙可是县太爷的公子。 这个县太爷把这座县城治理成这个样子,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指望这样一个不是玩意的县太爷来治他儿子的罪,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少在这煽风点火了,这姓胡的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瞧这个县城的样子,他那爹多半也不是什么称职的好官,但他们既然是官场上的人,就得按官场上的规矩办事,不然,一切就乱了。 以耶律将军你的身份地位,不该说这种没水平的话才对。”绯虎没来得及接话,顾汐宁已面无表情的接过话头。 耶律俊明听得双眉一声,下意识的想忿上两句,可瞧了前面那姓胡的傻逼青年一眼,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当着这种蠢猪的面,还是别和顾三争论了。 他们所在的街道离县衙大约有四里左右的距离,姓胡的青年被他的两个侍从抬着走路,速度快不起来,四里左右的路程,足足花了两刻钟左右的时间。 “快快,杨捕头,快将这些恶贼抓起来,他们不仅纵容恶宠伤人,路上还一个劲的攻击我爹和朝廷,哦对了,还攻击方将军和方帅。” 来到县衙门口,姓胡的青年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这货到了自家家门倒是变得聪明起来,不仅带上他爹,还把朝庭和镇守墨城的方将军都一并带了过来。 第一百四十二、方家方中平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胡姓青年的话音一落,顿时有十几个捕快冲了出来,将顾汐宁等人团团围住。 “诸位能不能先听我说几句话?”顾汐宁耐着性子开口。 “听她说什么废话,你们没看见我的腿都被她的恶宠给啄瘸了吗?”杨捕头还没有来得及搭话,胡姓青年,也就是胡贾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欺负,一口恶气憋在心里半天,好不容易到了自家的地盘,哪里还忍得住。 “兄弟们,上!先将这些恶贼拿下。”杨捕头看了眼提着一条腿,由左右侍从扶着才能站稳的胡贾,不再犹豫,张口呼喝了一声。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十几名捕快手握跨刀,朝着顾汐宁七人冲了过来。 顾汐宁、耶律俊明、苏如意三人退到一旁,灰鹞和苏如意的两名侍卫以及从明迎了上去。 四个人,赤手空拳,不消片刻工夫,就将十几个捕快放倒在地。 顾汐宁没有理会躺在地上呻吟的捕快们,抬步朝吓得的缩在一旁的胡贾走去。 “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县衙,你若敢伤害我,我姐夫不会放过你的。” 胡贾见这么多捕快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中心里终于害怕了,现见顾汐宁朝他走过来,不由吓得的瑟瑟发抖。 “把县太爷给我喊出来。”顾汐宁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提到鸣冤鼓面前,把擂鼓槌塞到他手中。 胡贾拿着鼓槌,愣愣的没有动弹。 “敲!”顾汐宁皱眉轻喝。 胡贾被她一喝,吓得扬起手中的鼓槌,用力朝鸣冤鼓敲了过去。 沉闷的鼓声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因顾汐宁就在一旁盯着,她肩膀上的那只鹦鹉,也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一条腿站在地上,心里充满恐惧的胡贾根本不敢停,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敲着鸣冤鼓。 足足敲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一个个头不高,长着两撇鼠须的绿袍中年男子,迈着八字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跟着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个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儒生服,看着像个师爷。 另一个穿着普通的青色常服,身材高大,相貌周正,身上带着股长期厮混沙场的煞气。 “什么人敲鸣冤鼓……贾儿,怎会是你?”胡曰,也就是身穿绿袍的那个中年男子,丰邑县的县太爷,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结果目光落在敲鼓人身上的时候,顿时愣住。 跟着胡县令一起出来,身带煞气的那个男子,他最先去看的是倒在地上呻吟的一众捕快。 此人的目光落在这些捕快身上的时候,眉毛微微一拧,接着去看站在一旁的苏如意等人,最后落道胡贾身边的顾汐宁身上时,瞳孔顿时缩了一缩。 “顾侯爷,你怎会在这里?”胡贾看到父亲和姐夫,正要嚎哭,却不想他姐夫的声音先一步响了起来。 这个人正是方中平,一年半前纳了胡县令的女儿为妾,胡贾便一直以人家的小舅子自称。 大家都是世家子女,又同处京都,方忠平虽然比顾汐宁大了十余岁,却也见她两回,自然认识她。 正打算继续说话的胡县令,被他口中的这声顾侯吓得缩了回去。 胡贾则是一愣,顾侯爷?喊谁?他顺着方中平的视线看去,见姐夫的目光落在顾汐宁身上。 眼前这个女子竟然是候爷?胡贾那颗容量不大的脑子彻底蒙圈了。 “有点事,恰好路过此地,街上看到这位胡公子肆意欺凌殴打百姓,实在看不过眼,站出来说了两句公道话,这位公子就要连我一起收拾。 无奈之余,我只能带着他来衙门讨个说法,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方将军,怎么,方将军调防到丰邑县了?”顾汐宁微微挑了挑眉。 “他是我姐夫。”方中平还没来得及开口,胡贾就一步抢过话头。 他此言一出,其它人尚没什么反应,方中平的脸就沉了下来。 胡家女儿长得美貌,他迎进门不久,又贪新鲜,颇为宠她,顺带着对胡家人也不错。 但这种事大家心里知道就好,外面并不合适大肆宣扬,尤其是对顾汐宁这样位高权重的朝廷武侯。 “姐夫?他,方将军,你……”顾汐宁的脸上适时露出诧异。 “小儿鲁莽,方家军来这边是视察军情的,侯爷,若是小儿对侯爷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侯爷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不待方中平开口,胡曰就站了出来,他走到离顾汐宁只有几步远的地方,长揖到地。 顾汐宁见状心里颇有些诧异,他看到丰邑县的情况,又见了胡贾的脑残和衙门捕快的不分是非,还以为这个县令是个糊涂官。 如今瞧他的作为,明显是个很擅长审时度势的官场老油子。 她心里惊讶,面上却分毫不显,淡淡的开口道: “胡县令多礼了,他冒犯我倒在其次,重要的是他当街欺凌百姓,若非我阻挡及时,说不定就弄出人命了。 瞧他这模样,显然不是头一回干这事,手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命。 如果我没有记错,咱们大靖的律法中有一条,无缘无故殴打欺凌百姓者,一律刑拘,并按其情节轻重给予处罚。 造成了人命案,轻者流放,重者判以死刑,胡县令,我应该没记错吧?” “侯爷没有记错,只是小儿性情虽然顽劣了些,却断干不出害人性命的事,至于他今天在街上闹事,下官一定严查,并给予苦主公道。 至于小儿,请侯爷念他年幼,暂且饶过他这一回,日后下官一定严加管教。” 胡县令额际的汗冒了出来,却不敢伸手去擦。 年幼?顾汐宁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到胡贾身上,这家伙怎么看都二十四五岁了,这么大的人还年幼。 “我,我到今年十月才满十八岁。”胡贾福至心灵,这一瞬间竟明白了顾汐宁的意思,下意识的开口解释了一句。 才十八岁,就长成这模样?顾汐宁听的一怔。 不过胡贾的年纪大小与她无关,她的注意力很快转到正事上:“胡县令,你这话大大不妥,你家公子若无罪,我虽为侯爷,也不能指鹿为马,随意去定他的罪,你不需要求我宽恕。 你家公子若有罪,胡县令此举便是公然拉我与你同谋,顾某身负皇恩,万万不敢做罔顾国法的事。 为此,胡县令朝我行此大礼,实在不妥,你还是起来吧。” 第一百四十三、暴揍方中平 如果可以选择,顾汐宁不想多管闲事,这里是北境,是方家人管辖的地方。 不管是基于她的身份,还是她的父亲与方霆烨的交情,她都不好多插手这边的事。 但胡贾的事她已经插好手,就不能半途而废,不然以胡贾的为人,一旦她弃之不理,后果极有可能就是那对小食摊的祖孙家破人亡。 再加上这个县城的颓废萧条有些不合常理,身为一个大靖军人,她没法坐视不理。 胡县令显然没想到自己把姿态摆得这么低,又当着方中平的面,顾汐宁仍会如此不给面子。 他的脸僵了一僵,好半天才慢慢的直起身体,起身的时候,目中余光不自觉的朝方中平飘了过去。 方中平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拧着眉头盯着顾汐宁:“不知顾侯觉得怎么做才合适?” 若胡县令不先站出来为他开脱,方东平今日可能不会插手。 毕竟这两年顾汐宁的名头实在太响了些,他在方家子弟中不算特别出众,却也绝不是傻子,不会无缘无故去和她交恶。 问题是胡县令先站出来维护了他的体面,而顾汐宁却一味的抓着胡贾不放,方中平心里就不舒服了。 你镇西侯再厉害,那也是在西境,北境是我方家的地盘,你在我方家的地盘如此咄咄逼人,未免太不把我方家放在眼里。 自己虽算不得胡家的正经女婿,但既然纳了人家的闺女为妾,就不能完全不顾他们家的脸面。 身为男人,有些时候可以怂,但有些时候,面子是必须维护的。 “我没什么想法,胡公子当街行凶,我出来说了句公道话,他就一个劲的叫嚣自己是县太爷的公子,是将军你的小舅子,让我们洗干净脖子等着他的报复。 我心里寻思,方家乃世代将军,当不会有人干如此糊涂事,为此,就想带他过来向胡县令证实一下,没想到刚到这里,这县衙的衙役不问青红皂白,就朝我们出手。 胡县令身为一县父母官,出来之后,不问案情,不顾朝庭律法,只是一个劲的为其子开脱,现在连将军你都有逼着我就此揭过的意思。 瞧着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表现,我即便是不想信他的话也不行了,只是顾某有一事不明,如果我没记错,将军的夫人不姓胡吧?你对胡家如此维护究竟从而何来?” 顾汐宁迎着方中平的视线,一脸诧异的开口道。 “你?”方中平被她这句话激得额际的青筋隐隐跳动。 “难道是我记错了,你夫人确实姓胡?”顾汐宁挑了挑眉。 “我夫人姓什么与侯爷无关吧?怎么,还是说侯爷倚仗自己位高权重,就连我方某人的家事都想掺上一手?”方中平朝前踏进一步,一张脸几乎忿到顾汐宁的脸上。 “我对将军的家事没有半点兴趣,倒是将军似乎忘了顾某现在的身份,我现在不是军人,而是穿着常服的女子。 男女有别,你身为将军,又是男人,却无端的把脸凑到离我这么近的地方,这便是耍流氓,而敢在我面前耍流氓的人,你可知道结果?”顾汐宁半步不退,而是微眯着眼看着他。 “什么结果?”方中平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妙,下意识的想退,结果嘴巴有些贱,在后退之前先冒出了这么一句。 砰!他话音刚落在,便见一只拳头在眼前放大,紧接着他的人就飞了出去,在飞出去的同时,鼻子也开了花,鲜红的血渍洒了一地。 “这就是结果。”顾汐宁轻轻吹了下拳头。 离她不远的耶律俊明,丛明,以及苏如意的两个侍卫见到这一幕,都下意识的捂住鼻子连退了几步。 “你!”方中平功夫不弱,被顾汐宁一拳打飞之后,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起身之后,立即像头发怒的公牛般朝顾汐宁冲了过来。 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人公然打脸,这口气他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冲到顾汐宁面前,二话不说,抬腿就一脚猛踢了过去。 顾汐宁并不闪避,同样对着他踢了一脚。 深知顾汐宁力气的灰鹞,苏如意和耶律俊明已经有些不忍的移开了视线。 砰!两只粗细不一的腿撞在一起,顾汐宁站在原地纹丝未动,方中平却是一个筋斗翻滚出去,跌到地上,抱着腿哆嗦起来。 这一脚,他的腿骨明显被踢裂了。这还是顾汐宁留了手,不然,他这条退就彻底废了。 蹲在顾汐宁肩膀上绯虎只瞧得鸟心一颤,继而双目放光,自己新抱的这只大腿好像比它想象的还粗啊,看样子得和她搞好关系,起码不能真惹怒了她。 “方将军,本侯第一次动手,是你当众耍流氓,打你那是合情合理,第二次,是你先动的手,看在方、顾两家同为将门,以及你方氏满门先烈的面子上,我没有废掉你这条腿。 你若继续顽冥不灵,纠缠不清,就休怪我不讲情面。”打完人,顾汐宁面色如水的盯着方中平道了一句。 在北境这块地面上,除了他的伯父,方中平还没有碰到敢如此对自己的人,一时肺都要气炸了。 可他的目光与顾汐宁撞到一起之后,他忽然想起父亲与伯父,以及当年祖父的殷殷教导。 此念一出,堵在胸口、几乎要焚毁他理智的那口气,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般,散了,冲到嘴角的恶言再也说不出来。 顾汐宁说完这句话,很快将视线转到胡县令身上:“胡县令,热闹你也看够了吗?” “下官不敢。”胡县令心头一紧。 “我还以为你想看着方将军一怒之下调动本城的守卫军来对付本侯呢。”顾汐宁似笑非笑的开口道。 “侯爷言重了,下官万万不敢有此荒唐之念。”胡县令吓得浑身汗出如浆。 “不敢就好,不知关于令公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下官教子无方,定然严查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如果真有违背律法之事,下官绝不包庇。” 胡县令强行压着心头的愤怒和恐惧,微闭了下眼睛,缓缓开口道。 “很好,那我就等侯大人的消息了。”顾汐宁说完句话,就转过身,不紧不慢的离去。 “顾侯,”顾汐宁没走几步,抱着腿坐在地上方中平突然开口叫住她。 “不知将军还有何指教?”顾汐宁停步转身朝他看了过去。 “不敢,中平鲁莽愚昧,冒犯之处,还请侯爷见谅。” 第一百四十五、拔出萝卜带出泥 “顾帅不愧是顾帅,不管在哪,你都能无往不利。” 从县衙出来,耶律俊明歪着头打量了顾汐宁半响,随后朝她竖起大拇指。 “莫非丰邑县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顾汐宁没理会他的彩虹屁,而是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你说什么?”耶律俊明懵逼。 “和你没关系,你这么上蹿下跳,极尽挑拨干什么?”顾汐宁将脸忿到他面前。 “你,你突然离得这么近,算是调戏吗?” 看着顾汐宁那张陡然在眼前放大的脸,耶律俊明不自觉的想起方中平被揍得鼻子开花的那一幕,忍不住脱口道了一句。 “算,你要不要给我一拳试试?”顾汐宁扬眉挑衅。 “算了,你人多势众,我惹不起。” 耶律俊明看了她肩膀上跃跃欲试的鹦鹉一眼,很识时务的后退了几步,将自己与顾汐宁拉到一个安全的距离。 绯虎一脸的遗憾,它一直想找机会和耶律俊明打一架,但是单对单,心里没什么把握,就想找个机会拉上顾汐宁联手,哪知早识破它企图的耶律俊明始终不给机会。 “想打架,自己上,别老想着拽上我。”悉知它心意的顾汐宁瞟了它一眼。 绯虎脑袋一缩,这货在见识了顾汐宁的暴力之后,横蛮和任性暂时收敛了不少。 “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没想到鹦鹉也不例外。”苏如意瞧得哈哈大笑起来。 “你说错了,欺软怕硬不仅仅是人的本性,它是所有生灵的本性。” 苏如意笑得正欢的时候,冷不妨绯虎冲过来,一鸟喙啄在她的发髻上,将她漂漂亮亮的发髻啄散,满头青丝倾泻而下,风情万种的大美人顿时变成了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 “绯虎,我要杀了你!”苏如意一呆,继而尖叫朝绯虎冲了过来。 顾汐宁在丰邑呆了五日,第三日,胡贾被冠以欺凌乡里,鱼肉百姓和故意杀人罪入狱。 第四日,胡曰胡县令被控制起来,一个相貌平平的青年暂时接手丰邑县代理县令之位。 胡曰被控制的同时,县里下了告示,内容主要是揭露胡曰在职以来的种种胡作非为。 同时向百姓承诺,丰邑县以往种种不合理的政令将逐一修正云云…… 第五天上午,墨城主帅方霆烨和墨郡的郡守张跃云一起来到了顾汐宁下塌的客栈。 “多谢顾侯。”一进门,方霆烨与张跃云同时朝顾汐宁长揖了一礼。 “方帅,张大人,你们这是折煞我,论年纪,我是两位的晚辈,论官职,顾三如今身上单有一个侯爵虚衔,实当不起你们这份大礼。” 顾汐宁吓了一跳,连忙避让。 “侯爷过谦了,先不说官场之上,学无老幼,达者为先。 单说这丰邑之事,若非侯爷恰好路过丰邑,看出胡县令的不对头,并及时通知我们,日子久了,北境只怕要出大问题。 一旦北境失陷,落入敌人之手,不仅我等人头落地,成为大靖的罪人,我们身后的家族也会跟着毁于一旦。” 方霆烨与张跃云起身之后,一脸认真的开口。 四日前,也就是顾汐宁从县衙回来的当日,方霆烨接到顾汐宁传给他的信。 信的内容不多,顾汐宁只将自己在这里看到了种种不合理指了出来。 方霆烨是驰骋沙场多年的老将,看到信之后不敢怠慢,立即着人调查,同时通知张跃云,两人一起悄然来到了丰邑。 以方霆烨在这里的势力,加上又有明确线索的情况下,他只用了两日时间,就将事情查得七七八八。 平邑县的事查出来之后,方霆烨和张跃云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胡曰县令是同进士出身,在丰邑做县令已经六年,前三年兢兢业业,丰邑县虽然不能说治理的很好,却也平平稳稳。 因为丰邑县靠着沙漠,经济一般,特产也不丰,人口也不算多,北蒙就算挑衅,一般也不往这边来。 加上这里的县令是胡曰这样的老人,方霆烨接手北境之后,只来过丰邑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墨城郡守张跃云的,也不曾过多关注这里,时日一久,丰邑就成了胡曰的天下。 他趁着无人关注,悄然发展自己的势力,方中平的那个小妾,不仅长得花容月貌,千娇百媚,还有一个玲珑心。 正是因为这个小妾的枕边风,一年多来,方中平不知不觉的帮着胡曰做了不少事。 偏偏这些事他还是在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的情况下做出来的。 如果时间再久一些,等胡曰的探子和间谍慢慢的延伸到军中各部,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我都是大靖人,看到这些不合理的情况上报是理所应当之事,两位大人不必言谢。 你们想必还有诸多琐事要处理,顾三就不留二位用饭了。”顾汐宁摆了摆手。 “好,待我等忙完手头上的事,侯爷若都还在北境,我等再设宴款待。”方霆烨与张跃云没有多留,很快告辞。 拔出萝卜带出泥,接下来确实还有一堆事等着他们处理。 临走的时候,方霆烨下意识的朝窗户上看了一眼,那里蹲着一只漂亮的翠绿色鹦鹉。 四日前,正是这只鹦鹉将信送到了他的手里。 “顾三,你怎么知道那胡县令有问题?”方霆烨与张跃云离开之后,趴在窗边偷听的绯虎立即飞了过来,好奇的问了顾汐宁一句。 “你是只鸟,好奇心这么重干什么?”顾汐宁无语的看着它。 “我虽然是鸟,但我是只和你们拥有同样智慧的鸟,既然大家的智商差不多,你们人类有的好奇心,我自然也有。”绯虎一脸理所当然的回答。 “秘密知道多了可没什么好处,容易被人杀鸟灭口。”顾汐宁威胁。 “切,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 “说来听听。” “你不就是看这里的百姓太过麻木,经济太过萧条,胡县令的儿子太过愚蠢,而胡县令又太过会审时度势,这一切结合起来很不对头吗?”绯虎骄傲的扬了扬下巴。 “你还真不像是只普通鹦鹉,绯虎,我说你体内该不会是里装了个什么老妖怪的灵魂吧?”顾汐宁走到它面前,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你的身体里才装了个老妖怪的灵魂,你个过河拆桥的混蛋。”绯虎大怒,偏头就是一鸟喙,朝顾汐宁的手啄了过来。 顾汐宁没动,任由它啄,结果飞虎的鸟喙落在她手上的时候,不自觉的就放轻了力气,只在她的手掌上蹭了蹭。 “真是只坏脾气又心软的小混蛋。”顾汐宁眉眼一弯,轻轻的抚了抚它的脑袋。 第一百四十六、阿玛哈雅 七月二十八下午,在丰邑县停留了五日的顾汐宁一行,动身前往北蒙。 从丰邑县到北蒙不远,翻过一段约莫六十余里的沙漠,就到了与丰邑接壤的蒙沙郡。 踏上沙漠的时候,绯虎嘴贱的嘟嚷了一句: “沙漠的变化最是难以预测,咱们不会遇上什么沙尘暴或者黄沙盗吧?” “闭嘴,要真被你这乌鸦嘴说中,出现了沙尘暴,我就把你埋在这。”顾汐宁翻眼瞪着它。 至于黄沙盗,嗯,如果黄沙盗敢在这里出现,那正好,直接把他们永久在埋在这里当肥料。 “不会的,熟悉本鹦鹉的人都知道,绯虎是只行走的锦鲤鸟,走到哪都能给人带去好运,至于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坏的不灵,好和灵。”绯虎被顾汐宁瞪得鸟脖一缩,连忙补救。 “你运气那么好,是怎么和你的朋友走散的,又是如何被人装进箱子的?”苏如意笑眯眯的捅了它一刀。 “苏美人……”绯虎大叫着朝她冲去。 一人一鸟瞬间斗成一团,直惹得其它人哈哈大笑不止。 耶律俊明的眉眼也不自觉的跟着弯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分外的柔和。 有了这只鹦鹉的插科打诨,行程随时随地都充满了欢歌笑语。 七人边说边笑,不知不觉就走了大半路程,眼看着离蒙沙郡只有二十里地的时候,原本睛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布满了乌云。 沙面上和煦的微风也开始呜咽,随着风力的增大,沙面开始旋转。 “不会吧,真被我说中了?”绯虎看着陡变的天象,一双黑亮的鸟眸布满愕然。 “大家先找个合适的地方避一避。”顾汐宁没理这憨货,她四下打量了几眼,开口道。 西境也有沙漠,顾汐宁与耶律俊明都没少经历这种场面,并不紧张,略一斟酌,便带着大家走到一个地势较低的沙丘旁蹲了下来,并拿出备好的布巾,遮上头脸。 这场沙尘暴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共只持续了两柱香左右的功夫,两柱香之后,狂风呼啸,黄沙乱舞的沙漠就恢复了平静。 空中的乌云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抹去,碧空再次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顾汐宁等人除了身上多了些沙子,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风沙过去之后,大家站了起来,抖落身上的沙子,继续赶路。 大约申时末,大家就来到了蒙沙郡的边缘。 站在沙漠的边缘,映入大家眼帘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绿洲。 蒙沙郡是北蒙有名的一处牧场,这片绿洲延绵一百多里,里面还有一个美丽的湖泊,叫绿茵湖。 绿洲之上没有砖土建筑,所有居民住的都是帐篷。 各色帐篷像繁星般点缀在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地上,视线的尽头,还有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泊。 “哇,真没想到,这地方居然这么美。”蹲在顾汐宁肩膀上的绯虎看着眼前仿若梦幻般的风景,惊得鸟喙都合不拢。 它来到这里之后,所到之地只有枫林镇,丰邑县,和墨郡。 枫林镇和丰邑县实在没有什么风景可言。 墨郡其实还算繁华,但它是晚上去送的信,送完信就回来了,没什么机会领略墨郡的风光。 而蒙沙郡,就像一块点缀在沙漠中的明珠,闪耀得让人迷醉。 “我终于明白北蒙为何不袭扰丰邑了,这里是北蒙一处主要的牧场,他们不愿践踏破坏这里的环境。” 耶律俊明瞧着眼前这片绿色的海洋,也忍不住感慨。 “北蒙人想保护这片牧场,你们大靖,为什么也不袭扰这里?”绯虎一脸不解的看着顾汐宁。 “不方便,蒙沙郡南部与墨城中间只隔了一段二十余里的山谷,想攻入蒙沙,从墨城进来方便太多,北蒙想打大靖,亦是如此。 绕道丰邑,两地之间隔着六七十里的沙漠,想在不惊动对方部队的情况下摸进来几乎不可能。”顾汐宁道。 “北蒙与大靖是宿敌,你们的长相又和他们不同,我们突然出现在这里,不会有问题吗?”绯虎又问。 “不会,大靖与北蒙虽然时不时就有摩擦,可从名议上讲,北蒙与大靖是友邦,他们每隔三年需要给大靖上贡,只要不是军人,不拿武器,单纯过来游玩,我们就是他们的尊贵客人。”顾汐宁笑道。 “如果只苏掌柜,那确实是尊贵客人,不过多了你,就不好说了。”耶律俊明接了一句。 “怎么说?”绯虎一脸的好奇。 “去年顾帅将北蒙南川公主麾下的八百金狼卫全数诛灭,南川公主对她恨之入骨。现在吧,她不过是往丰邑路过了一下,就将北蒙辛苦多年埋下的棋子给拨了出来。换成是你,你能欢迎这样的人?” “救,救命……”绯虎正要搭话,却耳尖的听到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救命声。 “咦,那边好像有人在喊救命,我过去看看。”绯虎循声望去,发现那声音离此还有数里路程,这会正好顺着风声远远飘来。 “绯虎,在别人的地盘上不要多管闲事……”顾汐宁下意识的就想喝止,结果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绯虎已经化成一道绿光,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走吧,咱们也过去看看。”顾汐宁有些头疼。 身边有只这么喜欢管闲事的鹦鹉,他们的北蒙之行只怕不会太顺畅。 几人走了半柱香左右,就来到了声源地,只见一个打扮的很漂亮的小女孩,被埋在沙地里面,她面前还摆着一只烤羊,一些瓜果,瞧摆放的模样,像是贡品。 这个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模样,大半个身体埋在沙子里面,只露出肩膀以上的位置,身上的衣服是浅紫色的,头上挂满了各种饰品。 一张脸已经被鼻涕和眼泪糊住,大概被埋的时间不短了,她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嘴里断断续续喊出的救命声,似乎是一种求生本能的驱使。 “快把她拔出来。”绯虎看到顾汐宁等人过来,立即焦虑的喊了起来。 顾汐宁皱着眉头走过去,一把将小姑娘从沙里拔了出来。 她将小姑娘拔出来之后,让她平躺在地上。 苏如意拿出一块面巾,从水囊中倒了一点水沾湿,仔细的帮她把脸擦干净。 这小姑娘的脸擦干净之后,大家才发现她漂亮的有些不可思议。 约莫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躺在地上的小姑娘睁开了眼睛,她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些人,视线最后停在靠她最近的苏如意身上:“是你们救了我?” 她说的是北蒙土语,顾汐宁听不懂,不过苏如意听得懂。 她一边点着头一边开口问:“不错,是我们救了你,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被人埋在这里?” “我,我叫阿马哈雅,我……”阿马哈雅刚说了个名字,黄豆般大小的泪珠便不断从脸上滚落。 第一百四十七、献祭 “你不要害怕,慢慢说,我们不是坏人。”苏如意见状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 可阿玛哈雅却哭得愈发的厉害,哭得歇斯底里,哭得浑身打颤,却偏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应该是他们部落的祭祀风俗。”耶律俊明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开口道了一句。 “祭祀?北蒙有部落拿活人来祭祀吗?祭祀谁?”顾汐宁听得一呆。 她还真不知道北蒙有拿活人献祭的风俗。 “北蒙有许多部落,其中一些部落还保留着远古遗留的风俗,比如说祭祀狼神蛇神晰神什么的。 这种献祭一般为三年一次或者五年一次,这些部落认为献祭之后,他们的部落之神就能保佑他们风调雨顺,水草丰美,牛羊健硕,不受风沙或者虫害的袭击。 至于献祭的祭品,除了牛羊瓜果之外还包括从部落里选出来的活人,这些活人一般为五到十岁之间的童男童女。” 耶律俊明似乎对北蒙的这些习俗颇为了解,很快将他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 “这个世上并不存在什么狼神,蛇神,他们把祭品献上来之后,这些罪名祭品最后都去了哪里?”顾汐宁皱起眉头。 “这个世上或许没有神灵,但是流寇,盗匪,猛兽却都不缺,这些献祭的部落选择献祭地点的时候,要么就像这样的沙漠,要么是荒无人烟的山谷,都比较固定,无论什么祭品,只要过上一夜都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耶律俊明微微扬动了下眉毛,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嘲意。 人性之恶,往往只有你想不出来,而没有他们做不出来。 “岂有此理,这些人简直是疯了。”苏如意听得怒火中烧,忍不住一掌拍在沙面上。 直激得那片沙面的沙子飞起一丈多高,把哭的打嗝的阿玛哈雅吓得一口鼻涕噎在喉咙中,卡得眼睛翻白。 苏如意吓了一跳,一掌拍在她的背上,将她卡在喉咙的那口气和鼻涕拍了出来。 阿玛哈雅吐出那口鼻涕,顿时趴在沙地上猛咳起来。 “不要害怕,我不是在骂你,你是哪个部落的人?今年几岁了,这种仪式是你们部落在献祭吗?你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我们会帮你。”苏如意一边轻抚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安抚。 阿玛哈雅哭了半天,又被鼻涕卡了一下,被苏如意拍出鼻涕,又安抚了半天,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断断续续的开口说事情经过: “我,我是阿不弃部落首领的女儿,也是,也是今年被拿来祭祀狼神的祭品,今年九岁。 我们部落原本五年才祭祀一次,可是去年冬天受了大灾,风雪覆盖了我们的土地好几个月,冻死了很多牲畜和人。 祭司认为此次大灾与我们祭祀的时间相隔太久有关,狼神不满意五年才祭祀献供一次。 为此,他决定将每五年一次的祭祀改成每年一次,为了平息狼神之怒,今年要选出部落中长得最好看,身份最珍贵的祭品献给狼神。”阿玛哈雅说到这里,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 “啊,啊,啊!”绯虎气的鼻子冒烟,在空中盘旋尖啸不息。 “神,神使!”阿玛哈雅被它的尖啸引动视线,转目望去,这一看之下,立即爬起来,跪到地上,一个劲的朝着绯虎叩头。 绯虎被这个变故惊得忘记煽动翅膀,噗通一声,从空中跌了下来。 好在下面是柔软的沙地,摔在上面上也不疼,它跌落之后,滚了一滚立即跳了起来,并挥动翅膀凑到阿玛哈雅面前:“什么意思?” “请,请神使不要吃我。”小姑娘吓得浑身发抖,一个劲地叩头。 绯虎听不懂,只一脸懵逼的看着她,小姑娘见它就盘旋在自己的头顶,只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别闹了,没看你吓着她了吗?”顾汐宁看不过眼,走过来将绯虎抓了回去。 “阿玛哈雅,你不要怕,绯虎是我们的朋友,它不会伤害你们,你为何叫它神使?”苏如意连忙安抚。 阿玛哈雅小心翼翼的抬目瞟了被顾汐宁捧在手中的鹦鹉一眼,很快速移开视线,缓了缓神,才小声接着往下道:“他和我们部落狼神雕像头顶上趴的那只鹦鹉长得一模一样。” 苏如意听完,很快把阿玛哈雅的话转叙了一遍。 在场的人都听呆了,绯虎也呆了,顾汐宁与绯虎同时想起数日前,在枫林镇的那家客栈上,褚胖子口中不断嘟嚷的那句话。 他当时就一个劲的喊绯虎为神使,绯虎以为是他使坏,故意捏了个神使的借口企图拐卖自己,却万万没想到,他们部落中居然真有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雕像。 至于耶律俊明等人则是一脸古怪的朝绯虎看了过来,在他们看来,绯虎的出现本来就极为不合理。 “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绝对和他们部落的雕像鹦鹉没什么关系,我根本就不是……” 绯虎下意识的想说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好在话即将出口之前生生止住。 如果真这么说了,只怕大家更要认为它就是那个什么部落的神使了。 真tm操淡,满心暴躁,却又无处发泄鹦鹉的鸟脸上露出一脸吃屎般的表情。 “先别生气,绯虎,既然他们都认定你是神使,不如你干脆就以神使的身份带着阿玛哈雅去一趟他们族里。”顾汐宁轻轻摩挲着下巴,片刻之后,看着绯虎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我才不去。”绯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并下意识的想从顾汐宁的手中飞出去。 “你不说自己是行走的锦鲤鹦鹉吗?既是行走的锦鲤,碰到这样惨绝人寰的事,难道不应该发挥自己锦鲤的属性? 你若以神使的身份随她一起去他们部落,说不定逼着他们部落改掉拿活人祭祀的陋俗。”顾汐宁眼明手快的将它抓住。 “可我根本不会说他们族里的语言,他们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怎么扮演神使。”绯虎不服的脱口反驳。 “不会说就学,学几句简单的,能够忽悠他们的话就行了,以你的聪明,可不要告诉我学不会。” 顾汐宁已经打定主意,自然不许它就这么逃脱。 “好吧,不过这个事如果干不成,你们可不要怪我,还有啊,你要跟在我身边,确保我的安全。”绯虎在顾汐宁的威逼利诱之下,半推半就的选择了妥协。 说到底还是这货心软,看不得这些愚昧的部落拿着活人做祭祀。 第一百四十八、神棍鹦鹉(上) 位于绿茵河之北,背靠不弃山谷的地方有个部落叫阿不弃部落。 阿不弃部落很小,整个部落加起来只有八千余人。 一直生活在不弃山和绿茵河附近,离布林吉沙漠有七十余里。 北蒙共有一百多个大大小小的部落,大的十几万人,小的几千人。 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首领,统一听命于皇庭,只要不得罪皇庭,再小的部落都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 阿不充部落也不例外,他们的领地就在绿茵河北与不弃山中间的那块位置。 方圆共有几十里地,全族以放牧为生,族中男人有一手不错的制皮技术,每年都会给皇庭献上数量不菲的精美皮制品。 这些精美的皮制品能做成各种美丽的服饰,很得皇庭贵族的喜爱。 许是因为这么个缘故,皇庭对这个小部落也比较关照,北蒙汗王曾亲自发过话,不许其它部落无端欺凌他们。 又因这个部落的人很少,族内并不设军队,皇庭征兵的时候,也极少从这里征人。 阿不弃部落不用担心战争,他们拥有这块领地又水草丰茂,只要不出现天灾,大家的日子就过得不错。 去年冬天,北方草原下了很久的大雪,冻死了无数的牲畜和人,阿不弃部落了不例外。 皇庭因参与西梁和大靖的战争,死了数万人,消耗的粮草物资也不菲,加上天灾,皇庭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们的日子不好过,自然而然的就会加重各个部落的税赋。 阿不弃部落很小,抗风险的能力有限,加上这些年日子一直过得比较平顺,没有积蓄的习惯,如今一遇天灾,再被逼着加税,日子顿时苦不堪言。 阿不弃部落信奉的图腾是狼神,一直保留着远古遗传下来的习俗,每隔五年,会给狼神上一次贡,也有专门负责祭祀的祭司。 因近几十年来,部落一直没遇到什么大的灾难,上贡的时候就有些敷衍。 结果去年冬天的那场灾难一来,阿不弃部落的祭祀和子民皆心生恐惧,认为是他们的祭祀不够虔诚,惹怒了狼神。 痛定思痛之后,祭祀与族中八个在族中威信最高的八名长老经过再三讨论,最后一至决定将五年一度的祭祀改成一年一度。 祭品也由以前犯了罪的死囚改成十岁以下的童男童女。 又因是给狼神赔罪,头一次的祭品一定要身份高贵,相貌出众,筛选再三,这个人选就落到了部落族长的女儿阿玛哈雅身上。 阿不弃的族长名叫阿连奇,现年刚刚四十岁,他与妻子艾英共育有两子一女。 两个儿子皆已成年,女儿阿玛哈雅是他们的幼女,年方九岁。 阿玛哈雅是晚来女,又生得伶俐漂亮,极得阿连奇夫妇的喜爱。 前几日,祭司突然告诉阿连奇,要他把阿玛哈雅献出来,拿去祭献狼神。 阿连奇听到这话的时候,只觉五雷轰顶,下意识的就想拒绝,结果还没来得开口,祭祀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阿连奇,你身为我阿不弃部落的首领,凡事当以大局为重,你的女儿能献给狼神,这是她的荣幸。” 八位族中长老,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他,阿连奇沉默了半天,最后只能选择妥协。 阿不弃部落没有军队,大小事务皆由族长与八位长老以及祭祀一同决定,他这个族长的权利有限。 他回到家里把这个事告诉妻子艾英的时候,艾英当场就炸了,死活不同意。 可惜艾英一个女人的意见左右不了大局,不论她怎么闹腾,阿玛哈雅最后还是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了出来。 祭祀和几位族老大概是担心阿连奇夫妇溺爱女儿,怕他们趋着大家不注意,偷偷把小姑娘给放了。 为此,这一次的祭祀没有在他们身后不弃谷举行,而是送到了数十里之外的沙漠上。 顾汐宁一行过来的时候,阿玛哈雅已经被埋在这里一个多时辰。 决定了让绯虎去办神使,顾汐宁一行当夜就住在沙漠。 至于那些上贡的瓜果与烤羊,自然是进了他们几个的肚子。 阿玛哈雅一开始见他们对狼神如此不敬,心中十分惊恐。 后在苏如意那张舌灿连花的巧嘴之下,相信了绯虎就是他们的神使,但是这个神使对她没有任何恶意,更没有吃她的意思。 搞清楚这一点,小姑娘心里的恐惧消失了,脸上露出笑容,最后还跟着他们一起吃了半斤羊肉。 次日一早,阿玛哈雅刚刚醒来,苏如意便走了过来: “小哈雅,既然醒了,吃点东西,吃完准备动身,带着神使去你们的族里,神使会告诉你们的祭祀,狼神不需要活人祭祀,以后你们的族人都不需要再经历这样的恐惧。” “姐姐会和我们一起去吗?”阿玛哈雅看了绯虎一眼,目光落在苏如意身上。 虽说她已经相信绯虎就是神使,可让她单独和绯虎相处,心里就还是有些敬畏和紧张。 这种敬畏是从生下来开始,族人就不断输灌给他的理念,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 “我不去,她送你和神使一起过去。”苏如意指了指顾汐宁。 阿玛哈雅瞄了顾汐宁一眼,顿时紧张的吞了一口唾沫。 因为在场的只有苏如意听得懂她的语言,其他人和她没什么交流,顾汐宁对她而言还很陌生。 最重要的是她记得神使一直蹲在她的肩膀上。 “先吃早饭吧。”顾汐宁走了过来,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并拿了一个刚烤好的饼递了过来。 阿玛哈雅感受她的掌心传递过来的热力,紧张的心不自不觉的就松了下来,伸手接过她递来的饼。 “小哈雅,有本神使罩着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把你平平安安的送到你父母身边,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把你当祭品拿出来献祭了。” 已经进入角色的绯虎飞过来,落在她的肩膀上。 这几句话,是昨天晚上临时跟着苏美人学的。 阿玛哈雅眼见神使突然落在自己的肩膀上,吓了一跳。 不过等她看见绯虎歪着脑袋,神秘中又带着几分淘气的模样,心里的紧张不知不觉的就散了,眉眼和唇角一起弯了起来,轻轻的道了声:“谢谢你,神使大人。” “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你长得这么好看,以后要多笑,别动不动就哭鼻子,明白吗?” 第一百四十九、神棍鹦鹉(下) 阿玛哈雅带着绯虎回到族中的时候,她的母亲艾英在屋子里哭泣,父亲阿连奇蹲在外面的抽水烟。 大哥已经成亲生子,没和他们住在一起,她的二哥哈林垂着头站在帐篷侧角,看着地上的蚂蚁发呆。 她回到家的时候是巳时中左右,这个点大多数人都在外面忙活,她又是被顾汐宁抱着以轻功送到家门口的,暂时尚无人发现她的归来。 阿连奇一家因阿玛哈雅的离去,心情躁郁,提不起精神做事,这才闷在家里没出门。 “阿爹,阿兄。”阿玛哈雅看到蹲在家门口的父兄,走过去张口唤了一声。 “哈雅,你,你怎么回来了?”阿连奇和哈林听到阿玛哈雅的声音,下意识的抬目望来,待看清她的模样,立即抬步冲了过来。 至于蹲在它肩膀上的鹦鹉,则直接被忽略了。 “阿爹,阿兄,是,是神使救了我。”阿玛哈雅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鹦鹉。 “哈雅,它,它……”两个男人这才注意到绯虎的存在,等看清绯虎的模样之后,两双眼睛同时瞪成了铜铃。 “我被埋在沙漠里,感觉快要死的时候,神使出现了,它说狼神从来就没有要求过咱们拿活人给它献祭。 咱们献上的那些祭品也没有进狼神的嘴里,而是被外面的猛兽或者居心不良的盗贼给偷了或者吃了……”阿玛哈雅口齿伶俐,很快将苏如意告诉她的话说转述了一遍。 “哈雅……”屋里的艾英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看到女儿,顿时满脸激动的朝她扑了过来。 自从女儿被带走之后,艾英就像失了魂一般,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她已经憔悴的不成样,整个人看上去老了一大截。 “阿妈……”阿玛哈雅看到母亲也很激动,纵身扑到她的怀里。 至于绯虎,已经从她的肩上跳了下来,落在不远处的一个草垛上。 “哈雅,你,你怎么回来了?阿妈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艾英打量的女儿几眼,眼泪哗哗哗流了出来。 绯虎站在一旁撇了撇嘴,它一开始还以为这小姑娘不被家里人待见,如今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虽然它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却能看出来阿玛哈雅的父兄,母亲心里都很惦记她。 明明心里如此惦记孩子,却只能乖乖的把孩子献出去当祭品,这一家人的性格也太过懦弱。 当然,更可恶的是他们族里的祭祀陋俗。 阿马哈雅再次将转告父亲的话和母亲说了一遍。 “多谢神使。”艾英回过神来,转目看了绯虎一眼,随即奏到它面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 “不必多礼,带我去见你们的祭祀吧。”绯虎一脸高冷的开口道。 它脑子灵光,昨天晚上被苏如玉意以临时填鸭式教了一二十句阿不弃族的土语,发音吐词竟学的惟妙惟肖。 加上冷淡的表情,和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简直和族里雕像上的那只鹦鹉一模一样。 阿玛哈雅的父兄母亲看着它,心里自然而然的就升起了无限的敬畏,压根就没去怀疑它的来历。 “我,我带神使过去吧。”阿连奇小心翼翼的接过话头。 祭司一般没事不怎么出门,今天也不例外,族长带着阿玛哈雅过来的时候,他正在自己的屋子里捣鼓着什么。 等阿连奇敲开门,带着阿玛哈雅进去,祭司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不过这种愣神持续的时间很短,很快就被愤怒代替,他满脸怒容的瞪着阿连奇: “阿连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不顾族规,私放你的闺女,你简直是……” “是我放她回来的,你有意见?”不待阿连奇开口,绯虎就先一步抢过话头。 绯虎学的话不多,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嘴里一大通说的是什么,而是通过他的表情和语气猜测的内容。 “神,神使!”祭司这才注意到绯虎的存在,他将视线转到绯虎身上,打量了它两眼,这一看之下,眼睛陡然瞪大,结巴之余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 “不错,正是本神使,本神使和这小姑娘有缘,不忍看她无辜丧命,就把她送了回来。 顺便告诉你们一声,以后不要再拿活人献祭,我与狼神都没有这个嗜好。” 绯虎盯着祭司,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这段话不短,绯虎为了学好它,跟着苏美人学了小半个时辰。 来的路上怕忘了,还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现在说的时候怕说错了,神情也格外的专注。 它本就与普通的鹦鹉不同,专注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特别严肃,颇有些威严摄人。 祭司本不相信绯虎的话,也不太相信它是真的神使。 身为祭司,对族中的一些秘密了解的自然比旁人更多。 可瞧着绯虎的模样,祭司的信心在开始动摇。 眼前的这只鹦鹉,不仅长得和雕像上的那只一模一样,它说话的表情和身上流露出的威严,已绝非普通的鹦鹉能够扮演。 难道族中的传说是真的?狼神和鹦鹉使真的存在? “你听到我的话了吗?”绯虎见这老头只顾一个劲的盯着自己,也不吭气,心里不高兴,声音陡然提高。 祭司回过神来,发现绯虎看自己的眼神相当不善,顿时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并下意识的为自己发呆找了个理由: “听到了,只是狼神和神使多年不曾显灵,为了避免族人疑虑,还请神使待族人回来之后,当着他们的面把今天的话再说一次。” 这段话有些复杂,绯虎没听懂,因为听不懂,它干脆不吭气,就那么冷冷的盯着祭司。 祭司被它盯得浑身冷汗直冒,战战兢兢的开口道:“神使,您,您不想再开口也没关系,但是无论如何,请您在族人面前露个面。” “神使,我,我们没有不信您的意思,您好不容易显一次灵,让族人都见见您……”阿连奇看了祭司一眼,也跟着开口道了一句。 他这么说是有私心的,如果绯虎就这么走了,其他族人都没有见过它,单凭他和祭司的话不一定同意放过哈雅。 “神使,你就多留一会儿,让我们的族人都见见你,好不好?”阿玛哈雅小姑娘朝绯虎撒起娇来。 第一百五十、汗王设宴(上) 燕京,北蒙的皇庭都城。 也是北蒙最繁华的城池,这里生活着数百万的人口。 许是受了大靖和西梁的影响,燕都的建筑并不是帐篷,城市房屋建造和街道布局和北靖差别不大,唯有外观上更显粗狂简洁一些。 皇庭座落在燕都的北面,占地面积大约有两平方公里。 八月初三,汗王拓跋焘用过午膳,半躺在新纳的美人的怀里,微闭着眼,静静的享受着美人按摩。 美人不过二八年华,长得花容月貌,懂些医理,擅长按摩。 但见她一双纤纤素手不断的在拓跋焘的肩颈和头皮之间来回移动,指尖的轻重力度掌握在恰到好处,不时让拓跋焘口中发出舒适的轻哼。 不宵片刻,拓跋焘的眼皮渐沉,正欲睡去的时候,近侍官掀帘走了进来。 他瞧了眼脸上睡意颇浓的汗王,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准备退下去,哪知刚刚转身,拓跋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什么事?” “回大汗,南川公主求见。”近侍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她不是在金狼营吗,怎么回来了?”拓拨焘眼开眼。 拓拨焘现年已五十有九,身材和皮肤都已呈现出明显老态。 酱紫色的面孔上布满了皱纹,闭着眼的时候,就像个普通的老人,可他的眼睛一睁,整个人的气势就变了,就仿若睡醒的雄狮,一般逼人的凶悍扑面而来。 “许是有什么急事。”近侍官答道。 “既有急事,就让她进来吧。”拓拨焘扭动了一下脖子,坐直身体,挥手让身边的美人离开。 美人站起身来,朝他行了一礼,一声不响的退了下去。 对于南川这个女儿,拓跋焘的感情比较复杂。 这个女儿很能干,论本事,比他的诸多儿子都强,金狼卫交到她手上之后,整体战力提升了不少。 只是性子太过好强,有时候连他这个父汗的命令都敢违抗,不好掌控,亦因如此,拓跋焘在重用欣赏她的同时,又带着很深的防备。 侍近官转身走了出去,没一会就带着南川公主进来了。 “儿臣见过父汗。”南川公主进来之后,朝拓拨焘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坐吧,你怎么回来了?”拨拨焘一边摆手,一边伸手按了按眉心。 他年纪大了,新纳的美人又很合他的心意,近几日有些贪欢,午间若不休息一会儿,人就没什么精神。 “父汗,要不您先休憩,待午憩之后,儿臣再来禀报。”南川见他脸上有掩不住的疲惫,稍稍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无妨,来都来了,有什么事说吧。”拓跋焘摇了摇头。 “回父汗,儿臣得到信报,听说镇西侯到了咱们燕都,另外,我们苦心布在丰邑的棋子也被拨了,这事和正是镇西侯所为。” 南川公主见状没再犹豫,很快将自己过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北境是方家的地盘,镇西侯的手怎会伸到这里?”拓拨焘听得皱起了眉头。 “镇西侯昨天刚到燕都,至于丰邑的棋子被拨,是五天前的事。”南川公主道。 燕都离丰邑有三百多里地,方霆烨在拿下胡曰的时候,是以贪赃枉法为由。 北蒙在的探子得知此事之后,第一时间就报了回去。 他的上司在接到这个信报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上报。 胡曰在丰邑扎根多年,手脚确实有些不干净,他以为以胡曰的根基,很快就能出来。 哪知判断错误,等发现不对头的时候,北蒙安插在丰邑和墨城一带的探子已经被拔了大半,消息传回来也迟了几天。 “丰邑就在咱们蒙沙郡的边上,那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现在才知道消息,南川,你可还记得接掌金狼卫的时候,向你的父汗我承诺过什么?”拓跋焘的脸沉了下来。 “儿臣失职,请父汗责罚。”南川公主并不辩解,单膝跪了下来。 “你最近行事确实频出差错,之前让南屏嫁入大靖一事,你向我保证过,绝不会有问题,结果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连消息的掌控都如此松散,这不像你的性格。 南川,你告诉父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拓跋焘一脸审视的盯着她。 “回禀父汗,没发生什么事,这两件事确实是女儿考虑不周,御下不严才犯下的错,儿臣甘愿领罚。”南川以头叩地。 “罚暂时就免了,但是这样的事可一可二不可三,父汗希望你能明白,起来吧。”拓跋焘盯着她看了一会,摆了摆手。 “谢父汗。”南川起来的时候,背上已出了一身冷汗。 “那镇西侯来我北蒙干什么,你可知道?” “她是陪着如意商行的大掌柜过来的,如意商行想开拓北蒙的市场,镇西侯与她是至交好友,许是来给她做个伴,可能还有顺道向昆皋十八寇讨公道的打算。” 知道顾汐宁的行踪之行,南川已将她身边的情况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如意商会想在北蒙开拓市场?他们的大掌柜和镇西侯走得那么近,该不会事打算明里行商,实际上是镇西侯的探子吧?”拓跋焘一脸的狐疑。 “应该不至于,以如意商会的名气,想在境外当探子,太过显眼,儿臣听说他们也派人去西梁,西梁那边貌似已经有了合作的意向。”南川公主不认同拓跋焘的猜测。 “也对,对了,镇西侯身边除了如意商行的大掌柜,还有什么其他人?”拓跋焘想了想,认可她这个判断,接着话锋一转。 “他身边还有一位姓律的公子,看着像西梁人,具体是什么身份还没查出来。” “没有鹦鹉吗?” “鹦鹉?”南川公主一脸的茫然。 什么鹦鹉?宠物吗?父汗为什么会特意问一只宠物鹦鹉? 绯虎的特殊知道的就那几个人,丙盟的探子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一只鸟,压根就没把这个信息往上报,南川确实不知道绯虎的存在。 “哦,你不知道就算了,镇西侯既然来到了燕都,本汗若不见见有些说不过去。 这样,你去给她送贴子,三日后,本汗在浮池宫设宴,专程请她与那位苏掌柜。” 拓拨焘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发现她确实不知道鹦鹉的存在,就没再纠缠这个话题。 “是,父汗。”南川应了一声,甩开心中古怪的念头,很快转身离去。 第一百五十一、汗王设宴(中) 顾汐宁一行在蒙沙郡呆了两日,八月初二才到燕都。 十六岁之后,顾汐宁就去了夕宁城,接下来在那一呆就是五年。 西梁的都城她倒是混进去过几次,北蒙则一次没来过,燕都对她而言非常陌生。 不过苏如意对这里却很熟,因几国之间不通商,明面上她和这边没有什么往来,私下里与北蒙的商人之间却没少合作。 到了燕都之后,苏如意熟门熟路找到本地的知名客栈-燕云客栈,带着大家在这里住了下来。 燕云客栈是燕都最有名的三大客栈之一,价格不菲,但是店里的的服务也是对得起它的价格。 外地来的客人,只要是识货的,兜里又不缺钱的,基本都会选这家客栈。 燕云客栈的掌勺大师傅厨艺非常出众,当地菜做得很好,尤其是一手小茴香烤羊肉,堪称一绝。 顾汐宁是武人,对食物的热量需求高,肉类一向是她菜谱中的主菜。 听苏如意介绍完燕云客栈大师傅的手艺,立即化身为饕餮。 只可惜,他们入住的当天,店里剩的羊肉不多,一行七人外加一只食量惊人的鹦鹉,只点了五斤烤羊肉,根本就不过瘾。 尝过味道之后,大家一致被大师傅的手艺征服,顾汐宁立即向老板预定了一只整羊,准备第二天好生吃上一顿。 八月初三的傍晚,客栈的大师傅早早帮他们把预定好的黑山羊给收拾出来,烤好,外加一些其他配菜,给他们整上了满满一大桌。 顾汐宁,苏如意,耶律俊明等七人,外加一只鹦鹉,只吃得肚皮滚圆,浑身舒坦。 吃完晚饭之后,耶律俊明出去了,顾汐宁则与苏如意,灰鹞还有绯虎一同在外院走动消食。 三人一鸟,正聊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冷不丁的看见南川公主从远处走来。 “咦,南川公主,她不会是来找你的吧?”苏如意看到南川公主,凑到顾汐宁身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话音刚落,便见南川公主径直朝她们走来,一直走到顾汐宁面前才停住脚步: “顾侯,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见面了。” “是挺快的,数月不见,公主殿下一切可好?”顾汐宁扬了扬眉。 “我一切都好,苏掌柜,又见面了。”南川公主笑了笑,转目和苏如意打了声招呼。 “见过公主。”苏如意朝她拂了一礼。 “不必客气,我父汗听闻侯爷到了燕京,特让我来送请贴,父汗将于三日后,在浮池宫设宴宴请几位,请侯爷务必赏光。” 南川公主寒暄了几句,很快说出自己的来意,并将衣袖中的帖子拿了出来。 “既然是贵国可汗相邀,顾某自是敢推迟,有劳公主殿下回禀贵国可汗,届时我等一定准时赴约。”顾汐宁伸手接过请贴。 “多谢,这是你的宠物吗?”南川公主送出帖子,目光转到趴在顾汐宁肩膀上的鹦鹉身上。 “算是吧,怎么,公主也喜欢鹦鹉?”顾汐宁挑了挑眉。 “挺喜欢的,只是一直比较忙,没机会养,侯爷赴宴的时候一并带上它如何,我父汗很喜欢鹦鹉。” “我不好替它决定,到时候看它的意愿吧,它若想去,我一定带上它。”顾汐宁没有给准确答复。 南川公主有些差异她这模棱两可的回复,不过却没有多纠缠这个话题,很快话锋一转: “据闻与侯爷同行的还有位律公子,不知可否出来一见?” 耶律俊明去年刚刚冒头,知道他样貌的人不多,北境这边的探子根本就不认识他。 耶律俊明目前是西梁太子最有力的竞争人选,加上西梁与顾汐宁之间的仇怨,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这个时候跑出来,和她搅在一起。 南川公主特意问起他,是听闻探子隐约提起此人气质不凡,一身功夫也非常出众,不搞清身份来历,心里不安。 “律公子与我等是半路碰到的,虽说大家因聊得比较投契,结伴同行,实际上彼此并不相熟。 今天吃过晚饭他就出去了,具体去了哪里,我不甚清楚,不过公主若想见他,等他回来,我会如实转告。”顾汐宁道。 耶律俊明的身份,若是对方认出来了,那是他们的本事,若认不出来,她也不会去帮他们科普。 “也好,烦请侯爷将这请请帖给他,届时他人若还在燕都,便请他一同来赴宴罢。” 南川公主听说耶律俊明不在,不再多问,再次抛下一张请贴,又简单寒暄了两句,就转身离去。 “顾三,你真要去赴北蒙汗王的了约吗?”南川公主离开之后,苏如意皱起眉头。 “嗯,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就不会爽约。”顾汐宁点了点头。 “只怕宴无好宴。” “无妨,北蒙汗王如果想对付我,也不会在皇廷之内。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大靖新出炉的一品武侯,如果死在他们的宴会中,北蒙怕是不好向大靖交差。 他们若真想要我的命,不管在哪里设伏都比皇庭强,安心吧。 再说了,咱们既然敢光明正大的在人家的地盘上晃荡,就要有为自己这种行为负责的准备。 即便北蒙真的不顾面皮想对我下手,我相信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顾汐宁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你还真是,以前在西梁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狂妄。”苏如意一脸的无语。 “在西梁的时候我是将军,身负十万将士的生死,容不得我任性,现在单枪匹马,无牵无挂,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好了,苏美人,你本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别想这么多了,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被人干掉的。 绯虎,三日后北蒙的汗王宴请咱们,你去不去? 有必要和你说一声,我觉得汗王真正的目标可能是你。” 顾汐宁摇了摇头,随即将视线转到绯虎身上。 这话可不是她无的放矢,她一开始以为褚家兄弟是阿不弃部落的人,结果绯虎去了之后,发现阿不弃部落根本就没有这几个人,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无妨,正如你所说,如果对方的目标是我,与其躲着藏着,还不如光明正大的面对,再说了,跟着你好歹还能多份保险。”绯虎一脸的光棍。 第一百五十二、汗王设宴(下) 耶律俊明的请帖顾汐宁是第二天转给他的,递交的时候,将南川公主的话转述了一遍。 西境大战,南川公主带了八百金狼卫参战。 不过那时候的耶律俊明还是战神沧南身边一名不起眼的小将,当时接待南川公主的是西梁的四皇子。 耶律俊明的崛起是西梁大军溃败撤退的时候,他负责断后,以数万残兵,生生挡住大靖继续西下的兵锋。 而那个时候,南川公主已经带着残留的几名金狼卫狼狈不堪的从西境退回北蒙,压根就没有与耶律俊明打过照面。 为此,南川只知耶律俊明其名,却不知其人究竟长什么样。 “奇怪,北蒙应该没人知道我的身份,他们怎会给我贴子?” 耶律俊明接过顾汐宁递来的贴子,脸上的表情颇为疑惑。 他冒头的时间很短,貌除了西梁皇室和他们的一应核心将领和大臣,外面鲜少有人认识他。 顾汐宁若不是恰好与他交过手,也没办法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不一定是知道你的身份,也许仅仅是好奇,贴子已经给你了,去不去你自己决定吧。”顾汐宁耸了耸肩。 “去,北蒙汗王设宴,这样的面子可不是谁都能赶上的,我怎能错过。”耶律俊明笑了笑,顺手将贴子收进衣袖。 两人时间一晃而过,八月初六旁晚,南川公主亲自带着车马来接顾汐宁。 耶律俊明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张面孔。 他这张新面孔在原有的样貌上做了些加工修饰,轮廓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看起来与原来的相貌还有三四分相似。 但即便再熟悉他的人,看着他这张脸,也不会把他当成耶律俊明。 他的皮肤变白皙了许多,五官气质变柔和了许多,如今的模样,看不出半点铁血沙场的味道,倒是颇有几分足不出户的世家公子的韵味。 这张面孔浑然天成,看不出半点易容的痕迹,顾汐宁若不是与他交过几次手,对他的气息比较熟悉,一时还真认不出眼前这个人就是耶律俊明。 也没见他身边有其它人,难道从明不仅武艺高强,还是个易容高手?顾汐宁看着他的目光颇有些古怪。 “这位就是律公子么?”南川公主看到耶律俊明的时候,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片刻。 “不错,这就是律公子,律公子,这位是北蒙赫赫有名的南川公主。”顾汐宁按下心事,开口为两人介绍。 “见过公主殿下。”耶律俊明朝南川公主抱拳行了一礼,用比较蹩脚的北蒙话开口道。 他说的是北蒙官说,却带着明显的西梁口音。 “不必多礼,你是西梁人?”南川公主仔细打量了他两眼,问。 “是的,家里世代从商,以前与苏掌柜的打过两次交道,途中遇到她与镇西侯,就与他们结了个伴。 却不曾想到,与他们结个伴,竟还能蹭上公主的请贴。”耶律俊明微微笑了一笑,彬彬有礼的接口道。 “能得苏掌柜与顾侯同时认可的人,想必不是普通人,很高兴认识律公子,时辰不早了,几位请上车。” 南川公主又看了他一眼,接着就将视线转到顾汐宁身上,并伸手朝几人做一个请的姿式。 顾汐宁,苏如意,灰鹞与耶律俊明四人,外加一只鹦鹉,上了南川公主带来的马车,南川公主骑马在前面开道,一行数人,朝着皇庭的方向驰去。 皇庭离燕云客栈不远也不近,大约有二十里左右,马车在路上行了约半个时辰,就到了皇庭门口。 到了门口,马车就停下来,南川公主的声音响了起来:“到了,诸位请下车。” 皇庭之内,除了拓跋焘和他一应妃嫔,以及还住在宫里的公主的车驾,其它人的车马都只能停在大门外。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路,他们只能走进去。 顾汐宁从马车上下来之后,略带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北蒙皇庭的房屋与布局与大靖的皇宫差别很大,这里的房子多为圆形建筑。 嗯,怎么说呢,就像是帐篷的形状给扩张扩大了,同时用砖瓦和木头建了起来。 乍一看上去,不如大靖的飞檐兽脊那般大气堂皇,细看却别有一番韵味。 刚随南川公主踏进皇庭大门,就迎面碰上了拓跋塞云,跟他走在一起的,还有个相貌粗犷,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 此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身高足有一米九左右,阔目环鼻,中庭和鼻翼两侧有很深的沟纹,一看就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南川妹妹,顾侯,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拓跋塞云看到他们,率先开口打了声招呼。 “见过三皇子殿下。”顾汐宁抱拳朝他行了一礼。 “这位就是大靖赫赫有名的镇西侯?”那个相貌粗狂,身材魁梧的男子目光落在顾汐宁的脸上,上下扫视了两圈,才开口道。 “回大皇兄,她正是镇西侯。”南川公主答道。 此人正是拓跋焘现存于世的第一个儿子,名叫拓跋苍云。 现年三十二岁,拓跋苍云面前还有两位兄长,但是出生不久便殁了。 北蒙与大靖不同,没存活下来的皇子不记排行,为此,拓跋苍云就成了拓跋焘的长子。 拓跋焘现存的皇子共有八人,老大拓跋苍云,老二拓跋流云,老三拓跋寨云,老四拓跋青云,老五拓跋白云,老六拓跋景云,老七拓跋红云,老八拓跋浩云。 其中老大,老二,老五,老七的出身最好,老三拓跋寨云为他国女奴所生,最没有地位。 只不过拓跋寨云擅长隐忍,近两年慢慢开始冒头,逐渐出现在拓跋焘的视线。 今年得南川公主相助,更是一举抢到了出使北靖的任务,回来之后,已成为老大,老二,老五这几个汗位有力竞争者的眼中钉,肉中刺。 拓跋焘对接班人实行的是狼性制度,即谁最有能力,谁就能继承汗位。 对此,并不阻止几个儿子的相互竞争,不仅不制止,反颇有几分推波助澜之意。 “没想到赫赫有名的人屠竟长得长得这般秀气,你的战功该不会是吹出来的吧?” 拓跋苍云走到顾汐宁面前,盯着她的目光颇有些放肆。 第一百五十三、恶趣味的拓跋焘 拓跋苍云是拓跋焘第一个顺利长大的孩子,加上他本身天赋不错,母妃出身也很尊贵,拓跋焘对他的比对其它的孩子要好不少。 二十岁之前,拓跋苍云在北蒙皇庭可谓是一支独秀,他的一众兄弟无人能与其争锋。 不过这种得天独厚的优势随着他的弟弟们长大而逐渐开始消失。 一开始与他较劲争锋的只有年纪与他相近的老二,最近四五年,老四老五也加入了争权的阵营。 到了去年,出身卑微的老三居然也有了与他较劲的势头,并且这种势头颇有点一发不可收拾。 而他们的父汗拓跋焘非但没有半点制止之意,反而在暗里的推波助澜。 他的立场简单粗暴,咱们北蒙信奉的是狼神,身为王族的你们,想要继承王位,自然也要秉承狼王继位的残酷法则。 只有能杀出重围的那一个,才有资格继承他的汗位。 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性情本就有些骄横跋扈的拓跋苍云近些年脾气越来越暴躁,杀性也越来越重,往往一言合,就会取人性命。 顾汐宁的大名他虽早有耳闻,却从来没有亲自领教过。 以他的性格,没有真正见识过,自然不会轻易认可一个女人。 他看着顾汐宁的目光中蕴着五分怀疑,三分轻慢。 顾汐宁没想在人家的地盘上惹事,可若别人非要来惹他,逆来顺受,绝不是她的风格。 面对拓跋苍云逼过来的那张脸,顾汐宁眉目不动,只淡淡的道了一句: “大皇子殿下,我不习惯别人说话的时候离我这么近。” “可我喜欢......”拓跋苍云双眉一挑,目中露出一抹邪笑,再次将头往她面前凑了凑。 他个子足有一米九,顾汐宁的身高一米七出头,在女子中已属高挑,可和他比起来,仍足矮了近一头。 拓跋苍云往前这一凑,眼看着他的嘴巴就要贴到顾汐宁的额头上,口中长期吃牛羊肉的怪味喷洒在顾汐宁的脸上。 蹲在顾汐宁肩膀上的绯虎被熏得鸟爪一颤,差点跌落下去。 它鸟眸一瞪,差点没忍住,一鸟喙在他的脑门上开个洞,好在这货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生生压下了这股冲动,只微微偏过脑袋。 绯虎刚将脑袋转开,拓跋苍云便感觉身体一轻,紧接着整个人被一股重力抛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齐整又结实的五彩石筑建的地面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拓跋苍云被砸得头晕眼花,绕是他身手不错,也在地上躺了七八个呼吸的时间才爬起来。。 拓跋苍云起来之后,像只发怒的雄狮般,怒吼着朝顾汐宁冲了过来:“镇西侯,我要杀了我你!” “大皇兄,镇西侯是父汗请的贵客,望你三思。”南川一步站了出来,挡在顾汐宁的面前。 她当然不是怕顾汐宁被欺负,而是担心他这个大皇兄继续作下去,直接被顾汐宁打死或者打残。 金狼卫以前是拓跋苍云统领,她艺成归来之后,凭着本事从他手中将金狼卫的兵权夺了过来。 亦因如此,他们俩兄妹的感情一向不太和睦。 如果不是在皇庭之中,她这个大皇兄被人打死了她也不会多问一句,但在这里显然不行。 他终究是父汗的长子,在父汗的心里分量有些不同,若真让顾汐宁把他打出好歹,顾汐宁固然落不了好,她这个女儿只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南川,你给我让开,不然我就连你一起收拾。”拓跋苍云双目泛红,一脸杀气腾腾的盯着南川公主。 以他的身份,在皇庭之内,几时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这口气若不能出,他只怕要活活气死。 “哟,这是怎么了?”就在这时候,二皇子拓跋流云与四皇子拓跋青云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皇兄,你确定要当的二皇兄,三皇兄,四皇兄与五皇兄的面与镇西侯单打独斗?”南川踏进一步,凑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拓跋苍云身形一顿,垂下眼睑,强行将心里翻滚的怒意压了下去。 说到底,他的脾气虽然暴躁了一些,究竟不是个傻子。 “几位皇兄,这位就是镇西侯侯,也是父汗今晚宴请的贵客,时辰差不多了,我们都进去吧。” 南川公主见他冷静下来,松了口气,接着分别为顾汐宁和他的几位兄长相互介绍。 “原来是镇西侯,久仰。”拓跋流云与四皇子拓跋青云的目光落在顾汐宁身上。 “见过诸位皇子。”顾汐宁敷衍的拱了拱手。 打完招呼,大家一起朝浮池宫宫走去。。 他们走进浮池宫的时候,拓跋焘已经在里面,坐在他身边的,还有那个新纳的美人。 除了他,拓跋王族这一系的宗室王爷族亲,以及一些拓跋焘身边的近臣也都在里面。 浮池宫的装饰多以制作精美的兽皮和珠串为主,极具北蒙风格,拓跋焘就盘腿坐在一张铺开的大虎皮上。 “儿臣见过父汗。”蓝川公主和五位皇子进来之后,纷纷朝拓跋焘行礼。 “你们都来了,坐,你就是镇西侯吧?”拓跋焘摆了摆手,目光在顾汐宁和苏如意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顾汐宁身上。 “大靖镇西侯顾汐宁见过大汗。”顾汐宁上前两步,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不愧是被称为大靖战神的人物,但是这份气度就很让人心折,听说你进门的时候,就把我儿拓跋苍云给揍了一顿?”拓跋焘盯着她看了半响,才开口道。 “确切来说,是大皇子技痒,找我切磋了两招。”顾汐宁站起身体,一脸平静的接口。 她脸上表情平静,内心则充满了戒备,北蒙的这位可汗已经垂垂老矣,可顾汐宁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危险。 这个人就像一只刚刚睡醒,又处于饥饿状态的雄狮,随时处在爆发的边缘。 “哦,是吗?胜负如何?”拓跋焘一脸兴味的问。 “在下侥幸胜了一招。” “好,不亏是大靖赫赫有名的女战神,给镇西侯上酒,本汗要敬她一杯。”拓跋焘盯着她看了两眼,接着一脸古怪的大笑起来。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他身边的美人斟了一杯酒,旁边的近侍走过去端了起来,回身递给顾汐宁。 “镇西侯,请。”拓跋焘端起面前的酒杯,朝顾汐宁扬了扬,接着仰头一口而尽。 喝完之后,目光不经意的扫了拓跋苍云一眼,拓跋苍云被他看得通体一凉。 第一百五十四、死亡游戏(上) 众目睽睽之下,北蒙可汗亲自敬酒,还先一口闷了,顾汐宁除了跟着一口闷,实在没有第二种选择。 她见拓跋焘喝干了杯中之酒,跟着举起杯,仰头一饮而尽。 单以口感而论,这杯酒比她之前喝过的酒味道都要好上两分,辛辣中带着淡淡甘甜,一点不呛口。 温润的液体顺着喉咙顺速的滑进腔腹,紧接着就化为一团火焰,在她腹中爆开,烧得她的浑身的毛孔都炸了起来,瞳孔也不自觉的放大。 直到她运转内息,将彭拜的热力化为细汗,迅速通过每一处毛孔排出,才将这股酒意压下去。 即便如此,她脸上也迅速的染上了淡淡的熏意。 “好酒!多谢可汗。”顾汐宁微闭了下眼睛,缓缓吐出一口酒气。 “侯爷好酒量,本汗的虎骨雷参酒,一般人连一口都消受不起,你一口干了一杯,却无半点不适,着实厉害,请坐。” 拓跋焘眯着眼盯了顾汐宁片刻,随即朝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顾汐宁扬目四顾,见拓跋焘左右两侧皆已经坐了人,便抬步走到南川公主身边,靠着她坐了下来。 苏如意和耶律俊明跟着坐在她的下侧,灰鹞则站在她身后。 “律公子是西梁人?”看到这一幕,拓跋焘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视线落到耶律俊明身上。 “回大汗,正是。”刚坐下的耶律俊明闻声又站了起来,朝拓跋焘拱了拱手。 “不知从何行业?”拓跋焘又问。 “家中世代行商。” “据本汗所知,西梁有名的商号中似乎没有姓律的。”拓跋焘扬了扬眉。 “惭愧,小可家中虽略有资产,却离知名商号这几个字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是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商人,却能与如意商行的大掌柜,还以镇西侯做朋友,想必你定有过人的本事。” “大汗谬赞,小可能结识苏掌柜与镇西侯,纯属机缘巧合,承蒙他们不弃,这才有机会一路结伴同行。”耶律俊明一脸的愧然。 “是么,不过运气好有时候比本事更难得,好了,本汗随口问问,你无需拘礼,坐吧。”拓跋焘盯着他看了一会,就收回了视线。 “南川,苍云,流云,寨云,青云,白云,难得镇西侯这样的贵客光临我北蒙,又如此海量,你们身为王庭的皇子公主,莫要怠慢了贵客,让人觉得我草原上的人小气。” 拓跋焘将视线从耶律俊明身上收回,很快落在他的几个儿子和南川公主身上。 他成年的儿子有八个,女儿有五个,五个女儿中最宠爱的是南屏公主。 不过帝王的宠爱最是靠不住的,南屏公主没有离开北蒙之前,拓跋焘对她可谓是有求必应。 可到了需要她和亲的时候,拓跋焘二话不说,大手一挥就将她送了出去。 除了南屏和南川,还有一位年长的公主已经出嫁,至于另外两位公主,年纪尚幼,一个十一岁,一个才八岁。 今天这样的晚宴,两位小公主不合适参加,出嫁的那位也没来,到场的公主只有南川一人。 八位皇子,六皇子拓跋景云在外领兵,七皇子拓跋红云随他的老师出门讲学了。 八皇子拓跋浩云年方十二,尚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宴会。 到场的只有拓跋苍云,拓跋流云,拓跋寨云,拓跋青云与拓跋白云五位皇子。 这五位皇子和南川公主被拓跋焘点名之后,纷纷站起来,不断的朝顾汐宁敬酒。 不仅是他们,王庭的一些宗室重臣也纷纷朝顾汐宁举起了酒杯。 苏如意虽是如意商行的大掌柜,可在这样的场合,她连替顾汐宁喝酒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顾汐宁推脱不得,只能一一接下。 好在那虎骨雷参酒的份量有限,五位皇子和南川没拿此酒来敬,不然,哪怕她酒量再好,功夫再高,也扛不住。 一转眼,顾汐宁就被灌下了二三十杯。 她喝的这些酒虽不像虎骨雷参酒的后劲那么猛,却也同样不可小觑,几十杯下肚之后,她的目光不自觉的变得朦胧起来,头也有些晕。 “镇西侯不愧是大靖的女战神,这份豪爽海量,真真是愧煞天下男儿,像侯爷这样的英雄,若是一味的饮酒听乐,未免无趣,不如大家来玩个有意思的游戏如何?” 拓跋焘的目光一直盯着顾汐宁,眼见她露出了明显的酒意,眼珠一转,制止了其它人的敬酒,缓缓开口道。 “不知道可汗想玩什么游戏?”顾汐宁打了个酒嗝,问。 “你是军人,本汗听说你一手箭法堪称天下无双,而我北蒙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最喜欢骑射,难得大家有缘,聚在一起,你就与我的几位孩儿一起玩玩死亡游戏如何?” 拓跋焘笑眯眯的道。 “何为死亡游戏?”顾汐宁晃了晃脑袋,又喷出一口酒气。 “南川,你来告诉镇西侯,何为死亡游戏。”拓跋焘将视线转南川公主身上。 “所谓死亡游戏,就是让活人站在标靶中央,靶心紧贴人的头顶,射击者蒙上眼睛,纵马盲射,以射中人靶心而不伤人性命者为胜出,通常以三局定输赢。”南川答道。 “怎么样,侯爷有没有兴趣玩玩这个游戏?”南川公主的话音刚落,拓跋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在场的其它人目光也跟着落到了顾汐宁的脸上。 “这游戏甚是有趣,在下很兴趣,不过大汗也看得出来,我有些喝多了,若是准头一个把握不好,伤了人怎么办。” 自从看见拓跋焘那一刻起,顾汐宁就知道今晚这场夜宴不会那么容易渡过。 为此,面对拓跋焘抛出的问题,她没有找借口推塘,而是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接口道。 “既然有勇气参加死亡游戏,自然是生死自负,若标靶无力自保,被你射死,那是他自己无能,与你无关,不过既然是游戏,自然需要加点大家都感兴趣的点彩头。”拓跋涛道。 “不知大汗想加什么彩头?” “很简单,侯爷若是胜了,我立即签订你朋友的商会入住北蒙的合约,如何?” “如果我败了呢?”顾汐宁又问。 “败了,就把你肩上那只鹦鹉交给本汗吧。”拓跋焘略一沉吟,将视线转到蹲在顾汐宁肩膀上的鹦鹉身上。 “抱歉,大汗,这只鹦鹉是别人寄放在我这,我做不了它的主。” 顾汐宁心头一跳,果然,拓跋焘是冲着绯虎来的,面上却分毫不显,只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第一百五十五、死亡游戏(中) “怎么,侯爷对自己的箭术如此没有信心?连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拓跋焘双眉一挑。 “这不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而是原则问题,这只鹦鹉确实不是在下的所有物,我无权拿它来当赌资。” “如果本汗坚持呢?”拓跋焘眯起眼。 “这里是可汗的主场,可汗若执意坚持,顾某无话可说,只是这只鹦鹉确非在下所有,即便我同意拿它做赌资,一旦败了,届时它不愿留下,我也无法勉强。” 顾汐宁迎着拓跋焘的视线,缓缓接口道。 “无妨,只要你答应就行,至于它,自它选择跟着你的那一刻起,就把它命运的走向权交到了你手上,小鹦鹉,我说得对吗?” 拓跋焘摆了摆手,将视线转到顾汐宁肩膀上的绯虎身上。 拓跋焘说的是北蒙官语,像顾汐宁与耶律俊英这种受精英教育长大的人,周边几个国家的官方语言他们都会学习,会说也能听。 绯虎则不同,它是纯粹的外来物,除了与普通话发音比较接近的大靖话能听懂一部分,其它地方的语言,它是一句也不懂。 今天晚上自和顾汐宁踏进浮池宫开始,这些人说的话,它就没有听明白过。 现见拓跋焘一脸古怪的盯着自己,不由满脸懵逼。 不过听不懂,却不妨碍它看出拓跋焘对自己的不怀好意。 它和顾汐宁一样,一看到拓跋焘,就觉得这个老头不是好相与的人,他属于那种情绪不太稳定的疯子,一旦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反正这老头对自己没什么好心,管它说什么,不理会就行,绯虎略一斟酌,就移开了视线。 拓跋焘见状也不生气,很快又将目光转到顾汐宁身上:“顾侯,它似乎听不懂我的话,不如你帮忙解释一下?” 顾汐宁略一犹豫,简单将拓跋焘的意思和它说了。 “无妨,你和他赌吧,我相信你不会输。”绯虎听完,同意顾汐宁将自己当成赌资压上去。 “我同意可汗的提议,不知可汗打算怎么比。”得了绯虎的同意,顾汐宁不再啰嗦,开口直奔主题。 “两种方式,第一种,你方四人,我方出也出四人,每局三场,你方若能胜,我许下的条件不变,败了你自然也需履约,一旦上了场,生死自负。 第二种,侯爷你单人出战,我方挑选五人出战,一对五,你全胜,我便当场与苏掌柜的签下合约,反之,你只输一场,便只能将它输给本汗。” “大汗的要求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苏如意听到这里,忍不住的脱口反驳了一句。 “镇西侯的箭术甚称天下无双,单对单,我北蒙无人是她的对手,以一对五,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难事。 再说了,如果她对自己信心不足,也可以选择让你们团体出战,镇西侯,我说得对不对?” 拓跋焘并不在意苏如意的插嘴,他的目光灼灼的盯着顾汐宁。 “如果我说不对,难道可汗会改变主意?”顾汐宁不答反问。 “不会。” “那不就得了,既然规则只能由可汗定,那怎么比,自然是可汗说了算,我接受第二种方案。” 论箭术,苏如意并不出众,让她出战,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耶律俊明不想暴露身份,自然也不合适出战。 至于灰鹞,北蒙知道她的身份来历,她若出战,北蒙定然会找出能克制她的高手。 也就是说,他们如果四人同时出战,必输无疑。 “很好,既是侯爷单人出战,苍云,流云,白云,南川,高将军,你们五人迎战吧。”拓跋焘没再多言,视线转到己方阵营,点了五个人的名字。 这五个人中,一个公主,三个皇子,外加一个近卫军的统领,称得上是他们这方能拉出来的最阵营。 五个被点名的人站了出来,拓跋焘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你们五人代表我北蒙参加这个游戏,五对一,又是在自己的主场上,若败了,结果不需要本汗多说吧?” “定不负大汗期望。”五人心头一凛,齐声开口道。 “很好,既然双方都没有意见,就去射场吧。”拓跋焘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起身站了起来。 浮池宫外有个数千平方的射场,此刻射场四周都挂上了夜明珠,将偌大的射场照如同白昼。 “啧啧,这么多夜明珠,北蒙可汗还真是大手笔,顾三,我觉得这老头情绪不太稳定,若是你在比试中表现太好,他会不会不顾规矩,调派近卫军直接将你斩杀于此?” 来到射场外,绯虎打量了几眼周围的环境,忍不住和顾汐宁咬耳朵。 “他的目标是你,至于射杀我,你看我像那么容易被射杀的人吗?” “不好说,我感觉这老头很疯狂。”绯虎瞄了拓跋焘一眼。 “如果他实在不讲规矩,咱们就只能硬闯出去了。”顾汐宁沉默了一会,才道。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反驳过拓跋焘的要求,就是看出这个人比较偏执,一旦惹怒了他,什么不讲规矩的事他都干得出来。 可若对方铁了心想取她的性命,她也不可能引颈就戮。 “镇西侯,这个地方你可还满意?”正值顾汐宁走神的时候,拓跋焘的声音响了起来。 “很好,开始吧。”顾汐宁压下心思。 “父汗,儿臣之前已经与镇西侯切磋了一局,而游戏规则本来就是以三局两胜定输赢,这第一场就由儿臣把剩下的两局切磋完吧。”拓跋苍云站了出来。 “好,第一场你上。”拓跋焘点了点头。 南川公主没有冒头之前,拓跋焘的几个儿子中,武力值最高的就是拓跋苍云,他的箭术更是闻名三军。 “死亡玩游戏的距离一般定在200码,不过像侯爷这样的高手,200码没什么意思,咱们就把距离定在300码,持三石弓如何?”拓跋苍云走到顾汐宁面前,盯着她开口道。 “客随主便,第一局是我先动的手,第二局大皇子来做攻方,我当标靶吧。”顾汐宁对此没有意见,她扬目打量了射场两眼,抬步朝那个足有一人多高,摆在射场中央的标靶走去。 拓跋苍云不再说话,他牵出一匹马,走到离标靶三百码左右的位置,接过近卫刚送来的有六孔的三石之弓,蒙上眼睛,跳上马背,一掌拍在马臀上。 在马冲出去的刹那间,从箭匣中摸出五支箭上弦,继而挽弓搭箭,但听嗖嗖两声,五支强弩,分两次离弦,以雷霆万钧之势朝顾汐宁冲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六、死亡游戏(下) 北蒙的这个死亡游戏,绝不是闹着玩着的噱头, 射击者骑马蒙面,手持两石到三石弓,位于二百到三百码之外的距离,数箭齐出,想要射中靶心而不伤脑袋贴在标靶中央的人,一千个神射手里都不见得有一个能做到。 当靶标的人则完全是在拿命赌人生。 以前这个游戏多为军中拿死囚做训练所用。 即让死囚来做神射手的标靶,能挨个三五个回合不死的,即可获得自由。 又或者是喜欢争强斗狠的贵族,拿着奴隶来当赌注逗乐。 如现在这般,比试双方,拿对手当标靶互射,尚是头一遭。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但说拓苍云挽弓搭箭,五箭齐发,分左右上三路,势如奔雷般朝顾汐宁冲去。 面对这蕴满杀机、迎面冲来的五支利箭,顾汐宁仿若雕塑般,静静立在标靶前,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砰,砰,砰,其中三支擦着她的头皮和左颊,钉入身后的标靶上,另外两支却直奔她的眉心与咽喉而来。 场面观战台上很多人瞧见这一幕,不自觉的将心都提了起来。 首挡其冲的顾汐宁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眼看着箭弩就要触及皮肤的瞬间,她的手闪电般一伸,两支利箭顿时被她抓住。 拓跋苍云在箭出弦之后,就揭下了眼罩,勒住了缰绳,现见最后两支箭,竟被顾汐宁徒手接住,一张脸顿时就青了。 “大汗,这一局,应该是我胜了吧?”顾汐宁接住这两支箭之后,没去看拓跋花云,而是抬目朝观战台上的拓跋焘望了过去。 “不错,这一局你胜了,他之前已经败过一局,这局又败了,第三局也就不用再比了,第一场是我方败了,换人进行第二场吧。”拓跋焘面无表情的接口。 “第二场我来。”拓跋焘的声音刚刚落下,满脸战意的南川公主就站了出来。 今年四月,在大靖皇宫的校技场,她败给了顾汐宁,一直想找机会再战上一场,如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不想再等下去。 拓跋焘没有作声,只微微点了点头,五场比试,对手是同一个人,谁先谁后都无所谓。 “第一场你做的标靶,这一场换我来做标。” 南川公主是个骨子里印着骄傲的人,她一上场,就径直朝顾汐宁所站的位置走去。 拓跋焘见状脸上不自觉的浮出笑容,即便他对这个女儿桀骜有些戒备,却不得不承认,他的一众儿女中,南川确实是最出色、最有勇气的孩子。 射场内,很快有人牵着马,拿着弓走了过来。 顾汐宁接过马,将弓拿在手里掂了掂,接着抬目仔细打量了一番标靶的位置和四周的环境,随后蒙上眼睛,纵身跨上马背。 在骏马冲出去的那一瞬间,她挽弓搭箭,但听嗖嗖嗖,五支箭弩如流星般飞了出去。 她这五箭是分三次射出去的,每次中间相隔不到半息,观战台上的人只觉眼睛一花,紧接着,标靶上就传来砰砰砰三声连响。 待大家再看的时候,五支带着红羽的箭弩,颤微微的钉在标靶中心,将南川的脑袋围在中央,箭弩几乎是贴着她的发丝而过,却偏偏没有伤她一分一毫。 “大汗,这镇西侯的箭术果然可怕,她之前喝了那么多的酒,对标靶和环境又不熟,手里的弓只怕也没那么称手,却还有这样的射技,简直是不可思议。” 站在拓跋焘身边的一名大臣见状忍不住脱口低呼。 拓跋焘的脸沉了下来,顾汐宁的大名他早有耳闻,可耳闻终归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这样的人如果留着她,对北蒙而言是无上的威胁,要不要趁着现在就干掉她?拓跋焘目中杀机涌动。 就在拓跋焘思绪翻滚、杀机涌动的时候,较技场上,顾汐宁和南川公主已经对换了位置。 顾汐宁走到标靶前,南山公主拿起顾汐宁适才用过的那柄弓,装上五支箭,走到马旁边,蒙上眼睛,跳上马背,紧接着五箭齐发,一气呵成,射向顾汐宁。 这北蒙,也就这个南川公主还像个样子,蹲在苏如意肩膀上的绯虎见状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道了一句。 它这个槽还没吐完,标靶上便传来砰砰砰的几声连响,五支箭全中靶心,同样没有伤到顾汐宁半分。 也就是说,这一局南川公主与顾汐宁打成了平手。 “大汗,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还望大汗能给予解惑。”这一局打成平手之后,顾汐宁没有立即动手,而是转目朝观战台上的拓跋焘看了过去。 “你说。” “五场比试,如果有一场成了平局,胜负将如何定论?” “若我方四负一平,仍算你胜。”拓跋焘沉默了一会,才接口。 “多谢大汗解惑,公主请。”顾汐宁不再多言,很快与南川公主进行第二场比试。 两人进行了三场比试,正如顾汐宁所料,她们打成了平手。 若论手底上的功夫,南川逊顾汐宁一筹。 可论弓马骑射,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又经过名师教导的南川并不逊色于她。 这一局打成了平局,拓跋焘的脸色却无半分好转,北蒙其他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如果南川都不能让顾汐宁失手,那接下来的三个人,几乎不会有胜算。 其中几名文臣武将不自觉的抬目去看拓跋焘,瞧他们那模样,只要拓跋焘一声令下,他们立即就会调人围剿顾汐宁,力图一举将她就地格杀。 拓跋焘的脸色阴睛不定,意示比试继续进行。 五场比试,最终以北蒙四负一平而结束。 除了南川公主与顾汐宁打成了平手,其他四人全部败在她的手中。 “镇西侯确实当得起的天下无双这个称号,这场游戏你胜了,本汗说话向来一言九鼎,备纸砚笔墨。” 比试结束之后,拓跋焘静静的盯着顾汐宁看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久得让他身边的近卫手都不自觉的放到了腰上的刀把上。 结果最后他什么都没做,只让人备好笔墨字砚,写了一张准许如意商会入驻北蒙的汗旨,并盖上了汗印,递给了顾汐宁。 “多谢大汗。” 拿着这张纸,从皇庭出来的时候,苏如意身上的衣衫都汗湿了。 “好险,我都以为拓跋焘忍不住要动手了。” 苏如意一脸的心有余悸,适才的气氛实在太过紧张,饶是她见风浪,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 “拓跋焘没有留下顾侯的把握,不然适才就动手了。”耶律俊明接了一句。 第一百五十七、岑程是不是喜欢你? 浮池宫夜宴结束的第二天,顾汐宁等人吃过早饭,正打算出门遛遛弯,刚走到客栈门口,便见南川公主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侯。”南川径直走到她面前。 “公主是来找我的?”顾汐宁有些迟疑的看着她。 “不错,父汗说昨晚的夜宴没招待好,让我接下来这段时间都陪着侯爷,好好尽尽地主之谊,直到你们离开为止。”南川公主道。 “这,只怕不太方便吧?我们还有许多琐事需要处理。” 顾汐宁一怔,拓跋焘这是准备让南川监视自己? “无妨,你们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把我当成一个普通向导即可。”南川公主摆了摆手。 话说自从在西境战场上于顾汐宁手上吃了大亏后,骄傲好胜的南川心里就存了不惜代价,也要将顾汐宁踩到脚下的念头。 正是出于这种心里,才有了后面与岑程的合谋。 大靖的较技台上,两人同台竞技,她再次输在顾汐宁手中,南川愤怒之余,想除去她的念头也更加强烈。 结果岑程临时反戈,最后让他们的一切谋划付诸东流,南川公主差点被气死。 此次燕都相逢,南川原本以为两人定是不死不休之态,结果正式见面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对顾汐宁厌恶消褪了许多。 南川公主自幼聪慧好强,机缘也不错,十七岁艺成归来,很快就成了草原上最闪耀的明珠。 她的锋芒让许多男儿都望成莫及,可这样闪耀注定会挡许多人的路,会惹来许多人的嫉恨。 她就像草原上独行的孤狼,骄傲凶狠,让同类畏惧侧目,却注定难有朋友。 顾汐宁的出现,虽让她打心底忌惮不服,想较劲,想将她踩到脚底下,却又无可避免的对她有种面对同类的欣赏和惺惺相惜。 接到父汗的这个任务时,她没有意料中的不瞒,反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期待。 顾汐宁不知道南川公主的这些复杂心事,她见南川公主把后话都给堵了,只能捏着鼻子接受这个临时向导。 队伍中多了个监视者,大家原本以为会束手束脚,没想到南川来了之后,他们行事反变得顺畅了许多。 苏如意的商会已经拿到入驻北蒙的通行证,接着要做的就是选址和办理各种官方手续。 有了南川公主这个位高权重的地头蛇跟着,办这些事的时候变得分外的顺畅。 不过三日时间,商会入驻的一切手续基本都办齐,就差一个选址了。 商会的地点苏如意看好了三处,至于具体用哪一个,她尚需考察一段时间,暂时没有定下来。 三日后,顾汐宁准备离开。 家里的族学最迟九月份就该开张了,她还要去一趟乾皋山脉找十八寇,没有时间在这里流连太久。 顾汐宁一开始还以为拓跋焘派南川跟着她,是在打绯虎的主意。 哪知南川跟在身边的这几天,压根就没有多提绯虎一句。 八月初十,当南川公主再次来到客栈的时候,顾汐宁开口向她告辞: “多谢公主这些时日的陪伴,顾三家中尚有许多琐事,得离开了。” “这么快?”南川有些意外。 “昨天晚上临时决定的,没来得及告诉公主,让公主白跑了一趟,对不住。”顾汐宁有些歉然的笑了笑。 “无妨,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不管侯爷怎么看我,在南川心里,已经把你当成了朋友。 你要离开燕都,我自当相送,苏掌柜的也一并离开吗?”南川公主的目光转到苏如意身上。 “商会地址尚没有确定下来,我还需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苏如意摇了摇头。 至于耶律俊明,这几日每天一早出去,很晚才回来,今天一早又出门了,具体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哦,苏掌柜以后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找我,侯爷今天就走么?” “是的。” “我送你。” “有劳公主。” 顾汐宁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和灰鹞一起动了身。 南川公主一直将她送到燕京城外的十里长亭。 “顾侯,咱们算是朋友对不对?”临别之际,南川公主突然开口。 “当然,公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顾汐宁转身看着她。 “岑程,他是不是喜欢你?”南川公主沉默了半响,口里才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话。 顾汐宁听得一呆,蹲在她肩膀上的绯虎也听得一呆,虾米,居然有人喜欢眼前这个大魔王? “公主此言从何而起?”顾汐宁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什么,之前有些事想不通,现在好像突然明白了。”南川略带自嘲的笑了笑。 这句话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问了出来。 问出来之后,南川公主反而释然了,喜欢一个人并不可耻,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来历。 她无疑是个十分骄傲的人,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能入她眼里的人都不多。 但是岑程,几乎是一眼就击中了她的心灵。 他们只见过一次面,可就是那一次交道,南川再也忘不了他。 她明知道与这样的男人合作风险很大,却如那扑火的飞蛾,不受控制的凑了上去。 后面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她的脸被打的很疼。 告别南川之后,顾汐宁的心罕见的有些乱了,岑程喜欢自己? 这似乎不太可能,自己浑身上下实在找不到什么地方像个女人,他那样的人会喜欢自己这样的女子? “岑程是谁?”绯虎瞧着顾汐宁失神的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句。 顾汐宁没有吭气。 “岑大人是大靖第一才子,一个学究天人,智慧无双,又长得像嫡仙一样的男人。”顾汐宁没吭气,灰鹞却将话头接了过来。 之前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南川公主此言一出,灰鹞却不由自主的想起,几年前,岑程给大人捐赠粮草的事。 若仅仅是捐赠粮草也罢,岑大人还亲自押送了过来,到了夕宁城之后,还和将军一起逛了街…… 也许,可能,岑大人真的喜欢将军? 念及此处,灰鹞看顾汐宁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她原以为像将军这样的人,注定只能孤老终生,可若岑大人喜欢将军的话…… “灰鹞,你看什么?”顾汐宁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怪不得。”灰鹞没来及得开口,接话的是绯虎。 “怪不得什么?”顾汐宁与灰鹞同时看着它。 “怪不得南川公主会问岑程是不是喜欢你,这岑程既然如此优秀,南川公主喜欢他也就不足为奇了。 对了,顾三,你呢,你对这个岑程是什么感觉?” 绯虎解开了心中疑惑,继而话锋一转,一脸兴味盈然的看着顾汐宁。 第一百五十八、顾三的感情问题 绯虎此言一出,顾汐宁顿时一呆。 灰鹞的目光也跟着转到了她身上,她真的很想知道她家将军对岑大人是什么感觉。 “一个很让人忌惮的对手,同时也是个让人欣赏敬佩、有着经世之才的能臣。”顾汐宁沉默了很久,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就这样?”绯虎和灰鹞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不然呢?”顾汐宁瞟着他们。 “这么优秀的人喜欢你,你难道就没有半点心动的感觉?还是说你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心动?” 绯虎挥动翅膀,围着她吧啦吧啦的数落起来。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我?再说了,我一个人不懂什么叫心动,难不成你一只鸟知道?” 顾汐宁手一伸,一把抓住它的鸟爪,用另一只手指轻轻在它的鸟头上轻弹了一记。 “放开我!”被抓住鸟爪、又被弹了脑门的绯虎大怒,一鸟喙朝她啄了过去。 顾汐宁适时松开手掌,避开了这一喙。 她脸上表现的风轻云淡,心里却远没有这么平静。 自己对岑程是什么感觉,顾汐宁还真不知道,或者说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 她第一回见到岑程的时候才九岁,那时候岑程十九,高中了状元,骑在高头大马上游街。 当时她只觉得这个人长得真神气好看。 第二次见面在夕宁城,他给自己送粮草,那也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的正式接触。 以岑程的风采气度和谈吐智慧,鲜少能有人不被他折服,她也不例外。 不过她在钦佩他的同时,心里更多的却是防备。 或许是在战场上呆久了,警惕已经成了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突然遇到一个自己看不透的人,顾汐宁心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将其当成假想敌,并设想此人一旦成为自己的对手,将该如何应对。 至于心动,喜欢,暗恋等等之类的情绪,对她而言很遥远。 战场太过残酷,她身上背负着无数人的性命的荣光,实没有多余的功夫去思考这个问题。 再后来,得知他就是玲珑阁之主的时候,她内心是复杂的。 她在西境的功绩,少不了玲珑阁的帮忙。 这个男人,曾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无声无息的帮了她好几年。 在刚知道这些事的时候,要说心里没有半分感动是不可能的,可除了感动之外,也没有太多其他的想法。 他与她之间整整相差了十岁,她尚在京都做女霸王的时候,他已经是名闻天下的天才,能臣,并娶了妻。 哪怕他的妻子过世之后,他一直没有再娶,顾汐宁也从未想过会与他之间产生什么感情瓜葛。 在她的自我认知中,她或许会让人敬畏,让人欣赏,让人崇拜,却很难让男人心动和喜欢。 毕竟她身上真的没有多少女性的特征,许是在战场上呆太久了,久得很多时候,她都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 她长到二十一岁,从来没有产生过害羞的念头,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让她产生心跳加速之类的情绪,就连谢瑾澈也不例外。 无可否认,谢瑾澈在她心里与其他人是有些不同的,但这种不同更多的是一种习惯。 他们两个太熟了,从小在一块长大,彼此都为对方挡过枪,拼过命,又是双方家长心里默认的一对,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就会有些与旁人不同的感情。 可当她成为一境主帅,成为顾家的顶柱梁、注定与谢瑾澈无缘之后,她内心有些失落,却无太多悲伤。 尤其是在听闻花家的花锦瑟成为他的太子妃之后,她还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综合这些情绪来看,她对谢瑾澈更多的应该是亲情,是一种习惯,而不是什么男女之情。 可当大家提起岑程,提到他有可能喜欢自己的时候,她的心脏竟然有些不争气的乱跳了两下,难道…… “咦,她怎么了?”连吃了两回亏,正打算找回梁子的绯虎一抬目,瞧到顾汐宁脸上古怪的表情,忍不住转目问了灰鹞一句。 “可能是在分析自己的感情史。”灰鹞想了想,才接口道。 “感情史?大魔王还谈过恋爱?哦,我的意思是说,她之前有过喜欢的人吗?或者说有定过亲吗?”绯虎一脸的好奇。 经过半个来月的相处,顾汐宁给它的感觉,就像它以前那个世界里,高冷强悍,却不知感情为何物的霸王龙。 “将军和我们大靖的太子是青梅竹马,若不是后来去了边疆,成了一方统帅,又有家族抛不开,现早已是太子妃了。”灰鹞对绯虎的语气有些不满。 “她很喜欢你们的太子?” “将军对太子,好像和对我们这些人没什么区别,我听说太子妃就是她帮着选出来的,一个出身书香世族,又美丽聪慧的贵女,那姑娘还特别崇拜我们将军。” 灰鹞认真的想了想,给了这么个答案。 “切,我就说她不懂感情吧,你们的太子在她心里估计也就是个好哥们,不然谁能做到欢欢喜喜的去帮着恋人挑女朋友,挑的还是方方面面都很出众的那种,这个不算,下一个。”绯虎切了一声。 “其它的没有了。”灰鹞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有些底气不足。 想她家将军勇冠三军,人品,能力,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出众,咋在军中那么多年,就没见有个人去给她献个殷勤啥的? “哈哈,哈哈哈,就这也叫感情史?笑死我了,哈哈哈......”绯虎听得差点笑岔气。 灰鹞被它笑得有些心虚,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朝发呆的顾汐宁看了过去。 生怕她回神之后发现自己在和一只鸟讨论她的感情史,从而将自己军法处置。 “你知道喜欢的感觉?”哪知顾汐宁回神之后并没有生气,而是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绯虎问了一句。 说起来她也是有几世记忆的人,虽然那些记忆都已经十分模糊,可在她所有的记忆中,似乎都没有体验过特别炙烈的感情。 为此,她想像不出来,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觉。 “喜欢就是......”绯虎一听,笑声一顿,下意识的就想给她科普。 结果张开嘴之后,发现自己知道的都是书本上的知识,至于实践经验它一点也没有,一时竟说不出个所有然。 “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模样,还真以为你知道喜欢和心动是什么感觉呢。”顾汐宁颇为不宵的白了它一眼。 一人一鸟,嗯,就这样无所顾忌,你一掌,我一刀的彼此伤害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十八寇的日常 乾皋山脉西峰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坳上,有一片寨子,里面住有一百余人。 八月十四,寨子上张灯结彩,杀猪宰羊,大家伙都在忙为明天的中秋做准备。 这里是乾皋十八寇的其中一处老巢。 十八寇成名的这些年,犯下累累孽债,也得罪了无数厉害的人,为了确保小命的安全,他们有数处老巢,大凡遇到点风吹草动,就能随时换地隐匿。 这处寨子是啰啰最多的一处,十八寇在这里落脚也比较多。 八月十五是大靖传统的中秋节,其它的国家并不过这个节日,不过十八寇中有五人是大靖人。 几位大当家的为了顾及他们的心情,每年中秋,都会在寨子里热闹一番,时间一久,大家也就都有了过中秋的习惯。 寇十八就是这五个人中的一员,她前些日子接了任务,出去了,今日刚回来。 走到寨子门口,看到里面热火朝天的景像,寇十八心头莫明一暖。 十八寇在外面或许凶残狠辣,恶事做尽,对自家兄弟姐妹却颇有人情味,这也是十八寇之间不易离心的根本原因。 “十八妹,你回来了咋不进去?四哥他们正要找你,你过去一下。”寇十八站在寨子门口,看着里面忙活的人发呆的时候,一身黑衣的寇老五走了过来。 “四哥找我?可有说什么事?”寇十八眉头一皱。 自寇老六死后,寇老四对她的态度就有些古怪。 寇十八一向有些怕这个阴睛不定的四哥,先见他怎么不待见自己,就一直避着他。 她知道他是在为寇老六的死而迁怒。 绑架顾世子这票生意,十八寇算是血亏。 他们得罪了镇西侯想,折了寇老六不说,雇主还对任务的最后结果不太满意,报酬只付了那一半定金,尾款压根没有再付的意思。 鉴于雇主的实力,十八寇也不敢上门去讨。 支票生意的损失,他们只能打落牙齿合血吞。 寇老四自从宜城回来之后,脾气就变得喜怒不定,不不管是寨子里面的啰啰,还是外面的人,稍让他气不顺,就会痛下杀手。 几位当家的都知道他是因寇老六的事心里不痛快,就任由着他发泄。 寇老四对寇老六的感情与常人不同,他一生没有子女,寇老六投了他的缘,在他心里就像自己的亲儿子一般。 现在寇老六死了,他又不敢去找镇西侯报仇,心里的那口恶气就一直下不去。 “没说,可能和任务有关,大哥也在他那边,你不用担心。”寇老五看了她一眼。 “知道了。”寇十八丢下嘴里衔着的一根草,抬步朝着寨子里走去。 寇老四住在最西边的那个院子,寇十八过来的时候,看到几个寨里的兄弟抓着几个哭哭啼啼的年轻女子往东边的院子里走。 “胡七,这些人你们都是从哪弄回来的?”寇十八皱眉喊住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 “十八当家的放心,不是周边城镇的人,道上的,失了踪,也没人敢来咱们这找,这几个妞长得正,我给九当家和十当家的送过去。”胡七咧嘴一笑。 “救救我们,求求你救救我们。”那几个女子朝寇十八投下求助的目光。 寇十分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些都是寨子里的日常,寨子里有这么多的兄弟,十八寇想让他们为寨子拼命效忠。 自然就要给他们相应的享受和钱财,抢女人,喝花酒,杀人放火,这些都是他们的日常。 寇十八脚步微顿了片刻,就像没听到那几个女人的求助声一般,抬步朝寇老四居住的院子走去。 寇老大,寇老二,寇老三和寇老四四人,每人都有一栋单独的院子。 其它十四人,则是两人共一院。 寇十八进来的时候,寇老大和寇老三都在这里。 “大哥,三哥,四哥。”寇十八进门之后,开口喊了一句。 “十八回来啦,任务怎么样?”寇老大问了一句。 寇老大是个身材偏胖的中年人,他今年已经五十有六,看着却只像四十出头的样子,白白净净的,面目慈祥。 不熟悉他的人看到他,多半以为他是哪里的富家翁,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是十八寇中的寇老大。 他也的确倚仗相貌的优势,在外面置有庄园宅子,妻儿都在外面过正常人的生活。 “幸不辱命。”寇十八答道。 “呵呵,我就说了,十八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你好生歇上两天,等过完中秋,和你四哥一同去一趟墨城。”寇老大呵呵一笑。 “墨城?”寇十八微拧了下眉头。 “怎么,你有意见,还是说不想与我同行?”寇老四陡然抬头朝她看了过来。 “十八不敢。”寇十八被他瞧得心头一颤。 “老四啊,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别再有事没事给十八脸色看,当时要不是她,你们几个只怕都回不来了。”寇老大有些头疼的看了寇老四一眼。 寇老四哼了一声,低头不语。 “好了,没事了,让你过来,就是和你说说这事,你去休息吧。”寇老三朝她摆了摆手。 寇十八从里面出来,回自己院子的时候,路过老九和老十的住所,听到里面不停传来的男子的亵笑和女子的哭泣,脚步不由自主的顿了一顿。 “怎么,十八妹找老九、老十有事?”就在这时候,寇老五从外面走了过来。 “没事,我刚从四哥那边出来,路过。”寇十八摇了摇头,接着抬步快速离去。 寇老五看了她一眼,抬步进了老九和老十的院子。 “五哥来啦,刚在好像听到你在外面和人说话,谁在外面?” 老九和老十怀里各抱着一个女人,正在往她们口中灌酒,看到寇老五,随口问了一句。 十八寇个个都是实力不俗的高手,外面的动静,自然不会听不见。 “十八妹,我刚看到她站在门口,以为她有什么事要找你们。”寇老五道。 “十八妹啊,哎,她以前偶然还和咱们乐呵乐呵,自从四月份从宜城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参加咱们的活动了。”寇老九摇了摇头。 “或者十八妹是想从良了呢。”寇老十哈哈一笑。 “从良?你说她想嫁人啊?她如果真想嫁人,我倒是乐意娶,外面找的这些女人,哪里比得上十八妹啊。”寇老九一听,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老九,你当记得,十八妹是咱们的兄弟姐妹,若她愿意与你们乐呵,你们怎么耍都没事,可她若不愿意,不可随便拿她打趣。”寇老五听得微皱了下眉头。 第一百六十、顾人屠来了 八月十五,大靖传统的中秋节。 奉安城中,上到皇宫,下到平民百姓,家家户户都弥漫着浓郁的节日气息。 威勇侯也不例外,侯府的大门上挂着新灯笼,府前府后,府内府外,各个院子的花草树木和场地都被清理打扫的齐整干净。 府里的丫鬟婆子,小厮门房,个个脸上都洋溢欢快的笑容,就在今天,侯府的掌家夫人陈氏,给全府所有佣仆都发了赏钱。 原因是世子顾承泽在青岳书院治病期间,被沈院长看中,收为了关门弟子。 沈院长是个颇为奇传的人物,他师从陈阁老,二十岁状元及第,后在官场呆了十年,一路官至四品,之后突然辞官,接任了青岳书院的院长一职。 他接掌青岳书院以来,不仅让名气原本就大的青岳书院再次上了一个台阶,更带出了顾汐宁和岑程这样的学生。 岑程的劝课疏与官谏都是他做的序,他执掌青岳书院二十余年,一共只收了四名学生,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顾承泽是第五个,也是入他门下时年纪最小的一个。 这个消息出来的时候,引得无数人侧目。 有些好事者在赞叹顾家的风水好的同时,又忍不住恶作剧的调侃,这顾家姑侄同时拜到了沈院长的门下,却不知以后当着沈院长的面,这两人该如何互称。 威勇侯府的人显然没这么多的想法,大家都为顾承泽成为了沈院长的关门弟子而由衷的感到高兴,尤其是陈氏,她激动之余,趋着中秋给府里所有的佣人都发了不菲的赏钱。 顾承泽中的毒经过江神医三个月的治疗,已经恢复如初,昨日随顾四一起,回来过节了。 “姑姑好不容易从边关回来,原本以为今年中秋可以和她一起赏月,结果她又出去了,话说姑姑离开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吧,有没有来信说什么时候回来?” 临近午膳的时候,顾承泽看着院子里忙进忙出的丫鬟,忍不住对自家小叔吐槽。 “你姑姑没去边关之前,最喜欢出去玩,如今好不容易有出门的机会,只怕没这么快回来。” 接话的不是顾四,而是刚从外面进来,听到他们对话的陈氏。 “等我年纪大些,也要四处去走走看看,姑姑常说,一个人想要洞达人情,有真智慧,除了读书之外,还需多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和人生百态。”顾承泽道。 “你姑姑说得对,等你再大些,母亲支持你出去历游。”陈氏笑道。 “没什么意外,明天秋天我就会出去游历,届时你与我一起好了。”顾四接口。 “小叔,跟着你,你确定能保证咱们不走丢吗?”顾承泽瞟着他。 顾四...... 中秋节,大靖这边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乾皋山脉十八寇的老巢也不多让。 寨子外的平地上,摆了十几桌酒席,每桌上都摆满了大鱼大肉,统一用的大海碗,除了各种美味佳肴,每席都还备了上好的美酒。 全寨一共一百四十八人,最上排的两桌上坐的是十八寇。 一桌八人,一桌七人,名义上的十八寇目前只有十五人。 其它三人,除了寇老四死在顾汐宁手中,寇十三,寇十五,也都在做任务的时候死了,寇老大他们暂时还找到合适的人回来补充。 除了这两桌,其他的都是每桌十人。 十八寇平常各有任务,团聚的机会不多,寇老大,寇老二,寇老三和寇老四是十八寇的灵魂人物,为了凝聚人心,每次团聚,都会有人站出来发表感言。 今天也不例外,许是最近任务都比较顺利,加上今个儿气氛也好的缘故,几位当家的兴致都很高,除了寇老四,其他三位当家的都兴致高昂的发表了讲话。 “来,各位兄弟,为了咱们十八寇一直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干杯!”三位当家的讲完话,朝大家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干杯!”一百多帮众被几位当家的话一扇动,立即嗨了起来。 能入十八寇当寇匪的人,要么是被人四处追剿的凶徒恶盗,要么是外面一些得罪了人,混不下恶霸流氓,还有一部份是无亲无故,无家可归的孤儿。 这些人都有一个特性,只要你镇得住他们,同时能为他们提供栖生之所,让他们能大口喝酒吃肉,随便泡女人,你让他们干什么都可以。 十八寇的几位当家对这些人的品性再了解不过,将他们拿捏得死死的,该给他们享受的时候,从不吝啬,同时,需要他们去拼命乃至送命的时候,也从不手软。 一百多人聚在一起,划拳的划拳,说段子的说段子,气氛很快就嗨得收不住。 “没想到威名赫赫的十八寇的老巢竟在这么个地方。”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待大家喝的醉眼朦胧,有些摸不着北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寨子门口响了起来。 喝得脑子有些迷糊的人寻声望去,却见寨子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两个女子。 其中一人身上穿着一袭青色的男袍,头发一根木簪固定在头顶,手里提着一杆只有三尺左右银色短枪,肩膀上蹲着只绿色的漂亮鹦鹉,浑身上下没有半根饰品,风采明亮得让人难以逼视。 “镇西侯。”寇老四、寇老五与寇十八的目光落在这女子身上的时候,瞳孔顿时缩成了针状。 “什么?她就是人屠顾汐宁?”其它人闻声都大吃一惊,一些酒意上头的人顿时被吓醒过来。 人的名,树的荫,道上混的人,鲜少有不知道人屠这两个字的分量。 “既然你们认出了我的身份,也省得我再做介绍了,我特意选在你们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才进来,还算是讲江湖规矩吧?” 顾汐宁的目光缓缓从现场所有人脸上扫过,笑眯眯的开口道。 她这句话说得和颜悦色,在场的所有人却听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只有断头饭,才需要这么讲究。 “镇西侯,我十八寇与你之间并无大恩怨,四月份那票生意也是受人所托,你家世子并未受到什么伤害,而我们却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现在不依不饶的追到这里来,意欲为何?” 寇老二沉着脸站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善与恶,生与死(上) “你就是寇老二?”顾汐宁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相面平凡的男子两眼,问。 “不错。” “听说你在寨中一向扮演的是智多星的角色?”顾汐宁又问。 “好事者的传谣罢了,我不过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我们十八寇凑到一起,亦是因为外面无处容身,不得已才凑在一起混口饭吃。” 寇老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好个因无处容身,不得已再凑在一起混口饭吃。据我所知,仅仅是近两年,你们十八寇犯下案子就有三百六十八件,这其中包括包括绑架,勒索,抢劫,灭门等等。 死在你们人手上的有一千余人,平均到在场的所有寇匪身上,每人手上都有七八条性命。 按周边列国任何一个国家的刑法,你们这些人拉上刑场,都足以被斩首好几回。”顾汐宁脸上的笑容一敛。 “和有人屠之称的侯爷比起来,我们这应该算不得什么。”寇老二扬了扬眉。 “我是为将之人,战场杀敌是我的本分,也是我的职责。” “都是杀人,为何战场上杀人就合情合理?面我们这些人杀人就是罪大恶极?难道战场上的那些人就不是人?说白了不过是真理掌握在你们这些当权者手中罢了。”寇老二嗤笑一声。 “早对寇二当家的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才发现不过如此,军人是稳定这世间秩序的一员,如果没有军人,这世界将没有秩序可言。 即便如此,身为军人的我们,亦随时有革马裹尸的准备,如果战死沙场,那是我们的宿命,我毫无怨言。 你们为了一己私欲,而犯下累累杀孽,当更应该有随时被杀的准备,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如果连这点都看不透,还真有些枉费了你的名气。”顾汐宁冷冷的看着他。 “呵呵,这么说来,顾侯今日光临我们十八寇的家门,是为了扬善除恶来的,真没看出来,战场上杀人如草的顾人屠,居然还是个嫉恶如仇的清道夫。 不过这里是我们十八寇的主场,顾人屠,你真以为凭着你们两个人就能在这里为所欲为?” 接话的是不是寇老二,而是寇老七,一个三个左右,样貌十分美艳的妇人,她面带冷笑,一脸讥嘲的看着顾汐宁。 “你说错了,我是个怕麻烦,也比较懒散的人,除了沙场之上,其他时间向来秉承的做人原则是人不犯,我不犯人。 你们十八寇虽然作恶多端,但只要不去我的地盘上招惹我,我也不会多管闲事。 可你们却偏生招惹了我,不仅跑到我家里去劫人,还给我的家人下毒,双方因果已结,若不彻底了断,我与你们皆时刻不得安心。 至于今天到底是我一举铲除你们十八寇,还是你们将我留下来,就各凭本事了。 寇老七,人称蝎七娘,少女时期,曾受过男人蒙骗,导致心境失衡,憎恨天下男性,同时嫉妒所有比你长得漂亮的女人。 你入十八寇八年,死在你手上的一共有一百三十二人,其中男性一百一十人,女性八十二人。 除此之外,还有十六名女子被你毁了相貌,折断了四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这些人都与你没有任何恩怨。 尤其是被你毁了相貌的那十几个女子,他们甚至和你的任务都没有任何关系,就是单纯的因为长得好看,让你心生嫉妒,我说的对吗?”顾汐宁的目光转到寇老七身上。 “是又如何?嘿嘿,我倒是要领教一下,看看被人传得神化的顾人屠到底有什么本事。” 寇七娘最是受不得激,顾汐宁那仿若看死人一般的审判目光,让她心头的戾气如潮水般沸腾。 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顾汐宁的对手,纵身一跃,就朝顾汐宁扑了过来。 她的武器是一柄精致的桃花扇,扇上藏着无数见血封喉的桃花针。 她冲到离顾汐宁尚有五米左右的距离,唰的一声打开了桃花扇,无数细如牛毛的桃花针,闪电般朝顾汐宁射来。 顾汐宁抬手一拳轰了过去,凛冽的拳罡让所有的桃花针席卷而回,以更快的速度射向口寇七娘。 寇七娘反应不慢,扇子一张,就将自己的这些桃花针接了下来。 不过她虽然接下了桃花针,却接不下顾汐宁的拳罡。 她前冲的身体被顾汐宁这一拳轰得像只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好在她身手不弱,落地的时候,临空一个翻斗,勉强保住了身体的平衡,让脚落在地上。 只是她的脚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站稳,顾汐宁手中的银色短枪迎风一抖,化为七尺长枪,瞬间就来到了她的面前。 这一枪蕴含着无尽的杀机,尚未完全站稳脚步的寇七娘,被这股浓郁的杀机锁住,根本动弹不得。 眼看着寇七娘就要被顾汐宁一枪击杀,一柄厚刀横地里插了进来,挡住了这必死一枪。 顾汐宁的枪被人挡住,眼睛微微一眯,力贯双臂,枪杆螺旋般一震一旋,咔嚓一声,厚刀断成两截。 折断了厚刀,顾汐宁手中的枪一抖,顺势猛刺过去。 出手挡枪的人是寇老八,他手中厚刀被折断之后,面对顾汐宁这无可抵挡的一枪,只能悍然挥拳迎了上去。 咔嚓,寇老八的手被一枪刺断,她的枪刺断寇老八手之后,去势不歇,如游龙般刺向寇七娘。 寇七娘扬起手中的扇子一挡,勉强挡住了这一枪,人却被震得飞了出去。 她的身体刚刚从空中落下来,顾汐宁的枪又到了,这一枪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远非之前那枪可比。 寇七娘根本没有抵挡之力,面对这避无可避的一枪,她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说来话长,实则发生在几个呼吸的时间。 十八寇其他的人见顾汐宁只用了两招,就将寇老七和寇老八打得死的死,残的残。 寇老九,寇老十和寇老五同时朝顾汐宁扑过来,站着没动的灰鹞,身形一晃,和绯虎一起冲了过去,将这三人拦了下来。 眼见顾汐宁的枪就要刺到寇七娘的身上,横地里蹿过一个人,扑在寇七娘的身上,扑哧一声,长枪透体而过,穿过他的背心,再刺入寇七娘的胸膛,将两个人同时钉在地上。 “老八,你这是何苦?”寇七娘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普通,一直沉默寡言,如今却用身体来死死护住自己的男人,阴狠冷漠的双眸中不知不觉的蕴满了泪光。 “我来十八寇,就是因为你,如果有下辈子,咱们一起过平凡的日子可好?”寇老八痴痴的看着她。 “好。”寇七娘手中的扇子滑落,伸出两只手紧紧的抱住了身上的男人。 第一百六十二、善与恶,生与死(下) 自顾汐宁出现之后,一直阴着脸,未吭一声的寇老四,趁着顾汐宁一枪刺穿寇老八和寇老七,站在原地发愣的当口,悄无声息的朝她靠了过来。 他潜过来的速度极快,又悄无声音,正在迎敌的绯虎与灰鹞都没有察觉。 然而,当他摸到离顾汐宁只有数米距离,正要扬起手的时候,发愣中的顾汐宁背后仿若长了眼睛一般,她毫不迟疑地拔出手还插在寇老七与寇老八身上的枪,反手一枪刺了过去。 寇老四擅长使毒和轻功,顾汐宁进来之后注意力就一直在他身上。 她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对他动手,寇老四在十八寇中的地位,冒然出击,必然会有人回护。 若一击不中,让他出了手,今天想全歼十八寇的计划就会付诸东流。 此人是用毒高手,只有出其不意,才好将其一击必杀。 顾汐宁为了能一举歼灭十八寇,颇下了一番功夫,她不仅通过各种渠道,收集他们的消息,就连退役后再也没用过的三截枪都备上了。 之前用了三枪才击杀寇老八和寇七娘,就是留了一份心思,在防备着寇老四。 寇老四这个人就像一条潜伏的毒蛇,稍有不慎,就会人带来致命的伤害。 寇老四见识过顾汐宁的本事,他怕离得太远,用毒对她起不了作用,这才铤而走险,摸到她的背后,想将沾之毙命的剧毒撒到她身上。 只不过他没料到顾汐宁的反应那么快。 顾汐宁将枪从寇老七与寇老八身上拨出之后,反手一抢,快若闪电,势如奔雷般刺向寇老四。 寇四不敢硬挡,只能退,可他后退的速度虽快,却远比不上顾汐宁手中枪的速度。 顾汐宁一枪落了空,手腕一抖,长枪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再次以雷霆万钧之势朝寇老四刺了过去。 这一枪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较刚才临时刺出的那一枪强了一倍有余。 凛冽的枪罡直接将七八个企图冲上来帮忙啰啰给震飞了出去。 寇老四周身都被枪罡笼罩,所有的退路瞬间被封死,眼见避无可避,他便不再闪避,打着与顾汐宁同归于尽的心事,主动朝顾汐宁的枪头撞了过来。 只是他的身体刚动,呼啸的长枪就穿透了他的胸膛。 与此同时,一道雪亮的刀芒闪过,却是顾汐宁反手将插在背上的刀拨了出来。 长枪刚刚及体的刹那间,那道刀芒就跟着斩了下来,寇老四剩下的那只手应声而断。 那只手落地的时候,一个罩子飞过来,一把将那只握着剧毒的手紧紧罩住。 这几个动作气呵成,加起来尚不到半息的时间,由此足见顾汐宁为了对付寇老四,准备得有多充分。 尚在观战的寇老老,寇老二等人看到这里,没有任何犹豫的转身就走。 虽说今日他们十八寇损失惨重,但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顾汐宁正要去追,却被终于反应过来的一众寇匪绊住脚步。 顾汐宁脚步受阻,也不着急,她放开枪杆,扬起手中弯刀,一刀斩向朝她冲过来的啰啰。 凛冽的刀罡横扫而过,首挡其冲的十几名匪寇被她一刀斩飞,其中有七八人的脑袋像葫芦般骨碌碌的滚了下来。 一刀之威,恐怖如斯,其它前冲的匪寇下意识的停住了前冲的脚步。 “除了十八寇外,其它不想死的,都给我滚!” 顾汐宁没有再动手,她冷冷的盯着那些手里握着武器,又不敢上前的匪寇冷喝了一声。 冰冷而蕴满杀机的声音如闷雷朝在场所有人身上滚过,众匪寇顿感通体发寒,并下意识的转目朝身后看去。 这一看之下,才发现适才还站在那里的九位当家,已经不见踪影。 如此一来,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寇匪斗志全消,纷纷丢下手中的刀箭,如鹌鹑般退到了一旁。 顾汐宁喝退这些匪寇之后,没有去追赶寇老大他们,而是将目光转到被钉在地上的寇老四身上。 寇老四双臂皆断,胸口还插上一杆长枪,人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死去,只睁着一双黄灰色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顾汐宁。 “瞧你这模样,似乎对我恨意很深,是因为寇老六么?我很奇怪,像你这种丝毫不把别人的命当命的人,居然也有感情?” 顾汐宁自然不会怕寇老四的目光,她走到他面前,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你不用得意,十八寇今日之辱,他日定会加倍还到你的亲人身上。” 寇老四胸口和断臂都在不断的冒血,生命力也在快速的流逝,可他目中却无半分恐惧,有的只有无尽的恨意。 “你这人真不太行,活着的时候不知造就多少杀孽,结果轮到自己死的时候,却执念无数,丑态百出,寇老四,你说说,你这样活了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顾汐宁一脸悲怜的看着她他,说完这句话,一把拨出插在他胸口上的三截枪,抬步朝与灰鹞战在一起的寇老五走去。 寇老五擅长刺杀,他的功夫在十八寇中排得上号,灰鹞倚仗轻功出众,才勉强与他打成平手。 顾汐宁过来之后,只用了两枪就结束了寇老五的性命。 至于寇老十和寇老九,已经被绯虎给解决。 绯虎解决完这两人之后,眼见寇老大他们要溜,就悄无声音的摸了过去,尾随在他们的身后。 “走吧,去追寇老大他们。”收拾完寇老五之后,顾汐宁将枪头上沾的血在死人的衣衫上擦了擦,就将它恢复成三尺长的模样,提在手中,朝后山走去。 灰鹞临走的时候,下意识的转目看了紧紧抱在一起,躺在地上的寇老七和寇老八一眼。 “怎么,不忍?”顾汐宁头也不回的开口。 “没有,以他们犯下的恶行,死一百遍都不够,我只是奇怪,像他们这样的恶人,竟然也有这样让人侧目的深情。”灰鹞摇了摇头。 “人性是世上最复杂,也最难预测的东西,再善良的人,内心也避免不了偶生恶念。 同理,再邪恶的人,内心也会藏着一块旁人难以触觉的柔软净土,希望他们来生能简单纯粹一些吧。”顾汐宁微微默了一默,脚下一顿,抬目朝寇老七和寇老八那边看了一眼。 第一百六十二、狮驼岭之战 十八寇为了确保安全,在每处藏身之所都挖有密道,防被人堵截之时逃生,这地方也不例外。 这个寨子的地道就在后山的山洞里,山洞是天然形成,足有十余里长,里面九曲十八弯,共有两处出口。 十八寇发现这个山洞之后,稍做改造,在里面设下各种机关,就把它当成了逃生的密道。 待顾汐宁解决完外面的事,追过来的时候,十八寇中剩下的九寇早已失去踪影。 这个地道是十八寇耗费无数心力打造,不熟悉里面情况的人贸然闯进去,基本是十死无生。 顾汐宁找到入口的时候没有冒进,她站在洞口沉吟了片刻: “灰鹞,据咱们得到的消息,这条溶道有两个出口,咱们分开走,我去西边的狮驼岭,你去东边的无涯坪。 若他们从东边出来,你不要动手,先发信号给我,等我到了再说。 如果他们兵分两路,你看着办,能对付就出手,对付不了,万不可冒险。 我身边的朋友不多,你们每一个人对我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朋友和亲人,你懂我的意思?” “灰鹞懂,将军请放心,我会斟酌着处理。”灰鹞点了点头,很快转身朝东边奔去。 顾汐宁侧耳听了会外面的动静,待听到那些准备逃跑匪寇跑到寨子门口,被山下追来的官兵堵了个正着,这才满意的朝狮驼岭而去。 从西峰去狮驼岭,直线距离约有十里左右,乾皋山脉各峰之间峰峦起伏,道路陡峭崎岖,实际路程要比直线远上一半有余。 顾汐宁在寨子里已经耽搁了一些时间,为了避免错过,一路狂奔,二十余里的陡峭山道,她只耗费了一柱多香的时间就到了。 来到狮驼岭,顾汐宁找到出口之后,仔细察看了下周围的地形一痕迹,确认暂时还没人从里面出来,灰鹞那边也没有传信号过来,据此判断,对方应该还没出来。 狮驼岭的地势很险恶,从侧缝前面下去,是北蒙的一个小县城。 山后的主峰下面是水流湍急的澜沧江,从峰顶到江面隔有千丈,半山腰处,有一条瀑布飞流直下。 顾汐宁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静静的欣赏着眼前的风景,一转眼,小半个时常就从手指缝里遛了过去,溶洞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若不是东边一直没有信号传来,顾汐宁都忍不住怀疑,寇老大他们已经从无涯坪那边跑了。 半个时辰之后,溶洞下面终于传来了细微的动静,顾汐宁神色一振,终于来了。 又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里面的人终于出来了。 一共有五个人,寇老大,老十八,寇老三,寇十二,和寇十六。 另外四人看样子是由寇老二带队,往无崖坪那边去了。 顾汐宁眉头一皱,那边有四个人,单凭灰鹞一个可对付不了,不知道绯虎在哪边。 她按下心事,待对方都走了出来,里面又没有其它声音之后,纵身跳了下来,挡住溶洞的入口:“几位当家的,你们可是让我久等了。” “镇西侯,你怎会知道这个地方?”寇老大瞳孔一缩。 “我若说是你的兄弟告诉我的,你信不信?”顾汐宁双眉一挑。 她刚说完这句话,绯虎便从里面飞了出来,看到顾汐宁,立即开口抱怨: “顾三,以后你可别再让我干这些活,这些人简直是属乌龟的,在里面爬了那么久,差点憋死我了。” “行,你去落涯坪帮帮灰鹞,十八寇兵分两路,她一个人只怕应付不了。”顾汐宁点了点它的鸟透,道了一句。 “又指使我,顾三,我这么帮你,你以后怎么报答我?”绯虎嚷嚷了一句。 “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畴之内,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去啦。”绯虎不再啰嗦,双翅一振,就朝东边飞去。 它见识过顾汐宁的身手,不认为眼前这几个人能对她造成什么威胁。 寇老大等人的脸色很难看,他们怎么都没料到竟有只鹦鹉一直尾随在后,而己方这么多人皆对此毫无所觉。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这些的时候,趁着顾汐宁与绯虎说话,寇老大隐晦的朝寇老三等人使了个眼色。 意思很清楚,让他们找到机会就跑,顾汐宁现在堵在这里,他们五个人想全走是不可能的。 但只要有一个人活下去,十八寇就不算覆灭。 寇老大现在心里是真后悔接了绑架顾世子的任务了,这世上有些人的屁股确实摸不得。 绯虎离开之后,顾汐宁正准备动手,不远处一个峰头上的细微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左耳微微动了一动,随转目从那个方向看去:“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寇老大等人一愣,还有人? 顾汐宁声音落下约有两个呼吸的时间,三个身着黑衣,面蒙黑巾的人走了出来。 这三个人的身形都很魁梧,走路的时候,却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一看就是高手。 顾汐宁眯起眼打量了他们一眼,一抖手中的三截枪,哗啦,三尺短枪立即变成七尺长枪。 长枪在空中轻颤了一下,呼啸着朝其中一个黑衣人刺了过去。 黑衣人下意识的扬起手中的弯刀,那只顾汐宁刺到一半,突然变招,改刺站在另一边的寇老大。 寇老大大吃一惊,不过他的反应不慢,反手就是一掌拍了过去。 寇老大虽然长得像个富家翁,他一身功夫在武林上却是排得上号的,尤其是大碑手,纵横武林几十年,鲜有对手。 顾汐宁刺过来的枪尖被他的手掌一拍,竟然弹飞出去。 顾汐宁一招失利,也不着恼,而是顺着枪头飞的方向微一用力,一枪刺向不远处的寇老三。 寇老三拿剑一挡,咔嚓一声,他手里的三尺青锋断成两截,人也跟着飞了出去。 顾汐宁一枪将寇老三挑飞之后,没有继续追赶,而是反手一枪刺向攻过来的寇老大。 寇老大的手掌与她的枪头撞在一起,掌套上溅出一片激烈的火花,人被震得蹬蹬蹬的连退了七八步,一直退到悬崖边上。 至于那三个黑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见顾汐宁对十八寇动手,他们并未在第一时间插手,而是选择了袖手旁观。 第一百六十二、夺命之箭 顾汐宁将寇老大逼到悬崖边,发现那三个黑衣人仍没有出手的意思,便不再理会,脚步往前一滑,打算一鼓作气先将寇老解决掉。 只是她脚步刚动,一根细鞭与数支袖箭同时朝她袭来,却是寇十八与寇十二出手了。 寇十二擅长弓弩暗器,寇十八一手鞭法则使得出神出入化。 顾汐宁眼见袖箭与长鞭同时攻到,此刻想变招已然来不及,无奈之余,只能仰身一倒,避开袖箭的同时,空着的那只手凌空一抓,一把将抓住了寇十八的鞭梢。 就在这个时候,那三个一直没有动静的黑衣人动了。 其中一人从背上拿出一把有三孔,可供单人连续发射的臂弩。 但见他手臂一张,瞬间射出五箭,这五只强弩,势如闪电,带着尖锐的呼啸,分五路朝顾汐宁激射而至。 顾汐宁现在是以一百六十度的角度半贴在水平面上,不管从哪个方向闪避,都很难同时避开这五箭。 眼见避无可避,她干脆不避,一只手借着鞭子之力让身体微抬,另一只握枪的手瞬间连出五枪。 每一枪都精准的击中一支箭弩,旁人只听得一阵叮当之声,五只强弩纷纷被击落。 顾汐宁击落这五只弩箭之后,借着鞭梢之力,凌空一个翻转,手握长枪,如苍鹰般朝着那三个黑衣人扑了过去。 她人在半空,全力刺出一枪,周围的虚空这一瞬间似被她一枪洞穿。 凛冽的枪罡逼得其中两个黑衣人飞身疾退,另一人目中则是曝出一团厉芒,一把拨出背上的阔刀,毫不迟疑的一刀斩了过去。 轰隆一声,刀枪撞在一起,两人同时飞退。 顾汐宁在飞退的同时心头一凛,此人是自己的劲敌。 她退过来的方向正好是寇十八所在的方向,寇十八眼见顾汐宁朝自己飞来,下意识的扬起手中的鞭子。 顾汐宁却在这时候转目朝她看了过来:“滚,看在你人性未泯的情况下,我不杀你,但你也别让我再看见你。” 寇十八被她喝得心头一寒,刚刚扬起的胳膊不自觉放了下来。 刚刚从悬崖边退过来的寇老大双目一眯,垂在两侧的手掌不自觉的动了动。 不过未待他有所动手,那名与顾汐宁正面交锋了一招的黑衣人已手握阔刀,像枚炮弹般朝她冲了过来。 顾汐宁立即握枪迎上,两人瞬间就斗到一起。 这两人旗鼓相当,一时从地上斗到峰尖,一会又从空中打下来。 周边无数的花草树木在他们不断碰撞而产生的罡气中化为渣渣,再随风飘扬而下。 寇家兄弟被惊得飞身疾退,寇老大趋机过去将倒在远处一块石头下的寇老三扶了起来。 发现他嘴里不断的咳血,面色如纸,也不知还活不活得成。 “你们带上老三先走。”寇老大看了远处斗成一团的顾汐宁与黑衣人,抬目对寇十八、寇十二寇和寇十六道了一句。 “大哥你呢?”寇十八脱口道。 “你们先走,下去找个医馆给老三看看,我迟些再过去找你们。”寇老大道。 “大哥……” “怎么,我这个大哥的话已经不好使了吗?”寇老大面色一沉。 他身为十八寇的老大,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兄弟死在自己面前,让他就这么走了,他实在心有不甘。 寇十八、寇十二寇和寇十六不再言语,默默的背起寇老三,快步朝南峰而去。 寇家兄弟的举动自然瞒不过顾汐宁,只不过她此刻被黑衣人缠住,分不出身来,无暇顾及。 另外两名观战的黑衣人,眼见自家老大久战不下,很快纵身加入战圈。 顾汐宁与黑人缠斗在一起,两人的速度又太快,弓弩已经不好使,为此,那人冲过来的时候将弓背到了背上,手里握的是一柄弯刀。 另一人手中持的是一柄约有六尺长的铁棍,这两人的功夫比不得他们的老大,却也绝非等闲之辈。 顾汐宁以一对三,顿感有些吃力,不过她沙场五年,不知经历过多少暗箭和厮杀,战斗经验丰富无比。 那三个人想拿下她,也十分不易,四人斗得难分难解,转眼间一刻钟的时间就过去了。 三名黑衣人眼见三打一,打了这么久还拿不下顾汐宁,心头逐渐焦躁。 又一次硬拼之后,黑老大突然长啸一声,人如旋螺冲天而起,在空中连劈三刀,恶狠狠的朝顾汐宁当头斩落。 顾汐宁眼一眯,身体往后一仰,连出三枪,将他这三刀挡了下来。 就在她好不容易接下第三刀的时候,那手握铁棒的黑一人一棒砸到了她的肩膀上。 顾汐宁被砸飞了出去,她飞出去的方向正好是寇老大站的那个位置。 寇老大眼一眯,眼见到顾汐宁离自己只有数米的时候,悍然挥掌,一掌朝着她的背心拍了过去。 身在空中的顾汐宁在无处借力的情况下,以一种非常不合理的方式,将身体横移了三尺,并反手一枪,刺向寇老大。 寇老大此时不管是换招还是闪避都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支夹带着死亡气息的枪,一枪贯穿自己的胸口。 顾汐宁借力落到地上,并毫不迟疑的将枪拔了出来。 生命力消散的最后一刻,寇老大目中充满了无尽的后悔。 明明之前已经后悔去招惹这个女魔头了,为什么事到临头,偏生又要不甘? 如果不是那点不甘作祟,他跟着十八、十六他们走了,从此以后金盆洗手,说不定还能安安稳稳的度过后半生。 若有下辈子,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去再去招惹这个可怕女魔头,寇老大倒下去的那一刻,心里最后浮出的是这个念头。 那三名黑衣人见顾汐宁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反手击杀寇老大,三人既惊且惧,彼此对望了一眼,目中闪过一抹决然。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她活得出去,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 三人交换了下眼神,同时朝顾汐宁冲了过来,顾汐宁面容一冷,抬手就是一枪刺了过去。 那名擅长弓弩手握弯刀的黑衣人,突然主动朝她的枪口撞了过来。 噗哧一声,顾汐宁的枪毫无阻挡地刺进了他的胸口,可当她想拔出来的时候,发现枪口头却被卡住了。 另外两人趁着她的枪拔不出来,一人握刀,一人握棍,运起十二分功力朝着她砸了过来。 顾汐宁只能弃枪,拔出身后的刀,一刀斩了过去。 她的刀与黑人的阔刀撞在一起,直接被撞成了两截。 另一个人的棍子趁机砸到她的身上,顾汐宁被砸飞了出去。 就在她飞出去的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升起,她浑身的汗毛瞬间根根倒立。 紧接着三支足有三指粗的黑箭,以雷霆万钧之势朝她射了过来。 顾汐宁避无可避,只能用手中的半截弯刀去挡,她勉力挡下这三只箭,人再一次飞了出去。 这次的方向正好是悬崖的方向,眼看的就跌落悬崖之外,顾汐宁身体一拧,企图虚空踏步,借力飞回来。 哪知这个念头刚起,又有两支更粗的黑箭,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朝她射了过了。 顾汐宁勉强避开了一支,却没有办法避过另一支,只能微侧了一下身体,避开要害。 那支箭在射进她肩膀的同时,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的身体,如流星一般,朝着悬崖下跌落下去。 第一百六十四、暴怒的鹦鹉 “顾三!”就在她像流星般朝悬崖下坠落的时候,耳际传来绯虎的焦虑的呼唤。 “绯虎,带着灰鹞离开,不要管我,我不会有事。”顾汐宁运起全身功力,遥遥将声音送了出去。 等绯虎赶到的时候,顾汐宁已经狠狠的砸进了千丈之下的沧澜江。 她落下去的那个地方,正好因为上方的瀑布日夜奔流不息的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顾汐宁咂进漩涡之中,瞬间就失去了踪迹。 绯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它怔怔的盯着已经杳无踪迹的江面,鸟眸微微泛红。 片刻之后,绯虎展翅飞上悬崖。 它上来之后,化为一道绿色的闪电,朝其中一个黑衣人冲去。 那人不知绯虎的厉害,下意识的挥手一挡。 “不可硬挡,快闪。”就在这时候,一道疾喝声远远传来。 可惜,已经迟了,那道声音的余音未绝,黑衣人只觉眉心一疼,眉心已经出现一个足有两根成人手指般大小的洞,鲜血如喷泉般往外喷了出来。 他这是被一只鹦鹉给干掉了?只用了一个照面?黑衣人目中掠过茫然,再接着,意识消散,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另一个黑衣人只瞧得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他飞速后退,一双露在黑巾下的眼睛布满警惕。 绯虎盯了他一眼,没有再次发动攻击,它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的两座峰头,冷冷的开口道了一句: “怎么,有胆子施暗箭,没胆子站出来吗?” 它的话音落下数个呼吸之后,两条人影,从两个不同的峰头中走出了两个人。 这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高大俊朗,女的明**人。 这两个人,它恰好都认识,绯虎的目光在这两人脸上转了一转,接着冷笑了一声: “嘿嘿,果然是你们,真是一对狗男女,当时在燕都,你们俩还装着素不相识,没想到早就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我们和顾三之间本是死敌,大家同为军人,为了除去她这个隐患,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若易地而处,她对付我的时候亦不会有半分留情。” 南川公主听得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 “我呸,自己心思龌鹾就龌鹾,还好意思带上顾三?你们家国立场不同,心里时刻恨不得将顾三除之而后快,我理解,但是你们之前为什么要演戏? 你心里明明嫉恨顾三,却偏生装出一副英雄惜英雄的模样,一个劲的在她面前刷好感。 还有你,耶律俊明,你入皇庭的时候还故意化了个妆,搞得我们都以为你不想暴露身份。 可实际上你们早就认识,并且早早在暗中联手,费尽心机设下今天这个局。 为了除掉她,你们两国出了三个最顶尖的高手,外加各种不折手段的暗算,可真是费尽周折。 说起来你们也都是各国的一方主帅,却连面对自己本心的勇气都没有,就凭你们这样的人,也想和顾山相提并论? 顾三若想对付你们,只会堂堂正正,绝不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南川公主,你喜欢岑程,没错吧?如果我是那岑程,在见过顾三之后,你这样的人在我眼里给她提鞋都不配。” 绯虎满目讥讽。 它此刻的心里充满的愤怒,那种愤怒让它几乎想不顾一切的弄死眼前这对男女。 它刚从箱子里出来,就碰到了顾汐宁和耶律俊明。 经过十余日的相处,它原本对耶律俊明的印象还算不错,与南川公主打交道虽然不多,对她的感官也不错。 结果就是这两个它都觉得不错的人,转过头就连起手来,不折手段的算计顾汐宁。 这一刻的它,除了恼怒顾汐宁的遭遇之外,还有一种识人不明的愤怒。 它和顾汐宁相处的时间只有大半个月,可不知为什么,在看见它中箭跌落的那一刻,它的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悲伤。 在它看来,像顾汐宁这样的人不应该被人这样暗算而死,尤其不该被耶律俊明和南川公主算计而死。 若非实在没有把握,绯虎简直恨不得将眼前这几个人都杀光。 绯虎说完这番话,又转目朝下面的江面看了一眼,继而双翼一扇,就准备离去。 “等等,绯虎。”耶律俊明下意识的唤了一句。 “你想干什么?莫非还想将老子抓回去不成?”绯虎停翅转身,目光不善的看着他。 “没什么,你走吧。”耶律俊明语意一顿,摇了摇头。 他叫住飞虎,其实是想说他没有和南川公主联手。 在此之前,南川公主确实不知道他的身份,今天这一局,双方不过是恰好撞在了一起。 当然,如果不是双方恰好撞在一起,单凭一方,还真不见得有把握将顾汐宁逼下沧澜江。 事已至此,任何解释都显得徒劳。 绯虎盯了他一眼,双翅一扇,化为一道绿色流光冲向天际,瞬间就失去了踪迹。 “真没想到,你就是西梁九皇子。”绯虎离开之后,南川公主看了耶律俊明一眼,涩声开口道。 耶律俊明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等等。”南川公主将他叫住。 “怎么,公主准备将我也留下?”耶律俊明停步,并皱眉扫了不远处的那名黑衣人一眼。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说,如果换成其他人从这里掉下去,那是十死无生。可这个人是顾三的话,就不一定了,耶律殿下难道不想看看结果再走?” “这里是你们的地盘,确认生死这样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耶律俊明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老师。”耶律俊明离开之后,南川公主走到那黑衣人面前,开口唤了一句。 绯虎说的不错,北蒙为了对付顾汐宁,算是下了血本。 三个黑衣人,其中两个是拓跋焘身边的最得力的侍卫,另一个就是南川公主的老师。 “你的心乱了,这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帅该有的情绪,以身为金狼卫的主帅,不该因为任何人任何事的几句话动摇心志。 大靖是我们的死敌,我北蒙想雪耻,这顾三就是必须除去的隐患,至于具体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 还是真像那只鹦鹉说的,你真对大靖的岑程,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黑衣人,也就是南川公主的老师,皱眉盯着她。 第一百六十五、太子大婚(上) 八月十八,是太子谢瑾澈迎娶太子妃的日子。 这一日的奉安城热闹空前。 太子正位东宫以来,一言一行都极具大国储君风范,抛开政敌不谈,满朝文武和百姓都对他十分满意。 唯一让朝野忧心的是,太子二十有三,膝下不仅没有一儿半女,连个正妃都没有。 皇帝似乎也完全没有急着给他选妃的意思。 这种情况一度让很多搞不清情况的好事者在心里怀疑,难道是皇帝对太子不满意?还是说太子身体有什么毛病? 这些猜测终于在今年的四月,太子妃人选公布出来之后消散于无形。 如今大婚,太子妃又是以清贵称著的花家女儿,一时间,太子迎亲的那几条街上的酒楼,客栈,乃至商铺都人满为患。 至于街道上,为了保证太子的安全和畅通,不能聚集太多的人,想看热闹的就只能包下相关街道的酒楼客栈的房间。 一些没什么钱的老百姓,或者有钱却找不到房的好奇者,则都挤进了各大大小小的商铺。 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就是为了一睹太子的风采和婚礼的隆重。 八月十八,谢瑾澈一大早就起来了,起床之后简单吃了一点东西,便去换装修容。 谢瑾澈的容貌无疑是十分出众的,他换上结婚吉服,打理好发髻,脸上未施任何粉黛,看上去已是雍容贵气,俊美逼人。 负责为他上妆的嬷嬷,下意识的想往他脸上涂涂抹抹,却被谢瑾澈挡住:“不要涂抹了,我不习惯这些东西,这样就好,你出去吧,让宋青和冷石进来。” 上妆嬷嬷也不坚持,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没一会儿,宋青和冷石就走了进来:“殿下。” 谢瑾澈站在铜镜前,看着铜镜里模糊不清的人影,片刻之后才开口问了一句:“可有镇西侯的消息?” “回殿下,没有,顾侯自从十余日前在燕京露了面之后,就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传回来。”冷石摇了摇头。 “知道了,你们去换身衣服,准备随我去迎亲吧。”谢瑾澈摆了摆手。 宋青和冷石离开之后,谢瑾澈走到窗前,静静的看着窗外几棵开得正艳的金桂,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中夹带着些许自嘲的笑容。 谢瑾澈,你都马上要去迎亲了,还在期待什么呢?难道还想着汐娘赶回来去帮你迎亲不成? 对于自己的这个太子妃,他是满意的。 虽说两个人目前还不熟,也没有任何感情基础。 但花家那姑娘他见过,长公主花宴上那姑娘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事后也找人调查过。 这花锦瑟不愧是花家养出来的姑娘,不管是人品还是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出众。 人也聪慧透彻,京都贵女们身上或骄横跋扈,或矫揉造作,或尖酸刻薄等毛病她一样没有。 最重要的是,这姑娘对汐娘十分崇拜。 罢了,既然此生注定与汐娘无缘,能娶这样一个太子妃也很不错。 至少目前看来,这花家姑娘绝不会因为自己与汐娘的过往,就去吃莫名其妙的醋,去想着法的去找汐娘的麻烦。 以汐娘的性情为人,想必也不希望自己娶了亲之后,还沉迷往事,欲罢不能。 谢瑾微闭了会眼睛,整理好心情,抬步出了房门,带着一应迎亲队伍,去了花家。 华府,花夫人在女儿的闺房内,看着女儿那张清丽淡雅中还带着几许娇憨的脸,在宫里嬷嬷的巧手之下一点点的蜕变,最后变得雍雅华雅,又明艳不可方物。 她目中不自不觉的蕴上了泪光。 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终于长大了,要嫁作他人妇了,嫁的还是当今的太子。 以女儿与世无争的淡泊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这个太子妃。 一入皇家深似海,以后想见她一面都难。 这么一想,花夫人眼里的水气凝成泪珠,一颗颗的顺着面颊往下掉。 上好妆的花锦瑟听到啜泣声,转头一看,发现母亲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爬满泪珠。 她心里一慌,起身走到母亲身边,握住她的手:“阿娘。” “阿娘没事,阿娘只是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出落得如此美丽,马上就要嫁人了,心里高兴。”花夫人的泪越流越凶,却逼自己灿出笑容。 “妹妹,母亲说得对,今天是你出嫁的大好日子,母亲这是喜极而泣。”二嫂昭平郡主也跟着道。 “娘,你不要担心,我会做好这个太子妃的。”花锦瑟看着哭得泪水滂沱的母亲,眼眶不知不觉的也跟着红了起来,她伸出手,轻轻抱了母亲一下。 “伯娘,你不要伤心,我刚刚去外面瞧过见过太子殿下,长得可好看了。 我还偷听了外面客人的谈话,他们都说太子是个才德皆备的好储君,也是难得一见的谦谦君子,姐姐嫁给他一定会过得很好。” 花锦瑟的声音刚落,一个十一二岁的美丽小姑娘从外面跑了进来。 昭平郡主听着小丫头绘声绘色的形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花颜,一大早就没有看见你,我还在想你跑里去了,原来是去打探这些了?” 花锦瑟刚刚冒出的几滴泪水,就这样被这个跑进来的小姑娘给逗得缩了回去。 “那可不,你可是我最喜欢的姐姐,你要嫁人,我能不帮着你多打听一些未来姐夫的信息么,这些日子我可是收集到了不少情报。” 小丫头漂亮的小脸一扬,显得既神气又骄傲。 这个小姑娘是花家四叔的女儿,芳名花颜,到今年十月才满十一岁,她的性格十分活泼顽皮,与花锦瑟的感情非常好。 花锦瑟有些好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正要打趣两句,外面的丫鬟来报:“夫人,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门口。” 花家的男丁个个饱读诗书,尤其是花锦瑟的两位兄弟,更是奉安难得一见的大才子。 有他们堵门,新官倌想进来接走新娘子可不容易。 不过谢瑾澈身为是太子,又深知花家的底蕴,自然早有准备。 随他前来迎亲的队伍中不泛饱学之人,双方你来我往斗了n个回合,终于让花家兄弟让开了门,让娶亲的人来到了门口。 “太子既然已经到了,就扶小姐出去吧,等等,你刚哭了,嬷嬷,麻烦你帮忙看看,瞧瞧有没有哪里需要补妆的地方。” 花夫人此时已经收住眼泪,正打算帮女儿盖上头盖的时候,忽想起女儿刚哭过,又叮嘱了一句。 第一百六十六、太子大婚(下) 宫里派来给花锦瑟上妆的嬷嬷姓袁,原来是陈皇后身边的掌事女官。 陈皇后过世之后,她就跟在谢瑾澈身边伺候,目前是东宫的掌事嬷嬷。 袁嬷嬷对陈皇后忠心耿耿,谢瑾澈身为陈皇后唯一的儿子,袁嬷嬷对他的心就不用说了。 幼时将他照顾得妥妥帖帖,待谢瑾澈成年之后,她便一门心事希望他能早日娶个太子妃。 可太子对顾将军一往情深,入主东宫之后,压根儿就没有娶正妃的想法,一门心思等着顾将军。 哪知顾将军归来之后,突然变了卦,这个十拿九稳的太子妃突然没了,袁嬷嬷心里当时那个急哟。 好在没过多久,陛下就让长公主帮着太子选妃了,最后选出了花家的姑娘。 花家的家风在奉安是出了名的好,袁嬷嬷对这个太子妃人选还是很期待的。 太子大婚给太子妃选上妆人选的时候,皇帝突然想起了她。 他记得当年陈皇后的妆容很多时候都是袁嬷嬷给上的,袁嬷嬷不仅办事周到,还上得一手好妆。 为此,就吩咐下去,让她来给花锦瑟上妆。 袁嬷嬷昨天晚上就来到了花府,见到花锦瑟之后,打了几句交道,对这个太子妃印象很好。 现马上就要上轿,自然不愿看到她的妆容有任何瑕疵。 袁嬷嬷仔细的打量了花锦瑟几眼,将需要添补的地方都给添上了,打理好之后,仔细端详了几眼,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花家姑娘端是生了副好样貌,气质温婉恬静,品性也好,和太子殿下很是般配。 “夫人,可以给太子妃披头盖了。”打量完之后,袁嬷嬷就退到了一旁。 花夫人拿起头盖,正要往她的头上盖去,却被花锦瑟阻止。 “娘,先别披头盖,女儿这一嫁,就是天家人了,往后想再向你们和父亲行个礼都不方便,临出门之前,让女儿再向你和父亲行一次礼,叩一次头。”花锦瑟挡住母亲的手。 花夫人一听,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差点又流了出来。 想说点什么,却因哭得太过伤心,而无法成语。 “我去和太子说。”昭平郡主见状起身站了起来。 花锦瑟的这个要求并不过份,她不过是想在正式成为太子妃之前,再尽一尽为人子女的本分,昭平能理解。 “嫂嫂,你是皇家人,出面不太妥当,让花颜去吧,她年纪小,比较好说话。花颜,你出去把我的意思告诉大哥,让太子殿下稍侯片刻。”花锦瑟伸手挡住昭平,将目光转到花颜身上。 一旁的袁嬷嬷瞧得暗自点头,不错不错,这太子妃不仅样貌讨喜,做事也极具章法。 有了这么个太子妃,东宫再也不用担心没规矩了,她对谢瑾澈为了应付大臣们,不得已纳回来的那个侧妃不太满意。 “好。”花颜转身迈了出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回来了:“太子殿下对此没有意见,让姐姐从花厅出门,伯父和祖中几位长辈,还有两位兄长已经在花厅等候。” 花锦瑟扶着母亲一同去了花厅,待父母都上座之后,她走到他们面前,规规矩矩行了四跪八叩的大礼。 拜完之后,才披上头盖,由长兄背到外面的十二抬大花轿。 富贵街,沿街一家客栈的二楼,顾四,顾承泽,冯浩,蒋禹,还有顾四的同窗云霄,五个少年一起挤在窗边,探着脑袋看着远处缓缓而来的迎亲队伍。 话说云宵怎会和他们在一起呢,原因是青岳书院中秋节放了七天假。 今天是八月十八,中秋节才过去三天,尚不到开学的时间。 云宵与顾四一见如故,两人早成了好朋友。 顾汐宁离家之前,把族学改造的事交给了顾四,顾四找来云宵帮忙,合两人之力,终于在原有的基础上将族学改造得焕然一新。 现在族学的改造已经全面完成,里面的架构布局都极具特色,顾四就等着姐姐回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大家同处京都,又恰好碰到太子大婚,两人自然而然的就凑到了一起看热闹。 “这花锦瑟自命清高,实则不要脸的紧,当日在长公主的花宴上,为了讨好太子殿下,不顾面皮,公然去捧顾三的臭脚,没想到太子和长公主受她蒙骗,最后真选了她做太子妃。 哼,以前她一味的假清高,如今成为了太子妃,我倒是要看看她的狐狸尾巴怎么藏,看看她如何面对顾三。” 几个少年刚将头探出窗外,就听到一串攻击太子妃的话,而这话正好是从隔壁窗户传来的。 “什么人在那乱嚼舌根?”顾四一听就怒了。 花锦瑟具体是什么样的人,他没打过交道不了解,他只知道花锦瑟在长公主的花宴上站出来为姐姐说过话。 她说那番话是否别有用心他也不清楚,但是他了解姐姐,姐姐很喜欢这花家姑娘。 太子妃的圣旨出来的那天,姐姐听了之后,一连赞好些几句。 既然姐姐如此看好这花锦瑟,那这花家姑娘肯定是真不错。 结果这些人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乱嚼舌根不说,在踩花锦瑟的时候,还不忘顺带的踩自己姐姐一脚。 自顾汐宁归来之后,已经成为乖宝宝的顾四听得立即怒忿了回去。 顾三的声音不小,大家都开着窗,这边能听到隔壁的说话声,那边自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声音。 隔壁一时摸不清这个房间住的是什么人,没敢在第一时间搭话,顿时安静下来。 “还能是谁?周家的那草包长舌女呗。”蒋禹冷着脸接了一句。 顾汐宁没有回来之前,蒋禹的名声被继母败得不像样,在外面碰到过周五几次,没少被她奚落,对她的声音很熟悉。 “蒋禹,是你在那边嚼本姑娘的舌根?”适才不知这边是谁,暂时没敢吭气的周五姑娘一听到这句话,顿时怒了。 蒋禹熟悉周五的声音,同理,周五也熟悉蒋禹的声音,毕竟这少年一向不是善茬,不可能被周五奚落的时候不吭气。 蒋禹和顾四脖子一昂,下意识的就要忿回去,却被顾承泽拦住:“小叔,蒋禹哥哥,别和疯狗计较。” 周五姑娘差点气炸,几乎忍不住要从那边冲过来和几个少年拼命。 好在前些日子祖父与姑姑的警告尚在耳际回荡,康乐公主都被禁了足,她若再继续在外面惹事…… 第一百六十七、噩耗(上) 花轿里的花锦瑟对此一无所知,当然,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将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她坐在花轿里,带着十里红妆,一路朝着皇宫而去。 花轿到午门的时候停了下来,这道门只有皇帝的銮驾和大婚时的皇后花轿可以直接进去。 太子妃的身份尊贵,可在午门前也只能下轿,接下来与太子一同,步行入宫。 花轿一停,谢瑾澈就跟着从马上下来,朝花轿伸出手。 轿帘掀开,花锦瑟扶着他的手下车,两人携手跨过午门,朝庆秀殿而去。 喜堂设在庆秀殿外,百官肃立余两侧,皇帝端坐于庆秀殿最上方。 一对新人来到殿前,在礼部司仪的引导下先拜天地,再恭恭敬敬的朝着皇帝行了大礼,接着夫妻对拜。 合卺之礼完成,接下来是新郎掀新娘头上的喜盖。 礼部司仪官递过喜称,太子接过来,轻轻揭开头盖。 一张雍容而明丽不可方物的俏颜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大靖对女子的要求虽然不像前朝那般苛严,贵女的样貌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 京都贵女圈关于花家姑娘的传言是性情恬静温雅,不喜与人争锋,至于相貌,则属于娟秀无害的类型。 可今天出现在大家面前的这张脸,绝非娟秀无害可以形容。 看着这张脸,现场的文武百官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太子妃真当得起国色天香这几个字。 嘉和帝之前并不知花家女儿相貌如何,长公主举荐花锦瑟的时候,也只说她性情如何好,至于样貌,并未多提。 今日一见,嘉和帝只觉她与太子站在一起,一个俊朗逼人,一个明艳无双,当真般配得紧。 花锦瑟并没有去注意其他人的心思,她的头盖被掀起之后,下意识的想去看看顾汐宁在不在场。 太子大婚,除了皇帝,京都四品以上的大臣都会到场,顾姐姐是镇西侯,如果她回来了应该会来参与。 好在她很快记起这是什么地方,身为新娘子的她,眼睛不合适乱飘,只能生生忍住这个冲动。 谢瑾澈看着眼前这张容比花娇的俏颜,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顾汐宁的影子。 世人只知汐娘英勇善战,却忘了她未去边关之前,除了有个女霸王的头衔之外,相貌也是大家津津乐道的主题。 她若穿上喜服,也不知是何等风华。 司仪官眼见谢瑾澈掀开太子妃的头盖之后,就愣愣的盯着太子妃发呆,不由轻咳了一声:“礼毕,送新人入喜房。” 谢瑾澈被拉回神思,将太子妃送进喜房,外面还有文武百官,他将花锦瑟送进来之后,很快就出去了。 “菊苔,喜宴上你有看到顾姐姐吗?”进入喜房,待不相干的人都离开之后,花锦瑟问了身边的丫鬟一句。 这个丫鬟是她的陪嫁丫鬟,当时随她去了长公主府,见过顾汐娘,认识她。 “没有。”菊苔摇了摇头。 花锦瑟没再说话,知道顾汐宁多半还没有回京。 唉,身为女子,像顾姐姐,可以随心所欲的行走天下,才不枉来这人世间一遭,自己这辈子估计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不过没关系,等以后得空,找机会让顾姐姐多给自己讲讲外面的风土人情。 谢瑾澈回来的时候,花锦瑟已经用了膳,梳洗完毕,换下了喜服,正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月色出神。 估计是想得太过投入,连他进来都没有发现。 “爱妃在想什么?”谢瑾澈走到她面前,开口问了一句。 “在想顾姐姐,殿下回来了。”花锦瑟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话出口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与她说话的人是太子,连忙起身行礼。 “你我已是夫妻,不必多礼,你,和镇西侯很熟吗?”谢瑾澈迟疑了片刻,问。 “对我而言,很熟,我七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姐姐,在我眼里,她是在世上最了不起的人。”花锦瑟眉眼一弯,说到顾汐宁的时候,目中似有星光在闪动。 谢瑾澈瞧得怔住,他原来还有些担心自己在喜堂之上走神,让太子妃心里不舒服。 如今看来,她压根就没注意这到事,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有注意过自己。 身为新娘子的她,回到喜房之后,心里想的念的不是接下来的新婚生活与自己这个夫君,而是汐宁。 说起汐娘的时候,她比自己还要激动兴奋。 太子妃同意嫁给自己,该不会是因为汐娘吧? 谢瑾澈看着烛光下,满脸激动,滔滔不绝的说着顾汐宁的妻子,心里莫名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八月二十,是太子妃回门的日子,经过两日的相处,谢瑾澈对自家这个太子妃非常满意。 她模样性情样样都很和自己的心意,虽看不出来对自己有什么感情,但太子妃应尽的义务和职责,她都做得很好。 对谢瑾澈而言,这样的太子妃他很满意,不骄不躁,进退有度,至于感情,他们以后可以慢慢培养。 因对花锦瑟很满意,投桃报李,回门的时候,谢瑾澈想着她嫁进皇家之后,以后想回家一次都难,就在花家多待了一些时间。 回东宫的时候,夕阳已经挂到地平线上。 他刚回到东宫,就见父皇身边的太监黄季在等着他。 “公公,可是父皇找我有什么急事?”谢瑾澈面色一凝。 父皇知道自己今天要陪太子妃回门,却还让人在这个时候过来找他,怕不是有什么急事。 “陛下让您过去一趟。”黄青道。 “知道了,爱妃,父皇这个时候找我,估计是有什么急事,我进宫一趟。”谢瑾澈转头对花锦瑟道了一句。 “殿下去吧。” 谢瑾澈匆匆随黄公公来到养心殿,他过来的时候,嘉和帝正站在殿外的花园里,静静的盯着一株桂树发呆。 “父皇。”谢瑾澈走过去唤了一声。 “澈儿,你来啦。”嘉和帝转头看着他。 “不知父皇这时候召儿臣过来有何吩咐?” “澈儿,为父刚得到一个消息,顾三在乾皋山脉的狮驼峰,被人打进了沧澜江。”嘉和帝看了他一会,有些涩然的开口道。 顾汐宁被打入沧澜江是五天前的事,时值今日才传回奉安,一是乾皋山脉离这里远。 二则是北蒙钭消息压了一天,直到八月十六下午才放出来。 大靖的探子得到消息之后,不敢怠慢,立即传回奉安,嘉和帝一个时辰之前刚得到这个消息。 “不可能!”谢瑾澈先是一呆,紧接着不加思索的脱口否决。 第一百六十八、噩耗(下) “消息是方霆烨让人快马加鞭传回来的,不会有错。”嘉和帝摇头。 “以十八寇的本事,怎么可能将汐娘打下沧澜江,这个消息一定是假的,我不信。”谢瑾澈神色激动,根本就不愿意相信这件事。 没人比他更了解汐娘的本事,当年在夕宁城的时候,局势那样险恶,敌人那样凶残,她都挺过来了。 怎么可能去一趟乾皋山脉,对付几个贼寇就出了事呢? “十八寇当然没有这样的本事,除了十八寇之外,还有南川公主和北蒙的第一高手燕回,除了这两人,西梁的九皇子耶律俊明也在。”嘉和帝一脸疲惫的闭上眼睛。 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不愿意相信。 对于顾汐宁,他的感情无疑是十分复杂的。 这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她的父亲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也是他心里的知己兄弟。 她父兄过世之后,她继承父业,为自己镇守边境,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更是大靖军民心中无可争议的军神。 对于这样的一个良臣名将,不管是基于帝王的立场,还是私人的感情,他都很欣赏,很喜欢。 但也同样因为她太过优秀,他心里不知不觉的就生出了忌惮。 这种猜忌无关于顾汐宁是否忠诚,而是一个帝王的本能。 功劳太大,自身本事太强,往往意味着不可控的变数。 再加上岑程那番言论,更让他心里种了根刺。 曾有一度,他心里生出了一种临可杀错,亦不可放过、企图不顾一切的除去顾汐宁的念头。 好在他理智未失,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再忌惮这个孩子,也知道现在的大靖离不开她。 后来庆王因为康乐公主的事,冒着被他厌弃的风险,痛斥他那不该有的多疑。 他一开始气的想杀人,可冷静下来之后,却忍不住开始自我反省,是不是年纪大了,人就真的开始变得糊涂了,猜疑之心也越来越重了? 想当年,他可从来没有猜忌过顾振华,以及其他几位与他一路相互扶持的老臣。 哪知还没等他想出所以然,就听到了这个噩耗。 在听到这个噩耗的瞬间,他突然惊醒过来,没有了顾汐宁,大靖就犹如失去了一条重要的臂膀。 周边列国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想除去的心腹大患。 他身为大靖的君主,不懂珍惜爱护,反而一味的盲目猜忌,简直是越来越有往昏君发展的势头。 “只是掉进了沧澜江罢了,汐娘不见得就有事。” 谢瑾澈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狠击了一下,手脚一片冰凉,脑子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的对,只要一天没有找到尸体,顾三就还有可能活着。”嘉和帝敛下所有的情绪,点了点头。 谢瑾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东宫的,他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木的,就如一具行尸走肉。 他前十八年的人生,处境最艰难的几年,一直都是她在陪伴,没有她,这世上早就没有谢瑾澈这个人。 这种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的感情,根本不是说收就能收的。 他可以接受汐娘不嫁给他,可以接受两人一生一世都只做君臣,却没有办法接受她就这么突然的离开了自己。 他一直在说服自己,汐娘只是掉下了沧澜江,不见得有事。 可是那地方的地势他知道,从狮驼峰跌入沧澜江,能生存的几率简直是微乎其微。 “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花锦瑟见谢瑾澈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般,整个人精神气都没了,忍不住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 虽然她和太子刚刚成亲,两人还谈不上什么感情,但花锦瑟心里对这个夫婿是相当满意的。 太子长得一表人才,心思也正,人也拎得清,不会有什么宠妾灭妻的心思。 做他的太子妃,只要恪守本分,尽职尽责,两人就能相敬如宾。 相比这京都无数贵女嫁人之后,一边处理着后宅那一大堆乌七八糟的龌龊事,一边还要应付不省心的夫君,她这算顶顶好的婚姻了。 加上成了太子妃,依仗身份之便,见顾姐姐也比以前方便的多,只要想想这点,花锦瑟心里对太子和这门婚事就越发的满意。 “汐娘,在乾皋山脉被人打进了沧澜江。”谢瑾澈闭着眼睛开口道。 “什么?怎么会,姐姐她,那么厉害……”花锦瑟如遭重击,她脸色一白,脚下一颤,伸手扶住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我也不信,但这个消息是镇守北境的方帅派人传回来,多半不会假,不过汐娘只是掉进江里,不一定会有事,我相信她还会回来的。” 谢瑾澈既像在说服花锦瑟,又像在说服自己。 “对,姐姐一定会回来的,殿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京里知道的人多吗?如果知道的人多了,对姐姐不满的那些人会否趁机打压顾家?” 花锦瑟的性情比较随遇而安,平常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可一旦真遇到急事,她反而能很快镇定下来,这不,焦虑之后,很快想到顾家接下来要应对的局面。 “父皇是最先得到消息的,暂时应该没什么其他人知道,但这种消息满不了多久,很快就会传开。 不过谁敢在这个时候,生幺蛾子,打压顾家,孤绝不会放过他们。”谢瑾澈目中露出狠色。 皇帝和太子知道消息的第二天,威勇侯府也知道了,因为灰鹞带着绯虎赶回来了。 灰鹞在得知顾汐宁被打下沧澜江之后,立即赶到江边,沿着下游找了两天一夜。 没有发现任何踪影,后在绯虎的劝说下,骑着顾汐宁的墨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京城。 用绯虎的话说,这种事瞒不了多久,其让顾家人从其他人口中得到这个消息,惶恐不安。 还不如她亲自回去,将顾三跌落时的话带回家,先稳住顾家人的心。 灰鹞回到威勇侯府,匆匆走进清澜院,让陈氏将府里几个能管事的人都找过来。 陈氏看着满身疲惫,风尘仆仆的灰鹞,心里颇有几分惊疑不定。 不过她知道灰鹞是顾汐宁的贴身卫护卫,并未多问,很快派人去将何氏还有冯管家都召了过来。 灰狼正好在府里,也一并跟了过来。 见人来齐,灰鹞没有啰嗦,很快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冯准,陈氏与何氏这个噩耗的,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你胡说,将军怎么可能被人打进沧澜江?还有你,你是她的贴身护卫,她若被人打进沧澜江了,你为何安然无恙?”灰狼却是冲过来一把拽住了灰鹞的衣领。 第一百六十九、各方反应(上) “确是我失职,如果将军真的有什么意外,我愿意给她抵命。” 灰鹞并不反抗,一脸痛苦的垂下视线。 “够了,别闹了,顾三当时被打下沧澜江的时候,灰鹞根本就不在旁边。 再说了,以顾三的性情为人,如果自己都对付不了的敌人,她也不会让灰鹞去送死。 我们这么急赶回来,不是让你们搞内讧的,待这个消息传开之后,许多与顾三不和的人,多半会忍不住趋机打压顾家。 你们只有自己稳住阵脚,从容面对,才不会被别人找到可乘之机。 至于顾三,一天没有发现她的尸体,就表示她还有生还的可能,若是一般人在那地方跌下沧澜江,确实没有生还的可能,但换成顾三的话,活下来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再说了,即便她真的……你们难道都不活啦? 她十六岁就撑起偌大的顾家,辛苦了这些么年,你们就没想过多为她分担一些担子,一个个的打算躲在她的余荫之下过一辈子不成?” 就在这个时候,蹲在窗户上的绯虎的声音响了起来。 它这一路上早从灰鹞口中将顾汐宁的成长经历以及顾家的情况打听清楚,进门之后,见诺大的顾家一听顾汐宁出事,就一个个如丧考妣,没一个稳得住的,不由大为恼怒。 灰狼,陈氏,何氏,冯准被骂的一愣,下意识的朝音源望去,这才发现窗台上蹲着一只翠色的漂亮鹦鹉,刚才那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就是从它口中传出来的。 绯虎适才随灰鹞进来之后,就跳到了房间的窗台上蹲了下来,而屋子里的人注意力都在灰鹞身上,压根没人发现它的存在。 “它是?”大家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这只长得很漂亮,但明显不太正常的魔幻的鹦鹉。 毕竟一只正常的鹦鹉,无论怎么聪明,也不可能一口气说这么长,同时还这么条理分明,又慷锵有力的话。 绯虎跟在顾汐宁身边已有大半个月,它脑子灵活,已将大靖话学了个四五分,现说出来发音虽然不怎么标准,大家却都能听懂。 “它叫绯虎,一只特别有灵性的鹦鹉……”灰鹞定了定神,简单将绯虎的来历说了一遍。 大家只听得面面相觑,若非刚才亲耳听到绯虎的发言,打死他们也不信一只鹦鹉会如此神奇。 亦因如此,原本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得六神无主的诸人不自觉的振奋了许多。 这只鹦鹉说得对,没有见到尸体之前,谁也不能断定顾汐宁已经死了。 他们目前需要做的,是稳定顾家上下的人心,不给那些对顾家不满的人可趁之机。 同时要学会在没有她的情况下,去面对一切困难。 “绯虎说的有道理,咱们不能遇到什么事都指望三妹,母亲那边咱们要告诉她这个消息吗?”何氏迟疑了一会,率先打破寂静。 “暂时不要告诉她,母亲这辈子没经过什么事,别把她给惊出好歹,府里的下人不需要瞒,这事很快就会传回京里,想瞒也瞒不住。 与其让他们去听外面那些不知被传成什么样的传言,还不如我们大大方方的说出实情,只要我们都认定三妹会回来,府里的下人也就不会慌。”陈氏接口道。 “我选同夫人的提议。”冯准跟着接了一句。 “姜家的表小姐和徐家少爷呢?上次东顾那边出了事,他们就吓得想跑,现在……”何氏又道。 “姜家的表小姐向三妹投了诚,最近这几个月的表现很不错,母亲在她的劝导下,都变得好相处了许多。 不过她之所以有现在这样的改变,全因三妹,若知道三妹出事之后,具体会怎么做我还真说不准。 罢了,一会我就让人把她找来,如实将事情告诉她,如何选择由她她自己了,如果她想走,咱们就送她回去。 如果她不走,还愿意和之前一样,和咱们一条心,帮着规劝母亲,即便三妹真回不来了,我也不会亏待她。”陈氏略一沉吟,道。 她掌家多年,冷静下来之后,顿时恢复了大家主母的风范。 绯虎在一旁瞧得暗自点头,她适才还真有些担心顾三不在,这府里没有一个顶得住事的,如今看来,倒是它想错了。 大家商议完之后,就各自散去,至于府里的一应管事,丫鬟婆子和小厮,外院的自然由冯准去知会。 内院的,由陈氏与何氏来解决。 何氏先让人去将姜柔叫了过来,也不藏着掖着,原原本本的将顾汐宁的事和她说了。 姜柔听完之后,顿时呆住,为什么会这样?她刚下定决心,要好好帮侯爷做事,结果她就出事了? “表小姐,表小姐。”陈氏见她听完之后,人就呆了,忍不住连唤了几声。 “哦,我知道了,大表嫂,数月前,我曾当着侯爷的面发过誓,日后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不会再有二心。 我姜柔没什么本事,却也知道人无信则不立。 我既已经当着侯爷的面发过誓,就不会再变卦,我相信侯爷不会有事,即但她真的…… 只要表嫂你们不赶我,我也愿意尽自己所能,帮着侯府出一份力。”姜柔回过神来,缓缓开口道。 七日后,整个奉安都知道了顾汐宁在乾皋山脉被人打入沧澜江之事。 她跌入沧澜江,至今已有十余日,却仍没有任何信息传来,多半是真的死了。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愕不信者有之,心灾乐祸者有之。 皇宫,紫云殿,这些日子一直被禁足待嫁的康乐公主听说这事之后,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像疯了一般放声大笑。 她的婚事一个月之前已经定了下来,驸马就是蒋家二房的将二。 可即便订了亲,父皇也丝毫没有放她出来的意思。 不仅父皇不许她出来,周贵妃也一再告诫她,让她这些日子留在自己宫里,多看看书,抄抄经文,好生修身养性,出嫁之后万不能再像现在这般任性云云。 总之,如今她这个公主,除了身上有个公主的名头,是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这几个月差点没把她给憋死。 现突然听到顾汐宁的死迅,她就像六月的天,喝了冰镇的糖水一般,舒爽得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激动兴奋之余,康乐忍不住放声狂笑: “顾三,你终于遭报应了,不过咱们俩的恩怨可不会就这么清了,你加在本公主身上的耻辱,本公主一定加倍奉还。 你那么在意你的家人,放心,本公主会一个个的将他们都送下去和你团聚。” “你想如何送?”哪知她狂笑声未绝,一道声音突然在大门口响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章、各方反应(下) 听到这个声音,康乐公主的喉咙顿像被人掐住了一般,笑声顿歇。 她咽了口唾沫,艰难的转过头朝门外望去,待看清站在宫门口的那道身影时,内心顿被无尽的恐惧充斥,嘴巴来回翕动了几下,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紫云宫的宫女,在看到门口这个人的时候,已吓得跪了一地。 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正是大靖的君王,康乐公主的父亲嘉和帝。 嘉和帝阴着脸,一步跨了进来,一直走到离康乐只有数米之遥的地方站定,冷冷的盯着她:“问你话呢,你打算怎么送啊?” 嘉和帝这几天心里烦躁,批完奏折之后在御花园走动散心,走到离紫云宫不远的地方时,想起康乐再过两月就要出嫁了,而这孩子还在被自己禁足。 念及此时,心里莫名的涌起几分慈父情怀,也没惊动人,只带了胡德,准备进紫云宫看看她。 哪知刚到紫云宫的门口,就听到了这番狂言恶语,嘉和帝心头的怒火腾的一声就烧了起来。 “请父皇恕罪,是儿臣鬼迷心窍,儿臣没有其他意思,儿臣……”康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伏身于地。 “去,去把贵妃叫来,让她来看看自己教出来的好女儿。” 嘉和帝面色冰冷的看了康乐公主一会,复转目对跪得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宫女吩咐了一句。 那宫女不敢违背皇帝的旨意,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贵妃的颐和殿跑去。 周贵妃也听说了顾汐宁的事,心情同样非常好,这会在悠然自得的坐在花厅品茶。 她边喝茶边寻思,一会去趟紫云殿看看女儿,以康乐的性子,被禁足这么久,只怕是憋坏了。 现顾三死了,她心里的怨气想必也散的差不多了,加上只有两个月就要出嫁了,一直这么拘着她也不合适,得寻个合适时机,向陛下求求情,恢复她的自由。 哪知此念刚起,就见女儿身边的宫女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禀,禀娘娘,陛,陛下在紫云宫,让娘娘过去一趟。” “发生了什么事?”周贵妃将手里的茶往旁边的茶几上一放,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公,公主她……”宫女用力的咽了口口水,定了定神,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将紫云宫的事转述了一遍。 “这丫头……”周贵妃面色一白,心里恨死了自家这个愚蠢的草包女儿,脚下却没有片刻的迟疑,大步朝着紫云宫而去。 周贵妃赶过来的时候,嘉和帝负手在殿内的庭院中,一张脸布满了阴云,康乐俯首跪在他身后。 “臣妾见过陛下。”周贵妃按住心头的不安,走到皇帝身边,恭恭敬敬的朝他行了一礼。 “顾三的事你听说了吧?”嘉和帝没有立即让她起身,只转目看着她问了一句。 “臣妾听说了。” “你有什么感想?” “顾侯是我大晋的栋梁之才,陛下的肱骨之臣,臣妾感到惋惜和心痛。”周贵妃不假思索的回答。 “是吗?那你的心胸还真是宽广,可惜啊,你的心胸如此宽广,生出的女儿却半点也不像你。 康乐,你把之前的话重复一遍给你的母妃听听。”嘉和帝一脸讥讽的看着周贵妃,片刻之后将目光转到康乐身上。 “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康乐哪敢重叙,只拼命的磕头,青石砖铺成的地面被她磕的砰砰作响。 没一会儿,地面上就磕出了一串串的血迹。 周贵妃瞧的既心疼又心慌,却偏生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 “贵妃,如果朕没有记错,两个多月之前,朕和你们说过,康乐若再惹事生非,朕就让她去皇家寺庙给我谢家先祖诵经祈福,你们应该没这么快就把这话忘了吧?” 嘉和帝没有理会康乐,他将目光转到周贵妃的身上。 “是臣妾教导无方,请陛下责罚,至于康乐,她已经许了亲,这个时候送她去皇家寺庙……”周贵妃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是想说,这个时候送她去皇家寺庙,丢的是朕和整个皇族的脸,对麼?”嘉和帝盯着她。 周贵妃俯首于地,根本就不敢接口。 嘉和帝也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母女,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紫云宫。 “母妃,怎么办?父皇,他这是已经原谅儿臣还是没原谅?”嘉和帝离开之后,康乐才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周贵妃 周贵妃从地上爬了起来,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康乐的脸上:“你为何总是如此愚蠢?两个多月之前的那次教训还不够让你警醒吗? 没错,你定了亲,你父皇这个时候确实不会送你去皇家寺庙,但你别忘了,他如果彻底厌了你,有一百种方法让你随时病逝。” “不,我不想死,母妃,救救我!”康乐听的呆住,也顾不得额头和脸上的疼,她扑过来一把抱住朱贵妃的腿。 周贵妃从紫云宫出来之后,一颗心怎么也安静不下来,她来回走动了几圈,忍不住着人去将父亲周焕找了过了。 周焕来到颐和殿,听完事情经过,一张老脸顿时阴得像要滴出水来,他冷冷的看着周贵妃:“这么愚蠢的女儿,你到底是怎么教导出来的?” “父亲,女儿知道没有教导好康乐,可是女儿一共就这两个孩子,请父亲帮帮女儿。”周贵妃默默的流泪。 “我不会帮你,也帮不了,我好不容易促成康乐和蒋家的婚事,结果转头她来就来了这么一出。 说实在话,就她这个样子,我很担心她嫁到了蒋家,到底是给我们拉仇恨还是结盟。 这事你什么都不要做,你可以哭,可以默默流泪,但是不要找陛下。 我们什么都不做,陛下可能不会把康乐怎么样,不管怎么说,康乐都是他的女儿。 可我们一旦插了手,那就是逼着陛下处死康乐,同时也逼着陛下对我们动手。 陛下对太子的感情你我心里都清楚,谢瑾澈在陛下心里的分量绝非任何一个皇子能够比美。 陛下封了谢瑾澈做太子之后,仍然不动我们,说白了是不想朝堂失衡,加上心里对顾三有忌惮,需要留着我们来牵掣顾三。 现在顾三死了,皇帝只怕很快就要考虑没有顾三的太子,斗不斗得过我们。 若我们在这个时候主动往他的枪口上撞,那就是自己找死。 至于和顾家的恩怨,没有了顾三的顾家不值一提,以后想收拾他们有的是机会。 但这是以后,而不是现在,现在顾三刚死,无论陛下之前有多忌惮她,这会心里都只会念着她的好,想要收拾顾家,也得等陛下逐渐将顾三淡忘之后。” 老谋深算的周焕跟了嘉和帝几十年,对他的心思再了解不过,他沉着脸,语气严厉的告诫周贵妃。 第一百七十一、宴海县令(上) 宴海县,大靖的一个边陲海边小县,全县人口加起来不足十万,紧靠着宴海西岸。 这里的土地多为咸碱地,没有办法种植粮食作物。 海岸线四周生长的多为一些合适咸地土壤的草本木植,又因这里是温带地区,水果什么的也不多见。 宴海县不长农作物,不能种粮食,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主要靠煮海熬波和捕捞度日。 盐属于稀有战略物资,价格十分昂贵,身在宴海的居民会煮盐,按理来说这里的经济不会差。 实则不然,宴海的海水含盐量不高,这里百姓煮盐方法十分古老。 即每天用茅草类蓬松易取水的草植,傍晚的时候放到海边,等夜里雾气升腾蒸发的时候,这些草植上就会附上一层白色的盐雾。 次日各家各户将这些白色的浮雾收集回来,再进行蒸煮,得出来的就是可以食用的盐。 这样煮出来的盐质量倒是不错,但是效率太低,平均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月顶多能煮出两斤盐。 盐是国家统一收集售卖的物品,老百姓制出来的这些盐,自己是没有资格拿去卖的。 官府每隔半个月来统一采收一次,一斤盐给五十个铜钱的奖励。 按每月每家两斤最高标准计算,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月靠煮盐只能赚一百个铜钱,平圴到每天只有三个多铜钱。 而大靖的米粮物价,即一斤糙米糙面也要六文钱,单靠这个,是不可能养活一家人的。 为此,宴海的百姓除了煮盐之外,还会下海捕鱼补贴生活。 宴海里的鱼倒是不少,不过此地里离外面的城郡都很远,离此最近一个县城,坐马车也要两天时间,路也不太好走,捕上来的新鲜鱼没法运出去卖。 新鲜的运不出去,就只能制成鱼干,鱼干卖不起价钱,劳神费力的运出去,还不一定够得上运费。 如此一来,宴海县的居们打捞出来的鱼,大多是在本地消化。 综合这些原因,宴县虽然能制盐,经济却一点不富裕。 老百姓一年四季辛勤劳作,也就能勉强糊口度日。 海晏县共有十个镇子,却只有四个镇上有私塾,外加县里一座官学,整个县的学子加起来不足一千人,识字率低的离谱。 嘉和帝之所以让岑程来到这里当县令,正是知道他的本事,希望他能想到办法提高盐的产量。 奉安离宴海县足有四千余里,岑程是六月上旬出发的,离京的时候天气很热,骑马速度也快不起来,从奉安到宴海县,他足足走了半个余月。 六月二十三,路上耗费了半个多月的岑程终于晃晃悠悠的到了宴海县的县城。 宴海县的县城面积很小,一共只有四条主干道,两横两竖,总面积大约六平方公里左右。 好在庙虽小,五脏俱全,县衙,各类商铺米行什么的都不缺。 街道也算整齐干净,由此可见,本地的前任县令还不错。 许是正午的缘故,街道上没几个行人,一些商铺里的老板伙计大多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打瞌睡。 县衙在城南,不知是不是需要负责盐收的缘故,县衙看起来还不错。 不管是规模还是面积,都有模有样,在大靖的一应县城中算得中上等。 岑程来到县衙门口,看见两个捕快坐在门口边的树荫底下的木凳上打瞌睡。 “两位兄台,打扰一下。”岑程稍稍犹豫了一下,上前开口换了一句。 瞌睡打得正香的捕快突然被人唤醒,心里有些不喜,不过等看清岑程的样貌时,却不自觉的站了起来:“不知先生到县衙有什么事?” 没办法,岑程相貌外表太过出众,哪怕一路奔波,风尘仆仆,仍掩不住周身的气度风采。 “我是新来的县令,这是官文,麻烦你们进去通报一下。”岑程将怀里的行文拿了出来,给这两人看了一眼。 “县尊大人请稍候,我等这就进去禀报。”两人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这两个捕快离开约莫一盏多茶的功夫,前任县令朱大人就带着县丞匆匆赶了过来。 “哎呀,岑大人,您可是来了。” 朱县令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他从县衙出来,看到岑程,立即三步并成两步,冲到他面前,一脸殷勤的握住岑程的手。 人的名,树的荫,朱县令是六年前通过正规科举,来宴海做县令的。 虽然是同进士出身,却也不可能不知道岑程的大名。 他今年期满两任,在任期间,虽然没能做出什么大贡献,却让这个县城四平八稳,并让盐的产量比以前高出了半成左右。 因为这一点,他的政绩得了个中上的评价,如今升了半级,不日即可上任。 当他得知来接任自己职位的是岑程的时候还以为听错了,岑大人那样的人物,怎会被派到宴海来当县令? 以他如今的政绩,入阁都足够资格了,难道是犯了什么大错,被皇帝贬斥这这来了? 后转念一想,这宴海县虽然一穷而白的,但这里产盐啊,说不定是陛下知道他的本事,想让他来此改善宴海的制盐方法呢? 不得不说,这个朱大人的判断力还是不错的,他纯靠猜测脑补,竟将事情的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天气热,路上多费了日子,让朱大人久等了。”岑程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不久,不久,离任之前,能见岑大人一面,是下官的福分,大人的风采比传言中的更加让人仰慕。”朱县令满脸激动的摆手。 “朱大人过奖了,如今你的官职比我还高是半级,在下当不得你一句上官。” “岑大人太谦逊了,您来宴海,想必是身负皇命,下官知道官场规矩,不会多问,他是本地的县丞,姓马,对本县的一应杂人际关系都了若指掌,大人若想了解什么信息,尽管问他。” 朱县令连连摆手,说了一通客套话后,指着跟他一起出来的中年文士介绍了一句。 “马亮见过大人。”马县丞直到朱县令点名介绍,这才走到岑程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以后大家就是同僚了。”岑程打量了马县丞两眼,摆了摆手。 第一百七十二、宴海县令(下) 马县丞与岑程的目光一触,心头一紧,下意识的移开了视线。 “大人,天热,先进去喝杯茶吧,一应相关交接的文件我都已经整理好了,大人随时可以查阅。” 朱县令没有注意到马县丞的异样,他一脸殷勤的看着岑程开口。 自从知道来接自己位置的人是岑程之后,朱县令不敢有半分怠慢,将需要交接的文件仔仔细细的都整理好,备了案。 “好。”岑程点了点头,将马交给跟着朱县令一起出来的衙役,带着两名侍从,随他一同走进了县衙。 县衙里面的陈设布置中规中矩,岑程淡淡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大家落座之后,朱县令安排人去泡茶,等茶上来之后,他突然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会儿饭点刚过,还不知大人是否用过午膳?” “用过了,朱大人,你不必如此客套,咱们把相关交接的事宜交割一下,其它的事交给马县丞即可。”岑程笑道。 “也好。”朱县令脸上笑容一滞,不好再东扯西拉,开始一应交接事宜。 “朱大人,我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导致到达的时间比预定的晚了几天,只怕已经耽搁了大人的赴任了时间,在此向你赔个不是,多谢大人的耐心等待,岑某在此祝大人前程似锦,事事顺心。” 交接完之后,岑程朝朱县令抱拳拱了拱手。 “岑大人太客气了,这是下官应尽的本分,大人,您初来咋到,我明日也要启程离开,今晚大家一起用餐便饭如何? 下官将本县的几个士绅和富户都叫过来和大人见个面。”朱县令一脸的受宠若惊,继而脱口道了一句。 “不了,一路舟车劳顿,我感觉有些疲惫,准备早些休息,咱们日后还在同一个郡共事,见面的机会应该还多,待下次见面,我请朱大人,如何? 至于本县的士绅,待我先了解一下本县的基本情况,再和大家见面吧。”岑程罢了罢手。 岑程把话说到这了,朱县令不好再言,只能亲自将他送到县令平日生活起居的官邸。 这其间马县丞数次想找机会搭话,结果嘴巴张开之后,又默默的闭上。 岑程的大名威慑力太大,导致他不敢随便说任何一句与公事无关的话。 自从知道新县令是岑程开始,他这颗心就没安生过。 岑程的大名在天下仕林之中,可谓是如雷贯耳的,大靖的读书人几乎没有不知道他的名字的。 马县丞虽然不是进士,身上却也有功名,自然不会不知道岑程。 宴海这个地方产盐,虽然盐的产量不高,却也算得是个会生蛋的金疙瘩。 这里的老百姓可能会穷,但是有权有势有关系的人,手里握着这样的资源,是不可能穷的。 虽说大靖对盐这一块管得紧,这些人的手不敢伸得太长,让他们明目壮胆的克扣从老白姓手里收下的盐,肯定是不敢的。 但是宴海那么大,这些人找人悄悄自己煮,煮完不上报,把这一部份拿来私吞,然后再小批量的往外面卖,朝庭想发现并不容易。 马县丞是本地人,地道的地头蛇,这卖私盐就有他一份。 朱县令在任六年,要说对这种事一无所知,那是不可能的,可他是个圆滑的聪明人,想在这里站稳脚跟,就不会把当地的地头蛇都给得罪了。 只有这些人不影响他的业绩,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人投桃报李,也不会忘记悄然给他备上一份礼,不过朱县令家境不错,这些礼他分文未收。 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即便这些事日后真被人查出来,朱县令也不会受到什么牵连。 以岑程的能耐,想完全骗过他是不可能的,马县丞现在担心的是,岑程会不会上来就拿他们这些人开刀。 他心里紧张不安,可要让他为这么点事,向岑程下手,他也不敢。 这天夜里,宴海县这块地方,有很多人无眠。 岑程则没有这么多复杂的念头,这一夜,他睡得很好。 第二天一早起床就去了海边,在海边转了半日,中午回到县衙用了午膳,随后让马县丞召了十几个捕快和衙役和他一起去了海边,选了一处地,划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线,让他们挖坑。 “大人,您挖这个干什么?”马县丞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岑程没多做解释。 十几个人,从申时初一直挖到天黑,终于根据他划的线,挖了一个大约六七米长,三米宽,深一米左右的坑。 “好了,可以回去了,去告诫周边的百姓,别让这坑被沙子给填了,要是有人故意把这个坑给填了,一律按聚众滋事罪论处。”临走之前,岑程又吩咐了一句。 他选的这个位置比较高,周边没有比它更高的沙地,只要海上不起大风浪,没人故意捣乱,十天八天之内,这个坑是不会自己填平的。 当天晚上起了潮,次日一早,岑程来海边的时候,发现那个沙坑里已经装满了海水。 接下来,一连数天都是艳阳高照,到了第四天,岑程带着人来到那个沙坑。 大家目瞪口呆的发现,那个坑里的水已经没了,坑底剩下的都是色泽斑驳的灰白色的晶体。 不需要岑程解释,大家伙都知道这是盐了。 “杂质太多,这样晒出来的盐,提纯很费时间,以后找要沙土不易进来的地方建结实的盐池,去各镇出公告吧。” 岑程跳下坑,抓起一把盐仔细看了看,转目对马县丞道。 “出,什么公告?”马县丞结结巴巴的问。 “自然是制盐的公告,这样直接晒出来再净化提纯,难道不比大家用最古老的方法,每天一点点的收集盐雾再来煮快?”岑程一脸莫明的看着马县丞。 嗯,据他查到的消息,这个马县丞身上也是有功名的,做事能力不错,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做了县丞之后,与本地的士绅地痞勾结,偷偷摸摸的私自煮盐,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 当然,这些事岑程并不想追究,宴海的水有的是,只要这些人不从老百姓手中夺利,自己煮点盐私卖他不会过问,水至清则无鱼嘛。 混官场的人,在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又不妨碍老百姓的同时,为自己谋点利,他不觉得有什么错。 大家都是凡人,有七情六欲,需要吃喝拉撒,当官的也是人,不能要求他们违反人性。 他真正厌恶的是那些本事不大,却穷凶极恶,欲壑难填,做事没有底线的人,这样就像蛀虫,对国对民都是灾难。 这马县丞偶然赚点辛苦钱,他不会多问,可若连脑子也不灵活,办事能力又差,他就得考虑换人了。 第一百七十三、海上浮尸 “属下这就去。”马县丞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连忙开口道。 “去吧,记得写清楚,这种盐池让每家去挖一个肯定是不合适的,按村来,一个村挖一个,大村挖大池,小村挖小池。 尽量选在浪上不来,不易进沙土的地方挖,灌水的时候,暂时让村民挑干净的海水,潮汐的时候海水自动灌入虽然方便,但是水上有很多浮沫,杂质太多,提纯的时候比较困难。”岑程又交待了一句。 “属下省得,我这就去写,写完之后先拿给大人过目,大人看完觉得没问题,再颁布下去。” 许是担心岑程不满,马县丞的效力很快,回到县衙,不到半个时辰,就写好了一张公告给岑程送了过来。 岑程接过来一看,条理分明,语意简洁明了,字不多,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和要求都说得清清楚楚。 他满意的将纸递给他:“不错,就这样写,一共写十一张,县衙外面贴一张,其它十个镇,每镇贴一张。 通知贴告示的人,贴完之后,召集老百姓,找识字的人当场宣读,将内容传达下去,半个月之后之后,我要下去各镇查盐池。” 岑程来到宴海的第六日,县里在各镇都贴了公告。 公告的内容很简单,让所有村镇都开始建立盐池,引海水到池子里,直接晒盐,晒出来的粗盐,再由官府教大家提纯。 提纯出来的盐,还和以前一样,五十文一斤回收。 至于一村存共建一个盐池,大家也不需要担心分配不公,因为晒出来的粗盐有的是,只要你提纯的速度够快,你可以随时去装。 若有疑虑的,可以去县城海边那个临时挖的陋盐池参观。 老百姓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呆了,他们本来还在为换新县令的事忐忑不安。 朱县令在宴海连任了两任,办事中规中矩,虽然没有让老百姓的日子变好,但也没有让他们的日子变差,处事也算公允。 这些年下来,大家已经适应了他的管理,现在突然换一个新县令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脾性。 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人和事,大家心里有着本能的防备,宴海县的老百姓亦是如此。 结果新县令一来,就搞出这么大的手笔。 这盐真的能直接晒出来吗?老百姓在惊讶的同时,疑虑也跟着浮上心头。 不过公告上说了,县城海边有现成的盐池样板,有疑虑的人随时可以过去参观。 于是,县成海边的那个临时沙池,接下来几日不断的有各镇的老百姓前来观摩。 好家伙,果然是盐,虽然比他们收集盐雾,煮出来的要脏很多,但是这效率不知高了多少啊。 整个宴海县很快沸腾了,大家都热火朝天的开始建盐池。 “马县丞,你们想赚外快,就自己组织人挖盐池吧,届时官方会按从老百姓手中收购的价统一回收。 虽然价格会比你们弄到外地去卖便宜很多,但是架不住量大,同时是合法收益,对不对?” 通过十余日的相处,岑程对马县丞的办事能力表示了认可,便找了个机会坦诚布公的告诉了他自己的态度。 “大,大人……”马县丞一脸惶恐的看着他。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们干的这点事想查出来再容易不过了,我不是那种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人,只要你们不昧着良心去侵犯老百姓的利益,我不会多问。 但是现在有更合法的赚钱渠道,我想你们也犯不着再冒着犯法的风险,偷偷摸摸的去干私活不是? 另外就是,随着咱们这盐大规模的生产,想必很快就会引来人的眼红,待第一批盐提纯出来后,我会上书陛下,在咱们县组建护盐卫队。”岑程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岑程来到盐海县一个月之后,第一批提纯的盐出来了,产量较以前提升了三倍有余。 这还是大家对提纯工艺不熟练,速度比较慢的缘故。 岑程观摩完提纯的过程之后,觉得,觉得这工艺还可以改进。 随着推提纯工艺的改进和大家熟练度的提升,以后这盐的产量十倍、二十倍乃至更多的提升都不再是梦。 当然,随着产量的提升,收购价格也会下降,但当产量足够多的时候,价格下降也不会影响老百姓的收益。 第一批纯盐出来后,岑程写了封奏折,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到京城,交给皇帝。 奏折上说,他需要在沿海组建一支千人的护盐队。 同时需要皇帝将本地产盐的收入给他留两成,当做建护盐队和县城的其他建设的一应开资,比如在各镇建官学等等。 这两成的收益保持三年即可,三年之后本县只需留下一成收益。 嘉和帝接到奏折之后,略一沉吟,就答应了。 若宴海盐的产量真能增长十倍乃至二十倍,即便给宴海留下两成收益,产量也比以前翻了无数倍,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看样子把岑程派到这里去当县令,还真是派对了。 一个多月之后,岑程在宴海就树立起了绝对的威信,不论他颁布什么命令,下面的人立即就会去执行。 制盐的事暂时解决之后,岑程的目光又放到捕捞上。 宴海现在的人还少,随着这里不断的富裕,外面涌进来的人口肯定会越来越多。 届时不可能所有人都去制盐,一座城池想百业兴盛,需要合理分工,海里其他资源自然也不能浪费。 他准备亲自去周边的海域和岛上看看,先把这周边几百里的行情摸清楚,才好有下一步的动作。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过完中秋,八月十六,就带了八个人,驾船出了海。 因为想查清周边数百海域的具体情况,他在海水呆了五日,直到八月二十一才返航。 船走了一半的时候,海面上突然飘来一个浮物,他一开始没有注意。 熟悉海面的舵手却很快发现那是一具浮尸,并报给了岑程。 “浮尸?靠上去看看。”岑程一怔,立即让舵手将船靠过去。 待船离那具浮尸只有十余米的时候,岑程已经看清楚,那人是仰躺在海面上的,肩膀上还插着一只断箭。 随着双方距离的不断拉近,等那张脸映入他眼帘的时候,岑程的呼吸不由一滞。 他微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快,把人捞上来。” 两个熟悉水性的舵手跳了下去,将那具肩上插着根断箭,双目紧闭,如同睡着了一般、不知到底是尸体还是活人的人推了过了。 等到了船边,船上的人一起伸手将其拉了上来。 人被捞上来之后,大家伙这才看清这是个很美丽的年轻女子,肩上插着一根只剩八九寸长,却足有两指粗的箭尾的断箭。 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也不知是死是活。 岑程瞧着她这模样,伸手微颤的手,往她鼻间探了探,手掌触及之处,一片冰凉,也察觉不到任何呼吸。 死了?岑程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变得一片空白。 第一百七十四、奇怪的县尊大人 岑程的脑子当了会机,紧接着手往下一滑,往她的脉搏上探去。 手腕上的肌肤与唇鼻间一般,触感冰凉,没有任何活人应有的温度,岑程的呼吸都差点跟着停顿。 好在没一会,他就察觉到了脉搏上传来的几乎弱不可察,又极其缓慢的轻微起伏。 岑程一愣,继而大喜,手顺着脉搏滑到她的胸膛。 旁边的人看到这一幕,眼光顿时变得十分古怪。 难道说他们这个长得如嫡仙般的新县令竟然是个龌龊好色之徒,见这女尸长得好看,想趁机占点便宜? 只是人家都死了,你还想便宜,是不是有点太…… 岑程可不知道这些人的脑补,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确实对方是不是活着。 他的手来到对方的胸膛之后,延着心脏的位置,仔细探摸了几次,最后将耳朵探过去仔细听。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感觉到了如脉搏一般,及其缓慢轻微的起伏,这种感觉,就像是陷入了休眠中的物种一般。 即便如此,岑程的脸上也不可抑制的露出了狂喜。 “大人,你认识她?”旁边衙役终于察觉到不对,忍不住脱口问了一句。 瞧大人的样子不太像是想占尸体的便宜,倒是想确认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还活着。 “嗯,我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杨彪,张炬,加快速度回县里。”岑程嗯了一声,并转头对两名掌舵的主舵手交代了一句。 唯有岑程从京里带来的侍从江鱼,看到从海里捞出来的这个人的脸时,内心充满了惊愕。 被捞上来的不是别人,她正是镇西侯顾汐宁。 江鱼实在想不明白,像顾汐宁那么强悍的人,是如何被人伤成这样,并打进海里来的。 岑程在顾汐宁身边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她,认识她这么多年了,在他的记忆里,她一直就像天上的苍鹰,骄傲,潇洒,无畏。 却从未见过她现在这样,无助脆弱得像个易脆的瓷娃娃,身上的生命之火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顾三,到底是什么人将你伤成这样?岑程的眉头紧紧拧成了川子。 船到海边之后,岑程弯腰将躺在船上的顾汐宁一把抱了起来,脚步稳健的跳下船,大步朝岸边走去。 对他还不十分了解的衙役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暗自砸舌。 真没看出来,像大人这样的文弱俊秀的书生,居然这么大力气。 要知道陷入昏迷中的人,体重可是比平常要沉不少。 加上这姑娘个子比一般的姑娘高不少,骨骼也明显结实许多,没点力气的人可抱不动。 岑程没有心思理会其他人,他抱着顾汐宁,来到岸边,跳上马背,带着她飞快的往自己的府邸奔去。 “江侍卫,这位姑娘是大人的什么人?大人瞧起来对她在意的进。”后面的衙役见状忍不住好奇地问了江鱼一句。 镇西侯是大人的什么人?江鱼真不知道,他们好像同时拜了青岳书院的江院长为师,算是同门师兄妹。 可大人与镇西侯之间并不是很和睦,毕竟大人被贬斥到这个地方来当县令和镇西侯有莫大的关系。 还有,今年五月份,大人在大理寺与镇西侯对薄公堂的时候,那表现完全是一副恨不得将镇西侯置于死地的模样。 可大人如今的紧张也不似作假,他跟着大人的时间不短了,还从未见过他对谁这般紧张过。 难道说大人以前对付镇西侯只是在演戏?可他为什么要演戏呢?江鱼满脑子都是问号。 不过他看不懂不代表他要向别人解释。 “不该问的不要多问。”江鱼黑着脸瞪了那多嘴的衙役一眼。 衙役被瞪得头一缩,心里忍不住吐槽,县尊大人温文尔雅,平日里再好说话不过,为啥他带来的两个侍卫却一个比一个凶呢? 心里吐槽,嘴上却不敢再多言。 岑程回官邸的时候,路过一家医馆,这家医馆坐馆的是个女大夫。 岑程骑马的速度很快,瞬间就冲过了医馆。 结果冲过去之后,不知想到什么,又勒住缰绳,转了回了。 来到医馆门口,从马上跳下来,抱着顾汐宁走了进去。 医馆的女大夫见新来的县令大人抱着一个湿淋淋人冲了进来,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岑程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麻烦大夫帮她把肩上的箭拔出来。” “哦,好的,你把她放在这把。”女大夫姓肖,医术和口碑在宴海都很不错,她见顾汐宁样子凄惨,也顾不得她浑身湿淋淋,伸手指了指里面一个医用床。 岑程依言将她放了过去,肖大人跟过去,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结果手一触及她的腕脉,差点惊得跳起来:“县尊大人,她,她已经死了,你让我怎么救?” “没死,心跳还有。”岑程抿了抿唇。 肖大夫一呆,下意识的再次伸手握住顾汐宁的手腕,仔细的探了起来,片刻之后,果然探到了及其缓慢微弱的脉息。 察觉到微弱的脉息之后,肖大夫仔细的探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随后收手皱眉: “她这脉相很奇怪,应该是在水里泡了很长的时间,换成一般人早就死了,但是她好像进入了假死状态,没有了呼吸,也就没让水灌入体内,不过县尊大人,她这样子我无力救治。” “无妨,你先把她身上的箭拔出来,再处理一下伤口,我去给她买套干净的衣服回来,麻烦你帮她换一下。”岑程道。 “好。”肖大夫点了点头。 岑程的从里面出来,对在在外面的江鱼道了一句:“你在这看着,我去买点东西。” 等岑程买好的衣服回来,顾汐宁肩膀上的箭已经被拔出来了。 她身上的湿衣也被换掉,肖大夫拿了一层干净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她的伤口怎么样?”岑程问。 “比我想象的好,我以为她伤成这样,伤口肯定会腐化发炎,实际情况要好上不少,我拔出箭头的时候帮她上了药,具体恢复情况要过两天才知道结果。 不过她箭上的伤虽然问题不大,想醒却很难,这一点上我帮不上什么忙。”肖大夫道。 “有劳大夫。” 第一百七十五、顾三,你醒啦 三日后,宴海县府衙来了一对祖孙,老的约莫六十来岁的模样,须发花白,精神抖擞。 小的看着只有十三四岁,生的俏丽活泼,一双明亮的大眼,骨碌碌的转着,不笑的时候看着也像带着三分笑意,瞧着十分讨喜。 已经三天没有出门的岑程听说外面来人的样貌,立即奔了出来,看到老人,脸上露出激动之色:“乌老,你总算来了。” “怎么,老夫接到你的消息立即快马加鞭的赶过来,你还嫌迟?”老人瞟了他一眼。 “不敢不敢,里面请。”岑程连连陪笑。 “爷爷,这就是你经常提起的岑大人么?长得真好看。”跟在乌老身后的那个漂亮的小姑娘一脸好奇的看着岑程。 “不错,这就是名闻天下的大才子岑大人。”乌老呵呵一笑。 “这是令孙女?”岑程转目看向小姑娘。 “嗯,萍萍,向岑大人见礼。”乌老道。 “乌萍见过岑大人。”乌萍十分乖巧的朝岑程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我身上什么都没带,稍后补上见面礼。”岑程摆手一笑。 “说起来我还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让你如此紧张?咱们认识已有十余年,老夫还是头一回见你如此十万火急的样子。” 随着岑程往里走的时候,乌老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一个比较重要的朋友。”岑程斟酌了一会,才开口道。 来到岑程起居的内堂,看到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的顾汐宁,乌老目中闪过一抹讶异:“原来让你这么紧张的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岑大人,这位姐姐长得真好看,你喜欢她吗?”乌萍的眼睛落在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的顾汐宁身上,顿时亮了起来。 “咳咳,她是我的好朋友。”岑程差点被口水呛住。 “啧啧,老夫认识你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你对哪个女性朋友这般紧张过。” “乌老,别打趣在下了,麻烦你先看看,她已经昏睡很长时间了。”岑程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自在。 深知他为人的乌老瞧着他的模样,心里越发的纳罕,却没再继续调侃。 他走到顾汐宁身边,伸出两根手指往她的脉息上一探,眉头顿时一皱。 紧接着将顾汐宁的手抓了起来,分别以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来回探了半刻,一双花白的眉毛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约莫过了半盏茶左右的时间才放下顾汐宁的手。 “乌老,怎么样?”岑程见状忍不住脱口问了一句。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姑娘的身份?”乌老不答反问。 “她就是镇西侯。”岑程沉默了片刻,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原来是她,怪不得脉相如此奇特,她应该是进入了龟息状态,旁人没有办法让她苏醒,具体什么时候能醒只能靠她自己。”乌老听得一愣,继而一脸的恍然。 “那她这样长时间不醒不会有问题吗?” “原则上不会,她之所以进入龟息状态是因为伤势太重,她的意识陷入昏迷之后身体主动进入休眠,等到伤势修复的差不多,自然就会醒来。 像她这样的体质,只要不当场死亡,就很难被人杀死。 我听说她当初接掌夕宁城的时候,与敌军沐血奋战的三天三夜,单枪匹马在敌军中杀了七个来回,当时还以为是虚言,如今看来多半是真的。”乌老一脸的感慨。 “哇,这位姐姐竟然这么厉害吗?”乌萍听的瞪大了眼睛。 “当然,她能以一介女子之身,成为大靖军民心中无可争议的战神,岂会是等闲之辈。 岑大人阿,我还在想这世上有什么人能你如此患得患失,见到她之后,老夫什么都明白了。 以你的性情为人,大概也只有她这样的女子能入得了你的眼。 不过像她这样的姑娘,单你喜欢她不行,还得看她是否能看上你。”乌老看了自己孙女一眼,复转目看向岑程,一脸捉狭的打趣。 “乌老,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岑程扶额。 “行了,不打趣你了,说点正事,外面关于她的传言你听说了吧?如果让人知道镇西侯在你这,你这小小的宴海怕是不得安宁。”乌老又道。 “听说了,我岑程没有大的本事,但想护一个人的安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岑程淡淡的道。 他八月十六就出海了,消息不通,回来之后很快就知道了顾汐宁被人打入沧澜江的事。 “老夫赶了这么远的路,虽然暂时没什么伸得上手的地方,你应该不会介意我在你这多留几天吧??”乌老眼珠一转,又道。 岑程的知道此老的性格,估计他是想近距离的观摩顾三清醒的过程,他对此求之不得。 以此老的医术,万一有什么变故,有他在旁边也能安全一些。 一转眼就七八日时间过去了,乌老在这小县城过得怡然自得。 不时去海边观摩一下大家制盐的过程,其余时间都在享用美食。 岑程带的两个侍从有一个厨艺出众,尤其擅长做鱼。 宴海是海边,鱼类无数,他稍展身手,就能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全鱼宴,直把乌老吃的恨不得将舌头都吞进去。 “陈大人,如果你不赶我的话,我决定在这里住上三两个月,你这地方人好风光好,关键是伙食好啊。”他每次吃饱喝足,就会抚着肚皮大声感慨。 除了吃和玩,乌老每天花一部分时间去看顾汐宁,细细观摩她的身体变化。 九月初六,乌老来到宴海县的第十一天,用过早膳,按习惯走进顾汐宁躺的那个房间。 结果一进门,就对上顾汐宁睁开的眼睛,乌老吓得一跳老高,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岑大人,顾小姐醒了。” 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懵的顾汐宁一脸的茫然,这逗比老头陌生的紧,他是什么人? 听到喊声的岑程立即奔了进来,对顾汐宁的那双懵逼的眼睛,下意识的脱口道了一句:“顾三,你醒了?” “是你救了我?”顾汐宁看到岑程,脸上闪过愕然。 如果她没记错,她应该是在乾坤皋山脉掉进沧澜江的,而岑大人在宴海县,两地的位置足有两千余里,她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谈不上,就我在海边上发现了你,顺道把你捞起来了。”岑程眉眼轻扬,脸上浮出笑意。 “多谢大人。”顾汐宁下意识的想起床道谢,结果还没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人又倒了下去。 岑程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 第一百七十六、姐姐,岑大人很喜欢你 “你已经二十余日没有进食,哪怕身体恢复力远胜常人,可你到底是人不是神,自然扛不住。 你先躺下,吃些东西,过上两日自然就能恢复。”终于找到插嘴机会的乌老及时将话头抢了过来。 “这位是?”顾汐宁将视线转到他身上。 “乌老是神医,我请过来的。”岑程道。 “原来是乌神医,有劳。” “不客气,不客气,等你恢复,老夫还有事相求。”乌老一脸兴奋的搓着手。 顾汐宁见他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古怪,就像有某种怪癖的人,发现了心仪的猎物,整个人都展现出一种不正常的亢奋,心里顿时有些发毛。 半个多时辰之后,岑程端了一晚瘦肉粥过来:“你饿了这么久,暂时不能吃油腻的东西,先吃一点垫垫,我已让人去熬燕窝粥,等燕窝粥熬好,你再多喝两碗,有助恢复。” 话毕,他拿了两个枕头,将顾汐宁扶起来垫靠在上面,拿起粥准备喂她。 “岑,岑大人,我自己来吧?”顾汐宁满脸不自在。 “你饿了这么久,哪来的力气自己喝?咱们不管怎么说都是同门,做师妹的负了伤到了师兄的地盘上,做师兄的照顾一下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之事? 还是说向来不拘小节的顾大将军,也如那小女儿的一般,要讲究什么男女之防?”岑程故意板起脸。 顾汐宁听得怔住,加上闻到食物的香气,早已开始鸣鼓不歇的肚子,让她不知不觉的张开了嘴巴。 岑程舀起一勺,吹好温度,放进她嘴里。 顾汐宁一边吃着粥,一边怔怔的看着岑程那张近在咫尺、温柔又专注的给自己喂食的脸,她脑中莫名想起南川公主的那句话:岑程是不是喜欢你? 她没有和岑程私下相处过,不知道他私下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应该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难道说,他真的喜欢自己? 这么一想,她的脸不知不觉的热了起来。 “怎么,可是粥太热了?”已经喂了半碗粥的岑程一抬头,看到她变红的脸,忍不住脱口道了一句。 “是有一点。”顾汐宁压下心里的异样,点了点头。 “漂亮姐姐,你醒啦。”岑程正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乌萍跑了进来,她看到半躺在床上喝粥的顾汐宁,顿时高兴的大呼起来。 “她是?”被乌萍这一打岔,顾汐宁心里的不自在顿时散了不少,转目朝她看了过去。 “老夫的孙女,萍萍,过来帮忙,岑大人大概是平生第一次伺候别人,喂粥都把你顾姐姐给热到了,剩下这半碗粥你来喂。”乌老适时接口道。 “好啊,岑大人,粥给我吧。”乌萍蹦到岑程身旁。 岑程看了乌萍一眼,又看了看顾汐宁,只能依依不舍的将碗递了过去。 “大人,你似乎有点不开窍阿?”来到屋外,乌老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岑程。 岑程一脸懵逼的看着乌老。 “适才顾将军明显是被你喂食喂得有些不自在,脸红,结果你却问她是不是粥太热……”乌老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她。 “不可能,顾三在西境呆了五年,什么阵势没经历过,怎可能因我喂粥就脸红。”岑程下意识的脱口道。 “啧啧,瞧你这意思,你执意给她喂粥,也没有半点其他心思?” “乌老,我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比她大了十岁,又曾经娶过亲,有什么资格喜欢她呢。”岑程苦笑了一声。 “既然你这么想,那你执意在她面前献殷勤又是什么意思?”乌老满脸的鄙视。 岑程抿嘴不语。 “算了,懒得管你,虽然老夫还不太了解这姑娘的脾性,却看得出来,她对你应该并非全无感觉。 不过老夫不是媒人,你们的事不会多插手,顾将军醒了,以她的体质,用不了两天估计就能恢复正常,届时,我找她借几滴血,她应该不会不同意吧?”乌老搓着手道。 他在这等了这么久,就是想等顾汐宁醒了,好取几滴血回去做研究,看看她的体质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没醒之前,岑程不许他动,说这种事,需要顾汐宁自己拿主意。 “这个事你自己去问她,我不干涉,对了,乌老,你取了他的血,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吧?”岑程摆了摆手,复话锋一转。 “要是取几滴血就能对付她,她在战场上不知留了多少血,岂不是早被有心人利用?”乌老吹鼻子瞪眼。 正如乌老所言,顾汐宁醒来的第三天就可以正常起床走动。 自她能起床走动之后,乌老就亦步亦随的跟在她身边,跑进跑出,殷勤无比。 “乌神医,您可是有什么事?”顾汐宁忍了两天,终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顾将军,我想借两滴你的血用用。”乌老扭捏了半天,才开口道。 “哦,你想要就取吧。” “你这么随便就决定把血给我?”乌老听得一呆。 “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每天要帮我诊脉,我付几滴血做报酬不过分吧?再说了,如果你真有什么不良意图,在我昏迷期间你想取早就取走了,哪用得着等到现在。”顾汐宁耸了耸肩。 “嘿嘿,是我想多了,你比姓岑的那小子爽快多了。”乌老嘿嘿笑了起来。 “乌老和岑大人很熟吗?”顾汐宁问。 “熟,当然熟,我和他认识都十三年了,不过他这人太贼精,老夫年纪虽比他大了一截,却总比他压制,这些说起来都是泪啊。 不过你都想知道些什么?问我没错,我对岑小子的了解,估计比他爹娘都多。” “没什么,随口问问。”顾汐宁略一犹豫,摇了摇头。 九月初十,顾汐宁起来的第四天,乌老又仔细帮她整了一脉,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就取了一根银针,从她的手腕上取了数滴血,用一个小瓶子装了起来。 做好这一切,乌老就开口告辞。 “姐姐,等你有空记得来看萍萍啊。”临别之际,乌萍拉着顾汐宁的手,一脸的依依不舍。 “好,有空我一定去看你。”顾汐宁摸了摸她的脑袋。 “姐姐,我悄悄告诉你,岑大人很喜欢你哦。”乌萍看了不远处的岑程一眼,凑到顾汐宁的耳边,悄悄耳语了一句。 第一百七十七、师兄,你的深情我无以为报 “你怎么知道?”顾汐宁一怔。 “感觉呀,我来宴海大半个月了,岑大人对别人和对你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他与别人相处的时候,虽然也很亲切,可他的笑容里透着的都是疏离,对你则完全不同……” 乌萍人小鬼大,一边偷瞧着不远处的岑程,一边叽叽喳喳的小声和顾汐宁嘀咕。 送走乌家祖孙之后,岑程见顾汐宁时不时的瞄自己一眼,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萍萍说你喜欢我,是真的么?岑大人。”顾汐宁转目看了他一会,突然开口问。 “我……”岑程一呆,他那颗七窍玲珑心在这一瞬间仿若停止了跳动,脑子也变成了一片空白,唯有一张俊脸涨的通红。 “抱歉。”顾汐宁见状,终察觉到自己有些唐突。 “我确实喜欢你。”岑程垂下眼睑,片刻之后再次抬目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无论什么事情,逃避都不是他的性格,既然顾汐宁问了出来,他便选择坦然面对。 “你,为什么喜欢我?”这下轮到顾汐宁的脸红了起来。 “或许是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也有可能是你在夕宁城沐血厮杀的时候,总之每一次见到你,你都能刷新我对女性的评价和感官。 我确实不歧视女子,但是在没有见到你之前,这个世上尚没有出现过让我刮目相看的女子。 第一次看到你,是在青岳书院,我当时正好去找老师有事,恰好碰到你在和人赛马。 那时候的你,身上还挂着京都第一女霸王的头衔,青岳书院喜欢你的人很多,但嫉妒你的人也不少,大家对你的评价可谓是好坏参半。 而我眼里的你,是那样的张扬,明亮,鲜活又大气。 看见你之后,我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可惜我早生了几年,已经没有资格去追逐你这样的姑娘。 第二次,是在夕宁城,那时候的夕宁面临城破,我虽为玲珑之主,却不好插手这样的事。 当时你也恰好在夕宁城,面对父兄的身亡,你没有沉湎悲伤,而是以一己之力挑起了守护夕宁的重担,并成功的保住了危在旦夕的西宁城。 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切,那一刻我只心里有一个念头,我会尽自己所能,帮你守护好西境,数月之后,我就申请调到了安阳……”岑程缓缓开口道。 顾汐宁愣愣的看着岑程,足足过了一盏多茶的功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师兄,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一时半会我根本丢不开顾家,你喜欢我怕是没有什么结果,你的这份深情,我怕是承担不起。” “喜欢这种东西本就不受人控制,再说了,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并不一定需要你的回应,顾三,你不必感到歉疚或者为难。” 或许是话说开了,岑程反而没有了之前的不自在,他一脸认真的看着顾汐宁开口。 顾汐宁再次愣住,嘴巴翕和了几次,最终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傻丫头,你本就是雄鹰般的女子,不必为这些琐事烦扰,若非你今天相询,我这辈子都没打算将此事说出来。 一个人一辈子,心里始终能有一个喜欢的人,也是一种幸事。 若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你,我一定倾尽所能去追求师妹,但你我既然不在最美好的年华相遇,自然不必强求。 我虽不是妄自菲薄之人,但你我之间终相差了十岁,在此之前我娶过妻,现在的身份是个鳏夫,与师妹你并不相配。” 岑程见状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师兄,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说起情话的时候,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抵挡得住。”顾汐宁愣愣的看了他片刻,才有些涩然地开口。 “包括你吗?” “算了,你别回答了,这个时候让你回答这个问题,有点趁人之危,时间还早,我带你去转转如何。”不待顾汐宁接口,岑程就将话头接了过去。 “好。”顾汐宁点了点头。 岑程带着她转了周边两个镇子,顾汐宁看着各镇林立的盐池和热火朝天制盐的百姓,颇有些诧异的问了一句:“这些盐池都是你来了之后才建的吗?” “嗯,宴海是块挖之不绝的风水宝地,给我三年时间,我能将这里建成大靖最富有的县城。”岑程笑道。 “我相信,早在西宁城见到师兄的时候,我就知道,以你的能耐,哪怕给你一块不毛之地,你也能将它建成繁华似锦。”顾汐宁深以为然的点头。 “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岑程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当然,我这一生自认见过能人无数,可论才华魅力尚没有一个人与师兄相提并论之人。 在和师兄还没这么熟的时候,我曾将师兄当过自己的假想敌,并将你归为此生最大的劲敌。 今年四月份,师兄突然发难,那时候我的内心充满了忐忑,总觉师兄若要下死手的话,自己多半是在劫难逃。 在你回京之前,灰鸽曾向我建言,要不要趁着你回京的途中去干掉你,说真的,当时我嘴上虽然拒绝,心里却是有些心动的。”顾汐宁抿嘴轻笑。 “是吧,这么说来,我岂不是侥幸才捡回来一条性命?” “你就贫吧,以你的身份,即便我亲自出马,想取你性命,多半也是自取其辱。”顾汐宁瞟了他一眼 “不贫了,说点正事,师妹,师兄有点事需要你帮忙。”打趣了两句,岑程面色一整。 “师兄有话但说无妨。” “是这样,宴海随着资源量的增加,日后必然会引来许多人的眼红,为了未雨绸缪,我准备建一只千人护盐队,想请师妹在宴海多留一些时间,帮我训练这一千人。 作为回报,你可以通知苏掌柜,让她来宴海开分部,我会给她最优惠的条件。”岑程道。 至于顾汐宁被人打下沧澜江的事,他没有多提。 他很清楚顾汐宁的性格,这种个人恩怨她自己会去解决。 他喜欢她不假,却不会擅自去插手她的个人恩怨,他喜欢的姑娘不是普通人,她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问题。 如果他打着喜欢的名义擅自去插手她的私事,那是对她最大的不尊重。 第一百七十八、归来(上) 九月二十六,顾汐宁醒来之后的第二十天,向岑程提出了告辞。 她花了十天时间,帮岑程训练他刚刚召集起来的千人队。 正常情况,十天时间很难将一支队伍训练出什么结果,但她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逗留。 京都与她不对付的人不少,个个权势滔天,她失踪的这一个多月里,顾家的处境只怕不易。 而宴海的护盐队,她用了十天时间帮着打了个基础,以岑程的本事,后面的训练想必不会做的比自己差多少。 “师妹,一路保重。”岑程知道京都的情况,没有强留,一路将她送到宴海县城外。 “师兄,大恩不言谢,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如果后面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临别之际,顾汐宁朝他拱手道别。 “若有需求,我不会与你客气,你回京之后,岑家人若实在不懂进退和规矩,你该怎么办怎么办,不必因为我而手下留情。”岑程道。 “不会,你知道我的性格,私交再好也不会影响我的立场,对了,没有什么意外,最近几天苏掌柜应该就会到晏海,我写了封信留在房间,届时,麻烦你代我交给她。”顾汐宁笑了一笑。 顾汐宁失踪之后,苏如意动用了所有的手段再寻找她,但应救她的人是岑程。 岑程斩断了一切线索,苏如意耗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仍然一无所获。 因为她四处奔波,行踪不定,顾汐宁的信耗费了十余日才到她手中。 顾汐宁惦记家里,也没有功夫在此等候,只能给她留了封信。 “好。” 说完这句话,顾汐宁转身跨上马背,一路风驰电闪的离去。 奉安,顾家人通过无数渠道,四处打听,结果都打听不到半点关于顾汐宁的消息,渐渐的,一颗颗充满希望的心,在一次次失落之后慢慢的沉了下去。 与侯府不睦的东顾,在此期间不止一次来找过麻烦。 第一次,威勇侯府秉承顾汐宁不在,大家要低调行事的原则,没有理会他们。 第二次来闹的时候,直接被冯准带着家丁乱棒打了出去。 第三次来的时候,顾大老爷与顾三老爷联诀而至,气势汹汹,破有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姿态。 当时正好顾四叔在侯府,听说东房的人来闹事,便皱着眉头走了出去,将他们挡在门外。 双方吵闹不休的时候,外出半个多月的绯虎回来了。 绯虎蹲在一边听了一会,听明白了大概是事情经过之后,见东房胡搅蛮缠,喋喋不休,原本就心情不好的它冲上去分别给了顾大老爷和顾三老爷各一鸟喙。 绯虎这一喙啄在他们的腿上,两人顿时抱着腿,躺在地上哀嚎。 “这一次权当告诫,若有下次,我必取你们性命,想必我将你们杀了,你们大靖的律法也没有办法定为一只鸟的罪。”绯虎鸟眸冰冷的看着倒在地上哀嚎的两人。 其他人都被这一幕吓得噤了声,一个个看着绯虎的目光充满了怪异。 “它,它……”顾四叔也是头一回见绯虎,回到内堂之后,他的舌头还有些打结。 “它是将军的好朋友……”对绯虎最为了解的灰鹞简单介绍了一下绯虎。 “你是顾三的四叔?适才我听到你们提族学的事,族学出了什么问题吗?”面对顾四叔惊诧好奇的目光,绯虎淡淡的问了一句。 “族学倒是没出什么问题,小三从边关回来之后,打算扩张族学,就将族学以前的那些不靠谱的夫子都辞掉了,些人都是东房通过自己的关系找回来的,他们多多少少都和东房沾些亲带些故。 之前小三在,这些人被辞了也不敢吭气,现在族学已经修缮完成,小三也失踪了,族学只有小三请回来的冯、黄两位先生。 之前被辞的那些人心存不忿,就跑到东房哭诉,东房原本就一直与侯不睦,便逮着这个理由前来闹事。”顾四叔斟酌着开口道。 “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和小三一致,以前的那些夫子确实不够资格任教,我顾家的孩子不能由这些人教导。 冯、黄。两位先生的课我去听过,确实比以前的夫子强多了。 族学的扩张修缮已经完成,不管小三能不能回来,扩招都势在必行。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和大家商量族学开张和聘请先生的事,没有小三在,咱们的族学一开始想找好生源,怕是不易,但只要肯用心,慢慢的将口碑打出去,顾家族学未必不能出头。”顾四叔道。 “你这想法不错,我支持,不过正式开学建议再等一段时间,如果过年之前,顾三还不能回来,你们就根据自己的想法实施吧。” “绯虎,你……”这么久一点都没有打探到关顾汐宁的消息,顾四叔也有些失去信心。 “顾三不像短命之相,我不信她真就这么死了。” 除了顾家本家,从边疆回来的陆桥,柴虎,戚柒三人也遭遇了家庭危机。 这三人本都是前途无量的青年将领,因打心底敬重顾汐宁这个主帅,这才不惜放弃前程,前来投奔。 他们在中秋之前就带着家人来到了奉安,住进了顾汐宁给他们买的宅子里。 哪知中秋节过后不久,顾汐宁被人打下沧澜江的消息就穿回京都,陆桥,柴虎,戚柒三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既惊又怒。 不过这仨人都知道顾汐宁本事,坚信她一定还会回来,即便万一回不来,他们也会义无反顾的站在顾家身后。 “戚郎,如果顾将军一直回不来,你准备一直待在这里吗?届时没有收入来源,咱们一大家子吃什么喝什么?” 西市里坊,一栋四四方方的宅院里,一个年轻的妇人一脸愁容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我有手有脚,咱们又有房子,我随便干点什么,养活一家人也不难,你不用操心。”戚风道。 “可是……”他的妻子吴氏还待再说。 “没有可是,我懂你的意思,你觉得我留在军队前程比现在好,可你别忘了,若没有将军,根本就不会有我戚柒的今天。 再说了,我提前退役,不需要你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还能多陪陪你和孩子,将军还在京都给我们备了房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霞娘,人心不足蛇吞象,京都这块地方,处处都是皇亲贵戚,你若什么都想和人比,那日子都没法过了。”戚薇皱眉看着自己的妻子。 十月初六,忙完手头上的活,正在和绯虎聊天的陈氏与何氏听得下人气喘吁吁的冲进来禀报:“两位夫人,侯爷,侯爷回来了。” 第一百七十九、归来(下) “三妹回来的?”何氏与陈氏一听,顿时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并迫不及待的抬步朝外奔去。 顾汐宁对于顾家诸人而言,就如定海神珠,是大家的精神支柱。 她失踪之后,虽有绯虎在旁打气鼓劲,大家也在下意识的尝试着在没有她的情况下去面临一切,可那颗心却如空中楼阁,根本找不到着落点,虚得慌。 反应最快的是绯虎,陈氏与何氏刚迈出院子门口,绯虎已经来到了顾家的大门口。 “顾三,你终于回来啦!我就知道,你不会就那么窝囊的死去。”绯虎看到站在门口与冯准,灰狼,灰鹞寒暄的顾汐宁,立即化为一道绿色的流光,冲到她的肩膀上。 “多谢,绯虎。”顾汐宁目光落在绯虎身上,忍不住伸手轻轻摩挲了下它的羽毛。 她已经和冯准唠嗑了一阵,关于府里近期发生的一些事,她基本都已经知道,心里对绯虎十分感激。 “咱们不是好朋友吗,哪用得着谢来谢去的。”绯虎一边享受着顾汐宁的温柔抚摸,一边豪爽的开口。 顾汐宁眉眼一弯,手指从羽毛上滑向它的鸟头,亲昵的点了点。 “顾三,我突然发现你变温柔了许多,难不成你在外面遇到了心仪之人?”鲜少被顾汐宁如此温柔对待的绯虎忍不住脱口道了一句。 “坏鸟,尽胡说。”顾汐宁的脸莫名一红,继而没好气的在它鸟头上轻敲了一下。 绯虎眼一瞪,正要发飙,冯准的声音先一步响了起来: “小姐,咱们先进去吧,这段时间两位少夫人和老夫人都急坏了。” “好。”顾汐宁收回手,抬步迈进大门。 “三妹。”她刚走进大门,远远就看到陈氏与何氏急急朝着这边赶来。 “大嫂,二嫂,对不住,让你们担忧了。”顾汐宁的目光落在两位嫂嫂身上,一脸歉然的开口道。 “一家人哪用得着这般客套,你能平安回来就好。”陈氏与何氏的眼眶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看到顾汐宁,她们那颗悬在空中的心终于安稳的落了下来。 “这段时间,家里一切都好吧?” “一切都好,太子好庆王都很维护咱们侯府,外面并没什么人赶在这时候来找茬,对了,母亲知道你失踪的事之后,这些日子一直很焦虑,你先过去看看她吧。 姜家的表小姐表现也不错,这一个多月一直在宽慰老夫人,倒是那位徐公子,他进了周家的族学。”陈氏稍稍犹豫了一下,将府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顾汐宁这么久没有音信,她失踪的事再怎么隐瞒,最终还是传到姜氏的耳中。 姜氏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哭了一场,至于具体原因是因为惦记女儿还是担心自己失了依靠,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去荣丰堂。”顾汐宁顿了一顿,点了点头。 徐纯去了周家族学这件事确实让她有些意外,她和徐纯只打过一回正式交道。 这个人给也的感觉很精明,心里有很明确的目标,按理来说,这样的人不会随便站队才对。 即便她真的不在了,顾家靠不住,她这一系还有太子,这么快投向周家那一边,有些鲁莽,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难道说这一个多月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还是周家人向他许了什么特别的承诺? 顾汐宁怀着这样的心思,一路朝着荣丰堂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碰到姜柔从里面出来。 “侯爷。”姜柔看到顾汐宁,先是一呆,紧接着三步变成两步冲到她面前,一脸激动的看着她。 “姜表妹,谢谢你。”顾汐宁朝她点了点头。 “侯爷不必谢我,我什么都没做……”姜柔有些手足无措。 她是真的很激动,一个多月前,刚知道顾汐宁失踪的消息的时候,经过再三思考,虽说最后还是选择了站过侯府的队,可心里未尝没有忐忑和犹豫。 可在看见顾汐宁的这一刻,她明白这一局她赌赢了。 顾汐宁与姜柔寒暄了几句,就抬步走进了荣丰堂。 十月的天气,京都已经颇有些寒意,顾汐宁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花厅发呆。 “母亲。”顾汐宁走到她面前,开口唤了一句。 “汐娘,你,你回来了?”姜氏听到声音,慢慢的抬起头,等看清站在眼前的人的模样时,先是一呆,紧接着眼眶一热,泪珠纷纷滚落。 姜氏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喜欢这个女儿的,直到数月前,母女俩大吵了一架,顾汐宁毫不留情的指责如同利刀般划开她浑浑噩噩的心。 最近几个月她一直过得恍恍惚惚,心里一边恼怒憎恨女儿的犀利无情,一边又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如此的惹人厌恶? 大半个月前,突闻女儿失踪的消息之后,她才突然惊觉女儿说的没有错,如果没有了丈夫,儿子和女儿的庇佑,她确实什么都不是。 她当时嚎啕大哭,一方面确实是在为失去女儿感到痛心,一方面好像是在哭自己这些年的无情和愚蠢。 顾汐宁从未见过母亲因自己落泪,一时怔在原地,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 “对不起,汐娘,娘不是一个好母亲,不管是是你,还是你的两个哥哥,我都没有尽过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我……” 姜氏见女儿就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自己,心里越发的难过,哭的也越发的伤心。 “你别哭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以前的事不必再提,如果母亲真想明白了,以后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就行了。 不管怎么说你都给了我的生命,是我的生身之母,尽孝是我的义务,也是责任。”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顾汐宁淡淡的道了一句。 母女两人的关系冷淡了这么多年,在她的记忆中,姜氏对她从未尽过一天母亲的责任,也从未给过她半分母亲的温柔。 现在哭几声,就想唤起她的满腹孺慕之情,不太现实。 “姜表妹,母亲听你的劝,你劝劝她,让她别哭了。”顾汐宁与姜氏说了几句话,就转身离开了荣丰堂。 “柔娘,汐娘她……”姜氏见顾汐宁对自己如此淡漠,一时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姑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表姐心里还是有你这个母亲的,只要你以后不再做让她心寒的事,时间久了,她对你的态度自然而然就会转变。”姜柔劝道。 第一百八十章、访客如云 “姐姐,你,你回来啦?”顾汐宁刚从荣丰堂回到自己的松涛院,蒋禹与冯浩就浑身是汗的跑了进来。 蒋禹三月份就从国子监退了出来,住进了侯府。 族学修缮的这段时间,他与冯浩一起,由顾汐宁为他们授课。 有顾汐宁这个严师,加上冯浩这个基础打得极其结实、武学上又天赋异禀的同伴刺激,他这几个月进步非常快。 顾汐宁失踪的这段时间,他的继母崔氏不只一次的派人来挑衅刺激他,他皆不为所动,与冯浩一起,坚定不移的留在顾家族学。 顾汐宁回家的消息传到族学那边的时候,两人正在演武场带着族中的一应年幼孩子蹲马步。 听到顾汐宁回来的消息,两人立即不顾一切的从族学狂奔而回。 十月的天气已经颇有些寒意,两个少年身上仍热出了一身汗。 “嗯,你们跑这么急干什么,都出汗了,彩菊,拿块干巾给他们擦擦汗,别生病了。”顾汐宁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看着两人脸上和额头上的汗,转目对丫鬟吩咐了一句。 “姐姐……”蒋禹看着顾汐宁,眼眶泛红,泪珠在里面滚来滚去。 顾汐娘失踪的这些日子,他无视外面的一切挑衅,坚定不移的留在顾家族学,外表看不出任何异常,内心则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他父亲战场上还算得是个人物,内宅上却拎不清。 而崔氏那个继母心机深沉,手段百出,幼时若非有顾汐宁带着他,他能不能顺利长大都两说。 顾汐宁不在奉安的这几年,他差点被崔氏逼成人见人厌,鬼见鬼嫌的神经病。 顾汐宁从战场回来之后,将他带进顾家,他才感觉自己终于又活得像个人了。 如果顾姐姐真的不在了……只要想想这种可能,蒋禹便有种崩溃的感觉。 “蒋禹,再过两年,你就要成大人了,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随便哭鼻子。”顾汐宁瞧得微叹,忍不住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十四岁的少年,身高只比她矮了小半头,顾汐宁的手伸过去的时候,他就像只温驯的小狗般,不自觉的将脑袋往她面前凑了凑。 这孩子太过敏感,对自己也太过依恋,得想法子帮着他慢慢纠正这个问题,顾汐宁心里默默的想着。 不说顾家诸人的反应,但说外面,顾汐宁归来的消息传到左相府的时候,周唤正与庄王一起在喝茶。 周唤在听到这个消息,咔嚓一声,捏碎了手中的杯子:“顾三,你的命还真大,这样都死不了。” “外祖,现在咱们怎么办?”庄王的脸色则是微微一白。 “怎么办?自然是和她没离京之前一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周唤面色如水。 太子府,顾汐宁归来的消息传进来的时候,太子妃花锦瑟正在花园里散步。 “顾姐姐回来了?消息是真的?”花锦瑟一脸惊喜的看着面前的侍女。 “真的,侯爷入城的时候很多人都看见了,这会回到顾府应该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了。”传话的侍女答道。 “快,去帮我拿件披风,我去威勇侯府看看姐姐。”花锦瑟一边说着,一边快步朝殿内走去。 她换好衣服,正要出门的时候却被冯嬷嬷拦住:“太子妃,你想去看望顾侯爷,怎么着都应该过上一两天,顾侯今天刚回府,估计和家里人有许多话要说。” “嬷嬷说的是,是我太急躁了。”花锦瑟俏脸一红。 “无妨,汐娘是军旅中人,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爱妃想过去就和我一起吧。”哪知她的话音刚落,便见太子谢瑾澈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瑾澈回房拿了件东西,就携太子妃一同离开。 冯嬷嬷瞧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一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太子妃刚嫁进来,就遇到顾侯失踪,那时她嘴里时刻叨念的都是顾侯,和太子聊天的时候更是三句话不离顾侯。 冯嬷嬷一开始还以为是太子妃心机深沉,知道太子喜欢顾侯,就故意投其所好,后来才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太子妃根本不在意太子与顾侯之间的旧事,提起顾侯的时候,她那眼神比太子还要缠绵眷恋。 不知情的人看到,多半以为顾侯才是她的意中人,她的夫君。 因为两人心里眼里念的都是一个人,导致太子妃嫁进来这一个多月,与太子的步伐竟是出奇的和谐默契。 庆王府,顾汐宁归来的消息传进来的时候,庆王爷正在院子里逗一只新买来不久的鹦鹉。 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抛下鹦鹉,回屋换了身衣服,抬步就准备去顾侯府。 这段日子没什么人去顾家的麻烦,庆王功不可没。 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准备上马车的女儿昭敏郡主,忍不住脱口问了一句:“昭敏,你这是准备去看顾三吗?” “对呀,父王你也得到消息了,那正好咱们一块儿吧。”昭敏郡主道。 “好,走。” “父王,你说咱们就这么过去会不会打搅顾姐姐,她离家那么久,现突然归来,肯定有很多话要和家里人说。”上了马车之后,昭敏郡主才后知后觉的开口道。 “不会,我从来没把顾三当外人,她也没把咱们当外人,既然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们想见她随时可以去,不需要这么多讲究。”庆王大手一挥。 庆王与昭敏郡主的马车刚来到来到威勇侯府门口,恰好碰到的太子府的马车。 “王叔。”谢瑾澈看到庆王,率先和他打了声招呼。 “你们也来了?既然都来了,大家就一起进去吧。” “王叔,太子殿下。”庆王父女和太子夫妇刚从马车上下来,后面又有一辆马疾驰而来。 “昭平也来了。”庆王和谢瑾澈听到声音,同时转目看去。 至于顾家的门房,早在看见太子和庆王的马车时,已经飞奔着去报信。 正在和蒋禹、冯浩说话的顾汐宁听说庆王爷和太子夫妇来了,微微一怔,继而快步迎了出去。 刚找到中们,便看见谢瑾澈夫妇,亲王父女和昭平五人联袂而来。 她正要开口打招呼,昭平郡主已经先一步扑了过来:“顾三,你可算是回来了,吓死我了。” 第一百八十一、顾三,你家鹦鹉借我用用 “顾姐姐。”昭敏郡主和太子妃花锦瑟也同时奔了过来。 “殿下,你家太子妃?”庆王看着虽在尽力隐忍,可脸上的激动却怎么掩都掩不住的太子妃,颇有些诧异的问了谢瑾澈一句。 他不记得花家的姑娘和顾三也这么熟啊。 “咳咳,她小时候被汐娘救过,心里一直很崇拜汐娘。”谢瑾澈轻咳了一声。 “王爷,太子殿下,太子妃,两位郡主,大家都先进屋喝茶吧。” 顾汐宁被三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满脸热切的围着,心里既高兴,又感动。 谁说京都人情冷漠呢,瞧瞧眼前这几个姑娘,还有太子和庆王爷,他们个个身份尊贵,却从未因为时间,或者彼此身份的改变而生疏远离。 不管是为了顾家,还是这些挚友亲朋,她都得好好的活着。 顾汐宁带着一众人刚走进松涛院,绯虎就化身迎客童子,扇动翅膀飞过来脆生生的朝大家点头招呼:“欢迎各位贵客光临。” “哟,顾三,这是你买的鹦鹉吗?看着可比我家那只灵动多了。”庆王见状,立即蹿到绯虎旁边,一脸惊喜的看着它。 绯虎歪头看了庆王一眼,一句这傻逼胖子是谁的国骂差点脱口而出。 好在想起顾汐宁适才对他的态度,寻摸着对方多半是顾汐宁的至交好友,溜到嘴边的国骂才生生改成:“我是顾三的朋友,可不是她买的宠物。” “咦,好灵动的鹦鹉。”这下不只庆王对它好奇,谢瑾澈,太子妃,昭平和昭敏的目光都被它吸引过来。 “它叫绯虎,我半路碰上的,大家比较投缘,它就暂时决定跟着我,是我的好朋友。 绯虎呢,属于可以无障碍和人沟通的那种鹦鹉,你们和它说话的时候别把它当鸟,嗯,就当成和咱们一样的人对待即可。” 顾汐宁有些头疼的看了绯虎一眼,斟酌着选了几个词介绍。 “真假?”庆王爷围着它转了几圈,一脸的不信。 “顾三,这傻逼胖子是谁?”忍了又忍的绯虎终忍不住将那句含在口中的国骂吐了出来。 “咳咳……”庆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 昭敏和昭平则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谢瑾澈和太子妃的唇角也不自觉跟着的翘了起来。 大家看绯虎的目光也越发的好奇。 “绯虎,不得无礼,这是庆王爷,在京都,论吃喝玩乐,他若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你若想尝遍京都美食,就不能得罪他。”绯虎伸手轻轻敲了敲它鸟头。 绯虎一听庆王竟有此本事,顿时连顾汐宁乱敲自己的鸟头都顾不得生气。 它翅膀一扇,围着庆王飞了一圈,最后停在他面前,歪着鸟头开口道:“你对吃喝真这么有研究?” “当然,我府里有全京都最好的厨子,你想吃什么随时可以去找我,即便我府里的厨师做不出来的,只要你说得出来,我也能帮你找来。”庆王脱口道。 “王叔,你这是准备用美食想拐带顾三的鹦鹉啊!”昭平郡主轻笑着接了一句。 “怎么能说是拐带呢?我这是凭实力与顾三公平竞争。”庆王扬了扬眉。 绯虎没有接话,一双鸟眸却在乱转。 这一个多月以来,它一直在忙着找顾汐宁,都没能好好享受过一顿美食,现在全京都懂美食的金主就在眼前,它要不要择木而栖呢? 绯虎还没来得及做决定,庆王见它半天不吭气,就把视线转到顾汐宁身上: “顾三,要不你和绯虎说说,让它到我府里住一段时间,无论它想吃什么,我都会满足它。 本王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绯虎想办法帮我把我家新买的那只鹦鹉训练的聪明一点。 我要求也不高,有绯虎一半聪明,能够无障碍的陪我唠嗑,和我吵架斗嘴就足够了。” 他此言一出,立即引来绯虎的怒目而视,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择木而栖的念头也散的无影无踪。 这个死胖子,以为向它这样的鹦鹉是大白菜吗?随随便便就能训练出来? “它怎么了?”尚不知自己得罪了绯虎的庆王被瞪得一脸的茫然。 恰好在这个时候,灰鹞端着泡好的茶出来了,跟在她后面一起出来的还有蒋禹,他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 “没什么,它脾气不太好,你暂时别招惹他了,大家先坐吧,我从外地带了些茶回来,你们尝尝味道如何。”顾汐宁没再刺激绯虎,招呼大家入座。 “你这茶不算顶好,但是味道很特别,本王喝了半辈子的茶,还从来没有喝过这个品种,它应该是海边产的吧?” 庆王端起茶抿了两口,微闭着眼睛细品,片刻之后才开口道。 “王爷不愧是诗酒风流的妙人!从来没有喝过的茶,你只品了两口,就能猜出它的产地,高!”顾汐宁朝他竖起大拇指。 “还真是海边产的,这么说你从沧澜江一直漂流到海上去了?” 庆王此言一出,太子谢瑾澈,太子妃,昭平和昭敏同时转目朝顾汐宁看了过来。 “嗯,也算我命大,在海上被人给捞了起来,不然这次说不定真的玩完了,多谢你们这些日子对顾家的照应。” “嗨,以我们的关系哪用得着这么客套,能回来就好,凭此一次,我相信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要顾三你的命了。”庆王摆了摆手。 “王叔说的对,以后无论谁再有这样的心事,都需要掂量掂量,看看自己扛不扛得住你归来之后的怒火。 你是不知道,你失踪的这段日子,北蒙和西梁都不太安分,如果再过几个月你仍然不能出现,我估摸着咱们大靖又要再燃战火。”谢瑾澈接口道。 “不至于吧,现在的西梁暂时没有再掀战火的能耐,至于北蒙,他们应该还没有与咱大靖全面交战的勇气。”顾汐宁道。 “暂时确实没有,以后就不好说了,顾三,蒋禹这小子你教育的不错啊,我估摸着过不了几年,咱们大靖就会再出一名骁将。”庆王的目光转到蒋禹身上。 “嗯,可是我不在京都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顾汐宁闻声有些诧异的看了庆王一眼,随即将视线转到蒋禹身上。 第一百八十二、族学开张(上) 十月二十,顾汐宁归来的第十五天,顾氏族学正式开张,开始对外招生营业。 招生标准十日之前已经张贴出来,顾氏族学以武科为主,同时配备文科班。 文科目前只招初级班和中级班的学生,启蒙班只接受本族儿童,高级班鉴于师资力量有限,暂时不设。 武科班则是全面开放,从启蒙班,到高级班都对外招生。 七岁以上,二十八岁以下,有志武考的学生都可前来报名。 这里不论门庭出身,不论学生是否听话,只要你敢往这里送,只要能通过考核,同时不是被官府通缉的在逃人员皆能入学。 文、武两科学生的学费不同,每科共分两种,第一种,即族学的统一学费标准。 武科班普通学生的学费为一年十二两银子,不含伙食费和住宿费。 文科班一年为八两银子,不含伙食费和住宿费。 第二种,专为成绩优秀的学生设立。 即入学考试中各科综合成绩排名前十的学生,可免一年学费,同时免前面三个月的生活费和住宿费,文、武两科皆按此标准执行。 族学每月设一次旬考,入学时排名前十的学生,如果连续三次旬考,都不能卫冕入学时的成绩,族学将取消为其提供生活费和住宿费。 如果入学一年之后不能卫冕排名,即不能再享受免学费的优待。 除此之外,每月旬考能进前十的学生,即能享受免除三个月的生活费与住宿费。 如果连续三次卫冕旬考前十的学生,除了免除生活费,住宿费,还可享受下一年学费免除的优待。 连续三次旬考都能卫冕前三的学生,不仅所有费用免除,学校还为其提供不菲的奖学金。 同理,如果后续时间成绩跟不上,所有的优待将同时取消,这个标准文武科通用。 除了这些激励学生的优惠政策,顾氏族学对学生也有硬性规定。 即所有入学的学生都必须遵守族学的学规,不管你是什么出身来历,只要进了顾氏族学,就是这里一名普通的学生,一切都要学校的按规矩行事。 即不能拉帮结派搞凌霸,不可随意聚众闹事逃课,不可仗势欺人,不能随意顶撞老师(老师处事不公,师德有瑕疵的不在系列),违者一律按校规严惩。 顾氏族学秉承收了学生,就会对学生负责的态度,原则上学校不会强行让学生退学。 但如果你自己受不了校规的约束和惩罚,坚持不下去自己要求退学,学校也不会强留。 顾氏族学定下的这一系列与外面的书院和官学截然不同招生标准,在京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许多家境贫困,孩子却有天赋的人家,又或是家境显赫,但孩子太过纨绔不听话的人家,都被这纸招生告示激得心情澎湃。 家境贫寒、家里孩子有天赋的人家想趁机让孩子把握机会,从而改变门庭。 那些纨绔子弟的家长则希望将自己头疼的孩子扔到这里来,让顾汐宁帮忙管教。 至于顾汐宁有没有能耐教好这些孩子,嗯,她没去边关之前,就能将京都的一众纨绔治理的服服帖帖,何况是现在。 唯一的问题是,顾氏族学招收学生的数量有限,第一批学生只招五百人,武科三百,文科两百。 而整个奉安城符合条件的学生起码按万计。 为此,自从招生告示布发出来之后,无数家长都在找门路,探关系,希望能为自家孩子争到一个入学的名额。 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性,觉得顾氏族学的招生方式很符合自己需求的家长对此趁之若鹜。 但一些与顾家不睦的人,又或是刻板守旧的老派文人,在听到顾氏族学的招生标准之后,却忍不住嗤之以鼻。 他们认为顾氏族学这样不分人品好赖,不论出身,乱招一气的行为,必然会成为教育界的耻辱。 还有很多人认为是顾汐宁怕自己的族学开张之后,招不到学生,丢大了脸,才搞出这些噱头。 还有一些立场中立的有识之士,尤其是一些寒门出来的学子,在听说了顾氏族学的招生标准之后,忍不住默默的在心里给顾汐宁点了个赞。 不管是修文还是偃武,都是件十分耗费钱财的事。 一个普通的家庭,想培养出一个文科进士或者武科进士,哪怕竭尽全家之力也不一定办得到。 顾氏族学推出为最优秀的学生免除学费和生活费,以及奖学金这一系列的错举,就等于给那些有天赋,却没有经济条件的学生提供了一个改变人生和门庭的机会。 不说外面这些人的心事,但说顾汐宁,她将招生告示贴出去之后,就开始给一些关系不错亲朋好友发请帖。 顾氏族学想一炮而红,开张这一天就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月二十,顾汐宁将族学的三个大门都打开,一门用来迎客,另两个门用来招生。 顾汐宁一共发出去了四十多份请帖,可到了十月二十这一日,来的人比她发出的请帖足足多出了一倍余。 在朝一半的官员几乎都前来为她捧场,因来的客人超出了预期,族学里安顿不下这么多人,顾汐宁只能将族学周边的几个茶楼酒楼都包了下来待客。 除了来的客人超出了预期,族学东西两个招生的大门前,排队应试的学生也多的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顾汐宁在每个大门前分别设有六个测试点,文科生分两级测试,五科班分为四级测试。 可排队的每支队伍不下于三百人,两个门所有排队的学生超过三千。 顾氏族学最终却只录取五百人,许多排在后面的人生怕自己失去应试机会,等了片刻,心境失衡之下就开始闹起事来。 一开始只有小部分人吵闹,可随着这种情绪扩散,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你拉我扯之下,很快发展成混战。 “所有企图插队或企图制造混乱的人,一律取消应试资格。”眼看着场面就失控的时候,一声冷喝传进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扯闹中的人被喝得心头一颤,下意识的寻声望去,入目之处是两张能让小儿啼哭的冷脸,大家浑身一个激灵,立即醒过神来,场面顿时变得安静如鸡。 出声的人是灰狼和灰鹰,他们俩今天的任务就是维持秩序。 第一百八十三、族学开业(下) 离此不远的一个茶馆的二楼,一名性情古板的老学究眼见下面的队伍乱了起来,唇角不自觉的浮出一抹讥意,正打算看热闹。 哪知热闹乱还没开始,就被灰狼和灰鹰镇压了下去,此人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哼,排场搞这么大,届时如果出不了成绩,教不出像样的学生,我看他顾三怎么收场。” 此人姓岑,名修,是岑家五房的人,今年六十有一,三十五岁的时候成了一名同进士。 因背靠岑家,三十余年下来,如今也成了国子监的五品司业。 因在国子监任职,一向自认国子监才是正统,外面的书院在他眼里都是野路子。 像顾氏族学这种连一个像样的学生都没教出来,才开张就如此高调的私立族学,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人家文科班暂时没设高级班,不需要参加科举。 而武科班的武教先生统一是顾侯从战场上选出来的,个个都在血雨腥风里滚过,其中有几个是西境名气不低的青年将领。 除此之外,顾侯还向京都军中的几个高级将领都发出了邀请,希望他们休沐有空的时候来顾氏族学给学生授课。 顾侯扩建族学,公开对外招生,目的就是为国家培养专业的领军人才,陛下对此也是支持的。 据闻方中岳和陈长青都接受了她的邀请,每旬会来顾氏族学客串两天课,外加顾汐宁这个大靖战神亲自坐镇,你觉得这天下间的武院,论师资力量有几个比得上顾氏族学?” 岑修的话音刚落,离他不远的处一个席位上,一个风采照人的中年文士就将话头接了过去。 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正是太子妃的父亲,花家的家主花侍郎。 话说花侍郎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这还得从太子妃说起。 自从知道太子妃幼年走失是被顾汐宁所救,花侍郎和他夫人心里就对顾汐宁充满了感激,一直想找个机会上门道谢。 但鉴于两家向来没什么往来,彼此又都是官身,无缘无故的,实在不好擅自上门。 难得碰上顾氏族学开张,朝堂上很多与顾汐宁关系不错的人都来恭贺,他跟着过来也就不显眼了。 因今天来贺喜的客人实在太多,与顾汐宁打了声招呼,就与几个同僚一起到这家茶楼喝茶了。 这家茶楼是顾汐宁包下来代客用的,也就是说现在坐在里面的都是顾家的客人。 岑家向与顾家不睦,岑修此人思想顽固守旧,特别反对女子出仕,对顾汐宁这种压得京都一众男儿都抬不起头的女子是相当不喜。 花侍郎实在搞不懂以他的性格怎会跑来凑这样的热闹。 凑热闹也就罢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人家主家的坏话。 花侍郎只觉得岑家这些年实在是没落了,一个岑程,似乎耗尽了岑程百年的气运。 现在的岑家人,从老到小能上的台面的可谓是屈指可数。 岑修见有人怼自己,双眉一竖,怒目瞪了过去,等看清发言的人是花侍郎的时候,他鼻子一哼,下意识的叫开口嘲讽几句。 哪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下面的动静给转移了注意力。 但见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胡德,在几名禁军的护送下来到了南门。 “胡总管。”早已得到消息的顾汐宁急急迎了出来。 “顾侯,今天是你的族学开张的大喜日子,陛下特命我送了一块匾过来,以示祝贺。”胡德笑眯眯的开口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名将马车里的一块匾抬了出来,匾牌大约有六尺多长,上面用红布罩着。 “谢陛下隆恩!”顾汐宁一怔,紧接着恭恭敬敬的上前接匾。 她归来之后,嘉和帝并没有召见过她,顾汐宁还以为他仍不待见自己,没想到他会选择这一日让胡德送了一块御赐的匾过来。 外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手里的那块匾吸引,很想看看上面到底写的什么。 可顾汐宁显然没有就这么揭开的意思,她双手托着便,走进书族学内堂。 太子,庆王和陈相等这会由顾四叔陪着在后面的院子里喝茶,尚不知道这边的事。 现随顾汐宁一起在前院处理琐事的是沈院长。 一来他是顾汐宁的老师,二来嘛,他当了几十年青岳书院的院长,今天这种场合,跟在顾汐宁身边提点最合适不过。 “奇怪,不是说陛下对你心存不满吗?怎会突然送了一块匾过来,打开看看。”顾汐宁刚进内堂,沈院长就跟了过来,一脸古怪的问了一句。 “不知道,陛下最近的心事难猜的紧。”顾汐宁摇了摇头,伸手将匾牌上的红布揭开。 顾氏族学几个烫金大字出现在她的面前,匾牌的左下角还有一行小字,正是嘉和帝如今的尊号,并盖有他的私印。 “哟,还真是来贺喜的,看样子陛下是想与你讲和了,将这块匾牌挂上去,对你的族学发展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沈院长扫了一眼,不由笑了起来。 “我本来还打算用老师写的那块匾牌的……”顾汐宁有些意外,也有些遗憾。 沈院长为她准备的那块匾并不是写的,而是他用心雕出来的,字字堪称铁画银钩,挂到族学的大门上,绝对够排面。 “我的字虽然不错,怎么也比不的皇帝赐的,你我师徒,用不着在意这些小节。吉时快到了,准备挂匾吧。”沈院长一脸豁达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老师,我今天的风头似乎出的有些大了。”顾汐宁苦笑。 “以你的本事风头大一点又如何?更别说陛下都给你赐扁了,他此举算是默认了你为国家培养专业的军事人才,你大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干。 其实你的文科班把高级别一并办起来也不是不行,没有合适的老师,我帮你介绍几个问题并不大。”沈院长看了她一眼。 “不了,以老师的身份给我的族学介绍先生,只怕容易落人话柄,不妥。 再说了,人有所长,亦有所短,我擅长武事,文举教学非我所长,加上京都相关的书院已经足够多了,我就不掺合了。”顾汐宁摇了摇头。 在离顾氏族学约有两百余米的一处街角,徐纯站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静静的看着对面的人声鼎沸,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八十四、搞事的徐纯 午时两刻,吉,宜开市,上匾。 上匾前一刻钟,顾氏族学的南门暂时停止学生考核。 下午未时中考核继续,中间这段时间学生自由活动。 所有来恭贺顾氏族学开张的来宾在上匾前这一刻都来到了南门外。 离午时两刻约莫有半盏茶左右的时候,顾汐宁走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是顾四与蒋禹。 两人一左一右,手里的抬着一块用红布盖着的匾。 南门的正门前已经放了两架木梯,木梯中间横垫了一块木板。 顾汐宁走到门外,先向所有的来宾客表示感谢。 “午时两刻已到,上匾。”午时两刻刚到,顾四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顾汐宁伸手接过顾四与蒋禹抬着的匾,随后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跃上两架木梯之间的横板上,并伸手将匾牌上的红布拉开,将匾往那六根已提前钉好螺纹钉上一按。 足有八九寸厚的匾牌像豆腐般,悄无声息的被她按进螺纹钉中,匾钉子严丝合缝,服服帖帖的贴在正门门顶正中央的位置。 整个过程只用了三四个呼吸的时间,匾牌挂好的那一刻,记录时间的沙漏上最后一颗沙正好漏完。 “好!”顾汐宁挂好匾,从上面下来的时候,下方的宾客与四周看热闹的观众顿时爆出如雷般的喝彩。 一些与顾家不合,看不习惯顾汐宁的人下意识的就想讥讽几句,可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匾牌上的烫金大字以及下面的落款与私印上的时候,却只能怏怏闭上嘴巴。 这块匾是当今天子亲笔御赐的,也就是说,嘉和帝认可顾氏族学的的教学提案,并期待顾氏族学能为国家培养出大批优秀的擅长领兵的军事人才。 不管这些人心里对顾汐宁有多少不满,在这一刻,他们都不敢乱说话。 站在不远处的街角,静观的这一幕的徐纯脸色变了几变,很快转身,快步朝威勇侯府走去。 徐纯在侯府住了几个月,府里的下人和门房都认识他。 虽说一个多月前他突然进了周家的族学,可侯府也主事的人发话,说不许他再进侯府的门。 为此,门房见他敲门,略一犹豫,就打开了角门,让他进去。 徐纯进了侯府,一路朝着姜氏住了荣丰堂走去。 今天是顾氏族学开张的大喜日子,冯准,陈氏与何氏都到了族学那边帮忙。 留在府里的只有一应丫鬟婆子,主子则只有姜氏和姜柔。 徐纯走到荣丰堂的时候,恰好碰到姜柔从里面出来。 “徐家表兄,你怎么来了?”姜柔看到他,秀眉不由一皱。 “我来看看表姑母。”徐纯顿了一顿,开口道。 “来看姑母?我还以为你进了周家族学之后,就会与顾家一刀两断呢。”姜柔唇角一扬,目中露出讥讽。 徐纯扫了她一眼,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直接抬步就朝里面走去。 “徐表兄,我确实没有权利干涉你的事,但是侯爷发了话,让你没事不要来随便打扰姑母。”姜柔脚步一跨,将他拦住。 “怎么,姜表妹不过是在侯府借住的客人,难道现在已经有越趄代庖,代表姑母决定见什么人不见什么人的权利了?”徐纯双眉一扬。 “你?”姜柔大怒,正要说点什么,恰在这个时候,姜氏的声音传了出来起来: “柔娘,谁在外面?” “表姑母,是我,徐纯,我来看看你。”姜柔还没来得及答话,徐纯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响了起来。 徐纯的声音响起之后,姜氏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话,时间一点点的从手指缝里溜了过去,就在徐纯的一颗心逐渐沉下去的时候,她的声音终于又响了起来:“徐纯啊,进来吧。” 姜柔抿了抿嘴,只能将路让开。 徐纯一进荣丰堂,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姜氏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姜氏皱眉看着他。 “表姑母,徐纯今天是来赔罪的。”徐纯并不起身,只垂眸跪在地上。 “赔什么罪?” “外甥不该被猪油蒙了心,进入周氏族学......” “你不是说周家族学虽然比不得青岳书院,却也是京都数得上号的学院,对你的科考极有帮助么?既然如此,进就进了,赔什么罪?”姜氏一脸愕然的看着他。 徐纯进周家族学的时候,来和她打过招呼,姜氏自然知道周家与顾家向来不睦,对他的这个选择有些不高兴。 不过她这人耳根子软,向来没什么主见,加上对娘家的感情,被徐纯三言两语,就哄得消了气。 女儿回来之后,姜氏原本还有些担心顾汐宁找徐纯的麻烦,哪知女儿压根没提过此事,姜氏悬着的一颗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哪知女儿不提,徐纯却又突然跑来请罪,姜氏一时就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人都是懵的。 “姑母,徐纯之前受周家人蛊惑,一步行错踏,迈了进去,结果进去之后,才发现周家不过是因我与顾府的关系,特意将我诳进去,想利用打探府里的信息。 外甥深受表姑母大恩,又如何能干这样的事,可若不干,我在学院里的日子又实在不好过,徐纯思左右为难,虑再三,决定来向表姑母辞行,离开京都。” 徐纯目中滚出泪来,并俯首于地,碰碰的磕了几个头。 “怎么会这样,你,你别哭了,我待我再汐娘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你回来......”姜氏见状,心中顿生不忍。 “姑母,这事我建议你先问一下三表姐的意思。”眼见状姜氏就要答应,姜柔及时打断她的话头。 徐纯眼见姜氏就要松口,结果却被姜柔打断,心里不由大恨,面上却半分不显,唯有目中的泪流得更凶,脸上的表情也现加委屈。 “柔娘别说了,这事我心里有分寸,徐纯,你先起来,你二舅,我二哥将你交给我,我即便不能让你成才,也不会让你这样灰溜溜回去,等汐娘忙完回来,我就和她商量,看看怎么解决合适。”姜氏打断了姜柔的话。 正在族学里招待客人的顾汐宁突然打了个喷嚏,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谁在叨念我? 第一百八十五、云霄与花颜 徐纯在威勇侯府向姜氏哭诉的同时,顾氏族学这边也发生了件有意思的事。 太子妃花锦瑟的堂妹花颜,最是喜欢看热闹,难得碰上顾氏族学开张这样的盛事,自然不愿错过。 十月二十这天,小姑娘随着花锦瑟一起来到了顾氏族学。 花颜性情跳脱爱玩,棋琴书画什么的都不感兴趣,唯对林园布局情有独钟,也极具天赋。 花锦瑟闺中院子里的布局,有许多地方都是这小姑娘给的建议。 她随其姐一踏进顾氏族,就被里面独特巧妙的布局吸引,在里面逛了一圈之后,忍不住小声问了花锦瑟一句:“姐姐,顾侯家的族学是何人设计?” “我也不清楚,你若想知道,等顾姐姐忙完,自己去问她。”花锦瑟看了自家妹妹一眼。 “我可不敢去问侯爷。”小姑娘脖子一缩。 她没和顾汐宁打过交道,只听过其名,知道她既是大靖百姓眼中的军神,也是战场上赫赫有名的人屠。 对于这样的英雄,花颜心里自然钦佩,但是钦佩和亲近却是两回事。 在小姑娘看来,能在战场上威震敌胆的英雄,一定是个很严肃可怕的人,哪怕她今天近距离见了顾汐宁一回,也没能改变小姑娘潜意识里的认知。 顾汐宁待人虽然亲切有礼,可她常年沙场磨砺出来的气场,仍让小姑娘望而生畏。 “别怕,顾姐姐再好打交道不过。”花锦瑟拍了拍她的脑袋。 “应该是顾四的手笔,数月之前,这小子不声不响地进了青岳书院,还真让我大吃一惊。 后来通过汐娘解惑,我才知道他在工学上极有天赋,他画了一张设计图,让汐娘交给青岳书院工学院的胡院长,胡院长一看见那张图,就大喜过望,直接许了让他免试入院的名额。” 太子谢瑾澈接口道。 “太子哥哥说的不错,顾氏族学的改建确是顾四这小子的手笔,除了他好像还有一个工学院的学生帮忙,不过那个学生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倒是不清楚。 花颜你若有问题想请教,我一会儿就把顾四这小子喊过来。” 谢瑾澈的声音刚落,一道清脆明亮的嗓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谢瑾澈,太子妃和花颜三人转目望去,只见昭敏郡主朝这边走了过来。 昭敏与顾汐宁交情极好,一大早就跑过来帮忙了,这会刚得闲出来透透气,恰好听到太子几人的对话。 昭敏郡主只比花颜大了四岁,两都是跳脱好玩的性子,彼此打过很多次交道,交情不错。 “昭敏姐姐,你认识这族学的设计者吗?太好了,你带我去找他们,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花颜看见昭敏,立即喜笑颜开地朝她扑了过去。 “你这丫头,平日那么野的性子,没想到居然喜欢房屋设计,要不你干脆学学顾姐姐,也去青岳书院参加考试,争取成为他们书院的第二个女学生。” 昭敏一把将她接住,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不行,我只是略有爱好,让我去参加考试,那是百分百考不上。”小姑娘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太子哥哥,太子妃嫂嫂,我带花颜去玩了。”昭敏和花颜说笑了两句,将目光转到太子和太子妃身上。 “去吧。”花锦瑟摆了摆手。 有昭敏带着,她也不担心花颜走丢。 昭敏带着花颜七转八弯,四处转了一圈都没看到顾四,两人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后面的训练场。 训练场也没看到顾四的人影,倒是碰到了侯府世子顾承泽和青岳书院的几个学生,以及自家的那个蠢弟弟谢瑾钰,还有十一皇子。 顾承泽虽年方九岁,但他是侯府的世子,又是沈院长座下的学生,招呼几个同龄人外加青岳书院的几个学生还是不在话下的。 “昭敏姐姐。”谢瑾钰和十一皇子看到昭敏,同时开口打了声招呼。 谢瑾钰年方十二,十一皇子才十一岁,都是半大不小的小屁孩,昭敏走到两人面前,伸手拍了拍他们的脑袋,算是回应。紧接着将目光转到顾承泽身上:“承泽,你小叔呢?” “小叔被我姑姑叫走了,昭敏姐姐,你找他有事吗?”顾承泽道。 “我和你姑姑,小叔是同辈,你应该喊我昭敏姑姑,懂不懂?”昭敏蹬了他一眼。 顾承泽抿了抿嘴,不答话,他才不要喊昭敏郡主为姑姑。 如果喊她为姑姑,他岂不是也要喊谢瑾钰与为小叔叔,平白无故的掉一辈,当他傻么? “真是个不可爱的孩子,不逗你了,我找你小叔有点事,你家族学不是你小叔设计的么,我瞧这些布局很有意思,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他。” 昭敏伸手捏了捏顾承泽漂亮的小脸蛋。 “小叔今天比较忙,你若想问这些估计要等些时间,或者问云霄哥哥也可以,这里面的很多布局都是云霄哥哥给的点子。”顾承泽一把将她的手拍开,道。 昭敏见顾承泽粗鲁的拍开了自己的手,秀眉一扬,正待教训这娃两句,花颜已经脱口问了一句:“哪位是云宵?” 顾承泽见接话的是昭敏身边那个漂亮小姑娘,有些诧异,正打算问一句她是谁。 没想到站在他旁边的云霄已经接过话头:“我就是。” 云霄今天穿的是件宝蓝色的袍子,衣摆下压了块白色的玉佩,头发用一根与衣服同色的玉簪束住。 清秀的面庞带着几分腼腆,整个人看上干净清爽,去就如一株葱翠挺拔的青竹。 “你就是云霄,你能说说为什么会将这里,还有那个地方建成递进式环形和弧形吗?”花颜小脑袋一歪,打量了他两眼,然后指了指眼前的训练场和远处的回廊开口道。 “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土地面积,同时还可以在视觉上更显连贯。”说起专业知识,云霄也不在意问自己的是个小姑娘,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解答。 花颜听完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接口,而是认真的打量起周边的环境,她先由近往远看,再由往拉近看,如此反复,足足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才接过话头: “你说得不错,这种设计结构乍一看似乎有些繁复,可当仔细观摩的时候,却发现它们浑为一体,既然流畅美观又接省空间,看样子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小姑娘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双明亮的大眼专注又认真。 云宵颇为诧异的看着她,这么小的姑娘,居然懂这些?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好奇炙热,惹的小姑娘不自觉的转目朝他看来。 两人的视线一触,云霄秀气的面庞不自觉的红了一红。 第一百八十六、不省心的熊孩子(上) 顾氏族学的招生进行了三日,最后一共招收了五百一十二人。 这几天顾汐宁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等她回到府里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睡了。 姜氏想找她谈徐纯的事,也找不着机会,几次想发火,都被姜柔给劝住。 十月二十四,族学首批招生终于告一段落,顾汐宁也可以缓口气,得了一天休息。 等她打完拳,吃完早饭,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的时候,这些日子神出鬼没的绯虎突然冒了出来:“顾三,你终于忙完啦?” “谈不上忙完,族学新开张,无数琐事需要处理,今天暂时休息一天,你有什么事?”顾汐宁一脸防备的看着它。 她很担心这货又去惹了什么事需要她去善后。 自她归来之后,绯虎就开始放飞自我,经常四处转悠,化身为飞侠鹦鹉,四处行侠仗义。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京城里那些喜欢欺负老婆的渣男被它修理得鼻青眼肿的有。 那些喜欢惹事生非,欺负人的纨绔子被它修理得哭爹喊娘的有。 西市那边几个欺行霸市的地痞流氓,最近更是被它吓出了毛病,嘴里一个劲的喊有鬼,连门都不敢出了。 就连周家的周五,都被它整了几回,吓得最近乖乖缩在家里不怎么出门了。 按它这个闹法,顾汐宁很担心它某天会闹到皇宫,搞出难以收场的祸事。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像是会给你招麻烦的鹦鹉吗?”绯虎一脸不高兴的瞪着她。 暂时还没有,因为暂时还没多少人知道你是跟着我的,等苦主知道之后,麻烦自然就上门了,顾汐宁默默的吐槽。 “哼,像本鹦鹉这样的吉祥物,多少人抢都都抢不着,你居然还敢嫌弃,老子现在就走。”绯虎瞧着她的眼神,气的翅膀一扇,转身就往外跑。 顾汐宁急忙将它拦住:“别生气了,我没这个意思,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说吧,今天刚好有空,只要是帮得上的,我定不推辞。” 顾汐宁并不是担心它跑了,而是担心这货一怒之下,跑出去惹出自己善后不了的祸事来。 大家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她对这只鹦鹉已经很了解,这家伙绝不会因为和自己置气,拌嘴就真离家出走。 “哼,算你还有良心,你最近忙的脚不沾地,我也没闲着。 京城里不是很多和你不对付的人在看到你的招生广告之后,都在准备看你笑话么。 我最近就在帮你监视你们招收进来的那些学生,别说,真被我发现几个准备搞事的纨绔子弟。 这些人要么是本身特别熊,要么是别被别有用心的人送进来的……”绯虎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终于说起正事。 顾汐宁的招生简章说起来也有一份它的功劳,她写简章的时候,它就在旁边,给了不少意见,其中几条现在的环境用的上的,顾汐宁都采纳了。 亦因如此,绯虎对这件事也很上心,在它看来,这事它既然出了谋,划了策,如果顾汐宁砸了招牌,它也会很没面子。 “小姐,姜家表姑娘来了,说有急事找你。”绯虎的话没说完,便见一个丫鬟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让她进来吧。”顾汐宁道。 “姜柔这时候来找我,估计有什么急事,等她说完咱们再处理你的事。”顾汐宁怕绯虎生气,待丫鬟离开之后连忙安抚了一句。 绯虎撇了撇嘴,飞到旁边的茶几上蹲了下来,没再吭气。 “侯爷,徐纯前两日来府里面……”姜柔进来之后,将徐纯来找姜氏的事和她说了一遍。 “知道了,有劳姜表妹。”顾汐宁听得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 她一时猜不透徐纯的动机,以此人的精明,既然去了周家的族学,就知道自己断不可能再让他回到顾家族学。 可他却偏生在这时候跑回来找母亲诉苦,就如他当时莫名其妙的突然决定去周家族学一样,两次的动机和做法都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像他的为人。 “怎么,那个徐纯很重要吗?”姜柔离开之后,绯虎见顾汐宁一直拧眉不展,忍不住问了一句。 来京之后,绯虎还没有见过徐纯,没和他打过交道,对他并不了解。 “不重要,只是他最近的所作所为与他的为人不符,算了,不想了,不管他想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你继续说你的事吧。”顾汐宁摇了摇头。 “哦,我想和你说的是,你们族学招的那些学生,有好几个出身显贵的纨绔正在合谋,准备给你以及族学的老师来一个下马威,从而树立起他们在学校的地位。”绯虎道。 “是吗?那我对此还有些期待,学校招了五百多人,京中的纨绔占了接近三分之一。 这些人大多是被他们的父母长辈威逼利诱给逼进来的,如果不闹事那才叫奇怪,让他们闹吧,闹得越大越好,只有闹大了,再用雷霆手段将他们镇压下去,才能对全校的学生起到震慑作用。 这段时间辛苦你,跟着他们,别让他们闹出无辜人命就好。”顾汐宁道。 绯虎…… 当天傍晚,姜氏将顾汐宁叫到荣丰堂,和她商量徐纯的事。 “母亲,不是女儿扫你的面子,而是徐公子确实不合适进顾家族学。 我们家的族学,因师资力量不足,文科班暂时只是初级班和中级班,而徐公子身上目前已有秀才功名,像他这样的学生应该在高级班就读。 若让他进顾氏族学,那是耽误光阴,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顾氏族学以武科为主,日后我也没有准备开设文科高级班。 鉴于这些原因,徐公子根本不合适进顾家族学,如果他实在在周氏族学待不下去,我可以出盘缠,送他回原籍。” 顾汐宁一脸心平气和的对姜氏开口道。 她说的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哪怕姜氏心里不愉,却也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怏怏揭过此事。 不说顾汐宁家里的琐事,但说被家里长辈逼进顾氏族学的那些纨绔们,此刻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摩拳擦掌的准备搞事。 这些人都浪荡惯了,突然之间让他们改掉一切恶习,规规矩矩的做好学生,那是不可能的。 顾汐宁的威名是大,但她的威名再大也不敢打死自己不是? 这些家伙在家里没少挨长辈的棍棒,并不认为顾汐宁单凭拳头,就能够让他们屈服。 第一百八十七、不省心的熊孩子(中) 顾氏族学的管理比较人性化,他们并不强制所有学生必须住校。 只要你不影响上课,你愿意住家里就住家里,但有一条,上课不能迟到。 文科班的学生每天早上辰时就开始晨读,武科班的则是卯时中就要开始晨练。 住在家里的学生,必须保证每天在这两个时辰之前赶到学校。 这样的要求,对一些习惯早起的孩子而言还行,但对那些在家每天睡到太阳晒屁股才会慢吞吞爬起来的孩子而言,简直就是酷刑。 起不来,他们的家长就干脆将孩子打包送到学校,让他们住校。 即除沐休日外,这些家伙只能住在学校里。 可住校也有要求,放学之后,学生出去遛遛弯,打打牙祭,学校不会管,但每天晚上戌时中之前,必须回校。 除此之外,所有入校的学生不许带书童伴读,一应衣食住行,作业什么的都得靠自己解决。 这对那些早已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子而言,同样不是易事。 不过这些事,压根就难不住那些在外面混油的熊少年,不让带书童伴读?不能仗势欺负同窗?没关系,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里有那么多穷人家的孩子,他们不需要仗势欺人,只需拿钱请人。 只要肯出钱,让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帮着他们洗洗衣服,打打饭,做做卫生,写写作业,对方会拒绝吗? 十月二十三号晚,刚住进校舍舍的胡子俊,江如真,崔健,杨柏,蒋旭,简时杰六人凑到一起商议接下来的住校生活。 六人商议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很快定下方案,即花钱请人帮他们打理一应日常杂事。 这几个少年都是大户人家子弟,手头上不缺钱。 “谁去找人?”方案定下之后,江如真开口道。 “简时杰去。”其它四人的目光同时转到间时杰身上。 简时杰,湘平伯简越的独子,平常没少和江如真、胡子俊他们一起玩。 这六人都是十四到十六岁之间的少年,其中以胡子俊,江如真,杨柏的家庭背景最硬。 蒋旭次子,崔健与简时杰最差。 胡家与江家都是掌有实权的侯爵之家,胡子俊与江如真是家中的直系子弟。 杨柏家没有爵位,但他的父亲是从三品的刑部侍郎,目前才四十多岁,待现任刑部尚书致休之后,极有可能接任刑部尚书之职,杨柏是杨侍郎的幼子。 蒋旭则是雍国公蒋家三房的人,父亲在军中任职,职位虽然不高,但有雍国公这个叔父在,他在京都一应纨绔圈中,也勉强排进二等交际圈。 至于崔健与简时杰,两人都是出自已经没落的伯爵之家。 若是以前,崔家并不见得比简家强,可崔家生了个好女儿,这个女儿嫁给雍国公之后,给家里带去了不少助力,现在崔健已经稳压简时杰一头。 简时杰是简家这一代的独苗,自小受尽家中长辈溺爱,养成了一副好逸恶劳,骄奢靡费的坏毛病。 十一二岁就四处逗猫遛狗,和杨、胡家的几个纨绔子混到了一起。 他在家里骄奢蛮横,在外面倒不算太愣,起码知道自己惹不起杨柏,胡子俊,江如真他们。 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心态放的很平,大多时候都把自己当成小弟的存在。 “我去就我去。”被五人同时点名的简时杰很直觉的接下了这个任务。 简时杰离开之后,略一沉吟,就转身朝对面那排宿舍走去,那边是普通六人间宿舍,里面住的都是家境一般的学生。 学校的宿舍分四人间和六人间,四人间是套舍,里面安排四个学生,住宿费是普通六人间的数倍。 普通的六人间,每月每人只需一两银子,可四人间的套舍,每人每月需交五两银子,选择四人间的学生都是不差钱的主。 “子俊,如真,咱们花钱请人的事若被学校发现,真的没事么?”简时杰离开之后,杨柏开口道了一句。 “发现就发现呗,学校也没有明文规定说不许花钱顾人帮忙打理衣食住行不是? 再说了,即便被发现了要罚,主动去干这件事的人是崔时杰,真要罚,也是罚拿钱做事的学生和简时杰,我现在烦的后面的早课怎么办。”胡子俊一脸的不以为然。 确切来说,他们选择拿钱去买服务,本来就有几分刻意挑衅校规的意思。 你镇西侯不是打着所有进来的学生都一视同仁的噱头么? 可这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这种固性的阶层岂会因你一所族学的校规而改变? 你不许富贵人家的学生带伴读佣仆,没关系,我们会用金钱来告诉你,在金钱和权势的诱惑面前,你设的这些规矩不值一谈。 胡子俊那句早课不知该怎么办一出,其他几人顿时垮下脸。 “要不,咱们多联系一些人,让大家明天都不要去参加早课,所谓罚不责众,我就不信正式开学的第一天,这镇西侯能把这么多人怎么样。”崔健眼珠一转,想出一个点子。 “不妥不妥,你是没见过人屠的手段,她能在边境将十几万大头兵管理得服服帖帖的,不可能没有对付我们的手段。 虽说我们是花了钱进来读书的学生,她不能像对待自己手下的兵那样对待我们,可我们若在开学的第一天就不去参加早课,她正好拿我们杀鸡儆猴。” 蒋旭连连摇头,表示不能认可崔健的这个提议。 他父亲,叔父都是军人,相对其它人,蒋旭对军中大将治兵的手段比其它人要清楚得多。 “蒋旭说得不错,开学第一天就不参加晨课行不通,但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任那顾人屠拿捏,不然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直接对抗不行,迂回反击总是可以的,比如咱们扛不住训练强度,在训练场晕倒了,这个是身体决定的,她总不能因此罚我们。 不仅不能因此罚我们,说不定还会根据我们的身体重新制定合适的训练强度。”江如真一脸若有所思的开口。 “第一天到训练场就晕倒,这也太丢脸了吧?如此一来,咱们岂不是要被那些出身寒微的贱民子弟财在脚底下?”蒋旭脱口道。 他也混,打架斗殴,争风吃醋,争强斗狠,什么坏事都干过,要不也不会被家人送到顾氏族学来。 但他到底出身将门,不能忍受进学院的第一天,就被一群平日里瞧不上眼的平民子弟给压下去。 “当然不,即便咱们不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真到了旬考的时候,也不会败给那些贱民子弟。 先不说,论单打独斗,那些平民子弟能强过咱们的不多,即便有那么几个出众的,只要我们给的诱惑足够,想让他们主动败给咱们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江如真一脸不屑的开口道。 第一百八十八、不省心的熊孩子(下) 胡子俊,江如真,崔健,杨柏,蒋旭,简时杰等人压根不知道他们的计划被一只鹦鹉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当天晚上,这些对话就传到了顾汐宁的耳中。 “呵呵,看样子这些勋贵之家的纨绔子弟脑子里装的也不全是水,心眼还是有的,不过就这么点手段可不行,段位太差,都轮不到我出手。 绯虎,你去推波助澜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多挖点潜能出来。” 顾汐宁听完之后,先用手轻轻摩梭着下巴,片刻之后又连连摇头。 绯虎听得翻了个白眼,心里忍不住为这些少年默哀,遇到顾汐宁这样的老师,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不说顾汐宁的心思,但说简时杰带着任务,走到六人舍那边,敲开了左排第四个房间的门。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开门的是个相貌周正清秀的少年,瞧上去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洗得发白的陈旧蓝衫,他一脸诧异的看着简时杰。 简时杰的相貌并不算出众,但衣饰华贵,下摆上还压着玉佩,一看就不是六人舍这边的学生。 这个房间已经住了五个学生,目前在里面的有三个,另外两人正在整理床铺。 “来和你们谈点生意,确切的说,来给你们送一个挣钱的机会。”简时杰一脸倨傲的开口道。 他此言一出,那两个正在整理床铺的学生不自觉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宿舍的几个学生家境都很一般,幼年时也进过学堂,启过蒙,识得字,有一把子力气。 虽鉴于自身天赋和家境原因,没能继续深造,父母却不想看到他们就这么庸庸碌碌的过一生。 顾氏族学的招生标准公布出来之后,算是给了他们一个重新启航的机会,他们的父母咬牙耗尽大半家财将他们送了进来。 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孩子眼见父母不惜耗尽家财,也要将他们送进学校,心里自然也想帮着父母分担一些负担。 为此,在听了简时杰的话之后,大家不约而同的朝他看了过来。 唯有开门的那个学生显得比较平静。 此人姓袁,名清,他是以武考前十的成绩进的顾氏族学,目前第一年的学费和前三个月的住宿费、生活费都全免。 “不知是什么生意?”他一脸平静的看着简时杰问。 “我们哥几个需要人帮忙洗衣服被子,打扫卫生,以及帮着打打水和饭什么的,总之就是一些日常生活上的杂事,每人每月半两银子,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兴趣?”简时杰道。 他此言一出,宿舍的另外两个学生脸上顿时露出意动,一个月半两银子,这些小事对他们这些干惯活的人而言不值一提。 但这半两银子的收入却能抵消他们每个月一半的住宿费,这活他们想接。 “我记得学校有明文规定,这些是需要学生自己做,亦因如此,学校才不许入学的学生带家仆书童。”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袁清的声音先一步响了起来。 袁清此言一出,另外两人顿时清醒过来了,是的,他们确实很想赚这个钱,但若因此违反了校规,那就得不偿失了。 “学校也没有说不许大家花钱雇人帮忙做事不是?”简时杰扬了扬眉。 “他说的不错,学校并没有规定不许大家花钱雇人帮忙 打理生活琐事,毕竟富贵人家的孩子不擅长这些,而平民子家的子弟做这些却得心应手。 一个乐意花钱,一个可以赚钱,算是以己之长,补他人之短,这是互惠互利的好事,我觉得你们可以接。 不过一个月半两银子太少了,我建议二两银子起步,毕竟帮人打理生活琐事,需要不少时间,而你们则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学习,如此一来,买卖双方很容易拉开课业上的距离,半银子太不合理,至少二两起步。” 袁清正要开口,却冷不防有个声音先他一步响了起来。 大家不约而同的转目望去,只见蒋禹大步从隔壁的一个房间走了出来。 在场的学生,不管是贫是富都认识蒋禹,因为入学考试的时候,蒋禹与冯浩是测试助理。 简时杰在看到蒋禹的时候,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一下,身为京都纨绔圈里的一员,他老早就认识蒋禹了,同时没少在他手上吃苦头。 “我们接受这个买卖,但是价格需按蒋同学所说,一个月二两银子起步。”袁清见蒋禹开了口,不再犹豫,很快接过话头。 他的家境也不好,父母是开小食摊的,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妹妹以及一个卧床的奶奶。 虽然靠实力考进了顾氏族学,暂时不需要学费和住宿费生活费,但如果有机会赚点外快补贴家用,他还是很乐意的。 之前没有立即同意,是怕违反校规,他好不容易才进了顾氏族学,不希望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一个月二两银子我做不了主,我要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 简事杰有些恼怒他们的狮子大开口,但鉴于蒋禹就在一旁,他也不敢发怒,只能先找了个理由。 而且二两银子一个月他确实做不了主,毕竟来的时候大家商议好了,每月每人只出半两银子。 “行,回去商议吧,你也别指望花少钱去找其他学生,我很快就会把这件事传达下去,低于两二两银子一个月的不接。 另外就是,你们想请人,双方必须签订合约,即需在合约上注明,不许强制要求受聘学生上课时间为你们服务,不得要求学生在戌时后为你们服务。 既这一切不能占用受聘学生的上课时间和睡觉时间。”蒋禹淡淡的开口道。 简时杰神色怏怏回到胡子俊和江如真他们的那个房间。 “碰到了蒋禹,是不是没谈成?”简时杰刚进门,胡子俊就问了一句。 两边的宿舍相隔并不远,江如真他们适才站在窗口也看到了蒋禹。 “蒋禹并没有干涉这件事,他只说我们出的价低了,想找人帮忙打理卫生和生活琐事,一个月至少二两银子起步。”简时杰摇了摇头,简单将蒋禹的话转述了一遍。 “二两银子起步?他还真是狮子大口开。”崔健怒道。 “这么说来,族学里并不禁止我们花钱找人做事?”江如真则是一脸若有所思。 “那咱们还请人干活吗?”胡子俊忍不住皱眉。 “不请人咱们会洗衣服会打扫卫生吗?再说啦,让我们花这么多钱,为雇主的我们自然也可以提很多要求不是?”杨柏冷笑着接一句。 “可,可蒋禹还说,咱们若聘用他们,双方必须签订合约……”简时杰吞吞吐吐的开口道。 “什么合约?”另外五人的目光同时落到他脸上。 第一百八十七、顾师的第一堂课(上) 简时杰在五人的目光中,吞吞吐吐的将蒋禹的要求说了出来。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看样子这事早在顾人屠的算计之中,自她定下不许带佣仆伴读入学的规定的那一刻起,就算到会有今天这一幕。 她知道我们这些不会干家务的学生住进学校之后,定会花钱请那穷学生帮忙,便早早定下规矩,想花钱请人做事可以,但需要签下合约,不能随意占用受聘者的学习时间和睡觉时间。 如此一来,这些穷学生既不受影响课业,又能从我们手上赚钱补贴家用,待日后学业有成,有了出息,自然会对她顾人屠感恩戴德,此举真可谓是一举几得。 可恨的是,好处全被他们占了,我们这些勋贵子弟却成了待宰的羔羊。”蒋旭气得一掌拍在旁边的高脚小桌上。 这个小桌就在衣柜边上,估计是用来放一些轻饰物品物件的,桌面比较薄,受重也不大。 蒋旭是将门子弟,性情冲动鲁莽,喜欢争强好胜,力气却是不小,他含怒之下,一掌拍下去,顿将这张最高受重不过三十斤的小桌拍垮了。 “学校的一切公共设施都标有明码实价,肆意破坏公物,一律按价赔偿。”桌子断裂的声音刚起,一道声音就从门外响了起来。 却是冯浩不知从哪走了过来,目光不善的看着他们道了一句。 蒋旭转头一望,看见说话的人是冯浩,眼睛立即瞪了起来:“老子不赔你待如何?” 冯浩当天和蒋禹一起,站在高级班的武教老师戚柒身边,以助教的身份帮忙测试,蒋旭自然认得他。 事后一问,才知这个年纪比他们还小几岁的小子竟然是顾家一个管家的儿子。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这些出身显贵纨绔子一个个都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有心反悔,不进顾氏族学,又扛不住家人的逼迫。 抵抗不了家人,被迫进入顾氏族学的少年们自然而然的就将这口恶气算到了冯浩身上。 即便冯浩不露头,他们都想寻个时间去找他的茬,现见冯浩自己冒了出来,蒋旭哪里还忍得住。 “不赔就送官。”冯浩面无表情的接口道。 “嘿嘿,你小子挺横啊,听说你是顾侯一手教导出来的,又以助教的身份参加了学生的入学监考,老子想和你较量两招,应该不算以大欺小吧?” 蒋旭被他噎得呼吸微滞了一下,紧接眼珠一转。 “你不是我的对手。”冯浩扫了他一眼,淡淡的道。 “是不是练过才知道!”蒋旭本就是个冲动的性子,被他一激,再也顾不得去管学校里能不能动手,脚步一错,一式黑虎掏心就朝冯浩捣了过来。 冯浩身形一晃,手掌闪电们往前一探,瞬间就抓住了蒋旭的手臂,稍稍用力一带。 蒋旭顿感脚下不稳,紧接着身体一轻,人腾空而起,噗通一声,以恶狗扑食的姿势摔到了两米之外的地面色。 隔壁几个房间被这边动静惊动、跑出来看热闹的同学看到这一幕,直惊的张大了嘴巴。 冯浩今年才十二岁,在场的少年大多在十四到十六之间,还有几个都有十七八岁了。 论年纪,人家比他们小了几岁,论个头也比他们矮了半头,可论身手,他们却差人家不是一星半点。 “还有人要动手吗?”冯浩没去管蒋旭,目光落到江如真,胡子俊他们几个身上。 被他盯着的几个少 年同时摇头。 开玩笑,连蒋旭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敌,他们上去不是找虐吗? “既然没有了,这张桌子半两银子,一会儿自己交到教导处。”冯浩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去。 剩下的几个少年和周边宿舍一起看热闹的学生们只觉满嘴都是苦涩。 他们被家里逼进顾氏族学之后,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正在想办法找学校的茬,想方设法的给学校制造麻烦,以期日后的日子能过得舒适些。 可人家随便出来一个学生,就将他们压得不能动弹,更别提那些从战场上回来的武教和顾人屠这个凶神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都是纸老虎。 这些平日里只知斗鸡遛狗,四处搞事的纨绔们脑子里莫名冒出了这样一句极富人生哲理的话。 十月二十五,卯时中左右,天色才刚刚蒙亮,武科班宿舍这边就响起了嘹亮的起床号。 一些习惯睡懒觉的学生在睡梦中被号角声惊醒,忍不住张口就骂:“这是哪个混蛋,一大早就扰人清梦。” “赶紧起来,上早课了。”有些反应快的学生终于记起今天是开学后的第一次早课,念及此处,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边穿衣,一边开口道。 经此提醒,各个宿舍很快热闹起来,不管是什么身份,是懒的还是勤奋的,想到这是第一次早课,加上摄于顾汐宁的名头,都不甘不愿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等大家穿戴整齐,收拾好从宿舍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卯时六刻。 顾汐宁和五位武教背着双手,站在训练场中。 五位武教看着或急促,或慢吞吞的从宿舍里走出来的学生,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他们都是军营里出来的人,习惯令行禁止,号角声一响,大家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起床,如今瞧着这些学生稀稀拉拉的样子,脸不自觉的就黑了起来。 顾汐宁倒是很平静,待各个宿舍没人再出来了,才对今天的三位执教官开口:“点名吧。” 三个班,一共三百七十名学生,分别由三位职教官点名。 点完名之后,顾汐宁走到这三百七十名学生面前,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今天是第一次早课,你们迟到了两刻钟,所有人加练半个时辰,练完之后再回去吃早饭。” “老师,我有话说。”顾汐宁的声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举手大声喊了起来。 “说。” “顾师适才已经说了,今天是第一堂早课,同学们都是新人,大家还没有适应环境和流程,顾师在这个时候随便加罚,似乎不太符合规矩。” 开口的学生姓许,名敬,是个富商的儿子,现年十七岁,报的高级班,口才不错。 “你们进学校之前都应该读过校规,我这里是武教为主的院校,很多规矩是根据部队的标准执行的,你们在入校之前都签过合约,既然签了合约,就表示你们认可这里的规矩。 既然认可了,那就得执行,任何事情,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 另外,在开学的第一堂早课上,你心有疑问,就有勇气当着老师的面问出来,勇气可嘉,这了嘉奖你的这种行为,你今天加训两刻钟。” 顾汐宁此言一落,许敬顿时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愣愣的看着她。 其他的学生看她的目光,则像在看恶魔。 第一百八十八、顾师的第一堂课(下 ) “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吧,非我顾汐宁故意找茬,今天是第一堂课,我干脆再多说几句,同时把以后的训练标准一并说出来。 先说第一阶段的训练标准,眼前这个训练场一圈是两千米,从今天开始的头一个月早课,初级班的学生每人每天跑一圈。 中级班与高中级班的学生每人每天两圈,一圈以一刻钟之内为合格,两圈为两刻钟内合格,那里有漏斗,会准确计时。 跑完之后,你们的武教会教你们马步桩,头一个月,初级班的学生为两刻钟为合格,中、高级班为三刻钟。 达标之后,就是早饭时间,吃完早饭,初级班开始基础文化课,中、高级班根据各班的水平上兵法理论课,下午学骑射以及你们各自擅长的兵器。 第一个月的学习强度安排的很松缓,这是为了给你们适应时间。 之后每个月的学习强度会逐步递增,直到能压榨出你们每个人的身体极限潜能为止。 对于这样的安排,真心想学本事的学生,估计会觉得不错,但是一些懒散惯的学生,多半会嗤之以鼻,并想办法捣乱逃课。 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都给我憋着,到了这里你们就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学生。 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对得住你们父母的那份信任,任何企图越线的人,我们都会严格根据校规惩罚。 同理,如果你们在外面无端被人欺凌,学校也会为你们出头,只要你们在学校一天,学校就永远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不管你们是什么出身来历,你们的父母将你们送到这里,都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希望你们能成长,希望我能把你们训出个人样来。 而我既然收了你们,收你们的学费,就有责任和义务教导你们成材,即便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起码也要让你们成为一个合格的人。 你们当中,各个阶层的人都有,有皇家子弟,有王公贵族子弟,有富商大贾的子弟,也有平民百姓的子弟。 各个阶层的人汇聚一堂,自然而然会产生许多的矛盾,如富贵人家的子弟看不起平民百姓的孩子。 而平民百姓的孩子,在富贵人家的子弟面前有着本能的自卑,我知道这是国情和社会阶层造成的本能习惯,怪不得你们。 但是在我这里,我希望能消除这样的恶习,你们听的没错,这些习惯在我看来就是恶习。 入学之初,我就说过,所有进我顾氏族学的人,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顾氏族学的学生,至于其它的身分,在我这里是无效的。 在这里,一切凭成绩说话,出身显贵的学生不必有高人一等的念头,民平百姓家的孩子也不必觉得低人一等。 从本质上来讲,人是没有贵贱之分的,之所以有现在这样的阶层,是因为每个人的际遇和能力不同。 能力强的人拥有更多的资源,能让家人和自己过更好的生活,这是弱汰强存的自然生存法则,无可非议。 但不管你多有能力,爬到了哪个阶层,你都必须对这个世界,对这方天地有敬畏,有怜悯之心。 你得明白,自己的富贵权势,是由无数的普通人作为奠基,将你一步步垫起来的。 如果没有这些基石,你们的富贵权势就是空中楼阁。 当你们身处顶端,却视这些基石如猪狗的时候,总有一天这些基石会将你们拱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每一个兴盛的国家,都必须制定完善合理的律法的根本原因。 能成为上位者的人,除了才能出众,还必须有与之相匹配的德行。 一个国家想一直兴盛和长治久安,就必须是上位者有怜悯敬畏之心,懂得体恤下属和百姓。 百姓打自内心的对这个国家有归属感,拥护当权者,如此上行下效,才能保证一个国家良好的运转。 国如此,家更是如此。 那些自认高人一等、打心眼里瞧不起普通人家学生的勋贵子弟,你们不妨扪心自问,如果抛开你们的家族父母不谈,你们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或许你们会说,我们能出生在勋贵之家,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这话没错,但是你们别忘了,从古到今,无数的倒塌的王朝和家族都在告诉世人,如果子孙不肖,再大家业也会被败完。 你们如今能在外面随心所欲,肆意妄为,是因为你们的祖、父辈的努力奋斗为你们换来的余荫。 当有朝一日,你们家里能撑事的人垮了,不在了,单靠你们顶得住若大的家业和门楣么? 至于平民百姓,若没有他们的辛勤劳作,你们身上的一切吃穿用度从哪里来? 人一辈子最值得肯定的品质是知恩,懂恩。 只有知万物之恩,心中方会有慈悲,懂恩,不管身处什么阶层,都会懂人生不易,懂得尊重任何阶层的人。 同理,平民百姓人家的学生,你们也不必觉得低人一等,你们的父辈是平民并不丢人,你们若有志向,一样可以努力改变门庭。 那些富贵人家的孩子,他们的门庭也是靠着他们的父辈,祖辈慢慢打拼下来的。 我今天说这么多,只希望你们明白一点,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别忘初心。 无论以后是出将入相,还是成为普通芸芸众生中的一员,都能时刻懂得心存敬畏,也不要妄自菲薄。 人只有不忘初心,方能善始始终。 好了,开始训练吧,忘了补充一点,我这里配了专业的大夫,若有人为了逃避训练,企图佯装不支昏迷的,被查出来,训练加倍。” 随着她这句话的落下,各个班级的学生被他们的老师带开,开始跑步。 “侯爷,你今天这番话只怕很快会传到陛下和京都勋贵以及各官员的口中,真的没有问题吗?” 学生们开始跑步之后,陆桥走到她身边,略带忧色的看了她一眼。 她今天这番话听得进去的人,自然会觉得震耳发聩,可若听不进的,只怕会在心里嗤笑不止。 进来的纨绔不在少数,这些人若仅仅凭着几句话就能点通,他们也不会浪荡到今日。 “我敢说就不怕他们传,我的观点也是顾氏族学的传学宗旨,日后顾氏族学只要能生存下去,将会一直秉承这个观点来传课授道。 至于暂时听不进的学生,没关系,来日方长,只要他们没有主动退出去,我终会让他们都听进去的。”顾汐宁淡淡的道。 第一百八十九、一语激起千层浪 正如陆桥所担心的,顾汐宁在开学当天的这番话很快传了出去,并在各阶层激起了千层巨浪。 平民百姓大多对这她这番言论赞不绝口,觉得这些话说到他们的心里了。 尤其是那些把孩子送了进来的,只觉自己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将孩子送进了顾氏族学。 可随着士族得利集团展开的反击,一些胆小怕事,家里孩子进了顾氏族学的百姓开始心生恐惧,有些个别的怕被顾汐宁牵连,甚至想让孩子退学。 一些与顾汐宁不对付的人,趁机抓住她那句王朝家族兴盛和更替法则,大书特书,以居心不良,尊卑不分,煽动民意为由,上奏攻击顾汐宁。 一时之间,参奏顾汐宁的折子,像雪片般飞到嘉和帝的御案上 外面的学子和士族阶层对于顾汐宁的这番言论则呈两面化。 有人觉得她是在哗众取宠,不自量力,也有人悄悄在心里给她点赞。 她这番言论本质上来讲,并无任何不妥,自人类文明正式建立开始,王朝和世家的兴衰罔替一直都在按这样的规律在周而复始。 可对于统治得益集团而言,哪怕大家都知道这是事实,却没有人愿意接受这样的言论。 无它,人与生俱来的自私和贪婪让大家拒绝去承认这样的事实。 这也是为什么自王朝正式建立的那一天开始,人就被分为了三六九等的根本原因。 统治者用尊卑文化和观念给百姓洗脑,让大家从潜意识中对皇权与世家保持着本能的敬畏。 让百姓认为人的贵贱是与人俱来的,靠着后天是没办法改变的。 哪怕每一次的改朝换代,统治者与得益集团就会发生一次洗牌,但这并不妨碍新的统治者继续用之前的文化来继续给百姓洗脑。 人类敢于奋起的先行者永远只是少部分,绝大多数人都习惯被领导和从众。 每一次新的统治者上台,普通的百姓只要能解决基本的温饱,能顺利生存下去,他们就会潜意识里遵从统治者的游戏规则。 就这样,对于阶层的敬畏慢慢的植入了每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心里。 嘉和帝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里,他看到这些奏折之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即不批奏,也不制止,就像这事没发生过一般。 百官一时摸不清皇帝的心事,一时半会倒是没有更激烈的动作。 至于处于舆论中心的顾汐宁,她在说出那番话的那刻开始,就知道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不平静。 外面的任何反应她都置之不理,只要别人不打上门来,不跑到她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谩骂,她都就对一切视若无睹。 学校里的一切,都严格根据之前制定的校规执行。 有几个贫民家庭的学生家长,大概是胆子太小了,受到外面舆论的影响,生怕顾汐宁被皇帝降罪,从而牵连到自家,便找上门来,犹犹豫豫,吞吞吐吐表达出想让自家的孩子退学的意思。 对此,顾汐宁把选择权交给了学生,她告诉这些学生,他们如果想离开,她无条退学费。 不知是不是受到她言论的影响,这些学生没有一个选择退学的,而是主动站出来,努力说服自己的家长。 胡子俊,杨旭和江如真等人当初被家里逼进来的纨绔们在听完顾汐宁那番言论之后,第一个念头是镇西侯大概是疯了。 以他们对家里的人的了解,认定在家人知道顾汐宁的那番狂言妄语之后,定会很快让自己退学。 然而,他们的父母长辈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不仅没有让他们退学的意思,还给了这样一句话。 只要顾氏族学一天不关门,你们就乖乖在里面呆到完成学业,若不能顺利完成学业,就是死,你们也只能死在那里。 镇西侯其它的话对错与否暂且不论,但她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即我们把你们送进去,就是希望你们能成人。 如果任由你们这么混下去,你们这辈子注定就只能是个一无所事的废人。 一旦家里生了什么变故,或者我们这些能撑事的人都不在了,这个家就会毁在你们的手中。 纨绔们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只觉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不说学生们的心事,但说嘉和帝。 十一月初三,顾汐宁这份言论过去的第八天,嘉和帝终于在朝会上提起了这件事。 “诸位爱卿,最近朕收到了不少参镇西侯的折子,其内容都是参她在顾氏族学开学的第一堂课上所发表的言论,折子上说她哗众取宠,尊卑不分,居心不良,企图煽动民意来要挟朕和动荡朕的江山,你们对此有什么看法?” 十一月初三,朝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嘉和帝的扫了在场的诸臣一眼,缓缓抛出这个话头。 “回禀陛下,臣觉得镇西侯这样的言论相当不妥,古往今来,君臣父子,长幼有序,早已辨得明明白白,她这般尊卑不明,大言炎炎,实在是狂妄悖逆之极,陛下当严惩而示戒。” 御史台的杨御史站了出来,一脸正义凛然的开口道。 “杨御史,你这明显是断章取义,人家哪里说过不分尊卑,不顾长幼?镇西侯的意思明明是说上位者当德才具备,要心存敬畏怜悯之心,要懂得体恤下属和百姓。 而普通老百姓只要有发愤图强之心,并付诸行动,也有机会改换门庭,谋取富贵,这话哪里有错? 若一个国家上至君王,下至大臣,都只知为已谋私,无德无行,这样的国家如何能兴盛发展? 同理,如果老百姓个个都安于现状,不懂得发奋向上,国家又去哪里增添新的人才?” 杨御史的话音刚落,户部侍郎花大人就站出来反驳。 “花侍郎,你这是胡搅蛮缠,镇西侯一再强调在她的族学,不论身份高低,大家进了顾氏族学,就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顾氏族学的学生,这不是尊卑不明是什么?”杨御史怒气冲冲的看着花侍郎。 “进了学院,大家的身份本来就都是学生,她不论出身贵贱,对所有的学生一视同仁,这只能表明她品行高洁,什么时候也成了攻击的把柄?”右相陈大人淡淡的接了一句。 陈大人一开口,杨御史顿时哑火,其它蠢蠢欲动,想出来发挥口才的人也都把脚缩了回去。 “周相,你的意思呢?”嘉和帝听完之后,没有急着点评,而是将视线转到了左相周焕身上。 “镇西侯战功彪炳,不过二十出头,就取得了这世上无数人终其一生也达不到的成就,她开办族学,有些与众不同的奇思妙想,臣觉得可以理解。”周焕从队伍中站了出来,一脸平静的接了一句。 第一百九十、康乐出嫁 他此言一出,陈相,花侍郎,何大人,陈尚书,太子等心头都微微一紧。 这个老狐狸,他最清楚皇帝的心事,顾汐宁的那番言论虽有些激进,却并没有什么大错。 不仅无错,对于听得进的人而言,还颇有警醒之意。 嘉和帝在位三十多年,不论是在朝还是在野,都是无可争议的明君,顾汐宁的那份言论,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和攻击。 御史拿这事攻击顾汐宁,根本没什么用,这也是嘉和帝看着满桌参她的折子却无动于衷的主要原因。 可是周焕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一出,事情立刻就变了个味。 你顾三这番话到底是用来警醒学生的戒言,还是意有所指啊? 如果换一种思维,那番话也可以理解成将相本无种,皇帝轮流坐,即对皇家全无敬畏之心。 如果哪天皇家人惹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准备随时揭竿而起? 一旦皇帝生了这样的念头,那可就大大不妙。 不过这种时候,不管是太子,还是陈相,又或是和顾汐宁关系不错的其他朝臣,都不敢发言。 谁也不知道皇帝心里在转什么念头,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多说多错。 “顾卿的言论确实很新奇,不过其中许多话朕觉得十分在理,不管是王朝还是世家,若不懂敬畏,不懂恪守己身,那就离衰败不远。 若一个国家上到君王,下到百姓,个个都能恪守己份,尽忠职守,那这个王朝就不愁不兴盛。 朕准备将她这番言论写下来,挂在御书房,用以时刻警醒自己,朕希望你们也经常警醒自问,看看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是否对得住你们身上披的那身官服。” 嘉和帝听完之后,沉默了约七八个呼吸的之间,随后呵呵笑着开口道。 太子、陈尚书,何大人等听到这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暂时放了下来。 不论嘉和帝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表了态,这件轰动一时的言论事件就暂时拉下了序幕,参顾汐宁的折子也消失了。 时间继续朝前滑行,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初八,这天是康乐公主出嫁的日子。 康乐公主十六岁之前一直过得顺风顺水,自从今年三月,她在长公主府与顾汐宁对上开始,她的人生就发生了逆转,这大半年的时间,她过得前所未有的憋屈。 她心里充满了怨恨和不甘,时刻恨不得将顾汐宁置于死地,可每当她企图反击的时候,顾汐宁连手都没出,她就被打落尘泥,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不仅自己吃憋,连着她的母妃周贵妃,这几个月来都没少因此受父皇的斥责,手上的权职,都被撸下不少。 在这样的前提下,康乐的日子可想而知。 两个多月前,康乐因顾汐宁失踪一事,得意忘形之下在宫中大放厥词,结果被皇帝撞上,差点被一根白陵又或者一碗毒药送走。 经此一事,康乐终于学乖了,至少表面上学乖了,不会在宫里再乱发脾气,也不会再拿身边的宫女出气,每天坐在自己的宫里,不是发呆,就是抄经。 她的识时务让皇帝的气消了许多,顾汐宁归来之后,就解了他的禁足,让她顺顺当当的备嫁。 十一月初八一早,宫里数名受命前来为公主上状的嬷嬷就来到了紫云宫,尽心尽力的为康乐公主上妆。 周贵妃年轻的时候容色十分出众,嘉和帝的样貌也不差,得此良好基因的遗传,康乐的皮囊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不过以前她的脾气太过很蛮横骄纵,脸上咄咄逼人的神态让她的容貌大打折扣。 最近几个月的禁足和憋郁,让康乐清减了许多,却因此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娇弱之美。 在几位嬷嬷的巧手之下,康乐一点点的蜕变,等着上完妆换好嫁衣之后,一个清丽娇柔中透着无双贵气的美人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吾儿真好看。”周贵妃看着眼前明媚娇艳不可方物的女儿,心里又胀又涩,眼眶一酸,两行泪珠不自觉的就滚了出来。 “母妃,这段时日是女儿不懂事,做了许多错事,牵累了的母妃,还望母妃见谅。”康乐盈盈朝她拜了一拜。 “傻孩子,说的什么话,母妃这辈子就你和你哥哥两个孩子,我这辈子就是为你们而活的,有什么牵累不牵累之说。” 周贵妃一把拉住女儿,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她对别人或许是百般算计,但是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却是打心眼里疼爱。 康乐这大半年累及她数次被皇帝斥责,手里的权利也被夺了不少,可她却从未想过放弃女儿。 康乐被周贵妃抱着痛哭,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只微垂着眼睑,谁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炮乐声响了起来,管事嬷嬷走了进来:“禀娘娘,吉时到了,公主该出门了。” “对,该去拜别你的父皇了。”周贵妃收住眼泪,接过嬷嬷递过来的湿手帕将脸擦干净,又补了点妆,就抬步出了紫云宫。 周贵妃离开之后,司礼嬷嬷为康乐的公主戴上嫁冠,扶着她出门,来到嘉和帝面前,拜别父母。 “起来吧,嫁人之后不可再任性胡闹,要时刻谨记你是皇家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的风范,莫要让外臣和百姓看轻了皇家人。”嘉和帝打量了女儿两眼,抬了抬手。 “女儿当谨记父皇的训诫。”康乐恭恭敬敬的磕完头,由人扶着蹬上嫁车,一路朝着巍峨的宫墙外而去。 康乐公主的出嫁,除了百官观礼,宫墙外还聚有许多喜欢看热闹的老百姓,大家都想一睹皇家公主的风采。 皇家公主出嫁与一般的新娘子不同,她们只戴嫁冠,并不披头盖。 精致华美的嫁车很快出现在大家面前,嫁车的前面没有设车门,而是华丽的流苏。 身着大红嫁衣,娇艳中透着华贵的容颜透过流苏隐隐的传进周边百姓的眼里,顿时引来无数的赞叹。 等在宫门外的驸马蒋三郎,身着新郎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上,面带笑容,显得英姿勃发,俊朗非凡。 等嫁车上来,他纵马上前,与嫁车并排而行,男俊女美,两人显得十分登对。 “郎才女貌,真是般配。”观礼的百官和百姓不断的发出感慨。 至于两位当事人,蒋三郎脸上笑容灿烂,心里却无多少喜悦。 他对于父母给他订的这门婚事并不乐意。 康乐的大名,京都名门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蒋三郎少年得志,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娶这样一个骄纵的公主来增添筹码。 可父母铁了心要给他订下这门婚事,并一再与他分析利弊,蒋三郎得知反抗无效,便选择了顺从。 顾三,你我之间的恩怨不会就这么两清的,来日方长,你我坐着毛驴看唱本,等着瞧。 至于坐在嫁车里的康乐,她既没有关注驸马的心思,也没在意百姓的赞叹,而是垂着眼眸,默默的在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第一百九十一、蒋三夫人(上) 大靖朝的公主定亲之后,皇帝就会赐下公主府。 康乐虽然惹了皇帝不高兴,嘉和帝却也不会连这点脸面都不给女儿。 康乐与蒋三郎定下婚事之后,嘉和帝就给她赐了公主府。 不过大婚的时候,为表对夫家的尊重,康乐的婚礼定在蒋家举行。 蒋三郎骑在马上,引着公主的嫁车,一路来到蒋府。 到达门口之后,他跳下马,朝嫁车上的康乐伸出手。 一心想着心事的康乐在随轿嬷嬷的提醒下才缓过神来,她抬目看了蒋三郎一眼,将手递给他。 蒋三郎牵着她的手,将她扶下嫁车,两人携手跨过门槛,朝喜堂走去。 蒋家娶的是公主,蒋家二房的当家人两口子都极会做人,这一天的蒋府,自然是宾客如云。 蒋家本家三房的人员就不说了,除了雍国公蒋迟远在边关,赶不回来之外,其他人都来了。 包括蒋禹这个向来不怎么喜欢与本家走动的世子。 顾汐宁的姑母顾榞桢所嫁的季家与蒋家是姻亲,她自然也来了。 不仅顾榞桢来了,她的嫡长子季凡与他的新婚妻子荆氏也来了。 季凡与蒋三郎同在一支禁军任职,两人是同僚,不管是基于私人交情,还是两家的关系,他今天都必须到场。 蒋禹在崔氏的长期打压之下,性情比较孤僻,顾汐宁没从边关回来之前,偌大的京都几乎没有他的朋友。 唯一一个和他走的比较近的就是季凡。 现进了顾氏族学,情况好了一些,不仅与冯浩、顾四,顾承泽等打成了一片,学校里也有几个走得比较近的同学了。 不过今天这种场合,却没什么他熟悉并愿意接近的人,一个人正站在那走神的时候看到季凡,蒋禹立即走了过去招呼:“季凡哥哥,你来了。” “几个月不见,你这小子变化不小,长高了,也壮了些,人看起来也开朗多了,看样子还是我表姐有能耐。”季凡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忍不住伸手在他肩膀上轻擂了一拳。 “那是,你也不看看顾姐姐是什么人,在她的教导下我能没变化么?季凡哥哥,你不是答应姐姐要到顾氏族学授课的吗?怎么学校开学都快半个月了,也没见过你的人影?” 蒋禹眉眼一弯,脸上露出笑意,复想起什么,又埋汰了他一句。 “最近一直没休沐,过两天休沐我就过去,学院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吗?”季凡道。 “当然顺利,你也不看看掌院的是什么人。”蒋禹头一昂,满脸都是掩不住的骄傲。 这孩子是顾汐宁绝对的脑残粉,在他眼里,这个世上就没有顾汐宁做不好的事。 “说的也是。”季凡笑了笑。 站在女客那边的崔氏远远瞧着这一幕,恼得差点撕烂手心的帕子,自从蒋禹靠上顾汐宁之后,她就再拿捏不住这小子。 “新人入喜堂。”两人正说笑着,外面响起了司仪的唱腔。 两人停下交谈,转目朝外望去,只见蒋三郎牵着康乐公主,一步步朝着喜堂走来。 “郎才女貌,蒋驸马与康乐公主真是登对。”四周的宾客瞧着缓步而来的一对新人,赞叹声顿此起此伏。 蒋禹认真打量了两人几眼,忍不住撇了撇嘴,没看出来哪里登对。 这两人的外貌虽然都不错,彼此之间却看不出半分柔情蜜意,三堂哥脸上虽然带笑,这笑却不达眼底。 至于康乐公主,注意力根本不在眼前的婚礼上,明显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谁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这孩子被崔氏百般摧残,长到十四岁,不知受过多少白眼和讥讽,对人对善恶情绪表达极为敏感。 一个照面就发现蒋三郎与康乐公主彼此之间毫无情义可言。 “哟,蒋夫人,那是你家世子吧,几个月不见,这孩子长好了许多啊,听说他没住家里,自顾侯回来之后,就住进顾家了,是真的么?” 女眷宾客那边,一个自闺中便与崔氏不对付的夫人看到站在季凡身边,笑意盈然的蒋禹,眼珠微微一转,故意走到崔氏身边开口道了一句。 “你若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妨自己去问他?”崔氏扫了眼前的女子一眼,淡淡的道。 “问他?难道你身为雍国公府的掌家夫人,连你府里的世子行踪都不知道,不能吧?我记得以前,你可是对你家世子的一切都如数家珍呢。 哦,对了,那时候你家世子就像个刺猬,浑身都是刺,尤其是一看见你,恨不得将身上所有的刺都竖起来,扎你一身伤,那时候我们私下里没少感慨你这个继母做得不易。 如今看来,似乎事情不对啊,这孩子一离开国公府,就像变一个人似的,不仅长好了,这性情也变得讨喜多了,莫非他当年那般难以接近,都是你这个继母的功劳?” 这位夫人轻轻哦了一声,一脸诧异的看着崔氏。 这位夫人姓俞,论出身,娘家要比崔氏好不少,两人在闺中的时候就不睦,结果她嫁的人却远不如崔氏,心里不平衡,两人只要一见面,就会掐。 “俞兰,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准备捧镇西侯的臭脚,来踩我不成?”崔氏愠怒。 “五弟妹,杨夫人,你们在说什么呢?”俞兰正要答话,却见蒋三夫人走了过来。 因为爵位的事,蒋家三房的关系都不近,不过三房的主母都比较会做人,明面上大家关系都还不错。 雍国公是上一代雍国公的嫡幼子,论年纪,比二房与三房的当家人年纪都小,亦因这么个缘故,他承爵一事让其他两房心里都不满。 “没什么,吴夫人,我们正在说雍国公世子呢,这孩子自从进了顾氏族学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般,不仅长好了,也变得开朗了许多,这镇西侯还真教导有方。 吴夫人,我听说令郎也送到了顾氏族学,但瞧雍国公世子的变化,令郎日后想必也会成为一名出众的将才。” 王夫人俞兰也是个聪明剔透的角色,眼珠一转,就说出一番让吴夫人乐意听的话。 “那可不一定,那镇西侯性情桀骜,又自视甚高,开学的第一天发表的那番言论不知引起了多大的风波,长期在那样的环境中,最后会成长为什么样的人还真不好定论。”崔氏淡淡的接了一句。 “五弟妹,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镇西侯的话有什么不对?陛下都说了,她那些话很有见地,并让人将那些话抄录下来,挂在御书房用以警醒,听你这意思,你比陛下还有见的?”吴氏一听,顿时不乐意了。 第一百九十二、蒋三夫人(下) 蒋三夫人反驳崔氏,并不是有多喜欢顾汐宁。 她的性情较二房八面玲珑的林氏要爽直一些,但思维习惯仍然和京都绝大多数受传统教育长大的贵女差不多,并不喜欢太过与众不同的顾汐宁。 在她的惯性思维里,女子当以贞雅娴静为主,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就嫁人,该相夫教子的时候就相夫饺子,如陈皇后,周贵妃这样的女子,才是京都贵女心中的楷模。 可顾汐宁却打破了传统女子的惯有人生轨迹,她的成就不仅让世上的女子望尘莫及,就连世间绝大多数的男儿都被她压得抬不起头。 这样的一个女子,要说吴氏心里没有半点羡慕和向往是不可能的。 可她更知道,这样的人生是她,也是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女子无论怎么努力太都不可能达到的,彼此的差距判若天渊,如此一来,羡慕就变成了的嫉妒,心里的向往也变成了排斥。 不过她虽然不喜欢顾汐宁,却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性格也比较护短。 她的幼子蒋旭现进了顾氏族学,就与顾氏族学绑到了一起,双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加上丈夫和长子的殷殷叮嘱,让她听到崔氏的话后,下意识的就脱口维护起顾汐宁。 蒋家三房因承爵一事,明面上不显,暗地里三家却一直在较劲。 蒋迟明明是嫡幼子,却越过两位兄长,被上一代的雍国公立为了世子,最后承了爵位。 他的两位兄长蒋勋与蒋正心里不可能没一点想法。 只不过老雍国公手段强硬,在立了幼子为世子之后,就将另外两个儿子分了出去。 蒋勋与蒋正本是庶出,又有强硬英明的老父在,心里有再多不满,也不敢流露出来。 老雍国公对他们也不算差,分家的时候,把家产一分为三,蒋迟除了多了个爵位,得到的家财与他们差不多。 许是因这么个缘故,蒋家三房明面上的关系还不错,至少比同类情况的顾家要好得多。 至于暗地里的较劲,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因为蒋家二房蒋勋与三房的蒋正都不是庸才。 尤其蒋勋,文武兼备,心机深沉,他十七岁进入军中,三十出头,就成了从四品的武将,没过几年,由武将转为文官,不到十年的功夫,就成了镇方一方的大员。 武略上他可能比不上蒋迟,但在心机上,却非蒋迟能及。 不仅如此,他的几个儿女也个个出众,这也是周焕这老狐狸为什么一心想与蒋家二房联姻的原因。 三房的蒋正是个纯粹的武人,今年四十有三,是从四品厉锋将军,他与蒋迟关系一般,与蒋勋的关系也一般。 对于爵位,一开始多少也有些想法,后来发现自己不管哪方面都比不上蒋迟和蒋勋,能谋夺爵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便熄了心事。 他自己熄了心事,却看得出二房并不甘心,尤其是蒋迟的原配过世,娶了崔氏这个野心勃勃的继富强之后,二房想夺爵的心事就越发的明确了。 顾汐宁没回来之前,蒋禹的名声除了崔氏的手笔之外,也少不了二房的推波助澜。 蒋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他没本事觊觎这个爵位,却也不会插手帮任何一方。 他打的主意是,不管你们最后谁胜谁负,都和我没有关系,我不掺合,不管你们谁成了渔翁,想必最后也不会无端来找我的麻烦。 不过当顾汐宁平安从边关回来,蒋禹进了顾氏族学,而二房又选择与周贵妃这一系联姻之后,蒋正的想法就变了。 他不想掺合本家爵位的事,是不想好得没捞到,最后还惹来一身骚。 可于大位之争中站错了队,却是送命的事。、 如果蒋禹不和顾汐宁扯上关系,二房不和庄王这一系扯上关系,他保持中立完全没有问题。 现大房与二房各站了一边,他想独善其身也不可能了。 在庄王与太子之间,蒋正想都没想,直接选了太子。 在他看来,庄王和太子根本不是一个等量的对手,更别说太子代表的还是正统。 周贵妃和周相再厉害,碰上庄王这个扶不起的阿斗也没什么用。 而太子这边的阵容则有陈相,一应支持正统的大臣,还有个威慑周边列国的顾汐宁。 蒋正对蒋勋夫妇会选择与庄王一系联姻,感到很意外。 他都能看明白的朝局,蒋勋夫妇不可能看不明白,可最后他们却仍选择了让三郎做康乐公主的驸马,这只能表明二房为了爵位,已经决定铤而走险。 在察觉到二房的意图之后,蒋正就决定想靠近太子,而靠近太子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呢?自然是与镇西侯拉上关系。 正好顾氏族学要对外招生,他想到自己家里那个令人头痛的幼子,当即下定决心,将蒋旭送到顾氏族学,同时向蒋禹示好。 蒋禹这孩子天赋并不比二房的几个孩子差,以前得了那样个不堪的名声,全因他的继母崔氏之顾,现有了镇西侯的教导,他日继承国公府想必不在话下。 吴氏一开始对丈夫让幼子从京都有名的书院退学,把他送到顾氏族学是很不乐意的,后经丈夫和大儿子一顿利弊细分析,就妥协了。 小儿子确实太难管教了,让他这么浪荡下去确实不行,顾汐宁虽然不怎么讨喜,但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本事,把小儿子送过去,说不定还有机会成材。 尤其是开始那天,顾汐宁番震耳发聩的言论出来之后,吴氏愈发的把儿子送过去是送对了,这也是她今天当着外人的面,忿崔氏的原因。 崔氏嫁进国公府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本家的妯娌这般挤兑,再加上周围纷纷落在她身上的怪异目光,一张俏脸不由胀得通红,片刻之后才有白着脸回:“三嫂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 “我懂五弟妹的意思,一时口误吗,新郎和新娘子都入喜堂了,咱们也该过去观礼了。” 吴氏本能的还想忿崔氏几句,结果一抬头,却发现站在男宾那边的丈夫正在朝自己摇头打眼色,这才想起这里是二房的喜堂,周边宾客无数,不能失了体统,溜得嘴边的话顿时收了回收,同时一脸若无其事的挽起崔氏的手。 第一百九十三、来自公主的橄榄枝(上) 崔氏自嫁给雍国公蒋迟以后,因丈夫的宠爱和自身做人的手腕,所到之处,无不是阿谀一片。 结果今天在蒋家的地盘上,同时被俞兰和蒋三夫人怒忿了一番,偏生还发作不得,一口气憋在心里,只憋得她五内俱焚。 新人喜堂拜堂的时候,她尽力克制自己,才没失态。 让她意外的是,新郎新娘拜完堂,康乐公主起身的时候,竟展颜朝她微微一笑。 崔氏一呆,眼花了吧?康乐的高傲是出了名的,她为何会在这样的日子朝自己笑?还是说她在向自己示好? 因康乐起身的时候视线恰好对着自己所站的方向,崔氏一时摸不清是自己花了眼,还是她真在自己笑。 为了弄清楚此事,崔氏愣了一愣之后,下意识的朝康乐看了过去。 可新娘子拜完堂,很快就会被送往新房,康乐即便是公主,也不例外。 崔氏抬目看去的时候,康乐公主已经被人扶着转身,朝新房走去。 崔氏没能搞清楚康乐公主的意图,只能揣着满腹狐疑,吃了酒就回到了国公府。 因在婚礼上受了气,又要揣摩康乐那一笑的意思,导致崔氏回府的时候一直心事重重。 “娘,你怎么啦?”八岁的蒋妍见母亲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她年方八岁,到二房之后,很快和同龄的小伙伴一起玩去了,并不知道崔氏的遭遇。 “没什么,想点事,走,咱们看看你弟弟去。”崔氏摇了摇头。 她野心勃勃,一心想把蒋禹整垮,把爵位抢给自己的儿子不假,对自己所出的一双儿女,却是发自内心的疼爱。 虽说两个孩子在她的影响下,对蒋禹并不亲近,可她在干龌龊事的时候,并不会将两个孩子牵扯进来。 她掩下心思,扯出一抹笑容,牵起女儿的手,两人一同朝儿子的院子走去。 她的儿子蒋霖年方三岁,崔氏怕二房那里面人多,不小心磕着碰着,就没有带他过去。 她过来的时候,蒋霖正在睡午觉。 三岁的孩子各方面都处于发育生长期,睡眠比较多,蒋霖每天中午都要睡一个时辰的午觉。 崔氏走进澜庭院,蒋霖身上盖着温暖的小被子,睡的正香。 她走到床边,伸手轻轻帮他掖了掖被角,瞧着儿子的那张漂亮白嫩的小脸,崔氏的目光瞬间变得温柔如水:儿子,娘一定会帮你挣到你应得的一切。 次日,是新人敬茶的日子,蒋家三房的长辈都需到场。 不过康乐是公主,她一大早要先带驸马进宫给皇帝行礼,回来之后才会向家里的长辈敬茶。 康乐与蒋三郎从宫里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巳时中,三房的长辈都已经坐到了二房的正堂上。 康乐随蒋三郎进来,和所有的新妇一样,朝在坐的每位长辈敬了一碗茶。 不同的是,她不需要像其他新妇那般行跪礼,康乐只端着茶是微微欠了欠身。 在坐的也没人敢受她的礼,不仅立即将茶接过来,放上备好的红包,还起身还了一礼。 康乐公主敬完茶 就出去了,崔氏昨天刚受了蒋三夫人的气,也没有什么心思和妯娌们聊天,大家略略寒暄了两句,就起身告辞。 她从正堂出来,穿过回廊,转了个弯,正要出二门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在左侧花园里的康乐公主。 “公主。”崔氏朝她行了一礼。 崔氏虽在名义上是康乐的长辈,可在非特定场合,两人见面,她是必须向康乐行礼的。 “五婶是我的长辈,无需多礼,我与五婶甚是投缘,不知得闲的时候,是否方便去拜见五婶?”康乐公主伸手虚扶了一下,微笑着开口道。 “公主言重了,我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公主若想聊天,随时可过来找我。”崔氏一脸的受宠若惊。 这下她终于明白了,昨日喜堂上康乐朝自己笑,并不是她眼花,而是真在向自己示好。 只是以康乐的身份,为什么会向自己示好呢? 崔氏并不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傻子,她以前也见过康乐几回。 那时候康乐从来不对自己假以辞色,当然,那时候她还没有与蒋府定亲。 崔氏没嫁进蒋家之前,对于蒋家三房的事也略有耳闻,要说对蒋家二房的意图毫无所觉,自是不可能。 不过她很相信自己的丈夫,不认为以丈夫的本领,在爵位一事上,二房能讨到什么好处。 加上二房的主母林氏确实会做人,自她嫁进国公府之后,林氏对她一直表现的很和善,两人的关系不错,至少明面上彼此走得很近。 “好,康乐是新妇,这两天不便走动,等过了这两日,我住进了自己的公主府,再找五婶喝茶。”康乐嫣然一笑。 “好。”别了康乐,回到国公府之后,崔氏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她思来想去,实在想不明白康乐向自己示好的原因,便将从小照顾自己的妈妈叫了过来: “许妈妈,你说康乐公主突然之间向我示好,所求为何?” 这许妈妈虽然只是个奶妈,却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不然以崔氏那个懦弱的母亲,不可能教出她这样的女儿。 “这个奴婢猜不到,不过公主既然说了要来拜访夫人,等她上门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许妈妈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出所有然。 康乐公主在蒋家二房住了三日,第四日就搬进了自己的公主府。 她回到公主府的第三天,让人给崔氏下了一张帖子,邀请她去公主府喝茶。 崔氏接到帖子的时候,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不是说来拜访她的吗?怎的现在是给她下帖子? “夫人,康乐公主的身份不同,她刚搬进公主府,若来拜访夫人,动静太大,只怕引人侧目,相对而言,夫人去公主府,却要方便的多。”许妈妈瞧出她的不悦,适时接了一句。 “你说的有道理。”崔氏压下心头的那点不悦,点了点头。 两日后,她换上一身浅色的衣裙,加了件披风,就登上马车,去了公主府。 “五婶,康乐想和你叙话,可我刚住进公主府,行动多有不便,无奈之余,只能下帖子请婶婶过来,劳婶婶来回奔波,还望见谅。” 崔氏一入公主府,康乐就迎了过来,并连连开口告罪。 第一百九十四、来自公主的橄榄枝(下) “公主言重了。”崔氏连忙开口。 即便她来之前有些不悦,现在听到康乐公主这番话,心里的那点不高兴也散得无影无踪。 崔氏出生于逐渐没落的二流世家,她聪明,有野心,也懂隐忍,察言观色是她从小必学的课程,对于皇权有着发自内心的敬畏。 康乐公主是周贵妃的女儿,她的母妃虽无皇后之名,却有六宫之主之实。 陈皇后逝世近二十年,嘉和帝不曾再立过皇后,后宫大权一直掌在周贵妃手中。 她的外家是权势滔天的左相府周家,周贵妃膝下仅有一子一女。 顶着这样的出身,哪怕康乐这些年骄横跋扈得如螃蟹,若大的京都,除了寥寥三二个之外,几乎找不出敢对她有半分不敬的人。 崔氏嫁给雍国公后,丈夫既有本事对她又宠爱有加,她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这些年自信心逐渐膨胀。 可这种膨胀并不是没有限度的,至少在康乐面前,她不敢摆半分架子。 至于康乐被禁足一事,除了宫里的那几个人,外面并无人知晓。 康乐定亲之后,就没在众人面前露过面,大家都还以为她这些年玩够了,定了亲之后,就收了性子,安安心心在自己的宫里安心待嫁了。 康乐是周贵妃一手养大的女儿,性情跋扈不假,却不会真蠢到哪里去。 之前连连受挫,行事鲁莽,不顾头尾,差点因此被嘉和帝关进家庙,是因为她十六岁之前的日子过得太过顺遂,受不得半点违逆。 现在被磋磨教训了几个月,十六年养成的唯我独尊,眦目必报的本性想瞬间改过来是不可能的,智商却在逐渐回笼。 也就是说,起码知道对付顾汐宁不能来硬的,需要迂回行事。 自从知道顾汐宁平安归来之后,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心里寻找合作的对象。 婆母一家人首先被她排除,这家人太过精明,同时又和顾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不到迫不得已,他们是绝对不会招惹顾汐宁这样的大敌的。 蒋家三房的幼子进了顾氏族学,他们也几乎可以排除在外,唯一可以拉拢合作的就是崔氏了。 第一,崔氏够聪明,同时她的这种聪明只限于内宅,论大局和长远目光,远比不上二房夫妇。 第二,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视蒋禹为眼中钉,肉中刺,她想为自己的儿子谋取国公府的爵位,就必须除掉蒋禹。 而蒋禹最大的靠山就是顾汐宁,他从小跟在顾汐宁屁股后长大,顾汐宁待他如同亲弟一般。 崔氏想除掉蒋禹,顾汐宁就是最大的拦路虎,也就是说,她与顾汐宁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崔氏背后就是雍国公蒋迟,如果顾汐宁真将崔氏怎么样了,蒋迟不可能视而不见。 综合这几种原因,崔氏就是她选择合作的不二人选。 康乐瞧着崔氏面上露出的谦恭,满意的笑了一笑,随后朝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五婶里面请。” 崔氏随她一同来到公主府待客的花厅。 康乐的公主府乍一看不显眼,实则处处低调中透着奢华。 她禁足的这段时间,公主府是周贵妃着人帮装修打理的。 以周贵妃对女儿的宠爱,自然不会亏待康乐,她知道嘉和帝这段时间对女儿不满,没敢把公主府装修得太过招眼,却处处考究精致。 崔氏娘家近几十年虽已逐渐没落,可到底是承传了数百年的望族,她嫁到国公府又近十年,眼界自是不可能差的。 一眼就瞧出这公主府处处精致,很多不显眼的地方却透着低调的奢华,其中有些摆设,连安阳长公主府上都不曾见过。 瞧到这里,越发的觉得与康乐打好关系,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 双方各有所图,气氛知识融洽无比,两人刚入花厅,很快有丫鬟端着泡好的茶上来。 “五婶请喝茶。”康乐挥开丫鬟,亲自动手为崔氏斟了一杯茶。 崔氏一年受宠若惊地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茶一入口,眼睛就一亮,将茶咽下之后,立即脱口赞了一句:“好茶!” 这句赞美道不是阿谀之词,以康乐的身份,刚刚出嫁,周贵妃帮他备的茶点自然是极品中的极品。 “五婶喜欢,一会我装上一包,一会带回去就是。”康乐微微一笑,也跟着喝了一口茶。 “公主太客气了。” “无妨,如今咱们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讲究,今日叫五婶过来,是有些事想和五婶商量。”康乐摆了摆手。 “公主但讲无妨,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一定尽力。”崔氏一听,顿时打起精神。 心想,终于来了,她既不憨也不傻,自然知道康乐公主不会无缘无故的向自己示好。 “也没什么大事,我这人的脾气五婶应该也听说过,就一个字:直,既有什么说什么,不会转弯抹角,若有说的不对之处,还望五婶见谅。” “无妨,公主有什么话尽管说。” 你们都下去吧,康乐挥开下人,随即将目光转到崔氏身上: “五婶应该很不喜欢你家世子吧?” 崔氏听得一呆,嫁入国公府这么多年了,她还没见过谁如康乐这般,如此毫不遮掩的问这个问题。 “五婶不必这样看着康乐,我没有恶意,你与你家世子有着天然的对立立场,这没什么难猜的,试问这世上哪个做母亲的人,不想着为自己的儿女打算呢? 若单是你家世子一人,以五婶的手段,想对付他自然不是难事,可如今多了个镇西侯,你再想对付他就难了。 也就是说,五婶想对付你家世子,就绕不开镇西侯,而我与镇西侯之间也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我想找五婶合作。” 康乐没有绕弯子,开口直奔主题。 “却不知公主想怎么合作,公主想必也知道,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妇道人家,镇西侯却是陛下亲封的一品武侯,正面交锋,我只怕连她一根手指都顶不住。” 崔氏心中顿时拉起警报。 她虽然很想搭上康乐公主,可若代价是让她去正面刚顾汐宁,她是打死也不会同意的。 她这些年虽然有些膨胀了,可却没有失去自知之明,一点不认为单凭她,就有能耐去正面刚顾汐宁。 “听五婶这个意思,你是不准备与本宫合作,同时也不准备对付你家世子了?”康乐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我……”崔氏被她盯得心头一紧。 “其实五婶不需要担心,正面刚镇西侯,算本宫也不一定有这样的能耐安静,康乐是诚心想和五婶合作,自然不会让五婶去干能力之外的事。 你不需要正面和镇西侯打任何交道,你的目标只有你家世子。”康乐没有一味的逼迫,很快将话锋一转。 “他现在连府都不回,我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崔氏苦笑。 “现在不回总不可能永远不回,现离过年只有一个多月时间了,难道堂堂国公府世子,过年也在顾家过年吗?等他过年回家,五婶你只需这般……”康乐突然凑到崔氏耳边,细细低语了一番。 第一百九十五、年关(上) 时间继续朝前滑行,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一,马上就是年关了。 青岳书院已经放了假,顾四和顾承泽都回家了。 京都这边的书院大多是本地的学生,放假比外地的书院迟一些,不过也陆续开始放假了。 顾氏族学放假的时间定在腊月二十三,即腊月二十二上完课,就开始放假了,到正月十六开课,一共二十三天。 大靖的书院每年只有一次长假,即过年这一次,大多数书院的假期都在一个月以上。 像顾氏族学只放二十来天,算是比较短的,不过学生们对此倒没什么意见,或者说即便有意见,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至于家长们,哦,假期是越短越好,尤其是那些纨绔子弟的家长,恨不得孩子一直被拘在学校里才好。 顾氏族学开学时间尚不足两月,大多数学生对这里却都有了很高的归属感。 这里的学规有很多是按部队的标准制定的,管理非常严格。 企图利用手中的钱财或者家里势力拉帮结派、搞凌霸的学生,一个也未能完成心愿。 那些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可以花钱请学生帮你打扫卫生。 但是双方完全是一种平等聘用关系,花钱的人除了不用自己动手洗衣服,打扫宿舍卫生之外,没有半点特权。 受聘的学生,也只会利用课余时间来干这些事,正常的休息时间和课业时间并不会受到影响。 学生之间若有矛盾恩怨,想打架,没关系,学校不制止,你们可以申请一对一上对战台。 打斗的时候会有老师观战监督,只要不弄出伤残死亡,他们都不会干涉。 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便是打输的学生,心存不愤,想找回场子,也只能靠自己去努力。 至于找同伙帮忙,抱歉,在森严学规的管制下,第一是没人敢,第二大家也怕丢人。 毕竟大家上台比武都是单对单,彼此年纪也差不多,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打输了,就找帮手报复,会让所有人瞧不起。 人是从众的动物,尤其是在大环境中,人的性格会不知不觉的被环境同化。 在学校这种严谨却又不失公平的氛围中,哪怕是那些游手好闲,浪荡无形的纨绔也不知不觉的变得规矩认真了许多。 比如说蒋旭,这小子没进顾氏族学之前,典型的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入校之后的第一天,就在冯浩手中吃了个大败仗,满心激愤,一门心思想找回场子。 后面无数次找冯浩交手,结果不用说,没一次能讨到好。 这小子倒是个倔脾气,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彼此打了十几次之后,他居然和冯浩成了朋友。 放假的时候,他扭扭捏捏的凑到冯浩和蒋禹身边:“冯浩,蒋禹,你们能不能帮忙问问顾师,放假期间我能不能到侯府和你们一起习武练箭?” “这个我们做不了主,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姐姐。”蒋禹一怔,开口道。 自顾汐宁回京之后,蒋禹就住到了威勇侯府,经顾汐宁大半年的教导,他炸起的毛早就被捋顺了。 顾氏族学开学之后,他下意识地将自己放在带头学生的位置上,铁了心要帮着顾汐宁起好引导作用,行事作风和以前已经截然不同。 蒋旭现年十五,蒋禹十四,两人年纪差不多,都同是本家,本该交情不错。 可蒋旭没进顾氏族学之前,这两人简直是天生对头,只要见面,不是打架就是当成没看见对方。 br/> 现两人成了同窗,反倒有几分堂兄弟的模样了。 “多谢,对了,你过年应该会回国公府吧?”蒋旭又道。 “嗯。”蒋禹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国公府的世子,家里还有一个在世的祖母。 虽说那个祖母有些老年痴呆,管不了事,他这个世子也不可能不回家过年。 “行,到时候我去找你玩。”得了准信,蒋旭满意的奔了出去。 “啧啧,没看出来啊蒋旭,到学校里待了一个多月,你倒是变成十足的好学生了,居然和蒋禹、冯浩他们都成了好朋友。” 站在远处的胡子俊,江如真,崔健,杨柏,简时杰,见蒋旭过来,崔健不无讥讽的道了一句。 再好的环境,在森严的教学制度,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内,让所有人都变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乖学生。 一些少部分的顽固分子,鉴于学校的规矩,和老师绝对的武力值压制,不敢反抗,不代表他们心里就没了怨气。 比如崔健,胡子俊等人。 “怎么,我和谁交朋友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蒋旭脚步一顿,目光不善的朝崔健看了过去。 他性子鲁莽直率,喜欢谁,厌恶谁,都是根据自己的本心。 以前和这几个人走得近,不过是大家凑在一起搞事比较多,要说彼此感情有多好,也不见得。 尤其是这个崔健,性子很不讨喜,即便以前大家经常混在一起,蒋旭也不喜欢他。 “好了蒋旭,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朋友,你总不能因为交了新朋友就不要老朋友了。”江如真适时开口道了一句。 “我可没有这个意识,现在大家都是同窗,只要不阴阳怪气的,你们都是我的朋友。”蒋旭道。 “不扯这些有的没的,被关了两个月,感觉都要被关出毛病了,终于放假了,明晚上咱们几个去明月楼逛逛如何?听说那来了个天之国色的新美人。”胡子俊眼珠一转,提出一个建议。 他们几个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对这些事好奇的年纪,尤其是明月楼,在场的都去过两次以上。 当然,毕竟大家年纪还少,留宿的事倒是没干过,去了也是过过眼瘾。 “好。”慕艾是他们这个年纪的本性,蒋旭一听,就心动了。 学校里有明文规定,在校期间不许学生逛花楼,可学校却没说放假了也不许去逛不是。 “要不你去约约你堂弟?”江如真朝蒋禹那边努了努嘴。 “要约去你去约,别找我。”蒋旭吓了一跳,脱口道。 说到蒋禹,几个少年不自觉的抬目蒋禹那边看了过去。 没想到蒋禹也正好朝他们看了过来,并抬步从这里走了过来。 几人吓了一跳,以为蒋禹听到他们的谈话,下意识的转身就跑。 “他们跑什么呀?”跟着蒋禹姐一起过来的冯浩见状忍不住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不管他们了,咱们赶紧回府吧,四哥和承泽都回来了,一个多月没见他们了,还真有些想念。”蒋禹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 说到回府的时候,他语气轻快,面带笑容,仿佛威勇侯府才是他的家。 如果有的选择,他情愿自己是威勇侯府的孩子,一辈子都住在这里,至于国公府的世子之位,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第一百九十六、年关(下) 蒋禹和冯浩回到侯府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到地平线。 顾四和昭敏郡主正在演武场比箭,承泽孩童在一旁当裁判。 “四哥,承泽。”蒋禹与冯浩看到他们,立即大步走了过来。 “蒋禹,你没看到我吗?怎的不见你和我打招呼?”被忽略的昭敏一脸不高兴转目朝蒋禹看了过来。 “你没事天天往我们学院跑,咱们天天见,还用得着打招呼吗?”蒋禹翻了个白眼。 “郡主。”冯浩同上前朝她行了一礼。 “真是个不可爱的孩子,还是冯浩懂事。 顾四,你还真让人有些刮目相看,没去青岳书院之有,没一样拿得出手的,进了青岳学院之后,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专业课业长进就不说了,这功夫也比以前好了不少。 咱们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胜负,算了,不比了。” 昭敏瞪了蒋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转目对顾四道了一句。 两人已经比了半个多时辰,从刀剑到射箭都没分出胜负,昭敏感觉有些疲惫,不准备再继续比了。 话说昭敏现对顾四是真有几分刮目相看,要知道她这段时间可没闲着,自从顾汐宁回来之后,她就对习武迸出巨大的热情,并一直在为之努力,大半年过去了,这种热情也没有消退。 顾氏族学开学之后,虽说里面没有开女班,可昭敏仗着自己和顾汐宁的关系,经常会溜进学院,和高级班的孩子们一起练习。 结果就在这样的前提之下,顾四居然还能和自己斗的不分胜负,而他以前可是不如自己的,由此可见,这段时间他在学校里非常努力。 “姐姐没回来吗?”眼见他们不比了,又没有看到顾汐宁,蒋禹忍不住问了一句。 “应该是进宫去了,下午申时左右,宫里派了太监来府里召她,听说她在族学就去了那边。”顾四道。 “陛下有段时间没有召姐姐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召见她。”蒋禹一脸惊讶。 “谁知道呢,管他呢,以我姐姐的本事,你还怕打到宫里有什么危险不成?蒋禹,冯浩,来来来来,你们来陪我练练练两手。” 顾四一点不担心此事,他走到蒋禹与冯浩面前,一手拽起一个,准备拉着他们开练。 “四哥,你确定你要同时和我们两比试?”蒋禹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他学武的天赋可不是顾四能比的,之前几年稍稍懈怠了些,可是大半年在顾汐宁的强训下,进步可谓是一日千里。 高级班的同学,除了冯浩之外,没个人是他的对手。 顾四习武的天赋实在一般,加上之前那些年的懈怠,即便他进了青岳学院之后十分努力,和自己的差距也不是一星半点,别说同时与自己和冯浩两个人比试。 “咳咳,我不是要同时与你们两个人较量,而是咱们三个人一起,过年之后我们院要和其他院进行大比武,院长给我下了命令,他说我是将门子弟,又有我姐在前当榜样,若不能为院里争得了个像样的名次,就要好生修理我,你说说,我不努力行吗?”顾四苦着脸道。 顾四以前在家的时候,因没什么自信心,就干脆破罐子破摔,整日游手好闲,除了私下里偷偷摸摸的搞些自己的小爱好,对习武全兴趣,小时候练的那点基本功,完全是迫于姐姐的淫威。 可是进了青岳书院就不一样了,那里都是同龄人,他选的又是自己最喜欢的专业,加上他的出身,每个人都对他投以好奇的视线,老师抱以重望。 在这样的环境里,少年渴望得到肯定的心里被淋漓尽致的被开发了出来,不仅在专业课上,他不想输人一等,骑射课上,他也不想堕了顾家的威风,丢姐姐的脸。 因这么个缘故,在学校了这大半年,他不仅在专业课上专心致志,习武的热情也是空前的高涨。 “行,难得四哥有这样的觉悟,我们就陪你练练。”蒋禹一听,不由笑了起来。 “我去拿柄弓过来。”冯浩笑了一笑,转身去武器房拿弓箭。 冯浩拿了弓,三人很快演武场上比起箭来,昭敏郡主则是一脸兴致勃勃的与顾承泽一同站在旁边观看。 冯浩和顾汐宁一样,属于少见的武学天才,加上基础牢靠,即便是蒋禹,如果是徒手格斗或者其它的武器,和他比起来也要逊色不少。 射箭的话,两人倒的差距倒是不明显,蒋禹在这方面的极有天赋。 顾四这几个月进步虽大,和冯浩、蒋禹比起来却有不小的距离。 不过蒋禹也好,冯浩也罢,都没有在他面前显摆的意思,而是下意识的根据顾四的水平在做引导。 “哟,小四这阵子进步不小啊。”三人练了两刻种左右,眼看天就要黑的时候,顾汐宁终于回来了,她来到演武场,静观了片刻,不由脱口赞了一句。 顾四和顾承泽前天刚回来,她这两天一直在书院那边忙,还真没见过顾四施展身手。 “姐姐,姑姑。”几个孩子看到她,立即跑了过来。 “时间不早了,你们去洗洗擦擦汗,准备用膳吧,想练箭明天再继续。” 蒋禹只在侯府住了一天,腊月二十四他就回国公府了,腊月二十四是传统的小年。 “蒋禹,回家之后多注意,小心别被人算计了,你家那个继母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她是你名分上的母亲,只要不犯大错,你是不能对她如何的,不管她说什么,你当成没听见就好。” 蒋禹离开的时候,顾汐宁想起他家里的那个继母,有些不放心的将他叫到身边叮嘱了几句。 “我知道姐姐,放心吧,我不会和她较劲。”蒋禹点了点头。 蒋禹回到国公府府之后,就去后院看自己的祖母,他的祖母王氏四年前中了风,虽得太医妙手,能正常走动,脑子却呆了很多,大多数的人都不认识了。 自她中风以后,府里的一切就由崔氏接了手。 王氏在世的时候对蒋禹也很一般,她不喜欢蒋禹的母亲,连在这对这个嫡长孙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王氏的出身也不显,先皇本事不大,猜忌心却非同小可,那时候,所有手掌大权的老臣和勋贵被他猜忌,亦因为这么个缘故,他的妻子出身也很一般。 人的感情是双方的往事,王氏对蒋禹不怎么样,蒋禹对这个祖母自然也没多深的感情。 年节他必须回到家里住,是基于基本的人伦之情。 “禹儿回来了。”蒋禹刚走到王氏住的澜庭院,就碰到了继母崔氏,崔氏看到他,立即十分热络的开口招呼。 第一百九十七、崔氏跌进荷花池 崔氏脸上的笑容惊喜中带着掩不住的殷切,不了解蒋家情况的人看到这一幕,多半以为蒋禹是她亲生的孩子。 唯有清楚她为人的蒋禹心头的警报瞬间拉响,若是以前,瞧着崔氏这幅假模假样的嘴脸,他想都不会想,立即会冷语忿回去。 可如今,蒋禹只淡淡的扫了她的一眼,继而中规中矩的朝她行了一礼:“见过母亲。” 蒋禹自满十岁之后,与崔氏碰面的时候不是把她当成空气就是冷嘲热讽,行礼什么的,根本不存在,他之前那满京唾弃的坏名声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这点。 哪怕崔氏这些年装模作样早成习惯,突然看见蒋禹朝自己行礼,也不由愣了一愣。 不过她的反应不慢,很快回神,按下心头的怪异,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怎的突然和我这般客气?快进来吧,你祖母刚还在叨念你。” 蒋禹没再说话,抬步跨进了澜庭院的门槛。 王氏中风之后除了脑子不太好,大多数人都不认得之外,行走坐卧并没什么大问题,他进来的时候,王氏正由丫鬟伺候着在喝水。 “祖母。”蒋禹见她喝完水,才走过去行了一礼。 “臻儿,你回来了,学院里辛不辛苦?”王氏看到他,立即从榻上站了起来,满脸惊喜的抓住他的胳膊。 这府里大多数人她都不认识,蒋禹自然也不认识,自从她中风之后,经常把蒋禹当成她少年夭折的长子蒋臻。 蒋臻是她的嫡长子,十四岁的时候,突患急病走了。 王氏当年受到刺激,曾有一段不短的时间精神都很恍惚,虽说后来养好,又生了嫡幼子,感情却远不如对长子那般深厚。 “祖母,我在学校一切都好。” 饶是蒋禹和这个祖母没什么感情,瞧着她的模样,心里也不自觉的冒出几分酸意,他没有急着去澄清自己的身份,而是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好就好,你们赶紧去通知厨房,做几样臻儿喜欢吃的菜,瞧瞧,他都瘦了。”王氏一脸的欢喜的吩咐左右的婆子丫鬟。 时间继续朝前滑行,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一。 蒋禹回到国公府之后,每天都会去王氏的院子里请安,并陪她走上半个时辰。 王氏将他当成早逝的嫡长子蒋臻,蒋玉也不澄清,祖孙两倒是相处的意外的和谐。 崔氏这些天也表现出了一个当家主母应有的大度与贤德,既未故意来套近乎,没有故意找茬,就连儿子突然和蒋禹走近,她也没管。 过完年就四岁的蒋霖,以前颇为怕蒋禹,基本上看见他就往母亲怀抱里躲。 这段时间,不知是不是长大了些,激发了男孩子崇拜英雄的情怀,这孩子有次在演武场看见蒋禹练箭,瞧着他箭箭入靶的英姿,突然就粘上了这个哥哥。 蒋禹就算再不喜欢崔氏,也没办法对尚不到四岁的幼弟黑脸,眼见他不时的往跟前凑,也没法将他赶开。 大年初一,京都所在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入宫给皇帝拜年,命妇入宫给皇后、太皇拜年,拜完年,君臣一起吃年饭。 雍国公蒋迟不在家,蒋禹这个世子在这样的日子,就必须代父入宫给皇帝拜年。 崔氏是一品命妇,自然也要入宫,宫里虽说没有皇后和太后,却有个掌管六宫的贵妃。 蒋禹向来与崔氏不睦,又不是她的亲儿子,自然不会与她同行。 倒是拜完年,吃过年饭,蒋禹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崔氏母子几人。 初一这天下了大雪,崔氏的马车出宫的时候不小心打滑,陷到了一处坑中,出不来。 为了给马车减负,崔氏母子三人都从车上下来了,站在一旁。 被崔氏牵在手里的蒋霖看到蒋禹过来,立即奋力朝他挥手:“哥哥,哥哥。” 蒋禹这下想当成没看见也不行了,他控制着缰绳,慢吞吞的走了过来,并打量了马车几眼,发现车轮都坏了一个,瞧那模样,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修好。 “母亲,你们弟弟和妹妹上马,我载你们回去吧。”无奈之余,他只能对崔氏开口道。 “这怎么好意思?”崔氏一脸的为难。 “母亲要是觉得不便,你就在这等一会,看看是否能碰到相熟的人,搭他们的马车回去,我先带蒋妍和蒋霖回去,蒋霖年纪尚小,怕是受不得冻。”蒋禹淡淡的道。 “也好,麻烦你了,蒋妍,蒋霖,你门先随哥哥回去。”崔氏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蒋禹没再说什么,跳下马背,将蒋妍和蒋霖带上马,就扬长而去。 “不是都说蒋禹与他的继母,继弟,继妹们不和么?瞧着也不太像啊?”后面跟过来的命妇们见状,有人忍不住低语。 “传言嘛,往往当不得真。” 初一早上大家入宫拜年,中午很多世家会组织所有的族人一起吃午饭。 蒋家也不例外,蒋家在京都除了嫡支这三房之外,还有出了两房三服之外的本家。 那两房论官职地位,自是远不能与嫡支相比,人口却不少,其中还有两个年过六旬的长辈。 五家人,老老小小加在一起近百,初一这天的中午,大家相约一起在国公府吃午饭。 崔氏接掌国公府已有数年,自然不会不知这一点,从腊月二十八开始,她就吩咐好厨房,将年初一中午要备的菜单备好。 待崔氏搭二房林氏的马车回来,其他几房的人都到了,府的饭菜也备得差不多。 午饭共有十桌,男女分桌,饭菜十分丰盛可口,照应周全。 蒋家一应长辈皆对崔氏赞不绝口,觉得蒋迟这个继室娶得不错。 国公府的太夫人王氏以前就不怎么会打理俗务,中风之后人都不认得了,就不用说了,偌大的国公府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切自然都是崔氏的功劳。 用完午膳,有事的男人们聊了几句就先离开,没什么事的妇人们则留下来唠家常。 蒋旭吃完饭就准备拉蒋禹出去玩,结果还没来得及动身,便见蒋霖腾腾腾的跑了过来。 他跑到蒋禹身边,朝他张开双手:“哥哥,抱。” “蒋禹,他什么时候和你关系这么好了?”蒋旭见状不由瞪大了眼睛。 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显得十分惊讶。 “到底是血脉相联的兄弟,虽说蒋禹在外读书,平常不怎么回府,他们俩兄弟相处的时间不多,最近蒋禹一回来,没过两日,蒋霖就亲他亲得不得了。” 崔氏笑眯眯的开口道。 颇为了解崔氏为人的林氏和张氏都一脸的狐疑,以前崔氏防蒋禹就像防贼似的,什么时候允许儿子和蒋禹走得这么近了? 崔氏面带笑容,显然没有再解惑的意思。 蒋禹带着蒋霖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崔氏和族中的几位妯娌长辈聊天正聊得开心,外面突然传来蒋霖尖利的嚎哭。 崔氏被惊得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也顾不得和大家打招呼,就急急奔了出去。 在座的诸人面面相觑,彼此对视了一眼,也站起跟着走了出去。 刚从里面出来,大家就看见在不远处的水榭,崔氏牵着嚎哭的儿子,正在和蒋禹争论什么。 紧接着,那蒋禹突然伸手狠狠的推了崔氏一把。 崔氏所站的位置就在荷池边上,蒋禹这一推,竟然将她推得噗通一声跌下了。 崔氏手里还牵着儿子,她这一跌下去,差点将蒋霖也带下去。 好在跌落的瞬间她及时松开了手,而一旁边蒋禹又及时伸手将蒋霖抓住,这才避免娃跟着跌入荷花池的命运。 第一百九十八、蒋禹挨打 雍国公府荷花池,若在夏天,里面的水足有一人多深。 不过现在是冬天,水较夏日要浅不少,却也有一米二三左右。 加上水底污泥,崔氏这一栽进去,竟是咕咚一声,失去了踪影。 “娘。”受到惊吓的蒋霖大声哭喊起来,其它闻讯赶来的人也是大惊失色。 将禹双目通红的盯着水面,只紧紧牵住蒋霖的手,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原本离他这还有一段距离的蒋旭和二房的庶子蒋靳冲了过来。 两个少年郎冲过来之后,下意识的就要跳下去救人。 “男女有别,你们俩下去多有不便,已有会水的婆子过来了,让他们下去救人。”刚要行动,就被急急赶过来的吴氏开口喝住。 崔氏虽是蒋旭与蒋靳的长辈,但她还很年轻,大靖虽没有女子上街连容貌都不能露的规定,这也不允许非夫妻至亲的青年男女随便接触身体。 非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吴氏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下水去救浑身湿透的崔氏,一个不慎,就会惹来一身骚。 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的不只是他们,许多屋里的佣仆人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也走了出来。 “赶紧下去救人。”林氏对闻讯赶来的佣仆开口。 随着她声音的落下,很快有三个会水的婆子噗通,噗通的跳了下去。 荷花池里的水虽然只到人胸口,水底里面却还有污泥,几个婆子跳下去之后,被冻得浑身哆嗦不说,行动也不便利,她们摸索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才手忙脚乱的将崔氏捞了起来。 今个儿下着大雪,天气极冷,崔氏在水里一共待了近半盏茶的时间,被捞上来的时候,唇和脸都冻紫了,人已经昏迷过去。 “快,快把她带进屋去。”林氏急忙开口。 立即有健壮的婆子背起崔氏,匆匆往屋内走,林氏急急跟了过去。 “禹哥儿,你……”吴氏一脸复杂的瞪了蒋禹一眼,不过这个时候她也不便多说什么,紧接着就跟在林氏身后往屋里跑去。 “蒋禹,你这混蛋,你为什么这样害我母亲?” 闻讯而来的蒋妍直到这时候才缓过神来,她缓神之后,立即愤怒无比的朝蒋玉冲过来,狠狠的推了他一把。 蒋禹既不还手,也不吭气。 蒋妍心里惦记母亲,狠狠推了他一把之后,一把将哭得打隔的弟弟的手抢了过来,带着他走了。 “蒋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现在脑子还是懵的蒋旭,待崔氏被母亲和二伯母带走之后,才一脸愕然的问了蒋禹一句。 蒋禹双目通红,双唇紧抿,一句话都不肯说。 适才他们几个正玩得开心,一个没注意,让蒋霖摔了一跤,摔得哇哇大哭,蒋禹刚将他扶起来,崔氏就从屋里冲了出来。 她冲出来之后,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的就质问蒋禹想干什么,蒋旭与蒋靳帮着解释了两句,结果也被她喷了一通。 蒋旭向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无端被她这一忿,顿时怒从心头起,下意识的就开口怼回去,却被蒋禹阻止。 大年初一,蒋禹可不想因为自己,让蒋旭和崔氏吵架,就让他们俩先离开。 蒋旭与蒋靳被他劝住,抬目看了崔氏一眼,就走到一旁。 哪知离开没一会,崔氏不知说了什么,蒋禹突然发疯,一把将她推进了荷花池。 国公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很快就有人报道了已经回府的蒋二老爷和蒋三老爷耳中。 “你这孽障!”蒋二老爷闻讯赶来之后,来到已经被蒋旭与蒋靳拉回自己院子的蒋禹身边,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他是蒋氏三房中的年纪最长的,虽与蒋禹的父亲不是一母同胞,却也是蒋禹正经的长辈,发生了这样的事,动手打蒋禹一巴掌并不算过份。 蒋禹被扇得的头一歪,一缕血丝顺着唇角流了出来,由此可见蒋二老爷那一掌用了多大的力气。 蒋禹受了这一掌,仍然不吭气,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好了,二哥,父亲别打了。”蒋二老爷还待动手,却被蒋三老爷和自己的儿子蒋三郎一同拉住。 “罢了,我也管不了你,这事我们会通知宗族里的族老,另外我会立即给你父亲写信,具体该怎么处置你,等你父亲决定。” 蒋二老爷被人拉住,狠狠瞪了蒋禹一眼,终于住了手。 蒋禹在大年初一,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的继母推进了荷花池,这件事的影响实在是太过恶劣。 一旦闹开,不仅他的世子之位保不住,说不定还要被判刑。 蒋二老爷和蒋三老爷离开之后,蒋旭只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呢? 这货平日里不太靠谱,但有个好处就是讲义气,他在顾氏族学呆了一个多月,心里逐渐认可了蒋禹,现出了这样的事,自然做不到袖手旁观。 对了,去找顾师,蒋旭转了一会,突然想出一个注意,他转目看了冷着脸,一言不发的蒋禹,转身朝外跑去。 如果说这件事谁帮得上蒋禹的忙,那除了顾汐宁,再不会有第二人选。 蒋旭来到威勇侯府的时候,顾汐宁正在陪家里的嫂嫂和侄子们聊天。 她离家五年,今年好不容易才在家里过个年,顾家的气氛是空前的热闹。 “老师。”一家人聊得正开心的时候,冷不防冯准带着蒋旭匆匆走了进来。 顾家人看到蒋旭,都颇有些惊讶,蒋旭是顾氏族学的学生,过年过来给顾汐宁拜年不奇怪。 问题是就算来拜年,也没有大年初一下午来拜的道理。 “蒋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顾汐宁看着他的脸色,开口问问了一句。 蒋旭看了她旁边的人一眼,没有接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汐宁见状,站起来带他走到外面的无人处,又问了一句。 “老师,蒋禹将他的继母推进了荷花池。”蒋旭道。 “什么,具体是怎么回事?”顾汐宁脸色一变。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蒋霖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在哭闹的时候,我那三婶急急赶得出来,不问青红皂白了就骂蒋禹。 我们劝了两句没劝好还热得三婶越发的生气,我们不好和她吵架吵架,就走远了一些。 哪知刚离开,不知三婶说了什么,蒋玉突然间就发了疯,一般将她推进了荷花池。”蒋旭简单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第一百九十九、剥夺世子之位(上) “你稍等一会,我进去和嫂嫂他们打声招呼。” 顾汐宁听得拧起眉头,片刻之后就做出了决定。 她进屋和家人说了声,有事去一趟雍国府,接着就与蒋旭一同离开了顾家。 “顾侯,这大年初一,你来蒋府有何事?” 两人走到雍国公府门口的时候,恰好碰到从里面出来的蒋二老爷,蒋二老爷看到顾汐宁,本就拧着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一些。 “蒋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和蒋禹的关系你们也知道,加上我还是他的老师,你们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不过来看看他说不过去。”顾汐宁道。 蒋二老爷的脸越发的不好看了,一时却找不出合适反驳的话。 不管是基于蒋汐宁与蒋禹的私交,还是两人现在的师生关系,蒋二老爷的不好挡着不让她进去。 蒋二老爷拦不住顾汐宁,只能转目狠狠的瞪了蒋旭一眼。 这吃里扒外的熊孩子,遇到一点事就跑出去找外人,心里还有没有点家族观念了? 蒋旭被他瞪得脖子一缩,下意识的往顾汐宁身边藏了藏。 顾汐宁眼见他不再言语,也没有与他多寒暄的意思,抬步就迈进了大门。 蒋旭生怕自己被蒋二老爷逮住臭骂,急忙跟上顾汐宁的脚步。 蒋二老爷这些年一直在外任上,今年儿子和康乐公主定了亲之后才调回了京城。 他会做官,也会做人,不管是在内还是在家里,都鲜少发脾气。 奇怪的是,他虽然很少发脾气,族中的晚辈们却都有些怵他。 蒋旭也不例外,这熊孩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他老子经常揍他,他也没多少畏惧,唯独这族中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二伯却颇有些怵。 “我二伯在家里很少发脾气,没想到发起脾气的时候这么吓人。” 进了大门,前往蒋禹的院子时候,蒋旭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二伯平常从来不责备你们吗?”顾汐宁看了他一眼,随口问了一句。 “他一直外任,通常几年才回一次家,回来的时候对这些晚辈都比较和蔼,不过他那张脸你也看到了,即便是笑的时候也带着几分严肃,我挺怕他的。”蒋禹道。 顾汐宁没再说话,没一会儿工夫,两人就到了蒋禹的院子。 他们进来的时候,蒋禹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发呆,眼眶还有些泛红,脸上的巴掌印也没有完全消褪。 “你二伯动的手?”顾汐宁看了他脸上的巴掌印一眼,转目问了一蒋旭一句。 蒋旭点了点头。 “你先出去,你来问他几句话。”顾汐宁又道。 蒋旭听完,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蒋禹,具体是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蒋旭离开之后,顾汐宁再次将视线转到蒋禹身上。 “姐姐,崔氏告诉我,她说我母亲的死是她一手造成的,国公府的一切也是她的,让我识时务些,我听了这番话之后,脑子一片空白……” 自从将崔氏推进荷花池之后,就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的蒋禹,目光落到顾汐宁身上,眼眶一酸,两行热泪不受控制的滚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顾汐宁本就拧着的眉头不由皱出川字,半晌之后才冷着脸盯着他开口道: “你回府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你继母不是盏省油的灯,让你小心行事,切莫随便动怒,看样你是把我告诫都当成了耳边风了?” “对不起,姐姐。”蒋禹垂下视线。 “你不必对我说对不起,如果你母亲的死真有外因,那你今天的鲁莽真正对不起的人是她,你大凡有点脑子,就不会因这句话而丧失理智。 崔氏敢用这句话来激你来推她下水,即表明她与这件事的关系不大。 你与我的关系众所周知,他们想动你,我不可能视而不见,她若当年真对你母亲动了什么手脚,只要认真去查,总能查出蛛丝马迹,一旦查出来,她就彻底没了未来。 崔氏不是蠢人,若真干了这事,是绝对不敢当着你的面说出来的。 只有没干过,她才敢这样激你,你若在怒之下把她激你的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不管是我还是蒋府,都势必让人去查。 查到最后却发现与她毫无关系,那么你身上除了一个谋杀继母的罪名,还要多一个恶意诽谤继母的罪名。 不过这事明明与她无关,她却在这时候用来激你,看样子是得了高人的指点,不然,早在我没有回京之前,她就用这招对付你了。”顾汐宁看了她两眼,语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姐姐的意思?”蒋禹豁然抬头。 “就是你想的意思,以前也就罢了,现在,单凭崔氏一人想夺取你身上的世子之位无异于痴人梦话,看样子你们蒋家的水一点也不比我们顾家清啊。” “姐姐,看样子我已经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了,如果说之前他们没有什么适当的理由秋夺取我身上的这个世子之位,但经此一闹,我父亲就不说了,只怕陛下也没法为我说话。”蒋禹呆了片刻,脸上露出颓废之色。 “蒋禹,你很在意这个世子之位吗?”顾汐宁问。 “不,我根本不在意,如果他们好好待我,想要这外世子之位,我可以主动让出去,真正的好男儿,应该靠着自己去建功立业……”蒋禹摇了摇头。 “不在意就好,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崔氏推进荷花池,除非有详实的证据证明崔氏对你说的那番花,否则你这个世子之位只怕保不住了。” “世子之位保不住没关系,这是蒋禹对不住姐姐的教导。”蒋禹握紧双拳,垂着脑袋。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敢当,事情已经发生了,垂头丧气的有什么用? 这崔氏既敢拿这样的事来激你,总不能不付出一点代价,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二伯出去了,多半是去叫你们蒋家的族老了,没什么意外,一会你们家的族老主会来找你了,接下来你可知道该怎么做吧?” “大年初一,我既没疯,也没傻,不可能在没有原由的情况下,于众目睽睽中将自己的继母推进荷花池。 至于具体的原因,涉及家丑,需要等父亲回来之后再当面澄明。” 蒋禹微微一怔,脱口答道。 “很好,就这样回答。” 第二百章、剥夺世子之位(下) 顾汐宁和蒋禹聊完,略一沉吟,又对跟过来看热闹的绯虎道了一句:“绯虎,你回去把灰鸽叫过来,让她帮国公夫人诊诊脉。” 安排完这件事,她又把蒋旭叫了进来问了几句话,接下来三人闲聊了约莫一柱香左右的时间,蒋二老爷就派人来叫蒋禹了。 蒋二老爷明知顾汐宁在这里,却没让人叫她一起过去,意思很明白,如果你顾侯爷懂规矩,就不要插手我们蒋家的家务事。 可惜,顾汐宁显然没有这种觉悟,她神色自若的看着蒋禹开口:“走吧蒋禹,我跟你一起过去。” “老师,我能跟着一起去旁听吗?”蒋旭脱口问了一句。 “按你二伯的意思,应该只想让蒋禹一个人去,不过现在多了一个我,再加你一个,也无所谓了,反正他是要生气的,既然生气避免不了,不如干脆一次生完。”顾汐宁耸了耸肩。 蒋二老爷这时候让人来叫蒋禹,肯定是将蒋氏一系年长的族老叫来了,让蒋旭跟着,一会儿说不定还能作个旁证什么的。 蒋旭听得嘴巴抽了抽,以前他爹娘都觉得他说话气死人偿命,真应该让他们多和顾师打打交道。 若没有顾汐宁在,让蒋旭单独面对家中一应长辈,他估计多半还有些胆怯。 如今多了个顾汐宁,这娃胆气顿壮,雄赳赳气昂昂的跟在顾汐宁身边,朝着议事的主堂走去。 被蒋二老爷派过来叫人的下人见状下意识的想说上一句:蒋二老爷只让世子一个人过去,可他实在没有勇气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 议事厅里除了蒋家二老爷,三老爷,二房的长子和三房的长子外,还有其他房的两位族老,以及他们的当家人。 除此之外,目睹了事情经过的林氏和吴氏也在。 顾汐宁跟着蒋禹一起走进议事厅的时候,蒋家的两位年过六十的族老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皱。 在他们的观念里,这种事压根就和女人没什么关系,也不是女人应该掺合的。 林氏和吴氏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她们除了是蒋家各房的当家主母之外,还亲眼目睹了这件事,需要她们做证人。 这两位族老年岁已高,平常不怎么出门,顾汐宁的名气虽大,但他们却从未见过,自然不认得她。 为此,眼见她跟在蒋禹身后走进了议事历,蒋家年纪最大的蒋三太爷忍不住脱口质问了一句: “蒋禹,她是谁?你应该知道大家叫你过来所为何事,现在却带着一个陌生人进来,你想干什么?” “回三族叔祖,她是我的老师,也是陛下亲封的镇西侯。”蒋禹答道。 眼前这个女子就是镇西侯?此老被噎得呼吸一滞,他下意识的抬起浑浊的双眼,打量了顾汐宁两眼,片刻之后,才接着往下道: “原来是镇西侯,恕老夫眼拙,一时没能认出来,不过今天我们要讨论的是家事,镇西侯即便是蒋禹的老师,也不便在这里罢。” “蒋老此言差矣,古语有言,一日为师,终于为父,蒋禹的父亲不在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以他师长的立场跟着过来旁听一下,应该不为过。 至于其它的,顾某是个守规矩的人,只要你们讨论的事在法理之中,我绝不会多说一句话,你们把我当成隐形人即可。”顾汐宁道。 蒋三太爷被顾汐宁一句话给堵得胸口发闷,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 他再顽固迂腐也知道,这镇西不能在普通女子而论,人家不仅是大靖军民公认的战神,还是皇帝承认的,可以公开对外招生的书院院长。 蒋禹是她的学生,现发生了这样的事,她铁了心要在这里旁听,他们还真没什么办法。 “两位叔伯,顾侯是蒋禹的老师,她想旁听就旁听吧,有她在旁作证也好,免得说我们这些长辈处事不公。”蒋二老爷适时接过话头,说完这句话,他立即将视线转到蒋禹身上: “蒋禹,跪下!” “二伯父,你是我的长辈,按理,你的话蒋禹不该违逆,但今天情况不一样,你们想要确认的是我是否忤逆不孝,事情没有搞清楚原委之前,蒋禹不觉得自己有错,既然没错,自然不合适下跪。” 蒋禹并没有依言下跪,而是直视着蒋二老爷开口。 “你这孽障,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的继母推进荷塘,还敢说自己没错?”蒋二老爷大怒。 “二伯父,如若真是我无缘无故谋害自己的继母,别说让我下跪,你们直接将我送入刑部也是应该的。 可我既没疯,也没有傻,即便平日里与我那继母的关系不怎么好,若无特殊因素,无论如何也不在大年初一这样的日子,在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推进荷塘。”蒋禹不疾不缓的接口。 他此言一出,蒋家一应长辈看的目光皆布上了探究,他们也很好奇,蒋禹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你倒是说说,到底什么原因,竟让你冒如此之大不韪?”蒋二老爷面色如水。 “具体原因,在我父没有归来之前不便多言,崔氏再有不是,也是我的继母,父亲没有归家之前,我不便将她的事公布于众。”蒋禹道。 蒋禹这句话不仅惹得蒋二老爷额际青筋隐隐跳动,蒋家其它几房的长辈也沉下了脸,之前最先开口的蒋三老太爷哼了一声: “蒋禹,你此举明显是在找借口,你的继母崔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你推进荷塘的,你若说不出一个合理的原因,我们就能通过族规,罢免你的世子之位,同时将你送官。” “三叔祖,请允许我提醒你一句,我的世子之位能剥夺的人有陛下,单凭族规是罢免不了的。 当然,现在我父不在京都,家里又发生了这样的事,诸位长辈若想将此事报与陛下,也无不可,不过就算你们现在就将我送进大牢,具体的原因,我也只能等到父亲回来之后,才会告诉他。” “你,好得狠啊,以前总听人说你如此的桀骜不驯,目中无人,老夫原本还有几分不信,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顾侯,他是你的学生,你倒是说说,我们该怎么处理他?” “诸位如果问我,我觉得你们还是先问着呢雍国公的意国为好,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一个涉及的是他的亲儿子,一个是他的妻子。”被众人的目光看着的顾汐宁,淡淡的接了一句。 第一百零一、再会康乐 “既然侯爷都开了口,那这事就这样定了吧,我们先给五弟写信,具体该怎么处理蒋禹,就等五弟的回信了。 不过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又惊动了侯爷,只怕瞒不过陛下,若是陛下问起,我也只能实话实说。” 蒋二老爷深深看了顾汐宁一眼,缓缓接过话头。 “蒋大人自己决定即可。”顾汐宁不置于否。 从议事厅出来,便看见绯虎煽动翅膀飞了过来。 大概是因为在别人府里的缘故,绯虎没像平时那般张扬,它只朝顾汐宁点了点头,就窜到一处不引人注目的树梢蹲了下来。 顾汐宁秒懂它的意思,它是说灰鸽已经到了。 她放慢脚步,待林氏与吴氏从里面出来,便抬步上前打了声招呼:“蒋二夫人,蒋三夫人,打扰了,不知国公夫人情况如何?可有醒过来?” “醒是醒了,不过这大冷的天,五弟媳在水里待的时间不短,寒意侵体,一时半会只怕难以恢复。”林氏看了她一眼,接口道。 林氏是个极其精明、同时又非常擅长与人打交道的人,奉安有头脸的贵夫人,她几乎都打过交道。 各家有名有姓的贵女,她基本也都认识。 但是顾汐宁这个大靖唯一的女侯爷,她打交道的时间却不多。 顾汐宁小的时候,经常被她祖母带在身边出门访客,她倒是见过两回。 但是这姑娘的性格从小就与一般闺秀不同,她虽然见过两次面,却没打过什么交道。 自从顾汐宁考进青岳书院,一直到她从边关回来,林氏只在去年的端午节,宫里举行的宫宴上见过她一回。 但那一次情况比较特殊,顾汐宁几乎没有开口说话,她也只是站在人群中远远看了一眼。 她对于顾汐宁的了解,和外面大多数人一样,来自各种各样的传言。 这一次算是她第一次正面和这位风云女侯打交道,适才在议事厅,顾汐宁开口的时间并不多,但她只要开口,主导权立即就会背她拿过去,其他人只能被动应付。 面对她的问话,林氏不自觉的就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是吗?我有个女侍卫,精于医道,去年有幸入了江神医的青眼,跟在他身边学习了大半年,如今已经出师,回到了我身边。 我适才已经让人去通知她过来了,不知方不方便让她去给国公夫人诊诊脉?”顾汐宁又道。 “好啊,能入江神医的眼,医术想必不同凡响,让她去帮五弟媳看看挺好的。” 林氏还没来得及搭话,吴氏已经抢先一步将话头接了过来。 吴氏以前对顾汐宁并无带太大的好感,可自从儿子进了顾氏族学之后,吴氏下意识的觉得儿子的荣辱就和顾氏族学绑在一起,立场自然就发生了变化。 林氏则是听得眉头微微一皱,崔氏与蒋禹之间的恩怨她算是比较清楚的。 她极端不喜欢这个继子,时刻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自然也不会喜欢蒋禹最大的靠山顾汐宁。 顾汐宁这个时候带女卫去给她诊脉,不管从哪方面讲,崔氏都不会乐意。 可吴氏已经开了口,她这个时候再阻止也不合适。 顾汐宁就像没看见她的神色一般,她微笑着接过吴氏的话头: “如此甚好,蒋禹,灰鸽已经到了你家大门口,你去带她进来,我先随两位蒋夫人一起去看看国公夫人。” 蒋禹应声而去,顾汐宁则随林氏、吴氏一同朝崔氏的房间走去。 崔氏是公国夫人,住在府里的正院,顾汐宁进来的时候,看到康乐公主坐在崔氏床边,轻声和崔氏说着什么。 康乐公主吃完午饭之后原本离开了,不过并没有回到公主府,而回到了她大婚时的院子,听说崔氏跌入荷花池,立即匆匆赶了过来。 等她看到随林氏、吴氏一起进来的顾汐宁,脸色微微一变。 “见过公主。”顾汐宁看到康乐,抬步上前,抱拳朝她拱了拱手。 “顾侯无需客气,没想到我家五婶这点事,又是大年初一,竟然惊动了侯爷的大驾,实在是让人意外。”康乐公主摆了摆手,不咸不淡的接了一句。 顾汐宁正要接话,却不想床上的崔氏看到顾汐宁,顿时剧烈的咳了起来。 康乐公主与林氏脸色一变,正要开口说话,却见眼前一花,顾汐宁瞬间就到了崔氏床边,伸手将她半托起来,并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国公夫人,冒昧了,我在边关多年,但凡看到伤员一口气卡住的时候,只要帮着拍拍背,顺顺气,就会缓上许好。 这大冷的天,你在水里泡了不短的时间,体内受了寒,若不想法子将寒气驱出来,以后只怕会缠绵病榻。 而今天是大年初一,宫里的太医大多都休假了,想请他们只怕也不太容易,恰好我身边有个女卫,精于医理,马上就过来了,一会儿让她帮你诊诊脉。” 崔师被她这一拍,喉咙里卡住了那口气顿时缓了过来。 缓过来之后,她下意识的就要开口拒绝顾汐宁的提议,结果对上顾汐宁那双眼睛,溜到嘴边的话却吐不出来。 “不劳侯爷也费心,我身边跟着医女……”崔氏没有拒绝,康乐却忍不住接过了话头。 “我的女卫可是入了江神医的眼的,并顺利从他手中出师,公主确信你身边的医女会比我女卫的医术更好?”顾汐宁微微扬了扬眉。 康乐大怒,下意识的就要忿回去,好的她记性不错,很快想起前几次因为顾汐宁吃的那些憋,受的那些苦,流到嘴边的怒斥又吞了回去,转而皮笑肉不笑的接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看看侯爷家女卫的手段吧。” 林氏与吴氏瞧着康乐公主与顾汐宁的互动,心里颇有些诧异。 康乐公主自从定亲之后就一直深入简出,大家还以为她已经与镇西侯握手言和。 如今看来,这恩怨不紧没了解,反有郁结愈深之势。 还有这镇西侯,外面都传言她霸道,如今当面,才发现她果然霸道,哪怕是面对公主,她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 那一会儿,外面就有下人来报,说世子带着顾侯爷的女卫过来了。 “让侯爷的女卫进来吧。”林氏开口道。 灰鸽随着蒋府的丫鬟一起走了进来,她进门之后,朝在场的几人纷纷行了一礼,得了允许才走到床边。 她来到崔氏的床边之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诊脉,而是将目光落到了她枕头边:“冒昧问一句,夫人的枕头下是否放了香囊?” “你怎么知道?”崔氏一呆,下意识的脱口问了一句。 “我是大夫,自然是闻到的。”灰鸽面无表情的回答。 第二百零二、恐惧的崔氏 “怎么?可是这香囊有什么不妥?”性情相对耿直吴氏顺口接了一句。 她此言一出,康乐公主的脸色一变,躺在床上的崔氏脸色也微微变了一变。 林然则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她先看了吴氏一眼,随即将视线转到灰鸽身上。 被大家的视线盯着的灰鸽倒是十分平静,她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妥与不妥需要看过才知道,夫人可方便让我拿出来看看?” 这姑娘生来一副冷脸,除了顾汐宁,她几乎没有在别人面前露过笑脸。 哪怕跟在江神医身边呆了大半年,这性格也没什么变化。 “你自己拿吧,我浑身无力。”崔氏白着一张脸,颇为虚弱的接口道。 灰鸽不再言语,她动手将崔氏枕头下的香囊拿了出来。 这是一个做工很精致,布料也非常好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让人闻之只觉浑身舒畅的芬芳,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如何?”林氏见灰鸽拿出这个香囊之后,先放在鼻尖闻了几下,接着就拿在手里反复观察摆弄,却不开口说话,忍不住问了一句。 “很精致的香囊,里面应该放了蓝香花,小茉莉花,柏子仁,远志,桂枝,白芍等等,有很好的安神效果。”灰鸽道。 “这么说是没问题了?”康乐公主接过话头。 “我还没说完,除了这些之外,里面还加了干栀子花与胡斛兰,加了这两样,香囊的芬芳会更加甘醇怡人。 可这两样花都自带寒性,若是单独使用,到时无伤大雅,可一旦 与里面的几种药材混合在一起,问题就大了。 这香囊若一直带在身边,会让体内有寒气的人寒气越来越重,初时看不出不妥,时日一久,寒入肺腑骨髓,届时神仙难救。 如果是无心也就罢了,香囊里面的这些东西都很常见,放在一起不仅味道好还能安神,正常人佩戴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若是有心,嗯,那我只能说这人还真是个高手,一般人根本瞧不出这个将来有什么问题,却不知夫人这个香囊从何处的来?” 灰鸽抬目瞟了康乐公主一眼,接着往下道。 她此言一出,现场的诸人都不自觉的呆了一呆,崔氏的目光不自觉地往康乐公主那边瞟了一下。 林氏与吴氏见状,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这个香囊是康乐送的? 念及此处,她们的目光也不自觉的朝康乐的看了过去。 康乐倒是显得很平静,她一双好看的秀美轻轻颦起,略带着几分担心的看着崔氏: “对啊,五婶,你倒是说说,这个香囊是谁送给你的?” “前些日子上街的时候,看到有人卖香囊,我去看了一眼,发这香囊不仅做得精致,闻着也很舒服,就买了一个。” 崔氏的视线与她撞在一起,心头一跳,她微吸了口气,收回视线,垂眸开口道。 原来如此,林氏与吴氏同时听得松了口气。 如果真是康乐送的,又当着镇西侯的面被捅了出来,这事就不好收场了。 “原来如此,五婶你可是要注意了,外面的小摊上的东西不要随便买,毕竟我们很难知道,这些东西是否会有不妥。” 康乐公主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笑容,不过转眼即逝,衣袖下紧拽着手也不自觉的松开了。 “公主说的是,我以后会多加注意。”崔氏白着脸应和,被子下的手却不自觉的握了起来。 这个香囊可不是她从外面买的,而是不久前康乐公主刚给她的。 若是她没有跌进荷花池,身体没有受寒,康乐送这么一个香囊给她,倒也不好说她是别有用心。 可在这寒意刺骨的时节,她在那冰冷的水里泡了半盏多茶的时间,康乐却恰好在这个时候,将这样的一个香囊送到了她的手中。 哪怕崔氏再不愿多想,一时也没有办法为康乐找到自圆其说的理由。 她没有办法为康乐找到自圆其说的理由,反倒是很容易想明白她坑自己的原因。 康乐与镇西侯不对付,确切来说,不仅是不对付,她非常憎恨镇西侯。 可是镇西侯这个人实在是不好对付,哪怕她身为公主,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她。 她自己奈何不了镇西侯,就只能找帮手结成联盟,自己就是她心里最好的那个联盟人选。 她选的虽然是自己,真正看上的却是她的丈夫雍国公。 雍国公蒋迟是手握十几万重兵的边关统帅,等闲绝对不会帮着她去对付镇西侯。 想蒋迟在她那边,怎么办呢?自然是想办法让他和顾汐宁成为生死大敌。 可顾汐宁是蒋禹的老师,她这些年对蒋禹十分照顾,无缘无故的绝不会出手去对付蒋迟。 唯一的办法,就是借蒋禹的手,弄死自己,届时蒋迟大怒之下定会废了他的世子之位,说不定还会将他打出好歹。 而顾汐宁身为蒋禹的老师,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蒋禹被废被打残,她只要一出手,雍国公的怒火立即就会转移到她的身上。 届时,康乐和周贵妃一脉再在身后推波助澜,不愁蒋迟不与顾汐宁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 真是好手段啊!原本不是蠢人的崔氏想到这里,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是想扳倒蒋禹,想把世子之位强给自己的儿子不假,却从未想过让自己这么早去死。 如果她死了,雍国公还这么年轻,届时必然会再娶,一旦他娶了新夫人,新夫人又诞下自己的儿女,到时候她那一对儿女怎么办? 崔氏越想越生气,也越想越后悔恐惧,她怨恨自己的愚蠢,怨自己无端端的为什么要往康乐公主面前凑? 可事已至此,后悔显然已经没什么用,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个香囊是康乐公主送的,她万万没有这个胆子…… “国公夫人,国公夫人……”灰鸽眼见崔氏听了康乐公主那句话后就一直在那发呆,自己唤了她几声也没反应,不由伸手晃了晃她的肩膀。 “嗯?”崔氏回过神来,一脸茫然的看着灰鸽。 “实在灰鸽姑娘硕,你体内的寒气想彻底驱出来,需要分几次进行,先用药浴,然后行针灸,如此反复三到四次,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不知你意下如何?”吴氏接口道。 “一共大概需要几天?”崔氏问。 “一个星期。” “那就麻烦灰鸽姑娘了,灰鸽姑娘不介意的话,这一周就住在国公府,我让人去帮你安排房间。”崔氏脱口道。 她记得顾汐宁进来的时候就说过,灰鸽是她的女卫,既然是女卫,除了医术,想必还有一身好功夫。 有她跟在身边,崔氏莫名的觉得自己的安全会有保障许多。 第二百零三、反击 吴氏和林氏皆听得一脸的古怪,难道说崔氏已经不准备追究蒋禹将她进荷花池的事了? 不然以她与蒋禹的关系,怎会对镇西侯的女卫如此礼遇和信任? 康乐公主的脸上没什么变化,眼眸却是垂了下来,衣袖下的手更是紧紧握成了拳头。 看样子五婶对自己起疑心了,顾三,你真是英魂不散,哪哪你都要掺上一脚。 她送给崔氏的那个香囊,用的是极为少见的偏方,即便是宫里的御医也很难看出问题。 却万万没料到,顾三身边的一个女卫一眼将其认了出来,所谓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若没人看出这个香囊不妥,只需过上一年半载,崔氏逐渐延绵病榻,待她死了之后,她与母妃略施手段,很容易就能让雍国色与镇西侯成为不死不休的大敌。 如今...... 新仇旧恨连在一起,若非之前受的憋屈和苦楚在不断提醒她,康乐几乎忍不住当场发作。 “有劳夫人厚爱,只是灰鸽性子独,不习惯住在不熟悉的地方,安排房间的事就不必了,至于夫人身上的寒气……” 被崔氏用充满迫切的目光看着的灰鸽倒是很平静,她一脸淡漠的接过话头,只是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见崔氏的女儿蒋妍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母亲。” 之前林氏与吴氏去议事厅旁听,康乐公主进来之后,崔氏怕她有什么话和自己说,就将女儿打发走了。 “你来干什么?难道是看蒋禹犯了大错,跑过来给他撑腰吗?”蒋妍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之后,看见顾汐宁,顿时满脸怒容的朝她瞪了过来。 因蒋禹这大半年一直住在顾家的缘故,崔氏为了扮演慈母,去找过顾汐宁一次。 蒋妍当时也跟着去了,见过顾汐宁,加上顾氏族学开张的时候,小姑娘跟着去看了热闹,又见过她一回,自然认识她。 “妍娘,不得无理,镇西侯是带她的女卫来给母亲看病的。”崔氏见状连忙开口轻斥了一句。 “她......”蒋妍下意识的就要忿,结果对上母亲的眼神,只能将溜到嘴边的恶言咽了下去。 “抱歉,顾侯,妍娘年纪还小,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解。”崔氏喝止了女儿,复一脸欠然的看向顾汐宁。 “国公夫人严重了,令媛不过是担心你,我怎会介意,灰鸽,继续吧。”顾汐宁摆了摆手。 “关于夫人体内的寒气,我先给夫人开药方,你让人去配药,配好之后给我过目,确认无误,再拿去煎,煎好之后再拿来沐浴。 每三天沐一次浴,再配合一次针灸,三次之后体内的寒气就可以全部除清。 今天是初一,买药估计不便,夫人先让人去熬一碗浓姜汤过来,放些红糖,我先给夫人施一次针,施完针夫人再喝下姜茶,药浴三天之后再开始,需要施针和泡药浴的时候,我会来贵府。” 灰鸽本就是个清冷淡漠的性子,自不会受蒋妍一个小姑娘话的影响,蒋妍冲进来插话的时候,她闭上了嘴巴,顾汐宁让她继续,她便接着之前的话往下道。 “有劳。”崔氏点了点头。 吴、林氏让人去熬姜茶,灰鸽则动手为她施针。 蒋妍小姑娘则是一脸的蒙圈,镇西侯真是带人来给母亲治病的? “娘,这到底是则么回事?镇西侯怎会如此好心,带人来给你看病?” 顾汐宁等人离开之后,蒋妍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的母亲问了一句。 “傻孩子,镇西侯是你大哥的老师,如果我真出了什么好歹,你大哥这一辈子就毁了,她身为他的老师,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她带人来给母亲看病,是真心实意的,妍儿不用担心。”崔氏一脸温柔的看着女儿。 瞧着乖巧懂事的女儿,再想想才三岁多的儿子,如果她就这么死了…… 念及此处,崔氏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母亲的意思是,大哥推你下水一就不追究了?”蒋妍张大了眼睛。 “追不追究以后再说吧,至少这会是不合适追究的,妍儿,以后没事尽量离你三堂嫂远一点。”崔氏垂下眼眸,片刻之后才接口道。 “三堂嫂?”蒋妍听得一愣。 “不错,你三堂嫂是公主,又是庄王的亲妹妹,身份敏感,而你父亲是手握重兵的边关大将,咱们若是和她走得太近,容易招来话柄,也容易给你父亲惹来麻烦。 过了这个年,你就九岁,当知这些道理。”崔氏一脸认真的看着女儿。 “我知道了,母亲。”蒋妍怔了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不说崔氏的心事,但说顾汐宁,从雍国公府出来,她对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落在自己肩膀上的绯虎道了一句:“绯虎,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绯虎歪着脑袋看着她。 “这段时间,帮我跟着康乐公主,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今天这出戏显然不是单纯针对的蒋禹,而是冲着我来的。”顾汐宁道。 “将军,绯虎喜欢玩,这样拘着它不妥,还我和灰狼,灰鹞他们轮流去监视他们好了。”没待绯虎接口,灰鸽先一步接过话头。 她对绯虎的了解远不如灰鹞多,虽说回家的这段时日已经见识过绯虎的灵动,却不太认为它有耐心干好跟踪监视人的活。 “不妥,京都不比其他地方,康乐是公主,身边不可能没有暗卫,雍国公离开的时候,肯定也留了暗卫照顾妻儿。 你们若是过去,一旦被发现就会很被动,尤其是陛下那里不好交差,绯虎则不一样,它是只鹦鹉,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顾汐宁摇头。 “灰鸽,你大概是担心我干不知监视的活吧?放心,我不会干得比你差的,你就别和我争了。”绯虎瞟了灰鸽一眼,复将视线转到顾汐身上: “顾三,我帮你做这件事没问题,不过做完这件事之后,你答应我的事也得兑现了。” “好。”顾汐宁点了点头。 “将军,你答应它什么了?”鲜少八卦的灰鸽听了绯虎这句话之后,忍不住脱口问了一句。 “这是我和绯虎的秘密。”顾汐宁瞟了她一眼。 第二百零四、密谋 三月初六,花朝节过后不久,嘉和帝突然病了。 他上位至今已经三十多年,这些年来,大靖的内忧外患一直不曾停止,他几乎没有一日停止过操劳。 加上少年时期,先皇昏聩,不喜中宫皇后和他这个嫡出的儿子,任由后宫宠妃们算计他,陷害他,他的日子过得可谓是惊涛骇浪,水深火热。 在这样的前提下,虽有太医的精心调理,他自己也比较爱惜身体,于女色饮食方面都极为克制,到了如今这个年纪,也有些熬不住。 尤其是最近一年多,为了西北那场大战,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 哪怕这一战最后取得了胜利,他想起朝中还有无数问题没有解决,精神也不曾有片刻的放松。 没病之前,从表面上来看,似没什么大碍,实际上身体和精神气都消耗的差不多了,这一病,没两天就卧床不起。 谢瑾澈身为太子,皇帝病重,他既要帮着处理朝政,又要侍疾,每天忙得旋螺一般,不过数日,人就瘦了一圈。 三月十六,谢瑾澈忙完朝事,就去养心殿看嘉和帝。 刚进门,就看见嘉和帝在胡德与一个宫女的搀扶下,在外面散步,精神头看着还不错。 “父皇,你今日看上去好多了。”谢瑾澈大喜,三步并成两步来到皇帝面前。 虽说在少年时期,嘉和帝为了平衡朝堂,明面上对他的关注并不多,谢瑾澈心里却很清楚,父亲一直很关心他。 他是个重情的人,嘉和帝真心待他,他和父亲的感情也很深,打心眼里希望嘉和帝能健健康康的多活些年。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嘉和帝看着他那张冒了不少青蒙蒙的胡茬的脸,目光一暖。 “儿臣不辛苦。”谢瑾澈摇头。 “你还没用午膳吧,元青,下去吩咐一声,让人把太子的午膳摆到这来,中午我与他一同用膳。”嘉和帝对身边的宫女吩咐了一句。 “是。”元青领命而去。 元青离开,谢瑾澈立即上去扶住他的另一只胳膊。 “进去吧,朕确实是老了,走了一会,感觉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元青一离开,适才精神看着还不错的嘉和帝脸上顿时露出疲色。 “父皇并不老,只需好生休养些时日,就能康复。”谢瑾澈看着他头上已经白了大半的头发,以及发青的眼袋和浑浊的眼睛,眼眶顿时有些发酸。 回到殿,午膳很快摆了过来,嘉和帝只喝了半碗汤,谢瑾澈想帮他再装一点,嘉和帝摇头拒绝。 谢瑾澈心里愈发的难受,只能低头默默进食。 “澈儿,为父活到这把年纪,已算高寿,即便是现在就走,也算值了,你无须如此。”嘉和帝瞧着他的模样,开口道了一句。 “父皇。”谢瑾澈一听,眼睛顿时红了,他豁然抬头,一脸不赞同的看着父亲。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你身为一国储君,日后大靖的君王,岂能连这点都看不透,倒是为父眼看着就要入土了,还给你留着一堆麻烦......” “父皇。”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谢瑾澈通红的眼中有水珠在滚动。 “好了,别做此女儿之态,有些事,你应该像顾三学习,想当年,她父兄同时战死沙场,顾家当年的情形何等惨烈,你可见过她流过一滴泪?”嘉和帝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 谢瑾澈…… “说点正事,你和太子妃成亲已有半年多,至今未传喜讯,得抓紧。”嘉和帝见他神色恢复正常,才接着往下道。 谢瑾澈是太子,今年已经二十四,膝下尚无一儿半女,实由不得他不忧心。 若他突然发生什么意外,单此一点,就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当成攻击他的把柄。 “父皇,儿臣知道。”谢瑾澈脸上有几分不自在。 “不是知道,是要努力,你得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子嗣目前对你而言,是一等一的大事。 我今天精神头不错,宫里又有太医宫女,还有胡德,无须你在此伺候,最近你忙完朝务,就尽早回东宫,多陪陪太子妃。”嘉和帝摆手赶人。 他的意思很明白,趋着这段时间,你赶紧的和太子妃一起给我造个孙子出来。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很清楚,今年能不能熬过去都是两说,一旦就这么走了,谢瑾澈身为太子,须守孝一年,届时年过二十六,膝下还没个儿子,可如何是好? 他现在最大的愿望是在死之前,能看到太子妃有孕,如此一来,届时即便有人想趁机找机会攻击太子,也没有借口不是。 嘉和帝的病时好时坏,有时眼看着就要好了,结果第二天又严重了,如此反复,转眼就到了四月下旬。 四月二十二,庄王下朝之后,被周焕派人叫去了xx楼。 庄王过来的时候,发现除了周焕之外,他这一系的重要人马都在场。 “外祖。”庄王看到这些人,心头一动,脸上半分不显,走到周焕面前唤了一声。 “你是天家皇子,名分上是君,我谁是你的外祖,亦无须多礼,坐吧。”周焕摆了摆手。 此老已年过七十,看上去却比嘉和帝还显得健朗不少,也不知他是如何保养的。 “殿下今天去看过陛下了吧?”待庄王坐下之后,周焕又道。 “去了。” “如何?” “情况不太好,一直在昏睡。”庄王道。 “陛下这些年操劳守度,这一关只怕是不容易过,不知殿下有什么打算?” “外祖我......” “今天上午,镇西侯和康乐公主起了起突,康乐公主恼怒之下,抽了她一鞭子,结果鞭子还没抽到镇西侯身上就被抓住。 镇西侯抓住康乐公主的鞭子不说,还把她扔下了马下,摔伤了胳膊。 她身为臣子,对皇家人却如此没有敬畏,实在不成体统,这事陛下定然看不过去。 待陛下醒来,定会召镇西侯入宫问罪,以镇西侯的性子,多半不会轻易伏罪,为了避免意外,届时你带人入宫护驾。”周焕淡淡的道。 “外祖。”庄王听得一愣。 “怎么,你不敢?”周焕盯着他。 第二百零五、宫变 四月二十五,周贵妃坐在嘉和帝床边,静静的看着他。 自从嘉和帝生病开始,周贵妃便经常衣不解带的在旁伺候。 尤其是近十几日,皇帝的病情严重之后,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皇帝身边。 而当皇帝清醒,太子谢瑾澈过来的时候,她又会很有眼色的离开。 一个掌管后宫二十余年的贵妃能做到这样,哪怕是谢瑾瑾,也说不出她半点不是。 四月二十五午时左右,已经昏睡了几日的皇帝突然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头依在床边,正在一啄一啄的打着瞌睡,眼睑四周已经熬成一片青色的周贵妃,目光颇为复杂。 “陛下,您醒了。”许是皇帝的视线比较专注,正在打瞌睡的周贵妃突然就醒了,她醒来之后,对上皇帝睁开了眼睛,目中顿时迸出惊喜。 “浣娘,你年岁也不小了,身体熬不住,这里有太医,有宫女,有太监,你不用天天在这守着朕。”嘉和帝哑着嗓子开口。 “陛下这是嫌弃臣妾了么?” “你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嘉和帝醒来之后,喝了一碗燕窝粥,喝完之后让人扶着他在外面转了两刻钟。 回到屋里又和太子以及周贵妃各说了半天话,一直到未时三刻左右,困意袭来,便又睡了过去。 他醒的时候太医诊了一次脉,睡过去之后,太医又帮着诊了一次脉。 “怎么样?梁太医?”周贵妃和太子,以及其他几个闻讯赶来的皇子,还有庆王同时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陛下的脉象看着稳健了不少,睡着的时候呼吸均匀绵长,或许要慢慢康复了。”梁太医道。 太子,周贵妃,庆王爷,以及一众皇子听完都松了口气。 “胡德,陛下睡过去之前,让你去将镇西侯召过来,待他醒来之后有事想和她说。” 待太医和一众皇子们离开之后,周贵妃对胡德道了一句。 陛下要召见镇西侯?胡德听了一愣,之前他搀扶陛下在外面散步的时候没听他说这个事啊? “怎么,你担心我假传圣谕?”周贵妃见他愣着不吭气,眉头不由一皱。 “胡德不敢,我这就去召镇西侯。”胡德心头一紧,连忙开口道。 陛下的身体已经逐渐好转,以周贵妃的为人,断不敢在这个时候假传圣旨。 加上陛下睡过去之前的那半刻钟,陪在他身边说话的确实只有周贵妃,一念至此,胡德很快就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都不知道陛下这一觉会睡多久,不敢耽搁,立即出了宫,出宫之后,直奔顾氏族学。 胡德过来的时候,顾汐宁正在和学生授课,听闻陛下相召,立即走了出来。 嘉和帝生病的这些时日,她也随太子和庆王去看过一次。 不过她是外臣,到了养心殿,没有皇帝相召,也只能站在外殿。 当时她在外殿站了许久,没听见皇帝召她,等庆王出来之后,就和庆王爷一起离开了。 自从大年初一入宫给皇帝拜年之后,顾汐宁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过嘉和帝。 “胡总管,陛下的情况怎么样?可以好转?”随胡德前往皇宫的途中,顾汐宁问了一句。 “好些了,午时头的时候醒了,醒来之后喝了一碗粥,还出去散了会步,又和大家聊了会天,不久前刚睡去,太医说陛下的脉象稳健了许多,康复有望。”胡德的语气中透出些许喜气。 “好些了就好。” “陈将军和胡将军今天都休班吗?”进宫的时候,顾汐宁发现陈长青和胡贾都不在,不由随口问了一句。 “嗯,今天是王将军和张将军值守。”胡德道。 王将军和张将军?顾汐宁闻声脚步微微一顿,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虎贲营的岳将军呢?” “岳将军今天带着虎贲军的儿郎去岳骊山训练了。” 岳将军和虎贲营都不在宫里,这么巧,顾汐宁眼睛一眯,她看了胡德一眼,又问:“胡总管,是陛下亲口让你去召我的吗?” “是周贵妃转达的,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胡德一愣,继而心头一紧。 “没什么,随口问问。”顾汐宁摇了摇头。 顾汐宁来到养心殿的时候嘉和帝还没醒,周贵妃还在这里。 “见过娘娘。”看到周贵妃,顾汐宁上前行礼。 “顾侯不必客气,陛下还没醒,需劳你在外面等候一会。”周贵妃摆了摆手。 “娘娘言重了。”顾汐宁忙道。 皇帝这一觉睡了很久,一转眼就到申时中了,仍无任何醒来的迹象。 胡德不放心,特意进去看了一眼,发现他的呼吸很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皇帝没醒,他也不敢擅自叫他。 倒是谢瑾澈听说顾汐宁来了,批完手头上的折子就来到了养心殿。 周贵妃见太子过来了,寒暄了两句就转身离开。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等皇帝,哪知嘉和帝这一觉实在是睡得有些久,一转眼天都黑了,还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太子谢瑾澈有些不放心,进去看了一回,见他的呼吸很平稳,本想开口将他叫醒。 复转念一想,近些日子父皇一直在昏睡,虽然是在睡,可一直睡得很不安稳。 现难得睡得这么香甜,擅自把他叫醒,似乎有些不妥,念及此处,又熄了掉他的念头。 只是见他这一觉睡这么长,谢瑾澈心里到底有些不放心,又让人去叫太医。 “瞧陛下的情况,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要不我明天再来?”跟进来的顾汐宁看了床上的嘉和帝一眼,有些犹豫的开口道。 谢瑾澈正要搭话,却不妨床上的嘉和帝眼珠子动了动,他心头一喜:“醒了醒了,父皇醒了。” 嘉和帝睡了这么久,脑子还有些懵,睁开眼睛之后看到顾汐宁与谢瑾澈一起坐在自己的床边,不由微微愣了一愣:“顾三,你怎么来了?” “不是陛下让胡总管去召我的吗?”顾汐宁道。 嘉和帝一愣,正要说话,冷不防外面突然响起了喧哗声,这个点天色已经黑了,宫里四处都挂起了灯笼。 “怎么回事?”嘉和帝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谢瑾澈连忙伸手将他扶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殿下,庄王殿下,和禁卫军副统领带着大队人马进来了,说,说是担心,镇西侯勾结太子,欲对陛下不利。”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进来。 “胡德,谁让你去宣顾三的?”一辈子经受过无数大浪的嘉和帝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回,回陛下,是周贵妃。”活得战战兢兢的开口。 “周贵妃,呵呵,好一个周贵妃!”嘉和帝冷笑了两声,就准备从床上下来。 “父皇,你久病未愈,不用下床了,待儿臣出去看看。”谢瑾澈连忙道。 第二零六、大结局(上) 嘉和帝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就要开口阻止,他倒不是担心谢瑾澈有什么异心。 谢瑾澈已经是太子,自己这一病,一应政事全部落到了他身上。 嘉和帝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以他的身体状况,能熬一年半载就不错了。 等他一死,太子登基是顺理成章的事。 在这样的前提下,谢瑾澈只要不是脑子有毛病,就绝不会干对自己不利的事。 他不会对自己不利,外面的情况就一目了然了,太子这个时候出去,必然会成为活靶子。 “陛下,我随太子殿下一起出去看看吧。” 顾汐宁显然知道嘉和帝的心思,在他开口之前,先一步将话头接了过来。 “也好,胡德,你随他们一起出去,传朕口谕,就说朕一切安好,让禁卫军速速退下,任何违令不遵者,一律以谋反罪论处。” 嘉和帝看了顾汐宁一眼,点了点头。 三十多年的帝王生涯,加上这一生不知遇到过多少惊险刺激的变故,嘉和帝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领。 虽说病了一个多月,身体虚弱无力,可现突然遇到外面有人哗变,他几乎立即就恢复了一个铁血帝王应有的气魄。 至于顾汐宁,自她挂印归来之后,因各种原因,嘉和帝心里不自不觉的对她起了很重的猜忌之心,君臣之间的关系比以前差了不少。 可一旦真正遇上危险,嘉和帝对她还是有着本能的信任。 “是。”胡德应了一声。 顾汐宁与谢瑾澈刚从养居殿出来,就听到外面杀声震天。 内殿值守的禁军不过两百余,根本抵挡不住外面杀进来的两千多兵马。 他们边战边退,很快就来养居殿外。 “都住手,我是顾汐宁,陛下有旨,朕一切安好,所有禁卫军速速退下,任何胆敢不遵者,一律以谋反罪论处。” 顾汐宁抬目扫了外面的情形一眼,继而提气大喝了一声。 她一身功夫已入化境,这提气一喝,声音顿如闷雷般从在场的所有人耳边滚过。 不仅仅是正在厮杀的两千多的禁军,就连各宫慌乱成一团的宫女太监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大家被这道声音一喝,慌乱奔走的宫女太监们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正在厮杀的禁军们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不要听她胡说,前年末到去年初的西境大战,镇西侯为了提升影响力,就一手策划了资敌案,后因她手腕通天,陛下奈何她不得,这件案子最后不了了之。 此案过去之后,镇西侯担心陛下秋后算账,就与对她一往情深的太子勾结,给陛下下毒。 如今,陛下重病不起,都是因为他们图谋不轨,现又胆敢假传圣旨,这样的乱臣贼子,其罪当诛,大家赶紧冲。” 混乱的现场安静了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庄王立即放声大叫。 其他的几个被吓住了将领受庄王的声音一激,也跟着回过神来,立即喝令士兵冲杀。 事情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退是不可能退的,镇西侯再厉害,她也只有一个人。 现在宫里的虎贲军除了几十个值守的,其它的都被方中岳带到城外训练去了。 目前宫里的绝对听从皇帝和太子命令只有二百余人,其中近百人已经死在适才的厮杀中。 剩下这点人,就算镇西侯手段通天,也不可能挡得住他们的脚步。 只要诛杀了镇西侯和太子,再逼着皇帝写下改令庄王为太子,以及自己的退位诏书,今天的事就彻底成功了。 他们谋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谋划到今天这个机会。 因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也没敢惊动太多人,一共只联络了数名一直跟随的将领,带了二千余禁军进来。 现皇宫的城门已关,别说皇宫外面的人压根就不知道此事,就算得到消息,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这顾汐宁再厉害,难不成能凭着那不到百人的残兵败将,能挡住了自己这边二千余人? 只可惜,这些人想法虽好,事实却难以如愿,几个的话音刚落,麾下的士兵们刚开始往前冲。 便见嗖,嗖,嗖,三只离玄之箭,以风雷不及迅耳之势飞了过了。 却是顾汐宁眼见喝止不住,伸手从守在养居殿外的一名禁军手中接过弓箭,抬手就是三箭射了出去。 听噗嗤两声,刚刚开口命令士兵们冲杀的两名主将应而倒。 另外一箭则像长了眼睛一般,透过人群,直奔庄王而去。 庄王身边的护卫大惊失色,一人带着他飞退,另外一人直接扑到他身前。 扑到庄王生前的那人被利箭透胸而过,那一剑射穿此人之后,去势不减,仍然直奔庄王。 带着庄王飞退的那人想挥剑抵挡已经来不及,只能舍身相护。 噗嗤一声,利箭射到他身上,强大的冲击力,带着他连庄王一起扑倒在地。 顾汐宁一箭之威,凶猛至此,刚被煽动情绪正在往前冲的禁卫军们再次停住了脚步,混乱的现场,安静的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 “胆敢越雷池一步者,死! 到底是庄王图谋不轨,还是我与太子图谋不轨?只要是脑子没坑的人应该都看得出来。 你们不相信我的话,站在我旁边的是什么人,你应该都认识他吧?胡总管,麻烦你将陛下的旨意再转述一次。”顾汐宁目光如水,冷冷的盯着前方的近卫军。 “各位,陛下已经醒了,适才镇西侯传的旨意,就是陛下让我传了旨意。 太子身为储君,极受陛下信任看重,他日后登基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怎会无缘无故的陷害陛下?各位将军切勿被人蒙蔽,从而害人害己。” 胡德不仅是嘉和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寸步不离的服侍了嘉和帝几十年,他还有一身好功夫。 眼见外面的情况被控制住,立即站出来大声开口道。 “胡总管说的不错,所有被蒙蔽的人此刻退去,以陛下的为人,只要查清楚事实,想必不会牵连无辜,若是执迷不悟,准备一条道走到黑的,那等待你们的可能是诛连几族的大罪。”太子谢瑾澈适时接过话头。 第二零七、大结局(下) 原本就是被人煽动,才冲进宫来的禁卫军们吓住了,很多人不由自主的丢下了手中的武器。 这两千多人中,除了几名主将,其它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而是听闻上官说陛下有危险,秉承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原则冲进了皇宫。 哪知进来之后,事情的发展却与他们预想的大不一样。 现被顾汐宁,胡德,还有太子一吓,懵懂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嘉和帝在位三十余年,实属不可多得的明君,不论是在朝还是在里,都极受拥戴。 跟着上官冲进来的禁卫军们听说他安然无恙,心里立即生出退意。 被顾汐宁一箭撞倒在地的庄王爬起来之后,见状又惊又怒。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满脸怒容的瞪着着已经放下兵器的禁卫军们: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陛下醒没醒谁知道?这胡德说不定早已与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了。 再说了,事情已经走到现在这一步,你们觉得自己还有退路吗?如果今天我们败了,接下来等待你们的就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这庄王性子不够沉稳,平日里遇到点事就躁动不安,没想到真到了紧要关头,倒有了几分枭雄的气魄。 这不,刚放下武器的禁卫军们被他这几句话一激,刚萌生退意的心顿时躁动起来。 对啊,不管他们一开始的初衷是什么,现在打到皇帝起居的宫殿面前,都没有退路可言了。 身为拱卫皇城的禁卫军,在没有皇帝的允许下,私自打进皇宫,这是赤果果的谋反。 谋反,不管是哪朝哪代都是诛几族的大罪,若蒙罪的仅自己一人也就罢了,可谋反的罪名一旦成立,受牵连的就是他们身后的整个家族。 既然已经没有退路,那还不如豁出一切拼上一把。 念及此处,刚丢下兵器的禁卫军们不由自主的又弯腰将兵器捡了起来。 只是刚捡起兵器,还没来得及有其它动作,便见皇帝在方中岳的保护下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走出来之后,目光落在远处的一应禁卫军身上,冷冷的开口道了一句:“怎么,你们准备公然造朕的反?” 随着皇帝和方忠岳的出现,两千虎贲军像幽灵般无声无息的从四周走了出来。 看见皇帝出来了,又看见了虎贲军,心里刚升起反抗念头的禁卫军顿时面若灰死,手里的兵器不断的跌落在地,再无一人有斗志。 “方中岳,你,你明明带着虎贲军出城了,你,你怎会在这里?”庄王看到突然出现的方中岳,眼睛陡然瞪大,就像见了鬼一般。 方中岳没有吭气,就像尊木雕般,鼻管眼眼观心的站在皇帝身边。 “逆子!”嘉和帝手抚胸口,满脸怒容的瞪着庄王。 “逆子?哈哈,哈哈哈,你从来就没将我这个儿子放在眼里,我逆与不逆又如何? 不过相较父皇的手段,我这个逆子确实没什么值得让你看重的地方。 你瞧瞧,我们费尽心机才筹谋出的今天这个局面,结果一切却都在父皇你的掌控之中。” 庄王愣了片刻,继而放声狂笑起来。 这一刻的庄王,觉得自己就像个十足的小丑,上窜小跳了几十年,到头来不过是场笑话。 “方卿,将这逆子带下去。”嘉和帝的心被他刺得疼痛不已,面上却半分不显,冷冷的盯了他半响,转目对方中岳道了一句。 “臣遵旨。” “胡德,你带人去将周贵妃带过来。”嘉和帝又道。 “是。”胡德很快带着人去了颐和殿。 “陛下,既然宫里已经没什么事,请容臣告辞。”胡德和方中岳离开之后,顾汐宁稍稍犹豫了一下,上前开口道。 “你暂时不要离开,这件案子接下来的善后,由你和方中岳一起处理。”嘉和帝将目光转到她身上。 顾汐宁表情一滞,下意识的想说上一句,我已经是个辞官的闲人,这种事让我插手不太合适吧? 可瞧着皇帝的那张阴云密布的脸,这句话含在口嘴里,终没敢吐出来。 一场蓄谋已久的哗变,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镇压了下去。 这件事造成了两百余禁卫军,以及数十名太监和宫女的死亡。 皇帝不许顾汐宁离开,她就只能陪皇帝一起杵在这里。 “父皇,你大病未愈,不宜过于劳神,不如先入殿休息?”谢瑾澈瞧着阴着一张脸、站在殿外的嘉和帝,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了一句。 嘉和帝看了他一眼,没有吭气,不过依言转身走进了殿内。 嘉和帝进殿的时候,并没有让顾汐宁进去,她只能继续站在殿外当门神。 胡德离开了大约有三刻钟左右的时间,就押着周贵妃来到了养居殿。 周贵妃来到养居殿,看着像木桩一般立在门口的顾汐宁,脚步一顿,眯着眼打量了她两眼,冷笑着开口道:“顾侯好手段!” 顾汐宁就当没听见一般,鼻观眼,眼观心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胡德,将人带进来。”周贵还待再言,嘉和帝的声音已从殿内传了出来。 “娘娘,请。”胡德朝她做一个请的姿势。 周口贵妃将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看了顾汐宁一眼,随胡德一起跨进内殿。 “父皇,儿臣先行告退。”眼见胡德将周贵妃带了进来,谢瑾澈站起来起身告辞。 嘉和帝朝他挥了挥手,殿内的宫女太监们很快都退了下去。 待里面只剩周贵妃,胡德和自己的时候,嘉和帝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周沅,朕自认这些年没有亏待过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陛下没有亏待过我?你说这话亏不亏心?我十六岁嫁给陛下,一路风雨相随,不离不弃的陪着你走过了四十年,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 你心里始终只有陈瑶那个贱人,哪怕她死了这么多年,你心心念念的也只有她的儿子。 我与周家,当牛做马的为帮了你几十年,结果到了最后,却要落过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陛下想让我们耗费了几十年所获得的一切拱手送给谢瑾澈,你让我如何甘心?” 哪怕是被胡德押进来,神色依然从容的周贵妃皇帝听到这句话,平静的面孔终于裂开了,她抬起头,满脸狰狞,竭斯里底的瞪着嘉和帝咆哮。 “朕从没有想过要将你们狡兔死,走狗烹,朕给煜儿的封地是大靖除了奉安之外最富庶繁荣的封地,准备近期就让他去封地。 同时给澈儿下了遗旨,只要煜儿不反,在他有生之年,绝不许做对你们母子不利的事,结果...... 你总认为朕偏心澈儿,却从不曾去想,煜儿是什么性子,以他的心性为人,如何担得起一国之君的担子? 若大靖太平倒也罢了,可如今大靖,看似繁华似锦,实则西有西梁这个强敌,北有北蒙,国内豪族争利等等一系列的为题,可谓是危机四伏。 以禹儿的性子,他若上位,势必不会允许澈儿这一系的人生存,届时良才猛将失去大半,只怕用不了几年,就会断送我大靖的江山。 至于你们周家的功劳,大靖能有现在这样的局面,靠的是朕和所有臣民一起的努力,而绝非你周家一家,真要论起功劳,陈家,顾家,乃至蒋家,哪一个比你周家差了? 你总认为朕对你不够好,若朕不念旧情,能让你掌管后宫大权几十年?若朕不念旧情,能让周家一步步坐大至此?若朕不念旧情,能让康乐嫁到蒋家? 你和你的父亲费尽心思,为康乐谋取蒋家那份婚事的时候,朕选择默认,不是不懂你们的算计,而是故意给的恩典。 你和煜儿向来与澈儿不睦,你们这一系多握些筹码,待朕过世之后,也能多些自保之力,同时,对于平衡朝堂也有好处。 可惜啊,朕的这份恩典你们当成看不见,你们眼里心里只有朕屁股下的这张至高无上的椅子,压根就不去想煜儿合不合适这个位置。 沅娘,朕就不明白,以你与周相的智慧,难道真的认为与其去做一个顶受着亡国之君骂名的君主,比当一个逍遥的富贵王爷好?” 嘉和帝静静的与周贵妃对视着,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缓缓开口道。 周贵妃听得呆住,不过很快她就冷笑起来: “陛下说煜儿不是合格的君主,难道谢瑾澈就是?谢瑾澈看似英明,实则优柔寡断,他对镇西侯一往情深,以镇西侯那鬼神莫测的手段,陛下就能断定你百年之后,谢瑾澈一定握得住这大权?” “你不用挑拨了,顾三和你们不是一类人,你们所追求的东西对她没有吸引力。 她是那真正有大智慧,却又淡泊名利,同时心怀天下的贤者,澈儿为君,只要不是太昏庸,不会因为无需要的猜忌去对付顾家,她绝不会有不臣之心。” “陛下这是在自欺欺人。” “不,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之前一段时间,朕就是钻进了牛角尖,挖空心思的去猜忌她,防备她...... 算了,不说这些了,这些话你大概也听不进去的。 我让胡德将你带过来,原本也没想将你怎么样,只是想和你聊聊,不过在见你之后,发现没什么好聊的。 我不会要你的性命,你就在冷宫好好呆着,我会下一道旨意,你除了不能出宫门一步之后,其它的一应吃喝都按之前的标准。 你的身体比我好,只要自己不去寻死,或许还能活上十几二十年,你不信我的判断,不妨好好活着,亲眼见证一下后面的发展,用自己的眼睛来证实到底是你的眼光好,还是我的眼光好。” 嘉禾第一脸疲倦的闭上眼睛,并朝胡德挥了挥手。 番外(全书完) 隆元四年四月底,庄王叛乱平息之后,嘉和帝就倒下了。 他这一次足足昏迷了五天五夜,太医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顾汐宁将神医江临找来,才让他醒了过来。 嘉和帝之前就病了一个多月,精神气消耗得厉害,加上庄王母子的事一激,人几乎油尽灯枯。 他醒过来的时候,只觉浑身虚软无力,连手指都不想动弹一下。 “父皇,皇兄。”这些日子一直守在他床边的谢瑾澈和其他几个皇子,还有庆王,眼见他醒了过来,几乎是同时扑了过去。 “你们都在啊,江卿,一别二十余年,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嘉和帝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很快落在坐在床边的江临身上。 “陛下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诸位殿下无须太过担忧,不过他刚醒,精神不济,不宜受扰。” 江临扫了站在床边的诸人一眼,淡淡的开口道了一句。 “江神医说得对,皇兄你刚醒,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而宫里的厨子又做得不合胃口,尽管让人通知我,我给您送厨子进来。” 庆王率先接过话头。 他一生在吃喝方面的追求和研究可谓是登峰造极,府里有些厨子的厨艺确实比宫里的御厨更好。 嘉和帝没有力气挥手,只朝他点了点头。 随着庆王爷的离开,其它几个皇子也很有眼色的纷纷离去,唯有太子谢瑾澈没有动。 眼见围在床边的人离开之后,江临让人去端了一碗粟米燕窝粥过来。 没一会,粟米燕窝粥端了过来,太子接过碗,亲自动手喂皇帝,吃完粥,嘉和帝的精神好了几分。 “澈儿,你也下去,我有话和江卿说。”喝完粥,嘉和帝让人将自己垫得坐高了些,转目对谢瑾澈道。 “是,父皇。” 谢瑾澈离开之后,嘉和帝将视线转到江临身上: “江卿,没想到最终是你将朕从死神手中拉了回来,你实话告诉朕,我大概还有多少日子?” “我和陛下无冤无仇,当时离开,不过是不习惯宫里尔虞我诈罢了,现听闻陛下有恙,身为医者,回来为陛下治病又有何奇怪? 至于陛下的身体嘛,这些年消耗过大,加上这一场病,已有油尽灯枯之势,如果仍和以前一般,劳神费力,日夜都不得有片刻安宁,最多还能活三个月。”江临瞟了嘉和帝一眼,说到这里,语意一顿。 “只有三个月了么?不对,听你这意思,还有第二种可能?”嘉和帝先是怔然,继而一脸诧异的看着江临。 “当然,如果陛下能做到放下一切,安心静养,再活一两年并非不可能。”江临点了点头。 江临虽在宫里呆了几年,性子却和皇帝身边的御医截然不同,他从不会在皇帝面前战战兢兢,更不会阿谀奉承,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皇帝也早习惯他的直来直往。 “你的意思是,我若能抛下一切琐事,一门心事静养,还能活一两年?” “不错。” “这倒是有些出乎朕的意料之外,朕还以为…… 还能活上一两年,实在是太好了,我原本还有担心就这么走了,后面烂摊子就这么交给太子,会让他焦头烂额。 现既然还有机会活上一两年,那自然是要争取一下,等朕把手头上这件事处理完,就去岳骊山的行宫,政务上的一庆琐事都不管了,一门心思静养。”嘉和帝听得大为感慨。 一辈子经历了这么多事,嘉和帝倒不怕死,不过大靖目前的情况还远不到让他完全放心的时候,有机会能多活一段时间,他自然要好好争取。 在江临的妙手和精心调理下,嘉和帝的精神和身体明显好起来了,他醒来的第三天,就能下床散步。 端午节后,庄王宫变的处理结果出来了。 嘉和帝颁下旨意,叛乱的主事人庄王判终于幽禁,他的几个儿子一律革去皇嗣身份,贬为庶人。 左相周焕以及他的嫡长子被罢官流放,家产大半充公,直系子孙牵扯进此案的,一律罢官夺爵,判流刑。 未牵扯进此案的,不加罪,不过仕途却是没有了,所有周氏一门,责令不日离开京城。 其它与周家牵连过深,同时与此案有所涉及的,有的被抄家,有的被罢官流放。 还有一些被查出涉及其他罪行的,数罪并列,被处以斩刑,周贵妃被幽禁冷宫。 蒋家二房罢官被判流放,康乐公主被送到皇家寺庙,为谢氏先辈祈福,终身不得出来。 至于那些不知情的普通士兵,嘉和帝只将他们告诫了一番,罚了几个月俸禄,逐出禁卫军队伍,并未再给其它处罚。 至此,庄王宫变案彻底结束,整件案子被判斩刑的一共十五人,流放的三十八人。 既未搞株连,也没有兴大狱,对于谋反案来讲,这样的处理结果算是很轻了。 奉安城中一众官员对这个处理结果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周贵妃十六岁嫁给陛下,一路风雨相随,陪着陛下走过了四十年的岁月,这么长时间的相伴,感情自然是与常人不同。 看在与她的情份上,没有兴大狱,没搞株连,周家除了几个主犯之外,其他人几乎没有波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处理完这件事,时间就到了五月末。 六月初,嘉和帝去了岳骊山行宫消暑,出行的时候,除了一千随行的禁卫军,未带任何实职官员。 同时召告百官和太子,以后所有政事皆由太子处理,他去行宫静养,不再管任何政务,也不接任何折子。 时年九月中旬,已成亲一年多的太子妃终于传出喜讯,有孕了。 远在岳骊山行宫的嘉和帝听到这件,大喜过望,立即让胡德回宫,将自己小库房里收藏的许多好东西不要钱似的往东宫送。 太子都二十四了,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病。 现听闻太子妃终有了身孕,他悬着的这个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到行宫的这几个月,就和离开时的承诺一般,没有再过问过半句朝政。 一开始,群臣和太子还不时的往他那递折子,毕竟庄王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在这种事上,没人敢有半分疏忽和大意。 结果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你们若想朕再多活两年,就不要再拿这些琐事来烦我了。 许是真正放下了,万事不管的嘉和帝经过几个月的静养,身体和精神都比以前好了不少。 次年五月,太子妃诞下一子,嘉和帝大喜过望,终于在洗三那天回到了皇宫,亲自为嫡太孙庆贺。 太孙满月的那天,嘉和帝正式宣布退位,太子谢瑾澈登基,为乾历帝。 同年的武举,十七岁的蒋禹一举夺得了武状员的桂冠,拿了武状元的蒋禹正式进入军中历练。 这个昔日奉安城的勋贵子弟中的反面教材,一举成为浪子回头的典范。 丰庆元年,也就是乾历帝登基的第二年,十五岁的冯浩成为武状元。 这一年的武考,除了冯浩,顾氏族学还有十人成功考取武举。 丰庆二年,二十岁的顾四与云宵一同考取进士,成为工部官员。 进入工部之后,顾四与昭敏郡主成了亲,而云宵,则与皇后的堂妹,花颜订了亲。 同年,十九岁的姜表妹由顾汐宁做主,嫁给了这一届寒门出身的传卢张跃宁。 奉庆二年春,在宴海呆了三年多的岑程被调为京,出任吏部尚书。 乾历帝登基之后,勤勉务实,励精笃行,虚心纳谏,得百官称颂,大靖的国力蒸蒸日上。 住在行宫的嘉和帝眼见一切安好,自然是万事不管,一门心事与陈的老太爷,江神医等一起品茶谈天,好不自在。 原只能活一两年的嘉和帝因为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心情舒畅,身边又有神医调理,竟然足足活了五年多,直到庆丰五年八月才与世长辞。 顾氏族学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已经成为大靖无可争一的第一武考书院。 乾历帝登基之后,数次想邀请镇西侯入朝为官,皆被她拒绝。 庆丰六年,十六岁的顾承泽成以大靖最年轻的文科状元,他也是大靖武将世家的嫡系子弟中,头一个成为文科状元的人。 次年春,顾承泽正式袭爵,成为顾家第三位威勇侯。 顾承泽承袭爵位之后,顾汐宁将顾氏族学院长的担子也交到了他身上。 “姑姑,我才十七岁,刚承袭爵位,单是府里和朝中这一摊子事我都搞不定,你……” 顾承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脸愕然的看着手把手教导他长大的姑姑。 “承泽,所谓在其位当谋其职,姑姑相信你有能力处理好这一切,姑姑辛苦了这么些年,现在你已经长大了,难道还想一直活在姑姑的羽翼之下,不让姑姑去过点自己想过的生活吗?”顾汐宁斜眼瞟着他。 十七岁的承泽孩童自然斗不过老奸巨猾的顾汐宁,姑侄两交手不过一个回合,他就败下阵来。 庆丰七年秋的下午,顾汐宁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牵着墨云,带着一只鹦鹉悄然离开了皇城。 哪知刚走到城外的十里长亭,就看到一个温雅如玉的青衣男子,牵着马站在长亭边。 “师兄,你是来送我的?我记得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今天离开京城。”顾汐宁看到此人,有些诧异的从马上跳了下来,走了过去。 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正是与顾汐宁一同拜在青岳书院的沈院长门下的大靖第一才子、同时也是如今的左相的岑程。 “不,我听说师妹准备去丈量天涯,戏游人间,不知师妹介不介意带我同行?”岑程眉目含笑,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