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梅》 第一章 童语 http://.biquxs.info/

彰显十二年四月,易侯携带家眷,回京述职。 易侯刚平定了嘉州之乱,战功彪炳。镇守边塞二十余年,为昭示皇恩浩荡,皇帝派遣锦王和瑞王两位皇子相迎。 易侯夫人乃是当今丞相沈徽之妹,嫁至云州十载,第一次回娘家。沈家老太太想起女儿,泪眼婆娑,一早便和家中众人在朱雀门外等着了。 车舆上的美妇人身着一件石榴红如意裙,戴金丝累凤冠,鬓角上的璎珞珠玉随着车马晃动,微微晃动,这便是易侯夫人,端和大气、雍容貌美。自闺阁中,便是京城里最出色的闺秀。 她怀中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小女孩穿着柔软的水红色云锦缎子荷叶裙,一双大大的眸子灵动活泼,粉嘟嘟的一团,可爱极了。 小女孩玩着一根璎珞步摇,肉乎乎的小手悄悄拉开车帘,看着来往的车队,车轱辘飞快的旋转,软语道,“娘亲,我想骑马。” 她刚学骑马,在云州日日都要去骑马,如今来京城这十多日坐着马车,早就憋坏了。 易侯夫人抚摸她的头道,“月儿乖,马上就到京城了。” 小女孩似乎是在车里憋的太久了,又委委屈屈的重复一遍,“娘亲,我想骑马。” “娘亲,你看!枣红马也想我了!”她一吹口哨,那个为她驯养的枣红马便从后面跑到了马车边上来。 乳母不禁笑起来,芳妈妈最疼惜她不过,便帮着她道,“夫人,离京城还有一个时辰的路,待会儿又是规矩繁琐,咱们家姑娘受不得拘束,不如让她下去玩一会儿。” 侯夫人捏着紫燕团扇,耐心哄道,“那你便跟在李将军身边,骑一小会。只一小会儿。” 说罢,车舆停下,小女孩连忙爬上她的枣红马。 李将军将红马的缰绳捏在自己手里,小姑娘气鼓鼓道,“说好了让我自己骑马,这样牵着我的马走,和坐在车里有什么两样。” 她自小就主意多,趁着李将军不注意,解开了缰绳。好在那枣红马是极其温顺的,她骑着枣红马往田地里小道上去。 又在远处得意的看了一眼李将军。 她和表哥第一次见着,便是在那一日。 一匹鬃马飞驰而过,骑马的是位十三、四岁的少年。他穿过碧绿色的田地,冲她而来。身着一件湖蓝色的圆领云纹袍,剑眉星目,英姿飒爽,他生的那样好看,那样璀璨明媚,就像那天的天空一样的蓝,白云一样白。她用极她儿时的语言,能想起最美好的,就是蓝天白云。 眼瞧着他要将他带回去,她往后退,嘟哝道,“我会骑马。” 沈惊澜也不管,只把她一把拽在自己马上。 小姑娘嘟哝道,“喂!你是谁呀!” 她见那人铁青着脸,又不肯理她,便软语唤道,“哥哥.....” 沈惊澜听她唤她,低头看了她一眼,又收了转瞬而露出的笑意。 沈惊澜只把那团肉包子送至马车上。向易夫人问安道,“姑母。” 易夫人打量少年,“是澜儿吧!一眨眼这么大了。” 沈惊澜道,“祖母挂念您的要紧,便打发我来看看。” 在云州里易溶溶也是松散惯了的,易侯夫人便道,“她既是在车里待不住,你便带她骑马去吧!” 沈惊澜立刻拒绝,“姑母,不可。” 小姑娘气鼓鼓的拽着他的袖子,恼怒的看着他道,“你很讨厌我吗?” 沈惊澜偷偷从袖中取出一包桂花糕递给她。 原来,他来见她,不是空手而来...... 第二章 青梅 http://.biquxs.info/

相府甚少办此华宴,便是因侯夫人才破了例。易侯夫人一再说,“太过奢华了。”可沈老太太不依,一切都要给女儿最好的。 四月的天带着缠绵不断的雨,下午时天晴,众人便在院中品茶赏花。院中花草繁盛,春日莺飞燕舞,实乃好风光。 沈老太太正和易侯夫人说话,乳母带着易溶溶和沈家三位姐姐一处玩耍。 用过晚膳,席间小姑娘却不见那个给她桂花糕的哥哥。 小姑娘够着身子,踮起脚尖在才勉强在桌上拿了几块甜甜的桃枝粉糯米糕,她正是换牙的时候,易夫人不许她多吃,易夫人正要制止,小姑娘如百灵鸟一般的声音,“我去拿给哥哥!” 易侯夫人这才点了点头。 她跑进了暮雪斋,只见沈惊澜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的呆呆愣在那儿,她轻声问他,“哥哥......你怎么了?” 沈惊澜不理她,她便捧着手里的三块桃枝糕给他,“哥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我可喜欢吃这个了,娘亲一日只许我吃一块,我说要来给你,她才肯给了我三块。” 她拽着他的衣角,“哥哥,你为什么不高兴啊?为什么不肯理我。” 沈惊澜抱起她放在梨花椅上,惆怅道,“以后再不能去文渊阁了。” 文渊阁是全天下学子的梦想,他是那样才华横溢且骄傲的沈惊澜,却因为锦王与瑞王的一场争执,牵连他被赶出了文渊阁。 她笑着安慰他道,“你瞧我爹爹,也没有科考,不是也很厉害吗?” 沈惊澜烦闷的将桌上的诗经撕了粉碎。 “你不要撕,这些字我都还认不全呢!” 小姑娘随便的拽着一页薄纸,“这个是什么……有梅,什么七……” “哥哥......你教我认字吧!” 她楚楚可爱的模样实在没办法让人拒绝,沈惊澜轻声凝语道,“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他念书的时候格外的好听,一字一句端方规矩,嗓音磁性,像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屋檐前的石头上。 “是什么意思呢?”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他轻声细语的告诉她,“是说梅子纷纷落地,树上的梅子还有七成……” 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那梅子好吃吗?” 他觉得有趣,牵着她的小手,“后院有一棵青梅树,我带你去摘。” 小姑娘很是欢喜,笑靥如画。在这深深宅院里,他甚少看见这样的笑容,只是觉得这笑容满足而温柔。 沈惊澜抱起她,摘了满满一筐子青梅。果子又圆又饱满,碧绿色的看着十分香甜可口。 小姑娘满心欢喜的咬了一口果子,连忙吐了出来,又酸又涩的,舌头都发麻了。和平时吃的细腻糕点完全不同,“好酸......哥哥......” 看着她的小模样,沈惊澜“扑哧”一笑,“待会让繁星她们拿去酿酒。” 她想着用冰糖酿酒,加了这么多冰糖,一定很甜吧。 又过了些日子,于是小姑娘拿着小铲子帮着他挖,把一坛子酒埋在树下。一边埋,一边问,“那什么时候可以喝呢?” “等你长大了.....” 她想,等着梅子酒酿好了,一定好喝极了...... 原来那青梅是又酸又涩的滋味…… 第三章 红梅 http://.biquxs.info/

时光流淌,少女婷婷。 待得十四岁那年,外祖母忽病,母亲遣她送药来京,便在沈家府邸住下。 正逢京城里的初雪,少女身着一件喜鹊红梅的如意袄裙,披着一件大红色的梅花四喜团花斗篷匆匆从回廊跑来,人未到,声音便先到,如百灵鸟一般,“表哥,你说要西院初雪时含苞待放的红梅,我给你摘来了!” 她的怀中抱着一簇红梅,脸颊因为小跑而变得红彤彤的,像手上的红梅花一样,格外可人。 她匆匆跑进屋来,因为有些冷,也来不及看里屋,接了丫鬟手递来的纯白色玉兰花金丝手炉,再由屋中的丫鬟替她解开斗篷,抖落身上的雪。 凝香撩起半透的金丝轻箩帘子,易溶溶拿了红梅要给表哥瞧,却见着表哥同客人借着白雪煮酒,很是雅致。 两人都是一般的清俊潇洒,芝兰玉树。沈惊澜嘴角带着微微的笑,宠溺的看着她道,“这是我家小妹。” 锦王捏着青瓷杯,细细打量她,又漫不经心问沈惊澜道,“你家何时有个这般伶俐的妹妹?” 沈惊澜也只是笑,“你这话若是给茹妹听见了,可又有得闹了。” 易溶溶抱着怀中的一捧红梅花,沈惊澜起身接了花,插进白瓶中,让人把干枯的深红色的茶花换了去。 锦王看着如火如霞的梅花,赞叹道,“妹妹也算是给我们添了一方好景了。” 锦王似乎想起什么,陡然又道,“冒昧问一句妹妹闺名?” 易溶溶看向沈惊澜,因不知晓此人身份,便不好冒然说话。 沈惊澜开口道,“我家表妹,西北易侯家的二女儿。” 锦王顿时反应过来,脱口而出,“梨花院落溶溶月,可是这句词?” 他竟是知道她的闺名,易溶溶十分好奇。红泥小火炉里的酒煮的翻滚,桌上配了几样点心,两人都不似平日里在人前的模样,喝了些酒反而显得懒散随意。 地上放着一个陈旧的坛子,她是识得的,正是孩提时与表哥一起埋下的青梅酒。这样好的白雪,挖了旧时的酒来,品的是酸酸涩涩的少年滋味,便也想尝尝。 易溶溶见着这般红梅雪景,试探着问沈惊澜道,“我可以饮酒吗?” 沈惊澜立刻呵斥道,“胡闹。” 表哥管她管的很严,但平日里喝一点点,表哥却不见生气。正因为知道他会允许,她才说的。 锦王靠在四方紫竹软塌上,懒懒的道,“喝一点也无妨。” 表哥好似很听那个人的话,只他一说,便允了。 易溶溶脸颊微红,“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锦王凝声道,“诗词倒是通。” 沈惊澜蹙眉,随意寻了个理由将她打发了出去,“方才李妈妈来寻过你,老祖宗唤你过去。” 后来呀,她才知道,原来表哥身旁那人是锦王,是日后的陛下。 而她的表哥在那一日,把她当作一个物件许给锦王殿下,便如此轻易的相许了她的一生。 有了易侯和沈相的相助,四年后,锦王登基为帝。 直到,封后的圣旨下达云州。 她成了皇后。 沈惊澜成了相国。 原来当年埋下的青梅酒,她始终没有喝到..... 第四章 诏狱 http://.biquxs.info/

又至一年的冬。 那是正德元年的冬天。 狡兔死,走狗烹。易侯被奸人设计,惨死乱军之中。易家背上叛国之名,易夫人自缢,长姐被安平王府逐出府邸。而所有的矛头直指中宫皇后。 崔贵妃暗中陷害,以谋害皇嗣的罪名,逼得皇帝赐她自缢。 她从来没有想过皇帝会护着她,便也坦荡荡的饮下毒酒,皇帝说,这酒是慢性毒,足够她走到诏狱。 那时的沈惊澜已经下狱,从一朝相国沦落阶下囚。她实在不明白,他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 坐在马车里,张国安轻声道,“沈大人招了。” 沈惊澜下狱月余,却一句话也不肯说,如今却忽然招了?易溶溶凝语,“招了什么?” 张国安答道,“通敌叛国,谋害皇嗣……”总之是能招的都认下了。 其实招了什么都一样,左不过是个死。易家,沈家,皇帝谁也不会留下。只是谋害皇嗣是崔贵妃陷害她的,沈大人不过是多认了一项罪。 他既是负了她,又何必替她死。 张国安跟着皇帝有些年头了,自皇帝还是锦王的时候便是亲信心腹,这些年看惯了生死,人也就活的越来越麻木。但眼前他竟有些同情起身边的皇后娘娘来,她才不过一十九岁,比自己的养女还小两岁。 皇后乃是易侯千金,自小便是天真烂漫娇养着的一朵花,又同沈大人青梅竹梅,两小无猜。她这一生从来没有做过与权力有关的事,虽有皇后的名,却无皇后的权。无论发生什么,都该与她无关才是。 随着易家、沈家的倒台,她便如浮萍一般,再无依靠。 她于陛下本是无用,只是陛下需靠着易家、沈家的权势谋得皇位罢了......而谋划了一生的沈惊澜终究是败了,成也是因她,败也是因她。 张国安扶着易溶溶下马车,叹口气,“娘娘,这就是诏狱了,里头又脏又臭……” 她冲着张国安摇摇头,“请公公安排吧!” 她的手里握着两支刚折下的红梅,今早宫墙边的红梅都开了,原来是因为这一日已是这冬日的尽头....... 张国安打点好一切,“娘娘请吧!” 顺着狭窄的楼梯走下去,那是个阴暗可怖极了的地方,因为潮湿,那种腐烂的恶心臭味,以及鲜血的腥味扑鼻而来,直让人作呕。 紧接着步入眼前的是那些五花八门的刑具,上头血迹斑斓,阴森恐怖,过去她也曾听过沈惊澜审犯人的事迹,他说啊,“没有人能熬过诏狱里的十八种酷刑,那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拶指、夹棍、剥皮、断脊、堕指、刺心…….还有许多她连名字都说不上来的刑法。 忽的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从脚边跑过,发出“吱吱”的声音。因为不知是何物,她害怕极了,浑身一抖。 那狱官笑笑,因她身着宫女服饰,只当她是宫中的婢女,替主子而来。便笑道,“咳!不过是只老鼠。这里头的老鼠可多了。” 狱官说的随意,“它们啊,什么都咬,连人都咬呢!昨个儿就有个被咬死的。” 她觉得腿像是灌了铅似的肿胀,连一步也难走。 张国安交代过了,狱官走到最尽头的一间,便拿出钥匙开锁,铁链锁叮当作响。 她只觉得每一步,都走得难。走到这辈子最后一步,原来是这个模样。 她迎着手里的宫灯,眼前的男人侧躺在稻草上,背对着她。衣衫已经破烂不堪,露在外头的手臂红肿流脓,不知道是什么刑具伤的。衣上的血已经凝固成了黑褐色,从监牢窗顶扑来的白雪,冻的他浑身哆嗦。 这哪里是她的表哥啊?书生意气,年少权臣,潇洒风骨,一一都被磨尽了......那样聪明绝顶,算尽人心的沈惊澜居然输了? 她慌了神,蹲下身,撩开他的衣袖,竟全是伤,那些血痂凝固在一起,新伤旧伤,不知道几层。她的手不住的哆嗦起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沈惊澜感觉有人来,艰难的转过头,他的动作很慢很慢。 她一慌,表哥那么骄傲的人,一定不愿意,自己看见这样的他吧? 她连忙站起身来,紧紧捏住手里的宫灯。 沈惊澜闻见衣裳上宫女常用的白玉茉莉香,他早就看不见了,额头上的淤青肿块让他已经失明了。 她手中的梅花落在地上,淡淡幽幽的冷冽香气和这腐臭的地方格格不入。 “是梅花吧!”他声音都变得明亮起来,伸手去寻那梅花,仿佛是黑夜里闪烁的一颗孤星,是他能感受到的唯一希望。 她把那两支梅花递在他的手里,用过拶刑,他已经蜷不拢手指,他手上缠着一根布条,已经被血浸然的不知道是什么颜色。 他勉强的用两只手将那两支梅花捧在手里。琼林御宴,那个名盖天下的才子,做得一首好诗。暮雪斋里,那个才华横溢的公子弹得一手好琴。映春台中,那个温柔含情的表哥素来会握着她的手教她作画、写词。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可是他的手竟成了这个模样。 沈惊澜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时候,我总是哄她,哄她去替我折梅花。一定要红梅花,含苞欲放的,这样便能开的久一些。” 他珍惜无比的抱着梅花在怀中,“这寒冬里唯一有的就是这梅花。” 他闭着眼睛,“这位姐姐是凤栖殿里的人吧?” 她依旧没有作声。 “她?”沈惊澜顿了很久,才咬牙道,“其实她只要低下头,肯哄哄皇上,皇上还是对她有心的。毕竟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易溶溶往后一退,几乎说不出话来。喉头哽咽发烫,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想要她去哄别人。他们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又什么时候和别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地上的人艰难的道,“这位姐姐,若是来带话的,便帮我带句话回去。便是,让她替我看看,江山如画,河清海晏,世间清明,子孙绕膝是什么模样?” 又颤颤巍巍的补充道,“还有青梅竹马,夫妻恩爱又是什么模样?” 易溶溶蹲下身,瞧见他手上的布条竟是一根宫绦,她伸手去拿他缠在手里的宫绦。 他像是珍宝一样护在怀里,“这个不值钱的,可不能给你。秋香色的,和她喜欢的桂花糕一个颜色。不知道她还喜不喜欢吃桂花糕?” 那宫绦早就不是秋香色了,鲜血污垢染的,也不知算是什么颜色? 他转而又自嘲的笑笑,“宫里头什么珍宝点心没有啊,她一定不喜欢吃了。陛下答应过的,要给她最好的。” “她是一国之母,锦衣繁华,人间富贵,子孙满堂,夫妻恩爱,享尽荣华,她会好好活着的。” “对不对啊?这位姐姐?”他加重语气,几乎是带着恳求。 易溶溶转身跑了出去。 沈惊澜绝望得笑起来。他与锦王,这辈子有两个盟约。一个是许易溶溶皇后之位,他为他谋划江山。另一个则是他束手就擒,以死换她一生周全,一生尊荣。 听见脚步声远去了,他才长舒一口气,艰难的捧着那梅花,重重的锤着地板,自顾自言。“可是我不想她去低下头哄别人,她是我如珠似宝,捧在掌心里的人!” “可是我对不住她啊!” “月儿……” 他就算看不见了,就算她不说话,就凭着气息和感觉又如何不知道是他的表妹呢? 他只想,皇帝信守承诺,让她好好活着,护她一生。他沈惊澜愿背千古骂名,愿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那些他不敢说的话,不敢当着她的面说的话,都“假意”说给了这个女官。 终于等来了初雪啊,雪花落在他的脸颊,渐渐结成霜花....... 他熬了太久了,而他终于在诏狱里结束了短短一生。 “月儿…….对不住!” 易溶溶跑出阴沉的牢狱,想要哭,想要喊,她觉得每一根神经都被压迫了。她想要问一句,“沈惊澜!你疼不疼啊!疼不疼?” 可是她不敢开口,她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忽的捂住胸口,一团黑血呕在洁白的雪地上格外刺眼,原来毒已发作。· “你说的人间繁华,我看不到了......” 今天下雪了,他们一起走了...... 第一章 重生 http://.biquxs.info/

“梨花院落溶溶月……” “我叫易溶溶……” 易溶溶觉得颠的厉害,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出她短短十多年间的起起伏伏,从儿时与温朵娜赛马,到从柿子树上摔下来。从与沈家姐妹们一处赏花作诗,到表哥背她上花轿,嘉陵关城门闭起,最后眸光落在茫茫的一片大雪上...... 一梦惊醒,睁开眼睛竟是在轿子中,也不知道是要去哪?她慌乱的拉开轿帘,竟是走在京城的朱雀大街上。 繁华熙攘,吆喝声声。 她一低头,竟是穿着初来京城的那件浅粉色藕花蝴蝶襟琵琶衫,手臂上还是出门时,母亲戴上的白玉雕花莲花手钏,交待她这是外祖母给她的,要她好生爱护。 “落轿!落轿!”易溶溶慌乱的喊了两声。 轿夫将轿子落在一旁,芳妈妈连忙走过来,“姑娘这么了?” 芳妈妈,是芳妈妈!曾经为了她在锦王府邸挡下一碗有毒的绿豆汤的芳妈妈,竟然好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易溶溶瞬间眼眶变红,眼泪止不住的流。 芳妈妈连忙让人去拿水,又递了帕子来,“姑娘怎么了,可是轿子颠的厉害?” 易溶溶一把扑在芳妈妈怀里,不住的哭起来。这是自小待她最好的乳母,她竟好端端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芳妈妈轻轻抚摸她的背,“好姑娘可怎么了?可是身子难受?” 易溶溶看着熟悉的丫鬟和护卫,千万句话瞬间卡在喉咙里,最后化作嘶哑声,急促道,“我们回去!回家去!” 芳妈妈连忙抚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热,便问,“姑娘可是做噩梦了,别怕。有老奴在,谁也别想欺负姑娘。” 阿夏从马上翻下来,懒洋洋的模样,“回去做什么?姑娘好容易才求了侯爷出来呢?都说这京里繁华,连点心花样、新鲜玩意也比咱们府里多呢!” 是阿夏!他也还在,好好的在自己面前,那个要带自己出宫,万箭穿心而死的阿夏,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 阿夏冲她笑,“姑娘什么时候爱哭鼻子了,马上就到沈家了,沈家老太太还以为姑娘不情愿来呢?” 是啊,她是给外祖母送药来的。 她站起身来,看着繁花似锦的朱雀大街,她竟然是回到了十四岁,回到了初入京城的日子。她眸光复杂,发生的一切,竟是可以重新来过? 她怅然若失的看着街头的冰糖葫芦,看着牡丹坊的胭脂,看着金翠阁的首饰,小贩捏的面人,她看的仔细。 忽的疾风而至,马匹惊过,一阵尘土扬起。 她忽然被一股大力往前推去,阿夏护了她在身后。 面人摊子被掀翻在地,摊主似乎是认得那马上的锦衣公子,只是坐在地上叫嚷道,“小侯爷就是这么仗势欺人的吗?” 小厮们忙帮着去捡那些面人,又赔了钱,才算是止住了摊贩的嘴。 只见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身着一件大红色的圆领麒麟袍,头戴红缨双珠冠,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垂下,他皮肤白皙,如杏子一般的眼眸正向易溶溶看来。 倒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见着易溶溶哭哭啼啼的模样,又见她衣着打扮不同,连忙问道,“可是伤着了姑娘?” 原来是个误会,方才惊马,这小公子以为伤着了她,她才哭泣。 赵星恒问道,“小妹妹,可要去找个大夫瞧瞧?” 易溶溶摇头,“不必。” 这一停车,竟是遇见了赵星恒。赵大将军,此刻还是鲜衣怒马少年时,成日里斗鸡走狗不知愁。 她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重新回到这世间,回到入沈府的这一日,她是有选择的。 回西北家去,她就这么一走了之?至沈家于不顾?可沈家易家本就是一体,将来沈家出事,她易家怕也不能独善其身。何况沈家是她的外祖家,她不能眼睁睁瞧着外祖母出事。 她来京城是做什么?因为外祖母近来身子不适,母亲让她拿了救命的雪莲,人参来。 易溶溶拿起兰花丝绸帕子擦干眼泪,便想起一句,既来之则安之。重入沈府,这辈子,又能否改变? 赵星恒见她许久没有说话,便拽着她的胳膊,“还是去瞧瞧吧!我怕你有个好歹。” 易溶溶这才回过神来,恼道,“你这个人好生没有规矩,拉拉扯扯的做什么?我既是说了不必便是不必了。” 那小厮仗着侯府门第,“姑娘何必动怒,若是受伤了,我们侯府赔就是。我替我家公子给你赔个不是。” 易溶溶见了这刁仆,觉得好笑,“你父亲是个侯爷,我父亲也是个侯爷。也断断用不着你的小厮赔礼道歉的。” 赵星恒细细打量她,这京城里哪家名门淑女他不识得的?怎的今日竟见着这般佳人?便拱手道,“敢问妹妹芳名?” 易溶溶不慌不忙的报上名字,“易溶溶。” 赵星恒想了许久,京城里可没有姓易的侯爷,又想起当今皇后正是姓易,吃惊问,“你可是西北易侯家的?” 绿痕道,“我家小姐正是易侯之女。” 赵星恒现下才觉得自己闯了个大祸,他把沈惊澜的表妹给撞了。自今春起,父亲让沈惊澜带着他读书,他可算是领教了沈惊澜的手段。 赵星恒机灵,问,“妹妹现下可去的是沈府?” 易溶溶回答,“是。” 赵星恒一心想着赔罪,“我护送妹妹去可好?” 易溶溶委婉拒绝道,“不必劳烦小侯爷。” 赵星恒不甘心道,“那我自己去沈家吧。” 易溶溶也不知道他非要跟着自己做什么。上辈子她只知道赵星恒是个纨绔公子哥,后来赵侯帮衬,他做了大将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 从长安大街到沈府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易溶溶坐在轿子内,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可随着那声“表姑娘来了。”又真真切切的告诉她,她当真是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 因着老祖宗挂心着,便早有人打探,早早的就回沈府报信,“表姑娘来了!” “表姑娘来了!”小丫鬟们纷纷跑过来互相报信,都想着能瞧瞧这位易侯千金是什么气度风华。 那易府自然也是气派,到底也是官宦世家,如今这沈老爷又官居宰相,沈家嫡子又是才满京城的人物,一时花团锦簇,风光无限。 沈家的仆人虽对她好奇,却都规矩的站在一旁,低着脑袋,可见夫人崔氏管家之严谨。 第二章 沈府 http://.biquxs.info/

从回廊穿过花厅,路过潇湘堂时,堂中挂着潇湘秋意图,那幅画十分特别。几只白鹭掠水而过,满堂荷花尽数凋零,桂子雨落,潇潇霖霖……画上提着一行小字,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这是一首思念亡妻的词,因是舅舅写给沈惊澜母亲的。 舅母唯有一子,便是沈惊澜。舅母难产故去,才娶崔氏做了续弦。舅舅身边也不过三个人,除了崔氏,便是吴姨娘,那吴姨娘原不过是个通房丫鬟,诞下了大少爷和大姑娘,才做了姨娘。 如今舅舅身边得宠的是江南没落诗书人家的珍姨娘。 沈老太太身边的李妈妈听说易溶溶已经到了,连忙跑了来。 李妈妈又是惊,又是喜,“姑娘舟车劳顿,可是辛苦了!” 其实来迎的人已经够多了,何必李妈妈亲自来。易溶溶知道,沈老太太最是离不得李妈妈了。 易溶溶手执牡丹绘云团扇嫣然一笑,“多谢李妈妈关怀,月儿不辛苦。” 李妈妈欢喜的道,“姑娘可算是来了,老太太正念叨着。老太太牵挂姑娘,连饭也用不下呢!” 易溶溶缓缓道,“途路遥远,我又是头一次出远门,可让外祖母替我忧心了。” 李妈妈见着崔氏的人,便含笑补充道,“家里头何止是老太太,就连家中的太太,姑娘们无一不盼着姑娘来的。” 易溶溶端和道,“我也是牵挂着老太太,太太,和诸位姊妹的。” 行事规矩,礼节,话语,一字不差。到底也是做过几日皇后的人了,什么场面不曾见过。 早前为了老太太养病,沈徽特意买下隔壁院子,一则是为了清净,二则姑娘们也大了,丞相府邸,常有人出入,如此便将内院,外院隔开了。 院中多种下柳树,易溶溶知道,是舅舅心中愧疚,是对于母亲的愧疚。当年以母亲的婚事以保沈家满门安宁,他那娇滴滴的小妹远嫁西北,舅舅自然是愧疚的。母亲闺名中正有一个絮字,便种了这些柳絮。柳者,留者。 “姑娘可仔细台阶。”绿痕伸手扶她。 方下来台阶,至水榭桥,却也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个妈妈,她目中含着泪,恳恳道,“姑娘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真好,真好……” 这是张妈妈,是从前母亲的乳母。从前也是因为这么个缘故,她亲近她,相信她,所以为她所害,也全然不知。 李妈妈笑着介绍道,“这是张妈妈,是你母亲过去的乳母。” 易溶溶伸手去扶张妈妈,带着笑道,“母亲说过了,您是伺候过她的老人了,让我万万要把这个给您。” 易溶溶顺手取下头上的流苏白玉坠子给她。 张妈妈连忙道谢,还要说话。李妈妈拦了她道,“姑娘舟车劳顿,你先下去。有话日后再说就是。现下老太太正等着。” 绿痕低声问,“姑娘怎的给她这样贵重的东西?” 易溶溶轻声,“母亲说她这个人势利且贪财,与其她来向我讨,倒不如我先打发了她去。钱财能够买通的人,也难免会为了钱财背叛。既然有人许了她,但我许她更多金帛便是。” 绿痕捂嘴笑起来,“姑娘竟知道这个?夫人也没算白叮嘱了。” 从前的易溶溶天真烂漫,自然不会懂。可自从她卷进朝政纷乱,卷进王朝更迭,她自然懂的要多些了。 才到福寿堂门前,便听见丫鬟们如雀鸟一般,“表姑娘来了!” “这可是淮海侯家的嫡女。” 丫鬟撩起垂花帘子,李妈妈领着易溶溶往屋内走。 只见四喜福寿黄梨花木椅上正坐着位老太太,她身着暗红色对襟团花袄,头戴翡翠玉石抹额,眉眼慈和。 老太太扶着孙媳周氏的手,一时泪眼朦胧,仿佛见到了十多年不曾见过的小女儿。上次见到女儿,还是易侯大胜回京述职的时候,那时候易溶溶还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如今乍一看见孙女,倒像是看到了女儿少女时期一般。 易溶溶连忙去行大礼,“外祖母福寿安康!” 老太太连忙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欣喜道,“我家小丫头长大了。” 易溶溶微笑,“外祖母我都十四了。” 老太太欢喜的道,“时间一晃,都这么些年了,上次来京城才这么点高呢。” 易溶溶在老太太怀里撒娇道,“外祖母就会取笑我。” 老太太握着易溶溶的手,便介绍道,“这是你的二姐,三姐。” 易溶溶站起身来,朝二人行礼,“二姐姐,三姐姐。” 二人也纷纷回礼。“月妹妹。” 她的乳名便是月儿。 二姐姐知露是吴姨娘所生。体态丰腴,皮肤白皙,面色红润,相貌端好。三姐姐知雪则是崔氏所生。柳叶眉,额头方正,樱桃小嘴,一双酒窝生的甜美。二人皆是身着桃红色的缎面如意水月裙,梳着星月髻。 老太太看着孙媳周雅云道,“这是你大嫂嫂。” 易溶溶问礼道,“大嫂嫂好!” 周雅云生的很是娴雅,她一身意见淡蓝色的云水荷叶裙。她虽出身不高,却是诗礼人家,一举一动很有规矩和风范。 易溶溶母亲为人聪慧,行事周全。因她入沈府来,母亲自然是备了礼物,一切为她安排打点妥帖,易溶溶便按着母亲安排的道,“前些日子,母亲生辰,皇后娘娘赏赐一匣子珠花,母亲说女孩子都是喜欢珠钗环佩的,便拿来赠予诸位姐妹。” 绿痕去取了匣子来,匣子中放着宫里头最时兴的珠宝如意宫花,皆是稀罕难得的物件,便分给了二姐姐,三姐姐和大嫂嫂。 大姐姐知霜已经成婚了,嫁的是京中的孙秀才。因在京中,倒也便宜,便让人送了珠花宝钗到孙府去。 四妹妹知霖才四、五岁的年纪,便让人把礼物送到了珍姨娘处。 如此家中姐妹,人人都有,也不曾轻怠于谁。 至于舅母处,母亲早就安排了厚礼,只让丫鬟送去就是了。 老太太握了易溶溶的手,柔声道,“说了好一会话,再把我的月儿都给饿着了。快传饭吧!” 虽不过是说了会话,但众人也瞧见了这样的规矩气派,容貌举止,不愧是易侯家的千金。 易溶溶想起前世的时候,表哥此时正因为得了巡查运航河道的差事外出,等到他们第一次遇见,便是重阳她爬树摘柿子的时候。 这一世,她若不去摘柿子,是不是就能避开表哥了? 第三章 映春 http://.biquxs.info/

正想的出神,已经布好了菜,李妈妈道,“这是苏州糟鹅,是太湖运来的鹅。便说这烹饪的过程也费了些心思,便是两个人也用了一日的时间呢,只算着姑娘今日到了,能尝尝这苏州的味道。” 老太太嘴角带着慈爱的浅笑,“你娘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 易溶溶看着老夫人,嘴角绽开笑容,“母亲喜欢的,月儿也喜欢。” 李妈妈道,“姑娘可不知道这菜折腾人,先是从当地带了秘制的酱料腌制,加上陈了一年的酒糟,一晚上由人盯着小火慢煮,生怕肉质老了一分。” 黄焖鱼翅,红梅珠香,京都排骨,豆腐生汤,炙羊肉,杏子肉。又备下了沙琪玛,玉团酥,玫瑰酥等精致点心。 老夫人满是皱褶的手握着她的手,易溶溶忽然觉得很温暖,前世老夫人因为一些事情,气急攻心,引病发作,早早的就去了。这一世,她要守着她的外祖母,让她安享晚年。 待得用过膳,老太太便让易溶溶去见过舅舅和舅母。只说二人今日去寒山寺刚刚回来。 易溶溶便跟着丫鬟们过去。 山水烟雨图屏风后传来一少年的声音,“我不请自来了。” 三姑娘对这声音也熟悉,只是回道,“二哥哥去巡查河道了。” 那少年站在屏风后,昂首道,“谁说我是来找你二哥哥的。” 三姑娘最是嘴上不饶人,“那也是,你见了二哥哥,像是老鼠见了猫!” 老太太笑着道,“没规矩的丫头,怎的对世子这般说话?” 易溶溶正迈出了殿,见着正是今日惊马撞到她的少年。 赵星恒见了易溶溶出来,连忙拱手道,“今日冲撞了妹妹,我是来给妹妹赔罪的。” “妹妹入京来,可巧我的马惊了妹妹,实在是抱歉。” 易溶溶摇摇头,“你大可不必来,我也不是娇滴滴的,你撞了我的事,我不会提起的。” 赵星恒细细的打量她,“你倒是豁达。” 见着他这般殷勤,易溶溶眸色凝起,“你很是怕我表哥?” 赵星恒却也不避讳她,“怕?自然是怕。”若是不怕他,也不必入府向易溶溶赔罪了。 易溶溶不禁一笑。 赵星恒对她解释道,“你一定是觉得他生的文质彬彬的模样,又觉得他也不过大我四五岁的年纪。他若是板起脸来,我可是怕的。” “两年前,家中的先生被我气走了,我父亲便请了他来指导我读书,我既打不过他,也斗不过他,便也只能甘拜下风。” 易溶溶心中一笑,凭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模样如何同他斗? 上辈子啊,他斗死了多少人,二十三岁就成了一国之相。 当然她可是他手里最锐利的一枚棋子,若不是她,也不能成全了他那样年轻的官宦仕途。 易溶溶捏紧手帕淡淡道,“小侯爷回去吧!我还要去见舅舅。” 崔氏从寒山寺赶来,听说今日去还愿,早已经惹得老太太不痛快了,只是那道士一定要她今日去,她也没有法子。易溶溶是何等出身,她心里有数。这可不是隔壁的吴姨娘家的姑娘能够比的。她自入了沈家,就一直不讨老太太欢心,如今便想着讨好易溶溶便是讨好老太太了。 崔氏急匆匆的往福寿堂这边赶,只见那崔氏身着一件宫缎团花白鹤裙,做工精细,是宫中绣娘的手艺,她皮肤白净,保养得体,见了她,便连忙握着她的手,唤的亲切,“这可是我的月儿?” 崔氏乃是刑部尚书崔长通之妹,虽是续弦,可身份高贵。 易溶溶问候了舅母,便同崔氏一起往沈徽处去。 易溶溶先是见过礼,“见过舅舅。舅舅身子可好?” 沈徽伸手,让她坐,又让人奉茶。 易溶溶看着茶,便到,“舅舅忙于国事,母亲特意让我带了安溪秋茶铁观音来,说是有安神宁心的作用。” 沈徽笑笑,“难为你母亲费心,知道我喜欢喝茶。”又问,“你父亲、母亲可好?” 易溶溶点头,“一切都好。劳舅舅挂心。” 沈徽道,“这次既到了京城来,便好生同姐妹们待些日子。老太太待你如珠似宝,家中姐妹听你来了也是欢喜的很,若有什么需求,只管同你舅母说就是。” 易溶溶举止得体,“多谢舅舅。” 大约是她长得很有几分像母亲,沈徽便想起妹妹来,“从前总觉得她生性活泼不拘,倒是养了一个这般乖巧伶俐的女儿。难怪老太太见了你,今日气色好了些许。” 又问,“可安排了住处?” 崔氏含笑,“老太太早就张罗了,便在紧邻老太太的映春台。” 沈徽忽然迟疑了一会,映春台挨着福寿堂,也紧挨着暮雪斋,“挨着惊澜的暮雪斋,惊澜总是早出晚归,怕是影响月儿休息。” 崔氏笑起来,“瞧你舅舅,怕比老太太还仔细些呢!” 正说着话,家中的小厮进来传话,约是朝政上的事情,舅舅便让舅母带着她到住处去。 三姑娘知雪最是喜热闹,一路上嘀咕着对易溶溶道,“我难得看见我爹对谁说话这般温柔呢!你来了,我也有个伴了。” 那是自然,当年母亲为了沈家,远嫁西北。如果没有母亲,何来沈家的荣华富贵。 当年在外人眼中,沈家这富贵是靠了卖女儿得来的。好在过了这么多年,沈徽也算争气,位居一国之相,这当年的闲话,也就没有人再敢提起。 知雪悄悄的对她道,“好妹妹,我同你说,这屋子原是不住人的。哥哥喜静,不许人靠近,祖母又要静养身体,更是不许人靠近。只是你来了,安排别的屋子,祖母又不放心。” 崔氏早已安排了几个丫鬟,“虽说你身边有人照顾,但到底对府邸不熟,我先让几个丫鬟先伺候你,你若是不喜欢,随时换了就是。” 众人已经站在门前,贴身伺候的丫鬟,不过是松香、梅香二人。崔氏带着知雪去了沈老太太处,大约是要为着今日去寒山寺做个解释。 门匾上映春台,字是沈惊澜提的,他的字遒劲有力,就像冬日里的梅花枝条,冷冽飘逸。 松香解释道,“这屋原叫静雅轩,前年冬天因为二爷的书房漏雨,便搬来小住了一些时日。” 易溶溶轻声吟道,“风递幽香去,禽窥素艳来。明年独自律,先发映春台。” 松香惊讶道,“姑娘怎的知道二爷说的是这句?” 想来应该是前年冬天,他瞧见这的梅花好,方才想起这句,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前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也便有了映春台三个字。 第四章 松香 http://.biquxs.info/

松香问,“姑娘觉得这三个字好吗?” 易溶溶嘴角化作微笑,“你家二爷取的,自然是好的。” 松香笑了道,“二爷平日里便喜欢这些个诗词,若是知道姑娘懂这些一定很欢喜。” 提起沈惊澜,像是一杯悠长又陈旧的酒,酒入喉头,却火辣辣的刺痛,最后回味深沉,“你家二爷,这满京城有点名气的才子怕都是想与他结交的,你定是拿了这话来哄我罢了。” 松香笑着问,“没想到姑娘远在西北,竟也知道这些?” 易溶溶想了想,上辈子她来京城之前,也不过是知道沈家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一个妹妹罢了。沈惊澜对于她,只是一个名字。 易溶溶随口解释道,“方才听赵小侯爷说的。“ “姑娘请!” 屋中的摆设很是特别,并不是金玉堆砌的富丽华贵,而是十分独特雅致。梨花木的家具,铺着手工绣的玉兰软垫,窗前是绿竹,自然生成一道风景,在用了一卷潇湘竹帘,阳光便从缝隙里漏到桌上来,看着心里便觉得暖烘烘的。 屋中挂着一幅寒梅图,便是沈惊澜的手笔了。喜鹊在枝头啼鸣,吉祥喜庆,她不自觉看的走神,仿佛还是他握着她的手,“表妹,这一笔要画的圆润些才好。” 书柜里都是沈惊澜从前看过的书,但这里放的的多半是些诗词画册之类。丫鬟们收拾的干净整洁。 松香笑着道,“前不久得了讯姑娘要来,便收拾映春台。我们都想着要送姑娘礼物,我便绣了这个玉兰软垫,梅香做了一个香囊吊坠,也不知道姑娘喜欢不喜欢?” 原来这个可人的软垫竟是她绣的。 家中的现成的软垫自然是有,只是这个到底是她的心意,母亲最喜欢的便是玉兰花,想必她也是费了许多心思的。 易溶溶看着松香,上辈子这丫头因为做了不检点的事情,被太太斥责,跳井去了。 因出了这种有辱家门的事,老祖宗不许她过问,如今她瞧着松香跟在她身后,行事妥帖周全,倒也不是这种行事不检点之人。 芳妈妈端来热茶来,“今日劳顿,姑娘累了,早些歇下吧!” 易溶溶连忙对芳妈妈道,“您快歇下吧!这里有她们伺候就是了。绿痕,你也累了一天,也下去休息。” 小蕊替她洗漱,一边道,“老太太原想是和姑娘多说会话儿,可想着姑娘长途辛苦,便让姑娘早些安顿了。” 易溶溶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重生,哪里还睡的着? 她明明倒在诏狱门前的大雪里,眼下却好端端的躺在映春台的床上...... 易溶溶躺了一会儿,只听见垂花帘子外有人道,“松香,夫人喊你过去,有话问你呢!” 她本就睡不着,只是躺在那儿。忽眼皮一跳,心中一沉,上辈子松香便是这时候出事的,只可惜上辈子的自己已经歇下,没能护住她。 易溶溶微微沉吟,轻声问,“夜深人静,舅母还不曾歇下?” 来传话的人并没有想到惊动了易溶溶,在外头便催促松香道,“夫人等着呢。你快些。” 易溶溶撩起床帘,走了出来,见着那婆子正催促松香,便道,“既是要紧事,我也过去瞧瞧,看看帮得上忙否?” 传话那婆子没想到易溶溶出来了,连忙低头道,“怎敢劳动表姑娘。” 易溶溶道,“不妨事,正好走走,消食罢。” 那婆子立刻跪下了道,“劳动了表姑娘便是老奴的不是了。夫人也是要怪罪老奴的。” 松香也连忙道,“姑娘歇下吧。奴婢跟妈妈去一趟。” 为了一个丫鬟,和崔氏正面起了冲突也不好。易溶溶转过身,心思却变得十分复杂。 梅香见着她心神不安,“姑娘怎的了?心神不宁的模样。可是认床?” “可要取些安神助眠汤药来?” 上辈子,松香去了夫人房中回禀了事情,回来的路上便出了事。 如此算来,应该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 她穿上绣鞋慌忙出了房门,此一路进京,父亲自是派人武功高强的护卫护送,自小陪着自己长大的护卫阿夏自然也在其中。如今到了沈家,那些个护卫自然也就回云州去了,易溶溶方想起,阿夏去哪里厮混了? 他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才舍不得回云州去呢! 易溶溶随手便披上一件藕粉色的蝴蝶如意衫子便出去寻。 梅香追了上去,“姑娘找什么?” “阿夏!”易溶溶又唤了一声。 “阿夏!” 也不知道是什么,只见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从屋顶翻滚下来,他伸了个懒腰,最后懒洋洋的道,“姑娘怎的还不歇息?” 易溶溶瞧见他脸颊微红,“你喝酒了?” 阿夏长的很好看,尤其是他喝醉的时候,就像是画本里说的那种豪放不羁的侠客,“都说京城里的酒和塞外的不同,便想着尝尝。” 易溶溶蹙眉,故意吓唬她道,“要是阿爹知道你喝酒,必是一顿板子!” 阿夏无奈笑笑,“侯爷才管不到这么远呢。” 其实阿夏是个可怜人,他自小就被牙花子带走了,四处流浪,后来跟着一个贩茶叶的商人往西域去,因沙漠里的风沙太大,迷失方向,最后昏倒在沙漠。 也正是那年贺将军在教易溶溶骑马,便也是那时候的她救下的他。 他说,他只知道自己生在夏天,便叫阿夏了。 易溶溶唤了他来,把自己的斗篷交给他,“夜里风凉,你且披了这件斗篷,从水榭往望月亭那边去,且记,走临水的小路。” 易溶溶道,“咱们去瞧瞧三姐姐。”又让人拿了香料,“三姐姐说近来睡的不香,我这正有安神的香料。” 三姑娘沈知雪正在画画,见着易溶溶来了,又惊又喜,“妹妹怎来了?” 易溶溶微微一笑,“白日里听闻三姐姐说近来休息不好,我想起母亲让带了一味香来,正是安神助眠的功效。” 她让人把莲花绣包捧了上来,“此香名唤春华秋实,是用檀香、沉香、藿香、木香等做成,气味纯净,安神助眠最好了。” 知雪便让丫鬟去焚香。 易溶溶顺口一问,“只是三姐姐为何失眠?” 知雪低头含羞一笑,“约是小日子快来了。” 易溶溶便道,“那三姐姐焚香沐浴,好生休息。我便也不打扰三姐姐休息了。” 知雪要送她出去,见着她衣着单薄,连忙问,“夜里风凉,怎么也不披件斗篷出来?为着给我送香料来,冻着了可怎么好?” 易溶溶道,“小蕊已经让人去取了。” 两人正在廊檐前说着话。 忽的听见丫鬟文绣来回禀,“不好了,望月亭那边出事了!” 第五章 救人 http://.biquxs.info/

知雪见着自己院中的丫鬟匆匆忙忙失了分寸,连忙道,“怎的了?急急忙忙的,慢慢说。” 文绣仙无奈道,“这事怎好同姑娘们说,奴婢是来寻赖妈妈的。” 知雪便让人去将赖妈妈寻来。 赖妈妈急了,骂道,“那混帐东西怎么做了这么不知好歹的事情。” 众人都急匆匆的往望月亭去,这赖妈妈是知雪的乳母,知雪虽然隐约知道是什么事情,姑娘家本该避开,但想着既是自己的乳母,自己总归是要替她求个情的。 望月亭的水榭后的假山,早已经被围城一团。见了赖妈妈来,连忙让开一条路。 崔氏见了知雪和易溶溶,忽然眉头一皱,对跟来的丫鬟婆子不满道,“这种事,怎得让姑娘们来了?” 若是老太太知道她管家如此,必定是要心生不悦。何况眼前的更是老太太心尖的外孙女。 赖妈妈只听说自己的儿子同府中的丫鬟松香行苟且事情,连忙冲上去,要解开那件斗篷。 赖妈妈一边打,一边骂道,“你们这些个不要脸的!出来!” 那边任由赖妈妈骂着,始终紧紧裹着一件斗篷,不肯出来。 崔氏和颜悦色的看着沈知雪和易溶溶,耐心道,“你们两个呀!也不是什么热闹都是能看的。知雪,快带你月妹妹回去吧!” 赖妈妈冲上前去,一把揭开那件紫粉色斗篷,果然是光着膀子的赖妈妈的儿子,赖妈妈觉得心头刺痛,一边打,一边哭,嚷嚷道,“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沈知雪和易溶溶虽然走出了望月亭,看不见什么情形,却也听的到声音。 崔氏冷声吩咐道,“让这个不知检点的丫头,自行了断!” 那紫红色的斗篷下,忽然拱出一个人,冲着赖妈妈的儿子骂道,“你怎么回事?多喝了酒吗?拉着我就要亲要抱的!让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沈家是什么风气呢?这样,我家姑娘可不敢待在这里呢!” 说话的是个男声,却不是松香。 崔氏忽然凝眉,仔细的打量起来,“怎么回事?” 阿夏道,“我原是给我家姑娘送斗篷去的,因为天冷,便披在身上。谁知这哪里跑出来个喝醉酒的酒徒,非要拉着我亲亲抱抱的。” 孙妈妈连忙呵斥,“混帐东西,姑娘家的东西你也敢披在身上。” 阿夏不理孙妈妈,他眸子明亮看着崔氏,“这酒徒嘴里一直念叨着松香,他怎的知道松香从这里走?想来他是外边院子的,内院也不是他能够随便进出的。这其中纠葛,还请夫人细细查查。” 阿夏把话挑明,这事分明就是有人要害松香。 而崔氏心里则有更多的思量,不愧是易侯府邸的人,能处处周到,这阿夏武功高超,也非寻常之辈。 崔氏使了个眼色,孙妈妈让人散去。崔氏慢慢对阿夏道,“你虽为易侯府的人,但这里却是沈府,府邸中姑娘们多了,你也不该到后院来才是。你放心,你家姑娘既然到我家暂住,沈家自然会安排妥当。不然,你耽误了姑娘们的闺名也不好,不是吗?” 阿夏拱手,“原不该入后院,只是我家老爷交代暗中照顾我家姑娘,不敢不从。” 崔氏笑笑,“你的心思我明白,今日出了乱子,我必定发落了赖妈妈母子,日后也会派家丁护卫,严加巡防。” 崔氏也不提松香的事情,此事全当做赖妈妈的儿子撒酒疯,便打发过去了。 崔氏抚摸易溶溶的头发,慈爱道,“好姑娘,今日来便受惊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放心,舅母在这儿,便无人伤害你。” 这赖妈妈是知雪的乳母,崔氏素来处事果断,知雪便只好去求崔氏。易溶溶则回映春台去。 易溶溶回映春台去,阿夏悄悄问,“姑娘,你怎么知道有人蹲在假山后的草垛里,埋伏松香的?” 易溶溶总不能说上辈子便是如此,便只好随口解释,“夫人唤松香去,原本松香指派给了我,算是房中丫鬟,自是要守夜的。夜间只有紧急事,迫不得已,才会唤了她去吧!可是昨日,并没有什么不得已的紧急事,再者天机不可泄露,我不告诉你!” 阿夏故作生气,“姑娘长大了,有心事也不告诉我了!反正明日我就要走了!” “你去哪?”易溶溶问。 阿夏神情变的复杂,语气低沉,“我的养父说我身上带着一枚玉佩,上面印着京城里的明玉坊的名字。我也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谁?这世间可还有亲人?我想去京城里寻一寻。” 易溶溶仔细的思考,上辈子的阿夏也苦苦寻找,只是没能找出自己的身世。希望这辈子的他,能够运气好一点儿。 正回映春台,松香失魂落魄,面露恐惧之色。她耷拉着脑袋,紧紧的靠在墙角。 易溶溶让众人都出去,只是让松香进屋来。 松香先是磕了三个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易溶溶喝了一口热茶,问道,“你且说说,你如何得罪了人?” 松香跪在地上眸光楚楚,“奴婢原是庄子里的,后来进府伺候老夫人,老夫人觉得奴婢倒为稳妥,便指派跟了二爷。前些日子夫人新买了几个丫鬟伺候二爷,将奴婢送到姑娘这里来。” 新买的丫鬟去伺候表哥,原是不妥当的。家中有这些多丫鬟,也不必用外头买来的。说是外头买来的,指不定是从崔家来的。 易溶溶又问,“舅母今日问你些什么事?” 松香答,“问我平日收拾二爷的印鉴之类,都放在何处?” 易溶溶道,“你可同舅母说了?” 松香显得格外护主,“奴婢自然不肯。何况现在二爷又不在家中,奴婢虽然蠢笨,也知道那些印鉴不是寻常之物。” 易溶溶继续问,“表哥身边如今是什么人伺候?” 易溶溶才回过神来,就算到了下辈子,她还是这样的关心他,放不下他,只成了一种不自觉的反应。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松香回禀,“跟着二爷的自是从小便伺候的。只是外院里的却全换了。” 沈惊澜会允许人轻易换了他全院子的人吗?就算如今只是二十出头的沈惊澜却也不是任由一个崔氏所摆布的傀儡。 相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易溶溶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易溶溶问,“舅母换了表哥屋子里的人,表哥也允了?” 第六章 画卷 http://.biquxs.info/

松香解释道,“前不久暮雪斋有个手脚不干净的,少爷屋里丢了一幅画,夫人便做主换了人。公子之前得了巡查河道的差事,还不曾回家,此事不知情。” 易溶溶看着松香,仔细思考。若是崔氏因为松香不肯把沈惊澜的印鉴给她,便要害死松香。如今沈惊澜院子里的都换成了崔氏的人,真要找什么东西,翻了整个院子,也不过半日功夫。 易溶溶揉了揉眉心,语气渐沉,“我今日救了你,你心里有秘密却不肯告诉我。” “奴婢不敢。”松香低头,眼神忽然有所闪烁。 易溶溶捕捉到她忽然闪烁的眼眸,细细的打量这两个字,“不敢?” 松香着才哽咽着老实交代,“奴婢那日夜里撞见了一桩事,见着夫人身边的孙妈妈把少爷最喜欢的一幅画拿走了。” “夫人大约是知道了我知晓此事,便才想要了我的性命。” 即如此?崔氏是借着这画丢了的名头,才换了沈惊澜院子里的人。松香却看到了孙妈妈把画偷走了,所以崔氏自然不能留了松香的性命。只是崔氏早不动手,晚不动手。不就是等着自己入府了,一来为了惊吓自己。而二来,既是没脸的事情,也不会有人深查,只等快些打发了此事作罢。 真是心机深沉,易溶溶回想上辈子,初入沈府的时候,死了个丫头松香,又有个风尘女子勾搭沈惊澜,沈惊澜因此被舅舅训斥,父子关系一度紧张。崔氏自然是春风得意。 “那画何在?”易溶溶问。 松香道,“方才夫人命人当着我的面烧了,说是此事我若说出去也无人相信,反倒是诬陷夫人。” 虽然是把画烧了,可崔氏依然不放心,还是要了松香的命,可见崔氏做了万全之策,万一松香有幸活了下来,她的话也只能算作污蔑,因为没有证据。 易溶溶点头,又问,“我知道了。之前那些被打发走的丫鬟去了何处?” 松香道,“除了伺候公子的大丫鬟繁星和冷月这些人没有动,其他人都去了庄子上,老太太怜悯我识得几个字,还算仔细,才让我伺候姑娘。” 松香眼眶渐渐变红,“庄子上自然不同府邸,又苦又累,松菊便染上风寒,卧病不起了。还有鸳鸯姐姐也病的很重……” 她们到底是如何病的?这也一定是崔氏的手笔。易溶溶道,“我有法子让她们都回来。” 松香眼眸一亮,易溶溶道,“你且告诉我,你家公子丢的是哪副画?” 松香回答,“雪山图。” 沈惊澜房中的每一幅画她都是知晓的,这幅雪山图既是沈惊澜自己作的画,她便能够效仿之。只是此画用的材料不同,她也不能在沈府中寻来,不能打草惊蛇。 折腾了一夜,天色朦胧,绿痕迷迷糊糊的走进屋来,见着房中烛火燃烧了一夜,灯芯刚灭,散着一缕烟。松香重新燃了一盏灯,而易溶溶正对着烛火勾勒图案,松香则在一旁忙着铺纸、磨墨。 绿痕恼了,“就知道这沈家的丫鬟照顾不好我家姑娘。“看着易溶溶泛红的双眼,心疼道,“姑娘你可是一宿未眠?” 易溶溶忙着勾勒线条,也不答她,反倒是催促道,“绿痕,阿夏今日要走。你快去将他寻来,我有话对他说。” 绿痕便去找阿夏。 此时阿夏正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嘴里嚷嚷道,“那混蛋对着我又是亲又是抱的,恶心死人了。” “姑娘可得赔偿我。” 易溶溶捂嘴一笑,“此事救了松香一命,你算是大功一件。”又把一袋银钱给他,“你且到京城里去寻亲,这些便给你好好尝尝京城里的美酒可好?” 阿夏喜滋滋的接过银子,人在江湖,钱是必不可少。 易溶溶又给了一袋银子给他,“不过,在你去之前,你还得替我办一件事,用这些钱,帮我去买最好的云母和散光片。“ 阿夏麻利道,“好勒!” “阿夏!”她忽然喊住他。 那时候,是阿夏带着母亲自缢的消息而来。她哭着求他,带他走,带她回家去,回西北塞外去。 她好想念那片茫茫山川,碧草芳香,黄沙漫漫,还有边塞的那座城,那座在风沙中屹立不倒的城,那是国之屏障,是永远无法撼动的易家军,还有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易侯和温柔贤惠的易侯夫人。 她永远都是易侯的掌上明珠...... 阿夏回过头来。“姑娘!” 易溶溶只是道,“没什么。京城不比云州,如今没有阿爹在,你万事小心些。” 易溶溶眯了一会儿,天已经大亮。 绿痕替她把画仔细收好,又吩咐松香下去歇着了。二姑娘和三姑娘已经过来了。 绿痕连忙向二位姑娘问礼。 三姑娘沈知雪道,“还睡着呢?” 绿痕耐心解释,“昨日梦魇,又是长途辛苦,约是休息不好。我给姑娘们倒杯茶。你们尝尝,这是云州带来的雪山含翠,细腻带甜,我家姑娘最是喜欢的。” 二姑娘沈知露道,“不着急,老太太起的迟,迟些过去用早膳也不迟。” 几人说着话,易溶溶已经起身了,梅香伺候着梳洗,易溶溶特意换上一件大红色的梅花如意裙,以此盖上自己的疲惫之色。 梅香的手很是巧,性格温婉,为人也很是低调,她总是低着头不说话。易溶溶让她梳了府中姊妹们平常梳的发髻,戴上白玉雪花流苏簪子。 沈知露夸赞道,“红梅白雪,月妹妹明艳动人。” “二姐姐谬赞了。”易溶溶道。 于是三人一并往老太太处去,易溶溶轻声问,“三姐姐,赖妈妈可受到了牵连?” 沈知雪庆幸道,“还好你帮我向母亲求情。母亲把赖妈妈的儿子赶出了府,赖妈妈被罚了几个月月例银子。”赖妈妈是知雪的乳母,这么多年,肯定感情深厚。 自然,崔氏现在最应该的就是把赖妈妈的儿子赶的越远越好,否则让人查处这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可就不好了。 沈知露走的快些,回过头来,“你们悄悄在说什么?” 易溶溶一笑,随口道,“没什么,不过是昨日三姐姐说睡的不好,我给了她一味香料,用来安神,问问她用的如何?今日也给二姐姐送些去吧?” “多些妹妹。”沈知露道。 易溶溶不喜欢沈知露,这个二姑娘,上辈子可没少陷害她。她记得,二姐姐婚礼那次,险些害得她丢了性命。虽然心中厌恶,但她绝不会过分表露出来。 二姑娘乃是妾侍吴姨娘所出,一派小家子气。真正为她出谋划策,颇有些聪明的则是吴家那位表姐。 第七章 旧忆 http://.biquxs.info/

从映春台到福寿堂,也不过一会儿功夫。 老太太已经起身来,正在张罗早膳,李妈妈捧着热乎乎的玉团糕。 大少爷沈惊鸿同媳妇周雅云前来问安,老太太见了儿孙绕膝,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 一边招呼易溶溶坐在自己身边,又一边让众人用膳,老太太喜欢清淡,早膳多以粥食为主,但今日不同,因着易溶溶来了,便准备的颇为丰富。 虾仁玉卷小酥,满天星,玉团糕,清蒸鲤鱼,翡翠珍珠汤...... 沈惊鸿倒也许久不曾来问安了,因为来年春日要下场,便去了长白书斋。 老太太见着大孙儿近来读书辛苦,便关切道,“这些日子读书可是辛苦?” 沈惊鸿规矩道,“多谢祖母牵挂,孙儿不苦。只希望春闱能中榜,也好为咱们家里争光。” 沈惊鸿虽是庶出的,但也上进努力。 易溶溶想起曾经问起沈惊澜,“表哥为何不考科举?” 沈惊澜蹙眉,叹了口气,“皇上不许。” 说来沈惊澜自小便是皇子伴读,他才思敏捷,幼年时便拜文渊阁的徐大学士为师。就连锦王去徐大学士那儿都吃了闭门羹,可见徐大学士对他之看中。皇宫,总是最危机四伏的地方,因了锦王、瑞王争储之事,沈惊澜无辜被牵连送到京郊的长盛营,自此开始习武。那个少年才子渐渐淡出众人视线。 三年前春闱放榜,琼林宴上。沈惊澜许是喝多了,少年意气,一时技痒,与当朝状元爷对诗,对的状元爷无诗可对。又与众人作赋,一篇上林赋犹如黑夜里皎皎明亮的明珠,朝中大学士无不禁叹为观止。无人不夸,无人不叹,沈大人家中竟有这样人物。 原是诗词才子会,皇帝却觉得沈惊澜此举当众折了他的面子,便笑着对宰相沈徽道,“爱卿可知道,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皇帝说的是柳永的词,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柳永此句惹恼了皇帝,便有了这段奉旨填词的典故。据说仁宗曾说,“他不是说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吗?那就让他去喝他的酒、填他的词!还要功名做什么?”因此,把柳永的名字划掉了。 此时的沈惊澜已经去了长盛营三年,从前的的少年得意,豪情与骄傲,已经被这三年的军营生涯磨平棱角。他亦是不服,两位皇子相争,他从来不曾牵扯其中半分,为何受牵连的却是他? 听了皇帝这句话,众人纷纷以为沈大人家的公子捏了一把冷汗,此是要除去了一个读书人的科举的资格吗? 皇帝看着少年意气的沈惊澜,反倒是笑了,“爱卿才华,也无需科举浪费一个名额了。朕身边的秘书郎丁忧,不如卿到朕身边做个秘书郎可好?” 秘书郎掌图书经史,又称兰台郎。 这一给就是一个八品官,这倒不打紧,关键这可是御前的差事。状元都要先入翰林院,他却直接得了差事。 她知道,沈惊澜绝不是如此浮躁之人,他又为何敢赌?为何不怕触怒天颜。 沈惊澜却也肯告诉她,“紫云楼中,我听见陛下对我父亲说,委屈了令郎。既是为当年的事委屈了我,那总该给个补偿。我不过是寻个机会,让陛下给个补偿罢了!也省得陛下忘记了所谓的补偿。” 那日的事,在众人眼中却是无限风光,只闻沈徽大人家的二公子,才冠京城,连状元爷也自叹弗如。皇帝免了他的科举,直接入仕为官。 她又问表哥,“锦王和瑞王之间是为了什么事?” 沈惊澜却不肯再说,只是道,“皇储之争,你一个小女孩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易溶溶正想着这段往事,老太太给她夹菜,笑着道,“这道金丝卷你母亲喜欢的。” 老太太又嘱托了几句让沈惊鸿用心读书也要照顾好身体。 沈知雪眉眼弯弯,“还是二哥哥好,皇上直接就免了他的科举,入朝为官。” 老太太握着知雪的手,“你大哥哥也好,肯读书,肯上进!不像你那个三哥哥,成日里不着调的!” 沈家老三沈惊澈是崔氏所生,自小崔氏便宠的要紧,又仗着嫡出的身份,除了沈惊澜和沈知雪,其他兄弟姊妹一概不放在眼里。 正训斥三少爷,崔氏正踏进门来。“母亲怎的动这么大的气?” 做母亲的自然维护孩子,又见着孩子们都在这儿,唯独她的澈儿缺席,也难怪老太太心里不痛快。 崔氏笑了笑道,“澈儿这孩子是去郊外替母亲寻药去了。听闻那一味草药稀罕难得,又不肯放心别人,便亲自去了。” 上次太医诊脉,方子里里的确少一味野生的草药,因了京城中没有,熬药也急,便用别的药代替了。 老太太还是给了崔氏面子,并没有再说什么,更没有拆穿这些。 同众人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便让众人回去了,只留了易溶溶,又问她在府中吃的可好?睡的可好? 老祖宗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她,她又怎么能让老祖宗有事呢?她一定会守护好她的外祖母。 等外祖母午睡,易溶溶才回了映春台。此时正是桂花花期,花香氤氲,似幽静山谷里的风,掠过鼻尖,格外好闻。花香微淡,因为有些距离,她知道,是沈惊澜院里养的金桂,那些桂花花香,就像是过往一段又一段的情愫,遏在她的心口,让她说不出话来。 阿夏已经按她的吩咐,把云母和闪光片买了回来。 她躺在塌上浅浅的睡了一会儿,便开始绘画。昨日夜间已经勾勒了雪山形状,这天底下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沈惊澜的画风,她握着画笔,便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下一笔该如何画? 云母色已经是使用了几千年的材料,敦煌壁画上便多用此物,用这银白色和银灰色的云母粉便可映照雪山与月光的意境。 她不禁心中窃喜,若是丢了一幅人物风景工笔画,可就得费好些日子了,好些日子也不一定能效仿的一模一样。 陪老祖宗用过晚膳,易溶溶便以身子不适为由,歇息下了。 第八章 私印 http://.biquxs.info/

矿物颜料不易褪色,也不易上色。易溶溶虽临摹惯了沈惊澜的画,但此画却是只能照着脑海里的模样画,是没有原画了的。 记忆就像一只手,游走之间,她竟也能将雪山的模样勾勒分明,月色朦胧,银灰色的月光,似乎有无限心事。她喜欢朦胧的月,似乎只有朦胧的月色才能照进人的心里,照过沈家府邸,照过深深宫闱,还有那塞外的黄沙,和少女无限的心思。 绿痕剪了灯烛,也不知几更了,又劝了她几遍,“姑娘先歇下吧!夜深了。” 易溶溶摇摇头,打发她道,“你去看看芳妈妈歇下没有?省的她又要来唠叨。” 绿痕应声,松香给她披了一件斗篷。此时雪山图已经画好了大半,松香又惊又叹,“姑娘不曾见过那画,怎的画的如此像?” 她与沈惊澜之间又怎么是这一两幅画说的清楚,他与她所有的亏欠,所有的辜负,所有的不得已,这一生可又论的清楚? 夜间桂花沁香,松香给她倒了一杯桂花茶,“二爷喜欢喝这个,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 喝些热茶,也好提神。茶水温热,她轻轻的珉了一口,仿佛桂花便落了满身,鹅黄色的、米黄色的、素白色的,她伸出手,撩起过往一番旧梦。 “表哥?这幅画有什么好?为什么要补上?”上辈子的沈惊澜丢画后,曾亲自画了一幅,她便在一旁看。 沈惊澜一边画,一边道,“因为不曾见过这样的雪山,所以心生向往。” 她眉眼一弯,笑着看着他,“这世间表哥不曾见过的事物多了,难不成件件都心生向往?” 沈惊澜很沉静,“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身为男子,如何又没有收取关山五十州的心?“ 她恍然大悟,“表哥所绘是祁连山?”白雪皑皑,烟雾缭绕,月色似一层薄薄的轻纱,笼起少年报国之志。 现在的易溶溶才算明白,当年的表哥是做过弃文从武的准备。羯族和大周从来不太平,时时来犯,但父亲镇守云州,从未出过大乱子。但表哥也曾向往过那片天地,在他郁郁不得志的时候。 等绘好图,天色濛濛,易溶溶浅浅的小憩了一会儿。此画虽不是完全一模一样,但已有八九分相似,旁人一般是瞧不出来的。 外头下着雨,一场秋雨一场凉,京都的秋似乎来的早些。李妈妈早早的就派了丫鬟来告诉她,老太太那儿今日熬了乌鸡排骨莲藕汤,最是新鲜的莲藕,清晨从庄子送来的。 她喝了一大碗汤,胃口很是好。 老太太欢喜的很,握着她的手,“见了你,我什么病,什么愁,也都好了。” 李妈妈在一旁,“是啊,这几日您比平日也能多用些膳食了。” 易溶溶依偎在外祖母怀里。外头有丫鬟进来回禀,“夫人说有件拿不定主意的事,还请您过去一趟。” 老太太躺在四喜软枕上,不予理睬,只是蹙眉道,“我这身子骨原本就不好,她如今做当家主母,又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 那丫鬟低着脑袋,“夫人说是十分要紧的事。” 老太太不肯动,疲倦道,“我刚吃了药,什么事让她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最后让李妈妈和易溶溶去了暮春堂。原是此处春暮的时节景色最好,草长莺飞,百花绘春,便做暮春堂。如今是秋日里,崔氏喜欢菊花,便让人养了好些菊花,金灿灿的,很是好看。 方进了暮春堂,却见着一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身着一件水红色的素纱襦裙,裙头上绣着一双鸳鸯嬉戏在莲花边。她生的妩媚,眉眼之间自带风情,只是坐在地上哀伤的哭泣。 地上还有一个绣着鸳鸯的荷包,那荷包落在门前。易溶溶拾起荷包,荷包中的印鉴落了下来。 像是滚烫的烙,烙在她的心口。 是沈惊澜的私印...... 崔氏见了老太太不肯来,只是让李妈妈走了一趟,心中却是窃喜。“这样大的事情,我也不好做主,便也只好请了老爷来。” 随即便见着面色铁青的沈徽走了进来,直言要打死沈惊澜。 府中的大夫确切的点头,“回禀夫人,妇人有孕,已是三个月了。” 沈徽大骂,“那孽障这些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未曾娶妻,便作出此等混账事。这御前的钦差,怕是当的他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女子只是低低的哭泣,眼眶泛红,可怜兮兮道,“奴家不知如何是好,还请大人能够保全骨血。” 沈徽听了他的话,气的只差让人去御河将那沈惊澜带回来。 易溶溶细细打量,崔氏找松香要过沈惊澜的印鉴,松香虽不肯给,但如今沈惊澜不在府邸,她想要拿到沈惊澜的印鉴,不是难事。再寻来一风尘女子,不管得逞与否,也算是败坏沈惊澜的名声了。 上辈子松香死后,崔氏让丫鬟去勾搭沈惊澜。这辈子情形有所变化,但崔氏用的手段却很是相近。 易溶溶捡起地上的印鉴,“舅舅别急。凡事也该给表哥一个说话的机会。” 崔氏道,“惊澜不在府中,如何说话。难不成这印鉴会说话?能替他辩白。” 不错,这印鉴确实能说话,能替他辩白。 这风尘女子找上门来,在沈家门前又是哭又是闹,如此笑话,让沈大人脸上怎么过得去。 沈徽在易溶溶的提醒下,才看向印鉴,“你说!他为何给这个你!” 唤做凤仙的女子低眉道,“奴家也不知,那日奴家寻公子要给信物,他便将这个给了奴家。“ 沈徽不禁一笑,笑意冷冽,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这枚印是他成人之礼,冠而字之,文渊阁的徐大学士亲赠。就这么给了你?” 沈徽方才气糊涂了,若是旁的印鉴,沈徽或许相信,但这枚印,沈惊澜绝不可能交给别人。 徐大人已经辞官回乡,为感念恩师,此枚印鉴沈惊澜也收存,再未使用。 若是定情,不必拿此物。何况一个风尘女子。 易溶溶自然知道,松香告诉自己崔氏要沈惊澜的印鉴时,她便让松香悄悄的把这枚收藏在箱柜里的印鉴和沈惊澜平日用的印鉴,调换了一下位置。仅仅是这么一个动作而已。局势也因此改变。 沈徽瞪了一眼啼哭的女子,“你若再不老实交代,本官只能叫你送去刑部了!” 第九章 构陷 http://.biquxs.info/

沈徽冷言道,“污蔑朝廷命馆,钦差大臣,什么罪名?可是你吃罪的起?” 凤仙抬起头来,委屈道,“却是沈公子,是沈公子让我来府中寻他。” “你还不老实交代!”沈徽见她任然狡辩,提高音量。 说来倒也巧,沈惊澈今日外出回家来,见了跪在地上的凤仙,浑身一抖,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在这里?” 沈惊澈是崔氏之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成日里拈花惹草、不学无术。 凤仙低眉,“公子还问奴家?公子说好日后来娶奴家,可公子却久久不来……奴家只能到府上寻公子。” “你!”沈惊澈气急了。这烟花柳巷的女子,他也不过是随意许诺,不料真有一日,她找上门来,还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可这凤仙不过知道他姓沈,如何又知道他是相国大人沈徽的公子?又见父亲铁青的脸色,便知晓出了事。 崔氏更是脸色煞白,她暗中命人寻了一有身孕的风尘女子,构陷沈惊澜,怎的这样巧?偏偏这风尘女子与沈惊澈有关系? 她是被人摆了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必是沈惊澜的手笔! 崔氏不禁捏紧手心,冷汗不住的往下淌。 沈徽指着凤仙道,“你说!你是来找他的?” 凤仙答,“是。” 沈徽冷笑,干干的笑了两声,看着崔氏道,“你养的好儿子!” 说完沈徽便拂袖而去。 “老爷!”崔氏一急,连忙冲了上去。“老爷,妾不知情!不知情的!” 沈徽骂道,“那女子手里为何有徐大人赠给惊澜的印鉴?难不成那印鉴长了脚跑了出去!又是谁说惊澜屋子丢了一幅画,换了惊澜屋子里的丫鬟?”沈徽心中有数,矛头对准了崔氏,分明是说崔氏拿了沈惊澜的印鉴构陷于他。 松香原本就与崔氏撕破了脸面,如今趁着机会,便捧着那幅雪山图,“启禀老爷,二爷房中不曾丢过画。我们自小跟着爷,绝没有手脚不干净之人。此画只是那日鸳鸯姐姐得了公子的命,外借给小侯爷了。” 沈徽掀开画卷,果然是那幅雪山图。 松香继续道,“鸳鸯姐姐那日不知吃了什么东西,便说不出话来,如今在庄子里也没有人医治,奄奄一息。只是奴婢去探望之时,鸳鸯姐姐费了好大力气,才在纸上写了小侯爷。奴婢斗胆去侯府,才将画取了回来。” 崔氏见着着雪山图,惊的连话也说不出来,明明此画已经被烧毁了,为何却又好端端的在这里。她明明亲自烧毁的!松香这丫头从哪里弄来? 沈徽冷笑,“夫人,你哥哥在刑部任职,不如去问问他,如此行径,该如何处置?”他竟是娶了如此悍妇,心肠歹毒。 “老爷!”崔氏连忙拉着沈徽袖子,“妾就算再蠢,也不会找了澈儿的相好来陷害澜儿。” 沈徽冷笑,“你可知道这个叫凤仙的女子同你的儿子厮混在一起了吗?夫人,你害人之前,也该先做些工夫才是。我混迹官场三十余年,什么样的把戏不曾见过。如今高居一国之相,却被你个妇人玩弄掌心?” 沈徽痛心疾首,“老天有眼,好在今日我没有冤枉了惊澜。身为继母,你就是这样对待一个没娘的孩子吗?” 崔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哭哭啼啼的否认道,“妾没有。” “有没有,你回家同你兄长去说吧!”沈徽拂袖。 此话,是要休妻?崔氏连忙追着沈徽出去,念道着夫妻这些年的恩义...... 三姑娘知雪给吓着了,也追出去求爹爹。 谁也不曾注意到,那水红色衣衫的女子微微抬起头来,冲着易溶溶一笑,这一笑风情万种,又有无限秘密..... 李妈妈扶着老太太赶了过来,老太太拄着拐杖,痛心的看着沈徽,“儿呀!怎的惹出这样的冤孽!” 老太太本就不喜崔氏,如今只是骂道,“你让个风尘女子来陷害惊澜,谁知她又和你儿子是旧相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可好!” 李妈妈连忙给老太太顺气。 吴姨娘素来低调温柔,沈徽让她扶着老太太回去,让她哄着老太太些。 吴姨娘便带着二姑娘侍奉汤药在床前。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沈知雪,沈惊澈跪在沈徽书房外,苦苦哀求,让他宽恕了崔氏。 吴姨娘担负起了崔氏的责任,照顾老太太的身子。 只有西苑里的珍姨娘,抱着四姑娘在怀里,正唱着新学的清平调,琵琶曲,事不干己...... 禁庭春昼,莺羽披新绣。百草七求花下斗,只赌珠玑满斗。日晚却理残妆,御前闲舞霓裳。谁道腰肢窈窕,折旋消得君王...... 凤仙被安置在了一间不起眼的厢房里,等着发落。 易溶溶从老太太房中走出来的时候,已是夜阑人静。早早的就让松香去打点好了,这才悄悄去了厢房。 房中点了一盏微微泛亮的烛,她也在等着...... 易溶溶推开门,凤仙却先开口,“他果然有个聪颖伶俐的表妹。我便也好奇,想着见见你!” “你腹中?”易溶溶看着她。 凤仙一笑风情万种,“方才才夸你聪颖,这孩子与沈家无关。是我贪心,以为一个孩子能够圈住一个男人的心。” 易溶溶坐在凳上,“你若愿意,可否与我讲讲?”她肯见易溶溶,必是有话要说的。 凤仙语气淡淡的,很平和的讲述一场故事,“莺羽坊里从不缺容色姣好的女子,我虽是花魁,但花无百日红的道理,我却是明白的。年岁渐长,总该要寻的一归宿。” “城阳张公子,与我颇有些渊源,才貌出众,性情相投,我也生出愿得一心人的心思。他既是许诺我,此生此世必不辜负我。两月前,我将有孕之事告知他。他却远游云州,再无音讯......” 她的语气很凉,比夜间的露水更凉,“莺羽坊的鸨母也算是见多了这般负心汉,只劝我饮下一碗红花,鸨母说的真诚,若是生下这个孩子,我和孩子都会走投无路而死。而一碗红花汤,我依然还是莺羽坊的头牌……” 凤仙的语气越来越凉,“在我准备不要这个孩子的时候,沈家孙妈妈的儿子却四处在坊间寻找有孕的女子。鸨母听说了此事的价钱,便悄悄替我接下了来。我知道沈家不同寻常,是宰相之府,而他们要栽赃陷害是小沈大人。” 第十章 凤仙 http://.biquxs.info/

“鸨母看重金银,已经接下,我没有退路。我愧疚、无奈,我与小沈大人,无怨亦无仇,我更从未害过人......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为何小沈大人不过二十的年纪,就能做御前之人。我第一次见着他,才觉得从前见到的男子都不过俗物罢了.....他那样的神采奕奕,光彩夺目,那样的潇洒才情,举世无双。” 她拢了拢忽明忽暗的灯烛,“小沈大人告诉我,府邸中的丫鬟变动,知道有事发生,便让人密切注视着夫人的亲信孙妈妈一家。跟着孙妈妈于是找到我,希望我倒戈。正巧沈三公子是我的客人,这就有了你今日看见的一切.....” 原来沈惊澜虽不在京城,暗中却知晓一切,早早的就安排了凤仙将计就计。 易溶溶轻声问道,“你答应表哥,表哥许诺了你什么?” 凤仙笑笑,“你很聪明,我得罪了刑部尚书崔大人之妹,焉能在京城立足?其中厉害关系,我自然知晓。小沈大人许诺我的,不可告诉姑娘。” 易溶溶又问,“你肯告诉我这些,势必是想我为你做什么?我不是白听故事的人。” 凤仙道,“姑娘是利落人,我这里有一封信,烦劳姑娘帮我送去云州驿站,送到城阳张公子的手中。” 凤仙这样的人,肯将这故事告诉她,必然是有所求。风月场所里,银货两讫,都是买卖。她听了她的故事,也不过为她做一桩小事罢了...... 凤仙也不避讳,“不过是几行字,姑娘打开看便是。” 薄薄的信笺果然只有短短十个字,“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爱情该像山上的雪一样洁白,应该像云间的月儿一样皎洁。此句出自卓文君的白头吟。是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决绝书。而下一句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而她,竟然连这下一句都不肯写。然则城阳张公子是个读书人,自然是看的明白的。 原来,恩断义绝还有这般利落的。 凤仙抬起头,轻轻叹了一声,“我想只有姑娘能够让这封信笺最快到云州吧!所以只能拜托姑娘了……” “好。”此事不算难事,若是此信从驿站到云州,不知几年几月,而送她一封家书回云州,却容易的太多。 凤仙到沈家来,打听的倒是颇为清楚,想来,之后的事情,她与沈惊澜也自有交代。 只是她白白的替表哥操心罢了......他自有平定麻烦的锦囊妙计。 易溶溶走出厢房,沈惊澜还是沈惊澜,就算这世间的故事变化,他也还是沈惊澜,还是能够算尽人心。 她只觉得心中低沉,像是夜间的露水冰凉。回来的这几日,真像是一场梦。她好怕一睁开眼,又回到了深深宫苑,又被她至亲至爱的表哥送到了锦王身边…… 她是易侯的千金,在边塞也曾见过千军万马的阵仗。可是她还是怕,怕他伤了她的心,怕他辜负自己满腔情意。怕他亲口告诉自己,那年冬天,她采了最好的红梅进屋,那天,她的表哥同锦王许下一个约定。以皇后之位为盟换他的丞相之位。 她不自觉的拢起袖子,捏紧手里的信笺。轻轻念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爱情何尝不是如此干净通透,她与表哥又该何去何从......不论是何结果,她这一生,要守着老太太福寿安康,守着父亲不为奸人所害,守着所有的亲人们。 之后的几日,易溶溶只是在福寿堂陪着老太太。 吴姨娘行事低调、规矩,唯唯诺诺又小心谨慎。她教出来的儿女也是如此,大少爷敦厚,大姑娘娴静,只是二姑娘,心思多了些。 这日晚上,沈徽亲自过来,陪老太太用膳。便让房中所有人的退下了。 沈徽亲自伺候老太太用膳,盛了一晚参汤,“儿子不孝,惹母亲烦忧了。” 老太太握着他的手,“做父母的,哪有不为子女的。” 老太太又叹息一声,“哎......当初那崔氏门第高,他兄长又竭力促成你们的姻缘。只是这些年她没少给惊澜穿小鞋的,可怜这孩子自小没了母亲。” 沈徽反倒笑了,“母亲也知道,惊澜从不是受气的,当年皇上因为两位王爷的事冤了他,他不是转眼也在杏园状元宴上为自己讨了功名。” 老太太摇摇头,“那孩子让人操心的很。只是如今这事,若是那个凤仙一直咬着惊澜不放,可不是闹笑话吗?谁知我这儿媳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跟澈儿扯上关系。” 沈徽道,“儿子不过恐吓了几句,凤仙都招了。崔氏给了重金凤仙,让她来冤枉澜儿。澜儿又不知许诺凤仙什么,所以凤仙才转口,咬了澈儿。” 沈徽咬牙道,“这混小子算计到他嫡母头上,若是在这儿,挨顿家法算是轻的。” 老太太却两眼抹了泪,“你当是澜儿精明,就算得了御赐的差事,也盯着府里的动向。其实澜儿又何尝容易,这么些年,斗智斗勇的,从不敢松懈。崔氏以为澜儿不在家中,得了个好机会,空口无凭的冤枉了他,败坏他的名声。你不是也险些被蒙骗了?” 老太太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沈徽叹道,“到底是夫人先逼他的,他也不过是自保。” 老太太道,“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像凤仙这样的头牌,不是澈儿用银钱就可以的,这几日我让人查了凤仙。想必你也查了。” “是。”沈徽道。 “她腹中的孩子并不是澈儿的。鸨母言,是城南张家那位公子的。” 老太太道,“澈儿也该严加管教了。日日流连于烟花柳巷也不像个样子,崔氏总是拦着你管他,这次,也是个机会。” “母亲的意思是......”沈徽问。 老太太反而笑起来,“你说澜儿精,你比他要精的多!你今日不就是让我做主发落了崔氏?你若处置,她那个刑部的哥哥,难免要心里不痛快。我来处置,便只是内院的事情,轮不到外人说什么。” 沈徽拱手,“母亲。” “你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我来处置此事便是。” 第十一章 处置 http://.biquxs.info/

易溶溶早上去福寿堂的时候,老太太正在抄录佛经,易溶溶怕她劳累便连忙抢了过来,“老祖宗若是要祈福,月儿代笔就是,可别累坏了身子。” 老太太朝她慈和一笑,“你代笔做什么?你瞧你这几日都清瘦了许多。你娘亲若是知道,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老太太把一卷经书交给李妈妈,吩咐道,“既然儿媳诚心祈福,正好郊外的庄子清净,就让她去庄子里祈福抄经吧!” 李妈妈便让人去给崔氏传话。李妈妈又道,“今日一早,老爷去早朝,三少爷跑去给她母亲求情。惹了老爷不痛快,挨了一顿板子,又让人送去长白书斋,同大少爷一同念书去了。” 老太太点头,“他也该好好管教才是!成日里由他母亲惯着,快成了纨绔子弟。” 老太太又问,“那个凤仙呢?” 李妈妈答,“还是关在西边的厢房里。” 老太太指着一碗红花,“给她些许钱财,让她喝下这个。对外,只让她说,是她贪慕荣华,诬陷沈家的。她若肯这样说,便保她性命,若是不肯,崔氏要她性命,我这个老身子骨也管不着了。” 易溶溶看着老太太,她行事利落,不拖泥带水。看事情通透明亮,是个真真的利落人。 老太太点点她的眉心,“日后你若管家,定要面面俱到,不使人钻了空子!” 只可惜她上辈子没有管过家,她做过这世上最尊贵的皇后娘娘,可惜却是个傀儡。 易溶溶道,“我求外祖母一件事。” “你说。”老太太道。 易溶溶问,“既然表哥房中不曾丢画,那些被赶走的丫鬟可以回来吗?” 老太太道,“自然。”便让李妈妈去安排,把惊澜房中的丫鬟都换了回来。 “既是错怪了人,让丫头们寒了心也不好。”老太太感慨道。 下午的时候老太太传了吴姨娘来,半躺在红木绣花梨花塌上,道,“你知道我的身子骨一向不太好。老爷身边也就你和珍姨娘两个,珍姨娘是个只知道唱曲的,也就你踏实本分。这家中虽大,但仆人向来规矩。你这些日子帮衬着,多照看家里。” 吴姨娘得了暂时管家的权力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倒是二姑娘欢天喜地的。她与三姑娘年纪相差几个月,但三姑娘嫡出的身份处处压她一头,如今崔氏遭殃,她便是最得意的人儿。 吴姨娘素来低调,虽是得了管家权,但也毫无作为,反倒是家中少了崔氏的强悍,倒是生了几桩事。 沈徽要给西苑里的珍姨娘过生辰,便请了京城里最红的戏班来。 老太太只是道,“既你二姐姐,三姐姐都要去,你也去瞧个新鲜。” 易溶溶虽到了沈家这些日子,却不曾见过这位珍姨娘。但上辈子她是熟悉珍姨娘的。老祖宗过世后,她便仗着沈徽的宠爱,胡作非为。 易溶溶听说四姑娘知霖喜欢吃麦芽糖,便特意让人去京城里最出名的庆芳斋买了麦芽糖等点心。又给那珍姨娘备了生辰礼。 她不过是个做姨娘的,本没有这大的排场。只是如今崔氏不在府中,没人压制,沈徽便如了珍姨娘的愿。二来沈徽这些年对于感情十分寡淡,倒只是对珍姨娘宠爱异常。 易溶溶身着一件碧玉色芙蓉撒花裙,斜插两只碧玉搔头,璎珞圈随着步子微微晃动。她手执雪花团扇。这一身既不过于出挑,也不失了分寸。 桂树前,见两位姐姐却起了争执。 二姑娘沈知露昂着下巴道,“你当我不知道吗?昨日我娘去厨房替老祖宗查看药膳。哪个偷奸耍滑,把药煎糊的人分明就是你娘指使的。害得我娘在祖母面前挨了骂。你们母女就是嫉妒祖母信任我们,把管家的权力交给了我们。” 三姑娘知雪也不是受气的,“凡事要讲道理,明堂断案也要证据呢!你拿证据来。” 沈知露冷笑两声,“呸!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个刑部尚书的伯父!我娘才是陪了爹爹这么多年的人,二十多年的情分自然是不同的。如今你的娘可在庄子里呢!” 沈知雪气急了,但吵架却不是知露的对手。 易溶溶手执雪花团扇,轻轻拉过知雪的手。崔氏心肠歹毒,可知雪从来都是如雪花一般,干干净净,纯澈无瑕。 易溶溶笑了道,“方才四妹妹正在寻二姐姐,三姐姐呢!咱们一起过去吧!” 沈知露哼了一声,“我还得监督着给祖母熬药去,省得药又糊了。二位妹妹先去吧!” 易溶溶笑了笑,“她怎的了,今日吃了炮仗似的?还有三姐姐,从来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 沈知雪眼睛红红的,“月妹妹,你说祖母会不会真的对我娘失望了。” 沈知雪过于单纯,只要他崔家还有刑部尚书撑腰,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能够处置的。崔氏总归还会有回到府邸的一日。 易溶溶笑笑,“三姐姐多虑了,你瞧,这是我一早让绿痕去买的点心,你尝一块。” 易溶溶把一块椰米雪粉糕递给沈知雪,沈知雪才勉为其难露出个笑脸来。 两人进了凝春堂来,四妹妹知霖正蹲在地上玩那些戏服和面具。院中早早的就搭好了台子,戏子已经画好妆,在厢房里候着。 画眉哄着知霖道,“四小姐,这些戏子的东西不好玩,咱们去房中等姐姐们去可好?” 沈知霖如今不过三、四岁的年纪,说话还含糊不清的,奶声奶气的,“我就要这个!我就要这个!” 画眉哄着她,“好姑娘,这些戏子的玩意,不是姑娘玩的。” 画眉见着知雪和易溶溶的到来,连忙道,“四姑娘瞧,三姐姐和月姐姐来了。” 易溶溶让松香把点心给知霖。 珍姨娘正巧出来,便骂画眉道,“她若是喜欢这个,给她玩就是。她娘就是唱戏出身,还怕人说吗?” 画眉连忙低了头道,“姨太太不怕,可是四小姐是丞相府的小姐。” 珍姨娘上去就甩了画眉一巴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暮春堂派来的人,就敢在我这里放肆!” 沈知雪听了这话,不快极了。暮春堂便是崔氏所住的院落。如今她一个姨娘打了正房夫人派来的丫鬟,这巴掌又是打在谁的脸上? 第十二章 惊马 http://.biquxs.info/

知雪脸色暗沉,眼眶微红,忽然转过身,朝着凝春堂外跑去……. 原来没有娘的孩子在这院子里,活得这样难。易溶溶忽然想起沈惊澜来,那她的表哥呢?何尝不是举步维艰,他自小就没有生母,又有个成日里算计他的嫡母...... 易溶溶也忽然僵在那里,向来这戏子不过是下九流的玩意,书香门第自然是看不起。画眉倒也是真心为了四妹妹。只是珍姨娘仗着宠爱,故意杀鸡儆猴,欺负三姐姐罢了.......沈知雪素来是最天真烂漫的一个人,易溶溶便替她说了几句话。 易溶溶将生辰礼带到,便也只是淡淡的,“姨太太喜欢听曲,自然也该听过城南柳。我记得第二折中有这么一句,几曾见柳有千年绿,都说花无百日红,枉费春工。”她顿了顿,“花没有常开不败的。” 崔氏自然有回府的一日,姨太太欺负了知雪,日后崔氏必要同她算账的。 珍姨娘今日打扮的很是隆重,但妾氏到底不能着正红色。她身着一件玫瑰红的百鸟月季绘春裙,脸上的胭脂染红,薄唇微微抿着,很是风情出挑。 珍姨娘插着腰,“你是怕我做不得你正经舅母的一日吗?” 如今这崔氏不过刚到了庄子上,便有如此蠢笨的。只说这尚书崔氏一门不倒,崔氏便永远也不会倒。 舅舅的院子里虽然就这么几个人,但也是理不乱,剪不断的。 老太太见着这么一会儿工夫,易溶溶已经折返到福寿堂来,便问,“怎么?是戏不好看?” 易溶溶道,“戏倒是没看着,只是珍姨娘把三姐姐给欺负了一番。” 易溶溶细细给老太太讲述了事情经过。 老太太道,“她不过一个姨太太也敢欺负沈家嫡出的小姐!” 老太太正要发火,李妈妈却笑了笑,替她揉了揉肩膀,“您别发火,三姑娘是咱们夫人娇生惯养长大的。三姑娘受了气,自然有人替她做主。老爷如今宠珍姨娘,今日又是她的生辰,您何必扫了老爷的兴致。”老太太原本因为惊澜母亲的事情与沈徽之间有了些隔阂,自那以后老太太便不管他的妻妾之事,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 老太太问李妈妈,“你觉得吴姨娘管家如何?” 李妈妈实话道,“姨太太素来性子软弱。” 老太太会心一笑,这院子中崔氏的人不少,吴姨娘也不会有什么安生日子。老太太靠在软垫上,“我倒是想起一个人,不如让鸿儿媳妇帮着。” 李妈妈只是笑,“大奶奶倒是端庄大方之人,只是大少爷毕竟不是嫡出。老太太心里还是想着咱们二少爷的媳妇......” 老太太一笑,眸光慢慢落在一旁正吃茶的易溶溶身上..... 这几日阴雨绵绵,易溶溶也不爱出门。不过是去老太太那儿用早膳、午膳、晚膳……她来易家也原不过是母亲挂念外祖母,遣了她来陪老太太的。外祖母这些日子兴致颇好,身体也渐渐好了许多。 有她哄着,老太太也肯多吃些。小厨房里也变着花样做各式菜肴。她摸着自己婴儿肥的脸颊,倒是圆润了些。 松香收起丁香纸伞,易溶溶站在屋檐下,见着大嫂嫂周雅云正伺候在老太太身旁。 大嫂嫂做事严谨过于拘束,凡事照着规矩,同老祖宗也不亲近,但一切都是规规矩矩的。 易溶溶笑着见礼,“大嫂嫂来的好早。” 周雅云温和一笑,“不过是有几件小事,来禀告老太太。请老太太拿个主意。” 易溶溶见着今日做的是自己喜欢的玉团糕,笑嘻嘻的对李妈妈道,“李妈妈最好了,我不过是来了这么几日,就将我的喜好记下了。” 老太太招呼她过来用膳,又看着周雅云道,“鸿儿媳妇也还不曾用早膳吧?” 吴姨娘与大孙媳管起家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平日崔氏积威太重,二人又何尝不知,崔氏自有翻身一日。 外头小厮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守在门前的丫鬟给拦了,“你不是跟着澜二爷的?怎的来了?” “要紧事!要紧事!林大人特意让我先回来报信!” 只听的一声,“咱们二爷的马受了惊,二爷从马上摔下,昏迷不醒。” 老太太心头一颤,“什么?” 什么? 怎么会? 上辈子可没有这件事,沈惊澜可是平平安安回来了,为何这辈子会发生这样的事? 李妈妈连忙扶着老太太,谁不知道二少爷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你说什么?惊澜呢?惊澜在哪里?” 小厮跪在地上,“明明是御赐的汗血马,不知怎么那马似发了疯一般,二爷不注意,便摔下来。一时就昏迷不醒。” “已经在就近医馆看过了,可是大夫束手无策。林大人连夜将二爷送了回来。” 老太太急了,直拄着拐杖,“派人去接!快派人去接!” 老太太急的眼睛都发红,“入宫禀告皇后娘娘!快请太医!” 易溶溶捏着手帕,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当今皇后,正是她的姑母。只要姑母发话,最好的太医都会到沈府来。 府里急的团团转,老太太要去沈府前的石狮子处等着,李妈妈见着老太太体力不支,直冒冷汗,便道,“让月姑娘去吧!月姑娘代替老太太是一样的。您就在这里等着。” 老太太无奈的点点头。易溶溶的确是她最信赖的人。 易溶溶便带着几个丫鬟,到了沈府门口。 沈家府邸前的两个石狮子很是巍峨气派,还有那御赐的匾,更是沈家几代荣辱。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她想起上一次见到门前这两个石狮子,是她新婚的时候。是她和李成言的婚礼,婚礼办的仓促,家中远在西北,从云州入京来,自然是从沈家出嫁。 因她和沈惊澜这些年的关系,李成言又是个不饶人的,“都闻民间嫁娶,须得父亲背女儿上花轿,易大人远在西北,沈大人为其兄长,不如沈大人来?” 沈惊澜只是道,“好。” 只这一个字斩断了她们之间所有的过往与情意。到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也只是无奈笑了笑,道了一声,“有劳兄长。” 第十三章 琐事 http://.biquxs.info/

易溶溶怅然若失的望着前方,见着小侯爷赵星恒匆匆跑了来,是他帮忙寻了一辆更宽敞的马车,赵星恒见了她立马宽慰道,“妹妹勿急。” 她急吗? 她忽然反问起自己来?她到底是得了老太太的命才肯来此处候着他?还是她自己也是想来的? 她明明知道,他根本不会有事。可是她的神色,为什么第一眼就让赵星恒看出自己着急呢?有些事情就算瞒的过自己,也瞒不过一个局外人。 汗血宝马是西域进贡,又是陛下赐给沈惊澜的,必定是训练良好的马匹,中间不会出岔子。沈惊澜的骑术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就算再野性难驯的马,也断然不会从马上摔落。 狐狸再年轻,他也是狐狸。这其中牵扯,可是苦肉计?还是什么?沈惊澜,他惯会算计人的。 易溶溶理智起来,问,“可检查过了马匹?” 赵星恒道,“出事时,林大人便让人查了,不曾有问题,原是平坦的路,也不知怎么竟摔下来了。” 哦?原来他沈惊澜也会遇见意外? 赵星恒又道,“也许是他这几日劳累过度,忽然身子不适才从马上摔下来。” 马车总算到了门前,门前的小厮连忙上去迎接。 沈惊澜被送回的时候,依旧是昏迷着。 这是二十岁的沈惊澜,他依旧是生着那样好看,让春风都动容的模样,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她站在不远处看着众人抬走他,目中渐渐湿润起来,一滴泪仿佛凝住诏狱里的过往岁月。 家中管家骂着跟去的小厮,“你们如何伺候二爷的?” 张管事又问,“太医可到了?” 丫鬟回禀,“太医早早的就候着了。” 众人将沈惊澜抬回暮雪斋。 踏进这院中,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易溶溶扶着老太太,松香连忙去搬了一张梨花椅,让老太太坐下。众人都焦虑不安的在门前候着。 张太医连忙上去把脉,等张太医出来,“兴许是公子近来劳累辛苦,又受了风寒,导致头晕不适,这才堕马昏迷。” 老太太赶紧问,“他何时能醒来?” 张太医捋了捋胡子,“老臣开了这药方,约莫着三日便能醒来。” 老太太这才舒缓了一口气,连忙道,“多谢您了!” 张太医又道,“臣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如今还得向皇后娘娘禀告,还请老夫人宽心才是。” 老太太让管事去送太医,连忙进屋去看沈惊澜。又让房中众人都退下了,只易溶溶陪在一旁。 老太太忽然轻声一叹,“惊澜这孩子啊!” 老太太心疼道,“我怜他一则是他自小就没有母亲,二则,因是这相国府邸的嫡公子,自小陪皇子读书,便在皇权的争夺里。”老太太抚摸他的额头,“这些年,他因该也没睡个好觉。” 他如今也不过二十岁的年纪,照旁人富贵家中,也不过是刚刚娶妻的闲散公子。斗鸡走狗,吟风弄月。哪里至于活得如此艰难。 只是他少年时便是天之骄子,十八岁时便在杏园扬名,如今二十岁,已是皇帝的钦差大臣,带刀侍卫。皇帝信他,宠他。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哪一分信任不曾是心机算计呢? 老太太待了一会,由易溶溶扶着回了福寿堂。 易溶溶劝道,“张太医是太医院医正,医术高明,他说的话断断不会有错。外祖母放宽心便是,表哥一定会平安无恙。” 老太太躺在床上,顺了几口气,“你也知道,我这把老骨头也折腾不起了,只盼着儿孙平平安安的。” 晚饭后,吴姨娘带着儿媳周雅云过来请安,李妈妈以老太太睡下了,便让二人回去了。 吴姨娘却显得心事重重,原来吴姨娘来禀的是,厨娘彭氏犯了宵禁,晚上偷偷出府回家照顾孩子的事。 这些日子吴姨娘和周雅云什么小事都来烦老太太。倒不是她们拿不定主意,只是二人精明着呢,将来崔氏回来,这些由吴姨娘和周雅云处置的事情,崔氏若不满可该如何是好? 二人性情软弱,断断不肯得罪崔氏的。 易溶溶走出房中,外祖母才刚刚歇下了,为了表哥的事忧心倒也罢了,只是这什么厨娘,也至于老太太处置?如此小事,自行处置了便是。 易溶溶不悦道,“吴姨娘,如今老太太交了你管家,你若不知道如何处置,按照府中的规矩处置便是了。” 吴姨娘道,“犯了宵禁可是要赶出去的。你知道我素来心善,不想断了她的生路。” 吴姨娘这话说的好听极了,不过是厨娘彭氏是崔氏带来的罢了,她是怕崔氏日后找她算帐。 易溶溶心中冷哼,“姨娘既然心善,就心善处置便是!何必要老太太来做这个心狠的人!”又想处置了崔氏的人,又不想担起这个名,确实恶心极了。既如此,便不必处置厨娘,由着她去。 吴姨娘看着易溶溶年轻,便委屈道,“怎敢让老太太担恶名,只是我没有主持过家中的事,胆子又小,不知如何是好罢了.....” 易溶溶又道,“老祖宗既然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姨娘,姨娘按照府中规矩处置便是,要网开一面,姨娘自己酌情处置便是。我来此处,是给外祖母送药来,是替母亲前来尽孝。外祖母身子不好,姨娘不必日日都拿些琐事来烦老祖宗,一切有府中的规矩制度和先例,姨娘照着便是。” 易溶溶看向周雅云,“何况老祖宗特意让大嫂嫂绑着主持家中之事,大嫂嫂在家中难倒不曾学过如何管家吗?” 周雅云脸上一红。她只知道外祖母身子不好,而这二人皆是居心叵测,她不想因为旁的事情,让老太太不痛快。 有的人是明枪,譬如崔氏,行事都在明面上。有的人则是暗箭,则如吴姨娘,一味的躲在后头。总归都不是什么好人。 打发了二人,李妈妈也嫌弃道,“早该打发了她二人,成日里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来,生怕老太太睡个好觉?” 第十四章 探望 http://.biquxs.info/

回映春台的时候,只觉得今日疲惫极了。 她陡然惊醒,吩咐松香道,“你派人去盯着些。今日我让吴姨娘自行管家,一切按照府中规矩便是。只是她若故意徇私做了什么,日后说起,是我或者是老太太让她做的,可就有口难辨来。” 她觉得头疼的厉害,只是内宅里的这么一点小事,便让她夜中惊醒。那沈惊澜呢?有多少个夜不能寐的梦?在这人人都满怀心思的沈家,稍走错一步,便万劫不复。 松香点头,“是。” 松香又问,“姑娘在家中也是如此细致周全吗?” 在家中?自然不是。成日里活泼又贪玩的,时常带着阿夏溜出府去云州城的街市上闲逛,那里有管不尽的闲事,看不尽的新鲜事。还有时常被她惹的哭笑不得的李刺史,迫不得已教她骑马射箭的贺将军。远山深沉,黄沙漫漫,古道西风,旁人总说那里的风沙苦寒,她却觉得那里有最美的光景。数万将士,保家卫国,守护家园。这样的光景怎么不美呢? 至于府中,父亲自迎娶母亲后,家中没有妾侍更没有通房。除了父亲、母亲,便只有一个庶出的姐姐,姐姐温柔可亲,母亲将其视如己出,家中和睦。从不曾有勾心斗角。 易溶溶微微一笑,“细致周全,自然是好事。” 松香道,“姑娘说的是。” 易溶溶靠在牡丹方枕头上,“可是熏了香?” 松香笑道,“不曾熏香,是自然的花香。暮雪斋的姐妹们从庄子回来了,给姑娘带的花,说是要谢谢姑娘。我觉得清香袭人,便让人放在门前了” 易溶溶起身,随手披了一件浅粉色蝴蝶襟芙蓉花衫,便撩起帘子,往外走去。门前齐整的摆放着十多盆花卉,菊花、茶梅、孔雀草、兰草...... 她看着金黄的千瓣菊,又到了办赏菊宴的时候,那个最喜欢菊花的崔氏也快了回来吧?她为何如此想,因为重阳之日有一桩喜事。 上辈子的重阳日是李成言迎娶崔家嫡长女做锦王妃的一日。 晨光熹微,天刚蒙蒙亮了,一轮金灿灿的明媚光芒慢慢的从最远处绽放。 她忽然想起那时候在坐在沙堆上,和贺将军、红豆、阿夏一起看日出。那些都是她最好的朋友。 只有这辈子,能够保住易家、沈家,才能让所有她在乎的人,平安终老。 易溶溶若有所思,笑了笑,吩咐绿痕道,“丫头们送这么些花来也是有心了,咱们带来的西域香料可还有?让松香拿些去,算作回礼。至于松香,我桌上的这个香料给你的吧!” 松香笑了道,“谢姑娘。她们一定欢喜的很。” 易溶溶转过身返回房中,换了一件鹅黄色玉露幽兰襦裙便往福寿堂去。 李妈妈见她来的早,笑了道,“姑娘今日怎的来的这样早?昨日您不是还说老祖宗起的早,让我早些来。原来是诓我的。” 李妈妈笑笑,“昨日用了安神的药,你知道老太太因为二少爷的事情,烦心的很。” 易溶溶轻声,“那我就在这儿守着外祖母吧!” 李妈妈道,“老太太如今最挂念澜二爷,姑娘既然来的早,不如去替老太太瞧瞧二爷的病可好?” 易溶溶婉拒道,“表哥房中,我怎方便进入?” 李妈妈道,“姑娘是替老太太去的,难不成谁敢说闲话不是。您是易侯的千金,谁敢说您闲话,老奴第一个就把她舌头拔了!” 易溶溶捏着手帕,“李妈妈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看来不得不走一趟了。” 暮雪斋多种桂树,这些桂树有些年头了,取的是蟾宫折桂的意头。方踏进院中,便闻见淡淡的桂花香味。今年的桂花开的格外好,枝繁叶茂,香气扑鼻。薰染风露香,摆脱脂粉媚,便如此纯澈、凝静。 “表姑娘来了。”凝香最是眼尖。 绘香正低头修剪桂花枝条,连忙抬起头来,惊喜道,“奴婢给姑娘倒茶去。” 易溶溶摇摇头,“不必麻烦了,你忙你的就是。” 绘香又道,“那姑娘到里头坐?” 如此不合规矩,易溶溶依旧摇摇头,“老祖宗心里挂念,便遣了我来看看。” 易溶溶行至门前,房中大丫鬟繁星连忙起身来迎。繁星一如平日里的打扮,身着石榴裙,外罩一件桃红色软烟罗。她因是同沈惊澜一起长大的,也和别人不同些。但于一个丫鬟而言,十分越矩了,何况如今沈惊澜还在病中,她便穿的如此艳丽。她身上有着淡淡的西域莲花香料气味,应该是她让松香送到暮雪斋的香料,可那些香料是作为给她送花的丫鬟们的回礼,繁星并没有给她送花。 易溶溶不过按照规矩问了,可按时服药?太医可曾来过? 繁星一一作答,“姑娘告诉老夫人,请他放心,张太医说了,并无大碍,不日便会苏醒。” 沈惊澜依旧是躺在床上,她隔着一层薄薄的素纱帘子,只是远远的看着,并没有进屋。 房中丫鬟替他熨烫衣裳,如此般的岁月静好,真像是在梦里一般。 从前,他们也是这般岁月静好,两小无猜...... 她像是看着旧时的美好光景,虽是面无表情,但心中已如翻天波浪,轩然惊起涟漪…… 她伸手接过绘香手中的剪子,折剪下几只金桂,交给繁星,“我记得张太医交代不可熏香,不如用清水供养几只金桂到房中。” 繁星连忙接过了桂枝,笑了道,“还是姑娘周到。” 易溶溶便转身往福寿堂去。 路上松香问道,“姑娘喜欢桂花?” 易溶溶清清浅浅的道,“我记得李易安有一句,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这桂花虽清浅,但自有桂花的好处。” 易溶溶又问,“早上吩咐你的香料可都给了暮雪斋。” 松香道,“已经拿去了,西域异香很淡,却很持久,像是莲花的气味,静静幽幽的,姐妹们很是喜欢。” “喜欢便好。每个人都给到了吗?”易溶溶道。 松香答,“是。给姑娘送花的姐妹人人都分到了。” 易溶溶便去了福寿堂,陪着老夫人用过早膳…… 下午张太医来瞧过病,又劝慰老太太勿要忧心…… 他这一病,倒是连老太太的病也跟着他加重了。 第十五章 鲜衣怒马 http://.biquxs.info/

夜间风霜起,秋日的露珠落在桂树叶子上,映着月色,晶莹透亮。守夜的丫鬟凝香觉得有些冷,便在墙角蜷缩起来,不知不觉便犯困起来。月色映在地上,照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只觉得衣带如风,凝香迷蒙的睁开眼睛,连忙提起手中的灯笼。 凝香涨红了一张脸,吃惊道,“二爷…..” 听见动静,繁星和冷月也都跑了出来,“二爷醒了。当心外头凉。” 繁星点了一盏烛,放在四角玉兔月桂灯罩里,又忙着去倒茶,“二爷可要吃些什么?” 冷月也连忙道,“小厨房里什么都有,我这就去准备。” 冷月厨艺很好,不一会儿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来。“想着二爷几日不曾用食,先吃些素净的。” 沈惊澜喝了一点热茶,看向书桌台上白瓷瓶里的桂花,神色迷茫起来,忽然问起,“这几日谁来过?” 冷月老老实实的回答,“表姑娘倒是日日都来,不过却也是在厅中小站一会,也是有丫鬟陪着,再者便是在院中看看新开的桂花。从不越规一步。从二爷这离开后,便去老夫人那儿,想来是老夫人牵挂二爷,便让姑娘日日来瞧瞧公子。” 沈惊澜微微点头,用过膳,换了一件家常的水蓝色松影长衫,问起,“表妹来府中多久了?” 冷月答道,“二爷去巡查御河的时候,表姑娘来的。” 算来还不到一个月。他忽的只觉得心头惊起一片水花,又像是被一只小虫子轻轻蛰了一口,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想起几年前的一段往事。 曾与锦王偷偷去过一次云州,因那时在京郊营地里,不得私自出京。为防止旁人认出身份,二人皆是身着便衣,蒙面而行。他与锦王两人分头行动,路途上倒是遇见一个同他们一样偷跑出来的姑娘。 他原是打算寻到空隙时间,到易府中,去拜见姑父、姑母。却在路途上逮到一只“小狐狸”。 她身着一件大红色的轻纱撒花襦裙,戴着珠玉流苏璎珞圈,腰间束着一条红色的花朵纹如意团花丝绦。浅浅一笑,酒窝若隐若现,可爱极了。 她骑着一匹西域来的棕马,那马未驯服,也不是军营中的,也不知是谁送给她的。只见那少女手捏着缰绳,倒也能驾驭。 他只看着她佩戴的璎珞圈上刻着一个月字,便知道这是他家表妹了。这璎珞项圈是祖母为她去年的生辰,让京城里的能工巧匠为她做的,又是他亲自督促工匠制作,所以他是识得的。 年幼时姑父回京述职,曾带着表妹到过一次沈府。可那时不过是个缺牙的小姑娘,连表哥都喊的含糊不清。如今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少女初长成的模样,不胜娇羞。 沈惊澜也不知道,这侯府千金倒是可以如此随意出门?身边竟也没有随从?看到这来历不明的马匹,也知道这小丫头是偷跑出来的。他捏紧缰绳,骑马跟在她身后。 边塞的风确实大,夹杂着风沙吹的他眼睛有些睁不开。 那小姑娘腰间的丝绦吹散,竟缠在马脖子上,棕马被勒的喘不过气来,忽的蹬腿狂奔起来,马一跑丝绦缠的越来越紧,小姑娘不知所措,小脸急的通红。 眼瞧着就要被那棕马甩下来,沈惊澜骑马飞驰而过,手中长剑一把砍断了那丝绦,棕马往前奔去,他一把将小姑娘接在怀中。 丝绦断了,裙子往下掉,易溶溶连忙去捂裙子。眼瞧着棕马跑的老远,丝绦算是追不回来了。 她忽然觉得很沮丧,若是让阿娘知道,自己偷跑出来玩,丝绦都玩没了,眼下还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在怀中,一定是再别想溜出府了。 沈惊澜将她放下,看着她又羞又怯的模样,将身上的披风解开递给她。但也不忘打趣她道,“姑娘的骑术真让在下大开眼界了。” 他眯着眼睛,严厉的训斥她道,“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淘气的没有边了?” 这么丢人的事情,她可不想让阿夏还有家里的丫头们知道了。索性是在这公子面前丢人了,再丢人些也无妨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便是。 易溶溶此刻却不想与他呈口舌之快,她总不能这个样子回家去,“前方是云州市集,烦劳公子替我买一条丝绦。” 沈惊澜见她有趣,不忘逗她,眼瞧着自己像个轻浮公子似的,“姑娘可知道男子送女子丝绦是什么意思?” 原是出来驯马,易溶溶身上没有带银子,便把身上的玉佩解给他,“你拿这玉佩去买丝绦,不算你送的。” 沈惊澜觉得更加好玩,“姑娘又知道把贴身的玉佩送给男子什么意思?” “你!”她不过是让他拿玉佩去买丝绦回来,这个人轻浮无礼真是可恶极了。“你还我!” 易溶溶伸手去抢玉佩,沈惊澜将玉佩收起来,“既然送了,就没有还的道理。” 他安慰她道,“你在这待一会儿,我这就替你买丝绦来。” 堂堂沈家公子,却也有这般年少轻狂时,那是一段谁也不知道的记忆。 他收起嘴角的笑,骑马去市集上替她买来一根丝绦。 那是一条秋香色的丝绦,没有花纹,十分素净。像是金秋的桂花,素雅极了。 他拿着扇子,用扇柄点了点她的额头,嘱咐道,“日后不许如此胡作非为了!” 他忽然板起脸来,倒不似方才那个轻浮公子。 易溶溶知晓性命是这位公子救下的,便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今日多谢公子相救。”只是这公子始终蒙面,心想大约也是不愿暴露自己身份。 沈惊澜翻身上马,马蹄扬起,拱手告辞。 谁知小姑娘忽然朝着他的背影道,“我叫易溶溶。梨花院落溶溶月。日后你若在云州遇见任何困难,大可到易侯府中寻我。” 他只觉得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虽是救命之恩,但她贵为易侯千金,怎可自报家门,若是旁人存心利用,毁了名声该如何是好? 他想啊,回头该旁敲侧击的告诉姑母,让姑母严加管教她才是。他想啊,若是她在身边,他一定好好的替姑母盯着她,不许她再闯祸。 第十六章 丫鬟们的议论 http://.biquxs.info/

沈惊澜回过神来,看着窗口落在宣纸上的桂花,只是捏着手中的笔,写了一句,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他的字遒劲有力,飘逸清新。 “冷月。”沈惊澜道。 冷月走上前来,“二爷。” 他轻声问,“你本家姓什么?” 冷月答道,“奴婢姓宋。” 沈惊澜道,“冷月二字不好,又冲了表姑娘的闺名,秋风徐来香满衣,不如改做秋香。” 秋香应了声,“多谢公子赐名。” 沈惊澜吩咐道,“桂花糕甜腻柔软,许是小姑娘喜欢,我记得你的手艺颇好,做些桂花糕给她送去。” “是。”秋香应了声。 秋香走出房中,天已经渐渐亮起来,她迎着朦朦胧胧的雾气走进小厨房。 凝香和绘香两人来帮忙。 秋香问道,“是单做给表姑娘,还是姑娘们都有。” 凝香笑起来,“二姑娘不喜甜食,三姑娘又是吃惯了你做的点心的。便单给表姑娘做便是了。” 绘香接话道,“你说你,平日里多玲珑剔透的一个人。咱们家里好容易来了个表姑娘,自然是单单给表姑娘的。” 秋香道,“那崔家姑娘,吴家姑娘也是表姑娘?” 凝香摇摇头,讲的眉飞色舞,“你可是猪油蒙了心。她们和咱家月姑娘,谁亲谁疏,你难道不清楚?这易侯家的千金,与咱们家丞相的公子,可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儿!” 秋香连忙,“是是是,我这就做桂花糕去。” 凝香仔细琢磨,“说句私心的话,凭着表姑娘的身份气度,脾性教养,日后做了咱们主子,咱们的日子也才过的好些。若是换了个小肚鸡肠又生性歹毒的......” 繁星正好从门外进来,冷声斥责道,“越发没规矩了,议论起主子来了。” 繁星看着绘香道,“公子问起他桌上那个翡翠色的匣子收哪去了?你快去帮着找。” 说罢,繁星便领着绘香往书房走。 凝香瞧瞧嘀咕,“有的人和咱们是不同的,咱们也许随随便便就被打发去了庄子,再挑了好的来伺候公子。有的人却是要做姨奶奶的。” 秋香轻声问她,“你是怀疑她?” 凝香悄悄道,“你忘记鸳鸯姐姐了?鸳鸯姐姐那日不知吃了什么东西,便说不出话来,在庄子里也没有人医治,谁也不敢管。你又忘记松香了吗?松香说被人栽赃私通,还好月姑娘让她的小厮救了松香,这才幸免于难。” 凝香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头道,“她们都有一个相同性,她们都是在书房里收拾公子的书画和印鉴。” 秋香问,“你是说有人害她们?因为公子房中的雪山图丢失,你们才被送去了庄子上,只是鸳鸯不是说那幅公子丢失的雪山图是小侯爷外借去了?” 秋香安慰她道,“我知道你和鸳鸯要好,如今她重病,你也想救她。” 凝香呸了一声,“你说着暮雪斋的东西,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丢了!若是有贼,大有比那画价值连城的多了!只是那画挂的显眼,一丢了,连太太都知道了!” 秋香揉着面团,“你可是糊涂了?那雪山图不是好好的挂回去了,不是找到了吗?” 凝香探着身子,见着外头无人,才悄悄的道,“昨日我守夜,又冷又困,我便靠着墙睡着了。谁知公子醒了,公子见着那雪山图嘴角却是带着笑,顺口夸了一句,画工倒也精湛!” 凝香补充道,“若是公子自己的画,他会自己夸自己画工精湛吗?很显然,公子的雪山图丢了,挂着的,是有人临摹的。” 秋香想起来,“那画是松香从侯府拿回来的。那么这画可是小侯爷命人临摹的?” 凝香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何人补上了这幅画,只是道,“因为一幅画,院子里的数十个姐妹都被赶到庄子里。你想想把我们都赶走了,对谁有好处?” 秋香回过神来,“你是说她?” 凝香道,“你和繁星是大丫鬟,太太没有动,也不能动,可是其他只要是去过书房的丫鬟都给赶走了!” 还有谁能手眼通天把公子的画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除了繁星,没有别人!凝香又道,“待会咱们去映春台,送桂花糕的时候悄悄问问松香。” 秋香点头,待得将蒸笼里的桂花糕拿出来,便和凝香一起去了映春台。 因二人来的早,易溶溶正在梳妆。她身着一件碧玉色的软烟罗裙,胸前珊瑚璎珞圈的流苏微微晃动。 凝香与秋香二人告知沈惊澜已经醒来。 秋香捧着食盒,“这是公子特意吩咐奴婢为姑娘做的桂花糕。还请姑娘尝尝?” 易溶溶随口问,“是单我一个,还是姐妹们都有?” 凝香嘴快,“自是单给姑娘的。” 易溶溶捏着手中的长柄紫玉团扇,微微一笑,“表哥这就不是了。想来是你们传错了话。家中除了几位姐妹,还有两位表姐。怎的是单给我的?这一定是给老祖宗的。可是老祖宗却又吃不得如此甜腻的,也不好白费了表哥一番心意,如此我便代老祖宗收下了。” 二人一愣,易溶溶又问,“可记住了?” 两人点头,“奴婢记住了。” 绿痕揭开八宝食盒盖子,叹道,“好精致的点心。” 说完又递了一双玉箸到易溶溶手中,那桂花糕做的松软,甜而不腻,十分可口。 这般滋味倒是让她想起夏日里常和表哥一起吃的水晶桂花糕,水晶糕透彻,带着甜甜的桂花香味。她总是馋那桂花糕,便总是哄着他去买。其实她也不知道是她喜欢吃桂花糕,还是她喜欢他外出后为她带着一包桂花糕回来。这样,她便有理由,她是等着桂花糕,而不是等着他。 易溶溶正寻着昨日佩戴过的飞燕玉露珠花,想起昨日是松香收起来的,便问,“松香呢?怎的不见她?” 梅香答道,“方才秋香和凝香找她说话去了。” “秋香?”易溶溶问。 梅香道,“是冷月姐姐,今儿早上公子给她赐名秋香,正是为了避开姑娘的闺名。” 第十七章 偷画的贼是谁 http://.biquxs.info/

易溶溶点点头,又问起梅香,“鸳鸯可能说话了?” 自从那副雪山图丢失,鸳鸯到了庄子里,便高热不止,嗓子坏了,说不出话来了。 梅香声音变的哽咽,“鸳鸯姐姐这病怕是瞧不好了。”她心里明白鸳鸯姐姐是被毒哑的,根本不是嗓子突然坏了。 易溶溶让绿痕去取银子,交待梅香,“记住悄悄的请外头的大夫去治,也别说是我给的银子。她的卖身契我会让李妈妈给我,你到时候一并带给她。” 易溶溶又问梅香,“可记住了?” 梅香跪在地上,眼泪盈盈,“姑娘大恩,我代鸳鸯姐姐谢姑娘。” 鸳鸯比这些丫头大个几岁,自小便待她们好。其中凝香是个孤儿,从小就跟着鸳鸯,算是鸳鸯带大的。 上辈子的时候,鸳鸯死了、松香死了、还有这些丫头们也都被打发到远远的。这辈子,既让她重新来过,她势必要保护那些无辜之人。 眼瞧着窗子外的凝香急的火烧眉毛,她们的对话之间,松香却显得十分无奈。 她一直疏忽了一件事,直到上次和松香去暮雪斋的时候,那些从庄子里的回来的丫鬟送了她一些花卉,她便让松香把香料作为回礼。 只是那西域的香料稀罕,一人只得一丸。她特意交代绿痕给了十三丸香料,又单独给了松香一丸。一共十四丸。 繁星是大丫鬟,不曾被贬到庄子去,也不曾送她鲜花。这作为回礼的香丸也就没有繁星的份。 那繁星身上的香丸从何而来? 松香去送香丸,作为大丫鬟的繁星没有,自然不快。那么这样稀罕难得的异域香丸是谁给了繁星? 松香送走了凝香和秋香,才走回房中。 易溶溶问道,“我给你的香丸呢?” 松香微微一怔,连忙跪下,“奴婢弄丢了,奴婢该死。” “你丢了,那谁捡了呢?”易溶溶仔细的打量道。 “是繁星吧?”易溶溶自顾自答。 松香连忙否认道,“奴婢丢在映春台了,不会是她。” 易溶溶反而笑了,“你可知道,我给你的香丸是不一样的,平常的不过是异域香料加上紫罗兰叶,檀香、琥珀罢了,只是给你的加了一味小苍兰。平常人闻不出来,可我阿娘最喜香料,所以我是略懂一二。” 易溶溶站起身来,“我早就知道繁星身上的香料,不是暮雪斋其他人给的,而是你给的。只是你和繁星并无往来?为何又会送她香料?” “我一时想不通,便问了李妈妈,才得知了一些事情,繁星的生母是表哥的乳母白氏,而你是白氏从乡下抱养的孩子。乳母白氏在许多年前,误食了表哥的白玉羹,中毒身亡。因替表哥挡了一劫,所以繁星在府中多得照顾。那时,你年纪还小,又没人照顾你,便跟着府中的丫鬟们一起生活,时日久了,也无人记得,你是白氏从乡下抱回来的孩子了。” 易溶溶加重语气,“按理来说,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必定忠心于我。” 松香慌乱的磕了几个头,“奴婢对姑娘绝无二心,奴婢从未做过对不起姑娘的事情。” 易溶溶轻声一叹,“那你自己交代了吧!” 松香红了眼眶,“我那日去暮雪斋送香料,繁星姐姐也喜欢的很,我便把我的给了她。”她想着不过是香料。 易溶溶慢条斯理的道,“你跟着家里外院的丫鬟长大,她跟着表哥长大,做的是表哥房中的大丫鬟。原本你们也是见不着的。后来,你被调到暮雪斋当差,做的不过是书房里打扫、整理的活。” 易溶溶仔细分析,“只是表哥奉御旨巡河的时候,你和鸳鸯是负责书房打扫的,繁星取了那幅雪山图,要给太太。你和鸳鸯正好瞧见了。太太便毒哑了鸳鸯,而你,太太当时为什么放过你?自然是繁星替你求情。但是事后,太太仍然不放心,因为你瞧见了雪山图的丢失,所以想杀你灭口。只是我正巧救了你下来。所以,暮雪斋的贼,是繁星!” 松香跪在地上,“姑娘,我求你。繁星她娘待我我救命之恩,如果没有她的娘,我活不到今日,我不能不报此恩。” 易溶溶道,“其实你当时明知道崔氏要害表哥,是可以禀告老祖宗的,可是你没有,我当时没有想出所以然,如今却是明白了,原来是为了包庇她。” 松香哭道,“凝香和鸳鸯一向要好,她已经知道二爷房中的雪山图不是二爷自己的手笔,她已经猜到有人偷了雪山图,她已经猜到繁星了。” 易溶溶道,“繁星偷雪山图一定与太太有某种协议,我想大约是许给你家二爷做姨奶奶吧。” 松香点点头,“姑娘猜的都不错,繁星姐姐说,我若帮她,日后她一定好生照料我。” 易溶溶摇摇头,“傻子!这么些年,她若是念着她娘把你抱回来的情谊,她会和你形同陌路?会从来都不照拂于你?” “可是.......姑娘......奴婢不能不报此恩。奴婢欠姑娘的,来世做牛做马。”说罢,松香忽然要往柱子上撞去。 绿痕一把拦住她,“多大些事,便要死要活的!姑娘拿了鸳鸯的卖身契和银子交给梅香送去庄子了。想来凝香不会再闹了。” 松香不住的磕头,一边哭,一边感动道,“姑娘大恩......” 凝香不闹了,想来暮雪斋也就安宁了。她又是为何平息下这一切,她不想让人知道那幅雪山图是她所绘制?她不想凝香也落得鸳鸯的下场?她清楚,凝香那直脾气怎么斗的过繁星,毕竟上辈子的繁星也让她吃了好些苦头。 至于繁星,让松香去警示一番。此事大事化小罢了。她不愿此时因为一个繁星与沈惊澜大动干戈,毕竟这是他暮雪斋的事情,毕竟上辈子的沈惊澜是相信繁星的。 易溶溶在匣子里挑了一对菱花荷叶白玉钗,正是配上这碧玉色的软烟罗裙,越发显得灵动俏皮起来。 松香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奴婢这条命都是姑娘的,希望姑娘能给奴婢一个报恩的机会。” 易溶溶对着镜子在头上比划着簪子,“你记得便好。” 松香虽然做了件糊涂事,可从来没有想过害她,如今为了这件事也算是吃了教训,想来日后也会忠心耿耿。 易溶溶转头吩咐,“咱们去老祖宗那儿。”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想来,今日必是要遇见沈惊澜了。 第十八章 算作重逢吧 http://.biquxs.info/

秋香回暮雪斋向沈惊澜回了话,“姑娘收了桂花糕,却又说了好长一番话。” 又将易溶溶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沈惊澜。 沈惊澜不禁一笑,笑意如蜜,“她倒是伶俐,嘴上言之凿凿,点心倒也还是收下了。” 沈惊澜更衣后,便往福寿堂去。 他今日身着一件白色雪花暗纹的锦服,外罩一件松蓝色袍子,腰间束月白色云缎鸿雁腰带。虽是极简单的装扮,却是淡雅如雾,芝兰玉树,翩翩公子。 沈惊澜给老太太行了大礼,老太太连忙起身要去扶他。 老太太关心道,“你可是好全了?平日里素来强健的身子,怎么好端端的晕倒了?” 沈惊澜便随口解释,不想老祖宗担心,“许是日头嗮的发慌,不慎堕马。让祖母担忧,是孙儿的过错。” 李妈妈见着沈惊澜来了,连忙招呼小厨房加些菜。 李妈妈忙忙碌碌的接过丫鬟端过来的鲜菇汤,站在门前疑惑道,“这鲜菇肉片汤是月姑娘最喜欢的,最是这刚炖出来的鲜味最好!平日里一早便来了?” 老太太方觉得奇怪,“怎的今日还不见月儿来?”若有她喜欢吃的,平日里早早的便来了。 沈惊澜佯装吃醋道,“老祖宗偏心,如今这菜肴都变成了表妹喜欢的。” 他若不说这句话,老太太倒也不提他做的事了,正好给了老太太话柄,“倒也不知道是谁?方才醒过来就巴巴的打发人借着我的名义,给他表妹送桂花糕的。” 老太太耳目十分灵敏。毕竟沈惊澜才醒来,院中盯着的人太多。他到底是嫡子又是沈家最出息的儿子。 老太太只是握着他的手,嘱咐道,“惊澜,你这一举一动,府里头盯着的人太多。” 沈惊澜轻声,“孙儿知错。”嘴上虽这么说,但他心想该送的桂花糕还是要送的。 此时,外头的丫鬟通禀道,“表姑娘来了!” 只见那绿衫女孩面带微笑走进屋来,少女的脸颊上总是洋溢着青春和活泼,她的声音十分甜美,“月儿给外祖母请安。” 老太太连忙招呼她过来坐,又介绍道,“这是你惊澜哥哥。” “这便是你月妹妹了。” 这样熟悉的两个人,又重新介绍彼此,感觉十分微妙,那就算作久别重逢吧! 易溶溶朝沈惊澜拂了一个礼,“表哥万福!” 沈惊澜回过礼,又连忙道,“妹妹请坐。老祖宗正说着给妹妹熬的的鲜菇汤味道醇厚。” 说罢,李妈妈已经盛了三碗汤来。 易溶溶将其中一碗汤端放在老祖宗面前,又将汤勺递给老太太,“外祖母尝尝。” 老太太笑道,“难为他们一早便去山里摘了鲜菇回来,又用野人参和鸡汤熬了几个时辰,怕是油腻。又只用这鸡汤煮了肉片蘑菇,如此才得了这些。” 李妈妈虽得了称赞,但只是谦虚道,“还是姑娘心思细腻,日日想着法子,老太太这些日子才肯多用些。” 今日准备的菜肴十分丰盛,花揽桂鱼、蟹黄豆腐、鱼胶圆肉炖水鸭、白玉翡翠、芙蓉燕菜…… 就这么一顿饭,沈惊澜也将她的喜好记在心里。嗯......他家表妹最喜美食。 用过午膳,沈惊澜便说要去父亲书房。老太太点点头,又仔细嘱咐道,“你与锦王素来交好,他如今娶得是崔家的嫡长女,钦天监定了日子,正是重阳节。你莫要为了你嫡母的事情与你父亲起了争执。” 锦王娶崔家女,崔氏这个做姑母的哪有在庄子里不去喝喜酒的道理,崔氏自然会回府来,就看沈徽何时派人去接了。虽然崔氏屡屡陷害沈惊澜,但他如今也只有妥协于此。 看着老太太语重心长,怕他吃亏的模样。沈惊澜连忙带着笑道,“劳祖母挂心了。孙儿知道进退。” 沈老太太又道,“今日宫里赐了贡菊,待晚些,我与你表妹一天到望月亭赏花去。你若是无事,也一并来。” 沈惊澜应允,便出了福寿堂。 易溶溶便和外祖母下起了围棋,正下的火热,松香匆匆进来。“姑娘出大事了!” “怎么?”易溶溶问。 松香答道,“还不是厨娘彭氏犯了宵禁,晚上偷偷出府回家照顾孩子的事。” 易溶溶问,“当日外祖母睡下了,我让她们不要打扰。一切按照府中规矩处置就是。” 松香道,“按理本该是逐出府邸,吴姨娘偏生怜悯之心,让人仗责厨娘彭氏五十板子。可那五十板子却是下了狠手,彭氏当场就去了。那彭氏的爹娘都吵着要去衙门告官。” 沈老太太气急了,反而笑了,“胡闹!这宰相府中闹出人命!她二人是如何管家的!去告官?我儿子便是百官之首!这是要败坏沈家的门风。” 吴姨娘已经同大奶奶周雅云急急忙忙往福寿堂赶,“还请老太太拿个主意。” 吴姨娘抹着眼泪,跪在地上,“当日我就说让老太太拿主意,我又是素来心软,她求我,不要赶她出府。我耳根子软,便说打一顿板子也罢了,谁知她身子这样的弱......” 沈老太太气急了,骂道,“她一个生产不久的妇人!你也是有过生育的!难道不知晓!” 吴姨娘又哭,“当日我是说要请老太太示下,只是表姑娘却让我自己决定,我还以为是老太太的意思。” 如此,倒是把一切都推给她易溶溶。干净利落,这吴姨娘的手段也不差。 李妈妈蹙眉,上前道,“姑娘说的是让你按照府中规矩处置,老奴听的清清楚楚的。府中规矩是什么?让你把人打死吗?”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骂道,“如此一点小事也处置不好!反倒要赖在我这外孙女的头上。她倒是不姓沈,算是客人!家事也能赖在她的头上!” 易溶溶只觉得外祖母和李妈妈都维护着她,她心头暖烘烘的。 吴姨娘使出了哭招,跪在地上只是哭,什么话也不说,显得委屈极了。 周雅云则是低着头,也不说话。 老太太喝了一口茶,待顺了气,利落的吩咐李妈妈道,“拿些银子去彭氏家中,与他们好好说!” 惹老太太生气便是招惹她易溶溶,当初她不许吴姨娘和周雅云什么小事都来烦恼外祖母,如今两人却是惹的外祖母大怒。 她早早就让松香盯着吴姨娘的举动,怎么会由吴姨娘利用她说的一句话,杀人害命呢? “李妈妈且慢!”易溶溶道。 第十九章 我要审你 http://.biquxs.info/

易溶溶剔透而水灵的眸看向吴姨娘,“原是沈家家事,我为客,不该理会。只是我今日却也不得不说。彭氏犯了宵禁,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为何今日处置?” 吴姨娘委屈道,“她求我,让我不要赶她走。我下不定决心,便拖延了几天。” 真相因该是今日,吴姨娘得到信,太太崔氏就快回来了,所以她才动手的。厨娘彭氏原是崔氏的人,彭氏死了,到时候她巧言令色,一切只管推在易溶溶的头上便可,如此在她掌家之时也算是立威,便自以为无人敢小瞧于她。 吴姨娘想着老太太最宠易溶溶,一切自然会压下来。就算害死一个厨娘也不算什么事。 易溶溶冷笑两声,看着二人,“外祖母一向宽厚待人,舅舅为官也是仁爱作风,家中奴仆甚少打骂。我想……吴姨娘让人对一个妇人动用大刑,舅舅必定是拦下了吧!“ 后院之中的事情沈徽又是如何知晓?何况沈徽从不理后院之事,二人只当易溶溶是胡说罢了。 “这边!”丫鬟带着人从外头走进来。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被“打死”的厨娘彭氏。 只见厨娘彭氏走来,跪在老太太跟前。 吴姨娘和周雅云像是见了鬼一般,方才明明有人禀告她,已经仗死了彭氏,这厨娘彭氏为何毫发无伤? 易溶溶早便让松香盯着此事,知吴姨娘暗中交代要仗死厨娘彭氏,易溶溶便索性将计就计。朝堂上两派相争,讲究平衡之道,她这些年也算跟着锦王学了些道理。 如今沈家里,崔氏同吴姨娘相争,不是一日两日了。崔氏人虽然暂时离开了府邸,可是她的手从未离开。彭氏遇事,势必会求助与太太崔氏。 崔氏让她暂且忍让,可吴姨娘定要仗死彭氏,且把一切推到易溶溶头上。便命人行刑。 易溶溶只是让行刑之人故意松开了彭氏,又让行刑之人告诉吴姨娘和周雅云,彭氏已死。 彭氏急着救命,在府中能求的,崔氏的人只有三姑娘知雪罢了。知雪得了她母亲的吩咐,日日都会煮了崔氏最擅长的那道翡翠花枝羹汤给她父亲送去,所以沈三姑娘一定是在沈徽书房,于是便有了彭氏闯书房,沈徽出面的事情。 为了此事沈徽已经赶了过来,沈徽愧疚道,“惹母亲烦忧,是儿的罪过。” 如今崔氏回府也需要一个台阶,正好吴姨娘做了这个台阶,沈徽便道,“桂兰素来胆小庸懦,不成大事。我看这管家的事情还是交给夫人的好。” 崔氏回府是必然之举,锦王大婚就在重阳,眼瞧着日子越来越近。沈老太太便也给了台阶道,“儿媳今早还送了佛经来我这里,这孩子素来有孝心,如今风露重了,你让澈儿去接她娘回来吧!”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算计。 吴姨娘想着害死一个厨娘彭氏推倒易溶溶头上,以满足被崔氏欺压已久,自己立威的想法。 知雪想着送羹汤给她母亲,让他父亲念旧接她母亲回来。 沈徽则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台阶,接崔氏回府。 至于吴姨娘为何一定要置一个厨娘于死地,除了自己管家逞威风,想着立威,还有她那位侄女吴珠玉推波助澜的原因。 沈徽冷声吩咐吴姨娘,“你回去闭门思过!不必出门了!”吴姨娘并没有被重罚,其中纠葛沈徽最是清楚不过。 在这些利益与感情的纠葛之中,沈徽的理智倒是让易溶溶心头一凉,送了崔氏去庄子,如今有利便将她接了回来。或许,她是想起了日后的沈惊澜。他也会在利益和选择中用最冷漠的方式,结束那段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往事。 忽的额头一痛,沈惊澜握着扇子,用扇柄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伸手去捂额头。 沈惊来与她擦身而过,声音低迫而急促,“待会我要审你!” 人人都注视着房中的事情,她站在屋檐下,沈惊澜方才的举动倒没有人瞧见。 沈惊澜看出什么了?方才他在沈徽的书房,他大约是猜到了? 沈惊澜素来管她严苛,定是不许她陷入府邸里的争闹。 待得众人散去,福寿堂又归于平静。 李妈妈命人蒸了桂花酥酪,青瓷小碗盛了来。沈老太太道,“月儿喜欢甜食,尝尝?” 易溶溶正要吃,老太太却故意打趣她道,“看看比起你表哥早上送到你那的桂花甜糕如何?” “外祖母…..”易溶溶低声唤道。 李妈妈打了圆场,“咱们二爷是感念他生病时姑娘常常去看望他。” 易溶溶佯装生气,“可不是李妈妈让我去的?如今又赖在我头上。” “好了!好了!”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老太太只想看着她和沈惊澜两小无猜,一点儿也不想让她的宝贝外孙女掺合到家里内宅的争斗中。 老太太问她,“侯府中可有这般是非?” 他知道老祖宗是想问她娘亲的事情,便笑了道,“外祖母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府中唯我娘亲一人,父亲从不曾纳妾,洁身自好。” 提起自己唯一的女儿,老祖宗反而是笑了,“你母亲是个娇娇小姐,你父亲身上却是带着杀伐之气的,那云州偏远,当年谁也不看好这段姻缘,倒是没想到,如今却是一段佳话。” 看来老祖宗是因为今日的事情生了许多感慨,又挂念起在远在云州的女儿起来。 李妈妈不想老太太过于伤感,连忙道,“宫里赏的贡菊刚到了,已经搬到望月亭去了,老祖宗不是想着要去看看的吗?” “好。”说罢老太太同易溶溶往望月亭去。 只见望月亭中摆了十多盆宫中赐的贡菊,宫里的东西果然是最好的,有千手观音、蟹爪、千瓣菊这些个品种,色泽鲜艳、株型整齐。 老太太笑道,“这菊花开的好,竟还有两盆绿菊,” 见着如此景致,老太太也来了兴致,“安平王府送了十筐大闸蟹来,如今正是菊花开的时候,咱们便请了安平王府的世子妃,还有咱们家的姑娘们开个赏菊宴,也不辜负了这些个大闸蟹。” 第二十章 你喝酒了 http://.biquxs.info/

说到安平王府,这世子妃正是易溶溶的长姐。 老太太道,“你长姐想必是十分挂念你,只是那安平王妃却不是个好相与的,借着宴会,如此便也请了你长姐出来,也好让你们姐妹说说体己话。” 易溶溶连忙欢喜道,“老祖宗想的十分周全。” 老太太问,“你母亲可是交代过你什么?” 易溶溶如实道,“母亲说,让我万不可去安平王府,只说安平王妃是个心肠七弯八绕的,若是要见世子妃姐姐,还是得请外祖母安排。可我还不等同老祖宗说起,老祖宗竟都给安排好了。” 老夫人蹙眉,“若不是当年皇上指婚,你父亲也断然不肯把女儿嫁给了安平王府。” 易溶溶回忆道,“那时候年纪小,也记不清了。长姐虽是庶出的,父亲却也疼爱的紧。入京那年,我年纪小,只听说在围场上世子英雄救美……” 老太太骂道,“什么英雄救美,不过是你姐姐失足跌进湖中,在场那么多侍卫、侍女已经跳下水救人,偏他也跳下湖中去救。若是救人,正人君子也罢了!最后便说与你长姐有了肌肤之亲,可不是明摆着算计人!” “你爹自然不肯,最后闹在皇帝那儿,为了女儿家的闺名,最后只得赐婚。” 易溶溶道,“长姐性子温和,自小失了生母。娘亲也很是喜欢她。虽然婚事成了,可是易家却和安平王府家有了隔阂。” 老太太道,“安平王妃便是看中易家的兵权,便想着算计你姐姐。以为以此便和你父亲做成了亲戚。” 老太太又叹了一声道,“只是可怜你姐姐这些年膝下不过一个女儿,并无嫡子,如今那安平王府又拿着这做文章。” 她自然想见姐姐一面,只是碍于许多麻烦事,原想着请外祖母帮忙,又可惜表哥病了,如今这赏菊宴倒的确是个好时候。 沈老太太安排下日子,定在三日后,便立刻让人去安平王府送帖子。 一轮月牙挂在天空,像是一艘云端里的船儿,摇曳在天际。老太太难得兴致好,以试酒的名义喝了一点儿酒,易溶溶也跟着饮了一些重阳蒸酒。 既是安排菊花宴,便是要准备些好酒,金菊花蕊带着淡淡的幽香,这酒不甚浓,又如茶一般带着些许回味。老太太便定下来,“当日便饮此酒。” 易溶溶正准备尝些别的。李妈妈连忙道,“姑娘,这菊花抱和登楼台酒性过烈,姑娘还是少饮些的好。” 易溶溶笑笑,脸颊微微泛红,“不过是小酌两杯,如今夜深了,回去便倒头大睡了。妈妈何来扫兴?” 老太太摆摆手,并不想拘束她,“由她去吧!左不过是两杯酒,醉不到哪里去的。” 那酒性果然要烈些,她方才喝了两小杯,便觉得有些头晕。夜间的风,清凉舒适,似乎可以抚平所有的燥热。 菊香清淡,月色朦胧,丫鬟们掌着芭蕉如意坠夜灯,她同老祖宗说说笑笑,一时间迷茫的不知是不是梦中…… 梦中她的表哥骑马归来,带着一包她喜欢的桂花糕。她冲着他笑,那笑容像是刚刚盛开的牡丹花般璀璨,又像是灞桥长柳随风飘摇一般的含蓄,她捧着酒杯,一饮而尽。 待得李妈妈扶了老太太回福寿堂,绿痕也是道,“姑娘,夜深了。” 她看着桌上未动几块的糕点,笑了笑,“好,我们回去了。” 绿痕扶着她起来,也不知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喝了这么些酒,走起路来也不太稳当。 松香连忙让人去煮醒酒汤。 曲苑回廊,小桥流水,桂子飘香。青玉色的衣衫随夜风拂动,她手执一柄紫玉松石丁香团扇。 方听得一声易溶溶,她便以团扇遮住了半张脸。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连名带姓的用这种语气唤她。她闭着眼睛想了无数次,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听见他唤她的名字! 可这感觉又是复杂的! 酒气上来,她觉得胸口燥热,便索性装作听不见似的往前走。 她走的踉跄,时时有摔倒的可能。 手提芭蕉如意坠夜灯的婢女已经停下来,绿痕回过头去,却是瞧着沈惊澜站在身后。 他显然是唤了她许久了,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怒气,一把拽着她的胳膊,“易溶溶!站住!” 沈惊澜这样喊她名字,仿佛还是上辈子她闯祸惹事的时候。 既是逃不掉,索性迷迷糊糊先开口便问,“表哥何事?” 她不知道如何和他两个人相处,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可老天爷却像开玩笑的似的让一切回到刚开始的时候。沈惊澜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她却什么都知道的。 沈惊澜见着她面颊通红,才知她饮了酒。原来她不是装作听不见,而是饮了这么多的酒。沈惊澜斥责道,“是谁给姑娘喝这么多酒的?” 松香正要去答。易溶溶半眯着眼睛,含含糊糊道,“我同外祖母喝的酒。” 沈惊澜叹了一口气,“怎么醉成这样,老祖宗若是知道你这个模样可不得犯愁?” 沈惊澜又吩咐身边的丫鬟下去,“去煮了醒酒汤来。我同你家姑娘有话说。” 有什么可说的啊?就不能等醒了再说?其实这么一点儿酒根本醉不了。在云州的时候常常跟着贺将军喝酒,那女儿红也喝不醉。她故意喝了酒,故意装了醉,因为她不知道怎么样同沈惊澜相处。她怕同他相处...... 于是,她又被带回来望月亭。 沈惊澜凝声问,“那厨娘的事,你可有掺合?为什么掺合?” 这完全不是一个是或者否的问题,而是肯定是她掺合了。 易溶溶只得迷迷糊糊的道,“吴姨娘日日那些拿些琐碎的事情来找外祖母,又想把那厨娘打死了算在我的头上。我只是让人放开了那厨娘,那厨娘自己去寻舅舅救命的。” 她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男子,“你是不是生气?你觉得因为这件事,舅母便可以回了府邸。你之前所受到的诬陷便不了了之了?” 崔氏害得沈惊澜那么惨,沈惊澜自然不愿她回来。 第二十一章 我教你画画吧 http://.biquxs.info/

沈惊澜面无表情,冷峻道,“九九重阳节,锦王大婚,娶崔大人嫡长女,她身为姑母,自然要回京城喝一杯喜酒。父亲正想寻个机会,让她回来。因我与她的纠葛,所以父亲告知于我。” 他加重语气,“我若是不想她回来,她自然是回不来的。”所以沈徽要解决的最大问题是得到沈惊澜的同意。 沈惊澜饮下一杯薄酒,语气很淡,“帝王御臣,权衡之术。于小家而言,也是一样。父亲是一国之相,如何不懂权衡?”昔日把崔氏拉下台,也不会让吴姨娘独大,或许在沈徽眼里这些人根本算不得他的妻妾。是他生儿育女的工具,是他大好前程的扶梯。 沈徽要接崔氏回来,首先便是要沈惊澜同意,因为这家中能改变局势的也就沈惊澜一人。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沈惊澜和沈徽之间的交易罢了。“厨娘是我爹的人。沈家素来家规严格,若不是我爹的意思,犯了宵禁这种事厨娘不会做的。” 原来他们这些掌权之人心都是冷的...... 原来是如此...... 易溶溶恼道,“就许你们算计人,就不许我护着老祖宗?” 沈惊澜冷声逼迫道,“你是不肯认错?” 易溶溶恼了,又借着些酒意,“我做了什么?那厨娘又不是我害的,吴姨娘要打死她,我去救人还不是了?” 沈惊澜手执折扇,敲在她的额头,“既到了我沈家,又何须表妹动手。若要算计,自有我沈惊澜便是。” 他不想脏了她的手。 他只是不想她掺合这些事情,他只想她岁岁无忧,永远都是天真烂漫的模样。她只管不闻不问做她的小姑娘便是,至于旁的都是他的事。 易溶溶只觉得酒意烧的心头一暖,一时之间竟语塞。她错怪了他?他以为他是斥责她算计这一切,可没想到他是将她护在身后的。 这样的沈惊澜,依旧是从前严厉冷峻的模样,可似乎又有些不同了。她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只觉得心绪越发复杂。 停顿了许久,沈惊澜问,“我房中那副雪山月夜图可是你杜撰而来?” 也瞒不住他,易溶溶也懒得瞒,只能答道,“是。” “表妹既是这么会画画?明日便到我书房,我来指导表妹画画。”他语气平淡的说完这句,便转身拂袖而去。 易溶溶只觉得浑身的酒意散去,脸颊却是又热又烫,直到耳根子都是烫的。全身松软的靠在梨花椅上。 “姑娘,醒酒汤。”松香端了醒酒汤来。 她迟疑的看着汤,摇了摇头。 不,她没有醉。 他生气了? 不,这不是他生气的样子。 他没有生气?可是他为什么来找自己。 沈惊澜!她从来都看不透沈惊澜。他让她去他书房,也不知是何用意? 松香轻声问,“二爷今儿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易溶溶低头道,“他嫌我的画不好。” 松香疑惑,“怎么会,姑娘这双巧手。” ...... 今儿天气好,暖暖的阳光照在石阶上。石阶上的猫儿扑哧着爪子挠痒,又翻了个身打盹,十分慵懒的模样。 福寿堂的小厨房里正忙着,炖了冰糖雪梨。早早的就炖好了,放在灶台上温着。 李妈妈道,“昨日姑娘喝多了,听说得了二公子一顿教训呢!” 沈老太太喝了一口热茶,问,“月儿可是同他翻脸了?闹脾气,所以现在都还不曾过来。” 李妈妈笑笑,“想来是姑娘喝多了,还不曾起身罢。奴婢已经派人过去瞧瞧了。” 此时,方才去映春台的丫鬟文香正回来禀告,“听说表姑娘想学画画,咱们二爷得了空正教呢!” 谁不知道他沈惊澜书画一绝呢,教个小姑娘自然是够的。 老太太意味深长的一笑,“你瞧这俩孩子如何?” 李妈妈也笑,“老夫人指的是什么?” “你心里难道不知道?” 李妈妈越发笑灿烂道,“自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中欢喜,笑的脸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小厨房里有贡橙,让她们准备些,咱们去瞧瞧。” 易溶溶只是带着绿痕和松香两人便往暮雪斋去,她今日身着一件浅粉色丁香纹藕花裙,云锦琵琶襟上衣。佩戴珊瑚珠凤簪,斜插两支玲珑点翠步摇,胸前戴着的则是老太太为她生辰所打造的流苏璎珞项圈。 易溶溶低声道,“我同老祖宗说了。是我想学画画,才找了你来教的。” 沈惊澜漫不经心的玩着手里的毛笔,“表妹思虑周全。” 易溶溶指了那幅雪山图,“我若是思虑周全,便断然不会画这一幅画,也不会让旁人寻到了我的不是。” 沈惊澜也只是笑,“我自然不是旁人。”又道,“表妹画技一流,请表妹来切磋罢了,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难得遇见知己。” 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心思?杜撰了这幅雪山图,他是怪她?还是谢她? 秋月送了刚做的糕点来,玉团糕、紫玉糕、桂花糕、山楂糕,分别装在一个四格的昙彩如意匣子里。“姑娘尝尝?” 易溶溶正在用糕点,沈惊澜便吩咐道,“去取茶具来。” 她素来喜欢看他点茶,停匙侧盏试水路,拭目向空看乳花。只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点茶倒也繁琐,只是那些步骤在他做来,却格外的生动好看,像是在欣赏朦胧烟雨里的柳飘动,大雪纷飞里的梅花花瓣落。 只见丫鬟取了建窑黑釉兔毫盏、点茶的工具来。 沈惊澜凝思一会儿,“昨日我的折扇不知掉哪去了,烦劳表妹替我画一幅扇面。” 只见秋香取了房中压好的扇面纸,又铺好笔、墨。 这扇面便是用刷子蘸水把扇面刷平了,再用书压了一晚,等到画完了再把扇面插回去,用浆糊粘在扇骨上。 易溶溶走到桌子旁,问道,“表哥,画什么?” “随你。”沈惊澜随口道。 易溶溶抬起头,看向满院桂花,“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表哥院中桂花开的迟些,如今却是开的最好。桂花如何?” 第二十二章 挡桃花 http://.biquxs.info/

沈惊澜没有说话,但看着他的眼神,便也是应允的意思。 如此他便专心去点茶,她也专心去绘画。 这点茶步骤颇多,先是把青团茶饼烤软,再研磨成粉,再用茶罗细细筛取茶末粉,只见沈惊澜手执毛刷,整理那些粉末。 这便是最关键的一步,点茶,他手指修长而灵活,用茶勺取茶末,放入茶盏,注入些许沸水,调成膏状。茶膏均匀,要有胶质感。 再注入沸水,用”茶筅”边转动茶盏,边搅动茶汤,使盏中泛起“汤花”,要时刻注意注水和击拂的缓急轻重。 倒是还有一种很高水平的烹茶技艺,唤做水丹青,也就是在点茶的过程中,追求茶汤的纹路所形成的图案。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便是说此。 沈惊澜今日似乎很有兴致,只见建窑黑釉兔毫盏中宛然形成一幅山水丹青图。 待完成,便让秋月将茶盏放于托盘,送到易溶溶面前。 她手执画笔,花瓣与花叶均用细笔勾勒,然后上色,花萼则以浓墨点醒,也把这画送到他面前。 易溶溶凝声道,“效的是钱选的八花图中的桂花。” 沈惊澜笑着评道,“笔法细腻,刻画入微。花之娇态,叶之清新。果然是极好。” 花叶横插,色彩淡雅。那桂花栩栩如生,暮烟疏雨,鹅黄点点。玉树秋风起,倒是又添加了几分随性与天真。 他既品了她的画,她亦品了他的茶,“茶香清丽,茶色清新,不愧是上品。” 沈惊澜执笔,替她将勾勒好还没画完的花形,又同她一起上了颜色,又在画上题了一行小字,“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沈惊澜看着满庭清桂,“花之清雅,浓郁,二者不可得兼。而唯独桂花却做到了二者。既清新淡雅又浓郁致远。幽香十里,却还是淡雅新致。” 易溶溶笑笑,倒是难得,她和沈惊澜有共同喜爱之物。 沈惊澜既替她上色,她索性也懒得执笔,便只在一旁喝茶,看他作画罢了。 秋香送了冰糖雪梨羹和切好的贡橙来,“方才老太太来过,见着二爷和姑娘正在做画,又说怕二爷和姑娘分心,便不曾进来。只是托奴婢送些吃食来。” 易溶溶虽是面带微笑,却是一直盯着沈惊澜,那目光却越来越复杂。 沈惊澜低头专心做画,也不说话,只是摆摆手,让丫鬟们都出去了。 易溶溶撒气一般的坐在梨花红木椅上,“沈惊澜!” 沈惊澜听她唤他名字,先是一愣,而后质疑道,“你唤我什么?” 易溶溶又气又恼,最后委屈道,“表哥!” 她蹙眉道,“你今日唤我来此,便是为了让老祖宗看这一出?” 沈惊澜一边绘那花叶,一边道,“老祖宗成日里嘀咕着要替我寻一位名门闺秀,表妹如何不是最好的人选?” 易溶溶忙往后退,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你想都不要想!等到年底我便回家去了,永永远远都不会来京城。” 沈惊澜不禁一笑,搁下笔,带着调侃的语气,“逗你罢了,你年岁还小,姑父姑母定要将你在身边多留几年。我不过是想让老祖宗少费些心罢了,才拿你做挡箭牌。” 她总觉得这辈子的沈惊澜与从前不一样了,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她轻声问他,“你为什么不肯成亲?你和锦王素来交好,如今他都要娶正妃了。” 沈惊澜搁下画笔,一幅桂花扇图已经完成。他走到她面前来,俯身道,“你这么盼着我成亲么?” 易溶溶捏着手帕,半遮一张脸,恼道,“我可管不着你沈惊澜!” 沈惊澜盯着她,目光逼迫,忽而收回目光,“你若是日后再敢直呼我的姓名,可别怪我不客气。” 沈惊澜!沈惊澜!沈惊澜!易溶溶在心底把他骂了一千遍。她喊惯了这三个字,上辈子入宫后,她每天都想起这三个字,多少次想着,他为什么还不肯来带她走! “我要回去了!” 沈惊澜忽一把拉过她的手,她被按回椅上,他俯身在她耳畔,声音酥麻,“既是来了,也不妨多做一出戏。” 易溶溶恼道,“我若不肯呢?” 沈惊澜潇洒一笑,“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吴姨娘一定要那个厨娘的命?” 此事她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上辈子的她此刻却不知道,因为上辈子可是那位吴家表姐害死厨娘彭氏的。 只是沈惊澜为何知道,易溶溶连忙道,“我想知道。” 他一手按住她的肩,将她按在椅上,哄道,“那你便乖乖坐这儿。” 秋香正进屋,“吴姑娘来了。” 沈惊澜早就在窗子瞧见了,“请吴姑娘进来吧。” 吴珠玉身着一件绯红色玉兰蝴蝶花长裙,外披一件略是简单的素白色团花纱衣。她笑容娇俏,容貌甚好,手中端着一盅香喷的乌鸡红枣汤,“二表哥前些日子病着,老祖宗不许人打扰,不便来探望,不知二表哥身子可好全了。” 这吴珠玉是吴姨娘娘家的侄女,爹娘过世后,无人投靠。吴姨娘同沈徽讲了这可怜的侄女,沈徽便让她入府来。吴珠玉便自小陪在二姑娘身边。 虽然沈府不曾苛待她,但她也自然不能同沈家娇养的姑娘比的。 沈惊澜只是看着那乌鸡汤,“多谢吴妹妹关心。” 吴珠玉显得十分娇俏,连忙道,“二表哥你尝尝。” 沈惊澜只是端着那乌鸡汤走到里间,将红枣乌鸡汤放在易溶溶面前,一把把她正在写字的笔抽出放进笔筒。 易溶溶眯着眸子狡黠一笑,“这可是吴姐姐给你的。” 吴珠玉听见里头有人说话,才觉得失礼极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吴珠玉从垂珠帘子里才第一次见着易侯家的千金,举止优雅,落落大方,那样的明艳动人,就算是站在沈惊澜这样的人物面前,也显得毫不逊色。这样的郎才女貌,而她似乎只是痴心妄想。 易溶溶冲沈惊澜一笑,“表哥,这碗汤有些烫。” 沈惊澜先是轻轻一笑,然后用目光逼视着她,“那表妹是要我帮你吹吹吗?” 第二十三章 珠玉 http://.biquxs.info/

说罢沈惊澜舀了一勺汤,便要放在嘴边吹。 易溶溶吓得连忙站起身来,笑着撩开珠帘子,对吴珠玉道,“这位便是吴姐姐?吴姐姐好。” 眼前的易侯千金落落有礼,吴珠玉连忙道,“原是我这些日子病着,不曾出过咏春堂。本该我来先拜见妹妹的。” 易溶溶笑笑,“吴姐姐身子可大好了?待会我让绿痕取些补品送去咏春堂。” 吴珠玉这个人性情歹毒,面上缺是个最会装无辜的。厨娘彭氏的事情,便是吴珠玉怂恿吴姨娘去做的。只是因为吴珠玉和厨娘素来有些纠葛。 不然吴姨娘也不会想到打死了彭厨娘立威,最后再把这杀人害命的事情赖到易溶溶头上来。 吴珠玉见着易溶溶在此,便也不好同沈惊澜说话,只是告辞道,“那就多谢妹妹,我先告辞了。” 吴珠玉走出屋子后。易溶溶转过身,只见沈惊澜坐在红木椅上,懒懒的眯着眼睛正看着她。 沈惊澜扬起嘴角,逗她道,“表妹,你的汤已经凉好了。” 易溶溶蹙眉道,“那是吴家姐姐给你送的汤,可不是给我的汤。老祖宗方才让人送了冰糖雪梨羹来,我自有老祖宗的东西吃,可不喝你的汤!” 说罢易溶溶便要出去,沈惊澜连忙走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袖子,“生气了?” 易溶溶正了颜色,问,“你方才不是要告诉我,为什么吴姨娘一定要那个厨娘的命?” 这件事她知道,但是是因为上辈子,她才知道的。为什么沈惊澜会知道呢? 沈惊澜潇洒不羁一笑,“倒是几年前的事情,我见着吴珠玉躲在假山后哭。问过随从,听说是那厨娘彭氏仗着夫人撑腰,家中的姑娘们都给了茯苓饼,连崔姑娘也给了,只是不肯给吴珠玉。姑娘们都在,害的吴珠玉丢了脸,偏偏二姑娘又不肯替她说话。一阵奚落,才难过极了。” 沈惊澜慢慢道,“后来彭氏越发欺负吴珠玉,但凡姑娘们有的点心,她都是没有的。” 吴姨娘软弱,不会替她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说话,二姑娘素来看不起她,也不会管她。大姑娘不管事,三姑娘又是天真烂漫,哪里知道这么些事情。 易溶溶却找到重点,“所以当年你给过她茯苓饼?” 易溶溶现在才算是明白为什么吴珠玉对沈惊澜死心塌地的原因了。 沈惊澜似乎显得心虚一般,忙解释,“一次,就那一次。我只给过她一次。” 又赶紧扯开话题道,“我醒来后,听闻你的人一直盯着彭厨娘,觉得有意思,便也让人盯着。知道彭厨娘落在吴姨娘手里,想起这厨娘当时是怎么欺负吴珠玉的,吴珠玉必定有所动作。当时我正在我爹书房,也就对此事十分了解。” 易溶溶问她,“你为什么确定吴珠玉一定有动作?” 沈惊澜笑笑,“因为小时候,她那次哭的厉害,躲在假山后面,不曾瞧见我。她发毒誓,说有朝一日一定要取厨娘性命。” 易溶溶又问,“可若那只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呢?” 沈惊澜摇摇头,“有的人看着软弱,心却比石头还硬。说过的话自也是要兑现。”沈惊澜可是亲眼见着她把三姑娘的兔子丢进湖里,看着她鞭打过二姑娘身边的丫鬟...... “看来表哥十分了解她了?”易溶溶微微扬起眼眸道。 沈惊澜垂眸,“我对她没兴趣。但凡是在家中的人,我自然都是要了解清楚。”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沉,可见崔氏这些年对他的迫害一波又一波,让他不敢松懈。 两人一起去老太太处用过晚膳,沈惊澜又将易溶溶送回映春台才回到暮雪斋。 秋风渐凉,秋雨绵绵,一连下了几日的雨。可算是有个晴天。 一早,凝香便过来了,“二爷问姑娘,暮雪斋的桂花落了,姑娘可去瞧瞧。” 松香好奇,“落花有什么好瞧的?” 凝香连忙,“你不知道,满地落花,金灿灿的一片呢,水花照着倒影,可好看了。还有秋月姐姐正在做桂花糕呢!” 松香听的来了兴趣,便问,“姑娘,咱们去瞧瞧可好?这两天下雨,姑娘可都没有出门呢!” 她真的不想和沈惊澜又太多的牵连了,她只想着老太太身体安康,易家、沈家都能好好的。如此便够了。 松香见她不想动,又劝道,“姑娘咱们去看看吧?正好您等会是要去老夫人那儿。” 提起老祖宗,易溶溶才算是点了点头。 易溶溶一件藕粉色莲花如意襦裙,裙头绣了一朵淡粉色的莲花,绣工精致,坠了些珍珠在裙带上,显得格外娇俏动人。又配上牡丹珍珠步摇和碧玉璎珞琉璃串。 易溶溶刚到暮雪斋,就见着一身穿大红圆领麒麟袍的少年欢快的跑了来,赵星恒欢喜道,“月妹妹,你可算来了。” 易溶溶问道,“小侯爷今天怎么得了空?” 赵星恒答道,“还不是锦王娶妻,明日可是喜宴。锦王让我们与他迎亲去。月妹妹可一同去?” 沈惊澜阻拦道,“这不是胡闹么?哪有女孩子家跟着我们去迎亲,抛头露面的。” 赵星恒扑哧一笑,“也是,是我思虑不周。” 沈惊澜叹了一口气,又道,“你真当明日有你玩的?皇家婚宴,尽是礼仪繁琐,宴席上又哪里能让你无拘无束的。” 赵星恒又问,“那月妹妹去不去?” 锦王大婚,此刻娶的是崔家的大女儿,崔茹儿。她可一点儿也不想见到锦王,一点儿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那个上辈子赐她一杯毒酒的男人,那个上辈子屡屡折磨她的那个人,这酒宴,她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易溶溶摇摇头,“我近来身子不好,不想出门。” 赵星恒见她面色红润,气色很好,怎么样也不像身子不好。心想,她大约是怕皇家婚宴枯燥繁琐,又要立规矩,所以不想去罢了。 秋香端了桂花糕来,“公子,桂花糕蒸好了。” 沈惊澜把桂花糕递给她,“你尝尝?” 易溶溶接过桂花糕,依然是甜腻腻的味道,似乎没有丝毫改变。 说了一会话,易溶溶便去老太太处了。 太太崔氏正向老太太请安才出来,她倒是比从前收敛些了,但眉眼里依旧是张扬的模样。 如今崔家嫁女锦王,她这个做姑姑的自然得意。 第二十四章 莺羽 http://.biquxs.info/

次日。 沈徽、崔氏、沈知雪和沈家三位公子赴宴。 说来老祖宗是年后才大病的,她若是要离开,也该守着老祖宗到那个时候。 从云州的回信来了,是城阳张公子给风仙的回信。她答应了凤仙给她的,除此以为她还好奇沈惊澜当时许诺了凤仙什么,便决定亲自把信涵交给凤仙。 从福寿堂回来,却瞧见一身圆领麒麟团花袍的赵星恒正站在映春台前,见了她欢喜道,“等月妹妹好久了。” 易溶溶捏着紫纱玉兰手帕,“你来做什么?我又不去锦王婚宴。” 赵星恒冲她眨眨眼,露出几分少年的憨顽,“那皇家婚宴无趣的很,我带月妹妹出去玩吧!” 他怕她不肯去,又是劝道,“月妹妹来京城,还不曾去朱雀大街逛逛吧!” 赵星恒软磨硬泡的,易溶溶才答应他出了门。 易溶溶蹙眉,“你借我一件衣服。”若是女子打扮也不过是坐在马车里出去逛一圈,与家中一样。但女扮男装出门倒是方便许多。何况她真正想见的是凤仙。 赵星恒想了一会儿,这是沈家府邸,哪里有他的衣裳。现在出去买,又耽误时间,毕竟下午的时候,他还得赶回婚宴上。 赵星恒便想了个主意,“松香,你去问秋香姐姐借,只说我掉河里,衣裳打湿了,让她取一件他家公子的来。” 沈惊澜的衣服你也敢借!易溶溶虽然不太愿意,但她的确有急事要出门。 秋香送了一件白色的团花圆领袍子来,松香接过送了进来。 坐在侯府的马车上,一路畅行,倒是无人敢拦。 赵星恒打量她,“月妹妹,你这男装打扮倒是十分俊俏。只是月妹妹,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吃点心去?或者游湖泛舟去?” 易溶溶冲他眨眼,“你平日里最常去哪儿?” 赵星恒脱口而出,“当然是莺羽坊。” 赵星恒说出口后才发现自己失言,又赶紧此地无银三百两道,“不过是喝酒吃饭的地方。” 易溶溶盯着他的眸,“行。那就去那里!” “不行,那地方你去不得。”赵星恒慌忙道。 “为什么?”易溶溶明知故问。 “那……是个.......男子去的地方。”赵星恒吞吞吐吐道。 她自然知道那是个风月之地,可她就是要去那个地方,“难道我今日不是男子打扮?” 赵星恒摇摇头,“要是沈惊澜知道我把你带去那种地方,非把我杀了。” 易溶溶笑笑,“你堂堂一个小侯爷,谁敢杀你啊!这件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不会知道的。” 软磨硬泡总算是到了丹凤街的北里,其中坊间许多。 二人下车,易溶溶向人打听,“这儿谁家的酒最好?” 那卖面人的小贩道,“莺羽坊的酒,碧玉坊的美人儿,落雨坊的菜肴......” 易溶溶听他吆喝的好玩,便挑了一个白娘子的面人,赵星恒付了银子。 两人径直往莺羽坊去,果然酒气喷香。 老鸨见着赵星恒,脸上的肉笑得堆在了一起,“小侯爷来了。今日带了朋友?” 小侯爷的朋友自然也是官宦人家,何况那公子长得细皮嫩肉的。 老鸨领着二人往里头走,又问,“还是让春花姑娘来伺候爷?” 赵星恒恼了,“今日是来喝酒的,不要让她们来。” 老鸨只是笑,“若是喝酒,没有姑娘多扫兴啊。” 易溶溶顿了顿嗓子,“让凤仙姑娘来。” 老鸨听见凤仙的名字,先是一愣,又面露惶恐,“她……早就不在这里了。“ 凤仙到沈家惹出那么一些事后,她应该是从京城里消失了吧。 赵星恒道,“让你去就去!还是凤仙现在在谁房中?” 老鸨自然不敢惹小侯爷,只是这白衣公子点名凤仙究竟为何? 老鸨低头,“小侯爷,凤仙姑娘确实已经走了。” 赵星恒拿了银票给老鸨,“走了?去了哪?” 老鸨叹口气,“小侯爷,您是不知道,这事牵扯沈家,您还是别牵扯的好。” 易溶溶看着老鸨,“她没有走是吗?她在这里等着呢?你且告诉她,云州有信。” 那时,凤仙托她送信到云州去,她一定要等个回信的。 老鸨这才肯去传话。许久不见凤仙,她轻减了不少,凤仙急促的跑过来,“你说,云州有信?” 凤仙仔细辨别,才知眼前的白衣男子竟是易溶溶,又连忙让老鸨出去了。“扑通”一声跪在易溶溶面前。 “竟是姑娘亲自来了。” 易溶溶伸手扶了她,“你失了孩子,身子需要修养。” 虽然凤仙的事当时在沈家闹了个天翻地覆,但沈徽到底没有要她的性命。 易溶溶将袖中的信取了出来,“你昔日托我派人去云州送信,如今云州有了答信。” 凤仙伸手去接,易溶溶道,“当日你告诉我小沈大人许诺了你一件事,可否相告?” 明明是崔氏买通了凤仙栽赃陷害沈惊澜,沈惊澜到底许诺了凤仙什么,让她倒戈呢?让她不惜得罪崔氏? 易溶溶又道,“沈家夫人已经回京了。你若不肯离开京城,除了等我的回信,还有表哥的许诺吧?” 凤仙摇摇头,“实在不可与姑娘言。这封信也罢了。总之我失了孩子,与那人已经没有期待了。” 既然没有期待,又何必等这回信。她要么是在等回信,要么是等沈惊澜的许诺。 忽然听见熟悉的男声,“我当是谁找凤仙呢?原来是姑娘呢?姑娘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只见阿夏眉眼挂着笑意出现在门口。“姑娘可知道,凤仙姑娘酿酒真是一绝,我自喝了一次,便流连忘返。” 自从到了沈府,便让阿夏寻亲去了,他四处晃悠,竟是到了此处。 阿夏问,“凤仙怎么哭了?” 易溶溶只是盯着阿夏,“凤仙与你什么关系?” 阿夏撩开袖子,露出手腕上一串铃铛中的一块碎玉石,又将那块玉石与凤仙脖子上挂着的玉石拼在了一起,“姑娘,你说巧不巧。我素来喜欢喝酒,出了沈家,就往长安城里打听,谁家的酒好喝。便找来了这里,是老天注定,让我找到了我的亲人!” 原来他找到了妹妹,阿夏叹口气,“我问她父母在何处?她却说不记得了。很小的时候就是跟着鸨母过的。好在,这世上,我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有妹妹了。” 易溶溶把手中的信递给凤仙,“给你!我什么都不问了。” 赵星恒急了,“月妹妹你是不是傻啊!她说是他妹妹,你就什么都不问了。” 既然是阿夏的妹妹,她自然该帮忙才是。她只要一想到阿夏上辈子为了她万箭穿心而死,这辈子,如何补偿他,不是应该的吗? 所有上辈子她亏欠过的,她一定会补偿。所有上辈子伤害过她的,她也一定会讨回来。 第二十五章 醉酒 http://.biquxs.info/

阿夏脸上是那样的欢喜,他终于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他终于有亲人了。 凤仙拿了竹叶青酒来,“这酒清凉纯澈,姑娘和小侯爷尝尝?” 阿夏十分温柔的看着她,“别怕,哥哥在,以后再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易溶溶语气柔缓,“既找到了你妹妹,她总不该在此烟花地,你们不如去云州吧,找我阿娘去。我阿娘总会为她安排一个去处。” 凤仙低头,“多谢姑娘好意,只是,我兄妹二人还想寻找父母。” “在京中?”易溶溶问。 凤仙答道,“是。”凤仙似乎知道些什么。 见着天色渐晚,锦王府的晚宴快要开始了。易溶溶催促赵星恒,“时候不早了,你该去锦王府赴宴了。” 赵星恒道,“我安排马车在门口等着妹妹,月妹妹你可得早些回去。得在我们散席之前回沈府才是。” 易溶溶点头。来这种地方可不能让沈惊澜知道了。 今天她和阿夏喝了很多酒,就像从前的时候。坐在戈壁滩上,她、阿夏、贺将军、红豆,他们四个人总是在一起喝酒,畅所欲言...... 那时有无边无际的天色,连绵起伏的山丘,越过山丘的月牙儿。有说不完的话,喝不完的酒...... 难得喝的尽兴。 阿夏骂道,“城阳张公子既辜负你!日后一定让他高攀不起!” 云州寄回的书信,易溶溶没有看过,没有拆过。原封不动给凤仙送来了。 她只是觉得似乎和第一次见到凤仙,她变的不一样了许多。那时候她那么决绝的写下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这决绝信写的这样狠心,连多写一个字也不肯。她又如何会在失去了孩子后还会期盼回信呢? 又或许她如今有了亲人,又渴求起她失去的爱情了? 她只觉得当日清冷傲然的凤仙姑娘不在了...... 但她到底是阿夏的妹妹,她说过这辈子会护着阿夏的。那个上辈子为她万箭穿心而死的人。 待到天黑了,易溶溶交待道,“记得给赵星恒送两坛好酒去!他今日没喝酒,也不能委屈他。” “待会我让绿痕送些银子给你。照顾好你妹妹。” 阿夏点点头,又安排了马车将易溶溶送回府中。 许是喝多了,易溶溶觉得脸上发烫,头又昏又沉的。沐浴更衣后,便躺下休息。翻来覆去,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只听见门外绿痕回禀道,“二爷,我家姑娘歇下了。” 沈惊澜站在门前,看着丫鬟将那件雪白色的团花袍子拿了出来,心中便已知晓,她今日女扮男装出门了。 沈惊澜淡淡的笑笑,那笑意明显很冷,明显是生气了,“喝醉了好,有些话醒着倒是问不出来。” 说罢便进屋去,绿痕吃惊极了,就算在云州,也没有这样的规矩。何况是规矩森严的沈家。但沈惊澜到底不会真的进里屋去,便在花厅坐下候着。 绿痕便连忙去喊她家姑娘。 易溶溶硬是被绿痕拉起来,才在花厅里见着沈惊澜,反倒是易溶溶先发问,“表哥知不知道府邸里多少人盯着你?大晚上的来我这里,是表哥的名声不要,还是我的名声不要了?” 沈惊澜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早有说辞,“祖母听说你身体不适,便让我给你送些吃食过来。” 易溶溶头疼的厉害,酒意未散。 沈惊澜伸手撩过她耳边的碎发,声音低沉又带着压迫,“胆子倒是不小,换了我的衣服,女扮男装,又喝了这么多酒……” “表哥......“她喃喃道。 她嘴里含糊不清的,“阿夏找到了他的妹妹,我替他开心。可是我又好难过,是在在沈家,凤仙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沈惊澜听见凤仙是阿夏的妹妹似乎并不惊讶。拍着她起伏的背,“太太以金钱利诱她,她同意用这个孩子来陷害我。我与她有约定,她同意反戈。至于失去孩子,是父亲赐的堕胎药,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你毫无关系。” 易溶溶心中难过,“可是我明明能保下她的,天意弄人,为什么这么迟才知道她是阿夏的妹妹。” 沈惊澜道,“这个孩子是她自己不要的。她进沈家陷害我开始,便决定用这个孩子来换她想要的东西。” 易溶溶叹了一声,“凤仙她变了许多,我第一次见着她是那样清冷决绝的女子,可如今她憔悴了许多,有柔软了许多。她既是阿夏的妹妹,日后,我一定要好好待她。” 沈惊澜似乎并不关心凤仙,回到正题上,“所以你今天是去了莺羽坊?” 怎么办?当然是否认啦! “我没有……”易溶溶含糊不清的否认。 松香送了醒酒汤来,沈惊澜吩咐道,“行了,让她休息吧。醒酒汤也不必了。” 次日。 等易溶溶醒来的时候,丫鬟们打了水来,伺候她梳洗, 她觉得头脑中有些昏沉,有些记忆渐渐浮现在眼前,昨日夜中沈惊澜似乎来过,似乎问了她一些话,又看见桌上不曾动过的食盒。 易溶溶问道,“昨日夜中?” 松香答道,“二爷来过,从老夫人那儿送了点心来。” 易溶溶捏紧拳头,原本昨日同赵星恒出去一会儿,便也回来了。只是遇见阿夏,高兴便多喝了几杯,没想到沈惊澜发现了。 其实沈惊澜发现是迟早的事,从赵星恒借来沈惊澜的衣服起,就瞒不住的。 她只是想起上辈子,若她想要知道些什么,只要缠着他问,他最后总会招架不住的告诉她的。只是如今,他连对凤仙许诺了什么,都不肯告诉她。 想起昨日沈惊澜趁着她醉酒套她的话,恼怒极了,便气急败坏的往暮雪斋走。 “月姑娘来了。”凝香见着她来,连忙去沏茶。 沈惊澜此时正身着一件寻常的青色松枝长衫,慵懒悠闲的坐在窗边喝茶。见了她来也不说话,只是抬手让丫鬟们下去。 易溶溶瞥了他一眼,“我醉酒时,你倒是审犯人呢?” 他嘴角微动,语气带着几分懒散,“未曾刑讯,也未曾在公堂,怎的是审犯人?还是有人犯罪了?” 第二十六章 菊花宴 http://.biquxs.info/

易溶溶气急了,捏着拳头,气愤的看着他。 沈惊澜又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问道,“你昨日去了何处?” 易溶溶也不记得昨日对他说了什么,倒也心虚。最后只是虚虚的道,“我和赵星恒喝酒去了。” 沈惊澜半眯着眼,威胁道,“那我现在派人去请赵星恒过来?” 易溶溶故意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别……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怕你了。他若见了你,该说的不该说的便都说了。” 沈惊澜冷声,“实话,原原本本的都告诉我。” 易溶溶本着不想牵连赵星恒的原则,便将昨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易溶溶疑惑的问,“只是,表哥,我一直想不明白,你许诺凤仙姑娘什么事情了?让她肯为你做事。” 沈惊澜只觉得这个凤仙颇有几分厉害,她竟然知道找易溶溶给云州传信。他心中疑惑,只是她只是为了传信?还是为了接近易溶溶? 沈惊澜眸子一眯,冷声道,“手伸出来。” 易溶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便将右手伸出。 沈惊澜忽然拿起桌上的折扇往她手心打去,她吃痛,连忙缩回手。 “表哥......” 他正言道,“姑父姑母既然将你托付给了沈家,我自没有让你胡闹的道理。手伸出来。” 易溶溶把手背在身后,“说好了不是刑讯的。我都把昨天的事情告诉你了。” 沈惊澜冷声,“小丫头,你知道什么是刑讯吗?诏狱里头暗不见天日,毒虫鼠蚁数不胜数,五花八门的刑具,还不等用刑,怕早就吓晕了。” 她身子一颤,上辈子的恐怖回忆浮现在眼底。她去过诏狱的,亲眼见着他身上可怖的伤痕,亲眼见过不见天日的诏狱,生不如死便是如此...... 她正回想那一幕,手却忽的被沈惊澜抓起,那扇子重重的朝她手心打了一下。沈惊澜却见着她眸中莹莹颤动的泪花,便将那折扇丢在桌上,握着她的手道,“疼了?” 她只是想起诏狱里的沈惊澜啊,只是想起上辈子那最后一面,只是想起他手里死死拽住的那根宫绦.......她就忍不住的心里疼啊。 疼啊!沈惊澜! 沈惊澜拿了旁边的手帕轻轻擦她眼角的泪花,安慰道,“好了,知道错了,以后就不要胡闹了。” 沈惊澜见她没有说话,又看着她委屈的模样,便好言哄道,“今日咱们府中开菊花宴,你长姐今日可是要来的。” 对呀,她差点忘记了,姐姐今日要来。管他沈惊澜和凤仙交易了什么呢?她才不信掺合他的事情呢! 易溶溶忙回了映春台,重新盛装打扮起来。她身着一件芙蓉色珍珠缀月白纱裙,束一条碧玉珊瑚纹丝绦,外罩一件五彩缂丝衫。梳飞仙髻,佩戴。碧玺蝴蝶花钿,银凤镂空珍珠簪,月石翡翠珠步摇。 绿痕又将匣子中的璎珞圈取来。易溶溶道,“你记得把给姐姐带的礼物都准备好,还有给暖珺的。” 芳妈妈也是欢喜的不得了,“这么多年不见咱们家大小姐,老奴也欢喜。” 外头传道,“安平王府世子妃到。就快到福寿堂了。” 易溶溶便快步往福寿堂去,“姐姐!” 只见易佩瑶身着一件红色牡丹云燕如意裙,孔雀纹锦衣。珠玉鬟佩,云鬓花颜,光彩明媚,美目盼兮。 乳母抱着一三岁的女孩,小女孩活泼可爱,一双圆圆的眼睛,正冲着她笑。 易佩瑶一把抱住妹妹,“小妹......” 易溶溶听出她声音哽咽,拍了拍她的背道,“姐姐可好?” 易佩瑶点点头,“都好…..都好,我和暖珺都好。“ 易佩瑶揽过女儿李暖珺,先是给老祖宗问安。 老祖宗握着易佩瑶的手,“这些年委屈你了,孩子。” 谁不知道安平王妃,也就是易佩瑶那个婆婆是多么难相处的一个人,加上易佩瑶这些年只得了一个女儿,她那婆婆便四处张罗着纳妾一事。想来沈家一个崔氏和两个姨娘便不得安生,何况她家那么多个小妾,佩瑶这个做正房夫人的,怎的不受气? 易佩瑶性子一向温婉,又素来有易侯坚毅的性格,从不抱怨什么。虽和易溶溶非一母所生,但关系融洽,不分彼此。 易佩瑶问道,“父亲、母亲可好?” 易溶溶答道,“姐姐挂念他们,他们也挂念姐姐。一切都好。” “月前你到了京城,我早早就想来看你。家里却又丢不开……”易佩瑶说的几度哽咽。 这安平王乃是皇帝的弟弟,却只有李文宏这么一个庶出的儿子,王妃便将那孩子养在自己名下,算作嫡出。 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透彻,“文宏能有今天全倚仗你那婆婆,他性子软弱,听你那婆婆的话也没有办法。你多忍耐些……” 易佩瑶柔声道,“婆婆原是产下了一双子的,只可惜二十年前那产婆竟将那一双孩子给抱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老太太握着易佩瑶的手,“她没有福气,好孩子,你是有福气的。迟早能诞育一个男孩……” 易佩瑶柔和笑笑,“多谢外祖母吉言。” 易溶溶拿了拨浪鼓、小布老虎给李暖珺玩,小孩肉乎乎的,奶声奶气的喊着,“小姨。” 说了一会儿话,已经有丫鬟来禀告,“宴席已布置好,请老夫人过去。” 老太太笑着请易佩瑶等人一起入席。 宴席之所设在了空旷的园中,有一座白塔形的花台,便依次摆放菊花,供人赏看,花色更是多彩,就连稀罕的绿菊也有两盆。当真是五颜六色,美不胜收。 菊花清香柔和,让人舒心。品种不同,花瓣更是不同,有“张牙舞爪”的,有齐齐绽放的,也有收敛成一个圆形花苞的........ 宫里头的赏赐总归是不同些,崔氏素来喜菊,又归她主持这宴席,便早早的在席间忙碌。 三姑娘知雪正坐在一旁吃点心、喝花茶。 崔氏笑道,“你这丫头!也多亏了你这些日子常给你父亲送汤,让你父亲还记得我。” 知雪扑在崔氏怀中,“娘不在的时候,二姐姐得意极了,就连珍姨娘也敢欺负到我的头上。从前我不懂,现在我可算明白了。” 崔氏抚摸她的头发,“这府里,都是各怀心思。旁的姐妹也罢了,你只管和月姑娘一起玩儿。” 第二十七章 慕容公子 http://.biquxs.info/

知雪眨眨眼,“月妹妹倒是好相处的一个人儿,我也愿意同她一起。” 崔氏笑笑,“她可是老太太心尖上的宝贝,母亲素来不得你祖母的欢心,也算是借着她,讨老太太欢心吧!” 崔氏又道,“母亲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昨日锦王婚宴上,你也瞧见了。那慕容公子是一等一的家世,一等一的容貌与风采。我想身为女子,没有不动心的。” “母亲…..”知雪害羞的低下头,脸上泛起片片红晕。 崔氏握着她的手,“今日宴席,母亲已经请了他来。虽内屋都是女眷,母亲安排了机会,你自己去见一见他。可好?” 崔氏疼惜女儿倒是真的,也宠的知雪天真浪漫,就连婚宴大事,也让她先见一见。 管事的有事请教夫人,知雪便自己四处赏看菊花。见着沈惊澜过来,她笑了道,“二哥哥手里的扇子好看,送了我可好?” 她倒是眼尖,看出沈惊澜今日的扇子与平日的不同。那扇子正是易溶溶所绘的桂花图。 沈惊澜随口道,“你若是喜欢让他们出去买就是了。” 知雪佯装生气,“二哥哥小气的很。” 沈惊澜微微摇摇手中的折扇,“桂花娴雅,杜鹃更适合你些。” 只听小厮回禀道,有外客至。沈惊澜便去接待客人,知雪也就不再缠着他来。 今儿请的贵客,女眷则是安平王府的世子妃,还有与崔氏相好的世家夫人。崔家二姑娘,也就是那锦王妃的妹妹,今日也来了。 至于男宾,除了崔氏请来的慕容公子,还有不请自来的小侯爷赵星恒,再者便是沈家的故交好友。 沈家姑娘们今日都是费心打扮的,二姑娘沈知露身着一件嫣红色牡丹国色裙,容色艳丽,张扬夺目。 今日倒也难得,吴珠玉并没有跟在沈知露身后。沈知露含笑如春,“三妹妹可是要二哥哥那扇子?” 沈知雪不想搭理她,只是转过头。 沈知露道,“听画眉说,就在偏门的小巷子里,就有卖扇子的小贩。二哥哥大约就是在那儿买来的。” 知露搂着沈知雪,“你若是喜欢我替你买去。但花色多种?不知三妹妹喜欢什么花?” 沈知雪自然是要自己去挑挑看的,她的胭脂水粉也是自己挑选的,她可不喜欢那些个仆人替她去选。 沈知雪想着母亲交代的时间还早,先去一趟侧门倒也不急,再者女孩子家总该骄矜几分,不然显得自己过于急切。便让那慕容公子等等也不迟。 知露嘴角露出笑意,心中却思量太多。这个妹妹蠢笨极了,若她有这样嫡女的身份,怎的会活得如此艰难。 撇开了三姑娘,沈知露自己往牡丹园去,如今正是丹桂飘香,今秋红枫的时节。她手挽披帛,执一素白团扇,轻轻遮住半边容颜,若隐若现,风姿绰约。只站在红枫树下,便是一道难以忘却的光鲜风景。 “沈姑娘。”慕容宁温声问候道。 沈知露转过身来,用那又轻又薄的蚕丝扇子,遮住半边容貌,露出一双剔透妩媚的眸子,含羞一笑,多少风情万种,只在这笑容中。“你是?” 慕容宁见着这如天仙一般的人儿,早就魂不守舍了。他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但这样家世,又有这样美貌的女子却是难得。 何况这眼前的女子温柔又妩媚,早就撩动了他的心弦。“在下慕容宁。闵国公府长子。今日特来赴宴。” 沈知露向他问礼,“慕容公子。” 慕容宁将备好的珍珠凤钗礼盒双手递给她,“沈夫人说姑娘喜欢珍珠,我便特意托人打造了这支凤钗。珍珠配美人,希望姑娘喜欢。” 沈知露接过匣子,先是露出十分欢喜的模样,又渐渐失落起来。“女孩子自然都是喜欢珍珠的,只是......” 慕容宁以为她有何处不满,连忙问,“何处不妥?” 沈知露失落道,“这凤钗不是给我的。” 慕容宁不解,“这自然是给姑娘的。” 沈知露摇摇头,“我不过是途径而已,不是公子等的人。” 慕容宁看着她,“姑娘可姓沈。” 知露点头。 慕容宁便道,“就是给沈姑娘的。” 两人相视而笑。 慕容宁提议让沈知露带她在园中四处逛逛,知露便领着他到飘渺亭去。 沈知雪气急败坏的跑过来,方才去侧门,倒是没见卖扇子的,反倒是衣裙被哪个不长眼家的泼了一身墨,此刻又是狼狈又是恼火。便知道二姐姐是在耍她,便冲过来找沈知露理论。 一番打听,得知沈知露在飘渺亭,倒也忘了慕容宁的事情。冲过来便要质问她,“二姐姐做的好事!” 沈知露柔声道,“三妹妹怎么了?衣裙怎的成了这个模样?” 慕容宁听见一声三妹妹,才知道这个形容狼狈,粗糙无礼的人竟是沈家三小姐,也就是崔氏之女。 沈知雪不知慕容宁在这里,形容狼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要急的哭了出来。沈知露戏耍她这件事她可咽不下,一时委屈至极。 沈知雪捏着手帕,转身跑去。 慕容宁迟疑的看着沈知露,“你不是沈三姑娘?” 沈知露柔声道,“我是她姐姐。” 慕容宁只感慨沈家这两个女孩相差真大啊,这柔柔弱弱的沈二姑娘才是她一心仰慕的女子啊。 看来是这世间缘分,才让她们相遇。 慕容宁笑如春风和煦,却也唐突道,“沈二姑娘,可否将这团扇相赠?” 沈知露摇头,“原没有私相授受的道理。”说罢便要将那个装着珍珠凤钗的匣子还给慕容宁。 慕容宁见她错会了意思,女孩家的贴身物品相赠,总归是不妥。“我倾慕于姑娘,自当三媒六聘入沈家迎娶姑娘,绝没有轻薄姑娘的意思。” 沈知露这一手欲擒故纵玩的甚好,委屈道,“我只是个庶出的女儿,你若是来求去我三妹妹的,还是去寻三妹妹吧!” 慕容宁朗朗道,“我慕容宁娶妻只看心仪与否。” 他说罢便伸手,沈知露将手中的蝉丝团扇放在他的手心,便转身往花宴上去。 众人已在席中,崔氏心中恼火,却也按耐下去。只让知雪换了一身衣裳来席间。丝竹管弦之乐,倒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似的。 第二十八章 福袋 http://.biquxs.info/

众人陆陆续续到了席间。 沈家长女知霜为吴姨娘所生,所嫁则是沈徽的学生,孙秀才。今日她与孙秀才也回了沈家,孙秀才则是去了外间席中,沈知霜则入了内院。 她身着一件玉兰色对襟长衫,月白色长裙。相貌虽是平平,但十分恬静的模样,便如和煦的春风,不争不强。 沈大姑娘先是拜见了老祖宗和崔氏。又见过了自家姐妹,才和亲娘吴姨娘说话儿。 沈二姑娘春风得意。 沈三姑娘委屈羞愤。 沈四姑娘正同易佩瑶的女儿李暖珺在一处玩。老祖宗养的猫儿乖巧温顺,两个小女孩便一起逗那猫儿玩。 吴珠玉低头坐在席间,依旧是跟在沈二姑娘身后。依旧是一幅低调不起眼的模样。 今日倒还有一个角色,正是春风得意时。她身着一件牡丹红百花凤鸣裙,头戴璎珞珠玉冠,斜插红宝石鎏金簪,华贵异常,妆容更是明艳动人,首饰繁多,走起路来微微晃动。 这便是夫人崔氏的侄女崔谧儿,刑部尚书崔长通的二女儿,锦王妃的妹妹。她的美,明艳而妩媚,但比起锦王妃,却是比不上的。 人未至,珠玉宝石声先至。她笑着同众人问好,却坐在了易溶溶身旁。 崔谧儿修长的手指捻起一片落花,“我姐姐府中也得了皇后娘娘的赏的菊花,怎的这儿的花竟是开败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显然便是说给易溶溶听的。 当今皇后乃是易溶溶的姑母,但皇后却无子嗣,不得不多倚靠锦王。 崔谧儿笑着看着易溶溶,“这位可是易妹妹?” 易溶溶平静的看着她,心里却已波涛汹涌,上辈子这个女人做了多少恶毒的事情,崔家姐妹一个比一个美,一个也比一个毒。 “是。”易溶溶轻轻喝了一口菊花酒。 崔谧儿让丫鬟过来,“你去寻惊澜哥哥,只说我来了。我想喝菊花茶。” 易溶溶淡淡的,“崔姐姐既是想喝,让丫鬟去泡茶便是。” 崔谧儿软语道,“既在沈家,自然是要喝惊澜哥哥泡的茶的。” 易溶溶不再说话,她素来是这样一幅缠着沈惊澜的矫情模样,但在如此场合,她去找沈惊澜,不过是打脸罢了。 女孩子们在一起闲聊,崔氏却坐不住了。 孙妈妈低声在崔氏耳畔说了几句话,崔氏便离了宴席出来。 崔氏凝眉,“你说的可是真的。” 孙妈妈点点头,“方才谧姑娘身边的丫鬟亲耳听见了。” 崔氏复而又念叨了一遍,“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那闽国公府的长子当真这么说?” 孙妈妈咬牙,“原是咱们三姑娘的缘分,如今却被旁人算计走了。” 崔氏捏紧双手,“慕容宁既然同惊澜说要来提亲,就势必会来。闽国公府如今虽不掌权,可到底是富贵显赫的皇亲。她不过一个庶出的女儿,老爷定会同意。” 孙妈妈叹口气,“二姑娘如今到底还是在夫人眼皮子下,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夫人若要对付她,不过轻而易举的事情。” 崔氏叹口气,“大姑娘只嫁了个穷酸秀才,沈惊鸿也不过只娶了个小官的女儿。二姑娘她休想得意!吴姨娘这三个孩子,也配攀龙附凤去!” 崔氏更恨的是,沈知露竟然敢挡了她的知雪的路! 这宴会上,倒真是各怀心思。 忽见了一小厮捧着一精致匣子来,禀告道,“这是姑苏王家送来的手帕,绣娘绣好图案,又送去了寒山寺,由那德高望重的和静师父亲手装在福袋中,每个福袋中都放了福签。二爷说,拿来给姑娘们。” 这姑苏王氏一族,则是沈惊澜的母族。 崔氏打开匣子,看见八枚福袋,福袋则是相同的红色,里头放着的却是不同的帕子。也不过是写一些讨喜的话,放在福袋里,博姑娘们一乐罢了。 崔氏让那小厮下去,随手打开一个福袋,“都说寒山寺的签子最准,我倒要看看这签子能不能改命?” 崔氏将那手帕和签子拿出来。果然是绣工一流,那蚕丝帕子上绣着梨花,梨花雪白,浓郁芬芳,簇拥绽放,洁白无瑕。 签上写着一首小诗,“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崔氏冷笑两声,“多美的春光明媚,梨花绽放的图景。黄鹂、柳絮、燕子、池塘,这些好东西不是她所拥有的。” 崔氏让人换了签子,吩咐道,“这只梨花福袋,可务必要送到二姑娘手中!” 崔氏返了席间。 沈惊澈正捧着一壶菊花茶给崔谧儿送来,“二哥哥忙,我替表妹泡茶便是。” 说来这个沈三少爷放浪不羁,成日里只知道沾花惹草,但是对崔谧儿却是好极了。 崔谧儿趾高气昂的,根本就看不上沈惊澈。崔谧儿撇了他一眼,冷言道,“我现在不想喝了,还是喝酒好。” 沈惊澈有些失望,崔谧儿蹙眉,“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上高台。今日这个时候,前头惊澜哥必是要作诗饮酒的。你不去同他们玩,到这里做什么?” 易溶溶只在剥螃蟹,她神情专注,食蟹的工具共有八种,倒也烦琐。这些个螃蟹不仅个头大,蟹黄更是多。她将蟹肉剥出,又用菊花叶、桂花蕊泡的水净手去腥味。 易溶溶把蟹肉递给松香,“去寻暖珺,她也不肯规矩在席间坐着,让她尝尝。” 崔氏见着自己的儿子被为难,又是气又是急。只道沈惊澈这个没出息的。便道,“方才惊澜送了这八个福袋来,里头是手帕和签文。你们姐妹自己挑一挑。说是送了寒山寺去,和静师傅在福袋中放了签文。” 易溶溶听得沈惊澜送来的八个福袋,便心中有数。沈惊澜找他作画时,她临摹的是钱选八花图中的桂花。如今这八个福袋,应该是海棠、杏花、梨花、栀子花、牡丹、水仙、桃花、桂花这八种。 孙妈妈将福袋分发,先是给了易佩瑶,又把托盘盛放在易溶溶和崔谧儿面前,让二人挑选。 第二十九章 花签 http://.biquxs.info/

剩下的五个福袋,便是沈家四姐妹和沈家的大儿媳周雅云的。 孙妈妈先是给了沈三姑娘选,又把沈四姑娘的福袋让珍姨娘代选。再是给了沈大姑娘,和沈二姑娘。 最后那一枚福袋竟不曾给大奶奶周雅云,反倒是给了吴珠玉。 吴珠玉先是一愣,不知所措。她心思透彻。周雅云是跟着吴姨娘管过几天家的,崔氏必是记恨上了,所以现在才故意用这个举动让周雅云难堪。从前分东西的时候,她什么也得不到,心里头不是滋味。如今她分到东西了,可是心里头更是忐忑。她不过是吴姨娘好心收留在身边的,拿什么去和沈家大奶奶争。 易溶溶拆开福袋,手帕是上好的蚕丝料子,细腻柔软。绣花更是精致。倒也是巧,她正好选中了一只桂花的帕子。她要去拆那签字,想来应该是一句,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果然是这么一句。她心下便明白,不过是写了吉利的花词,讨姑娘们开心罢了。 崔谧儿也拆了来,一朵嫣红的牡丹花开在手帕上,她露出欢喜的颜色。牡丹国色,她最喜牡丹花。签子上则是一首小诗。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 崔谧儿语气甜甜的,“惊澜哥哥送的东西可真好,这帕子我必然贴身收着。” 沈老太太喝了一杯菊花酒,又嘱托易溶溶道,“螃蟹性凉,不可贪吃了。” 易溶溶给老祖宗斟酒,“这长寿酒,疏风除热、养肝明目的。老祖宗尝尝。” 易溶溶又缠着易佩瑶问,“姐姐手里的福袋是什么花?” “桃花。”易佩瑶笑着道。 易溶溶猜测道,“桃花娇美,想来那签上是首好词了,肯定是写姐姐早日诞育子嗣的。”就因为没有儿子,易佩瑶总是被她那个婆婆为难。 见着易佩瑶不说话,易溶溶又问,“姐姐给我看看吧?” 易佩瑶把签子递给她。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这词不好,易溶溶恼了,那么多些个写桃花的美词,怎的是句这个?又是贬官,又是道观的。 易溶溶低声,“姐姐不必理会这无稽之谈,这签子做不得数的。” 老太太笑着握着易佩瑶的手,“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寺庙、道观中的桃花最有灵性了。” 易佩瑶也笑笑,“老祖宗说的是。” 沈老太太喝了几杯酒,便生了醉意。易溶溶、易佩瑶便送老太太回福寿堂。老太太此举,也不过是让姐妹两人多些机会说说体己话罢了。 易佩瑶素来眼尖,家中妾侍成群,早已练得识人的本事。便低声道,“沈大奶奶似乎不高兴。” 易溶溶低声道,“大嫂也不是什么善茬,姐姐不必担心她被人欺负了。” 易佩瑶好奇问,“怎么说?” 易溶溶道,“前一阵子吴姨娘同大嫂管家,除掉了好些沈夫人的人。如今沈夫人回来了,怎么会放过她们。便是要让大嫂没脸。” 易佩瑶低声问她,“你素来不是最爱多管闲事的?” 易溶溶叹口气,“沈家的浑水,我可掺合不动。吴姨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跟着舅舅的时间最长。沈夫人有一儿一女,为续弦正室。珍姨娘,有一个女儿,最得宠。她们三个人一直斗的你死我活的。” 易佩瑶见她聪颖,“你可得记住,不要让旁人算计,当了旁人的兵刃。你原不过是在这里陪陪老祖宗,到了年关,便早些回去。” 易溶溶拉着易佩瑶的手,“姐姐这么急着赶我走呢?” 易佩瑶摇摇头,“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姐妹。我怎舍得?若不是父亲再三告知皇后娘娘,娘娘早就召你入宫,娘娘的心思便是想让你嫁给瑞王或者是锦王的。你若是进宫,多少人虎视眈眈的,怕是提亲的门槛都要踏破了。父亲不愿你因为政治联姻,只愿护你一生如意遂心。” 原来皇后娘娘作为她的嫡亲姑母,却不曾召她入宫,竟是因为父亲。这世上,她有这么多人护着,她怎能不对那些护着她的人好呢? 她想起上辈子的姐姐,易家倒台之后,她被赶出了安平王府,潦倒街头,比乞丐更是不如。想起可爱的暖珺,没有人照顾,落水后高烧一夜,就那么走了。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娃娃,跟在她身后喊着小姨的小娃娃。 这辈子,她不会让易家倒台!她要护着姐姐,护着暖珺。 易溶溶问道,“姐姐,姐夫待你好吗?” 易佩瑶淡淡的,“好不好的,也都过来了。” 易溶溶目中渐渐湿润了,“姐姐,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易佩瑶拍拍她的手,“傻丫头,没有人欺负姐姐。” 易溶溶心中不甘,安平王府中那么多姬妾,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姐姐过的万般不易,“从前在云州,何曾忍受过什么?何处受过一点儿气?” 易佩瑶伸手将她的碎发撩至耳畔,柔声道,“妹妹不必替我担心,姐姐是侯府长女,有姐姐的责任。” 姐妹俩坐在亭中说着体己话。 丝竹管弦,乐声轻凝,席间觥筹交错,欢颜笑语。 沈大姑娘知霜拆开福袋,从中取出蚕丝手帕,手帕上绣着粉红色的海棠花。海棠花娇美柔和,她盈盈一笑,见着花词,“春阴漠漠。海棠花底东风恶。人情不似春情薄。守定花枝,不放花零落。” 好个守定花枝,不放花零落。虽有东风恶,却也有人惜花,守花。 沈知霜看着二位妹妹,笑问道,“妹妹们的是什么花?” 三姑娘沈知雪心情不快,随手拆开了福袋,便把手帕递给沈大姑娘瞧,手帕上一朵洁白无瑕的栀子花,香气似乎要溢到手帕外来。栀子花最是洁白好闻了。 花签上的词是,“雪魄冰花凉气清,曲栏深处艳精神。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 自然是好词,冰霜如雪般晶莹的栀子花开的娇艳,香气吹拂入画室……. 第三十章 对诗 http://.biquxs.info/

大姑娘知霜又问,“二妹妹得的是什么?” 沈二姑娘知露早早的便拆了那福袋,却将福袋捏在手心里,大姐问起,便把绣着雪白如玉的梨花帕子给了沈大姑娘瞧。 沈大姑娘笑道,“这梨花好看。不知是什么花词?” 知露微微一愣,又捏紧了手心,赶紧道,“那花词不知哪去了?” 沈大姑娘吩咐身边的丫鬟,“你们快帮着寻一寻。” 知露摇摇头,冲着沈大姑娘一笑,“大姐姐不必寻了,这词大姐是知道的。” 沈大姑娘看着这梨花,顿了顿,“我倒是傻了,莫不是那句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沈知露笑道,“自然是了。” 这诗是易溶溶父母定情的诗,所以取名溶溶二字,又以月字作为乳名。所以这诗,沈家姑娘自然是知晓的。 沈知露见着长姐不再询问,才捏了一把冷汗,那花词并不是这句。而是一首闺怨词。“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用的是汉武帝金屋藏娇的典故,美人迟暮,梨花满地…… 沈知露捏紧手心,旁的姊妹都是如花灿烂的好词,偏偏自己的却是如此,她素来好面子,不想给人笑话了。她稍稍用脑子,便也知道定是有人换了词。 崔谧儿今天兴致很好,便说要做行酒令,姑娘们便也同意。 既是要行酒令,沈知露总不可能一直藏着手。她悄悄的把手里的花签递给一直听她话的吴珠玉。又低声在吴珠玉耳畔,让她将这花签烧掉。 吴珠玉只是照办,沈家姐妹互相看着花签,也没有人理会她得的是什么签。说来她手里这福袋原就是大奶奶周雅云的,只是崔氏故意让她难堪罢了。 吴珠玉得的是水仙花,花词是,“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 二姑娘既是把花词递给她,她自然也瞧了沈知露的那首梨花词,许多年后,她才知晓,原来有些事情,早已冥冥之中注定...... 众姐妹开始行酒令,崔谧儿看了一圈,便是沈家三姊妹,沈大奶奶,安平世子妃,易溶溶,算上她自己,便是七个人。她素来喜热闹,便笑道,“咱们今日玩传花,飞花令便作双飞燕。就让莺儿作令官。” 所谓传花,便是鼓响传花,鼓停花止,花在谁的手中,便轮到谁对诗。做不出来的便要罚酒。 双飞燕则是令官起头,起头是相连的两句诗。要求对出的也是相连的两句诗,且对出的诗词的第一句里要含有上家第一句里任意至少一个字,第二句里要含有上家第二句里任意至少一个字,互为颠倒。 莺儿去折了一支菊花来,她笑着道,“那我便说个容易的,菊花开,菊花残。” 随着鼓声响起,花儿在姑娘们手中传着,因这句倒也容易,姑娘们自然也不着急。 花落在沈大姑娘手中,她嫣然一笑,“雪似梅花,梅花似雪。” 便继续传下去,崔谧儿得了花,吟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倒也不难,只是沈三姑娘素来是不喜读书,沈大姑娘也不过是认识几个字罢了。大奶奶周雅云虽出身诗书人家,但到底是个小门小户的。崔谧儿便觉得自己定能拿个头彩。 崔谧儿越发得意,几轮下来,大家都喝了一些酒。 三姑娘知雪今日本就不快,又喝了好些酒,便恼道,“我身子不适,先去休息了。” 崔谧儿挑眉得意道,“轮到她的,我来对上便是。如此也不算少人了。” 用过的诗词,是不可以再用。这一回合对下来,竟只剩下崔谧儿和易溶溶两人。 易溶溶凝声道,“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崔谧儿接,“云白山青万余里,愁看直北是长安。” 若是对诗,崔谧儿如何是她的对手,从前同沈惊澜一对便是一个下午,也难分出胜负。 易溶溶道,“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易溶溶对的快,崔谧儿一急,反倒是想不出来词。越急便越想不出来。 那人从她身后走来,衣袖随风拂动,笑意柔和,“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崔谧儿回头,见着沈惊澜帮她对出诗词,心中欢喜,连忙道,“惊澜哥哥。” 沈惊澜只是看着易溶溶,又看着她酒杯里满满的酒,笑道,“表妹若是不输一局,可就尝不到这重阳菊花糯米酒了。” 崔谧儿原是以为沈惊澜是帮她的,只是想着这诗,才算明白。只需接上上下句都带有一个一字的诗便可。他这分明是帮着易溶溶作弊。 易溶溶笑笑,“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沈惊澜坐下,慢慢替自己斟了一杯酒,“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 易溶溶知晓沈惊澜是在让她,接道,“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如此对下去,倒也没有尽头。 沈惊澜不再接诗,只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问,“你们赌的彩头是什么?” 崔谧儿道,“姑母拿了一支蓝田翡翠雁子簪。” 沈惊澜听说是崔氏的东西,便不想易溶溶拿。他微微一愣,又笑道,“既我与表妹不曾分出胜负,那这彩头便给了崔妹妹吧!” 易溶溶只当沈惊澜是来维护崔谧儿的,便也懒得理会他。 崔谧儿见着沈惊澜维护他,心中欢喜,虽然她也不缺这一根簪子,但她连忙道,“惊澜哥哥说的对。” 易溶溶目光疏离,他维护她,她又有什么好生气的。眼前的崔谧儿才是他上辈子的妻。而她只是一个礼物,一个和锦王盟约的礼物。 易溶溶端起酒杯,饮尽一杯菊花酒。 沈惊澜见她如此喝酒,心中颇乱。便是几次这样喝酒了?又是醉了怎么好。他便瞧见她两次醉酒了。 只是他不知道,第一次是她装醉,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第二次从莺羽坊,是她心有愁绪,欢喜又难过。 沈惊澜见着她连喝了两杯酒,便将酒壶的酒全部斟在自己酒杯中。 第三十一章 落水 http://.biquxs.info/

易溶溶便让丫鬟去取酒。 崔谧儿递了百花糕,茯苓糕给沈惊澜。“惊澜哥哥,也就这两样点心最为可口,你尝尝?” 沈惊澜倒也未食糕点,只是将杯中酒饮尽。 待得丫鬟又送了酒来,他抢在易溶溶前头,往自己杯中斟满,又给诸位姐妹斟酒。顺手递了一块红豆卷给易溶溶。 如此一来,沈惊澜已经连续喝了好几杯酒,且都斟的满满的。他的脸颊因酒气微微染红,剑眉星目,依旧是那样的俊朗好看,淡淡红晕倒是增加了几分潇洒飘逸之态。 易溶溶只是赌气,也不肯理他,也不管他喝酒不喝酒。他递来的红豆卷,自然也是不肯吃的。 易溶溶只心想,他既维护那崔谧儿,连彩头也一定要讨给崔谧儿,便也懒得同他说话,平白受气。 天色渐晚,又有丫鬟来禀告,“安平王妃来了。” 便是易佩瑶的婆婆来了。 易佩瑶一愣,也不知她来作何?便吩咐丫鬟去寻李暖珺。 李暖珺今日都和沈四小姐在一处玩,两个小姑娘倒是玩的很好。回来的丫鬟禀告道,”咱们家姑娘同沈四姑娘去假山那边玩捉迷藏呢!” 易佩瑶站起身,便和易溶溶一起去寻。 易溶溶起初想着那么多丫鬟婆子跟着呢,今日又是沈府开宴,出入之人都格外谨慎小心,必定不会有事。 金菊花盆摆放在小桥两侧,香气扑鼻。易佩瑶与易溶溶说着话儿,让丫鬟们去寻。 易溶溶又吩咐身边的松香、绿痕、梅香几人一起去帮忙寻。 寻了一炷香的时间,易溶溶渐渐的开始意识到不对,两个小姑娘莫非是出事了? 松香一声惊叹道,“不好了!暖珺姑娘掉水里了!” 说罢易佩瑶、易溶溶便急匆匆的往前去。松香不识水性,倒是梅香机灵,快速跳进水里,一把抱住了在水里挣扎的奄奄一息的李暖珺。 易佩瑶接过浑身湿漉漉的孩子,李暖珺显然是被吓着了,委屈的哭起来。秋日里的水寒,手脚冻成青紫色。 “娘亲…….好冷,好冷。”软软的童音说着话,委屈极了。 易佩瑶搂着李暖珺,眼眶也红了,一边那手帕给她擦脸,一边道,“乖乖,别怕。娘亲在,娘亲在。” 此刻已有丫鬟去取衣裳和斗篷。易溶溶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李暖珺身上。“暖珺.......别怕……” 易溶溶看了一圈,“四妹妹呢?” 方才是四妹妹同李暖珺在一处玩耍,如今人也寻不到了。 府中管事的怕四姑娘出事,连忙,“还不赶紧寻四姑娘去!” 两个小姑娘在一起,她二人身边的丫鬟婆子有十多个。除了安平王府来的,还有沈家的,怎么就会掉水里了!难道是十多个人都看护不住两个小娃娃! 易溶溶恼了!如此个小娃娃!究竟是何人要害她! 易佩瑶抱着李暖珺在怀里,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出了这样的大事,底下的人自然去禀告了崔氏、老夫人....... 又寻不到沈四姑娘,易溶溶便也帮着去找。沈惊澜已经带了人来将假山水池这一片围住。 丫鬟过来禀告,说是衣服拿过来了。易佩瑶便抱着女儿入内阁中更衣。正抱着李暖裙起身,忽的一掌朝她掴来,她还没站稳,被这一掌打的摔在地上。 李暖珺摔在她的身上,易佩瑶背后被石子一硌,疼的厉害,只觉得腰要断了似的。但她还是将女儿护在怀中。不让她受到伤害。 安平王妃身着一件祖母绿色的四喜团花长衫,一双凤目挑起,冷言道,“让你看护孩子,你就是这般看护的!” 安平王妃素来嫌弃李暖珺是个女孩,连多看一眼孙女也懒得,今日却故意拿李暖珺做文章。 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掌掴易佩瑶,就算是个丫鬟也该注意场合,何况那是她李家八抬大轿娶回的易家长女。 易溶溶先是一愣,她倒是不知道这个安平王妃竟如此对待她的姐姐。想来易家素来显赫,何曾受过这等闲气!这要她的姐姐如何颜面处事? 一时气急冲昏头脑!易溶溶一把抽出沈惊澜随身的佩剑。 沈惊澜先是一愣,一把拽住她的衣襟。一双黑眸紧紧的锁住她,“你做什么?” 易溶溶恼道,“她打我姐姐!” 沈惊澜快速的帮她理清思路,“当年李文宏用手段娶你姐姐,想要染指你父亲手里的兵权。你父亲说过的,虽是结了亲,但易家同李家没有往来!” 沈惊澜试图拿她手里的佩剑,“你若是拿剑闯了过去,虽是吓唬那安平王妃。但此事闹到皇后娘娘那儿去,皇后娘娘势必是要维护你。如此白白的便许诺了安平王家好处。你瞧瞧,亏不亏?” “至于是什么好处,你该比我清楚。安平王一直虎视眈眈着你家西北的兵权。” 易溶溶无助的丢下手里的剑,铁器哐当一声,“可是她打了我姐姐啊!她凭什么打我姐姐!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我姐姐该如何做人?” 沈惊澜捡起佩剑插回剑鞘,“婆母管教儿媳。你若是此刻去了,不正中人算计么?” 易溶溶渐渐冷静下来,是啊,今日这出戏,也许就是为她唱的。沈惊澜分析的很对,便是算准她得罪了安平王妃,易皇后势必会为她出面,平息事情。 沈惊澜背立而站,语气笃定而深长,“凡事不该看一时,若要帮你姐姐,绝对不可硬碰硬。” 易溶溶咬牙,“去寻四妹妹去。” 如今要寻到沈家四姑娘,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下人在枫树下寻到了昏睡的四姑娘沈知霖,本不过三、四岁的孩子,迷迷糊糊的什么也说不清楚。 沈惊澜亲自抱着四妹妹往珍姨娘的凝春堂去,又让人送了易溶溶回映春台。 沈惊澜将今日四姑娘身边照顾的人都带走了,才回了映春台对易溶溶道,“老祖宗出面平息了事情,太医来看过,李暖珺身子无碍,只是受了些惊吓。现如今安平王妃和你姐姐已经回府去了。” 第三十二章 心乱 http://.biquxs.info/

易溶溶蹙眉,“既然人都走了,我总该可以出去走走了吧!” 沈惊澜点头,又让人照看她。 她仿佛又回到那个无可奈何的时候,她虽做了皇后,却无半分实权。眼瞧着亲人相继离开,却无能为力。上辈子易家倒台,姐姐沦落街头,受人欺凌,活得连乞丐也不如。暖珺高烧,无人照看,病死床榻。 不知不觉行到水畔,勾栏画桥,亭台楼阁。月色朦朦微微在水间荡出涟漪,她蹲下身子,伸手在拾起漂浮在水上的丝绢。 迎着月色,她打开手帕,手帕上一簇杏花盛开。手帕里包裹着花签,她轻轻喃喃,“杏花含露团香雪,绿杨陌上多离别。” 她正看完,花签随着水风吹拂到水中去了。便将那手帕捏紧在手里。 这手帕应该是沈四姑娘的。今日跟着两个小姑娘的便有十多个丫鬟婆子,如何会出事。现下,沈惊澜已经去审沈家的丫鬟婆子。 她坐在水岸边,任由夜风吹拂发丝,有时候人慌乱起来,失了主意便会方寸大乱。 今夜烦恼的,何止她一人。 那崔氏的暮春堂灯火通明…… 吴珠玉跑来水畔的时候,气喘吁吁。一连深深喘了几口气,才说道,“月妹妹,救命!” 易溶溶脸色微白,怅然若失,“救命?我能救的了谁?我连姐姐都救不了!” 吴珠玉恳求道,“月妹妹不知道,今日白日里。二姐姐抢了夫人为三姐姐定的姻缘。夫人如今以二姐姐同慕容公子私相授受的罪名要打死二姐姐呢!” 易溶溶道,“你该去寻舅舅才是。” 吴珠玉咬牙,“老爷不在府里。老祖宗已经歇下了。李妈妈不许我去吵扰,我根本进不得福寿堂。” 吴珠玉依靠沈知露而生,若是沈知露日后嫁得闵国公府,她自也能跟过去。若是不能,她也没有前途。 吴珠玉眸光一闪,“我知道是何人要害暖珺姑娘。” 易溶溶忽的抬起头来看着她,这便是交易了。她去救沈知露,吴珠玉才肯告诉她。 其实她是了解崔氏的,二姑娘顶多是吃些苦口,崔氏不会要了她的性命,留一个刻薄庶女的名声。崔氏毕竟出身名门,脸面还事要的。 吴珠玉既然与她做交易,她便只有走一趟了。李妈妈虽然不许任何人进福寿堂,但她易溶溶却不是旁人。 便请的老太太去暮春堂,此事也便息事宁人。 崔氏责怪吴姨娘不曾管教好女儿,被责打了十板子。老太太既开口,崔氏便也放过了二姑娘。 老太太回福寿堂,面露疲倦之色,她拄着拐杖,冷声道,“你跪下!” 易溶溶从未见过老祖宗这幅模样,从前素来和颜悦色,对她连语气重些曾有。 她屈膝跪下。 老太太坐在四喜梨花木椅上,“我曾与你说过!不要掺合这内院的事情!她们一个比一个能算计,你一个小姑娘算的过她们?” 老太太虽是在训斥她,心里却是疼惜她的要紧。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她们只当我老了,不管事了。只是她们这些手段我都是见识过的。那吴姨娘借着吴珠玉来找你,不就是明摆着拿你来算计我么?” “崔家有权势,吴姨娘跟着你舅舅的时间最长,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自有法子保全自己。” 易溶溶咬牙,“吴珠玉说,看见了是谁推的暖珺。” 老太太点点她的额头,“她诓你的不是?她明知道你为此事着急,便也只有此事能够打动你。” 老太太说的是,吴珠玉根本就不知道,只是来诓她。人一旦心急的时候,便会方寸大乱。 沈惊澜正进屋来,原是有事同老太太商量,意外见着易溶溶跪在屋内。 不等沈惊澜说话,老太太先道,“你连夜里便去安排马车,送你表妹回云州去吧。” 易溶溶抱着老太太的腿,“外祖母,你要赶我走?我是得了母亲的命给老祖宗侍奉汤药的。” 老太太摇摇头,“我这身子还算硬朗,接你来本想着你乖巧听话。你既是不肯听话,便还是把你送回你爹娘身边去。” 易溶溶撒娇道,“我不回去。我一定要管我姐姐的事。” 她这冲动又鲁莽的性子哪里是能在这深宅大院生活的?老太太只是道,“澜儿!你此刻就去安排车马!” 沈惊澜使了个眼色让易溶溶出去,又和声细语的对老祖宗道,“表妹自来了京城,您也笑的多了,身子明显好些了。”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三年前,你去云州。我问你可见到你姑父、姑母了,你说来不及入府拜会,只见着了表妹。我又问你如何见着了表妹?” “你说,你蒙面出行,不曾暴露身份,但在林中见着一红衣少女骑马,胸前挂着的璎珞圈正是我特意让人打造,送给月儿的生辰礼物。你形容的那画面,可真是美呀!无忧无虑的少女,张扬肆意的性格,眼角眉梢都是欢喜之色。” 老太太想起过去的事情,想起女儿来,“从前你的姑母也是如此,她喜欢骑马。便是在马场上惊鸿一瞥,让易侯念之不忘,必要娶她为妻。她是为了沈家嫁的,她是我最舍不得的女儿啊!沈家对不住她太多,如何又能对不住她的女儿。” 老太太语气微颤,“我的月儿,那样活泼单纯,那样乖巧可人。我怎舍得她受伤。” 沈惊澜轻声道,“祖母是知道表妹性子的,如今她姐姐的事,她无论如何也是不肯离开京城的。若是强行带她走,反而会出更大的乱子。” 老太太扬眉,“你当我不知道,你瞧出来的,我自然也瞧出来了。安平王妃跋扈,但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不就是等着我的月儿去闹吗?这一闹,他安平王府自然就得了好处。易侯宠她宠的不像个样子,她姑母皇后又怎能不向着她。到时候为了息事宁人,无非就是给安平王府想要的东西。” 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月儿年纪小,活得率真可爱,哪里又懂这些?你还是把她送回云州吧!” 沈惊澜给老太太倒茶,“祖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解决此事。” 第三十三章 寒山寺 http://.biquxs.info/

老太太点点头,“也罢.....也罢......” “老祖宗好生休息,一切交给惊澜就是。” 说罢,沈惊澜出了门。 月色下那倔强的身影跪在青石板上,秋日里湿气重,膝盖跪在地上,感觉凉飕飕的。 沈惊澜语气懒懒的,“凡事硬碰硬可解决不了,动些脑子。” 沈惊澜见着她不肯理会自己,便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伤了膝盖怎么好?” 易溶溶推开他,“不行,我不回云州。” 沈惊澜微微凝眉,“你回不回,此事在我手中。老祖宗说了,你若是肯乖乖听我的,便留你在京城。” 她只当此话必然是沈惊澜哄她的,但眼下除了沈惊澜,当真没有人能帮她。 “回去吧。睡一觉,天亮就好了。”沈惊澜语气柔和。 易溶溶走了几步,膝盖一痛,险些摔倒。 沈惊澜一把将她抱起来,声音却很是温柔,“打仗靠兵法,帝王靠权术,科举靠才华,做什么事都是要脑子。” 夜中他眉目明熙,轮廓分明。剑眉星目,嘴角轻轻勾起淡淡柔和的笑容,清风朗月,芝兰玉树的模样。她已经好久不曾见过他这种模样了。 他抱着她在怀里,她竟觉得难得的几分安稳。 沈惊澜看着她,无奈道,“我提醒过你,吴珠玉这个人为人如何?你却还是记不住。” 她想起那日在暮雪斋,她以为沈惊澜是用她挡吴珠玉这朵桃花,倒没想到沈惊澜是让她看清吴珠玉的弯弯绕绕的心思。她只觉得这辈子的沈惊澜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但如何不一样,她却又说不上来。 映春台离福寿堂近的很,不过一会儿功夫便也到了。她也不重,倒也不吃力。 让丫鬟上好药,便让丫鬟去小厨房煮面。 沈惊澜进屋来,“问吧?” 易溶溶道,“表哥已经知道我要问什么的。” 沈惊澜喝了一口茶,看着眼前白日里还在宴席上和他闹脾气的小丫头,“今日照顾四妹妹的共有四人,一个乳母,三个丫鬟。都说是,安平王府的丫鬟让她们去吃茶,她们想着李姑娘身边有人伺候,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去了。” 易溶溶吃惊的看着沈惊澜,“你是说是照顾暖珺的丫鬟婆子做的。” “是。”沈惊澜点头。“安平王府说要亲自审问,她李家的丫鬟婆子都带走了,我自是无权扣下。” 只是这些人在暖珺身边,该有多危险。易溶溶语气颤抖,“那么…..她们随时都可以伤害暖珺和姐姐了?” 虽是个问句,可她语气却是肯定的。 她一双眸子委屈可怜,“姐姐可以和离吗?” 沈惊澜觉得她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安平王家不松口,终究是没有法子。” 易溶溶垂下眼眸,“安平王府既是盘算着我与他们闹,那我便听老祖宗的,离开京城便是了。” 可是半年后,老祖宗就会生一场大病,她不能不陪着老祖宗。这万般为难之下,她又该何去何从? 松香端了两碗面条来,沈惊澜道,“先吃些东西,法子,我替你想就是了。” 两人安静的吃面条,他们倒是难得这样的安静,若是没有这样烦心事,该是多么岁月静好、两小无猜...... 秋雨渐凉,丝丝细雨打在窗檐上。 天气渐冷,绿痕伺候她穿上一件杏花织云的琵琶衫对襟小袄。松香去接了沈四姑娘来。 易溶溶给四姑娘备了点心,又将那日在河畔捡到的杏花手帕递给四姑娘,“四妹妹还记得这个手帕吗?” 四姑娘点点头,稚气的小脸似乎回忆起什么,“那日,我的手帕掉进水里。暖珺就和我一起去捡……后来......我就不记得了。然后二哥哥找到我,就把我送回凝春堂。” 易溶溶是相信虎毒不食子的,珍姨娘明知是大麻烦,一定不会掺合其中。 沈惊澜说过了,四姑娘身边伺候的人不用心,珍姨娘出身低微,四姑娘又是个女孩,加上崔氏从中作梗,那些下人不用心也是正常。 易溶溶包了好些点心给四妹妹送去,又让丫鬟送她回了凝春堂。 沈惊澜将那日照顾四姑娘的人关押起来,崔氏重新挑了丫鬟去凝春堂。 下午的时候,沈惊澜身边的小厮来传话,“姑娘,二爷让你去寒山寺呢!” 去寒山寺做什么?那在京郊之所,也是个皇家寺庙,寻常百姓倒也很难进去。 那小厮又道,“二爷已经禀过老夫人了,姑娘还是快些去吧!不然世子妃要出事了。” 易溶溶慌慌忙忙的上了马车,沈惊澜骑马追了上来,他撩开车帘,坐在马车上,“那个李文宏真是个畜生。” 易溶溶急切道,“怎么了?表哥你快告诉我。” 沈惊澜叹了一口气,“他房里的那个邹娘子怀了身孕,一心想等她生下儿子,就将她扶正。那邹娘子使了些手段,栽赃陷害你姐姐。那李文宏便对你姐姐动了手......” 易溶溶吃惊道,“什么?他敢打我姐姐?” 他不过一个庶出的孩子,安平王妃没有子嗣才将他养在身边,素来一幅唯唯诺诺的模样,如今肯定是受人挑拨。 沈惊澜接着道,“你姐姐去了寒山寺。你去劝一劝……” “安平王妃才当着众人掌掴我姐姐,李文宏又动手打我姐姐!呵……”易溶溶冷笑两声,“他们真当我易家是好欺负的。” 易溶溶撩开车帘,“入宫!我要去见皇后娘娘!” 沈惊澜制止了车夫,让他继续往寒山寺去。 沈惊澜语气沉重起来,“你若是不听我的话,我便直接送你回云州!” “我要带着姐姐一起回云州!”易溶溶赌气道。 沈惊澜斥责道,“说什么孩子气的话!暖珺呢?暖珺怎么办?” 父亲不能出面,姑母也不能出面,可她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姐姐受罪。 沈惊澜冷静道,“你现在最要紧的是照顾好你姐姐!” 马车行至山下,那寒山寺建在山中,要步行数百阶楼梯。 等跨过院门,见着水塘边跪着好多姑子,地面上零落着许多金钗、发饰。 易佩瑶背对着她,跪在蒲团上,一头乌黑秀风被风撩起。她语气淡淡的,“请师傅为我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