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我和王爷在江湖不当人的那些年》 第1章 一个杀手的再就业 俗话说得好,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冯阿三已经不知道在这样的夜晚里取过多少人的性命了。 他本来以为这次的目标就算再怎么难办,凭他风云楼天字三十一号的身手,他也有自信一击不中也能逃出生天。 但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个人。 冯阿三握着把断剑,趴伏在地上,恨恨的看着眼前。 几乎听不见脚步声,来者身形修长, 衣袂翩翩。明明在黑夜里穿着一袭极为晃眼的白衣,却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人手里正把玩着半截断刃,不紧不慢的走了近来。举止斯文悠然,看起来就像在闲逛一般。 而落在此刻的冯阿三眼里,却仿若一只勾魂索命的厉鬼凶神。 冯阿三遍体鳞伤,动作僵硬地抬头向上看去,那人的脸从夜色中慢慢显现,上面赫然戴着个诡异至极的面具。 这可怖的面具,腰间眼熟的佩剑与诡谲的武功…… 他绝不会认错!来者分明是三年前便退隐江湖的风云楼前天字一号杀手——谢燕! 而就在这此时,谢燕笑了一声,直把冯阿三吓了个哆嗦。 只见他甩手扔掉了那半截断刃,用脚踢了踢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冯阿三。 但许是没控制好力道和内力,一下就给人踢翻滚了两圈,一头磕到了墙角上。 谢燕愣了一下,慢慢的收回了脚。 冯阿三简直气极:!!这厮在羞辱我! 谢燕:……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冯阿三咳出了一口血,目眦欲裂地瞪着谢燕,气恨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要早知道谢燕在这里,这桩单子就算给他多少报酬,他说什么也不会接! 谢燕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然后慢悠悠地蹲在冯阿三的身旁,道:“我怎么在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在这里。” 冯阿三却以为他认识自己,浑身一震,正想问明个原由。 就听见谢燕继续唏嘘道:“大兄弟,你可真虎啊,单枪匹马的就来刺杀皇帝,是嫌家里人太多了吗?” 冯阿三被自己的血哽了一口。 但听谢燕一张嘴不停地叭叭:“你说说你,虽然你长得比较磕碜,但是也别这么想不开嘛,看你年纪轻……好像也看不出来多年轻,有无家室……应该也没人看得上你吧?收入多少啊……” 话未说完,就见地上躺着的人突然仰天长喷出一口血雾,死死的瞪着他,就此归西。 冯阿三临死前最后想的便是:天字一号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啰哩巴嗦又欠扁的家伙! 谢燕飞身退后避开血渍,遗憾的咋了咋舌。 这时禁卫军们也匆匆赶到,正好目睹了那刺客仰天喷血的一幕,纷纷用惨无人道的目光刺向谢燕。 谢燕:……天诚可鉴,我真的没有补刀。 谢燕拍了拍手,又忍不住对着禁卫军嘴贱:“不是我说,就你们这样慢腾腾的,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然后就在一群大老爷们粗鄙的叫骂声中悠悠然回到了自己原先的岗位——长信殿内的横梁上。 看着下方正奋笔疾书的皇帝,谢燕又开始后悔不应该接这笔生意。 想他自上岗以来,日日风餐露宿,夜不能寐。 原因无他,谁能想到要刺杀皇帝的人竟然那么多! 时不时就暗杀下毒来个几轮游,本来还以为是个有编制的正规工作,结果没想到天天熬夜加班还没有五险一金。 其实严格说起来,谢燕的本职是一个收钱买命,钱到命除的一流杀手。而不是皇帝身边那些对他唯命是从,敬职敬业的侍卫。 正所谓隔行如隔山。 所以当谢燕又一次沉浸在戏耍刺客、不是,跟刺客唠嗑时,他全然忘了还要负责保护皇帝这件事。 以至于当谢燕提着又一具喷血而亡的尸体回到皇帝寝宫时,就见另一个调虎离山的刺客躺在地上,一众学艺不精的侍卫正围着被捅了一刀的皇帝,齐齐怒视着他。 谢燕:哦豁。 讲道理,这并不能怪我吧?你说说你们这群废物点心,一个个那身上完好无损,还活蹦乱跳的。反倒是主子奄奄一息,身受重伤,还好意思瞪我吗? 于是谢燕隔着面具英勇无畏的反瞪了回去,同时在心里复盘刚刚刺客的逃跑路线。 可惜他最后还是没有被成功开除。 卧伤在床的皇帝也许心存报复,直接给谢燕调了个岗,让他收拾收拾东西滚去安亲王府听候调遣。 于是谢燕甚至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就连带着一匹瘦骨嶙峋的马被踢出了皇宫。 说起安亲王褚陵其人,乃是当今皇帝同父异母的唯一兄弟,极为受到器重,前天才刚从边境回来。 而据谢燕打听到的情报,有人说他风流倜傥、行事放荡不拘,也有人说他人面兽心、性格残暴。 虽然众说纷纭,但有一点不可否认的便是此人长相十分俊美,就算不在京城,也长年霸占京城美男榜榜首。 但是当谢燕坐在亲王府里的时候,他对后一句谣言表示了肯定,褚陵此人绝对十分残暴。 就他坐在这里还没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看到不下十人被血呲呼啦的拖了下去。 其中一个被拖着路过他时,还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脚踝。 “救、救救我……” 谢燕默默地闭上了自己正在吃着糕点的嘴,把推了一半上去的面具又戴了回来,颇为新奇的低头看着那人道:“你要我救你?” 那人听着这话也不知误解了什么,忙不迭地点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双手扒着谢燕的小腿就往上爬,“大人,大人菩萨心肠,请救救小的吧!” 面具让人无法知道谢燕的表情,但此刻他的声音却显得颇为愉悦:“你知道我是谁吗?” 看他一脸茫然,谢燕乐道:“听过风云楼吗?那可是我的老东家呢。” 那人的表情呆滞了。 “哎呀,说实话,一般趴在我脚下的人都是尸体,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开口要我救命呢,还挺新鲜的。要不你再叫几声?” “……” 那人翻了个白眼,抽抽着晕了过去。 第2章 温情的回忆 在吃了三盘糕点,喝了七八九十杯茶之后,谢燕终于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褚陵这厮好像在故意晾着他。 “咳。” 谢燕清咳了一声,正要站起来,一旁的侍女立马慌乱地行礼道:“还请大人稍等,糕点马上就来。” 谢燕:不是,我真没那么饿。 谢燕刚要制止,余光一瞥,一抹亮闪朝着他急速逼近。 那正是一把来势汹汹的剑,利剑破风,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谢燕翻身一躲,之前坐的桌椅轰然被剑劈开! 木屑四射飞溅,在一片升腾地烟尘中,一道黑色身影不断的变换着身形,丝毫没有停歇地又连对着谢燕的要害刺出数剑。 在如此迅猛地攻势下,只见谢燕的脚在地上连点几下,不仅轻巧的避过攻击,还把来者带出了门外。 “为何不拔剑?!” 听到这声质问,谢燕莫名觉得有点耳熟。 抬眼看去,来人长相俊秀,但眉塌眼垂,嘴角沉沉的向下耷拉着,那熟悉的一副生无可恋仿佛别人欠了他八百贯钱的模样,不是风云楼上一任的万年老二夜狐又是谁! “原来是你。”谢燕无奈的拍干净身上的灰尘。 此人六年前一声不响的消失,为此引得风云楼大乱了一段时间,谢燕还以为他早死透了呢,结果没想到人竟然出现在了这里,看样子比他还要早的拿了编制从良了。 谢燕叹了口气:“真是好久不见,你说说,大家以前好歹还当过同行,怎么刚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呢。” 夜狐朝他翻了个白眼,“谁和你是同行。”说着便拿出块令牌在谢燕面前一晃而过,“我可是正规军。” 话音刚落,又是一剑狠狠刺来,“所以受死吧!你这个恶徒!” 见夜狐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谢燕试图用彼此之间那些温情的回忆来阻止他:“别啊,你忘了吗?我们曾经同生共死,并肩作战的那些感人日子吗?” 听闻此话,夜狐额上的青筋暴涨,咬牙切齿地恨恨道:“如果你说的是把我当诱饵,栽赃陷害我,骗我一人断后的那些日子的话,那可真是——太感人了!” 八年前—— 夜狐第一次和谢燕出任务。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任务报酬明明那么丰厚,但其他人只要一听谢燕也要去就立马拒绝。最后到任务期限了不得已才推给了他。 看着那目标身边的众多高手,藏在暗处的谢燕“啧”了一声,看向身边刚入楼不久排名还很靠后的夜狐高深莫测的说:“少年,知道什么叫做声东击西吗?” 那时还十分稚嫩,没有一张愁苦相的夜狐闻言扭过头,神色有些动容。 他还以为谢燕身为大前辈要自己去引开那伙人,结果就看到谢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手里放了把斩首刀并一脚把他踹到了目标面前。 夜狐:“……” 目标:“……” 目标身边的高手:“卧槽!有刺客!” 七年前—— 传闻武痴孔斯年家中有一宝剑,那老头宝贝十分,轻易不带出门。 据传此剑乃前朝名匠所制,可削铁如泥、斩金截玉,端得是锋利无比。 有日谢燕闲得无聊便想去他家借来这把剑,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锋利。 趁着孔老头不在家,谢燕揣着块金刚石就摸了进去。 只一下,那把宝剑就被谢燕磕出了个腕大的缺口。 而此时好巧不巧,孔老头竟刚好回到了家中。 谢燕立马夺门而出,见此情景,他仰天长啸了一声。看已经追不上谢燕,便愤怒的叫道:“竖子尔敢!竟毁我宝剑!” 谢燕失望的摇了摇头,回道:“你这宝剑不行啊,连块石头都劈不开。” 老头当众就喷出口血,颤着手指着谢燕:“你,你!好,好!贼子敢不敢把名字留下来!” 只见谢燕站在树上撩了把刘海,说:“有什么不敢的,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风云楼夜狐,记好了。” 然后夜狐就被追杀了几个月。 六年前—— 夜狐和谢燕背靠着背,周遭已经围满了几圈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死士。 山间的风在两人身边呼啸而过,一切就在一触即发之际,谢燕还十分悠闲的拿着一件东西抛起又接住。 细看之下,众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件东西。 那是个跟灵芝很相似的东西,通体却如琉璃般透明,只生长在雪山之巅,每百年一结果,相传有起死人肉白骨之效。 此物不仅难寻且极难保存,必要在其长到第三天时摘下,不然便会落地即化,再寻无果。 这次两人好不容易摘得此物,不知是谁泄露了行踪,竟引来大批死士抢夺。 就在这时,只听得“啪”的一声,众人便看见谢燕好似一个没接稳,那东西脱手而出,直奔地面而去。 众人一阵惊呼,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这时再伸手去接已是来不及。 但谢燕却不慌不忙地抬脚一踢,东西就又回到了他手中。看着一群人被这一出整得憋得青青紫紫的脸色,谢燕便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来。 看着都暴起青筋恨不得立刻要把谢燕毙于刀下的众人,夜狐表示:这厮能平安活到现在还真是一个奇迹。 “诶。”谢燕反肘捅了捅夜狐,轻声道:“东南角力量薄弱,待会儿我数三个数,我们就冲那里,然后分开跑。” 夜狐点了点头。 “三。” 话音还没落,夜狐就冲了出去,几剑挑飞拦路的人后侧头看去,果然谢燕也根本没数下去,甚至还比他冲得快了半个身位。 谢燕看着竟然没被落下的夜狐,声音中透露出一丝讶异:“行啊你。” 夜狐见状冷笑出声:“呵,你以为我还会再被你骗吗?” 两人这时已经分开了有段距离,身后脚步声死死黏着两人,时不时还有几支利箭射来,但谢燕却莫名笑得很开心,“这可不好说。” 他双指并拢从太阳穴上对着夜狐一点:“祝你好运。” 夜狐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再一回头,大半死士竟都朝他涌来!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赫然只见一个锦袋挂在他腰带上,不用想都知道那里面放着什么。 夜狐简直要吐血:“……谢燕你个畜生……” 第3章 久仰大名 回忆着不堪入目的往事,夜狐气上心头,简直恨不得要在谢燕身上戳出九九八十一个洞。 夜狐之所以能在杀手众多的风云楼里排到天字二号自是有他的厉害之处,只可惜他现在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没能发挥出他功力的七成。 刀光剑影之间,谢燕不仅躲闪得很轻松,还忍不住在一旁撩拨他:“你说说你,六年过去了,功力还一点长进都没有。啧啧啧,脚步乱了啊,剑也不够快……” “快住手!” 就在这时,两人之间闪进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长着娃娃脸,浓眉大眼的少年,他一只手拍在夜狐持剑的手上,一只手臂屈起撞在他肩头,把夜狐推了开来。 谢燕挑了挑眉,少年看着年纪不大,但是仅用两招就能逼退夜狐。 没想到这亲王府里还真是卧虎藏龙。 见夜狐稍稍冷静了下来之后,少年才松了口气,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转身看着谢燕道:“谢公子,王爷有请。” 不得不说,这亲王府真是大的可匹敌皇宫了,在跟着这个名叫余白的少年和夜狐东拐西转了半柱香的时间后,谢燕默默地对皇家兄弟俩发出了一声唾骂:万恶的资本家! 看了眼冷着脸的在前面带路的夜狐,谢燕就扭头对着从刚开始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偷瞄自己的余白,乐道:“少年,你很崇拜我吗?怎么一直看着我?” “啊!不,不是……”余白吓了一下,连忙把头转回去。过了几息,才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问道:“那个,谢公子,我听说你的面具从来没摘下来过?” “问得好,少年!”对于这件事,谢燕表示他可太有话讲了! 身为一名杀手,尤其是一名顶尖的杀手,谢燕与其他出任务或多或少只围着个面巾的杀手不同。 他的脸上不管是休息,亦或是接任务时,都是牢牢地戴着面具。在风云楼那么多年, 从来没有一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而要问他时时刻刻戴面具的原因—— 谢燕忧郁的表示,做这行与人结仇的工作,除非那种特别想出名的。其余蒙面只蒙下半边的,要不是实在长得很路人,大概率都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举个例子,以前有一个长得十分具有特色的同行,去干活时不小心留了活口,导致活口根据印象贴了个半张脸的悬赏。 其实贴悬赏对于杀手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事,问题就在于之后某日那位仁兄不加掩饰的去街上闲逛。 上街闲逛也就算了,还好死不死的去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悬赏,于是就站在悬赏布告前被人一眼认出,还因为那不菲的悬赏,一时引起了一场轰轰烈烈地全民大追杀。 对此,目睹了一切的谢燕表示: 真是太可怕了。 从此他的面具就戴得更紧了。 而经此一出,那位仁兄的全脸画像一跃成为皇城悬赏榜榜首。 谢燕还特意去观摩了一番,改过之后的画像已经不能说是似像非像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余白听得张大了嘴,结果前面的夜狐冷冷一笑:“你觉得是谁害得?” “啊?”余白更疑惑了,这事怎么听起来好像还有隐情的样子? 夜狐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你说有那么凑巧的事吗,那倒霉蛋就是被你身边这损货当着一堆人面给说出来的。” 谢燕还觉得自己有点无辜:“这怎么能怪我呢?我当时就是路过,看他有点眼熟才说了一嘴,是他自己心理素质太差要逃跑,人家才确定是他的。” 夜狐:“呵呵。” 余白的嘴张得越来越大,当年那场轰动全城的追捕他也有所耳闻,没成想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他又看了看在插科打诨的谢燕,终于有点理解了当年化名夜狐去风云楼当卧底的玄风大哥的心情。 听说自六年前他被王爷召回后,直到现在夜里还时不时做噩梦,嘴里大喊着谢燕的名字。 余白打了个抖,现在谢燕进了王府,他突然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了恐惧。 “啊,到了。” 见到了目的地,夜狐与余白两人便不再言语,板着一张脸肃立在房门两旁,推开门示意谢燕自己进去。 房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谢燕习惯性的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暗叹还是来到了面试这一关,提脚便往里走。 此时已临近正午,阳光明晃晃的有点刺人眼,通往湖心亭的小路旁开了几排紫阳花。 谢燕脚步顿了一顿,向前看去,湖水波光粼粼,湖中被垂下的轻纱虚虚遮住的亭子里,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 掀开纱帘,谢燕不出意外的和里面的人对上了视线。 褚陵此人不愧有京城第一美男之名,无论是谁见到他的第一眼,都很难从他的脸上把视线移开。 他的俊美不带一丝柔和,整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充斥着一股凌厉的攻击性,一双眼睛深邃如墨仿佛能洞穿人心。 而大名鼎鼎的安亲王此刻正单手支额,懒懒地斜躺在一张榻上。 从谢燕的视角看去,褚陵身着一袭滚金边黑袍,腰带松松的挎在腰上,一具结实挺拔的身材从过于宽松的领口处便能窥得一二。 “风云楼天字一号,久仰大名。” 褚陵的视线绕着谢燕转了一圈后低笑几声,站起身来走到石桌前倒了一杯茶递向谢燕,“请坐。” 谢燕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伸手接过茶杯,却没有半点移开面具的意思。 褚陵也不在意,接着说:“之前听玄风提起过,你很有意思。” 谢燕不用怎么思考就猜到了玄风才是夜狐的本名,看来这位王爷也丝毫没有想隐瞒他往风云楼里派了个卧底这件事。 手指抚过还冒着热水的杯口,谢燕感叹道:“过奖了,王爷也很有意思。” 褚陵挑了挑眉,道:“哦?” “其实王爷也不必再试探在下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出来吧。” 褚陵神色自若,接着谢燕的话便道:“听闻你三年前便自称金盆洗手,从此退隐江湖。为何如今要在皇兄手下行事?” “唉,你不懂。” 谢燕惆怅的靠在石桌边,叹了一口气,“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褚陵:“……?” 谢燕当即愤愤不平:“当我退休,哦不,金盆洗手后,才发现以我这么多年的积蓄,竟然连京城的一套房都买不起!你说这像话吗……” 听着谢燕喋喋不休的抱怨,褚陵沉默了。 第4章 历史重演 谢燕一张嘴简直叭叭个没完,要是没人阻止,他简直能对京城里的房价和奸商“点评”个三天三夜。 褚陵坐在他对面用手托着下巴,神情懒懒的,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把谢燕的话听进耳中。一双眼倒是微微眯起,直勾勾的盯着谢燕。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谢燕乍一听这突如其来的疑问,整个人顿了顿,话语一时停住。 但一眨眼,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遮得严严实实的面具后传出带笑的声音:“唉,王爷还是认出我了……” 褚陵微微动容。 “前些年在汴州刺史府,王爷不是与我见过一面吗?” 谢燕说起汴州刺史,褚陵一下就想起五年前他行军途中路过汴州时发生的一件事。 那夜刺史府突然大乱,尖叫与火光冲天。 他闻讯赶去,在刺史府屋顶就见一人影如鬼魅般掠过。他还未来得及追上去,就听到了府里人的哭喊,刺史刘宗和其子死在了卧房里。 褚陵若有所思,对这初次见面的说法没否认也没承认,倒是接着话用玩味的语气道:“你刺杀朝廷命官,就不怕本王把你投入大狱判刑吗?” 谢燕也学他把手撑在下巴上:“那王爷要把我投入大牢吗?” 他们都知道,汴州刺史与其子其实是罪有应得。 刘宗此人平生最自豪的两件事,就是自己当上了汴州刺史和有了儿子传宗接代。 虽然这儿子并非嫡子,但却是他年近半百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所以此子自出生起便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光是伺候的丫鬟婆子就多达数十人。 所以可想而知,刘耀祖此人自小便被养出了一身道德败坏的品性,经常在汴州里仗着自己父亲的权势欺男霸女。 这么多年来,刘宗一直在背后为他儿子收拾善后。他把儿子抢来的女人死死锁在后院,反叛的男人打入大牢,所有不利于他的消息通通都飞不出汴州。 他权势之大,已经成了汴州里手眼通天的土皇帝。 五年前的某天,刘耀祖白日醉酒过街,看上了刚进城的农家女子。那女子极力挣扎,大呼救命,可街上无一人敢助她。 她的夫君来救她,反而被马活活拖死在大街。那女子悲从中来,一头撞死在石阶上。 刘耀祖被扰了兴致,命人将夫妻两人丢去乱葬岗喂狗。可谁料那女子未死,半夜醒来从乱葬岗逃出,背着丈夫尸首回到家中,家里老父与孩子却早已被刘宗派来的杀手灭口。 此后那女子半疯半傻,只记得要为家人报仇。不知用什么办法找上了风云楼,可她双手空空,不仅没人愿意搭理她,更有甚者嫌她吵闹要顺手了结了她,却被谢燕拦下。 谢燕收下了女子的一支木簪,连夜纵马赶往汴州。而此时,本要行军往边境而去的褚陵收到汴州刺史的消息,立马领兵调转方向往汴州而去。 但是,还没等褚陵动手,谢燕就先一步取了父子俩的首级离开。褚陵只能趁此把刺史罪行公之于众,连夜抄了刺史府,捉拿其手下党羽判刑,放了无辜之人并进行补偿…… 两人面对面片刻,默契的转移了话题。 褚陵用手指点了点桌面,沉思了片刻:“既然皇兄让你到这里来,那你这就去替我办一件事吧。” 于是,谢燕和他的爱马——马砂拉地又被踢出了王府。 这一次,玄风还特地到门口放了一长串鞭炮恭送他。 永安府—— 过了秋分,白日的时间渐渐变短,还未到酉时,日头就已西沉不少。 城门口被挂上了两盏灯笼,今日守城的士兵看起来还是个新兵蛋子,看着城门慢慢减少地来往人群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来今日早早便可以散值了,他正这般想着,随后头就被人狠狠敲了一下。 扭过头去,还没来得及痛骂出声就又被敲了一下,这痛下狠手的人不是他的老父亲还能是谁。 “爹,你敲我干嘛?”小郑也不敢与他老子发火,只是不服的嘟囔着。 郑老头板着一张脸吹胡子道:“你做什么放松!城门不关我们守备兵就不能放松!要时刻注意有没有可疑人士意图不轨!” 小郑不以为意,他这爹哪里都好,就是太过于死心眼了,“得了吧老爹,我们都在这看了多少年城门了,哪有什么心怀不轨的人。再说了,这种人还能让你看出来吗?” 但他老爹却不理他,眼睛反而越过他直勾勾盯着远处,小郑无奈地也顺势看去。 就见那圆润的落日之下,远远走来一个用帷帽遮得严严实实的白衣人,和他手边牵着得一匹异常肥硕的白马。 父子两:卧槽,可疑人士!! 不出所料,悉心打扮的谢燕被人用长枪指着拦了下来。 谢燕:??做甚?我可是每个月都按时交税的良民好不好? 小郑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男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来来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郑老爷子看他这样,简直就恨铁不成钢,忍不住又朝着儿子的脚跟踢了一脚过去。 突然那可疑的白衣人举起手,两人顿时被吓了一大跳,手中的长枪差点忍不住就要戳过去。 但那人却只是伸手从马边的包裹里拿出一张路条凭证递了过去。 看着这一惊一乍的父子二人,谢燕有些无语:……我没那么吓人吧? “咳咳。” 郑老爷子才脸燥的咳了几声,捅了捅儿子,一齐把长枪收了起来,才接过凭证去仔细核查了一遍。 确认无误,他们把东西归还。但小郑还是有点疑心此人或许是哪个通缉犯,硬着头皮道:“喂,你!你把帷帽摘下来让我看看。” 谢燕没有拒绝,却只是抬手从里面撩起了白纱,两人登时目光灼灼地盯住了他的脸。 半晌后,两人确认不是哪个通缉犯才同意放行。 待他走后,两人才同时松了口气,小郑对着他爹道:“爹,您说长得还挺正的一个小伙子干嘛要遮着脸,要我长这样我都在街上横着走了。” 郑老爷子气还没松完,听到这话就又给了小郑一个暴捶,“别管人家的闲事!还有你小子这是在变着相骂老子长得丑是吗?看老子捶不死你!” 第5章 谣言真是可怕 经过半个多月的吃喝玩……长途跋涉,谢燕终于赶在天黑前带着马砂拉地顺利的进入了永安府。 看了眼根本就没驮着他走多久,但明显比他还累,此刻正气喘吁吁的爱马 ,谢燕当下决定还是先去找个住处好了。 “福鼎客栈,就这里吧。” 谢燕牵着他的马,正好碰上了在门口等着迎客的店小二。 那小二笑着上前来,“这位客官,吃饭还是投宿?” 抬眼就看见谢燕身后仰着头,正慢动作卖力地甩着鬃毛的一匹过于肥壮的白马。 登时就目瞪口呆道:“真是好肥……”然后一锭银子落入了他的手中。 “……健壮的一匹骏马啊!” 谢燕谦虚道:“过奖了,给我来间上房。” 看着小二要把马带下去时又开了口,“对了,记得每日得喂饱我的马。还有它内心比较敏感,最喜欢听别人夸它。要是有人说它坏话的话,它就会心情不好,它心情不好就会……” 小二扯了扯缰绳,只感觉绳子那头重如泰山,他抹了把汗,结巴道:“就、就会怎样?” 谢燕摸了摸自己空瘪的荷包,一边抬脚走进客栈,一边忧伤地叹了口气:“唉……就会、吃得更多。” 小二:……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谢燕在房间里待至三更,四下万籁俱寂,街上除了打更人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半边窗户只推了一掌开。他此刻正曲腿坐在窗台上,面具被随意放在桌上,烛台微弱的火光被从窗口处而来的夜风吹得摇摇晃晃。 谢燕毫无遮掩的脸偏向窗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隔了几条街之上,有一座气派的府邸,上书“董府”。 那正是这永安府的县令所住之处,也是他此行的目标。 半月前—— “听说永安府县令董冯有谋反之意,之前风云楼而来行刺的杀手就是他所请。” 褚陵喝了口茶,嘴角虽然带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带着一片寒意。 “所以我要你去永安府,找到董冯谋反的证据。” 又一阵夜风吹过,烛台上的火终于支撑不住,房间霎时黑了下来。那半扇窗的位置不变,桌面上空空,窗台上也已经没了人影。 董府斜对面的街角处,谢燕彷佛与阴影融为一体,明明府门前来来回回巡逻着几队护卫,却没一人能发现他。 此人官职不大,却不知哪来那么多钱请那么多护卫,好像有什么人要谋害自己一样。 总不能是预先料到自己会来吧?谢燕摸了摸下巴。 他深吸了一口气,身形便如一阵风般从护卫巡逻的空隙间飘了进去。 他在府里寻到几个侍女,跟在她们身后听了一路。除了一些女儿间的家长里短,倒也被他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据说董冯跟其夫人分房很久,近来夜里总是睡在书房。而且府里不仅请了很多护卫,还请了几个奇怪的门客天天跟在身旁寸步不离,这几个侍女正是去给门客送夜宵。 门客? 谢燕默默吐槽,什么门客不仅天天跟在身边,而且现在都大半夜了还不睡觉。 很快,他就知道了。 谢燕一路跟着侍女来到董冯的书房前,抬眼看去,脚步顿时错乱了几下。 只见那书房之上,月光之下,或站或坐着几个凹着造型的人。 饶是厚脸皮如谢燕,也忍不住凌乱了一瞬:……什么鬼? “什么人?!” 谢燕乱了几分的脚步十分微弱,但还是瞬息就被几人察觉,当即几枚飞镖直射向他! 他侧身躲过,就见那几人闻风而动,分散开就对他形成了包围之势。 谢燕站定,环顾了一下四周,将他围住的不多不少正好五人,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见他们的武器与架势,颇像这几年有点名气的某个团伙,哦不,团体。 虽然谢燕忘了他们叫什么。 “你是什么人?” 一个高瘦的青衣男子举剑踏步而出,眯着眼打量着谢燕,眼睛在他身上的剑和面具上来回徘徊,突然神色大变,“你!难道你是谢燕?!” “什么?是谢燕?” “谢燕不是早就消失了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余几人闻言也有点震惊,纷纷议论起来。 谢燕负手在后,看起来还是非常悠闲,刚要开口就被一矮胖老头打断:“这就是风云楼的天字一号?看起来不过就是个小白脸罢了。” 东侧举着流星锤的黑褂大汉疑惑道:“我怎么听闻谢燕三年前就中毒暴毙而亡了?” 西南侧是一个做女装打扮的男子,他媚眼含羞,梳理着胸前的长发,柔柔笑道:“非也,奴家倒是听说他受了情伤,被人戴了绿帽子后遁入空门了。” 最后一名红衣少女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从她的眼神来看,她听到的谣言只会更离谱。 谢燕此时真是笑都笑不出来,他深深地领悟了谣言传播的可怕之处。还有你们这群江湖人,不要那么八卦好不好? 在一阵迷之沉默中,还是老头率先打破了僵局,他冷哼一声:“管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倒是要看看过去了三年,他还配不配这天字一号之名!” 话罢,他掏出一把双头龙拐就杀了上去! 老者内力深厚,一把拐杖舞得虎虎生威直冲谢燕各大要穴。谢燕没有拔剑,他的一双手修长匀称,挥舞起来动作不快却如钢如铁,几下重击皆被他用手格挡开来。 老者神情一凛,手中拐杖无法再近半寸。他暗暗心惊:此子年纪轻轻,但内力竟比他还更为深厚!就这几下给他的感觉如同泥牛入海,无法对谢燕造成半点伤害。 “龙翁!我来助你!” 见情况不妙,最开始道破他身份的青年大喝一声,执剑飞身入场。 二者对谢燕前后夹击,龙翁见谢燕微微偏头,好像被青年吸引了注意力。他的手立即一转,几声细微的机括声传来,正对着谢燕的那面龙头大张的口中立马射出数枚闪着绿光的银针!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谢燕轻笑一声。如同慢动作一般,他不仅侧过身躲过几针,还伸出一只手屈起两指,对着最后一枚银针一弹。 那枚针登时加速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射向青年。青年大吃一惊,要躲已来不及,只能勉力抬起手中的剑堪堪挡住。 却听得“铛!”的一声,剑上顿时出现几道裂痕,青年也被击得退后几步,没来得及站稳便痛心大喊:“我的剑!” 把两人击退,听得兵甲之声渐渐传来,谢燕也明白今晚不是好时机,趁几人尚未回神便从怀里掏出几颗弹丸弹出,一股烟雾升腾而起。 谢燕在烟雾的遮掩下抽身离去,幸好他当时灵机一动在配方里加了些胡椒。几人一时不慎吸入不少,这时都纷纷咳嗽个不停。 他纵身一跃到几人摆造型的屋顶上,回头想了想还是没记起几人之名。随后看了看他们的服饰,最后留下了句:“再见了,彩虹五子。” 五人:“……” 第6章 再再就业 自那夜行踪暴露后,董冯身旁的防守就变得更加严密。非万不得已绝不出门,只要一出门就必定会带上一众侍卫和那五人。 谢燕翘着腿靠在窗台上,看着下方被层层围住的人,总觉得十分眼熟。 这不就跟他前世看到的那些明星出街时一个样吗? 只不过区别就在于董冯不仅没有狂热粉丝围上,还频频遭受百姓白眼。 一只灰鸽子咕咕叫着飞到了窗上,看着它脚上绑着的信筒,谢燕嘴角微微扬起:“总算来了。” 将传信展开,那上面写的正是董冯此人的所有信息。 这永安府县令的发家之路,用一句话总结就是,凤凰男攀上富家女功成名就后本性暴露的故事。 董冯年轻本是一介清贫书生,在永安府靠写字为生。在一次庙会偶遇了当时永安府的地主独女吕氏。 当下吕氏一眼便看上了这个虽破落潦倒,但仍风度翩翩的清秀公子。虽然董冯并不喜欢吕氏的强硬性格,但对她热情的追求却是欲拒还迎。 毕竟以他当时的处境,若想出人头地最便捷的方法便是入赘吕家。 于是顺理成章的,两人结为夫妻。 成亲之后,吕氏不仅花费无数给董冯买了个官位,还在董冯名下给他开了好几家商铺。 不过几年,董冯就从当初人人耻笑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当地身当颇丰的父母官。 但他的本性也随之暴露,开始在明里暗里上冷落打压吕氏。本来他从一开始就看不上吕氏蛮横强势的性格,连带着两人生下的一双儿女也不受他的喜爱,更别说孩子还不跟他的姓。 所以他在外面暗地里置办了另一处房产 ,里面藏的是自幼与他青梅竹马的邻家妹妹和他们所生的孩子。除了这段时日,其实平日里更多的时候就是住在那处。 谢燕将信条销毁,当下就有了主意。 最近苏府里来了个哑女。 这哑女长相清秀,乃是永安府附近大石村的一农家女。小时因疾而失语,长大后也只能做点手工活为生。看她手脚勤快,最近便被同乡介绍进苏府干活。 “小翠!快把药送去给夫人!” 苏府的灶房里探出一个头,冲着不远处一个坐在小木凳上择菜的人影叫道。 那是一个身材苗条,面带羞涩的少女。她站起身在腰上的围布上擦了擦手,抿着嘴朝灶房里的人点点头接过了托盘。 小翠一推开房门,就从里面传来一股极浓的檀香味。她面不改色,端着盘子脚步轻柔地走到床前。 床边正坐着个面带忧愁的美妇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床上还躺着个不过总角的孩童。 那孩童长得白白嫩嫩,却只呆呆的看着上方,嘴角微张流着涎水。 “给我吧。” 妇人看到她来,伸手接过药碗,又示意小翠抬起孩童的上半身。 哪怕是喂药,那孩童也不会吞咽,基本上大半药水都撒在了身上。 妇人哀叹连连,哪怕哭得额发散乱,也一副看起来我见犹怜的样子。 难怪董冯不惜花费重金打造了个比董府还华贵的宅邸把她藏起来。 小翠默默垂下眼,正要端着托盘退下。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大腹便便、脸色蜡黄的男人从门外快步走近。 “娘子,我来晚了……” 董冯话到中途,一眼看到站在旁边的小翠,立马就冷下脸来喝道:“这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苏氏见他迟迟才来,心里本来还带着点怨气,闻言又皱起眉头嗔怒道:“你都多久没来了?当然没见过!这是月前别人介绍来的,叫小翠,是个哑女。” 董冯听了也没说什么,一边讪笑一边冲门外使了个眼色,“哎哟,我的心肝。我可不是故意不来看你和咱们孩子的,这不是这段时日有些事……” 小翠没能听清后面的话,因为她已经被扯了出去。 扯走她的是一条鞭子,拿着鞭子那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身边还围着四个人。 房门被关上,小翠被扯着狠狠地摔在地上,她疼得脸都扭曲半分,但还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一只苍老的手掐起她的下巴,森冷地道:“宰了?” 话音刚落,老人立时屈指成爪直冲向侍女的天灵盖,而小翠像是被吓傻了瞪着双眼一动不动。 关键时刻被站在一旁的冷面少女拔刀拦下:“慢着,说不定她就是个普通人呢?” 老人转而卡住少女的刀背,对她冷笑道:“小娃娃,心软可成不了大事!” 眼见二人就要打起来,小翠才像是回过神来般在地上爬起来,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就要往外跑。 “想跑?” 女装男子高声冷叱,身形轻盈地飘出去,右手蓄力,重重地在小翠背后击出一掌! “噗!” 小翠被拍得直接飞了出去,摔到地上后不停的吐着血。这时一直在一旁观望的青衣男子走上前来将手搭在她露出的手腕上。 “脉象杂乱亏虚,命悬一线。并无动过真气护体的迹象。” 男子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喂给小翠吞下。 “看来还真是个普通人。” 夜深了,两个侍女提着水盆从夫人的寝室里出来,边走还边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新来的小翠不知怎么得罪了老爷,被打的可惨了。” “我看到了,被送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呢!太可怕了!” “真造孽啊,请来的大夫说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今晚了……” 此时,被好心腾出来的侍女厢房里—— 侍女们口中说的人从床上爬起身。如果这时有人路过,就能看到被烛火照映在门上的身影伴随着诡异的“咔咔”声,慢慢变得高大挺拔,直到已完全不像个少女。 谢燕慢慢脱下身上衣裳,背后除了各种陈年旧伤外还印着个发黑的掌印。他盘腿坐着,蹙眉运气往身上连点几下,又侧头吐出一口污血,神情才放松下来。 “这可是另外的价钱了。” 他擦干净唇上残留的血迹,暗自下定决心这回结束后要去找褚陵多加点钱。 第7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谢燕经过自己的内力疗伤,加之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伤势已然好了大半。 但他还是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平时只做点小活,也极少往董冯跟前凑,表现得像极了个被吓坏的婢女。 谢燕侧立在旁,看着董冯一脸疼爱样的摸了摸呆傻孩童的头,对苏氏说:“听大夫说,小逸的情况好了不少。” 苏氏轻柔地抱着孩子,将脸贴在他小小的脸上,没有说话。 董冯收回了手,让人抱走孩童,再柔情似水的搂住苏氏,“等小逸好全了,我就休了那个毒妇来娶你。” 大抵是因为这样的话他说过很多次了,苏氏的脸上一丝触动也没有。 她乖顺的倚在董冯怀中,看着孩子离开后眼睛垂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来苏氏也没想象中对董冯感情很深的样子。 谢燕鞠躬退了下去,低着头快步路过时时刻刻围着董冯的五人。 他路过大厅,看到有人抬了好些个贵重的瓷器珍宝摆了上来。听说董冯不知从哪得到了一个消息,有某位“贵客”要路过永安府,他好像想在苏府接待来客。 谢燕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心下生疑,莫非这贵客与董冯谋反有关? 想他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不仅苏府,连董府都又去了一趟,厢房也趁没人时搜过,却都没找出什么。 而董冯此人明明身为县令,却极少去衙里办事,平时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看不出他与谁结交很深的样子。 看来,突破口只能放在那位贵客身上了。 没等几天,那位贵客如约而至。 谢燕安静地站在人后,看着董冯卑躬屈膝的走出府去迎进来了——褚陵。 谢燕:……怎么是你小子。 褚陵今日穿着一身藏青色锦袍,发束玉冠,手里还把玩着一把纸扇。 他眉目如画,面带微笑,看上去贵气逼人。与前面带路的董冯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府里的侍女们都不禁看直了眼。 谢燕缩骨后娇小的身躯在一众侍女中并不起眼,面容甚至还有点平平无奇。 但当他抬起头也跟着去看褚陵时,一下就和褚陵对上了视线。 谢燕有些愣怔,等他再次看去时,褚陵却早已转移了视线,和董冯有说有笑的往里走去。 谢燕:应该是错觉。 褚陵收回视线,心情愉悦地摇了摇扇子,看着前头笑容僵硬的董冯道:“董大人的本事不小啊。本王前脚刚到此地,后脚就被你找到了。” 董冯的汗一下子就淌了下来,他嚅嗫着不知道怎么回。 好在褚陵很快就换了个话头,“本王此次是微服出巡,不希望还有其他人知道,也不用太大张旗鼓。” “好、好的。” 董冯擦了擦汗,把褚陵引到大堂,转头对管家说:“找几个老实本分,不会乱说话的奴婢来伺候。” 于是“哑巴”的谢燕成了最好的人选,直接就被安排到了褚陵的身边伺候着。 谢燕:……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饭菜换了一批又一批,只为等在褚陵来时确保是刚好能入口的温度。 褚陵看着一道道堪比山珍海味的菜被端上,嘴角勾起意义不明的弧度。 董冯看褚陵带着笑,自己的一张老脸也笑开了:“王、呃,大人请。这道翡翠鹌鹑油而不腻,牛乳燕窝清甜爽口,还有这金汤鱼翅羹入口即化……这可都是寻常人家吃不到的。” 谢燕在旁边听得都有点无语,真是人要找死,拦都拦不住。 他一个白眼还没翻出来,就看到管家在疯狂对他使眼色,董冯也在瞪着他。 谢燕看了看董冯身边拿着筷子的侍女也在疑惑的看着他,默默反应了一下,难道是要他给褚陵夹菜? 他迟疑地拿起多出的一双筷子,试探性地夹了个菜,董冯身边的侍女才松口气似得也跟着夹了一筷。 于是谢燕就举着一筷子菜心,直愣愣地送到了褚陵嘴边。 他有点触景生情。 想他上次做这个动作,还是给人喂得毒药呢。 看到送嘴边的菜,褚陵愣了愣,旁边董冯也呆住了。 谢燕却没发觉,筷子还继续往前递去。褚陵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那菜眼看着就要糊到自己的脸上,他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张开了口。 谢燕见他吃了,牢牢谨记自己侍女的身份,保持演员的修养。又连夹了好几筷不停歇的喂了过去。 直到他要端起一旁的饭碗,褚陵才无奈地按住了他的手,“我自己来。” 褚陵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狼狈的一餐,被谢燕一刻不停的投喂,人差点就要被噎住。 这一停下,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得松了口气,拿过手帕斯文的擦了下嘴。 这时谢燕抬头,才发现其余人都用一种惊悚的眼神看着他。 看到董冯碗边的小碟子里盛着侍女布的菜,再看看褚陵空空如也的小碟子,谢燕沉默了:……啊,原来不是要我喂他的意思啊。 一顿饭就这样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吃完。 谢燕难得会有感觉到尴尬的时刻,尤其是在管家追出来用一种颇为“赏识”的态度让他今晚洗干净时达到顶峰。 “小翠啊小翠,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管家上下打量了一番谢燕,接着啧啧挑剔个不停:“你看看你,身材平平,也不会看人眼色,就这张脸还算清秀。那位大人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谢燕面无表情,默默听着管家不怀好意的评头论足,当下就决定今晚去打断他的腿。 亥时一刻—— 谢燕正准备去打断管家的腿,结果下一刻人就直接推开了他的房门,带着几个侍女二话不说的就把他拉走。 半盏茶后,被扯得衣裳凌乱的谢燕坐在褚陵的床上做沉思状。 没成想褚陵这厮看着人模人样的,竟然也是个垂涎他美色的登徒子。 谢燕决定,等褚陵回来,就意思意思也打断他一条腿好了。 结果这一等,谢燕直接就大剌剌的瘫在床上睡着了。 等他察觉到有异样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瞧见了褚陵俯下身,手从他脸上离开的一幕。 不知褚陵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谢燕竟然那么久才察觉,说明要不是褚陵的功力与他不相上下,要不就是—— 谢燕昏昏沉沉的看了眼桌案上已经熄灭的香炉,躺着思考了一下,表情平静道:“你想要哪条腿?” 只是掐了掐谢燕脸的褚陵:“?” 第8章 巅峰演技 褚陵倒了杯茶给谢燕,看他一口闷了才打趣道:“我以为风云楼天字一号会百毒不侵呢。” 接着床帘被垂下,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可以听出是有人在换衣服。 谢燕在床帘后恢复原样,像变戏法般不知从哪里掏出他的面具戴上,才下了床,“说来惭愧,在下的确百毒不侵。” 他有点忧伤:“但春药可算不上毒。” “话又说回来,王爷是怎么认出我的?” 褚陵坐在桌边抬起头看着谢燕的眼睛。 虽然在这过程中,他的眼神很明显的在谢燕的面具上飘忽了一瞬,才迟疑的对上了眼睛应该在的方位。 “若我说是因为你的眼神,你信吗?” 听得此话,谢燕还挺沾沾自喜:“哦?没想到王爷能从我的眼神里看出我放荡不羁的灵魂” 褚陵语气幽幽,“……是因为在一群人里,只有你用一种看戏的眼神看着我。” “……” 谢燕打了个哈哈,颇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王爷怎么一个人来此地呢?” 褚陵垂眸沉笑几下,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心有盘算道:“也是时候了。” “你好像在董冯这里遇到了点阻碍。” 谢燕也不在乎褚陵怎么得知的,他摆了摆手:“哦,你是说彩虹五子吗?是有点烦人,但还算不上什么。” 他逗留至今为得还不是要找到董冯的谋反证据。 “彩虹五子?”褚陵默默地品味了一番,有点哭笑不得。 “你说的应该是幽州五怪。这五人因同是幽州人士,便结义闯荡。近几年在江湖上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头,但他们行事多偏邪性,却不知此次为何会来做董冯的护卫。” 谢燕一脸高深:没听过。 “此时玄风他们应该已经假扮成你缠上了幽州五怪。” 看着褚陵意味深长的眼神,谢燕一下就心领神会,二话不说就翻出了窗。 褚陵用扇子点了点桌面,好心提醒道:“你走反了。” “没有。” 谢燕已经飘得很远了,但声音还是很清晰地传回到他的耳边:“我要先去打断一条腿。” 褚陵手滑地把扇子狠狠地磕了一下:“……什么腿?” 董冯焦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不时还在趴到窗后用耳朵紧贴着,提心吊胆地听外面的声音。 “难道是被发现了?到底是哪一边……” 他自言自语,屁股沾到凳上还没一下就又站起来,活跟凳子上有刺一样。 半晌后,从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董冯才像做贼般稍稍打开一道门缝。 几排侍卫将董冯的房间团团围住,带头的侍卫刚朝董冯行了个礼,就看见门客中一个熟悉的青衣青年急急走了过来。 “周公子,情况如何了?” 被唤作周公子的青年急色匆匆,平日里寸不离身的剑却没见他带在身上。 离得近了,才瞧见周辰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尚且还能应付,就是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我才赶回看看。” 他扭头看见董冯安然无恙时,才明显的松了口气:“大人无事就好。” “快进来!快进来!”董冯连忙急哄哄地把他拉进房间。 “这次来的还是那个风云楼的天字一号吗?” 周辰皱着眉头,语气凝重:“不止,这次还多了几个人。观身手,好像也是风云楼的杀手。” 一听闻此言,董冯就又有点坐立不安,喃喃自语:“杀手、杀手……不像皇帝的作风……难道会是他们?” 周辰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又带点催促:“谢燕武功已臻化境,如今还多了几个帮手。我怕他们挡不了几时,更别说门外那些护卫了。大人还是快些随我离开!” 董冯咽了咽口水,想也不想地抬脚要走。但与此同时,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的飘向了某处。 下一刻,他脖子一疼,紧接着眼前一黑。 周辰扶了把董冯倒下的身体,让他不发出一点声音的瘫倒在地上。 随后他快步走到刚刚董冯下意识看去的地方,先是观察了下周围,确定只有一幅挂在墙上的画,才把它取下藏进怀里。 谢燕把画收好,哼笑着路过董冯时,还顺便朝他屁股踹了一脚,才打开门板着脸走了出去。 “我再去看看,你们在此一定要保护好大人,不要放任何可疑人士进来。” 众护卫齐齐应声。 推开窗,谢燕动作熟练的翻了进去。 刚一站定,就跟站在浴桶旁,衣襟大敞、身上还带着湿气的褚陵来了个面面相觑。 谢燕:“……不好意思走错了。” 谢燕手才搭在窗台上,他的后领子同时也被人揪住。 褚陵把他扯到自己跟前,腾腾地热气直接烘到谢燕面上。褚陵扬起一个暧昧的笑容,道:“没关系,看看又少不了什么。” 谢燕:……你好骚啊。 这般说着,褚陵又往前凑了凑。他勾着谢燕的领口,调笑道:“要一起吗?” 窗台突然“哐”地发出一声巨响,两人维持着面对面的姿势一齐看了过去,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感觉自己不该存在的余白慢慢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对、对不起!打扰了!” 片刻后—— 谢燕翘起二郎腿坐着看在一旁肃立的余白,后者看天看地就是死活不肯跟他对视。 “如果我说……” 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完,余白就狂点头:“嗯嗯嗯,你说的都对!” 谢燕被噎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清誉受到了严重的怀疑。 褚陵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看了眼打了个颤的余白,又面朝谢燕:“有什么发现?” 一幅佛陀饲虎图被平铺到桌上,正是谢燕从董冯房里拿走的那幅画。 “我在这里待了好几个月,董冯那老小子谨慎如鼠,什么都没发现。除了今天他露出破绽,逃跑时下意识看了这画一眼。” 几人的目光都落在画上,但那画工笔平平,除了佛陀和老虎外四周空空,什么都看不出来。 褚陵伸手在画上按压摩挲了几下,眉头微微蹙起,看起来也有点疑惑,但还是当机立断,“拆了它。” 余白闻言立马掏出匕首,开始动作小心地划着画的夹层。 谢燕托着腮,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着那幅画。当时情况被他说得危急,生死攸关之际,董冯下意识的那一眼绝不会被他看错,但是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 突然,谢燕巡视的目光一顿,落在被拆下来的画轴头上,董冯的一举一动仿佛又出现在他眼前。 他看得不是画,而是画的上方! 第9章 董冯的秘密 谢燕手刚放在画轴头上,突然侧耳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当下就卷起桌上东西,顺带屈指弹灭烛火。 “有人来了。” 董冯铁青着脸带着手下直往此处而来,那幽州五怪却罕见的没有跟在他身边。 因着褚陵借微服出巡,不宜喧闹的名头没带几个侍从来,反而把人手都留在客栈里伺机行事的原因,董冯没受到多少阻拦就冲了进来。 他强忍着怒气,勉强还保留着一丝理智的停在褚陵卧房门口敲门:“请问大人可休息了?” 房间内静默了好一会儿,就在董冯要忍不住推门时,才从房间里面传来褚陵略带怒气的声音:“深夜搅扰,董大人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董冯闻言焦急的搓着手,“实在是叨扰殿下了,但今夜有刺客欲图谋不轨,下官担忧大人的安危而来。” 房间里又重回寂静,不知褚陵到底在里面做什么,好一会儿才有回应:“本王无事,你可以退下了。” 但董冯反倒疑虑更重,站在门口迟疑了好一阵。一想到那得来不易的东西便咬牙狠下心来,一下推开房门:“大人得罪了!” 房门被重重推开,室内一片昏暗。董冯眯着眼仔细地看,挥手制止手下的步伐,自己接过手下的灯笼举着走近几步。 他环顾一下房间,没发现什么异样,只隐约看见床上有人影在动。 董冯揉揉眼,深吸一口气忐忑地就要走过去。 “董冯,适可而止。” 床上的人影坐起身来,借着烛光,董冯看清了那正是脸色明显带着不悦的褚陵。 褚陵靠坐在床头,腰下盖着锦被,身上就只披了一件里衣。而在他内侧,还侧躺着一个长发披散、裸露着一边肩膀的娇小身影。 董冯吓了一跳,不敢再看,连忙后退几步。 褚陵轻飘飘地看他一眼:“董大人看满意了?” 董冯心头一紧,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立马跪地磕头,哆哆嗦嗦地谢罪道:“是,是小的不知礼数!小的也是太担心殿下了!还、还望殿下恕罪!” “滚。” 褚陵一甩手,董冯只感觉迎面一股巨力把他拍飞了出去,一脑袋磕在门框上。 门外众人大惊:“大人!” 董冯满头血的爬起来,什么也不敢说,匆匆捂着头带着人就走了。 房间又重新安静下来,床上俩人一时都没有动弹。直到窗户被推开,余白翻进来说:“都走了。” 烛台被重新点燃,余白趴在窗台上研究着画轴头,内间两人背对着默默换着衣服。 谢燕一天下来光是脸皮就换了好几次,净磨炼自己的演技去了,可惜没人能给他颁个奥斯卡影帝奖。 他松了松自己的背颈,还是保持着小翠的模样把侍女的衣服穿好,转过身来就发现褚陵只穿着件睡袍,目光暗暗不知看了他多久。 褚陵察觉到谢燕不善的视线。眉眼弯弯,嘴角带着暧昧的笑意:“你刚刚也把我看光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谢燕挑眉看着他,似笑非笑,“所以你就非礼我?” 褚陵沉吟了一下,认可了:“也可以这么说。” “咔。” 窗台处传来声响,两人闻声看过去,余白张着嘴呆呆的举着被他掰成两截的画轴头看着两人:“……刚才我摇着好像里面有东西,就掰了一下……” 谢燕接过往里看了一眼,“真有东西,是……一张纸?” 把东西拿出来后,谢燕和褚陵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不约而同的凝重了起来。 那是半张残破的纸,半张写着“哀帝私库”的藏宝图。 “哀帝?那不是……”余白话到嘴边突然顿住,下意识怯生生的抬头看了眼褚陵。 二十年前,坐在帝位上的人还不姓褚。 哀帝在位第二年,蛮族冒犯边境,一夜之间连夺三城。当时褚氏一族奉命出征,这场战打了十五年,打得褚氏只剩下褚万山这条血脉,才把蛮族打回了家。 在这场战争中,褚家军并不像后世说的那样所向披靡攻无不克,甚至还一度节节败退。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哀帝。 自上位起,他便显露出他昏庸无道,暴虐无度的本性。他宠幸佞臣,打压忠良,数十年间就养出了一堆硕鼠。 他放任那些人贪图国库,加重赋税,中饱私囊。战场缺兵少粮他们看不见,百姓家破人亡他们也看不见。 他们忌惮褚家,战争还没结束时,就暗中谋害了褚万山的兄弟。战争结束后,就把他年幼的两个孩子褚贺和褚陵囚禁在皇城当质子。 多行不义必自毙。哀帝在位第十七年,褚家反了。 那是褚万山这辈子打过的最轻松的一场仗,他一呼百应,几乎没花费多少力气就打入了皇城。 那夜皇城内烟火连天,皇城外百姓却都欢呼雀跃。 据传褚万山直入金銮殿,只见哀帝自刎于龙椅之上。后来搜宫,不仅发现宫妃与皇子们尽数被哀帝赐死,就连国库都空空如也…… 不知是不是烛火昏暗的缘故,映得褚陵的眉眼间都黑压压的透着股阴翳。没人敢问他在想什么,谁能想到只是来调查一个小小县令的谋反行为,还会扯出这等惊天大事。 褚陵的手在桌上按出了道深深的印子,他如梦初醒,厉声道:“把董冯给我带来!” 余白“咻”地一下就滑了出去,褚陵按了按额角,看见谢燕还在津津有味的看着那半张藏宝图。 “你看。”谢燕把图放下,指着左下角给褚陵看,“这好像是一个图腾。” 纸张已经泛黄,边缘破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那个被谢燕指着的地方也模糊不清,乍一看上去还有些眼熟。 被谢燕一打岔,褚陵紧皱的眉头也松了些许。 两人头对着头看着那个图腾研究半天,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窗子就再次推开,这次进来的却是一个谢燕不认识的人。 那人落地先滚两圈,还没看清人就对着墙面方向猛地磕头,语气凝重道:“禀王爷,董冯死了!” 两人猛然抬头,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震惊。 第10章 董冯之死 等谢燕和褚陵赶到董冯寝院时,那里早已燃起了冲天大火。 火光汹汹,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妖魔,红彤彤的映在众人的脸上。府里下人源源不断地提着水泼洒,却一点成效都没看见。 谢燕目光一转,苏氏不知什么时候在院子外,此刻已经哭晕在侍女的怀里。 下一刻,众人目瞪口呆中,有两个人影带着一团东西从火光中冲出。 那两人身上还燃着火,出来后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灭掉。 余白和玄风灰头土脸的起身,拖着带出来的东西到褚陵跟前,“王爷,我们到时就已起了大火,只能冲进去带出董冯的尸体。” 那被他们拖着的东西,正是被烧成焦炭的董冯尸身。 董冯的尸体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谢燕看着快要被烧干的尸体思索了一下,蹲下身就用手开始摸索起来。 余白的一张俊脸被烟抹得黢黑,直愣愣地看着谢燕动作,“谢公子还会验尸啊?” 谢燕一心两用,闻言谦虚道:“熟能生巧、熟能生巧。” 那个磕错头的亲卫也跟了过来,震惊道:“啊?她不是王妃吗?” 谢燕手下一个用劲,直接就把董冯焦黑的头给拔了下来。 不明白话题怎么会一下子跳跃得这么快?还有这家伙是不是眼神不好,从哪里看出他和褚陵是那种关系的? 看着余白堪称惊悚的眼神,孟蓝尴尬地挠头说:“呃、我以为他是女的,还跟王爷过夜,就……” 余白连忙帮他朝谢燕道歉:“不好意思啊谢公子,这家伙眼神不太好,半米之内人畜不分的。” 孟蓝也转过去:“对、对。其实我从小就不怎么看得清,真是对不起!” 谢燕冷漠:……还真是眼神不好,还有你转过头了。 那头褚陵问完玄风话后回来,正巧看见孟蓝对着自己鞠躬,略有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孟蓝:“……殿下?啊啊,又看错了!” 谢燕叹为观止:“王爷手下可真是人才济济啊。” 天光大亮,火势也慢慢变小。期间苏氏还醒了过来,看了一眼董冯的无头尸身就又晕了过去。 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褚陵偏头看去,是一瘸一拐的管家和身后的一群人。 管家面目扭曲的拖着腿,走过来抓住一个小厮就问:“大人呢?大人怎么样了?!” 小厮双腿颤颤,哭丧着脸指着谢燕的方向:“大人、大人在那里!” 管家循着看过去,就见谢燕正举着一坨乌漆麻黑的东西在细细研究,一下子气血上涌,话都说不完整:“你、你说什么?你说,那坨东西是、是……” 小厮尖声哭喊:“大人被烧死了!那个、那个侍女还在非礼他!” “……” 真是风水轮流转。上一秒他还说褚陵非礼他,这一秒就被别人说他在非礼董冯了。 谢燕这边谜之安静了下来,细看之下,好几个人都在低着头憋笑。 就连褚陵都转过脸去轻咳了一声。 “大人!大人啊!”管家跪着就爬了过来,扑到董冯旁就开始哭嚎。 “吵什么!” 还没哭几下,就被一道女声制止,管家顿时瑟缩不语。 刚刚管家身后跟着的人群散开,从中间走出来一个看起来上了点年纪的丰腴女子。 这女子长相一般,但眉目间带着股锐利之色,看起来干练大方,正是董冯的原配夫人吕氏。 原来管家迟迟不见人影是去请她了。褚陵不动声色,坦然地接受着吕氏的暗中打量。 吕氏吼完管家后又说:“王爷在此,不得喧哗!” 她走来福身行礼,“王爷恕罪,管家先前对民女提过一嘴。此时事态紧急,不得已才叫破王爷身份。还请王爷为我夫做主。” 褚陵不语,静静地看着吕氏躬身行礼,直到她两腿酸涨,身子开始不住晃动时才让她起身。 “夫人放心,若有冤情,本王自会为你做主。” 吕氏面露感激,先是看了眼晕倒在一旁的苏氏,语气平平:“来人,先把苏氏带下去好好休息。” 苏氏被扶下,吕氏又道:“民女数月前就听闻有杀手欲对我夫行刺,我夫就去请了众多护卫保护。却没想到昨夜那杀手更是猖狂,王爷在此,还敢对我夫下手!” 褚陵神色自若,反问道:“夫人的意思是?” 吕氏气愤填膺,恨恨地揪着帕子:“一定是那杀手下的手!我夫董冯为人正直,做官清廉。没成想还遭此毒手!请王爷一定要抓到那幕后主使,为我夫报仇啊!” 她越说越激动,直接瘫软在地,扯着帕子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谢燕还蹲在那里,从他的角度看去。吕氏软下来时还特地调整了个优雅的坐姿,且虽然哭声凄惨,但就是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 这演技真是跟他不相上下。 褚陵还带着那意义不明的笑,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夫人说得在理,本王也听闻了此事。” 说着就看了眼谢燕,接着道:据说那杀手乃是风云楼的前天字一号。” 谢燕:“……” “什么?”吕氏大惊,片刻后又喃喃点头:“竟是、竟是这般人物……难怪我夫会死得那么惨……” 谢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王爷——” 褚陵轻巧一避,躲过了吕氏伸出的手,同时打断她:“本王这就上报朝廷,全力追捕那杀手。夫人安心处理好董大人的身后事就行。” 吕氏的脸也看不出尴尬,很快的站起身又盈盈一拜:“民女在此先谢过大人。” 立马,她就当着褚陵的面指挥起下人:“来人,把大人的尸身抬走安葬,拆掉这间院子。大人既然不在了,这里就得缩减开支,给我把这宅邸里的下人都遣散……” 吕氏带来的人走近董冯的尸体,用惊悚的眼神看着谢燕手里的东西,颤抖着闭眼从他手里抢走董冯的头。 这时吕氏才有心情朝他看来,面露不悦:“这又是什么人?” 一旁的管家凑上,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一番。 吕氏的目光顿时从不悦到震惊再到死寂,就差没出现三分凉薄三分惊喜六分漫不经心。 她沉默着消化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对褚陵说:“王爷,民女失礼。请问这个非礼我夫尸身的侍女,您要带走吗?” 第11章 真相 最后谢燕还是在众人难言的目光中被打包送到了褚陵的车上。 直到褚陵一行启程走了好一段路,余白和孟蓝两人的脸上还带着点迷茫:“不是,就这样了?” 谢燕坐在车里,一手支在车窗上斜靠,有点好笑的看着他俩,“是不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两人骑着马凑过来,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看着两人亮晶晶的眼睛,谢燕反而还起了逗弄他们的心思,“先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想的。” 首先开口的是孟蓝,这小子刚刚眼花不知从哪骑来了一匹驴,这会儿还没发现不是马,正在跟驴斗智斗勇走着直线还不忘进行他的推理。 “我觉得幽州五怪很可疑!董冯一死,那五个人就不见了,我怀疑就是他们干的!” 余白却不怎么认同,他因为看到了那半张藏宝图,所以想得会更多一点。 “幽州五怪不是在董冯死后才消失的,他们好像是在董冯去王爷卧房前就不见了。而且藏……那东西一失窃,董冯就死了……难道是跟那东西有关?” 余白冥思苦想,连藏宝图三个字都不敢说出,整得孟蓝一头雾水:“那东西?什么东西?” “错了。” 这时几人间横插进一道沉稳的声音,隔着一张茶桌,坐在谢燕对面品茗的褚陵开了口。 “啊?”这下余白也不知道了,在苏府里有些身手,且杀人后还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屈指可数。 一定是武功高强之人。 他目光漂移,慢慢飘到了谢燕脸上,总不能真像吕夫人说得是…… 见余白怀疑地目光望过来,谢燕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道:“你在想什么?” 余白打了个激灵,忙道:“没、没!” 褚陵的唇意味深长的勾着:“其实凶手一直都在现场。” “什么?!” 车外两人齐齐震惊,思索片刻后目光又缓缓移向了谢燕。 “……我说,”谢燕轻轻磨着牙,“我虽然是个杀手,但也不是见人就杀的好吗?而且我还一直跟你们王爷呆在一起。” “哦。”二人有些讪讪,“那到底是谁?” 褚陵淡淡地道:“是苏氏。” 二人意想不到:“啊?!” “玄风说你们到时就已起了大火,只看到苏氏在外面哭喊,说她看到有刺客来打晕了她。等她被火熏醒时看到董冯已死,自己只好一人逃了出来。” 褚陵给他们捋了遍事情的经过。 余白回想下当时的情形,懵懵地点了点头:“对,对呀。然后我们就冲进去了。到的时候董冯身上还噼里啪啦地烧着火呢!那火好大啊。” 谢燕哼笑了一下:“若火烧了很久,我们肯定会有所察觉,说明火势刚起不久。而且,你进去时没闻到什么味道吗?” “味道?”余白托着下巴苦苦回忆。但是他当时太过着急,满脑子想着先找董冯,没感觉出什么东西来。 “是火油啊。” 谢燕捻了捻手指,仿佛上面还遗留着触碰董冯尸体的触感,“尤其是董冯身上都被浇透了,起火点应该就是他的身体,所以他才被烧得不是一般的惨。” “哪个杀手去杀人还会大费周章随身携带大量的火油?因为根本就不是杀手,而是某人不想让别人看出董冯是怎么死的。” “所以董冯是怎么死的?” 褚陵把玩着一只竹筒,嘴角噙着笑看向谢燕,“这就得问我们的谢大杀手了。” 几人的目光又八卦地看向了谢燕。 只见谢燕突然伸出一只手指,指尖直直对准自己的颈侧,幽幽地笑道:“被人下了药后,像这样,用簪子刺了十来下吧。” 余白两人冷嘶出声,想了一下那场景后齐齐打了个寒颤。 谢燕收回手,看着褚陵手里的竹筒,沉沉地叹了口气:“真是太巧了。” 谁说不是呢。 想来苏氏谋划已久,正巧遇上了昨晚董冯遇袭,幽州五怪又不在的好时机。 只要她一口咬定是刺客再次返回杀了董冯,那谁都会相信她说的话。毕竟没有人会怀疑到一个依附着董冯生活的弱女子身上。 但这出凶案其实有两个凶手,一个是明面上的苏氏,另一个就是暗地里的吕氏。 这两个女子应该很早便勾结到一起。 董冯为什么会请护卫,为什么很少回董府,连接待褚陵也在苏府。应该就是因为察觉到吕氏想对他下手。 所以在董冯死后,吕氏才会第一时间赶来,一口咬定凶手是刺客,并急于遣散有所察觉的下人。 余白回过味来,有些迟疑地看向褚陵:“既然已经知道凶手是谁,那……”为什么不把她们抓起来呢? 褚陵嘴角扯起嘲讽的笑容,“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难道单是吕氏想杀董冯,董冯就没对她下过手吗? 此人死了也就算了,若他没死,妄图谋反的罪名可不会像这样让他死得那么轻松。 “就是那幽州五怪,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 孟蓝这会儿全靠被人左右夹着才没跑偏,还是有点在意幽州五怪的下落。 谢燕盯着放在桌上的竹筒,里面装着的正是几人搜出来了那半张藏宝图。 “我一直就有所怀疑幽州五怪怎么会听从董冯的调遣,现在看来,一定是他们在董冯身上有所图。” 褚陵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所以那个东西不见了,幽州五怪也就走了。” 这件事越发得扑朔迷离,偏偏董冯还死得那么巧,还没能从他身上发现什么。 车内的气氛一时凝滞,众人都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驴的嘶鸣。 谢燕探头看去,就见玄风骑着一匹白马跟在后面,而那匹马正死死咬着孟蓝那头驴的尾巴。 “马砂拉地!” 谢燕颇感惊喜,差点就把他的爱马给忘了。 听到熟悉的呼唤,马砂拉地嚼着驴毛的嘴一顿,回头看去却是个陌生女子,它疑惑的歪了歪脖子。 玄风按压着自己的额角,心累得扯着缰绳。他就没见过这种跑起来一边涕泗横流一边气喘吁吁、那么狼狈的马。 叫它马都有点侮辱这个字了。谢燕这厮真是有毒,养得马也有毒。 谢燕打了个呼哨,马砂拉地这才认出他,立马长鸣一声,眼含热泪的朝他跑去。 一人一马当即隔着车窗拥抱在了一起,温情得让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地抽搐着嘴角。 第12章 女装只有一次和…… 这半张藏宝图因为放得久了,还保存不善,被虫蛀得破破烂烂,两人研究了半天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褚陵闭眼歇了歇,突然想起了什么:“听闻庸城有一能人能修补各式破损的文书。” 庸城奇人,谢燕也对他有所耳闻。 据说此人技艺精湛,无论什么破损的古画,模糊不清的文书,他都能细细描补出来,与先前分毫不差。 一行人当下便决定往庸城而去。 庸城距永安府足有数百公里远,一行人大车小车的,最快也要半月之后才能抵达。 连日里,众人少见驿站,大多时候都是就地安寨扎营。 这一日,天色渐晚,一行人正打算就地歇息。却听天上突然一声惊雷,乌云远远地要聚起。 就见刚刚一溜烟不知跑哪去了的谢燕又跑了回来,慢悠悠地骑着他的马对众人道:“翻过前面那座山头,就有一间挺大的驿馆,可以去那里歇脚。” 正在和玄风对话的褚陵一抬头就看见穿着裙子的谢燕叼着根草,没个正经的坐在马上。 走这一段路,谢燕没有恢复他的原样,而是又换了张女子的皮相。 现如今他重出江湖之事已然暴露,与褚陵同行,为免横生事端,就得换一个身份行事。 见褚陵点头,趁着天还未全黑透,众人加紧便往驿馆方向赶去。 一行人赶到驿馆的时候,已经下起了细细小雨,眼见要有变大的趋向。 听闻动静,店里的小二表情不耐烦地走出,见到褚陵一行人的装扮立马面露警觉。 一开口不是接待反而是质问:“你们是什么人?” 褚陵站在人后微微蹙了蹙眉,就听借着给他打伞,躲在他身后的谢燕轻声与他耳语:“你看他的鞋。” 他顺着话看了过去,那小二的裤脚有点破烂,脚上趿着的布鞋上竟然零星沾上了点血斑。 一个店面里专门负责招待客人的小二,长相粗犷也就算了,但也断不可能是这般不注重形象,邋里邋遢的样子。 除非店家根本就不想做生意。 玄风在前面跟小二解释他们只是一伙路过的商队,见有雨才来驿馆暂避。 “商队?” 店小二怀疑地打量着众人,目光在划过余白孟蓝几人腰间的佩剑时又加重了几分。 玄风像是没看懂他的脸色,自顾自地走到队伍中被用布掩住的马车边掀起一角给小二看。 “这车货要加急运到庸城去哩,我们在这避过雨就要接着赶路了。” 掀开的布下露出了一点瓷器的影子,谁都没错过小二那瞬间眼里划过的精光。 “咳。”店小二清清嗓子,“既如此,你们就先进来吧。” 谢燕跟着褚陵的脚步走进大堂,路过小二时还听见他轻蔑地嗤了一声:“出来赶货也不忘带女人,切。” 谢燕转过头,就看见小二色眯眯地打量着他脖子以下的部位。 见他回头看着自己,小二还猥琐的舔了舔嘴唇。 谢燕跟他对视一眼,嘴角拉开一个完美的弧度。 当初董冯的管家只是断了一条腿,看来这次这个店小二要断三条才行了。 大堂里空空如也,显然因为地处偏僻,还没有几个客人。 众人才找位置坐下,就听从二楼处传来一道女声—— “让你去接待客人,怎么去了那么久?” 抬头看去,一个身段婀娜的女人倚靠在围栏上。她像是刚刚睡醒一般,鬓发略显凌乱,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小二打了个抖,有点谄媚地笑道:“是客人的货物有点多,刚刚才安顿好。” 那女子想必就是此店主人,闻言悠悠地从楼上走下。 谢燕站在褚陵身后给他倒了杯水,余光瞥见小二暗地里冲女人比了个手势。 雨下得渐大了,女人穿着的木屐伴随着雨声“咔哒咔哒”地仿佛走在众人的心上。 “呦,好生俊俏的一位公子啊!” 下来后,她一眼就看见了褚陵,脸上的笑容更显得妩媚。 女店主一扭身子,直接在褚陵身旁坐下。 她艳红的指甲划过桌面,对着褚陵勾唇一笑,道:“不知奴家可有幸知道这位公子从何处来,要去往何处去吗?” 褚陵看着茶杯中的浮沫但笑不语,谢燕此时心领神会的开了口:“我家少爷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 他既能扮作女人,自然也会女音。只是在苏府时懒得说话罢了。 谢燕这脆生生得开口,语气中还带了点娇蛮,听得玄风这些知道他身份的人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女店主这才抬起眼睛,把他上下扫了一遍。 谢燕这次还是打扮成了一个侍女,看起来约莫双十年华,一身嫩粉色裙裳衬得一张小脸光滑白皙。 他此刻正站在褚陵身后皱着眉头气鼓鼓的看着店家,与店家相比,虽然美艳不足,却多了几分娇俏可人。 看着谢燕的故意作态,女店主了然一笑:“小姑娘,你家主人都还没说话呢,你插什么嘴?莫不是吃味了吧?” “你胡说什么!” 谢燕红着脸瞪她一眼,又偷偷瞄了瞄褚陵。 旁观的玄风众人:……你戏有点多了。 “哦?不是吃味,那你干嘛这么急着回答我的话呢?” 女店主玩味地看着她,一只手慢慢地移到褚陵的手背上。 就要搭上之际,褚陵借着喝水的动作躲了过去,他微微偏了头,语气淡淡:“烟儿,不得无礼。” 谢燕愤愤地跺了下脚,冷哼了一声,撇过了头。 褚陵无奈一笑,表现得还真像个为自家任性的侍女而感到头疼的主人家,他对女店主一拱手,“是我惯坏了她,还请店家莫要怪罪。” “不打紧。” 女店主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头发,含情脉脉的看着褚陵,“既然雨下大了,公子不妨就在这里好生休息,奴家定会好好招待贵客的。” 褚陵含笑点头,仿佛没听出来女店主的言外之意,“那就劳烦店家为我们开几间上房吧。” 雨的确越下越大,雷声也隆隆打个不停,狂风把窗户吹得不停在墙上拍击。 小二骂骂嘞嘞的去关窗,就见大雨蒙蒙中。从门外冲进来了数道人影。 第13章 要留清白在人间 那是几个扛着农具,体格格外精悍的汉子。 他们穿着短褂,暴露在外的肌肉隆隆鼓起。面相乍一看上去略显憨厚,却掩不住身上隐隐传来的血腥之气。 但是这方圆百里,连户农家都没见过,又哪来的农家汉子呢。 褚陵一行默不作声静观其变,他们倒是想知道这出戏会怎么演下去。 几名汉子一进来,看也不看格外显眼的褚陵他们,而是对着小二大喊:“小二,快上几壶烈酒来给我们热热身子。爷爷的,这雨浇得人快冷死了!” “哎!” 小二殷勤地应了一声,立马屁颠屁颠地就去给他们准备酒食。 女店主见到那几个汉子,脸色显而易见地难看了一瞬。 但她却没什么表示,转眼间又笑盈盈接着同褚陵搭话:“公子可要用膳?奴家亲自给你下厨。” 话音刚落,谢燕眼睛一瞪,就又跟她抬杠:“我家少爷才不吃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呢!” 被三番两次地打断,女店主此刻也有点愠怒:“你这丫头,真是好生没有教养,说谁做的东西不三不四呢。” 谢燕叉腰:“就是你做的东西!” 他翻了个白眼,特地走到女店主身边撞了她一下,就往灶房的方向走去,“不需要你,我自会给少爷准备好吃食的。” “唉!你这丫头片子给我站住!灶房也是你能进的?!” 女店主大惊失色,急急地赶了过去。 那桌几个汉子不知什么时候也看了过来,见谢燕闹着去了灶房时,眼中流露出一丝狠意。 褚陵和玄风对视一眼,后者也动身跟了过去。 灶房里的小二端着酒目瞪口呆得看着两个女人撩开隔帘拉拉扯扯的冲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个试图劝架的玄风。 “放手!你干什么不敢让我进灶房?是不是在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别张口就胡说!老娘是怕你碰坏了我的东西!” 女店主扯着谢燕的袖口,趁空隙慌忙朝小二使了个眼色。 谢燕背对着小二,所以他没看到小二匆匆的从灶台边上拿起一样东西藏了起来。 但跟过来的玄风却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有些无奈地拉住谢燕,扶着额对女店主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啊店家,燕……烟儿她脾气就是这样。这样吧,我们把这个灶房包下来,就做一顿饭,麻烦你了。” 谢燕发誓,他看到玄风叫烟儿的时候面目猛地扭曲了一下。 一袋沉甸甸的钱袋被放到女店主的手里,她掂了掂重量,阴沉的脸色才有所好转。 女店主扫视了一眼灶房里,看小二点点头才松了口气,勉为其难道:“要在我这里做饭也行,不过小二得看着你们,免得磕碰了我的东西。” 女店主接过小二手里的酒离去,留下虎视眈眈的小二盯着二人,谢燕和玄风开始了眼神交流。 玄风:请开始你的表演。 谢燕:……说实话,虽然在下风流倜傥聪明过人无所不能,但——还真不会做饭。 玄风:……那你表现得还挺理直气壮。 谢燕:所以请施展你的身手。 玄风:我也不会。 谢燕:……你还好意思说我。 两人默默相觑半晌,在小二愈加怀疑的眼神中,玄风把余白和孟蓝也叫了进来。 四人在灶房热火朝天地一顿捣鼓,总算做出了几桌勉强看得过去的饭菜。 撩开门帘,那几个汉子此刻已喝酒喝到兴起在划拳,女店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他侍卫把菜端上,看着色香味弃全的饭菜,众人纷纷眼巴巴的望向褚陵。 褚陵笑容的弧度不变。 他先是夹起了孟蓝做的清炒菜苗,又挖了一勺余白的蒸鸡蛋,再喝了口玄风的羊肉汤,最后把手伸向了谢燕做的,啊不、蒸热的昨日吃剩的窝窝头。 最后来了句点评:“还不错。” 众手下等褚陵先动完筷,又看他吃得面不改色,津津有味。才放下心来举起筷子。 一入口,训练有素的众人登时脸色大变! 众侍卫:这!这菜苗为何如此之甜?! 孟蓝:啊!难道我又把糖和盐看错了!对不起! 众侍卫:呃、呸呸呸!蒸鸡蛋里还有壳!好多! 余白:恩……可能是我手劲大了点,挑出来应该还能吃吧? 众侍卫:呕——这头羊,死得好惨啊—— 玄风:…… 众人吃得泪流满面,敢怒不敢言,纷纷将羡慕的目光投向褚陵手上唯一能吃的东西。 褚陵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啃完了谢燕的窝窝头,期间没再动过其它菜一筷子。 一顿饭毕,雨还是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众人也不再干坐下去,干脆成双成队的回房歇息。 夜幕下,暴雨倾盆,一道闪电从天际狠狠劈下,大地也随之轰鸣。 昏暗的楼道上出现一双脚,嘈杂的雨声遮住了那双脚走动时发出的声响。 经过好几间熄了灯的厢房,最终那双脚慢慢停在了二楼最里间的门口。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等了片刻,从门缝底下透出一道微弱的烛光。 身着清凉的女店主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她抚了抚还带着点湿气披散下来的头发,耐心地等待着里面的人。 门被拉开,她和同样披着头发,一脸娇羞的谢燕对上了眼。 女店主:“……” 女店主大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明明让小二给这惹人烦的小侍女分的厢房离得远远的。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谢燕暧昧地笑了笑,伸手往边上扯,边扯边说:“不止我在这里呢。” 衣裳凌乱、一脸通红的余白也被他扯了出来。 “你、你,他……” 女店主颤抖地手指指谢燕又指指余白,明显被震撼到语无伦次。 “你们在说什么呢?” 孟蓝系着腰带从里间走出。 女店主直接就说不出话来,张嘴上下开合许久,最终青着一张脸,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变态!” 看着女店主狼狈逃窜的背影,谢燕关上门,余白着急忙慌地从他手里挣脱开整理衣服,又带着和女店主同款的震惊问孟蓝:“你、你干嘛解腰带。” 孟蓝一脸迷茫:“哦,我刚刚才发现我早上穿衣时把腰带系错了,怎么了吗?” 余白: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好吗? 谢燕发出一声感叹,“呼,好险啊。” 跟着后面从里间走出的玄风一言难尽,他怎么就看出有什么危险的? “要不是我机智,你们王爷的清誉差点就不保了!要知道,清誉可是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嫁妆啊!” 一道闪电劈过。 看着一脸庆幸的谢燕,其余三人同时沉默:……你确定这是保住了他的清誉? 第14章 这里的秘密 被强行保住了“清誉”的王爷本人此刻正在写信,看见进来的三人组,顺口问道:“谢燕去哪里了?” 等了片刻,却不见有人回应,回头就看见三人复杂中又带着同情的眼神。 因为雷声太吵没怎么听清门口动静的褚陵:“?” 还是腰带又没系对的孟蓝反应过来,“哦哦。回王爷,谢公子说他要去打断几条腿。” 褚陵:……好耳熟的一句话。 冷风透过门窗间的缝隙吹进来,大堂里的烛火早已被吹灭。 谢燕袖着手,在目不能见的黑暗中如履平地。 他慢悠悠地走到后院,和褚陵的一个负责监视的手下打了个招呼,在一间小屋的檐下站定,听着从里头传来的声音。 “大哥,要动手吗?” “不急,待我想想……” “大哥,我们都干多少票了?今日怎么如此犹豫不决?” “蠢货!你们看不出来吗?那些护卫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但身手绝对不一般!” 谢燕听出这是那几个要酒喝的汉子的声音。这几人明明在之后喝完酒就冒雨走了,现在看来是从后门又回到了这里。 在被几人称作大哥的人骂完后,屋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片刻,小二的声音响起:“但是那车瓷器我看过了,都是上品啊!” 一句话说的其他小弟都有些意动。 “大哥,很快就到该上贡的时候了,但我们这边的贡品准备得还远远不够,到时候回去要被二当家责罚也说不定啊!” 听到“上贡”两个字,谢燕微皱了皱眉。 “这我能不知道吗?但是他们人太多,晚饭时这小子的药又没下下去……” “大哥,不然我现在就回寨里把人都叫过来?” 那大哥又沉思许久,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声:“你们两个现在就回去叫人。” 二人闻声匆匆推开门后跑离客栈,连雨披都没来得及拿就冒雨急行,自然也没看到在他们身后,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谢燕。 “玄风,你说打断个腿需要那么久吗?” 厢房里,孟蓝数着时辰,对着余白发出了一声疑问。 余白有点无语:“……你认错人了。” “哦!”孟蓝立马转向另一边,“余白,你说呢?” 玄风:“……说真的,回去还是让御医给你好好看看吧。” “不用,御医已经看过了,都说这眼疾是治不好的。” “我说得是脑子。” “谁的脑子有问题?” 三人看去,谢燕湿哒哒的提溜着两个不省人事的家伙出现在门口。 他叹了口气,把人往屋里一扔。接着浑身一震,源源不断的热气从他身上散发,蒸干了身上的衣服。 褚陵听见动静走了出来,就看见谢燕正蹲在地上,左右开弓地把躺尸二人的脸扇得啪啪作响。 “喂,别装死,我知道你们醒着。” 也许是因为被谢燕点明了出来,也有可能是因为再不醒就要被扇成猪头,两人终于慢悠悠地睁开眼。 他们顶着一张青紫交加的脸,惊恐地看着几人,口齿不清地问:“里、里门要干什么?!” 顿了顿,他们突然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后看着穿着裙子用本音说话的谢燕,“男、男人?!死人y嗷!” 谢燕面无表情地就是两巴掌过去。 “不要试图转移话题,把一切都给我如实招来。” “呸!做梦!” “啪!” “等、” “啪啪!” “救命……” “啪啪啪!” 一时间,屋里只回荡着谢燕的旋风连环巴掌声。 玄风几人看着都觉得自己的脸开始有些隐隐作痛,试图阻止:“呃,要不你先停一下?” 谢燕讶然:“可是他们都不肯开口呢。” 众人看着脸已经肿到五官都看不出在哪里的汉子,心道:你好像也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最后还是褚陵派侍卫去绑来了剩余正在小二房内焦急等待的一伙人,但奇怪的是,小二还在,女店主却不知所踪了。 大堂里—— 领头的汉子被五花大绑推到褚陵面前,他先是一脸凶狠的叫骂,随后就瞥到了一边不成人样的两兄弟,顿时一口口水哽在了喉咙里。 他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外面就又传来了小二的惨叫声。 这惨叫声惊天裂地,让人闻之动容,不知为何会想默默捂住要害之处。 玄风一脸不忍直视地走进来,在褚陵耳边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人已经废了。” 褚陵坐在上座,看了狂冒汗地领头人一眼,冷冷开口:“拖下去。” 那汉子显然没想到他们什么也不问就要处置了自己。 看着众人望向自己就如同是在看着一个死物般的冰冷目光,他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不要!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说!” 谢燕在外面无聊的看着痛苦抽搐地小二,左等右等也不见下一个人被送出来,干脆往里走去,差点和迎面走来的玄风撞了个满怀。 “这么急着要干嘛去?” 玄风正把一块令牌往怀里揣,表情严肃,“娘的这伙人是山贼,这里有个山贼窝!还抓了不少人,王爷命我现在去调兵。” 谢燕若有所思,要调兵就说明这山贼窝里人还不少,但抓了很多人是想要干什么呢? “……饶命啊!我就只知道那么多了,真的不知道贡品要上贡给谁……” 谢燕进门正赶上了汉子的最后一句话,满室的人神情都如出一辙的凝重。 这里地处荒野,远离管辖。若不是他们偶然路过,竟还不知道这群不轨之徒要逍遥到什么时候,又到底意欲何为。 褚陵命人把他拖下去,沉吟不语。 他让玄风去就近调兵,难保能在不惊动山贼的情况下对他们下手,万一到时候他们把抓来的人当人质可就不好办了。 褚大亲王难得有点头疼,突然一角飘逸的裙摆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抬头,看见背对着他指挥侍卫去给自己做夜宵的谢燕,缓缓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谢燕莫名打了个冷颤,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15章 卧底山寨 风雨交加的一夜过去,第二日的天空就显得格外晴朗。 还泥泞不堪的泥土路上,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正小心翼翼地赶着两辆马车。 一车是覆盖着厚布的货车,底下听着还叮当作响,像是瓷器一类。 而另一辆却是载人的马车,车轮在泥土里留下深深的车辙。 树林茂密,山路崎岖。几人赶着马车轻车熟路的七拐八拐,直到将近正午,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规格不小的山寨,门口还矗立着两座了望台,早早地就有人看见了来人去通风报信。 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打开,一个满脸伤疤的光头男子带着人走了出来。 他赤裸着上身,双手上还沾着斑斑血迹,一边慢悠悠地擦手一边紧盯着在前头赶车之人。 待离得近了,才听见他开口,声音嘶哑:“牛大,你这次带回的东西最好够数。” 被他称为牛大的汉子正是昨日那伙山贼的领头人。 牛大惴惴不安,背后的衣裳被汗湿透紧紧贴着。他不住地舔着唇,用余光一下一下的偷瞄着车厢里面。 光头大汉见他无视自己,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 牛大顿时醒觉,抹了一把虚汗,深吸一口气后笑的有点勉强,“二当家,我们这次可是干了一票大的!” 说着他手一挥,身后低着头的手下拉开厚布,那一车明晃晃地瓷器亮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二当家立马上前,小心翼翼地举起一个细细查看,眼里闪烁着贪婪。 “不错,不错。都是上等货!哪里搞来的?” 牛大颇为自得:“回二当家,说来凑巧。昨日有一伙镖局遇到泥石流,死得死,伤得伤。这不被我们捡了个漏。” 此地山高土松,每逢大雨偶有土溜,以往也死过不少人。所以二当家听闻这说法,也没表露出什么怀疑之色,顺嘴一问:“在哪块?” 牛大干巴巴地咽了咽:“就在小风坡那一段。” “我们还带回了剩下的人。” 牛大用马鞭撩起另一辆马车的车帘,那里面赫然躺着几个衣裳褴褛、灰头土脸的人。 直到见到这些人,二当家的脸色才显得略微满意。 他阖首示意了望台上的人放下警戒,让牛大把车运进去。 他跟在身后,转头吩咐身边手下:“你带人去小风坡和秋五娘那看看。” 手下神情肃肃,看了眼前方意气风发的牛大,“您是怀疑……” 二当家不耐地摆摆手,“快去。” 手下不敢再说,点头称是,立马带着人离开。 马车行了一段路,咯噔一声,停了下来。 “大当家。” 看见面前之人,牛大又忍不住腿抖。 “带了人回来?” “是。” “镖局的?” “对。” “放出来玩玩。” 听到这句话,牛大便有“果然如此”的想法。 他不敢忤逆,立马让人把车里面的人通通拖出。 一桶凉水泼下,谢燕才装作惊醒般睁开眼睛。 他被紧紧捆绑着趴在地上,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庞然大物正站在他面前。 那简直就是一座肉山。 大当家身上遍布横肉,脸上眼睛被挤得只能看见两道细细地缝,让人看着都替他感到呼吸困难。 这时看着悠悠转醒的几人,大当家喘着粗气坐回到大凳子上,随手指了几个人。 “这个、这个,都给我扔进去。” 谢燕正好就在这其中。 他被牛大割断绳子扶起,正好看清了在身前的空地上,围出了一块武斗场,场里竟然还有数个遍体鳞伤之人。 谢燕和身旁的余白对了下视线,一起被推了进去。 大当家满意地看着,运气对里面的人说:“听好了,你们谁能干掉一个新来的,我就放你们回家。” 一霎那,先前在武斗场里的人都齐齐看向谢燕几人,视线狠戾,蠢蠢欲动。 气氛凝滞,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这箭在弦上之时,谢燕刚一抬起手,几个人立马就朝他冲来。 “阿嚏!” 他低下头猛打了个喷嚏,正巧躲过朝他后脑来的一棒。 那一棒略过谢燕直接痛击了几个跑到他面前的袭击者。 “啊!” “狗日的你没长眼啊?!” 一片叫骂声中,那拿木棍的人也有些不好意思,粗粗地道了声歉就又挥起了棍子。 不知是不是被水浇了个透心凉,谢燕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每一次都动作夸张的刚好把挥来的棍子往其他人身上引。 挥棍子的人:…… 被无辜痛击的其他人:#¥#!  于是他们不管谢燕,开始互殴了起来。 谢燕拧干了衣服上的水,发现哪里都打得不可开交,就只有自己这里被冷落了。 他略感空虚的站了一会儿,突然看到从打斗的人群里有个半大的少年朝他的方向摔出。。 这里竟然还有小孩子? 谢燕有些惊奇,伸出手去扶了一把,下一刻,一把利刃没入他的腹中。 那少年穿着不合身的破烂衣裳,露出的手脚上满是伤疤,看过来的眼神是不合年龄的凶狠怨毒。 下一刻就变为惊疑。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两根手指牢牢地夹住被磨得锋利无比的刀刃。 “小鬼,你的演技太差了。” 谢燕笑眯眯地看着他,对他的演技进行了批判。 少年想拔回匕首,但却丝毫抽不动半分,见谢燕举起手要抓他,一口就狠狠咬在了谢燕的手臂上。 结果谢燕这人欺负小孩,早就用内力覆在了手臂上。 那少年这一口下去,好悬没崩断了自己的一口牙。 经这一出,他也明白了这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索性松开匕首就要逃走,但他显然还是低估了谢燕此人的精神状态 。 就听谢燕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小鬼,看好了,要这么演。” 于是他突然痛呼一声,慢动作一样的缓缓倒下。 谢燕捂着肚子,那匕首明明没伤到他,却不知何时从那里溢出了源源不断的血迹。 少年有些呆的看着倒地的人抖着手指向他,痛苦又不甘,“你、你……竟然……噗!” 谢燕吐了口血,晕了过去,全场的人都停下了动作。 第16章 夜探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大当家发话。 牛大看准时机,立马凑到大当家身边,小心翼翼地对他耳语:“大当家,要不先停一下吧。那边还急着要人呢,数量不够可就麻烦了。” 随后他又看向站在一旁的二当家,“您说呢,二当家?” 二当家也表示了赞同,“确实如此。” 大当家摸着自己的大肚子,闻言从鼻子里哼出口气,便示意牛大去查看一下。 武斗场里,那少年喘着粗气看着牛大去检查谢燕的情况,咬咬牙就对着大当家吼:“是我,是我赢了!快放了我!” 山贼们不屑地看着他,议论纷纷。 “又是这个小鬼,命还真硬。” “谁说不是呢,老子娘都死了,就他跟条狗似得活着。” “诶,你们说,老大这次会放了他吗?” “……” 大当家神色不明的看着武斗场里,直到看牛大点了点头,才冷笑一声:“我刚刚说的是干掉。真可惜啊,人还没死呢。” 看着少年不可置信的眼神,众人哄堂大笑。 牛大扶起谢燕出去,大当家也索然无味的一挥手,吃力地站起来:“今日就这样吧,都散了。” 山贼们一拥而上,把不忿地少年和其他人都拖了下去。 山寨里没有专门的医师,山贼们大病小伤都是随便拿点药吃吃,死不死就全听天由命。 所以谢燕也并没有穿帮。他收起血袋,让牛大随便给他缠着两圈绷带就被带到了一间屋里。 那是一间关押人的破土房,四面用泥砖盖得严严实实不透光,只有一扇还有点漏风的门。 脚底下铺着湿哒哒散发着霉味的稻草,上面躺着几个动弹不得的人,看起来也身受重伤。 也不知他们在这里躺了多久,已经多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谢燕都能闻到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阵阵腐烂恶臭味。 那少年也在里面,好像也被人打了一顿,身上的伤肉眼可见得变多了。 看见谢燕被丢进来,少年一动不动,蜷缩在角落露出双阴鸷的眼看着他。 两人都没出声,木门被重重关上,能清楚地听见山贼们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谢燕躺了一会儿,少年才慢慢摸到他身边打量着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想干什么?” 谢燕斜眼看他,反问回去:“你又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少年抱膝蜷坐,在昏暗中看不清他的眼睛,只听见他闷闷地声音:“几年前和家人一起被掳来的。” 顿了顿,又说:“但他们都死了,就只剩下我。” “我要活下去。” 眼前少年的身影渐渐与另一个人重合。 谢燕眨眨眼,伸过手去撸了一把少年的头,“你叫什么?” 少年无语的看他摸完自己的头后又用自己身上的衣服擦手,“陆子昭。” 谢燕一个翻身起来,丢给他一瓶药,又拿着药去查看完其他人的伤势后回来和陆子昭面对面坐下。 “按你的意思,你来这里很久了。那我问你,那个大当家为何要抓来那么多人?” 陆子昭的脸埋在膝盖里,他捏紧手里的药瓶。 “我知道的也不多。好像是大当家加入了什么什么教,定期就要给他们送去人和孝敬钱,所以大当家时不时就会派人下山去掳人劫货,底下人都把这叫做上贡。” 这说法和倒与牛大说的一样。 谢燕沉思片刻,心下有了计较,对陆子昭说:“帮我个忙,我可以把你救出去。” 少年却摇摇头拒绝,“我想要其它的。” “哦?你想要什么?” 陆子昭看着他的眼睛,低低说了句话。 谢燕有些意外,但他也没想太久,很痛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夜已深了,四下无人,山贼们也懒得看管这里。 一把匕首从门缝里伸出,向上一提就把门闩给挑开了。 谢燕提溜着陆子昭闪身出来。 “走那边。” 顺着他的指引,谢燕一路摸到了关押余白他们的地方。 那里和谢燕他们不同。一排土屋连在一起,门被用铁链牢牢锁住,两面都开了窗来通风,一间屋里能挤了有十来人。 土屋前还摆了几张桌子供那些看守的山贼饮酒作乐。 余白他们是新来的,按陆子昭所说应该被关在最外间的土屋里。 山贼们此刻已经喝的兴起,醉醺醺地分不清东西南北,所以也就没察觉到有人悄悄地接近了土屋。 谢燕借着月光从窗口往里看去,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正在给被关起来的人们传教、啊不,夸颂他们王爷伟大事迹的一伙人。 谢燕有些无语,被他提着的陆子昭听了一耳朵,有些诧异地问他:“你是安亲王的人?” 他很想说不是,但一想到褚陵答应给他的豪华山水园林大宅院,还是勉强承认了。 一块石子不知从哪飞来痛击了余白的脑袋,他“哎呦”一声回头就看见了窗口处谢燕露出的半张脸。 “我应该没打扰到你们吧?” 余白不好意思地笑笑:“谢公子,终于等到你了。我们要怎么出去?” “等着。” 谢燕让陆子昭藏好,换了件衣服的同时摸出了一张中年男子的脸给自己戴上,那正是牛大一个手下的模样。 陆子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摇身一变就成了山贼中的一员,就连声音也变得十分粗犷。 谢燕大摇大摆地朝看守的山贼走去。 “诶!这不是王二吗!”很快就有人看见了他。 “兄弟们在喝酒呢。” 谢燕吸了吸鼻子,憨憨地笑着,毫无违和地就加入了人勾肩搭背侃大山的队伍。 “听说了啊,哥几个今天挺不错的啊,捡了个大漏啊。听说大当家要好好奖赏你们一番。” “走运、走运而已。” “还真是给你走了狗屎运,还不快表示表示!” 谢燕讪笑着抱起酒坛,“来来来,我给兄弟们敬酒!不醉不归啊!” 片刻后,谢燕越过一地躺尸的人,找到钥匙打开了门。 余白几人出来还吓了一跳。 “这是……你一个人把他们都喝倒了?” 谢燕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们,一个药瓶就丢了过去,“没想到那店小二的迷药还挺好用的。” “行了,抓紧时间干你们的活吧。记得把那小鬼带上,他能给你们指路。” 众人没再多耽搁,立马四散开来。 第17章 暴露 谢燕转了一圈,没费多大力就跟着个眼熟的人找到了二当家的房间。 那人行色匆匆,衣服下摆满是泥泞,像是出寨下山才刚刚回来就迫不及待的去找二当家。 “二当家,是我。” 二当家此刻也并未入睡,正把什么东西放在烛火上给烧了。 “进来。” “如何,可有什么异常?” 二当家望向手下,整个人神情不像今日见到的那般暴戾粗鲁,反而还有些高深莫测的样子。 手下对二当家的举动习以为常,看也不往他手上的东西看一眼,低着头恭敬道:“小风坡确是坍塌了,在底下还埋着好几个人。” 二当家放手,看着东西飘到地上烧尽,闻言顿时有点兴致缺缺,“秋五娘那里怎么说?” “秋五娘生病了躺在房里没出来,小二倒是说昨夜雨大,牛大带着货物和人去借宿了一晚,没什么问题。” 说起这个,手下的表情就显得有点奇怪了。 那小二往常也不是没有见过,但这次再见他却感觉有哪里不对。 说话嗓子变尖也就算了,还夹着腿扭扭捏捏地走路。 “你没见到秋五娘?”二当家的神情突然严肃。 手下急忙道:“二当家放心,属下有去秋五娘房里查看,她的确是病了躺在床上。” “真病了?”二当家还是有些不信。 “是的,想必是昨夜风雨实在过大,一不小心就着凉了。” 他没再怀疑什么,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回去让弟兄们都收拾好东西,等过几天教里来人运东西,我们也要走了。” 手下有点诧异:“这么急?” “出了点事。”二当家并未细说,“且那死胖子最近越来越不知收敛,迟早会大祸临头。” 看来二当家跟大当家也不是一路人。 谢燕坐在屋顶上寻思着,按二当家的说法,他好像也是那教中的一员,刚刚焚毁的说不定就是教里给他的情报。 见没什么动静了,谢燕等了一会儿才离开。 在寨里转了一圈,直到天色将亮他才回到关押余白他们的地方重新把他们关起来,接上陆子昭回去。 一连几日每逢夜晚都是如此。 似乎是知道他们是来救人的,和余白他们一屋的人也没有任何的声张动静,还会替他们进行遮掩,大大方便了他们行动。 谢燕叼着根草梗,躺在找来的干净稻草上让陆子昭给自己捶腿。 陆子昭捶着腿,有些犹豫地看着他,最后还是吞吞吐吐地问出口:“安亲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燕挑眉看他,看不出这小子还是褚陵的粉丝啊。 “我听人说他保卫边境,打跑蛮族,是个大英雄。” 谢燕敷衍道:“恩……算是吧。” 腿上的力道逐渐加重,谢燕感到有些不对劲。 抬头一看,少年的脸上哪有崇拜敬重之意,反而是带着一股深深地怨念憎恨。 “他算是什么英雄?这些山贼在这里兴风作浪的时候他在哪里?无辜的人受折磨的时候他在哪里?我爹娘死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谢燕:哦,原来是黑粉。 到底还是个孩子,说起来其实谢燕也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他也有过这种时候。 “英雄嘛,说到底也只是一介凡人罢了。” 谢燕没为褚陵解释太多,已有的心结,旁人说再多也没有用。 陆子昭还是神色郁郁,手紧握成拳,一下一下的,简直就把谢燕那条腿当作褚陵来捶。 谢燕:……你小子,有力气没处使是吧。 谢燕一脚把他掀开,站起身来拍拍衣摆,正好这时门被打开,牛大走了进来。 牛大忐忑地给他打着眼色,谢燕才看到他身后带着好几个人。 那些人进来就一言不发的把他们抓了出去,连躺着的人也抬了出去。 谢燕算了一下时间,若按牛大所说,那个什么教派的人应该明天才来啊。 那些人并没有把陆子昭也带上。 谢燕回头看他,少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他的脸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数十来人被压到武斗场的空地上,谢燕和余白隔着人群对视一眼,眼里都流露出疑虑。 山贼们成一圈将他们围在中央,人群分开,大当家和二当家走了出来。 大当家还是那副走几步就大喘着粗气的样子,而二当家跟在他身后难掩厌恶的眼神。 等手下费力的搬来那张巨大的太师椅,大当家才心满意足的坐下。 他用那双缝似的眼睛环视了一圈被掳来的人们,轻蔑地笑了几下:“我听说,你们这里有官家来的卧底啊。” 此话一出,不止是掳来的人群里,就连山贼群里也一片哗然。 余白几人强压震惊,不知道事情怎么会露馅,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大当家手一摆,牛大被推了出来。 他狠狠地摔在地上,涕泗横流地爬到大当家的跟前抓住他的衣服。 “大当家、大当家,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大当家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后猛地踹飞了他。 “哼!什么东西,老子让你们吃好喝好,就是让你来当叛徒的是吧。” 牛大在地上磕了个头破血流,但他丝毫不敢歇息地爬起来喊冤:“大当家冤枉啊!我对大当家忠心耿耿啊!” “还装!” 大当家简直怒不可遏,要不是站起来费劲,他高低得给他来上几脚。 “大当家别动怒,让我来。” 二当家扶了扶大当家因气愤而下滑的身体,扭头示意他的手下。 手下上去当即就对着他的脸来了一脚,把牛大的门牙都踢飞了出去。 又是拳拳落到他的要害之处,最后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提起来。 “还不承认?” 牛大奄奄一息,他当然很想承认,但自那晚过后他就被余白喂了毒药,发作起来能折磨得人生不如死。比起毒药,现下倒还能勉强忍受。 “冤……冤枉啊……” 见他嘴硬不肯开口,大当家挥手让人停手,冷笑一声:“你不说,有得是人说。” 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的陆子昭走了出来。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谢燕,眼里满是嘲讽。 看着震惊的牛大,大当家笑出了声,“没想到吧,这小子为了活下去还真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说吧,到底是哪个熊心豹子胆的敢来老子这里找死。” 陆子昭慢慢地举起手,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等一下。” 第18章 峰回路转 “等一下。” 开口的却是二当家,他眼含恶意,邪笑着凑到大当家耳边:“虽然有卧底,但这里面一定有包庇他们的人,这些人也不能放过。” “大当家,我想到一个好玩的……” 没人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大当家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最后还忍不住鼓掌叫好。 余白看不到谢燕那边,只能和同伴对视,心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就应验了。 只见二当家又扭头吩咐一声,不肖片刻便有人端着个香炉和一把香过来点上一根。 “既然没人愿意出来承认,那从现在起,每烧一支香就杀一个人。” 大当家一声令下,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人就是牛大。 “不、不要啊!饶了我吧大当家!” 牛大瑟瑟发抖地被拖到众人面前,一把大刀横在他的颈间。他吓得裤子都湿了,在地上留下一地水痕。 大当家惺惺作态地叹了口气:“唉,其实我本人也不是很喜欢杀生的。” 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个绝妙的好主意一样,一拍手,“要不这样吧,不想死的话,供出一个人就饶过一条命,如何?” 牛大跪在那里抖如筛糠,豆大的汗如雨下,忍不住去看那决定他命运的香,这一看竟看到有人拿了把竹扇一下下冲着香扇着。 他几乎是尖叫出声:“住手!快住手!你这是在干什么?!” 那人没理他,反而加快了扇风的手速。 牛大立马看向大当家,后者却一脸戏谑,他一下就明白了这是大当家的意思。 在这样的重压下,牛大终于忍不住了,他慌忙地回过头去找余白几人。 同伴凑到余白身旁,语气有点焦急:“怎么办?这小子怕是要供出我们。” 余白皱紧了眉头,“就算他不供出我们,迟早有其他人会说的。而且保护无辜百姓是我们的第一任务。” “没法子了,要带着人杀出去吗?” “走不了,他们人太多了。” 寨里山贼起码有上百人,而他们一行才不足十人,还要保护数十名百姓,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余白又忍不住看向谢燕,他总觉得要是谢燕,应该会有什么办法。 这次透过人群,他终于勉强能看到谢燕的下半张脸。 “是他!” 但牛大也终于找到了人,正是每次都逃不过被第一个被点名的谢燕。 看着谢燕被人拉出去,同伴更是着急,“怎么办,谢公子被抓出去了。他不会有什么事吧?王爷可是让我们看好谢公子的!” 余白揉了揉眼睛,有点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刚刚怎么看到谢燕在笑? 他按住蠢蠢欲动地同伴,迟疑道:“再,等等看吧,说不定谢公子有他自己的想法呢?” 几人闻言想了想,回忆起谢燕此人以往的事迹,突然冷静了下来。 “恩……说得也是。” “谢公子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谢燕被拉了出来,牛大埋着头不敢看他,陆子昭反而是一瞬不错的盯着他看,仿佛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大当家看他的样子,突然想了起来,“原来是你。” 那个从镖局来的被选去武斗场却打不过小孩,最后受伤的人。 这样一来,其实哪些人是卧底,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但是只要大当家没说停,这场游戏就不会终止。 大当家看了一眼牛大,嘴里赞许道:“可真有你的啊。” 牛大已经不敢说话了,他转而看向谢燕,“听说你是姓褚那小子的人?” 姓褚? 这话一说出来,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当今天下最有名的褚姓不就是…… “不过两个逆贼之子,也配掌管天下?” 大当家出乎意料的愤怒,他一拍扶手浑身上下的肉都在颤抖。 且看他的样子,仿佛与褚氏一族有什么仇怨一般。 他在那里兀自咒骂个不停,但谢燕却是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甚至细看之下他还有点认同的感觉,微微点着头。 大当家:……这人怎么回事,真的是褚姓小贼的手下吗? 他哽了一下,有点骂不下去了,这人根本就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 二当家及时的开口:“大当家,何必与这种人多费口舌,杀了就是。” 大当家抚抚自己的胸口,顺了一下气,觉得所言极是,“我要把你们的头一个一个割下来,然后送去给褚贼。” 几个山贼顿时磨刀霍霍向谢燕走去。 同伴又开始焦急:“他们要对谢公子下手了!” “谢公子真的有办法吗?” 余白看样子又有点不确定了,但他还是坚定道:“不要慌!我们一定要相信谢公子!” “……你说得对,让我们相信谢公子!” “嗯!谢公子一定行!” 就在这时陆子昭却突然对大当家说了句什么,得到对方肯首后笔直地向谢燕走去。 他走到谢燕身边,有点遗憾没能从这人脸上看到更多的表情。 但他此刻笑得倒真像个少年般爽朗。 靠近谢燕,紧盯着他的眼睛,恶意满满地问:“如何,这种身陷绝境,却没有英雄来救你的感觉?” 下一刻,他成功从谢燕的眼里看出了一抹情绪。 陆子昭很开心,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谢燕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在看他。 谢燕无语:……没想到这个时代也有中二病少年。 他都忍不住想替陆子昭喊出那句“错的不是我而是整个世界”的名言了。 少年看着这眼神有些恼羞成怒:“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不准看!” 谢燕耸耸肩,颇有种在对待叛逆儿童的无奈感,又把陆子昭给气得够呛。 二当家看起来有些不耐,直接命人把陆子昭拉下。 “动手。” 刀就要落下的前一刻,陆子昭听到谢燕叫了他一声。 “小鬼,我告诉你,” 陆子昭回头看他,刀光剑影之下,谢燕依旧从容淡定。 “既然没人救你,那你就做自己的英雄好了。” 眨眼间,武器纷纷落下。而后是接连不断的“扑通”声响起,不止谢燕的身边,围着他们的山贼们竟然也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什、什么情况?!” 众人开始惊呼,有人想跑,但还没踏出几步就重重摔倒在地。 陆子昭张张口想说什么,但也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余白几人也张着嘴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身边慌乱的百姓们也一一倒下。 几人:……什么情况?! 谢燕负手叹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无敌是多么寂寞”的气质。 他幽幽道:“大家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的呢?下药多好啊,下药方便快捷又省事。” 余白愣愣:“什么时候下的?” 他们怎么什么都没发现? “哦,昨天搁寨里的米缸、水缸、酒缸、粮食堆里下的。所以——” 余白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叹谢燕到底是哪来那么多药,下得还如此过分谨慎,还是该担心他的未竟之语,讷讷问道:“……所以什么?” “有内力的人会撑得久点。” “扑通!” 余白几人也倒下了。 第19章 旧识 虽然谢燕在各处下了慢性迷药,但还是有不少幸运儿躲过了一劫,不过凭他的身手来说这些剩下的人当然也不在话下。 于是当褚陵收到信,带着人马赶到的时候,就看见遍地“尸体”。 而谢燕正悠悠然地靠坐在一张异常宽大的太师椅上喝茶,脚边还堆着一座巨大肉山。 玄风:……我时常感到这世界变化太快。 “哟,哥几个儿来了啊。” 谢燕打了个招呼,不知从哪拿出个药瓶抛给玄风。 “这是解药,给余白他们几个放鼻子底下闻闻就好。” 余白几人醒了之后默默地缩到一旁去思考人生,不明白自己遭这趟罪是为了什么,好像光凭谢燕一个人就能解决掉所有问题了。 谢燕拍拍他们的肩,“不要太妄自菲薄。” 几人有些感动:“谢公子……” “起码起了个诱饵的作用,帮我把那小鬼带着没注意到我去干嘛。嗯……仔细想想,其实好像也不是很需要?” 几人幽怨:“谢公子……” 这时从褚陵那边也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褚、褚氏小贼?!” 原来是大当家醒了。 此刻的他被绳子紧紧捆住,再没有了几个时辰前的意气风发,整个人就像一只过年时待宰的猪一样在地上挣扎蠕动。 “你认识我?” 褚陵拿着他那把折扇轻敲着手心,微微眯眼看着大当家。 他身为皇亲国戚,按理说除了大臣和部下,大部分平民百姓应该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才对,但这个大当家竟然一清醒过来就紧盯着他直接叫了出来。 大当家这时却闭上了嘴,一言不发,全然不像之前对着谢燕那样痛骂出口。 褚陵若有所思地俯下身去,细细打量着叫出声来后恨不得缩成一个鹌鹑的大当家。 片刻后,他闪过一丝诧异,直起了身,“原来是你。” 谢燕几人闻言纷纷围上来,把大当家盯出花来了也没能从他那张猪头般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郑志平。”褚陵给出了答案。 “什么?!”几人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呼。 谢燕也跟着惊呼一声,而后捅了捅玄风,小声问:“所以是谁?” 玄风:……不认识就说不认识,干嘛也跟我们一起震惊。 “郑志平是哀帝的御前侍卫。” 这回谢燕不疑惑了,哀帝这可是人尽皆知的,那身为他御前侍卫的大当家会那么恨褚陵也就不稀奇了。 玄风奇道:“他竟然还活着,还变成了这副样子!” 过去了那么多年,连玄风都看不出来,也不知褚陵到底是怎么认出的。 大当家被褚陵认出来后猛地一抖,整个人在地上耙了几下像是要找个洞钻进去一样。 可惜他实在是太胖了,趴在地上动作的样子显得滑稽又可笑。 “当初在皇城没找到你的尸体,原来是跑到这里当山大王来了。” 褚陵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郑志平还是装死,玄风一下就上前,用力一踹给他翻了个身,扬起一大片灰尘。 谢燕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由得感叹一声真是风水轮流转,这就轮到大当家尿裤子了。 但他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这会儿正要了支笔蹲在昏死过去的陆子昭跟前给他画大花脸。 奈何谢燕耳朵太尖,还是一字不漏的将那边的话听了进去。 “看到那边那个蹲着的笨、人了吗?他是风云楼的天字一号,再不开口就让他来好好招待招待你。” 谢燕回头,玄风正指着他威胁一脸惊恐的郑志平。 谢燕:……别以为我没听见你想骂我笨蛋。 不得不说,显然风云楼的名声不是那么的好,郑志平一听便露出比见到褚陵时还要更为害怕的面孔。 而再提到天字一号,他直接就开始疯狂的抽搐起来。 “风云楼!你们、你们竟然和那种残暴的家伙勾结在一起!” 郑志平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拼命地蹬脚想从玄风手里逃脱。 谢燕叹了口气,其实他真的,只想当个好人。 下一秒他就站了起来,边朝郑志平走过去边拔出了匕首。 郑志平眼睁睁地看着这人“桀桀桀”地奸笑着舔了一下刀刃,然后对他说:“说起来,我还有点想念在楼里时常会举行的片人比赛呢。” 他看着谢燕用看牲畜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不知道你这个体型的,我得多久才能片个干干净净呢。” 众人:……谁能告诉他,他演得真的很浮夸。 谢燕本人倒是对自己的演技感到非常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刚才舔刀刃的时候差点给自己舌头划了道口子。 郑志平立马就吓得把所有事情都全盘托出。 原来当年他看根本打不过褚家军,便趁混乱时换了衣服逃出皇宫。 逃出去后,他东躲西藏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生怕被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便一直隐居在荒山野岭之中。 没成想苟且偷生十来年,某一日却突然有人找到了他—— 郑志平还记得那是个雨夜,他的茅草屋里突然出现两位不速之客。 他们站在背光之处,脸上都戴着面具,只能从身型看出是一老一少。 “郑志平。” 当名字被叫出,他便知道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他们还是找到了自己。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两人却并不是褚家人派来的。 他们在破旧的木桌上丢下一个沉甸甸地麻袋,数不清地金银珠宝从敞开的袋口中流出。 “我们要你做一件事。” 郑志平一眼不错的盯着那袋珠宝。 他逃出来时什么也顾不上带着,家里也早被人抄了,这些年狼狈地生活,在山中打野,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整个人消瘦得跟一具骷髅一样。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那两人竟要他找个荒僻之处招兵买马,郑志平当然是万万不肯,就算他们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此等不轨之事。 于是他们走了,却留下了那袋珠宝,像是确定郑志平迟早会答应他们。 果然,郑志平最后还是用那袋珠宝在这里修建了一个山寨,招收了许多亡命之徒。而也如那两人所说,他们在此地逍遥快活,抢劫过路商旅,竟都无人察觉。 直到三年前,他们再次出现,这次却是要郑志平“回报”他们,不仅要按时给他们送孝敬费,前段时间甚至还要求他们抓些身强力壮的青年送去。 第20章 邪教 那伙人自称为“圣日教”,除了每月十五按时派人来运东西之外不会再多说什么。 见来者似乎在教中颇有地位,郑志平也曾试图从他那里打听些教中之事,结果差点被人一刀宰了。 从那以后,他就老老实实的只准备贡品等上贡了。 “圣日教?”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怎么好像没听说过有那么个组织。 扭头看向谢燕,这人出身江湖,说不定听说过什么。 就见被寄以众望之人正伸着舌头,上下比着匕首,看从哪里下口不那么容易被划。 察觉到众人目光的谢燕吐着舌头:……干嘛? 想从谢燕处寻到答案的几人:为何你的画风总是显得如此的与众不同? 他收回舌头,清了清喉咙,冥思苦想了一下,“恩……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 几人:……想问你的我们才是傻子。 褚陵低低地笑了一声。 被几人看着,谢燕突然想到了什么,把他在二当家里探听到的事说了出来。 二当家随即被带了上来。 此人与郑志平不同,颇有点身手和城府。在察觉不对时立马抽身想跑,可惜还是无法从谢燕的特制迷药下逃脱。 他被带上来时面目狰狞,死死地瞪着谢燕。 在得知有卧底这事后,他就派人时刻注意这群俘虏的动向。 据手下来报,每晚都有人遛出在寨中探查,他们没离得太近打草惊蛇,所以也没看清是哪些人。 但谢燕此人却是他们看得最清,盯的最紧的。 因为这人每次跑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洗完之后就是往他被关押的那间屋里运各种东西,什么干稻草、棉被、衣服,水果…… 让负责盯梢的人都忍不住开始怀疑到底谁才是山贼。 但这人竟然在谁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就下了一堆药,说明他不仅身手十分了得,而且早就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那些行为只是在迷惑众人的视线罢了。 二当家暗恨自己看走了眼,“哼!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有本事就杀了我!” 没想他话音刚落,谢燕出手迅猛,一把匕首眨眼间就横在了二当家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二当家虽然被这突然一刀给吓了一跳,却出乎意料地仍是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看他的表情,谢燕隐隐有了点猜测,他蹲到二当家跟前,试探性地问:“你被下药了?” 二当家猛地抬头看他,眼里带着不可置信,很明显地验证了谢燕的猜想。 “看来这个什么圣日教,似乎对你们这些教徒并不怎么信任啊?” 谢燕拍拍膝盖站起来,和褚陵对视一眼,看来被下的还不是一般毒药,刀都片下一块肉了也不肯开口。 褚陵一甩展开扇子,不紧不慢地扇了两下,叫了一个名字:“桃仙。” 一道苗条的身形走了出来。 那道身影起初在人群里并不显眼,但她走出来后,二当家的脸色一变,不可置信的吼道:”秋五娘!你也背叛了?!” 女子不为所动地看他一眼,伸手往脸上一揭,赫然是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脸不施粉黛,唇不画而红。神色淡淡,自有一派清雅之风。 二当家闭上了嘴,已然想到当初他派去的手下见到的想必就是这女子。 桃仙将面具递回给谢燕,然后蹲下将手搭在二当家的脉上。 片刻后,她黛眉紧蹙,面色微变,突然二话不说的将二当家翻过身来,一刀划开他背后的衣服! “啊!”二当家大叫一声,“女流氓!你想对我干什呜——” 一块石头被桃仙猛力塞进了他嘴里。 只见桃仙并起双指,快速地连点下二当家背部几处大穴。 众目睽睽之下,二当家的背部皮肉之下,竟慢慢鼓起一个蠕动的小包。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身体里快速爬动,众人皆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如此。” 桃仙干脆利落地一掌击晕二当家,拍拍手站起来,看向众人,道:“这不是毒,是蛊。” 玄风问她:“解不了吗?” 桃仙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遗憾道:“没学过。不过你要让我解也可以试试,不一定能活就是了。” 玄风:“人还是蛊。” “人。” “……那你还是先去学学再来吧。” 这圣日教竟不惜用蛊来控制教众以避免教内的秘密暴露。这般大费周章,他们到底所求什么? 直到二当家和一众山贼都被带下关押起来,事情告一段,众人的神色却不见半分轻松。 “听够了吗?” 谢燕的声音近在咫尺,陆子昭猛地睁开眼睛,抬手就是一刀挥了过去。 “又是这招?” 谢燕轻松夹住刀刃,这次他双指用力,一下就把利刃给夹断了。 褚陵目光扫过,眉毛微微挑起,问:“这是何人?” 谢燕慢悠悠地躲过陆子昭挥舞的拳头,然后一只手抵在他额头上制止住他,“唉,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罢了。” 陆子昭简直气极:“你才没养过我!” 谢燕有点惊讶:“不是你要求让我当你爹的吗?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少年的一张脸都涨得通红,头上就差要冒出烟来。当然,不是羞的。 “你胡说!我的要求明明是让你教我武功!” “那不就是了,”谢燕一个脑瓜崩把他弹翻在地,“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乖儿子,快叫爹。” 这边余白已经把陆子昭反叛他们的事告诉给了褚陵。 “……这小子不一般,和我们在一起时就一直表现出一副非常崇拜王爷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有那般心思。” 玄风有点无语:“所以你们就被骗了?” 余白义愤填膺的一拍手,“我以为喜欢王爷的没有坏人嘛!而且那小子带的路又没有错。” 看着玄风的眼神,后面又嘟囔了一句:“再说这是谢公子带来的人嘛……” 玄风痛心疾首:“就是谢燕带来的人才更应该注意啊!” 余白:……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陆子昭被谢燕戏耍一番,躺在地上,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淡淡的超脱之意。 他咬唇瞪着谢燕,梗着脖子道:“是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便你!” 谢燕:“想什么呢,当然是你输了,难道你还以为自己能赢啊?年纪轻轻的不要做那么多白日梦。” 陆子昭:……让我死。 第21章 教育小孩 褚陵走到谢燕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子昭。 这才发现,少年看向谢燕的眼神是羞恼和不甘,看向自己的却是怨毒和愤怒。 他摇着扇子的手一停,玩味地问:“你认识我?” 陆子昭冷哼一声:“当然认识,你是当今天子唯一的兄弟,是大景战神,是大英雄。” 褚陵把手搭在谢燕肩上,语气含笑:“如果我没听错,他这语气可不像是在夸我。” 谢燕肯定了他,“你没听错,他讨厌你。” 褚陵看起来有点惊讶,“真是没想到。” 谢燕瞟他一眼,“没想到什么?” “一般对本王抱有敌意的都是成年男子。 谢燕虚心求教:“为什么呢?” 褚陵似笑非笑地看他,手指在他肩头点点,“因为他们长得既不如我好看,论身家也比不上我啊。” 谢燕:……我就多余问你。 “那你呢?” 褚陵俯视着陆子昭,眼里带着看透一切的讽刺。这样的眼神,在他打退外敌,收回故土时看到过很多次。 “把自己的无能怪罪于人就能让你好过点吗?” 少年双目圆睁说不出话,紧咬着的嘴角流下一道血痕。 褚陵漠然地看着他:“站起来,你应该很想杀了我吧?” 陆子昭被激怒地手脚并用爬起,向褚陵挥舞过去的拳头毫无章法可言。 偏偏在这过程中,褚陵还不断出言嘲讽他。 “没吃饭吗?” “你现在是在跳舞吗?” “真难看。” “……” 褚陵自幼所练皆是大开大合的勇猛武势。 于是此刻他多是轻巧避过少年的攻击,但只要出手,便是只用纸扇轻轻一击,也能打得陆子昭砸在地上滚出好几圈。 在陆子昭又一次摔在地上后,褚陵终于倍感无趣地停了下来。 “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就已经不会哭鼻子了。” 陆子昭在地面撑起身体,带着浓浓地鼻音反驳:“我没有!” 两人看不见他的脸,只能见到豆大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砸下。 谢燕还凑过来打趣:“呀,真哭了啊,我看看。” 陆子昭抹了把脸,孩子气地背过身去不让谢燕看,自暴自弃地说:“我跟山贼勾结背叛了你们,我害了人,把我也抓走吧!” “哦?你除了我们,还害过谁?” 听到谢燕的质问,陆子昭看起来很想赌气吓唬他们,但片刻后他还是卸下了气,弱弱道:“没有了。就只有你们。” 也不知该说他倒霉好还是幸运好,第一次做坏事就遇到了谢燕此人,直接就出师未捷身先死。 褚陵轻飘飘地展开扇子扇了几下,下了定论,“你虽与山贼合谋,但论起结果来,却并未造成伤亡。小惩大戒,就罚你做一年的仆役。” 陆子昭显然没料到竟是这般的惩罚,他匆匆地擦去眼角的泪痕,站起身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两人。 “就这?” “你不满意?” “没!没……” 陆子昭捏了捏衣角,有点扭捏,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谢燕,别扭地问他:“……刚刚我听见你们的对话,你、你真得很厉害吗?” 谢燕闻言,谦虚地道:“一般一般,也就天下第一吧。” 少年沉默了一瞬,也可能是无语。 又回想起褚陵之前的话,莫名觉得面前这两人简直就是绝配,一个赛过一个的不要脸。 犹豫半晌,他还是选择问出了口:“我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厉害?” “很有梦想嘛,少年。” 谢燕笑眯眯,“首先,你要每天扎马步十柱香、挥拳一万下、然后再背着十公斤的石头跑五十里地、帮我按摩洗衣、伺候好我的爱马……” 陆子昭先是一脸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数,觉得这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而且为什么后面越来越不对劲? 他抬起头,就听到谢燕续上了他的后半句话—— “那样的话睡得会比较香,做梦也会比较快。” 陆子昭:……我真蠢,真的。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指望这人嘴里有一句正经话。 陆子昭愤愤地擦了把汗,然后他就看着手上乌黑的墨迹沉默了。 “这是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又抹了好几把,紧接着视线想也没想的就牢牢锁定住了谢燕。 也难为他了,从他醒来在众人面前一番动作到刚刚和褚陵对打再到现在,竟然没有一个人告诉这少年,他的脸被谢燕画成了一只丑陋的大猪头。 陆子昭捂着脸哀嚎着跑开,只留下两个无良的大人站在原地。 谢燕看向从郑志平交代出一切开始就一直很平静的褚陵,忍不住问他:“这个圣日教特地找到前朝旧臣招兵买马,不知在谋划些什么。但是王爷看起来不是很着急啊?” 褚陵斜眼看他,笑意盈盈:“看不出来吗?我挺着急的。” 谢燕:……这是被气傻了? 见谢燕狐疑的目光,褚陵也就不再和他打什么哑谜,将手指放在唇上打了个呼哨。 很快,一声尖啸回应了他,沉重地展翅声响起,一只通体纯白的海东青从天际飞来。 那只体型不小的鸟缓缓落到褚陵的肩头,收好翅膀后就歪着头审视着谢燕,喙边还沾着半支带着血迹的灰色羽毛。 “前日它截获了一封从山寨里传出去给圣日教的信。” 褚陵从怀里取出一张皱巴巴、上面还印着一只鸟爪的信递给谢燕。 谢燕一目十行的看过去。这封信二当家传回给圣日教里的信里言明寨中出了事,让教里的人暂歇脚步,先别靠近此处。 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估计二当家自己都想不到传出去的情报竟然如此轻轻松松地就被截胡了。 信没送达,那圣日教众还不知道今日在山寨里发生的事。 褚陵顺了顺海东青的毛,帮它把羽毛拿了下来。 他的笑容中透着一股杀意,那半支羽毛在他的轻捻之下化为细灰,“待到明日,本王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圣日教,到底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谢燕看着细灰在风中消散开来,深觉褚陵这逼装得特有规格,以后他也要试试。 第22章 猜猜我是谁 光天白日之下,一伙黑袍人不知何时突然就出现在了山间的小道上。 他们看起来脚程不快,但不肖片刻就到达了目的地。 了望台上的人看到来人,立马朝里面打了个手势。 二当家匆匆赶出,殷勤地迎上去:“大人们终于来了,大当家在里面久候了。” 为首一个黑袍人不知和另一个说了些什么,他们的动作明显地滞了一下,随即又显得毫无异样地跟了进去。 二当家目光一暗,朝旁边打了个眼色,有人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来人进来后,寨门被牢牢关上,面生的山贼们有意无意地站在了门后挡着。 几个黑袍人脚步不停,很快就走到了武斗场,那里却空空如也,不见以往早就应该准备好的“贡品”。 只有一个大当家站在那里不停地淌着汗,身上的衣服都汗湿得能挤出水来。 他们站定脚,与大当家遥遥相望。 空气中一股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山贼们从四周过来,对黑袍人隐隐形成包围之势。 二当家笑得有些假,他的面目有些扭曲,袖着手快步走到黑袍人身边。 正要说些什么,那为首的黑袍人就突然出手,一把弯刀稳稳地接住了二当家从袖中拔出刺向他的刀。 他发力震退了二当家,冷笑了一声,从面具下传出沙哑的声音:“别装了,都出来吧。” 伪装成山贼的众人围上,二当家也不再装了,他撕下脸皮,正是玄风。 “遮遮掩掩的,没脸见人吗?!” 玄风丢开匕首,嘲讽一声,拔剑冲了上去。 一群人当下兵刃相交在一处。 听见玄风之语,黑袍人也不以为意,又拿出了一把弯刀。 这两把弯刀刀风凌厉,朝众人甩过去,带起一片血花后又回到黑袍人的手里。 此人身手不一般且手法阴毒,玄风一时顾忌而拿不下他,反倒一连被他击退。 最为担心的是,玄风看向另一个也同为领头的黑袍人那边。 一开始有人围上他,但片刻后就会开始脸色发黑,然后口吐白沫的倒下,不省人事。 不知那人用得是否是毒。 现在是余白和孟蓝在对付那人。 桃仙面色冷厉,给倒下的人把着脉。 中毒之人开始不断抽搐,身上血管慢慢鼓起像是下一秒要爆裂开来。 她痛骂一声:“好阴狠的毒!” 倒下的有好几人都出现了这般情况,桃仙不敢耽误,当即从她袖中射出数枚连着细线的银针,精准刺入他们周身大穴。 “先给他们喂红瓶中的药,再喂白瓶的。” 桃仙甩出两瓶药给手下的人,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内力缓缓从十指上绑着的细线传入中毒之人体内。 再看余白和孟蓝那边。 孟蓝这人的眼神不好,但用的却是暗器。 出奇的是,他的准度异常精确,使毒的黑袍人每每从宽大的袖中弹出什么东西,都通通被他的暗器射开。 而余白的手上没有任何兵器。 与他略显羞涩的脸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一双坚硬有力的拳头。 余白配合着孟蓝的暗器,覆着内力的几拳挥下,地面便塌陷出一个个不小的坑。 黑袍人只堪堪躲过,袍子被余威撕掉了一角,露出底下挂着银饰的衣裳。 “啧。” 这黑袍人终于开了口,听起来是个清冽的少年声,还有些生气:“敢弄坏我的衣服?你们找死!” 余白两人一惊,纷纷警惕地后退一步。 那黑袍少年举起手臂,从两个黑洞般的袖口中,竟像变戏法般涌出一片黑压压的飞虫! 没想到那黑袍少年竟不止会使毒。 他们虽不清楚这些到底是什么虫子,但直觉告诉他们绝对不能碰到虫子。 他们两人一个赤手空拳,一个使暗器,一时没什么好的方法来抵挡,只能用内力来击落那些虫子。 但那黑袍少年嘴里不知吹着何物,驱使着虫子们躲闪过两人的攻击。 余白和孟蓝两人到底还是年轻,内力还没深厚到不可测的程度,于是便开始有点力有不逮了。 就在这时,桃仙见药都已被喂下给众人,她抖动十指,将银针通通收回。 针被拔下,被刺的地方慢慢地流出黑血。 “把他们带下吧,等黑血流尽后就没事了。” 桃仙叮嘱一声后,整个人没有停留的飘了出去。 “让我来。” 她的身形飘忽,落到虫群中时竟没有一只能沾上她的身。 “桃仙姐!” 余白和孟蓝感激地叫了一声。 她摆手一推,两人便被她轻轻推开。 就见桃仙还是神色淡淡的样子,她抬起一掌,提气对空一拍,一股磅礴的内力就携带着异香从她身上轰然散出! 只一击,那些虫子没有挣扎的余地便纷纷落地而亡。 黑袍少年吹出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后撤半步。 见桃仙朝少年袭去,玄风才放下心来。 桃仙不仅医术高超,就连武功也是他们护卫之首。她一出手,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哼!还有心情东张西望?拿命来!” 两把弯刀一左一右正对着玄风的头劈去。 危急之际,玄风的腰柔韧地向后一折,直接让来人的刀挥了个空。 他双手支地一个后空翻,撑起身子,两腿用力踢向拿刀的手。 黑袍人拿刀的手一麻,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武器,当即便暗道一声:“不好!” 玄风没放过这次机会,立马抢身上前,用剑柄痛击他胸前穴位,让他动弹不得地倒了下去。 周围剩下的那些圣日教教众也被一一拿下。 玄风把手伸向黑袍人,眼看就要把他抓起来,他着急地大喊了一声:“乌黎!还不动手?!” 那明显是在叫桃仙那边的黑袍少年。 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玄风连忙看向桃仙,却见她早已把黑袍少年打倒在地,正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上。 虽被狠狠揍了一顿,但少年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气愤,反而暗暗地骂了同伴一声:“这个蠢货!还叫出我的名字。” 接着他话锋一转,对着桃仙道:“这位姐姐,劝你还是快点放开我哦。” 桃仙不为所动,还加重了力道,少年痛哼出声,接着嘴里念起了听不懂的诡异话语。 “啊!” 桃仙的身后传来一声痛呼。 第23章 险境 桃仙一下就听出那是余白的声音。 她回头望去,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竟然看见孟蓝在疯狂地攻击着余白。 余白捂着左臂被划出的伤口,不可置信地一边躲一边质问他:“孟蓝?你干什么?!” 但孟蓝没有回他,也没有说话。他表情木讷,动作僵硬的投掷着暗器。 桃仙当然不会认为孟蓝背叛,立马回头揪住乌黎的衣领,提起他诘问:“你做了什么?!” 乌黎被紧紧卡住脖子,明明喘不上气来,却还是开心的笑出了声:“你猜呀。” 他的语气是满满的幸灾乐祸:“不过就算你猜对了,也没有奖励。” 桃仙脸色冷凝,松开了他的衣领,直接掐住了脖子。手上慢慢地使力,看起来是想把他毙于掌下。 乌黎被掐得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双手用力的抓挠,脚也不停的扑腾。 他的所有毒药都对这个女人不起作用,想暗中对她动点手脚,但桃仙周身上下又都覆着一层内力,像是知道他想做什么。 “嗬嗬……” 就在乌黎以为这个女人真的要杀了自己的时候,桃仙还是松开了手。 因为玄风那里也出现了情况。 有好几个手下也和孟蓝一样,开始疯狂袭击起了自己人。 突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众人一下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顿时引起了一片混乱。 刀风迎面袭来,玄风闪身避过他们不停的攻击。 动作之间,靠得近了,才能清楚地看见这些人的眼珠翻上,只露出一片白的瞳孔,额角还有青筋不断地涌起。 他们迅速逼退玄风,而后团团围住那个使弯刀的黑袍人。 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玄风束手束脚的下不去死手。于是便试图击晕他们,但一掌下去,却发现对他们根本不起作用。 一部分人挡住他,而剩下的一部分人扛起了黑袍人,朝着乌黎那边快速逼近。 乌黎捂着喉部,止不住的咳嗽。 他的气管显然受损,声音已经变得嘶哑无比。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桃仙还是感觉到在面具底下,一股阴毒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 “我生气了,我要惩罚你。” 桃仙蹙眉,就听得余白又大叫一声:“住手!” 然而余白惊恐的不是因为自己有危险,而是他看见孟蓝突然停下攻击,抓住手里的袖箭就往自己脖颈上刺去! 先前为了躲避攻击,余白与孟蓝拉开了一段距离,且他的腿还不小心中了一发袖箭,此刻完全赶不上去阻止孟蓝自戕。 场上众人中,玄风离得甚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能赶得及的桃仙也被围上来的手下挡住。 乌黎刺耳的笑声回荡在这片大地上。 在箭就要刺入的那一秒,时间仿佛静止,所有人的大脑一片混乱,即将要发生的事已经不由自主地出现在脑海里。 场内突然刮过一片迅疾的风。 有人没察觉,有人察觉到却什么也看不见,就连乌黎也只能看见模糊的残影。 再反应过来,已经有人抓住了孟蓝的手。 “王爷!” 来者正是一直在静观其变的褚陵。 他抓住孟蓝的双手反手紧紧别在背后,孟蓝疯狂地挣扎却无法撼动分毫。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并没有让乌黎的笑停下,反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终于出来了,我还道你能躲到几时呢。” “扑通”一声,大当家的腿终于瘫软,忍不住地跪了下去。 刚刚褚陵正是从他的身后闪了出来。 他站起来比褚陵大了三四圈,牢牢地把人挡在身后,别人从前面根本就无法发现在他身后竟然还有一个人。 褚陵仔细观察了一下孟蓝,伸出一只手劈向他后颈,发现的确无法将他打晕。 乌黎见状不屑地“哼”了一声:“愚蠢,他们中了蛊后本来就意识全无了,怎么可能还会被打。” 原来他就是圣日教的那名蛊师。 见桃仙试图用药,少年也哼哼个不停:“别白费劲了,我养的蛊无药可解,什么迷药的也对它们不起作用。” 他解开被带来的黑袍人的穴道,嘲讽道:“废物,就只会拖我的后腿。还笨到把我名字叫出来,救你都嫌脏了我的手。” “你!” 不知是因为理亏还是什么,黑袍男人只敢怒不敢言。 于是他转身就把火发到别人身上,随手一挥就给一旁被控制的人身前砍出道深深的刀痕。 “混蛋!” 桃仙怒发冲冠,顾不上其他。 她不再收力,深厚的内力一下爆发而出,将围着她的众人通通击飞出去。 乌黎两人迅速后撤,但桃仙没空管他们,只抽身到被砍伤的人身边去。 中蛊之人显然已经不知疼痛、没有感觉,哪怕血流不止,受伤颇重也没有停下他们的动作。 见桃仙冲来,他还高举着武器挥下不让她靠近。 桃仙没办法,只能从袖中射出两道白绫捆住他的手脚,再进行治疗。 一时间,场上能拦下他们的人眼见都被牵制住。 “没想到褚陵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看来这个点已经废了。” 黑袍男人纵观全场,站在乌黎身后低语。 “哼。” 乌黎不以为意,“教主的心头大患,那趁现在杀了他不正好?” “不可!”黑袍男人急忙制止:“不要小看了褚陵,这人可是个杀神!我们要趁现在快走,回去将这件事速速禀告给教主!” 乌黎没再多言,嘴里急速地念起了咒语。 随着他的咒语出口,所有中蛊之人突然间就内力暴涨,力大无穷。 桃仙止血途中抽空看了一眼,脸色凝重:“不好!他们在透支自身精力,一旦用光就会力竭而亡!” “你们就慢慢耗下去吧。” 乌黎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让中蛊的人断后,带着自己的人手就要撤退。 他们往寨门跑去,竟然在路上撞见了也在拼命狂奔的大当家。 他的一层层肥肉跑起来时就像波浪般在颤动,看得直让人生理不适。 “这个废物,还好意思跑?” 黑袍男人厌恶的痛骂一声,向乌黎问,“那要带他回去吗?” 乌黎也恶心道:“带回去养猪吗?直接宰了这个废物!” 两人跑在前头,眨眼间就离大当家越来越近。 待再拉近了点距离,黑袍男人的两把弯刀甩出手直指大当家的背后。 “啊!” 弯刀旋转着刺入他的后背,大当家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两人赶了上来,黑袍男人停下来从大当家背后拔出自己的刀。 乌黎看了一眼,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没有血?!” 话音刚落,没给两人反应的机会,气息全无的大当家突然就炸了开来。 一个人影从炸裂开的假肉中弹出,下一秒,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上面还勾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 surprise!” 两人:“!!!” 第24章 我是你爹 炸开的碎屑就如天女散花,洋洋洒洒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一个黑影从中弹出。 措手不及之下,黑袍男人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只震惊地大骂了一声。 下一刻,自己的刀就被猛地震碎,本人也被震飞出去好十几米远,血了呲啦地滚落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一刻不停,那人影立马转向乌黎,眨眼间就要接着出手。 但乌黎的反应很快,他向后退的同时倏地一伸手,一只用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虫子从他的手指里钻出,振动翅膀向眼前之人飞去。 “呵。” 一声轻笑响起,那人只轻轻一弹指,虫子顷刻之间便灰飞烟灭,渣都不剩。 “对我玩虫?你还嫩了点。” 他的动作比刚刚褚陵出手救人时还要快,快得已经看不见残影。 没有给乌黎再次出手的机会,一把匕首闪电般从谢燕的袖中射出。 他丝毫没有犹豫,接住匕首欺上身,一下就直接捅了过去。面具在他手下就跟豆腐一样被轻松刺穿,没有丝毫偏差的捅进了乌黎的嘴里。 一番动作间,两人已经近在咫尺,一时双方都停下了手。 谢燕没动是因为已经没有了必要。 而乌黎没动却是因为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胁,那把锋利无比的刀牢牢扎了进去,面具下的嘴只能尽力张着避免碰到刀刃。 他无法说话,也不敢动弹。冰凉的刀刃紧压着他的舌头,眼前之人只要再往前多走一步就可以直接将他的喉咙捅穿。 刚刚还狂妄非常的少年现下只能干瞪着眼,看着谢燕笑眯眯地对他说:“怎么不接着叫了?” 乌黎心思没歇,还想默默地挣扎,袖里有东西隐隐在动。但只一下,他就被谢燕给点了穴,刀也没拔出来就丢到了一边。 战局瞬息之间就被反转。 眨眼间两名头领就都被人一一制住,剩下的教众想也没想就冲上前去想要营救。 但连头领都敌不过他,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是谢燕的对手。 很快,他们便受到了和头领一样的待遇,都被点了穴丢在地上。 谢燕让在门口守着的还没被控制的一批护卫看好他们,自己提起乌黎赶了回去。 这时场内混乱更甚,中了蛊后狂暴的人几乎就占了半数,没被控制的人面对同伴也下不去手,局势顿时往一边倒。 桃仙在场内不断穿梭,飘逸的裙摆已染上不少血渍,两边袖子也被随便折起,露出两只白皙但不瘦弱的手臂。 她脚步不停,银针被连续射出。 在高速移动中,每一根都精确无比地扎入同样穴道同样的位置。 每一个被她的针刺中的人都会先停滞一下,然后像泄气一般动作轻缓了下来。 谢燕很快就看出了门道。 这是通过刺入大椎穴从而达到把人体内的真气快速排出的效果,这样这些中蛊之人便不会因为气竭而亡了。 但就算已经放出了他们的真气,他们也还是没有停下来,哪怕爬着也要攻击其他人,简直如同不完成指令就永远不会停下的行尸走肉一般。 谢燕把乌黎带到褚陵身边,让他来审问,自己则去帮忙。 褚陵身边已经绑了一圈人,有点无奈的看着他们在地上不停挣扎挪动,闻言看向谢燕:“你已经有了办法?” “没什么办法,最好现在就立刻严刑拷打这小子问出解药。” 谢燕用脚踢了踢动弹不得,因为咬着刀无法说话而呜呜叫着什么的乌黎。 “但是我应该有办法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留下这句话,谢燕就飞速掠了出去。 余白的伤被自己草草包起,他正和一个也受了不小伤的护卫按压着要绑住中蛊之人。 那中蛊之人格外魁梧,就算真气被泄了也力大无穷,这两个受伤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控制得了他。 就在他们全神贯注之时,一点也没注意到在背后有人举着刀靠近了过来。 “小心背后!” 有其他人发现叫了出来。 余白回头,一把刀已经高高举起。 刀刃的反光照到了他的脸上,但他不能避开。虽然失去了意识,但身后的人仍然是他朝夕相处的同伴。 余白举起手打算硬接,而旁边的护卫却扑到了他的身上想要替他挡下这一击。 但谢燕不愧是号称“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的男人,每次都出现的及时,简直就跟算好了时间似的。 他一只手卡住刀刃,另一手快如闪电—— 就听见“咔咔”几声脆响,来人的手就被卸掉了关节软软的垂下。 手握不住,刀掉了下来。谢燕也并未停手,又是几下,把腿也给卸了。 中蛊之人这下算是彻底安静下来了,毕竟哪里都动不了了,只能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被救下的两人没想到谢燕会用这样的方法来进行“制止”,呆呆的看着,听着骨折的声音有点感同身受的抖了抖。 谢燕毫不手软,没有一点要手下留情的意思。他折人手脚时的表情还带着点微微的笑意,就像在做什么顺手的事。 让人忍不住怀疑若不是同伴,恐怕他会毫不犹豫地立马就下死手。 这时才能隐约从这行事中窥见出一丝他曾经作为顶尖杀手的样子。 谢燕的轻功也是顶尖。解决完这人,他又飞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伴随着连绵不断地“咔咔”声,场上还在暴动的人就已经让他给折了个七七八八。 玄风一开始还想阻止,但一看这方法又确实很好的控制住了人群。 而且桃仙见状也表示了赞许,最后无奈自己也只能加入折了几个。 直到把局面完全控制住了,谢燕才拍拍手,捶了捶老腰叹口气往褚陵那边走去。 乌黎的面具已经被摘了下来,露出了他的真实面容。 这的确是个颇为年轻的少年。 一头微卷的棕发垂在地上。明明已经受制于人,但那一双碧绿的眼睛却还阴狠地盯着众人。 他半边脸上还纹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蝎子,看起来十分邪性,像是异族之人。 乌黎已经吐出了匕首,这时正侧躺在地,嘴角被刀刃割破,流出的血竟吸引了一片虫蚁聚集。 谢燕莫名觉得他很眼熟,用剑撩开少年的黑袍,底下穿得果然是装饰着各样银饰的衣裳。 “会用蛊,又穿成这样,你是南疆之人。” 乌黎头抵着地,满怀恶意地看着谢燕,咧开嘴,牙齿上还沾着血迹,阴森森地笑:“我是你爹。” 第25章 蛊虫 乌黎对着谢燕一顿大放厥词,众人在心里佩服了一下他的勇气,然后默默偷看着谢燕的反应。 谁料从谢燕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怒意。 只见他蹲下身拍拍乌黎的脸,诧异的问:“你为何要这么诅咒自己呢?” 乌黎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回应。 “我爹早没了,死得可惨了,简直就是死无全尸。” 谢燕一脸唏嘘,还啧啧摇头,仿佛在回忆着他爹的凄惨死状,众人一片瞠目结舌。 乌黎无语,转眼打量起他来。 几眼下去才看出了些许端倪,“这不是你的脸,你到底是谁?” 他确是有点本事,在寨门时也一眼就能看出二当家是玄风假扮。 谢燕颇为慈祥地对他笑笑:“孩子,你忘了我吗?” 乌黎有些迟疑,像是在努力回想:“我认识你?” 谢燕拍拍他的头,真情实感道:“我是你素未谋面的爷爷啊,孙子!” 乌黎:…… 如同每一个刚认识谢燕的人一样,乌黎也一时被无语到极致。 玄风却是没心情听他们打嘴炮,一下就把乌黎揪了起来质问:“快给我把解药交出来!” 乌黎无所谓般的被他提起,歪着头看过去笑道:“没有。” 玄风几拳下去,乌黎俊俏的脸上顿时淤青一片。 他笑着咳了两声,一口血沫就朝玄风吐去。 玄风偏头躲过,怒起一脚直接把乌黎踢飞。 乌黎在地上滚了几圈,激起一圈灰尘,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他躺在地上放肆大笑:“哈哈哈哈,我说没有解药就是没有解药。他们一辈子都只能当我的傀儡!” 话音刚落,没有一丝预兆,一把剑势如破竹地射出,直接将他当胸贯穿。 褚陵收回手,看都没看一眼乌黎那边。 若没有解药,也就不必留他,从这种人嘴里是问不出什么。 就算有解药,他也肯定不会交出手,反而会以他们的痛苦为乐。 “咳咳咳……” 乌黎被当胸一剑刺穿要害,一时竟然还没咽气。 他双目圆睁,不断地咳嗽,大量的血液从喉咙里溢出。 下一刻,一阵异动声响起,天空中飞来一团“黑云”。 仔细一看,那却是一群马蜂,正气势汹汹地向着人群飞来。 “啊!有蛇!” 又是一阵骚动。 众人这才发现,在树上、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爬满了各种毒蛇和蝎子。 没想到乌黎那小子都已经命悬一线了,竟然还不肯消停。 地上的毒物们很快就爬满了乌黎的周身,慢慢地聚集成了一个小山丘。 众人看得一阵恶寒。 玄风他们这些没受太多伤的人还好说,但先前那些被折了手脚的人却眼见着就要遭殃。 没想到竟无意间给乌黎做了嫁衣。 “王爷!” 桃仙冲褚陵的方向掷出一样物件。 褚陵没有说话,凌空就击出一掌将其打碎。在内力的加持下,里面的粉末顿时笼罩全场。 场内的毒物接触到粉末后立马开始撤退,像碰到了什么能克制它们的东西一样。 但不过片刻,它们又突然像收到了什么指示般齐齐停住脚步,无头苍蝇般团团转了几圈后又向众人袭来。 “怎么可能?” 桃仙吃了一惊,那可是她特制的驱虫药粉,以往对这些毒物用过都很有效果的。 褚陵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立马飞身落到乌黎尸身的位置。 他一手猛然拍出,毒物被掌风击中纷纷弹开。 地面上赫然已经空无一物了,只留下了一大滩血迹。 褚陵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他若出手,绝不会留有一丝余地。 且还直接命中了人的要害之处,乌黎怎么可能会还活着? 其余人此刻根本就顾不上看向褚陵那边,都正忙着驱逐毒虫。 若是在平时,这些东西根本就对他们这些人构不成威胁。 但现在有一堆受伤和无法动弹的人在,他们一时之间又陷入了困境。 也许是因为地处山林,这些东西都络绎不绝、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一眼望过去竟看不到尽头。 褚陵的海东青倒是在虫群中如鱼得水,却也是杯水车薪。 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不少人被蛰得哀嚎不止。 这些东西竟比中蛊之人还要难对付。 但突然之间,它们就如潮水般纷纷退下去。 毒虫叠着毒虫,蛇和蛇缠绕在一起。 有些还为了跑得快些而忙不迭地咬死同伴,看上去竟还显得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 众人不明所以,倍感迷茫地四下张望。 只有褚陵第一眼朝谢燕看去。 谢燕两手垂下,右手上拿着一柄匕首,匕首上还滴着血。 而左手的手腕上却横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血滴答滴答地在地上淌出了一个小水坑。 褚陵赶到他身边,面容冷凝,抓起谢燕的手臂问:“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血……” 谢燕吊儿郎当地冲他眨了眨眼,“就许那小子有蛊,我就不能有吗?” 褚陵按住他止血的穴位,从怀里拿出印着王府标志的药瓶洒上去。 “这是军中特制伤药,见效快,但有点痛,你忍忍。” 那药确实很有效用,不大会儿时间就把血止住。 看着褚陵要了裹带来给他缠上伤口,面色不改的调笑:“王爷可真会说笑,让一个杀手忍痛可真是多此一举。” “真不痛?” 褚陵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不经意地轻按了一下伤口。 谢燕:“嘶——” 玄风几人也注意到这边动静,回到谢燕身边问他:“你的血?” 很快他就想到了另一茬,既然谢燕的血有如此奇效,那说不定他的血也能用来治疗那些中蛊之人? 其实不止他一个人能想到,其他人也有这种想法,但却没有一个人向谢燕开口。 他们都明白,救或不救,都是谢燕自己的事。 看众人神情,倒是忙得满头大汗的桃仙先开了口:“我虽不了解,但知道蛊虫奇异,彼此之间相生相克,非是熟悉其习性之人,不能贸然取用。” 谢燕赞许的看她,“确实,我们不知他们中的到底是何蛊,不能轻举妄动。” 然后他话锋一转:“但我也认识一个南疆蛊师,我体内之蛊便是被此人所种下。” 第26章 好孩子 谢燕拨开衣领,从脖子处拉出一只竹哨,长长的吹了一声。 片刻后,竟有两只海东青互相争斗着而来。 那两只鹰一白一黑。 白鹰一路都在骚扰黑鹰,而黑鹰却理都不理,只专注于飞行。 没几息,两鹰就飞到了众人的上方,盘旋几圈后有了目标的飞了过来。 白的那只鹰正是褚陵所养,而黑的在甩脱开白鹰之后直直就向着谢燕俯冲而来。 它轻轻落在谢燕横起的手臂上,撒娇似的蹭了蹭谢燕的脸。 “好孩子。” 谢燕狠狠撸了它好几把,给人家鹰都撸逆毛了。 褚陵的海东青还想扑上去啄它,就被它的主人一把抓住了鸟爪给揪了回来。 气得那鹰反嘴就是一口,又被褚陵捏住了喙,顿时浑身上下就只有翅膀能动,于是狂扇着翅膀表示抗议。 谢燕收回手,他不仅绑了信筒,还将一样信物挂在海东青的脖子上。 玄风眼尖,一下就认出了那是风云楼的急召令牌。 “怎么是风云楼的令牌?” “因为这蛊师正是风云楼中人。” 谢燕放飞他的鹰,回头瞟了玄风一眼。 玄风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楼里有这么个人?” 谢燕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您老贵人多忘事,忘了六年前就叛出楼的事了吗?” “几年过去,楼里当然也添了不少新人。” 谢燕意有所指的看了一圈玄风的头,像是在暗示他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玄风像吃了一个苍蝇一样,他又不能告诉谢燕其实亲王府一直在暗中收集风云楼的情报这件事,只能自己默默吃下这个哑巴亏。 何况他们确实并无有什么南疆之人加入风云楼的情报。 但是玄风还是隐约感觉到不对,反问回去:“你不也退出风云楼了吗?听说天字一号都换了个人,你确定这令牌还有用?” 没等他问完,谢燕就走开了。 他走到褚陵身边,抬头看着他的鹰向自己的追了过去。 顺嘴夸了一句:“没想到王爷不仅本人丰神俊朗,就连王爷的鸟也是威风凛凛啊!” 褚陵谦虚回赞:“你的鸟也不遑多让。” 谢燕:“哪里哪里,还是王爷的鸟比较厉害。” 一旁路过的桃仙闻言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他们,又忍不住往他们的下三路扫了一眼。 两人:“……” 两人默默回过味来,都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不知王爷的鸟……鹰叫什么名字?” 谢燕诡异的停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问下去。 褚陵好笑的看他一眼,风度翩翩的扇了扇纸扇,道:“丹青。” 谢燕:“……” 他一时不知是吐槽明明是一只白鸟叫丹青这件事好,还是该吐槽褚陵的取名品味好。 这黑白蓝粉青的,都能凑齐个彩虹战队了。 于是他选择进行违心的夸赞:“真是个好名字。” 褚陵倒也没戳破,礼尚往来地问他:“你的呢?” “好孩子。” “?” 褚陵疑心自己听错了,但谢燕又言之凿凿的重复了一遍:“在下的鹰就叫好孩子。” 褚陵默了半晌,也违心的夸道:“……好名字。” 谢燕自豪:“过奖。” 这时终于有人跑过来打断了两人毫无营养的闲聊。 “禀告王爷!他们、他们都死了!” “谁?” 护卫满头大汗,都来不及对褚陵行礼,脸上写满了焦急:“是大当家、二当家和那一众圣日教徒!” 两人匆匆赶到之时,桃仙正一脸严肃的从地上躺着的尸首边站起。 桃仙朝他们摇了摇头,意思便是完全没救了。 毒物来袭时,虽让乌黎侥幸逃脱,但他那时也无法带走众人,所以另一个领头之人和带来的一伙教众还是被护卫们给牢牢地看押住了。 谢燕和褚陵走近去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果然是那伙贼人。 他们皆面目扭曲,嘴唇发黑七窍流血,双手保持着抓挠脖子的姿势死去,像是脖子里有什么东西一样。 桃仙见他们走近了,便举起自己的手给他们看。 “是蛊。” 只见被她用银镊子夹住的,是一只小指甲般大的,通体青紫、形似蜘蛛的虫子。 那虫子一动不动,已然死去多时。但它的毒性之大,就连银镊子都染黑了一半。 “我从他们的脖颈处剖开得来。不知是早就种下了还是今日趁乱才下的。” 桃仙饶有兴味的观察着这只虫子,将它装入自己的空药瓶中。 “是早就种下了。”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桃仙新奇地看了他们一下。 谢燕和褚陵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都看出了了然。 “若是今日下的蛊,那从未出现在这里的郑志平和二当家不会死。” 但现下,郑志平那壮观的身躯和二当家的就躺在旁边。 再说先前二当家可是表露出他有被下毒的迹象。但郑志平却没有,足以说明在很早以前他就已经被人暗中下了蛊,并且自己还不知道。 而乌黎脱困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这些有可能会把教中情报泄露出来的人都通通给赶尽杀绝。 推理出事件的发展后,褚陵将扇子合起一拍手心,感叹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随后他面容一肃,问桃仙,“那孟蓝他们的蛊是否有毒?” 桃仙又摇摇头,这次却不是否认的意思,而是就算是她也拿不准这蛊到底如何。 但她还是宽慰道:“先前乌黎命孟蓝当众自尽而不是用毒,且现在人都还活着,没有毒发迹象。那他们的蛊内含毒的可能性便不大。” 玄风倒越发忧心忡忡:“……希望如此。” 看着这一片愁云惨雾,谢燕及时开口:“好孩子不出两日应该就会有回信,放心等着就是。” 一片愁云变成了一片疑云。 众人一脸迷惑:“好孩子是什么东西?” 谢燕:“我的鹰啊,你们刚不是还见过吗?” 众人:……好烂的名字啊! 谢燕既然这般说了,褚陵当即便表示在这山寨中先休养调息几日,等谢燕的回信到了再做打算。 第27章 图腾重现 如谢燕所说,果然没出两日,两只鹰就相携着飞回。 谢燕从房中走出,他又换了张脸,但好孩子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 待他看完信筒里的信,玄风也急忙赶了过来。 “怎么样了?” “人已在路上,但还要些时日。我们可先启程去庸城,那样会合的会比较快些。” 玄风这一路走来,一张本来就愁苦的脸显得更苦了,“此人在何处?不如我快马加鞭去接,好尽快来进行救治。” “别急。” 谢燕收起信,又伸手从好孩子的脖颈上取下一件项圈。 那项圈后尾有个暗扣可以打开,细听还有爬动之声,似乎是有什么活物在内。 他对着玄风晃了晃项圈,笑道:“这里有缓解之法。” 谢燕看着姗姗来迟的褚陵,“我们现在就去找桃仙姑娘。” 而担当大任的桃仙姑娘本人,这些时日正废寝忘食,日夜无休的在验证医学。 他们到桃仙院中时,那里摆满了中蛊而死的尸身。 那院里尸臭冲天,让人闻一口就要晕死过去,谢燕三人只得封住自己的嗅觉才踏进去。 就看见桃仙一身粗布,脸戴面巾,手握工具,热火朝天的剖着尸。 旁边还站着个面如土色,手都拿不稳了还要在册子上给她进行记录的余白。 “神奇,真是神奇。这毒竟能让内脏衰竭至此。” “这尸身死去多时竟还没怎么腐烂,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 “嘶——是因为蛊虫吗?看来有时间得去抓些活的来研究研究。” 桃仙一边动作,一边嘴里还不断的碎碎念叨。 她太过专注,以致都没注意到有人在靠近。余白倒是忙里偷闲,同情的看了他们一眼。 桃仙对着桌上的尸体又是一刀,那尸身果然不像寻常的尸体一般血液开始凝固,反而喷出大量血迹,连桃仙的衣裳都沾上了不少。 但她毫不在意,反倒催促余白动作快些,用桶接住这些流出的血液。 直到差点被血溅了一身的玄风用力地咳嗽几声,桃仙才有了反应,举着一颗心抬头看过来。 “什么事?” 好好的一个天仙似的姑娘,偏生左脚旁摆着一桶心肝脾肺肾,右脚旁是满满一缸子已经红得都有些黑的血水,面前还横着具开膛破肚不成人样的尸体。 一时她面前这三个身经百战的男人都有点不忍直视,默默在暗地里决定这段日子还是吃素好了。 “不如桃仙姑娘还是先停一停吧。” 谢燕清了清嗓子,举起手里的东西,“这里有缓解的蛊虫,还劳烦姑娘将其磨碎后辅以几味药煎熬成水喂给中蛊之人。之后他们便能陷入昏睡的状态,不会再被人驱使。” “哦?” 桃仙眼睛一亮,将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扔给了余白,后者猝不及防地一接住,给吓得一通滋哇乱叫起来。 她擦净了手才接住项圈,跟谢燕确认了剩下的几味药后便马不停蹄开始煮药。 身后还跟着一个被她扯过去记录的余白和一个去帮忙的玄风。 谢燕一脚将滚到自己脚边的心给踢进桶里,给自己打了个满分。 他打量着满地的尸体,看到了几个眼熟之人。 褚陵在一旁看他动作,就见谢燕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匆匆跨过尸身直朝一个方向而去。 “怎么?” 谢燕走到一具尸身旁蹲下,拔出匕首去挑开了他的衣服,突然回头道:“你过来看一下这个。” 见他神色不对,褚陵过去一看,谢燕示意他看的尸身正是当日圣日教的另一个领头之人。 那具尸身尚且完好,应是还没被桃仙解剖,而是随便一扔到了角落里,面部朝下背部朝上的趴着。 谢燕用匕首划开指着的,正是尸身的后心处,那里纹着个诡异的刺青。 谢燕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嘶——王爷你觉不觉得这个刺青有些许眼熟啊?” 他这么一说,褚陵也觉得颇为眼熟,但这般诡异的刺青若是见过,又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见褚陵一时也没给出答案,谢燕一阵冥思苦想,“好像在哪里见过来着。” 但往两人都觉着眼熟的这方向一想,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褚陵神情严肃,从怀里拿出那许久不见的半幅藏宝图展开,两人的目光一齐移向藏宝图的左下角。 细细比对之下,藏宝图里那残破图腾尚且还完好的部分竟和尸身后心处的刺青一模一样! 两人凝重的对视一眼,突然转身在其余院里张望起来。 他们的异样也引起了在外头帮忙煮药的玄风几人的注意。 “王爷,发生了何事?” “桃仙,二当家的尸身在何处?” “二当家?”桃仙对这些尸体的摆放位置记得一清二楚,“东侧墙角处,我还没开始对他验尸。” 褚陵飞身落到一个尸身跟前,将他踢翻过来用指风划破后心处的衣服,赫然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刺青。 玄风也好奇的过来查看。 一见到藏宝图上和尸身上的图案就立马神色大变,“这是?!” 这两个圣日教徒有着同样的刺青,那可想而知,这刺青就算不是圣日教的图腾,也和圣日教脱不了关系。 一个江湖邪教,不仅和前朝旧臣扯上关系,竟然还知晓前朝国库的秘密所在。 那这个邪教的目的,简直就昭然若揭了。 “药好了!” 余白在外头叫了一声,三人也只能先放下这事,当务之急还是解毒要紧。 桃仙将蛊虫配药煮了满满三大缸,让玄风他们给中蛊之人一人灌了一大海碗。 众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 但药确实十分之有效,半炷香的时间没到,那些连日来一直睁着眼挣扎的中蛊之人便接二连三地软着身子睡了过去。 保险起见,桃仙还给几人松绑察看,看他们确实是毫无动静之后,众人悬着的心这才算是放下了一半。 “既然暂且缓解了蛊毒,那现在立马收拾行李,即刻出发前往庸城。” 褚陵对众人下了命令。 第28章 庸城传说 今夜里无风也无云,淡淡的月光笼罩大地,是难得的月明星稀。 因为有些闷热,厢房里的木窗支起了半扇没关。 床上之人身着薄裳,睡得香汗淋漓,却突然被一阵噩梦所惊醒。 她坐起身来轻喘着气,伸手去撩开床帘,“来人——” 话音戛然而止,她的嘴被堵住,赫然睁大的双瞳中倒映出一个黑衣人影。 那黑衣人手持绳索,下一刻便猛地朝她的脖颈套去—— 众人赶到庸城之时,城里头一片张灯结彩,花团锦簇。 一眼看去,人人皆面带喜意,好一副热闹喧哗的景象。 因为要安置好一众昏睡之人,所以褚陵一行人赶着大车小车的十分引人注目。 幸而他们伪装成商队,又花了钱打点,一路上没引起什么注意就顺利的进了城。 街上人潮如涌,挤得人都有些寸步难行,就连城内客栈也都被住满。 褚陵只能让玄风先去买下间宅邸安置好其余人,自己下车与谢燕几人在街上探听情报。 “怎么这么多人?” 余白寸步不离跟在身后,一不留神自己就被挤来的人群踩了好几脚。 “哟,几位不是来参加我们庸城的花神节的吗?” 旁边卖花的大娘忙里偷闲,热情地招呼了他们一声。 谢燕朝着大娘一笑,停下脚步去观赏那些正含苞待放的鲜花。 “这位姐姐,我们只是路过庸城。请问这花神节是什么来头啊?” “哎呦,叫什么姐姐,我都可以当你娘了!”大娘抱着花盆笑得开心,见这一伙都是些俊男美女,心情就更好了些。 “说起我们庸城的花神节啊,那可就大有来头了。” 几人细细听着大娘娓娓道来。 据传当年太祖皇帝还是将军时路过此地,对花楼里的一个青倌一见钟情,不顾家里反对便娶她为妻。 二人不顾世俗眼光,成婚后生活和睦美满,也称得上是一段佳话。 但后来各地爆发战乱,民不聊生。太祖皇帝不忍民生多艰,于是就决定起兵造反。 他用兵如神,作战神勇,不过几年就率军打下了大景的一半江山。 因为要行军打仗,不便带着家眷,太祖便把妻子安置在故乡庸城,承诺得胜之时必会回来接她。 但好景不长。原因不明,庸城很快爆发了一场瘟疫。 那场瘟疫何其恐怖,许多人还来不及进行救治就已无力回天。 太祖听闻此事,率大军夜奔几十里地赶来,要挽救自己的百姓和妻子。 但他在城门被拦下,手下将领担心他也染上瘟疫,命人将城牢牢封住。 太祖无奈,只能日夜不休,不仅搜罗了各地的所有药品,甚至还亲身去采摘草药送入城内。 城内的百姓皆十分感念他。 太祖的妻子也感动于他的真情,在城墙头上与他遥遥相望之时,忽而身冒金光,整个人腾空而起。 原来她本是天上百花仙下凡历劫而生,今因得一人无私真心而能回列仙班。 她左手持莲,右手一挥,城内霎时百花盛开。 百姓食花瓣,饮花蜜后竟都开始纷纷痊愈,城里又恢复成了以往和平安宁的样子。 但是太祖的妻子可以与他长相厮守,百花仙却要回归天庭。 在太祖的悲痛挽留中,百花仙化成一片花瓣,向天上飞去。 “所以后来为了纪念百花仙娘娘,每三年的冬月十五,我们都会举办花神节。” 大娘说到情起,拿着帕子按住自己湿润的眼角。 余白也激动不已,红着眼睛哽咽:“真、真是感人,原来太祖皇帝还有这么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其余几人倒是面不改色,桃仙甚至还默默地打了个哈欠。 谢燕弯弯眼角,抱起一盆花,“谢谢姐姐告诉我们这些,这盆花我要了。” “哎!”大娘很快调整好了自己,对谢燕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小伙子。一个故事而已。” 但谢燕还是将花买下。 大娘见推辞不过,给他们一人送了一支花尽地主之谊,“过几日就是十五了,到时候就更热闹了,还有选“花神”可以看呢!你们就好好在这里玩一段时日吧。” 几人走回住所,一路上余白都还沉浸在刚刚的故事中无法自拔。 谢燕把花盆给陆子昭拿着,举着手上的花闻了闻,斜眼看了一下褚陵,“都哭一路了,王爷确定不打断一下他?” 褚陵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戏谑:“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相信这个故事?” 谢燕一身正气,一脸坚定的掷地有声:“因为我可是无神论者!” 几人:“……” 谢燕清了清嗓子,“因为据我所知,太祖皇帝一生中姬妾无数,可不像是那么深情的样子。” 褚陵笑笑,顺手将他的那朵蓝桉花插进谢燕的衣襟里,抽出自己的纸扇扇了几下。 “那故事也算是半真半假吧。” 余白猛地打了个嗝,停止了啜泣。 “太祖的确有一位发妻出身庸城,也的确是一名花楼里的清倌,初时两人也十分恩爱。” 褚陵停了一下,话锋果不其然的一转:“后来战事初起,为了获得其他武将商贾的支持,他将发妻留在庸城,转身一连迎娶了好几人之女。” 余白看上去有些懵了,陆子昭倒是毫不在意,而桃仙轻哼了一句。 “后来战争打到末尾,太祖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这时后方庸城却突然爆发了瘟疫。要是治疗瘟疫不仅劳民伤财,还要拖费大量时间。于是——” 褚陵故弄玄虚的停了下来,看着几人,“你们猜发生了什么?” “我猜,”谢燕接过他的话头,“他们把人堵死在城里,一把火给全烧了。” 看见褚陵露出赞同的眼神,余白大受震撼:“怎么可能?那可是一城的百姓啊?!” 没等他们说话,桃仙倒是淡淡道:“怎么不可能,你能确保瘟疫不会在军中传开吗?你能确保自己不会染上吗?” 褚陵略一点头,“此秘辛是我幼时在宫中史书上看过。想来应该是后来为了掩饰太祖行事,庸城才会有花仙传说和花神节。” “毕竟庸城早已无人可说出实情了。” 余白一脸三观被震碎的样子,有气无力地问谢燕:“可是、可是,谢公子你又是怎么猜到的?” 谢燕点了点眼角,“因为我看到了啊。” “啊?” “虽然时隔多年,有很多地方被翻新了。但城门脚下与一些房屋底下,都有深深的、抹不去的焦黑之痕。” 第29章 画师 众人在城里住下几日,很快就迎来了花神节。 陆子昭从门外进来,顶了一头的花瓣,鞋上还印着个脚印,有些无语道:“我说外头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原来是不是为了赏花,而是为了看选花神。” “选花神?” 陆子昭一边摘着头上的花一边回:“就是城里那些有名的花楼会派出他们的头牌去竞选花神。” 谢燕正在给他自己买回的那盆花浇水,闻言有些意动,“那这么说,今晚肯定很热闹了,我要不要也去看看呢?” 陆子昭闻言止住了动作,突然就神色大变,惊恐的看着他,“你、你不会也想去竞选花神吧?” 谢燕:“……” “你小子想些什么呢,我是想去看看热闹。 看陆子昭还是用一副怀疑的神色打量着他。谢燕很想上前去晃晃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和自己手里的水壶一样装满了水。 “好主意。” 褚陵走了过来,风吹过他的衣摆,神情看起来也柔和许多,“近日里发生了这许多事,今日大家就一起出门散散心吧。” 几人简单吃过午饭就出门了,就连受了“情伤”,这几日闷闷待在房里的余白也难得提起了些兴致。 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树上、地上、城里各处都开满了不合时令之花。 微风吹过,花香溢满街道,花瓣纷纷落下,沾染了路过行人一身。 若是听闻了传说里的故事,看见此情此景,难得不免心生感叹。 几人逛了一会儿,先是桃仙突然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再是陆子昭对这些景色不感兴趣,自己跑到一边去吃吃喝喝。 褚陵看着剩下几人,“你们不用陪着我,自去逛吧。” 谢燕满意点头:“既如此,我就——” 他的手被一把抓住,褚陵面如冠玉,笑吟吟的看着他:“有谢公子跟着我就好了。” 谢燕:…… 虽然最后玄风还是留了下来,但褚陵还是扯着谢燕不放。 谢燕试图挣扎:“王爷,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不太好吧?” 褚陵拉过他避开撞来的人,意味深长道:“谢公子在担忧什么,你我之间又无什么。京中也常有交情好的男子携手同行。” 谢燕沉默:……问题是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的交情已经好到了这个地步? 谢燕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反驳。 只有走在后头的玄风一脸的不忍直视。 两人一边拉拉扯扯打着嘴炮,一边遇到过路人还不忘贴心举起手让他恰好能从两人手下钻过。 过路人:??? 三人一路走到杨花河。 这条河道贯穿全城,是几十年前当地官员开凿的。 每逢花神节,扬扬洒洒的花瓣就铺满了河道,顺流而下,景色十分动人,是庸城的一大奇景。也有相当多的人是为了一观此景而来。 再向前看去,河岸边还停着数艘大大小小的花船,河心处还搭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台子。 据说每年的花神都是在此处评选。 就见此时有一群人围在河岸边上,从中还时不时的传来一片叫好之声。 两人走近一看,原是有画师坐在岸边将这一派奇景绘于画卷之上。 他工笔精妙,下笔如神。画里与画外竟别无二致,不止河面上的花瓣,就连花船上浣衣的少女都画了进去,那叫一个栩栩如生。 他每下一笔,旁观的人就不断叫好。 周遭也有几个画师在挥毫舞墨,却只有他身旁围满了人。若不是他画得最好,那就是他还颇有点名气。 谢燕和褚陵两人站在外围,以他们的身高与眼力倒也将画给看得一清二楚。 “确实画得不错。” 有人听见他们的夸赞,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眼里带着点鄙薄。 “二位是从外地乡下来的吧,石含溪石大师的画何止是不错!他可是我们庸城赫赫有名的大画师!不仅有皇宫之人夸赞其为国手,还曾有人不远万里来花费千金求他作画一幅呢!” 皇宫就是他家的亲王:看来是本王落伍了,怎么从没听闻过这件事。 曾被人花费千金求雇的谢燕:千金很多吗?连皇城脚下的一处宅邸都买不下。 二人不动声色,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也没在意这人话里话外的暗示他们见识浅薄。 谢燕还笑眯眯地问他:“这位公子见笑了,我们的确是外地来的。以往只听说庸城里有位奇才能补画残卷,不知是否就是这位石大师?” 那人闻言脸色突然有点难看起来,语气比起先前冷淡了不少,他摆了摆手,“你说的那个应该是石大师的孪生兄弟,近几年倒也确实有不少人来找他补什么画。” 他不屑的“哼”了一声:“但依我看,那不过是些奇淫巧计罢了,怎么能比得上他哥哥呢。” 他看起来有点恨铁不成钢,“早几年听说宫里来人想请石大师进宫为当今圣上作画,但他为了要照顾他那常年卧病在床的弟弟,于是就给婉拒了。要不是那个弟弟,石大师早就闻名全大景了!” 那人一脸可惜的哀叹个不停,“说不定连带着我们庸城也能闻名全大景呢!”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虽然过分夸大一些事实,但听起来这人却很是爱护自己的弟弟。 那人话头一开就说个没完,这会儿又问谢燕两人:“你们也是像那些不识货的人一样,是要去找石大师弟弟的?” 褚陵也没否认,“听说他画技出奇,是有点想见识一下。” “嗨!你们找他还不如找石大师!画人还是画物啊?石大师最擅长的就是画人,尤其……”他突然诡异地停下来,将两人从上到下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两人交叠的衣袖上。 他对着两人挤了挤眼睛,语气十分暧昧:“尤其是像你们这样如胶似漆的。石大师也经常给有情人画画。据说每一对被他画下的有情人都会像传说中太祖与百花仙一般,恩爱长久,幸福美满的。” 两人:……那我们可真是谢谢你的“祝福”啊。 第30章 南疆少女 这时节天黑得很快,道路两旁渐渐地都挂上了花灯。 许是因为花仙的传说,街上也有许多有情人结伴同行,希望自己也能如太祖夫妻一般得一真心人,情意绵绵无绝期。 桃仙举着一盏荷花灯闲逛,拒绝了不知第几个想邀她同游的男子。 她百无聊赖的思考要不要回去继续验证她的医学,突然一具柔软的身躯就撞入了她的怀里。 那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女。她身材小巧,一头柔顺的头编成两条略显凌乱的辫子,发间夹着许多盛开的小巧花朵。 她身着一袭十分眼熟的衣裳,衣裙下的银饰在行动间哗啦作响。 少女将头埋进桃仙的肩头上,反手一指身后,语气羞怒:“姐姐帮我,那个老头一直跟着我不放。” “我都说我有心上人了,他还硬要我陪他去喝酒。” 少女的声音很大,也吸引了一旁的路人们的视线。 桃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看起来年过半百的男人用袖子挡住脸,讪讪的躲开人群的视线。 “什么人啊?都可以当人姑娘的爹了还如此不要脸!” “呸!还要去喝酒,真是龌龊心思,腌臜货!” 在众人的指点声中,那人尴尬的跑远了。 桃仙两指一弹,无人察觉到一颗石子急速掠过,狠狠地击中逃跑之人的小腿。 他狼狈的摔了一个狗吃屎,两颗门牙都飞了出去。 一片哄堂大笑中,桃仙注意到有一只奇特的小虫落到了连滚带爬跑远的男人身上。 人群散开后,少女笑容灿烂的抬起头,“这位姐姐,谢谢你帮了我。” 桃仙把手搭在她肩上,颔首低眉,若有所思的道:“你好像并不需要我来帮忙。若我没猜错,你就是谢公子请来的那个蛊师吧?” 少女闻言更显得开心,搂着桃仙的手又紧了几分,“姐姐好眼力。” “那个是什么蛊?” 少女歪了歪头,琥珀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颇有些天真无邪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可不怎么天真:“哦,那是能让人立刻暴毙的蛊呀。” 传闻南疆之人向来不为武林中人所喜。就是因为他们行事十分随心所欲,极少数人会有俗世间的善恶道德观念,所以常常会在中原引起骚乱。 现在看来,此言倒是不假。 桃仙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他们一路低调行事。若此时城中突然有人暴毙,那调查起来势必会波及到他们。 但少女紧接着就笑出了声:“骗你的,我只是小小的惩罚一下那个死老头,下的是让人浑身上下都奇痒无比的蛊罢了。” 桃仙闻言松了口气,又问她:“你是怎么知道我认识谢公子的?” 少女揪着自己的辫子看她,轻轻地耸了一下鼻子,“因为你身上有小谢哥哥的味道啊。” 这都能闻得出来? 桃仙突然不合时宜的想到,那按理来说王爷身上的味道应该比她身上的还要重吧。 “你能带我去找他吗?太久没见,我都想死他啦。” 桃仙敏锐的察觉到什么,有点迟疑地问:“你与谢公子……” 少女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咯咯的笑道:“原来小谢哥哥没和你们说过,他有个未婚妻子这件事啊。” 桃仙惯常冷着的一张脸此刻罕见的露出了一丝错愕:“……什么??” 谢燕莫名的打了个喷嚏。 褚陵瞟了他一眼,凑近笑道:“冷了?要躲进我的怀里取一下暖吗?” 谢燕礼貌的微笑,把他推远,“谢谢,王爷可真是爱民如子。不过我不冷,您可以去温暖一下别人。我看玄风就穿得挺少的。” 两人一同回头看向玄风。 玄风面对两人的注视默了一瞬,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啊,我好热啊。” 说罢还生怕两人不信,转身就跳进了河里“降温”。 两人:……倒也不必。 谢燕扭头摸了摸鼻子,怎么总感觉褚陵这厮好像看出了点什么,老是在有意无意的撩拨他。 但按道理来说,这么多年过去,褚陵早该不记得了才对。 褚陵耸耸肩,靠回了自己的座位。 三人现下正在一艘小花船上等着看选花神。 河面上波光粼粼,水面荡漾个不停。周围的小船上都已经早早的坐满了人,翘首以盼的看着河中央的大台子。 万众瞩目之下,乐师就位,周围嘈杂的声音立马止住。 琴筝之乐缓缓奏起,笙箫相合,余音袅袅回荡在河面上。 片刻后,数名舞伎簇拥着中间之人持伞入场,随着乐声四散而开翩翩起舞。 舞到极处,漫天花雨落下,正中之人慢慢移开花伞,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 花魁腰肢轻扭,回眸一笑间迎来叫好声一片。 谢燕面带欣赏,跟着乐声一下一下的点着桌子。 他环视四周,为避免堵塞河道,花船大都停靠在河岸边。但只有两艘小船格外突出,与舞台之间离得很近。 谢燕的注意力顿时都集中在了那两条船上。 见他的头都要探到船外去了,褚陵冷不防的就来了一句:“有这么好看?” 谢燕头也不回道:“看不到啊。” 褚陵:?我觉得还挺清楚的? “我在好奇那两艘船上是什么人呢。”谢燕指了指。 原来不是看花魁。 褚陵也看了过去,正好这时两艘小船上的人似是发生了冲突。 一艘船突然间就冲撞上了另一艘,船头处还爬出来个衣裳凌乱的青年人指着对面说些什么。 过了好半晌,那艘被撞的船才钻出一人。 看那穿着打扮,赫然是他们午后才见过的石大画师。 只见石含溪的衣服从上到下都被颜料染得一片青青紫紫,就连脸上也没有幸免,可想而知定是刚刚的那一撞所致。 虽然他们与众人离得远,却也不难看出石大画师此刻正十分的恼怒,和那对船的公子哥开始对骂起来。 “唉,又开始了。” 旁边船上有人叹了一声,开始说起了闲话。 “石大师也真是惨,竟遇上那么个泼皮。” “谁说不是呢,这唐公子求娶花然娘子不成,就记恨起被花然娘子爱慕的石大师,成日里的去找他麻烦。” 第31章 同胞 两艘船上的人争执越烈,声音也越来越大,连带着船都激烈的摇晃了起来。 两个人怒目看着对方,看上去都恨不得立马就抓起一旁的船桨将对方给拍飞到河里去。 眼见着这两人闹出的动静都快要超过花魁们的表演了,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扑通”一声,几人闻声看去。原来是那位嚣张跋扈的唐公子自己一时脚滑,不慎摔入了河中。 岸边顿时传来零零散散的嘲笑声。唐公子灰溜溜爬上船,也顾不上再和石含溪吵架,立马夹着尾巴跑走了。 石大画师不屑的看了他最后一眼,拂袖回了船里,拿起画笔继续对着舞台挥毫舞墨。 他眉头紧锁,挥笔的手不停,脸色却不见丝毫好转,反倒越来越难看。 时间过得很快,花神选眨眼到了末尾。几位妙龄女子在台上一字排开,静静等待着台下人的投选。 这所谓的花神的评选,乃是由在场观赏众人持花所投。 一支玉兰五十文钱,一支海棠五两银子,一朵牡丹五十两银子,而一朵莲花则是五锭金子。 最后由专人统计,哪位花魁收到的花的价值更高,她便是当之无愧的花神。 感情这不就是看谁家的粉丝更舍得花钱把自己心爱的偶像投上c位嘛。 看来狂热追星粉古来有之啊,谢燕啧啧感叹。 一声锣响,花神投选正式开始。 一时之间,岸边人群就变得喧哗无比,呼喊声此起彼伏,叫哪位花魁名字的都有。 人们纷纷涌到进行计数的地方,争先恐后的将手中的鲜花投给自己心仪的花魁。 这其中,还有刚刚那位落水跑走的唐公子。 他一身湿漉漉的,显然还来不及换衣服。就一掷千金,竟一连投下了数百朵莲花给那位叫花然的娘子。 谢燕看得兴起,突然想起自己上船前也买了一支海棠,正想也去凑个热闹。转头去看时,却发现那支本该放在桌上的海棠正被褚陵拿在手里。 褚陵垂眸浅笑,恍若不觉,举起海棠轻嗅。 粉嫩的花瓣被风吹得颤动,贴近了褚陵的脸庞,花上还沾着的露水滑下,慢慢浸润了他的唇。 人比花艳。 谢燕的脑海突然就浮现出这四个字。 见谢燕看来,褚陵懒懒地挑眼看去,勾唇一笑:“怎么了?” 直觉告诉谢燕最好不要细究,不要给褚陵任何发挥的余地。于是他又默默地转回了头,“没什么。”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 投选很快结束了。 今年的花神不出所料,是寻芳阁里的花然娘子。 花然娘子就是一开头舞伞的那名花魁。 她长得不算十分美艳,但身形纤细如弱柳扶风,眼眸含情如秋水盈盈。别有一番娇柔姿态。 花然娘子当选之后,最为高兴的却是那唐公子。 他一脸醉意醺醺,在河岸边不停挥手大喊:“花然、花然!是我!是我把你送上花神之位的啊!你可不要忘记公子我的恩情啊!” “这还真是一往情深啊。” 谢燕看着舞台上,意味深长的感慨了一句。 花然红唇带笑,娇脸含羞。一眼都没给在河岸上拼命吸引注意力的唐公子。 她头戴花冠,穿上花神裙装,在舞台上再次翩翩起舞,痴迷的目光时不时望向台下。 在那里,石含溪面露狂热,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着她,手下一刻不歇,画笔飞快的在画卷上舞动。 几人看完这花神节的重头戏,也到了该打道回府的时间。 只是不知怎的,离住所越近,谢燕的心下就莫名其妙的越发忐忑。 谢燕心下思量:嘶,这种感觉,难道是…… 府门打开,一道紫色的身影从里面扑了出来,就要一头冲进谢燕的怀里—— “小谢哥哥!我可想死你了!” 但她没成功,因为一把精致的纸扇抵在了少女白皙的额头之上。 那扇子看起来轻薄无比,但此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少女无法再进半步。 她疑惑地抬起头,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完全没有计较刚才褚陵对自己做的事情,反而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满脸都是欣喜之色:“又是一个美人哥哥!” 褚陵不紧不慢地将手收回来,随意拿起折扇轻轻扇动起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少女,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谢燕身上,一副轻松自如的神情,开口问道:“这位是?” 还没等谢燕开口,少女就抢先作答,自豪的拍拍胸口:“我是小谢哥哥的未婚妻子。” 褚陵:“……” 玄风:“?!!” 门里跟着探出头的众人:“嘶——” 谢燕的额角突突作疼,拉着人就往里走,“进去、进去再说。” 娇俏的少女亲密的挽住谢燕的胳膊往里走,她的头依赖般地靠近谢燕的肩头。 从背影处看上去,两人确实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佳人。 玄风偷偷瞄了褚陵一眼,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谢燕带着人走进府里,院里的众人皆是一脸八卦的紧盯着他不放。就连桃仙都用一种谴责的眼神看着他。 “你们误会了。” 谢燕将手抽出,搭在少女的头上,皮笑肉不笑的,“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她这是在跟你们说笑呢。” 少女的眼睛眯起,若有所思地瞟了他几眼,又看了看跟着走进来的褚陵,了然的笑道:“小谢哥哥说得对,我是在跟你们开玩笑呢。” 众人闻言,顿感无趣,可下一秒却又被谢燕的话激起心绪。 “她就是我叫来的南疆蛊师,也是风云楼现今的天字二号。” 众人还没有点反应过来。 这少女是蛊师一事桃仙刚刚已经说过,但没想到她竟然还是风云楼里的天字二号。 “叫……” 谢燕正准备接着介绍下去,却突然卡了壳。 “你叫什么来着?” 众人:……我们这下相信你们没那么深的关系了。 “乌娅。” 少女那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众人点头:哦,乌娅姑娘啊……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乌娅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眼角弯弯。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双原本漆黑的瞳孔竟然慢慢变成了碧色。 她轻轻转动身体,从衣领里伸出的白皙后颈处,隐约可见一截蝎尾纹身。 “给你们下蛊的那个乌黎,是我的同胞弟弟。” 众人:“!!!” 谢燕:“!!!” 众人:……等等,为什么你也这么惊讶,不是你叫来的人吗?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第32章 解蛊 “我们可是同一时刻,从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呢。” 众人一片愕然。除开名字,从面相上看,这对同胞姐弟长相眉宇之间竟丝毫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乌娅揪着自己的辫子,看出众人的疑惑,轻轻的“哼”了一声,“也不怪你们看不出来。那臭小子不想跟我长得一样,于是就自己用蛊换了一张脸。” 但这时,众人又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们突然意识到,若如她所言,这二人乃是血亲关系。那真的能相信这名少女吗?如何相信他们不是一伙的?她又是否会真的会帮他们解蛊? 众人神色各异,但乌娅倒看起来十分的不在意他们对自己突然生出的警惕之心,反而还俏皮地眨了眨眼,问:“那不解蛊了吗?” 没人回话。 于是她那双眼转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留在褚陵身上。大概是看出褚陵就是一行人的主事人,于是歪过头看他,等着他做决定。 “走。” 褚陵没有丝毫犹豫。 桃仙在前面带路,乌娅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 玄风慢慢落下脚步,靠近谢燕,悄声问他:“那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燕摇了摇头,负手在后,叹出一口气来,语气有些沉重地反问道:“你知道这世上最陌生而又熟悉的关系是什么吗?” 玄风抽了抽嘴角,不明白这话题怎么突然就岔成了这样,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是什么?” 谢燕:“那就是同事关系啊!所以我怎么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风:“……” 看玄风额角青筋暴起,于是谢燕又补充了一句:“我就只知道几年前她突然出现,说是要在中原找一个人,这才加入的风云楼。” 听了这话,玄风思索了一下,“找人?难道她要找的人就是乌黎?” “是的呀。” 少女的声音传来,乌娅突然就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玄风跟前。 “说起来,我都忘了问你们了,乌黎他过得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她一连发问,一脸的忧心忡忡,想来是还不知道自己弟弟都做了些什么事。 但看她这么关心的样子,玄风正思考如何委婉地告诉她实情,就听褚陵一声惊若天雷—— “哦,他被我捅了一刀,我觉得他应该不怎么好。” 乍听此言,乌娅愣了一下,直直地看向褚陵,语气都开始颤抖起来:“怎么会……那他、那他,死了没?” 最后三个字却是带着笑意出口。 再一看她,哪里还有悲痛的样子,反而脸上带着诡异的红晕,十分期待的看着褚陵。 褚陵挑眉看她,玩味道:“没有。” “啧。” 乌娅冷下脸来,“真遗憾。” 她转身走开,边走边自言自语道:“居然没死,真是便宜他了。” 几人对视一眼,乌娅口中的杀意不似作假,她是真的很可惜乌黎没死。 这对姐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路静默,很快就来到安置中蛊之人的厢房。 乌娅刚踏进一步便开始面露厌恶,她掐住鼻子,闷声道:“果然是那个臭小子的蛊,真是一股恶心的味道。” 恍惚之间,她脖颈后的蝎子纹身好像动了一下。 让几人退出房间,乌娅张嘴,缓缓颂念出与那日乌黎口中相似的咒语。 随着念颂声响起,床上原本安静躺着的人们,突然之间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抽搐挣扎,身体各处暴起青筋。 接着,这些人猛地坐了起来,面容扭曲变形,狰狞地朝着乌娅扑去。 乌娅向后退去,抬手制住几人欲帮忙的步伐。她停下颂念,转而从袖中抽出一只骨笛放在嘴边。 骨笛声响起,几人才明白乌娅为什么不让自己靠近。 那骨笛发出的声音奇异诡谲,随之而来的声波震得众人鼓膜生疼,脑袋也忍不住开始昏沉起来。 她不断变换吹奏的节奏和曲调,那些中蛊者也从一开始抵触痛苦慢慢地变为顺从安静。 随着笛声的高潮来临,他们突然停下了动作,纷纷倒地张开了嘴巴。 中蛊之人浑身剧烈的一抽搐,一只只蛊虫便接二连三的从他们的嘴里飞出。 乌娅眼神凌厉,笛声骤然一变,音波霎时如利刃般击出,将飞出的蛊虫一分为二。 不过片刻功夫,这曾一度让众人束手无策的蛊虫就被乌娅给轻轻松松的解决掉了。 她撩了撩自己的辫子,用脚碾上蛊虫的尸体,“哼,那么多年过去,臭小子的蛊还是那么的不入流。” 桃仙见她没再动作,立马上前去给同伴们把脉。 “呀,这位姐姐还会医术呢。” 乌娅笑吟吟的看着桃仙,“蛊虫虽不在了,但他们耗损的真气是回不来了。会虚弱上一些时日,多补补就好。” 褚陵看向桃仙,后者略一点头,表示赞同了这番说法。 他随即朝乌娅一拱手,“本王在此谢过姑娘施以援手。不知要如何才能报答姑娘的恩情?” “恩……” 乌娅拍了拍手,对几人道:“那如果再见到乌黎,就替我顺手宰了他就是了。” 玄风终于忍不住的问出声来:“他不是你的弟弟吗?” “是啊。但这跟我要杀他有什么冲突吗?” 乌娅歪了歪头,像是很不理解玄风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又寻求认同地看向了谢燕。 谢燕也赞同的点头:“对啊,我也时常会有想干掉我兄弟的时刻。” 两人对视一眼,志同道合的猛一击掌。 玄风沉默:……难道我还是太过正常了点?还有姓谢的你根本就没有兄弟吧。 这时地上有人发出呻吟,却是孟蓝缓缓转醒。 孟蓝这一觉醒来,只感觉天昏地暗,自己浑身酸痛无比,就像是被人狠狠暴揍了一顿一样。 他连手都抬不起来,睁开眼就惊恐地叫喊:“啊!我、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 “什么?!” 玄风闻言吓了一跳。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难道是那蛊虫还有什么后遗症? 几人的神情一时也凝重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站在孟蓝旁边的桃仙就叹了口气,对着他的头来了一下,“你清醒一点,你本来就是个半瞎。” 孟蓝:“……对哦,我一下就给忘了,呵呵呵。” 几人:“……” 这下几人是真的很想揍他一顿了。 第33章 修补藏宝图 桃仙掀开药壶的盖子扇了扇风,将因沸腾而快溢出的药水又扇了回去。 乌娅正蹲在她旁边玩着蛊虫,察觉到桃仙的目光,回看了过去。 “你……为什么要自称是谢公子的未婚妻子?” 桃仙略带着点迟疑的声音响起。 乌娅没想到桃仙开口是问这个,她愣了一下,笑得狡黠:“姐姐很好奇这个?” 桃仙平静的点点头,其实她也不是很好奇这件事,但奈何某位王爷专门吩咐让她来打探打探。 乌娅撑着下巴看她好一会儿,才不怀好意的笑道:“我看,不是姐姐你好奇,而是另有其人吧。” 桃仙叹了口气,默认了。 哪家顶头上司会在大半夜人还睡得好好的时候就突然把人给敲起来谈了一宿的心。 最后还是桃仙自己琢磨出来才能被放回去接着睡觉。 于是,很快她就从乌娅口中知道了答案。 “因为小谢哥哥长得好看呀!” 桃仙:……真是好单纯的理由。 “姐姐你长得也好看。” 乌娅黏了过来,挽住桃仙的胳膊,“我们南疆之人最是专一,都奉行一夫一妻制的,姐姐你要做我的妻子吗?” 桃仙:……一夫一妻原来是这个意思? 谢燕又打了个喷嚏。 这次没等褚陵张嘴,他立马就指向前面转移了目标,“我们好像到了。” 穿过一片翠绿的竹林,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间雅致的竹屋。 此时正值晌午。但这个时节里少见太阳,高耸入云的竹子又遮住了许多光,显得竹屋与周遭都无比昏沉,缺少人气。 “他们竟住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此处正是他们打听来的石家兄弟的住所。 “文人,不奇怪。” 毕竟这世上的文人骚客都爱用某种方法来展示出自己的遗世独立,不同凡俗。 褚陵笑了笑,上前用纸扇叩了叩门。 过了一会儿,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伴随着这阵脚步声,一道清雅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何人?” 没想到前来应门的却是石大画师本人,他打开门,看见面前的两人愣了一下。 两人还没开口,石含溪的脸色却突然难看起来,满脸不耐的就要关上门:“我现在没心情为人作画,两位请回吧!” 还没等他来得及合上房门,突然“唰”地一声响,一把折扇从门缝里挤进来,准确无误地卡在了门与框之间。 “且慢,我们是来寻石二公子的。” “……找我弟?” 听到不是找自己,石含溪脸色才稍显得缓和下来。 门再度打开,石含溪并没有立刻请二人进屋,而是先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仔细观察着这两个人的神情和举止,确定来者并无恶意后,才侧身让开门口,示意两人可以进去。 “他的房间在最里间,你们自行去就是,我还得给他煮药。” 他走回庭院,随手指了个方向。两人这才看见在他身后正煎着一个药炉,底下塞了几卷画纸,火烧得正旺。 石含溪没再理两人,坐回去接着煮药。 二人随即顺着他刚才指的方向走去。 但当他们路过一间书房时,却突地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 两人对视一眼,迟疑地停下了脚步。如果他们打听得没错,此处应该只有石家兄弟二人居住。 难道那位石二公子现下不在他的房间里,而是在书房? 然而还没等两人去敲书房的门,一声猫叫响起,一只通体漆黑的猫用头顶开房门钻了出来。 他们向里看去,书房的地面上倒着一个笔筒,并没有人在里面,只有一扇窗户微微晃动。 看来是这只猫刚刚从那里跳进了书房,才导致打翻东西发出了声音。 没再多作停留,他们走到里屋前,果不其然听见了里屋里发出的几声闷咳。 听闻这位石二公子自小便疾病缠身,身体弱不禁风,不能见风着凉,所以便极少出门。 就算是平日里面见生人也是自己待在屋内,隔帘与人交谈。 “请问是石二公子吗?” 这次褚陵没有敲门,而是朗声询问。 “……是谁?” 比石含溪还要略显低沉的声音传出,一道人影慢慢地出现在窗台边。 “在下有幅图想请石二公子帮忙修复,无论什么报酬都可提。” 像是走路也会累着他一般,又是几声嘶哑的咳嗽,窗帘后的人影咳得都直不起来腰。 两人默默等着他平复呼吸。好在没用多久,那帘子就被“唰”地往上拉起一截。一只苍白的手伸出,“让我看看。” 褚陵从怀中拿出那半张藏宝图递过去。 当然,那上面的前朝标记已然被抹了去。任谁来看,这都只是半张破旧的藏宝图罢了,决计想不到其竟还关联着前朝国库。 里面之人接过藏宝图,透过窗影,看他将东西展开端详了片刻,道:“修复此图不难,但需一段时日。至于报酬,你们看着给就是。” 说完,帘子立马被放下,将窗户给遮得一丝不透。 谢燕:……这就是视金钱如粪土的艺术家吗?真是佩服。 他默默地感叹了一下,从袖中摸出了几枚铜板。抖了抖,又塞回去两枚。 但遗憾的是,他的钱没能给出。因为还没等伸出去就被褚陵给预料到的将他的手按了回去。 后者拿出了几块金锭放在了窗台上。 但人早已经离开,帘子也没再升起,当真是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表现。 那几块金锭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和路旁的石头野草一样,毫无起眼。 两人出门再次路过庭院。那只猫不知跑去了哪里,石含溪还是沉默的背对着他们煮药,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那药炉也不知搁置了什么药材,除了药草味竟还带着点腥气,难闻得很。 谢燕临走前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从石含溪脚边的缝隙看出,药炉下那熊熊燃烧的画卷还没烧完,露出了半边艳丽的美人画。 没烧干净的灰烬顺着风飘到了谢燕的脚边。门即将关上的前一刻,他再一抬眼,对上了石含溪阴郁森冷的眼神。 “怎么了?” 褚陵在想事情,回头时才发现谢燕突然一脸严肃的站在门边作思考状。 “王爷你说,在大景的律法中,浏览不健康读物会被判几年?” 褚陵:“?” 谢燕一脸沉重:“我就说他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住呢,原来是要背着人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 褚陵:“??” 谢燕继续愤愤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背地里竟也是个不守男德的!以为焚毁证据就没事了吗?被我发现了竟然还好意思瞪我!” 褚陵:……我是错过了什么? 第34章 花神之死 谢燕二人返回住所,正巧经过一座名为“寻芳阁”的花楼。 原本“寻芳阁”便是城里有名的花楼,从不缺少客人。这段时日又因为花然娘子被选上了花神而更热闹无比,白日里就已经客如潮水。 但今日却出现了不同以往的“热闹”。 楼门前围着一层又一层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踏进花楼,反而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透过人群的缝隙,谢燕与褚陵看见寻芳阁门前原先应该站着的烟花女子变成了数名面容严肃的官差。 两人对视一眼,停下脚步站定在人群身后静观其变。 片刻后,从楼里传来阵阵凄切的哭喊声。先踏出门的是两个官差与他们抬着的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 “嘶——这是死人了啊!” “不知道死的是什么人啊?” “我觉得肯定又是哪个恩客给马上风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围观的群众众说纷纭,什么猜测都有,但都被随后扑出来的人打断了。 那是寻芳阁的“妈妈”。她的头发凌乱,涕泗横流,整个人都沉浸在悲伤之中。 她痛哭着摆脱身边人的搀扶,一下子就扑到了担架上,哭喊着:“我的好女儿啊!你死得好惨啊!你让妈妈怎么办啊!” 官差措手不及之下,白布就猛地被扯下了半截。 霎那间,周遭的空气一片凝滞,不过几息之后,又“轰”地炸开了锅。 “死的是花然!” “花然娘子怎么会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布之下,那张毫无生息的脸,正是几日前当选了“花神”的花然娘子。 眼见着人群开始躁动起来,官差们急忙喝止众人,又推开莫妈妈,重新把白布盖了上去。 “通通都散开!官府办案,闲人勿近!” 领头的官差拔出半边刀吓退众人,又从人群中清出了一条路。 花然的尸体先被他们运了出去,但门口的官差却还不散开。不多时,从里面竟又走出两带着人的官差。 不同的是,这次被带走的是个活人。 只见那人双眼迷离,眼神飘忽不定。身体还不住地摇晃着,仿佛随时都可能跌倒在地。 这副模样,显然是还没有从宿醉中清醒过来。 这时原本被扶到一旁的莫妈妈一见此人,立马就又扑了过去,边捶打边痛骂:“姓唐的,你不是人!你怎么、你怎么下得了手啊!” 人群中闻言又是一惊。 “是唐士诚杀了花然!” “不会吧,他不是一直想求娶花然的吗?都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在花然身上了。” “那不就是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花然喜欢的是石大师,不肯嫁给他,这不就因爱生恨了!” “我还是觉得事有蹊跷……” 然而无论莫妈妈如何痛骂拍打,这唐士诚都没有一点反应,整个人醉死得就像是一头栽进了酒缸里,里里外外都浸了个透。 莫妈妈再次被推开,唐士诚就这么在一片议论声中被押走了,围观的人群也慢慢的散去。 但谢燕和褚陵却不觉得这件事有那么简单。 夜深了,许是因为出了命案,平日里喧嚣繁华的花街上都清冷了不少。 但不多时,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醉醺醺的出现,打着酒嗝四下张望了一下,最后左摇右晃地走进了一间花楼。 寻芳阁里的莫妈妈正坐在门口唉声叹气的发愁。 她培养了花然那么久,在她身上砸了那么多钱。这好不容易当上了花神,眼瞅着寻芳阁就要名声大噪时,那么大的一棵摇钱树竟然就这么死了! 一想到这个,莫妈妈当下就忍不住想去把唐士诚这厮给大卸八块。当然,在那之前还是得先让他给足了补偿费才行。 就在莫妈妈揪着手帕打算明天就去唐家要钱时,一只酒坛从天而降的砸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酒水顿时就溅出不少洒在了她的脸上。 莫妈妈把脸一擦,气恼地叉腰就要怒骂,就见一锭金子也跟着砸下。 “给老子叫几个身段好的来唱曲儿,嗝!”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红着一张脸,小眼睛眯着看向莫妈妈,一身的酒气扑面而来。 “贵客快请进!” 莫妈妈一下就收回了怒意,立刻起身殷勤的把他迎了进去。 自花然死后,寻芳阁今晚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了,没想到还会有出手那么大方的客人上门来。 莫妈妈给男人开了个单间,专门挑了几个阁里数一数二的姑娘,要她们务必把这个贵客留下,最好能发展成常客。 姑娘们涌进房,就见那名贵客已经点了一桌的酒又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她们对视一眼,纷纷围坐过去与男子调笑。 “大爷,别光喝呀,跟我们说说话嘛。” “对呀,喝酒有什么好玩的,奴家给你舞一曲吧。” 男子不着痕迹的避开贴过来的身体,有些喝得已经神志不清的样子,趴在桌上大喊:“花神呢?把花神给我叫来敬酒!大爷我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就是为了看花神的!” 闻言,姑娘们面面相觑,看来这是个慕名而来的外地客人,不知是喝醉了还是不知花然已死之事,现下便吵着闹着要见花然。 “哎呀,这位大爷,花然已经不在了。” 身旁的姑娘开始安抚他。 “不在?为什么不在?是不是看不起本大爷?” 男人突然一掌拍桌,踉踉跄跄地就要站起来去外面闹腾。 姑娘们连忙拉住他,好言好语的说了一堆,最后才压低了声音道:“好让大爷知道,花然已经死了,被人杀了。” 男人愣了愣,有点不可置信,“什么?哪个挨千刀的这么不怜香惜玉?” 左右这件事差不多也该传遍了城里,姑娘们也就不再遮掩,七嘴八舌的说了出来。 “就是城里开珠宝铺子的唐家公子。” “今早就发现花然姐姐死在房间里了,那姓唐的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求娶花然姐姐时说得那么情真意切,转头就能把人掐死……” “你们话太多了。” 一个素装女子突然打断了她们,浅笑着扶住男人重新坐下,“客人莫听这些扰了兴致,咱们接着喝酒吧。” 第35章 验尸 夜晚的月光如水般洒在地上。 谢燕踏着月色,顶着一身酒气回来时,褚陵已在厅堂里等候多时。 他边走边脱去自己的伪装,忍不住又打了个嗝,觉得自己一肚子的酒水,晃一晃都能听见水声。 “如何?” 看见来人,褚陵嘴角微微上扬,手中折扇轻轻一翻,发出清脆声响。 他眼神流转,落在身旁空出的座位上,然后用扇子轻轻敲了几下,邀请谢燕坐下。 谢燕看去,褚陵身旁的桌上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 谢燕一下坐在椅子上,皱眉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姑娘们说花然是被喝醉了的唐士诚给掐死的,且他掐死人后不仅没跑,还在花然的房间里睡了一觉。等到日上三竿了,有人去叫花然,见没反应后进去才发现的。” 褚陵若有所思,用折扇一下一下地拍着手,“为何笃定是杀人前就喝醉了?” “因为她们的房里并不会放酒,要喝酒都是叫小厮送来,当晚并没有小厮去送酒。且前一日晚上唐士诚就已经在楼里喝醉了。” “如此说,就是醉酒杀人?” 谢燕搅了搅那碗汤,“有可能,但也不一定。” 一个刚当上花神的花魁,必然十分受到重视。在这种情形之下,一个喝得烂醉之人是如何做到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就潜入她的房间的? 按理说,发生了凶案应该归当地官府来调查。 但两人一路上又遇到不少事情,拿捏不准花然之死是否又另有隐情,或是又一个阴谋。 “不急,等下我们就能知道花然的真正死因了。” 褚陵停下动作,露出一个带有深意的微笑。 更夫提着灯笼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路过官府时突然想起早上的那桩杀人案,不由暗叹一声可惜,再一敲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在他的身后,有人抱着什么东西从官府里闪了出来。 乌娅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 她路过厅堂就看见这两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闲聊,还和她说等下有好玩的事情,把她也骗来等着。 “还没好吗——” 她把头搁在桌子上,拖长了尾音。 褚陵好笑的看她一眼,当即便道:“来了。” 只见来人正是玄风,他穿着一袭利落的夜行服,肩上扛着个被白布团团裹紧的东西翻身进来。 “这是什么?” 乌娅一下振起了精神,立马凑上前去查看,白布还没掀开她就已闻了出来。 “一个死人?” 玄风将东西放到地上,掀开白布,底下露出的正是谢燕两人今早才见过的花然的尸体。 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所有人第一眼看去都会这么想。 花然的脸没有一点狰狞之色。她的妆容完好,额上画了小小的花钿,头发整齐地盘着,上面的鲜花仍然娇艳欲滴。 她的衣物也没有丝毫的凌乱之处,一身华衣流光溢彩,仿佛盛装打扮要进行什么表演一般。 唯一显得美中不足的,就是她脖子上的勒痕。 几人这一细看,就看出了些许端倪。 纤细的脖颈上横着一片可怖的青紫之色。在那之下,不是指痕,而是一道深入肉里,清晰可见的细痕。 “这是……” 玄风有点迟疑,又细细看了看,“绳子勒的吧?” 勒得太深,导致肉都空出来了一圈。 谢燕伸手摸了摸花然的脖颈前后,给出了定论,“是绳子,颈骨都已经被勒断了。” “啧,下手还挺狠。” 下手那么狠,要不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就是对花然有什么深仇大怨之人。 但无论是哪种,都绝不会让花然如此“安然”的死去,甚至连鬓发都不乱一丝一毫,又像是对她极为珍惜的样子。 且这般看来,就更不可能是唐士诚下得手。 今早两人都看见他那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一个喝了那么多酒,连第二日都没能清醒过来的醉汉,走路都成了问题,怎么可能还能这般的心细如发,不弄乱花然的装扮呢? 至于寻芳阁里的姑娘口口声声说花然是被唐士诚所掐死这件事,想必也是因为她们在慌乱中看错导致的。 一片寂静中,一只蛊虫从花然的口中爬出,乌娅伸手接过它,放到眼前细细端详了片刻。 “这个姐姐的体内被下了很重的迷药,是通过酒喝下去的。” 又是酒? 先是花然喝了酒后被人害了,再是唐士诚喝了酒后醉死在她的房间里。 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乌娅与谢燕没能再从花然的尸体上发现什么,便让玄风把尸身再送了回去。 “一点都不好玩,我回去了。” 乌娅打了个哈欠回房睡觉去了,留下谢燕和褚陵还在原地沉思。 “此事疑点颇重。” 褚陵的目光还停留在刚刚花然躺着的那块空地上。 “确实。” 感觉消化了点,谢燕才终于把那碗已经放凉了的醒酒汤给一饮而尽。 “看来明日还得再打探一番才行。” 折腾了一晚,谢燕终算能回房好好休息一下。 他洗漱一番,正准备睡下时房门却突然被人敲响。 谢燕顿了顿,抬手间一张皮就覆在了脸上。 “是我。” 门外传来的竟是褚陵的声音。 打开门,柔白的月光披在褚陵身上。他好像也已洗漱过了,散着一头湿润的长发,抬眼看过来。 看见谢燕已经穿着里衣,一副要休息的模样,他的眼往谢燕脸上转了几圈。 “这是你的真容吗?” 谢燕挑挑眉,敢情这厮深夜前来是想看他到底长什么样的? “应该不是。” 褚陵笑了笑,接着说出他的真实目的,“方才我见你好像略有不适?” 谢燕没想到他会看出来,喝了太多的酒,虽然他神智能保持清醒,但确实是还有点头疼。 “是有点,不过王爷应该不会医术吧?” 没等谢燕回绝,褚陵踏近一步,“若是头疾,我倒与桃仙学过一手按揉之法可以缓解。” 谢燕被逼得后退一步,就听挤进来的褚陵接着道:“若是放任不管,明日醒来,头疾便会加重。” 谢燕:……看到你我就已经开始头疼了。 第36章 一个美丽的误会 谢燕一早醒来,颇感神清气爽,看来褚陵的这一手还真不是白学的。 饭桌上—— 今日难得一伙人能凑得那么齐,连在床上躺了好几日的孟蓝都能爬起来吃早饭了。 谢燕左手坐着乌娅,右手坐着褚陵,正把一碗汤送入口中,就听乌娅突然开口和他说话。 “小谢哥哥,你的腰没事吗?” 谢燕一脸茫然地停下动作,他怎么不知道他的腰有什么问题? 乌娅的碗堆了满满一盘子食物,她边吃边看着谢燕与他右边之人。 “昨晚我看到美人哥哥进你的房间了。” 谢燕:“……” 乌娅转了转眼珠子,“我爹有时候半夜也会摸到我娘房里去,第二天我娘都会喊腰疼的。” 谢燕:“……” 桌上几人:“噗——” 不是,你这小姑娘不是睡觉去了吗,怎么什么事都能被你撞见? 还有,褚陵只待了两刻钟,按完摩后就走了,他们两人之间并不是你爹跟你娘的那种关系好吗? 谢燕看其他几人的目光不敢看向褚陵,只敢在自己的腰上徘徊,觉得自己的清誉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他皮笑肉不笑的勾起嘴角,“你们想多了,昨夜王爷只是去为我治疗头疾罢了。” 几人移开视线:“嗯嗯嗯。” 谢燕放下筷子:“王爷可真是爱民如子,真是太关心我们这些下属了。” 他默默地加重了某几个字。 几人:“嗯嗯嗯嗯。” 王爷可没为他们这些真正的下属治疗过什么头疾。 谢燕沉默了一下,瞄了眼在一旁看戏的褚陵,决定换个辩解的思路。 “如果我与王爷真是这种关系,你们觉得凭王爷的能力,我现在能一点事都没有吗?” 几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又觉得谢燕此言十分有理。看他此刻并无什么奇怪之处,总算是相信了他的话 褚陵:“……” 一时不知道他是不是该为所有人都觉得他很有能力的这件事感到欣慰。 一顿饭在诡异的沉默中吃完。 因为午饭这出,谢燕深觉自己得和褚陵保持一些对彼此都好的距离。没和褚陵同行,自己乔装往茶楼里去了。 谢燕进了茶楼,兀自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台上的说书人正说到太祖在战场上奋力杀敌时,突闻从庸城传来瘟疫的噩耗这一出。 “……太祖一刀斩掉贼首,这下子便立马震慑住了众人。他当即举起贼首振臂高呼:放下武器归顺我者,不杀!” “霎时从天而降一道金光照在太祖的身上,随之天空中隐隐传来一声龙吟。这可是真龙之相啊!众人见状,纷纷扔下武器跪倒伏地叩拜。” “此战大捷,太祖离统一天下就只差最后一步了,但就在这时——” 说书人一拍木板,把台下听得正入迷的一众看客给猛地惊醒。 他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习以为常的听着台下众人的催促声,才又开了口。 “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了庸城内爆发了瘟疫的急信……” 谢燕嗑着瓜子,对太祖这厮的脸皮之厚简直叹为观止。什么金光龙吟,搁这里给自己叠buff呢。 上面的说书人在激情四射的说着书,下面的听众也在自己小声的窃窃私语。 “诶,说到花神,你听没听说前阵子选出来的花神被人杀了这件事啊?” “哦,唐公子嘛,前夜我也在寻芳阁里,还和他一起喝过酒呢!” “那你快给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有什么,就是那夜唐公子在寻芳阁里求与花然娘子与自己共度一夜露水情缘,但还是被拒绝了。于是他酒气上头打砸了好一通后走了。” “嚯,想来是他走后又气不过才回头去杀了花然吧。” “肯定的,要我说花然也真是活该。装什么清高。” “就是,唐公子也真是可怜,给一个花楼里的妓子花了那么多钱却还被吊着。要是我,早把那娘们给——” 那人一边面带不屑的大放厥词,一边提起小二刚上的茶水准备给自己倒上一杯。 可突然举着茶壶的手一麻,一下没抓稳,那尚还冒着热气的滚烫茶水顿时往自己的下半身洒去。 “啊!” 那酸爽,可想而知。 那人惨叫着站起身,慌不择路的就要去找凉水。但谁料,紧跟着脚也一麻,整个人顿时不由自主地向一旁倒去,胳膊肘狠狠地击中了另一个同伴的脸。 好大的一声响后,两人在地上狼狈的滚作一团。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哎呦,这两人怎么回事?光天化日的抱在一起。” “没眼看,真是有辱斯文!” 正一片伤风败俗的议论声中,两人哑口无言解释不清,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谢燕满意的朝自己的嘴里扔了颗花生。 就是可惜,在那两人走后,谢燕在茶楼里坐了一下午,虽然期间也有人议论起了寻芳阁内的事,但都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了。 但他没有,其余分头去打听的人却收获颇丰。 谢燕刚一推开府门,里面焦急等待着的余白立马跑出来将他扯了进去。 一看堂内,人跟午饭时一样齐全,就等着一个自己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谢燕顿了顿,默默坐在了远离褚陵的座位上。 褚陵微微一笑。 余白没注意到两人间的小动作,一心只想着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我打听到,在庸城,花然不是第一个出事的。” 他匆匆地咽了口口水:“这几年,还有多个烟花女子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什么?” 孟蓝轻呼一声,“难道她们也遭遇不测了?官府在干什么?” 但若此等凶案接连发生,庸城内怎么还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 但很快,余白摇了摇头,“因为花神的传说,此地花楼众多,所以时不时就会有女子从里面偷跑出来。” “前两年官府接到报案还会去找人,但后来越来越多也就懒得理了。” 桃仙皱了皱眉,“如此说来,哪怕其实那些女子是被害了,也无人知晓?” 众人看向余白,他打听到的情报肯定还有什么端倪。 “在这几年失踪的女子里,无一例外,都曾是花神的大热人选。” 第37章 怀疑 此言一出,众人都明白为什么余白会觉得庸城花楼里都习以为常的所谓失踪有问题了。 若是一般的烟花女子还真有可能是自己逃出花楼,但余白说的那些女子却不同。 能成为“花神”大热人选的这些姑娘,一定都是如寻芳阁的花然那般被精挑细选出来,耗费了十足心力去培养的。 她们与普通的烟花女子不同,就为等待在花神选上一展身手,名扬庸城甚至它地,又怎么可能会自己偷偷跑走呢? 而且这几年间失踪的还都是这些姑娘,且无一人能被找回。 那有极大的可能,她们也如花然一般遭遇不测了。 花神、花神。 可以说,这所有的一切怪事,似乎都是围绕着这个称号所发生的。 但若是同一人,或同一个团伙所为。又为什么,只有花然的尸体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一片迷雾就像是一层厚厚的阴霾,紧紧地笼罩着众人的心间。谁都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出现下一个受害者。 对这些事明显不怎么感兴趣的乌娅撇了撇嘴,环视了凝重的一圈人,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我有个好主意!” 只见她一手成拳捶下另一手,喜滋滋的说:“既然目标是能成为花神的花楼女子,那让小谢哥哥去当花神不就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点啼笑皆非的样子。到底还是小姑娘,想事情过于简单了一点。 先不说,还不知道歹人的目标到底是不是与花神有关。而且,就算让谢燕去了,有如此多出彩女子等着竞选花神。一时间,谢燕又怎能脱颖而出呢…… 虽然这般想着,但众人的视线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默默地打量起了谢燕。 谢燕:“……” 看我的脸也就算了,把你们的视线从我的胸前,腰间和下半身上收回去,这是性骚扰知不知道啊! 不知脑补了些什么,众人突然齐刷刷地沉默了下来。 众人:……其实,说不定这还真是一个好主意来着? 谢燕:……给我住脑。 褚陵喝了口茶,茶杯放到桌上发出了一声脆响,终于开了口:“主意是好。” 谢燕:“!!” “但我们无法保证,能将歹人的目标锁定在自己人的身上。” 褚陵及时的补上了后面的一段话。 众人闻言,打了个哈哈,有点遗憾的叹了口气,纷纷从谢燕的身上移开了视线。 确实,没人知道行凶的规律到底是什么,假扮成花楼女子也属实是太耗费功夫了。 乌娅见自己的主意落空,也可惜的长叹了一声,喃喃道:“我还想看小谢哥哥跳舞呢……” 看还有的人不死心的瞄着自己,谢燕视而不见。他咂了咂舌,抬起手支住了下颚,“说起来,我倒觉得那个石含溪非常可疑。” “嗯?”褚陵抬眼看他。 “那日我与你一同去拜访,见他给胞弟煎药时,下面用来引火的是一幅美人图。” 那幅美人图上的女子泫然欲泣,眉宇之间略带哀愁。它描绘的过于生动,让谢燕那时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真人在与自己对视。 这样一幅栩栩如生,一看就寄托了创作者不少感情的佳作,石含溪又为何要烧掉它? 且虽然那幅画被烧掉了一半,但谢燕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在那美人头上装饰着的,正是他在花神选上看见花然戴过的那顶花神冠。 听完谢燕所述,褚陵也有些许怀疑,“此人确实有可疑之处,且还与花然和唐士诚两人都有关系。” 而现下这两个与他有关之人,一个已经香消玉殒,另一个则被当成凶犯关押了起来。 如此看来,还得再去试探一下这位石大师才行。 再次踏上那片竹林时,不知是否是心下生疑,本该清雅静谧的竹林此刻却显得幽暗诡谲。 阳光透过茂密的竹叶缝隙洒下来,形成的一片片斑驳光影就像一座牢笼一般紧紧罩在几人上方。 但显然谢燕和褚陵两人是不会这么觉得的,疑神疑鬼的是一定要跟着他们的孟蓝。 这货好不容易才恢复了精力,说什么也要遵守自己身为护卫的本职,为这件事出一份力。 虽然不知道为何,在他提出要跟着谢公子和王爷时,玄风几个还一脸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 但他一定会跟紧保护好王爷,以王爷马首是瞻的! 孟蓝暗自下定决心,然后第七次把竹子看错成两人走偏了路。 谢燕和褚陵沉默了一下,默契地决定把孟蓝放生。 摆脱掉孟蓝后,两人的步伐总算可以提起来,很快就到了石家兄弟的住所。 巧的是,石含溪看来也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三人正好在门口撞上。 石大画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竟也没想把两人请进去,而是反手合上了门。 他大概是以为两人是来要修补的东西,一边走一边朝两人挥手,说,“东西还需一段时日才能补好,二位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然后一把折扇挡住了他的去路。 “且慢,我们是来找石大师你的。” 石含溪停下了脚步,有些不解:“找我?何事?” 褚陵的手收回,另一只手搭在谢燕的肩上,那把折扇在他胸前“啪”的一下打开。 他粲然一笑道:“听闻石大师技艺精湛,想请你为我俩作画一张。” 石含溪愣怔住,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眼神在两人身上游移个不停,有些惊讶道:“你、你们?” 谢燕面无表情的勾起嘴角,“怎么,我们是不能入画吗?” “……也不是不能……” 石含溪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面容,但他嘴上说着能画,却还是没有要让二人进去的意思。 “不过今日我还得去千金楼里给姑娘们作画,二位改日再来吧。” 两人刚来时便看到他肩上还挎着自己作画的工具,看来所言不假。 千金楼,这毋庸置疑也是一座花楼的名称。 听此话之意,石含溪平日还会去花楼里作画。如此一来,此人倒是更容易接触到许多的烟花女子。 谢燕眯了眯眼,语气中带了点沉重,道:“说到花楼,不知石大师有没有听闻,花然娘子被害一案?” 两人注意到石含溪的动作凝滞了一瞬,但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只听他语气淡淡,道:“昨日石某便听闻了此事,真是可惜了。” 他面色平淡,眼神冷漠,全然没有选花神那晚为花然作画时的热情和狂热。 对于这个一心爱慕自己的女人的死亡,他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悲伤或感慨。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与他毫无关系。 没等两人接着试探,石含溪便不耐的抽身离开:“行了吧!石某还有事,就先走了!” 第38章 大爷来玩啊 石含溪面露不耐的看向一路上一直在后面跟着的二人,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朝他们发怒:“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被吼的谢燕却有点无辜地眨了眨眼,眼里透露出一丝迷茫和困惑,似乎不明白石含溪为什么会如此愤怒。 \"石大师在说什么呢?我们要回家的呀。\" 然后就与褚陵并肩路过他,往城里走去。留下了一脸愤怒的石含溪还站在原地,显得此人十分的无理取闹。 石含溪:“……” 片刻后,他带着一腔的怒火匆匆走进了千金楼。 而就在他身后,本已经离开的谢燕二人却又拐了出来,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 半炷香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二人的孟蓝又马不停蹄地被打发去了千金楼。 此刻天色尚早,但客人却不少。这些人大白日里就开始饮酒作乐、纵情声色,楼里楼外都是一片靡靡之音。 但这些都无法影响到孟蓝,毕竟他的那双眼睛就已经是天然的马赛克了。 千金楼里的张妈妈正忙着招呼客人,突然瞧见一个眯着眼的俊俏少年郎站在门口东张西望个不停。 立马便扭着腰肢迎了上去,扯着孟蓝就往里走,“这位小公子,看中哪一位姑娘了?我这就让她来陪你喝酒聊天。” 孟蓝被扯着一路看过去,根本就看不出这些人的区别来。 但又的确要找人来打探消息。于是便迟疑了一下,才靠直觉慢腾腾地抬手指了个人,“嗯……就那个吧。” 张妈妈面带笑容的顺着孟蓝指着的方向看去后,神情突地就凝滞住,又猛地回过头来用一种无法言喻的眼神端详了孟蓝片刻。 孟蓝有些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见他神情自若,不像是指错了人。张妈妈只好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决定尊重别人的爱好,“……没、没,既然公子喜欢,那就给公子安排。” 半晌后,孟蓝和对面的彪形大汉双双陷入了沉默。 张妈妈:……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要求。 在楼外找好角度,目睹了一切的谢褚二人:“……” 孟蓝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抬起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后,才干巴巴地开了口,“呃,你……” 对面的大汉看孟蓝突然对自己伸出手来,立马惊悚地大叫一声,双手捂在了自己的身前,“俺、俺虽然只是个看门的,但也不是只要给钱就什么都做的!” 周围的空气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在他们附近喝花酒的客人们都看了过来,在看到大汉的那瞬间面容皆扭曲了一下。 客人们:嘶——好重的口味! 但片刻后,他们又回过味来,既然这人连这种的都能下得去口,那自己岂不是也很危险? 于是又立马纷纷远离了孟蓝一桌。 只是想给人也倒杯水却差点被粗犷吼声给震聋的孟蓝:“……” 我、好、冤、啊! 孟蓝颤着手又灌了一杯水,深吸了几口气,好歹还没忘记自己这会儿的任务。 “你,你先冷静一下,我不对你干什么,就是想找个人陪我聊聊天而已。” 大汉满脸写着“我不信”,还是警惕十足的看着他,手牢牢地护住自己的胸口不放。 “俺虽然穷,但俺也是有尊严的!别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住被孟蓝放到桌上的一锭金子,话音陡然一转,“客人您喜欢什么姿势?” 孟蓝:“……” “你在这里做了多久的活?” 大汉咬了咬手里的金子,才喜笑颜开的道:“回公子,小人是本地人,在千金楼里看了八年的门。不过今日遇着大爷你,才发现原来以我的身段还能换个更好的营生呢。” “咳咳!” 孟蓝的一口水顿时呛在了嗓子眼里,差点喘不上来气。 缓过神来,他继续问:“我听闻烟花之地多不安宁。你在此地多年,可有听说过什么怪事吗?” “怪事?” 大汉摸着下巴思考了半天,“除了一些逃跑出楼的姑娘和前几日寻芳阁花然那事之外,好像就没什么——”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立马改口道:“对了,不知这算不算。我有个兄弟也在寻芳阁看门,花然死后,他偷偷跟我说那天晚上他看到有个红衣女子从楼上飘走,但眨眼就不见了。” 孟蓝的神情立马严肃起来,“有这事?那他告诉官府了吗?” 大汉的表情也变得严肃,小心翼翼地凑上来轻声道:“这哪能告诉官府啊,我那兄弟看到的是花然的鬼魂啊!不然他怎么会现在都躺在床上起不来呢,这是被骇住了啊!” 孟蓝抿紧了唇,心下千回百转。他当然是不会相信这些所谓的鬼神之说,那红衣女子一定是花然此案的重要线索。 孟蓝有意无意的和大汉聊了半天的话,总算等到石含溪再次出现在视线里。 他朝一下楼就被人群围住的石含溪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带着好奇地问大汉:“怎么石大师也是来花楼找乐子的吗?” 大汉习以为常的瞄了一眼,摆摆手,“不是,石大师偶尔会来花楼里给姑娘们画画。” 孟蓝装作一脸吃惊:“这么多姑娘,他画得来吗?” “哦,那倒也不是谁都画。石大师只挑自己有眼缘的画呢。” “有眼缘?” “嘿嘿,我看就是他的借口罢了。”大汉贼笑着,“都是一些身段好又长得漂亮的姑娘才合他的眼缘。就像寻芳阁里的花然、我们楼里的冷玉、抱月楼里的莲心……那些姑娘才配上他石大师的画纸。” 孟蓝一脸八卦的听着,心下却一惊。 冷玉、莲心……从那大汉口里说出的好几个名字,都是他们后来调查到的,这几年莫名失踪的女子名字。 石含溪还曾给她们画过画? 大汉还在滔滔不绝个没完,但见石含溪走后孟蓝也没心情再坐下去,敷衍了几句就急着要回去禀告王爷。 “唉,这就要走了吗大爷?” 大汉还有点依依不舍,看着孟蓝的背影又吼了一句:“下次来记得还点我啊大爷!” 孟蓝踉跄了一下,留下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第39章 乱葬岗 庸城城门向东五公里外,有一处乱葬坟。 这里不仅到处都是残破的墓碑和腐朽的棺材,还散落着许许多多鸟兽的骨骸。 连带着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经久不散的腐臭气息。因此南来北往的过路人都不愿意靠近这里,生怕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就算是迫不得已要路过这里,也有人要专门等到一日中阳气最盛之时才敢经过。 就好比现在,午时三刻刚至。一辆牛车就从路的那头急急赶来。 车上坐着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和他的孙子。 那老头姓王,因要时常运东西进城里,走过这条路也不知多少次了。 走得多了,这乱葬岗在他眼里也就是一抔土罢了。谈不上害怕,反倒还替那些被埋在这里的无名氏觉得可怜。 但这次不一样,他们老王家的宝贝孙子还跟在他身边呢。 所以他早早出门,特意等到了这个时候才经过此处,毕竟小孩子是最容易招惹到一些脏东西的。 于是王老头一边挥着鞭子赶着牛,一边严厉的呵斥坐在自己身边的孙子,“给我坐好了!别随便往旁边看!” 男孩儿不过总角,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平日里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要干什么,最是顽皮。 他撇了撇嘴,趁爷爷一心赶路没时间注意到自己,立马扭过头去仔仔细细地将乱葬岗瞧了个干净。 这也没什么嘛,哪有爷爷说的那么可怕的,还比不上他上次和伙伴们把一只小猫玩到开膛破肚的恶心呢。 就在他不屑一顾的时候,突然余光瞥见有什么从最深处的坟墓里伸了出来。 那是一只苍白纤细的手,黑黑的指头上缠绕着比手指还粗壮的蜈蚣。 小王:“!!!” 就在下一秒,一个女人的头颅竟然从地下缓缓地伸了出来。看不见她的躯体,只有一双眼直勾勾地盯住了小王。 片刻后,女人的嘴角猛地咧开,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嘴唇艳红似血。 “啊啊啊!有鬼啊!” 小王被吓得吱哇大叫,在车上挣扎哭喊起来。老王心下一惊,连头都不敢回,用尽全身力气把牛鞭得跑了起来。 牛车像一阵风般跑远了,乱葬岗又恢复了平静。 最深处的坟墓里,一把锄头被扔在地上。乌娅站在被自己好不容易才挖好的深坑里翻白眼,抬手弹出了只蛊虫跟过去。 死小孩,这世上哪有她这样好看可爱的鬼?不好好整治一下那死孩子她都不姓乌。 等察觉到蛊虫贴上了目标,乌娅才轻哼了一声,拍了拍手上的灰,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她弯下腰来,挑剔的看了一眼从土里露出的半副破旧的棺材。摸了摸手上的蜈蚣,疼爱道:“别急,我的乖乖,妈妈这就喂你吃饭啊。” “这里不比我们南疆,经常能吃到新鲜的食物,你就将就一下吧。” 乌娅一面对着自己的宝贝蛊虫喋喋不休,一面掏出小刀去撬开棺材上的钉子。 “咦?怎么那么紧。” 按理说,这棺材表面上看去都已经一副年代久远的样子了,但怎么钉着的钉子还那么牢固紧实,就连外层的锈迹也不多。 乌娅皱着眉一顿敲敲打打,好半天才终于给撬出了几枚钉子。 “嘎吱”一声,棺材盖被她用力掀起一截。 在日光的照耀下,棺材里先是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紧接着里面的腐臭味就冲鼻而来。 乌娅按住就要往棺材板里爬去的蛊虫,探头去看了看,神色突然变得有点诧异,“这是……” 同一时刻,谢燕看着千金楼里面的孟蓝,无语的抚住了额。 看了眼在旁边悠悠然喝茶的褚陵,他感叹道:“王爷的手下时常会让我想到一个成语。” 褚陵饶有兴趣的放下茶杯,挑起眉梢和他对视,“哦?是群英荟萃吗?” “不。” 谢燕摇了摇头,道:“不,是大智若愚。” 这倒是个有趣的形容。 褚陵笑了两声,“我倒不知究竟是哪一位,才能得谢公子你这么高的赞誉。” 谢燕别有深意的竖起一根手指,“桃仙是大智。” 再竖起第二根,“余白是若愚。” 最后指向远处的孟蓝,“而那个,则是若智。” 褚陵:“……” 原来这个成语还能这样用。 谢燕感叹于自己的才华,没想到高考过了那么久后,自己竟然还能那么有文采。 突然他体内的蛊虫开始有点异动。 然后谢燕的耳朵动了动,敏锐的捕捉到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嗡嗡”声朝自己靠近。 他侧头细细听了一会儿,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东南方向飞来。 谢燕突然站起身来,引得褚陵好奇地看去。 就见谢燕手上不知何时停了只金色的小虫子,面上带了点疑惑,扭头对他说:“乌娅好像有急事找我们。” 二人跟着小虫子一路出了城来到乱葬岗。 “没想到城外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谢燕赶走跑来觅食的野狗,看着一地碎屑和不知是什么动物亦或是人的骨头,啧啧称奇。 但褚陵倒觉得更稀奇的应该是正双手搭在腹上,躺在一个棺材板上睡得正香的少女。 听到动静,乌娅揉着眼起来,从棺材上跳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你们也太慢了吧,我都等困了。” 两人走近,才发现除了她躺着的棺材板下的那块地外,周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 谢燕沉默了半晌,心情复杂地开口:“别跟我说,你昨晚突然神神秘秘的出府,就是在这里掘了一夜的坟。” 乌娅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们肯定不让我在街上给我的宝贝们找吃的,那我不就只能来这里啦。” 看了一眼她身后那条异常油光水滑的蛊虫,俩人莫名的不是很想深究她的宝贝们到底吃的是什么。 “而且你们还要感谢我呢,如果不是我,还不会发现这个。” 乌娅自豪地叉着腰,拍了拍她刚才躺着的那个棺材板。 两人原本疑惑的目光,随着棺材盖被抬起露出底下的东西,而慢慢地转变成了诧异。 “这是?!” 第40章 挖坟 两人对视一眼,合力把棺材盖给全部掀开。 一具半白骨化的尸骸赫然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经过尘土腐蚀后的灰暗衣裙贴在干瘦僵直的尸体上,面部已经被蛆虫啃食了个干干净净。只能从那身看起来还算华丽的衣物与散落在棺材里的首饰上看出这是一个女子。 一个头顶“花神冠”的女性尸骨。 “我认为,”乌娅一脸严肃,“这位姐姐是个美人。” 谢燕也表示了赞同:“不错。” 褚陵看着凑到一起痛心疾首的两人:……这也能看得出来? “当然,从骨相就可以看出。” 乌娅捧出了那个还黏连了少许皮肉和头发的头颅,感叹道:“你看这个头骨,鼻骨高窄,顶骨往后又圆又饱满,牙齿整齐对称,这五官的分布简直完美啊。” 褚陵看乌娅很容易的就把那个头骨给拿了起来,想到了什么,把折扇伸下去拨开了衣襟处层层堆积起来的头发。 突然他动作一顿,将手抬了起来,那折扇上正挂着一条晃晃荡荡的绳索。 “看来这位姑娘也是同一种死法。”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谢燕也在棺材里翻翻找找,像是也发现了什么,动作轻柔地抬起尸身的手臂给两人看。 “指尖有很严重的磨损,还夹有衣襟处的衣服碎屑。这说明她死时,可不像花然那么无知无觉。” 三人陷入了沉思…… “诶,你听说了吗?这青天白日的,城外那处乱葬岗里出现鬼魂了。” “你也听城西那运货的王大爷说他孙子撞鬼了?” “可不是嘛,那老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那女鬼黑指甲红嘴唇,生得白面青目,嘴里还嚼着手臂粗的蜈蚣。” “女鬼直冲着自己孙子笑,老王好不容易逃到城里后才发现孙子被吓得口吐白沫。现下正狂呕不止,哪个郎中来看过都说治不了。” “是真的,我就在现场!那可怜的呦,连胆汁都给呕出来了。” “哎呦,这莫不是被吓着了吧!” “肯定是!真的是太可怕了!总之这段时间切莫再经过那条路了。” “……” 城内的某处,人们正热火朝天的谈论着一段匪夷所思的见闻。 夜半时分,明月隐入了厚重的云层之中。周遭一片漆黑如墨,空气中带着压抑和寂静。 但有一处本该更寂静的地方,此时却莫名的热闹。 玄风把手搭在锄头上,站在一个半人高的深坑里,一头汗水地看向乌娅,喘匀了气后才开口,“你确定是这里吗?” 乌娅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我的虫子们可不会出错,快挖吧!” “唉。” 闻言,玄风沉沉的叹了口气,继续抡起了他的锄头。 再看一眼他周围,全是重复着一样动作的人。 乍一看上去,这一伙深夜时分在乱葬岗里埋头“苦干”的人,简直就像是一个大型的盗墓团伙。 一行人闷声不响地猛力掘了半天地,突然听到几下木板磕碰声,有人叫道:“我挖到了!” 随后又是几声—— “我也挖到了!” “这里也有!” 许久之后,十数副棺材整整齐齐的被放到了空地之上。 这些棺材还黏连着泥土,都是一些粗制滥造的货色。有些年份久得已经被虫蛀去了一半,而新得却像是刚刚下葬一般,里面的尸骨还没怎么开始腐烂。 褚陵和谢燕举着火把走到了棺材前。 火把被风吹得不住摇晃,明明灭灭的光却还是照出了棺材里的景象—— 那赫然是十五具头戴花神冠的尸骨。 突然一阵阴冷的风拂过众人背后,直吹得人脊背发凉。 孟蓝搓了搓自己起着鸡皮疙瘩的手臂,走到余白身边小声道:“嘶——也太瘆人了点吧,这是个变态杀人魔啊!” 而余白则在托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为什么都是女子,还都被装扮成了花神呢?” 谢燕几人一路看过去,最后停留在了那副看起来明显最新的棺材前。 女子看起来仿佛死于不久之前,还没腐烂彻底的脖子上也有一道深可见肉的勒痕。一如先前谢燕三人看到的第一具尸体一样,她死时也一点都不“轻松”。 女子的双指虽然没有血迹,但十指指甲均裂,脖颈处有数道已经发黑了的抓痕。虽然面貌被特意调整过,但还能看出些许狰狞的迹象。 桃仙举着火把,将半边身子都探了进去仔细观察起这具尸身。 不久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大约死于一月前。” 一月前,那时他们应该还在前往庸城的路上。 桃仙举着火把一个一个看去,不多时,她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这块地上:“这个是两月有余,这是半年,一年,三年……” 最后她停在了最破旧的一座棺材前,“这是七年前。”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玄风也好像被勾起了什么回忆。 他匆匆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翻来,嘴里也念叨了起来,“千金楼的冷玉于月前失踪,抱月楼的莲心三月前失踪,一年前藏香阁的两名花魁也相继失踪……” 念完后,他合上册子,神情沉郁看着一排棺材。谁能想到,那些被骂是私逃出楼的烟花女子,实则竟然早已惨死在这荒无人烟的乱葬岗之下呢。 “我怎么感觉,凶犯杀人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谢燕突然开口道:“最开始是七年前,两年后才再次下手,然后又隔了一年,半年……” “而如果花然才是最新一个死者,那她和上一位,才间隔了一个月。” 众人闻言,心底里一片冷然。若不快点抓到凶犯,那恐怕下一位死者很快就会出现。 “呃……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排查出会武功的花楼女子啊。” 孟蓝挠了挠额角,弱弱的说:“毕竟寻芳阁里的门卫说他看到花然死的那晚有红衣女子飘过,我想那应该是会轻功的女子。” 余白也点点头,开始了自己的推理:“那红衣女子确实很可疑。死得都是在当地小有名气的美貌女子,不太像是情杀……又有折磨之意,难道是出于嫉妒吗?” 孟蓝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那是不是说明其实这红衣女子长相普通,在花楼里甚至不怎么出名,受人冷眼,所以才因记恨下此毒手啊?” 第41章 庸城知府 “暂且先别妄下定论。”褚陵打断了两人的猜测。 不同于往常,他今夜不佩任何装饰,连惯常不离手的折扇也没带。穿着一袭和谢燕身上极为相似的素净白衣,衬得那张艳丽的面庞都清冷了不少。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示意手下把棺材合上,“待到天亮便去报官。如此一来,此事一经传扬,且无论凶犯是谁,短时间内也不敢再次做案。” 天才刚蒙蒙亮,还带着一丝黑夜没散透的昏暗。人们尚且在美梦之中,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却突然打破了庸城的寂静。 “怎么了,怎么了?” 有人推开家里的窗向外看去,那吵闹声竟来自于一队官府里的官差。 他们行色匆匆,还拖着好几辆板车,连队伍都来不及排整齐得就从街上跑过。看方向是往城门口去。 “发生什么了这是……” 那人抱怨了几句,正想把窗户合上却突然看见什么,表情呆滞了起来。 只见一匹马也从街边疾驰而来,那上面坐着的,不正是他们的知府大人吗! 被吵醒之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像是刚刚起床,连衣襟都来不及整理好的知府像风一样飘过,这下子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我的个太祖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去报官的这段时间里,褚陵一行人也没闲着。除去那挖出的十来具棺材,丢弃在乱葬岗上的众多尸骨也被他们一一收殓好后重新入葬。 “看,这是个很雄壮的汉子。” 乌娅举着手里的两根腿骨给余白他们看,露出遗憾的表情:“不过他小时候一定摔折过腿,才会两边不一样长。” “哦哦!” 孟蓝也有样学样,双手端起一根细短的骨头,分析道:“那我这个一定就是还没长开的孩童骨头了。”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也不知他联想到了什么,泪眼朦胧的抚摸起了那根骨头。 然后乌娅就朝他手上瞟了一眼,冷漠地打击了他:“不,你那是只狗腿。” 孟蓝:“……” 行吧,狗腿就狗腿,那也是只可怜的狗。 没等多久,一阵马蹄声便由远至近传来。 停下动作,众人齐刷刷的盯着那匹马跑近,从上面跳下来一个瘦弱的年轻人。 那人先是没停住踉跄了一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 一套动作下来,他才抬起头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穿得一个样的谢燕和褚陵两人身上。 他迟疑地走过去,看了几眼两人的脸,立马就剔除掉“平平无奇”的谢燕,转头朝褚陵行了个礼。 “庸城知府宁良,拜见亲王殿下。” 褚陵垂下眼看他,并没让他立刻起身。 谢燕则趁机打量着这位知府。 他身形纤瘦,长得文质彬彬,打眼看去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不过他看起来年纪颇轻,能做到知府这一官位上,想来应该也是有点手段的。 就比如现在,褚陵没叫他起身,他低垂着的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慌恐害怕的表情。 “平身。” 等到褚陵开口,宁良才直起身来,却又是一个双膝跪地,弯腰伏拜。 “下官有罪!” 众人一片惊讶,但褚陵神色不变,“哦?何罪之有?” 此时被露水浸润又经过众人踩踏的地面泥泞不堪,但宁良却显得毫不在意。 他的额头磕在地上,神情严肃:“下官罪在没能查明庸城花楼女子无故失踪之案。” 谢燕倒有些意外,都说官府放任这些女子失踪之事而毫无作为。现下看来,倒也不尽然。 至少这位知府显然是知道点什么的。 此时,众人又听见,从路的尽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隐隐能看见一伙身着官服的人跑来。 “先起身吧。” 褚陵转过身,语气缓和了些许。 宁良顶着一额的泥渍站了起来,只粗略的擦了擦便走到那被擦干净的一排棺木前,语气都带上了颤抖:“这、这都是那些失踪的女子吗?” 一片静默,无人开口。只有一阵呼啸而过的冷风回答了他。 官差们跑了过来,明显也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住,还等开始议论就被宁良呵斥停下,命令他们将棺材里的尸首平稳运回。 这些官差确实被其管教得很好,一眼也不往他处乱瞟,二话不说就秩序井然地开始开棺运尸。 谢燕叹了口气,默默摇头:唉,看看人家的手下。 扭过头再看看,褚陵的手下们正围着一块骨头在研究到底是什么动物。 一片忙碌中,宁良走到褚陵身边,拱着手道:“请王爷放心,您在此处之事,除了下官与几位贴身之人,并无人知晓。” 褚陵悠悠地瞥他一眼,开口道:“看见此情此景,宁大人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闻言,宁良顿了顿,神情慢慢凝重起来,“实不相瞒,下官两年前就任庸城知府一职时,听闻花楼里屡屡发生女子失踪案时就已经隐约有了些许猜测。” “那你为何不查?”玄风站在褚陵身后,语气冰冷。 眼见质问自己的明显是一个什么官职都没有的手下,宁良面上也不见一丝不满。 他轻叹了一声,显得十分愁苦:“下官也曾带人去调查。但探查案件就要封闭花楼,而庸城最闻名的除了花神节就是花楼。那些花楼一旦被封锁,就有无数人跑来大闹官府。” “下官派人查了三次,他们就闹了三次,严重时还在官府门口踩踏死了好几个人。没办法,于是下官只能把明查变成了暗访。但可惜的是,这两年来却毫无进展。” “一点进展也没有吗?” 这时谢燕也插了进来,“石含溪此人有无问题?” 宁良看他一眼,诚实的摇头,回答了他的疑问:“起初我也有怀疑过他。但——” 这样的说法后面,往往都会有一个转折。 “其一,他住在城外,每次进城出城时都会有守卫注意到他,从来看到的都是他独自一个人。其二,有好几位女子失踪之时,他正在别处给人作画。” 第42章 轰动 日上三竿,一早就扰人好梦的知府和官差们终于从城外回来了。 被他们拉去时还空空如也的板车,回来时都被覆了一层白布。那些白布之下,是清晰可见的人体轮廓。 在城外乱葬岗里发现数具花楼女子的尸体一事,犹如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划破了庸城原本看似平静的表象。 此事瞬间就传遍了各个大街小巷,在整个庸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街头巷尾,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恐惧和疑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竟然有那么多女子不明不白的被害后埋进乱葬岗!难怪那里会出现女鬼呢。” “是啊是啊!那地方平时又不会有人去,自然就没被发现。哎,但是咱们知府是怎么知道的呢?” “管他怎么知道的呢,现在问题是我们庸城里还有这么可怕的凶徒!杀了那么多人,吓得我现在都不敢出门了。” “嗐!你害怕什么?没见到被害的全是花楼里的女子吗?该害怕的应该是她们才对。” “唉,是啊,没成想我的冷玉娘子竟然也被害了,我还以为她是和人私奔去了,还难过了好一阵呢!” “这凶犯到底图什么呢?难道是个被花楼女子伤害过的男人在伺机报复?” “不不不,我听说凶手应该是一个因为嫉妒,所以才杀害她们的奇丑无比之女……” 在一片愈演愈烈的哗闹声中,人们口中的主角——常年门庭若市,日夜无休的一众花楼,此刻都早已悄悄地关上了门。 这是谢燕第三次见到唐士诚了。 蹲了几天大狱,这家伙的脸色略带颓废,身形还消瘦了不少。现下正缩在破板床上睡觉。 宁良清了清喉咙,道:“花然被杀一案疑点颇重。把此人抓来时,他承认自己醉后趁夜摸进了花然的房中,但其却完全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 听到声音,唐士诚立马从床上弹起,扑到木栅前,朝着宁良哭喊道:“大人!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我这么爱惜花然,怎么可能会杀了她呢?!” “大人!冤枉啊!我当时真的已经喝了很多酒,一进到那个房间就昏睡了过去!” “噤声。”宁良皱眉瞪了他一眼,“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说多余的事。” 唐士诚抓着木栅,害怕的缩了缩肩膀。这时他才发现,知府的身边还跟着两个陌生人。 “若你没说谎,当夜你已喝得神智不清,如何能趁机潜入花然的房间?” 其中一人开口问他。 唐士诚急急地咽了口口水,大概是跟宁良他们交代过很多次了,想也没想得就脱口而出:“我记得,那晚我被拂了面子,回去的路上就越想越气。后来实在气不过就绕到了寻芳阁的后门,见那里没有门卫便偷偷的摸了进去……” 那人打断了唐士诚的话,“寻芳阁的后门一直都没有门卫的吗?” “啊?没有没有。”唐士诚闻言摇了摇头,“往日里后门一直都有人看,但那天夜里人却不知去哪里了。” “说来也奇怪,不止后门,就连后院里也不见那些干杂活的丫鬟。就这样,我一路去到花然的房间里时都没遇上一个人。” “但我喝了太多酒了,推开她的房门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我就醉倒过去了。再然后,我一醒来就是在这里了。” 谢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也开口问他:“那你打开房门后,有没有见到花然本人?” 但是唐士诚的头立马就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不知道,后来的事情我真的都不记得了。” “是吗?” 谢燕的声音温和柔缓,给人一种循循善诱的感觉:“你再仔细回想一下,花然自从当选了花神后可谓是炙手可热,寻芳阁里每晚都笙歌鼎沸。那一夜你为什么就这么笃定花然就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呢?” 唐士诚开始迟疑了起来:“这……” “比如说,你是不是看到她的房间里亮起了灯,或者是看到有人影进去了?” 经过谢燕的提点,唐士诚立马点头,“对对对,我从后门走进来的时候其实是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后来是看到了她的房间里亮了烛火才会过去。” 谢燕点了点头,又道:“你刚刚说自己推开了她的房门。花然的房间并未上锁吗?” “好、好像是没有,我伸手只一推就开了,然后……” 突然唐士诚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一下就振奋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我倒下前听到花然对我说了一句话!” 宁良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显然他也是第一次听唐士诚提起,连忙问道:“她说了什么?” “她说……怎么会是你?” 此话一出,几人都愣了一下,但反应最快却是唐士诚。 他的一张脸都要从木栅中挤出来,欣喜的大喊:“我就知道不是我!真凶另有其人啊大人们!花然在等的那个人才是凶手!” 确实,如果唐士诚没有说谎或是没记错。那花然的这句话就表明了,在当晚,曾有一个不知名的人和她约好了会面,所以她才会不锁房门。 不理会还在大喊大叫的唐士诚,三人走出了大牢。 也许是知道褚陵应该还有些问题,没等他开口,宁良便先向他汇报了起来:“唐士诚所说那晚后院无人之事,下官后来也派了人去询问。” 两人停下脚步看他。 “门卫说是当晚有客人请楼里的所有人喝酒,连他们门卫也被叫去分到了几坛酒。而丫鬟们则是被人叫去帮忙了。所以唐士诚那晚才会那么顺利的潜进楼里。” 褚陵垂着眸,细细琢磨了起来,对宁良的话不置可否。 “等等。” 这时默默听着的谢燕却突然开了口,“宁大人,你应该漏了一个门卫没问。” 宁良一惊,“怎么会?在唐士诚口述供词后我立马就遣了手下去盘问那些人啊。” 褚陵赞许的看向谢燕,微微一笑,道:“因为有一个门卫,夜里怀疑自己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当晚就病倒了。” 宁良:“什么?!” 第43章 红衣女子 寻芳阁里那个病倒的门卫本家姓黄,是家中长子,所以别人也叫他黄老大。 虽说此人正值壮年,本应是身强体壮、养家糊口之时。可此人却十分游手好闲,整日里无所事事,直到最近才通过别人的介绍,来到了寻芳阁里谋得了一份差事。 但他即便做上了一门还算清闲的差事,却依旧本性难移,常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工作时总是能躲则躲,能懒就懒,时常找个角落偷偷打他的瞌睡。 花然遇害的那夜也是如此—— 自那花然成功当选为花神之后,这寻芳阁便彻底热闹了起来。无论白天黑夜,阁内多时是一幅丝竹阵阵,歌舞升平的景象。 每至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寻芳阁里更是车水马龙,宾客们纷至沓来,如潮水汹涌。 这些客人当中不乏富商巨贾,他们多是听闻花神之名慕名而来。 因此每夜都能见到有贵客因一时兴起,心情愉悦,而不惜一掷千金,请在场的所有人开怀畅饮。 就连今晚也不例外,门卫们又都被叫去楼里分酒喝。但黄老大平日里惯会偷奸耍滑,人缘十足的不好,这会儿挤也挤不进去,分也没人肯分给他。 于是他也就不去凑那热闹,索性自己就找了块地躺着睡大觉。 但他这一次入睡却并不安宁,楼里的声音嘈杂喧闹,一阵阵的传入他耳中。 女子那尖锐刺耳、犹如银铃般的嬉笑声,以及男子粗鲁不堪、粗俗至极的谩骂声和沉重的喘息声源源不断。 让他不停的做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 “他奶奶的!”黄老大被惊醒后咒骂了一声,愤愤地捂着耳朵翻了个身准备再次入睡。 突然间,他的余光却是瞥见到了什么,翻身的动作一下止住,缓慢又僵硬地抬头看去。 就见高悬的月亮之下,在寻芳阁那座最高的楼上,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红衣女子。 黄老大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因为过于惊恐,张大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但下一秒,他一眨眼,那道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黄老大疯狂地用手揉眼,不敢再抬起头去看,自言自语道:“哈哈,真、真是的,我一定是睡糊涂了……” 但当天夜间,只要他一入睡,就一定会梦到一个满脸是血的红衣女子在朝他步步逼近。 第二日,他就病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还听闻了花然死去的消息,更是笃定那一晚自己见到的便是花然的鬼魂,害怕到不敢再去寻芳阁,托人帮他辞去了寻芳阁里的工作。 所以宁良让官差去提问寻芳阁的门卫时,才会漏了他。 屋子里久不透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闷臭的味道,床上半躺着一个人。 那人的眼眶底下是深厚的乌青,眼神呆滞面容憔悴,抱着被子给面前的几人讲述当晚的经过。 “把手伸出来。” 这时几人唯一的一名女子走到他床边,将手搭在他的手腕处给他把脉。 黄老大呆呆地看着桃仙的动作,嘴里喃喃:“没用的,没用的。我这不是病,而是中邪了。” 桃仙的眸光微微动了动,并没反驳他,反而是收回手从怀里突兀地掏出了一张符。 黄老大愣怔了一下,就听桃仙一脸严肃的对他说:“我也略懂些道法,你这确实是中邪了。但好在我此处有张胡道真人亲笔所绘的驱邪符。你等下把它烧成灰兑水喝了,再辅以三碗白米饭吃了后就没事了。” 不止黄老大,就连其他几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颤抖着双手郑重地接过那张符,巴巴的看着桃仙,“真的有用吗……但我好像没听说过这位真人的名号啊?” 桃仙一脸高深莫测:“你当然没听过,这位真人可是专门在皇宫里为天子驱凶辟邪的高人,一般人根本就没机会能见到他。” “真、真的吗?!” 黄老大捧着那张符如获至宝,就差没有感恩戴德地跪下来对着桃仙磕头了。 问完了话,几人就离开了黄老大的屋子。 离开的一路上,宁良忍不住用种看神棍的眼神看着桃仙,像是对她的言行颇有微词,话里有话的说:“恕我眼拙,竟看不出这位姑娘还会些旁门左道。” 桃仙淡然道:“哦,我不会。” 宁良瞪着眼,“那你刚刚那张符?” “路边随手买的。” “那宫里的什么真人……” “胡道胡道,胡说八道。你没听出来吗?” 宁良:“……” 他一时语塞,十分不明白桃仙整这一出到底是想干什么。但下一秒却有人帮宁良解开了他的疑惑。 褚陵看向桃仙,轻飘飘的问了她一句:“他没病?” 桃仙略一点头,“除了心病外,其余什么毛病也没有,顶多就是因为食不下咽,而致体虚罢了。” 所以桃仙一听说要让她跟着去给此人看病,心下便有了计较。明白这类人疑心疑鬼,是不会相信大夫之言。 便在来的路上顺手买了张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他心里有了寄托,喝下那碗符水后,慢慢的就能不治而愈,恢复正常。 宁良思索了一下,顿时就对桃仙另眼相看,诚恳的承认了自己的短视:“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在下实在佩服。” 桃仙无所谓的一挥手,阻止了他的行礼,“不必。” 这边,褚陵放慢脚步,落到走在最后面像是在思考什么的谢燕身边,问他:“你最后问的那句话,难道是有什么怀疑吗?” 几人临出门前,谢燕突然问了黄老大一句:“为什么你如此肯定那是一个女鬼?” 黄老大被这乍一问,搞得是一头雾水。 他挠了挠头,有点结巴:“就,就看上去像是一个女人啊,哪有什么为什么……” 谢燕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这一番查问下来,案件仿佛又陷入了一滩泥潭之中,让人越发琢磨不透。 本以为乱葬岗一事经过传播之后,城里好歹能消停一段时间,凶犯不敢再次出手。 但谁也没想到,不过一晚,花楼里就又出事了。 第44章 拙劣的模仿犯 这次出事的是抱月楼里的一个清倌。 谢燕他们赶到的时候,官差们已经将整栋花楼都给团团地围了起来。 而约莫是这段时间在庸城内发生的事太过于骇人听闻了,过来围观的群众反倒没几个。 那姑娘名叫洛香君。虽然说是清倌,但却与那些卖了身契的姑娘不同。 她家中清贫,自幼便父母双亡。长大后虽颇有才艺,但家中老人又实在离不得照顾,便始终找不到一份安生的劳作。 抱月楼老板听闻了此事后,感动于她的孝心,才破例允许她时不时的在自己楼里卖唱,也不收她的一文钱。 门口的官差见到他们,边介绍那具尸体的来历边带他们到了后院的柴房处。 柴房外站着几个驱散不走的姑娘在哽咽哭泣。几人还没进到柴房,就已经隐隐能闻到从那里传来的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 洛香君的尸体被一块轻纱盖着,应该是楼里的人发现后,手上又没有白布,所以只能扯了块轻纱来遮挡住尸身。 宁良正站在旁边眉头紧锁着,看到他们来了也没放松下一分。 谢燕蹲下来准备掀开轻纱查看,但宁良却突兀的跟他提了一嘴,“等等,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此话一出,瞬间让他们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妙的预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染着血的轻纱被掀开,众人的神情一下就凝重了起来。 惨不忍睹。 听闻这姑娘虽不是烟花女子,但凭借着自身那张清丽秀美的容颜和堪称一绝的琴艺,也引得无数人来追捧,乃这抱月楼里一抹独特的风景。 但现在,那张清秀的脸上被划满了刀痕。两只眼睛处更是被连捅数刀,形容惨烈。 一双乌黑的掌印深深的浮在颈上,几乎就要把那细长的脖颈给掐断。 身上的衣裳被撕扯得破烂,露出两条遍布着淤青的腿。让人一看,便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我让仵作来查验过,死因乃是窒息加上失血。身上除了刀伤、殴打的痕迹,还曾被人……” 宁良省略了后面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话。 自从乱葬岗回来后,宁良就安排好了人手每夜在城中轮番巡逻。因此,甚至还抓到了好几个行踪鬼祟的小偷。 但谁也没想到,在这关头之上,凶犯竟然还敢顶风作案。 难道他是在向众人示威,表明他丝毫不惧吗? 就连宁良那样斯文的读书人此刻也忍不住痛骂了起来,一边咒骂一边还一脚踢飞了搁在一旁的木头。 木头在空中转了几圈后砸在地上,摔出了一地的碎屑。 褚陵看着那块木头,双目微眯,突然道:“这尸身是谁先发现的?” “嗯?”宁良回过神来,“是后院的一个伙夫,今早来柴房取木头时发现的。” 褚陵:“把他叫来。” 等了好一阵,一个汉子才拖着一只脚一瘸一拐的走来。 那伙夫长得普普通通,毫无出彩之处。但他的身材比例却有些怪异。上身与常人无异,但双腿却长短不一,显得极不协调。 其中较长的那条腿还算正常,能够支撑起身体行走。而较短的那条腿则明显发育不良,不仅长度不及另一条,而且还略显瘦弱无力。这才导致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十分的吃力。 大概是因为身有残疾,他整个人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霾所笼罩,显得无比自卑和怯懦。 在与他人交流的时候,此人始终不敢抬起头来,目光游移不定,似乎害怕与对方的视线交汇。 然而,当那深埋在胸前的头颅偶尔抬起,偷偷地瞥向对方时,眼底深处却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和怨恨之意。 “你是何时发现尸身的?” “卯、卯时一刻。” “柴房的门是否锁着?” “我们这里,柴、柴房不锁。” “……” 这伙夫像是也不怎么与人交流过一般,说的每一句话不仅磕磕巴巴,有时还回答得有点语无伦次。 “王爷这是,有什么怀疑吗?” 伙夫退下后,宁良瞥着褚陵的表情,带着疑惑问道。 “确实是有。”褚陵微微低垂着眉眼,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但却莫名能够让人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悲天悯人的气息。 他看着残破不堪的尸身,语出惊人,“我怀疑,此案与先前之案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宁良大惊:“什么?!” 又急急地追问:“敢问王爷此言为何?” 褚陵看向谢燕,眼神温和,“你应该也已经看出来了吧。” 宁良又连忙看向后者。果不其然看见谢燕点了点头,道:“此案的死者与先前的那些有很大的不同。” 经过提点,宁良也猛然察觉不对。他又看了看洛香君的尸体,骤然醒悟道:“我知道了!是勒痕!她是被掐死的,但之前那些却是用绳子勒的!” 谢燕赞同的略一点头,补充道:“不止是死法,还有很多地方。” “在乱葬岗里的十来具尸体,皆是装扮华丽。就算哪怕是面容狰狞,也会被用脂粉来进行遮掩。那个凶犯似乎十分注重不去破坏尸身的完整。” “这样的人,我不认为会因为事情败露而选择泄愤,去改变自己杀人的手法。” 这就跟他们这些杀手一样。每一个杀手都会有自己惯常使用的手法,比如下毒、折磨、割喉…… 但谢燕却有点遗憾自己没发展出惯用的手法。只因他每次重伤了别人之后,还没能与他们聊上几句天便都纷纷气急而吐血身亡,没能给他留下发挥的空间。 所以谢燕打第一眼起,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同一个凶犯。 甚至这个凶犯还想通过拙劣的模仿来达到迷惑众人的目的。 谢燕盖上轻纱,站了起来,嗤道:“有点聪明,但不多。” “而且此处应该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嗯?” “因为血迹太少了。” 据知情人说,这洛姑娘并不住在楼里,只是时不时地来抱月楼里卖唱。平日大多时候都在自己家里照顾她那年迈的祖母。 若柴房不是她遇害的地方,那便极有可能就是在她的家里。 第45章 案发现场 洛香君的家离抱月楼就隔了两条巷子。 据说这是她年前好不容易才赚够了钱后搬过来,这样便也能更方便她在抱月楼和家里之间来回。 带他们过来的是抱月楼里一个还未及笄的打杂丫鬟。 那丫头一路上都止不住她的泪水,哭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边拉着宁良的衣袖边给他们指路。 “呜呜呜……知府大人,你们一定要把凶手给抓住,帮香君姐姐报仇啊。” 谢燕走到她旁边,递给她一条手帕,等她把眼泪擦干后才开口:“看你哭得这般难过,想必这位洛姑娘人应该很好吧。” 小姑娘抽抽嗒嗒的点头,“香君姐姐人真的很好,心地善良,待人又温和,连对我们这种下人都很好。明明自己也要用钱,却还时不时的接济我们。” 宁良沉吟了一下,接着话问她:“那你可知平时有没有嫉恨她或者是对她不怀好意之人?” 她几乎就脱口而出就否认:“不可能!不只是我,大家都很喜欢香君姐姐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嫉恨她!” 但下一秒她的话就被堵住。 “可她如今的样子你应该也有看到,不是嫉恨她的人,又怎会下此毒手呢?” 小姑娘脸色一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宁良见状,拍了拍她的肩,“你也不必害怕,如果真有什么线索,尽管告诉我们便是。” 她害怕地揪了揪帕子,有点犹疑的开口:“……这样说起来,好像是有一件奇怪的事……” 宁良闻言一振,立马追问道:“是什么事?” “因为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所以我一时没想起来。” 小姑娘努力回想着:“就是香君姐姐没搬来这里之前。有一天我听到她和妈妈说,有好几次晚上回家时总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悄悄跟着她,她很害怕。然后妈妈就给她拨了几个门卫晚上送她回去。再后来,她就搬到了这附近,也就没听她再提起过这件事了。” 这倒也算是一条不小的线索。 在说话的间隙,几人也不忘加快脚步。他们可没忘记,在洛香君的家里还有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呢。 如果正如他们推测的那般,洛香君实则是在自己家中遇害的话,那她的祖母恐怕也难逃一劫。 很快就来到了洛香君在这附近置办的宅子。但一眼,几人的心跳便骤然加快。 只因那宅子的大门,竟然是半敞着的! 这下更加肯定了几人的猜测。众人急忙走了进去。 那宅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底。进门就是一片种了菜的小空地,在空地后面便有两间明显的厢房靠在一处。 宁良没顾得上看那倒塌了一片的菜地,一刻不停地就跑去那两间厢房处推门查看。 他先是推开一间房门往里看,不知看到了什么,一下就被吓得连退数步,反应过来后又立马跑去推开了另一间。 “老人家在这里!” 万幸的是,那位老人虽然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但看起来应该只是睡着了而已,身上也并没有什么损伤。 “老人家、老人家!” 宁良边拍边叫了一会儿,那老人家才浑浑噩噩的睁开了眼睛,呆呆的看着他。 宁良松了口气:“老人家,你没事吧?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在宁良的一连询问下,那老人家却还是呆呆的看着他。 好半晌后,老人的目光才慢慢聚焦,看着周围一圈眼生的人,突然恐惧的“啊啊”直叫了起来。 她挣脱开了宁良的手,抱着被子在床上哭喊:“啊啊……香、香啊……” 几人诧异的对视一眼,心生不妙。 就见先前那给他们带路的小姑娘跑了进来,一边安抚老人一边对他们说,“香君姐姐的祖母早前摔了一跤,给摔到了脑袋后不仅下不了床,神智也犹如孩童一般,只识得香君姐姐。而且她耳朵也不好,听不见你们在说什么。” 应该是小姑娘以前也来过几次,老太太还认得出她。虽然不哭喊了,但面对眼前的陌生人还是觉得害怕。几人无奈,只好暂时先退了出来。 谢燕走到旁边那个刚刚把宁良给吓了一跳的厢房。入目间果然就是散落一地的物件和溅洒在墙上的大片血迹。 褚陵也走了过来:“看来还真是这里。” 两人走进去,注意到除了墙上的,地上本来应该也有的血迹被人抹去了许多。擦拭的衣服被随便丢弃在了墙角。 大概是这人本来还想清理一下现场,但最后不知是什么原因却又放弃了。 想起门口处那片倒塌的菜地,看来事情的经过约莫就是昨夜洛香君回家时不幸遇到了歹人,在门口厮打一番后还是没能逃脱魔掌,最后活活被拖到自己的房间里惨遭毒手。 而与这里只有一墙之隔的老太太能死里逃生,应该就是因为她什么都听不见。 “看来有很大的可能是熟人作案了。” 宁良也深有此感:“我也觉得。” 毕竟老人家能逃过一劫,可不能说是幸运。 那歹人必是知道这老太太的情况,所以才会饶她一命。若是陌生人,行凶途中看到屋里还有别人,哪管她能不能听见,还会不会动,必是会为了自己的安全而将其灭口。 如此一来,此案应该比乱葬岗一案还要容易侦破许多。 “那下官这就召集人手去调查洛香君的身边人。” 说罢,宁良便匆匆离开。 他离开后,两人在房内再没找到什么线索,便也走出厢房。 宁良临走前还专门留下两个官差和小姑娘在照顾老人家。 谢燕两人走过,听见微弱的哭声从房里传出,老太太还一无所觉,不停的喊着“香香”。 路过那片菜地时,从倒塌的地方里突然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两人几乎同时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动静,瞬间就停下脚步,默契地朝着那个倒塌的角落走去。 谢燕伸手拨开菜叶,却见发着光是一枚银簪子,想来应该是洛香君与歹人厮打之时落下的。 将簪子收起,他正要起身,褚陵却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地面。 “这是……” 第46章 凶犯被抓 今晚的庸城下起了小雨。 这场雨来得突兀,让路上的行人们措手不及。纷纷加快了脚步匆忙地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在焦急的人群中,一个男人却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也没打伞,毫不在意自己被雨淋得湿湿哒哒。 好在,在雨下得更大之前,男人终于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家中。 院里的狗今天不知怎么没有一见到他就饿得叫唤,反而是有点儿蔫蔫地趴在地上不动弹。 他也不以为意,顺手就把手里带着的饭菜给它丢了过去,再慢腾腾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角落的阴影处,飘过了一抹红色的衣角。 男人洗漱完后,一股脑儿地栽倒在自己床上。他愣愣的盯了一会儿房顶,突然间笑出了声。 那笑声越来越大,以至于后面都有点癫狂。摇曳不定的烛火照在他身上,在墙壁上投射出一个扭曲的影子,就仿若是一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窗外风雨声混杂。偶尔有一阵风吹过,带着雨水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男人慢慢止住了笑。大概是今夜的风有点冷,他感觉到阵阵寒意从单薄破旧的被子外透了进来。 他打了个喷嚏,抖了抖身体后从枕边摸出了一张绣着花的帕子。 男人把帕子捂在自己脸上,痴迷的嗅闻,“娘子为我绣的手帕好香啊。” 烛火被风吹灭,他慢慢地睡去。 夜半,窗户突然被一阵风给猛地吹开,惊醒了床上的男人。 他做了噩梦,一头的冷汗,盖在脸上的帕子也不知去了哪里。 男人坐起身来,动作却突然僵住。耳边回荡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一卡一卡的转过了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桌子边坐着的一个红色身影。 那道身影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 男人手忙脚乱地向后爬去,直到后脑撞上了墙才停了下来,惊慌的大叫:“什、什么人在,在这里装神弄鬼?!” 一声轻笑传来,红衣身影动了动,声音就像风一样空荡,“你这么快就忘了我吗?相、公。” 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男人的表情骤然凝固,眼珠僵硬地在那背影上骨碌了两圈,最后停在了头发间的一根银簪子上。 “不!不可能!你已经死了!” 他崩溃的大叫,胡乱间伸手就疯狂地把床上的东西通通给丢了出去。 但那红衣身影飘忽不定,砸过去的东西仿佛都穿过了她的身体。眨眼间就飘到了男人的床边。 转过身来,一张血淋淋的脸出现在男人眼前—— “为什么要杀了我?” “啊!!”男人疯狂地蹬着腿。 恍惚间好像又看到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死死的瞪着自己,于是在那之后他用刀把那对眼睛给捅烂了。 但现在,面对一个鬼魂,刀剑对它还有用吗? “你别过来!别过来!都是你的错!谁让你明明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却还对着别的男人笑!” 女鬼闻言停下了动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然后突然伸手揪起了他的头发,狠狠地往墙上一砸! 男人被撞了个头破血流,但他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你!你不是鬼!” 片刻后,房里重新点起了烛火,数道人影走了进去。 谢燕接过褚陵的手帕擦干净了脸,恢复了原本的声音,“他承认了。” 抱月楼的伙夫湿着一条裤子愣愣地瘫坐在地上,看着鱼贯而入的众人,不可置信道:“你、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自己做得很聪明吗?” 宁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以为自己能把凶手的罪名给嫁祸出去,实则却漏洞百出。” “我们不仅在洛香君家的菜园子里发现了你一深一浅的脚印。而且只要稍微向洛香君亲近之人问一下话,就能知道你一直在背地里缠着她不放。” 说到最后的这句话时,不知道为什么,那伙夫一下子就炸了。 “我没有缠着她!是她先一直在对我示好的!” 闻言,众人顿时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这个形容邋遢的男人。 伙夫更加抓狂了,“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是想说我不配吗?!” 众人:……不然呢?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吧。 “是她第一次见到我就对我笑;我摔倒了还会跑过来扶我,还送手帕给我擦脸;甚至有时候还把她赚到的钱分给我。这不是喜欢我是什么?!” 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伙夫的脸上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 “所以我接受了她的好意。虽然她有点拈花惹草的,但我还是勉为其难的和她在一起了。以前她住得远的时候,我还担心她,怕她走夜路不安全还会送她回家。结果她为了不让我担心就搬到了这附近,还离我更近了……” 看着伙夫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和洛香君的“爱情”故事,在场的众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已经不正常了。 “闭嘴!” 褚陵揉了揉额角,捏碎桌上的一个茶杯,弹指将碎片飞过伙夫的嘴边,在他的嘴角至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伙夫吓了一大跳,害怕的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把你如何杀害洛香君的过程如实交代,再敢说多余的话就拔掉你的舌头。” 旁边的官差立马展开卷轴进行记录。 伙夫喏喏地点头,不敢再胡诌乱扯。 于是这整件事情的经过便被还原了出来。 从很早以前,这伙夫就一直对洛香君死缠烂打,但是在被一次次的拒绝后渐渐恼羞成怒,便决定趁夜去对她实施暴行。 在行凶途中甚至他就已经想好了可以把这件事嫁祸给那个最近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凶徒。 先时花然之死被传得沸沸扬扬。所以他以为花然是被掐死的,便也动手掐住了洛香君的脖子。 但在这期间又看到洛香君满怀怨恨的眼神,心下害怕,便一时暴起用刀在她的脸上乱捅一气。 伙夫干完这些事情后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他来不及收拾便决定先把尸体带走丢弃在花楼里,等之后再回来收拾干净。 却没想到他实在太蠢。虽然一开始宁良也曾因乱葬岗的事情先下了定论,但冷静下来观察后便发现了一堆破绽。 亏他还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回到家后还沾沾自喜呢。 宁良看着案件的记录,觉得有点疑惑,“据凶手所说,在洛香君家门口时有一瞬脱手了,那姑娘本来是可以逃跑的,但是为什么又回来了?” 谢燕垂了垂眸,用脚碾了碾地下的一条舌头,淡淡道:“可能是因为,家里还有人在吧。” 宁良闻言,默默地静立片刻后,沉重的叹了口气。 第47章 卖身葬父 今日的庸城一改几日前的萧条,大街小巷上重又回到了往日里喧嚣的气氛。 细看之下,每个人的脸上都隐隐地带着一丝激动。 正午时分,人头攒动。几乎城里大半的人都涌向了同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被高高搭起的行刑台,庸城知府宁良就端坐在其后。 三刻,一个头蒙着黑布的犯人半死不活地被两个官差给拖上了行刑台。 那犯人的双腿一长一短,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伤口还在渗出血液,在地面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好像已然奄奄一息一般,一动不动,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台上。 台下的百姓们交头接耳。 “这就是连害了十几个姑娘的凶犯啊?” “对啊,没见昨日官府都贴出公告了吗。想不到这凶手竟然一直在我们身边,还是抱月楼里的门卫,想想都觉得可怕!” “对啊!不过幸好我们的知府大人足智多谋,不过几日就把这个犯人给逮捕归案了。不然还不知道我们要担惊受怕多久。” “嘘嘘!快看!要行刑了!” 满身横肉的刽子手举着斩首刀,大步走向受刑者。 他举起酒坛往口中冲倒。一手提起凶犯的后衣领就把他的头搁到木桩上,再将含在嘴里的酒喷洒在刀上。 阳光直直地照射了下来,落在了那把高高举起的锋利刀刃之上,光芒被反射到了众人眼里。 晃眼之间,一颗人头哐当落地。 沉默不过一瞬,台下便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喝彩欢呼。 而在兴奋的人群中,只有一个突兀的人影在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良久后,那人才慢慢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庸城表面上又回到了往日里的宁静祥和。但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在这片平静之下仍暗藏汹涌。 官府的宅邸里—— 宁良猛地被一口茶给呛到咳嗽个不停。 等到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后,却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面对面前之人。 “方法是不错,但是……你确定你也行?” 谢燕叉着腰站在他面前,一脸严肃,道:“宁大人,男人是不能说不行的。” 宁良徒劳的张了张嘴,发不出半点声响,接着又无助的看向一旁的褚陵。 褚陵波澜不惊的喝了口茶后才像是注意到了宁良,轻飘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他的确很行。” 宁良:“……” 自正午那出过后,城内的众花楼又纷纷重新开了张。但是前来光顾的客人与往日相比,却明显减少了许多。 尤其是如今已经没了“花神”的寻芳阁。 莫妈妈略显哀愁地靠在门上,看着对头那家就算人不多但也比自己生意要好的花楼,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啊,这日头渐渐西下,就仿佛她此刻的心情一样黯淡无光—— ……等等,那是什么? 莫妈妈停下她的感叹,突然发现夕阳之下,路的尽头有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她用力的眨了眨眼,又眯起来看了好一会儿,半晌后,才不可置信道:“……夭寿啊!又有死人啦!” 却见那走过来的是一人并一板车。 人是身着一袭丧服之人,车是上面明显躺了具尸体的板车。 街上的人都默契的停下了动作,准备一有什么动静就立马狂奔。 提心吊胆之间,那人却已经拉着车慢慢靠近。一阵风吹来,吹落了其头上的丧帽。 于是街上之人的表情立马就从惊恐变为了惊艳。 遮挡住脸的东西落下,众人才发现这竟然是个如花似玉、清丽脱俗的美人! 那美人一面抽泣,一面费力地拉着板车,看起来楚楚可怜的让人忍不住过去帮忙。 一个大汉干咳了几下,一手帮她拉住颠簸的板车,细声问她:“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要帮忙吗?” 其他人连忙附和:“对啊对啊,姑娘你怎么一个人拖着具尸体呢?” “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命案,前来求助我们知府的?” 聊天中,他们慢慢地停在寻芳阁的门口。 只见那姑娘柔柔地福了福身,冲前来帮忙的人感激一笑,眼里还带着闪闪泪光。 她一脸愁苦,声音不大,但却很清楚地传到了众人的耳中,“谢谢各位的援手。小女子姓夏。实不相瞒,这木板上躺着的其实是我的父亲。” 众人惊讶:“啊?你爹?发生什么事了?” 那夏姑娘悲痛的抽泣哀叹几声。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又开了口:“小女子与父亲自幼便家中贫苦,本想与父亲离家去谋得一门手艺求生。可谁料那主家竟对我起了歹心,我父在与他争执之间还被他打了一顿。” “但幸而他也因此心生惧意,不敢再对我们做出什么,便将我们给丢了出来。但谁知就在回家路上,我父亲病痛交加又悲愤不已,没能等我请来大夫就一命呜呼了。” 众人闻言,皆纷纷叹息。一边痛骂那不做人的主家,一边又为这女子的遭遇感到惋惜。 但下一秒,她说出的话,又让人忍不住眼睛发亮—— “父亲去世多日,但我却已身无分文,无力将他安葬。求求各位好心人帮帮忙,小女子愿做牛做马来报答!” 竟有这种好事?! 男人们双眼放光,正想开口却没料到有人急急地撞了进来,一把就往那姑娘的手上丢了一袋沉甸甸的钱袋。 “都不要和我抢!” 那满脸振奋的,可不是刚刚还唉声叹气的莫妈妈吗! 有人不服了:“这,你!你怎么能这样呢!这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能去你那里?!” 莫妈妈横眉竖眼,怒怼他:“我怎么样?说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在想什么,去我那里跟去你们那里有什么区别吗?至少我还能让她锦衣玉食,不愁吃穿,你再看看你们那副穷酸样!能吗?” 众人气极:“你!你!不可理喻!” “哼!” 莫妈妈冷哼一声,看着夏姑娘又笑开了花,“反正你没有家人也无处可去了,不如就来我这里吧。” 见那姑娘犹豫不决起来,莫妈妈又拍拍胸脯道:“姑娘你好好想想,你孤身一人指不定还要受到什么磋磨呢。但是只要跟了妈妈我,不仅能好好安葬你爹,以后还能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呢!” 夏姑娘的身形摇晃了一下,眼眶通红。又咬着牙看了她的死鬼老爹几眼后,最终还是缓缓的点了一下头。 第48章 作画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有几个人悄悄地从墙角处探出了头,把寻芳阁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余白感叹道:“谢公子真的是很喜欢去当卧底啊。” 乌娅兴奋十足:“我终于能看到小谢哥哥跳舞了吗?” 孟蓝却有点疑惑:“但是为什么谢公子不像桃仙那样,让人假扮成人牙子后把他卖去花楼里呢?” 褚陵沉稳道:“因为他说他要完善他的人设。” 几人:“?” 余白:“……啊,玄风要被拖去埋了。” 官府里—— 听闻了消息的宁良喷出了口茶,狼狈地擦了擦嘴后,道:“他真的进去了?” 心腹面色古怪,像是也不敢相信他看到了什么,“是、是。没想到此人竟然那么厉害,装得跟真的女子一般别无二致。” 看着强装镇定的宁良,心腹有些不解,“但是大人,为什么你们会觉得寻芳阁、抱月楼和千金楼这三处花楼有问题呢?” 宁良看了一眼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脸的高深莫测:“到时候你自会知晓。” 谢燕的卧底日记第一百八十七篇: 今天是我进入寻芳阁的第三日,我万万没想到这次的行动竟然会让我迎来作为卧底生涯中的第一次滑铁卢。 说起来,其实跳舞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难,但……谁能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把屁股给扭得既风骚又优雅? “夏烟儿!这死丫头,又跑到哪儿去了?!” 莫妈妈的大嗓门从远处传来。谢燕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手上的日记本给收起来,翻身跳下屋顶。 结果他一时没注意,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幸而那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没留意到谢燕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反而在被吓了一跳后看到是他又笑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我刚刚还听到莫妈妈在找你,是不是又不想练舞,所以跑出来了?” 被他撞上的这姑娘叫艳如,但本人长得并不似其名。身段一般,容貌也只是略微清秀,却胜在周身带着股淡淡的文雅之气,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她也是在谢燕第一次假扮成酒客来寻芳阁里打探消息时阻止众姑娘多嘴之人。 谢燕理了理自己的裙摆,一脸不好意思的勾唇微笑:“艳如姐姐莫打趣我了。我出身寒微,实在是学不来怎么跳舞。” 听了谢燕的话,艳如又忍不住捂嘴笑了笑,“妹妹切莫妄自菲薄,莫妈妈如今可把你当成宝贝金疙瘩看呢!听说她还要把石大师给请来为你作画,那之后,你可就出名了。” 只见艳如一提到石含溪这个名字的时候,那双眼眸瞬间就变得明亮,同时一抹娇羞的红晕迅速爬上了她那白皙的双颊。 此刻的她,微微垂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露出一个甜蜜而又羞涩的微笑。那副姿态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情窦初开、满怀心事的少女正在暗自思念心爱之人的模样。 谢燕心中一动,故作好奇地问道:“艳如姐姐,我并非本地人,没听过这石大师,他很有名吗?” “那是自然。” 艳如满怀倾慕,“在我们这里,没人不知道石大师。他妙笔神工,做一幅画便价值千金。许多人求而不得,因为只要他不想,就没人能逼他作画。” 谢燕注意到,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明显上扬,隐隐带着一抹自豪的感觉。 他不动声色,也装出崇拜的神情:“哇,他这么厉害啊!那姐姐有他的画作吗?我怕他到时候不给我画,想现在先看看。” 艳如闻言,表情闪过一瞬的不自然,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拍了拍谢燕的头,道:“他向来只会为自己看得上之人作画,我怎么可能会有呢。” “还有,莫妈妈在你的身后了。” 谢燕:“……” “你这死丫头!让你练舞就逃跑,今天不给我扭够五百次屁股就别想休息!” 莫妈妈揪着生无可恋的谢燕的耳朵离开了。 在谢燕扭到第四百九十九次屁股时,听见一声响动,扭过头去就和推门而入的石含溪来了个面面相觑。 谢燕:“……” 石含溪:“……” 莫妈妈边谄媚的笑边挤了进来,全然没注意到两人此刻的尴尬,还道:“石大师,你看看,这个丫头可还入你的眼?” 察觉到石含溪的打量,谢燕默默地收回了屁股,伸手把散落的头发拂到耳边,对他露出了一个羞涩的微笑。 石含溪默不作声,一双眼将谢燕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个遍。 莫妈妈一脸期待的看着他,果不其然,半晌后,就见他缓缓地点了下头。 “可以。” 她当即就喜不自胜,一把扯过了谢燕,“那请石大师您在此处稍待片刻,我这就带她去好好梳妆打扮一番。” 石含溪默默地再一点头。 “好姑娘,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我的眼光果然没错!”莫妈妈一边催促众人给谢燕打扮一边对着他唠叨个不停。 一盏茶的时间后,盛装打扮好的谢燕又再次被推了回去。 只见那位石大师正在摆弄着自己的画具,见他来了之后便朝他示意了一下,“坐到窗边去。” 石含溪作画的时候不爱说话。与他那冷淡的表情相反,当他抬起头看向谢燕时,那目光却显得格外的炽热而专注。让人不禁觉得在此时此刻,仿佛他的眼中就只有谢燕此人。 谢燕挑了挑眉,搭在窗台上的手一滑,便听到石含溪叫了一声,“别动。” 下一秒后,他放下画笔走了过来,动作轻柔地把谢燕的手放回原处。 但是他却没离开,反而伸手经过谢燕的耳侧,摘下了窗外的一朵盛开的正艳的梅花。 谢燕疑惑的抬头看去,一眼就撞上了石含溪温和下来的眉眼。他对着谢燕一笑,抬手就把那朵梅花簪在了谢燕的耳边,俯下身与他对视,道:“这朵花很适合你。” 谢燕:……确定了,这厮在勾引我。 谢燕佯装娇羞地扭过头,瞥到了在窗外不远处的回廊上,神情阴郁的艳如正直勾勾的看着这里。 第49章 美人图上的秘密 石含溪见谢燕一副害羞不敢看自己的模样,会心一笑,又伸出手指刮了一下他的脸。 谢燕:“……”我不干净了。 没想到石含溪此人人前人后的差别竟然如此之大。表面上看上去是个只醉心于艺术的正人君子,背地里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好色之徒。 谢燕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袖中的拳头握紧。 但好在石含溪也没有停留太久,他向外看去,像是看到了什么,莫名的停顿了一下。才掩饰般的看了眼天色,道:“天色已晚,城门也快要关闭了,今日就先到这吧。” 谢燕立刻娇羞点头:“好。” 等他走后,谢燕立马转身趴在窗上往下看。没等多久,果然看到离去的石含溪和等在那里的艳如迎面撞上。 也不知艳如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见到石含溪向自己走来,便面带哀切,未语泪先流。 但让谢燕万万没想到的是,石含溪那原本应该冷漠无比的面庞之上,竟然丝毫看不出有半分冷淡之意。 恰恰相反,他此刻的神情就如同刚才面对着谢燕的时候一般无二。眼神之中饱含着无尽的柔情蜜意,仿佛要将人融化在其中似的,好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也不知两人开口说了些什么,只见艳如楚楚可怜地抹了抹眼角的泪后,就被石含溪一把给搂入了怀中。 两人在那里深情相拥好一会儿后才分开,临走前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要是不知道之人看见,可能还会夸赞一句好一对郎才女貌。 谢燕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下有了些许计较。 这下可有意思了,本来他还以为艳如与花然一样是单相思着石含溪。但刚刚那一出却又否决了他的猜想,这二人看上去竟是一副互通心意的模样。 且更有意思的还是,这位大名鼎鼎的石大师看上去却并不专一,反而是在到处留情。 之后几日,石含溪几乎都一日不落的来为谢燕完成那幅没作完的画。 但与其说是作画,实则这家伙有大半时间都是在刻意地勾搭谢燕,就比如此刻—— 谢燕坐在桌前喝茶休息,石含溪默不作声地就走到了他的身后,弯下腰把手撑在桌上,把人半圈在怀中。 他弯下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谢燕的耳边。 和褚陵那时的靠近的反应不同。面对石含溪的接近,直把谢燕给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差点就忍不住反手给他来上一肘子。 谢燕额角青筋不住地跳动,眼见石含溪的另一只手又要摸了上来。他当即一个起身,佯装不小心的用头狠狠撞翻了石含溪。 “哎呀!石大师,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谢燕惊叫着,立马上前扶起了下巴被撞肿起了好大一个包的石含溪。 “没、没事,不要紧。” 虽然这样说,但石含溪的脸色还是阴沉了下来,拂开了谢燕伸过来的手。 谢燕见状,顿时双目含泪,语气带着一丝可怜:“石大师这是生我的气了?我刚刚是想要去观摩一下您的画作,才起得急了些。” 他如此表现,石含溪自然也不好意思表明自己实则刚刚是有点火气上涌。 他捂着下巴处越来越肿的包,有些强颜欢笑,道:“我没在生你的气,只不过此画尚还未完成,不好给别人看。等完成了你再看也不迟。” 谢燕眼睛一转,面上装作一副愧疚的模样,慢慢凑近石含溪,“那我帮你看看伤。”说着便伸手要去碰石含溪的下巴。 石含溪身子往后退了退,“不用,不疼。” 谢燕哪能如他所愿,一把抓住石含溪的手,“让我看看嘛。” 石含溪生怕这家伙下手没轻没重,立马爬起身匆忙向外走去,“不用劳烦姑娘了,我去找莫妈妈借点药上就行了。” 谢燕遗憾的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可惜没有给他的包再来上一爪。 随即他起身走到桌上被卷起来的画卷前。 石含溪此人虽然品性不佳,但他确实是有一副出神入化的好手艺,也难怪会被人传称是国手。 那幅尚未完成的美人图被打开后静静地搁置在桌案之上。他的笔下鬼斧神工,描绘出来的部分与实物别无二致。 而且确实只差那么寥寥几笔,便能够彻底完工了。 但那差得,却恰恰就是谢燕易容成夏烟儿后的那一张脸。 一张没有脸的美人图,顿时让整个画面一改先前乍一看到时的惊艳之意,反而流露出一种诡谲的意味,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怖。 谢燕还没来得及再细看下去,就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了快速接近的脚步声。于是他麻溜的把画收起放回了原位,立马起身走远。 这脚步声比寻常人还要轻些,若不是谢燕内力深厚,恐怕还不能听到。下一秒,石含溪就略显急躁地走了进来。 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人并没有去处理脸上的伤口。且从他回来的时间间隔非常短暂,就好像他只是刚刚走到半途,就突然改变主意折返回来了一般。 只见石含溪的面色略显阴沉凝重,仿佛心头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一踏入屋内,目光便如同两道锐利的闪电般,径直朝着那张摆放于桌上的画卷射去。 但那幅画卷安静地平躺在桌面上,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模样,没有任何被人触碰或者展开过的痕迹。 看到这一幕,石含溪紧绷着的神情才稍显放松,不明显的松了口气。 看谢燕疑惑的看过来,他立马收敛了一下表情,走上前去把画收起来,淡淡道:“今日我身体有些不适,便暂且告辞了。” 谢燕惊讶上前,道:“石大师这就要走了吗?都是我害的,让我给你上药吧。” “不用!”石含溪一边摆手一边连忙后退,“在下回家休息片刻便好,姑娘留步吧。” 谢燕站在窗边,推开了一条缝等着,不一会儿,石含溪的身影就如他所料般出现。 他并没有如他所说般离开,而是换了个方向,朝着后院走了过去。 第50章 私逃 不知是否是那次谢燕的行为惹怒了石含溪,他并没有像约定好的那样再来为谢燕画完那幅图。 莫妈妈听闻了之后又过来扯着谢燕的耳朵把他痛骂了一顿,“你到底干了什么啊?知不知道石大师的画有多么贵重呀!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谢燕正被她扯得摇头晃脑,突然就听见了一句—— “你也是,艳如那死丫头也是,能不能让人省省心啊!” 他突然起身,把喋喋不休的莫妈妈给吓了一跳。 “艳如、姐姐怎么了?” 莫妈妈诧异看了他一眼,随即便阴阳怪气道:“哟,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那丫头呀?但人家还不一定领情呢,我可看出她最近没给你多少好脸色看啊。” 闻言,谢燕的神情尴尬了一瞬,但没等他接着追问,莫妈妈就神情严肃的点了点他,“我可告诉你啊,千万别去找她。那丫头最近害了病,可别染到你身上了。” 谢燕有点疑惑:“病?什么病?严重吗?” 莫妈妈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没什么,就是普通的风寒。不过因为最近天冷,她一直都没好全罢了。” 好不容易等到莫妈妈离开,谢燕便立马起身往艳如的住所走去。 在寻芳阁里,艳如比不上其他姑娘,所以她并不怎么受到重视。就连住所也是在靠近后院处的一间偏僻的小屋里。 谢燕敲了敲门,等了片刻后,艳如那略带沉闷的声音才透过门传了过来,“谁?” 谢燕清了清嗓子,道:“是我。” 门里的响声停下了。 谢燕又等了片刻,凝神细听着里面的动静,才再次听到艳如开口:“……你来干什么?” “我带了药来,艳如姐姐,你没事吧?让我进去看看吧。” 但艳如却很快的回绝了谢燕的好意。 随后一阵响声传来,谢燕听出,她像是把门窗又锁得更紧了些,“不用了,我这里有药。你还是快些回去,不然莫妈妈就要来骂我了。” 艳如对谢燕下了逐客令。 见这屋里好像确实只有她一人,谢燕也不再自讨没趣,不再说什么,把药放在门口便转身离开。 临近傍晚时分—— 城门将要落锁之际,一个身着麻布衣裳的村妇急急赶了过来。 “官差大哥,等一下,等一下!” 那村妇的脸上长满了麻子,怀里抱着数包药材,气喘吁吁的跑到城门口。 “麻烦官差大哥,我家幺儿还在家等着我回去煮药呢。” 守卫停下锁门的动作,见此人确实是一脸的焦急模样,又确认了她手里抱着的是药材。便也没细查,挥挥手地就放她过去。 村妇低着头,见城门开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正抬脚要走时却突然被守卫叫住。 “等等。” 一下子,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里,抱着药材的手都不自觉地紧了紧。 “天要黑了,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那村妇头也不回的道了声谢,急忙往城外走去。 待走了好一段路后,她先是左右瞧了瞧,确定没人后便将怀里的药材一股脑地扔到了地上。 接着她摘下破旧的头巾,身上的麻布衣裳被褪去,露出一身干净素雅的衣裙,再取出手帕开始擦拭起自己的脸。 伴随着她的动作,手帕慢慢被染黑,一张清秀的脸赫然露了出来。此人竟是伪装成了村妇的艳如! 也不知她到底是如何逃出的寻芳阁。待好不容易恢复原样后,她又片刻不停,朝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去。 这次她没走多久,赶在天黑前就顺利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看着眼前的竹屋,艳如深深吸了口气,忐忑不安的敲响了门。 那扇门很快被打开,石含溪带着笑意走出来,看见本该待在寻芳阁里的艳如,眼中没有一丝意外。 他紧紧的搂住了艳如,温柔道:“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能行的。” 艳如缩在他的怀里,也满怀甜蜜地笑了笑,“你不知道,这一路上可吓死我了,我差点……” 石含溪毫不在意的打断了她的话,眼神中莫名流露出了一丝狂热,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来,我们先进来再说。” 艳如讪讪地闭上了嘴,被石含溪拉了进去。那扇陈旧的竹门缓缓地合上了,发出一阵低沉而又略显沉闷的声响。 随着竹门的关闭,门外的世界逐渐与屋内隔绝开来。逐渐升起的月光被层层叠叠地竹林遮挡,照不进那座竹屋。 艳如被扯着往前走,那力度大得几乎让她有些吃痛。但石含溪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不适,只是一味地加快步伐,将她拽向前方。 “石、石公子?!” 被艳如略带惊恐的声音一叫,石含溪才反应了过来。 他松开了手,脸上的表情慢慢地转为平静,又变回了往日里她见到的那个温文尔雅的石公子。 “抱歉,扯疼你了吧。我只是想到你我以后要永远在一起,就忍不住有些激动。” 看他恢复原样,艳如默默地松了口气。又听到他说的话,心中也油然而生出一股幸福感。 便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我也很开心能和你在一起。” 说着,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左右张望了一下,“说起来,我应该要去向石二公子打声招呼吧。” 闻言,石含溪的眼神沉了沉。他拂过艳如因为奔跑而散落的碎发,将她的注意力移回到自己身上,“不急,以后再说吧。他身体不好,早早的就已经歇下了。” 艳如还要说什么,却又一次被打断。 “跟我来,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石含溪这次没再拉扯艳茹的手腕,转而轻柔的执起她的手掌,将她引到一处厢房里。 “这是!” 艳如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东西,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竟是一套她一直梦寐以求的花神衣裙!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想被选中当上花神。”石含溪含笑看着艳如,瞳孔中倒映出她的身影,眼里是一片深情。 “快换上让我看看吧,你一定很美。” 艳如此刻早已眼含热泪,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但她出来的匆忙,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带,不能梳妆打扮,便只略略的换上了这套衣服。 艳如害羞的看向从她出来那刻便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石含溪,问道:“好看吗?” “好看。”石含溪走近她,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把她转了过去,“不过还缺了一件首饰,我现在就帮你戴上。” 艳如背对着他,此刻她看不见石含溪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在自己耳边吞吐,却莫名的有些阴冷。 “闭上眼。” 艳如期待的闭上了眼。 随后,一根绳索垂到了她的脖颈上。 第51章 逃脱 艳如依然无知无觉地闭着眼,语气娇羞,十分期待的道:“这首饰好看吗?” “好看,很适合你。” 只见那根粗实的绳索,宛如一条狰狞的毒蛇,缓缓地、无情地套在了女子纤细而修长的脖颈之上。 只要那双手稍稍一用力,这条鲜活的生命就将如同风中残烛一般,瞬间熄灭。 石含溪两眼放光,他似乎很享受现在的这种状况,整张脸因激动而变得发红,连手都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 他兴奋的喘了两口气,正要收紧绳子。就在这时,艳如又不知好歹的再次开口打扰了他的好心情—— “就像之前的那些姑娘一样吗?” 石含溪:“!!” 极度震惊之下,他没有犹豫,双手立马用力拉紧绳索,想把眼前之人置于死地。 然而那绳索却早已被一只手给死死卡住,不能再进半分,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 石含溪面色大变,不再动作,连忙松手后退几步,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之人,问道:“你不是艳如!你是谁?!” 眼前的人慢慢转过身,那张应该属于艳如的脸上再看不见一丝娇羞,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玩味。 “贵人多忘事啊,石公子。” 那脱口而出的声音,竟是属于寻芳阁那个新来的孤女的! 石含溪简直开始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耳朵跟眼睛。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怒道:“不对!从一开始你就是假冒的!目的就是引我现身,你到底是谁?!” “艳如”勾着那条从脖子上取下的绳索,笑了两下,并没回答他,而道:“你觉得拖延时间会有用吗” 她发现了! 石含溪慢慢往外挪移的动作骤然一滞,就见那人已经欺身而上,一手朝自己抓来。逼不得已,石含溪只能出手与其对了几招。 四掌相对,谢燕纹丝不动,反而是石含溪“蹬蹬”地后退了好几步,抚着胸口艰难地咽下了一口翻涌而上的血。 “呀。”谢燕看了眼稍稍发红的手掌,有些惊讶的看向他,“没想到你还会武呢,真是小瞧你了。” 这人藏得如此之深,不止骗过了城里人。就连先前与其碰面的那几次,无论是他还是褚陵竟都没能察觉出来。 不过,谢燕笑了一声,这武艺倒是颇为平平无奇。 石含溪被击退到书桌前,双手向后扶在案上,他粗粗喘了几口,一脸阴鸷的看着谢燕。 谢燕拍了拍手,正要上前,结果就见石含溪突然从背后拿出什么东西,朝他掷了过来。 他正想躲过,但石含溪随之射出一支毛笔击向那东西。它在半空中炸开,散出了一片浓浓的粉末。 谢燕当即用衣袖遮住眼睛,闭起了气。正要用内力冲散开这些粉末时,就感觉到一阵气流袭来,没想到石含溪不退反进,冲过来对着他又是一掌。 两人对了一掌,谢燕便立马发觉不对。石含溪这一击竟全然没用丝毫内力,拼着受伤也要借助着他的冲击往外飞去。 石含溪破窗飞出,谢燕便用力震开粉末。虽然慢了几步,但也紧随其后。 然后他就发现,这货之所以武力平平,竟然是因为把技能点全给点在了轻功之上。 看着眼前那道身影就像火箭一样蹿出,谢燕的脚步乱了一下:……卧槽,跑得好快! 且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在慢慢地越拉越大。 谢燕皱了皱眉,正打算提气发力。结果就在眨眼之间,石含溪的身影就突然从他的眼前消失不见。 他只能收力停下四处观察,凝神细听周围的动静。 四下树影重重,耳边除了那一阵阵呼啸而过的风声之外,便只有树叶被风吹动时所发出的沙沙声响。 谢燕慢慢地走着。几息之后,他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来自右侧方向的异常声响——那是脚步轻轻踏在落叶之上所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他没有犹豫,迅速闪身朝那处掠去,果然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黑暗中。 没等那人反应过来,谢燕就直接屈指点向他的各处大穴。 但出乎意料的是,谢燕的手还没近到他身前便被一把折扇给卡住。 其实只这一下,谢燕就认出来面前之人到底是谁。他堪堪收回了力,但褚陵却没有。 那把折扇直接就卡着他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去,同时褚陵的另一只手也朝他伸出。 谢燕显然没料到褚陵好像并未认出他。措手不及之下,两只手都被褚陵制住,再猛地一拉,人就被他给半环了起来。 因为谢燕此时还未卸掉伪装,矮了褚陵不止一个头。被这一拉,脸就直直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嗯?” 谢燕抵在褚陵的胸膛上,感觉到一阵震动。头上之人笑了几声,才道:“原来是你啊,我还道谁那么大胆敢袭击本王呢。” 谢燕:“……” 他听出褚陵的声音没有一丝惊讶,就知道这人又在耍自己玩。 两人没纠缠多久,很快就从他们身后传来不小的脚步声,褚陵才松开了手。 “谢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来的正是玄风宁良和一众官差们。见到本来应该在石含溪屋里等着他们的谢燕出现在这里,都有些诧异。 “被他跑掉了,想不到那家伙还挺有一手的。” 谢燕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粉末,感叹道:“藏得还挺深,这一身轻功都能在江湖中名列前茅了。” “什么?石大师、不,石含溪会武?” 果不其然,当众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色,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然而这震惊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们就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忧起来。 宁良深深地皱着眉头,语气焦急,忍不住看向了褚陵,“现下人跑了,该怎么办?” 只见褚陵那张俊朗的面庞没有丝毫波动。他沉吟片刻后,直直地望向那座隐藏在竹林深处的竹屋,薄唇轻启,缓缓道:“跑得了人,但跑不了庙。” “他家里,不是还有一个人在吗?” 第52章 真凶难逃 众人又再次来到了这间竹屋里,但这次的心境却全然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巨大转变。 在踏入房子前,以防万一,宁良先让人手把这座屋子给团团围了起来。 路过因为谢燕和石含溪打斗中而变得一片狼藉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几人已然看见石二所在的房间。 来到近前,这厢屋内漆黑得如同被墨汁浸染过一般,没有一丝光亮从门窗的缝隙间透出,四周静谧无声。 若按石含溪之前所言,他弟弟此刻应该已经歇息下了。 可宁良才不管这些,直接上前就是一阵哐哐地一顿敲门,恨不得现在就破门而入,生怕这人像石含溪一样给跑了。 直到好半晌后,房内的烛火才晃晃悠悠的亮起。一道虚弱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是谁在外面?” “是我,庸城知府宁良!现下有要事要提审你,快点开门!” 屋内传来一阵窸窣声,又是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只见这出现在几人眼前之人,赫然长着一张与石含溪一模一样的脸。 但等思绪稍作流转之后,几人便意识到,既然这两人乃是孪生兄弟,那么容貌相似也就不足为奇了。 然而在通常情况下,即使双生子在先天时拥有极高的相似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所处后天环境的差异影响,他们也理应展现出一些细微的差别来。 但,谢燕眯起了眼,他越细看越觉得这二人简直是一模一样,就如同复制粘贴一般。若是两人当面而立,他也不敢确定能分辨得出来。 倘若非要从中寻觅出一些细微的差异,或许便是眼前之人的面色相较石含溪而言,更多了几分苍白与倦意。 石二身着里衣,只披了一件外袍。一打开门看到这么多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咳嗽了好久才皱着眉不明所以的看向几人。 “知府大人是什么意思?什么提审?又为何有这么多人在我家?” 半柱香后,石二坐在桌边,他脸色难看,怒道:“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也看到了,因为体弱,我一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可能是大哥的帮凶?!” 然而,宁良对此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这两人可是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他绝不相信石二对于这件事竟然真的能够做到毫无察觉。若说一无所知,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于是当即便拍案质疑了回去:“同住在一个屋檐之下,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石二被这话激得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他一只手垂下,另一只手拿着帕子捂住嘴,接住了磕出的鲜血。 他收回手帕,讥讽的看向宁良,“若住同一个屋檐下就能知道他人在想什么,那知府大人与那么多人同住一座城里,怎么还放任众人行凶呢?” “你!!”这次轮到宁良气急了。 然而不等宁良再次质问,石二就悠悠然的收回视线,站起身给他们比了个送客的手势,“就算是官府办案也要讲求证据。既然现在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我是同谋,那就请各位走好不送。” 他的这番话确确实实的戳中了宁良的软肋。不提他这个一城知府,就算是现在在场的王爷本人,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随便拿人,视本朝律法于不顾。 更何况这石二虽然名声比不上石含溪,但多年下来也是有点人脉傍身。若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后续将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宁良气极反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便冷哼了一声,道:“为防凶犯还会回来,本官会派人日夜将此地围起来,严加看守。石二公子,你好自为之吧。” 自刚刚起,石二的脸色就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闻言后他的眼睛更是恶狠狠地瞪向宁良,抬手就要把几人给赶出去。 但就在此时,一直在旁边默默围观的谢燕猝不及防地出手,一把就抓住了他挥动的右手。 谢燕凑近,笑得一脸温和,目光却落在了他另一只手上,问:“石二公子的左手可是有什么残疾?怎么一直不见动作?” 这突如其来的发展,让旁边几人顿时把目光也齐齐移向了他的左手。 被谢燕这么一提醒,几人也才慢慢回过味来。好像自石二来开门后的一系列动作中,那只左手一直安静地缩在外衣里,没见他伸出来过。 “你说什么呢!放手!” 石二脸色大变,用力就要挣脱开谢燕的桎梏。 但谢燕这次可不会让他轻易逃脱,当即掐住他的右臂一掰。一声脆响过后,那条手臂便软软的垂下了。 接着他一脚踹向正痛叫着的石二的膝窝,把人给踹跪在了地上后掀开他的外袍,抓起了那条他一直掩饰的左臂。 只见那左手指甲龟裂,每根手指都弯出诡异的弧度,掌心一片发黑,俨然是一副受到了深厚内力冲击后的模样。 谢燕低头看他,眉眼弯弯,“跟我相比,你的演技还是烂了点啊,石大师。” “什么?他是石含溪?” 事情发展的太快,宁良显然有些跟不上的样子。他呆呆的看着那被压在地上的人,问道:“那石二公子去哪里了?” 这时一直静观其变的褚陵才终于出声:“从一开始,应该就没有石二这个人。” “什么?!” “不,不应该啊,石家兄弟俩是庸城人士,早些年是有人见过他们的。” 宁良开始混乱了起来。 “哦?是吗?”褚陵的眉头高高扬起,“那这几年,你可见过他们二人同时出现?” 宁良顿住了,他两年前初任知府,前来拜访时,确实是只看到了石二。 但石家兄弟俩人的资料也曾被他调查过。无论是稳婆还是户籍记录都清楚的显示,他们确实是一对双生子。 但为何现下只见一人,另一人却不知所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宁良早已一头雾水,恨不得现在就把石含溪揪起来,把所有的来龙去脉都给审个明白。 而一团谜题的石含溪此刻正蜷缩在地痛苦哀嚎。因为不只是手,连他那对一度能跑过谢燕的腿也被掰折了过去。 听见宁良的疑问,谢燕蹲下身来,直视着石含溪的眼睛,再次语出惊人—— “我猜,你杀的第一个人,应该就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吧。” 哀嚎声戛然而止。 第53章 疯魔 如今,恐怕只有寥寥数人还能够回忆起。 在庸城,早年间声名远扬的并非石含溪,而是他的双生兄弟石含玉。 石家两兄弟自幼便于画之一道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于是那时尚且还年幼的他们便被送至一位赫赫有名的画师门下潜心习画。 此二人皆是天资聪慧之人,甚至一度曾被这位德高望重的名师赞誉为不世之材。 但只有这对兄弟心知肚明。老师口中的那句“不世之材”,实则是对着石含玉所言。 而对着石含溪,他却只有一句:“美则美矣,可惜毫无灵气可言。假以时日,恐会沦为平庸之辈,泯然众人矣。” 这句话就犹如一道魔咒,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耳畔萦绕回响,让他每每作画时总会回想起。 石含溪不甘心自己比不过一母同胞的弟弟,不甘心老师面对着两人时的不同态度和众人看着他的可怜鄙夷目光。 于是他像着了魔般不断作画。但他越是画得多,他的下笔就越乱。到最后,已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画什么。 而没过多久,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便病死了,兄弟二人只好回到了庸城。 但就如那位老师所言,石含玉果不其然一鸣惊人,在庸城里名声大噪。 且他这好弟弟不仅画得一手好画,不知何时竟背着他学会了修补书画。 那段日子里,石家可谓是门庭若市,前来拜访求画或者请求修补书画的人络绎不绝。 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石含玉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他身上,将石含溪彻底遗忘在角落里。 而石含溪此人生性偏执敏感,多年下来一颗心早已被嫉妒和怨恨紧紧缠绕,心魔愈发深重起来。 直到十年前的某一天,他再一次听别人提到了那句“平庸之辈”。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心窝。 当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那个与他血浓于水的弟弟,此刻已毫无生气地倒在了自己的脚下。 鲜血从石含玉的伤口处汩汩流出,染红了地面,也刺痛了他的双眼。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一刻,他内心深处涌起的并非恐惧和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欣喜与满足。 这种感觉仿佛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自卑和压抑。 刹那间,灵感骤如泉涌。他全然顾不得双手上的未干血迹就匆匆去挥毫舞墨。 那一天,是他杀害自己弟弟的日子,同时,也是他第一次超越弟弟的日子。 而自从那天之后,石含溪惊喜地发现那个一直以来困扰着自己多年、难以逾越的瓶颈,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一推,瞬间破碎开来。 他终于代替石含玉,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天才。 为了不让其他人察觉到异样,他便对外宣称石含玉身患重病,不能见人。 长此以往,慢慢地将人们的关注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然而,好景不长。不过短短数年,石含溪就错愕地发现,自己原本日益精进、备受赞誉的画技居然开始出现了明显的下滑。 以往那信手拈来,能轻松勾勒出美妙线条与生动画面的技艺,仿佛在一夜之间便弃他而去。 无论他怎么努力尝试,都无法找回当初那种挥洒自如的感觉。 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于是他开始闭门不出,日夜不停地作画,不见成效后甚至找了医师来看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但最后得出结果却都不尽人意。 渐渐地,石含溪开始意识到,自己当初为何会突然突破瓶颈了。 “到底为何?”宁良看着躺在地上状若癫狂之人,急忙追问。 石含溪不答,反而带着嘲讽的神情看着宁良,道:“知府大人,听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宁良顿了顿,回想着石含溪的话。发现他本该“平庸”的画技是在杀了石含玉之后突然提升的,当下就毛骨悚然道:“难道你是依靠杀人来提升自己的画技的?” “唉……” 石含溪躺在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地吐出来,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情绪都随着这口气一起排出体外一般。 “起初我也不相信。”石含溪的声音波澜不惊,“但是眼看着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有人察觉到不对。” “于是我就骗来了一个爱慕我的花楼女子。” 其实现在说起来,石含溪早已记不清那个花楼女子长相如何,年岁几何。 但是他却还记得,当他紧紧勒住那个女子纤细而脆弱的脖颈时,内心所涌起的如潮水般澎湃激荡的情绪。 还有亲眼目睹那张原本美丽娇艳的脸逐渐因痛苦和绝望而变得无比狰狞扭曲时,所源源不断涌现出的澎湃灵感。 从那以后他便发现,只有当他杀死这些楚楚动人的女子时,自己那出神入化的画技才会回来。 站在一旁的宁良面色苍白,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石含溪,道:“你……你竟然仅仅只是为了这种事情,就这样残忍无情地夺去了那么多无辜女子的性命?!你还是人吗?” “没办法啊。”石含溪轻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她们不死,我就会又重新变回那个平庸之辈,她们不死,我就会失去所有。” “而且,她们不是爱慕我吗?能为了我的画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听着石含溪满不在乎的口吻,宁良感到一阵怒火中烧。 他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碎尸万段。 但他最终还是强忍住了怒火,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先将这个案子查清楚,还那些无辜死去的女子一个公道。 “那你又为何要把那些女子装扮成花神?” “哦,这个啊。” 石含溪轻描淡写道:“这些花楼女子不是都梦想成为花神吗?看在她们为我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份上,便对她们略表感谢之意罢了。” 第54章 事件暂了 即便是到了此时此刻,这个人依旧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懊悔和自责之情。 “为了不被怀疑,所以你就引诱那些女子,诓骗她们与你私逃,让她们独自出城,来洗脱你的嫌疑?” 见宁良此刻已经气得说不出话,褚陵便替他接着审讯。 听见他的声音,石含溪动了动。 他漫不经心的掠过气愤不已的宁良,看向站在一处的谢燕和褚陵,突然之间恍然大悟,对谢燕道:“原来是你!”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不是你们,这个蠢知府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是我做的。” “你说什么?!” 暴起的宁良又被人给按了回去。 “宁大人只是当局者迷罢了。”谢燕恢复了自己的声音。“从一开始,你在我们面前的表现就十分可疑。所以我们才会只针对你进行调查。” 闻言,石含溪阴森森的瞪着他,“那你们又是如何知道我会去找艳如的?” “其实我们并不知道。但是我们调查出你最近这段时间只去过三处花楼里作过画。” 谢燕勾了勾唇,“再加上你的杀人周期越来越短。我们笃定,只要把一个凶犯推出来顶替了你的罪名,你就会安下心来再次犯案。” “然后再派出人去这三处花楼里卧底,坐等鱼儿咬钩。” “但没想到,先遇上你的是我。” 也是这一卧底,才发现这三处花楼里竟都有着爱慕石含溪的女子,且这些女子同样都小有名气。 谢燕对着石含溪娇羞一笑,道:“最初看你勾引我,我还以为你的下一个目标是我呢。”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就让石含溪想到自己当初竟对着一个男人卖弄风情,面色难看得就跟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后来你为我作画,应该就已经画不出来了吧?所以你很着急,但是又一时间不敢再去找那些有名气的姑娘,这时候才想到了不怎么受待见的艳如。” 所以艳如才会装病,再按照石含溪教自己的方法逃出去。只不过她还没跑出城门,就被蹲守已久的官差给拦下了。 话已至此,石含溪也无话可说了,也许他当初就不该让这两人进门。 看到他陷入沉默之中,谢燕再次开口道:“其实,若不是花然死在了城中,或许我们还真不会留意到这一连串凶案。” 石含溪听着这话,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愣。 而此时的宁良也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听到谢燕所说的话语时,心中同样感到十分诧异。 要知道,只要石含溪能够如同以往那般,悄无声息地将花然杀害,然后寻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将其掩埋。 这样一来,既找不到尸体,又没有证据,完全可以把这件事再伪装成一出私逃案。 但他为什么这次却偏偏要将花然的尸体留在城中,并且还要去诬陷唐士诚呢? “没什么,”石含溪皱着眉头,有些烦躁不安地道:“就只是若她刚当上了花神就失踪未免太可疑了些,所以我才随便找了个替罪羊罢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似乎急于结束这个话题,又一刻不停地冲着宁良大声喊道:“我都已经认罪了,你们还在这里审什么?赶紧把我带走吧!” 然而,褚陵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他。那双眼眸缓缓地转了过来,直直地看向了石含溪。 石含溪被这双眼睛盯着,只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和心思都无所遁形,仿佛整个人赤裸裸地暴露在了褚陵面前,没有丝毫可以隐藏的余地。 “你喜欢上了她。” 听到这话,石含溪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中最隐秘的角落。 所以他才会让花然喝下迷药,毫无知觉的死去,所以他才会不忍心让花然曝尸荒野。 此时,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石含溪身上,而他则像一尊雕塑般僵硬地躺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打破沉默,面无表情地哼笑了一声,冷冷地反驳道:“你想多了。” 片刻后,石含溪被官差们押解着离开了此地。 宁良刚刚转过身去,准备迈步离开这个地方,但就在这时,他像是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似的,突然停住了脚步。 只见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目光再次落在了褚陵和其他人身上,脸上满是纠结之色。 “对了,还有一件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你们还记得寻芳阁的门卫所描述的那个红衣女子吗?难道真的会是鬼魂?” 然而,面对宁良的疑惑与担忧,褚陵却是微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 他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一开始这话也险些将我们给误导。不过,当从谢燕那里得知石含溪身怀轻功之后,我便知道,那其实就是石含溪。” 听到这里,宁良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脱口而出道:“啊?可是之前不是都说那是个女子吗?这怎么可能呢?” 谢燕见状,微微挑起了眉毛,反问他:“我问你,如果我本人换上一身鲜艳的红衣,再将头发披散开来,然后站在普通人大晚上根本就看不清楚的屋顶之上,你觉得从下面看上去,我究竟是男还是女呢?” 宁良听着谢燕这番话,才恍然大悟道:“竟是如此。” 幸好他们并没被那个门卫给误导,而往错误的方向查去,不然不知又会耗费多少时间。 对于宁良而言,这起扑朔迷离的案件至此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但对于褚陵他们来说,却还有一件事没有解决。 那就是交给石含溪补全的藏宝图。 刚才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轻易将此事暴露出去,便只好等到现下才来找寻。 好在几人并未找寻多久,就在这厢房内的书桌之上找到了它。 玄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张已经没有半点儿缺漏的藏宝图。 他走上前去,仔细观察着每一处细节,那些曾经缺失的部分如今都被完美地填补上了,线条流畅自然,毫无违和感。 “没想到他竟还真的补全了。”玄风喃喃道。 第55章 阴谋难防 元月初七,丑时三刻。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就在这宁静的时刻,青城山上的紫霄山庄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打破了平静。 山庄内的藏书阁不知为何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凶猛异常,宛如一头张牙舞爪的巨兽,瞬间吞噬了整座楼阁。 那火光冲天而起,仿佛要冲破云霄,将漆黑的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 紫霄山庄自建立以来,已过百余来年。期间虽有历经风雨,却从未遭遇过如此惊心动魄的险情。 就在众弟子心急火燎地匆忙赶去灭火之时,只见火光冲天之处,猛然间冲出了两道迅疾如电的人影! 这两道人影一黑一白。二者甫一冲出熊熊火海,竟是片刻也未曾停歇,直接于半空之中展开了激烈无比的交锋对决。 “那是——”人群中有眼神敏锐的弟子率先惊呼出声,旋即很快就辨认出了其中那道黑色身影竟是山庄内的曾长老。 再看与曾长老纠缠激战在一起的那道白色身影,其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飘忽不定,所施展出来的招式更是凌厉无比。 而且,随着双方交手过招,那白色身影的攻势愈发凶猛狠辣,竟然隐隐对曾长老形成了压制之势。 短短不过数个回合的功夫,曾长老已然力不从心,难以抵挡对方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传来,曾长老被那白色身影狠狠地击中一掌,整个人当即口吐鲜血,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飞而去。 待到落地站稳脚跟,曾长老的面色已是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他一手紧紧捂住胸口处的伤口,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连站直身子都显得极为艰难。 恰在此刻,见到众多弟子已经赶到现场,曾长老强忍着伤痛,扯着嗓子大声喝道:“快快拦住此贼!他纵火烧毁我庄,还趁机盗走了本门的紫霄心法!” 众弟子听闻此言,皆是大吃一惊,脸上满是惊愕和愤怒之色。紧接着,就毫不犹豫地纷纷拔出腰间佩剑,如潮水一般汹涌而上,试图将那名神秘的白衣贼人拦截下来。 然而,面对气势汹汹围堵上来的一众弟子,那白衣人不仅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反而脚下步伐轻盈灵动,不退反进。 只见他神色从容淡定,不紧不慢地伸手探入怀中,迅速掏出了一件形状奇特的暗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曾长老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瞪大双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对着身后的众弟子们惊慌失措地大喊道:“不好!大家小心!赶快向后撤退!”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只听得一声冷哼从那白衣人口中传出,带着十足的嘲笑意味。他手腕轻轻一抖,将手中紧握的暗器猛地向上一抛。 刹那间,无数闪烁着寒光的银钉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直直地朝着众人激射而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有些反应敏捷的弟子迅速抽出腰间佩剑,企图用剑身挡住这些来势汹汹的银钉。 然而,区区一把剑又怎能抵挡住如此密集、铺天盖地的袭击呢? 一时间,惨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许多弟子根本来不及躲闪便已中招倒下。 待到尘埃落定,放眼望去,满地都是痛苦呻吟着的伤者,而在这片狼藉之中,只有一人依旧挺直着身躯,傲然站立。 “贼子安敢!”见此惨状,曾长老一声怒吼。他双眼圆睁,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怒视着眼前之人,满脸皆是愤恨之色。 此刻的曾长老,已是怒不可遏。强忍着身体的伤痛,咬紧牙关,再次挥舞起手中的长剑,义无反顾地朝着那人冲杀过去。 白衣人见状,又是轻蔑地一笑:“哼,既然你自寻死路,那我便成全了你!” 说罢,只见他身形一闪,便如同鬼魅般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而曾长老因为先前所受的伤势,导致其行动变得迟缓,甚至来不及做出有效的反应。 一道寒光闪过,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背后。这把剑来势汹汹,带着必杀之意,直取曾长老的要害。 但就在那把剑即将刺入曾长老身躯的前一刻,另一道剑光骤然亮起! 眨眼间,两把剑在空中相交,发出清脆而刺耳的撞击声,火花四溅。 “庄主!”曾长老惊呼一声。 来者正是紫霄山庄的庄主。 而庄主一至,那白衣人竟立马后撤打算逃离。 庄主眼神犀利,如鹰隼一般紧盯着白衣人。他脚下生风,几个起落便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哪里逃!”庄主大喝一声,手中长剑舞动,化作道道剑光,向白衣人攻去。 但那白衣人显然无心恋战,几步挪移就闪过攻击,对他冷声道:“庄主还有闲情在这里跟我纠缠?我的追魂钉上可抹满了毒,再耽搁一会儿,你的弟子们可就没救了。” “什么?!” 此言一出,庄主也不再作纠缠,立马收手回援。在抽身之前最后含恨的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只见那白衣人站在高高的院墙之上,扶了扶脸上戴着的狰狞面具,像是要让众人都看清一般,笑了几下才道:“我姓谢。你可以猜一猜我到底是谁。” 三日之后,阳光依旧灿烂地洒落在庸城的大街小巷,但这一天注定不会平静。 石含溪即将被问斩的消息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庸城。 街头巷尾、茶肆酒楼,到处都充斥着人们对此事的议论之声。 然而,这一切的纷扰都已经与褚陵等人毫无关系。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这场风波中的时候,他们这一伙人却早已悄然离开庸城,正沿着那张藏宝图所示的方向前进。 拒绝了褚陵马车的谢燕骑在他的爱马上,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直觉告诉他。一般只要他打喷嚏,就意味着又有麻烦要找上门了。 第56章 杀机乍现 察觉到褚陵看过来的打趣眼神,谢燕默默的勒了勒缰绳,放慢速度到马车后头去了。 不一会儿,桃仙带着乌娅也骑马靠近了他。 乌娅不擅骑术,也不想坐马车,于是此刻正坐在桃仙身后。红着一张小脸紧贴着桃仙的背,手还牢牢地搂住人的腰。 到了近前,谢燕甚至还听到了她的一句:“姐姐你好香啊。” 谢燕:……你这样看上去真的很痴汉。 “小谢哥哥,我要走啦。”乌娅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语气中略带不满,“楼里传话,说是有重要任务需要我立刻回去。” 见谢燕点头,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神神秘秘地歪着身子凑到谢燕侧旁,压低声音道:“嘿嘿,小谢哥哥,你可一定要加油哦!” 听到这话,谢燕一头雾水:“嗯?加什么油?” 却见乌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悄声道:“当然是努力把美人哥哥给拿下呀!”说罢,还冲着谢燕挤眉弄眼一番。 谢燕:……心累了,随便你怎么想吧。 把乌娅送走过后没有多久,一行人正缓缓地行进在路上时,突然间就听到了从前方道路旁边传过来一阵隐隐约约、呜呜咽咽的哭声。 那哭声时断时续,听起来甚是凄惨。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玄风,一听到这哭声,立刻毫不犹豫地催动胯下骏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疾驰而去。 没过多久,便见他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汇报。 原来是前方不远处有一对爷孙俩在此处采药。却不料,那位老人家一个不慎摔倒在地,摔伤了腿无法动弹。 而那孙女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无助地在路旁哭泣。 说话间,一行人步履匆匆。不多时,视线前方就出现了玄风口中所说的爷孙二人。 远远望去,那位看上去不过花甲之龄的老者此时正横卧在地。 他面色如纸般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其虽双眼紧闭,但面容仍因剧烈的疼痛而微微扭曲着。 而在他的身侧,则跪坐着一名妙龄女子。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止都止不住,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无助。 当那女子瞧见众人后,就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他们奔来,并连连哀求道:“求求各位好心的大哥大姐们,发发慈悲救救我们祖孙俩吧!” 见褚陵微微颔首示意,在一旁的桃仙便心领神会,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走向前查看起老者的伤势。 所幸这老者的伤势处理起来并不严重,人也只是暂时疼晕了过去。 见此处荒山野岭,着实偏僻。也不好将这二人弃之不顾,便匀出了一辆马车带上他们一同前行,朝着距离最近的城镇赶去。 可谁曾想,这一走就走到天都快黑了,也不见城镇或是旅店的半点踪影。 若是不能尽快找到可供歇息的旅馆客栈,那么众人恐怕就得在这片荒野之中就地安营扎寨。 但这样的一个时节,不仅夜晚比白日更冷,连风也呼啸不止。如此的寒意刺骨,就算想要燃起一堆篝火取暖都十分不易。 好在此时,前去探路的玄风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前方不远处正巧有间破庙。 当一行人抵达破庙时,天色才完全暗了下来。 一眼看去,那破庙虽稍显破败,但胜在屋顶和四周的墙壁都还算完好,勉强能够遮风挡雨。 玄风先行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庙门前,伸手轻轻一推。 只听“吱嘎”一声,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便缓缓打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流就扑面而来。 他先是探头看去,却没成想到在这破庙里面竟然还歇息着几个人。 那几个人各自寻了块角落或坐或躺,听见门外有动静也没什么表示,想来应该也是进来歇脚的过路人。 不过他们这一行动静太大,进来时还是引起了几人的注意,都在明里暗里的打量着他们。 谢燕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他甫一踏进庙门口,便敏锐的察觉到有道视线一下就黏在了自己身上。 这道视线如影随形,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就如同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给缠上了一般。 然而在被谢燕察觉到的下一秒,那道视线也随之消失。 他顿了顿,抬头看去,只见破庙内有四人。 分别是一个躺着呼呼大睡的汉子、一个戴着斗笠吃干粮看不清容貌的男子和一对行为亲密的夫妻。 谢燕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转身关上了也挡不了多少风的破旧庙门。 庙内众人忙碌了起来,有人去生火取暖,有人开始拿出干粮充饥。 谢燕和褚陵对视了一眼,并没去他身边,而是走到一旁,使唤着陆子昭给自己收拾出个干净些的地方,席地而坐稍作休息。 可就在他刚刚用手中的火折子点燃一个小小的火堆时,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瞬间又涌上心头。 然而,未等他抬头去探寻那视线的来源,紧接着,一具柔软而温热的身躯就悄然贴近,紧紧地挨着他。 谢燕微微侧过头,拉住他衣袖的,正是那个一路跟着他们的少女。 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近前,一双手紧紧地揪住谢燕的衣袖。大概是因为寒冷,她的身体还在不自觉的颤抖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猛地松开了手,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不好意思啊,我……我实在是太冷了!” 话一出口,她便迅速垂下头,双颊绯红如晚霞,两只手局促不安地摆弄着衣角,根本不敢与谢燕对视一眼。 “无妨。”谢燕弯了弯眼角,继而低头凑到那娇羞的少女耳边,轻声细语道:“但我建议你,下次还是先学学怎么把自己的杀意收敛一下吧,实在是太明显了。” 少女腰间的软剑被他按了回去。 第57章 悬赏 见被谢燕识破,她还想出手,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就从暗处射出点中了她的穴。 阿陌僵直在了原地,谢燕还贴心的帮她摆正坐好,才开口问询:“为什么想杀我?” 她抿紧了唇,闭眼不答。 见她打算死活不开口,谢燕也不生气,摸着下巴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好像不认识你呀?为了杀我还大费周章的假扮受困之人,看你神情也不像是来报仇,是有人让你来杀我的吧?” 少女紧闭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还能有我在哪里的情报。让我想一想,最近接触过的人……” 谢燕若有所思,了然一笑,道:“你是风云楼的杀手吧。” 阿陌猛地睁开双眼,嘴刚一张开就被谢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牢牢卡住。 于是众人便瞧见方才坐在谢燕身旁的少女转眼间就被他的人给挡住,谢燕还把手抬上去像是扶住了少女的下巴。 这般姿势落在众人眼里,简直就像是一对情不自禁的鸳鸯。 看到这一幕被震惊到的余白立马反应过来,“唰”地一下起身挡在了褚陵面前,阻隔了他看向谢燕的视线。 褚陵:“?” 褚陵本来正面对着一簇火堆,余白这一挡,人就直接站到火堆跟前。 察觉到褚陵不解的目光,余白僵笑着打了个哈哈:“哎呀,感、感觉后背有些湿啊……” 褚陵挑眉看他。 余白继续僵笑着,夸赞道:“不愧是王爷的火,真是又大又热,烘得属下的后背都没那么冷了。” 褚陵懒洋洋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膝盖,道:“那是因为你的后背真的着火了。” 余白:“!!!” 众位同僚叹为观止的看着他,默默给他竖了大拇指:不愧是你,为了扞卫王爷和谢公子之间的兄弟情谊。竟然做到了这份上,我们不会忘记你的牺牲的。 而另一边,谢燕笑吟吟地扶着阿陌的下巴,手上一用力,那小巧的下颚就被他卸掉了。 阿陌:“!!!” 借着莫名其妙大起来的火光,谢燕朝她嘴里看了一眼,轻叹一声,“果然是风云楼的毒药。” 谢燕拔下阿陌头上的簪子,伸进她嘴里,挑出了那枚药丸举在眼前细看。 “这是地字的药丸,看来你排名不是很高啊。” 谢燕面上带笑,眼里却没有丝毫感情,“地字的药丸与天字的不同就在于,天字能毫无知觉的死去。而地字,则要在死前受钻心剜骨之疼,饱受痛苦以示惩罚。” 阿陌的眼睛死死瞪着,满是震惊。 “既然刚被制住时没把它咬破,那想必你应该也挺惜命的。但若再不跟我如实交代,就把它还回去给你吧。” 谢燕晃了晃手中的簪子,把上面的东西抵在了阿陌的舌尖之上。 又惋惜地叹道:“唉,不过你要咬的时候记得提醒我哦。我会躲远点,不然还会炸了我一身血。” 感觉到嘴里那颗药丸离她的喉咙越来越近,阿陌惊恐地用尽全身力气晃了下头。 谢燕停下动作,眉头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道:“想说了?”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下颚被重新接了回来,但谢燕却还是没解开她的穴。 “是楼里的委托。” 阿陌咽了一口口水,才又缓缓开口:“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楼里来了不少悬赏,都是指名要取你的项上人头。” “楼主接了,先是派出很多人去寻找你的踪迹,又见天字二号突然不声不响的离开,于是通过她的行踪猜到了你在这里。” “而我和另一个杀手离得最近,就先来了。” “另一个杀手?”谢燕把手中的簪子丢进火堆里,坐回了原位,“是那个还躺着的老伯吗?” 阿陌摇了摇头,“那个老头只是我随便抓来的,我不知道另一个人是谁。” 她看着那药丸在火中融化,有些后怕的问:“天字和地字的药真的不同吗?” 谢燕眨了眨眼,“哦,那是我诓你的。其实它们都一样。” 阿陌:“……” “要是连死都不给人家一个痛快,那风云楼早就已经倒闭了。” 阿陌:“……” “不过,”谢燕话锋一转,将视线投到那四个陌生人身上。 “我想,那另一人应该已经在这里了。” 外面风声大作,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连带着细碎冰雹的小雪,从残破的门窗外飞了进来。 谢燕起身,正打算去到褚陵身边时突闻从门外传来一片沉重的脚步声。 “哐!” 破旧的庙门再次被推开,随之传来的还有一道欢快的嗓音—— “师兄快来,我们就进这里躲一躲雪吧!” “咦?这里面还有不少人呢!” 一个背着剑的少年跳了进来,惊讶的看着庙内的众人。 他话音刚落,一群也背着剑,身着同样服饰的人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长相清俊,面容柔和的男子看到庙里一群人后也愣了愣。他有些犹豫的扫视了一圈,然后和站着的谢燕对上了眼。 男子行了个礼,道:“在下等人路过此地,见路有风雪便来暂避,打扰诸位了。” 谢燕朝他笑笑,摆了摆手,“不打扰,大家都是过路人。相逢即是有缘,你们请便。” “这位公子说的不错,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交个朋友。” 这时那对夫妻中的丈夫叫了声好,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伙人,又道:“我看诸位英姿飒爽,不知师从何门何派?” 那为首的青年先是示意跟在身后的其他人稍作歇息,才对着男子颔首一笑,“我们是碧水剑派的弟子。” “哦?请问阁下可是青云道人座下的大弟子沈玉林?” 男子惊讶的站起身。 “正是在下。”青年点了点头。 “没想到真是沈公子!”男子走过去,感叹了起来,“久闻沈公子大名,没想到今日因缘际会之下竟能得以一见。” “不过是虚名罢了,阁下不用如此客气。”沈玉林浅笑着邀请男子同坐。 “沈公子真是谦虚,想必你们一行会出现在这里,也是要前往武林盟去参加大会的。” 那人谄笑道:“沈公子你少年英才,又得青云道人真传,那盟主之位非你莫属啊!” 第58章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武林大会是什么?盟主又是什么情况? 褚陵一行人假装忙碌,实则在背后默默地竖起了耳朵留神偷听。 只见沈玉林稍显无奈的笑道:“阁下过誉了,当今武林人才济济,这盟主之位还轮不到在下来当。” 见他不吃这套,男子也不再明里暗里的捧他,转而说起另一个话题。 “说起来,这次老盟主广发邀请函,不止是为了选出新一任的盟主,也是因为最近发生的那件事啊。” 谢燕坐在褚陵身边,一边听着八卦一边默默地掏出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还顺手分给了褚陵一些。 说起这个话题,沈玉林的神色也慢慢严肃了起来。 男子气愤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怒道:“真是没想到,武林中竟有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贼人!” “竟在短短半个月之间就接连盗走了好几家门派的武功秘籍。他盗走秘籍也就罢了,还出手打伤了众多门派弟子!” “听闻紫霄山庄的长老与数位弟子至今仍体内余毒未消,卧病不起呢。” “真是可恶!”这时碧水剑派的那个少年也附和了起来。 他咬牙切齿,恨恨的挥了挥拳,“其实那坏蛋也来过我们碧水剑派想搞事。幸好早早的就被师父和大师兄发现,打跑了他!” “什么?!” 男人闻言立马露出惊讶的表情,“那贼人竟也去了碧水剑派?!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我师父和大师兄是什么人啊!当场就把他打得遍地找牙,鼻青脸肿,头……” “咳咳。” 沈玉林清咳几声,微皱起眉看了一眼小师弟,后者默默地闭上嘴缩了回去。 “小孩子说胡话呢。”沈玉林叹了口气,“我并未与那人对过招,他见我们一来就立马撤走了,倒是家师追上去打了他一掌。” “原来如此。” 男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不过,那人也的确厉害,居然能从青云道人的手中逃脱。” “这倒不假。”沈玉林点了点头,“毕竟他也是个十分出名之人,武功只高不低。” “最近还发生了这种事啊?”余白压低声音凑到了玄风身边。 “我们就没收到什么消息吗?” 玄风被他这一说,也想起了什么,“等等,我想起来了,今天确实有飞鸽传书送到。但因为着急赶路我就给收了起来。” 说着他就从衣袖中取出一小卷纸,展开后和余白看了起来。 两人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到了最后一句话——行凶者自称是谢公子。 两人:“……” 两人:“!!!” 玄风急急站起来就要去谢燕和褚陵那边。就听此时与沈玉林攀谈的男子不屑道:“不过是个不敢见人的鼠辈罢了,什么天字一号,都是夸大其词。” 谢燕嗑着瓜子的手一顿:“……” 众人:“!!!” 一旁看着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桃仙终于舍得抬起她的头,看向谢燕,“好像在说你。” 面对众人震惊又好奇的目光,谢燕皮笑肉不笑的道:“没听见少了个“前”字吗?现在可不是我。” 紧接着,男人又道:“我看啊,说不定就是那行事阴损的风云楼所为,那甚的天字一号不就是那里的人吗?!” 沈玉林一脸凝重的摇了摇头,“但我听闻,此人三年前就已退出风云楼了。” 谢燕:“……” 众人:哦豁。 玄风默默地收起了信件:看来是不需要了。 同时他的心里又有点暗爽,真是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谢燕这个损货也有这一天。 褚陵神色微动,看了一眼至今在僵坐的阿陌,朝谢燕偏了偏身,“看来她就是为此而来刺杀你的。” 难怪风云楼楼主会接下悬赏,还不惜耗费大量人力来探查早已消失了三年的谢燕的行踪。 想必是怕被牵连,怀疑其与谢燕是一伙,而引来武林众人的怒火。 谢燕冷静道:“收回你们的视线,不要看我,在这里暂时先不要叫我——” “谢燕!” 陆子昭气喘吁吁地顶着一头杂草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脸不忿的大喊:“你的马死活不肯吃路边的杂草,还喷了我一脸口水!” 此时正和人聊得兴起的男子:“对对,那人好像就叫谢燕……” 谢燕:“……” 众人:“……” 空气凝滞了。 沈玉林的笑容收了起来,他神色凝重的顺着陆子昭的视线看去,竟是那个一开始和自己说话的男子。 他站起身来,向那边走过去,语气还是不失温和,“刚才忘了问,请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谢燕朝他礼貌的一点头,“好说,在下——” 这时,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阿陌突然大喊:“不要被他骗了!此人就是谢燕!我作证!你们说的那个天字一号就是他!” 谢燕:……现在改名还来得及吗? 一道寒光闪过,那是一把闪烁着冷冽光芒的利剑。 这把剑快如闪电,破开了空气,带起一阵尖锐而刺耳的呼啸声。 在眨眼之间,甚至众人还无法反应得过来的情况之下,这把快得令人瞠目结舌的剑就已然迫近了谢燕的命门。 谢燕无奈的叹了口气,这迫在眉睫之际,他竟然还有很闲情的收起了自己的瓜子。 只因一把折扇横空而来,正正卡住了那把势如破竹的剑。 刹那间,火花四溅。 那把扇的扇面被剑锋破开,而扇骨更是不堪重负,在内力的冲击下发出“咔咔”的声响,一节节地皲裂开来。 只见褚陵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的手腕猛然一转,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 随着这一转,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的手臂传递至剑身之上。 原本直刺而来、势不可挡的剑,竟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拨开一般,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而那股凌厉的剑气和劲道,则如同石沉大海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玉林心下暗道一声好霸道的内力,手上及时挽了个剑花,把偏开的剑收了回来。 他紧锁眉头,看向褚陵,道:“敢问阁下是谁,为何同此贼人在一起?” 褚陵颇有些可惜的扔下那把折扇,把手搭在谢燕肩上,嘴角噙着笑,道:“那当然是因为,他是我的人啊。” 第59章 混战 “他们是一伙的!” 沈玉林还未再次开口,那名男子突然就像一个被点燃的爆竹一般,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扯着嗓子大声叫嚷:“这帮贼人会在此处现身,肯定是要去武林盟捣乱的!” 此人的话一喊出口,原本就警惕起来的碧水剑派众弟子瞬间如临大敌。 只见他们立马抽出背后的佩剑,纷纷举剑对准了褚陵一行人人。 而还没来得及踏入房门的陆子昭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一幕,缓缓将伸出的脚收了回去,默默地合上了庙门。 谢燕:……你小子,等会儿再找你算账。 空气中一时充满了火药味,在这一触即发的情形下,沈玉林却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谢燕和褚陵两人,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虑和思索。 随后便略略侧身,先是朝着身后的师弟们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冷静下来。 等安抚好师弟们后,他才又看向了谢燕,语气中带着些许探究与谨慎:“敢问阁下,是否真是谢燕本人?” 谢燕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碎屑,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他刚想开口胡诌一通,突然就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毫无征兆地从沈玉林的身后骤然响起! 谢燕:……到底还让不让我开口了。 听到这声惨叫传来的方位,沈玉林心头猛地一震,还来不及多想,就下意识地扭头闻声望去。 就见那个原本一脸正义的站在他那些师弟们最前方的男子,此刻面容扭曲,满脸都是难以言喻的痛苦之色。 男子的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半躬着身不住颤抖。 而鲜红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指缝之间流淌出来,迅速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衫,又狠狠砸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他受伤了!是谁在暗箭伤人?!” 碧水剑派的一众弟子瞬间就炸开了锅,他们连忙上前扶住倒下的男人,怀疑的视线立马投向谢燕这边。 谢燕的心中也是一阵疑惑,他和褚陵对视一眼,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凭他们的功力,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有人在背地里出手暗害?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这人是在演戏! 那他的目的一定就是—— “是......你......” 果不其然,那名受伤的男子此刻双眼圆睁,直直地望向谢燕的方向。 他气若游丝,口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是你们……杀人灭口……” 话未说完,男子便脑袋一歪,晕死了过去。 众人哗然,碧水剑派的弟子更是一脸怒意,重新举起剑指了过来 “是他们搞的鬼!” 有人怒喝出声,其他弟子也纷纷附和。 “这帮无耻贼人!竟然在背地里出手偷袭!” 但这次,不只是谢燕他们,就连沈玉林也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在这般千夫所指的情况之下还敢贸然下手暗害,这无异于是火上浇油之举。 “都给我冷静下来!” 沈玉林转身对着师弟们厉声呵斥,但结果就这刹那之间,数道闪烁着寒光的暗器就如鬼魅般不知从何处疾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沈玉林露出空缺的后背狠狠袭去! 那暗器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咋舌。仿佛射出它们的主人已经等待这一刻许久了。 “大师兄小心!” 但是沈玉林的剑很快,比他师弟们惊呼出口的声音还要快。 他身形未动,仍然目视前方。但手臂轻扬,反手挥出数剑,动作行云流水。 这看似随意的几剑,却精准无比地将那些疾驰而来的暗器一一击落。 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暗器纷纷坠地,扬起一片尘埃。 “不好!”沈玉林暗道一声。 “他们竟然还敢暗害大师兄!” “大家上啊!不要放过他们!” 这一下,彻底地激起了碧水剑派众弟子的怒气。他们丝毫不再顾及沈玉林的劝阻,纷纷举剑冲向了褚陵一行人。 玄风他们虽然心知肚明是有人在背地里搞鬼,但是面对这群明显已经听不下去解释的碧水剑派众人,无奈之下也只能掏出武器与他们对打了起来。 人头攒动,场面顿时间变得一片混乱。 谢燕正侧身避过迎面而来的几剑,背后风声突至,数枚暗器借着袭来的人影,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朝着他疾射而去。 那暗器像是算准了时候。 若是谢燕躲过,它们必将射到碧水剑派弟子身上。可若谢燕不躲,那碧水剑派弟子的刀剑便会落到他身上。 不同于沈玉林的那次,这次的暗器上散发着幽幽的绿光,一看就是被淬上了剧毒。 谢燕轻笑一声,在转身之间一手扯开了系在颈上的披风。 那劲瘦的腰肢一扭,手中的黑色披风也随之猛地扑散开来,在空中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 它就像是一只张开巨口的猛兽,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强大吸力朝着那些袭来的暗器和刀剑席卷而去。 只一瞬,那些暗器和刀剑都被卷入其中。 失去了武器的碧水剑派弟子愣在了原地,一下就被眼疾手快的谢燕给点住了穴丢到一旁。 谢燕扔掉披风,而暗器也没再袭来。 这间经久风霜的破庙屋顶在各种冲击之下,不停地往下“簌簌”地掉落着粉尘和残缺不全的瓦片,斑驳脱落的墙壁也被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坑洞。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谢燕探头去看,根本就看不见自己要找的人。 无奈之下,他纵身轻跃,几个起落后攀上了被虫蛀得坑坑洼洼的房梁之上。 谢燕站在上面纵观全局,看到了被人群挤到后面去的沈玉林、护在褚陵身边的玄风等人以及过意不去又回来对着碧水剑派弟子敲闷棍的陆子昭。 但就是没见到一开始就出现在这庙里的那几人,连本该“受伤”的男子和不能动弹的阿陌也不见了。 但谢燕可不相信他们会这么轻易就跑走了,必是在暗处等待着时机将自己拿下。 既如此,他便主动出击,看看到底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谢燕朝褚陵示意了一下,自己便朝庙外飞身而出。 第60章 谢燕的危机? 谢燕刚飞到庙外,就被风雪给扑了一脸。 他呸呸呸的吐了好几口唾沫,低头就看到了还没被风雪掩埋住的,一连串朝西而去的脚印。 很明显就是在挑衅谢燕:你敢跟过来吗? 但谢燕此人,可以说是软硬不吃。当即就哼笑出声,然后起身朝着反方向一跃而去。 暗中等着他步入陷阱的几人:“……” 看着谢燕越来越远的背影,几人确信他是不会回来了,于是只能含恨放弃花费了不少心血设置的陷阱,连忙追了上去。 谢燕没跑多远,听到身后如他所料跟来的脚步声后就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连同阿陌一起的五人果然都跟了上来。 但这五人却泾渭分明。 跑在最前头的是那个一直假寐的壮汉,然后是夫妻两人,最后才是神色讪讪的阿陌和那个斗笠人。 那壮汉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老子就说直接上了,你他娘的非要搞个什么陷阱。人家根本就不上套,简直是浪费了老子的时间!” 显然他骂的正是那对夫妻中的丈夫,因为后者此刻的脸色难看得就跟吞了只苍蝇一样。 而阿陌与另一人却始终都没有开口,只不远不近地跟在三人后面。 看起来这五人倒不像是一伙的。 来到谢燕近前,他们才停下了脚步,一脸警惕地死死盯住谢燕。 谢燕抱着臂似笑非笑,将目光落在前头三人身上,道:“你们也是风云楼派来的杀手?” 听到这话,最先凑上前的那名壮汉猛地挥动起手中的流星锤,在空中划出了两道耀眼的弧线。 只见那两只沉甸甸的流星锤在他的手中上下翻飞,舞动起来虎虎生风,带着千钧之力,令旁人不敢轻易靠近。 而他的双眼则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对面的谢燕,还隐隐流露出一股无法掩饰的贪婪之意,就好像谢燕身上藏着什么珍宝一般。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恶狠狠地道:“别跟老子说那些没用的废话!赶紧把你从各派偷来的所有武功秘籍都给老子乖乖交出来,否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谢燕眯了眯眼,从他的话语中判断出原来这汉子并不是杀手,而是一个搜罗各种宝物奇珍再高价卖出的寻宝人。 看来“他”接连盗窃数派秘籍这事还真是传得沸沸扬扬,如今竟然连寻宝人都找上门来了。 那汉子显然没什么耐心,甚至都等不及谢燕说话,二话不说就挥舞着流星锤砸了过来。 他看着五大三粗的,但那挥舞着流星锤的身手却格外矫健轻盈,一下就跃到了谢燕面前,一锤就朝着他的面门砸去。 谢燕神色不变,身形未动,只在锤子即将砸到他脸上的那一刻微微侧开了头。 “呼——” 裹挟着凌厉劲风的锤子几乎是贴着谢燕的耳侧划过,利风刮过,削断了他耳边几缕细碎的发丝。 见一击未中,那汉子又迅速挥出了另一锤,直取向眼前之人的咽喉。 但谢燕只是轻轻往后一仰,便又轻松地躲开了这来势汹汹的一锤。 那汉子见状,顿时目露凶光,他双手握住锤柄,猛地发力,朝着谢燕当胸砸去。 若是被砸中,恐怕当场就能将谢燕的胸口砸出一个大洞来。 但谢燕就像是在逗他玩儿似的,身形飘忽不定,每次都能在那壮汉的锤子即将触碰到他时,以毫厘之差躲闪开去。 那壮汉久攻不下,逐渐就开始暴躁起来。他涨红了脸,怒吼一声,挥舞着两只流星锤狂风骤雨般朝着谢燕攻去,完全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不好,没想到这姓谢的竟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厉害!” 一直在旁观战的夫妻两人见这一番下来,壮汉隐有力竭之象而谢燕却毫发无损,当即暗道一声不妙。 对视一眼,朝那壮汉叫了一声,“老康!我们来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那夫妻二人就齐齐朝着谢燕一左一右地攻了过去。 奇怪的是,这二人手上都没拿着任何武器,反而是挥舞着双掌就朝谢燕袭去。 细看之下,这两人的手掌皆莹润洁白,柔若无骨。单从外表看上去,着实是不像两个练家子的手。 谢燕敏锐的注意到这点,在他的记忆里,武林中好像并无哪对夫妻练得是掌功。 但谢燕的掌功更是出神入化。他对这两人心生探究之意,当即就与他们对了一掌。 而就在双方手掌相触的一刹那,一股强大的吸力骤然爆发开来,那两双看似柔弱无骨的手掌竟宛如深邃的漩涡一般,紧紧地吸附住了谢燕的手掌。 与此同时,谢燕惊讶地发现自己体内的内力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彼此相连的手掌源源不断地朝着对方两人输送而去。 感受到充盈无比的内力涌入,那夫妻二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贪婪而狰狞的笑容。 谢燕眼神一沉,他倒是没想到这夫妻二人修炼的竟是这般歪门邪道的武功,能强行吸取别人的内力化为己用。 只见这三人身周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笼罩,而那屏障之中源源不断地向外泄露出强大无比的真气。 这些真气远远望去,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焰一般,让周围的空气都因灼烧而扭曲变形起来,甚至连覆盖在地面上的积雪也开始了消融。 阿陌惊骇的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楼主要花大价钱请来这夫妻二人。他二人修炼的此等邪功之厉害,竟连谢燕这样的人物也敌不过。 她身旁的斗笠人静静看了片刻,从嘴里泄出一声不屑的轻笑,“前天字一号也不过如此。狂妄自大,最终自取灭亡。” 随即他不再留恋,转身离开,“走吧,他必死无疑了。” 谢燕运气后撤,想收回自己的手。但那两双柔软的手掌却像两块黏腻的胶皮一般,牢牢地黏在他的掌心,让他无法挣脱开来。 见谢燕被制住,先前久攻不下的壮汉顿时大喜过望。 他狞笑一声,挥舞着流星锤就朝着谢燕的头顶砸去,竟是下了死手。 第61章 是不存在的 谢燕不避不让,就算这般危在旦夕之际,他的神情也不见丝毫慌张。 就在锤子即将砸到他头顶的那一刻,他微微勾起唇角。 那正肆无忌惮吸着内力的男子突然感觉到谢燕的手指不再往后撤,反而是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了起来。 男子:??这人疯了不成?? 他莫名其妙的看去,就见谢燕对他暧昧一笑。紧接着,一股无法抵抗的巨力就从手上传来,继而带动了他的全身。 在一片天旋地转之间,他只能看见自己妻子目瞪口呆的表情,再然后就是从周身传来的剧烈撞击与疼痛。 还没走的阿陌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反转—— 只见谢燕这厮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就把人给抡了起来,当成武器一般狠狠的砸向了朝自己袭来的壮汉! 那壮汉一锤还未砸下,就迎面砸过来了一个人影,当下把他撞得后退了几步。 他晃了晃脑袋,显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刚才砸向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但下一秒,他就亲眼目睹了这三人地位的转变。那本该被制住的人反过来抓住了另外两人,活像拖着两个人形武器一样向着自己冲过来。 眼前的场景太过震撼,让壮汉一时之间不由自主地愣在了原地,一直到谢燕又对着自己的头甩来一个人。 他连忙举起流星锤挡了一下,男子的脊椎猝不及防地砸进锤子的钢刺之上,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相公!” 女子焦急的大喊了一声,急忙催动着体内真气加速运转,加快了对谢燕内力的吸取。 但是很快,她猛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他们夫妻二人练此邪功,虽然于武学修炼一道上事半功倍,但是这功法却有个缺陷。 那就是被吸之人的十成内力到了他们体内之后都只能留存不过二三成左右。而若是他们二人合力吸取,所能分到的内力就更少。 所以他二人多年下来吸取的内力也不算深厚,继而不敢去找那些武功高深的前辈,只敢去吸收那些年轻人的内力。 这些人年纪尚轻,内力不深,在她夫妻二人的合力吸取之下都不用花费太多时间。 而当风云楼的主人请他们来对付谢燕时,二人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毕竟谢燕此人就算再怎么厉害,观其年龄也才二十来岁。若他从小习武,到至今修炼的内力也不过才二十余年。 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为了以防万一,这次吸取谢燕内力之时,两人更是从一开始就使出了全力。 但为何,在二人的合力之下,此人的内力竟还如此磅礴到现在都还不见力竭的迹象? 乍一想通这点,她立时惊恐的看向谢燕,道:“你!你的内力为何如此之深厚?难、难不成,你也能吸取别人的内力?!” 而此刻,谢燕正趁着壮汉的武器被人卡住,暴起一脚蹬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其力度之大,让那身形是谢燕两倍的壮汉直接飞了出去,狠狠地撞断了树干。 收回脚后,听见女子惊慌的声音传来,谢燕朝她眨了眨眼,俏皮道:“你猜。” 然后下一秒,她就感到从体内陡然泛起了一股深深的冷意。 那正是从谢燕处吸来的内力。 那内力阴邪无比,非她所能掌控。此时正在她的体内肆虐横行,疯狂地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 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冰刃,不停的切割着她的心脉,整个身体都因为这股内力而颤抖不已。 她瘫坐在了地上,不停地吐着血,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内力根本就无法压抑得下来,而另一边已身受重伤的男人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二人所练的这门功法狠辣之处就在于,不把人给吸干,彼此之间紧密相连的手就无法分开。 所以这时,哪怕这夫妻俩想甩开谢燕的手都无法做到,只能倒在地上忍受着这莫大的痛苦。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只在数息之间,场上的局势便瞬间扭转,只剩下了谢燕还在站在那里。 看着又回过身来盯着这边的斗笠人,谢燕抬起脚,慢悠悠地就拖着手里的两人往那边走去。 夫妻二人身受重伤也就算了,没想到谢燕这厮根本就不当人,这时还得被他拖着在地上摩擦。 那本来晕过去的男人被拖醒,身体止不住地抽搐着看向谢燕,声音嘶哑道:“你……你到底修了什么邪功……竟有这般阴毒的内力……” 谢燕的脚步顿了顿,从男人的角度处看上去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能听见谢燕开口,幽幽道:“如果我说,是不小心坠崖后遇到了一位命不久矣的绝世高人,他见我天资聪颖所以十分惜才的把一身家当和内力都传给了我,你信吗?” 男人:“……” 眼见着谢燕脚步不停地离斗笠人越来越近了。他们知道,如果再不逃命,恐怕这厮又要把两人给当成武器甩来甩去地折磨。 这夫妻俩脸色难看的对视一眼,当即痛下决心,竟同时一起运转起了内力。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从谢燕那里吸取内力,而是把体内属于他的内力给输送了回去。 感受到从双掌处传来的滚烫,和原路返回的内力,谢燕终于舍得停下他的脚步,玩味的看着两人。 “别客气,来都来了,多吸一点啊。” 两人:“……” 不消片刻,谢燕那被吸走的内力就又全部回到了自己身上。 而那夫妻俩一感到体内恢复了平静,立马就抽刀挥向了两人与谢燕相连的手掌! 鲜血四溅,喷洒在谢燕的白衣之上。不过这却不是谢燕的血。 两人面目狰狞,忍痛砍断了自己的手腕。 那两只失去生机的手掌瞬间变得灰败干枯,终于从谢燕的手上掉落下来。 夫妻二人立刻接住自己的手掌,夺路而逃。 但很可惜,在他们的背后,谢燕的剑终于出了鞘。 “扑通”两声,他们倒在了地上,再无动静。 至此,这两个恶贯满盈,双手沾满鲜血之徒的生命,永远的终结在了这一时刻。 第62章 骚乱平息 了结了两人之后,谢燕重新看向了斗笠人。 那人从出现反转的那刻开始就停下了自己离开的脚步,转而一动不动的观起了战。 他明明与前头那三个人的目的是一样的,但却从始至终都没出过手。即便是那对夫妻死时,也始终不为所动。 而在他身后的阿陌,当看到谢燕朝这边走来时,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恐惧。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有些畏缩地向后退了几步。 然而就是这一退,一道寒光闪过,一把长刀毫无征兆地刺进了她的腹中! 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阿陌的视线愣愣地顺着那只紧紧握住刀柄的手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斗笠人的背影。 他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刀,阿陌也随之“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谢燕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微挑了挑眉,就见那人甩去了刀上的血迹,摘下了半遮着他脸的斗笠。 “风云楼不需要无能之辈。”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平凡得让人过目即忘。混入人群中时甚至都无法快速地找到他。 但谢燕却一眼就认出了他,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挂在他刀柄之上一枚令牌。 一枚他曾经也有过的、标志着风云楼天字一号的令牌。 原来这就是阿陌说得另一个杀手,如今风云楼新的天字一号——李永。 谢燕:……为什么连名字都这么普通? 此时摘下斗笠的李永正用一种十分满意的目光注视着谢燕,他咧开嘴阴沉的笑道:“不错,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个狂妄自大的废物呢。” 接着他又举起了手上的刀,用锋利的刀尖对准了谢燕,“你有资格配与我一战。” 谢燕:“……” “举起你手中的剑吧!看看今日谁才是真正的天字一号!” 谢燕:……并不是很想要这种东西。 李永话音刚落,整个人便化作一道模糊不清的残影,带着一股霸道的气势朝着谢燕直冲过去。 那裹挟着汹涌杀意的刀锋之上还残留着些许发黑的血迹,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谢燕当头劈下! 此人虽哪里都十分平凡,但这一手刀法可以说是极不普通。他的力道也甚是强悍,这一刀劈下,竟带来了一股凌厉至极的刀风! 那刀风更是比刀刃本身还要快。只听得“唰”的一声轻响,刀风便如同一道无形的利刃,眨眼间就划开了谢燕胸前的衣襟。 但很可惜,李永预想中那鲜血喷溅的场景并未出现。 因为谢燕只轻轻地后撤了一步,就刚好避开了那股刀风。 再然后,他出剑了。 如果说沈玉林的剑是快到让众人都看不清了。那谢燕的剑就是慢到能看清楚他的手抬到什么角度、他的那把剑从哪个方向刺来。 慢到你明明能看清楚他的一切细节,但是却无法动弹、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朝自己刺来。 “咔擦——” 半边断刀打着转地飞了出去,一下就插入了地里。同时与之传来的还有剑尖刺入血肉的声音。 李永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低头看着那把刺进了他胸口的剑,“不……不可能……” 谢燕弯着眼睛看他,开口道:“我狂妄,自然是因为我有狂妄的资本啊。” 谢燕拔出剑,李永登时一连后退好几步,他的胸口处不停地喷涌着鲜血,最后支撑不住地半跪在了地上。 谢燕还要动作,就听闻有人从远处飞身正往自己这边赶过来。 他回头看去,来者正是褚陵。 褚陵一落地,没有惊讶于这一地的狼藉,第一眼就看向了谢燕,“都解决了?” “差不多吧。” 谢燕的身后突地传来一股凌厉的风声,直冲他后心而去,不用想都知道是李永趁他分神,借机从背后偷袭。 但还没等他出手,褚陵就已蓄力朝他身后拍出一掌。 李永登时就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他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在临死前还有幸听到了褚陵和谢燕的对话—— “这是何人?” “风云楼现在的天字一号呢。” “就这?” 李永愤怒的喷出一口血,一脸的死不瞑目。 褚陵看了眼谢燕敞开的衣襟,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递给谢燕,道:“那边也解决好了,走吧。” 二人身量相当,谢燕披上他的披风也不显得宽大。他略一颔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道:“先等等。” 就见他转身走到了阿陌的身边。蹲下身伸手去探了探阿陌的脉搏。 所幸李永的那柄长刀刺入的是她的腹部,所以虽然她因流血过多而晕死过去,但却还留有一丝气息。 “命还挺大。” 谢燕感叹一声,并起双指连点数下,止住了她的血,才抱起阿陌和褚陵回去。 回到破庙里,果然如褚陵说的一般,骚动都平息了下来—— 碧水剑派的弟子都被用绳子从上到下捆了个结结实实,连嘴都被用布条给堵上了。 而且不知为何,就连在谢燕离开前还想要劝阻自家师弟的沈玉林,此刻也莫名其妙地昏了过去躺在一旁。 那些弟子就算被绑着,也都个个面露怒色,看见谢燕和褚陵进来后,更是都纷纷挣扎了起来,看脸色应该骂得很难听。 就是可惜他们都被绑得太过严实,挪动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条条搁浅的鱼。 谢燕把阿陌交给桃仙,看着沈玉林疑惑道:“他又是怎么回事?” 桃仙一边给阿陌包扎,一边淡淡道:“哦,他是被自己打急眼了的师弟给打晕了的。” 谢燕:“……” 这话一出,原本暴动的碧水剑派弟子们都安静了下来。 谢燕走过去,一指就把衣摆上还带着好几个鞋印的沈玉林给点醒。 沈玉林一睁开眼看到面前之人就条件反射的要拔出剑来,然后就被谢燕给一把按住。 他笑眯眯的看着沈玉林,道:“沈公子,等我们聊完以后再打也不迟。” 听闻此言,沈玉林也慢慢地清醒了过来,沉思了片刻才放下剑,看向谢燕,问道:“盗窃秘籍之事,可是你所为?” 谢燕摇了摇头,拍了拍沈玉林的肩,有点空虚的道:“以我的身手来说,拿你们的秘籍回去也只能垫桌脚,何必呢。” 沈玉林:“……” 第63章 结伴 沈玉林一时间竟有点无言以对,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很快他回过神来,干咳了几声道:“那贼人脸戴恶鬼面具,每次行窃必自称姓谢。这般想来,也确实可疑。” 毕竟谢燕成名已久,他的特点,在江湖上人尽皆知。 其身手了得,武艺高深莫测,且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这般一想,有人假冒于他的可能性着实不小。 但因为他的杀手身份在武林中人眼里是邪非正,所以众人便会下意识忽略那种可能,而先入为主的认定就是他所为。 “但,即便有被人假扮的可能。”沈玉林话锋一转,“你又如何证明,此事真的不是你所为?” 谢燕微微眯起双眸,沉吟片刻后,突然想起了沈玉林先前在庙里说过的话。 “我记得你曾经提到过,那个贼人去过碧水剑派里面,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沈玉林稍作停顿,而后语气肯定地回答道:“就在两日之前。” 听到这个答案,谢燕不禁挑了挑眉,接着继续问:“你说你师父对他出手了,而且还给了他一掌?” 沈玉林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应声道:“确有其事,乃我亲眼所见。” 谢燕闻言,心下便有了些许计较,道:“那你可看清,那一掌打在了贼人的何处?” 沈玉林微微蹙起眉头,似是在细细回忆。 过了好一会儿,才确认道:“家师的那一掌,应该是打在了其胸口之上。” “那不就妥了。” 谢燕扬唇一笑,胸有成竹道:“想必青云道人出手必不会留情,这一掌下去不死也要重伤。” 听闻此话,沈玉林也隐隐表示了赞同之意。如此说来,若那人真是谢燕,那他现在应该已然身受重伤才对。 但观其之态,却看不出半点萎靡疲累。 虽然心下疑虑已去大半,但沈玉林神情中仍带着一丝谨慎之意。 见他这样,谢燕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衣襟之上,挑眉看他,“不如沈公子亲自来确认一下,我的胸前有没有伤。” 沈玉林看着他的动作,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他的胸口处,脸上倏地泛起一抹红晕,“这、这……” 事不宜迟,谢燕当即就要解下披风、敞开衣襟给他看个清楚。 却突然被一只斜里伸出的手给制止住了。 谢燕看去,是一脸平静的褚陵。 “你要在这里脱?” 谢燕疑惑:“不然呢,这不就看一眼的事。” 褚陵凑近谢燕,在他耳边循循善诱道:“不止是他,这里还有那么多人呢。你不是说,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嫁妆就是自己的清誉吗?” 谢燕恍然大悟:“你说的有理。” 然后他牢牢合起了衣襟,神神秘秘地朝着沈玉林挥手,“你过来,我偷偷的给你看一眼。” 沈玉林:“?” 看谢燕一脸严肃,于是沈玉林只能一头雾水地跟着他绕到了众人都看不到的隐蔽之处。 就是为什么还跟了个人? 沈玉林微微侧过头去,目光落在了紧跟其后的褚陵身上。 他稍稍犹疑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不知现下,在下可否得知阁下的尊姓大名?” 褚陵闻言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越过他跟上了谢燕,只留下了两个字—— “褚陵。” 沈玉林点点头,“原来是褚陵,褚公……等等,你是安亲王?!” 他反应过来后脸色突变,本来温和的声音也骤然提起,不可置信的看向褚陵。 但很显然,此刻能解开他困惑的两个人都没空搭理他。 “王爷怎么也跟了过来?” 谢燕回头,发现沈玉林的身影被褚陵挡了个严严实实。 褚陵一本正经道:“我来帮你挡一挡。” 谢燕:……那你倒是去能被看到的地方挡啊,挡着沈玉林干什么? 见褚陵不动,谢燕自己往旁边挪了两步,才看见一脸震惊的沈玉林走了过来。 他看了两眼褚陵,像是想说什么又憋住了,最后才强装镇定的把目光移向谢燕拉开衣襟的胸膛上。 他露出的肌肤不多。由于常年被严实的衣物遮掩,衣裳下的躯体略显苍白,甚至还有些晃眼。 沈玉林眨了眨眼,定神看去。 只见那紧实的胸膛之上,除了几道淡得已然快要看不出来的伤疤之外,确实是没有丝毫受到内力重伤的痕迹。 沈玉林还没收回视线,下一秒那衣襟就被褚陵给拉了上去。 他面色如常,甚至还露出一副关怀的神情,对谢燕道:“天气冷,小心着凉。” 没想到这二人之间的交情竟然如此之好,沈玉林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感叹了一声。 一点都没注意到,谢燕正无语的把褚陵伸进去了一半的手指又重新拿了出来。 褚陵捻了捻手指,表情无辜的朝他眨了眨眼。 “看来的确是有人假冒。” 沈玉林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对着谢燕二人拱手,“我代师弟们方才的无礼行为,向二位赔罪。” 他正要深深地行礼鞠躬时,手肘一下就被谢燕给抬住了。 “赔罪就不必了,我这边倒是有一件事需要请你帮个忙。” 沈玉林神色端正,挺直了身子,道:“但说无妨,只要是在下力所能及之事,一定全力以赴。” 片刻后—— 被松开的碧水剑派众弟子垂头丧脑的向褚陵一行人行礼赔罪。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早已蒙蒙亮了起来。与此同时,那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的雪也停了下来,正是赶路的好时机。 碧水剑派的小弟子推开庙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才转过头去问:“大师兄,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沈玉林摇了摇头,看向正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的褚陵一行人,道:“不急,我们要与谢公子他们一道,一同前往武林盟。” 众人:“啊??” 雪下了一夜,地面上也铺了层不厚不薄的积雪。 在启程前,谢燕还专门去了一趟昨夜打斗的地方。从积雪里挖出了李永的尸体。 看着他接下来的动作,跟过来的玄风颇有些不解:“你要他的头干什么?” 谢燕看着手里的尸首,微微勾起唇角,“这可有大用呢。” 第64章 反击 因为昨晚被喂了一嘴的杂草,所以今天马砂拉地生气地把谢燕甩下了。 看着含泪跑走的马砂拉地,谢燕无语凝滞了一下。 众人见状,立马狼狈地跳上了自己的马,生怕慢下半拍就要被他抢走。 谢燕:“……” 回过头去,就只有褚陵的马车还敞着门,明显已经恭候他多时了。 半晌之后,谢燕终是踏入了马车之中。 刚一进入车内,便见褚陵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十分有闲情地摆弄着面前的茶具。 看见谢燕上来,他也毫不意外。 反而还慢悠悠地给谢燕倒了杯茶。待茶水倒满之后,褚陵方才抬起头来,目光略带探究的望向谢燕,终于开口问道:“你胸口处的那道刀伤是?” 他所提及的刀伤,显然并非是沈玉林先前看到的那些浅淡伤痕。 而是褚陵后来自己伸手进去触碰到的,一处位于谢燕心口处的伤口。 谢燕望着眼前这个不仅吃自己豆腐,事后竟然还如此堂而皇之地询问起来的人,颇有点无语。 他微微皱起眉头,语气淡淡:“……王爷莫不是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 谢燕此话的言外之意便是,他曾为杀手,身上有几处伤疤也不足为奇。 但褚陵却仍若有所思。 虽说此前在董冯府上也曾见过谢燕那布满伤疤的后背。但那些伤痕与他心口处的这道相比,却有着天壤之别。 他并未立刻回应谢燕的话语,而是下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两下自己的指腹,仿佛那上面依旧残留着刚刚触碰那道疤痕时的触感一般。 尽管那道伤痕应该过了有些年头,已然愈合。 但仅仅只是回忆了一下当时触摸到的感觉,便能知晓那处肌肤定是狰狞可怖、凹凸不平。 褚陵以往杀过人,也受过不少伤。所以那时他一摸便知,那是一处能一击毙命、正中心口的深深刀伤。 他不知谢燕是何时成为天字一号,也不知清楚在这其中谢燕又经历过什么。 但他知晓,谢燕能有现在这般出神入化的高超武艺,必然是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到的代价。 所以,见谢燕并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褚陵轻啜了两口茶,识趣的换了个问题。 “既然风云楼现今的天字一号已被你击杀,他们是否还会再派人前来刺杀你?” 谢燕又恢复到了以往混不吝的神情,“风云楼接下的任务,向来不死不休。今后的刺杀只会比这次要来的更为猛烈。不过……” 他抛接着从李永剑上取下的令牌,脸上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紧接着道:“我倒能让他们安静上些时日。” 果不其然,正如谢燕之前所说那般,没过多久,他们便遭遇了来自风云楼的又一轮刺杀。 刀光剑影交错闪烁,喊杀声此起彼伏。 沈玉林手持长剑,几下便击退了眼前之敌。 他能看出这些人的目的似乎并不简单,但此刻却好像只是为了缠住他们而已。 当他察觉不对,回头望去时,就发现谢燕已经被一群杀手紧紧缠住,正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沈玉林心下大惊,连忙看向依旧稳如泰山、丝毫未动的玄风一行人。 满脸焦虑地开口问道:“谢兄此番独自应对如此众多的杀手,不知是否会有危险?以一敌众,他真的能够应付得了吗?” 面对沈玉林的担忧和询问,玄风却是一脸淡然,收回剑后甚至还伸了个懒腰打起了哈欠。 “沈公子不必过于忧心,你担心他,倒不如去担心担心那些杀手。” 另一边—— “谢燕!你的死期到了!” 随着几声怒吼,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手中的剑尖直取谢燕的命门而去。 但下一秒,却见谢燕身形诡谲地闪了几下,就像是一条灵动的游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躲避着那些致命的攻击。 他动作轻盈,身形诡异。众杀手只能看到眼前闪过几道残影,却连他的衣角摸都摸不着。 更可怕的是,每当谢燕的身影闪现一次,就会有好几个杀手惨叫着倒在地上,瞬间失去了生机。 鲜血四溅,染红了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原本还在大放厥词的杀手们,已然全都倒在了地上。 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分毫不差的细细血痕,皆是一击致命。 谢燕面无表情地撕下脚下一具尸体的衣角,动作不紧不慢地用那片碎布缓缓擦拭起来手中的剑。 随着血迹被擦去,剑身又闪烁起那道令人胆颤的寒光。 他一面擦,一面慢悠悠地朝着最后一名杀手走近。 此时,那名杀手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连连后退。 他惊恐地望着满地横七竖八的同伴尸首,又看了看正如同杀神降临般步步紧逼而来的谢燕,心中久违地感受到了恐惧这种滋味。 但出人意料的是,谢燕却并没有对他下手,反而是朝他丢过来了一个包裹。 那杀手有些愣怔,条件反射的一下就接住了那个包裹。 刺鼻的腐臭冲来,凭借多年杀人的经验,他一下就摸出了那包裹里面的是一个头颅。 谢燕站在背光处,神情被阴影遮挡住,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冷意与杀气。 “回去告诉那个老不死的,他的那笔账我还没算呢。” “下次,就轮到他了。” 一下子,杀手就知道了那在包裹里放着的,到底是谁的人头。 风云楼—— “岂有此理!” 伴随着怒吼声响起,只见一个须发皆白、面容冷峻的老者死死地盯着一颗已然开始腐烂的首级。 他的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老者猛地一挥掌,竟将面前那张坚实无比的檀木桌子拍成了碎片。 木屑四溅,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怒火而开始颤栗起来。 “楼主息怒啊!”下首的众人见状,顿时吓得面无人色,纷纷惶恐不安地跪倒在地。 然而,此时的老者哪里能听得进去这些劝慰之声? 没想到这经过千挑万选的天字一号,在谢燕手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这让他如何能够平息心中的愤怒?! 而更让老者无法忍受的是,一个叛徒,竟还敢对着他大放厥词,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老者的目光愈发凶狠,他咬牙切齿地瞪着那颗首级。再次扬起手掌,准备将其彻底拍成齑粉。 可就在他的手掌接触到首级的一刹那,一股钻心的刺痛突然就从掌心处传来。 “不好!” 老者暗叫一声,急忙收回手掌,定睛一看。 却见在自己的掌心中间,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乌黑一片。 第65章 寿宴 两把剑在半空中猛然相交,刹那间火星四射。 沈玉林的额头已经不知不觉地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的神情严肃,手中紧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此刻他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但这种颤抖并非恐惧,而是经过这一番激烈的交战之后,他竟隐隐开始感到一股力竭之意。 因为每一次挥剑、每一次抵挡对方的攻击,都仿佛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再看对面的谢燕,却依旧一副游刃有余、轻松自在的仪态,甚至连呼吸都没乱上几分。 沈玉林抹了把汗,叹服地对着谢燕一拱手,道:“在下认输。” 他知道谢燕武功高强,但没想到竟已到了这般出神入化的境界。 恐怕他的内力之深厚,与自己师父青云道人不分上下。 也无怪他会说自己要各派秘籍无用。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向谢公子认输了吧。”余白坐在马上,远远地看着那边刚结束战斗的两人,对沈玉林的毅力感到佩服。 这一路走来,休息了几次他就要过来找谢燕切磋几次,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余白正感叹着,突然察觉到自家王爷看过来的视线。 余白:“……” 他立刻下马,跑过去打断了沈玉林与谢燕的交谈。 “沈少侠、谢公子,我们都休息好了,要不就接着启程吧?” 谢燕看破不戳破的瞟他一眼,把视线移向了在后面一本正经的看着书的褚陵。 看了好几息,褚陵像是才察觉到般的看回他,露出一个疑惑的微笑。 谢燕:……你少装,次次都让余白来,你就不能换个人? 沈玉林也没有被打扰的不满,含笑对着余白点了点头,道:“好。” 谢燕收剑入鞘,却没往褚陵那边而去,而是抬脚走到了队伍最后的一架马车里。 他掀开车帘走进去,里头正躺着被桃仙从鬼门关里救回来的阿陌。 看着躺在那里毫无动静的阿陌,谢燕声音淡淡,“别装了。” 车厢里没人回应。 “我可以让你永远装下去。” 阿陌一下子就睁开了眼,讪讪地捂着肚子起身。 谢燕看着她,温柔一笑,道:“既然你已经醒了,也是时候该回风云楼去了。” 听闻此言,阿陌一脸狐疑,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虚弱,“你会就这么轻易的放我回去?” 然后下一秒她就听到谢燕的一句——“当然是有条件的。” 果然!她就知道! “什么条件?” 谢燕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出惊人,“我要你回到风云楼后,替我监视东方渊那个老贼的一举一动。” “楼主?!” 阿陌一下就惊呼出声,结果就在她张大了嘴的这一刹那,一粒药丸就从谢燕的手上弹进了她的嘴里。 “咳咳咳!”阿陌反应过来,当下就立马趴下去抠起喉咙来。 但无论她怎么抠,那枚药丸就像是入体即化了一般,死活也吐不出来。 “你给我吃了什么?!” 谢燕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一脸的诧异,反问了回去,“你觉得还能是什么?九转大补丹吗?” 阿陌:“……” 片刻过后,一脸愤恨的阿陌下了车,往风云楼的方向而去。 待他做完了这些事后,一行人也正准备启程之时,却见碧水剑派那位小弟子,手中高举着一封书信,一路小跑了过来。 一脸的兴高采烈,“大师兄!师父来了封信!” 沈玉林闻言,当即停下脚步,转身从他手中接过信件。 他拆开信件,待读完之后,神情稍稍流露出一丝讶异之色。 那小弟子守在一旁,满心好奇地忍不住踮着脚去看,“大师兄,师父说什么了?” 沈玉林收起信,轻叹了口气,先是看向了谢燕,“看来我们要改一下道了。” “去参加寿宴?” 沈玉林骑在一匹毛色亮丽的骏马之上,紧跟在褚陵的马车侧旁,闻言轻点了下头。 他解释道:“有位金盆洗手多年的前辈将过六十大寿。此次他广发请柬,邀请各路武林中人前往祝贺。” 听了他的话,玄风有些疑惑,忍不住插了一嘴,“那不会和武林大会起冲突吗?” 沈玉林摇了摇头,“武林大会起码还要一个月之后才会召开,而这位前辈的寿宴就在近日。” “而且各门各派应该都会派人前往,也许在那里,就能帮谢兄你洗清嫌疑。” 沈玉林对着谢燕微微一笑,然后下一秒就被褚陵给打断了。 只见褚陵敲了敲桌子,把别人的注意都吸引过来之后,才问道:“是什么人?” 沈玉林顿了顿,慢慢地才反应过来褚陵问的是谁。 此次举办寿宴的前辈唤作程南春,此人以一手出神入化的拳法而在江湖中闻名。 而这位前辈最为闻名的,则是其原先并非是练家子,而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想当年,程南春与其家人一同上京赶考,却不料在途中遇到一伙穷凶极恶的山匪。 他的家人为了掩护其逃走,纷纷命丧于山匪的刀下。 而就在他也难逃一劫之时,幸得偶遇一位路过的侠士,才将他从山匪的手中救出。 经此一事,程南春大受打击。他寒窗苦读十来年,为的就是扫尽天下不法之事。 结果没想到,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保护。 见他如此,那位路过的侠士心生不忍。又看他骨骼惊奇,实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于是便问他要不要跟着自己学武。 程南春当时一心求死,但被侠士所救,心中也存着复仇的念头,于是当下便应了下来。 后来经过一番了解,程南春这才得知,原来这位恩人乃是江湖上一位小有名气的拳法大家。 他当即便弃文从武,拜此人为师。 而程南春也确实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日夜苦练,不过数年便习得了那套拳法的精髓。 此后,他便凭借着那一双威猛无比的铁拳惩恶扬善,在武林之中立下赫赫威名。 哪怕是在他金盆洗手之后,也不忘练武之初衷,多行善事、做义举,扬名更甚以往。 第66章 程家家事 程南春自退隐之后,便举家迁进了远离人烟的枫山里定居。 谢燕坐在马车里,撩开车帘,从山脚处往上看去。 可惜现下已经过了枫叶飘红的时节,再怎么看,也只能看到一片光秃秃的树丛。 一行人才刚到山脚,就见训练有序的程家家丁们将来客一个个的往上迎。 玄风骑马跟在一旁,道:“人还挺多。” 每走几步,都能见到三三两两的江湖中人聚在一处谈天论地,好不热闹。 可见这程南春在江湖上果然颇具威望。 且此次寿宴来客众多,但程家依旧安排得井井有条,足以可见其大家风范。 褚陵坐在谢燕对面,看他一脸惆怅,饶有兴趣的问道:“怎么了?” 谢燕悠悠的叹了口气,“同样都是在江湖中行走。怎么有人就能买得下一座山,而我,却连皇城脚下的一座宅子都买不起呢。” 褚陵唇角微仰,闻言便朝着谢燕暧昧一笑,道:“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要一处宅邸的话,我的王府里倒是还缺一位主人。” 谢燕:……突然觉得浪迹江湖也挺好的。 车外传来玄风疯狂的咳嗽声,一旁的桃仙还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 玄风:“……” 玄风开始后悔为什么跟来的是自己和一个不解风情根本就不想和他八卦吐槽的桃仙,早知道他也应该跟着大部队留在城里。 一行人跟在引路的家丁身后,一路沿着蜿蜒的山路而上。 然而没走多久,谢燕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骚动。 他撩开帘子,探头看去,就见一名身着华服的公子哥被一众家丁簇拥着往山上走去。 沈玉林驾着马来到近前,介绍道:“那是程老前辈的第四子程庶,往日里多居于别处,今日出现在此应该也是来贺寿的。” “第四子?他有很多孩子吗?”玄风好奇道。 不知为何,听闻此言,沈玉林的神情却突然变得有些许尴尬。 只见他握拳抵在唇边,清咳了几声,才道:“咳,程老前辈共有一妻四妾,所以他子嗣颇丰,生了四女三子。这位程四公子便是妾生子。” 谢燕嗤笑一声:呵,男人。 而突然之间,那骚动之声愈发明显。 众人再一望去,却见不知何时来了个女子挡在了程四公子的身前。 与其他纤细瘦弱的女子不同,约莫是因为习武,所以那女子的身形格外结实挺拔,臂部肌肉甚至比一些男子还要粗壮不少。 此时也不知那二人起了什么争执,便见女子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之色,直接就举起手来狠狠地甩了程四公子一巴掌。 然而奇怪的是,周围的一群家丁却都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不敢阻拦。哪怕是见到程四公子被一掌打倒在地,也没人上去把他扶起。 很快,沈玉林再次解开了众人的疑惑。 “那是程大小姐程若南,乃正妻所生,自幼与其父学习拳法,所以其性格格外火爆。” 原来如此,难怪程家的家丁不敢阻拦。这二者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且观他们的神色,恐怕这种事在程家也发生过不止一次两次。 再看那程四公子,显然他并不通武学,没有丝毫内力傍身。被拍了一掌后便狠狠地摔倒在地,脸部高高肿起,嘴里还止不住地吐出几口鲜血。 山道上围满了人,但面对着这一幕,众人却都只是交头接耳,围观看戏,没有一人上前阻止。 沈玉林有些看不下去,正要策马上前时,正巧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眉眼舒朗、气质温润的公子。 看众人神情,显然那是位也颇有名气的少侠。一见他出来,程若南便撇下程庶,匆匆带人迎上前去。 见事态平了,沈玉林松出口气,一行人方才继续前行。 程家主宅位于山顶,而宾客们的院落则分散于山腰各处。 负责安排的家丁认出沈玉林,于是特地给他们安顿在了离山顶最近的一处院落,以示对青云道人的尊敬。 “离寿宴还有五日,就先请诸君在此处稍作歇息,程家绝不会慢待各位。” 家丁恭恭敬敬地向众人鞠了一躬后,正准备转身离去,却突然听到从身后传来沈玉林清朗的声音。 “且慢,不知程老前辈现下可忙?家师与他素有交情,特意叮嘱我一定要代他向程老前辈问好。” 那家丁听后,赶忙再次微微弯下腰,态度愈发谦卑地道:“回公子的话,老爷此时正在堂前会客。不过若是公子有意前去拜访,想必老爷一定也会很高兴,小人这就为你带路。” 沈玉林转头看向身旁的谢燕与褚陵,二人会意地点了下头。随后,三人便跟随着家丁,向着程家主宅而去。 尚未等三人抵达会客厅,远远地就瞧见一位身材魁梧、两鬓斑驳白的中年男子正从里面快步走出。 一见到沈玉林,男子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便泛起了深深的笑意。 紧接着,他脚下生风,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然来到了三人面前。 男子二话不说,伸出一只手便用力地拍在了沈玉林的肩膀之上,爽朗的笑道:“好贤侄,你可终于来了!” 看他对沈玉林的称呼,谢燕二人便知,此人就是程南春。 想不到他看上去竟十分年轻,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将要步入花甲之龄的老人。 沈玉林与其寒暄几句之后,程南春才把目光放到了谢燕二人身上,面露探究之意,“不知这二位小友是?” 程南春细细的打量着两人,观他们步伐沉稳,内息绵长。连他竟一时也不能探出其功底,必然是武艺超群之辈。 这般的人物在江湖上绝不会默默无闻,可为何他却从未见过这两人? 沈玉林连忙答道:“这二位乃是我下山游历结识到的友人。听闻前辈您要举办寿宴,便邀他们一同前来。希望没有打扰到前辈您。” 程南春闻言,虽觉疑惑,面上却不露声色,笑道:“无妨!人越多越热闹嘛!来来来,一起进来吧!” 等三人进了会客厅,才发觉堂内早已坐满了人。 细看之下,这些人的脸上,竟都不约而同的带着一抹凝重之色。 第67章 程家怪事 见此情形,三人的脚步凝滞了一下,才缓缓步入屋内。但他们发出的动静却未能引起在场众人分毫的关注。 沈玉林的目光扫过全场,心下不禁暗暗一惊。在这里坐着的,竟然都是江湖上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 而就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传来:“沈兄。” 三人齐齐循声望去,原来发声之人正是方才在山道之上出面阻拦程若南的那位公子。 此刻,那公子正微笑着向他们招手,示意他们可以去他那边入座。 “宋兄!”沈玉林反应过来后,立刻带着谢燕二人快步走了过去。 待到近前,沈玉林含笑着朝对方微微颔首,开始给三人相互介绍起来。 “这位乃是碧霞山庄的大弟子,宋云筝,宋兄。这两位是我在外游历江湖之时有幸结识的好友,谢公子和褚公子。” 出于谨慎,沈玉林并没有直接说出谢燕和褚陵的全名。 不过好在,宋云筝似乎对此并无在意之色,依旧面带微笑,神情温和。 三人互相道了声好,方才坐了下来。 这时沈玉林才出口问他:“请问宋兄,为何堂内有如此之多的前辈?这是发生了何事?” 宋云筝闻言,表情也慢慢变得严肃。 他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是因为程南春前辈收到了一封信。” “信?” 约莫是在半年以前,程家突然发生了一连串怪事。 起初,先是夜半有敲门之声,但当家丁开门之后却什么都没发现。 后来,便是程家人每每出门必遭意外。 有时是出门采买的货车突然莫名其妙的侧翻,有时则是少爷小姐们在外无故落水,或是从楼梯上滚下来。 但这些意外却都并不致命,顶多只是让程家人受了些许惊吓与轻伤。 然而最令他们惶恐的,却是后来发生的事—— 程家夫人有好几次在入睡之时,总能听见一阵从房顶处传来的指甲抓挠之声。 最开始,程夫人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或是房顶上有什么蚊虫鼠蚁,也就不甚在意。 但慢慢的,没成想这片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直到最后从屋顶下来,回荡在了她的耳边。 因为这件事,程夫人被吓得一病不起。 面对这一连串的怪事,作为一家之主的程南春自然是怒不可遏。 他甚至还在家中大发了好几次雷霆,不仅严厉斥责了一众家丁办事不力。而且还特意加派了更多的人手来加强家中各处的巡逻和守卫工作。 只可惜,即便是如此,程家众人,包括程南春,却始终未能找出这些怪事的背后真凶。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程家人始终生活在恐惧和不安的阴影之下。 直到三天前的一个清晨,一封信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程府的大门上。 打开一看,信件上却血淋淋地写着这样的一行字—— 欺世盗名之辈,待尔寿宴之日,必将取你项上人头。 所以这次寿宴程南春才会广邀宾客,甚至不惜抢了武林大会的风头,就是为了借机向武林中人寻求帮助。 “竟有此事?”沈玉林颇为震惊。 程南春成名已久,所做的多为惩恶扬善之事,其在江湖上也颇具美名。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前来参加他的寿宴。 这样的人物,为何会被人搅得家宅不安,又被称为欺世盗名之辈? “是啊。” 宋云筝皱着眉头道:“此信言辞犀利,恐怕来者不善。程前辈担心此事牵连无辜,便想提前做好应对之策,故特邀请我等前来商议。” 沈玉林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我等自当竭尽全力,助程老前辈度过此次难关。” 宋云筝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 就在两人谈话之间,程南春已经再次回到厅堂里,坐回了主位。 他面色沉凝,目光如炬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洪亮的声音在厅堂内缓缓响起。 “在场诸位都是老夫信得过的朋友,今日邀各位前来,所为何事,想必大家也已知晓。” 他停顿了一下,突而气愤地一拍桌面。 “程某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却不料老年竟遭此等侮辱。要是冲着老夫来也就算了,结果竟然还伤及我的家人!程某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在我程家撒野!” 他的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在场众人纷纷响应—— “没错,程老,别担心!有我们在,倒是要看看是哪个奸邪敢来捣乱!” “程老侠者仁心,名扬江湖,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寻事?寿宴那日,我等必让他有来无回!” 见此,程南春威严的面庞上才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他朝众人拱手道谢,道:“如此,程某便先谢过诸位了。” 但随即,他的脸上又划过一丝忧虑,“只是,对方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信件送至我程府,甚至在家中闹事之时,竟连我也未能察觉。其能力必然不可小觑,我等切不可以掉以轻心。” 众人一听,气氛瞬间安静下来,而他们的神情也从轻松又变回了沉重。 程南春的武学在江湖中已经名列前茅,但却连他也丝毫不能发现在背后的捣鬼之人。 可见此人必定武艺超群,甚至可能不弱于程南春本人。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说起武功高强,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好奇起来,就连程南春也神情微动,看向了出言之人。 “哦?快说说,是谁?” 那人清了清嗓子,一脸的高深,道:“诸位难道忘了吗?这段时间,江湖上可也不太平呢。” 有人立马恍然大悟起来,“你是说,近期发生的各派秘籍被盗一事?” 这话一出,场上又是一片哗然。 “对啊!差点忘了这一出!” “据说那胆大包天的贼子乃是风云楼里的一个杀手,叫什么谢燕。” “……难不成,你的意思是,程老前辈家里发生的这些事,也是这个姓谢的干的?” 将一切尽收耳底的谢燕:……又是我? 第68章 第一位死者 谢燕喝茶的手一顿,一脸无语的看着群情激愤的众人。 “如此说来,倒确实很有可能!” 有人一拍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然后又像是寻求认可一样,扭头看向了坐在他身旁之人。 “这个姓谢的真是太可恶了!你说是吧,紫霄庄主。” 被问之人是一个蓄着胡须,身着长裳,作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同时,这紫霄山庄,正是也被“谢燕”盗去秘籍的门派之一。 但那紫霄庄主却并未参与众人激愤的争斗,也没附和那人。 而是先慢悠悠地饮了口茶,再抚了抚自己的胡须,道:“此事尚且存疑,其实也未必就是谢燕所为。” 有人不解,面上忿忿,道:“为何这般说。他那样的丧心病狂之徒,有什么做不出来?” 闻言,紫霄庄主叹了口气,才解释道:“诸位莫不是忘了,此人本是一名杀手。若他要杀人,以他的武艺,直接动手就行了,何必如此装神弄鬼?依我看,干下这一切行径之人,应该与程老有什么仇怨才对。” 众人一听此言,也觉得颇有道理,纷纷点头称是。 谢燕:……真是一群墙头草。 但既排除了谢燕,那又有谁会干下此事呢? 众人一筹莫展,众说纷纭。有的说是程南春的仇家;有说是因其年轻时行侠仗义,而被歹人记恨;有的则怀疑是什么魔教所为。 一时间议论纷纷,各持己见。 程南春见状,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恰在此时,一个大腹便便,慈眉善目的矮胖男子走了进来。 他走到程南春的身边,恭敬道:“老爷,席面已经备好了。” 程南春当即松了口气,立刻站起身来,朝众人示意了一下,等他们安静下来后才道:“此事可容后再议,我已命人备下席面,诸位还请移步前厅用饭吧。” 矮胖男子一摆手,满脸堆笑着引众人前往前厅。 谢燕几人特意慢下半拍,落在众人身后。 随着人流来到前厅,只见首座的两张桌子处已经有人入座。 几人抬头看去,只见左侧的一桌正坐着包括程若南在内的四名女子。 这之中有一位年岁稍长却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尤为引人注目。 她身着一袭华服,面容娇艳却略显憔悴。在她的怀中,还轻轻抱着一个不过三岁的孩童。 而右侧一桌却只坐着两男一女,那个被打的吐血的程四公子也在其中。 此时他的脸仍未消肿,已然浮起了一个青紫的巴掌印,看上去格外凄惨。 沈玉林则悄声向二人介绍,“最上首的一桌就是程夫人与她的儿女,另一桌则是妾生的子女。” 难怪会如此泾渭分明呢。 程南春走于人前,一见到那妇人手中的小孩儿,他的脸色立马变得柔和起来。 他伸手接过孩子,嘴里轻柔道:“乖赐儿,快让爹爹抱抱。” 看着那孩童的年龄,谢燕默默感叹了一声:“真是老当益壮啊。” 褚陵也看出了点门道,懒懒地一勾唇,道:“看来这位程老前辈很喜欢儿子啊。” 而且还只喜欢正妻所生的儿子。 且不提另一桌的儿女。即便是他在正桌入座之后,一副心神都全然只放在儿子身上,瞧都不瞧其他几个女儿一眼。 沈玉林不好说前辈的是非,闻言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片刻后,待到众人落座,程南春才一边抱着孩子,一边举起酒杯,朗声道:“感谢各位今日能来此替老夫排忧解难,老夫在此先敬大家一杯。” 说完,他便豪情万丈地一饮而尽。 众人闻言,都跟着叫了声好,纷纷跟随着他一同举杯畅饮。 酒过三巡,夜色渐深。那些江湖中人已经个个喝得面红耳赤,高谈阔论,就连沈玉林也被拉了去一边陪酒。 谢燕和褚陵没有久留,而是起身离席,随着家丁往住所走去。 路过后院时,忽然间,一阵若有若无的犬吠声从不远处传来。 这阵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片静谧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谢燕微微挑眉,道:“程老前辈竟然还养狗呢?” 那家丁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丝略显尴尬的干笑,赶忙解释道:“回公子的话,这并非老爷所养,而是夫人的主意。想必二位也曾有所耳闻,前些日子家中出现了贼人。自那时起,夫人因为害怕,所以就养了几条狗来看家护院。” 谢燕和褚陵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连武功高强如程南春,都发现不了在背后作祟之人,区区几只狗又能如何? 是夜—— 程家的管家程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他那肥胖的身躯像是被电击了一般颤抖了一下,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眸,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惊慌。那张原本红润的脸庞此刻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的发出含糊不清的呢喃声,“不可能,不可能,那女人早死了……” 程方一边喘着气,一边控制不住地咬起了指甲。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忆起方才所做的噩梦,仿佛那刺耳的指甲抓挠之声仍在耳边回荡,挥之不去。 极度的恐慌让他再也无法在床上多待一刻,当即便挣扎着翻身下床。 而当他的双脚触碰到地面那一瞬间之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而上,瞬间传遍了程方的全身。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静静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 程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到了极致,惊恐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那个白色身影的模样。 他忍不住就要惊呼出声,但喉咙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色身影缓缓朝着自己走来…… 谢燕被一阵急剧的脚步声吵醒。 他打开房门,正对上了同样也出门查看情况的褚陵。 一脸焦急之色的沈玉林看起来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却不知他为何满头大汗,正急急朝着两人所在快步走来。 等不及走到近前,他便对着两人开口道:“程家的管家死了。” 第69章 狗粮 谢燕二人跟着沈玉林再次走进程家主宅。 但这次在路上见到的家丁们都不见昨日的喜笑颜开,脸上取而代之的都是一副深深的恐惧之色。 二人跟着沈玉林脚步不停,竟是向着昨晚能听到犬吠的后院的方向走去。 三人离得越近,那片此起彼伏的犬吠之声也就愈发的大了起来。 空气中传来牲畜独有的腥臭味和一丝隐隐的血腥之气。这二者夹杂在一起,闻得人几欲作呕。 穿过回廊,拐过一处弯角后,眼前的场景倏然变的开阔,先映入二人眼帘的,却是乌泱泱的一群人。 而那些人,皆是昨日在会客厅里见过的熟面孔,连才认识的宋云筝也在人群之中。 此时他们正围在一处栅栏之外,神色各异的低头私语着。 很显然,那处已经从里到外都挤满了人,没有什么空缺能让谢燕和褚陵这两个身份不明之人挤进去。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纵身一跃,几步飞到了回廊之上,落在高处站定后才往人群中看去。 那栅栏里的布置上不难看出,那里原先圈着的,应是几只膘肥体壮的大狼狗。 但现下这些本该看家护院的狼狗,却都被锁进了铁笼之中,放到了一旁。 也不知被喂食了什么,那些狼狗的爪子和嘴上都还残留着些许的皮肉和血迹。 它们被锁在笼子里,一边舔舐着爪子上的血迹,一边瞪大了那对散发着幽幽荧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众人,仿佛在看着一只只美味的猎物。 再一看向那狗窝中间,程南春与几个颇有威名的老前辈站在那里,正紧锁眉头,面色难看的盯着眼前的地面。 血迹,一大片红到已然发黑的血迹深深地浸透了他们脚下的那片泥地,周围散落着数块破碎的衣料。 而在那片血迹的正中央,几块碎肉并着几段森森白骨,已被啃食的不成样子。 即便是谢燕,也认不出那几块碎肉本来的样子,只能勉强分辨出一只手与一只脚的形状来。 至于那几块白骨,有一块却十分显眼,让人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一个被啃食的一干二净的头骨。 因为离得远,谢燕无法看出那人是死后才被丢去喂狗,亦或是被活生生撕咬致死。 但不管是哪种,这人的死状都可以算得上是惨烈至极了。 “岂有此理!” 程南春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怒火,一掌就拍向了身旁的狗笼。 咣当一声巨响过后,那精铁铸成的狗笼被他一下拍的深深凹陷下去,吓得那狼狗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躲到了角落。 昨日众人才聚在一起要讨伐幕后黑手,想不到今日自己的管家就被如此残忍的杀害! 此人全然不把程南春和一众武林豪杰放在眼里,竟敢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犯下此等凶案。 这不是对他们赤裸裸的挑衅又是什么?! “程兄,”一旁一个身穿黑衫的干瘦老者,看着眼前的场景,神色凝重道:“此人这是在向我们下战书啊!” 此人正是程南春的至交好友,玄真派的掌门人李远山。 “不错。” 程南春的脸色阴沉,他紧握着双拳,咬牙切齿,道:“我程南春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嚣张之人!简直是不知死活!” “此人竟如此胆大妄为,视人命如草芥!我们定要将其找出,杀之以绝后患!” “对!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人群中接连有人义愤填膺的高声喊道。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打断了群情激愤的众人。 “诸位暂且先冷静一下。” 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之后,紫霄庄主才摸着他的胡子,沉沉地叹了口气。 “此人既然敢在我等的眼皮子底下犯案,必然是早有预谋。甚至很有可能,他早已混入了来参加寿宴的人群之中。” 紫霄庄主的眼神犀利,突然环视向自己周围的人群,冷声道:“说不定,此刻他就在这里,等着看我们笑话呢。” “什么?!” 此话一出,围成一团的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收回刚刚的热血,立马纷纷警惕的看向身旁之人。 “此人当真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混入这里?” “这可说不定,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究竟是谁?!” 就在众人被这一番话说的心神不定,开始互相猜疑之时,一道响亮的声音突然自人群外响起。 “让一让!让一让!夫人来了!” 就见程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之下,急匆匆的赶来。 “夫人!你怎么来了?” 程南春惊讶的看去,匆匆走了出去搀扶住自己虚弱的妻子。 程夫人还是那一副憔悴的样子,哪怕是此刻气喘连连,脸上也不见丝毫血色。 她抚着不停起伏的胸口,一脸的惊恐,道:“我、我听说程方死了?” 程南春面色沉凝地点了点头,身体有意无意地遮挡在程夫人身前,道:“他的死状凄惨,夫人还是不要看为好。” 说着,没等程夫人再次开口,他立马示意跟在身旁的侍女,“把夫人带回去。没事就不要出来吹冷风了,免得加重病情。” 程夫人看了一眼程南春的神色,把将要出口的话给憋了回去,才僵硬地点了点头,跟着侍女回去。 只是,谢燕却并没错过,那程夫人走到半路后突然回头去看见管家尸体时的表情。 她的一双美目瞬间睁大,身子晃了晃,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但是看起来却不像是害怕尸体,反而是在害怕什么别的事情。 等这段小插曲过后,程南春才再次看向众人,道:“各位,程某知道大家都想找出这个真凶。但此刻我们若是自乱阵脚,岂不是正中了那贼人的下怀?” “况且,我相信在场诸位,都是正大光明之辈,切不会行此下作之事!” 见程南春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诚恳至极,众人便都附和称是。 “还是程老说的对。咱们可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对!咱们还是要听程老的,切莫中了贼人的计!” 看众人都冷静下来了之后,程南春才满意的颔首。 随即便吩咐下人将程方的尸体好生收殓,且还要把那些被锁起来的狼狗一一打死掩埋。 第70章 程家家风 程夫人几乎是一路脚软地被搀扶回来的。 她的心跳如擂鼓,脸色更是苍白的可怕,就连搀扶着她的侍女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回到屋子里,程夫人就立马瘫软在了椅子之上,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小侍女疑心她发冷,急忙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却被程夫人一把将她的手扫开。 “别碰我!” 尚且还烫着的热茶一下就泼到了小侍女的手上,吓得她惊呼一声。 被这一声惊呼叫得回过神来,程夫人立马看向那小侍女。 “滚出去!” 她怒喝一声,神色狰狞可怖,像是突然间就变了一个人一般。 小侍女被她吓了一跳,眼含泪花,捂着手就跑了出去。 待人一走,程夫人就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在房间里焦急的来回踱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 “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偏偏就是程方被狗咬死的……” 她一脸的惶惶不安,双手紧握在一起,不停的用力绞着手里的帕子。 “不可能……应该没人会知道这件事啊……” “不!不会的!一定只是巧合而已!对!只是巧合……” 她像是说服了自己一般,不停的点着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只是巧合”四个字。 而另一边,程南春已经领着一干人等回到了会客厅接着商量对策。 谢燕和褚陵这次倒没跟着,而是准备四处逛逛,借机探查一番。 没成想这一逛,两人又看到了一出好戏。 程家的花园里—— 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正在和下人玩耍。 只不过他的玩耍却是拿着一根骨头朝远处丢去,然后让身边的下人手脚并用的爬着去叼起来。 那下人被小孩催促着,只能学着狗的样子,去把那根骨头给叼起来,然后谄媚的送到小孩手里。 看着一个身形比自己还要大上许多的成年男子如此屈辱的学狗,那小孩却不仅没有丝毫的同理心,还仰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玩!真好玩儿!” 他拿着手里的骨头,不停拍打着那下人的脸,嘴里还“汪汪汪”的叫着。 “来!小狗!快叫一个给本少爷听听!” 那下人被打的脸都红了,却也只能强忍着羞辱,学着狗“汪汪汪”的叫了几声。 那小孩闻言,又是一阵拍手大笑。 而就在这时,一道女声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弟弟,你在干什么?怎么可以如此折辱别人?” 只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快步走来,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忍,急急的就要制止男孩的行为。 看她的长相,谢燕认出了她就是昨日在席面上与程四公子坐在同一桌上的那名女子。 男孩听见声音,转身看向来人,看清是谁后,一张稚嫩的小脸顿时露出不耐的神情。 且又被人打断了他的“游戏”,立马就不高兴了起来。 看了女子一眼后,男孩猛地就把手里的骨头朝那下人用力丢去,一下就砸中了那下人的额头。 也不知他一个小孩哪来那么大的力气,那骨头的尖角狠狠地就击中了不敢躲避的下人的额头,直把那下人砸得个头破血流。 “本少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不过是一个贱种,也配来管本少爷?” 他这话一出,那女子瞬间脸色一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一般,眼眶立马就红了起来。 她颤抖着声音,道:“你怎可这样侮辱我?我可是你的姐姐啊!” “呸!” 男孩猛地啐了一口,看向女子的目光中满是不屑与鄙夷。 “你不过是一个贱婢所生的贱种罢了,也配做本少爷的姐姐?” 他一个三岁小孩,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番恶毒言辞,骂起人来竟是一套一套的,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得出来,十分的不堪入耳。 那女子被他骂的眼泪直掉,面色苍白,哽咽着道:“但、但是我和你都是同一个父亲所生啊……” “闭上你的嘴!我就只有三个姐姐,你连给本少爷提鞋都不配!” 他朝女子走近了几步,然后猛地伸手一推,竟直接将女子推倒在了地上。 见女子狠狠摔在地上,男孩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与他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极为不符的恶毒笑容来。 他走到女子面前,恶狠狠的道:“你要是再敢管本少爷的闲事,我就告诉娘亲,让她狠狠的责罚你们!还要让父亲把你和你那贱婢娘一起赶出去!” 女子闻言,面色顿时一片惨白,身体一僵,连哭都不敢哭了。 她似是极为惧怕男孩真的会这样做,在男孩说出要把她赶出去之后,她立马就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后她擦干眼泪,哽咽着朝男孩福了福身。 “是、是姐姐多管闲事了,还请弟弟不要生气,也、也不要告诉父亲母亲……” 但她这番认错的话一出,又触到了男孩的怒点,当下对着她的腿又是一脚。 “本少爷不是都说了你不配做我的姐姐了吗!” 他这一脚踹的极重,女子被他踹得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在了地上。 好在最后她稳住了身体,这才没再次出丑。 但看她没有摔倒,男孩又一脚接着一脚的踹在女子身上,嘴里还一直骂着“贱种”“贱婢”之类的词。 女子被踹得缩起身子连连后退,却不敢反抗,甚至都不敢躲过一下。 站在高处目睹了这一幕的谢燕二人脸上都带着微微的冷意。 谢燕捡起了一块石头,正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熊孩子时,一道声音却打断了他的动作。 “程赐,你在干什么?” 顺着声音望去,程若南一脸烦躁的向两人走了过去。 看到来人,程赐停下了动作,女子却是又抖了抖。 他双手叉腰,一脸的傲慢,回答道:“没干什么,就是教训教训这个贱种,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别!” 闻言,程若南也没说什么。 她走近后,先是带着和程赐如出一辙的不屑目光看了一眼那名女子,再蹲下身拍了拍程赐的衣摆,道:“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与这种人置什么气。母亲在找你,快回去吧。” 程赐闻言,点了点头,拉着程若南的手就转身离开。 只留下那名女子还站在原地,默默流着泪,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没想到这程家竟是这般的家风。 谢燕挽了挽袖子,准备去把人给套麻袋先打一顿再说,就被褚陵拉住了手,示意他看向另一个方向—— 只见在花园众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正站着个面色阴冷的程四公子。 第71章 百宝袋 程四公子目光冰冷的看着程赐两姐弟离去的方向,双手紧握成拳,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等人都离开之后,他也一脸怒意的离开。 谢燕和褚陵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以为他要忍不住做点什么动作,便立马跟了上去。 但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这程四公子既没去干什么坏事,也没回自己的屋里。 而是找人喝酒去了。 谢燕和褚陵两人从天亮等到天黑,直等到程四公子与那群世家子弟都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两人这才确定,感情这货在花园里摆了那么久“我要黑化”的造型,结果到头来却连一件正事也没干。 谢燕和褚陵站在房梁上,看着已经醉死过去而被下人扶回自己屋里的程庶,两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无语。 天色已晚,见实在没能在程庶身上发现什么,他们也不好在程家多做逗留。 两人身形飘逸,正顺着屋顶往外飞去之时,突闻得一声大喝直冲二人而来—— “呔!贼子!哪里跑!” 这一声如雷霆乍响,眨眼间就有风声快速逼近两人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谢燕当即就条件反射般的从怀里掏出两张面具。一张自己戴上,而另一张则甩给了褚陵。 褚陵眼疾手快地接过面具,戴上之前还颇为叹服的看了一眼谢燕的怀里,十分想知道在他的怀里到底都放了些什么东西。 两人戴上面具后,并没停下动作,反而还加快了速度,想尽快摆脱掉身后的动静。 身后风声呼啸,本来还略显杂乱的脚步声逐渐变少,到最后只剩下了两人跟着。 但这两人却是紧追不舍,全然是一副不抓到他们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且来人既能跟上谢燕两人的速度,那就说明他们的武功也绝对不会弱到哪里去。 一把剑从身后破空而来,凌厉的剑气擦过风声发出一片尖锐之声,直逼两人后心。 谢燕和褚陵没有回头,便敏锐的感知到了危险,立马一个侧身分散开来,那柄长剑便直挺挺地钉在了两人刚刚的位置之上。 而那柄剑身,还在因为主人注入的内力而嗡嗡作响。 只要刚刚两人慢上一步,恐怕就得血溅当场。 直到这时,他们才看清了追来之人,竟然是紫霄庄主和玄真派掌门。 谢燕和褚陵是因为怀疑程庶而留到现在,那这两人又是为什么会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 紫霄庄主轻飘飘地落下,拔出了自己的剑,指向谢燕,道:“深夜造访、形迹可疑,又不敢露面,程家近日发生的凶事可是你二人所为?” 而另一边,玄真派掌门也一脸警惕地挡在了褚陵的身前,显然是和紫霄庄主一样的想法。 谢燕看着紫霄庄主,语气略显忧伤,道:“如果我说我们只是路过的话,你信吗?” “荒谬!” 紫霄庄主脸上发黑,大喝一声,提剑就朝着谢燕刺去。 “路过能路过到内宅的房顶之上?我看你们分明是心里有鬼!” 他这一剑没有留任何余力,剑气如虹,气势汹汹地直逼向谢燕的面门。 与此同时,玄真派掌门也一甩拂尘,向褚陵攻去。 谢燕见状,叹了口气。 他的身形急速闪移,只以毫厘之差便躲过了紫霄庄主那来者不善的一剑。 但紫霄庄主并不打算放过他,剑锋一转,挽了个凌厉的剑花。接着便再次快速出剑,带着残影的好几剑同时向谢燕连刺而去。 面对着紫霄庄主那密不透风的剑法,谢燕脚尖轻点,身形急速闪避。 同时他的长剑被从腰间取下,但却并未出鞘,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在谢燕手中不停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精准的挡住了紫霄庄主的数剑并出。 一时之间,剑尖与剑鞘相互对碰,擦出无数四溅的火花。 紫霄庄主见谢燕竟能以一把未出鞘的剑就挡下自己的攻击,眼里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讶。 江湖上有此武艺者,简直是屈指可数。但他看此人的身形,却都与自己认识的不符。 他虽心下惊疑,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半点迟疑。当即就一变剑法,竟是比先前更加凌厉了起来。 而另一边,褚陵对上玄真派掌门,竟是也半点不落下风。 那玄真派掌门也是越打越心惊。惊讶于发现自己的实力竟是与这黑衣人相差无几。 要知道他可是在玄真派掌门的位置上坐了几十年,内力早已非一般人可比。 而这黑衣人看着年纪颇轻,到底是何而来的这般与自己匹敌的实力?! 紫霄庄主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皱紧眉头,一剑逼退谢燕,闪身落到了玄真派掌门身边,沉声道:“这二人武功不低,我们不要再留余力,以免让他们逃脱!” 玄真派掌门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显然他此刻也是和紫霄庄主是一样的想法。 下一刻,两人身上的气势都为之一变,就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蒸腾了起来。 谢燕见状,也立马到褚陵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再拖下去,恐怕会引来更多人。” 他可还没忘了,最开始有人追过来时,可不只有两个脚步声呢。 褚陵点了点头,就见谢燕又开始在他自己的怀里掏起了东西。 褚陵看着谢燕掏的动作,到底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你到底带了多少东西?” 谢燕一边掏一边还抽空回了一句:“不多、不多,也就是一点毒药、迷药、火药、暗器之类的小玩意儿罢了。” 褚陵:……这还叫不多? 还有,你到底是怎么把这么多东西给塞进怀里的? 但谢燕并没有给褚陵留下太多惊讶的时间,因为下一刻,他的手中就出现了一颗药丸。 恰在这时,紫霄庄主和玄真派掌门也已蓄好了力,二者正合力朝谢燕二人攻来! 面对着二人的合力一击,谢燕倒是一点都不慌不忙。 他弹指之间就把那枚药丸急射而出,一下就弹到了紫霄庄主两人的地面之前。 一阵粉色的烟雾立马腾空而起,再被谢燕的掌风一吹,团团围住了紫霄庄主两人。 “不好!” 那两人惊呼了一声,立刻激起周身内力,运功把烟雾冲开。 只可惜猝不及防之下,他们还是吸入了几口。 “咳咳!”紫霄庄主吸了一鼻子的甜腻气体,心下感觉不对,惊疑不定的看着谢燕,怒道:“你这贼子给我们下了什么?!” 谢燕负手而立,语气中透着一抹莫名其妙的高深,道:“春药。” 在场其余三人:“……” 第72章 怀疑的种子 一阵萧索的风吹来,刚刚还硝烟四起的屋顶上,不知为何,突然弥漫起了一阵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默。 紫霄庄主和玄真派掌门二人的脸上看起来都有些许的扭曲。 他们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紫霄庄主看着谢燕,只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血不停上涌,举着剑的手开始颤抖,连声音中也不由得带上了一丝颤意:“你、你!无耻之徒!” 玄真派掌门此时也是气得跳脚,简直就要呕出一口老血,对着谢燕叱道:“你这恶贼!竟如此下作!” 不仅深更半夜的闯入程家内宅,而且还对着他们这两个一把年纪的人下春药,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谢燕闻言,耸了耸肩,语气中透露着一种不赞同:“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这药可是我精心调配出来的,药效可好了。” “而且,还不是你们心里有鬼,半夜三更的在这内宅屋顶上做什么?我这是为了自保,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中了春药的两人:“……” 你管丢春药叫不得已?还有到底是谁三更半夜的在屋顶上鬼鬼祟祟的啊?! 饶是这两个在江湖上历经各种风雨的前辈,此刻都险些要被谢燕这厮颠倒黑白的话给气个半死。 谢燕看着对面两人铁青的脸色,仿佛还嫌气他们气得不够一般,又十分贴心的提醒道:“您老要是还不趁现在去泡了冷水澡,恐怕等一下就要当众做出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了。” 紫霄庄主和玄真派掌门闻言,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可偏偏,他们这时还真就感觉到了有一股燥热从体内涌上。 再一看周围,不知何时起,这院里的下人竟都被这屋顶上的动静吵醒了,正纷纷从屋里探出头来查看情况。 紫霄庄主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怒火和狼狈。 此刻他们要是再不走,恐怕等这药效彻底发作起来,他们以前数十年来的清誉,就都要毁在今晚了! 紫霄庄主深吸了一口气,一脸的狰狞,咬牙对着谢燕放下了一句狠话:“你们给我等着!我是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话落,就提着剑转身跃下了屋顶,匆匆离去。 玄真派掌门见状,也立马紧随其后离开,临走前也留下了一句狠话:“老夫必要把你们两个贼子找出,千刀万剐!” 看他二人的背影,想必是各回各屋洗冷水澡去了。 褚陵叹为观止的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带着一丝玩味的问道:“原来你还有这种药?” “哦,那倒没有,我骗他们的。就是一个能让人血气上涌的药罢了。” 谢燕回头看他,诧异的道:“难道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不尊老爱幼的人吗?” 褚陵:……挺像的。 他们也不再多作停留,立马动身离开程家。 两人刚回到住所,就看见沈玉林坐在堂内,一副等了他们很久的样子。 “谢兄,王爷,你们这是去了哪里?这么晚才回来?” 沈玉林看见他们,松了口气,接着道:“我本想来告诉你们今日程老与诸位前辈商议出来的结果,没成想找不到你们人。” “哦?他们商议出了什么?” 谢燕接过他倒来的一杯茶,好奇问道。 “诸位前辈决定,从今晚起,各组成几队人手在程家内外巡逻防卫。” 谢燕喝茶的手一顿,与褚陵对上一眼。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今夜才会遇上紫霄庄主他们。 沈玉林说完,又好奇的看过来,道:“那谢兄你们这一天可有什么收获?” 两人:“……” 第二日一早,他们毫不意外的又被叫去了程家。 “简直岂有此理!” 程南春在堂内大发雷霆,狠狠地砸下一个茶杯,勃然大怒道:“没想到贼人如此嚣张,昨夜竟又想至我程家搞鬼!”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什么?!竟有此事?” “那家里无人伤亡吧?” “没有。”程南春摇了摇头,对着紫霄庄主与其身旁的玄真派掌门拱了一下手,道:“幸而两位出手,不然我程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众人闻言,又纷纷看向被指着的二人。 只见这二人不知为何今日神情恹恹,鼻头泛红,还时不时的打起几个喷嚏。 紫霄庄主注意到他们的视线,一下就把刚要出口的喷嚏给憋了回去,喉咙略哑的道:“我们一着不慎放跑了贼人,实是愧对程兄的感谢。” “啊?您两位出手也没留下那凶徒吗?” “他的武功竟这般厉害?!” 见众人纷纷惊疑不定,紫霄庄主只好解释道:“那不是一名贼人,而是有两名。” “那两名贼人简直是穷凶极恶,不敢与我们正大光明的打斗,反而还使些下三滥的招数,致使我们中了招,这才让他们逃脱。” 说起此事,那两人的脸色一下又变得难看了起来。 偏偏此时还有人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 “啊?两位前辈中了什么招数?没事吧?” 紫霄庄主回想起自己冲了一夜的冷水澡,咬牙干笑道:“无妨,不是什么大事。” 玄真派掌门也黑着脸点了点头。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又开始思索起来。 “嘶——想不到这凶徒竟然会是两个人?” “对啊,真是意外。不过紫霄庄主,你们与那二人对阵,可有看出他们是什么武功路数?” 紫霄庄主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这二人武功高强,我看不出来,也不像是我认识之人。” 玄真派掌门也点头认同了他的这一番话。 这两人皆是江湖上阅历颇深的前辈,没想到却连他们也看不出这来者路数且不熟识,难道其实并不是他们之中的某些人? 还是说有人隐藏得很深? 众人脸色严肃,彼此之间的目光交来往去,互相打量了起来。 然后,那些视线慢慢地落到了都换了身装扮的谢燕两人身上。 两人结伴、且谁都不认识。 谢燕和褚陵:“……” 程南春也注意到了众人的视线,他看向谢燕二人,迟疑的道:“不知两位昨晚……” 还没等他说完,沈玉林便立马站了出来,微微笑道:“我可以作证,昨夜我们三人在屋内饮酒聊天,并无人出去过。” 沈玉林一开口,众人都下意识的信了他的话。毕竟谁也不会去怀疑青云道人座下的大弟子会去帮两个贼人说话。 但显然程南春却还想再说点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家丁就连滚带爬了进来,一见到他便高声痛呼,叫道:“老爷不好了!少爷出事了!” 第73章 失踪 程南春脸色一变,也顾不上谢燕两人了。连忙走过去揪起家丁的衣领,急声问道:“赐儿出什么事了?” 那家丁被他一把揪起,脖子被衣领卡住,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断断续续的道:“少、少爷不见了……” “什么?!” 程南春脸色大变,猛地甩开了家丁,抬腿就大步走了出去。 其余人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谢燕和褚陵混在人群之中,也跟着一起过去。 程南春领着一伙人急匆匆的走进了程赐的院子里,便看到屋内的丫鬟小厮都正一脸惊慌的站在屋内。 见到他进来了,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连忙围了上来。 “老爷,老爷!小少爷不见了!” 程南春一脸厉色,先把慌乱的家丁给喝止了下来,才沉声问道:“赐儿怎么会不见的?你们是怎么看护的?!” 小厮丫鬟们被他吓得浑身一抖,立刻纷纷俯身跪了下来,求饶道:“老爷饶命啊!” “快说!” 看程南春已经怒发冲冠,一副耐心用尽的模样,一名丫鬟才壮着胆子,颤声回道:“老爷,我们也不知道少爷怎么就不见了啊!明明昨晚上我们伺候少爷睡下时还好好的。” “是啊老爷,我们今日本想叫少爷起床,谁知进屋一看,少爷竟不见了踪影!” 其他下人也应声附和。 程南春气得脸色铁青,看着这一屋子的下人,猛地拂袖道:“一群废物!” 随后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此事告诉夫人了吗?” 小厮结巴道:“没、没有,一发现少爷不见就立马先去告诉您了,还没来得及告诉夫人。” “那就先不要告诉夫人!” 程南春揉了揉眉心,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夫人最是疼爱这个儿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若是知道儿子不见了,恐怕要闹得个天翻地覆。 又看了眼下人,怒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啊!要是找不到少爷,你们也别回来了!” “是是是!” 家丁们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程兄莫急。” 紫霄庄主站出来时还不忘打了个喷嚏。他掩饰般的摸了摸胡子,接着道:“除了那两名贼子,我们这些值守之人从昨夜到今早都没再发现有人入侵的迹象。” “所以说,令子很有可能还在府内。” “对。” 玄真派掌门也点了点头,“我们这么多人都在,是不可能有人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把小赐给悄无声息的带出去。” 听闻两人之言,程南春十分勉强的笑了一下。 “不过……” 紫霄庄主微微皱眉,道:“令子失踪之事的确蹊跷,我等也随着一同去找寻一番吧。” “那就多谢了。”程南春连忙道。 紫霄庄主摇了摇头,随即和玄真派掌门对视了一眼,两人便率先走了出去。 众人见状,也立马四下散开去程家内各处寻找。 谢燕和褚陵两人走在最后,看着前面的人都走了,两人才慢慢悠悠的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边走边闲聊,看上去一点都不急。 “你觉得会是他吗?” 谢燕双手环胸,闲闲的道:“可能吧,毕竟那死小鬼挺讨人厌的不是吗。” 褚陵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拐到了一处院子里。 门口的家丁看见两人,立马迎了上来,“两位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谢燕清了下嗓子,道:“是你家少爷邀我们前来喝酒,你快带我们去见他吧 。” 闻言,那家丁一脸了然,随后又讪讪道:“可是少爷他昨日宿醉,现下还没起呢。” 还没起? 谢燕挑了挑眉,和褚陵对视了一眼,脸上装出了一副愠怒的神色,道:“哪有把人叫过来喝酒自己却先醉倒的道理?” 家丁连忙赔笑道:“公子恕罪,少爷昨夜与几位黄沙派的少侠喝酒,可能喝到兴起就忘了今日还有约了吧。” 随后,家丁又道:“不如两位明日再来?我们少爷是真的起不了床了。” 说着,他就要请两人离开,就见其中一个突然脸色大变。 “黄沙派?!” 谢燕一脸的气极,一把拂开家丁就往里走,“他不知道我与黄沙派有仇吗?竟然还和他们一起喝酒?我倒要问问他是何居心!” “诶诶!公子!” 家丁被猛然拂开,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他来不及阻挡,一抬头便见这两人如风一般飘了进去,眨眼间就已经走到了院子里。 连忙又追了进去,嘴里还道:“公子留步啊!我家少爷真的还醉着酒呢!” 这处院子不大,相较于程家小少爷的来说,甚至还显得有些偏僻简陋,就连仆从都少了不少。 那些仆从看到有人闯入,都愣了一愣。 没等家丁追上,谢燕就目标明确的推开了一间房门。 霎时间,一阵冲天的酒气便扑面而来。 屋内的桌上还摆着一副没吃完的酒菜,数个酒壶东倒西歪的散在地下。 再往内间看去,床榻上隐约躺着一个人影。 他走过去,就见一名男子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上,看上去睡得正香。 谢燕凑近一看,男子面容泛红,酒气冲天,看上去的确像是喝醉了酒的模样。 他又探手去搭了一下脉,脉象平稳,的确是醉酒之兆。 正在此时,好几位家丁也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就看见他不知站在自家少爷的床前在做什么。 在门口拦住他们的那名家丁连忙一边擦汗一边走过来,苦着脸对谢燕道:“公子您看,我家少爷真的还醉着呢。” 谢燕直起身,斜睨了他一眼,哼声道:“算你家少爷运气好,醉成这个鬼样子,本公子也懒得与他计较了。” 说完,他便大步走了出去。 “诶,公子慢走。” 家丁们也没敢拦,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好半晌后,才有人猛地反应过来,“等等,刚刚不是有两个人的吗?” 谢燕走出门,看见褚陵早已在门口等着他。 褚陵摇了摇头,道:“什么都没发现。” 谢燕托着下巴沉吟了一下,疑道:“嘶,难道真的不是他?” 话音刚落,两人便敏锐的察觉到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闹。 第74章 第二位死者 两人对视了一眼,立马朝喧闹处走去。 又是程家的那处花园。 程南春一脸铁青的站在一处水塘旁的亭子内,一眼也不眨的看着面前的地面,嘴唇都在发抖。 周围的人或同情或怜悯的看着他,却无一人敢上前说话。 趁这会儿围过去的人不多,谢燕和褚陵两人不动声色的挤到了最前面。 只见在那地面之上,赫然躺了具湿漉漉的童尸。 尸体已经被水泡的浑身发白,面容上沾满池底的淤泥。但还是能一眼就认得出来,这就是程家的那位小少爷。 周围传来细碎的议论声。 “听说是下人发现的。路过这里时看到水底下有块大石头压着什么,结果上去一看!” “哎呦,真是造孽啊!” “畜生啊!竟然对孩子都下得去手!” “嘘,小声点。” 议论声此起彼伏,但无一敢大声喧哗,只敢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因为程南春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直勾勾的盯着地面,把眼睛瞪得直发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身都止不住地发着抖。 紫霄山庄庄主和玄真派掌门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脸上都不由得微微变色,皆皱紧了眉头。 “这……” 紫霄庄主迟疑了一下,哀叹了口气,还是走上前去,拍了拍程南春的肩膀,沉声道:“程兄,节哀。” “节哀?” 程南春僵硬地、缓缓地转过头,眼神里是惊人的恨意,咬牙道:“我儿死的如此凄惨,让我如何节哀!” 说着说着,他直接怒起一掌,就要拍向一旁的柱子。 好在半路上被玄真派掌门及时拦了下来,不然恐怕这处亭子就会被他拍塌。 “程兄不可!” “你拦我做什么!” “你冷静一点!” 玄真派掌门紧紧的拉住他,生怕他一个激动,再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愤怒,但是你要先冷静下来。” “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要先找出凶手,为小赐报仇才是啊!” “报仇……” 顺着他的话,程南春喃喃了一句,满腔的愤怒与悲痛稍稍散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则是更为滔天的恨意与杀意。 他喘着粗气,一字一句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道:“你说的对,我必要将这厮千刀万剐,削皮扒骨,才能解我之恨!” 就在程南春放着狠话的时候,谢燕则盯着那具童尸,细细观察了起来。 许是因为被一块重量不轻的石头压着的原因,程赐的胸腹处凹陷了一块下去。 但是除此之外,他的尸身却没有任何的损伤之处。 其双眼紧闭,口舌处微微张开。表情平静,手脚处没有丝毫挣扎的迹象,仿佛是在不省人事时溺亡的。 另一边,紫霄庄主也在查看这具尸体。 他看的很是仔细,甚至不顾污迹,还上手去翻动了几下。 程南春看到这副景象当即又是一怒。 结果就听紫霄庄主突然发出了一声疑惑:“嗯?” 只见他突然翻过程赐的身体,把其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展开。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在那内衬里,用鲜血写着四个大字——血债血偿。 那血迹里不知加了什么,哪怕被水浸泡了那么久也没显得一丝模糊,反而刺目的让人心惊。 “这……” 紫霄庄主看向程南春,隐隐有些探究之意。 程南春也看到了那四个字,当即就愣在了原地,脸色一片青白。 周围人见状,连忙都凑了过去,盯着那四个字窃窃私语了起来。 “血债血偿?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程老也对谁做过这种事?” “不可能!程老是出了名的仁善,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嘘,那可不一定……” 眼见周围的人往坏的方向猜测个不停,玄真派掌门连忙打了个圆场,道:“诸位,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查出凶手,还请诸位先不要妄加揣测的好。” 紫霄庄主打量着程南春的脸色,缓缓道:“但这也不失为一条线索,不知程兄可有什么想法?” 程南春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立马收回刚刚不经意间露出的表情,铁青着脸,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程南春光明正大,一生行善积德,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事!” 紫霄庄主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他的眼底,却还是闪过了一丝怀疑。 谢燕和褚陵两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就这会儿时间,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谢燕刚和匆匆赶来的沈玉林点了下头,就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回头看去,衣裳凌乱的程夫人跑了过来。 她显然是一听闻消息就急忙赶来的,身上的衣物都还没来得及整理,发髻也散乱着。 看到地上那具被泡的浑身发白的尸体,程夫人当即腿一软,跌跌撞撞的扑倒在程赐的身边。 失声痛哭了起来:“我的儿!我的儿啊!” 她抱着程赐,哭的撕心裂肺,几度要昏厥过去,令周围人看着都面露不忍。 “夫人。” 程南春把手搭在了她肩膀上,哽咽着叫了她一声。 听见这一叫,程夫人顿时哭的更厉害了。她死死地抓住程南春的衣摆,刺耳的尖叫声响起,“老爷!你一定要为我们的孩子报仇啊!” “我们的孩子死的这么惨!你一定要为他报仇啊!” 程夫人此刻已状若癫狂,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不停地揪扯着程南春的衣服。 可突然之间,她的余光瞟见了什么,尖叫声戛然而止。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是那件被紫霄庄主拿在手里的衣服。 程夫人的视线定格在了那刺眼的“血债血偿”四个大字之上,表情一下就凝滞住了。 众人没漏下这一幕。 片刻后,她浑身颤抖了起来,脸上也逐渐变得狰狞。 程夫人松开扯着程南春衣摆的手,瘫坐在地上蹬着腿往后退,一边退还一边叫道:“是她!是她!那个女人没死!她回来了!她回来报仇了!” 在众人的视线中,程南春的脸色骤变。 第75章 故事 感受到众人探究的目光,程南春猛地转头看向程夫人,厉声喝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许是被他此刻的表情吓到,程夫人瑟缩了一下,顿时噤了声。 程南春对着众人勉强的笑了笑,解释道:“内人伤心过度,有些神志不清了,还请诸位不要听她胡言。” 他一把拉起程夫人,一脸阴沉地挥手叫来了家丁,“快把夫人带回去,没别的事别让她出门,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是。” 两个家丁连忙应声上前,与其说是扶着,不如说是押着程夫人就往回走去。 众人收回视线,看向程南春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 程南春的面色铁青,紧抿着唇深吸了几口气后,才道:“诸位,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找出凶手,以免他再次行凶。还请诸位助老夫一臂之力。” 但显然,他此时的这番话,并不能将众人给糊弄过去。 紫霄庄主捋了捋胡子,看了一圈沉默不语的众人,叹了口气,还是开了口。 “程兄,刚刚尊夫人所说的那个女人是谁?此事是否和令郎的死有关?还请你不要再隐瞒了,只有坦诚相告,我等才能找出凶手。” 程南春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在众人的灼灼视线里最终深深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然一片沉重。 “此事……说来话长,还请诸位随我到厅堂里一叙吧。” 他先吩咐了家丁把程赐的尸体带下去好生安置,随后率先走在了众人前面带路。 众人互相对视着,都默契的没有说话,纷纷跟在他的身后往程家的厅堂里走去。 厅堂里,程南春将众人都安排坐下后,自己却是负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才长叹一声,开了口。 “此事,还要从四十多年前说起……” 随着他的讲述,一桩四十年前的旧事缓缓浮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四十年前—— 彼时的程南春,刚被救命恩人带了回去。 恩人名叫梅江,乃是一家声名远扬的镖局主人兼总镖头。 因着智勇双全,为人又十分仗义,所以梅江在江湖上也颇具威名。其所创立的镖局更是短短几年时间就在江湖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而程南春,也正是他于一次押镖途中所救。 他见程南春的根骨奇佳,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于是便起了爱才之心。 又想到自己膝下只有一女,一身拳法无人可传承,便把程南春带回了镖局,收其为义子,打算把自己毕生所学都倾囊相授。 梅江对程南春有再造之恩,程南春对其也自然是敬爱有加,将其视为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 两人虽是义父子的关系,相处的却比许多亲生父子还要和睦。 若是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但坏就坏在,梅江有一个女儿,名叫梅英。 不知从何时起,程南春这个名义上的妹妹,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上了些许不一样的情愫。 然而程南春的心里却只有江湖大义,儿女情长之事从未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况且,他一直把梅英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对其并无半点男女之情。 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程南春开始有意的躲起了梅英。 他本以为,自己态度如此明显的冷淡对待她,梅英会懂他的意思,从而歇了自己的这份心意。 可谁知,梅英却对他情根深种,甚至还跑到了梅江的面前去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但一向开明的梅江此次却并没有如她的愿。 因为他早就给自己的女儿许好了人家。 那人名叫陆飞,是镖局里的一个镖师,同时也是梅江的得意门生。 他为人忠厚老实,又颇得梅江的真传,武功在众镖师里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不管是长相,武功,还是品性,都堪称是良配。 梅江知道,程南春有宏图大志,志不在此。 此人注定是要在江湖上闯荡,不会被囿于儿女私情之上。 为了断掉梅英的念头,同时见程南春已经大有所成,梅江便让程南春出去自立门户,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 于是,程南春就收拾好包袱,拜别了梅江后,就踏上了前往江湖的路。 并起誓,自己闯不出一番名堂就绝不会再回去,狠下心就与众人断了音讯。 而这一走,就是数年。 当他再次听到镖局的消息之时,得到的却是仇家上门寻仇,镖局上下惨遭毒手的噩耗。 程南春赶过去时,昔日熟悉的院子已然成了一片废墟,昔日熟悉的人也都变成了一抔黄土。 程南春悲痛万分,誓要找到当年的凶手,为他们报仇雪恨。 多方打听之下,终被他寻到了那个凶手的踪影。 他一路追杀过去,手刃了仇人之后,却没成想会在那里遇到被囚禁起来的梅英。 再次见到的梅英早已不见当初的天真浪漫。 她此刻形销骨立,整个人状若癫狂,抱着双膝缩在角落里,见到程南春靠近后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程南春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愧疚。 他当即就打算把梅英带回去好生照料。却没想到等他把梅英拉起之后,竟震惊的发现在她的身后还藏着个不大的孩童。 听到这里,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程南春没理会,接着面带沉痛的讲了下去。 那孩子年岁过小,什么都不知道。程南春虽然难免心下厌恶,却还是把他连同着梅英一起带了回去。 而那时,程南春却已成家。 但为了梅英的名声着想,他也不顾自己的声誉,隐瞒了梅英的遭遇,对外宣称这两人是他所养的外室与私生子。 但也就是这一隐瞒,却让程夫人心怀怨念。又见程南春对梅英母子极为关照,甚至有些冷落了她们母女。 程夫人妒火越深,竟趁着程南春离家之时带着管家,把梅英母子俩给赶出了家门。 待程南春得知消息赶回来后,人早已不见。 他找了许久,最后却是在一处悬崖边上发现了那母子二人的衣物。 第76章 栽赃 话语声戛然而止。 众人看向程南春,此刻他早已眼眶通红,哽咽到几乎快要说不出话。 只见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好半晌后才平息好了自己的情绪,接着开了口。 “我不知是她那时候又犯了疯症才会带着孩子跳崖,还是其实她早已心存死志。但如果我能早一点赶回的话……” 说到此处,程南春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已是泣不成声。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纷纷出声安慰起了程南春。 “程老,这实非你过错。” “是啊,程老,其实说起来,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唉,您老就别伤心了。只能说这都是命啊!” 在一众安慰声中,程南春依旧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良久后,他才又抬起了头,那一脸悲痛又转变为了自责。 “只因此事事关我妻,实乃家丑,为了孩子们,所以老夫不得不隐瞒了下来。” 众人了然,没想到程夫人看上去温柔和顺,背地里却如此善妒恶毒。 想必,她当初肯定也在暗地里对梅英母子做过什么,所以才会在看到那“血债血偿”的四个大字后,骤然吓破了胆,以为是梅英回来报仇了。 “那如此说来,会不会是梅英的那个孩子回来做下的这些事情?” 有人开口猜测。 “不可能!”程南春却突然乍起反驳,但随后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顿了顿,才解释道:“孩子当年不过才三四岁的年纪,不可能记得住事情。且他还与我颇为亲厚,怎会回来找我寻仇?” 但这次这番话却不能获得众人的认同。 “程老此言差矣!有道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是害母之仇呢!更别提那孩子与你也没有一丝血缘关系。难保不会因此记恨于你!” “对啊!不然他怎么先后害死了管家与令子呢?下一个肯定就是您或程夫人啊!”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肯定之声,程南春无法反驳,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最终,他跌坐在了椅子上,像是说服了自己一般喃喃道:“难道、难道真的是他回来了?” 见他如此,众人又纷纷宽慰了起来。 “冤有头债有主,此子要报仇也不该找到程老身上。他善恶不分,是非不明,已是罪大恶极。” “程老莫要担忧,我等定会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把那贼人抓住。” “对啊!我等定会护程家安然无恙!” 听着周围人的仗义之言,程南春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他站起身,对着众人拱手道:“那老夫在此,就先谢过各位了!” 在这片群情激昂之中,有几个人却依旧沉默不语。 紫霄庄主抚着自己的胡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沈玉林也神情凝重、面露沉思,他旁边的宋云筝则低头喝茶看不清表情。 而谢燕和褚陵这两人,一个在打着瞌睡,另一个在看着那个打瞌睡。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后,人群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程南春苦笑着感谢众人,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却冷不丁的感到有一道目光正死死的黏在他的身上。 那目光冰冷阴森,甚至还带着一股浓浓的恨意,像是恨不得把他给千刀万剐。 程南春被吓了一跳,要顺着那道目光找去之时却被人群给挡住了。 他脊背发凉,几乎已经断定就在这厅堂里,在这人群之中,就藏有想害他的人! “天色也不早了,诸位就请先回吧!” 程南春的脸上表情微僵,有点坐立不安,显然他此刻已没有心情再应付这些人。 众人看出了他的不安,以为他是被今日这些事情给吓得狠了。 又安慰了他几句后,留下今晚值守的人,便纷纷拱手告辞了。 程南春站在厅堂门口,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的远去,脸色也越发阴沉。 等连值守的人都散去之后,挥手叫来了家丁。 “把今日进了程家之人的名单拿来。” 夜半子时,房顶的瓦片传来细碎的松动之声,躺在床上的谢燕睁开双眼。 他轻叹一声,没想到这年头的贼人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 既然轻功不行,那爬房顶之前好歹就要先减一减重吧。 然而还没等谢燕下床,对门的褚陵倒是先开了门,二话不说就纵身飞了上去。 看着眼前这个蒙了下半张脸的彪形大汉,褚陵突然觉得,谢燕的话还是很有几分道理的。 他假装看不出来者就是程南春,一脸的严肃,喝道:“你是谁?深夜潜入,到底有何图谋?” 还不知自己身份已被识破的程南春压低了声音,冷笑了几下,道:“哼!要你们命的人!” 话音未落,他就立马提刀而上,朝着褚陵狠狠劈去。 好歹他还有些脑子知道不能用自己的拳法。 褚陵一面闪躲一面装出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道你就是那个在程家搞事的贼人?” 程南春不答,只是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一副誓要取褚陵性命的模样。 谢燕无语的看着在打斗中被程南春踩破了一个洞的房顶,起身之时却又听到从窗外传来一阵不属于另外那两人的脚步声。 今晚还挺热闹的。 他感叹了一声,翻窗飞出。就见在不远处,另一个打扮严实的黑衣人直直朝他射来一件暗器。 他闪身避过,而那黑衣人见一击不成又接连射出数枚暗器,却都被谢燕一一躲过。 见状,他方才察觉到谢燕不是一个善茬,竟也不再次攻来,反而转身就往程家的方向逃去。 谢燕眯了眯眼,看着那黑衣人的背影,又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和程南春缠斗的褚陵。 略一思索,就果断抬脚跟了上去。 以褚陵的武功,对付程南春绰绰有余,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助。 倒是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出现的奇怪,逃得也奇怪,倒是更引人在意。难道他是程南春的帮手? 谢燕追着那人一路进到程家内宅,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在慢慢地缩短。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那黑衣人突然就像是慌不择路一般,直接撞破了一间屋子的窗户,滚了进去。 谢燕紧随其后。 然而还没等他落地,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就扑鼻而来。再一抬头,那引他进来的黑衣人已无踪影。 “不好!”谢燕暗道一声。 窗外骤然亮起了火光和数道身影。 第77章 第三位死者 “有人进了夫人的房间!” “快来人啊!” 霎时间,整个程家都变得喧闹了起来,无数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这个房间包围而来。 “原来玩的是这出。” 听着从周围和屋顶处传来的围堵声,谢燕不慌不忙地掀开纱帘,向血腥味最重的内间走去。 一个人影倒在床榻前面。 谢燕举着火折子走近,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清了地上之人的面容,正是外面家丁们口中的程夫人。 此刻的她早已没了先前在众人面前那副雍容华贵的样子,一张美艳的脸上满是狰狞。 她穿着白色里衣,面朝侧边伏倒在地,双目圆睁,面容扭曲,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大片的血液从程夫人的身下涌出,被谢燕踩了一脚,还尚未凝固,看上去应该刚死不久。 谢燕微微俯身,抬剑将程夫人翻了过来。 因为趴伏着,一把匕首已然连同刀柄一起没入了她的心口。 但致命伤却不止这一处。 虽然被血浸得模糊了,但程夫人的脖颈上依然清晰可见有一道极深的伤口。伤口处的肉往外翻着,血液还在不断的往外冒着。 那伤口很深,谢燕伸手比量了一下,发现这道伤口几乎割断了程夫人的整个脖颈,足以可见凶手下手时用力之狠。 看样子,被割破喉咙之时程夫人还活着,不然也不会是一副如此扭曲狰狞的表情了。 但没等谢燕接着往下查看,“哐当”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踹开。 几道身影迅速闪入屋内,寒光划破黑暗,一把剑划破纱帘,向着谢燕直刺而来。 谢燕侧身躲过,同时手中长剑出鞘,顺势往前一挥。只听见“铛”的一声,两柄利器相交,溅起一串火花。 火光四射,短暂的照亮了正兵刃相交的两人的面孔。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云筝一脸诧异的看着谢燕,显然是没有想到闯入程夫人寝室的歹徒是他。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到了倒在地上,已经气息全无的程夫人。 “夫人!” 宋云筝惊呼出声,不可置信的举剑指向谢燕,质问道:“是你做的?!” 他话音刚落,另几道一起冲进来的人影此时也看清了眼前的场景,不等谢燕回答,当即怒喝一声就朝着他攻去。 “大胆贼子!受死吧!” 谢燕面色不变,长剑一挑,就将最先刺来的那柄剑挑落,反手又接住了另一人的招式。 一时间,屋内剑光闪烁,各种兵器相交之声源源不断的传来。而原本宽敞的屋子,也因为涌入的人越来越多,显得越发逼仄起来。 虽然被围堵了,但谢燕却丝毫不慌,他一面游刃有余的应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一面靠近程夫人的尸体。 他总觉得刚刚好像感觉到了有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还没等他退到床榻处,就有人看出了他的意图。 “休想破坏现场!” 那人大喝一声,闪身挡住了谢燕的去路,同时抬手朝他攻来。 谢燕侧身躲过,随即好几个人挡在了尸身前面阻止他的靠近,他也因此错过了查看尸体的最佳时机。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道喝止声。 “住手!” 听到这声音,屋内众人皆是一顿,谢燕也趁机脱离了战圈,往外退去,落到前来制止的沈玉林身边。 “谢兄,你没事吧?” 沈玉林上下打量了谢燕一眼,确认他没事之后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宋云筝等人, “诸位,请先冷静一下。” 他往前一步,站到了谢燕身前。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谢兄不是刺客,他是追寻刺客而来的。” 刚刚在他们住所里发生的动静,沈玉林也听得一清二楚。 而他出来时,正好看见谢燕追寻着一个黑衣人而去的背影。 有人却站了出来质疑道:“追寻刺客?我们赶到时可是亲眼见到他一个人,握着剑站在程夫人的尸体旁边!” “如果他是追凶而来,那凶手呢?为何我们进来之后只看见了他一个人?” “没错,他一冲入程夫人房间时我们就来了!断不可能会放过一个人!” 从房间里出来的数人皆神色激愤的看着谢燕,拔刀怒对,已然认定了此人就是凶手。 “什么?” 听闻程夫人已死的消息,沈玉林的脸也微微变色,但他依旧挡在谢燕的面前。 “诸位,此事尚有蹊跷。若他真是凶手,为何前两次能轻松逃脱,偏偏这次就被你们捉住?请诸位切莫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中了真凶的圈套。” 听到他这番话,有人犹豫了起来。 而有人则冷笑一声,慢慢把剑移过去对准了沈玉林,“沈公子,枉你还是青云道人的弟子,居然是非不分,去包庇一个杀人犯。亲眼所见,此人怎可赖得掉?” “说起来,这个人还是你带来的呢,难不成紫霄庄主说的那两个人,其中之一的同伙就是你?” 说到最后,那人的语气已然变得阴冷起来。 谢燕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这人,刚刚第一个站出来质疑沈玉林的也是他,还一直在明里暗里的引导着众人。 而他最后的这句话,不出所料的又激起了众人的怀疑。 “说的对啊!此人不仅非是我们认识之人,而且从出现在程府里就一直鬼鬼祟祟的。如今又出现在夫人的房间里,人赃并获,你让我们如何相信此事与他无关?” “没错,沈公子,还请你给我们一个交代!” 一时之间,数柄兵器全都对准了沈玉林和谢燕二人。 气氛霎时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且慢!” 而就在这时,闻讯赶来的紫霄庄主与玄真派掌门从天而降,落到两拨人的中间。 “紫霄庄主与玄真派掌门来了!” “紫霄庄主!你可确认这两人是否是那晚你们遇到的两名刺客?” 闻言,紫霄庄主抚着胡子,虽然他尚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但还是摇了摇头,道:“沈贤侄的武功路数,我等还是识得的,并非是他。” “至于另一位小友……” 他侧头过去,皱眉打量起了谢燕,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砰”的一声从身后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 褚陵正轻巧地落到墙上,把不知生死的程南春给扔了下去。 褚陵:恩?我好像赶上了一出大戏。 谢燕:……你时机抓得真好。 第78章 止戈 空气中又是一阵熟悉的凝滞。 程南春的出现瞬间就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程兄!” 紫霄庄主与玄真派掌门面色一变,连忙冲上前去查看他的情况。 而褚陵则飞身一跃,落到谢燕身旁,挑眉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谢燕言简意赅,“程夫人死了。” 褚陵把目光移向那间被包围起来的厢房里,“死了?” 谢燕点头。 褚陵很快就从现场的情势上看了出来,顿时乐了,道:“看来,你又成为嫌疑犯了。” “不,”谢燕看向头上肿了个大包的程南春,再看向褚陵,幽幽道:“现在,嫌疑犯是我们了。” 而就在他们互相调侃之时,只是晕过去的程南春已被紫霄庄主救醒。 果然,在他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指向褚陵,怒目圆睁的大喊。 “此人身手不凡!甚是可疑!”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顿时又齐齐移向了面前不明身份的两人。 一个在众人的围堵之下游刃有余,一个能生擒程南春而没有丝毫损伤,足以可见他们确实是武艺超群,深不可测。 而这样的人偏偏又出现在程府里,说他们不可疑,谁会信? 紫霄庄主站起身来,眉头紧皱,目光如炬的看向二人,越看越觉得这二人的身形十分眼熟。 “两位小友,还不知你们尊姓大名,师承何门何派?” 褚陵轻笑一声,“无名之辈,无门无派。” 他这话一出,周围之人看向他们的目光更加警惕起来。 “紫霄庄主,他们二人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定是心里有鬼!先把他们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不怕他们不说实话!” “没错,此二人行踪诡异,切不可再放任他们继续留在此处!” 众人叫嚣着,把手里兵器又对准了他们,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冲上来的架势。 紫霄庄主面色一沉,“两位既不愿如实相告,那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话音一落,他与玄真派掌门便同时朝二人攻了过去! 谢燕两人早有预料,足尖一点,便朝后跃去,躲开了这来势汹汹的一击。 然而也正是这一躲,一下就让紫霄庄主认出了他们的身法。 他表情骤变,厉声道:“是你们!” 那晚所遇到的两个黑衣人,一个身法诡异,一个轻功了得,与眼前这二人所使的招数一模一样! “好啊!终于让我找到你们了!” 玄真派掌门也反应了过来,视线在两人之间穿梭,恨恨道:“那个下药的无耻小人是谁?速速出来受死!” 而这两人的反应也正好证实了众人的猜想。 “果然,这两人就是在程家暗中捣鬼之人!” “抓住他们!上啊!”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一群人便乌泱泱的要朝二人冲过去。 沈玉林又站了出来挡在他们身前。 “诸位!此事还有待调查,在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之前,还请诸位切莫冲动!” 然而这次,他的解释却起不了任何作用。 “沈公子,你休要再为他们辩解了!此二人行踪诡异,身手不凡,且还是紫霄庄主所说的那两名刺客,定是他们无疑了!” “没错!沈公子,你若是再不让开,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却没成想,话音未落,人群中不知从何处而来,一把剑竟直接朝着沈玉林飞了过去。 但那把剑尚未接近沈玉林身前,就又被另一把剑给挡了下来。 宋云筝抽身站在沈玉林面前,一把将向着沈玉林袭来的剑挑开。转身面对众人,还是那副斯文的样子。 他语气温和,道:“诸位先莫要着急,我相信沈兄不会与贼人同流合污,他既说此事有待调查,那就定有他的道理。” 虽然宋云筝年纪尚轻,但他和沈玉林一样,师出名门,在江湖上小有名气,更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他说的话,众人还是会给几分薄面的,躁动的人群顿时就安静了不少。 沈玉林感激的看向宋云筝,“宋兄,多谢。” 宋云筝微微摇头,随后又问道:“既然沈兄你与这二位熟识,那可否告诉我们,他们到底是何来历?” “这……” 闻言,沈玉林却是明显的犹豫了起来。 褚陵的身份暂且先不提,可问题是谢燕的。 他的偷盗秘籍与暗害门徒之事还尚未澄清。若此时说出这个名字,恐怕下一秒众人就直接群起而攻之了。 见沈玉林面露难色,宋云筝体贴道:“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然后他又微微蹙眉,像是回忆着什么,对众人道:“我记得沈兄与我提过这两位兄台的姓氏,江湖上可有哪位姓褚与谢的侠士,能有如此好功夫?” 众人乍一听“褚”这个字还会搞混,但一听到“谢”字却都纷纷变了脸色。 “难道……” “那个姓谢的,该不会就是谢燕吧?!” 众人皆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手里的兵器又握紧了几分。 沈玉林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正要开口解释时,却听人群中突然大叫一声,“你们看那边!”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本来两两对打的四人突然就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谢燕对玄真派掌门、褚陵对紫霄庄主,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片刻后,那两名前辈竟然都收起武器,朝程南春走了过去。 也不知那二人对程南春说了什么,本来还一脸怒意的程南春脸色突然就变了。 他似是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但随后又立马调整好了表情,转身朝众人走来。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不打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众人那叫一个一头雾水,就连沈玉林和宋云筝也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很快,程南春便走到了他们面前。 出乎意料众人的,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都是误会,那二位少侠并非暗害我程家的贼人。” “什么?!”众人惊呼。 程南春扫了他们一眼,并未多作解释,而是道:“他们二人已拿出证据洗清了自己的嫌疑,且他们会深夜出现在程家,也是为了助我捉贼……” 看着那边骚乱不止的一干人等,谢燕悠悠然的问道:“你说了什么?” 褚陵勾了勾唇角,“没什么,只不过是表明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罢了。” 然后他看向谢燕,“你又说了什么?” “我说的是,”谢燕轻飘飘的语气传来。 “玄真派掌门,你也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和紫霄庄主一起被下过春药吧。” 褚陵:“……” 第79章 尸身上的秘密 程南春的一番话解释下来,众人却还是将信将疑。 毕竟那二人的嫌疑实在太大,哪里是能凭他几句话就摆脱的? “程老,此事事关重大,您可千万不要被这两个贼人给蒙蔽了啊!” “就是,他们到底有什么证据?为何不在我们的面前来讲?” 听到众人的质疑声,程南春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沉声道:“老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总之这二人并非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他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从神情上看上去着实不像是被人给蒙蔽了的样子。 “况且老夫的妻子皆惨死于人手,难道老夫还会包庇凶手不成?!” 他这话一出,众人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是啊,且不说程南春的妻儿死得如此凄惨,就连他自己,也还在威胁之下,没道理会包庇凶犯。 难道真的不是那两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再次开口说话。 见他们终于安静了下来,程南春的脸色才稍稍好转。 随后,他又看向谢燕二人,道:“这二位少侠不仅不是凶手,且已看出了些许端倪,答应会帮老夫找出真凶。” 此言一出,四下又是大惊。 但褚陵却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程南春。 这老狐狸,他们分明没说过这种话。 现下他的这般说法,显然是想借他亲王府的势力来为自己调查此案。 若在今夜之前,也许谢燕二人还会无动于衷的接着看戏。 但现在,那本来应该只针对程家之人却暗中向他们也下了手。这就足以说明,这幕后的黑手很可能与二人也有某种关联。 既是如此,这趟浑水他们不蹚也得蹚了。 思及此,褚陵也并未拆穿程南春的话,而是顺着他的话遥遥地冲众人点了点头。 程南春顿时就松下一口气,深深的看了一眼褚陵,道:“那程某在此,就先谢过二位少侠的帮忙了。” 说罢,他又扫了众人一眼,道:“时候也不早了,诸位就先请回吧。有这二位少侠的相助,相信不久之后,程某定能给诸位一个交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且还已经有了线索,众人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纷纷告辞离开。 “既如此,那我们就不多留了,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程老尽管派人去叫我们。” 沈玉林与宋云筝也走上前来,冲程南春抱了抱拳。 程南春自然是笑着一一应下,然后亲自将一干人等送出了程家大门。 不多时,原本还吵成一团的程家院子便骤然冷清了下来。人群一散,这偌大的地方,一下就只剩下了五人。 直到此时,程南春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露出了几分疲惫之色。 他转过身,还带着些许质疑的打量着褚陵,显然是还有些不信王爷本人就在此处。 直到看到褚陵手中亮出的亲王令牌,程南春才一脸恭敬的拱手鞠了一躬,道:“不知是亲王殿下大驾,还望殿下恕罪。” 顿了顿,又忐忑道:“先前程某因为疑心而去夜探,实在是多有得罪。” 闻言,褚陵轻飘飘地瞟他一眼,轻笑一声,道:“无妨,以你的武学来说,还算不上得罪。” 程南春顿时一噎,但想到眼前此人的身份,又只能将这股气压了下来,僵硬的笑道:“王爷说的是。” 紫霄庄主和玄真派掌门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实则他们内心的波澜不比程南春少。 但更多的却是疑惑,为何这大名鼎鼎的安亲王会突然出现在程家? 还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褚陵就再次开口,“你们确定要在此处谈话?” 三人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此处确实不是谈话的地方。 程南春连声道:“是程某疏忽了,二位里面请。” 说着,程南春便侧过身子,伸手就要引着褚陵和谢燕二人往程家内院走去。 “不用。” 然而褚陵却并未跟上,他略一抬下巴,轻点了一下程夫人的厢房,道:“去那处即可。” 程南春顿时一惊,但转瞬就明白了褚陵的意思。 他这是,要去看亡妻的尸体。 夫人惨死在内,也许那屋子里会有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想到此处,程南春立刻点头,道:“还是王爷细心,请。” 褚陵没再说话,抬脚就率先往那边走去。 谢燕双手环胸,扫了一眼面前的三人,勾了勾唇,也抬步跟上了褚陵。 房间里还是一片漆黑,被凶犯撞破的那扇窗大开着。有冷风不断地灌入,吹得屋内的那残破的纱帘翻飞不止。 因着方才众人的涌入,所以现下这房内的摆设被冲撞得凌乱不堪,连血迹也被踩的遍地都是。 但好在,程夫人的遗体并未受到丝毫损伤。 谢燕拿起被扔在桌上的灯台,再次走到床前,用火折子点亮了它。 “嘶——” 火光骤然亮起,将程夫人的死状映入了在场之人的眼中。 除谢燕之外,其余四人此刻还是第一次看见程夫人这凄惨的死状。 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程南春更是悲怆的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谢燕举着灯台,凑近仔细观察着程夫人的遗体,试图找出自己方才觉得不对之处。 而褚陵则是环视了一周屋内的景象,最后将目光落在依旧冒着冷汗的程南春身上。 “程老是否还有什么事没有说出来?” 程南春闻言,身子肉眼可见地一僵,沉默了片刻,在另两人愈发怀疑的视线下,才涩声道:“老夫……不知王爷此言何意。” 没想到直到此刻,这厮还不肯说出实情。 褚陵轻笑一声,眼神却逐渐冷了下来,道:“是吗?” 也不再理会程南春,转身走到谢燕身边,与他一同端详起那具尸身来。 “怎么?” 谢燕蹙着眉摇了摇头,道:“总感觉有些奇怪之处,但我却还没想明白。” “哦?”褚陵闻言,又凑近了几分。 随即他就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从一旁扯过干净的被单,伸手去擦拭起了程夫人沾满血迹的脸庞。 片刻后,看着那张毫无遮挡的脸,两人相视一笑。 “原来如此。” 第80章 寿宴事变 沈玉林心急如焚的等了一夜,等到天色已经开始泛白之后,褚陵和谢燕才终于从程家走回。 昨夜他本来也想留下,但却见谢燕对他摇了摇头,无奈只好随众人一起走出程家。 此时好不容易等到二人回来,顿时眼前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二位没事吧?” “无事。”谢燕摇了摇头,道:“王爷表明了身份,我们暂时摆脱了嫌疑。” “那就好。” 沈玉林松了口气,但一想到最近惨死的人,脸色又沉了下来。 “那二位,可真如程前辈说的查出了什么线索?” 谢燕轻笑一声,道:“线索嘛,倒是有一些。不过我还有些问题要问沈兄。” 没等人接着追问,他就走上前去拍了拍沈玉林的肩膀,凑到其耳边去悄声问了一句。 “他?”沈玉林闻言顿时一愣,神情带着一丝不解,接着又皱眉思索了片刻,才迟疑地摇了摇头。 “我好像从未见过,应该不是?” 听了他这话,谢燕但笑不语,松开手就往自己房间而去,“熬了一夜了,还是都歇一下吧。待到寿宴那日,一切自会见分晓。” “寿宴?为何要等到那日?” 沈玉林满心疑惑,但看着谢燕已经走远,便转过头去看了看褚陵。 却见褚陵朝他挑眉一笑,道:“自然是为了不让他过好这个六十大寿啊。” “但是,”沈玉林一脸纠结,“发生了这么多惨案,程家真的会继续把这个寿宴办下去吗?” “自然会办,而且还会办的更加盛大。” 若不办,岂不是就表明程南春怕了吗?所以,为了自己的面子,他不仅不会取消,甚至还会办得比往年更加隆重。 说罢,褚陵嗤笑一声,也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只留下满头雾水的沈玉林一人站在原地,看着天边逐渐升起的太阳陷入了沉思。 时间转瞬即逝。 在这期间,幕后黑手仿佛也在等待着寿宴到来一般,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而褚陵和谢燕二人竟也真的没再有什么动作。每日除了在屋内休息,就是出门在山庄里四处闲逛,十分的悠闲。 程家上下虽然依旧人心惶惶,但还是在程南春的强制授意下开始准备起了寿宴。 就这般过了三日,很快就到了程南春寿宴的正日。 天才刚蒙蒙亮,程家上下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下人们穿梭不停,挂着红绸,贴着寿字,将整个程家装点得一片喜气。 就是在这一片喜气之下,却不知暗藏了多少汹涌的暗潮。 而褚陵和谢燕二人也终于结束了前几日的悠哉,一大早就起了身,坐在屋内等着程家人的到来。 果然天色才刚大亮,程南春就亲自来寻了他们,将二人往程家后堂请去。 虽然经过这几日的休整,他的面色已经好了许多,但眼底的青黑和憔悴却依旧掩盖不住。 将褚陵和谢燕引到后堂之中,奉上茶水之后。程南春便站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褚陵老神在在的坐在主位上,端着茶盏轻轻撇去浮沫,完全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好不容易等程南春憋得脸色涨红,将要开口时却又一下被谢燕给堵了回去。 “今日是程老大寿,程老还不去前面招待来客?可别让客人等着急了。” “这……”程南春闻言,顿时哽住,看着眼前的二人,脸色变了又变。 褚陵和谢燕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有半点要说什么的意思。 几番挣扎之后,程南春最后还是一咬牙,转身出去招待宾客了。 待他离开之后,褚陵才轻笑一声,将茶盏搁到一旁,道:“今日的这出戏,想必会十分精彩。” 两人在后堂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等到了外头锣鼓声响成一片,宾客也都来得差不多了,两人才终于起身,向外走去。 “走吧,咱们也是时候去前面凑凑热闹。” 此时的程家前院已经是宾客满座,一片热闹之景。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先前在程家见过的熟面孔,只有一小部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依旧满脸喜气的上前与程南春攀谈。 褚陵和谢燕二人一踏进前院,就开始不动声色的在人群里扫视起来。 看了一圈之后,才终于找到了他们的目标。 此时的沈玉林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很明显在强颜欢笑的程南春。 旁边的宋云筝看他这样,失笑着摇了摇头,宽慰道:“沈兄不必如此担忧。程老成名已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且还有你的那两位朋友相助,相信真凶很快就能伏法。” “但愿如此吧。”沈玉林叹了口气,眉头却依旧没有松开。 “是一定。” 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沈玉林心神不宁之下险些反手就是一剑时听出了谢燕的声音。 再一回头,谢燕和褚陵已在他身旁落座。 “你们可算是来了。”沈玉林松了口气,刚想起身却被谢燕顺手一把按住。 “急什么,今日可是程老前辈的寿宴,你自然要好好坐着看戏才是。” 说罢,谢燕还和宋云筝对视了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今日这戏可是十分难得,若是错过了,往后可不一定有机会能再看到了。” 日头正盛之时,宴席也正式开始了。 程南春端坐在主位之上,和上前来贺寿的宾客们推杯换盏,期间还频频望向谢燕和褚陵两人的方向。 虽他假作笑颜,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笑容属实是有些勉强。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疑惑之时。坐在一旁程若南却突然站起身,径直走到大厅中央。 许是因为亲人惨死,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却还是打起精神,朗声道:“今日是父亲的寿宴,女儿特意为您准备了一份贺礼。” 只见她拍了拍手,就有几名家丁抬着被一袭红布覆盖的物件走了上来。 拉开红布,那竟是一尊足有半人多高的玉雕。 其被雕刻成程南春的样子,十分的逼真,甚至连脸上的皱纹都雕刻得清晰可见。 “这尊玉雕,是女儿特意寻了能工巧匠为父亲雕刻的,希望父亲福寿绵长、岁岁安康。” “好、好。” 直到看到这座玉雕,程南春的脸色才缓缓和缓,“我儿有心,来,与为父一同欢饮!” 说罢,这父女两人一同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可谁料,程若南刚喝完自己杯中的酒,脸色就陡然一变。 下一秒,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那血喷洒在玉雕之上,顿时就染红了那玉雕的半边脸,又顺着纹路缓缓流下,触目惊心。 变故陡生,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惊得站了起来。 而程南春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去扶住自己的女儿,反倒是被惊的后退几步,把手中酒杯一下摔出。 在一片还未反应过来的鸦雀无声之中,谢燕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侧过头去。 “真是好看,不是吗?宋兄。” 宋云筝缓缓抬头,直视回他的眼睛,冷冷地勾起了唇角。 第81章 好戏开场 “谢兄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但很快,宋云筝就收回视线,又重新变回了那副温和的样子,仿佛刚刚给人的阴冷之感只是一种错觉。 他学着谢燕的样子,也慢悠悠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 倒是沈玉林听出了谢燕的言外之意,一脸震惊地左右看看坐在自己两旁的两人。 “这意思……难道是宋兄你?!” 宋云筝这回却未否认,而是轻笑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上,“嘘,沈兄。让我们接着把这出戏给看完。” 直到这时,周围的人才终于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把程若南给围了起来。 在一片混乱之中,程若南脸色青黑地倒在了地上,抽搐不已,看上去十分的骇人。 “快,快去找大夫!” 程南春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自己不该退后,正要上前去“关心”自己女儿之时,突觉胸膛之内一阵气血翻涌,丹田之处隐隐作痛。 “噗”的一声,他喷出了一口鲜血。 这口血程南春喷得猝不及防,且汹涌到甚至就连站在他身旁的家丁都被溅了半身。 “老爷!” 这下子,整个前院彻底乱了套。众人慌成了一团,两个倒地之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先看哪个才好。 这时还是紫霄庄主和玄真派掌门最为镇定,二人立刻上前。 一个查看程若南的情况,另一个则把程南春给扶到一旁坐下,替他诊脉。 但其实不用等这二人发话,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父女俩的状况,一看就是中了毒。 且此毒毒性猛烈,先一步倒下的程若南此时正痛到忍不住在地上打滚哀嚎,不过片刻就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 而程南春虽然暂时还未像女儿那般疼痛难忍,但脸上已褪去血色,嘴唇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青紫。 玄真派掌门脸色凝重的收回手,又站起身来去拾起刚刚两人喝过的酒杯细看。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对着同样一脸沉色的紫霄庄主摇了摇头,道:“此毒之凶猛,老夫闻所未闻,恐怕……” 众人闻言,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究竟是何种毒物,竟连两位老前辈都束手无策?! 难道说,程南春今日当真的是在劫难逃,会就这样丧命吗? “救、救我……” 听到自己恐怕会没有救,程南春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恐。 他强忍着疼痛想要站起来,可双手却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连带着声音都沙哑虚弱,“只要谁能救老夫,老夫愿以黄金千两,不,黄金万两相赠!” 紫霄庄主也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朝着四周提声道:“诸位,如今程兄与其女危在旦夕。在场可有精通医术,或是能解毒的侠士前来相助?” 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众宾客闻言面面相觑,却还是无人敢应。 并非他们不想救,而是实在是没有办法。 连两位前辈都束手无策的毒,他们又怎么会有解毒之法呢? 眼见着无人应答,程南春眼中不由得漫出一片绝望的死灰。 就在此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却突然打破了这一片沉默。 “程老前辈莫慌,晚辈也许可以一试。” 众人回头,只见宋云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嘴角含笑,神色自若,仿佛丝毫没有受到此刻紧张氛围的影响。 “宋兄!” 沈玉林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坐立不安的小声唤了一句。 但宋云筝只是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便径直走上前,走到了程南春的面前。 他低下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程南春显然也识得这个颇有名气的小辈。见他到来,便强忍着剧痛,嘶哑道:“云、云筝,你若是能解了老夫身上的毒,老夫定、定不会亏待于你!” 宋云筝垂眸看了一眼那只朝自己伸来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应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掌心。 他的嘴角仍是弯着,但语气却是一片沉痛,“此乃家师生前所炼得的大还丹,可解百毒。但此药珍贵,他老人家耗费无数才只能炼出这一颗来。本是想留着给我保命所用……” “但如今,”宋云筝轻叹一声,把手中的药丸递到了程南春面前,一眼不错的盯着他的反应。 “人命关天,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程南春此时已经疼到视线模糊,但还是看清了宋云筝手中的那颗药丸。 一听到可以解毒,程南春顿时大喜过望,也顾不得许多,甚至忽略了宋云筝紧随其后的一句—— “可却只有这一颗,不知是应该给哪位解毒。” 他迫不及待地就伸手过去将药抢来吞下。 药丸下肚不过几息,那股一直绞着他五脏六腑的剧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程南春立刻运功调息,直到确认自己已全然无事后,才慢慢地睁开了眼。 正要开口感谢,可一抬头,却正对上宋云筝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眸。 不知怎的,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你……” 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转过头去看向一旁仍在地上痛苦打滚的女儿,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爹、爹……” 程若南的双目流下两行血泪,她伸长了手,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是想要求救。 可此时的她已经毒发攻心,只叫了两声“爹”之后,便再也没了气息。 “若南!” 程南春目眦欲裂,连忙扑了过去,伸手探向女儿的鼻息。 可掌下那具身体很久就变得僵冷,没有半点生气。 程南春僵在了原地,他能感受到众人带着异样的目光都慢慢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 虽说在性命攸关之下,一个人难以维持理智。 但他身为一个父亲,一个在江湖上以善举闻名的前辈,却在危急关头,只顾自己活命,而忽略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如此作为,实在是令人唏嘘。 而就在此时,一片静默之中,宋云筝却突然轻笑了一声。 众人诧异的望去,却见他抬起手鼓了几下掌,感叹道:“程老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贪生怕死啊。” “就像四十年前,在遭遇山匪后,把家人推出去挡刀,自己则趁机逃跑时一个样。” 第82章 戏肉 此言一出,四下皆是一片哗然。 “什么?!!” “他方才说什么?程老竟然……这不可能吧?” “可宋少侠有何必要编造这种谎言呢?” “但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众人皆惊,先是纷纷不可置信的看向程南春,再是把探究的视线移向宋云筝。 程南春猛然抬头,一脸惊愕的看向宋云筝,颤声道:“你……你是谁?!” 宋云筝却没有回答他,而是自顾自的接着道:“那时你虽把家人都推出去送了死,但也差点难逃一劫。要不是这时恰巧有人路过救你一命,也许今日的种种也就不会发生。” 说到此处,宋云筝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 但他那双向来温润如水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凝起一片深深的冷意,直刺向程南春。 一看此情形,众人哪里还能不明白这几日程家发生的一切,恐怕都是由宋云筝一手策划的! 然后,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直接惊呼出声,“难不成,你就是梅英的那个儿子?!” 程南春的眼睛陡然瞪大,他惊恐的看着眼前之人。 只有他知道,宋云筝绝不可能是那个孩子,因为那个孩子早就已经…… “那个孩子早就死了。” 宋云筝仿佛看穿了程南春的心里所想,淡淡道:“被你的程夫人纵狗,活生生地咬死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惊愕。 “什么?!这竟然……” “可你若不是那个孩子,你又是谁?为何要这么做?” 众人已经全然被眼前接连不断的消息给震惊到麻木了,现下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呆呆的等待着宋云筝的解答。 但没等到宋云筝开口,先迎来的是程南春的厉声喝道:“此等肆意杀人的恶徒,所说之话如何能信?!” “大家休要听信他的胡言乱语,这分明就是恶意中伤!” 程南春说着,就运起内力汇于双拳,朝宋云筝攻去。 “今日老夫就要替天行道,铲除了你这江湖败类!” 宋云筝今日没带着自己的剑。 面对袭来的凶狠拳风,他站在原地不躲不避,同样伸出自己的手,眨眼间就和程南春对了好几拳。 顿时一片强烈对轰的拳风就以他们为中心向着四周疯狂地扩散开来。 “这是?!”紫霄庄主看出了门道,“和程兄一样的拳法!” 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都看了出来。 “竟然真的一模一样……” “不止,怎么好像……比程老还要厉害?” 而程南春此刻的震惊,已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 他越打越是心惊,这套拳法分明现在除了他们程家以外,应该没人会用了啊! 此子究竟是何来历?! 程南春满心惊疑,再加上刚刚才恢复过来,逐渐就落了下风。 一个不慎,就被宋云筝利落的一拳击中胸口,整个人一下被打飞出去,摔落在地上咳出一口鲜血。 宋云筝收回手活动了一下关节,垂眸瞥了眼地上的程南春,轻嗤一声,道:“真可惜,哪怕当年你雇凶灭门,到最后也还是没能找到梅家拳法的下半部吧。” 这话就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直直的劈在了程南春的心上。 他瞳孔不住地震颤,一脸骇然的望着宋云筝,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颤颤巍巍的开口:“你……你到底是谁?!” 宋云筝却没回答他,而是转过身看向众人,缓缓开口:“四十年前,梅江将此人救回后,见其根骨奇佳,出于爱才和为了让其有自保之力,便好心教了他一些拳脚功夫。” “但他贪心不足,渐渐地并不满足于此,反而是贪图起了梅家的家传武学。为了拳谱,他先是诓骗梅江之女,得到了上半部拳法。” “而后被梅江发现,并将其逐出了镖局。没成想凭借着一半的拳法,此人竟也能在江湖上闯出了些名声。” “他名声越大,也就越怕偷盗拳法一事败露。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雇凶灭了梅家满门。” “之所以留下梅江女儿一条活口,便是因为其找不到下半部拳法,想从梅英身上套出消息。” 说到此处,宋云筝冷冷的勾起嘴角,看向程南春,问道:“程老,我所说的对吗?” 程南春此刻已然呆愣住,满脸都是绝望之色,但仍旧在嘴硬道:“不……不,这都是你编造的,老夫没有……” 即便到了此刻,他仍旧在不断地否认,不愿承认自己的罪行。 但宋云筝也丝毫不意外他的反应。 他缓步走过去,一脚踩在了程南春的背上,微微弯下腰,道:“你囚禁迫害了梅英数十年。明知程夫人嫉恨心甚,还让她生下你的孩子,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活活咬死,直到把梅英逼疯。” 话音刚落,宋云筝脚下便一用力,直接踩断了程南春的脊背。 “啊——!” 脊背被人生生踩断的剧痛,让程南春控制不住的发出了惨叫。 他整个人疼到脸色惨白,控制不住的痉挛抽搐,嘴里还不断的发出哀嚎之声。 虽然一时被宋云筝的话给震住,但紫霄庄主和玄真派掌门还是立马回过了神,厉声道:“住手!” 若是程南春当真犯下了此等恶行,也不能如此草率的处置才是。 但宋云筝恍若未闻,他的脚下慢慢用力,一点点碾过了程南春的脊骨。 紫霄庄主见状,立刻运起内力,想要过去阻止。 但没想到他刚有所动作,就觉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一把长剑横在了他的脖颈处,逼得他不得不停下了动作。 与此同时,还有好几把长剑出现,逼住了其他想要动作的人。 “你……你到底是谁?!” 此刻程南春的声音已然十分微弱,但宋云筝还是听见了。 他俯身凑到程南春耳边,一只手伸了下去,轻声说道:“你不知道吗?梅英在被你丢下悬崖之前,已经再次有了身孕。” 话音刚落,这次程南春的双眼还没来得及瞪大。下一秒,宋云筝的手上一用力,“咔嚓”一声,便拧断了他的脖子。 第83章 对拳 宋云筝从地上站了起来,随手将手上的头颅给扔到了一旁。 那还一脸惊惧的头颅“咕噜噜”的滚了几圈,鲜血从断颈处喷溅而出,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场上众人一下就被眼前这一幕给震住。一时之间,这偌大的场地上竟无人说话,落针可闻。 而宋云筝就像是什么都没做过一样,他神色平静的拍了拍手,然后转身走到那座染了半身鲜血的玉雕旁。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最后嗤笑一声,“哼,福寿绵长。” 玉雕应声而倒,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响亮的破碎声回荡在场上,让众人都回过了神。 玄真派掌门看着眼前这一幕,额角青筋暴起,怒声喝道:“你可知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行凶,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但玄真派掌门刚一喊完,一直悬在他脖颈旁的长剑便贴近了他的皮肤。仿佛只要他敢妄动一下,下一秒便能要了他的命。 不仅是他,其他被长剑威胁的人也同样如此。 紫霄庄主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侧头看了一眼横在自己脖颈边的长剑,冷声对宋云筝道:“宋贤侄,你藏的好深啊。” 再环顾了下四周,发现举剑挟持之人竟不在少数,且都是一些不熟的生面孔。 他眉头紧皱,心生不安,“这些人并非是你碧霞山庄的弟子,你到底还有什么是没说出来的?!” 闻言,宋云筝转过身。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的看向紫霄庄主,“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铮”的一声,一柄长剑从人群中飞出,眨眼之间便来到了宋云筝的身前。 但宋云筝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把剑会飞过来一般,他微微侧过头,便躲过了这夺命一剑。 看见来人,他毫不惊讶,反而笑盈盈的开口:“沈兄,就凭你,是打不过我的。” 沈玉林并没有因这句话而动摇。 他面容严肃,眼神坚定,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地朝着宋云筝攻了过去。 这二人既是好友,以往也曾切磋过多次,皆是不分伯仲,各有输赢。 但是这一次,宋云筝的武功路数却和以往沈玉林了解的截然不同。 他的拳法比剑招还要厉害许多。 其刚猛无匹,霸气十足,沈玉林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几十招,就隐隐有落入下风之势。 沈玉林额角落下一滴冷汗,心里生寒。他与宋云筝相识数年,今日才发现竟从来都没有看清过此人。 两人又过几招,沈玉林手中的长剑便被宋云筝一拳砸中,巨力震得他瞬间就把剑脱手而出。 沈玉林见状,立刻足尖轻点,身形急速闪避,同时右手一伸,正好抓回了长剑的剑柄。 但他的动作却仍旧慢了一步,宋云筝又出一拳,直接砸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虽然这最后一拳收回了不少力,但余力还是让沈玉林没忍住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而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道身影不知从何处飞掠而出,稳稳地接住了重伤的沈玉林,然后飘然落地。 来人身穿一袭白衣,体量颀长,墨发高束。明明看上去一副飘逸出尘的模样,只可惜却相貌平平。 直到看见此人,宋云筝才微微收敛起几分笑意,道:“谢兄,不、谢燕,这出戏如何?” 此言一出,全场的人又忍不住惊呼出声。 谢燕松开扶着沈玉林的手,看向宋云筝,挑眉道:“果然,你早就认出我了。那晚陷害我的是你;叫破我姓氏让众人去怀疑,也是你故意引导的吧。” “是啊。” 宋云筝点了点头,语气中还带了几分忧愁,“本来以为这样就能借刀杀人,却没成想……” 他又将目光移向一旁的褚陵,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出身高贵就是好啊,这样都能把你保下来。” 褚陵不为所动的笑了笑,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了一把玉扇扇了扇,道:“如果你真的那么羡慕的话,我倒是也可以勉为其难的收你为义子。” 宋云筝:“……” 谢燕偏过头去笑了一声。 宋云筝深吸了一口气,有点难以维持他那一向一贯温和的表情。 然而谢燕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只见他身形一闪,下一瞬便出现在了宋云筝的身前。一拳挥出,直击宋云筝的面门。 “何必借刀杀人,你可以自己动手试试看。” 这一拳的速度极快,宋云筝虽及时反应了过来,但仍被其拳风擦中了脸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他顿了顿,伸出拇指拭过血迹,眼神彻底沉了下来,冷笑道:“你要和我比拳?” 话音一落,宋云筝便也猛地挥出一拳,朝着谢燕攻了过去。 谢燕不避不让,也同样一拳迎了上去。 “嘭”的一声闷响,两拳相撞,二人周身的气劲瞬间激荡而出,吹得周围众人都不由得眯起了眼。 拳风震荡间,两人已交手数十招。 他们的身形快如闪电,众人只能看见一白一青的两道影子在缠斗。 伴随着“砰砰砰”的拳风撞击声,众人只觉得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隐隐地震动。 但不过片刻,在众人眼里和谢燕平分秋色的宋云筝脸色已然彻底阴沉了下来。 在两人的不断交手之下,他能明显的看出谢燕的这套拳法并比不过梅家拳法。 但没成想谢燕的功力却远在他之上,且其竟然用这深厚无比的内力来弥补了自己拳法上的不足! 又是几招过手,宋云筝举手格挡下谢燕沉重的几拳,顿时感觉双臂经脉被震得竟开始隐隐作痛。 而抬眼看去,谢燕这一番打斗下来却还显得十分游刃有余,脸上没见出多少汗,出拳的速度和力道也都没有丝毫减弱。 宋云筝心知不能再这样继续耗下去,他目光一沉,身形腾挪间冷冷开口:“谢兄是不是忘了什么?” 闻言,谢燕脸上笑意不变,动作不停,“嗯?” “我手上可还有不少的人质呢。” 但没想到谢燕的神情不变,竟然反问回了他:“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宋云筝突觉不对,立马抬头看去。 却见他的那些人手不知何时,竟已被另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给制住。 而从他毫无察觉到这点来看,这群人分明是从一开始就在这宴席之上的! 谢燕感叹了一声:“你说得对,出身高贵确实是挺不错的。” 第84章 又见故人 横在紫霄庄主颈边的剑突然掉落在地,在他身后挟持之人同时也向一旁倒去。 他警觉拔剑,回头看去,竟见一姑娘一脚踩在贼人身上,一脸平静地拍了拍手。 且除他之外,其余人也都纷纷被救,而那些原本挟持他们之人则都被反过来擒住。 宋云筝瞳孔骤缩,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原来你们早就准备好了?” “是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谢燕笑眯眯地凑上前,没等宋云筝反应过来便一掌挥出。 “你还有什么准备吗?一起叫出来吧,省得我们还要去一个个找,怪累的。” 宋云筝措手不及之下只能匆匆举起左臂,勉力挡下这来势汹汹的一击,但还是被掌力逼得连退数步才勉强停下。 缓过神来之后,宋云筝擦去嘴角的血痕,挺直腰身,定定地看了谢燕半晌,突然笑了。 “我很好奇,我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才对,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谢燕勾唇一笑,“你确实藏得很深。且因为有个更可疑的程四公子在前头,你一个“外人”很难引起别人的怀疑。” “那……”宋云筝皱了皱眉。 “是程夫人的尸身。”谢燕解答了他的疑惑。 闻言,宋云筝一愣,低下头去思索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道:“原来如此。” “是因为我打的那一巴掌吗?” 谢燕点了点头。 那夜褚陵把程夫人的脸擦干净后,借着火光,两人看到了一个印在她右脸上的深深的掌痕。 而谢燕那时察觉到的不对之处,便是那一掌印。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这一巴掌应该出现在左脸之上才对。 毕竟大多数人都习惯使用右手,若是打人,受力之处便也应该是左侧脸颊。 但程夫人的却不同。 除非,这扇她巴掌之人,是一个左撇子。 宋云筝负手而立,歪了歪头,道:“但,参与此次寿宴之人众多,左撇子应当也不少才是,你们又是如何确定是我的?” “的确是不少,但他们可不像你一样,把自己给隐藏起来。” 谢燕笑了一声,道:“你的右手用得很好,还真让人看不出你是个左撇子,但还是露出了点破绽。” “哦?哪里?” “就是在程南春跟我们讲故事之时。” 谢燕看向宋云筝的左手,“你用了左手喝茶。想来是那时,你因为他的颠倒黑白而心生怒意,乱了心神,下意识用了自己的左手。”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后来我又去问了沈玉林,他却道从未见你用过左手。” “也就是那时,我们才对你起了疑心。” “原来如此……” 宋云筝了然,失笑道:“我还真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下意识的一个举动都能记得那么牢,且还怀疑上了我。” “过奖过奖,我这人就是比较细心,没办法。” 谢燕十分谦虚地摆了摆手,一脸高深莫测,“可别小看一个看过上千集x南的人。” 宋云筝:?什么东西? 但没等他纠结多久,谢燕又开了口,脸上笑眯眯的,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好了,让我们来聊聊,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又为什么要来陷害我?” 宋云筝默了默,笑道:“那自然是因为有人告诉我,让我这么做的。” “……谁?” 还没等谢燕细问,宋云筝突然神秘一笑,“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然后他纵身一跃,几下就跳到了房顶之上。 与此同时,原本那些被制住的人突然暴起! 而且不止是他们,竟连那些被解救的宾客也一齐发难。眨眼间,整个宴厅顿时乱作了一团。 谢燕眼皮一跳,莫名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似曾相识。 身后传来两道破风声,谢燕头也没回,十分熟练地往旁边一躲。 紧接着,一把长剑与一柄拂尘片刻不停地就朝着他袭来。 谢燕的身形急速闪避。在躲闪之间,抬起剑鞘轻转几下,就成功让袭来的那两个兵器相互碰撞停滞。 他抬头看去,果然是明显被迷了心智的紫霄庄主与玄真派掌门两人。 而在他们的身后,正站着一个人。 是那个在程夫人遇害那晚煽风点火之人。 只见那人大笑了几下,竟伸手从脸上撕下了一张脸皮,熟悉的声音传来—— “怎么样,我的演技是不是还不错。” 在那人皮面具之下,赫然是一张带着蝎子纹身的脸。 “乌黎。” 谢燕眯了眯眼,又看向站在高处,一脸惬意的宋云筝。 “没想到,你竟然是圣日教的人。” 一个名门正派的大弟子,到底是何时成为这邪教之人的?还是说,难不成他从一开始就是奸细? 像是看出了谢燕所想,宋云筝笑着摇了下头,“没你想得那么夸张。准确来说,我加入圣日教,不过才半年。” “半年……”谢燕若有所思,那不就是…… “没错,就是程家发生怪事的那段时间。” 乌黎扭了扭自己的脖子,阴鸷一笑,看来他心情确实不错,竟然还对着谢燕解释了起来。 “当年这母子两人虽然侥幸被人所救。但梅英从此却半痴半傻,什么都说不出。” “还是我们大发慈悲的找到他,告诉他在其母身上发生的一切和帮他寻回那下半部拳谱呢。” 所以宋云筝才会甘愿加入圣日教,为他们做事,并按照指示去诬陷谢燕。 乌黎咧嘴一笑,不再多言。他一吹口哨,本来停下的那两位前辈又重新抬起武器直朝谢燕袭来! 这次操控之人可和上次的那群乌合之众不同。 想他耗费精力在程家潜伏了那么久,可是精挑细选出了不少武林好手,这下可够谢燕好好喝一壶了。 看着谢燕被围攻的身影,乌黎冷笑一声,转过身去正对上了褚陵的视线。 胸口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乌黎摸了摸上次被褚陵一剑刺穿的地方,眼神阴沉,阴恻恻的道:“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上次的招待呢。” “不用客气。” 褚陵合起扇子,笑得温和:“看来这次,应该能送给乌娅一份大礼了。” 第85章 长枪 听到褚陵的话,乌黎的动作一僵,随后便面带讥讽的嗤笑出声。 “我说怎么下在你们身上的蛊不见了呢,原来是去找我那个好姐姐了啊。” “不过你们以为,这样就有用了?” 乌黎伸出舌尖顶了顶自己的腮帮子,笑得诡异:“这次,她可帮不了你们了。” “毕竟现在,恐怕连她自身都难保了。” 褚陵的眉头微皱,乌黎却不再多言。 他唇齿开合间,随着怪异的咒语声落下,那些被其操控的武林好手身形突然就涨大了一圈。 他们的双目爬满了血丝,裸露在外的皮肤青筋暴起,面容也显得愈发狰狞。 乌黎大笑几声,一抬手,那些人顿时朝着褚陵不要命地攻去。 而自己也闪身加入了战局。 一时间,宴厅之中刀光剑影,褚陵和谢燕两人被分开,各自为战。 那些武林高手被蛊虫所控制,根本就不惧死亡。众人畏手畏脚,着实是难缠得很。 面对袭来的攻击,褚陵的面色不变。在闪避的同时,手中的折扇也会随之动作,每次打开都巧妙地卡住朝自己挥来的兵器。 那扇骨轻轻一扭,转眼间就能让对方的兵器脱手而出。 他的动作看上去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但只有接近了方知其每一次出手的力道重如千斤,一击就能让人飞出翻滚数米远。 乌黎穿梭在攻击褚陵的人群之中。在褚陵又一次躲开攻击后,突然伸手成爪,直朝对方的肩膀抓去。 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褚陵侧身躲开,然后抬扇成手刀,直直地朝乌黎的脖颈处劈去。 乌黎不躲不避,在那把折扇即将碰到他之时,突然就有一柄长剑横在了他的身前,替他挡住了这一击。 他眨了眨眼,咧嘴一笑,身形一闪就又消失在了原地,重新隐匿进了那些人之中。 乌黎就像是一条滑溜的泥鳅,每次一击不中之后都能巧妙地借助其他人的掩护,从褚陵的眼前溜走。 而那些被蛊虫控制的武林高手们,在乌黎的命令之下,一个个都像是不知道疲倦般,前仆后继地朝着褚陵涌来。 他们本都是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高手。乌黎有信心,就算是褚陵再厉害,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地从他们的围攻之中逃脱。 他躲在暗处,目光紧紧盯着在人群之中闪避的那道身影,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但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王爷!”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一侧。 只见一直没出现的孟蓝手中紧紧包着一个包裹,躲避攻击的同时用目光牢牢锁定住不远处的褚陵。 他深吸一口气后,手臂猛地一挥,将那个包裹用力地朝褚陵抛了过去。 那包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直地朝着褚陵飞去。 乌黎虽不知那是何物,但心头却猛地一跳。 他当即也顾不上许多,连忙从暗处冲出,想要去拦住那个包裹。同时呼哨声起,众人纷纷扑过去拦截。 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褚陵折扇一挥,将面前袭来的人击退数步后。足尖一点,就跃至半空之中,稳稳地将那包裹接在手中后,又重新落回了地面。 他低头看了一眼,唇边勾起了一抹笑。 乌黎的心头涌现出浓烈的不安来,他连忙挥手,想让那群人继续攻击。 可这时,褚陵已经解开了那长形的包裹。 只见他从里面拿出了几截末端带着金属的棍状物,随后稍一用力,就把它们首尾相连,紧紧地组合到了一起。 那赫然是一柄乌黑的长枪。 褚陵手持长枪,浑身气势陡然一变,一股肃杀之意以他为中心向周围蔓延开来。 那长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被他一杆竖在了地面,枪尾直接插进了地面的青石之中。 “本王,已经许久没有动过真格了。” 与此同时,他手腕轻轻一转,那闪烁着寒光的枪尖一颤,伴随着一声轻笑,枪尖斜指向下。 而其所指之处,赫然正是乌黎所在的方位! 此时的乌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看着那陌生的武器,心头的不安愈发浓烈。 他对中原不熟,自然不知,褚陵在战场上纵横驰骋、大杀四方之时所惯用的兵器正是一柄乌金长枪。 那枪重达数十斤,通体由玄铁所铸,在战场上不知取走了多少敌将的性命。 而现下他手里那柄显然并非传闻中那在战场上所使的乌金长枪。但握在褚陵手中,却仍旧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乌黎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强行按下心头的不安,色厉内荏地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伴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武林高手顿时怒吼着朝褚陵扑去。而乌黎自己却悄悄往后退了几步,隐进了人群之中。 褚陵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他不再闪避,而是主动发起了攻击。 只见褚陵手腕一抖,手中长枪就化作一道银光,裹挟着雷霆之势,直直地朝那群人刺去。 枪尖破空,发出尖锐的呼啸之声。但这并非场上对敌,所以褚陵并未使用枪尖,而是巧妙地以枪身重甩过去。 眨眼之间,那些最先冲上前的武林高手就倒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地面之上, 乌黎躲在暗处,看着褚陵转瞬间就放倒了数人,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他没怎么见过褚陵动手,本以为此人武功不如谢燕,应该较好对付,却没成想…… 褚陵面带微笑,眼神流转间已然锁定一个人影。 他足尖一点,整个人霎时就化作一道残影,径直朝那道人影射去。 乌黎心头猛地一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想逃。 但褚陵的长枪已至,凌厉的枪风如附骨之疽般紧紧贴在他的身后,冰冷的寒意几乎让他背脊的寒毛倒竖。 下一秒,只听“噗嗤”一声,长枪瞬间洞穿了乌黎的脖颈。 鲜血喷溅而出,乌黎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褚陵挑在了枪尖之上。 第86章 少主 乌黎双目圆睁,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与不敢置信之色。 褚陵轻抖手腕,将枪尖上的尸体甩落在地,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他收回长枪,抬头看去。 只见那些被蛊虫控制之人纷纷一顿,停下动作后一头栽倒过去。 褚陵目光穿过周围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身影,向谢燕看去。 却发现他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个戴面具之人,两人此时正在缠斗。 一炷香前—— 紫霄庄主和玄真派掌门联手向谢燕攻去。 也不知这次乌黎是否是精进了自己的蛊术,这两人不像在山贼寨中中蛊之人一样只会胡乱劈砍。反而是出招凌厉,进退得当,一时之间竟与谢燕打得有来有回。 他们一人攻上盘,一人攻下盘,配合默契,招招致命。 这二人成名已久,且还被乌黎激出了十成十的力,自然不像谢燕以往面对的那些人一样好对付。 面对着这二人密不透风的攻击,谢燕一边防守一边忧伤的想道:也不知道现在用真正的春药还能不能有效了。 这三人身法极快,在房檐之上不断闪转腾挪,所过之处皆留下了道道残影。直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而就在三人缠斗正烈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旁传来。 “谢公子,我来助你。” 桃仙足尖一点,从下面轻飘飘地飞跃上来,加入了他们的战局。 而诡异的是,那二人见桃仙一来,攻击的动作竟微微一滞,脚步也乱了几分。 趁着这个空隙,桃仙袖中急射出两道白绫,将那二人团团卷住后甩向地面。 她落在谢燕身边,轻轻颔首,道:“乌娅姑娘送了我一只蛊虫,还教了我一些解蛊之法。” 谢燕闻言,放松一笑,“来得正好,差点我就忍不住下手了。” 桃仙瞥了他一眼,难得的调侃道:“撒春药吗。” 谢燕轻笑一声,倒是也没否认,“如果有用的话。”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话毕,他运起轻功离去,竟真的只留桃仙一人独对那两名已挣脱出来的前辈。 观他的方向,正是径直地朝着宋云筝而去。 而在此时的宋云筝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个戴着鬼面的黑衣人。 谢燕落在对面,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发现宋云筝对此人的态度颇为恭敬 。 二人看似并肩而立,实则宋云筝落后一步,头微微垂下,神情谦卑,竟是一副以那黑衣人为首的模样。 谢燕若有所思,看先前宋云筝面对着乌黎那副不卑不亢的神情,就知他入教时间虽浅,但想必在教中地位也不低。 而其如今对着这鬼面人这般放低的姿态,可想而知,此人的身份必不简单。 谢燕在打量两人的同时,那鬼面人也在看着他。 他的目光阴冷,声音沙哑,语调也怪异的紧,叫人一时之间分不清男女。 “你就是谢燕?” 谢燕点点头,脸上挂着谦虚的笑,“正是在下。” 那鬼面人冷笑一声,道:“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这话虽是夸赞,但语气却阴沉森冷,让人听不出丝毫夸赞之意。 谢燕闻言,只是但笑不语。 鬼面人也不再废话,而伴随着他话音落下,瞬间就朝谢燕攻来。 他身形诡异,飘忽不定,叫人难以捉摸清其路数。 看上去竟有几分谢燕的影子。 谢燕微微挑眉,身形一闪,躲过了对方来势汹汹的一掌。 看着这眼熟的招式,谢燕心下一动,并不急着进攻,只是闪身躲避着鬼面人的攻击,想从中探出些许端倪。 几招过后,谢燕终于确认。 这人所使的轻功与掌法,竟真是与自己同出一源。 只不过谢燕的招式经过自己后来的改良,与原先已大不相同,所以他刚刚一时半会还没能认出来。 谢燕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他不再躲避,反而迎着那鬼面人的掌风而上,与其对了一掌。 只听“砰”的一声,两人掌心相对,内力对冲,真气激荡之间,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谢燕只觉得一股阴冷的内力从掌心顺着自己心脉处袭来,他运转起内力,将其化解于无形。 而那鬼面人则是闷哼一声,身形踉跄着往后重重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少主!” 宋云筝一惊,连忙就要上前搀扶。 鬼面人抬起手,制止了他的动作,一眼不错的盯着谢燕,冷声道:“果然是有些门道。” 谢燕像是没听出他话中的杀意,反而是笑意盈盈的摩挲了下手指,道:“原来是你。” “假冒成我去偷盗各派秘籍之人。” 刚刚对击的那一下,不止是他自己的身法,同时竟还感觉到了与紫霄庄主相似的真气波动。 鬼面人冷笑一声,算是默认了此事。 下一瞬,两人不再多言,眨眼间又缠斗在了一处。 只是这次,谢燕不再留手。 他拔剑出鞘,剑光凛冽间,招招都直逼向那鬼面人的要害之处,逼得其连连败退。 但那鬼面人不慌不忙,后撤间竟抬手一挥,伴随着凌厉的破风声,数道银光就直直地朝谢燕射去。 那暗器体型不小,来势汹汹且速度极快。谢燕眉头一蹙,并未正面硬接,身形朝后方掠去。 正如他所料,那并非普通的暗器。 只见它们一至谢燕跟前,便诡异的迅速升温膨胀了起来。 下一秒,竟接二连三的轰然爆炸开来。 霎时间,这一片房顶连同谢燕都被耀眼的火光所笼罩,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断响起。 尘土飞扬,滚滚浓烟升腾而起,直冲云霄。 在场众人皆被这一下给震住,不由都停下了动作,朝着爆炸中心处望去。 褚陵神情一肃,提起长枪就朝着那火光处疾驰而去。 但还没等他冲进火里,一道人影就从那片火光中冲出,轻盈地落在了他的身侧。 正是谢燕。 他除了衣角被烧焦了些,脸上假面被碎片划破些许外,看上去竟是没受什么伤。 褚陵扶住谢燕的手肘,道:“没事吧。” 谢燕拍拍衣摆,略一摇头,目光看向硝烟散尽后的屋顶。 “让他们跑了。” 褚陵闻言看向下方,果然那些圣日教众也趁着骚乱跑走了大半。 而且,竟连乌黎的尸体也已不见了踪影。 山道里—— 宋云筝扛着一具软绵绵的尸体跟在鬼面人身后,掩饰不住的嫌弃。 “少主,还把这有勇无谋的笨蛋带回去作甚,当花肥吗?” 鬼面人负手而行,沉笑了几声,道:“可别小看了南疆的蛊术。只要乌黎体内的蛊还活着,他就不会死。” 谈话声间,乌黎猛然睁开了眼睛。 第87章 最大的赢家 烟尘散去,下方的混乱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褚陵环顾一周,骚乱虽已平息,但前来参与宴席的宾客多有伤亡,眼下也分不出多余的人手前去追击。 他看向一脸若有所思的谢燕,道:“方才听乌黎的意思,乌娅可能会有危险。” 谢燕收回视线,闻言顿时乐了,“不用担心,乌娅的天字二号含金量可比现在的天字一号高多了。” 两人落到桃仙身旁,发现她确实跟着乌娅学会了解蛊之术,两位前辈都恢复了神智。 除了形容狼狈点之外已无什么大碍。 看见两人过来,紫霄庄主抚了把自己短了半截的胡子,苦笑着冲二人拱手道:“今日多谢二位的仗义出手,如若不然……” 玄真派掌门也一脸心有余悸的接口道:“没成想我武林中竟会出现此等妖魔邪派,且我们还在不知不觉中中了他们的招数。” 若不是谢燕他们出现在此,今日他们这些人,恐怕就要沦为神志不清的傀儡去做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想到此,紫霄庄主不由看向谢燕,正色道:“经此一事,我相信,谢公子绝非那偷盗秘籍无耻之辈。我与玄真掌门已决定,此次前往武林盟会为谢公子正名。” 玄真派掌门也点头表示赞同。 听见这番话,谢燕默默擦去了根本就不存在的泪水,感叹了一句:“我此身从此分明了。” 两位前辈见状,顿感内疚。 没想到被他们如此冤枉误会,谢燕还能不计前嫌的出手相助,真是一个正义无私、心地善良的好青年啊! 全然忘了他们不仅没在谢燕手下讨到好,还被下了“春药”一事。 看着这三人惺惺相惜的样子,褚陵不由得失笑几声,随后把目光牢牢锁定在谢燕的眼角之处。 在那里,赫然有着一粒因为假面的破损,而露出的小小红痣。 就在几人对话之际,又有一阵喧哗之声传来。 回头看去,却发现是程四公子带着一众家丁火急火燎的赶到。 看着这一地的狼藉,他面露惊讶,惶恐万分的道:“这是怎么了?我刚看见此处火光冲天,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看见他过来,顿时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七嘴八舌的就与他讲起了方才发生之事。 话听到一半,程四公子已然一脸不敢置信。 他呆愣在原地,突然扭头去四处张望。不过片刻,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爹!” 只听得他一声痛呼,就朝着那因为混乱而被众人踩扁的头颅旁扑去。 “爹,你死得好惨啊!” 程庶的眼泪说下就下,他趴在地上抠了半晌,发现实在抠不出来后就放弃了。 看他那一脸悲痛的样子,若不是褚陵和谢燕亲眼见过他们的“父子情深”,说不定还真就信了。 而周围人仿佛也选择性的遗忘了在程家看到的事情,都纷纷不忍心的去劝慰道:“程四公子还请节哀,程老、不,程南春他实在是自作自受啊!” 听见周围的安慰声,程四公子“泣不成声”,只一个劲的哭嚎,看上去好似真的极为伤心。 “爹你放心吧……” 他一边哭嚎着,一边俯下身去,趴在程南春那已经看不出原状的耳朵边,轻声道:“我是绝不会为你报仇的。”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谢燕点评道:“这爹当的,可真够失败的。” 纵妻行凶、宠子无道,自己还自私自利、狼心狗肺,也怪不得最后会落得这样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了。 而那边,程庶已经借坡下驴的收起眼泪站了起来,也没想着收殓起程南春的遗体。 反而不经意间,踉跄一步踩在了那上面,还面带悲伤的吩咐家丁先去帮忙救助受伤的众人。 此时的程庶,一改先前那副每日醉酒,只会享乐的纨绔子弟模样,反而变得沉稳起来。 他开始井井有条的指挥着众家丁,把还能救治的伤员都抬到了一起。 那些伤重无法移动的,也都就地给他们止了血,喂了伤药。 就仿佛,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久一般。 随后,他朝着众人拱手,端正地深深行了一礼,道:“此事是我程家之错,还连累诸位前辈遭此大难,程庶在此给诸位赔罪了。” “给诸位造成的一切损失,我程家皆会一力承担。” 原本还怨气颇深的众人听见他这番诚恳的话,心中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 此事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程南春和那群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邪教之人。 而且程南春虽死,但程家却未倒。 如今程氏夫妇没了,继承拳法的程若南和备受宠爱的程赐也死了,那这程家今后由谁掌管,也就可想而知了。 思及此,众人看向程庶的眼中不由带上了几分深意。 与其现在跟程庶撕破脸皮,倒不如卖他个顺水人情,今后也好为自家谋取点福利。 看着那边转眼间就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和被人群簇拥、俨然一副未来家主模样的程庶,褚陵不由得挑了挑眉。 他了然一笑,谢燕对视一眼,道:“原来如此。” 他们先前一直想不通这程四公子在程家的这出戏里,到底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 如今看来,这程四公子,恐怕才是那个隐藏的最深的人。 宋云筝在山道上出来阻止程若南施暴的那次,绝非他与程庶的第一次见面。 这二人至少应当从半年前程家出现怪事那段时间就已经有所联系了。 不然饶是宋云筝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每次都能算准程家人何时出门做何事。 在这其中,必是有个里应外合,通风报信之人。 程若南的死则更是恰好证明了这一点。 宋云筝杀程赐,是因为当年程夫人杀了梅英的孩子,所以他以牙还牙。 但程夫人还有三个女儿,他却偏偏只杀了程若南。恐怕就是送给程庶的一个顺水人情,帮他铲除了一个掌管程家的阻碍。 而程庶,想必早就知道了今日会发生之事,所以才会在骚乱刚止的时候带着人手匆匆出现在众人面前刷好感。 第88章 两人的秘密 所以谢燕和褚陵才找不出他的丝毫破绽,因为此人从未真正的动过手。 想到此处,褚陵都不由得有些佩服他的隐忍。轻笑一声,扭过头去看向谢燕,“你觉得他会勾结圣日教吗?” 谢燕摇了一下头,“我觉得他没那么傻。” 等过后众人回过味来,未必没有人想不通这点。若程庶是真的跟圣日教有所勾结,那他今日的千辛万苦,可就通通都付诸东流了。 两人看着程庶与众人作戏,一时都没再说话。 “谢兄、王爷,你们没事吧?” 恰在此时,沈玉林一手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赶过来。 他一脸焦急之色,匆忙间扫视了二人几眼。 他的目光快速从明显没什么伤的褚陵身上略过,然后慢慢停留在了谢燕的脸上。 带着些许的疑惑和关切,道:“咦?谢兄你的脸……是破皮了吗?眼角的那是血迹还是……” 他话音未落,谢燕便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右眼。随后便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又向褚陵瞥去一眼。 而后者嘴角微扬,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显然是早已注意到了。 谢燕默默移开视线,干笑了几下,道:“哈哈哈,看了不该看的东西,长针眼了。” 沈玉林:?针眼是长在那处的吗? 他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见谢燕借口换装快步离开。 观其背影,竟还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沈玉林摸不着头脑,他转过头去,想向褚陵询问一二。 却见后者一点关注也没分给他,反而慢悠悠地抚了抚衣袖,转身离开,只留给沈玉林一个背影。 但与谢燕不同,褚陵脸上露出的却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知怎的,沈玉林却莫名觉得他的心情很好。 沈玉林:……奇怪,总觉得这二人之间有点奇怪。 另一边—— 被叫过来打杂的陆子昭刚拧干净谢燕的衣服,正准备挂起,突然间就感觉到从自己身前刮来一股厉风。 接着他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嗖”的一下就取走了旁边晾干的衣裳,然后跟一阵风似的就掠进了谢燕的房间。 陆子昭:“……卧槽!有小偷!” 没想到这年头竟还有这么光明正大,直接当着人的面就敢偷东西的贼! 陆子昭目瞪口呆的盯着那扇被关紧的门,想到要是谢燕发现他的东西被人偷走后自己的下场,就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湿衣,随手抄起一旁的木棍就小心翼翼的靠近了房门。 跟贼血战而死总好过被谢燕戏耍。 抱着悲愤的心情,陆子昭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踹开了门,大喝一声:“呔!小贼哪里跑?!” 然后他就与坐在镜前,手上拿着张人脸的谢燕面面相觑。 谢燕:“……谁是贼?” 他转过头叹了口气,将面具放到了桌上,“还有,你下次进门前要是再学不会敲门,我就把你当门敲。” 但陆子昭没回应,只见他保持着举起棍子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看见房里的场景,他的一张嘴慢慢张大,不错眼直盯着谢燕在镜子里的倒影,一张脸也慢慢的涨得通红。 他有些结巴的道:“我、我不知道是你……你、你的这张脸……” 没等陆子昭说完,谢燕一挥手,房门就重重的在他面前合上。 直到鼻尖处传来痛感,陆子昭才回过神,讪讪地放下了手里的木棍,小声嘟囔道:“没想到谢燕竟然还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皮……平时怎么没见他戴过?” 但很快,这傻小子就又摇了摇头,自己说服了自己,“一定是因为他不好意思戴!” 程家前院—— 玄风接过褚陵递来的长枪,正要拆解开时,就听褚陵吩咐道:“传信给赫山,他可以回来了。” “是。” 玄风头也不抬,条件反射的应了一句,下一秒骤然回过了神。 他抬头看向褚陵,眼中划过一抹惊讶,“王爷的意思是……” 褚陵但笑不语,他的目光看向了院外,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玄风领命而去,却难掩心下震惊。 褚陵口中的赫山,本也是亲卫之一。 但与他们几个不同的是,赫山却从未没出现过在王爷的身侧。 只因他数年前便奉命外出,一直在暗中为王爷找寻一个人。 此人是谁,年岁多大,长相几何,除了王爷与赫山,其余人一概不知。 但他们却知道,无论过去多少年,就算赫山一直一无所获,王爷也从未放弃过寻找。 如今却说不必再寻,难道说,是找到了那个人? 思及此,玄风不由得就放慢了脚步,目光忍不住在人群中梭巡一圈。 偏偏还是现在,难不成那人现下就在此处? 他一脸的纠结,不知该不该找个人来八卦一下,然后迎面就撞上换了身衣服和脸回来的谢燕。 看着脚步匆匆、把脸皱成一团的玄风,谢燕挑了挑眉,开口就是一句—— “怎么,你便秘啊?” 玄风:……无论是谁,都绝不可能是这厮! 目送着把骂声憋回去的玄风离开,谢燕转过身,没费多大劲,一眼就瞧见了正和紫霄庄主两人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的褚陵。 看见他回来,褚陵便朝着那两人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然后片刻不停地向谢燕走去。 待离得近了,谢燕方才看清,这人双目含情、嘴角含笑,面容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 谢燕抽了抽嘴角:……好一只开屏的孔雀。 本来以为褚陵会问自己关于容貌之事,却没成想褚陵只是扫了他眼角一眼,转头说起了另一件事。 “虽然那两位老前辈保证说要为你作证,但我们还是要去一趟武林盟。” 谢燕明显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看着他的那副样子,褚陵不禁低笑了两声,抬起手中扇子,贴心的抵在谢燕下巴处,帮他合了起来。 “我刚刚从两位前辈处得知,此次武林盟主的竞选,胜者可得到一张藏宝图。” 谢燕:“啊?” “准确来说,应该是半幅藏宝图。” 谢燕:“……啊?” 第89章 武林盟 谢燕骑在马上,看着越来越壮大的队伍,感慨道:“这藏宝图也太容易集齐了吧,七龙珠都没那么快。” “龙珠?是夜明珠吗?” 余白从旁边策马跟来,闻言看了眼褚陵的方向,道:“王爷库房里有很多啊,谢公子想要吗?” 谢燕冷漠拒绝:“不了,咱劳动人民就要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来获得财富,懂吗?” 余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原来杀手也算是劳动人民吗? “话说回来,那又是谁?” 谢燕扬了扬下巴, 示意余白看向另一侧,“你们的彩虹战队什么时候又多了个人?” 转头看去,就见在谢燕所示意的方向,一个一身劲装的男子正同玄风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啊,他是赫山,也是王爷的亲卫之一。之前一直在外办事,最近才回来的。”余白解释道。 “在外办事?” “是啊,很久之前就被王爷派出去找……东西?还是人来着?” 余白挠了挠头,那嘴就跟个漏勺一样全抖了出去,“找了好几年呢。现在回来,想来应该是找到了吧。” 谢燕闻言,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随后又顺着他这话寻思了一下,一个念头从心中升起。 于是他意味深长地在余白肩上拍了一把,道:“准备一下吧,你们可能要有王妃了。” 余白:“啊???你的意思是王爷要找的人就是王、王妃?” 谢燕瞄了眼远处的褚陵,“我说怎么最近总感觉你们家王爷有点荡漾呢。” 荡、漾? 余白一下就被惊了一跳,简直不敢想象这两个字有一天竟然会出现在王爷的身上。 他晃了晃头,努力想把这个画面甩出脑海,随即纠正道:“谢公子应该是指,王爷最近心情很好的样子吧?” “啧啧。” 想起这几天褚陵那一副开屏的样子,谢燕一脸高深地竖起手指摇了一摇。 “心情好能好那么久吗?你看看你们王爷,最近是不是十分爱笑?” 余白:……好像就只对着你笑而已。 “你再看看你们王爷,最近是不是十分好说话?” 余白:……好像就只对你好说话而已。 最后,谢燕清了清喉咙,冲着褚陵点了一下,“而且,他最近是不是打扮得十分的花枝招展?” 好像就只对、不对。 余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霎时就被闪了一下。 只见褚陵今日穿着一袭玄色云纹滚边长袍,一头长发被金冠高高束起,露出线条凌厉的侧脸,整个人看起来清贵不凡。 其腰上还紧扣着条白玉腰封,衬得其腰身劲瘦,长身玉立。 甚至就连他手中的玉扇都被换成了洒金扇面,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像是感觉到两人的视线,褚陵朝他们遥遥看来,倏地露出一抹笑来。 余白只觉得这笑晃得自己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好像,还真是这样? 谢燕露出了一个过来人的微笑,“这就是孔雀……咳,求偶期的表现啊。” 余白倒吸了一口凉气,目瞪口呆的同时不由得怀疑起难道真如谢燕所说的一般,赫山给他们找到了一个王妃? 好半晌后,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可王爷不是已经有你……” 谢燕叹了口气,打断了余白的话,“我再说一次,我跟你们家王爷之间,只有纯洁的金钱关系。” 余白沉默:……那好像也不是很纯洁啊? “咳。” 谢燕咳了一声,觉得自己可能表达的不太准确,又道:“雇佣、雇佣关系,你明白吧?” 余白应了一声,随即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我怎么觉得,王爷好像不想跟你只有纯洁的雇佣关系……” “什么?”谢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没听清他说的话。 “没什么!”余白瞬间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谢燕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队伍前头停了下来,显然是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武林盟坐落在云州郊外,与程家的枫山相距不远,不过几日路程。 谢燕策马赶至前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波涛滚滚、拦住众人去路的大江。 队伍在江边停下,众人抬眼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对岸有数排木屋依山而建,矗立在水面之上。其连绵不绝,与周围的山水仿佛融为一体,十分之壮观。 “这就是武林盟?” 谢燕见状,诧异的扬了扬眉,“我还以为会是那种建在山上,大门前还有块写着武林盟三个大字的匾额的地方。” 身后的余白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紫霄庄主抚着胡子笑了几下,并未多说什么,而是道:“先上船吧,晚间江上还要起雾,再晚就看不清对岸了。” “马可以先留在此处,等会儿自会有人前来接手。” 江边的码头上,赫然停着几艘大船。 而在那大船之上,还站着几个身穿同样劲装的年轻男子,想来应该是武林盟的弟子。 待紫霄庄主带着人走近,那几人便连忙拱手行礼,“见过庄主。” 紫霄庄主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 “庄主言重了,盟主早已收到消息,特命我等在此处等候,接庄主过江。” 紫霄庄主又同几人寒暄了几句,便转头冲谢燕等人道:“我们上船吧。” 因着船大,载的人又多,这船行得便有些慢。 谢燕百无聊赖的靠在船边,听褚陵与紫霄庄主他们闲聊—— “若按前辈所说,是只有下一任的武林盟主,才能得到那半幅藏宝图?” 褚陵合起扇子,在手上拍了几下。 紫霄庄主点了点头,道:“这是老盟主之意。不过先前忘了与王爷说了,这藏宝图只是个添头。” “哦?” 紫霄庄主一脸的耐人寻味:“当选下一任盟主之人,不仅可以得到半幅藏宝图,还能娶老盟主之女为妻。” 几人闻言,顿时一愣。 “不知几位,是谁有意去竞选呢?” 紫霄庄主说着,便把目光往谢燕他们身上投去。 空气凝滞了半晌。 褚陵看向玄风,玄风看向赫山,赫山看向余白,余白看向孟蓝,孟蓝看向……不知哪里。 最后,他们异口同声道:“桃仙。” 桃仙:“?” 第90章 船上趣事 江风习习,吹的人衣袂不停翻飞,发丝乱舞。 谢燕站在船头,遥遥的望着对岸越来越近的连绵木屋,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武林盟倒是会选地方,将盟址选在此处,若是有什么不对,也能迅速从水路撤离。” 他转过头,就看到褚陵正站在自己身后。 而在褚陵身后,玄风他们几个正在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谁上场。 江风将谢燕束的发丝吹乱了几缕,正软软的散在他的额边,又被褚陵伸手撩了回去。 他手指轻轻擦过谢燕的耳边,带起一阵痒意,让谢燕不由缩了缩脖子。 后面的文斗变成了武斗。 褚陵笑了一声,将手收了回来。 谢燕顿时有点不自在,他假咳了一声,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继续看向对岸。 总觉得褚陵最近实在是有些不对劲。从程家事了之后,他就时常能感觉到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视线一直跟着自己。 要是那样也就算了,但此人还时不时的跑过来对他动手动脚。 就比如现在,旁边这一大堆空地不站,偏偏要站在他的身后,还贴得那么近。 谢燕一边想着,一边不着痕迹的往旁边走了几步,想离这个危险的局面远一些。 但褚陵见状,又若无其事的贴了过去。 这次他的手还紧紧地搭在了谢燕的肩上。 感受到从肩头处传来的力道,谢燕眯了眯眼,细细品味了一番,才侧过头去,迟疑道:“王爷你……不会是怕水吧?” 褚陵放在他肩上的手一松,面上带笑,大大方方的承认了,“确实。” 谢燕诧异了一下,回过身去上下打量了褚陵好几眼,才啧啧称奇道:“还真看不出来,王爷这样的人物居然会怕水?” 正要接着再调侃下去,就见褚陵挑了下眉,轻飘飘的道:“因为小时候被人按进水里过,差点死了。” 谢燕:……我真该死啊。 他顿时就哽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好半晌才干巴巴的憋出一句:“那,那王爷扶好了。” 褚陵轻笑了一声,搭在谢燕肩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那就有劳谢公子了。”他略微低头,在谢燕耳边轻声道。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旁,谢燕只觉得浑身一僵,那边耳朵连带着后颈处都瞬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看着那片红晕,褚陵眸色深了些许。 谢燕不自然间只感觉到身后的褚陵似乎又笑了一声,那搭在他肩上的手指还轻轻地挠了几下。 谢燕:……你有点得寸进尺了喂。 江风习习,两人站的又近,彼此翻飞的衣袂交叠在一处。远远看着,倒真像是两位关系极好的知己好友。 紫霄庄主站在不远处,看着那边周身萦绕着不知名气氛的两人,抚着胡子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一旁正背着手看风景的玄真派掌门,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问道:“你觉不觉得……王爷跟谢公子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过于亲近了?” 玄真派掌门转过头来,顺着紫霄庄主的视线看向那边,沉吟了片刻,才道:“你不懂,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相处。” “这才是好兄弟之间该有的相处方式啊!” 看着一脸感慨的玄真派掌门,紫霄庄主:“……”难道真的是我老了吗? 另一边,谢燕第三次把褚陵慢腾腾地摩挲进自己后颈的手拿了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王爷,只让你扶肩而已,别扶错了地方。” “手滑。”褚陵满意的看着又红起来的后颈,才悠悠解释道。 谢燕:……我应该没那么老肩巨滑吧。 谢燕张了张口,正打算再说什么时,一道身影就从他们旁边“嗖”的一下飞过,直接滚进了江里。 “噗通”一声,溅起了好大一片水花,也成功的让两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桃仙一脸淡定地收回了手。而旁边几人则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的动作。 好半晌后,玄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赫山他就是石头剪刀布胜了你而已,不至于吧……” “哦,手滑了。”桃仙跟个没事人一样的拍了拍手。 玄风几人:……你这手滑的有点严重啊。 谢燕看了一眼在水里“咕噜咕噜”冒头的赫山,再侧头瞥了褚陵一眼,呵呵道:“难怪王爷也会手滑呢,原来这是王府传统啊。” 褚陵面不改色,点头默认了。 直到天色渐暗,大雾渐起,这船才慢吞吞的靠到了对岸。 众人从船上下来,就见岸边正站着一位身着灰袍的年轻男子。 他长相平平,但气质温和,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看到众人下船,他忙迎了上来,对着紫霄庄主与玄真派掌门拱手道:“见过两位前辈。” 看上去紫霄庄主与玄真派掌门都认识此人,见状都笑着与他点了点头。 沈玉林站在谢燕身旁,介绍道:“那位就是老盟主的大弟子,项青生。” “大弟子?” 孟蓝跟在身后,闻言疑惑的挠了挠头,“盟主既然有弟子,那为何不干脆让他的弟子来继任盟主之位呢?” 沈玉林笑了一下,道:“盟主之位并非儿戏,要想担此重任,还需得让众人信服方可。” “而且老盟主要平衡各派之间的关系,若是直接让自家弟子担任了这盟主之位,难免会让人心生不满。” “所以才会召开这次武林大会,各门各派可凭自己本事夺得这盟主之位,在众人面前从中挑选出合适的新一任盟主来。” “那这么说,”谢燕戏谑的看他一眼,“沈兄这次也是冲着这盟主之位来的?” “对啊!”孟蓝一拍手,又找错了人,看向了桃仙,“让沈公子你去帮我们拿藏宝图不就行了!” 沈玉林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摇了摇头,“武林近年来人才辈出,在下自知没有这份能力,这次来不过也就是凑个热闹,涨涨见识罢了。” 玄风几人暗叹一声:可惜了! 第91章 抵足而眠 就在几人说话间,那头的项青生与紫霄庄主两人的寒暄已到了尾声。 “家师近来身体不适,现下天色已晚,恐怕不方便见客。” 项青生看了一眼众人,面带歉意,拱手道:“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各位海涵。” 紫霄庄主抚着胡子笑了笑,“老盟主身体要紧,我等自不会前去打扰。一切可待明日再说。” “是啊。”玄真派掌门也跟着点头,“还请项贤侄回去告知老盟主,让他多保重身体。” “如此,晚辈就先替师父谢过两位前辈的关心了。”项青生再次拱手笑道。 他虽长相平平,但周身气度不凡,笑起来时又显得格外温和,说话间也叫人如沐春风。 “各位舟车劳顿,想必也都累了,还是快些随我前去休息吧。” 看着这队伍里从未见过的一行生面孔,他也并未多问,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将众人请上路。 直到真正踏上了这方水上天地,众人才发现这里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 一栋栋精致的小楼靠着山,建在水上,彼此之间又用一座座小巧的木桥栈道相连。 而在其中又有着无数曲折的回廊,一眼望去,只觉得这里头好像迷宫一般。 项青生走在前头,一边领着众人往客院的方向走,一边给明显是第一次来的谢燕一行人介绍。 “这水上寨子乃是第三任盟主于八十年前亲手设计的。之后每任盟主又在原先的基础上陆续扩建了几次,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此地虽看着复杂,但其实只要沿着这廊桥上挂着的灯笼走,便能找到出口或者住处了。” 众人抬头望去,果然就见廊桥上每隔几步便挂着一盏灯笼,上头还画着不同的标记,显然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一路上,众人都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位老盟主的大弟子。 而项青生像是并未察觉到这些视线,一路上都挂着温和得体的浅笑,与紫霄庄主和玄真派掌门两人时不时的搭着话。 偶尔也会照顾到其他人,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到众人都能插上嘴的方向去。 言语间进退有度,看来这老盟主对这大弟子倒真是花了不少心思来栽培。 如若其武艺更为出众,那想必下一任的盟主之位便非他莫属了。 不多时,项青生便领着一行人到了几处院子前。 “这几处院子都是给客人准备的,里头的东西都一应俱全,各位尽可随意安排。”项青生指了指那几处临水而建的小院,侧头对众人道。 紫霄庄主笑了笑,“项贤侄去忙吧,我等自会安排。” “如此,那晚辈就先告退了。”项青生拱手笑道,“若是有事,各位可唤我门下弟子,待明日,在下便再来请诸位前去拜会我师。” 众人点头应下,项青生又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紫霄庄主看了一眼那几处院子,又转头看向褚陵一众,道:“既如此,那我等便先歇息一夜吧。” 见褚陵点头,紫霄庄主与玄真派掌门便轻车熟路的各自挑了一处,带着门下弟子进去了。 沈玉林看了一眼剩下的两间院子,转头对谢燕道:“我与谢兄你一见如故,不如此次便与我同住一处吧,我们正可秉烛夜谈。” 话音刚落,从他身后就传来一阵余白等人的吸气声。 几人:“嘶——” 沈玉林顿了顿,转过头去,就见余白几人正挤眉弄眼的疯狂朝他使眼色。 沈玉林:“?” 他不明所以的又转回去看向谢燕,等他的回复。 然后就看见褚陵伸手搭在谢燕的肩上,顺势就往自己的方向搂了搂。 “沈公子的好意心领了,不过我们两人向来都是同吃同住,夜里有时还要抵足而眠商议些要事。恐怕多有不便,还是不叨扰沈公子了。” 褚陵对着沈玉林礼貌的笑了笑。 说完,不等沈玉林反应,褚陵便搂着谢燕往另一处院子走去。 沈玉林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半晌后,感叹了一句:“王爷和谢兄之间的感情真好,胜似亲兄弟啊!” 余白几人:……你真的好天真啊! 谢燕被褚陵搂着进了院子,转头看了一眼外头,见没人跟上来,这才伸手拿下了褚陵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与王爷抵足而眠过啊?” 褚陵看着他,将手自然的收了回来,背在了身后。 讶然道:“难不成你还真想和沈玉林一起睡?然后每日不过卯时就被叫起来切磋,切磋完之后还要与他论上几个时辰的道,论完道之后……” “停。” 谢燕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这确实是沈玉林真能干出来的事,于是果断伸手打断了褚陵还未说完的话。 “那还是抵足而眠吧。” 褚陵眼里划过一丝狡黠,他伸手推开了内间的房门,朝着谢燕暧昧一笑,道:“请。” 谢燕:……我好像中计了。 走进厢房里面,能看出武林盟之人做事还是极为妥帖的。 房内早已点好了烛火,床上的被褥干燥蓬松,显然是提前晒过的,窗边还提前燃上了炭盆,温度也正好。 褚陵伸手解开了身上的披风,转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不动的谢燕,眉头一挑,道:“怎么?难道我们大名鼎鼎的谢公子竟然会说话不算数吗?” 谢燕看了一眼房内那唯一的一张床,又转头看了一眼正笑盈盈望着自己的褚陵,沉默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后,干巴巴的道:“王爷有所不知,其实……在下睡觉时不怎么安分。” “万一磕着碰着王爷哪里就不好了。” “巧了。” 褚陵勾了勾唇,慢悠悠地伸手取下头上的金冠,道:“正好,本王睡觉也不怎么安分。” 见谢燕不答,他又转头看了过去,眼里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道:“更何况,两个大男人,同睡一张床难道还会出什么事不成?” “难不成,”褚陵装出了一副惊讶的样子,拖长声音道:“你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对我做些什么?” 谢燕:……好一招倒打一耙。 第92章 鸳鸯戏水 “呵呵,王爷想多了。” 谢燕皮笑肉不笑地扯出了勾起嘴角,“我还没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无妨。” 褚陵又解开了腰间的玉带,随手搭在了一旁的架子上,语气中透露着一股子的善解人意,“就算你真对我做些什么,我也不会怪你的。” “毕竟是对着我,你这也是情有可原。” 谢燕:“……” 几番交锋下来,谢燕终于认识到了一个事实——褚陵的脸皮,是比自己要厚上不少的。 若是再这样与他纠缠下去,最后先败下阵来的,一定会是自己。 不就是睡觉吗?说的好像跟谁没睡过一样。 谢燕缓缓地吐出了口气,一脸淡定地踏入房内,二话不说就开始宽衣解带。 褚陵坐在桌前撑着下颌,饶有兴致的看着。 但就在这时—— “王爷、谢公子,我听武林盟的弟子说此处有温泉可泡,你们……” 余白从外头探进一个脑袋来,看见房内的两人,话语声戛然而止。 看着已经解开了外衫,露出了里头白色中衣的褚陵,又转头看了看一旁正在脱衣服的谢燕,余白只觉得自己脑海中“嗡”的一声。 看着眼前的景象,他在震惊之下慌不择路地就要转身,结果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啊!你、你们已经准备要歇息了啊!那没事了,我先走了!就当我没来过!你们继续,继续啊!” 余白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眼睛,声音都不由得抖了起来。 为什么每次都是被他撞破这种事情?!下次他说什么都不会在王爷和谢公子二人独处时来了! 说完,不等两人回应,余白就捂着眼转身跌跌撞撞的跑远了。 谢燕:“……” 他转头看向褚陵,深吸了一口气,诚恳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和别人解释一下我们之间纯洁的金钱关系。” 褚陵看回他,眉头微挑,道:“我觉得,再怎么解释都没用了。” “所以,” 褚陵站起身,朝着谢燕走近了几步,突然就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腰带,将人往自己跟前一带。 低下头,散落的发丝随着动作垂在谢燕的身上。 直到这时两人面对面,靠得更近了,谢燕才能隐约闻到一股,从褚陵身上传来的淡淡沉香味。 只听他在自己耳边轻声道:“要不,我们就坐实这个关系算了?” 谢燕:“……???” 看着面前之人陡然瞪大的双眼,褚陵终于忍不住轻笑出了声。松开手后抬上去,点了点谢燕的额头,道:“逗你的。” “不过温泉倒是可以去泡一泡,走吧。” 说完,褚陵便转身去架子上拿起了自己的披风披上,率先一步出了门。 而直到褚陵都走出门了,谢燕都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片刻后,他略一蹙眉,有点疑惑地伸手按了下自己的胸口。 但谢燕却并没有纠结太久,他摇了摇头,将方才那一点奇怪的感觉抛之脑后,转身跟着出了门。 两人出门后,便撞上了在外头平复心情的余白。 他一见二人出来,还吓得一个哆嗦,强行扯出了一抹笑,干巴巴的道:“王、王爷,谢公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不、不会是要灭他的口吧? 褚陵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不是你说有温泉的吗?” “啊?啊!对、对,温泉。原来你们要去泡温泉啊。”余白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武林盟内极大,温泉也有不少。 而有一处正好离得不远,就在他们所住的院子后头。 从外头看只能瞧见雾气缭绕,走近了才能看清这一处温泉的全貌。 四周用竹条围了一圈,只余一个缺口供人进出,而缺口处还垂着一条白色纱帘,将里头遮的若隐若现。 褚陵伸手撩开纱帘,入目便是一小方用青石铺就的温泉池,里头注满了水,正散发着袅袅热气。 池水内还铺着几层石阶,方便人进入。 褚陵伸手解开了披风,随手搭在了一旁的石凳上,便径直朝着温泉走去。 余白转头看了眼明显神游天外的谢燕,小声道:“谢公子,你不下去吗?” 谢燕闻言,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已经坐在了温泉池中的褚陵,又看向余白。 “你不泡?” 一听此言,余白的头立马摇得就像个拨浪鼓一样。 “不不不,我、我还得去给王爷准备换洗衣物呢……” 随后又像是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又加上了一句:“而、而且,我还得在外面看着,守、守护住我们王爷的清誉!” 谢燕:……那你还让我留在这里? 说完,没等谢燕回话,余白转身就脚底一抹油,溜之大吉了。 雾气朦胧,将靠在温泉池边闭目养神的褚陵身影遮的若隐若现。 但凭借着谢燕的眼力,还是能清楚的看到—— 褚陵的面色被热气熏得有些许泛红,眼尾也染上了一抹艳色。 长发披散,被水汽打湿,略显凌乱的贴在紧实的肌肉之上,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也无怪这厮自恋,确实是有这资本。 谢燕叹了口气,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算了,毕竟来都来了。 “哗啦”一声,水波荡漾,一层一层荡开的水纹冲到了褚陵的身前。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褚陵侧过头,在阶上看到了一张被取下的人皮面具。 但他还是看不到谢燕的脸,因为那人正仰头靠在池边,用一方被热水浸湿的布盖在脸上。 隔着蒸汽,褚陵只能看到谢燕在水面上露出的脖颈与下巴,和一片被热气蒸腾得薄红的肩颈处。 也许是因为肌肤较白的缘故,谢燕的身上似乎很容易被外物刺激的发红,而又红得十分明显。 褚陵的视线在他的身上流连了许久,才收回了目光。 听着谢燕的喟叹声,他再次闭上了眼。 两人就这样,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只有温泉水还在袅袅散发着热气,偶尔吹过一阵风,将纱帘轻轻地吹起,又轻轻落下。 第93章 大被同眠 谢燕泡在温泉里思考了片刻,感觉脑子被热气蒸得清醒了不少,一下子就福至心灵。 “王爷。” 因为被布盖着,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瓮声瓮气的,听着不像以往那么清亮。 但莫名的有点可爱。 褚陵默默勾了勾唇角,道:“嗯?” “要不,我们结拜吧。” 褚陵:“……嗯??” 谢燕接着道:“我觉得王爷的人品十分之不错,非常的欣赏。” “而且这样一来,也没有人会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说罢,他还满意的点了点头,像是觉得这个计划非常不错一样。 听完他的话后,褚陵的表情一时之间变得十分的精彩。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看看,谢燕这货的脑袋瓜里到底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些什么。 空气中一片沉默,迟迟等不到褚陵回应的谢燕疑惑了一下。 “王爷?” 他抬起手,伸到自己的脸上,像是想要掀开那块方巾来朝褚陵看去一眼。 但还没等他掀开,从外面就传来了余白刻意放大的声音—— “啊!沈公子、紫霄庄主和玄真掌门,你、你们也是来泡温泉的?” 随之就是紫霄庄主的声音,“呵呵,是啊,武林盟内的温泉有活络筋血,舒缓身心之效用,所以我等便约好一同前来。” “本来想也叫上王爷与谢小友的,不过却不知他们去哪里了。” 余白抱紧了手里的两套衣服,不停地瞟着温泉里面,呵呵干笑道:“王爷已经和谢公子在里面泡上了……” “哦?那正好,我们进去与他们打个招呼吧。” 三人说着,就要抬脚往里走去。 “等等!”余白大惊失色,连忙用身体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我们王爷……呃……他、他不喜欢泡温泉的时候被人打扰,所、所以……” 余白结结巴巴的,一时想不到好的借口,情急之下只能先搬出了褚陵。 “所以……要不你们还是等会再来吧!” 苍天啊,要是这三人一进去就撞见什么不该看的…… 想想那画面,那他到时候可以直接自裁以示谢罪了! 也许是因为余白的表情实在是太过夸张,拦在三人面前,颇有一副他们敢进去他就敢当场以死明志的架势。 三人一时间都有点面面相觑。 紫霄庄主摸着胡子的手一顿,看着余白这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难不成…… 然而还没等他细思下去,从温泉内就传出了褚陵的声音。 “余白,让几位进来。” 余白一愣,扭头看去,就见他家王爷披着外衣,面色如常的撩开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 余白暗暗松了口气,让开了路。 “几位也来了,真巧。” 褚陵笑着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看上去与平常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紫霄庄主等人也松了口气,刚刚看余白那架势,他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还差点想到了那方面去。 现在看来,应该是他们想多了。 “本也想邀王爷与谢小友前来,没想到你们动作更快,倒是我们叨扰了。”紫霄庄主呵呵笑了几下,与褚陵客套起来。 玄真掌门也打趣般的笑道:“刚刚余侍卫拦着不让我们进,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是余白唐突了。” 褚陵轻飘飘地瞥了余白一眼,吓得后者顿时一缩脑袋,“本王只是让他在外边守着,没想到他如此小题大做,几位勿怪。” “不会不会,余侍卫也是恪尽职守。” 几人纷纷摆手,表示并不介意。 “对了,王爷这是要走了?”紫霄庄主看着褚陵披着外衣,一副整理好了的模样,开口问道。 “嗯,泡了许久,本王还有些事,便先走一步了。” 褚陵笑着点了点头,“几位请自便。” 说罢,他挥了挥手,越过几人便离开了。 余白见状,抱着手里的衣服,一时也不知道是该跟上,还是在这里等着谢燕比较好 倒是沈玉林看着褚陵离去的背影,反应过来道:“王爷走了,那想必谢兄应该还在里面。” “正好,我还有一招剑法要向谢兄请教呢。” 他动作迅速地撩开了帘子,走了进去。 余白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愣货,为了他们王爷,最后还是选择了留下来。 于是他寸步不离的跟在沈玉林后面走了进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站在温泉池边,穿上了衣物并且戴上了面具的谢燕。 沈玉林:……为何来泡温泉还要戴着面具? 余白:……这面具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沈玉林略显迟疑的道:“……谢兄?” “沈兄、两位前辈也来了。” 谢燕系紧腰带后,转过身来,朝进来的几人点了点头。 “谢小友这是也泡完了?” 紫霄庄主看着穿戴整齐,连面具都戴上了的谢燕,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这真的是来泡温泉的? 谢燕点了点头,十分淡定的道:“是啊,其实也泡了有一段时间了,也是时候回去休息了。” “几位慢慢泡吧,明天见。” 说罢,谢燕也学着褚陵的样子,跟几人示意之后,便带着余白脚底一抹油的溜了。 徒留下这三人站在温泉池边,又面面相觑起来。 这两人……怎么都感觉有点奇奇怪怪的? 谢燕回到厢房里时,内间的烛台已被吹灭,在昏暗中,他隐约能看到一道身影已然躺在了床的外侧。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但也没犹豫太久,解开外衣挂好后,吹灭了外间仅剩的烛火。 门窗紧闭,室内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张面具被放到了桌上。 黑暗中,谢燕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虽然床榻足够大,但身边多了个人,还是不可避免的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 以及……那股淡淡的沉香味。 谢燕有点不太自然的动了动鼻子。 他刚一躺好,腰身就被人隔着被子给揽住了。 褚陵低沉的声音传来,“刚刚在温泉时我说的那句话,你明白了吗?” 谢燕一愣,脑海中回想起了在沈玉林他们进来前,褚陵走到他身边说的那一句—— “可我不想和你做兄弟。” 随后,默默等待着回应的褚陵就听到了谢燕有些犹疑的道:“难道……王爷也想认我当义子不成?” 褚陵:“……” 褚陵气极反笑,一下子就把被子给掀了起来,狠狠地罩住了谢燕的头。 “睡觉!” 第94章 温水煮青蛙 桃仙睁开眼,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也不知为何,昨夜做了一晚的上阵杀敌的梦。 导致她这一觉起来,不仅没觉得精神多少,反而还更累了。 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为何了—— 桃仙站在屋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在院子里把一杆长枪给舞得虎虎生风的褚陵。 再瞥向身边一二三四个同样面容憔悴的同僚,冷静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日半夜。”玄风一脸沧桑道。 “那时睡得正熟,忽然听见外边传来动静,我本以为是有刺客。” 赫山流着泪,蹲在地上画圈圈,衣服上还沾上了不少污渍,整个人看上去不是一般的衰。 “推门一看,才知是王爷在院子里练武。看我出来,还要跟我切磋。” 除了睡眠质量非常好的桃仙之外,其余人在大半夜都被王爷痛殴、哦不,指导赫山的声音给吵醒了,然后也被迫接受了一番“指导”。 闻言,桃仙沉默了。 怪不得她一整晚都在梦里磨刀霍霍的杀敌,感情是王爷在她的耳边耍了一晚上的枪。 “这到底是为何啊……” 余白用额头靠在墙角上,都有些恍惚的喃喃自语了,“昨夜我看王爷和谢公子在一间房里时,心情应该还挺好的啊……” “难道……” 孟蓝挠了挠头,认真的思索了一番,语出惊人,“是因为谢公子不肯跟王爷睡觉吗?” 其余几人脸色大变:“嘶!!!”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歧义,连忙对着空气摆手道:“不不不!我说的睡觉不是那个睡觉!我说的睡觉就只是单纯的睡觉……” 孟蓝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直接闭上了嘴。 ……好像怎么说都不太对劲。 桃仙几人相顾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还是赫山最先打破了这个僵局。 他摸了摸下巴,一脸的不可置信:“说起来,我还是不怎么会相信王爷竟然真的会对那个什么谢公子有那种心思。” 赫山久不在褚陵的身边,平日里的交流也就是时不时的传一封信。 所以他的印象还停留在王爷多年前面对别人的追求时,那十分冷酷无情的样子和那一句“本王对人没兴趣”之上。 结果现在竟然铁树开花不说,而且还开得那么风骚。 他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要被震碎了。 赫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口一个“开屏”“风骚”的,全然没注意到其余几人都一脸惊恐的看向赫山身后,疯狂的给他打着手势。 一个还闪烁着寒光的枪尖轻飘飘地搭在了他的肩上,褚陵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 “看来你是休息好了。那正好,本王的筋骨还没松开。” 院子里顿时回荡起了一阵哀嚎声。 谢燕醒来时,恰好听到了这从外边传来的动静。 他有些懵地翻过身。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被褥也被一股脑地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院子里,褚陵挽了个漂亮的枪花,随后一抖手腕,长枪便化为数道残影,破空而出! “铮——”的一声。 被钉入对面墙壁的长枪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嗡鸣! 褚陵顺势收势,吐出一口浊气。 “好!王爷好枪法!好一招枪出如龙、气势恢宏、威风凛凛、出神入化、登峰造极……” 站在一旁的赫山立刻鼓掌欢呼,一张鼻青脸肿的脸上写满了谄媚。 玄风几人:……我们不认识他。 褚陵懒得搭理这人,转头看向站在门口处的身影,道:“醒了?” 谢燕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点头道:“王爷真是精力充沛啊。” 面对着谢燕,褚陵又恢复了像往常那般笑吟吟的样子。 “饿了吗?”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人,谢燕诚实的点头,“有点。” “我已经让人备好早膳了,现在便去吃?” 褚陵一边说着,一边十分自然的伸手替谢燕整理了一下翻起来的衣襟。 从谢燕的角度看去,能很清晰的看见褚陵那深邃的眉眼与轻轻翕动的睫毛,和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谢燕忽地觉得耳朵一热,有些不自然的往后仰了仰,自己伸手去整理衣服。 褚陵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后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笑了笑。 “走吧。” 等两人都走远了,桃仙几人方才如梦初醒,面面相觑。 赫山放下自己鼓得发肿的双手,叹为观止的道:“这还是那个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王爷吗?” “真是见鬼了!你们看到了吗?他竟然会给别人整理衣领而不是揪起来一顿暴揍!” 其余几人只觉得眼睛都被闪了一下,一脸的麻木,“……我们还没瞎。” 桃仙决定再回去睡个回笼觉,顺带提了一嘴,“以后这种事说不定还多着呢,你还是早点适应吧。” 余白则喃喃个不停,“王妃……我们真的要有王妃了……” 而玄风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他缓缓地跪倒在地,不想承认那个事实。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为什么!为什么王爷偏偏就看上了谢燕啊?难不成自己最后还是躲不过那厮的摧残吗?! 孟蓝还在对着一棵树解释睡觉的问题。 桃仙关门前看了一眼这一院“分崩离析”的同僚,认真的思考起了换工作的可能性。 而另一边,与自己手下悲喜并不相通的褚陵正同谢燕一道用膳,还时不时地给对方夹上一筷子菜。 谢燕看着碗里堆得跟小山一样高的菜肴,嘴角微微一抽,“王爷,够了,再夹我碗都要放不下了。” 他合理的怀疑,褚陵是在报复之前自己在董冯家里给他喂菜的行为。 闻言,褚陵这才停下了手,撑起下颌看着谢燕吃东西,弯了弯眼,浅笑道:“昨夜抱你的时候没感觉到有什么肉。” “多吃点,以后抱起来会更有手感点。” 谢燕夹菜的手微微一抖,险些没夹稳。 他一脸惊骇的看向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虎狼之词的褚陵,生平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直觉—— 难道褚陵这货真的不是想当他爹? 第95章 又又见故人 看着谢燕那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褚陵轻轻地笑了一声,没再继续逗他。 他勾着唇慢悠悠地搅了搅碗里的粥,终于感觉到自己郁闷了一晚的心情稍微舒散了些。 虽然谢燕这一副不解风情的木头模样还是看得褚陵有些牙痒痒,但不要紧,毕竟来日方长。 有时候逼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 在这诡异的气氛下,两人用完了早膳。 虽然一个是在惊吓中狼吞虎咽完,一个是悠哉的细嚼慢咽完。 谢燕拍了拍被噎得慌的胸口,匆匆接过褚陵递来的茶喝了下去。 然后下一秒他便反应过来,这好像,是褚陵的茶杯。 谢燕:“……” 而褚陵像是毫不在意一般,自然的将杯子收回来,把里边的茶水喝完,随后放下。 谢燕:“…………” 还没等谢燕把含在嘴里的茶喷出来,沈玉林就先一步走了进来。 “谢兄、王爷,项少侠来了。我们这就去拜会老盟主吧。” 谢燕:“咕噜咕噜……” 沈玉林:“啊?谢兄你说什么?” 谢燕把茶咽了下去,尽力不去看褚陵的神情,面无表情道:“好。” 沈玉林一脸莫名的摸了摸脑袋,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啊,怎么感觉谢兄的心情像是不怎么好啊? 而褚陵则功成身退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喝完后才道:“走吧。” 三人走出去,项青生与紫霄庄主几人已然等在了门口。 见到谢燕两人,项青生温和的笑了笑,对他们颔首问好,随后道:“两位昨夜休息的可好?” 谢燕没回答,反倒是一夜没睡的褚陵脸上挂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道:“甚好。” 紫霄庄主微微点头,道:“那我们这便去拜会老盟主吧。项贤侄,就有劳你带路了。” 项青生含笑应下,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诸位,请。” 几人跟在他身后,一路上碰见了不少前来参加大会的江湖中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难言的兴奋与激动。 看起来就像是准备好要摩拳擦掌的大干一番一样。 紫霄庄主几人与这些人显然都颇为熟识,一路上都在与人颔首致意,偶尔还会停下脚步寒暄几句。 谢燕一边听着这些恭维客套的话,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地形与来往的人。 一路看过去,还真让他看到了几个眼熟之人。 谢燕放慢脚步,落到褚陵身边,用手肘捅了捅他,悄声道:“看那边,幽州五子也来了。” 褚陵侧头看了一眼谢燕所示意的方向,果然看到在人群之后、偏僻的角落里,曾出现在董冯家里保护过此人的幽州五怪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他的视线在那五人身上转了一圈,用扇子抵在下颌上,若有所思的道:“他们竟也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也是为了藏宝图而来?” 毕竟他们当初在董冯那里时,随着藏宝图的消失也不见了踪影,而今武林大会上的藏宝图一出现,他们也随之出现在此。 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是否知道这藏宝图里藏着的秘密。 这五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两人的眼神还没收回去,那幽州五怪便敏锐的察觉到,抬眼就要看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谢燕突然被褚陵一把扯到身前。 “唰”的一声,那把洒金玉扇一下就被展开,遮挡在了他的脑后。 扇后的空间狭窄,谢燕与褚陵之间几乎已经鼻尖相对,瞳孔中倒映出彼此的身影。 谢燕的心跳忽地加速了一瞬。 他的腰被褚陵牢牢地搂在身前,进退不得,呆愣之下只能看着褚陵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一声轻笑传来,他的脸擦过了自己的侧脸,然后靠在了肩膀之上。 褚陵的下巴轻轻地抵在谢燕的肩上,嘴唇有意无意的擦过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侧,让那里的皮肤泛起一层薄红。 褚陵握着扇子的手很稳,连一丝颤抖也无,他的声音还带着笑,在谢燕耳旁轻声道:“别动,别让他们看到我们的脸。” 谢燕僵硬着身体,眨了眨眼,好半晌后才反应了过来,“……不是,我的脸好像并没被他们看过吧?” 遮你自己的不就行了,干嘛还要扯上他啊? “以防万一,”褚陵又笑了一声,说话时嘴唇又擦过了谢燕的耳廓,让他一阵痒麻。 “毕竟应该有不少人知道你出现过在程家寿宴上,他们要是看到了紫霄庄主身旁跟着的一个陌生面孔,难免不会猜出你的身份。” 褚陵说的很有道理,谢燕竟然无法反驳。 他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什么,就察觉到褚陵搂着他腰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勒得他有点喘不上气。 两人的胸膛贴在一起,让他一时都有点分不清回荡在耳边的到底是谁的心跳声。 谢燕伸出手抵在褚陵的肩上,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为什么我们不转过身离开?” “哦,一时没反应过来。” 褚陵低笑了一声,声音有点哑,虽然这般说着,但搂着谢燕的手却没松开。 另一边—— 幽州五怪正顺着视线看去,就看到两个男子姿态亲密的靠在一起。 一把玉扇遮住了他们的面容,只能看到露在外边的侧脸和下颚。 五人:“……” 除了那个女装男子还饶有兴趣的看着之外,其他几人都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仿佛被刺了一下,纷纷一脸不堪入目的收回了视线。 黑褂大汉痛斥了一声,“什么人啊这是,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不知廉耻!真是恶心!” “好了老四,人家小两口之间情趣,你管他们做什么。” “可是他们是两个男的啊!” “男的怎么了,”女装男子翻了个白眼,“男人之间就不能有真情了吗?” “……” 察觉到幽州五怪离开之后,褚陵才笑盈盈地放下了扇子,在谢燕谴责的目光中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搂住他腰的手。 “好了,他们走了。” 谢燕揉了揉被他勒得生疼的腰,只觉得那里还残留着褚陵手掌的温度。 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时,突然注意到了旁边的异样。 转过头去,沈玉林几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 第96章 老盟主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虽然沈玉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玄真派掌门一把捂住了嘴拖走。 但谢燕觉得,他们还不如说点什么好。 也不至于这一路上,沈玉林面露愕然的回头二十五次,紫霄庄主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胡子欲言又止的回头十五次,就连见惯了大世面的玄真派掌门也回头看了他们三次。 唯一还能算得上镇定自若的,就是在前头带路,对他们还不甚了解的项青生了。 谢燕揉了揉额角,转头看向身边,果然看到褚陵正一脸无辜的用扇子敲着手心,嘴角边还挂着一丝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 ……他现在算是反应过来了,明明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躲开,却偏偏要用那一种,说这厮不是故意的谁信?! “王爷。”谢燕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要维持好自己钢铁直男的人设。 褚陵懒洋洋的,用鼻音“嗯”了一声。 他的声音有点沉,带着一股子懒散的意味,又轻又慢,像是猫爪轻轻地挠在了人的心上。 他侧过头,眼神询问:怎么了? 阳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瞳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谢燕看不分明的情意。 看着那双眼睛,谢燕突然卡壳了一下,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褚陵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吹散了那股莫名的氛围,也吹开了谢燕心头的那一点躁动。 几息后,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什么也没说,加快脚步拉开了和褚陵的距离。 看着谢燕落荒而逃的背影,褚陵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若有所思的用扇子敲了敲掌心。 这次几人没走多久,还没等沈玉林回第三十次头,项青生就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他们道:“几位,我们到了。” 他并未将几人带往会客厅或是房里,反而带着众人来到了一处练武场旁。 这练武场很是开阔,两旁摆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架子。刀枪剑戟样样俱全,在日头的照耀下,泛着阵阵冷光。 而此刻,在场上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看起来约莫是六七十岁的模样。身上穿着一件青色长袍,背着手站在场内,不怒自威。 哪怕是有动静传来,他也并未回过身来。 见状,几人也没出声,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旁。 就见那老者深深吐息了几口,猛地向前一踏,身形看似佝偻瘦弱,但脚步却震的地面似乎都颤了颤。 紧接着他动作缓慢地打起了拳。 那拳看似轻飘飘地毫无威力,甚至连步伐都略显凝涩。 可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着他的拳风开始流动,隐隐能听见阵阵破风之声。 一套拳法打完,那老人收势站定,吐出一口浊气。 但随着这口气的吐出,他突然就颈背一垮,猛地咳嗽了起来。 “师父!” 项青生脸色一变,快步走上前去扶住了他,用手轻轻地拍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咳咳,无碍。”老人摆了摆手。 他接过项青生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缓过神来后,这才转过身看向众人。 他的眼睛很利,虽然年事已高却并无浑浊之意。视线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谢燕和褚陵的身上。 但很快就从他们身上移开,又看回了紫霄庄主几人。 朗声笑道:“几位老友前来,有失远迎,还请不要见怪。” 闻言,紫霄庄主连忙道:“东方兄说的哪里话。我等在大会前前来打扰,还望你不要见怪才是。” 几人寒暄间,谢燕也在打量着这位老人。 听他们的称呼,这位应该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武林盟主,东方朔。 虽然早就听项青生说过这位老盟主身体不太好。但此刻看来,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小毛病。 刚才他打拳时还没能看出什么,但此刻停下来后,谢燕才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苍白中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像极了病重之相。 且方才他咳嗽时,谢燕也敏锐的察觉到,那被收起来的手帕之上,还隐隐带了点血色。 而另一边,几人的寒暄也到了尾声。 东方朔叹了口气,道:“没想到程南春为人竟会是如此之卑劣。若不是被宋云筝揭穿他的假面,恐怕我武林众人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 “是啊。” 玄真派掌门也颇为唏嘘,尤其是他还与程南春交好这么多年,竟也从未发现其的真正为人。 几人一时都有些感慨,但很快紫霄庄主就回过神来,对着东方朔道:“不提此事了。东方兄,其实我等今日前来,还有一事要说。” “哦?” “其实在程家发生骚乱之时,是这两位出手相助,我等才能逃过一劫。” 说着,紫霄庄主侧过身,对着谢燕二人抬了抬手。 东方朔闻言,视线再次转向二人。 这次他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眯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的道:“我观这两位小友皆非同寻常,但却眼生的很,不知是哪家的后辈?” 紫霄庄主闻言,没先介绍褚陵,而是专门冲着谢燕一抬手,“其实这位小友就是谢燕。” “谢燕?” 此言一出,项青生微微变了脸色,就连东方朔也是一愣。 两人的视线落在了谢燕的身上,来回打量了他好几眼。 没想到,近几个月搅得武林天翻地覆的罪魁祸首,竟然会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站在了他们面前。 但紫霄庄主神色不变,接着道:“谢小友与其朋友在程家临危不惧,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且经过我们同行一路的观察,认为他绝非那等行事不轨的恶贼。” “所以此次前来,是想请东方兄做主,在众人面前为谢小友正名。” 其余两人也纷纷点头为谢燕作保。 但听了他们的话之后,东方朔却并未回应,他依旧用凌厉的视线看着谢燕。 半晌后,他终于开了口,不过却是叫了一声名字,“青生。” 一把刀朝谢燕劈去—— 第97章 试探 那把刀来的又快又猛,凌厉的刀风瞬间席卷至谢燕的面前,将他整个人都囊括在了攻击范围之内。 刀光凛凛,夹带着猎猎风声,毫不犹豫的就直朝着他的面门而去。 这出其不意的骤然一击,让紫霄庄主三人的脸色猛的一变。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项青生竟然会如此猝不及防的突然发难。 但谢燕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动作,并未惊讶,只是微微侧身就躲开了那来势汹汹的刀刃。 可项青生的刀却去势未减,刀锋一转,再次朝着谢燕劈去。 这次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夹杂着浑厚的内力,让人完全看不清动作。 想不到项青生一个看起来颇为斯文柔和的公子,用的居然是如此凌厉霸道的刀法。 且他的刀与李永的刀不同。 若说李永的刀是只浮于表面的刚猛,那项青生的刀却是刚中带柔,柔中又带刚,威力远比其要强上数倍。 谢燕的表情也微微凝重了起来。 他的身形诡异的一扭,以一种极不可思议的角度,再次险之又险的避开了那快如闪电的一刀。 虽然躲开了刀刃,但那凌厉的刀风却也从他的身上划过,划破了他的衣裳,留下了一道道细小的血痕。 一直淡定观战的褚陵握了握手中的玉扇。 眼看着项青生的下一刀就要到了,谢燕终于拔出了他的剑。 “哐啷”一声,长剑出鞘,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剑光。 剑光闪烁,只一瞬就精准无比的撞上了项青生的刀刃。 只听得“锵”的一声,刀剑相交的瞬间,竟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金石相撞之声,震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波动了好几下。 紫霄庄主三人此刻也回过神来,见状连忙上前,“东方兄,这是何意?!” 他们一边想要阻止两人,一边又不敢贸然加入战斗,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但东方朔却仿佛对眼前的这一切早有预料,神色不变,只是抬手制止了他们上前。 “无事,你们且先退开,我自有分寸。” 说话间,他的视线一直紧紧的追随着谢燕,似乎是想要将其看透。 而另一边,项青生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他没想到谢燕竟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竟能完全接住他这用了七成力的一刀,还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握不住刀柄。 但项青生并未后退,他眼中战意更甚,再次挥刀朝着谢燕而去。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是利刃相交的“铿锵”之声。 项青生的刀法威力惊人,每一刀都带着雷霆之势,连空气都几乎要被他的刀给劈开。 但谢燕的剑法却更为精妙,每次都能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巧妙的挡下项青生的攻击。 两人的身形在院子里不断移动,交手之间的道道残影看得人眼花缭乱。 直到东方朔再次开了口,道:“可以了。” 随着他话音一落,两人的动作也骤然而止。 只见项青生的刀离谢燕的面门只有一掌之遥,但谢燕的剑却已抵在了项青生的咽喉之上,再往前半寸便能刺穿他的脖子。 虽然未分胜负,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刚刚若真论生死,恐怕会是项青生先一步落败。 “好,好,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东方朔看着谢燕,眼中满是赞赏。 他抚了抚掌,点头道:“观人可观其剑。我观你剑法中正平和,且剑意磅礴,内力深厚非青生所能比。” “但你出手却留有余地,点到为止,并未伤其分毫,光是这份心性便非常人所能及。” 听了东方朔的这番话,紫霄庄主三人顿时松了半口气。 然后他转头看向紫霄庄主三人,再次笑道:“青云与我传过书信,细细描述了偷盗之人的身法特征。所以从谢小友的初次出手起,我就看出,并非是他所为。”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我不得不慎重行事,所以才会有刚刚的试探之举。” 东方朔说着,项青生便收刀入鞘,对着谢燕拱手行了一礼,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谢公子海涵。” 谢燕也收剑入鞘,对着项青生勾唇一笑,道:“还成,正好当做晨练了。” 闻言,东方朔又大笑了起来,对着谢燕道:“不错,你这性子倒是颇合我的胃口。不知你此番前来,可有竞选盟主之意啊?” 显然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东方朔看上了谢燕,想要让谢燕成为自己的女婿。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项青生面不改色,但握着刀柄的手却紧了几分。 而褚陵眼色一沉,拍着扇子的手一顿。 没想到人都还没到手,就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开始挖墙脚。 紫霄庄主三人脸色猛地一变,惊恐的看向东方朔。 你这是在虎口夺食啊! 紫霄庄主握着胡子的手微微颤抖着,连忙上前去转移了话题。 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对了,方才忘了给东方兄你介绍。” 他抖着手抬向褚陵,道:“这位是安亲王。” “什么?王爷?”东方朔和项青生闻言一愣,都转过头去看向了褚陵。 褚陵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对着东方朔微微颔首,道:“久闻东方盟主大名,幸会。” 紫霄庄主三人心中一紧,生怕这位祖宗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果然,没等东方朔反应过来,褚陵轻飘飘的看了谢燕一眼,意有所指的道:“恐怕要让东方盟主失望了,他是本王的人。” 紫霄庄主三人心中一个咯噔,但幸好东方朔显然没注意到这番话的深意,反而以为谢燕入了褚陵的麾下,不能随意婚配。 “原来如此,没想到谢小友已经是王爷的人了。” 东方朔可惜的叹了口气,“是我唐突了。” 谢燕闻言,眉头微微一挑,看了褚陵一眼,却也没开口解释。 而褚陵见谢燕没有反驳,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看着这二人眉目传情的样子,沈玉林三人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又被闪了一下,心累的完全说不出话了。 第98章 拒绝 “好了,青生,请诸位移步至正厅吧。关于这盗窃之人的身份,和武林大会的后续,我们恐怕还得从长计议。” 东方朔说着,便转身朝着正厅走去。 紫霄庄主三人见状,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项青生闻言,深深的看了谢燕一眼,也转身走上前去带路。 褚陵则慢悠悠地走到谢燕身旁,与他并肩而行,低声笑道:“你倒是走到哪里都招人惦记。” 谢燕呵呵一笑,拍了拍衣袖,谦虚道:“没办法,谁让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 听到谢燕的回答,褚陵顿时轻笑一声。 他把手搭在谢燕的肩上,凑近低声道:“确实是挺人见人爱的。” 说着,他还若有所指的捏了捏谢燕的肩膀。 谢燕:……我已经开始觉得你油起来了。 一阵鸡皮疙瘩霎时就从他肩头处升起。 然后谢燕就抖了抖肩,把褚陵的手抖了下去,然后快步朝前走去。 留下褚陵一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但那上面却什么都没有。 但明明,方才谢燕与项青生比武之时,他清楚的看到谢燕的肩头上被刀风划出了一道小口。 而刚才他凑近去看,除了谢燕被划破的衣裳处还残留着一丝血迹,底下的肌肤却是完好无损。 褚陵微微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这难道也是谢燕体内之蛊的一种功效?但为何他心中总觉得有隐隐不安?乌娅到底是在何种情境之下,给他种的何种蛊? 众人移步正厅,各自落座。 待侍女奉上茶水之后,东方朔便挥了挥手,让其退下。 然后,他面色一正,道:“如果谢小友并非盗窃秘籍的贼人,那关于此人的身份,你们可有何线索?” 几人闻言,顿时神色一凝。 紫霄庄主沉声道:“不瞒东方兄所说,你既知晓宋云筝手刃了程南春一事,可知其还加入了一伙邪教?” “哦?”东方朔皱紧了眉头,脸色一沉,“我知他叛出了师门,却不知他加入了邪教。” “是什么教派?” 紫霄庄主却摇了摇头,看向褚陵两人,道:“我们对其知之甚少,这恐怕还得要问谢小友他们了。” 闻言,东方朔又转头看向了谢燕和褚陵。 褚陵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抬头看向东方朔,简洁道:“此教名为圣日教,教中数名高手,还有人擅长用蛊。 “在程家时,谢燕曾与此教的少主交过手,确认此人身上有紫霄山庄心法的痕迹。” “我们很早就发现了圣日教的踪影,才一路追踪至此。并确认了他们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颠覆朝廷。” 他这番话说的可谓是语惊四座,场上几人俱是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什么?!”紫霄庄主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竟有此事?” 其余之人的脸色也猛地一变,他们虽知那邪教定是不安好心,却不想其竟有如此狼子野心。 东方朔神色凝重的看着褚陵,道:“王爷此言当真?” 褚陵微微颔首,“千真万确。” 他这番话顿时在几人心头压上了一块巨石,就连项青生都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沉思了起来。 “此事事关重大,不知王爷接下来有何打算?” 东方朔沉吟了片刻,随后又道:“此教中既然有人擅长用蛊,又与朝廷作对,恐怕不好对付。” “我知王爷此番定是为了那邪教而来,不知王爷可有需要我等协助之处?” 闻言,褚陵勾了勾唇角,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他放下手中茶盏,道:“东方盟主果然是快人快语。” “那本王便直说了,不知盟主可否借此次大会的彩头,那半幅藏宝图一观?” 此言一出,几人的脸色顿时又是一变。 他们惊疑不定的看着褚陵,还是紫霄庄主率先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王爷的意思是,那藏宝图与圣日教有关?” 褚陵略一点头,“不错,那藏宝图之上,说不定会有圣日教留下的线索。” “这……” 但东方朔却面露犹豫之色。 这半幅藏宝图乃是他偶然所得,因其并不完整。他研究许久也不得章法,这才把其拿出来做了此次大会的彩头。 打算借此次大会的机会,为其寻一个有缘之人。 所以早在月前就已广而告知武林众人,将会把这藏宝图作为武林大会赢家的奖励。 可以说,不能说是大半,但起码也应该有一些人是为这藏宝图而来。 如今武林大会尚未开始,若把这藏宝图交出去给人看,难免会失信于人。 虽然在场几人行事磊落,都知道褚陵是为了追查那邪教才想借藏宝图一观,也明白此事事关重大。 但,若日后此事不慎流传了出去,那他东方朔恐怕会遭受整个武林的诟病。 此事事关重大,他不可能仅凭褚陵的一面之词便交出藏宝图。 而且,他总感觉,褚陵似乎还在隐瞒着些什么。 看出了东方朔的犹豫,褚陵伸手在桌面上点了几下,了然一笑,道:“东方盟主不必为难,若是不便,就当本王没提过此事。” “不过,关于藏宝图一事,还望盟主小心为上,莫要叫贼人钻了空子。” 于是,他站起身来,道:“如此,那藏宝图一事便容后再议吧。” 说罢,不等几人回应,褚陵朝谢燕示意了一个眼神,道:“今日叨扰盟主了,我二人便先告辞了。” 话落,他朝着几人点了点头,便拉着谢燕大步离开了。 看着褚陵两人远去的背影,紫霄庄主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东方朔,皱眉道:“东方兄,此事……” 东方朔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他面带苦色,轻叹一声,道:“若我没把那藏宝图拿出来做彩头,就是将其送与王爷又有何妨。” “但我既已做下承诺,那这藏宝图的主人便是下一任的武林盟主。你们若想要,自可以去竞选,或是等下任盟主出来后询问于他。” 第99章 参加竞选 酉时一刻,盟主府的后厨正忙得不可开交。 一名婢女一边咳嗽一边从灶火前抬了起头,露出了一张被烟熏得黢黑的脸。 她一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一边转头看向身旁之人,道:“王婶,你听说了吗,今日家里来了好几位俊俏的公子呢。” “老爷不是说在大会召开前不接见来客的吗?今日怎么破例了?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那里面有老爷看好的女婿啊?” 闻言,王婶手上切菜的动作一顿,转头白了她一眼,道:“别胡说,什么女婿不女婿的,小心叫人听见,传出去坏了老爷的名声。” “嗨,这里就咱们几人,谁会传出去啊。”那婢女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伸手揭开了锅盖。 霎时间,一片蒸汽腾空而起,模糊了她的脸。 只能听见她清脆的声音传来,“王婶,你身为小姐的乳母,可知晓小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公子啊?” 王婶抬手擦了擦汗,沉吟了片刻后,摇了摇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 “小姐自小就懂事,也不爱出门,更不像别府的小姐那般爱去街上玩耍,她几乎整日都待在府里,就连我都摸不清她到底喜欢何物。” “唉……” 婢女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点忧伤。 “我就是替小姐感到可惜,你说老爷他何必要把小姐许配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呢?” “万一那取得盟主之位的人长得难看就罢了,要是品行不端,那岂不是会害了小姐的一辈子?” 婢女嘟了嘟嘴,又小小的埋怨了一句,“要我说,就把那什么藏宝图给出去就好了,何必要搭上小姐。” 王婶闻言,也幽幽的叹了口气,道:“这是老爷做的决定,我等还是莫要置喙了。” “毕竟老爷应该也是为了小姐好,嫁给武林盟主总好过嫁给其他人,至少小姐的生活还能有所保障。” “可是……”婢女还欲再说些什么。 “行了,别可是了,快点把饭煮好,等会儿还要给前面送去呢。” 王婶打断了她的话,低头看了看砧板上的排骨,道:“等会把这排骨给小姐送去。” “好。”婢女点了点头,伸手把锅盖盖上。 谢燕端着排骨,一路上暗中打探,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东方素的住所。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怎么这府里的下人嘴那么紧呢。 算上王婶,这已经是他找到第七个人了,结果都没从他们口中打听到藏宝图的下落。 还是说其实他们也并不知道?有可能东方朔把藏宝图牢牢的藏了起来。 谢燕一边琢磨着,一边伸手敲响了院门。 “谁啊?”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紧接着探出了一张圆圆的脸。 那女子看着他,疑惑的问道:“你是?” 谢燕回过神来,把手中端着的排骨往上一抬,笑眯眯的道:“我是厨房的,来帮王婶给小姐送排骨汤。” “是王婶啊,她真是有心了。” 少女叹了口气,又回头往院里看了看,道:“不过这几日小姐都没什么胃口,怕是会辜负了王婶的一片好意。” 谢燕眨了眨眼,没说话。 “快进来吧。” 少女让开了身子,伸手把他拉了进去,道:“跟我来吧。” 谢燕点了点头,连忙跟上了她的步伐。 他一边走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四周。 这处院子并不大,但布置得却格外雅致。 院里种了不少的花草,刚一走进去就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两人并未走多久,那圆脸婢女就停下了脚步。 “好了,小姐就在前面,你把汤给我吧。” 谢燕抬头,就见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正摆着一张石桌。 一名身着粉衣的女子正端坐在石桌之前。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的洒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许是听到了两人的动静,她抬起头来,朝这边看了过来。 谢燕一下就怔住了。 然而却并非是因为那女子的容貌有多么的惊艳绝世,而是因为其手上正拿着半张残破的纸卷。 竟然如此轻易的就找到了? 谢燕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 似乎是察觉到了谢燕的视线,东方素把纸卷收了起来,抬起头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 谢燕连忙低下头,把手中的排骨汤递给了圆脸婢女。 “小姐,这是厨房送来的排骨。” 圆脸婢女走上前,把排骨汤放在了石桌上。 东方素淡淡的“嗯”了一声,抬头看向谢燕,道:“你是何人?我为何从未见过你?” 谢燕心中一跳,连忙抬起头来,道:“回小姐,我是新来的,王婶看我手脚麻利,就让我来帮她送汤了。” 东方素闻言,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后,才收回了视线,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 是夜—— 一道黑影在屋顶上快速掠过,他轻巧的避开巡逻的一众武林盟弟子,在某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 黑影从屋顶上跃下,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并未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鼻尖又闻到那股熟悉的花香。 四下已然熄灯,房里一片漆黑,也并无值守的婢女守着。 谢燕看了看面前的卧室,还是觉得不太好进入人家姑娘的厢房。 他转头推开书房的门,决定如果在此处找不到,那下次就让桃仙来好了。 书房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谢燕在黑暗中摸索着,好一会儿才从自己那装满了东西的怀里摸到了火折子。 “啪嗒”一声,书房内顿时亮堂了起来。 只一眼,他便看到了那放在书桌上的,十分之显眼的藏宝图,和—— 一道站在书桌旁的粉色身影。 四目相对,书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东方素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冷漠的瞥了谢燕一眼,拿起了那半幅藏宝图,道:“你是在找这个吗?” 褚陵在房内等了大半夜,才终于等到谢燕归来。 他面带笑意,看上去似乎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 见状,褚陵也勾起了唇角,取过一盏茶杯给谢燕倒起了茶,柔和道:“取到藏宝图了?” “不。” 但出乎意料的,谢燕却摇了摇头,他看向褚陵,加深了脸上的笑意,道:“我觉得东方小姐人很好,所以打算去竞选盟主之位。” “到那时,自然就可以取到藏宝图了。” “咔哒”一声,褚陵手里的茶杯碎了。 第100章 误会 褚陵低头看着掉在桌上的茶杯碎片,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抬头看向谢燕,幽幽的道:“你认真的?” 谢燕点了点头,道:“自然。” 褚陵看过去,全然看不出谢燕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他收回视线,看着桌面上流淌的水迹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后,褚陵的眉头舒展开来,突然轻笑了一声,道:“夜深了,休息吧。” 三日后—— 天才刚蒙蒙亮,整个武林盟内外各处便已是一片喧闹之声。 今日便是盟主召开大会的日子。 玄风几人也已整装待发,聚在院子里等了片刻后方才等到褚陵出门。 说来奇怪,他与谢燕也不知道去了何处,竟一连几日都寻不见他们的人影。 几人循声看去,却见这一直形影不离的两人只从房里走出来了一个。 褚陵面带微笑,顺势反手轻轻地合上了门。 余白往他身后望了一眼,奇怪的道:“谢公子不一起去吗?” 褚陵瞥了一眼房门,保持着微笑不变,道:“他还没起来,这几日累着他了。” 几人闻言,皆是一怔。 他们看看褚陵那略显暧昧的笑容,再看了看那扇紧闭的房门。一时间几人的脑海里各种浮想联翩。 几人:“嘶——” 进展怎么会如此之快?!还有,三天?! 褚陵瞥了他们一眼,淡淡一笑,道:“怎么,你们有什么想说的?” 几人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连声道:“没有,没有。” “那便走吧。”褚陵不再多说。 武林盟的比武台建于江面之上。 只见那偌大的江面之上,数十根木桩被打入了水中,高高地露出了水面。 而在这木桩之上,又被人搭上了厚厚的木板,将其连成了一个面积颇大的演武场。 演武场的周边则坐落着数栋小阁楼,供前来参加此次大会的江湖侠客们休息或是观战。 此时,各门各派的人皆已到来,正坐在阁楼之中,等待着大会的开场。 玄风看着这场面,忍不住咂了咂嘴。 这武林盟当真是好大的手笔,也不知要经历多少年,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才能建成如此宏伟的建筑。 褚陵几人到场的时候,场边已是一片人声鼎沸。 演武场周围的阁楼之上,也皆是站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们或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谈,或独自一人凭栏而立,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着演武场入口的方向,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人群吵吵闹闹,皆是在讨论着此次的武林大会。 “诶你小子,武功那么烂,难不成也想来争一争这武林盟主的位子?” “怎么,武功烂就不能来了?而且我此番前来,其实主要是为了见东方小姐一面的。” “听说她素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称,若是能一睹其芳容,那此番前来便也值了。” “原来你也是为东方小姐而来的。我倒是见过东方小姐一面,她确实美得不可方物。若是能娶得如此美娇娘,那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嘁,就你这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东方小姐那是什么人物,人家可是下一任的武林盟主夫人,岂是你能肖想的?” “怎么了,她不就是个女人吗,是女人那就得嫁人,我怎么还不能肖想了?万一我当上了武林盟主呢!” “……” 褚陵站在人群之中,听着四周的议论之声,不由得挑了挑眉。 他这一路听来,竟有一大半之人是为了东方素而来。 又回想起那夜谢燕的反应,褚陵不由得沉了沉眼。 难不成谢燕那时的反常,也是因为对其一见倾心? 一想到这个可能,褚陵周身的气息便猛地一沉。 直把跟在他身后的玄风几人吓得后退好几步,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小声八卦。 “怎么王爷看起来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啊?他不是都如愿以偿了吗?” “男人心,海底针啊!” “你们说,是不是因为那个不和谐的缘故啊?” “不至于吧?不和谐还能搞三天?” “难不成是因为不尽兴?” “嘶——那王爷也太猛了吧?!” “你不懂,这男人啊,上了年纪就如狼似虎,一旦压抑久了就变态了。” 除桃仙外的几人正说得起劲之时,蓦地觉得周身一冷。 抬头一看,便见褚陵正一下下地敲着扇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们。 几人顿时吓得一个哆嗦,连忙闭上了嘴。 褚陵收回视线,冷笑一声,道:“看来这几日你们的日子过得还是太舒坦了。正好,等结束回去后,本王便好好操练操练你们。” 几人闻言,顿时面露绝望,桃仙默默的拉开了与他们的距离。 褚陵没理会他们,径直抬步往最前方的阁楼走去。 那处阁楼位于演武场的最前方,乃是视野最好的观战之地。 而此时,那阁楼之中,正站着一个朝着他们挥手的沈玉林。 “王爷,你们来了。” 沈玉林迎上几人,先是诧异看向褚陵的身后,又环顾了一周,疑惑道:“怎么不见谢兄?” 褚陵淡定道:“他累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 沈玉林一愣,只觉得一道惊雷从头顶劈下,将他劈了个五雷轰顶。 以至于等褚陵进了楼后,他还保持着一个张大嘴的姿势愣在门口。 玄风他们贴心的帮他把嘴巴合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沈公子,看开点,以后习惯就好了。” 说罢,便也抬步进了阁楼。 只留下沈玉林一人站在门口,顶着一张涨成了猪肝色的脸,接受着来往众人看奇葩的眼神洗礼。 不知过了多久,沈玉林才终于从这种巨大的冲击之中回过神来,连忙抬脚走进了阁楼。 恰好此时,演武场中的锣鼓被武林盟弟子狠狠敲响。 周围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凝神向着那处看去。 只见东方朔不知从何处而来,几个起落间便横跨江面,轻飘飘的落在了演武场的最中央。 他的面容还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病气,但通身的气势却是半点不弱。 第101章 澄清 东方朔先是目光沉沉的扫过在场的众人,然后才抱拳,朗声道:“诸位能前来参加此次的武林大会,乃是我武林盟的荣幸。”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相信诸位今日来此,应该都是为了两个目的。” “其一,是为了争夺这武林盟主之位。其二,便是为近段时日各派秘籍被盗一事而来。” 虽然相隔甚远,但东方朔还是朝褚陵他们所在的方向看去一眼。 他顿了顿,接着道:“盟主之位暂先不提。我接下来要说的,是关于此窃贼的身份。” 此言一出,四下顿时一片哗然。 “窃贼的身份不是已经证实,是那个叫谢燕的风云楼杀手吗?” “现下不是应该商讨如何对付他才对吗?” “是啊,怎么突然说要谈窃贼的身份了?” “难道此事还有反转不成?” “……” 在一片喧哗的议论声中,东方朔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待得四周都安静下来后,才沉声道:“我已查清,其实谢燕并非是真正的窃贼,真正的窃贼实则乃是——一个邪教所为!” “什么?!” “邪教?什么邪教?” “哪个邪教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做出这种事?” 众人惊疑不定,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只见东方朔再次抬手往下压了压,道:“诸位请先静一静,且听我说完。” “近日在程家发生之事,诸位应该也有所耳闻。寿宴当天所发生的骚乱便是那邪教所为。” “此教名为圣日教,不知在我武林中潜伏了多久。其居心叵测,教内信徒众多,甚至还有不少修习邪术之人。” “至于他们盗窃秘籍的目的还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定是想借此机会对我武林正道不利。” “所以,还望诸位能同我武林盟一道,齐心协力共同对抗圣日教,还江湖一个太平!” 东方朔的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在场众人也被他这番话所感染,纷纷露出了义愤填膺之色。 “没想到居然是一个邪教在作祟,难怪能如此狡猾,还栽赃陷害他人。” “此事确实不能善了,不然我武林正道的威严何在?” “不错,定要叫那圣日教知道我们正道人士不是好招惹的!” 看着众人这激愤的神情,东方朔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稍稍平静下来之后,便接着道:“不过老夫年事已高,有心无力。讨伐邪教之事还是得待新一任的盟主选出来之后再行商议。” “在这里,我也就不再多说废话了。” 话毕,他向着远处抬手一挥。 就见从演武场入口处走进一群武林盟弟子,而在他们中间簇拥着的,赫然是一名粉衣女子。 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身姿窈窕,肌肤胜雪。 她确实长得极美,眉似远山,目若秋水。本该是一副妩媚的面貌,却因其神情气质,而生出了一股清冷之意。 在场之人皆不由得看呆了去,就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了几分。 虽说江湖中一直有着东方素乃武林第一美人的传言,但大多数人还是未曾见过其真容的。 如今一见,方知何为惊为天人。 而东方素就像是习惯了这些视线一般神情如常,脚步不乱的走到了东方朔身边。 她将手中抱着的木盒递了过去。 东方朔伸手将那木盒接过,打开面向众人,露出一张残破的纸卷。 “这便是我偶然所得的半幅藏宝图。” “就如我先前所说,新一任的武林盟主不仅可以得到这半幅藏宝图,还可迎娶小女为妻。” 人群中又重新沸腾了起来,当下就有人恨不得现在就要大展拳脚。 “快开始吧,老子已经等不及要当武林盟主了。”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回家多练几年吧,东方小姐和藏宝图,我就先拿走了。” “……” 东方朔收回藏宝图,再次朗声道:“有意之人,现在就可至演武场左侧弟子处报名,为期三个时辰。待到明日,大比便正式开始。” 众人早就等不及了,此时得了令,顿时朝着演武场左侧蜂拥而去,生怕自己落后了一般。 褚陵站在阁楼之中,垂眸淡淡的看着那朝着演武场左侧而去的众多身影,抬手敲了敲扇骨,又扭头去看向玄风几人。 “你们谁去?” 几人闻言,立马齐刷刷地后退一步,露出了一个输了剪刀石头布的桃仙和一个输了武斗的赫山。 桃仙和赫山:“……” 经过一番折腾,众人报完名回去之时,正巧撞见谢燕捶着肩从房里出来。 但见他神色困倦,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脸上甚至还有一道被压出来的被痕。 他听到动静,抬眼望过去,就和神情各异的一伙人来了个面面相觑。 谢燕:“?” 感觉到那伙人诡异的视线从自己的脸上、脖颈处和腰间来回移动,谢燕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的脑子里现在都是些什么废料。 “谢公子,你没事吧?腰还好吗?” 余白咽了口口水,一脸同情的看着他,眼中却满是好奇之色。 谢燕:“……” 他深吸了一口气后,看向在一旁微笑看戏的褚陵,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于是谢燕暧昧道:“不劳费心,我的腰好得很。倒是王爷的腰,才是你们应该关心的。” “嗯?为何要关心王爷?难不成……” 几人闻言,互相疑惑对视了起来。片刻后,想起褚陵在演武场上的黑脸,脑内灵光一闪,顿时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王爷和谢公子在一起,是下面的那个不成?! 几人想到此处,顿时都惊悚的瞪大了双眼,看向褚陵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起来。 褚陵:“……” 褚陵额角青筋跳了跳,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其实这几日他只不过是白日时常把谢燕扯去比武,入夜后等他疲惫不堪、每逢将要入睡之时又屡屡把人给叫醒。 在这番来回的折腾之下,直到今早,谢燕果然就如他所料一般一睡不醒,成功的错过了大会的报名。 第102章 到底谁负责 看着几人那看向褚陵的脑洞大开,写满了“你居然是下面那个”的震惊与微妙同情的眼神。 谢燕的心情终于舒爽了起来,瞟了一眼褚陵,哼着小曲儿,施施然地从几人面前走了过去。 他这副神清气爽、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模样,看得几人更心疼了。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思索着待会儿要怎么安慰褚陵,才能显得不那么刻意了。 褚陵:“……” 直到谢燕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褚陵才移开了视线。 他看向一脸的踌躇不前想上来安慰的几人,微笑道:“决定好谁先来操练了吗?” 他脸上的笑意很淡,声音也轻轻的,却惊得几人顿时汗毛倒立,齐齐后退数步。 几人:……总、总觉得不太妙。 褚陵见状,又笑了笑:“那就一起上吧,也省得本王多费功夫了。” 话落,他身形一闪,瞬间便掠至了几人面前。 玄风几人顿时一惊,连安慰自家王爷受伤心灵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连忙出手应对。 一时间,几人打作一团,院子内顿时响起了一片拳脚相交的“砰砰”声。 半个时辰后,回来的谢燕和门口蹲着的四个鼻青脸肿的亲卫大眼瞪着小眼。 看着几人那凄惨的模样,他没忍住乐出了声。 谢燕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从几人面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几人:“……” 直到被褚陵一顿暴揍之后,几人哪能还没反应过来,感情他们是成了这两人调情的工具了。 他们心里苦,但他们不敢说。 谢燕进院后,便看到褚陵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慢条斯理的饮着茶。 听到动静,他放下手中茶盏,抬头望了过来。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可看在谢燕的眼里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欠揍。 谢燕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一声:“王爷真是好算计。” 褚陵闻言,神色不变,只道:“你去了哪里?” “王爷如此足智多谋,不妨一猜。” 褚陵闻言,眉头微微一挑,看着谢燕,沉吟片刻后,道:“去找东方素了?” “这你都知道?” 谢燕略一惊讶,难道这货派人跟踪他? 褚陵没回话,只神色莫名的看着他。 看得谢燕心里直发毛,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就听褚陵淡声道:“你身上有花香。” “嗯?”谢燕闻言,顿时神色一僵,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确实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应该是他方才去找东方素时,不小心沾染上的。 但这味道很淡,淡到连他自己不仔细闻都闻不出来。 没想到褚陵这厮却如此轻易的察觉到了,这鼻子真是和乌娅的有得一拼。 谢燕被褚陵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生怕这货下一秒又把自己扯去比武和不让他睡觉。 立马道:“我去换身衣服。” 说罢,他转身就走,看上去还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着谢燕快步走进屋内的背影,褚陵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杯沿,也起身跟了过去。 谢燕刚进屋,正欲关门,眼前突然就多了一双黑色的靴卡在了门缝上。 他动作一顿,缓缓抬头,就对上了褚陵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谢燕:“……” “王爷,你这是何意?” 褚陵轻笑了一声,推开房门直接就拱着谢燕挤了进来,一边拱还一边道:“这也是我的房间。” 谢燕被他拱得一个踉跄,连忙后退了几步,眼看就要撞上身后的桌子时,就被揽住腰身往回扯了扯。 熟悉的气息迎面袭来,谢燕骤然一惊。然而还没等他站稳身子,一下又被褚陵堵到了桌子边。 顿时谢燕整个人都被卡在了褚陵和桌子边的那处狭窄的空隙里。 温热的身躯紧贴了上来,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褚陵身上传来的温度。 两人此时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气氛突然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谢燕心跳都停了一下,整个人瞬间紧绷了起来。 褚陵看着谢燕那如临大敌的模样,低笑了一声,又凑近了些。 近到谢燕都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沉香味。 “告诉我,你去找东方素做什么?说了我就放开你。”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谢燕只觉得耳朵一阵酥痒,他缩了缩脖子,伸手就想推开褚陵。 却被褚陵抓住了手腕,他又笑了一声,探头过来,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不说的话,那今夜你也别想睡了。” 谢燕:“……” 又来???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感情你做得还挺高兴的? 褚陵看着谢燕那不断变化的神色,挑了挑眉,慢慢的逼近。 这下不止是鼻尖,连两人的唇瓣都几乎将要相碰。 “说不说?” 谢燕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唇瓣,呼吸都控制不住地放轻了些。 他僵硬地偏了偏头,想避开褚陵的凑近。 却没成想到他这一僵,动作过大了点,唇瓣一不小心从褚陵的唇上轻轻擦过。 两人的唇瓣轻轻相碰,又迅速分离。 这一下由于过轻,两人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感受到。 不止是谢燕,连褚陵都愣了一下。 气氛在这一刻仿佛凝滞了一般,谢燕瞳孔微缩,看着眼前的褚陵,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就变得一片空白。 褚陵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双眼也随之沉了沉。 半晌过后,他才慢悠悠地抬手抚过自己的唇瓣,看着谢燕那呆愣住的模样,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了起来。 “没成想,你对我竟还抱有这种心思呢?” 谢燕咽了口口水,艰难道:“……您想多了。” 褚陵挑眉:“怎么,你轻薄了本王后就想翻脸不认人了吗?” “这对皇室来说可是奇耻大辱,你要对本王负责。” 谢燕:“……” 你看看现在的情况,到底是谁轻薄谁啊???就算要负责也是你……不对,最好谁都别负责! 褚陵看着谢燕那哑口无言的模样,只觉得有趣得紧。 而且他已然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观谢燕这表现,显然不是对他没什么感觉的。 于是褚陵轻笑了一声,也没再继续逼问谢燕方才去找东方素做什么了。 只伸手捏了捏谢燕的脸颊,轻声道:“今日就先放过你了,明日再继续。” 第103章 噩梦 玄风无语的看着坐在自己房里一脸凝重的谢燕,又扭头去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咬牙道:“天都黑了,我要歇息了,你到底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但谢燕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只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淡淡道:“那你睡呗,不用跟我客气。” 玄风:……我这是在跟你客气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谢燕,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这、是、我、的、房、间。” “嗯。” 谢燕闻言,神色自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道,那又如何?” 玄风被他这话噎了一下。 那、又、如、何?! 要是被王爷知道自己和谢燕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一个晚上,那他还要不要活了?? 玄风又深呼吸了几下,拼命压制住自己想要把谢燕丢出去的冲动,“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燕瞥了玄风那五颜六色的脸一眼,转过身来对着他,道:“我问你几个问题。” 玄风:……感情你这货大半夜的不睡觉,就是来找我谈心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问,问完了就快滚。” 谢燕单手支着下巴,看着玄风,沉思了片刻后,才道:“我很好奇,你们王爷他都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岁数了,为何还没成家?” 玄风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们这小两口又是在玩什么情趣?能不能换个人霍霍啊? 他沉默了好半晌后,才不得不回答道:“其实陛下想过给王爷赐婚,但王爷说家国未定,无心情爱。” 随后看着谢燕,又干巴巴的补充了一句:“所以他至今未娶,就连女色也未曾碰过。” 一边说着还一边用嫌弃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谢燕。 怎么就看上了这货呢?原来王爷不是不喜欢人,而是因为他口味特殊吗? 谢燕:“……” 他莫名的从玄风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自家大白菜被猪拱了”的心痛感。 谢燕敲了敲桌子,略带迟疑的问:“你有没有觉得,你家王爷每次面对我的时候都怪怪的?” 玄风闻言,顿时用一种更加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谢燕,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 不可思议的问:“那何止是怪啊?还有你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了吗?” 谢燕挠了挠脸,一脸的无辜:“我还以为好兄弟之间都是那样相处的呢。” 玄风:“……” 他突然开始有点可怜他们家王爷了。 玄风说不出话的看了谢燕好一会儿后,站起身,抱起自己的枕被就往外走。 临出门前还幽幽来了一句:“对,那确实是好兄弟之间的相处方式。这间房就让给你了,王妃。” 谢燕:“……” 第二日,谢燕顶着两个黑眼圈,打着哈欠的从房间里走出来。 迎面就碰上了正站在他门口的褚陵。 褚陵看着谢燕,眉头微挑,又侧头去看他身后的房门,轻声道:“玄风呢?” “属下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玄风就顶着一头还没梳理好的头发从孟蓝的房里冲出。 褚陵侧眼看向他。 玄风干笑了几声,“呵呵呵呵属下昨晚是和孟蓝一起睡了一夜的,孟蓝你说是不是?” 孟蓝揉着眼,一脸困顿的走了出来,也解释道:“是啊王爷。玄风大哥昨夜不知为何跑到我房里来,硬要和我一起睡觉。” “不过玄风大哥你睡相可真不好,一边叫着谢公子的名字还一边乱动。” “哦?”褚陵挑眉。 玄风:“……不不不不!” 天诚可鉴,他真的是做了一晚上的噩梦而已啊!真的不是惦记谢燕! 随后孟蓝又慢吞吞的、幽怨的补充了一句:“一边叫着,还一边打了过来,还掐着我的脖子晃个不停……” ——原来是这种惦记。 所以后半夜他就把人给踹下了床。 玄风:……你小子,难怪我说我今早醒来的时候怎么是躺在地上的。 褚陵笑了一声,收回了视线,“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几人到了演武场之时,那里已经有好几组人热火朝天的比起了武。 而在演武台的右侧墙面之上,还张贴着一张巨大的红纸。 在那面红纸之上,已经排满了参加此次武斗会的密密麻麻的名单。 众人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代表桃仙和赫山的两个序号。 “嗯?” 玄风看了眼时间,转头对桃仙道:“二号台,很快就到你上场了。” 桃仙无所谓的一点头。 谢燕倚在栏杆上,看着下面轻飘飘地跃上二号台的桃仙,扭头对玄风几人道:“我们来打赌吧,看桃仙多久能解决。” 玄风闻言,顿时冷笑了一声,看了眼桃仙对面的那个彪形大汉,道:“那我赌半炷香。” “一刻钟吧。” “嗯……那人看起来好厉害呀,要不我赌一柱香吧?” “谢公子你呢?” 谢燕弹了下舌,笑眯眯地对众人摇了摇手指,道:“一秒。” 二号台—— 一个满脸胡茬的彪形大汉扛着一把巨大的斧头,重重的跳上了演武台。 他刚一上台,就举起斧头,用斧背重重的砸了一下地面,顿时,整个演武台都好像震动了几下。 他的形容略显邋遢,头发凌乱不说,就连衣襟上都还沾着些许已经干掉的菜渍。 站稳后,他抬头瞥了眼对面站着的桃仙。先是一惊,随后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唇瓣,看着桃仙,嘿嘿地笑了两声,道:“小娘子长得挺漂亮啊。” “不过这可不是过家家,盟主之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妄想分一杯羹的。” 大汉上下打量着桃仙,摸了摸下巴,嗤笑道:“要我说,女人就不该习武,不然谁知道她们行走江湖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尤其是像你这种长得漂亮的,还不如趁早找个男的嫁了。” “要不小娘子你现在就从了我吧,等你夫君我拿到盟主之位,并不会亏待你的,到时候就让东方素做大,你做小。” 桃仙面无表情听他叭叭一大堆,转头示意下面当裁判的武林盟弟子可以开始了。 锣鼓声敲响,下一秒,大汉满脸血的飞进了江里。 第104章 做人要谦虚 “扑通——” 全场静默了一瞬。 谢燕咧开嘴,抬了抬下巴,道:“愿赌服输啊,我赢了,给钱给钱,一人一百两。” 玄风几人:“……”原来你赌的那么大? 谢燕乐呵呵的从一脸土色的几人手中收了一圈钱。 连没参加赌博的褚陵都轻笑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到了谢燕的手心。 而下方的骚动还没有结束。 刚才还在滔滔不绝的大汉此时一脸不可置信的从江里冒出头。 他懵了一瞬,随即怒吼了一声,提起斧头就又要往演武台上冲。 却被维持秩序的武林盟弟子给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自己技不如人输了还想到台上撒野?!” 那大汉脸上还往下滴着水,闻言,他抹了一把脸,怒吼道:“那臭娘们耍诈!老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给打下台了!这不公平!” 他一把推开拦着他的武林盟弟子,提着斧头就又要冲上去。 而桃仙则是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台上,连姿势都没换一下。 眼看那大汉就要冲上台,而桃仙也抬起了手。 谢燕拄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正等着看桃仙再次一招制敌。 这时,一旁忽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那大汉。 那是一只极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手的主人转头,露出一张极为俊逸的脸。 那人穿着一袭极为素雅的白衣,身形削瘦,配上那张脸,整个人看着格外的清逸出尘。 谢燕看着下方的场景,勾了勾唇角。 那男子冷冷的看着大汉,道:“输不起便不要参加武斗会,丢人现眼。这般模样连姑娘都不如。” 男子一开口,声音温润又清澈,和他本人的气质倒是很相符。 那大汉也成功的被他转移了怒火,他转头看向白衣男子,怒吼道:“他娘的,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拦老子的路?!” 他瞪圆了眼睛,举起斧头就要往面前之人身上招呼。 但那白衣男子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反手扣住大汉的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只轻轻一下,大汉的手腕竟然就被面前之人眼也不眨的给捏碎了! “啊——” 斧头落地声与惨叫声响起,围观人群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那男子则是神色不变的甩开手,从怀中掏出一条素白的帕子,极为嫌恶的擦了擦手,又将帕子丢到了那大汉的身上。 这一系列动作,可谓是羞辱性极强。 那大汉怒极,连脸都涨得通红。 他不管不顾的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就朝着白衣男子抓去。 而白衣男子则是表情不变,身形未动,只抬脚轻轻的踹在了大汉的膝盖上。 “咔嚓——” 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响起,大汉的腿不仅被踹得折向一边,又被一脚踹在胸膛处,再一次直直的飞入了江里。 这次,那大汉再也没能从江里冒出头,也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随水流飘走了。 这时,一直呆呆看着的武林盟弟子这才反应了过来。纷纷惊呼了一声,立马召集人手去江里捞人。 白衣男子悠悠地收回了脚,拍了拍自己衣摆处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的神色依旧淡淡,只是朝着桃仙微微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而桃仙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那男子离开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下方的骚动终于终止,上面的玄风几人才慢慢收回了看戏的视线。 赫山又瞄了一眼那离开的白衣男子的背影,道:“这人的武功倒是深不可测。” 玄风也点了点头,道:“江湖中卧虎藏龙,有这般高手也不奇怪。” “不过此人应该是这次武斗会的黑马,你和桃仙若是遇上了,一定要万分小心。” 赫山挑眉一笑,撩了撩自己的刘海,一脸的自信,“呵,我赫山是谁啊,这些人对我来说,统统都不在话下。” 几人无语的看着显摆个不停的赫山,默契的都没搭话。 而事实证明,话不能说得太满,否则很容易就会被打脸。 余白眨了眨眼,看着站在项青生对面,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的赫山。 又转头看向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几人,虚心请教道:“这个叫什么?” 谢燕笑眯眯的拍了拍余白的肩,道:“这就叫,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所以做人呢,还是要低调一点的好。” 余白一脸受教的点了点头。 玄风艰难的憋回了笑意,咳了几声,严肃道:“咳咳,我们要相信赫山,他不是说这些人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的吗?” “相信他一定能给我们贡献出一场精彩的表演。” 几人闻言,再次把目光投了下去。 项青生朝着赫山友善的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他伸出一只手,朝着赫山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赫山看着面前一脸温和的项青生,莫名觉得牙有点酸。 他抬头看向谢燕他们所在的阁楼,只见玄风几人纷纷朝他露出了鼓励的微笑,对着他的方向竖起了大拇指。 赫山看着玄风几人那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笑容,只觉得牙更酸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转头看向面前的项青生。 罢了,不就是打架嘛,他赫山什么时候怂过?! 赫山想着,率先发起了攻击。 他身形一闪,就朝着项青生攻了过去,他速度极快,只留下一道残影。 而项青生则是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轻松的接下了赫山的攻击。 两人你来我往,竟然也打得有来有回。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赫山虽然攻势猛烈,但每次的攻击都能被项青生给轻松的化解。 而其虽看着是在防守,但却步步紧逼。逼得赫山只能不停的进攻,连休息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几十招后,赫山的动作就已经不如最初那般迅猛。 玄风看着下方明显落入下风的赫山,摸了摸下巴,不由得感叹道:“这项青生不愧是师承老盟主,不仅武功高强,还这般沉稳,真是个劲敌。” 第105章 强敌 谢燕闻言,也点了点头,支着下巴看着下面,道:“确实不一般,而且现在,他连武器也没拿。” 此时下方的项青生似乎也终于愿意主动发起攻击,他掌风一转,竟然转攻赫山的下盘。 赫山一惊,连忙收势就要往旁边躲。 但他经过刚刚的一番消耗,体力已开始不支,动作自然就慢了一拍。 项青生自然是抓住了这个机会,一掌拍在了赫山的肩头。 “嘭——” 一道身影从比武台上飞出。 “噗通——” 赫山坐在地上,一脸懵的看着前面的项青生。 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落败了。 项青生走下台。看着呆愣的赫山,,伸出了手,友好的笑了笑,道:“承让了。” 赫山抬头看着朝自己微笑的项青生,只觉得脸有些疼。 他讪讪的笑了笑,借着力道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道:“哈哈,项公子武功高强。在下佩服,佩服。” 项青生依旧挂着那温和的微笑,道:“这位兄台过奖了,你的武功也很厉害。”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这才分开。 赫山灰溜溜的回到了阁楼,迎接他的,自然是玄风几人毫不掩饰的大笑。 赫山看着几个笑得东倒西歪的人,脸一黑,气道:“笑笑笑,就知道笑,还是不是兄弟了!” 几人看着炸毛的赫山,都非常识时务的憋住了笑。 玄风更是伸手拍了拍赫山的肩,安慰道:“没事,胜败乃兵家常事嘛,不在话下哥。” 赫山:“……#&$@*#” 几人笑闹了一阵,便又继续看起了比武。 而有了赫山的前车之鉴,并没见过项青生出手的几人对他的实力都有了新的评估。 且听谢燕刚才之意,此人竟还没用趁手的兵器。若等他用了兵器,那实力恐怕又得再上一层楼。 几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忌惮。 若是桃仙与他对上…… 几人转头看向旁边老神在在的桃仙,但她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下面的比武,脸上没有丝毫担忧的神色。 余白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突然“啊!”的叫了一声。 他伸手指了指下方,道:“你们看,那个白衣男子上场了。” 几人闻言,果然都被转移了注意力,都纷纷探头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就见刚刚阻止了大汉的那名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比武台中央。 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背着一把长剑,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 但整个人却像是一把已经出鞘的剑,锋芒毕露,让人无法忽视。 而本来要离开的项青生也停下了脚步。他难得的收起了微笑,神色略显凝重的站在台边观战。 片刻后,比武台的另一端缓缓走上来了一个粉衣人。 那人身形苗条,面容阴柔,走路时的腰肢一扭一晃,格外的娇媚。 若是忽略其平坦的胸脯和突出的喉咙,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谁家娇俏的小娘子呢。 而此人,正是幽州五怪中的那个女装男子。 他走上台后,先是朝那名白衣男子抛了个媚眼,然后才娇滴滴的道:“这位公子,你长得这般俊俏,奴家可真舍不得动手。” 男子的声音又娇又媚,尾音更是拖得老长,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嘶——” 赫山吸了一口凉气,不禁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扭头对桃仙道:“桃仙,他比你还要女人诶。” 而比武台上,白衣男子面对红衣人的调笑,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粉衣男子见状,又掩嘴娇笑了几声,看上去一点都不急着动手。 反而是掐着腰,围着白衣男子转起了圈,边打量边道:“公子怎么都不和奴家说话?奴家叫慕灵,你叫什么名字呀?可有婚配?” 听着他嘴里不断蹦出的虎狼之词,阁楼里的余白几人都不由得嘴角一抽。 “此人到底是来比武的,还是来相亲的?” 但面对着这些调笑,白衣男子却只是不轻不重的看了慕灵一眼,脸上也没有露出一点反感之色。 只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无名。” 慕灵愣了一下,随后又开心的笑了起来,“原来是无名公子啊,名字特别,人也长得这般好看,奴家真是喜欢得紧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越贴越紧。 “不过瞧公子这身板,似乎有些瘦弱啊,真让奴家好生心疼啊。” 这两人站在一处时,无名看上去还真是比身材瘦长的慕灵还矮了一截。 “不过公子放心,奴家待会儿一定会好好怜惜你的。” 他说着,突然出手如电,伸手就朝无名的脸颊摸去。 但无名似是早有预料,身形微微一晃,便躲开了。 慕灵见状,娇笑了几声,身形一动,就抽出腰间的鞭子朝无名攻了过去。 “公子别害羞嘛,让奴家来好好疼爱疼爱你。” 慕灵的鞭子又急又快,在空中发出“啪啪”的响声,听得人胆战心惊。 但无名面对这凌厉的攻势,脸上没有丝毫慌乱,身形急速闪避,每每都能险之又险的避开。 而慕灵见久攻不下,脸上也露出了几分不耐。 他不再嬉皮笑脸,而是神色一厉,加大了攻击的力度。 一时间,比武台上鞭影重重,只能看见两道残影在快速移动,根本看不清两人的身形。 阁楼里的几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比武台,生怕错过一个瞬间。 玄风看着闪转腾挪、身法飘逸的无名,不由得感叹道:“好厉害的轻功。” 就连一旁的桃仙也微微点了点头,道:“此人武功不俗。” 而伴随着慕灵的攻势越发凌厉,无名也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身形急速闪避的同时,伸手握住了背上的剑柄。 在众人的注视下,无名挥动起手中长剑,迎向了慕灵攻来的长鞭。 “啪——” 慕灵不断甩手,那条长鞭就如一条灵巧的蛇一样把无名手中的剑给缠得死死的。 慕灵见状,还没等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就见无名手腕一转,长剑也随之一震。 下一刻,本来还紧紧缠绕在长剑上的长鞭,瞬间被剑气给震得粉碎。 而那些碎屑更是被震得直接朝着慕灵飞去。 在碎屑之中,一柄剑直直的穿过了碎屑,在就要贯穿慕灵脖颈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第106章 暗算 感受着那柄剑上传来的森冷寒意,慕灵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他僵硬的转动眼珠,看向了被震成好几截的长鞭,又抬头看向了面前的无名。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剑尖,慕灵的额头瞬间渗出了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而无名则是神色不变的收回了手中的长剑,淡淡道:“你输了。” 慕灵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至极。 他不甘心就这样认输,咬了咬牙,看无名背过身去就想要偷袭。 但还不等他有所动作,无名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身都没转过来,反手一挥,长剑再次精准的指向了他的喉咙。 这次,剑尖直接划破了他脖颈上的皮肤,渗出了一点血迹。 脖颈处传来了一阵阵刺痛,慕灵的身体瞬间僵住,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半晌后,他才缓缓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公子好剑法,奴家认输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裁判宣布了输赢,无名便收回了手中的长剑,转身就朝台下走去。 看着无名毫不留恋的背影,慕灵咬了咬牙,倒也没敢再耍什么花招。 一直在台边观战的项青生看着无名离去的背影,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而慕灵跳下台后,迎上了也在观战的其余幽州五怪。 黑褂大汉皱着眉嫌弃的看着慕灵,冷哼道:“慕灵,你怎么回事?输得那么轻易,别是看人家脸长得好,就故意放水了吧?” 他话里话外都是对慕灵的不满,但慕灵此刻也心情不好,闻言顿时脸色也猛地一沉。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瞪着眼反驳道:“放什么水,那小子厉害着呢,我脖子都被他划破了,你们眼睛瞎了没看到啊!” 看他的怒气不像作假,其余人对视了一眼,疑惑道:“真有这么厉害?” “我骗你们做什么!” 慕灵怒道:“那小子剑法和轻功厉害得很,我根本就摸不清他的路数,你们要遇上他最好小心点!” 他顿了顿,随后又补充道:“他的内力很深厚,恐怕远在我之上……也许能跟龙翁有的一比。” 听着慕灵对无名的评价这么高,几人都纷纷皱起了眉头。 老者闻言,那双有些浑浊的双眼微微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刚刚他在下面看着,也发现了那男子的轻功和剑法,看起来好像平平无奇,但每一招每一式却又毫无破绽。 而且慕灵或许为人不太正经,但武功绝对是在他们五人中排行前列的。 特别是他那一手鞭子,使得可是叫一个出神入化。 但刚刚两人过招时,慕灵那绞着钢丝的鞭子一下就被那青年用剑轻松就震碎了。 光从这份功力来看,那青年的武功绝对不容小觑。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随即变得阴狠,侧头去看向无名离去的方向,道:“那小子绝不简单,也许他和项青生一样,也会成为我们的一大阻碍。” “若是让他继续参与武斗,说不得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龙翁,你的意思是……” 看着身旁几人看过来的眼神,龙翁冷声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既然那小子可能会成为我们的绊脚石,以防万一,得先想办法把他给除掉!” “可那小子看着武功不低,恐怕没那么好对付,若是想杀他,恐怕得费点功夫。” 听着几人的对话,慕灵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倒也没出声反驳。 龙翁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诡异的笑容,沙哑着嗓子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说要光明正大的动手了。” “项青生不好解决,先想办法解决那个小子。” 话毕,他看向了慕灵,道:“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他住在哪里。” “好。” 慕灵点了点头,随即就转身离去了。 没一会儿,他就去而复返,冲几人点了点头。 龙翁闻言,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杀意,他一边拄着龙头拐杖转身朝外走,一边道:“今晚动手,我们先去准备点东西。” 看着龙翁的背影,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是夜,月黑风高。 一道黑影鬼鬼祟祟的来到无名所居住的院子外,看着已经熄了灯的院子,脸上露出了几分阴狠的笑容。 随即,他轻轻一跃,就翻过了墙头,落到了院子里。 来到紧闭的房门前,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竹筒,戳破了窗纸,随后轻轻动了动竹筒。 竹筒内顿时就喷出了一股淡淡的白色烟雾,径直朝着里面慢慢飘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黑巾,蒙住了自己的口鼻,静静的站在门外等待。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伸手轻轻的推了推门。 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黑衣人顿时心中一喜,也来不及细思为何这房门没有关严,连忙就猫着腰闪身进了房间。 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迷药香气。 借着月光,他隐约能看清,此刻屋内之人正躺在床上,似乎睡得很沉。 看着这一幕,他满意的笑了笑,心想这软筋散果然十分有用。 在床边站定后,看着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的无名,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没有一丝迟疑,就从怀中掏出了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匕首,朝着无名的胸口就狠狠刺了过去。 眼见着刀尖就要刺到床上之人时,那原本应该熟睡的人,却突然猛地朝一侧滚去。 黑衣人见状顿时一惊,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床上之人一个翻身就朝他猛踢了过来。 黑衣人顿时被踢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房门上。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瞬间就被砸得四分五裂,而黑衣人也被摔到了院子里,猛吐了一大口血。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从屋内走出来的人,震惊道:“你……你怎么会没事!?” 看着躺在地上,一脸惊愕的黑衣人,无名冷笑了一声,道:“呵,就你这点微末伎俩,还想学别人来暗算?” 第107章 无名 听着无名的话,黑衣人顿时脸色大变,也来不及管身上的疼痛,足尖一点就朝着院外逃去。 然而,还没等他跑出两步,就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凌厉的掌风。 他不敢大意,连忙转身就迎了上去。 但,无名的武功远在他之上。 还没等他碰到无名的衣角,就又被一掌给震飞了出去。 这次,没等他起身,一只脚就踩在了他的背上。 “啊——” 黑衣人顿时一声惨叫,整个人都被踩趴在了地上,脸都被踩得变形了。 紧接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长剑,就抵上了他的脖子。 “别,别杀我!” 感受着脖子处传来的冰凉触感,黑衣人顿时就怂了,连忙出声求饶。 “谁派你来的?” 无名踩着黑衣人的背,冷声质问。 “啊?” 但听他这一问,黑衣人却显得很是迷茫,哑声道:“没,没人派我来啊……” 他这话一出,无名顿时就皱了皱眉,脚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再次问道:“没人派你来,那你为何要来杀我?” 黑衣人被踩得又惨叫了一声,连忙道:“没有人没有人!我来杀你是因为我、我是你明天的对手……” 无名:“……” 感情这人是因为明天要和他对战,但是又没有把握能赢得过他,所以就想在今晚先下手为强,把他给杀了。 理清缘由后,无名皱了皱眉,难道他猜错了? 想着,他又用力踩了那黑衣人一脚,再次问道:“你当真—— 结果他话音未落,一道飞镖突然破空而来,“嗖”的一声就朝着他飞了过来。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凌厉劲风,无名顿时眉头一展,暗道一声果然来了,便要闪身躲过。 然而,没想到那飞镖的目标似乎并不是他,而是他脚下的黑衣人。 只见那飞镖径直擦过他的身侧,速度不减丝毫的就朝着他脚下的黑衣人射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无名刹那间就反应了过来。 闪开的同时,他的脚下也顺势用力一踢,就将动弹不得的黑衣人给贴着地,猛地踢飞了出去。 虽然迟了半步,那飞镖还是射中了黑衣人,但好在只是射中了他的肩膀。 “啊!” 黑衣人都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惨叫了。 此刻的他肩膀上插着飞镖,又被一脚给狠狠踹得撞在了墙上,后脑都给撞出了个大包,整个人都感觉生不如死。 早知道他还不如明天认输算了,也好过受这种折磨。 与此同时,无名也借着刚才那一脚的力道,身子猛地朝着一侧跃去,稳稳地落在了院墙上。 他抬头朝着飞镖射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五个蒙着面的不明人士站在他的对面。 看着身形各异、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有的五人,无名抽了抽嘴角。 ……你们是觉得只要蒙着面,别人就认不出你们是谁了吗?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表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着对面的五人,冷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何要行此等暗算之事?” 五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互相对视了一眼,就齐齐朝着他攻了过来。 看着他们五人攻过来,无名没有后退半步,反而嗤笑一声,足尖一点就迎了上去。 这五人无论是从招式上还是从内力上来看,显然都比刚才那个黑衣人厉害了不少。 尤其是其中的那个老人。 虽然看着是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模样,但他的武功却是五人中最高,下手也最为狠辣的。 那柄双龙头拐耍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招招都朝着无名的要害攻去。 看着他的拐杖又一次朝着自己的天灵盖砸来。 无名皱了皱眉,没有硬接他这一招,而是身子猛地朝后一仰,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躲过了这一招,然后一掌就朝着老人的胸口拍了过去。 但,他这一掌还没碰到老人的衣襟,就感到一阵劲风袭来,逼得他不得不收回手,然后身子猛地朝着一侧躲去。 避开这袭来的劲风后,无名抬头看去,就见到一个身材魁梧、手持一对巨锤的大汉正瞪着双眼看着他。 刚才那阵劲风,正是他挥舞着巨锤袭来的。 与此同时,另外几人也一齐朝着他包围着攻了过来。 看着重新围攻而来的五人,无名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拔出了剑。 第一剑,扫开了五人围攻过来的武器。 第二剑,逼退了几人的脚步。 第三剑,剑尖就抵上了刚才那个老人的脖子。 “别动。” 无名看着面前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老人,淡淡的说了句。 老人顿时僵在了原地,连拐杖都不禁脱了手。 看着老人被制服,其余四人也纷纷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的看着无名。 此人到底是何身份?面对着他们五人的围攻,竟然还能如此轻而易举的脱困并擒住他们中最厉害的一人。 有如此之高的武功,但为何他们从未在江湖之上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一时间,五人的脸色变化莫测,心中都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但还没等他们有什么动作,从远处就传来了一片火光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快!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快点过去看看!” “快!” 听见这阵声音,五人顿时脸色一变。 而无名却是轻声笑道:“正好,就把你们交给武林盟弟子,让他们来好好审问一下你们的目的。”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扯下老人的蒙面巾。 那面巾刚掀开一半,正露出了老人的嘴。 下一刻,老人突然动了。 只见他从嘴里吐出一根细长的银针,飞速地朝着无名的面门射去! 这银针来得又急又快,距离又近,无名下意识地就举起剑将其挡了下来。 “叮!” 银针被挡下,但老人却借着无名举剑的这片刻功夫猛地朝后退去,然后身子一跃就跳上了房顶,然后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再一回头,除了最开始疼晕过去的黑衣人还躺在地上,其余四人早已消失不见。 看着五人逃走的方向,无名却勾唇一笑,收回了剑,没有再追上去。 第108章 正常反应 谢燕回来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院子里一片寂静,连惯常熬夜的赫山都已熄了灯。 谢燕沉思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放过了玄风,去试探着推了推褚陵的房门。 但没想到这门竟然没锁,被他轻轻一推就开了。 褚陵也没睡? 谢燕一愣,有些疑惑的走进了屋内。 房间里没有点灯,到处都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窗边隐约透进了一点月光。 谢燕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凝神细听,能隐隐听到从内间传来的平静呼吸声。 看来是已经睡下了。 听着这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谢燕不知为何悄悄的松了口气。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悄悄松口气的这个举动很是莫名其妙。 褚陵没醒,他松什么气? 谢燕一边在心里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一边揭下了自己的面具,动作轻柔的放在了桌上。 褪去外衣,他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内间,然后站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那一点微弱的月光,低头朝躺在床上的褚陵看去。 明明这会儿只有他一个人睡在床上,但褚陵却还是留出了里面的位置,像是专门留给谢燕的。 褚陵好像睡得很沉,像他那样的高手,竟然连人走到床边都没有惊动他。 谢燕和褚陵在一张床上睡了几天,向来都是睡得早起得晚,从来没有看见过褚陵的睡颜。 此刻站在床边,借着那几乎很难看清东西的月光,他才发现—— 褚陵那张睡着的脸看上去似乎少了些白日里常有的那种锋利感,而是多了几分柔和与宁静。 看了好一会儿,谢燕抿了抿唇,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冲动。 他俯下身去伸出手,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朝着褚陵的脸靠近。 那只手没有一丝犹豫。 指尖擦过褚陵的侧脸,然后直直地朝着鬓角而去。 拔下了一根黑白参半的头发。 褚陵:“……” 谢燕细细的观摩了一番那根白发,感叹道:“看来领导不好做啊,年纪轻轻就有白头发了。” 随后他又一脸严肃的皱着眉摸着下巴,纠正了自己的话,“不对,都是快要奔三的人了,应该算不上年轻了。” 褚陵:“……” 谢燕自娱自乐了一番,才放开了那根白发,轻手轻脚地俯身就要从褚陵的身上跨过,往里面爬去。 但他刚俯下身,没想到一只手突然就从下方伸出,猛地揽住了他的腰,然后一用力,把他整个人都拽了下去! 谢燕猝不及防,整个人瞬间失控,朝着褚陵直直地扑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谢燕的鼻梁狠狠撞在了褚陵的肩膀上,顿时就酸得他眼泪就差快流出来。 谢燕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就想要挣脱出来。但下一刻,他就对上了褚陵那双在黑暗中仍旧明亮非常的眼睛。 褚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沙哑和些许的戏谑,“怎么?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跑来对我夜袭了?” 感受到铁钳一样,紧紧地箍在他腰上的手,谢燕无语凝噎,现在这状况,到底是谁袭击谁啊? “……那你去报官吧。” 褚陵轻笑一声,手上又用了几分力道,把他整个人往下一按,让他的上半身都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谢燕被他这一按,整个侧脸都只能贴在了褚陵的胸膛之上。 然后身下的人低下头,用下巴轻轻地蹭了蹭他的头顶,低声道:“不行,本王仔细想过了,你这般执着的想与我同睡,说不定是贪图我的美色。” “为了让你不再祸害其他人,我就勉为其难的让你睡在我这里吧。” 谢燕:“……” 他是真的没想到,褚陵的脸皮竟然能厚到这种程度,简直能和自己平分秋色。 褚陵又笑了一声,在谢燕的头顶轻轻地嗅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口,问道:“你今晚去干什么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在谢燕腰上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掌下细腻的皮肤和那纤细的腰身。 掌下的触感让褚陵的眸色不由得又深了几分。 谢燕被他摸得腰上一阵痒意,忍不住挣扎了几下,但腰上的那只手却纹丝不动,甚至还有越来越往上的趋势。 他正一把抓住那不安分的手时,就又听褚陵开了口,“又有花香。都这么晚了,你到底有什么要和东方素聊的,现在才回来。” 他这语气就像个抓到了丈夫晚归的妻子一样,淡淡的,听上去似乎很平静,但又好像带着一股子莫名的幽怨。 谢燕被他这语气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有些艰难的空出另一只手,撑在了床板上微微挺起了身,深吸了一口气,道:“王爷,咱们能好好说话吗?” 褚陵挑了挑眉,没有开口说话,但放在他腰上的那只手却仍旧不老实的动来动去,甚至还轻轻地捏了一下。 “现在不就是在好好说话吗?嗯?” 褚陵一边说着,一边手上的动作仍旧没有停下。 谢燕:……这叫好好说话? 他算是发现了,两个人对着骚,他还真骚不过褚陵这厮。 谢燕叹了口气,正打算开口时,却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他动了动身子,愣了片刻后,略显僵硬地看向褚陵,干巴巴的问:“敢问王爷……在这底下硌着我的,是什么东西?” 褚陵闻言,脸上神色不变,甚至眼神都没有丝毫的躲闪,他低下头来,注视着谢燕的眼睛,缓缓开口:“你说是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故意动了动腰。 谢燕的脸瞬间就黑了,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的从嘴里蹦出了一句话,“王爷,您这大半夜的不睡觉,是专门在等着我回来耍流氓的吗?” 褚陵低笑一声,看谢燕这样,心情颇为愉悦地应道:“你错了,本王是睡了又醒的。” 谢燕:“……所以?” 褚陵一本正经:“所以这是男人起床时的正常反应。” 谢燕:……大家都是男人,你是不是当我傻? 第109章 东方家的往事 谢燕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把褚陵踹出去的冲动,然后尽力远离了那处。 开口转移话题,问:“王爷,您就不接着好奇我今晚都干什么去了吗?” 褚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倒也十分配合地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今晚都干什么去了?” “我去和东方小姐聊了些女儿家的闺房密话。” 褚陵:……女儿家?谁和谁? 看褚陵好像提起了兴趣的样子,谢燕循循善诱道:“王爷把我放下来,我就给你讲一下东方家的八卦,如何?” 褚陵闻言,沉吟了片刻后,在谢燕的头顶笑了两下。 谢燕贴在他胸膛处的脸也随着笑声震动了两下,然后就听见褚陵道:“那你选吧,是在我身上说,还是在身下说。” 谢燕:……一般的选择题好歹还能有三个选项呢。 “嗯?” 褚陵挑了挑眉,抚了抚谢燕的背,道:“选不出来的话需要我帮你选吗?要不就身下吧?” 谢燕立马回拒:“……我觉得趴在你身上说就很好。” 褚陵的手又放了谢燕身上回去,点头道:“那你说吧。” 谢燕:……等等,我好像又被套路了。 见褚陵没有一点放他下来的意思,谢燕深吸口气,认命地趴在了褚陵身上,开口道:“王爷知道,为什么东方朔明明是武林盟主,但却没给自己的女儿传授半点武功的原因吗?” 褚陵倒是十分配合的猜测道:“……难道是因为他重男轻女?” 谢燕的头在他胸膛处摇了摇,带来一阵痒意。 “那倒不是,东方朔极其疼爱自己的儿女,且在东方素前头还有过一个精通武学的姐姐。” 褚陵皱了皱眉,一边伸手摸向谢燕的头,一边疑惑道:“东方朔还有其他的儿女?怎么好像没听过?” 谢燕正说得兴起,也没太在意他的动作,“东方朔有两子两女,不过除去义子项青生和最小的女儿东方素之外,其余三人都已过世。” 褚陵顿了一下。 “那其余的三兄妹自幼跟着东方朔习武,年纪轻轻便已是江湖上少有的高手。” “少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兄妹三人在江湖上行侠仗义,闯出了不小的名声。” “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江湖中人。” “后来在一次外出时,兄妹三人遭到仇家暗算,不幸全部遇难。” “三个儿女的死讯传来之时,恰逢东方夫人临盆之际。听闻了此等噩耗,东方夫人悲痛欲绝,生下了东方素后,自己衰竭而亡。” “自那之后,东方朔便觉得都是武学害了自己的一家。没有再娶,独自一人把东方素抚养长大。” “并且为了不让她步入自己兄姐的后尘,这么多年下来,不仅没让她学过半点武学,也极少让她踏出家门半步。” 褚陵闻言,也沉默了下来。 好半会儿后,才缓缓开了口,“所以,这才是他要把自己女儿嫁给下一任武林盟主的原因。” 毕竟东方朔身为武林盟主,仇家只多不少。等他一卸任,保不准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把女儿嫁给下一任的武林盟主,起码还能得到保护。 谢燕点了点头,在一片沉默中突然道:“但东方朔不知道的是,他的那三个儿女并非被仇家所杀。” “并非仇家?” 褚陵思索了一下,从谢燕的话中找到了答案,略显迟疑的道:“难道……是风云楼?” 谢燕再次点了点头,“三年前我在风云楼的卷宗室内曾看到过,那起事件,并非是有人雇佣的买卖。” “而是当年楼主亲自下令,召集人手去围杀三人。” 褚陵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是风云楼楼主所为?他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其与东方家有什么仇怨? “因为风云楼的楼主,也姓东方。” 其实不止是这一任的盟主之位,再往上数几任,盟主也全是出自东方家。 然而这并非是因为东方家的人舍不得放权,而是因为他们家之人的武学天赋都极高,家传刀法更是在江湖上难逢敌手。 历任盟主之位都是东方家实打实的靠实力打下来的。 在数十年前,当时的东方家出了两个武学奇才。 一个是当时的盟主之子东方朔,一个是盟主弟弟的儿子东方渊。 这堂兄弟二人自幼一起长大,一起习武,后来更是一起闯荡江湖,感情十分的深厚。 而这两人虽说都是武学奇才,但也总有一个人更胜一筹。 那个人就是东方渊。 不管是学刀法还是心法,东方渊总是能比东方朔最先领悟、先掌握。 甚至就连东方朔的父亲,当时的盟主也说过,武林的下任盟主之位,若不出意外,便非东方渊莫属。 几乎所有人,就连东方渊自己也觉得盟主之位尽在掌握。 当时的东方朔也并无异议,他深知自己的天赋比不过东方渊,还十分大度的祝贺了对方。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盟主大选之上,东方朔会在最后的关头临阵顿悟,一刀便把东方渊击下了擂台,成功当选了下任的武林盟主。 自那次大会过后,东方渊便离开了东方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这么多年下来,东方朔也曾明里暗里的寻过他的踪迹,却始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却没成想此人会隐匿下来,成为了可以说是臭名昭着的风云楼的楼主。 褚陵若有所思,道:“所以他派人去围杀东方朔的子女,是为了报当年被东方朔抢走盟主之位的仇?” 谢燕闻言,嗤笑了一声,“哼,那老畜生心胸狭隘,一直怀恨在心。始终认为东方朔当年依靠着作弊与其父亲的偏袒才能得到那个位置。” “自己不敢去找东方朔再次比拼,便盯上了他的子女们,又故意等到东方夫人临盆时遣人去报信,才害得其难产而亡。” “为的就是让东方朔也体会一下当年他失去盟主之位的痛苦。” 褚陵听完,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只能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果然是个畜生。” 第110章 难言之隐 “盟主之位虽然要选武功高强、能镇压众人之人。但最重要的,还是要品行过关,能得到众人的信服。” “所以武林大会其实要考察的不仅是武学,还有人品。” “若是最后当选之人品行不端,就算武功再高,众人也不会选择他。” 谢燕冷笑一声,“东方渊至今还在做着盟主的大梦,殊不知以他的人品,就算当选了,最后也会被人赶下台。” 褚陵闻言,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东方渊此人武功如何他并不清楚,但就其行事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光明磊落之人。 这样的人若是当选了武林盟主,那江湖上恐怕会风波不断。 不过此人竟然乃风云楼的楼主,那想必这些年在江湖上也暗中搅风搅雨,做下了不少恶事。 褚陵又想到了什么,突然用力颠了颠谢燕,开口问道:“那东方朔可知晓此事?” 谢燕被这一颠,才想起自己现在还躺在褚陵的身上。 虽然那硌着自己的“威胁”没了,但好像现在这情况也没好哪里去。 于是趁着褚陵一松手,一个翻身就用被子严严实实的裹住自己,滚了进去。直到半边身子靠到了墙上才停了下来。 褚陵好笑的看着只露出一个头来的谢燕,倒也没再上手去逮人。 而是侧过身,用手撑着头,好整以暇的盯着谢燕,示意他接着说。 谢燕动了动,发现褚陵没有要逮自己的意思,顿时放松了些,道:“东方渊将此事捂得严严实实。除了当年风云楼派出的杀手和他自己,便没有知道此事之人。” “连我也是从将要烧毁的卷宗里寻得的一点蛛丝马迹。” 褚陵看着谢燕,心中计较着,谢燕说此事乃是他三年前所发现的…… 而巧得是,若依江湖传言,风云楼那时赫赫有名的“天字一号”也正是那时便“隐退”了。 难道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 思及此,褚陵不动声色,语气不变的接着问道:“我看你好像很讨厌东方渊那厮,那为何不将此事告知给东方朔,好让他去找那老畜生的麻烦?” 若捅出此人的所作所为,那以盟主的号召力来说,恐怕现在都不会还有风云楼这个组织了。 在黑暗中,床内的两人只能隐约看见对方脸上模糊的轮廓,判断对方的神情如何只能听说话的语气。 所以褚陵只能感受到谢燕停顿了一下,然后便若无其事的道:“哦,本来想的,但那时候有点忙,一下就给忙忘了。” 褚陵挑了挑眉,没有揭穿对方明显有些敷衍的回答,而是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一时之间,屋内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谢燕都沉沉睡了过去,褚陵才突然动了一下。 他垂下头,用手指轻轻抚上谢燕的脸庞,在对方脸上轻轻摩挲着。 他的手指顺着谢燕脸的轮廓向上,最终停在了谢燕的眉眼处。 谢燕的眉头处还微微的蹙着,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 褚陵用指腹轻柔的抚上了那处,像是要将它给抚平一般。 半晌后,察觉到谢燕松开了眉头,他才无声的笑了笑,低下头去,在谢燕的眉间轻轻地印下了一吻。 随即,他又凑到了谢燕的耳边,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了一声。 说完,褚陵便轻轻的躺在了谢燕的身边,侧过身面对着对方,然后伸出手臂将对方连人带被子都一起搂在了怀里。 这一夜,有人睡得安稳,有人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谢燕迷迷蒙蒙的睁开眼,入目便是褚陵放大的脸。 刚一动弹,便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禁锢在了一个怀抱里。 他挣扎了几下,却发现那手臂的主人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顿时便有几分无奈。 但这却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要紧的是,他都连人带被子裹得这么严实了,竟然还是能感觉自己的大腿处好像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硌着。 谢燕无语:……你小子的精力是不是过于旺盛了点? 谢燕动了动腿,试图离那处远一点,但发现不管怎么动,那东西都如影随形。 谢燕:“……” 他抬起头,看见了褚陵的下巴。 随后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的往上一撞,成功听见了身旁之人的一声闷哼,紧接着那双禁锢着他的手臂便松开了。 一得到空隙,谢燕便一溜烟的翻过褚陵的身体下了床,背对着他便整理起了衣服。 褚陵从床上坐起,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一只手则是揉着自己的下巴。 他好笑的看着如临大敌的谢燕,道:“你跑那么远做什么?” 谢燕拢了拢衣襟,头也不回的,像是怕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又往外挪了几步。 直到他退到了门边,确保自己和褚陵之间隔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才道:“王爷这一大早的真是精力充沛。” 褚陵闻言挑了挑眉,笑了一下后才意味深长的看了过去。 “这次可真是男人晨起时的正常反应了。” 谢燕:……终于承认你昨晚是故意耍流氓了是吧? 褚陵一边说着,一边还上下打量着谢燕,语气中还带着点困惑,“不过这么些天下来,为何我却从没见你有过?” 谢燕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中无语凝噎。 别告诉他,褚陵每天早起时,还会顺带抽空掀开被子看一眼他有没有反应。 看谢燕不语,褚陵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床沿,语气中带着点揶揄的道:“难不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燕哽了一下,然后才皮笑肉不笑的为自己正名,“王爷想多了,做我们这行,学的第一课就是要克制自己的欲望。” “久而久之,便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褚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就在谢燕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没想到对方又突然来了一句—— “要不我帮你治治?” 谢燕:“……”谢谢,但不需要。 第111章 父女 东方朔推开门走进院子的时候,东方素已经坐在那张石桌前等着他了。 桌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而东方素正一手拿着茶盏,一手执着茶壶往杯中倒水。 很快,一杯茶便被摆在了东方朔的面前。 “父亲请用。” 东方朔在东方素的对面坐下,然后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随即,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坐在对面的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道:“听说你近些天来常常接见一个面生的婢女?” 东方素闻言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的看了身旁不敢与她对视的圆脸婢女一眼。 然后就收回目光,对着东方朔微微颔首,“确实如此。” 她的回答在东方朔的意料之中,他皱了皱眉,脸上带上了几分不赞同。 “素儿,你向来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怎么这次如此不知轻重?你可知那婢女的身份来历?万一她是别人派来的人,又别有用心,你岂不是危险了?” 东方素闻言,只是不慌不忙的又为自己倒了杯茶。 她端起茶盏,垂下眼睫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父亲多虑了,我知晓那婢女的身份,他不会害我的。” “你知晓?” 东方朔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素儿,你向来聪慧,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你切记,万万不可轻信他人。” 东方素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起眼睫淡淡的瞥了身旁站着的婢女一眼。 而对方在接触到她的视线后,立马反应了过来,福了个身后便退了下去。 直到那婢女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东方素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坐在对面的东方朔。 不紧不慢的开口:“那个婢女是谢燕。” “什么?!” 东方朔的声音猛的拔高,一下子就站起身来,脸上满是不敢置信,“怎么会?谢燕不是个男子吗?” 相比起东方朔的激动,东方素倒是要显得平静许多。 东方素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稍安勿躁,“父亲先坐下,听我说完。” 东方朔皱了皱眉,但还是依着东方素的意思重新坐了下来。 只是他却依旧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连语气中都带上了几分烦躁,“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副像是只要东方素开口说谢燕的不好,他就能立马去收拾了谢燕的样子。 东方素倒也没有卖关子,将谢燕当初为何男扮女装的原因以及她这些日子接见对方后此次的交谈都一一说了出来。 东方朔听完,良久之后才做出了反应。 他的那张本来就憔悴的脸看上去更加苍老了,他低下头去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用手抵着额头,声音中带着几分颤动,透着深深地疲惫和无力,“所以说,你的兄姐们和你娘,其实都是被东方渊所害?” 东方素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又为他倒了杯茶。 但她的沉默,在东方朔看来就是默认了。 他闭了闭眼,脸上露出了几分痛苦的神色,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怎么、怎么会……自那年大会一别之后,我一直想跟他道歉……但他却不知所踪,我还以为、以为他已经……” 东方素没有开口打扰他,只是这么静静的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朔才从那种情绪中回过神来。 他抬起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张了张嘴,哑着嗓子,声音艰涩的开口:“素儿,你……你找谢燕绝不止于此,你还想要做什么?” 东方素闻言,抬起头来,定定的看向东方朔。 她的手还搭在茶杯之上,语气淡淡,但眼底却闪过一抹肃杀之意。 “我要东方渊,血债血偿。” 那话里的杀意骇人,让东方朔都不由得为之侧目。 他抬起头,心头一跳,皱着眉看向坐在对面的人,“素儿,你……” 自前头的几个儿女死后,他不敢再让唯一的独女出门,也不愿再教她习武。 取而代之的,是将她养在深闺之中,教她习琴棋书画、养花侍草。 他希望东方素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远离那些腥风血雨,选出良人保护好她,让其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 但眼下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直悉心呵护、对外温婉柔顺的女儿,居然会有一天露出这样一副杀伐果决的模样。 东方朔才惊觉,他好像从未真正的了解过这个女儿。 “父亲。” 东方素的声音把他叫回了神。 下一刻,东方朔站了起来,他这一下心神激荡,气急的猛烈咳嗽了几声。 血渍从指缝间溢出。 “不、咳咳咳!不行……” 抬手止住了东方素想要上前的步伐,东方朔佝偻着背,咳嗽得弯下腰去。 “风云楼杀手众多,绝非善与之辈,东方渊阴险狡诈。你、咳咳……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死后又有何颜面去见你的兄姐与你的母亲?!”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猛的提高,几乎是吼出来一般。 但东方素只是站在那里,就这么平静的看着他,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 东方朔的嘴唇抖了几下,他闭了闭眼,脑海中又再次浮现出那三个孩子凄惨的死相。 最后,他背过身去,一双手握紧后又松开,冷淡道:“你现在最首要的任务,就是乖乖待在家里,等着嫁人。” 东方朔并非不想报仇,但他不仅已经年老,很快就连能号令众人的盟主之位也将非他所属。 他要等到将自己唯一的孩子嫁出去,托付给一个能信得过之人。 到那时,也许就会一个人去找东方渊报仇,了结自己这一生的恩怨。 但他却绝不会让东方素出半点差错。 “从即日起,你便待在院子里,哪也不许去,什么人都不能见!” 东方朔丢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东方素的眸光闪了闪。 她抚过那盏横了道道裂缝的茶杯,再次开口:“父亲。” 东方朔的脚步停了一刻。 “其实我并不喜欢养花。这些也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但东方朔却听得分明。 他的背影僵了一瞬,但最终,还是慢慢消失在了转角之处。 第112章 熟悉的内力 谢燕又一次扮成婢女去找东方素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 看着面前这两个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武林盟弟子,他皱了皱眉。 “这是?” 那两人连眼神都欠奉一个,一脸冷漠道:“没有盟主的吩咐,小姐不能见任何人。” 谢燕愣在原地,他眉头紧锁着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东方素这是,被软禁了? 但还没有等他深思,那两人便已经一左一右的架住了他,带着他就往外走去。 “哎哎哎!你们这是做什么?放开我,我要见小姐!” 谢燕挣扎着,但那两人的手却像铁钳一般纹丝不动,就这么架着他往外走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两名弟子并未将其丢出去,而是夹着他,一路又来到了东方家的练武场里。 一到了地方,那两人便松开了对他的桎梏,抱剑退到了一旁。 谢燕一脸懵的被丢到练武场,他抬头看去,便见东方朔一脸病容的坐在上方,而下方,则是一群正在练武的弟子。 还不等他发问,东方朔便挥了挥手。 下一刻,两个弟子便朝着他攻了过来! 那两人并没因他此时的装扮而留手,一出手便是杀招! 谢燕险而又险的躲过那朝着自己喉咙刺来的长剑,一低头,便见另一人抬腿朝着他的膝盖狠狠踢来! 他不得已往后跳了两步,但那两人却依旧紧追不舍,手中的长剑闪着寒光,招招直逼。 谢燕提着裙摆闪身避过,又抬过头去看向坐在上方的东方朔,但对方只是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再次一抬手指。 顿时,又有几名弟子加入了战局。 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人,谢燕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恐怕是暴露了。 下一刻,几人便齐齐朝着他攻了过来。 谢燕矮身躲过一人横劈过来的刀,又转身接过另一人斜挑过来的长剑,他抬手抓住那人的手腕,往前一带,便将人制住。 但还不等他松口气,身后便又有刀剑袭来! 一时间,场上刀光剑影,只能看见谢燕的身影在其中快速的闪避。 不知过了多久,那几名弟子终于被谢燕一一制住。 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众人,他拍了拍手,一抬头,便对上了东方朔那沉沉的视线。 谢燕讪讪的笑了一下,下一刻,他足尖一点,便朝着上方跃去,企图逃跑。 但他刚有所动作,东方朔的身影便也动了。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谢燕无奈的叹了口气。 “东方盟主这是什么意思?”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东方朔冷笑一声,不等谢燕反应,便已冲到了他的面前。 他五指成爪,朝着谢燕的肩膀便狠狠抓了过去。 谢燕往后一仰,腰身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躲过了这手。 但东方朔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动作一般,变爪为掌,又朝着他的胸口拍了过去! 谢燕只觉得一股浑厚的内力朝着自己袭来,他不得已,只能挺起身,运功抬掌去接这势如破竹的一击。 “嘭!” 两人两掌相接的瞬间,一股气流以他们为中心荡开,朝着周围扩散开来,两人脚下所站的地面被震出条条裂缝。 练武场上的沙石被席卷着飞到了半空之中,两人的衣袂也被吹得猎猎作响,就连头发都跟着胡乱的飞舞。 谢燕只觉得一股霸道的气劲顺着两人相交的掌心不断传来,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颤了起来,就连双脚,都不自觉的往后滑了两步,这才堪堪停住。 看着面前一脸病容但双目却神采奕奕的东方朔,他挑了挑眉,心中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不愧是一盟之主,这功力,的确深厚。 东方朔也皱紧眉头。 看着面前这个能硬接住自己一掌,但却毫发无伤的人,眼神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的诧异。 他刚才并没有留手,但却没成想谢燕如此轻而易举的接了下来,而且看对方的样子,似乎还略显得游刃有余。 东方朔感受着从掌心处传来的阴冷内力,他的心头一跳—— 为何这年轻人的内力,隐隐有些熟悉? 但下一刻,他就来不及多想了,因为他的病又发作了。 东方朔只觉得胸口处传来一阵钝痛,就连喉头,都涌起了一股腥甜。 他苍白的脸上霎时就涌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就连双眼,都漫上了血丝。 随后还来不及撤手,东方朔的身体便猛地往前一倾,喷出了一口血来。 谢燕措不及防下就要收回散出去的内力,一下就被反冲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方才摇晃着站稳。 他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拭去唇边流出的血,抬起头来,就看见了东方朔惨白如纸的脸。 而此时,东方朔也摇摇晃晃的揪住胸口的衣襟,就要往后倒去。 谢燕一惊,也顾不上其他,连忙闪身过去,将人稳稳的扶住。 “东方盟主?” 他低声唤了一句,可连续咳了好几口血出来的东方朔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无力的靠在他的身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整个人更是抖得如同筛糠,仿佛正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他皱着眉,探出两指,搭在了东方朔的脉搏上。 “盟主!” 周围的弟子见此一幕,纷纷惊呼一声,拔出武器就要围上来。 但谢燕却仿佛没感受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般,他一手托着东方朔,一手细细的探起了脉。 观这脉象,确实是重病之症不假。 但是……为何这脉象中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古怪之处? 正当他打算细探时,那些弟子已经举着兵器就要冲到他面前来“拯救”东方朔。 “都别过来!” 但东方朔咳了两口血出来,缓过神来后,哑着声音对他们喊了一句。 众弟子一愣,但看着东方朔难看的脸色,只能依言收起武器,远远的盯着谢燕。 他无力的朝着众人摆了摆手,这才转头看向谢燕,道:“带我,进去。” 谢燕挑了挑眉,看着东方朔惨白的脸色,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将人扶进了内堂之中。 第113章 嘴遁 等将人扶到榻上后,谢燕又替他把了把脉,看着比起刚才更为虚弱的东方朔,他摸着下巴道:“你这病……很奇怪。” 刚才两人交手时,东方朔的功力还深厚得惊人,但不过转瞬之间,此刻却虚弱得仿佛一个将死之人一般。 他扭头看向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的东方朔,皱着眉道:“说你是生病,但你的脉象却又透着一股中毒之相,但要说中毒,却又并不完全准确……” 东方朔闻言扯了扯嘴角,咳了几声道:“很多人都这样说,但无人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病。” “这么多年下来,我寻访了无数名医,却始终没人能治好我的病。” 他垂下眼睫,声音低沉道:“或许,这就是命吧。” 谢燕闻言却皱了皱眉头,他收回手来,看着面色平静的东方朔,不由得道:“你自己也觉得,这是不治之症?” 东方朔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床幔,苦笑了声道:“整个江湖的名医我几乎都找了个遍,没人知道我这是什么病症,更遑论治疗之法。” “所有人都说,我这是早年杀人太多,所以如今遭了报应。” 东方朔扯着嘴角笑了一声,眼神却平静无波,仿佛对一切都无所谓了一般。 听得出来,他确实已经认命了。 但谢燕看着他的脸色,眼神微微闪了闪。 他摸了摸下巴,突然道:“也不是所有的名医你都找过吧?我这里倒是认识一个医术不错之人,你要不要试试?” “不必了。” 但东方朔闻言却只是平静的拒绝道:“但我已经看开了,不必再多做折腾了。” 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谢燕看着他这样,走心的劝慰道:“反正都是个死,试试又不吃亏嘛。” 东方朔:……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东方朔就被这清纯不做作的安慰给哽了一下,都忘了自己本来要找谢燕的目的。 他黑着脸看着谢燕,正要说些什么时,项青生就从外间行色匆匆地赶了进来。 “师父,您没事吧?!” 他身为盟主的义子兼大弟子,一直要在大会上维持秩序。方才一接到东方朔出事的消息,便立刻赶了回来。 “你回来干什么?” 但是东方朔看着一脸担忧的项青生,脸色却蓦地一沉。 他皱了皱眉,沉声道:“不是让你守着武林大会吗?谁准你擅自离开的?” 项青生被他训得一怔,张了张嘴道:“可是师父,我听说您……” “我没事。” 东方朔打断他的话,皱着眉头道:“你回去主持大局,这里不用你操心。” 项青生一顿,看着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的东方朔,最终还是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谢燕抱着手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师徒的互动,不由得挑了下眉。 看着项青生落寞离开的背影,他若有所思的道:“你似乎对这个徒弟,要求格外严格啊。” 东方朔闻言顿了顿,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他是最有希望接任下一任盟主之位的人,我自然会对他寄予厚望。”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谢燕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谢燕听着东方朔的这番话,不由得扭头看了他一眼。 看来他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所以这才对这徒弟如此严苛,想要将对方培养成下一任盟主,好把女儿托付给对方。 谢燕靠在桌边,看着东方朔道:“你难道就没想过,你女儿或许并不想要走这条你给她安排好的路吗?” 东方朔闻言一顿,回过神来后扭头看向谢燕,眼神一下就锐利起来,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他瞪着谢燕,十分不满的道:“素儿她以前从不如此叛逆,是不是你教唆了素儿什么?!” 听见这莫须有的罪名,谢燕十分坦然的耸了耸肩道:“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什么都没说。”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道:“倒是你,真的了解自己的女儿吗?” 东方朔瞪着一脸淡然的谢燕,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平复下情绪来。 他收回目光,扭过头去冷声道:“我的女儿,我自然了解。” “哦?是吗?” 谢燕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道:“那你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东西,平日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东方朔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给问得一顿,他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他蓦地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这些年来他一直忙于江湖事务,很少有时间陪伴东方素,所以对她的了解并不多。 意识到这一点,东方朔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眸中情绪复杂。 看着他难得露出的挫败神情,谢燕笑了笑,决定继续打击他—— “我不过只和东方姑娘见了几面,便能知道比起粉衣,她更爱白衣;比起糕点,她更爱果脯;比起待在家里,她更想出去闯荡……” “可你这个做父亲的,连自己女儿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味的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她。” “你将她托付给别人,让她后半辈子都只能仰人鼻息而活。若遇良人,尚且能得一生安稳,但若遇人不淑,那你便是亲手毁了自己女儿的一辈子。” 谢燕难得的敛了笑,他目光沉沉的看着东方朔:“你真的觉得,这是在为她好吗?” 随着谢燕的话音落下,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东方朔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坐在床边,脸色几经变化,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而自责的道:“我的确,并非是一个好父亲。” 片刻后,东方朔才下定决心的道:“……无论此次大会的胜者是谁,先前的约定都将一笔勾销。” “我不会将素儿的终身大事托付给任何人。一切,就但凭她自己安排吧。” 就算那时也许会有人不满,他的声誉也会因此受损。但这些相比起自己的女儿来说,都不重要了。 而这也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但谢燕看着他这副萎靡不振的神情,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放心吧,也许东方小姐可比你想的,还要有本事得多。” 第114章 看诊 谢燕去到比武场找桃仙的时候,看到她正和一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那人正是幽州五怪中那名被谢燕假扮过的,使剑的年轻男子周辰。 周辰的剑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凛冽的寒光。 他手中的那把剑明显是特别打造的,剑身薄如蝉翼,相较于一般的剑来说,显得又长又薄。 不知是否因为这点,所以他的剑法也格外的轻灵飘忽。 面对桃仙袭来的白绫,那把长剑仿佛也变成了一条顺滑的鞭子,双方的武器彼此纠缠了起来,长剑随着白绫的飘动而舞动。 只见那桃仙双手一挥,两条白绫便灵活地缠着他的剑身,想借此控制住他的剑势。 但周辰手中的长剑却如鱼得水,不仅从白绫的控制中脱身,反而借力使力,驱使着长剑想要打中桃仙的几处要害。 桃仙身形一动,想要避开长剑的攻击。 但那把长剑却像是活了一样,随着她的身形转动而转动,紧紧跟着她的身形,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谢燕看着身形与那把剑仿佛融为一体的周辰,感叹了一声:“好一招剑人合一啊。” 站在他身边的玄风几人:……怎么夸人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那么奇怪呢? 那把剑步步紧逼,将桃仙围得密不透风,连白绫都被剑风削断了几截。 但桃仙的神色不变。 眼看着那把剑离她只有毫厘的距离时,桃仙却突然收回了白绫。 下一秒,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竟然欺身向前,直直地撞上了周辰的长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桃仙可能会落败的时候,却见桃仙轻飘飘一侧身,那把剑并未刺中她,反而还被她接在了手中。 准确来说,接着那柄剑的是她指缝中夹着的几枚银针。 银针与剑擦出一阵火花,竟然硬生生地止住了那柄剑的攻势。 周辰眉头一皱,手腕一转,想要收回自己的剑。 但桃仙的速度更快,她夹住银针的指节用力,那银针竟然仿佛铁钳一般,死死地夹住了周辰的长剑。 无论周辰如何用力,都无法将长剑抽出来。 紧接着,桃仙突然对着周辰一笑,同时用力反手一拧! 也不知那几枚银针是用什么打制而成的。只听“铮”的一声,那长剑竟然被银针直接给扭成两截。 周辰刚被桃仙的笑给迷了下眼,还没反应过来间便听到了一声似曾相识的断裂之音。 他的心头猛地一跳,难以置信的低头一看—— 果不其然,他花重金打造的剑又被人给折断了。 “我的剑!” 又是一声熟悉的痛呼。 谢燕摸了摸下巴:嘶……总觉得这一幕好眼熟啊。 周辰脸色铁青,他咬了咬牙,来不及为这把刚拿到手没多久的剑哀悼,便抽出断剑朝桃仙刺去。 但显然桃仙的反应更快。 只见那把断剑刚擦过桃仙的衣角,下一秒,便“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而周辰手中的长剑,只剩下了一个剑柄。 比武场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周辰维持着刺过去的姿势僵在了原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在万众瞩目的视线下,桃仙随手将那几枚银针收了起来,神色自若的走到周辰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你败了。” 周辰神色复杂,看着桃仙那平静无波的目光,他蓦地低下头,握紧剑柄,沉声道:“是,我败了。” 周辰认输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比武场下,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爆发出阵阵的欢呼声。 “没想到啊,这姑娘竟然如此厉害……” “对啊,上次好像也是她,一招就把唐龙给打下了江。” “嘶——那这么说,这次大会的胜者可真是有点难以预料了。” “谁说不是呢……”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往回走的桃仙看到谢燕一脸神秘兮兮的朝她摆了摆手。 东方朔的房间里—— 桃仙一脸严肃的把手从他的手腕上拿了下来。 看她这副模样,东方朔的心头一跳,轻咳一声后迟疑的开口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桃仙眉头微蹙,她看了东方朔一眼,问道:“你曾受过很重的伤?” 东方朔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桃仙会这么问。 身为江湖中人,受伤基本上能算是常有之事,所以桃仙这一问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道:“很多次。” 随后桃仙又问道:“那其中是否有明明伤势特别严重,但过后却恢复的很快的伤?” 东方朔这次更是愣住了,他受伤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但要说恢复的快,他蓦地想起了什么,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有!” 说着他便陷入了回忆:“那是两年前……我带着弟子们去围剿一伙无恶不作的盗匪,一时不备,被埋伏之人用箭射中背部后心之处。” “当时那箭虽穿入了身体,但我用真气护住了心脉。” “过后我把箭拔出,见虽然气血流失了不少,但没危及性命便也不怎么在意,而且用了药后没过多久,我就恢复了……” 东方朔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体不适,就是从两年前开始的。 两年前自他拔除身上的箭之后,便总感觉时不时的胸闷气短。 可每当去寻医问药,那些医师诊断过后都异口同声的说,是由于他上了年纪外加内伤过多的原因。 所以他也以为真的如此,是因为自己年老体虚了。 “难道……” 东方朔突然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睛看向桃仙。 桃仙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道:“你的那次受伤,并非你心中所想那般简单。” “那是什么?”东方朔的心突突的跳着,忍不住问道。 桃仙不答,而是看了过去,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东方朔没犹豫多久,便背过身去,解开了衣带撩起衣服。 他的背上满是伤口,有深有浅、有长有短。但都已结痂变浅,显然都是年轻时留下的旧伤。 而在他的后心处,确实有个箭头大小的疤痕,与其它伤痕相比显得格外的平平无奇。 桃仙紧盯着那个伤口,看了许久。 就在东方朔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的时候,她忽然开口,语气严肃。 “你运一下功。” 东方朔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 他闭上眼睛,开始运转起真气。 只见随着他的运功,那箭伤处竟隐隐有发紫的趋势。 慢慢的,甚至竟连周围的皮肤底下也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乌黑淤血,看上去格外的阴森诡异。 第115章 无影 桃仙眉宇微皱,她抬手,阻止了东方朔继续运功的动作。 “可以了。” 东方朔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喘了几口粗气,问道:“如何,姑娘可看出什么名堂?” 他的脸上虽一派轻松,但额头上的冷汗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显然东方朔也察觉到了异样。 桃仙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这并非病,而是毒。” “毒?” 东方朔愣了愣,下意识的反驳道:“可是那些医师诊断过后,都没看出我体内有被下毒的迹象啊?” 桃仙微眯着眼,轻声道:“此毒奇特,只会在人运功之时才发作,平日里并不会有什么异常。” “而一旦你开始运功,便会慢慢的侵蚀人的五脏六腑。这两年间,若你时常运功,恐怕这毒便已经深入骨髓了。” “两年前恰是你用真气护住了心脉,才致使这毒顺着真气流窜到了你全身,蛰伏了起来。” 竟会是中毒! 东方朔懵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沮丧。 他神色恍惚的问道:“若真是中毒,那姑娘可有法子医治?” 桃仙沉吟片刻,道:“此毒虽奇,但也并非无药可解。只是,解药却十分难寻。” 东方朔的精神一振,哪怕解药难寻,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都要一试。 他立即问道:“是什么解药?姑娘可能配?”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却见桃仙先是点了一下头,随后又摇了摇。 桃仙的动作让东方朔的心中一沉,就听她缓缓道:“我虽能配出解药,但其中有一味药材十分稀有,我已经许久没见过它的踪影了。” 东方朔紧抿着唇,他下意识的反问道:“是什么药材?” 桃仙道:“千日红。” 东方朔一怔,他也听过这味药材。 一种极为稀有难找,在江湖中早已绝迹的药材。 他的眉头深深皱着,迟疑半晌,才轻声道:“姑娘,这世间真的再没有千日红了吗?” 但桃仙只是垂下眼睫,沉默着,没有答话。 看她这副样子,东方朔哪里还能不明白。 他的心顿时就沉到了谷底,沉默片刻后,问:“若是没有千日红,我只用其它药材代替,可行吗?” 桃仙顿了顿,神色凝重道:“不可。没有千日红,此毒便无解。” 东方朔怔愣半晌,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本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想到却是这般结果,难道自己就只能等死吗? 这时桃仙又道:“但也许,给你下毒之人会有解药。” 听见这话,东方朔也反应了过来,但随即又深深的皱起了眉。 那暗中放箭之人当时就已被他击毙,连尸体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如今又怎么能找得到解药呢? 他叹了口气,不抱希望的问道:“敢问姑娘,那毒到底叫何名?” “此毒名为,无影。” 却没成想除了桃仙,竟有一道声音也同时回答了他。 东方朔和桃仙诧异的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正是坐在桌旁,百无聊赖的转着茶杯玩的谢燕。 两人顿时都颇有些意外的看着谢燕。 “谢公子,你也知道此毒?” 只见谢燕挑了挑眉,放下茶杯,走到他们身旁,不紧不慢的道:“难怪我说怎么这脉象古怪中又有点熟悉呢。” “直到方才听了桃仙的话,我才想起来原来我见过此毒啊。” 还没等他说完,东方朔就急急的追问:“是在何处?” 谢燕意味深长的看了东方朔一眼,道:“风云楼。” 这答案一出,毒是谁下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看来东方渊在暗害了东方朔的儿女们后仍然觉得不够。还想斩草除根,置东方朔于死地。 这短短的时间内,没想到竟接二连三的听闻到那个本来应该淡忘的名字。 “又是他!!!” 东方朔一时气血上涌,心中翻涌起无法遏制的滔天怒火。心肺间开始“突突”直跳,连带着那股隐隐作痛也在胸膛里猛地扩散开来。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东方朔顿时面色苍白,一头栽倒在床上。 “不好!” 桃仙暗道一声,连忙上前取出银针,急急刺向他的周身大穴。 可不管她如何施针,东方朔的情况却并不见半分好转。 鲜血仍不断地从他的口中往外涌,仿佛流之不尽一般,那汩汩的血迹甚至都被他咳得溅到了桃仙的脸上。 谢燕和褚陵也对视一眼,各自上前运功拍向东方朔的体内,为他输送真气。 但无论三人怎么施展,东方朔的病情都没能得到缓解。 他体内的鲜血越流越多,尽管有谢燕和褚陵源源不断的真气输入,但最后还是力所不及,眼看着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已经渐渐变得冰凉。 就在这危急关头,面容冷峻的桃仙突然道:“如今也许只有一个法子,或许还可以救他一命。” “什么法子?”褚陵和谢燕几乎同时出声。 “以毒攻毒。” 桃仙抿着唇道:“我这里正好有一种与能“无影”相克的奇毒。以这二者的药效来说,也许服下此毒之后能暂时得到缓解。” “但,此毒也十分凶险,轻则功力尽废,重则直接暴毙。且也只是权宜之计,只能拖延一段时间而已。” 三人对视着,明白了桃仙为何会如此犹豫不决。毕竟谁也说不好,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 因为如果东方朔没有挺过来,那他们这几个在场之人,恐怕便会横生事端。 褚陵皱了皱眉,刚要开口之时,房门便“哐当”一声被推开,一道素白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同意。” 来人正是面容冷静的东方素。 第116章 螳螂捕蝉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脸着急,额上还带着点薄汗的项青生。 看这样子,应该是项青生担心东方朔有什么事,而去把东方素带了过来。 东方素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东方朔,平静的道:“我方才在门外都听见了。” 她扫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桃仙手中的药瓶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同意了桃仙的提议。 “既然已没有时间了,那便只能冒险一试。” 项青生犹豫着张了张嘴,却见东方素坚定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什么。 其余几人都看向她,都没有阻止。 她走上前,取过桃仙手上的药瓶,“让我来吧。” 桃仙叮嘱了一句:“两滴即可。” 东方素点了点头,抬步上前,在东方朔的床边坐下,看着这个已经意识模糊,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男人。 她怔了怔,随即伸出手,毫不犹豫的卡住东方朔的下巴,将毒给喂进了他的嘴里。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着东方朔。 几息过后,再次服下毒药的他抽搐着仰起头。 血从五官处喷涌而出,原本变得苍白的脸慢慢的转为通红,身体也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东方朔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样,双手开始捶打起自己的胸膛来,喉咙里还不断发出嗬嗬的声音,好像要将五脏六腑全部从身体中咳出来。 项青生见势不妙,连忙上前帮忙按住了东方朔乱动的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众人的注视下,东方朔渐渐不再挣扎,静了下来。 他的眼睛缓缓闭上,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 整个屋子顿时一片寂静。 在场的人无不对视一眼,全都松了口气。 桃仙走到正在给父亲擦脸的东方素身旁,抬手探了探东方朔的脉象,发现他的脉象虽然微弱,却已经平稳了下来。 “成了。” 她的眉头舒展开来,低声说了一句,伸手替东方朔施针。 随着银针的落下,东方朔原本泛红的皮肤也逐渐开始恢复正常。 不一会儿,随着一口黑血的咳出,东方朔迷蒙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整个人也彻底恢复了清醒。 “师父!” 项青生连忙扶住要坐起身的东方朔,关切的问:“您感觉怎么样了?” 东方朔低咳了几声,待血渍全部被吐出来,才拍了拍东方素和项青生的手,对他摇了摇头,低哑着嗓子道:“无事。” 几人可以看出东方朔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他整个人的状态已经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好上许多。 东方朔虚弱的握了握自己的手,一脸的困惑,“只是为何我的内力……却半点也感觉不到了?” 东方素看了他一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东方朔听罢,沉默不语,最后轻叹一声:“罢了,看来这都是命啊。” 只是可惜,如今这样,恐怕自己是无法亲自手刃仇人了。 经此一遭,东方朔肉眼可见的苍老下去,一张脸皱得像是枯树皮。整个人就如同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可能燃尽。 “父亲,您先好好休息吧。” 见状,东方素站起身,伸手扶着东方朔躺下。 “我让人重新给您换身衣服,待休息好了,我们再来看您。” “也好。” 他疲惫地点了点头,在几人的注视下,缓缓的闭上眼睛,很快的昏睡了过去。 几人对视一眼,也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他们刚走到外面,便见项青生停下了脚步,对着三人行了一个礼:“谢谢几位救了家师一命,日后若有需要,我项青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但他这一躬还没鞠下去,便被桃仙一把扶住。 她摇了摇头,道:“不用急着道谢。先前已说过这是权宜之计,现在无影之毒也只是暂时被压了下去而已。” “现在东方盟主体内有两种毒,若迟迟不服解药。可能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他还是会毒发身亡。” 项青生听了这话,脸色一白,忙抬头看向桃仙,急切的问道:“那解药?” 只见桃仙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道:“这是我下的毒之解药,不过,无影的解药我却没有。” 说罢,她侧过头去看向谢燕,“谢公子刚刚说这是风云楼里的毒,不知可有解药?” 几人闻言,也纷纷看向了谢燕。 在众人的视线下,谢燕勾唇一笑,道:“东方渊那老家伙怕死得很,不仅派人去收集了许多灵丹妙药,就连楼里所有能收集到的毒药,都会给自己备一份解药。” “所以……” 项青生闻言,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殷切的看着谢燕,等待着他肯定的答复。 就连东方素也不由得握了握拳,沉着眸子看着谢燕。 谢燕倒也不卖关子,朝着几人点了点头,“没错,东方渊的身上,有无影的解药。” 一听此话,项青生立马握紧了手中的刀,转身就要往外走,“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 “项大哥。” 眼看项青生就要冲出去,东方素终于开口,叫住了他。 项青生被这一叫,刚迈开的脚步便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只听东方素淡淡道:“你知道风云楼里有多少高手吗?知道东方渊现在的所在之地吗?” “他既隐藏了那么多年,又岂会被你轻易抓住?且现下大会仍在进行,父亲如今这副样子,大会说不得还得由你来主持。” 项青生闻言,沉默了下来,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刀,有些颓然的叹了口气,低声道:“是我糊涂了。” 见项青生冷静下来之后,东方素点点头,撸了下自己的袖子,道:“我去。” 几人:……你也先等等。 待好不容易拉住了两人后,谢燕轻笑一声,道:“我知道他在哪。” “什么?” “真的吗?!” 此话一出,几人都震惊的看向了谢燕。 他不是早就退出了风云楼,并且还被追杀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对东方渊的举动却是一副了若指掌的样子? 只见谢燕挑了挑眉,在众人的目光中,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条。 第117章 黄雀在后 “我收到消息,不久前东方渊带着一伙人离开了风云楼。” 谢燕一边说着,一边将纸条递给了几人。 那张纸在几人手上轮了一圈,最后落到项青生的手上。 他只看了一眼后,便有些困惑的皱起了眉,道:“但是在这上面……并未写明他去了哪里啊?” 谢燕笑了一下,道:“我大概知道他会去哪里。” 听了这话,东方素下意识的看向了谢燕,眼神里带了几分探究。 只见谢燕拿回那张印着风云楼标记的密信,纸张在他的捻动下慢慢变成飞灰,他的笑意不达眼底。 “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很久之前,有人曾于谈笑间对着东方渊开了一句玩笑。那老家伙表面上笑嘻嘻的不以为意,转头就下令将那人全家上下一百多口全部杀害。” “灭门当夜他特意前往,先是留了那人亲眼目睹全家惨死在自己跟前,最后再亲自动手将那人给千刀万剐了。” “东方渊此人阴险狡诈、睚眦必报。当年就因为一场比武输给了老盟主,他就能愤恨离家,并在江湖上潜伏多年后把老盟主的家人一一害死。” “你们觉得,以他这般性格来说,既如此处心积虑的给老盟主下了毒,那当得知老盟主将命不久矣之后,会做什么?”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神色皆是一怔,然后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 “没错。” 谢燕抬起头,微眯了眯眼,看向了东方朔的房间。 “他既这般恨老盟主,在知道老盟主命不久矣后,又岂会轻易放过这难得的,能亲眼见证自己“仇人”死亡的机会呢。” “而且他说不定不只是想看,还会想来补上最后一刀呢。” 几人的神情凝重了起来,谢燕此话的意思便是东方渊此刻只怕就在武林盟里,正躲在暗处,想要伺机对老盟主下手。 气氛凝滞了一时,很快项青生就反应了过来,当即道:“我这就派人去搜。” 然后他又被人叫住了。 “没用的。” 谢燕摇摇头,轻嗤道:“东方渊那老东西精的很,以他的本事,岂会轻易被人发现行踪?” “而且来参加此次大会之人众多,一旦有所动作,势必会打草惊蛇,而若被他察觉到有异常,恐怕便会立刻逃跑。那到时候想要抓到人,就难上加难了。” 闻言,项青生也意识到了此事的难度。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面露难色,眼里是掩饰不了的担忧之意, “那……该如何是好?” 几人皆沉默了下来,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半晌后,还是东方素率先开了口。 “既然对方想要报复,那便等着他自己现身便是。” “对方如此恨极了父亲,但又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如此一来,想必这一时半刻便不会着急动手,只会选择在最后时刻下手。” “既然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那便由我们来控制他出现的时机。” 几人听了这番话,霎时间都反应了过来东方素想要做什么,神色皆是微微松动开来。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谢燕和褚陵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对东方素的欣赏。 这姑娘不仅沉着冷静、临危不乱,而且还心思缜密、极为果断。若是照这么下去,假以时日,定也能成为武林中的一代人物。 东方朔有这样的一个女儿,也算是一桩幸事了。 翌日,盟主府内便有人传出老盟主的病情急转直下,恐怕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 一听到这消息,武林盟上下顿时便沸腾了起来,许多参加了此次大会之人都纷纷想要去府上探望老盟主。 然而盟主之女却闭门谢客,不许任何人进入府中,只是让人告知,老盟主的病情需要静养,不许生人打扰。 而这番话却难以服众,也更是让众人隐隐笃定了老盟主的病情确实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了。 此时,在江边的一栋小阁楼里—— 一个长相平平的中年人正独自一人站在窗口处,遥遥的望着盟主府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他听着外面众人对老盟主病情的讨论声,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冷笑。 半晌过后,一个年轻男子走进屋里,对着那中年男子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 “如何了?” 中年男子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淡淡问了一句。 “回楼主,这消息恐怕属实。” “据我们的人来报,东方朔昨日回房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后来便有人看到从他房内送出了几件沾满血的衣裳,而其女东方素进去之后,是哭着出来的。” “今日更是一直守在东方朔的院子里,请了好些个大夫,煮了一轮一轮的药送进去。” 闻言,东方渊从胸膛处深吸了口气后呼出,只觉得心情大好,一口便饮尽了杯里的酒。 也不知他喝的到底是什么酒,从其嘴角处滑落的并非是透明的水渍,而是一道红到发黑的液体。 竟还隐隐的透着一股子血腥味。 他擦了擦嘴,又顺手将酒杯斟满。 随后便站起身来,举着酒杯,心情极好的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道:“很好,看来那东方朔已经差不多快死了。” “多少年了,终于被我等到了这一天。” 东方渊的笑声阴冷瘆人,“不,我不会让他死得那么轻松。” “对了,在他死前,我要先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徒弟受尽折磨,让他感受到和我一样的痛苦!” “我要让他为自己当年偷去了本该属于我的盟主之位而感到后悔!” 不知为何,东方渊的形容逐渐变得有些癫狂。 他狂笑了一阵后,仰头又喝干了杯里的酒。 然后很快,他便慢慢变得平静了下来,跟刚才的样子已然仿若两人。 “继续去盯着。记住,最近这些日子里不许露出任何马脚来,一切都要等最后时刻。” “是,楼主。” 男子应下后,便退了下去。 只留东方渊一个人站在窗口处,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嘴角微微弯起。 第118章 等待 此时的盟主府内,好几夜没睡的东方素正守在院子里,神色疲惫,眼睛微红。 因为东方朔的病情急转直下,突然间便缠绵病榻的情况,让整个府上都弥漫着一种压抑低沉的气氛。 院子里药气熏天,下人们忙前忙后,连日来又是不停的煎药又是洒扫,简直都快要忙晕了。 但众人不敢抱怨,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老盟主此次,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毕竟,老盟主的年纪已经大了,而且又为了武林盟兢兢业业、殚精竭虑了这么多年。 就算是身体再强健,也终究是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 “小姐,您去歇息一会儿吧,您已经几天几夜没睡了。” 一旁的婢女见东方素这般的憔悴,不由得心疼道。 但东方素却只是摇了摇头,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药碗,用帕子捂着鼻子,轻轻的吹了一下热气。 而后她眼也不眨,闻着那浓浓的苦味,将药碗递到嘴边喝了一口。 片刻后,直到确认了这药并无异常,东方素才端着药碗走进了东方朔的寝室。 房门被推开,房间里昏暗无比,唯一的光线来源便是那几处半掩着的窗户。 同时一股药材味混杂着血腥之气从内里飘了出来,浓重的让人不禁都为之蹙眉。 婢女的眉梢微微一挑,就听见东方素朝她吩咐了一声,“去准备一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来。” “是,小姐。” 很快,几个婢女便带着小姐所需要的东西走进了屋里,同时她们也看清了这屋内的情形—— 只见那躺在床上的老人身形消瘦,面色惨白。病痛的折磨让他整个人都显得虚弱无比。 他的眼窝深深凹陷,唇色苍白,喉咙里偶尔还会发出几声微弱的咳嗽声。 “父亲。” 东方素将药碗放在一旁,轻轻的唤了一声。 但床上之人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微不可闻的发出几声气若游丝的呼吸声。 见状,东方素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她侧过头对婢女道:“把东西放下吧。” 婢女们应下,将热水放下后,便又听见东方素吩咐道:“还有,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来喂父亲药便可。” 众人听话的退下,但最先进来又最后出去的那个小婢女,却一直都将目光对着床上的人暗暗瞥着。 房门被关上的前一秒,她清楚的看到,从东方朔的嘴里,突然涌出来了一口殷红的血。 她收回视线,对着远处扫洒的小厮点了点头。 此刻,在江边的比武台边,正围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 他们都围聚在比武台下,看着台上的两个人,眼神微凝。 而那分立在台上之侧的两个人,正是桃仙与项青生。 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小雨。 细雨簌簌的随风飘摇,连成线地打了下来,落到了围观众人的头上。 雨势慢慢变得大了起来,但比武台上的人却恍若未觉,他们仍是稳稳站立在台面之上,安静的凝望着对方。 雨水沿着他们的衣摆滑落在地,虽然都没有出手,但两人之间气氛沉寂而紧张,仿佛只在眨眼的功夫间,便能一触即发。 台下的众人也都凝神屏息,安静的观望着。 时间在此时仿佛凝滞了一般,静的出奇。 突然之间,一声惊雷猛地响起,毫不留情地就打破了这方寂静。 “唰”地一声,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整个比武台。 就像是被这阵惊雷和闪电惊到一般,台上的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同时出手,直直的朝对方袭去。 今日的桃仙身着一袭劲装,手脚处都紧紧的束着,看上去格外的干净利落。 而她的武器也换了。 此刻手上拿着的不再是白绫和银针,而是一把从她腰间抽出来的软剑。 那软剑长约三尺有余,在雨水的映衬下,剑身泛着微弱的银光,看上去和周辰那把特制的剑一样薄。 但不同的是,这把剑显然没有那么容易被折断。 两人在比武台的中央正面交锋,而那两把身形迥异的兵刃相接之时,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在围观众人的视线之下,就见桃仙的手腕一抖,那把软剑刚一触及到项青生的刀刃之上,便突然软了下去。 一瞬之间,它就变得像一条灵活的白绫一样, 一圈一圈地绕过了项青生的刀刃。 “嗖”的一声,它避过了刀刃的锋芒,沿着项青生的手腕而上,直直地朝着他的面门而去。 面对这迅速而来的软剑,项青生眼神微凝,他没有丝毫慌乱,而是同时迅速的逆着软剑的方向反转了一圈刀锋,卸开了那软剑缠上自己手臂而带来的力。 他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不让软剑划伤自己的手臂,同时也借力去躲开了这直袭而来的一击。 桃仙反应的及时,一下便收住了自己往前冲的力道。 而就在下一秒,那随着软剑反转的刀锋便迅速的折返回来! 那连成线的雨幕竟被这刀势给劈了开来,仿佛是在比武台上凭空划出一道细线,将这比武台一分为二。 如此威猛的刀势直接就震惊了台下的不少观众。 就连桃仙的神情也是一厉。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刀,她避无可避,只能再次出剑,软剑便顺着项青生刀锋划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刚柔相触,兵刃再次相接,那碰撞产生的力量激开他们身边的阵阵雨滴,飞溅出来,洒落台面的地上,和观众的身上。 那软剑的柔力虽然消去了几分刀势的刚猛,但其余下的力道,还是逼得桃仙止不住地向后滑去。 眼见着桃仙的身形被逼到台边将要滑落下去的时候,她竟一抖手把剑撤了回来反手向后下方支去。 而在刀锋迎面劈来的一刹那,她面不改色地往后一折腰! 这一避,刀风只来得及劈去了几缕她轻飘飘的还未下落的发丝。 随后桃仙借着软剑的力道,在站稳身形的同时,手中的软剑再次化作一道游蛇,直直地朝着项青生袭去。 两人又再次缠斗在了一起。 第119章 最后的武斗 雨下了整整三日。 今日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但江面之上还是笼罩着一层薄雾。 雾气随着风势飘荡,时不时地将远处的东西变得朦胧起来。 不过雾终究是比雨要浅些,至少不至于太过阻碍人的视线。 所以一早就等在比武场周围的众人能隐约地看到,有两道身影相携着走上了演武场。 待他们走近之后,众人再定睛一看。 那两人赫然正是已经许久不曾在人前露过面的东方父女。 有风穿过比武场,将东方素的裙摆吹的款款摇曳。她还是一袭粉裙,依旧是那副明艳动人的模样。 但在她的身边,被其搀扶着的东方朔却完完全全的变了一副样子。 数日之前,身形尚且还挺拔的老盟主此刻佝偻着腰,步履略显蹒跚。 而他那向来坚毅的面庞也因疾病的原因而显得有些浮肿、苍白,完全没了往日里的半分神采。 脸上满是疲态,就连眼神都变得浑浊了起来。 此前东方朔也曾在众人面前表露过自己的伤痛。但彼时,他尚且还能有余力撑持着自己站直。 但眼下,他却连勉强站直身子都做不到,竟已然是一副强弩之末的模样。 他这一副模样,自然引起了江湖众人的唏嘘—— “哎,看来东方盟主的病是真的严重了,不然怎么会连站都站不稳了。” “是啊,看他这样,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会不会没过几日就……”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我看东方盟主病虽有严重,但好歹还是能看到几分生气,或许还能撑不少时日呢?” 众人的议论声虽小,但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到了比武台上。 也传到了东方渊的耳中。 他此刻正靠在临江小阁楼的窗边,满怀恶意的紧盯着东方朔。 再次亲眼见到这个昔日的堂兄弟,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温情,而是只有彻彻底底的冷漠和不屑。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深起来,嘴角也缓缓地咧了起来。 “是啊,还能撑多久呢?” “说不定,就是今日了。” 话毕,他满意地眯了眯眼,将手里的酒对着东方朔的方向,倾倒而出。 而此时,随着东方朔的站定,台下众人也纷纷闭上了嘴。 东方朔没坐上台中央那专门为他准备的座椅之上,而是挺直了腰板,强撑着站在众人的目光中。 他先是咳嗽了两下,方才沉声道:“今日,便是大比的最后一天。诸位齐聚于此,也将亲眼见证这场大比最后的胜者究竟是谁!” 这短短的一句话,他显然都说的有点力气不济,到后面声音明显的弱了几分,嘴角也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然后东方朔定了定神,看了一眼一直安静立于自己身旁的东方素。 再次扬声道:“先前我曾许诺过,谁能夺得下任的盟主之位,便可娶小女为妻。” “但老夫自知命不久矣,时日无多,还想留小女在身旁多看顾几年。因而今日便腆着老脸,取消这桩嫁娶之事。” “作为补偿,老夫愿意将珍藏的武学秘笈赠予胜者。也希望此人能担得起这盟主之职,好好引领我武林正道。” 说完之后,他便再次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然后,还不等台下众人有所反应,随着他的一挥袖,宣告着最后一场比武的锣鼓声响起。 片刻过后,两个人影步上了比武台。 左边之人一身青裳、身形挺拔,正是手持钢刀的项青生。 只见他上台之后,便朝着自己对面之人行了一礼。 而另一人手持长剑,面容冷淡,只略点了下头便算作为回应。 两人对视之间,都默契的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 “诶?项少侠我认识,那另一位少侠是何人啊?为何我好像从未见过?” “你小子,一看就没有来看比武吧!此人名叫无名,可是此次大会中的一匹黑马啊!” “哦!原来是他啊,我倒是有听说过此人,听说他的武艺高强,十分了得,还曾一连击败了好几个成名已久的前辈。” “确实。不过我看这无名实力虽强,但想战胜项少侠,恐怕可没有那么容易!毕竟项少侠可是有老盟主一手教出来的。” “……” 众人的议论声再次传到东方渊的耳中,这次他看着下方,深深地皱起了眉。 然后略过比武台上项青生的身影,打量起了那个名叫无名的青年。 “还没查出此人的来历吗?” “回楼主,此人十分神秘,我们遍查江湖,都没有查到关于此人一丝一毫的传闻。” “只知道在大会的第一日开始他便已经出现在此地,但是谁也不知他是从何处而来的,怎么来的。” “整个人就好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凭空出现……” 东方渊阴沉着脸喃喃了一句,突然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锐利的目光瞬间就直射向一座与自己所在隔了一段距离的小楼里。 他从敞开的窗户看进去,进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此刻正没个人形的靠在窗边,从手里掰着糕点碎块,挂在一条长得不可理喻的鱼竿之上,举到江里去钓鱼。 东方渊:“……” 他猛地闭了下眼,然后又睁开,有点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 随后手下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猜测。 “应该不是谢燕。因为有好几次此人在台上比武的时候,我们的人都亲眼看到谢燕在其他地方。” 但饶是如此,东方渊还是狐疑的观察了好一阵,直到那人像是察觉到自己看去的眼神后,才缓缓的收回了视线。 然后他又重新把视线投向了和项青生对峙的无名身上。 “那此人……到底是从哪里跳出来的?” 为何他的心中竟莫名有种无法掌控的不安之感? 罢了,反正再过不久,这些人便都将会变成一具具尸体,又能翻得出什么风浪呢? 想到此,东方渊阴冷一笑,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道:“我让你们做的准备,都如何了?” 手下毕恭毕敬的回道:“回楼主,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待您一声令下。” 东方渊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与此同时,在江边垂钓的谢燕毫无所知的又掰了一块糕点。 然后毫不优雅的塞进了嘴里。 第120章 换刀 谢燕往窗外疑惑的扫了一圈,还没来得及发现什么,就突然察觉到鱼线那头有了动静。 他顿时来了精神,猛地就将鱼竿往上一提。 然后扯上来了一只王八。 谢燕:“……为什么江里会有王八?” 比武台上,一阵风从两人之间刮过,吹起两人各自的袍角。 项青生看着无名,神情微微一柔,率先开口:“请。” 无名也略一颔首。 他拔出了长剑,只是往前轻轻地迈出了一步,与项青生之间距离却是瞬间拉近了不少。 “唰!” 长剑自他手中一闪而过,瞬间划出一道剑光,在地面擦过。 而另一边,项青生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动了。 他的手腕一动,刀势也划出了一道弧度,与无名的剑光碰撞在了一起。 “铛!” 两刃相触,擦过,碰撞出无数的火星。 台上两人瞬间分开,各自攻守。 随后便是一阵令人眼花缭乱,快如闪电的交锋。 两人的动作都十分迅猛,互不相让。 “噼里啪啦”的火光不断在两人之间闪现,空气仿佛都被割裂,形成一道道的肉眼可见的气流。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屏息观望着两人的比武。 与此同时,江边的谢燕又连着钓上来了两只王八。 谢燕:“……感情这江里是只有王八是吗?” 赫山咂吧了下嘴,一脸感叹的看着他脚边满满的一桶的王八,开口道:“我从未见过如此会钓王八之人。” “你这都给人家祖宗十八代全钓上来了吧。” 谢燕闻言,淡淡的斜了他一眼,谦虚道:“哪里,你这只不是还没上钩吗?” 赫山:“……” “王爷,你看他!” 赫山被这一噎,气急地捂着胸口跑到一边观战的褚陵身边告状。 但褚陵闻言,却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无情的打击道:“你觉得现在,本王是会帮你还是帮他?” 赫山:“……” 而另一边,比武台上—— 项青生的身形一闪,快如闪电,避开了无名的致命一击。 两刃相触的火花越来越密集,但见两人在台上一上一下,一闪而过,就像是两道影子一样,时而出现在左边,时而出现在右边。 无数道剑光划过地面,留下一道道的痕迹。 整个木制的比武台在这两人的打斗中都仿佛有些微微地颤动了起来。 就在众人以为这两人会打到天荒地老之时,僵持的局面突然间就被打破了。 就见这两人的兵器再次相接之时,一声细响传来,无名那把长剑的剑身骤然间便出现了道道裂缝。 在碰撞之间,那些裂缝很快便自中央蔓延至整把剑身。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整把长剑瞬间断裂,剑身更是碎成了好几块,七零八散地掉落在了地面之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众人都纷纷以为这下项青生已然胜券在握之时,却没想到项青生在这时候攥紧了手中的长刀,止住了自己下劈的动作。 这两人同时收回了手,却不像是已分出了输赢。 而这时,一直在旁观战的东方朔也看出了点门道。 “那后生擅使的好像并非是剑,所以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使剑的姿势不对,导致那把剑断裂。” “您的意思是……” 东方素扶着他,闻言也探究的看了过去。 但东方朔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眯了眯眼,面色略显凝重看着无名。 半晌后才伸手解下了自己腰间的刀,递给了东方素,若有所思的道:“把这把刀给他试试。” 这把刀的刀柄处刻有东方家徽,乃东方家世代相传的宝刀。 其由上好的精铁所打造而成,乃是当时东方家先祖在战场上厮杀时所用,一直传到了东方朔这代。 本来他是打算待项青生刀法大成后,就将此刀传给他。 却没成想,在此处竟会突然出现一个也擅使刀的好手。 他皱着眉,眼神不离开比武台半分,沉声道:“我想,他会需要一把适合他的刀。” 东方素点头,接过了长刀,在围观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缓步走上了比武台。 她走上去的时候,项青生正要重新寻一把武器给无名。 看到东方素过来,他顿时停住了脚,视线也顺着她的走近而落到了那把刀上。 “这是……师父的刀?” 东方素没有回话,而是对他眨了下眼后,走到了无名身边,将那长刀递了过去,道:“你试试看。” 无名垂眸,盯着眼前这把长刀看了一会儿,随后抬头越过了东方素,看向东方朔。 两人遥遥对望,东方朔迎着无名的目光,微微颔首,表示了默许。 于是无名不再犹豫,接着果断地伸手接过了那柄长刀。 果然从其握刀的姿态神情之上,就能看出,他比起剑来,对刀更明显的熟悉。 只见他握着刀柄的指节泛白,虎口处也微微收紧,整个人的气势也在这一瞬间发生了改变。 如果说用剑时的无名是内敛沉稳的,那么此刻手握长刀的他,则像是利刃终于出鞘一样,锋芒毕露。 就连那把刀的刀身也开始微微颤动,仿佛与他产生了共鸣。 看见这一幕,项青生也缓缓勾起了嘴角,从胸膛处松出了口气,道:“那我们就再次开始吧。” 他话音落下,随即与无名相视一笑,两人同时摆出了起手刀势。 而此刻,场内的气氛也被推向了高潮。 观众们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这两人的再次比试。他们有预感,这一次,两人之间一定会分出一个胜负。 再看无名,他此刻像是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武器,动作舒展开来,整个人的状态也放松到了最佳。 他闭了闭眼,随后缓缓呼出了口气。 他再睁开眼时,眼神里间仿佛破开云雾,有一种清明通透的感觉。 那把刀仿佛与他浑然一体,沿着手臂翻转半圈后凌空飞出,带着一道寒光,直逼项青生。 项青生不退反进,他迎着那凌冽的刀光,同样抬起手中钢刀,欺身而上。 第121章 胜者与巨变 两把刀在空中撞出铿锵刺耳的声音。 它们擦出火星,在空中交汇,一左一右,划出一道弧度,又交错而过。 而前方两人身形交错,出手迅速而凶猛,互相追逐间不断地交换着刀法。 很快,它们再次交汇,带起了好几道令人眼睛泛白的刀光。 随着无名的一记横刀,他手上的刀光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弧度,从项青生身旁擦过,带着他破碎的衣角落在了地上。 “铛”的一声,地板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台下的观众纷纷惊呼,目光紧紧地盯着台上的二人。 “没想到无名的刀法竟然会这么厉害,完全不比他的剑法差啊。” “难怪老盟主会把自己的刀借给他,想必也是看出来了此人在刀法之上的造诣。” “嘶,连老盟主都对其青睐有加。难不成这一战,项少侠会输?” “这可不好说啊……” 众人议论纷纷,看着台上认真对战的两人,心里都在期待着最终的胜负。 与此同时,项青生手中的刀也不甘示弱。 钢刀的刀身也开始颤鸣,反射出一道凌厉的刀光,带着破风之声,向前劈去。 无名迅速抬起长刀,将刀刃对准来势汹汹的刀光,两刀相擦,擦出一道长长的火光。 眼见两人僵持不下,互不相让之时,就见无名的手举着刀顺势上滑,一下就用刀柄卡住了那把袭来的刀。 紧接着一转手,带动着项青生也不受控制的手腕一扭,手里的刀也差点脱手而出。 项青生面色一变,他迅速收手,稳住了刀。 而无名则趁此逼近,抬手出刀,刀光破开空气,化成一道白光,毫不拖泥带水的将举刀格挡的项青生一把给劈出了几米远。 但项青生不愧是经验丰富,在被击退的同时,迅速做出反应往旁一闪,正险险的避过了紧随其来的一刀。 “这是……” 本来在不以为意观战着的东方渊在看到无名的刀法之后,突然就神情一变,伸手抓住了窗框。 “东方家的刀法?!” 他站起身来,皱紧眉头死死的盯着场上的无名,不可置信道:“一个外人怎么可能会我东方家的刀法?此人到底是谁?!” 就在他话语声间,胜负已分。 一把长刀打着转的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狠狠地擦进了地面,溅起了一片木屑。 随着刀刃落地声传来,项青生的脖颈处同时也横上了一把刀。 整个现场霎时都陷入了一片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我输了。” 项青生叹了口气,他的神色之间没有不甘,更多的是赞赏叹服。 直到项青生的认输声传来,众人方才回过神来。 “好!” 人群纷纷开始鼓掌,有人更是激动的叫出了声。 “此人也太强了吧,于刀法之道上竟然能比项青生还要厉害!” 场上不断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然而就算面对着自己的胜利与众人的夸赞,无名的神色却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他收刀入鞘,在转身时似有所觉,蓦地侧目看向江边的一处小楼里,正好对上东方渊的一双阴冷的眼睛。 “哼!” 东方渊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了一丝忌惮。 无名蹙了蹙眉,动作一止,还没迈出步子,余光就瞥见东方素扶着东方朔走了过来。 “好、好,真是少年英才啊。” 东方朔走上前来,直视着无名的双眼,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皮肉,看穿他的内心。 而无名面对着他的打量,神色始终平静,没有半分不安。 见看不出什么,东方朔便收回了视线,转身面对众人,扬声道:“我在这里宣布,本次大会的胜者——就是这位无名小友。” 随后他顿了顿,又转身面向无名,神情一肃,道:“但盟主之位,绝不能交给一个藏头露尾之辈,所以……还请你一展真容。” “无名绝非你本名,敢问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又师从何处?” 同时他的这番话也问出了众人的心声,几乎所有人都凝神看着无名,等待着他的回答。 若此人并非善类,那是断断不能让其登上盟主之位的。 在众人探究警惕的目光之下,无名的神情自若,没有丝毫的紧张之感。 只见他顿了片刻之后,张了张唇,伸出手来好像想从脖子上拿出什么东西。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碰到脖颈时,一阵巨大的爆破声骤然乍起! “砰!” 一声刺耳巨响传来,众人脚下的地面都随之震了一震。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 “快看那边!” 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后便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只见在江边的某座小楼竟轰然倒塌,原本结实的木柱被炸裂破碎,一半掉入了江里,一半坍塌在地。 巨大的尘雾从那处升起,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太过猛烈,恐怕里面的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坍塌所吞没。 而在那栋小楼里的,正是谢燕一行人。 然而这时众人已来不及救援,因为随后便又是几声“轰隆”声响起。 不只是众人所在之地,就连比武台上同时也发生了爆炸! 地面开始塌陷,碎石木块纷纷滚落砸下,人群骚动不已,场面一时大乱。 但至少他们还在地面之上。 比武台上则更为险象环生。 东方素被波动震得一个踉跄,脚下的木板也随之断裂开来,眼见着就要跌入江里时,被东方朔一把给抓了上来。 他神色巨变,在此情形下根本就来不及思考是怎么一回事,匆忙间只能对着项青生大喊:“青生!快把素儿从这里带走!” 项青生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神情一凛,刚稳住身子,正要上前把两人救走之时,没成想变故又生! 混乱之中,竟有数人不顾危险地跃上了比武台上,二话不说的就袭向了项青生和无名两人。 就在两人被这伙人缠住分不出手之时,一道身影破风而来,一抹致命的寒光倒映在了东方朔的眼中。 第122章 再会 东方朔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挡住这致命的一击,但却忘了因为体内毒药的缘故,他的功力已经散尽。 所以哪怕此刻他能第一时间看清了这袭来的轨道,但身体却虚弱到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 眼见着他就要被刀锋所及,性命垂危之际,就听得身旁的东方素叫了一声—— “父亲小心!” 她一下就扑到了东方朔的身上,两个人抱作一团狠狠地摔到地上,险之又险的躲过了那一抹寒光。 来人见一击不成,冷笑一声,没有丝毫迟疑地对着两人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东方朔也不顾一切的把东方素护在怀里,拼命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 就在长刀即将落下之时,两道身影几乎不分先后的从两个方向冲到了这里。 一道是迅速掠过来的项青生,另一道则是紧随其后而来的无名。 但这两人的到来也丝毫没能缓解东方朔和东方素的危急。 因为随着一声闷响,一阵烟雾突然在比武台上骤然炸起! 伴随着那呛人的烟雾,几丈之内几乎让人目不能视,分不清东南西北。 而脚下的木台还在不停的坍塌。 在这般连路都看不清的情境之下,两人无奈只能止住脚步,避免自己一不小心就跌入到湍急的江流里。 “青生!快带素儿离开!” 东方朔的大吼声穿透烟雾传来,但随后,又迅速的沉寂了下去。 “师父!” 项青生的声音里透着焦急,刚往前迈出一步,几把兵器便从烟雾中射出,擦过他的肩胛而过,瞬间就在衣服上撕开了几道口子。 与此同时,无名那边也遭遇了一样的情况。 幸好他二人都反应迅速,当即便举刀格挡,把袭来的攻击都给一一挡了回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还击,那些偷袭之人见一击不中,便又迅速地隐入了烟雾之中,显然目的就是为了拖住两人。 而另一边,趁着来人的身形也被烟雾所掩盖之时,东方素立刻扶起了东方朔,在烟雾中艰难的朝前摸索着前行。 “咳,咳咳咳……素、素儿你别管为父了!他们是冲我来的,你快走!” 东方朔一头冷汗,摆着手就要从东方素的搀扶下挣脱。 他的腿在刚刚护住东方素的时候被划伤。伤上加伤让其步伐变得缓慢而迟钝,只能依靠东方素吃力撑着才能勉强站稳。 “父亲,您不用担心,今日就算是死,我也要和父亲死在一起!” 东方素抿着唇倔强的说道,语气中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意味。 “咳咳,你这孩子……” 东方朔见状,心里暗叹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咬着牙默默地朝前走去。 但两人还没来得及走上几步,背后就传来了呼呼的风声。 乍一听见这动静,东方素头也不回,干脆利落的就带着东方朔往前一扑。 在两人堪堪落地的一瞬间,一道黑影便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带起一股劲风,落到了他们面前。 “哼,反应还挺快的嘛。” 来人冷哼一声,手中长剑微微一扫,便挥散了三人身旁的烟雾。 随着那最后一丝烟雾的消散,站在他们面前的人便毫无遮掩的现出了身形。 那是一个身材颀长,脸色如蜡,印堂还隐隐发黑的中年人。 大概是以为东方素两人的性命已然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这人也没急着动手,而是用阴戾的眼神打量起了倒地的两人。 “你就是东方朔?呵,也不过如此。”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狼狈至极的东方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武林盟捣乱到底有何目的?!” 东方朔咬着牙,撑起身子将东方素护在身后,目光锐利的直视向那人。 虽然此刻他们狼狈至极,但骨子里的傲气却不允许他在敌人面前露出软弱的姿态。 “呵呵,目的?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那人阴冷一笑,眨眼间就已近到两人身前,二话不说就伸手抓去。 但没想到他的目标却不是东方朔,而是绕过遮挡,一把掐住了东方素的脖子。 那纤细的脖颈被一只大手死死扼住,刹那间便变得青紫不堪。 东方素被提到半空中,她涨红着脸,双手紧紧地抓着男子的手臂,脚碰不到地,只能一下一下的蹬着。 “住手!快放开她!” 东方朔见自己的女儿被抓,顿时大惊失色,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扑到那人身上,一拳打去。 可这一拳却像是打在了钢铁上一样,那人不仅毫发无损,甚至还用空余的手反手一击,狠狠的砸在了东方朔的肚子上。 同时那手掌一用力,便将东方素掐得昏了过去。 东方朔捂着肚子咽下了口血,看着这一幕,简直目眦欲裂。 “有本事就冲我来!别动我的女儿!” 但无论他怎么怒吼,那人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手掌微微用力,便清楚的听到了从东方素的脖子处发出的咔嚓之声。 “快住手!不要伤害她!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 直到他吼出了这句话,那人的动作才停了下来。 同时,一道让东方朔感到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如果,我想要你的命呢?” 听到这个声音,东方朔蓦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从烟雾中缓缓走出的一道身影。 “东方渊!” 两人这相隔数十年的再一相见,东方朔本以为此人应该会变得跟自己一样,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却没成想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岁月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痕迹。 甚至还变得比他印象中还要更加年轻。 两人站在一起时像是一对祖孙,根本难以想象他们的年龄其实相差不大。 东方朔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人,一张嘴一开一合想要问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东方渊面带笑意,负手从烟雾中缓缓走出。 他停到东方朔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嘲弄的开口,道:“看来,这些年你的日子,似乎并不好过啊?” 第123章 王八一家 “不过,你的内力功法呢?” 东方渊年轻时的那张脸可以说是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好一个俊朗的青年。 只可惜其眉宇间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狠厉,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他摸了摸下巴,轻啧了声,“我不记得我的毒有这种功效啊。” 他就像是自问自答一般,一点也不需要东方朔的回答,又道:“难不成又是姓谢的那小兔崽子?”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我,也算是他死前为我办了一桩好事吧。” 东方朔强撑着自己的身体,颤颤巍巍的站直了一些,目光死死得盯着东方渊,问:“东方渊!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东方渊咧开嘴笑了笑,脸上露出了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自然是来取你的命。” 随后,他话音一转,“不过,在取你性命之前,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是如何死在我手里的。” 东方渊不怀好意的视线在东方朔的全身扫过,最后停留在半空中,看向了被掐晕的东方素。 东方朔的瞳孔骤缩,他顺着东方渊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女儿,顿时双眼血红。 咬牙道:“你恨我,冲我来就好了,为什么要对我的家人下手?!” 说完,他猛地扑向东方渊,但却被一脚踹开,又在他倒地时踩上了他的胸膛。 东方渊的眉角微微挑起,他踩着东方朔的胸膛,用力地碾着,“你想的倒美。” “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让我受尽冷嘲热讽,我怎么能让你那么轻易的死掉呢。” “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重视的家人一个一个的被杀死,看着你唯一的女儿死在你的眼前。” “这样,你才能深刻的体会到我的痛苦。” 在这用力的碾压之下,东方朔不由得吐出了口血。 他说不出话,只能颤抖着伸出双手,死死的抓住了那只踩在自己身上的脚,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东方渊对自己的女儿下手一般。 然而他却忘了,此刻东方素的性命却掌握在另一个人的手上。 于是,在东方渊的示意之下,那人将被不省人事的东方素拖到了两人的面前。 在东方朔惊恐万状的目光中,东方渊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了把匕首。 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被他顺着东方素的脸上慢慢地停到了脖颈处。只要再一用力,便能将这纤细的脖子给捅个对穿。 但他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目光玩味的看着东方朔,欣赏了片刻他因为恐惧而惨白的脸。 “不!不要!” 然后他在东方朔嘶哑的吼声中,把匕首又滑了上去,看起来好像并不打算一下子就将东方素杀死。 而像是要折磨一般,用刀尖不停地在那张柔美的脸上滑着。 然后出其不意的,他微一用力,在东方素的侧脸边一划—— 皮开肉绽。 侧脸的脸皮被破开两半,不见血迹,反而是露出了底下的另一张脸皮。 目睹了一切的三人:“……” 只见本来应该晕过去的东方素嘴角一勾,那掐着她的人眨眼间便反应了过来,手上猛地一用力。 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传来。 但并非是东方素的脖子被折断,而是掐着她之人的那一条手臂被诡异的反折成了几段。 东方朔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连呼吸都忘记了。 与此同时,江边那栋坍塌的小楼里—— 被牢牢掩埋着的废墟之下突然被一股巨力狠狠破开! 厚重的泥土被掀飞,几条坍塌的房梁纷纷飞舞,冲天的尘屑中,一道身影提着一柄长枪冲了出来。 就见冲出来褚陵的身上,除了一些灰尘木屑之外,再没有半点伤痕。 出来之后,褚陵先是从容不迫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再转过身,伸手从里面把人给扯了出来。 “呸呸呸!” 赫山顶着满头的木屑,被褚陵扯着后领子给揪了出来。 “吓死我了!幸好王爷在倒塌之时打断了几根木柱顶着,不然咱们就算不被活埋也得被砸成肉饼。” 随着他被扯了出来,其余几人也一个接一个的从被褚陵打开的洞里钻出。 赫山正虚脱的躺在地上时,用余光瞥见抱着一桶王八的谢燕也钻了出来。 然后他立马一个挺身跳了起来,一脸的气愤,“刚刚有危险的时候,你竟然踹开了我而去保护这桶东西?!” 王八们纷纷从桶里探出头去看着赫山,谢燕也一脸的坦然,道:“我觉得王八的用处比你大。” 赫山:“……”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撸起袖子,磨牙道:“玄风,把你的脸皮撕下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看着才刚死里逃生就立马窝里斗的两人,一旁的余白跟桃仙感叹道:“玄风大哥不愧是与谢公子共事了不少时间之人,学得可真像啊。” 桃仙:……这何尝不是一种可怜之处呢。 褚陵没有理会身后的吵闹,而是提着长枪站在江边,眯起眼睛,目光在江面上巡视着。 只能隐隐看见在那阵迷雾之中,偶尔有数道身影纠缠在一起。 时不时就传来一阵刀光剑影、拳脚相加的铿锵之声。 但他们出手之快、招数之诡异,恍若乱花迷眼,让人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你们留在这里帮忙。” 说着,他身影一闪,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那还在不断坍塌的比武台上,消失在了烟雾之中。 比武台上—— 被废去了一条手的中年人强忍疼痛,片刻不停的就拔出腰间的剑向面前之人捅去! 但下一秒,那人便如鬼魅般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随之腰间传来一下剧痛,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地倒飞了出去。 东方渊收回踩在东方朔身上的脚,冷眼看着面前的这一幕,阴沉道:“谢、燕。” 谢燕拍了拍自己的衣摆,笑吟吟的看回他,“不到最后一刻,还真逼不出来你这贪生怕死的老东西。” 随后他歪了下头,一挑眉,又道:“哦不,你现在看起来比我都还要年轻,不能再叫你老东西了。” “你个王八犊子。” 第124章 熟悉的感觉 谢燕骂完了东方渊之后,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妥。 于是他偏了偏头,看向躺在地下的东方朔,道:“啊,老盟主不要误会,我骂的是他一个人,并没有骂你们东方全家哦。” 东方朔:“……” 这番解释就不必说出口了。 还有,不要再用我女儿的那张脸说话。 “哼。” 东方渊冷笑一声,打断了这两人毫无营养的交流。 他伸出手,慢慢地束着自己的袖口。 同时,用如毒蛇般阴冷湿滑的目光紧紧的盯住谢燕,道:“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嗯?” 闻言,谢燕先是摸了摸属于东方素的那张脸,然后又转了几圈裙子,才疑惑道:“没有吧?我以前应该不穿裙子才对啊。” 东方渊:“……” 我说的是这个变化吗?!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久违的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心梗之感。 颇有点咬牙切齿的道:“想不到你命还挺硬的,三年前的那场追杀竟然都能被你逃过一劫。” “我还以为你掉下悬崖之后,早就已尸骨无存了呢。” “唉、没办法。” 谢燕一脸可惜的叹了口气,托着自己的脸,漫不经心道:“可能这就是主角光环吧,像你这种不讨喜的反派是羡慕不来的。” 东方渊:“……”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愿跟这姓谢的小兔崽子对话的原因,因为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个什么东西。 而且虽然听不懂,但总莫名的就觉得很火大。 他的额角青筋暴起,攥紧了拳头,此时此刻只想二话不说就上去把这姓谢的给捅个对穿。 虽然这么想着,但东方渊却还是有些忌惮于他。 因为这三年间谢燕也不知是去往何处,练了何种功法。 与三年前不同,根据他得到的消息来看,自谢燕再次出现以来,无论面对何人,竟都未尝败绩。 其更是和江湖上那些成名已久的老前辈们打成平手,甚至隐隐能压过他们一头。 本来东方渊还觉得是传信之人夸大其词,直到此刻与谢燕对面一看,竟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全然无法察觉到此人的气息。 他眼眸微眯,谨慎的盯着谢燕,道:“我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此处?按理来说,我出风云楼之事不该有人知晓才对。” “难道……” 东方渊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他的脸一下就阴沉了下来,“风云楼里有你的奸细?!” 面对东方渊的质疑,谢燕只是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勾唇一笑,道:“你猜?” 见东方渊没再说话,谢燕便随意的转了转手腕。 他的衣袖随着动作飘动着,没褪下来的裙摆也被江风给吹舞起来,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也别拖延时间了,干脆都一起上吧。” 他话音刚落,东方渊便猛地后退一步,同时从烟雾中遽然射出数支闪着绿光的利箭! 这些毒箭数量不少,来势汹汹,四面八方的死死封住了周围的所有退路。 因为要假扮成东方素,所以此刻谢燕的身上并未带着他的剑。 但面对这些密密麻麻的箭雨,他的神情依旧自若,不慌不忙。 便见谢燕先是略一侧头偏过那直袭向他面门的第一只箭,然后身形便突然模糊了起来。 每眨一下眼,就能看到谢燕在不停的闪现,每一下都刚好出现在箭雨中的空隙之间。 而其也并不止是躲闪而已。 他身形之快简直令人目不暇接,利落的身影在那闪烁之间,手中便轻松地抓住了那些想要来取他性命的箭。 谢燕的耳朵一动,从各种喧闹嘈杂之声中准确的分辨出了那些隐藏在烟雾中的细碎脚步声。 他扬手一挥,发出“铮”的几声脆响,便见指尖之上的那数支利箭迅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 利箭破开烟雾,带着凌厉的劲风一往无前地冲着那些藏身于烟雾中的人和东方渊射去。 东方渊神情一凛,下意识的就拔出腰间的长刀抵挡。 随着刀光的一阵闪烁,那几支冲他而来的利箭就被一一击落。 但他的手下们运气可没那么好—— “啊!!” 刹那间,便只听得一阵阵惨叫从雾里传来。 随后就是几声沉闷的倒地之音。 鲜血浸染了雾色,但没止住这些人进攻的步伐。 箭雨停后的下一秒,从迷雾里又弹出数十人,踏着风云楼的步法朝着谢燕冲杀而去! 他们所处的这一块地方应是比武台的边缘,也是最先发生爆破的所在。 所以当这群人齐齐冲出来时,脚下所踏的木板早已千疮百孔,无法支撑这些突如其来的重量,随着动作开始一段一段的崩塌碎裂。 然而这坍塌的动静不小,但那些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旧不管不顾地对谢燕出手。 东方渊拖着东方朔连连后撤,避过在脚下出现的塌陷,隐在人群之后,朝着谢燕冷冷一笑。 谢燕只和东方渊对上了一眼,就被人群团团围住。 谢燕脚下的木板裂得很快,让他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随着坍塌摇晃踉跄了几下。 周围的人见状,以为其出现了可乘之机,几乎是在瞬间,那些人就一起动了。 他们齐齐出手,招招狠厉,招招致命,仿佛是想比谁能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刺杀一般。 而谢燕也不知是怎么的,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以一敌多的情况,但此刻在这群人的围攻之下,却显得应付得有些艰难。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勉强地才能维持住自身的平衡,摇摇晃晃的避开众人的围攻。 这些风云楼的杀手见此情形,心中一喜,还以为是谢燕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开始频频攻击他因站不稳而产生的破绽。 但他们太过得意忘形了,全然忘了脚下的这块地根本就承受不住这阵阵重击。 “啪喀——” 一声巨响。 这处地面彻底坍塌碎裂。 众人就算及时反应了过来,但此刻也来不及撤退了。 眨眼间就与谢燕一起,随着碎裂的木块一同掉落下去。 第125章 英雄救美 众杀手立刻亡羊补牢般的大乱起来。 但是来不及了,四周的地板裂开碎裂,他们脚下已经悬空,碎裂的木块纷纷朝着下方江里砸落。 掉落下去的杀手纷纷胡乱地抓着身边的一切,企图能够借力稳住自己的身体。 但一切不过都是徒劳,周围的所有东西都在掉落,他们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随着地板一起坍塌,朝着下方摔去。 “扑通——扑通——” 沉闷的落水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接连不断的有水花溅起。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只见谢燕稳稳地站在一方木块之上。 他的神情没有半点慌乱,就仿佛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般微微一笑。 然后他就借着那木块纵身一跃,一脚就踩上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的脑袋,借势飞了上去。 众人原本就处于一片慌乱之中,完全没有防备到谢燕的这一招,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 就这样被谢燕一脚一个脑袋跟踩楼梯一样,在众人如同见鬼一般的目光中,飞到了最上方。 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简直将众人看得瞠目结舌,此时就算是傻子恐怕也知道该做什么了。 于是有人也想学着谢燕一样攀上去。 只可惜他们要不是此刻脚下并没可借力的东西,要不就是轻功完全比不上谢燕。 东方渊看着面前坍塌的地面,微微眯起了眼。 虽然很想谢燕最好就这样葬身于江水之中,但都说祸害遗千年,他怎么都不觉得此人会那么容易就死掉。 果不其然,下一秒,在他的注视下,一只手突然从底下伸出来抓住了一截横出来的木板。 然后,那个阴魂不散的人影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真是命大,这样都没死。我倒是都有些佩服你了。” 东方渊冷笑一声,把东方朔丢给一个手下。 他足下一点,不再观战,而是提起长刀,和剩余的手下齐齐朝着谢燕攻去。 他的刀与寻常长刀不同,刀刃处并不平滑,而是呈现出一种锯齿般的形状。 那锯刀用起来极为锋利,不仅能轻松卡住别人的兵器将其折断,更是能轻而易举地贴着人的皮肤,将皮肉一寸寸的割开。 东方渊最喜欢的就是用这把锯刀切开人骨肉的感觉,享受着他们在锯刀之下根本无处可藏、无力反抗,在极度痛苦中挣扎求饶的样子。 而此刻他面对着武器并未在手的谢燕,更是使出了十成十的力道。 只是他显然还是轻视了谢燕,尽管他此刻带着众多手下,甚至还占了兵器的优势,竟然还是没能将谢燕一举斩杀。 这人是没有兵器不假,可他的反应速度和身法实在是诡异至极。 更别说还有一堆压根就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各类迷药。 东方渊:“……” 打架呢,你能不能正经点?! 就在他又一次避过谢燕弹来的粉色药丸后,东方渊额角一跳,终于是忍不住的怒喝一声。 他脚下步伐一变,手里的锯刀发出一阵嗡嗡的颤音。 然后竟然直接一刀就劈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手下,直接朝着谢燕扑了过去。 “去死吧!” 也不知是拜这把刀所赐,还是因其行事作风,他的刀法虽然可见东方家的影子,但却诡异阴毒得多了。 招招直逼向寻常人根本不会劈向的地方。 其余人在旁策应,竟形成了一个合围阵势,不过片刻就将所有空隙全部填满。 彼此配合默契,一旦动作出现了一丝纰漏,其他人会立即反应补上。 显然这是专门训练出来的阵型,无论往哪里走,都会受到各个角度的攻击。 只要被围之人露出了哪怕一点点破绽,等待着他的就只有这近在咫尺的死亡。 但好像也不是全然没有破绽? 在这般密不透风的攻击之下,谢燕纵身一跃,竟轻松地避开了所有攻击。 然而就在他翻身跃至半空之时,一道尖啸破空而来! 谢燕一下就听出了那声音所传来的方向。 只见他凌空一转,在极短的时间内用矫健的腰身带动,眨眼间就转换了方向。 “唰!”地一声锐响,那锯刀险之又险的从他岔开的双腿间划过,猛地就将他的裙子给对半劈了开来。 谢燕:“……” 好险,这也太阴了吧? 差点就要穿一辈子裙子了。 看来他们是故意留出的这个破绽。专门等到把人逼至半空中,无法躲避之时,就由东方渊一刀将此人劈成两半。 眼见着谢燕重新落回了地面,这些人又聚拢过来,开始对其进行第二轮的围追堵截。 谢燕抽了抽嘴角,捂紧了下面的裙摆。 他的裙子被破成两半,现在只觉得下面凉飕飕的、毫无遮挡。 恐怕一动作起来自己就会立马走光。 只要一想到那个“坦坦荡荡”的画面,简直就不忍直视,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就连被人挟持的东方朔此刻都死死的瞪着他,一副要敢用他女儿的那张脸来做出那种不雅之事,就将谢燕千刀万剐的表情。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一招确实也算是很好的钳制住了谢燕。 而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一道凶猛的气劲从烟雾中骤然冲出,一下就狠狠地撞上了那死死围着谢燕的阵型! 这道气劲来得又猛又急,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势如破竹的就将这阵势给撕开了一道口子,人群更是被冲得七零八散,有好几个都控制不住地飞了出去。 冲击在谢燕面前稳稳停下,褚陵收起长枪的攻势往地上一杵,站定后挑着眉欣赏了一下谢燕此刻的风采。 半晌后才轻笑一声,“需要帮忙吗?” 谢燕:……你觉得呢? 看着谢燕无语的神情,褚陵又笑了一下,才解下自己的外裳拢住了谢燕。 “你说这算不算是英雄救美?” 一边看着谢燕套上衣服,褚陵一边打趣道:“那你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才对?” 谢燕幽幽一笑,道:“呵呵,王爷,我劝你以后还是少看些话本吧。” 全程目睹了他们打情骂俏的众人:……你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第126章 卧龙凤雏 褚陵看着谢燕给自己的衣裳牢牢地打了个死结,一副生怕自己的清白没了的样子,挑眉问道:“谁做的?” 谢燕朝着东方渊的方向努了努嘴,“就他。” 闻言,褚陵瞄了眼东方渊,嗤笑一声,“想不到堂堂的风云楼楼主竟然会是这种人。” 谢燕也一脸的鄙夷,道:“是啊,虽然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此人龌龊,但没想到过去了三年,竟然还不减反增。” 褚陵:“无耻。” 谢燕:“败类。” 围观的众人:“……” 东方渊:“……” 东方渊一边听着这两人的不断蛐蛐声,一边感受到手下朝他小心翼翼投来的探究视线,额角的青筋又跳了一下。 不如说,从再次遇到谢燕开始,他额角的青筋就没有消停下来过。 以前他一直以为这世上有一个谢燕就已经够烦人的了,没想到如今竟又出现个跟他十分“聊得来”的褚陵。 真是好一对卧龙凤雏! 东方渊磨牙霍霍的狠狠瞪了一眼还在盯着他的手下们,吼道:“还愣着干嘛?!都给我上!” 看着再次摆好阵型蜂拥而上的众人,谢燕叹了口气,好心的提醒褚陵,“王爷,小心点,这个变态这次要对你下手了。” 褚陵拢了一下领口,一脸的正气凛然,点头道:“放心,本王不会让他得逞的。 “我的清白只能交给你。” 谢燕:“……” 倒也不必。 褚陵笑了一下,重新抬起他的长枪,在冲出去前取出谢燕的剑丢给了他。 随后他身子一跃,整个人裹挟着凌厉的枪风朝着东方渊一众冲了过去。 而东方渊这个精心布置的阵势显然还没遇到过像褚陵这般身法刚猛之辈。 更别提此人用的还是长枪,面对一众用短兵之人简直是一路无阻,势如破竹。 其枪若游龙,又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瞬间就把他们的阵容给搅得一片混乱。 几个照面下来,轻而易举的就连取了数人性命。 东方渊看着身边跟着自己的人一个个被褚陵给挑飞,跟下饺子一样的掉入江里,一张脸顿时就黑得跟锅底一样。 他一路挑杀,竟跟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冲到了东方渊的面前,长枪探出,枪尖闪烁的寒光直接倒映出了东方渊那张阴沉的脸。 显然,东方渊已经在发怒的边缘了。 毕竟他精心布置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多的人,本以为能一举将谢燕拿下,却没成想中途会蹦出来一个褚陵。 而且这连谢燕都没能突破的阵型,竟被此人给如此轻松的破坏,还冲到了自己的面前,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只见这破坏了他计划的人还狂妄的冲着自己挑衅一笑,同时其手中的长枪狠厉无比,直逼心口! “找死!” 东方渊怒吼一声,将锯刀一横,用力卡住褚陵的枪身,一挑,竟硬生生将他的长枪给挑歪了过去。 随后他身子一转,直接反客为主,一记横刀立马就朝着褚陵的身侧劈了过去! 但褚陵神情不变,甚至没有后退一步,看着劈过来的刀锋,嘴角微微一勾。 他双手一甩,长枪又瞬间拐了回来,随后又狠狠的朝着东方渊撞了过去。 “哐当!” 一声巨响,褚陵跟东方渊的刀撞在了一起,发出令人无比刺耳的鸣响。 锯刀撞击长枪,擦出一片耀眼的火光。 两者对撞,这次轮到东方渊手中的锯刀明显被撞歪了一些,刀身也随之抖了抖。 他顿时就察觉到了一股巨力袭来。 褚陵握着长枪的手一紧,在对峙之下竟还有余力地用力一挺,把东方渊逼退了好几步。 后者眯了眯眼,显然有些震惊于褚陵的力道。 想他自幼习刀,每日炼体负重从未停歇,力道自诩比寻常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别提如今自己又重新恢复到巅峰时期,不用一点刀法内力,就能轻松地就将人一刀劈成两半。 可却没想到,眼前此人的力道竟丝毫不逊色于自己,还能在他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将他震出几步。 他心中略惊,但脸上却并未显露半分,只是冷冷的盯着褚陵,沉声道:“好力道!” “不过,你也就只有这点力道了。” 下一刻,他手中锯刀一抖,用力一挥挣脱出长枪的桎梏,再次劈向褚陵! 这一次,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长刀劈下,带着呼啸的风声袭来,还未至褚陵身前便已划开他胸前的衣襟。 但褚陵却不只是力道大,他的速度也很快。 只见他眼神一凝,身子瞬间侧移,正要再次挥枪架住这凶猛的一击时,却不料脚下的木板突然破开。 几道粗壮的铁链从下方直射而出!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摇摇欲坠的比武台之下,那支撑台面的支柱之上,竟还潜伏着数名不怕死的杀手。 这些人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就待在了下方等待着时机,且还不知是用了什么功法隐藏起了自己的气息,使人毫无察觉。 于是褚陵一下就被这阴险的一招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仅连刚伸出的长枪被那些铁链牢牢捆住,就连自己的双手双脚也被卷进了铁链里,锁在了原地。 “哼!” 看到这不出所料的一幕,东方渊的嘴角上扬,轻蔑一笑。 他这一招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所以自然不会为了褚陵的意外而停下。 刹那间,只见他的锯刀化作一道残影,用力向褚陵劈去! 他这一刀毫不留情,如若劈中,褚陵定然会和先前所有惨死在他刀下之人一样一分为二。 凌厉的刀风已然划过褚陵的颈侧,皮肉之上霎时便现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但饶是这般性命垂危之际,褚陵的嘴角还是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依旧是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看着东方渊。 下一秒,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白光闪过。 一把长剑横空伸了过来,稳稳地架住了那锯刀的砍势,使其不能再进分毫。 来人不出意料的,正是刚刚抽空去换了身衣服,并重新换了张脸的谢燕。 第127章 巾帼 东方渊这三番两次的被人打断,脸上黑的着实可以说是像挂上了一层可以滴出墨来的黑泥。 他杀意大涨的眼眸中透着恼怒,手上力气一沉,顶着那把剑,隐隐有把锯刀再推进几分的趋势。 他不信谢燕那小子也能有那么大的力气! 然而,在东方渊那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中,随着他力道的增加,谢燕手上的剑竟也越发的沉稳,整个人没有丝毫的动摇。 这把剑在谢燕手中仿佛像是有千斤之力,不管东方渊如何用力,始终都没法撼动分毫。 就在这二人僵持不下之时,几条铁链蓦地又从脚下破出,冲着谢燕激刺而去! 谢燕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笑容,在此时用出了一招正常人在如此激烈的打斗中,根本就不会用的招式—— 只见他足尖在地上一碾,随后出其不意的冲着东方渊的下身狠狠一个高抬腿! “!!!” 在场所有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之人,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张大了嘴感同身受般的捂住了自己的下面。 还有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那一刻,他们好像听到了很轻微的“咔嚓”一声。 谢燕这家伙,实在是太睚眦必报了。 刚刚他自己差点被东方渊“断子绝孙”,现下转过头来就报复了回去,实在是个狠人。 这一下可把东方渊踢得着实有些惨。 只见他那张原本还称得上英俊的脸一秒间便血色尽褪,白得吓人。 东方渊如遭雷击的僵在原地,双目瞪大、瞳孔失焦。 他一手捂住了下面单膝跪地,手上的锯刀也被收了回来撑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的滚落在地。 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但谢燕显然没打算收手,他身形不退反进,迎着那几条袭向他的铁链而去。 下一刻,他和铁链缠绕在了一起,那铁链如蛇一样弯曲纠缠,顺着他的身形蜿蜒而上,被谢燕带着向东方渊而去。 东方渊正“痛彻心扉”的跪在地上还没回过神来,眼见着谢燕就要冲到面前来了,只能一脸狰狞的忍痛在地面翻滚了几圈,才险险躲了过去。 同时,操控着那些铁链之人也回过了神,立马甩脱了谢燕的控制,重新缩回了木板之下。 木板之上,东方渊那所剩无几的手下们终于回过了神,立马护在了还在咬牙强撑的东方渊身前。 谢燕也没乘胜追击,而是站在人群之外,神情戏谑的欣赏了会儿东方渊痛苦的神情。 才悠悠然地回身去帮褚陵挣脱出那些束缚住他的铁链。 看着褚陵挣脱出来后,谢燕眉头一挑,学着褚陵先前的样子,对他调笑道:“王爷,我的这个才叫做英雄救美。” 褚陵擦干净了颈侧的血,闻言扫了他一眼,也笑了,“那这么看来,为报答英雄的恩情,本王不得不以身相许了。” 谢燕一脸严肃的摇头拒绝,“王爷言重了,小的能跟着王爷,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可万万不敢想别的。” 褚陵朝他走近了几步,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按了按,低声笑道:“要是真跟了我,那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谢燕:“……” 好耳熟的一句话……王爷你不会也是穿的吧? 其余人:“……” 好熟悉的一个场面……你们能不能理理我们啊?? 就在这两人又一次“打情骂俏”之时,东方渊已经从痛苦中恢复过来了。 他咬牙切齿的看着面前两人,恨不得把他们给生吞活剥了。 “你们这对狗男、男!今日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东方渊怒视着他们,打了个呼哨之后,喘着粗气愤怒地咆哮道:“都给我上!给我把他们千刀万剐!” 随着东方渊的一声令下,不止他身前的那些杀手们一拥而上,就连脚下那看不见来处的铁链也重新钻了出来,齐齐朝着二人袭去! 谢燕和褚陵相视一笑,默契拿着兵器迎了上去。 他们闪转腾挪,身若游龙,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 不出片刻,那些杀手们便纷纷躺在了地上。 但谢燕二人还不能松懈下来,因为那些可比金石的铁链还未解决。 它们藏在众人的死角里,每次出现都是来无影去无踪,次次都扰得二人烦不胜烦。 要想彻底解决它们,恐怕得去到木台之下,把那些操纵者给解决掉才行。 东方渊看着这二人被成功拖住,此时的心情才勉强算是好了一点。 他冷冷一笑,决定趁热打铁。 于是从手下手中接过无法动弹的东方朔,扯着东方朔的衣领把他拖到了谢燕二人面前,阴狠道:“你们不是想救人吗?那我就当着你们的面杀了他!” “你们就带着他的人头回去吧!” 话音刚落,东方渊便高高地举起了他的那把锯刀,眼看着就要把东方朔斩于刀下时。 却见被他时刻紧盯着的谢燕看着这一幕,既不上前也毫无动作,只是站在原地,露出了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句—— “这轮不到我们来救啊。” 东方渊心中突突一跳,虽然觉得有不妙之处,但是他的锯刀已然离东方朔仅有一寸之近。 在这一瞬间,他心里面还是只有“斩草除根”的迫切感。 但这一刻,仿佛很快,又仿佛很慢。 慢到身旁的烟雾被狠狠挥散,一个人影从里面急射而出,一把东方渊这辈子做梦都想得到的刀牢牢挡下了他的动作 这一寸之近,他却再也无法砍下。 “锵”的一声,锯刀被来人用力震开! 东方渊也被这一下给震得抬脚后退了一步。 他心头一痛,差点没被气得撅过去。 又来!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这一个两个的,每次都得等到这种时候才出场是吧? 站定后,他喘了几口气,双目赤红的抬头看去。 正对上了一双清丽的眼,和一张直到刚刚还被谢燕假冒的脸。 东方素还穿着那身无名的衣服,拿着那把东方家祖传的刀。 她的脸上和衣裳处都沾着血,不再像以往世人眼里的那般柔软温顺,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肃杀之意。 就连那张时常会被人垂涎臆想的脸庞,此刻也带着森森的寒意,让人不敢直视。 此刻,她终于做回了她自己。 第128章 家族之战 相比起东方渊,东方朔的那张脸上显得更为震惊。 “师父!您没事吧?” 项青生也紧随其后冲了出来,将东方朔扶了起来。 东方渊冷冷的看着他们,视线扫了一圈后,又重新落到了东方素的身上。 “哼,瞧瞧,我这个侄女竟然是个会武的,真是深藏不露啊。” 东方渊轻嗤了一声,甩了甩手,才把刚刚被震开的酸麻之感给平复了下来。 “难怪这么多年下来,我派去你身边的刺客,没有一个能回来的。” “这出戏演得可够久的啊,竟然把那么多人都蒙在鼓里。这是你的主意吗?东方朔。” 说着,东方渊转过头去看向东方朔。 就见后者瞪着眼,一脸不可置信般的直勾勾盯着东方素,一副完全没听见他讲话的样子。 东方渊:“……” 怎么你比我还惊讶,这不是你女儿吗? “这、这怎么可能?无名竟然是你?!” 好半晌后,东方朔的思绪才慢慢回笼,不止是声音,就连扶着项青生的手都有些发颤。 他当然不可能相信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 自己的女儿,本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为什么会忽然会武了? 不,这不是突然会的。 观其身手,这分明就是自幼习武,经年累月才能练出的硬本事。 可他不仅从没教过东方素武功,也没听安排在她身边的婢女提过这件事。 那么多年下来,他竟全然没有发觉。 且她的武功又究竟是在何处所练?何人所教? 他敢肯定,自当初发生的那一连串惨事之后,从东方素出生起,就从未让她踏出过武林盟半步。 东方朔怔怔地想着,飘忽的目光忽然就落到了身旁项青生的身上。 “难不成……是你教的?” 放眼整个武林盟内,也就只有这个得了自己真传的弟子会有如此本事了。 项青生没有否认。 面对东方朔的质问,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东方素的背影,道:“您知道吗?素儿于武学一道上的天赋,也许比你我都还要高。” “毕竟你我不可能一辈子都护得住她,所以当初我才会答应教她武功,让她能有自保之力。 “但却没想到……” 项青生看着东方素手里的刀,眼中带着淡淡的赞赏,由衷的感叹着。 “她天生异禀,不论何种武学,只需看一遍便能领悟到其中所有要旨。” “就连东方家的刀法,她都学的比我要好。” 东方朔扶着项青生的手慢慢收紧,听见他说的话后,久久的沉默不语。 “我知道师父您有心结,不想让素儿习武,害怕她也走上几位兄姐的路,遭遇不测。” “可她并非笼中鸟雀,不该被困于这一方天地之中。” 许久后,东方朔才深深地看了一眼东方素,缓缓地松开手,长叹了口气,道:“……也许你说得对,是我错了。” 而就在这时,东方渊也随之冷嗤了一声,他轻蔑的扫了几人一眼,道:“你们啰哩巴嗦的说完了没有?在这里表演温情给谁看呢。” “真是恶心死了。” 说着,他厌恶的甩了下袖子,再想开口嘲讽时,下一秒就听到一旁的谢燕和褚陵又开始蛐蛐他了。 谢燕:“不想听那他还真的在等着人家说完?” 褚陵:“有点礼貌,但也就一点。” 谢燕:“啧啧啧,我看他就是自己生活的不如意,才会嫉妒人家家庭美满。” 褚陵:“真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谢燕:“真是心理扭曲。” 褚陵:“以后要离这种人远点。” 东方渊:“……”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两张嘴叭叭的简直就要把东方渊给气个半死。 “闭嘴!” 他怒吼一声,面容扭曲的举起锯刀,没有冲向谢燕两人,而是直直对着东方素而去! “区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也配拿着那把刀?我倒要看看你多有天份!” 他恼羞成怒,面目狰狞,一副很明显的要拿东方素泄愤的样子。 谢燕:“看看看看,被说中了吧,恼羞成怒了。” 褚陵:“真是一点气量都没有,白长那么多岁数了。” 东方渊的手下:……你们这两个祖宗,可快闭嘴吧!没看到楼主都要被气晕过去了吗?! “素儿小心!” 倒是东方朔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去调侃,见状立刻大惊失色的叫出了声。 他一张脸上霎时就冷汗涔涔,虽然知道自己的女儿会武,且武功还不低,但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又怎能不担心呢? 东方渊手中锯刀寒光凛凛,反射在东方素的脸上,映出了她从始至终,一直都很平静的眉目。 “铮——” 锯刀发出令人震撼的声响,周遭空气似乎都在跟着颤抖。 “当!” 随着第二声脆响传来,锯刀与长刀狠狠地碰撞在一起,在日头下闪过了一抹刺眼的寒芒。 众人眼前似乎有银光闪过,让他们不由得都眯起了眼。 这一下交锋,两人似乎都没能从对方的手里讨到半分好处。 两人没僵持多久就纷纷被气劲冲开落下。 但东方素落地后毫不停歇,身子凌空翻起,再次迅速地冲着东方渊飞了过去。 她的动作敏捷犀利,一身衣袂翻飞,恍若不受任何束缚的一只飞燕。 而她冲去之时,东方渊才刚落下,连身形都还没来得及调整好,余光就瞥见一道白光气势汹汹的袭来,匆忙之下只能举刀横挡。 凌厉的刀风带起一股罡气,掀起了一片尘土飞扬,瞬间就把东方渊的身形冲得有些不稳。 不过毕竟他成名已久,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反手一挥格挡开了对方的攻势。 趁着这空隙,锯刀朝着东方素狠狠劈去,东方素却灵活一闪,侧身躲了过去。 东方渊乘胜追击,接连几招不停,招招带着凛冽杀意。 东方素虽一时处于下风,但也不甘示弱,长刀舞得密不透风,次次都能精准的挡下攻击。 看得东方朔的心高高悬起,就没有一刻能落得下来。 第129章 坍塌与真容 几个回合下来,东方渊久攻不下,像是被东方素激怒了一般,出手更为狠辣诡谲,不留一丝余力。 但东方素的长刀显然也并不是吃素的。 在她的挥舞之下,刀风猎猎,几乎形成了一堵刀墙,东方渊竟没有一下攻击能触及到她分毫。 而且她的身手还极为矫健,不仅每一次都能及时躲过东方渊的攻击,还能在其出手时以牙还牙,用同样的招数还了回去。 这一来二去的换招之间,东方渊居然已经连挨了两刀。 身上多了两道伤口,虽然不是很深。但对于他来说,丢了面子可比受伤严重的多了。 而东方朔站在一旁,看着东方素如此凌厉的打斗,心中不禁有些恍惚。 原来他的女儿真的如此厉害。 东方渊眯了眯眼,想不到这丫头还真有两手,这天赋与当年的他也确实不相上下。 虽然自己因为一时疏忽而受了伤。 但无妨,毕竟他们俩之间间隔的,可是数十年的光阴,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平的差距。 再者说,对于东方家的刀法,他可是烂熟于心、了如指掌,简直熟悉到了令人厌烦的地步。 果不其然,东方素接下来的刀法就如他所预料一样—— 第一招对准颈侧。 第二招横刀挑刺。 第三招斜刀下撩…… 而破绽就在此处! 东方渊的嘴角一斜,目光锐利,手中锯刀突然虚晃一下,对准东方素招式漏出的空隙间,直直朝着她腹部刺去。 而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东方素竟也像有所预料一般,双手一弯,长刀收回! 在众人震惊的视线中,竟然用那精铁打造的刀柄,硬生生的将锯刀给挡了下来。 东方素的嘴角也微微一勾,说出了自她出现以来的第一句话:“时代早就变了,老东西。” 当初项青生教她刀法之时,她一眼就看出了这藏在刀法里的破绽。 于是她便在东方家刀法的基础上,又进行了改良,将破绽补齐,使刀法更加完善,甚至更加强大。 东方渊的脸色一僵,锯刀一滞,僵持在半空,两边握刀的身体都涌动着十足的力道。 但很显然,东方素的力气与东方渊相比,还是小了不少。 顷刻间,东方渊再次迈步,刀光一闪,锯刀再次慢慢逼近。 东方素不慌不忙,她将刀身一反卡住锯刀后,再身形一转借肩膀牢牢抵住了刀背。 此刻她与东方渊近在咫尺。 四目相对间,她又笑了。 这一笑如春风拂面,又暗藏杀意—— “你的破绽,我也看出来了。” 闻言,东方渊瞳孔骤缩,就连神色也凝滞了一瞬。 但他紧接着就嗤笑了一声,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般的话,眉眼之间都带了些蔑视,“我的破绽?真是个笑话!” “虚张声势!死吧!” 随着一声怒吼,东方渊的刀狠狠劈下! 下一秒,金戈断裂之声传来—— 在东方渊震颤的眼睛里,他那把砍断过无数兵刃的锯刀,横空飞出去了半截。 与此同时,飞出去的,还有他的两根手指。 但东方素却还没来得及乘胜追击,因为就在这时,她脚下一震! 这本来就被爆破过的、摇摇欲坠的比武台,在众人这接二连三的打斗破坏之下,轰然倒塌! 众人脸色大变。 “父亲!” 东方素当下便立马放弃诛杀东方渊,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东方朔的方向扑去。 而谢燕这边,他刚躲过一条袭来的铁链,就一脚踩空。 在其脚下,已然没有一块完整的木板。 匆忙之间,他只来得及朝褚陵的方向看上一眼。 “轰隆!” 一声巨响,整个比武台瞬间塌垮了,各种木屑碎块不断地跌落水中。 江水翻腾,不止激起巨大的浪花,还慢慢地涌上了一片片殷红。 而就在翻涌的波浪里,隐隐约约能看到褚陵的身影。 但只是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王爷!” 在江边的玄风几人见状,惶恐地就要朝江中跳去,想要把自家王爷给救出来。 但却被桃仙厉声喝止,“停下!比武台还在坍塌!你们现在跳下去是想送死吗?!” 被桃仙一吼,几人果真纷纷停住。 但却还是焦急不已,“可是……王爷不会水啊!” 桃仙的细眉紧紧蹙起,她一眼也不眨的看着褚陵消失的方位,道:“……刚刚我看到谢公子朝王爷游过去了。” 褚陵已经许久未曾感觉到这熟悉的窒息之感了。 他在水中向下沉去,能清晰地看到上方仍有许多木块不断砸下,划过他的手臂,带来一阵微不足道的疼痛。 褚陵清醒着,他还尚有余力,但却无法动弹,思绪随着江水的翻涌,被拉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他与兄长刚以质子的身份入宫。 说是质子,但他们谁都知道,这两人只是一枚牵制褚家的棋子,不日便会随着家族的亡败而消失。 而在当时,有个皇子却格外的看不惯褚陵。 此人嚣张跋扈又身份尊贵,所以以他为首的一众名门贵子们也常常以整治褚陵为乐。 某一天,他们变本加厉。 在听闻皇上因为褚家之事大发雷霆之后,为帮皇子泄愤,竟捆住褚陵的双手,将他丢入池塘之中。 褚陵挣扎了许久,却只能眼看着自己渐渐被泥沙填满。 命悬一线之时,有一道身影跳入了水中—— 浑浊的江水里,褚陵看到有一个人义无反顾地朝他游来。 那人的脸不再平平无奇。 他面如美玉,唇色殷红。 长眉若柳,鼻梁高挺,那双眸生得含情脉脉,微微上挑的眼角处还点着一粒小小的红痣。 所有的一切在他脸上长得恰到好处。 与褚陵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谢燕避过一堆不断砸来的木块,在混乱不堪的江水中一眼就找到了慢慢往下沉去的褚陵。 他毫不迟疑地游过去,一把抓住了褚陵的胳膊,将人紧紧抱住。 褚陵的手也动了动,环在谢燕的背后用力搂住了他。 两人的瞳孔里,都慢慢地倒映出了对方越来越近的身影,直到——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觉。 第130章 相认 谢燕缓缓将一口气渡到褚陵的口中。 估摸着差不多了,正想退出之时,却突然感到褚陵搂着他腰身的手猛地一紧。 温热的湿意探进了口中,不止汲取着谢燕口中的空气,就连他的舌头也被带动着。 谢燕抓紧了褚陵的双臂,瞪大了双眼,瞳孔不由得微微颤动。 谢燕:“……” 不是,大哥!你能不能看一下场合啊?你都快要被淹死了,还有心情做这事? 碎块还在不停下落,从两人的身旁划过。水流翻腾之间,他们的身影始终交叠。 谢燕不仅拔不出自己的头,就连身体都被褚陵越抱越紧,连脚都没有空间划水了。 他不知道褚陵现在是什么感觉,反正他只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再然后,晕晕乎乎的谢燕终于被褚陵大发慈悲的松了开来,带着往上面游了过去。 被他抱在怀里的谢燕:“……” *&%#+@#……说好的不会水呢?!你是狗吧?以后要是再信你的话,我就不姓谢!! 两人浮出水面,谢燕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眼前一黑,猝不及防地又被褚陵给堵住了嘴巴。 如果说刚才在水里,因为情况危急,他什么都没能感觉得出来。 那现下,他便能清晰的感受到,从褚陵那紧紧相贴的胸膛处传来的律动,一下一下的撞击,带动着他的心也不住地剧烈跳动。 面前之人的呼吸声渐渐变重,炙热的鼻息扑洒在谢燕脸上,他合不上嘴。 明明两人还在水中,但从褚陵身上传过来的温度,都好像要比往日灼热的多。 不只是身体,连嘴里纠缠的温度也烫得吓人。 谢燕本来就刚刚在水里时就因为缺氧也头晕,现在更是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整个人好似在云端,迷蒙而又迷惑。 连他抓着褚陵胳膊的手都用不上力,比起抓,更像是带点撩拨的轻轻挠着。 不知过了多久,在谢燕再次喘不上来气之后,褚陵终于松开了他。 温热的气息从脸上移到脖颈处,褚陵带笑的声音传来,“呼吸。” 两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刺激的谢燕整个人都晕头转向的,神都没回过来,下意识地就乖乖听着褚陵的话,深吸了一口气。 褚陵埋在他的颈间,又低笑了两下。 然后谢燕就感觉到刚刚还在他口中的温热慢慢擦过了自己的脖子,一下又猛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也不知是不是江水过冷,泡着他的身体都忍不住开始发麻了起来。 但没等褚陵继续下去,谢燕就已经回过神来了。 只见他一把揪住了褚陵的后领,毫不留情地就把这人从自己的脖子上拎开。 他的眼角处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粉,被那颗痣衬着愈发勾人,一张嘴也被碾得愈发殷红。 乍一看上去,就像是胭脂被匀在了上面一般,艳丽动人。 褚陵眼神一暗,垂下头,刚想再来一次。 就被一巴掌呼在了脸上。 谢燕的巴掌牢牢地覆在褚陵的脸上,一边用力,一边冷笑,道:“呵、呵,怕、水?” 但褚陵被这一巴掌打下去,也丝毫没有气恼,反而是悠悠一笑,对着谢燕的手心又轻轻舔了一下。 谢燕:“……” 怎么,还给你打爽了是吧? 谢燕被手心处的湿热给激得狠狠一抖,猛地就要把手抽回。 但褚陵看穿了他的动作,抢先一步地伸出手去,覆上了他的手背。 指尖从他的指缝中穿过,紧紧地握住了,无法撼动。 谢燕:“……” 看一下场合啊喂大哥!后面!你后面那根柱子都快要砸下来了! 破碎的木板漂浮在水面之上,因爆炸而燃起了明明晃晃的火焰。 “抓到你了。” 在火光半明半暗的照耀下,褚陵的双眼半敛,长睫在火光下投下一片阴影,脸庞显得朦胧而柔和。 谢燕抿了下唇,放弃把自己的手抽回,叹了口气,道:“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褚陵拉着他的手,慢慢靠近谢燕,直到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才朝着谢燕微微一笑。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一直搭在谢燕腰间的手缓缓地上移,一路顺着谢燕的脊柱往上。 动作轻柔,直给谢燕带来一阵酸痒难耐的酥麻之感。 最后手指慢慢地停在了谢燕的后颈的几寸之下处,用力地按了按。 “你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这里,还有两颗一上一下的红痣。” “所以当初在董府时,才会毫不在意的背对着我换衣服。” 谢燕被他这一句话给砸得有些懵,一时间都有点没反应过来褚陵话里的意思。 褚陵的指尖从后颈处又慢慢滑到了谢燕泛红的眼角处,轻轻地按揉着那颗痣。 “本来只凭着后背上的痣我还有点不确定,但是在程家寿宴之上,你的面具破了。” 背上的痣可以说是巧合,那眼角处的,总不能也说是巧合吧? 四目相对间,看着褚陵灼热的视线,谢燕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如擂鼓,震耳欲聋。 这一刻,他已然反应了过来。 褚陵看着谢燕,轻叹了一声,随即伸出手,轻轻地捏了下谢燕泛红的脸颊。 “竟然假装不认识我,小骗子。” 谢燕拧着眉,被他扯着脸,下意识的回怼道,“等等,不对,你不是也骗了我吗?” 褚陵眉眼微微上挑,目光灼灼,“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脸上掐着的手用了点力,扯着谢燕说话的脸都有些含糊不清。 “李、你不是说不会水吗?” 褚陵勾唇一笑,道:“我怎么记得我说的好像是怕水呢?” 闻言,谢燕瞳孔地震:……原来怕水和不会水是两回事吗?你小子竟然跟我玩这种文字漏洞?? 看他这样,褚陵便又忍不住埋首在他颈间,轻笑几声,才开口解释道:“以前的确不会水,后来便硬逼着自己学会了。” “但怕水也是真的。刚刚若不是你来,我可能就会……” 褚陵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搂着谢燕的手又紧了几分。 自那次经历之后,他确实对水这种东西敬而远之。就连玄风他们都知道,自家王爷不喜欢靠近水多的地方。 但褚陵却不允许这个弱点会一直存在,所以他强迫自己面对,并且克服。 虽然在那过程中略显难看。 但如今看来,结果还算不错。 第131章 平息 褚陵的头在谢燕颈间磨蹭着,呼出来的热气都扑在他的脸上,带来了一阵阵的痒意。 但现在此情此景,可着实算不得上是一个值得温存的地方。 因为下一秒,三个头就从漂浮的木块边游了过来。 “咦?这不是……” “王爷,谢公子,你们没事吧?” 项青生的声音从谢燕的身后传来。 这朝着谢燕他们游过来的,正是一左一右,夹着东方朔的项青生和东方素三人。 “王爷这可是有哪里不适?” 看见这两人的姿势,和褚陵趴在谢燕颈间的样子,还担心他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谢燕抽了抽嘴角,伸手想要推开褚陵。 但后者却不依不饶地环着他的腰,不肯撒手。 然后就听褚陵闷闷的声音响起,“无妨,本王只是一时有点喘不上气来,不是什么大事。” “还好有阿燕帮我撑着。” 说着,谢燕就感觉到褚陵搂着自己的手又紧了几分,然后一股湿热似有若无地又滑过了他的耳垂。 谢燕:“……” 谢燕这辈子就从没见过如此色中饿鬼,额角都忍不住微微抽搐了几下。 但他又不能在项青生他们面前露出破绽,只能在水里用手狠狠拧了一把褚陵。 谁知褚陵不仅没有收敛,反倒还毫不在意的顶了顶谢燕。 要不是因为项青生他们还在附近,谢燕真的想直接把他按进水里,好让这货冷静冷静。 最后,谢燕只能咬牙切齿地对着褚陵低声道:“褚陵,你给我正经点。” 褚陵闻言,又低低地笑了几下。 而后面三人还一无所觉,见褚陵在抖,还以为他真的是身体不适,连忙道:“那我们还是快些上岸吧。” 毕竟不只是他,以东方朔的身体来说,也不能在冷水里久待。 话毕,两人就带着意识不怎么清醒的东方朔急急游过还在纠缠的谢褚身边,没留意到谢燕此刻的面容。 倒是东方朔迷迷糊糊间瞥去一眼,还没没等品出心头涌起的那股熟悉之感,便晕了过去。 看着三人游远的背影,谢燕终于心下一松。 接着他把褚陵扯开,含情脉脉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后,猛地伸手,把这人的脑袋往水里狠狠一按! 待到谢燕上岸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从哪里摸出了面具,又给自己牢牢地戴了上去。 而一直在岸边焦急等待的玄风几人见状,立马将他团团围住。 “怎么就你上来了?王爷呢?!” “谢公子,难道你没有去救王爷吗?” “啊!难不成,王爷已经……” “王爷,你死的好惨啊!” “怎么会这样?我这个月的月钱还没领呢?!王爷不在了,我找谁去领?” 看着其余几人投来的视线,赫山讪讪的闭上了嘴。 结果还没等他们嚎完丧,就看见本来应该“不会水”的自家王爷“唰”的一下,从水里钻了出来。 几人再次张大了嘴巴,瞳孔地震。 看着他们惊呆的表情,谢燕呵呵一笑,“看来被骗的,还不止我一个。” 最后还是玄风率先回过了神,不可置信道:“不、不是,王爷您不是不会水吗?” 褚陵捋了一把额发,看着几人,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以前在府里学会的。” 玄风等人闻言,更加震惊:“啊?那、那为什么我们什么不知道?” 褚陵挑了下眉,“难不成本王学会了以后,每见到一个人,都要跟他说我已经学会凫水了吗?” 玄风几人面面相觑:……好、好像有几分道理。 褚陵一边用内力烘干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一边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刚刚我们在比武台上之时,此处可还发生了什么?” 听见褚陵的问题,心虚的赫山立马抢先回答,“回王爷,除了后来又有几处爆炸之外,就没发生其他的事情了。” 环顾四周,正如赫山所言,除了一些倒塌的房屋和受伤的武林中人之外,确实再没有半分遭遇外敌袭击的迹象。 褚陵拧眉,心中暗自思忖。 东方渊费了那么大的劲,又是炸屋子又是集结杀手的,难道就只是为了来杀一个东方朔? 不,也许还有谢燕。 这般想着,褚陵不由得瞄了后者一眼。 就见谢燕此刻正站在一旁,面对着还漂浮着不少残骸的江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呢?” 察觉到褚陵靠近,谢燕动了动,淡淡道:“我在想,那老王八这次死没死呢。” 虽然事情暂且告了一段落,但两人却隐隐觉得,这背后,可能并没这么简单。 “啊,真是没想到啊。” 看着刚死里逃生回来,就在场上指挥着武林盟弟子救治众人的东方素,余白感叹了一声。 “无名竟然会是东方小姐。” 孟蓝也点头附和,道:“是啊,谢公子的易容技术真是高超,我们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 那晚谢燕夜探空手而归,其实就是因为他与东方素做了一笔交易。 而他们的交易内容便是,谢燕替东方素化妆易容,待她获胜之后,藏宝图便自然会双手奉上。 所以谢燕才会时不时的假扮成婢女去拜访东方素,目的就是为了替其易容。 不过—— “有一点你们说错了。” 褚陵勾唇一笑,瞄了谢燕一眼后纠正了他们,“无名,其实是两个人。” “啊?!” 几人闻言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难不成谢公子也假扮成了无名?” “这、这不是作弊吗?” 对着众人纷纷投来的谴责目光,谢燕只好无奈道:“我并未上过场,不过是偶尔在晚上假扮成无名去休息罢了。” “不然若他的住所一直没人,很容易便会引起别人的疑心。” 若有人怀疑,说不得又会引起一堆不必要的麻烦事。 听见他这么说,余白几人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在那几日,他们偶尔能看到谢燕大半夜鬼鬼祟祟的出去,原来就是因为此事。 还以为真如赫山所说的那样,是因为和王爷的床事不和谐呢。 第132章 失窃与复得 因为临水而建,所以武林盟中多是木屋。 被这一炸,不仅有不少木屋都损毁严重,还有不少人被炸的受伤,纷纷四处逃窜,现场一片混乱。 但好在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江湖经验丰富的老手,所以对于这种情况基本都能自理。 而此刻侥幸逃生的众人都纷纷聚在江边,看着主持大局的东方素,神情各异。 “东方小姐是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这身装扮?”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东方小姐来主持?项少侠和老盟主呢?” “你没看到吗?刚刚项少侠带盟主下去疗伤了。” “不说这个,你们刚刚看到了没有,她会武功!” “等等,她身上穿的衣服和拿着那把刀好眼熟啊!” “那好像是……无名的衣服!” 看到此处,众人哪里还没明白过来,原来无名就是东方素! 难怪此人会如此神秘,原来是因为还有这层身份。 但此时众人也顾不上那么多。 一来是场面一片混乱,还有人在爆炸中受伤,需要及时救治;二则是现在的场面确实需要一个人来指挥。 而东方素不仅是盟主之女,她的本事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无形之中,众人都隐隐以她为首,像是都默认了东方素的地位。 但现场一片狼藉,想要彻底收拾好,怕也得费些时日。 随着场面与众人伤势的逐渐稳定,东方素也带着武林弟子们开始收拾现场,清点人数。 谢燕一边在旁等着不远处和江湖众门派的领头人商量着后续事宜的东方素,一边从玄风钓的王八桶中挑出了最丑的一只。 决定给它起名叫东方渊。 然而还没等他决定好“东方渊二三四五六号”,就见不远处缓缓悠悠地升起了一股浓浓的灰烟。 “嗯?” 谢燕挑了挑眉,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 那个方向,好像是…… 他与褚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确认了某件事情。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立刻动身往那处赶去。 果不其然,待他们赶去之时,就见此时在老盟主的住所外围,已然火光冲天,烟雾缭绕。 而盟主府内的一众下人此刻几乎都汇聚于此处,正火急火燎地救着火。 庆幸的是,这场火的火势并不大,两人赶到后的不多时,便被扑灭了。 但见此场景,两人的心中还是不免得一沉。 “……这场火来得蹊跷。” 褚陵看着还冒着点点浓烟的屋子,皱了皱眉。 “是啊。” 谢燕顶着余热走近去看,发现这火势汹汹,却只在住所的外围燃烧,里面却仍完好无损。 看上去应是有人在外纵火所致。 那联系前因后果,这纵火之人最有可能的便就是东方渊。 但为何他不像在比武场上时那样,对此处使用火药,反而只来了一场不痛不痒的火烧外宅? 且现下这屋内又空无一人,连老盟主都不在,那他又是因何原因而来纵火? 总不能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吧? 两人拧着眉,在灭了火的屋子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圈,但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 难道说是老盟主这里有什么东西被偷走了不成? 想到此处,两人的心头突然划过一抹灵光。 然而还没等他们琢磨出什么来,安顿好众人的东方素也接到了弟子们传来的消息,赶到了此处。 乍一见到这里的景象,她不由得蹙了蹙眉。 “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见东方素的声音,谢燕和褚陵都转身看向她,将方才的事情和盘托出。 “你们的意思是,有人在此处故意纵火,但纵火原因不明?” “对。” 谢燕点头,瞄了一眼屋里。 “虽然纵火原因不明,但也许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老盟主这里,有对方想要的东西。” “这场火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放的。” 两人探究的看向东方素,“不知老盟主这里可有何重要之物?比如什么秘籍宝物之类的?” 听见褚陵与谢燕的话,东方素沉思了片刻后,却摇了摇头。 “父亲把那些东西都放在了我那里,此处除了他的一些私人物品外,应该就没有别的了。” 确实,以东方朔对女儿的疼爱程度来看,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她这事也并不稀奇。 毕竟就连藏宝图,不也放在东方素那里—— 突然间,褚陵和谢燕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同一个可能。 三人赶到东方素的院落时,那里大门敞开,院里的婢女们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 而院内厢房里的东西也都散落一地,像是被洗劫一空。 连同那本来要交给谢燕他们的半幅藏宝图,也不翼而飞了。 “真是好一招声东击西啊。” 谢燕看着院中的景象,挑了挑眉。 竟然会有人趁着前方发生骚乱,而潜入盟主府后通过纵火来吸引了侍卫的注意,成功盗取了藏宝图。 就是不知,这是突然而起的心思,还是早有预谋。 东方素扶起一个婢女查看,发现她们只是晕了过去,并无性命之忧。 把她们叫醒后,脸上皆是茫然与害怕,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有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婢女隐约记得在晕过去之前,好似有听到一个说话声音很粗的粉衣女子。 三人闻言,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想法。 如此明显的特征,那人是谁已经不用多想。 东方素没有耽搁,立刻让人清点了人数,果然发现那幽州五怪早已不在此处,不知去向。 看来是他们见比不过别人,便来盗取了藏宝图。 但他们又是如何知道藏宝图就在东方素这里的? 难道他们也像东方渊一样在盟主府内安插了奸细? 或者说,其实他们就是一伙的? 但无论如何,事已至此,要到手的线索就这样消失无踪。 难不成他们接下来,还要去追踪那幽州五怪不成? 一想到这里,谢燕和褚陵对视了一眼,都默契地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抹心累之意。 “无妨。” 然而就在这时,东方素开口了。 “给我两日的时间,我能将那半幅藏宝图原原本本的描绘出来。” 第133章 分道 东方素不愧是奇才。 她不仅过目不忘,还极擅书画。只半日的时间,那半幅藏宝图便已然初具雏形。 就在众人本以为事态暂平,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两日之时。 却没成想,就在当夜,事端又生。 彼时众人正聚在院里吃晚饭。 忽闻一阵熟悉的振翅声传来,众人抬头望去,便见苍穹之下,一道白影径直朝着他们而来。 那赫然是褚陵那只许久不见的海东青。 褚陵起身上前,将那只海东青稳稳接住,从它脚上拔下一个信筒。 只一眼,他的神情便猛地凝重了起来。 玄风几人看他这副样子,面面相觑,心中也纷纷涌起了不祥的预感,连忙问道:“王爷,发生了何事?” 褚陵沉着脸,将信条放在他手中。 “外族夜袭,边境再起动乱。” 话毕,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便当机立断地转身离开,“收拾东西,即刻启程!” “王爷!那藏宝图……” 褚陵头也不回。 “此行危急,藏宝图先搁置。日后若再有机会,再取不迟。” “是!” 众人闻言,不敢懈怠,匆忙间就要收拾东西离开此地。 倒是谢燕来也空空、去也空空,没什么好带的,便趁着众人收拾的空隙去找了东方素辞别。 然后回来时,就在院门口边,发现了一个包袱。 玄风几人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就见谢燕正面无表情地托着一个包袱,直挺挺地挡住了门口。 “干嘛呢,挡在这里不走?” 玄风皱眉上前,正准备一拍他的肩膀之时,一眼就瞄见了那包袱里的东西—— 一只镶了一圈铃铛的银饰,和一块染血的风云楼令牌。 刹那间玄风的脸色就猛地一变,因为他对这令牌再熟悉不过。 因为他也曾有过一块,一块一模一样的,刻着“天字二号”的令牌。 “这、这是?!”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谢燕。 却见谢燕的表情平静得诡异。 只略一颔首,便拿起那只银饰,淡淡道:“这是乌娅的脚环。” 谢燕越过众人担忧的目光,与走来的褚陵对上了眼,道:“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也是时候该去处理一些私事了。” 岸边—— 谢燕一脸心疼地摸了摸已经瘦成一道闪电的马砂拉地。 正打算上马之时,余光瞥见有段时日不见的陆子昭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蹭了过来。 少年人长得很快,再加上这段时日一直被使唤,又跟着武林盟的弟子打杂,整个人都显得高壮了不少。 “怎么?” 谢燕将包袱挂在马鞍旁,挑眉看他。 陆子昭看了看他,咬着唇憋了好一会儿后,才道:“我、我是来跟你道、道唔!” 没等他把最后一个字吐出来,谢燕就一把掐住了他的脸,严肃道:“你小子不知道g可立不得吗?” 陆子昭:扶、扶什么? “不、不是!” 陆子昭挣扎了半晌,才好不容易地从谢燕的手中挣脱出来,还没等谢燕给他一记暴击,就闭着眼捂着自己脑袋喊了一声。 “我已经跟王爷说我要去边境参军了!” “王爷已经答应我了,还说不会给我任何优待,让我就从小兵做起。” “我不会再回来了!所以这才来跟你道别的!” 陆子昭一股脑的喊完以后,半晌等不到谢燕的下一击,才敢慢吞吞地睁开眼去看他。 结果没成想,等他一放下手,谢燕就立马给了他一个爆栗,打得他眼冒金星,整个人都傻了。 然后就听谢燕带笑的声音传来,“你想得倒美,以为这样就能逃掉那剩下的六百五十一下吗?” 陆子昭闻言,顿时浑身一颤,紧接着就哀嚎着拔腿往回跑,生怕脑袋上再被谢燕给补上一下。 谢燕看着陆子昭跑远的背影,摇头笑了一下,再转身过去,就和褚陵对上了眼。 此刻谢燕背对着众人,已经戴回了他那张十分有标志性的面具。 但他却并没拒绝褚陵伸过来揭下他面具的手。 没了遮挡,两人的眼神流转间,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沉默中,褚陵从怀里取出了一枚白玉盘龙佩放到了谢燕手中。 那玉佩像是被裂成过两瓣一样,中间被用金丝细细地镶补了起来。 “物归原主。” 看着被放到自己手中的东西,谢燕眸光微微闪烁,愣了愣神,一副显然是没想过还能再见到此物的模样。 他修长白皙的手捧着那玉佩,举在月光下看了看,忽而勾唇一笑。 “怎么这一个个的,都要来给我立g啊。” 笑叹了口气后,他手一扬,又把那玉佩丢回了褚陵怀里。 “你先帮我存着吧,等我回来再取。” “作为交换,这个就给我了。” 说着,他伸手一勾,从褚陵的腰间勾下了一块双凤同心佩。 也不等褚陵再说什么,下一秒谢燕便重新戴上了面具。 他跨上马,潇洒地一夹马腹,在月光下背对着众人一挥手,就头也不回地策马奔驰而去。 褚陵看着谢燕的背影,勾唇一笑,伸手将玉佩塞进了怀里。 不再迟疑,他也转身上了马,带着人手,极速隐入了夜色之中。 月光之下,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天隆十七年—— 今夜下了很大的雪。 明明还没到宵禁时分,京城里的长街却不见一个路人。 百姓们都熄灯灭火,闭门不出。 大街小巷上,除了凛冽的寒风之外,就只有夹杂在风里的浓烈血腥之气。 此时在这偌大的京城,唯一还亮着光的地方,便只有那位于京城中央,金碧辉煌的皇宫了。 不过它亮的,却是火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熊熊的火光逐渐在黑夜中暗淡,熄灭。 在微弱的月光里,有两人站在某处屋顶之上,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褚万山打入皇城了,他赢了。” “哼,没想到那么多轮的暗杀,还是被他躲了过去。” “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龙椅上的人都死了,这桩生意也该取消了。走了。” 话毕,那两人跃过屋顶,朝着城门疾驰而去。 “嗯?” 突然间,有一人却停下了脚步。 只见他皱着眉,走到一旁,冲路边一团积起的雪里踢了踢。 然后随着他这猛地一脚,一下就从里面踢出来了一个衣裳褴褛,灰头土脸的小孩。 那小孩似乎没有了任何知觉,瘫倒在地后一动不动。 他紧闭着双眼,头往外一偏,露出了眼角下的一颗红痣。 第134章 回忆篇1——初入风云楼 “这不就是个小乞儿吗?停下来作甚?” 见同伴停下,另一人也好奇的走了过去。 那小孩看上去约莫是六七岁的模样。 看不清脸,因为此时他的脸上、身上尽是泥泞和血渍。 就连衣服也是一点也不合身,破破烂烂的,完全看不出一点原来的模样。 但奇怪的是,从他裸露出来的四肢处,除了有被捆绑过的青紫痕迹,看不出来半分的粗糙之感。 反而白嫩细腻,不像是普通的乞儿。 但是无论是刚刚被人一脚踢出,还是现在有人围着他说话,那小孩还是毫无反应。 “这小孩怎么回事,不会是死了吧?真晦气。” 那来凑热闹之人见状,顿时兴趣全无,转身就走。 而那把少年踢出来之人却从刚刚开始,便一直把视线停留在少年眼角处的这颗红痣之上。 他眯着眼打量了片刻后,突然蹲下身去,扯过少年的衣裳在他脸上擦了擦。 随着这人的擦拭,少年原本模糊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 与此同时,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竟然真的是……但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韩奉,你在那自言自语个什么劲呢?还不快走?” 那同伴没听清他的话,便又转过了身去,狐疑的看着他。 但韩奉却没回答他,反而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就一把提起了那少年,站起身来。 “你突然发什么疯呢?你认识这小鬼?你要把他带回楼里不成?” 看着像是突然善心大发的韩奉,同伴立马露出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最近楼里缺个打杂的,我看这小子就不错。” 韩奉只选择性的回答了一句,说完后,便也不看他一眼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同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脚,骂了一句:“疯了吧!楼里不是一堆打杂的吗?哪里还缺人?” 但他骂完之后,却也只能无奈的也跟着韩奉离去。 两年后—— “谢燕!你又偷懒!” 一道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开,吓得周围树上的麻雀都飞了起来。 一个身着麻布衣裳的少年顶着一脑门的汗,拿着扫帚一脸愤愤的站在一棵榕树底下,抬头不知在看着什么。 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见在那顶头伸出来的树干之上,有一方与他穿着一样的衣角垂了下来,被风吹得正悠悠地晃着。 “快起来,等下教头就要来视察了,你又想挨鞭子了吗?” 树下的少年见上面的人没反应,又急急的喊了一声。 而树上的人随着这一声落下,才终于勉为其难的挺直了腰。 只见那人先是懒懒地晃了晃脑袋,抓了一把被睡得翘起来的头发。 才慢悠悠地翻了一个身,从树干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在少年的面前。 那跳下来的,也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 这少年生得白净,虽然身形略显瘦弱,但其五官却极为出色。 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看上去仿佛时时含着笑一般,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但可惜的是,在那少年的脸之上,却有一道蜿蜒而下的长疤。 这道疤横穿面颊,一直从少年的左额角延伸到了右嘴角,像是要将他的整个脸一分为二一样。 明明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却因为这道疤痕,平添了几分狰狞之感。 面对少年的催促,谢燕却只是不慌不忙地揉了揉眼,又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快点!” 少年无奈,只能一边喊一边推着他快步往前走。 而被他推着的谢燕却不紧不慢的像散步一样,随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的朝前晃去。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教头不喜欢你,你还这么吊儿郎当的,到时候又不知道会怎么被抽。” “你难道又皮痒了,还想再挨几鞭不成?” 少年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恼怒,一边数落着,一边将步子迈得更大了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就正经起来。” 谢燕漫不经心的应着,直到少年忍不住要爆发之时,他才终于加快了步子,来到了少年所说的训练场。 此时,训练场上早已站满了人。 皆是和他们差不多年龄的少年人。 这些少年们站在一起,穿着一样的麻布衣裳,个个表情麻木冷淡,就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明明是一群正值大好年华的少年人,却个个都死气沉沉的,眼睛里半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灵动都没有。 他们面无表情的站着,除了不时的活动一下身子,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只除了一个格外特立独行的谢燕。 此时的他又抓了一把翘起来的头发,在众目睽睽之下,极为懒散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结果他的这口哈欠还没来得及打完,就猛地被身旁一直盯着他的姜牧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教头来了!” 姜牧极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最后还不忘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才又迅速地收回了手。 只见不远处,两道人影由远及近地走了过来。 最前头的是一位正值壮年的男子。 那教头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一双小小的三白眼从这一张张麻木的脸孔上掠过,最后慢慢停留在了谢燕身上。 他眯了眯眼,冷哼一声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身后的同伴给打断了。 “行了,别耽误时间了。” 前头的教头闻言,狠狠的瞪了谢燕一眼,才不甘心的收回了目光,开始说话。 “都站好,接下来我要宣布一件事情。” 他顿了顿,脸上横肉挤在一起,神情看起来阴狠中又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从今天起,风云楼会给你们派发一些任务,对你们进行考核。” “只有通过考核,顺利完成任务者,才能正式加入风云楼。” 他一边说着,一边面无表情的扫过众人,眼底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不过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想着在途中试图逃跑。” “否则,后果自负。” 少年们纷纷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教头见状,满意的哼笑了一声,脸上的肉随之抖了几下,才从袖中抽出了一个卷轴。 第135章 回忆篇2——虎穴 “陆一、张冬,你们的目标是刺杀朝廷命官刘统。” “王江、王溪,去把无极宗少主的首级取来。” “徐语、林若竹……” 他一条一条的说着,在场的人一批一批的领到命令。 一时之间,整个场地安静的只听见他发号施令的声音。 但再长的名单也终有会念完的时候。 教头抬了抬眼皮,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又停在了谢燕脸上。 “谢燕——” 他拖长了声音,嘴角冷冷一勾。 “你的任务对象是,青州首富。” 随后教头“啪”的一声合上了卷轴,“即日起,你们就可以开始行动了。不过风云楼只会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 “所有人都要竭尽全力,不然……” 他冷笑一声,脸上肌肉挤在一起,狠狠道:“就等着一起做孤魂野鬼吧!” 话音刚落,少年们皆颤了颤。 他们本来就僵硬的像木雕一般的身体,此刻更是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行了,都散了,回去准备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缓缓散去。 看着众人离开的身影,教头不由得发出一声嗤笑,对身旁的人道。 “一群乌合之众,听见要杀个人就怕得发抖。” “看来这批小鬼的质量也不怎么样,恐怕跟上批的一样,最后没有一个能回来的。” 但其身旁的同伴却并没有附和他,反而一直将视线停留在其中的一个少年身上。 半晌后才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谁知道呢。” 戌时一刻—— 一阵窸窣声传来,一下就把被罚在院子里面壁的谢燕给吵醒。 他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抵着墙的脑袋一转,就和两个从窗里探出来的脑袋对上了视线。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们俩干嘛呢?” 那正是一对名为王江、王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兄弟。 听见谢燕开口,长得矮的那个立马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同时还翻了个白眼,小声道:“嘘!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在哪里都能睡得着啊?” 谢燕挑了挑眉,身子一侧,靠在墙上打量着这两兄弟,道:“看你们这样子,不像是起夜啊?” 那兄弟俩却没再与他斗嘴。 反而是又探出半边身子左右看了看,确认此处除了一个“被罚常客”的谢燕外再无旁人,才放轻了动作翻身出来。 看着他们的这副模样,谢燕的心头狠狠一跳,突地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紧蹙着眉,严肃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直到站在了窗外,王江才轻轻地呼出口气。 他走过去,拍了拍谢燕的肩膀,轻声道:“我们打算今晚就离开,你要不要也一起?” 闻言,谢燕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眉头反而还皱得更紧了。 他厉声道:“你们是疯了不成?这里是什么地方,会让你们就这么轻松地逃出去吗?” 但这两兄弟看起来,却是一副完全没有把谢燕的这番话放在心上的样子。 王江摇了摇头,道:“你放心,我们既然敢逃,自然是有把握的。” 王溪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我们发现有处狗洞可以通向外面。而且风云楼晚上根本就没人看守,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谢燕的额角抽了抽,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你们别傻了,这些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想死就快回去睡觉!” 这兄弟两人却丝毫得不为所动。 “难道你觉得,我们去做那些任务就不会死了吗?” “我们已经受够这鬼地方了!只要逃出去,我们就可能还有希望。但留在这里,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你不跟我们一起,就别挡路了!” 王江说着,满脸不耐的上前,狠狠推了一把谢燕。 本以为谢燕会还手,却没想到他闷哼了一声,竟然被自己这一下给推得踉跄了几步。 而被那手掌触碰到的衣服之上,慢慢地洇出了一片血渍。 “你!你又被严豹打了?” 王江顿时一慌,正想上前一步拉住谢燕,却想到了什么,猛地一下停住了脚步。 随后他一咬牙,转身拉过王溪就往外跑,“快!我们快走!” “等、等等……” 谢燕喘了一口气,再无力支撑,捂着自己的伤口靠在墙上慢慢地滑坐下去,痛得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溪犹豫地看了谢燕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着王江离开了。 等到谢燕再次有知觉之时,日头已然高升。 身上传来阵阵痛感。 睁开眼,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的脸。 “醒了?” 只见这在他上方的少女板着一张脸,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后,手下一个用力,绷带狠狠一勒。 “嘶——” 谢燕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下就翻身跳起,然后就和一直在旁边看他好戏的姜牧对上了眼。 开口便问:“王江兄弟俩呢?” 姜牧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一问,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什么?你找他们干什么?” “我今早好像没看到他们在哪里?” 姜牧耸了耸肩,扬手就丢给了谢燕一件衣服,“快穿上,严教头又要我们集结了。” 谢燕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接过衣服套上后,快速朝训练场走去。 姜牧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一脸诧异道:“这小子今天被鬼上身了?这么积极?” 杜蝉衣收起药瓶,朝谢燕有所预感的看去一眼后,对着姜牧的头拍了一下,“还不快走,你也想挨罚不成?” 姜牧笑嘻嘻的揉了揉自己的头,也不再闹腾,跟杜蝉衣一起快步跑去。 训练场上—— 一众惴惴不安的少年们等了好半晌后,才终于看到教头走来的身影。 这次他依旧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两个拖着麻袋的侍从。 那麻袋里也不知装着什么,在地面上拖出了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众人的心头一沉,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严豹站定后,先是环视了众人一圈,冷笑出声后一挥手。 下一秒,侍从就解开麻袋,往外一倒。 从里面倒出了数具少年的尸体。 第136章 回忆篇3——中毒 尸体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与此同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在场的人一下就白了脸,都纷纷捂住了口鼻。 众人一片哗然,有几个胆小的直接当场吐了出来,还有不少人猛地想起身往外跑。 然而他们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鞭子给抽了回来。 “想跑?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严豹说着,手上毫不留情的又是一鞭子挥下。 顿时,众人的惨叫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刚才还在试图逃跑的少年们瞬间被全部打翻在地。 “昨天说的话你们都不记得了是吧?” “再敢跑,我就把你们活活打死。” 严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嗜血的弧度。 他微微仰着首,扫视了一圈都开始战战兢兢跪倒在地的众人,眼中充满了蔑视。 随后他走到那些尸身前面,一脚踩在尸身之上,面带不屑地碾了几脚后,将他们踢散开来。 “你们看看,这都是谁?” 严豹的声音冷得让人心颤。 闻言,众人不得不抬起头,胆战心惊的直视向地上的那些尸身。 这些人都是些昨日还曾见到过、对话过的熟悉面孔。 但此时却都已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被严豹的靴子无情碾压着。 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色,身体青白的躺在那里,每个人的脖子上都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他们睁着不甘的双眼,此时在烈日下,身上的血也已经干涸,蜿蜒成一条可怖的痕迹。 有人承受不住这种恐惧,瞬间再次呕了出来。 谢燕透过人群,对上了王溪那双瞪大的双眼,他的头颅和身体已经近乎分离,嘴张开着仿佛要喊些什么。 然后一只脚踩上了他的脸。 谢燕顿了顿,顺着那只脚往上看去,撞进了严豹的眼中。 他的眼里充满了恶意,勾起嘴角,仿佛在对谢燕说:下一个就是你。 谢燕收回视线,垂下了眼眸,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看见没,这就是试图逃跑的下场。” 严豹漫不经心地踩着王溪的脸,碾压着直至看不出形状之后,才慢悠悠的调转视线看向剩下的人。 此时烈日当头,大地被晒得仿佛要融化一样,所有人却瑟瑟发抖,身上冒出的都是冷汗。 严豹的声音就像地狱的恶鬼,令人颤栗。 “下次再敢有人逃跑,下场只会比他们更惨。” 众人颤抖着身体,只敢连连点头。 严豹甩了一下鞭子,幽幽一笑,接着道:“其实也不用我们动手。” “因为你们早在进入这里时,就已经被喂下了毒药。” 他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无比。 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大家的心口之上,彼此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恐惧和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毒每个月都得服一次解药,若得不到解药,那你们便会肠穿肚烂、全身溃烂而亡。” 严豹故意拖长的尾音让众人毛骨悚然,他的视线像毒蛇一样扫过众人。 众人却是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的吞咽着口水,让自己的身体不要抖得那么明显。 他微微勾唇,似乎觉得众人的反应令他十分满意。 “只要你们乖乖听话,不惹事生非,那这解药自然有份。” “现在,你们可以滚去完成你们的任务了。” 他微微扬了一下下巴,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径直离去。 众人有些面如死灰的站在原地,有些已然支撑不住地瘫坐在了地上。 但半晌过后,他们还是不得不颤颤巍巍的动身离去。 走神的谢燕被姜牧给扯了一把,“发什么呆呢,快走吧。” 他随之踉跄了一下,就被杜蝉衣给一把扶住。 “你最好还是休养几天再走。不然以你现在的状况,恐怕在半路上就会没命了。” 姜牧也过来拉住了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真不明白你干嘛那么喜欢跟教头对着干,是嫌命太长了吗?” “天天偷懒耍滑也就算了,上次竟然还敢洗裂了教头的裤子,让他当众出丑,非得挨顿打才舒服……” 姜牧一边喋喋不休的细数着谢燕的“罪证”,一边和杜蝉衣一左一右的将他夹在中间。 直到杜蝉衣给了姜牧一个眼神,他才讪讪的闭了嘴。 随后杜蝉衣看着谢燕,“严豹一直都看不惯你,这次还只让你一个人去,说不得那个什么首富那里比其他地方要危险得多了。” “你可不要再犯糊涂了,自己一个人小心点。” 姜牧也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你小子听到了没有。” 谢燕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们是我爹娘吗?” 两人顿时就一个眼刀飞了过来。 “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谢燕只能默默地闭上了嘴,乖乖听着他们的不停唠叨。 夜幕降临,谢燕睁着眼躺在床上。 平日里挤满了人的大通铺此时空空荡荡。 所有人都在严豹警告了他们之后收拾东西离开,去想办法完成任务。 只有谢燕一个人因为被姜牧他们勒令养伤而留了下来。 他凝神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翘着腿一下一下地晃着,就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直到他忍不住地打了个哈欠,门外才终于有了点动静。 门被推开,漆黑的房间里,一个人影提着灯笼走近。 随着那人的走近,灯笼昏黄的光慢慢在谢燕的眼里照出了他的身形。 那人的身形精壮高挺,面色苍白,一张脸说不上普通,却也并没英俊到哪里去。 他来到谢燕的床前,似乎毫不意外躺在床上的人还清醒着,扬手就丢了个药瓶过去。 “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个这么会惹事的小鬼呢。” 来人正是两年前在雪地里捡到了谢燕,并把他带回了风云楼里的韩奉。 谢燕接过了药瓶,坐起身来,漫不经心地道:“那你现在可以再把我丢出去。” 但韩奉就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自顾自地坐到了床沿边上。 “把脸伸过来。” 第137章 回忆篇4——狼窝 见谢燕没有动作,韩奉微微眯了眯眼,直接就探手过去掐住了他的脸。 在火光的照映之下,谢燕脸上的那道疤清晰可见,蜿蜒了半张脸,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因为这道疤过于难看,所以很少有人会去仔细的看他这张脸。 “不错,伪装的很好。” 看完了那道疤,韩奉的手指一用力,从谢燕的眼角处擦下了一块妆粉,露出了一颗小小的红痣。 “如果不想被别人认出来,就不要忘了每日补妆。” 谢燕的瞳孔闪了闪,拍开了韩奉的手,“如此大费周章的为我隐藏身份,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你现在还没有那个资格知道。” 韩奉慢悠悠地用手帕擦着手,“等你先有本事从这次任务中活下来,再说吧。” “本来你的任务应该是去武林盟,对付盟主家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才对。” “但奈何你得罪了严豹,被他从中作梗,把你调去了青州首富那里。” 谢燕皱了皱眉,问道:“青州首富到底是何人?” 这人大半夜的跑来,绝不只是为了看自己的伪装完不完美,说些有的没的。 看在自己还有些利用价值的份上,韩奉一定会对他吐露一些有用的情报。 果然,下一秒,韩奉就看了谢燕一眼,回答了他的问题。 “此人名叫王有道,早些年趁着战乱,发了一笔国难财。” “后来褚家登基之后,曾想要清算他。” “结果却被他抢先一步,将家财尽数捐出,不仅填补了国库的空缺,还救济了众多百姓。使得他既逃过了一劫,还赚得了个好名声。” “自那以后,王有道便举家迁至了远离京城的青州,重新做起了生意,还一跃成为了青州首富。” 韩奉看着谢燕略显松动的神情,嗤笑了一声后,接着道:“但别以为他是一介商人,就觉得他很容易对付。” “虽然王有道现下里看似安分守己,但此人早在暗中便囤积了粮草,豢养兵马,生怕褚家回过头去还会再找他算账。” “就连日常出行,身边都会有几位功夫高强的护卫跟随,更别提暗中还有无数的暗卫随时听候调遣。” “以往我们派去他那里的杀手,还没有一个能够全身而退,活着回来的。” 闻言,谢燕毫不意外的笑了一下后,又重新躺了回去,“那看来,我这次去,也是必死无疑了?” 但韩奉也笑了。 在昏暗中,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的意味深长。 “很可惜,以严豹的性情来说,是不会让你死的那么轻易的。” 谢燕心头一动,虽然他看不清韩奉脸上的表情。但也能猜到,韩奉此刻的笑容里绝对没有什么好心思。 “因为王有道此人,除了性情阴险狡诈之外,还有一个为人不耻的爱好。” 谢燕隐隐有些不太好的感觉,“是什么?” 韩奉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你觉得,为何众多杀手都拿不下的目标,最后却会分配给了你们?” “你的意思是……” 谢燕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紧盯着韩奉看。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因为他是个喜欢玩弄少年少女的变态。” 韩奉轻飘飘地叹了口气,语气中还带着点笑意,“要是你以本来的容貌去了王有道那里,估计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但恭喜你,以你现在这副模样,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会引起他的兴趣。” 说着,韩奉便看也不看谢燕一眼,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 最后只撂下了一句,“所以你就趁着那点时间,努力想办法完成任务吧。” 谢燕养好伤后,蹭了一行车队,随着他们一路赶往了青州。 然而却没想到的是,还未至青州,谢燕便先撞见了王有道。 彼时,正值中午,日头正晒,车队行经过一处村庄。 他们隔着距离远远地,便望见了这村庄里一片喧嚣吵闹,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谢燕被这喧哗声吵醒,顶着一脑袋的稻草探出头去,就见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汇报。 “是有人在村子里施粥救济。” 闻言,车队里的领头也起了兴趣:“哦,施粥救济?没想到还能被我们遇到如此善举之事,可有打听出来是何人所为?” “打听到了,听闻是青州里一个姓王的大户人家捐出来的。” “姓王?” 这下不止是车队领头,就连谢燕也心头一惊。 说到青州里姓王的大户,那不就只有—— “走,我们也去看看。” 领头当机立断,当下便决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一行人便都驱车进到村庄里面。 没走几步,果真就瞧见了不远处施粥的棚子。 但一行人却无法再走近半分,因为此刻这棚子下,已经里三圈外三圈的围满了人,数都数不清。 谢燕站了起来,在草棚底下扫了一圈,一点都看不出来王有道到底是哪个。 直到他听到了一阵孩童的嬉笑声—— 谢燕侧目看去,就见不远处,还另有一个草棚。 而在那个草棚之下,围着的全是面容稚嫩的孩童。 此刻,在那人群当中,有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男子,正一脸笑意的将碗里热乎乎的粥饭一碗一碗地递给孩子们。 哪怕这些孩童抓着他的衣服,留下脏兮兮的手印,他脸上也没有一丝不悦,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慈眉善目,笑容和善。 周围传来村民们一阵阵的夸赞声—— “王老爷可真不愧是咱们青州的大善人啊!” “听说他不只时常会去各处救济,有时甚至还会去收养一些吃不饱饭的孩子。” “可不是,我隔壁村有个亲戚,他们的幺儿就被王老爷收养了过去。听说现在在城里不仅吃香的喝辣的,每个月还能给他们寄去一笔钱呢!” “这么好?!唉!要是我女儿也能入王老爷的眼就好了!这样的话,也不用再跟着我们吃苦了……” 谢燕一边听着这些人连连不断的赞叹声,一边看着王有道满脸慈爱地拿出手帕,帮一个吃脏了嘴的少年擦脸。 没有丝毫的温馨之感,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第138章 回忆篇5——披着人皮的禽兽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破烂的年轻男子领着自己看起来不过只有五六岁的儿子挤进了人群。 他刚要跪下之时,就被眼疾手快的王有道给一把扶住。 “不用行如此大礼,怎么了这是?” 不得不说,他的戏确实是演得不错。 不止是面对小孩,就连面对大人,也是一副关怀而又悲悯的神情。 “王老爷,您、您能不能帮帮我们……” “先别急,有事慢慢说。” 王有道温声说着,打眼一看,这年轻男子浑身脏兮兮的,甚至连这个小孩的脸上,也蹭满了各种污渍。 他扶着男子的手没有用多少力气,所以那男子还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膝行了几步,在王有道的面前双手将孩子举过头顶,一脸祈求地看向他:“王老爷,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求您,收留一下我儿吧。” “这孩子天生痴傻,他娘当年生他时难产没了。现在我也生了病,不能再照顾他。” “求求您,不要嫌弃他,让他给您做个奴仆也行,只要您给他一口饭吃……” “而且这孩子不挑嘴,什么都能吃!我求求您了……” 那年轻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对着王有道不停地磕头。 即使隔着层层人群,谢燕依旧能清楚地感受到这男子脸上那种卑微乞求的神情。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此时求助的,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禽兽。 而那在一旁的孩子,只能茫然地看看自己的父亲,又看看王有道,最后抱住父亲的手臂,眼巴巴地露出渴望的神色。 “怎会如此……” 闻言,王有道叹了口气。 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凑到那小男孩的面前,用那帕子擦了擦小孩的脸,还摸了摸他的脑袋。 “可怜的孩子。” 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为难。 见王有道似乎有些动容,那年轻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 他连忙扯过自己的孩子,拉起衣袖就在小孩的脸上一顿猛擦。 小孩似乎并不理解父亲为何这么做,但还是乖乖地随他动作,然后再次被一把推到王有道面前。 “您、您看,这孩子不难看的!还特别听话呢!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绝对不会惹您生气的!” 王有道面带慈悲的又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的仔细端详起了那被擦干净脸的孩童。 只见那男孩被擦去了脸上的污渍后,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 许是因为痴傻的原因,那一双眸子清澈又天真,宛如一只懵懂的小羊羔。 似乎感受到了王有道的打量,那小孩含着手指,抬头看向王有道。 他露出了一脸灿烂的笑容,然后腼腆地凑过脸去,想要亲昵地靠近王有道。 谢燕眼也不眨的盯着王有道,所以没有错过他看清小孩的脸时,那片刻间的凝滞与喉头的微动。 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初,伸出手,揉了揉小孩的发顶,然后轻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眨了眨眼,似乎是被教过怎么说自己的名字。看见自己父亲鼓励的眼神后,才结结巴巴的道:“吴、吴小宝。” “吴小宝,真是个好名字。” 王有道微微勾起唇,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温柔,“既然如此,那这孩子我就带回去吧。” 见王有道点头应下,年轻男子的脸上欣喜若狂,立马连连磕头道谢:“谢谢王老爷!谢谢王老爷!” “小宝,快一起谢谢王老爷!” 吴小宝被他抱在怀里,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王有道。 他什么都不明白,只能半懂不懂地对着王有道扬起了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看见这小孩脸上的笑容,王有道的瞳色暗沉了一瞬,随即便对着那年轻男子微微颔首,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他的。” 王有道挥了一下手,立即就有侍卫上前,将吴小宝带了下去。 见孩子带走,那年轻男子似乎有些不放心,又几次三番的回头张望。 到了嘴边的话几次斟酌之后,还是都被他咽了回去。 最后只留下一句,“小宝,你要好好听话啊!” 与他的担忧不同,一旁的村民见状,都一脸羡慕,喜笑颜开的纷纷祝福与夸赞了起来。 “恭喜你啊大春,这下可好了,这小宝也真正有个好去处了。” “对啊,这下你就不用那么累了,也可以好好养养身体了。” “你们家可真是积了八百辈子的福,竟然能遇到王老爷这么一个大善人。” 听见他们的话,那年轻男子转过头,脸上的神情也慢慢放松了下来,眉眼间全是释然。 “王老爷可真是菩萨心肠啊,连痴傻呆儿都肯收留,真是大善人啊……” 村民们的称赞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 谢燕就这样站在不远处,看着王有道在阳光之下,在众人的簇拥下笑得温柔,笑得和善。 直到,王有道似有所觉,突然转过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下一秒,一群侍卫凭空出现,团团围住了他们的车队。 车队一行人皆被吓了一跳,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带头的侍卫向前一步,厉声道:“尔等是何人?来此地作甚?!” 车队的领头人赶忙抱拳行礼,道:“这位侍卫大哥,我们只是路过此地的行商之人,听闻此处有人施粥救济才来看看的,并无什么恶意。” “现在,请马上离开。” 但侍卫们却不听这番解释,只是冷漠地注视着车队,就要把他们赶走。 没想到王有道此人竟然那么谨慎,没经过查证的外人轻易都不能靠近他半分。 谢燕挑了挑眉,再次看向了王有道。 这次却直接撞进了这人的眼里。 王有道直愣愣地看着他,眸子里满是惊愕,也不知看了多久。 谢燕的心头一跳,就见王有道已经收回了眼神,低头朝跟在身旁的亲卫吩咐了一声。 片刻后,这亲卫小步上前,在拦路的侍卫耳边低语了一句。 那侍卫得了令,当下态度一变,做出了个礼让的姿势。 “老爷请诸位过去一叙。” 第139章 回忆篇6——接近与改名 那侍卫的态度突变,让车队的领头人一时都有点没能反应过来。 “请。” 直到其他侍卫们也纷纷做出礼让的姿势,领头人一怔,不敢怠慢,立马便带着车队的所有人,马不停蹄地向前走去。 一行人缓缓穿过看热闹的村民。 这短短一路的时间,谢燕没有抬头,但却能明显感觉到,有股视线一直死死地黏在自己身上。 那视线黏腻恶心,一刻不停的在他脸上来回巡视。 就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一般,如影随形,仿佛找准时机便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吃入腹。 谢燕垂下了眸子,掩去眼底的情绪。 他虽然并未易容,但光是脸上这道疤狰狞的让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一般人不仅不会去细看,有时还会产生厌恶之感才对。 但王有道却用一种仿佛看什么稀世奇珍般的眼神看着他,甚至……有种异样的兴奋。 若不是此人品味非同寻常,那就是……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终于,车队停了下来。 众人下车,王有道身旁的亲卫便立刻上前,带着他们往施粥的地方走去。 当然,除了谢燕,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个蹭车的,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 但奈何虽然谢燕对王有道并“不感兴趣”,却架不住王有道对他感兴趣得很。 在获知了车队一行的目的后,王有道便有意无意间的把话题引向谢燕。 “诸位出来行商,这一路上山多水险、风餐露宿的,怎么还带了个孩子?这多危险啊。” “莫不是,是你自己的孩子?实在是辛苦了。” “恩?” 那带头的车队主人是个圆润的中年人,一看便知是走南闯北,颇有一番阅历之人。 他顺着王有道的视线看向了还乖乖待在车上的谢燕,笑着摇了下头。 “王老爷误会了,这孩子只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看他可怜,便顺带捎他一程罢了。” “哦?这孩子并非是你们的家眷?” 王有道闻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眸里突然闪过了一丝精光。 “是啊。” 领头人点点头,一点也没注意到王有道转移话题的心思,顺着他的话便接着道:“唉,说来这孩子也真是命苦。” “听他说是父母双亡,从小便被寄养在亲戚家中。” “最初那亲戚夫妻两人对他也还算不错,但后来他们有了亲生子,便渐渐冷落了这孩子。往日里对他非打即骂,常常饥一顿饱一顿。” “不久前这孩子终于受不了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后便遇上了我们,所以才恳求我们捎他一路,去城里寻一份好生计来养活自己。” “竟是如此。” 看着领头人长长叹了口气,王有道的脸上似乎也浮现出了一抹不忍之色。 但他的嘴角却忍不住地微微上扬了一下,瞬间又很快平复了下来。 “那这孩子也着实是可怜。如此说来,他岂不是除了那对亲戚之外,便再没有旁的亲人了?” “正是。” 领头人点了点头,神情依旧带着一丝同情。 随之王有道唏嘘了一声,终于显露出了他的真实目的:“既如此,不如就让这孩子来跟着我吧。我家大业大,多个人吃饭不过小事一桩,也好给这孩子一个安身之所。” “这……” 领头人显然没想到王有道会突然来这么一句,瞬间就有些迟疑了起来。 王有道一脸诚恳道:“唉,梁兄你看,这小孩虽然逃了出来。但他无亲无故,脸上还有块这么骇人的疤,要寻一份好生计,怕是不容易啊。” “……确实。” 闻言,领头人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王有道见势,连忙趁热打铁,道:“在我这里,还可以给他找份扫洒的活计,简单也轻松。” “王老爷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领头人似乎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便应了下来。 他回过头去看向谢燕:“这孩子若是能得王老爷垂怜,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我这就让人去把他叫来。” 片刻后,谢燕便被带到了王有道的身前。 王有道此时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看着谢燕,脸上甚至还带着点慈祥和蔼的笑容。 仿佛之前谢燕感觉到的那股恶心的视线,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来,孩子。” 领头人将谢燕拉了过去,对他介绍道:“这是王老爷,他听说了你的事,便打算在府里给你寻个差事,让你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谢燕眨了眨眼,一时之间都有点没能反应过来。 就、就这么容易的接近了王有道?他好像还什么都没做吧? 领头人见他愣在原地,连忙催促了他一句。 “快,还不快给王老爷磕个头,好好谢谢他。” “磕头就不必了。” 王有道摆了摆手,他上前一步,笑着伸出了手,看上去像是想要摸一摸谢燕的脑袋。 在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被谢燕“感恩”地深深鞠了一躬,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 见他如此,王有道笑了笑,脸上倒也没有露出什么愠色。 “我府上刚好缺一个扫洒的,从今日起,你就好好干活。我保你吃喝不愁,更不必像从前那般担惊受怕。” “孩子,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王有道紧紧盯着谢燕抬起来的那张脸,语气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谢燕顿了顿。 “谢燕。” 直到此刻二人面对面。 看着王有道那张脸,他才觉得竟隐隐有几分熟悉之感。 “谢燕?” 王有道嘴里喃喃了一声,突然道:“既然你好不容易才逃离狼窝,也该挥别过往,改头换面一番,不如让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吧?” 这下不只是谢燕,就连领头人也愣了一下,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欲言又止,但谢燕却已乖乖点头。 就见王有道的眼神微微闪动,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道:“那就叫玉吧,阿玉。” 乍一听见某个熟悉的字眼,谢燕的心跳猛地漏了片刻。 他再次抬眼看向王有道,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就从自己的记忆中,捕捉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第140章 回忆篇7——暗中观察 谢燕想起来了。 他没入风云楼之前,在京城时,的确曾见过王有道此人。 虽然那时只是匆匆一眼,但谢燕却绝不会认错。 因为那时王有道看过来的眼神,就和现在看他的一样,是毫不掩饰的欲念。 只可惜,那时谢燕还没回过味来,此人就被赶了出去。 不然恐怕这人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谢燕已然反应了过来,难怪他总觉得王有道的眼神除了黏腻,还有种好像在透过他看什么人的感觉。 再加上他给自己取得这个名字。 感情这人透过他在看的,根本就是以前的自己。 不过大概王有道也以为自己早在两年前就死了,所以愣是一点都没往眼前这人就是本尊的这点上想。 谢燕一想通这点,霎时就觉得有点反胃,这货竟然想拿他当他自己的替身? ……等等,这剧情是不是略眼熟略狗血了点? 只除了一点不同的是,王有道不是狗血剧情中那些强取豪夺的偏执狂。 就单纯的只是个该死的变态罢了。 谢燕抬眼看向王有道,就见那人还在一脸柔情似水的看着他,眼神简直柔得能滴出水来。 谢燕顿时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当下就忍不住要退后一步,和给这死变态来一嘴的鸟语花香。 但幸好下一秒就被他给强行憋了回去。 而王有道见一直没等到谢燕的回答,便又开了口:“阿玉,你觉得怎么样?这个名字好听吗?” 谢燕一边在心里将王有道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一边面上一派平静,对着王有道乖顺的点了点头,道:“好听。” 王有道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我就知道,阿玉,你肯定也会喜欢这个名字的。” 看着王有道的这副神情,饶是领头人再迟钝,此时也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他忍不住就要上前,却被那些亲卫给明里暗里,不动声色的拦住了去路。 领头人看着在王有道身形遮挡下显得十分“娇弱”的谢燕,咳嗽了几下,迟疑道:“咳咳咳,王老爷,您…… “恩?” 王有道被他这一打扰,回过头去,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但很快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表情顿时一变,当下便略显哀伤的道:“啊,是我失态了。” “只是我一见到这些可怜的娃娃,就忍不住想起了我那个走失的孩子。” “什么走失的孩子?” 领头人一脸惊讶,他记得王有道是有夫人不假,但是却好像并无子嗣。 这会儿怎么突然蹦出来个走失的孩子? 王有道看了一眼他,眼中的哀伤更浓,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唉……这件事是我心中的痛,所以很少有人知道。” “我与夫人早年间曾育有一子,我们对这孩子疼爱有加,视若珍宝。” “可谁知,就在他五岁那年,我与夫人带着他外出游玩时,一个不慎,孩子就被人贩子给拐走了。” “我们寻了数年,也没有寻到他。而我夫人,也因为他的走失,日日以泪洗面,三年前更是郁郁而终。” 王有道说着,眼中甚至滴下了几滴泪水。 他的眼睛里满是悲伤,倒真像是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我儿现在何处?我每日都在担忧他的衣食安危。” “所以一见到这些孩子,我就忍不住想起我那走失的儿子,怕他也吃不饱穿不暖。” “才会收养这些孩子,也算是为我儿积德了。” 王有道说完,还假模假样的擦了擦眼角。 领头人看着王有道这模样,不由得也心生同情,没想到王有道竟然有着这么沉痛的过往。 看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领头人安慰道:“王老爷不必伤心,这天下之大,或许会有奇迹发生,令郎终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 “唉,那就借你吉言了。” 王有道长叹一声后点了点头。 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有意无意的落在谢燕身上,没有移开丝毫。 谢燕看着他的表演,简直叹为观止,难怪那么久都没有一个人能发现他的真面目。 领头人还想再安慰一番,但显然王有道并不想再和他惺惺作态下去了。 “天色也不早了,我看就聊到这吧。我准备带这些孩子在这里休息一夜,明日再回府好好安置,不如诸位也在此处休息一夜?” 见天色确实已晚,领头人自然满口答应。 待他被亲卫带下去后,王有道立刻便敛起了脸上的神情,眼中精光毕露,哪里还有半点悲伤的神情。 他转过头,心满意足的看着谢燕。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伸手一招,一旁的亲卫立刻便心领神会的走上前。 亲卫一把提溜起了谢燕,就大步往外走去。 片刻后,他就被脱了个精光丢进了热水里。 也不知这王有道是不是早就打算做些什么,这热水竟然早早的就被烧好备下,小厮们也早就准备好在旁伺候。 谢燕一下水,数只手就拿着香胰子开始拼命的揉搓着他身上的皮肤,动作麻利且熟练,仿佛已经做了无数遍一般。 甚至洗着洗着还要往他的脸上擦去。 谢燕立马叫痛的牢牢捂住了自己的脸。 开玩笑,要是此刻他脸上的伪装被洗掉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幸好那些小厮见状,便收回了手,继续沉默寡言的接着给他清洗。 很快,谢燕不仅被洗得一干二净不说,全身上下还被扑上了一层香粉。 除了不是被裹着大毛巾运走,这一套套的流程,简直就跟要去侍寝一般。 谢燕正被泡得头脑发晕之时,打眼瞧见了一套被送上来的衣裳。 整个人霎那间,便汗毛直立,脊背一阵阵地发凉—— 因为这套装扮,分明就与他还在京城时所穿的,一模一样。 当年的匆匆一面,是断不可能有机会,让王有道那厮能如此深刻地记得自己的脸和装扮的。 唯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此人曾在暗中,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久久的关注过自己。 第141章 回忆篇8——真实身份 事已至此,看来逃是逃不过的了。 谢燕揉了揉鼻子,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待身上擦干后,被小厮们换上了那套他熟悉得不能再熟的衣裳。 小厮们的动作迅速,给他麻利的换完装后,便夹着他往外走去。 王有道一行看来已经在这村里待了有几日了。 他们并不住在村里,而是在村外辟了块空地,用来作为他们临时休息的营地。 这些营帐间每隔几步便会有一队巡逻的亲卫,将整个营地围得密不透风,恐怕连一只蚊子也很难飞得进去。 更别提有人想从里面逃出来了。 而在这其中,又有几座营帐显得格外特别。 这些营帐不但比其他帐篷更加华丽,且其所处位置,还是整个营地中最为开阔、最为显眼的地方。 就连帐前,也都有亲卫看守着。 谢燕被夹着路过时,正巧有人从里面撩开帘门,走了出来。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呛得谢燕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喷嚏。 侧头看去,那是一个与他身量相当的少年。 那少年长相清秀、唇红齿白。 他身量纤瘦,身着华服,裸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皙细腻。乍一看上去,竟一时有些难以分清男女。 这番打扮,在一个少年的身上显得格外的割裂,让他全然失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与童真。 两人的目光交汇间,少年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待看清谢燕之后,他的眼中刹那间便闪过了一抹怜悯。 谢燕越过他朝里面望去,但见里面全是一群和他差不多装扮的孩童。 但空气里却一片死气沉沉,就连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格外的冷漠,带着一股子麻木的呆滞。 和风云楼里的那帮少年们如出一辙。 没想到王有道哪怕是出来作戏与寻找目标,也不忘了带上他的“战利品”。 与此同时,一行浩浩荡荡的军队正朝青州赶来。 半月前—— 一支规模庞大,气势汹汹的军队从京城而出。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领头之人却是个不足舞象之龄的少年。 这少年将军身形挺拔、气宇轩昂。 眉宇间有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意气,但是举止投足之间,却尽显得成熟稳重。 “这是谁啊?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军队领头了?” 分立在侧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这还用想吗?那是褚家军!既是这般年纪,又能率领他们的,那当然就是二皇子殿下了!” “什么?那就是二皇子?!那他这是要率军去往何处?可是最近有什么地方又起战乱了?” “哦,不是内乱,听说好像是边境那边蠢蠢欲动,所以二皇子才奉命出征。毕竟褚家一直是负责守卫边境的。” “原来如此,年纪轻轻就能领军出征,当真是少年英才啊。” 在百姓们感叹惊呼声之中,少年将军的神色始终淡淡。 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后是绵延不绝的军队。 少年将军的眉眼冷冽,遥望着城门口的方向。半晌,才勒紧了缰绳,率队朝着青州的方向径直前去…… 谢燕并没能停下来观察多久,就被小厮们带着接着往前走。 直到来到营地的正中央的一座毡帐。 显然这是王有道本人所住的营帐。 这毡帐更为华丽,其居于正中,与其他的营帐并不相连,帐身上还有一圈缎制的流苏。 而围着他营帐的亲卫戍守严密,光是在明处的就有数十人,而在暗处的还不知有多少人。 谢燕被小厮们夹到毡帐前,便被他们一把掀开了帐门推进去。 流苏被带得“哗啦啦”一阵响,随之传来的还有一句吩咐:“老爷还没回来,你先在此处等候。” 营帐里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陈设奢华,桌椅床帐,一应俱全。 空气中还弥漫着呛鼻的不知名香味,熏得谢燕一阵头晕目眩。 他抬眼看向四周,发现王有道果真不在里面。 刚一撩开帘门想出去透透气,两把长刀便“锵”的一声横在了他的胸前。 正是守在门口的两名亲卫,他们手执兵器,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这样与谢燕对视着。 他们看着谢燕,眼里带着不屑,冷声道:“回去,没有命令,不得外出。” 谢燕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放下手,转身回了营帐。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垫子上,环视着四周,视线慢慢落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谢燕的目光闪动,盯着那上面摆放的精致茶具,起身走到了茶几旁。 拂开糕点,谢燕拿起了下面的盘子。 他浑身上下都被检查了个遍,所有能伤害到王有道的物品都被搜了去。 但幸好,这盘子可不是金银打制的。 谢燕的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但没想到他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梢头,万籁俱寂。 连小厮都进来添了两回烛火,营帐外才传来一阵脚步声,帘门被从外面掀开。 王有道借着夜色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披散着头发,发冠歪斜,浑身上下酒气冲天,眉眼之间皆是醉意。 一见到谢燕,他先是愣了一下,良久后才慢慢反应了过来。 大着舌头道:“你、你……替我更衣。” 谢燕摸了摸怀里的尖锐,安下心来,才沉声应是。 王有道满意的点头,便摇摇晃晃的坐到了榻上,眼睛迷离着,自己脱下了外袍。 抬了抬手,示意谢燕上前。 待谢燕走上前后,王有道便忽然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瞳仁还泛着醉意的光。 他一抬手便抓住了谢燕的衣领,将人扯近后,又微微眯着眼,朝谢燕靠近了几分。 浓烈的酒气喷薄在谢燕的脸上,熏得他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握着碎瓷片的手都紧了几分。 王有道就这样愣愣的看着谢燕,突然间便伸出了手,竟打算去摸谢燕的脸。 但他喝得醉醺醺的,行动之间并没有多少力气。 手在半途就落了下去。 只是还却眼也不眨的看着谢燕,喃喃道:“像,真像啊……” “殿下……” 王有道说着,一下便倒在了谢燕的肩头,鼾声如雷。 谢燕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一片阴影。 他紧了紧手里的碎瓷片,又慢慢地松开。 第142章 回忆篇9——演技要从小培养 就算他现在杀了王有道,恐怕过后也难以逃出这里。 还是得寻个好时机再说。 谢燕叹了口气,冷漠的一抽身。 本来靠在身上的王有道便“啪嗒”一声,狠狠滚落在地。 被这一下摔得他刚迷迷糊糊要睁开眼的时候,又被眼疾手快的谢燕给一花瓶砸在了头上。 这下王有道是彻底地晕死了过去。 谢燕忧郁地踩在他身上思考对策,最后决定还是先睡一觉,醒来再说。 第二日—— 王有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手刚一触及额角,猛地就被一阵传来的剧烈疼痛感给惊醒。 他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这一下又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才确定,自己的额头之上,莫名其妙地肿起来了一个大包。 王有道忍着痛,目光凶狠地环视了一圈,就看到一个正美美躺在他床上安睡的身影。 正要开口叫人之时,那道身影便像是被惊醒一般弹了起来,缩到床角那去看着他。 王有道的喊声一下就卡在了喉咙里。 就见在他的视线里,一个披头散发,露出的肌肤一片青紫(谢燕自己掐的)的少年面带恐惧的看了过来。 “阿、阿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王有道惊疑不定的视线中,谢燕缩在墙角,小心翼翼地看了王有道一眼。 “别、别过来!”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缩了几分,像是深怕王有道会吃了他一般。 王有道晃了晃脑袋,神情恍惚的又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只能隐约记得,昨日好像的确是吩咐过,让人把谢燕带过来伺候自己。 可除此之外,他却也再无半点进来帐篷后的印象。 但如今看自己衣裳不整和谢燕的这副模样,难道自己已经对他…… 昨日因为高兴,便一时贪了杯,却没想到自己竟会醉成这副样子,竟连过程也忘了。 那难道也是自己从床上摔下来的不成? 王有道有些不太确定的皱了皱眉,心下的狐疑迟迟未消。 但奈何谢燕的演技实在过于出众,即使王有道心中怀疑,却也还是忍不住顺着谢燕的意思,开始自我暗示了起来。 随后他一整衣裳,冷笑着,终于对演得正起劲的谢燕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阿玉,别忘了,从昨日起你就入了我府上,已是我的人了。” “所以老爷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知道吗?” 王有道满意的笑着,看向谢燕的眼神更加的肆无忌惮了起来。 谢燕怔怔的看着王有道的这副再不加掩饰的模样,脸色随即一白,呜咽一声后埋到了被子里。 “哼,你自己在这里好好想想吧。” “不过最好别想着逃跑,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王有道说完后,换了套衣裳,毫不留恋的就转身离去。 脚步声渐远,但谢燕还是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好半天后,帐帘再次被从外掀开。 这次进来的脚步声却十分之轻,不像是一般成年人该有的重量。 果然,下一秒后,一道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劝你还是早些认清现实吧。若是乖乖听话,今后还能少吃些苦头。” “毕竟王有道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不仅在青州一手遮天,又隐藏起自己的真面目,装得一派仁义,不知骗过了多少人。” 见谢燕没有应声,那脚步声便又靠近了些。 “可以说只要落到了他的手里,想逃跑是不可能的。如果被他抓到……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也是你无法想象的。” “若是听话,兴许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若是不听话……呵呵,那便是生不如死了。” 这人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但是说出口的话却异常冰冷,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完全没有小孩子该有的天真。 但无论他说什么,谢燕始终都窝在被子里,没有抬起头来回应过一下。 来人的眉头一皱,抿了下说的有点干巴的唇,突然就恼羞成怒了起来。 “说话啊,你死了不成?” 他上前一推,没想到竟一下就把谢燕推的沿着墙,倒在了床上。 少年直勾勾的看着床上的人,抽了抽嘴角:……原来不是死了,而是睡死过去了。 ……等等,到底是哪个正常人在经历了这种事后还会睡得那么香?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恩?什么?” 在少年无语凝噎的眼神中,床上的人终于悠悠转醒。 谢燕擦了一把口水,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点沙哑和朦胧的鼻音。 “你刚刚在跟我说话吗?” 眼前之人,正是昨日路过营帐时,给了他一个怜悯眼神的那个少年。 空气凝滞了下来。 谢燕看着不知为何脸色十分铁青的少年,歪了下头,好心道:“要不你再说一次?我刚刚有点走神,没听清。” 少年:“……” 他不明白为什么王有道要叫他来劝说一下这个新人。 他从此人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来半点“我竟然遭遇了这种事,我不活了,我要死”的神情。 还是说,其实这人也跟昨天的那个小孩一样,是个痴傻的不成? 少年哽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再复述一遍刚才的话好,还是甩手走人的好。 憋了半晌之后,才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话:“你脑袋没问题吧?” 谢燕:“……” 两人沉默间,少年又冲着谢燕打量了一番。 这次,很快就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些许端倪来。 “等等,你、你没被?!” 少年一下子瞪大了双眼,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被一把捂住了嘴。 在他震惊的目光之中,就见这俯身上前捂住他嘴的人,笑眯眯的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同时一块碎瓷片牢牢地抵住了他的喉咙。 “嘘。” “让我们小点声说话,能做到吗?” 那从他脖颈处传来的力道,显然并非是玩笑话。 只怕他不答应的下一刻,便会血溅当场。 两人对视间,少年打了个寒颤,僵硬地点了点头。 第143章 回忆篇10——合作 在谢燕收回手后,少年的声音果然就小了不少。 “你、你为何要装成……” 看样子,这人怕是早就知道了王有道会对他做点什么,所以才会特地装出的这副模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王有道是想做什么?” 少年缩回了头,后怕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眼神忍不住地瞟向外面,看起来十分想逃跑。 “恩……这个嘛……” 碎瓷片在谢燕的手指间翻飞,细碎的光影随着他的动作折射到少年那精致的脸蛋上。 吓得他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僵硬地收回了迈向迈出去的脚步。 谢燕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慢悠悠地开口:“不如,你先告诉我,你又是何人?” 少年闻言,小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抿了抿唇,神情有些犹豫,看起来似乎是不想回答。 谢燕并没有逼他,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起身,将手中的碎瓷片轻轻地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铛”的一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少年似乎是被这个声音惊到了,他睁大了眼睛,瞳孔里全是惊慌失措,像是条件反射般就要往后退去。 谢燕看着他的反应,眸子微微地闪了闪,一把托住了少年的胳膊。 随后却听到一声抽气声传来。 被这一握,少年的脸顿时就皱成了一团,身体都控制不住地抖了抖,一下就把胳膊从谢燕的手中抽了出来。 看着少年冒出了冷汗的额头,谢燕的眉梢微微地挑了挑,视线再次在少年的胳膊上转了一圈。 他应该没用那么大的力吧? 难道…… 谢燕再次把少年的胳膊拉过来,毫不犹豫地把他的衣袖给撸了上去。 华贵的衣裳被撩起,露出少年白皙修长的胳膊,那上面竟满是疤痕。 有的地方结了痂,有的地方还还在渗着血,看上去新添不久。 这些伤口有长有短,有深有浅,纵横交错,看得人触目惊心。 少年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他下意识就要抽回自己的胳膊。 可谢燕却死死地握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有丝毫抽离的机会。 谢燕的眼神冷了冷,“这也是王有道做的?” 少年抿了抿唇,突然一把甩开了谢燕的手,眼神戒备的看着他。 “是又如何?”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哼,不管你是何人,既然进了这里,就别指望轻易逃脱了。” “在这里,只有死,才是唯一的出路。” 说完,少年就欲转身离开,却不防被谢燕一把扯了回来。 “别走啊,我们聊聊。” 谢燕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落在少年耳中,十分的刺耳。 “聊什么?” 少年抽了下嘴角,没好气的瞪了谢燕一眼,“我没什么跟你聊的。” 谢燕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道:“如果我说,会死的,可不一定是我呢。” 少年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燕答非所问:“难道你就不想报仇吗?” 闻言,少年的眼神有些躲闪。 “或者说,你不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吗?” 少年蓦地抬头,看向谢燕的眼神有些恍惚,但很快就低下了头,紧紧地咬着唇,拳头也紧了几分。 他怎么可能会不想呢?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王有道的身边有着数不清的护卫,平常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就会警觉起来,连靠近都困难。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刺杀,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想要逃离,也是天方夜谭。 就比如此刻,哪怕王有道不在,这间屋子的周围也被他的人牢牢地把守着,插翅也难飞。 “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为何不大胆一些,拼一把呢?” 谢燕笑了一下,然后走到少年身边,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再凑近到他的耳旁,轻声道:“如果是我,哪怕是死,也不会让那畜生好过的。” 少年的眼神逐渐开始动摇,脸色复杂地看着谢燕。 “……你到底是谁?” 谢燕微微一笑,道:“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是来杀王有道的就行。” “所以,我们合作吧。”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许久过后,终于狠狠地点了下头,咬牙道:“好,我跟你合作。” 谢燕这才满意地一拍他的肩,嘴角微微翘起:“合作愉快。” “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少年迟疑了一下,轻声道:“阿宁。” 随后阿宁看了眼胸有成竹的谢燕,又环顾了下四周,犹豫的问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啊,这个。” 谢燕摸着下巴笑了下:“我还没想好呢,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阿宁:“……” 感情你什么都没想啊? 阿宁有些无语的看着谢燕,随后撇了撇嘴:“我要是有办法,还用得着跟你合作?” 早干掉那个老畜生自己跑了! 于是刚刚决定要合作的两人彼此对视着,都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王有道是故意冷着谢燕让他想开,还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竟是一连多日都没出现在谢燕的面前。 “听说是二皇子带军要前往边境,将路过青州稍作歇息。” “所以王有道这些天回到青州去忙着接待之事,和掩藏他的那些勾当,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 阿宁一边给谢燕布菜,一边低声解释着。 谢燕缓缓将视线从手里的纸条上移开,眼神微闪,“二皇子真的要来?” 阿宁微微颔首,“是,听说大概还有三天就要到了。” 谢燕收起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纸条后,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真是天助我也。” 阿宁狐疑的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想去找二皇子求救不成?” “虽然二皇子是有那个本事,但你可别忘了,我们不可能离得开这里。” 闻言,谢燕轻轻地摇了摇头,对着阿宁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还真的以为二皇子此行的目的就那么简单吗?” “有些账,也是时候该算了。” 第144章 回忆篇11——刺杀 阿宁不知道谢燕口中的那些账是什么,但他却知道,也许报仇的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王有道依旧是没有出现,但周遭的戒备却是在无形之中加强了不少。 以防他们这些人逃出去给他添乱。 时间转瞬即逝—— 王有道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渐行渐远的军队,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什么二皇子,说到底也只是个小鬼罢了。 只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一番,并送上些军饷,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害得他还以为是发现了他做的那些事情,特地来兴师问罪的。 结果倒好,什么也没发生,真是虚惊一场。 王有道转过身,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见状,身旁的亲卫凑了上来,道:“主人,既然二皇子走了,那城外藏着的那些人,要召回来吗?” 但王有道却摇了摇头,“不,以防万一,还是先让他们在那里再待个几日。” “还有,派人跟上去,给我时刻注意着二皇子的动向,一有什么动静就立刻来回报于我。” “是。” 亲卫正要领命而去,却又被王有道叫住。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露出了抹淫邪的笑,一刻也等不及般的道:“对了,再给我备辆马车,今晚我要去城外见个人。” “是。” 这俩人全然没注意到,就在他们对话之时,下方的街道之上,有几道人影正默默的关注着他们。 夜色深沉,四下无人。 本该禁严的城门此刻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扇通道。 数名护卫保卫着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了出来,朝着城外而去。 马车驶过幽静的树林,里面一片寂静,只有晚风轻轻吹过树梢和车轮碾过树叶的声音。 车轮声渐远,万籁俱寂,树林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树丛中的窸窣声乍起,在黑暗之中,突然探出了两个头。 “这么晚了,王有道出城是要去做什么?” “难道是他在城外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王爷才一走,就迫不及待的去查看?” 说着,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凝重。 “有可能。余白,你快去禀告王爷,我跟上去看看。” 眼见着王有道马车就将无法赶上,其中一人只能低声吩咐了一句,便朝着马车追了过去。 王有道火急火燎地赶回到自己“金屋藏娇”的营帐,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急不可耐地一把推开了帘门。 迎面而来的,是谢燕打得正欢的鼾声。 王有道:“……” 突然就莫名感觉自己心里的滤镜碎了一地。 王有道默默地在心底骂了句“扫兴”。 他抽了抽嘴角,期待的脚步一下子就慢了下来,世俗的欲望也随之平息了不少。 但他解着衣袍的手却还是没停下片刻。 “啪嗒。” 衣袍落地声响起,谢燕的鼾声戛然而止,他猛地睁开了眼,眼神锐利地看向了王有道。 王有道被他这一看,竟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脚步也迟疑地停了下来。 “王、王老爷?!” 但下一秒,谢燕的神情骤然一变。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拽紧了身上的被子,仿佛在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仿佛刚才那带着杀意的神情,只是王有道的错觉一般。 他皱着眉,重新审视起了谢燕。 但观察了片刻,都没发现谢燕与往常那些在他床上瑟瑟发抖的少年有什么不同。 王有道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眸中的警惕也慢慢散去。 也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再怎样,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呢? 王有道笑了几下,慢慢走到谢燕身边,伸手捏了捏他因恐惧而苍白的脸,声音低沉而沙哑。 “这都几天了,还没想开吗?” “你也看到过阿宁了。跟了我,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比以前那种任打任骂的生活要好?” 谢燕颤抖着往后缩了缩,双手死死地攥着被子,没有回话。 见状,王有道一把捏住了谢燕的下巴,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来。 “如果你要是再这样硬气到底,非要反抗的话,那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在听见这句话后,谢燕原本微红着眼眶的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挣扎。 但王有道冷冷一笑,显然没有耐心再等他回应,就要动作之时,就听谢燕颤抖着开了口,声音哽咽。 “阿、阿宁,我想跟阿宁在一起……” 王有道伸向他的手顿了顿,闻言诧异的看了一眼谢燕。 真是没想到啊,原来这孩子竟然玩得这么花。 但被他这么一说,一想到那个画面,王有道的喉头就忍不住滚了滚,欣然同意了下来。 一炷香后—— 王有道满意的看着坐在床上的谢燕和阿宁,手正要伸出之时,突然听得从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之声。 王有道脸色一变,多年的警觉让他立马就要起身奔逃。 但没想到他身形刚有所动作,一条被扯开的薄纱就从他的眼前垂了下来,狠狠的勒住了他的脖子。 王有道瞪大了双眼,立马就要反手抓住身后的人。 却没想到另一人的反应更加迅速。 就见这刹那之间,阿宁一把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了一支被磨利的木簪,狠狠地扎进王有道的手里。 王有道痛得浑身抽搐,从喉咙里只能憋出句听不清的嘶哑声,“你、你们……” 阿宁冷笑一声,拔出簪子,在王有道怒极的眼神中,用力刺向了他的脸!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匆忙地脚步声与王有道亲卫的呼喊声—— “主人!有人闯进来了!” 帘门被猛地掀开,王有道的喉咙已经被死死勒得无法言语,仅存的一只眼里瞬间爆发出一道劫后余生的狂喜光芒。 但下一秒,一道本该属于他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狠狠击碎了他的幻想—— “吵什么?我正玩得兴起呢!给我滚出去!” “我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有人闯入还不快去把他们给我通通抓起来!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王有道的瞳孔骤缩,脖颈被勒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侧过头去,视线里最后倒映出来的,是谢燕居高临下的笑容。 第145章 回忆篇12——错过 因为当下自身条件的限制,所以这声音是谢燕吃了药后所发出来的,细听之下其实与王有道的还是有些许区别。 但此时情况紧急,在怒吼下人的声音也会有些变化,所以那亲卫一时竟真的没有听出来。 就被这气势汹汹的吼声吓得下意识退了下去。 “咔嚓”一声—— 王有道的脖颈被猛然勒断,软软地垂了下去,他的眼睛还瞪着,但里面已经没有了生机。 他的手指抽搐了两下,双腿蹬直,彻底没了声响。 但阿宁的动作却不停,又狠狠地将簪子插进了王有道的胸膛,面不改色地连刺十几下。 鲜血喷溅而出,洒在谢燕的半边脸上,也溅了阿宁一身,滴滴答答地砸在地上。 直到谢燕说了一声:“阿宁,他已经死了。” 阿宁才带着一脸大仇得报的快感,停下了手。 谢燕也松开了手,王有道的尸体也随之滑落在地,滚到了床下。 不知是否用了太多的力,他的手到现在还在微微颤抖着。 阿宁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渍,转头看向谢燕,眼神中的疯狂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担忧,“那现在……” 虽然现在他们是成功的杀了王有道,但恐怕很快,门外的那些亲卫便会反应过来。 然后就见谢燕一边朝他眨了眨眼,一边把王有道溅出来的血抹到了自己脸上。 “装死会吗?” 阿宁愣了一下,随即立马领悟到什么,往身上抹起了血,跟谢燕一起躺在了床上。 与此同时,外面的兵戈声渐近,王有道那些在外围守卫的亲卫们也认出来了,那突然的来袭者,正是二皇子的军队。 “不好!是二皇子!” “什么?派去跟着他的人怎么没回来汇报?!” “快!快去禀报主人!”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的天空,二皇子的军队早有准备,来得又急又猛。 且王有道的一半人手都不在此处,猝不及防之下,沿途的守卫几乎很快就溃不成军。 营帐前的亲卫见王有道始终不回,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纷纷冲了进来。 房门的布帘被人一把掀开,在看清房内的景象后,亲卫们的瞳孔骤然一缩,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地的鲜血触目惊心。 王有道此时就靠在床边,一只手垂落在床侧,一只手搭在阿宁的腰间。 他双目瞪大,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而除了他之外,另外两人也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亲卫们瞪大了双眼,满脸的震惊,十分的难以置信,王有道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他们的守卫之下死了? 有人上前探了探三人的鼻息,这才确认几人当真是死透了。 亲卫们顿时就躁动了起来。 “怎会如此?!” “我们一直牢牢守在此处,根本就没看见过有人进入,怎么就……?” 亲卫们心下大骇,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谁杀了这三个人。 直到有眼尖的亲卫,一眼就看到了帐篷角落里,露出了一块被划烂的地方。 “这是?!” “是有人从这里钻进来的!” 事实证明,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人的脑子一般是很难转得过弯来的。 尤其是在雇佣之人死亡的情况下,这般性命攸关之际,比起追究到底,他们更担忧的还是自己的生命。 一时间,现场一片寂静,亲卫们面面相觑,很快就不约而同地转身,匆匆朝帐外逃去。 好半晌之后,谢燕才慢悠悠地支起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不要抬头,你就趴在这里,不要动。” 谢燕一边对阿宁说着,一边拿出碎瓷片对准了王有道的脖颈。 阿宁背对着他,不清楚谢燕在干嘛,只能听见一阵让人牙酸的“嘎吱”声响起。 “为什么我们不趁乱逃跑?还有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 谢燕手上的动作未停。 “放心吧,外面是二皇子的军队,他是不会伤害你们的,你只要等骚乱平息就行了。” 闻言,阿宁不再说话。 许久之后,那阵细微的声音终于停止,营帐内也渐渐安静下来。 他等了许久,也没听见谢燕再开口,更别说有什么动作。 阿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地扭过了头。 但他并没有看到谢燕,这偌大的营帐之内,除了他与一具无头尸体之外,再无其他。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逐渐归于平静。 “听王有道的手下说,他不知被何人所杀,早死在了营帐中。” 说话声渐近,有人手持火把,走了进来。 火光映亮了营帐。 “这是……” 来人在看清房间内的景象之后,霎时一怔。 “难道这就是王有道的尸体?尸首又去哪了?” “不好!难不成是假死?快去禀告王爷!” 当褚陵收到消息走进营帐时,玄风他们正围着个满脸血污的少年问话。 “怎么回事?” 褚陵的银甲上还残留着血迹来不及擦拭。 他环视了一圈后,将视线停留在了地上的那具无头尸首,与散落在旁的衣裳上。 玄风解释道:“王爷,他说那尸体就是王有道不假,是他和另一个人合力杀的。” “另一个人?” 褚陵的视线却并未停留在那具尸体上多做停留,反而是紧紧地盯着那件颇为眼熟的衣服上。 他走过去,伸手捡起了那件衣裳,翻看了一下,忽而眉头紧锁。 玄风一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的动作,一边道:“听说那是个专门来刺杀王有道的杀手。在取走王有道的头颅之后就消失无踪了。” 闻言,褚陵才将视线移到了少年的脸上。 他拿着那件衣服走过去,开口问得,却不是王有道的事,而是—— “那个人是哪里派来的杀手?叫什么?长得什么样?” 不知为何,褚陵的神情略显凝重。 阿宁愣了一下,答道:“我、我不知道,他也从没跟我说过他的名字。长、长得也不算难看,但就是脸上有一道十分狰狞的疤。” 褚陵看着手里的衣服,沉了沉眼,“……那其右眼角之下,可有红痣?” “红痣?” 阿宁不明所以,但还是仔细地回想了一下。 但最后在褚陵紧紧盯着他的视线下,缓缓摇了摇头。 第146章 回忆篇13——睚眦必报 晨光熹微,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了下来。 落在山道间,一个背着圆鼓鼓包袱的少年身上。 谢燕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寂静的山林间,除了鸟兽的低鸣与风擦过树梢的声响,便只剩下他略显虚浮的脚步声。 突然谢燕的脚步蓦地一顿。 与此同时,一道凌厉的破风声从后方响起,不知名的东西带着劲风直直朝谢燕射去。 但他没躲,只是微微歪了下头。 那东西就擦着他的侧脸,被他举起来的手牢牢地抓住了。 谢燕转过身去,就见一个人影从树后缓缓走了出来。 “这是这个月的解药。” 张开手,那丢过来的,赫然是一支药瓶。 算算时间,确实也到了一月一次,该吃解药的时候了。 只是没想到,原来风云楼还会专门派人过来送解药。 而且这送解药之人,还是韩奉。 谢燕转了转药瓶,看向韩奉,“那张字条,是你留的吧?” 他之所以能找准时机对王有道下手,正是因为有张字条送到了他的手上。 而那张字条上写着的,正是褚陵已派人暗中调查王有道一事。 也正是因为这张纸条,谢燕才会算准——一旦王有道出现什么异动,褚陵便会有所行动。 而等到那时,才是自己的机会。 “是我。” 韩奉承认得很爽快。 他轻笑了一声,捻了捻手指,“毕竟我还没能从你的身份上得到半点好处,一时半会儿,还舍不得让你那么早死呢。” 闻言,服下解药后的谢燕也哼笑了一声,“呵,说得好听。” “如果我在杀了王有道之后没有离开,而是去和褚陵相认,恐怕你那时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吧?” 韩奉笑了笑,没有否认。 他的目光在谢燕波澜不惊的脸上,和那还在一点点溢出血迹的包袱上来回巡视。 “你的表现倒是超乎我的意料。” “有时候我很怀疑,你真的是个孩子吗?” 谢燕看着他,挑眉一笑,道:“你猜。” 片刻后,一辆马车从山道上驶出,朝着与青州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十年后—— 寂静的夜里,一辆马车在山路间飞驰。 山道险峻,不时还有碎石落下。 但这辆马车奔驰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弱,赶车的车夫甚至还不断地挥着鞭子,催促着马匹跑得更快一些。 车帘被风吹得“唰唰”作响,马车一路颠簸,险象环生,车上的人竟也不发一言。 皆都冷汗直流,缩成一团,透过车帘,紧紧地盯着外面。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锐的破空声猛然响起! 随着车夫的一声惨叫,这辆马车骤然一颤,然后横着倾倒出去。 车轮与地面狠狠撞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马车顿时四分五裂,碎木破布飞溅,散落一地,而车内的人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与此同时,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便飞袭而来。 眨眼之间,已然近到他们的跟前。 眼见着那袭来的利光就要取下他们性命之时,几块巨大的碎石带着风声,从悬崖上呼啸而下。 翻滚的石块碰撞间,不仅挡下了来势汹汹的刀光,就连那人的身影也被石块撞得狠狠一滞。 似乎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这对立的双方皆是一愣。 但很快,那被追杀的几人便立马反应了过来。 他们麻利地翻身爬起,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拉起尚能行动的马匹就拼了命的奔逃而去。 而那被石块击中的黑衣人吐了口血,面色铁青的瞪向上方,咬牙切齿道:“谢、燕!” 随着他的怒骂声,另一道身影飞旋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身前。 那人身形修长,脸戴恶鬼面具,穿着一袭在黑夜中格外显眼的白衣。 落地后,他先是慢悠悠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土,再是略显诧异的开了口。 “你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才撬了些石头砸下,想堵住他们的去路。你倒好,自己一个不落地全接了下来。” 严豹捂着自己的伤口,侧过头去吐出了一颗牙,面色不善地瞪着谢燕,恨恨道:“你是故意的?!” 谢燕耸了耸肩,无辜道:“这可不能怪我,这次可是你的眼神不好。” 这、次。 严豹额上的青筋一下便暴了起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谢燕这厮一路上想的,根本就不是如何完成委托,而是如何取他的命! 见严豹不开口,谢燕又十分夸张的惊讶道:“啊,难不成,你是故意要放走任务目标的?” “你这是想坏了风云楼的规矩?还是说你动了恻隐之心?难道你其实是被安插进来的卧底……” 谢燕的一张嘴不停叭叭,完全不给严豹半点反驳的机会。 “那就没办法了。” 最后他看着面前之人那越来越青的脸色,长叹了口气,摸摸腰间的佩剑,无奈道:“那我只能勉为其难的,替风云楼处决你了。” 严豹看着经过他这一通表演后,好不容易才露出的真面目,怒极反笑,道:“好,很好!” “既然这样的话,那今日就看看到底是谁死吧!” 说着,他忽然暴起,便朝着谢燕猛扑而去。 严豹此次出手,完全是不留余地,狠辣异常。 他刀刀直指谢燕的要害,出手既狠,角度又刁钻,完全不给谢燕丝毫喘息的机会。 而谢燕哪怕再是天赋异禀,相比起严豹而言,习武的年月不知要短了多少。 面对严豹的全力进攻,一时之间,还是略显得吃力。 不过,严豹虽然出手狠辣,但谢燕也不是吃素的。 虽然出手落在下风,但谢燕胜在身法诡异。 他不仅能巧妙地闪身躲过所有攻势,有时还能借势反击,甚至有好几次都差点反将严豹一军,直逼对方要害。 渐渐地,谢燕占据了上风。 但并非是因为他的招式厉害,而是因为,严豹的真气竟开始有了凝滞之感。 “你!难道给我下了药?!” 严豹不可置信的看向谢燕,目露惊色。 但谢燕的剑不停,同时他带着笑意的话也传到了严豹的耳中—— “你在一开始,得知要与我搭档起,就应该对我抱有戒备之心。” “毕竟,我这个人,还是挺睚眦必报的呢。” 一道剑光划过,严豹的人头狠狠落地。 第147章 回忆篇14——消失的他们 风云楼里—— “你是说,谢燕他杀了严豹?” “是。” 禀报之人抬起头,目光看向主座,神色恭敬。 “据谢燕所言,是因为严豹坏了风云楼的规矩,私自放跑了任务目标,这才出手将其处决了。” 此言一出,围坐在上首的几位风云楼的高层,瞬间就炸开了锅来。 “且不说严豹到底有没有坏了规矩,他可是楼里的天字五号,竟会就这样败在一个地字的毛头小子手里?!” “这也太荒谬了!严豹虽然狂妄自大,行事从不经过大脑,但再怎么说也是榜上有名的杀手,怎么可能会被如此轻易斩杀?” “这还用说吗?一定是姓谢的那小子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会侥幸取胜!” “哼,依我看,严豹就是太过自大,最后才会死在自己的大意轻敌之下。”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热火朝天之时,主座之人忽然敲了敲桌面,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众人顿时噤声,齐齐看了过去。 “不管是大意也好,还是用了什么手段也罢,都只能表明严豹技不如人。” “这种蠢货,死便死了,不足为道。” “倒是谢燕……” 主座之人顿了一瞬,随即又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依我看,此子实是不俗,是棵好苗子,倒是可以好好培养。” “他既杀了严豹,那按照风云楼的规矩,他就能取代严豹的位置,成为新的天字五号。” 听到主座之人这么说,其他高层虽然仍是有些面露不忿,但还是点了点头。 毕竟,风云楼是靠实力说话的地方。 若谢燕当真是徒有其名,那日后自会有人将其取而代之。 而如果谢燕能够坐稳天字五号的位置,那则说明他确实是实力不凡。 那风云楼也算是得了一位猛将。 怎么算,他们都不亏。 “那就这么定了。” 东方渊一锤定音,再次敲了敲桌面,伸手取过了一杯热茶。 接着道:“对了,之前不是说有个卧底进了风云楼吗?” 他眯了眯眼睛,看向了其中一位高层。 “此人的身份,查得如何了?” 那被点名的高层脸色一变,略显犹豫地回话:“是,属下已经暗中派人调查过了,此人正是从亲王府里派出的。” “但……我们还没能查明他们的目的。” 听到这,在场之人的神色都纷纷凝重了起来。 亲王府为何要往风云楼里派卧底?难不成是他们发现了,当年褚家逢难时,也有他们的手笔? 但东方渊却毫不在意,反而是漫不经心地举着热茶,小啜了一口。 “那就继续去查,给他分配个搭档,时刻监视他。” 众人闻言,也纷纷点头赞同。 “以防万一,不如就派个天字的去监视他吧?” “天字十号如何?” 下首一直等候吩咐的人闻言,翻了翻手中的名册后,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迟疑了起来。 “那个,好像,最近楼内人手有点不足……” 众人:“……” 还是第一次听到杀手组织有人手不足的说法。 不过,被这么一说,确实是感觉到最近楼里的人好像是少了不少。 东方渊闻声,皱起了眉头。 “怎么?是遇到什么问题不成?” 众人也面面相觑,疑惑的看着那汇报之人。 他们风云楼虽谈不上人才济济,但一直以来从不缺人手。 且先不提那些从外面招收进来的,就连楼内,甚至还有许多从小就培养起的孤儿。 怎么可能会出现人手不够的情况? 那人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回答:“是、是因为谢燕……” 众人:“?” 怎么又是他?? “因为有很多与他一同搭档去做任务的杀手,最后不是没有回来,就是叛逃出了风雨楼。” “而且这几年派他去做教头,在他的教导之下,也没有一个人能通过考核回来,所以……” 那人越说越小声,像是也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 “咔嚓”一声,东方渊手里的茶杯裂了。 众人:“……” “什么?!简直是岂有此理!他是把风云楼当成了他的狩猎场不成?想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人?!” 以往他们楼里也不是没有过嗜杀之辈,但人家也不至于像谢燕那样,出一趟任务就少一个同伴,都把自己的老东家给害得人手不足了! “立即把谢燕叫过来,我们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手下闻言,又翻了翻手册,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诡异的沉默了半晌后,才回道:“……谢燕此时不在楼内,几日前,他便与天字三号去出任务了。” 众人:“……” 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几个时辰后—— 众人沉默的看着一具被送上来的尸体,和尸体上那染了血的令牌。 “……据谢燕所说,他发现天字三号有叛逃的倾向,就先一步处决了他……”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现在开始觉得,谢燕此人简直就是个祸害。 要是再这样继续放任他下去,他们风云楼恐怕会先被折腾光了。 “楼主!不能再这样让他继续下去了!必须得让他接受惩罚!” “谢燕呢?他又去哪里了?!” 手下闻言,整个人颤了颤,“他刚刚一丢下这具尸体,就去找天字一号了。” 众人:“……” 这人到底还有完没完了?一刻都不能歇是吧? “那就立刻派人把他带回来!” 但在此时,刚刚还脸色难看的东方渊却抬起手打断了他们。 “不必了,我先前就已说过了,风云楼里以实力为尊。他既有这般实力,让他杀又何妨。” 东方渊看着那具尸体,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别忘了,楼里所有杀手的命,可还握在我的手里。他再怎样,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既然没有多余的人手了,那就把那个监视的任务交给他。” 第148章 回忆篇15——搭档 “扑通”—— 一根鱼竿在池塘上方一甩,钓钩上挂着的饵料在湖面上砸起了层层涟漪。 谢燕叼着根草坐在池塘边,百无聊赖的盯着面前平静的湖面。 片刻后,他才慢悠悠地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人,开口问道:“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 那站在他身旁的,是个长相清秀,眉眼间还略带着几分忧郁的年轻人。 闻言,他皱着眉,再次一板一眼道:“张三。” 谢燕:“……” 谢燕透过倒影,看着这张颇为眼熟的脸,悠悠地叹了口气。 “既然你以后就要跟我做搭档了,那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必须得说。” 看着眼前这莫名认真起来的人,玄风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什么?” “既然进了风云楼,就要摒弃前尘,以前的名字不能再用了,不如我重新给你取个名字吧。” 玄风:“……” 就这? “……什么名字?” 谢燕晃了晃手上鱼竿,一本正经的道,“其实从我的名字中,你可以看出,在我们风云楼里,大多数人一般都会选择用动物作为自己代号。” 玄风:“……” 并没看出来有多少。 “我观你身手矫健敏捷,而干我们这一行的,一般又是晚上出动。” “所以你就叫——夜狐吧!” 玄风:“……”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谢燕这货却自顾自地伸了伸懒腰,十分随意地道:“那就这么定了!” 看着谢燕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玄风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十分不明白这样的人是如何当上天字一号的。 但是一想到王爷派下来的任务,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不过,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名字怪怪的? 两年后—— “……谢燕你个畜生……” 玄风看着蜂拥而至的人群,再看了眼已经跑的没影了的谢燕,默默将一口翻涌而上的血气给咽了下去。 但此刻他也没办法再回去找谢燕算账,只能抱着那装着药材的锦袋夺路而逃。 在狂奔的过程中,他还顺便在心里将谢燕骂了个狗血淋头。 身后不断有风声传来。 “咻——” 一枚闪着寒光的飞镖擦过他的脸颊,飞进了路边的泥土里。 玄风没有回头,只能凭借着自己的直觉,躲过那些不停朝背后袭来的暗箭。 同时还边跑边喃喃道:“快点,只要再快一点就能……” 玄风一路狂奔,直到看到前方的树林稀疏,道路愈发宽敞。 他才终于露出了一抹喜色,因为他知道,出口便就在眼前。 然而正当他准备冲入前方的官道时,旁边却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下一秒,从树丛之中便猛地窜出了数个面目狰狞的黑衣人。 竟然还有伏兵?! 看来,是有人早就料到了他们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专门在此守株待兔。 玄风额角一抽,匆忙间只来得及一手护住锦袋,一手拔剑抵挡。 然而,面对这些显然是有备而来的高手,玄风就算此刻施展出浑身解数,也很难在短时间之内摆脱掉他们的纠缠。 更何况,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还十分默契的将他往回逼去。 此时玄风的脸上已经满是汗水,甚至连发丝都黏在了一起,狼狈不堪。 但他却始终牢牢地抱着锦袋,仿佛对这东西极为看重一样,丝毫没想过要将其丢下。 然而被这一拖延,身后的追兵已然赶至! 被这般前后夹击,玄风哪怕再厉害,此时也有点招架不住了。 不只身上出现了几道伤口,甚至都已经有些体力不支的迹象。 “哼,我劝你,还是乖乖把东西交给我们吧,这样还能让你死的痛快点!” 为首的黑衣人冷哼一声,看着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玄风,显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东西据为己有了。 然而,玄风却只是充耳不闻地护住锦袋,继续咬牙抵抗。 “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黑衣人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不再顾及玄风手上的东西。 随着一声厉喝,他手中的长剑一甩,直直地朝玄风的咽喉劈去! 眼看着那一把锋利的长剑就要刺穿他的喉咙,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不知从何处突然急射而出一粒石子! 那粒石子毫不起眼,恍惚之间,黑衣人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一麻,长剑直接脱手而出。 与此同时,随着凌厉的风声而至,一枚冒着寒光的箭矢也狠狠地穿透了他,直接射入了身后的树干里。 黑衣人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任何痛呼,便瞪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地面传来震感,细碎的沙土也被震的弹起。 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中,一队戴盔披甲的士兵从官道里鱼贯而出! 玄风看着最前头手提长弓的桃仙,终于松了口气,道:“可算是来了。” 然而,桃仙只是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后,竟又直接举起长弓对准了他。 箭矢擦过玄风的耳边,精准地射中了他身后的偷袭之人。 随后她手一挥,军队便将此地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见状,这伙人终于心生胆怯,甚至有几人已经慌不择路地转身逃窜。 但这队士兵显然训练有素,行动十分迅猛,片刻间,很快便将这群黑衣人给尽数制服了。 直到一切都平息下来后,桃仙才将手中的长弓缓缓放下,才看向玄风,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不是说还有另一名杀手吗?” 此言一出,玄风的脸一下就黑得跟锅盖一般,咬牙切齿道:“别跟我提那个畜生!如果下次我能再见到他,我非得将他碎尸万段不可!” “好了,不说那么多了。药在这里,你快看看是不是这个!” 桃仙接过锦袋,细细观察了半晌后才确认道:“是这个没错。” 闻言,玄风才重重地舒了口气,“那我们就快点回去吧,王爷的伤可等不及了!” “好。” 桃仙点了下头,动作却突然一顿。 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目光锐利地一扭头看向旁边的树丛里。 然而那里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支被风吹过的树枝在微微地晃动。 见她突然停下脚步,玄风疑惑道:“怎么了?” 桃仙的目光在树林里来回扫视,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只好道:“没什么,走吧。” “对了,王爷让我跟你说,如果你在风云楼里什么都没探查到的话,可以回来了。” “嗯。” “你应该没中他们的什么招吧?” “没有,他们有好几次给我下毒,都被我发现,蒙混过去了。” “那就好……” 许久之后,此地重新归于平静。 一方白色的衣角从树后露出。 第149章 回忆篇16——毒药的真相 三年后—— “嘶——” 谢燕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一瞬,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慢慢往下流淌。 “咳、咳咳!你能不能轻点?” “我已经够轻了。” 站在谢燕身后的姜牧闻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不想痛,当初就别挨罚啊!” 谢燕的嘴角抽了抽,无语道:“这是我不想就能不挨的吗?” “难道不是吗?” 姜牧的手不停,动作轻柔地从谢燕鲜血淋漓的背上缓缓揭下块黏连了血肉的衣裳。 “谁叫你又放跑了那些被带回来的孤儿。” “不仅没有遵照楼主的意思下毒并放跑他们也就算了,还三番五次的放过任务对象,可不把楼主给气坏了,不抽你抽谁?” 破碎的衣裳被一块块揭下,露出底下那一道道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血痕。 姜牧的眉头狠狠地皱了皱,接过杜蝉衣递来的湿巾,动作轻柔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 但他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了。 不止是这次挨罚的鞭伤,还有前段时日被人袭击时所留下的刀伤,剑伤…… 每道都触目惊心,密密麻麻的伤口挤在一起,几乎覆盖了半张后背,看上去十分得可怖。 那些伤口尚未愈合,便又添新伤,此刻还在不断的往外淌着血迹,连脚下的地面上都溅上了不少。 一时之间,让姜牧都有些无从下手。 但杜蝉衣毫不手软,她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在谢燕的闷哼声中,迅速地将每一道伤口都清理得一干二净。 然后姜牧拔开药瓶,毫不留情地全倒了上去。 谢燕又倒吸了口凉气,肌肉不自觉地紧绷起来,冷汗瞬间湿了后背。 “……你们这不是在故意报复我吧?” “疼死你活该。” 姜牧冷哼一声,“这可是上好的金创药,疼一下不比伤口溃烂要好。” 但手上的动作却缓了缓。 “别抖了你,再把药粉抖掉了,就得给你再来一瓶。” “……” 谢燕无奈地闭上双眼,认命地咬紧了牙关。 杜蝉衣看着他,轻叹了口气,“……你就不能收一下自己的性子吗?” “不仅叛逆,还太过冲动。” “当年也是,若非我们及时赶到,即便是你下了药,恐怕前天字一号也会拼尽最后一口气,与你同归于尽。” “短短几年你便接二连三的晋升,树大招风,不止上头有人对你不满,下面的人更是虎视眈眈。” “一次两次还能让你勉强躲过,再往后,人一多可就不一定了。” 姜牧下手虽然狠了点,但药粉很快便渗进了伤口里,血势暂时被止住了。 谢燕面容苍白,薄唇紧抿,黑沉沉的眼望着头顶,被汗水浸湿的睫毛在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照下,微微地颤动着。 随着姜牧的动作,一层层的纱布渐渐地缠绕在了谢燕的身上,将那些狰狞的伤痕都牢牢地遮了起来。 他一边包裹伤口,一边苦口婆心的劝告:“凭你如今的本事,要想彻底摆脱风云楼,恐怕还为时尚早。眼下应该沉下心来,再徐徐图之。” 但一直沉默的谢燕听了他这句话,却忽然开口,低声道:“等不了了。” “……这是什么意思?” 闻言,姜牧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皱着眉头,与杜蝉衣对视了一眼。 谢燕闭了闭眼,“你们难道就没有发现,在风云楼里,像我们这般自幼被带回来培养的杀手,基本上都不会活过二十五岁吗?” 此言一出,两人的瞳孔都微微一缩,“……你说什么?” 哪怕是说出了这番过于惊人的话,谢燕的神情还是显得格外平淡。 他掀了掀眼皮,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道:“因为风云楼给我们下的毒。” 姜牧张了张嘴,“那毒,不是只要每月按时服下解药便没事吗?” “呵,每月一次的解药,看似是缓解了体内之毒,但实则是让毒性更深一层罢了。” 谢燕苍白的唇边浮起一抹冷笑,“因为那并非是真正的解药,不过是另一种能暂时压制住体内毒素的毒罢了。” “这两种毒在体内堆积许久,若是不连根拔除,那就会随着时间的增长,慢慢地侵占整个身体。” 随着谢燕的讲述,两人的脸色也都逐渐变得惨白了起来。 “像严豹那些半途加入风云楼,本身就有真气护体的,还能活得久点。” “但我们不同,因为自幼便服下那些毒药,所以对我们的伤害更大。若迟迟得不到真正的解药,恐怕不日便会毒发身亡。” “风云楼从来就没想过让我们活,不过是把我们当做杀人敛财的工具罢了。” 谢燕嗤笑了一声,又补充道:“还是那种一次性不可回收的。” 姜牧与杜蝉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姜牧不可置信道:“竟是如此?” 杜蝉衣沉默了一会后,才转头看向谢燕,声音有些艰涩:“这些事我们从未有所耳闻,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谢燕闻言,冷冷一勾唇:“毕竟,天字一号的权限还挺大的呢。” “不仅能知道不少的事,连风云楼内,那些低阶杀手根本就不被允许进入的卷宗室都能进去。” “这几年间,我将那里查了个底朝天,才终于发现了这些许的蛛丝马迹。” 话毕,谢燕松了松自己紧绷着的筋骨,缓缓地吐出了口气。 一时之间,这间房内沉默得仿佛针落可闻。 时间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屋内的烛火都将要燃尽。 姜牧这才开口,打破了这令人难受的寂静,道:“事已至此,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闻言,杜蝉衣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能怎么办,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那我们就得想法子拿到真正的解药。” 姜牧握紧拳头,毫不犹豫的附和道:“没错,总不能坐以待毙。” “但是解药肯定是被严密看守着,就凭我们要找到,谈何容易。” “也是……” 但就在两人面面相觑之时,谢燕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知道解药在哪里。” 第150章 回忆篇17——解药与逃离 “你最近经常往卷宗室里跑啊。” 一道冷冽的男声从门口处传来。 谢燕头也不回,视若无睹地继续翻看着手里略显残破的卷宗。 见状,那人也不觉得无趣,反而抬脚走了进来。 他在谢燕旁边站定,微微俯身看去。 “原来是这事,你应该来问我的。” 闻言,谢燕终于放下手中的卷宗,在男人的注视下,懒洋洋地倚在了桌边,抬头看向来人。 岁月如梭,十几年过去,他已然从当初的稚子长成了青年。 可这人却一直是这副模样,时间从未在他的脸上留下过半点痕迹。 “什么意思?” 韩奉微微一笑,道:“毕竟我当年,也曾是那场围杀盟主之子行动的参与者之一呢。” 然而谢燕却并没搭他的话茬,而是瞟了他一眼后,戏谑道:“看不出来啊,原来你竟然那么老了。” 见谢燕面带嘲讽,韩奉也不在意,十分习以为常般的自顾自道:“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 “就让我来偷偷告诉你楼主的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哦?” 谢燕挑了挑眉,终于对此人的话题产生了一点兴趣。 韩奉笑道:“比如,楼主禁止自己的名字外泄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想让外人察觉到,他与盟主其实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兄弟。” “围杀盟主之子也是因为他心生嫉恨,觉得当年是被这位堂兄弟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盟主之位。” 谢燕嗤笑了一声,犀利的点评道:“无耻之辈。” 韩奉像没听见似的,继续道:“比如,随着年龄的增加,楼主也变得越来越怕死了。” “所以最近楼中也增加了许多寻找各类奇珍异宝的任务,为的就是给他炼什么长生不老的丹药。” 谢燕接着点评:“痴心妄想。” “再比如……他所有保命的丹药、各类毒药与解药,都藏在自己房内的一间密室里。” 卷宗室内的空气突然凝滞了一瞬。 韩奉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而谢燕的表情也并无什么变化。 气氛恢复如常,谢燕站起身来,拍了拍肩上的灰尘,怀疑的看向韩奉,道:“哦?既然都说是藏了,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他的笑容里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又是这句话,有时候我真的是很搞不懂你。” 谢燕抚了抚脸上的假面,语气淡淡,“说要利用我,但这么久以来又不见你做什么,只是教会了我易容与缩骨。若要说算帮我吧,又屡次三番的置我于险境。” “不如彼此都开诚布公,聊一聊你到底有何目的。” 在谢燕的目光中,韩奉只是轻笑了一声,道:“嗯……准确来说,我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如果硬要找个理由的话,你就当是我无聊好了。” 话毕,他直起身子,不再等谢燕回话,抬脚便离开了此地。 而谢燕则是站了好半晌后,才将刚刚放在桌上的卷宗收入怀里,起身离开。 五日后—— 袅袅药气蒸腾而上,东方渊面无表情地站在一口的铜锅前,尝试着按照手里的古方熬药。 “龙血藤半支……”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举着药草的手一顿,就听来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了他的门前。 语气惶恐的喊道:“禀、禀楼主!谢燕、谢燕他把好不容易才采回来的雪莲,当零嘴吃了!” “咔嚓”一声,东方渊的手中的龙血藤被他一下折成两半,额角的青筋也暴了起来。 “谢、燕!” 东方渊一掌拍散了铜锅下的火苗,转身踹开房门,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半晌后,一道人影一闪而过,眨眼间便摸进了东方渊的房间。 谢燕的房间里—— “嘶——轻点、轻点……” 杜蝉衣无奈地叹了口气,动作熟练地在谢燕的胳膊上缠上了纱布。 “你就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去引开东方渊的注意吗?” 谢燕靠在榻上,轻飘飘地吹了一口热茶,感叹道:“没办法,毕竟我还挺喜欢看那老登吃瘪的。” 杜蝉衣:“……” 感情做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你还挺自豪的? “不过,” 杜蝉衣无语的将眼神收回,转头看向姜牧手中拿着的药瓶,“我们要如何证明,这解药能解体内之毒?” 闻言,谢燕漫不经心地从榻上起身,走至姜牧身边,“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正好也到了我每月一次,体内之毒该发作的日子了。” 说着,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拿起药瓶,往自己的嘴里倒了一颗。 姜牧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可谢燕的速度极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将药吞进了肚子里。 “等!” 在两人震惊又紧张的注视下,谢燕闭着眼感受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后,他缓缓睁开眼睛,就见这两人立马冲到了他身前,一个把脉,一个抓住他的肩膀仔细观察。 姜牧紧张的问:“感觉如何?” “嗯……” 谢燕托着下巴沉吟了片刻,慢悠悠地开口道:“入口即化,回味甘甜。” 两人:“……” 谁问你味道了?? 见这两人一副想要上手揍他的样子,谢燕才轻轻一笑,道:“没问题。” 听到他这么说,杜蝉衣和姜牧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但杜蝉衣却还是不放心的道:“以防万一,最好还是先观察一段时日再说吧。” “也是。” 于是三人不露声色,就这么无波无澜的又过了两个月。 是夜—— 谢燕靠在一架马车上,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他摸了摸怀里的卷宗,思索了一下前往武林盟的路线。 也许是因为他的心情是难得的晴朗。等谢燕的眼睛一闭,再睁开来之时,天边已渐渐的亮了起来。 而他的身边,也围满了人。 不仅全是些眼熟的身影,就连为首的,也是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的人。 韩奉的嘴角微微勾着,一如他以往与谢燕对话一般,语气平缓的道:“真遗憾,你们还是被发现了。”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两个血淋淋的包袱被丢到了谢燕的身前。 第151章 回忆篇18——惩罚与濒死 那两个包袱圆鼓鼓的,在地上砸出两声闷响后,又顺着力道滚了几圈。 染血的布料散开,两张不久前才见过的脸倒映在了谢燕的眼里。 他沉默不语,带着一丝冷意的目光在那两张脸上慢慢扫过,最后落在了韩奉的身上。 “是你做的?” 面对谢燕的质问,韩奉轻轻地笑出了声,“如果你说的是这两人的话,那的确是我所为。” 他停了下,又补充道:“啊,不过,我可什么都没说哦。” “你大概不知道吧,楼主疑心深重,自从你当上天字一号的那天开始,他就想暗中派人监视你了。” “但你的心思过于缜密警惕,几乎没有人能在暗中监视而不被发现。于是楼主便换了个思路,转而监视起了你身边的人。” 说着,韩奉便轻飘飘地叹了口气,瞟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人头。 “幸好,他们可不像你一样难搞。” 谢燕沉默不语,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盯着韩奉。 两人就这样无声的对峙了许久。 久到天边的太阳已然高悬,周围的杀手们也忍不住地蠢蠢欲动了起来。 一片枯叶被风吹拂着,在半空中转了几圈,飘到了谢燕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下一刻,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猛然飞出,将枯叶一分为二,朝着谢燕的面门直射而去! 就如同一个信号一般,周围的人群瞬间聚拢,几十把刀剑如同雨点般,朝谢燕不断袭去—— 风云楼里—— 东方渊坐在上首,看着手里的卷宗冷冷一笑,“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要把这几份卷宗交到了武林盟的手中,到时候,恐怕我风云楼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必将大祸临头。” 他冷笑着,毫不犹豫地便将手里的卷宗都通通丢入了一旁燃烧的火盆里。 火光越来越盛,火舌狂舞,将那投入进去的东西一点点地吞噬殆尽。 东方渊冷眼看着火焰一点点地将所有纸张都燃尽,才慢悠悠地掀起眼皮,看向了下方。 在那大厅的中央,正跪着一个被用锁链牢牢地锁住之人。 那人的鬓发散乱,身上的白衫已被鲜血浸透,甚至此刻还在断断续续地往外溢着血迹。 可他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面对东方渊,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垂着眼眸,看着地面,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只可惜,你还是太年轻了点。” 东方渊嗤笑一声,面带不屑地睨了面前的人一眼,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 “解了毒又如何呢,真以为自己能平安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他站起身来,一步步走下,来到了谢燕面前,语气嘲讽,道:“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即便谢燕毫无动静,对他爱搭不理的,东方渊也毫不在意,反而还心情颇好的征求起了旁边之人的意见。 “韩奉,你说呢?” 在众人的注视下,韩奉面带笑意,缓缓走到了东方渊的身旁。 看着谢燕面无表情的模样,他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楚:“回楼主,不知您想给此人定何罪名?” “哦?” 闻言,东方渊难得起了一点兴致,“有什么说法?” 韩奉微微垂首,嘴角噙着笑意,道:“若按照楼里的惯例,犯盗窃罪者,应重打五十大板,后关入水牢。” “而若是叛逃者,一可就地处决,二则是要将其扔进万蛇窟中,受噬身噬心之苦。” “依楼主的意思,此人是取盗窃罪还是叛逃罪呢?” 东方渊听了韩奉的话后,轻轻地摩挲起了下巴,同时玩味的目光也在谢燕身上不停地打着转。 半晌,他的唇边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此人两者并犯,盗与私逃皆不可饶。” “所以,便先重责他五十大板,过后再扔进万蛇窟中好了。” 听到东方渊的宣判,韩奉轻轻挑眉,并未多言。 他伸手一挥,便立即有两人上前抓住了谢燕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将他压到了地上。 随后,又有两人手持木板上前。 随着力道十足的板子接连在谢燕的身上落下,空气中原本就弥漫着的血腥味变得愈发浓烈。 他的手上青筋暴起,额头上的冷汗也争先恐后地往外冒着。 每一声板子落下的声音都显得极其沉闷,可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同时,伴随着板子的声音,东方渊也再次开了口。 他的语气阴险凶狠,道:“你们也给我好好看着,这背叛风云楼之人的下场。” 众人都纷纷屏住呼吸看着,大厅里一片寂静,除了板子声,能听到的就只有谢燕轻到几乎不可闻的闷哼声。 五十大板不多不少,不过片刻便行刑完毕。 黏连着血迹的板子被收回,那趴在地上之人身上不断地往外渗着血,衣服残破得不成样子,依稀可见底下的皮肤血肉模糊。 谢燕毫无动静,也不知是不是晕了过去,连喘息声都微弱得像是消失了一样。 东方渊轻轻眯起眼,看着脚下之人,神情间隐隐带有一抹嫌恶。 “把他带下去,扔进万蛇窟。” 随着东方渊的声音落下,谢燕被人从地上拖了起来,一路拖拽着带了下去。 他走到韩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赏:“韩奉,这次你做得很好。” 韩奉低头,脸上是恰如其分的笑:“这是属下该做的。” 东方渊满意点头:“那收尾工作就交给你了。” “是。” 韩奉目送着东方渊离开,敛了眸子,勾起的唇角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片刻后,他才抬脚,顺着那道长长的血痕跟了上去。 万蛇窟并不在风云楼内,而是在距此地不远处的一个溶洞里。 这里阴冷潮湿,终年都弥漫着日月光华无法照进的黑暗。 哪怕是燃着烛火进去,也会很快就被这溶洞中的黑暗所吞噬。 封住洞口的石头被推开。 只见在里面,盘踞着数不清的蛇,它们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起,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响声。 第152章 回忆篇19——逃亡与坠崖 随着石门被推开,它们也像是被惊动了似的,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 这些蛇被困在不见天日的洞窟里,却条条都油光水滑,有一些甚至长得,比成年男子的手臂还要粗壮不少。 看来是经常有人投喂的缘故,地面上还残留着不少带着咬痕的骸骨。 它们不停地扭动着,斑驳的身躯纠缠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谢燕被扔进万蛇窟的时候,韩奉也走了进来。 随着脚步声与血腥之气的传来,群蛇也躁动了起来。 它们扭动着身躯,四处乱窜,争相抢着聚拢过来,将两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蛇性凶残,尤其是这些毒蛇,更是毫无理智可言。 但不知为何,它们却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震慑住,在离韩奉几步之遥时,突然停了下来。 韩奉站在谢燕身前,垂眸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门口的手下不明白他想做什么,面面相觑,但都不敢进来查看。 谢燕的全身都沾满了血迹,双眼紧闭,像是陷入了昏迷,情况并不容乐观。 韩奉蹲下身去,忽然伸出手,捏起了谢燕的脸。 他钳制的力道不小,但谢燕只是眼皮颤了颤,却依然没有睁开眼。 “看来,你今日是活不成了。” 韩奉的声音回荡在昏暗的溶洞中,显得格外的冰冷无情。 “就好好地在这蛇洞里尽情挣扎吧。” 门口的手下闻声看过去,他们看不到谢燕的状况,只能看见韩奉蹲下去的背影,和一只像是去拍打谢燕脸的手。 话毕,韩奉松开手,谢燕的身体“啪嗒”一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下一刻,韩奉拍拍手站起身来,冷冷地看了谢燕一眼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石门被合上,溶洞重归黑暗。 与此同时,本来应该毫无动静的谢燕突然动了一下手指。 他侧着脸,贴在地面上的喉头也上下一动,仿佛是咽下了什么东西。 而随着外面的脚步声渐远,溶洞中的群蛇也不再受到那无形的力量震慑,它们争先恐后,像潮水一般朝着谢燕涌去…… 三日后—— 石门被推开的声音在空旷的溶洞中,格外的震耳欲聋。 昏黄的月光洒下,只能勉强照亮门口的那一小块地方。 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却迟迟没有人走进来。 而溶洞内,也没了那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不知过了多久,靠在墙上的谢燕才仿佛有所察觉般掀了掀眼皮 他费力地扶着墙站起身来,踩过地上那些破碎的蛇尸,朝石门的方向走去。 哪怕面对的是略显柔和的月光,他还是不适地眨了眨眼,片刻过后,才缓缓地睁开。 同时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 “ 虽然我说过不少次了,但还是得夸一句,你的命可真够硬的。” 谢燕转过头去,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韩奉的脸。 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也格外的平静,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托你的福。” 谢燕的声音嘶哑,神色恹恹。 整个人蓬头垢面的,不久前被群蛇撕咬过的身体上,除了数不清的伤口,就是密密麻麻的牙印。 韩奉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抬手就把一个包袱和一把剑甩进了谢燕的怀里。 “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谢燕一把接住这些东西,憋了片刻后,还是慢吞吞的看向了韩奉,迟疑的问道:“你是不是有精神分裂?” 韩奉:“?” 什么玩意儿? 两人对视间,都默契的没再开口。 因为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已然传来一阵动静不小的脚步声。 谢燕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同时,从他的身后,韩奉那轻飘飘的声音再次传来。 “其实,你那两个好朋友还活着。” 闻言,谢燕却没有丝毫停顿。 他头也不回,语气淡然:“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 “毕竟,我的易容术还是你教的。” 一月后—— 冷风在密林中呼啸而过,天际黑云沉沉,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味道。 风雨欲来。 谢燕在一处溪畔停了下来。 他的呼吸中带了几分颤意,胸前的白裳处也隐隐透着一丝血色。 连日的奔波使他身上的伤不断地愈合又裂开,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谢燕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黑云压顶的天幕,突然低笑了一声。 “要下雨了。” 他轻轻呢喃了一句,抬起了手中的剑。 下一刻,大雨倾盆而下。 与此同时,数道寒光从林中闪出,穿过雨幕,向谢燕直袭而去! 谢燕的神色淡淡,脸上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他手中的剑如游龙般,眨眼间便劈开了几道人影。 雨滴狠狠砸下,在地上晕开了刺眼的血色。 解决掉先头袭来的几人后,谢燕并不恋战。 他身形一闪,便破开雨幕,消失在了林间。 乌云翻涌,惊雷一声炸响。 谢燕在密林中游走,数之不尽的脚步声和嘈杂的雨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吞没一般。 直到雨终于停下,而谢燕,也被逼到了一处山崖边。 山崖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谢燕低头看了看,竟然还有心情打趣道:“真是好熟悉的情节啊,难不成我要练成什么绝世神功或捡到秘籍宝藏了?” 他轻笑一声,却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谢燕,你逃不掉了!” 有人大喊了一声,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们死死地盯着谢燕,像是生怕他下一秒就逃之夭夭。 但所有的来路皆已被他们堵死,谢燕唯一的退路,就只有他身后的那处山崖。 下一秒,源源不断的破风声传来。 由远及近,密密麻麻的箭矢倒映在了谢燕的瞳孔中。 在这般境地下,谢燕仍然不慌不忙。 他的长剑已经残破不堪,刚挡下几道箭矢,就听得“锵”地几声—— 剑碎为无数碎片,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 谢燕看着地上的碎片,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唉,天要我亡,我不得不亡啊。” 他没有犹豫,张开双臂,向后倒去。 第153章 回忆篇20——坠崖奇遇1 漫天的箭雨落空,通通都射入了地里。 目睹了谢燕跳崖这幕的杀手们面面相觑,一脸震惊,像是都没想过这人竟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放弃。 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的他们连忙赶上前去查看。 但这山崖太高,向下看去,除了一片白茫茫的云雾之外,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怎么办?要下去搜吗?” 有人迟疑的问。 “搜什么搜?你没看见这山谷那么高吗?这人都掉下去了,还能活着不成?” “那可不一定啊,这崖底说不定有树啊草啊,要是谢燕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挂在上面呢。” “对啊对啊,万一底下还正巧有条河呢?” “……你们是不是想得太多了?管他有树还是有河,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更何况,他现在还身受重伤,我就不信他的命能有这么大!” 一时之间,众人议论纷纷,争执不休。 最后,还是领头的杀手发了话,“好了,都别吵了,此地崇山峻岭,就算想下去探查,我们也无路可走。” 说着,他捡起了谢燕的那把长剑的碎片,“走,我们回去复命便是。” 说完,他挥了挥手,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山风不停从耳边呼啸而过。 身体坠落所带来的失重感,使得谢燕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去你的认命。” 下一秒,他就睁开了眼睛,猛地从自己的后腰处拔出了一把匕首! 在坠落中,他凌空一晃,拼着腰腹间伤口再度开裂的代价换了个姿势。 而随着谢燕的这姿势一换,眨眼间,他便又贴近了山壁几分。 这电光火石之间,谢燕毫不停歇地将手中匕首狠狠插入了山壁,借着两者之间的摩擦力试图减缓自己的下落速度。 然而,这急速的下坠之力和自身所带来的重量震得他手臂发麻,身上的伤口更是随着他的用力而不断地撕裂开来。 但谢燕空不出手去捂住自己的受伤的地方。 他一手握着匕首,另一手朝着山壁伸去,竭力地想要在山壁上抓住什么。 但那些嵌在岩石中的石块又尖又硬,谢燕的手抓上去,只能在那上面留下长长的血痕。 下落的速度虽然有所缓解,却仍然无法停下。 而那本来就并不是这种用途的匕首在这般疯狂摩擦下,终于不堪重负,在一声脆响之中,断裂开来! 但幸运的是,在它断裂之前,谢燕的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一截自山壁缝隙中长出来的藤蔓。 那藤蔓夹缝而生,长得格外结实与粗壮,在如此全力的拉扯下,也只是被扯离了山壁几分。 谢燕的双手牢牢抓住藤蔓,在下落间被擦得血肉模糊。 直到,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喘了口气,仰头看着被云雾所笼罩的、看不清楚的天空,虚弱的笑出了声。 “看来,还是我略胜一筹啊。” 虽然此时仍然悬吊在那半空之中,但谢燕却是因此而有了一个喘气的机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了出来。 在这悬崖峭壁之上,连呼吸都需要耗费极大的气力。 谢燕觉得自己已经往下滑了不短的距离。 但当他低下头看去时,仍是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云雾,无法看出这崖间的一丝全貌。 然而不同的是,在这呼啸的山风之中,隐隐夹杂着一阵奔腾的水流之声。 “……还真是坠崖必有河定律。” 谢燕幽幽的叹了口气,但抓着藤蔓的手却丝毫没有松懈。 因为谁也说不准,这河的深浅、水流的缓急与其中是否有礁石暗流。 再者说,就以他现在这般的身体状况来说,跌落下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自救的机会。 谢燕定了定神。 他一手抓紧了藤蔓,一手在身上连点了几处大穴,血势这才堪堪停下。 看来往上爬是不可能了,只能往下方而去,看看除了河流之外,是否还有什么别的生路。 于是谢燕调整了一下姿势,顺着藤蔓慢慢向下滑去。 而每当他下滑一点,那水流声便也更清晰一点。 但比起崖下的江河,谢燕最先看到的,是山壁上一处凸起来的平台。 平台不大,但在这崖间却已实属难得。 半刻钟后,谢燕费尽了仅存的力气,终于跃上了那处平台。 而就在那平台之后,山壁之间,赫然隐藏着一个山洞。 洞口处被山壁间的杂草与藤蔓遮挡,不仔细看根本不会被发现。 “……哇哦。” 谢燕毫不意外的感叹了一声。 但他却没急着进去,而是靠在平台上歇息了起来。 直到这会儿缓过神来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从身体各处所传来的剧烈疼痛。 他轻声吸着气,从怀里取出伤药,忍着痛,撕开衣裳,一股脑地将药粉撒在了伤口之上。 随着药粉逐渐溶解,那伤口处的撕裂感也减弱了不少。 缓了片刻后,谢燕才又睁开眼,细细打量起了这山洞周围。 他靠在平台之上,伸手一抠,竟抠下了些许黑色污迹。 用指尖捻过,谢燕认出了,这些是干涸已久的血迹。 而像这样大大小小的污迹,在平台与洞口处都分布了不少。 就像是,曾经也有受伤的人在此停留过一般。 谢燕低头思索了片刻,抬手去扯开了些藤蔓,向里看去。 洞内阴风阵阵,一股阴冷的气息从深处传来。 入目尽是一片漆黑,根本就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谢燕微皱着眉,从怀里摸了摸,取出了个火折子。 他点燃了火折子,举着在山洞内四处晃了晃,这才看清了山洞里的情形。 这山洞也不知是先天形成的,还是被人为所挖,内里并不大,只能勉强容纳一人。 而再向里看去,隐约还能看见在洞内,竟还有一处向里延伸的通道,通道内黑漆漆的,看不清通向何处。 在通道前,还散落着些许未完全风化的骨头,以及一些破旧的衣物。 谢燕站在平台处,迎着山崖间与洞口里吹来的风,只觉得丝丝寒意透彻心扉。 第154章 回忆篇21——坠崖奇遇2 谢燕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迟疑了片刻,还是抬脚走进了山洞里。 进来之后,借着火光,谢燕才发现在山洞内的山壁上,遍布着更多黝黑干涸的血痕。 但那些血痕却并非是从山洞外向里延伸,而更像是有人从那向下的通道里往外奔逃一般。 而除了血痕之外,两侧的石壁之上,还留有密密麻麻的抓痕。 就像是有什么人被困在了此处,不甘地抓挠着岩壁发疯,才会留下这样一道又一道的划痕。 谢燕举着火折子,微眯双眼,扶着山壁慢慢向深处走近,然后停在了通道口前。 火光微弱,只能隐约照亮这通道口间的方寸之地。 谢燕的脚一伸,也不知踢到了什么,顺着崎岖的通道就“咕咚咕咚”的滚了下去。 一时之间,洞穴之中响起了一连串的回音。 从通道里传来的阴风更厉,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腥臭之气。 谢燕低头看去,几块残破的骨头便映入了他的眼中。 那些骨头过于破碎支离,根本就让人无法分辨出,其原先到底是何物。 而在那些骸骨之中,还横躺着一本残破的书卷。 谢燕迟疑了一下,还是俯身将那本书卷捡了起来。 书卷上的封面早已破损不堪,但还是能勉强从上面辨认出几个大字—— “太、平、心经?” 谢燕的心微微一动。 他翻开书卷,一目十行过去,才确认了,这确实是一本心法秘籍。 还是一本颇为厉害的秘籍。 “竟然还真有绝世武功?” 谢燕喃喃了一句,却并没有任何欣喜之意,神色反而还沉了几分。 这等精深的典籍,怎么会像是被人随手一丢般的,出现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洞之中? 且还有这山洞内的种种迹象,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谢燕将秘籍放回原处,又举着火折子往下探了探。 结果这一探,竟又被他照出了一把宝剑。 那柄剑也不知放了多久,剑鞘上还略长了点锈迹,斜斜地插进岩石之中。 其剑身长约三尺,剑柄上还刻有某个图腾。入手十分沉重,似乎是用特殊材料所打造而成。 谢燕伸手将剑从地上拔起,剑身划出一道亮光,没有损坏分毫。 他轻轻地弹了下剑身。 “嗡——” 长剑发出低沉的鸣声,整把剑都微微地颤动了起来。 “好剑。” 这次谢燕并未把剑放回,而是很干脆的就拿起来往回走去,一副对下面还有何物全然不感兴趣的样子。 所以他也没察觉到,就在他转身之后,在黑暗的角落里,突然亮起了一双眼睛。 重新回到洞口,谢燕随手将剑置于一旁,就凑到洞口去拔下些藤蔓,在避风处生起了火。 直到身子稍微暖了些许,他才靠着岩壁盘腿而坐,运功调息了起来。 浑然不知在暗处,一直有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那双眼睛足足盯了谢燕一夜,直至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谢燕重新睁开眼,它才消失不见。 谢燕起身的动作一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般地回头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火堆早已熄灭,停下运功的谢燕又重新感觉到了那从通道里吹上来的阵阵阴风。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始终笼罩着一丝隐隐的不安。 心中百转千回,运功调理得差不多了的谢燕当下便决定离开此处。 背上长剑,谢燕撩开挡在洞口处的藤蔓,一只脚刚要踏出去之时,突然就听到了什么动静。 他身后的通道里,传来了“当啷当啷”的声响。 谢燕回眸望去,竟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那身影动作极快,没等他看清是什么,眨眼间便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 谢燕握着长剑站在原地,并未追赶,而是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那身形绝非动物。 这鬼地方竟然还有人生活? 站在出口处,谢燕犹豫了一下,探出头去看了一眼洞外。 还是如昨日一般,除了迷蒙的云雾之外,只能听见一声大过一声的翻滚浪花。 看不清下面的情况,也不知道这攀在岩壁之上的藤蔓还有多长。 片刻后,谢燕握紧了长剑,重新点燃了火折子,再次走进了那条阴森的通道里。 那通道应该是被人为开凿出来的,向下的阶梯曲折且崎岖,一不小心很容易便会踩空。 因要一边警戒一边走路,所以谢燕走得十分小心,动作也放轻了不少。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时不时的就会被某些散落在阶梯上的东西给吸引走了注意。 有时是一些武功秘籍,有时又是一些珍宝奇兵,仿佛在这之下就有一个藏宝洞一样。 在这其中,甚至还有几样谢燕觉得颇为眼熟的兵器。 “嘶——我记得好像在卷宗里看到过,这好像是独臂奇侠梁万仇的刀。” “这个好像是玄天道人的拂尘……” 从谢燕口中所出现的名字,无一例外皆是许久之前曾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人物。 而为什么要说是许久之前呢? 因为他们这些人或因被人追杀,或因验证武学,最后都纷纷行踪不明。 而这些人在风云楼所收集起来的情报卷宗上,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 那就是有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有很大的可能,是在打斗的过程中坠崖身亡了。 所以才会传出他们行踪不明的消息。 毕竟连尸骨都不剩了,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人呢? 谢燕:……感情你们掉的是同一个崖啊? 他默默地哀悼了一会儿后,便接着往下走去。 这次他没走多久,就一脚踏到了平地之上。 虽然看不清,但仍能察觉到眼前突然宽阔了起来。 谢燕举着刚刚做好的火把,伸手扫了一圈。 突然间,视线便牢牢地锁定了一处。 在昏暗的角落里,有一个黑影蜷缩在了那里。 看不出是男是女,只是背对着他,仿佛一个石块般一动不动。 火把的火光摇曳着,将那个人的影子慢慢地拉长。 下一秒,一阵突如其来的阴风拂过。 谢燕手上的火,灭了。 第155章 回忆篇22——坠崖险遇1 几乎是火灭掉的同时,谢燕就踮着脚迅速地往后退了几步。 哪怕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的眼睛还是牢牢地对着刚才出现人影的那个角落。 他可没忘了,刚才出现的,可是一个会动的黑影。 下一秒,随着“当啷当啷”的声音再次传来,一股腥臭的湿气扑洒在了谢燕的脸上。 谢燕的瞳孔骤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就下意识地朝旁边歪斜了过去。 他拄着那把捡来的长剑一歪,正好躲开了迎面而来的一阵风声。 然而还没等他直起身来,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铁链带着凌厉的风声,擦过谢燕的脸侧,缠在了他的剑上。 “铛!” 那铁链瞬间就像条蛇般死死地缠绕住了谢燕的剑,在黑暗中擦出了点点火星。 谢燕甚至都来不及惊讶,就感觉到脚下一空,整个人随着那把长剑,就被巨大的力道猛地拉着撞在了旁边的石壁上。 这一甩,谢燕直接被从通道口给甩到了这洞穴的最里面。 这一下力道十足,直把本来就伤痕累累的谢燕给撞得头晕眼花,全身气血翻腾不止。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谢燕的口腔中蔓延开来,从嘴角流出。 谢燕勉强提起一口真气,在翻滚中提气运功,想要震碎那道缠住剑刃的锁链。 可那铁链也不知是何材质所铸,异常之坚硬。 任由谢燕如何运气震转,那铁链始终牢牢地锁在剑上,纹丝不动,甚至还越缠越紧。 长剑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声,竟隐隐有被勒断的迹象。 谢燕心中一沉,在这节骨眼上,他自然不可能舍了剑。 于是他欺身而上,顺着锁链的方向就要冲上。 可没想到还没等他走上两步,一阵破风声就猛然从身后袭来! 竟又出现了另一条铁链! 谢燕下意识想躲,可在黑暗中他对此地又根本不熟悉,那铁链来得又实在太快。 他闪躲不及,那铁链“嗖”的一声就从他左肩擦过。 瞬间,谢燕的左肩就被划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鲜血喷涌而出。 谢燕忍着剧痛,才勉强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出手,身后又接二连三的响起了锁链破风的声音。 这次,他终于听清楚了。 一共有四条锁链! 清脆的锁链摩擦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在黑暗中纠缠摆动,擦出一连串的火花。 这本就不大的空间里,谢燕的身法不仅施展不开,就连前后左右都被铁链牢牢地挡住了去路。 伤口处的鲜血不断地流淌出来,谢燕的头脑眩晕了一瞬,动作一滞。 下一秒,铁链窥出他的破绽,迅速地缠绕上了他的四肢。 随即谢燕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被那力道拖行了几步,就再次重重地撞在了山洞的石壁上。 而这一次,铁链的动作不停,丝毫不给谢燕喘息的机会,直接扯着他,不断的往壁上摔去。 随着这一次次的撞击,谢燕的眼前逐渐的发黑,耳边的嗡鸣声不止。 伤口再度撕裂,鲜血也染上了山壁,他的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 “哐当”一声,长剑掉落在地。 谢燕晕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清醒之时,山洞内已经重新亮起了火光。 他动弹不得,手脚皆被铁链所捆,只能侧躺在地上。 而那捆缚住他的铁链竟然莫名的长。 一头被死死的镶嵌在了石壁里面,延伸出来的那些缠住谢燕之后,顺着看去,另一头出现在了一个人影的身上。 赫然是刚刚蜷缩在角落里的那个人影。 此时的他还是背对着谢燕,蹲在地上,仿佛在做些什么动作。 尖锐的摩擦声“咯吱咯吱”的响起。 借着火光,谢燕看清了,这人是在背对着他磨刀。 哦不,准确的说,是在磨谢燕捡到的那把剑。 那把剑本来在刚才的对战被磨损了不少,但被这人在铁链上一磨,又重新露出了锋利的光芒。 谢燕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四周,才发现此处的爪痕与血迹,已经多到了可以涂满四周石壁的程度。 但更为触目惊心,还是刚刚被那人所遮挡的角落里,竟高高的堆起了森森白骨。 在这样一个阴森诡异的环境下,即使是再心大的人,此时也会控制不住的头皮发麻。 更不用说,那人磨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准备宰杀牲畜的屠夫。 谢燕默默的看着那人磨剑。 足足磨了有半炷香的时间,他才终于停下了手,转过身来。 此刻,谢燕才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那是一个形同枯木的老人。 他身形极瘦,身上肋骨一根根的凸起,皮肤干枯得仿佛没有半点水分,一张脸更是布满了皱纹。 老人看着清醒过来的谢燕,突然咧嘴一笑。 露出了一口泛黄又略显残破的尖齿,看上去格外的骇人。 下一刻,老人缓缓的开了口。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难听至极。 “……你看上去,很好吃。” 一股毛骨悚然之感,瞬间就传遍了谢燕的全身。 他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不知是什么原因,此人看上去,应是被困在这山洞里多年。 常年的缺食断粮,才致使他如此消瘦不堪。 而在这般的折磨饥饿之下,对于他而言,唯一能够获取到的食物,就是那些坠崖后侥幸逃生,并发现了此处洞穴之人。 阶梯上那些散落的物品,恐怕就是他这些年来,吃过的人身上所留下的。 老人说完后,就磨起了牙齿。 那“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磨的不是牙齿,而是谢燕的骨头。 谢燕:……怎么别人坠崖后遇到的都是慈眉善目,会传授绝世武功的老爷爷,而我遇到的,是一个邪恶老逼登呢? 老人拿着被磨利的剑,一步一步,慢慢逼近了谢燕。 眼看着那柄磨利的剑已经逼近了谢燕的脖颈,就要狠狠划过之时。 谢燕突然叫了一声—— “等等!” 老人停止了脚步,剑刃还停在距离谢燕脖颈几分之地。 他幽幽的看着谢燕,道:“怎么,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谢燕叹了口气,“你不觉得,我太瘦了吗?” 老人:“……所以?” 谢燕:“要不,还是等我养胖点再吃吧?” 老人:“……” 这种遗言还是第一次听到。 第156章 回忆篇23——坠崖险遇2 老人阴恻恻的笑了一下,“养肥?” “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你以为是我不想吗?” 就这什么都没有的鬼地方,比起养肥,还是减肥来得更快些。 说着,老人再次磨刀霍霍向谢燕。 “再等一下!” 谢燕侧头一叫,险之又险的躲过一剑。 同时他一用力,“咕噜噜”地向后滚去几圈,贴到了石壁上。 剑又落空了,老人一顿,开始有点不耐烦的道:“……你还想说什么?” 谢燕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别那么急嘛,老登、人家你好好想想。” “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才开一次荤,慢慢享受不是更好吗?一下吃那么急,胃也会不舒服的。” “不如我们先举办个庆祝宴会,你好好的焚香净衣,跪拜个九九八十一次,以此来感谢一下天地神明的恩赐。” “顺便还可以再把我洗得干干净净,我现在这样邋邋遢遢的也破坏你的食欲不是?” 老人:“……” 好啰嗦,怎么会有人在死前还如此啰嗦的? 看着还在不断叨叨的谢燕,他冷笑了一声,“你劝我慢慢享受?” “也不是不行,以前我也有过这种打算。” “我记得,那也是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因为太久没吃的了,所以那时我就没舍得把他一下子吃掉。” “而是打断了他的四肢让他无法动弹。然后,每日都只割下他的一点肉,用火烤着吃。” 说着,老人十分怀念地舔了舔嘴唇,像是回忆起了那股味道一般。 “那滋味确实是十分不错。” “但可惜的就是,还没过第七日,他就咬舌自尽了。为了不让肉腐烂变臭,我就只好一下子把他全吃了。” 老人的牙齿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森寒的光。 “既然你这般要求,那我就慢慢的享受一下你吧。” “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现在就先把你的舌头拔掉。” 谢燕:“……” 这算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吗? 眼看着老人再次向自己走来,谢燕忍痛的决定,要最后再发挥一次自己舌头的余热。 “等等……不如我们来聊聊天吧?” “你看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也没个人陪你说话,难道不觉得憋屈烦闷压抑吗?” “反正我现在都这样了,也不可能逃得出你的手掌心,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闻言,老人盯着谢燕看了好一会儿后,竟然还真的同意了:“好啊,老夫确实许久未曾与人说过话了,既然你想聊,那就聊吧。” 谢燕默默地松了口气,问出了一个自己十分好奇的问题:“敢问老、人家姓甚名谁?为何会被困在此处?” “真是久违的问题了。” 老人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因为被锁缚住的时间太久,那锈迹斑斑的锁链已然与他的皮肉融为一体。 “几十年过去了,也不知,现在的江湖上是否还流传老夫的名号与事迹。” “老夫名为纪通天。” 竟会是他?! 此名一出,谢燕心中骤然一惊。 虽然现在江湖上并没有此人的半点消息。 但谢燕却在风云楼的卷宗上看到过—— 这个名字,在几十年前,曾经让江湖上的所有人都闻之色变。 此人本是天纵奇才,年少起便师从一位异人,学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本领。 曾凭着超卓的武艺和诡谲的手段,在江湖上闯出了赫赫名头,更是以不到三十的年纪,便跻身于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然而,其在最辉煌的时刻,却突然销声匿迹。 而等到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然因练功走火入魔,性情大变,成为了一名嗜杀成性的魔头。 凭借着高超的武功,与神出鬼没的行踪,重出江湖的纪通天在江湖上肆意妄为,制造了一桩又一桩的惨案。 那几年间,整个武林被他与他所收的门徒们搅得那叫一个腥风血雨、人心惶惶。 最后,还是由前任盟主与诸位武林泰斗联手,才一一击杀了他和他的门徒,换回了武林的安宁。 可是…… “传言不是说,你被盟主击杀了吗?” 谢燕看着眼前这完好无损,只是身形枯瘦的老人狠狠地皱起了眉。 纪通天闻言,咧嘴笑出了声:“哼,那一战,东方维确实是差点就要了老夫的命。” “于是那时老夫假装清醒,费尽心思才让他相信我又重新变回到了以前那个行侠好义,正直无私的蠢货。” “毕竟他与我,也曾算是至交好友,终归还是不忍心对我下死手。” “然而虽然他没杀我,但为以示惩戒,还是瞒着众人将我死死的锁在这处山洞里。” 原来如此。 谢燕抿了抿唇,默默地又往后靠了靠。 就见本来沉浸在往事中的纪通天突然目光犀利的看向他—— “所以,你好了吗?” 他发现了! 下一秒,身形小了一圈的谢燕“呲溜”一声,从锁链的捆缚中滑了出来。 纪通天冷眼看着他的动作,“缩骨。看不出来,你还有点本事。” 谢燕松了松筋骨,对着他悠悠一笑,“我的本事可大着呢。” 话音刚落,这两人再次扭打在了一起。 “嗯?” 刚一交手,纪通天就发现了有什么不对之处。 他讶异的看着谢燕,“原来你不只是在试图挣脱锁链,竟还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修行起了太平心经?” 谢燕朝他眨了眨眼,“这天大的便宜,不捡白不捡。” “而且,我学会的,还不只这一本。” 下一秒,纪通天便感觉到自己的内力,从两人相交的手掌处,慢慢涌向了谢燕! 这一战,是谢燕此生经历过的,最为艰难,最接近死亡的一场战斗。 他虽习了百家之长,但也只是短时间之内的融会贯通,根基到底还是不如纪通天。 每一招,都像是与鬼门关擦肩而过。 两人就这样,不知交手了几个日夜。 直到纪通天的身体,被谢燕看准时机,狠狠刺穿。 而随着纪通天的轰然倒地,谢燕也支撑不住的呕出了口血。 此刻的他也并不好过。 一身白衣早已染红。 他经脉尽断,胸口处的致命伤更是还差几分就能触及到心脏。 而最为痛苦的,还是体内那来源于纪通天的阴冷内力,此刻还在不断的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谢燕又吐了口血,这次,血液中还夹杂了一些内脏碎肉。 他知道,自己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但哪怕是死,谢燕也不想和这魔头一起死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 于是他一步一步,朝着洞外走去。 这一次,不再犹豫,跌落进了涛涛江声之中。 许久之后,一具不知生死的躯体被江水冲上了岸。 与此同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银铃声。 第157章 回忆篇完 岸边,从远处正款款走来个编着麻花辫的少女。 那少女不仅长得不似中原人,就连其身上所穿着的衣裳,也是异域的样式。 且最为怪异的是,在少女纤细的手臂之上,竟盘旋着一条比她手臂还粗几倍有余的黑蛇。 也难怪这娇俏少女专挑些偏僻无人之地行走。 毕竟,任谁看到这一幕,恐怕都会觉得诡异、惊惧,甚至有可能把她当作什么邪魔歪道给抓起来。 “唉,怎么中原的食物那么少啊?” “小白,你再忍忍哦,妈妈这就去给你找吃的。” 乌娅一边踢着水,一边勾了勾那蛇的下巴,小声抱怨着。 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翻涌而来的浪花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她的脚上,就像是要涨潮一般,越涌越多。 突然之间,有什么东西被浪给冲了上来,猛地就撞到了乌娅的脚上。 她一下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触感给吓了一跳,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等反应过来后再次看去,才赫然发现,那碰到她腿的是一具被浪花冲上来的尸体。 见状,乌娅抚了抚胸口,一脸的庆幸:“哈哈,自己吓自己。” 与正常人的反应不同,乌娅竟十分兴奋的就冲了上去,看也不看那具尸体一眼,就拖着他往岸上走去。 “你有吃的了!小白!” 也不知这少女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身上顶着个份量十足的黑蛇也就算了,一手拖着个没有知觉的成年男人竟也还健步如飞。 三两下就冲到了岸上,把那具尸体给甩到了空地上。 黑蛇顺着她的手臂爬了下来,“嘶嘶”的在地上滑行到那尸体旁边,猛然间就张开了血盆大口! 尖利的牙齿上闪着绿色的寒光,就在要咬下去的前一秒,它蠢蠢欲动的头颅一下就被自己的主人给捏住了。 “小白别那么急,让我先检查一下他哪些地方能吃,哪些不能吃。” 乌娅边说,边毫不客气地在那具尸体身上翻找,动作十分娴熟,就像老早就做惯了这种事一般。 男人的身躯上淌着浑浊的泥水,也不知是否是刚从水里出来的缘故,浑身上下还带着一股森寒的气息。 乌娅毫不犹豫的就把这具尸体翻了过来,掀开了他身上的衣袍。 入目,是一片狰狞的血痕。 这具身躯,伤痕累累,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皆是皮开肉绽的伤口。 乌娅皱起了眉,露出嫌弃的表情:“呀,这么重的伤,会影响肉质啊。” 但下一秒,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突然就浮现出一丝诧色。 “咦?” 乌娅疑惑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在了男人的胸口上。 那里,是谢燕致命伤所在的地方。 “这里……好像还有点心跳?” 少女的神情有些惊讶,有些不敢置信的又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又探了探他的脉搏。 这才确定,这人受了如此严重的致命伤,却依旧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顿时,乌娅的脸上就露出了无比纠结的神情。 “小白,这人还活着呢。按中原的规矩来说,吃活人可不好。” 黑蛇闻言,像听懂了人话一般吐着信子,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然后她一拍手,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那我们就等一下吧,等他死透了再吃!” 说完,乌娅还真就在谢燕身边蹲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等着他断气。 在一人一蛇翘首以盼的目光中,谢燕紧抿的唇抖了抖,突然侧过头去吐出了口血。 这一动作,让他本来被湿发遮住的脸一下子就露了出来。 乌娅好奇的小脑袋立马就被吸引着探了过去。 待拨开头发,看清谢燕的长相后,她顿时就激动了起来。 “呀,中原竟还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乌娅的双手托腮,脸蛋微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燕。 “我决定了!小白你再忍忍吧,我要让他做我的夫君!” 小白:“嘶……” 谢燕没想到自己竟还能再度睁开眼睛。 更没想到,自己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竟是个异域少女。 那少女低头在他身上一通鼓捣,察觉到动静之后才面带欣喜的抬起头来看着他。 “哎呀,你醒了?” “真是好险啊!你的五脏六腑都严重受损,体内还有一股不属于你自身的内力在横冲直撞,就差那么一点点,你就没命了!” 乌娅一脸后怕地拍着胸脯,喋喋不休地道:“但是幸好我手上有一个可以救你的蛊。” “这蛊可珍贵了,在我们南疆都只有两只呢!要是被人发现我把它给用了,那我可就惨了!” “对了,你们中原不是都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吗?” “所以美人哥哥,你从今天起,就是我的夫君了!” 乌娅简直就像是生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一般,甚至都不等谢燕反应过来,就叭叭的说了一堆。 但谢燕却什么都没说,反而是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 他张了张嘴,试图发出点什么声音。 可却什么都发不出来。 不仅如此,就连他的耳朵也什么都听不见。 只剩下一双眼睛,勉强还能视物。 见状,乌娅又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 “啊我给忘了!” “因为你的伤实在是太严重了,所以哪怕是有我的蛊,也不能让你一下好全,只能慢慢的在体内帮你修复经脉。” “不过别担心,相信我,短则几个月,长则一两年,你一定会慢慢痊愈的。” 第158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风云楼—— 一个茶杯被狠狠掷出,擦过下首跪拜的几人脸侧,砸在地上,应声而碎。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 跪在地上的几人颤颤巍巍,谁也不敢抬起头。 东方渊收回手,怒而一拂袖,露出其右手臂上一道狰狞疤痕和残缺的手掌。 他本就脸色阴沉,一看到自己受伤的手,火气也愈发的大了起来。 指着下面的人冷声怒骂道:“都没有让你们动手,只是远远地跟着,竟也能把人跟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养你们还不如养一群猪!竟然还有脸回来?现在立刻,统统都给我滚下去受罚!” 跪下的几人闻言,纷纷脸色一变。 风云楼的处罚极为严苛,十分残忍,轻则皮开肉绽,重则断手断脚。 一想到如此重刑,几人顷刻间便全都汗如雨下。 纷纷下跪,磕头求饶。 “楼主饶命啊!真的不是我们大意!是谢燕那厮实在太过狡猾了,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把我们给甩了!” “楼主,您就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们保证下次不会了。” “都给我闭嘴!” 东方渊怒喝一声,眸光冷厉地扫过众人,“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敢开口向我求饶?”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以为你们还有下次吗?” “滚下去,自己领罚!” 跪着的几人听了这话,脸上顿时露出绝望的神色。 他们领命,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咬牙转身,离开此地。 待他们离开后,大厅的气氛还是沉寂得有些压抑。 风云楼的高层们面面相觑。 “你们怎么看?” 东方渊阴冷的眼神扫过众人,问。 众人皆默契的沉默不语,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东方渊的霉头。 过了一会儿,方才有个亲信犹豫的开了口。 “楼主莫急,就算不能得知谢燕的情况,但我们都知道,他最终的目的地是哪里,不是吗?” “对啊对啊,毕竟东西已经送到,以谢燕的性格来说,他肯定会回来这里救乌娅和阿陌这两个叛徒的。” “咱们就在楼里设下重重埋伏,到时候给他来个瓮中捉鳖,任他再厉害,也绝对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闻言,东方渊的脸色也稍稍和缓了些许。 但就在这时,有人忍不住泼了凉水。 “等等,楼主,我觉得这事可能有些不妥。” “谢燕要是一个人来还好说,但他现在不是去到安亲王的麾下了吗?万一……” 那人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谢燕是孤身一人,他们或许还有机会。 但现在他身后站着安亲王,情况就不同了。 一时间,众人也都沉默了下来。 东方渊眸光闪了闪,自己这时反倒成竹在胸了起来。 他冷冷一笑,道:“关于此事,倒是无需担心。” “圣日教那边传来了信,说他们已经给安亲王找了点事做。” “此时,安亲王应该已经在边境自顾不暇了,自然不会管得了谢燕。” 此言一出,众人不仅没能松一口气,反而还提起了心来。 有人猛地就打翻了茶杯,站起身来,面露惊恐,道:“边境?!难道您的意思是……那圣日教还和外敌有所勾结?!” “这可不得了!这是谋逆大罪啊!” “这要是被发现风云楼也牵连在其中的话,恐怕等安亲王平定了边境之后,下一个要荡平的,就是我们啊!” 本来对于他们这些江湖门派,朝廷是无权管辖的。但是如果被发现他们牵连到了叛国大罪中,那朝廷必定会对他们下手! 到时候,他们风云楼想全身而退,恐怕不可能。 一时间,不少人都控制不住地慌乱了起来,就连脸色也苍白了不少。 “慌什么?” 东方渊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声音沉而冷,威慑力十足。 “现在才知道慌了?你们以为就算没有这出,朝廷就不会对我们下手了吗?” “别忘了,当初前朝因忌惮褚家势大,可是专门雇佣了我风云楼里的杀手。” “可以说,褚家有半成以上之人,都是被我们给暗中除掉的。” “我不信褚家这么多年下来,就没查到半点蛛丝马迹,你们现在才慌,怕是迟了点吧。” 闻言,所有人都不由得心里一梗。 他们这些年过得实在是太顺风顺水了,竟都差点忘了这早已埋下的炸弹。 “但圣日教……” 有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东方渊给抬手打断了。 他诡异的勾了勾唇,道:“不必多言,若实在害怕,我可以先给你们透个底。我既会与圣日教合作,那自是因为其有可取之处。” “只要我们按照他的要求替他除掉那些挡路之人……” “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能得个从龙之功,又何惧什么褚家不褚家的。” 最后那一句,他说得异常得轻。 但在场的皆是习武之人,又怎么可能会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都死死地凝滞在了东方渊身上。 然而就在这时,忽有人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 “报——” 来人甚至都来不及止住冲势,狠狠地就跪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扭头看了过去。 “楼主!楼主不好了!” “谢燕、谢燕他去发布了悬赏!” 他咽了口水,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喊道:“悬赏目标是、是您!!” 众人:“……” 众人:“嘶——” 众人闻言,好半晌才反应了过来,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东方渊。 有人不可置信的道:“……不是,他、他是失心疯了不成?敢在风云楼里对楼主下悬赏?” 东方渊也冷冷一笑,嗤道:“真是个蠢货,以为这样就……” 但他话音未落,来汇报之人便顾不上冒犯,急忙的打断了他。 “不、不是啊楼主!虽然谢燕也在风云楼里下了一份悬赏,但除了我们之外,其他几家杀手势力也有份啊!” 东方渊:“……” “而且赏金还是一千两黄金,所以已经有不少人接单了!” 东方渊:“……” 另一边—— 谢燕翘着腿,背靠在马砂拉地的颈上,正慢悠悠地看着一封信。 “从、龙、之、功?”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烈日当空,眯了眯眼,眼底是一片暗沉。 原来这个圣日教的图谋,竟是妄想颠覆朝廷。 他们到底是哪来的如此之大的胆量,且字里行间还如此笃定自己的谋划定能成功? 他这个最有资格揭竿起义之人都没说什么呢。 谢燕揉碎了信件,总觉得有什么事超出了他的预料。 看来在覆灭风云楼之后,必须得尽快去和褚陵汇合,查出圣日教的大本营才行。 第159章 刺杀与迷路 “砰——” 一声巨响从东方渊院落的方向传来。 房门被打烂,一个尸首分离的人影飞了出来。 “当真是不知死活!就尔等这样的货色,也敢来暗算我?!” 东方渊从房里走去,嫌弃地抬脚,将地上之人的尸首踢开。 随即,他扫了一眼院外,眸光一沉,冷声道:“都滚出来吧!” “唰——唰——唰——” 一瞬间,院落里的树枝仿佛被什么吹得不住晃动,树叶纷纷落下。 几道黑影从半空中闪过,一息间便都落在了东方渊的面前。 观他们的装扮,无外乎是身着夜行衣,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让人一看,便知这些人做的都是些什么勾当。 “哼,一群不入流的东西,不知道我是何人吗?当真以为风云楼楼主的项上人头是那么好取的?!” 东方渊冷笑一声,双手负于身后,看向几人。 那几个黑衣人也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即其中一人便沉声道: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做我们这行的,可不会管你是什么人。” “哼,是吗?” 东方渊嗤笑一声,身形不动,“那便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几个杀手见状,不再犹豫,齐齐出手攻来。 “楼主,小心!” 有赶来之人见状,慌忙大喊一声,欲要提醒东方渊。 但东方渊却恍若未闻,只眉梢一挑,露出一抹轻蔑之色。 他抬手一挥,长袍猎猎作响,瞬间那几个杀手就如同一开始刺杀失败的人一样,分成两半飞了出去。 “哼,自寻死路的蠢货。” 东方渊收回手,面带不屑地踏过遍地的尸首。 “谢燕那个小兔崽子也是,以为这样就能奈我何了吗?真是可笑。” 几日后—— “砰砰砰——” 又是几声熟悉的巨响传来。 东方渊的房门不知第几次被打飞出去。 这次,他的神情不再轻松,也没心情再开口嘲讽。 反而眼底一片青黑,神色萎靡,就连衣裳也不复整洁,变得凌乱不堪。 不过也是,任谁不仅连日来要警惕吃饭喝水会被下毒、上茅厕会遇袭、日日夜夜被骚扰得没能睡一个好觉…… 只怕到最后,精神状态都会变得不大正常。 东方渊深吸一口气,看着又姗姗来迟的手下,咬牙道:“你们这群废物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把风云楼守得跟个筛子似的,别人想进就能进?!” 他简直快要气疯了,甚至都怀疑自己楼里的手下是故意的。 但底下的杀手们面面相觑。 讲真的,全天底下的杀手,除了谢燕那厮,谁不是都打扮得一个样—— 黑衣黑面罩,全身上下能看见的就只有一双眼睛。 一眼望去,全都“长一个样”,哪那么容易就能让他们认出是敌是友啊? 再说了,他们这里又不是什么正经组织,怎么可能每个杀手进进出出都来个打卡报备的。 虽然在心里腹诽着,但众人都不敢吱声,任由东方渊在那里抓狂,只能齐齐跪下认错。 而东方渊在一阵无能狂怒之后,咬了咬牙,阴狠地眯起了眼。 “好啊,看来是我平时太过低调了,以至于都让他们忘了谁才是江湖上第一的杀手组织了!” 众杀手:……原来我们还是江湖第一的杀手组织啊?这接二连三的,被某个姓谢的给打击得都忘了。 杀手们疑惑地抬起头看他,就见东方渊的手抓在门框上,把门框都给硬生生的抓了下来。 “给我查!把这些日子来刺杀我的所有势力都给查清楚!然后再给我以牙还牙,派人去把他们的领头给我做掉!” 但他这一声吩咐下去,底下却无一人动弹,反而面露难色。 “怎么,你们是不想活了吗?!我交代的事情都不去办!” 东方渊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下水来。 为首的杀手悄悄抹了把汗,对视一眼,才有人硬着头皮站出来,面露尴尬的开了口。 “不是,楼主,您不是让所有杀手都先暂停接任务……在楼里布置陷阱,严阵以待,等着谢燕上门吗?” 此言一出,空气中顿时一片凝滞。 东方渊:“……” ……给气得都忘了还有这茬。 所以感情只要谢燕磨蹭一日没到,他就要被多骚扰一日是吧?! 于是在众人的视线里,东方渊的脸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最后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黑。 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咬牙道:“那就给我分一些人出去,把谢燕那小畜生的行踪给我找出来!!” “扑棱棱——” 林中惊出一片飞鸟,争先恐后地飞向天际。 一声粗壮的吼声在林间响起,震得树叶簌簌作响。 吼声之下,万籁俱寂。 循声看去,赫然只见一头油光发亮的猛虎站在巨石之上,威风凛凛地瞪着眼前的一人一马。 那骑马之人,正是不知被多少人惦记着的谢燕。 此刻他吹了声口哨,颇有兴趣的冲这头猛虎挑了挑眉。 “咴——” 而马砂拉地则长啸一声,用蹄子不断地刨着地,一副看上去想和这只老虎硬碰硬的样子。 老虎都愣住了,它拦过不少人人兽兽,还是第一次见看到它不屁滚尿流的逃跑,反而还敢挑衅它的?! “咴——” 马砂拉地再次发出一声嘶鸣,老虎终于回过神来,凶狠地一声咆哮,就朝着两人扑了过去。 下一秒,两者交错而过。 谢燕慢悠悠地收回手中的剑。 马砂拉地还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而那老虎却已轰然倒地,血溅四周。 但谢燕还没帅得过两秒,就狠狠地打了这几天的第不知道多少个喷嚏—— “啊啾!” “唉,这就是受欢迎的烦恼吗?天天被人惦记着。” 谢燕轻叹了一声,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半个时辰后,一人一马又回到了原处。 谢燕盯着地上的虎尸,忧伤的道:“嘶……该往哪里走来着?” 第160章 重回风云楼 风云楼地处深山老林之中,所在隐蔽。 除了进山的道路难行,林子里常年也是多雾,很多时候即便是楼里的杀手,也会很容易搞混方向。 且还远离人烟、人迹罕至,只有一条蜿蜒的山道通向外面。 这条小道,还是当年东方渊为了行走便捷,亲自带人开出来的。 如果谢燕想要进来,除了走这条小道,也别无他法。 所以布置陷阱,设下埋伏的最好之地就是那一圈将风云楼团团围住的密林和那唯一的一条进出之路。 只要守株待兔,东方渊料定谢燕那小子来了就是有来无回! 为了以防万一和杜绝那些该死的骚扰,除了派出去查找谢燕行踪的一批人。 东方渊还召集起了风云楼里的所有杀手,不得外出,日夜无休的看住那条小路。 但没想到的是,自风云楼之人跟丢谢燕起,已过了半个月,他们在这里左等右等。 除了那些尽职尽责来刺杀自家楼主的杀手外,死活都等不到最应该出现的那个身影。 熬了这么多天后,连东方渊都快要失去耐心了。 几乎每日都在咬牙切齿的怒吼、抓狂。 “谢燕到底死哪里去了?!” “给我查!给我查!狠狠地查!” 东方渊气得想杀人的怒吼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风云楼里不断地响起。 但无论他们怎么查,谢燕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甚至他们就连谢燕是往哪里走的都不知道。 “唉,楼主又发疯了。” 某个杀手揉了揉眉心,抬头看着暗无天日的天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但说实在的,不止楼主想发疯,他们也想发疯。 做这份工作,平日里刀尖舔血,危险重重也就算了。 性命还要被人握在手里,不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现在还要天天守在一个地方风吹日晒、风餐露宿,连觉也不能睡。 再这么下去,还不如一死呢。 就在这时,旁边的同伴戳了戳他,一脸神秘的道:“既然如此,那要不然……我们就跟着那个人吧。” “你的意思是……” 不知为何,此时还在风云楼中的东方渊眼皮在疯狂地跳动。 与此同时,林中的雾气氤氲,一个蒙面黑衣杀手正趴伏在树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他显然已经在此地埋伏了许久,对周围的地形十分的了如指掌。 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休想从他的这双鹰眼底下逃脱掉! 更是有自信一旦谢燕出现,那其必然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就在他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要一步登天之时,浑然不觉,一道身影已经默默地在他身后站定。 谢燕看着这本来埋伏的好好之人突然莫名其妙的狂笑起来,不由得为现今风云楼的杀手质量感到担忧起来。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由于笑得太过欢快,所以那人一下子就被自己的口水给狠狠呛到。 所幸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同伴,这会儿见他呛到了,还伸手过来替他拍了拍背…… 等等,他旁边哪来的同伴? 那杀手一脸骇然地转过头去,在看清谢燕的那张面具之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惊惧之下,他甚至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直接从树上跌落下去,爬了两步就被谢燕给点住了穴,再也动弹不得。 虽然成功解决了一个,但是这动静还是惊动了附近埋伏的杀手们。 一支箭呼啸而至,擦过谢燕的衣角,钉在了树干之上。 与此同时,一支穿云箭射向上方,在空中炸开了一片烟花。 看到这信号,所有埋伏之人都瞬间明白过来,他们等的人,已经出现了! 而在听到穿云箭特有的尖锐长鸣和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时,谢燕仍旧是没有丝毫的慌张,始终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唉,麻烦。” 他低声叹了一口气,下一秒,身形就消失在了浓雾中。 杀手们立刻朝着谢燕消失的方向围拢过去。 一时之间,迷雾中各种厮杀声、脚步声、刀剑相击声,响成一片。 谢燕的身形诡谲,一会儿出现在这里,一会儿又出现在那里,简直就如同鬼魅一般,让人防不胜防。 说到底,他好歹也在这地方生活了十数年,就算是闭着眼,都知道路该怎么走。 但显然,也有人想到了这一点。 谢燕刚踏上地面的脚一缩,下一瞬,那块地方就轰然陷落下去,露出一个扎满尖刺的大坑。 “啧。” 他有些嫌弃的摇了摇头,道:“俗套。” 这一停顿,身侧立马有人拔刀朝他砍来。 谢燕微微偏头,刀风擦过他的发丝,在树干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随手反击,动作干脆利落水,瞬间就把对方给打得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四周赶来的杀手们也一拥而上。 他们分散开来,从不同的方向朝谢燕攻去,那些密不透风的刀光剑影,几乎能将一个活人给狠狠剁成肉泥。 “谢燕,你今日插翅难飞!死吧!” 有人趁乱喊了一句,但谢燕却能听出,他的语气里除了凶狠之外,竟还带有一丝恐惧。 他抬头看去,迷雾散开,在这群围攻过来的人之中,竟然看到了不少的“熟面孔”—— 三年前那些也曾经参与过追杀他的人。 难怪有些人会如此得害怕,毕竟如果这次谢燕再不死的话,那死的就是他们了。 不,以谢燕的性格来说,恐怕自己的下场会比死还可怕! 想到这里,他们脸上的神情就愈发的恐惧了起来,就连手中的刀剑也挥舞得更加用力。 因为自谢燕重出江湖之后,他们就明显能感觉到,眼前这个曾被他们逼到绝路之人,恐怕如今,比三年前还要厉害不少。 此刻面对着谢燕,竟都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恐惧。 “是吗?” 谢燕的眸光慢慢扫过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他在剑雨中负手而立,身形只在袭击中模糊了几下,锐利的刀风甚至都不能割下他的一片衣角。 “正好,那就让我们顺便来算一下三年前的账吧。” 第161章 复仇与人质 他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下一秒,身形闪电般的掠了出去。 那动作之快,几乎要化作一道无法捕捉的残影,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只见刚才还近在咫尺的目标,此刻竟又神出鬼没的在他们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随着他的身形消失,同一时间响起的,是四周一连串的惨叫声。 弥漫的雾气中,那些满脸杀意的杀手们突然动作一顿,脸上表情一变,纷纷都变得惊恐无比。 他们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 只察觉到身旁一阵厉风刮过,下一秒,脖颈处就突然溅起了一抹血花。 有人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砰”的一声跌倒在地。 除此之外,空气中残留的,就只有不可置信和惊恐的呜咽声。 喷涌而出的血溅到了另一人的脸上,后者瞪大了双眼,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已然没了声息。 甚至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动作,谢燕的出手狠辣,角度刁钻,一击必是死穴。 且他的动作太快,其中的大多数人,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死在谢燕剑下的。 雾中的血腥味更重了。 而先前那个放下狠话之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那些参与过围杀谢燕之人一个个倒下。 心中的恐惧简直无法溢于言表。 但此刻的他,双腿就好像灌了铅一样,难以挪动半分,脸上甚至都没有一丝血色。 明明有时候他能感觉到谢燕擦过他的身边,两人近在咫尺间,他却没有勇气挥去一刀。 这如果放在三年前,他根本想象不到,有朝一日,他会这么恐惧谢燕。 随着身边最后一人倒地,他浑身颤抖的跪坐在地,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惊恐还是绝望。 谢燕随意一甩,将剑身上还未干涸的血迹甩下。 他站在遍地血泊中,即便看不清五官,但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幽幽,慢慢扫过场上的仅存之人。 而对方也明显感受到了谢燕的目光,当即就吓得全身瘫软在地。 “现在,轮到你了。” 谢燕开了口,下一刻,手中的剑呼啸而去,空气中仿佛凝结出了一片冷意。 但那柄剑却凌空而停,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将面前之人给刺个对穿。 “嗯?” 谢燕收剑入鞘,上前去踢了踢地上那人的身体。 这才确认,还没等他出手,这人就已经被吓死了。 “唉,心理素质太差了这也。” 谢燕悠悠地叹了口气,身形再一模糊,消失在了雾里。 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响起,白茫茫的雾气渐渐染上了血色,让剩下的那些连人影都没看见的杀手们,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要逃离。 可他们,真的来得及吗? 在慌乱地逃窜间,却猛然发现无论是朝着哪个方向而去,那些惨叫声都如影随形。 谢燕仿佛就跟在他们身后一般,但凡他们一停下,背后就仿佛有道人影,带着风声呼啸而来。 双方间的身份在这一刻发生了调换。 不知过了多久,密林中便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白雾逐渐散去,四周慢慢露出了清晰的山林,一道人影从林间缓缓走出。 那人一边走着,他手中持着那柄剑还一边不断的往下淌着血迹,在泥土地上画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他的一袭白衣也已经染上了血色,但却没有一滴是属于他自己的。 不远处就是那座谢燕十分熟悉的建筑,每一块砖石、每一道门窗都一如记忆中的一样,令人由然而生出一股烦闷与窒息。 但他却停下了脚步,没再往前走去。 因为在他面前,拦了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人影。 “真是久违了。” 谢燕远远望着,感叹了一声。 随着他这一声话落,楼前的人群分开,露出东方渊那张狰狞的面孔。 和他身后两个被绑着的身影。 “终于等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说过,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东方渊一脸铁青,整个人虽然还是那副年轻的面孔,但不知为何却显得萎靡憔悴不少。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嘴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来,每一字都仿佛带着愤怒和不甘,仿佛恨不得要将谢燕给大卸八块一般。 面对着压倒性的人数,谢燕显得十分的无动于衷。 他晃了晃手中的长剑,带着笑意的目光在东方渊身上打量了一圈,道:“我怎么觉得,你付出的代价明显要比我的大得多了呢。” 谢燕这一开口,东方渊的面色就更加地扭曲了起来。 他直接抓起身后的乌娅,把刀横在她的脖颈上,恶狠狠的威胁道:“这小贱人是你的人吧?” “三年前你在江湖上消失了踪迹,过后不久她就加入了风云楼,想必是你指使的吧?” “我说你怎么命那么硬呢,怎样都死不了,应该也是因为南疆蛊术吧?” “就连你这莫名其妙大增的功力,靠得也是她的蛊术吧?” 在他的挟持摇晃之下,乌娅十分弱不禁风地呜咽了一声,抹了下眼泪,“小谢哥哥,救我。” 但谢燕却笑了,他没有半点紧张,甚至还十分挑衅的又晃了晃手中的长剑,道:“是啊,你说对了。” 他的目光在乌娅的身上扫过,随后又看向了东方渊,带着笑意道:“所以呢?你是觉得她能够威胁到我吗?” 谢燕提着剑缓缓走上前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东方渊的心尖之上。 看着他步步逼近,东方渊冷笑一声,道:“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吗?” 他手中的刀一颤,划开了乌娅的皮肤,鲜红色的血顺着她的脖颈流了下来。 “好啊,那我现在就杀了她。” “没了她,我看你体内的蛊怎么办?!” 他始终觉得,谢燕现在的这般武力应该都是托了乌娅蛊术的功劳。 毕竟蛊术有多神奇,他早就已经见识到了。 所以只要杀了乌娅,说不定谢燕的武功就会大大的削弱,到时候再对他动手,就简单多了。 且就算不是,在谢燕面前杀了乌娅,他就不信这家伙真能半点反应也没有? 到那时,起码也能勉强缓解一下他的心头之恨。 第162章 易主 这般想着,东方渊便不再犹豫,当机立断地就抬刀,朝着自己身前的乌娅狠狠砍去! 也就在同一时刻,谢燕带着笑意的声音轻飘飘传来入了众人的耳中—— “唉,真是,人要作死,拦都拦不住啊。” 下一刻,东方渊那来势汹汹的刀势急停在了乌娅的颈边。 但却并非是他自己收住了手。 而是从乌娅的衣裳内,诡异地探出了个蛇头! 那蛇的体型不小,也不知是怎么藏进去而不被人发现的。 一张血盆大口咧开,竟硬生生地咬住了他劈去的刀。 东方渊的瞳孔骤然瞪大,下意识地就要甩动着手臂,把刀给拔出来。 可那蛇头却像是粘在了上面一般,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拔不下来。 甚至隐藏在衣裳下的蛇身还弹了出来,紧紧地缠绕住他的刀。 按常理来说,刀锋锐利,应该会很轻松地切开寻常皮肉。 但刀锋与蛇身摩擦间,竟发出类似金石般的“铿锵”声。 黑蛇被刀身磨得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响声,仿佛是在嘲笑他一般。 东方渊面色大变,加大了力道想要把刀给拔出来。 可蛇身开始带着他的刀慢慢蠕动,还发出诡异的“咔嚓咔嚓”声,就像是要折断他的刀一样。 同时那蛇头猛地一伸,就要狠狠朝东方渊咬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东方渊果断地松开手往后退去。 可就算是他速度再快,也还是被蛇给咬了一口。 那蛇一口咬下,咬掉他手臂的一块肉来。 鲜血喷涌而出。 被毒牙刺破的皮肤,随着血液流下的,还有一股难闻的绿色液体。 一股窒息感传来,东方渊心知不妙,刚想狠下心去斩断那条右臂,但下一刻,他身体就僵硬了。 东方渊的全身僵硬,除了眼睛,其他的部位都不能再动弹。 只能将满是不甘和愤怒的目光瞪向了乌娅。 他就说这小贱人怎么那么容易的就被抓住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可恶,要不是被谢燕那厮给气得失去了理智,他怎么会这般轻易的着了他们的道?! 东方渊简直要气得呕血。 尤其是在这危急关头,这群该死的手下竟然动也不动,一个个还瞪着眼睛在那里看戏! 但没想到的是,很快东方渊就恢复如常,除了刚刚那一瞬间的僵硬之外,竟再没有什么不适。 只是周围那些看着他的人,眼睛却都莫名其妙的越瞪越大。 “你们这群废物!” 东方渊狠狠甩开一条搀扶住他的手,刚准备开口怒骂,却猛然发现了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的声音怎么…… 变得苍老嘶哑了起来?! 东方渊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双手眨眼间就消瘦了下去,变得如树皮般皱巴巴的。 他再夺过旁边人的刀一照! 短短的几个呼吸间,他原本年轻俊朗的脸也横生皱纹,萎缩不止,就连锐利的眼睛,也变得浑浊不堪。 与此同时,一直看戏的谢燕笑出了声:“还是这副样子比较适合你。” 东方渊浑身颤抖,苍老带来的无力感让他的心底生出了一股无与伦比的恐惧。 尤其是在经历过之前那年轻健壮的躯体所带来的生机之后,让他格外的害怕那与衰老形影不离的死亡。 东方渊猛地抬头,死死地盯住乌娅,嘶哑着嗓子吼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闻言,乌娅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我什么都没做呀,不过就是把你体内的蛊给解除了,让你恢复原样罢了。” 随后她点了点嘴里还在不停咀嚼着的黑蛇,嫌弃道:“小白,快吐出来,不要吃垃圾,会对肠胃不好的!” 那黑蛇一听乌娅的话,立马就“嗷”的一声,把咬烂的碎肉全都吐了出来。 东方渊气得满脸通红,可如今身体衰老,连发火都显得力不从心。 偏偏谢燕竟还像是十分看不起他一般收剑入鞘。 风轻云淡道:“你就不好奇,我明明可以通过易容的手段混入你们之中,再出其不意地取走你的首级。” “却为何现今如此大张旗鼓、大费周章的闯进来吗?” 此言一出,东方渊的心里骤然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但他还是不敢正面与谢燕交手,只能冲着周围怒吼道:“你们这帮废物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把他们千刀万剐了!!!” 于是,在他的咒骂下,有人动了。 但更多的人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不为所动。 那一部分人,不仅不动,甚至竟然还拔出武器,制止住那些袭向谢燕与乌娅的杀手。 “你们……” 东方渊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些平日里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不可置信道:“你们竟然敢造反?!” “难不成是忘了你们的命还握在我手里吗?!” 却不料这些人闻言,却半点都不害怕,反而都用一种冷漠甚至仇视的眼神看着他。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谢燕已经不在此处了,竟然还会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密谋造反?! “是你?!” 东方渊目眦欲裂地看向乌娅,唯一有可能唆使这群人造反并解开他的毒的,就只有此人了! 但乌娅却神秘一笑,伸手卷了卷她的辫子,道:“比起劝说,其实,我更喜欢下蛊威逼。” 丧失了理智的东方渊一时间都不能明白的过来她在说什么,就听见“吱嘎”一声,身后风云楼的大门开了。 在众人注视下,从里面走出了两个浑身浴血的人。 然后几个黑影就从这两人的手里扔了出来,砸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才堪堪停下。 东方渊的视线随之移动,一下就和一双熟悉的眼睛对上了。 那几个被扔出来的黑影,赫然就是风云楼中,那些高层的头颅。 只见那两个走出来的人伸手往脸上一揭,竟露出了两张本该在三年前就与谢燕一同消失的面容来。 事到如今,东方渊哪里还不能反应得过来。 这就是一场针对他的,从三年前就开始暗中计划起的造反! 谢燕伸手一拂衣摆,微微一笑。 “从现在起,风云楼是我的了。” 第163章 大仇得报 “有时候,人一旦在顶点待得太久,可以轻易决定他人生死之时,就很容易会变得自大而又自负,觉得下面的人都只是蝼蚁,可以被自己牢牢地掌控在手里。” 谢燕缓步上前,手里把玩着一块不知怎么到他手上的,属于风云楼楼主的令牌。 “我应该感谢你,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怎么把我放在眼里。” “毕竟,你怎么也不会想到,蝼蚁竟然会反咬你一口,让你千疮百孔,一无所有。” 谢燕走到东方渊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自三年前谢燕被乌娅救了之后,哪怕他的伤还未好全,躺在床上什么都无法做到之时,就已经开始筹谋该如何覆灭风云楼了。 所以他让乌娅帮自己寻来姜牧和杜蝉衣,教会他们伪装之法,再度潜伏进风云楼中。 他们暗中谋划,收集情报的同时又在私下里发展势力,等待时机成熟,便一举覆灭风云楼。 像阿陌那种的,能威逼利诱的就威逼利诱,反之不能的,就被设计调去执行必死的任务—— 比如追杀谢燕。 但他们也没想到计划竟然能执行得如此顺利。 “要不是你压榨手下,视他们的命如草芥,让这么多人心怀怨恨,从而有暗火可烧,我们也不可能会如此轻易的就能达成目的。” “这都要,多亏了你啊。” 谢燕每说一句话,东方渊的心口就跟着一颤。 他环顾四周,几乎在场的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带着浓浓的杀意。 “哼,就是。” 乌娅也开口附和,“自负还愚蠢。想用乌黎的蛊来对付我,那狗崽子的功夫还没练到家呢。” 说起此事,乌娅就很是来气,十分嫌弃地对着东方渊翻了个白眼。 谢燕:“……你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东方渊颓然地倒在地上,不可置信自己竟然走到了现在这般地步。 “你、你们!” 他怒视着谢燕,伸手就朝他猛地抓去。 但东方渊此刻垂垂老矣,蛊虫被破,又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反噬。 又怎么可能是谢燕的对手? 谢燕只是灵巧的一个闪身,对着他脚下一勾,东方渊整个人就狠狠地摔倒在地。 谢燕略带嫌弃地拍了拍被他碰到的衣摆,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太轻易的。” 他对着身后的人摆了摆手,立刻有人上前,就要把东方渊给拖下去。 “我会把你送去武林盟,就当作,是给东方姑娘接任盟主之位的一份大礼好了。” 听到这句话,东方渊脸色一变,挣扎着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击退了上前的人群。 “想把我送去武林盟?做梦!” 他身形一晃,死死地瞪着周围的人群,突然状若癫狂地笑了起来。 “你们真的以为,我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他话音刚落,喉头便突然一动,仿佛是吞下了什么东西。 眨眼间,他浑身的青筋暴起,整个人身形一震! 周遭的人立刻面色大变,好似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纷纷往后退开。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此刻的东方渊,整个身体就如同气球一般,慢慢地鼓了起来。 双眼猩红,就连头发都仿佛要竖起来一般。 但他的身形只涨大到一半,一把剑就凌空向他飞去! 只可惜被其眼疾手快的一躲,只堪堪钉进了他的肩头。 “谁还专门等你技能读完条啊。” 谢燕俯身上前,又是一道剑光闪过,直直地朝他的咽喉劈去! 面对这道凌厉的剑气,东方渊嘴角微微一勾,竟然硬是用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抓住了谢燕的长剑。 下一刻,他猛然发力,想要将谢燕手中的长剑给夺下来。 谢燕冷笑一声,他的身形一转,手中的剑也随之跟着转动了起来。 剑刃旋转间散出的剑气凌厉,割得东方渊握剑的手皮开肉绽,指节寸寸开裂。 不过是一眨眼,他还没反应过来,整条右臂就从手掌处节节破开,最后被剑气给直接削了下来。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东方渊疼得浑身抽搐,同时嘴里还喃喃地念着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会败……” 谢燕并不打算放过他,欺身上前,正准备挥下最后一击之时。 就见本来还在哀嚎的东方渊猛地回过头,死死地盯着他,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那就一起死!” 话音刚落,一把长剑毫不留情地就洞穿了他脖颈。 长剑一横,一个人头飞了出去。 断裂的脖颈处不断喷涌着鲜血。 鲜血喷洒间,一只指甲大小的血红蛊虫骤然从东方渊的体内飞出,直直地扑向谢燕! “成了!” 昏暗的房间里,乌黎猛地睁开眼,满脸欣喜地站起身,推开门就要冲出去。 差点就把站在他房门口要敲门的宋云筝给撞飞。 宋云筝狐疑的看着他,一头雾水的道:“什么成了?” “谢燕中了我的血蛊。” “果真?” 闻言,看他一脸兴奋,宋云筝挑了挑眉,忍不住的泼冷水道:“但是他中了蛊,不是还能让你姐解开吗?” 一听到某个熟悉的名字,乌黎的脸色立马变得阴沉,冷冷一笑,“呵,这蛊可是我从圣坛带来的,乌娅那蠢货不可能解得开的!” “是吗?” 宋云筝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与乌黎的兴奋相比,他反而是一脸的淡然。 毕竟只要回想起谢燕的种种骚操作,他就总觉得这厮一定不可能会如此轻易地就着了乌黎的道。 看他这样,乌黎也懒得跟他废话,推开宋云筝就要大步走出去向少主汇报。 但刹那间,他的动作一顿,整个人身形一颤,猛地揪住胸口的衣领,极其突然地就喷出了口血! 乌黎的瞳孔骤缩,脸上一下子褪去血色,他踉跄了几下方才站稳。 随后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颤抖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滴滴答答的从他的手腕处不断滴落。 而随着血液落下的,还有一只死掉的蛊虫。 “不、不可能!他的体内,怎么会有母蛊?!” 第164章 边境 “这是什么?” 谢燕低头看了眼地上一只刚爬到他身上,就莫名其妙死掉的蛊虫,转过头去看向乌娅。 “咦?这个是血蛊呀。” 乌娅凑过来,指挥着小白把这蛊虫吃掉。 “应该是乌黎那狗、笨蛋从圣坛里偷出来的。” “被血蛊所寄生之人,会被它慢慢地吸干自身精力、气血甚至内力,但你自己却不会察觉出有任何异常。” “直到它再次遇到自己的主人之时,才会从你身体爬出。到那时,你不仅会立马变成一具干尸,被吸走的东西还会通通反哺到下蛊之人的身上。” “不过,那小崽子应该没想到小谢哥哥你体内会有母蛊,百虫不侵。” 乌娅的表情还十分的幸灾乐祸,“这下他可一定被反噬得不轻。” “趁他虚,要他命!” 她摸了摸进食完毕的黑蛇,脸上露出了和刚刚乌黎一样的兴奋笑容,“小白,尝出他在哪里了吗?快带我去!” 话毕,这主宠两个,甚至都没等谢燕反应过来,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迫不及待的跑远了。 谢燕无奈,只能在身后喊了一句,“如果找到了圣日教的大本营,记得传信给我。” 他摇了摇头,回头迎上了姜牧和杜蝉衣。 姜牧看着他,打趣道:“楼主,碍事的家伙都解决掉了,现在该怎么办啊?” 谢燕看了一眼四周,在杀掉东方渊与那些高层之后,留存下来的杀手们虽然也欣喜不已,但过后不久,也都慢慢露出了颇为茫然的神情。 他们小心的偷瞄着谢燕,不知道这个新上任的楼主会如何处置他们。 谢燕沉吟了片刻,“那就这样吧。” “从现在开始,将全年无休改为双休,自愿加班的有补贴,给每人买一份五险一金,年底再放一个月的假,然后到四十岁了就可以退休回家养老……” 姜杜两个人:“……” 这货在说什么呢? 谢燕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的道,“总之,我们要做良心企业,只有给员工好的待遇,才能给客户更好的体验与服务。” 两人:……如果我们没记错,我们这,好像是个杀手组织。 姜牧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谢燕,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谢燕却一个呼哨,叫来了自己的马。 看上去好像要急着去办什么事一样。 “诶,等等,你要去哪?楼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善后呢。” 谢燕头也不回的翻身上马,闻言,只是把象征着楼主的那枚令牌丢给了两人。 “这些事,你们处理就行,我还有要事要办。” 说完,他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姜牧和杜蝉衣两人面面相觑。 姜牧:“……既然有要事,那他为何磨蹭了大半个月才赶来这里?” “你说他的要事是什么?” 杜蝉衣沉思了片刻,猜测道,“该不会,去找他的心上人吧?” 姜牧震惊:“心上人?!他会有心上人?!不可能!我宁愿相信天塌了,都不信这货会有心上人!” “不然的话,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除了杀人,你什么时候见他那么急躁过?” “……那为什么不能是杀人?” “你没看出来吗?刚刚他周身的气场变得温和,而且语气还略显上翘,证明他心情很好。不可能是去杀人。” “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唉,孩子大了,也该开窍了。” “……不!不可能,我不能接受!” 边境的风沙很大。 谢燕奔波半月,才风尘仆仆的进了境边的城里。 此处名为应城,褚氏一族便是世代驻守于此地,城中还有褚家留下的府宅。 哪怕是后来他们举家迁至京城,也还是将褚氏军队留在了此处。 而身为褚家所余的唯二血脉,褚陵更是身先士卒,常年随军队出征,镇守边疆。 谢燕下马在城中行走,触目可及之处,依稀可见城墙房屋之上,还残留着战争所带来的痕迹。 风沙呼啸而过,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街头街尾也都有官兵持刀守卫。 这座城池与以往谢燕去过的那些不同,显得格外紧张肃穆。 谢燕刚走几步,就被这些官兵们给拦了下来。 为首之人语气不善,粗粝的嗓音里还带着风沙的磨砺声:“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他们警惕的看着谢燕。 应城地处边关,环境恶劣,城外又是战场,除了前来驻守的军队外,鲜少会有外人来到此处。 更别说这人还一路不停,明明风尘仆仆,却对路边的客栈看都不看一眼,火急火燎地直往城外走。 官兵们面色微沉,都不由得怀疑此人是否为奸细,在暗中戒备的同时又不动声色的将谢燕从上到下打量个遍。 直到,他们把目光落在了谢燕腰间的一块玉佩之上—— “等等,你们看他的腰上!” “那个……好像是王爷的玉佩!” 这些士兵常年驻守在此,不知见过褚陵多少次,又怎会不认识王爷常佩于腰间的玉佩呢? 见官兵们神情微愣,谢燕一挑眉,便从腰间取下了那枚玉佩,递到了他们的眼前。 “我与王爷熟识,此行是有要事去寻他,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但此言一出,他们却还是没有放下丝毫警惕。 毕竟玉佩可以伪造,谁知这人到底是真认识王爷还是假认识王爷,要是放出去一个奸细,那应城说不定又要迎来一次风波。 官兵们面露犹豫,但还是持刀拦在谢燕身前,“我等奉命守卫应城,除非有王爷手令,否则绝不允许外人擅自出城。” 谢燕并不意外,他轻舒一口气,便转身准备离开。 看来还是要先想法子联系到褚陵,才能让这些官兵放自己出城了。 然后还没等他迈开步子,就听见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扑翅之声。 抬头看去,那目标明确、直朝着谢燕飞来的,正是褚陵的那只海东青。 很显然,众人对那只海东青也非常熟识。 于是在他们惊愕的视线下,丹青一刻不停,跟乳燕投林一般,慢动作地扑到了谢燕的脸上。 第165章 重逢 “噗、呸呸——” 谢燕从自己的脸上拔下好一顿扑腾的丹青,吐出了一嘴的鸟毛。 此时,官兵们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他们纷纷张大了嘴,看向谢燕的眼神震惊又诧异。 他们以往只看到过这只海东青在战场上又啄人眼又抓人脸的凶残模样,还从没看见过它还会对除了王爷以外的人那么亲昵过。 难道此人当真是王爷的熟人?!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从远处,又有一道身影策马奔来。 这次来的,也是个熟人。 那人还未止跟前,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谢公子,你终于来了!” 余白一脸高兴地翻身下马,径直走到谢燕跟前,道:“谢公子,王爷命我前来接应你。” 谢燕一手按住还要扑腾过来的丹青,一手将盖在自己眼上的羽毛摘下。 看了余白一眼,奇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今日就会到?不会是你们王爷暗地里派人跟踪我吧?” 余白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没有没有,是因为王爷他不知你何时会来,所以就每日都会派我们进城来看一看。” 闻言,谢燕愣了一下,唇角却不禁微微一勾。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原样,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后,道:“战况如何了?你们可有伤亡?” 不成想他此话一出,余白本来晴朗的神情立刻如霜打了茄子一般蔫了下来。 他左顾右盼了一圈,在谢燕愈发凝重的眼神下才强提起精神,道:“谢公子,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出了城门,两人一鸟,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风沙扰人,大得几乎能迷乱人眼,挟着朔风而来的沙土,扑头盖脸地打过来,甚至能划伤人露在外面的皮肤。 谢燕策马跟在余白身边,凝神细听。 在风沙中,余白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压抑。 “……此番战况,其实并不怎么乐观。” “虽然我们及时赶来将蛮族暂时打退了。” “但对方此次有备而来,来势汹汹。这一月下来,我们数次交战,却没能讨到半点好处。” “对方不仅十分了解我们的动向,甚至还知道我们的兵力部署,我们的埋伏次次落空,但他们却能在每次的交锋中全身而退。” “而我们的部署一旦有所变动,他们也很快就能做出反应……就好像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掌控在他们手中。” 谢燕皱起眉来,在风沙中看向余白,“你的意思是……” 余白点点头,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来,“我们怀疑,军营里出了奸细。” “那伤亡情况……” 余白叹了口气,“幸好将士们都是百战之兵,经验丰富,又加上王爷指挥灵活,所以并没有什么大的伤亡。只除了……” 说到这里,余白顿了顿,欲言又止,看向谢燕时眼神还有些闪躲。 “除了什么?” 谢燕皱起眉头,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 军营里—— “这就是你欲言又止的原因?” 谢燕站在营帐中,一脸无语的看着正趴在床上、屁股被裹了层层纱布的孟蓝。 余白挠了挠脸,尴尬道:“因为……被自己人的流矢射中屁股,确实是挺丢脸的啊。” 谢燕闭了闭眼,用剑鞘戳了一下孟蓝的屁股,在他的呜咽声中苦口婆心道:“眼神不好就不要上战场了。” “下次被射的说不定就不是屁股,而是脑子了。” 孟蓝泪流满面:“呜呜呜呜……” 看谢燕一脸无语的表情,余白连忙识趣道:“谢公子,我带你去王爷那里吧,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营帐里。” 不知为何,离褚陵的营帐越近,谢燕的心也越发得紧,竟莫名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谢公子。” 余白突然出声,打断了谢燕的思绪。 “此处便是王爷的营帐了,我、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就先告退了。” 说完,没等谢燕回话,余白急匆匆地行了个礼,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谢燕定了定神,抬眼看去,眼前的营帐朴素整洁,与周围的那些并无什么区别。 他下意识地深吸了几口气,在营帐外站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掀帘而入。 谢燕抬脚走进营帐内部,里面寂静得听不到半点声音。 抬眼看去,入目就是一张铺满了各式文件书信的案桌。 旁边燃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烛火,因为太久没人给它剪芯而将要熄灭。 而本应该会注意到这点的褚陵,此刻正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撑在把手上支着下颌。 他双眸紧闭,似是睡着了一般。 谢燕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思考过后,还是除下了自己的伪装。 完成一切后,他才放轻了脚步走近。 在烛光的摇曳下,褚陵的面容显得有些疲惫憔悴,哪怕是睡着了,眉头也紧锁着不放。 谢燕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放弃了把褚陵抱到榻上去的想法。 虽然自己应该能轻松地抱起褚陵,但是这一番动作折腾,说不定就会把他弄醒。 还是拿一张被子来给他盖住好了。 于是谢燕转身,轻手轻脚地从榻上抽出一张被子。 他动作轻柔,基本上没发出什么声响。 却没成想在即将把被子盖在褚陵身上时,手上却突然一沉,一只手掌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谢燕愣了一瞬,低下头去看,才发现褚陵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也许是因为屋子里的烛光太过昏暗,让他的眼里蒙上了一层迷蒙的光,连带着他的神情也显得十分的朦胧柔和。 不知是因为刚睡醒还是什么原因,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又做梦了。” 他定定的看着谢燕。 谢燕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颤,抿了抿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褚陵猛地一拉! 与此同时,褚陵自己也俯身上前。 感受到从怀里传来的重量,褚陵微微一笑,伸手在谢燕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下一刻,他们额头相抵,鼻尖触着鼻尖,彼此之间,再无任何距离。 第166章 梦想成真 谢燕的呼吸有些急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虽然心里想是一回事,但实际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他有些慌张地想要推开褚陵,却在下一秒被褚陵一手十指相扣,一手紧紧地搂住了腰。 谢燕被他箍在怀里,一动也不能动。 两人咫尺之间,褚陵幽深的眼神倒映在谢燕的眼中,谢燕清楚地看见他的睫毛轻轻地颤着。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谢燕下意识的想躲,但不知怎的,最终他还是没有推开褚陵。 谢燕有点不适应地将眼睛闭了起来。 所以他的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他能听见褚陵粗重的、紊乱的呼吸,也能感觉到唇上的触感变得滚烫无比,似乎下一秒就要灼烧开来。 看着这般任他“予取予求”的谢燕,褚陵一时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只觉得喜悦万分。 便一把扣住了谢燕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谢燕顿时被烧得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变得又酥又麻,意识都有点不清醒了。 褚陵吻得又重又急。 不只谢燕能感受到他的炙热呼吸,他也听见了谢燕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甚至还从喉间溢出了一声低喘。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烛火突然熄灭,屋中昏暗一片。 同一时刻,谢燕感觉到褚陵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还没看清褚陵的脸,就骤然感觉到一股失重感传来。 下一秒,他就被褚陵一把抱起。 滚烫的手掌搂住他的肩膀和腿窝,褚陵不发一言,迈开步子就往榻边走去。 谢燕:“……” 谢燕:“!!!”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感觉到褚陵将自己轻柔地放在了榻上,脱掉鞋子后,就片刻不停地压了上来。 “等等等等等等!” 谢燕吓得瞪大了眼,还没开口叫几声,褚陵的吻就又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 褚陵掠夺似的吻一路向下,他的声音沙哑,一边吻一边低低地喊着谢燕的名字。 但他没亲多久,就被谢燕一把抓住头发给揪了起来。 谢燕对上了褚陵的视线,皮笑肉不笑的道:“别想蒙混过关,我可是坚决反对婚前性行为派的。” 褚陵:“……” 这熟悉的感觉。 他细细地品味了一番,这才喟叹一声,道:“原来这不是做梦啊。” 谢燕:“……” ……感情你已经在梦里对我这样那样过了是吧? 但哪怕是被谢燕给制止了,褚陵还是没有从他身上下来。 反而支起身来,将手撑在谢燕耳边。 两人对视着,不止是唇角,就连褚陵的语气都控制不住地上扬着。 “刚刚怎么不拒绝,嗯?” 谢燕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褚陵没给他这个机会,又俯下身来,沉声问他:“怎么也不反抗?” 谢燕不自然地哼了两声,移开视线。 可惜现下没有烛光,所以褚陵看不见他从耳垂至脸颊上升起的一抹飞霞。 褚陵不罢休,凑到他耳边又接连发问。 “你出发前要走我的贴身玉佩是什么意思?” “还有,刚刚说的什么婚前什么的,是不是打算要和我成亲的意思?” 谢燕的呼吸一滞,下巴还被褚陵的手指捏住不能动弹,连目光也无处躲闪。 “是不是也喜欢我,嗯?” 谢燕咽了下口水,眼珠慢慢地移到了一边。 当初他拿玉佩的时候有多潇洒,现下就有多窘迫。 毕竟他上下两辈子加起来几十年,都跟一条电线杆一样直。 这一时之间,虽然想好了,但还有点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被褚陵说掰弯就掰弯了。 见谢燕半天不蹦出一句话来,褚陵的唇角慢慢下落,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一个起身,从谢燕的身前离开,神色略显黯淡,像是十分受伤一般,冷冷自嘲道:“你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褚陵正要走,手腕却蓦地被谢燕抓住。 他指尖发烫,用力极大,攥得褚陵都感到了一丝疼痛。 背对着谢燕的褚陵勾了勾唇,露出一个尽在掌握的神情,但眨眼间就又一变,一脸哀怨的回过头去看向谢燕。 就见谢燕目光幽幽的看着他,道:“你的演技还需要锻炼。” 褚陵:“……” 为什么这世上竟会有如此不解风情的木头? 但谢燕说完这句话之后,头就立马扭了过去,只留下个后脑勺对着褚陵。 沉默了半晌后,才再次听到他的声音闷闷地传了过来—— “我要再做一下心理准备……” 褚陵十分懂得见好就收这个道理,闻言只是低低的笑了一声,脱下外裳就又爬上了床,拱着谢燕往床里挪去。 谢燕:“……” “你就不能歇一歇吗?打了那么久的仗,精力怎么还那么充沛?” 褚陵一边搂着他,手一边不安分的把谢燕的外裳也脱了。 “我现在不就是在歇息吗?” “那你放开我,让我出去。” 褚陵在背后搂住谢燕,在他耳边笑道:“我知道从风云楼至此地的路途遥远,起码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赶到。” “但你不足半月就到了,想必一定是一路快马加鞭,都没怎么休息过吧?” 褚陵轻轻吻了一下谢燕的后颈,“累了吧,陪我先睡一会。” “那你放开……” 谢燕挣脱不开,无奈扭过头去,才刚说了半句话,就被褚陵一下给堵了回去。 半晌后,松开。 但谢燕一张口,就又被狠狠堵住。 如此,循环反复几次之后,谢燕终于抓准时机一把掐住褚陵的脸推开,咬牙道:“睡、就、睡,别再凑过来了。” “还有,再硌着我的话,就给你切了。” 褚陵:“……” “不闹了,睡吧。” 谢燕:……到底是谁在闹? 谢燕没好气地瞪了褚陵一眼,褚陵无辜眨眼,只好默默挪了挪位置,改用手虚虚搂着谢燕。 几息之后—— “……说好的睡觉呢,你再摸我一下试试看?” “我这不是摸,就是……觉得你好像又瘦了点,就想看看手感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 第167章 温存与敌袭 两人又折腾了好一会儿,直到谢燕终于忍不住在褚陵的肩头重重地咬了一口,褚陵才终于消停,抱着谢燕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两人一个日夜兼程不停,一个为战事殚精竭虑,其实都早已颇为疲累。 哪怕现下战事未休、风波未停,此地的环境喧嚣,马蹄兵戈之声不断。 但此时此刻,他们连日来的疲惫与紧张,都在这番温存缱绻中慢慢消散。 彼此的心都终于安定了下来。 但片刻的安宁,却转瞬即逝。 半梦半醒间,谢燕似乎听到一阵号角声传来。 他没有褚陵睡得那么沉,很快就睁开了眼。 这才发现自己正枕着褚陵的手臂,两人面对着面,鼻尖相碰。 褚陵在睡梦里也似乎很不安稳,眉头不自觉地微皱着,另一只手不仅揪住谢燕的衣裳,还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腰身,像是生怕他跑了一般。 谢燕忽然觉得褚陵的动作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 若是他想走,可没有人能留得住他。 褚陵从睡梦中被谢燕叫醒,还不等谢燕开口,他就立马反应了过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在越来越急促的号角声中翻身而起,迅速地整理好衣物。 谢燕刚把自己的假脸戴好,就见穿戴整齐的褚陵朝自己递过来了一副轻甲。 这副轻甲显然是褚陵惯常所穿,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打斗所带来的痕迹。 谢燕轻笑一声,伸手接住了轻甲,却没给自己穿上,反而手腕一翻,把轻甲扣在了褚陵的腰上。 他眉目之间带着自信的笑意:“放心吧,我死不了,不需要这个。” “我知道。” 褚陵抓住谢燕给自己穿着轻甲的手。 他的指尖温热,带着不容小觑的分量。 “但我不想让你受伤。” 谢燕微微一顿,眼中似乎有什么在闪烁,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不由分说地给褚陵穿好轻甲。 两人的这番对话只在几息之间,随后便没有半点磨蹭,一同大步走出营帐。 两人出帐,只见远方尘烟滚滚,外面士兵们正在紧急集合,气氛凝重。 穿着甲胄的玄风几人也匆匆赶了过来。 玄风神色凝重,沉声道:“前方斥候传来消息,吴将军那边的营地被蛮族偷袭!目前形势未知,但恐怕情况不会太好。” 蛮族此次的偷袭行动十分迅猛,等斥候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从正面突破了防线,显然是有备而来。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遇到突袭,哪怕吴将军他们身经百战,也恐怕难以应对。 更别提据斥候来报,吴将军他们的营地东侧,貌似还有一支蛮族军队在偷偷蛰伏,已然对他们形成了左右夹击之势。 而此刻能率先支援那边的,也就只有距离吴将军营地最近的褚陵他们了。 褚陵当机立断的下令:“我带领一队人马,立刻过去支援。” “桃仙跟我走。你们留守在此处,时刻严密戒备。” “是!” 军队的行动紧凑有序,很快就集结完毕 。 褚陵面容严肃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骏马嘶鸣着踏蹄而出。 他率领着军队飞驰而去。 马蹄声纷乱,在辽阔的平原上回荡,震起的尘土不断地在风里飞扬。 风烟之中,谢燕似乎看到褚陵回过头来,隔着人群,远远看了他一眼。 马匹飞驰,不过片刻,便看不到大军的身影了。 谢燕这才慢吞吞地收回了目光。 虽然他相信褚陵,但不知为何,心下却始终有一丝不安之感。 他们所在的营地暂时恢复了平静,气氛却依然凝滞而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所有人都焦灼等待的时候,远处忽然有士兵骑马疾驰而来。 玄风收到消息,以为是报喜的士兵,正面露喜色的要迎上前去时,动作却突然一滞。 只见那士兵面露苦色,衣襟染血,其背上赫然插着两三支箭。 不只是他,就连他所骑乘之马也受伤颇重。 待一路奔至营地里,那马才终于支撑不住,嘶鸣一声后,就连带着人一起狠狠侧翻在地。 玄风赶紧上前接住跌落的士兵。 他的后背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有支箭甚至直从其后背狠狠贯穿胸膛,从胸前露出。 “快!快去叫军医过来!” 玄风看向那几支箭,认出了这是蛮族的箭,顿时面色一变。 那兵士嘴唇嚅动,吐出几口血后,用尽力气道:“咳咳……敌、敌人已绕道营地之后,正在往此处袭来,预、预计还有半刻钟……” 他一句话未完,便彻底没了气息。 玄风神色一凛,下意识喃喃了一句:“后方?我记得后方应该是陈老将军的营地,难不成他们也……” 但现下却显然没有时间让他再思考那么多。 因为地面已然开始震颤,沙石开始不住地跳动起来。 玄风立即沉声喊道:“众将士听令,立即进入备战状态,随我一起迎敌!” “是!” 与此同时,自远处地平线上,一支军队裹挟着黑云压境而来,掀起一片片飞尘。 谢燕撩开帘帐走出来。 在所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当中,他一身便衣轻装,格外的显眼。 “原来是声东击西啊。” 他迎着风尘,神色轻松而淡然,“又或者,是里应外合?” 随即谢燕便打了个呼哨,跨上马砂拉地就追上了领军前去迎敌的玄风。 玄风看了他一眼,皱眉道:“这可是打仗,你也不穿个甲胄,能行吗?” 谢燕挑眉一笑,“仗我倒是还真没打过,不过杀人我还是挺拿手的,我想这两者之间,应该也相差不大吧。” 玄风:……好像有点道理,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哦,对了,可以下药吗?” 玄风:……你还真是不忘初心啊。 “随你的便,只要不误伤到自己人就行。” “这话你应该对孟蓝说去。” “……” 蛮族的大军如狼似虎,来势汹汹地朝着大军进发。 他们在地面留下滚滚的尘土,带起巨大的噪音,而在最前面的,看装扮,应是几个蛮族贵族。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脸上挂着猖狂的笑意,似乎根本不把眼前的军队放在眼里一般。 第168章 交战 在一阵擂鼓和号角声中,两军相遇,但却都没动手,反而是缓缓停下列阵。 玄风神色肃穆,他手持长剑,骑马站在最前头。 而他的背后,是所有严阵以待的将士。 他们目光灼灼地看向前方,大军的旌旗在风中烈烈作响,每个人都带着一股绝不后退的决绝。 气氛凝滞间,那为首的一个蛮族贵族傲慢地抬了抬手,轻蔑道:“我劝你们还是投降吧,主帅不在,你们是打不过我们的。” “乖乖跪下投降的话,至少还能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 他轻蔑地勾了勾嘴角,似乎觉得自己已经掌控了局势。 玄风闻言,只是冷冷一笑,侧过头去对谢燕道:“他是不是没睡醒?” 谢燕摸了摸下巴,一脸的凝重,“怎么说话的呢你?对于这种人,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关爱呵护才是!” “哪种人?” “脑子有问题的人啊。” 蛮族贵族:“……”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一张脸变得铁青,阴沉道:“你说谁脑子有问题呢?” “呀!” 谢燕一脸惊讶,他用手挡住嘴,凑到玄风身边,大声的窃窃私语道:“我刚刚好像没点名道姓吧?他这么着急干什么?难不成……” 蛮族贵族:“……” 他沉着一张脸,用狠厉的眼神打量了一圈谢燕后,突然不屑地笑了起来,“看来你们真的是没人了,竟然会派这样一个人来上战场……” 他的一声嘲讽还没落下,就见那本来应该气急败坏的人压根就不搭理他,反而是转过头去和玄风说起了悄悄话:“诶,你看,那个人长得好像条狗啊。” 玄风:“哪个?” 谢燕:“说话的那个。” 蛮族贵族:“……” 在众人好奇的视线下,他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最后只能缓缓地闭上了嘴。 场上一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但没能安静多久,那人的眼中就闪过一丝阴狠。 在众人都没有防备之际,他倏地就从背后拿出一把弓,当弦拉满,利箭破风而来,直直地朝着谢燕的胸膛而去! “小心!” 在众人紧张的视线下,谢燕的神色未变分毫,他甚至没有挪动分毫,只是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说时迟那时快,利箭破风而来,却在离谢燕不到一指的距离时,被一把横在他身前的长剑给挡了下来。 那拿着长剑替谢燕挡下一击之人,赫然是在他旁边的玄风。 玄风脸色微微一沉,他看着那支利箭,眼神冷了下来。 “呵,果然是无耻之辈,只会行偷袭之事。” 那蛮族贵族闻言,冷笑一声,道:“哼,这可是在战场上,谁还跟你讲什么礼义廉耻,各凭本事罢了。” 他嗤笑一声,说话间又拉满一箭,箭尖的羽翅发出颤鸣,当弦又狠狠地射出几箭。 这一次的目标,却是直朝着玄风的脑袋而去。 玄风眸光一沉,手中长剑一挥,带起一片剑气,动作利落地将几支利箭纷纷斩断在地。 这就仿佛是一个信号一般,玄风斩落箭矢之后,举剑一扬,声音沉毅而坚定,“杀!” 一声令下,大军奔袭而出,玄风的剑划破空气,带起一道凌厉的剑气,目标明确地朝着那蛮族贵族而去。 蛮族以骑兵见长,他们身下的马匹都是最好的战马,高大健壮,还颇具野性。 两军对撞,虽然玄风一方的数量占据了微弱的优势,但蛮族骑兵的战力却也不可忽视。 一时之间,两军杀得不可开交。 而那蛮族贵族眼见着玄风朝自己而来,竟直接就调转了马头,退入自己的军中。 借助那些士兵的掩护,他一手持弓,一手持箭,暗戳戳地对冲进来的玄风不停地放着冷箭。 他躲在那些士兵的后面,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挑衅地看向玄风,又一次拉满了弓弦。 但这一次,还没等他的箭射出去,一道更为凌厉的破风声在他身侧乍然响起! 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只能用余光瞥见一点寒芒疾如雷电地穿过人群,朝自己而来! “嗖”的一声,这一箭却并没要了他的性命,而是擦过指缝后不停,竟又直接射中了他的弓箭。 那力道之大,竟将他的箭杆给一分为二! 蛮族贵族顿时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抬头看去,只见远处站在马上的谢燕朝他露出一抹微笑,随后抬弓,又是一箭直射而来! 他神色大变,下意识就要躲闪过去。 却没成想这一箭竟也不是对着他的要害而来,而是擦着他身下战马的躯体而过。 战马发出一声嘶鸣,似乎也被那凌厉的箭气给惊到,前蹄高高扬起,竟然直接将蛮族贵族给掀翻了下去。 那人狠狠地滚落在地,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堪堪避过了马蹄的践踏。 他咬牙切齿的从地上爬起,对着谢燕狠狠咒骂了一声,气急败坏的就抢过一匹马打算重振旗鼓。 然而还未等他跨上马,突然之间,一阵劲风从身后袭来,他下意识转身,便见一道身影骑马而至。 周围想上前拦截的士兵被接二连三的箭矢射倒,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就被一剑刺中。 长剑穿透他的身体,与先前那名报信的斥候被箭所穿透过的位置一模一样。 蛮族贵族的身体狠狠地摔落在地,他睁大了双眼,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还来不及说出一句话,就被玄风接着的一剑斩下了头颅。 这一战,两军并未交战多久,蛮族领军就接二连三被人斩杀。 其部下的骑兵顿时群龙无首,军心大乱,很快就被玄风的军队给冲了个七零八落。 谢燕勒马,停在战场中央,看着敌军奔逃而去,脸色却并未放松分毫。 伤痕累累的玄风策马跟来,疲累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谢燕微微皱眉,“你不觉得,太过顺利了点吗?” 玄风一怔,抬眼望去,发现那些蛮族残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的动作之快,就好像是早已计划好了要逃跑一般。 第169章 褚陵遇袭 玄风顿时也皱起了眉,略显疲惫的声音里也多了几分警惕,“怕是有诈。” 双方交手数次,确实没见过蛮族像这次般这么轻易地就逃跑过,且这次派来的领军还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他们肯定是在酝酿着什么。 “可是,又是什么诈呢?” 如果这是蛮族的阴谋,那他们此次的交锋就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 蛮族撤走,那岂不是说明他们的目的已然达成? 谢燕的眉角跳动了下,目光也随之地一沉。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猛地就一勒马头,往军营的方向疾驰返回。 玄风顿时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跟在谢燕的身后,快马加鞭地赶了回去。 谢燕甚至都等不及下马,直接就驾马冲进了营地,逮着守在门口的余白就急切地问:“褚陵那边还没传回什么消息吗?” 余白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就回道:“还、还没有。” 谢燕闻言,顿时面色一沉。 按理来说,褚陵率军前去支援,已经走了不短的时间,不管是胜是败,总该传些消息回来。 可如今,竟连一个信儿也没有。 这实在有些反常。 随后赶至的玄风听到这番问答,也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悚然道:“难不成他们是冲着王爷去的?!” 蛮族要是有什么阴谋,对褚陵下手的可能性确实更大。 因为只要褚陵一死,不只是群龙无首,更会令他们的军心大乱,甚至还可能让这好不容易才平衡下来的战局发生改变。 余白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一想到某种可能,顿时就被惊得一身冷汗,连嘴唇都在打颤,“不、不会吧……” 玄风的心里也猛地咯噔了一下,本来就因失血过多的脸色也变得更加惨白。 他咬了咬牙,就要再次率军冲出去时,却被谢燕给伸手拦住了。 此时的谢燕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相比于褚陵的手下,他显得异常的冷静。 “你现在这样去,是救人还是去送死的?” 玄风脸色难看的抿了抿唇,半晌,才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道:“是我冲动了。” “我要留在这里守着,此处还有不少的伤兵和粮草,若敌军再次来袭,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你不止要守在这里。” 谢燕看了他一眼,“别忘了刚刚他们是从哪里攻过来的。” 玄风一顿,抬眼看向谢燕,表情凝重道:“对啊,那个方向应该是陈老将军的营地所在,但竟然没有半点消息传过来。” “他们到底是出事了还是……” 不管是什么情况,恐怕都不容乐观,他们可没忘了,大军中可能藏有奸细一事。 “现下前有狼后有虎,若不确保好退路,就算王爷无事,届时恐怕也会腹背受敌。” “那要如何是好?”余白急道。 谢燕扫了余白一眼,冷静道:“你们兵分两路,一路留在这里,一路去找援军,且一定要是你们信任得过的、确保不会背叛的。” “现下也确实只能如此了。” 玄风点了点头,“我留在这里,赫山去找援军,余白你带一支小队去寻王爷。” 余白应下,立刻就出去召集人马。 谢燕没有多言,也驾马跟着余白一行冲出了军营。 一行人骑马,一路顺着褚陵支援的方向而去,在密林处,发现了几名士兵的尸体。 “这是……” 余白面色骇然:“王爷果然出事了!” 余白认出了这些士兵,应当是负责跟着王爷,及时给他们传信的报信官。 但此刻竟都被杀死后藏进林中,那就说明王爷那边不仅出了事,只怕情况还非常严重。 情况紧急,余白只能匆匆命人将尸体收敛起来,便带着队伍加快速度往前赶去。 岂料赶至半途,众人突然听到了一阵喊杀之声。 余白霎时就面色一变,众人纷纷勒马,刚准备戒备起来,就见从远处,一前一后追赶奔逐来了两支队伍。 众人定睛一看,那在前头奔逃的队伍,不正是跟着褚陵前去支援的士兵! 而在那其中,赫然露出了桃仙的身影。 但却只有桃仙在,褚陵却不知所踪。 “快去帮忙!” 众人立刻驱马,朝着那支追赶着桃仙他们的蛮族追兵冲了过去。 有了援手,双方很快就战到了一处。 片刻后,厮杀声渐渐平息。 谢燕从一具尸首上拔出了剑,就听余白急急的追问,“桃仙姐,发生了什么事?王爷人呢?” 桃仙的脸色疲惫不堪,浑身上下都是血,连说话都显得十分费劲,“我们被骗了,吴言忠根本就没遇袭,他勾结蛮族,背叛了我们。” 余白的眼睛骤然瞪大,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桃仙喘着气,此刻全靠一把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却还是强撑着指了一个方向,道:“快去救王爷,他带着一支军队,吸引走了大部分的兵力!” 桃仙话音刚落,就脱力地倒了下去。 幸好被余白给及时扶住。 余白一脸焦急地抬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片风就猛地从他身边刮过,掀起的风沙糊住了他的眼。 等他再睁开眼睛看去的时候,只看见了谢燕骑马朝着桃仙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的背影。 “谢公子!” 余白咬了咬牙,快速分配了人手负责回去汇报消息和护送将这群受伤的士兵们,就带着剩下的人,跟着谢燕追了过去。 但他们穿着重甲赶路,论速度,着实是比不上谢燕。 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就连人带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夜很静,静得让人心焦。 谢燕在月光下疾驰着,黑暗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但纵然如此,他也没有一刻放缓了速度。 忽然之间,谢燕的耳朵一动,他微微侧过了头,从密集的马蹄声中分辨出来某些细微的响动。 就在同一时刻,一根绳索自面前的地上猛然弹起! 但马砂拉地的反应速度很快。 只见它不屑地一甩头,前蹄高高的抬起,后蹄用力一蹬,整匹马高高跃起,最后再完美落地。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第170章 虚惊 须臾间,周围突然就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谢燕将马勒停,抬眼看去,只见林间赫然出现了数道黑影。 黑暗里,一群蛮族士兵的身影渐渐浮现,他们竟然事先就在此地设下了埋伏。 这就说明,谢燕追踪过来的方向是正确的。 谢燕目视前方,眸光沉冷。 那里正走出来一个彪形大汉。 那大汉赤手空拳,满身肌肉高高隆起,一双眼睛扫射在谢燕身上,放肆的上下打量着。 他重重地从鼻腔中喷出口气来,“呵,本来是想钓大鱼,没成想竟然只有一只羔羊主动送上门来。” 但谢燕此时,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开口反讽回去。 见面前之人不开口,那大汉还以为他是吓破了胆子,顿时面露不屑,趾高气昂的讥讽道:“大景是没男人了吗?竟然会派你这么一个废物来战场上送死?”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士兵们也跟着嘲笑了起来。 在一片刺耳的哄笑中,谢燕才终于缓缓地拔出了自己的剑,同时开口道:“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此话一出,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下一秒,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哄笑声。 “哈哈哈哈,你们听见了没有,他说他心情很不好。” “听他的意思,该不会是想一个人挑战我们一群吧?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哈哈哈心情很不好还特意跑到战场上来送死,老子的心情也很不好啊,这羔羊既然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剁了吧!” 笑声未落,这群蛮族士兵们就迅速地一哄而上,迫不及待的想比赛看看谁能先抢下谢燕的人头。 谢燕骑在马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人围堵过来。 他背对着月光,众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森寒的声音—— “所以你们会死的很惨。”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方才还十分嘈杂的林间终于再次回归了宁静。 遍地狼藉之中,只余谢燕一人还站在原地。 他浑身浴血,脸上也沾满了血污,可却丝毫的不以为意,甚至还面无表情地从自己的肩膀上拔下了半截深入血肉的长枪。 在谢燕的脚下,那刚才还志得意满的彪形大汉此刻就像条死狗一样地趴在地上,先前还叫嚣着要剁了他的人,已然连拿刀的手都没有了。 他看着谢燕的动作,慢慢地瞪大了眼睛,就像是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只见在他惊惧的目光中,谢燕那破了一个血洞的肩膀竟然开始缓缓地愈合了起来。 转瞬之间,那血洞便已渐渐长合,最后只留下了一道小小的血痕。 “怪、怪物!!” 蛮族大汉一边嘶吼,一边惊恐地蠕动身体试图爬走,但下一秒,就被谢燕给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谢燕的声音低沉,掐着脖子的手更是冰冷无比,吓得蛮族大汉的身体都不由得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 “是、是!” “告诉我安亲王现下的情况。” “他、他现下如何我也不知道……” 察觉到谢燕的手紧了几分,他又急忙补充道:“虽然现在不知道,但是!之前他带人从我们的包围圈里冲出去了!” “我们的人死伤无数,但就是抓不到他!于是我们只好在这沿途设下埋伏,试图拖延你们大景的救兵……” 蛮族大汉喘了几口大气,才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话。 “往哪个方向去了?” “北、北……” 谢燕一脸漠然的听着他说完,手上一个用力,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蛮族大汉彻底断绝了气息。 随即他没有丝毫停顿,翻身上马,朝着北边继续飞驰而去。 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像是给其披上了一层寒光。 谢燕一路驰骋,不知究竟跑了多远,直到马砂拉地渐渐体力不支,放缓了脚步,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衣裳已然残破不堪,几个要害之处都裂开了大洞。 连同他手上的剑刃也变得坑坑洼洼了起来。 一道晨光洒了下来,此刻的天边刚刚破晓。 有乌鸦在枯树边的尸体上嘶哑地鸣叫,在晨雾中乍然划破了宁静。 谢燕疲乏地揉了揉额角,一夜下来的奔波与连番厮杀,让他的身体难得的产生了沉重的疲惫感。 明明知道自己此刻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停下来休整,和等待援兵的到来。 可…… 谢燕闭了闭眼,见马砂拉地休息好了,正想一夹马腹之时,余光突然瞥见了一道自天边飞来的黑影。 那正是一只被谢燕所放出去,寻找褚陵踪迹的海东青。 “终于回来了……” 在晨光中,谢燕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朝着自己疾飞而来的海东青,下一秒,便突然精神一振。 因为谢燕看见,在好孩子的身后,还跟着另一只白色的海东青。 不多时,谢燕便在它们的引领下,找到了一处战场。 那里堆积着无数大景与蛮族士兵的尸体,鲜血早已染红了土地,死者们的肢体纵横交错,令人触目惊心。 谢燕沉默着,在尸横遍野的战场间穿行,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尸体,试图找到褚陵的身影。 直到他看到,一件十分眼熟的轻甲,被穿在一具无头尸身之上。 谢燕一眼不错地凝视着那件轻甲走了过去。 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就连抬手的动作都变得僵硬了不少。 “褚陵。” 谢燕低低地喊了一声,嗓音干涩而沙哑。 然而下一秒—— “诶。” 一声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十分的微弱沉闷,却还是被谢燕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 他的动作也随之一顿,目光一抬,就看见满身血污的褚陵从一堆尸身底下爬了出来。 一边爬还一边低低地笑了出来,“还说不喜欢我?” 谢燕:“……” 也不知为何这厮此刻都已经遍体鳞伤了,还能笑得那么开心,甚至连肩头的伤口都被他笑得微微裂开了些。 看着褚陵的笑容,谢燕此刻的心情复杂得无法言喻。 但有一点他很肯定,那就是,自己的手突然有点痒了。 第171章 将计就计 看着朝自己大步走来的谢燕,褚陵脸上的笑容终于略微收敛了些许。 他神情一变,蹙起眉头,紧盯着谢燕身上的痕迹不放,“你受伤了?” 褚陵好不容易才略显艰难地爬出来,就片刻不停地走上前去抓住谢燕的肩膀,上下检查了起来。 看着他的反应,谢燕轻叹了口气,还是松开了自己握紧的拳头。 “我没事,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 虽然经过一夜的奔波,谢燕身上的衣裳已然残破不堪且血迹斑斑,但他浑身上下都毫无伤痕,不见半点受伤的迹象。 比此刻的褚陵看起来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鲜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身体,不仅其肩膀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就连被匆匆包扎起来的腹部也隐隐透着刺眼的血色。 这两人站在一处,看上去确实是褚陵更需要关心。 然而这人却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在谢燕给他上药包扎之时,还不忘跟谢燕动手动脚的。 谢燕的额角跳了跳,终于忍不住地伸手在褚陵的肩上按了一下,“再敢乱动一下,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闻言,褚陵这才安分了下来,就连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还煞有其事、装模作样的“啊”了一声,可怜巴巴地开口,“我好痛啊。” 谢燕:“……”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想怎样?” 褚陵看着他的动作,直到谢燕给自己重新包扎好了后。 才伸手拽着谢燕的衣角,俯下身体,用没受伤的那半边身子压在了谢燕的背上。 “你亲亲我,说不定我就不痛了。” 谢燕:“……” “开个玩笑。” 褚陵靠在谢燕的肩上,沉沉地叹了口气,“让我靠一会儿,有点累了。” 谢燕的动作微微一顿,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任由褚陵靠在自己的肩上。 两人现下已经离开了战场,正隐匿在不远处的密林里。 “……援军还有多久到?”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将脸埋在谢燕肩上的缘故,褚陵的声音很低,低得就像是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一样。 谢燕抿了抿唇,他捏着褚陵的脉门,一边给他输送着内力,一边道:“我已经让好孩子去给他们带路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就能到。” 褚陵低低地嗯了一声,又道:“在此处战亡的将士们,都是随我一同突围,吸引兵力的。等援军来了,让他们先把这些遗体好好地收殓起来。” 谢燕点了点头。 直到察觉褚陵的气息平稳下来后,才再次开口:“那具穿上你轻甲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不知是不是谢燕输送的内力起了作用,褚陵的气息较刚刚顺畅了不少。 他低低地解释着,声音微哑,“那是蛮族的一个士兵,在混乱中给他划了和我一样的伤,再换上的轻甲和代表我身份的令牌。” 谢燕皱了皱眉,“那头呢?被敌军拿去的话,不会穿帮吗?” 褚陵轻笑了一声,“早就被马蹄踩成一团烂泥了。” “毕竟,我已经身受重伤,而他们大概也想不到我会装死,还以为是在混战中,哪个小兵顺手就把我给解决了。” “见“我”已经死了,他们也就拿走我的令牌撤兵了。” “原来如此。” 谢燕轻舒了一口气。 虽然褚陵只是寥寥几语,但他已经能大概想象到,当时的战况有多惨烈凶险。 “别说他们了,我也想不到你竟然会装死,还以为你会英勇赴死呢。” 闻言,褚陵埋头在他肩上,沉沉地笑了出来,“我不怕死,但这是战争。” “在战场上,一个将领的存活,远比壮烈牺牲要有价值得多。” “而且,他们既然用这般龌龊的手段来对付我,就更不能如他们所愿了。” 或许是疼痛的关系,褚陵说话的音调越来越轻,还时不时地轻咳几声。 “所以你是想……” 谢燕的心思一动,隐隐从褚陵的话中猜到了他的打算。 “将计就计?” 褚陵的唇边溢出一丝笑来,“是。” “我不死,那些阴沟里的老鼠怎么敢爬到明面上来呢?” 谢燕还想再说些什么,乍然就听闻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马匹的嘶鸣声与兵甲摩擦之声。 “援军来了。” 褚陵靠在他肩上的身体动了动,低声呢喃了一句,“别让他们看见我……” 谢燕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 褚陵闭着眼睛,睫毛因为疼痛而微微地颤着,就连鬓角都染上了一片薄汗,显然早已筋疲力尽。 “知道了。” 下一秒,谢燕松开了给他输送内力的手,抬手就从自己的怀里取出备用的假面,给褚陵贴了上去。 两日后—— “呜呜呜呜,王爷你死得好惨啊!” “呜呜呜呜王爷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继承你的遗志,将蛮族给击退的!” “王爷你一路走好啊!” 谢燕捧着一碗药,看着在营地里,对着“褚陵”的棺椁哭作一团的赫山几人,眼角不禁地抽了抽。 ……你们的演技真的很浮夸。 谢燕简直对这群人不忍直视,沉默了半晌后扭头就端着药碗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谢燕走进营帐的时候,褚陵正十分悠闲地躺在他的榻上,翻看着他的卧底日记。 等他除去伪装后走近,褚陵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你说,这算不算是金屋藏娇?” 谢燕:……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你哪里“娇”了? 看着递过来的药碗,褚陵侧了侧头,对着谢燕露出了一张略显苍白的俊脸。 只见他捂着自己的肩膀,嘴唇颤了几下,语气里还略带着点委屈,“嘶,好痛。” 一看见褚陵的这副姿态,谢燕就眼皮子跳了跳,随后认命地端着药碗坐到了床边,开始一勺一勺地喂褚陵喝起了药。 就是喂到一半的时候,谢燕才猛然反应过来,这药好像是刚刚才煮出来的。 这会儿不仅还散发着腾腾的热气,而且喂药时,自己也没给褚陵吹上一吹。 但这厮竟然面不改色地就喝了下去。 谢燕叹为观止的看着褚陵的嘴,没想到他不仅脸皮厚,连嘴皮也这么厚。 第172章 心意相通 但很显然,褚陵的嘴还是没有能修炼到他脸皮的那种厚度。 一碗药虽然喝完了,但是他的嘴唇也被烫得泛起了一丝红肿。 谢燕咳嗽了一声,将自己忍不住翘起的嘴角强压了下去,“咳、感觉如何?” “你试试便知。” 话音未落,褚陵的一只手便突然伸了过来,扣住谢燕的脑袋,就往自己的方向压了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一下子拉近,近到彼此的鼻尖碰着鼻尖,连温热的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褚陵的手掌往下滑去,他的掌心温热而干燥,搭在谢燕的脖颈处,一下一下地轻轻摩挲着。 但这一次,褚陵却并没有那么急色地要亲下去,反而弯起了他那双被热气熏得略显潋滟的眸子,对着谢燕调笑道—— “你再不给我吹吹,我就继续下去了。” 他看着眼前之人的目光专注而热烈,让谢燕的心都忍不住颤了几下。 于是,谢燕微微地张开了唇。 下一秒,从褚陵唇上传来的一阵温热而柔软的触感,让他一瞬间就愣住了。 谢燕……竟然主动亲他了? 在这一刻,褚陵第一时间感受到的竟然并非喜悦,而是一种苦尽甘来的莫名心酸。 褚陵只是怔愣了一瞬,随即便很快回过神来。 唯一能动的一只手臂立刻就向下而去,搂紧了谢燕的腰,让彼此的胸膛紧紧相贴。 但他却只是环着谢燕的腰,再没有任何的动静。 反而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闭着眼亲上来的谢燕,等着他继续下去。 但谢燕的这一亲,与其说是吻,不如说只是略显生涩地贴了上来。 褚陵满怀期待的等了半天,还是没能等到谢燕动弹一下。 从贴紧的唇边溢出了一丝笑声。 褚陵终于忍不住,主动凑了上去,张开嘴,加深了这个吻。 看来褚陵的确是被烫得不轻,不只是那两片唇瓣还在微微发热,就连舌头也烫得厉害。 谢燕被引导着张开了唇,吃了一嘴的药味和烫意。 让他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往后退去。 但那嘴里的温热就如同久逢甘露一般,迫不及待地纠缠着不放,让他无路可退。 唇齿间尽是彼此的气息。 那唇瓣处的热气仿佛通过相接传到了谢燕的脑袋里,蒸得他迷迷瞪瞪,头脑发晕,都不知道褚陵何时起身,将他压在了榻上。 “……学会了吗?” 褚陵终于舍得抬起了头,但却没从谢燕身上离开。 而是伸手掐住谢燕的下巴,让他仰起头来看着自己。 他的眼里荡漾着满足的笑意,看着谢燕的目光中满是柔情,简直都能拉得出丝来。 于是谢燕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很好。” 褚陵轻笑了一声,俯身下去,用微凉的手指拭去了谢燕嘴角处的药渍。 “那再来一次,让我看看你到底学会了没有。” 于是在褚陵的注视下,谢燕再次缓缓地凑了过去。 那微微颤动的喉间,仿佛发出了阵阵喘息,勾得人心痒难耐。 褚陵搂紧了谢燕的腰,从两人相贴地胸腔里传来阵阵的心跳。 分不出到底是谁的,只能感受到一声比一声快,一声比一声响。 仿佛将要跳出胸腔一般。 谢燕的呼吸越发地急促起来,原本抓住褚陵胳膊的手也不知何时变了姿势,改为搂住了褚陵的脖子。 安静的营帐内,除了两道粗重的呼吸声之外,便只能时不时的听见一两句“还不行”、“接着练”的话语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暧昧的声音才终于停了下来。 谢燕在褚陵的怀里微微地喘着气,脸上还带着一片绯红,就连眼尾都红了不少。 而两人的唇瓣也都被辗转碾磨的一片通红,艳色灼灼。 这下不只是褚陵的,连谢燕的一张嘴也肿了起来。 “看来,你这次是真的学会了。” 褚陵一只手把玩着谢燕的一缕长发,看着自己的身下道。 “要不,我再检查一遍?” 谢燕:“……你够了。” 闻言,褚陵将头埋到了谢燕的颈间,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的身体很重很烫,隔过衣裳,谢燕甚至都还能感受到他炙热的温度,还有滚烫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脖颈间。 两人就这样温存了片刻。 直到谢燕再次感觉到从自己的脖颈处传来的温软,和某只不安分的撩开自己衣摆的手。 谢燕:“……” 他一头黑线地抓起了褚陵的手,随后按住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将人推开。 果不其然的看见褚陵被包扎好的肩膀处,隐隐的泛出了一丝血色。 谢燕抽了抽嘴角,扶额道:“你还真是身残志坚啊,王爷。” 随即他又瞥了一眼下方,无语道:“都这样了,你还能行?” 褚陵勾起唇角,又伸手搂住了谢燕的腰,贴近他耳边道:“我行不行?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然后他的脸就被谢燕一把推开,一道冷酷无情的声音传来—— “你还是省省吧。” “我可不想到时候你的死讯传到皇上的耳边时,从壮烈牺牲变成了死在我的床上。” 褚陵:“……” 他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许。 这种死法的确是不太雅观。 更深入点的交流,还是等以后好了再说吧。 褚陵遗憾地叹了口气,就听话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裳,等着谢燕给他上药。 直到取下纱布,谢燕这才发现,不只是肩膀处,就连褚陵腰腹处的伤口,也被这一番动作给折腾得微微开裂。 看他突然沉着脸停下了动作,褚陵微微挑起了眉,打趣道:“怎么?看呆了?” “要不要摸一下?” 谢燕:“……” 谢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手不再留情,当即便狠狠地一勒纱布! “嘶——” 褚陵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张俊美的脸霎时就扭曲了一瞬,看着谢燕的眼中满是幽怨。 “你这是要谋杀亲夫?” 谢燕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呵呵道:“挺好的,说实话,我已经觊觎你的遗产很久了。” 褚陵:“……” 第173章 密信 不得不说,褚陵也确实是有炫耀的资本。 他的身材修长挺拔,肩宽腰窄,因为常年的征战的缘故,身上还带着一种健壮的肌肉美感。 此刻的褚陵衣裳半解,腰腹处松垮地缠着纱布,隐约还能看见紧实的弧度。 谢燕默默地欣赏了两秒,随后便冷酷地移开了视线,下手迅速地缠好了纱布。 褚陵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谢燕,“怎么了?多看两眼我又不会介意。” “你要是喜欢,我还很乐意让你摸。” 说着,不等谢燕回应,褚陵就一把拉过他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 谢燕的手指一僵,不由得地蜷了蜷,却也没有收回。 他的手背被褚陵的一只手透过指缝扣紧着,而掌心隔着纱布,都能感受到在那胸膛之下的心脏跳动和炙热的温度。 灼得连着谢燕的掌心也开始发烫,似乎还带着些微微的颤抖。 褚陵低下头。 那张脸越靠越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谢燕的脸颊上,让他轻颤的睫毛和眼尾都染上了一抹暧昧的艳色。 “怎么样,满不满意?” “王爷——” 帐门被掀开,鬼鬼祟祟摸进来的赫山一句气音还没叫完,就一下子被卡在了自己的喉咙里。 他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两人,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他震惊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两人交叠在褚陵胸膛之上的双手,再慢慢上移,落到了两人越靠越近的脸上。 三人:“……” 褚陵扭头,眼神冷漠地看了过去,“看够了吗?” 赫山瞬间回神,立刻就捂着眼睛一边后退一边叫喊,“看、看不够……不、不是!是看不见!属下有眼无珠,什么都看不见!” 我&*#?*#$…… 难怪一说到来给王爷汇报情况,个个不是装鸵鸟,就是突然都忙了起来。 赫山闭着眼,慌不择路地就要往外跑。 结果一个左脚踩右脚,正要运功平衡之时,猝不及防之下被一个飞来的茶杯给点住了穴,整个人顿时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谢燕戏谑的看着黑着一张脸的褚陵收回了手,呵呵一笑,用力地给他在胸前打了个蝴蝶结。 褚陵:“……” 他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决定过后要好好地操练操练这群手下。 怎么一个两个的,没眼色也就算了,还每次进来都不会敲门。 赫山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好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觍着脸讨好地道:“王爷,属下啥也没看见!真的!” 褚陵没搭理他,而是慢悠悠地披上了外衣后,才挺着胸前的蝴蝶结起身坐到了桌边。 直到给自己和谢燕都倒了杯茶,才又看向了赫山,淡淡地道:“行了,有事就说。” 赫山:“……趴着说啊?” 褚陵:“不然跪着说?” 闻言,赫山欲哭无泪,只能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哭丧着脸道:“禀王爷,如您所料,您刚“死”没几天,有些人的小动作就藏不住了。” “我们派去盯梢的人,截获了几封信。” 褚陵喝茶的动作一顿,眼眸微垂,掩盖住了眼中的复杂情绪。 “……都有哪些人?” 赫山小心翼翼地答道:“除去被您斩杀了的吴言忠之外,还有刘千峰和陈青烈两位老将军……” 虽然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褚陵还是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言。 “还有谁?” 赫山哽了一下,知道始终还是不可能避得过去,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还有李公公!” 褚陵握着茶杯的手一紧,茶水从杯子里晃了出来,洒了几滴在桌面上。 谢燕闻言,也皱了皱眉。 宫里有很多太监,但在这里的李公公,指的却只有一人—— 那就是奉皇上之命,负责运送粮草前往此地的运粮官。 褚陵眼也不眨地盯着赫山,抬手解开了他的穴,语气冷了下来,道:“接着说。” 赫山连忙起身,擦了擦自己额前冒出来的冷汗,从怀里取出了几封信。 “这些就是被我们所截获下来的传信。” 褚陵接过那些信,垂眸一张一张地翻看起来,一双眉头越蹙越紧,薄唇也渐渐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一时之间,帐内一片寂静。 赫山看着褚陵的神色,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整个人紧张得连耳边都开始回荡起了自己的心跳声。 也不怪王爷的脸色会这般难看,倘若这些信上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恐怕,到时候还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许久之后,褚陵才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信件。 他的脸色已然恢复如常,伸手点了点其中的一封信件,“既然他们有如此计谋,那我们便来个瓮中捉鳖。” 见王爷好像没受到半分影响,赫山才暗暗地松了口气,“王爷是打算……” 褚陵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你现在就拿着我的虎符去……” 他的话音未落,从营帐外就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就在三人不明所以之时,余白也鬼鬼祟祟地撩开帐门走了进来。 他一脸的忿忿,“王爷,是李公公来了。” 闻言,谢燕与褚陵对视了一眼。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赫山奇道:“他来干什么?” 余白翻了个白眼,“他说他要负责护送王爷的遗体回京。” “送就送呗,你那么生气干嘛?” “因为他不仅要走了王爷的遗体,还想要走我们一半的粮草!” “说什么现在战事吃紧,下一批粮草也不知何时运到。既然我们营中少了不少将士,那想必也用不上那么多粮草,不如把粮草分去给更需要的营地里。” 赫山一听,也怒了,“什么?简直是岂有此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这是估摸着王爷不在了,想借机打压我们呢!” “就是!粮草怎么可能会给他呢?所以现在外面吵起……” 但余白的话未说完,褚陵就抬手打断了他,“给他。” 余白和赫山同时愣了一下,“啊?” 褚陵的眸光一沉,指尖轻轻地划过杯沿,冷声道:“不给他们创造点机会,恐怕他们还不会自投罗网。” 第174章 瓮中捉鳖 “你说,王爷看到那些信后,是怎么想的呢?” 余白和赫山一边远离着谢燕的营帐,一边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了起来。 “还能怎么想?”赫山拍着余白的肩膀,道:“没想到这么多年的血缘亲情、同甘共苦,最终却还是敌不过猜忌二字。” “唉,天家无情啊!” 赫山唏嘘着:“估计王爷看到那些信后,想必已是心如死灰了吧。” “是啊,王爷此刻该有多伤心啊。”余白也跟着唉声叹气道。 赫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虽然王爷并没有在我们的面前表现出来,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将那些难过受伤都憋在了自己的心里。” “所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开心开心!” “有道理!” 余白冥思苦想了一番,最后还是选择征求起了赫山的意见,“可是,有什么法子能让王爷开心起来呢?” “恩……” 闻言,赫山也托着下巴,思考了半晌后,他突然灵机一动,“对了!” “你不知道,我刚刚进去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谢公子在对着王爷上下其手。那场面,啧啧啧……” “恐怕现在还能让王爷高兴起来的,也就只有谢公子了。” “不如……” 赫山暧昧地朝余白挤了挤眼,“就让他们两人早日成婚吧!” “啊?” 余白诧异了片刻后,对他肃然起敬,道:“好像、好像是个好办法,不愧是赫山哥,还得是你!”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啊。” 赫山一拍胸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那剩下几个人,跟他们细细商讨一番,一定要给王爷举办一场盛大隆重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亲仪式!” 与此同时,谢燕的营帐内—— 被亲卫们以为默默难受着的褚陵正一把将谢燕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搂着。 他将脸埋进了谢燕的颈窝里,深嗅了几下后,轻声笑道:“碍事的人走了,我们继续吧。” 谢燕充耳不闻,反手翻了翻桌上的密信,看清里面的内容后,不出意外地挑了挑眉。 “看了这些信上的内容,你还有心情做这事?” 褚陵闷声一笑,从谢燕的颈侧抬起头来,顺着他的手看向那些信,道:“皇兄是什么样的人,没人会比我更了解。” “你以为,自他登基后,有多少人曾在他身边攻讦过我,又有多少人,曾在我耳边劝我独揽大权?” 褚陵的眸光一沉,轻轻地抚过谢燕的脸颊,道:“可皇兄从未有过任何动摇的心思,他始终坚信着,我是不可能会伤害他的。” “同样,我也是如此。” “而且,当初的太子之位,还是我俩谁都不想当,最后不得已才通过抓阄抓出来的呢。” 一想到当初抓到阄之后褚珩的那副模样,褚陵此刻就又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了几声。 事实证明,打仗确实是要比当皇帝轻松得多了。 谢燕:“……” 真有你们的。 “再说了,就算他真的要对我动手,也万不可能会与外敌合作。” 褚陵轻笑着搂紧了谢燕的腰,用腿颠了他几下后,又道:“不过,这着实是个好算计啊。” “但前提是,我真的与皇兄互相猜忌才行。” 谢燕无奈地轻哧一声,“确实,毕竟幕后黑手可能也不会想到,你们这兄弟二人竟会是这般模样。” “好了,不说这些了。” 褚陵眸光一转,玩味地勾起了唇,“让我们继续来做正事。” “等……” 三日后—— 乌云蔽月,天地间一片暗沉。 黑夜中,有两支军队正往一片营地处悄声行进着。 他们都身着重甲,盔甲之上还标记着象征大景军队的纹样。 这两支军队的行进速度迅速,不多时就已到达了目的地。 待两方都将这片营地团团包围了之后,领头之人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下一秒,两支军队就同时被指挥着冲进了里面。 营地里漆黑一片,不知为何,竟连一个守卫也无。 数个营帐被接连掀开,可冲进去砍杀之人却都无功而返。 白日里还是一片热闹的营地,此刻除了他们这些入侵之人外,竟再无其他! “不好!中计了!” 军队的领头人这才反应过来,迅速指挥着众人想要往外撤去,可却为时已晚—— 一道火光忽而从远处升起。 眨眼间,那火光就如同一条长蛇一般,迅速蜿蜒到了此处,将整片营地都团团地包围在了其中。 而在火光的外围,是数支全副武装的军队。 营地里的人想要冲杀出去,可还未迈开脚步,就被这团团围住的人墙给用利刃挡了回去。 而那站在人群的最前头,赫然是“死而复生”的褚陵。 一炷香之后—— 褚陵坐在营帐里,看着被捆绑在下首的三人,勾了勾唇,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将一沓密信扔在了他们的面前。 直到看到那些信,三人这才明白,原来他们的谋划早已暴露。 难怪李公公去要粮草的时候,他们那么容易的就给了出去,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褚陵看了一圈神色各异的三人,开口道:“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哼,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李公公就满脸扭曲地看向了褚陵,高声吼着,像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一般。 “我告诉你,你功高盖主,屡次仗着自己的身份行事僭越,对皇上不恭!恐怕早就生出了不臣之心,陛下这才命我前来联合几位忠臣除掉你!” 闻言,褚陵只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是皇兄想杀我?” 见褚陵的神情不变,李公公又冷笑了几声,紧盯着褚陵道:“王爷没看见吗?这些密信上,盖着得可是皇上的私章。” 可这话一出,褚陵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着摇了摇头,道:“这章,确实是伪造得一模一样,毫无残缺。” “不过,你们大概不知道吧,皇兄的私章,在去年被他拿去砸核桃之时,不小心磕坏了一个角。” 在场众人:“……” 第175章 审讯 褚陵紧接着又笑了几声,道:“皇兄的私章上有一个缺口,而这几封信明显是近期所写,但其上的私章却完好无损。” “你们说,这是为何呢?” 褚陵的眸光幽深。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飘飘地瞥过面色瞬间变得苍白的两位将军,最后将视线落到了低着头的李公公身上。 “所以,这到底是皇兄的手笔呢?还是另有其人假借皇兄的身份所伪造的密信?” 褚陵笑了笑。 虽然从刚出现到现在为止,他一直都是副笑吟吟的模样,可那双眼眸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的视线就如同利刃一般,一下一下,割得让人心里发寒。 李公公猛地就抬起了头,与褚陵的视线对上的瞬间,整个人都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他的一张脸都涨得青紫,不敢与褚陵对视,只能一边移开视线,一边咬牙道:“皇上是没亲自下令,但那又如何?!” 此言一出,褚陵还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跪在李公公身旁的两位将军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目眦欲裂地瞪向了他。 若对褚陵下手一事并非是皇上亲命,那他们此刻此行,便就是僭越犯上,其罪当诛! 李公公对旁边那两道要杀人般的视线视若无睹,反而梗着脖子,叫嚣道:“就算并非皇上授意,但你手握强兵、功高盖主难道就不是事实了吗?” “我跟在皇上身边伺候了那么久,最是了解他的心意,他早就想除掉你这个心头大患了!” “不过是碍于颜面,不好出手罢了。” “我这是在为皇上分忧!” 褚陵漫不经心地听着,闻言只是撩了撩眼皮,道:“这么说来,公公倒是一片忠心。” “我自然是忠心耿耿!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都该死!” 李公公高昂着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哦?是吗?” 闻言,褚陵一下就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冷声道:“却不知,你的这片忠心对着的,到底是皇兄,还是你背后真正的主子呢?” 他话音刚落,李公公刹那间便浑身一震,惊恐地看了过来。 “本王很好奇,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褚陵一句轻飘飘的话,却瞬间就让李公公慌乱了起来。 他的嘴唇开始颤抖,眼神也不住地闪躲,只能慌不择言地开口。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自然是忠心于皇上的!这些事情都是皇上让我做的!” “你刚刚不还说皇上没出手吗?” 褚陵冷冷一笑,见状也毫不着急,反而是慢悠悠地起身,踱步走到了李公公的面前。 待站定后,他才微微俯下身去,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李公公的脸上,压低了声音。 “公公莫要以为嘴硬就能保住你背后之人,本王有的是手段让你开口。” 这话一出,李公公却突然像是疯了一般,猛地起身就要狠狠撞向褚陵! 却不料褚陵就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会做出什么动作一般,顷刻间就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同时轻笑了一声,道:“想死?” 下一秒,李公公那张开着想要咬舌自尽的嘴一下子就被眼疾手快的玄风给堵了起来。 随后又将其麻利地拖了下去。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褚陵才又转过身去,看向那两位早已跪得颤颤巍巍的将军。 此时他们也都反应了过来,自己这是被奸人所欺骗,犯下了弥天大祸,面色巨变之下,更是悔恨不已。 “两位将军为国征战多年,也曾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 “虽然此番也是受人蒙蔽,但终究还是犯下了大错。勾结外敌,按律,理应当诛。” “但念在两位将军的功劳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两位就卸职回京,静待皇上处置吧。” 闻言,两位将军顿时就面如死灰,无比颓然地瘫坐在地上,但却也无话可说,只是重重地磕了个头后被带了下去。 另一边—— 李公公被人一路拖进了一座营帐里。 烛火被点亮,映照出里面站着的一个人影和数件刑具。 有隐隐的血腥之气飘进了鼻腔里面。 李公公直接被扣到了还沾着血的刑架之上。 “哐!” 那人从燃得正烈的火堆中举起了一把烙铁。 朝着李公公上下比划了一番后再悠悠放下,转身又拿起了一把还黏连着血肉的铁钩。 这一连串的响声在安静的营帐内显得格外吓人。 李公公顿时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嘴唇也不住地哆嗦着,冷汗瞬间就浸透了他的衣襟。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可是皇上身边的亲信!我的一切行事都是皇上授意的!是他让我做的!你胆敢这样对我,就不怕到时候皇上会降罪吗?!” 李公公厉声叫嚣着。 闻言,那人无动于衷,只是微勾了勾唇,随后终于选定了一件趁手的刑具。 他踱步走到李公公的面前,伸出一只手去拍了拍他的脸,轻笑道:“差不多得了,都到现在这般地步了,何必还要再演下去呢?” “你以为,我们真的不知道你背后之人是谁吗?” 李公公愣住了一瞬,但却依旧嘴硬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下一刻,剧烈的疼痛袭来,李公公惨叫出声。 “那就让我们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吧。” 半个时辰后—— 痛晕过去的李公公再次被水泼醒,被取下塞在嘴里的布条之后,才发现,营帐内又多出了一人。 他痛得浑身抽搐个不停,只能半睁着眼看着面前的褚陵,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乱、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闻言,褚陵停下正在给谢燕擦着手的动作,波澜不惊的抬头看过去,笑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死。” “如果本王没记错,你应该是宫里的老人了。” 褚陵放下帕子,走近了李公公。 “像你这样的人,圣日教到底给了你什么,才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的替他们做事?” 乍然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名字,李公公的神情终于忍不住产生了一丝变化。 第176章 正统 他的脸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来。 “你自小便进了宫,而圣日教的建立,满打满算最多也是近二三十年的事。观你的年龄,不可能是他们早就派进宫里的内奸。” “本王实在是想不通,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才让你明明已经身居高位,却还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与圣日教同流合污?” 褚陵微微皱起眉,看着李公公的神情,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试探。 但哪怕到了这个份上,李公公还是死活都不开口,只是死死地瞪着他。 褚陵垂眸,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扳指沉思了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勾唇一笑,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由本王来猜一猜好了。” “如果本王没记错,从刚刚到现在,你好像说了两次乱臣贼子。” 褚陵走到李公公的面前,微微俯身,直直地看进了他的眼里,“你的这句话,应该并不单是指我,还指的是,整个褚家吧?” 李公公的瞳孔顿时收缩了一下,褚陵勾起的唇角也微微弧度更大了一些。 “看来,是本王猜对了。” 褚陵冷笑一声,挺直身体后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看了一眼谢燕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但他不说,谢燕却开了口。 “真是一群愚忠的蠢货。” “君主昏聩,奸臣当道,这样昏庸无能的朝廷,被颠覆了还得叫一声好。有什么可值得效忠的地方?” 谢燕这话一出,不止是李公公,就连褚陵的眼神中也闪过了一丝惊讶。 像是没想到他竟会骂得如此毫不留情一般。 而李公公也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登时目眦欲裂地瞪向了谢燕,开口怒骂道:“你懂什么?!” “不管褚家是如何的师出有名,他们也也并非正统!就算是坐上了皇位,终归也只是一群篡位夺权、弑君谋反的逆贼罢了!” “他们名不正言不顺,千百年以后,必会被后人口诛笔伐,在史书上留下来的也就只有骂名而已!” 褚陵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直到听到李公公的最后一句话时,才突然轻笑了一声,开口道:“那又如何?” “我们既然做了,那就不怕承担后果。” 褚陵的眸光幽深,带着几分寒意与不屑的看着李公公。 “骂名不骂名什么的,你觉得我们会在乎吗?” 李公公的话一下子就哽在了喉咙里,他左右摆头看着这两个“大逆不道”之人,将牙齿咬的嘎吱作响。 “你、你们!” 他仇恨地瞪了两人几眼,最终还是不甘地在褚陵的示意下,被人拖了下去。 被拖着路过谢燕身边时,他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个不停—— “……我圣日教必会拨乱反正,你们这群逆贼乱臣到时候一定会不得好死……” 随着李公公的远去,刚刚的肃杀气氛也慢慢地消散开来。 褚陵皱着眉头轻舒了口气后,接着拿起帕子替谢燕继续擦着手。 “这圣日教还真是本事不小,竟然能将手伸进宫里去,也不知宫里还有多少个像李公公这样的人。” “看来我还得写封信回去提醒皇兄,让他好好的彻查一番才行。” 一边说着,褚陵一边抬头去看向谢燕,但后者却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 谢燕歪了歪头,他的面色有些沉凝,“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说,这圣日教想打着复国的旗号来兴风作浪也就算了,可据我在风云楼里曾探听到的消息,他们想要的却远不止于此。” 褚陵的动作忽然一顿,随后,便也眯起了双眸。 “你的意思是,他们也想效仿褚家,来一出篡权夺位?” 谢燕点了点头。 褚陵闻言,随之冷笑一声,“褚家谋反,勉强能算是师出有名。” “可圣日教一个区区的江湖门派,既无兵可握、也无将可遣,他们想要谋反,才是真正的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我才想不通这一点,你说,他们到底依仗的是什么?” 谢燕深深地皱着眉。 他的目光飘忽着,最后慢悠悠地落到了李公公留在刑架之上的血迹处。 “你刚刚说李公公自小便长在宫里。那看其年岁,他应是历经了两朝的内侍……” “他们找的好像都是前朝的宫内之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仍然抱有希望能复辟。” “可就算到时候他们的阴谋诡计得逞了,难道皇位还真就让那什么圣日教的教主去坐吗?” 褚陵的眉头也跟着谢燕的话越蹙越紧。 “不、不对。” 谢燕喃喃自语着,抓住心头那点隐隐的不安开始重复起了东方渊和李公公说过的话,“从龙之功,乱臣贼子,正统,拨、乱、反、正……” 他脑内突然灵光一闪,一下就猛地抬起头来和褚陵对视着。 两人的脸色同时一变,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说……” “他们的手上有正统血脉?!” 而这正统,必然不可能是指褚氏的血脉,最有可能的,只有前朝的血统! 这一下就说得通了! 为何他们能如此轻松得到东方渊和那些旧臣的支持,又为何敢这般胆大妄为。 因为他们名正言顺! 只要他们手上有着正统的血脉,也就有了打江山最为名正言顺的幌子,无论复不复辟,都不愁找不到人手。 褚陵的眸光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看着也带着几分震惊的谢燕,语气凝重,道:“难道那时候除了你,还有其他的皇子也逃了出来?” 谢燕抿着唇,看着褚陵摇了摇头。 “其实关于那时候的事,我记得并不是太清楚了。” “只记得在军队攻进皇城之前,哀帝自觉大势已去,便陷入了癫狂之中。” “随后他便命人绑了后宫里的所有妃子和皇子们,死死地锁在殿内,想要将我们一把火全都烧死。” “而在火烧起来之后,我便晕了过去,等再次醒来,就已身处风云楼内了。” 褚陵紧紧握着谢燕的手,在他的话语声中,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 他沉沉的松了口气后,也开了口。 “我赶到将大火扑灭之后,里面的人都已被烧得面目全非。” “事后,我曾清点过尸体人数……” “却并没有发现有所缺失。” 第177章 回忆篇2.0——入宫 天隆十五年—— 晨光熹微,细雪纷飞,天地间一片朦胧。 青砖红瓦之上,有寒鸦飞过,清脆的鸣叫一声迭过一声,穿透了寂静的宫道。 在宫道的尽头,正缓步走来个身着大袄的太监。 那太监身材矮小,整个人都缩在宽大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透着股精明的三角眼。 他一边走,一边还低声念叨着什么,像是在同谁说话一般。 越过他身旁那两个提着灯笼引路的宫女,向后看去,还跟着两个身形瘦弱的少年。 “两位公子,此处是天家居所,可不是你们应城那种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既然来了此处,可要就学着点礼数,别出了什么差错,给自己、和家族招来麻烦。” 那矮小太监的嗓音尖细,语气倨傲,斜眼看向两个少年时,语气里还透着几分警告。 那两个少年闻言,互相对视一眼,随即个头较高的那个扯了自己的弟弟一下,才垂了垂头,顺从的应了声:“多谢公公提点。” 看他们还算识趣,太监的眼里闪过一丝满意,才又“好心”的提点了一句:“待会儿陛下传召之时,你二人切记慎言慎行,可莫要在殿前失仪。” 冷冽的晨风吹起两个少年的衣角,吹开了他们身上的雪花。 在雪片飞扬中,他们二人垂着头,一声不吭的往前走。 只是有一刹那,那身量较矮的少年突然停了下来。 他扭头往来路看去。 这宫道两侧朱红色的宫墙蜿蜒,在尽头和天空交汇,漫长的仿佛无边无际。 但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雪花簌簌而下,纷纷扬扬,片刻就将他们的脚印覆盖得严严实实。 此时寒峭刺骨,天色还未亮全,宫墙内却早已人来人往,忙乱起来。 一行人穿过重重宫门,最后停在一座巍峨的宫殿前。 殿门高大,上面的金漆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着斑驳的光。 抬头看去,那宫殿的匾额之上,写着“重华”二字。 少年们跪在殿外,等着里面的人传唤。 寒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少年们的衣裳单薄。 未经允许,他们不能待在檐下,只能跪在殿外的青石板之上。 雪水浸湿了他们的裤子与罗靴,细碎的雪粒子落在肩膀上,不一会儿便积了厚厚的一层。 那引路的太监站在一旁,捧着个手炉,居高临下的对他们道:“陛下现在还在歇息,尔等不能打扰,便先就在此处候着吧!” 说罢,他便扭头进了檐下,再不理会殿外跪着的几人。 少年呼出的气化作白雾,寒风如刀般刮着他们的面庞,冻得他们脸颊通红,却只能垂着头,一言不发。 天光逐渐明亮,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褚陵只觉得自己的腿一阵一阵的发麻,头脑也开始不住的昏沉起来。 迷蒙间,那殿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了开来。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便见从门后款款走出来一个盛装女子。 那女子身着一袭朱色宫装,鬓发上的珠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碰撞,发出一片悦耳的脆响。 一声闷咳传来,褚陵猛然回过了神,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女子的相貌,便匆匆地低下头去。 与此同时,在殿外候着的宫人对着女子唤了一句“贵妃娘娘——” 原来是宸贵妃。 哪怕褚陵远在边境,也听闻过她的盛名。 其出身卑微,但容貌姝丽无双,身段婀娜,极擅音律歌舞。 她的一舞冠绝京都,曾是京城里最赫赫有名的舞女。 后在某次进宫为皇上献舞时,被圣上一眼看中,从此便被纳入后宫。 入宫后她盛宠不衰,短短几年便接连晋升,前几年诞下皇子之后,更是一跃成为众妃之首。 现下风头无两,连皇后都被她牢牢地压了下去。 也正因如此,其在民间的声誉并不怎么好。 人人都道她妖媚惑主,更是把当今圣上荒废朝政、荒淫无道的原因都归咎到了她的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 宸贵妃的声音很柔,她一边走近,一边扫视着在殿下跪着的二人,微微蹙了蹙眉。 闻言,太监急忙跑过来,点头哈腰道:“回贵妃娘娘,此乃陛下吩咐,要召见之人。” “但陛下此刻尚在歇息,小的不敢擅自安排,便先让他们候在此处了。” “现下这般的天气,怎么能让人跪在殿外呢,怕不是会冻坏了他们,快带他们去偏殿里取取暖。” 宸贵妃摆了摆手,吩咐宫人去拿来了汤婆子,分给跪在殿外的两个少年。 “这、” 太监面露迟疑,俯身凑近几分,道:“回贵妃娘娘,这两位是褚家小儿……” 他话语未尽,其中之意却十分明显。 现下这出,便是故意所为。 此言一出,宸贵妃的眉头虽然皱得更紧了些许,但却也没再开口。 只是看了一眼那两个少年后,便转过了身,又往殿中走了回去。 而这次,没过多久,就从殿内走出来一个宫人,对着他们道:“起来吧,陛下召见。” 重华殿内温暖如春,厚厚的貂皮毛毯铺满了整块地面。 白玉桌案上香烟袅袅,不知熏着什么香,闻着让人昏昏欲睡。 殿内极尽奢华。 褚陵的双腿早已冻僵,哪怕此刻跪在柔软的毛毯上,也无法舒缓那阵阵刺骨之痛。 袅袅升起的香烟之中,有一道目光隐在烟雾之后,有意无意地扫过跪在地上的褚氏兄弟俩。 良久之后,一道低沉的嗓音才缓缓响起:“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两人抬头看去,透过晃动的珠帘,终于看清了那坐在上位之人的相貌—— 当今圣上正值壮年,虽然其长相俊朗,但面色苍白,眼底青黑。 很明显的一副纵欲过度之相。 褚陵的视线冷漠的从他脸上掠过,将目光落到了坐在他身边的宸贵妃身上。 她确实长得颇为明艳妩媚,一颦一笑间都尽显风情。 此刻宸贵妃正依偎在皇上的身边,微微侧头。 抬眼看过来时,她目光似水、眉眼含情。 那眼角之下的一粒红痣,更为其增添了几分艳色。 褚陵收回视线,垂下了眸。 第178章 回忆篇2.1——牢笼 与此同时,宣德帝微微眯起双眸,再次开了口。 “不错,你们确实与你们的父亲长得颇为相似。” 他双眼微阖,一只手搭在桌上轻轻敲着,神色淡漠的看着跪在殿下的二人。 说着,不等这兄弟二人回应,他就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又道:“想当初,你们的父亲还曾当过朕的伴读。” “只可惜没过几年,边境就战事迭起,你们的祖父因为抗击外敌而身受重伤,不得不退下前线。” “褚万山本该继承你们祖父的衣钵,但他却把爵位让给了自己的弟弟,自己竟跑到军营中去,选择从小兵做起。” “那时候,人人都笑他愚蠢,都觉得他如此行径无异于自寻死路。” 宣德帝敲着桌面的手一停,他的神情阴晴不定,忽而一笑,道:“就连朕也这样觉得。” “但没成想,他竟一路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到现在,已是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的大将军了。” “听闻在边境,他一呼百应,极为受到百姓爱戴。” “可真是朕的股肱之臣啊!” 宣德帝的语气淡淡,看似夸奖,但话里话外,却透着深深的忌惮与肃杀之意。 他的眼神在褚家两兄弟的身上来回扫视,仿佛在思考该拿谁先开刀一般。 就在这时,褚珩对着宣德帝俯身,深深一拜,恭敬道:“陛下着实是过誉了。” “父亲是在陛下提携之下,才能有了今日这般的成就,这些都是陛下对我们褚家的恩赐,实在愧不敢当。” “没有陛下,便没有今日的褚家。我们受陛下的恩泽,为陛下出生入死,这些都是为臣之本分罢了。” 褚珩的言辞恳切,神色恭顺,字字句句都在恭维着宣德帝。 而那上首之人,也仿佛极为受用一般,神色微微和缓了下来。 他看了兄弟二人一眼,也不再迂回暗讽,直入主题道:“朕念及旧情,也看在你们兄弟二人年少有为的份上,特召你们进宫,为皇子伴读。” 此言一出,褚家两兄弟匆匆间对视一眼,便再次俯首叩拜谢恩。 宣德帝满意地一点头,“既为伴读,那便要住进宫中。” “就住在……” 他略一停顿,似是在思考一般,眼中闪过一抹阴沉,“朕记得冷宫中……” 就在这时,宸贵妃却突然一笑,竟然打断了宣德帝,对着他柔声道:“陛下,您忘了吗?” “冷宫中虽无人居住,但后妃们的宫殿可都在附近呢。虽然他们都是少年,但让外男住进去,怕是会冲撞到诸位姐妹。” 宸贵妃不愧是最为受宠的妃子,哪怕打断了宣德帝的话语,也不见他露出一丝怒意。 闻言后略一思索,反倒还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伸手拍了拍宸贵妃的手背,笑道:“不是爱妃提醒,朕倒确实忘了,还是你想得周到啊。” 宸贵妃浅浅一笑,柔顺的倚在了宣德帝的肩上。 “不如让他们住进文英殿吧,那处既靠近众位皇子的住所,也方便他们伴读。” 宣德帝点头道:“那就依爱妃之意。” 随即他一挥手,便上来一个宫人,将褚家兄弟二人带了下去。 殿门推开,冷风夹杂着雪花再次迎面扑来。 他们站重华殿殿门之前,抬首望去,只见宫墙高筑,台阶漫长。 这偌大的皇宫,弯弯绕绕的重重楼阁,就像一座巨大的牢笼一般,牢牢地笼罩着一切,让人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褚珩微微偏过头,看到了褚陵那双带着几分克制与不甘的眸子。 他轻叹了口气,挽起弟弟的手,轻声开口,道:“走吧。” 两人跟着引路的宫人,一路穿过重重朱门,行过宫墙,才终于来到了皇宫最西边的文英殿。 虽说地处于最西边,但此处离其他宫殿却不远不近。 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会无人察觉。 不过文英殿应是许久都未曾有人入住过,所以也无人扫洒维修。 此刻的殿门紧闭,宫墙斑驳,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种冷寂与荒凉。 而那引路的宫人也只是替他们打开了殿门,丝毫没有叫人来打扫一番的意思,只留下一盏灯笼,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被这番对待,两人也并未动怒。 因为他们也清楚,一旦进了宫,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处境与危险。 褚珩上前,轻轻推开了殿门。 路过荒草丛生的院落,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正殿之中。 这座宫殿虽地处偏僻,但其构造与其他宫殿一般无二,有正殿,有偏殿,还有宽敞的院落。 只不过,因为积年累月都无人居住,殿里布满了灰尘与蜘蛛网。 随着殿门一开,尘封多年的霉味瞬间扑面而来。 殿内昏暗,厚重的尘埃被灯笼微弱的光线照得漂浮起来。 寒风呼啸着从门外涌入,吹得那些灰尘纷纷扬起。 褚珩和褚陵都不约而同地捂着鼻子后退了一步,像是生怕这些灰尘沾到自己身上一般。 他们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出手! 半晌后,褚珩悔恨的看着自己握成拳头的手,痛苦道:“早知道就不出这个了,唉!” 但此刻褚陵已经眼疾手快地从角落里给他找出了一把扫帚。 “请。” 他一脸的幸灾乐祸,同时身形连连后退,十分嫌弃的远离了此地。 褚珩:“……” 为什么别人家的弟弟是那样的,自家弟弟是这样的? 但褚珩再是无奈,也只能握着扫帚,开始小心翼翼地清扫起殿内的灰尘。 而褚陵则是慢悠悠地逛去了偏殿,打算寻觅出一些可用之物。 就在两人忙得不可开交之时。 “吱呀”一声,外院的殿门再次被人推开。 人声嘈嚷,一群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走了进来。 这群少年的人数不少,个个都穿着上好的料子,从头到脚都极为讲究,应是京城勋贵之子。 褚珩曾与他们打过交道,都知道这是群仗着家中权势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向来都心比天高、目中无人。 然而此时的他们,虽成群结队的走了进来,但行走间,却都隐隐的对着某人呈现出了一种簇拥之势。 第179章 回忆篇2.2——刁难 褚珩将手中的扫帚放下,站在殿内对着外面扫了一眼,便扭头对着身旁的褚陵道:“知道牲畜是如何占地盘的吗?” 褚陵轻笑了一声,冷道:“我只知道狗是通过撒尿来划分地盘的。” 闻言,拍着身上灰尘的褚珩也勾唇一笑,“说得不错,那我们可要小心点,别被沾了一身骚。” 在两人对话间,那群少年已然走了进来,正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四周。 “听说褚家那两个小子被召进宫来当伴读了,以后就要住在此处。” “真是,也不知圣上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两个乡巴佬来给皇子当伴读,他们配吗?” 有人面带轻蔑,一边嫌恶地踢着院里的杂草,一边对着褚家兄弟二人不住的冷嘲热讽道。 但他们言语间过于放肆,隐隐间还对皇上带有埋怨之意,当下就有人咳嗽了一声,冲那些口无遮拦之人使了个眼色。 “你们懂什么?!” 有人小小的呵斥了一声,“这当然是圣上宽仁厚德、体恤臣下,特地赐给他们的恩典。” 随即又便满脸堆笑的凑到为首之人的面前,谄媚道:“您说是不是?殿下。” 那被恭维的少年微微颔首,面上的神色难辨喜怒,但其眼中却明显闪烁着几分冰冷与不耐。 “父皇这般做自有他的深意,尔等不可妄议。” “啊是、是,殿下说的是。” 一群纨绔子弟纷纷点头,不敢再说。 褚珩微微眯起双眼看过去,很快便认出了那被称为殿下的少年的身份。 其正是宣德帝的第五子,同时也是皇后之子,傅知节。 虽然当今皇上还尚未册立太子,但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其将是未来储君的不二人选。 因为其不仅是皇上嫡子,背后更是有皇后娘家——当朝丞相府的势力支撑。 褚家兄弟俩对视一眼。 丞相府向来与他们褚家不和,势同水火。 此前还曾暗地里克扣过运往战场的粮草伤药,差点导致战事失利,因此伤亡了好一批将士。 本来褚家就因名望过盛,在朝堂上处处被人诋毁攻讦,从而遭到皇上的怀疑忌惮,致使如今腹背受敌。 现下处境就已经这般艰难了,若是再等五殿下上位。只怕届时,他们褚家才是真的会没有活路了。 想到此处,褚陵的眼中霎时便闪过一道暗芒。 他侧了侧头,对着褚珩压低了声音,道:“要让他出个意外什么的吗?” 褚珩似乎早就猜到了褚陵心中的想法。 闻言,眼中没有丝毫惊讶,只是略一摇头。 便语重心长道:“弟啊,跟你说多少次了,做事不要那么偏激,眼下我们都还自身难保,不知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呢。” “再说了,就算没有五皇子,还会有六皇子七皇子,我们难道要一个一个的,都让他们出意外吗?” 褚陵看着他,若有所思了一番后,便虚心请教道:“那兄长认为,面对褚家现下的困境,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褚珩拍了拍他的肩,正色道:“那当然是要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从根本上彻底消除隐患,做到一劳永逸,再无后患。” 褚陵默默的反应了半晌,才回过味来。 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好像你比我还偏激。 就在这兄弟俩对话间,那伙人已经越走越近了。 有人忍不住低斥出声,骂道:“真是两个没教养的乡巴佬,连招呼都不会打,看到殿下竟敢不出来迎接。” “就是,没看见殿下来了吗?都死哪去了?” “诶,等等,你们看,前殿那里好像有人。” 顺着指示看过去,傅知节也看到了那两个背对着他们的人影,当即便微微皱起眉头,心生不悦。 按理说,他们进来的动静与说话声应当不小,可这两人却居然毫无反应,连动也不动一下。 这明显就是一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表现。 “嘿!真是好大胆,明明就在这里,竟然敢装作听不见。” “这不就是不把殿下放在眼里嘛?简直是不知好歹,走!我们上去教训教训他们!” 被众人一拱火,傅知节也觉得心头窝火,当即就迈开腿,率先朝着那两人走去。 可直到这一行人都走了门前,那兄弟二人却还是像什么也没看见一般,依旧背对着他们,十分辛勤的在殿里清扫着灰尘。 “喂!你们——” 一行人怒气冲冲地推开了门,却不料就在这刹那间,一阵浓厚的灰尘直接扑面而来。 待他们下意识用手去挡的时候,却早已为时已晚。 众人纷纷避让不及,忍不住呛咳起来。 待尘烟散去后,便见这一行人个个都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尤其是走在最前头的傅知节,更是“受灾”最重。 不仅一身袍子从上到下都变得灰扑扑的,压根就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就连头发与脸上也都蒙了一层灰。 看上去滑稽极了。 “……天哪!殿下!您没事吧?!” 有人反应了过来,立马就冲上前去,扯过自己的袖子就往傅知节的脸上擦去。 可却忘了他们的衣服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这一擦,当即就把五皇子的一张脸给擦得越来越黑。 傅知节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挥退了众人,厉声喝道:“滚开!” 他狠狠地吸了两口气,取出自己的手帕,擦干净了脸后,便阴沉着脸,走到褚家兄弟面前,声音冰冷的质问道:“你们竟然敢整我?!” 闻言,一脸无辜的兄弟二人看着他,好半晌后像是才认出他来一样,连忙朝着他行了个礼。 “啊!见过五殿下。” 待行完礼后,褚珩才挺起腰板,面容诚恳的为他们辩解道:“五殿下误会了,我们怎么会是故意的呢?” “您也看到了,此处的环境着实是不太好,灰尘太多了,就连我们兄弟二人不也沾上了一身吗?” “而且我们也实在是没料到,这都还没打扫干净呢,你们就这般突然的闯了进来。” 闻言,傅知节阴厉的盯着他们,冷笑道:“哦?按你们的意思来说,这是我的错咯?” 第180章 回忆篇2.3——皇子 褚珩垂了垂眸,微微勾唇,不卑不亢道:“不敢,是我们的错。” “哼!不敢?” 傅知节轻嗤一声,带着冷意的目光扫过连行礼都行得不规矩的两人,冷笑连连。 “我看你们是胆大得很,明知道本殿下造访,却也不出来迎接,怕不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吧?” 随后,不等兄弟两人为自己辩解一番,傅知节就勾着唇,似笑非笑道:“但既然你们刚刚认了错,那现在,便要认罚。” 话音刚落,傅知节便直接抬手,对着门外唤道:“快来人!给我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抓起来!” 下一刻,门外便立马有人应声,紧接着就气势汹汹的冲进来了数个侍卫,朝着兄弟二人走去。 直到这时,褚珩才终于忍不住地皱起了眉。 他侧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褚陵的身前。 面容肃穆的看着傅知节,沉声道:“五殿下,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若是我们真有得罪之处,在下愿意亲自向殿下致歉,还望殿下息怒。” 但傅知节闻言,却不肯罢休,而是朝着他们轻抬起下巴,语调嘲弄道:“致歉?” “行啊,那你就跪下来,当众向本殿下致歉吧。” 褚珩的眸色一沉,但他却没犹豫多久,就无所谓的笑了笑,轻轻一撩衣裳下摆。 正要屈膝跪下之时,却被褚陵给一把扯住。 他拧着眉,神色冷得要命。 见状,傅知节当即便阴沉的笑了几声,死死的盯着褚陵,道:“怎么?看你这副模样,难不成是还准备反抗本殿下不成?” 褚陵抬眸,眼底隐隐透着几分戾气。 他抿着唇,语调冰冷的道:“五殿下,请适可而止吧。”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褚家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未曾犯下什么过错。我们兄弟二人此番进宫,也是得了陛下的恩赐。” “而您现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们发难,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会招来不少闲言碎语,于殿下的名声会极为不好吧?” 傅知节像是没想到褚陵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先是一愣。 随后便眯起眼,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怎么?你这是在威胁本殿下?” 接着他便甩了甩衣袖,语气里满是讥讽,“呵,就算是你们褚家立下了再多功劳,说到底,也不过只是我父皇手下的一个臣子罢了。” “让你们生就得生,死就得死,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完,傅知节便再次一抬手。 “把他们给我压住。” 侍卫们立刻闻声上前。 虽然褚家兄弟二人自小便开始习武,但此刻到底还是少年身量,自然比不过这些训练有素的侍卫们。 于是便被轻轻松松地给压制住。 见此场景,傅知节顿时便得意的勾起了唇。 他一边慢悠悠地折起自己的袖子,一边走向被牢牢压制住的兄弟二人,“今日我便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别。” 话毕,他便高高地扬起了自己的手。 眼看着正要对准褚陵狠狠扇下去之时,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眨眼间,从外面就跑进来了一个小太监。 他行色匆匆,面带焦急。 冲进来后环顾了一圈,最后才迟疑地将视线落在了灰头土脸的傅知节身上。 “哎呀,殿下!原来您在这里啊!您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傅知节扬着的手停在了半空,脸上得意的神色也凝固住。 他皱起眉,看着这一脸慌张的小太监,认出了这是自己母后宫中之人。 他收回手,不耐烦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小太监急步上前,边匆忙的为他整理仪容,边俯身凑到傅知节耳边轻声道:“皇后娘娘此刻正在宫里大发雷霆呢!您快回宫去劝劝她吧!” 傅知节神色登时一变,“又发生了何事?!今早母后不还说父皇答应好了晚上要去她宫中,陪我们用膳,心情正好着的吗?” “哎呀,就是因为这个啊!” 小太监跺了跺脚,“本来皇后娘娘都已经吩咐下面的人备好了菜,但刚刚皇上临时变卦,传信来说,今晚还是要宿在万宁宫中。” “这不,皇后娘娘可气坏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因为此刻傅知节离褚家兄弟俩颇近,所以这二人的对话也被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也能清晰的看到傅知节那本来得意的脸慢慢地狰狞起来,脸上神色已然难看到了极点。 “万、宁、宫。” 他狠狠地咬牙道:“又是宸贵妃那对贱人母子!” 随后他低声咒骂了几句,便不再顾得上兄弟二人,甩手就跟着小太监急忙离开了。 领头之人既已离开,那些侍卫们顿时也就松开了对兄弟二人的压制。 众人纷纷跟着傅知节离去,转眼间,此地便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才缓缓地松出了口气。 此刻,万宁宫内—— 宸贵妃正轻轻搅着面前的一碗燕窝。 她娇眉微蹙,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宣德帝,语气中还略带点责备的道:“皇上怎么来了臣妾这里?” “今日十五,按例,您应当去皇后宫中才是。” “否则此事若是被朝臣们知道了,恐怕会对皇上有所怨言。” 但宣德帝闻言,却仍是一副对此不以为意的模样。 他笑吟吟的握住宸贵妃的手,“爱妃说得这是哪里话?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难道还要旁人来管吗?” “谁敢多一句嘴,朕就把他拖出去斩了。” 此番言论一出,宸贵妃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无奈的抿了抿唇,轻叹了口气。 殿内香风沁人,一碟接一碟的珍馐佳肴被端了上来。 但直到菜都渐渐被放满了一整面桌子,两人却还是迟迟没动筷子,仿佛在等着什么人一般。 片刻后,一阵略显轻微的脚步声从外间传来。 珠帘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掀开,一道矮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第181章 回忆篇2.4——风雨飘摇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大的男孩。 他生得白嫩,一张小脸跟宸贵妃长得几乎有七分相似。 看过来的时候一双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眨着,整个人粉雕玉琢、唇红齿白的,看上去可爱得紧。 虽然尚未长开,却也能看出其日后定是个美人胚子。 此子便是宣德帝与宸贵妃所出的唯一孩子,亦是宣德帝最宠爱的儿子—— 七皇子傅庭玉。 只见他进来后,便走到两人面前。 规规矩矩的朝着他们行了一礼,脆生生道:“儿臣拜见父皇、母妃。” “玉儿来了。” 宣德帝低头看去,看着被头顶分量颇重的金冠给压得差点就抬不起头来的儿子,顿时便心情大好,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 “说了多少次了,行礼就免了,怎么就是说不听呢。” 闻言,傅庭玉伸手扶着金冠,努力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一本正经的小脸,严肃道:“回父皇,礼不可废。” ……毕竟上一个被你免去行礼的儿子,已经被你给一刀宰了。 见到他这副模样,宣德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 他嗤笑一声后,又用力揉了揉那巴掌大的脑袋,“你这孩子,明明年纪不大,怎么倒学得跟朝堂上那些老不死的一样烦人。” 傅庭玉:……跪也不行,不跪也不行,你这死老登。 宸贵妃见状,立马在一旁打趣道:“皇上,玉儿毕竟还是只个孩子,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玉儿快过来,母妃喂你喝燕窝。” 直到见到自己的儿子,此刻的宸贵妃才终于舒展开来自己一直微皱着的眉头,露出了一副欣喜的表情。 她伸手拉过傅庭玉,让他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又亲自舀起一勺燕窝在嘴边吹了吹,便送到傅庭玉嘴边。 傅庭玉:“……” 他挣扎了半晌,最后看着宸贵妃期待的眼神,还是默默地张开了嘴。 七皇子的到来,使得殿内的气氛一时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看着两人母慈子孝的画面,宣德帝顿时也觉心情不错,便拿起筷子也加入其中。 觥筹交错间,殿内一片欢声笑语。 这三人亲密无间,其乐融融的模样,看上去就如同寻常的一家三口一般。 只可惜,这样其乐融融的气氛却并没有持续多久。 就有一个小太监急慌慌的跑了进来,“啪嗒”一声就跪在地上,冲着宣德帝急声报道:“皇、皇上!皇后娘娘她……” “皇后又怎么了?” 那小太监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一双筷子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宣德帝瞬间便沉下脸来。 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一双眼睛微眯着,眼中隐隐有怒意闪动,“皇后又出什么事了? “是又晕了?还是又病了?” 小太监被吓得面如土色,磕磕巴巴道:“晕、晕了,但是……” 宣德帝闻言,顿时就冷下脸来,狠狠地抬起手将手边的茶盏砸在了小太监的头上。 刹那间,鲜血顺着那个小太监的额头蜿蜒而下,但他不敢痛呼出声,只能跪在地上不断地颤抖着。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娘娘晕过去后请来太医诊脉,才、才发现娘娘已经有了身孕!” “只是胎象不稳,又一时受惊,这才晕了过去,还请皇上过去看看!”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有了身孕?” 宣德帝愣在原地,喃喃自语了一句。 傅庭玉抬头看去,却见宣德帝的脸上神色难辨。 那神色中不见一丝喜悦,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复杂与惊疑不定。 气氛凝滞间,只听闻他淡淡的一句,“皇后又有了身孕啊,那想必,丞相定会十分高兴吧。” 但这句话就仿佛只是他随口所说一般,说完之后,便再无其他反应。 片刻过后,在众人忐忑的等待下,他才像是没了胃口一样,搁下了勺子,道:“罢了,朕去看看吧。” 宣德帝一走,殿内原本凝固的气氛顿时一松,宸贵妃缓缓收回视线,松了口气。 傅庭玉也慢慢移着视线,看向了那淌在地上一滩刺眼的血迹。 无论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他却始终还是觉得无法适应。 其实一开始,他也曾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过几分庆幸。 但很快,他便已然看清,在这看似风光无限的地位之下,隐藏着许多暗流涌动与无数杀机。 朝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又互相勾结。 他们打着忠君爱国、忧国忧民的旗号,实则各怀鬼胎,各自为营。 而处于权力中心的宣德帝,更是多疑昏庸,又残暴不仁。 他宠信奸臣,听信谗言,残害忠臣,搞得朝廷上下乌烟瘴气,连带着百姓民不聊生。 但若说其无能,又晓得平衡之术,宠爱没有娘家支撑、无权无势的宸贵妃母子,以此来压制住皇后一众。 他与宸贵妃母子两人,表面上看似在这股洪流中站对了位置,受尽宠爱,实则也只是在刀尖上跳舞。 这个王朝,已经在风雨飘摇之中摇摇欲坠。 哪怕他们能在宣德帝的手下苟且偷生,但最后,恐怕也终究会成为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 傅庭玉凝视着那滩血迹,久久的出了神。 宸贵妃见状,还以为他是被吓着了,便连忙叫人上前来清理干净。 她看着傅庭玉,眸光中闪过一丝担忧,抬手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声安慰道:“玉儿莫怕,有母妃在。” “没事的,无论发生什么,母妃都会保护你的。” 傅庭玉看着宸贵妃温柔慈爱的脸庞,心中有些触动。 他缓缓勾起唇角一笑,眼中也露出了几分真心。 随即便伸过手去,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 第182章 回忆篇2.5——来者不善 天隆十六年,议事厅—— 一块玉如意在地上被砸得粉碎,清脆的碎裂声在殿外都能清晰地听到。 碎片四溅,顺着地面看过去,除去一地的残渣之外,其中还躺着几个不明生死的宫人。 鲜血汩汩而流,漫了一地,触目惊心。 宣德帝满面铁青,目眦欲裂,双眼死死地瞪着桌面上的一份呈报。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整个人俨然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模样,“战事早已平了,褚万山为何还迟迟不肯交出兵符?!” 殿内仅存的宫人皆跪倒在地,噤若寒蝉。 唯有一人还站在宣德帝的身旁,开口去劝慰着他。 “息怒、息怒啊陛下,莫伤了自己的龙体。” 那人两鬓斑白,体态微胖,长得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正是自宣德帝幼时便开始伺候着他的太监总管,郭连海。 “陛下莫恼,想必应当是褚将军手握重兵多年,一时之间难以割舍得下兵权,这也是人之常情。” “还请陛下再给褚将军一些时日,让他好好斟酌,想必他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闻言,宣德帝死死地抓着桌案,咬牙切齿道:“给他一些时日?朕给过他多少时日了?!可他呢,总有各种理由来推脱拒绝!” 他越说越是愤怒,抓着桌案的手渐渐收紧,连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郭连海见状,连忙上前,边给宣德帝顺着气,边再次出言安抚,“陛下息怒。依奴婢来看,褚将军对您还是一片忠心耿耿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兵权交替可是件大事,稍有差池,只怕会搅得人心不稳。” 郭连海小心睨着宣德帝的神色,哀叹了一声后,又道:“那些兵毕竟都是被褚将军给一手带出来的,若是突然换了将,只怕那些兵士心中难免会生出不满和嫌隙。” “如此一来,只怕边境又会再起纷乱。” 然而经过他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劝慰下来,宣德帝不仅没有息怒,神色反而变得更加骇人。 “好!好啊!真是好得很!” “朕竟不知,这大景的军队,到底是朕的还是褚家的!连军队都不认朕为主,那这江山,还是朕的江山吗?!” 说着,宣德帝便猛然拂袖,将那桌上的奏折以及笔砚,通通都扫到了地上。 “陛下息怒啊!” 这下就连郭连海也吓得跪倒在了地上。 宣德帝气得双目赤红,眼球上布满着血丝,只见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后,反而冷笑出声。 “看来,他是忘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还在朕的手上了。” 宣德帝抿起嘴唇,他满是阴鸷的看向郭连海,道:“那朕就送他一份大礼好了。” “你去,随便挑一个出来砍了,然后再派人,把人头送去给褚万山。” 闻言,郭连海的心里咯噔一声。 他虽然一直在暗中煽风点火,但也知道要徐徐图之,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 否则逼急了,只怕褚万山当真会反。 于是他便急忙开口劝道:“陛下请三思,若褚将军真的生有反心,那现下留着他们的命尚且还能威胁得到他。” “可万一他们出了什么事,那褚将军可就再无后顾之忧了啊!” 宣德帝听了这话,当下便紧皱起了眉头,眸光晦暗不明。 好半晌后,才终于恢复理智,平复了下来,开口道:“那便先留着那两个小儿的命吧。” “不过,朕还是要给他褚万山找点事做。” “去,把风云楼的那伙人给朕叫来。” 此时,议事厅外。 傅知节端着手里的汤盅,沉默的听着从门里传出来的动静。 里面的话语声愈烈,他脸上的神色也随之愈发阴沉。 直到听到从门里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傅知节才转身离开。 文英殿内—— 褚陵看着躺在榻上之人,轻叹了一口气。 他将手里刚煮的粥放到了一旁,俯身将褚珩搀扶着靠坐了起来。 只见被扶起来的褚珩正虚弱地喘着粗气,一张脸看起来通红无比,鬓角处还挂着些许冷汗。 褚陵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 几息后,便一脸凝重地起身就要离开,“我去找御医。” 可褚珩却一下把他叫住,“咳咳……别、别去,他们是不会来的。” “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我就把他们绑来。” 褚陵充耳不闻,只是快步向前走去。 临出门前还不忘对着褚珩叮嘱了一句,“粥我已经煮好了,你快趁热喝吧。” “唉。” 看着门被褚陵重重关上,无力阻止的褚珩只能揉着眉心。 他叹了口气,便伸手去端起了那放在一旁的白粥,老怀甚慰的浅尝了一口自家弟弟的手艺。 下一秒—— “噗!” 粥被他一脸扭曲地吐了出来。 另一边,刚跑出门的褚陵还没找着御医,便先撞见了一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正是这一年下来,屡次三番对他们兄弟二人进行刁难与挑衅的五皇子。 褚陵冷眼看着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直奔自己而来,下意识的便想伸手去摸自己腰间的匕首。 而就在他将手摸上腰间的那一瞬,一声厉喝也随之传来—— “好啊!此人想行刺皇子!快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喝令一出,那一众五皇子所带来的侍卫瞬间便一拥而上,将褚陵牢牢摁在了地上。 待到褚陵动弹不得了之后,五皇子这才冷笑着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褚陵,你好大的胆子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对皇室行凶?” 五皇子阴沉着一张脸,狠狠地踩上褚陵的手指,用力碾了几圈。 但是直到那只手掌被踩得血肉模糊,褚陵却仍是不吭一声。 五皇子恶狠狠道:“看来你是嫌命太长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脚下之人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自己。 褚陵的目光森然,一双眸子如刀锋般冷厉,又像毒蛇盯着猎物一般阴狠毒辣。 直看得五皇子都控制不住发怵地后退了两步。 褚陵死死盯着傅知节,像是在嘲讽他刚刚的胆小一般,嘴角慢慢地勾起了一抹笑,“行啊,你今日最好确保能弄死我。” “否则,日后我定会百倍奉还。” 闻言,傅知节愣了愣,没想到褚陵都这副模样了,竟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威胁自己。 刹那间,一股无名怒火便猛地从他的心底升腾而起,气得他脸色发青,浑身发抖。 额角更是直接暴起了青筋,正想吩咐手下将其活活打死。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实在是太过便宜了褚陵。 于是他强忍着满腔的怒火,环顾一番之后,慢慢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池塘之上。 第183章 回忆篇2.6——初次见面 他的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也罢,本皇子今天就勉为其难,给你留个全尸。” “把他给我捆严实了。” 侍卫的手下动作极快,不过片刻,褚陵便已经被他们给牢牢捆缚住,再不给他留半点挣扎的可能性。 傅知节冷笑着转身,带着一众侍卫,将褚陵给拖拽到了那片池塘边。 他站在池塘边,对着按住褚陵的侍卫一抬下巴,那人便了然地点头,猛地抓住了褚陵的头发。 下一秒,就将他的头给狠狠地按进了水里! 褚陵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人死死地按住脖颈,无论怎么扑腾,始终都无法露出水面。 直到他的动作越来越小,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才又被拉了起来。 但还没等他喘过两口气,便又被狠狠摁进了水里。 如此循环反复。 看着褚陵一脸狼狈的被侍卫们按在池塘边,那张让人厌恶的脸如今像条死狗一般地低垂着,傅知节心里的恨意才稍稍减轻了几分。 他畅快一笑,细细欣赏了一番褚陵此刻的模样,正想再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乍然间,便再次与褚陵对上了视线。 哪怕是被这番对待,但那眼神里却仍然没有半分屈服之意。 就像伺机待发的猛兽一般,只需一个机会,便足以让他露出獠牙,抓准时机反咬一口。 傅知节心里一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怔愣过后,便脸色难看地对着手下大喊了一声,“把他给我扔进水里!” 侍卫们得了令,却先是面面相觑了一番,手上的动作也开始犹豫起来。 毕竟若是平民也就罢了,可眼下此人的身份却不一般,万一出了什么事…… 傅知节自然也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犹豫,脸色瞬间便变得阴沉无比,“怎么?我现在的话是不管用了吗?” “还是你们谁想代替他下去泡一下?” 闻言,几个侍卫长吸了几口冷气,不再犹豫,动作迅速地便将褚陵给扔进了水里。 冰冷的池水争先恐后地钻进了褚陵的鼻腔和耳中,惹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 但咳嗽却又让他吸入了更多的水。 褚陵下意识地就想挣扎,可双手双脚却都被死死地捆住,让他根本就掀不起一点水花来。 剧烈的窒息感随之袭来,痛苦如同潮水一般,将他的意识渐渐淹没。 褚陵挣扎的动作变小,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水下,也再无水泡上浮。 傅知节这才一脸满意地收回了视线,转身就打算要离开此处。 却不料,突然有一道黑影从岸边一闪而过,“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池塘里面。 虽然他的速度算不上快,但却十分突然,猝不及防之下让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傅知节:“……” “刚刚……什么东西跳进去了?” 众侍卫:“……看身形,好像、是七殿下?” 傅知节:“怎么可—— 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下一刻,一堆鬼哭狼嚎地赶过来的宫人们就验证了侍卫的说法。 就在褚陵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消散之时,恍惚间,便看到一个黑影扑进了池塘里。 那道黑影扑腾的速度很快,眨眼间便游到了他的跟前。 随后,一双手便紧紧地拉住了他下坠的身体,想要往上方游去。 但那来人身形明显比自己小了不少,这一番折腾,不仅没能把褚陵拉上去,反而还被带着往下沉去。 褚陵:“……” 明明此刻正值生死攸关之际,但他的心情却被这一出给整得莫名放松了不少,若不是时机不允许,恐怕他还真能笑出声来。 然而此刻的他早已精疲力竭,眼皮也沉重地缓缓合上,视线已然模糊不清。 就在黑暗一点点将褚陵的意识吞噬之时,下一瞬,他便骤然感觉到,从自己的嘴上,传来了一片软乎乎的触觉。 空气从相贴之处渡来,褚陵再次睁开了眼睛。 水波荡漾,阳光被反射进了水里。 一张白嫩的小脸赫然出现在眼前,褚陵与他贴得极近,彼此四目相对。 但两人还没相贴太久,从池塘的上方就猛地发出了一阵尖锐的爆鸣声。 紧跟着,一群人就争先恐后的、跟下饺子似地跳进了水里。 可能池塘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竟还会有人满为患的一天。 很快,褚陵就和救人不成,还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的七皇子被宫人们一起给拉上了岸。 一群人顿时就面露惊恐地蜂拥而至,死死地围住了傅庭玉。 “啊啊啊!七殿下您没事吧?!” “快派人去请御医!” “我的天哪?!您怎么能自己跳进水里呢?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只见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浑身湿漉漉的傅庭玉一脸尴尬地挠了挠头,偏过脸去小声喃喃了一句:“差点给忘了,我现在还是个孩子。” 他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用余光瞥见被扔在地上没人管的褚陵。 便立马起身挥开那群将他团团围住的宫人,跑到了褚陵身边。 在昏迷之中,躺在地上的褚陵隐隐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拍了几下之后,又被使劲地按压起了胸腹。 就这般来回几次,一股子腥甜便混杂着池水从胃里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地便偏过头去猛地吐出了好几口水。 “咳、咳咳!” 褚陵拧起了眉头,紧闭着的眼睛也终于睁开了。 下一秒,他就对上了傅庭玉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褚陵:“你……” 他刚想起身,但没成想自己还被绑着,用力过猛下就跟条垂死的虾一样弹了一下后,“啪”的一声又躺了回去。 傅庭玉:“……啊,不好意思,忘了给你解开了。” 然而还没等傅庭玉给褚陵松绑,一群宫人就又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抱起傅庭玉就往回赶。 “等等等等,把他也带上!” 于是褚陵也被人一把扛了起来,跟着人群一起狂奔而去。 在颠簸中,褚陵半睁着眼看向后方。 虽然看不太真切,但他却清楚地感觉到被人成功无视掉的傅知节正看着这边。 他的视线就像是一把刀子一般,又冷又狠地扎在傅庭玉的身上。 第184章 回忆篇2.7——救命恩人 “啊啾!” 在宫人们的拥护下,两人被裹挟着一路跑回了七皇子宫。 托傅庭玉的福,陷入昏迷的褚陵也连带着一起被擦得个一干二净,并换上了久违的新衣裳。 而御医也很快就赶到了殿内。 先是给被裹成一团的七皇子诊断了一番过后,才虚惊一场地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殿下是呛了水,不过并无大碍,只要小心别着凉,喝药调养几天便好了。” 殿内的一众宫人闻言,这才长舒了口气。 随后,御医又在七皇子的示意下替褚陵诊起了脉。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神情却不像先前那般轻松,反而眉头紧锁。 半晌后,才一脸凝重的开口,“这……倒是有些棘手了。” “怎么?”傅庭玉从被子里探出一张小脸看了过去。 御医收回了手,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须,摇了摇头,道:“这位公子在落水之前还受到了别的重创,体内积了不少旧伤,情况不妙啊。” 闻言,傅庭玉瞄了眼褚陵那只已经被包扎起来的手,皱了皱眉,“重创是指?” 御医点头,稍稍掀起褚陵没被系紧的衣裳,肯定了他的猜想,“应当都是些拳脚之伤。” 只见那被掀起来的衣裳下,大大小小的青紫伤痕,新旧交替的遍布在瘦弱的身躯之上,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御医放下衣服,顿了顿,才又继续道:“这些旧伤先前并没有得到好的医治,体内便留滞了淤血,且落水后又受到湿寒,若再不及时医治,恐怕将会伤及肺腑。” 傅庭玉听着,神色也逐渐变得复杂了几分。 先时他也曾听闻过褚家两兄弟进宫之事。 只不过因为他此前一直与宸贵妃住在一处,极少被允许出宫,也没机会去了解这兄弟两人。 所以如今才知晓,功臣之子竟是此等待遇。 也不知宣德帝是否知道此事,亦或就是其故意放纵所为。 傅庭玉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就劳烦御医给他尽力医治了。” “殿下言重了,臣定当尽力所为。” 御医起身,又嘱咐了一句,“对了,这位公子还有点体虚之象,应是长期饮食不均所致,还需好好调养一番。” 傅庭玉点了点头,“那依御医之见,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治好他身上的伤势呢?” 御医捋了捋胡须,“以这位公子的伤情来看,若辅以我的针灸之法,快则半月便能痊愈。” “不过在此期间,定要每日按时服药调养,饮食之上也要好好注意,多吃些温补的食物,将养好身子,才不会落下病根。” 傅庭玉的眉心微松,神色闻言也舒展开来,“那就有劳御医你每日来我宫中为他疗伤了。” 御医的动作一滞,看向了傅庭玉,露出了和在场宫人一样的诧异神情—— 七皇子这话的意思,是他要把人留在自己的宫中? 刚刚没反应过来,现下才发现,这名少年应当是褚氏兄弟之一。 若按照陛下的意思,宫中众人应是要把他们当作是隐形人一般对待才是。 可观七皇子的举止,似乎并没有把陛下之意当一回事的样子。 不过以陛下对七皇子的宠爱来说,想来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他。 在短暂的怔愣过后,御医很快便想通这点,于是神色如常的应了下来,“是,那臣便先去开药方了。” 待御医退下之后,傅庭玉也总算是被允许从床上下来,有空回过头去看褚陵。 只见这躺在床上的少年苍白着脸,乌黑的发梢还湿着披散在枕边,眉宇间紧紧地皱着。 身上刚换的衣裳也因为一番折腾而有些凌乱地散开,露出底下过于白皙的皮肤,显得那些伤痕更加的刺眼。 此时的褚陵依旧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朦胧状态。 但哪怕是昏迷了过去,他仍是不得安生,一张唇半张着,像是在呓语着什么一般。 傅庭玉将他的衣服整理好后,又好奇地把脑袋探了过去。 那声音虽然细如蚊蝇,又断断续续的,听起来十分的费力。 但他还是勉强能听清几个字—— “药……御医……兄、兄长……” 在听他如此重复了几遍过后,傅庭玉垂着眸沉思了一下,转头去吩咐了一句。 片刻后—— 宫人端着一碗煮好的药缓缓走进了殿内。 霎时间,一股浓浓的酸涩药味就随着宫人的走动,一丝不落地全飘进了还坐在褚陵榻边的某人鼻间。 傅庭玉不由得咂了咂舌,默默为褚陵哀悼了半晌后,伸手便要去将他推醒。 推第一下,褚陵的手指动了动。 推第二下,褚陵的眼睫微微颤了几下。 推第三下,一道寒光闪过,刀剑出鞘之声传来。 在宫人震惊的视线下,傅庭玉的手腕乍然间便被榻上之人给反钳住,一把出鞘的匕首也狠狠抵上了他的脖颈。 半截断发飘落在地,只要再进几寸,必见血光。 褚陵的眼神朦胧,虽然还未清醒,却不失警戒地牢牢钳制住了傅庭玉。 但下一刻,药碗砸落在地,宫人惊慌的呼救声便猛地唤起了他的意识。 褚陵甩了甩头,视线落在眼前之人的嘴上。 他顿了顿,视线再缓缓上移,认出了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褚陵顿时便松开了手,力道也卸了下去。 他低头看向了傅庭玉,轻声开口,解释道:“抱歉,刚刚是本能反应。” “无妨。” 傅庭玉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接着又抬手制止了宫人要冲过来的动作,吩咐道:“再去煮一碗药来。” 但还没等药再次煮好,褚陵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急急的就要下床离开。 傅庭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等等,你的伤还没好,要去哪里?” 褚陵停顿了一下,忍住了要把他的手甩下去的冲动,“我兄长病了,我还得去为他请御医。” 傅庭玉挑了挑眉,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模样,笑道:“哦,你不用去了,我已经让御医去给他看过了。” “御医说他的发热并无什么大碍,吃了药后就会痊愈,但是……” 傅庭玉迟疑道:“御医说,他在你兄长的体内还发现了一点中毒的迹象。” “中毒?!” 闻言,褚陵脸色一变。 然而还没等他再次冲出去,就听到那紧随其后的一句问话。 “说是检查了之后,发现是一碗粥有问题。你有什么头绪吗?” “……” 褚陵的脚步停下了。 第185章 回忆篇2.8——暗流涌动 “怎么了?” 看他突然停了下来,傅庭玉关切地问了一句。 在看清他的神情后,不由得心里一突,“难道你知道是谁?” 是五皇子,还是宣德帝? 在一片诡异的凝滞中,只见褚陵目移了一下,略显凝重地摇了摇头。 他沉默片刻后,最终轻声道:“我仔细想了一下,这宫里向来是是非之地,我们如今身处其中,每一步都需谨慎。” 傅庭玉赞同的点头。 “比起寻找我们无法对付的敌人,更重要的还是要先保全自身,所以……” “所以?”傅庭玉抬头看去。 “只要兄长没死就行。” 傅庭玉:“……” 我还以为你很关心他呢。 许是因为褚陵站起来得太急,在说过话之后,他的身形晃了晃,往一旁踉跄了一下。 傅庭玉抬手扶了他一把,问:“能站稳吗?” 似乎是极为不喜欢与外人接触一般,褚陵侧了侧身,欲从傅庭玉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回,却不防在动作间听到了一声轻呼。 褚陵停滞了一下,低头看去,才发现傅庭玉的手腕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了一圈明显的红痕,白嫩的皮肤上红肿一片。 小皇子身娇肉贵,自幼便被锦衣玉食的娇养着,怕是连一点重活都未曾做过。 所以才会被自己刚刚的那一下反钳给伤成这样。 见眼前之人又没了反应,傅庭玉伸出手去,迟疑地探了一下他的体温。 而这一次,褚陵没有流露出半点反感抗拒之意。 甚至当温软的指尖碰上去时,少年还乖乖地低下了头,十分贴心的朝比自己还矮了半个头的傅庭玉凑近了一些。 他的面色依旧泛着不正常的红,体温偏低,唇色苍白,眼眶里还有着些许散不去的血丝。 “我再让御医来给你看看。” 但褚陵闻言,却摇了摇头,只是垂眸看着傅庭玉的手腕,声音也闷闷的,“抱歉,伤到殿下了。” “无事。” 傅庭玉笑了笑,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听从殿外传来了宫人行礼的声音—— “见过贵妃娘娘。” “母妃来了?” 傅庭玉一讶,只来得及嘱咐褚陵一声“好好休息”,就急忙迎了出去。 褚陵沉了沉眼,随着他的背影也跟着走了几步,再抬头望去。 隔着几丈远的距离,看清了在宫人身后跟着的那道身影,果然是在一年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宸贵妃。 此刻的她看上去很是着急。 许是因为来得匆忙,几缕碎发还落在颊边,连发上的步摇都纠缠绕在了一处。 只见傅庭玉才刚走出殿外,宸贵妃便快步越过了带路的宫人,急急走到他面前,一脸担忧地握住了傅庭玉的手。 “玉儿,听说你落水了?快让母妃看看,可有哪里受伤了?” 宸贵妃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傅庭玉,没看几眼就一下发现了那道横在他手腕间格外显眼的红痕。 “这是怎么回事?御医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这伤又是怎么回事?” 她心疼地抚着傅庭玉的手腕,双目含泪,一副恨不能代受其苦的模样。 见状,傅庭玉只能温声安抚着她,“母妃不必担忧,此处是儿臣刚刚不小心碰到的,并无什么大碍。” 但宸贵妃不依不饶,非要拉着他反反复复地检查了一番。 直到确认自己儿子全身上下都完好无损,除了手腕处就再无伤处之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傅庭玉的手,神色慢慢变得复杂了几分,“玉儿,母妃听说,你是为了救人才落的水?” 傅庭玉点了点头。 却见宸贵妃抿着唇久久不语,便试探地开口问道:“母妃可是觉得,此事不妥?” 宸贵妃叹了口气,斟酌了一番,才意味深长的道:“救人是好事,但……” “你可知,今日救的是何人?” 闻言,傅庭玉下意识地往身后的殿内看去。 幸而褚陵并没有跟出来。 这才放下心来,拉住宸贵妃的手,低声道:“母妃,此处人多眼杂,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宸贵妃也顺着傅庭玉的视线朝他身后看去一眼,什么都没说,牵起了他的手,转身朝着偏殿走去。 关上殿门,隔绝开殿外众人。 待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宸贵妃才再次开口:“玉儿,你可知,你所救之人乃褚将军之子。” “你父皇觉得褚家功高震主,对其多有忌惮,你不该卷入其中。” 看着宸贵妃担忧的脸,傅庭玉沉默了一瞬,“母妃,我知道他身份特殊。但当时那种情况,若我不去的话,便没人会去。” 宸贵妃拧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他神色坚定,完全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终是轻叹了口气。 她了解自己的孩子,想做的事必会做到,从不会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动摇。 她话锋一转,“罢了,兴许你救了他,也算是一件好事。” 傅庭玉疑惑的看过去。 “刚刚我收到消息,陛下得知了此事,大发雷霆,命人杖毙了五皇子的那群侍卫,并罚五皇子禁足一个月。” 傅庭玉讶然,没料到这件事如此快就传到了宣德帝的耳中。 “虽然陛下任人欺凌褚家的那两个孩子,但现下应该还想靠着他们去牵制住褚将军,所以暂时还不想让他们出事。” 想起近日来,宣德帝与褚家之间那股涌动的越来越凶的暗流,宸贵妃的心头便总会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感。 风雨欲来。 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可能会有一场难以预料的狂风暴雨袭卷而来。 而她的孩子,也无法避免在这场风雨中能不受到波及。 宸贵妃忽然感到有些疲累。 她深深的看了傅庭玉几眼,又摩挲了几下他的脸,才缓缓道:“玉儿,既然你已经救下了那孩子,便也算是与褚家结下了一份善缘。” 她闭了闭眼,“也许,在未来,这份善缘能为你换来一份生机……” 傅庭玉敏锐地察觉到了宸贵妃话中的不对劲,“母妃,你在担心什么?” 宸贵妃笑了笑,似乎是不想再与他谈论这个话题,而是看向了外面。 “说起来,你也到了该去上学的年龄了,我会去跟你父皇说,让那孩子成为你的伴读的。” 第186章 回忆篇2.9——选择 傅庭玉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寝殿时,才发现殿内那本该躺在榻上好好歇息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殿门口。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直到察觉到有人来,才抬头望了过来。 殿内殿外的光影斑驳,傅庭玉对上了少年那双幽深冰冷的眸子。 傅庭玉疑惑,“怎么了吗?” “我该离开了,再待在这里,恐怕会给你添麻烦。” “添麻烦?” 傅庭玉眨了眨眼,“我可是七皇子,谁能找我的麻烦?” 闻言,褚陵的眸色暗了暗。 七皇子傅庭玉,确实是鼎鼎有名。 宣德帝共有九子五女,除去皇后所生的一儿一女之外,其余便全是妃嫔所出。 而在这其中,就数傅庭玉最为得宠。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宸贵妃的原因,能对自己孩子下毒手、一向没什么亲缘血脉之情的宣德帝对这个孩子却格外宠爱。 甚至就连皇后之子所得的恩宠也远不及他。 不仅能从出生起便被养在宸贵妃宫中,就连宣德帝给他取的名字,也比给五皇子取的要用心多了。 甚至先前五皇子与他发生过冲突,宣德帝还因此曾将五皇子狠狠的斥责了一顿。 本来宸贵妃便与皇后颇有矛盾,再加上宣德帝这偏颇的态度,更使得两方势如水火。 但即便宣德帝再宠爱七皇子,甚至一度有其想将七皇子立为太子的流言被传的沸沸扬扬,朝臣们却始终不以为意。 因为且不说宸贵妃的出身低贱又无权无势,光是皇后背靠丞相府这点,就已远远胜过了她。 只要丞相还在朝堂之上一天,牢牢把控着那些朝臣们,那七皇子便绝无入主东宫的可能性。 但是…… 褚陵看着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微微眯起了眼。 真的不可能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褚陵的眸子不由得又深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藏在腰间的匕首,在思绪百转千回间忽地对傅庭玉一笑。 只是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 褚陵咳嗽了几下,虚弱道:“但是,因为我,贵妃娘娘好像有些困扰。” 傅庭玉微怔,旋即笑了,“母妃那是担心我,并不是对你有意见,你就安下心来在这里养好伤再说吧。” 这次,褚陵并未再次拒绝傅庭玉的好意,而是低声对他说了句:“谢谢。” 随后又道:“不过我挂念兄长,还请殿下允许我先回去看望一下他。” 文英殿内—— 此时正是黄昏,殿门被推开时,从门外映照进了一片晚霞。 在殿内焦急等了好几个时辰的褚珩听到动静,立即便迫不及待的抬步走了过去。 边走还松着气,道:“可算回来……” 一句话还未说完,他脸上的表情就在看清殿门口之人时,瞬间凝滞住了。 只见那先踏进殿内来的,却是几个扛着箱子的彪形大汉。 而那些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是满满一堆的衣裳被褥、炭火药物等日用之物。 这群侍卫的速度很快,尚不等褚珩反应过来,十分麻利地将这些东西都安置摆满后,又二话不说地退了出去。 殿内霎时间便焕然一新。 褚珩直愣愣的看着这群来去匆匆的人,懵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看到褚陵踏了进来。 随即便又是一阵瞳孔颤动。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褚陵,那飘忽的视线先是在褚陵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了几息,又猛地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从褚陵头上崭新的发带到身上的锦袍,从腰间的玉带再到脚下蹬着的靴子。 他一路往下看去,直把褚陵看得浑身发毛。 才听到褚珩颤声道:“……弟啊,虽然我们的生活是苦了点,但是那种出卖身体,违背世俗良知的事情,我们可不能做啊。” 褚陵:“……” “阿兄,你是烧傻了吗?” 此言一出,褚珩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褚陵,见他一脸无语,除了手上的伤之外,实在不像是受到了什么委屈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那你的手是怎么了?这些东西又是怎么一回事?” 褚陵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缓缓道来。 “……所以,七皇子让我留在他那处疗养一段时日。” “这些东西,也都是七皇子送来的。” 只是褚珩听完之后,面色非但没有舒缓,反而还愈发的凝重了起来。 他拧着眉沉思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七皇子这般做法,莫不是别有居心?” 以他们现在这般的处境,不来踩上一脚便罢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无端端的来对他们示好? 更遑论,这个示好之人的地位还非同一般。 “而且,你竟然同意留在他那里,莫不是想要……” 褚陵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 他垂着眸,看了一眼自己那只被包扎好的手掌,平静道:“阿兄想得不错,我是想好好的观察一下他。” “万一父亲不想走到那一步,我觉得,也许只有七皇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褚珩微蹙着眉,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桌子,道:“你与他今日才见过几面,为何对他的评价就这般高?” 褚陵沉吟了片刻,才郑重其事道:“直觉。” 褚珩:“……” “就因为这?” 面对褚珩投来的质疑目光,褚陵便又慢悠悠的解释了起来。 “还因为他与其他皇子不同,他们都背靠母族的各种势力,在朝堂之上争权夺利。” “但只有宸贵妃无权无势,他们母子二人除了皇上之外,就无可依仗之人。” “虽然现下他们看似受尽宠爱,无限风光,但那也只不过是一时罢了。” “他们若是想要自保,就必须再重新寻求一个庇护。若不然,在日后,他们母子二人恐怕便会是第一个遭殃的。” 褚珩的眸光微动,顺着他的话思索了片刻,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只有我们,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褚陵微微勾唇,声音低缓,“是,只有我们。” 第187章 回忆篇2.10——同居 在傅庭玉的安排下,褚陵暂时住进了他的偏殿里。 七皇子宫不像想象般富丽堂皇,甚至没有太多华丽奢侈的装饰,处处都布置得简洁雅致,丝毫不像是一位受宠皇子所居之处。 但却比寻常宫殿里要多了几丝烟火气。 住进七皇子宫里的两个月里,褚陵也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个赫赫有名的七皇子。 他与传闻中的那副飞扬跋扈、仗着宠爱与自己皇子身份而为所欲为的样子大相径庭。 相反,他天性赤诚,性情格外温和。 与褚陵所认识的那些世家贵族与皇室子弟完全不同。 明明出身高贵又受尽恩宠,但却又丝毫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倨傲姿态。 在这皇城之中,显得分外的格格不入。 褚陵喝过了药,倚靠在床榻之上,透过榻边那扇半敞着的窗户望出去。 外面碎雪飘落。 庭院里那几株开得正盛的梅树被披上了层薄薄的雪衣,红梅被白雪映衬着,更显得无比娇艳。 褚陵的眸光一直眺望着窗外的光景,看似是百无聊赖的走神,但只有自己才清楚,他是在搜寻等待着一道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色暗沉,月亮高悬,连檐下也被高高地悬起了宫灯,却还是始终不见那道他等待已久的身影。 而就在此时,宫墙之外,在遥远的天边,几道烟火划破黑暗,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夜空中骤然炸开。 今日是大景一年一度的元夕节。 是个举国欢庆,也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但无论阖家团圆,还是举国欢庆,都与此刻的他无关。 褚陵收回视线,微微敛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神色恹恹。 “也是,今日家宴,想必他应当是不会回来了。” 他低声喃喃了一句,起身便要去合上窗户。 但就在他刚要合上窗户的那一刻,恰在此时,一道小小的身影赫然从不远处的回廊尽头处拐了过来。 正是刚参加完宫宴回来的傅庭玉。 与此同时,傅庭玉也似有所感一般,转头望了过来,正好与他目光相接。 褚陵微微一愣,随即便收回了目光,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唇角。 果然没过多久,傅庭玉便对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宫人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跟着。 随后便转过身,脚步轻快的朝褚陵所在的偏殿而来。 寝室的房门被推开,随着一道身影的走入,一股子冷气裹挟着淡淡的花香也被其从外面带了进来。 褚陵抬眼看去。 少年披着一身雪白的狐裘小氅,几乎将半张脸都埋进了领口处的狐毛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被冻得发红的鼻尖。 看起来着实是可爱得紧。 将房门推开一道缝,钻进来之后,傅庭玉却并未急着去找褚陵。 反而是先在门口蹦哒了几下,直到将身上的积雪都抖落了下去,才抬起头看向走上前来的褚陵。 “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褚陵平静地迎上傅庭玉的目光,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本来是打算睡下了,但是看到了殿下。” 随即又反问道:“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过来了?” 褚陵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傅庭玉几乎每日都会过来,哪怕只是来看一眼,也会同他聊上几句。 褚陵原本还以为,今日这般的佳节,傅庭玉定会歇在宸贵妃宫中,不会回宫了。 但没想到,他还是过来了。 闻言,傅庭玉那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他眨了眨眼睛,突然从狐裘里伸出了自己的手。 笑吟吟道:“元夕快乐。” 褚陵这才发现,在他的狐裘之下,竟然还藏着一盏花灯。 傅庭玉快步走到褚陵的跟前,将花灯塞到了他的手里。 褚陵微微一怔,他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花灯,又抬眸看向傅庭玉。 才勾起了唇,一手拿着花灯,一手回握上对方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元夕快乐。” 窗外的烟火声渐渐弱了下去。 许是因为参加了一天宫宴的缘故,两人还没聊上几句,松懈下来的傅庭玉便显得有些昏昏欲睡。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慢慢地趴伏在了案上,两眼一闭,沉沉睡去。 寒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处吹了进来,将屋内的烛火吹得摇曳不止。 睡梦里的少年似是还察觉到了一丝寒意,无意识地将身上的狐裘小氅裹得更紧了些。 如果放任七皇子在此处睡着,恐怕明日起来便会着凉。 于是褚陵沉思片刻后,才无声无息地起身,动作利落地抱起傅庭玉,把他放到了自己的床榻之上。 又细心地为他脱去了身上的狐裘小氅,将手脚都妥帖地塞进被子里。 傅庭玉睡得很香,哪怕是这一番动作,都没能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反而还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发出浅浅的哼声。 褚陵弯唇轻轻地笑了一下,便转过身去吹熄了烛火,随即也爬上了床。 被褥虽然厚实柔软,但因为许久无人暖床,里头难免沾染上了些许寒意。 所以一感觉到从身侧传来的热度,缩成一团的傅庭玉便下意识地朝褚陵的方向靠了过去。 褚陵侧躺着,隔着薄薄的里衣,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傅庭玉的头贴了过来,靠在了自己的背上。 他顿了顿,沉默片刻过后,还是换了个方向,侧过身去面对着傅庭玉 随即将手一伸,把人牢牢地搂进了怀里。 小孩的体温一向偏高,被褚陵抱在怀里,沉甸甸又十分暖和。 褚陵垂眸,定定地看了怀里的人一会儿,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伸手去掐了掐那张柔软的小脸。 “好梦,殿下。” 听着从耳旁传来的那道轻柔又平稳的呼吸声,半晌后,褚陵也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此刻,文英殿内—— 褚珩空虚的抬头望月。 “弟啊,这种时候,也不回来看望一下你阿兄吗?” 第188章 回忆篇2.11——惊险 天隆十五年冬月,褚陵住进了七皇子宫中。 两个月后,宣德帝下旨,让七皇子入学文华殿。 而同时,褚陵也从五皇子的伴读摇身一变,成为了七皇子的伴读。 文华殿内—— 此地乃皇子们读书习武之地,因此面积颇大,其内不仅设有文武二殿,还有可供诸位皇子日常休憩的住所,以及数间小厨房。 褚陵跟在傅庭玉的身后,刚一踏入殿内之时,原本还有些许嘈杂的殿内一下便安静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几道不善的目光。 褚陵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抬眼看去。 在一群人之中,果然看到了五皇子的身影。 他在一众宫人与伴读簇拥下,独自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之上,阴沉着脸。 只不过这次他嫉恨的对象换了个人。 一双眼从始至终都死死地瞪在傅庭玉身上,眼中满怀恶意。 褚陵顿时皱紧了眉头,不知为何,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五皇子的性情如何,没有人比他这个曾经的伴读更加清楚。 不提先前禁足的仇,单凭皇后与宸贵妃之间的恩怨,他就绝不可能会轻易地放过傅庭玉。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褚陵目光闪了闪。 他不动声色地走快几步,挡在了傅庭玉身侧,隔绝了五皇子射过来的视线。 也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七皇弟,坐这里!” 顺着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在殿内的西南方向,角落里正坐着个圆滚滚的身影。 那人穿着件十分华丽的锦袍,头戴冠冕,一张脸又大又圆,肚上的肉将衣裳都撑得鼓起了一大块,看起来十分的富态。 此人正是六皇子傅子穆。 其生母荣妃乃户部侍郎之女,虽然出身不及皇后,但在后宫中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不会受到谁的掣肘。 所以也是这宫中少有的中立之人,既不站在皇后一边,也不与宸贵妃亲近。 而她的儿子也很好的继承了这一点,小小年纪便十分的懂得审时度势,在一众皇子间左右逢源。 此刻他正笑着对傅庭玉招了招手,善解人意地指着自己身旁的一个空位,示意傅庭玉坐过去。 而傅庭玉也心领神会,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而后便带着褚陵,径直朝着那个空位而去。 “七皇弟,你可算来了!” 六皇子脸上的笑容亲切,他看着傅庭玉落座后,又笑道:“你都不知道,我在这里都要郁闷死了!学不会功课受罚也就算了,还没人陪我说话聊天。” “还好现在有皇弟你来陪我了,否则这日子,可真是难熬啊!” 他一边说,一边十分熟稔地搭住了傅庭玉的肩,露出个郁闷的表情。 而傅庭玉则显然是一副早已习惯了的样子,闻言,同样露出个笑来。 打趣道:“六皇兄,你这话的意思,是让我陪你一起受罚,还是陪你一起聊天?” “这……” 六皇子迟疑了一下,眨了眨眼后憨厚一笑,道:“能都陪吗?” 看着傅庭玉与六皇子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褚陵也不好再继续杵在他身边。 刚走到傅庭玉身后的空桌旁坐下,突然就从他的耳旁传来了一道幽怨的声音,“看起来,你这段时日,好像过得很开心啊。” 褚陵:“……” 他转过头去,对上了褚珩的视线。 差点给忘了,六皇子的伴读是自家兄长来着。 本来无论是按照尊卑,抑或长幼,原先都应该是褚珩去当五皇子的伴读,他来当六皇子的。 但许是因为初次见面时,褚陵给五皇子留下的印象更为“深刻”,所以五皇子便特地向宣德帝请旨,让褚陵当自己的伴读。 所以褚珩便成了六皇子的伴读。 而依六皇子的性格,他虽并不会欺负褚珩,但也不见得会对他好到哪里去。 这也是为何先前褚陵受的伤,会比褚珩严重得多的原因。 褚陵:“……我可以解释。” 褚珩:“我不听,哼!” 褚陵:“……” 三日后,文华殿内的校场内—— 按照规矩,今日乃众位皇子的习武骑射之日。 但因为傅庭玉的年龄过小,即便是坐上了马,脚也无法够到马镫。 所以当前头几位皇子场外练习跑马之时,他就只能举着把份量颇轻的弓箭,在练习师傅的指导之下,对着不远处的箭靶张弓搭箭。 只见他深吸了口气,随后目光一厉,气势汹汹地拉开了他手上的弓弦,对准了前方的箭靶。 “欻”地一下,那箭便瞬间离弦。 但却不是飞出去的,反而是直直地落了下来。 傅庭玉:“……” 一旁因为太胖也上不了马的六皇子见状,立刻发出了一阵幸灾乐祸的声音:“哈哈哈,七皇弟,好箭法啊!” 傅庭玉:“……” 他眯了眯眼,就像是不信邪一般,摆好了架势之后,又连出数箭。 结果无一例外,通通都出师未捷而中道崩殂。 傅庭玉:“……” 六皇子的笑声更大了些。 见傅庭玉一脸郁闷的样子,教习师傅立刻走上前去,一边擦着额上的冷汗,一边朝着他讪笑。 “七皇子这是第一次射箭,已经做得很好了!” “一定、一定是这把弓有问题!臣这就去为您找一把最为合适的弓!” 傅庭玉:“……” 倒也不必。 只是他话还未说出来,教习师傅便匆匆跑远,一副不找到一把能自己飞到靶上的箭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而变故,便是自这一刻突生。 只见在教习师傅离开之后,一个本来在场外跑马的伴读,不知为何,身下的马竟然开始不受控制了起来。 那匹马就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刺激到一般,开始频频踢蹄,不断地摇着头。 下一刻,那马便像是发了疯一般,猛地扬起蹄,开始在场上疯狂地横冲直撞了起来。 众人见状,都纷纷惊呼出声,急忙驱马避让,唯恐被那匹疯马给冲撞到。 那些骑马之人尚且还能避开,但此刻还留在场内的傅庭玉几人却根本无路可逃。 甚至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那匹疯马便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直直地冲破栅栏,朝他们疾驰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