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尼姑还俗嫁人,满朝权贵悔疯了》 第1章 没想到吧,你被骗了 三月初,春寒料峭,雪融冬消。 一驾马车疾驰在官道上,马蹄踏着冻土,哒哒哒作响,如一只小锤敲打在心头。 似要把人心中潜藏的不安和惶恐全敲打了出来。 “沈小姐,翻过了这座山,就到了京城了。” 车厢外,方回勒紧缰绳,降低杂音,以便里面的人能听清。 一道细腻娇软如细水温流般的嗓音淡淡嗯了声,“方总管,唤贫尼法号毗蓝便可,贫尼已经遁入空门,并非什么沈家小姐了。” 车厢外的人一愣,许是哽住了,半天才难为道,“毗蓝师太……” “嗯。”女子应得很没有心理负担。 倒是方回一副难过得要哭的模样,缓了半天,才岔开话题,“毗蓝……师太,您两年没回来,京城的气候不比颍川苦寒,奴才给您备好了轻薄的衣裙,进了城奴才……” “方总管!” 方回一顿,问道,“黑豆姑娘可有吩咐?” 黑豆的声音有些粗哑,“衣裳的事倒不打紧,咱们师太想问问……”黑豆看了眼身旁正襟危坐,一言不发的女子,道,“太子……可回京?” 方回恍然大明白,连忙道,“没有没有!八月前太子携崔小将军去楼兰打仗去了,最新的塘报还是三月前的,陛下估摸着,顺利的话,大军最快也要一年才班师回京。” 沈檀兮合眸,长长舒出一口气,精致绝美的小脸有了几分血色。 这就好,这就好…… 他不在就好。 她沈檀兮最怕的是冷吗? 颍州再冷,有她的心冷吗? 她怕的是裴霄! 裴霄没死。 不,准确的说,陆璿(xuan)没死。 她要死了。 她真的要死了,还是死的很惨的那种,不骗你。 两年前,她捅了一个人,这个人没死不说,还成了太子!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在捅他之前,没绝望痛哭,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逼的巴拉巴拉,反而,她张狂大笑,比反派还反派,眼睛比当时的剑刃还亮,好像她汲汲渴求,盼了一辈子,就为了捅他一刀,然后告诉他,没想到吧…… 你被骗了…… 下辈子,长点心…… 几辈子的反派瘾都让她过够了,她的进度条,也够够的了。 唔…… 开天辟地以来,发生过这种诡异的事吗? 那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呢? 还要从十多年前,她躺在床上,开着夜灯,呲着一口大白牙,看古代甜宠文《腹黑帝王的娇甜宠姬》说起。 啊这篇文可谓精妙绝伦跌宕起伏文采斐然,捂黄在上,黄天不负有心人,黄上黄肾宝强,男主一夜七次郎…… 原文里,女主柳潇潇纯真可爱,侠肝义胆,古灵精怪,把满朝权贵——皇帝,太子,权臣,将军,小世子迷得五迷三道的,宠眷不衰,最后更是登上了皇后的宝座,成了妥妥的人生赢家! 而沈檀兮,作为甜宠文里的恶毒女配,自是心肠歹毒,手段狠辣,下场凄惨。 不同于柳潇潇小乞丐出身,沈檀兮身份高贵,和当今太后是姑侄,家里四世三公,到了这一代更是一门两公侯,她自幼便是男主陆鄢(yan)的太子妃不二人选。 沈家和沈檀兮都在陆鄢登位的道路上出了不少力,沈檀兮和陆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开始感情还是不错的,但直到陆鄢遇到了柳潇潇,才知道了何谓真爱。 柳潇潇的率真洒脱是沈檀兮没有的。 沈檀兮处处讲规矩,事事遵礼数,世家小姐的刻板和拘谨她是样样不落,同样,心机和手段也是出类拔萃的。 陆鄢光风霁月,聪敏睿达,为人坦荡磊落,他或许可以容忍沈檀兮的无趣,但不能容忍她的狠辣,哪怕他是既得利益者。 陆鄢爱上了柳潇潇,要悔婚,皇帝宠爱柳潇潇,亦答应了,这种情形下沈檀兮自是要作梗一番的,但邪恶永远压不过正义,沈檀兮最终被陆鄢厌弃,被满朝权贵厌弃,成为人人喊打喊杀的过街老鼠。 然而沈檀兮深爱陆鄢,哪怕是死,也要帮陆鄢最后一波,杀了他的政敌,也就是原文终极反派boss陆璿。 说到陆璿,还要从十九年前,当今皇后生产当日,于坤宁宫生下双生子说起。 两子共生,双生为阴,乃大夏不祥之兆,皇后担心皇上大怒,便自作主张把长子陆璿交给了国舅手中,让他带到宫外处理了。 剩下的皇子便是陆鄢,皇上大喜,对其嫡长子陆鄢从小便十分爱重,十五岁那年更是将陆鄢封为了储君。 陆璿也没死。 裴国舅不忍杀他,背地里将他养了起来,取了个名字叫裴霄,好在裴霄和陆鄢虽为双生子,但样貌却不甚相同(异卵双胞胎),于是裴霄安然无恙的长大了。 裴国舅早便告诉了裴霄他的身世,裴霄蛰伏多年,就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裴霄以暗卫的身份,潜伏在沈檀兮身边,离间关系,窃取情报……直到快要大结局,才暴露自己的身份,裴霄刚要反击,便被疯魔的沈檀兮杀了。 创业未半中道殂,壮志未酬身先死。 之后,沈檀兮以杀皇子的罪名,被皇上满门抄斩。 …… 看文的时候,她代入沈檀兮,被反派人设爽得心跳加速,她正遗憾法治社会不能满足她的反派瘾的时候,她穿书了。 嘿嘿…… 她就是沈檀兮了。 穿书前,一道系统音告诉她,只要走完了剧情,就可以回家,还能得到十个亿的奖励。 哇……她更有动力了! 于是,她自五岁起,便详读史书论策,隔三差五还跟人学学阴谋诡计,生怕到用时方恨少,经过她不懈的努力,终于作妖到了大结局,爽得她天灵盖咕咕喷气,就是一个字,干……也该到了她把反派boss一波带走的时候了。 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原剧情,她将裴霄骗来,下了药,哭着跟他诉说她对陆鄢的执爱,她的痛苦无奈,愤恨委屈,说够了神情陡然一变,一把尖刀插进裴霄的胸口,“别怪我,怪只怪……你挡了他的路。” 她却是这么演的: 她瞧着浑身无力,奋力挣扎的美男,秉着死都死了,不要浪费的原则,扒下他的衣服,坐了上去…… 先奸后杀。 那一刻,她觉得她的反派人设得到了升华。  事后,她穿着衣服,张狂大笑,裴霄的表情她记不太清了,人的大脑是有保护机制的,可能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太痛苦了吧…… 她紧接着将……匕首拔了出来。 桀笑着朝裴霄走去。 “没想到吧?你被骗了……” “得到了你的身子,我也不会放过你……” “下辈子,长点心……” 哐当一声巨响,她朝门口看去。 门口突然涌进一波人,将她和裴霄围了起来。 裴霄没死成。 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还被皇上认回,成了太子。 女主那些舔狗纷纷上书处死她,还是太后保下了她,让她去颍川出家当姑子,用余生赎罪。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被剃光了头发,连夜送去了颍川一座破败的庵堂。 春去秋来,日夜更迭,已经过去两载…… 半月前,太后病重,跟皇上要求让她回来,皇上答应了。 …… 沈檀兮颤声对黑豆道,“还好还好!” 黑豆也松了口气,同情地看着她,“小姐,你受苦……”了…… 黑豆的声音卡在眼前锃亮透白的脑袋上。 沈檀兮将厚重的僧帽摘下,纤长的玉指一把抚干头上的冷汗,然后拿起茶盏,打算润润她焦躁不安的心。 茶盏刚端起来,就听一阵雷鸣般的巨响在外面炸开,好似万马奔腾,同时,马车的颠簸也停了。 “吁~” 黑豆眨眼,“怎么了?” 外面,方回尖利的嗓子,“哪里来的野兵,敢挡老子的路,知道车里是谁嘛……太子殿下?!!!” 方回的声音一下变得惊恐至极。 吧嗒。 沈檀兮手一抖,茶盏掉落,茶水瞬间晕湿了她的僧袍。 “小姐!”黑豆立时把茶盏拿走,给她擦干水渍。 沈檀兮一动不动,似傻了一般,犹然未觉。 第2章 世上已无沈檀兮,只有师太毗蓝 刚刚拦车的小兵调转马头回去。 马车后,黑压压的大军,气势如虹。 为首的男子一身玄色盔甲,夕阳的余晖反射着甲胄上早已干涸的血迹,寒萧风素,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睥睨。 男子龙章凤姿,剑眉星目,即便染了几分风霜和肃杀之气,依旧清贵俊美,貌不可及,凛凛气势不怒自威。 那冷峻的面容,深邃的眉眼不是帝国储君陆璿是谁? 完了完了…… 方回的心差点儿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下意识朝马车看了眼,腿一软,便从马车上滚落了下来,他叩首认罪,狠扇自己两巴掌,“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是奴才有眼无珠!殿下恕罪!” 方回头磕在硬土上,如芒在背,感觉那群野蛮粗鲁的汉子们虎视眈眈地盯了过来。 方回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陆璿却迟迟未有言语,倒是身旁一人,眉目风雅,面如冠玉,却染着几分轻佻和戾气,看着不太好惹,他轻抬下颌,阴恻恻道,“方总管,久违了。” 沈檀兮冻僵的心碎了一道裂痕。 是他? 崔鄞。 沈檀兮的表哥,原着中封狼居胥,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也是女主柳潇潇的大靠山之一。 也就是他,视亲表妹沈檀兮为洪水猛兽,将柳潇潇当做单纯灵秀的山间小鹿,对柳潇潇毫无立场的偏爱和袒护。 沈檀兮与柳潇潇起了冲突,他会毫不思索地选择柳潇潇,沈檀兮错了,他便借题发挥,柳潇潇错了,他便开始慷他人之慨。 他的经典名言:潇潇这般定不是故意的,你怎么如此小气? 姑母悬壶济世,胸怀宽广,竟生得表妹这般狭隘,斤斤计较! 对呀,她就是斤斤计较啊。 你都把外祖给我的嫁妆给了柳潇潇,我这般视金钱如性命的人哪能愿意? 她捅了陆璿后,也是崔鄞跳得最高,平日他没把她当表妹,那时候,他却以表哥的身份自居,替她认错,认过。 “陛下,沈氏女做下如此恶事,微臣深表痛悔惭愧,微臣愿作那监斩刑官,戴罪立功!” 只有她死了,柳潇潇嫁与原太子陆鄢,所出的倾国嫁妆,才无法被要回去。 沈檀兮想,明明陆璿还有一年的时间才回来,现在便回来了,还恰好跟她撞上了,搞不好就是崔鄞这个b撺掇的。 一个贱字不够形容他。 “车中何人,见到太子殿下和本将军,竟不下来拜见?” 崔鄞不怀好意的语气,显然是知道马车里是谁。 方回皱着一张老脸,又气又怕,他偷偷瞥了眼陆璿,崔鄞也看向陆璿。 陆璿却漫不经心,眸光淡淡。 “太子殿下,这……” 方回纠结之时,马车有了动静,一只瓷白纤细的手缓缓掀开帘子,紧接着两个身穿灰白僧袍的小尼姑下了马车。 仔细看,那手,在抖,那步子,虚浮飘忽。 二人低着头,黑豆走在后面。 沈檀兮感觉到一双寒眸正睨着她,她忍不住打了冷颤,强撑着没跪地哭着求饶,大喊我错了放过我吧,至少给我留个全尸…… 她穿着臃肿厚重的棉袍,慢吞吞地走到大军前面,不知是不是心绪波动太大,竟生出了几分虚汗,她忍着,头几乎压到了胸前,露出了如玉般莹白的颈子,透过她的脖颈,仿佛能窥见出她纤秀窈窕的身姿。 沈檀兮作为古早恶毒女配,自然是极美的。 哪怕不施粉黛,一身素净,头发还被剃光了,此时戴着难看的僧帽,却愈发凸显精致的五官,完美的脸型,浓黑纤密,又莹莹生亮的眉眼。 没见到她的脸时,便有人在心中遗憾,这大夏第一美人竟出了家,成了尼姑,待沈檀兮稽首拜礼,低柔一句,“贫尼毗蓝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崔小将军。” 那声音,便如手拂过幼宠的毛发,轻软醉人,闻之心生摇曳。 她缓缓抬头,面无表情,眸底却无畏无惧,不卑不亢,倒似真遁入空门一般,淡漠。 人群中有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一时被那张绝美的脸,迷惑倾倒。 嘈乱中,崔鄞的一声冷笑格外刺耳。 沈檀兮的眉尾猝不及防一跳。 “沈檀兮,你真是好大的本事,有当今太后为你作保,犯下那么多的恶事,只假模假样剃了个头,念几句经,便没事人似的回来了。本将若是你,便在尼姑庵的歪脖子树上系条绳子,也足见诚心!” 崔鄞的语气听起来挺恨的。 沈檀兮真想回他一句,谁让太后护我,气死你气死你! 但陆璿坐在马上,像一面照妖镜,震慑她,让她不敢随便作妖,怕被照出原形。 甚至,她都不敢看他。 沈檀兮重重吞了口唾沫,忍住发麻的头皮,道,“施主所言,乃是贫尼从前所涉红尘俗世,大道至简,立地成佛,善莫大焉。贫尼四大皆空,与俗世早已切割,世上已无沈檀兮,只有师太毗蓝。” 崔鄞被沈檀兮一句“施主”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缓过神来,他神情愈发讽刺,“装模作样,佛口蛇心!” 沈檀兮摇头叹息。 “好了,既然沈姐姐有心改过,你便不要难为她了。” 陆璿右侧,随驾的裴小公子裴满满笑嘻嘻道。 崔鄞反唇相讥,“你竟信了她这番嘴脸?” 裴满满阴阳怪气,“我不是信她,我只是看不惯一个大男人当众难为一个小尼姑,崔鄞,你好歹也是个将军,顾点脸面吧!” 崔鄞大怒,骂道,“你还有脸让我顾脸面?” 满京城谁不知道裴满满的荒唐,狎过的名妓比换过的袜子还多,要论不顾脸面,谁有他不顾脸面? 眼见双方就要吵起来,陆璿终于开口了。 目光确是盯着下首的小尼姑。 声音低醇清冽,如山涧静淌下来的雪水。 “天色已晚,前方山谷荒僻危险,既是偶遇,那方总管和二位师太便一同上路罢。” 说罢,陆璿掐着缰绳,先一步过去。 众人吃了一惊,都没料到陆璿见到沈檀兮,竟没一刀劈了她,反而还怕她被林子里的野兽吃了。 这太子也太过好心了…… 可太子不是这样的人啊! 若说先太子陆鄢,也就是当今宣王殿下,宽仁和煦,不计前嫌还罢,这位太子殿下,可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睚眦必报,即便自己的生母。 裴满满低头,意味不明的笑了下,紧接着跟了上去。 崔鄞却是一霎变了脸色,但很快恢复如常。 大军绕过中间的三人,进了黑幽幽的山谷。 只留下沈檀兮几人。 沈檀兮单薄的身子抖如筛糠,脸色在昏沉的黄昏倍显凄白。 她蓦地捂住胸口。 唔……她要死了,她真的要被吓死了。 她可不认为陆璿是在护她! 陆璿其人,原着细致描写,他城府深沉,隐忍狠辣,就是一条隐在暗处,蛰伏的毒蛇! 他一定是想慢慢玩死她! 身后,黑豆语气有些惊喜,“师太,太子会不会失忆了,把您干的事都忘了?” “你是相信我是观音菩萨还是相信他失忆?” “您真的是观音菩萨?!” 沈檀兮:…… 第3章 沈檀兮痛悔? 夜里的山谷格外冷寂,皎月寒风,蛇鼠虫蚁,间或几声狼嚎。 大军零零散散分布林谷之中,太子一行人被围在中间,沈檀兮三人,便在他们不远处。 其实没有大军在侧,她们也是不怕的。 笑话,别看方回是个总管,但人家去势之前是先皇的血滴子! 至于他为何从一个威风凛凛的杀手变成太监,还要从先皇派他去太后那里当细作,怕被太后看破,于是先皇就打算采取单线联系,哪知方回刚混进去坤宁宫,先皇就驾崩了。 至此,没人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为了活着,方总管不得已,咬紧一块木头,愤然挥刀…… 营火光辉而温亮,伴随着树油爆炸声,空气中弥漫着熟肉炙烤过后的油香。 沈檀兮已经两年没沾荤腥了,不见就不想,乍一闻见肉香,她馋得肚子咕噜咕噜响。 她是被迫出家的,不得已守着清规戒律,尤其隔壁还有人盯着。 陆璿还是很给太后身边贴身大总管面子的,将士们从林子里捕来的鸟兽鱼肉,遣人给他送来一只鸡。 此时此刻,方回烤着鸡,对面,沈檀兮和黑豆,守着一小锅煮野菜,脸,一个比一个拉得长。 方回低着头,心疼又好笑,突然,沈檀兮长叹一口气,从包袱里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竹筒,递给方回,“方总管,撒点盐。” 方回一怔。 沈檀兮面无表情,似丧似呆。 “诶……多谢师太!” 方回接过沈檀兮的盐筒,撒在了烤鸡上。 盐粒在火焰的炙烤下,噼里啪啦闪出火星,衬得肉质愈发鲜美可口了,别看盐平时不打眼,但在这荒郊野地,能吃上带滋味的食物,给神仙做都不换! 方回忍不住咂嘴,心中感叹沈小姐还是这般细致。 “师太,还你。” 说完,方回便扯下一条腿,吃了起来。 馋得黑豆眼都绿了。 沈檀兮继续耷拉着脸,拿盐筒正要给自己的水煮养生野菜沙拉下料,身后突然蹿出一张脸。 “沈姐姐,盐筒借我用用可好?” 裴满满嬉皮笑脸的,虽然她和裴满满不熟,裴满满还是陆璿的终极狗腿子,于她来讲,身份很是尴尬,但俗话说,举手不打笑脸人。 “拿去吧!” 裴满满道了句谢,然后回到主帐,那里烤了只野鹿,裴满满献宝似的,就要给野鹿撒盐,却被崔鄞凉飕飕地制止,“你不怕沈檀兮下毒?” 裴满满心尖一跳,紧接着回头朝沈檀兮的方向看了眼,发现方回没事后,怒道,“你未免太多疑了!既然你担心她下毒,你就不要吃了。” 崔鄞冷笑,“谁稀罕!” 话虽这么说,但都是一个阵营出生入死过的弟兄,怎会真的斤斤计较?副将起身分肉的时候,自然将烤好的鹿肉分给了崔鄞。 军营艰苦,吃饱都是问题,吃的有滋有味更是天方夜谭! 一群汉子们尝到盐味,美味得都想哭出来了,心中不免对带了盐筒的沈檀兮生出几分好感。 真是妥帖细致,心肠恶毒又不关他们的事,他们只知道,今日沈檀兮惠及了他们! 参将谢大人不好正面感谢沈檀兮,于是找到崔鄞,想做个和事佬,“崔小将军,沈小姐年幼不懂事,但好在心细如尘,聪颖内秀,此后若是真心悔悟,崔小将军不若大度担待些。” 崔鄞一怔,正要说话,旁边传来裴满满的声音。 裴满满大快朵颐,嘴里不住念叨,“这才是人吃的肉啊!” 崔鄞不自在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然细细咀嚼着咸香鲜嫩的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沈檀兮是他的亲表妹,他是该宽待一些。 但他是万万不愿承沈檀兮这个毒妇的情的! 当初锦儿生奇症,若不是潇潇献药,锦儿早便命丧黄泉,可是沈檀兮却大放厥词,说锦儿慢慢将养便可痊愈,至于潇潇的药,来路离奇,药性霸道,吃了恐有后遗之症。 可锦儿明明就吃好了啊! 可见,沈檀兮心思之恶歹毒! 因为他当初没偏向她,她便记恨在心,故意害他的锦儿! 现在又想用小小的盐粒收买人心? 痴心妄想! 他现在不好反驳,但日久见人心,他就要看沈檀兮能装多久! 太子此番归来,也定是要她好看的,他且瞧着! 山谷中有一挂瀑布,水质清冽,沈檀兮吃完斋便起身去瀑布那里漱口。 临走时,她往主帐偷瞧了眼,陆璿还没回来。 …… 夜深林静,水流湍急,瀑布下游,黑暗中隐约有道人形。 高大伟岸,宽肩窄臀。 陆璿最是爱干净,从前做她暗卫的时候,便总是身上清清香香的,和别的臭烘烘的暗卫不一样。 鹤立鸡群,各方面都很凸(划掉)突出。 许是反派boss光环作祟,要是现实中,早被看穿身份了。 沈檀兮躲得老远,屏住呼吸,陆璿功夫不低,若被他察觉,这夜黑风高的,他俩又有杀身之仇,夺清白之恨,她岂不是狼入虎口? 但脖子是抻得老长的。 美男出浴诶……她可太好陆璿这一口了。 沈檀兮看够了,才从身上掏出一方绢帕,轻轻挂在了身旁的枝丫上,然后悄悄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陆璿从水中走出,穿好衣服,经过来路的时候,那方白色绢帕格外抢眼。 这里人迹罕至,绢帕又如此新…… 肯定不是前人留下的。 主人显然就在那两个小尼姑中。 陆璿伸手拿过,绢帕勾了丝,看来是匆忙离开,无意刮上去的。 绢帕并不特别,只,夜风微拂,留下半缕残香。 像,小猫爪挠人。 男人将绢帕收拢,攥于掌心,与此同时,勾唇一笑,几分冷,几分嘲。 “师太,你回来了?” “师太,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这么红?” 黑豆和方回诧异问。 沈檀兮只垂着头,一副恹恹失魂之态,光秃秃显得有些单薄的小脸无甚异样,却端看那双璀亮美丽的眸,红通通的,几分肿,显然是哭过。 偏她不愿承认,摇头,无力道,“我没事。” 说完,坐了下去,继续背对着众人。 这边的动静显然惊动了裴满满,裴满满八卦的眼睛亮了亮,为了查出猫腻,他不惜用还空盐筒这般逊色的理由,上前看了眼,看到沈檀兮果真似哭过一般,他面无表情地回去了。 陆璿回来了。 坐到主帐上首,裴满满递上烤好的鹿肉,同时,凑到陆璿耳边,兴奋道,“三哥,沈檀兮哭了!” 陆璿执匕首的手一顿,紧接着凝眸,眉心微沉。 种种细节告诉他,沈檀兮刚刚偷看他洗澡,一边看一边哭。 难不成是在痛悔刺过他一刀? 陆璿摇头轻笑,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那是寻常女子,不是沈檀兮。 …… 慈宁宫。 “咳咳咳……” 雕云纹紫檀木凤床上,美妇半倚咳嗽着,正是当今太后,献国公府的嫡长女沈若寒。 太后虽然年过四旬,但依旧美貌依旧,只是现下面色苍白,柳眉紧蹙,周身凝着一股病气,看着命不久矣。 明绪帝虽非太后亲生,但孝感天下,自太后病重以来,日日过来侍疾,就连十恶不赦的罪女沈檀兮,也看在太后的面子上释了。 此刻明绪帝正在早朝,皇后带着一众嫔妃,皇子公主皇子妃守在外殿,尽一尽孝心。 见太后咳嗽,宸贵妃连忙从地上站起来,穿过内殿的珠帘,进去,一脸忧心地接过嬷嬷手中的茶盏,双手给太后奉上,“母后,喝些晨露,嗓子会舒坦些。” 太后半眯着眼,顺着抿了口,然后朝她摆摆手。 宸贵妃放低了声音,“母后莫忧,猜着时候,兮儿约莫快到京城了……” 内殿窸窸窣窣的低语声,吵醒了外殿坐在椅子上,正支肘小憩的皇后。 第4章 她沈檀兮,该有这样的震慑力 皇后身边的敬嬷嬷,在皇后耳边挤眉弄眼的说了什么,皇后当着底下跪着的一众女眷打了个哈欠,起身慢条条地走进寝殿,在门口瞥了眼宸贵妃,“宸贵妃,你逾矩了。” 她一个皇后在这儿,轮得到一个妃子对太后嘘寒问暖? 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皇后娇纵的眉眼间丝毫没掩饰对宸贵妃的厌恶,宸贵妃微微勾唇,回身朝皇后一福,也没争执,“臣妾知错了,皇后见谅。” 皇后倨傲地抬起下巴,像是没看到。 帷帐中,太后轻咳了几声,“贵妃先行去外面候着吧,哀家无事。” “是。” 宸贵妃走后,敬嬷嬷吃人般的目光才收了回来,皇后上前,从宫人手中接过冒着烟的汤药,递到太后面前,“母后请喝药!” 平昭长公主一直候在太后身侧,见状回道,“嫂嫂,母后现下胃火躁盛,喝不下去,稍会再喝吧!” 原本很正常的对话,听在皇后耳里却变了个意思,皇后顿时秀脸一耷,带着一众宫人跪下,汤碗举得更高,喝道,“请太后喝药!” “良药苦口利于病,太后乃一国之母,岂可任性妄为由着自己的心性胡来?” “不说这药乃是太医们连夜煮好,母后不喝,寒了太医们的心,就说外面跪了一屋子的女眷,都是为母后的病而来,您喝了,也好让她们都安心!” 皇后颈子梗得老长,严厉的语气,连带着寝殿内的气氛都冷硬了起来,皇后随侍的宫人们各个凶神恶煞的,好像凤床上病得不是太后,是太监。 平昭长公主气不打一处来,敢情堂堂一个太后,都沦落到看太医院的脸色了? 这口气自来时便忍着,太后在内殿咳得心肺俱裂,偏生皇后在外面打盹,她不孝敬,还不让宸贵妃进来伺候。 平昭长公主腾地一声站起来,指着皇后大骂,“皇后娘娘,这是你该和太后说话的态度吗?” 皇后拧眉,“公道自在人心,若本宫说错做错,太后请罚便是,但本宫没错!” 敬嬷嬷瞪着平昭长公主,“长公主这是对皇后说话的态度吗?!” “你放肆!”平昭长公主气得两眼发黑,进宫之前,驸马便百般叮嘱她,莫要和皇后起冲突,尤其是在太后病床之前,为了太后,她也要忍。 可是她怎么忍啊? 敢情不是裴海金的亲娘?! 可她偏生对皇后没办法,虽然皇后种种之举骇人听闻,前所未有,但皇上爱她护她,哪怕出了杀嫡子这般荒唐事,皇上都高拿轻放,未怪罪皇后半分不说,还体谅这些年,她的担惊受怕。 她的母后亦非皇上亲母,她又有什么资本和皇后叫板? 平昭长公主是哭着出去的,掀开珠帘之前,听到身后,太后低哑的声音,“皇后急什么,哀家喝了就是。” 外面,宸贵妃出来后,不自觉叹了口气。 然后跪到众人前列。 满后宫,皇后之下她最大。 妃子后面,是公主王妃们,其中就有刚刚成婚的宣王妃,柳潇潇。 宣王陆鄢和柳潇潇于半月前,匆忙完婚。 有人说,他们是担心太后一旦薨逝,便要守三年孝期,不能成婚,但知情人知道,柳潇潇这是听说沈檀兮要回来了,迫不及待完婚了。 满京城都知柳潇潇侠肝义胆,单纯善良,不拘小节,但人无完人,柳潇潇最大的缺点就是好妒。 这在寻常女子身上,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在柳潇潇身上,却只是一点小污迹罢了,无伤大雅。 陆鄢原本府内有两个通房,一个姬妾,死的死,卖的卖,只留下了柳潇潇,此举于皇家来说简直耸人听闻,但皇上都不在意,仍宠着呢,更别提陆鄢本人,还怕宅里那些下作手段,伤了他的心肝。 京城那些掌权人都不在意,轮得到旁人在意? 宸贵妃刚跪下,就听见身后,柳潇潇捂着肚子,小声抱怨,“要跪到这么时候啊,我都饿死了。” 明月公主朝她摇摇头,小声道,“太后宫里,说话要忌讳些,别提什么死不死的。” 柳潇潇撇嘴,大大咧咧道,“人都是要死的啊,说了怎么了?太后不是人吗?” 她翻了个白眼,噘嘴,“都是人,凭什么太后她老人家在里面舒服躺着,咱们在这儿跪着,我的腿都要跪断了。” 明月公主宠溺一笑,“再等等吧,等父皇下了朝,估计就让咱们回去了。” 这话倒是给了柳潇潇灵感,柳潇潇的眼珠子鬼鬼一转,说道,“等什么父皇下朝啊,我现在就偷偷去金銮殿请父皇过来吧!” 说着,她挪着膝盖,就要离开,明月公主吓了一跳,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压着嗓子,“你去哪?” “你别管了,等我找人救你吧!” 她正要逃,却被泪眼婆娑的平昭长公主逮了个正着,“宣王妃这是去哪?” 柳潇潇冷不丁回过神,吓了一跳,明月公主连忙将她拉下来,给她疯狂使眼色,柳潇潇这才不悦道,“我……我嫌殿里憋闷,出去透透气。” 平昭长公主锁着长眉,一双黑亮的眸子似是看穿了柳潇潇一般,她淡淡提醒,“宣王妃,本宫知你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备受隆宠,但你别忘了,里面躺着的可是皇上的嫡母,是你的长辈,你岂可如此不恭不敬!” “我哪有不恭不敬,我不正跪着呢吗?我给我亲爹娘都没跪过,你放心,等太后死了,我继续给她跪!”柳潇潇满脸不忿。 随着她的话音一落,外殿抽气声此起彼伏。 明月公主合眸,不忍直视,想要开口给柳潇潇说话,却被前列的安妃一个眼神制止。 平昭长公主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柳潇潇。 宸贵妃由人搀着,优雅起身,葱白的玉手揽住平昭长公主的胳膊,温柔却有力度,“说什么死不死的,太后娘娘千岁之身,福寿绵长,一定会逢凶化吉,”她看着平昭长公主,眼底带着安慰,“太后一定没事的。” 平昭长公主的怒气消了消,仍憋着泪,但不再搭理柳潇潇。 柳潇潇暗地里撇了撇嘴,“还真以为太后是千年王八,哼,又不是我说的,太医们都说熬不过今晚了。” 明月公主无奈摇了摇头,“潇潇!我知道你与太后有过节,太后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太后,但如今太后这般,若你太放肆了,父皇亦不会站在你这边的。” “那又怎样?”柳潇潇摇头晃脑的,“大不了我就当回小乞丐!哼!”她自信的笑,“到时候我把皇上的儿子也拐去当乞丐!” “你这番话与我说说便好,切莫说出去,恐落人口实!”明月公主想起什么,有些惆怅,“宣王哥哥已失了太子之位,现下的处境……哎。” “明月,你又庸人自扰了,阿鄢才不是看重权势之人,他和我两个义兄一样,都向往自由,讲义气,视钱财和功名利禄如粪土……”她突然揶揄地看向明月公主,“还英俊潇洒,迷倒了不少小姑娘呢!” 明月公主羞臊地推了柳潇潇一下,柳潇潇忍不住抖着身子笑起来。 整个外殿,洋溢着少女闷闷的笑声,还有……平昭长公主运气的声音。 “潇儿笑什么呢?”皇后拨开珠帘,本冷肃的脸瞬间柔和了起来。 柳潇潇激动之下直接站起来,提着裙子朝皇后过去,冒冒失失的还踩了安妃一脚,安妃也运了口气。 柳潇潇走到皇后面前,“回母后,儿臣……”她眼睛一亮,抖机灵道,“儿臣是替太后娘娘高兴呢。” “嗯?”皇后拧眉,“何来高兴一说?” “儿臣昨夜做梦,梦到了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儿臣这么定眼一看,竟和太后娘娘长得一模一样,”她朝众人夸张道,“太后娘娘竟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转世!” 敬嬷嬷一反常态,认真道,“竟这般离奇?” 柳潇潇点头如捣蒜,“所以大家都不要为太后娘娘伤心了,她不是死了,她只是要回到天上去了!” 皇后许是对这般说法很满意,捂嘴笑了半晌,然后怜爱地点了下柳潇潇的额头,“你呀你,就属你最鬼灵精!” 众人面色各异,平昭长公主拂泪。 “妖言惑众。” 沈檀兮随着方回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皇后和柳潇潇在太后即将薨逝之时,一唱一和,嬉皮笑脸。 眼梢轻飘飘地敛下,眸底涤着一汪沉水,宠辱不惊。 “沈姑娘求见!” 随着太监通报,全殿的目光齐刷刷朝门口看过来,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刚刚还笑逐颜开的皇后忘了反应,柳潇潇像见了鬼一般,脸一阵红一阵白。 众人如同被定住了。 沈檀兮淡漠的眸子微不可察一眯。 很好。 这就对了。 她沈檀兮,该有这样的震慑力。 她合掌低首,语气淡淡。 “贫尼毗蓝参见皇后娘娘,各位贵人。” 第5章 还俗嫁给陆璿 如果一个作妖了整本书,最后还没死,又杀回来了的恶毒反派,没让人忌惮害怕,两股战战,注定是个失败的反派。 但她不一样,她是升华过的。 她注定要在反派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两年前,她的战绩便所向无敌了。 不说女主柳潇潇,自从认识陆鄢以来,便时常在她身上吃瘪,柳潇潇的舔狗和闺蜜,也难逃她手…… 就连皇后本人,荣宠半生,平生第一次被皇上扇了一巴掌,也是拜她所赐。 因那日是裴霄的生日,她早知道裴霄的真实身份,便随手送他的一份生辰礼,诚然他不知道,但她作为本书第二大的反派,便该有这般的强大深情! 她不白嫖他! 要不是走剧情强行让她失智暴露真面目下线,陆璿又莫名没死,哪会有这群人的翻身之日? 基于以上,哪怕她败走颍川两年,初初见到她,这群人的沈檀兮ptsd还没好。 但没好归没好,待皇后等人反应过来,定然不会让她好过。 她最大的靠山——太后,正在内殿里囤着一口气,只待薨了之后,前有狼后有虎,啧啧,真是……太有意思了! 虽然半屋子的人都对沈檀兮敌意满满,还是有见她回来高兴的,她的反派姐妹团成员,平昭长公主算一个。 平昭长公主郁愤难消的心在见到沈檀兮的一瞬,瞬间安宁又平静,就像一个没手的残疾人,面对夹着雪花的疾风,终于把秋裤塞进了袜子里那般安心。 同时,看见沈檀兮光着头,破衣烂衫,臃肿的棉衣里空荡荡的,和满室华翠罗衫格格不入的模样,平昭长公主抿唇,眸底闪过一丝心疼。 她看了眼皇后,担心皇后等人向沈檀兮发难,于是率先站出来,走到沈檀兮面前,牵过她的手,“兮……毗蓝师太,太后娘娘等你许久了,本宫带你去见太后娘娘。” 沈檀兮点点头。 外殿在沈檀兮跨过珠帘走进内殿后,嘈杂起来。 内殿里,浓烈的汤药与熏香的味道交杂在一起,混着嘶哑又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窗棂之上,细如柳丝的光射入,昏暗又迟暮。 平昭长公主上前,轻唤,“母后,兮儿回来了。” 沈檀兮却站在门口,看着那幢沉重的雕花大床,床上绣着祥云牡丹的被子,那是她走之前,亲手绣的。 如果穿书以来,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不过游戏一场,只有太后是例外的。 她对她很好,非常好。 一个精明算计,位高城府的女人,肯把她所有的善意和软肋交给她,她怎能不动容? 她迟迟未上前,太后的声音却已然传了过来,“兮儿回来了?兮儿……兮儿……” 她支起胳膊,要坐起来,平昭长公主扶她坐稳。 太后身边的宫人们欣慰又思念地看着她,同时,亦露出了心疼。 沈檀兮压下涩意,走过去,坐到了床前。 太后乌黑的鬓发下掺了些许银白,见真的是她,疲懒一笑,打趣道,“小姑姑……” 沈檀兮:“……诶。” 没错,她和太后是姑侄关系,但不是一般的姑侄关系,她是太后的姑姑! 她爹沈大儒是太后的亲祖父,她大哥沈肃郎是太后亲爹。 沈家家大业大,四世三公,门生旧部遍天下,沈氏家族亦是盘根错节,但现役,沈家就两个女儿,一个是太后,一个是她,剩下全是男儿。 “兮儿,你在外两年,可还习惯?” 沈檀兮如实回答,“初初不太习惯,但人总是要适应环境的,兮儿深记太后的教诲,遇事与其自怨自艾,不如静待时变,困境可以困住庸碌鼠辈,困不住坚忍自强之人。” “好,很好,这两年,你没被磨了心智,哀家很高兴。” 太后说完,便使了个眼色,将人都撤下,平昭长公主也走了出去。 人都走后,太后强撑起的精气神退了些,她拧眉,朝沈檀兮伸出手。 沈檀兮将手放了上去,太后疼爱地握了握,眸光看向床顶沉抑的雕纹,那些繁复的纹路就像困龙索一般,锁的不仅是人,还是心。 “哀家还真是怕啊,怕他们背地里把你……咳咳咳!” 沈檀兮起身给太后拍了拍,艰涩道,“太后,兮儿回来了,兮儿不会有事了,太后也不要有事。” “傻孩子,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 “不过……哀家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太后说着,看向沈檀兮,眼里满是忧虑。 沈檀兮知道太后在担心什么,她敛眸,不置一词。 太后见状叹了口气,“之前你把他们都得罪光了,又差点儿杀了太子,兮儿,哀家要是去了,你可怎么办是好?” 太后是真的愁啊。 不仅愁她,还愁沈家。 沈檀兮坚定道,“太后放心,兮儿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延续沈家四世荣光,绝不会让整个家族受累。” 欲冕王冠,必承其重,到了何时何地都是这个道理。 出生大家族的儿女,享受荣耀富贵的同时,身上也都有着难以推辞的责任,某一方面看来,家族荣光甚至大于个人的。 原着里,沈檀兮和沈家支持陆鄢,光是因为沈檀兮的爱吗?没了沈家,沈檀兮都不值一提,更何况是她的爱? 所以她很是能理解,原主沈檀兮因陆鄢移情一个不学无术的小乞丐破防,除去陆鄢正妻这个位子,太子妃,更甚是皇后的位子,才是原主难以割舍的。 原主自小就被培养去如何做好一个贤后,结果中途被一个小乞丐截了胡,不发疯等什么? 原主还是太仁慈了,只做些陷害栽赃的小手段,要她说,直接嘎。 把陆鄢都嘎了。 太后闻言,沉默了半晌,说道,“兮儿,你向来沉稳有谋算,这局死棋,你可想出破解之法?” 沈檀兮自是想过了的,但事未成,沈檀兮谨慎惯了,与太后也只说八分。 “太后,此局的关键就在太子。” “哦?此话怎讲?”太后并无意外的神情,显然也是想好了。 “过去看不惯兮儿之人,虽是权柄在身,十分危险,但仔细想来,已是强弩之末,而太子此番凯旋而归,势更甚,沈家已被宣王所弃,正好为太子所用。” “宣王愚蠢不要的,太子不会。宣王不懂的,太子懂。” “太子看重大局,冷静理智,隐忍深沉,兮儿那一刀,看似动了逆鳞,但与万里江山比起来,一刀算什么?兮儿的价值,沈家的价值,可不止这一刀。” 太后眼里划过一抹欣慰。 沈檀兮沉了口气,起身跪下,绝色的眉眼间有一种饮鸩止渴般的沉静,“兮儿自知罪孽深重,余生该与青灯古佛为伴,但父老兄死,家中无人为续,故恳求太后为兮儿还俗,赐婚太子,入主东宫,且尝一试。” 太后坐起身来,深深地看着她,看不出情绪。 “你不怕羊入虎口,太子正好杀了你?” 沈檀兮面无表情,“兮儿不是羊。” 她也是虎,她不是羊入虎口,而是与虎谋皮。 她回不去现代,总不能死在这群情爱大过天的憨批手里,未免太窝囊了。 更何况,她有她的账要算,有她的仇要报。 太后连道了三声好,苍白的脸上滑下两行泪,“不愧是我沈家的女儿!你这般……哀家也可安心闭眼了。” 她伸手扶起沈檀兮,句句戳心,“兮儿,沈家委屈了你,但哀家要告诉你,你没有错!” “身处皇宫,何来不争?何处不算计?男人要在朝堂争权势,女人要在后宫争地位,都是阴谋算计,凭什么女人落个恶毒之名?” “哀家自从入了先帝后宫,做妃被骂妖妃,做后被骂妖后,无非是那些输给哀家的人,无能狂怒滥加诋毁,到了,先帝也输给了哀家……” 太后浑浊的眼里迸出几分亮光,嘴角浮起一抹轻嘲,语气幽幽的,“再有权势的男人,死之前,瘫在床上,也跟坨烂泥没有区别……” 她转过头,看向沈檀兮,覆在她手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兮儿,你须记得,青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沈檀兮快要抑制不住激动的心绪来了。 太后这番话,真对味啊。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啊! 她敛下眸子。 原来先帝的死因真有蹊跷…… 她就说嘛,明绪帝比太后都要大上两岁,又不是亲生,留个身强力健的儿子和美艳聪慧的小妈,即便放在寻常人家,都忌讳着,先帝也不是个昏庸的。 除非……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嘎了。 沈檀兮和太后又聊了些寻常的,太后答应,会和明绪帝提,封她做太子妃,嫁给陆璿。 太后也早有此想,但怕她不敢,若心怀畏惧,那嫁了比不嫁更糟。 说得久了,太后的身子撑不住了,便沉沉睡去。 太后身边的王嬷嬷进来,要带沈檀兮去洗洗风尘,换身轻薄的佛衣。 走出内殿。 一众莺莺燕燕又朝她看了过来,沈檀兮心下微动,眸光轻扬。 过去,不过是原主的手段和心机,今后,便是她的了。 诸位,莫急。 第6章 沈檀兮挨打 沈檀兮和太后在内殿谈了大半个时辰,足够外面的人续好大招。 柳潇潇带些武艺,耳目灵光,沈檀兮一出来,她便看了过去。 往日高高在上的京城贵女如今这般落拓,她心里有些怪怪的……窃喜。 想起从前沈檀兮利用高贵的身份对她的欺辱,如今,她不过是个人人厌弃的罪女,还成了尼姑,而她却已经今非昔比了,她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宣王正妃。 她现在完全可以以牙还牙,将过去受的委屈都还回去,但是她不会。 她才不是沈檀兮这般心胸狭窄,狠辣恶毒的女子! 柳潇潇扬了扬眉,胳膊抬了抬,收在手腕上碧翠的镯子叮铃作响,她余光中瞟了眼,嘴角轻抬又压下。 当阿鄢的王妃真是累人,她这般纵情肆意的江湖儿女,却每日不得不戴这些庸俗的首饰撑场面,累赘死了。 她抬起胳膊去叫皇后,宽敞的广袖滑下,正好露出她成色极好的翠玉镯子,像是故意给谁看似的。 “母后,她出来了。”柳潇潇提醒皇后。 皇后回头瞟了沈檀兮一眼,然后拍拍柳潇潇的手,像是让她安心。 紧接着,由敬嬷嬷搀扶着,走到沈檀兮面前,一双凤眸斜睨端详,清高中带了些不屑的姿态。 沈檀兮心下薄笑。 面上恭敬又卑微讨好,“贫尼……参见皇后娘娘。” 沈檀兮对皇后向来是恭敬讨好的,敬的是她皇后的身份,讨的是陆鄢亲娘的好。 然而皇后却一直不喜沈檀兮,因她的手段,让她害怕~ 敬嬷嬷亦是虎眸狠瞪,连眼都不眨的,沈檀兮暗暗好奇,眼睛不涩嘛…… 皇后见她这副模样,眉心皱得更深了,“沈檀兮,你在里面和太后说了那么久,都说了什么?莫不是死性不改,还想利用太后的权势,想插足鄢儿和潇潇的姻缘?” 她此番回来,所有人都料定她不会安于庵堂念经,肯定是要再作妖的。 她当然是要再作妖的,但是怎么能让她们这么容易猜到呢? 皇后的话,果然刺激了柳潇潇。 柳潇潇愤怒又警惕地看着她,怒斥,“沈檀兮,你都出家了,为何还要跟我抢阿鄢?跟你说了多少遍,阿鄢不喜欢你这种心肠歹毒的女子,你死了这条心吧!” 沈檀兮大骇,“王……王妃何出此言……” 柳潇潇还要说,被皇后抢过,“沈檀兮,本宫不管你对太后说了什么,你这次回来又想做什么,都最好断了念想!你害了本宫鄢儿不够,还差点杀了璿儿,你若再要对他们不利,本宫绝不与你善罢甘休!”皇后愤恨得眼睛都红了。 沈檀兮在心里将白眼翻了个底朝天。 不是,你俩一个皇后一个王妃,就这么大庭广众跟我在这儿吼,不嫌丢份吗? 没见宸贵妃看傻子一样看你俩吗? 沈檀兮的注意力从看笑话的宸贵妃脸上收回。 抛开丢脸不提…… 皇后啊,向来是不屑于那些恶毒手段,但心里却恨不得那些好处都送到她手上来的。 她不喜争,可不是因为人淡如菊,而是……真的蠢。 譬如当年为何会出现双生子同朝为孽一事,便是皇后在怀孕之时,中了宸贵妃的计。 宸贵妃只说,大夏有这么个忌讳,皇后便也不去打听,不去深究,甚至放在手边的国史不看,就把陆璿送走了。 但其实,大夏根本没这个规矩。 事发后,她自是恨极了宸贵妃。 当然,也恨极了她。 因她刺伤了陆璿,她把对她的恨,当做对陆璿这些年母爱的补偿。 原文里,她把陆璿捅死后,皇后可劲儿哭坟,但饭没少吃,妆没少化,陆鄢登基和柳潇潇大婚,她甚至还欣慰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跟她装什么无辜白莲啊?? 沈檀兮绵里藏针道,“皇后娘娘和宣王妃说得这是哪般话?贫尼已受了戒刑,四大皆空,何来害谁抢谁?毗蓝今后不会抢,过去也未曾抢,”她一脸无辜地看向柳潇潇,“倒是贫尼想起,宣王妃原先定的是姓沈的人家,怎么王妃改姓柳了?” 柳潇潇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喘着大气,指着沈檀兮,“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 平昭长公主早就看不惯了,见状说道,“师太是方外之人,许是不知内情。” “咱们这位宣王妃,手段厉害得很,原本只是一个小乞丐,给宣王当兄弟,当着当着就当到床上去了,哎呦呦……”平昭长公主装作缓过神来,看着外殿一众女眷,告歉,“嫂嫂恕罪,平昭说错话,恐脏了诸位娘子的耳朵。” 她这一说,柳潇潇被一众女眷不耻的前尘都被回忆起来了。 众女眷们虽嘴上不好说,但心里都膈应着。 不管沈檀兮如何,柳潇潇就是抢了人家的男人,天真单纯就可以粉饰这一切吗? 更重要的是,大婚前就与宣王春宵一度,这哪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做得出来的? 死寂的空气里仿佛带着隐晦的嘲讽。 柳潇潇一向自诩光明磊落,哪受得了这个? 她亦学不会掩饰情绪,故瞪着吃人的目光看着沈檀兮,胸膛剧烈起伏,切齿道,“我们江湖儿女才不在乎这些庸俗的规矩,阿鄢爱我,我也爱他,相好怎么了?我没有抢他,他本来就不是你的!” “抢便抢了,敢做不敢认,也是你们江湖儿女的规矩?” “你!” 平昭长公主得意扬眸。 皇后拧眉,敬嬷嬷见状,咬牙挥手,就朝平昭长公主过去了,举起铁杵一般的胳膊,“奴婢要为皇后教训长公主!” 平昭长公主大骇,真是岂有此理,一个嬷嬷狗胆包天居然想要掌她的嘴,王法何在! 平昭长公主都要气疯了。 她和敬嬷嬷之间隔着一个沈檀兮,须臾之间,沈檀兮也吓了一跳,看疯子一样看了眼敬嬷嬷,心想两年不见,这些人已经癫到这个程度了吗? 她又看向皇后,见皇后一副纵容的模样,沈檀兮深吸一口气,朝敬嬷嬷推了一把。 “哎呦!”敬嬷嬷虎背熊腰的身子倒在地上,龇牙咧嘴。 皇后厉喝,“沈檀兮,你放肆!” “好呀,你敢打人?”柳潇潇见状撸起袖子,迫不及待地朝沈檀兮打过去。 谁不知道柳潇潇的身手和脾气,一不顺心就要动手打人,偏生有人护着,所以皇宫里上演全武行也是惯了的,众人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场景,顿时乱作一团,宸贵妃亦站起来想要拦架,却见柳潇潇已经抓起沈檀兮的胳膊,用轻功飞了出去。 “你放开我!” 殿外,柳潇潇像个恶霸似的,叉着腰,一脚踩在沈檀兮的身上,耀武扬威,“欺负老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我来!” 沈檀兮细皮嫩肉哪里经得起柳潇潇的招式,几下下来,疼得她小脸煞白,躺在地上发不出声音。 “潇潇,你停下!”明月公主提着裙子奔出来。 “柳潇潇,你敢动她我撕了你!”平昭长公主隔着人群,冲不出来,怒吼。 “哼,别以为有太后护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最看不上你这种……”柳潇潇大字不识一个,想了半天才想出了个词,“狗仗人势的女人!” “你!”沈檀兮刚要说话,柳潇潇抬起巴掌就要扇过去,沈檀兮立时闭上了眼。 第7章 颍川两年没让你知罪悔改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 等着,她给她等着! 方回和侍卫们见状连忙过去营救沈檀兮,柳潇潇理直气壮,“你们这是要煮粥为虐吗?” 方回懒得跟柳潇潇废话,摆开架势朝柳潇潇攻去,几招下来,柳潇潇三脚猫的功夫就落了下风。 沈檀兮被平昭长公主和慈宁宫的几个侍女扶起来,眼前蓦地一花,陆鄢和崔鄞施展轻功过来,陆鄢一脚踹开方回,落地展袍,眸光冷厉,“方回,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和本王王妃动手?” 崔鄞过去,将柳潇潇扶起,问候,“你没事吧?” 柳潇潇气冲冲摇头,崔鄞紧接着拧眉看向沈檀兮,“就知道你回来没好事,刚回来就要找潇潇麻烦,想不到你竟这般容不下潇潇!” 陆鄢还在好奇崔鄞说的是谁,他顺着崔鄞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白嫩嫩俏生生的小尼姑,光看轮廓,就赏心悦目得与周围人格格不入,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到沈檀兮身边的平昭长公主,陆鄢心尖一跳,眸光一震。 是她。 沈檀兮。 她回来了。 沈檀兮低敛着头,气得眼前发黑,下颌紧绷,说不出话来。 敢打她…… 粗鲁! 狂悖! 诚然她不是第一次被柳潇潇动手过,但习惯不意味着认同,之前是走剧情,她早便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次,却是意料之外,结结实实的! 平昭长公主怒不可遏,“崔鄞,你眼瞎就去治,明明是柳潇潇先动手打的兮儿!” “你胡说!是她先推敬嬷嬷的!”柳潇潇理直气壮。 “那还不是因为那个刁奴……” 平昭长公主正待解释,被陆鄢打断,“够了!” 陆鄢拧眉,盯了沈檀兮半晌,转过身,走向柳潇潇,“潇潇,你没事吧?” 柳潇潇噘着嘴,看了他一眼,负气般别过头,“我能有什么事?” 陆鄢语气温柔,“你没事就好。” 他转过身,面对众人,“既是都无碍,那便散了吧,这是慈宁宫,莫要让太后听到着急!” 皇后闻言欣慰地看了眼陆鄢,然后带着人进殿继续跪着。 人都走后,陆鄢走向沈檀兮,他自以为此事处理得足够公平,所以语气不虚,甚至还有些自以为是的安慰。 “师太已见过太后了?” 回应他的却是沈檀兮倔强猩红的眸,她微微抬起头,眼底一闪而过的厉色和恨意如利剑般锋锐,陆鄢似是一霎被刮了一刀,他恍然,再定眼看去,沈檀兮已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别处。 陆鄢拧眉。 沈檀兮从未用这般凶狠如狼的目光看过他。 她这是…… 陆鄢莫名心里有些慌,下意识觉得自己犯错了,但理智告诉他,他没有。 潇潇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潇潇这般,定然是沈檀兮又使诡计逼潇潇的,她已剃度出家还屡教不改,若让父皇知道,轻饶不了她。 他这般将事情了结,已是对她莫大宽容,好在她也没落了好,看样子,被打得不轻。 沈檀兮他是知道的,自小娇生惯养,日头晒一些都要灼伤的。 陆鄢慌乱的心定了定,神情微冷。 平昭长公主站出来怒道,“宣王,你也太护短了吧,你的王妃公然打伤兮儿,如此狂悖无理,你就这么算了?” 崔鄞嗤笑,“长公主所言差矣,这么多人潇潇都不打,为何只打她一人?” 平昭长公主:“谁知道柳潇潇发什么疯?崔鄞,到底谁是你的亲表妹,你的胳膊都歪到南天门去了!” 大庭广众,说断情绝义的狠话只会影响崔鄞的形象,崔鄞很适时地闭嘴了。 陆鄢叹了口气,冷漠道,“既是如此,那便去皇上那里分辩吧。” 说曹操曹操就来,陆鄢话音刚落,皇上的御驾就来了。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明绪帝旁边,太子陆璿盔甲亦未脱去,显然和皇上回复完战报,就赶着来见太后最后一面了。 冷峻的眉眼漫不经心扫过地上跪着的众人,在落到那一方白溜溜的身影时,眸底竟浮起一丝笑,猝然而逝。 “都聚在这里,怎么了?” 明绪帝负着手,语气威严,气势赫赫。 “父皇(皇兄)!” 平昭长公主和柳潇潇抢话,明绪帝见状眉心一皱,道,“一个一个说,潇潇,你先说。” 柳潇潇得意地看了平昭长公主一眼,直接站起身,走到明绪帝身边,搀起他的胳膊,陆璿见状退远了些。 明绪帝眉眼宠溺。 “父皇,我不过是看不惯某些人欺负下人,就出手打抱不平,谁知道平昭长公主死抓着不放,父皇,你要为潇潇做主。” 明绪帝闻言,郎朗一笑,“原来就是这点小事,平昭啊,潇潇是个性情中人,你早也知道了,何必与她为难?” 平昭长公主脸色难看至极,她刚要说话,却被沈檀兮打断了,沈檀兮一如往常,温柔沉静,“皇上不要怪罪长公主,长公主也是为了贫尼,王妃娘娘打了贫尼,长公主看不过去罢了,与长公主无关,若皇上要怪罪,就罚贫尼好了。” 沈檀兮未抬头,所以明绪帝没看到她的脸,但光听声音,明绪帝觉得有些耳熟,他拧眉,沉声道,“哪里来的尼姑!” “皇兄,她是兮儿!” 平昭长公主呐呐道。 明绪帝眸光一凛,紧接着神情复杂起来。 沈檀兮。 好久没听到她的名字,他都忘了。 想起过往,明绪帝不免唏嘘。 因沈檀兮特殊的辈份和身份,沈檀兮几乎是太后和皇上亲自看大的,沈檀兮幼时,皇上亦很宠爱她,最宠爱她。 模样长得好看,又聪慧灵巧,怎么会不讨人喜欢? 然没想到,沈檀兮大了,却长了一副蛇蝎心肠,还明知他宠爱潇潇,屡次算计中伤她,岂不是意图犯上,故意和他作对? 想到她种种所为,明绪帝心里的怅惘瞬间消失,他陡然想起,今日这场冲突亦是沈檀兮之过,于是不问由头,冷声问罪道,“沈檀兮,颍川两年没让你知罪悔改吗?” 明绪帝的话音一落,柳潇潇低头,委屈轻哼。 崔鄞暗暗勾了勾唇角。 陆鄢看了沈檀兮一眼,一副早有意料之态。 沈檀兮深深一拜,光洁的额头贴到冰冷的砖石上。 “皇上,贫尼改了,正是因为改了,还不被人所容,让贫尼深感灰心。” “哦?改了,那你是如何改的?”明绪帝语气不善。 第8章 敬嬷嬷要打平昭长公主 沈檀兮冷笑,这一群贱人没一个听她解释的,先给她定了罪,迫不及待地给柳潇潇洗脱,那她便顺着他们的思路来好了。 “颍川伴佛两年,让贫尼愈发懂得,无规矩不成方圆,无道理难以服众。” “今日之事的缘由,乃是平昭长公主见宣王妃动手打了贫尼,而宣王妃为何打贫尼,也不是无缘由的,因贫尼将敬嬷嬷推倒了。” 明绪帝拧眉,似是没料到她实话实说了。 见沈檀兮的口供对他们有利,柳潇潇借题发挥,撒娇道,“父皇听见了没,是不是不干儿臣的事?” “潇潇自是明理的。” 崔鄞不知内情,闻言深以为然,应和道,“毗蓝师太许是在外惯了,忘了皇家的规矩,敬嬷嬷虽是老婢,然跟随皇后娘娘多年,即便普通妃子,都要给敬嬷嬷三分薄面的,毗蓝师太怎可对她动手?” 陆鄢拧眉,他亦没想到,沈檀兮会对敬嬷嬷动手,她坏归坏,却是世家贵女,哪会这般没有体统,亲自动手打一个下人? 主子亲自动手打下人,是很失体面的。 沈檀兮平静道,“宫规如何,贫尼离京多年,真是有些忘了,但贫尼深知,贫尼有错,代为处罚的该是皇后,而非王妃私刑,今日王妃在太后宫中放肆,越俎代庖,想必宫规不如从前了。” “放肆!”明绪帝怒喝。 顿时众人的头更低了。 只陆璿,轻轻扬唇,眉眼深邃,看不出情绪。 “你这是责怪皇后治宫不严,轻纵无度?岂有此理!!” 明绪帝雷霆大怒,因沈檀兮这话,既说了皇后,又说了柳潇潇,都是他的心肝肝。 柳潇潇滴溜着眼,吐舌看热闹,眼里还有几分挑衅。 “既是你说宫里没规矩,潇潇越俎代庖,那朕便给你讲讲规矩!潇潇,”明绪帝显然放缓了语气,“她说的没错,她推了敬嬷嬷,该罚她的是皇后,你与她动了手,那便……先给她道歉。” “父皇……”柳潇潇难以置信地看着明绪帝。 虽已是高举轻放,但柳潇潇还是不愿。 半晌,才迫于明绪帝的龙威,同意了。 她朝沈檀兮囫囵道,“师太,对……对不起。” “没关系。”沈檀兮倒是宽容了。 崔鄞见状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神情厌恶至极。 陆鄢倒是没什么表情,因为他觉得沈檀兮说得对,他向来是帮理不帮亲的。 平昭长公主柳眉抬了抬,还得是兮儿啊,怎么稀里糊涂就让柳潇潇道歉了呢,虽然一个口头道歉,与兮儿身上的创伤来讲不值一提,但意义重大。 这是让如日中天的柳潇潇吃瘪了啊。 紧接着,明绪帝冷笑,居高临下地睨着沈檀兮,“沈檀兮,潇潇的错朕罚了,你的呢!” 柳潇潇扯着脖子,不甘道,“对呀,该你了!” 沈檀兮却抬起头,一脸无辜,“贫尼有何错?” 崔鄞:“你刚都说了,你推倒了敬嬷嬷!” “那是因为敬嬷嬷要打平昭长公主,要教训平昭长公主,贫尼想要去拦,避免敬嬷嬷犯下弥天大错,才推得她。” 崔鄞:…… 崔鄞盯着沈檀兮澄黑的眸子,一霎恍惚,“什么,敬嬷嬷要打平昭长公主?” “对呀。” 沈檀兮看向明绪帝,“皇上,当时皇后正和贫尼训话,平昭长公主想起宣王妃和宣王的过去,说了几句,敬嬷嬷便气势汹汹地要替皇后教训平昭长公主,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扇过来了,贫尼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让一个嬷嬷把长公主殿下教训了吧?” 沈檀兮说完,全场鸦雀无声。 他们许是也没想到,敬嬷嬷竟胆大包天到要打长公主。 几条命? 几个族? 那可是皇上亲妹妹。 敬嬷嬷跟着皇后,没规没矩惯了,打嫔妃,骂皇子,仗着皇后狐假虎威,有了皇后这个后台,自诩正义,谁都不放在眼里。 后宫之人怕今后被皇后穿小鞋,即便吃了亏也不敢告状,以至于没闹大过。 此番公然闹到皇上面前,又是长公主…… 退一万步说,即便承了皇后的旨意,皇后有资格教训长公主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平昭长公主不愧是反派团体的,眼泪说来就来,又添油加醋了一番,甚至把皇后刚刚逼太后喝药的事也说了一遍。 明绪帝勃然大怒,已经顾不得沈檀兮和柳潇潇这些小打小闹了,他只知道,一个老奴挑衅了皇权,不加惩治,何以服众? 他早便知皇后脾性,知她统御后宫之能,往日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下犯到他手里了。 逼太后喝药…… 太后薨逝,传出去,想让他也落个不孝之名? 眼下不好斥责皇后,但…… 明绪帝一嗓子喝出来,殿里的莺莺燕燕全都出来了,跪做一团。 明绪帝问罪敬嬷嬷,敬嬷嬷还不知死活,也和明绪帝瞪眼,把明绪帝气的两眼发黑。 “奴婢没错,奴婢只是替皇后教训长公主出言不逊!” 平昭长公主凉凉道,“本宫说什么了,你要替皇后教训本宫?” 明绪帝瞪眼,“平昭,你说什么她也不能教训你!” “是,皇兄,平昭明白了。” 敬嬷嬷想要说,被皇后一个眼神拦住了。 皇后也不是太傻,难道当众让敬嬷嬷把潇潇和陆鄢那些事说出来再让人笑一遍吗? 皇后面无表情道,“敬嬷嬷,本宫何时让你去教训平昭长公主了?” 皇后将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 敬嬷嬷一怔,紧接着回复明绪帝,“回皇上,皇后未曾下旨,是奴婢一心护主……” 敬嬷嬷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她只知道,要孝敬主子,主子说没有,便没有。 她就是主子最锋利的刀,最忠心的狗。 明绪帝沉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敬嬷嬷以下犯上,大不敬,杖三十。” 皇后闻言两肩下怂,耷拉着眉毛,看起来窝囊极了。 她亦不敢求情,她怕被牵连。 她只看向沈檀兮,掺着泪的眼底满是冷意。 沈檀兮眉眼淡淡,不喜不悲。 说话也是要讲顺序的,若她直接说,敬嬷嬷打了平昭,她推了敬嬷嬷因而挨了打,那此事重点就放在了柳潇潇打她这件事上,明绪帝就会偏私,她挨了打不说,还落不得一丝好,但反过来说就不一样了。 沈檀兮缓声道,“皇上……英明。” 明绪帝盯着她,矍铄的眸光不善,他挥袖,朝她冷冷一哼,“你满意了?” 沈檀兮不解,“皇上亲自拨正宫规,不光贫尼满意,天下万民都会深感陛下严律之德。” 第9章 一百八十八抬嫁妆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明绪帝有些烦躁,每日被那些言官御史规整就算了,到了后宫还是这样,有必要事事认真件件无疏吗? 他就是讨厌沈檀兮这样! 但又一想到今日之事,便是往日无规无矩纵容之果,让一个刁奴骑到了脸上,岂有此理! 罢了罢了……看在这件事不是沈檀兮使诈作妖,他便不予计较了。 明绪帝面色沉沉,不如来时好看了。 沈檀兮也不在意,她在不算计人的时候,通常不会去搭理他们想什么。 本以为这件事就要结束了,然而沈檀兮还是错估了柳潇潇的蠢。 陆鄢求情,“父皇,敬嬷嬷年岁已老,三十杖是要她的命啊!” 柳潇潇张着大嘴,哭得泣不成声,抱着明绪帝的大腿,求情,“父皇,不干敬嬷嬷的事,敬嬷嬷都是为了儿臣,是平昭长公主说儿臣与阿鄢婚前做兄弟,结果做到了床上,是平昭长公主污蔑儿臣!!” 平昭长公主诧异,“本宫说错了吗?” 没人回答她。 大家都被柳潇潇震撼到了。 安妃看傻子一样看着柳潇潇,听到她的话,蠢到直摇头。 皇后合上眼,脸上浮上一丝难堪。 连深爱柳潇潇的陆鄢,在听到柳潇潇当着众人说“做到床上去了”这些话时,都感觉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 然羞愧过后,仍是对柳潇潇的包容和怜爱,看她哭成这样,陆鄢上前,将她抱进怀里。 “潇潇别哭了。” “阿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哪里做错了?” 她抓紧明绪帝的龙袍,“父皇,儿臣愿为敬嬷嬷受刑,父皇要打便打我吧!” 一旁,被侍卫们压住的敬嬷嬷感动得涕泗横流。 “王妃,不要顾及老奴,奴婢没事的……” 有的人天生是主角,看看柳潇潇,多能抢戏啊…… 沈檀兮悄悄翻了个白眼。 哭哭哭,提前给我太后侄女哭丧呢。 刚刚不还笑得欢吗? 接着笑啊! 柳潇潇哭闹一番,弄得明绪帝也进退两难,柳潇潇见求皇上不得,怒从心头起,转而怒瞪沈檀兮,歇斯底里,“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把无辜的敬嬷嬷害死你满意了,你怎么这么恶毒!你到底要怎样才开心?” 沈檀兮怜悯地看着她,“别说和贫尼无关,便是有关,我暗地害人,便是心肠歹毒,那你当众施虐施暴,又如何呢?” 柳潇潇被问蒙了,她呼吸渐沉,半晌才嚷道,“我跟你不一样,我光明磊落!” 沈檀兮但笑不语。 周围人亦是神情各异,一霎犹如醍醐灌顶。 对呀,使手段是坏,那当众打人施暴不算吗? 光明磊落用在施暴上,何其荒谬? 崔鄞沉默了半天,切齿道,“强词夺理!” 显然是说沈檀兮的。 柳潇潇见状又去求明绪帝,明绪帝被吵的心烦,刚要答应,却听闻一声轻笑。 明绪帝朝陆璿看去。 “璿儿何意?” 陆璿还未说话,柳潇潇看见陆璿像是又看见了救星,她爬起来朝陆璿过去,伸手想要抓陆璿的胳膊,被陆璿不着痕迹避开。 “太子,你定是不会听沈檀兮这个毒妇狡辩的,你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柳潇潇深知陆璿与沈檀兮的矛盾,所以她很笃定陆璿能站到她们这一边。 其他人亦是这般想的,平昭长公主见状担忧地看了沈檀兮一眼,沈檀兮却面无表情。 崔鄞冷冷一笑,皇后和敬嬷嬷希冀地看着陆璿。 明绪帝很满意陆璿出来给他一个台阶,若陆璿说放过,那也不显得他无视法度,太过纵容宠溺柳潇潇。 陆璿摇头,轻蹙的眉宇间有种生杀予夺的冷漠和风淡云轻,他掀开眼,黑黝黝的眸冰凉冷冽,透着一股无情无义的寒,他启唇,所有人的心跳都随之颤动。 就听他道,“父皇,如今杀一个犯上不敬的嬷嬷都难如登天了吗?” 沈檀兮勾唇。 柳潇潇求了一番,将三十杖求成了杖毙。 敬嬷嬷被拖下去的时候,尿水流了一地,大眼珠子再也瞪不起来了。 皇后红着眼眶跪在地上,喃喃自语,“造孽啊造孽……” 柳潇潇被陆鄢抱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闹了半天,终于结局了,沈檀兮放心去沐浴更衣了,临走之前,身后突然传来柳潇潇的骂声。 “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给敬嬷嬷报仇!” 陆鄢连忙抱住柳潇潇,“潇潇,你冷静些!” “三皇兄,潇潇只是一时气愤,你莫要和她计较。” 沈檀兮躲在一棵大树后,看热闹。 陆璿始终神情淡淡,看着发狂的柳潇潇要杀他,他一动不动,如定住一般,直到……陆鄢为了让柳潇潇冷静,抱住柳潇潇的脸,亲了上去。 视线里,陆璿高大伟岸的身子一僵。 沈檀兮笑了一路,坐在浴桶里,都在笑。 哈哈哈哈哈…… 陆璿一个冷酷无情一心走权谋上位大男主剧情的终极事业批,哪见过这种阵仗? 她都可以想象出他的无措来。 沈檀兮笑完,笑容渐渐收敛。 伺候她沐浴的是两年前她的心腹丫鬟青豆,去颍川出家她没带上她,青豆心思细腻,为人谨慎,留下她,便是要她在紫禁城打听消息。 “你是说……此前,宣王大婚,柳潇潇的嫁妆箱子足有一百八十八抬?” 青豆不忿道,“没错小姐,奴婢特地去看了,好大的阵仗,可把京城的贵女们都羡慕坏了。” “真是不要脸!”青豆啐道。 “嫁妆单子你可看过?” 青豆摇头,“奴婢未曾见过,听说过了一遍皇后娘娘的手,宫里几个主子也看过,但嫁妆太多了,就算看过了,也记不住啊。倒是有些珍奇物件……”青豆说着,又露出了一副忿忿之态。 沈檀兮眯眸,任由青豆给她搓着背,眉眼微暗,“那……嫁妆里,可有听说一味兽王丹?” “兽王丹?”青豆深思了一番,“许是没有,这般奇异的名字,若真有,奴婢定会记住的。” 沈檀兮未置可否,沐浴完,婢女们给她擦香膏之时,沈檀兮突然道,“去将方总管请来,我有事找他。” 第10章 沈大儒 沈檀兮回去的时候,一群人仍守在外面,等着太后断气,但人群里却不见皇后。 沈檀兮有些疑惑,低着头走进人群,路过柳潇潇和陆鄢时,二人跪着,柳潇潇偎在陆鄢的怀里不住抽噎,见她回来,柳潇潇恨恨瞪了她一眼,沈檀兮装作没看到。 低着头径直走过去。 陆鄢自是也看到沈檀兮了的,沐浴过后的小尼姑,如清露滴花娇美至极,陆鄢一瞥之下,目光却难以从眼前的小尼姑身上离开。 小尼姑只着青鸦色的素袍,光着头,颅骨圆润白皙,透着几分可爱,她低着头,长睫落下一片阴影,小琼鼻粉粉的,嫩的要掐出水来,比往日婉约迤逦的模样看起来要乖巧无害许多,尤其在一群浓妆艳抹的女眷里,显得格外清丽脱俗。 陆鄢眸光微深,恍若回忆起他和沈檀兮的幼时,那时风光正好,竹马绕床,不似如今,物是人非。 到底是如何变得呢? 初初不过是他在街上结识了豪爽大气,女扮男装的潇潇,欣赏她与众不同的天真与善良,他与她八拜为交,之后他还将潇潇引荐给沈檀兮,却不想一向宽仁的沈檀兮变了脸色,开始处处针对潇潇,陷害潇潇! 陆鄢的剑眉骤然凝结起来,乌云密布。 陆鄢啊陆鄢,你怎可又念及起与沈檀兮的竹马之谊,你忘了沈檀兮过去的歹毒了吗? 就是你一再的纵容,才会失去和潇潇的第一个孩儿。 他和她就算有情谊,也足够了结,自此以后,他便与她形同陌路。 陆鄢收回有些黏腻的目光,低头朝怀里的柳潇潇看去,见柳潇潇一脸湿污,将他的袍子也弄脏了,陆鄢莞尔,拿出绢帕替她洗洗擦干,低声哄慰了几句,柳潇潇情绪终于稳定了些。 沈檀兮跪到了平昭长公主身边,低语道, “皇后呢?” “皇后刚刚和太子发了好大的脾气,当众打了太子一巴掌,然后气冲冲的回了坤宁宫,说是闭宫不出了。哼,还是老样子,只要她不高兴了,管谁死活,管什么规矩体统……都是皇兄惯的!” 平昭长公主附耳,“兮儿,你说为何太子会帮咱们,他不是和你有仇?” 她说着突然瞪大了眼睛,惊喜道,“莫不是……从前做你暗卫的时候便倾慕于你,所以……唔,兮儿,你堵我嘴作甚?” 沈檀兮支棱着光秃秃的小脑袋,面无表情道,“这种话,你敢说我都不敢听。” 平昭长公主嘟囔道:“兮儿,你的胆子变小了,太子是男的,你是女的,他不喜欢你喜欢谁?” 沈檀兮:…… “这世上又不止有我一个女的?” “可只有你捅过他啊!” 平昭长公主理直气壮得让沈檀兮都自我怀疑了。 “我捅他和他喜欢我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平昭长公主呆呆道:“自是因为……他从未见过你这般清纯不做作的女子,你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呀!” 沈檀兮:…… 沈檀兮无言以对,平昭长公主以为自己说对了,沾沾自喜了一番,又问道:“兮儿,你说皇上太子和太后在寝殿里说什么秘密呢,还把人都撤出来了?” 沈檀兮未置可否,当着这么多人,她不好说,但是她知道,太后定是在和皇上,陆璿谈赐婚一事。 陆璿会忍下这口气娶她吗? 这要看陆璿这两年来的储君之位稳不稳。 她值不值得陆璿忍下这口恶气。 从刚刚的表现来看,沈檀兮的胜算有八分。 但也有意外。 她是不能坐以待毙,将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别人手里,所以她在计划一件事。 事成,至少能保太后十年寿元。 关键就在兽王丹上。 兽王丹,顾名思义,据说是长白山差点修行成仙的白猿兽王的内丹,服之便可益寿延年。 而兽王丹,很可能就在柳潇潇手里。 随着那份倾国嫁妆,被抬进了宣王府里。 这一切还要从襄北大族崔氏说起。 崔家世代行医,妙手丹心,在襄北乃至整个大夏都极有威望,因掌控着药脉和医典,所以极为富庶。 崔老太爷生有一子一女,崔述和崔绯,二人都在黄岐之术上极有天赋,当时,不少人盛赞崔家有此二子,必定会荣耀门楣,兴旺百年。 崔家二老也甚是疼爱二人,尤其是小女崔绯,简直疼到了心坎里。 然不幸的是,崔绯八岁时,在庙会上,路遇匪贼,崔绯走丢了。 崔家二老痛不欲生,尤其是崔老夫人,很快撒手人寰,崔老太爷和崔述不停寻找崔绯的踪迹,然而却始终没找到。 十几年后,崔老太爷亦天不假年,临死之时,托付给崔述一份嫁礼,说是给崔绯留的,从出生后便给崔绯置办着,原以为会开开心心送女儿出嫁,却不想…… 崔老太爷老泪纵横,让崔述接着找崔绯,找得到最好,找不到就把这份嫁妆给她的后人,崔老太爷临死前喃喃自语,说他总觉得绯儿没死。 崔绯的确没死,只是惊吓过度,失忆了。 崔绯因模样长得俊俏,几经辗转被人牙子卖给了御史大夫颜家,给颜家嫡长女颜诺当婢女,取了个名字,叫娇娇。 主仆二人相差十岁,本说不上什么话,然巧就巧在,颜诺身有旧患,久病不愈,崔绯虽然忘了前尘,但一身行医看诊的本事没忘。 天才便是天才,几番鼓捣之下,颜诺竟痊愈了。 自此,颜家感念崔绯的恩情,将她认为义女,见她有天赋,便找来太医院的院正给她当师傅。 颜诺也和崔绯成了好友。 二人相伴为乐,直到颜诺嫁进献国公府。 颜诺因旧患在身,不好许配人家,故拖到了二十高龄。 颜诺病好之后,颜家便开始四处给她相看人家,没想到竟又高不成低不就了起来。 直到有一天,颜诺带着崔绯去金楼买首饰,金楼对面,是京城有名的清倌所,大夏民风开放,不少文人雅客去和里面美貌有才华的清倌附庸风雅一番,献国公府的小公爷沈维祯正是常客。 在成为大夏名望极重,桃李遍天下的沈大儒之前,沈维祯也只是个喜欢和清倌吹牛喝酒的纨绔而已。 颜诺被沈维祯清风霁月的风姿打动,回去和颜御史哭闹着要嫁给沈维祯。 沈维祯再不济也是国公府的嫡子,不说颜诺大了沈维祯足足五岁,就说家世,也是不匹配的。 彼时,已有两个郡主,一个公主看上了沈维祯。 第11章 兄妹相认 颜诺郁郁寡欢,然合该她嫁给沈维祯,因不久后,沈维祯中毒了。 无人可医。 崔绯年纪虽小,但在京城已小有名气,有一小神医名娇娇儿…… 沈家欲向崔绯求诊,颜御史计从心来,过去给沈家开了条件。 两家联姻,颜家会把崔绯陪嫁过去,正好可以解沈维祯的毒。 嫡子命悬一线,沈家还有选择吗? 于是,颜诺如愿嫁给了沈维祯。 夫妻多年,二人相敬如宾。 很快便生了两个儿子,沈肃郎和沈彘。 颜诺却不满足于此,她想要和沈维祯恩爱缱绻,但沈维祯不是读书游历,就是清楼念酸词,他根本不爱她,甚至她觉得,他是恨她的。 沈维祯当然恨她,恨她趁火打劫,胁迫他娶她。 丈夫的冷漠和空闺寂寞,几乎要把颜诺逼疯。 这时候,风华正茂,绝美妍丽的崔绯更是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崔绯当初给沈维祯解毒之后,没有了利用价值,就被送回了颜家,几年后,崔绯学业有成,被皇上封为了大国手。 又有颜,又有本事,自是让人艳羡追逐的,不少高门才俊求娶,崔绯却只一心悬壶济世,普度众生,这下更讨人喜欢了。 颜诺很嫉妒。 她的出嫁之路那般坎坷不说,梦寐以求的姻缘还是强迫来的,她从未被那些人家抢着求娶过,而崔绯不过一个丫鬟,她凭什么? 崔绯却从未忘了和颜诺的情谊,每逢半月,便亲自过来给颜诺看平安脉,一个享誉全国的神医去看一个小小的平安脉,风雪不改,可见诚心。 一次,崔绯看完脉,拎着药箱离开献国公府时,正好遇到了沈维祯,崔绯想起,自己最近要编纂医书,有些古医书已经断了代,她连字都不认得,正好可以问沈维祯这位学富五车的大儒,于是便唤住沈维祯,请教了几个字。 沈维祯向来欣赏喜欢读书的女子,于是便不吝赐教,二人相谈甚欢,请教过后,崔绯送给沈维祯一粒丹丸,以示感谢,她向来不喜与人相欠。 崔绯走后,沈维祯拿着药盒,莫名一笑。 自此,崔绯便时不时遣药童拿着字条和一些感激之物送到沈维祯手里。 如此几月后,宫中传来消息,崔绯要和镇南侯世子成亲。 颜诺得知消息,微微松了一口气。 侯府,不如她的公府。 颜诺正好找到理由去找沈维祯,商量送些什么,却在书房,看见沈维祯趴在桌案上,喝得酩酊大醉,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把纸笺。 颜诺一张一张的看,桌案上的小物件,一件一件的扫过。 心逐渐下沉。 纸笺上,全是一些晦涩的药名,端看字迹,她怎么能认不出来是崔绯的? 为什么会是她? 颜诺几乎要疯掉。 偏此时,沈维祯醉中轻喃出一个名字,“娇娇……” 颜诺最后一丝希冀被打碎了,心里涌上滔天的恨意和嫉妒。 怪不得,怪不得…… 他喝得酩酊大醉,是因为知道崔绯要嫁人了? 她疯狂渴盼的沈维祯的心,被崔绯这个贱丫头得到了? 为什么偏偏是沈维祯? 颜诺又嫉又恨,当场砸了沈维祯的书房,撕毁了所有纸笺,沈维祯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唯一的念想被颜诺毁了,想也没想,扇了颜诺一巴掌,甩身离去,并扬言以善妒休了颜诺。 然而沈维祯没走成。 颜诺哭着抱住了他的大腿,“你别走,只要你不走,不离开我,你不是想要娇娇吗?我帮你。” 沈维祯醉着酒没当一回事,嫌恶地甩开颜诺,却不料几日后,颜诺叫来了崔绯,给她和沈维祯下了药。 崔绯能帮她得到沈维祯一次,就能帮她第二次。 一觉醒来,崔绯天都要塌了。 她和镇南侯世子青梅竹马,情深意笃,她都要嫁给他了啊。 颜诺却反咬一口,指责崔绯勾引沈维祯,沈维祯和崔绯自是不认,但又有何用? 颜诺大度,让崔绯不必沉塘,替沈维祯收了房。 沈维祯悲喜交加,但如颜诺所想,沈维祯真的被崔绯留了下来。 他再不去清楼楚馆,再不去游历闲逛,他只一心守着崔绯的小院子,她不喜他碰,他便忍着,她要去行医,他便跟着,她要看什么医书,他连夜把书册翻译整理出来。 崔绯劝他对颜诺好一些,他便对她好一些。 只要她想要的,他都给。 颜诺却对此高兴不起来,反而更恨了。 她想尽办法磋磨成为妾室的崔绯,逼她侍候沈维祯,事后灌她凉药,她要他们和她一样,体会怀着希望一次次绝望的滋味。 颜诺成功了。 沈维祯多想拥有一个和崔绯的孩子啊,可直到知天命之年,彼时颜诺已死了十年,崔绯已被抬成了国公夫人,他们才有了第一个孩儿,沈檀兮。 沈维祯和崔绯时常不在京城,一个育人,一个看诊,沈檀兮大多时间是在太后身边养着。 沈檀兮十四岁生辰后,岭南大疫,崔绯带着药童连夜去岭南治疫,正好沈檀兮染了风寒,崔绯不舍,就让沈维祯留下看顾,没想到竟是天人永隔。 岭南,不仅崔绯到了,远在襄北的崔述也到了。 二人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崔绯一见崔述的样貌,所有忘却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崔述也是认出了自家走失的亲妹妹,兄妹俩抱着哭做一团,叙旧了不久,二人开始研究治疫药方。 两个医术天才,效果可想而知。 没过三天,兄妹俩便研究出来了,美中不足的是,差一味药。 那味药就长在岭南东部的芨芨山上,但芨芨山终年冻雪不化,药草不好采,兄妹俩刚相认完,斗志昂扬,扛着药篓就上山采药去了。 然后就摔下去了。 二人躺在崖下的峡谷里奄奄一息。 正巧此时,来了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崔绯和崔述梗着一口气,让小乞丐把药草带回去救人,崔述交代小乞丐,劳烦她去趟襄北崔家,告诉崔家人,小姑奶奶已经找到了,还让她告诉崔鄞,他姑母有个十四五岁的女儿,唤沈檀兮,待他走后,他要替他好好照顾兮儿表妹,把祖父留下的嫁妆交给兮儿表妹,送她好好出嫁。 第12章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坏心的 小乞丐临走时,崔述还将贴身脉枕当做信物,交给了小乞丐。 崔家兄妹俩就葬身在了芨芨山的崖底,小乞丐辛苦挖坑给二人埋了。 这便是《腹黑帝王的娇甜宠姬》的开始。 小乞丐便是柳潇潇。 埋完崔氏兄妹,柳潇潇将药草送到了疫区,然后连夜赶路,去了襄北,长途跋涉月余,终于到了崔家大门口。 崔家门房见是个小乞丐,刚要轰走,却看到了柳潇潇手里的脉枕。 于是,柳潇潇被迎进了恢弘阔气的崔家大宅,被一群丫鬟仆役视为了座上宾。 温暖泛着香气的内堂,美味又繁杂的珍馐佳肴,漂亮又舒适的绫罗锦衣,眼前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一切是如此令人眼花缭乱,柳潇潇一向侠肝义胆,平生不慕名利不事富贵,然而在崔家大公子崔鄞从练武场匆忙赶回来的时候,却撒了谎。 “什么,爹死了,姑母也死了?” “姑娘,你莫不是我那可怜的表妹?” 柳潇潇沉吟了片刻,点了头。 她孤苦无依,颠沛流离多年,就让她稍稍享受一番,她不是想冒认崔家表妹的身份,她就是……就是…… 玉皇大帝在上,王母娘娘在上,她,不是故意的。 她会把身份还回去的。 崔鄞很是喜欢柳潇潇,崔家的长辈知道她就是崔绯的女儿,也对她格外关照爱戴,柳潇潇从未体尝过这般幸福的滋味,她愈发乐不思蜀,渐渐忘了冒认这回事。 尤其是崔鄞拿着一张嫁妆单,跟她说,“这便是祖父和祖母为你准备的嫁妆,虽然你刚回来就把你嫁出去,家里都很舍不得,但女大当嫁。我已被圣上封为怀德将军,择日便要进京,京里好儿郎众多,潇潇表妹便随我一同去罢。” 柳潇潇不认识字,但端看奏折一般的嫁妆单,嗷嗷乱叫,崔鄞见状满脸宠溺,特地提了嘴,“这里面有一味‘兽王丹’,价值连城,是崔家的传家之宝,服之可延年益寿,此丹辗转几百年,直到两百多年前,前朝覆灭时,崔家先祖从皇宫大内取出,珍藏起来,我现在与你说这些都是咱们崔家的秘密,你切莫将“兽王丹”一事传扬出去,引祸患上身。” “如此珍贵之物,为何要给我?” “那还不是因为表妹才是崔家的珍宝啊,前路未知,此丹留着,便可保表妹一命。” 柳潇潇抱着云锦镶翠的药盒子,笑得一脸傻气。 之后,崔鄞便带着爱妻林锦儿和柳潇潇入了京。 明绪帝得知此次岭南大疫的功臣便是崔氏兄妹,而柳潇潇又是崔绯的独女,便对柳潇潇大加赏赐,因柳潇潇天真活泼,豪爽大气的性格,甚是讨明绪帝的喜欢,更是破天荒被封为了昌和县主。 柳潇潇可谓是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 唯一的障碍,便是沈檀兮。 彼时,沈维祯得知爱妻娇娇失踪在了岭南的消息,赶去岭南了。 而柳潇潇早便将当初的临终托付忘得干干净净,众人也只知沈檀兮之母是大国手娇娇,哪能和崔绯对上号? 但谎言终究有被戳破的一天。 就在沈维祯从岭南回来,岭南知情的人告诉他,大国手娇娇便是崔绯,和崔述神医相认,死在了芨芨山崖底,沈维祯痛不欲生,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沈维祯回京后当即戳破了柳潇潇的身份。 引起了轩然大波。 柳潇潇不仅骗了大家,还骗了皇上,那可是欺君之罪! 柳潇潇哭着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她没有坏心的。 已经爱上柳潇潇的陆鄢找到沈檀兮,要沈檀兮不要再计较这件事,在沈檀兮说,“她隐瞒了我娘的死讯,让我连我娘死了都不知道,她有何无辜?”后,陆鄢失望地看着她,“兮儿,你怎么变得如此刻薄?” “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崔鄞知道真相后,却因对柳潇潇的喜爱,疯狂指责沈檀兮心机深重,故意害潇潇,“你是想要逼死她吗?她又不是故意的。” “想不到姑母悬壶济世,胸怀宽广,竟生得表妹这般狭隘,斤斤计较?” 柳潇潇的舔狗们对沈檀兮一连串的炮轰攻击,甚至有人还想做局,把她杀了,让柳潇潇真正李代桃僵。 到最后,明绪帝还是没有处置柳潇潇,反而沈檀兮落了个恶毒刻薄之名。 崔鄞和柳潇潇也没有再提起那份原本该属于沈檀兮的嫁妆,甚至……还随着柳潇潇大婚,被抬进了宣王府。 被满京城的人艳羡吹捧。 …… 原主直到死都不知道这份嫁妆的存在,更不知道兽王丹的存在,而她知道不过是因为,她看过原着。 要是贸然去要,崔鄞和柳潇潇这两个不要脸的,定会不承认。 她现在的处境,不适合出手太张扬,她要把自己洗得比宣纸还白,比菩萨还善良。 她要玩死他们!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明绪帝和陆璿出来了,二人都是权柄滔天,心思深沉之人,故从神情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按道理,太后在里面要将沈檀兮赐婚陆璿,如此抓马的建议,二人无论答不答应,都该留意沈檀兮一眼。 然而,没有。 陆璿告退,去卸甲。 明绪帝召来太医,给太后看诊。 太医看完后出来,竟神色轻松了些,“恭喜皇上,微臣给太后诊脉,竟发现太后虚凝孱弱之脉有了几分生机。” 一个太医弱弱道,“太后或许能熬过今晚也说不定。” “哦?”明绪帝站起身,眼睛微亮。 一众人也做出了欣悦之态,只柳潇潇,嘴忍不住撅了撅。 平昭长公主见状顺势道,“定是母后见了兮儿,心情愉悦,所以身子大好了!” 明绪帝凝目望向一直低头跪着的小尼姑,半晌,神情讳莫地点了点头。 “若真是如此,那……算是师太功德一件。” 沈檀兮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师太? 他的称谓是想提醒她,好好念她的经,别想还俗嫁给陆璿? 而且……太后的身子莫名好了,莫不是陆璿和皇帝没同意,所以太后只好强撑着身子,能多活几日多活几日,为她谋算前程积攒时日? 沈檀兮湛黑的眸底蓦地迸出一丝精光。 和聪明人打交道真是……痛快。 她还想着如何实施计划,太后已经给她提供了机会。 太后身子大好,皇上便可在犀圆殿为此次攻破楼兰的将士们庆功。 …… 日暮之时,明绪帝守了大半日,见太后身子好了些,便回去批折子去了。 男眷也都回去办公事,只剩一屋子女眷。 “毗蓝师太,太后娘娘传唤。” 沈檀兮进去后,柳潇潇凑到明月公主耳边,“明月,你说太后和沈檀兮这个恶婆娘说什么呢,这么神秘?” 明月公主蹙眉,摇了摇头,“可能是临终交代一些事情吧?” 柳潇潇越想越好奇,突然,她眼睛一眯,拎着裙摆,悄悄起身,“你等我,我去探探。” “你干什么去?” 明月公主压低声音,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柳潇潇早就跑没影了,她怕柳潇潇被发现,不敢再声张,只鬼鬼祟祟地回过头去,跪正。 好在人多,大家也各有心事,没注意到她们这边。 “王妃!” 墙根底下,几个值班侍卫看着一翻身上房的柳潇潇,额头上的汗都被吓出来了,五大三粗的侍卫长压低声音劝道,“王妃莫要让微臣为难,快下来吧!” 天呦,这可是慈宁宫的墙头,是能随便翻的吗? 要是被太后发现,责怪下来,宣王妃有人保着,他们就要遭老罪了。 一众侍卫都快跪下了,然而柳潇潇丝毫不当回事,反而故作俏皮,挤眉弄眼道,“你们不声张没人发现不就得了,反正本王妃上已经上来了,嘿嘿。” 说完,柳潇潇猫着身子,朝太后寝殿的房顶过去,显然是想偷听。 见她走了,侍卫长气得脸憋得通红。 他们是奴才没错,可紫禁城的主子们从没有像这般无理取闹害人受罚的,这算什么? 他们的屁股不是屁股? 若责罚下来,轻则二十杖,重则罢官免职。 皇家闲散子弟能进宫当差多不容易? 侍卫们站在墙根底下守着,一脸阴晦,敢怒不敢言。 只能默默祈祷,天色越发暗了,宣王妃不被人发现,前提还得是她别再作妖。 柳潇潇一脸得意地掀开慈宁宫的琉璃瓦,屋内,温和的烛光浅散出来,与此同时,女子轻柔的话语声也传了出来。 “咳咳!兮儿,赐婚太子一事,太子讳莫如深,但皇上摆明了不同意咳咳,他说,若你非要入太子府,便只能以采女身份。” 太子府的品阶分七级: 正一品太子妃; 正三品良娣; 正五品宝林; 正六品才人; 正七品御女; 正八品采女。 芝麻绿豆妃。 按照原本沈檀兮的家世才貌,太子妃是没跑的。 没想到…… 沈檀兮初初听见,都怀疑自己耳朵,紧接着,有些失望。 有对品阶的失望,也有对明绪帝的失望。 好歹也是他亲眼看大的小姑奶奶,他为了一个柳潇潇,这般轻贱她?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她向来不重情,重的是权势财富。 明绪帝这般绝情,让她更意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性。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这般,她甚至还要道谢。 沈檀兮波澜不惊,哪怕在太后面前,也不泄露一丝,谁知道隔墙有没有耳,站在这里的侍婢嬷嬷们有没有见太后将逝,想找新主子而出卖旧主的。 “贫尼已是戴罪之身,若有幸能服侍在太子身边,以此赎罪,贫尼别无他求。” 太后闻言长吸一口气,明丽又灰暗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放在被上的手攥紧了。 沈檀兮看了眼,知道太后气得不轻,但现在她们的处境均是如履薄冰,若太后说出什么对明绪帝的怨言,传出去,她死后,整个沈家都会遭殃。 沈檀兮伸出手,覆在太后手背上,清凉的掌温如溪流滋润太后躁怒的心绪。 太后亦是个心宽隐忍之人,见状偏过头,朝她笑笑,“哀家无碍,哀家要好好活着,若无此事,哀家便了无心愿的走了,如今,哀家还想看小姑姑嫁人。” 她语气温柔轻缓,此时像极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哄孙女入睡,“兮儿的嫁妆哀家早便准备好了,你可还记得小时候闹着要哀家那个金累丝嵌珍珠宝石五凤钿和点翠凤凰纹头花?哀家已经给你放起来了……” 沈檀兮便留在慈宁宫为太后守夜侍疾,夜深,人都走了,只留下几个太医在外候着。 月色朦胧静谧,轻纱似的月光盖在宫内厚重的砖石上,无风无尘,莫名多了几分岁月静好来。 陆璿等一众人从养心殿步出,皇上下旨,明日便在犀圆殿为众将士庆功,届时论功行赏。 陆鄢随在陆璿身后。 看着这位嫡亲兄长,陆鄢总是有亲近之意,然陆璿总是冷冷淡淡,不爱搭理他。 陆鄢想起陆璿过去十九载的遭遇,多半与他有关,不说父皇的严苛,母后的歧眼,就连沈檀兮捅他一刀,也有他的原因。 父皇母后偏心于他,他不是看不出来,但他也无法,他只能心里勉愧唏嘘,思及此,因陆璿的冷淡而生出的那点望而却步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赶上前,笑道,“三皇兄,此次楼兰大捷,你辛苦了。” 陆璿还没说话,裴满满撇嘴阴阳道,“不如宣王殿下辛苦,太子殿下九死一生,也换不来皇上口中国之栋梁四个字。” 陆璿面无表情地朝裴满满投去一眼。 裴满满闭上了嘴。 陆鄢如遭雷击,脸色有些白。 是,刚刚在大殿里,父皇只浅浅夸了几句太子堪称有如神助的军事才能和燕然勒功的军威军功,他只在京城查了几个贪腐的官员,便被父皇赞许“国之栋梁”。 皇兄不悦是应该的。 陆鄢正待解释,陆璿却缓和了眉眼,伸臂拍了拍他的肩膀,“裴满之言你莫要挂心,咱们兄弟都是父皇嫡子,所做之事也是为国为民,何贪功绩,又遑论功大功小?” 陆鄢有些灰暗的眸瞬间亮了起来,他抑制住有些激动的心绪,感动地抓着陆璿的手,“三皇兄,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你说得对,为国执政,为民请命才是正道,咱们兄弟才不是贪功的庸俗之辈。” 陆璿唇角轻抬,眸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第13章 她又不是孤的女人 陆鄢得了几句好话,便有些找不到北,他跟在陆璿身边,喋喋不休,“其实父皇这般也是有缘由的,当初三皇兄执意出兵楼兰,挪用了父皇大寿修园子的银子,父皇本就有些不乐意,除去军需之外,他亦有自己的考量。” “楼兰屡次袭扰大夏边境,那片地本就是不毛之地,父皇本想就给楼兰那群蛮夷算了,如此出兵,岂不是得不偿失,耗光国库,换一片没人要的土地?” “三皇兄,我与你说这些,是想提醒你,我等尚且年幼,立功的时候还多,不必急于一时。父皇的功绩,乃千古一帝也不为过,他的英明神武,是吾等望尘莫及的,你莫要再屡次三番驳逆于他了,这样于你也不好。” 陆鄢想,或许陆璿从事温和一些,少做一些忤逆父皇母后的事,就譬如今日非要打死敬嬷嬷……或许父皇母后会疼爱他的。 裴满满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张嘴驳斥,就见陆璿长指轻抬,让他闭嘴。 陆璿似笑非笑道,“四弟所言极是,为兄明白了。” 陆鄢爽朗一笑。 “今日咱们兄弟之间能够推心置腹地谈一谈,我真是太高兴了。” 二人正说着,柳潇潇突地从陆鄢身后冒出来,蒙住了他的眼,“猜猜我是谁?” 陆鄢宠溺的笑,“潇潇……” 柳潇潇被陆鄢牵过来,“还不向太子殿下行礼?” 柳潇潇非但没行礼,还瞪了陆璿一眼,显然没忘了敬嬷嬷之死。 陆璿没有丝毫怪罪之意,眉宇间尽是疏漠。 柳潇潇摇着陆鄢的胳膊,“阿鄢,你终于下朝了,再不出来,我都要等不及进去薅你了。” “我这不是出来了?” “母后说了,让咱们今晚住坤宁宫,省得明日来给太后侍疾奔波了。” 柳潇潇说着,想到什么,突然放大音量,眼神有意无意地瞟着陆璿,“母后说了,只让咱们留下,那些杀人凶手,不配进坤宁宫!我觉得也是,敬嬷嬷的冤魂没准还在坤宁宫上空飘着呢,要是见到害她的凶手啊,一定不会放过他!” “你说谁呢?别给脸不要脸!”裴满满气得瞪眼。 柳潇潇本想说“说的就是你”,但转过头便看到陆璿冷峻晦暗的脸,他明明毫无表情,也没见生气,但周身的气势就是让人畏惧心颤。 柳潇潇气恼,皇上面前她都不怕,陆璿比皇上还厉害吗? 她想着,尖刻的话脱出口之前还是换成了,“你管我?怎么着,想打架?” 说着,柳潇潇就撸起了袖子,要朝裴满满打过去。 “你干什么?”裴满满诧异,真是见了鬼了,这般凶悍毫无教养的女子,皇上和宣王喜欢她什么啊。 陆鄢拉住了柳潇潇,“潇潇,你冷静些。” 柳潇潇挣扎,“阿鄢,你放开我,我要教训他!” 骚乱的功夫,陆璿似是没看到似的,淡淡道,“四弟,你且处理好家事吧。孤先离开了。” 说罢,带着裴满满离开。 “皇兄慢走……潇潇!”陆鄢的好脾气也在柳潇潇伸手往他胳膊上挠了一下,没了,他吼了一嗓子。 柳潇潇顿了一下,紧接着愈发狂躁了,“你吼我……你居然吼我!!” 她猛地挣脱陆鄢的怀抱,轻功飞走了。 陆鄢见状,匆忙追了上去,“潇潇!” 路过的宫人们见怪不怪了,显然,今晚宫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宫门口,裴满满问道,“三哥,我太佩服你了,柳潇潇这么闹,你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陆璿轻飘飘朝他投去一眼,身上凛冽的气势稍缓,他轻抬下颌,神情散漫慵懒,“孤为何生气,又不是孤的女人。” 裴满满想了下,深表赞同,“没错,不仅不生气,还得高兴,宣王选了这么个王妃,注定和皇位无缘了。” 陆璿不置可否。 “说来……沈檀兮挺冤的,柳潇潇这种女子,谁被她缠上不想弄死她?光是刚才一会,我就想咬死她了,听说今天柳潇潇还把沈檀兮打了,哎呦呦,那般娇美纤弱的美人啊,打她作甚!粗鲁!野蛮!” 陆璿闻言,蓦地想起太后的提议,眸光微深。 …… 陆鄢追了半天才哄好柳潇潇,期间包括但不限于柳潇潇大闹御膳房,把鸡鸭鹅所有活物都放了出来,引得满内宫大半夜抓鸡抓鸭,真真是鸡飞狗跳,搞得宫人们怨声载道。 还闯进了安妃的寝宫,吓了正在沐浴的安妃一跳。 闹了一通,柳潇潇终于消了气,跟陆鄢回去坤宁宫的路上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宫人们抓鸡抓鸭,十分狼狈好笑的场景,她说着捧腹大笑,陆鄢看她笑,没觉得丝毫不对劲,也跟着笑,笑容宠溺。 为她的古灵精怪和活泼烂漫。 宫里长大的女子便想不到这般有趣的主意。 “还有安妃娘娘,我一闯进去,安妃吓得魂都没了,哈哈哈哈哈哈,”她顿了下,鬼祟地附耳陆鄢,“阿鄢,我跟你说,安妃的皮肉可白可细了……” 陆鄢大惊,嗔怒,“潇潇,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潇潇真是率真可爱,这种话都到处说,若是让人知道,还得了。 柳潇潇撇了撇嘴,“你说不说就不说啰。” 她突然眼睛一亮,“我跟你说个秘密,我今日听到的。” “什么秘密?” 柳潇潇愤慨又激动,“你猜太后把父皇和太子叫进屋说什么?” “她想让沈檀兮嫁给陆璿当太子妃!” “什么?”陆鄢一怔,心,莫名沉了下。 “沈檀兮要是当上了太子妃,还有咱们的好日子吗?好在父皇英明,没同意。” 她勾唇自得一笑,“父皇说了,她要是想进太子府,除非当采女!” “采女”二字,柳潇潇像是从齿缝咬出来的。 既解恨又得意。 沈檀兮要去太子府当一个不入流的小妾了。 “此话你可当真?”陆鄢将信将疑,然神色亦凝重了些。 柳潇潇道,“我又不是沈檀兮,我从不撒谎的。” 陆鄢沉默了。 柳潇潇不意有他,惊喜道,“你是不是也很惊讶?” 陆鄢轻轻点头,说道,“此事你莫要再和旁人说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陆鄢莫名有些烦闷,他低垂着眉眼,此时不太想看到柳潇潇有些洋洋得意的笑。 第14章 待会儿我要和他拜把子 沈檀兮出身如此高贵,竟沦落到去给太子当小妾…… 他与他青梅竹马,虽情分不在,但他亦不想看她如此落魄。 陆鄢沉默着回到了坤宁宫,一路上甚至想,收沈檀兮入房。 抛开沈檀兮做的那些事,起初,亦是他对她不住,悔了婚,如今她想要还俗嫁人,他应该给她一个好出路,哪怕他不爱她,至少可以给她安稳一生。 总不能去太子府,不说品阶,她和太子之前有那般恩怨…… 她定是走投无路了。 但潇潇那里……定是不会同意的。 即便同意,他怎可纳一个害死他们孩儿的凶手进门? 陆鄢长舒一口气,若她真的要嫁进太子府,那他……便和父皇求求,或者求求太子,给她抬一抬位份吧。 好歹也让她好过一些。 这样也算他为她尽力了。 …… 翌日一早。 “你听说了没,沈檀兮想嫁给太子,但是太子不要她,除非做妾!” “什么?这也太没脸了,她捅了人家一刀,还想嫁给太子?” “这算什么?别忘了,她还是个尼姑呢!啧啧,不知道佛经念哪去了,满脑子都是俗尘情爱!” 几个宫妃们凑到一起,小声蛐蛐。 沈檀兮欲嫁太子一事,经过一晚,传遍了整个皇宫。 平昭长公主一醒来就听见宫人们嚼舌根,气得当即罚了几个,但还是不解气,因为她可以罚宫人,但是罚不了那些皇亲国戚和妃子们。 尤其她们还要进宫侍疾,自是免不了听见的。 别说是一个小尼姑的清誉,就算是寻常女子,也经不住这般流言诋毁! “要是让本宫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本宫非割了她的舌头!” 平昭长公主想要去安慰一下沈檀兮,却发现沈檀兮毫无反应,甚至还没事人似的笑。 “太后,喝药。”沈檀兮把药吹凉了,喂到太后嘴边。 太后服完药,看向愤愤不平的平昭长公主,嫌弃道,“看你急得,总让你跟兮儿学着沉稳些,你就是学不会。” 平昭长公主哭丧着脸,对沈檀兮道,“兮儿,你告诉我,你这般无所谓的模样,是不是想好反击的办法了?你让我痛快痛快,我这要被憋死了。” 沈檀兮见平昭长公主一张小脸都憋红了,叹了口气,道,“是是是,不仅想好了怎么反击,还能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母后!” “真的吗?” 平昭长公主激动地站起身来,难以置信。 沈檀兮挑眉,不再说了。 …… 御花园。 陆鄢将柳潇潇拉到假山后,“潇潇,我不是和你说过,这件事不要传出去吗?” 柳潇潇装不知道,“什么事啊,什么不许传出去啊?” 陆鄢呼吸渐沉,“就是昨夜你与我说的,沈檀兮要嫁太子一事!” “哦……那件事啊,我没说啊,我就和明月公主和凌月公主提了嘴,她们也不是别人啊,她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陆鄢气不打一处来,他不断喘着粗气,瞪着柳潇潇,隐忍不发,柳潇潇见状理直气壮道,“我说了怎么了,我又没编排她,根本就是事实啊,还不让人说了。” “她既然敢做,干嘛怕被人说?” “潇潇!你这样还让她如何做人?” “我怎么了?!”柳潇潇声愈高,岔开话题,“陆鄢,你是不是还对她余情未了?” “你胡说什么?” 陆鄢羞恼,“我对你的情意你还不知道吗?” 柳潇潇满意地看着陆鄢,她就知道,她这么说,陆鄢就顾不上怪她了。 柳潇潇撇嘴,“那你还为了她责怪我?” “我不是怪你,我只是……算了,既然都说出去了,覆水难收,你说得对,她既然想要嫁进太子府,那早晚所有人都会知道,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 最重要的是,他没必要为了沈檀兮惹怒潇潇。 “对呀,我只是跟明月凌月她们提了嘴,也没说别的,是那些嚼舌根的宫人和妃子们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的。” “而且,这也算一报还一报,她们也有被人笑话奚落的时候!” 陆鄢听着柳潇潇的话,心里莫名有些烦。 一晃就到了犀圆殿夜宴,犀圆殿热闹非凡,此次出征功劳卓着的将领们都来了,还有一些皇子陪宴,大夏民风开放,皇宫亦然,甚至有些女眷参宴,柳潇潇和明月公主便是其中之一。 二人珠翠满头,华贵美丽,端坐在全是男子的犀圆殿里,如同枯山盛开的花朵,平添了几分颜色。 柳潇潇自是爱极了这种热闹的场景。 柳潇潇和将士们交杯换盏,喝得酣畅淋漓,陆鄢知她性情,也爱她这般不拘小节,豪爽大气的性子,故在一旁,也不拦着,反而宠溺的笑。 明月公主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一直往对面坐席的末尾瞟。 明绪帝位于上首,陆璿和陆鄢的席位分置两侧。 崔鄞坐在陆璿身旁,挟着娇妻林锦儿,也挺高兴。 他也听说了沈檀兮求婚不成的丑事。 他痛快又鄙夷,此时,愈发不想当沈檀兮的表哥了。 但是他名义上还是沈檀兮的表哥,他担心潇潇因沈檀兮对他生隔阂,于是特地执着酒杯,去找柳潇潇,“潇潇,沈檀兮之事你莫要挂心,我是不会让她嫁进太子府的,连妾室都不可能,而且太子也不会同意的。” 听到太子不同意,柳潇潇更痛快了。 和崔鄞对饮了一杯,崔鄞又和陆鄢喝了一杯,柳潇潇瞟了眼对面龙章凤姿,换上明黄四爪龙纹袍的太子,那般耀眼夺目的容颜,任谁看了都要心生好感的。 柳潇潇对太子的排斥和偏见一扫而光,她张狂道,“没想到太子这么懂事,待会儿我要去跟他拜把子,把他彻彻底底地拉到我们的阵营来,这样就不怕沈檀兮和太后再针对我们了!” 崔鄞摇头轻笑。 陆鄢亦被柳潇潇天真的话语逗笑了,他揽过柳潇潇,“什么拜把子,你嫁给了我,本就和三皇兄沾亲了,不需要拜把子了。” 柳潇潇眼睛一亮,“真的吗?” “自是真的。” 几人忘情地饮着酒,柳潇潇的袖子突然被扯了下。 她回头看去,“明月,你有什么事?” 明月公主朝她使了使眼色,柳潇潇反应了一下,蓦地明白了,然后揶揄地看着她。 明月公主羞赧低头。 “别急。”柳潇潇和陆鄢说了句,然后牵着明月公主离开。 路过殿门之时,她朝殿角落独自饮酒的青年唤了声,“二哥!” 青年抬头。 柳潇潇朝他努嘴,示意要他出来。 第15章 敢跟老娘动手,我废了你 宫内高墙红砖,气势磅礴,尤其到了夜里,黑压压的愈显幽深。 三人先后出了犀圆殿,来到御花园后面一处偏僻的宫殿来,此时此刻,除了正在办宴的犀圆殿,其余宫殿都大门紧闭,路上人迹罕至,即便遇到几个落单的宫人,宫人们也不敢抬头直愣愣地窥视主子们的天颜。 所以只要避开巡逻的侍卫就行了。 还好这里没人住,侍卫都没有。 前途一片漆黑,如一张饕餮巨口急欲吞噬,但明月公主的脚步却越急了。 柳潇潇跟着,低声打趣,“明月,你慢点。” 明月公主闻声倒是脚步缓了缓。 很快就到达目的地了。 柳潇潇把明月公主推进去,关上门前嘱咐了句,“别太晚,我给你盯着。” 漆黑的夜里,只能窥见一点轮廓,但也能看出明月公主眼底的感激。 门吱吖被关上。 院子里,青年已经到了。 明月公主转过身,看见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情意缱绻道,“天逸……” 门外,柳潇潇贴着大门听了一会儿,紧接着猥琐一笑,直到再也听不到,约莫是走远了,柳潇潇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 一边走一边想,若遇到人被问起为何在这里,她就说…… 抓贼! 对,抓贼! “站住!” 听着是沈檀兮的声音。 “你这是送到哪里去?”还有方回? 柳潇潇精神一凛,连忙藏到假山后,偷看。 这里是御膳房通往宫内各处的必经之路,也是今夜人最多的路,此时倒是只有一个小婢子,端着一壶茶,走着走着却被人唤住了。 小婢子行礼,“师太有礼。方总管。” “这是送到犀圆殿给崔将军的醒酒茶。” “哦?醒酒茶?我表哥千杯不醉,如今怎么喝上醒酒茶了?”沈檀兮说着,便抬手掀起壶盖,见真的是醒酒茶,她收回手。 假山后的柳潇潇瞪大了眼睛。 她! 沈檀兮刚刚在茶壶里下了什么? 前方,沈檀兮面无表情地负手,那姿态和从前别无二致。 她轻声道,“既是醒酒茶,那你快送去吧!” “喏。”小婢子低着头离开。 沈檀兮和方回看着小婢子离去的身影,对视了一眼。 这番场景看在柳潇潇眼里就是密谋啊! 这茶里一定有毒! 她要回去提醒崔鄞,还要向众人揭露沈檀兮的真面目! 她就知道沈檀兮都是装出来的,她才没有一丝悔改! 柳潇潇蹑手蹑脚地离开,不想被沈檀兮发现,然而刚动弹,沈檀兮像是感觉到了,锐利的眸子就朝她这边看过来了。 不好! 柳潇潇心尖一跳。 沈檀兮拧眉,眸底猝然划过一丝冷意,她朝方回使了个眼色,方回朝假山后的柳潇潇过去。 柳潇潇蓦地翻身就要轻功飞走,然而方回早就盯住了她,两人过了两招,柳潇潇很快就被方回制住,她刚想呼救,嘴里就被方回拿麻布塞住了。 “呜呜呜……” 方回将柳潇潇押到沈檀兮面前,沈檀兮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一双眸子在凉月的衬托下愈显森冷。 沈檀兮俏脸覆着一层阴霾,“你看到什么了?” 果然。 柳潇潇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边挣扎一边看向四周,好希望有人来救她。 然而此时连个人影都没有。 柳潇潇胸膛剧烈起伏着,心里渐渐慌了,但是她又强迫自己镇定起来,沈檀兮不敢对她怎么样的。 她是宣王妃,又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她要是死了,沈檀兮瞒不住! 她高高扬起脖子,看向沈檀兮的眼里带了丝不屑。 “呜呜呜……” 沈檀兮忽而轻笑,笑意不达眼底。 “我知道你都看到了。”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也不瞒你。” “我此次回来就是为了报复你们,尤其是你!”沈檀兮负着手,语气冷冽,“你抢了我的男人抢了我的身份地位,抢了我的一切,我怎么会放过你!” 柳潇潇眼睛瞪得愈发大了,呜呜声也愈发激烈。 沈檀兮见状轻蔑一笑,“生气?后悔?” “后悔当初没有将我斩草除根?” “可惜,柳潇潇,你悔悟晚了。” “今晚,你得死!” 柳潇潇瞳仁一颤,下一秒就见沈檀兮狠厉眯眸,紧接着,方回拎起她,走向另一处偏僻冷宫。 “呜呜呜!!” 救命! 救命!! 冷宫的废井旁,方回将柳潇潇放下,沈檀兮举起早就准备好的手腕粗细的木棍,朝此时毫无反击之力的柳潇潇抡去。 duang! 柳潇潇痛得躺在地上,痛苦哀嚎,“唔!!” 沈檀兮一遍打,一边切齿道, “打我是吗?” “踹我是吗!” “不是很有能耐吗?” “不是很能打吗?” “打啊!起来打啊!!” “敢跟老娘动手,我废了你!” 沈檀兮发了狠,朝柳潇潇不知道打了多少棍,打得柳潇潇声如洪钟的哀嚎声逐渐变成求饶,她哭着朝沈檀兮跪下求饶,涕泗横流,看起来恶心极了。 然而沈檀兮怎么会放过她? 直到打累了,沈檀兮抱着棍子喘着大气。 柳潇潇倒在地上,血迹隐隐从衣服里透了出来。 一条腿耷拉着,看样子已经被打折了。 沈檀兮憋在心里的恶气总算疏通了些。 她朝方回努努下巴,方总管看了好久的热闹,此时过来,将柳潇潇扛到肩上,走向枯井。 “扔进去。” 方回肩上的身躯蓦地直了下。 沈檀兮冷笑。 柳潇潇紧接着疯狂挣扎起来,求生的意念让她不能再任人宰割,她被打的时候,锁在手上的绳子已经松了,她挣脱出来,拔出嘴里的麻布,朝方回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沈檀兮见状,瞬间抡圆了棍子,朝柳潇潇肩膀打去,柳潇潇的身子被打歪,咬空了。 她痛吼。 方回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将她扔进了井里。 “啊!!!” “师太,要不要封死?” 一听要封死,井里的柳潇潇顾不得疼,嘶声道,“沈檀兮,你这个贱人,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檀兮冷笑,话却是对方总管说的,“不必了,她这般模样,逃不出来的。” 临走时,沈檀兮朝井里留下一句,“柳潇潇,等你死了,陆鄢自会回到我的身边,抱歉,还是我赢了。” 冷宫里沉寂了半晌,突然响起柳潇潇刺耳的尖吼声。 恨意滔天。 第16章 是沈檀兮干的 犀圆殿。 “崔将军,醒酒茶到了。” 小婢子将醒酒茶放到崔鄞桌上,然后退下了。 “郎君,妾身为你满上。” 林锦儿样貌如芙蓉泣露,举手投足媚态横生,她刚伸出纤纤玉手,欲拿过茶壶,就被崔鄞含笑夺了过去,“怎劳锦儿费心,为夫自行倒上便可。” 男人掌心炙热的温度一丝不差地传到林锦儿手上,林锦儿低头羞怯,娇娇唤一声,“郎君。” 崔鄞心生摇曳。 顿觉今夜酒不醉人,醉人的是她。 崔鄞以茶代酒,将倒好的醒酒茶一饮而尽。 茶水清冽,回味悠长。 “妾身再为郎君满上。” 夫妻间的情趣,崔鄞未再推辞。 醒酒茶很快便没了一半,一个醉醺醺的将领摇摇晃晃地过来,大着舌头,“崔将军,你这就不对了,陛下设宴,合该不醉不归,你怎么喝起茶来了?” 崔鄞将娇妻挡住,拱了拱手,倒也不隐瞒,“实是本将成婚多年,还未有嫡子。” 这么一说,将领瞬间悟了,这是准备备孕。 将领哈哈大笑,笑得林锦儿的头更低了。 崔鄞也回以一笑,嘴角刚扯开,却突地一顿,紧接着高大的身子一颤,从口中呕出一口黑血来。 “呕……” “郎君!” 林锦儿大惊失色,慌忙抱住倒下不省人事的崔鄞,她这一声,把全殿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崔将军中毒了!” “有人下毒,来人快护驾!!!” 犀圆殿顿时乱作一团,眨眼间涌进一群禁卫,陆璿和陆鄢见状也护到明绪帝身边,一副警惕之状。 林锦儿托着崔鄞沾着黑血的下巴,哭道,“快叫太医!” “郎君你醒醒,你别吓我……” 明绪帝大怒,“岂有此理!大胆狂徒竟敢在宫宴下毒,邵旭,给朕查!” 禁军统领邵旭得令,“末将遵旨。” 有了这场风波,谁也不敢再动宴上的东西了。 陆鄢突然眉眼一凛。 坏了,潇潇还没回来! 若真进了刺客,潇潇的三脚猫功夫,恐有危险。 陆鄢当即和明绪帝禀明,“父皇,潇潇刚才出去还没回来,儿臣担心她的安危,父皇可否准许儿臣去找找?” 明绪帝一听,也担心了起来,抬手,“快去快去。朕这里有太子护着。” 陆璿见状道,“儿臣定会护佑父皇安危。” 陆鄢刚走到殿门口,正好和明月公主碰上,烛火昏暗,明月公主瞧着两颊微红,连衣裙都多了些褶皱,缓步走来,有些踉跄不稳。 陆鄢顾不上疑惑,慌忙问道,“明月,潇潇呢,她不是跟你一起出去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明月公主一怔,也蒙了,“潇潇还没回来?” 陆鄢闻言脸色愈发难看,他没再说什么,掀袍疾步离开。 明月公主不明所以,再看到太医们慌慌张张进来,救治中毒的崔鄞,她一听说有刺客,也担忧起来,于是带着几个禁卫,朝来路找过去。 犀圆殿内殿。 崔鄞躺在床上,林锦儿坐在床边,握着崔鄞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太医们诊断救治了一番,半晌才起身,朝明绪帝跪下,“启禀皇上,崔将军确实中了毒,但此毒为何毒,恕老臣才疏学浅,未曾见过。” 明绪帝眉心紧拢。 “崔鄞现下如何?” 院正回道,“回陛下,这正是此毒特殊之处,端看崔将军的症状,非是见血封喉之毒,而是慢性之毒,此毒正在慢慢侵蚀人体,直到肠穿肚烂,神仙难救,除非……有解药。” 话音一落,殿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林锦儿愈发悲苦,扑到崔鄞身上,“郎君!” 明绪帝大怒,“一群废物!” 陆璿镇定道,“若无解药,崔将军可撑几日?” “最多不过七日。” 陆璿:“院正可能研制出解药?” 院正摇头苦笑。 明绪帝喝道,“若让朕知道是谁下的毒,朕一定刮了他!” 龙颜大怒,一群人噤若寒蝉。 没过几时,邵旭回来了。 “启禀陛下,末将已经将宴上的食物和酒饮都查了一遍,无毒。”他说着,诧异地看了眼床上不省人事的崔鄞,崔将军是怎么中毒的呢? 明绪帝一凛,身旁的黄士良尖声道,“陛下,今晚的宴饮,皇上和众位大人都吃了,怎么就崔小将军中了毒,奴才看,该看看有什么东西,是大家没吃,崔小将军吃了……” 一经黄士良提醒,刚刚劝酒的将领浑浊的脑子里闪过一道光,与此同时,林锦儿也想到了。 “是醒酒茶!” 林锦儿跪到明绪帝跟前,眼睛锃亮,“皇上,妾身郎君喝了旁人都没喝的醒酒茶!” “来人,将醒酒茶端上来!” 邵旭连忙让人把罪证端上来,“皇上放心,宴上的东西末将都没让人动。” 邵旭说完拧眉,醒酒茶? 莫非他真的疏忽了? 犀圆殿这边查着,陆鄢也在明月公主的指引下,在一个冷宫的枯井里,找到了遍体鳞伤的柳潇潇。 柳潇潇被拉出枯井,枯井里还沉着末腰的井水,初春的夜里,即便没受伤,浑身浸透,也有的受了。 她哭着扑进陆鄢怀里,陆鄢心疼地将她抱紧。 “阿鄢,你可算来了,我差点死了……”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谁也伤不了你!” 柳潇潇眉目一厉,“是沈檀兮,是沈檀兮将我扔进井里的!” “什么?”陆鄢显然不相信。 柳潇潇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想说的话太多,以至于有些语无伦次了,“她还把我的腿打断了呜呜,她太恶毒了,她想杀死我,然后把你抢回去,她还下毒……” “你慢慢说,潇潇,我听着。” 陆鄢呼吸微蹙,听着柳潇潇哭着将沈檀兮的恶行一一道出,听完,陆鄢紧紧攥起拳头,下颌绷紧。 沈檀兮。 没想到你…… 既是如此,那便不要怪我狠心! 陆鄢抱起柳潇潇,一口吻在她的额头上,做安抚,“潇潇别怕,我带你去看太医。” 柳潇潇却抓紧了他的衣袍,慌张道,“不不不,带我回去,沈檀兮给崔鄞下了毒,正是因为我看到了,她才要灭我的口!” 轰! 陆鄢的眸底结上一层冰凌。 第17章 皇上为何不听贫尼解释 “父皇,是沈檀兮下的毒!” 众人闻声朝门口看去,柳潇潇由陆鄢搀着,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儿臣亲眼看到的,就是因为儿臣看到了,她和方回就想灭儿臣的口,还差点儿把儿臣打死!” “岂有此理!来人,把那个贱妇给朕带来!” 裴满满目瞪口呆。 他忍不住看向陆璿,眼里写满了惊愕。 沈檀兮是疯了吗? 宫宴实名下毒,还要灭口上了玉牒的王妃? 难不成今早传得那件事刺激到她了,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掀桌不活了? 啧啧…… 他凑头到陆璿耳边,“三哥,你说……真的会是沈檀兮?” 陆璿深邃的眸底浮过几分暗潮,稍纵即逝,半晌,冷漠回了句,“是不是……都与孤无关。” …… 慈宁宫。 一片祥和。 突然,大门被重重敲响。 哐哐哐! “谁呀?” 小太监打开门,一群凶神恶煞的禁卫站在门口,为首的禁卫冷声道,“皇上有旨,请沈姑娘过去犀圆殿!” 寝殿。 太后看着正在读话本的沈檀兮,对传话太监道,“你去回皇帝,夜深了,有事明日吧。” “太后,皇上一定要师太现在过去!”小太监想起禁卫严厉的神情,还有些后怕。 太后耷拉下脸。 沈檀兮却缓缓站起身,将话本折好页数,放下,姿态窈窈袅袅,很是端丽沉静,不急不躁,她声音温柔,“太后,我还是去一趟吧,您先睡着,这出戏我已经折好了,回来再给您接着念。” 太后疲懒的眼皮掀了下,“那你去吧,早些回来。” …… 沈檀兮到犀圆殿的时候,皇上,太子,宣王,柳潇潇,明月公主,林锦儿,裴满满等人都在,甚至连闭宫不出的皇后都来了。 此时此刻,帝后坐在上首,审着跪在下面的小婢子。 “回禀陛下,奴婢奉命给崔小将军送上醒酒茶,路过芳菲苑的时候,刚好遇见了……遇见了毗蓝师太还有方总管……” 小婢子将当时的场景对话一五一十地道出,“……至于下药……奴婢倒是没有看见。” 柳潇潇闻言来了精神,义愤填膺,“父皇你听,就是沈檀兮偷偷做了手脚,儿臣亲眼所见,翠须没有看见她下药的过程,可是儿臣看见了!” 明绪帝的脸色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旁边,皇后闻言咬了咬牙,愤声道,“臣妾早就知道……倒是枉死了敬嬷嬷!” “陛下,毗蓝师太带到。” “贫尼参见皇上,皇后,各位贵人。” 沈檀兮双手合十行礼,刚抬起头,眼睛一花,一巴掌便落到了她的脸上,将她狠狠打歪,僧帽被直接打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林锦儿猩红带血的眼若隐若现。 “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为我郎君报仇!” 沈檀兮捂着脸,懵懂又不解地看着她,因疼痛,很快眼底便续了一层薄薄的晶莹,她唇瓣未动,半晌眸光颤了颤,似懂了什么。 “嫂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敛下殷红又委屈的眸子,恰如其分地滴下一滴泪,掺入灰白的僧袍。 “不,这位施主,可是贫尼有事得罪了施主?” 林锦儿指着她的鼻子怒骂,哪还有平日里娇滴滴的模样,她尖声道,“你还装!就是你下毒把我郎君害得昏迷不醒,他要是死了,我要你陪葬!” “什么?表哥出事了?”沈檀兮惊惶。 “你还装!” 林锦儿还要打,明绪帝让人将她拉了下去。 众人看着沈檀兮,目光复杂。 倒是柳潇潇恨极了沈檀兮这副无辜的模样,她明摆是装的,她可太恶毒了,她能装了! 她咬牙切齿道,“沈檀兮,你别装了,很恶心知道吗?” 沈檀兮佯装镇定,朝四周看了眼,眼底的慌张无措显而易见,她脸上还带着伤,就像一只落入猎人陷阱的幼兽一般无助。 她跪下,“……皇上,到底发生了何事?若真的与贫尼有关,贫尼愿担全部罪责,若是还未定罪,可否让贫尼知道,发生了何事?” 明绪帝从喉管里呛出一声冷笑,“你还敢问朕?颍川两年,朕还真以为你有所悔改,没想到你变本加厉!” 明绪帝的神情毫不掩饰对沈檀兮的鄙夷和厌恶,虽然他这一生也少不了阴谋诡计,但却见不得娇滴滴的女子这般。 “崔鄞到底是你的亲表哥,你竟狠辣至此,竟在宫宴上下毒谋害于他!” “冤枉啊皇上,贫尼何来下毒谋害崔表哥?” 皇后冷笑,“不见棺材不落泪,邵旭,把证据证人给她看,让她死个明白!” 邵旭紧接着让翠须把证词再说一遍,然后呈上了那壶醒酒茶。 柳潇潇是最关键的证人,她冷冷地瞪着跪在地上的沈檀兮说道,“父皇,儿臣因目睹沈檀兮下毒,便被沈檀兮殴打灭口抛到井中,”她知道如何表现会让明绪帝罚的更狠更重,于是带了哭腔,撒娇,“儿臣的腿都被沈檀兮这毒妇打折了,以后再也不能舞剑哄父皇开心了呜呜……” 明绪帝果然吃这一套,黑着脸看向沈檀兮,“潇潇放心,朕一定会还你和崔爱卿一个公道!” 沈檀兮不住摇头,颤声道,“皇上明鉴,不是我,我没有!” 明绪帝冷笑,“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 沈檀兮一脸失望,她嘶声道,“皇上!贫尼是您亲眼看大的,您就不肯信我一次吗?” “你还有脸提!”明绪帝气不打一处来,瞪着沈檀兮就像瞪一个仇人,是她又一次挑战了他的龙威,在宫宴下毒,又一次欺负了他的心肝儿媳。 “若朕知道你长大后会如此不逊不悌,人面兽心,朕就该早早结果了你,也好过败坏沈公的名声和太后的名声!” 皇上的话太重了。 重到在场众人对沈檀兮生了几分同情。 沈檀兮亦是被这番话打击到,她脱力般跌坐在地上,小脸煞白,豆大的眼泪不住地滚落,声音哽咽,“皇上……” 明绪帝合眸不言,似是气狠了。 “皇上为什么不听我解释,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沈檀兮流着泪看向在场的人,希望有人站出来,给她一些微薄的信任,可是没有。 最后,她只能将希望放在陆鄢身上,哭诉道,“宣王殿下,我真的没有打你的王妃,更没有下毒!你相信我,我不会再害人了,真的不会了……” 眼前的小尼姑孱弱苍白得像是要被风吹走一般,陆鄢眉心深拧,半晌,别开眼。 第18章 沈檀兮,你解释,孤听 对面的陆璿,再看到沈檀兮朝陆鄢求救时,疏冷的眸底猝然一暗,嘴角浮起耐人寻味的笑。 柳潇潇嗤道,“你别装了,你以为现在还会有人信你吗?你忘了你刚刚对我说什么了,你说你要杀了我,然后再抢走阿鄢,”她窝进陆鄢怀里,“可惜我命大没死!” 众人闻言,愈发断定今晚下毒之人便是沈檀兮了。 沈檀兮惊骇大吼,“宣王妃,你胡说!我何时说过这些话?”她似是羞臊至极,“贫尼已是佛门中人,怎么会……怎么会……” 明月公主弱弱道,“你若真的一心向佛,怎会还想嫁给太子哥哥……” “你……”沈檀兮哑口无言。 陆鄢心疼地抱住柳潇潇,再看向沈檀兮时,眼里的温度消失殆尽。 他很后悔,后悔自己的优柔寡断。 悔自己一次又一次相信沈檀兮,今早,他甚至还为了沈檀兮责怪了潇潇。 可换来了什么? 潇潇被扔进枯井里,九死一生。 陆鄢心底百感交集,又恨又怒。 他不该再纵容沈檀兮了,更不能再留沈檀兮的性命了。 陆鄢将柳潇潇放开,走到殿中,掀袍跪下,“父皇,既是真相已明了,那……求父皇下旨处死罪妇沈檀兮,以正法纪!” 陆鄢话音一落,众人皆惊。 谁不知宣王的仁德? 宣王这般果厉狠绝还是头一次! 看来沈檀兮是真的触到宣王逆鳞了。 活该! 柳潇潇也没想到陆鄢能为她做到这一步,感动之余,忍不住看向一直低着头的沈檀兮,心里有些得意。 刚刚不还猖狂至极,叫嚣要把陆鄢抢回去? 没想到吧,不但没抢回去,命还没了。 柳潇潇冷笑,世家贵女也不过如此,都说沈檀兮聪颖过人,才貌双全,此时此刻,狼狈地跪在地上,聪颖也瞧不出来了,才貌更是看不见! 待会儿,脑袋也不见! 皇后淡淡地看着这一幕,神情有些大仇得报,正义伸张后的畅快淡然,她欣慰地看着陆鄢,“鄢儿莫急,此事你父皇定会秉公办理的。” 邵旭拧眉,想要提醒明绪帝还没问罪犯的口供,就定了罪,是不是有些草率。 但眼前的人是皇上,想让沈檀兮死的还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他们下了决心,真相不真相重要吗? 其实,沈檀兮的口供亦不重要。 人证物证俱在,毒确是她下的无疑。 就在众人都觉尘埃落定,皇上要开口下旨之时,陆璿却站了出来,“父皇,要不要……请示一下太后?” 此话一出,满堂惊诧。 不明白太子此时搬出太后的意思,是真的顾及太后的心情,还是想要保下沈檀兮? 太子疯了吗? 忘了沈檀兮差点杀了他? 皇后见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明绪帝更烦了,朝陆璿摆手,“这等小事就不必劳烦太后了,太后余下几日,让她好好过吧。” “再者,这贱妇也不配!” 太后已经给了她机会,他也给了她机会,没想到她屡教不改! 明绪帝再不犹豫,下旨,“罪妇沈檀兮宫宴毒害朝中大臣,皇室王妃,罪大恶极,罪不容恕,处以……” “皇上!” 沈檀兮突然高声唤道。 颓败的小脸正色起来,“既是皇上认定了贫尼在醒酒茶里下毒,那贫尼为证清白,愿喝下剩下的醒酒茶!” 明绪帝拧眉。 柳潇潇抻脖子瞪眼,“你别以为你这么说大家就信了你,有本事你真喝啊!” 沈檀兮冷冷地看了眼柳潇潇,那模样像是气急了,她厉声道,“贫尼有何不敢?” “宣王妃百般阻挠,莫不是害怕谎言被戳破,茶里根本没毒,你的伤也不是我打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怕你,你喝啊,你不喝我还要灌给你喝呢!让你尝尝崔鄞的痛苦!” 柳潇潇说着就要过去,奈何现在腿脚不便,陆鄢拦住了她。 陆鄢冷笑,“沈檀兮,你明知茶里有毒,崔鄞喝了现在还躺在鬼门关,你这么做又何必?” 沈檀兮不再看他,缄默,似是对他彻底失望了。 陆鄢心里腾起一股怒气,她凭什么失望,他才该失望! 沈檀兮看向明绪帝,“皇上,若茶里真有毒,那便证明宣王妃所言为真,贫尼喝了,甘愿一死。” “若无毒,那便可还贫尼一个清白。” “证明下毒之人另有他人,贫尼是被陷害的,有人利用宫宴,想要置贫尼于死地!” 许是沈檀兮的语气太过笃定,神情太过激愤,明绪帝没再拒绝。 又或许明绪帝是在看热闹,他已笃定茶里有毒,若茶里无毒,那岂不是柳潇潇撒了谎,潇潇性情单纯,是不会撒谎害人的。 明绪帝沉吟了半晌,给邵旭投去眼色,邵旭亲手端着茶壶上前,给沈檀兮倒上满满一杯。 在场的人谁没见过大场面,以至见沈檀兮要喝毒酒,都见怪不怪。 沈檀兮纤指拿过杯盏,手未有一丝颤抖。 明月公主不忍地别过头去,眼神却悄悄朝四周看去,像是在找什么。 没找到后,明月公主神色一黯。 就在沈檀兮仰头饮尽之时,皇后出了声,“邵大人,此茶中途可被人换过?” 邵旭一听便知道皇后在想什么,若这茶中途被人换了,那就无毒了,沈檀兮便能以此脱罪了。 邵旭禀道,“回皇后娘娘,无人换过,此茶便是崔将军饮过那壶。” “那中途可有人往里再放些什么?” 若是放了解药,那不又让沈檀兮得逞了? “没有,自崔将军中毒后,宴席便无人靠近,且有重兵把守,不可能再放些什么。” 皇后这才放了心。 “沈檀兮,你喝吧。” 沈檀兮未做迟疑,举起杯盏,这次又被人打断了。 沈檀兮眼前一暗,一道阴影罩住了她,同时,手里的杯盏被人轻而易举拿走,沈檀兮凝目看去,陆璿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长指把玩着那盏小杯,居高临下,乌冠蟒袍,华贵俊美。 清湛凝着的目光却未落在她身上。 “沈檀兮,你解释,孤听。” 第19章 你不是说她下了毒 沈檀兮懵逼地眨了眨眼,长睫上的泪珠随着震动,压进眼里,一股柔润与涩痛之意袭来,她微张着小嘴,表面上还算镇定,实际上脑海里万马奔腾。 玩什么呢大boss? 不会真让平昭那个乌鸦嘴说重了,你暗恋姑奶奶我吧? 啧……诚然暗恋她也不是多不能理解的事,毕竟她又漂亮又聪明又有才华以下省略几百个形容词。 但照她对他的表现,他要是暗恋她,可真是……贱啊。 当初,为了增加刺激感,她可没少磋磨裴霄,让他进一步黑化成为宇宙无敌超级大反派…… 不仅沈檀兮懵逼,其他人也懵了。 众人看向她和陆璿的目光有些不对劲了。 搞得沈檀兮有些尴尬,低下头,不敢再看陆璿,她毕竟现在还是个小尼姑来着,大庭广众跟个太子眉来眼去的。 尴尬得她想挠屁股…… 而且她俩还有绯闻! 柳潇潇直接破防,任性大吼,“太子你是什么意思?亏得我还觉得你是好人,想要和你拜把子,没想到你竟这么不明是非,如果你非要护着沈檀兮,那我……我就……我就让阿鄢不要认你这个哥哥了!哼!” 陆鄢沉眸,提醒,“三皇兄!” 陆璿却没理他,反而微微侧首,盯着沈檀兮光洁得连个痘痘都没有的小秃顶,“不是想要解释?” “璿儿!”皇后实在忍不住了,眉心恨不得夹死只苍蝇。 明绪帝见状也问道,“璿儿这是何意?” “父皇,儿臣只是不想落人口实,反正她也逃不出父皇的掌心,姑且听一听她如何狡辩也无妨。”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太子虽有些冷酷凉薄之名,但究其所为,可称得上是公允理智,不为情欲打动。 他永远是风淡云轻,运筹帷幄,在他脸上,你见不到喜怒,慌愤……只有刻骨入髓的审度和冷静。 这般虽如神只般高不可攀,但于一国之君,则是千载难逢的品质。 沈檀兮也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没崩人设。 明绪帝闻言轻轻颔首,“璿儿所言极是,沈氏,既是璿儿为你求情,那你便分辩吧!” 沈檀兮却二话没说,站起身,夺过邵旭手中的茶壶,掀开壶盖,在众人诧异震惊的目光中,将剩下的醒酒茶一饮而尽。 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句,“她这是疯了吗?” 陆璿盯着眼前的小尼姑,幽暗的眸底带着凌厉的审视。 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默,众人死死地凝着沈檀兮,似在等她中毒后的反应。 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的脸色愈发难测。 尤其是柳潇潇,瞪着大眼,张着嘴,一脸震惊,嘴里还不住呢喃,“这么会……” 陆鄢亦是大惊失色,他忍不住看向身侧的柳潇潇,话无需说出口,眼神却已经说了出来。 你不是说她下了毒,毒呢? 陆鄢心里爬上了些许心慌,莫不是他错怪了她? 那他…… 明月公主凑到柳潇潇耳边,惊疑道,“潇潇,你真的亲眼看到了,没看错?” 柳潇潇生平第一次沉默了。 沈檀兮估摸着差不多了,来不及擦拭嘴角的茶液,跪下,“皇上,刚刚贫尼还有些疑虑,但经皇后的问询,得知此茶未经过其他人手时,贫尼便确定了,此茶无毒。” “因为贫尼没有下毒。若中途无人下毒,那此茶就是无毒的。” “陛下这下可明白贫尼的冤枉了吧?” 明绪帝眯着眸,不置可否。 “至于宣王妃所言,”沈檀兮说着,看向瘸着一只脚的柳潇潇,道,“贫尼打了她,要将她灭口,更是无稽之谈!” “贫尼不曾下毒,又何来灭口一说?” “你说谎!!”柳潇潇瞪着眼睛,指着沈檀兮嘶吼道,“明明是你见我目睹你下毒,心虚想要灭我的口,你太无耻了,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啊,儿臣的伤岂能说谎?!至于这个茶……” 柳潇潇呼吸急促,显然慌了神,她不明白,明明沈檀兮下了毒,崔鄞也中了毒了,为何沈檀兮喝了没事? 她突然眼睛一亮,“我明白了,定是你提前服用了解药!父皇,她喝了解药,当然没事了。” 沈檀兮叹了口气,看着陆璿手中的茶盏,看向四周,最终落到邵旭身上,“邵大人,太子手中还有一杯,你可愿一试?” 邵旭一听柳潇潇的话也有些心里打鼓,他看了眼皇上,若是不试,岂不是显得贪生怕死? 邵旭忍不住看向眼前的小尼姑。 都说沈国公的嫡幼女沈檀兮心肠歹毒,陷害宣王妃,遭皇上宣王等人厌弃,但……说实话,还真没听说过沈姑娘为难过其他人,尤其对下人,更是公允关怀,恩威并施。 比起柳潇潇,他们这群人心里更喜欢沈姑娘。 昨日他还听慈宁宫值守的侍卫告状,说宣王妃上房揭瓦偷听,差点儿连累这些侍卫。 而沈姑娘,刚回来几天,他便听那些从楼兰回来的将领们说,沈姑娘人好细致,还把盐借给他们吃野味,那顿野味,真真是难忘。 邵旭深吸一口气,朝太子拱手,拿过那杯茶,“沈姑娘,微臣愿意一试。” 沈檀兮眉眼一柔。 众人看着邵旭喝了那杯茶,然后也安然无恙后,彻底信了。 沈檀兮果真没有下毒。 柳潇潇一把推开陆鄢,跌倒地上,不顾疼痛,质问道,“即便不是你下的毒,你没有下毒,你为何要打我?” 皇后侧首看向明绪帝,眉眼间的失望还没有收回去,她暗暗提醒,“皇上,即便沈氏没有下毒,潇潇身上的伤也做不了假。” 许是之前一意孤行错怪了沈檀兮,明绪帝这次稳住心神,缓声问道,“沈檀兮,宣王妃身上的伤你作何解释?” 沈檀兮十分无奈,“那就要问宣王妃自己了。” “嗯?” “贫尼没有下毒,为何要灭宣王妃的口?” “既然宣王妃拉出送茶的小婢子作证,那贫尼也要问问,你可看到了贫尼和方总管殴打意欲杀死宣王妃?” 翠须思索了一下摇摇头。 第20章 潇潇,你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沈檀兮躬身一拜,“陛下可以去问太后娘娘,问慈宁宫的所有人,贫尼和方总管今夜只出去了片刻,便是去御膳房去取许久未送来的雪山含翠。” “贫尼喜饮茶,太后娘娘怜惜贫尼在外苦寒,故将最好的雪山含翠遣人送去御膳房煮好,但茶久未送来,贫尼便和方总管去取,结果御膳房的小李子说茶已经送走了,贫尼和方总管回去遇到了这个小婢子,便好奇问了句,没想到竟惹来如此大祸!” “陛下可以遣人去问御膳房小李子公公,问今夜值夜的侍卫们,可否看到贫尼殴打宣王妃,不说贫尼和宣王妃的身手,我打得过她吗?就说这么大的动静,会惊动不了别人?” “皇上可以问问侍卫们,有没有人看见?” 柳潇潇目瞪口呆,指着沈檀兮,“你这个骗子!你颠倒是非,岂有此理!” “父皇,就是她打的,她还要杀了儿臣!” 她指着沈檀兮,歇斯底里道,“侍卫们当然看不见,因为你和方回把我掳到清月斋打的!你还把我丢进清月斋的井里,你这个毒妇!” 要不是碍着人多,恐怕柳潇潇就咬上去了。 沈檀兮拧眉,懵懂道,“清月斋?” 轰! 陆鄢猛地合上眼。 在场的众人也恍然明白过来,清月斋是明绪十五年的一个新宠的住所,因那个新宠的眼睛笑起来如清月弯弯,故得此名。 而沈檀兮是明绪十四年离得京。 她应是不知道清月斋。 太后也不会跟她提起一个昙花一现的废妃的住处,那是忌讳,是晦气。 她若是顺着宣王妃的话,说,我没有带你去清月斋,倒有了嫌疑。 因为正常人在听到一个陌生地名的时候,都会第一反应好奇,那是哪里,只有真凶,会先否定事件,来排除自己的嫌疑。 沈檀兮短短三个字的疑惑,正是最好的回答。 柳潇潇气急败坏,脸都憋红了,还想再闹,却被明绪帝拦住了,“够了!” 他拧眉看向柳潇潇,语气有一种可以压制下来的温和,“潇潇,你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柳潇潇一听这个,都要气疯了,她指着沈檀兮,尖声反驳,“父皇你也不信我了?” “明明是沈檀兮这个贱妇打得我,难道是我刻意陷害她吗?父皇你是眼瞎了吗?你看不出她在说谎吗?!!” 明绪帝当着百官的面,刚刚定错了罪,已然脸上有些挂不住,此时柳潇潇狂悖的话一出来,明绪帝震怒,“放肆!这也是你能跟朕说的话?!” 众人齐齐跪下,连皇后也从椅子上站起来,下跪。 “她为何要打你,她打得过你?” “还把你掳去清月斋,编出个如此蹩脚的理由,蠢货!” “朕要不是信你,岂会差点儿冤枉好人!” 柳潇潇不怕死地叫嚣,额上青筋乍现,脸都气紫了,“你现在才是诬陷好人!不明是非!!” 她指着一众人,骤然咧嘴大哭,“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沈檀兮,你这个蛇蝎毒妇,你不得好死!” 沈檀兮没说话,只是低垂着头,抬起手,默默拭了下眼睛。 今夜她受尽了委屈和污蔑,但作为一个有前科的人,她没有立场和资格去反驳,只能默默垂泪。 满殿都是柳潇潇的哭声。 突然,陆鄢跪到了她的身侧,俯身一拜。 柳潇潇止住哭声,看去,“阿鄢……” “父皇,今日之祸全是儿臣之故,父皇若罚,便罚儿臣吧。” “是儿臣没有给潇潇安全感,才会让她……” 陆鄢难以启齿。 他万万没想到,今晚之事,竟是潇潇自导自演! 什么时候,她也从天真烂漫变得满腹心机? 为此不惜给自己弄一身伤,还弄断了自己的腿! 就因为他一早替沈檀兮说了些话? 她差一点就害的沈檀兮命丧当场! 若不是沈檀兮足够理智,足够有胆量,喝下那些醒酒茶,岂不是活活被冤死? 他从未如此抗拒过一个人的目光。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檀兮。 她和他青梅竹马,他却从未相信过她,哪怕刚刚她向他求救,他竟选择视而不见! 他不如三皇兄! 哪怕三皇兄和沈檀兮有杀身之仇,他亦能公允地站出来,听她一个解释。 陆鄢百感交集,只想尽快把这件事了结。 他也不希望潇潇再哭了,他知道,被人当众拆穿谎言,潇潇定是无地自容了。 他既爱她,就要包容她的所有。 潇潇定是一时鬼迷心窍,或是受了谁的蛊惑。 柳潇潇却不领情,一把将陆鄢推倒,“连你也不信我!我说了我没有!” 明绪帝本压下去的火气见状又升起来了,他冷冷地瞪着柳潇潇,哼了一声,“看来朕是将你宠坏了,来人,把宣王妃拖下去,打二十廷杖。” 众人讶然,皇上竟然舍得罚柳潇潇了,看来是真被气狠了。 是啊,一开始相信柳潇潇的话,信誓旦旦要处死沈檀兮,没想到竟是柳潇潇争风吃醋的手段,皇上被利用了,丢了大人,能不生气吗? 除此之外,还被公然叫嚣,那可是皇上啊! 皇后见状求情道,“皇上恕罪啊,潇潇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她本身就有伤,再来二十廷杖,恐怕会没命的啊。” “父皇,您要是罚,就罚儿臣吧,儿臣愿替潇潇领罚。” 柳潇潇哭得泣不成声,跪着爬到明绪帝脚下,“不要!不要打阿鄢,父皇打我吧,是我的错,是我……”她不甘心地咬牙,“是我嫉妒,是我编的,都怪我好了,不干阿鄢的事呜呜……” “潇潇……” 陆鄢深情地看着她,夫妻俩和好如初,抱作一团。 除了陆璿和裴满满,其余人见状也出来求情,明绪帝本就是在气头上,见状沉默不语。 沈檀兮知道,他这是等她呢。 她就是如此善解人意。 沈檀兮温声道,“皇上饶过宣王妃吧。” 众人闻声朝她看去。 柳潇潇也流着鼻涕转过头看她。 沈檀兮蹙眉,宽仁大度的模样像个仙女一般。 “宣王妃也是一时糊涂,既然贫尼没有受到什么实际上的伤害,那便……算了吧。” “今晚已经发生了太多事了,若在处罚了宣王妃,那真是毗蓝之过了。” 她抬起头,眼底浮着一层水雾,“贫尼只想多多积攒一些福分,给太后,给表……给崔将军。” “虽然贫尼之前做了太多错事,惹得崔将军不愿意认我,但是我佛慈悲,贫尼仍希望他能安然度过此关。” “求皇上不要再罚了。” 沈檀兮深深一拜。 第21章 醉玲珑 慈悲的模样,卑微的言语,让柳潇潇一时恍惚,是不是她真的冤枉了她。 不是! 绝对不是! 打她,还要杀她那人,就是她! 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明明亲眼看她在茶里下了东西!! 柳潇潇百思不得其解,烦躁至极,她攥紧拳头,不敢再闹,只能把怨气和恨意都压在心底。 明绪帝目光复杂。 他也是没想到,今晚这件事能反转成这样。 他一直视为洪水猛兽的沈檀兮这般宽容良善,反而一向心无城府的潇潇…… 看来紫禁城真的是个染缸,连潇潇这般都无法…… 哎,明绪帝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同时,心里对沈檀兮的厌恶少了些。 尤其在柳潇潇跟他没规没矩地闹过一通,对比之下,沈檀兮这般隐忍懂事,真的很让人舒心。 他相信,以沈檀兮的才智,是知道他要她来给这个台阶下的,她便给了。 很好。 明绪帝轻轻颔首,“好,就如师太所言。” 他想说着赞扬沈檀兮的话,譬如你能改好朕很欣慰,希望再接再厉,但这无异于示好,他贵为天子,用得着跟一个尼姑示好? 而且,他更不能把过去那些事当做没有发生过。 明绪帝看向柳潇潇,嗔怒,“哼,这次就放过你,下次再犯,朕一定不轻饶!” 柳潇潇顿了半晌,颤声应了。 “儿臣……明白了。” “谢父皇饶恕!” 陆鄢扶着柳潇潇,站起身迟疑了片刻,朝沈檀兮点头示意,“本王谢过师太求情。” 沈檀兮没搭理他,还是没有看他。 陆鄢默了晌,没再说什么,只是心,悄无声息沉了下。 站在一旁的太子,朝陆鄢轻轻瞥去了一眼。 上首,明绪帝的火气已经过去了,唤来太医,“传太医给宣王妃看看腿!哼,倒是对自己下手狠!” 明绪帝看着生气,然而语气里是满满的疼爱和关心。 众人也看出来了,开始打哈哈,“王妃吉人自有天相,陛下不必担忧……” 有人对沈檀兮目露同情。 今夜她九死一生,无人关怀。 倒是始作俑者被轻轻放过,千恩万宠。 沈檀兮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直到明绪帝让邵旭接着查崔鄞中毒的原因,人离开的七七八八,沈檀兮才颤声问道,“皇上可否让贫尼去内殿看一下崔将军?” 明绪帝同意了。 内殿。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太医和林锦儿。 皇上带着众人进来的时候,问了太医几句,然后就让沈檀兮去床前看望了。 林锦儿见到她,眉目深拧,尽是厌恶之色,但刚刚她也听了外面的审理,沈檀兮并非下毒元凶,又是皇上准她进来看的,她没办法轰她出去。 林锦儿只能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不悦,行礼起身,站到一旁,耷拉着脸对沈檀兮视若无睹。 沈檀兮想笑,却又不敢笑。 她继续绷着脸,一副哀容,走到床榻前,看着脸色青紫的崔鄞,莹亮的眸底隐隐迸出一抹尖利的光来。 哼! 崔鄞。 这次就算不死,我也要你脱一层皮! 想拿我当垫脚石踩,去讨柳潇潇的欢心,你也得有这个命! 毒,当然是她下的。 只不过……她是分次下的。 颍川山涧有种草,叫醉玲珑,本身无毒,可是和同样无毒的铁霜粉掺在一起,就是剧毒。 醒酒茶里,她不过加了一些无色无嗅的铁霜粉罢了。 她喝当然无事,邵旭也无事。 因她们没有服下醉玲珑。 但那群从楼兰回来的将士们就不一样了。 两天前,她把醉玲珑掺在了盐筒里。 所有的盐粒都是浸过醉玲珑汁液的,既有草的清香,又有盐的咸香。 那群汉子根本吃不出来。 唯一能凑齐两种,又在体内混成剧毒的,只有崔鄞一人。 谁都不会想到,她早早便把毒引下了。 所以,她就是故意让柳潇潇看见她下了东西,只要醒酒茶里最后无毒,柳潇潇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可取信了,尤其是……她为此要将她灭口。 柳潇潇的伤,还有腿,就只能吃闷亏。 如此也只是第一步,后面,她还要崔鄞和林锦儿谢她这个罪魁祸首呢! 沈檀兮蹙眉,状若心疼地咬了咬唇,问一旁的太医,“薛院正,能否让贫尼给崔小将军号一下脉?” 薛院正本想拒绝,但蓦地想到,别人或许是胡闹,但沈檀兮是谁,沈檀兮是大国手,神医娇娇,也就是崔绯的独女啊! 往日她太后姑母的身份太过扎眼,倒让人忘了,她可是有家学渊源的,崔绯虽过世了,但她遗留下来的医书,让学医之人眼馋坏了的医书典籍,都留给了沈檀兮啊! 其实崔鄞亦是,但崔鄞自幼不爱黄岐之术,偏爱舞刀弄枪,倒是可惜了这副家学。 崔家老医师们,此时远在襄北,已是鞭长莫及。 院正与明绪帝禀明了一番,只是诊,并不治,可以一试。 明绪帝等人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看向沈檀兮的目光带了丝希冀。 明绪帝同意了,“那师太就试一试。若真能有方,那也是你的造化。” 明绪帝言外有意。 沈檀兮一脸诚挚,“贫尼遵旨。” 一旁的林锦儿本想阻拦,但皇上同意了,她不敢再说什么,她死死的盯着沈檀兮。 她懂什么医术? 若她懂,之前她的猛疾,真真是痛煞她也,崔家带来的府医也治不好,她连遗言都写好了,偏上天怜爱她,赐给她一个潇潇,潇潇带来了治病良药,结果沈檀兮这厮竟说那药药性霸道,吃了还不如不吃,忍着点疼,几天便好。 敢情不是她来忍? 站着说话不腰疼! 潇潇说得对,她们这些世家千金就是不懂人间疾苦,把所有事都想得很简单。 林锦儿压着火气,心道待会儿沈檀兮若是说出什么荒诞之言,她便将她轰出去,连皇上的面子她也不给! 崔鄞是她的夫君,她绝不允许旁人来害他! 沈檀兮葱白的指尖落到崔鄞的手腕上,小脸时而紧凑,时而舒展,时而凝思,时而舒展,短短时间,戏做得足足的。 尤其听人群里窃窃私语,“没想到沈姑娘真的会医术,果真是深藏不露,虎母无犬女啊!” 对对对,就这么夸! 第22章 我来向你讨要一样东西 沈檀兮装够了,肃着脸,起身,回禀明绪帝,“皇上,崔将军已经毒入肺腑,哪怕现在有解药解了此毒,也伤了内里,恐……” “恐什么?” “恐……不能再人道了。” 轰! 林锦儿跑过来,指着她怒斥,“你胡说,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竟敢诅咒妾身郎君!” 一众人窃窃私语起来,尤其是进来看热闹的裴满满,瞠目结舌,凑到陆璿耳边,“三哥,她真的会啊?” 明绪帝拧眉,看向一旁的薛院正,确认,“可有此事?” 薛院正眸光一闪,哎呦哟,崔神医的女儿果真不一般呦,他都没把出来,但是人家小小年纪把出来了! 要是他说没有,不是显得他很无能? 薛院正斩钉截铁道,“是的,陛下。” 明绪帝矍铄的眼里,忍不住划过一丝欣赏。 哈哈哈哈哈哈…… 沈檀兮心里都要乐开花了。 皇帝的新装,在什么时候都通用。 林锦儿听到薛院正的话,彻底绝望了,绝望到说不出话来。 明绪帝蓦地反应过来什么,皱起眉,沉了口气,看向沈檀兮,“那你可有法子解毒?” 沈檀兮摇了摇头。 “陛下,恕贫尼才疏学浅,从未见过此毒,所以解不了。” 还是之前的结果,一群人刚升起来的希冀又消湮下去了,明绪帝怒道,“璿儿,你给朕去查,查出那个下毒之人,朕一定要杀了他,给崔爱卿赔命!” “儿臣领命。”陆璿道。 “郎君!!!”林锦儿哭着扑到崔鄞身上。 内殿凝重异常,间或夹杂着妇人的哭声,令人闻之欲碎。 就在此时,沈檀兮又开口了。 “表哥这毒人力无用,看来只能看天意了。” 陆璿离她最近,闻言竟淡淡问了句,“师太这是何意?” 沈檀兮一听到他的声音,恍然发现他就在她的身后,整个脊梁骨倏地窜上一股寒气。 吓的。 妈耶,大哥,你离我远一点行不行,咱俩的关系,离这么近合适吗? 她咂了咂嘴,强迫自己镇定道,“若此时有一颗能解百毒,延寿数的神药,表哥就能得救了,可惜……” 说完,沈檀兮怅惘地垂下头。 陆璿的视角,又是那个又圆又亮的小秃顶,连着细白莹润的颈子,莫名想让人咬一口,就像猛虎咬断野兔的脖子,无端让人生出几分戾气和兽性。 他淡淡别开眼,没再说什么。 倒是别人听了,只当是沈檀兮担忧狠了,都说胡话了。 在场,只有一个人,脊背微不可察一僵。 沈檀兮看着眼前,半伏在崔鄞床边的林锦儿,眼梢一厉。 “天色已晚,太后娘娘那里还急等着,皇上,若无事,贫尼先告退了。” 明绪帝朝她摆了摆手。 沈檀兮走后,明绪帝也带人走了,他不可能彻夜为一个臣子守着,让他在犀圆殿就医,不必送出宫外颠簸已是莫大恩典了。 皇宫的夜是静谧压抑的。 殿内的烛火亮了一夜,太医们在窃窃私语商谈着什么,林锦儿却没有守在崔鄞身边,而是坐到了外间的椅子上。 明月高悬,宫人们端着药和痰盂进进出出。 时不时传来崔鄞痛苦的呕吐声。 林锦儿本就不是个强硬有主见的性子,此时此刻,更是慌了神,尤其是听了沈檀兮的那句话。 人力无用,若有神药…… 神药,真的有。 就在潇潇手里! 她与崔鄞青梅竹马,她家在襄北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所以崔家的事,她自小便听了不少。 知道崔家在找大小姐,知道那份倾国嫁妆,等到了崔家,她成了主母,那份嫁妆单子拿出去之前,是要过她的手的啊。 兽王丹。 能延寿解百毒的神药。 她此时此刻无比庆幸,嫁妆他们瞒着崔氏族人给了潇潇,潇潇豪爽大气,她若讨要,必会相赠,但若是沈檀兮就不会了。 她定是要看着崔鄞死的。 毒妇。 她偏不如她的愿! 她在假惺惺说那番话的时候,必然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兽王丹这种神药吧? 现在唯一让她担忧的是……崔鄞醒来,知道她向潇潇讨要兽王丹,会生气。 毕竟那是他留给潇潇救命的东西。 他常说,潇潇大大咧咧,无甚心计,容易出事,此药给她,许能救她一命。 但是人命关天,他就是她的天,她已经无暇顾及许多了。 潇潇早便回去养伤了,此时宫门下了钥…… 她恨不得能长翅膀飞出去! 翌日一早,林锦儿急匆匆地出了宫,坐着马车去了宣王府,敲开了宣王府的大门。 宣王府的气氛也不太好,因昨夜回去,柳潇潇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她不敢再在明绪帝面前闹,但是敢在陆鄢面前闹。 她逼着陆鄢信她没有撒谎,陆鄢沉默不言,她便大哭大闹,还让丫鬟们收拾行囊,她要回岭南的破庙,既然没人相信她,她不要当这个王妃了。 陆鄢没办法,只能哄她,哄了大半夜,柳潇潇终于满意了,消火了,当着丫鬟们的面,抱着陆鄢的脖子亲嘴撒娇,陆鄢是又气又爱,两人和好如初,当做今晚这事没有发生过。 一大清早,陆鄢上朝去了。 柳潇潇被婆子搀着出来,“嫂嫂,表哥怎么样了,你一大清早过来找我什么事?” 林锦儿眉眼一柔,开门见山,“潇潇,我来是想向你讨要一样东西。” …… 慈宁宫。 “毗蓝师太,皇后娘娘有请。” 沈檀兮正吃着素斋,闻言忍不住乐了。 不找她还送上门来了。 行吧。 沈檀兮起身,双手合十回礼,“公公先稍等,毗蓝先收拾一下,再和太后说一声,然后随您过去。” 沈檀兮紧接着进了内殿,平昭长公主问道,“皇后找你干什么?难不成还为了昨晚那件事?” “太凶险了!没想到柳潇潇这个贱人竟想借机害你!” 平昭长公主恨得牙痒痒。 沈檀兮长话短说,“先别说这个,皇后找我肯定没好事,这样,前朝快下朝了,你去金銮殿外找宣王过去,就说……我被皇后一大清早叫走了,你不放心。” 平昭长公主点头应允。 第23章 今后,本王会视你为亲妹妹 到了坤宁宫,皇后凤袍金簪,雍容华贵,此时正襟危坐于上首,见她来了,懒懒掀开眼皮睨着她。 “跪下!” 沈檀兮刚跨过门槛,就被皇后喝了一嗓子。 她听话地跪下,就听皇后冷笑道,“沈檀兮,别以为你迷惑了皇上,本宫就不知道你的心思!” “你此次回来意欲何为?!” “是真的想悔改,还是故作姿态想要迷惑本宫鄢儿!” 沈檀兮抬头,诚恳又无辜,“自是真心悔改。” “你以为本宫会信你的鬼话?” “若是你真皈依佛门,改邪归正,又为何还想嫁给本宫璿儿?” 皇后眯眸,一副看透了沈檀兮之态。 沈檀兮垂下眸,沉默了半晌,才颤声道,“贫尼……贫尼……贫尼只是想赎罪。” “赎罪?” “贫尼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得幸于太子殿下,只求一方之地,相伴于侧,以余生佛诣祈求殿下平安顺遂,珠零锦粲。” 沈檀兮垂着头,余光里瞥见皇后抬头望向了她的身后。 陆鄢轻声浅步,轻抬手,免了宫人之礼。 皇后柳眉轻抬,“哦?” “看来颍川两年真的让你思悔不少,但本宫还是不信,当初你能为了鄢儿刺杀太子,这般深厚的情谊……本宫也是女子,你能尽数忘了?还是想要借机接近太子,再图什么……” 皇后的语气一沉。 殿外,陆鄢眸光微凝。 初晨的曦光直直射在小尼姑纤秀单薄的背后,竟添了几分冷意。 或许冷意不是天气带来的,是人。 沈檀兮迟迟未言语,皇后的神情愈发得意,陆鄢目光幽邃,心一寸一寸下沉。 她,说不出来吗? 难道真让母后言中了,她还对他…… 那昨夜潇潇说的,她想要把他抢回去,可能是真的? 冥顽不灵! 他知道他不该对一个如此专情于自己的女子这般无情,但沈檀兮除外。 他对她实在无爱,有的也只是青梅竹马相伴之情。 她又是何必? 她为他屡次犯戒,做下恶事,岂不是让他身上都背了债? 坤宁宫的宫砖是大理石镶着金玉铺的,格外冷硬,沈檀兮垂着头,看着眼前,哪怕被自己的影子盖上,都显得流光溢彩的砖石,越发觉得可笑。 皇后一向自诩清高,无欲无求,可六宫的装饰,属坤宁宫的最为华丽。 笑意掺在眼里,随着滴滴豆大的晶莹,吧嗒坠落在地,一个圆,两个圆……逐渐晕湿了。 沈檀兮暗暗想,她此时梨花带雨的模样,定是美极了。 可惜没有相机拍下来,抓住美好瞬间。 沈檀兮强压住哽咽,“皇后……娘娘若问毗蓝为何改过自新,贫尼承认,贫尼虽悔过,但并非全然诚心为太子殿下,实是……怕了。” 沈檀兮蓦地抬起头,眼梢通红,她用手扶起两只袖子,露出纤细瓷白的胳膊,那上面竟…… 皇后目瞪口呆,身旁的宫人已经抽气出声。 沈檀兮哭得像个泪人,“求皇后娘娘怜惜,我只是不想再回普陀寺了,那里的人都好坏,她们不让我吃饭,不让我睡觉,还让我不停地干活,连病了累了都要干,不干就要打我……” “这些都是她们打出来的!!” 陆鄢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胳膊上的伤痕,他心尖一跳,连忙上前,一把抓住沈檀兮的胳膊,厉声问,“谁打的?” 沈檀兮对陆鄢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她装模做样地抽了抽胳膊,想从陆鄢的钳制中抽出来,然而陆鄢却越抓越紧。 沈檀兮放弃,楚楚可怜地看向皇后,这种情形,皇后也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来,她拧眉,“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向太后报信?” “我说了,可是我的信还没发出去就被那群恶人截住,被她们发现,又是一顿毒打……” “皇后娘娘恩泽,”沈檀兮隐忍又倔强地看向陆鄢,因恐惧脸色煞白,因悲痛声音嘶哑,“宣王殿下……求求给我一条生路吧!” “我再也不会和王妃作对,再也不会作恶了。” “我只想留在京城,哪怕是做一个婢女……” 陆鄢看着眼前卑微颤抖的小尼姑,喉间似被什么堵住了,他艰难地喘息着,试图把心里悄然升起的沉闷压下去。 可惜无济于事。 他是畜生。 沈檀兮和他青梅竹马,他怎么会眼睁睁看她沦落至此? 哪怕是刚刚他还在怀疑她别有用心。 眼前那一道道陈伤旧疤,像利刃一样,凌迟着他。 他恍然想起那日,她初初归来,就被潇潇打了,她望向他那一眼,锐利又……痛恨。 她已经遍体鳞伤,还要被他的王妃殴打…… 她该恨他的。 是他毁了他们的婚约,让她众目睽睽被剃光了头,失去尊严还不够,还要受着颍川的苦寒和虐待。 是他的错。 他从未信过她。 便是昨日,那般荒诞的陷害,她一向聪敏谨慎,即便作恶,也不会明晃晃去宫宴下毒,更何论将潇潇灭口? 他没有信她。 他与她相识十几载,他却连个最起码的信任都不给。 陆鄢眼眶微涩,他一个用力,将沈檀兮拽了起来。 沈檀兮初初还懵着,满脸泪痕,哭得像只小花猫似的,倒是少了往日的端庄恭谨,他一霎想笑,却又悲从中来。 他哑声道,“兮儿,本王信你。” “你不要再怕被送回颍川,只要本王在一日,京城就有你的容身之地。” “你我此生无夫妻缘分,但今后,本王会视你为亲妹妹,你若还想古佛青灯,本王便给你修筑庙宇,添香赠油,你若想嫁与三皇兄……” 陆鄢说着,不知为何,心蓦地被刺了下。 他忽视这种异样的感觉,看着沈檀兮感动又感激的眉眼,他仿佛才被这熠熠璀璨的日光披照,瞬间驱散了所有阴霾,心中豁然开朗。 “本王便以兄长之名,与你珠玑满笥,锦绣盈箱。” 两人无声对望。 最终,沈檀兮似反应过来什么,豁然垂下头,将手腕用力挣出。 陆鄢看着空落落的掌心,眉心微不可察一紧。 “王爷说笑了,贫尼不敢……” “贫尼是戴罪之身……” 皇后叹了口气,语态轻傲,“既是鄢儿说了,你便收着吧。” “本宫让你来也不是要难为你,既然你真心悔过,那自是极好的,好了,本宫乏了,你走吧。” “贫尼告退。” “鄢儿,你过来有何事?” 陆鄢怔怔看着沈檀兮离去的背影,直到皇后唤他,他似清醒过来,留了句,“儿臣无事了。” 便追了出去。 第24章 表哥送给了我,就是我的 小尼姑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走得愈发急了。 但还是被高大的宣王殿下赶上了。 “兮儿!” “王爷请唤贫尼毗蓝。” 陆鄢深吸一口气,“毗蓝……师太,昨日的事,我想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沈檀兮闻声抬眸,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稍倾小声嘀咕,“你还会道歉……” “你说什么?” “没事!”沈檀兮断然否定,一双红肿清亮的眸子眨了眨,几分娇,几分怯,“王爷不必客气,那种情况,王爷相信王妃是应该的,怪贫尼往日之行,太过……” 后面的话,陆鄢没听进去,满眼都是小尼姑颜如粉缨之嫩的模样,倒是让他回想起两人小的时候,他惹怒了她,她逼他道歉,但是他从未如她的愿。 突然,沈檀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陆鄢,“这是我娘留下来的骨伤药,你拿去给宣王妃吧,虽然她昨夜想要陷害我,但……”她释然一笑,“我之前也陷害过她,算平手了。” 陆鄢却迟迟未接过手,只是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沈檀兮突然委屈,敛眸,声音都小了,“这药没毒的,不信的话,你可以找人验验。” 她黯然道,“这药很珍贵的……” 陆鄢喉间一梗,“你为何不自己用?” 她身上的鞭伤,棍伤…… 沈檀兮爽朗一笑,“这药,能用当然留着自己用了,但是我身上的伤太多了,用得也太多了,娘亲说,再好的药,用多了也会无效了,我……你要是不要,不要就算了。” 沈檀兮作势要把药瓶收回去,却被陆鄢一把抓在手里,连带着她的手。 陆鄢深深地凝着她,浑身梗着一股劲儿,手上都不自觉用了力气。 直到沈檀兮挣扎着喊了疼。 陆鄢才回过了神。 面无表情地将药瓶拿过。 “师太之情,本王代王妃领了。” 沈檀兮没再说什么,双手合十,一个礼,结束了二人间诡异的氛围。 沈檀兮走后,陆鄢像被抽干了力气,挺拔的肩膀松了下来。 他抬手拧了拧眉心。 愧疚和郁闷快要将他淹没…… 沈檀兮出了坤宁宫,便伸了个懒腰。 装小白花真累啊。 但是看陆鄢被忽悠成傻哔的模样,也算值吧。 至于那瓶药……哈哈,无毒是无毒,就是浸过金汁(大粪水)而已。 柳潇潇最好别用在暴露伤口上。 而她的伤,自是……画出来的。 …… 陆鄢骑着马回王府的路上,想着那瓶药。 若就这么给了潇潇,潇潇定会大吃狂醋,恐怕沈檀兮的好意,会给她引来祸端。 若藏起来…… 陆鄢莫名想留下那瓶药,不想让人动它,就像此时此刻,那瓶药揣在他的胸前,带着一股气息,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他便这般揣着心事回去了,一进府便听说崔夫人来了,他恍然想起来,崔鄞还在宫里,他竟忘了去看他! 陆鄢二话没说赶去正堂,想去问林锦儿崔鄞的情况,刚到门口,就瞧见柳潇潇和林锦儿似在说什么秘事,因丫鬟婆子们都被撤走了。 有些反常。 他便也没进去,在门口听着。 “嫂嫂,实不相瞒,兽王丹……” 约莫半炷香前,林锦儿道,“潇潇,可否将兽王丹借与我?” “兽王丹,你要这个干什么?”柳潇潇竟还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锦儿见状,有些烦躁,本就是急事,潇潇竟还不开窍,她要兽王丹能干什么?当然是救崔鄞! 林锦儿耐心道,“你也知你表哥被贼人害了,太医们都解不了他的毒,现在只有兽王丹能救他!潇潇你……” 林锦儿的声音,在柳潇潇倒吸一口气的模样里卡住。 紧接着,柳潇潇抬手,让丫鬟婆子们都撤了下去。 林锦儿心尖一跳,颤声问,“潇潇,你这是何意?” 柳潇潇拧眉,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半晌,才在林锦儿愈发锋利的眸光里,说了,“嫂嫂,这兽王丹,我不能给你。” “为何?” 林锦儿激动之下,竟站了起来。 “你冷静些。”柳潇潇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神情鬼祟,“我也知道表哥对我很好,他现在命悬一线,我应该拿出来救他,但是……” 林锦儿万万没有想到,柳潇潇会拒绝她,她眼中含泪,一副痛殇激愤之色,“但是什么?潇潇,崔鄞对你不薄啊,他现在危在旦夕,你要冷眼旁观吗?” 柳潇潇气急败坏道,“嫂嫂你就不能听我说吗?我没说过不救表哥啊,问题是……问题是……” “你舍不得了?”林锦儿替她说。 柳潇潇眼底划过一抹心虚。 她当然不舍得,这药多贵重她是知道的。 柳潇潇的沉默彻底激怒了林锦儿,林锦儿眼前一黑,她呼吸渐促,压着嗓子字字质问,“潇潇,算我求你,借给我,救崔鄞一命吧!” “退一万步说,这药本就是崔家的!!!” 陆鄢疾步过来,便在门口听见林锦儿大喊,“这药本就是崔家的!!” 什么药? 陆鄢不解。 柳潇潇喘着大气,睁着大眼瞪着林锦儿,半晌恼羞成怒,扯着脖子叫嚣,“是崔家的怎么了?表哥送给了我,就是我的!” “你!” “我也没说不救表哥啊,我只是想说你来晚了嘛,这药我已经给别人了。” 柳潇潇理直气壮的模样差点儿把林锦儿气死,她又一听她给别人了,身子向后踉跄一步,摔坐在椅子上,她切齿问,“给谁了,你给谁了!!!” “你怎么敢给别人?” 柳潇潇闻声又要哭,咧嘴咧了半天,嚅嗫道,“前些日子,李奶奶病了,太医说她要死了,我就给她吃了。” 柳潇潇说着,避开了林锦儿的目光,她其实还没给李奶奶吃,但是李奶奶老了,她早晚都要吃,她才不要李奶奶死! 林锦儿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合眸,两行泪从眼底流下。 “所以,这么珍贵的药,你给了一个老乞丐?” 柳潇潇瞬间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疾言厉色道,“乞丐又怎样?乞丐不是人吗?我就是被乞丐养大的,要没有李奶奶,就没有今天的我!” 林锦儿陡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柳潇潇见状愈发理直气壮,“我知道你们都嫌弃我们这些乞丐,你们这些名门贵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人穷志不穷!” 第25章 你等着我去给你讨来 林锦儿诡辩不过,气得直流泪,她万万没想到,一直信赖疼爱的潇潇,会变成这副模样! 柳潇潇见状深吸一口气,自知也不好将林锦儿得罪狠了,她不过是坦率实话实说而已,又不是真心想气她。 “嫂嫂,我刚刚说的话你别介意,也是表哥中毒,我着急狠了。” 林锦儿心下冷笑,你着急? 你知道崔鄞中毒第一时间是想着怎么赖到沈檀兮身上! 柳潇潇自顾自说道,“你真是来晚了,兽王丹已经没了,我要是有昨夜就该掏出来了,何至于你上门来讨,实在是真的没有了。” 林锦儿一脸绝望,看着柳潇潇诚恳的模样,心里虽气,虽急,但也深知此时气也无用,怨也无用,只能怪时运不济。 林锦儿猛地凝眸,不死心地问,“潇潇,你没有骗我,果真没有了?” 柳潇潇被林锦儿犀利的目光盯住,一时有些心慌,她下意识避开眼,正好看到门口的陆鄢。 “阿鄢,你回来了?” 林锦儿擦干眼泪,随声看去。 陆鄢抬步迈进门槛,“潇潇,嫂嫂,你们在说什么?” 他看向林锦儿的红眸,眸光一凛,随后关切道,“嫂嫂,崔兄如何了?” 林锦儿还未说话,柳潇潇一蹦一蹦地扑进陆鄢怀里,哭道,“阿鄢,都是我的错,之前崔表哥送我一枚能解毒延寿兽王丹,可是我之前给了李奶奶了呜呜,我也不知道表哥会中毒啊,我不是故意的……” 原来是这样…… 潇潇总是这般好心,但她心思单纯,崇尚平等,自是会无意得罪了人都不知。 陆鄢心疼地抱住柳潇潇,安慰,“我知道,我知道。” “嫂嫂,崔兄的毒本王一定会想办法救治,嫂嫂还是莫要再怪潇潇了,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也不是潇潇愿意看到的。” 林锦儿冷冷地看着眼前浓情蜜意的两人,从未觉得这般扎眼过。 可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 对呀,潇潇也不是故意的。 她即便跟宣王说什么,宣王也不能再变出一个兽王丹来。 而且潇潇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宣王妃了。 一切都是命…… 回去的路上,林锦儿坐在马车里,泪哗哗地往下流,想到即将不久于人世的崔鄞,心痛如绞。 为何老天这般不公,要折磨他们这对有情人! 林锦儿哭着回到皇宫,刚一进犀圆殿,就见到一身僧袍的沈檀兮和一群太医们商量着什么,见她回来,沈檀兮竟一脸喜色地迎上去。 “施主,崔施主有救了!” 林锦儿心尖一跳。 沈檀兮看向院正,薛院正颇有些得意地捋了捋胡子,道,“刚刚老臣翻阅医典,竟发现一味神丹,名曰兽王丹!此丹能解百毒延寿数,若寻来,必能救崔小将军的命!” 林锦儿眼底的光一寸寸熄灭。 还是兽王丹,可惜…… 她越过二人走到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崔鄞。 沈檀兮看出了林锦儿的低落,她上前,呐呐道,“你不高兴吗?崔将军有救了?” “呵!”林锦儿冷笑,“沈檀兮,你装什么?崔鄞死了,最高兴的不是你吗?” “女施主何出此言?贫尼与崔将军无冤无仇,他还是贫尼出家前的亲眷,贫尼为何恨他至此?” 还不是因为,崔鄞不仅偏着柳潇潇,还吞了你的嫁妆,给了她! 林锦儿话梗在喉咙里。 她不能说,这些,沈檀兮还不知道。 林锦儿身心疲惫,无心去管沈檀兮怎么想的,她想要把人都轰走,余下的时光,她要单独和郎君…… 林锦儿蓦地一滞,计上心来。 其实……兽王丹有没有被吃,她还是有些怀疑的,只不过她不敢当着宣王的面,质问柳潇潇。 一是不给宣王面子,二是会伤了和潇潇的感情。 更关键的是,若兽王丹真的不在了呢? 她不能自己出头。 现下倒是有个机会。 林锦儿突然起身,深深地看了晌沈檀兮,然后拉过她的手。 沈檀兮眸底闪过一抹讶色,紧接着受宠若惊地抿了抿唇。 “施主,可是有事?” 林锦儿将沈檀兮拉到一旁坐下,看着她脸上还未消下去的的巴掌印,缓声道,“还疼吗?” 沈檀兮一愣,紧接着摇了摇头。 林锦儿语重心长道,“你表哥这般,嫂嫂我也是伤心狠了,你别怪嫂嫂。” “嫂嫂?”沈檀兮目光认真,“你……你是真心的吗?” 林锦儿蹙眉,眼底浮起一层泪,“是嫂嫂往日对你太过刻薄,你莫要怪嫂嫂,时至今日,嫂嫂才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嫂嫂这是哪里话,兮儿过去也做了好些不该做的事,引得表哥生气,但兮儿今后不会了,兮儿不仅不会怪嫂嫂,还担心嫂嫂会一直嫌恶兮儿呢……” 沈檀兮说着,别开眼,语带哽咽。 林锦儿啐道,“嫂嫂过去识人不明,错把鱼目当珍珠!没想到柳潇潇如此下作!” 许是没料到林锦儿会骂柳潇潇,沈檀兮惊讶道,“嫂嫂这是何意?” “薛院正说的兽王丹,就在柳潇潇手里,可是我一早去要,她却不给!那兽王丹还是你表哥送她的,如今崔鄞危在旦夕,她却见死不救!”林锦儿恨声道。 “什么?兽王丹在宣王妃手里?” 沈檀兮激动地站起身。 林锦儿握着手绢痛哭,“知道在哪又如何?她不给,咱们又能怎么样?”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表哥去死啊!” 沈檀兮怒道。 林锦儿眸底划过一丝诡光,“那也是崔鄞的命,只怪他识人不清,若能给他再一次机会,他一定能看清,谁才是对他真心的亲表妹。” 真会画饼啊。 沈檀兮心下幽幽的笑,面上却似被蛊惑了一般,下定了决心,瓷白的小手攥紧。 “嫂嫂,你等着,我去给你讨来!” 说完,沈檀兮转身就走,林锦儿装模做样地拦了拦,然后坐了回去,一脸冷漠。 沈檀兮,希望你能有点用处,把兽王丹讨来救了崔鄞的命,也算你对崔家的补偿。 沈檀兮回到了慈宁宫。 事到如今,兽王丹在柳潇潇手里的事已经算是摆到明面上了,她若去讨,柳潇潇没办法否认,而崔家也不会怀疑她别有用心,因为她知道兽王丹的下落,是林锦儿告诉她的。 而林锦儿为何没讨来,激她去讨,定是柳潇潇不想给,撒谎说吃了。 但到底吃没吃,谁知道? 就算真吃了,柳潇潇才大婚半月,也就是兽王丹到她手里才半个月,即便给人吃了,兽王丹还没消化呢。 没关系,把人杀了,血肉烤干了,照样有药效。 若没吃…… 第26章 裴霄的白月光? 深夜,徽启山。 夜深露重,月色凄寒。 沈檀兮穿着斗篷,带着黑豆,爬上半山腰。 “小姐,当心脚底下。” 黑豆瞪大了眼睛,摸黑看着路,生怕自家小姐摔了。 二人没走两步就到了目的地,一棵参天入云的大树下。 周围都是乱糟糟的灌木,脚下成堆的枯枝烂叶,两人左顾右看,像在等人。 “小姐,我们在等谁啊?” “等岘王。” “岘王?”黑豆瞪大了眼睛,压着嗓子,难以置信道,“月黑风高杀人夜……小姐,你不会又想暗杀岘王吧?” 沈檀兮:…… 黑豆的技能点但凡给智慧分一点呢…… 沈檀兮担心黑豆坏事,还是解释了一下,“不是,我和岘王约好了在这里碰面,有事详谈。” 说完,沈檀兮清亮的眸底划过一丝晦暗。 黑豆没再问。 陆彧很快就来了,与她不同的是,一身夜行衣,单枪匹马,遮掩的严严实实,虽是如此,但周身皇亲贵胄的气度还是在一举一动中透了出来。 她和他自小相识,自是一眼能认出。 沈檀兮给黑豆一个眼神,让黑豆走远了。 “王爷。” “兮儿,许久未见了。” 沈檀兮弯身一福,“兮儿感念王爷在颍川的照料之恩,王爷大恩大德,兮儿今生无以为报。” 陆彧搀起沈檀兮,“兮儿这是哪里话,不说往日咱们的情分,便说今后,若本王有需,兮儿这般聪慧的妙人,能袖手旁观吗?” “自是不能。” “有你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 “王爷尽可放心,不知王爷……此次要与臣女一见,所为何事?” 陆彧轻笑,眸底却阴沉沉的,仿佛在窥视着什么,“本王听说兮儿欲嫁太子,莫不是瞧着本王无用,兮儿欲弃本王,踏云直上,扶摇万里?” 陆彧说着,伸手欲抚上沈檀兮的脸,被沈檀兮避开,陆彧见状,目光愈发沉了些。 “怎么,莫不是让本王说中了?” “兮儿怎么敢?”沈檀兮诚挚道,“兮儿自是与王爷一条心的,但……兮儿自知罪孽深重,不与皇上皇后所容,若嫁给王爷,岂不是拖累了王爷?” 陆彧听着,眸渐渐眯起,眸光思量又锐利地端详着沈檀兮。 “兮儿想,若兮儿嫁给太子,王爷便在太子府插进了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刀。” 沈檀兮慢条斯理地说着,带着蛊惑。 陆彧显然动心了,虽然他很垂涎沈檀兮的美色,但美人和江山,只有陆鄢那个蠢货才会选前者! 陆彧试探道,“如你所说,本王该如何相信你是真心为本王?还是不必冒险了吧,兮儿,在本王这里,或许更安稳些。” 谁要嫁给你这个炮灰? 沈檀兮佯怒道,“王爷一纸信件,我便深夜孤身犯险来这荒无人迹之地,如此还不足以取信于王爷吗?况且,王爷以为兮儿甘愿吗?兮儿和太子的恩怨,太子府与兮儿来讲便是龙潭虎穴,为了王爷,兮儿愿闯……” 沈檀兮说着,下一秒便被陆彧捂住了嘴,“有人!” 说完,他一个翻身带着沈檀兮上了树,二人压着呼吸,默契地不再说话,凝眸看着下面。 不远处的黑豆也早发现了有人来,于是藏进了灌木丛里。 来人也是一男两女,男人一身玄色衣袍,高大伟岸,女子穿着白色斗篷,身姿袅袅,遮着脸看不出身份,女子身旁的小丫鬟虽矮小,但走路步履稳健,应是个练家子。 来人走到沈檀兮和陆彧躲着的大树不远处,停了。 黑幕氤氲了身形,但已经足够让沈檀兮看清下面人的脸。 裴霄,也就是陆璿。 这也太巧了吧? 大晚上,他来这干什么,还跟个女子? 沈檀兮惊诧不已,身后,陆彧亦是呼吸微沉,低喃了句,“三皇兄?” 二人认真看着下面的好戏。 陆璿一直背对着那女子,那女子痴痴望着他的背影,半晌开了口,声音如青玉击石,悦耳动听。 “阿霄,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贸然找你,但是……我只是想问你,你是不是真的要娶沈檀兮?” 嗯?还是在蛐蛐她? 沈檀兮眼睛一亮,啊呀呀,莫不是她的一刀开启了隐藏副本,陆璿不但没死,还挖出了他深藏已久的白月光? 是吧是吧? 反正衣服挺白的。 沈檀兮忍不住啧了声,好啊裴霄,人不可貌相啊,不是不近女色嘛,对她一直冷冷淡淡的,没想到啊,有人了啊! 沈檀兮求知欲爆棚,忍不住朝前探了探头。 陆彧见状忍不住低声讽道,“这就是你想嫁的太子,人家心里有人了!” 沈檀兮暗暗白了陆彧一眼,没搭理他。 下面,陆璿的声音淡淡传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她想嫁便嫁,多了一个可以迷惑父皇的棋子,有何不可?” “你竟是这般想的?”白衣女子拧眉,“不行!她太危险了,而且……阿霄,我不喜欢你这般算计利用一个女子,她若知道,定会伤心的。” 陆璿闻言侧过头,瞥了女子一眼,见她蒙着面纱,单薄的身子在黑夜里微微颤抖,他转过身,上前,骨节分明的长指拢上她的斗篷,温声道,“这些小事,你托人送信来问便罢,何苦出来受罪?” 陆璿看向女子身旁的小丫鬟,眸色微冷,兴师问罪,“明香,不会劝慰主子吗?” 明香告罪,“殿下恕罪,奴婢劝过了。” “你别怪明香,是我坚持要来的,你也别岔开话题,你到底如何想的。” 黑暗中传来男人一声薄笑。 “吃醋了?” 女子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轻声道,“我只是担心你罢了,两年前前朝后宫闹得那般厉害,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她偏又回来了,还偏偏要嫁给你……” 男人轻垂眼帘,浓墨般黢黑的眸子专注地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我很害怕,我害怕她再次伤害你!” 陆璿蓦地嗤笑,“旁人此时都怕孤如何折辱虐杀她这个小尼姑,你偏怕她害我?” 女子深深地望着他,眼底溢满了担忧和情愫,坚定道,“我不是旁人。” 陆璿一怔,下一秒,声音渐柔,“放心,她于我有用处。” 第27章 给孤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女子不解。 “所有人都知道孤没有短处,没有弱点,孤亦不能暴露孤的弱点,”陆璿说着,看向白衣女子,白衣女子似懂了什么,羞赧地低下头。 “所以,孤要立一个幌子。” “孤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孤心悦她,爱她,她就是孤的弱点……” 男人冷酷清淡的声音一簇一簇传到树上。 陆彧贴近沈檀兮,“看看太子的居心,沈檀兮,你要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 沈檀兮专心听着下面的话,懒得搭理岘王。 然而岘王却把沈檀兮的冷淡当做拒绝,他虽能力智谋不如太子,宠爱地位不如宣王,但到底是个王爷,沈檀兮如此漠视于他,岘王本就是装出来的好脾气,他一怒之下,伸手,将沈檀兮从树上推了下去。 “啊!” 推下去之前,他还不忘了说,“让本王看看,他会如何宠你!” bia…… 沈檀兮趴在枯叶丛里,把陆彧祖宗十八代都快骂了出来。 她忍着疼,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下一秒,就听不远处男人一声低喝,“有人,快走!” 话音一落,沈檀兮只觉有什么朝她飞了过来,蓦地,一股杀气袭来,她的斗篷帽子从头上掉了下去,耳边直直穿过一片……叶子。 按道理,这片叶子会削发如泥,将她的一缕秀发削下来,然后悄然落到肩膀上,她吓得浑身直抖。 但是,她没头发。 陆璿的暗器警告失败了。 许是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浓黑的眸子闪了下,陡然恢复正常。 沈檀兮看着陆璿,不敢动更不敢吱声。 妈耶,真是比掉进虎穴还危险。 本来她就应该避免私下和陆璿见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是他俩? 私下见面也就算了,还是荒山,深夜,黑豆说得对,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好地方就算了,她刚刚还偷听到他的秘密…… 对面,陆璿淡淡眯起眸子,带着一股审视和哂笑,俊美无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就是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呜呜…… 沈檀兮吓得腿都软了。 她呼吸一滞,正要开口威胁陆璿,你别杀我,我婢女看见了,你要是杀我,她会说出去的…… 下一秒,就见黑豆从灌木里爬出来,大惊失色,“小姐你没事吧?你没摔疼吧?” 沈檀兮:…… 不疼,人都要死了还疼? 陆璿朝沈檀兮走过来,一步一步踩在枯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节奏像鼓槌,与她的心跳一同奏响。 沈檀兮脊背一直,看着陆璿,像见了鬼,小脸瞬间苍白如纸,娇润的唇瓣不安地翕动着,浑身抖如筛糠。 黑豆也发现了她的异常,问了句,然后朝她的目光看去,下一秒,尖叫,“啊!!太子……” 黑豆没出息地吓昏了过去。 沈檀兮眼皮翻了翻,朝树上看了眼。 陆彧早没了人影。 陆璿见状瞥了眼,问道,“树上有人?” “没有!”沈檀兮颤声否决。 陆璿在她身前负手站定,陆璿的暗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用剑指着她的脖子。 “给孤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陆璿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那眼神,就像抓住老鼠的猫,带着戏弄和玩虐。 在黑幽幽的夜里,愈显渗人。 沈檀兮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默默咽了口唾沫,不慌不慌,他不会杀她的,他还要拿她当幌子的,她还有利用价值! 沈檀兮强扯出一抹讨好的笑,“不杀我的理由,就一个?我能说好几个呢。” “哦?”陆璿挑眉。 “第一,我是你的长辈,你杀了我,天打雷劈。” 沈檀兮说完,偷偷瞥了眼陆璿,心跳如雷。 陆璿面无表情,半晌轻道,“还有呢?” 沈檀兮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能活。 她逐渐胆子大了些。 “第二,你留着我,还能给皇后找堵心……” 陆璿嘴角的弧度加深,只是眼底不留半分笑意。 “第三?” “第三……”沈檀兮都要哭了。 “想不出来了?”男人的声音低哑深沉。 “第三!我们有仇,你就这么杀了我,太便宜我了……” 陆璿:…… 陆璿唇角斜勾,幽深的眸底涤荡着一丝晶亮的涟漪,似真被她逗笑了。 暗卫已经将剑放了下来。 沈檀兮松了一口气,身子已被冷汗浸透,腿一软差点儿跌下去,她强撑住,不能在陆璿面前露怯,在她往日的手下面前露怯。 陆璿明知故问道,“刚刚你都听到什么了?” 我听到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到什么! 沈檀兮自是只敢在心里吐槽,不敢硬刚,毕竟小命还捏在他手里,说句难听的,就算在金銮殿上,陆璿提着剑把她攮了,都算合情合理,更不要说在这种地方,这种前提下。 沈檀兮咬了咬唇,弱弱道,“我听到……听到你说要拿我当幌子,就是那种……在外人面前,宠我惯我护着我,好吃好喝,金玉满身,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但是回去冷落我,让我独守空闺连侍寝都不必,更不配生你的孩子,连传宗接代都不用的……幌子。” 小尼姑的语气愈显亢奋。 终于,在她说完,陆璿抬眉,问,“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沈檀兮周身一凛,恍然垂下璀亮的眸子,哀戚道,“不,我难过,我痛不欲生。” 陆璿仍是一如既往的风淡云轻,波澜不惊,丝毫没有秘密被戳破的烦恼和慌措,亦没有在意。 就好像,她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要做的事,绝不容旁人置喙。 他亦不怕她说出去,因为他知道,没人敢。 这便是上位者的气度和威吓,与生俱来,浑然天成。 他看着眼前立在夜风中,颤抖如雏鸟的小尼姑,轻声道,“所以,你同意了?” 沈檀兮自是无法反驳,她乐得如此,这也正好成全了她,她正愁没有一个强大的后台支持,陆璿很适合。 他有这个资本。 他是大夏手握重兵,名望权势俱甚的太子! 她突然掀袍跪下,恭敬伏拜,“臣女愿为殿下效劳!” 陆璿唇角轻抬。 表完了忠心,陆璿放人,沈檀兮忙不迭叫起黑豆走人,一主一仆搀扶着,很快消失在了黑夜里。 第28章 孤的正妻之位,还轮不到她 身后,孟剑叹道,“殿下,这沈家姑娘真是能屈能伸啊。” 陆璿未置可否,孟剑又问道,“殿下不怕她将璇小姐说出去?” 陆璿摇摇头,“她没见到璇意的脸,光凭声音,她认不出。” 孟剑闻言点点头。 “殿下既想要纳沈姑娘入府,那……该以何身份?”孟剑试探。 说实话,在他们这群下属心里,总是对沈檀兮讳莫如深的,因她太特殊了。 不仅她和殿下有那般恩怨,还因……她是殿下的第一个女人。 旁人不知,他们这群闯进去,救殿下的人可是知道的明明白白的。 陆璿沉默了,似也在考虑。 就在这时,白衣女子去而复返,“不如就太子妃吧?” 孟剑惊呼,“璇小姐,您明知这个位子,殿下是留给您的……” 白衣女子浅笑摇头,“身份于我无足轻重,只是作戏还要作全,太子妃之位,也算补偿她吧。” 白衣女子一副施舍悲怜的语气。 陆璿却否决了,“既是如此,那便良娣吧。” “孤的正妻之位,还轮不到她。” “那个……打扰一下?” 正在论事的四人惊愕地朝沈檀兮的方向看去,见她竟然回来了,站在不远处,怯怯地看着他们。 陆璿剑眉深拧。 孟剑瞳孔微张,忍不住看了眼陆璿,心道太子那番话,不知道这小尼姑听见没有,若是听见…… 倒也不会怎样。 陆璿朝白衣女子使了个眼神,白衣女子带着明香隐进黑暗里,又消失了。 陆璿冷道,“有事?” 沈檀兮抿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太尴尬了,她纵然有时候脸皮厚到没边,但也忍不住臊红了脸。 她不敢靠近陆璿,只远远道,“殿下,我的丫鬟……掉坑里了。劳……劳烦殿下的侍卫,救一救……” 说完,沈檀兮合眸。 刚刚,她搀着浑浑噩噩的黑豆回去,结果刚好有个大坑,黑豆一下子就掉了进去,她也差点儿掉进去,紧要关头,她死死掐住了地面,用尽吃奶的力气爬了上来。 但是黑豆她自己一人是绝对救不起来的。 鬼知道她有多不想回来!!! 陆璿和孟剑二人亦是无语了,陆璿幽幽地凝了她半晌,一旁的孟剑心道这小尼姑真是倒霉啊,好不容易被放走了,结果又掉坑里了。 这荒山野岭,一整夜,不被野兽吃了,也要吓死冻死的。 看殿下这样子,定是不会救她了。 孟剑正想着,沈檀兮纤弱的身子抖了下,白皙透润,因没头发毫无遮挡的耳弧在月光下清晰地泛着红,应该是冷的。 沈檀兮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委屈又哽咽地唤了声,“裴霄……” 就像从前,沈家大小姐奴役身边高大英俊,无所不能的护卫一般,理所当然,颐指气使,“裴霄,你去……” “裴霄把他给我……” “裴霄……” 只是如今身份变了,语气也变了。 但,人没变。 巨坑旁。 孟剑吭哧吭哧用绳子把黑豆拉了出来。 黑豆哭的样子丢尽了沈檀兮的脸,但考虑到过去黑豆和陆璿也算同事,陆璿也早知道她身边四季豆什么德行,所以沈檀兮还算淡定。 还好,黑豆还懂得给太子殿下跪下道谢。 沈檀兮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走,这一晚的肾上腺素给她飙的……沈檀兮双掌合十,“多谢太子,大恩不言谢,回去毗蓝定会为殿下用血抄一本《楞严经》,以感殿下救命之恩。” 回应沈檀兮的,是陆璿轻轻一声嗤笑。 散在夜风里,若清风拂柳。 …… 另一侧,白衣女子和丫鬟回去的路上,明香问,“小姐怎么把太子妃之位给那个毒妇?” “明香,祸从口出!”白衣女子提醒。 “小姐恕罪,奴婢下次不敢了。” “但是奴婢还是想问,沈氏一看就是不安分的,样貌也是妖媚祸主……小姐不怕殿下对沈氏真的动了心吗?” 白衣女子浅笑,清冷的眸底带着自信和笃定,“阿霄不会的,阿霄喜欢上谁,都不会喜欢她的。” “比起旁的女子,我更是放心沈檀兮。” 尤其在刚刚试探过陆璿之后。 明香沉吟了片刻,赞道,“小姐英明。” “咳咳咳!!” “小姐你没事吧?我们快些回府!” 白衣女子孱弱地伏在明香身上,明香看着自家病弱的主子,忍不住想,若小姐又一副好身子,这天大的好事,又怎会落到旁人身上! 可惜……天妒红颜! “小姐的身子……殿下说得对,小姐何必亲自前来?” 白衣女子压住喉间的痒意,撑着精神道,“你不懂……其实,我也是想他了,他一去楼兰便是几月,大事未成,他又不好公然于我相见,我只好……” 明香听着心疼,“小姐你受委屈了。” …… 沈檀兮强撑着精神回到慈宁宫,瘫在床上,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太吓人了。 九死一生啊。 陆彧这个贱人,她饶不了他! 青豆掀开沈檀兮的僧袍,看着她身上的淤青,心疼地直落泪,骂黑豆,“你是怎么看小姐的,怎么会让小姐从树上摔下去?” 黑豆低着头不敢说话,青豆还不知道她掉坑一事,若知道…… 沈檀兮摆了摆手,让青豆别再骂了,黑豆缺根筋的,骂是骂不通的。 她忍痛道,“不干她的事,是遇到贱人了。” 青豆闻言,虽不知道贱人是谁,但无差别谩骂,骂得沈檀兮心情好了些。 上好了药,她来到平昭长公主的寝殿,因太后之疾,平昭长公主今日宿在慈宁宫。 平昭长公主被她从睡梦中叫醒,醒过神,听完她的话,惊讶,“什么,你让我明日去宣王府?” “没错,你记住,明日……” 沈檀兮回来后,又嘱咐了青豆,“待我进宣王府之后,你便去通知太子,就说……” …… 翌日一早。 陆鄢去早朝了。 柳潇潇正在用膳,与她共同用膳的还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几个脏不拉几,蹲在椅子上拿手抓饭吃的小孩。 厅堂里一片嘈乱,柳潇潇也不嫌弃,反而拍着手鼓励。 “狗蛋做得好!” “胖丫你哈哈哈哈哈……” 一旁服侍的丫鬟婆子们,上完菜便离得远远地,生怕被波及。 肖嬷嬷是自小看陆鄢长大的老嬷嬷,随着陆鄢出外建府,便跟着一起伺候,见状,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妃什么都好,就是……哎。 孩子们闹够了,柳潇潇给身旁的老婆婆夹了筷子菜,“李奶奶,吃鱼,这可是洞庭湖的鱼,可鲜了。” 李奶奶笑着点头,尝了尝,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柳潇潇见状得意地左摇右摆。 昨日陆鄢见她哭着提起李奶奶,便将她在岭南破庙一起住的乞丐家人们都接了来。 本来她便将她们接到了京城,用一个六进六出的大宅子将她们安顿下来,所以陆鄢将她们接到王府,并不算费事。 但一颗心足见诚意。 狗蛋大快朵颐地吃着,嘴里含着东西忍不住说道,“潇潇姐姐,你太厉害了,凭着你,我也是能进王府吃饭睡觉的乞丐了!” “那算什么?有了潇潇姐姐我,你们以后再也不用当乞丐了,改天等我当上皇后,给你们各个封大官,各个封诰命!” 一众乞丐们欢呼。 肖嬷嬷吓了一跳,连忙提醒道,“王妃慎言!” 柳潇潇被打搅了兴致,不太高兴,回怼道,“我就是在家里说说,你干嘛这么紧张?”她回过身,撇嘴嘀咕,“跟沈檀兮一个样,成天拿规矩装相,皇上都不管我……” 一个瘦削的老头见状,颤颤巍巍道,“潇潇,你自己过好了就好了,你给我们住的那个宅子,太大了,是不是很贵啊,还有吃穿用度,都是花你的银子,我们于心不忍啊……” 李奶奶生怕老头说出什么影响了她们的荣华富贵,立即打断,“糟老头子,你懂什么?潇潇是一人得道,咱们跟着鸡犬升天,再说了,潇潇是王妃,还缺了银子用?” 她看着柳潇潇故意高声道。 柳潇潇一听,心里更膨胀了,连忙道,“就是,你们就别操心了,别说就你们十来个,就算是满京城的乞丐,我都养得起!” 崔家给了她倾国的嫁妆呢,几辈子都花不完! 狗蛋闻言欢呼,他高举手臂摇晃胖身子,这样还嫌闹不够,竟站到了椅子上,然而一个不稳,向后仰了过去,直直撞到身后路过的小婢子身上。 小婢子一声惊呼,“啊!” 手里的东西应声而碎。 与此同时,狗蛋痛得哇哇大哭。 柳潇潇起身怒斥,“你怎么做事的?” 本该下跪求恕罪的小婢子却呆住了,因地上的碎瓷片,那可是王爷最喜欢的青龙玉盏,一套四个,碎了一个,一套都不能用了。 小婢子脸色煞白。 肖嬷嬷也看出了门道,弱弱道,“王妃,那是王爷最喜欢的青龙玉盏……” 柳潇潇扶起狗蛋,还没等她说什么,狗蛋见眼前碎了一个口子的玉盏把他弄疼了,他气急败坏地冲向身后的三个婢子,三个婢子手里各拿一件器物,被他一撞,都摔倒在地。 东西也都碎了。 “哼!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狗蛋一脸嚣张。 一众婢子们被吓得心神欲裂,碎了这么多东西,王爷回来,定不会轻饶她们…… 小婢子们绝望至极,偏又看到柳潇潇给狗蛋鼓掌,一点儿为她们主持公道的意思都没有,“做得好,这才是我柳潇潇的弟弟!” 小婢子咬牙,一狠心,撞了柱子。 一开始只是一个,后来两个,三个,四个…… 眨眼的功夫,死了四个人。 这下,柳潇潇也愣了。 刚刚还欢呼雀跃的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 场面一度很混乱…… 沈檀兮带着人硬闯宣王府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第29章 沈檀兮闯宣王府 肖嬷嬷怒不可遏,偏又是王妃处事不公,惹出的祸事,她深知宣王对王妃的偏爱,故只能咬牙将愤怒和血吞了。 让人将尸首拉下去。 那群乞丐,也被她喝住,噤了声。 有外人来,她总要给柳潇潇一个体面,有些东西,柳潇潇不懂,她得懂。 厅堂前,柳潇潇和沈檀兮正在对峙。 肖嬷嬷看着面前清雅绝美,气质超俗的小尼姑,心底那股憋闷和异样愈甚。 两相对比之下,虽然柳潇潇一身华服珠翠,立于高阶,沈檀兮一身素色僧袍,丹脂不染,但周身的气度和气质是妆饰不出来的。 沈檀兮就像涅盘之凤,柳潇潇就像……野鸭子。 她不明白,王爷为何不喜欢沈家姑娘,喜欢上王妃,更不明白,王妃这般连一府都管不好,今后怎能母仪天下。 连她一个嬷嬷都懂,宣王不要的,何止一个沈家姑娘? 连带着皇位也…… 肖嬷嬷只剩唏嘘,以及嫌恶。 沈家姑娘最是懂规矩,讲礼数,为何带人兴冲冲闯进王府,莫不是她家王妃又做了什么? 肖嬷嬷都怕了。 怕柳潇潇惹事,怕柳潇潇给王爷丢人现眼! 偏生肖嬷嬷怕什么,柳潇潇来什么。 多好的问罪机会,堂堂王妃却只想打架。 “沈檀兮,你还敢带人找上门来,是想打架,我奉陪!” 柳潇潇本就记恨着沈檀兮那日的毒打,她有苦没得出,这下沈檀兮竟还上门了。 柳潇潇暗自观察了一下沈檀兮带的人,不是侍卫,亦不是兵卒,应该是沈家的看家护卫,十来个。 柳潇潇心里有了底,看来她前日吃的亏,今日估计能讨回来。 沈檀兮刚要开口,肖嬷嬷迈着小碎步过来了,“师太有礼……” 老嬷嬷冷睨了一眼沈檀兮身后的护卫,语气不善,她想虽想,但王府的面子她要顾着,沈檀兮又是人见人厌的罪女,她也不必太客气。 “不知师太如此兴师动众闯入宣王府,可是有旨意?若无旨意,师太可知何罪?” 沈檀兮冷笑,“贫尼没有旨意,就是来向宣王妃讨要一样东西,讨完就走!” 柳潇潇不明所以,嚷道,“我欠你什么了?” 沈檀兮道,“宣王妃,你手里有一枚兽王丹,乃是崔家所赠,是也不是?” 柳潇潇一听沈檀兮是为了兽王丹来的,顿时如临大敌,警惕地瞪着沈檀兮,心虚道,“是崔嫂嫂告诉你的?” “没错!” 柳潇潇松了一口气,她回以冷笑,“崔嫂嫂没跟你说吗?兽王丹的确在本王妃手里,但是已经被人吃了,所以,你来晚了。”柳潇潇洋洋得意。 沈檀兮拧眉,“吃了?你给谁吃了?” “到底是谁,在你心里比崔鄞表哥还要重要?我不信!你定是藏起来了!” 柳潇潇本想搪塞过去,但却被沈檀兮将了一军,她不得已道,“本王妃给了看顾本王妃长大的李奶奶吃了,怎么,不行吗?沈檀兮,你别想挑拨本王妃和表哥的关系,是嫂嫂讨药讨晚了,并非本王妃不舍得给!” 沈檀兮朝柳潇潇身后看去,她自是认识柳潇潇这群“家人”的,她没少带着这群乞丐登堂入室,给她找不痛快,而她也并非歧视穷苦之人,而是这群人,实在是穷凶极恶。 原着里,李奶奶是可怜了一辈子的人,终于遇到了柳潇潇这个贵人。 但事实并非如此。 就说柳潇潇口口声声说的李奶奶,为何沦为乞丐。 她倒不是没生养,没人养,相反,她有儿子,儿子还是行伍之人,李奶奶自幼被宠坏了,好吃懒做,骄奢淫逸,在家花穷亲爹,出嫁花穷夫家,夫郎本是个寻常富裕人家,短短几年被她造的一穷二白,夫郎只好日夜做工还债,只几年,便累死了。 大儿子因还她欠下的债,被卖进了宫当太监,不久死在了宫里。 小儿子聪明伶俐,本能上书堂,考个功名,却不得已早早去做工,还好遇到了贵人,参了军,立了些功,娶了一房媳妇,生了个女儿,日子到这里还算不错,但李奶奶又染上了赌瘾,小儿子知道后,威胁她,若再赌,便剁了他的手。 小儿子威胁完,便打仗去了。 李奶奶逮着人就哭诉,她不过多花了些银子,儿子便要剁她的手,真是不孝,她真是命苦。 背地里,李奶奶才不管他人死活,继续赌,欠了赌债还不上,第一次卖掉了自己的孙女,将儿媳气疯了,然后,她非但不知悔改,还在家门口摆上了一盏红灯笼。 卖儿媳的身子。 就这样,三年后,小儿子回来了,见到发疯受苦的妻子,发了一顿脾气,抱着妻子离开了。 李奶奶坐在门口,拍着大腿,跟唱曲似的哭,儿子飞黄腾达了,带媳妇跑了,嫌我老婆子了。 不知内情的外人怒不可遏,纷纷指责不孝的小儿子。 从道德制高点指责一通离开。 李奶奶便一边四处讨饭,一边哭诉自己悲惨的命运。 父母早死,夫家落魄,夫君早亡,大儿子早夭,好不容易把小儿子养大了,有些出息,但小儿子不孝,孙女丢了,儿媳背着儿子偷人…… …… 李奶奶被沈檀兮犀利的目光扫过,狡猾的老眼一转,谎言张口就出,“没错,就是我吃了。” 柳潇潇抿唇笑,回首给了李奶奶一个肯定的眼神。 肖嬷嬷也大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她略一沉吟,恭敬道,“看来师太是误会了,师太想为崔小将军讨药,但并非王妃不给,而是药早给李婆婆吃了。” “吃了?”沈檀兮眸光一凝,语气冷沉,“来人,把这婆子给我带走,既然兽王丹被这婆子吃了,那我就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放干这婆子的血,喂给表哥喝!” 沈檀兮话音一落,全场震惊。 都是娇滴滴的女子,哪见过这种阵仗? 肖嬷嬷目瞪口呆,心里五味杂陈,既觉得沈檀兮实在是狠辣,又觉得这般果敢有手段的女子,才适合在后宅后宫主事。 李奶奶一听要放干她的血,吓得脸都白了,她慌措道,“不行,不行……潇潇,你不能让她放干我的血啊!” 第30章 你跟皇上解释吧 柳潇潇盯着沈檀兮,用手指指着她,眼睛发亮,像是终于抓到了沈檀兮的小辫子,“你终于忍不住暴露本性了,哈!你们都看见了,我要告诉皇上,我要告诉所有人,你根本是装的,你……” 沈檀兮却懒得搭理她,冷眸一厉,命令护卫们,“还不去?” 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护卫就朝着李奶奶过去了,李奶奶见状缩到了一个婢子身后,“救我,救我!潇潇救我!” 柳潇潇厉喝,“你们敢!你们给我住手!” 肖嬷嬷横眉立目,“师太,你这般行径像是一个佛门中人吗?你快快住手,切莫再错下去了!” 与此同时,宣王府的府兵也来了,两相对峙之下,柳潇潇瞧着势单力弱的沈檀兮,得意地轻哼一声,“沈檀兮,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将人从王府带走!” 那群乞丐见状亦不躲藏了,挑衅道,“哪里来的恶婆娘,这么凶,恐怕没人要哦!” 另一个猥琐一笑,“这么漂亮的姑娘出了家,真是可惜哦!” 李奶奶撇嘴,斜视着沈檀兮,“小小年纪这么恶毒,还想放我老婆子的血,不怕天打雷劈呦!” 狗蛋更是拿起个大苹果,朝着沈檀兮掷去,“你这个坏女人,你去死吧!” 沈檀兮一动不动,身后的护卫挥棍将苹果击落。 沈檀兮气急,怒骂,“柳潇潇,你怎么可以把兽王丹给一个老乞丐吃了?” 柳潇潇自有道理,她冷笑,“乞丐怎么了?你休要瞧不起乞丐,凭什么都是人,这药只表哥吃的,李奶奶便吃不得?” 那日,她便是这般说,说得林锦儿哑口无言,然而她忘了,沈檀兮不是林锦儿,沈檀兮嗤笑,“这兽王丹倘若是你的,你给谁吃都可以,哪怕你给狗吃了,我都不会置喙半句。” 柳潇潇怒道,“你骂谁是狗?” “但这药是你的吗?” “你的李奶奶要救,我的表哥也要救,你凭什么拿我表哥的救命药,来满足你的善心?慷他人之慨还振振有词,这便是你们江湖儿女的道义?” “什么叫糠他人之慨,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是故意的,药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你再说什么也没有了!”柳潇潇气急败坏,跳着脚的吼。 “你怎么回事啊,你是想逼死我吗?逼死我我也没有兽王丹给你!” 面对柳潇潇答非所问,胡搅蛮缠,沈檀兮也不生气,只平静道,“你既说李婆子吃了,我也不为难你,我不会带李婆子走,但是我要她一碗血,我想你也是想救崔表哥的,只要李婆子的一碗血便可以,宣王妃,你不会不答应吧?” 柳潇潇被将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答应,传出去就得罪了崔家,让阿鄢知道,也会对她有看法,答应,就要割李奶奶一碗血……她焦急地垂下头想办法,眼睛溜溜地转。 后面,李奶奶已经急了,她根本就没吃那个什么兽王丹,凭什么要她的血,还是一碗! 李奶奶哀嚎道,“潇潇你不能答应啊,要我老婆子一碗血,就是要我一条命啊!” 她越想越不值,看着沈檀兮冷漠的模样,她一急便将实话说出了口,“小姑娘,老婆子跟你说实话吧,你说的那个什么药,我……” “沈檀兮!”柳潇潇打断李奶奶,看着沈檀兮,强装镇定,“你说的,容本王妃考虑一下。” “这还需要考虑?” “那是自然,本王妃不似你,不把人命看在眼里,我若答应你,必要和太医确认,一碗血不足以伤及李奶奶的性命才行。” 沈檀兮略沉吟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柳潇潇松了一口气,眸底忍不住划过一丝得意。 她作戏作全,小声让肖嬷嬷去宫里请太医,实际上,是去请皇上。 肖嬷嬷闻言心里舒坦了,王妃总算想起搬救兵了,沈檀兮这般公然闯府,皇上知道,必不会轻饶的,还用和她费力周旋? “好,王妃,老奴这就去将陈太医请来。” 肖嬷嬷走后,柳潇潇回头安慰叮嘱了一番李奶奶,还不忘了给沈檀兮等人奉茶,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尽量降低沈檀兮的警惕之心。 看着沈檀兮坐在椅子上,劳神在在地品茶,柳潇潇忍不住想笑,待会儿就让她好瞧! 那日,她被她算计了,今日,她也尝尝被算计的滋味! 过了一个时辰,太医还是没有来。 沈檀兮开始不耐,催促了一番,柳潇潇难得赔了笑脸,“师太别急,人快来了。” 然而陈太医没来,明绪帝来了。 “皇上驾到!” 黄士良通报的尖嗓在宣王府外远远响起。 柳潇潇走到沈檀兮面前,轻声道,“沈檀兮,没想到吧,皇上来了。” 沈檀兮眸光一闪,脸色却是一白,一副又气又慌的模样,她猛地站起身来,质问,“你!” “你居然请来了皇上,你好卑鄙!” 柳潇潇得意地扬眉,“你准备跟皇上解释,强闯宣王府的缘由吧!” 说罢,明绪帝的龙驾已经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陆鄢,林锦儿。 众人伏地叩拜,柳潇潇却拜也不拜,空着折断的腿,朝明绪帝跳着过去,扑进他的怀里,告状,“父皇!今天一早沈檀兮就带着一群人闯进了王府,非要跟儿臣要什么兽王丹,儿臣都说了,已经给李奶奶吃了,她知道了,居然还要放干李奶奶的血!父皇要为潇潇做主!” 柳潇潇最是机灵,绝不会放过这么个卖惨的大好机会。 她嘶声哭着,看向一旁的林锦儿,“嫂嫂,我不是告诉你兽王丹已经没了吗,你何必还要让沈檀兮过来找我硬抢呢!” 林锦儿一听吓坏了,她可担不起撺掇沈檀兮闯王府的罪过,她跪下告饶,“皇上明鉴,臣妇并没有让沈檀兮过来抢药,是沈檀兮自己来的,跟臣妇没有关系!” 沈檀兮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锦儿,一时间委屈,失望,自嘲尽数划过眼底,到最后只剩下一道弱弱的声音,“是……和嫂,和崔夫人无关,是贫尼自己要来的。” 沈檀兮眼中的色彩一一褪去,就像一个空壳子,声音还带着极度恐惧时的颤抖和哽咽,“贫尼只是担心表哥的安危,一听说有药可医,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想把表哥医好,皇上恕罪……”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贫尼……娘亲和舅舅死在了岭南,父亲已老,长兄亡故,太后也……表哥是贫尼在这世上仅剩不多的亲人了,毗蓝不能看他就这么死啊!” 第31章 贫尼替崔小将军谢过宣王妃的救命之恩 一番话感天动地,无人不动容,明绪帝本存着一腔怒火,想要好好惩治沈檀兮,但一听她的话,周身的怒火像是被浇了盆水,消湮了下来。 就像她说的,她亲娘亲舅都是为了治疫而死,功臣遗孤,他不能慢待。 沈公名望影响甚高,门生遍天下,他也要顾忌一番的。 还有沈肃郎…… 除此之外……一个人可能坏到了骨子里,但不代表没有孝心。 明绪帝感受到了沈檀兮的孝心。 她自颍川回来,便换了一副性情,不再争抢算计,他相信,以沈檀兮的才智,若想讨药,不必如此大张旗鼓,明摆着让人抓她的小辫子,她这样,必是真的想改过自新了。 而她自幼身份尊贵,凡想要便能得偿所愿,故性子虽算不上跋扈,但也是不容忤逆的。 所以一急了便不管不顾过来了。 明绪帝这么一想,就觉得沈檀兮有情可原。 陆鄢看着沈檀兮隐忍又小心翼翼的神情,便知道,她又受委屈了。 她这般聪慧的女子,若无林锦儿的撺掇,她能贸然闯府吗?事发了,林锦儿却将她卖了。 她有苦说不出。 她定是怕闹大了,引父皇不悦,再被送去颍川,所以就认了下来。 陆鄢忍不住对柳潇潇有些埋怨,这种小事何必惊动皇上,待他回来自会处理。 但他也不怪她,潇潇性情单纯,又对过去的沈檀兮心有余悸,沈檀兮这般贸然闯府,她估计是慌了。 陆鄢替沈檀兮求情,“父皇,毗蓝师太也是情急之故,好在也没伤了谁,父皇便看在太后和崔小将军的面子上,饶她一次吧。” 柳潇潇闻言猛地抬头,瞪着陆鄢,对明绪帝不甘道,“父皇,她欺负儿臣,您不能……” 明绪帝接了陆鄢给的台阶,拍了拍柳潇潇的后背,安抚,“潇潇,就当沈檀兮来找你串门子,也没伤到谁,就算了吧!” “父皇!!” 柳潇潇显然没料到这件事就如此轻描淡写地过去了,她皱眉道,“父皇你不疼我了,你纵容别人欺负我!” 明绪帝吹胡子瞪眼,佯怒,“朕还不疼你?满京城你找找,谁有你霸道啊,你闯宫的时候还少啊,要朕说,也让你尝尝被人硬闯的滋味!” 明绪帝这样一说,柳潇潇只好认命,嘀咕了句,“算了就算了……” 陆鄢眉眼温柔,显然对柳潇潇的表现很满意,这才是他深爱的女子,他伸手揽过柳潇潇,“潇潇果真是最明理大度的女子。” 柳潇潇闻言,憋笑擂了陆鄢一拳。 明绪帝哄好了柳潇潇,冷脸看向沈檀兮,“沈氏,今日之事,宣王和王妃大度不与你计较,便罢了,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沈檀兮盈着泪,感动又感激地抽了抽鼻子,“谢皇上,谢宣王,谢宣王妃。” 柳潇潇轻哼一声。 沈檀兮丝毫不在意,反而又对明绪帝说道,“皇上,贫尼还有一事相禀。” “何事?” “刚刚宣王妃说,能救崔小将军的兽王丹被李奶奶吃了,贫尼便想,药吃了,血里也会有残留的药性,于是便想让李奶奶给贫尼一碗血,喂给崔小将军,”她笑着看向柳潇潇,一脸单纯无害,“刚刚宣王妃也答应了,只待太医看过之后,便给李奶奶放血。” “哦?” 明绪帝和陆鄢看向柳潇潇。 柳潇潇皱着眉瞪着沈檀兮,似要把她吃了,她是答应了,可那是缓兵之计啊! “我……” 她刚想否认,沈檀兮却又抢先开了口,“贫尼替崔小将军谢过宣王妃的救命之恩。” 柳潇潇的声音哽在了喉咙里。 尤其沈檀兮一说完,陆鄢对明绪帝惊喜道,“父皇,果真是个好主意,如此崔鄞就有救了!” “可是李奶奶……”柳潇潇弱弱道。 明绪帝听闻此法可行,也松了一口气,欣慰地看着柳潇潇,“潇潇,你果然没让朕失望,是朕的小福星,若能救活崔鄞,你便是大功一件!” “……啊?” “诶,潇潇,你怎么流这么多汗?”陆鄢奇怪。 柳潇潇心跳如鼓,她隐约觉得事情要收不了场了,她要想办法,但是她想不出来! 她只好敷衍陆鄢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热。” 一旁的林锦儿默默看着戏,心里也不免激动,若真能救活崔鄞……她忙不迭感谢柳潇潇,“潇潇,是嫂嫂错怪你了,嫂嫂还以为你……哎,都是嫂嫂之过,若崔郎能好起来,嫂嫂要为你设宴赔罪。” 柳潇潇头更疼了。 她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拒绝,身侧,陆鄢和明绪帝霸道的上位者气息压得她喘不过气,他们都在逼她,和沈檀兮这个毒妇一起逼她,柳潇潇心里腾起一股烦躁来。 偏生沈檀兮话多。 “皇上,贫尼想,人平时是要多做些善事的,崔小将军这次从楼兰大胜归来,百姓夹道欢迎,功德昭着受神明庇佑,以故此次能逢凶化吉。” 沈檀兮言外之意,崔鄞是楼兰大捷的功臣,就这么死了,百姓和百官会怎么想? 明绪帝不能寒了将士的心。 于是明绪帝迫不及待要救崔鄞,刚刚还顾忌着柳潇潇的感受,不愿让她为难,现下……明绪帝大手一挥,就让人逮住李奶奶取血。 柳潇潇心里咯噔一下。 “父皇,这不太好吧……” 陆鄢见她身子僵直,还以为她心疼了,劝道,“潇潇莫怕,李奶奶身子硬朗,一碗血没事的。” 李奶奶吓得嗷嗷乱叫,她慌张无措地看着柳潇潇求救,因柳潇潇刚刚的叮嘱,李奶奶还不敢说出真相来。 但柳潇潇也是骑虎难下,难道现在要她说出真相,兽王丹还在? 那不是更糟吗? 第32章 潇潇,告诉我,兽王丹在哪 柳潇潇装作不忍,缩进陆鄢怀里,陆鄢见状安慰道,“潇潇,只一碗血而已,取过后,我会将最好的人参送给李奶奶补身子。” 柳潇潇心慌极了。 那边,侍卫们按拼命挣扎的李奶奶像按即将被宰杀的年猪一般,叫声尖锐难听,“潇潇救命啊,皇上饶命啊!” 老婆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吓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看得明绪帝愈发厌烦,一个老乞丐吃了这么名贵的丹丸,本就不该,现在只取一碗血罢了,又不是要她的命! 他威胁,“再叫,朕就杀了你!” 李婆子果然不叫了,安静了半晌,歇斯底里道,“皇上别杀老婆子啊,老婆子冤枉啊,那药老婆子根本没吃啊!!!” 轰! “什么?”不知谁问了句。 柳潇潇眼前一黑,浑身的热气被抽干了。 陆鄢将她从怀里抱出来,“潇潇,李奶奶是什么意思?” 柳潇潇嘴巴张了张,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下,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锦儿咬牙,果然!潇潇果然在骗她! 明绪帝凝眸审视着柳潇潇,沉声问道,“潇潇,这是怎么回事?” 柳潇潇心慌意乱,眼睛瞬间红了,“父皇,阿鄢,我……” 此时,人人都在怀疑柳潇潇,只有沈檀兮一副无所谓的语气,“皇上,宣王,莫要听这乞丐婆子的话,宣王妃为人正直豪爽,岂会见死不救?别说是崔小将军,就是寻常人,宣王妃也会仗义疏财,救死扶伤!” 陆鄢眉皱如川,闻言点了点头。 “呵……更何况还撒这般荒诞的谎来,不仅容易被戳穿,这当着皇上,若撒了谎,岂不是欺君之罪?” 柳潇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但她想不明白,也想不透,此时此刻,也容不得她想明白了。 欺君之罪…… 早知道不请皇上过来了。 她腿一软,靠着陆鄢才没有跌倒,嘴里忍不住呢喃,“我没说谎,我没有……” “所以……”沈檀兮看着李婆子,幽幽道,“定是这婆子贪生怕死,胡说八道!” “对!李奶奶她……她就是怕了,要不然……父皇,缓缓取血,儿臣再劝劝李奶奶?” 柳潇潇说着,心虚地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 明绪帝拧着眉,一双锐利的眸子在柳潇潇脸上掠过,显然看出了什么,君王周身的气息渐冷。 他意有所指地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父皇,你不信我了吗?”柳潇潇看向陆鄢,“阿鄢,你是知道我的为人的,你会信我的对不对?” 陆鄢沉默了。 他是不愿意相信,但柳潇潇心虚害怕的神情,让他怀疑了…… 李奶奶见状连忙否认,“没有,我没有!” 沈檀兮则走到李婆子跟前,劝道,“李奶奶莫怕,就一碗血而已,更何况你还吃了兽王丹,是绝对死不了人的。” “死”字,被沈檀兮舌尖重重抵着透白的齿关,吐出。 一提到死…… 李婆子浑身一麻,肝胆欲裂。 “皇上,老婆子真的没吃那个药,是宣王妃,是宣王妃让我扯的谎,皇上啊,饶了老婆子吧,潇潇,你说话啊!!!你真的要眼睁睁看奶奶死吗?” “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啊,你忘了是谁带你去讨饭的吗?没有我你能活得下来吗?没有我你能当上王妃吗?” 李奶奶哭天抢地。 沈檀兮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睨着眼前的婆子,绝美清亮的眼底尽是满意。 身后,柳潇潇彻底破防,抱头,“你闭嘴你闭嘴!!不是告诉你别说别说!” 她吼完,猛地缓过神来,看向陆鄢,眼底的慌乱和狠意还未来得及收回。 “不是,阿鄢,你听我说……” 还没等陆鄢责问,其余几个乞丐见状也嘈乱了起来。 “皇上,草民日夜和李婆子在一起,可以作证,李婆子没吃那么珍贵的药。” “潇潇姐姐,你有这么好的药,为什么不给我吃,李奶奶都快半截入土了,给她吃多浪费啊!”狗蛋嚷道。 除了这群乞丐,其他人噤若寒蝉。 都看着脸色煞白的柳潇潇,神情复杂。 堂堂一个王妃,联合乞丐扯出这么荒唐的谎言,还被人当众戳穿,太丢人了。 陆鄢收回目光,不死心地问,一字一顿,“潇潇,告诉我,兽王丹,在哪?” 陆鄢只觉周身游荡着一股热气,蒸得他愤懑压抑,喘不过气来,“是吃了,还是在你手里?” 柳潇潇不敢看陆鄢的眼睛,她垂下眼,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浑身绷着一股劲儿,额角青筋毕露,看起来有些凶,但就是不回答陆鄢的问题。 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柳潇潇是何人,别的不说,她倘若能占一分理,便绝不会忍气吞声。 陆鄢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柳潇潇没人支撑,竟一个不稳,摔落在地,她来不及痛呼,便抬头去看陆鄢,楚楚可怜,“阿鄢……” 陆鄢怔怔看着,没有去扶。 他眼里满是痛心和不可置信,“你说,兽王丹,你早给李奶奶吃了,所以崔夫人来讨,你便没有了,现在那婆子却说,她没吃……所以,真相到底为何?” 陆鄢被欺骗隐瞒至此……他从未想过,潇潇会骗人。 汹涌的怒气亟待爆发,他低吼道,“回答我!!” 柳潇潇只咧着嘴,看着他,默默流泪。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沈檀兮作为铩羽重归的恶毒反派,怎么能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她费尽心机,搭了这么好的台子,拉这么多人下水入局,终于要收尾了。 第33章 宣王妃侠肝义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沈檀兮挡在柳潇潇面前,怒斥陆鄢,“宣王,你怎么能因一个狡诈的婆子的话怀疑宣王妃?她从不说谎,更何况是在救崔小将军的事情上,难道她还真因不舍一味药,而枉顾视她如亲妹的崔小将军的性命吗?” “宣王妃侠肝义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再说了……”沈檀兮苦笑,“崔夫人说,那药本就是崔家赠给宣王妃的,宣王妃还真能如此下作无赖,吞了人家的救命药?” 字字句句戳在在场人的心上,更戳在陆鄢的心上。 从不说谎? 侠肝义胆? 陆鄢一时想笑。 沈檀兮的话,像是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脸上,火辣辣的。 尤其,这些话,还是从被他抛弃的沈檀兮嘴里说出来。 没人比他更知道,柳潇潇在兽王丹上撒了何等弥天大谎! 那日,她当着崔夫人的面亲口哭着跟他说,药被人吃了,她救不了崔鄞,她有多自责。 他为此还将那群乞丐接过来,哄她开心。 厚颜无耻! 她是怎么脸不红气不喘,说出这番话的! 陆鄢从未试过这般愤怒,他压着脾气朝沈檀兮摆手,“兮儿,你让开,她不值得你替她求情!” 沈檀兮拧眉,懵懂不解,看得陆鄢心里酸胀难忍,他红着眼,指着地上的柳潇潇,“你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她骗了你,骗了所有人,兽王丹……她根本没给别人吃!” “怎么可能?” “沈檀兮你滚开,我不用你求情!”沈檀兮发愣的功夫,身后,柳潇潇伸手用力将她推开,沈檀兮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被临近的明绪帝扶住。 “皇上……” 明绪帝淡淡瞥了她一眼,便看向柳潇潇,眸光微冷,隐而未发。 柳潇潇哭着朝陆鄢爬过去,抱住陆鄢的腿,“阿鄢,我没有,你相信我,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没有说谎……” 她绝不能承认,她绝不能让阿鄢对她失望!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在沈檀兮面前丢这么大的脸! 没关系的,只要她不承认,没有证据揭穿她的! 沈檀兮说得对,李奶奶一个乞丐婆子的话,怎么能信? 柳潇潇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陆鄢深爱于她,怎会不动容,尤其刚刚她哭着爬向他,如此卑微……陆鄢用仅存的理智,痛心道,“潇潇,你让我怎么信你?” “呜呜我真的没有骗你,兽王丹我真的给李奶奶吃了,我要是有怎么可能不给崔鄞,我怎么可能看着崔鄞表哥死,嫂嫂你要信我啊,我没有骗你,兽王丹真的没有了……” 林锦儿抿唇,显然不信。 陆鄢苦笑,大掌抚在柳潇潇发上,力道轻柔,“潇潇,就算不为救命,那兽王丹本就是崔家的,如今崔鄞用得着,你还给他又何妨?” “不是……那是表哥送给我的……” 柳潇潇仍是几万个不舍,几万个委屈。 陆鄢眉心的褶皱愈深,似是被柳潇潇的无赖惊到了。 这是他的潇潇? 这居然是他的潇潇? 他语气微冷,“潇潇,我再问你一遍,兽王丹,到底还在不在?” 柳潇潇心尖一跳,阿鄢是信了她的话了吗?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承认,“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陆鄢合眸,脸上一副灰败之色,半晌他睁开眼,眸光喑寒,连声道,“好,好,好,既是你说没有了,那我信你。” 柳潇潇刚松一口气,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下一秒,就见陆鄢下令,“来人,将李奶奶放血,一碗怎么够,本王王妃占了崔小将军如此大的便宜,要好好的还,给本王放!” 他看向沈檀兮,“兮儿,你等着,血这就给你……” 沈檀兮带来的护卫见状也上去帮忙,顺便问了句,“王爷,到底放多少啊?” 陆鄢顿了一下,“生死不论!” “不要!!!我没有吃啊!!你放我的血没用啊,潇潇,你可把我害惨了!!!!我老婆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院子里乱作一团,乞丐们见状去救李奶奶,孩子们吓得吱哇乱叫。 老乞丐恨声道,“潇潇,你难道真的要看李奶奶死吗?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柳潇潇也没料到陆鄢要将李奶奶狠心杀了,她顿时慌了,抱着陆鄢的大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鄢,你不要杀李奶奶,你要杀就杀我好了……” 陆鄢看也没看她,语气平静,“兽王丹在哪?” “阿鄢!!是我错了,你放过李奶奶,她是我的亲人,她要是出事了,我也不活了呜呜……” “兽王丹在哪……” “父皇求求你,你们不能这么对我,父皇你不是最疼潇潇了吗?父皇你下令啊,不要杀李奶奶……”柳潇潇一手扯着明绪帝的龙袍,可惜明绪帝只负着手,面无表情。 柳潇潇见明绪帝都不管她了,绝望至极,余光里,偏又瞥到了一身僧袍,风淡云轻的小尼姑,她骤然大怒,愤恨无比,指着沈檀兮骂道,“都是你!要不是你,阿鄢不会这么对我!你阴魂不散,你偏要害死我才甘心吗?!” “你怎么这么坏?!”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檀兮神色悲悯,盯了柳潇潇半晌,却还是没有为她求情。 过犹不及。 真相在前,她要是表现得太过良善宽容,反倒引起怀疑了。 柳潇潇又扒上了陆鄢的腿,因情绪激动而通红的脸贴上陆鄢的腿,鼻涕眼泪摸了陆鄢一身,“阿鄢,求求你……” 陆鄢合眸,喉间重重一滚,咽下对她的心疼和失望心痛。 他狠了声音,低吼逼问,“兽王丹到底在哪?!” …… 半个时辰后,陆鄢一脸疲色,将装着兽王丹的盒子亲手交到沈檀兮手中,“毗蓝师太,拿着兽王丹回去救人吧,今日让你受累了。” 他不敢去看沈檀兮的眼睛,发生了这种事,他最怕看到的就是沈檀兮。 他忍不住想,这种下作的谎言,低劣的举动,沈檀兮往日再坏,也是做不出来的。 因不舍得给,不顾崔鄞性命,撒下了弥天大谎。 更过分的是,这药本来就是人家给的,她据为己有,还振振有词。 太无耻了,太自私了,太……上不得台面了。 荒唐得陆鄢想笑。 但他怎么可能笑得出来,满心满腹都是对柳潇潇的怒和失望…… 沈檀兮却似看穿了他一般,并未落井下石,反而落落大方地接过药盒,敬以佛礼,“多谢宣王。” 她又看向明绪帝,“多谢皇上。” 明绪帝始终不发一言,此时朝她轻轻点头,眸光温淡,已是最大的肯定了。 林锦儿的眼珠子都粘在了沈檀兮手里的药盒上,若不是皇上在,她恨不得上前抢过来,她为此不由得在心里埋怨一下宣王,她才是崔鄞的内眷,这救命药应该给她才是,给沈檀兮做什么? 她忍不住看了眼柳潇潇。 第34章 欺君大罪 柳潇潇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两眼通红,发髻上的头环珠钗耷拉下来,发丝凌乱,此时狼狈至极,像个疯妇,偏她嘴里还念叨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林锦儿摇了摇头,潇潇啊……什么都好,就是出身太差,以至于关键时候小家子气。 她倒不认为柳潇潇真心想崔鄞死的,潇潇坦荡豪爽,善良正直,干不出这种事。 就是一时抠嗦了,她到底还是将药交了出来。 林锦儿浑然忘了,交药的过程有多坎坷。 林锦儿对柳潇潇的怨气因兽王丹的出现而消失,她上前劝道,“潇潇你放心,我和你表哥是不会怪你的。” 柳潇潇呆滞的目光有了丝波澜。 林锦儿见状低声道,“我知道今日的事不怪你,都是沈檀兮太偏激了,竟闹到王府来了,嫂嫂可没让她过来。” 一提到沈檀兮,两人又有了共同语言,共同敌人,柳潇潇不敢再闹,压着沙哑干涩的嗓子,骂道,“她太可恶了,太可怕了,阿鄢也被她蒙蔽了。” “你别担心,她一个尼姑能闹翻天去?等事完,嫂嫂给你出主意,让宣王看清她的真面目……” 柳潇潇感激地看着林锦儿,“嫂嫂……你果真不怪我了吗?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直了,表哥说只让我一人吃,我就……” 林锦儿拍了拍柳潇潇的手,“咱们之间不需要解释,嫂嫂信你,这全天下的人都有坏心,你都不会有。” 俩人蛐蛐着,另一边,李奶奶捡回一条命,吓得尿湿了裤子,侍卫们嫌弃得撇了撇嘴。 沈檀兮拿着了兽王丹,似是原谅了全世界,蓦地下跪,为李婆子和柳潇潇求情。 “既是此事已了,贫尼恳请皇上饶恕李奶奶和宣王妃的欺君之罪。” 少女轻轻柔柔的声音如仙乐一般好听。 说出的话,却如重锤一般,将在场人全部敲醒了。 本来明绪帝就生着柳潇潇的气,隐而不发,经沈檀兮一提醒才想起来,柳潇潇欺君了。 陆鄢拧眉,一脸凝重,似是也想起来了。 这才是重中之重! 说谎算什么,无耻算什么,自私算什么? 欺君,才是大罪! 正在蛐蛐的柳潇潇犹如被当头棒喝,猛地清醒了,糟了,她不应该将皇上请过来! 刚刚还沾沾自喜用皇上来惩治沈檀兮,没想到竟搬起石头,砸了她自己的脚。 柳潇潇肠子都要悔青了,她瞪着眼睛,恐惧地看着明绪帝,脸色煞白。 沈檀兮一脸诚挚,“皇上,想必她二人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糊涂,求皇上恕罪。” 明绪帝的火气彻底被沈檀兮激起来了,不是故意的,当着他的面,言之凿凿的说谎,还不是故意的? “恕罪?欺君大罪朕若轻轻放过,岂不是祸乱朝纪,开了这个头子,今后便人人可欺君,人人可欺朕?!” 沈檀兮大惊失色,俯身叩首,“贫尼不是这个意思,皇上,宣王妃她……她性情单纯,有时候不知轻重,您何必与她计较?” 明绪帝冷笑,冷冷盯着柳潇潇,“朕就是往日宠你太过,纵得你无法无天,”他一甩龙袍,“当着朕的面就敢撒谎,厚颜无耻!” 柳潇潇难以置信地看着明绪帝,似乎没想到明绪帝这般说她,她委屈倔强地扯着嘴唇,一脸不忿。 沈檀兮艰难道,“皇上,宣王妃是有过,但是……您就当给兮儿一个面子,饶宣王妃这一回吧?” 明绪帝冷嗤,毫不留情,“你也有面子?” 沈檀兮闻言,羞惭地垂下头,咬唇不言。 明绪帝愈发怒了,指着柳潇潇,将刚刚憋在心里的怒火全都撒了出来,他本来是想给柳潇潇留点面子的,他不想在众人面前罚她,但是她太不像话了! 她可知,她今日并非丢她一人的脸,她身为上了玉牒的王妃,丢的是整个皇家的脸! 柳潇潇面对明绪帝的责骂,闷头听着。 期间沈檀兮偷偷给陆鄢使眼色,让他求情。 陆鄢复杂地看着沈檀兮。 其实……她不必这般宽仁好心的。 他知道,她是想竭尽所能赎罪,但是……不知为何,陆鄢看到沈檀兮如今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模样,心里酸酸的,闷闷的。 她要是像往日一般使手段,恶毒算计便罢了,她如今这样,他很不习惯。 他其实宁愿她坏一些,至少让他心安,她这般,莫名让他多了分牵挂。 陆鄢甩去心底的异样,刚想给柳潇潇求情,却见柳潇潇腾地站起来,跳着脚地和明绪帝叫嚣,“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王妃吗?我愿意学那么多烦人的规矩吗?我都没有自由了,我已经牺牲很多了,你还这么骂我!” “皇上,你老糊涂了吧?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罚我吗?罚就罚好了,你要是高兴,摘了我的脑袋都好啊,我柳潇潇顶天立地,绝不吭半个字!” “放肆!”明绪帝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陆鄢眼前一黑,想要制止她,“潇潇!” 其他人吓得连忙低下头,装死。 沈檀兮暗暗看着热闹,尤其看到明绪帝失控,像得了帕金森一样,抖着手,让人打柳潇潇板子,嘴里还不住念叨,“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陆鄢的求情已经没有用了。 现在天王老子求情都没有用了。 明绪帝冷冷地看着厚重的板子,一下一下打在柳潇潇身上。 柳潇潇吱哇乱叫,哭得凄惨无比。 两板子下来,柳潇潇的硬骨头就被打折了,开始求饶了,“父皇我错了,父皇饶命,父皇,我再也不敢了呜呜……” 陆鄢见状也心疼了,跪下求情,“父皇饶了潇潇吧,她只是一时任性,顶撞了父皇,绝无冒犯之意啊!” 林锦儿担忧地看着柳潇潇,“皇上,潇潇身上还带着伤,禁不住这么多板子啊,若真打出了毛病,心疼的还是皇上您啊!” 明绪帝已经气疯了,帝威岂容一再挑衅? “谁在求情,一同论罪!” 陆鄢急得趴到柳潇潇身上,替她挨打,“唔!”陆鄢痛呼。 柳潇潇感动又懊悔,哽咽道,“阿鄢……” 如此感天动地的场景,谁能不动容? 沈檀兮能。 沈檀兮眸光淡淡,波澜不起。 明绪帝终究是抬手,让人停了。 或许是动容了,或许是为了陆鄢,他最疼爱的儿子。 明绪帝沉了一口气,冷道,“宣王妃,今日的杖责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懂懂规矩懂懂礼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掂量!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柳潇潇抽噎一声,委屈地点了点头。 然后可怜兮兮地偎在陆鄢怀里,陆鄢谢恩。 明绪帝眯眸,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愁思涌上心头。 或许他真的做错了。 柳潇潇真的不堪大用,不合适作为皇室正妃。 这样的女子,是绝不能母仪天下的。 他当初同意了他二人的婚事罢了,居然还让鄢儿不纳不娶侧室。 宣王府该有个懂事的人掌管,不然会祸害鄢儿! 思及此,明绪帝看向了沈檀兮。 第35章 兮儿,你这般任性,真是让孤好生头痛 他淡声吩咐,“毗蓝师太擅长医术,恰好宣王和王妃受了伤,师太便先留在王府,为他二人治伤吧!” 沈檀兮瞳仁一颤,瞬间明白了明绪帝所想,她心下冷笑,故意做出一副受宠若惊之态,低头应允。 明绪帝很满意。 还是聪明懂事的女子,让他省心。 尤其在柳潇潇丢了那么大人,闹了那么大一通之后。 陆鄢忍不住看了眼沈檀兮,但下一秒他想到,沈檀兮留下来,潇潇定会吃醋大闹,于他于她都不好。 可是拒绝……他莫名不想。 他正迟疑着,柳潇潇看到他去看沈檀兮,顿时怒从中来,她咬紧牙关,拳头紧握。 半晌,忍着身上的剧痛道,“父皇既罚了儿臣欺君不敬之罪,为何放过了沈檀兮?这不公平!”她恨恨地看向沈檀兮,平素不谙世事的眸,此时淬了毒一般。 “要不是她硬闯进宣王府,儿臣也不会忤逆父皇!” 陆鄢难以置信地看着柳潇潇,一时惊愕到发不出声音。 沈檀兮也一副怔忡落寞之态,但她没有辩驳半分,只是委屈地垂下光秃秃的小脑袋,艰涩道,“对……皇上,宣王妃说得对。” 沈檀兮声音已经哽咽了,“是贫尼的错。” “皇上不该因私废公……” 明绪帝拧眉,心里忍不住冷笑。 潇潇真是……一丝一毫的亏都不吃。 明绪帝明知柳潇潇这般做是为何,但更知道,若他不应允,她定是又要闹了。 今日罚了柳潇潇……消了气后,明绪帝心下略有不忍,若罚了沈檀兮,能让潇潇不再闹,息事宁人,也未尝不可。 今后,若真要抬人入宣王府,潇潇亦是要受些委屈的,今日便权当补偿。 终归,沈氏是没办法和潇潇相提并论的。 明绪帝松了语气,“强闯王府,的确不妥。” 柳潇潇暗自咬牙,她倒霉了,沈檀兮这个毒妇也别想好过! “父皇,强闯王府是什么罪,该怎么罚?” 柳潇潇见沈檀兮看过来,挑衅一笑。 陆鄢隐忍道,“潇潇!你……” 陆鄢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一声长喝,响彻院内。 “太子驾到!!” 陆璿来了。 明绪帝的二十大板卡在了喉咙里。 沈檀兮长长舒出一口气。 柳潇潇,你以为你想干什么,你爹猜不到? 想拖你爹下水,你还嫩呢。 陆璿今日休沐,刚从战场回来,明绪帝给了他十天的假,一向焚膏继晷,宵衣旰食的太子殿下,难得想偷个懒,就被青豆扰醒了。 陆璿一身青蓝长袍,淡银腰封,同色玉冠,长身玉立,清贵俊美。 曦光微洒,他负手闲步而来,少了几分往日的凌厉霸道,多了丝慵懒和……怨气。 清湛犀锐的凤眸淡淡掠过沈檀兮,不是很友善。 众人行礼问安,太子未曾理会。 “儿臣参见父皇。” “璿儿来了?”明绪帝淡声问。 陆璿回了句,紧接着唇角轻勾,行完礼后起身,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到沈檀兮身上。 “孤把人借给你,让你和宣王妃好商好量,将药讨来,你怎么又把宣王妃惹哭了?还召来了父皇?” “父皇日理万机,难道还要抽空审理你们妯娌间这点小事?” “兮儿,你这般任性,真是让孤好生头痛!” “好生头痛”四字,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陆璿剑眉微蹙,眸光温柔,虽是责问埋怨的语气,但却带着隐晦的宠溺和纵容。 可沈檀兮却看出了他眼角眉梢不经意的警告意味。 沈檀兮默默低下头,看起来是羞惭,但实际上……在憋笑。 强制爱太爽了吧。 陆璿,你再讨厌我,恨我又如何? 哈哈,你偏得来救我!! 让我为你所用……你先给我用用吧! 陆璿眸底划过一抹幽光,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小尼姑的秃头都看起来洋洋得意的。 呵…… 陆璿的话一时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不仅他的语气耐人寻味,就是这话,也信息量满满。 沈檀兮的人是找太子借的? 什么妯娌?沈檀兮和宣王妃要成妯娌了? 那太子和沈檀兮…… 众人皆是一副吃到了大瓜的惊讶模样。 陆鄢的脸色瞬间灰暗起来,太子是什么意思? 他同意娶沈檀兮了? 他该高兴的,可是……陆鄢一时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明绪帝也惊了,皱眉道,“璿儿,今日这事,你也知情?” 陆璿丝毫不避讳,声音清冽磁性,镇定自若,“回禀父皇,儿臣惭愧,儿臣的确知情,不仅知情,还一时疏漏,不察沈氏这小尼姑的顽劣,惹哭了四弟妹。” 陆璿说着,看向不远处的陆鄢和柳潇潇,陆鄢神情讳莫,“三皇兄哪里的话,潇潇……并非毗蓝师太招惹而哭。” 陆璿眉峰半挑,几分疑惑,“哦,那是为何?” 明知故问。 端看宣王和宣王妃的狼狈之相,一看就是受了刑,普天之下谁敢罚他二人? 陆璿没看到似的,就这么问出了口,把柳潇潇气得够呛。 瞪着大眼盯着他。 陆鄢难以启齿,只好看向了明绪帝。 明绪帝岔开话题,“璿儿过来,可是为沈氏求情?” 陆璿缓缓摇头,淡声道,“既是沈氏并未惹哭宣王妃,儿臣便放心了,她既没出差错,儿臣又何必求情?” 柳潇潇怒道:“谁说她没犯错?她带着找你借的人强闯我宣王府,该当何罪?” 陆鄢急道:“潇潇!!” “三皇兄莫要听她的,沈氏无罪……” 柳潇潇瞪了陆鄢一眼,陆璿却没搭理陆鄢的话,反看着柳潇潇,漫不经心却又带着淡淡威胁的笑。 “四弟妹这般,是想追究到孤身上吗?” 第36章 遮风挡雨 周围的气息随着这句话,骤冷。 跟随明绪帝身边的黄士良见状暗暗摇头,所有人都听得懂的话外音,只有宣王妃没听懂。 太子一进来便说沈檀兮带的人是找他借的,弦外之音便是出了任何事他担着,别说带着人强闯宣王府,就是带着人把宣王府烧了,也是他陆璿烧的。 所以皇上都略过了这个话题,宣王妃却不知见好就收,这下骑虎难下了。 柳潇潇显然说完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她只是想看沈檀兮挨打,但现在,太子将一切都揽了过去,她再追究,难不成是要罚太子吗? 给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 大不敬。 父皇会更生气的。 柳潇潇憋屈愤怒至极,指着陆璿和沈檀兮,“你!你们商量好了,一起来害我,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陆鄢松了一口气。 陆璿冷漠又轻鄙的目光掠过柳潇潇,落到沈檀兮身上,他上前了几步,晌午的阳光热烈刺目,伴随着初春如芒刺的凉风,男人高大的阴影罩下,如山峦一般,遮挡住了一切。 那些恨毒的目光,异样的打量,冷漠的睥睨……通通不见了。 矗立于狂风暴雨,艰难挣扎,被侵略得左摇右晃的小白菇,暂得安宁。 他轻轻开口,语调寻常,“药血拿到了?” 沈檀兮乖巧摇头,实话实说,“药血没拿到,但是拿到兽王丹了。” “还多亏了宣王和皇上。” 陆璿是什么脑子,前后联系便明白了大概,他性情冷淡,对过程不感兴趣,故也不再问,反而转身,对明绪帝道,“父皇,儿臣新得了一个鲁菜厨子,厨艺甚佳,正值晌午,父皇既出宫一趟,不若随儿臣一道回府用膳尝菜?” 明绪帝身处皇家,最羡慕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此番陆璿相邀,明绪帝自然乐得,“璿儿都称赞的厨艺,想必不错,那朕便随你去一趟。” 父子俩一时和谐,其余人松了一口气,明绪帝临走时,还不忘邀请陆鄢,但陆鄢此时哪还有心情? 明绪帝和陆璿走后,众人缓缓从地上站起。 哀嚎的哀嚎,生气的生气,治伤的治伤……忙得不亦乐乎。 沈檀兮奉了明绪帝的旨意,自是留下来,给柳潇潇上……眼药。 当着陆鄢的面,柳潇潇不敢再闹,只用能杀人的目光瞪着沈檀兮。 陆鄢的脸拉得老长,看样子,还要和柳潇潇秋后算账呢。 上完药,沈檀兮又装模做样地说了番医嘱,陆鄢告了句谢,然后转身进了王府内院。 柳潇潇见状,慌忙让婆子搀着,追了过去。 人都走了,林锦儿迫不及待走到沈檀兮身边,“兮儿,今日的事还多亏你了,嫂嫂先替你表哥谢谢你的大恩!” 先别着急谢。 沈檀兮眸光一闪,收拾药瓶的动作放缓了。 “嫂嫂哪里的话,我与嫂嫂何必见外?” 林锦儿心下微定,眉眼间还颇有些得意,还好她聪明,留了一手,果真不费吹灰之力,讨得了兽王丹。 沈檀兮还不知道,这兽王丹本来该是她的吧? 她如今不知道,今后更没必要知道了。 她的郎君总算有救了! “你这么说,嫂嫂总算能放心了,这兽王丹……” 沈檀兮微不可察侧过头。 平昭怎么还没来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 “平昭公主驾到!” 陆鄢和柳潇潇刚离开,又被叫了回来。 平昭长公主看见柳潇潇劈头盖脸就是索要药血,“既是那药血能救崔鄞,必定能救本宫母后,宣王妃,你且给本宫也来一碗。” 柳潇潇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当是猪血呢,谁都能要一碗走? 况且要了也是白要! 平昭长公主是怎么知道兽王丹的? 柳潇潇,林锦儿,陆鄢纷纷看向沈檀兮,沈檀兮急道,“平昭,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来讨药血的!!” 平昭长公主一脸无畏,“沈檀兮,你还好意思说,我倒没发现你去了两年颍川,胳膊肘往外拐了,知道有兽王丹这么个神药,不给太后讨来,偏给你那个劳什子表哥讨,你忘了他怎么对你的了?” “我……”沈檀兮无言以对。 林锦儿见状急了,“长公主何必出来挑拨离间,兮儿和崔鄞的事,与长公主何关?” “和本宫是没有关系,本宫也不想管,本宫今日过来,就是讨药血来的。” 平昭长公主大大咧咧坐到椅子上,端起茶盏,很是威风,陆鄢也拿她没办法,辈分在那里。 陆鄢温声道,“平昭姑母莫急,药血是没有了,但是……兽王丹,已经交到兮儿手中了。” “哦?” 平昭长公主眼睛一厉,看向沈檀兮,理直气壮地伸出手,“兮儿,既是在你手里,给我!” 还没等沈檀兮反应,林锦儿先急了,“不行!” “兮儿,这药明明是你替你表哥讨的,怎么能给别人?” 平昭长公主冷哼,“太后是别人吗?沈檀兮,你莫要忘了,你当初犯错,是谁口口声声要杀你,又是谁保了你一命,你不能忘恩负义!” 沈檀兮左右为难,柳潇潇见状冷笑,看热闹。 一个亲表哥,一个亲侄女,给了谁都里外不是人。 沈檀兮,让你坏! 看你这下怎么办? 林锦儿闻言眼前一黑,她自是心虚的,于情于理于事,她都占不了便宜,她只能对沈檀兮晓之以情,她知道,在沈檀兮心中,有多想得到崔鄞的偏爱和关注。 “兮儿,往事不追,只要你把兽王丹给了崔鄞,他醒来,得知你的救命之恩,一定会对你既往不咎的,不仅如此,他还会感激你这个好表妹,他……” 平昭长公主冷笑,“真是不要脸,你还往事不追上了,还既往不咎,该既往不咎的是兮儿吧!崔鄞胳膊肘往外拐满朝文武有目共睹,你这个嫂嫂如何偏心,大家也都看着呢,如今落了难了,倒想起求兮儿了,早干嘛去了。” “不要脸!” 第37章 赐给他做良娣 平昭长公主字字珠玑,怼得林锦儿秀脸一阵红一阵白,林锦儿气得捂住了胸口,差点儿倒下,但她为了崔鄞,也不能倒下。 兽王丹一旦被平昭长公主抢走了,崔鄞真的无力转圜了。 林锦儿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林锦儿撑着精神和平昭长公主吵架,一个神情激愤,一个有备而来,精神抖擞。 时不时,林锦儿想拉沈檀兮下水,沈檀兮无措,为难……种种情绪的挤压下,昏倒了。 陆鄢连忙起身查看,柳潇潇将他推开,不允许他去抱沈檀兮,与此同时,平昭长公主眼疾手快,见沈檀兮昏了,连忙上前抠出她手里的药盒,抢在手里。 林锦儿急了,想要去夺,被平昭长公主随行的嬷嬷挡住。 这边抢着药,沈檀兮那边……陆鄢没办法,只好让一个强壮的嬷嬷将人抱到后院。 见人走了,平昭长公主抢到兽王丹,也大摇大摆地带人走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了跟林锦儿得意地晃了晃药盒。 林锦儿急火攻心,也昏了。 待沈檀兮醒来,已经天黑了。 陪侍的丫鬟告诉她,崔夫人早早醒来,跑去皇上那里讨说法了,走之前,强行带上了宣王伉俪。 沈檀兮倒吸一口气,光听听,都觉得热闹,可惜,没她的戏份了。 她料定,兽王丹已经给太后服下了。 太后能够病愈,于大夏,于皇上都是一件喜事,林锦儿此番过去,非但讨不回兽王丹,闹大了,恐怕也会落个大不敬之罪。 哈哈。 与她无忧。 …… 果然如她所料,回慈宁宫的时候,热闹已经散场,平昭长公主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她和林锦儿大战三百回合的场景,最后以林锦儿气得在皇上面前吐血告终。 沈檀兮估摸着时间,在崔鄞即将哏屁之前,顶着两个黑眼圈,谎称找到了她娘留下来的药典,里面记载了解毒的药方。 她不要崔鄞死。 死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她作为一个恶毒反派,要将他慢慢折磨死才对。 崔鄞服过药之后,果然好转了些,但之前中毒太深,伤及内里,要好生将养,也才能养回原先的七成。 即便这般,最后能保住崔鄞一命,林锦儿几番大起大落,亦是感恩戴德。 明绪帝龙颜大悦,赏了沈檀兮一个恩典,林锦儿不想感谢沈檀兮,也不得不谢她,因皇上都归功于她。 林锦儿不情不愿地邀请沈檀兮,待崔鄞醒来,过府一聚,沈檀兮激动地答应了。 …… 宣王府。 陆鄢和柳潇潇已经冷战几日了,这是从未有过的场景,宣王有多纵容宠溺王妃,王府尽人皆知。 王妃这次腿伤加受刑,王爷却不管不问,每日只管上朝,下朝后便宿在书房里,真真罕见。 下人们几日来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今夜,柳潇潇终于憋不住了,一瘸一拐地闯进了书房。 “阿鄢,你还要和我置气吗?” 陆鄢放下书简,起身走向柳潇潇,“我送你回房。” “我不回去!”柳潇潇反手抱住陆鄢,哭求道,“阿鄢,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陆鄢凝视着柳潇潇的脸,本平静下来的脑海,又浮现出那日的场景,嘈乱,愤怒,燥烈……他像被架在了火热的炭上炙烤。 其实,他并非生气,他只是……失望。 没人知道他有多欣赏,喜欢柳潇潇。 她的天真烂漫,心无城府是他最为珍视的,他讨厌算计,讨厌后宫宅院里的那些女人的阴谋诡计,他不想枕边人也是这般。 可那日他发现,他好像错看了潇潇。 她也会说谎,说起谎来不打草稿,不过一个兽王丹,她竟然可以枉顾崔鄞的性命! 陆鄢拧眉,语气幽淡,“潇潇,你告诉我,你明知道崔鄞没有兽王丹会死,你为何要撒谎?” 柳潇潇瞳仁一颤,心虚地避开了陆鄢的目光,她嚅嗫道,“我不是……我……我没有不顾他的性命,只是……比起表哥,我更看重李奶奶,李奶奶她老了,我不想让她死,要是兽王丹没了,李奶奶怎么办?” 她摇晃着陆鄢,眼睛含泪,“阿鄢,你能懂我吗?” 陆鄢凝了她半晌,别开眼,“可是那药本来就是崔鄞的。” 柳潇潇嘴一撅,流下泪来,“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表哥会中毒中得这么厉害,阿鄢,你相信我,要是表哥真的救不了,我一定会拿出来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坏心的……” 陆鄢合眸,半晌,低声道,“我知道……” 他如何不知,潇潇便是这么个不拘小节的性子,她因为太过单纯,每逢做事,便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更是不计后果。 人都有缺陷,这便是潇潇的缺陷。 但也是她的优点。 她的不可测,给了他很多新鲜感和刺激感,让他觉得平庸枯燥的生活有了期待。 这是旁人给不了的,更是……沈檀兮给不了的。 女人的眼泪晕湿了他的胸前,陆鄢启眸,将柳潇潇从怀里抱出,吻上她的额。 他想,她已经知道错了。 就像她说的,她并非故意。 他既爱她,便要宽容她。 柳潇潇怔愣一下,破涕为笑,“阿鄢,你原谅我了吗?” 陆鄢柔了眉眼,温润一笑,只是神色有些怅然若失,柳潇潇心粗,自是发现不了。 二人和好后,一夜温存。 陆鄢却没有睡意,皎白的月光透窗而入,陆鄢缓缓坐了起来。 沈檀兮和陆璿…… 是她早便倾心于他,所以要嫁他,还是陆璿逼迫? 陆鄢也不知怎的,自打那日之后,总是忍不住去想这个问题,尤其是太后病愈,按道理沈檀兮的危机已经解除,有太后在,她不必怕任何人。 更不必怕陆璿胁迫。 那就是她自愿的。 是在之前,陆璿做护卫的时候,发生的感情吗? 陆鄢觉得心里有个棍子在搅,让他有些心浮气躁。 蓦地,他想到,不对。 若沈檀兮真和“裴霄”有了感情,她不会去杀他。 那就是陆璿胁迫她,想要借机报复她。 陆鄢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因翌日,太子陆璿以此次楼兰大功请旨明绪帝,将毗蓝师太还俗,赐给他做良娣。 第38章 太子妃裴璇意 陆鄢光想着沈檀兮被还俗,赐给了太子为良娣,却不想,同时被赐婚的,还有太子妃。 皇后的亲外甥女,裴璇意,也就是裴国舅裴叙的嫡长女。 说起裴家,那也是名望势力甚重的勋贵,但近年已然落寞了。 即便家中出了个皇后。 但成也在皇后,败也在皇后。 裴家是武将世家,世袭的忠勇侯,虽是侯爵,但却是有实权,有正经八百功勋的侯爵,与末尾的公侯不相上下。 裴家功勋卓着,满门忠烈,马革裹尸,几乎一代人都死在了战场,很是惨烈。 当年,裴老夫人怀着皇后之时,得知了夫君战死的消息,于是痛定思痛,绝不让孩儿再赴战场。 没了功勋,渐渐的,裴家的权势也没了。 但好在后来,裴家嫡女裴海金入了明绪帝的眼,登尊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裴海金当上皇后之后,裴老夫人不久也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一直被孝道压在京中,无法施展抱负的裴国舅,可算等到了机会。 亲妹妹是皇后,他想建功立业,很难吗? 答案是很难。 裴海金对整个家族的打压更甚裴老夫人。 因她觉得,她是皇后,皇后的母家不宜太过扎眼,太重视权势富贵。 权势富贵于她如浮云,她不想皇上猜忌她们裴家,也不想她的兄弟姐妹太过操累。 于是,有统兵之才的将门虎子裴国舅,被安排去了各个州当节度使,流窜似的,挂虚衔挂了几十年。 明绪帝不是没想过抬举他,那可是忠勇侯的独子,一张用兵使战的王牌,可惜每次都让皇后拦回去了。 皇后说,臣妾哥哥不慕名利富贵,做个闲散的武官就好。 但实际上,裴叙就要气死了。 他被闲置不要紧,整个家族都在京城抬不起脸面,虽然家中出了个皇后,但还不如没有。 京城最是拜高踩低,除去自己的理想抱负,裴叙也不想看着妻儿被排挤欺辱。 裴叙一直郁闷着,这种情绪直到……几个弟弟妹妹下场凄惨。 老忠勇侯这一脉一共三子三女,除去裴海金和裴叙早早成婚,全部低嫁低娶。 裴海金以皇后之尊,操持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分别嫁娶了五品小官的庶女,皇商贾家的寡妇妹妹,世代务农的寒门举子,最过分的是,把活泼可爱的小妹嫁给了一个七品小官,那官还是买的,原先是距京城八百里远的朝县的屠户。 这些年来,两个弟弟妹妹过得生不如死,裴皇后却不理不睬,一心只有明绪帝的恩宠。 裴叙没办法,只好掏空了家底,给弟弟妹妹置办嫁妆聘礼,让他们稍稍好过些。 然而,小妹裴海玉成婚没两年就郁郁而终,裴叙大怒,找到裴海金做主,裴海金却只哭了哭,并无问责。 那屠户本胆战心惊,毕竟死的是皇后的亲妹妹,但见皇后没什么表示后,屠户胆子大了起来,将嫁妆吞了不说,很快另娶新妻。 裴海玉留了个嗷嗷待哺的女儿,裴叙得知后,亲自过去将侄女带回来养着。 忍一时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是山雨欲来。 皇后这一遭,谁还能看重裴家人? 裴家的两弟一妹,愈发水深火热。 裴叙恼了。 对裴海金这个妹妹深恶痛绝,以致得知裴海金生下双生子,让他带出去销毁一个时,裴叙隐约料想到这是个阴谋,但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孩子,是他裴家的希望。 他要将他养大。 他要让裴家随着裴霄,耸壑凌霄。 果然,自陆璿恢复身份之后,裴家水涨船高,隐隐有抬头之势。 裴叙有两女一子,嫡长子裴满,嫡长女便是被册封为太子妃的裴璇意。 裴璇意患有不治隐疾,崔绯为她诊治过,终年活不过三十。 兴业寺的住持更是卜卦,此女乃天上仙,下凡受七情苦而来,命犯七煞,合该早夭。 但却柳暗花明有了转机,身边有极祥瑞富贵之人护着她,以致能克命煞,若想久留,要避凡水,不沾金银,更戒参佛事道,故裴璇意自幼深居简出,不与京城闺秀们相交,更鲜少人知其闺名。 按道理,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入主东宫做太子妃呢? 但现下就有个人不按道理。 皇后。 皇后很喜欢裴璇意。 她不能戴金银,不食人间烟火,正对了皇后的口味。 她才不管裴璇意能不能母仪天下,能不能给她太子儿子诞育皇嗣,她就是觉得裴璇意很好,尤其在陆璿请赐沈檀兮的关头,虽然她知道陆璿是被太后逼的,要娶一个杀身仇人回家,但她也怕沈檀兮真的勾了陆璿的魂去。 她知道,陆璿不重女色,十九了,府里连个通房都没有。 但就怕万一。 她就提防这个万一,与其让陆璿对沈檀兮动心,不如送上裴璇意,他们二人青梅竹马,感情总比和沈檀兮深的。 裴叙得知这个消息,也很是意外,他没想到一向将裴家儿女低嫁处理的裴皇后,居然将裴璇意请旨封太子妃了。 裴叙虽不解,但乐见其成。 明绪帝却是不太乐意的,除去裴璇意这个要死不活的身子,他现在夹在皇后和太后中间左右为难。 太后病愈之后,生龙活虎,扬言必须要沈檀兮当太子妃,谁也不能越过她沈家的小姑奶奶! 皇后却丝毫不肯退让,要她的外甥女当太子妃。 太后攻击皇后外甥女有病。 皇后攻击太后亲姑姑有罪。 明绪帝没辙,将问题丢给了朝臣,朝臣也吵了一波。 最后还是从高丽出使回来的太子少傅谢遥出了个主意。 “不若由天定。” “将两枚铜钱各写上沈家姑娘和裴家姑娘的名字,同时抛于上空,太子殿下蒙眼拉弓,射到哪个,哪个就是咱们的东宫娘娘了。” 文武百官拍手叫好,这个法子好,既不用吵了,还有热闹看。 明绪帝连连点头,太后和皇后也只好同意。 只太子本人有些迟疑。 起初,太子以楼兰军功求明绪帝赐婚沈檀兮,为太子妃。 之后的各方博弈不谈,加上宣王府一场闹剧,任谁都看得出太子和沈檀兮这个小尼姑的猫腻。 太子深情小尼姑了。 所以太子认为本该是小尼姑的太子妃之位,这一下有了偏差,当然迟疑。 但后来,碍着明绪帝,太子还是蒙眼拉弓射了。 太子的骑射功夫,是戎马倥偬的裴家教的,楼兰一战,威震四方,可见一斑。 若是睁眼去射,那和钦定了有何区别? 故让太子盲射,最终,太子射中了裴璇意。 第39章 你不会是想杀了她吧? 瑞丰楼。 京城最大最气派的酒楼,正值晌午,人满为患,来往诸人无非达官显贵,富贾擘商,因此地价贵,寻常百姓吃不起。 且瑞丰楼地界好,毗邻岘王府,据说,瑞丰楼就是岘王的产业。 两个青年迈进瑞丰楼。 “这位客官倒是面生,还问您是……”小二打量着眼前清秀精致的小公子,不知是哪家的,倒是长得好看,还细皮嫩肉的,跟个姑娘似的。 为首的公子一身月白长袍,黑发束髻,簪以麒麟银样式,身量不高,单薄清窈,像朵玉兰花似的,后面跟着的应是小厮,倒是脸蛋圆圆的,长得憨厚,带了个冠帽。 小二心下了然,这小公子不是哪家的金疙瘩,就是哪个贵人的小倌,他见得多了。 小二还想看看,却被小公子的折扇一挡,挡住了,小公子冷眸一眯,威厉凛冽之意溢出,小二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语气恭敬了几分。 这样的气度,绝非凡人。 “小公子用食还是找人?” “本公子找人,临江月。” 小二恍然大悟,闻言严肃了几分,摊手引路,“二位公子随小的来,王爷久等多时了。” 小二在前面带路,上楼的功夫,伪装成小厮的黑豆问,“……公子,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出来吃肉,是不是不太好?” 沈檀兮:…… “你闭嘴。” “好。” “客官,到了。” 小二和守在临江月门口的护卫交代了两句,门开了。 门开的一瞬,看到门口唇红齿白的青年,陆彧愣了。 沈檀兮将黑豆留在了外面,背着手,噙着笑走进,“王爷这是认不出我了。” 岘王拧眉盯了她半晌,蓦地笑了下,指着沈檀兮的头,“你这头发如何弄的?” 沈檀兮就知道他好奇这个,她也不隐瞒,坐下,“这是两年前,我找来江南水玉坊几十个年轻美貌的姑娘,专门养了两年,各个养出乌黑水亮的一头秀发,一根根选,选取最好的,剪下来,再让苏绣最顶级的绣娘编织成假发,费了这么一大通功夫,最终才成了两套!” 沈檀兮用手指比出了个二。 陆彧闻言惊了惊,半晌赞道,“不愧是沈家大小姐。” “王爷谬赞,实是赐婚在身,不好太过有碍观瞻,影响皇家天颜。” 陆彧嗤笑,心道你折腾了半天不过一个良娣,而且…… 陆彧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她还有可利用之处。 陆彧问道,“兮儿遣人唤本王过来,不会是……”他莫测地笑了下,“跟本王算上回一账吧?” 想起上次,沈檀兮小脸忍不住黑了,但很快便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 那一瞬的变脸,自然没逃过陆彧的眼睛。 陆彧有些想笑,这沈氏一向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藏不住事。 沈檀兮到底让陆彧猜中了,藏不住事。 沈檀兮压低嗓子问道,“王爷,兮儿此次过来,是想向王爷打听打听裴璇意此人。” 陆彧眼皮一抬,反问,“若论打听事,兮儿在宫里该比本王要方便,更何况还有神通广大的献国公府。” 沈檀兮摇摇头,“王爷莫要说笑了,两年前那事一出,我二哥一家早就和我割席了,大哥早亡,二哥掌府,哪还有我一席之地啊,就像现在,我都回来几日了,献国公府都没遣人问候一下,便知……我如今,不过占了个好听的名头。” “至于宫里……我现下虽是被赐了婚,但皇后娘娘那里,允我带发修行,呵,就是在太子府给我找个地念经吃斋,那些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和我无关的。” 陆彧道,“兮儿莫不是后悔了?”他叹气,“早便让你跟了本王,你却偏要选太子。” 沈檀兮神色黯然地低下头,似是真的后悔了。 陆彧见状,抓过沈檀兮的小手握于掌心,带着诱惑,“一时错漏何妨计较?若兮儿能助本王一臂之力,待本王君临天下,后宫定有兮儿一席之地。” 沈檀兮将手抽出,抬头看向陆彧,这次却没顺着他的话说,反而目光有些迷茫,“王爷,兮儿有一事不明,望王爷指点迷津。” “你我无须见外,有话直说便可。” “这……皇嗣里,上有中宫两位嫡子,一个深沉冷静,赫赫权柄在手,一个坦荡敏达,深得盛宠人心,就连襄王殿下亦是温儒君子,血脉高贵,恕我直言,王爷在这场夺嫡之争里,只有宸贵妃,怕是不得先机。” 陆彧肃起眉眼,下颌轻抬,一股审视不悦的姿态,锐利的眸光似要看穿眼前的小尼姑。 沈檀兮直视,不躲不避。 半晌,他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讳莫道,“你这是想要探本王的底,看看本王手里有多少筹码,值不值得你犯险与本王合作?” 他冷笑,“沈檀兮,你现在想要反悔,不觉得晚了吗?” 沈檀兮小脸一白,似被人掐中了软肋,捏住了把柄。 她别开眼,缓声道,“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与王爷已是不可分割,此生我若嫁不了王爷,是我的遗憾,但余生,我定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陆彧满意勾唇。 “我与王爷说这些,与我此次邀王爷过来,是同意,意在太子妃。” “哦?”陆彧长指把玩着茶盏,送在嘴边逡巡不入。 “王爷,兮儿……要做这个太子妃!” 沈檀兮语气淡淡。 陆彧眸光一凝,刹那划过一丝幽冷,又悄然消失。 “与其让半路杀出的裴氏挡路,不如……” 陆彧大惊,茶盏嘭的一声落到桌上,溅了一手的水,“你不会是想杀了她吧?” 他看向沈檀兮的眼底,写满了“果是毒妇”二字。 沈檀兮却一副诧异的模样,“杀又如何,不杀又如何?” “反正她一个落魄侯府之女,又是个病秧子,有个皇后姑母,不过也是个怂包,即便杀了她,也不会有人出头。” 少女清湛黢黑的眸底,如漩涡一般,诱惑蛊人,“我相信,只要没了她,太子,一定会让我做正妻。” 陆彧眼底划过一丝轻蔑。 第40章 我怎么可能倾心于他 “你打算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她?” 沈檀兮澄澈的眸子不含一丝杂质,“我还没想好,但此人必定留不得。” 陆彧淡淡道,“裴氏不过一个病秧子,即便嫁进太子府,也不会挡你的路,你何必冒这个险?” 沈檀兮闻言,鸦羽般的长睫轻垂,落下一片晦暗的阴影,她没有回答陆彧,半晌,才带着一丝怅然道,“是啊,她挡不了我的路,可是……” “可是什么?” 沈檀兮蓦地缓过神来,立刻否认,陆彧暗暗将她的神情动作看在眼里,并无表示,他别过头,“你既相询本王,本王便将知道的关于裴氏的一切都告知于你,也好你办事。” “多谢王爷。” 陆彧抬抬手,示意她不必,神色带着一丝冷,“裴璇意……幼时进宫过几次,本王在裴皇后宫里远远见过一面,便一眼难忘,此女身段轻盈,娥首黛眉,姝静如兰,文采一流,出口成章啊!” “哦?”沈檀兮眸光微亮,“竟是这般妙人!” 陆彧未置可否,但沈檀兮已从他的神色上窥见了答案。 沈檀兮声音有些低,“既是如此,那她与太子青梅竹马,关系定是不一般了。” 陆彧淡淡瞥了她一眼,摇头,“非也。” “依裴国舅所言,当年教养太子之时,太子与裴璇意鲜少见面,太子和二小姐裴芷倒更亲近些,此次裴璇意被封为太子妃,亦是裴国舅没料到的。” 沈檀兮眉心一蹙,“既是鲜少见面,那应是没什么情意。那我就放心了。” 陆彧不解,“沈檀兮,你不会……吃醋了吧?” “你不会真对太子动情了?”陆彧的语气带了丝危险和诧异。 沈檀兮却蓦地涨红了脸,断然否决,“当然没有!” “我……我之前还杀过他呢,怎么可能倾心于他?” 陆彧端详了沈檀兮半晌,也不知道信没信她的说辞,只是眉宇间有些烦躁,“本王不管你倾心于谁,只是你莫要忘了和本王的约定,若你毁约,休怪本王不客气!” 沈檀兮小脸微白。 陆彧冷哼了一声,离开了。 沈檀兮带着黑豆也离开了,主仆却没有回宫,而是去了京郊的贞女祠。 贞女祠并非歌颂归正女子的贞洁之地,而是一座香火极盛的尼姑庵,两年前建的,住持师太唤赤姜,出家前叫红豆。 她手下四季豆里的一豆。 没错,贞女祠是她两年前离开京城时让红豆建的,不仅贞女祠,还有贞女祠对面的长清观,里面一水的180盘靓条顺大帅哥道士,都是她以前的暗卫隐瞒身份的。 她作为一个能载入史册的恶毒反派当然不能单打独斗,自是要有自己的势力的。 她从十岁起就开始偷偷培养,就说四季豆,青豆胆大心细情商高,红豆严苛谨慎手腕硬,绿豆八面玲珑笑面虎,黑豆力拔山兮气盖世……各有各的优点。 而她精心培养的暗卫男团亦是她的心尖尖,除去暗卫该有的本事,最重要的是,帅。 其中数“忠犬八公”最为俊美。 为首的自是裴霄,但在他到她身边潜伏之前,她最喜欢的,最得她心意的,是白瑾。 她这次要找的,也是白瑾。 她离开京城后,她的这群属下都奉命潜藏了起来,以至于没有被陆璿找到,斩草除根。 当初,她也是防着陆璿的,所以他只认识她属下里的四季豆和白瑾。 所幸对付柳潇潇,四季豆,白瑾和裴霄绰绰有余。 所以她的势力并未暴露。 沈檀兮步入贞女祠,黑豆紧随。 白玉似的长指拈起一捆香烛,沈檀兮面色清冷地扫了眼殿内的佛像,宝相庄严,慈悲又威严。 殿内檀香袅袅,来往信徒擦擦过过,却无一人高声,均是一脸虔诚,期盼降福,期盼庇佑。 不远处梵音擎绕,是她最为熟悉,这两年来,念了不知多少遍的经文。 沈檀兮疏漠的眼底逐渐浮上一层笑意。 能救她的,从来并非虚无缥缈的佛偈。 …… 黑豆拿出一支密签,递给祠内的小尼姑,这是她们之间的暗语,很快,沈檀兮和黑豆被请进了禅房,恭敬地奉了茶。 不过半炷香,赤姜师太便匆匆赶来,合上门,跪下,热泪盈眶,“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沈檀兮将红豆扶起来,替她擦干眼泪,红豆平素隐忍坚强,此时却忍不住难过,她家小姐金尊玉贵,却被人逼到颍川那种地方受苦…… 红豆看向黑豆,质问,“小黑,你有没有照顾好小姐?我看小姐怎么愈发单薄了?” 黑豆掀开帽子,挠了挠自己的光头,心虚道,“我想照顾,可是没钱,而且那地方偏冷,有钱也买不到,我跟小姐一开始真的差点儿饿死,那穷庙的窝头比石头还硬,就这样一天还分不到一个!”黑豆本想搪塞过去,可是越说越打不住。 实在是太苦了。 “夏天还好,只多了些蚊虫罢了,但小姐细品嫩肉的,也被折腾得心力交瘁,到了冬天,尤其是寒冬大雪封山,那庙里发的棉袄不暖和罢了还有跳蚤,想要洗一洗,便要凿开封死的冰河,洗一次衣服,几乎手都要冻掉了。” 红豆连忙看向沈檀兮的手,“小姐给奴婢看看?” 发现沈檀兮的手依旧如花如玉般娇嫩瓷白,红豆松了口气,下意识觉得是黑豆替小姐做的,还算她懂事。 “小姐为何不让奴婢偷偷接济您?” 沈檀兮摇头,“两年前那种形势,你若偷偷去接挤我,恐怕我就回不来了。” 皇上等一众朝野权贵有气,不让他们撒出来,她恐怕更惨。 而她也不想因为一些接济而暴露她的势力,她的势力还太小,一旦暴露绝无还击之力,那就是对方砧板上的鱼肉,她们是她的人,她不能让她们死的冤枉,她要带她们扶摇直上。 沈檀兮此时不想说那么多,她打断了黑豆和红豆的忆苦,让红豆去叫白瑾。 她要见他。 红豆得令。 一个时辰后,沈檀兮在禅房见到了白瑾。 白瑾面如冠玉,眉清目朗,一身利落劲装,妥妥阳光开朗大男孩的模样,他倒是没有去长清观当道士,他不能去,他若是一同去了,裴霄认识他,定会猜出长清观那群模样出众的道士和她的关系,岂不是连带白瑾,将长清观一起端了。 白瑾眸光一颤,压抑住狂烈的心跳,掀袍伏拜,“主子。” 沈檀兮眼波微闪,嘴角轻抿。 她也是没料到还有见到白瑾的一天,那日和陆璿“同归于尽”,她想着就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今后见不到白瑾了,还有些遗憾呢。 没想到,着实没想到! 沈檀兮面上仍是一副冷冽漠然的模样,下令,“白瑾,我要让你去杀一个人。” “谁?” “裴璇意,忠勇侯嫡长女。” 白瑾垂着头,清净的后颈都透着忠心,“暗杀?” “不。” 沈檀兮瞳仁微暗。 第41章 添妆 三日后,慈宁宫。 太后捧着一方帕子,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笑得合不拢嘴,“哎呦呦,瞧瞧兮儿这绣工,这凤目是真传神啊,就像要飞出来一样。” 安妃笑着应和,手里还捻着一只璎珞,“何止啊,臣妾就想过来,给兮儿添添妆,没想到臣妾这礼还没送出去,兮儿倒给臣妾打了如此精美的璎珞,说实话啊,”安妃看着乖乖巧巧站在太后身边的沈檀兮,惆怅道,“两年没收到兮儿亲手做的小物件,真是忍不住想呢。” 安妃对手里的璎珞爱不释手,不单单是制作精美,而是小姑娘年年岁岁的一份心。 沈檀兮是在宫里长大的,也都是她们这些老人看大的,性子乖巧讨喜,虽有些骄气,但比起宫里其他主子,那是小巫见大巫,而且与人为善,时不时给宫中的女子送些亲手做的小物件,礼轻,但意义甚重。 着实慰藉了后宫女子空寂的心啊。 让她们知道,至少有人惦记她们。 在数不尽的莺莺燕燕里,她们也是被铭记的,被独特的。 沈檀兮的小物件从不重样。 “安妃娘娘若喜欢,待兮儿空闲下来,再给安妃娘娘打几个。” 宸贵妃淡淡一笑,语重心长,“你这就是孩子话了,今后你就是太子的妃妾了,要精心服侍太子殿下,咱们这些人啊,不需要你惦记。” 沈檀兮闻言羞赧一笑,“贵妃娘娘取笑兮儿,兮儿现下还不是太子殿下的人,还能给安妃娘娘打珞子。” 安妃取笑,“咱们兮儿害羞了……” 安妃是个没甚心机的,见状忍不住揶揄了一番,“说到太子……臣妾倒是没想到他对兮儿……”她捂嘴笑,“还是说咱们兮儿有上苍庇佑,有人让那明珠蒙了尘,有人却慧眼识珠!” 安妃意有所指,太后听得高兴,知道安妃在暗讽谁,也不打断,倒是宸贵妃提醒,“安妃,本宫瞧着明月与宣王妃走得愈发近了,你留意着些吧。俗语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明月怎么说都是皇家公主,若沾染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成何体统?” 安妃怎么想不到,她只是没辙,她不受宠,柳潇潇受宠,她能硬刚柳潇潇吗? 一提到柳潇潇,慈宁宫的气氛顿时冷凝了起来,安妃啐道,“贵妃说得对,回去我便将明月禁足,臣妾就纳闷了,那宣王妃有什么好,一个个的,跟丢了魂似的,非要贴着她!” 在场人不置可否,太后不动声色将话题又转回到为沈檀兮办嫁妆的事上。 沈檀兮的嫁妆,自是献国公府来办。 献国公府早就办好了,昨日安郡公夫人进宫向太后禀呈了一番,又说老父沈维祯带着崔绯的骨灰到处游历,顶着一把老骨头还不消停,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沈檀兮大婚在即,恐怕赶不回来。 太后闻言也没说什么,她祖父什么德行,她还不清楚? 这些都是小事,有她这个太后在,一切都出不了差池,虽然位份上,兮儿受了委屈,但她相信,皇后那个劳什子病恹恹的外甥女,不是兮儿的对手。 太后嫁姑,自是风风火火,热闹非凡,前来问候的问候,添妆的添妆,安妃是来添妆的,宸贵妃亦是来添妆的。 这时候,平日的人际功夫就体现出来了。 相比于太后这里,皇后这里就冷清很多。 皇后平日得罪的人太多了,这个瞧不上,那个瞧不上,且在后宫,虽占着一个后位,但处事不明,不得人心,故来捧场的人几乎没有。 冷清,压抑……就如同她终日沁在坤宁宫里的一颗心。 “咳咳咳!!!” 皇后的哀怨被人的咳嗽声打断,皇后闻声看过去,下一秒蹙眉,眼底忍不住划过一抹嫌弃。 咳咳咳,除了咳嗽她还会干什么? 给她机会都把握不住! 看看有谁看好她这个太子妃吗? 皇后深吸一口气,她自是生气的,她不是羡慕嫉妒慈宁宫的热闹和那些虚伪的吹捧,她岂是那般庸俗之人? 她是替意儿生气,她们不给意儿面子,就是不给她这个皇后面子! “你若身子不适,便回去吧,不必陪着本宫了。” 裴璇意白着一张小脸,我见犹怜,本想客气客气,但……门庭冷落,实在让她难堪。 恰恰慈宁宫离坤宁宫特别近…… 她不在意这些的,她这副身子,还能争什么? 她只是担心,辜负了太子的一片心意。 太子的用意和谋划,她自是知道的。 为了正大光明的娶她这个病秧子,兜了那么大圈子,可她让他丢脸了,她不是旁人心中理想的太子妃人选。 裴璇意由丫鬟扶着,纤弱地行了礼,“姑母见谅,璇儿不忍在此叨扰姑母休息,先行离开了。” 逃似的走出坤宁宫,裴璇意的脸瞬间耷拉了下来。 她想要风淡云轻,装作视而不见,可…… 虽然她知道,太子和沈檀兮是怎么回事,但她也不想在这里遇见太子,她怕在他面前被沈檀兮比下去。 华香自是感觉到了自家小姐郁闷的心情,二人路过慈宁宫的时候,正好看到沈檀兮送几个命妇出来,华香忍不住道,“小姐,她太张狂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太子妃呢!” 裴璇意眸光一闪,垂眸,压下心里近乎腐蚀五脏六腑的酸意,低声道,“本该是她,太子用军功求得是她,是我讨了便宜。” “小姐!您明明知道太子殿下的心意……” “莫要再说了。” 华香心疼地看着裴璇意,不敢再说,两人继续走着,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隔着一层假山,正好听到陆璿和陆鄢的声音。 “三皇兄也是去找母后?那咱们兄弟二人是顺路。” 陆璿淡声问,“四弟找母后为何事?” 陆鄢顿了半晌,道,“为弟想找母后商量添妆一事。” “哦?” 假山后的裴璇意眸光一闪,华香已经开了口,压着嗓子,激动道,“还得是宣王明事理!沈氏有那么多妇人添妆,但哪比得上堂堂宣王添妆的脸面?” 第42章 陆鄢的挑衅 “孤听父皇说,母后近来操劳孤的婚事,身子微恙,便去问候问候,碰上四弟,还真是巧了,你我兄弟二人正好一同前去看望母后。” 陆鄢微疑,他怎么没听说母后身子不适? 他蓦地反应过来,定是父皇特地这般告诉三皇兄,想让三皇兄和母后关系亲近些。 陆鄢也不戳破,反而顺着说,他也希望三皇兄能和母后冰释前嫌,母后终归是他们的母后,就算曾经有过什么错处,也是情势所逼。 兄弟二人离开,假山后。 华香憋闷了许久,见人走了才敢放开了说。 适才闻说宣王要与皇后商量添妆一事,她自然而然觉得是为了自家小姐,于是忍不住赞道,“都说宣王殿下是个恺悌君子,奴婢过去还觉得夸张了,此番看来真是温良明德,实至名归。” 裴璇意紧绷的肩头松了松,眉眼间的阴云悄然散去,她敛眸,一副不甚在意的口吻道,“宣王殿下也是看在皇后姑母的面子,我与宣王殿下并无深交,连面都不曾见过几次,他这般厚礼,倒是让我难为情了。” 华香撇撇嘴,不以为然,“小姐你莫要妄自菲薄,宣王殿下是您的嫡亲表哥,大婚之日为您添妆是理所当然的事,便是沈氏那个从不待见她的表哥,崔小将军,奴婢听说,都给沈氏添了好几箱。” “再者,宣王殿下便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又如何,那沈氏亦不是得了太后的恩泽,凭她在京中的人缘,啧啧。” 华香唇角勾起鄙夷的弧度,裴璇意默默听着,心里堵着的那口气,突然就顺畅了。 她想,是因为见到了裴霄吧。 她未来的夫君,那个她自幼初见,便想托付终生的男子,也是大夏未来最有权势的男子。 裴璇意面上紧绷的线条舒展开来,气质清新出尘得像朵白玉兰似的,她启唇,淡淡斥道,“莫要说人家的闲话!” “华香,你知我性情,我本不在意这些俗事,我只是……担心沈氏这般张扬跋扈,恐会无端生事,连累到他,他本就不易,步履为艰,过去是这般,现下也好不到哪去。”裴璇意眉宇间拢上淡淡的忧愁。 看在华香眼里,“小姐果是世上最疼惜关切殿下之人。殿下若能听见小姐这番话,定会感动的。” 裴璇意无所谓地轻笑,“我与他从不计较这些。” “那……小姐,我们要不要回坤宁宫,向宣王殿下当面道谢?” 裴璇意本想拒绝,刚出来就要回去,还为这种事,不是她的作风,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但……当着裴霄的面,宣王为她添妆…… 她知道他不在意这些虚妄之事,但他会为她高兴的吧? 裴璇意点点头,“既是宣王好意,是要当面道谢的。” 于是主仆二人转身又走了回去。 恰好在半路遇到了明绪帝。 “臣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明绪帝看着眼前弱花折柳般的女子,表情淡淡的,并无多少喜色。 她不是他看重的太子妃人选。 或者说,此次赐婚的二女,裴氏和沈氏,都不合他的心意。 尤其是裴氏,这副病恹恹的模样,还不如沈氏呢。 但是碍于情面,她好歹是他未来的儿媳,他看在璿儿的面子上,得给她留几分薄面,不然旁人会猜测他对璿儿不满,以致冷待他未来的太子妃。 明绪帝简单问了几句备嫁事宜,裴璇意应答,明绪帝听说裴璇意要去坤宁宫,而他亦是要去慈宁宫请安,顺路。 明绪帝和一众宫人在前,裴璇意跟着。 而坤宁宫。 陆璿问候完皇后的身子。 陆鄢也不避讳,当着面便和皇后商量,给沈檀兮添妆一事,他的身份到底尴尬,于是想以皇后的名义添妆,皇后听完,本好看些的脸色瞬间又耷拉了下来,怎么又是给沈檀兮添妆? 她想拒绝,但又想起之前在坤宁宫,陆鄢是这般答应了沈檀兮,她还是证人呢。 她不想在两个儿子面前表现得太刻薄,于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一旁,陆璿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但棱角分明的侧脸,实有些冷。 似是在不悦陆鄢为他的良娣添妆之举。 陆鄢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便是为沈檀兮添妆一事,他亦来之前和柳潇潇商量过了,柳潇潇闹过一通,他安抚好了,才过来的。 他自是知道,以他的身份,给沈檀兮添妆十分不妥,但他胸怀坦荡,与皇后说完,他便回头,淡笑和陆璿解释,“三皇兄,为弟只是答应过沈氏……” 陆鄢叹息,将那日坤宁宫沈檀兮的哭求如实道来,“是以,为弟便将她视作亲生妹子,绝无半点旁的心思。” 陆璿未置可否,只唇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尤其在陆鄢说到兴处,劝他,“三皇兄,容为弟说一句,沈氏虽过去有错,但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她既诚心悔过,那皇兄不如给她一个机会?” 陆璿眼底的讽刺和寒意愈深。 陆鄢却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或许他是不想抽离,都说太子痴心沈檀兮,他不信,他也不想去信,所以他不想去看太子的表情。 太子就是要报复她,他的性情便是如此,冷酷理性,不近人情,他怎么会真的喜欢沈檀兮? 同理,沈檀兮等同被迫迈入龙潭虎穴。 “沈氏……自幼骄矜畏葸,今后还望三皇兄宽待怜惜。” 陆鄢动情说着,中途突然意识到不对,但他却没有住口,他也不知为何,他便是想说,这般暧昧模棱两可的话,他知道说出来,会造成何等影响,耳边,连母后都忍不住沉了气息。 但他就是说了,不但说了,还抬起了眸,一瞬不瞬地看着陆璿,连日来的胸闷烦躁催生出几分……恶意。 陆鄢的神情,带了丝挑衅。 第43章 裴姐姐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陆璿眯眸,凝着他,一股诡异的氛围萦绕在两人中间。 半晌,陆璿起身,勾唇,饶有兴致的眼神,“兮儿胆小爱哭,孤亲力亲为护卫了她三年,自是知道的,就不劳四弟费心了。” “至于添妆,既是四弟心怀坦荡,孤亦不在意,何苦以母后之名,不若就以四弟之名吧。” 说罢,他向皇后请辞,告退。 陆鄢如同当头棒喝。 怔在原地,浑身犹如掉进了岩浆,热得发烫。 他刚刚做了什么? 他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不仅连累了兮儿,让三皇兄怎么看他? 他并非这个意思! 陆鄢看着陆璿离开的背影,忙不迭追出去想要解释。 “三皇兄……” 慈宁宫和坤宁宫宫门口不过相距两条长廊的距离。 于是,追着陆璿的陆鄢,跟着明绪帝的裴璇意,以及送宸贵妃和安妃离开的沈檀兮,在两宫门口,就这么遭遇了。 “参见父皇(皇上)……” “宸贵妃娘娘安,安妃安……” “参见太子殿下,宣王殿下……” 明绪帝背着手,瞅了瞅两侧,笑了,“今日倒是热闹,都凑到一起了。” 宸贵妃走到明绪帝身边,含笑带娇,“皇上可是来给太后娘娘请安?那皇上来晚了,太后娘娘刚和臣妾们说话说累了,安歇了。” “哦?” 明绪帝和宸贵妃安妃说着话。 裴璇意悄悄看向陆璿,见陆璿朝她瞥过一眼,她羞涩低头,她便知道,阿霄心里最看重她的。 她忍不住看向宸贵妃口中,被唤作“兮儿”的小尼姑,带着自己未察觉的警惕。 目光所及,下一秒,心咯噔沉到了谷底。 这是沈檀兮? 沈檀兮竟如此美? 那夜,山里朦胧,她又隔着远,看得并不真切,没想到…… 和煦温蔼的晨光下,少女肤若凝脂,泛着光晕,又娇漫似山茶,精致绝美的五官挑不出一丝差错来,就像被能工巧匠精心捏就。 清润莹黑的眸子,又大又亮,像沉入清泉的琥珀,此时她低低地垂下,浓密纤长的睫毛细腻的在脸上布下根根分明的影子,随风轻颤,不知不觉撩拨着人的心弦。 清削的瓜子小脸,鼻腻鹅脂,玉准停匀,唇似粉樱,娇润饱满,此时带着一抹百无聊赖的笑弧,长眉如远山,孤冷随性,她就静静负手站在那,身段长挑如柳蔓,玉颈轻拔,像个白玉雕成的沁凉娇腻的小人儿,几分娇俏狡黠,虽只着一身鹅黄裾裙,素雅简洁,面上不染丹脂,甚至连头发都没有。 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 不似夏花般馥郁庸俗,不似烈阳般浓烈刺目,不似黑夜般深魅诡谲,亦不似月般凄寒,然她有花的娇妍绝艳,日的耀眼夺目,夜的邪冶高贵,月的清冷倨傲。 过去,裴璇意不是没听过沈檀兮的美名,但她并不入心,此刻,现实给她上了一课。 这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裴璇意下意识看向陆鄢,他是疯了吗,抛弃了这样的美人,娶了一个小乞丐? 紧接着她的心头盈上一层不安。 阿霄真的不会动心吗? 裴璇意心绪紊乱,喉间蹿上一股难忍的痒,她死死咬唇吞下,她不想在这里显出病态! 那样会将她碾落更似尘泥。 沈檀兮看着地上,阳光透过疏漏的叶片,落下的跳跃的波纹……有人在看她。 裴璇意? 那晚和陆璿私会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她? 是不是……很快就知道了。 沈檀兮蓦地抬眸,一双晶亮的眸子迎上裴璇意的打量,裴璇意见状迅速低下头,看起来有些慌。 沈檀兮勾唇,她有这么可怕? 她心底蓦地蹿上一股恶意。 沈檀兮勾起纯真懵懂的笑,说道,“这位便是裴姐姐吧?久闻裴姐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负期许,裴姐姐是个顶顶标致的美人呢!” 裴璇意强扯出一抹笑,她鲜少交际,所以做不到沈檀兮这么社牛,听到她的话,她莫名觉得有些讽刺,在她面前,哪个女子还敢称作标致? 虚伪至极。 裴璇意心下几分嘲弄。 “妹妹哪里的话,妹妹才堪称倾城绝色。” 在场人的注意力被沈檀兮的声音吸引过去,安妃揶揄道,“两位都是佳人,太子殿下有福气了。” 陆璿淡淡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沈檀兮突然挑起眉尖,娇唇轻抿,“就是……见裴姐姐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裴璇意心跳一滞,下意识想看陆璿,被她死死忍住。 沈檀兮是认出她了吗? 如何认出的? 她什么时候露出的破绽? 她会坏阿霄的事吗? 她有些后悔,过去没有听信传言,沈檀兮果真不是好对付的,难不成是……声音? 她听出了她的声音? 沈檀兮不动声色地端详着裴璇意的神情。 裴璇意很慌,陆璿却很淡定,这…… 陆鄢拧眉,似是也在纳罕,沈檀兮在哪里见过裴璇意。 他都没印象。 他和沈檀兮过去是最亲近熟稔不过的。 明绪帝疑惑,“哦?你们二人见过?” “妹妹莫不是记错了,我们何时见过?” 沈檀兮迷蒙的眸子恍然清澈起来,“裴姐姐莫不是忘了……” “啊?”裴璇意周身一冷。 下意识往身旁的陆璿凑了凑,微不可察,陆璿的身子微动,似遮挡在她面前。 沈檀兮道,“多年前,家母曾为裴姐姐入府诊病,我那时随着去过裴府,见过姐姐,但姐姐可能身子不适,没精力注意到我。” 裴璇意松了口气。 陆鄢笑道,“我看不是人家没精力注意到你,是你躲起来偷吃去了吧,你自小贪吃,陪着献国公夫人走府串门也是为了人家的糕饼。” 陆鄢一副了解至深的模样,说完,他嘴角的笑僵了下,似在怀缅不复从前的过去。 众人闻言轻笑,只陆璿的笑,带着冷硬。 沈檀兮嗔怒地瞪了陆鄢一眼,刚要说什么就被明绪帝打断,明绪帝的心情同陆鄢一般复杂,“没错,兮……儿幼时是有这个毛病,雏鸟一般的胃口,但什么都要尝一口。” 沈檀兮干干一笑,蓦地,耳边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就不知裴府的糕饼可还入兮儿的口?” 沈檀兮看过去,陆璿似笑非笑,语带讽刺,“孤听说四弟为弟妹寻来几个专门做糕饼蜜饯的厨子,看来孤也要寻几个,免得今后有人嘴馋出去偷吃野食。” 第44章 沈檀兮的报应配不上她的恶毒 陆璿这话影射谁酸的谁,在场人都是人精,怎能听不出来? 陆鄢被陆璿的话点透了,白润的脸些许涨红,他又得意忘形了。 他这般,是陷他们三人于不义,尤其是沈檀兮,若因他的话,让太子对她生了龃龉,倒是他的罪过了。 太子对她真心便罢,可太子并非真心…… 沈檀兮的处境更堪舆。 他拧眉,懊悔着,安妃娘娘是个爱看热闹的性子,想得也不深,只觉太子是吃醋了。 安妃拿着帕子捂嘴一笑,眼睛溜溜地看着陆璿和沈檀兮,揶揄,“太子啊,本宫怎么闻着你身上这么酸啊,莫不是刚刚在皇后娘娘那里被招待了饺子?” 明绪帝佯怒,给安妃使了个眼色。 精矍的眼底划过一丝疑虑。 难道璿儿真的心仪沈檀兮? 那……两年前那一遭,恐真的是意外。 而非璿儿刻意算计鄢儿? 明绪帝幽暗的眸光不经意掠过自己的两个嫡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陆璿陆鄢他当然都疼,都爱。 但他并非一般父亲,他是帝王,他要托付给嗣子的是万里江山。 鄢儿是他手把手精心培养出来的下一代帝王,他的性情,韬略,处事之风无一不是他理想的模样,万万想不到,中途出了个璿儿。 璿儿的城府手段,鄢儿决计不是对手。 这厢,陆璿被安妃取笑,依旧气定神闲,只是目光始终未从沈檀兮身上移开。 这这这……他们之间已经到了能吃醋的程度了? 沈檀兮疑惑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陆璿这是作戏呢。 她现在可是旁人眼中,陆璿深情不移的心尖疙瘩,陆鄢的话确实暧昧了,不合时宜了,所以陆璿按道理应该酸一酸。 此等情况,她也不好多言,只好装傻充愣,“回禀殿下,裴府的糕饼味道,时间太长,臣女倒是忘了,殿下好奇,不若问问裴姐姐?” 裴璇意此时已不复之前的慌措,从容婉约道,“妹妹既是忘了,定是糕饼口味不合妹妹心意,想来也是,妹妹自幼身份不凡,身边的无一不贵重,口味定是非常人能比,”她看向陆璿,“太子殿下若真怜惜妹妹,不若问问宣王殿下?” 裴璇意又把问题浇上火油,丢了回来。 陆鄢连忙掩饰道,“三皇兄既要寻几个厨子,那不如让潇潇代劳寻几个给三皇兄送过去,女孩家总是口味差不多的。” 陆鄢一提柳潇潇,像是个重锤,敲散了所有猜疑和恶意。 他已成婚,且为了柳潇潇,抛弃的沈檀兮,这样他能和沈檀兮能有什么不清不楚?再者,柳潇潇的妒名比沈檀兮过去的恶名没弱到哪去,让柳潇潇出面,更是清白得不能清白。 宸贵妃见状,笑着给出台阶,“既是宣王妃愿意效劳,那是再好不过了。” 陆璿似是很满意这个说法,微微倾首谢过陆鄢。 他谢完不行,还挑眉,墨眸一抬,“兮儿,还不谢过宣王殿下?” 沈檀兮想要翻白眼,你们兄弟折腾,她落个馋名不行,还要道谢。 沈檀兮的嘴巴比心要诚实,心里还没腹诽完,已然含笑福了一礼,“谢过宣王殿下。” 女子清甜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羞涩,好像被未来的夫君,给她寻厨子解馋,甜蜜感动到了呢。 众人见状,又忍不住揶揄,沈檀兮的小光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陆璿笑容宠溺。 裴璇意和华香静静站着,看着眼前和谐的画面,始终像个局外人。 虽然她明知裴霄这般行事是为了保护她,但她还是觉得他此时的笑很刺眼,比沈檀兮那个小尼姑羞涩垂下的光头还要扎眼。 她忍不住想,若她也有一副好身子,若她也有献国公府和太后做靠山…… 她也可以光明正大站在裴霄身边,被他宠爱袒护着。 她不明白,为何太后都要死了,却又活了,难道连上天都在垂怜沈檀兮这个毒妇吗? 她不嫉妒,她从不会计较这些,她只是觉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沈檀兮的报应配不上她的恶毒。 她的处境也配不上她一直以来的温良仁善。 不,她怎会这么想? 她行善并不为得到报偿,她只求心安,况且老天看不到,裴霄会看到,裴霄喜欢她的善良无害。 裴璇意深吸一口气,紧接着释然一笑,她压住喉间的痒意,但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小姐你没事吧?” “裴姐姐你没事吧?”沈檀兮关切道。 华香为自家小姐不甘,故看向沈檀兮的目光有些敌意,“我家小姐没事,不劳沈良娣关心。” 沈檀兮被沈良娣三个字扎了耳朵,正等着裴璇意呵斥这个不懂事的丫头呢,结果裴璇意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一点儿管的意思都没有。 沈檀兮心下冷笑。 裴璇意不管是不是陆璿的白月光,单就现在的处境,她若是裴璇意,绝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招惹沈檀兮。 无妨,她不爱出门,不太了解她。 沈檀兮继续装傻,“莫不是在外聊太久受了凉,裴姐姐你等着,兮儿这就进去给你拿一件披风。” 说罢,人已经转过身了。 陆鄢忍不住蹙眉,兮儿果真还是那般善解人意面面俱到……过去使坏发疯,只是因他移情潇潇,她不能接受之故。 现下她放下了。 陆鄢不得不承认,他虽不喜沈檀兮这般过于乖顺刻板的女子,但还是忍不住对她心生怜惜。 过去不曾深思,但有了潇潇,他才明白,女子并非都想隐忍识大体的,而眼下,裴氏这丫头明显不逊,沈檀兮却不得不顾着体面,着实委屈了。 陆鄢想替沈檀兮呵斥这丫头几句,但马上想到,他没这个资格,太子倒是有,但他怎么不说话? 看来就像他想的那般,太子娶沈檀兮,就是为了报复,只是刻意在父皇面前伪装一番,好名正言顺暗地里磋磨沈檀兮。 陆鄢一想,心又闷了。 但好在,裴璇意拦住了沈檀兮,“妹妹别去了。” “啊?” 裴璇意解释,“我就要走了。” 她紧跟着走到陆鄢面前,路过陆璿的时候,刻意挑衅了一下,他在她面前跟沈檀兮秀恩爱,她也要他酸一酸。 第45章 丢弃的香囊 只不过……他酸沈檀兮是假的,接下来,便是真的。 果然,看到她走向陆鄢,裴霄,不高兴了。 裴璇意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福了一礼,袅袅婷婷,病弱西子三分娇,“臣女先行谢过宣王殿下。” 陆鄢一怔,有些懵逼。 “不知裴表妹为何谢本王……” 陆鄢莫名其妙,他跟她不熟啊。 裴璇意摇头浅笑,她竟疏忽了,瓜田李下,即便宣王好心为她添妆,当着众人,尤其是陆璿和沈檀兮,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陆璿是他的兄长,沈檀兮和他交情匪浅,她只是身体不好,不是不懂人情世故。 裴璇意一时纠结,既想醋一醋裴霄,又不想无意开罪了宣王。 既是阴差阳错被选上了太子妃,她也要担起这个名号,做一个贤德仁厚,受人尊敬的太子妃! 裴璇意这边欲搪塞过去,但华香已经迫不及待想打脸沈檀兮,尤其皇上贵妃太子都在,也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瞧瞧,她家小姐的体面,是旁人如何都比不上的。 “自是感谢王爷添妆一事,我家……” “哦……”一提添妆,陆鄢想起来了,原来如此,裴璇意感谢的是这个。 但他给沈檀兮添妆,她来谢什么? 难不成是以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替妾室感谢。 陆鄢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没表示出来,他一向不愿意在坏的方面揣度别人,可能是裴璇意久不交际,不通人情世故和规矩吧。 陆鄢的容忍度很高,从他选择柳潇潇就能看出来。 “没想到母后早就与人说了,其实本王也没有别的意思,本王和沈姑娘自幼相识,她出嫁,本王作为兄长,理应为其置办一份嫁礼……” 什么? 华香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想问明白,什么沈氏,不是她家小姐吗? 却被一脸苍白的裴璇意及时拦住。 裴璇意清瘦的手在下面死死掐着华香的,孱弱的心跳砰砰的,惊魂未定。 还好……不然丢大人了!! 裴璇意羞愤欲死,偏偏宣王仍说个不停,“此时本王也与母后和三皇兄商量过了……” 陆鄢正好当着众人的面,悄然和陆璿解释清楚。 裴璇意单薄的身子立在春风里,几分萧索。 好在她本就重疾缠身,常年脸上不正常的白,以至于现下苍白的脸色没人看出不对来。 她用尽心力维持清淡从容,心里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 太丢人了! 她平素没这么丢人过! 又是沈檀兮! 她万万没想到,陆鄢能给沈檀兮添妆,他俩不是曾经闹到天崩地裂吗? 怎么又亲如兄妹了? 裴霄察觉到了吗? 他那般锐利……若他看出她的窘迫…… 裴璇意心血翻涌,眼前昏暗一片,偏偏余光里,那抹始终明艳娇美的身影,似是闻说宣王为她添妆,瞧着好生得意。 见她看过来,小尼姑唇角微勾,几分嘲弄,似是看穿了她所思所想…… 喉间的痒意再也控制不住,裴璇意突然躬身狂咳,那架势恨不得将肺都咳了出来。 “咳咳咳!!” “小姐你怎么了?” “裴姐姐你还好吧?”沈檀兮问完,忍不住暗自狠咬唇肉。 太尴尬了…… 她都替裴璇意尴尬…… 她这不会是要被尬死吧? 沈檀兮死死憋住笑,她其实不是想笑裴璇意,她是想笑陆鄢,这傻孩子还叭叭解释呢……脑子飞南天门去了吧? 沈檀兮偷偷朝陆鄢看去,差点破功。 陆鄢正诧异地盯着狂咳的裴璇意,眉心打结,似在纳闷,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犯病了。 “裴姑娘?”陆璿眉心微拧。 一片嘈乱中,裴璇意听见了裴霄的声音。 身子陡然生出几分力气。 她要撑住,她不能在沈檀兮面前丢人! 她狠狠咽了口唾沫,将痒意压下,摆手,“我没事。” 华香这下老实了,心疼地看着她,“小姐。” 明绪帝在一旁看着,脸色愈发难看,就这身子,能撑到大婚那日吗? 皇后真是胡闹啊! 明绪帝有些烦,语气微沉,“既是你身子不适,那快回去休养吧!” 裴璇意眼眶微涩,皇上的嫌弃她怎么听不出来? 她行礼,“臣女遵旨。” “父皇,不若儿臣送裴姑娘去看看太医,再送她回去吧?” 陆璿面无表情地请示,看起来就像是关切未来的太子妃,别无他意。 明绪帝应允了。 人群散场,陆鄢第一个逃了,可能怕被裴璇意的破败身子讹上。 陆璿走时却不忘了看向沈檀兮,目光温柔,“兮儿,孤有空再来看你。” 沈檀兮总觉得他的笑,藏着刀。 莫不是真让她猜中了,那晚的女子,就是裴璇意。 他知道她刚刚刺激裴璇意了,警告她? 但……以她对陆璿的了解,他既是想要利用她当幌子,保护白月光,那他便不会将白月光的身份暴露给她。 陆璿,不,裴霄深知,她其实比任何人都危险。 沈檀兮缓缓抬起唇角,甜美俏皮,眼底无波无澜。 裴璇意不管是不是劳什子白月光,她只要是太子妃,就挡了她的路。 沈檀兮咬唇,垂着头,一脸羞怯地走向陆璿,从身上拿出一只绣工精美的香囊,众目睽睽之下,递给他,“这个,我新绣的,给你。” 沈檀兮说着,小脸涨红像极了熟透的浆果,比她高出好多的男人却盯着她迟迟未动弹,她急了,柔软的小手一把扯过陆璿的大掌,将香囊强行塞了进去,然后扭头跑回了慈宁宫。 身后安静了片刻,安妃和宸贵妃捂嘴取笑。 “兮儿这是害羞了……” 陆璿抓着手里的香囊,拇指轻轻摩挲着香囊的面料和绣线,明绪帝不知为何,在他手里的香囊上掠了一眼,幽深的眉眼竟有了几分温度。 陆璿知道这是为何。 陆璿紧接着笑得轻快,还带了几分憨,明绪帝嫌弃了一嘴,然后带着宫人进了慈宁宫。 明绪帝走后,陆璿笑容一收,带着裴璇意亦离开了。 陆璿走在前,裴璇意和华香隔着一丈的距离跟随,一路无话,陌生避嫌得可以。 路过御花园的华清湖旁,突然,男人掏出了怀里的香囊,随手扔了进去。 然后没事人似的,负手走在前,步伐稳健轩昂,器宇不凡。 身后,裴璇意柔柔一笑。 第46章 训狗 慈宁宫。 “奴婢虽然没有姑娘亲绣的绣品,但是得了一个姑娘捏的陶瓷娃娃,整个慈宁宫,单单就方总管和奴婢有!”王嬷嬷说得眉飞色舞的,她是太后娘家便跟随入宫的侍女,所以在太后面前少了些避讳,太后见她嘚瑟,也不生气,反笑骂,“瞧瞧,给这老婆子高兴的。” 沈檀兮亦笑道,“兮儿不在的时候,王嬷嬷贴身照料太后娘娘,免了兮儿不少挂牵,兮儿当然要好好谢过王嬷嬷。” 王嬷嬷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小尼姑,心里胀满了酸涩之意,连带着都想抹泪了。 她自是心中有数,她一个下人,哪有资格得主子的感激? 但沈姑娘就是诚心对待她们这些奴婢。 旁人都说她家小姑奶奶这是想收拢人心,更有嘴碎拈酸的说,收买人心还这般小气,拿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可那些人不知道,沈姑娘绝非如此,沈姑娘自小心思细腻,几年前,她最疼爱的幺孙不幸夭折,她难过了好久,沈姑娘送的陶瓷娃娃,模样竟和她那没缘分的孙子肖了几分。 明明沈姑娘就远远见过一面她那孙子。 所以,什么收买不收买,那便是沈姑娘的一颗赤心,是旁人做不到,便妄自猜度,试图抹黑。 王嬷嬷咽下喉间的涩意,看向沈檀兮的眼中满满的疼爱,还有一丝坚定,“姑娘客气了,服侍太后娘娘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沈檀兮朗声俏皮道,“王嬷嬷,你是不是要被兮儿感动哭了?呀!若是真惹哭了嬷嬷,那就是兮儿的不是了,兮儿下次可不敢送了呦!” 一看就是拿她打趣,王嬷嬷一瞧这小模样,心里更疼惜了,连忙摇头,“没哭,奴婢没哭,奴婢高兴着呢。” 太后嫌弃地看着自己的贴身嬷嬷,都要被她小姑姑钓成傻狗了,她笑道,“兮儿,别逗这老婆子了。” 沈檀兮轻轻抬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之色,像极了傲娇的小狐狸。 她自是要收买人心的,但收买人心也分手段,要买的无声无息,被收买的人毫无察觉,甚至察觉了还要在心里为她找借口,这就是门学问了。 赏是赏,送是送,赏是收心,送是诛心。 小物件不重要,但她就要用这些毫不起眼的小物件,刺痛这些浸淫权欲场,早已麻木不仁的心。 像一根小针,穿进密不透风的缝隙, 一点点的戳刺他们最柔软的地方。 最后,为她所用。 这只是用意之一,其二,便是……用来训狗。 倘若给一只狗每日扔一根骨头,养成了习惯,它或许不会感激,时间长了倒会觉得是理所当然,觉得厌烦,但若及时抽身,不给了呢。 它会惦记,会期盼,一开始更是会愤怒,但久了,它便会想,是不是它做了什么,因而失去了这根每日都有的骨头? 忍不住内耗。 而她沈檀兮要的便是它的内耗。 不管是爱是仇,在这皇宫里,被无视才是最可悲的,她就要这些人想着她,惦着她! 余光里,明绪帝从门口走来,脚步略急,明绪帝自己都没察觉出来。 适才在门口和宸贵妃和安妃闲聊,两个女子一人身上挂着个新璎珞,眉开眼笑的,还口口声声说是沈檀兮送的,陛下这是来的巧了,安妃还羡慕的说,待会儿陛下拿到的,定比咱们姐妹的要好…… 那是自然,有什么新鲜的,沈氏过去送他的多了,大到帽子,小到沏茶的新露,太后有的他有,妃子们没有的他也有,沈氏待他真真如君如父。 但是他不稀罕,他富有四海,岂会稀罕这些小恩小惠?沈氏心机深重,惯会以此收买人心。 这些事潇潇虽做不来,但他便是欣赏她的纯真。 待会儿沈氏给他,他也要借机敲打敲打。 门口的太监连声通报。 阖宫参拜,山呼万岁。 权力,果真是这世间顶顶好的东西。 明绪帝绷着脸,远远便瞧见正堂里,太后等人嬉笑打趣,温情四溢,明绪帝心底忍不住浮上一层暖意,他便是喜欢其乐融融的场面,谁不喜欢? 慈宁宫好久没这般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阴云笼罩的呢? 明绪帝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就是潇潇出现之后。 太后一向秉规守礼,端肃沉稳,平生哪见过潇潇这般不拘小节,离经叛道的女子? 于是初初见到便和潇潇水火不容,偏潇潇爱胡闹,每每被他召进宫,便闯祸不断,不是不小心把哪个妃子推湖里了,就是不小心烧了谁的宫殿…… 更不要说大闹太后寿宴,把太后风光霁月,前途大好的亲侄,献国公世子一脚踹成了傻子。 趁沈檀兮不在,把太后养了多年的狮子狗偷去炖了吃了。 种种……种种。 诚然也不全怪潇潇,潇潇小孩心性,不懂事罢了,况且前者她出于好心,凌月那孩子早先恋慕沈庚那小子,但沈庚却不喜欢凌月,太后寿宴那日,凌月在御花园桐花树后私下约见沈庚,不知怎的,凌月就哭了起来,恰好让潇潇看到。 潇潇就爱除强扶弱,更何况潇潇和凌月交好,瓜田李下,那般隐秘,偏凌月哭了,潇潇便以为沈庚欺辱了她,二话没说,飞身上前,一脚把沈庚踹飞,沈庚的头便磕到了石头上,昏迷不醒。 闹大了,人都来了,凌月才哭着说出真相,沈庚并无轻薄于她,是她有心嫁给沈庚,被沈庚婉拒了所以才哭。 太后大怒,尤其亲侄子被太医诊断,伤了脑子,自此不良于行,且痴傻了后。 潇潇嚅嗫道歉,她不是故意的,她错怪了沈庚,他当时瞧着也挺生气,但就像潇潇说的,她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她是想要救凌月而已,一时莽撞。 而后者,不过一只狗……太后和沈檀兮自是不依不饶的,像是借题发挥,尤其沈氏,要让潇潇给狗偿命,见他和鄢儿将此事轻轻放过,那沈氏竟私下命护卫绑架了潇潇,将潇潇丢进了疯狗笼子。 若不是鄢儿和谢少傅及时赶到,潇潇恐怕早就命丧狗腹了。 太恶毒的女子! 潇潇吓得痛哭流涕。 他和鄢儿自是不会轻纵过沈檀兮这个毒妇,偏她出身太好,太后保着不说,他问罪时,她那古稀之年的老父,沈大儒,在一众文臣宰辅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上了金銮殿,跪求饶恕他的幺女一命。 明明前几日,这死老头走路还疾步如风。 阶下,文臣不是这死老头的门生,就是被他指点过。 那一日,那些朝臣看向他的眼神,好冷。 士族门阀,当真可恶。 他恕了沈檀兮,可正式和慈宁宫交恶了,虽每日都依常请安,但再不复往日温情之状。 第47章 将崔家的人从襄北叫来 眼前,沈氏的笑容在听到“皇上驾到”的一瞬,慌张收起。 从前不是这般的,从前沈氏会俏生生跑过来,故意在他面前行个大礼,她总是拘礼的,无论受不受宠。 但她为何故意要跑到他面前行礼,莫不是对他表示亲近? 明绪帝忍不住拧眉,他还是喜欢潇潇无拘无束的样子。 适才沈氏的笑靥,倒让他恍然闪过一个念头。 啊……当初沈氏让护卫绑架潇潇,那护卫好像就是璿儿…… 怪不得…… 或许这俩孩子真的私下早有了情谊。 故一个军功求娶,一个香囊以赠。 当初他惩治不了沈檀兮,本想处置了那个护卫,但沈檀兮死死护着,璿儿对她动情,倒也不奇怪。 思及此,明绪帝心情好了些,看沈檀兮也顺眼了些。 原以为这二人“强强联合”,密谋什么,但现在看来,估计就是情不自禁。 “皇帝来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将帕子给了王嬷嬷,让她拿下去,紧接着和明绪帝闲聊几句。 明绪帝的目光不经意从王嬷嬷身上掠过,刚刚她们说什么,他听到了,沈氏给这老嬷嬷的竟是陶瓷娃娃,她竟会捏这种东西。 嗯……沈维祯的女儿,到底是极为聪慧的。 明绪帝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太后说着,沈檀兮乖乖站在太后身边,明绪帝的眉心渐渐蹙起。 他的礼物呢? 怎么还不给? 明绪帝一开始还很淡定,越聊,心里越烦,目光从淡淡瞥过眼前的小尼姑,到直直盯着,暗示。 沈檀兮却仍半垂着小秃顶,看着地面,神游太虚似的,根本没注意。 啧! 黄士良跟随明绪帝多年,自是深谙他所思所想,见状,他轻咳了两声,成功吸引了沈檀兮的注意,黄士良朝沈檀兮使眼色,沈檀兮却满脸迷茫。 黄士良忍不住暗暗摇头,沈姑娘,老奴仁至义尽。 太后嘴角噙着笑,让人奉茶,她聊得口干舌燥,不知为何,今天皇帝那么多话,往常坐坐就走,现下都一盏茶了。 既然他爱待着,那就聊! “璿儿和兮儿的大婚就在三月后,哀家想着让崔鄞将崔家的人从襄北叫来,给兮儿添添喜气,但又想起宣王妃之前那档子事,估摸崔家老宅的人不认识兮儿,皇帝该下道圣旨给崔家,给兮儿正正身份!” 明绪帝闻言蹙眉。 当年潇潇冒认一事,因顾忌潇潇和鄢儿的颜面,所以未曾公开,名义上,潇潇还是崔家的表姑娘,这也是他默许的给柳潇潇的尊贵。 堂堂一个宣王妃,总不能成天顶着个小乞丐的身份,得有个倚仗,况且鄢儿是他属意的嗣君,潇潇就是国母…… 这要是公开…… 见明绪帝沉默了,太后心下冷笑,面上却漫不经心的,提醒,“皇帝,璿儿和鄢儿都是你的嫡子,璿儿还是嫡长子,不求你一碗水端平,但你也莫要太偏心了。” “母后何出此言?”明绪帝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有些恼羞成怒。 “鄢儿成婚,你便为他排除一切障碍,求娶他喜欢的女子,且不看那女子配不配位,不配你也要抬举。璿儿自幼流落民间,今年十九才娶了亲,你瞧瞧你给他找的妻位,他不喜便罢,还是个病痨,让他娶回家当摆设供着吗?” 明绪帝反驳,“裴氏是皇后之意。” “皇后不懂事,你作为父皇,也不懂事吗?” 明绪帝知道,太后的心尖尖沈檀兮没当上太子妃,太后耿耿于怀,他强词夺理道,“不是允了兮儿入府吗?” 他想起这二人亲密的举止,心里有些委屈。 “兮儿不是璿儿所求吗?” 若不是璿儿用军功求他允沈檀兮还俗,这等罪妇,合该古佛青灯赎罪一辈子! 他允了,允了! 太后还想说什么,沈檀兮似是怕二人吵起来,于是连忙搭话,“皇上,太后娘娘,兮儿今后定会好好伺候太子殿下,日日为他祈福祷告,祝他福寿绵长。” 太后笑骂,“哀家看你也是念经念傻了。” 沈檀兮垂眸不语。 明绪帝沉吟了半晌,还是同意了太后所说。 “母后放心,朕回去便让人去襄北将人请来。” 他看向沈檀兮,语气带着高高在上的施舍,“过去的事便过去了,既是你要嫁给璿儿,该有的荣宠朕会给你,崔家是你的母家,你成婚想必也是希望他们过来的。” 他想了,崔家做主的还是崔鄞,既是崔鄞认了潇潇,那崔家的荣耀支持还是潇潇的,更何况崔家已经给了潇潇倾国嫁妆,那便是崔鄞认可了潇潇,崔家认可了潇潇。 即便让沈檀兮认回来,也无甚关系。 难不成崔家那些人还能越过崔鄞将嫁妆要回去给沈氏? 沈檀兮却感动异常,看着明绪帝盈着泪,半晌哽咽行礼,“臣女谢过陛下。” 明绪帝心情豁然开朗。 这下太后和沈檀兮总该满意了吧? 呵,不就是这点儿事吗? 他同意了,沈檀兮就不会拿着那点小物件要挟他了吧? 岂有此理! 明绪帝有些生气,但亦暗暗期待着。 这种期待,还带了丝强迫性。 所有人都有,连璿儿都有,他,一定要有。 这种执着,直到太后捂嘴打了个哈欠。 “皇帝啊,哀家也累了,你无事就忙去吧。” 明绪帝:…… 见明绪帝屁股像黏在椅子上了,太后也纳罕了,今日皇帝怎么……但紧跟着警惕起来,他不会也要有什么刁难问题让她同意吧? 太后连忙朝沈檀兮伸手,“兮儿,扶哀家会寝殿,哎,哀家这身子,服了兽王丹还是没精神,太医说得对,哀家得好好静养……” 沈檀兮憋着笑,关切地扶着太后,和明绪帝告退,双双移驾离开。 留下明绪帝和黄士良。 黄士良呐呐问,“陛下,要回养心殿吗?” “……回!” 第48章 试探沈檀兮是否真心悔过 回去的路上,明绪帝脚步生风,“哼!沈檀兮这个姑子心机太重,总是企图收买人心,居心不良!” 黄士良心知明绪帝为何恼怒,他奴颜婢膝地劝道,“皇上贵为天子,沈氏那点小物件哪配得上您啊,她许是有了自知之明,才把您漏下了,皇上就别因为这事儿动肝火了。” 明绪帝闻言火气虽消,但还是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归咎于沈氏太不懂事,他好歹看她长大,她记着所有人的恩情,却忘了他的。 哼!他不稀罕。 明绪帝高抬腿,迈过养心殿的门槛,吩咐。 “去将潇潇叫进宫,朕要和她下棋。” 说是下棋,其实是他哄着柳潇潇,教她下棋。 黄士良刚要接令,恍然想到,“皇上,宣王妃前几日伤了,恐怕还养着呢。” 明绪帝想起来了,紧接着心下一沉。 给鄢儿选侧妃的事…… 选了,柳潇潇必定大闹,可是不选,岂不是耽误了鄢儿? 手心手背都是他的肉,他既心疼潇潇,不愿让她难过,又要顾全大局。 黄士良怎会看不出明绪帝的犹豫,他心道皇上这般必定是那日气急当众罚了宣王妃,心疼了。 黄士良最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了,他自是知道明绪帝心中属意的大位人选,眼下身份虽最尊贵权势最胜的是太子殿下,但宣王殿下绝不可小觑! 到底,那太子还离皇位差一步不是? 所以,宣王和宣王看重的人,才是顶顶尊贵的人。 黄士良尖着嗓子道,“宣王妃向来敬爱圣上,将您视作亲生父亲,想必那日也是被逼急了,其实多大点事呢,左右崔小将军好了,太后娘娘也好了,偏宣王妃伤了……” 明绪帝的眉心越蹙越紧。 “宣王妃虽脾气大了点,孩子气了点,但宽容善良,与沈姑娘过去那般龃龉,适才宣王欲以兄长身份为沈姑娘添妆,宣王妃还同意了不是?” 明绪帝坐下,叹了口气,面容稍缓。 “潇潇啊,真是让朕又爱又恨啊!” “罢了罢了!那日之后,朕本打算再给宣王赐个名门闺秀当侧妃,但……既是潇潇知错能改,朕也不必太苛责于她,满宫乖顺服帖的女子够多了,朕想保留潇潇的一丝天真。” 黄士良暗自窃笑,他果然赌对了。 他溜须道,“皇上英名。” …… 崔府。 崔鄞的身子虽未大好,但已经能够下床了。 崔鄞最是会做场面,知是沈檀兮救了他,他虽心中不适,猜度沈檀兮是不是暗地谋划着什么,她岂会这般好心? 俗语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是这般。 因他心中深知亏欠了沈檀兮这位表妹多少,所以面对对方的善意,他下意识认为是要害他,仿佛只有这般想了,心中对沈檀兮的愧欠才会少些,他才会心安理得一些。 林锦儿倒不是这么想的,这些日子她和凌月公主,明月公主见过几面,两位公主没少安慰她,尤其是凌月公主,得知兽王丹一事,她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 “怎么如此巧合?兽王丹偏入了太后的口,莫不是……沈檀兮为了救太后,一开始就是冲着兽王丹去的,咱们又中她的计了?” 明月公主摇头,不以为然,“凌月,你莫不是让沈檀兮吓怕了,倒把她说得神乎其神!” 凌月公主紧锁眉头,“非是我多心,而是那丫头实在诡计多端,咱们被她害的还不少吗?” 她说着,忍不住心有余悸,当初沈庚痴傻一事,若不是沈檀兮当场佐证,逼她不得不站出来说出真相,她也不会被此事牵连至今,搞得人人都觉得沈庚傻了,是她害的。 与她何关? 林锦儿仔细回忆着崔鄞中毒之后的细枝末节,半晌低声道,“应该不是她的计谋,她不知道兽王丹,还是我告诉她的。” 明月公主点点头,“照你这么说,崔大哥中毒亦是她的手笔,那日我在,毒不是她下的。” 凌月公主问,“那是谁?” 明月公主:“父皇让太子去查,太子还没查出来。” 凌月公主冷哼,“父皇糊涂!太子明显和沈檀兮是一伙的,若真是沈檀兮下了毒,太子怎么可能不偏袒她?” 明月公主连连摇头,不赞同地看着凌月公主,“我看你就是被她吓怕了,连我的话都不信了。你若不信我,便问问崔嫂嫂?” 林锦儿应道,“确实不是沈檀兮下的毒,当时所有人都怀疑她,甚至……”她无奈,“潇潇还想借机冤枉她,她当时命悬一线,吓得脸上都没血色了。” 凌月公主恨声道,“好!潇潇干的好!” 明月公主拧眉,“就是……潇潇心思太粗了,那沈檀兮向来不好对付,潇潇的手段被她识破了。” 凌月公主有些遗憾,她凝眸思索着,半晌仍不死心道,“既然不是沈檀兮的计谋,那为何那么刚好,来抢药的是平昭长公主?谁不知道她和平昭长公主好得穿一条裤子,俩人就这么掐起来了?” 提起平昭长公主,林锦儿的脸顿时气得涨红,气出阴影来了,她切齿道,“平昭长公主那般泼辣,便是我和宣王潇潇都在,都对付不过她,更别说沈檀兮了!” 明月公主点头,“这个你也不必担心,她俩确实因为兽王丹闹掰了,我在宫里瞧过几次,平昭长公主给沈檀兮甩脸子看,沈檀兮……为了她沈家的权势富贵,怎么敢惹毛了平昭长公主?她时不时去哄,平昭长公主都不搭理她。” 至此,所有证据链完美,完美无瑕到凌月公主说不出什么,但就是觉得诡异。 一切太完美了。 明月公主叹息道,“不过好在太后倒没有记恨,还像之前那般疼爱她。” “其实我觉得……她这次回来,应是受到教训悔过了,过去种种,她确有不对,但这次崔大哥能病愈,确是她的功劳,她若能自此洗心革面,也不乏一桩美谈。” 第49章 她沈檀兮别的没有,就是辈分大 凌月公主瞪了一眼明月公主,“她会改过,我信沈庚能再站起来,也不信她能改过!” 明月公主闻言,心里怪怪的,沈庚好歹也是凌月公主恋慕过的少年郎,她如今日日这般揭短侮辱……估计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了吧。 沈庚也是的,读书读坏了脑子,只知道遵奉那些老掉牙的礼教规矩,不懂何谓爱情。 人活于世,要大胆的追求自己的爱情,岂能被劳什子婚约束缚? 凌月公主莫名很生气,觉得明月公主没有站到她这边,反而替沈檀兮说话了,林锦儿看出来凌月公主的不悦,起身安抚道,“凌月公主,不管沈檀兮是不是真心改过,她已经落魄到这步田地,不能再使什么坏了,她再使坏,太子殿下也不能容她!” 凌月公主冷嗤,“你说的轻巧,太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她差点儿杀了他啊,他居然还要娶她!疯了吗?” 林锦儿一副了然于心的自信模样,“就是娶她这件事不对。崔鄞和宣王殿下以及谢少傅私下商议过这件事,谢少傅得机会与太子相近,他斩钉截铁地表示,太子娶沈檀兮,绝不会是因为爱,宣王殿下也是这般认为,八成是为了报复当初那一刀。” “谁都知道咱大夏那位太子爷冷漠无情,睚眦必报,我还听谢少傅说,之前太子落魄之时,沈檀兮可没少磋磨他。” 凌月公主心情豁然开朗,她忍不住冷笑两声,“活该。” 明月公主同情道,“若是她诚心改过,太子这般对她,她也是很可怜了。” 凌月公主拧眉,“你就是太好心了,和沈檀兮这种人不能这么好心,再说了,你怎知她是诚心改过?” 明月公主一凛。 凌月公主恍然计上心头,“不如我们试探试探?” 林锦儿:“如何试探?” 凌月公主轻轻摇了下手里的玉骨扇子,扇面薄彩风流,很是清雅,她眼底淡淡划过一道诡光。 “你不是要约她过府一聚,谢她?” 林锦儿点点头。 “你把席面弄大一些,多邀一些人,到时候明月,你便装作和殷天逸私会。” 明月公主愕然,“啊,若是让我母妃发现了,我……” “你怕什么,又不是真的。借个由头给沈檀兮看罢了,若她瞧见这么大的秘密,没说出去,那便是真的悔过了,若她说出去了……” 明月公主脸色一白,“我岂不是也惨了?” 凌月公主忍不住白了明月公主一眼,“你既如此害怕,为何还要和那个乡野粗汉私相授受?” “天逸他不是乡野粗汉,他是义士,是侠客!” “我管他是甚!你傻呀,倘若沈檀兮真告到了父皇母后那里,我们就为你作证啊,到时候让沈檀兮吃不了兜着走!” 林锦儿和明月公主沉吟了片刻,答应了。 凌月公主自信一笑。 转眼到了崔府大宴当日。 崔鄞邀了不少人,他听了林锦儿她们的计划,亦想看看沈檀兮的真心。 于是,宣王伉俪,谢遥,明月公主,殷天逸,殷天朗兄弟,还有沈殊和凌月公主,以及旁的一些亲朋好友都在内。 沈檀兮带着黑豆下马车的时候,看见这几个人,忍不住想笑。 女主柳潇潇和她的舔狗们都到了。 也就是《腹黑帝王的甜宠娇妾》的各个正面人物。 陆鄢和崔鄞不需赘述,单就谢遥,谢少傅,也就是提议陆璿射箭定太子妃的人。 平阳侯世子,出身名门,温润端儒,却心思缜密,顶顶能算计,谢遥作为陆鄢的智囊,自是在原小说大结局时,随着陆鄢登基,他也水涨船高,成为权倾朝野的大权臣。 谢遥也是个和她这个反派女配有前情的,他是她爹沈大儒的闭门弟子,她爹虽然门生众多,但亲门弟子不过五个,谢遥是其中之一。 谢遥原本和她也算是青梅竹马,但自国子监,亲自教导柳潇潇功课后,被她的纯真无邪打动了,他爱上了柳潇潇。 得知柳潇潇是冒牌货,犯了欺君之罪,他不惜设法除掉沈檀兮,让柳潇潇李代桃僵。 在柳潇潇成为皇后之后,他终生不娶,与柳潇潇亦师亦友,协伴半生,也让陆鄢拈酸吃醋了半生。 当然,这一切发生在她没强陆璿之前,自那之后,不是一切都崩坏了吗…… 陆璿当了太子,一朝君一朝臣,本作为陆鄢的太子少傅的谢遥该卸任了,但陆璿惜才,仍启用他。 此时此刻,宣王倒是无甚异样,柳潇潇身残志坚,坐着竹椅,冷冷地瞪着她。 明月公主和凌月公主身为公主,自是高傲一些,装作没看到她。 谢遥敏锐的眸子从她身上扫了眼,稍倾暗了暗,他紧接着看向崔鄞夫妇。 沈檀兮一身素袍,戴着帽子,还是从前小尼姑的打扮,她踏进崔府,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不由得想说一句。 久违了久违了! 抱一丝,她沈汉三又回来了。 崔鄞淡漠着脸,和林锦儿朝她走过来,林锦儿倒是笑盈盈的,“兮儿,你可算来了,嫂嫂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沈檀兮的神情,既有见到被她“伤害”过的旧人的愧怍,也有对崔鄞邀请的惊喜。 她清甜道,“表哥邀请,我怎么会不来呢?” 崔鄞见状,神情有些不自在。 几人又聊了几句,无非一些场面的感谢话,沈檀兮让黑豆奉上拜礼,崔鄞吩咐人布席。 私底下,这群青年男女从不顾及什么规矩,甚至,柳潇潇还和奴婢太监们同桌共饮过,这就叫江湖人的不拘小节。 所以,可以看到堂堂王爷公主和江湖莽汉一桌。 这些人习以为常。 只是这次,带上了沈檀兮。 入座前……宣王自是坐主位的,夫妻也是要坐一起的,这么排下来,只剩殷天朗和殷天逸中间一个位子,显然是留给沈檀兮的。 沈檀兮凝了眼,看向凌月公主身侧的沈殊,命令道,“沈殊,你起来。” 沈殊被点名,身子一僵,他还没说话,凌月公主锋利的眼神已经刀了过来,“沈檀兮,你有何资格命令本宫的驸马?” 沈檀兮一福,不卑不亢,“凌月公主,在外沈殊是您的驸马,可这是家宴,”沈檀兮眸底浅笑莹莹,一时明艳不可方物,“臣女是沈殊嫡亲的姑奶奶,您说,臣女有没有资格?” 她沈檀兮别的没有,就是辈分大。 第50章 你又不交税,又没花你钱 在场诸位也是知道这一点,陆鄢看了眼殷天逸和殷天朗中间的位子,心下了然,他们这些人倒是不在意,而沈檀兮一个循规蹈矩的深闺贵女,自是不习惯和外男如此亲近的。 凌月公主刚要驳斥沈檀兮,便被陆鄢打断了,“阿殊,既是兮儿要坐你的位子,那你便和她换一换。” 本欲坐山观虎斗的沈殊嘴角朝下拉了拉,显然不太愿意,但宣王发了话,于公于私,他都无法拒绝。 沈殊言笑晏晏,回头起身朝沈檀兮玩笑般拱了拱手,“小姑奶奶,您坐!” 沈檀兮满意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沈殊自小便是这般,或者说她们沈家人都是这般,笑面虎,伪善,两面三刀,只不过二哥一脉将其发扬光大罢了。 沈殊低头一瞬,沈檀兮笑着伸手,抚了抚沈殊的头,“这才是我的乖孙孙。” 沈殊的身子明显一僵。 沈檀兮在柳潇潇和凌月公主中间落座。 凌月公主憋了口气,瞪向陆鄢,“四哥!” 陆鄢朝她摇了摇头,眸光微厉。 凌月公主只好作罢。 她本就是故意这般安排座位,让沈檀兮不自在,还能毁一毁她的清誉,且她若是一直不肯落座,潇潇便会忍不住发难,“你是瞧不起我的两位义兄吗?” 殷天逸是明月的心上人,沈檀兮这般,明月也会不高兴。 没想到沈檀兮竟二话没说拿沈殊开刀…… 凌月公主忍不住看向柳潇潇,刚刚四哥帮沈檀兮说话,潇潇不吃醋吗? 柳潇潇还真没吃醋。 她托着下巴,一手捻着箸子在面前的小碟上百无聊赖地戳来戳去。 来之前阿鄢百般叮嘱她,切莫和沈檀兮起冲突,肖嬷嬷给她换衣的时候,也叮嘱,“您和几位公主夫人不一样,您是王妃,未来还可能是……您要顾忌皇家体面,且您也不是沈氏的对手,闹起来吃亏的必定是您,听奴婢一句,沈氏即将嫁进太子府,不会跟您抢王爷了,王爷还要给沈氏添妆,王爷心里定是没有沈氏的。” “您要是沉不住气,再跟沈氏闹起来,反而让王爷更心疼她了。” 柳潇潇虽愤恨不已,但也只能忍着,看着。 等沈檀兮自己露出真面目。 一桌人各怀心思,眼前的美味佳肴也失了吸引力,说是给沈檀兮设宴,但明知她即便还俗,也是方外修行,宴上无一素斋便罢,柳潇潇,殷天逸,殷天朗三人喝了几杯,便开始“解放天性”。 一众人站起来推杯换盏,唾沫星子喷了一桌…… 殷天朗和殷天逸样貌俊逸,但嗓门一个比一个大,言谈之间还是一些市井间的粗鄙话,他们说的话题新鲜,正是这些权贵子弟没听过没见识过的,故而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 沈檀兮乖乖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两只小手搭在腿上,紧紧握拳。 窝趋……这俩普信爹味男。 殷天朗吹嘘自己认识多少江湖侠客,世外高人,和他们都是好朋友。 给在场诸位传授成功秘诀二十八项。 当着一众女眷的面,和王爷少傅将军探讨,赈灾之时,该不该用国库之款,为灾中妇人,提供月事带。 殷天朗觉得不该,因为他什么都懂,自是懂得女子月事,比女子还懂! 他言及,女子太过矫情,明明可以憋住,不用月事带,如此耗费国库款项,岂不是乱花我们这些老百姓的税收? 宣王不赞同,天下女子的面子,难道还不值几个铜板? 其他女子羞于这个话题,自是闭口不参与。 柳潇潇却急眼了,和殷天朗吵了起来,谢邀见状阻拦,祸水东引,“说来,这个策议,还是沈姑娘之母,崔国医提议的。”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朝沈檀兮看过来,殷天朗目光不善,正要和沈檀兮开炮,只见沈檀兮挂起假笑,目光放空,语气平铺直叙,“你又不交税,又没花你钱……” 殷天朗:…… 一桌鸦雀无声。 殷天朗顿了下,脸色瞬间涨红。 沈檀兮默默看了下天。 她没说错啊,殷天朗一个江湖草莽,古代流氓,没家产没田地没工作……在古代,士农工商奴,他尽数避开了大夏征税的点…… 他爱喝的酒,根据大夏税律,国家还要倒补给他钱,不然末流百姓,是断断喝不起这些流通的商酒的,只能喝家里或市井酿的糙酒。 沉默多时,陆鄢看着恼羞成怒一副要打人模样的殷天朗,忍不住想笑,沈檀兮这张嘴……他忍住,连忙调转话题。 谢遥长指挠了下太阳穴,适时地接过陆鄢的话头,将此时的尴尬稍过去。 殷天朗败了,还有殷天逸。 殷天逸开始爹味说教,抨击大夏朝堂上下蝇营狗苟,西凉国这好那好,可以让有志之士施展宏图大业,总结起来,大夏要亡国。 许多连宣王都不知道的朝堂密辛,他都知道。 宣王提出异议,他便耐人寻味的放下酒杯,抨击“宣王还是涉世不深啊……” 陆鄢:…… 殷天逸说得一众女眷情绪高昂,面露崇拜,柳潇潇甚至还鼓起掌来。 明月公主看着丰神俊朗,侃侃而谈的心上人,垂下头,娇羞抿唇,时不时偷看一眼。 殷天逸见状颇为自得的笑,紧接着,他就瞧见了面无表情的沈檀兮,他拧眉,“沈姑娘可是有高见?” 一桌子的目光又齐刷刷朝沈檀兮看过来。 沈檀兮:…… “高见没有,倒是有条船,殷兄若方便,明日一早我便可把殷兄送到西凉国。” 殷天逸:…… 沈檀兮:“到时,殷兄便可尽情施展自己的宏图霸业了。” 明月公主吓坏了,连忙道,“天逸,你可不能走啊。” 沈檀兮:…… 你怕什么,谁稀得要他啊…… 这顿饭,众人吃得不太高兴,每当起一个新话题,话题主事人聊得兴起之时,问及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檀兮,都会遭沈檀兮一嘴。 沈檀兮喝着新要来的,没有唾沫星子的燕窝,渐渐高兴了。 宴后,林锦儿要带沈檀兮逛园子,中途林锦儿便称有事,被叫走了,只剩下沈檀兮和黑豆。 “小姐,您没看宣王妃那两个义兄的脸色,都想打您了。” 沈檀兮抬起青葱玉指,轻轻拂过身侧的柳芽,反问,“打我作甚,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黑豆憋笑。 突然,她笑容一滞,似听见了什么声响,朝沈檀兮使了个眼色,然后牵起沈檀兮的手,隐进了疏叶斜影的园景里。 第51章 看在老师的面上,我会娶你为正室 紧接着,一男一女走过来,抱在了一起。 “天逸……” “明月!” 黑豆瞪眼,压低嗓子,“是明月公主和殷天逸!!” 沈檀兮按住了黑豆,也有些惊讶,但细细一想,也在意料之中。 主仆二人屏住呼吸,待到明月公主二人走后,俩人才从花林里出来。 黑豆激动道,“小姐,要不要告诉皇上和安妃?” 堂堂公主和流氓私通,若要让人知道…… 黑豆料想,依她家小姐的性子,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沈檀兮轻晒,不知谁想出来的馊主意,一点都不严谨。 如此明晃晃让她看见,无非是故意想让她去告状,但是她没有证据,这帮人完全可以矢口否认,她落个诬陷好人的罪名。 别说她们是故意设局,就算是真的,明月公主自甘堕落和外男通奸,与她何关? 她为何要戳破? 她沈檀兮是奔着皇后的位置去的,她们要作要闹,和她已经没有利益冲突,她静静看她们作死就好了,何必脏了她的手。 配吗? 他们什么时候才懂,宣王失了太子之位,就已经不配了。 沈檀兮摇头,“当然不要!不仅我不要,你也不要,这件事若让我知道是从你嘴里传出去,定不会轻饶了你!” 黑豆诧异,“小姐,为何……” 沈檀兮咬唇,语气有些黯然和羡慕,“我只是认识到自己过去错的多离谱,婚约不过一道枷锁,真心才是最重要的,宣王真心爱着柳潇潇,心里没我,我又争什么。” “其实我挺羡慕他们的,我生于沈家,多般身不由己,但我亦是个女子,希望有一个真心疼护我的男子。” 黑豆不知道自家小姐怎么说出了这番没志气的话,小姐是疯了吗?但又听说小姐希望被真心疼爱,黑豆不免心疼,安抚道,“小姐放心,没了宣王,还有太子啊。” 黑豆心道,太子和自家小姐的恩怨,肯娶她,就是最大的爱护了呢。 沈檀兮抽了抽鼻子,“太子?我本将心对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席间听闻殷家兄弟谈吐不凡,深有见地,想必是个良人,既是明月公主和殷天逸两情相悦,那便是天定的姻缘,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破一门亲,我若强拆了他们的姻缘,便枉读了这么多佛经了。” 沈檀兮和黑豆叭叭了一路。 不远处,看戏的众人面面相觑。 半晌,明月公主嚅嗫道,“我就说了,她……她就是诚心改过了。” 想到沈檀兮对殷天逸的赞许,明月公主心下微甜,她就知道,天逸就是世上最好的男子,不过出身泥潭罢了。 凌月公主不服气道,“谁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再去告诉父皇和安妃娘娘!” 沈殊点点头,“我这当家姑奶奶最是心机深沉,表里不一了。” 林锦儿依偎在崔鄞怀里,“我看这次应该是真的。郎君,你说呢?” 崔鄞深吸一口气,冷漠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她不再对咱们心存不轨,咱们就不要理她,若她仍执迷不悟,再让她知道我们的厉害。” 凌月公主厉声道,“好!” 沈檀兮走着走着,无意会被谢遥挡住了去路,四下无人,见到谢遥蹿出来,黑豆连忙挡在沈檀兮前面,一副防备的姿态。 沈檀兮淡淡瞥了谢遥一眼,勾唇浅笑,仪态端方,虽一副尼姑打扮,但举手投足是落落大方,矜贵毓秀的世家贵女模样。 “不知谢少傅可有事?” 谢遥浓黑的眸子凝着她,“我有事和你说,和你单独说。” “我家小姐没有话和你单独说!” 谢遥眉峰一厉,沈檀兮沉吟了片刻,支走了黑豆。 黑豆不甘的离去,谢遥看着黑豆的背影,“你如今,贴身将这丫头带在身边吗?” 沈檀兮嗯了一声,“自她出事后,我总是不放心。” 谢遥看向她,“你还在怪我?” 沈檀兮眸光一滞,厌恶和痛恨一闪而过,被她很好的掩藏起来,她毫无灵魂的假笑,“怪罪,有些,但仔细想来,谢少傅做得对。” 谢遥眉心微蹙,半晌说了句,“你能想通,是最好的。” “谢少傅还有事吗?” 谢遥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精致绝美的小尼姑,夜风清凉,少女若有似无的馨香便悄然窜入鼻间,很是……诡艳。 原本该和旖旎丝毫不能沾边的女子,但却只静静站在那里,便让男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谢遥眼梢微抬,眸光微深,声线浅淡,“兮儿,你真的要嫁给太子?” 沈檀兮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小亭子,上面的漆色渐褪,不乏初时风光,有些萧索落寞。 她轻轻颔首。 身后,男人的语气沉了,“一个良娣你也甘愿?” “还不是托谢少傅的福?” 难道不是他出的主意,让陆璿射箭? 谢遥语塞,半晌他狡辩道,“即便不是裴氏,也不会是你,我深知太子的个性,你以为他真的真心待你吗?他娶你是为了更好的报复你!” 沈檀兮无所谓的语气,“那又如何?” 谢遥怒极反沉静了下来,他换上一副施舍的语气,苦口婆心道,“兮儿,你莫要赌气了,你若愿意,看在老师的面上,我会娶你为正室,即便我不爱你,也会予你一世的尊重和富贵,总比嫁给太子做妾室强,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言罢,谢遥深吸一口气。 他想,他能做到这份上,沈檀兮该是会同意的,两年前,她被送往颍川之前,不是这般求过他吗? 他当时没答应,但现在,他可以给她这个机会。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改主意,只是出外使回来,知道她求着嫁给太子,嫁给她曾经的仇人,他便心里酸闷至极,脑海里尽是她求他相救的场景。 他心悦潇潇,自是不可能帮她。 可如今,她确是……走投无路了。 就算是看在老师的面上。 谢遥看着那节纤细白皙的脖子,喉间微微发涩,心跳也微微急了,她若是同意了,那他…… 第52章 准太子妃娘娘受了惊吓,怕是不行了 沈檀兮的指尖紧紧掐入掌心。 两年前,她被剃光头,送往颍川前夜,吓得要死,她怕皇上只是一时挨不住太后,挨不住悠悠众口,恕了她,但私下还是想要她死的,若暗杀了她…… 不仅皇上,还有皇后宣王等等……甚至还有裴霄! 她想破了头,想找谁救她,让她留在京城,最终她想到了谢遥。 谢遥是她爹的弟子,哪怕看在她爹的份上呢? 她和他也算青梅竹马,有些情谊的。 而且她从未害过他,她从来只针对柳潇潇而已。 她托人将二人幼时玩过的一个九连环送到谢遥手里,那九连环是他亲手刻的,两小无猜时,他还不知她今后要做太子妃,他便刻了九连环给她,说,只要她解出来,他长大就娶她。 她自是不当回事的,她来这一遭,只为了给柳潇潇找事,故她一直未解开这个九连环。 而那时,她立时便想起了这个g,三两下解开,让人带着信,送到了谢遥手里。 当晚,谢遥站在了内狱牢门外。 就像每个故事的结局一样,恶毒反派最后的挣扎,被正派打脸,反派绝望不甘地赴死。 谢遥冷冰冰地看着她,替柳潇潇控诉她往日的恶行,并直白的告诉她,之前她遭遇的那场刺杀,便是他做的,他早就想让她死了,哪知她命不该绝。 她求他,算是求错人了。 他倾慕柳潇潇已久,即便此生与她无缘,也要替她除掉她这个祸害。 沈檀兮:…… 不是,大哥,你不答应就别来呗,跟我逼逼赖赖半天,当我乐意听呢? 你没种把女人抢过来,就知道跟我放狠话,傻x! 她最后一丝希望破灭,靠在牢房一角,默默运气,在心里将谢遥骂了好几圈。 ……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遥的耐心渐渐耗尽。 沈檀兮还想怎样? 他已经如她所愿,给她一条出路,她……谢遥也不知为何自己引以为傲的气度和波澜不惊的定力就这么悄然消失了,反而心头涌上一股一股的烦躁慌闷来,他呼吸渐沉,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他咬牙道,“沈檀兮,你到底还想怎样?” 她说! 他豁出去了! “什么?”女子轻轻转过身,满眼疑惑。 谢遥身子一僵。 沈檀兮懵懂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刚刚我出神了。” 谢遥:…… 男人宽阔的胸膛起起伏伏,半垂的眼睑透着几分幽冷,他蓦地伸出手,撅起她的下巴。 “我说,看在老师的面上,我会娶你。” 沈檀兮清湛的眸子眨了眨,然后轻轻笑了。 她将他的手推开,难以置信道,“谢遥,你也知我父亲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谢遥拧眉。 沈檀兮直截了当的提醒他,“你不过一个侯府世子,区区从一品少傅,何以配我?你要知道,即便太子想要我,亦要拿扫平楼兰如此大的军功求皇上赐婚,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谢遥黢黑的眼底是满满的愤然,似是没料到她拒绝,更没料到她竟还嫌弃他,心蓦地就像滚入了热油一般,他红了眼睛,冷笑两声,恼羞成怒道,“好,我不配,但是你莫要忘了,太子所求是良娣,而非太子正妃,你是给太子做妾,做奴婢,我倒要看看你沈檀兮将来如何尊贵!” “那也不劳你费心。” 沈檀兮的神情始终冷淡无波,毫无起伏,谢遥觉得他所有尖锐的攻讦,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无力又……隐隐作痛。 就像那日,他站在金銮殿上,看着太子出列,跪下,向皇上求娶她。 他的脑海竟一下子空了。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随着她的话语,再次成空。 谢遥失魂般转过身,欲离开,却在转身一瞬,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陆鄢。 陆鄢蹙眉看着他们,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脸色有些黑。 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他这个情敌,觊觎潇潇不成,又觊觎了他不要的女人? 谢遥勾唇,弧度带了几分嘲讽和挑衅。 沈檀兮也发现了陆鄢,见她发现了他,陆鄢抬步,朝他们走过来,带着几分高位者的压迫感。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消息,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显眼,“将军,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崔鄞:“何事?” “裴府传出消息,准太子妃娘娘因受了惊吓,香魂九霄,怕是……要不行了。” “什么?” 沈檀兮,谢遥,陆鄢走了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眼里都是惊诧。 见沈檀兮出来了,凌月公主拧眉。 柳潇潇口无遮拦,已经说出了口,“裴家那个死了,那太子妃岂不是……” 明月公主及时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齐刷刷的目光又望向了沈檀兮。 包括谢遥,陆鄢的。 谁都知道,若裴氏死了,沈檀兮便离太子妃之位,只差一步之遥。 没有丝毫他们想象中的窃喜,沈檀兮古井无波,俨然与她无关一般。 再问传话小厮,他便所知无多了,只是说皇上听说了,遣太医过去瞧病,皇后赏了些吉物,至于太子,在东宫处理政务,听说了消息,言及要处理完政事再去裴府看望。 未来的太子妃生死关头,太子还在议政,太子不愧是太子! 宣王听了有些羞愧,三皇兄忙得不可开交,他却闲来吃酒。 柳潇潇是个八卦的,又问裴氏受惊,是如何受惊的? 小厮含糊其辞道,“不知为何,只是听说裴小姐用过晚膳,正在房里休息,突然慌张大叫,说是有鬼。” “鬼?”明月公主诧异。 沈檀兮找了个借口,带着黑豆离开了崔家。 坐上马车,赶着宫门下钥前,回了慈宁宫。 裴府里灯火通明。 裴夫人看着床上的爱女,用手帕擦着眼泪,哭道,“我儿命浅福薄,看来是当不得这储妃之位。” 裴国舅怒道,“闭嘴!莫要说这些丧气话!” 裴夫人不忿,站起身来,“你还不让我说,我就说你那妹妹没安好心,她怎么可能真心抬举家里人,不定什么恶业遭在了我儿身上,璇儿本就命格浅薄,人家高僧说过的呜呜,她哪经得住?我宁愿我儿一辈子孤苦,也不愿意她早早这么死了。” 裴夫人哭得泣不成声,裴国舅何尝不心疼,他纳罕道,“不对呀,高僧也说了,太子的命格会护着她,绝对不会出事的。” 第53章 明月公主怀孕了 眼见太医们束手无策,旁边的管家提议,“不若请几个法师来招招魂?” 裴国舅和裴夫人沉吟了半晌,遣人去请京城德高望重的法师。 许是裴璇意命不该绝。 贞女祠的住持师太赤姜师太一过来,就看出了门道,“小姐命犯七煞,金银富贵乃七煞头一遭,老爷和夫人该庆幸小姐还未嫁过去,待嫁过去,被东宫的权势富贵冲撞,恐活不过大婚当夜啊!” 裴夫人吓得差点儿昏过去,裴国舅亦是老脸一白,赤姜法师掏出了一箱子法器,带着小尼姑们做起法事来,一边做法事招魂,一边恐吓,“贫尼做法只是扬汤止沸,要想救活小姐,还需从根源上入手啊。” 于是,翌日一早,裴国舅跪在了坤宁宫,请旨撤婚。 皇后眼前一黑,还没成婚就要取消,好不容易抢来的太子妃之位,就要拱手她人,皇后想起慈宁宫此时得意的嘴脸,就心中一梗,她叫来陆璿,想要让陆璿提早和裴璇意完婚,让陆璿给裴璇意冲喜。 这倒是个主意,但太后不乐意啊。 不单太后不乐意,满朝文武都不乐意。 这是什么馊主意,让堂堂东宫太子给一个女子冲喜,这么倒反天罡大逆不道的主意,也就皇后能想出来。 太后气急,跟明绪帝说,“你瞧瞧你这皇后,偏心到没边了,竟让自己的儿子去冲喜!即便为了她裴家,也不能这么干啊!荒唐!” 明绪帝也生气了,皇后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明绪帝当即下旨,既是裴氏与东宫相克,那便取消赐婚罢。 裴国舅一颗飘离不定的心,彻底死了。 明绪帝终于忍不住斥责了皇后,皇后也是个性子强的,被明绪帝宠惯了,与明绪帝梗着脖子大吵一架,扬言只要她在后位一日,沈氏这个罪妇,就别想入主东宫! 自裴氏病后,慈宁宫十分安静。 甚至太后都没有趁机提议封沈檀兮为太子妃。 明绪帝觉得皇后的话是多虑了,他也没想着将沈檀兮升上去,太子本人也没提。 或许裴氏生死攸关,谁提,都显得很冷血。 时间就这么过了一个月。 裴璇意的身子时好时坏,沈檀兮在慈宁宫看着红豆传来的消息,白瑾不见了。 自那日去裴府装神弄鬼之后,就没再回来。 红豆担心他出了事。 沈檀兮面无表情地将纸笺烧了,心底那个猜想却越来越笃实。 白瑾不会死。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她的太子妃之位。 得找个事情刺激一下,推动一下。 许是沈檀兮倒霉了许久,终于时来运转了。 时机到了。 明月公主怀了。 明月公主是安妃唯一的女儿,安妃家世也一般,样貌也寻常,才气更是寥寥,明绪帝喜欢的,她基本都不占,以故承宠后多年宠幸不多,身下只明月公主一个孩儿。 故安妃对明月公主寄予了厚望,自小让明月公主精习琴棋书画,经年累月的刻苦之下,明月公主虽天分不高,但也练就了一身才气。 明绪帝素来喜欢附庸风雅,故才气纵横的女儿,他颇为喜欢。 明月公主在公主里算是受宠的,公主受宠就意味着可以嫁得好一些。 事发前几日,安妃遣人叫来明月公主一起用膳,明月公主吃了两口就吐了,安妃以为明月公主身子不适,罚了不通报的宫人后,意欲请太医诊治,结果明月公主小脸一白,竟百般推辞,安妃拗不过明月公主,只好作罢,让她回去好好养着。 明月公主回去后,却遣人叫来了柳潇潇,俩人在寝殿里嘀咕了好一通,过会儿柳潇潇离开,明月公主窝在床榻里,哭得泣不成声。 消息传到安妃耳朵里,安妃没多想,甚至还挺高兴,明月终于和柳潇潇闹掰了,跟柳潇潇能学什么好! 一起用晚膳的时候,安妃看着眼睛通肿的明月公主,罕见没有多问。 谁知翌日,柳潇潇又来了。 将宫人们轰出了寝殿。 “明月,我二哥说了,他不能答应你。” “为何?”明月公主急得眼冒血丝,嘴唇发白,“我不过是让他去宣王哥哥帐下谋个官职,让他身份体面些贵重些,好让母妃同意我俩的婚事。” 柳潇潇一脸不赞同,“明月,这我就不得不说你了,你是喜欢我二哥的人,还是看重他的权势?” “自是喜欢他这个人!” “那你为何要逼我二哥去做他不喜欢做的事,去给朝廷当走狗呢!” 明月公主猛地站起身,她怀着身子,本就脆弱,又接连几日烦苦忧思,提心吊胆,此时站起来,眼前顿时一黑,身子亦晃了晃,柳潇潇连忙扶住她,“明月,你冷静点儿!” “我怎么冷静?” 她泪雨阑珊,“我不过是想和他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他为何就是不懂我?” 柳潇潇拧眉,心疼道,“我懂你,但是我二哥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向来无拘无束,不愿受束缚,不然以他的才能,早就当大官了。” 明月公主哽咽地靠进柳潇潇怀里,“潇潇,我该怎么办,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柳潇潇理所当然道,“很简单,直接告诉父皇啊,父皇那么宽仁慈爱,一定会原谅你的,就像我当初犯了那么多错,父皇都原谅我了,我相信只要你将和我二哥的爱情故事告诉父皇,他一定会感动的,”柳潇潇喜滋滋的,“搞不好还要给你和我二哥赐婚呢!” 明月公主被柳潇潇的话迷惑住了,迷茫的眼底是殷殷期待,“真的吗?父皇真的会原谅我吗?” 柳潇潇点头。 “可是没有了父皇,还有我母妃,我母妃她……” 柳潇潇神情有些不屑,“父皇都同意了,你还怕你母妃做什么?” 第54章 她争也争不来,索性就不争了 养心殿。 明绪帝正和宸贵妃欣赏书画,明绪帝夸赞宸贵妃妙笔丹青,宸贵妃谦虚,“宫里若论丹青,还得是兮儿,那一手竹,可是陛下亲授的,笔力刚劲有风骨,力透纸背,实是臣妾望尘莫及的啊!” 一句话,借着夸沈檀兮,实际上夸得是明绪帝。 明绪帝龙颜大悦,顺着宸贵妃说了几句,突然话锋一转,叹息道,“沈氏幼时聪敏灵慧,倒不意长大后走了偏路,歪了心思。” “朕一向自诩识人善任,没想到看错了她!” 宸贵妃始终言笑晏晏,她本就样貌卓然,在后宫的女子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外加情商够高,八面玲珑,以故盛宠多年,明绪帝虽将皇后视作白月光,但亦宠爱她。 听了明绪帝的话,宸贵妃唇角冷冷一勾,稍纵即逝。 他不是看错了沈檀兮,他是腻烦了,好日子过得太多了。 宸贵妃亦是世家贵女出身,自幼为了家族的利益和兴衰培养成人,诗书礼易,心机谋划,严寒酷暑从不间断,世家的男子勤苦,世家的女子不逞多让,甚至成才之路更为艰难。 男子只需有才便可扶摇直上,而女子有才之外,还需有貌。 她的背景经历,自是不喜柳潇潇之流,一无是处,疯疯癫癫,却凭空得了那么多好处,幸运得让人嫉妒。 但她不信,这种幸运会一辈子,尤其赐予她幸运的人,是这世间性情最捉摸不定的人。 沈檀兮过去还是太小了,太沉不住气了,不像她,虽看不惯柳潇潇之流,但从不表现出来。 或许也是因为,还没影响到她的利益。 眼下,她需要一个审时度势,聪慧,且性格稳定的盟友。 她相信,凭她和沈檀兮合力,一定能把皇后拉下来! 宸贵妃纤纤玉指搭上了明绪帝的肩膀,轻柔的揉捏,劝慰道,“并非是陛下看错了人,而是事不关己罢了。” “哦?” 宸贵妃的声音婉约好听。 “恕臣妾直言,兮儿与宣王一事,您便是偏心了。” 明绪帝拧眉,黢黑的眸子微眯,看不出情绪,但隐隐透着危险。 这便是伴君如伴虎,不知道说了哪句,就要被拉下去砍了。 宸贵妃瞳仁一闪,“臣妾知道,宣王妃活泼烂漫,讨了您的欢心,但凡事要讲求先来后到,兮儿早与宣王有婚约在身,整个朝堂都知道,宣王背信弃义毁了婚约便罢,您竟也同意了,您说您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明绪帝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他心里明知谁对谁错,但他是皇帝,他说的对是对的,说的错也是对的。 明绪帝眉头深拧,“那也不是沈氏作恶的借口。” 宸贵妃轻笑,撒娇般地推了下明绪帝的胸口,“这您就不懂了吧,这就叫小女儿家的嫉妒心,兮儿是吃醋啦!” “您想想,自己打小爱的男子,转头爱上了别人,自己视作亲父的人,也护上了别人,她能不难过吃醋吗?归根究底,”宸贵妃娇嗔了一句,“还是这些男人的过错,她若少爱一点,何苦在失去后癫狂无措,失了心智?” 明绪帝身子一紧,心里渐渐浮起一丝异样。 宸贵妃最后灵魂一击,“不然您看,这次兮儿从颍川回来,是不是就沉静仁善了许多,因为她死心了,宣王已经是别人的了,而陛下您更是……她争也争不来,索性就不争了。” 这就是沈檀兮给所有人送礼物,不给他送的缘由? 明绪帝恍然想起,对,她也没给鄢儿送! 原来如此…… 明绪帝沉默不语,但紧蹙的眉心泄露了他的烦闷。 他是忽略了沈檀兮的心情。 自打认识潇潇之后,他就像拾到了一件旷世珍宝,潇潇的灵动豪爽,将沈檀兮衬得黯然无光,许是这般,他便悄然偏了心。 他自是不会认错的,错也要错下去。 大不了今后他便宽忍沈檀兮一些。 明绪帝绝不承认,其实刚刚听了宸贵妃的话,他有点心疼,到底是他看顾大的孩子,和他亲生的没甚区别,就是因为这般,他可以漠视她,但她就这么死心,不爱他这个“君父”了,是不是有点没良心? 她给了所有人礼物,难道就差他一个吗? 明绪帝百感交集,一时愤怒占了上风,抱怨道,“哼!朕看她没有你说的那般看重朕,她回来给你们都送了礼,就连慈宁宫的老嬷嬷都有!” 明绪帝说完有些后悔,但是他忍不住。 宸贵妃怔忡了一下,紧接着有些无语。 所以说,再位高权重的男人,他也是个男人,只要是男人,有什么可怕的? 宸贵妃叹了口气,“没送您?哎,臣妾想着兮儿死心了,没想到兮儿死心得这般彻底,这也要怪您啊!” “又怪朕?难道是朕不让她送的?”明绪帝吹胡子瞪眼。 “臣妾还记得,兮儿幼时,陛下送了她一只白狮狗做生辰礼,结果那狗让宣王妃炖了吃了,兮儿伤心欲绝,陛下却轻轻放过,许是这般,落了心结吧。” 明绪帝心中一梗。 这和她不给他送礼有什么关系,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宸贵妃说的有道理。 明绪帝烦躁道,“是她让你来做说客的?” 宸贵妃笑道,“臣妾巴不得呢!实话告诉您,若不是太子将兮儿抢了去,臣妾还想让她嫁我彧儿呢!这般温顺识大体的女子,即便犯过大错,也瑕不掩瑜,臣妾稀罕着呢!” 宸贵妃丝毫不忌讳喜欢沈檀兮一事,明绪帝也知道,宸贵妃素来是个好性子,谁都喜欢,沈檀兮这般,她自是喜欢的,更重要的是,她确实收了沈檀兮好处。 明绪帝对那个不值钱的小物件,耿耿于怀。 他酸道,“朕看你是被她收买了。” 宸贵妃揶揄,“陛下想要被收买,还不行呢!” 明绪帝气笑了,指着宸贵妃,“你这刁女子!”他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提她了。” 宸贵妃闻言颔首,见好就收,让皇上自己回去难受吧。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沈檀兮难不难过,但这就是语言的魅力,能将黑的说成白的,能将没的说成有的。 二人接着赏画,柳潇潇和明月公主就这么过来了。 行完礼后,明绪帝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郁闷的心情好了些,沈氏不爱他了又如何,他有明月和潇潇! 明月也一样有才华,潇潇能逗他开心! 明绪帝朗笑道,“你们二人找朕何事啊?” 他看向柳潇潇,父爱满满,“潇潇可是来找朕下棋?朕这次可以让你十子!” 说完,还没等柳潇潇说话,明绪帝想起往日的欢快场景,自己先笑了起来。 按照往常,两个丫头早就应和而笑,然后凑过来,一左一右,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然而这次,只明绪帝一人笑。 柳潇潇和明月公主白着脸,神色紧张。 一旁的宸贵妃挑眉,看样子这俩又作妖了? 明绪帝的笑,显得很尴尬。 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一霎终止,拧眉,“你们又闯祸了?” 明月公主声如蚊蚋,“父皇,儿臣……” 她暗暗瞥了眼柳潇潇,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做好了是做好了,到了明绪帝的跟前,她还是怕了。 她向柳潇潇求助,然而柳潇潇也垂着头,不敢看明绪帝,显然也是怕了。 对呀,谁不怕? 就连潇潇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都怕了。 明月公主脸色愈发没有血色,她有些后悔,天呐,她不该听潇潇的,潇潇自幼长在民间,不知宫里的规矩,不说宫里,就是寻常富贵人家,女儿未婚先孕,都是要被沉塘的。 第55章 双赢 父皇不会饶恕她的…… 明月公主死死咽了口唾沫,然后扯住柳潇潇,不让她说,柳潇潇莽虽莽,但也知道些天高地厚,不多…… 明月公主颤声道,“儿臣和潇潇来看看父皇……” 柳潇潇来了精神,“对,我俩来跟父皇聊聊天……” 明绪帝讳莫地点了点头,看出两人有事,但也没戳破,和二人聊了几句,然后共赏宸贵妃的画作,明月公主研墨,柳潇潇突然道,“父皇,您可还记得儿臣的两位义兄?” 明月公主研磨的玉手一颤。 宸贵妃锐眸微不可察一眯。 明绪帝沉思了一下,“是那个殷氏兄弟?” “对对对!就是他们!” 明绪帝声音微沉,“朕记得你那二哥,叫殷天逸的,上次随着太子出征楼兰来着。” “没错没错!父皇没想到还记得儿臣二哥!” 柳潇潇惊喜道。 明月公主亦眼睛一亮,暗自忍着,不欲表露。 “就是因为是你的二哥,太子为众将表功的时候,还特意提了一嘴,说殷天逸武功高强,就是性子太傲,好高骛远,好大喜功,太子论功行赏,殷天逸却嫌官小就不做了。” “怎么,你是来替那殷天逸来要说法的?太子防着这一手呢,让朕告诉你,不是他不给殷天逸高官厚禄,是他立功太小。” 明绪帝的语气里也是满满的嫌弃。 明月公主的心,随着明绪帝的话,一寸寸凉透。 而柳潇潇……根本没听懂。 她挠了挠头,“好高什么远,好什么功……父皇,没错,我二哥就是喜欢练功……” 后面的话,明绪帝已经听不进去了。 什么啊,驴唇不对马嘴。 明绪帝压着脾气问,“你近日的书读的如何了?” 一提到读书,柳潇潇一个脑袋两个大,她高声抱怨道,“说的好好的,父皇你怎么又提读书啊……” 柳潇潇和明绪帝费力交谈着,宸贵妃突然问道,“明月,你近日身子不适吗?怎么脸色这样苍白?” 明月公主一个激灵,连忙否认,“没有,我没事。” 明绪帝抽空关切了一嘴,也没深想。 一个时辰后,三人都离开了养心殿。 明月公主和柳潇潇告退了宸贵妃,走了。 宸贵妃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看了许久,半晌,吩咐身边的冰露,“去查查,明月近日可看了太医,吃了什么,有什么异样。” “喏。” 冰露很快就回来了,宸贵妃宠冠后宫多年,自是有自己的耳目的,明月公主藏得很深,她在宫里长大,自是懂得这里生存的法则的。 太医嘴里问不出来,饮食也很正常,无非是吐了几回,但谁没有胃口不好的时候,让太医开些调理的药,也无常。 药也很正常。 表面看没什么异样,但冰露还是查出来了。 明月公主吃的药里,药渣和药方里相比,药渣里少了一味酸枣。 又吐,又吃酸? 宸贵妃还能看不出来? 她可是一句话就忽悠得皇后杀子的厉害人物。 宸贵妃看着冰露找出来的一颗啃完的酸枣胡,笑了下。 “让人把消息透给慈宁宫。” 她自是不能站出来做这个恶人。 明月公主私相授受,犯下这等不堪之罪,不论旁人,皇后管理后宫,疏漏管教不严之罪,和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闹出来,皇后不被废,也会失去统领六宫之权,皇后失了权,给谁? 她要干干净净地拿到这个权力。 又不得罪安妃。 沈檀兮是最适合做这个的人。 恰好,这件事还可以把她推上太子妃之位,宸贵妃相信,沈檀兮会做,并且对她二人,是双赢。 宸贵妃晚上看穿的明月公主,翌日一早,明月公主疑似有孕的消息就传到了沈檀兮的耳朵里。 青豆低声道,“承乾宫出来的消息,宸贵妃显然是想拿您当刀,但这对您有利,这件事是一定要挑的,端看如何挑破,把咱们也摘干净。就是这件事的真假未定……” “前些日子您从崔府出来,约莫是他们故意让您看见明月公主的私情,奴婢觉得,此事九分真。” 沈檀兮点燃理好的檀香,软若无骨的长指在炉上扇了扇,闻言轻轻嗯了声,淡声道,“真,肯定是真的,明月看殷天逸的神情,就像狗看见骨头似的,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们有私情,也不知道藏着点。” “殷天逸从楼兰回来一个多月了,”沈檀兮眯眸,“她还未显怀,定是月份不长,宫禁森严,明月即便有皇上的特许,每月也就能出宫一两次,每次她出宫安妃都要生一次气,自我回来,还没看到安妃生气,也就是说……” 青豆也已经猜出来了,她眯眸,“小姐,是犀圆殿夜宴那日。” 夜宴那日,殷天逸刚好可以入宫。 沈檀兮微微咋舌,“我只道柳潇潇夜宴在犀圆殿待不住,必要出去溜达溜达,闹些风头,没想到她竟胆大妄为,带着公主去私通外男!” 真是好大的热闹啊。 她都想象不到,闹起来,会有多惊心动魄。 一个公主,在王妃的带领下,在宫里,私会外男。 这件事牵连甚广,柳潇潇首当其冲,皇后亦难辞其咎。 绊倒了皇后,柳潇潇暂时失宠,此消彼长,皇上就会看到她的好处,到时候只要稍稍一推……她的太子妃之位就稳了。 宸贵妃最起码得了协理六宫的权。 宸贵妃定是这般想的。 双赢。 沈檀兮有些想笑。 宸贵妃,若是我也想要这协理六宫之权呢? 太子妃不同别的,是未来的国母,在礼制上本就提前享有统领天下女子的副权。 太子什么地位,太子妃在女子里就什么地位。 之前鲜有先例,是因后宫佳丽三千,实在找不出一个能管事的人的概率太少。 但确实法理上是合规的。 现在,她就要想出一个办法,既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将这件事所有的好处都揽进自己手里,还要隐藏自己,更重要的是,将宸贵妃卖了,还让她给她数钱。 沈檀兮抿唇,柳眉突然一挑,眸底狡黠诡诈的光芒愈盛。 第56章 双方都很自信 “咱们安插在坤宁宫的人还在?” 青豆回道,“在,已经贴身伺候皇后身边,成为一等大宫女了。” 沈檀兮满意地点点头,清湛的眸淡淡掠过青豆,“可以启用了。” 接近午时,明绪帝下了朝,又来向太后请安,母子两人闲谈,太后似已经对皇后的种种举动不满到了极致,竟和明绪帝议起了废后一事。 明绪帝大惊,忙解释,虽皇后偶有言行无矩,治下不严等诸多过错,但都是小错,不足以废后。 且她为大夏诞下太子和宣王,二子业已长成,此时废后,岂不是连累到了二位皇子? 一提到皇嗣,太后就无话可说了,摆摆手,当哀家没说过。 明绪帝还以为自己说服了太后,心道今日太后怎如此好说话,但他也没多想。 请安之后,明绪帝便离开了。 但太后和明绪帝商量废后的消息传出去了。 孙嬷嬷从外面急匆匆跑进坤宁宫,“皇后娘娘,不好了!” “什么?太后和皇上商量要废了本宫?” 皇后气不打一处来,腾地站起来,尖声道,“难道是因本宫让璿儿冲喜一事,此等小事,至于废后吗?” 孙嬷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闻言皱着一张老脸道,“奴婢当初就劝您忍一忍,这种话能说吗?三皇子现在今非昔比,现在是威望甚重的太子,且和慈宁宫牵连甚深。” “本宫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才不想让沈檀兮坐上太子妃之位!” 可是一切都完了,皇上要废后了。 皇后又气又急,往日还有敬嬷嬷给出出主意,现下敬嬷嬷也被杖毙了,她真真是六神无主了。 皇后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这时,寒星站了出来,“皇后娘娘,奴婢有主意。” 皇后迷蒙的瞳仁有了丝焦距,“你说!”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果断出击,若皇上真要废后,接着会立谁?” 皇后眼睛一眯,闪过一抹厉色,“宸贵妃。” “没错,既然如此,不如皇后娘娘先把宸贵妃拉下水。” 皇后拧眉,眼底几分闪烁,“你的意思本宫明白,可本宫岂是那种肆意陷害她人的奸妃妖后,本宫母仪天下,不能做那种缺德事。” 寒星摇摇头,“奴婢此计,不需设计害人,只需让有心之人陷入圈套,自食其果罢了。” “……何计?”皇后动心了。 “皇后娘娘不如设计假孕,宸贵妃知道必定会有所动作,到时候,娘娘自可抓她一个现行,前仇旧怨一起销!” 皇后还在犹豫,孙嬷嬷已经两眼发亮,“好主意娘娘,只要咱们无意将您有孕的消息透露给承乾宫,待宸贵妃出了手,娘娘可趁机‘落胎’,如此宸贵妃是万万赖不掉了。” “皇后娘娘不要犹豫了,再犹豫后位恐怕就是宸贵妃的了,她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已久……” 皇后沉吟了片刻,答应了。 承乾宫。 “皇后怀孕了?” 宸贵妃妩媚清艳的眉眼覆上一层阴霾。 皇后此时有孕,哪怕明月公主有孕一事事发,皇上也会看在她有孕的份上,饶她一次。 就这么巧? 皇后真是命好! 宸贵妃真是不甘心啊,如此天赐良机,她就差一步就可以扳倒皇后! 偏偏来了个孩子! 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她的免罪金牌! 宸贵妃厉声问,“消息属实吗?” 冰露雪霜齐齐点头。 宸贵妃深吸一口气,尖长的护甲轻刮额角,“慈宁宫知道吗?” 冰露讳莫道,“应该不知,坤宁宫此次藏得极深,若不是奴婢和雪霜二人时时留意,恐怕也是发现不了的,估摸是皇后心存防备了。” 宸贵妃嗤笑,“她以为这般,就防的住吗?” 雪霜疑惑,“娘娘是要……” 宸贵妃危险的眯起眸子,“去给慈宁宫传个话,让她晚些行动,本宫先要解决皇后肚子里的胎!” “是!” 三日后,宫宴。 明绪帝为新宠莲嫔庆生,容颜姣好的美人坐在明绪帝身边,明绪帝左右两侧,分别是皇后和宸贵妃。 宴前,宸贵妃和心腹确认,“准备好了?” 心腹:“娘娘放心,宫宴人多口杂,绝不会查到娘娘头上。” 皇后也和寒星确认好。 双方都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赴了宴。 尤其是皇后,这辈子没打过这么有把握的仗,想起待会宸贵妃吃瘪的嘴脸,她就痛快。 宴过半酣,皇后面前,呈上了一碗甜羹,皇后看着这碗甜羹,向寒星确认。 寒星朝她微不可察点点头。 皇后拈起勺子,面无表情地喝下。 不远处,宸贵妃的唇角微不可察一勾。 很快,皇后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本宫的肚子……” “皇后你怎么了?”明绪帝大惊。 寒星连忙恐惧道,“皇上,快叫太医啊, 皇后娘娘有了身孕了!” 明绪帝怔怔回不过神来,宸贵妃装模做样地走过去,凄哀道,“皇后娘娘……” 皇后被抱到后殿,明绪帝抱起她的时候,看见了皇后身下的一摊血。 太医很快就来了。 根据皇后的指示,太医告诉明绪帝,皇后被人下了药,小产了。 皇后痛不欲生。 明绪帝下令严查。 寒星在一旁哭着替主子伸冤,“皇上,娘娘想给皇上一个惊喜,故有孕之后除了太医,未曾告诉别人,到底是谁这般狠心,皇上定要为皇后做主啊!” 明绪帝大怒,说一定会给皇后一个公道。 宸贵妃跪在地上,垂着头不语。 很快,邵旭提留着下药的小祝子进来了。 宸贵妃的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余光中,皇后躺在床上,朝她挑衅一笑。 宸贵妃身子一僵,她中计了。 中了皇后的计了。 耻辱之外,有些心慌。 宸贵妃哭着否认,她不知皇后怀孕一事,何来下药一说,小祝子也是个聪明忠心的,并未将宸贵妃供出来。 皇后一拨人却一口咬定小祝子是宸贵妃的人,宸贵妃怎会不知情? 宸贵妃的尖甲死死嵌入掌心,她不能慌,她慌了就完了。 双方各执己见,一时剑拔弩张。 明绪帝只好叫来太医院文书库的库官查问,宸贵妃可有派人去查过病案。 宸贵妃松了口气,皇后有孕的消息她并非从太医院得知,所以明绪帝问不什么。 皇后怒了,言及即便宸贵妃没查过病案,也不代表她不知道。 双方又争执了一通,直到库官过来,“回陛下,近几日,承乾宫的大宫女冰露过来查过!” 轰! 宸贵妃陡然想起,她怀疑明月公主有孕,让冰露去文案库查过她的药方。 明绪帝闻言,周身的气势冷了下来。 冰露连忙下跪,却不敢多说,“皇上,奴婢……” 第57章 朕恨不得一条白绫赐死你和你肚子里的这个孽种 冰露等着宸贵妃想出好说法,她显然也想起来了。 明绪帝厉声问罪,“宸妃,你还有何话说?” 皇后一众人疾言厉色。 宸贵妃越慌却越冷静。 为今之计,只能弃车保帅,祸水东引。 将明月公主有孕一事道出,就算得罪了安妃,也没办法了。 她若是还不说出冰露查病案的真相,她就要被皇后冤死了。 明月公主一事事发,皇后也难辞其咎。 由她道出,算是直接助了沈檀兮一把,想必她会念她的情。 她本来想置身之外的,结果……罢了罢了,都怪她一时疏忽,竟中了皇后的计! 她现在觉得,皇后有孕可能也是假的,但她没证据。 宸贵妃合眸,忍着憋屈道,“皇上,臣妾遣人去文书库,是因发现了……明月公主身怀有孕……” 嘈杂的后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明绪帝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混在人群里的明月公主眼前骤然一黑,一个踉跄,被同样震惊的柳潇潇扶住。 安妃已经拨开众人,怒斥跪在地上的宸贵妃,目眦尽裂,“宸贵妃,我与你何仇何怨,你为何如此恶毒,对我女儿造此等恶谣?” 事到如今,宸贵妃已经麻了,不去理会别的,只想把皇后拉下来。 “皇上若不信,可以让太医去给明月公主诊脉,其实臣妾早便怀疑,但因还没有确凿实据,所以不曾告知陛下。” “但明月公主私通外男,怀上孽子,与皇后和宣王妃都脱不了干系,求皇上明察!” 明绪帝原本今天很快乐,美人在侧,一片祥和。 但……皇后突然失了子。 没关系,他事先不知道皇后有孕,所以皇后失子,他生气,但也不是特别伤心。 后来,又说是宸贵妃干的。 女人间的宫斗好烦,宸贵妃也是被他宠坏了,竟然敢对皇后下手! 再来,宸贵妃又说了什么? 明月私通外男,还有孕了? 他养在深宫的女儿,和外男苟且有孕了? 明绪帝矍铄的眼睛倏然一晃,胸口一堵,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高大的身子晃晃跌倒,被眼疾手快的黄士良扶住,黄士良许是也没想到,事情这么大,声音都颤了,“皇上保重龙体啊……” 明绪帝撑着身子,抬起颤巍巍的手,指向人群中的明月公主和柳潇潇。 还没让太医诊脉,他其实已经信了三分。 她们干得出来…… 下一秒,看见脸色煞白,浑身抖如筛糠,泪流满脸的明月,还有心虚不敢看他的柳潇潇…… 明绪帝的脸色青红交错,呼吸急促,真真要气驾崩了。 周围噤若寒蝉,一个个脸色如丧考妣,头低得快要扎进地里。 皇后亦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明绪帝咬牙切齿道,“明月,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妃和明绪帝一样,见到明月公主的神情,一颗心就沉到了谷底,见她猛地跪下,告罪,“父皇,儿臣有罪,都是儿臣的错……” 安妃一口气上不来,昏了过去。 此等宫闱丑事,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好在今日宫宴来的人都是嫔妃和深受圣宠之人。 事发之后,犀圆殿被邵旭封的严严实实。 里面,时不时传来哭声和咆哮声。 这等大事,自是缺不了太后。 消息传到慈宁宫的时候,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缓了半晌,带着沈檀兮去了犀圆殿。 沈檀兮到的时候,地上一片狼藉,明绪帝红着眼,正骂急了,往地上砸东西呢。 明月公主,柳潇潇,安妃,宸贵妃,跪在地上,哭的哭,求得求,甚至还有刚刚小产的皇后,可见明绪帝真是气狠了。 金尊玉贵的一国公主啊,竟然…… 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都没有和外男私通怀了孽种的。 太丢人了。 太丢人了。 “无耻淫妇!!竟在朕的皇宫里做下这等腌臜污秽之事,你还要不要脸!!朕恨不得一条白绫赐死你和你肚子里的这个孽种!”明绪帝恨疯了。 明月公主呜呜痛哭。 安妃连忙求饶,哭得泣不成声,“皇上,明月只是受人蛊惑,您就饶了她吧,臣妾只明月一个女儿,她要是死了,臣妾也没法活了。” 明绪帝红着眼,“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女儿!!” 柳潇潇不敢出声,明绪帝也没饶了她,这是第一次,众人在明绪帝看柳潇潇的眼里,看出了痛恶之色,他沉声危险道,“宣王妃,是你将朕的女儿带坏了,你和你的那个义兄,好,好啊,你真是朕的好儿媳!!” “父皇……”柳潇潇想狡辩,却畏于明绪帝沉戾的神色,不敢出声了。 明绪帝又指着皇后,“还有皇后,偌大的皇宫,朕交给你,你却治理成这样,太后说得对,朕就该废了你!!!” 皇后娇颜失色。 宸贵妃闻言,神色一松。 “太后驾到……” 明绪帝听见太后来了,身子脱力般跌坐在龙椅上,一双眸子猩红带血,眼尾掺着些许晶莹。 太后的凤驾威严尊崇,身侧,沈檀兮绝美的容颜肃厉端正,二人并协走来,雍容华贵,不怒自威。 沈檀兮搀着太后,像来了两尊镇妖的大佛。 凭空给乌烟瘴气的犀圆殿带来了一股正气。 明绪帝心头有些异样。 他不知道,此时看向太后和沈檀兮的眼神,像极了在看救世主,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自是不需要谁拯救,但这群孽障,真真快要将他气死了。 他脑海恍然闪过一个念头。 “参见太后!” “儿臣参见母后……” 沈檀兮路过宸贵妃的时候,宸贵妃给她使了个眼色,沈檀兮浓长的睫毛微微下垂,算是回应……她的好意。 黄士良给太后摆座,太后坐下,纤白的手置于貔貅扶手上,犀锐的眸一一扫过地上的众人,随即冷笑,“皇帝,这就是你看重的妻子,女儿,儿媳!” 明绪帝无地自容,无言以对,他很累,真的很累。 太后的声音铿锵有力,如同重锤一般,在众人心头敲响。 “再这样下去,大夏的后宫都要成笑话了!” 第58章 谁家王妃带着公主在宫里偷男人 “跟哀家言辞凿凿,这个冰清玉洁,那个天真烂漫,夸得都要上天了,哀家是既没看到冰清玉洁,更没看到天真烂漫,倒是将市井的腌臜淫荡带进宫了!皇帝,这就是你昏聩宠信的结果!!” “你翻翻史籍,出去打听打听,谁家王妃带着公主在宫里偷男人!真是贻笑大方!” 明绪帝绷着脸,呼吸沉沉,面对太后的责骂,不置一词。 或许这些难听话,也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太后骂完了明绪帝,开始骂皇后,“皇帝固然有昏宠之过,皇后你也难辞其咎!身为一个皇后,大夏的女主人,成日悲春伤秋,情情爱爱,就知道跟妃子们争宠,一个小小的后宫都管理不好,要你何用!” 皇后不忿道,“太后若要真将此事怪到臣妾身上,臣妾……百口莫辩。” 太后冷笑,寒冰似的眸子移到安妃身上,安妃本就痛不欲生,木呆呆地抬起手扇自己巴掌,啪啪作响,“都是臣妾的错,臣妾管教不严……” 明月公主见状,连忙去阻拦,“母妃,不是您的错呜呜……” 安妃一把甩开她,怨愤难消,整张脸都憋红了,“我让你离她远一点你偏要逆我的意,现在好了,她害你失了清白,变成一个人人鄙夷的淫妇!”安妃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你满意了?” “母妃……” 柳潇潇咬唇,哭泣,但眼底亦有对安妃所言的不甘,换做以往,她早怼回去了,但现在,她选择了闭嘴。 安妃绝望的模样到底让太后动了恻隐,她何尝不知,安妃一直阻拦明月和柳潇潇交往,奈何明月不听话。 太后重重吐出一口气,看向明月公主,对于这个已然“废掉”的公主,太后已无话可说,只苦口婆心道,“明月,你身为一国公主,自小享誉荣华,尊贵无匹,但你须记得,人亦贵在自重,你此番自甘下贱,伤透了你父皇和你母妃的心,哀家也没旁的与你相说了。” 太后失望冷淡的模样,如箭矢般插进了明月公主的心里,她此时方缓过神来,她失宠了。 彻底失宠了。 皇宫里的人,无论主仆,男女,最忌讳失宠。 她虽为妾妃所生,但因足够早慧,足够努力,自小过得是万众瞩目的日子,她是父皇和母妃的骄傲,太后虽最疼爱沈檀兮,但对她也是看重的。 太后的声音落地一刹,仿佛天地轮换,日更月迭,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不再享有先前的尊贵恩宠,不再享有姐妹们艳羡嫉妒的目光,不再拥有那些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什么都没有了…… 明月公主莫名心慌,那种心慌是哪怕知道怀了殷天逸的孩子,都没有过的。 人群里,朝她望过来的目光是那般尖锐,她脑海一时空白,神情恍惚,连太后呵斥柳潇潇都没听到。 太后说完了所有人,最后该柳潇潇了。 柳潇潇许是意料到了,一双鬼精的眸子转了转,头又低了低,一副认错态度很好的模样,但实际上是在想办法狡辩。 很快,她想到了。 “宣王妃,你可知罪?” “孙儿……知罪,孙儿不该带明月和义兄私会,但孙儿也是被她二人的感情感动了,”她抬头看向太后和明绪帝,“太后,明月和我义兄情投意合,两个人是那个什么……金童,对,金童玉女,明月钟情我义兄,我义兄也钟情明月,父皇,有好多事您不知道,我义兄出去打仗,明月很担心,和我说要是我义兄有不测,她就跟他殉情,我义兄也是,安妃娘娘看不起我义兄,定是不会将明月许给他,他也扬言,此生除了明月不娶!” 柳潇潇自顾自说的,提起安妃,语气竟还有些埋怨,似是因安妃的不许,才造成了今日的丑事。 安妃气得咬牙切齿,咯吱咯吱作响。 柳潇潇还越说越委屈,“父皇您说,这样的感情是不是很动人?您是天底下最仁慈最重感情的父亲,我以为您会懂的,没想到您和太后娘娘一样!”柳潇潇说着,偷偷瞥了眼面色阴沉的太后。 明绪帝冷笑,“朕懂,朕就是往日太懂了!”他指着柳潇潇,“太后说得对,你就是个祸害,留着你遗患无穷!” 明绪帝的眼底渐渐流露出杀意。 柳潇潇痛心道,“父皇,我知道我有错,但您就没有错了吗?整个皇宫就没有错了吗?两人相爱为何要在乎那些世俗规矩,什么背景家世,我什么都没有,父皇不还是同意了我和阿鄢,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同意明月和我义兄!” 安妃受不了了,歇斯底里道,“因为你那个义兄不单没家世背景,他就是个地痞流氓,哪一个正人君子会玷污未出阁女子的清白?” 柳潇潇被问住了,无言以对。 明绪帝恨道,“你还有脸提你和阿鄢的婚事,怎么,若朕不同意明月和殷天逸,便是朕错了?朕是错了,错在信了你,让你害了朕的女儿!” “父皇你怎么能这么说……”柳潇潇委屈的哭。 太后冷笑,“皇帝,当初柳潇潇冒名顶替兮儿的身份,你说她无心之失,勾引鄢儿未婚育子,你说她是情到浓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她害了庚儿,你说她也是一时鲁莽,出于一片侠义助人之心……这次,她身为一个王妃,无视皇室体统,宫规法度,引狼入室,带着明月和她的义兄私通,你还要给哀家什么解释?” 太后平淡的口吻,将柳潇潇往日做的“好事”娓娓道来,问得明绪帝哑口无言。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脆响的巴掌,扇在明绪帝脸上,让他往日对柳潇潇的宽容和赞许,都成了笑话。 这些事,是一个心地善良,天真无邪的人能干出来的? 太后难听的话还没说完。 “柳潇潇和鄢儿的婚事,哀家自开始就不同意,鄢儿是一个皇子,还是皇后嫡子,今后就算不济,也是个金尊玉贵的王爷,你却把他配一个不学无术,不求上进,毫无廉耻修养,鲁莽又愚蠢,连大字都识一个的乞丐!” 第59章 算盘珠子都打到哀家的脸上了 “别说王妃,就连最低等的丫头,她都不配!” “就是因这场荒唐至极的婚姻,让这群鄙陋无耻的乞丐看到了希望,一个个就想不择手段,攀龙附凤,一个当上了王妃,好啊,不如再让义兄当个驸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算盘珠子都打到哀家的脸上了!” 明绪帝轰然一击。 柳潇潇被臊得恼羞成怒,猛地站起身来,跟太后抻脖子立眼道,“太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我们看的也太没骨气了,我们是穷,但是我们人穷志不穷,我义兄本事大着呢,才不稀罕做什么驸马!” 她还要说,被明月公主扯了下衣角。 明月公主担忧,什么不做驸马,他不愿做驸马,难道还要抛弃她吗? 她仔细想了,事情败露也好,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现在父皇是在气头上,终归,父皇仁慈,对她也甚为爱重,待缓缓,宣王再为她和潇潇求情一番,给天逸个一官半职,然后将她许给天逸,那便是皆大欢喜了。 就是太后这里…… 明月公主抬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檀兮,蹙眉,祈求。 沈檀兮在太后身边说得上话,若她能为她求求情…… 她和潇潇虽有恩怨,但已经过去了,她相信,她应该不会介怀了。 沈檀兮收到了明月公主祈求的信号,心下微笑。 之前还打算用这件事算计她,现在还要求她? 她一脸为难的抿唇,紧接着怯怯地看向太后,摇了摇头。 没办法,太后太气了,她也没辙了。 柳潇潇忤逆太后,被太后赏了掌嘴二十,王嬷嬷带着丫鬟们朝着柳潇潇过去了,柳潇潇求明绪帝不成,翻了个白眼,装昏。 这是柳潇潇惯用的老招数了,以往明绪帝能看出来,但因宠着,所以装看不见,现在,明绪帝对柳潇潇的偷奸耍滑越看越恶心,越看越气,这些市井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简直就是在羞辱他,没等太后发作,明绪帝怒道,“将她给朕弄醒!” 王嬷嬷两眼锃亮,鞋锥般的手指朝柳潇潇的胳膊过去了,咬牙切齿,狠狠一拧。 柳潇潇尖叫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了。 然后捂着胳膊痛呼。 “回禀皇上,宣王妃醒了。” 太后冷道,“既然醒了,照打!” 话音一落,几个婢子一左一右控制住了柳潇潇,柳潇潇吱哇乱叫,王嬷嬷撸起袖子,抬起蒲扇大的手朝柳潇潇的脸左右开弓,王嬷嬷一边打,一边心里发狠,让你忤逆太后,让你欺负我们沈姑娘…… 啪啪啪!! 掌嘴声清脆响亮,听得人头皮发麻。 柳潇潇的脸很快就肿了,嘴角流着血,声音囫囵沙哑,“父皇救我呜呜……阿鄢救我……” “你这个刁奴,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迎接柳潇潇的,是王嬷嬷抡圆了胳膊,扇下的一巴掌。 直接把柳潇潇的头打歪,一颗牙混着血雾从嘴里喷了出去。 众人都看呆了。 柳潇潇彻底没了声音。 明绪帝呼吸一滞,眉心微拧。 明月公主见状哭着爬到明绪帝跟前,抱住他的腿,“父皇您要罚就罚我吧,都是我的错……潇潇不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吗?她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再这样打下去,她就要没命了。” “求求您仁慈一点,四哥还在府里等潇潇回去,若四哥见到潇潇这副模样,要心疼死了。” 是呀,鄢儿对潇潇的感情,若把潇潇打坏了,恐伤了他们父子之情。 明绪帝沉默了,所有人都看出他的犹豫和迟疑。 与其说是怕伤了父子之情,倒不如说是皇上也不忍了。 黄士良偷偷瞥了眼太后,凑到明绪帝耳边,递了个台阶,“皇上,要不歇歇再审……” 明绪帝看向太后。 太后许是也累了,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皇后的册宝和六宫之权,既然你管不好,那哀家就先替皇帝你收着,哀家也累了,兮儿,扶哀家回去。” “是。” 明绪帝松了口气。 一场闹剧暂时收场,但只是暂时。 安妃将明月公主带了回去,皇后和宸贵妃也回去了寝宫,柳潇潇被送去了皇后宫里,皇后连忙遣人去传宣王和太子。 这件丑事瞒着别人,不能瞒宣王,至于太子,皇后想,让他以太子之尊,给明月公主那个情夫谋个体面的差事,这样皇上那里,也说得过去。 因太子东宫离皇宫最近,所以太子是最先到的坤宁宫。 到之前,陆璿已经得知了消息。 他自是有自己的耳目。 但在东宫和一众心腹议事之时,得知这个消息,他还是惊了惊。 裴满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什么,谁有孕了?明月公主?” “奸夫还是殷天逸?” “在犀圆殿密会偷情?” 陆璿放下折子,一脸淡漠,他对谁偷人谁有孕这些小事没兴趣。 眼线紧接着又说,皇后娘娘派人过来了,许是要您襄助明月公主。 陆璿觉得他这位母后真是好笑,愚蠢庸碌不说,真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男人眼底不经意划过一丝厌恶,但随即又是一怔。 陆璿紧接着又问了些细节,问过后将眼线赶走。 裴满不明所以,“三哥,你问那些干嘛?难不成你真想帮那个明月公主?” 他三哥才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陆璿却没回答,支肘于案上,长指捻了捻眉心,合眸,玩味浅笑。 半晌,掀袍起身。 他本来不欲去的,但……现在,他想去看看热闹了。 坤宁宫。 皇后丧着脸和陆璿说完,陆鄢就急匆匆赶来了。 一进来就问,“母后,潇潇呢?” 皇后让人带陆鄢去见昏迷的柳潇潇,陆鄢见状大怒,“岂有此理,宫宴发生了什么?” 皇后将实情一一道出,这下轮到陆鄢傻眼了。 陆鄢看了眼劳神在在饮茶的陆璿,问,“潇潇带明月在宫里私会殷天逸?” 他只知道那两人有情,但私会……他好歹也是明月的哥哥,怎么可能看着自己妹妹和人没名没分的私通,甚至还怀了孩子。 潇潇她…… 陆鄢这边破防着,天色渐晚,皇宫里沉闷压抑,主子们不高兴,连带着宫人侍卫一个个恨不得隐身,尤其是在养心殿服侍着的。 养心殿外,日暮穷途,伴着昏黄的晚霞,寒鸦飞纵,空寂渺远,几分凄凉。 沈檀兮带着两个小宫女缓步走来。 “今日事杂,太后忖皇上心重不思饮食,故遣我过来送盅羹汤,再配些可口的清粥小菜。” “还是太后体恤,陛下……正烦着,劳烦姑娘费心,奴才进去给您通报。” “多谢公公了。” 黄士良进去后,沈檀兮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广阔的落日黄昏,她要铭记这一时刻,铭记这时的心情。 第60章 沈檀兮的劝慰 明绪帝回了养心殿,便坐在龙椅上,思考人生。 他到底哪错了? 为何他信赖的,宠爱的……一个一个辜负他的心意,当着众人的面,他被太后骂得狗血淋头,毫无反驳之力,太后的每一个字都像长了腿似的,在他脑子里转了转去。 震怒之外,他的确悔了,但这种悔,是不能说出来的。 皇后,是他亲封的。 柳潇潇的身份和婚事,是他抬的。 明月,亦是他最看重的女儿…… 可她们一个一个着实让他失望透顶。 可他也没错啊,他身为大夏的主人,每日忙于朝政,宵衣旰食已经足够劳累,他宠爱自己喜欢的女子,给自己找些乐子什么错? 明绪帝一向心志坚定,自信心爆棚,还是难得怀疑自己。 也怨这件事太丢人了。 想到这件事传出去……明绪帝一个头两个大,他可以封锁消息,也可以把知情的人都杀光,可人是杀不完的,他也不想落个暴君之名。 太后所言,今日之祸,完全是他纵惯之故。 哎……早知今日,他绝对不会…… 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 “皇上,沈姑娘在殿外候旨,替太后来送羹汤来了。” 明绪帝拧眉,沈檀兮…… 犀圆殿那清正端丽的一眼,和地上那些孽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即便明绪帝不想比,但也忍不住想,若是沈檀兮成了宣王妃,定不会带着他的女儿和外男私通! 人都是有口碑的,就像沈檀兮,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沈檀兮会做出那种淫荡下作的荒唐事,而柳潇潇,他稍稍忖度,她能干得出来。 柳潇潇……明绪帝想起这个名字,想起这张脸,心火如焚。 明绪帝抬手,让人进来。 沈檀兮进来的功夫,明绪帝心下冷笑,沈氏这是来看他的热闹的,看他错把鱼目当珍珠,终于惹出了祸端。 明绪帝正了正身子,不能让人看出他的落寞来。 “臣女叩见陛下。” 沈檀兮规规矩矩地行礼,她的头发长出来些,现在正是短发尴尬期,她干脆带着帽子,但鬓边和脑后毫无遮挡,有些炸毛,然而发丝莹黑,衬得雪肤愈白,还带着一丝潦草的可爱。 满室的昏黄,伴着影影绰绰的烛火,跳跃在沈檀兮的周身,模糊了她的轮廓。 明绪帝隐隐约约看到了她幼时的模样。 咿呀学语,步履蹒跚,她也是这般,头发短短的,只发顶能扎两个小揪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软糯可爱极了。 明绪帝的心,蓦地被针刺了一下。 “起来吧。”明绪帝的声音放柔了些。 沈檀兮端着食盒上前,慢条斯理地打开,将精致又好看的饭食摆上,柔声道,“陛下,太后娘娘说了,知道您被气着了,但您是天子,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重龙体,再烦心的事,有下面的人处置着,只要您的身子好着,大夏的天,就塌不了。” 黄士良也帮忙布着菜。 “皇上,您就听太后和沈姑娘的一句吧,好歹用些,别让奴才们跟着一块担心。” 明绪帝看着眼前的小菜,四热两凉一羹,还有两碟点心,熟悉又陌生,都是沈檀兮的拿手菜。 不知为何,明绪帝的心稍稍舒坦了些。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箸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下,“都是你做的?” 不知为何,沈檀兮布菜的手一顿,半晌才轻轻嗯了声,像是不愿意承认似的。 做了为何不认? 从来往养心殿送东西表殷勤的,都上赶着承认,她为何不认? 明绪帝吃了不少,沈檀兮时常照顾太后,自是厨艺不错,尤其那道鱼,酸辣开胃,大夏的规矩,一道菜不能吃三口以上,明绪帝显然还要吃,黄士良就要把鱼端下去了。 明绪帝的眉头刚竖起,就见一双玉手按住了碟沿,“今日皇上不思饮食,恕臣女斗胆,不若小小破个例?” 沈檀兮看着明绪帝的眼神带着疑问和忐忑,还有一丝狡黠,明绪帝满意勾唇,轻轻颔首。 沈檀兮愈发看清了明绪帝,其实人都是自私的,利于自己的,便可不看规则,不利自己的,就要用规则去要求别人。 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手握生杀之权的皇帝。 明绪帝吃着,余光里,突然一滴……从高处落了下来,明绪帝朝沈檀兮看去,拧眉问道,“你……哭什么?” 沈檀兮慌措的擦干眼泪,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回陛下,臣女……没哭啊。” 说是没哭,声音都哑了。 明绪帝让人收拾残羹,黄士良偷偷瞥了沈檀兮一看,似是也在好奇。 “你也想欺君?” 沈檀兮大惊,连忙否认,然后实话实说道,“臣女……是哭了,也不是为了别的,是……恕臣女冒犯,臣女是看见陛下吃臣女做的饭,想起了以前……兮儿以为,陛下再也不愿意吃兮儿做的东西了呢。” 怎么会呢…… 许是夜太沉太精,他又太挫败太灰心,明绪帝心中猛的涌上一股涩意,同时,觉得他和沈檀兮之前因柳潇潇产生的厚重的隔阂打开了些。 他恍然叹息一声,目光有些遥远,身上凛冽的气势也少了,他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小尼姑,问道,“兮儿,你一定很记恨朕吧?” 沈檀兮瞳孔微张,“陛下,臣女向天发誓,绝对没有……”少记恨…… 明绪帝却不甚在意她的答案,慢吞吞起身,走到窗前,负手站立,“记恨朕也没关系,当初是朕没有把你和鄢儿与潇潇之间的事处理好。” “皇上……”沈檀兮惊诧。 “太后说得对,是朕一贯的纵容宠溺,识人不明,造成了今日之祸,最后害了朕的女儿不说,还连累了阖宫女子的声誉。”明绪帝揉着太阳穴,声音沙哑,极度疲惫。 更重要的是,他骑虎难下,对这些人罚也不是,杀也不是。 太后说得对,若他有个精明强干的皇后,这些事何至于他劳心伤神。 “陛下所言差矣!”沈檀兮正色道,“皇上是最重情重义,英明神武的皇上,这样的皇上千百年难得一见,皇上又怎么能因旁人的错误怀疑自身?” 明绪帝的眼睛微亮。 第61章 恭喜太子妃娘娘了 “恕臣女斗胆,今日之事,皇上不但半分错没有,反倒是被人牵连了,无论皇后娘娘的疏漏,还是宣王妃和明月公主的纵情任性,全然是她们性情使然,皇上何来的过错?皇上宠信谁,便是谁的福气,若那些人不惜福,那便是罔顾圣恩,皇上的重情义是绝对没错的。” “哦?”明绪帝来了几分精神。 “兮儿,你竟是这般想的?” 沈檀兮面对明绪帝赞许的目光,露出几分不好意思,她自谦道,“臣女陋见,恐伤了陛下的耳……” “哪里哪里,朕才发现,你才是阖宫最懂朕的人!” 沈檀兮眸光一厉,又拍了明绪帝一阵马屁,这种心理受伤的中年男人最浅薄了。 无非是需要人肯定,被人吹捧,而明绪帝还多了一样,甩锅。 沈檀兮一一满足了他。 说到最后,明绪帝深深地看着沈檀兮,“兮儿,过去是朕错怪你了,你还是像儿时那般懂事明理。” 这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品质。 孝顺明理,沉稳大气…… 明绪帝心里感慨万千,“朕不该为了潇潇冷落于你……” 沈檀兮接下来的回应,更是让他悔恨不已。 “兮儿不怪皇上,宣王妃能为皇上逗趣儿排解郁闷,也有她的功劳,这些是兮儿不能为皇上做到的,兮儿该感谢她,替兮儿孝敬了皇上。而兮儿……虽不能逗趣儿哄皇上开心,但愿做皇上的忠将纯臣,为皇上粉身碎骨亦无怨言!” 明绪帝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 是他误了鄢儿啊! 沈檀兮这般的女子,才配辅佐在鄢儿身边,将来母仪天下。 柳潇潇这样的,只会让鄢儿受辱! 明绪帝一想起柳潇潇站在陆鄢身边的样子,过去有多顺眼,现在就有多碍眼。 太后说得对,她哪配当一个王妃? 可是沈檀兮已经配给璿儿了,明绪帝想了想,二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唔,好像更般配…… 明绪帝十分惋惜,终忍不住试探道,“兮儿,你如今对宣王,可还有情?” 沈檀兮怔忡一下,然后垂眸,嚅嗫,“其实……其实……皇上,兮儿早就对太子……” 她害羞得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明绪帝恍然大悟,但紧接着想起来,“既是如此,当初你为何要刺杀太子?” 沈檀兮:…… 对于这个原因,沈檀兮早便想好了,她哀伤道,“臣女说了,皇上恕罪。” “好,今日说了什么,朕都赦你无罪。” 沈檀兮抿抿唇,“您也知道,当初太子给臣女做过护卫……那时候臣女身上还有与宣王的婚约在身,后来虽毁了婚,但臣女已做下了不可饶恕的错事,那时臣女想着,皇上定不会轻饶臣女和臣女的护卫,也就是太子,臣女就想着……死之前将他带走……” 说到后面,沈檀兮的声音已经细如蚊蚋。 明绪帝沉吟了半晌,拧眉道,“原来太子……啊他也是知道你们二人难逃一死,所以才……” 才什么? 沈檀兮疑惑,明绪帝却没有再说了。 他看向沈檀兮,眸光已不似以往那般冷厉,反而多了些柔和和温情,他温声道,“你与太子二人情投意合,也是老天做下的姻缘啊。” 明绪帝不免想,若是陆璿没有被送走,那沈檀兮的婚约,原本也要落到陆璿身上的。 天作之合? 明绪帝磕到了。 直到沈檀兮走后,明绪帝依旧眼梢微弯,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黄士良最会察言观色,见状,他迎合道,“沈姑娘当真是兰质蕙心,皇上只与她谈了些时辰,便心情大好了,让太后知道,定要好好赏赐沈姑娘!” 明绪帝嗯了一声,睿朔的眸微眯,沉思了半晌,讳莫道,“不单太后要赏,朕也要赏她!” 明绪帝浑浊的眸渐渐清明起来。 他是大夏的主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既是她们不承,自会有人来承。 沈檀兮…… 过去是他错看了她。 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沈大儒和崔国医的独女,这般的身世才情,心智聪慧,不该被埋没了。 “传朕旨意……” 坤宁宫。 “沈檀兮去了养心殿?”皇后慌道,“坏了,她一定是找皇上落井下石去了!” “璿儿,她是你的女人,你……你去把她拉回来!” 陆璿倒茶的手微顿,半晌不徐不疾地尝了口,缓声道,“母后莫急,儿臣信兮儿,定不会像您想的那般。” 陆鄢点点头,“母后,兮儿不会的。” 他说完看向床上的柳潇潇,神色微凝。 陆璿也看向皇后,目光犀利,“倒是母后,今日小产了,该好好休息,还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皇后一怔,随即恼羞成怒,“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不中用的,你母后我都要被废了,你们两个还当没事人似的。” 陆璿不置可否,陆鄢亦一反常态,没站皇后,“母后,原本明月出了这等大事,母后您难辞其咎,父皇怪您是应该的。” “你……” 皇后气不打一处来,她眼见两个儿子不搭理她,她便想找别人撒气。 “沈檀兮呢,来人,将沈檀兮给本宫带来!” “本宫倒要看看她是人是鬼!” 陆鄢想要拦,却被陆璿一句话制止,“四弟,喝茶。” 一杯茶推到了他的面前。 陆鄢诧异地看着陆璿,他难道不怕母后难为沈檀兮? 他果真对沈檀兮不是真心的。 陆鄢心下一沉,却也不好多说。 直到视线里,沈檀兮缓步走来。 沈檀兮行礼,抬眸一瞬,一眼看到了陆璿,他未侧首看她,只留给她一张刀削般的冷峻侧脸,沈檀兮抿唇,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光。 皇后本就是想难为她,所以迟迟不让她起身。 然不过须臾,坤宁宫外,便响起了黄士良的声音。 “沈姑娘!皇上有旨,请沈姑娘接旨。” 众人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惟尔献国公沈度独女,族茂冠冕,庆成礼训,淑韵娉婷,韶姿婉娩,贞顺自然,言容有则。作合春宫,实协三善,曰嫔守器,式昌万叶。备兹令典,抑惟国章。是用命尔为皇太子妃。往,钦哉!其光膺徽命,可不慎欤!” “恭喜太子妃娘娘了!” 第62章 裴霄,去把这个娃娃趁夜塞柳潇潇被窝里 “小姐,皇后此时让您过去,肯定没安好心,要不咱们就说太后有事用您候着,不方便过去?” 沈檀兮本想顺着青豆的话,辞了坤宁宫的召见,余光里,却看到黄士良执着明黄的圣旨,踱着小碎步,打远处而来。 沈檀兮略一思忖,笑了。 “不,去。” 这种装逼的场合就是要在这些看不惯她的人面前摆,才更爽啊! …… 坤宁宫。 沈檀兮领了圣旨,一旁的青豆垂着头,憋着笑。 怪不得她家小姐…… 皇后愣愣地看着沈檀兮,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陆鄢已经锁紧了眉,看了眼陆璿,讳莫不明。 倒是陆璿,自从起了身,便负手立于阶上,容颜冷峻似寒冰,一双黑瞳一瞬不瞬地凝着下首,拿着圣旨谢恩的小尼姑身上。 明黄煊赫的太子服制,威严尊崇,居高临下,好像这份恩典是他赏赐的似的。 沈檀兮像是察觉到他的打量,回头朝他看去,柳眉轻挑,水漾莹黑的眸底掺着得意。 好像在说,不配做你的正妻吗? 略略略…… 陆璿瞳仁一闪,随即冷笑了下。 脑海里竟一闪而过,粉雕玉琢,容颜绝美的小丫头,手里拿着一个诡异的巫蛊娃娃,娃娃上写着当今圣上的生辰八字。 少女眼睛锃亮,嘴角阴恻恻的笑。 “这下看你还不死!” “裴霄,去把这个娃娃趁夜塞柳潇潇被窝里!” “……” “大小姐,柳潇潇不认字,所以娃娃上的字,你不仅要模仿她的笔迹,写的七扭八歪,还要写错几个,才真实。” “……”少女醍醐灌顶,却不甘心疏漏被属下看出来,于是冷哼一声,不满地做了个鬼脸,“就你知道,显得你了!略略略……” “你以为你很聪明吗?” 少女一遍低头用毛笔改着,一边嘀咕, “本小姐早就知道,不过是为了试探你罢了!” “再多嘴,本小姐就找人牙子发卖了你!” …… 回忆夹杂着现实,影影绰绰,交错闪现。 陆璿心头一紧,别开了眼。 紧接着,又有圣旨来了。 这次不仅是给沈檀兮的,还有六宫的。 皇后因疏怠无能,被剥夺了治理六宫之权,禁足坤宁宫三月,宸贵妃知情不报,也被禁足了三个月。 至于沈檀兮,责令本月与太子完婚,成婚后便以东宫太子妃的身份暂令协理六宫之权。 圣旨一下,意味着后宫真的变天了。 皇后领旨起身时,几乎站不稳,被身边的嬷嬷搀扶着,才勉强站立,她苍白着一张脸,看向沈檀兮的眼神,竟带了一丝惊惧。 沈檀兮在养心殿说了什么,竟从一个不得圣心的罪女良娣,一朝飞升,成了手握重权的太子正妃! 太可怕了。 皇后后知后觉,此时,比禁足更可怕的竟是,对沈檀兮的未知。 见黄士良对沈檀兮此时毕恭毕敬的态度,陆鄢亦是一脸复杂。 他自是高兴,沈檀兮能够重得圣宠的,但此番,亦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古往今来,有几个太子妃能从皇后手里夺权的? 沈檀兮,做到了。 这份圣宠不同其他,他是男子,自是明白,皇上赏赐的金银恩宠都是虚妄,如履薄冰的宠爱,而权力,才是真的恩宠,因为这还代表了一个帝王的信任和看重。 这个结果下,若说沈檀兮背后什么都没做,打死他他都不信,他原本最是讨厌人耍阴谋诡计,但此时,他非但没生出半分厌恶,心里却隐隐撩起了激荡的火簇,为她…… 她在发光。 陆鄢掩下心底的悸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上前为沈檀兮恭贺。 沈檀兮却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倒是不像做了什么的,或许是他又误会了? 陆鄢正迟疑着,身后,陆璿又有提醒,“四弟,弟妹醒了。” 陆鄢恍然想起柳潇潇,于是问道,“兮儿,你适才见到父皇,可打听到父皇对明月一事有何处置?” 沈檀兮却摇了摇头,“皇上震怒,我哪敢提啊,对了,宣王妃现下如何了?” “既是她醒了,王爷便快去看看吧!” 沈檀兮这样说,陆鄢也无法推辞了,说实话,陆鄢此时是不想面对柳潇潇的,尤其是听说了是她带着明月与外男在宫中私会苟且…… 她挨了打,他自是心疼的,但亦是又气又痛。 陆鄢点点头,转身朝殿内走去。 沈檀兮见状跟上。 这么好的看热闹的机会,她一定不要错过。 路过陆璿的时候,却听陆璿对皇后道,“母后,儿臣宫里还有公事要忙,若无事,儿臣先行告退了。” 皇后彻底瘪了,哪还有心思为难别人,摆摆手让他快走。 内殿,柳潇潇果然醒了,见到陆鄢,猛地扑到他怀里,肿着一张脸,说话囫囵不清,“阿鄢,你可算来了,父皇……” 陆鄢却无视她的诉苦,手臂也没有回抱住她,反而一脸疲倦,待柳潇潇告完状,他深吸一口气,道,“潇潇,你为何要带着明月在宫中与殷天逸苟且?” 柳潇潇哭声戛然而止,她从陆鄢怀里抬起头,只见陆鄢目光冰冷,带着审视。 柳潇潇心中一慌。 与明绪帝一样,陆鄢也怀疑起柳潇潇的用心了。 往日,她所做所为皆出于懵懂无知,善良侠义,可这回呢? 柳潇潇避开陆鄢的模样,“阿鄢,你在说什么?” 陆鄢一字一顿,“你就算无知,也该知道女子的清誉清白比性命还重,更何况是一个公主!你怎么能这样害明月?” “你怎么也跟父皇一样,怪在我的头上,我也是一片好心,明月和我哥哥情投意合,我只不过帮她而已!”柳潇潇大怒,一把推开了陆鄢。 陆鄢站稳,眼梢微红,“你帮?谁家嫂嫂帮妹妹,帮她和别的男人私会苟且?” 柳潇潇瞪着眼珠子,“我哪知道他俩会做出那种事情?你有空怪我,怎么不问问你那个妹子,为什么要和我哥哥苟且,难道是我哥哥逼她了吗?” 第63章 贬为庶人 陆鄢似是没料到柳潇潇说出这般厚颜无耻的话,震惊了半晌,再也压抑不住怒气,咬牙切齿都,“你!你!你强词夺理!!” “是你不讲道理,我被太后的人差点打死,你却一心只找我问罪……”柳潇潇委屈地咧嘴,还要哭。 陆鄢失望透顶,他难以置信道,“事发之后,你非但没有一丝悔改,反而强词夺理,我真是后悔,当初明月和你哥哥相好的时候,便应该拆散他俩,也免得落下今日恶果!明月未婚有子,现下危在旦夕,父皇也许会杀了她,你还一心只有你的伤……” 陆鄢没说,若不是她安排二人私会,太后会打她吗? 太后怎么不打沈檀兮? 柳潇潇面对陆鄢的责问,恼羞成怒,起身又打又砸,“我就知道你嫌弃我,你嫌弃我干嘛要我,休了我算了,我不就是没爹没娘没人给我做主呜呜……就让你们随便欺负!” 柳潇潇拎起香炉砸到陆鄢身上,陆鄢躲也不躲,香炉砸到陆鄢额头上,咚的一声。 一旁看热闹,装作纠结不敢劝架的沈檀兮见状,大惊,“宣王你没事吧?” 我哩个去……家暴现场。 沈檀兮说着,身子往宣王身后藏了藏,怕柳潇潇发起疯来,砸到她的身上。 青豆见状,也硬着头皮挡在她的身前。 柳潇潇愈发怒了,指着沈檀兮主仆,“你滚,你们都是来看我热闹的,你给我滚!!” 沈檀兮暗自舔了舔唇瓣,既然你是知道我来看热闹的,当然不会轻易走了。 沈檀兮不仅没走,还时不时添油加醋。 陆鄢没还手,却嘴上没停,气得眼都红了。 到最后,柳潇潇蹦下床,拎起了鞭子,朝陆鄢抽了上去。 这下沈檀兮和青豆连忙跑远,其他宫婢上前阻拦,也被柳潇潇抽了。 整个殿里闹成了一锅粥。 不知是谁去叫了皇后,皇后一进来就看见柳潇潇用鞭子抽打她的宝贝儿子,陆鄢随是伸臂去挡,但脸上也遭了几鞭子,皇后看着陆鄢脸上的血痕,大怒。 指着柳潇潇骂道,“放肆!” “泼妇!” 柳潇潇也不甘示弱,婆媳俩又闹了起来。 陆鄢和皇后气得眼冒金花,可算是尝到了往日对柳潇潇不管不顾纵容的苦果。 又闹大了。 明绪帝的心情刚好一些,便听说了柳潇潇在坤宁宫大吵大闹。 他移驾过去,看着陆鄢脸上的伤,差点儿没气驾崩。 怒极之下,明绪帝当即要废了柳潇潇的王妃,将她关进宗人府,柳潇潇这才意识到了严重性,开始哭求。 陆鄢跪下为她求情。 “父皇,潇潇只是一时意气……” 但是这次,任凭陆鄢把嘴皮子说破了,明绪帝都没消气,“哼,这些年,你不遵宫规便罢,还愈发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上下尊卑,不知礼义廉耻……竟连朕的儿子你都敢打,朕看你是不想要你的脑袋了!” “父皇饶命啊,潇潇再也不敢了呜呜……” 明绪帝沉着脸闭眼,气狠了。 沈檀兮默默看着,心道这算啥,今后还有的你们受呢。 最后,看在陆鄢的份上,明绪帝还是没有处置柳潇潇,只带着陆鄢回了养心殿。 然而翌日,下了朝,明绪帝召来了沈檀兮,问明月公主一事,要如何处置。 她很快便是后宫真正的掌权人,明绪帝问问她,也是有考验之意。 沈檀兮看明绪帝的神情,觉得明绪帝是有心放过明月公主了。 “鄢儿说,若朕执意追究,那这件丑事就会广而告之,不如顺势而为,鄢儿还说,那个男子样貌谈吐皆不俗,只是不愿为官, 若真如他所说,朕倒不愿这样的人才被埋没了。” “赐他一个官位,让他与明月成婚,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明绪帝抿了口茶,“就是这样做,朕……哎,心中不甘啊。兮儿,朕也不瞒你,明月是朕的女儿,哪有一个父亲忍得下一个浪荡子玷污他的女儿?偏为了后宫的清誉,为了朕的颜面,更为了明月,朕要忍下这口气!” “若杀了明月,对外便称暴毙,也可保住阖宫上下的清誉,但……此事朕的女儿虽糊涂至极,但她才是受害者,朕若是杀了自己的女儿,恕了旁人,便枉作帝王了!” 沈檀兮知道,这个旁人,说的是柳潇潇。 碍于陆鄢对柳潇潇海枯石烂的情,他不能动她。 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和看重的儿子生了嫌隙,不值当。 但理智是理智,情感上,明绪帝自然不甘心。 沈檀兮也不甘心。 恕了明月公主,就是拿阖宫女子的清誉当赌注,当背书,她配吗? 沈檀兮恭谨道,“其实此事,陛下不必过忧。” “哦?”明绪帝朝沈檀兮看过来。 “恕臣女斗胆,明月公主虽无辜,但万万恕不得的。” “若恕了明月公主,岂不是给那些意图攀龙附凤之辈做了个极坏的榜样,认为即便玷污了金枝玉叶,也不会受罚,反而会扶摇直上?陛下,此举看似微不足道,但遗祸甚深啊!” 明绪帝眉心一蹙,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如梦初醒道,“没错,你说得对。” 他被鄢儿绕进去了,他是帝王,家事亦是国事,不能儿戏,更不能优柔寡断。 明绪帝的眉心要夹死只苍蝇,声音带了些紧迫,“你说,你接着说。” “臣女认为,若想得而兼之,也不是不可能。” “不若……对外谎称明月公主暴毙,实则将明月公主贬为庶人,送到宫外,与那奸夫成婚” “此举不仅可以体现皇上仁慈,还可以警示后宫,保全清誉,最重要的是,让明月公主看清看明谁才是真正爱她的人。若那奸夫对明月是真心的,陛下自是不用担忧,若明月公主失了身份,那男子便变了心,明月公主自会悔过,岂不两全其美?” 明绪帝沉默着点了点头。 同时,看向沈檀兮的目光,带着满意。 明绪帝的圣旨很快便下了,明月公主突发恶疾,夜里暴毙而亡,着以亲王奠仪下葬。 明面上是暴毙,知情人得知的消息,是贬为庶人。 皆大欢喜的结局。 既保全了明月公主的性命,还让明月公主和情郎得偿所愿结为夫妇了。 陆鄢得知后,好好感谢了沈檀兮一番。 沈檀兮但笑不语。 第64章 明月从前好歹是个公主,你莫要婚礼寒酸了 安妃也带着明月公主和厚礼,来慈宁宫感谢沈檀兮,安妃虽是庆幸明月公主得了一条命,但好好的女儿因为私通生子被贬为了庶人,哪真高兴得起来? 安妃的脸色就像七天七夜没睡似的,难看得厉害,偏身旁的明月公主好好的,还因想着终于能和情郎团圆,满腹期待和幸福。 看得安妃暗自咬牙。 但该说的,该骂的,该打的,已经都做了。 事到如今,除了认命,还能如何? 安妃庆幸往日和沈檀兮关系不错,就连她落魄之时,她也没有落井下石,当然她也不是那样见风使舵的人,现下沈檀兮大权在握,深得圣心,她最先沾了光。 安妃和太后,沈檀兮等人寒暄告谢,说多了,憋闷在心里那些话,也全都按捺不住吐露了出来,无非是对宣王妃的怨毒和对明月公主的恨铁不成钢。 到这个地步,她也不怕得罪宣王,触怒皇上,她就是要骂臭柳潇潇,倘若语言有力量,她恨不得将柳潇潇撕成碎片! 明月公主听不下去,为柳潇潇说了几句,安妃怒不可遏,指着门口,“你滚,我不想看到你!” 明月公主捂着脸走了。 太后和沈檀兮面面相觑,太后安慰了安妃几句,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和理解。 安妃气虽气,但还是疼明月这个唯一的女儿的。 沈檀兮送安妃出来之时,安妃拍着沈檀兮的手,道,“兮儿,你知我就是嘴上说的狠,但明月是我唯一的女儿,她成了庶人,什么都没有了,我听说那浑货也是个一穷二白的,明月自小锦衣玉食,哪跟他过的惯那种苦日子?” 安妃说着,用手擦了擦泪,旁边的侍女心疼地递上绢帕,“沈姑娘,不怕您知道,这几日我们娘娘日日哭,夜夜哭,一双眼睛都要哭瞎了。” 安妃朝侍女摆摆手,哽咽道,“明月她不懂事,总说有情饮水饱,她哪知道,寻常人家过日子,柴米油盐处处都要银子,我本来想给她多带些嫁妆,可是那日陛下来了我的宫里,明里暗里不让我插手呜呜……” “你说明月她图什么啊!” “满京城的王公子弟,哪一个不比殷天逸强?” 沈檀兮叹了口气,“既然皇上有了叮嘱,那娘娘切莫与皇上作对,若娘娘倒了,明月的处境就更难了。” 安妃泪眼莹莹地看着沈檀兮,哀戚点头,复又问道,“那我真的对明月不管不顾吗?我怕……她早晚要被饿死!” 沈檀兮缓缓摇头,沉静道,“自是不要给,若安妃娘娘想要明月知错回头,便要狠下心来!” 安妃不懂。 “诚如娘娘所言,平民百姓生活不易,过去明月不能理解,甚至在那些人的叙述中,还觉得新鲜,向往,那便让她亲身体会一番,待她尝到了苦楚,自会幡然醒悟,到时候,明月或许还能回到娘娘身边。” 安妃听进去了,迷昏的眸逐渐清明起来。 她正色道,“好,就如你所说。” 安妃的神情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欣喜和激动,或许她还期待着,就像沈檀兮说的,明月公主受苦醒悟后,还能回来。 安妃的身影渐渐渺小。 沈檀兮瞧着,蓦地冷笑。 青豆问,“小姐,你笑什么?” “自是笑安妃,当皇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这么大岁数了,还妄想得到男人的怜悯和恩赐。” 青豆深谙,同样嘴角微勾,眸底尽是精光,“安妃娘娘不懂男人,尤其不懂身居高位的男人。” 这些人最是薄情寡性,自私虚伪。 沈檀兮挑眉,“时过境迁,皇上早就忘了对明月的宠爱,记得的只有她,令他蒙羞受辱。” “明月自然想回来,嗬,但她永远也回不来了。” 青豆附和,“小姐,明月公主已经已于辛酉年四月十六薨逝了。这世上,不会再有一个明月公主。” 宣王府。 宣王和宣王妃又冷战了。 柳潇潇自从宫里回来,就老实了些,整日在房里养伤,陆鄢也没去看望过她。 柳潇潇伤痛缓了一些,便听宣王身边的小厮,传来的消息,明月公主假死,不日出宫与殷公子成婚。 小厮是陆鄢遣来的,特地来告诉柳潇潇的。 小厮说完,暗暗瞧着柳潇潇的神情。 柳潇潇一听说明月公主被贬为了庶人,下意识便说道,“皇上宁愿将明月贬为庶人,也不肯封我哥哥一个大官做?” 柳潇潇气得肿胀的脸皱了起来,下一秒她呼痛,强忍着问小厮,“王爷的意思,父皇没听吗?” 小厮沉吟了半晌,回道,“这个……小的不知。” 柳潇潇一听,心里更烦了,摆摆手让小厮回去。 然后让人把林锦儿和凌月公主请来。 二人一来,便说了,皇上是听了沈檀兮的话,林锦儿和凌月公主说完,脸色有些异样,她们也没想到沈檀兮会出手帮明月公主…… 柳潇潇却瞪眼道,“她哪是帮啊,她明明是在害明月和我哥哥,之前不都是商量好了,让我哥哥当个大官,再和明月成婚,这样对谁都好,哪像现在,明月被赶出了宫,再也不能见父皇的安妃了,这也叫帮?” 林锦儿和凌月公主听着柳潇潇的语气,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们好友多年,自是不会因一句话恶意揣度的,倒是凌月公主见柳潇潇满不在乎的样子,心底的气有些压不住。 她也是才知道,柳潇潇竟然带着明月在宫里和殷天逸苟且,有了肌肤之亲。 她也是公主,自是明白,这是多大的祸! 明月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 凌月公主带着怨气,冷硬道,“你说的好,只是咱们想的,父皇不一定会同意,再说了,即便父皇同意,太后那里也不会同意!眼下这个结果,明月能保住一条命,你哥哥能全须全尾,已经是皇恩浩荡了,你且有时间和殷天逸准备婚事吧!明月从前好歹是个公主,你莫要婚礼寒酸了。” 柳潇潇恼羞成怒,“凌月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月要嫁给我哥哥,我和二哥自然不能慢待她!” “那就好!” 凌月公主说完,翻了个白眼,找了个离柳潇潇远的位子坐下。 第65章 你,柳潇潇,就是个贪婪自私之人 林锦儿瞧瞧柳潇潇,瞧瞧凌月公主,夹在二人中间,有些为难,她想了想,还是走向了柳潇潇,苦口婆心道,“潇潇,明月公主这件事就算了了,但你的事没完,与其担心明月和殷天逸,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林锦儿来之前已经和崔鄞商量过了,都觉得柳潇潇此番虽是没有被罚,但后果更严重。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柳潇潇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林锦儿怜爱地看了她一眼,用手指轻点她的额头,“你呀你,说你傻,你还真是……” “你和宣王现在还冷战着,疼你的皇上现在去疼沈檀兮了,连皇后的大权都给沈檀兮了,你不害怕她得了权报复你?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了宣王吧?” 林锦儿压低了声音,“太子得势,太子妃也这般得宠,那江山……” 柳潇潇拧眉,嘴硬,“阿鄢不是那般恋慕权势的人。” 一旁的凌月公主终于被柳潇潇蠢得听不下去了,她腾地起身过来,颐指气使道,“现在不是宣王想不想夺嫡的问题了,是咱们这些人,奉宣王为主,与他结党成脉,已经不可分割了,在外人看来,在太子党看来,在父皇看来,咱们都是一伙的。若宣王败了,以太子睚眦必报的个性,沈檀兮与咱们的恩怨,咱们能落个好吗?” “古来成王败寇,一夕之败,遗愧终生!” 林锦儿赞同地点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 更严重的是,她和崔鄞将宝全都压在了宣王和柳潇潇身上,偏沈檀兮得了势,襄北崔族的人得知他们认错了人,真表姑娘现在是太子妃,正兴高采烈地从襄北赶来赴宴呢。 他们崔家出了个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啊! 崔鄞和她怕嫁妆的事败露,瞒着,压着,不让他们来,但是也压不住了。 若柳潇潇和宣王还不支棱起来,她和崔鄞第一个完蛋! 林锦儿正焦虑着,身旁的柳潇潇却支棱着清澈的大眼,“什么败什么寇……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父皇只是一时生我的气,父皇有多疼我你们是知道的,等我养好了伤,再进宫哄哄父皇,他就一定会原谅我了……” 林锦儿和凌月公主一口气上不来,梗在心口。 二人面色铁青地回去了。 柳潇潇将二人的话听了进去,她不能再和陆鄢冷战了,她要去找他说些软话,和好。 书房。 “你告诉她这些,她可高兴?” 小厮回道,“王妃不是很高兴,而且还有些怨皇上没给殷二爷封个大官!” 陆鄢问了个清楚,将小厮赶走。 然后闭上眼,仰头靠在椅背上。 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呵…… 陆鄢脑海里尽是太后辛辣的辱骂。 “……就是因这场荒唐至极的婚姻,让这群鄙陋无耻的乞丐看到了希望,一个个就想不择手段,攀龙附凤,一个当上了王妃,好啊,不如再让义兄当个驸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算盘珠子都打到哀家的脸上了!” 潇潇,我该怎么相信你是善良无辜的? “扣扣!” 陆鄢启眸,柳潇潇怯怯地站在门口,黑蒙蒙的眼睛盯着他,红肿的脸,小心翼翼抓着衣角的手,看起来楚楚可怜。 陆鄢胸闷如堵,他深吸一口气,别开眼,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阿鄢,我来跟你道歉,我知道错了……” 陆鄢眉宇间闪过一抹厌烦,他下意识想,为何她总是跟他道歉? 柳潇潇见他不说话,胆子大了些,朝他过来,“阿鄢,你就原谅我吧,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做事就是不爱动脑子,而且我也不像沈檀兮,有好爹好娘从小教导,你们那些宫里宫外的规矩,我根本不懂,若我懂,我一定不会带着明月去和我二哥私会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到,我对天发誓,若我真的有心害明月,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剩下的话,被陆鄢用手堵上了。 柳潇潇大喜,连忙抓住陆鄢的手,“阿鄢,你原谅我了吗?我保证,我……” 陆鄢却打断了她的话,眸光清冷,“你每次都要跟我道歉,可每次,你都不改。” “你总说你不是故意的,不是有心的,我信了,我信天真善良的你,不比那些名门贵女,七窍玲珑心,你想不了那么多。” “之前,你瞒下了兽王丹,我信你并非有坏心,今日,你害了明月,让她失身于你的义兄,你又说你不是故意的,我也想信你。” 柳潇潇眸光一颤。 陆鄢痛心道,“但是这两天,你猜我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了两年前,你冒认沈檀兮的身份,你也说你不是故意的,你并非贪慕虚荣之人,你只是想享受一下家人关怀,我信了,我不仅信了,我还去怪沈檀兮,为何那般刻薄不肯饶恕你。” “可刚刚,我让人去告诉你明月和殷天逸的事,你在遗憾什么,你在烦躁什么?” 陆鄢猛地将手从柳潇潇的手里抽出,眼底尽是痛恶,“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联系起来,都证明了一件事。” “你,柳潇潇,就是个贪婪自私之人!” 陆鄢红着眼,眼角流下隐忍的泪。 他不能接受柳潇潇的坏,更不能接受因为柳潇潇的坏,他的纵容,害了那么多人。 他一向自诩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无愧于心。 可近日他发现,当初,他也许错怪了沈檀兮,柳潇潇冒认就是故意的,明月一事,柳潇潇的所作所为更是无可辩驳的……无耻。 他以为,他攫取了世上罕见的纯洁不染的凌霄花,可是这朵花,他今日才掰开花瓣,里面塞满了淤泥。 柳潇潇闷声哭泣着,看着陆鄢,说不出话来。 只能一句一句,小声反驳,“我不是……” 陆鄢默默落着泪,心里憋闷难受得厉害,他隐约觉得并非因着这一件事,还有别的,但他不想细想了。 那一抹纤窈明丽,巧笑嫣然的影子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一滴泪吧嗒落到桌案的宣纸上,氤氲了上面龙飞凤舞的几行字。 是一首诗。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他的青梅,被他亲手,送给了他的兄长。 第66章 他家太子向来不喜女子近身 柳潇潇离家出走了。 陆鄢得知消息后,就去崔鄞和殷天逸兄弟那里去找,结果都一无所获,崔鄞知道二人吵了一架,因此柳潇潇才离家出走后,大怒,斥责陆鄢,“你们夫妻本就是一体,潇潇犯了错,就没有你的责任吗?你明知她什么性子,平时就该多加教导看护,不要出了事就知道怪她,她一个自由自在的江湖儿女,嫁到这尔虞我诈的深宫内苑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锦儿也劝,“王爷,妾身知道你爱之深责之切,可对潇潇,你要多些耐心,你娶她之时便知她与那些宫宅贵女不一样,她是自由自在的鸟儿,你现在还要拿那些体统规矩框束她,怪不得她要逃了!” 夫妻俩对陆鄢一阵输出,陆鄢本就心焦气躁,此时越发担心起来,潇潇鲁莽任性,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若真遇到了坏人,可如何是好? 殷天朗怒极想要打陆鄢,被人拦住,他吼道,“凭你是谁,敢欺负我妹妹,我就不会放过你!若潇潇出了事,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殷天逸脸色有些难看,他拧眉劝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当务之急,应该先把潇潇找到。” 殷天逸看向殷天朗,“我和大哥把从前和潇潇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没有人。” 崔鄞焦急道,“她离家出走,定不想让我们找到。” 一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凌月公主出主意,他们先暗地里找柳潇潇,别把消息传出去,若父皇那里知道,堂堂王妃离家出走,定要重责的,但如果七日后还找不到,那就顾不得了。 陆鄢深以为然,“咱们势单力孤,找人如同大海捞针,若再找不到,就需向皇上请示,调动御林军来找……”他叹了口气,“但那时,恐怕潇潇早就离开京城了。” 陆鄢话音落下,一众人沉默了。 然而陆鄢多想了,柳潇潇并未走远,只是想用离家出走闹一闹,吓唬吓唬陆鄢罢了。 三日后她便有了下落。 在刑部。 说来话长,柳潇潇拎着包袱想要出京耍耍,正好遇到官兵押着一群前往宁古塔服役的囚徒,柳潇潇定眼一看,那囚徒里,竟有她熟识的人,之前与相好,巡盐御史马家的独女,马湘云。 原是马家前些日子因贪赃枉法被抄了家,马湘云就从一个官家贵女成了阶下囚。 柳潇潇见状,侠气又上来了,翻身一个跟头,用轻功冲进人群,将马湘云救了出来,看守官兵要动手,柳潇潇便抬出了王妃的身份。 官兵们哪还敢动弹? 柳潇潇却变本加厉,一挥手,让人将所有囚徒都放了,“今天就当放囚日,你们都走吧!” 那些囚徒连忙跑了。 官兵吓坏了,那里面可还有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一个官兵连忙跑回刑部,告诉了长官,一层层上禀,刑部尚书一手让人通知陆鄢,一手让人去把囚犯都逮回来。 连带着柳潇潇也被“请”了回来。 陆鄢告谢了刑部尚书王大人,还特地嘱咐王大人这件事不要传出去。 给柳潇潇擦好了屁股,陆鄢带着柳潇潇回去了。 柳潇潇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半晌出口怪陆鄢,她好心将人都放走了,陆鄢却助纣为虐,将人都逮回来了。 陆鄢本来对柳潇潇的担忧压过了责怪,此时听了她的话,陆鄢心里莫名又升起一抹愤怒来,他压着,他不想和她再闹了。 回去后,陆鄢温声告诉柳潇潇,他不该那么说她,发生这种事也有他的过错,妻子犯错,丈夫何尝无辜? 今后他会尽到教诲引导之责。 陆鄢的一番话,深入肺腑,柳潇潇虽然听不太懂,但是知道陆鄢这是向她低头了。 柳潇潇哭着抱住陆鄢,“阿鄢,你别这么说,也有我的错,我向你保证,我再也不犯那种错了,你觉得我没文化,配不上你,那我从今往后就努力学,阿鄢,我爱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陆鄢点点头。 那些旖旎遐思尽数被他压在心底,埋了起来。 往事不可追,惜取眼前人。 潇潇是他深爱的女子,她虽有过,但他会陪着她一起改。 陆鄢下定了决心,要有恒心耐心,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柳潇潇。 沈檀兮和太子的大婚提前到了下月初三,阖宫忙成一团,备嫁提亲,太子大婚,自是隆重繁琐。 因太子是皇后嫡子,太子成婚,亲娘怎能不在?所以明绪帝特例下令,将皇后的禁足之期往后推了半月。 皇后操持着这场大婚,所以沈檀兮的嫁妆单子,是要给皇后看一看的。 九十九抬。 皇后看着上面的物件,好些宝贝珍稀名贵至极,一看就是沈家掏了家底的,也难怪,献国公的宝贝疙瘩,自是不能委屈的,皇后看着有些后怕,多亏裴璇意退了婚,不然一个正妃的嫁礼比不上一个良娣的,真真是丢尽裴家和她的颜面。 她裴家的几个兄弟姐妹都嫁娶的不好,自是掏不出这么些好东西的,而她虽有皇上的宠爱,但她怎好拿着皇上的东西去填补娘家? 皇后还是有些痛快的,因为沈檀兮露脸虽露脸,但端看嫁妆数,就不如潇潇。 皇后又仔细看了看,崔家只给沈檀兮添了千两黄金,还没有鄢儿添的多,鄢儿真是实诚,怎么还给沈檀兮添了五抬? 要知道这五抬都有万金之数了。 即便亲哥哥也没有给妹妹添那么多的。 皇后沉了口气,继续看,一些零碎的,例如安妃等人,添了千两白银加一些玉石首饰,这些倒也正常,沈檀兮的人缘真是不错,光各方添妆便添了一个大箱子。 愈发显得鄢儿人傻钱多了。 太后也添了五抬,附加一斛鸡蛋大小的东珠,诚心抬举啊…… 献国公府一共是八十八抬,若是没有潇潇的一百零八抬,八十八抬是要在京城露大脸了,十里红妆也不为过啊,想当初,她封后的嫁妆,几乎掏空了裴家,也不过六十六抬,已经羡煞众人了。 太后也不过六十六抬,这在过去,是巅峰了。 皇后感慨艳羡不屑了一通,叫来了陆璿,让他也看看,走走形式,并且趁机敲打敲打陆璿,你看,你娶的妻子,再好,嫁妆数还是输给了陆鄢。 陆璿哪能听不出这番挤兑话,他也不见生气,在皇后这里,他练就了一副好修养。 皇后看他沉静如水的面容,心里愈发不好受。 这个儿子,总与她不亲近。 他便要一直记恨她这个生他的母亲吗? 他难道不知,她也有难处? 皇后沉着脸轰走了陆璿。 陆璿回到了东宫,大婚前,明绪帝减少了他的庶务,所以他有了些闲时。 他拿起笔,沾了些墨,写起字来。 窗外春日明媚,草长莺飞,生机勃勃。 小厮元禄在旁研着墨,伺候着,一般来说,研墨这事,应是那些丫鬟来,但他家太子向来不喜女子近身。 他知道什么原因,还是因着中宫那位…… 失德的母亲,缺失的母爱,是一个人一生的潮湿。 就像现在,太子练字静心,眉宇间还是化不开的戾气,无非是刚从坤宁宫出来,见过那位。 第67章 崔家人上京 半盏茶过去,桌案的右手边,已经累了一叠写好的字。 铁画银钩,遒劲雅正。 元禄虽认不得几个字,但也知道这字写的是顶顶好看的,因为它卖的价格最高。 元禄自小跟随陆璿。 陆璿幼时在裴家生活,虽裴国舅善待于他,可他仍是个寄人篱下的,哪能随心所欲? 有时银钱不够使了,便要去赚,陆璿四岁习字,六岁便能写出一手好字,七岁,因想送裴国舅一件像样的生辰礼,去抄书赚钱,他家太子是个奇才,一开始只是抄书,后来竟买下了一整条书巷,再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习文弄武的同时,培植羽翼,堆金积玉,结党乱政…… 虽然太子早就不需要卖字赚钱了,但他依旧有写字的习惯,尤其烦心时,他需要做一件事,保持冷静,理智。 这是他的来时路。 元禄默不作声陪着,直到该用午膳了,陆璿还没有停的意思,元禄刚要开口提醒,就见陆璿放下笔。 声音轻淡,“你去让肖塘从孤的私库里备出二十抬嫁妆之数,然后拟个单子,送到慈宁宫。” 元禄好半天才消化完这句话,随后他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复杂,他问,“殿下,您可是要给沈姑娘添妆?” 陆璿抬眸看向他,面无表情道,“她是孤的太子妃,孤为她添妆合情合理,而且,她的脸面就代表孤的脸面。” 元禄一副看透自家主子的表情。 他与太子的情分,可以在他面前放肆一些,元禄低着头,小声嘀咕,“两年前您也是这么说的……” 她现在名义上是我的主子,她的脸面就代表了我的脸面…… 他也是当奴才的,他怎么不知道,主仆之间可以这么荣辱与共了? “嗯?”男人的声音沉了沉。 元禄立马支棱了。 陆璿冷笑,“孤当然不是单纯让她露脸,孤还要在所有人面前表明孤对她的宠爱,连四弟都为她添了妆,孤怎么能不添?”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 元禄不敢再置喙,连忙转身办事去了。 没多时,沈檀兮便见到了陆璿送的嫁妆单子。 我哩个去…… 她心里万马奔腾…… 什么是终极忍者?什么是天选夺嫡冠军? 这样的心性,干啥不成? 她都和他闹成这样了,为了履行她当“幌子”的任务,陆璿还舍得掏这么多呢! 沈檀兮在心里疯狂为陆璿的忍术打上个call,然后,波澜不惊地将嫁妆单子还回去了。 她不要。 虽然她欠陆璿的太多了,再欠点银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债多不愁,但是她有她的计划。 陆璿这二十抬嫁妆,打乱她的计划了。 肖塘也没想到沈檀兮会拒绝,这不是公然下太子的脸面吗? 肖塘冷笑,毫不客气地阴阳沈檀兮,她以为她是谁?不过一个保护裴小姐的幌子罢了! 不说她与太子的杀身之仇,就说前些日子,谁在裴家装神弄鬼……太子是好心性,他却要为主子敲打敲打这个未来的“太子妃”。 “沈姑娘依样退回,不是在打太子的脸面?沈姑娘无需介怀,太子殿下也是知道宣王妃的嫁妆足有一百零八抬,所以来给姑娘添脸面的……” 肖塘言外之意,别以为太子给你添妆,是对你如何如何,只不过是你比不上人家,太子怕丢脸罢了! 肖塘语气不逊,青豆黑豆听了生气,正要与之辩驳,奈何沈檀兮轻抬手,制止了。 “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收下,你回去替我谢过殿下。” 肖塘走后,青豆不忿道,“小姐为何就这么收了,看他得意的。” 沈檀兮失笑,揶揄道,“对呀,他得意,终于将二十箱金银珠宝送了出去,你小姐我憋屈,被迫收了那么多……” 青豆也反应过来了,无奈笑了下,“话虽这么说,可奴婢就是看不惯肖塘那个样子。” “罢了,先忍忍,咱们还没嫁进东宫,收拾太子的人,名不正言不顺,等嫁过去,关上东宫大门,他还往哪跑?” 青豆不气了。 “好了,先把这张单子藏起来,若大婚前,绿豆回来了,你再拿出来,添进去,若绿豆来不及,那……就一直藏着吧。” 左右不能动她九十九抬嫁妆之数。 离东宫大婚还差七日,一行车队浩浩荡荡驶入京城。 都是香车骏马,好生气派,只是有些行路至远的风霜之色。 为首的马车上,一个清俊单薄的青年,扎着长髻,上面系着烟绿的带子,玉面粉态,握着缰绳的手也瘦削见骨,青年噙着笑,粗声粗气道,“几位太爷,大爷,咱们这就到京城了。” 马车里开始嘈乱起来,几个老头说话囫囵不清,一个中年男子在一片嘈杂里拔得头筹,声如洪钟,“绿公子,不着急去崔府,你先带着我们去趟沈家,我要见见我表妹的夫君!” 青年遗憾道,“那恐怕不成,献国公此时远游不在府内……” 中年男子刚要说,女儿要成婚,爹不着家像什么话,就听青年道,“夫人死后,国公爷就带着夫人的骨灰和遗物到处游山玩水……” 马车里安静了些。 青年似是感觉到了马车里的沉默,话锋一转,缓和气氛,“咱们别说这些了,说说高兴的吧,我家小姐成婚,光是嫁妆,可谓是羡煞京城所有女子……” 一提到嫁妆,马车里的人果然又鸡一嘴鸭一嘴起来,气氛热烈,还隐隐有些自豪。 那是,他们崔家有大大的功劳呢! 不过绯儿的女儿也长脸! 太子妃啊! 崔二叔公和崔五叔公各自露着自己仅剩的上面两颗门牙,和下面两颗门牙,相视一笑。 然而下一秒,两个老头的笑,戛然而止。 绿豆:“足足……九十九抬呢!” 空气又安静了。 中年男子拧眉,“不是一百零八抬?” 他紧接着瞪眼,不会崔鄞夫妻俩私吞了九抬吧? “吁……”绿豆没回答,反而勒住了马脖子。 准确将马车停在了崔家门口。 得了,送货上门! 第68章 崔鄞,你出来 “老爷们,崔家到了。” 崔四叔还纠结着刚刚的问题,“绿公子,你确定没记错,是九十九抬,不是一百零八抬?” 绿豆憨笑,“您这话说的,谁家做奴才的这般粗心,还能把主子的嫁妆数记错了?” “一百零八抬?那不是我家小姐的嫁妆数,倒是和宣王妃出嫁时的嫁妆数一样,老爷们不知道宣王妃是谁吧,就是从前崔将军认错那个,柳潇潇!” 半晌后,崔家人都沉着脸下了马车,崔四叔在前,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 “四老爷,您怎么了?” 绿豆作势要拦,但脚都没动地。 崔府门口的看守要拦,被崔四叔瞪眼喝住,“睁开你的狗眼,老子是崔鄞四叔!” 看守看着他身后乌泱泱的车马,还有车马上印着“崔”字的腾文,便知眼下这人所言非虚,看守态度紧接着好了起来,躬身请进。 绿豆瞧着崔四叔的身影没了,暗暗一笑。 回首,却皱巴起一张脸,拧眉,“老叔公们,我没说错什么话吧?四老爷他……” 二叔公,三叔公,五叔公被搀扶下来,五叔公颤巍巍,牙齿漏风,“别……别……管他,家……家里出……出贼了……” 三叔公背着手,他是几个长辈里看着最硬朗的,因年轻时练武,会保养,最重要的是不爱说话,不像他二哥和五弟,嘴欠,被人打光了牙。 三叔公皱着眉,“不关你的事。” 几个老头子下了车,身后的小辈也下了车,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崔岩和崔雪两个豆丁跑向太祖公,“绿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去见太子妃表姑姑啊……” 小雪儿不过六七岁,正是换牙的年纪,一张嘴说话也漏风,粉雕玉琢的,看起来可爱又好笑,绿豆摸了下两个娃的脸蛋,“现在还不能说太子妃三个字,就叫表姑姑吧!” “现在暂时不能,我家小姐还不知几位亲人来了呢,得等我回去通报一声。” 众人理解,三叔公乐得这个结果,他现在不着忙见贵人,他要弄清楚嫁妆这件事! 崔家给崔绯备的嫁妆到底哪去了? 若弄不清楚,岂不是对不起他那侄子侄媳妇的在天之灵?且也对不起他们真正的小玄孙女啊! 三叔公让绿豆先回去通禀,他们先在崔家落脚。 绿豆温淡一笑,她也是这个意思。 崔家的烂账还是他们自己搞清才是,左右不能将这腥味溅到她家姑娘身上。 绿豆告辞。 襄北崔族已经精简过,来参加大婚的百十来号核心人物,浩浩荡荡进了崔家。 崔老爷主脉上只崔述和崔绯二人,崔述因一生不是钻研医术就是找妹妹,也只生了一子一女,大女儿早也嫁了人,但现在怀着身子,故被精简了,这次没来。 崔老爷有五个兄弟,他排老大,也是崔家嫡长子,所以继承了崔家的衣钵。 崔老爷的五个亲兄弟,崔四叔公死了,二,三,五都还在。 而几个表叔公,和表叔公下面的小辈们,已经算五服内的旁支了。 崔四叔是崔四叔公的唯一嫡子。 崔四叔是崔鄞的嫡亲堂叔叔。 崔四叔为人正直刚烈,性情暴躁,动不动就打人,他还继承了三叔公的拳脚功夫,故打起人来那叫一个凿实。 崔家的小辈们最怕他。 他还是崔氏的现任族长,要是旁人是族长,体罚一下,会差下人去打,下人哪敢打重?但崔四叔不然,他往往亲自来。 崔四叔自打进了崔府,扛扛的脚步声,竟似要把地砖踏裂。 崔府里。 刚过午时,又恰好休沐,崔鄞自从楼兰立功回来,皇上封了个从二品辅国将军,待太子成婚后便走马上任,也就是说,崔鄞在家和林锦儿你侬我侬没羞没臊的时间没多少了。 俩人抓紧办事。 酒足饭饱思淫欲。 白日宣淫。 崔鄞虽然被太医院和沈檀兮下了不孕不育通知书,但夫妻俩不信邪,或许沈檀兮没说便罢,沈檀兮说了,他们总觉得她又像上次那样,存心骗他们。 现在买通了太医院,一起骗。 反正,有沈檀兮在,崔家的扁担倒了,都有她的一份原因。 崔鄞正待入港,外面喧闹起来。 “崔鄞,你出来!” “四老爷,不能过去啊,我们爷……” 崔鄞从崔家老宅带过来的小厮连忙过来阻拦。 然后被崔四叔一掌劈开,“滚!” 崔鄞从林锦儿身上扶起,诧异,“我怎么听到四叔的声音了?” 林锦儿眨了眨眼,柔弱无骨的手还揽在崔鄞的肩背上,娇声道,“郎君定是听岔了,咱们昨个才遣人去襄北送信,襄北距京城最少十日路程,等他们来了,婚宴早就结束了。” 林锦儿的声音听得崔鄞身上发紧,他忍了忍,粗声道,“也是,就是消息到了,四叔他们整顿行囊,安排上京人数事物,也需要几日。” “还是郎君聪慧,想出这么个好主意,等他们来了,没赶上婚宴,没见到沈檀兮,咱们在哄上那几个老头子几句,嫁妆的事,就过去了。” 崔鄞点点头,提到这个,脸色还是难看起来,“这几个偏私的老头子,要是知道我把祖父留下来的嫁妆给了潇潇,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我只认潇潇是我的妹子,她也入了崔家的族谱,她……” 崔鄞说着,突然停了。 武将的敏锐让他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 崔鄞用手捂住林锦儿的嘴,朝她摇摇头,然后起身,精神随着身子一起绷紧,隔着一张帘子,他感觉到一股猛兽猎杀的气息。 猛兽在喘息! 崔府哪能有猛兽? 崔鄞眸光一厉,伸手豁地掀开床帏。 下一秒,一张暴怒如雄狮,凶残如猛虎的国字脸,映入眼帘。 “啊!!” 林锦儿拉紧被子尖叫。 崔鄞目瞪口呆,身子一抖,脸上的血气即刻挥散,四叔两个字像是硬块卡在了喉咙里。 崔四叔缓缓攥起砂锅般大的拳头,咯吱咯吱。 紧接着就是一番鸡飞狗跳,崔鄞和林锦儿的算计和龌龊被崔四叔听了个正着,崔四叔追着一丝不挂的崔鄞,满院子跑,院子里的吉祥缸和花盆,被崔四叔高举,砸了个精光。 “别打了别打了!”林锦儿捂着脸,站在高阶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可是没人听她的。 第69章 三日内,若那嫁妆抬不回来,我就亲自带着人去宣王府要 崔四叔怒不可遏,“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生,竟敢背着族人干出这种龌龊事,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祖父祖母吗?你对的起你亲姑母吗?兮儿是她唯一的女儿,你认错不说便罢,还吞了她的嫁妆,给了那个下三滥的冒牌货!” “您怎么能这么说潇潇,您不也是挺喜欢潇潇的?” “呸!我那是疼我外甥女,她是吗?!” 崔家后面的人赶来,在一旁看了好久的热闹,终于把事情理清了,四婶皱着眉过来,嫌弃地瞥了崔鄞一眼,拦住暴怒的崔四叔,“行了,别气坏了身子,你要是倒了,兮儿的嫁妆就真被外人吞了。” 崔四叔果然住了手,站在原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崔鄞听到四婶的话,眸光一闪,要回来?凭什么要回来? 碍于对崔四叔的恐惧,崔鄞没敢说话,先是去换好衣服。 然后带着林锦儿去了正堂。 因是丑事,崔家的小辈们已经被安置下,没叫过来,在场的,崔二三五叔公,崔四叔,还有几个堂叔婶婶,外加崔道这个小辈,是崔四叔的儿子,崔鄞不愿继承崔家的衣钵,便由这个崔道继承。 崔家能说得上话的,有头有脸的都来了。 三堂会审。 气氛沉重而压抑。 崔鄞夫妻俩走进来的时候,林锦儿脚下一软,差点儿跪倒,被崔鄞扶住。 崔鄞想了,大不了便搬出宣王,要要回嫁妆,岂不是打宣王的脸?他的族人他了解,没那个胆子。 “跪下!” 崔四叔吩咐几个叔辈举着崔老爷和崔述的牌位,立在崔鄞面前。 崔鄞看了眼,心里暗骂了句,然后跪下了。 崔四叔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崔鄞,你怎么送出去的我不管,离兮儿成婚还有七日,一百零八抬嫁妆,嫁妆单子族里有备份,你怎么送出去的,怎么给我抬回来!” “没错!抬回来!” “太荒唐了,居然把嫁妆给了一个外人!” 一个婶娘尖声道,“我当时就说那个小乞丐是假的,你们都不信,绯儿小时候和我可是闺中密友,她的容貌我记着呢,那个小乞丐根本不像!” “你把嫁妆给了她,她也舔着脸收了?”四婶讽刺道。 崔鄞听着刺耳,他解释,“不关她的事,她只知道嫁妆是崔家给入了族谱的表姑娘的,后来即便后来知道认错了,也没改。” 几个叔公气得拍桌子瞪眼,漏风骂,“无耻!!!” 崔四叔冷笑,“冒认了身份,还冒领了嫁妆,一看就非等闲之辈,就这个脸皮就让人望尘莫及!” 崔四叔冷睨林锦儿,“锦儿,你也知道,你为何不劝劝崔鄞?” 林锦儿忐忑又心虚道,“我……我……我觉得郎君说得对,亲戚之间并非只因血缘而定,潇潇她虽然不是真的表姑娘,但她性情纯良,对我和郎君都十分真心,”林锦儿说着有了丝勇气,她直视崔四叔,“四叔您不知道,沈檀兮并非您想的那般好,她害我们就不说了,此人奸诈狡猾,心肠歹毒,就像今日,她偷偷遣人去请你们过来,就是不不怀好心……” 一屋子人愈发沉冷的眉眼,让林锦儿说不下去了。 四婶嗤笑,“怎么,人家让贴身仆人提前带着礼,恭恭敬敬去请咱们参加她的婚宴,是不怀好意,你们两个可以隐瞒,故意拖延时间,倒是好心了是吧?” 崔鄞夫妇俩被问得臊红了脸。 崔鄞嘴硬道,“自然不是那个意思。” 崔家人懒得跟他废话了,崔四叔烦躁道,“你快去,把嫁妆要回来。” 崔鄞摇头,生硬道,“不行。” 众人瞪眼。 “潇潇已经是宣王的王妃,那嫁妆被抬进了宣王府,此时要回来,岂不是打了宣王的脸?” 崔鄞见众人果然变了脸色,心下一松,语气愈发坚定,“宣王可是当今皇后的嫡子,深得圣眷,潇潇也是一样,难道咱们崔家真要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嫁妆,得罪他们?” 林锦儿附和,“其实……嫁妆这件事,只有咱们崔家人知道,若不说出去,那……也未尝不可。” 崔家人沉默了,似是在考量。 这时,三叔公冷道,“不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咱们崔家的家训便是清白为人,莫惧权贵……”三叔公一连背诵了好一大段家训。 在场人都有受教。 除了崔鄞夫妻俩。 崔四叔赞同地点点头。 崔道扇着扇子,慢吞吞道,“几位祖宗,叔伯婶婶,我觉得不然。” 崔四叔拧眉,“你说。” “咱们可都是沈表妹的嫡亲,自是沈表妹的人,沈表妹此番嫁给太子,也就是说,咱们和太子有了姻亲,还怕宣王作甚?” “京城的事我也知道些。”崔道轻瞥了一眼崔鄞,“宣王是皇后嫡子,太子可是正经八百的大夏宗庙嫡子,咱们确定要舍太子,去成全宣王,讨他的好吗?” “于情于理,嫁妆都是一定要要回来的!” 崔道尾音一沉。 崔鄞怒极,瞪着他,吼道,“你存心跟我作对是吧?” 崔道不赞同地看着他,“二哥,这次就是你的不对,为弟说句难听的,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放着嫡亲的表妹不认,去认,去疼一个冒牌货,她是属金的属银的,值得你这么做?你这番所为,若让死去的崔绯姑母知道,该有多伤心?” “两年前,你便瞒着大家伙,那个乞丐是个假货,前些日子,皇上下旨我们才知道真相,却没想到,你竟然瞒着族人,把嫁妆都给了那个冒牌货充脸面。” “那是你的吗?你有权处置吗?” “还微不足道的嫁妆,别说足足一百零八抬,就是一百零八文,该是沈表妹的,你就得还给她!” 崔道一番话说进了大家的心坎里,崔四叔正色道,“崔鄞,三日内,若那嫁妆抬不回来,我就亲自带着人去宣王府要,我倒要看看,那个小乞丐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四婶也应和道,“崔鄞,你可别想拿不值钱的东西填进去敷衍我们,那张嫁妆单子,我这次上京,带着呢!到时候,我一样一样的对,少一样,我就让人去宣王府门口喊!” 崔鄞和林锦儿难以置信地看着崔家族人,一个个凶恶得像是罗刹一般。 四叔四婶的话,言犹在耳,崔鄞和林锦儿脸色煞白,身子僵直,半天动也不动。 完了,这下全完了。 第70章 吃住都在王府,哪里能花这么多 宣王府。 陆鄢正在教柳潇潇写字,光是一个名字,就学了好几日,终于把柳潇潇学烦了,“阿鄢,我一定要会写字吗?这么多会写字的人,我花银子雇他们帮我写不就行了?” 柳潇潇觉得自己想了个好主意,眼睛锃亮。 陆鄢无奈地叹了口气,“学字并非只为了写,文字是基础,若不会写不会念,更不知其中的含义,如何做到理解?学会了写字,除了方便之外,还能修身养性,益处颇多。” 陆鄢耐着性子,执着笔,在纸上落墨,“是我不会教学,你的名字太难写了,还是先从简单的来吧,先写……个一?” 柳潇潇烦躁地一把推开他,“不写了不写了,一二三我都不写了,写这些有什么用,我从前不会不也这么过来了?阿鄢,你若喜欢会写字的,你找她去啊,我绝不拦着!” 陆鄢呼吸一滞,两人正闹着别扭,外面正好小厮通传,“崔大爷崔夫人求见!” 柳潇潇像狗看见了骨头,眼睛蓦地亮了,她正好趁机逃离这里,柳潇潇推开陆鄢,“表哥和嫂嫂来了,我要去和他们说话!” 说着,人已经没影了。 陆鄢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教化潇潇……道阻且长啊。 陆鄢沉默了片刻,也走去了正堂,崔鄞和林锦儿来了,他不能不露面。 结果一到正堂,就发现三人正说着什么悄悄话,见他来了,还不说了。 崔鄞更是寒暄后,直言,他与潇潇有些话要单独说。 陆鄢忖上次他们夫妻吵架,约莫崔鄞和林锦儿来问柳潇潇,最近他待她如何……陆鄢轻轻颔首,转身离开。 妻子娘家人的体己话,他也没有兴趣。 然而陆鄢走了两步,突然就想起之前林锦儿来找柳潇潇要兽王丹时的场景了,两人也是这般鬼祟,瞒着他…… 信任一旦有了裂痕,就恢复不了了。 陆鄢心底一慌,怕柳潇潇这帮人又作妖,潇潇性子单纯,什么都不懂,往往人一撺掇就莽上去了。 陆鄢近日时不时怀疑,当初她带着明月和殷天逸私会,会不会是殷天逸心怀不轨,故意引导柳潇潇的呢? 那件事后,皇上虽看在他的面子上,看在太子大婚,不宜冲撞喜事的份上,没有处置潇潇,但明显,皇上对他的态度,不如过去了。 皇位,他并非不想争,只是不想使什么腌臜手段。 眼下,于前途,于面子,他都经不起王府里再出幺蛾子了。 陆鄢破天荒地折返了回去。 正堂里,柳潇潇压低了嗓子,瞪着大眼,“还回去?” 崔鄞和林锦儿说完,羞得头也抬不起来,崔鄞硬着头皮道,“是表哥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柳潇潇气不打一处来,“这种东西给了人哪还有要回去的?那些老头子疯了吗?我不管,我又不知道这些嫁妆是给沈檀兮的?当初我嫁给阿鄢,崔家为我送嫁,自是给我的,现在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莫不是崔家那些老头子,见沈檀兮做了太子妃,想要巴结吧?” 崔鄞一顿,林锦儿眸光一闪,似是顿悟,她看向崔鄞,“郎君,潇潇说得对啊,不是没这个可能啊!” “他们想要巴结新太子妃,却让咱俩当恶人?” 崔鄞拧眉沉了口气,“若是如此,那你说该如何?” “四叔说,若三日见不到嫁妆,就来宣王府讨,若嫁妆数不对,缺了少了,就让人去大街上宣扬!” 柳潇潇的脸色晦暗阴沉,指甲死死掐入掌心,半晌,她烦躁道,“你们先回去,我考虑考虑。” 崔鄞闻言心底一松,同时一股歉意涌上心头,他道,“潇潇,对不住,表哥本想给你添脸面,没想到竟害了你。” 崔鄞说完,默默想,若沈檀兮在颍川回不来,那这件事就不会败露,哎,都是沈檀兮的错! 崔鄞带着林锦儿懊悔地离开宣王府,临走时,林锦儿看着柳潇潇难看的脸色,安慰道,“潇潇,我知你有难处,若……那嫁妆你动了,我……和你表哥,给你补上。” 林锦儿想的很简单,柳潇潇成婚也就两个来月,能花花多少? 错已铸成,潇潇又是个没身价托底的,亏空谁来填?这种难堪的事,她定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他们就给她补上。 柳潇潇闻言眸底划过一抹心虚,她干干一笑,敷衍了句,送别了两人。 然后扶着扶手,坐下来,眉头打结。 心里像被浓醋泡过似的,又酸又疼。 那么一大笔钱……十辈子都花不完,这下要没了。 她并非贪婪之人,当初装聋作哑受着,不过是因为表哥说了,他只认她这个妹妹,且这笔钱留在她手里,比留在沈檀兮那个毒妇的手里要好得多。 要是在她手里,她才不舍得拿出来救济贫苦呢! 现在崔家人这般斤斤计较,要要回去,就证明他们的小气。 柳潇潇说服好了自己,然后开始想该不该还,怎么还? 柳潇潇叫来了肖嬷嬷,她也不会执管中馈,所以宣王府的银子都由肖嬷嬷来管,包括她的嫁妆。 柳潇潇问肖嬷嬷,她的嫁妆用了多少,还差多少。 肖嬷嬷是个靠谱的人,见状马上递上了清单,一项一项,出入往来,细致清晰。 “回禀王妃,您当初入库一百零八抬,奴婢这有嫁妆单子备份,两个多月来,您统共用了十八抬,现在还剩九十抬。” “这么多?”柳潇潇难以置信地看着单子,她也看不懂,“我吃住都在王府,哪里能花这么多?” 肖嬷嬷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王妃,您是吃住在王府,可是您的家人们,兄弟们不是啊。” “给李奶奶那帮人建宅子,花草树木,装饰摆设,您说了,要照王府的规格来,包括买仆人,日常花销,那一大家子,都紧着最贵的用,最贵的吃,每日每人燕窝鹿茸都要好几碗,能不耗钱吗?” “您的义兄时不时做个生意,闹些名头,找您来拿银子,每次您不是给他们几万两几万两的拿,没几天赔了个精光,再找您继续拿。” “不说远的,就说近的,前些日子皇上过来,吓坏了李奶奶,就给她买补品治病,就好大一笔花销,还有殷天逸和明月公主的婚事,您说要大大的办,绝不比太子大婚逊色,咱们寻常人哪用得起太子殿下的规制啊,就算用得起,也不能用啊,这叫违制,是大罪。简办着,还掏了两万两和好些个苏绣布匹金银钗环出去呢……” 肖嬷嬷也没多想,心道王妃能意识到她现在这么大手大脚是错的,很不容易,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啊。 肖嬷嬷说了好大一通,本以为柳潇潇会让她紧缩着点,谁知道柳潇潇只面色苍白地朝她摆了摆手。 “你先下去吧!” …… 陆鄢早就走了。 他们压低了声音,他在外听不真切,只隐隐听什么“嫁妆”,“太子妃”…… 晚膳时,陆鄢看着柳潇潇难看的脸色,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还是崔鄞他们出了什么事?” 柳潇潇恍惚地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佳肴,咬着筷子,难以下咽。 十八抬的亏空…… 肖嬷嬷的意思,有的还是价值连城的孤品,被她的义兄们拿走,可能当了卖了,若想赎回,定不是这个价钱呢。 第71章 娶妻不娶贤,祸害遗千年 陆鄢心底一沉,直觉发生了事,他们又瞒着他。 陆鄢也不逼问,让人去崔府查。 翌日,林锦儿来问柳潇潇考虑得如何了。 柳潇潇思考了一夜,决定赖! 嫁妆本就是没主的,崔家说是给沈檀兮的,有字据吗?谁证明? 若真要拿出个凭证,崔鄞才是崔老爷的嫡亲孙子,他最有话语权,他说给谁就是谁的。 怕林锦儿觉得她贪心无赖,柳潇潇找补道,“嫂嫂,我不是为了这笔嫁妆,我是为了争这口气!” “他们想要抬举谁,巴结谁,凭什么拿咱们当垫脚石?崔外祖的嫁妆,又干他们什么事?他们要闹尽管来闹,咱们占着理,谁都不怕!” 林锦儿带着柳潇潇的“旨意”回到了崔家,传达完,崔鄞一听,觉得柳潇潇说得对,嫁妆此事没有字据,若他们咬死了,四叔他们也没办法。 但是时间未到,他们也不想打草惊蛇,就先拖延着,拖到不能再拖,再跟四叔他们讲讲道理。 一晃三天过去了,崔鄞这边跟没事人似的,崔四叔就要带着人去宣王府,被崔鄞打太极拦住了,“已经说过了,正在清点,过两日就送来了。” 崔四叔想了想,能不和王府起冲突就不要,于是耐着性子接着等。 崔鄞夫妇俩见状心中颇为得意。 沈檀兮早就料到他们想赖,于是得了消息,便问绿豆,“崔家族人里,可有看着机灵的?” 绿豆早就看好了,“崔家旁支的一个叫崔道的,不错。” 沈檀兮满意地点点头,“既是崔鄞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不给情面,这崔家的家,他不爱当,有的是人想当!” “给崔道传个口信,让他掂量着。” “是,小姐。” 绿豆走后,沈檀兮起身,青豆问,“小姐,咱们要去哪?” “去找太后。” 慈宁宫。 明绪帝下了朝,照例和太后闲聊几句,问候几句,沈檀兮候在一旁。 太后突然提到崔族的人上京了,沈檀兮还没出宫见见,说来那些人跟哀家也沾亲,哀家成日无聊,也想见见。 明绪帝马上说,既然母后想见,那便召他们入宫,说完,明绪帝想到,死去的崔述和崔绯,可是岭南抗疫的烈士,烈士家属,他接见一下,趁机表示表示,皇恩浩荡。 不需要刻意,就宣崔家人进宫的时候,他来慈宁宫看看,这帮人还不得激动死? 传出去,不乏仁德圣君之名啊! 太后自然乐得,沈檀兮也乐得,对她来说也是隆宠。 于是定下了明日,崔家人择二十人入宫觐见。 圣旨到崔家的时候,崔家却没人。 都在哪呢? 宣王府门口。 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几个老叔公为首,宣王府府门紧紧闭着,崔鄞和林锦儿涨红着脸,要把他们带走,却没人理他们。 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崔四叔拿着嫁妆单子,跪求宣王妃赐还崔家一百零八抬嫁妆。 崔四叔跟演讲似的,声如洪钟,铿锵有力,将嫁妆来龙去脉,讲得细致周详。 老百姓们这才知道,原来宣王妃的倾国嫁妆是别人的啊,这下公然被要回去,太丢人了吧! 百姓们听得津津有味。 正听着,陆鄢下朝回来了。 沉着脸,在宫门口便有人通知他出事了,他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结果到了府外几里,听着崔四叔的叙述,陆鄢的脸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几百个巴掌。 这辈子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他想过最坏的结果,没想到竟是这般…… 陆鄢已经气到骂不出来了。 偏此时,百姓们嘴毒的,议论起来。 听得陆鄢的脸像被泼了一盆热油,又臊又热。 “堂堂一个王妃,把人家嫁妆眯了,给自己充门面,真是不要脸!” “可不是,到底是乞丐出身,体面人哪干得出这种事,出去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脊梁骨哪有嫁妆值钱,要我我也扛不住,听说东街养了一群老乞丐呢,天天吃的用得比皇上都好!” “啧啧,可算给这群乞丐开灾了……” “这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王妃,冒充人家身份不算,还舔着脸占了人家嫁妆,真是欺负人家体面人家的姑娘脸皮薄,要换了我,撕烂她!” 陆鄢看着门口的百姓,甚至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官眷和皇亲国戚,精神恍惚,眼前影影绰绰,迷糊了光影,他觉得自己像是死过一次似的。 门口,崔鄞和林锦儿的模样,那般刺眼。 陆鄢没空搭理他俩,崔鄞夫妇俩看着远处马上的陆鄢,像是见到了鬼,紧接着更用力的去拉崔四叔。 他们去拉崔四叔,崔家小辈见状去拉他们,百姓里有人叫嚣,“既然敢做还怕人说?” “老伯你放心,咱们都在这看着,就算皇上来了,也不能舔着厚脸皮赖了!” 陆鄢闻言眼前一黑。 他自小金尊玉贵,即便父皇,也鲜少责骂他,现在被老百姓指桑骂槐,说的这般难听,陆鄢的自尊心彻底崩溃了。 他眼底猩红,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恨不得就地刨开一条地缝钻进去。 半晌,他喘着粗气,让侍卫拨开人群,进去。 崔家人见他来了,虽不认得,但那身天潢贵胄的气度,和王爷的蟒袍,无疑显示了他的身份。 更何况,随从经陆鄢的意,通报,“宣王驾到。” 崔家人出身大族,到底是懂礼数的,没吵没闹,乌泱泱行了礼,崔四叔痛心疾首道,“王爷,您可要为老身和崔家做主啊!” 陆鄢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个白胡子老头,心中一梗,上前扶起他们,温声道,“诸位莫慌,且在这里候着,曾福曾寿,给诸位看茶看座,容本王进府查探究竟,今日定会给诸位一个说法。” 陆鄢这番话说的动情动理,百姓们也知宣王的品性,于是纷纷赞同,让宣王进去问问。 人群里,一个说书先生憾恨地看着宣王,“哎,好好的一个王爷,摊上这么个事,可见娶妻不娶贤,祸害遗千年啊。” 第72章 你和崔鄞到底还要不要脸? 陆鄢让人带着崔家几个人和崔鄞夫妇俩进了王府,然后铁青着一张脸,让人去叫柳潇潇。 因这事,王府里噤若寒蝉,苍蝇都不敢乱嗡嗡了。 柳潇潇将自己闷在屋里,坐立不安,时不时让人出去探探消息,得知陆鄢回来了,她心中一慌,浑身的热气消失了大半。 “王妃,王爷请您过去呢。” 柳潇潇低着头过去的时候,开始后悔,早知道把嫁妆还了,这下闹得这么大,阿鄢一定会骂她的! 她慢吞吞地在路上想着说辞。 陆鄢坐于上首,寒着一双冷眸,盯着崔鄞和林锦儿。 到了这份上,自是能将锅甩出去就甩出去。 崔鄞和林锦儿咬定了,嫁妆就是崔家的,崔鄞说了算,若真是崔老爷给崔绯的,有证据吗? 崔四叔,三叔公和崔道闻言怒不可遏,似是没想到他能这么无耻,崔四叔上去就要打崔鄞,被王府侍卫拦下,但崔四叔的嘴也没闲着,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崔鄞和林锦儿的脸上。 三叔公捂着胸口,老脸煞白,除去被诬赖这一层,他作为一个长辈,看着族里成才的后人竟如此寡廉鲜耻,能不气吗? 柳潇潇来的时候,两拨人舌战正酣,陆鄢始终冷着脸,不发一言。 待肖嬷嬷小心翼翼地通禀,“王爷,王妃来了。”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 柳潇潇壮着胆子看向陆鄢,“阿鄢,你……你找我什么事?” 陆鄢却松出一口气,先问了句,“潇潇,你在王府干什么呢,王府外面闹成了一锅粥,你作为宣王府的女主人,岂能置之度外?” 柳潇潇走到陆鄢跟前,撒谎道,“我……我睡着了,怎么了?” 陆鄢盯着她,尖锐的目光,将柳潇潇盯出了一身寒颤,他笑道,“你知道吗?他们说,你与本王成婚时,从崔府抬来的一百零八抬嫁妆,本该属于沈檀兮,是崔族为大国医崔绯而备,崔绯死了,母死子继。” 柳潇潇垂下眸,呼吸一滞,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再抬眼时,已经坚定了几分,“哦,这件事啊,之前表哥和我说过,”她压制住狂跳的心,回首淡淡地看向崔四叔几人,“说崔家的叔伯们要把嫁妆要回去,可这些嫁妆是表哥给我的,崔祖父留着让表哥处置,阿鄢,你别听这些人的,他们无非是想讨来嫁妆巴结沈檀兮而已,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和表哥吗?” 崔鄞和林锦儿闻言应和,崔四叔恶狠狠地瞪着柳潇潇,啐了一口。 王爷面前,谁都不敢放肆,所以即便有话要辩,也要按照程序。 陆鄢闻言点点头,柳潇潇堵在心口那那块石头终于松了些,她再接再厉,“不信你问他们,他们空嘴大牙(空口白牙),说嫁妆是沈檀兮的,但是却拿不出一点证明。” 柳潇潇说完,下一秒,却见陆鄢幽幽地看着她,讳莫不语。 半晌,他道,“潇潇,崔鄞,林锦儿,你们的说辞,有证据吗?” 三人一愣,紧接着崔鄞含糊笑道,“这还需要证据吗?” 崔四叔冷笑,“你们的谎言才是空口白牙,没有证据!” “王爷,草民可以用性命保证,绝无半分需言,若王爷不信,可以遣人去襄北问问,草民大哥为崔绯备嫁妆一事,襄北的人几乎人尽皆知,一百零八抬,一抬不差!” “崔家家门不幸,没想到竟出了崔鄞这个贼人!” 崔四叔的话一出,崔鄞三人心尖一跳,柳潇潇连忙看向崔鄞确定,崔鄞拧眉,他忘了这一茬。 若宣王真去襄北查,那谎言很快就会不攻而破。 三人偷偷瞥向陆鄢,却发现陆鄢坐在那里,呆呆地,像是出了神。 陆鄢想起了一件事。 几日前,柳潇潇从“她”的嫁妆里拿出了一块金锁,打算送人,他无意瞥了一眼,那金锁上的生辰八字是五十余年以前的,那种样式,一看就是女婴的。 崔家的嫁妆里,怎么会有刻着生辰八字的金锁? 除非,这个金锁,和嫁妆,都是有主的。 此前种种联系在一起。 陆鄢其实心里早有了结论。 潇潇既然敢冒认沈檀兮的身份,冒领嫁妆,也是做的出来的。 陆鄢有些想笑,他都做了什么? 当初,他竟然逼着沈檀兮原谅一个故意冒认她的身份,抢夺她的财产的女子…… 太无耻了。 世上竟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竟是他深爱的柳潇潇? 是那个初初一眼,英气飒爽,烂漫纯真,将他的魂儿都勾去了的柳潇潇? 额角的筋脉不自主的狂跳,血气上涌,直达大脑,涨得他眼疼。 陆鄢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一时身心俱疲。 他启唇,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了声音。 “好!好!崔四叔这般说了,崔鄞,你可还有话要辩?” 崔鄞沉默了。 无可辩驳。 本就是无甚说服力的谎言,在真相面前,刹那溃不成军。 这种沉默,像一堵巨石,几乎要将柳潇潇和陆鄢压垮。 柳潇潇眼睛一涩,怯怯地看向陆鄢,只见陆鄢赤红着眼,痛彻心扉。 “阿鄢,你相信我,事先我真的不知情……” 陆鄢合眸,无力地朝她摆手,然后将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柳潇潇。 人都走后。 柳潇潇讨好地去拉陆鄢的袖子,被陆鄢沉着脸挥开,陆鄢红着眼,近乎仇视地瞪着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怒火,“潇潇,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恬不知耻的事?” 他腾地站起来,“你和崔鄞到底还要不要脸?!” 想到门口那一堆人,京城的消息本来传的就快,想必这件骇人听闻的丑事已经传遍了。 陆鄢胸口一疼,眼前一黑。 柳潇潇咧着嘴哭道,“你又骂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呜呜,我也不知道那是沈檀兮的啊,我……”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那白来的银子,你怎么知道花?!明知人家来讨,你怎么知道联合崔鄞一起耍无赖?!柳潇潇,你到底骗了我的多少?!”陆鄢嘶声低吼道。 又痛又恨! 柳潇潇被陆鄢的吼声吓到了,她蒙了一瞬,咂摸出陆鄢在讽刺她,柳潇潇的脾气又来了。 这件事她本就不服气。 “我为什么隐瞒,为什么收下这份嫁妆,还不是为了你,我知道你们一家子都看不上我,我一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小乞丐,我只是想让你多些脸面罢了!你以为我愿意要啊,我要是有爹娘为我准备嫁妆,打死我也不会要沈檀兮这些脏钱!” “你嫌弃我花了她的嫁妆,我还她就是!” “你为了我?”陆鄢冷笑,“当初我便考虑到这一点,特意遣人给你备妆,结果你谎话张口就来,说崔鄞为你准备了倾国嫁妆……” 陆鄢回想起柳潇潇当时得意的嘴脸,心里一阵恶心。 太无耻了…… “怎么?你这也是为了我?!” “你就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贪了人家嫁妆,你和崔鄞两个厚颜无耻之徒,不,”陆鄢眸光一闪,“还有你那个奸污女子清白的义兄,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我陆鄢自诩光明磊落,竟与你们这种杂碎为伍!” 柳潇潇如遭雷击,陆鄢骂得太狠了。 柳潇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嘴唇不住颤抖,泪流满面,“阿鄢,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我为了你抛弃了自由,成日被宫里那些人嫌弃,你的父皇还动不动打我,现在连你也嫌弃我了……”柳潇潇像个任性的孩子般嘶声痛哭。 陆鄢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原本他该去安慰,可他不想。 久久得不到安慰,柳潇潇心中愈发痛恨和不安,她开始给这份恨和屈辱找一个来由。 对,都是沈檀兮的错。 是沈檀兮故意害她! 一定是!肖嬷嬷说过,她是绝对斗不过沈檀兮的。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陆鄢的胳膊,“阿鄢,不是我,是沈檀兮,是她的圈套,她故意让我收下这份嫁妆,然后她再要回去,这样就能害我丢脸了……她太恶毒了!阿鄢,你要相信我,我不是坏人,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江湖女子,哪懂得什么心机……” 第73章 抄家还嫁妆 她说的愈发起兴,幽暗的眸子低垂,凝滞而诡异,眉间轻锁,她像是在念恶咒一般…… 陆鄢像是从来没认识过眼前的女子。 听着她一句接着一句,把错推到一个最无辜的人身上,陆鄢压抑着怒火。 何其荒唐? 她觉不出自己话里的荒唐吗? 沈檀兮恶毒? 她呢? 陆鄢此时不敢去想他有多对不起沈檀兮,他甚至不敢去想和她有关的一切。 因为那里关着的是一个魔盒,一旦打开,他将万劫不复。 他的兮儿,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少女,被人夺了身份,夺了夫君,夺了嫁妆,一无所有,被所有人厌弃,到最后,还要为了他,除掉他皇位的竞争者。 而他,把抢走她一切的人,视若珍宝,宠爱呵护。 “阿鄢,你忘了她从前的可恶了吗?你这样做不是在帮她?她有那么多了,不缺这笔嫁妆,而且她坏,这笔嫁妆到了她的手里,她回去救济穷人吗?会把钱花在正道上吗?阿鄢,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好了啊!”柳潇潇想起那笔偌大的亏空,便什么都不顾了,阿鄢爱她,只要她多求求他,他一定会松口的,“事到如今,并非是我想贪她的嫁妆,而是……” “无耻!” 啪! 蓦地一声脆响。 柳潇潇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陆鄢。 陆鄢举着手,一瞬也很慌,他打了潇潇,他竟打了潇潇…… “你竟然打我……”柳潇潇狠狠瞪了陆鄢一眼,然后哭着跑走了。 陆鄢没有去追,脚下像是被粘住了一般,半晌,他抱住头坐下,满脸痛苦。 …… 柳潇潇又离家出走了。 这次陆鄢没急着去找,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还嫁妆。 陆鄢强打起精神,一问肖嬷嬷,才知柳潇潇两个月花了这么多。 陆鄢脑海里蓦地闪过一句话,不是自己的钱,花着不心疼。 他又见识到了柳潇潇的没羞没臊。 这么大的事,柳潇潇躲了,陆鄢不能躲。 他让人去告诉崔四叔他们,两天后嫁妆会如数奉还。 不够的,金银和一些寻常的,他来补。 当掉的,他让人花了三倍价钱赎了回来。 至于一些特殊的,能找到便找,找不到他就用价值相当的物件还。 陆鄢没脸去见沈檀兮。 太丢人了。 陆鄢忙活着,一宿没睡,翌日也告了假,没去上朝,有忙的原因,也有……嫌丢人的原因。 满朝文武都知道他的王妃憨着脸吞了未来太子妃的嫁妆,所谓的倾国嫁妆,当初有多耀眼,现在就有多现眼。 好在满朝文武没人敢告诉皇上和太后,皇家丢人的事,始作俑者还是皇上最宠爱的柳潇潇,谁敢说? 那不是打皇上的脸? 但百官们私下忍不住议论,无非是对柳潇潇的嘲讽,小乞丐就是上不得台面,厚颜无耻云云,沈檀兮大家更同情了。 其实文武百官里,也就那几个柳潇潇的舔狗,仇视沈檀兮,大多都羡慕欣赏沈家的这位姑奶奶,真是堪称世家贵女的典范。 但过去碍着皇上宣王喜爱柳潇潇,他们也就跟着“喜欢”柳潇潇,终归只是一个内苑的女子,谁对谁错,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百官们聊的如火如荼,上朝时,明绪帝敏锐的帝王嗅觉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却没人敢说。 但明绪帝还是知道了,因为下了朝,他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太后和沈檀兮正在召见崔氏族人。 崔家人一字不差地将柳潇潇,崔鄞夫妇如何强占沈檀兮的嫁妆一事道出。 沈檀兮故作吃惊。 太后愣了一下,紧接着……骂得很难听。 太后正骂着,明绪帝来了。 一问缘由,明绪帝都傻了。 还有这么个事儿? 这是人能干出的事儿? 大夏的私人财物,尤其是嫁妆,正经人家忌讳的很,谁若是哪怕觊觎,动了想法,让人知道,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柳潇潇昧了一百零八抬? 被人要回去,还想赖着,结果被崔家人当着满京城的老百姓索要? 怪不得……怪不得鄢儿称病不朝…… 这个脸丢的…… 整个皇室的脸,都被柳潇潇一个人黏上一坨屎! 明绪帝眼前一黑,又差点儿昏倒,被同样震惊的黄士良扶住。 明绪帝龙颜大怒,让人将柳潇潇,崔鄞夫妇绑来。 柳潇潇不在府里,陆鄢去的。 进宫的时候,明绪帝已经赏了崔鄞夫妇二十杖,撤了崔鄞的官。 二人一身血污,痛苦哀嚎,凄惨至极。 林锦儿好像惊吓过度,竟失了声。 现下两人抱在一起,崔鄞强撑着安慰林锦儿。 太后在一旁阴阳怪气,煽风点火,“皇帝,这就是你的好儿媳,你给鄢儿找的好王妃!” “好啊好啊!” “哀家上次那顿巴掌还是赏少了,就柳潇潇这种脸皮,就该扇死她!” 太后憋闷了两年多的气终于有机会撒了出来。 明绪帝气得脸色铁青。 太后身边,始终亭亭玉立的一个身影。 陆鄢明知那是谁,却不敢看,硬着头皮走过去。 “儿臣参见父皇。” 明绪帝自是要问事情处理得如何了,既然脸已经丢尽了,处理好,至少能挽回些脸面。 陆鄢实话实说,或许,他也需要一个发泄口,眼前的人,是他的亲爹。 且,他潜意识想要让沈檀兮知道,此事与他无干,他还没有……那般恶劣无耻。 太后闻言震怒,“什么?柳潇潇花了那么多?岂有此理!现在她跑了还都要你来还?还要不要脸!”太后气急了又想阴阳明绪帝,忍住了。 明绪帝呼吸沉沉,听了也是不甘,他冷声道,“亏空花到了谁身上,就找谁要!” “哼,敢情殷天逸那帮人的能耐,就是花别人的钱?来人,将李婆子的家给朕抄了,还有殷天逸殷天朗,从柳潇潇那里拿了多少就抄多少!” “回不来的,崔鄞你给朕还,还不上朕就摘了你的脑袋!” “柳潇潇不见面是吧,有本事她就永远别回来!把这些人都给朕关进刑部大牢,直到亏空还清了!” 明绪帝复杂地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檀兮,“务必要在太子大婚前,把太子妃的嫁妆补上,少一个铜板,朕都拿你们是问!” 第74章 他已经让太后去选京中三品以上的名门贵女,嫁进宣王府 陆鄢带着御林军去抄家的时候,在李奶奶的大宅子,看到了失踪一夜的柳潇潇。 得知陆鄢是来抄家的,柳潇潇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指着陆鄢大骂,“你太过分了,你居然去父皇那里告状!” 陆鄢也不想解释。 御林军的动作很迅速,拆的拆,搬得搬,整个宅子乱成一团,李奶奶和几个老头老太太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杀人啦,官老爷杀人啦!” 见没人理,李奶奶一把抱住一个御林军的大腿,又急又疼,“那是我的,你不能拿走!” 邵旭见状看了眼陆鄢,见他没表示,邵旭冷道,“不仅这宅子里的东西,还有宅子,都要收走!皇上有旨,太子妃的嫁妆还上便罢,还不上就把你们这群蛀虫关进刑部大狱!” “啊?潇潇,你不能不管我们啊,这些东西都是你给我们的,为何要还?你一个堂堂王妃难道连点银子都给不起吗?” 柳潇潇胸膛起伏着,显然也气到了,但是眼下她没有理由撒泼,只能默默忍受着这份屈辱。 她别开眼,脸色涨红。 陆鄢见状冷笑。 李奶奶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尤其看到一箱一箱的好东西抬出去,好像抬的不是物件,是她的命,“我的屏风!我的香炉,我最喜欢的香炉……” 狗蛋一口咬上御林军的胳膊,“潇潇姐姐,你快帮我们把他们都打出去啊!” 御林军吃痛,连忙踹开狗蛋,柳潇潇眼睛一厉,飞身上前,“你敢打人!” 借着由头,柳潇潇和一群乞丐与御林军厮打起来。 陆鄢连连冷笑,已然是出离了愤怒。 他向邵旭使了个眼色,邵旭便让御林军不用再顾及。 很快,闹事的一行人被押了下来。 她们咒骂,哭嚎,柳潇潇亦放开了咒骂陆鄢,陆鄢身心俱疲,抬抬手,让人将这群乞丐送进刑部大狱。 柳潇潇……送回宣王府关禁闭。 查抄完了这里,里里外外,连地下都刨开了。 隔壁的宅子便是殷天逸殷天朗兄弟的。 陆鄢道明了来意,他想,这兄弟二人那般重面子,许是不会那般赖皮。 果然如他所料,殷天朗说过去的银子已经用光,前几日讨来的两万两,还未动用,便还了。 他还替柳潇潇告歉,潇潇性子单纯,想不了那么多,定不是存心的。 陆鄢已经对这套说辞麻木了。 他让邵旭收走两万两银票,邵旭顺便看了眼账簿,发现这殷天朗之前花了十几万两,到底干什么了,花在了哪里? 又没置田置产? 邵旭想要提醒陆鄢,又想到这二人是陆鄢的舅哥,他不好出面得罪,反正差了多少,崔鄞来补。 到了殷天逸,殷天逸也掏出了两万两,他冷嘲热讽,“这是潇潇好心,给我和你妹子明月办婚宴的钱,你若拿去,便拿好了,总归没面子的是旁人。” 陆鄢听这话觉得恶心,殷天逸没银子娶媳妇倒是他的错了? 当初他既敢玷污明月,怎么连办婚宴的银子都出不起? 陆鄢没搭理他,将这二人的宅子又搜了一遍,带人走了。 最后一对,还差二十万两白银,九家铺子,三十六个摆件,四十八株钗环玉饰,总价估计五十万两。 都要崔鄞补。 崔鄞哪补得了这么多? 崔家的人已经站好了队,合伙孤立了崔鄞夫妇俩,那还能给他筹银子? 崔鄞只好砸锅卖铁来凑。 急得林锦儿嘴里生了一口的疮,太医说这是毒从口入,久积于身,故心情一激荡,便发作了出来。 暂时没法可医。 崔鄞顶着一身伤,被人抬着,出来进去忙着筹银子。 但也远远不够。 崔家本家不在京城,崔鄞继承的产业基本也都在襄北,两天内便要筹齐,哪里来的及通知襄北卖铺子? 崔鄞只好求到了凌月公主和谢遥身上。 凌月公主和谢遥自是要尽力的,他们几人相好,当初可是发过愿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柳潇潇,崔鄞,林锦儿,殷天逸殷天朗都落了难,他们怎么能袖手旁观? 凌月公主掏出了嫁妆,还让沈殊去凑。 谢遥掏光了自己的积蓄后,还要找平阳侯府公中借一些,被平阳侯夫人,也就是他亲娘发现并制止。 “你跟着添什么乱?满京城现在谁不知道那个柳潇潇恬不知耻占了花了太子妃的嫁妆,若此事当事人是旁人,便罢了,偏偏是宣王妃和太子妃,你身为太子少傅,难道要为了帮宣王妃去得罪太子妃吗?” 谢遥觉得“太子妃”这三个字十分刺耳,但他已无暇顾及,他此番为柳潇潇还债,不止为了她,还为了她…… 他要赎罪。 当初,他误会了她。 若他知道,潇潇私占了她的嫁妆,也有理亏的地方,他便不会恨到想除去她。 谢遥告诉平阳侯夫人,他这般做亦是不想让沈檀兮亏得太多,平阳侯夫人却不管这些弯弯绕绕,她只道,“旁人不会问你想要如何,他们只知道你谢遥给宣王妃出了银子,莫不是这件事你也有一份参与?这种丑事,旁人想避都来不及,你偏要上赶着……” 谢遥被亲娘数落了一通,钱也没捞着,但是他填坑的心不改,他……偷偷去借了十万两印子。 凌月公主那边,已是掏出了全部家当,也只有十万两。 没办法,皇家儿女,除了外祖家有底子,或是自己有门路搞钱的,其实都穷得厉害,她们都是吃内务府的年俸,有定数的,能有几个钱? 她出嫁时,她的母妃宁嫔一分嫁妆没出,还是父皇吩咐内务府给她体体面面送嫁,这下全都掏出去了。 包括沈殊的。 凌月公主心里有怨,但她又不想在这种时候和柳潇潇撕逼,让沈檀兮看热闹,于是忍着,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 就这样,三家掏得比脸都干净,凑了近四十万两,还差十万两。 宣王府,柳潇潇都要把房盖挑了。 逼着陆鄢将李奶奶她们放了。 陆鄢装聋作哑,他就要给柳潇潇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贪婪无耻的后果。 然而他低估了柳潇潇的手段,柳潇潇见没人搭理她,便一把火,把房子点了。 陆鄢沉着脸赶到,柳潇潇脸上挂着黑污,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陆鄢却低低哑哑地笑开。 那笑,凄苦悲凉,像是绝望到了极致。 柳潇潇莫名心中一慌,下一秒,就见陆鄢红着眼说道,“潇潇,你这样闹下去,你可知……父皇已经震怒,他眼下没有处置你,只是不想冲撞了太子的喜事,他已经让太后去择选京中三品以上的名门贵女,嫁进……宣王府,做侧妃。” 柳潇潇难以接受地摇头后退,“我不信,阿鄢你骗我,你明明答应过我,此生只有我一个女人!父皇也答应过我!”她心慌无措,若是府里真来一个能说会道,漂亮又有学问的女子,岂不是会把她比下去,长此以往,阿鄢的心…… 柳潇潇生出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她说着就要跑出去,咧嘴哭道,“我不信,我要进宫去问父皇!” 第75章 太子大婚 陆鄢背对着她,淡淡道,“父皇说,若你再不知悔改,他便废了你。” 轰! 柳潇潇顿住脚步,彻底瘪了。 她蹲下身子,抱住自己,呜咽。 “王爷,凌月公主到。” 陆鄢轻轻颔首,不再理会柳潇潇,离开。 他大约知道凌月过来所为何事。 陆鄢二话没说,补上了十万两。 翌日清晨,沈檀兮的一百零八抬嫁妆终于凑齐了,如长龙一般,顺着京城主路,送入了献国公府。 两侧百姓人潮涌动,都来看这个大热闹。 还,自是要广而告之。 安郡公夫人赶忙核对,再加上太子所添,献国公府又凑了一抬,统共二百二十八抬,真真是倾国倾城,令人咋舌。 …… 献国公府。 沈檀兮回府待嫁。 明日便是她和陆璿的大婚之日,喜娘和宫里来的嬷嬷正在教她一些大婚的繁文缛节,沈檀兮记性好,她们说了一遍,她便记住了大概。 等到学完,已是黄昏,沈檀兮正要用膳,沈家的一个婶子过来,屏退了丫鬟们,鬼鬼祟祟地塞给她一叠东西。 她瞥了一眼,顿时失笑。 “兮儿,你可知男女那事……” 咳咳,说到这个,她就不困了啊! 沈檀兮维持好自己世家贵女的形象,故意装纯,装得老婶子格外有成就感,一说起来说个没完,沈檀兮默默挠了挠脸,看来老婶子这方面挺协调…… 献国公府灯火通明,安郡公夫人,也就是沈檀兮的二嫂,执掌两公府的内事,自是干练操劳,因办这场婚事,她已经几天几夜没怎么合眼了,好在明日就要结束了。 大婚前夜,献国公府忙前忙后,下人们进进出出…… 沈檀兮毕竟是新娘子,有睡觉的特权,故她的院子,没人敢扰。 但沈檀兮躺在床上,还是难以入眠。 想到陆璿,心中不免忐忑。 羊,这就要跳入虎口了。 陆璿会怎么报复她呢? 呜呜…… 沈檀兮仔细回忆着她过去和陆璿结过的仇,能想起来的,还有想不起来的。 除了日常磋磨,捅了他一刀,还强上了他,哎呦呦,强他的画面,着实因为后来有人闯进来,她恐惧到了极致,以致忘了个干净。 只记得很……大。 比她看过的欧美大片,发育得还好。 过程中,她没……羞辱他吧? 没骂他……银样镴枪头吧? 呜呜……没淫辱他吧? 除此之外,又添一仇,白月光之吓。 沈檀兮想着想着,不免再次感慨,陆璿是真能忍啊,易地而处,她一定把这个再三挑衅她的人,剥皮抽筋。 她不怕! 她已经想好了退路。 大不了他要跟她算总账,她就……脱个精光! 碍于面子,他肯定不会让下人把光不溜秋的她拖出去打! 他好歹是个储君,也不会纡尊降贵亲自对一个不沾寸缕的女子动手! 耍无赖谁不会? 沈檀兮的心定了定,很快便陷入了梦乡。 翌日天未亮,沈檀兮就被人薅起来梳妆打扮,她的头发还未长长,所以梳发的时候,编上许多事先准备好的假发包,一经装扮完,带上凤冠霞帔,雍容华贵,绝代芳华。 惊艳了一屋子的人。 “太子妃真是太美了!” “太子殿下真是有福气啊!” 府外,陆璿亲自骑着高头大马,迎亲,给足了他的太子妃的面子。 陆璿一身黑红喜服,玄黑暗纹为尊,红为喜,黑金束冠,身姿挺拔轩昂,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许是喜事当头,一向冷峻的面容带了丝温度,唇角薄笑。 安郡公的孙女沈竹蘅嫉妒又艳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没想到,当日沈檀兮的护卫,竟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未来还可能是…… 她压下心底近乎腐蚀的酸意,强撑出一抹笑。 今天,她不能闹,更不能做一些有损门楣的举动。 陆璿已经下了马。 太子亲自迎亲,旁人哪敢真闹? 意思意思便让沈檀兮上了轿,安郡公作为沈檀兮的次兄,背着她出了府门。 紧接着就是吹吹打打,浩荡的接亲队伍,还有沈檀兮长龙似的嫁妆队伍,以及倾城而出的百姓,共同见证这一场盛世大婚。 与此同时,皇宫一个角门口。 与满城的热闹格格不入,只三个人。 今日也是明月公主出宫的日子。 她被废去了爵位称号,便不能唤明月公主了,只能唤本名,陆月婵。 比月亮还要纯洁美好…… 此时此刻,安妃看着明月的肚子,当初的寄望都成了笑话。 天大的笑话。 明月穿着一身老百姓的寻常衣物,什么都没有带,含着泪告别了安妃。 此生此世,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安妃伏在丫鬟的肩膀上,哭得泣不成声。 明月强忍着,她已经抉择过了,她可以离开她的母妃,但离不开殷天逸,没有天逸,她会死的。 明月决然地转身离开。 角门外,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殷天逸站在马车旁,两人见面,明月激动地上前,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温存了许久,两人才放开,殷天逸深情道,“将包袱给我,咱们回家。” 明月朝他摇摇头。 什么都没带? 殷天逸怔了一下,瞥了眼,证实后眼皮眨了眨,然后转身,将明月扶上马车,“没带也没关系,今后我会养你和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明月感动一笑,她就知道,她选对了。 殷天逸紧接着驾着马车离开,然后就堵了。 京城已经水泄不通了。 明月从马车探出头,奇怪道,“怎么不走了?” 殷天逸冷笑,“堵了,今天太子大婚。” 明月恍然想起,她掀开窗帘,朝外面看去,不远处,十里红妆,披红挂彩,那叫一个盛大恢弘。 两侧的百姓不住赞叹羡慕。 明月蓦地觉得那抹红,那般刺眼,她拉下帘子,坐回去,下意识捂住肚子,身上的粗线刺痛了她娇嫩的手,她恍然无觉。 她才不是沈檀兮那般庸俗,贪慕名利的女子。 她已经得到了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那是一切荣华富贵,十里红妆都比不上的。 第76章 沈檀兮嫁了,你后不后悔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殷天逸将马车停在了京郊山下的一座农庄外,然后扶着明月下了马车。 明月看着眼前连绵无际隐在黑暗中的山脉,黛绿色的春树散发着勃勃的生气,这一处村庄虽是破败些,但好在有景有花,诗意盎然。 明月本就满腹才华,喜欢和殷天逸谈诗作画,她在心里畅想着今后郎情妾意的日子,眸底溢满了幸福。 殷天逸的宅子虽破败,但也是这个村里最大最宽敞的了,足有四间大毛坯房。 明月不是不知道殷天逸的财力,她的期许本就没那么高,再加上近日还嫁妆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殷天逸能给她一个落脚的地方,她已经很满足了。 殷天逸牵着明月,两人一起进去,明月担心殷天逸沉默是不好意思了,于是体谅道,“天逸,我们要住这里吗?太好了,这里一看就亲近大自然,”她陶醉地深吸一口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诚不欺我!” 殷天逸眼睛一亮,惊喜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所以特地找我一个朋友,借他家一间偏房住些日子!” 借住? 明月懵了懵,下意识又看了眼眼前的土坯房。 这种房子,还需要借住? 明月的喉咙有些涩,殷天逸像是没注意到,牵着她进去,快走几步,“明月,快点,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两人走的太急,明月脚下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她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殷天逸拽走了。 二人走进偏角的一间小屋子,远远看着,黑漆漆的,然而一走进,突然迸出烛光,与此同时,柳潇潇,殷天朗欢心雀跃地看着她,简陋的屋子里,布满了红绸红烛,屋子中央的桌子上,还摆着一套喜服。 明月意识到什么,眼眶一红。 殷天逸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明月,对不起,现在的我给不了你凤冠霞帔,但是今后我一定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明月捂着脸,连连点头,泣不成声。 柳潇潇跑过来,拉住她,“好啦好啦,别哭啦,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你要高兴一点,来,我给你换衣服,等着拜完堂,你就是我的亲嫂嫂了!” 明月喜极而泣,看着一室跳跃的烛光,感动异常,此时,那些隐匿的酸涩和忧虑已然一扫而空,山夜的冷寂也仿佛挥散而去,她,陆月婵,今后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有人在茅草屋里笑,有人坐在椒房暖床上……哭。 呜呜,好饿。 黑豆已经被沈檀兮安排去小厨房偷一碗莲子羹垫垫肚子,为了看起来体面优雅,婚房的吃食在太子来挑红盖头之前,是不能动的,显得她很没出息。 黑豆还算麻利,很快就端着热羹进来了。 伺候着沈檀兮吃完,青豆忙活着给她漱口,补上口脂。 刚补完,绿豆就急匆匆进来了,“小姐,太子醉了!醉了!醉了!!”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绿豆的话音一落,主仆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醉了?是不是就不会找她算账了? 旁边的喜娘嬷嬷听见,还以为沈檀兮不乐意了,连忙解释,“没事没事,咱们宫里有上好的醒酒茶,等太子殿下回来,喝上一碗,保管不耽误事!” 别! 沈檀兮扁了扁嘴,温声道,“几位嬷嬷站久了,要不先出去吃些东西?若有人问起,就说本宫允许的。” 嬷嬷们互视了一眼,出去吃些酒也不算犯忌讳,更何况是太子妃的恩典?几人思忖着婚房暂时没人来,太子妃也有人伺候,于是推辞了几下,欣然应允,走时几个嬷嬷忍不住小声蛐蛐,“你们这些东宫的有福了,太子妃娘娘温蔼仁善体恤下人……” 外人走后,绿豆把探听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宣王妃没来。” “宣王脸色特别难看。” “好多人都背后蛐蛐他们!” “崔夫人真哑了,崔鄞被崔家人孤立了!” “沈竹蘅那双眼睛都快挂太子身上了……” “哦?”沈檀兮惊讶。 东宫。 明绪帝和太后皇后亲临,众宾畅饮,觥筹交错。 陆璿一向冷酷严肃,倒是难得有机会和他喝酒取乐,故文武百官借着机会,壮着胆子,多灌了几杯。 几个王爷见状,也来凑热闹,灌到最后,陆璿走路都晃荡了,明绪帝一看这样不行,再把他儿子喝死,于是肃着脸打断了。 亲爹的维护,陆璿淡淡一笑。 明绪帝看着陆璿脸上的笑,心里却莫名有些酸,他的儿啊,自小颠沛流离,不受爹娘宠爱,年近双十,才娶了亲。 好在娶到的是他的心上人。 他面上不显,但父皇的维护,他必定也是开心的吧? 明绪帝原本对陆璿的猜忌和忌惮一瞬间扫空,他决定,今后要平等对待陆璿和陆鄢,都是他心爱的女人的儿子,他怎么能厚此薄彼? 况且,璿儿过去的锋锐和城府,他也是才知,情有可原。 明绪帝让人将陆璿送回婚房,其余人接着喝。 陆鄢看着陆璿被人扶着离开,握着酒杯的手蓦地攥紧。 纳吉,纳征,亲迎,拜堂……入洞房。 从今以后,他的青梅,彻底和他毫无干系了…… 今夜的酒,好像都流进了心里。 有些酸胀积压的沉闷感。 对面的襄王意味深长地笑,“四弟是哪里不舒服,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一桌子兄弟闻声都朝他看来,齐王更是缺德,一把拦住陆鄢的肩膀,喝得醉醺醺地嘴朝他打了个酒嗝,“嗝……四,四哥……你说,你说实话……沈檀兮嫁了,嗝……你……后不后悔?” 鼻间是浓烈的酒臭,伴着尖锐的问话,陆鄢本就不舒服,闻言更是难受到想吐,他忍着,屏住呼吸,把齐王推开,厉眸,“六弟自重!” 襄王拧眉斥道,“你又吃了酒撒疯是吧!” 齐王被接连数落,清醒了些,朝陆鄢告了歉。 陆鄢不想在这里待了,起身离开。 东宫的热闹喧嚣渐渐远去,陆鄢脑海里却始终回荡着齐王的话。 后不后悔? 他忍不住恶劣地想,他有何后悔? 他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沈檀兮嫁太子,不过是为了生存,太子娶她,亦是为了报复。 他们……都非得偿所愿。 他已足够幸运,不该再贪图那些有的没的。 …… 婚房门口,本跌跌撞撞,步履不稳的男人,突然直起身子,犀锐的眸睁起,一片清明神朗,哪还有一丝醉意? 搀扶他过来的裴满满和孟剑松手,裴满满同情地瞥了一眼朱甍斗拱,红袖添香的婚房,暗暗咽了咽唾沫,“三哥,收着点,她虽然可恶,但好歹是个娇滴滴的女子……” 陆璿侧过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裴满满瞬间投降,“算我什么都没说。” 裴满满连忙遁走,像是怕被血溅到似的。 孟剑低着头,在外面守着,看着陆璿,推开门。 第77章 沈檀兮,你在试探孤 屋里,沈檀兮蒙着头,蓦地感觉到一股杀气。 紧接着,门就动了。 啊啊啊啊他来了…… 沈檀兮浑身的筋都扭在了一起,头皮开始发麻,她秉着呼吸,就听那稳健轻慢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紧接着,吃酒回来的嬷嬷们和三个豆行礼。 “奴婢参见太子!” 陆璿扫了一眼,坐到雕花大床对面的太师椅上,淡声道,“都退到院外,没有孤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几个嬷嬷不明所以,还想说要伺候主子们喝合卺酒,却见陆璿的面容冷峻,眸光更是掺了几分寒气,一看就来者不善,嬷嬷们不敢置喙,连忙低着头逃似的走了。 黑豆还在傻乎乎地问,“奴婢还要伺候小姐……”被青豆拽了一下,青豆恭敬道,“殿下,还是留奴婢们下来伺候吧,太子妃她……” “嗯?” 男人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声,三个豆噤若寒蝉,不敢再多嘴,沈檀兮深吸一口气,强装镇静,“太子既有话单独与妾身相说,你们就下去吧。” 青豆一脸担忧:“小姐……” 该来的还是要来,怕也没用。 想必今晚,陆璿是不会跟她客气了。 沈檀兮直接掀开盖头,满头的珠翠凤冠叮铃作响,十分好听,却不如那一刹那的惊艳。 臻首娥眉,明眸皓齿,绝色倾城不过如此。 偏那双黑瞳,带着一丝与柔弱的外表相异的倔强和强势,让那份美,愈发动人心魄。 青豆咽了口唾沫,就见沈檀兮朝她缓缓摇头。 别怕,我没事。 青豆看出了沈檀兮的意思,然后带着黑豆绿豆行礼离开。 门关上。 沈檀兮看向陆璿,他坐在她的对面,慵懒地半靠着,一席红黑相间的喜服,给他冷峻的面容添了丝妖冶,此时,那双黑若深潭的眸睨着她,像是锁定了猎物般,凶残冷酷。 沈檀兮在心里默默下了四个字评语:人模狗样。 两人都没说话,好像是在等对方先开口。 或者陆璿知道沈檀兮心中的忐忑,故意消磨,用时间去凌迟她。 不知过了多久,陆璿轻嗤而笑,“沈檀兮,知道孤要和你说什么吗?” 沈檀兮懵懂地摇摇头。 陆璿眸底的讽刺加深,“那孤提醒你,裴璇意。” 屋里的气氛随着这三个字愈发冷凝了。 沈檀兮眨了眨眼,“她不是……原先殿下的太子妃?殿下与我说她作甚,莫不是妾身哪里做的不对,不好,惹恼了殿下?” 陆璿却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吩咐,“将人带上来。” 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两个暗卫押着两个人进来,不是失踪已久的白瑾是谁? 还有……红豆,也就是赤姜师太。 沈檀兮的镇定一寸寸褪去,她慌措地看向陆璿,陆璿很满意她的表现,寒声道,“认出来了?” “你的得力手下。” 白瑾和红豆被堵上了嘴,二人拼命朝她摇头,沈檀兮不敢看他们,她红着眼看向陆璿,像个做错了事又不敢承认的孩子,“殿下抓了妾身的下属作甚?” 陆璿却缓缓起身,走到白瑾面前,漫不经心地看着地上的人,话却是对她说的。 “好计策啊,先是利用让白瑾装鬼,吓病裴璇意,再利用鬼神之说,让裴家主动退亲,一步一步,计划周全,连孤都被你算计在内,沈檀兮,你好大的胆子。” 沈檀兮跪在地上,垂着头,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 陆璿话锋一转,“不过,若是你的手段,怎么会如此简单?” 沈檀兮蓦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被看穿后的惊惶。 陆璿唇角勾起玩味的笑,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让孤猜猜,那日徽启山一面,你听到了孤与那女子的谈话,你便知道那女子和孤的关系不一般,后来,你得知了裴璇意,你便猜想,她会不会就是那夜和孤关系匪浅的女子。” “不管她是不是,都挡了你做太子妃的路。” “你要除掉她。” “但是你又担心,除掉她会激怒孤,所以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陆璿背对着她,语气轻淡,却带着不折不扣的强势,“沈檀兮,你在试探孤。” 很显然,他不喜欢这种试探。 沈檀兮紧绷的肩背如战败一般,松垮下来,偌大的泪珠,顺着湛黑的瞳孔落下,凄美又魅惑。 像个被捉妖师逮到,坏事做尽的狐狸精。 她哭着,心里却……在笑。 哈哈……果然。 还是让她试出来了。 不光是裴璇意的身份,还有……陆彧的立场。 陆彧是陆璿的人! 那日徽启山回去后,她一直觉得不对劲,太巧了,偏她和岘王夜会,遇到了陆璿和裴璇意说那番话,后来又是勾搭她说出甘愿为陆璿效力的话来。 陆彧推她那一下,损人不利己,不像是一个浸淫权力场的皇室贵胄做出来的。 除非,就是故意的。 她大胆猜想了一下,若真的是故意挖给她跳的圈套,陆彧和陆璿是一伙的,陆彧要帮着陆璿套路她,那么基于这个猜想之下,陆彧就不会帮她。 她故意透露给陆彧,她要杀裴璇意。 她要他把消息传回去,给裴璇意做防备。 她吩咐白瑾之后的几日,白瑾都没有动作,是因为白瑾在观察,裴璇意身边,有没有多了人? 白瑾回来告诉她,果然多了。 一切猜想证明达成了闭环。 陆彧或许在她不在的两年内,暗地里投靠了陆璿。 陆璿的赢牌面,比她想的还要大。 她也是他的一颗棋子,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执棋的人还不知道呢。 她派白瑾去,也是料定陆璿不会杀他,因为曾经,白瑾救过裴霄的命。 至于裴璇意……或许她真的是陆璿的白月光,但无所畏惧,白月光变成蚊子血的事例还少吗? 她有信心,有手段,十个裴璇意加起来,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既是陆璿的赢面大,就证明,她押宝押对了。 她要做至高无上的皇后,前提,是要夫君坐上皇位啊。 思绪暂停。 此时此刻,陆璿的质问,她不能承认。 她不能承认她故意害了陆璿的白月光。 那是一种挑衅,对陆璿身份地位的挑衅。 她害了,但只是害了被选中的太子妃,谁知道徽启山那个女子,就是裴璇意? 陆璿也没明说,他也在勾她的话。 他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知道。 或许他确定了,他也猜出,陆彧的立场被她看透了,但是这一切都是猜测,他也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沈檀兮心中的忐忑陡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比起和柳潇潇那帮蠢货斗,她更喜欢跟高段位的心机boy斗! 陆璿,你冷酷理智了小半辈子,该吃吃爱情的苦了。 第78章 阿霄哥哥,你别生兮儿的气了好不好? “裴姐姐,难道就是那晚那个女子?” 沈檀兮垂着头,发丝微乱,她娇柔地跌坐在地上,漫开的霞帔下摆铺开,像从绚烂的红牡丹中生出的花草精灵,她的声音柔中带颤,隐约几分伤心。 陆璿沉默了,半晌转过身,正对着她,眉峰半挑,“你很感兴趣?” 死一样的安静里,突然一声倒喘。 沈檀兮慌张地抬起头,眸光避讳,“妾身……妾身没有……” “妾身知道……妾身的罪孽,岂敢再对殿下动别的心思?” 陆璿眯起眸子,“是吗?” “你作为主子既不承认,那孤只好审审白瑾和这位赤姜师太了!” 陆璿的语气危险至极。 下一秒,还没等沈檀兮反应,陆璿已然清淡开口,“将这二人的指甲拔了。” “是!” “呜呜……”白瑾和红豆恐惧呜咽。 沈檀兮大惊,“不要!” 然而没人理睬她们,暗卫们上前就要动手,却听陆璿再次开了口,语气冷漠,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拉出去,别脏了孤的婚房。” “不要!” 沈檀兮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挡在白瑾和红豆面前,发顶的珠翠急剧摇晃,脸上精致的丹蔻被泪水晕开了,变得模糊缭乱,有些狼狈。 她哽咽道,“不要罚他们,是我,是我,是我算计了裴璇意,可我只是想要太子妃的位子而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心上人。” 沈檀兮说完,难堪地低下头,似是痛到了极致。 陆璿还是第一次看眼前的女子哭得这般惨烈。 即便之前,她被当众剃光了头发,发配颍川,都没有掉一滴泪。 也是,今夜可是她的大婚之夜。 她穿着华丽的衣裳,梳着美丽的妆容,本该春风得意…… 陆璿幽幽地凝着她,下颌缓缓绷紧。 男人身上冷冽霸道的气势愈发深沉了。 尤其在沈檀兮抓住他的衣摆,用几乎要断了气的抽噎,哭诉道,“裴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我若是知道她是你的意中人,我绝对不会动她的,我……我会和你,一起,好好的,保护她,或者,我不嫁了,我继续去当姑子去,我不和她抢……”你 沈檀兮的声音,断在陆璿幽冷讥讽的目光里。 她不敢再说了。 不嫁? 呵…… 陆璿冷嗤道,锋利的眉眼像刀子一般,刮人。 “信你?沈檀兮,你觉得你哪一点值得我信?” 是那一刀,还是那杯下了药的酒,还是……亦或是之前那些颐指气使和磋磨? 沈檀兮懂了他眼底的含义。 她羞愧地低下头,身子抖得就像立在狂风中的小草,“你要报复就朝我来,命令是我下的,他们只是听我的命令,捅你的是我,害你的也是我,动你心上人的也是我。” 她冷静了片刻,哑声道,“就算你不信我,那……白瑾呢,白瑾他可是救过你的命啊,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对他用刑?” 陆璿却突然蹲下身子,长指捏起她的下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道,“若孤真的恩将仇报呢?” 沈檀兮瞳孔微缩。 她压抑着情绪,抽抽了两下,鸦羽般的长睫扑腾得像受了惊的雏鸟,下一秒,她乖巧地歪下头,用脸颊亲昵地在男人的手上蹭了蹭,润黑的瞳仁满是讨好和乞怜,“阿霄哥哥,你别生兮儿的气了好不好?” 一滴热泪砸到陆璿的手肘,引得一丝微不可察的轻颤。 “兮儿,知道,错了……” 那一声喑哑的,微弱的,楚楚可怜的哽咽,像一只重砣,拉着什么坠了下去。 陆璿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唯一双眸子,暗得吓人。 每一次,每一次…… 她将他惹毛了,都是这样。 狡黠,讨巧,算计,诡谲,唯独没有一丝真心。 偏只是对他。 白瑾和那几个蠢豆子,她倒是纯粹。 呵…… 她以为他还是过去那个任她驱使的裴霄吗? 他过去不是,今后更不会是。 男人的声音,罕见一次,比他的思绪更快,脱口而出,“男的扔出东宫,女的,送到偏院。” 偏院,是青豆她们的处所。 暗卫们愣了一下,应声,“遵命!” 白瑾和红豆亦是一怔,这就完了? 不对不对,太子不会把他们拉下去,真找小姐算账吧? 白瑾和红豆挣扎起来,然而被堵着嘴,也说不出来话,只好任由暗卫将他们拉下去。 沈檀兮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晚上的大惊大悲,似是抽干了她的力气,她身子一软,就要昏倒,被男人的长臂一把捞在了怀里。 陆璿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漠然。 沈檀兮半昏半醒,软若无骨的身子朝陆璿怀里微微钻了下,留给他一个娇美可人的侧脸。 “妾身,谢过……殿下……” 陆璿却没看她,坚毅的眉毛缓缓在眉心拧出了些许褶皱,像是在苦恼什么,闻言,他已恢复如常,冷沉道,“下不为例!” 沈檀兮一喜,眉眼微弯,唇角抿起弱弱的笑,她强撑着力气,从他怀里出来,伏身行礼。 怀里的温热抽离,连带着那股熟悉的女儿香,一起剥离,手臂上的重量骤轻,陆璿的心尖一紧,她……好像比以前更瘦了。 “妾身感谢殿下的宽泽厚待,余生必为殿下尽忠尽责,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巧舌如簧的女人! 陆璿没说什么,只起了身,顿时高大的身影如阴影般罩在了沈檀兮的头上。 温暖的卧房恢复了沉静,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陆璿走到椅子上坐下,手搭在桌子上,唤青豆她们进来,服侍沈檀兮擦脸更衣。 青豆绿豆低着头进来,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单一看气氛,和主子哭花了的小脸,就知道…… 真是风水轮流转! 二婢对视了一眼,隐隐不平,但她们知道此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才是对主子最好的。 二婢服侍沈檀兮换下褶皱的婚服,摘下凤冠珠翠,洗下丹蔻,沈檀兮素面朝天,只剩一身白色里衣,以及一头及耳短发,看起来清纯又乖巧。 尤其那一双大眼睛哭得红通通的,此时有些呆滞打蔫,少了几分以往的精明狡黠,愈显楚楚可怜了。 第79章 好 沈檀兮的确有点哭累了。 哭是最耗体力的,她今天吃的又不多,平日又习惯了茹素,本来这自小娇养的体格就不健壮,现在愈发孱弱了,哭一哭都觉得费力。 看来她要举举铁了。 以后她的哭戏可能还多着呢。 她看着铜镜里反射出的男人侧脸,心里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裴霄啊裴霄,你…… 你算是被我练出来了。 巴普洛夫与狗。 沈檀兮与裴霄。 沈檀兮只敢在心里腹诽,她可不敢让他看见,现下阴晴不定的男人最是难以把握了,她可不愿意触他的霉头。 尤其大晚上的。 不过好在……陆璿也没否认,裴璇意果然是他的白月光,他既然有了白月光,按照人设,肯定会为白月光守身如玉。 哼!矫情! 虽然陆璿这样的极品帅哥,在眼前晃,却吃不到,很遗憾,但……小命要紧。 老天开眼,他想不起来,她也忘了…… 就让往事随风,随风,随风…… 沈檀兮收拾好,青豆绿豆告退,又只剩下陆璿和沈檀兮两人。 沈檀兮站在梳妆台前,低着头,故作乖巧道,“没什么事,我……我先睡了……” 晚 “过来。” 安…… ??? 沈檀兮朝陆璿走过去。 陆璿唇角轻勾,拿起酒壶,倒了两杯,“太子妃素来遵规守矩,怎么新婚之夜,连合卺酒都不喝就要睡了?” 沈檀兮对陆璿刚刚的逼迫,怨气未消,现在他又没事人似的,要跟她喝合卺酒,当她好脾气? 沈檀兮盯着那杯酒,艰涩一笑,“还是算了吧。” 陆璿抬眸。 “以前我不知道就罢了,现在知道你已情有所终,你的正妻之位原来是她的……”女子白净纤长的指尖落到酒杯上,轻轻推了推。 “这杯酒,还是留给裴姐姐喝吧。” 陆璿的眸底猝然划过一抹蚀骨的冷意。 沈檀兮仍自顾自说着,“陆璿,我答应过要帮你,我也需要你的帮忙,我们各取所需,今日的婚礼,不喝这酒就不算礼成,以后你若……”她顿了下,“还是可以的。” 她深吸一口气,佯装轻快道,“我,就不喝了吧,就这样。” 说完,她转身。 “啊!” 就在她转身一瞬,手臂蓦地一疼,她被人用力扯了过去。 臀下是男人坚硬的大腿,沈檀兮惊魂未定,下意识抓住了男人的肩膀试图坐稳。 然而却一眼望进那双晦暗浓稠的墨眸里。 紧接着,眼前一暗,唇上一疼,一股浓烈的酒味滚入唇舌。 “裴……唔!” 沈檀兮用力去推他,腰肢却被男人健硕有力的长臂箍得更紧,他一手紧紧地揽住她的腰,一手强势地捏玩着她的后颈。 手上的动作,如同他的唇舌,一起,揉捻,挤压……占有,吞噬。 一开始只是恶劣地渡酒,后来却是近乎狂烈地吻着怀里的女人。 沈檀兮胸腔的空气近乎被挤压了出来,周身充溢着陆璿的气息,令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她娇娇地呜咽了一声,像被欺凌的小动物,换来男人更凶狠的对待。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唇才离开她。 挣扎躲避间,她已经坐在他的腿上 这个该死的姿势……沈檀兮感觉到什么,脑子轰的一声。 身子一下子僵直了。 陆璿的瞳愈发暗了,他盯着她被肆虐至红肿的唇瓣,伸指抹干她唇角的水渍。 轻道,“脱了。” 沈檀兮怔愣半晌,似是认命般,乖巧地掀开自己的里衣…… 昏暗的红烛跳跃,铜镜里倒映着男女交缠的影子,空气里满是旖旎的气息。 沈檀兮的指尖死死扣在男人坚硬的肩膀上,阖着眼,如同漂浮在深海旋涡里的小船,经受着恐怖的风暴海啸,丝毫没有还击应对之力,只能擎待上苍的垂佑。 此时此刻,陆璿,就是她的天。 沈檀兮脑子昏昏沉沉的,已然无法思考,她只想让男人停下来,她好说歹说,又求又凶,可是没人理她…… 她干脆闭了嘴。 默默承受着男人带给她的惊涛骇浪。 蓦地,她感觉到那股温热的气息贴近了她,她浑浊的大脑正疑惑着,就听男人在她耳边落了句,“好。” 好。 那一个字犹如一把利剑,将那份她关押起来的记忆,瞬间打开。 沈檀兮精神陡然一震,眼睛猛然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陆璿。 不,裴霄。 裴霄溢满欲色的眸底,闪过一丝戏谑和冷嘲。 沈檀兮浑身的热气都被抽干了。 她想起来了。 两年前。 她先*后杀裴霄那一晚。 她是个谨慎的人,即便给裴霄下了脱力的药,可是还不放心,于是她又拿绳子将他捆了严实了。 裴霄彼时可能还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于是只瞪着她,咬牙切齿,“放开我!” “放了你?哈哈哈哈哈哈哈……等着吧你!” 说完,她龇牙咧嘴地去撕裴霄的衣服,没撕开,她就用匕首去划,她作弄的心膨胀,一边邪恶的笑,一边在裴霄身上划了个洞。 划完,裴霄就沉默了。 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关系,反正他要下线了,她还怕他报复不成? 她本身没什么经验,全凭阅览,她照猫画虎了半天,终于搞定了,然后她就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她坐不下去。 她算起来也才刚及笄,这种……要疼死的是她。 她当然不会那么蠢。 但是就这么放弃,不是她的作风。 而且裴霄的表情,像是在嘲笑她! 她怒极,骂道,“给我叫!” “不叫是吧?” 裴霄合眸,一口牙近乎咬碎似的。 突然,他痛嘶了一声。 沈檀兮见状满意了。 她松开手,故意气他,妖娆地摇摆着腰肢,捏尖了嗓子,看着裴霄愈发暗沉的眸子,娇媚道,“好舒服。” “阿霄哥哥,你舒服吗?” “阿霄哥哥……” 第80章 太子妃身娇体弱,还望殿下怜惜 “你动一动啊!” “好。” …… 京城一处偏院。 月色朦胧,万籁俱寂。 女子半倚在湖畔,长发舒展,白衣飘飘,浸在夜色里,凭空多了几分凄楚和悲凉来,她惆怅地看着水面上粼粼的波光,玉手拈起篮中的花瓣,洒了进去。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咳咳咳!” 女子咳够了,敛下悲戚的眸子。 裴霄,今日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你在……干什么? 裴璇意不敢再想了。 明香从远处走来,为她轻轻披上披风,看她在夜风中愈显苍白的脸,安慰道,“小姐,天晚了,还是进屋休息吧!” 裴璇意的身子却是一动未动。 明香叹了口气,“奴婢知道今天的日子特殊,您睡不着,但您也要顾忌着自己的身子,若您的病再加重了,岂不是让太子殿下担心?” “是我给他拖后腿了……” “您这是什么话?您是殿下心尖上的人,若没有那刁钻狠辣的沈氏,今日入主东宫的就是您!” 明香说着,难免气愤。 好好的太子妃之位,就这么长着翅膀飞了。 而且不但东宫入主不了,裴府也住不下去了。 出了那事以后,太子担心她家小姐的安危,就找了一处别院,将小姐安置了下来,还安排了好多高手守着,可见太子有多在意她家小姐。 明香既为自家小姐高兴,同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有人要害小姐,太子殿下不应该把威胁处置了,怎么反倒把小姐藏了起来? 又不是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裴璇意淡淡道,“你莫要这样说,她能算计上这个位子,是她的本事,是我从前小看她了咳咳咳。” “那是因为小姐大度,倘若这件事小姐一定要追究,太子殿下定不会放过这个毒妇的!” 裴璇意忧虑道,“不放过又如何?总归我也是被人害了,难道还真要裴霄为了我,杀了沈檀兮,毁了他的大计吗?” 明香感动,“小姐真真是世上最体贴殿下之人!” 裴璇意闻言脸色稍霁,但突然又想到什么,她怅然道,“懂他又如何,体贴他又如何,总归我的身子……” 裴璇意不再说了。 “小姐……”明香疑惑。 “你家小姐在担心,太子早晚被沈氏勾了魂去。” 主仆二人抬头向来人看去,明香行礼,“奴婢参见岘王殿下。” 陆彧带着随从,朝明香摆手,“本王偷偷过来的,便不拘礼数了。” 裴璇意问道,“你来做什么?” 陆彧挑眉,“今晚注定有人难眠,本王来看看。” 裴璇意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恼怒道,“你堂堂一个王爷,何苦半夜不陪着府中的美妾,特地跑来贬损我?” 陆彧冷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本王特地来安慰你,你却当本王心存不良!” 裴璇意眼底激出泪来,她强压着,哽咽道,“说的冠冕堂皇,其实都在看我笑话!” 自从赐婚以来,她从各方受到的歧眼和冷落,数不胜数,包括她的皇后姑母,她又不是石头长的,怎会不入心? 可那些人知道什么? 她和裴霄的关系,岂是一个般不般配能作数的? “我是身子不好,家世堪堪,有些才名却只能顾影自怜,就连容貌也……” 裴璇意侧过头,用绢帕搵了搵眼角。 这些自甘轻贱的话,她本不愿意表露人前,可是她太闷了,太气了。 今夜,本该是她和裴霄的洞房花烛,可是却生生被人抢了去。 陆彧见状自责道,“你哭什么?本王向你告歉可好?你莫要哭了,若三哥知道我把你惹哭了,定不能轻饶我!” 裴璇意却不搭不理。 任凭陆彧说尽了好话,裴璇意都不理,陆彧实在没辙,丧气道,“我过来哪是为了损你看你热闹,我是想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东宫今晚闹开了,”他压着嗓子,温柔道,“三哥为你,找那沈氏算账了。” “你可解气?” 裴璇意的哭声暂停。 陆彧松了一口气,又将裴满满的话,添油加醋了一番,最后他语气艰涩道,“你放心,太子他……不会忘了你的。” “沈檀兮于他,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 陆彧走后,明香扶着裴璇意进房。 裴璇意躺在床上,从枕头下掏出一个香囊来。 她揉捏着上面精细的纹路,唇角微微勾起。 沈檀兮真是个极聪慧的女子,无论什么,都可信手拈来,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 那日,裴霄丢了,她让人从湖里捞了出来。 无为别的……看着这个香囊,她总会想起裴霄冷漠扔掉它的画面,燎躁的心,稍许平复。 她想,裴满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她太过温吞良善,毫无棱角,反倒让人随意欺辱! 她该试着,做些什么,去般配裴霄。 …… 陆璿一夜未睡。 前半夜太过放纵,后半夜,陆璿总算放开了浑身湿漉漉,已然昏迷过去的沈檀兮,刚合眼不久,就听身旁的女人低声呜咽,捂着肚子喊疼,哼哼唧唧的,偏她迷糊着,神志不清,陆璿只好叫来了医女。 上了年纪的刘医女诊后,复杂地看了眼陆璿,委婉嘱咐,“殿下,太子妃娘娘还小,您该温柔节制一些。” 医女的话倒是专业,但怎么听都觉得露骨,一屋子的丫鬟头都埋了起来。 什么金光,什么胞宫,什么赤珠,统统伤了……他一个大男人,哪懂得女子这些? 陆璿的神情多了分不自在,他轻咳一声,问,“她……可要紧?” 医女写好了方子,递给侍婢,“倒是不打紧,上些药就好了,虽世上女子都有这一遭,但太子妃矜贵,身娇体弱的,还望殿下怜惜些才是。” 医女说完,不好意思再说了。 饶是她已为人妇,但这般激烈也是头一次见,太子也不像那般孟浪的男子,没想到……医女憋着诡异的笑,提着药箱告退。 陆璿挥退了侍婢,坐到了床边,看着床上皱着眉,一脸委屈的女人,忽而浅笑。 第81章 没叫水,叫了医女 他也不知道哪里好笑,许是今晚的荒唐,沈檀兮此时乱糟糟,像是被兽类舔过的头发,亦或是 ……早上,满皇宫都得知道,东宫大婚,没叫水,叫了太医。 忙活了整晚,陆璿却无丝毫倦意。 天色将明,按道理,她该梳妆打扮,去敬茶行礼。 但眼下,她哪还起得来? 迷迷糊糊的,沈檀兮蜷缩在被子里,又喊疼了。 真是个骄矜的女子。 陆璿对沈檀兮的娇气深有感触,他面无表情地凝了半晌,侧身躺下,掀开沈檀兮的被子。 男人的动作却蓦地一滞,黎明青白的曦光照在女人瓷白的身子上,本该完美无瑕的雪肤上淫靡缭乱,陆璿喉间一紧,耳边又响起医女的声音。 男人剑眉蹙了蹙,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瞬间涌上的热意,将手掌附到沈檀兮的小腹上,平坦纤细的腰肢,一只横掌便足以盖住。 似是察觉到了暖意,沈檀兮紧锁的眉头松了松,小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像只慵懒的小猫似的。 陆璿瞳仁一缩,紧接着,眸光微沉。 鼻间是少女清甜的馨香,带着前一晚黏腻缠绵的回忆,陆璿的忍耐愈深,他开始后悔刚刚一时冲动下的“善举”,她疼是她的事,就算罪魁祸首是他,夫为妻纲,他是她的天,他也没什么错处。 更逞论……她不是口口声声后悔了,不嫁了,这场婚事不作数吗? 她该受罚! 陆璿保持着一个悬空的姿势,僵着脖颈,一动不动的……内耗。 直到天色大亮,沈檀兮悠悠转醒。 肚子上的热力瞬间消失。 沈檀兮记忆回笼。 一、步、到、位…… 回忆起昨晚的疯狂,她恨不得变身超级赛亚人,举着ak,把陆璿突突死。 尼玛,会做做,不会做……滚! 沈檀兮抑制不住地狂躁,突然,身边有了动静。 她睁开眼,逆着光,只看到男人宽厚的背,上面斑驳着细密的挠痕,像是花影一般。 沈檀兮的怒气消了消。 陆璿唤人进来伺候梳洗。 敬事房的嬷嬷也随之进来,要拿喜帕,可昨夜俩人根本没在指定地点办事,沈檀兮眼睁睁看着陆璿顺手递给嬷嬷一张撕扯过的白稠。 嬷嬷怔了下,默默收起,走了。 沈檀兮无法直视。 不是,陆璿,你也太实诚了。 沈檀兮已然大醒,她突然想起,今日还要去请安敬茶,她也撑着疲乏酸疼的身子起了床,丫的,肚子……沈檀兮缓了缓,直起身子,脚刚沾地,就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 这个阳光,太亮了,不像是早上的。 她心底一慌,连忙看向侧边的西洋钟,妈耶,十二点了。 陆璿轻嗤一笑。 沈檀兮瞠然开了口,声音渐哑,“殿下,已到午时,为何……殿下为何不起?” “你怎么不叫我?”脱口而出时,转变了口风。 陆璿任由元禄服侍着穿衣,今日他穿得一身墨绿色长袍,绣金色暗纹,翡翠玉冠,看起来矜贵闲雅,和昨日的狠厉大相径庭,像是两个人似的。 沈檀兮理解,搞政治的,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陆璿淡淡道,“孤又不用起早和婆母敬茶。” 沈檀兮:…… “那殿下可以叫妾身一下啊,实在不行,将妾身的奴婢放进来也好啊。”沈檀兮弱弱道。 陆璿挑眉,“孤怜惜太子妃,见你睡得熟,不忍叫你,还错了?” “自是……没错,妾身很高兴。” 沈檀兮假笑,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虽然起晚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她那个“婆母”过了太子婚期这个特殊时间,明早起就要禁足了。 但睡到日上三竿,岂不是整个皇宫都知道她…… 这种桃色新闻,于她执管后宫立威不利。 今日可是她正式上任第一天,她可不能掉链子。 她的上位三步走计划。 第一步,执掌后宫,将三司六局全掐在自己手里,好日后方便。 第二步,攻下陆璿的心,为后位和今后几十年风雨不摇的地位打下基础。 第三步,报仇!报仇!报仇! 沈檀兮连忙唤来四季豆,四个豆昨夜彻底团圆了,现下围在她的身边,沈檀兮只让她们简单装扮,尽量省下时间,妆容要端庄大气,压得住人即可。 还有颈间的痕迹,务必要遮好。 她是后宫的主子,年纪虽浅,也不是旁人可以揶揄打趣的。 她这边刚收拾好,元禄那里正好问陆璿,可要用膳? 陆璿淡淡瞥了精神抖擞的沈檀兮一眼,对元禄道,“先去慈宁宫吧!” 沈檀兮眼睛微亮。 算你小子识相! …… 养心殿。 黄士良一脸猥琐地在明绪帝耳边蛐蛐,明绪帝听着听着,笑骂道,“你这个讨打的阉货!” 嘴上虽然骂着,但是却丝毫没有让黄士良闭嘴的意思。 黄士良描述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明绪帝的嘴角扭得越来越翘。 “昨个夜里,东宫把刘医女叫去了,据说……” “殿下还没醒呢!” “殿下没醒,太子妃自然也……坤宁宫一早上让人去了好几次,那几个老嬷嬷兴冲冲的,一听太子还在屋里睡着,就不敢出声了。” 明绪帝嗑生嗑死,笑岑岑地放下手里的书,举起茶盏,“璿儿定是知道皇后急着催兮儿请安敬茶,才藏在屋里头,让他的心肝肝多睡会!” “皇上英明,就是这个理!” 黄士良笑得一脸谄媚,他又拍到了马屁上。 作为皇上身边宠眷不衰的大太监总管,自是皇上喜欢什么,他奉上什么。 最近皇上喜欢看太子和太子妃腻乎,他特地在东宫门口守了一夜,探消息。 皇上果然听了,很高兴。 明绪帝龙颜大悦,眼睛锃亮,评价道,“璿儿看起来冷漠,实际上和朕一样,是个外冷内热的痴心人!” “那是自然,太子是陛下的嫡长子,自是与陛下最为相似的,与陛下一样的英明神武!” 明绪帝朗声而笑,突然,他笑容暂停,拢上忧思,“皇后素来不喜兮儿,兮儿这下失了礼数,皇后定要为之大动干戈,继而和璿儿争吵起来,母子俩岂不又生嫌隙?扶朕起来,朕去趟坤宁宫,开解开解皇后。” 第82章 儿臣愿自罚三杯,母后瞧好吧 主要是压一压皇后的气焰。 喜事当前,无谓因这些小事折腾,因小失大。 满后宫都懂这个道理,偏他的皇后不懂。 皇后最喜欢硬碰硬,前面是块花岗石,她都要碰一碰! 明绪帝太知道他的皇后是什么德行了,他愈发不放心,让黄士良给他穿鞋,黄士良劝道,“陛下慢着点,不急,太子带着太子妃先去了慈宁宫,过会儿才到坤宁宫呢!” 明绪帝斥了句,“你懂什么?” 谁也不能拆他的cp! …… 坤宁宫。 裴璇意从宫婢手里拿过茶盏,奉到皇后面前,“姑母消消气,昨日大婚许是操劳过重,太子妃才起得晚了,姑母何必动气,伤了身子?” 皇后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心道要不是你这块烂泥扶不上墙,她至于生这份闷气吗? 煮熟的鸭子都飞走了。 她的中宫之权也被沈檀兮拿走了,她要不在今日立立威,后宫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吗? 况且这次本就是沈檀兮无礼! 洞房第二日就赖床不起,太荒淫了,狐媚子! 皇后没想到自己儿子真的对沈檀兮上了心,东宫一夜的荒唐,旁人或许不知,今早舒嫔打听到了,向她请安时,特地告诉了她。 若是别人,她或许还乐意听,偏这两人……皇后心里犯膈应。 裴璇意也不知皇后的脸色怎么突然变难看了,还不接她的话,她想了下,还以为是她说的话,惹了皇后。 裴璇意再好的脾气,此时也难免有了些怨气,更何况她也急着,刚一进宫就听到太子太子妃没来,还是因为没起,那昨晚岂不是…… 裴璇意相信裴霄,因皇后这位母亲之故,裴霄自小厌恶与女子亲近,除了她。 约莫是沈檀兮又耍心机故意的。 裴璇意心中稍定,皇后那边,喝了口茶,也舒坦了些,她仍是蓄势待发,对裴璇意,却没找她撒气,反而压着性子,“你能想起本宫,过来看看,本宫很感动,本宫被皇上禁了足,整个后宫都在看本宫的笑话……” 裴璇意垂首听着,时而不痛不痒地劝上几句。 今日她打扮得倒是清新毓秀,一身鹅黄长裙,米色小衫,腰间罕见挂了些配饰,其中一枚香囊,格外显眼。 皇后身边的寒星眼尖,问道,“裴姑娘的香囊倒是别致。” 裴璇意用手摸了下,淡淡一笑,“是吗?” 皇后瞥了一眼,她对这些物事不感兴趣。 突然,外面的小太监通报,太子和太子妃来了。 皇后一凛,裴璇意站到了皇后身旁,用手将香囊不经意遮盖了起来。 陆璿牵着沈檀兮的手进来。 迎着耀眼的日光,那亲昵交叠的双手,灼伤了多少人的眼。 男人高大俊美,嘴角噙着微淡的笑,似是春风得意,女人端丽明艳,追赶着男人的步伐,几分娇羞乖顺,真真是一对璧人。 二人之间,游离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裴璇意喉间猛地涌上一股痒意,她捂嘴重咳。 明知道他在做戏,可是,她的心还是好疼。 裴璇意咳嗽的声音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陆璿看到她,目光一凝,两人对视了一眼,裴璇意猝然别开眼。 沈檀兮八卦的眼睛在陆璿和裴璇意之间晃荡。 呦呦呦!白月光一早起来探听消息来啦? 沈檀兮正兴奋地看着眼前的修罗场,陆璿突然转头,朝她看过来。 沈檀兮吓了一跳,连忙换上一副委屈小媳妇的表情,半敛哀伤的眸子,顺便把小手从陆璿掌心抽出来。 我知道你的白月光在,你很为难,我,不会让你为难。 陆璿瞥了眼沈檀兮抽离的动作,眸光微暗,骤空的掌心紧了紧,他转过头,脸上的沉戾一闪而过。 二人行礼问安。 “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的眸子闪了闪,抬起指尖,“璿儿平身吧!” 没让沈檀兮平身。 沈檀兮心下薄笑,真是……蠢! 从古至今,哪有婆母当着儿子的面,为难新婚儿媳的,这不是当众打儿子的脸,不怕伤了母子情分? 皇后这边还在为自己的小手段沾沾自喜,陆璿见沈檀兮还跪着,伸手就把她拉起来了。 皇后:…… “来人,上茶!” 陆璿吩咐,那副冷淡的样子,好像是带着他的太子妃例行公事一般,敬完茶就走。 皇后不悦地盯着陆璿。 陆璿揽着沈檀兮的腰,全然当没看见。 沈檀兮暗暗被爽了一拨,哈哈哈,这就是当幌子的快乐吗?只要是在人前,她就是陆璿的宇宙无敌超级大宝贝! 宫婢很快就将茶送上来了。 沈檀兮走到皇后面前跪下,恭敬奉茶,“母后请喝茶。” 皇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沈檀兮,脸耷拉得能犁二亩地。 她是真不想接过来。 但是她不怀疑,再让沈檀兮举一会儿,她这个逆子,就得冲过来,掰开她的嘴,给她灌下去。 皇后心头梗了一块大石头,不知道是先跟陆璿生气,还是先跟沈檀兮生气。 这时,身旁裴璇意提醒,“姑母快接了吧,否则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对,她怎么忘了,沈檀兮今日午时才来奉茶,大不敬! 皇后冷笑,“太子妃,你可知罪?” 沈檀兮顿时慌了神,急道,“母后恕罪,儿臣并非有意迟了,更非有意对母后不敬!儿臣对母后的敬仰爱护之情,就像连绵江河浩荡不绝,母后的恩德,亦如上善若水,浮载万物,儿臣面对母后,时常战战兢兢,思绪混乱,不知何几,全因母后之崇高品德!今日儿臣不甚惹恼了母后,实是罪大恶极,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儿臣愿赎己罪……” 皇后被她一大套说辞说的有些懵,直到她说“愿赎己罪”,怎么赎? 下一秒,就见沈檀兮将举着的茶盏凑到自己嘴边,仰头喝干,末了还倒倒茶盏,给她看看。 “儿臣愿自罚三杯,母后瞧好吧!” 说完,沈檀兮站起身,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 “儿臣再干!” “儿臣再干……嗝!” 皇后:…… 裴璇意:…… 身后的陆璿低着头,握拳凑到唇边,轻咳两声,似在遮掩什么。 坤宁宫一时安静如鸡,都被沈檀兮豪放的举止镇住了。 半晌,皇后拍着桌子,腾地站起来,“放肆!” 给她奉茶,她喝了? 拿她当猴子耍呢! 皇后怒目圆睁,指着沈檀兮正待发难,谁知沈檀兮连连点头,诚恳道,“母后说得对,儿臣知错,为了让母后消气,儿臣愿再自罚三杯!” “……” 沈檀兮没等皇后反应过来,又狂饮三杯茶。 第83章 孤允许你吃醋 喝完,她举着茶壶,拿着茶盏,一脸懵懂无辜地看着皇后,“母后消气了吗?” “母后还怪儿臣吗?” “若母后消气,那儿臣接着为母后奉茶。” “若母后还在怪儿臣,儿臣痛心疾首,愿……” 再自罚三杯? 皇后气得眼前一黑,垂在身侧的双手直抖。 她憋了半天,咬牙切齿了一句,“怎么,东宫没有茶水喝?” 沈檀兮忍住笑意,装傻充愣,“母后难道是怪儿臣没出息喝了您的茶,那儿臣认错,愿自罚三杯。” 啊—— 明绪帝来的时候,皇后正坐在凤位上,正一脸生无可恋地拿过沈檀兮敬上的茶。 明绪帝松了口气。 这次皇后倒是识大体。 见他来了,众人行礼,明绪帝摆摆手,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的新婚小夫妻,“别管朕,朕来看看。” 皇后按规矩该给沈檀兮见面礼,皇后给沈檀兮戴上一对翡翠玉镯,不情愿道,“这对玉镯叫龙凤呈祥,是先皇赐给本宫的,本宫现在给你,愿你为皇家绵延子嗣,诞育良才。” 沈檀兮看着手腕上的镯子,高兴得像个小孩子,“多谢母后,兮儿很喜欢。” 沈檀兮起身后,又端起茶,乖乖巧巧地举到明绪帝面前,声音清脆,“父皇请用茶!” 明绪帝怔了一下,然后朗声大笑,接过沈檀兮的茶,边喝边说道,“你这丫头倒是聪明,顺带给朕敬了茶,朕是不是也得给你见面礼啊?” 沈檀兮俏皮道,“兮儿可没有找父皇讨啊,是父皇心疼兮儿,偏要给,对不对?” 明绪帝哭笑不得,“你呀你!” “来人,将朕那串紫檀佛珠拿给太子妃!” 众人一惊,皇上那串紫檀佛珠可是一百零八个高僧开过光的,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当初如日中天的宣王妃讨过,皇上都没舍得给,没想到竟赐给了太子妃? 看来皇上喜欢太子妃甚于宣王妃啊。 沈檀兮笑着谢恩,直到佛珠很快取来,沈檀兮津津有味的把玩着,还拿着凑到陆璿面前,喜滋滋道,“殿下你看,父皇的东西果真是宝贝呢!” 陆璿宠溺一笑,朝明绪帝走去,“儿臣谢过父皇。” 明绪帝摆了摆手。 这边父慈子孝,夫唱妇随着。 那边,裴璇意看着眼前的场景,一丝笑都挤不出来了。 镯子原本该是她的…… 裴霄身边的位置该是她的!! 她心中越发酸胀,尤其在看向陆璿,试图找一下安慰,却见陆璿专注又温柔地看着沈檀兮,那种神态,她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 他明明看起来还是那般冷峻面无表情,可她就是觉得,不一样! 她不想去分析,更不想去看了。 裴璇意在沈檀兮转身时,将遮挡在香囊上的手拿开了。 果然看到沈檀兮变了脸色。 沈檀兮目光一凝,心下冷笑,裴璇意真是……沉不住气。 这种绝杀,该在关键时候用出来才漂亮! 挑衅她? 找死。 沈檀兮抿唇,眸底划过一抹隐忍的痛色。 裴璇意见状,淤堵在心里的郁气终于疏通了。 她继续挡住香囊,她不想让裴霄看见。 剩下的时间,沈檀兮就像打蔫了的小花,别人问一句,她才答一句,和刚刚活跃的模样大相径庭,很明显受了些刺激。 皇后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是难以察觉的。 明绪帝看出来,还以为是累了,他嘱咐了两句,就让陆璿和沈檀兮回去,“至于和皇后的交接,待你三日后回门再说吧!” 明绪帝体恤沈檀兮,给她放了三天婚假。 沈檀兮谢恩。 陆璿带着沈檀兮告退了帝后,正要离开,陆璿伸手去牵沈檀兮,却被沈檀兮躲开了。 沈檀兮不让牵了…… 陆璿按下一瞬涌上的不悦,冷着脸,大步朝前走。 也不管身后的女人跟不跟得上。 沈檀兮提着裙摆,忍着疼,默默跟着。 身后,明绪帝和黄士良远远看着似是闹别扭的两人,明绪帝担忧道,“璿儿和兮儿这是在闹什么?” 黄士良低声安抚,“皇上别担心,小夫妻都爱闹些别扭,打情骂俏呢!” 明绪帝一见cp没拆,又嗑到了血糖,又开心了。 陆璿走着走着,就听身后有人在追赶他。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不是闹脾气不用他牵? 她有什么资格跟他闹脾气? 陆璿的脚步放缓,沈檀兮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殿下,你干嘛走那么快?” 陆璿听着沈檀兮没事人似的轻快语气,心中烦躁愈胜,他冷笑,未置可否。 沈檀兮一边追着男人的步子,一边振振有词道,“你不会生气了吧?我不是为你好吗?你的白月光就在那,若是看见你牵着我,岂不是要吃大醋了?” 陆璿猛地顿住脚步,转过身,沈檀兮一个急刹车,差点儿撞到他的身上,她扶着他的胳膊站稳,双眸炯炯生亮。 陆璿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半晌,似笑非笑道,“你放心,她不是那般拈酸吃醋的小气人。” 沈檀兮敛眸,黯然地“哦”了一声。 下一秒,下颌被男人抬起,他轻慢道,“你吃醋了?” “没有!” 沈檀兮断然否定。 “怎么不敢看孤?”陆璿问道。 沈檀兮深吸一口气,抬眸,一脸认真,“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我……” 一个吻,蜻蜓点水般,落到她的唇上,一触即离。 沈檀兮怔忡着,就听男人轻声道,“孤允许你吃醋。” 男人略带纵溺的语气…… 沈檀兮骤然红了眼,情绪隐隐从凝着水雾的眸子释放出来,她像是想要和他说些什么,但很快,她逼回了泪意,垂下头,不再看他。 声音带着刻意压制过的哽咽,“不……不用了,我说过,我不会和你的心上人争什么。” 捏在下巴上的长指陡然用了几分力。 痛得沈檀兮蹙眉。 陆璿却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很好,你这般识趣,孤就放心了。” 沈檀兮似是被这句话彻底说恼了,她一把推开陆璿的手,怒道,“所以你不需要拿我的心意去讨好你的心上人!” 陆璿拧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沈檀兮又不说了,她缓和了语气,“回去吧。” 说完,沈檀兮离开了。 陆璿凝着沈檀兮的背影,半晌,合眸,揉了揉眉心。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子? 喜怒无常,刁蛮任性,嚣张跋扈,不识好歹…… 陆璿再睁开眸子,已然清明冷锐,如冰川般,没有一丝温度。 …… 陆璿回到东宫,直接去了书房,正写着字,沈檀兮来了。 站在他的桌案前,不说话。 她不说话,陆璿也当没看见,头也不抬。 突然,“陆璿,你喜欢什么样式的香囊,我再送你一个!” 陆璿心下冷笑。 喜怒无常四个字,哪一个字冤枉了她? 第84章 要是裴霄,一定会要 他落笔极重,力透纸背,未抬眼帘,“不必”字轻淡出口。 眼前的人影,沉默了半晌,黯然离开。 大婚后的第一次晚膳,二人自是要一起用的。 厚重的八角桌,沈檀兮和陆璿对立而坐。 宫婢上过菜,就到远处整整齐齐地站着 沈檀兮身后,站着四个豆,陆璿身后站着元禄和肖塘。 主子俩气氛冷凝,下人们自是剑拔弩张。 十二只眼睛对瞪,似是非要分出个胜负,最终在陆璿的一声轻咳里,打住了。 元禄麻利地上前,给陆璿布菜,“殿下……” 青豆这边也开始了,四个人忙活着,给沈檀兮布菜,忙活了一通,沈檀兮面前多了一盘颜色鲜丽的素菜,虽然做法很讲究,卖相很好看,但素菜就是素菜,沈檀兮看着陆璿跟前的荤食,送进嘴的每一口都味同嚼蜡。 眼不见心不烦,这都摆在眼前了。 沈檀兮馋得恨不得现抓一只猪直接啃。 对面低靡的情绪自是逃不开陆璿的眼。 陆璿沉吟了半晌,放下箸子,开口问道,“为何要再送孤一只香囊?” “啊?” 陆璿突然出声,沈檀兮一时没注意,反应过来,她默默在心里说了句,自是为了给你和你的白月光一对奸夫淫妇埋雷啊…… 嘴上却怯生生道,“没有为什么,殿下既不想要,那便算了。” “要是裴霄,一定会要……”沈檀兮敛眸,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嚅嗫道。 对面,男人眯起危险的眸子,一瞬暗涌如潮。 他就这么盯着她,一言不发。 不提“裴霄”二字还好,见沈檀兮还敢提“裴霄”,皇上没急,他身边的太监就急了。 肖塘冷笑,“太子妃娘娘贵人多忘事,裴霄不是两年前被您……” “放肆!” 肖塘的话被陆璿喝止,陆璿拧眉,声音冷厉,“越来越没规矩了,主子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罚你半年月俸,滚!” 肖塘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太子爷,但下一秒,他想到,他家太子是个严正的人,才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坏了规矩,太子罚他并不代表他家太子爷原谅这个毒妇,不跟她计较了! 肖塘心甘情愿地领罚滚出去了。 元禄看着肖塘离去的背影,眉心打结。 啧啧,人家夫妻俩自作自受关你何事?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得咧。 别的他打不了包票,就沈檀兮这个女人,就是把天掀了,是杀是刮,太子说了算,谁要不怕死的置喙什么,就得遭殃! 随着陆璿的一声厉喝,四周安静如鸡。 四个豆都被吓到了。 包括沈檀兮。 沈檀兮呐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像小鹿般润黑灿亮的眸子,蓦地浮上一层水光,她红着眼,一副受伤的模样,显然将陆璿发给肖塘的火气,当成杀鸡给猴看了。 她沈檀兮就是那个可怜的猴子。 陆璿哪是在骂在怪自己的亲信啊,是在骂她啊。 沈檀兮眼泪要落不落的模样,落进对面男人的视线里,陆璿瞳孔一缩,显然明白了。 他装作没看见,拿起箸子,不知夹了口什么,放进嘴里嚼,嚼了几口才发现是姜丝,他不爱吃姜,膳食每次都是摘好的,许是膳房出了差漏。 陆璿蹙眉,心底涌上怒意,下意识想要将今晚的御厨罚了,结果话还没出口,他被如此躁怒的自己吓到了。 心,猛地一沉。 他不该是这般。 自小到大,他谨慎持礼,理智沉稳。 旁人都说他冷心冷情,他是,他只是能冷静理智的对待每个人,每一件事。 曾经,他的身份还是个秘密,舅舅软了心,想要救一救他无可救药的母后,于是将他还活着的消息,提前告诉了母后,想让她向父皇坦白自首,如此,一旦事发,罪过总能轻一些。 从小,他常听舅舅念叨当今皇后,他的妹妹,无非都是一些责辱之言,他从幼时,对母亲的满心孺慕,变成无所谓,但心底仍是有一分期待。 或许舅舅说了假话,或许他那愚蠢又拎不清的母亲,真是迫于无奈呢。 每个人都对生身之母存着一分包容,他自是不例外。 后来,舅舅告诉他,母后同意了,她思念他已久,想要见见他。 那晚,他只身赴宴,虽然漫不经心,但还是换上了他一身鲜丽一些的袍子,他想让他的母亲知道,他过得不错,他也和弟弟一样,是个开朗坦率的性子,他没有怪她,他设身处地地想降低她的负罪感。 然而……刚一进去,等他的不是他的母亲,是一片黑暗,黑暗里,十几个武功极高的杀手。 他九死一生,逃出来时,他捂着剑伤,走在人迹寥寥的大街上,他……没有想象中的伤心悲痛,愤怒切齿,他笑了。 他彻底看清了这个人。 他回去时,裴家人见到他的模样,舅舅怒不可遏,裴璇意哭得泣不成声,裴满满的脏字不重复的往外蹦,可是他,却很平静,他任由大夫给他包扎伤口,目光不经意落到地上。 他那时想,何必呢,有什么好哭的,有什么好骂的,不过就是…… 他的袍子破了。 面对亲娘的背刺,他都能稳住心神,不骄不躁,可单单,只是一个红了眼…… 手,紧握成拳,在桌下,咯吱作响。 面上,却波澜不惊,云波未起。 不徐不疾地用着饭菜。 突然,陆璿放下箸子,幽淡的目光落到对面的沈檀兮身上,开口道,“都下去!” 元禄:“殿下……” 元禄眨了眨眼,看着陆璿身上决然的气势,瞬间噤了声,连忙带着人出去。 四季豆却一动未动,陆璿命令道,“你们也下去!” 四季豆看了眼低着头不说话的沈檀兮,走了。 只剩下陆璿和沈檀兮两个人。 陆璿双臂搭桌案上,语气霸道,“过来!” 沈檀兮却没有像昨晚那般乖巧地过去。 “过来!” 陆璿又说一遍,这一次,隐隐几分威胁。 沈檀兮慢吞吞地踱步到他的跟前,睁着一双红透的眼睛,哀怨又倔强地瞪着他。 陆璿伸手抓过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怀里。 坐在他的腿上。 第85:喂饭 巨大的身形差,让她像是被裹在男人的怀里一般,缱绻包容。 沈檀兮乖乖任他玩弄着,下一秒,下颌抬起。 沈檀兮望进陆璿疏冷淡漠,却又深不可测的眸底。 他淡淡道,“沈檀兮,知道我为何不要你的香囊吗?” 不是“孤”,是“我”。 沈檀兮顿了下,摇头。 陆璿一只胳膊揽着她的腰,语气却平淡得像是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不要,是不想你浪费精力在我身上,因为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感情。” “同样,你做了这些,无非是想讨好我,沈檀兮,我太清楚你是什么人,你的所思所想,你的所求为何,你既与我合作,不妨坦率一些,我保证,这样,于你更有利。” “至于‘裴霄’……”男人唇角的弧度是那般讽刺恶劣,“你反复提及,有何意义呢?以为我对你的纵容是因为‘裴霄’的时候对你有了特殊的感情,你在利用,试探?” “大可不必,这是孤作为东宫太子,对你我合作的配合罢了。” 陆璿说完,淡淡地看着沈檀兮,似是在等她的回应。 沈檀兮一言不发,陆璿有充足的耐心。 直到……先是第一滴豆大的泪珠,从沈檀兮的眸中滴落,浓黑的长睫颤了下,紧接着,汹涌的泪,吧嗒吧嗒地落下,像是下了一场雨。 倏地,她低下头,将小脸整个埋了起来,似是被当面戳中了心事觉得丢脸。 怀里的女人无声抽泣着,男人便眼睁睁地看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愈显冷酷无情。 不知过了多久,沈檀兮哭够了,抬臂,顾不上仪态,直接用衣袖抹干泪痕,看向陆璿,掩下眼底的痛色,压抑着激荡的情绪,她颤着身子,哑着嗓子哽咽道,“我,我知道了,明白了。” “你不喜欢我做的事,我不会再做了。” “我会当好裴姐姐的幌子,拿到该属于我的……” “你放心,我不会再提‘裴霄’了,再也不会了。” 空气再次安静了片刻,男人从喉间吐出一声,“嗯。” 沈檀兮得到答复,就要从陆璿腿上起来,却发现男人的铁臂仍箍在她的腰上,她疑惑看去,陆璿冰冷的眸子落在别处,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下颌绷得极紧。 “你……殿下,你的手。” 沈檀兮蹙着眉,有些不悦,两只小手抓着陆璿的冷硬的胳膊,推了推。 陆璿却没理她,还像安全带似的,锁着她。 下一秒,他似回过神来,凝了她一眼,用空出来的手,拿起箸子,夹起一片鲜嫩流汁的鲈鱼肉,送到沈檀兮嘴边。 沈檀兮看着眼前的鱼肉,眨了眨眼,然后不解地看向陆璿。 陆璿却抬了抬眉,示意她吃了。 沈檀兮不明所以,她抿抿唇,纠结了一通,最后还是张开嘴,吃了。 肉类的香气,久违的香气…… 沈檀兮忍不住陶醉,但是还要作戏。 她慢条斯理地嚼,余光里,陆璿专注地看着她。 见她吞下,又是一筷子焦香的烤鸭……就这样,他一下一下地喂着怀里的女人,深沉的眸子里流淌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沈檀兮装傻充愣地吃着,她在人前立的人设,就是带发修行,弥补过错的出家人,所以不好意思明目张胆破戒,但是太子强迫的呦,不关我的事呦…… 她一边装作很有负罪感,很难过的吃,一边在心底腹诽,男人就是矫情,放了那么多狠话,下一秒亲手喂她吃肉,搞暧昧。 呵…… 不需要我讨好你?正巧你说对了,我也不是真心的,但是你别后悔就行。 沈檀兮吃的差不多了,开始酝酿眼泪。 嘿,别说,吃肉就是有劲,哭戏手到擒来! 筷子再伸到沈檀兮唇边,她就不张口了。 陆璿知道,她饱了,将箸子放下了。 怀里的女人垂着头,吧嗒吧嗒地落着泪。 突然,她将头埋在男人颈间,那忽然而至的轻软和亲昵,陆璿呼吸一滞,下一秒,就听沈檀兮闷声道,“裴霄,我讨厌你!” 安静了片刻,陆璿轻道,“我知道。” 沈檀兮抽噎着,双手圈着陆璿的脖颈,像个撒泼任性的小猫,一张嘴喋喋不休,“我恨你!” “你讨厌死了!” 她蓦地停了,噘着嘴瞪着眼前的男人,许是想像之前一样,骂些难听的,但是又理智上头,知道他的身份不一般了,不能骂了,她憋屈极了。 陆璿却任由她在怀里扭动,心里已被撩起了欲火,可面上,他只轻轻地笑,看不出一丝情绪。 那只刚刚喂饱沈檀兮的手,空闲了出来,骨节分明的长指紧锁着桌案,手背上凹凸的筋脉如浩荡山峦,克制又压抑。 刚放完狠话,夜里,他自是不会再碰她。 翌日,两人果真各忙各的,互不侵扰,只是陆璿吩咐元禄,给沈檀兮看了下明日回门的礼品单子。 沈檀兮一边看着单子,一边吃着水果,半晌她放下单子,又拿起了桌子上的另一个帖子。 太子妃回门宴,自是隆重盛大的。 她二嫂遣人送来了回门宴的宾客名单,上面除了献国公府和安郡公府的人,还有沈氏一族比较卓越的青年,还有就是……她爹的几个亲门弟子。 除了谢遥之外,还有几个都是当世名才,其中一位,还是襄王呢。 沈檀兮的目光在这二人身上打了几个来回,找谁呢? 陆璿不是口口声声不需要她的殷勤吗? 那她明日便试试,他是否言不由衷。 谢遥倒是合适的人选,他们青梅竹马,有感情基础,但这个人,跟他逢场作戏,她嫌恶心。 襄王……人倒是不错,性情好,但她担心收不了场,万一他当真了,她倒不是会有负罪感,而是怕今后他坏她的事。 沈檀兮仔细考虑着,最后决定,因时而变。 翌日清晨,天朗气清。 太子的仪驾已经在门口停好,陆璿牵着沈檀兮的手,一起上了马车,一对璧人,远远看去,很是养眼。 然而一到了马车里,两人的手瞬间松开。 沈檀兮看着陆璿像避瘟疫般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但愿回来时,你还能如此。 第86章 回门 先附上一张沈家家谱:  献国公府离皇宫的距离不算远,马车半个时辰便到了,门口立着两只威严庄重的大石狮子,红花梨木的大门,门口铺着红毯,很是气派喜庆。 太子和太子妃的仪仗驾临的时候,府里的人,穿着正式,齐齐跪在门口,恭迎。 为首的便是时任从一品光禄大夫,因功绩表着,加封安郡公的沈彘,也就是沈维祯的次子。 沈维祯和颜诺生有二子,沈肃郎和沈彘。 献国公世袭的爵位,传到了沈维祯这里,下一代,理应是沈维祯的嫡长子,也就是沈肃郎袭爵。 沈肃郎倒也出息,自小勤勉好学,及冠之年连中三元,完美的继承了沈大儒的家学渊源,之后入朝拜官为宰,荣耀一时。 纵观沈肃郎的一生,可谓是里外兼修,无可指摘。 为官清正不阿,为夫伉俪情深,沈肃郎与其妻鹣鲽成双,举案齐眉,沈肃郎一生只有她一个女人,所生的两个孩儿自然皆出自他的正妻。 便是太后沈若寒和现今献国公沈煜,被柳潇潇一脚踢傻的沈庚,是沈煜的唯一子嗣。 沈肃郎做宰之时,因过度操劳,死在了任上,其妻在发丧之后,也随之而去。 沈煜与沈维祯和沈肃郎相比,资质就略显平庸了,但平庸能平庸到哪去? 三甲探花郎出身,现任从五品谏议大夫,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按道理,他这般的家世和出身,以及一个太后姐姐,怎么会只一个京城从五品小官呢? 这还要从沈檀兮说起。 沈煜是个耿介严肃的人,也是个老实人,当年柳潇潇横空出世,沈煜还是个从一品的保龙阁大学士,天子近臣,虽然有时候忠言逆耳,但明绪帝还是很信任他,宠爱他的。 但柳潇潇被封县主的时候,沈煜上奏,大概意思就是,皇上你虽然贵为天子,但也不能太为所欲为了,柳潇潇这等市井无赖,怎么能因为皇上一时的喜好,被封县主呢? 明绪帝不高兴了,当即降了他一级。 后来,柳潇潇每一次“博”得帝心,沈煜都要降一级。 直至最后,沈檀兮命悬一线,沈煜对明绪帝失望透顶,执着先帝赐给沈府的尚方宝剑,上了金銮殿。 沈肃郎算是先帝的托孤大臣,先帝赐沈肃郎一方宝剑,让他可以斩奸佞,诛谗臣,纠帝过。 沈肃郎在明绪帝登位几年便死了。 沈煜便代父,拿着宝剑,站在金銮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怒斥明绪帝十大过,言辞犀利,字字珠玑,他直言,褒姒妲己祸国殃民,尚仰赖倾国之貌,柳氏之流,荼毒帝心,祸乱朝堂,只凭纵情无赖便可…… 骂完,他仰头大笑,泪,却从眼角流出。 他的儿子,被柳潇潇害成了残疾,他顾着帝恩,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便咬牙忍了。 可沈檀兮也要被他们害死了…… 就凭一个柳潇潇,要断了他沈家的所有后路。 天理何在? 公道何在? 他沈家四世三公,劳苦功高,忠贞不二,于这江山社稷,到头来,抵不过一个柳潇潇? 沈煜和沈维祯的门生们拿着尚方宝剑逼宫了。 明绪帝大怒,但他未表现出来。 帝王心思,深不可测。 他不可能把半个朝堂都杀了。 他按下不表,容后再议。 双方开始拉锯,沈煜和太后这边,沈煜正直忠君,沈檀兮刺杀皇子,真的犯了大错,他认,他的要求是,皇上处置沈檀兮,就必须要处置柳潇潇,她是始作俑者,且她的过错危害更大。 太后的要求差不多,但太后就狠了,沈檀兮有什么错,她不知道裴霄是皇子,裴霄遇刺,应该去找丢他的亲娘,若不是皇后把他丢了,沈檀兮怎么会杀他? 沈檀兮没错,杀了柳潇潇,放了沈檀兮。 明绪帝和宣王一党自是不允,双方僵持着,明绪帝这边已然落了下风,全因知识的力量太过强大。 和沈家关联的官员那么多,可这算结党营私吗?也不算,他们就是读过沈维祯的书,认可他的理论,崇拜,追随,沈大儒是他们信仰的化身。 这种潜移默化的思想侵蚀,是每个当权者都想掌控的,过去,明绪帝靠着沈家的知识,掌控天下万民,如今,遭了反噬。 明绪帝正要忍了这口气,转机来了。 一个人,趁夜,悄悄入了宫,在养心殿和明绪帝畅聊一整夜。 翌日,沈煜手中的尚方宝剑失踪了。 沈彘背刺了他,背刺了沈家。 沈煜信赖他的二叔,将尚方宝剑给了他,沈彘把他献给了明绪帝。 沈煜没了尚方宝剑,声势本就减弱,这时候,明绪帝特地抬举沈彘出来,言及沈彘是长辈,沈彘更能代表沈家,沈彘又掏出了一封沈维祯的亲笔信,上面写的大致内容便是沈氏满门忠烈,不可因私废公,必要时,可大义灭亲…… 满堂哗然。 沈维祯自爱妻娇娇死后,便云游四海,下落难寻,联络的不过沈彘和沈檀兮二子,其余人经久未见。 这一封信,算是定了这场闹剧的结局。 明绪帝自是没动柳潇潇,罚了沈檀兮,倒也没杀了她。 沈彘却自此风生水起,他继承不了爵位,明绪帝便给他单独封了一个安郡公。 两年来,沈彘一脉儿郎各有前程,升官的升官,发达的发达,就连最不成器的沈殊,都娶上了凌月公主,成了驸马。 古往今来,权力的争夺,从来不分对错。 献国公府前,跪着的人里,分了三波。 沈彘一脉最靠前,看着也是最春风得意的,中间是一些投靠沈彘的旁系,最末尾的旮旯,沈檀兮未下马车,透过窗帘,找了半天,才找到。 她大侄子,沈煜,还有侄媳妇,小薛氏,至于沈庚,估计是嫌丢人吧,都没带出来。 沈煜眉头紧锁,许是习惯了这副面容,但他朝仪驾张望的目光,还是掺了几分高兴的,上了年纪的眼角些许笑纹,就是精神不济。 一个人不怕被打败,就怕丧失了斗志。 沈煜便是这般,两年前那一遭,对朝堂,对皇上,对家人,对一切,他都兴趣寥寥了。 夫君过得不好,小薛氏自是也不会好的,况且儿子成了那副模样,本姣好的面容,灰败安详,发髻掺着银丝,与安郡公夫人的珠翠绫罗不同,她只一柄白玉簪,衣服都是褪了色的。 内宅里磋磨人的手段阴毒的很,大房无以为继,献国公府都是沈彘当家,偏沈彘的夫人大薛氏还是小薛氏的堂姐,自小比来比去的,嫁了人,得了势,能有小薛氏几分好? 沈檀兮出嫁那几日,大薛氏甚至都没让沈煜一家露面。 大薛氏在赌,沈檀兮不会因着这件事,和她闹起来,吵扰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婚事。 第87章 高手过招,招招不见血 沈檀兮自是不会闹。 她的眼皮子还没有那么浅,打赢了大薛氏又如何,不痛不痒,打赢了当家做主的那个人,才是本事。 沈彘才是关键。 沈檀兮留意着众人的反应,沈彘眉眼含笑,不愧是她的亲二哥,好一个笑面老虎,安郡公夫人大薛氏,徐娘半老,亦是一副菩萨面,就是那双眸子,锋芒太甚。 大薛氏旁边却是沈竹蘅,沈竹蘅打扮得清新脱俗,像朵水仙花似的,但奈何底子太差,和裴璇意差的远咧! 倒是一比一还原二郎媳妇胥氏的妖媚。 沈彘生有二子,沈济世,沈安民。 沈殊便是沈济世的独子。 沈竹蘅算是沈济世的女儿,她是胥氏和前夫的孩儿,沈殊同母异父的姐姐,沈二郎待她如亲女。 然待她如亲女,她毕竟还不是沈家的亲女儿。 京城的勋贵人家都眼亮着呢,你一个拖油瓶,连庶女都不是,凭什么嫁我宝贝儿子?偏沈竹蘅心气也高,想要以沈家嫡女的身份相看人家,高不成低不就,以致今年都二十三高龄了,都云英未嫁。 有嘴碎的笑话,沈竹蘅便抬出颜诺来,言及老祖母便也高龄未嫁,最后觅得真心人。 满堂皆跪,只一人站得挺拔,沈殊的妻子,凌月公主。 今日若是别人回门,凌月公主自是不会给这个面子站在门口亲迎,但来的是她太子哥哥和太子妃嫂嫂不是? 前方的执领太监扯着嗓子尖声通报。 “太子驾到,太子妃驾到!” “微臣(臣妇)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众人伏地,头深深地埋下去。 陆璿下了马车,一席白衣,暗红蟒纹,银冠束发,英姿俊朗,清雅贵气,少了些平日的凌厉孤傲,他眉眼温淡,隐隐带着成婚后的喜色。 沈竹蘅偷偷抬眼,窥视天颜。 仅一眼,便勾得心潮翻涌。 太子。 她沈竹蘅要嫁的男子,便该是这般! 俊朗不凡,位高权重,温柔多情。 旁人都说太子冷情,不苟言笑,可他明明在笑啊。 他在对谁笑呢? 这个方向,好像只有她一个年轻女子…… 沈竹蘅眼眸一颤,脸颊一热,正痴想着,下一秒,就看到陆璿转过身,朝华丽的马车伸出手,紧接着,一双软若无骨的小手搭了上去。 出来的是沈檀兮。 沈檀兮本就是个绝色,此番成婚,显然夫妻恩爱,备受眷宠,小脸面若桃李,愈发娇美可人了,她将小手放在陆璿的掌心,脚刚要踩在马凳上,就被男人揽腰抱了下来。 及至落地,陆璿的手,仍占有似的,箍在她的腰间。 众人的目光不经意掠过,神色各异。 沈竹蘅的脸色陡变,担心被人看出来,笑话她,她连忙低下头。 心里却恨恨不平。 凭什么凭什么? 都是沈家的姑娘,沈檀兮凭什么命这么好? 太子……沈檀兮若能嫁得,她为何不能? 她相信,她若得了机会,太子必定倾心于她,因过去献国公府,沈檀兮磋磨刁难太子之时,她可好心替他说过话呀! 况且祖母也有这个意思。 她就差一个机会。 她相信,祖母会给她。 沈竹蘅这边隐而欲发,陆璿和沈檀兮夫妻二人寒暄了几句,在沈彘的指引下, 被簇拥着,进了府。 不同于柳潇潇那一波人,和沈彘,则是高手过招,招招不见血。 沈檀兮和陆璿都是搞阴谋的各种行家,自是应对如流。 沈彘作为半个宣王党,又是个老奸巨猾的,面对太子,他面上含笑,也不敢对如日中天的太子做什么,他还想两方押宝呢,于是所有的炮火都冲沈檀兮来了。 最了解你的,就是敌人。 沈彘才不信沈檀兮念了两年佛,就四大皆空,前尘尽忘了呢。 他背刺了他的亲妹子上位,沈檀兮此番杀回来了,能饶的了他? 他也不怕。 到底一个小丫头片子! 初次发难,沈彘请太子太子妃落座,却迟迟不见沈煜。 沈檀兮却没像之前那般糊弄过去。 笑话,沈檀兮名义上是献国公府的嫡女,沈煜是献国公,她回门,沈煜被排除在外算怎么一回事? 若她认了,便是自降身份,承认这是安郡公的地盘了,若不认,沈煜现在这个府里,说不上话,沈彘一个推脱,说这就遣人去叫,但半天叫不来,她又能如何? 沈檀兮淡笑,指着大薛氏身旁的沈竹蘅,你去叫。 “务必叫来,若本宫大侄儿哪里被事绊住了,你便代本宫处理好,一起过来。” 沈檀兮怎么看不出沈彘和大薛氏想做什么,凭沈竹蘅的身份,她怎么能站得这么靠前? 好呀,你不是想在太子面前露脸? 把人叫来,你的脸可以继续露。 叫不来,就和沈煜一起藏着吧! 沈檀兮话音一落,沈彘和大薛氏城府深,自是没什么表情,沈竹蘅却傻眼了,看向大薛氏,大薛氏眉心一蹙,有几分嫌弃划过,嘴上笑道,“既是太子妃娘娘吩咐了,那蘅儿便去吧!” 沈竹蘅有些不甘愿,但还是去了。 未几,沈煜带着小薛氏来了。 二人见过沈檀兮和陆璿,离近了看,二人愈发沧桑,沈檀兮心中唏嘘,但并不怜惜,自己儿子被害成这样,沈煜却只对君王死了心。 这和冷脸洗内裤有什么区别? 你杀我全家,我……只不爱你了? 所有的痛苦自己承受,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呢! 但沈檀兮还是挤出了两滴泪,她需要献国公府振兴,需要一个人支撑起献国公府的门楣,她更需要一个人,将沈彘推下万丈深渊。 “两年不见,大郎竟生出如此多的白发了?” 沈檀兮老成持重的口吻,对她近不惑之年的大侄子,唤出大郎。 身旁,陆璿眉心一跳,来不及反应自己水涨船高的辈分,他上前扶起沈煜,“沈公莫要再拜,你我虽为君臣,但于这天下,朝堂,沈公大义,是孤望尘莫及的。” 沈檀兮千句万句,不如当权者一句安慰。 沈煜如被定住一般,盯了陆璿半晌,泪染长衫。 好像,终于有人看到了他的冤屈,他的忠骨。 他,死而无憾。 不远处,沈彘看着这一幕,心中暗自嗤笑。 什么气节,忠骨,大哥腐朽了一辈子,大哥的儿子比他还蠢。 第88章 一唱一和 陆璿这个人,行事最是干脆利落,想要达到目的,绝不拖泥带水,不过寥寥几句,句句往沈煜的心上戳,沈煜看向他的目光,隐隐发亮,如同看到了神明。 其余人见状心中一沉,太子这般礼重沈煜,莫不是要弃沈彘?虽说沈彘本来就不与他一处,但太子这般,无异于舍易求难,沈煜一脉,还有出路吗? 沈彘神色淡淡,一双浑浊的眸子波澜不惊,似是不以为意。 半晌,陆璿和沈煜聊完,又转而和沈彘聊起了江南水患,主打一个雨露均沾,满堂的氛围因这一丝微妙的变化而缓和。 沈彘泛黄的长眉却微微一拧。 明确了态度倒是好办,就怕模棱两可。 倒生了诸多猜疑。 是他想用沈煜来制衡他,还是只是用沈煜警告他? 沈彘一边和陆璿说着此次江南水患牵连官员的名单,一边心中暗忖。 太子,果然不简单! 怪不得,当年躺在病床上,都能从宣王手中,将太子之位硬抢过来! 如果不是因为手段太过凌厉,开罪了皇上,让本就偏心宣王的皇上看出他的狼子野心,那一计,堪称完美。 沈彘从来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要双方押宝,确保谁赢了,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他和沈殊站了宣王,就需要一个人去笼络太子。 沈檀兮……是不中用了,不过还好,他还有竹蘅。 沈彘谦虚道,“殿下光临寒舍,老臣不甚荣光,府内粗鄙简陋,还望殿下海涵。” 陆璿坐于主位,清湛的眸子扫了眼四周,打趣的口吻,“沈大人哪里的话,献国公府雅致脱俗,墨香绕梁,只待这一会儿,孤就觉得受益匪浅了。” 陆璿的话一出,满堂沈家人都与有荣焉,那是,他们沈家夸大点,那就是大夏的文脉! 沈彘郎朗一笑,“太子谬赞了,既是太子提到墨香,老臣想起,老臣的小孙女,久仰太子文武双全,博古通今,特以今日的菜肴为引,给出上联,若殿下不弃,全当酒令罢了。” 说着,沈彘看向沈竹蘅,沈竹蘅站在大薛氏旁边,闻言羞涩地低下了头。 但嘴里没停,“殿下勿怪,臣女……不会难为殿下的。” 一句话,既有女儿家的羞涩,又有大家闺秀的自信和锋芒,丝毫不怯场。 沈彘和沈济世满意地点点头。 在场人暧昧的目光在沈竹蘅和陆璿之间徘徊,都刻意忽视了陆璿身旁的沈檀兮。 只有一个人没忽视,那就是凌月公主。 凌月公主微微勾唇,当上太子妃又怎样,她就不信,他们这么多人合在一块,搞不死沈檀兮一个! 沈檀兮此时此刻劳神在在的喝茶,丝毫不担心。 这些人都想什么呢,以为一个沈竹蘅就能勾搭上陆璿?要知道这两年满京城想给空置的东宫塞人的人家数不胜数,都没有一个成功。 更何况,东宫已经有人了。 本来今天想给她的二哥一些缓冲时间,不想闹的,但沈彘偏要挑衅她。 当着她的面,就想往她眼皮底子下塞人,生生要往她脸上打…… 沈檀兮敛下锐利的眸子,阴戾一闪而过。 既是如此,别怪她不客气。 沈檀兮放下茶盏,下一秒,手被拍了下。 “哦?” 陆璿随着沈彘的目光,看向了沈竹蘅,似笑非笑道,“献国公府果然人才辈出,连拷问女婿的方式都与众不同,”他说完,伸手拍了拍旁边沈檀兮的小手,“兮儿,看来恐怕孤要醉倒在你的绣房了!” 男人的一番话,暧昧又宠溺,把在场人说的,一瞬间,挂了脸。 沈檀兮微微勾唇,笑容端丽,“殿下不必过忧,妾身的这位……养侄孙女,论其文采,可不是殿下的对手,殿下还是尝尝菜吧,许会有惊喜。” 陆璿眉峰半挑。 在场人均变了脸色,尤其是沈竹蘅,被公然数落贬斥,偏这人辈分高,身份也高,站得位置也高,让人无法反驳,就连沈彘都不能说她的不是…… 沈竹蘅羞红的脸色一瞬间惨白如纸,她咬着唇,看向陆璿,带着求救。 陆璿怎么会救她呢,就是他起的头。 陆璿蹙眉,“既是文采一般,还出来卖弄,啧,多亏不是沈家的人。” 小夫妻俩一唱一和,两张嘴毒得像抹了鹤顶红。 沈竹蘅不堪其辱,哭着跑了出去。 “哎?”沈檀兮诧异地看向沈竹蘅哭着跑开的身影,在大薛氏和沈彘发难前,看向众人,老气横秋道,“让大家见笑,小门小户的就是性子怪,说好了要考考太子殿下,怎么还自己跑了。” “殿下恕罪,回头妾身说她!” 陆璿看着沈檀兮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幽深的眸底溢着纵容的笑,轻轻颔首。 午膳时,沈竹蘅自是不敢再出来了。 沈彘的计划泡汤,老实了会儿,倒是大薛氏开始不依不饶,“三妹妹何必如此刻薄,蘅儿虽非济世所出,但家里养久了,倒比那亲生的,还亲呢。三妹妹这话,可是伤了你二侄和侄媳妇的心。” 沈济世和胥氏直勾勾地看向沈檀兮。 沈檀兮毫不客气道,“且不说伤不伤心,养久了便要成家人,那本宫自小养的那只狮子狗,难道就因养久了,还要把它当亲的疼吗?” 沈彘拧眉,“三妹,畜生是畜生,你怎可将畜生和人相提并论?” “是呀,哪能比呢,本宫的狗尚知道忠心,人,却不一定知道。” 沈檀兮话音一落,全场冷凝。 沈彘罕见变了脸色,但他恢复的极快,半晌又扬起阴恻恻的笑,“太子妃所言有理。” 饭桌上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终于吃完了。 众人正喝着茶,谢遥等人来了。 沈檀兮回门,沈维祯不能赶回来,几人作为沈维祯的亲门弟子,自是要出面来给沈檀兮壮壮声势的。 众人寒暄了一通,因是外男,沈檀兮不便应付,恰好谢邀,襄王和陆璿相熟,所以几人去了湖心小亭下棋喝茶去了。 沈檀兮带着四个豆回房小憩。 谢遥深沉的目光停留在沈檀兮离去的背影上,久久未曾移开。 半晌,黯然地回过头。 没注意到,一道锋锐的目光掠过他。 陆璿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谢遥,和不远处那道清丽纤秀的身影,而后,一抹冷意划过。 沈檀兮刚回房,沈彘就来了。 沈檀兮轻抬洁白如玉般的手腕,举起茶盏,凑到嘴边,优雅又漫不经心地抿了口。 “二哥何时这般沉不住气了?” 她噗嗤一笑,放下茶盏,眯起危险的美眸,“我还以为二哥最起码会在我杀了沈竹蘅之后,才来找我呢!” 沈檀兮不加掩饰的冷峭讥嘲,那眼底狠辣的诡光,像极了从幽冥地狱肆意蔓出的彼岸花,瑰丽鬼魅,寒气森森。 沈彘忍不住冷笑,果然。 他毫不避讳四季豆四个丫鬟在场,他知道,他妹子的手段,保管手下的人,服服帖帖,不敢置喙。 “三妹还是这般直率。” 他坐到了沈檀兮的对面,沈檀兮清淡一笑,“直率吗?我还没告诉你,我打算怎么杀她呢!” 沈檀兮的目光缓缓落在门口,好像那里有人藏着似的。 “我沈檀兮的男人,我还没玩够,就被不长眼的人觊觎上了,真真是让我不高兴,首先,我就要挖了她那双眼睛,喂狗!” “好!真不愧是三妹,果然够狠!” 沈彘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檀兮,轻轻鼓掌。 “二哥谬赞。” 沈彘拿过茶壶,倒了一杯,推到沈檀兮面前,“我知道,沈竹蘅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即便到了东宫,也会死在你的手里,知道我为何还要这么做吗?” 沈檀兮未置可否。 沈彘矍铄的眸底溢满了老谋深算。 “因为我要向宣王,向皇上,向所有人显露,我们兄妹二人的不和。” 第89章 内子薄礼,聊表心意 “三妹,我们言和吧。” “你我都是聪明人,知道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我知道你想报复我,但是你又顾忌着沈家,报复到我,又不累及沈家,只能扶持沈煜。” “可是沈煜,你又有几分成算?” 沈彘看着沈檀兮,自信的笑。 沈檀兮敛眸,神色晦暗。 沈彘唇角的笑容渐大,“相反,你只要放弃对我的仇恨,就能得到我的助力,今后,太子继位,还有太子……你若想一直地位稳固,如愿当上皇太后,少不了娘家支撑。” “只要我们兄妹二人里应外合,通力合作,还怕不大权在握?” 说完,沈彘静静地看着沈檀兮,他不着急等她的答案。 但他知道,她会答应。 果然,安静了片刻,沈檀兮冷笑,“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两方押宝,可惜沈竹蘅废了。” “陆璿若是能登基,你我共赢,若陆璿不能,那赢的,好像只有你……” 沈彘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沈檀兮这么说,就代表她同意了,不管今后如何,先唬住她再说。 沈彘摇头,“你有风险,我何尝不是?若太子荣登大宝,你难保不会利用中宫之权反咬我一口,到时,我又如何?” “看来咱们兄妹俩互不信任,那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沈檀兮就要逐客,沈彘却道,“这样,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个秘密,算作我的诚意。” 沈檀兮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沈彘却一改刚刚的大方,让四季豆离开,沈檀兮给四季豆使了个眼色,四季豆走后,沈彘附耳道,“爹……早死了。” 沈檀兮瞳孔一震。 沈彘已坐了回去。 沈檀兮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彘,沈彘讳莫道,“你知,我模仿爹笔迹的本事……” 沈檀兮呼吸急促,眼睛微红,强忍着痛意道,“什么时候?” 怪不得,怪不得即便她成婚这般大事,她爹都没回来。 “就在母亲死后不久,他留了一封信,在母亲的坟前喝了鸩酒。” “兮儿,树倒猢狲散,没了爹,那些门生,声望,不久就会随着时间消失不见……” “你以为二哥很想做沈家的叛徒,被人唾弃记恨吗?只是大哥一脉没了出路,爹又死了,你的太子妃之位也被柳潇潇抢了,沈家该怎么办?” 沈彘眉头紧蹙,“我不是没劝过沈煜,我让他过继一个族里的孩子做嗣子,可他呢,守着他的臣子气节,守着他的妻儿家小,他告诉我,他不能抛弃庚儿,他若是那样做,庚儿的娘也是不愿的。” “我也是被逼无奈……” “庚儿是残了,可是沈氏一脉还有很多孩儿,若沈家倒了,这些孩儿也后继无路……” 沈彘苦口婆心地说了很多,最后甚至红着眼,都要落泪了。 沈檀兮已经泪流满面。 沈彘劝道,“兮儿,二哥知道你年纪还小,就没了父亲,心中难免伤心,但你还有二哥在,二哥年长你许多,做你的祖父都有余了,二哥会代替爹照顾你……” “二哥……”沈檀兮感动唤道。 兄妹俩冰释前嫌一般,沈彘没有再逼沈檀兮,反而让她好好休息。 就在沈彘出门一瞬,沈檀兮开口道,“二哥,最近皇上有心给宣王选侧妃,这个消息只有皇上,太后和宣王知道,太后告诉了我……” 沈彘勾唇一笑,半晌,他转过身,一脸慈爱,“二哥明白了。” 沈檀兮乖巧地点点头。 沈彘替沈檀兮关上房门,房门关上一瞬,沈彘嘲讽一笑。 小丫头片子,跟他斗! 卧房里,沈檀兮一动不动地坐着,静若处子。 蓦地,她抬起手,葱白的长指抹干眼底的泪。 平静清亮的眸子,寒光乍现。 若是旁人,听了沈彘这番话,自会认命,忍了这口气,但她不一样,她是有本事有把握弄死他一家的,她为何要忍气吞声和他合作? 呸!做梦! 沈檀兮将绿豆叫了进来,拿出五个盒子,“将这几个盒子交给太子,让他代为转交给本宫几个师兄,就说几个师兄特地来给本宫撑场子,本宫无以为报,送些不值钱的小物件,聊表心意。” “是,小姐。” 绿豆抱着五个一模一样的砖块大小的红木盒子,去了湖心小亭,一开始就被元禄拦住了,绿豆表明了来意,元禄心道他家太子妃娘娘果然知礼数,懂人情世故,礼物是要送的,但她已为妇人,不方便,让夫君转交最为合适。 元禄将绿豆引到亭中,一行人正在对弈,五个战陆璿一个,声称替老师之女考验夫君,玩闹之词,也没人当真,借个由头打发时间罢了。 元禄上前,附耳陆璿,将绿豆的话又转达了一遍。 陆璿听完轻轻颔首,看向众人,“今日诸位对内子的照料,孤不胜感激,内子备了些薄礼,聊表心意。” “元禄!” 陆璿说完,让元禄将礼盒送上。 谢遥一听说沈檀兮送的,心跳一乱,接过盒子的手,有些颤抖。 他从没想过,竟有一天,会以这种身份,收到沈檀兮的谢礼。 其余三个笑着接过,襄王愣了一下,也接了过去。 二师兄费祎打趣道,“呦呦,小师妹……不是,太子妃娘娘送的啥,太子殿下,鄙人可以打开吗?” 陆璿无奈,摇头轻笑。 这副模样,便是默许了。 费祎一边打开一边笑着祈祷,“这里不会是一整盒子银票吧,小师妹知道我的书摊又赔了又没钱了,想要贴补我是不是?” 其他人一听,好奇地朝他的盒子看过去,下一秒,就见费祎的脸耷拉下来,大师兄四师兄指着二师兄盒子里的刻刀哈哈大笑。 “太子妃送你个刻刀,让你多刻些书,接着卖呢!” 二师兄的盒子打开了,其他人的好奇心再也按捺不住了,干脆也都打开了。 大师兄的是方墨,四师兄的最好,是本孤本书,谢遥看着自己盒子里的夜明珠,神色失望。 襄王到底是个王爷,顾着体面,哪有当着人家夫君的面拆礼的,但他挨不住几个师兄弟撺掇,最后,陆璿无所谓道,“大哥便拆了吧!” 襄王无奈,啵的一声拨开锁扣,掀开盖子,紧接着,一枚绣工精美的香囊映入眼帘。 第90章 不给了,到死都不给了 香囊上还明晃晃的绣着一个“叁”字。 对面,陆璿的瞳,猛地一滞,紧接着划过一抹骇人的阴戾之色,悄然而逝,他很快恢复如常,但那张俊美的脸,再也不复刚刚的疏懒,紧绷如扯开的弓弦。 那只悠闲把玩棋子的手,倏然用力,几乎要将棋子碾碎。 他低敛着眉眼,一言不发。 襄王犹然未察,剑眉一挑,将香囊捏在手心,前后端详了一番,看起来很是喜欢。 二师兄嫉妒死了,“如此精巧的香囊,小师妹怎么不给我?” 大师兄也酸得撇了撇嘴,朝香囊翘了翘下巴,“看,上面还有个叁,三师兄!是特地给老三做的!” 谢遥紧紧攥拳,明明……明明沈檀兮还是有心的,可是独独对他,这般敷衍。 襄王犹然未觉周围的冷意,喜滋滋道,“前些日子母妃收到小师妹送的一个,我还羡慕坏了,定是母妃和小师妹说了!” 他看向陆璿,刚要开口, 让陆璿代为转告他的谢意,却见陆璿晦暗沉抑的俊脸,襄王心尖猛地一跳,他这位太子弟弟在他的印象里,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如今这般…… 襄王仔细回忆了一下,让陆璿变脸的原因,但没想到,他干脆装没看见,笑道,“还望三弟转告弟妹一声,弟妹和三弟的心意,为兄收到了。” 襄王握着新到手的香囊,拱手道谢,坦率爽朗的模样,如尖刺一般,刺伤了谁的眼。 陆璿执棋的双指忽的松开,棋子吧嗒滚落棋盘,男人抬眸,唇讥诮而起,看向襄王的眸,如同被打翻了的墨,冷翳的游丝剧烈翻滚。 在场人都被陆璿陡然凛冽的气势吓到,变了脸色。 陆璿似笑非笑,语调轻淡,“大哥不必感谢,这枚香囊本就不是送你的,而是粗心的丫鬟拿错了。” 襄王一怔,下意识拧眉。 绿豆这边瞪大了眼睛,刚要否认,就被元禄扒拉了一下,元禄朝她疯狂使眼色,让她闭嘴,绿豆不明所以,选择了先闭嘴,看看形势。 襄王回过神来,质疑,“拿错了?” 陆璿颔首。 年岁最长的大师兄夏之阙捋了把胡子,小心翼翼道,“殿下是如何知道拿错的,应该没有吧,您看,那香囊上还有‘叁’呢,明显就是送给三师弟的……” 夏之阙话音未落,就见陆璿看向他,冷锐道,“孤说拿错了,就是拿错了,至于上面的字,呵,”陆璿的模样看起来是在耐着性子解释,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大哥莫不是忘了,为弟是父皇的第几子……” 襄王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三弟,你的意思是,这个香囊原是弟妹送你的……” 意识到这一点,襄王有些尴尬,他像是拿了个烫手山芋,立马将香囊塞回盒子里,起身将盒子合上,递到陆璿面前,顺便怨道,“你这粗心的豆子真是要害死本王,这东西是能拿错的吗?若让你主子知道,饶不了你和本王!” 绿豆眨了眨眼,欲言又止,半晌咬唇,低下了头。 算了,背锅就背锅吧。 谁让人家是太子。 襄王这边看向陆璿,悻悻的笑,“怪不得……这个香囊做工如此精致,弟妹定是用心了,三弟好福气。” 襄王恍然明白刚刚陆璿冷脸的原因,找到了原因,就有解决的方法,襄王觉得自己这番话一说,陆璿定是没什么嫌隙了,谁知道陆璿听完,唇角的弧度更甚,带着刃的嘲。 襄王冷场了。 襄王深吸一口气,看向其余几人,几人自是没被陆璿的一番说辞糊弄住,怎么可能拿错了,都是同样的盒子,而且沈檀兮那般谨慎仔细的人,她的丫鬟随主。 八成是太子看上了这个香囊,或者是其他原因,反正肯定不是眼下这个。 但他们也不敢说。 原本觉得太子就是性子冷,但为人修谨有礼,没有那些皇室贵胄盛气压人的恶习,没想到也做出强取豪夺这等不要脸的行径来。 眼下气氛冷凝,显然这棋也下不下去了,师兄弟五个找了个借口,遁了。 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兄有眼力界儿,自己的礼物都没拿走,唯有谢遥,想了想,还是将盒子带走了。 湖心小亭只剩下陆璿和元禄,还有绿豆。 陆璿盯着那枚香囊,一动不动。 元禄的脸禁不住苦了苦,又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血红的晚霞在粼粼的湖面上铺开,绿豆的脸都被春风侵透了,陆璿轻声开口,“下去吧。” 绿豆看了眼元禄,知道这是在说她,于是忙不迭行礼告退。 绿豆也走了,元禄眼睁睁看着自家太子将那个香囊塞进怀里,然后轻描淡写地吩咐,“将其他的都扔湖里。” “……是。”元禄遵命。 刚将那些盒子扔进湖里不久,主仆二人就要离开,就见绿豆急匆匆跑了回来,见到陆璿,匆忙行了个礼,气喘吁吁道,“殿,殿下……太子妃……太子妃说了,奴婢没拿错,那香囊就是给襄王的,请问殿下,香囊在哪,襄王还没走远,太子妃让奴婢拿了快送去,别让襄王殿下觉得娘娘失礼……” 绿豆说完,在心里佩服了一下自己,又是香囊,又是襄王的,她居然没嘴瓢! 元禄:…… 元禄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他憋着气,连自家太子的后脑勺都不敢看了。 怪不得他家太子讨厌这几个豆子…… 元禄在陆璿发难前开口斥道,“什么香囊不香囊的,太子妃娘娘记错了,你也糊涂,你……” “奴婢没有糊涂,娘娘还说了呢……”绿豆垂着头,偷瞟陆璿,“本来是给太子殿下的,但是太子殿下死活不要,她上面又绣了字,不好送人,这么刚巧,襄王来了,真真是不能再合适了!” “合适?”陆璿阴恻恻的重复这两个字。 绿豆脊背莫名窜上一股寒意,她咽了口唾沫,头低得不能再低,“回禀殿下,不是奴婢说的,是娘娘说的……” 陆璿冷嗤,一双眸黑得如同浓雾翻涌,他眯眸,“回去告诉你主子,香囊,她送不成了。” 绿豆疑惑。 “孤已经连同盒子一起丢进湖里了,你若想讨,便下去捞吧!” 说完,男人大步离开。 元禄跟在身后,不忘了回头,对绿豆咬牙切齿道,“下去捞吧你!” 天色将晚,仪驾起行,打道回府。 沈檀兮上马车的时候,陆璿已经坐在里面了。 见她上来,男人稍稍掀起眼皮,盯了她半晌,随后移开,看向窗外,一副冷淡的模样。 陆璿坐在中央,身旁很宽敞,还有左右两边的座位。 沈檀兮被勒令不许勾引太子殿下,自是乖觉,找了个贴着窗的位置坐下,安安静静的,双手搭在腿上,连眼睛都不随便张望。 余光里,男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眸底的讽刺越来越深,周身的冷意也愈发厚重。 马车启程,平稳起行。 突然颠簸了一下,沈檀兮身子一个不稳,整个人就要栽进陆璿的怀里,陆璿下意识伸出胳膊去接,结果没接到。 沈檀兮中途抱住了身前的小案,小手死死掐着桌案的边沿,稳住身形,手指都掐变形了,咚的一声,疑似她的腹部撞到了桌子,她拧眉闷哼一声。 马车平稳了,外面传来告罪声,“殿下娘娘恕罪,刚刚马儿不听话……” 剩下的话,马车里没人再听了。 沈檀兮逃避着侧边,男人冷鸷幽暗的目光,和他仍停留在半空,未收回,却紧攥成拳的大掌。 她双手捏着椅边,坐稳,然后眨了眨因疼痛而凝红的眼,黛眉微拧,那副故作坚强的小表情,倔强又惹人怜惜。 真是……听话。 听话到……他想把她撕碎了! 陆璿嘴角勾起邪冷的弧,缓缓将手收回,目光,却一瞬不瞬地钉在沈檀兮身上。 马车内,沉闷压抑。 半晌,他自嘲一笑。 不再去看那个没心肝的女人。 马车很快到了太子府,陆璿冷着脸,先沈檀兮一步下车,果然,不在人前,他便不需要去装宠爱她。 黑豆疾步过去,扶着沈檀兮下了马车。 “小姐小心。” 沈檀兮看着陆璿走入府内,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轻轻挑眉。 比她想的还能忍啊…… 可是阿霄哥哥,能忍就意味着更受苦啊。 沈檀兮挑眉,坏坏一笑。 陆璿今夜没去沈檀兮的院子,刚回到自己的卧房,就吩咐元禄去备水沐浴。 清凉的水漫过他的头,洗去了他淤堵在心里的百般滋味。 浸在水里的男人,似是想到什么,忽而狠厉一笑。 侍候在一旁的元禄眉心几乎能夹死只苍蝇,他咽了咽唾沫,纠结着措辞,安慰,“殿下,您没必要和太子妃娘娘置气,她……” 元禄绞尽脑汁,想给沈檀兮说些好话,可是想了半天,没有。 就他知道的,沈氏不是在欺负他家殿下,就是在欺负他家殿下的路上。 譬如这个香囊,她就是故意的。 他都能看出来,他家殿下肯定也看出来了,所以……恨啊! 元禄讪讪道,“殿下,娘娘爱开玩笑,究竟香囊没送出去不是,不是还在殿下手里不是?殿下不是常说,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吗?结果就是,娘娘送给殿下的香囊,现在就在殿下手里啊!” 水里的人,缓缓升了出来。 元禄心中一松,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他乘胜追击,一边给陆璿擦背揉肩,一边舌灿莲花,“奴才也不知道您和娘娘说了什么,但估计娘娘是上心了,娘娘是个好强的性子,被拒绝自然不好再送,但禁不住心里想送,借着由头就把这香囊拐弯抹角送到香囊主人那里了!” 陆璿摊开双臂,搭在浴桶上,合眸,闻言冷笑一声,身上的气势稍缓。 元禄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待继续说,就听陆璿轻道,“闭嘴。” 元禄心尖一紧,就看到陆璿的耳弧翕动,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元禄屏气去听,果然,有人进来了,窸窸窣窣的,像是在翻找什么。 陆璿眸光一厉,主仆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元禄蹑手蹑脚走到屏风处,从缝隙里偷看,一看不要紧,正和来人打了个照面。 来人瞪大了眼睛,似是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她朝他竖指封唇,示意让他闭嘴。 黑眸一眯,带着威胁。 元禄浑身一麻,下一秒,看到她手里攥着的东西,更是眼前一黑。 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死人了……呜呜…… 元禄崩溃着,身后,陆璿已经披好了里衣,正朝这里走过来。 元禄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忐忑欲死,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 陆璿走过屏风,和鬼鬼祟祟弯着腰,正要开门离开的沈檀兮,对上了。 沈檀兮身子一僵,陆璿迟疑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缓缓移到她的手。 那双莹白如玉的小手,堪堪抓住香囊的身子,那精致的穗子,搭在了她的指上。 这副情状,不消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男人的脸色陡然阴戾得吓人。 隐匿在里衣内,精健的胸肌上下起伏,看起来是气狠了。 沈檀兮见被当场抓了包,也不藏着掖着了,挺起身子,扬起下巴,娇叱道,“你说不要的,我还不给了呢,就不给你!” “好!好!好!”男人怒极反笑,一双眸子沉的要滴出水来,他连声道,“沈檀兮,你很好!” 沈檀兮满脸倔强,还掺着一分委屈。 她跟他无声对峙半晌,最后拉开门,离开前,她顿了顿,黯然道,“陆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齐人之福固然好,你东宫太子的身份也合该美人如云,但是我沈檀兮不是你可以玩弄的女人,你既深爱裴姐姐,也决定了只爱她,那便不要再撩拨我,你说的,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干嘛还藏着我的香囊?” “我说不给了就是不给了,今后……到死,都不给了。” 一半是暖暖的烛光,一半是窗外凄寒的月色,反复交织,映着沈檀兮脸颊滑下的那滴晶莹的泪。 不给了? 到死都不给了? 似觉得荒唐,亦或是无畏,陆璿蓦地嗤笑出声,随即懒散地坐到椅子上,眸底划过一抹淬辣的狠色,他下颌轻抬,沉声道,“合作?” “沈檀兮,现如今的你,有什么资格和孤合作?” “凭太后,凭你的沈家,你信不信,只要孤一个不高兴,你和你的献国公府都要一起下地狱?” 他侧目,轻慢地扫过她的全身,“除了你的美貌和身子,你还有什么筹码?” “你不想被孤玩弄?可如今,全天下的女人,孤想玩谁,就玩谁……” 陆璿蓦地收声,元禄的角度,正好看到他家太子猩红的眸子。 元禄心疼地低下头。 陆璿一时疲惫至极。 他都在说什么…… 是他要她离他远一点,是他一次又一次丢了她的香囊,她不过是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他在发什么疯呢? 他又在纠缠什么? 他只是…… 很不高兴。 心,很乱。 陆璿合眸,死死压住心底翻涌成浪的酸胀难受,哑声说了句,“把香囊留下,离开。” 门口的女人顿了顿,蹑手蹑脚地朝他走过来,将手里的香囊放到了他的手边。 陆璿察觉到动静,启眸,朝沈檀兮看去。 出乎他的意料,她没哭。 她看着他,神色平静,像是终于被他,从里到外,磨光了棱角。 乖的,不像她了。 陆璿怔忡着,眼前一花,脸颊落下轻轻一吻。 像被小猫舔了似的。 陆璿心跳一滞,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下一秒,就见沈檀兮怯生生地看着他,就像小猫在讨好主人。 陆璿忍不住想,真是会装乖卖巧。 直到抱着沈檀兮,躺在床上,将她牢牢裹在身体里,陆璿的大脑才清明了几分。 但即便清明着,仍忍不住沉沦。 怀里温香软玉,男人血气翻涌,顾忌着沈檀兮的身子,医女嘱咐,短时间内,不能再行房了,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她睡了,睡容恬静安详,但时不时,蹙眉呜咽,委屈巴巴。 他知道,他伤到她了,她的脾气,定是不甘的。 陆璿就这般看着她,脑海里,倏地闪过一段回忆。 那时,暑热难消,她躺在阴凉下午憩,让他在一旁给她扇风。 她也是睡着睡着,哼哼唧唧,要哭不哭的,像是抱怨。 他一边扇风,一边腹诽,真是个娇气的不能再娇气的丫头,竟被热哭了。 半晌,她翻了个身,小脸正对着他,那双粉润如花瓣一样的唇,咂了咂。 …… 隐约的,眼前,和记忆中的这一幕重合了。 他,低下头,吻了上去。 第91章 入宫主事 翌日一早,沈檀兮醒来时,陆璿早就不见了人影。 今日他要上朝。 沈檀兮伸了个懒腰,想到昨晚,忍不住嗤笑。 事到如今,她要是再看不出来陆璿对她早有觊觎,她就是瞎子。 不过……既然他心里有她,为何这般喜怒无常呢? 是那一刀,他恨她,还是……觉得心里越轨,觉得对不起裴璇意了? 不管是哪个,她都要把裴璇意处理了。 既然陆璿能把她送的香囊给了裴璇意,就证明在他心里,裴璇意的分量还是比她重。 哈! 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没有陆璿在的时候,沈檀兮通常自在快乐极了,不用演戏,更不用装可怜。 四季豆伺候沈檀兮梳洗完毕,沈檀兮就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拿着钗环玉簪往自己头上比划,她好久没有blingbling了,她空有万般家财,可惜……头发没了。 沈檀兮精心挑了两个簪子,搭配她今日的穿着,一身清亮的水蓝色长裙,看起来清新典雅,今天是她上岗第一天,想想即将到手的权力,她就要激动死了。 权力和财富是女人最好的补品,大补! 沈檀兮用过早膳,便带着四季豆去了坤宁宫,坤宁宫已经是禁宫状态,萧索安静。 沈檀兮进去的时候,发现裴璇意竟然在。 原是她同情皇后被禁足,特地过来陪伴她。 沈檀兮暗暗挑眉,陪伴是小,看她热闹是真吧! 包括皇后在内,此时此刻,不少人都想看她一个丫头片子如何统领后宫,就是四司六局,各宫各殿,就好多的事,好多难缠的人。 皇后叫来了宫中各处的管事和女官,交代了几句,然后闭上了嘴。 看沈檀兮和这些刁钻喜欢阳奉阴违的婆子如何周旋。 然而让皇后失望了,沈檀兮三两下就治理得服服帖帖,先把那些欺负她年纪小的拉下去掌嘴,以儆效尤,再恩威并施,奖惩有度,给裴家这俩好好打了个样,让她们看看,什么是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孜孜不怠的合格的世家女! 经沈檀兮的一番调教,一众宫人女官来时还浑浊的眼睛,逐渐清澈起来。 一个个像是被传销团伙洗了脑似的。 沈檀兮训示完这些有品阶,掌事的,将四季豆派去整理账册和名录,自己则往慈宁宫过去。 陪着太后用过午膳,太后握着她的手,问她,“太子对你可还好?” 沈檀兮昧着良心道,“太子……对我很好。” 太后和她也不避讳,直接纳罕道,“这么说,太子真如传闻所言,过去就对你情根深种,你那一刀,他不甚在意?” 沈檀兮到底迟疑了。 太后一眼就看出来了。 太后也没说什么,只道,“有委屈别藏着,有哀家呢,哀家虽不是太子的亲祖母,但总还有个孝道压着他呢,他若欺负了你,哀家决不饶他!” 沈檀兮象征性的红了红眼,倒是没什么可伤心的。 在她看来,陆璿的“欺负”,八成也是她逼得,她就是要逼他把心心甘情愿地掏给她! 沈檀兮找太后,还是为了陆鄢选侧妃一事。 沈檀兮将沈彘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太后,最后隐晦道,“沈竹蘅虽不继,但宣王妃是那般,宣王又对宣王妃情根深种,京城哪户高门,愿意将精养的女儿送到宣王府,屈居一个小乞丐之下?” 宣王又不是过去如日中天的太子了。 沈檀兮说完,太后心中一梗。 到底是她自小看大的孙子,现在堕落成这样! 她沉着脸点头,“这正是哀家最近犯愁的,那个柳潇潇,就是老鼠屎,坏了一锅的汤,偏哀家让皇帝废了她,皇帝消了气,不肯动她,只答应选侧妃,废了她宣王也定是不答应的。” “兮儿,哀家明白你的意思,若沈竹蘅能进宣王府,既少了个碍眼的,又给宣王府送颗老鼠屎,两全其美。” 不,是三全其美。 沈檀兮没多说,用完午膳接着处理宫事,看着账册的时候,便有宫妃过来告状了。 沈檀兮一边喝茶,一边看热闹,越看越兴奋。 第92章 夺权 什么全贵人拔了姚贵人给皇上种的茶花,姚贵人给全贵人下了巴豆,让全贵人在侍寝的时候忍不住崩了皇上一个屁…… 还有告皇后状的,因为满后宫都知道皇后是个怂货,欺负了她,她一怒之下也就是……怒了一下。 最劲爆的还是夏嫔,告诉了她一个大八卦。 小舒妃和大舒妃关系暧昧,貌似有磨镜之嫌。 沈檀兮大为惊叹,心中暗忖,果然,位置站的够高,知道的秘密越多。 她若是能办好了这件事,真是能在她新任上烧一把烈火,肃正宫闱,顺便把后宫女子治得服服贴贴的。 但夏嫔自是不能白白告诉她。 因进宫之前,她就与沈檀兮是神交已久,简而言之,夏嫔也是个有野心的。 夏嫔比沈檀兮年长几岁,此番入宫,就是为了出人头地。 短短两年,她便从一个最末品的答应,无子封嫔,此番她也毫不避讳,她有孕了。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是怕被人害了。 沈檀兮也能理解,毕竟在皇后“宽松”的治理下,后宫乌烟瘴气,残害幼子的事件也屡见不鲜,过去皇后根本不管,甚至乐见其成呢,因为旁的女子怎么配生她亲亲皇上的孩子? 夏嫔想用这个消息,换沈檀兮的庇佑。 待她成功产子,妃位唾手可得。 又是双赢。 沈檀兮欣然应允,夏嫔答应她,会让人仔细留意着大小舒妃的行踪,待有端倪,遣人过来请她去捉奸。 真是不能再好。 沈檀兮压抑住眸底的激动,感谢了夏嫔一番,言明只要她沈檀兮协理六宫一天,夏嫔的孩子就绝不会出事。 夏嫔带着贴身婢女们离开了。 沈檀兮也该下班了。 夏嫔走后,青豆犹豫道,“小姐,奴婢总觉得有些不对,”她不敢直面说沈檀兮此次和夏嫔结盟有些草率,“光凭夏嫔娘娘一面之词,甚至连个依据都没有,若冤枉了二位舒妃娘娘,岂不是……” 其余三个豆也从案牍累累的账簿里抬起头,红豆拧眉,“夏嫔娘娘这番话说的倒是至情至理,但此人心思狡诈,野心不小,难免不会贪图小姐手里的六宫之权。” 青豆点头,“正是这个理!” 沈檀兮捏着茶盖,撇去浮茶,闻言轻笑,“她当然贪,谁不贪?” “一旦把我搞下去,这权力自是要易主的,她简单拖一拖,在临盆之前将我拉下来,皇上碍着她的有孕之喜,不出意外的话,自会封妃,交权。” 黑豆懵圈道,“那小姐还答应?” “我为何不答应?她要我去捉奸,陷害我,但我说要亲自去了吗?到时候,大不了咱们把解封的皇后或者皇上本人调过去!” 四季豆松了口气,绿豆朝沈檀兮挑了挑拇指,“还是咱家小姐心眼多!” 沈檀兮却突然眯眸,眼里迸出一抹危险,“不过,我倒是好奇,夏嫔是受谁的指使,或者,和谁联合起来,想要算计我。” 青豆:“您的意思是,夏嫔背后还有人?” “夏嫔想要往上爬,一来要凭自己的本事,二来便是靠娘家,靠后盾,刚刚我瞧着,夏嫔受宠,可是那身装扮,却不像是宠妃的,她家里莫不是出事了?” 红豆眼睛一亮,“对,小姐,夏嫔娘家倒是没出事,但是夏嫔的哥哥听说好赌,夏大人为官清正,若夏嫔私下里贴补她哥哥,也说不定。” “这就难怪,她这般谨慎的心思和行事作风,没有人撺掇支持,是不会冒险陷害于我,企图从我的手里夺权的。”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夫君是太子,是最接近皇位的人,且她深受陆璿宠爱,倘若有一天陆璿登位,她便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她们得罪了她,难道不怕去给先帝陪葬吗? 沈檀兮沉吟片刻,决定还是让红绿豆去查查这件事相关人等的关系网,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凌月公主府。 凌月公主将纸笺烧了,看向在场的柳潇潇,林锦儿和明月。 “她答应了。” 林锦儿眸光一亮,她现下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 明月却不是很赞同,“咱们这样做好吗?沈檀兮也不是坏人,我和天逸的事,还是她求得情,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在一起。” 柳潇潇气道,“你还感谢她?要不是她瞎求情,父皇没准睡一觉就消气了,不会把你贬为庶人了,”她忿忿不平,小声嚅嗫,“我二哥就能当大官了!” 明月欲言又止,凌月公主上前,扶住明月的肩膀,“明月,你就是心肠太好,看不出她的诡计,虽然我没证据,但是我总觉得这一桩桩一件件事,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不信你看,她从颍川回来前,咱们还没事,就是她从颍川回来后,明月被贬为庶人,崔鄞被罢官,锦儿失了声,就连父皇最宠爱的潇潇,也被父皇申斥责打,”凌月公主讳莫道,“我几乎可以确认,当初崔鄞被下毒的事,就是她的诡计。” “潇潇,我记得你说过,她打了你?” 一提起这个,柳潇潇茅塞顿开,站起身激动道,“没错没错,她前脚和方回打了我,还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后脚就不承认了,因为崔大哥的茶里没毒,我就被她冤枉了!连阿鄢都不信我!” 明月眸光一闪,似是也回忆起了。 柳潇潇厉声道,“凌月你说的没错,就是她!她就是回来找我们报仇的,自她回来,我们一个个都倒霉了,她却越来越好!” 林锦儿气红了眼。 明月咬唇,似是难以反驳,“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啊,就连你说的下毒,若真是她的诡计,她什么时候下的,怎么下的?” 凌月公主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不管她怎么下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没错!我们必须要揭露她的真面目!”柳潇潇来了神,果然是有人陷害她,她要回去告诉阿鄢,都是沈檀兮的错,她只是被害了。 “凌月你说要怎么做,需要我们做什么?” 凌月公主自信一笑,“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只需要等着看就好了。” 明月不解。 第93章 什么?你自己来的 凌月公主将她买通夏嫔的事一一道出,“那夏嫔的兄长嗜赌成性,刚好沈殊借了他一些银子,久而久之,越滚越大,他还不上,夏嫔也还不上了,夏大人家风清正,若得知此事,必要让夏嫔的哥哥好死,夏嫔不忍哥哥赴死,更不想这件丑闻暴露出来,影响她在父皇跟前的地位,和咱们合作,两全其美。” 林锦儿闻言点了点头。 柳潇潇搞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明月轻声给她解释,“若沈檀兮信了大小舒妃……磨镜一事,告诉了父皇,最后落个攀篾妃嫔之罪,自会被父皇削权,到时候咱们可以报了仇,夏嫔也可以从中得利。” “就是……”明月迟疑,“为何要利用大小舒妃一事,我总觉得,即便咱们要反击沈檀兮,也不该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她们背叛父皇自是不对,但她二人若是真心相爱,也并无不可,咱们何必去害她二人呢?” 凌月眸光一闪,自是没那么简单,但她不好跟她们言明,凌月正待找个借口敷衍过去,柳潇潇已经开了口,“你傻呀,沈檀兮那么难缠,能找个机会骗她上钩就不容易了,还顾得上什么有的没的,大小舒妃的确有些无辜,但……那也是沈檀兮的错,是她要把她们的关系告诉父皇的,又不是咱们……” 凌月应道,“潇潇说的没错,再者,这只是个引子,大小舒妃暴露不了,正是因为暴露不了,沈檀兮才会落个攀篾之罪啊!” 几人聊过之后,柳潇潇忙不迭回到宣王府,她要告诉阿鄢,沈檀兮的真面目。 三人告辞,柳潇潇连忙上了马车,让马夫赶回王府。 凌月公主亲自送别三人,正和林锦儿,明月告辞的时候,宣王府的马车已经没影了。 凌月公主无奈道,“潇潇这个急性子。” 林锦儿跟她呜呜了几句,凌月公主也没听懂,反问她有没有找好可以看哑疾的大夫,林锦儿哀戚摇头。 凌月公主也不好多说什么。 送别了崔府的马车,凌月公主看着明月,下意识怪罪道,“这些下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的马车怎么还不牵来?” 明月小脸一红,眼睛有些闪躲。 凌月公主看她异样的神情,问道,“明月你怎么了?” 明月咬了下唇瓣,实话实说道,“你别怪他们了,不是他们的错,是我……今日自己来的。” “什么?你自己来的?” 凌月公主惊诧,反应过来时候,怒了,“殷天逸怎么回事,他……” 明月公主一听她要骂心爱的殷天逸,连忙制止,“你别怪他,不是他的错,你也知道,他很难,也很忙,忙着赚钱养家,一大早就出去了,我怎么还好让他送我?” “那你一个女子,他也放心?” 明月公主目光闪烁,面对曾经的同胞姐妹,凌月曾经事事不如她的,但现在……明月自尊心不允许凌月公主的同情,她故作开心,“他自是不放心,但我俩的家离着不远,来时是明路,大街上好多人呢,我又不是小孩子,上个街罢了,还用他来送吗?” 凌月公主一听明月的家在附近,心里一松,凌月公主府虽不大,但毗邻献国公府,倒是地界好,看来过得不错。 也难怪,凭殷天逸和潇潇的关系,潇潇自是不会薄待他,即便发生了嫁妆那件事,潇潇没钱了,宣王哥哥看在明月和潇潇的份上,没准贴补了。 她哪知道,明绪帝明摆着想让明月吃苦,宣王稍稍有些政治敏感度,那还能顶风而上? 况且再惹怒了皇上,侧妃一事,就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 凌月公主什么都不知道,不仅不知道宣王根本没贴补,还因明月和殷天逸成婚那日,她去了太子的大婚婚宴,没看到明月公主借来的婚房。 即便知道明月住得近,凌月公主自小金尊玉贵惯了,以己度人,她自是不想让好姐妹受苦的,她自然而然道,“既是如此,那我便遣辆马车送你吧!” “不用不用!”明月一惊,连忙拒绝。 要是让凌月送了,岂不是露馅了。 她不想让他们知道她现今的窘迫,也不想让他们因此怪罪天逸,天逸已经很不容易了。 凌月公主看着明月倏然白了的脸,疑惑。 明月紧接着解释,“我……我还要顺路去买些菜,所以不用送了。” 还要自己买菜做饭? 凌月公主心中一梗,但很快想通,平民百姓就是这般,明月深爱殷天逸,为此贬为了庶人,自然要过这种男耕女织,郎情妾意的生活,她甘之如饴的。 “今日天晚了,你再回去买菜做饭定是要深夜了,这样吧,我让人送你,顺便让他去翔鹤斋弄一桌好酒好菜,一起带回去。” 明月感动地看着凌月公主,“凌月……” 凌月公主捏了捏明月的脸,“别哭啊,今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咱们可是同甘同苦的好姐妹!” 凌月公主这么一说,明月就不好拒绝了。 她忐忑地坐到马车上,看着一户户的人家,突然,在一户青砖绿瓦,看起来比较气派的四合院门口,叫住了马夫。 “好了,我到了,你停下吧!” 马夫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宅子,恭敬地将明月请下来,“您既然先到了,那您先进去,小的自己去翔鹤斋弄酒菜,弄好了给您送过来。” “不用了,你回去吧。” “这……”马夫为难。 明月冷声道,“你回去回禀你家主子,就说她的好意我心领了。” 见明月坚持,马夫只好悻悻回去了。 马车离开后,明月往四周看了看,然后迈开狭小的绣鞋,朝京郊的方向而去。 她的家距离这里,要走两个时辰。 她来的时候,便是走着来的。 山路绵延,再加上走不到头的街巷,她那双娇嫩的脚早就起了泡,磨出了血,她一直忍着,不让她们看出破绽。 看着四周越来越偏僻的大街,越来越黑的天色,明月终于掩饰不住心底的脆弱,挺直的肩膀耷拉了下来,脚底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疼痛难忍。 第94章 一箭三雕 明月的心不断下沉,自婚后,一大清早她一睁开眼,就闻到狭窄闭塞的屋子里,那方昨日宴饮之后,还未收拾的桌子上,发臭的剩菜剩酒味开始。 殷天朗和柳潇潇喝够了酒就走了。 殷天逸酒醉,正呼呼大睡。 自是没人收拾残局。 她强忍着胃里反上的恶心,穿好衣服,来不及梳洗(主要是没地方梳洗),就去收拾屋子,一边收拾一遍说服自己,会好起来的,不过收拾个桌子,她会学着做好天逸的贤内助。 但她还是高估自己了。 她本就怀着孕,这下酒臭和酸腐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蹿进她的鼻子里,她猛地俯身呕吐。 吐着吐着,殷天逸醒了。 连忙将她扶到床上,给她倒水,紧接着收拾干净屋子,做饭,她看着忙碌的殷天逸,刚刚心底的异样全部消散。 一连三天,她和殷天逸虽然吃着没有一丝荤腥的粗茶淡饭,但心里格外甜。 直到……昨晚,柳潇潇飞鸽传书,说凌月找她们一聚,她高兴坏了,她有好多话想和她们说,她要把她的幸福告诉她们每一个人! 翌日清晨,她想找一件干净衣服换上,一打开包袱,那单调的色彩,粗粝的布料,让她的心猛然一沉,她脑海里突然闪过凌月她们锦衣玉袍的模样。 她再也穿不上那些。 甚至,她要去公主府,连马车都没有。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若这些身外之物和殷天逸换,她还是会选殷天逸。 明月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突然,脚下一绊,她捂着被摔青的膝盖,默默流泪。 …… 公主府门口。 目送载着明月的马车离开,凌月公主放心地回到府里。 想着适才的计划,她忍不住得意一笑。 这件事背后自是没那么简单,这可是她的翁爹精心为沈檀兮设下的局,料沈檀兮再狡猾,也看不出来。 到时候,定要她里外不是人! …… 宣王府。 柳潇潇匆忙跑进书房,将沈檀兮秘密和夏嫔合作的事情,告诉了陆鄢,“阿鄢,我就说她是装的,她为了巩固自己的六宫之权,不惜和夏嫔合作,一起陷害大小舒妃,若大小舒妃的事是真的,那她岂不是要害死她们二人了。” 柳潇潇叭叭地说着,眉飞色舞,可算让她抓住沈檀兮的小辫子了,这下看阿鄢还怎么说! 谁知陆鄢闻言未置一词,反一副沉思之相。 半晌,他紧迫道,“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柳潇潇顿了一下,她还没傻到直接告诉陆鄢,这是她们给沈檀兮设下的圈套,她一副无赖的样子,避重就轻道,“我……我偷听来的,哎呀呀,你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等着看沈檀兮露出真面目吧!” 柳潇潇说完,心底一慌,坏了,她这么说不是此地无银了吗,她连忙看向陆鄢,却见陆鄢根本没注意她说什么,反而忧心忡忡的样子。 柳潇潇靠近,质问,“阿鄢,你在想什么?” 不会是在担心沈檀兮吧? 想到这个,柳潇潇浓眉倒竖,就要发难,但她恍然想到近日陆鄢对自己的冷淡,还是别闹了。 很快,很快阿鄢就会知道她的无辜了。 柳潇潇难得善解人意,她没再打扰陆鄢,静悄悄地离开。 陆鄢眸色一深,若潇潇所言为真,沈檀兮欲和夏嫔合作,一起揭露大小舒妃的奸情,恐怕非但不会得偿所愿,还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因为大小舒妃不是旁的妃子,她们的身份很特殊。 大小舒妃都是荣相的女儿,一个是荣相的掌上明珠,一个是荣相的义女。 二女自闺阁起,就关系斐然,若二人真有奸情,也说不定。 但重点不在她二人的奸情上。 有件事是沈檀兮不知道的,满朝文武,还偏就沈檀兮不知道。 荣相是太子的人。 当年太子被沈檀兮所伤,之后身份曝光,荣相是一力推举陆璿登上太子之位的肱骨之臣! 陆鄢回想起当时的波云诡谲,不免心底一沉。 虽说太子才是嫡长,但他并无过错,父皇是不想废他而改立太子的,父皇私底下还曾与他说过,“你这皇兄心思深沉,来者不善啊!” 他明白父皇为何如此,就是因荣相。 太子还没入朝恢复身份,就收服了百官之首,荣相的心,其城府手段可见一斑。 一个野心勃勃又手段锐狠的儿子,正值壮年的父皇岂不忌惮? 他其实也不明白,明明太子可以徐徐图之,却那般疾色,不惜暴露了荣相,也要夺下太子之位,这和他谨慎清醒的性格不符。 但他就是那样做了。 事后,太子和父皇一度闹僵,父皇虽允了他的太子之位,但却撤了荣相之职,让年近六旬的荣相,去漠北大荒做一任县丞。 可以说,太子此举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失去荣相这个助力,又让父皇忌惮上……真真不像他的作风。 回想起来,他竟觉得太子是在报复什么…… 荣相走了,荣家也跟着去了漠北,但身在深宫的大小舒妃走不了,他知道,太子党必定会在暗地里照顾着大小舒妃,待太子有一日荣登大宝,荣相自有来日。 但此时,沈檀兮作为太子妃,若是害了大小舒妃…… 不知内情的人,会以为太子过河拆桥,太子失臣心。 而太子党的人,得知主母做下这等蠢事,还会敬服沈檀兮吗? 太子本就和沈檀兮有杀身之仇,沈檀兮再做下这件事,恐太子真的不能容她了。 一箭三雕。 陆鄢心头涌上复杂。 若潇潇所言为真,沈檀兮这算自食恶果,但他现在,不太信柳潇潇了。 光凭这件事的后果,就不是柳潇潇能随便偷听来的,必定有人设下圈套! 陆鄢最是厌恶这些诡谲算计,若文武百官能将心思都放在民生国策上,恐怕大夏的百姓生活会更好一些。 若真是圈套,他该去提醒沈檀兮吗? …… 东宫。 “殿下,咱们安排在纯毓宫的暗卫芳婷有事求见殿下。” “让她进来!” “奴婢参见殿下!” “何事?” “殿下,奴婢近日发现夏嫔身边的小方子在纯毓宫鬼鬼祟祟的,恐对两位舒妃娘娘不利,奴婢便暗自调查了一番。” “夏嫔和凌月公主私下勾结,夏嫔今日去找了……太子妃娘娘,想要让太子妃揭露两位舒妃娘娘的事……” 芳婷将自己所查到的信息,全部告知了陆璿,她是陆璿特地派去纯毓宫保护大小舒妃的,自是要事无巨细,尤其这件事。 她垂着头,等着太子的指使。 第95章 鸡生蛋蛋生鸡 陆璿却迟迟未出声,指尖扣在案上,哒哒哒的,芳婷偷偷瞟了主子一眼,下一秒低下头,殿下的神情太吓人了。 半晌,陆璿淡声道,“你先回去。” “奴婢遵旨。” 芳婷走后,屋子里剩下孟剑,肖塘和元禄。 孟剑拧眉试探地问,“殿下,要不要提醒一下太子妃?” 陆璿未发话,肖塘却有好多话憋着,不敢说,自上次被陆璿罚过,他自知不能在太子面前对太子妃大不敬,而他想说的话,句句都是大不敬。 他就是想说,沈檀兮到底还想害他家太子多少次? 元禄却十分沉得住气。 他知道,殿下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时间,不需要劝,完全不需要。 果然,一盏茶后,陆璿屏退了孟剑和肖塘,带着元禄,去了潇湘苑,太子妃的住所。 …… 沈檀兮沐浴完,正让青豆绿豆捏肩捶腿,这一天给她累得,她刚放松不久,就听见外面通报,“太子驾到!” 沈檀兮的心咯噔一下,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过来让她侍寝吧,她好累,她想自己睡…… 但身体比心诚实,沈檀兮还是起身迎了上去。 “殿下怎么来了?” 我们殿下哪天不来? 元禄心道。 陆璿淡淡看了沈檀兮一眼,便掀袍坐下来,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怀抱和腿大大朝她敞开。 沈檀兮多有眼力界啊。 她羞涩抿抿唇,走向陆璿,坐到他的腿上,双臂圈住他的肩颈。 陆璿貌似很满意她的乖顺,周身的冷意散了散。 男人的胳膊顺势圈上她的腰。 元禄招呼两个豆离开,关门。 沈檀兮娇声道,“殿下这么晚过来,妾身还以为殿下不来了,正要自己抱着殿下枕过的枕头独自入睡呢!” 说罢,沈檀兮歪头,娇娇地靠在陆璿的颈间,故意用小琼鼻对着男人的颈子,温热的呼吸喷洒,暗暗撩拨,果见男人身子僵了僵,几分不自然。 沈檀兮坏坏一笑,却不再动了,毕竟她现在可是被冷酷太子婉拒压迫的小可怜太子妃啊,怎么能太主动呢? 陆璿呼吸微沉,他侧首看向怀里的女人,同时避开了颈间细碎入骨的痒意。 他回答,“孤这不是来了?” 陆璿讳莫不明的态度,沈檀兮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道,“可是……可是……妾身今日累了……”后面几个字,细若蚊蚋。 沈檀兮说着,便将头埋在身前,似是羞赧至极。 顿了半晌,耳边响起清脆的一声笑。 “既是如此,孤便陪太子妃说说话。” 陆璿今日的好脾气让沈檀兮都惊了。 惊过之后自是欣然接受,她又不是有受虐心理,沈檀兮甜甜一笑,胳膊圈得紧了些,“那……妾身就陪殿下说话。” “可是说什么呢?”沈檀兮认真想着话题,身侧,男人盯着她,眉眼温柔,却莫名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深沉来。 他道,“说说你在颍川的事吧?” 沈檀兮眸光一滞,紧接着神色黯然道,“殿下为什么想听这些,难不成……是记恨兮儿,想听听兮儿如何遭报的吗?” 陆璿勾唇一笑,神色疏懒,“你何时变得这般敏感多思了?” 沈檀兮无言以对,沉吟了片刻,认命道,“那妾身告诉殿下,殿下可不许笑!” 陆璿朝她轻轻颔首。 “妾身初到颍川,才发现那里山连山,荒僻无人,百里之内,就一个普陀寺,寺里的尼姑倒是多,十四五个,但各个都是尼姑头,就我和黑豆是最底层沙弥尼!” 陆璿眉峰半挑,一丝讶然。 沈檀兮说到兴处,做正了身子,“所以啊,寺庙里的活都是我和黑豆的,斋饭都是那些老尼姑的!刚去的几天,我日日饿着肚子,不单是抢不到,而是斋饭太硬了,这么大的窝头,比石头还硬,黑豆的一颗牙还被崩了呢!” “哎,你不知道颍川有多冷多苦,山里的狼都瘦的皮包骨头了,可那些尼姑却一个比一个壮实,我们根本打不过,干脆认怂,不过好在黑豆比较能干。” 沈檀兮说完,看向身旁的男人,却见陆璿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眸底溢满了复杂之色。 嗯?这样看着她干嘛,她都卖的这么惨了,他不该心疼? 沈檀兮疑惑地眨了眨眼,就听陆璿道,“后来呢?” “后来……”他怎么知道有后来? 沈檀兮的眸底迸出一抹骇人的亮光来,她双手抓着陆璿的胳膊,兴奋道,“后来你猜怎么着?” “黑豆在山里挖出金子了!” “你能信,连个蟑螂……不对,蜚蠊,都没有的荒山里,居然有金子!” 陆璿唇角微勾,别开眼,幽深的眸底倒映着桌上跳跃的烛光,深邃灼人,他浅淡道,“所以你就有金子买吃的去了?” “哪有那么简单?”沈檀兮冷哼一声,“别说下个山就要一日,就是到了山下,山下卖的,也都是比石头还硬的窝头,比草还苦的野菜!而且那群尼姑还盯着,久不回去,就要被罚戒尺了。” 揽在她腰间的手,终于紧了紧。 心疼了?? 沈檀兮松了口气,这个反应才对嘛! 沈檀兮满意了,便也不再卖惨了,因为的确没惨可卖了。 她遇到了奇事。 “但是,天不绝我。” “后来,山里的石头夹缝里,突然出现了一窝鸡蛋,几天后,竟孵出了好多鸡!!!鸡生蛋,蛋生鸡……” “有了鸡蛋,后来黑豆又在后山上发现了一处菜田,”沈檀兮捂着脸,满眼兴奋,“你能信,数九隆冬的天气啊,那菜绿油油的……”就像被人刚种下去的…… 陆璿薄唇微启,惊讶了一波,淡淡道,“岂不是可以生火做饭了?” “对呀对呀,不仅可以吃饱了,而且还有暖和的衣服穿了呢!” 沈檀兮将山里突然来了对隐居的夫妇,她和黑豆化了顿斋,第二天就听妇人说,她丈夫跌落悬崖,死了,她悲痛欲绝,要离开这个伤心地,木屋里的棉被棉衣还有家伙什都给她们了……如实道出。 她暗暗观察着陆璿的神情,却见他始终看着桌子上的烛台,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第96章 她,没有一丝真心 “如此看来,颍川两年,你并未受太大苦楚?” 沈檀兮眉眼间带着丝小雀跃,“那是自然,不对不对,还是受苦了的!” 陆璿将女子刻意装可怜,想让他心疼的小表情尽收眼底,他未置可否,只唇角轻抬,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拂到耳后,柔声道,“怕不怕?” 怕什么? 沈檀兮想了一下,明白过来。 她像只小雏鸟一般,靠进男人的怀里,清甜的嗓音带了几分娇糯,“怕。” “兮儿怕……阿霄哥哥真的生兮儿的气,不再理兮儿了呢。” 回应沈檀兮的又是一阵沉默。 沈檀兮暗暗挑眉,嘻嘻,又被姐甜到了吧? 可惜,甜过头了……沈檀兮没有看见,头上,男人嘴角的轻嘲。 陆璿都可以想象到此时怀里女人得意轻狂的模样,就像那一夜,她陡然变幻的神情。 她是惯会用这些貌似甘甜的饴糖,来毒人的。 她,没有一丝真心。 陆璿心底暗暗被撩起的火苗倏地熄灭,像是被强行侵入的寒潮冰冻起来,浑身浸着刻入骨髓的寒意,连带着眼神,骤然变冷。 他没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他不是为了提醒她,而是为了……让她别坏他的事。 陆璿听着自己的声音,克制理性,像一个局外人一般,“既然你说了你的,孤也说一些孤的。” “好呀好呀,殿下真是宠爱妾身,把体己话都告诉妾身,妾身好感动啊!” 沈檀兮果真换了一副感动的神情。 陆璿嘴角的假笑为之一僵,他眸光一暗,下一秒别开眼,道,“你想知道孤是如何坐上太子之位的吗?” 沈檀兮懵懂地摇了摇头。 陆璿舍去了细枝末节,只讲关键。 “自是因为当朝宰辅荣巍一力保举,他与百官纳谏,孤流落民间,皇后为后失职,为母不慈,罪无可恕,宣王虽无过,但追其源头,皆是错,理应拨乱反正,重整朝纲。” 实际上,哪有那么容易,其中的博弈不必再提。 陆璿说完,淡淡看着沈檀兮,沈檀兮拧眉,“荣相?现在的宰辅是关相,荣相不会是……死了吧?” 陆璿摇头,“他被父皇发配漠北了。” 沈檀兮的眉头蹙得更深,陆璿想要伸手将她抚平,却终究没有动作。 沈檀兮感慨道,“漠北?比颍川还荒凉,荣相那么大岁数,这跟赐死有什么区别?” “自是有区别的,荣相哪怕真的死在了漠北,朝堂,青史,都不会记载是父皇杀了他。”男人眸底划过一抹暗潮。 沈檀兮沉默了,她咬唇,似是被吓到了。 下一秒,她自言自语道,“那大小舒妃岂不是很惨……” “什么?”陆璿明知故问。 沈檀兮慌忙摇了摇头,“没事,我……没事。” 陆璿深深凝了沈檀兮一眼,亦没再问。 “天色不早了,你睡吧!” 陆璿说着,将沈檀兮抱起,走向床榻。 沈檀兮身子一僵,刚想找理由拒绝,就见陆璿将她放到床上后,直起身子,“你既乏累,孤便回去了。” 说完,男人转身就走,丝毫没有停留。 沈檀兮看着陆璿高大伟岸,却处处透着冷淡疏离的背影,挑眉,轻嘲一笑。 这是来提醒她荣相和他的关系? 这么说夏嫔和她的勾当,他都知道了? 他也太小看她了。 沈檀兮轻哼,眸底划过一抹暗色。 她早就查清了大小舒妃和她们身后的荣相,不但如此,她还特地去慈宁宫问了太后,她基本确定,这个圈套是谁设下的。 不是她那个笑面虎二哥是谁? 除此之外,凌月公主也脱不了干系!沈殊是和夏嫔哥哥直接联系的,沈殊知道,就意味着凌月公主知道。 没想到她还没找上凌月算账,她倒先动手了。 真是……不自量力! 看来还是过得太舒坦了。 得给她找些麻烦。 翌日一早,沈檀兮带着四季豆去找陆璿,想要邀他一同用膳,结果却吃了闭门羹。 元禄在门口卑躬屈膝的赔笑,“回娘娘,太子近日事忙,恐怕没时间陪娘娘用膳了。” 鬼都知道是托词,但体面人,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该戳破。 沈檀兮若无其事道,“既是殿下事忙,那本宫就先离开了,元禄,你要好好照顾殿下,切莫让他忙坏了身子。” 元禄悻悻地笑,送走了沈檀兮,他忍不住看向身后的卧房,心道,殿下啊殿下,希望你能多支棱几日。 沈檀兮回去的路上,黑豆气哼了一声,“太子真是太过分了,小姐都亲自相邀了,他出来吃顿饭,能花多少时间!” 其余三个豆心里也都这么想,但没有黑豆敢说。 沈檀兮叹了口气,“莫要说这些闲话了,太子日理万机,没时间和本宫一起用早膳也无妨。” 四季豆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旁人都只看到她家小姐的荣耀,只有她们了解她的心酸。 沈檀兮带着四季豆继续整顿宫事,忙起来根本没空理会其他事,满脑子都是人事调配,钱财款项,还有一些零零碎碎。 因裴皇后几十年如一日的怠政,后宫真真是不像话,寻常宫人懒散偷奸耍滑就罢,沈檀兮竟还揪出一个没阉的太监来! 沈檀兮如实禀呈明绪帝,连带着那个假太监所处的宫殿,是一个承宠却久未有孕的妃子的,妃子家里安排进一个男人,目的为何,一目了然。 眼看皇嗣血脉就要被混了,明绪帝大怒,下令严查,让邵旭听从沈檀兮的调令,将整个后宫翻个底朝天! 满后宫都知道了沈檀兮的雷霆手段,谁也不敢再轻视了她。 就这样查了三天,沈檀兮便谎称查完了。 剩下的腌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水至清则无鱼,后宫太干净了,还要她干什么? 且若再查下去,就显得她刻薄了,皇上那里也会烦,不若适可而止。 明绪帝大为赞赏,甚至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太子妃贤良,堪为天下女子表率。 明绪帝是真的高兴。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上一次,还是太后执掌后宫的时候,一切循规蹈矩,井井有条,耳目一新。 再也没有犯上不敬的婆子跟他瞪眼。 也没有用膳时,妃子转桌,侍寝时,公然放屁。 更没有人不怕死的挑衅龙颜。 天呐,他过去过得什么日子啊。 明绪帝一时隆恩浩荡宽恕纵容一些冒犯,但他到底是个皇帝,经常冒犯,就急眼了。 第97章 太子去坤宁宫用午膳了 明绪帝一想起过去经常被冒犯的日子,难免悔恨,此番大赞沈檀兮,一是她的确干得好,二是让后宫知道,他,再也不要过从前那样的日子! 沈檀兮被夸,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自然是太后,每当明绪帝前去慈宁宫请安,太后说着说着,就要绕到沈檀兮身上,“皇帝,哀家就说嘛,若是兮儿和鄢儿没有解除婚事,哪还有那样的脏事发生,不过好在鄢儿没福,璿儿有福气!” 明绪帝听着听着,心里就有点难过,是他一时不察,害了鄢儿。 想到陆鄢,明绪帝又问太后,“母后可寻得好的人选了?” 太后阴阳怪气地瞥了明绪帝一眼,“哀家选了几个,也找来问了,一个说自家闺女已有婚配,一个说自家闺女配不上宣王殿下,倒是镇南侯家的直白,镇南侯直接说了,他视兮儿如亲女,当初那件事,旁人他不管,他家的孙女,是绝不会与柳氏共事一夫!” “镇南侯?”明绪帝恍然想起,当初镇南侯和崔绯的婚事被毁,镇南侯干脆认了崔绯做妹子,几十年一如既往的照顾崔绯和沈檀兮。 明绪帝冷哼,“放肆,王爷选妃,岂容他们拒绝?” 话虽这么说,但明绪帝心里那个悔啊,他怎么能看不出来,这是陆鄢被京城高门贵女嫌弃了。 就因为柳潇潇! 明绪帝才对柳潇潇消了几分的火气,又升起来了。 正是因为柳潇潇碍眼,选侧妃的事才迫在眉睫。 明绪帝想,若要鄢儿能选个好侧妃,还是得靠太后,他的皇后……是指望不上了。 他也不能直接找一个赐婚。 沈氏太小,虽说是太子妃,是鄢儿的嫂嫂,但哪有刚进门的嫂嫂给小叔子张罗婚事的。 明绪帝软了声音,恳求道,“此事还要劳烦母后多费心。” 太后总算扬眉吐气了。 她一挑锋利的长眉,幽幽道,“这样吧,过几日,哀家在犀圆殿办一个海棠宴,召来京城所有名门贵女赏海棠,到时候,让鄢儿挑着,也让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亲眼看看堂堂宣王殿下的风姿,女儿家,总是爱俏儿郎的。” 明绪帝听后欣然应允,“如此甚好!” 明绪帝又给太后孝敬了几幅稀罕的字画,然后放心地离开慈宁宫。 沈檀兮这边,白日里整顿后宫,下了班,就去约陆璿吃饭,结果连吃三日的闭门羹,沈檀兮干脆不去了,既然有人要找虐,她何必拦他? 经过沈檀兮一顿整治,六宫彻底老实了。 她接下来,就要整治凌月公主。 距离沈檀兮掌权已有半月,凌月公主几人看着大刀阔斧改革的后宫,有些沉不住气了,因沈檀兮管的太厉害,大小舒妃那边,都不敢私会了。 她们不私会,夏嫔怎么抓? 凌月公主找到夏嫔,夏嫔也没辙,只让凌月公主别着急,才只过去半个月而已。 凌月公主没办法,只能回去和沈彘商量对策,她们担心,时间久了,荣相和太子的关系就瞒不住沈檀兮了。 凌月公主不知道,她进宫后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沈檀兮的手里。 沈檀兮将回禀的人赶走,红豆正好从外面回来,目光有些不忿,“小姐,太子他没空见您,和您用膳,可是他去了坤宁宫!” 太子和皇后的关系如何,谁都知道,他可能好心去跟皇后吃饭吗? 坤宁宫现在有谁? 红豆就差把“太子去陪裴璇意吃饭”说出来了。 沈檀兮无所谓地抬眸,瞥了眼气得脸色涨红的红豆,笑道,“看你,忘了本宫教的,喜怒不形于色了?” “可是真的太气人了,裴霄他……” 沈檀兮眸光一厉,红豆立马反应过来,“奴婢失言了。” 沈檀兮倒也没罚她,只问,“你是如何知晓的?” “奴婢从宝雀阁回来,就看到了肖塘,肖塘那厮很是得意地告诉奴婢,太子去了坤宁宫用午膳。” “奴婢没敢仔细问他,就去别处打听了。” 红豆阴晦道,“听说近些日子,小姐闹得宫里动静太大,那裴小姐胆子小,被吓病了,本请来了太医,但太医见皇后不甚在意裴小姐,就没好好治,今日一早,裴小姐便病倒了,她那丫鬟哭着冲出坤宁宫,正好一头撞上了太子,太子从养心殿回来,便带着太医去了坤宁宫,还留下用膳了。” “这不摆明给那裴小姐壮声势吗?” 红豆细细观察着沈檀兮的神情,低声试探道,“小姐,要不……偷偷把那裴氏……” “杀了?” 沈檀兮轻笑,“上次本宫好不容易保住你和白瑾,没想到你比我还疯狂!”她说着点了下红豆的脑门。 红豆见自家主子不在意的模样,心底的郁气散了散,她撇了撇嘴,“奴婢只是替小姐不值嘛!” “有何不值,他们青梅竹马,关心照看一下无可厚非。” “不过……”沈檀兮话锋一转,不屑道,“就和谁没有青梅竹马似的……” “小姐的意思是……” “我记得今日宣王去了慈宁宫是吧?” 红豆眼睛一亮,搞事了搞事了,她就知道她家小姐不会忍气吞声! “是的小姐。” 沈檀兮坏坏一笑,朝红豆伸出纤纤玉手,红豆立马托住,沈檀兮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随本宫去慈宁宫见见太后吧!” “是。” 红豆憋笑。 明绪帝拨给沈檀兮办公的翰藻院离慈宁宫不远,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沈檀兮进去的时候,果见陆鄢在里面。 陆鄢正和太后婉拒纳侧妃一事,见她来了,陆鄢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想起前几日柳潇潇说的那个圈套,他纠结着该不该告诉沈檀兮? 若说了,帮了太子一把倒不要紧,但若不说,沈檀兮就会与太子离心。 原本,他是不想他们离心的,可是自他们大婚第二日,东宫传出的动静,他也不知怎么了…… 他该希望太子是真心爱着沈檀兮的,可……他就是有些不舒服。 眼前的女子,明艳逼人,光彩夺目,那一颦一笑,都是……太子的了。 陆鄢心里一揪一揪的,尤其在看见沈檀兮本人,听到她喊他四弟之后。 心,咯噔一下。 互相打过招呼,太后便告诉陆鄢,海棠宴她交给了沈檀兮,让她操持,让他放心。 太后此言,就是彻底断了陆鄢的后路,陆鄢只好应允。 海棠宴无妨,他大不了不应承。 太后见他答应了,便和沈檀兮去商量细节,陆鄢看着沈檀兮来为自己办选妃宴,真真是怪异难受到了极点,他听不下去,干脆找了个理由遁了。 “皇祖母,孙儿还要去坤宁宫见过母后,孙儿先告退。” 陆鄢说完就要走,谁知沈檀兮竟拦住了他。 “四弟慢走,本宫听说今早坤宁宫召了太医过去,难不成是母后身体有疾?四弟可知道?” 陆鄢怎么会知道? 陆鄢摇头,“臣弟不知。” 沈檀兮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本宫便与四弟一同去坤宁宫看望一下母后吧!” 陆鄢顿了下,眉眼稍缓,他复杂道,“三嫂有心,三嫂先请。” 第98章 他在窗前,站了一宿 坤宁宫。 孙嬷嬷给陆璿盛了碗汤,恭敬地递过去,“殿下尝尝,这是皇后娘娘特地吩咐小厨房准备的。” 实际上皇后是吩咐准备给自己喝的,刚巧今天太子来了,孙嬷嬷想着,不如借花献佛,也好缓和母子间的关系。 陆璿却连看都没看面前的汤羹一眼,只淡淡道,“劳烦母后费心了。” 皇后丧着脸,应了一声,心里还在怪,刚刚她让陆璿去向皇上求情,解了她的禁足,但陆璿没答应。 皇后一边用着膳,一边暗忖,此子心胸如此狭隘,是断断不如鄢儿的。 “咳咳!”站在一旁侍宴的裴璇意终于忍不住喉间的痒意,咳出声来,苍白的脸都咳红了。 坐着的母子二人朝她看去,陆璿眉心一蹙,皇后猛地放下箸子,拧眉嫌弃道,“璇意,都说了你什么不好,就去歇着,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裴璇意双眸微湿,闻言垂下头,“姑母恕罪,璇意只是……感念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璇意无以为报,只能稍加侍候咳咳咳……” 裴璇意说着,纤弱的身子就要倒下去,被一旁的华香扶住,华香心疼地说道,“小姐,您还是听皇后娘娘的话,进去休息吧,相信太子殿下知道您的心了。” 华香满含深意地看向陆璿,陆璿道,“裴小姐若不弃,就坐下与母后和孤一起用膳吧!” 裴璇意眸光一颤,深深凝了陆璿一眼,别过头,带了几分怨气,“太子,这恐怕于理不合。” 陆璿正要说什么,却被早已腻烦的皇后抢了话,皇后冷道,“既然太子发话了,你就坐下吧!” 裴璇意许是听出了皇后语气的不耐烦,不敢再矫情了,乖乖坐下了。 皇后见状冷笑。 她如何看不出裴璇意想要做什么,她平素最讨厌矫揉造作的狐媚子,但若裴璇意真能开窍,把陆璿的心勾过来,那她也乐见其成。 思及此,皇后对病恹恹的裴璇意忍耐度又多了一些,她和陆璿正对坐着,隔得远,于是正好让二人中间的裴璇意夹菜,“这道鹌鹑烩笋丝味道不错,璇意,你伺候璿儿尝尝。” 裴璇意一怔,半晌起身,玉手拿起公勺,给陆璿夹了些,陆璿也很给面子,拿起筷子送到嘴里尝了尝,“果真不错。” 皇后看着有戏,但笑不语。 起了个话头,提起裴叙和裴满满,陆璿和裴璇意自是有了话题,一来一去,聊了起来。 裴璇意毫无血气的脸逐渐泛起了红晕。 她从未和裴霄说过这么多的话,裴霄也从未这般有问有答过,往日他总是淡淡的,惹得她一度觉得他很讨厌她,但熟识了才发现,他就是这个性情。 她于他已经是特别的了。 他可亲口允诺过她,他会视她为此生最重要的女人。 她想,一切莺莺燕燕不过浮云,只她,是他心尖上的女人,不然,他不会在两年前,从阎王殿走过一遭,一醒来,便迫不及待告诉她,他的心意。 他说,璇意,当初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不会跳进冰河,落下咳疾,你是这世上于我最忠烈的女子,过去是我错了,今后,我会视你为此生最重要的女人。 每一个字,包括他的神情,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激动地几乎要死去,她想,他表明了心迹,亦是激动的,因那一夜,他房中的灯,燃了一宿,跳跃的烛光映着男人颀长伟岸的身影,他站在窗前,站了一夜。 她和裴霄的感情,沈檀兮如何能比? 裴璇意开始为自己近日来的反常心生悔意,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不是她该做的,她怎么能和那些心肠歹毒狡猾算计的妇人一样? 她想要掩饰自己过去狭隘的小心思,故意大度问道,“今日只殿下一人,怎么不见太子妃娘娘?” 陆璿淡漠的眸光倏然一凝,随即沉默了。 气氛莫名冷凝下来。 裴璇意见状,狠狠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顿,裴霄被迫娶那个毒妇已经很惨了,好不容易松快一会,她偏要提。 裴璇意不知该如何收场。 皇后瞥了她一眼,幽幽道,“太子妃事忙,忙着协理六宫,哪有空来看望本宫啊!” 皇后话音刚落,就听外面高声通报。 “太子妃驾到!” 陆璿抬眸。 紧接着,“宣王驾到!” 男人放在桌上的手,一滞,眸光,陡然一冷。 众人朝门口看去,沈檀兮和宣王一齐走来,沈檀兮正和宣王说着话。 “四弟放心,若海棠宴一事,四弟不慎方便,那本宫……再邀些旁的男子,分席而坐,如此四弟妹疑心尽可消了。” 陆鄢不知该喜该悲,喜沈檀兮还是这般为他思虑周全,悲的是,她果真不再在意他,就连亲手为他选妃,都不在意了。 陆鄢掩下眼底的黯然,拱手,“如此谢过……三嫂。” 沈檀兮勾唇一笑。 那一笑温柔大气,像倏然绽放的白茶。 陆鄢心跳漏了一拍,他反应过来,连忙出声,“注意脚下。” 二人已经走到坤宁宫的门槛处,沈檀兮闻声朝脚下看了一眼,紧接着无奈一笑,“就这个门槛啊,可是让本宫头疼。” 陆鄢也想起来了,揶揄道,“我也记得,小时候你总是被这个门槛戗到脚,每每来找我玩都是笑过来,哭着进去。皇祖母让你行走坐卧沉稳一些,可你哪听得进去?” 陆鄢说着,竟敛眸黯然道,“曾经,你也是这般活泼的性子。” 沈檀兮闻言,只轻叹一口气,“少时跳脱就罢,但长大成人,为己为人,都该有所成长,不能总让旁人迁就呀。” 陆鄢如被当头棒喝。 是呀,人哪能总不谙世事呢,成人若总是由着人纵容迁就,不有所成长,那岂不也是一种自私之举? 陆鄢拱手,多了几分真诚,“三嫂所言,为弟受教了。” 沈檀兮淡淡一笑。 二人说着已然走过院子,迈入正堂。 陆鄢毫不警惕的抬头,下一秒,怔在原地。 沈檀兮的反应更大,看到屋里,男人浓黑摄人的眸子,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般,脸色煞白。 待再看到男人身旁的裴璇意,沈檀兮滚圆的瞳仁颤了颤,浓长的羽睫像是即将展翅欲飞的蝶,绝美的小脸上禁不住划过一抹愤郁之色。 原来,你躲着我,不是没有时间,而是去陪你的白月光。 二人在陆璿咄咄逼人的目光里,行礼问安。 “儿臣参见母后!” 恍惚着,好像他二人才是原配夫妻一般。 陆璿唇角挂起讥诮的弧,眸底的冷意如浓雾般弥散开来,恨不得裹着眼前那个可恨的女人,将其永世湮灭。 皇后见到了陆鄢,很开心,顾不上看见沈檀兮的晦气,问,“鄢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陆鄢压下心头的异样,回道,“刚听说坤宁宫叫了太医,儿臣以为母后身子有恙,故过来看看,恰逢在慈宁宫遇到了太子妃,太子妃有心,便随儿臣一同来看看。” 第99章 坤宁宫的饭菜就这么好吃 皇后哦了一声,瞥了闷不做声的沈檀兮一眼,道,“你俩有心,非是本宫害了病,而是璇意。” “是裴姐姐?” 沈檀兮讶然,清澈的目光在裴璇意和陆璿身上扫了一圈,再触及到陆璿狠鸷的眸光,她似畏惧一般,敛下眸子,颤声道,“那就是儿臣的不是了,儿臣协理六宫,竟没注意到裴姐姐的病……” 裴璇意看着沈檀兮殷红的眼眶,心头一松,裴霄又何必,因她去怪罪沈氏,她连忙表现自己的大度得体,对沈檀兮安抚道,“咳咳……非是太子妃失职,而是臣女身子不得力。” “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切莫因璇意怪罪太子妃啊!” 裴璇意话音一落,又冷场了。 皇后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还去怪罪沈檀兮?沈檀兮不找她茬,不来阴她她就烧高香了。 皇后可是对沈檀兮的手段有了充分的体验! 陆鄢拧眉,这个表妹,说话办事他真是不太喜欢,可能闷在闺阁里久了,不太通人事。 沈檀兮不过客气客气,你还喘上了。 你哪位?? 母子俩各自揣着小九九,陆璿和沈檀兮,却沉着脸,互瞪,根本没将裴璇意的话听进去。 到底还是陆鄢打破了沉默。 “母后和三哥正在用膳,刚好我也没吃,嫂嫂用过了吗?” 沈檀兮别开伤心的眸子,清哑道,“没有。” 陆鄢瞳仁一颤,见到沈檀兮的模样,心头猛地一紧,他反应过来了。 莫不是太子真要为这件事责怪沈檀兮吧? 他瞥了陆璿一眼,见他眉眼锋锐,陆鄢顿时五味杂陈,隐隐几分怒气,看向沈檀兮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怜惜。 太子果真没有用心待她! 陆鄢说话的语气发沉,“既是如此,那太子妃便来一起用膳吧!” 沈檀兮自是不会拒绝。 孙嬷嬷添了碗筷,换上了新菜。 沈檀兮和陆鄢落座。 五人的座位,沈檀兮和裴璇意靠在皇后左右。 而陆鄢和陆璿在对面,分坐。 陆鄢 陆璿 沈檀兮 裴璇意 皇后 谁都没有动筷,饭桌上隐隐几分剑拔弩张的气势。 尤其陆璿,在看到沈檀兮坐到了陆鄢的旁边,面上波澜不惊,但眼里的戾气呼之欲出…… 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瞪着沈檀兮。 瞪着瞪着,沈檀兮拿起了筷子,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裴璇意见状,暗暗为沈檀兮悲哀,她又是何必留下来碍裴霄的眼呢,因她,裴霄都吃不下了。 陆鄢靠在椅背上,扫了眼在场四个人,打算给沈檀兮出气,他已认了沈檀兮做妹子,自是要护着她。 这个气该怎么出,既不能伤了沈檀兮的名誉,又要出气。 陆鄢突然看向裴璇意,“裴表妹近日常在宫中许是无聊,恰逢太后要在犀圆殿召开海棠宴,邀请众女一同观赏海棠,不若表妹也去瞧瞧?” 裴璇意一怔,海棠宴?她下意识看向陆璿,却见陆璿执着酒杯,唇角微勾,“海棠宴不是皇祖母用来为四弟选妃的,莫不是四弟对裴表妹有意?” 陆鄢笑道,“三哥哪里的话,裴表妹固好,但满紫禁城谁不知道为弟对潇潇的情谊,海棠宴不过过个场罢了,为弟只忖,女孩子赏赏花,许会身子大好,表妹,”陆鄢意有所指道,“自己的身子还要自己注意着,旁人再留意,也不如自己上心。” 裴璇意听懂了陆鄢的意思,她蹙眉看了眼沈檀兮,脸色涨红,“宣王所言甚是。” “四弟以为是过场,可操办的人不以为。” “三哥何出此言?” 陆璿有些阴阳怪气,“你三嫂为你精心操办,你却不选,岂不是辜负了你三嫂的一片心意?” 陆鄢无言以对,“这……” 终于到她的台词了,沈檀兮咽下口中的食物,乖巧道,“没事的,这是我分内之事,无需四弟挂心。” 对面,两个男人都变了脸色。 一个怅然若失,一个晦暗幽冷。 陆璿冷道,“坤宁宫的饭菜就这么好吃?” 沈檀兮的眸颤了颤,紧接着咬唇负气道,“母后宫里的饭菜固然美味,但妾身也是饿极了,妾身连日食不知味,心怀忧思,以为殿下和妾身一样,但是妾身想多了,刚刚看殿下的模样,妾身彻底放心了。” 说完,沈檀兮拿起筷子,继续吃。 陆璿合眸,下颌猛然绷紧,心头,被这番话,攥得生紧,放在腿上的大掌,骤然收拳,青筋毕露。 沈檀兮…… 一直沉默的皇后,听了这番莫名其妙的话,下意识看向陆璿,却一眼瞧见自己儿子眸底都快溢出来的……心疼,还有一种压抑的,紧迫的情绪,她看不懂。 但心彻底沉了下去。 呵,沈檀兮有什么好,让她这个冷心冷肺的儿子如此上心! 皇后面色不虞,但没人理她。 裴璇意不明所以,但见陆璿凝着沈檀兮,专注而又深沉的表情,心里,那股忐忑的情绪又升了起来。 她试图用咳嗽声来唤醒陆璿,却没有。 男人深沉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眼中的女人,活活吞了。 这竟是裴霄的眼神? 裴璇意的心彻底乱了。 陆鄢沉吟了片刻,终究下了决定。 沈檀兮在太子身边已经很难了,他,不能让太子再有机会伤害她。 陆鄢深吸一口气,状似无意地开口,“三哥,为弟近日在工部收到一封来自漠北的谏报,听说漠北久旱,前宰辅,现任牢关县县丞荣大人上书想要挖个沟渠,但工部未允,为弟记得荣相可是曾经一力保举三哥荣升太子的功臣,因这层关系,三哥可要给荣大人行个方便?” 陆鄢说着,饱含深意的目光落在了沈檀兮身上。 果见沈檀兮抬了头,一脸惊诧。 陆璿拧眉,也看向了沈檀兮。 沈檀兮眸底划过一抹痛心之色。 原来,你和荣相是这层关系,你却没有告诉我? 陆璿看出了沈檀兮眼里的含义,他呼吸微滞,一股戾气缓缓升至胸口。 他,竟然被陆鄢撬了墙角! 看着陆璿愈发难看的脸色,沈檀兮垂下眸子。 嘻嘻,你暗示的我没听懂,我只听懂了陆鄢的,略略略…… 第100章 就算都是假的,我也信了 眼前是沈檀兮对陆鄢感激涕零的模样,陆璿怒极反笑,漫不经心地说道,“果真巧合,荣大人的折子刚到京城,就被四弟看到了,四弟还真是有心,与其四弟这般留意荣大人的官声和孤的态度,荣大人的两位千金大小舒妃娘娘尚在近水楼台,四弟不妨一同留意着,此举或许更能安荣大人之心。” 轰! 陆鄢霎时反应过来。 他露馅了。 他刻意提醒沈檀兮,荣相和大小舒妃的关系,证明他知道了有人以此设计要引沈檀兮下水,那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是不是设局之人和他有关联,甚至……他就是设局之人。 他本想以此讨好沈檀兮,却不甚……他慌措地看向沈檀兮,见她果真沉思的模样。 陆鄢神色微紧,没想到太子心机竟如此深沉,三言两语便让沈檀兮怀疑到他身上了! 见陆鄢脸色微白,陆璿勾唇,嗤笑,那一双漆暗的眸子隐隐射出恶劣又不屑的光芒,他看着沈檀兮,缓缓挑起眉峰,意味深长。 沈檀兮沉吟片刻,似是想明白了,认真道,“大抵真是巧合吧,宣王殿下素来宽仁体恤,倒比旁人细心许多,殿下不留意着,难道还不许宣王在意吗?” 一语双关。 陆璿嘴角的笑,凝滞如同冰封。 这下,换陆鄢感激又感动地看着沈檀兮了,他没想到沈檀兮竟选择了相信他…… 他呼吸微蹙,一时间心潮澎湃,拿起酒杯,敬沈檀兮,“三嫂这话,真是说到为弟的心坎里去了,为弟敬你!” 没等沈檀兮回应,陆鄢一饮而尽。 陆璿的脸色,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一旁的皇后和裴璇意终于看出了饭桌上的剑拔弩张,虽然三人的暗喻她们不懂,但陆璿的脸色她们还是看懂了的。 裴璇意故意朝陆璿咳嗽几声,试图唤醒他的理智,然而没想到的是,唤来了男人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厌烦。 他闻声蹙眉凝了她一眼,然后……起身,气势汹汹地朝沈檀兮走过去,将她拉了起来。 “母后,儿臣还有事,先和兮儿离开了。” “殿下……” 沈檀兮一时慌乱,她试图挣扎,然而却抵不过男人的力气。 陆璿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带着沈檀兮离开了。 沈檀兮惊惶地朝身后看去,试图求救,但其实……微不可察,朝裴璇意挑衅一笑。 裴璇意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弯身狂咳起来。 沈檀兮愈发满意了。 这一出,先让她还还香囊的利息。 也让她知道知道,不是什么人都配挑衅她沈檀兮! 接下来,该陆璿了。 沈檀兮回过头,畏惧地看着拉着她的手腕,不管不顾一直朝前走的陆璿,颤巍巍道,“殿下,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陆璿没有回答她,反而脚步愈发急切,沈檀兮渐渐跟不上了,她急了,“陆璿,你慢点,我跟不上了。” 话音一落,男人回过神,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沈檀兮愕然,怕掉下来,她下意识抓住了陆璿的肩膀,她像做贼一样看向四周,埋怨道,“这里是宫里!!” 要是被哪个熟人看到,丢死人了! 陆璿见她慌措受惊的模样,沉冷的脸色缓了缓,他意有所指道,“这就怕了,刚刚在坤宁宫还不是胆子肥的很?” 当着他的面,和陆鄢一唱一和,眉来眼去……想到这里,陆璿一声冷笑,怀抱紧了紧。 孤男寡女,沈檀兮自会见好就收,小手柔柔地揽着男人的肩颈,装傻道,“殿下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听不懂? 陆璿眸色一暗,二人已来到御花园里的一处假山,陆璿抱着沈檀兮走了进去,眼前的光影瞬间湮灭,连带着午后的温暖,一齐消失,只剩下通体的潮湿和寒意。 耳边是簌簌的流水声,沈檀兮心尖一跳,下一秒,被人强势地按在墙上,侵略性的吻,密密实实压了下来。 “唔……” 沈檀兮像只受惊的小兽,颤颤巍巍地躲避着男人的强吻,可男人的气息,像一张严实的大网,将她完全笼罩,逃无可逃。 舌尖的痛麻让她疼出了泪,男人便和着泪一齐生吞入腹。 不知过了多久,陆璿周身喷涨的躁郁之气才散了出去,他半弓着肩背,高大的身子压着沈檀兮,大掌托着她的小脸,细细摩挲着,灼热又黏湿的唇,一下一下,啄吻着她细白的颈子。 沈檀兮像只被大蟒蛇缠住的小兔子,红着眼,不敢挣扎,只能弱弱的,急促喘息着,忍耐着,求饶。 “兮儿,我不喜欢看到你和陆鄢在一起,无论走在一起,还是一同说话,我都不喜欢,很不喜欢,如果再有下一次……” 脖子上的轻啄倏然移到唇上。 沈檀兮一眼望进陆璿炙暗深沉,隐隐透着一股疯戾的眸子。 “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檀兮顿了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抽噎着,乖顺地点了点头。 男人眸底的暗色一瞬烟消云散,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这种情绪控制力…… 沈檀兮心里默默赞叹,不愧是终极反派boss。 沈檀兮敛眸,攥紧了衣领,哽咽道,“陆璿,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你总是欺负我……” 沈檀兮说着,似勾起了伤心事,眼泪流得愈发汹涌,“你为什么不要我的香囊,为什么不跟我吃饭……我知道我比不上裴姐姐,可是你说过的,哪怕是假装,你也会装作爱我呜呜,我不贪心啊,我没有贪心,是你……是你……”她的样子有些犟,有些急躁,她好像羞于说出口,“是你违约了……” “你为什么不和我吃饭……” 沈檀兮就只重复着这一句话,哭得都抽抽了。 突然,脸颊的泪,被人用手指勾去,粗粝的指腹沾着娇嫩的脸蛋,带着几分刺痛。 沈檀兮攥紧了双手,执拗又委屈地看着陆璿。 陆璿的眼神,复杂得仿佛承着千山万水。 他的声音混在流水声中,几分含糊不清。 但只要靠得近,足以听清。 “兮儿,你此时此刻的眼泪,是真心的吗?” 沈檀兮眼眸轻眨,没有回答。 陆璿似是料到了她的反应,自嘲一笑,下一秒,他敛下眸子,似认命一般,带着一股挣扎后的狠劲儿,疼惜地吻上沈檀兮的唇。 “兮儿,就算你刚刚的话,还有泪,都是假的,我,也信了。” 触及到沈檀兮柔软甜香的唇瓣,男人心头却涌上难以言喻的疼来,他知道为何。 他也知道该如何将这股痛扯离…… 他突然明白了一个词,饮鸩止渴。 陆璿莫名在心里生出几分嘲意,对自己的。 原来,他的自制力也不过如此。 第101章 裴霄,我们一起去做坏事吧! 怀里的女人愈发香甜惑人,似被他亲疼了,她娇气的嘤咛一声,陆璿周身一震,霎时热火燎原,他愈发霸道地加深了这个吻。 罢了罢了,不过一起用膳,遂了她的心愿又如何…… 沈檀兮双手揽住陆璿宽阔的肩背,蓦地睁开眼,得意猖狂的笑,游荡在眸底,细碎绵长。 若不是经过一行宫婢说话,打断了陆璿,新婚夫妇俩差点儿就在假山洞里擦枪走火。 回过神来,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沈檀兮是装的,陆璿是真的。 陆璿看着被自己蹂躏得红肿的小嘴,心疼懊悔极了,牵着沈檀兮回去的路上,见小妻子跟自己闹着脾气不说话,陆璿背着来往的宫人,时不时哄上两句。 无非是什么今后我只要你的香囊,顿顿和你一起用膳…… 沈檀兮别过头,撅起被亲肿了的小嘴,“谁要送你,我说过再也不送了,之前那个也是你抢的,还有我自己能吃饭,吃的好着呢!” 知道沈檀兮在口是心非,虽然这番话不中听,但看她这副小模样,陆璿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有些底线,只要迈过了,就权当没有。 陆璿一时全当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温柔地将沈檀兮揽进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沈檀兮渐渐抿唇笑了。 “你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反悔过?” 沈檀兮傲娇地哼了声。 沈檀兮这般,哪还能在宫里闲逛,只好早早回了太子府。 陆璿让人将她送回去,自己接着办公,趁着晚膳前,麻利地赶回了太子府。 元禄看着自己意气风发,脚步急切的太子,默默叹了口气,又输了。 但主子高兴,他自然也是高兴的。 他家主子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他是太子的贴身小厮,他自是能看出来的。 他感谢他家太子妃,真心的。 陆璿准时在天黑之前,赶回了潇湘苑,和沈檀兮一起用晚膳。 晚膳摆好,沈檀兮特地将宫婢都撤下,趁机刺他一嘴,“殿下怎么有空来妾身这里用晚膳了,裴姐姐那里的饭菜不好吃吗?” 陆璿纵溺地看着她,只问,“你吃醋了?” 沈檀兮装傻,“今天又不吃饺子,我吃什么醋?” 陆璿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二人和平地用过晚膳,陆璿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沈檀兮看着被陆璿撤下的元禄和四季豆,非但没有半分羞惧,反而眼睛发亮。 陆璿见状,揉了揉眉心,无奈一笑。 沈檀兮跃跃欲试地唤,“裴霄?” 对,陆璿白日里就是应允了任她驱使一夜! 陆璿沉默着,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得到了答复,沈檀兮咯咯一笑,一跃而起,一只胳膊勾住陆璿的脖子,坏笑道,“裴霄,我们一起去做坏事吧!” 陆璿:…… 陆璿眉心一紧,他是不是……纵容她过头了? 陆璿正思考人生,岂料沈檀兮又抱住他的胳膊,摇晃着,一点也不老实,好像他那个沉稳乖巧的太子妃,飞了…… 沈檀兮眼冒金光,“裴霄,我跟你说,其实我一直最信任的就是你,我觉得……”沈檀兮狡猾的就像小狐狸,她说着,抿唇偷看他,试探道,“我觉得,要是派你去吓裴姐姐,一定比白瑾做得好!” 陆璿:…… 蹬鼻子上脸了不是…… 陆璿正想肃个脸,让她清醒清醒,却见她已经松开了她,她显然很兴奋,一溜烟跑去屋里的红木大箱子,打开,从里面掏出个包裹,一边掏一边说,“我们去讨崔鄞和林锦儿的麻袋,揍他一顿出气吧!夜行衣我都准备好了!” 她说完,双手捧着夜行衣,站到了他的面前。 陆璿眉心一跳,下意识想,这玩意他多久没穿过了? 套麻袋…… 陆璿长舒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沈檀兮手里的夜行衣,“你,一个太子妃,我,一个太子,半夜,去,套麻袋,打人?” 沈檀兮似也觉得荒唐,她小声嚅嗫,“是不太像话,可是解气啊,我看他们俩不爽好久了,打一顿,我心里就舒坦了。” 陆璿似想起了什么,竟点头同意了。 不仅同意了,还补充她的计划,“套麻袋可以,但你忘了,崔鄞上次被父皇打了,还在府里养伤,不上街如何套麻袋?” “难道还要去他府里?” 陆璿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开始后悔自己答应了沈檀兮…… “那就去他府里啊……” 沈檀兮一派天真。 陆璿:…… …… 潇湘苑外,郁郁葱葱的树上,雕梁画栋的房顶上,暗不见光的犄角旮旯……同时,看着门里出来的黑衣男女,傻了眼。 高大的黑衣男子在前,身后,跟着一个小步追赶的黑衣……女子? 女子追赶了几步,前面的男子停下,牵过女子的手,一起。 暗卫一:那俩人是谁,怎么会从太子妃的房里出来?!! 暗卫二:看身形是太子吧? 暗卫三:怎么可能是太子殿下?! 暗卫长:我去问问吧…… 于是,太子伉俪还没走出院子,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陆璿拧眉,冷道,“下去!” 暗卫长听出了主子的声音,连忙告退,“属下这就走!” 见人走了,沈檀兮踮起脚,下巴软软地搭在陆璿的肩膀上,小声调笑道,“阿霄哥哥,你是不是从前就想牵人家的小手啦?” 说着,她蜷起手指,轻轻在男人掌心挠了挠。 一股痒意从掌心游至四肢百骸,沉凉的夜里,女子熟悉的馨香同这凉意窜入鼻间,陆璿眯眸,唇角渐渐勾起邪佞的弧,他凑到沈檀兮耳边,轻轻落下一句。 “再闹,**你。” 沈檀兮似被男人的糙话惊到,一怔,陆璿见状勾唇一笑,大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走了。” 第102章 明知前途是万丈深渊,还要硬闯 于是,太子殿下带着他的小太子妃,趁夜溜进了崔府,将出来和爱妻吟诗赏月的崔鄞和林锦儿,套上麻袋痛揍一顿,二人熟门熟路,陆璿负责控制,沈檀兮负责输出,配合十分默契。 陆璿将麻袋踢到无人问津的偏院。 沈檀兮挥舞着大棒子,朝麻袋里的崔鄞和林锦儿一顿乱抡,崔鄞林锦儿吱哇乱叫,最后,沈檀兮抡累了,一把将木棒扔了,从身上掏出一个针包,一打开,一排农村妇女纳鞋底子的大粗针。  一旁的陆璿见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沈檀兮朝陆璿挑了挑眉,然后默不作声朝麻袋过去,桀桀桀桀桀…… 崔鄞和林锦儿还以为恶人走了,崔鄞哑声开口,“锦儿你没事吧,锦儿你在哪?” 下一秒,脊背骇然刺痛,他一声痛吼。 “啊!” “呜呜!呜呜呜……” 林锦儿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脸上挨了一针,“呜!” 沈檀兮拿着针一顿乱刺,直把二人扎的叫的愈发凄惨,二人的叫声终于引来了崔府的下人,陆璿耳锋微动,压低了嗓子,提醒,“人来了。” 沈檀兮将最后一根针扎进崔鄞身上,好嘞! 待崔府下人闻声赶过来的时候,陆璿搂着沈檀兮一溜烟跑走了。 离开崔府后,二人走着偏路,头上是皎洁的月光,如银泼洒,陆璿身旁,沈檀兮笑得那叫一个痛快。 爽死她了。 就是这种为所欲为,睚眦必报的感觉! 爽!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耳畔熟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陆璿揉了揉眉心,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月亮。 这一幕,入了沈檀兮的眼,沈檀兮止住了笑声,问道,“你看月亮干什么?” 陆璿盯着她,讳莫道,“孤想起幼时曾看过一本志怪本子,叫癸亥奇谈,其中有一个故事,话说一个叫齐阿三的书生,一日娶了个年轻美貌的妻子,夫妻二人鹣鲽情深,羡煞旁人,就有一点,每逢月圆和满月之时,妻子总会不见人影。” 沈檀兮疑惑,“去哪了?” 陆璿深邃的眸底熠熠发亮,此时划过一抹揶揄之色,他翘起唇角,轻声道,“书生也很好奇,有一次月圆之夜,书生装睡,待他的妻子起来出门,他也跟着出去了,结果就看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场景。” “什么?” “他貌美温婉的妻子,在月下,变成了一只狼……” 沈檀兮:…… “原来,这世上竟有种奇人,莫名会变成与之截然不同的人,似被精怪附身一般,兮儿,着实有趣是不是?” 损她呢是吧? 沈檀兮暗暗白了陆璿一眼,紧接着挑眉一笑,背起小手,煞有介事道,“既是殿下给妾身讲了故事,妾身也给殿下讲一个吧。” “哦?”陆璿来了兴致。 沈檀兮轻咳一声,“话说一个姑娘唤作灰儿,自小死了亲娘,亲爹很快娶了后母,后母也带了两个恶毒姐姐。” “后母背着灰儿的爹爹,和两个姐姐日夜磋磨灰儿,灰儿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天天做粗活,有一天,后母和两个姐姐回来十分高兴的说,英俊年轻的王上要举办宴会,后母和姐姐都打扮隆重,想要博得王上的欢心。” “可是灰儿也想啊,灰儿也暗恋着王上,想要得到王上的青睐,哪怕只是见一面就好啊,但是她既没有漂亮的衣裙,也没有华丽的车马,灰儿很沮丧。” 沈檀兮刻意卖了个关子,端详了一下陆璿的神情,却见他眉眼深邃,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问道,“后来呢?” “后来……她的经历感动了上天,一个神仙奖励她的勤劳和善良,于是在宴会当日,给了她一个机会,只要她把满院子的菜果摘光,通往村口的路扫干净,神仙就可以赐给她一件华美的裙装,送她去和心爱的王上相会。” “可是神仙的要求太苛刻了,任凭灰儿再努力,也无法做到,眼看这一夜就要过去,田地里的鸟儿和小动物都被灰儿感动了,鸟儿衔着落叶和果子……小动物们帮她做好了这一切。” “于是,赶在子时之前,灰儿成功见到了王上。” “王上果真与美丽的灰儿一见钟情,但这时候后母和姐姐站出来,说灰儿都是装出来的,她的衣服是假的,端庄优雅也是假的,她不过是在家里每日给她们擦鞋生火的丫鬟罢了。” “王上信了那些话?” “自是要信的,因为……”沈檀兮清苦一笑,“她怎么舍得去骗她心爱的王上啊。” “所以,哪怕她的真实面目暴露在他的面前,她也不怕,因为他是她的爱人,她希望在他那里,得到庇佑和偏爱。” 男人眸光黢黑不见底,看不出在想什么,半晌,他喉结一滚,涩然道,“那位王上可宽恕了她?” “自是没有。” 沈檀兮看向陆璿,淡声道,“他最讨厌欺骗。” 陆璿心口一滞,酸胀的闷痛在胸腔翻滚打转,他眉心紧锁,盯着沈檀兮,紧迫又深沉。 沈檀兮却别过了头。 这时,恰好夜风吹来一片树叶,她轻抬下颌,伸手将其捞至掌心,浓浓月华将她的轮廓氤氲出朦胧的圣光,她眉眼温淡,几分怅然,“灰儿很可怜是不是?” “她竭尽了全力,只为了和心上人相聚,可她的心上人只在乎一点,欺骗,哪怕爱的名义,仍是欺骗。” 沈檀兮说完,身旁一阵沉默。 她也不急,洗白要循序渐进,她早晚要将她和陆璿那一夜的至暗时刻,洗的比她的牙,还白。 沈檀兮这边惆怅着,陆璿看着那一抹,仿佛要羽化飞天轻飘飘消失不见的身影,心,一寸一寸下沉。 他,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 也不喜欢她的……解释。 因为这一切,比今夜梦幻迷离的月色,还要虚妄。 陆璿幽暗的眸渐渐沁出寒意,他别开眼,深吸了一口气,负手冷漠道,“或许,王上也并非在意她的欺骗和伪装,而是看清了她这个人。” 沈檀兮身子一僵。 男人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她没有爱,没有心。” “去爱这样的女子,无异于……明知前途是万丈深渊,还要硬闯。” “这世上会有这般愚蠢的人吗?” 第103章 就是这样的男人,玩起来才带劲啊 陆璿将沈檀兮送回潇湘苑,却没有留宿。 沈檀兮乖乖送走陆璿,没有挽留,有些心结,旁人不能解,更何况是打结的人? 沈檀兮将四季豆叫进来服侍洗漱,洗完躺在被窝里,将陆璿的一番话细细回盘了一番,最后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既然他狠心将她舍了,那她就潜移默化,一点一点让他难以自拔,最后狠狠在自己脸上扇一巴掌。 这种情况,她越是激进,越让他警惕,倒不如温水煮青蛙。 沈檀兮一夜好眠,醒来便若无其事地让青豆去请太子过来用早膳,陆璿早早上了朝,待她用早膳时,刚好下朝回来。 远远的,男人一身明黄蟒袍,金冠束发,映着晨光,龙章凤姿器宇轩昂。 沈檀兮本来昨天还有些嫌他矫情,但今日一看他俊朗的脸蛋和傲人的身段,罢了罢了,她允许大帅比矫情一下。 沈檀兮早早在门口候着,见陆璿带着元禄和肖塘过来,沈檀兮弯身一福,几分羞涩,“妾身见过殿下……” 陆璿伸手将她扶起,牵着她的手走进内堂,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妾身为殿下准备了爱吃的菜肴,妾身记得殿下喜欢吃……” 沈檀兮像报菜名似的,将桌子上的菜报了一遍,那副贤惠温婉的模样,和昨夜那个拿大粗针扎人的女子,判若两人。 陆璿眼皮跳了跳,拉着沈檀兮的手,让她坐下,“兮儿有心了。” 沈檀兮笑盈盈道,“只要殿下喜欢就好。” 陆璿没说什么,拿起筷子给沈檀兮夹了块东坡肉,沈檀兮不好意思地抿抿唇,然后违心道,“殿下怎么知道这是用豆腐做的?” 陆璿宠溺一笑,转过身子,一旁元禄见状为其布菜,陆璿笑道,“孤自是知道,太子妃可是个恪守戒律之人。” 沈檀兮轻轻颔首,“殿下果真是最懂妾身之人。” 二人用过早膳,绿豆奉茶,陆璿一手搭在桌上,淡声道,“适才上朝之前,几个大臣闲聊了几句,说是昨夜崔鄞府里遭了贼人,将其和夫人一顿好打,崔鄞报了顺天府,可那两个贼人来去无踪,一丝痕迹都没留下,顺天府也无可奈何。” 陆璿眉眼疏淡,“大臣们都说,这是当初嫁妆那件事做的太过无耻,惹了那些性子直爽的绿林好汉,才有此劫,但……”他盯了沈檀兮一眼,“有人说了,谁家绿林好汉,拿纳鞋底子的大粗针扎人!” “噗……” 沈檀兮和四季豆破功,陆璿无奈,“下朝时,柳氏闯进金銮殿,要父皇为崔鄞和林锦儿主持公道,父皇斥了她几句,但碍着悠悠众口,竟有贼人公然入府,殴打朝廷命官,不查不足以平众愤,于是便让人彻查此事。” 沈檀兮听出了不对劲,她试探道,“父皇不会让你查吧?” 陆璿眉峰半挑,其意不言而喻。 沈檀兮想起当初崔鄞中毒那件事,皇上也让陆璿去查,结果到现在也没结果,这件事,明摆着是“监守自盗”,陆璿还能把自己供出去? 定也是没结果的。 说到这里,沈檀兮未免好奇,她问道,“当初犀圆殿,崔鄞中毒一事,你可有查出眉目?” 陆璿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查出来了。” 嗯? 沈檀兮瞳仁微缩,不知陆璿是在试探她还是如何,她自是清楚,陆璿即便真的查出来了,也不会将她供出去,但他是怎么查出来的? 若他真的查出来,她岂不是在他手上多了个把柄? 那就不好玩了。 陆璿勾唇,“还记得林锦儿的隐疾吗?” 沈檀兮点头。 “孤记得你说过,柳氏曾献药为之解困,但此药药性霸道,长久服之恐有后遗之症。” “崔府的下人回禀,每次林锦儿服药之前,崔鄞都要亲口为其试药。” 沈檀兮脑中闪过一道亮光。 她明白了。 “那就简单了,崔鄞和林锦儿都是中的一种毒,那就是柳氏给的,崔鄞最先发作,林锦儿被毒哑,也是因那味药。” 陆璿慵懒半靠,脸上是游刃有余生杀予夺的笑,“真相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对孤,有没有价值。” 他看向沈檀兮,朝她的脸伸出手,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滑腻的脸蛋上轻轻游走,带着宠眷,“这个结果,孤会留着,留到足够分裂宣王一党之时。” 沈檀兮呼吸浅浅,看着陆璿的眼神划过一抹暗色。 果然是反派boss啊…… 他根本没有去查,他又不需要给崔鄞翻案? 所以真凶是谁,他根本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 得知了这个结果,沈檀兮是放心又不放心,放心自己还没有把柄在陆璿手里,不放心,这个人,实在心机深沉了点,怪不得连皇帝都忌惮他。 但她也对此早有预料,就是这样的男人,玩起来才带劲啊。 沈檀兮掩下眸底的暗色,紧接着换上莹莹发亮的崇拜的神色,她娇声道,“殿下真厉害!” 抚在她脸颊的手指一顿。 许是她的崇拜取悦了他,他将她揽进怀里,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你喜欢就好。” …… 凌月公主府。 凌月公主没收到夏嫔的消息,却收到了自己母妃宁嫔病重的消息。 宁嫔素来不受宠,比安妃还没优势,多少年熬资历才熬成了贵人,后因凌月公主出嫁,为了抬高凌月公主的身份,才给宁贵人升了嫔位。 凌月公主母女俩一直不受宠,所以在拜高踩低的内宫里,受尽了委屈和白眼。 一般受委屈,不是在沉默中灭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凌月公主属于爆发那种,因自小境遇不好,所以凌月公主脾性好强好斗,个性霸道,从不服输。 凌月公主和宁嫔关系不是很好。 当初因沈庚那件事,宁嫔自愧不已,偏皇上都没罚相关人等,三观正的宁嫔更受不了了,她无法违逆皇上,干脆就不见凌月公主了。 包括后来凌月公主嫁给了沈庚同族的沈殊,简直是沾着屎的大鞋底子抽在献国公府嫡长一脉的脸上,宁嫔索性不去参加凌月公主的婚礼。 沈檀兮出家念佛吃斋,她在宫里也念佛吃斋,就为赎一点罪。 凌月公主不理解,时间一长,反倒对相依为命的亲母生出了怨恨。 第104章 公主请自重 当年那件事,她明明也是无辜的,连父皇都宽泽了她,偏她的亲生母妃耿耿于怀,那件事,她巴不得所有人都忘了,而母妃的记恨,却如深冬寒鸦一般,让那件事悬在她的头顶,挥之不散。 凌月公主带着贴身侍婢到宜春殿的时候,忍不住想,或许母妃死了,对她,对她,都是一种解脱。 当年,她倾慕献国公家那个风光霁月的世子沈庚,沈庚出身顶级世家,姑母是当今太后,姑祖母还可能是未来的皇后,自身品行端和,怀瑾握瑜,不仅如此,还才华横溢,沈庚刚刚参加过春闱,据她探听到的消息,父皇有意将他点为三甲探花。 这般出众的儿郎,不仅俘获了她的心,还顶顶与她般配。 她在父皇的众女儿中,不算出众,但有了沈庚为婿,谁不高看她一眼? 她对沈庚真的是望穿秋水,爱而不得。 沈庚却对她冷若冰霜,避之唯恐不及。 她哪里配不上他? 她堂堂一个公主! 那日,太后寿宴,正是殿选之前,太后也和她得到了差不多的消息,太后看着自家卓越的侄儿,那叫一个神采飞扬,她无意中听太后和她身边的王嬷嬷说,待殿选之后,她要为沈庚选个贤淑婉丽的媳妇。 沈庚要娶亲了。 她激动万分,忍不住朝太后走去,她想着去亲近讨好一下太后,也许太后会念着她。 谁料太后正眼都没给她一个。 她一时浑身凉透,一刹那,往日宫中那些冷漠的眉眼,一一在她眼前闪回,她不受宠,如此好的沈庚怎么会落到她身上?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他,喜欢到发了疯。 他是她毕生的梦! 如果得不到他,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眼前,沈庚离开了人群,走去御花园,她悄悄跟了上去。 树影斑驳,月色朦胧,桐花树下,男子一席白衣,风姿俊朗,言笑晏晏,她脑海里一时闪过无数声音,最终定格在潇潇的一句话。 爱情,是要争取的。 爱,是这世上最伟大神圣的东西,什么都可能有错,爱一个人没有错。 她没错。 她接下来做什么,都是因为爱,都是伟大而神圣的爱情。 她让婢女支开了人,只留下了沈庚。 然后,她朝沈庚走去,“沈世子……” 沈庚一见到她,舒展的眉眼立马拧了起来,她无法忽视他眼中的厌恶,他为何要厌恶她? 她只不过爱他而已! 他跟她冷淡寒暄几句,就要离开,离开前,却被她拦腰抱住,她哭着向他诉说着这些年的痴恋和爱意,“沈庚我爱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她已经忘了那时喋喋不休说了多少话,但永志不忘的是,沈庚扯开她的胳膊,朝她看去,冷冽嫌恶的眼神,“公主请自重!” 自她认识他以来,他对她说了多少遍这句话,她已经数不清了。 她形似癫狂地后退几步,连连苦笑,“自重?你除了让我自重还会说什么?” “我就不自重又如何?” 她一把扯开自己的前襟,胸骨微凉,沈庚愕然转过了身,沉重道,“公主这是何必?” 他冷酷的背影,让她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今生今世,哪怕做鬼,她也要缠着沈庚一辈子,这是他欠她的。 沈庚背对着她,不知道她浑身上下只脱得剩下了亵裤肚兜,此时此刻,沈庚这般出去不好交代,毁了两个人的名节,他还得被迫娶她,许是见她不说话,他还存些侥幸,他耐心劝导着她…… 不意,她从后一把抱住了他。 沈庚身子一僵。 她感觉到了他隐隐透出的厌恶和杀意,可她毫不畏惧,她早已视死如归。 然而,转折就这么发生了。 柳潇潇素来喜欢窜来窜去,她见到这副场面,不顾身边人的阻拦,一个飞身上前,朝沈庚就是一脚,“我打死你这个淫贼!” 沈庚一下跌倒在地,后脑磕到了石头上,昏死了过去。 柳潇潇还没完,朝她看了一眼,她连忙穿好衣服,柳潇潇接着对沈庚又踹又踢,“凌月你别怕,有我在,我打死你这个无耻淫贼,你起来啊,你别装死啊!” 宣王过来,连忙拦住了柳潇潇,看了一眼她,和地上的沈庚,眼里充满了质疑,似是不信,品行高洁的沈庚会在太后寿宴对她欲行不轨。 宣王的眼神立即提醒了她,坏了。 真相一旦暴露,她会死的很惨。 她的想法,在太医确认沈庚残了,再也站不起来,而且成了个傻子之后,愈发坚定了。 说出真相,太后会杀了她! 于是,她和柳潇潇一唱一和,忙不迭将自己身上的脏水甩干,一个哭哭啼啼差点儿被辱了清白,一个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眼看这件事就要被糊弄过去,沈檀兮站了出来。 “沈庚奸污你,怎么你的衣服都脱了,沈庚的衣服一丝褶皱都没有,难道你没挣扎?” “你说他醉了酒大失常性,可被你的丫鬟调走的小太监说,沈庚神志清醒,不像醉了的。” 最后,她用手拂过她上衣密实的盘扣,眸光锐利,“你身上这么多难解的盘扣,一颗没坏,难道沈庚强奸你,还耐着性子给你解扣子吗?” 沈檀兮字字铿锵有力,问的她哑口无言,她对她的恨,便从那一刻,如藤蔓疯长。 沈檀兮当真恶毒,她不是女子吗? 见她差点儿被侮辱,为何生不出半点恻隐之心,还想着如何为沈庚辩驳。 即便她说对了又如何? 如果不是沈庚百般相拒,折辱于她,她怎么会铤而走险? 沈庚是很冤枉,可只能算倒霉,谁又能料到他会磕到石头? 总归,潇潇和她,是没错的。 不但没错,这些年,因太后和沈檀兮揪着不放,她们还被一些不了解情况的人百般诋毁,身心都遭受了难以料想的摧残。 连她出嫁,都被人指摘。 若早知有这一天,她绝不会去招惹沈庚。 想起献国公府常年被锁在院子的那个傻子……凌月公主忍不住心生厌恶,她怎么当初会痴恋这么一个人? 还因他,和母妃冷战如此久? 凌月公主心生悲戚,若这一面真是和母妃的最后一面,真真是她少不经事之过了。 第105章 本宫要去父皇哪里讨个公道 宜春殿里,除了两个太医和宫人,再没有旁的人了,宁嫔素不受宠,且常年礼佛不与人交际,即便病死了,又有谁来关切? “参见凌月公主。” “起来吧!” 闻着殿内从各个角落渗出的檀香余香,凌月公主听宁嫔的贴身宫婢说,刚刚太子妃来过,太医也是太子妃请来的。 凌月公主嗤笑一声,心里既不屑又嫉妒,这宫里当真是她沈檀兮的天下了。 “公主,娘娘等候您多时了,请随奴婢进去吧!” 内室走出来一个眼生的小婢子,凌月公主留意了眼,紧接着思绪被小婢子的话带走,母妃等候她多时了? 凌月公主的脚步急了些,待到进去,看到宁嫔躺在床上,一脸沧桑的模样,凌月再也抑制不住,跑过去,哭道,“母妃,儿臣来晚了……” 凌月公主的泪是真实的,那毕竟是她的母亲。 宁嫔本阖着眼,闻声朝凌月公主看去,见真的是凌月公主,她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欲抚摸凌月公主一下,凌月公主见状,连忙抓住宁嫔的手,附到自己脸上, “母妃……” 凌月公主泣不成声。 宁嫔的眼角也晕出了泪。 母女俩说了好多话,但默契的是,都没提当年那件事。 或许时过境迁,宁嫔也想开了,什么都没有自己女儿重要。 “娘娘,您说的太久了,该休息了。” 一旁的芸桦提醒道。 又是这个眼生的婢子,凌月公主忖她一直服侍在自己母妃身边,定是母妃的亲信,所以哪怕有些心烦,也没出言责罚。 果然,宁嫔很听芸桦的话,安抚了凌月公主几句,让她先出去,她没有太医说的那么严重。 凌月公主看着宁嫔难看的脸色,心知母妃这是在安慰她,她擦了擦泪,外面候着了。 凌月公主刚出去,就发现,适才那两个太医不见了! 凌月公主眉眼一厉,随即问一个宫婢,宫婢怯怯地说,那两个太医看娘娘已是回天乏术,故就走了。 荒唐! 凌月公主深知宫里拜高踩低,现下又是沈檀兮做主,她和沈檀兮的恩怨,沈檀兮逮着机会定是要报复的。 凌月公主怒极,让人立马去太医院把太医叫来,不然她就去禀报皇上! 宜春殿的小太监屁颠屁颠去了。 凌月公主就守在宜春殿等着,期间宜春殿的宫女们朝她不住诉苦,凌月公主愈发后悔,和宁嫔赌气这么多年,但母妃亦是有错,胳膊肘拐到了沈庚那里。 凌月公主就在宜春殿从天明等到黄昏后,小太监去太医院三催四请,还是没人来,不是说都有事,就是被别的宫叫去了,反正就是不来。 凌月公主气得眼前发黑。 殿里的东西差不多让她发火砸了个透,宁嫔悠悠醒来,叫她进去。 宁嫔看着已经时日不多,母女俩对视,默默流泪,宁嫔嘱咐了好些话,还将那个叫芸桦的小婢子托付给了她,“芸桦是个孤儿,她心地单纯,做事谨慎,陪了本宫很多年,本宫死后,你便好好给她寻一门亲事……” 凌月公主看着芸桦狡黠的眉眼,实在不像是老实的,但碍着母妃遗言,凌月公主便答应了。 芸桦下跪,感激涕零。 当晚,宁嫔薨逝。 看着宁嫔缓缓合上的眼,凌月公主伏榻大哭。 母妃,对不起…… 不要怪儿臣,儿臣也是身不由己。 凌月公主哭够了,起身,盯着榻上那冰冷僵硬的躯体,愤然道,“跟本宫去见父皇!” 众人微疑,去通报皇上是一定的,但公主为何这般愤慨? 小太监说,“奴才去通报皇上吧!” “不行,本宫一定要亲自去,本宫的母妃是被人害死的,本宫要去父皇那里讨个公道!” 说着,凌月公主气势汹汹就要离开,芸桦想了想,跟上去,“公主,奴婢同您一起去。” 凌月公主拧眉盯了她一眼,冷斥道,“你最好不要坏本宫的事!” 芸桦恭敬道,“公主放心,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凌月公主要告沈檀兮渎职枉法,自是需要一个证人。 …… 今夜,明绪帝留宿在莲嫔殿里,凌月公主还没到能扰皇上休息的地位,于是只能在殿外跪着,等着明绪帝醒了,为她和她的母妃申诉冤屈。 夏日的天,亮得很早。 明绪帝一醒来就被黄士良通知,宁嫔死了,凌月公主跪在殿外有事要奏。 明绪帝紧接着将凌月公主召进来。 “父皇要为儿臣和母妃做主,母妃病重,儿臣昨日赶来侍疾,但太子妃却枉顾宫规礼法,不让太医来为母妃诊治,导致母妃病重枉死……” 凌月公主声泪俱下,这是一个多好的扳倒沈檀兮的机会啊。 身旁,芸桦也跟着添油加醋。 明绪帝有些不信,沈檀兮就算过去和凌月有龃龉,但仗着宫权,苛待宫妃,导致致死,如此明显,沈氏不会那么蠢。 且现在的沈氏今非昔比,是个最懂事识大体不过的女子,明绪帝不信她能干出这种事来。 但碍着死了人,明绪帝自是要将沈檀兮叫来问问。 一大清早,明绪帝的传召到了太子府,沈檀兮惊讶了一番,然后带着四季豆匆忙进宫。 陆璿亦是没留宿潇湘苑,但传召他也听到了,陆璿让人备好了马车。 沈檀兮刚出潇湘苑,就和陆璿打了个照面,陆璿问道,“宫里发生了何事?” 沈檀兮也没多说,“宁嫔死了,父皇找我问些话。” 话虽说得寻常,但二人都知,这时候被皇上急匆匆传召入宫,肯定没好事。 陆璿淡声道,“孤随你一同去。” 沈檀兮挑眉,“殿下可是担心妾身?” 陆璿瞥了她一眼,“闲来无事,去看个热闹。” 沈檀兮明知故问,“殿下素来日理万机,宵衣旰食,竟还有闲时看热闹……” 话没说完,换来脸颊一疼,陆璿捏了捏她的脸,“刁钻的丫头……还不快走?” 沈檀兮捂脸娇声道,“殿下……” 男人沉默地揽过她的腰肢,向门口走去。 沈檀兮也适时地闭了嘴,男人口是心非不愿意承认,她为何上赶着给他找补,他就嘴硬吧,今后别后悔就行。 第106章 验尸 到了养心殿,离上朝还有半个时辰。 明绪帝简单问了问。 沈檀兮道,“回禀父皇,儿臣不认凌月公主的指控,儿臣是早便知道宁嫔娘娘的病,儿臣也遣了太医过去,可并非凌月公主所言,宁嫔已经病入膏肓了,太医回禀儿臣的时候,只说是一般风寒而已!” “所以儿臣未在理睬,却不知宁嫔娘娘昨夜竟殁了……”沈檀兮神色遗憾。 “嗯?” 明绪帝惊疑,他看向凌月公主,凌月公主怒愤道,“父皇她撒谎,明明母妃已药石无医,那太医就是以此理由,拒绝为母妃诊治,儿臣遣人去请了多少次,都请不来太医,以致耽搁了母妃的病情,父皇不信可以去问太医,问宜春殿里的宫人!” 明绪帝自是要问的。 结果问了当天那两个太医,还有宜春殿的所有宫人,都和沈檀兮说的一样。 两个太医拿出医案,“回禀陛下,宁嫔娘娘确实只是风寒,微臣开了些治伤寒的药就离开了,之后也没有小太监来找过太医院,陛下不信可以看看医案。” 宜春殿的宫人们也怯怯回禀,“启禀皇上,奴才们确实听太医说是伤寒。” 一个小太监应声,“开好的药还是奴才去煎的呢!” “胡说!如果是伤寒,本宫母妃怎么死了?” 凌月公主一时心慌躁怒,他们都在说谎! 太医许是恼怒凌月公主无端指控,凉凉道,“那就要问公主自己了,宁嫔娘娘薨逝前一整日就和公主一起,公主常年不与娘娘相见,怎么就突然入宫侍疾了?侍疾后,怎么突然暴毙了?” “且既是公公们久请不来,公主为何不亲自去太医院?” 凌月公主无言以对,她不亲自去,自是有不去的理由。 反正母妃都没救了,她为何不能利用这个机会,扳倒沈檀兮呢。 可惜……她中了沈檀兮的奸计! 凌月公主自是不会和明绪帝说明,自己不亲自去请太医的缘由,对上明绪帝质疑的目光,她反咬一口,“难道你们是怀疑本宫刻意害死的母妃吗?” 众人自是不敢这么怀疑,沈檀兮淡淡道,“公主哪里的话,公主乃天潢贵胄,金枝玉叶,怎能干出杀母弑父的事来?” “父皇,许是……宁嫔娘娘病逝不久,公主哀痛过度,一时记错了吧!” 明绪帝拧眉,不置可否,显然,太医问得那几句入了他的心,他是不信凌月能干出弑母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来,但偌大皇宫,藏污纳垢,什么事没有? 明绪帝讳莫如深,凌月公主心慌已极,愈发恨了,恨沈檀兮的狡诈卑鄙,此事若不是她刻意算计,她怎么会摊上个弑母的罪名,她瞪着沈檀兮,恨不得把她吃了,“你装什么好心?!” “父皇明鉴,的确有人告知儿臣,母妃病重,母妃也的确死了啊!” 凌月公主蓦地一停,她恍然想起,通知她入宫的小太监和请太医的小太监是同一个,还有告诉她宁嫔病症的婢女,此时都没在传召的宫人里! 凌月公主像一下抓住了沈檀兮的把柄,眼睛锃亮,“父皇,告诉儿臣母妃病重的小太监和宫女都不在人列之中,此事有诈,父皇明鉴!” “不在其中?” 明绪帝眉心的褶皱愈深,看向沈檀兮,“太子妃,宜春殿的宫人都到齐了?” 沈檀兮默默数了一下回禀,“父皇,确实到齐了,各宫宫人人数名讳在内务府都有名册的,儿臣这里也有,正好儿臣婢女随身带着,父皇请过目。” 明绪帝看着名册,最后道,“的确没差。” 沈檀兮沉声一问宜春殿的宫人们,“你们可都看见过公主所说的两人?” 宫人们面面相觑,最后直呼没有。 沈檀兮一脸无辜地看向凌月公主,“公主,你还记得那个小太监和宫女长什么模样吗?” 凌月公主又是哑口无言。 她记得又如何?明摆着设下的圈套,人都跑了,她就算记得又怎样? 凌月公主想着疏漏的细节,却……再也没有了。 为今之计,就只能验尸,证明她的清白,证明母妃的确重病而死。 但现在……她怕了。 她怕沈檀兮的圈套……她怕验尸的结果,母妃的确出了问题!! 凌月公主后脊一阵发凉。 明绪帝冷道,“胡闹!凌月你是愈发不懂事了!一大清早,连你母妃的死都顾不上了,一心想着找你太子妃嫂子的错处,朕要不是看在宁嫔的份上,定要好好罚你!” “父皇……” “皇上!奴婢可以证明!”芸桦跪着爬到前面,嘶声道,“奴婢是宁嫔娘娘的贴身侍婢,奴婢可以证明公主和娘娘的死无关,非但无关,娘娘死之前还与公主冰释前嫌,将奴婢交代给公主!娘娘的确是病重而死啊!!!” 芸桦的头一下一下磕在地上,磕出了血。 凌月公主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婢子,是忠心的。 她顿时生出几分力气,狠狠瞪了沈檀兮一眼,“父皇明鉴,儿臣愿以自己为誓,绝无半点虚言!” 明绪帝拧眉。 半晌,他看向一旁静默的太子,“璿儿,你看此事如何?” 陆璿冷淡道,“儿臣觉得此事倒不打紧,儿臣信太子妃,也信凌月,不若先让太医为宁嫔娘娘验一验尸身,是伤寒还是病重,一目了然,此间父皇不如先同儿臣去上朝,回来再断此奇案?” 明绪帝心头一松,“璿儿所言甚是。” “来人,去太医院找个太医,去宜春殿给宁嫔验验!” “父皇!”凌月公主打断,不放心道,“若父皇要为母妃验尸,儿臣听说江太医对此颇有建树,不如就请江太医去?” 江太医是宣王一党的,她信他。 明绪帝沉吟下,又问沈檀兮,“太子妃觉得如何?” 沈檀兮却并未阻拦,反而一副无所谓之态,她道,“既是公主疑心,那便请太医院的太医们共同诊验。” “就如太子妃所说吧!” 凌月公主眸光一闪。 明绪帝和陆璿离开。 凌月公主复杂地看向芸桦,“你的忠心,本宫看到了,本宫必不会亏待你。” 芸桦却淡淡一笑,“奴婢的命是宁嫔娘娘给的,宁嫔娘娘没了,奴婢的命就是公主的。” 凌月公主沉了口气,点了点头,“等母妃的丧事办完,你就随本宫去公主府服侍吧!” 芸桦惊喜万分,连忙叩谢。 太医们很快就验完了,倒也不难,无非是查查死因,是力竭而死还是被人谋杀,等明绪帝下了朝,结果出了所有人预料,都不是。 宁嫔的确是小小的伤寒之症,证明沈檀兮和太医们没说谎,但宁嫔也没中毒也没外伤,更不是窒息而死,种种现象表明,不是被杀的。 第107章 黄葛生洛溪,黄花自绵幂 结果一出来,凌月公主松了口气,这就证明,她母妃的死与她无关。 真是可笑,她明明是去告沈檀兮的状的,怎么到头来,差点儿背上个弑母之罪! 沈檀兮真卑鄙! 不过她也失策了,诡计没有成功。 估计她没有想到,父皇会去验尸吧? 谢遥果然说得对,太子是不喜欢沈檀兮的,所以刚刚刻意拆她的台。 凌月公主劫后余生,完全忘了宁嫔的死。 既然宁嫔真的是小小的伤寒,那她怎么死的呢? 明绪帝眼见双方都没有扯谎,但这件事逻辑不顺,肯定是有猫腻的,在谁身上……已经不重要了。 明绪帝选择了含糊装傻,一个宁嫔的死,不值得大动干戈。 明绪帝给了双方面子,只道宁嫔因和凌月公主和好,激动过度,而亡。 特以妃位下葬。 热闹散场,凌月公主被丫鬟们搀扶着,哭着离开。 沈檀兮轻轻一笑,凌月啊凌月,这只是开始。 我可是给你准备了一套大礼包呢! 凌月公主在宫里为宁嫔服丧七日后,回了家。 原先宜春殿的宫人们都散去了各宫,除了芸桦,被她带回了家,几日的相处,已成了她的心腹。 凌月公主一回到家,二话没说,带着人冷着脸跑到了献国公府的偏院。 丫鬟们习以为常,就是芸桦有些不懂,问了句,秋桐小声提醒,“别多问,跟着去就行了。” 献国公府方圆辽阔,山水怡然,随处景致很是风雅,分东西中三院,中院自是长房所居,东院本是沈彘一脉的院子,后新开了个小门,改了安郡公府,凌月公主府毗邻东院所建。 西院合该是沈檀兮的地盘,但沈檀兮长久住在宫里,又出了嫁,现在住的都是旁系远亲和一些投靠的闲杂人等。 府后靠着一片竹林,中间隔了个偏院,僻静无人,很是阴翳。 院墙上的野草藤蔓野蛮生长,中间一方红木门挂了个锁,只挂,没锁。 凌月公主一个眼神,一个壮实的嬷嬷上前一脚踹开。 院子里的人似是见惯了,闻声,坐在轮椅上的身子便缩了起来,背对着门,颤巍巍地回头看去,见那个熟悉的如煞神般的脸,男子恐惧大叫,双手高举,控制不住地大摇大摆起来,“啊哇……救……救……” 他想跑,可是困于一方之地,寸步难行。 突然,壮妇一脚踹翻他的椅子,他头栽地,好在地上都是枯草,但也痛得他吱哇乱叫,不停挣扎。 但此时,无数婢子婆子的拳脚已经朝他落下,他只能抱住头,从裂开的腿缝里,看着不远处那张人脸。 凌月公主满意的笑。 沈庚啊沈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芸桦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捂住了嘴,旁边的秋桐亦未动作,站在凌月公主身边,拧眉,略有不忍。 但都知道凌月公主的脾气,谁劝谁倒霉。 直到沈庚渐渐没了声音,凌月公主才喊了停。 她缓缓朝沈庚走去。 沈庚还保持着倒栽葱的姿势,见凌月公主走过来,婆子将沈庚的身子扯正了。 沈庚顶着一头杂草,额头上血污混着泥石,很快流了一脸,弄脏了他那张白净清雅的玉面。 他像个懵懂的孩子,怯怯地看着凌月公主。 凌月公主突然冷笑,他吓得咧嘴大哭,叽哩哇啦的,根本听不清,凌月公主眼里忍不住划过一抹厌恶之色,但手却突然伸到沈庚面前,摊开。 沈庚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眼睛一亮,欣喜若狂地看着凌月公主掌心的糖。 “哇哇……” “想要?” 沈庚点头如捣蒜。 凌月公主愈发满意了,她站起身,将糖扔远了,“自己捡去吧!” 说完,带着人离开了。 芸桦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那个残废痴傻的男子,像虫子一样,笑着,爬着去够那块饴糖。 “走了!”见芸桦还在看,秋桐将其拉走,偷偷告诉她,“你同情谁都可以,但这个傻子是禁忌,别怪我没提醒你。” “公主为何如此?” 秋桐考虑芸桦是宜春殿的新人,不知道过去的事,所以好心提醒,“也是他自作自受,每次公主生了闷气,都来找他撒撒气,不过你也别害怕,死不了人。” “哦……”许是听死不了人,芸桦这才放了心。 凌月公主一行人走后,未将院门合上,半掩着,直到一直伺候沈庚的丫鬟绵幂拎着食盒回来,一见到沈庚的样子,她立马将食盒放到地上,将沈庚搀起,“世子……” “哇啊哇……” “是不是公主又来过了?公主她为何就是不肯放过世子……”绵幂看着自家世子现今这副狼狈的模样吗,心里又酸又恨,偏她一个丫鬟,根本做不了什么,她救不了她家公子。 沈庚只是痴痴地看着手心的饴糖,对她的声音置若罔闻。 绵幂将沈庚搀起,长时间的卧榻,沈庚虽身量高大,但身上已没有多少肉,她拿温湿的帕子,给他擦干净脸,上好药。 公子当真是命苦,大人被贬整日郁郁不得志,作诗讽喻朝堂,根本没空理会公子,夫人更是怕见到公子这副模样,将公子交给了她们这群下人照料。 刚开始大家还是尽心的,但久了,偷奸的偷奸,耍滑的耍滑,最后只剩一个她。 她本是孤女,十岁那年被人牙子卖进了献国公府,成了公子院里的三等丫鬟,一开始受尽管事和大丫鬟的欺辱,连饭都吃不饱。 后来有一日,公子救了她,还给她赐了新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公子,奴婢叫黄花。” “黄花?倒是个有趣的名字,但与你的气质不甚相符,‘黄葛生洛溪,黄花自绵幂’,不如你改叫绵幂吧!” 她犹记得公子当时神采熠熠,舒朗浅笑的模样。 绵幂怔怔地看着帕子上的血污,一时失了神。 突然,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手,掌心摊开,沾着草灰的饴糖静静地躺在上面。 “吃……吃……” 男人小心翼翼带着期盼的目光。 绵幂喉间一涩,眼泪瞬时夺眶而出。 第108章 把宣王妃丢进狗窝怎么了,这就是送她回老家 海棠宴如期举行。 沈檀兮对外只说今年御花园的海棠开得好,适逢太后病愈,心情大好,故邀京城里的青男俊女一齐赏花品茶,吟诗作画,给皇宫添添生气。 帖子上不止邀了各家贵女,还邀了一些成婚未成婚的俊才,大大打消了那几家被皇上盯上想纳入宣王府作侧妃的勋贵警惕心。 宴上不仅有主角宣王,还有爱热闹的宣王妃。 谢遥,襄王,岘王,裴满满,沈殊…… 连正在孝期的凌月公主都来了,因太后特意让沈殊过来,凌月公主忖太后报复她,在宴上对沈殊做什么,恶心她,不放心,所以带着秋桐过来了。 犀圆殿外,百花争艳,女子们凑在一起赏花吟诗,殿内,沈檀兮特意将大师兄夏之阙请来,夏之阙一手行书名震天下,诗词赋论更是信手拈来,有他在,那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们会收敛些,办宴嘛,主人要有面子,参宴者要玩得高兴,可苦了实操的人,既要满足他们,还要保证安全。 如果宴会发生任何意外,追究起来,都是操持的人的错。 沈檀兮当然不允许这种错发生。 所以……她提前吩咐邵旭,让他加派人手,主要盯着不安因素柳潇潇,还安排了一组宫婢,像盯梢一样盯着柳潇潇,譬如放焰火的时候别让她拿到去炸人,贵女们秀文采的时候,别让她开口,丢了皇家脸面,尤其拿来赏鉴的珍贵字画,千万离她远远的……种种意外状况,列了不下几十条。 但柳潇潇好歹是王妃,那些侍卫和宫婢不敢过多得罪,沈檀兮下了死命令,若王妃坚持要闹,即刻打昏,后果她来承担。 对明绪帝来讲,只要海棠宴办成了,宣王侧妃选成了,宣王妃遭受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满堂的姹紫嫣红,如云霞织就的锦缎,散发着动人心魄的美丽,秾丽娇娆,暗香浮影。 夏夜迷离,月光如洒,海棠盛放,簇簇幽香。 玉手纤纤,拂过稚嫩的花瓣,女子蛾眉螓首,容貌绝丽,那一身月白色的轻薄纱裙,在馥郁锦簇的花圃中,显得格外清新脱俗,宛若仙子。 她似心情尚佳,嗅过花香之后,转过头与旁人打趣说笑,嫣然无方,百花一时失色。 陆鄢的心跳漏了一拍。 沈檀兮回京以来,还是头一次穿这般清雅灵俏的衣裙,往日多显端庄,或许今日她不需端着太子妃的架子,终于可以和闺中密友闲耍一时。 陆鄢痴痴地看着,嘴角随着沈檀兮的笑容,一起抬起。 美人美景,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阿鄢阿鄢,我们去那边……” 柳潇潇兴冲冲跑过来,拉住陆鄢的胳膊,将陆鄢的思绪带走,正巧她的声音也惊扰到了不远处的沈檀兮,沈檀兮等人看过来,陆鄢像被抓了包的小偷,一时慌乱,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向沈檀兮道谢,“今日赏花宴,多谢三嫂了。” 陆鄢说着,心里微有异样,当着柳潇潇的面,好像再说一件只他和沈檀兮知道的秘密一般,有些诡异的窃喜…… 沈檀兮回以浅笑,“四弟哪里的话,这些都是本宫分内之事。” 一旁的柳潇潇不屑道,“谢她作甚?不就是摆弄几盆破花吗,谁不会似的,哼。” 柳潇潇再不掩饰对沈檀兮的厌恶,在她看来,像她这般光明磊落的女子,看不上的人,大家对沈檀兮的态度就该掂量掂量了。 哪知她的话一出,平昭长公主立马回怼道,“太子妃办这海棠宴自是不花什么功夫,比起宣王妃费尽心思贪掉别人的嫁妆来的简单多了。” 一句话,陆鄢和柳潇潇都变了脸色,包括柳潇潇那几个“好友”,凌月公主拧眉道,“那件事是个误会,且已经过去了,嫁妆也还了,潇潇也知道错了,平昭姑姑何必如此刻薄?” “对呀,我都还了,一分没少,你们怎么还是揪着不放!”柳潇潇来了精神,梗着脖子吼道。 平昭长公主爱翻旧账是出了名的,她冷哼一声,毫不避讳地翻了凌月公主和柳潇潇一眼,“就你们这群没心肝的小辈,就知道说过去了,当年沈庚和你那件事,也过去了,但你们忘了,本宫可忘不了!” 平昭长公主看着凌月公主的眼神,带着恶意,好像在提醒众人,凌月公主是如何众目睽睽之下,不顾礼义廉耻,脱光了自己诬陷沈庚的。 凌月公主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件事提起不但她没脸,沈殊这个“接盘侠”也没脸。 几人面色阴沉,陆鄢脸色一白,有些不敢去看沈檀兮。 沈庚那件事,当年亦有他的手笔,但他也没错,潇潇误会了沈庚,阴差阳错而已,难道要因为阴差阳错去治潇潇的错? 他无愧于心,但……沈檀兮耿耿于怀,她是不是会恨他,当初没有帮她? 陆鄢一时郁闷,但又一想,沈檀兮并非过去的她了,现在的她宽容善良,定会理解他的。 他上前一步,刚要给凌月公主解围,就听谢遥已经开了口,是对沈檀兮说的,“恕微臣斗胆,既要提起过往,微臣记得那事以后,太子妃娘娘带人绑了宣王妃,扔进了狗笼……太子妃娘娘贵人多忘事,但诚如平昭长公主所言,有些事,忘了,并不代表平息。” 谢遥说完,柳潇潇眉飞色舞地朝他举起大拇指,口语,“谢遥,做得好!” 谢遥瞥了一眼,便又看向沈檀兮,眉眼疏暗,既然她便要与他作对,那……他也不必客气了。 沈檀兮心下冷笑,却并不开口反驳。 正巧绿豆回来,附耳朝她说了什么,她立时敛下眸子,凝红了眼眶。 平昭长公主见她沉默,怒极,斥道,“把宣王妃丢进狗窝怎么了,这就是送她回老家!” 柳潇潇虎眸一瞪,像是要吃人,“平昭长公主,我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敬你一把,可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才是狗,你们全……”她还要说,被眼疾手快的陆鄢堵住嘴,后面可不能再说了。 平昭长公主怒不可遏,指着柳潇潇,“你放肆!” 凌月公主凉凉道,“谢少傅也没说错啊……” 这边闹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这么多丑事被重提,大家装作不感兴趣,但已然窃窃私语起来,凌月公主说完,沈殊扶住她的肩膀,安慰,“公主莫怕,公道自在人心。” “沈驸马说的是哪家的公道,详细说说,让孤也听听。” 众人闻声心中一凉,紧接着朝声源看过去。 陆璿一身白袍,清逸冷肃,他负手站在那里,眉峰半挑,语气轻淡,不怒自威。 比起原先的陆鄢,陆璿的权威,一半来自太子之位,一半来自他手中的权势,即便没有这个储君之位,他也是权倾朝野的皇子。 知情人都知,当今圣上,对这位太子,是又爱又怕。 而在场所有人,除了沈檀兮等人,对他只剩了……怕。 沈檀兮听到陆璿的声音,唇角微不可察一勾。 女人嘛,有本事固然好,但也不能太强势了,总该给男人一些施展空间,你不让他保护,他……就去保护旁人了。 虽然陆璿是个不知情趣的男人,不会中央空调,但他却有个情分不浅的白月光。 且她又是个在他面前口碑崩坏的。 沈檀兮看向陆璿,微红的眼眶,像极了受惊的小鹿,她本就极美,今日还打扮得这般楚楚动人,不知不觉撩人心弦,沈檀兮紧接着樱唇轻启,清哑唤了声,“殿下……” 带着惊讶,带着委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忍。 她被欺负了,殿下如此厌恶她,估计不会替她出头的…… 沈檀兮缓缓敛下眸子,黯然凄楚。 陆璿自是将沈檀兮的每一寸表情都收入眼底,他恨,在人群里,他总是能一眼捕捉到她,然后,就难以移开目光。 受委屈了? 她是觉得他会对她的委屈置若罔闻? 她怎么忘了,她是他的幌子啊,他说过要在人前护她爱她的。 难不成是之前的事,令她心有余悸了? 真是个……时而精明,时而傻气的丫头! 陆璿的心就像被线丝缠绕,猛然收紧,一阵疼,一阵空。 第109章 陆璿当众辱骂柳潇潇 蓦地,他勾唇浅笑,眸光猝然划过一道占有欲十足的锐光。 很好。 总归这次,她知道要向他求救了。 这世上,能救她的只有他,旁人不能,也不行! 随着沈檀兮的一声轻唤,众人像是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连忙行礼问安。 “微臣(臣女)参见太子!” “臣弟(兄)见过太子!” 众王爷在旁人行礼过后,稽首拜礼。 沈檀兮看着一瞬乌泱泱或顿首,或下跪的众人,忍不住朝岿然屹立的陆璿投去羡慕的眼神。 权力啊权力,这就是权力。 储君,就是君,怎么能和臣一样呢! 她愈发佩服陆鄢了,佩服他和柳潇潇情比金坚的爱情,可以抛下这般骇人的权势地位。 都是一个爹一个娘生的,有人跪着,有人站着…… 这种落差,陆鄢是怎么受得了的,他也是心理蛮强大的。 呜呜,真的好羡慕……下次让她穿成陆璿好不好? 沈檀兮这边羡慕嫉妒恨,谢遥,凌月,沈殊,柳潇潇,包括陆鄢在内,都无甚担忧,因为就他们觉得,他们聪明,陆璿对沈檀兮完全是报复,陆璿过来,才不是给沈檀兮出头。 沈檀兮走向陆璿,已是一副了无情绪之态,“殿下怎么来了?” 陆璿轻轻颔首,似是安抚她一般,声音却一如既往的疏淡,“孤过来看看。” 沈檀兮在陆璿身旁站定,陆璿的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扫向地上诸人。 犀利的目光落到沈殊时,沈殊低着头,感觉芒刺在背,他尽管说服自己没事,但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太子这个人,冷酷严苛,若他真要计较,那他…… 沈殊不敢回话了。 谢遥听了陆璿的语气,又见太子伉俪疏离的模样,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就是要让沈檀兮知道,她和他僵着,没有半分好处,她的那些小手段无非是想吸引他的注意罢了,她错得离谱! 谢遥恭敬回道,“殿下,适才平昭长公主提及过去的旧事,微臣便想起昔日太子妃囚困宣王妃,将其置于狗笼之事,公道二字,自是沈驸马托大了,太子妃娘娘年幼率直,难免做些离经叛道之举。” 谢遥坦荡一笑,说完,看向陆璿。 却见陆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眸色深谙,带着一抹他看不透的深意。 沈檀兮看着谢遥有些懵的模样,差点儿憋不住笑。 哈哈哈哈哈……蠢猪。 撞枪口上了不是…… 沈檀兮适时添油加醋,嚅嗫道,“殿下,妾身才不是。” 自己嚣张狡猾的小太子妃委屈巴巴的模样,正好戳中了陆璿的心巴,陆璿脑子蓦地空了晌,本就压着无名火,这下,冷峻的脸,愈发山雨欲来。 平昭长公主亦不知道内情,见谢遥断章取义,平昭长公主连忙将刚刚的几人的对话描述了一遍,“太子莫要听谢少傅一面之词,是宣王妃……” 平昭长公主说完,却见陆璿唇角的弧度加深,她心头微凉,怎么,太子不向着兮儿? 他笑什么? 他还笑得出来? 陆璿挑眉看向沈殊,“如此说,倒是太子妃不公道了,安郡公世子可是这般想法?” 沈殊莫名打了个激灵,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想着,即便太子有心偏私沈檀兮,当年凌月公主和沈殊一事,是皇上亲下的命令,太子也不敢更改。 沈殊道,“殿下恕罪,微臣并非怪罪太子妃,而是……说笑罢了。” “说笑?孤的太子妃原来可以让尔等肆意玩笑……” 陆璿一直没让起身,柳潇潇早就不耐了,皇上都没让她跪那么久,过去她跟着陆鄢,也是风光过的,此时这般卑微就算了,还听沈殊说的话这么憋屈,她丝毫没注意陆璿的语气,自顾自气道,“本来就是啊,太子你多少讲讲道理,父皇都不怪罪我,沈檀兮却把我关狗窝里,让我差点儿被狗咬死,没错,我拿了她的嫁妆,就算不是故意的,我认了,我不过是图财,她是害命!” 陆鄢眼前一黑,“潇潇,你别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沈檀兮,”柳潇潇看沈檀兮站在陆璿身边,狐假虎威的模样,她就有气,天理不公! “你别以为你迷惑了父皇和太子,你就赢了,就算你凭阴谋诡计,算计了我们,但我柳潇潇永远不会服你的,你有种就杀了我,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 四周骤然静得落针可闻。 今日皇上和太后露过一面,就都走了,让这些年轻人自由发挥。 此时此刻,在场女眷们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向柳潇潇。 紧接着,对沈檀兮,充满了同情。 说难听的,属于被屎黏上了。 和柳潇潇当过情敌,是一辈子的黑历史。 太子妃命好,这辈子的坎坷,都在柳潇潇身上了。 柳潇潇犹然未觉,还觉得大家的沉默,是种认可。 陆鄢拦不住柳潇潇,开始后悔让她来了,他忍不住看向沈檀兮,见她面无表情地凝着柳潇潇,他一时猜不透她的喜恶,但这些都不重要。 潇潇不懂事,他懂。 重要的是,太子。 陆鄢正待求情,却又晚了一步。 陆璿从胸腔挤出一抹冷笑,似掺着冰碴,他眉峰深厉,冷毅深邃的面容寒气逼人。 语气不徐不疾,却厌恶嘲讽意味拉满。 “杀你?你也配!” “凭尔这等寡廉鲜耻,无君无父,无恩无义的泼妇,连太子妃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杀你,脏了她的手!” 陆璿罕见和女人当众较起真,惊呆了在场众人。 陆璿虽是对女子疏冷不亲近,但京城贵女还是对他难掩春心,就是因他单纯没兴趣,但行为处事还是有帝国太子的风度和修养的。 当众辱骂一个女子,前所未有,骇人听闻! 且看样子,还没骂够! 柳潇潇瞪着眼,羞愤难当的同时,亦是难以置信。 可是还没完,“不妨告诉你们,当年把柳氏亲手扔进狗笼的人,就是孤。” 轰!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抬起来。 第110章 太子的训诫 陆璿身后的裴满满夸张地扯开嘴角,瞪大眼睛。 他就是听说沈氏从前没少让三哥跟着干坏事,但扔狗笼这事,竟然是三哥,他清醒理智,冷静自持的三哥干的? 元禄似是察觉到了裴满满的惊骇,暗暗撇嘴,没见识,这算什么!! 人群里,陆彧凝眸,复杂的目光在沈檀兮和陆璿身上,来回打转。 柳潇潇这边已经反应过来了,原来当初那个武功高强,乍一出现就用麻袋将她套住,让她毫无还手之机,只能任由沈檀兮欺负的人,是陆璿! 她腾地站起来,指着陆璿,怒发冲冠,歇斯底里道,“原来是你!!” “就是你偷袭我!都是你害得,”她的手指在沈檀兮和陆璿之间来回晃荡,“要不然我怎么会被沈檀兮捉住扔进狗笼!” “你们……你们……”柳潇潇越想越气,她平素哪受过这种冤枉气,现在终于找到了苦主,她什么也不顾上了,她要报仇,不报此仇,她枉为顶天立地的柳潇潇! “拿命来!” 她咬紧一口牙,翻身飞起,就要朝陆璿攻去。 “潇潇!”人群中不知谁的一声厉喝,似想唤起她的神志,然而已经晚了。 沈檀兮吓了一跳,陆璿展臂将她护到身后,眸光凝着柳潇潇,身子岿然不动。 侍卫欲上前挡在太子前面护驾。 眼见柳潇潇已经跃到陆璿跟前,裴满满大怒,“放肆,竟敢公然行刺太子……” 裴满满的话还没说完,柳潇潇停在半空的身子一顿,紧接着,整个人被拽了回去,她一时收手不及,上半身吧嗒摔到了青石板上,将青石板摔出了裂纹。 随着柳潇潇的一声痛吼,众人看过去,只见陆鄢一手抓着柳潇潇的腿,一手悬在半空,好像是要打昏她…… 陆鄢一脸严肃和紧张,此时,危机解除,柳潇潇趴在地上,估计下巴都摔裂了,她痛得不住哀嚎,陆鄢却来不及安抚她,连忙跪下告罪,“请皇兄饶恕潇潇的冒犯之罪,臣弟回去定会好好管教。” 凌月公主,沈殊,谢遥等人见状亦是松了口气,对太子动手这件事真是太严重了,如果没拦住,后果真的无法想象。 几人的心突突的跳。 陆鄢亦是惊魂未定。 对太子动手,行刺冒犯都是小事。 若往深了说,宣王妃当真行刺太子,是不是有宣王的授意? 若太子一动不动,就挨了柳潇潇一招,他敢确定,明日满朝文武的谏章就会堆满父皇的桌案,潇潇恐怕难逃一死! 会不会,太子是故意激怒潇潇,他想……杀了潇潇! 陆鄢眸光一颤,对上陆璿犀锐的眉眼,他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眉峰半挑,唇角的弧,几分嘲,几分……挑衅。 见他下跪看过来,陆璿下颌微抬,健臂一把揽过身旁沈檀兮的腰肢,霸道的胜利者的姿态。 陆鄢的心蓦地沉了下,这还是太子皇兄第一次公然显露对他的敌意。 他不敢朝沈檀兮的方向去看,他怕在她眼底看到他如今的落魄。 陆鄢五味杂陈,他自是不计较一时荣辱的,皇位之争,若他最终输给了太子,他也愿忠心辅佐于他,他们是同胞兄弟,他不明白皇兄为何这般敌视他,若说是为了沈檀兮…… 他们二人过去竟不全是陆璿的排斥,他的语气,神态,还有沈檀兮回京后,他的种种表现,陆鄢再也不能骗自己说,陆璿是为了报复沈檀兮而娶她。 那沈檀兮呢? 沈檀兮对陆璿呢? 陆鄢知道此时该考虑如何挽救柳潇潇“不懂事”的恶果,但他忍不住,他忍不住去想那个问题……他就像被架在了炭火上,炙烤得身心躁乱。 突然,他浑身凉透。 他恍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哪怕过去,沈檀兮对陆璿毫无感情,不代表以后…… 身旁,谢遥等人也为柳潇潇求情。 众人面色异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太子可不是好惹的,这下柳潇潇可谓自寻死路,真真……解气啊。 陆璿始终讳莫如深。 裴满满当嘴替,问罪陆鄢,“宣王妃无礼,莫不是受了宣王殿下的意思?” 果然…… 陆鄢沉了一口气,眉心打结,“臣弟怎么敢……” 凌月公主谨慎道,“潇潇到底没打到太子哥哥,不若太子哥哥看在众兄弟姐妹的份上,宽恕潇潇一次吧!” 襄王是沈檀兮的师兄,自是向着沈檀兮,他笑道,“凌月,你求情便罢,把咱们兄弟搭进去算怎么一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兄弟一齐,让宣王妃行刺太子呢!” 凌月公主不意自己的道德绑架被人现场拆穿,她脸一阵红一阵白,再也没脸出声了。 平昭长公主都要被爽死了,她冷喝,“好啊好啊,宣王妃真是愈发没规矩了,竟敢公然行刺太子,本宫要去告诉皇兄,让他好好治你的罪!” 一听到要去告诉皇上,柳潇潇也怕了,托着不知道碎没碎的下颌骨,一脸惊慌。 陆鄢的态度愈加谦卑,“皇兄!潇潇真的只是无意之失,皇兄若是要罚,臣弟来替!” “三弟,你是该罚!” “你屡次纵容妻室祸乱后宫,置皇家颜面于不顾,就是因你的百般宽纵,柳氏才变本加厉,今日她要动手的是孤,孤是你的嫡亲兄长,自会体谅宽忍于你,但若她打了哪个前朝遗老,勋贵大臣呢?” “他们都是为我陆家江山宵衣旰食披荆斩棘立下不世之功的朝廷支柱,到了,却要被一个不懂事的王妃折辱吗?” 陆鄢心头一震。 “沈庚此事,父皇已经有了定论,孤不想多加赘述,但沈庚确无辜被柳氏的一脚毁了,沈家满门忠烈,四世三公,沈肃郎唯一的根苗毁在柳氏之手,三弟,你确问心无愧?” 陆璿字字诛心。 四周随着陆璿的一番话,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里。 陆鄢如同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沈檀兮波澜不惊的视线里,在场的青年男女,包括王爷臣子,无不崇敬地看着他们的太子殿下。 有些人看似有情,情却是私情,有些人看似无情,却能说出一番公道之言。 沈庚一事,谁是谁非,哪个人心里没杆秤呢。 沈檀兮心情愈发好了,她收回目光,身子微不可察朝陆璿贴了贴,陆璿这么棒,她要给他奖励,以兹鼓励。 察觉到她的贴近,男人揽在腰间的手臂又紧了紧。 “这是于公,于私……” 陆鄢心尖一跳。 “今夜的海棠宴,乃父皇怜爱,太后关怀,想为你择一门贤淑明理的好亲事,此事,本轮不到你三嫂来做,但她是你的长嫂,长嫂为母,她代母行责,连日不眠不休,为你设下这海棠花宴,你却如何?” 陆璿面容冷肃,声音一沉,“你的王妃胡闹不懂事,你和她,混带着不怀好意之辈,一齐折辱你的嫂嫂,你对得起她的一番操劳辛苦吗?此事闹开,海棠宴作罢,你又对得起父皇和皇祖母的苦心吗?” “皇兄我……” 陆鄢被陆璿站在道德制高点好好数落了一通,理亏至极,无言以对,他一时心慌,下意识看向沈檀兮,却见沈檀兮感动得红了眼眶,躲在陆璿怀里,像只猫儿般乖巧可怜。 第111章 今日都是假的,兮儿也很感谢你 陆鄢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捏住,他连忙颤声否认,“三哥,三嫂,臣弟并非这个意思,臣弟……是无心之失。” 陆鄢总算明白,为何潇潇总是狡辩自己不是故意的,因为心虚理亏至极,无言以对,只能说自己无心犯错。 陆鄢这边被陆璿数落得无地自容,偏陆璿句句在理。 旁人都以为陆璿会借题发挥,好好敲打陆鄢,顺带给自己的太子妃出气,没料到他平心静气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气氛僵在了一处,谁也不敢出声,偏又是柳潇潇,听说今晚的海棠宴是为陆鄢选侧妃的,她顾不得伤痛,用力推了一把陆鄢,陆鄢低头沉默,一时不察,下一秒被柳潇潇一推,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 “陆鄢,你骗我!!”她站起身怒斥。 “潇潇,你先别闹!”凌月生怕太子再提沈庚一事,恨不得装死混过去,此时看到柳潇潇要闹事,忙不迭去拦,却已经晚了。 看到宣王狼狈在地上打滚的模样,人群中抽气声此起彼伏。 就连沈檀兮,都忍不住惊讶了一番。 柳潇潇,牛! 陆鄢当众丢尽颜面,有人忧,有人……喜。 陆璿面无表情,但湛黑的眸底猝然划过一抹笑意。 甚至,他还特意瞥了沈檀兮一眼,二人目光相对,沈檀兮紧接着撇开眼,有些小怨气。 陆鄢双手撑住地面,稳住身形,余光里,众人惊愕同情的眉眼,包括沈檀兮的,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沈檀兮的。 陆鄢一时想笑。 他自出生以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嫡子,哪里受过这般屈辱,这屈辱偏偏一而再再而三是他的心爱之人赋予的。 陆鄢已经出离了愤怒,他站起身,沉默着朝柳潇潇走过去,他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冷得吓人,柳潇潇忍不住后退,却也没躲过陆鄢的一巴掌。 啪! 柳潇潇捂着脸偏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陆鄢,“你打我……” 陆鄢赤红着眼,一瞬不瞬地凝着柳潇潇,恨声道,“三哥说得对,是我平日太惯着你了!!” “明明是你的错,你骗我,哇……”柳潇潇暴哭出声,“你答应过我不要别的女人的,你这个大骗子,你还打我!!!”柳潇潇猛然尖声叫了一嗓子,然后转身跑走了。 陆鄢身心俱疲,再也没力气去追她。 陆鄢回过神,拱手,“三哥今日一番肺腑之言,为弟受教,今后一定以此为训!” 陆璿眉目疏懒,轻轻嗯了声。 “三嫂,是为弟不敬,三嫂请受我一拜!” 陆鄢只觉浑身的皮囊都被剥离开,只剩一副裸露的骨肉,在众人犀利视线的洗礼下,无所遁藏。 他忍不住心酸。 沈檀兮面上不忍,但眼睁睁看他躬身九十度拜礼后才关切道,“四弟莫要介怀,四弟妹看着不好,你先去看看她吧!” 陆鄢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没动作。 陆璿道,“四弟妹既已被四弟管教,其余人……谢遥,既然你记性那么好,孤的东宫三台屈就了你,孤会向父皇回禀,调你去翰林院,当差,你再也不必回孤这里了。” 太子少傅哪是翰林院能比的,太子竟然因这点口舌之争贬斥了他! 谢遥浑身一震,“殿下……” 他向来高傲,自诩才能卓着,因而哪怕换了太子,陆璿也不舍他的才华,即便知道他有异心,还留着他,试图感化他,好为他所用。 没想到,轻描淡写,他就把他弃了。 谢遥的自尊心大大受挫,他想要为自己辩驳几句,却看到沈檀兮在一旁,漠然无味地看着他。 谢遥闭了嘴,他不想沈檀兮看他的笑话! “微臣……谢过太子!” 最后,陆璿凉薄的眸子移向了凌月公主。 凌月公主后脊一凉,下一秒,就听陆璿道,“凌月不敬兄嫂,来人,掌嘴二十!” 凌月公主大惊,看着朝她过来的行刑宫人,她挣扎道,“太子,我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随便对我用刑,我要去告诉父皇!” 陆璿心下嗤笑,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还敢在他面前摆架子。 “孤正要去见父皇,将今晚之事一字不差的告诉他,”陆璿轻笑,笑意不达眼底,“你们几个人是如何嚣张无礼,公然闹事,意欲行刺孤和孤的太子妃,搅乱宣王选妃宴……” 凌月公主被拉下去挨打了。 沈殊最是审时度势,见状立马跪爬过来,向沈檀兮告饶,“姑奶奶救我,姑奶奶殊儿错了,饶了殊儿吧!” 陆璿看向沈檀兮,似是要把这个留给她处置。 沈檀兮上前,朝沈殊伸出手,掌心朝下。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殊。 沈殊愣了一下,然后将头,贴到了她的掌心。 沈檀兮勾唇浅笑,像摸小猫小狗一样,“这次就饶了你,下次乖一点,莫要和那些不懂事的人一起起哄了。” 沈殊敛下阴鸷的眸子,头,点了点。 宴罢,众人离开。 没想到好好的海棠宴闹成了这样,宣王选侧妃一事显然也泡汤了,到场的贵女们忍不住庆幸,幸好幸好…… 沈檀兮任由陆璿牵着,回到太子府,一路上出奇的乖巧安静。 陆璿也没说话,似是在等什么。 沈檀兮知道他在等什么,等她的感动和奖励呗! 但是她有比这些,更让他难忘的。 潇湘苑门口,陆璿顿住了脚步,负着手,目光落在椭圆的门洞上,清傲问道,“你没有什么和孤说的吗?” 沈檀兮沉默。 男人拧眉,不自觉靠近,将其欺在了墙边,退无可退。 元禄懂事地带着四季豆下场。 月光莹白,将沈檀兮姣好的面容勾勒得朦胧惑人。 陆璿喉间一滚,眸色微深,他居高临下地凝着她,哑声道,“没有?” 沈檀兮莹亮的大眼睛闪了闪,半晌,敛下眸子,懵懂又娇气地摇头。 男人的耐性耗尽,近在咫尺,可以清晰地听见他沉了的呼吸声。 他愈发贴近,薄唇近乎咬上她的耳畔,“真没有……” 怀里的女人惊兽般一抖,紧接着,余光里,一滴晶莹,闪着微弱的光晕,从她的眼睫落下。 又哭了? 陆璿起身,长指抬起她的下颌,拧眉,“哭什么?” “兮儿哭……兮儿终于有人疼了。” 男人的手一僵。 “兮儿这些年的冤屈终于有人伸张了出来,我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滚烫的热泪如落了一场雨幕。 “殿下,我知道,今日这一切都是你的一场戏,都是假的,但是兮儿也很感谢你。” 第112章 既然你不想爱我,那……便把我留给别人爱吧 男人的眸瞬间如同被打翻了的墨,浓沉晦暗。 沈檀兮自是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咬唇, 无辜道,“是兮儿说错话了吗?” “殿下说过,要拿妾身当幌子,或者殿下是后悔了,觉得为妾身出头,会让裴姐姐误会……妾身可以去和裴姐姐解释的!” 下颌的手抽离,陆璿勾唇冷笑,“解释?你要如何解释,说来给孤听听。” 沈檀兮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因刚刚哭过,长睫上还沾着泪珠,陆璿凝了晌,心痒难耐,终是忍不住伸手,将那颗泪珠抹干,粗粝中带着些许柔。 “说。” 沈檀兮望着男人的眸子,谨慎道,“妾身会跟裴姐姐解释,殿下对妾身的好,全是作戏,殿下一点都不喜欢妾身……啊!” 沈檀兮震惊地看着那只伸进她裙摆中的手,她死死抓着不让它再放肆一步,樱唇微张,小脸一白,呼吸急了。 “殿下……” 陆璿却丝毫不以为意,高大伟岸如山峦般的身躯贴紧她,一只手揽过她的纤腰,将她缚入怀中,长腿半躬分开架着她的身子,将她紧紧逼在墙壁和他之间,灵巧的长指恶劣地撩拨,引来阵阵隐忍的娇喘。 “太子妃如此善解人意,何以隐瞒重点?为何不告诉她,大婚之夜,你是如何坐在孤的身上,叫的那般欢畅,还有那日的山洞,你又是如何……” 陆璿的语气邪痞轻慢,低垂的目光落在女人隐忍蹙起的柳眉上,还有她颤动的长睫,紧阖的眸子,一排白皙可爱的小牙将粉嫩的唇瓣挤咬得几欲破开…… 他心底的恶兽再也遏制不住。 假的? 都是作戏? 她可真是聪明的很! 她如此聪慧,他该好好奖赏她才是。 “殿下……”沈檀兮终是忍不住,头仰靠在墙上,呜咽了声,小手抓着男人的肩膀意欲将他推开,可男人却面色不改,眸光比这周遭的夜色还要沉凉深狠几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见她挣扎,唇角的笑,愈发冷冽讥诮。 沈檀兮空出的双手用力推搡拍打着他,见无济于事后,她红着一双眸子,倔强道,“殿下何必讽刺妾身,那些事,本就不该发生便罢了,凭你那白月光的身子,我若说了,她可受得住?” 她敛下眸子,隐忍得浑身震颤,可是眼泪却一丝未掉,“我可忘不了,大婚之夜,殿下的所做所为,我还要命,我还想活着,哪怕是做姑子,我都要活着……” 陆璿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这个女人,总是有办法激怒他。 她明明知道他想要她说什么,做什么,可她偏不,就像之前一样,高兴了,施舍,不高兴了,便如今日这般。 扫了他的大好兴致。 陆璿知道,他应该即刻抽身离开,冷落这个扫他兴的女人,她不是说他做的一切都是假的吗?她不是心里默默记恨他的所做所为吗? 好,那他就让她知道,如今,她还有没有资格记恨。 可是,他却无法抽身离开。 舍不得…… 她好软好香啊,香到他想一口把她吞了。 以此慰藉这些天他若无其事地离开她的院子,长夜漫漫,他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所有的纠痛和忍耐。 每每合眼之时,她的音容笑貌,便会闯进他的脑海,再也挥之不散。 与此同时,两个声音在他脑子里打架,一个说,那可是沈檀兮啊,她就宿在你的院子里,成了你的女人,一个说,你真没出息。 连着冲过几次冷水后,元禄终是忍不住提醒他,若长久不宿在太子妃那里,大家都会起疑的。 对,大家会起疑的。 他以她作棋,利用她身上最后一分价值,消弭了父皇的猜疑,怎能半途而废。 不过一晚而已。 他已不是过去的裴霄,两年来,心志淬炼得弥坚不摧,他万万没想到,只两个字,“假的”,就将他的理智几欲击碎。 陆璿一时分不清,他心底欲将他压死的沉闷是来自愤怒还是别的,他就这么盯着她,看她在他的摆弄下,痛苦迷离,莹白的额上浮上一层细密可爱的汗珠,看她像只小兽般无力挣扎,看她红润的唇启启合合,喋喋不休,她说什么呢,又是他不爱听的吧,白月光,裴姐姐,嗬……他加重了力道,果见她轻吟一声,眼角逼出了泪。 夜风寒凉,丝丝缕缕拂过,可是他浑身的燥热丝毫未减,他贴上她湿软微凉的小脸,大掌托起她的身子,欲将她抱起,下一秒,浑身凉透。 “殿下如此介怀妾身的话……难不成……白月光才是个幌子,殿下请君入瓮,呵呵,裴霄,你不会暗恋我吧?” 女人的脸上余韵未消,眸子却诡亮锐利至极。 身上的禁锢瞬间消失。 陆璿冷笑,“是什么让太子妃作如此荒谬的设想?” 自然是爽够了,想拔*走人啊。 沈檀兮靠在墙上,小手贴上男人的胸膛,上下轻抚,轻声道,“不是吗?” 男人酷厉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陆璿恨不得把她这双手折断了。 陆璿自是没有回答,沈檀兮突然挑眉,“不是就算了,你也知道,我这人喜欢自作多情,但人自信一些没什么不好。” “适才……你的维护,我真的很感动,我想着,若你真的对我有情,我们便假戏真做,但既然是假的,就罢了,总归是一场合作,我玩得起。” 沈檀兮平淡说完,手即将收回,却被陆璿死死抓着,他凶恶地盯着她,像盯一个仇人一般。 沈檀兮却丝毫不畏惧,反而愈发沉静,“我是不是没说过我的条件?我要的不多,待你登基后,我要献国公府三代昌隆不衰,至于后位……”沈檀兮了然一笑,看向他的目光,几分自嘲,“你连太子妃的位子都不愿给我,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本就是我欠过你。” “待你登基后,归还我的自由就好了,我相信,你一开始的设想就是如此罢。” 男人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的指骨碾碎。 沈檀兮忍住疼,嫣然一笑,“裴霄,既然你不想爱我,那……便把我留给别人爱吧!” 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沈檀兮趁机将手抽出,然后不再看陆璿的脸,转身头也不回地步入潇湘苑。 没看到,陆璿那双嗜血骇人的眸子。 庭院外,幽静冷寂,只残留着轻疏的风声,还有男人握拳声,咯吱渗人。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说出那番话! 陆璿怒不可遏,浑身的血液几欲将他爆开,眼前昏昏涨涨,明明暗暗,无一不是沈檀兮可恶至极的脸,还有她的声音…… 他要杀了她…… 他要杀了她! 谁都不能爱她! 她是他的,她是他的!! 只要把她杀了,一切都解决了…… 她会刻印着他的姓氏,带着他元妻的身份,再也逃不了,再也抢不走! 第113章 没有孤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去 陆璿合上眼,高大的身子矗立在原地,阵颤幽冷,毁天灭地的愤怒和心痛几欲将他烹杀,他紧咬着牙关,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冲进去。 远远的,元禄回来看看,无意在院外看到了陆璿,那一霎,元禄皱紧了眉。 殿下怎么还没进去? 多好的机会,殿下又是何必难为自己? 他连连叹气,心道今夜又要备冷水了,天气转温,倒也不怕冻着,但……伤身啊,殿下。 元禄上前,想要将他家殿下接回去,这样守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啊,太子妃不吃这一套啊! “殿下,回……” 元禄刚开口,就见眼前的男人突然俯身,呕出一口血来。 “殿下!”元禄心下一慌,连忙上前扶住陆璿。 “殿下您是怎么了?” 陆璿却没有理会他的慌乱,狠鸷的眸子始终落在那椭圆的孔洞里,捂着胸口,残厉道,“太子妃病重,要在府里养病,没有孤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去。” “啊?”元禄一时搞不清情况,但现下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连连点头,慌乱道,“好,奴才遵命!” “殿下快和奴才回去看太医吧!” 陆璿此时已然冷静下来,岑凉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他朝元禄摆了摆手,“不必。” …… 沈檀兮正泡着脚吃水果,呲牙看话本子,就接到了自己病重不能出门的消息。 这哪是病重啊, 这是被禁足了啊。 呦呦,看来她的药下重了。 某个人受不了了。 切……沈檀兮撇撇嘴,禁足就禁足,反正她的宫务也做的差不多了,正好歇歇。 等她歇够了,再去顺顺毛。 绿豆看着自家主子对禁足不甚在意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殿下今日要进来,小姐为何不允啊?” 估计就是因为这个事,殿下生气了。 小姐虽说也不是盼着殿下来,但每次殿下不留宿就走,小姐明显也是不高兴的。 绿豆想着,也难免生了番气,留宿就是恩宠,殿下不恩宠她家小姐,活该! 沈檀兮轻哼,书翻了一页,“为何不留他?本宫这么一个绝代芳华的大美人守着他,他天天跟本宫矫情,不虐虐他还当本宫是好脾气呢。” “等着吧,今后他宿在这个院子,”沈檀兮坏坏一笑,“难了!” 四季豆噗嗤一笑,红豆道,“咱们真没想到,裴霄过去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白月光,早知道有今日,”红豆狠道,“早早结果了她!” 也免得她家小姐受这等冤枉气。 沈檀兮赞同地点点头,但话锋一转,“杀了倒是一了百了,但真杀了,她就成裴霄心头的一根刺了,这可不成,你们也给本宫留意着,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本宫要让这颗朱砂痣彻底成为裴霄的眼中刺。” 四季豆听得眼睛锃亮,黑豆连连道好,“小姐你放心。” 沈檀兮忽而轻笑,将书攥成了筒,在桌上敲了敲,“本宫猜,陆彧很快就会联系本宫。” 青豆不解,“为何?” “刚刚我注意陆彧好像对陆璿维护我有些不满,红豆之前不是查到,陆彧在大婚那晚,去了裴璇意的院子吗?他们自小相识,必定关系不浅,他若为裴璇意出头,定是要找我一些晦气的,你们给我留意着。” “好。”四季豆异口同声。 沈檀兮接着问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青豆立马反应过来,回道,“小姐放心,那个人已经混进公主府,今夜沈竹蘅应邀未往,定是被什么绊住了,奴婢猜想,明日就会有消息了。” 沈檀兮“啧”了一声,遗憾道,“可惜了,本宫被禁足,看不了这个热闹了。” 黑豆提议,“要不奴婢带您翻墙偷偷去看吧!” 红豆敲了下黑豆的脑袋,“你傻呀,既然太子要禁足小姐,小姐偷跑出去他会猜不到吗?恐怕咱们院子周围早就布满了暗卫了。” 黑豆摸了摸被敲疼的头,不满道,“至于吗……” …… 陆璿坐在书房里,静坐了整整一晚,翌日天刚蒙亮,一个心腹就被悄然送进府里。 “属下参见殿下。” “那件事办得如何了?” 来人自信道,“他已经完全相信属下。” 陆璿唇角冷峭一勾,“很好。” “殿下是要……” “再过不久就是父皇的生辰了,想必父皇会很喜欢这份大礼。” 来人微惊,“殿下藏了这步棋藏了许久,莫不是宣王殿下他……” 他不敢再说,这是一招杀棋,殿下曾说过,宣王毕竟是他的亲弟弟,不到必要的时候他不想毁了他。 他想不到宣王做了什么,竟让殿下下了杀心! 陆璿神情晦暗,冷声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属下知错。” “行了,下去吧。” “属下告退。” 人走后,又剩一室冷寂。 不知过了多久,晨光愈灼,倾洒一地。 似一瞬间驱散了夜里的寒凉和凄冷。 元禄进来,服侍陆璿更衣上朝。 明黄的太子服制上身,陆璿盯着那一抹亮色,突然道,“换一身。” 元禄愣了一下,连忙让人去拿,各式各样的,任君挑选,久久,却都没有陆璿满意的。 元禄看着陆璿渐渐沉了的眉眼,蓦地福至灵犀,跑出去,半晌抱回一身,奉于陆璿眼前。 陆璿顿了下,让穿上了。 玄黑累金,肃穆威严又不失清俊冷艳,穿在他家太子身上,真真是丰神俊朗,秾丽不可逼视。 穿好后,陆璿负手步出书房。 一个小太监好奇问,“禄爷,您怎么知道太子想要这件?” 神了! 首先,太子并非喜好装扮之人,今日竟挑起了衣袍,其次,元禄不愧是自小服侍太子的人,真真是得太子心意。 小太监想着,多打听些,今后也好服侍太子。 却不见元禄扯了扯嘴角。 他怎么知道? 他不知道啊…… 但是他记得,某个人说过,太子穿玄色袍子好看啊。 那时什么情况来着…… 太子回来肃着脸,让他把玄色的袍子都扔了,对,他对那个刁蛮不讲理的大小姐的报复方式,就是她爱看的颜色,他偏不穿! 第114章 沈庚站起来了 元禄正想着,前面,陆璿突然顿住了脚步,元禄连忙上前,躬身候着,只听陆璿淡淡道,“吩咐膳房,做些太子妃爱吃的。” 元禄会心一笑,“殿下放心,奴才一定吩咐下去,将太子妃伺候的好好的。” …… 沈檀兮正用着午膳,红豆从外面兴冲冲跑回来,“小姐,打听出来了!” 红豆一向沉稳,这次却激动得双眼发亮。 沈檀兮见此情形放下箸子,青豆伺候她漱口净手,收拾好了,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几个豆,沈檀兮轻声道,“你说。” “小姐,这件事京城都传开了……”红豆噗嗤一笑,也是没有想到。 沈檀兮拧眉,红豆解释道,“说来也是赶巧了,奴婢从头跟您说。” 红豆娓娓道来。 昨夜海棠宴,沈竹蘅和其他闺秀一样,也收了太后的帖子,沈彘对此很满意,若太子府进不去,沈竹蘅能做个宣王侧妃,也是好的。 沈竹蘅自是早先做好了衣裙,想要盛装出席,偏她这一去,还得避开凌月公主,因沈檀兮遣人提醒过,海棠宴一事,宣王妃和凌月公主都不知道。 若凌月公主知道沈竹蘅要去撬自己好姐妹的墙角,定是不依的,所以沈竹蘅故意迟了一些,避开凌月公主。 沈竹蘅收拾好,结果刚一出门,就被一个不长眼的婢子撞了,新做的衣裙就这么脏了,沈竹蘅大怒,那个婢子连连求饶,沈竹蘅见这个婢子是公主府的打扮,也不敢发难。 偏巧这个婢子机敏得很,见沈竹蘅这番隆重装扮,定是有宴,小婢子就说了,她家凌月公主新做了一套浮光锦的裙子,本就是想送沈大姑娘的,不如她先拿了来,给沈大姑娘穿上,待公主回来,只需通报一声就好了 沈竹蘅自是同意了,小婢子又说让沈竹蘅就地等着,待她快快拿了裙子回来,若沈大姑娘回了房,一来一回,岂不是又耽搁功夫?恰巧沈竹蘅旁边就是沈檀兮原先的西侧院,空置的客房多得很,沈竹蘅就带着贴身婢子秀珠进了一间屋子候着。 候着候着,小婢子久不来,沈竹蘅等急了,就让秀珠去找,这一找不要紧,秀珠也不见了,屋里只剩沈竹蘅一个人。 这时,一只点着的迷香从窗纸里探了进去,没过多时,沈竹蘅就被迷晕了。 与此同时,沈家二郎沈济世,也就是沈竹蘅名义上的养父,走了进来。 沈济世为何来此? 原是西侧院住着许多与沈家有远亲的客人,例如沈济世的二弟,沈安民小妾的姐姐,胡三娘,去年刚死了老公,投奔自家妹妹而来,胡三娘貌美如花,性子温软,比自家妹子还会伺候人,沈安民是个好弟弟,尝了胡三娘的鲜儿不要紧,又将其推给了沈济世。 沈济世果是很受用,时常来西侧院偷腥,他也不敢让胥氏知道,胥氏是他年少所爱,胥氏大他七岁,早早嫁了人,好在丈夫早亡,他也不嫌弃,将胥氏娶为了正室,待她的女儿视若亲女。 为此他没少被各家蛐蛐,自家老爹老娘都没少打他,光祠堂,他就不知道跪了多少次。 年少的深情,到了老,也不过如此。 胡三娘不是沈济世偷的第一次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绝对是目前最上头的一个,因为是真的刺激啊。 沈济世多喝了几杯,由小厮搀着,刚走到西侧院,就看到了一排铜钉大红门,胡三娘和他约好的暗号,就是在门环上系上红布,沈济世和小厮,看见红布,就亟不可待的进去了。 小厮在外守着。 若是他二人清醒些,或许就能发现,今日一排大红门,都有红布。 沈济世就这么进了沈竹蘅的屋子。 可想而知。 一晚上的颠鸾倒凤,期间秀珠无功而返,回来过一次,却看到公主府那小婢子锁上门,告诉她,她家小姐已经换好衣服走了。 秀珠只好走了。 翌日天刚蒙亮,沈济世看到身旁躺着的是自己的继女,一瞬屋里炸开了锅,沈竹蘅抱着被子,哭得泣不成声,沈济世也无法,只好半安抚半威胁,此事就当没发生过,他俩不说,没人会知道。 对,这件丑事他俩不说,没人会知道。 但,偏巧了。 昨夜凌月公主挨打了。 凌月公主受了气,该去找谁撒气出火?哪怕深更半夜,她也不知疲倦? 自是沈庚。 凌月公主照例冲去了偏院,打算打沈庚一顿泄愤,谁知打着打着,绵密冲了出来,替沈庚挡下头上致命一击,绵密就地倒下不省人事,沈庚吓得哇哇大哭,凌月公主一看出了人命,心里的火气消了,就带人走了。 只留下满院哀嚎。 嚎着嚎着,沈庚站起来了。 他要找人救她。 凭着这一个简单的想法,沈庚时隔两年出了院子。 刚刚会走,自是不稳,他先是三步一摔,到五步一摔,摔到浑身是伤……他不知道去哪找人去救绵密,他就满院子翻找,半夜闹得献国公府人仰马翻。 沈煜和小薛氏也被吵醒了,看到自家儿子站起来了,惊诧不已,小薛氏哭着正要上前,沈煜拦住她,谁都别影响他儿子走路…… 于是,大半个献国公府的人,都默默跟在沈庚身后,看他哇哇哭,满院子乱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沈煜和小薛氏慈爱地看着,好像看到了沈庚幼时刚会走路的模样,那场景,感人极了。 感着感着,一伙人追随着沈庚来到了西侧院。 小厮在门口打瞌睡,沈庚就这么闯了进去。 于是,几乎整个献国公的人,都亲眼目睹了沈济世嫖宿继女沈竹蘅的宏大场面。 胥氏当场昏了过去。 小薛氏忍着笑,带着自己闯了“大祸”的傻儿子沈庚去救绵密了。 沈竹蘅哭着说自己昏过去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彘和大薛氏大怒,即刻勒令封锁消息,但目睹的人太多了,尤其西侧院还都是外人……这件旷世丑闻以风卷残云不可阻挡之势,传了出去。 沈檀兮知道的时候,几乎各家各院都收到了消息,正背后蛐蛐呢。 红豆说完,沈檀兮拿起手边的玉骨扇,轻轻扇了下,讳莫一笑,“如此说来,沈大姑娘真是枉费本宫的一番好心了,绿豆,待会你去献国公府问问本宫二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本宫苦心为沈竹蘅经营,她却自有心思!” 沈檀兮语气凌厉,绿豆收住笑容,回道,“奴婢这就去。” “还有,”沈檀兮顿了下,“沈庚不是站起来了吗?你去的时候顺便带着太医院的方御医过去看看,是不是沈庚的病好转了。” 沈檀兮暗忖,沈庚的病,就是外力冲撞导致脑部淤血压迫了神经中枢,影响了行为和表达能力,所以傻了,残了,这种如果在现代,开个颅把淤血取出就好了,但这是卫生条件和医疗条件都很差的古代,只能看天意了。 看来天意要偏沈庚一次了。 或许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他,让他脑部淤血散了,所以能走路了。 能走就意味着可能恢复意识。 这件意外之喜,倒是帮了她的忙,她的局势更好了。 她可以更加放肆地去整沈彘一家。 第115章 通奸 献国公府。 沈济世被罚去了祠堂,大薛氏正在审问昨晚经手的下人,问及秀珠,自是少不了昨晚送衣的那个公主府的婢子,一查下来,竟是芸桦。 与此同时,芸桦跪在凌月公主面前。 “奴婢有罪,望公主恕罪。” 凌月公主刚醒,还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她不挂灯,沈殊自是不能留宿公主府,所以,公主府一时岁月静好。 凌月公主脸疼了半宿,此时脾气自是不算好,看着消失了一晚的芸桦,昨夜她去找沈庚,她都没出现,凌月公主皱眉问道,“你干什么了?” “回禀公主,奴婢昨晚……无意间听说了一件事。” “有话直说,别跟本宫卖关子!” 芸桦偷偷瞥了眼,“奴婢若说了,公主要恕奴婢死罪。” 凌月公主不意有她,烦躁地点了点头。 “你说!” 芸桦欣然谢恩,下一秒站起身,越过秋桐,给凌月公主捏肩膀,“公主,昨晚您进了宫,奴婢就想着做个甜糟圆子,回来给您醒酒,结果咱们府里没木薯粉了,奴婢就想着去献国公府去借,结果让奴婢听到了大事!” “什么事?” “那海棠宴原是太后为宣王选侧妃所用!” 凌月公主拧眉,似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下一秒就听芸桦说,“安郡公竟和太子妃商量好了,要把沈大姑娘送上去,您走后,沈大姑娘可是好生装扮……公主,此事他们竟背着咱们……” 芸桦切齿道。 凌月公主亦是气愤,这件事他们居然背地里行事,刻意避着她! 凌月公主想起大小纯妃那件事,冷笑,她这位翁爹可是好大的心思,两面通吃,和她算计着沈檀兮,又和沈檀兮算计着她! 此事若成了,潇潇定不会饶她! “岂有此理!” 芸桦端详着凌月公主阴沉的脸,又道,“奴婢知道此事若成,必会对公主不利,所以奴婢就自作主张为公主出了口恶气。” 凌月公主透过铜镜看向芸桦,“你做了什么?” 芸桦狡猾道,“奴婢将沈大姑娘骗去了西侧院,然后迷昏了她!这样她就去不成了!” 凌月公主闻言哼笑一声,“好,做得好!” “你这是什么罪,你这是帮了本宫!不仅无罪,还有功!” “可是奴婢担心,沈大姑娘醒过来,会怪到公主身上。” 芸桦一脸担忧。 凌月公主嗤笑,“凭她也配,她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宣王哥哥,你放心,她若真敢来,本宫便叫她明白明白自己的身份!” “公主……”芸桦感激得跪下,连连叩首,“公主对奴婢的好,奴婢无以为报,此生愿为公主做牛做马,做猪做狗……” 凌月公主得了这么一个可心的婢女,心中甚是畅快,这种畅快,持续到沈彘亲自来公主府,要人。 出了那么大事,他罚不了公主,总要把那个叫芸桦的婢子杀了泄愤。 谁知芸桦早已和凌月公主通了气了。 凌月公主在听说沈竹蘅被迷晕了后,又被她的公爹奸辱了,心情愈发畅快了。 恶人有恶报,说的就是这样。 凌月公主不客气道,“安郡公好大的阵仗,竟敢到本宫府里要人,别说本宫只让芸桦迷昏了沈竹蘅,却也没让公爹奸污她,是公爹自己跑错了房,认错了人,何以怪到本宫身上?就说此事有芸桦之过,芸桦所为乃本宫指使的,你背着本宫,和沈檀兮联合,要将沈竹蘅送进宣王府,你明知本宫和宣王妃的关系,你如此做,岂不是背刺本宫!本宫不过还以颜色罢了!” 沈彘虽然猜到了凌月公主知道了此事,但听到她问罪他才确定下来,他心中一梗,如此好的良机,就这么废了,他还里外不是人……好不容易送走沈檀兮派来问罪的人,没想到公主府还有一遭! 沈彘向来习惯通吃,哪有过两面都不讨好的被动局面,他沉着脸,狡辩道,“公主是哪里听来的荒谬之言,老臣怎会和沈檀兮合作!” 既是沈竹蘅没去成海棠宴,那凌月公主就抓不到他通吃的证据! 凌月公主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看来本宫也成了安郡公的一颗棋子,若不是本宫机警,或许早已经让安郡公卖了!” “公主何出此言,老臣万万不敢!” 话已至此,沈彘还这么敢和凌月公主问罪,他说了两句好听的,就灰溜溜离开了,从未试过的憋屈。 沈彘的气总要找人撒出来。 沈彘将胡三娘远远遣走,让人打了沈济世三十杖,让人活埋了沈竹蘅,对外谎称是沈竹蘅羞愧自杀。 其实刚开始,他就想缢死沈竹蘅,但胥氏冲出来救了她。 胥氏爱女心切,哭着说,她女儿才是受害者,是凌月公主害了她,是……她的畜生夫君害了她,凭什么她的女儿要死,旁人却一点事都没有。 胥氏虽然这样说,但心里还是知道,要埋下这件丑事,最好的方法,就是杀了沈竹蘅。 沈竹蘅已无法嫁人,她活着,就是在提醒所有人,和继父通奸这件事的存在。 她死了,把脏水泼到她身上,就说她勾引继父,不仅沈济世的名誉保全,凌月公主害她这件事,也将不复存在。 最终,在沈殊的恳求下,胥氏到底还是答应了。 沈殊说,难道父亲和儿子的声誉,还比不上一个大姐? 天堂和地狱的距离,不过一晚。 沈竹蘅被五花大绑推进坑里,看着她的亲弟弟亲自将她活埋,眼神像个地狱来的恶鬼。 这晚之前,她离她的梦想,只差一步,此后,跌入了无间地狱。 沈殊盖上她的眼睛之前,说道,“大姐,别怪我……” 沈殊走后,一行黑衣人跑出来,将沈竹蘅又刨了出来。 第116章 本宫何时去找过沈庚,还去殴打他 既沈彘找凌月公主问罪之后,沈煜也带着沈庚和小薛氏也来了。 那日,沈煜带着沈庚回去,还没高兴多时,就被儿子身上的伤吓坏了,夫妻二人顿时大怒,召来那些平日里服侍沈庚的人,这些人懒怠,怕被纠责,且也怕凌月公主,于是只说世子不小心自己摔的,反正沈庚傻了,为自己辩驳不了。 但沈庚一直闹唤,扯着小薛氏的衣角,“救……救……” 小薛氏刚开始还以为沈庚想舅舅,安抚了一通才反应过来,任由沈庚将自己带回院子,一眼就看到了昏死过去的绵密。 小薛氏连忙叫来太医,正好,绿豆带来的太医过来,将沈庚和绵密一齐救了。 沈庚被凌月公主霸凌殴打的秘密便再也藏不住了。 小薛氏哭得近乎昏死过去,她性子一向绵软,此时也不免咬着牙用最恶毒的词汇去诅咒凌月公主,“这个贱妇,她把我的儿子毁了不算完,竟还时时去打他,欺负他,我苦命的儿……” 小薛氏捶胸顿足。 沈煜怒不可遏,当即上了折子,要求见皇上,见太后,他要将凌月公主的恶行公之于众! 一旁的绿豆想拦,沈煜却沉声道,“我知道太子妃一片好心,还派来太医为庚儿诊治,但此事关系重大,我必要让凌月公主付出代价!” 沈煜忍了这么多年,忍够了! 绿豆一个丫鬟,也不好再劝。 正好此时,沈彘带着大薛氏来看沈庚了,沈煜和小薛氏立即找沈彘和大薛氏问罪。 沈彘作为二叔公,沈庚被他的孙媳打了,他一定要给个说法。 大薛氏统管全家,沈庚被折辱了两年,她怎么不知道?或者知道,却刻意隐瞒? 沈彘和大薛氏被问住了,二人怒不可遏,沈彘背手,“岂有此理,凌月公主欺人太甚!” 大薛氏对小薛氏说,“宁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庚儿白白受委屈,庚儿可是咱们沈家的长子嫡孙,谁欺负了他就是踩咱们沈家的脸!” 沈煜夫妻俩也没想到沈彘夫妻会如此明理,二人依着前事,也不敢太信沈彘夫妻俩,沈彘见状直接大手一挥,“煜儿,你带着妻儿跟二叔走,二叔带你们去找凌月公主讨个说法!” 沈煜自是无法拒绝。 结果到了公主府,凌月公主一惊,她也没想到,沈庚能站起来,但看他躲在小薛氏身后的傻样,凌月公主心中一冷,随即否认,“献国公开心过头,生了癔症了吧?本宫何时去找过沈庚,还去殴打他,你说此话有证据吗?” 沈煜早就对凌月公主的不要脸有了认识,此番更是认识深刻,他气得手都哆嗦了,“证据?庚儿的伤就是证据,服侍庚儿的下人就是证据!她们亲眼看你带着人时不时去打我庚儿,凌月公主,你还想抵赖吗?” 凌月公主闻言,心头一松,她沁凉道,“哦?如此,那你们就带着这些证据,去找皇上和太后分辩吧!” 小薛氏怒极,“你以为我们不敢?请安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你虽为公主,但也别太嚣张了,妾身不信皇上能一直姑息养奸!” 凌月公主一瞥沈彘和大薛氏,淡声道,“送客。” 几人出来后,沈彘痛心疾首道,“当初让殊儿娶了凌月公主,当真是做错了,有这般嚣张跋扈的女子在,那还能有咱们半分活路?” 大薛氏连忙阻拦,“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沈彘却像着了魔一样,拍了下沈煜的肩膀,“煜儿,实不相瞒,济世那件事,也是凌月公主所为……” 沈彘将那件事一五一十告知了沈煜,神色恳切,倒让沈煜和小薛氏动容了几分,到最后沈彘道,“煜儿,你尽管去告,二叔做你的证人,咱们决不能让庚儿白白受辱!” 沈煜怔愣不语,大薛氏上前搀住小薛氏,“听你们二叔的吧,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这次一定要好好杀杀凌月公主的锐气。” 于是三日后,沈煜带着沈庚小薛氏以及相关人证进宫了。 太后得知沈庚在家被凌月公主一直欺负,气坏了,带着人就去了养心殿,打算好好收拾凌月公主,结果半途,青豆跑过来拦住了太后的去路,“太后,小姐说了,这次沈国公带来的人证,是安郡公……” 太后一听这个,镶着护甲的手,抬起,抚了下鬓角,慢吞吞道,“淑兰,扶哀家回宫,哀家头疼难忍,养心殿怕是去不成了。” 王嬷嬷很有眼力见,闻言关忧道,“太后这是怎么了,太后别怕,奴婢这就给您去请太医。” 太后的凤辇,就这么回去了。 养心殿里,结果可想而知。 沈彘又一次背刺了沈家人。 “回陛下,老臣却不知侄儿所说为何,凌月公主一直贤淑仁孝,素日对沈庚也是颇为悔痛,何来欺凌殴打一说,八成是这些下人看护不力,不敢说实话,把错推到了凌月公主身上。” 凌月公主狡辩,“那些所谓的证人证词,都是献国公府的下人,说不定被献国公夫妇收买了,献国公,你就这么恨我吗?当初那件事,也不是我也愿意看到的,若你还是耿耿于怀,不妨就此杀了我,也免得你带着一群乌合之众,来扰我父皇清净!” 沈煜和小薛氏差点儿没气死。 但气死也没用。 明绪帝见他二人的模样,还有沈庚的傻样,他好久没见过沈庚了,明绪帝唏嘘了一通,免了献国公二人的欺君之罪,让他回去好好照顾儿子。 众人走后,凌月公主心情大好,上前,正好看到明绪帝正在作画,她笑道,“父皇在画画,儿臣给您磨磨好了。” 明绪帝却拧眉,朝她摆了摆手,拒绝了。 明绪帝是一个皇帝,哪看不出凌月公主的手段,只不过沈煜实在太蠢,他又得顾及皇家颜面,总不能上赶着承认自己女儿霸凌献国公世子吧? 事实上,明绪帝早就对凌月公主有看法,当初那件事,他不怪潇潇,但凌月脱光了衣服诬赖沈庚是真的,太丢人了。 且她性子跋扈,也不是他喜欢的。 第117章 莲嫔娘娘是失足落水,多亏了宣王妃救了她 明绪帝隐晦道,“凌月,这做人也同作画一般,落笔有迹,哪怕一时看不出来,可瞒不了懂画的人,画者哪一点画错了,都明明白白在纸上,若堆得错多了,这画,也该废了。” 明绪帝说完,淡淡瞥了凌月公主一眼,凌月公主脸色一白,“父皇教诲极是,儿臣明白了。” “行了,你退下吧!” 凌月公主怀着沉郁的心情,离开养心殿,刚迈过门槛,就听明绪帝轻快的语气,“黄士良,去叫潇潇过来!” “奴才这就去。” 凌月公主心头一松,她不得父皇待见便罢,潇潇重获帝心就行。 没错,柳潇潇“复宠”了。 谁都没想到,毁了海棠宴,还当面折了宣王面子,意图刺杀太子的宣王妃,“复宠”了。 这还要从那一日坤宁宫,陆璿带着沈檀兮离开说起。 裴璇意嫉妒如焚。 本来是半装病,这次是真的病了。 偏她病的厉害,华香故技重施,又去拦陆璿,陆璿却只冷冰冰说了句,“看来紫禁城的风水与她不合,还是出宫吧!” 然后就走了。 华香原封不动将话带给了裴璇意,裴璇意黯然道,“他一定是气我不听他的话,自作主张进了宫,可他哪能明白我的心思,他母后被禁足,沈氏那厮还趁机夺了中宫之权,我不过是想替他尽尽孝心罢了。” 华香蹙眉,“小姐,恕奴婢直言,您不该啊,满朝文武都知道太子对皇后的介意,您怎么能去关怀皇后,况且皇后对您,也不是……” “华香,连你也不懂我的心思了吗?姑母她终究是太子的生身之母,母子哪有隔夜仇?” “而且……”裴璇意神情有些不自然,“虽然我不是沈氏那等奸猾狠辣之辈,但也不能光站着被她欺负,皇后终究是皇后,倘若裴霄有那么一天,皇后就是当之无愧的太后,有她的支持,我也算有些倚仗了。” 她说着,心里难免升起对沈檀兮的羡慕嫉妒来,这些,沈檀兮生来就有。 她咳了两声,掀开被子,下了床,“裴霄他对我虽好,但他迟早会有很多女人,美丽的,聪慧的,有才华的,有手段的,出身高贵的,我若想一辈子和他并肩,总不能一直被他庇护,我也要自己琢磨出一条路来。” “沈檀兮……那日,她狠狠给我上了一课。” “她在,恐怕容不下我。” 华香吓了一跳,“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太子妃又要对您不利是吗?我们赶紧去告诉太子吧!” 裴璇意摇头,说什么呢,说完,沈檀兮再把她用香囊刺激她的事情告诉裴霄,虽然裴霄不会在意,但……她不喜欢这种女子的口舌之争。 裴璇意淡淡道,“不必,裴霄还用得上她。” 华香气怒道,“这个贱人,早晚让她知道她是什么货色,她也敢跟小姐你比!” 裴璇意自嘲一笑,“如何比不得,适才我说的那些,美貌,聪慧,才华,手段,出身,她都有,若不是她早先得罪苦了裴霄,我如今也不知如何对付她了。” 华香还是不忿,冷哼一声,“残花败柳之身,亏得她命好,有些利用价值,不然太子殿下怎会饶她?恕奴婢直言,上次宣王何以为她添妆足足五抬,莫不是从前早有了首尾?”华香越说越激动,“哦哦哦小姐,奴婢想起,太子殿下被刺的一刀,就是沈氏为了宣王所做,她对宣王,可是诚心的很呢!” 裴璇意咬唇,瞳仁一震。 回想起那日饭桌上的异样,裴璇意突然醍醐灌顶。 怪不得裴霄凶神恶煞地将沈檀兮带走,沈檀兮和陆鄢眉目传情,定是伤了他的颜面,怪不得他那般生气。 裴璇意不仅心里那点酸涩和慌乱一扫而光,还想出了个好主意。 这件事,得让好妒的宣王妃知道。 她要给沈檀兮还以颜色。 于是,海棠宴那日,柳潇潇捂着脸跑走,正在宫里乱窜,而御花园里,裴璇意正和明绪帝的新宠,莲嫔在湖边喂鱼。 裴璇意要立志做最配得上陆璿的女人,她不相信自己比沈檀兮差,沈檀兮会收买人心,她也会,莲嫔是明绪帝的眼珠子,和她搞好关系,总不会错。 二人正在湖边赏鱼,各自只带了一个婢子,突然,柳潇潇捂着脸,跑过来,她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看看陆鄢有没有追上来,结果就把莲嫔怼湖里了。 裴璇意吓了一跳,连忙呼救,刚张嘴,柳潇潇跳下了水,把莲嫔救了出来。 莲嫔出事,明绪帝匆匆赶过来,心疼坏了,莲嫔躲在明绪帝怀里娇娇的哭,明绪帝大怒,质问,“是谁推爱妃下去的?” 莲嫔没看到啊,当时情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下去了。莲嫔的丫鬟不敢说,柳潇潇毕竟是王妃,而且是她推得没错,可是她也将莲嫔救上来了啊。 视线里,柳潇潇一身水,跟落汤鸡似的,心虚地看着明绪帝,明绪帝当即火了,就要问罪柳潇潇,裴璇意说话了。 “回禀皇上,莲嫔娘娘是失足落水,多亏了宣王妃救了她。” 柳潇潇难以置信地看着裴璇意,裴璇意朝她轻轻颔首。 柳潇潇乐了。 明绪帝没想到自己误会了柳潇潇,质疑道,“潇潇,既然是你救了莲嫔,你怎么不说话啊?” 都不像她素日的性子了。 平时早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了 柳潇潇明快道,“儿臣……儿臣不说,是因为儿臣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就个人罢了,多大的事。” 这倒是潇潇的性子。 明绪帝对柳潇潇的厌恶和怒火少了些,看到她左脸红了,他问,“你的脸怎么了?” 柳潇潇眼睛滴溜一转,立即咧嘴大哭道,“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阿鄢他打我,沈檀兮给他办选妃宴,他瞒着我不说,我不过推了他一下,阿鄢就当着众人打我!” “还有太子!原来当初将儿臣扔进狗笼的就是太子,我不过说了两句,他们就一起污蔑我行刺太子,父皇,儿臣不要活了,儿臣死了算了!” “胡闹!” 第118章 明日,就是她的死期了 柳潇潇最会添油加醋,一番话说的明绪帝蹙了眉。 “你定是做了什么犯忌的事吧?逼得鄢儿都对你动了手,还有太子……那件事朕也知道,都过去了,你当众揪着不放,哼,你当他是谁,他是朕钦定的太子,岂容你冒犯,你置朝规于何地,上次的板子还没让你长记性懂懂规矩吗?” 明绪帝说完,柳潇潇嚎的更厉害了,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裴璇意在一旁也忍不住蹙了眉,心道这宣王妃果真如传闻一般不拘小节,倒是……有趣。 这个有趣自然不是夸奖。 莲嫔柔声劝道,“宣王妃莫要再哭了,陛下还没说罚你呢!” 明绪帝叹了口气。 柳潇潇到底是他宠爱过的,且刚救了他的爱妃,过去种种错漏,皆为个性使然,眼前她又哭得这般可怜,明绪帝起了恻隐之心,“罢了罢了,海棠宴既然没成就暂且搁置,潇潇你先回去吧,至于选侧妃的事……”明绪帝嗔怒道,“要不是你不争气,朕怎么会求着太后为鄢儿选个侧妃主事!” 虽是责问,但明绪帝的语气也不如之前生硬了,柳潇潇闻声,感动道,“呜呜……我还以为父皇不疼我了……” 明绪帝冷哼一声,“这次就当给你一个教训,再有下次,朕真的废了你!” 柳潇潇撒娇似的撇撇嘴。 “好了好了,你们退下吧!” 明绪帝忙不迭去哄自己的爱妃,自然没空理会旁人,柳潇潇和裴璇意出来后,柳潇潇谢过裴璇意,“哎,你就是母后的那个侄女,也就是阿鄢的表妹?” 裴璇意点点头,“王妃娘娘好记性。” 柳潇潇自得一笑,“你既然是阿鄢的表妹,那就是我的表妹了,今天这件事你帮了我,大恩不言谢,下次我请你喝酒!” 裴璇意对柳潇潇豪放的举止不太适应,她勉强笑笑,“喝酒就不必了,非是臣女不给王妃面子,而是臣女的身子不济咳咳……” 柳潇潇见状上前给她拍了拍后背,手劲过大,差点儿把裴璇意拍倒了,华香连忙阻止,柳潇潇却误以为她们不好意思劳烦她,于是朝华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举手之劳!” 华香:…… 裴璇意感觉自己单薄的身子都要被柳潇潇拍碎了,顾不上咳了,慌乱嚷道,“多谢王妃咳咳,我好了!!” 紧接着裴璇意死死吞了口唾沫,站直了身子。 柳潇潇欣慰一笑。 “说来,要不是你的身子不好,太子妃的位置也不会轮到那个沈檀兮!”柳潇潇撇嘴,将刚刚海棠宴发生的事与裴璇意说了,裴璇意硬压下去的喉痒又冒了出来。 裴霄替沈檀兮出头? 应该的,现在沈檀兮毕竟是他的正妻,他维护她,就是维护自己的面子。 虽是这样想,可是从柳潇潇字里行间的描述,她脑补出的画面,心里还是酸的不行。 裴璇意佯装淡定道,“都怪臣女没这个福气……” “才不是,是你没她那么恶毒!” 裴璇意心中莫名畅快,她婉转道,“太子妃的为人,臣女过去也听说过,但太子妃此次回来,臣女见她好像改过向善了,如此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柳潇潇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沈檀兮的真面目,她道,“向善个屁,她只不过更会装了罢了!” 裴璇意担忧道,“啊,如此……倒是要提防一下了,”裴璇意一副突然想起什么的模样,随即隐晦道,“臣女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什么?” 裴璇意很纠结,“臣女要是说了,王妃可别介意。” 柳潇潇上前勾住裴璇意的肩膀,“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柳潇潇的姐妹了,咱们姐妹之间,无话不谈!” 华香见状感动道,“都说宣王妃大气好交友,没想到闻名不如一见。” 柳潇潇自得一笑,裴璇意彻底放下心,低声道,“王妃不觉得这个海棠宴有猫腻吗?” “为什么偏偏是沈檀兮给宣王殿下办这个选妃宴?” “沈檀兮和宣王殿下过去的关系,应该避嫌才是……” 柳潇潇心尖一跳,“你的意思是……不对不对,阿鄢对沈檀兮没意思了,他还给她大婚添妆呢,阿鄢说了,只当她是妹妹。” 裴璇意眉心猝不及防一拧,稍纵即逝,她恢复如常,“既是王妃与臣女做姐妹,臣女倒不妨实话实说了,那日坤宁宫,宣王和太子妃相伴而来,一路上说说笑笑,宣王还嘱咐太子妃,莫要被门槛绊到,太子妃笑得那叫一个……臣女看得出,太子妃对宣王还未真正断情,当着太子的面,便敢眉来眼去,惹得太子黑了脸,沈氏的心机……王妃要多多防备才是。” “什么?他们俩背着我去了坤宁宫,还一起吃了饭?” 裴璇意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柳潇潇瞬间怒火中烧,她喘着粗气像是要爆炸一般,怪不得怪不得,最近阿鄢总是找她麻烦,看她不顺眼,柳潇潇一下子为自己的处境找了个借口。 裴璇意安慰,“王妃要沉得住气啊,总归她已经嫁给了太子,即便真的还对宣王余情未了,也……” “你懂什么?哦~我明白了,她表面上要给阿鄢娶侧妃,实际上是想让那个侧妃分离我和阿鄢的感情,她太恶毒了!” “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目送柳潇潇气怒离开,裴璇意唇角微勾。 …… “小姐,现在外面都在谣传,您和宣王……藕断丝连。” 沈檀兮绣花的玉手一顿,不甚在意地问道,“从谁嘴里传出来的?” 红豆沉声道,“坤宁宫,还有柳潇潇!” “奴婢已经把宣王妃复宠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这件事和裴璇意脱不了干系。” 沈檀兮轻嗤一笑,“她想用黄谣毁了本宫,让太子彻底厌倦了本宫,但她失策了。” 若陆璿对她没情意,自是因此事厌恶够了她,但陆璿,呵。 沈檀兮虽被禁足,但吃穿用度比平日还要尽心,陆璿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把自己的贴身小厮元禄都留在了她身边照料着。 那日回来,还特地穿着一身玄袍,往沈檀兮院子转了一圈,沈檀兮刚被他禁足,哪会有好脸色,故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他沉着脸离开了。 “不仅失策,还帮了本宫一把。” “到是她竟和柳潇潇为伍了,呵,秋后的蚂蚱,本宫正还愁如何把自己撇出去,没想到她们俩还送上门了。正好,这个恨,这个祸,柳潇潇来背吧!” 绿豆闻言有些迫不及待,“小姐,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找太子,解了禁足?” “今日是什么时候?” “二十九。” “二十九……明日就是宁嫔二七了?” 绿豆点点头。 沈檀兮眯起危险的眸子,闻言柳眉轻挑,葱白的指尖拂过细腻的绣面,低声道,“就明日用过晚膳吧。” 再给凌月公主一日,明日,就是她的死期了。 第119章 黄赌毒,沈殊沾一个,赏银一万 凌月公主从养心殿出来,回到公主府,天色已晚,刚一进门,就见芸桦走过来,附耳,“公主,驸马来了,喝醉了,刚刚把翠羽认成了您,差点儿要收房,奴婢死命拦着才没成事,翠羽那婢子明显不老实,已经被奴婢关起来了,就等着您回来发落呢。” 凌月公主重重点头,赞道,“你做的好!” “回头本宫重重有赏!” 凌月公主说完,冲进了卧房,芸桦忙不迭跪下领赏,秋桐暗暗白了她一眼,眼里满是妒恨。 现在公主最信任的婢子是芸桦了,她要失宠了! 秋桐一改开始对她的关照,收住步子,阴阳道,“芸桦,看不出来啊,你竟如此机灵,照此下去,恐怕我的位子就是你的了。” 芸桦站起身子,没理秋桐的酸气,经过的时候,故意撞了她一下,挑衅,“啊, 不好意思,没看到。” 说着,她抬了下手腕,露出了一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 秋桐一眼就认出这是凌月公主的,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嫉妒成狂,“好啊你,你竟偷公主的镯子,我要去告诉公主……” “什么偷啊,嘴放干净点,怪不得公主说你心思多,这是公主私底下赏我的,公主说了,虽然我不是打小伺候她的,可比那些自小伺候的要伶俐贴心。” 这一番话,足够让秋桐破防,秋桐是自小伺候凌月公主的,没想到公主在背后如此诋毁她…… 秋桐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垂泪。 芸桦也不再理她,上前要去找凌月公主,就见沈殊光着膀子拎着外袍匆忙跑出来,光洁的身上多了几道鞭痕。 秋桐等丫鬟司空见惯。 芸桦一时无言。 凌月公主家暴驸马是老毛病了,偏也是驸马不争气,喜欢寻花问柳,心思不静,虽生了个好样貌好家世,但和堂兄沈庚截然不同。 惊才绝艳的沈庚在时,沈殊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心思奸诈的纨绔子弟罢了。 文不成武不就。 偏有了好机缘,逛妓院的时候,遇到了女扮男装的柳潇潇,两人一拍即合,结拜成异姓兄弟,后来更是和宣王,谢小侯爷,崔小将军成了生死之交。 跟着这些人在明绪帝眼前混,也混了个眼熟。 直到沈庚出事了,沈家后继无人,谢遥提议补偿沈家,沈庚出事,补偿到了沈殊身上,沈殊就这么成了御前侍卫。 后来随着安郡公水涨船高,他成了安郡公世子。 凌月公主看中了他,要嫁给他。 沈殊一开始不想娶凌月公主,因她是堂兄沈庚不要的,且不管怎样,她被沈庚看光了身子,凌月公主的名声也不太好,他想娶个温柔贤淑的妻子,今后若想胡搞,也不受限制。 然而权贵子弟的婚事,从不由自己做主。 宣王和柳潇潇来替凌月公主说亲了。 沈殊不得不答应。 柳潇潇说,凌月公主是她的好姐妹,他想着,与潇潇有关的,他都要好好护着,如果此生得不到潇潇,有了凌月公主,也算一种慰藉。 成婚后,一开始还是琴瑟和鸣的,他在御前的地位也随着驸马的位置水涨船高,但后来,他遇到一个性子爽朗的江湖女子,想带回家当小妾,结果就被凌月公主打了。 凌月公主还知道了他喜欢狎妓,当着一众奴仆,骂的他狗血喷头,偏他虽是个男子,但在一国公主面前,根本没有一丝该有的地位。 他就是窝囊废!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将往日的明目张胆换成了偷偷摸摸。 他不可能抛弃现在的一切。 他被沈庚压了半辈子,现在反压了一头,他简直睡觉都会笑醒,怎么会放弃? 凌月公主背地里去殴打沈庚,他如何不知? 换句话说,二房的人,谁不知道? 谁不像他一样,乐得看一向高高在上的沈庚落入尘泥? 虽然他这个驸马,时不时被家暴,但面上好歹风光着,凌月的公主身份,真真是好的不得了。 沈庚百般相拒,落得现在这般下场,何必呢? 清高的人,着实让人厌恶。 沈殊酒量很大,今日喝醉了,完全是因着沈竹蘅,他亲手埋了自己的亲姐姐,心里终归是难受的。 他以酒逃避,心情本就烦闷,一睁眼,还就是凌月公主持鞭怒骂的模样,嗯,她的鞭子,还是潇潇教的。 若不是她设计沈竹蘅,沈竹蘅不会死。 沈殊逃出卧房,在廊道里被凌月公主追着打,心里沉着恨,面上却嘻嘻笑着,“公主别生气,为夫不过喝醉了,才与那个婢子多说了两句,你若不喜,为夫将那婢子打死便是。” 不过一个婢女,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凌月公主的火气果然消了消,沈殊这般说,说明他对那个小婢子没真心,凌月公主收回鞭子,让人给沈殊上醒酒茶。 这事就算过去了。 公主府今夜挑了灯,沈殊可以留下。 行过房,沈殊像只臭袜子一样,被公主丢出来。 夜深人静,孤月高悬,去公主府偏院的路上,沈殊的侧脸阴晦沉郁。 芸桦偏头看了他半晌,柔声道,“夜里冷,待会回了房,不若奴婢给驸马爷用些小玩意,生生火?” 沈殊本就是爱玩的性子,大半夜,一个貌美的小婢子,跟他说这般暧昧的言辞,沈殊舔了下后槽牙,轻声道,“大胆,你家公主知道你跟本驸马说这种话吗?” 芸桦一惊,顿时解释,“驸马爷恕罪,奴婢是一片好心,况且奴婢……只是想为驸马爷点个水烟罢了。” 沈殊有些失望,却也没拒绝,虽然他不抽水烟,但被芸桦勾起了兴趣。 到了地方,沈殊坐到椅子上,由芸桦伺候。 芸桦一点烟一边说,“这是南洋进贡来的新物事,听说吸上一吸,就能脱胎换骨,飘飘欲仙,忘记所有烦忧……” “哦,竟这般神奇?”沈殊合眸吸了一口,嘴角渐渐抬起。 芸桦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殊陶醉的模样,瞳仁微闪。 一万两到手。 那人说了,黄赌毒,沈殊沾一个,赏银一万。 第120章 早在两年前,死在了他的心里 “参见太……” 元禄看着眼前女子的装扮,怔愣一下,紧接着问安。 “嘘……”沈檀兮竖起食指封住唇锋,守在门口的元禄立时领悟了,眼睛锃亮。 “太子可在里面?” “回娘娘,殿下正在里面沐浴呢!”元禄的声音抑制不住的开心,太好了太好了,太子妃终于来找太子了。 沈檀兮轻轻颔首,“里面可有人服侍?” 元禄更开心了,“没有没有,奴才正要进去服侍呢。” 沈檀兮看了眼隐在傍晚落暮中的青砖绿瓦,轻声道,“那你走吧,本宫有事要和殿下相商。” 元禄稳住心绪,躬身告退。 沈檀兮上前,拉开门时忍不住顿了一下。 眼梢掠了眼身上的装扮,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绯色小衫,青蓝色高腰襦裙,飞仙髻,上面簪着青花步摇,额间一枚殷红的桃花钿,颈上挂着硕大的祈福玉牌,如珠如宝,俏丽生姿,妥妥是两年前的她闺阁中的装扮。 若陆璿真的从那时开始对她动了心思,那这一身不得迷死他? 吱吖一声,沈檀兮推门进去。 屋子里雾气袅袅,屏风上挂着男人的衣袍,似是听见有人进来,男人的声音低低传出,“元禄,给孤擦背。” 沈檀兮狡黠一笑,猫着身子缓缓走过去。 屏风内侧。 陆璿阖着眼,双臂搭在浴桶上,忽然,浓稠的水汽里,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暗香,如梦如幻,香气像是……山茶花。 还是八月中旬的。 曾经,有个娇蛮不好伺候曾经说,她只要京郊玉峰山八月中旬的新鲜山茶泡澡,少了一日,扣半月月奉。 可他冒着暴雨,走在山里,费尽千辛采回来的山茶,给她泡的香香的,她却跑到陆鄢面前,拎着裙摆显摆,“鄢哥哥,我今日香不香?” 呵。 陆璿眉心微动,豁然睁开眼,眸底的潮黑残厉未消,几分骇人。 健硕的双臂肌肉陡然凝起,双手掐着木桶边缘,几乎要将其捏碎。 这时,一只柔夷轻轻抚上他的后颈,带着几分撩拨和痒意。 陆璿眸光一沉,下意识想要将这个不要命爬床的女子杀了,紧接着那股山茶的香气愈烈,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浑身一震,像是才从刚刚那段晦暗的回忆里苏醒一般,周身的紧绷随着女子轻柔的揉捏放缓。 浑身都软了,只有一个地方,硬了。 陆璿压抑着呼吸,一动不动。 感受着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在他坚硬的肩颈上抓来抓去,像搔痒一样,哪像揉肩啊! 直到女人捏着他的肩颈,慢慢贴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阿霄哥哥,兮儿服侍得舒服吗?” 陆璿勾唇,漆黑的眸底涤荡出漫长的笑意。 他懒散道,“不错,继续。” 沈檀兮看着陆璿的后脑勺,重重哼了一声,继续个头,老娘手都酸了。 身后没有了动静,陆璿正疑惑着,那双小手缓缓从脖颈爬了下来,顺着他的锁骨,滑到胸肌时,他听到她忍不住窃笑了一下,陆璿的心似被重重一拨,呼吸微沉,他眯起眸子,却未加阻拦。 那只手胆子愈发大了,同时,她的脸已经贴在他的耳边了,只要稍稍侧首,便能攫住那张调皮的小嘴。 陆璿知道,她来的目的为何,所以他并不心急。 他像个禁欲入定的高僧,任由妩媚狡猾的小妖精撩拨勾引,却丝毫不为所动。 沈檀兮摸着陆璿的八块腹肌,差点儿没笑出声。 清净的水面上浮着一层花瓣和药草,烛火氤氲,透过间隙,隐隐约约可窥见水下的情形。 沈檀兮不免感叹,古代女子也太苦了,美色在前,也要故作矜持,不能随心所欲。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进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已经伸到头了,在往腹肌下摸,就要栽进去了。 她继而暂停,下巴软软搭在男人肩上。 “怎么不往下摸了?” 耳边,男人的声音低哑温柔。 “胳膊不够长……” 听着这娇气懊恼的口吻,陆璿再也抑制不住,手臂抬起,一把揽过女子的腰肢,将她拖到水下。 沈檀兮惊呼一声,下一秒,被男人结结实实抱在腿上,她感觉到了什么,蓦地睁大了眸子。 四周水珠漫起,如雨幕般落在二人身上。 陆璿这才发现沈檀兮的装扮,顿时,那双湛亮锐利的眸子,紧缩了下,然后便如海一般深沉幽邃。 身子,也如定住一般。 眼前这个人,这身装扮,这张脸,这股气息……他的心仿佛被一双大手捏紧,挣扎喘不过气来。 男人的眸色,一时惊措,痴迷,痛苦……狠厉,复杂至极。 眉心也随之拧起。 沈檀兮暗暗端详着陆璿的神情,心下一笑。 她记得从前看过一句话,男人心底的白月光的杀伤力,多年后即便白月光本人来了都不行。 那白月光本人加原样复刻呢? 沈檀兮甜甜一笑,双臂揽上陆璿的脖子,娇蛮道,“裴霄,你这几日又去哪偷懒了,再让本小姐找不到,我就……把你月钱都扣光!” 她说着,小脸靠上他的肩膀,肩膀上,滑腻软香的触感,耳边,她的话语和声音一字不差地窜进他的心里。 对,心里。 他的心,早就裂成了两半。 此时,那一半,疯狂地叫嚣。 清醒的大脑告诉他,这个女人,真是……聪明得厉害。 他的软肋……他陆璿,冷情理智了半生,只那么一个软肋。 现在,被她死死掐在手里。 他静静地凝着怀里的女人,告诉自己,她,不是她。 她,死了,早在两年前,死在了他的心里。 或许只有这般自欺欺人的幻想,才能遏制住他心里那只凶残暴虐,急欲把一切毁灭撕裂的猛兽。 可欺骗终归是欺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真实,哪怕是幻境,都勾得人忍不住沉沦。 从前,他忙着自己的事,几日不见,她也是这般质问他,他却不觉得她颐指气使,反而隐隐开心。 她在意他的,白瑾时常半个月不出现,她都不问一句,她只关心他。 而现在……他只剩绞人欲死的心痛,还有挥之不散的冷意。 身旁的男人长久没有反应,可是她身下那处,却越来越硌人,沈檀兮等得心烦,下意识啧了一声,紧接着眸光一闪,她轻轻抬起头,用懵懂的语气问道,“裴霄,你怎么洗澡还带着匕首啊,太硌人了,你拿出来吧,泡了水,生锈了怎么办?” 陆璿一怔,脑中那根纠结的弦瞬间崩裂,他眼神更暗了,揽住沈檀兮的腰,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小脸,轻声道,“你帮孤拿出来。” 这是醒过神来了。 沈檀兮暗忖,面上乖巧道,“好吧。” 说完,小手听话地伸进水下,然后就听到男人粗沉的呼吸一顿,沈檀兮无辜地眨了眨眼,“在哪呢……” “啧……” 直到头顶男人轻轻一笑,几分无奈,几分纵容。 沈檀兮十分认真,闻声朝陆璿看去,紧接着,唇上一重。 陆璿狠狠地吻了上来。 这场幻梦,他,入了便是。 唇瓣被疯狂肆虐,他像是饿了很久,带着惩罚的力道,吞噬席卷着她的一切,直到她气息殆尽,他暂且离开,大掌掠开她的衣衫,吻密密实实印了上去。 第121章 宜春殿私会 “冷……” 身上沾了湿,一瞬间接触空气,沈檀兮颤声说了句,陆璿抽空回了句,声音低哑,“做完就热了。” 沈檀兮:…… 他很快将她剥了个干净,细腻白嫩的小人,在昏黄的烛火下,如漫了一层光,她羞涩又楚楚可怜的神情,比他的梦,还要虚幻。 这就是一场梦,上天怜悯他裴霄的一场梦。 他把他的小姐还了回来。 男人的周身愈发胀痛,眼前却酸涩湿润了起来。 他的兮儿,若知道他将她狠心舍了,会很难过吧。 她其实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了。 可他,也舍了她。 是陆璿发上的水,滴在她的脸上了吗? 沈檀兮合眸,正待那一瞬的酸胀,蓦地,被水珠打醒了,她睁开眼,陆璿的身子压了下来,她看不见他的脸。 突然,她小脸一皱。 她对陆璿的兄弟,真是又爱又恨啊。 …… 柳潇潇连着几日伴驾,将明绪帝哄得十分开心,选侧妃的事,明绪帝连提都不提了,柳潇潇松了一口气,陆鄢也松了一口气。 陆鄢最近心情不错,不错的原因就是……柳潇潇没回王府,在坤宁宫暂住些日子。 但住长了也不是一回事,陆鄢现在对柳潇潇十分戒备,就怕她出其不意,又惹祸,现在在坤宁宫,又每日陪着明绪帝下棋作画取乐,他生怕她又不小心触怒龙颜,于是打算进宫将她接回来。 接她回来必定要为那一巴掌道歉,陆鄢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 然而陆鄢下了朝,去坤宁宫接人,柳潇潇却不在,说是和裴小姐去逛御花园了。 陆鄢不喜欢裴璇意,他想来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子,这个裴璇意还总是针对沈檀兮,他不明白潇潇怎么和这个裴璇意走得近了,但考虑到柳潇潇的性子,也不奇怪。 御花园,柳潇潇冷哼,“肯定是沈檀兮听说了这件事,怕被我抓到,所以就装病不敢出来了,哼!” 裴璇意的神情也有些沉郁,这个消息已经放出去那么久了,当事人几个都没反应,沈檀兮没反应,裴霄也没反应。 她是既没看到沈檀兮破防犯错,又没看到裴霄的冷落,更没看到柳潇潇撕沈檀兮。 裴璇意一时有些沮丧,难道自己的挑拨离间之计失败了? 二人正愁着,假山后,一个婢子和一个太监的声音低低传来 婢子:“现在风声这么紧,你找我岂不是害人?” 太监:“怕什么,就算事发了,你主子和我主子整的圣宠,皇上也不舍得罚啊,大不了就让太子休妻呗。” 小婢子倒吸一口气,紧接着问道,“你找我何事?” 太监:“劳烦转告娘娘,殿下几日不见,甚为想念,思及近日风波,故不好明面上相聚,恰好今夜是宁妃娘娘的二七,宫里人忌讳,故都不往宜春殿去,殿下就约在亥时初刻,宜春殿后巷大槐树下,王爷说了,不见不散。” 小婢子嗯了一声,临走时担忧道,“既是宁妃二七,若陛下冷不丁过去怎么办?” “呸呸呸!怕什么说什么,你白在宫里混了?我不是说了,光陛下一个人发现,还好,陛下宠爱殿下人尽皆知,为了殿下的声誉也不会声张,就怕……” “就怕什么?” “就怕好多人看见,二位主子百口莫辩,为了皇家声誉,陛下一定会处死娘娘!” “啊?”小婢子惊呼。 小太监嘱咐道,“所以你一定要保密,别让别人知道,要不然……咱俩的罪过就大了!” “好好好!” 小太监和小婢子鬼鬼祟祟地离开,假山一侧,裴璇意咬唇,同情地看向柳潇潇。 “王妃,许是旁人,不一定是太子妃和宣王……” “什么不是?”柳潇潇怒不可遏,一张嘴,唾沫都喷到了裴璇意脸上,裴璇意下意识嫌弃地皱眉。 “你没听他们说,今晚陆鄢要和那个贱人在宜春殿私会吗?好啊好啊,他们果然背着我胡搞,陆鄢,我恨你!!!”柳潇潇尖锐的声音几欲穿破耳膜,裴璇意和华香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嫌弃。 裴璇意再转过头去,眼里已是深思之色。 “王妃你莫要声张了,此事若是真的,需要从长计议。” “还怎么计议?我的绿帽子都镶头上了,”她恶狠狠道,“陆鄢不仁,不要怪我不义,我今晚就要捉她们的奸!” “捉奸……自是一定的,但王妃没听那两个宫人说吗?”裴璇意暗暗提醒。 柳潇潇想起来了。 半晌,她切齿道,“好,我不能自己去,我不仅要带上父皇,还有其他人,对,今晚是宁妃的二七,我要把凌月也叫过来,大家都看着,看……沈檀兮怎么死!” 柳潇潇的眸光像是淬了毒一般。 裴璇意面容清淡如水。 回去的时候,只剩她和华香,华香问,“小姐觉得今夜宣王妃会成功吗?” 裴璇意自得一笑,“怎么如此刚好,咱们散播的话,却在两个宫人嘴里成了真?” “您的意思是,此事有诈?” 裴璇意摇摇头,“沈檀兮再厉害,也不可能封住所有人的嘴,刚刚那个小太监,我认得出,是御前的人,今日宣王表哥进宫见了皇上,八成为的是让这个小太监去传话,所以宣王相邀一事,做不了假。” “难道宣王和沈氏真的藕断丝连?”华香一副恶心到了的神情,“那她岂不是给太子……贱人!” 裴璇意淡淡道,“总归青梅竹马的情分,当初,她为了宣王,可是不惜杀了太子,只两年,便变了性吗?” 她说着,突然叹了口气,忧虑道,“沈檀兮惹出这种事,到底还是毁了裴霄的计划,不过……一直让这种女人留在裴霄身边,我实在是不放心。” 裴璇意对自己的计策十分得意,沈檀兮也不过如此,凭她略施小计,她便……哎。 华香道,“等过了今晚,太子殿下身边就安全了。” 第122章 若她非龙种一事,被皇上知道 晚膳过后,柳潇潇跟凌月公主来到养心殿,明绪帝一见到柳潇潇,就说道,“潇潇啊,今日朕没空和你下棋。” 其实是下烦了。 和柳潇潇下棋,就像哄孩子玩,哄着哄着就烦了。 柳潇潇上前,“父皇,我不是来找你下棋的。” “那你来干嘛?” 柳潇潇眼珠一转,机灵道,“今天是宁妃娘娘的二七,宁妃娘娘生前对我不错,所以我想着去宜春殿祭奠一下她,”她看了眼凌月公主,“我把凌月叫来一起,父皇,您若闲着,不如和我们一起去祭祭宁妃娘娘?” 明绪帝拧眉,“宫里不允许祭祀,你们都忘了?” 凌月公主自上次被明绪帝提点了,心中戚戚,此时听出明绪帝的语气,父皇对她母妃的冷漠,她到底有些难过,她黯然道,“不是祭祀,就是去宜春殿上一炷香,聊表哀思,儿臣听说这些年,父皇很少见母妃,儿臣斗胆,请父皇随同一起去宜春殿,母妃若知道父皇的惦念,一定会走的安心。” 明绪帝略有恻隐,一旁的柳潇潇见状,连忙上前抓住明绪帝的胳膊,撒娇,“父皇就一起去吧,儿臣也邀了莲嫔娘娘一起。” 明绪帝一听莲嫔也去,便再也没有犹豫了。 去了也好,也免得旁人说他刻薄妾室。 快到亥时,一众人朝宜春殿走去,明绪帝带着莲嫔走在前面,柳潇潇和凌月公主落了后。 凌月公主忍不住问柳潇潇,“潇潇,你到底要做什么?” 柳潇潇朝她使了个眼色,“你就等着吧,宜春殿有好戏看。” 凌月公主不明所以,却也不再问了。 而柳潇潇回过头,眸底闪过一丝阴霾。 她在坤宁宫住了几日,陆鄢都不来接她,偏偏今日……他是来接她,还是找借口来宫里和沈檀兮私会? 她适才拒绝和他回王府,他便这么走了,是真走了还是…… 柳潇潇恨得要咬人了。 陆鄢真的敢负她! 待会儿抓了奸,她要让这对奸夫淫妇好看! 柳潇潇估摸着时辰,上前,“父皇,待会到了宜春殿,还是莫让太监通报了,若宁妃娘娘的鬼魂真的在宜春殿,一通报,岂不是要把她吓跑了?” 还没把宁嫔吓跑,倒是怕莲嫔吓了一跳,莲嫔缩到明绪帝怀里,明绪帝沉了口气,“潇潇,胡说八道什么,什么鬼魂,宫里哪有鬼魂?” 他安抚莲嫔,“爱妃别怕,有朕在,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伤你。” 莲嫔感动地看着明绪帝,“皇上……” 柳潇潇没法,只好无赖道,“反正就别通报嘛,父皇你就答应我吧。” 若是通报了,岂不是把人吓跑了…… 明绪帝拧眉瞥了她一眼,“好好好。” 柳潇潇自得一笑。 很快到了宜春殿,黄士良上前开门,“陛下小心脚下。” 明绪帝搂着莲嫔迈过门槛,目光所及,宜春殿此时空无一人,荒寂冷幽,实在是渗人的紧。 突然,身后,柳潇潇小声道,“宁妃娘娘,我和皇上,还有莲嫔娘娘,凌月公主来看您来了。” 明绪帝龙颜耷拉下来,潇潇这孩子…… 黄士良察言观色,率先挑着灯进去,找适合祭拜的地方,结果他找到一个,柳潇潇就否决一个,柳潇潇的大眼睛在黑夜里尤显硕大,她煞有介事道,“不行不行,这个地方不行,宁妃娘娘不喜欢。” “这个地方也不行……” 柳潇潇那个找啊。 直到走上长廊,俯瞰整个院落,不远处就是那棵大槐树,槐树一侧隐隐有道光。 柳潇潇心头一紧,立马回头,“我找到了。” 她带着一众人隐在宜春殿的后巷拱门后,那棵槐树不过几步之遥,虽隔着树干,看不见那一侧的场景,但声音隐隐透了过来。 莲嫔好奇,“那里有人……” 柳潇潇瞥了眼明绪帝,装傻充愣道,“父皇,不会是宫里的人也在给宁妃娘娘祭拜吧?” 明绪帝默不作声地看着那处光亮,闻言点了点头。 凌月公主好奇,“要不我们去看看?” 话音刚落,就听大槐树下,传来了声音。 一道女声,却不是沈檀兮的。 柳潇潇诧异地拧紧眉头。 “宁嫔娘娘,今日是您的二七,奴婢给您烧些纸钱让您早登极乐,凡间种种莫要再留恋了。” 凌月公主听出来了,“这好像是母妃宫里芸松的声音。” 莲嫔似也听出来了,赞道,“皇上,这婢子倒是忠心可嘉。” 明绪帝颔首。 芸松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奴婢无能,不能为您伸冤陈雪,非是奴婢不想,而是……公主以奴婢全家老小威胁,奴婢不得不把秘密咽进去。” 话音刚落,芸桦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传过来。 莲嫔和柳潇潇疑惑地看着凌月公主。 凌月公主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明绪帝已然眉心蹙紧,凌月公主正待上前,打断芸松,“父皇,母妃有冤情,儿臣要去问问。” 却被明绪帝一个抬手制止住。 此时此刻,帝王的威严尽显。 无人敢动,无人敢出声,都在听后续。 “奴婢知道您死的冤枉,死的痛苦,皇上虽对您的死因存疑,也遣了太医院的太医去查,但他们哪晓得那些恶毒的招数,奴婢想,公主也是被逼急了,若她非龙种一事,被皇上知道……” “你这个贱婢胡说什么?!” 凌月公主再也听不下去,上前冲过去,给正跪在地上烧纸的芸松甩了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 芸松捂着脸,像见了鬼一般,“凌月公主?” 下一秒,见到凌月公主身后的皇上,芸松瞪大了眼睛,恐惧到了极点,说了句,“皇上……”就昏了过去。 凌月公主压抑住心慌,看向脸色沉青的明绪帝,颤声道,“父皇,莫要听这个贱婢的胡说八道,她……” 明绪帝却眼皮未抬,低沉下令,“黄士良,将这个婢子弄醒,带到养心殿。” “还有……把太子妃,太医院,敬事房的人都叫来。” 龙裔有疑,自是不能轻易放过。 黄士良知道事关重大,谨慎地点了点头,“奴才领命。” 明绪帝说完,未再给旁人一个眼神,起驾回宫。 柳潇潇怔忡地眨了眨眼,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见沈檀兮和陆鄢私会,反倒是凌月被指非龙种…… 她走向凌月公主,想问个明白。 凌月公主也慌了,又慌又恨,这个该死的婢子,竟污蔑她的身世,让父皇都起疑了,她恨不得活剐了她! 然而现在最重要的是,证明她的清白。 “凌月,这是怎么回事?” 凌月公主恍惚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八成是谁要加害于我!” 加害? 柳潇潇灵光一闪,却没抓住。 她劝道,“你放心,只她一面之词,父皇不会信的,你怎么会不是龙种?” 凌月公主沉了口气,连连点头,对,她不怕,她就是父皇的女儿,不是一个婢子胡说八道就能颠倒的! “潇潇,我们去养心殿,我倒要看看,是谁要害我!” “好!” 第123章 凌月公主竟然……将宁嫔娘娘灭了口 太子府。 沈檀兮觉得,这次的陆璿和大婚那晚的他,不太一样,如果要细分,她觉得,今晚的他,才像过去的裴霄。 一阵情潮过去,沈檀兮懒懒地贴在陆璿胸口,陆璿一手环着她,一只手摩挲着她的蛾眉,很是温柔。 沈檀兮撑着精神未睡,恰好给了陆璿机会,男人一波又起,唇间细腻地轻唤,“兮儿……” 大掌开始不老实起来。 沈檀兮像只炸毛的小猫似的,百般闪躲着男人的调情,直到被陆璿再次压到身下,沈檀兮歪过头,娇娇地笑,声音甜得陆璿浑身发紧,“我累了……” 男人在她额上早已晕开的花钿上落下一吻,轻笑,“嗯,你不用动,孤来。” “不要!”沈檀兮笑着去推,陆璿却似故意逗她,佯装去亲,沈檀兮笑声清脆悦耳,听得陆璿心头软了又软。 突然,她柳眉一蹙,紧接着撅起嘴,委屈地看着他。 陆璿唇角扯起抹坏笑,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轻咬了句。 沈檀兮一怔,随即小脸红的滴血。 陆璿简直爱极了,低头吻了上去。 门外蓦地传来元禄紧绷难为的声音,“殿下……娘娘,宫里传来旨意,要太子妃即刻前去养心殿面圣……” 沈檀兮眸光一闪,终于来了。 与此同时,对上陆璿顷刻黑了的脸,沈檀兮忍俊不禁。 亲爹大晚上扰他好事,饶是陆璿再克制隐忍,也压抑不住怨气。 但他还是穿好衣服,亲自送沈檀兮进宫。 一般来说,皇上不会半夜传召旁人进宫,更何况沈檀兮“尚在病中”,必是出了大事,才急召她入宫。 马车里,陆璿瞥了一眼劳神在在的沈檀兮,心里有了八分猜想,必定是这丫头又做了什么。 突然,沈檀兮皱起小脸,担忧道,“殿下,你说父皇夜里传召妾身所为何事,莫不是妾身做错了事?” 陆璿对沈檀兮剧变的神情尽收眼底,但他还是抓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轻声安抚,“别怕,一切有孤在。” 他本想说,他不会像陆鄢一样,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 他的守护,也只能局限在他们合作的程度上了。 多说无益。 马车一路无阻,沈檀兮和陆璿下了马车,赶去养心殿。 养心殿灯火通明,却隐隐透着股压抑。 越靠近,殿内的声音愈发清晰,几个字眼,几声咆哮。 见她二人过来,侍卫正待通报,被陆璿拦下,陆璿道,“孤和太子妃自己进去便可,”他顿了下,正好传出凌月公主歇斯底里地吼声,他叮嘱,“都站远点,今夜的事,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侍卫连连点头。 陆璿牵着沈檀兮的手,刚要进去,黄士良匆匆走出,撞见他俩,黄士良行礼后,苦着脸提醒,“殿下娘娘快进去吧,陛下发了大怒……” 沈檀兮深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能表现出知情,她诧异道,“黄公公,出什么事了?” 黄士良将宜春殿芸松的话一五一十说了,“陛下在宜春殿听一个婢子说,凌月公主许不是龙种,因着这个秘密,牵扯了宁嫔之死……”黄士良说的隐晦,但此事足以震惊所有人。 沈檀兮惊呼,“什么,你说凌月公主不是父皇的女儿?还有宁嫔娘娘的死……” 陆璿却十分淡定,沉吟了片刻,还轻笑道,“怪不得……怪不得当初宁妃娘娘的死因不明,哼,她竟还想赖到孤的太子妃身上。” 黄士良也想起了这一出,恍然大明白了,他也不敢多说。 沈檀兮看着黄士良的神情,心里默默为陆璿点了个赞,这样一点即透的盟友,真是让她舒心。 三言两语,就又把凌月弑母一事坐实了。 黄士良道,“陛下正在里面审了,太子妃别担心,陛下召您过来,许是问问宁嫔故去前的情况。” “哦……”沈檀兮放了心。 “奴才就不耽搁了,奴才奉命去公主府传唤证人。” 陆璿道,“黄公公去吧。” 沈檀兮和陆璿进去的时候,没料到人来得那么齐,陆鄢和皇后就不提了,裴璇意也在。 裴璇意见陆璿来了,心虚地别开了眼。 陆璿眸光闪过一抹暗色,稍纵即逝。 紧接着带着沈檀兮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 明绪帝脸色铁青,见她二人来了,语气稍缓,“太子也来了,赐座。” 小太监搬来了两张椅子。 沈檀兮没料到还有自己的,她见陆璿坦然坐下了,她也坐下了。 对面,皇后陆鄢都还站着。 沈檀兮理解。 出了龙嗣混淆的事,中宫皇后自是难辞其咎。 至于陆鄢……八成是给凌月求情被牵连了。 沈檀兮问道,“父皇唤兮儿来,是为何事?” 明绪帝冷笑一声,睨着下阶的几人,“太子妃领六宫之权,今日宫里发生了大事,朕叫你过来,一同审查!” 沈檀兮闻言,忍不住朝跪着的几人看去,芸松浑身抖如筛糠,恐惧地偷看凌月公主,凌月公主一脸愤然,还有敬事房总管,太医院院正,后面还有几十个宜春殿的宫人,沈檀兮收回目光,恭敬道,“儿臣遵旨。” 对面,皇后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凌迟。 明绪帝的话,就是彻底不信皇后了,本来解了禁足,也许还能将六宫之权还给她,这下…… 明绪帝给养心殿服侍的孙姑姑递了个眼神,孙姑姑捧着一叠册录上前,“娘娘,今日之事事关凌月公主身世,有宜春殿的婢子举报,凌月公主非是龙种,当初宁嫔与人苟且,暗结珠胎,因此宁嫔觉得愧对皇上,多年礼佛行善。” “适逢宁嫔娘娘感染伤寒之际,凌月公主收信入宫,据殿里婢子芸松说,宁嫔与凌月公主说了身世,且她想向皇上坦白真相,岂料遭来凌月公主的反对,后来,凌月公主竟然……将宁嫔娘娘灭了口。” “你胡说!父皇,儿臣没有!” “将她的嘴堵上。” 两个太监堵上了凌月公主的嘴,沈檀兮站起身,震惊过后,疑惑道,“既是凌月公主弑母,可那日太医们全验过,并无他杀之迹。” 孙姑姑解释,“芸松说,凌月公主是拿一根细长的软针,从宁嫔娘娘的百会穴刺入,直到针埋在宁嫔娘娘的脑里,便可即刻毙命,任谁也查不出死因。” 视线里,凌月公主脸色煞白,此时疯狂摇头否认。 沈檀兮轻轻掠了一眼她狼狈慌措的模样,心下一笑,好戏才刚开始啊。 第124章 坑一把皇后,顺手的事! “当日宁嫔娘娘患伤寒之症,儿臣得到消息,便遣了太医过去,那日宜春殿的婢子也说了,口供的确和凌月公主的不符,儿臣当时还以为凌月公主伤母离世,记忆有了差错,若真如供词所言……”沈檀兮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道,“宁嫔娘娘之死,的确有蹊跷。” 沈檀兮跪下,告罪,“父皇恕罪,儿臣奉父皇之命,暂领六宫之权,却出了宫妃横死之事,儿臣惭愧,若非有人告发,儿臣便一直蒙在鼓里,岂不是愧对父皇的信任?” 明绪帝抬抬手,切齿道,“不关你的事,是这毒妇太狠!” 皇后一侧的人呼吸一沉,凌月公主被堵上了嘴,呜呜叫唤着,绝望地流泪。 沈檀兮扫了一眼,见陆鄢深深地看着她,带着隐隐的期待,她差点笑出声。 沈檀兮敛眸正色道,“父皇,此事尚未查清,还不能妄作定论,首先,凌月公主的身世,照芸松所言,公主却非龙裔,是宁嫔与人苟且,暗结珠胎,”她摇头轻笑,“父皇,咱们宫里不比其他,守备森严,敬事房档案详细记录着各宫妃嫔的宠幸情况,刚刚儿臣粗略地翻了翻,确无差漏。” 她转过身,美眸一凝,冷肃道,“你就是芸松?” 芸松惊惧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太子妃,奴婢……奴婢没有说谎。” “没有说谎,本宫看你嘴里是一句真话也没有!” 凌月公主也没想到沈檀兮会向着她说话,她来不及想其他,此时此刻,她只想洗脱嫌疑,她朝沈檀兮疯狂点头,“呜呜呜……” 这边芸松哭诉道,“奴婢没有说谎,这个……记录是改过的。” “可笑!”沈檀兮冷声驳斥,“深宫档案岂容旁人随意更改,说,是谁指使你攀篾凌月公主?” “奴婢没有,的确是改过的……”芸松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她看向明绪帝求救,“太子妃有所不知,当年……宫规并非现今这般森严,皇后娘娘……”她偷偷瞥了眼皇后,见皇后瞪眼,她垂下头,声如蚊蚋,“治宫松怠,各类账目都是混乱不堪,内务府时常有人偷偷送东西出去,还有人把违禁物送进来,后来更是胆大妄为,只需百两银子,便可……” 芸松一顿。 明绪帝眯眸问道,“便可如何?” “便可……让太监不去势入宫!” “混账!”明绪帝大怒,大掌拍向扶手。 皇后应声跪下,“皇上……” 明绪帝压抑着怒意,目光移向皇后,锐利如刀。 皇后白着脸辩驳道,“皇上莫要信这个贱婢的一面之词啊。” 芸松坚定道,“皇上,奴婢绝无半分虚言!皇上不信可以去传召宫里的一些老人,他们有的亲眼目睹那些贼子送宫里的宝贝出宫去卖,还有未阉割的太监,以及各宫各院的陈账烂账……太子妃娘娘应该最有感触,太子妃娘娘理账清宫,废了好大一番功夫,阖宫均见,如此情况下,改一条案录有何难处?” 众人随着芸松的话看向沈檀兮,沈檀兮抿唇,似是纠结。 明绪帝冷笑,“怪不得……怪不得前些日子揪出个没阉的太监,怪不得清宫闹得鸡飞狗跳,你们还向朕进谗,太子妃以权谋私,哼!”明绪帝狠狠一拍,“朕的后宫都成菜市场了,不清能行吗?!太子妃甚至累病了!” 皇后梗着脖子,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绪帝沉了口气,“你们一个个平日里跟朕表忠心,体贴朕,与朕分忧,结果呢!” 明绪帝又想起明月公主那一出了,他盯着阶下的皇后,冷冽的目光仿佛淬了毒,“皇后!好啊,朕的亲女儿你没看好,一个孽种,偏由你的疏忽住进了皇宫!”明绪帝怒不可遏,顺手将手里的佛珠摔向皇后,砸了皇后满脸。 珠子吧嗒吧嗒地落地。 皇后红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明绪帝。 这就是少时允诺她一生不弃的男人? 他怎么可以当众凌辱于她? 皇后伤心不忿,明绪帝看她这副模样,是又爱又恨,恨她烂泥扶不上墙,爱……少时爱她纯真清高,可她是皇后啊! 怎么这么多年,她还不知道,身处高位,哪怕一个疏忽,一个错漏,就是大忌! 太后说得对,裴海金……不堪为后。 明绪帝失望透顶。 周围鸦雀无声,见明绪帝发怒,都跪了下来,陆璿淡淡道,“父皇息怒。” 沈檀兮声音轻柔,“父皇莫要怪罪母后了,儿臣虽然不知当时的情形,但深知母后的为人,母后为人纯善刚毅,若她得知宫里舞弊乱象,定不会轻纵的,想必当时……”沈檀兮垂下头,旁人瞥不见,她柳眉一挑,“母后不得已丢弃了自己亲子,难免伤心恍惚,失职,也是情有可原。” 咔嚓! 仿佛一道雷劈中了在场众人,尤其是明绪帝和皇后,陆鄢。 这番话面上听不出什么,但事实上,堪比砒霜,巨毒。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皇上本来就生皇后的大气,这时候还有人提醒前事,皇后还糊涂到丢过自己亲儿子呢! 明绪帝眼眶一胀,那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儿憋死。 对,还有这茬! 当初他得知真相气急,但业着朝堂不稳,璿儿隐隐逼宫,他便轻轻放过了皇后,这下数罪并提,明绪帝怒极反笑,这是他的皇后? 他誓作青史留名的明君,光选了这么一个昏聩的皇后,他还能叫明君? 明绪帝这边自悔不已。 皇后喘着粗气,几度要昏不昏。 陆鄢紧皱着眉头,想为母后求情,但沈檀兮提到了那件事,三哥对他也不错,真心劝导他,他左右为难。 沈檀兮低着头憋笑,暗戳戳使坏太好玩了吧。 坑一把皇后,顺手的事! 不意身旁,一双黑眸深深地凝着她,那个眼神,炽烈,狂热,紧迫,占有……疯狂。 半晌,男人的目光偏离开。 明绪帝被小太监搀扶着坐下,却未在对皇后发难,皇后惊魂未定,见状松了口气,可沈檀兮看着明绪帝沉着的模样,知道,皇上,在想着如何废后了。 皇后乃一国之母,不能轻易废除,还需经各方商议,且皇后有陆璿这个东宫太子在,为了陆璿的地位,有时候,也不能轻易废后。 这就能隐约探出皇上的心思。 若皇上还一心偏着陆鄢,那他便可毫不顾忌地废后,既可打压太子党,还可除掉皇后这个漏洞。 但若是皇上忍着一口气不废,那说明,皇上还是在意陆璿这个儿子的。 不废后,就得禁足,削权,皇后之位形同虚设。 思及此,沈檀兮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点到为止。 就让皇后在坤宁宫郁闷吧。 明绪帝对沈檀兮道,“太子妃,继续审吧!” 沈檀兮起身,继续问芸松,“你说起居注有改,是因当时不察,本宫暂且信了你这个说法,那宁嫔是如何和外男私通,暗结珠胎,你且从实说来。” 芸松眉心一拧,“回禀娘娘,奴婢不知。” “奴婢只是听那日宁嫔娘娘在病床前与凌月公主道出个中实情,以奴婢的年岁,那些事,是没法参与的。” “既是你并非亲身参与,那为何言之凿凿?” 芸松跪下,“太子妃,奴婢真的没有说谎,宁嫔娘娘就是这么告诉凌月公主的,凌月公主不信,娘娘还说要带公主去和皇上滴血验亲,公主这才怕了,杀……杀了娘娘,当时不仅奴婢偷听偷看见了,芸桦在屋里也看见了,事发之后,凌月公主就将芸桦带去了自己府里,”她担忧道,“不知道芸桦还活没活着……” 第125章 芸桦可以证明儿臣的清白 “芸桦?”沈檀兮轻喃。 柳潇潇闻言斥道,“父皇你听,她根本就是偷听来的,并非她亲身经历,怎么可以相信?” 芸松:“奴婢确实没说假话!” 柳潇潇:“那你把宁嫔怎么和男人私通,产子的前后说出来啊,说不出来是吧,说不出来就是编的!” 沈檀兮严肃地摇了摇头,“无论说的出来与否,都不能证明她话里的真假。” 柳潇潇可算逮着沈檀兮的把柄了,眼睛一亮,指着她,“哈你露出马脚了吧,刚刚还一副向着凌月的模样,现在怎么向着这个婢子说话了?” 陆鄢忍不住帮腔,“太子妃并非向着谁,而是实事求是,父皇,儿臣觉得……芸松若是事无巨细,才像是假的,被人提前教好的,反而含糊不清,倒有几分真了。” 柳潇潇见陆鄢帮沈檀兮说话,怒不可遏,偏她讲不出理来,只能咬牙生闷气。 明绪帝轻轻颔首,看向另一侧的陆璿,“璿儿,你觉得呢?” “回父皇,儿臣觉得……此事真相,还需滴血验亲。” “若凌月并非父皇亲女,芸松的话,便可信了九分,再经仵作验过宁嫔尸身,确认宁嫔脑里是否有针,此案,便可结了。” “太子妃也是这个意思?” “父皇,太子说得对,不若口供暂行询问,先滴血验亲?” 明绪帝神情稍缓,似对沈檀兮陆璿夫唱妇随的模样很满意。 不见陆鄢眸光一颤,几分黯然。 兮儿顺着三哥的话,是应该的,可他莫名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许是最近那个荒谬的传闻影响了他吧? 他不该期待沈檀兮还念着他,这样于他于她都不好。 明绪帝让人准备了清水,半刻钟后,众人看着水中两滴分离的血,神情各异。 沈檀兮倒吸一口凉气。 柳潇潇难以置信,甚至踉跄了一步。 明绪帝倒是淡定,面无表情,却令人不寒而栗。 凌月公主已经被松开了嘴,她慌张无措,白着一张脸,连连摇头道,“怎么会……怎么会……” 她顿了半晌,蓦地跪在地上,捂脸恸哭。 “我不是公主,我怎么会不是父皇的女儿?” “母妃,你害了女儿啊!!!” 一晚上的大起大落,凌月公主已经几近崩溃,她怎么会是孽种呢? 她哭着朝明绪帝爬过去,抓着明绪帝的龙袍,涕泗横流,“父皇你相信儿臣,儿臣就是您的亲生女儿啊,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绪帝嫌恶地一脚踢开她。 “别叫朕父皇,朕不是你的父皇!” 凌月公主如遭雷击,她断断续续地喘息着,一副即将窒息的绝望模样,突然,她瞪大了眼睛,“父皇!儿臣被设计了,父皇被骗了!” “父皇你要信儿臣啊,儿臣没有杀母妃,怎么会有儿臣灭口一说?”凌月公主灵光一闪,对,芸松从头到尾都是编的,那她的身世也肯定是有问题的,她死死扯住明绪帝的龙袍,凄厉的眸底闪烁着异样的疯狂,“父皇明察,母妃并非儿臣所杀,儿臣愿以自己起誓,若儿臣说了谎,死无葬身之地!!” “父皇!这个贱婢在骗你,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真的!” 明绪帝眯眸,运着气。 沈檀兮目光凉凉,嘴上却关切,“芸松, 你可还有证人证明你的话?” 芸松似被凌月公主的模样吓坏了,她颤颤巍巍道,“没……没有了吧,当时就娘娘,公主还有芸桦在屋里,奴婢是偷听到的,奴婢不敢让旁人知道,怕……怕公主也把奴婢灭口……” “你说谎!”凌月公主一个跃身,要撕碎芸松,沈檀兮朝殿里的太监抛去眼神,下一秒,小太监们控制住凌月公主。 沈檀兮不偏不倚,“凌月公主,滴血验亲已经有了结果,但皇上宽恩施德,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有证人或证物证明你的清白?” 凌月公主终于冷静了下来,她陷入了深思,半晌,喘着粗气道,“对,芸桦。” “芸桦可以证明儿臣的清白!” 凌月公主眼睛蓦地亮了。 对呀,她怎么早想不到,芸松和宜春殿的其他婢子诬陷她,但是芸桦对她忠心耿耿,当日之事,芸桦全程在场,是顶顶有力的证人啊。 凌月公主强忍心慌道,“父皇,芸桦就在儿臣的府里,她来了,儿臣就能清白了。” 凌月公主言之凿凿的语气给了不少人信心,柳潇潇连连点头应和,“父皇快遣人传召芸桦吧!” 明绪帝本不愿,结果已经摆在眼前,还需问什么? 只有凌月不死心,还意图翻供欺君! 见柳潇潇求不动,陆鄢也求情,“父皇不如再审审吧!” “还审?如此狠辣的孽障,也配朕一再给她机会!” 陆鄢眉心一蹙,下意识看向沈檀兮,想让她也求情。 沈檀兮眨了眨眼,轻淡的目光移向凌月公主,凌月公主不甘地祈求道,“太子妃嫂嫂帮凌月求求情吧,给凌月一个机会吧!” 沈檀兮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陆璿,似是问询,无人看见的角度,她却朝他得意挑眉。 陆璿心头一软,配合得和她作戏,“父皇,儿臣刚刚在殿外听见黄公公去了公主府传召其他证人,既是还有证供未询,那再多一人也无妨。” “父皇若累了,儿臣可以弹一曲高山颂。” 皇室贵胄自是打小全方位培养的,但陆璿并未在皇宫长大,作为亲爹,没听过自己儿子弹琴。 儿子大了,更不会给他弹了。 明绪帝缺失的父爱被陆璿的一句话,大大唤醒。 “哦?璿儿也会弹琴?” 陆璿淡淡一笑,“并非精益,只略学过皮毛若父皇要听,儿臣愿意献丑一次。” 明绪帝自是乐得,忙让人取琴来。 陆璿见状,挑眉,暗示沈檀兮,沈檀兮回头,下令,“来人,去传芸桦。” 凌月公主松了口气,脱力般瘫坐在地上。 陆鄢感激地看向沈檀兮和陆璿。 沈檀兮眸光淡淡,心下一笑。 第126章 沈檀兮尽孝 如此,彻底怀疑不到她的身上了。 因为,她是百般恳求下,才无奈答应传唤芸桦的。 沈檀兮忍不住要为陆璿点个赞。 和陆鄢相比,他总是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而不是推脱出去,这样的盟友,她简直不能再满意了。 如果他平日里再少矫情一些,她会更满意的。 约莫半个时辰,秋桐和芸桦都被传唤来了。 凌月公主看见芸桦,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忙不迭说道,“芸桦,你快和皇上说,母妃过世那日,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芸桦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跪下,“奴婢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绪帝正和陆璿谈论古曲,闻声抛去一个冷淡的眼神,在他看来,一个奴婢的口供已经不重要了,他还愿意听,不过是给自己的太子一个薄面。 明绪帝看向芸桦,没有开口,沈檀兮见状问道,“芸桦,那日宜春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且从实招来。” “那日……奴婢……奴婢不知。” 众人一愣,沈檀兮蹙眉,“你不知道?” “奴婢真的不知道,皇上恕罪,皇后恕罪,各位贵人恕罪,奴婢什么也不知道,饶了奴婢吧,奴婢不能说,奴婢真的不能说……” 芸桦突然一副战战兢兢的嘴脸,含着泪看着众人,哭求。 这下明绪帝都看出不对劲了。 他沉声问,“宜春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朕恕你无罪!” 凌月公主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芸桦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她就知道了。 芸桦得了免罪金牌,彻底放了心,她凝眸看了一眼凌月公主,正色道,“皇上,当日宜春殿,宁嫔娘娘不过小小伤寒,却不知凌月公主哪里得来的消息,竟进宫侍疾来了,宁嫔娘娘多年忧思不安,就将凌月公主的身世告诉了……” “你说谎!你这个贱人!你也来一起害我!!!”凌月公主疯了,她猛地朝芸桦扑过去,芸桦吓了一跳,直待凌月公主被太监控制住,芸桦惊魂未定道,“告诉了公主,还说要带着公主自首……” “你这个贱人,你胡说八道!!!我杀了你!!” “公主不愿意,就和娘娘争吵了起来,后来公主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就……就……” 凌月公主尖锐的嚎骂声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你也栽赃我!!” “公主!你醒醒吧!宁嫔娘娘的在天之灵看着你呢,你为了掩盖这个秘密,不惜拿长刺插进娘娘的头颅,娘娘是活活痛死的啊!” 芸桦泣不成声,“奴婢无能,事后奴婢怕被公主灭口,只能选择瞒下此事,可奴婢瞒得了旁人,瞒不了自己的心,这些日子,奴婢夜不能寐,每日闭上眼,都是娘娘死不瞑目的模样啊!” 眼前是芸桦铿锵有力的证供,与她脑海里的画面交错闪映。 “奴婢的命是宁嫔娘娘给的,宁嫔娘娘没了,奴 婢的命就是公主的。” “奴婢知道此事若成,必会对公主不利,所以奴婢就自作主张为公主出了口恶气。奴婢将沈大姑娘骗去了西侧院,然后迷昏了她!这样她就去不成了!” “公主,驸马来了,喝醉了,刚刚把翠羽认成了您,差点儿要收房,奴婢死命拦着才没成事,翠羽那婢子明显不老实,已经被奴婢关起来了,就等着您回来发落呢。” “奴婢愿为公主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哈哈哈哈哈……”凌月公主蓦地大笑起来。 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 众人看着凌月公主癫狂的模样,都以为她是走投无路疯了,陆鄢有些不忍,柳潇潇的眼里,禁不住划过一抹惧色。 不知是怕自己的好姐妹真疯了,还是怕被牵连。 芸桦说完了,沈檀兮叹了一口气,看向凌月公主,“凌月,你可还有话要讲?” 凌月公主止住笑,目光幽幽地看向明绪帝,“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 明绪帝冷笑,“冤枉?”他指着芸桦,“谁不知近日你凌月公主宠信这个婢子至深,你特地把她叫来,不就是想联合她一起欺君吗?奈何这个婢子还没有你丧尽天良!为了荣华富贵,连自己的生母都杀!” 凌月公主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秋桐看着凌月公主的模样,心跳如鼓。 她也是被传唤的证人,那日的场景,明明就不是芸桦所说……公主被冤枉了。 但是眼下,她即便道出了实情,会有人信吗? 会不会陛下觉得她为了救公主,故意欺君罔上? 秋桐心里闪过好些个念头,有心疼,有自责,更有一丝隐隐的快意。 公主枉信芸桦这个婢子,甚至越过了她,结果呢,被芸桦背刺了。 秋桐偷偷瞄着在场众人,突然,对上青豆的目光。 青豆冷冷地凝着她,像是……警告。 秋桐立时脊背僵直,正好,太子妃的声音响起,“父皇,此事审问查证至此,已然大致清晰了,剩下的儿臣会吩咐慎刑司宗人府慢慢审问。今日天色已晚,父皇不如先休息?” 明绪帝点点头,下旨,“传旨,此事全权交于太子妃审理,待审理完再报过朕。” “凌月暂押宗人府,其他相关人等,都送往慎刑司严加审问!” “都退下吧!” 一晚上的闹剧终于结束,众人离开养心殿。 皇后是被搀扶着出去的,已经腿软了,她扶着殿门,一时恍惚,沈檀兮见状,上前揽住她的胳膊,“母后小心,儿臣扶您!” 众人的目光都朝二人看去。 陆鄢瞳仁一缩,他竟忘了母后,他欲上前,却突然想起沈檀兮已经在了,他在过去,不妥,于是顿足了。 偏巧,柳潇潇在他身边,哼了声,“装模做样。” 陆鄢脸色一沉,心道都是儿媳,母后还偏疼你,怎么沈檀兮这般仁孝,你却不懂? 正想着,裴璇意走过去,对沈檀兮道,“娘娘,还是臣女来扶吧!” 说着,就要越过沈檀兮,一副正大光明的姿态。 结果手还没触到皇后,就被沈檀兮一个冷睨,吓缩了回去。 裴璇意脸色一白,沈檀兮已经恢复温柔无害的眼神,淡笑道,“本宫行孝,有你什么事?” 这话,真是毫不客气。 相当于当众给了裴璇意一巴掌。 裴璇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中不忿,却也不敢置喙半个字,她忍不住看向不远处,隐在殿内的陆璿,结果刚好触及到他眸底一闪而过的亮色。 仿佛在高兴。 他高兴什么? 裴璇意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沈檀兮当众下她的面子,他高兴什么? 不对不对,一定是他看错了。 裴璇意心慌着,皇后正想着如何甩脱沈檀兮的搀扶。 她怎么可能愿意让沈檀兮给她尽孝? 虚情假意! 皇后此时最不想见的就是沈檀兮。 虽然她向来不在乎名利,但沈氏公然抢了她的中宫之权,置她的尊严于何地?! 皇后和皇上没能耐,但是可以把气撒给沈檀兮。 她想着当众用力甩开沈檀兮的手,这样就是大大打她的脸! 就这样! 皇后打定了主意,被沈檀兮一手轻握的胳膊刚用力,下一秒,骨肉一疼,她下意识朝胳膊看去,却见那只看似柔弱无骨的手,用了力,指尖似要抠进她的肉里。 皇后朝沈檀兮看去,对上她幽然含笑,却威胁十足的眼神。 第127章 母后刚刚摔倒了,我也怕摔!你背我! 皇后一慌,身子已经被沈檀兮拽离。 外人看来,就像沈檀兮温柔地搀着她。 却不见,沈檀兮偷偷在她耳边低声道,“母后,听话,别惹我不高兴,否则,我就让你一辈子出不了坤宁宫。” 皇后大惊失色。 她她她……她果然是装的! 她露出真面目了!! 皇后迫不及待想要告诉所有人,她要告诉鄢儿,告诉璿儿,沈檀兮就是个毒妇! “啊!” “母后你怎么了?” 皇后突然跌倒在地,整张脸扑在了坚硬的石板上,哐当一声。 沈檀兮惊呼。 众人闻声围过来。 “快去叫太医!”陆鄢立即道。 陆璿过来,问沈檀兮,“你没事吧?” 沈檀兮吓坏了,捂着胸口,怯生生道,“我没事,但是母后摔倒了,都怪我,母后一定摔伤了呜呜……母后,你没事吧,都怪兮儿,笨手笨脚的……” 柳潇潇心道,你也知道! 陆璿道,“你也莫要自责,母后年纪大了,腿脚本来不好,天色又黑……” 皇后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刚被陆鄢抱起来,就听陆璿和沈檀兮一唱一和,皇后眼前一黑,差点儿气死,偏陆鄢也应和道,“不关嫂嫂的事,嫂嫂也是一片好心。” 皇后:……两个逆子! 怎么不关她的事,刚刚她感觉有人绊了她一脚,肯定是沈檀兮干的! 她哆哆嗦嗦地指着沈檀兮,气到说不出话来。 沈檀兮唔的一声,扎进陆璿的怀里,“呜呜母后一定是怪我了……” 怀里温香软玉,俏皮狡猾得像只小狐狸,陆璿强压住想要把沈檀兮拽出来,狠狠吻一通的冲动,淡声道,“先带母后回宫看太医吧!” “看什么看?就是沈檀兮绊的我!” 皇后忍着痛,切齿道。 众人一凛,裴璇意本就看沈檀兮抱着陆璿撒娇不顺眼,此时正好发难,故作大度道,“既是太子妃绊的,她一定也不是故意的,太子妃和皇后娘娘道个歉也就罢了。” 皇后心里翻了个白眼。 红豆道,“裴姑娘说的在理,可皇后娘娘如何证明是太子妃绊的,奴婢一直盯着呢,明明是皇后娘娘站不稳。” 今夜随驾的只有红豆青豆,青豆微微一笑,“太子妃乃皇后嫡亲儿媳,怎么会伤害皇后,奴婢倒是看着,刚刚裴姑娘也离皇后不远,既是皇后被人所绊,裴姑娘难辞其咎!” 裴璇意呼吸一滞,华香护主,站出来怒斥,“你们怎么能凭空诬陷好人,明明是太子妃离得近,要说绊也是太子妃绊的!” 啪啪两巴掌。 华香和裴璇意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窜过来的红豆。 红豆左右开弓,铁面无情,睨着华香,“哪里来的贱婢,竟敢这种语气和太子妃说话!” 华香捂着脸流泪,不敢再言语。 皇后拧眉。 柳潇潇事不关己,看热闹。 陆鄢暗暗白了一眼裴璇意一眼,他早就看裴璇意不顺眼了,兮儿柔弱心善,好在婢女是护主的。 裴璇意几乎要站不稳。 打狗还得看主人,这是沈檀兮当着裴霄的面再给她下马威,她哪里来的胆子? 裴璇意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她看向陆璿,带着质问,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俩人还抱着呢。 “殿下,母后会不会怪兮儿啊,兮儿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不会的,母后没那么小心眼。” “母后看起来好疼啊,要是兮儿能替母后受伤就好了呜呜……” “说什么傻话!” 夜风在空中无声打了个旋,化在男人宠溺的语气里。 这边闹得硝烟滚滚,那边恍若无人。 裴璇意一时脑海里闪过无数问号。 ?? 元禄不忍直视地瞥了眼自家太子,悄悄提醒了声,“太子,太子!” 陆璿才回过神来,看着大家都看着他,他面容一肃,“都看孤干什么?四弟,还不把母后送回去?” 陆鄢掩下心底的不适,抱起皇后,去往坤宁宫。 柳潇潇也跟了过去。 又留下了沈檀兮,陆璿,裴璇意。 元禄都要被眼前的修罗场震伤了,视线里,裴璇意哀怨地看着陆璿,元禄心里为自家太子妃一慌,虽然太子对太子妃的情谊,他最清楚了,但顾忌着裴姑娘,恐怕太子也要控制一些。 若裴姑娘揪着红豆打了华香一事不放,他家太子也难为了。 是选择难以克制的旧爱,还是钦定的新欢……元禄面上一副忧心之态,心里炸开了烟花,快打快打! “走吧!” 果然,陆璿放开了沈檀兮,轻声和她说道。 元禄有些失望。 裴璇意心尖一松,冷笑满满浮上她的脸,才至半途,戛然而止。 “我走不了了,我害怕!” 陆璿正待要走,谁知沈檀兮站在原地,朝他软软糯糯地撒娇。 他回过头,眉目一深。 沈檀兮理直气壮道,“母后刚刚摔倒了,我也怕摔!你背我!” 裴璇意瞪大了眼,几乎想要咆哮,啊啊啊啊这个贱人,她怎么可以如此淫贱! 她喘着粗气,目光凌厉,忍不住瞪向陆璿,见他一动不动,她心下冷笑,沈檀兮你拿错了算盘,别说这么荒诞矫情的理由,裴霄绝对厌恶至极,就算你真的不能走路,裴霄他也不会…… 裴璇意呼吸猛然一滞。 视线里,裴霄轻蹙眉头,几分无奈,高大伟岸的身子缓缓下移。 沈檀兮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得意挑眉。 她轻快的嘿嘿笑了声,朝陆璿的背爬了上去。 陆璿抬步离开。 元禄死压着唇角,还得是太子妃,不愧是太子妃!! 他偷偷瞥了一眼脸上煞白的裴璇意和华香,带着两豆跟上。 两豆离开时,纷纷白了裴璇意一眼,敢造她家小姐的黄谣,命还是够长! 接连的打击,让裴璇意脆弱的身子再也支持不住,她眼前一黑就要倒下,被华香扶住,华香同情道,“小姐……” 幽静的宫道,凄凉的月色,伴着女子脸上两行清泪。 …… 男人的大掌紧接着托住她的臀,稳稳当当的,沈檀兮下巴搭在陆璿的颈窝,故意道,“阿霄哥哥,刚刚你的白月光好像吃醋了呢……啊!” 话还没说完,臀上被人不轻不重打了一下。 第128章 背路而驰 沈檀兮粘人又狡猾,被小小警告了一番,非但没收敛,反而歪过头,挑逗道,“阿霄哥哥这么喜欢打人家,兮儿回去让你慢慢打啊……” 陆璿的身子猛地一僵。 沈檀兮差点儿笑出声。 她憋着笑,男人已经缓缓侧首朝她看过来,那个眼神……沈檀兮终于忍不住破功笑开,清脆得逞的笑声如同夜莺般好听,陆璿似是无奈到了极点,掠了她一眼,回过头继续朝前走,唇边却挂起了若有似无的笑,半晌,他低声道,“好。” 几分轻快,几分……山雨欲来之势。 声音极其微弱,不察便以为听错了。 沈檀兮反应了一下,才确定,陆璿是真的出声了,她抿了抿唇,立时学乖了。 不能再逗了,她一时玩笑,他却是动真格的。 沈檀兮搂紧陆璿的脖子,不再出声了。 陆璿眉眼一柔。 他都能想象到后背上的小丫头乖巧依赖的模样。 对其他人,她露出了利爪,可是对他,她翻开了柔软的肚皮。 这是真的吗? 这条幽长冷寂的宫道,他不是第一次走,尽管有如银的月光铺路,荫蔽的枝叶,逼仄的宫墙,前方的黑暗恍若一张巨口,将人吞噬。 那是第一次他入宫面圣,去见他的生身父亲。 他触怒了龙颜。 回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夜晚。 无人引路,无人陪伴,有的只是生父的提防严肃,生母的咒骂愤恨……所有人都在背弃他,那一条路,好像和所有人背道而驰。 但他必须向前走。 怎么能不恨呢? 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被自小丢弃,寄人篱下,一路艰辛坎坷,可为何他成功了,他们却只知道让他去宽恕,去原谅,母后生而不养之后又想杀了他,他的父皇知情后亦是轻轻放过…… 怎么能不恨呢? 少时未艾,他也曾迷茫过,那时他顶着一身的伤,还未好全,舅舅不让他出去,可他觉得房里实在闷,一合眼,就是裴海金虚伪狠辣的嘴脸。 这时,一个属下告诉他,沈檀兮找他找的急。 他专门留了一个暗卫,守在沈家,替他顶卯。 他换上沈檀兮给他做的制服,赶去了沈家。 沈檀兮难得穿着利落,一身白色劲装,扎了个圆髻,上面绑了红色绸带,小脸光洁稚嫩。 她正在院子里,拉弓射箭。 见他来了,她眯着眼,慢条斯理道,“裴霄,你又死哪去了,扣你半月月银!” 他保持缄默,白瑾却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沈檀兮停下手,让他陪她去一个地方。 去了他才知道,是皇家猎场。 皇上带着陆鄢和柳潇潇去了猎场围猎,因为沈檀兮连马都不会骑,自是没她的份。 虽然她不会骑马,但是凭着多年遛街串巷,翻山越岭的偷袭经验,她和他很快就爬上了猎场周边的一座山上。 居高临下,她眯着眼,握着弓箭,幽幽道,“这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他蹙眉,难不成她要行刺皇上? 下一秒,就听她说道,“本小姐要射柳潇潇的腚眼,射中了你请我喝酒,射不中我陪你喝。” 他平素很少吃惊,但自打潜伏在沈檀兮身边,她每个操作,都很让他难懂。 当时他满心都是射腚眼这句荒诞不经的话,哪还注意到后面说什么? 他凝眉,“柳潇潇坐在马上,不容易。” 她回头瞟了他一眼,“这才有挑战性嘛!再说你也不是吃干饭的,我射不中,就你来嘛!” 很长时间,他没有说出话来。 柳潇潇来了。 后面依次是陆鄢,谢遥,崔鄞,明月,凌月,沈殊……马速飞驰,迅猛不见影,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电光火石间,他冷静道,“你先射出一箭,吸引柳潇潇注意,后面……我来。” 沈檀兮闻声开心地笑了。 她美滋滋地朝柳潇潇面前,射出一箭,柳潇潇看见暗箭,立马精神了,双腿夹住马身,一手抓住疾飞的暗箭,抓到后,她正雀跃着,想要和其他人炫耀。 山上,他眯眸,指尖轻巧松开。 “啊啊啊啊中了中了!!!” 沈檀兮乐得像只猴子。 他仿佛也被她的快乐感染,心底的阴霾驱散了不少。 回去的路上,她把他拽去了酒馆,“咱们说好的,射中了你请我喝酒。” “可是是我射中的。” 说完,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沈檀兮果然露出了失望的小模样,半晌有些难为情地嚅嗫,“可是我这个月的月银用光了啊……” 很好。 “那算我借你。” “好吧……” 他们还是如愿喝上了这家的果酿,沈檀兮很喜欢喝,他却不喜欢,他觉得太甜了。 他和她抱着两坛子酒,上了不知谁家的房檐,夜风习习,酒香四溢,独享一时安宁。 本来他身上有伤,不能喝酒的,但是那晚,他却罕见的有些醉意。 醉意朦胧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如果,你的母亲,自小把你丢弃了,还要杀你,你会原谅她吗?” “煞笔才要原谅好嘛,谁要原谅,让他自己当煞笔去,咱不当,咱喝酒嗝!”说着,她拿着酒坛,和他撞了一下。 他看着沈檀兮微醺的双颊,周身仿佛被热气填满。 他从未与人说过他的恨,甚至一丝一毫,都未表现出来。 有一个人却知道。 她知道。 只有她会心疼,他的苦难。 那一夜,从宫道独自彳亍离开,对父皇的恨,对母后的恨,万般情绪萦绕于心,其实都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心疼,原来是假的。 他曾经那般炽热过,那一夜,却只剩透骨的凉。 被遗弃,被追杀,被不公……那些事都过去了,他们都过去了,他亦抛诸脑后,他已经是权倾朝野的储君,他已经拿到了所有的报偿,可这时候,那个人却还记得。 在他以为往日种种尽数虚假,全部作废之后,却发现,可能,也并非那般绝对。 养心殿里,当听到她说,“母后为人纯善刚毅,若她得知宫里舞弊乱象,定不会轻纵的,想必当时母后不得已丢弃了自己亲子,难免伤心恍惚,失职,也是情有可原。” 第129章 只要她对他用心,就好了 多年前那支暗箭,悄然刺中了他的心。 与此同时,脑海里一片空白。 有的只是她。 沈檀兮啊沈檀兮…… 那一瞬,他几乎快要克制不住他封压的感情,他想不顾一切地问她,你为何针对母后,你为何看她不顺眼,你为何百般设计她,你为何用此理由攻讦她? 告诉我,不是为了权力,不是为了陆鄢,是为了,是为了…… 只要她说,他可以…… 为了谁呢。 他又要如何呢。 覆水难收,他已非过去那个卑微的少年。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能动摇他的心了。 陆璿垂下眸子,神情有些黯然。 身后就是他想问的人,只要他开口,答案便轻易可得,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 她知道该怎么说,讨他的欢心。 狡猾的女人! 坤宁宫很快就到了,沈檀兮和陆璿还没有脸皮厚到不要的程度,离开暗处,沈檀兮便主动要求下来自己走。 坤宁宫里。 皇后正在和陆鄢柳潇潇告状,“就是她绊的我!” 陆鄢一脸无奈加烦躁,柳潇潇也不太信,这么公然绊人,可不是沈檀兮的作风。 御医看后,只说没什么大碍,好好将养三月就行。 “养三个月还没什么大碍?” 皇后破大防,偏太医一脸冷漠,皇后求助的眼神扫了一圈,却找不到可心的人。 没人信她的话,她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沈檀兮绊的。 这时,沈檀兮走过来,沁凉的小手捏过她的脚踝,皇后感觉像被小蛇缠绕住一般,幽凉诡异。 紧接着,沈檀兮的话,让她更冷了。 “孙太医,依本宫看,皇后娘娘的伤势,并非那般严重,既是皇后娘娘嫌时间长,那你便用些心,不若减上……半月?” “太子妃明鉴,微臣一定竭尽所能,确保二月半,治好皇后娘娘。” 沈檀兮满意一笑,看向皇后,“太好了母后,你可以提前下地了。” 皇后看着沈檀兮淡笑的脸,后脊窜上一股凉意。 她即便再不济,内宫待了几十年,也懂了一些。 沈檀兮是在告诉她,整个皇宫已经姓沈了。 她想要她几时好,她便几时好。 她若想趁机磋磨她,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皇后身子微颤,忍不住看向其他人,却见陆鄢和柳潇潇恍然未觉,至于陆璿,她还有必要看吗? 他们夫妻二人沆瀣一气…… 皇后有苦难言,心神欲裂。 沈檀兮站起身,“母后你是不是冷了,来人,拿张毯子给皇后娘娘披上。” 皇后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佛口蛇心的女人,一口银牙咬了半天,最终,垂眸,弱声道,“太子妃有心了。” 沈檀兮嘴角的笑愈发满意了。 暗戳戳折磨人,看她有苦说不出畏惧又无力抵抗的模样,真是太过瘾了。 这世上为何有人视权力如粪土呢? 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满足人心的所有欲望。 眼看皇后无甚大碍,众人就该退了,离开时,陆鄢对沈檀兮说道,“凌月一事,还劳嫂嫂费心。” 陆鄢的意思,沈檀兮当然明白。 她轻轻颔首,“你放心,我与凌月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虽然她并非龙裔,罪犯欺君,但我也不希望她有事,待结案,我也会向皇上求情的。” 陆鄢十分感激,这番话,柳潇潇都说不出什么。 陆鄢告辞,“三哥,三嫂,既已无事,我和潇潇先行回府了。” 陆璿轻轻颔首。 沈檀兮和陆璿要离开的时候,正好和裴璇意撞了个对面,裴璇意红着眼,隔着老远,哀怨地看着陆璿。 沈檀兮的角度,看不见陆璿的模样,但是她也不需要看。 她直接抓过陆璿的手,十指交握,男人的指力,随即攥上。 对面,裴璇意神情恍惚,像是要死过去一样。 华香痛恶地看着她。 及至裴璇意缓过神来,朝她二人行礼。 沈檀兮却装没看见,故意带着陆璿走过去,大摇大摆目中无人的姿态,真真是将恶毒女配人设发挥到了极致。 身后,裴璇意转过身,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泪又流了出来。 马车里一片安静。 陆璿看向窗外,深邃的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檀兮枕在陆璿的肩膀上,一边剥着脆香的果子,一边想着事情。 经她接连几次的试探,裴璇意的定级是越来越低。 沈檀兮难免不屑地撇了撇嘴。 就这还白月光呢? 别说她和她掉河里,裴霄会救谁,她的鞋和裴璇意掉河里,裴霄估计都会先捞她的鞋,再去救人。 就这,还挑衅她? 不过…… 不排除陆璿在跟她作戏。 毕竟她现在的走向真如陆璿一开始的计划一般,受宠的幌子。 这这这……还是再试试吧。 沈檀兮打定了主意,来波大的,彻底把陆璿的心试出来,她这里计划好了,眼前蓦地一花,零食盒子被男人拉了过去,紧接着,大手抓起一把松子,面无表情地剥了起来。 沈檀兮直起身子。 陆璿已经剥好了一个,放到她面前的小碟里。 “吃呀。” 沈檀兮拈起,放进嘴里。 陆璿见她吃了,薄唇微张,一副闲聊之态,“刚刚母后被你气坏了。” 一提起这个,沈檀兮眼睛一亮,她得领功了。 沈檀兮骄傲地翘起下巴,“那是,我没吹牛吧,我说过会给你母后找气吧!” 眼前的女人脸上恨不得刻上,“我棒不棒”四个字,陆璿淡淡一笑,状似无意问道,“这么说,你是为了孤,刻意针对皇后?” “要不然呢?我跟她又没有血海深仇。” “不是为了中宫之权吗?”男人轻抬眸,一双锐利漆黑的眼睛,像是要穿透人心一般。 沈檀兮怔忡一下,她觉得,陆璿好像是在试探她…… 试探什么呢? 她头脑风暴了半天,谨慎道,“中宫之权我已经拿到了呀。” 不管如何,向着陆璿说,总是没错的。 沈檀兮蓦地轻哼一下,“不过你也别误会,我也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们合作关系!” 沈檀兮说完,就见陆璿勾唇笑了。 她心道,蒙对了蒙对了。 陆璿眸里盛着一汪星河,他侧过身,自下而上,朝着沈檀兮的唇,吻了上去。 第一次,他觉得,合作关系,不是那么刺耳。 其实,只要她对他用心,就好了。 第130章 从头到尾这都是个局 宗人府。 “娘娘,还是微臣将人给您带出来审问吧?” “不必,本宫来此,除了审问凌月公主,还替宣王妃给凌月公主带些东西。” 宗令赵大人瞥了眼沈檀兮身后的几个人,四个贴身侍婢腕上各提着一包东西,还有一个容貌清秀的男子,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青豆解释道,“公主金尊玉贵,乍然到了宗人府,宣王妃恐凌月公主心惧忧思害了病,故找个太医来看看。” 赵宗令心道,混淆龙嗣,欺君大罪,很快就要被处斩了,没准宁嫔的母家也会被波及,还看什么病? 但这也不关他的事,既是宣王妃所托,那大概就是宣王的意思。 赵宗令给沈檀兮指路,“太子妃这边请。” 尽管有人提灯指路,外面还是艳阳天,但越往里走,越是阴森黑暗,赶着夏日,潮湿闷热,过道只容一人通过,四面无窗,小小的牢室比一个成年人躺下都伸不直腿,据说刑部大狱比宗人府条件还要艰苦。 沈檀兮暗忖,她也不容易。 前方虽曲径通幽,但凌月公主的嘶喊声仍清晰地传了过来。 许是喊了一宿,嗓子都喊哑了。 “父皇,我要见父皇!!” “冤枉啊,本宫是冤枉的,有人设计害本宫!” 那声音凄厉怨愤,恍若承载着几十年的怨气。 沈檀兮唇角轻勾。 她,当然是冤枉的。 只不过……她只能认倒霉了。 一众人很快在牢门外站定,许是感觉到有人来了,凌月公主不再喊,反而问,“谁?” 回应她的是一道清冽婉约的女声,“赵大人,本宫有几句话要与凌月公主说。” “微臣明白。” “娘娘放心,微臣给公主准备的是最僻静最干净的牢房。” “赵大人多费心。” 沈檀兮不能再满意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赵大人走后,凌月公主质问道,“怎么是你?” 沈檀兮语气凉凉,“本宫奉命审查此案,来的自是本宫,不然你以为会是谁?” 自己的小命落在往日的仇敌手里,凌月公主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半晌,她认命道,“劳烦嫂嫂与父皇禀明实情,凌月实属冤屈,宜春殿的人都在说谎,芸松和芸桦两个婢子更是串通起来,一起谋害我!” 凌月公主经过一晚上的复盘,总算清醒了些,就是有人害她,她心中恨极,不免切齿,“若严加拷问芸松芸桦这两个贱婢,一定能还我清白!” “咯咯咯咯……” 沈檀兮轻声笑开。 “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沈檀兮轻嗤,“给了你一晚上你都没想明白,还想着翻案,就凭你?” 凌月公主呼吸一滞,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幽暗的囚室,她看不到沈檀兮的神情,但光听她的声音就知道…… 耳朵里顿时爆开一声爆鸣声,她捂住耳朵,用极度恐惧,极度难以置信地声音,颤抖道,“是你……” 沈檀兮静静欣赏自己的佳作,知道被害人看不见,于是贴心地嗯了一声。 “不可能!不可能!你……”凌月公主难以置信,即便沈檀兮亲口承认,她一时都想不明白,到底从哪一刻,他就被算计了。 是芸桦? “芸桦芸松都是你的人?” 沈檀兮摇摇头,“不是,芸松跟了宁嫔五年,芸桦在宜春殿服侍了两年,她们可都是宁嫔的人啊。” “是你买通了她们!” 沈檀兮清淡道,“买通?光用银子怎么能如此好用,我给她们的光明畅通的未来,因为她们相信,听了我沈檀兮的话,就有大好前程,相反,就是一个死。” “哈哈哈你这个毒妇,你果然是装的,你把我们大家都骗了!” 凌月公主站起身,隔空指着沈檀兮,声嘶力竭。 “骗你们又如何?不光是你,还有你的那些好姐妹好兄弟,曾经化刀刮掉我头发的每一个人,都逃不掉。” “沈檀兮!!!你这个贱人!你不会得逞的,我要去告诉父皇!!!你冤枉我,你陷害我!!” 凌月公主撕裂的吼声响彻耳膜。 沈檀兮轻轻扬眉,不屑道,“好呀,用不用我告诉你整个计划的过程?” 凌月公主沉默了。 “这个计划从你重新踏入宜春殿就开始了,你是不是很好奇,宁嫔到底有没有病,她有啊,小小的伤寒,但是宁嫔得知的,是不治之症,殿外所有宫人得知的,是伤寒。” “所以,宜春殿的宫人没有撒谎,太医撒谎了,但撒谎的不只是那两个太医,而是整个太医院。” 凌月公主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全都听你的吩咐……” “如何不能?你忘了本宫母亲为何人?现今太医院的人,不是本宫母亲的同僚,就是前辈同门,徒子徒孙,他们都长着一根舌头,姓崔。” “其实宁嫔的死,目的为二,一是给皇上心里埋下你弑母的种子,二就是把芸桦送到你身边。” “那日之后,你果然宠信了芸桦,只有你愈发宠信,她的供词,才更有力。” “之后,芸松便不经意将秘密泄露给皇上,宁嫔私通产子,私通了谁,如何私通,时间长了自然不可考,但只要滴血验亲,你并非龙种,那所有的不确定就成了确定。” “你一定很好奇宁嫔娘娘到底私通没有,你又是不是……孽障,”沈檀兮缓缓靠过去,用只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从头到尾这都是个局。” “啊!!”凌月的胳膊猛地从栅栏中伸出来,尖叫着恨不得将沈檀兮撕碎,黑豆时刻警惕着,见状连忙将沈檀兮护在身后,她一脚踹上去。 “敢伤我家小姐!” 凌月吃痛,捂着被踹断的胳膊抽气,黑豆还不解气,哐哐往栅栏上踹,直到后面四人无语地翻眼看了下天,沈檀兮制止,“好了。” 黑豆退下还不忘了叫嚣,“有本事你出来和我单挑!” 凌月自是不能出来,更不能单挑,她捂着胳膊,嘶声低吼,愤恨难消。 “你这个恶毒的贱人!!!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当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做鬼又何惧?当然,我不会杀你,杀死你太便宜你了。” 凌月公主恐惧地看向牢门外。 “这些年,你春风得意,做尽了缺德事,是该偿还的时候了。” “你说,沈彘和沈殊知道了你不是公主之后,会如何待你呢?” “还有……沈庚。”沈檀兮笑声清潺似溪水,“他快醒了。” “这时候,要是你突然疯了,不省人事,冤屈也说不出口了呢?” 凌月公主的呼吸几乎要停了,她仿佛被人掐着脖子,眼珠子快要跳出来,“你……你要干什么?” “啧啧,你还真是蠢。” “早在我选择告诉你所有真相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第131章 我们去劫狱,把她救出来! 沈檀兮沁凉的声线低缓轻柔,“束太医。” “微臣在。”清秀的男子站出来,恭敬道。 沈檀兮看向凌月公主,“这位束太医是新收入太医院的,虽然年岁尚轻没有经验,但有一项本事是出类拔萃的。” “他可以几针之下,就可以夺走人的神志。” 简单来说,就是扎傻了。 但她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凌月,她要她时好时坏,坏到让旁人不会信她只字片语,好到……可以铭记所有摧残蹂躏。 凌月公主安静了半晌,猛地抱头尖叫,她谩骂声不止,还未施针,已是吓疯了三分。 青豆打开牢门,沈檀兮道,“束太医,凌月公主受了些刺激,本宫听说你的针灸之术十分老道,便请你为凌月公主诊治一番吧!” “微臣遵旨!” “你别过来!救命!救命!” “沈檀兮你这个贱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 “父皇,儿臣已经将此事查明了。” “凌月公主确实并非龙种,芸桦芸松所言属实。” 明绪帝闻言并未有半分波澜,他放下笔,沉声道,“既是已经查明,那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传旨,凌月公主蒙蔽圣听,罪犯欺君,赐自尽。” “宁嫔……” 明绪帝稍一停顿,沈檀兮连忙递上台阶,“父皇,儿臣认为,宁嫔娘娘虽然罪无可恕,但她生前已有悔意,且现已身死……最重要的是,倘若以秽乱后宫之罪处置了她,那父皇的名誉也会受牵连。宁嫔死不足惜,连累到父皇的名誉就得不偿失了。” 这也是明绪帝没有通报凌月公主非龙裔的原因。 谁能公然告诉所有人,他被戴了绿帽子? 所以,他也只能说凌月公主因欺君赐死…… 果然,沈檀兮说完,明绪帝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兮儿,你当如何呢?” “儿臣认为,不如随便遮掩过去,只严惩凌月即可。” 明绪帝赞同,“就如你所言,凌月生前伺候的人,一律杖毙,至于芸桦芸松两个婢子,量她二人检举有功,便赶去净房当差吧。” 明绪帝显然想灭了这俩个婢子的口,但他已经答应放过了,因两个婢子出尔反尔,不值当。 索性将这二人在宫里最偏最苦的地方拘禁起来。 “儿臣遵旨。” 凌月公主一事总算有了定案,要求情的该求情了,要庆祝的,该放鞭炮了。 沈檀兮是傍晚离开的养心殿,用过晚膳,柳潇潇和陆鄢沈殊已经跪在了养心殿门口,为凌月求情。 安郡公府的人,除了沈殊之外,都没来。 沈殊当然也不是自愿来的。 心爱的潇潇义愤填膺,非要和凌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闹着生死一起……他们都是患难之交,怎么好意思不过来求情? 其实,沈殊得知凌月被赐死后,松了一口气。 凌月非龙种一事,那晚柳潇潇和陆鄢从宫里出来,就去了他们一伙人长聚的地方,大家商量来着。 明月不知道为何,才出宫不久,脸色煞白,他们一问殷天逸才知道,明月小产了。 那一日,从公主府离开,跋山涉水,还摔了一跤,明月娇贵的身子哪里还受得住,艰难走回家,到了家就小产了。 殷天逸连忙下山去找大夫,可是民间多是男大夫,小产又是极其私密的事,明月一见是男大夫,吓了一跳,哭着让殷天逸赶出去,殷天逸心疼明月,但也觉得她矫情,他急火攻心吼了句,“只有这个大夫了,你把他赶走,我重新去找,还来得及吗?你是想死吗?” “既然出了宫还计较这些男女大防干什么?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冰清玉洁的公主?” 明月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她觉得殷天逸说的没错,但这话实在扎心。 明月最后还是忍着,让村镇大夫看了。 好在殷天逸心疼她,请的是附近最好的大夫,明月很快就脱离了痛苦,但新问题又来了,好大夫就意味着贵,殷天逸听完大夫的诊金,惊愕,“三两?” 大夫好脾气道,“不单是诊金,还有药钱,补品钱,女人小月要好好补才不致身亏体弱,尤其夫人这般,好好将养今后才能再有孩儿啊。” 殷天逸于是忍痛,将明月之前送他的笛子当了,当了八百两。 看着昏睡过去的明月,他想,安妃和皇上总不会那么狠心的,迟早要把明月接回去。 因这八百两,二人的日子好过了起来。 殷天逸又开始大手大脚起来。 他江湖朋友多,应酬多,本来找了些活计,但干了几天,应付了明月期待的眼光之后,就不干了,他现在就跟一些朋友应酬,看看有没有发财的机会。 总归混一天是一天,混到明月被宫里接回去……一切都结束了。 八百两很快就所剩无几。 明日还有一场局,于是殷天逸就带着明月,想着去趟凌月公主府走动走动,凌月跟明月不错,或许会接济一些。 然后就碰到了这件事。 殷天逸心下一沉,明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会这样?” 崔鄞浑身绑着白布,身残志坚,“让沈檀兮审,岂不是狼入虎口?” 林锦儿一只眼睛上次被沈檀兮的大锥子扎歪了,此时斜着眼,也哑了,还不忘点头应和呢。 陆鄢摇头,“不会的,太子妃是个好人。” 众人一怔,殷天朗不忿,“阿鄢,你怎么回事,你怎么替那个毒妇说话?” 柳潇潇本想说她也觉得沈檀兮不会使坏,反正她在养心殿没看出来什么,但是陆鄢替沈檀兮说话,她不高兴,于是她故意闭嘴不言,让几人去攻击陆鄢。 明月看不过去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凌月的事比我的事还要严重,父皇不会放过她的!” 一提这个,众人安静了下来。 沈殊合眸,脸色难看至极。 凌月不是公主,那他的驸马尊荣岂不是也…… 现在更重要的是,皇上会不会迁怒到安郡公府,迁怒到他身上! 沈殊忐忑不安着,殷天朗却义正言辞道,“凌月是我们的好姐妹,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这样吧,我们去劫狱,把她救出来!” 众人惊愕,陆鄢瞪大了眼睛,然而还没完,身旁,柳潇潇拍着胸脯,“好!” 第132章 您为罪妇求情,不是寒了皇上的心吗 “没那么严重,咱们先去求求父皇,也许还有一线生机。”陆鄢忙不迭制止,劫狱?都有几个脑袋? 柳潇潇却不忿道,“求他?他现在老眼昏花,只听那个沈檀兮的话,我不信沈檀兮会帮凌月,沈庚那件事,她肯定在心里偷偷记恨着呢!” 提到沈庚,众人面色凝重起来,陆鄢却沉了口气,似是看穿了柳潇潇的心思一般,道,“你是担心凌月的安危,还是担心沈檀兮真的会不计前嫌,如此就打了你的脸……”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柳潇潇顶天立地,”她翻了陆鄢一眼,没好气道,“不像某些人,心里想一套,嘴上说一套,你们都被沈檀兮迷惑了!”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明月制止,“咱们再吵下去,凌月都要没命了!” “潇潇,不是我说你,沈檀兮……或许真的是我们误解她了,她真的有悔改,我能够活下来,也是她求得情啊,若她真能在父皇面前说的上话,那凌月还能有救。” 殷天逸莫名冷哼了一声,柳潇潇撇嘴,显然不赞同明月的说话,崔鄞见柳潇潇的神情,对明月道,“明月,你那件事虽然是她说的情,但是你是皇上的亲女儿,他是舍不得杀你的,若没有她,或许你还在宫里和安妃团聚,天逸也会被封为驸马。” 殷天逸本背着手,闻言挥手抢话道,“我不在乎什么劳什子驸马之位。” 崔鄞顿了下,朝他点头致意,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殊不乐意了,什么叫他不在乎,难道他在乎就有错? 沈殊的目光在殷天逸身上扫了一遍,看着他有些旧了的外袍,心里默默鄙夷了一番。 林锦儿说不出话,干脆写字。 【不管沈氏用心为何,只要她能救得了凌月,咱们还是有必要求求她的,不要在乎什么面子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林锦儿写完,刻意看向柳潇潇,显然,这番话是来提醒柳潇潇的。 众人点点头,柳潇潇虽不忿,但是见大家都同意了,也不好说什么,“好吧,那我就听你们的。” 陆鄢心头一松,心道只要这次沈檀兮真的帮到了凌月,那大家对她的警惕性就会全然没有了,他替她高兴。 几人商量了一通,决定等明绪帝旨意下来,再针对性的求情,若明绪帝不允,他们再求沈檀兮帮忙。 散开后,沈殊带着一手的消息回到了献国公府。 沈彘向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此时听说了这个消息,也愁眉苦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薛氏呐呐道,“凌月竟不是龙种?怎么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那她犯了欺君大罪,会不会连累到我们?” 这也是沈彘沈殊担心的事。 沈彘阴晦道,“殊儿,你且先静观不动,此事皇上都不知,咱们被蒙在鼓里也是正常的,想必不会牵连咱们。” “可是……宣王要孙儿去给凌月求情。” “求情?”沈彘冷笑,“我不让她死牢狱里已经是宽恩了,一个孽种,若不是她,蘅儿早成宣王侧妃了。” 一提到沈竹蘅,沈殊也有些神情不自然。 沈彘越想越气,“殊儿,你且盯着,有机会能致这个孽种于死地是最好的,这样才能确保不牵连到咱们身上。” 沈殊虽然对凌月没感情,但是要害死她,沈殊还是犹豫了。 大薛氏看出了他的犹豫,上前柔声提醒,“殊儿,她若活着,就还占着你正妻的位子,往日她是公主,尚且般配,今后她连个奴婢都不配,中院那个傻子快好了,定是要娶亲的,太后和太子妃肯定给他把京城最好的亲事选来,你好不容易压了他一大头,难道还要被那个傻子压回去?” 沈殊醍醐灌顶。 对,他不能被凌月连累。 想到大薛氏说的那个画面,他简直要疯掉,他连连点头,却也不忘阴毒道,“祖母,沈庚……真的必须痊愈了吗?” 大薛氏知道沈殊的意思,她沉了口气,“给沈庚治病的是沈檀兮找的人,沈檀兮不仅找了人,还把沈庚的院子看得密密实实,咱们的人根本进不去。” “若不是薛氏嘴快,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那个傻儿子快好了,咱们连这点消息都不知道,哼,”提起这个,大薛氏面色一沉,恨道,“千错万错,就是当初心慈手软的错!” “要是早早把沈檀兮解决了,哪还有今日的束手?” 沈彘没说话,但神情已经泄露了心思。 他也后悔,但他也不是心慈手软,他是尽力了。 一开始还有些机会,后来出了那件事,沈檀兮的周围便暗藏了不少好手。 他一直以为是太后的人,但近日以来,他愈发觉得那伙人是太子的人。 这也是他没有执着把沈竹蘅送进东宫的原因。 若太子那个冷情的性子,偏对沈檀兮动了真心,那送旁的女子过去,非但讨不了好,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惜啊可惜…… 沈彘突然灵光一闪,“殊儿,此事你觉得和沈檀兮有没有关系?” 沈殊一愣,紧接着有些无语,祖父把沈檀兮想得也太神通广大了,“祖父,这件事应该和她没关系。” 大薛氏疑惑道,“老爷,你何出此问?” “我总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凌月虽然跋扈,但总不至于弑母。” “旁的事,她自然不至于,但此事有关她的身家性命,她自然豁出去了。”沈殊道。 沈彘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就照我说的做,凌月必留不得。” 沈殊认同。 …… 养心殿内,明绪帝听着黄士良跟他回禀,“宣王殿下,宣王妃还有沈世子,都在殿外跪着为罪妇凌月求情呢。” 明绪帝一时觉得荒唐,荒唐完生了几分气。 他们作为他的儿子儿媳,不心疼父皇被欺瞒戴了绿帽子,还心疼起骗子来了。 明绪帝冷笑,“他们愿意跪让他们跪着!” “喏……” 黄士良退出殿外,陆鄢看到他,问道,“父皇还是不愿意见我们吗?” “王爷,容老奴说一句,这事……您不该求情啊,您为罪妇求情,不是寒了皇上的心吗?” 黄士良苦口婆心,陆鄢眉心一蹙,半晌说道,“本王知道,但……凌月与本王做了二十年的兄妹,本王不可以看她死置之不理,劳烦公公传个话,凌月虽罪大恶极,但看在她叫过父皇几十年爹,给他带来数不尽的欢乐的份上,饶她一命。” 柳潇潇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凌月她那么孝顺,那么敬爱父皇,即便她身份有假,但是敬爱是真的啊。” 沈殊半垂的眸底划过一丝晦暗,“黄公公,凌月公主弑母一定是情势所逼,非故意而为,望请公公通传。” 黄士良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是太监,他不是太后。 他们说的这番话,他若是如实传达给皇上,凌月还没死,他先死了。 良言难劝救不了想死的鬼。 黄士良奴颜婢膝地笑了笑,敷衍了三人几句,进殿,绕小门离开了。 皇上心情不好,他得去东宫找些甜段子,让皇上高兴高兴。 于是,黄士良和养心殿门口的三人,在太子府外碰面了,几人都很尴尬。 第133章 你的绿帽子都戴头上了 柳潇潇阴阳道,“黄公公不是要陪父皇吗,怎么在这儿?” 黄士良尴尬一笑,“奴才突然想起些事,要找太子妃汇报。” 陆鄢不计较这个,直接道,“那黄公公随本王一同进去吧。” “不了,既是王爷和王妃又要事,奴才就改日再来,奴才告退。” 黄士良走的极快。 柳潇潇不忿地啐了口,“墙头的狗尾巴草!想当初他可不是这副嘴脸!” 陆鄢淡声道,“先去找太子妃说正事吧!” 几人求见,太子府的奴仆将他们引到正堂,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主人才姗姗来迟。 来的还不是沈檀兮,是陆璿。 “三哥?” 沈殊行礼,“参见太子。” 陆璿指尖轻抬,“既是家中,就免了礼吧,”他坐到陆鄢对面,温淡道,“兮儿此时已经睡了,四弟和四弟妹若有事,不妨先和孤说。” “睡了?” 柳潇潇拧眉,陆鄢听了这两个字,再联系到陆璿姗姗来迟,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些画面,陆鄢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璿一只胳膊搭在桌上,侧着身子,睨着陆鄢,见他脸色难看起来,他唇角微不可察一勾。 修长的指尖颇为得意地在桌上叩了叩。 陆鄢缓过神来,语气几分黯然和艰涩,“嫂嫂……这么早便入睡了。” “嗯,她累了。”陆璿语气轻快又亲昵。 陆鄢沉默了。 柳潇潇没注意到陆鄢的失神,她一听说沈檀兮这般舒服,她们急得快死了,沈檀兮还有空睡大觉,她就不高兴了,她站起身,装傻就要往内苑冲,“这么早,三嫂肯定没睡熟,我有急事要找她,真的急。” 说着已经动身了。 陆鄢见状想要去拦,却在张口一瞬,卡住了。 太子炫耀什么! 他不信! 此时此刻,陆鄢心里哪还有凌月和柳潇潇,满脑子都是陆璿暧昧的神情。 是呀,他们是夫妻了,定是要做那般亲密的事的。 可是他无法想象,沈檀兮躺在陆璿身下……心,猛地一紧,紧接着漾出沉抑的痛来。 兮儿……兮儿…… 陆鄢恨不得代替柳潇潇闯进去,一定不是陆璿说的那般,她就是单纯睡着了。 陆璿对柳潇潇却未加阻拦,反而眉峰一抬,神情松懒,朝椅背缓缓一靠。 她当太子府是何地? “站住!” 柳潇潇还未走远,就被几个侍卫拦住,柳潇潇怒极,就和侍卫们交起手来,陆璿的人怎么会惯着她,三下两下,就被又高又壮的侍卫像押小鸡崽子似的,押跪在地上,柳潇潇不住地骂。 陆鄢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浑身上下彻骨的寒意。 他都干了什么? 他刚刚竟默许了潇潇大闹太子府? 陆璿朝他看过来,似笑非笑道,“上次为兄让你管教管教弟妹,学学规矩,看来四弟还是不舍啊,既是四弟不舍,那就让为兄替你管教管教。” 陆璿从不说一句废话。 说完,一个眼神投过去,陆鄢阻拦已是来不及。 咔嚓两声。 侍卫一手扭断了柳潇潇的两个脚脖子,柳潇潇杀猪般的痛吼,响彻太子府上空。 沈殊心疼不已,“潇潇不过是想进去看看,太子殿下何必这般计较?” 他还要说,却被陆璿一个冷漠的眼神制住。 沈殊只能跑到柳潇潇身边,关切,“潇潇你没事吧?” 柳潇潇痛得冷汗淋漓,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陆璿淡淡道,“宣王妃,没人告诉你,太子府不能乱闯,看在四弟的份上,孤告诉你。下次注意些吧。” 柳潇潇恨毒地看着陆璿,一口牙几乎咬碎。 谁知陆璿却留给她一个无视又轻蔑的目光。 柳潇潇心跳一滞。 这种眼神,和很久以前,那些路过她们身边的达官贵人的眼神一模一样,无视,蔑然,又有些恶心,就像看屎,看烂菜叶一样。 她柳潇潇,就是烂菜叶…… 不,她是王妃,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小乞丐! 柳潇潇破防,浑身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抖如筛糠。 陆璿却已经看向陆鄢,“四弟,你今晚过来,到底何事?” 陆鄢这才想起正事,顾不得柳潇潇,如实道,“半夜叨扰,还是凌月一事,为弟想拜托嫂嫂为凌月,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 陆鄢说完,心底微沉,此事有些强人所难,虽然沈檀兮心善会帮忙,但现在出来的是太子,太子估计会袖手旁观。 谁知他想错了,陆璿轻声嗯了下,淡淡道,“凌月一事,适才太子妃和孤聊了些,其实想让父皇放过凌月,也不是不可能。” 陆鄢一怔,拱手,“请三哥指教!” 陆璿大气地拍了拍陆鄢的肩膀,“说白了,凌月罪无可恕的便是弑母一条,不如便谎称凌月有癔病,当时脑子不清楚,不就得了。” 陆鄢还未出声,沈殊身子一僵。 陆璿却似看穿他一般,“凌月疯了,再让沈家全家为其求情,言则情深不弃,父皇是个性情中人,八成会被说动的。” 陆鄢心情复杂,他怎么没有想到…… 不知为何,他在太子面前有些……自卑了。 从前他从来不会,他是父皇母后最宠爱的儿子,从小的地位和教导都是旁人比不上的,即便后来储位被夺,他也没有半分恼怒。 对于这个孪生哥哥,他其实心里是有优越感的。 当初,沈檀兮为了他,刺杀太子,他同情太子,痛恶沈檀兮毒辣之余,何尝不曾窃喜过? 人,都是有黑暗面的。 只不过,他不允许自己有罢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觉得,那些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被太子风淡云轻地粉碎了。 有关乎沈檀兮的,有关乎自己的…… 陆鄢想逃,一时无法面对凶残又赤裸的现实,偏他的妻子, 让他在太子面前也低了一头,他再也待不住了,拱手,“三哥的提点,为弟记住了。” “为弟告辞了。” “来人,送客。” 本来,陆鄢还能很体面的落荒而逃,谁知柳潇潇破防了,陆璿的态度让她大大的破防了。 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不喜欢她柳潇潇的人? “陆璿,你是太子就了不起吗?你都不知道吧,你的绿帽子都戴头上了!” 柳潇潇被沈殊搀扶着,朝陆璿疯狂叫嚣。 第134章 即日废去她的王妃之位,贬为庶人 “潇潇!” “哼,亏你还是太子,娶了别人不要的女人,她为了别的男人,连你都肯杀哈哈哈哈哈……”柳潇潇捂着肚子,笑得猖狂。 幽静的院内,柳潇潇的声音格外突出。 在场人目瞪口呆,连沈殊都对眼下这个场景,惊惧到说不出话来。 “疯了……疯了……” 元禄的话说出了在场人的心声。 陆鄢脸色一白,一时都不敢看陆璿的表情。 元禄偷偷瞥了眼,心差点儿从嗓子眼跳出来。 陆璿半眯幽冷的眸子,下颌微微作响,周身凛冽的杀气如烟雾般缓缓散开,可惜挑衅的人还犹然未觉,还以为自己戳到了陆璿的心,正得意呢。 不知过了多久,在场人才从刚刚的震撼中苏醒,陆鄢连忙掀袍跪下求情,“三哥恕罪,潇潇一时失言,绝无冒犯三哥之意……” 陆璿轻轻抬手,制止了他。 森然骇人的气息已经消散开,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让陆鄢摸不到他的脾气,但陆鄢心知,此时不能善了。 陆鄢平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心悸的感觉,眼前昏昏涨涨,他恨不得就地死过去。 他累了,他给柳潇潇收拾烂摊子,收拾累了! 恍惚间,他听到陆璿的声音。 “备马,孤要进宫。” 元禄:“……是。” 养心殿外,陆鄢几人刚走,陆璿来了。 刚来就掀袍跪在殿门外,这下惊呆了一众人,明绪帝连忙出来问,“太子这是为何?” 刚问完,陆鄢,沈殊背着柳潇潇,三人也来了。 陆璿面无表情地将太子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一旁柳潇潇吓坏了,出声想要打断,明绪帝正烦着呢,睨了她一眼,柳潇潇只好弱了声音,“父皇,不是他说的那样……” 明绪帝听了几句心里大致已经明白了,柳潇潇挑衅太子,把太子惹毛了。 明绪帝都要被气笑了。 紧接着,陆璿的话,让他连气笑都笑不出来了。 “父皇,宣王妃口出妄言,说儿臣戴了绿帽子不要紧,但是她诋毁儿臣妻子的声誉,儿臣是万万不能忍的。” “她还提及两年前兮儿与儿臣的误会,以此凌辱激怒儿臣,父皇,儿臣不知这是宣王妃的意思,还是四弟的意思,但不管是谁的意思,今日必须要给儿臣一个说法!” “儿臣本想就地宰了柳氏这个无耻卑劣的横妇,但她是四弟心头所爱,四弟是儿臣的同胞兄弟,他的妻子儿臣不想伤及兄弟情谊,请父皇做主!!” 陆鄢本想求情,陆璿这番话说出来,他求情的话,也被憋在了嘴里。 随着陆璿挺直坚毅的身躯俯身一拜,整个紫禁城的天,好像更黑了。 连柳潇潇都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拍了拍沈殊,沈殊带着她跪了下去,柳潇潇颤声道,“父皇我……父皇,我只是一时气急了,谁让他……”她指着陆璿,“他不让我进去见沈檀兮,还打我,把我的脚脖子都折断了,他还看不起我呜呜……” 明绪帝却似没听到似的,沉着脸,双手扶起半夜受气找他告状的嫡长子。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嫡长子,他或许过去心中有偏,但也不是旁人随意欺辱的。 陆璿这番话何尝不像刀一样,割他这个生父的心? 他知道父皇偏爱陆鄢,所以不敢私自处置陆鄢的女人,哪怕受了这般奇耻大辱……璿儿是重情义的,上次潇潇在海棠宴冒犯太子妃,他也是有所耳闻的,璿儿对鄢儿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并无针对打压的心思。 过去,是他误解了璿儿,伤了璿儿的心。 正是因为他往日对璿儿的偏颇,造成今日这种局面。 明绪帝忍住怒意,慈爱道,“璿儿,朕会为你做主。” 陆璿轻轻颔首,脸上倒是有了几分乖巧。 明绪帝头也未回,声音却冷冽如刀,“宣王,此事可有你的教唆?!” 陆鄢一惊,连忙解释,“父皇明鉴,儿臣绝无对三哥的半分不敬!” 陆鄢的人品,明绪帝还是知道的。 他问过陆鄢,紧接着转身,走向柳潇潇。 “抬起头,看着朕。” 柳潇潇脸色煞白,闻言颤巍巍抬起头,下一秒,头被一巴掌狠狠打歪。 啪! 柳潇潇红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明绪帝。 明绪帝的一巴掌,谁敢求情? 一众宫仆低下头,沈殊虽离得最近, 但是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帝王之怒,几个人能承受? 柳潇潇咧嘴就要哭,明绪帝却再无半分对她的怜爱和不忍,他冷酷道,“柳氏言行无状,冲撞太子,罪大恶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废去她的王妃之位,贬为庶人。” 轰! 柳潇潇心跳一滞。 然而还没完。 明绪帝气疯了,他指着柳潇潇,“你这张嘴,不是管不住吗?那好,每日午时你就跪在宣王府两个时辰,受五十巴掌,朕看你今后还管不管得住!” “柳潇潇,朕看在鄢儿的面子上,饶了你无数次,今日是最后一次,你也最好掂量掂量,再有犯,朕就摘了你的脑袋!!” 下完旨意,明绪帝再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过身,将陆璿带进殿里,打算赏些东西,安抚几句。 留下殿外的三人。 沈殊和陆鄢看向柳潇潇。 柳潇潇彻底傻了,一动不动。 陆鄢忍不住沉了口气,这算什么,罪有应得吗? 他一时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就今日柳潇潇犯得罪过,能活下来,都是奇迹。 好在太子是没存心让她死的,若存心让她死,她对太子说的那番话,只要传到朝堂上,御史言官就要为他们大夏储君凌迟了柳潇潇这个孽障。 陆鄢想起凌月,被柳潇潇一闹,凌月的事,也求不成了。 柳潇潇突然咧嘴哑声哭了起来。 沈殊心疼道,“潇潇……” 柳潇潇却只哭得肝肠寸断,一字不吐。 陆鄢却仿佛能窥透她的心思。 后悔吗? 肯定是悔的。 但悔的到底是自己被父皇打了,还是悔自己失去的王妃之位…… 他怎么能把潇潇想的如此卑劣? 陆鄢一时想笑,或许,从她带着明月私通那时起,他才算真正认识潇潇这个人吧。 柳潇潇因冒犯太子被废之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皇后冷笑,觉得陆璿被恶毒的沈氏蒙蔽,潇潇想要提醒他,反落个不是,今后被沈檀兮玩弄活该。 第135章 阿霄哥哥……他也是个傻子 裴璇意听说这件事,身子一个踉跄,连忙问华香,“柳潇潇可有把咱们供出去?” 华香谨慎道,“应该没有,小姐放心,太子不知道。” 裴璇意稍稍放了心,但眉心始终凝结着,“虽说沈氏确有不贞,但柳潇潇未免也太蠢了。” 华香道,“是啊,她怎么能当着太子的面说呢,即便太子不在意沈氏,可是在乎自己的面子啊。” “说什么都晚了,本来还想利用柳潇潇的嫉妒之心,揭露沈氏的真面目,可她真是不争气,不仅不争气,还伤及了太子的名誉。” 裴璇意没有说出口的是,沈氏毫发无伤,她却跟太子杠上了,太蠢了。 不过好在……裴霄对此事不在意。 在意,反而说明他对沈氏存了别的心思,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不在意,就说明,裴霄还是在利用沈氏。 想起沈檀兮在她面前的挑衅模样,裴璇意忍不住冷笑,就让她暂且得意吧,有她伤心绝望的时候。 在她看来,沈氏并非对裴霄无情,只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罢了。 若她知道,裴霄自始至终都在利用她,看她还得意得起来吗? 裴璇意半天不说话,华香猜不透她的心思,半晌,她试探道,“小姐,之前太子暗示咱们离开皇宫,奴婢也觉得,此时皇宫不是个久留之地,皇后被禁了足,咱们见太子还要看那个沈氏的脸色,哼,”一提到这个,华香气不打一处来,“她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明明只是小姐你的幌子罢了。” 华香的话,说中了裴璇意的心事,自打上次看完沈檀兮和陆璿的亲密,二人嘴上不说,心里痛恨非常,裴璇意不单痛恨,还嫉妒。 裴霄从未如此宠爱过她…… 裴霄的模样,让她恍惚都觉得看错了人。 如果是作戏,裴霄的戏也太过了。 他不知道她会吃醋吗? 还是他是故意的? 她常与岘王见面,他生气了,所以拿沈檀兮来刺激她? 裴璇意咬唇,半晌道,“好,与其在宫里忍受歧眼,不如我们回去。” “正好,月末是我的生辰,往日大家都会在一起为我庆生,今年裴霄成了亲……” 华香立马道,“小姐放心,太子一定会来的。” 裴璇意甜蜜一笑,“其实我不在意他的礼物,只要他能抽空陪陪我就好了,而他总是那么忙,我也拉不下脸留他。” 裴璇意猛然想到沈檀兮,她身子一僵,眸底划过一抹厉色,就是她往日太要脸了,这次,她也要豁下脸,留住裴霄! “你且把请帖送出去……太子那里要送的巧妙,既要让太子知道,也要让……沈氏不经意知道。” 若沈氏知道了裴霄要陪她过生辰……看她还得意! …… 陆璿从养心殿走出。 明绪帝对他说了好多话,无非是让他别疑心陆鄢,还有当年那件事,他别在意。 他当然不会在意。 他怎么会在意一个输家? 正想着,余光里,陆鄢还跪在外面,陆璿居高临下,“四弟为何还在这里?” “三哥,我还要为凌月一事求情。” 陆璿轻笑,“既是如此,那孤就不打扰了。” 回到东宫,陆璿径直走向潇湘苑。 元禄紧跟着自家太子刻意压制,但仍健步如飞的步伐。 到了门口,元禄站定,看着陆璿进去,很快,四季豆都被轰了出来。 元禄会心一笑,得,今晚殿下又要“日理万机”了。 寝屋内,女人半裹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陆璿自己动手脱去了外袍,然后上了床。 “唔……”沈檀兮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呼吸一紧,她伸手去推,手却被一只大掌握住,然后带她来到一处热源,紧接着,耳边传来男人低促的喘息。 “兮儿,兮儿……” 沈檀兮柳眉紧蹙,陆璿…… 他有完没完啊! 沈檀兮想要吼他一嗓子,结果陆璿仿佛预判了,倏地,低头封住了她的唇,咽下了她的所有声音……又是一番剧烈的征伐,仿佛没有尽头。 天色蒙亮,身下的小人早就被欲望浸透,陆璿伸手拨开她润湿的发丝,露出那张娇美的侧脸,她背对着他,早已昏厥过去,但察觉到他的靠近,眉心可怜巴巴地皱了起来。 陆璿心头一软,亲了亲她的耳垂,漆黑的眸底闪过一抹异色,他启唇,哄诱似的口吻,“兮儿,你喜欢鄢哥哥吗?” 说完,他的眸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脸上,观察着她的每一丝波动。 然而半晌都没有回应。 真是累惨了。 陆璿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终于将沈檀兮问烦了,沈檀兮冷嗤一声,噘嘴烦躁地噗了他一下,囫囵道,“什么鄢哥哥,恶不恶心?” “陆鄢那个煞笔,切……” 陆璿的唇角缓缓抬起,眼角眉梢抑制不住的喜色,他声音低哑,却愈发柔了。 他就知道。 “那……阿霄哥哥呢?” “阿霄……哥哥?” 沈檀兮阖着眼,下巴戳在枕头上,似乎在想,这个人是谁。 陆璿的心,狠狠一提。 下一秒…… 沈檀兮轻轻笑了。 “阿霄哥哥……他也是个傻子。” 轰! 陆璿捏起她的下颌,紧迫道,“你什么意思?你……你可喜欢他?” 说完,陆璿忍不住恨自己,这么卑微的话,他怎么能问出来。 但话说出了口,答案,他仍有期待。 女人实在太累了,即便被他捏着下巴,也一耷一耷的,意识不清,他莫名有些急,他凑过去,轻轻唤,“兮儿,兮儿!” “啊!你烦不烦啊,我不喜欢阿霄哥哥,不喜欢不喜欢!!” 陆璿浑身凉透。 不知过了多久,他离开了那具缠绵眷恋的娇躯,穿上衣服,站在床前,看了许久。 半晌,他自嘲一笑。 他……怎么能一次又一次…… 沈檀兮没有心,不光对陆鄢,也是对他。 陆璿离开后,沈檀兮强撑着掀开眼皮,里面血丝密布,因累极了,眼神都有些呆了。 但不妨碍她翻白眼。 烦死人,问问问! 她早就在他问陆鄢的时候,她就醒了。 想要偷偷套她的话? 呵呵……他不跟她表白,她怎么能说他爱听的? 自己矫情去吧,也省得他缠她,都要把她累死了。 第136章 等我正大光明,把你娶回来 陆鄢在养心殿外跪了一宿,翌日,沈彘一家迫于陆鄢的“逼迫”,也来为凌月求情。 陆鄢照着陆璿的说法,只说凌月疯了,恰好宗人府的赵大人也在,站出来禀明,凌月是真的疯了。 明绪帝拧眉,沈殊一家的脸拉到一个比一个还长,本来给凌月求情就很强人所难了,凌月还疯了,他们要把一个疯子带回家。 明绪帝见沈家人的模样,还以为是心疼的,明绪帝是个性情中人,见状,特赦了凌月,将其贬为庶人。 命沈殊带回去好好将养凌月,圆他二人的夫妻情分。 明绪帝这句话不要紧,这就意味着,沈殊今后嫌弃凌月想要休妻是不可能的,暗杀了凌月也不行! 这么一尊大佛请回去……沈彘面上不显,沈殊眉心都能夹死只苍蝇。 凌月活下来,只有陆鄢是真心开心。 宁嫔之死就这么告一段落,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宁嫔生前给明绪帝戴了绿帽子,大多数人不知凌月公主为何被贬,还以为是犯了什么错。 凌月被贬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献国公府。 小薛氏喜极而泣,忙不迭来找沈庚,一边用绢帕擦泪,一边痛快道,“上天真是开眼,当年害你的两个人,一个柳潇潇,一个凌月都被贬为了庶人,听说凌月还在宗人府疯了,真真是解气!回头我要杀鸡还神,敬告祖宗!” 小薛氏洋洋洒洒了一通,对面,沈庚却只坐在床边,整理着衣袖,静默不语。 窗外的日光熠熠,穿透轻薄的窗纸,斜射在男子身上,恍若镀了一层金光,他一身白袍,芝兰玉树,微敛的长睫在脸上覆下一层淡淡的影。 从小薛氏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双唇……这是她的儿子,他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小薛氏心生感动,眼眶又湿了。 她忍不住上前,“庚儿,你可听得为娘说话?” 沈庚抬起头,看了小薛氏一眼,轻笑,唤了声,“娘。” 小薛氏连连点头,她还要说什么,却见沈庚整理完衣服,站起身,走到桌子旁,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逆着光,那个身影莫名让小薛氏不适,她的儿子病好了是好了,但她总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突然,沈庚道,“娘,听说是姑祖母派太医来为我医治的,我既然病愈,便想择个好日子,去坤宁宫拜见太后姑母,还有太子妃姑祖母。” “应该的应该的,她们都为你费了不少心。” 母子俩商量了一下进宫觐见的礼节,小薛氏想起自己还有事情,于是要走,临走之前,沈庚叫住了她,“娘,儿子院子里那个丫鬟绵幂呢?” 小薛氏身子一僵,几分警惕,“你找她作甚?” 沈庚温润一笑,“娘紧张什么,儿子就是听说,儿子生病这些时日,都是这个婢子贴身照顾的,后来她又为了儿子受了伤,儿子理应将她找出来,好好感谢一番。” 小薛氏松了一口气,高傲地扬起下巴。 “这些小事不用你操心,为娘会为你操持。你也老大不小了,为娘已经禀明太后她老人家,给你在京中的名门闺秀中相看一个,哎,要是没有那件事,为娘都能抱孙子了。” 小薛氏深深叹了口气,眉心的褶皱拧起骤然又松开,人逢喜事精神爽,往日她打不起精神,更没心情装扮,如今倒是在意起自己的面容来。 沈庚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见沈庚没深究,小薛氏彻底放下了心,转身带着喜歌离开了。 走出不久,喜歌有些害怕,问道,“夫人,要是公子知道咱们把绵幂卖了……” “住嘴!” 小薛氏厉声警告,喜歌不敢再说。 小薛氏五官扭了扭,不自然道,“一个贱婢,庚儿怎么会在意?再说了,庚儿早就忘了他生病时候的事,留着那个贱婢,难道让她挟恩图报吗?她怎么配得起我的庚儿!” 喜歌低着头,心道除此之外,你还怕公子知道,他生病期间,你作为亲娘,片刻都没照拂的事吧。 喜歌不敢说。 小薛氏脸色却难看起来,她一想到之前沈庚抱着昏死过去的绵幂,哭得要生要死的模样,她就不放心。 她眼底划过一抹狠色,冷声吩咐,“传话下去,谁要是嘴不严实,我就立马把她卖了!” 喜歌一个激灵,连忙点头。 但心里却为绵幂难过起来,她们从前是好姐妹,本以为她能否极泰来的,没想到夫人她…… 喜歌纠结着,该不该将绵幂的下落告诉公子。 屋里,沈庚静静坐着,半晌,一个小厮进来,怯怯地瞥了他一眼,跪下,“公子,奴才……奴才找到绵姑娘的下落了。” 沈庚放在桌子上的手一颤,面上却波澜未惊,只盯着小厮的眸子,厉了几分,“哪里?” “夫人……夫人把她卖到萧王爷府上了,好像是给永平县主养猫。” 沈庚合眸,沉了口气。 半晌,他睁开眼,淡声道,“小北,此事查清,算本世子欠你一回,你是我父亲身边的人,应知这两年来本世子的境遇,原先本世子身边的人,跑的跑,死的死,我无人可用,只好威胁你为我办事,我知你心中定有不忿,或许你走后就会将我寻绵幂一事,告知母亲,但我可以给你另一条路。” 小北抬头。 沈庚道,“做我的心腹。” “我会向父亲将你讨来。” 小北闻言,眼底的警惕和鬼祟立马消散,他就是怕此事之后,公子将他灭口,但若能因此事,成为公子心腹……小北深知这位小主子的潜力。 跟对了主子,做奴仆的才能飞黄腾达。 小北立马叩首谢恩,“奴才愿意!奴才愿意为世子效力,为世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了,你下去吧。” 小北走后,沈庚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不能急。 绵幂,等我…… 等我正大光明,把你娶回来。 …… 瑞丰楼。 极少人知道,这是太子陆璿的产业。 是幼时的太子,一个字一个字抄出来的万贯家业。 很励志。 也很惹眼。 所以,平日那些惹眼的产业,盐行商号酒楼……陆璿都让陆彧去打理。 宸贵妃还不知道,她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想要为自己的儿子谋帝位,陆彧却全无心思,只爱钱。 陆璿和陆彧的相识,也很戏剧化,两个小子都做生意,做着做着成了对家,陆彧本想仗着皇子的身份打压,谁知道陆璿不怕。 第137章 你是不是对沈檀兮旧情复燃了 陆彧觉得这小子不简单,有骨气,就想着收服陆璿,结果反被陆璿的人格魅力收服了。 后来,陆彧才知道为啥大家都怕他,陆璿不怕。 他可不不怕呗,人家是遗落民间的嫡长子。 真相暴露的那一天,陆彧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但很快,陆彧反应过来,他这是傍对人了! 若是陆璿今后登了基,他在商场彻底无所畏惧了。 他把想法简单跟陆璿一说,陆璿看着他,一脸复杂,半晌说了句,“我……可以给你更多。” 不要不要,他只爱钱,和……裴璇意。 陆彧爱上裴璇意,也不是一见钟情,是了解后,深爱。 这也和他的人生经历有关。 幼年时,宸贵妃还是宸贵人,心思单纯,被人再三陷害,凭着小强的生命力硬活下来,因位份不高,宸贵妃不能亲自教养陆彧,陆彧是在皇后身边长大的。 虽然皇后没有给他什么母爱,但求而不得的,就是一生最珍视的。 陆彧最喜欢清高孤傲倔强善良不慕名利的女子。 多年前,当他得知裴霄是皇后母家养子的时候,迫不及待想去裴家看看,到底是什么环境养出了皇后这般孤高的性情,结果不去不要紧,一去他就遇到了裴璇意。 惊为天人。 尤其在她那个炸呼呼傻不愣登的妹子——裴芷的衬托下,裴璇意是那么迷人。 可岘王有意,神女无心。 裴璇意一心只有裴霄。 他忍不住纳罕,难道他一个王爷,还比不上一个侯府养子? 但紧接着他反应过来,对呀,这才证明裴璇意不爱名利,绝非俗物啊! 好在,裴霄不爱她。 裴霄一心惦记着攀高枝,他看上了京城最完美的世家贵女,未来的太子妃。 陆彧理解,沈檀兮这种女人,这个条件,该是所有男子梦寐以求的。 过去,他和裴霄,裴满满一起约喝酒。 裴霄性子冷,不爱说话,只闷头喝,一般能约他出来的酒局,说明他心底也烦着呢,也想要借酒消愁。 一次,裴霄喝得有点多,他就忍不住问裴满满,发生了何事。 裴满满一脸贱笑,说前几日是裴霄的生辰,正好也是陆鄢的生辰,沈檀兮送了陆鄢一只亲自绣的香囊,却丢给了裴霄一只路边随手买的。 原来是这样啊…… 陆彧想要劝几句,可是开口却觉得不劝最好,让他彻底对沈檀兮死心,他知不知道,他这是在跟太子抢女人? 谁知道后来,他抢了人家的太子之位,女人,却不要了。 裴霄心思深沉,心爱之人藏得极隐秘,只有少数几个亲近之人知道他对那个小丫头,多宝贝。 连裴璇意也不知道。 裴璇意一直觉得,裴霄对她是特别的,至少裴霄人生仅接触的几个女子里,他对她是最温柔的。 况且她还救过裴霄的命。 陆彧一时好奇,问过裴霄,救命一事,原来是幼时裴霄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他自己其实就能上来,但是裴璇意噗通跳下来救他,她也不会游泳,身子又弱,到了水里立马昏了,他费力捞她不说,还得承她一份救命之恩。 陆彧立时明白了。 因他爱着裴璇意,所以一直不忍戳破她的幻想,直到后来,许是上天庇佑,裴霄,不,陆璿终于接纳她了。 他很伤心,也很生气。 陆璿是太子就能抢他的女人了吗? 他气冲冲跑到陆璿面前对峙,那是他第一次告诉他,他对裴璇意的爱,陆璿顿了半晌,说,“五弟,我不知你的心思,我这就去跟裴璇意说清楚。” 哪知裴璇意就在门外,闻言哭着闯进来,指着陆璿,“兄弟之情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可以放弃我?” 说完,裴璇意就跑走了,他追了出去,裴璇意对他一顿骂,“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得到我吗?我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你就不能仁慈一点,祝福我和裴霄吗?” 陆彧一时无语。 看着她惨白的脸色,考虑着她的身子,他不敢把实话说出来。 裴家说,她活不过三十岁。 她已经这般可怜了,承受不住那些残忍的真相了,他成全她又何妨? 于是,他非但没有告诉裴璇意真相,反而去向陆璿确定,是不是真的对沈檀兮死了心。 陆璿信誓旦旦。 他了解陆璿的为人,他信他。 然而……那日海棠宴,他看沈檀兮的神情…… 他不能让陆璿去伤害裴璇意! …… 熟悉的厢房,陆彧到的时候,陆璿和裴满满到了好久。 裴满满正看着陆璿阴沉着脸,一杯一杯地灌酒,见他来了,他朝他挤眉弄眼,口语,“怎么办?” 陆彧坐到了陆璿对面,抢过他手里的酒,“你怎么了?” 陆璿见没酒喝了,仰靠在椅背上,阖目凝神。 裴满满见状感慨道,“两年了,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说完,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下。 陆彧听到裴满满这番话,心里更烦了,裴满这个二傻子都看出来了,看来不是他敏感。 陆彧怒火中烧,沉声质问,“三哥,你是不是对沈檀兮旧情复燃了?” 陆璿还没反应,裴满满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陆璿半晌,然后激动地拍了下桌子,“我说呢我说呢!可以啊这小妮子,我三哥吃了秤砣的心都让她掰回来了她……” 裴满满说着,感觉到一股冷冽的气息刮过来,他看过去,陆璿睁开眼,面无表情地斜睨着他,黑幽幽的,十分渗人。 裴满满赔笑,摊手,“怎么可能呢?就是全天下女人都死光了,我三哥也不可能看上那个死尼姑嗷!” 陆璿缓缓拿起桌上的折扇,随手敲了下裴满满的脑袋。 裴满满捂着头,遮住了偷笑的嘴。 哈哈哈哈哈他和裴芷打赌,一千两哈哈哈哈哈哈,他要赢了哈哈哈哈哈…… 陆彧的目光从折扇上收回,凝重道,“三哥,告诉我。” 陆璿直起身子,风淡云轻道,“怎么可能?” 陆彧不信,“可我那日看到你护着沈檀兮,你……” 陆璿轻笑打断,语气凉薄,“做戏罢了。” “戏,总要做的全,才能迷惑住父皇的眼。” 男人说完,眸底猝不及防划过一抹痛意,无人察觉。 第138章 送花 陆彧却摇了摇头,满眼怀疑,“三哥,既是不为了沈檀兮,那今日这酒,你喝来解得何愁?” 要知道,陆璿此人,警惕克制到了一定程度,他不允许自己有迷蒙不醒,任人宰割的时候,过去仅有几次醉酒,都是因为沈檀兮。 陆璿锋锐的眸子立时凝向陆彧,颇有一种被人戳破心事的恼怒。 气氛僵硬起来。 裴满满出来打圆场,“害,你别把那小尼姑说的那么厉害好不好,我三哥喝个酒还要看她的面子不成?三哥……今日是我叫来的,陪我喝的,早知道你过来就问东问西,我就不叫你来了。” 陆彧沉了口气,语气稍缓,“三哥,并非为弟咄咄逼人,而是……”他自顾自倒了杯酒,敬了陆璿一下,仰头饮尽,烦躁道,“璇意的身子,若她知道,你对她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 陆彧说不出口了。 陆璿眸光一暗,眉宇间,几分倦色袭来。 半晌,他自嘲一笑,并未接话。 陆彧见状,心彻底沉入谷底。 酒意被打断,陆璿便带着元禄早早回去了。 临走之前,陆彧提醒,“三哥,记得璇意的生辰。” “嗯。” 瑞丰楼外,酒醺花醉。 沉在心底的恶气被夜风吹了吹,散了些。 陆璿没有上马车,反而绕了一条无人的小路走,元禄见状,让车夫先行往前,自己跟着主子,亦步亦趋。 周遭虫鸣蛙叫,月光下,男人那条斜在地上的影子,彻底吞入黑暗里,他一直默默无声的朝前走着。 元禄眯着眼,用力瞧着,生怕自家太子看不清路摔了。 结果那条路,对陆璿,畅通无阻。 元禄在心里默默钦佩了些许。 突然,前面的男人躬下了身子,好像在地上捡了什么,元禄好奇去看,男人很快直起身,手里多了一把小花,一簇一簇的,夜里泛着青紫的光。 元禄这才发现,这里是一处花圃,远处有户人家,他家太子……再偷花!! 可再瞧过去,只见男人静静盯着手上的花,眼眸松懒,神情却是元禄没见过的专注和温柔。 半晌,他抿唇一笑,呆滞的眸子眨了眨,将花仔细地收进自己怀里,然后迟钝地转过身,离开。 元禄的眼睛瞬间酸涩不已。 殿下……醉了。 紧接着,像是验证他的猜想,陆璿走着走着,走到了献国公府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他二话没说就要上前扣响门环。 元禄连忙上前制止,温声提醒,似怕戳破了陆璿的梦。 “殿下,殿下,太子妃在府里呢!” 陆璿缓缓蹙起眉,似是不解他的话,元禄解释,“公子,夜深了,沈小姐睡了,花明日再送吧。” 陆璿这次听懂了,但哪会听他的? 陆璿熟门熟路,飞檐走壁,来到了沈檀兮的院子。 元禄站在屋顶上,看着陆璿,站在空无一人的屋子前面,站了许久,然后,将花放到了台阶上。 周遭月光温柔铺洒,却不如男人身上的气息更柔。 元禄瘪着嘴,差点儿哭出来。 …… 养心殿。 “父皇,儿臣想办一个皇家女子学堂,既是男子有国子监学六艺四书五经,女子为何只能憋在家里自学?各家教学良莠不齐,不如统一办学。诗词歌赋,礼仪管理……各家姑娘未来即便不入宫,也要做家中主母,这些本事学来,是极有用武之地的。” “且皇家兴办女学,在传播诗文的同时,还能笼络朝野官员的心,至于兴办费用,以及师资,儿臣可请来儿臣的几位师兄坐镇,再从儿臣个人的嫁妆中拿钱出来。” “儿臣希望从幼时抓起,愿每个女子都能予以教化,遵规守矩。” 最重要的是……听她的话。 女学办下来,那些未来各宫各院各家各户的内苑主母,都是她的门生。 她们会遵从她的理念,她要用教育,里里外外,将那些女子洗成一个脑子,做到真正,排除异己。 这可比未来一个一个把敌人除掉有力度多了,她要把敌人掐死在摇篮里。 她要所有的名门贵女,皇家贵胄崇拜她,尊敬她,视她为……神。 沈檀兮躬身一拜,眸底精光滚动。 明绪帝显然被沈檀兮的提议打动了,不用出钱,还都是好处,对他来说还有一个好处,彰显君恩。 明绪帝同意了,下旨让沈檀兮全权负责。 沈檀兮领旨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招生。 生源范围在京中五品之上,外官四品以上,年龄七至二十岁,三代以内嫡系女,不分嫡庶,无论开蒙与否,均可报名,第一期只收四十个学生。 搞一搞饥饿营销。 至于学习内容和师资,沈檀兮心中大致有数,只需让人誊写出来。 正忙着,她收到了陆彧的密信,邀她月末二十八瑞丰楼一聚。 沈檀兮看完密信,忍不住笑了。 终于来了。 二十八……竟选在裴璇意生辰这日吗? 看来是场大戏啊。 沈檀兮作为一个恶毒反派,怎么能不知道敌人的生辰八字呢?退一万步说,扎小人的时候还用得着呢。 沈檀兮心忖,陆彧敢传这封信过来,就代表裴璇意的生辰宴,陆璿会去。 她需要一个由头,把陆璿的心,彻底逼出来。 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沈檀兮合眸,在脑子里仔细谋划着细节,第一个走后门入学的人来了,不是学生,还是老师。 谢遥。 “太子妃,微臣……想为女学尽一份绵薄之力。” 沈檀兮居高临下地看着谢遥,自他被贬谪之后,已不复往日风采,她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阴森,莫不是黑化了? 不至于吧? 猴哥被五指山压了五百年都没黑化,你小子不就被贬了嘛,还是因为自己嘴贱。 沈檀兮拿出了自己所有的表面功夫,感谢谢遥的支持。 谢遥没想到沈檀兮答应得那么痛快,还有些吃惊,“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出力?” 沈檀兮挑眉,无谓道,“为讨好本宫?” 谢遥怔了一下,冷笑,他本想讽刺两句,但可能想到了后果,于是敛眉,老实道,“微臣是为了宣王妃而来。” “宣王妃?”沈檀兮嗤笑,映着晨光,那一笑绝代芳华。 沈檀兮笑过之后,拿起茶盏,啖了口,“谢大人慎言,宣王并无王妃。” 谢遥一凛,紧接着拧眉看着沈檀兮,有些责怪。 神经病。 第139章 这个月的利钱,你该给了 沈檀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谢遥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吧!潇潇失了王妃之位,正得了你的意?” “但你莫要得意,即便潇潇什么也不是,宣王爱她是真,微臣……”他故意瞥了沈檀兮一眼,“护她敬她之心亦不改!” 如果可以不控制表情,沈檀兮的白眼恐怕要翻到天上了。 真j8无语啊…… 沈檀兮无语到想笑,她憋笑,谁知谢遥还变本加厉,质问她,“你费尽心思兴办女学,不就是想利用权力惩治潇潇吗?你不会得逞的,我会亲自教潇潇!” “好!” “说完了吗?说完了本宫要去用午膳了,黑豆,送谢大人离开!” 她真的受够了,再听下去,她要被蠢死了。 黑豆得令,凶神恶煞地朝谢遥走去。 谢遥还没回过神来,他怔怔地看着沈檀兮。 她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 以往,见到他护着潇潇,她会气急败坏,骂他是个有眼无珠的瞎子,骂他和潇潇是蛇鼠,是臭味,是沆瀣,是狼狈。 她……怎么不骂了? 直到被黑豆撵出来,谢遥仍不可置信,他可是抱着必胜的心思来的,他这招一出,一定能让沈檀兮露出真面目! 她根本不可能完全不在意了。 她怎么能不在意他呢? 她向来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他之前没有答应娶她,她怎么能忘呢? 她一定是憋在心里,等着报复他呢! 谢遥想着,非但没有因这个报复而心生怒气,反而心中的堵闷一下子散开了。 谢遥轻快地回到侯府,刚到门口,就被自己的堂弟拦住了,谢让上前,“七哥。” 谢遥微疑,“你来找我有事?” 谢遥平平无奇的一句话,谁知谢让听了皱了眉,他轻咳了两声,正色道,“七哥,上次你通过我借的十万两银子,这个月的利钱,你该给了。” 谢遥这才想起来。 上次柳潇潇还嫁妆,他掏了十万两印子钱。 可他哪有渠道认识放印子的人,只好通过谢让,谢让在江湖混的,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谢遥当初借的时候,只凭着一腔热血,哪会算计利钱这些小事,更别说十万两的本金该怎么还,他也没想。 此时被要债的要上门来,他才反应过来。 紧接着,脸色有些难看。 他看了眼四周,发现没人看过来,才拉着谢让,进了自己的院子。 “多少?” 谢让规规矩矩地给他递了张票据,“十万两的利息是四千两。” “四千两?” 谢遥瞪大了眼睛,谢让一怔,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堂哥眼睛瞪得这么大。 紧接着谢让点头,“对呀,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 谢遥回忆了一下,印象里,好像是。 谢遥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四千两…… 他的年俸才不过两千两,也就是说,他两年才能凑上一个月的利息钱。 更别说还有本金! 公中的银子,他一次最多,也不过能支出两千两,多了,他母亲就该发现了。 想到爹娘知道他借印子钱的表情,谢遥眼前一黑,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谢让是什么人,见谢遥半天不说话,脸色还那么难看,就知道了,他还不上! 还不上印子的人好多,他逼账的手段也好多。 但现在,他不急。 谢让默默等着,还让人给自己上了壶茶,半晌,谢遥终于开了口,让人去公中取两千两,自己往日的存银上次也都给柳潇潇还嫁妆了,现在弹尽粮绝,逼得谢遥从屋里摘了些佩环摆件,当银子抵了。 这个月就算过去了。 谢让抱着物件,好心提醒,“七哥,下个月这时候我还来哈。” 谢遥呼吸一滞。 …… 很快,裴璇意生辰这日,到了。 一大清早,沈檀兮服侍陆璿穿衣,陆璿突然道,“今晚孤有事,不回来吃饭了。” 沈檀兮手一顿,她抬头,目光清澈,“可是公事?” 陆璿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波不惊道,“今日是璇意的生辰。” 话音一落,四周的气压冷了些。 元禄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殿下又作什么妖? 元禄想给陆璿找补几句,但见陆璿薄凉不在意的模样,元禄为难地闭上了嘴,看向沈檀兮。 沈檀兮心下薄笑,还生她那早那句话的气呢? 她面上亦是丝毫不显,既不表示大度,也不吃醋闹脾气。 “行了。”突然,头顶上,男人轻淡说了句,将她的手拂开,“孤要上朝了。” 说完,冷淡的身影离开。 元禄跟上前,不忘了给沈檀兮赔笑。 沈檀兮轻轻颔首,待人离开,四季豆却闹开了。 一提到裴璇意,红豆就应激,她怒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也太不把小姐放在眼里了,在外面养了不要脸的贱人就算了,还明目张胆给她庆生!” 绿豆眯眸,坏坏道,“小姐,咱们把她点了吧,晚上带着皇上过去,让他们的奸情暴露人前!” 青豆却摇摇头,“此法虽爽,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奴婢的意思是,买通人在今夜的酒水里下毒,一了百了。” 黑豆闻言,则诧异地眨了眨眼,“你们不知道吗?小姐没跟你们说吗?” 三豆:“说什么?” 黑豆:“岘王邀小姐过去了。” 这下换三豆诧异了。 四季豆纷纷看向沈檀兮,却见沈檀兮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今夜,她要做的很简单,就是……装傻。 陆彧的身份明牌了,陆彧对裴璇意的心思,在她这里,也明牌了。 不说别的,裴璇意在宫里这些日子,陆彧暗中打点,逃得过别人的眼睛,逃得过她沈檀兮吗? 可他却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他们几人的关系。 陆彧此番,必然想挑明给她看,或者还有别的……作为一个陆璿的老相识,现在还是陆璿的妻子,面对丈夫的“真白月光”,一定会破防的。 她破防不要紧。 他却忘了一件事。 颍川是陆彧的封地,过去两年,她和他虽在陆璿的眼皮底下,但也有看不到的地方啊。 只要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陆璿就能怀疑陆彧。 他费心离间他们夫妻二人,是不是意在……她? 她平生没有别的宗旨,只有一条,挑衅她的人,她绝不放过! 陆彧啊,你想护裴璇意,也要有本事护住自己啊。 第140章 等事成之后,你又要如何处置她 夜色旖旎,湖光粼粼。 拾陆湖畔,男子负手而立,一身鸦黑,浑如天幕,威重沉抑。 与不远处的喧嚣热闹格格不入。 拾陆湖毗邻瑞丰楼,亦是瑞丰楼的产业,但从不与外客接见,被隐晦地封闭了起来。 偌大的湖面像是一面镜子,四周馥郁烂漫的花草覆盖,隐藏在葱郁的树下,从上看去,就像群树环抱下的摇篮,莫名几分缱绻宠眷在里面。 旁人不知内中关窍,但挖建的主人不可能不知。 它,是一件礼物。 十六,是那人的生岁。 只是后来,物是人非,这件礼物,没有送出去。 男人想到什么,嘴角浮起一丝冷嘲。 身后,元禄过来,小心翼翼道,“殿下,裴姑娘来了。” 陆璿收起所有的情绪,转过身。 “璇意。”他轻唤。 过去,他在裴家生活,裴璇意的生辰,自是每年都要参与的,那时不过是家宴,后来他成了太子,裴家的家宴自是不能再去,裴璇意便提议,他们这些自小的玩伴,可以在家宴后出外再聚。 这样的聚会,自两年前开始。 现下人未来齐,陆璿知道,这是那些人在给他们二人独处之机。 裴璇意今日打扮得很是精心,一向苍白的脸上都涂了些胭脂,四下昏暗,倒显得她几分娇赧来。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眼里好像藏着很多话,但她是个腼腆的性子,哪怕当着最放心的下人,也不好意思说。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不过一句,“裴霄。” 这是她的专属称谓。 眼前的男人已经贵为太子,只有她能肆无忌惮地唤他从前的名讳。 男人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应了声,裴璇意看见他脸上的笑,心头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还是她的裴霄,没有变。 裴璇意放开了些,走到陆璿身边,“说好了三刻,你怎么来的那么早?堂堂太子等满满他们几个,让他们好大的威风!” 陆璿身朝湖面,一双幽深的眸子落到远处,莫名几分失神,他淡淡道,“无妨,正好吹吹风,清净清净。” 裴璇意看着他,忧虑道,“裴霄,你最近很烦扰吗?” 她声音微凉,带着试探,“可是……沈檀兮之故?” 男人的剑眉微不可察蹙了下。 半晌,他语气微沉,岔开话题,似是不愿和她去聊沈檀兮,“璇意,生辰快乐。” 说着,他侧首朝元禄看去,元禄立马递上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元禄掀开了些,笑道,“裴姑娘,这可是缅甸古玉,万里挑一的佳品,殿下特地挑出来送给您的,庆贺您十八岁生辰。” 元禄说完,默默在心里佩服了一下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镯子他挑的,花纹他选的,吉祥话……他说的。 裴璇意看着盒子里的翡翠玉镯,羞赧一笑,情意绵绵地看向陆璿,“裴霄,谢谢你。” 陆璿道,“你喜欢就好。” 裴璇意让明香将镯子收起,笑道,“我当然喜欢,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都喜欢? 不知想到什么,陆璿轻嗤一笑。 裴璇意不解,“裴霄,你笑什么?” 她说完,浑身一胀,就像被热气蒸了,莫不是裴霄在笑话她身为一个女子,言语太过放荡,裴璇意有些后悔,但紧跟着不悦,沈檀兮比她过分多了,他还不是不以为意? 裴璇意沉压的嫉妒又被撩起来了,她咬唇,质问地看着陆璿,见他面对她的质问,非但不解释,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立时冷了脸,面如冰霜,不可侵犯。 “既是太子爷心中挂念娇妻,无心为璇意庆生,那璇意也不多留了,殿下离开吧!” 裴璇意话说完,身后的明香急了,怎么好好的,小姐赶太子走。 元禄斜眼瞟瞟陆璿,再瞅瞅裴璇意,心道要不要就着台阶,将太子拉走。 太子一时闹脾气不要紧,府里那位不好惹啊! 明香已经开了口,劝道,“殿下莫要信我家小姐的气话,殿下事忙,小姐与殿下许久难见,今日是小姐的生辰,她怎么舍得你走呢?” “明香你住嘴!”裴璇意哽咽,泪水顺着她孤傲高昂的下巴滑下,她是个有骄傲的女子,即便难过,也不轻易低头! 这边闹了一出,陆璿才似清醒了起来,他敛眸,上前拿过明香手里的披风,给裴璇意披上,“夜风寒凉,披上,莫要生病了。” 听着耳边的关切,裴璇意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委屈和怨愤,转身投进男人怀里。 陆璿身子猛然一僵,冷峻的眉眼立时肃厉起来,他下意识将她推开,裴璇意挂着眼泪,难以置信,陆璿凝沉道,“你忘了,孤不喜与女子接触。” 裴璇意恍然想起来,没错,裴霄不喜欢,很抵触,但是……裴璇意脑子里又闪过那些扎眼的画面,捂住心口,痛苦质问,“可我是旁的女子吗?” 陆璿眉心的褶皱愈深。 裴璇意喉间微痒,见他冷冽的神情,她情绪愈发激动,凝着眼前的男人,字字泣血,“你接受不了我,那为何能接受沈檀兮?” “这些日子,在宫里,我不止一次看你牵着她的手,抱她还……背她!你为何能接受她?” 元禄眼睛微亮,对对对,裴大姑娘啊,你终于发现了华点! 不仅抱了背了,背着你,还……元禄捂住嘴,眼神有些奸。 陆璿的眼神有些凶。 好似在怨怪,眼前女人的不懂事。 又好似,在恨。 恨什么? 自然是恨自己,咎由自取,恨那个人,不识好歹。 他一次一次放纵自己,她却丝毫不加理睬。 不喜欢,好一个不喜欢! 既然她满腹算计,他又何尝不能? 陆璿锐眸微眯,晦暗幽冷,俊美的脸隐约现出一抹佞厉之色,他冷笑,“孤不过是为了逢场作戏,沈檀兮是孤的幌子,孤哪怕心中不适,也要接受她。” “幌子?”裴璇意咽下涩意,“是真的吗?裴霄,你没有骗我吧?你总说她是个幌子,可你为何要立这个幌子,你要瞒过谁,你想要干什么?” “等事成之后,你又要如何处置她?” 第141章 你都听到了 “裴霄,你从不与我说你的大事,但我不是你最重要的女人吗?你为何要瞒着我,我虽是性子淡薄,但也是个女子,也会不安,会嫉妒,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宫里常传你和沈檀兮的事,说她是你心尖上的人,”裴璇意哽咽道,“我听了心里好难过,我明知你是作戏,可我又怕你弄假成真。” “裴霄,我不怕你移情别恋,但是沈檀兮不行,她心肠歹毒,她背地里磋磨你的母后,皇后娘娘有苦说不出,我真的不想你被她的美色所迷。” 她激动之下,想要抓住陆璿的手,可是骤然想到陆璿的反应,她退却了,只擦了擦眼泪,正色道,“裴霄,你告诉我,你为何选中了她,只要你告诉我真相,我便再不疑你!” “你想知道?” 男人眉峰半挑,语气轻慢又诡谲。 裴璇意心中一紧,莫名有些害怕。 她的目光从陆璿身后不远处,树干后藏着的一角裙裾收回,强迫自己镇定。 “我想知道。” “好,我告诉你。” 陆璿再次转过身,目光幽幽的落在波光潋滟的湖面上,湖光月色两相和,映在男人脸上,忽明忽暗,他嘴角翘起冷峭的弧度,随着薄唇启合,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冷酷至极。 “两年前,我和父皇讨要太子之位,父皇问我,你为何咄咄相逼,亟不可待,连一直暗藏的荣相都抛了,父皇深思远虑,一般的理由一定瞒不过他。” “我便说,我要救一个人。” “只有通天的权势能救她。” “父皇问我,那人是谁,我没有告诉他。” “因为本来就没有这个人。” “父皇被迫将太子之位给了我,必然会掀起他的猜忌,一个被皇上猜忌提防的太子,如何能登位?我看似成功了,但却把自己送进了绝路。” 裴璇意心下一慌,她从未触及过朝堂之事,原来裴霄比她想的还难,她颤声道,“然后呢?” 陆璿语波不惊,甚至平淡到像是说旁人的事。 “我怎么会送自己进绝路呢?我不过是跟父皇打了个时间差,只要一个人,所有的猜忌和提防都会烟消云散,父皇会看到我的所有苦痛挣扎,他不仅不会再怀疑我,还会格外怜惜我。” 他缓缓看向裴璇意,“那个人,就是沈檀兮。” 裴璇意身子一僵,有些恐惧地看着他。 陆璿见状轻笑,转过头,“虽然她杀了我,为陆鄢杀我,但我”他加重了字眼,“仍对她痴心不改,我往日的激进是为了救她,父皇觉得我是一心为权,但此番他才发现,我是为了一个女人。” “原来他的太子也不是一心为了皇位啊。” “其实万事不过事在人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可以将结局改得迥然不同。” “沈檀兮很重要,只有她,能完全消弭父皇对我的戒心。” 陆璿说完,很长一段时间,周遭鸦雀无声。 裴璇意又喜又慌,喜,裴霄果真对沈檀兮是利用,慌,这样心机深沉的裴霄,让她有些害怕。 不过,她很快说服了自己,她不需要害怕他,她是特别的。 这种特别,在陆璿说完这些话之后,愈显珍贵了。 裴璇意忍不住再看向那棵树,眼底迸出激越的光来。 哈哈,都听到了,这下她还得意得起来吗? 裴璇意压低了嗓子,用往日关切仁善的语气问道,“现在皇上信你了,你的愿望达成了。” “你今后……要如何处置沈檀兮?” 最简单的自然是杀了。 裴璇意思及此,甚至有些同情沈檀兮了。 陆璿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 元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刚刚听到的,殿下对太子妃真的是利用吗? 可是……可是…… 元禄心乱如麻,偏此时,余光里,出现了一道倩影。 一直隐在树后的人走了出来。 元禄还没看过去,就预料到了不好的事,他心慌无比。 裴璇意看着树下,那张惨白的小脸,同情地扬起眉毛。 与此同时,陆璿开了口,“她既然出了家,那便再送她回佛门吧!” 轰! 太……太子……太子妃…… 元禄吓得跪在地上,像见了鬼,他目瞪口呆,颤着声音,看着二十步之外,脸色苍白如纸,仿佛要被风吹倒的女子,她的身旁,黑豆凶神恶煞地瞪了过来。 这副神情显然是都听到了。 元禄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 裴璇一见元禄看到了,便装作惊骇地唤道,“太子妃?!” 说完,她看向陆璿。 陆璿却没有她想象中被偷听秘密的震惊和慌乱,反而勾起唇,讥诮狠厉的笑。 陆璿眸底猝然划过毁灭的狠光。 很好。 一切都再好不过。 陆璿缓缓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檀兮,“你都听到了?” 那副悠然的姿态,举手投足都写着冷酷无情,简直渣出了天际。 如果不是要作戏,沈檀兮真要给他拜一个,真不愧是反派boss,学到了学到了! 人设不塌啊哥们! 她也不能落后。 比狠比无情是不是,阿霄哥哥,我来了。 沈檀兮将所有情绪咽下,赤红着眼,别开,不敢看他,亦不敢张嘴,怕一张嘴,满腔满腹的情绪,就压不住了。 她点点头,神情慌乱无主。 黑豆却急眼了,不顾命了,歇斯底里道,“太子,你太过分了,我家小姐捅了你一刀不假,你要恨我替小姐还,你不能这么欺负我家小姐呜呜……” “别说了!”沈檀兮难堪地合上眼。 “你还?”陆璿冷笑,“你凭什么还?” 他黝黑的眸子死死盯在沈檀兮脸上,像是要在上面盯出一个洞似的,“沈檀兮,你难过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只是合作?” 沈檀兮如梦初醒一般,睁开澄澈的大眼睛,看向他,不看不要紧,一看,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就涌了上来,她抿起唇,忍着泪,孱弱如幼鸟轻唤的声音,“可是……我以为……” 她似乎觉得难以启齿,闭上了嘴,将头垂下,单薄的身子在风中轻颤,两行晶亮的水帘在她脸上泛着璀璨的光。 那样子,真是委屈极了,美极了。 陆璿轻轻笑开。 猩红的血丝逐渐爬满了眼眸,他像是自虐一般,任由针刺刀割般,凌迟着他的心,他不予理睬,只盯着那抹身影,如狼一般残厉锋锐。 假的,总是美的。 美到恨不得,一口吞了。 吞了,完完全全是他的了。 第142章 你把刚刚的话收回去 “你以为如何?”男人目光灼灼,咄咄逼人之势,似要逼问出什么。 沈檀兮已经冷静下来了,清莹如玉的面容再没有别的情绪,她抬眸,不卑不亢地正视陆璿。 触及到她眼底的凉意,男人心下一沉,本还游刃有余的神情骤然收紧,满眼阴霾。 沈檀兮清冷道,“没什么,殿下不必忧恼,过去……是妾身不懂事,今后再不会了。” “殿下早就提醒过妾身莫要在殿下身上费心,今日种种,是妾身自取其辱。” 沈檀兮弯身一福,端雅娉婷,仅仅一个动作神情,便将距离彻底拉开。 陆璿从未觉得沈檀兮如此像一个……太子妃。 心头没由来一阵心慌。 眼前,沈檀兮面无表情道,“殿下的心意,妾身已全然知晓,此地风光正好,花好月圆,妾身便”她顿了顿,澄澈的眼底尽是空茫的倦意,“以此为祝,愿殿下与裴姑娘永结同好,长长久久。” “天涯海角,佛寺庵堂,颂偈不改。”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眼前影影绰绰,疏影暗香,尽是沈檀兮沉凉淡漠的神情,那一息间,陆璿恨不得将她撕碎殆尽。 男人身上的阴鸷戾气再也控制不住,他红着眼,抬步朝沈檀兮而去,裴璇意察觉到他动身,吓了一跳,元禄也误以为他要跟沈檀兮动手,上前欲拦。 “殿下不可!” 然而失控的男人眼里已经没有旁人了,只有沈檀兮。 他一脚将元禄踹开,在沈檀兮惊惧的目光中,抓起她的手腕,喘着粗气,像被激怒的公狮,凶恶又强势,“你把刚刚的话收回去!” 沈檀兮痛得咬紧唇瓣,却不求不闹,冷着脸,漠然道,“殿下自重。” 陆璿的心,一瞬间,空寂荒芜,好像被人悄无声息地挖走了。 他褪去了那副凶态,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 他的兮儿不是这样,她该跟他委委屈屈地撒娇抱怨喊疼啊,她该怨他狠心,像刚刚那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冷淡,好像所有的恩怨都没有了…… 陆璿察觉不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她,像是要抓出她伪装的漏洞,一字一句地问,“沈檀兮,孤要你把刚刚的话收回去。” 回应他的,是沈檀兮莫名其妙的眼神,还有一丝嫌恶厌倦的笑。 哈—— 陆璿也随这抹浅淡的笑容,扯起唇角。 他松开了她。 沈檀兮恭敬道,“殿下若无事,妾身先行离开了。” 见沈檀兮和黑豆要走,裴璇意有些失望,但她很快说服自己,今日给了沈氏教训,想必她会学乖,她又何必赶尽杀绝,落个刻薄之名? 裴璇意温声道,“太子妃慢走,璇意就不送了。” 与此同时,男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过来这里所为何事?” 这话显然是问沈檀兮的,沈檀兮并未转过身,只稍作停顿,“殿下勿怪,妾身并非有意叨扰殿下与心上人私会,而是故人相邀应约罢了。” 陆璿冷嗤,语气幽淡,“故人,哪个故人?” 沈檀兮顿了顿,正是因为这丝停顿,身后,男人危险得眯起了眸子。 气氛僵了半晌,元禄颤着声出来打圆场,“嘿嘿,夜深了,不如奴才陪着太子妃去见故人?” 黑豆呛道,“关你什么事啊?就许你主子见老情人,我家小姐见个故人都不行?” “闭嘴!”沈檀兮轻斥。 裴璇意冷笑,什么见故人,多半是托词,沈氏这种贱人的把戏,她见得多了。 裴璇意走到陆璿身侧,劝道,“既是太子妃有约,那我们就别打扰了,”她低声提醒,“满满他们应该都到了……” 陆璿却岿然不动,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沉着脸,盯着沈檀兮的背影。 沈檀兮听到裴璇意的话,说道,“黑豆,咱们走。” 说完,带着黑豆离开。 裴璇意以为这下陆璿该跟她走了,谁知陆璿竟朝沈檀兮的方向,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 裴璇意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胳膊,却抓了个空。 男人的身子将行,魂儿却似早就跟了上去。 “裴霄!” 元禄见状看了裴璇意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跟了上去。 裴璇意脸色一瞬难看至极,明香指着沈檀兮的方向,怒道,“小姐,她就是故意的,这个狐狸精,她故意把太子勾走!” 裴璇意羞愤欲死,闻言斥道,“用你说,我看不到?” “小姐……”明香心疼地看着她。 裴璇意合上眼,将心慌压下去。 “裴霄追上去是怕她出去胡说罢了,他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不会再怀疑他了。” “可是……太子走了,一会儿的宴席怎么办?” 一句话,将裴璇意心底的恶意又翻了起来。 沈檀兮,你偏要与我作对! 你凭什么! 今日之辱,她绝对不会忘记! 裴璇意刻意不去想刚刚无意之下,她看到裴霄近乎慌痛急切地看着沈檀兮,裴霄怎么会露出那般低下的表情,一定是她看错了。 …… 陆璿不远不近地跟着,没走几步,就发现了守在暗处的白瑾。 呵,是他想多了,她出门,怎么会不带着护卫? 陆璿放缓了脚步,看着白瑾走到沈檀兮面前,和沈檀兮说了什么,沈檀兮朝他随性地摆摆手。 那副熟稔自在的神态,恍若利箭,刺中了陆璿的心。 痛得他浑身疼。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干什么,他就像个傻子一样,跟着她,他知道,白瑾也发现了他,他会将他的行迹告诉沈檀兮,沈檀兮会笑话他吗? 陆璿眼眶一酸。 他不敢去想刚刚沈檀兮的冷漠,他只有这样跟着她,视线里有她,他的心才能稍稍平复些许。 身后,元禄看着自家主子时而痴痴地看着太子妃,时而看向白瑾,有股说不出的艳羡怨愤。 何必呢? 元禄是真无奈啊。 他也不知道刚刚自家太子抽什么风,搞得自己现在跟……被主子抛弃的流浪狗一样,呸呸,他怎么能这么侮辱他家太子? 很快,眼前一片霁亮,沈檀兮走进瑞丰楼门口。 人来人往,众目睽睽,倒是没什么腌臜。 陆璿眸光一松,元禄的心,也随之一松,还好太子妃不是发疯要给太子难堪,戴绿帽子什么的…… 主仆二人不远不近地藏着,刚刚那口气还没松下,就见陆彧朝沈檀兮走过来。 元禄瞪大了眼睛,“岘王?” 陆璿深瞳一眯。 陆彧? 他背着他见沈檀兮? 前面,二人很快交谈起来。 第143章 夜闯慈宁宫 陆彧看着沈檀兮轻淡无波的神情,心中微疑,难道里面什么都没发生? 他有些失望,他暗示裴璇意去问陆璿的话,也许陆璿没回答,更或许,沈檀兮来晚了没听到。 他自是不会再去问,暴露自己,只若无其事道,“本王本来想邀你去拾陆湖观赏一番,结果不巧,掌柜的说,有人包下了。” “让兮儿久等了,你不会怪罪本王吧?” 沈檀兮摇摇头,乖巧一笑,“王爷说的哪里话,兮儿不会怪王爷的。” 陆彧心下冷笑,这样朝三暮四的女人,三哥竟被迷得五迷三道,她哪里比得上璇意? 陆彧轻慢道,“本王也才想起,还有些公务,不能陪兮儿一聚了,兮儿若不弃,本王让小顺子带你逛逛。” 邀出来又说有事,故意耍她玩? 挑衅她的底线! 沈檀兮眸底划过一抹淬辣的暗色,面上的神情,却愈发娇羞明媚,“王爷有事尽管去忙,王爷的恩情兮儿无以为报,王爷要兮儿做什么兮儿都甘之如饴,宸贵妃的事,王爷莫要担心,皇后已无前程,兮儿择日就去向皇上求情,解了宸贵妃的禁足。” 陆彧一凛,今天沈檀兮怎么这么好说话,他母妃被禁足,他还没求上她,她倒自己愿意帮忙了。 既是如此,他便承了她的情。 “兮儿好意,本王心领了。” 沈檀兮抿唇一笑,“王爷……不必客气。” 陆彧走得急,还忙着去给裴璇意过生辰。 沈檀兮静静站在原地,四周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两人就似遇见了,寒暄几句,倒也没人奇怪。 半晌,沈檀兮带着黑豆和白瑾离开。 不远处的小巷里,寂静无声。 元禄不安地劝慰,“殿下,娘娘许是感谢岘王在颍川的照料之恩,毕竟在娘娘眼里,岘王才是……救她的人。” 元禄说完才反应过来,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他恨不得抽自己嘴巴,真是说多错多。 陆璿却没说什么,只是沉静地转过身,“回府。” 元禄一时摸不准他的脾气。 主仆二人回到太子府,就发现,沈檀兮还没回来,一问才知道,沈檀兮拿着太后的令牌,入了宫。 沈檀兮走了…… 连家都不回了…… 好! 好! 她真要跟他一刀两断是吧? 她怎么敢?! 陆璿压抑了一晚上的痛怒和心慌瞬间爆发,他不顾众人的阻拦,翻身上马,要闯宫把沈檀兮带回来。 元禄和孟剑看着陆璿沉黑的脸色,心下一慌,元禄连忙劝慰,“殿下,宫门已经下钥了,殿下明日再去接太子妃回来也不迟啊!” 元禄心道,太子如此气势汹汹地闯进慈宁宫,不但吓到了太后,还不好看。 不至于,真不至于,一夜而已。 陆璿怎么能不知道,一夜而已。 可是那不仅仅是一晚上。 她临走时,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字,都要把他的心绞碎了。 总之,他不能让她就这么肆意脱离他的视线,荒谬,她已是出嫁的妇人,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他不允许她不回家! 陆璿执拗冷硬的态度,不可违逆。 元禄只好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闭灯夜眠的慈宁宫被敲响了。 太后被吵醒了。 她睡眼朦胧,皱眉坐起身子,“谁啊,大半夜敢扰哀家睡觉?” 侍夜的小婢子应了声,“奴婢去看看”,半晌王嬷嬷一同进来,无奈又诧异的语气,“太后,是太子。” “太子要接太子妃回府。” 太后瞪大了眼睛,气不打一处来,她怒道,“这个浑小子不知道时辰吗?还是故意跟哀家作对,兮儿刚来他就要接走,明早来接不行吗?” 太后满腹牢骚,跟下人们骂得不过瘾,她得起来指着太子鼻子数落一顿。 太后吩咐更衣,一盏茶过后,外殿。 陆璿面无表情地站在殿内。 “太后驾到!” 他掀袍行礼,“孙儿参见皇祖母。” 太后由王嬷嬷搀着,白了他一眼,怨愤道,“你还知道哀家是你的皇祖母?什么时辰啊?” 陆璿垂着眸,脸色青白透着一股阴沉。 太后见势不对,让陆璿起身,问道,“你来接兮儿回府?” “回皇祖母,是。” 太后沉了一口气,“这么急,是府里有事?” “无事。” “无事你不会明早再来?” “回皇祖母,孙儿……一时心急,望皇祖母谅解。” “心急什么?媳妇在哀家这里又丢不了?瞅瞅你这出息!”太后说着,也觉得好笑,“你回去吧,兮儿也睡了,明早哀家让她回去。” 陆璿深吸一口气,似是忍耐到了极致,他隐忍道,“皇祖母,兮儿在哪,孙儿立刻接她回府,不扰皇祖母休息。” 你给我吵醒了说不扰? 太后也不是个不知情趣的,她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吵架了?” 陆璿闻言一凛,半晌轻道,“算是吧。” 太后语重心长道,“小夫妻吵架,常有的事,不至于急赤白脸的,这么大半夜闯进慈宁宫,成什么体统?” 太后说教了半天,陆璿耐着性子听着,最后,太后还是让陆璿自己回去,不打算放人。 陆璿的耐心耗尽,直接冷了声音,“皇祖母莫忧,孙儿找到人即刻便走!” 说罢,转头朝着慈宁宫搜去。 太后惊诧地看着这一幕,本想说“放肆”,但这浑小子的表情实在看着不好惹,她也是第一次看一向理智懂事的太子犯浑…… 慈宁宫不大,又有胆小的小太监告密,陆璿很快就找到了。 推门走进,昏暗的室内,黑豆想叫,被陆璿一个眼神吓住。 兜兜转转,掀开床帘,陆璿终于找到了沈檀兮。 看着在睡梦中的女人,那张姣好恬静的小脸,夏日燥热,她只着轻薄的里衣,盖着薄被,娇粉色的小肚兜扭扭歪歪的,白嫩隐现。 陆璿却一点没有旖旎的心思。 他轻柔地将沈檀兮横抱起,浑身像是被酸胀的热气浸透了,慢性的毒渗透在血肉骨髓里,酥麻酸疼。 他用脸轻轻地贴上她的脸颊,咽下喉间的胀涩。 她是他的,她哪都不能去,只能和他在一起。 第144章 色诱 沈檀兮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在移动,但是这个想法太不符合常理,以致她思索了半天,直到陆璿给她披上毯子,抱出去,她才豁然睁开眼。 和昏暗中的男人打了个照面,男人冷毅刀刻的侧脸,隐约透出几分冷魅。 察觉到她醒了,陆璿朝她看来。 沈檀兮眨了眨眼,下一秒,蹙眉,伸手推他,“放开我!” 陆璿凝了她一眼,将她放下,长臂却始终揽着她的腰,沈檀兮挣扎不出,怒道,“你怎么在这儿?” 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大半夜追来了,神经病! 许是看出了她眼里的意思,男人眉眼一暗,淡声道,“我来接你回家。”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有槽点,沈檀兮冷笑一声,似是不知道该从哪个讽刺起,她侧过头,不去看他,淡漠道,“家?太子府怎么会是我的家,我的家该是哪个犄角旮旯荒僻无人的庵堂才对。” 陆璿心中一梗,看着那张赌气的小脸,他心中自嘲,也是贱的,看她跟他发脾气,他倒心里松快了。 陆璿缓了声音,耐着性子道,“你不会再回庵堂,有我在,谁都不能再逼你过去。” 平淡无波的语气,却莫名给人一股笃定的誓言味道。 沈檀兮浓长的睫毛颤了颤,神情黯然。 陆璿心里一疼,揽住她的手臂紧了紧。 沈檀兮却推开他,走回床榻,语气疏漠,“殿下的好意,妾身心领了。” “只不过妾身近来身子不适,服侍不了殿下,索性就在慈宁宫待些日子,殿下回去吧。” 男人俊美无俦的脸陡然阴沉起来,他抓起她的手,慌怒道,“你既然选择嫁给了我,太子府就是你的家,除了太子府,你哪都不能去!慈宁宫也不行!” 他捏起她的下颌,强迫她抬眸正视他。 男人的眸幽暗浑黑,裹挟着骇人的危险。 “再有下一次……” 沈檀兮呼吸一紧,就听他沉冷的威胁,如巨石,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她的心上。 “我就打断你的腿。” 沈檀兮眸光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半晌红着眼眶,委屈不甘地垂下了头。 陆璿见沈檀兮老实了,再次将她横抱起来,她虽未挣扎,却别过头给了他一个倔强不屈的侧脸。 戾气和刺痛在心里横冲直撞。 以往,他抱她的时候,那两只小手早就揽上他的肩颈,然后像只小猫一样温顺,如今…… 深沉的悔意裹着他心底的悲凉,伴着二人的身影,齐齐融入浓浓夜色里。 沈檀兮在陆璿看不见的角落里,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 强制爱呀…… 阿霄哥哥,有种继续忍着啊。 哼。 马车在太后万般嫌弃的目光中离开。 离开后,太后忍不住摇头,对王嬷嬷道,“出息啊出息,你瞧瞧这浑小子,抱着兮儿不撒手,就跟几百辈子没见过媳妇似的,成何体统?” 王嬷嬷捂嘴揶揄道,“小夫妻的情趣,说明太子对咱们姑娘真的上心了。” 一说这个,太后乐意听,太后骄傲,“算他有眼光,兮儿可是哀家一手养大的,样貌人品才华能力哪一方面不出挑?只有傻子才会看不上兮儿。” “对对对,太子只浑不傻!” 太后噗嗤一笑。 …… 沈檀兮上了马车就面无表情地坐到离陆璿最远的角落,陆璿瞪了她半天,到底忍下来了。 回到太子府,沈檀兮听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成大事的人都脸皮厚,真的。 就陆璿这厮,还有脸跟她回潇湘苑? 沈檀兮到了院子门口,转过身,端庄恭敬一拂,“殿下送到这里就好了,妾身可以自己回去。” 回应她的是男人的一声浅薄至极的嗤笑,他直接越过她,带着元禄进去了。 沈檀兮:…… 黑豆朝着那对厚脸皮的主仆龇牙咧嘴了半天,压低声音道,“小姐,太子他……太不要脸了。” 沈檀兮深呼吸,然后摊摊手,“男人本性。” 尤其是处于上位的男人。 犯了错才不会想着道歉,只会含糊混过去。 但是她沈檀兮,绝不惯这个毛病! 沈檀兮进屋的时候,陆璿已经梳洗好,躺到了她的床上,听见她一层一层掀开帐帘,男人枕着胳膊,剑眉微挑。 直到最后一层薄如蝉翼的床帐掀开,沈檀兮蓦地一怔,掀帐的手一顿,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女人呆若木鸡。 床榻内侧,男人只着一层单薄的白色里裤,裤子那里伏起小包,异常显眼,目光向上,是男人坚硬健硕腹肌和胸肌,见她过来了,男人空出的一只胳膊朝身旁拍了拍,慵懒玩味。 唔…… 色诱她。 沈檀兮恨不得化作小猪崽子嗷嗷冲过去,一头埋进190宽肩窄腰长腿大奶京圈太子怀里,让他知道知道男孩子不要穿得那么骚…… 但面上,纹丝未动。 她宣布,她就是最能装的。 小小的区域一时安静到只听见两人呼吸的声音。 陆璿看起来游刃有余,心里却似绷了根绳子,同时也有些自我厌弃。 陆璿啊陆璿,你为了沈檀兮,竟然都做出这种下作轻贱没底线的事来了。 这世上没女人了吗? 他正气恼着,余光里,静静站在床边的女人蓦地红了眼眶。 他凝神诧异地看过去。 沈檀兮艰涩道,“你一定要提醒我,你胸口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陆璿:!!?? 沈檀兮苦笑,连连点头,单薄的身子轻颤,“我知道,我忘不了,我欠你的一定会还……” “兮儿,我……” “你不用说了,”沈檀兮心如死灰地走到衣架前,将上衣拿下来,扔到陆璿身上,“殿下还是穿上吧,夜里凉。” 陆璿:…… 陆璿耷拉着脸,像被欠了钱似的,将上衣披上。 沈檀兮将身上披着的毯子拿下来,木然地走到床边,侧着身子躺到床沿,背对着陆璿。 陆璿见她乖乖巧巧地躺下来,心里的郁气散了散,还没散完,就瞧见二人中间隔着的大空当。 女人蜷缩着自己,小巧的一团,摇摇欲坠。 陆璿心里又气又疼,他冷声道,“躺的这么远,你不怕掉下去?” 沈檀兮沉默了。 这股子沉默,让她看起来愈发惹人怜惜了。 陆璿一时拿不准她的想法,是在和他赌气,还是在闹别的,她这么鬼灵精,满脑子都是折腾他的主意,他不过一时意气,她就……她就…… 陆璿一把将沈檀兮搂进怀里,小小软软的一团,身上凉侵侵的,定是冷的,冷怎么不说呢? 心头又涌上一股酸痛来。 男人的怀抱紧了紧。 “啊!” 沈檀兮吓了一跳,小脸皱着,试图挣扎,陆璿低头看了她一眼,温柔道,“别动。” 沈檀兮顿了下,然后听话得不动了。 陆璿察觉到沈檀兮的乖巧,剑眉微扬,紧绷的俊脸松弛了下来,他用下巴蹭了蹭沈檀兮的头发,温声道,“兮儿,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允许你不回家,答应我!” 沈檀兮久久没有回应。 第145章 柳姨娘 “嗯?”陆璿急了,低下头去看她,结果发现沈檀兮阖着眼,呼吸匀称,睡着了? 陆璿一口气梗在胸口里,不上不下的。 他静静地凝视着沈檀兮的眉眼,琼鼻,檀口……像是端详着最中意的宝贝,半晌,他半直起身,将沈檀兮放平,环着她,低头轻吻了下去。 她就是他的失而复得的宝贝。 此时此刻,他不想去想什么尊严,什么顾忌,什么仇怨……他只想遵从自己的心。 他刚刚吓坏了。 从未有过的慌惧…… 他浅尝着她柔软甜美的唇,将她牢牢覆在身下,宛若一张大网,将下面的人扣住,再也逃脱不掉。 他给了她逃掉的机会。 两年。 他将她葬在了心底。 可她却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就不能再逃了。 男人重重一咬。 沈檀兮嘤咛一声,却沉睡未醒。 陆璿见状勾唇一笑,凑到沈檀兮的耳边,“小骗子,今天就暂且放过你。” 翌日一早,陆璿醒来就发现怀里空了,他心下一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联系到昨晚,他厉声将元禄叫进来,“元禄,太子妃呢?” 元禄被男人凶厉的神情吓了一跳,他连忙道,“殿下,太子妃一早进宫了。” “又进宫了?” 陆璿气不打一处来,元禄如实道,“殿下莫急,太子妃走之前奴才问了一嘴,青豆说女学要开学了,娘娘要忙上几日,殿下,娘娘走之前还特地叮嘱奴才好好照料殿下梳洗用早膳呢。” 元禄的话外之意就是太子妃不生气了,殿下不用担心太子妃跑了。 元禄说完,偷偷去看陆璿的脸色,谁知非但没好,还更难看了。 元禄不了解沈檀兮,陆璿还不了解吗? 她就是借口躲他呢! 陆璿合眸运气。 半晌,他冷笑一声,下床更衣。 …… 御书监。 沈檀兮找明绪帝批了国子监旁边宅子的使用权,出钱修了一座更大更恢弘的学堂,门楼比国子监高,狮子比国子监大,主打一个喧宾夺主,御书监三个字,还是沈檀兮找明绪帝御笔亲书的,别管明绪帝字写的怎么样,皇上写的字,就代表着隆恩。 她要从基础打起,让进入她御书监的姑娘们潜移默化的记着,女子就是高人一等。 这些在男尊女卑的社会是大忌,如果明绪帝知道,定然要阻止的,所以她只能暗地里阴着来。 培养出一群有知识有思想有权力有地位,最重要的是,遵从她的思想主张的女子,她都难以想象,将来会有多么大的用处。 沈檀兮站在高楼上,看着鱼贯而入,齐头整脸的小姑娘们,穿着鲜红的制服入学,突然,嘴角的笑意止住了。 眼里多了颗老鼠屎。 门口,陆鄢带着柳潇潇随着人流进来了。 没错,柳潇潇入学了。 明绪帝逼着陆鄢选妃,陆鄢不选,还一个劲儿的为柳潇潇抱屈,见明绪帝不为所动,陆鄢这个逼选择了祸水东引。 他提议,将柳潇潇送入女学教养三个月,若有效,就恢复她的王妃之位,若无效,再说。 陆鄢真的是得寸进尺,好在她也是请君入瓮。 嘿,她就等着柳潇潇来呢。 她的姐妹团就差她没死透了。 明绪帝很抱歉地让她收下柳潇潇,明绪帝知道柳潇潇什么德行,话倒是说得漂亮,让她死马当活马医,如果柳潇潇不驯,任她处置。 她就等这句话呢! 她从慎刑司调了四个手黑的老嬷嬷,打算给柳潇潇一个惊喜。 陆鄢极其不见外,且自我感觉良好,还舔着脸带着柳潇潇上去找沈檀兮打招呼。 “见过三嫂……”陆鄢一怔,看着沈檀兮的眸中划过一抹亮色。 今日沈檀兮难得穿得鲜丽,一身红色锦袍,衬得她的雪肤愈白,梳着垂云髻,妆容渐浓,两腮薄粉,华贵潋滟,像一朵滴露牡丹花似的。 毕竟开学典礼,沈檀兮作为“校长”加“大股东”,当然要庄重一些。 陆鄢掩下心底的悸动,像个孩子爹似的,将柳潇潇拉过来,“劳烦三嫂了。” 沈檀兮瞥了一眼柳潇潇,假笑。 陆鄢朝柳潇潇使眼色,柳潇潇沉着脸,不情不愿道,“潇潇见过三嫂。” 青豆凉凉道,“柳姨娘的这声三嫂太子妃娘娘坝可不敢当,只有王妃才能喊这声嫂嫂。” 沈檀兮不紧不慢地呵斥,“闭嘴。” 丫鬟说的,必然就是主子不好张口的。 陆鄢眉头一蹙,刚要用眼神警告青豆,无意间却瞥见沈檀兮眸底跳跃的狡黠笑意,一闪而过。 不知怎的,陆鄢心尖一跳,莫名升起一股异样的滋味来。 柳潇潇愤恨地瞪着沈檀兮,就要压不住脾气,陆鄢抓住她的手,朝她摇了摇头。 柳潇潇委屈又不甘地低下头。 绿豆阴阳怪气道,“柳姨娘脸色怎么如此难看,莫不是生气了,柳姨娘莫怪,青豆说话直,青豆你也是的,人家柳姨娘贬妻为妾本来就很委屈了,你还说,小心柳姨娘动手拔你的舌头。” 青豆害怕地捂住了嘴。 一口一个“柳姨娘”,极尽羞辱之能事,这还是刚开始,她落在沈檀兮手里,还能好? 柳潇潇满心凄苦,可她已无路可走。 王妃被废那日,林锦儿和崔鄞得到消息,两人纷纷劝她要忍,从今往后一定要忍,将她的王妃之位拿回来,不然陆鄢就会娶别的女子做王妃,那样……太可怕了,她都不敢想。 她爱阿鄢,她不要他娶别的女子,她也不要他爱上别人。 王妃之位,她一定要拿回来! 不就是学规矩学文化,沈檀兮会的,她没必要比她差,她不过是占了家世好罢了。 柳潇潇后牙嘎吱想,盈着泪瞪着四季豆。 四季豆鸡一嘴鸭一嘴连番开炮妙语连珠…… 陆鄢一时失神。 面对这种场景,非但没有阻拦,反而偷偷瞥着沈檀兮,脑子空空的。 沈檀兮都快憋不住笑了。 哈哈哈哈哈当坏蛋真是爽啊,合伙霸凌欺负女主的好日子又回来了。 正在此时,一道男声响起,“四哥四嫂也在,怨不得如此热闹。” 众人看去,陆彧背着手,身旁还有裴满满,裴璇意和一个双髻圆脸小姑娘,沈檀兮猜,那就是裴芷吧。 人这么齐,看来来者不善啊。 第146章 裴家二位姑娘若想过来,就得自费 几人走来,寒暄了一通,陆鄢见陆彧一帮人似是有话对沈檀兮讲,十分有眼力地带着柳潇潇离开了。 二人走后,裴满满讨好似的笑笑,表明来意。 “太子妃娘娘,此次御书监可还有名额,可巧我这两个妹子也想凑凑热闹,娘娘看在三哥的份上,行个方便?” 哦~沈檀兮眸光微闪,没有回答裴满满,而是看向裴璇意和裴芷。 裴芷倒是跃跃欲试,裴满满说完,她憨憨一笑,有种刻意装出来的乖巧,大眼睛活泼鬼精,一看就皮,她谨慎道,“太子妃娘娘,芷儿今早已经和皇后姑母说过了,皇后娘娘说您为人宽和,直接找您就行,嗯……”她偷偷瞥了眼陆彧,陆彧朝她使了个眼色,暗指裴璇意。 裴芷有些不情愿道,“还有我姐,娘娘不用担心我姐的身子,她挺好的,我和姐姐都想到御书监来读书,求娘娘通融。” 话倒是说的客气。 但来意嘛,沈檀兮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裴璇意,“裴大姑娘博闻强识,在京中素有才名,本宫不知裴大姑娘来此,还想学什么,御书监恐怕不能得偿所愿。” 裴璇意心下冷笑,就知道沈檀兮会难为她。 她当然不是来读书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她的学识已经足够了,再多就不可爱了。 她只不过是看透了沈檀兮的算计,不想让她得逞罢了。 她大张旗鼓来办这个女学,不就是想笼络人心? 她见裴霄的心蛊惑不成,便去笼络其他人的心。 可惜,她不会如她所愿! 如果没有昨夜之辱,她还不会对沈檀兮赶尽杀绝,可是昨夜,她彻底惹怒她了。 裴璇意看着沈檀兮端庄正式的装扮,眸底不禁划过一抹蔑色,在她看来,沈檀兮真真是机关算尽。 她弯身一福,不卑不亢,“太子妃所言差矣,荀子劝学篇有云,学不可以已,可见学无止境,璇意过去虽读过一点书,但还差得远呢,还需太子妃教导才是。” “这……”沈檀兮有些纠结。 陆彧朗笑道,“三嫂看起来有所顾忌?本王倒是觉得裴大姑娘和裴二姑娘诚心可鉴,不若三嫂看在为弟的面子上,通融通融。” 他眉峰一挑,弦外有音,打趣的口吻。 “既是三嫂给了四哥通融,就不能厚此薄彼啊。” 裴璇意闻言了然一笑,看向沈檀兮,有些得意。 故意提起她给陆鄢开后门,不就是还想造她和陆鄢的黄谣吗? 青豆欲开口怼回去,却不料这次沈檀兮自己就说了。 “既然你提起宣王和宣王妾室,本宫就不得不如实相告,首先,宣王是早先报了名的,而不是开了学,学子们都召齐了才来,其次,宣王亲自禀过了皇上,是皇上让本宫暂为管教,本宫才勉为其难通融。” “今日你们来了,来晚了不算,张口就让本宫通融,”沈檀兮笑着看向来得几人,“你们也都知道本宫只是你们的嫂子,不是爹娘,即便你们的爹娘来了,也不会如此随兴。” 几人脸色微变,尤其是陆彧和裴璇意,裴满满挤眉弄眼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事不关己,裴芷撇了撇嘴,似在说,“瞧,吃瘪了吧?” 陆彧脸色阴沉,似是没想到,昨晚上沈檀兮还一副柔情小意任他拿捏的模样,一晚上过去,就大变样了。 当众让他下不来台。 陆彧想发作,可又觉得当众发作,算打太子的脸,毕竟沈檀兮现在是太子妃,而且也不好看,但是不发作,倒让他在裴璇意面前失了面子。 裴璇意愈发确定沈檀兮是情场被她打败,所以刻意难为她呢。 裴璇意恼怒地看着沈檀兮,突然,沈檀兮温淡一笑,“不过……若是裴家二位姑娘非要来我这学堂,也不是不可以。” 见沈檀兮松动了,几人都期待地看向她。 沈檀兮道,“你们也知道,本宫这办学堂的钱,是自己出的,为何只招四十人,也是因实在养不起多的了,预算满了,裴家二位姑娘若想过来,就得自费,也不贵,一人一年大概八百两。” “八百两?”裴芷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忍不住再次端详了一下御书监的装潢和陈设,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怪不得…… 小丫头脸皱得像橘子皮,沈檀兮倒是觉得裴芷有趣些,至少不装。 其余几人不说话,显然也是觉得贵,但不好意思说。 绿豆解释道,“王爷小侯爷,二位姑娘,这八百两包含吃住以及一年四季的青衿,一日三餐都是宫里御膳房退下的厨子做的,若要住校,寝室是按瑞丰楼里包房最高规格,配八个丫鬟,四个小厮,独门独院。青衿里里外外都是苏绣,连扎头发的木簪都是缅甸进贡的黄花梨。” “咱们还有各种课程,琴艺课一水的好琴,马技课都是油光水亮的汗血马,更别说请来的那些学究,三个状元,五个探花,最差的都是大夏有名的诗人李黑,就写《蜀道背比爬还难》那个。” 一提李黑,几人又变了脸色,这次是惊诧,凝重。 惊诧竟连李黑都请来了,凝重是……这个价格对于这个配置来说,真不贵。 沈檀兮见状一笑,说道,“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嘛!” 裴家三个苦孩子都笑不出来了。 裴满满拧眉,八百两,两个人就是一千六百两,裴璇意和裴芷一个月的月银才四十两,满京城谁不知道皇后的母家,裴家家底薄? 怎么可能掏出一千六百两给裴璇意胡闹? 裴满满思忖这就是沈檀兮婉拒的说辞,正好也断了裴璇意的心思。 他不知道为什么裴璇意突发奇想要带着裴芷过来凑热闹,但他猜,肯定没好事。 浪费银子事小,惹了沈檀兮,得罪三哥事大。 裴满满给裴芷使了个眼色,裴芷立马反应过来,“八百两,那也太贵了,姐,咱们走吧,八百两都够请一辈子书塾老师了。” 裴璇意硬撑的面子被裴芷一下子撕开了,苍白的脸色一下子涨红。 掏不起学费……她怎么可以在沈檀兮面前丢这个人? 她心里愈发愤恨沈檀兮,但恨也白恨,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她要是闹,更没面子。 裴璇意回头瞪了裴芷一眼,裴芷一愣,然后抿唇装死,这个夹板气,她真的受够了。 一般人只受两个人的夹板气,她,受三个。 还有陆彧一个。 裴芷刚回过头就瞥见陆彧瞪她,似也在怪她。 裴芷气不打一处来。 陆彧瞪完裴芷,然后心疼地看向裴璇意,他很想给她出这个银子,给她撑起这个面子,可他……名不正言不顺。 沈檀兮还不知他们的关系,他若是出了,以沈檀兮的敏锐,就该发现了。 周遭陷入死一样的沉默里。 沈檀兮无聊得都想挖鼻孔了。 裴满满见裴璇意贼心不死,心中一梗,这种情况越耗下去,就越尴尬丢人,他们属实也是没想到沈檀兮会来这一招,想到她会拒绝,会答应,没想到她要钱,还不少! 裴满满冷睨裴璇意一眼,然后对沈檀兮赔笑,“娘娘通融一下,八百两是不是……太贵了。” 第147章 老公送给情人的生日礼物,情人第二天抵给老婆了 沈檀兮也不是不给裴满满面子,她沉吟一下,正色道,“成本在这,最多给你打个折。” 裴满满眼睛一亮,下一秒,就听沈檀兮道,“七百八十两。剩下二十两,看在裴家养育过本宫夫君的份上,本宫出了。” 裴满满都要被气笑了,抽空他还忍不住想呢,夫君俩字让他三哥听见,不美死? 沈檀兮不提陆璿不要紧,一提起陆璿,裴璇意斗志彻底激起来了,她一把薅下手腕上的镯子,递过去,冷道,“不劳太子妃了,一千六百两,我有,这个镯子足够了吧?” 裴璇意的镯子一亮,陆彧几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沈檀兮不明所以,就听华香惊道,“小姐,那可是太……” “闭嘴。”裴璇意拧眉。 沈檀兮一瞬恍然大悟。 昨夜是裴璇意的生辰,他们见这个镯子如此惊讶,难不成是陆璿送裴璇意的生辰之礼? 窝趣,刚送就给当了?? 见对面几人目光复杂地朝她看过来,可不得复杂吗? 老公送给情人的生日礼物,让情人第二天抵给老婆了,这样抓马的场面,不多见。 沈檀兮也不敢笑,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红豆接过镯子,简单看了下,虽然也就值个五六百两,但看在其背后的意义甚大,沈檀兮也就不计较了。 红豆顺手写了个当票。 然后众目睽睽下,亲手交给了裴璇意。 裴璇意看着当票上的字,喉间一痒,有些后悔不该赌这个气,但也晚了。 裴芷踮脚偷偷瞥了眼当票,然后舔舔嘴唇,不敢说话了。 来时还耀武扬威的几个人,此时站在那里,安静如鸡。 沈檀兮让一个婢子给裴璇意和裴芷办入学,沈檀兮问,是否住校? 裴芷连忙叫唤道,“当然住了,八百两不住校不就亏了。” 沈檀兮噗嗤一笑,让人给登记上,然后看向裴璇意。 没有裴芷那句话,裴璇意就住了,裴芷一说,裴璇意自是顾着面子,不住。 她状似无谓道,“外面我住不惯。” 裴芷一听姐姐不住,没人作伴了,只好噘着嘴说她也不住了。 忙活了一上午,该去用午膳了。 沈檀兮跟他们客气客气,但几人刚受过刺激,尤其是身子不好的裴璇意,此时几乎要倒下。 谁还有心思去吃酒下馆子? 沈檀兮明知故问而已。 见没人去,沈檀兮只好带着四季豆自己去了。 走时,红豆怀里揣着镯子,下楼梯的时候故意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府吃,省着些吧,办学花销多。” “怕什么,太子给本宫添的二十抬嫁妆才动了一抬,还有十九抬呢!” 沈檀兮骄矜的声音渐渐走远。 陆彧几人眉心几乎能夹死只苍蝇,都不敢看裴璇意。 裴璇意顿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俯身狂咳了起来。 “咳咳咳!!!” 偏巧此时,红豆的声音尖锐传来,“小姐这破镯子根本不值一千六百两,听那个婢子的意思,还是人送的,谁送的这么上不得台面,要不是看在太子的份上,才不能抵这么多!” 黑豆应和,“没错!这裴大姑娘看着挺白,没想到脸皮这么厚,平白赚了咱们一千多两。” 沈檀兮叹了口气,“算了,看在裴国舅教养过太子的份上,就是这钱,我全出了,其实也没什么……” 楼上几人:…… 陆彧心下冷笑,好人好话可让你沈檀兮说了。 他看向裴璇意,猛地一滞,裴璇意哭了。 他心疼地关切,“璇意……” “你别哭,那个镯子,我早晚给你讨回来!” 裴璇意咬唇愤然道,“讨,你如何讨,你讨得来这镯子,你讨得来我今日受的屈辱吗?” 陆彧哑然失色。 裴璇意羞恼跑开。 陆彧想去追,裴芷见状拦住他,一脸不悦道,“你没看见我姐不想领你的情吗?” 陆彧呵斥,“她不想是她的事,我要做什么是我的事,裴芷,这件事也怪你,都怪你多嘴!” 裴芷眼眶倏地红了,她不甘道,“我怎么多嘴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再说了,那是我哥让我说的。”她看向裴满满,裴满满难得正经,上前拍了下陆彧的肩膀,“你也莫要太纵着璇意了,她自小身子不好,我们一家人都纵着她,让她愈发骄纵任性。” 陆彧瞪眼,“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璇意?怪不得她总是自苦……你们是她的挚亲,都不懂她!” 他说着眯了下眸子,恨道,“今天就是沈檀兮故意的,她故意让璇意下不来台,她太可恶了。” 裴满满深吸一口气,提醒,“阿彧,你要谨言慎行,三哥对沈檀兮什么态度,你我也清楚……” “况且没人逼着裴璇意买单,她一早过来存着什么心思你我也都明白,若是旁人,就罢了,那是沈檀兮!”当着裴芷的面,裴满满不好说得太明白。 但他知道,陆彧应该懂。 那是裴霄的眼珠子…… 陆彧恼怒道,“沈檀兮又如何?是我逼着三哥对璇意许的承诺吗?这个梦是我给璇意的吗?” 裴满满也急了,“你明知道三哥为什么会接受裴璇意,他对她从……” 咚! 陆彧给了裴满满一拳。 “大哥!”裴芷惊呼。 陆彧看着嘴角流血的裴满满,激动道,“璇意会死!她真的会死!” 裴满满沉着脸,盯了陆彧一眼,显然不愿意搭理他,起身叫上裴芷离开。 留下陆彧恨得用拳头凿栏杆。 他想到裴璇意,想到陆璿,最后想到沈檀兮,对沈檀兮,你别得意,你以为你把那个镯子拿回去是好事? 太子会以为你跋扈嚣张到,他刚送完,你去找裴璇意要了回来,看你怎么办! …… 瑞丰楼。 沈檀兮坐在包厢里,点了一桌子菜,那叫一个舒坦,正美滋滋地享用美食,对面的门豁然敞开。 “殿下,太子妃在里面。” 陆璿迈步进来,正看到女人正摇头晃脑地拎着一个鸡腿在啃,娇憨可爱,陆璿眉眼一柔,然而下一秒,沈檀兮瞧见他,脸上的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璿眯眸,下颌一紧,幽冷的寒气流入四肢百骸。 第148章 劳烦殿下将这个镯子交还给裴姑娘吧 沈檀兮将手里的鸡腿放下,拿帕子净了净手,然后站起身,双目放空,像个人偶娃娃一样,朝陆璿一福,“妾身见过殿下。” 陆璿冷冷一笑。 他走进来,沈檀兮瞥见元禄将门合上,眸光愈发弱了,这副不情不愿,心如死灰的模样,看在陆璿眼里,几乎要将他心底的恶气全部逼出来。 陆璿隐忍不发,只沉着脸,掀袍坐了下来。 余光里,沈檀兮的位置摆了一杯倒好的果酿,青瓷边沿染着些许口脂,陆璿随手就将酒杯拿过来,喝了。 甜腻的果酿散发着淡淡的酒香,还似乎掺着若有似无的……沈檀兮的味道,陆璿的脸色稍缓,尤其抬头看见沈檀兮涨红害羞的脸色,男人的心情大好,也不想计较她竟胆大妄为到给他摆脸色,只淡声道,“怎么不继续吃了?” 他瞧了眼桌上一水的荤菜,有些好笑,“你倒是好胃口。” 一大早跟他闹脾气,惹得他一上午魂不守舍的。 沈檀兮装听不出他的怨气,坐了回去,淡漠道,“能吃的时候自然是要抓紧吃的,不然今后被人送回尼姑庵,就吃不上了。” 陆璿:…… 陆璿深吸一口气,切齿,“孤说过,有孤在,没人再把你送回尼姑庵。” 沈檀兮假模假样地扯了扯唇角,无所谓的语气,“殿下的承诺还是给裴姑娘吧,妾身一个幌子,不配。” 陆璿:…… 陆璿恨不得扇自己两嘴巴。 但见沈檀兮没事人似的,小口小口,专注又珍惜地吃荤的模样,他心里酸痛难当,明明知道,她这副模样,八成是做来给他看的,故意让他心疼的。 但他还是让她成功了。 陆璿像是被斗败了似的,只痴痴地看着沈檀兮,看她又换了个杯子喝酒,嫌弃他? 陆璿气了一下紧接着又消了气。 沈檀兮这副模样,他还怎么舍得跟她怄气? 沈檀兮似是被他盯得不自在了,吃噎了,咳嗽了起来,陆璿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把揽上她的纤腰,将她抱到腿上。 大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你到底还要跟我怄气到什么时候?” 陆璿说完,心里喟叹,他何曾这般低声下气过?就是两年前,也没有过。 两年没把她训乖,倒把他…… 陆璿莫名脸色有些难看。 沈檀兮对于突然的亲昵,没躲也没避,甚至不像从前那样,娇羞欲拒还迎,只漠然地垂下眸子,“妾身没有生气,殿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妾身听了受益匪浅。” “过去逾矩是妾身贪心之故,”她像是真的不计较似的,风淡云轻,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得头头是道,“妾身既然选择了与殿下合作,殿下利用妾身去消弭皇上的疑心没有错,妾身也在利用殿下帮助妾身的娘家,若说真的有气,妾身是在气殿下说事成之后送妾身回庵堂,妾身不想回去,”她正视陆璿浑黑的瞳仁,澄澈的眸子似是盛了汪山泉似的,清冽沁凉。 “这话我也和陆鄢说过,颍川太苦了,做尼姑太苦了,我不过是一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小女子,我不想吃苦,我不想回去。” 陆璿的胸膛剧烈震颤,沈檀兮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插进他的胸口,比当初那把真刀还疼。 他伸手托住她的小脸,轻声安慰,“不去,哪里都不去,我不会让你去,你此生此世都要待在我的身边!” 沈檀兮稍作沉吟,紧接着一本正经道,“殿下放心,即便我留在京中,也不会再伤害裴姑娘,更不会做任何对殿下不利的事……唔。” 陆璿猛地扣住沈檀兮的后脑,激烈地吻了上去。 他不想再听她刻意跟他撇清关系,她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她就是故意激怒他! 男人动作急切深狠,仅一个吻,却像要把怀里的女人吃了一般,沈檀兮初初挣扎了两下,被陆璿重咬警告后,就安分了下来,乖乖地任他攫取,尽情释放心中的闷痛和乖戾。 她为什么不懂?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比她重要? 突然,陆璿放开了沈檀兮,坚挺的鼻梁抵着她的,灼热的呼吸急促喷洒,他一下一下揉捏着她的后颈,极具占有欲的姿态,。 “兮儿,裴璇意不能和你比。” 沉寂了片刻,传来沈檀兮无波无澜的声音,“我知道。” 陆璿心尖一跳,有些无措地抬头看向她,结果下一秒,就听沈檀兮道,“她是你的白月光,我不过一个幌子罢了。” 陆璿呼吸一滞,周身的气势又冷凝了下来。 眼里的炙热和欲望刹那褪去。 他面无表情地将沈檀兮放了下去。 沈檀兮拿起箸子,突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那个镯子,递到陆璿面前。 陆璿剑眉一蹙,下颌轻抬,语气冷漠,“这是什么?” 沈檀兮道,“殿下,今早裴姑娘来御书监入学,因手上的银钱不够束修,所以拿了这个镯子抵了束修,当时人太多,妾身不好说什么,只好收了,但听裴姑娘那个婢子说,这个镯子似是旁人送的,如此贵重的礼物,裴姑娘定是心疼坏了,”沈檀兮眸底划过一抹诡色,语气黯然,“妾身虽未收到过这般贵重的礼物,但心情妾身能理解。” “劳烦殿下将这个镯子交还给裴姑娘吧!” 陆璿眉心的褶皱愈深。 他想起来了,这是昨晚他送给裴璇意的生辰礼。 竟没想到落到沈檀兮手上了。 她说没收到过这么贵重的礼物是什么意思,吃醋了? 陆璿不经意道,“什么没收过?孤记得孤给你添得二十抬嫁妆,各个都是价值连城的稀罕物。” 沈檀兮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会联想到这里,她解释,“添妆一事,妾身十分感谢殿下,还未来得及道谢罢了,殿下放心,二十抬嫁妆妾身不会动的。” 陆璿眸光一厉,半倚的身子支起,“为什么不动?” 沈檀兮诧异,“殿下为妾身添妆,不过是为了让旁人看,殿下宠爱妾身给妾身添脸面呢,旁人不知,但妾身总不该贪得无厌,将如此巨大的一笔财物吞了,殿下放心,待一切尘埃落定,妾身会原封不动地还给殿下的。” 陆璿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眉心打结,沉声道,“不用你还!给你的就是你的!” 这下换沈檀兮犯愁了。 似是畏惧陆璿凶巴巴的脸色,沈檀兮沉默了。 半晌,她将镯子推到陆璿面前,“殿下帮还了吧!” 陆璿连看都未看,冷声道,“她既递给你做束修就是你的,哪有还回去的道理,难道公账上的银子你来出?” 第149章 我什么都不想要,也从来要不起 沈檀兮暗暗吐了吐舌头,感叹道,“殿下不愧是铁面无私的殿下,连自己心上人的事都要公事公办,这是大夏的福气,百姓的福气。” 沈檀兮说完,顺理成章地将镯子收了回去。 心忖,裴璇意,可不是我不给你啊,你要因为这件事气死了,就去找陆璿吧。 裴璇意还没气死,陆璿都要被沈檀兮气死了。 元禄在门口守着,没过一会儿,就见自家太子耷拉着脸出来了,脸色比进去时候还黑。 得,还没哄好。 元禄深吸一口气,跟上陆璿。 “殿下,咱们接下来要去哪?” 按常理,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脱不了几个办公理政的地方,结果陆璿顿了下,却说,“去翔鹤斋。” 元禄一怔,但没说什么,只恭顺跟上。 到了翔鹤斋,也是陆璿的产业之一,京城几大首饰行之一,门庭若市。 主仆换了身常服,掌柜的也没见过陆璿这个幕后大老板,所以只按寻常客人招待,但掌柜的眼光毒,见此人气度长相均不凡,所以忖是哪个达官显贵。 掌柜的谨慎伺候着,“公子想要什么样的首饰,送什么样的姑娘?” 元禄半道就琢磨明白了,这是太子要给太子妃送礼物,赔礼道歉! 元禄积极,“我家公子要送夫人的,把你们店里最好的最贵的呈上来。” 掌柜的一听大喜,连忙招呼人去拿东西,奉茶。 陆璿满意地看了眼元禄,但紧跟着神情有些不自在,这话显得他上赶着,陆璿尝了口茶,冷淡道,“昨晚太子妃知道了孤送了裴璇意翡翠镯子,所以跟孤狭醋,怨孤没有送过她,呵,不就是一个镯子,随便挑挑堵上她的嘴就行。” 话虽是这么说,待那些金银玉器摆上来,陆璿那叫一个挑。 元禄看破不拆穿。 半晌后,主仆俩空手出来,掌柜的白高兴一趟。 出来后,陆璿斥道,“肖塘是怎么办的事,铺子里摆的都是什么!” 元禄不敢说话,不是东西不好,是您老人家太挑剔。 也难怪,太子妃在太子心里的地位,自是觉得这些俗物都配不上她。 元禄又带着陆璿去了别的铺子,直至天黑,逛了一下午,在一个偏僻的老字号里挑中了他家的镇店之宝,一副五彩珠玉点翠头面,显眼的点翠打底,上面镶着五彩斑斓的各种珍惜玉石,光是旁边最不打眼的翡翠,都成色顶级。 陆璿一个成天弄权捭阖的直男事业批哪懂首饰,他只知道看起来又大又贵又闪的就是最好的。 两万两。 陆璿想到沈檀兮收到礼物惊喜的模样,美滋滋地掏了银票。 虽是不差钱,但两万两买个头面送女人,元禄稍稍咋舌,对自家太子又有了新的认识。 回了家,陆璿带着元禄,元禄捧着盒子,去了潇湘苑。 沈檀兮正在里面和四季豆说事,见他来了,几人行礼。 陆璿免了礼,掀袍坐下来。 沈檀兮问道,“殿下有事?” 陆璿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给元禄使了个眼色,元禄立马笑呵呵地将盒子摆到桌子上,“回太子妃,这是殿下特意给您挑的。” “咳咳!”陆璿重重一咳,用眼神警告了元禄一下,然后别过眼,淡漠的口吻说道,“随手买的,你要是喜欢,送你了。” 沈檀兮心下一笑,面上却懵懂道,“送妾身?” 她上前,娇嫩的小手叩开锁环,将盒子打开,顿时昏黄的房间被莹润的光芒铺满。 哇…… “好美啊……”不知是哪个豆,情不自禁道。 陆璿本就装作不在意,但精神绷着,听见赞许,陆璿心道,这几个蠢豆子虽然没脑子,但总算有眼睛。 沈檀兮也被眼前布灵布灵的头面惊艳到,啊啊啊啊啊真的好漂亮,比她见过的所有头面都华贵精美! 沈檀兮压抑着心底的激动,抿了抿唇。 陆璿见沈檀兮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下一沉。 紧接着,沈檀兮合上盖子,恭敬一福,“妾身感谢殿下美意,但妾身不能收。” 陆璿彻底破防,他腾地站起来,不容沈檀兮继续说下去,他不用听都知道她要说什么,他费了那么大功夫弄来这个头面不是听她说话割他的心的。 陆璿厉喝,“沈檀兮,你还要孤如何?” 他上前抓住沈檀兮的肩膀,红着眼,怒气沉沉,再也没有以往的游刃有余,气定神闲,“你说,你一次性说出来!” 他受够了,他真的受够了。 她一天一夜的冷漠,他真的受够了! 沈檀兮被吓了一跳,惊惧地看着他,不仅她被吓了一跳,四季豆和元禄也被吓了一跳,青豆担忧道,“殿下,您别吓到娘娘……” “滚!” 陆璿脆吼一声,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剩沈檀兮和他。 陆璿的神情有些诡异的狰狞,他像一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一般,凶残想要同归于尽,却还保留着一丝理智。 沈檀兮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清湛的双眸逐渐红了,她哑声道,“这话,该是我问殿下的吧?” 她垂下眸子,呼吸急促,“你……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我讨好你,你不让,你嫌我贱,嫌我坏,你一次又一次提醒我你不会喜欢我,你不要我的香囊,还躲我……我只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我遵守着你的规则,你怎么还要生气?” “陆璿……”沈檀兮疑惑又哀戚地看着他,“你知道昨天晚上,我听你说完那些话之后,我在想什么吗?” 陆璿心头一紧,箍着沈檀兮肩膀的力道不经意松了。 “我在想,从前裴霄是不是我的一个幻觉,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人,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裴霄怎么会这么对我呢?” “兮儿……” 沈檀兮犹自说着,眸子黢黑诡亮,“我想了好久,终于想明白了,不是我产生了幻觉,而是……我的裴霄自始至终就是假的,他不只是我的护卫,他有他的亲朋好友,有他的爱人,从前,我也只不过是他蛰伏时的幌子罢了。” “我想要什么,殿下,我什么都不想要,也从来要不起。” 第150章 裴霄的梦 为何要不起? 这世上的女子,只有你沈檀兮有这个资格。 因为你是那个叫裴霄的少年的梦。 陆璿的心仿佛被一双大手掐紧,几乎要控制不住,脱口而出,脑子里却不经意闪过她得意凉薄的嘴脸,顿时通体侵凉。 明明早就看透了她没有心,为何还一次一次掉入她的陷阱? 他的心疼,是她的武器。 无尽的悲凉和倦乏浮上心头,他的手慢慢抚上她的下巴,脸亦缱绻地贴了上去,即便此时,他也舍不得放手。 男人漆黑的眼眸一时失神。 “兮儿,兮儿……” 他轻轻唤着她,“今后你不必再讨好我,也不必害怕,更不必自轻自贱,我还是你的裴霄,你一辈子的裴霄,他不是幻觉,裴霄只会护你不会骗你。只要你乖乖待在他的身边,他什么都可以给你。” 什么家人爱人,在他心里也抵不过一个你。 就这样吧。 她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他还奢求什么呢? 她的无心,也不止对他一个人。 男人心如死水地合上眼。 沈檀兮有些失望。 这个男人未免嘴也太硬了,都这样了还撑着呢。 她忍不住想笑,但恶意和征服欲从心底升了上来。 她一定要逼出他的真心,彻底驯服他! 模棱两可可不行! 看来她要加点力度了。 沈檀兮冷漠地将陆璿推开,“多谢殿下的宽宥和爱护,殿下今日的承诺……”她自嘲一笑“很美,妾身记住了。殿下放心,妾身已经嫁给殿下了,此生殿下不弃,妾身定不离。” “嗯。”陆璿别开眼,轻轻应了声,他不指望她说好听的了,阴阳怪气就阴阳怪气吧,总归她答应了。 陆璿眉梢的嘲讽愈深,这算什么,他怎么可以一再纵容沈檀兮到这种地步? 男人凝重的神情未见缓和,似是刻意压抑下来,这般隐忍的自控力何其可怖,正是因此,莫名看起来多了一种山雨欲来的阴森沉郁之感。 沈檀兮犹然未觉,随他的目光看向桌子上的盒子,余光里,他笑了下,微不可察,好像在笑,这般美丽的饰物,她为何不要不喜? 是真的不喜这个头面,还是不喜送头面的人? 沈檀兮正色道,“殿下,这份礼物太过贵重,妾身无功不受禄,殿下还是拿回去吧。” 陆璿看向她,淡淡道,“你不是口口声声控诉孤骗你欺负你?这个头面就当孤补偿你的。” 沈檀兮沉吟了一下,还是收了,再不收,就显矫情了。 沈檀兮温顺地点点头,“既是如此,那妾身就收下了。” 沈檀兮唤四季豆进来,将盒子收起来。 陆璿突然道:“不试试?” 兴致还挺高? 沈檀兮回道:“天色太晚了,若殿下想看,改天妾身戴给你看。” 陆璿嗯了声,坐下了。 见陆璿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沈檀兮识相地问了句,“今晚殿下可要留下来?” 陆璿心下冷笑,明知沈檀兮这是想赶他走,他也知道,为了他男人的尊严,太子的尊严,他也应该果断挥袖离开。 但是,他舍不得。 怎么会有人,对他有着如此大的吸引力?哪怕只是陪着她,他也甘之如饴。 陆璿沉默不言,恰好此时,有了个台阶将他留下。 “咕咕……” 听见肚子叫,陆璿才想起,今天一整天没吃饭。 沈檀兮离得近,也听到了,她诧异道,“殿下还没用晚膳吗?” 男人的沉默就是答案。 沈檀兮温婉一笑,陆璿以为沈檀兮要给他传膳了,谁知沈檀兮弯身一福,“那妾身就不耽搁殿下用膳了,恭送殿下。” 上一秒,男人放在桌子上的长指闲懒地轻扣,下一秒,骨节分明的指骨紧缩,筋脉凹凸毕露。 陆璿脸色铁青。 半晌,他绷着冷毅的下颌,起身离开。 “殿下慢走……” 沈檀兮遥望了一眼门外的身影,见人彻底走了,忙不迭对四季豆说道,“把刚刚那个头面拿出来,我试试,嘿嘿……” …… 走出潇湘苑的范围,元禄才敢开口,“殿下,这不是回去的路。” 陆璿顿了下,冷沉道,“去拾陆湖。” 元禄眼皮一跳。 …… 沈檀兮将宫务交给了几个新提拔的女官,故无特殊事务,只一早进宫听了汇报,再让四季豆抽检一下,宫务就算结束了。 现在她的主要精力都在女学上。 当然,女学的事也并不需要她亲力亲为,只出钱指导而已。 譬如一大早,她就和女祭酒说了,四十二个学生,要分组管理,三人一组,谁要犯错了,就连带惩罚。 女祭酒不解,但还是照着做了。 沈檀兮坏坏一笑,让红豆草拟分组名单,故意将裴璇意裴芷和柳潇潇放在了一组。 看着这几人的名字放一起,她都能想象到今后的乐子。 正开心呢,沈庚来了。 “微臣见过太子妃娘娘。” 沈檀兮吩咐赐座,奶孙俩倒是熟稔,沈庚也不跟她客气,直接坐了。 沈檀兮和沈庚虽是辈分上的奶孙,但实际上沈庚还比沈檀兮大一岁。 沈庚心里一直将沈檀兮当妹妹看待,过去有好玩的好吃的,也都想着沈檀兮。 沈庚对沈檀兮不错,沈檀兮自是不会亏待他。 沈庚好了,过去的功名废了,还需再考,正好离春闱还有多半年,沈庚也不愿意闲着,于是便请缨,来御书监做个先生。 沈檀兮自是十分乐意。 一来,凭沈庚的颜值,可以招揽更多学生,二来沈庚到了议亲的年纪,身边这么多名门贵女,近水楼台。 她要毁了沈彘一家,但又不能伤及献国公府,就只能升一个,毁一个。 升沈庚,毁……沈殊。 一个家族最可怕就是后继无人,她要把沈彘的后人都毁了。 沈檀兮和沈庚聊了一会儿,沈檀兮突然想到凌月,就问了一嘴。 “凌月被你二爷爷领回去,还可好?” 沈庚瞳仁微缩,看着沈檀兮,暗示般的语气,“娘娘放心,二爷爷和二弟对凌月十分照顾,就是……” “就是什么?”沈檀兮使了个眼色,四季豆屏退左右。 “就是凌月疯疯癫癫的,时而认识人,时而认不出,”他轻淡一笑,“更好笑的是,她疯的时候总说是娘娘害她,还说沈殊打她,呵,一个疯子的话如何能信?二爷爷一家被闹得烦了,也怕多嘴的传出去,得罪了娘娘,便把凌月锁了起来。” 沈檀兮柳眉轻挑,手上把玩着墨石,侧着身子,幽然道,“这可不行啊,凌月素与宣王和柳妾室交好,若让他们知道,定不饶啊,不若你回去替她求求情,将她放出来吧。本宫没有做过的事,不怕别人攀篾。” 沈庚沉吟半晌,直截了当地问道,“娘娘这是何意?” 沈檀兮叹了口气,“本宫不过可怜她罢了,可能是吃斋念佛久了,多了份菩萨心肠。” 第151章 挖湖找香囊 “庚儿,你此番病愈实属天恩浩荡,你也该诵经持斋以报,过去再多的恩怨已是过眼云烟,她现在无非是个疯子,你的宽仁大度可是给活人看的。” “尤其陛下,是个性情中人,他虽恼了凌月,但不恼一颗仁慈之心。” 沈庚点点头,他懂了沈檀兮的意思,但沈檀兮明显还有别的意图,既是她不愿意说,便不说。 总归,沈檀兮不会害他。 二人聊完,沈檀兮便让青豆带他去里面熟悉熟悉,沈庚告退。 青豆道,“世子这边请。” 沈庚顿了下,步履持稳地走过去。 实际上,心却急如利箭。 他听说永平县主也在御书监,她在,给她养猫的绵幂也许也在。 御书监的学子们课余休息都是有独院的,沈庚暗暗朝青豆打听了一下,然后找了个理由,打发了青豆,自己朝永平县主的院子过去了。 绵幂不在,永平县主的院子是空的。 沈庚不凑巧,反倒遇到了柳潇潇。 他素来是个好脾性,只有两个人,他深恶至极,一个是不知羞耻的凌月,一个是柳潇潇。 柳潇潇一见到他,眼睛瞪大,似有不忿,沈庚懒得理她,转身就走,奈何柳潇潇不饶,她一个翻身轻功落地到他的面前,恶声恶气地搡了他一下,“你没看到我吗?走什么?” 沈庚脸色铁青,忍不住拧眉,讽刺“你是哪根葱?” 柳潇潇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她叉腰,“我是哪根葱,沈庚,别以为你好了你就可以目中无人了,你好得这么快,八成病是装的,要不就是使了妖法,不然怎么你好了,凌月就病了?” 柳潇潇说着,鬼祟的目光瞅了瞅四周,见没有人,她眸底闪过一抹狡猾之色。 要是在这里和沈庚玩玩,倒是不错。 她整日听老得都要掉渣的夫子说经论道,都要闷死了。 沈庚懒得理眼前这个泼妇,直接越过她离开,柳潇潇伸手去抓他的肩膀,“你走什么,你不是腿脚好了,那好啊,让我试试你的身手!” 她说着,就要对沈庚动手,沈庚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他心下一慌。 柳潇潇眼前一花,紧接着,脸被人踹了一脚,倒在地上。 “是谁,是谁打我……”柳潇潇捂住热肿的脸,抬眸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身边围了四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婆子。 同时,沈庚惊魂未定,也好奇地看着。 出脚的是柳嬷嬷,柳嬷嬷瞪了柳潇潇一眼,然后对沈庚说道,“世子放心,老奴几人奉太子妃命令,暗地保护柳姨娘。” “保护”二字,被柳嬷嬷说的声如洪钟。 沈庚笑了下,暗嬷嬷恭敬道,“世子有事可以先走,这里老奴处理。” 沈庚满意地点点头,抬步走了。 留下柳潇潇和柳暗花明四个嬷嬷。 柳潇潇一听四人是沈檀兮找来的,怒极,破口大骂。 柳暗花三个嬷嬷就要出手教训,却被明嬷嬷拦住了。 明嬷嬷是四人里长得最慈眉善目的。 柳潇潇本来畏惧三人的蒲扇大掌,见明嬷嬷笑着阻拦,她心下一松,下一秒,就见明嬷嬷掏出了一把竹签子,“柳姨娘,皇上和宣王都说了,您要是不驯,随咱们几个教您,您放心,您是宣王的女人,咱们几个肯定不能跟您动真格的,伤了您到皇上和宣王那里,都不好交代。” 明嬷嬷说着,从竹签上撕下上面尖锐短小的竹刺,说出的话,比那刺还扎人,“您犯了忌讳,咱们罚您,就把这小刺穿进您的甲缝里头。” 柳潇潇这下眼珠子真要瞪出来了,她连忙起身要逃,却被堵得严严实实,柳潇潇尖锐道,“你们敢!我要去告诉父皇,告诉阿鄢!” 四个嬷嬷却不予理睬,明嬷嬷仍自顾自地说着,“您放心,这小刺扎进去不疼,也不流血,就是难取,估计时间长了,就融血肉里了。” 明嬷嬷说着,眼里忍不住浮出些许自豪来。 这种折磨人的手段,是她毕生精华之作。 不伤人,但折磨死人。 “不要!我不要!你们给我滚!”柳潇潇脸色煞白,咧嘴就要哭。 明嬷嬷带着三个嬷嬷走过去,“咱们手粗,您别见怪。” “啊啊啊!!你给我滚!!”柳潇潇绝望痛吼。 凄厉的吼声很快被抹布堵住。 半个时辰后,四个嬷嬷提溜着柳潇潇回去。 还向全校通报了柳潇潇的错误,因柳潇潇犯错,导致一组的裴璇意和裴芷一起受罚,她们倒不至于被扎手,而是抄女则二十遍。 裴璇意和裴芷都傻了。 裴璇意看着狼狈呆滞的柳潇潇,本来想安慰几句,然后就被通知了噩耗,安慰的话梗在了喉咙里。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刚开始分组的时候,她还庆幸,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柳潇潇一定会帮她对付沈檀兮,没想到柳潇潇还没对付沈檀兮,她倒被柳潇潇连累了。 裴璇意一边抄书,一边咳嗽。 旁边,裴芷冷冷地瞪着柳潇潇这个罪魁祸首,恨不得要吃人。 尤其听到裴璇意咳嗽还被连累抄书,裴芷的小暴脾气就止不住了,腾地起来,指着柳潇潇骂,柳潇潇也憋着火呢,有人送上门,正好了。 两人先是对骂,后来竟要动上手了,柳潇潇习惯性用武功霸凌手无寸铁的闺阁千金,但是这一次没想到踢到铁板了。 裴芷的梦想是驰骋沙场。 自小跟着裴国舅,裴满满,甚至是裴霄一起练武。 身手不是一般的好。 三招下来,裴芷一屁股坐在柳潇潇后脑,双手拉着她的腿,往屁股后面硬掰,那架势,把在场人都看傻了。 一个贵女窃窃私语,“怪不得裴芷这么硬气,敢情是真厉害。” 另一个贵女托下巴,花痴脸,“啊啊啊啊好帅,想嫁!” 没人理会柳潇潇的痛苦。 除了裴璇意。 刚开始裴璇意还觉得解气,后来就圣母病犯了,拧眉斥道,“阿芷,你放开柳姑娘,你如此凶悍成什么体统?” 裴芷眨了眨眼,有些不是滋味,“我也是为你出气嘛!” 裴璇意小脸一肃,神情有些不自然,什么给她出气,那她打了柳潇潇,还要算在她身上? 看着贵女们都看过来,裴璇意不想破坏自己在人群中的形象,于是毫不客气道,“什么为我出气,我哪有生气,你自己撒泼不要怪在别人身上。” 裴芷心中一梗,每次都是这样,她每次的好心,姐姐都当做驴肝肺。 裴芷耷拉着脸,放开了柳潇潇。 姐妹俩今天约好了一起进宫看皇后,虽然闹了些矛盾,但还是去了。 结果刚走到御花园,就发现有人大兴土木。 裴芷好奇打听了一下,一个小太监说道,“是太子让把御花园的湖水抽干的,好像是太子丢了个香囊,想找回来。” 裴芷诧异,“什么香囊如此贵重?” 没注意到,裴璇意身子一抖,脸色煞白。 第152章 孤要做什么与你无关 陆璿坐在湖边的凉亭里,看着侍卫太监们忙着捞东西,神色淡淡。 不就是香囊?倒把她委屈的。 她定是见他从没佩戴过她起初送的那枚,所以难受了。 他这就让人捞起来,连着之后那枚一起带上,看她还说什么! 男人默默想着,目光里,却见裴璇意和裴芷走了过来,裴芷睁着好奇的眼睛,蹦跶过来,“太子表哥,我听太监们说,你要捞香囊,到底是什么样的香囊啊,如此贵重,还劳你一个太子惦记?” 陆璿本就心烦,见到这俩人更心烦了。 陆璿问道,“你和你姐姐进宫干什么?” 裴芷回道,“我们来看望皇后姑母。” 陆璿干脆道,“那去吧!” 裴芷:…… 陆璿这个表哥自小冷冷淡淡的,裴芷也都习惯了,虽然算是一起长大,但她心里有些怵他。 裴芷听话地上前去拉裴璇意,“姐,那咱们别打扰太子表哥了,咱们走吧。” 谁知裴璇意一动不动,反而用控诉的眼神看着陆璿。 裴芷转着大眼睛,偷瞥了眼一脸漠然的太子,又看了看自己姐姐,他俩是吵架了吗? 还是那日生辰发生了什么,太子表哥和姐姐闹了不愉快? 听说那日太子表哥被太子妃嫂嫂勾走了…… 裴芷暗叹男子薄幸贪恋美色,就连太子表哥这般冷心冷情的人物也不免落俗,但她又觉得这样想不对,太子表哥从来也没喜欢过姐姐,喜欢不是他这样的,他一年四季除了生辰都不会想着来见姐姐,就是姐姐差点儿被鬼吓死,他也没来。 或许是她太小,不懂爱? 反正……她总是很想和陆彧见面。 她曾偷听太子表哥和爹爹说,他愿意娶姐姐,终生厚待于她,爹爹听了很感动。 太子表哥的妻子就是未来的皇后,愿意承诺给一个女人至高无上的地位,也是爱吧? 也可能是爱她就要冷落她? 她平日看的话本子就是这样写的,但是她也觉得不对,因为以太子表哥的脾性,他不会那般懦弱无能,任人拿捏。 裴芷是小,不是傻,太子表哥惹不起,她姐更是敏感多思,她若是不高兴了,她就要遭殃了。 裴芷有眼色道,“那我先去坤宁宫了。” 裴芷带着丫鬟离开。 元禄见状扯了扯嘴角。 裴大姑娘这是作甚? 陆璿一心惦记着湖底的香囊,时间久了,若是破了怎么办,泡褪色了怎么办,那刁钻的丫头定会气他没有好好保管。 陆璿冷不丁想到,捞香囊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沈檀兮知道,他转过头吩咐,“元禄,让这些人把嘴看牢了,若有人问,就说疏通河道。” 元禄愣了下,然后领命离开,离开前,给陆璿使了个眼色。 陆璿这才发现还留在这里的裴璇意和明香。 裴璇意眼圈通红。 陆璿蹙眉,“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裴璇意上前一步,“你要捞香囊?你为什么要捞起来?” 他把别的女人送的香囊捞起来,不是在打她的脸,她情何以堪? 裴璇意说完,就见陆璿冷了脸,她心尖一跳。 这才意识到,她不该跟堂堂一国太子出言不逊,但她不是别人,她是他的心上人啊。 裴璇意咬唇涩痛道,“既然你要捞,当初何必当着我的面要丢进去,既然作戏,就要做的全一点,半途而废算什么?” 陆璿眉心的褶皱愈深。 他有些听不懂她的话。 但他也习惯了,自小,她总是爱自说自话。 他很小的时候,因年纪小,还喜欢辩驳几句,换来她咳得满脸通红,他便再也不敢了。 舅舅对他有教养救命之恩,他不能恩将仇报,把他心爱的女儿气死了。 现在她又在说什么? 他丢香囊与她何关? 他那日不过是经过湖边,猛地想起之前沈檀兮送他那个街边买来的破香囊,和她亲手做这个,天差地别,原来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做她的护卫,只配破香囊,而当上了太子,就可以拿到好的。 他就这么满心满眼爱了这么一个贪慕权贵的女人三年? 现如今,又巴巴找人捞起来…… 陆璿不想再想这件事了,越想越觉得他自己贱到没边了。 陆璿薄唇启了启,想正经回答裴璇意的话,心头却涌上一股无力和烦躁。 不说他懒得去猜她的心思,说多了,她咳…… 陆璿直截了当道,“孤要做什么与你无关。” 裴璇意心头大震,“与我无关?我咳咳咳……” 明香关切道,“小姐!” 陆璿拧眉,“还不带你家小姐去看太医?” 眼见太子冷了声音,神色不耐,明香再也不敢置喙,忙搀着裴璇意离开,“小姐,奴婢带您去看太医吧?” 裴璇意咳得满脸通红,却甩开她不愿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四周干活的侍卫和太监偷偷瞟过来,看热闹。 陆璿突然勾唇,轻慢一笑,“你不走,是想让他们觉得你裴家大姑娘仗着一副破败的身子,装可怜卖弄风情,公然勾引孤,空闺寂寞,心思不纯吗?” 裴璇意如遭雷击。 她显然受不住这般难听的话,尤其这话是从裴霄嘴里说出来,他怎么能说的这么难听? 眼泪簌簌落下,她像傻了一般,楚楚可怜地看着陆璿,心中还有期待,期待他的不忍。 没有。 直到明香将她搀走,最后一眼,是男人眉宇间不耐的神采,裴璇意心如刀绞。 裴璇意走后,陆璿冷嗤一笑。 他从来不是个好人,以往多是看在舅舅的份上,但愿裴璇意别作妖到连累了舅舅! 陆璿挖湖的举动自然瞒不了沈檀兮,因陆璿提前叮嘱过了,沈檀兮也只当真的是河道淤堵,熏到人家太子爷了,没有多加打听。 毕竟她给陆璿准备了一件大礼。 沈檀兮从养心殿出来,与之一同出来的,还有宸贵妃的赦免旨意。 宸贵妃禁足解了。 宸贵妃大喜,心道沈檀兮果然是个聪明懂得知恩图报的,当初明月私通一事,她卖了她一份好,时过境迁,她便回报了她。 禁足解了的第一件事,宸贵妃自然是要出去溜达溜达,这些日子可给她憋坏了。 第153章 贵妃娘娘得以解禁,原是兮儿求情之故 一进御花园,就见华清湖旁乱糟糟的,冰露去打听了一下,原是太子让动的,动工三天了,将整个湖翻了个天,别说河道了,都要挖穿了,不像是在疏浚,倒像是在找东西。 正巧,陆璿远远疾步走来,神色冷峻。 按礼制,所有宫嫔都要向太子行礼,宸贵妃也不例外。 “许久不见,本宫还未恭贺太子大喜。” 陆璿波澜不惊,似对宸贵妃解足一事丝毫不关心,他轻轻颔首,“劳烦贵妃娘娘挂心。” 宸贵妃刚放出来难免有些得意,而且还是太子妃求得情,太子妃真正的婆母都还关着呢。 宸贵妃知道太子向来与皇后不睦,在他面前炫耀,非理智之举,太子不上心,若来的是宣王就好了。 宸贵妃不欲得罪太子,于是捡了个闲杂的话题,“太子这是要往华清湖去?” 陆璿应了声,三天了,还没找到,他心里有些急了。 骑虎难下了。 再挖下去,沈檀兮估计就会知道他把她送的香囊丢了,他都可以想象到她的神情和口吻。 她会讽刺加委屈,“香囊丢了便丢了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送的人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是妾身不懂事,以为给殿下送香囊,实际上是在送烦忧……” 思及此,陆璿的心揪了下,他连忙走上前,宸贵妃见状,也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陆璿找到负责人,低声威胁,“一群废物,今晚之前再找不到,孤拿你们是问!” 小唐子哭丧道,“殿下,容奴才说一句,实在是将这湖底翻了几遍啊,没有,殿下的香囊定是贵重,会不会被哪个贪财的捡走了?” 陆璿的脸色更难看了。 元禄思索了一下,眼睛一亮,“殿下,有道理,估计就是被人捡走了!” “什么捡走了?” 见宸贵妃走过来,陆璿讳莫道,“没什么。” “你这孩子,本宫都听到了,丢东西了是吧?你跟本宫说说,本宫常在宫里,对宫里熟得很,或许能帮上太子。” 见陆璿一副疏离的模样,宸贵妃语重心长道,“殿下别怪我套近乎,你现在是兮儿的夫君,兮儿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就跟亲女儿一样,殿下就是我的女婿,有什么好客气的。” 旁边冰露没闹清形势,顺着宸贵妃的话套近乎,“殿下,我家娘娘托了太子妃的福,才解了禁足,太子妃现在不止对我家娘娘有情,还有恩呢!” 冰露话音一落,对面太子的眸瞬间一暗。 周遭的气氛冷了下来。 宸贵妃惯会察言观色,一息之下暗道不好,太子虽与皇后不睦,但好歹是太子的亲娘。 冰露一多嘴,倒是把沈檀兮陷入不义了。 宸贵妃立马呵斥,“闭嘴,这有你说话的份?” 陆璿已恢复如常,恍惚间,好像还噙着抹笑,“贵妃娘娘得以解禁,原是兮儿求情之故。” 宸贵妃悻悻一笑,她也是浸淫权力场多年的人了,见惯了高位之人,可太子此时的神情,莫名让她胆寒。 她弥补,“我的性子野,时间久了关得难受,所以求着兮儿帮我一把。” 陆璿没说什么,只是半垂的眼眸幽静难测。 宸贵妃摸不准陆璿的心思,她讪讪打岔,“太子若丢东西了,许是被宫里的奴才捡了,太子只要下道旨意,恕了捡到之人的罪……” 宸贵妃说完,陆璿轻轻颔首。 “孤知道了。” 宸贵妃再也待不住了,带着人匆匆离开。 元禄忐忑地看了陆璿一眼,问,“殿下,还找吗?” 陆璿幽邃的目光投向泥泞的湖底,高大伟岸的身形在残阳如血般的天幕下矗立着,莫名看起来萧索冷寂。 他淡淡开口,“传孤旨意,捡到香囊不还者,杖二十,举报者,有功,明早之前,孤见不到香囊,所有宫人一同论罪!” 元禄瞳仁一震,几分骇然,这道命令实在太狠,但此时此刻,他不敢说什么,只领命去做。 “奴才遵旨。” 太子的旨意一下,阖宫震动了起来,大部分人先是好奇,诧异,什么宝贵的香囊让太子这般在意,找不回来还要连坐。 没捡到的害怕,忙不迭去找线索,“捡到的”自然更害怕。 裴璇意在宫外,没有收到消息。 但当初她捡了香囊回来,是让宫里的小太监帮忙的,很快,那个帮忙小太监就把裴璇意举报了。 陆璿在华清湖前,就这么静静站着,一脸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元禄把小太监带来,小太监禀明了实情,男人轻轻一笑。 怪不得…… 怪不得沈檀兮这般在意那个香囊,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自是不允许任何人挑衅。 陆璿赏了小太监,然后回府,让孟剑去找裴璇意。 孟剑两个时辰后回来了,正要带着要来的香囊进去,元禄正好出来,好心叮嘱他,“殿下心情不好,你注意。” 孟剑闻言心里有些发怵,硬着头皮进去,将香囊交上去,还一五一十将裴璇意的反应说了。 “裴姑娘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紧接着就昏了过去,属下只好让华香取来,殿下,是不是这一枚。” 陆璿坐在书房的桌案后,抬眸凝着桌上那枚香囊,孟剑的话,他好像丝毫没有听进去,他只静静地看着,好像在透过它看着别的。 半晌,男人开口,“下去吧。” 孟剑心头一松,起身离开前忍不住看了眼自家主子。 见他面无表情地拿起香囊,握在掌心,细细摩挲,漆黑的瞳仁泛着幽邃的暗芒。 夜,寂静又漫长,暗卫隐蔽地来来往往。 “殿下,这是从岘王身边的护卫嘴里撬出来的,太子妃在颍川和岘王殿下交往见面的记录,他们见面说了什么,属下还需时间调查。” “殿下,自太子妃从颍川回来,岘王私底下共约见过太子妃三次……” “殿下……” 元禄心惊肉跳。 看着来来去去的暗卫汇报,陆璿始终一言不发,但书房里的气氛明显冷得吓人。 元禄想要像从前一样劝几句,却死活张不开口,吓得,他伺候了太子十几年,从未见过太子这般。 他明明看起来那般清醒镇定,却总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外面的天色将明,散霰的薄光射入,映不散男人浑身的寒意。 意识到天亮了,他忽而一笑。 第154章 有没有可能,沈檀兮,爱上了陆彧 长指攥起桌上的纸笺,向后侧了侧头,对元禄漫不经心道,“五弟是个热心肠的,孤不过交代一句,别让沈檀兮死了,孤还留着她有用,没想到他背着孤,照顾得这般细心周到。” 元禄咽了口唾沫,谨慎道,“岘王殿下许是看出殿下对太子妃的不忍,所以……” “呵……”一声凉薄短促的笑,打断了元禄,男人笑完,脸上的温度骤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下巴微抬,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俊美的脸现出几分冷嘲和沉佞,“前些日子,我问沈檀兮,她为何百般针对母后,是为了我吗?是否为了替我报仇……” “自然是为了您……” “可是刚刚,宸贵妃说,沈檀兮替她求情,解了禁足,呵……”他低低地笑开,猩红的血丝在瞳孔里弥散,莫名有些悲凉,“我想起那日,她和陆彧见面,应承的事。” “陆彧……” 他细细地咂摸着这个名字,元禄越听越心惊。 太子是怀疑岘王和太子妃…… 下一秒,男人轻淡道, “有没有可能,她百般算计,满腹阴谋,除掉皇后,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推举宸贵妃,为了……陆彧。” “有没有可能,沈檀兮,爱上了陆彧?” 如果是那样,他想,他没必要保持所谓的冷静克制了。 他求而不得,已是百般退让,卑微至极。 他绝对不能接受,沈檀兮爱上别人! …… 元禄不敢说话,细密的冷汗从额角滑落。 半晌,陆璿站起身,冷峻的面容已看不出一丝情绪,但浑身的寒意是藏不住的。 他淡淡道,“将这两个香囊给孤系上,去……御书监。” “……是。” …… 御书监。 陆彧虽然对沈檀兮抱有很大意见,但听说裴璇意忧思过重,一病不起之后,他思忖应是那个镯子的缘故,于是,陆彧顾不得其他,挑了个更贵重的香云纱红宝石象牙团扇,一大早去御书监,打算跟沈檀兮将镯子换回来。 他打着裴满满的名义,只说裴满满事忙,托他来换。 沈檀兮弯唇笑笑,并不拆穿,将镯子给了陆彧,正好天气热,缺个新扇子。 陆彧走后,沈檀兮握着沁凉的手柄晃了晃,下面粉盈盈的穗子轻轻拂荡,薄如蝉翼的香云纱轻盈飘逸,带起的风柔和带着薄荷香,真是好看又实用。 沈檀兮颇为满意,反正那个破镯子在她这里摆着放灰,今早裴璇意告假了,她也怕裴璇意郁闷死,不如顺便让陆彧换走。 黑豆见她蛮喜欢的,恭维道,“算岘王有眼力界,送了个小姐喜欢的,也不枉小姐帮他把宸贵妃放出来。” 沈檀兮一怔,紧接着拧眉,对呀,她帮宸贵妃求情,陆彧也没表示表示,真是太不懂事了。 哼,等她利用完他,再把宸贵妃关回去! 沈檀兮慢条斯理道,“本宫那点举手之劳算什么,岘王殿下在颍川对咱们主仆做的,才是雪中送炭,本宫一生无以为报。”只好以怨报德…… 黑豆知道自家小姐在说反话,噗嗤一笑,也说起反话来,“要说岘王殿下的恩情,真的是怎么说也说不完,譬如前几日,他约小姐出去,却把咱们引到不相干的地方,真是恩情大过天!” 沈檀兮冷哼一声,本想说什么,突然脊背一凉,一股莫名的颤栗涌上心头,她眨了眨眼,说道,“你去门口看看有没有人!” 黑豆不明所以,闻言已经向门口而去了。 “小姐,没人。” 没人? 那是她感觉错了? 房梁上,一道暗影悄然离去。 沈檀兮继续忙着手上的工作,当个手握宫权的太子妃容易吗?马上就是明绪帝的生辰了,一国之君的生辰自然要盛大隆重,这其中要安排要注意的项目何其多…… 沈檀兮忙到了酉时末,才做出了大概的条目,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吩咐四季豆备马车,去瑞丰楼。 最近她喜欢上瑞丰楼的醉鸭,每天都要吃一只才高兴。 待沈檀兮吃完回到太子府已经戌时了,暗夜晚星,褪去了白日的燥热,还刮了阵小风,沈檀兮摇晃着新到手的团扇,吃饱喝足没男人,身心舒畅。 主仆五人走回潇湘苑,这个时辰,按道理院里的丫鬟该把烛灯点上了,但此时屋里漆黑一片。 青豆骂了句,然后让沈檀兮在外面等一会儿,她进去点灯,沈檀兮无所谓道,“无妨,我不怕黑,一起进去得了。” 结果刚走几步,就听见青豆的尖叫声。 “啊!” 后面四人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听青豆恭敬道,“奴婢参见太子。” 沈檀兮拧眉,陆璿来了? 沈檀兮声音放嗲,“殿下在这里?殿下怎么不着人点灯?” 没人回答她。 沈檀兮暗暗翻了个白眼,吓她一跳。 直到四季豆将灯都点上,昏黄的厅堂内,所有物事都被烛光拉了条影子,阴影跳跃,莫名多了几分阴森诡异之感。 但再阴森,不如正座上,面容冷肃一言不发的男人阴森。 男人一身青袍,灰色腰封,银冠束发,肩背挺直,双臂搭在麒麟乌木扶手上,双腿大大敞开,浑身散发着冷凝的气息。 他垂下眼帘,光晕在他烙下一层斑驳的阴影。 沈檀兮心下一凛,不知为何,她莫名有些发慌,这是动物感知危险的信号,眼前这个男人,很危险。 沈檀兮眸光闪了闪,紧接着舔了舔唇瓣,压抑着心慌,懵懂乖巧地轻唤,“殿下?” 下一秒,一道寒芒射了过来。 陆璿抬眸,幽冷的目光直直看向她……的手,紧接着,闪过一丝讥嘲。 沈檀兮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团扇? 她刚要说明团扇的来处,就见男人已经起身,朝她走过来。 陆璿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冷道,“扇子哪来的?” 沈檀兮实话实说,“五弟给的,裴满托付他用来换裴姑娘的镯子的。” “真的?” 沈檀兮抬眸,望向他深如寒潭般的眸子,“对呀。” 他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就这么喜欢,随手带着?” 沈檀兮应了声,“天气热。” 陆璿静静凝了她半晌,伸手将扇子夺过去,刚劲有力的指骨捏着莹白的手柄,稍稍用力,就要捏成齑粉似的。 “都退下。” 四季豆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她们看向沈檀兮,沈檀兮点点头。 四季豆只能离开,青豆关上门的一瞬,陆璿突然抬眸,冷沉道,“都退远!” 四季豆心跳一乱,却只能听命。 屋子里只剩下沈檀兮和陆璿两个人。 安静得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 半晌,陆璿捏着扇子迈步向寝屋走去。 沈檀兮只能默默跟上。 第155章 真的吗 到了里屋,陆璿已经坐到了床对面,胳膊搭在八仙桌上,那副兴师问罪的姿态,和大婚那晚如出一辙,沈檀兮莫名想笑,笑意却在他手边那叠纸笺上一顿。 她走过去,拿起,“这是什么?” 下一秒,看清上面的字,她目光猝然一厉。 旁边,男人勾唇一笑,见她凝眸看过来,一闪而过的锐色,他扬起脸,眉峰半挑,“怎么,深藏许久的秘密被我知道了,恼羞成怒了?” 沈檀兮心中一梗,她是想利用陆彧来刺激陆璿,但没想到陆璿会去把她在颍川的事事无巨细地查出来。 沈檀兮感觉到了冒犯。 但她也不至于蠢到和处在盛怒的男人对抗,这不明智。 事情发生了,追究过去不如想着如何处理。 况且……她该收网了。 陆璿眼睁睁看着沈檀兮薄怒的神色陡然变幻,稍倾便敛眸一脸委屈。 他心中哂笑不已,哈—— 沈檀兮,这就是沈檀兮! 沈檀兮不解道,“殿下查这些作甚?” “殿下若想知道妾身在颍川的事情,直接问妾身好了,妾身绝无隐瞒。” 沈檀兮神色镇定,葱白的指尖一页一页地翻阅着,见上面没有说她和陆彧密谋给他当细作的事,她心下微松。 虽然那些也是糊弄陆彧玩的,但是让陆璿知道,总归不好。 沈檀兮看向陆璿,明知故问,“这上面怎么还有岘王的?” 陆璿摩挲着滑腻的扇柄,噙笑反问,“很奇怪?” 沈檀兮呼吸一紧,长睫轻颤,她有些慌措,“我和他没什么,只是在颍川的时候,承了他一份照顾而已,你知道,我……” “你心虚什么?孤有问你吗?” 陆璿仰靠在椅背上,剑眉微锁,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宛如利刃。 沈檀兮小脸一白,下意识红着眼摇了摇头。 这副乖巧可人的模样,陆璿只觉浑身的躁戾暴涨。 她也是这般对陆彧的? 他简直不敢再想……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悦,沈檀兮一改之前的冷淡,上前双手揽住他的肩颈,听话又乖巧地坐了上去,她谨慎地纠结着措辞,“殿下,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在颍川过得很难,是……岘王帮了我,后来,黑豆出了事,也是他帮了我。我和他并无逾矩。” “我很感激他,只是感激而已。” “感激?感激会让你对孤送的礼物不屑一顾,却对陆彧送的,爱不释手?” 沈檀兮娇躯一震,一瞬哑然。 她白日里的感觉没错,他果真听见了。 陆璿却把她的迟钝当做无哑口无言,他心下了然。 “既是你无话可说,那孤有话要告诉你。” 陆璿侧过头,深沉地凝着她,锐利的视线仿佛要将她射穿一般,“若孤告诉你,那些事,都是孤让他做的呢?” 沈檀兮瞳孔一震,连带着柔软的身子也僵了僵。 她难以置信道,“是你?” 男人下颌紧绷,一字一顿道,“就是孤。” 快了快了,快逼出来了。 沈檀兮压下心底的激动。 看向陆璿的眼底不经意闪过一丝失望。 被陆璿很好的捕捉到了。 陆璿捏住她的下颌,使了些力,她痛得眉心一蹙,“你还要感激他吗?” 沈檀兮眼眶盈上一层薄雾,她睁着水漾漾的大眼睛,颤声道,“不要了。” 陆璿捏着她的下颌,让她去看桌上的扇子,声线冷酷,“向孤证明。” 证明什么很显然。 扇子是陆彧送的,如果她对他真的是感激,那在知道这份感激是假的之后,所有对陆彧的好感都会随之而散。 一个扇子而已,毁了也就毁了。 只要她毁了,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可以说服自己,是她误会了,感激错了人,那些莫须有的爱,是他想多了。 她使尽手段争权害人,去陷害皇后,他也当做自己想多了。 只要……只要她把这扇子毁了。 陆璿绷着一股气,神色冷硬。 视线里,沈檀兮缓缓站起身,朝柜子走去,从里面拿出了剪刀,回来,又拿起了团扇。 陆璿刻意忽视她颤抖不已的手,直到……一滴泪,自上而下,砸到了扇面上,吧嗒一声,清脆得很。 沈檀兮哭了。 他却笑了。 “不舍得?” 炽烈的,压抑许久的怒气和妒恨翻涌而上,一瞬间,在他身体里炸裂开来,浑身的筋脉可怖地跳动,陆璿几乎听不到外界的所有声响,只听到狠磨的齿关,和自己如重石般砸落的声音。 咄咄逼人。 他一把抓住沈檀兮的手腕,重重捏紧,似要捏碎一般。 “你为何不舍?” “你对陆彧不是感激吗?” “他送的扇子你为何这般看重?” “还有……他的母妃,我问过你,你针对皇后可是为了我?”他激动之下站起身,箍住她的瘦削的肩膀,“结果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是为了陆彧,你竟然是为了陆彧!!” 她清湛的瞳仁上,映着他狰狞崩溃的嘴脸,就像一面镜子,照透他所有的狼狈和卑微。 他为之满足的关怀是假的。 他精心准备的礼物被人弃若敝履。 甚至,在最后一刻,他还揣着费力寻来的香囊,去跟她示好…… 太疼了,太疼了…… 心怎么能这么疼呢? 陆璿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眼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沈檀兮似是被吓坏了,只知道颤抖着流泪,那副隐忍委屈的模样,真真是惹人怜惜极了了。 他多想听她一句反驳,可一向巧言令色的她,怎么一句话不说了? 他失控地捧起她的脸,恨声逼问,“兮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他简直不敢想,在他放手的两年,一向无心的她,爱上了别人。 他甚至可以卑贱到忍受她不爱他,但是她怎么能爱上别人?!! 不行!不行! 他死死压着心底的恶兽,声音忽然柔了下来,带着危险的哄诱的意味,呼吸沉沉,目光凶狠又疯戾。 “你跟我说啊,我可以成全你们。你嫁我并非你所愿,而是为了沈家,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我放你走,只要你说,你爱上陆彧了,我就放你们终成眷属……” 他都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多吓人。 沈檀兮有些发怵了,她咽了口唾沫,然后心一横。 陆璿几乎凌乱地看着沈檀兮的脸,看着她清澈如宝石般的眼睛,看着她对他渐渐露出同情又期许的眼神,他脑中的一根弦瞬间崩裂。 “真的吗?” 真的吗?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第156章 爱不爱很重要吗?只要他得到她就好了? 真的吗? 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吗? 他浑身卸了力一般,怔忡又茫然地看着她。 烛光将她窈窕的身形拉长,落在身后血一般颜色的床帏上,扭曲诡异。 眼前影影绰绰,晦暗不明……连浅浅的呼吸,都可以化作锋刃,将他的五脏六腑割伤。 他忽然从肺腑,上升至喉管,发出低哑又沉戾的笑。 “呵呵呵……” 沈檀兮惊骇地看着他,似是察觉到他的失控,她开始挣扎,逃脱,他怎么允许她逃呢? 她的小嘴这时候喋喋不休起来,“陆璿,你冷静点。” 冷静,他怎么冷静? 他求而不得之人一朝被他人轻易得到,他如何冷静? 是那两年,就是那两年…… 她把心,给了别人…… 男人的黑瞳骤然凝上一层厚重的杀意。 沈檀兮看着陆璿浑似非人般的滞暗眸子,瞳孔蓦地放大了。 “唔……” 陆璿毫无征兆地将她抱起,捞起她的腿,盘在他精健的腰上,扣住她的后脑,凶厉又残暴地吻上她的唇。 沈檀兮死命挣扎,男人却掐住她的后颈,大步朝床榻走去,直至被压至身下,她颤抖着承受男人撕咬般的交吻。 他像要把她吃了。 她识相地软了身子,放乖了态度,柔软的双臂甚至试探性地揽住他的脖颈,她像被发狂的猛虎扑倒,咬住要害的兔子,颤栗着试图谋求一丝生机。 男人感觉到她的乖顺,果然离开了她,幽邃暗炙的眸子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脸上,黑沉沉的,如同裹着什么可怕的物事。 沈檀兮攥住衣领,颤声唤出那犹如咒语般的四个字,“阿霄哥哥……” 果见,陆璿笑了,只不过这笑邪妄乖戾,甚至,还带着一丝讥讽。 密密麻麻的惧意从沈檀兮的心头升起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就见陆璿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长指拈起里面豆大的丹丸,黑眸浅眯,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心。 “这个药,虽然比不上兽王丹,但足以……吊命。” 说完,在沈檀兮急促的喘息下,长臂一伸,强行送进了她的嘴里。 咕咚一声,丹丸顺着沈檀兮的喉咙滑进胃里,沈檀兮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像极了懵懂无知的小兽,半撑起身子,恐惧道,“你要干什么?” “你啊。” 男人扯起唇角,眉峰半耸,理所当然的语气。 沈檀兮心头大震,来不及反应,陆璿复压了下来,上前捏住她的下颌,在她耳边切齿狠道,“把你*怀孕,看你怎么惦记别的男人!” 她倒吸一口凉气,换回男人冷嗤一笑。 沈檀兮心下一凉,颤声威胁,“陆璿……我警告你,你别发疯……” 她头脑发胀,说完再也顾不得其他,咬牙用力推开身上的男人。 陆璿被她推了下,一脸邪佞冷鸷,歪着头,薄唇一扯,察觉到她的抗拒,他并未半分强迫,反而直起伟岸的身子,慢条斯理地单手扯着衣服。 沈檀兮忙不迭从床上爬起,跌跌撞撞朝门口逃去。 刚要开门,就听身后男人轻淡阴恻的声音砸过来。 “跑啊,你迈出去一步,我就杀你一个豆!” 他犹自脱着外袍,此时已胸襟大开,见她转过了身,他才侧过头看向她,那种游刃有余生杀予夺的笑…… 沈檀兮眼前一黑,终于意识到,她玩过火了。 “你只有四步的机会。” 沈檀兮还能说什么? 她唇瓣半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试图把胸腔里的恐惧排出去,她红着眼,不知怎么走回去的。 直到她乖乖地躺了回去,眼前,是男人居高临下,满意的笑容,他挑了挑眉,赞道,“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你永远这么审时度势,这么聪明……啊,对了。” 他似又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方帕子。 沈檀兮一眼就认出来了,心拧了一下。 见她的神情愈发恐惧,男人眉眼一暗,淡声道,“认出来了?” 沈檀兮绷着小脸,抽了抽鼻子,不敢回答。 “你故意挂在树上,不就是想吸引我的注意?明明怕我怕的不行,可是为了他,你还是选择靠近我,引诱我。是我惯坏了你,让你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耍心思!”男人的收声渐沉。 沈檀兮摇头否认,“不是……” 突然,他又低下身子咬耳,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沈檀兮瞳孔猛地一张,紧接着像被惊到了的小兽一般,疯狂推开他,拍打他,骂他,“你这个疯子!变态!你滚!!” 然而男人高大健硕的身形如山一般,将她笼罩在里头,沈檀兮感觉到一股黑暗和绝望,她忍不住哭出了声,豆大的泪顺着白皙的脸滑下。 她怕了。 陆璿一手攥着她的两只手腕,将她拉至身前,空出来的手抹干她眼角的泪痕,却擦也擦不净。 他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女人,就像在思考如何将猎物拆分入腹。 她好像愈发怕了,那双始终倔强狡黠,凉薄无情的眼睛开始求饶,他听她说,“陆璿,我骗你的,我真的跟陆彧没什么,我故意的呜呜,陆璿,你别吓我,我害怕……” 见他无动于衷,她猛地投进他的怀里,单薄纤弱的身子抖如筛糠,却还强迫自己跟他撒娇卖乖,哭得乱七八糟的小脸在他身上蹭啊蹭,“陆璿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呀……” 他从喉间蓦地呛出一声笑,紧接着胸膛一下一下轻震起来。 看,只要他狠起来,她就会向他屈服。 就会说爱他。 哪怕是假的…… 陆璿阴霾笼罩的心头赫然闪过一道光。 爱不爱很重要吗? 只要他得到她就好了? 浓稠的黑暗如雾一般侵袭撕裂着他仅存的人性,直到这一刻,悉数湮灭。 他突然松开了她,失了支撑,沈檀兮一下子躺了回去,水漾的眸底闪过一丝惊疑,她怔怔地看着他,不敢动作。 他长指一松,那方帕子如落叶般飘落到她的身上。 紧接着,他轻道,“不是想拿帕子勾引我,我成全你。” 话音一落,男人俯身压了下去。 第157章 小姐,得胜者是这位公子,唤裴霄 夏夜总是阴晴难测,前半夜下了一场急雨,云销雨霁后,漆黑的天幕呈现出一种洗净的清亮来,遍地潮湿,空气愈发闷燥。 昏暗的屋子里,令人心惊的声响未曾停歇半分。 滴汗如雨,热浪滚涌。 骤雨洗净了一切污秽,却洗不净男人心上的淤堵。 眼前光影交错,映着细绸般的雪肤斑驳惨烈。 陆璿是个男人,且是个在情事上咂摸出滋味的男人,他太知道如何惩罚他的女人了。 身下的女人意识渐无,几度失控。 男人的大掌卡住女人纤细的后颈,浑浊迷乱的眸子轻阖,他微扬着下颌,喉结重重一滚。 突然,一声炸雷,他侧首看去。 帷帐之外,幽静的夏夜,雨后微湿,他的目光逐渐游离,像是陷入了回忆中。 也是这样一个夏夜。 外面暴雨初停,他带着肖塘元禄去新开的香料铺理账,彼时街上人迹罕至,肖塘带着掌柜的去了后堂。 他便在前面和元禄喝茶。 铺面半阖,已是将近打烊,小伙计就要关门,一道尖锐的少女声叫了起来,“别关别关!” 小伙计吓了一跳,紧接着一个圆脸小丫鬟从门缝里强行挤进来,她挤进来不算,还顺手把门打开,“小姐,咱们赶巧了,人家还没打烊!” 门一开,四个纤秀的少女映入眼帘,为首的带着白色帷帽,遮着脸,倒是气质沉静,旁边的三个丫鬟,叉腰抱臂斜眼瞧人,一个比一个张狂,这五个还没葱高的少女不像是来买东西的,倒像是来打劫的。 实在是奇怪的很,他性子一向冷僻,但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帷帽少女被丫鬟们簇拥着进来,要买店里最新上的几味香。 快打烊了来买香料,小伙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好脾气地去拿了。 帷帽少女找了个椅子坐下,四个丫鬟将她围了起来,像立了四棵葱。 许是觉得好笑,身后,元禄噗嗤一笑。 然后,八只眼睛齐刷刷瞪了过来。 像只大蜘蛛精似的。 他刚端起的茶盏的手,忍不住颤了下。 非是他胆小,实在是…… 他回头瞪了元禄一眼,见他警告了元禄,四根葱回过了头。 主仆五人低声聊起了天。 一根葱说,“白瑾那厮太不着调了,小姐,我们把他踢了,再找一个护卫吧!” 那个帷帽少女的声音倒是好听,凉凉的,软软的,“踢倒是不必,咱们可以找一个新的,和他轮班。” 另一根葱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咱们去哪找呢?” “明天我约了鄢哥哥一起去给皇后娘娘侍疾,后天吧,后天咱们在府里办一个比武大赛,谁赢了,就当本小姐的护卫!” 帷帽少女的声音真真清甜好听,配上那骄矜的语气,莫名让他心神一荡,那种奇怪的感觉稍纵即逝,很快,他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字眼。 皇后,鄢哥哥。 他想,他知道她是谁了。 献国公沈度的独女,那个自小被视作陆鄢的妻子,未来太子妃的少女。 她是最接近陆鄢的人。 他正想着如何用最省事省力,无人察觉的法子给他的这位孪生弟弟使绊子。 他的心中顿时织化出无数谋划,正不动声色地补全细节,取香的伙计回来了。 帷帽少女挨个试了试,然后很大方地全买下了。 买完了转身走人。 他也带着元禄回去了。 当天深夜,暗卫就将她的信息和画像呈到了他的面前。 沈檀兮,字乔麓,年十二。 外面星雨如坠,惊雷阵阵,画像中的少女明媚善睐,一瞥之下,他有些满意,这般美的声音就该配这样的绝色容颜才是。 一天一夜,他理清了她的性情和全部喜好,第三日,他换上了一身长工的素袍,去应征献国公府大小姐的护卫。 碧空如洗,烈日灼阳,偌大的庭院里,娇小的少女坐在凉棚下,看着四根葱指挥着半院子“老弱病残”进行比武。 他站在队伍里,百无聊赖,偶尔瞥一眼,眼见那张娇嫩的小嘴,越翘越高。 他忍俊不禁。 来应征的人很多,队伍很长,她看着看着就累了,中途回去睡了个午觉,等她回来,彼时他已经打败了一群歪瓜裂枣,剑指最后一个应征者,一个五十老朽。 暮霞似锦,落日熔金,给她疏懒的面容镀上一层光华,她看向他,刚睡醒还惺忪的眸子明显一亮,但紧跟着,老管家过去,跟她说道,“小姐,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好的。” “小姐,得胜者是这位公子,唤裴霄。”老管家朝他摊手,她应是很满意,背着手,带着笑朝他轻轻颔首。 他漠然回礼。 气氛一时融洽,气坏了老管家。 老管家提醒,“小姐,还有坏消息呢。” “啊?那坏消息是什么?” 老管家不善的目光瞪向他,“坏消息就是这个裴霄出手太重了,打伤了十八个,八个断手,六个断腿,四个下巴脱臼……小姐,这都要咱们赔!” “啊?” 他见她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紧接着对他怒目而视,气鼓鼓的,快要炸了似的,那副样子,实在……可爱。 他以为她赔款后会一怒之下把他“踢了”,谁知没有,她还是收下了他。 回家的路上,他想,潜伏在这个傻丫头身边,应该很容易。 翌日,他正式上工,换上了她准备的制服,老护卫白瑾带他熟悉事务,他才知道那几根葱不是葱,是豆。 原来,她的贴身丫鬟的名字,也这般可爱。 他对她的印象实在不错,以致后来,他一度觉得她被山妖野怪附了身。 沈檀兮第一次传唤他,是在第一日的傍晚,她背着小手,端详了他一遍,若无其事地说道,“本小姐要招一个武功高强忠心耿耿的护卫,武功高强本小姐已经验证过了,就是忠心嘛……” 他配合地表了下忠心。 沈檀兮满意地点点头,“那本小姐先问你几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裴霄。” 不知为何,她扬眉浅笑了下,模样很是调皮,下一秒,她又问,“你既给本小姐做护卫,本小姐肯定不会亏待了你,你说说,你想要多少月银?” 他稍稍思索了下,他平日给孟剑是十两一个月,那他也要十两吧。 “十两。” “什么?”她目瞪口呆,“你抢钱啊,我说不亏待你,你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啊,十两银子,我能买多少驴啊!” “……” 他觉得他被侮辱了,但是没有证据。 他不愿意把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想的太坏,岂料她说完,那几个烦人的豆子叽叽喳喳起来。 “对呀,能买多少牲口啊,驴啊,马呀,屎壳郎啊……” “属下不是驴……” 沈檀兮,“你当然不是驴,你有驴的牙口吗?” “……” 这句话,自此以后,与他如影随形,冷不丁从他脑子里冒出来,让他如鲠在喉,始终没有机会报复回去,直到五年后,他附在她的耳边道,“孤虽然没有驴的牙口,但是有驴的……” 看到她骤然涨红的脸,他满意了。 第158章 祝你得偿所愿 最终,他以二两一个月的价格,做了沈大小姐的护卫。 她能开出这样的价格,真是有胆有识,像是笃定了他不会走一样。 呵…… 她赌对了。 好在他不靠这二两银子过活,因为初初还能按月发月银,发了两个月之后,就欠着了。 沈大小姐给的理由是,他的月银从她的月银里出,她的月银花完了。 他看着雕梁画栋的献国府大宅,暗暗在心里感慨了一下世家贵府金玉其外,累世簪缨也不过如此后,就听四季豆和白瑾说,他们的月银一分不差。 “……” 这死丫头针对他! 他是个隐忍克制,老成持重,宽仁大度的少年。 他不会和一些奸懒馋滑,贪财好色,吝啬歹毒的毛丫头计较的。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满,沈檀兮委屈巴巴地跟他解释,她是真的花完了,她之所以欠了他没欠别人,是因为他和他们不一样。 他是她的心腹。 鬼才信她的话! 但彼时,被针对的郁闷心情稍稍好了些。 只不过后来,他逐渐领悟到一个道理,对于这个丫头,无休止的纵容放任换来的不是见好就收,是蹬鼻子上脸。 她开始找他借钱。 刚开始是几文,作恶回来顺手买个糖葫芦给她啃,后来有一次,她带他去雇凶暗杀柳潇潇,他诧异,为何还要雇凶,他顺手的事,她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说,我不愿意让你冒险,被发现是会被杀头的。 他听完心里五味杂陈。 一个小人说,她还算有心,另一个说,也许有大礼等着他呢。 果然,她带他去黑市雇凶,到给定银的时候,她看向了他。 好,他掏。 结果一摸身上才想起刚刚急匆匆出来新换的衣裳,元禄还没给他放钱袋。 旁边,小丫头片子背着小手两眼朝天吹口哨。 嗬—— 若是两年前,初初和她相识,他早忍不住揍她了。 但那时他把身上最不显眼但是最值钱的靴子脱了下来,抵了银子。 对面,几个杀手面露同情,杀手头子还给他找了双草鞋。 回去的时候,她得意得就要翘尾巴了,但他能怎么办? 那颗只为夺权,对任何事物都寥寥兴趣的心,早就放到了她的身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是他灰暗人生中的唯一光彩,是上苍赋予他的宝贝。 天色渐晚,两侧街市人迹寥寥,秋风刮过树叶卷起几分萧瑟,他掏出了当做暗器的银针,照例去街边给她换了颗糖葫芦。 她嗷的一口咬上去,囫囵道,“裴霄,今日的定钱还记在账上,等我有钱了就还你,唔,我很快就有钱了,等鄢哥哥给我下聘,我就有好多好多的钱了。我用聘金还你。” 他温热的心,骤然掉入冰窟。 她是陆鄢的未婚妻。 但明明,她该是他的。 自意识到对她的感情之后,他对裴海金这位母亲的怨念愈发深厚。 如果没有那一切发生,正大光明站在她身边的,该是他。 他才不会像陆鄢那个蠢货一样,欺负她骗她,还成天跟一个乞丐厮混气她,他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护着。 他面上依旧冷冰冰的应声,心里却暗下了个决定。 他要加快速度了。 他要尽快把她抢过来。 他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陆鄢和那个乞丐吃了禁果,怀了孽胎,陆鄢要退婚娶柳潇潇为正妻,太后及献国公府大怒,双方吵得翻天覆地。 沈檀兮这里却极其平淡,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很快,他便知道了原因。 沈檀兮设了个圈套,让陆鄢以为柳潇潇的孩子是谢遥的,陆鄢一怒之下推了一把柳潇潇,柳潇潇因而小产。 之后陆鄢和柳潇潇闹掰,陆鄢强纳柳潇潇为妾,那段时日,和沈檀兮出双入对,折辱欺凌柳潇潇,沈檀兮那些日子肉眼可见的高兴,他却越来越心寒,她就这么喜欢陆鄢? 她这么没心没肺的一个女子,竟会这么专情一个人? 诚然这两三年他没少吃陆鄢的酸醋,但这一次,让他真真的难忍,他恨不得用极端的方法强行堵住她的嘴,让她再一口一个“鄢哥哥”! 但理智将他拉回。 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他既爱她,便不能冲动之下毁了她的清白。 之后一日,她果酿喝多了,趁着醉意,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就这么喜欢陆鄢吗?” 她眨了眨眼,摇头,“我不喜欢他,我喜欢太子,我要当太子妃!” 她说着,燃起来了,举着酒壶对月高喊,“我沈檀兮生来就是要做太子妃,今后要当皇后的,谁挡我的路,我就将她碎尸万段!” 谁能领会他当时的欣喜若狂? 她不爱陆鄢,她爱的是太子。 想当太子妃有何难? 疏星朗月,华灯初上,他站起身,拿起酒壶和她磕了一下,意有所指道,“祝你得偿所愿。” 她的愿望,也是他的愿望。 他暗地里加快了布置,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空去找她,再找她,却得知她的阴谋被拆穿了,陆鄢一行人对她恨之入骨。 他来到献国公府,就听到她对白瑾说,“白瑾,我要死了,我们从今以后就不能见面了,哎……” 白瑾语气沉重,“小姐逃吧,属下愿为小姐杀出一条路!” “不用不用不用!我罪有应得,我活该,我死了你们该吃吃该喝喝……” 旁边四个蠢豆子像哭丧似的。 “小姐呜呜……” 她哄着几个人的间隙,终于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 她眼睛一亮,很快便恢复如常。 可笑,他竟以为她想他了。 她将其他人都赶走,留下他。 她双手放在八仙桌上,下巴枕着手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娇糯道,“阿霄哥哥,我要死了,你会不会舍不得我啊?” 他侧着身子,一瞬间心软的一塌糊涂。 她怎么会死? 他怎么会让她死? 他想安慰几句,她却自顾自说起来,“人死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疼?但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突然,她看向他,“裴霄,三日后,瑞丰楼,我请你吃饭,你一定要来,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第159章 自此与她再不相干 惊喜? 正好他也有惊喜告诉她。 他会告诉她他的身世,告诉她她不必害怕,他已经和荣相准备好了一切,她不但不会死,还会当上她心心念念的太子妃。 虽然强行和皇上讨要太子之位,和逼宫没什么区别,这是夺嫡大忌,但他不在乎。 正好三个月后就是她的十六岁生辰,和那个他特意挖来和她表明心意的拾陆湖一起,为她庆生。 他不在乎她是个所谓的贪慕权位,心肠歹毒的女子,过去他只是个护卫,她不爱他,待他成了太子,至少,她会爱他的身份。 她此时对他无心,无妨,日久年长,感情总会培养出来的,他有信心,这世间,还没有他想要得不到的。 他已经迫不及待告诉她了。 她会是什么表情? 像初初相识,她听闻他打伤了一伙人要她赔偿时的惊讶吗? 他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是最坏的一种。 赴约那日,一早他让元禄伺候着沐浴熏香刮胡子,以往他要隐藏身份,总是穿着素净,但,人总是希望把最好的一面给心上人看,元禄很懂事,一身黑金锦袍把他打扮得丰神俊朗,风流倜傥。 午后,暖阳,风光正好。 迈入瑞丰楼之前,他习惯性的给她买了串糖葫芦。 他让元禄孟剑在门口等。 包厢里,沈檀兮已经到了。 和他的精心装扮比起来,她有些敷衍,他心里禁不住划过一抹失望。 无妨。 他对她的容忍度一直很高。 她跟他嬉嬉笑笑,说尽了好听的话,哄他喝了下那杯掺了药的酒。 他刚喝完,她脸上的笑意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那时的神态,口吻,说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裴霄,在我身边藏得开心吧?” “辛酉年腊月十三,皇后在坤宁宫产下一子,旁人都以为是陆鄢一人,却不意皇后命裴国舅将真正的皇嫡长子送出宫杀死,裴国舅不忍,留下来认作义子,就是你,裴霄。” “很好奇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世,呵呵呵……” “我说过今日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惊喜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惊喜? 看她坐在他的身上,颐指气使的模样,他恍然透过她的衣裳和骨肉,看穿她那颗空荡荡的心腔。 里面空无一物。 被属下救走的那一刻,他看着胸膛上的刀痕,玄黑的外袍染了血,像不慎打翻了酒,弄湿了而已。 最后,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拿着沾血的匕首,傻傻地呆立在那里。 她很快被皇上抓了起来。 他从乾清宫醒来,就去找了父皇,他要太子之位。 他迫切地想要这个位子。 如果他是太子,他出生便是太子,怎么会被她背刺? 他的痛苦,需要找一个点释放出来! 他恨不得把一切都毁了! 他痛彻心扉之下,还保留一丝理智。 她不能死。 她此次难逃一死,但他还是舍不得她死。 父皇问他,你何必如此着急? 他为何不急?他的心尖肉被他关在宗人府受苦受罪,她得罪的人那么多,再晚一步,有人把她杀了怎么办? 他不敢说太多,父皇得知沈檀兮是他的软肋,当时的情形,他们俩会一起死。 他只说,他要救一个人。 他拿陆鄢的把柄和皇后的性命要挟,跟全天下最尊贵之人掀了桌子,他将他的后路全部走绝了,原来他也可以这么不顾一切。 最终,父皇说他要考虑考虑。 他明白,父皇只是顾着面子。 他成功了。 从养心殿出来后,他还是忍不住,拖着伤体去了宗人府,他想吓吓她,想问她后不后悔,想听她求饶…… 然而,他却听到谢遥跟她说,他不会娶她。 哦,原来,她向谢遥求救了,还央着谢遥娶她…… 他算什么,他到底算什么? 他就是个傻子。 他走出宗人府,外面旭日东升,暖不了他那颗冻僵的心。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她没有心。 她永远不会爱上他。 他半生谨慎克制,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他要报复,他要完成逐鹿天下立于权力之巅的梦想,现实不允许他行差踏错一步,他原以为她是他的光,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她是深渊。 爱她,就是万劫不复。 他可以不计较她的一切,甚至她想杀他,他也不恨她。 他只是不允许自己再错下去了。 一个女人罢了。 自古帝王将相,能成大事之人都不能拘泥于儿女情长。 她爱如何便如何吧。 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再次醒来,睁开眼,裴璇意坐在了他的床前,哭哭啼啼的,他有些烦,本想让元禄给她轰出去,但又一想舅舅,他该给这个身子不好的表妹一些面子。 见他没有赶客,裴璇意又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哦,她爱他,他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她救过他,他的命是她的,她不允许他糟践。 ?? 他看着眼前的裴璇意,心道都是女人,怎么差别能这么大? 意识到又想起那个没心肝的女人,他痛恶自己至极。 他又不是什么好人,做什么情种? 舅舅曾经暗示他接纳裴璇意,从前他当耳旁风,但以后,他若是登帝,后宫佳丽三千,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以此还了舅舅的恩情。 除了关于那个死丫头的事,他一直很果断,他当即对裴璇意说道,“璇意,你的救命之恩我记着,你这般忠烈世间罕有,你的心意我也明白了,从今以后,我会替舅舅照顾你,若我有来日,身边必有你一席之地。” 裴璇意喜极而泣。 他眼眶一酸,心就像被凌迟了一样。 求而不得…… 那一晚,他站在窗前,一点一点将沈檀兮从心里剜出去,他爱了她三年,尝遍了心酸妒恨,末了还在阎王殿走了一遭,留她一命,算他尽了最后的情分吧。 她被众目睽睽之下,剃掉了满头绸缎般的黑发,她一脸漠然,他站在不远处亦是满心死寂。 没有心疼,没有怜爱,没有恨,没有痛快。 他的心好像真的被挖空了。 很好,这才是他。 他有了新的名讳,新的身份,新的人生。 他是陆璿,是大夏储君,未来登峰及巅,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与她再不相干。 第160章 他在您屋子里就没出来过 她被送去颍川没几日,元禄突然回来,隐晦地告诉他,她快要把自己养死了。 谁? 孤允你几日的休假你竟私自去了颍川? 他恼羞成怒,呵斥了元禄一顿,元禄却是最懂他的心的,若是真的放下,按照他的脾性,怎么会生气? 元禄不怕死地将她衣着单薄,坐在结了冰的溪边饿着肚子默默擦泪的场景描述给他听,他从不知道元禄的口才这般好,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一夜未眠,翌日找了几个暗卫,嘱咐好,偷偷去颍川,他告诉自己,除了他谁也不知道。 自欺欺人一次,就有第二次。 一日,一个细作告诉他,沈彘派了一群杀手去了颍川,他沉吟了片刻,叫来了陆彧。 “沈檀兮不能死了,孤留她还有用。” “利用完她最后一遭,也算我和她两清了。” 陆彧二话没说,带人回了封地。 之后,他便再无她的任何消息。 陆彧为了裴璇意,不会把沈檀兮的事情告诉他。 他亦不会去刻意调查。 就是这段时日吗? 她承了陆彧的情,爱上了他? 为了他,她甘愿牺牲自己,暗地为他谋划,就像当年的太后? 沈檀兮,原来你会爱人? 既然会爱人,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他? 为什么不能是他? 毁天灭地的嫉妒和悔恨将他彻底逼疯了。 如果当初,他再坚持一下…… 如果,颍川两年,护她佑她的那个人是他,那她会不会因为感动而爱上他? 可惜,没有如果了…… 眼泪,随着矫健的身躯一齐从高处狠狠砸下。 窗外,夜雨淅淅沥沥再次布下,掩住一室狂乱。 趴在枕头上的女人早已昏厥过去。 突然,他揽腰将她捞了起来,软塌塌的人儿几乎要融化掉一般,他掰过她的脸,与她亲昵交吻,视线里,是她轻阖的眉眼和微蹙的黛眉,长睫上挂着可怜兮兮的泪珠,她这般难过吗? 那她可知他的痛? 她为何要去爱别的男人? 她这般聪慧,知不知道这于他是禁忌,是会死人的。 还是明知,却如他一般,情不自禁? 思及此,男人岑凉的眸子凝滞了。 彻骨的痛从心口处肆意蔓延开来,取而代之是浓烈的恨和恶意。 他不能自己痛。 他深深地凝着她娇美的侧脸,大掌缓缓下移。 小腹如波浪一般。 他的牙根莫名刺痒。 他倾首叼住女人后颈,同时,朝她一凸一凸的肚子,按了下去。 “啊……” …… 沈檀兮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一觉醒来,真的怀了,生了,她半靠着,府中的医女跪在床边正在她的身下鼓捣,她浑身麻木,倒是感觉不到疼,但是眼前的场景有些吓人。 外面漆黑的夜,间或几道闪电,屋子里点着烛灯,床帏红的诡异,医女神色凝重,耳边隐隐绰绰,好像有人说话。 她没由来一阵心慌,下意识抬眼看向抱着她的人,想要寻求安慰,那一眼…… 紧接着,余光里,医女拿着细长的夹子,抽出了……一条黏湿的帕子。 她尖叫一声,下一秒,被男人低头吻住。 她从噩梦惊醒。 光线有些刺眼,她眯着眼,想要动弹动弹,却发觉浑身像没有了知觉一样。 与此同时,昏沉的,漆暗的, 恐怖的记忆,如浪潮一股脑涌了进来。 陆璿疯了。 他,是个疯子。 她惹毛了一个疯子,因而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可她做错了什么,她不爱他就要被他蹂躏虐待吗? 她从未比这一刻更想回家。 她委屈到想哭,但身体好像已经干涸了,一滴泪都挤不出来了,喉咙如同着了火一样,她死死吞了口唾沫。 许是察觉到她醒了,青豆过来,看着她,目光关切又同情,还有些……畏惧。 “小姐……你醒了?” 那个疯子又做了什么,把她的丫鬟吓成了这样? 沈檀兮听着青豆话里的颤音,心下冷笑。 青豆看着沈檀兮苍白孱弱的模样,心疼道, “小姐,可有哪里不适?” 沈檀兮一张口,就发现嗓子哑到说不出话来。 “水……” “好!奴婢给你倒水!” 青豆连忙倒了杯水,过来,拿勺子一口一口给她喂下去,沈檀兮稍稍舒服一些,蹙眉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回小姐,未时三刻。” “那我睡了一天?” 青豆闻言一脸复杂,半晌艰涩道,“小姐,这已经是第五日了……” 沈檀兮瞳仁微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青豆急喘了两下,咬唇恨道,“太子他……他太过分了,他在您屋子里就没出来过,只是偶尔唤人传膳传太医,叫水……陛下传唤,他直接告了假,直到昨个夜里,他才离开,离开前只让奴婢进来,说奴婢几个今后要分开服侍,剩下的安排给太子府的丫鬟婆子来做,还说小姐醒了,第一时间向他通报。” 青豆说着压低了嗓音,“小姐,咱们小点声说话,别让门口的听见了。” 沈檀兮眼前一黑,她这副身子亏竭太久,哪怕说说话,都有些累了,更别提还受了波刺激,浓重的倦意袭来,她缓了缓,让青豆看着,她再睡一会儿。 合上眼便进入了梦乡。 再一醒来,耳边想起熟悉的男声,“太子妃还没醒?” 青豆低声道,“没有。” “下去吧。” “喏。” 她感觉到有人坐到了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那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缓缓睁开眼。 眼前,男人眸光如炬,深不见底,见她醒了,他挑眉,眸光一暗,不怀好意的语气,“你醒了?” 第161章 孤不喜欢她,孤只和你双宿双栖 沈檀兮漠然凝视,一言不发。 这副冰冷又带着些许厌恶的眼神…… 陆璿似是料到了她的反应,勾唇自嘲一笑。 “孤已经吩咐膳房去做了你爱吃的桂花鱼翅羹,待会你用一些,总比受不住吃药好。” 沈檀兮眉心一凝,想到后面即将发生的事,她忍不住眼眶一红,泪水,猝不及防从眼角滑下。 陆璿目睹,顺手用长指勾了下来。 沈檀兮哑声骂道:“你这个疯子!” 陆璿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轻轻颔首,“是有些不理智,但这世上应该没有男人遇到这种事还能保持清醒吧。” 他的模样虽然心如死灰一般,但周身的气势,冷凝又渗人。 沈檀兮心慌不安至极,但想到什么,心,逐渐狠了下来。 事到如今,她不能半途而废。 不然,只有她一个人受罪,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陆彧,不管是死是滚,他必须要离开京城! 他捏着她的把柄,她不能留他! 况且,她就算否认,陆璿也不会信了。 他深信她爱上了陆彧。 因为那个扇子,她始料未及,却是压倒陆璿的最后一棵稻草。 过火了。 她忖,陆璿目前也就是吓唬吓唬她,毕竟她的身子是真的受不住了,他爱她,比她想的还要爱,他舍不得她死。 泪水朦胧,遮住了沈檀兮眼底游离的点点寒意。 她愈发委屈,抽了抽鼻子,软了态度,哽咽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 陆璿却恍若灵魂抽离了一般,不喜不悲,不温不火,闻言也只是看向远处,淡声道,“因为……我接受不了你心里有了别的男人,不管那个人是陆鄢,还是陆彧,或者是旁人,我都不喜欢。” “可是……”她颤着声音,情绪激动,“我们只是合作啊,我……你也有裴璇意,我也没有说过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他闻言勾唇轻笑,烛光映在他的眸底,闪耀着零星的光,他转过头看向她,目光悲凉又冷峭,他伸手一下一下擦着她的泪,擦不干净也不在乎。 男人声线温柔至极,“别哭了,傻瓜,什么合作,什么白月光,什么幌子,只有你信了。” “我不需要你的合作,从来不需要。” “裴璇意也不是我的白月光,是你的陆彧的白月光。” 沈檀兮怔了怔,好似有些不相信。 陆璿下颌一紧,长吸一口气,死死压住心底的躁怒,沉声道,“怎么,你不知道?他没告诉你?” 沈檀兮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面上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半晌,她似想起什么,看向他,试探道,“我不喜欢陆彧,我不喜欢他。你相信我,我真的不喜欢他。” 陆璿眼眶突突得疼,浑身燥痛难忍。 这叫不喜欢? 她以为裴璇意是他的心上人,都不曾这般难过,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嫉妒真真蚀骨燎心。 陆璿再也不想跟她说这件事了,他起身,逃似的去外厅看看膳食做好了没。 结果刚好,丫鬟提着食盒远远过来。 他看着青豆扶起沈檀兮,一口一口给她喂下,又吃了药,她的身子下不了地,青豆擦拭好便又躺下了。 二人一度无话。 夜已深,陆璿梳洗好上了床。 见他要上来,她立时像个被惊到的小兽,捏着被角惊惧不安地看着他,他心里一疼,声音却冷了。 “今后孤都在你这里就寝。” “放心,今晚孤不碰你,孤也要休息。” 沈檀兮闻言松了一口气。 男人躺到了里侧,侧着身子,顺势将她搂进怀里。 身后如一堵坚硬炽热的墙,沈檀兮呼吸一紧,头皮发麻,像个虾米一样蜷缩着,一动也不敢动。 任由男人的大掌附到她的小腹上。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男人均匀的呼吸声,他饶有兴致地问,“兮儿,你说这里怀上没有?” 沈檀兮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他咬死,这么想要孩子,你怎么不自己生? 况且他没有登上帝位一天,她都不会给他生孩子,她又不是真心爱他跟他过日子。 “在想什么?” 见沈檀兮不理他,他掰过她的小脸,看到她愤然的表情,陆璿想到什么,眸底禁不住划过一道寒意,他狠道,“在想陆彧?” 他冷笑,“想也是白想,你现在是孤的女人,孤的太子妃,哪怕是死,也要冠上孤的姓氏,跟孤葬在一起。” “你不会信了孤会放了你和陆彧双宿双栖的话了吧?休想!”他的神情愈发阴鸷,“孤会杀了他,然后把你关进笼子,让你一辈子也逃不掉!” 沈檀兮眼前一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正常人说的话? 沈檀兮不敢再激怒他,她眸子闪了闪,轻哼一声,“好,把陆彧杀了,把我关了,你就可以和裴姑娘双宿双栖了。” 话音一落,沈檀兮就感觉环住她的男人身子一僵,紧接着,陆璿低头,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像要看出什么。 沈檀兮依旧面无表情,但……就是这么神奇,萦绕在她身边的那股渗人的寒意,就这么消失了。 沈檀兮心下嗤笑,就这? 陆璿,等我恢复好,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玩弄人心若即若离冷酷无情的渣女! 沈檀兮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以安心睡觉了。 她轻轻推开他,像闹小脾气一般,忍着疼转过身继续背对着他。 空气里安静了半晌,男人的热墙又贴了上来。 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孤不喜欢她,孤只和你双宿双栖。” 回应他的是女人平缓的呼吸声。 陆璿幽邃的眸子浅浅眯起。 她是他的,谁也不能抢。 他就像护食的恶犬,将女人牢牢圈在自己的领域,半晌,合眸入睡。 陆璿宣淫旷了几天工,自是瞒不了明绪帝,毕竟有个黄士良成天去东宫猥琐听墙角的,明绪帝刚开始还觉得好笑,嗑得兴起,后来就笑不出来了。 自己的太子纵情欢乐不理朝政,为君为父哪能高兴? 生气归生气,明绪帝也理解,血气方刚嘛,又是自己心爱的女子,明绪帝委婉地申斥了几句,见陆璿乖乖受着,明绪帝心中颇为舒坦。 这个儿子从来与他不亲近,又心思深沉,难得像个儿子让他教诲两句。 申斥完,又聊了些许公务,明绪帝摆摆手让陆璿走了。 陆璿走到殿门口,面无表情地喊了句,“黄公公。” 黄士良背对着陆璿,正教训一个小太监呢,闻言转过身,奴颜婢膝道,“殿下唤老奴有何吩咐?” 陆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黄士良看着太子眸底的寒意,忍不住激灵一下,立马低下头,慌措道,“殿殿……殿下放心,老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陆璿未置可否,拍了拍黄士良的肩膀,淡声道,“说……倒是可以,父皇日理万机,寻个乐子也无妨,但是要注意分寸。” 黄士良跪下,“老奴知道了殿下放心,下次老奴一定,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老奴没探听到。” 陆璿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迈步离开。 沈檀兮休养了几日,这几日陆璿忙着公务,只夜里跟她睡个素觉,倒是安逸了些。 但是身子愈渐好转,沈檀兮心里越不安。 真是……让她一个大黄丫头闻色色变了,也是绝了。 正想着,元禄进来了,躬身道,“娘娘,劳烦绿豆姑娘给娘娘梳洗一番,殿下有请,让奴才带娘娘去一个地方。” 沈檀兮秀眉微凝,这个疯子看她能下地了就开始作妖了是吧? 第162章 藏宝库 午后烈日灼阳,平静的湖面周围繁花似锦,馥郁芬芳,知了在荫树上欢快奏鸣,走在树下,很是沁凉惬意。 今日的气候不算太热,沈檀兮仅穿了一件水烟纹广袖浮光锦留仙裙,梳着倾髻,簪以白玉流苏簪,螓首蛾眉,丹蔻粉唇,身姿袅袅,飘飘若仙。 浑身透着一股水润润的娇媚,一副……被狠狠疼爱过的样子。 陆璿站在凉亭里,远远看着沈檀兮走来,俊脸瞬间黑了。 他冷斥周围的侍卫,“都把眼睛闭上!” 侍卫们不解,但很听话。 陆璿走出凉亭,迎上去。 “奴婢参见太子。” 绿豆的请安还没完,沈檀兮的手已经被陆璿牵了过去,紧接着,男人吩咐,“不必跟过来。” 说完,带着沈檀兮沿着拾陆湖的另一侧走去。 “你带我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男人讳莫如深,沈檀兮心中微疑,凝眸瞧了瞧四周,越往阴僻处走,周围的空气越是森凉,鼻间是泥草的湿润气息,直到到了一处拐角,立了一座半人高的石狮子,陆璿牵着她上前,在狮子脚下的球上转了几下,石球竟然是活的。 她听到了机关移动的声音。 紧接着,眼前,平静无波的湖面开始有了细微的震动,渺密的涟漪荡起,一座石桥率先从水下升起,她惊讶得唇瓣微张,水幕淋淋漓漓拉开,石桥尽头,竟是一个石屋。 耀眼的阳光照在沾着水的石壁上,闪烁着斑斓的光晕。 将这座水下机关的阴森之感驱退了些。 陆璿回头对她说道,“走吧。” 她有些害怕,不是她多心,眼前的石屋四四方方跟陵墓似的,他不会要把她关在里面吧? 她小脸一白,抓着他的手,身子后缩,“陆璿……陆璿……你先告诉我这是哪?” 陆璿回头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勾,安抚似的抚了抚她的头,“别怕,给你看一样东西。” 看东西? 不是关她就行。 沈檀兮镇定了些,任男人牵着她,走过石桥,来到石屋前,石壁上雕刻着精致的腾文,又是一处隐蔽的机关,陆璿打开石门,里面黑黢黢的,但很快,空气进入,里面的壁灯燃起来了。 越来越像陵墓了。 沈檀兮觉得,他俩就像盗墓的一样,盗墓就是要盗宝贝,这里莫不是陆璿的藏宝库? 她落了他一个身位,思及此,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冷峻坚毅的侧脸。 他从容疏懒,甚至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 真的是藏宝库? 沈檀兮眼睛一亮,来了兴致。 身旁的女人不知为何,一改刚刚的退却不前,与他并肩而走,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陆璿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只是这笑,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阴凉。 二人缓步走进。 里面虽然燃着鱼油灯,但仍是昏昏暗暗的,刚从光亮处进来,沈檀兮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适应,才能看清里面的物事。 尽管有了探宝的兴致,但这里阴森森的,沈檀兮还是抓紧了陆璿的胳膊,然后朝四周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她的瞳孔蓦地睁大了。 啊啊啊啊真的是藏宝库! 两侧堆积成小山,望不到边的都是金光闪闪珠玉璀璨的宝贝!!! 她兴奋地仰头看了陆璿一眼,还没等陆璿对她说什么,她就松开了他,贴近去看,陆璿摇头宠溺一笑。 “陆璿,这里是你的藏宝库吗?” 她说着,从地上捞起一幅画轴,打开一眼,“是吴道子的《地狱变相》,这幅画据说失传了百年,没想到在你手里,是真的吗?” 她回头看向陆璿。 陆璿点点头,解释,“上次打楼兰,楼兰的丞相为了活命送了好多宝贝,孤挑了几样留了下来。” 陆璿说完,神情一顿,或许当时的他也知道有这一天吧,吴道子是她最喜欢的画家。 陆璿静静看着沈檀兮,沈檀兮就像掉进了米坑里的小老鼠,这个画啊啊啊啊好稀有,这个物事啊啊啊啊好好玩没见过,这个簪子真特么的漂亮啊! 沈檀兮抱了满怀,一个不舍得撒手。 刚刚的警惕和畏惧早就不知道忘到哪去了。 她想起,原小说里反派boss样貌,财力,权谋,手段等等都高出男主好几个level,俨然就是隐匿在暗处无法被击败的对象,就像迪迦奥特曼里的终极boss邪神加坦杰厄,大古根本不是对手,需要特殊手段才能消灭它。 加坦杰厄,需要全世界小孩子的光。 陆璿,只需要一个她…… 而她,自是知道陆璿的财力,此时默默后悔,之前薅封建地主羊毛薅少了。 陆璿现在带她来这里,是不是想要拿金子补偿她? 肤浅,装杯,不怀好意,想要荼毒她,她才不是那么没有底线的女孩子! 想着,她又捡起一个芙蓉石蟠螭耳盖炉,摞到了怀里。 然后朝深处走去。 身后的男人负手默默跟着,直到……沈檀兮似看到了什么新鲜的,舍得将怀里的东西放到了地上,好奇地朝尽头走去。 男人眯起眸子,幽邃的眸底闪过一抹诡异的笑意。 尽头处,金丝楠木的棺材即便在昏暗的密室也散发着流光溢彩的光纹,沈檀兮并不意外,古代帝王提前给自己准备一副好棺材,是很寻常的事,尤其这么完整的一大块金丝楠木。 不过……棺材横对着她,一侧的刻纹,怎么是凤凰? 不该是龙纹吗? 她拧眉,歪着身子绕了棺材半圈,紧接着,在头部发现了一块灵位牌。 她拿起一看。 身后,男人眸底的光芒愈盛。 “啊!!” 第163章 故妻沈氏乔麓之灵位——裴霄立 沈檀兮像见了鬼一样,将灵牌扔到地上,她惨白着脸,看着灵牌上的字,浑身抖如筛糠,她扶着棺木,呼吸急促。 灵牌落地摔为两半,却摔不掉上面的字。 【故妻沈氏乔麓之灵位——裴霄立。】 裴霄给她立了灵位? 这棺材…… 一股极度的寒意和恐惧窜进她的四肢百骸,她张大了嘴,忍不住俯身干呕起来。 偏此时,男人从身后抱住了她,冰凉的脸,贴上她的耳,缱绻温柔。 沈檀兮觉得自己被一条冰凉,滑腻的巨蟒缠绕困锁着,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度紧张和惊悚的状态,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她红着眼颤栗着,泪,猝不及防滑下。 “兮儿,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你喜欢吗?” “拾陆湖本来是你的十六岁生辰礼,但没有机会送给你,我便在底下建了这处机关。” “我早便把你视作了我的妻子,你没有死,可是在裴霄心里,他的兮儿已经死了,他把她葬在这里,”他看向身后的金银珠宝,神色突然怅惘起来,“把她和她生前最喜欢的物事陪葬到一起,她若灵魂有感,会像你刚刚那样开心吧?” “你滚!!” 沈檀兮疯了一样推开他,远离他,哭道,“你是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她受不了了,她真的受不了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会给活生生的她立牌位修墓,她还活着啊,她还活着!! 她恐惧到了极致,就像真的被他关进这个封闭的陵墓里,暗无天日,只剩阴森和惊恐,她抱住头,歇斯底里道,“谁他妈的是你的妻子,你给活人修墓,你是变态,谁要做你这个变态的妻子!!” 她愈发难以自控,极度的恐惧之后便是滔天的愤怒,她恨不得把眼前的一切都砸了。 她蓦地顿住,然后朝灵牌走去,疯狂地踩踏,她拿起刚刚还视若珍宝的东西,一边无助的哭泣,一边像疯了一样的砸。 “谁要你这些东西!!” “谁要做你的妻子!” “我就是不爱你不喜欢你,你滚你滚!!!” 她脸上涨红,指着门口,嗓子都喊破了。 可陆璿仍是一脸平静,静静地看着她撒泼发狂,唇角的笑,显得愈发残忍。 他像是在报复,又像是在威胁。 他这副模样,落在沈檀兮眼里,心中愈发绝望。 吵闹于他无关痛痒。 沈檀兮意识到这一点,所有力气瞬间脱离了躯壳,她安静了下来,站在原地,艰难地呼吸着。 见她不再闹,他缓缓上前,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灵牌,拂了拂上面的土,风淡云轻,“裴霄他没有疯,他很清醒。” “他想,这一生无法再和心爱之人在一起,死后也是一样的。” “她死了,他还活着,不过没关系,早晚他也会死。” 他看向她,目光温柔似水,“砸了这个灵牌没关系,反正也是粗粗立下的,他想着,若今后能登帝,就给她一个谥号,让她和他一起载入青史。” 沈檀兮哭着摇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无助至极。 他走向她,大掌托起她的小脸,沾了一手濡湿。 “兮儿,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自从五年前在香料铺见到你,我就对你上了心,可是你一直想做陆鄢的妻子,你可知我有多不甘,多嫉妒,明明你该是我的,我们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被人活活拆散!”他收声微狠。 “后来,你告诉我,你喜欢的不是陆鄢,是太子之位,你又知道我有多高兴?坐上太子之位,就可以要你,那个位置,原先于我是一个代号,可有了你,就意味着一切。” 男人眸底泪光闪烁,憧憬又幸福的笑,此时看来,愈发显得诡异癫狂。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欺欺人的假象,他没有得到过,所以……疯了。 沈檀兮噙着泪不住向后退去。 他却不徐不疾地跟上,“兮儿,你为什么要杀我呢?我为你精心准备了十六岁生辰礼,为你准备了你心心念念的太子妃之位,我的幸福,你的幸福,都让你毁了。” “我不是故意的呜呜……”沈檀兮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好害怕,然而雪上加霜的是,她已经退到了尽头。 身后倚着冰凉的柱子,面前,男人伸出手臂,将她困在自己怀里,漆黑的眸子,幽深不见底,里面,只有一个她。 他空出的手,覆上她的小脸,高大的身子低弯,轻咬住她的耳朵,“该死的小东西,扮得这般诱人,又想勾搭哪个男人?” “唔……”沈檀兮呜咽一声,小手慌忙去抓他伸进小衣里的手,颤声道,“别……别在这里。”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乖顺,他满意地轻笑一声,果真放开了她。 他罩在她的头顶,目光怜爱,“别怕,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捅了我一刀。” 沈檀兮闻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不怪她,他还发什么疯? 男人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所以,我们就当做这两年没有过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他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脸,“我忘了那一刀,你忘了陆彧,他对你的好,本来就是假的,是我让他做的,”男人说着,目光发亮,“你既然可以因为感动爱上他,是不是就可以爱上我?” 男人的目光满是希冀。 沈檀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他的手,“会,我会,我不爱陆彧,我爱你……” 求生欲告诉她,她不能再玩了,陆璿真的疯了。 他能疯到得不到她就当她死了,给她修陵墓,就能疯到……把她就地埋进来。 她想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眼泪逼回眼眶,踮起脚,轻轻吻上他的脸颊,像小猫一样讨好。 吻完,她忐忑地看着他。 却见他突然低头轻笑,那种低哑阴沉的笑…… 沈檀兮眼前一黑,下一秒就听陆璿恨道,“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骗你……” 泪水顺着沈檀兮的脸簌簌流下。 陆璿骤然爆发出强烈的恨意,他目眦尽裂,咬牙切齿地低吼,“你就是爱上了陆彧,你怎么可以爱别人,我的兮儿怎么可以爱别人!!” 他吼完低头狠狠吻住了怀里的女人,像撒气一样,啃噬撕咬,不顾她的呼痛和挣扎,他将她的呜咽和眼泪一起吞下,仿佛只有极端的掠夺,才能缓解他心中的暴虐和噬心的妒恨。 刺啦。 他撕开她的衣服,将她抱起,下颌绷紧,她吓得顾不得其他,连忙环住他的脖颈,却见他酷厉冷肃的面容,下一秒,托住她的手漠然一松。 她尖叫一声,如天鹅般扬起颈子,浑身颤栗不止。 第164章 过了今晚就都结束了 月上凌霄,繁星闪烁,流萤飞舞。 石室内,光线朦胧旖旎,气息沸腾,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动不绝于耳。 男人枕在地上,两只大手掐着女人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 薄唇微启,断断续续吐出粗哑的闷声。 怀里的女人不堪其受,再次昏厥了过去。 沈檀兮又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去逛庙会,结果人潮人涌,她一下子跌倒在地,后面的人接连不断涌上来,踩着她的屁股,好疼,她快要被踩死了。 “救命……” 她哭着醒来,迷蒙的视线中漆暗昏沉,她像迷路的孩子,慌措无助,只能哽咽着求救。 突然,她看到了面前的男人,呆怔怔,一时忘了动作,只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晃一晃的,浓密的长睫上挂着的泪珠不经意晃了下来,好生可怜。 陆璿将沈檀兮的情态尽收眼底,浓稠晦暗充满欲色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脸上,直到眼前一花,女人纤细沁凉的胳膊搂住了他,哭道,“裴霄救命!裴霄呜呜……救救我……” “裴霄,我要死了,救我……” 她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裴霄是她的护卫,可以保护她,救她于水火。 她汹涌的泪落到他的脖颈,顺着他的颈窝滑落至二人的紧贴的缝隙,滑腻黏湿,她一边求救一边挣扎,却逃不脱腰上桎梏的那双大掌。 而这双手,就是她求救的人的。 已经迷糊了啊。 呵…… 男人享受着女人突如其来的亲昵,向下瞥了一眼,然后看向泪眼汪汪的女人,他的唇正好对上她白皙的颈,上面斑驳着红艳的印记,一枚枚都是他的杰作,一股热气直升大脑,他克制着,哑声道,“吻我,我就救你。” 沈檀兮怔住了,哭红的小琼鼻动了动,紧接着朝他的嘴亲了上去。 蜻蜓点水一般的轻触。 触及一瞬,从男人的喉咙发出清脆得逞,不怀好意的笑声。 “呵呵呵……” 沈檀兮看着他,目光渐渐流露出疑惧的神色。 他停止动作,不要脸地问道,“得救了吗?” 她反应了一下,果真乖巧地点了点头,甚至迷茫的瞳仁闪出一抹亮色。 这抹亮色,彻底将男人的兽性激发了出来。 他啧了一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激狂地吻了上去。 “呜呜裴霄……” 石室的气温不断升高,不知过了多久,暗卫的声音透过门缝小心传来,“殿下,人到了。” 陆璿看着沈檀兮醒着,却空洞失神的模样,心中陡然升起一抹不舍,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还有正事要办,来日方长。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石门终于有了动静。 陆璿穿好衣服,抱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沈檀兮走出来,吩咐,“先回府。” 马车里,沈檀兮像傻了一般,乖乖巧巧地窝在陆璿怀里,男人长臂环着她,透过窗帘,街道两侧热闹非凡,他看到什么,突然唤马车停下,然后对外面的元禄低声吩咐了句。 半晌,沈檀兮眼前出现了一串鲜艳欲滴的糖葫芦。 “嗯?”男人像哄孩子似的,声音温柔至极,和刚刚疯戾的模样大相径庭。 沈檀兮怔怔地看着那串糖葫芦,半晌不曾动作,陆璿也不急,耐心地举着,直到沈檀兮转过头,将脸埋进他的胸口。 陆璿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将糖葫芦放到小案上,说道,“兮儿,过了今晚就都结束了,今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陆璿什么意思? 沈檀兮疲累至极,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她不敢再跟他说一句话,怕一时不慎激怒了他。 她合上眼,没多时,就睡着了。 陆璿什么时候把她送回潇湘苑的她都不知道。 …… 怡香阁。 京城有名的清倌所。 狡兔尚且三窟,更别说一个被皇上忌惮,又想谋位的太子。 怡香阁亦是陆璿的情报场所之一。 今日来此,自是有正事要办。 主事妈妈是他的暗卫出身,自是了解他的习性,早早将后院清了场,以免那些不知事的姑娘冒犯天颜。 陆璿到的时候,陆彧已经在望州小榭里独酌了半晌了,陆彧不知道陆璿为何唤他来怡香阁,要知道陆璿向来不近女色,更别提沾染什么清倌歌伎什么的。 从前他想带他过来,看看热闹,他都不答应的。 或许转性了? 正想着,人来了。 陆彧笑着迎上,却发觉陆璿的面容有些冷,看向他的眼神,十分不善。 他心里咯噔一下,脑子迅速转了起来,难不成他邀沈檀兮去拾陆湖的事被三哥知道了? 兴师问罪来了? 思及此,陆彧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看向陆璿的眼神,带了些心虚和……愤怒。 三哥要是为了沈檀兮找他算账,他不服。 “三哥。”他唤了声,见陆璿坐下,他亦坐下,顺势问了句,“三哥今日唤为弟过来,所为何事?” 陆璿没说话,只冷冷地审视着他。 陆彧心里愈发忐忑,陆璿的目光好像是要他坦白从宽。 他哪里能想到,陆璿心里又酸又恨,沈檀兮喜欢的就是他? 他哪里比他好? 陆璿黝黑的眼底划过一抹晦暗,他直截了当道,“阿彧,你回封地吧,三日内离开京城。” “什么?”陆彧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也不敢公然违逆这位太子皇兄,他们虽私下关系不错,但到底君臣有别,人家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他拧眉,“为何?” 陆璿放在桌上的长指叩了叩,有些不耐烦,“你去就是了。” 陆彧腾的站起身,“你要我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陆璿拧眉睨了他一眼,寒声命令,“让你去就去,没有理由!” 第165章 敢撬孤的女人,你好大的胆子! “没有理由……”陆彧气不打一处来,他深吸两口气,抚了抚额头,然后斩钉截铁道,“是不是沈檀兮,她告我刁状了是不是?” 一定是!陆彧越想越真切,这个……贱人! 他说完,看向陆璿,见他半垂着眸,坚毅的下颌动了动, 一双幽暗的眸子愈发浓黑摄人。 一旁的元禄心尖一颤,暗暗为陆彧默哀,提谁不好,偏提他们太子妃……这下没救了。 陆彧却觉得他说对了,他紧接着咬牙切齿道,“三哥,你怎么能信她的一面之词,她是何等奸诈毒辣之辈,你忘了吗?而且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已经有了璇意,为何还对沈檀兮这个毒妇念念不忘?你知不知道璇意对你的心,你这样三心两意对得起她吗?” “孤为何要对得起裴璇意?”陆璿冷嗤,“孤往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抬举裴家,为了舅舅,与她何干?孤允她后位,已是宽恩戴德,你扪心自问,光凭她的才貌品德,配吗?” “即便不是她,也会是裴芷,孤何来对她不住?” 陆彧没料到陆璿会这般冷酷无情,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无法反驳,他无言以对,陆璿却冷蔑一笑,“从前,你说这番话,孤只当你对沈檀兮不满罢了,没想到你竟为了让裴璇意得偿所愿,动了不该动的歪脑筋!” “你以为骗了沈檀兮一颗心,就能把她从孤的身边夺走,就能让裴璇意得逞?敢撬孤的女人,你好大的胆子!” 随着陆璿的话音一落,周遭的气息顿时冷凝起来。 陆彧渐渐不懂陆璿话里的意思了,他咂摸了半天,试探地问,“你说什么意思?我撬你的女人?你的意思是说沈檀兮……喜欢我?” 他似是觉得荒唐,又似得意,竟轻笑了起来。 浑然不见,对面,陆璿骤然攥起的拳,咯吱带响。 男人眸底渐渐流露出杀意。 陆彧心中冷不丁划过一个念头。 若真是如此,或许能让太子彻底厌恶了沈檀兮。 璇意就可以安心无忧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怕死道,“对呀,那个女人就是水性杨花啊,三哥你不知道吧?颍川的时候,我不过稍稍帮衬了她几回,她就对我感恩戴德,你有所不知,回京的时候,她还应承要嫁给我,即便后来被选为太子妃,她也答应了我要暗中帮我。” “她根本不值得你对她念念不忘!” “你是没有对不起璇意,但比起沈檀兮这样的贪慕权贵的女人,璇意才是真心待你的……” 他犹自说着,对面的男人始终未置一词,只冷冷地凝着他,夜愈发深了。 元禄蓦地感觉到一股渗人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 云梦塔。 初初建立之时十分有来头,据说一个叫云梦的仙女因贪玩偷偷下界,将一个僧人引入了红尘,二人婚嫁生子,好生幸福。 但十年后,僧人劫满,恍然想起前世,他原是天上的金刚转世,八十一世圆满便可成佛,最后一世,被云梦破了。 僧人大怒,亲手斩断情缘,杀了云梦和他们的孩儿,并将云梦的仙根镇压在了塔下,永生永世不得赎还,也以此警告佛门诸子以及世人,莫要犯戒,莫要勾人犯戒。 云梦塔通体透白,夜里散发出渐变的蓝光,就像一个袅娜的美人华丽缥缈的深蓝色裙摆。 故事虽不美,塔却是美的。 明绪帝是个性情中人,百姓喜欢的,他倒是不禁止,以故夜里,云梦塔四周许多闲逛的百姓。 此时此刻,人潮汹涌的云梦塔却失宠了。 对面,三里之外,怡香阁,浓烈的大火将整片天空点燃了一般,附近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潜火军从四处赶来,用微不足道的水,试图浇灭这熊熊大火。 男人站在云梦塔上,下面的一切尽览无余,半晌,他轻淡一笑。 这下,再也没有人跟他争了。 “回府。” …… 沈檀兮又不知睡了多久,一醒来四个豆子居然都候在自己床前,她还未来得及问,就听红豆道,“小姐你可醒了。” “出事了。” “皇上急着要您过去。” 沈檀兮拧眉,张口声音嘶哑,“何事?” 青豆见状扶起她,给她喂水,甘甜的水滑过喉咙,她舒坦了些,就听红豆继续道,“岘王薨了。” “咳咳咳!!”沈檀兮一惊之下呛住了,她咳了半晌,青豆连忙给她拍背,她瞠目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红豆正色道,“昨个夜里京城有名的清倌所——怡香阁走了水,火势起了,好多人都跑了出来,只有岘王和他的随从,听说是醉了,没人管,就烧死在里面了。” 陆彧死了? 沈檀兮五味杂陈。 陆彧的死绝不是意外,是陆璿,她想过陆璿会放逐他,没想到他真把他杀了。 沈檀兮心中一阵后怕。 陆璿真的疯了…… 陆彧一死百了,她怎么办? 她合眸,咽了口唾沫,柳眉禁不住打成了结,四季豆还以为她是听到死了人,吓的,于是绿豆岔开话题,“小姐莫怕,皇上已经命令礼部给岘王发丧了,听说宸贵妃哭得快要死过去了,皇上知道您和宸贵妃的关系好,所以遣人过来,请您过去安慰宸贵妃。” “殿下呢?” 青豆回道,“殿下和几个王爷去了岘王府帮衬,岘王生前没有王妃主事,丧仪也就几个兄弟主持着,殿下临走前嘱咐了,说您身子不适,那种地方就不用去了,他会和陛下禀明。” 沈檀兮深吸一口气,没有血色的小脸微绷。 她当然不会去,岘王府一个死人,一个活人,都不是她想见的。 她缓了缓,让四季豆服侍更衣,进宫安慰宸贵妃。 承乾宫。 宸贵妃躺在床上,一下子老了十岁,浑身的精神气都没了。 见她来了,宸贵妃呆滞的双眸才有了焦距,她像见到了亲人一般,抱住她,嚎啕大哭,哭她的心疼,她的命苦,以及陆彧的苦,陆彧小小年纪,尚未成亲,便天人永隔。 她生他多般不易,他是她所有的指望啊! 能哭,还是不够绝望。 沈檀兮面露悲涩,心里却平静如水。 这就是这场游戏的残酷,她作为局中人,如何能同情她? 更何况,陆彧的死,有她一份功劳。 虽然她不意让他死,但的确,他死了,她才真正放心。 血一般的残阳再次铺满天际,落霞孤鹜,秋水共长天一色。 她环抱着宸贵妃,遥看着窗外的红霞,思绪远了。 第166章 颍川岁月 两年前。 沈檀兮和黑豆刚到普陀寺不久,解决了温饱之后,主仆二人上山砍柴的劲头更足了,因为每次上山都有新惊喜,或许是一只突然哏屁的野鸟,或许是一只正巧迷路的,好像在跟她们说,我的羊毛很暖和快来薅快来薅的大绵羊,又或许是一只nienie超大的大奶牛,有时候明显到缺根筋的黑豆都察觉到了不对劲,问沈檀兮,“小姐,咱们俩人里是不是有一个是仙女下凡,老天不舍得仙女受苦,于是暗地里帮助咱们?” 沈檀兮能说什么? 她义正言辞道,“就是你啊,只不过你不是仙女,我之前偷偷让法师给你算过,你是神兽转世。” 黑豆瞪大了眼睛,惊喜道,“那我是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但是我可以小小提示你一点,你的主人有三只眼。” 黑豆:?? 贫瘠荒凉的山里,她们二人只能苦中作乐,但是有一天,她们就乐不出来了,因为这次山里没捡到任何补给,反而捡到了一个病歪歪,身受重伤的男人。 男人? 不能薅毛做棉袄,也不能挤奶,更不能吃,不捡不捡。 她当即就要拉着黑豆离开,谁知黑豆竟然看着那个病弱书生红了脸。 好吧…… 她和黑豆将书生拉进去一个山洞,采了草药替他治伤,又喂了些吃食,勉强吊着他的命,过了几日,书生还不见醒,反而脸色青黑,她一把脉,中毒了。 “小姐,咱们把他拉下山看大夫吧?” 费脚力,又费银子,还浪费时间,不去不去。 她拒绝了,黑豆理解,于是背着她半夜顶着狼嚎将书生背下了山,又徒步十里地,终于在一个村里看上了大夫。 她觉得,比起书生的毒,更该治得是黑豆的恋爱脑。 三日后,黑豆回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找她借银子。 她戳了戳她的脑门,把拾到的金粒子抓给了她一把,并且告诉她,“既然救了,就盯紧了,救命之恩,得让他以身相报才是!” 黑豆闻言大惊,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激动,但明显眼睛亮了。 黑豆走后,她掏出藏起来的金粒子数了数,心里有了成算,她此番出家不知何时才能脱身,若这个书生果真是黑豆的良缘,她不妨给她嫁了。 她本来就不想她跟过来一起受苦,奈何黑豆铁了心,此番若得机会,也省得她劝了。 明天再去山里搜刮搜刮,万一还有遗漏的金粒子呢。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月,黑豆每日随着她上山,做完工便赶去下山看小情人,为了不让寺庙里的老尼姑知道,她也只能在山下的田里等着,等着黑豆回来,跟她一起回寺庙。 终于那天,她站在田埂上,远远看着那个书生跟黑豆一起回来了。 沈檀兮有一种自家猫被野猫糟蹋了的感觉。 书生朝她恭敬一拜,“小生名唤赵嘉,是三十里外的普门赵氏嫡子,因家父年迈,庶兄欲夺家业,故在小生回家途中暗下杀手,若无黑豆姑娘的援手,早魂归九霄,”他看着黑豆,面露爱意,“小姐与黑豆姑娘前缘,小生已大致知晓,小生与黑豆姑娘情投意合,愿娶其为妻,还望小姐应允。” 沈檀兮怒斥,“你这登徒子,可知黑豆的身份,她乃出家人,你竟不顾她的名节声誉来向我讨她,你要娶她,你可曾与你家里说过?莫不是看我二人在此孤苦伶仃,想要轻薄我这姐姐?” 赵嘉吓坏了,连忙解释,偏他是个内向之人,嘴笨,说了两句便急得满脸通红,她看着他无甚心计的模样,心下稍定,软了口风,让他先回家禀明父母,再来商讨也不迟。 半月后,赵嘉和他的爹娘都来了,一家三口都长得慈眉善目,他爹允诺,会八抬大轿迎娶黑豆姑娘进门,黑豆还俗后,赵家出钱将普陀寺大修,让沈檀兮也能住的舒坦。 见赵家人这般有诚意,沈檀兮终于放心了。 正要开口定下,黑豆却拒绝了,“我不离开小姐,小姐不走我也不走!” 可她是奉了皇命在这里受苦,哪里走得开? 黑豆铁了心,哭着拒绝,赵嘉也没办法,说,那他便等着,直到小姐灾满归朝,我与黑豆再结亲,喜上加喜。 黑豆一脸感动。 之后,赵嘉就在山下盖了个屋子,一个月住上十来天,他只说来这里采风,旁人绝想不到,清秀雅正的他,是偷会山上的小尼姑。 家猫和野猫的恋情,彻底解放了沈檀兮,俩人一边砍柴,一边柔情蜜意,她偷闲找个犄角旮旯插兜嗑瓜子。 他们恋爱没谈出什么,她嗑瓜子磕上火了。 不管如何,当下也算得上岁月静好,只不过没维持多久。 一天夜里,一群杀手杀上了山。 黑豆是最先听见声音的,她立马将她叫醒,二人趁着黑,绕上山,逃走了。 杀手们紧追不舍,她们惊惶无措,躲在山洞里,沈檀兮脑子里一时闪过许多问题,该如何逃走,杀手到底是谁派来的,既然要杀她,那必定不会是一波。 就怕不是一波。 她们能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黑豆,你听我说,咱们两个分开逃,谁逃出去,谁就回京去通知太后,就说有人要杀我,”她忖以她单薄的身子,她是逃不出去的,于是着重嘱咐黑豆,“你若回来发现我死了……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问,去赵家,赵嘉是个好人,他一定会照顾你的。” 黑豆泪流满面,但时不我待,她们没有时间伤感告别。 二人分别朝南北方向逃,沈檀兮还算幸运,没遇到杀手,反而在两日后,快要精疲力竭之时,遇到了谢遥。 “沈檀兮?” 她心中一梗,觉得自己的死期真的到了,遇上谁不好,偏偏遇到谢遥。 许是心力交瘁,她昏倒在他的马下。 再醒来,是府衙后院,谢遥告诉她,皇上带着宣王一行人微服出巡,正好路过颍川阜平镇,现在大部队开拔回京,他奉命留下来处理着事情。 沈檀兮大致能猜到什么事。 颍川苦寒,能让一个帝王跋山涉水过来,自是有吸引人的地方,她来颍川不久,便听说一句歌谣,颍川有一美人,如云如霜,不可方物,便是之后的莲嫔。 第167章 沈檀兮,本王又抓住了你一个把柄哦 谢遥讽刺,“你此番莫不是受不了苦想逃?” 她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走人了。 谢遥这厮却以为她想逃,命两个侍卫送她回去,还在山下看着。 而黑豆这边,也顺利逃了出去。 不仅逃了出去,还在去京城的半路遇到了回程的陆鄢一行人。 陆鄢也看到了她,见她身上带着血,陆鄢惊道,“黑豆,你怎么了?” 黑豆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虽然宣王与她家小姐有过节,但宣王为人宽厚,不记仇,她当即求救道,“王爷,奴婢想要回京,王爷可愿载奴婢一程?” 陆鄢拧眉,察觉到了不对,“黑豆,你们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黑豆想起之前沈檀兮的嘱托,什么都没说,陆鄢没想太多,以为黑豆是受不了苦了,逃了。 他与沈檀兮青梅竹马,和她的贴身丫鬟自是熟识的,主子间的恩怨不涉及奴仆,陆鄢望了眼前面浩荡的大部队,让黑豆等一下,他骑马走向一辆马车,唤柳潇潇,让柳潇潇挤出一个位置,让黑豆上去,柳潇潇哪愿意,见是黑豆,连车夫的位置都不让黑豆坐。 陆鄢没辙,实在不忍心,就想让黑豆上来,和他同乘一匹马。 这个想法,就像火引子,把柳潇潇的妒火都炸了出来。 “你是不是对沈檀兮旧情难忘?” “你是不是看上这个丫头了?” “你胡说什么?我不过帮她一把,她一个小姑娘独自上京,山高路长,遇到坏人怎么办?” 明月也劝,“是呀,四哥说得对,黑豆到底是一个姑娘,要是路上遇到歹人……” “我不管我不管,她要是遇到坏人,也是她的命,你要是带上她,我就和你一刀两断!” 凌月道,“四哥你莫要太忧虑了,黑豆这婢子武功好着呢,遇到歹人也不怕。” …… 颍川到京城,步行,哪怕最慢,一个月也够来回了。 因为黑豆去的时候是步行,回来一定是有马有车的。 沈檀兮待在普陀寺,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这里倒是再没遇到过杀机,但她的心中愈发忐忑,黑豆不会出事了吧? 不仅她心急如焚,赵嘉也心急如焚。 赵嘉立马遣人沿路去找,可是没有找到,这种情况下,只能报官。 谁管? 谁会耗费精力大费周章去找一个小尼姑? 沈檀兮求助无门,只能求到了还留在颍川的谢遥这里。 她朝谢遥跪下,求他找一找黑豆。 许是她的卑微取悦到了他,他果真遣人去查,不查不要紧,几日后,送给沈檀兮一个噩耗。 黑豆半路遇到了陆鄢,被陆鄢留在了沿途的客栈里,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柳潇潇无缘无故跟人打架,跟一群蛮汉子交了恶,蛮汉子惹不起柳潇潇一行人,于是在他们走后,盯上了被留下的黑豆。 于是黑豆被掳至五十里外的深山里。 黑豆的境遇可想而知。 她捂住胸口,痛得几欲作呕。 她来不及恨,来不及怨,更来不及痛,再次跪下,求谢遥将黑豆救出来。 谢遥却摇头拒绝了。 他说,他本想去救,但一查之下,掳走黑豆的那户人家,虽是山中的贫民,但他家中的曾祖父,是先皇亲笔御书赐了皇匾的积福之家,先皇在此清寇,遇难曾受其一饭之恩,若他带兵剿了他家,不是违逆先皇,犯了大不敬之罪? 谢遥的字里行间是,黑豆不值,她不值。 她理解,她真的很理解。 若是她是谢遥,她也不会出手的。 但她不是,她是沈檀兮,她有自己的立场。 她视若姊妹,自小一起长大的丫鬟被恶人掳走,清白不保,生死不明…… 她就要成亲了。 她一路上遇到他们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侠义心肠,也是他们,将她一步步将她推进深渊。 他们的好心呢? 他们的侠义心肠呢? 他们的君子气节,光明磊落呢? 虚伪。 真是恶心透了。 她转身离开,恨意就像未冒尖的青笋,表面平静无波,暗里蓬勃生长。 今日,他们有他们的立场,选择了袖手旁观,那他日,也别怪她辣手无情。 她从未自诩正人君子,侠义心肠,她是毒妇,她要对得起她的称谓。 早晚,她要将他们一个个拉下来,踩进泥潭,剥骨抽髓。 从府衙出来,夜正浓,她独自走在无人的街市上,心不断下沉,脑子却是清醒的,她要想办法把黑豆救出来。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她回去,跪在满殿神佛面前,求他们赐恩,让她把黑豆救出来。 求佛,是最无能的行为,可那时,她真的走投无路了。 最终,神佛没有将黑豆救出来,是权力,将她救了出来。 翌日,她听说了岘王来封地的消息,于是前去王府以身做饵,和陆彧谈判,陆彧答应了。 又过了三日,陆彧带着她和一群高手,偷偷潜进了那户人家,找到黑豆的那一瞬,沈檀兮几乎要疯掉。 黑豆一丝不挂,被锁在牛棚里,浑身斑驳不堪。 见到她,黑豆恍惚的神志才有了清醒,她哭得像个孩子。 她将她抱进怀里,背着她,离开了那处魔窟。 回去后,她暂时将黑豆放到了岘王府,黑豆醒来目光清澈地看着她,小姐,咱们这是在哪里? 你怎么头发没了? 黑豆傻傻地忘了一切,也好,也好…… 她将眼泪逼回去,平静道,“我们被皇上罚来颍川做尼姑,你砍柴的时候突然跌落了悬崖,还好岘王殿下救了你。” 身后,陆彧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见她求救似的目光,他态度轻佻,“哦,对,没错,什么都没发生。” 他飘忽的眼神,玩味的表情,好像在威胁。 拿黑豆的清白威胁她? 呵…… 她将她托陆彧照顾,自己面无表情地上了山,寻遍了山里的毒草,炼了七天七夜。 第八天夜里,她独自去了那处村庄。 在水源处,将毒粉全部投了下去。 投完,看着月光照在湍流不止的溪水上,反射的妖异的光,那般清冷,那般美丽,时隔多日,她终于露出了笑容。 偏此时,身后出现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沈檀兮,本王又抓住了你一个把柄哦。” 她脊背一僵。 第168章 让她哭吧,哭够了才能过去 岘王府。 太子,宣王,襄王, 宁王奉命主持岘王的丧仪,前来吊唁的络绎不绝,纷纷惋惜一个皇子的英年早逝。 但惋惜归惋惜,惋惜是做给活人看的,只有一个人,真情实感,早在家里,便哭昏过去一次。 裴国舅带着二女一子过来凭吊,与各位寒暄着,裴芷那边已经冲到灵位前,哭得难以自抑。 旁边,裴璇意柳眉紧蹙,她扫了一眼周围,然后偷偷去拉裴芷,小声提醒,“芷儿,你莫要哭了。”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男人灵前哭成这样,成什么体统? 裴芷哪还顾得上体统,虽然陆彧一直看不上她,嫌她吵,嫌她不够娴雅,但是她就是爱他啊,他死了,她恨不得跟他一起去了。 裴芷的哭声非但没停,反而跟作对似的,哭声渐大了,裴璇意眼前一黑,忍不住偷偷瞥了眼不远处的冷毅身影,想到孟剑那日来找她要回香囊,她俏脸一黑,想要和陆璿说说话,质问他,却又想到,她该等他给她解释才是! 裴璇意侧首去跟裴满满告状,让他管管裴芷,裴满满却说,“让她哭吧,哭够了才能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 她哭够了,她们裴家的人也都丢光了! 见裴璇意气怒的模样,丝毫没有半分忧伤,裴满忍不住拧眉,问道,“你怎么不难过?” 周围人少,他也就不忌讳了,“阿彧生前是最在乎你的,为了你的镯子,他还特地去找太子妃拿东西换,你就算不伤心,也应该好好送送他。” 这话倒说得她很薄情似的,裴璇意怒极反笑,“大哥觉得璇意该如何送?” 裴满满被噎了下,华香替主子解释,“大公子,小姐并非不伤心,而是男女有别,太子又在那……小姐实在不能啊。” 裴满满心里有些烦,想让这个妹子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不要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偏她的身子不济。 罢了罢了,说多了爹娘就该怪他欺负妹妹了。 另一边,柳潇潇虽然不是王妃了,但位同王妃,谁让宣王府就她一个女人呢。 柳潇潇跟着陆鄢过来,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对陆鄢说道,“看,这就是去妓院找乐子的下场!” 柳潇潇本意是警告陆鄢,但这话实在不合时宜,陆鄢对柳潇潇的醋劲习以为常了,倒一时没想那么多,而几个王爷都在附近,襄王闻声笑笑,对陆鄢道,“四弟妹真是个直爽性子。” 这可不是好话。 襄王妃和宁王妃闻言拿手绢挡住嘴偷笑。 这幅场景……陆鄢终于意识到柳潇潇又说错话了。 心中一股疲倦划过,偏此时,柳潇潇以为这是在夸她,自得一笑,朝陆鄢得意地扬了扬眉,“大哥说得对,我就喜欢有话直说,平生最讨厌那些吞吞吐吐说话拐弯抹角的人了,这种人一定不安好心!” 她说着,瞥了眼不远处的太子,或许是真的被陆璿的狠吓到了,她不敢惹他,刮了一眼就立马收回,怕被陆璿逮到。 闯一个太子府就被卸了两个跟腱,白他一眼,估计就要挖她眼珠子了。 思及此,她不忿地撇了撇嘴。 襄王闻言一怔,紧接着摇头轻笑。 襄王妃见状,开始和宁王妃暗戳戳语言攻击柳潇潇,柳潇潇根本听不出来,所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是做给谁看的? 陆鄢的脸色愈发难看,偏女子间的“交流”,襄王宁王都置之不理,他开口为柳潇潇出头,实在有损身份。 陆鄢眯眸看着襄王妃和宁王妃两人得意猖狂的嘴脸,原先在闺阁里,这两个女子老老实实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怎么如今这般刁钻? 陆鄢恍然想起来,原先,他的身边,站得是沈檀兮! 沈檀兮过去恶毒归恶毒,但将她带在身边,无论是琴棋书画,诗词结对,还是人情世故,交际手段,都是世家贵女中的楷模,是沈家特地给他培养的妻子。 在她面前,襄王妃等人便如百鸟朝凤一般。 现在这个人,嫁给了太子。 陆鄢忍不住看向陆璿,沈檀兮今日怎么不来,他如果过去相询,是不是对她不好,他和她之间,本就有些前情,陆璿会不会忌讳? 与他何干? 沈檀兮本来就该是他的妻子。 鬼使神差的,他又朝陆璿过去了,寒暄几句,状似无意问道,“五弟丧礼,三嫂可是被事绊住了,未曾前往?” 柳潇潇跟着过来,插嘴,“对呀对呀,她不最喜欢管闲事吗?” 柳潇潇说完,就见陆璿似笑非笑地朝她看过来,她心尖一跳,就听陆璿道,“柳侍妾是不想要舌头了?” 柳潇潇大惊,想说什么却被陆鄢抢过,“三哥,潇潇并非对三嫂不敬。” 陆璿未置可否,转过头,连个眼神也不屑给柳潇潇,柳潇潇心里委屈,太子为什么老针对她? 明明是阿鄢先说的,他却光瞪她! 柳潇潇敢怒不敢言,毕竟陆璿是真的动她。 陆鄢被柳潇潇打了岔,此时也不能再问,与此同时,他心下一梗,他刚刚是要干什么?挑衅太子? 他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不该是他。 陆鄢这边自省,柳潇潇在陆璿这里吃了好大的闷亏,又联想起在御书监被那四个老嬷嬷折磨快疯了,她急需要一个出气的由头。 她满场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恸哭不已的裴芷身上。 她抱臂走过去,“裴芷,陆彧死了你哭什么?你不会跟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这话正中裴璇意下怀,裴璇意冷哼,表情好像在说,看,我说对了吧? 裴芷抬起头,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柳潇潇。 柳潇潇吓了一跳,她打不过裴芷,心里恨她恨得紧,有机会奚落她,她自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现在人多,陆鄢也在,她忖裴芷不会对她动手,就算动手,她也不怕! “你瞪我干什么?难不成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柳潇潇挑衅道。 裴芷可不惯她,站起身朝柳潇潇就过去了。 两人顿时厮打起来,裴芷好几顿没吃,又痛哭耗费体力,没想到就让柳潇潇占了上风。 第169章 裴霄,今天你怎么穿得这么帅啊 人群中的谢遥本想拦,但一见柳潇潇占上风,就松了口气,将欲上前的裴满满拦下,“女孩子玩闹而已,出不了大事。”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太子和几个王爷,几人过来,将二人分开,陆鄢一见眼前的狼藉,再也抑制不住怒火,斥道,“潇潇看你干的好事!” 他错了,他就不该带她出来! 柳潇潇不服,“是她先动手打我!” 裴芷咬牙切齿,“是你先诋毁我!” 二人如斗鸡一般又要打起来,平日打也就罢了,这可是岘王的灵堂,有人出来劝和,陆璿给了个台阶,“舅舅,先带芷儿回去擦药吧。” 裴国舅应承,寒暄几句,带着几个孩子离开了。 直到裴家的人都离开了,裴璇意都没动地儿。 旁人奇怪,但也不好多问。 裴璇意咬唇,眼波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华香也不解,问,“小姐,我们不跟着老爷一起走吗?” 裴璇意轻斥,“你这傻丫头,没听到刚刚裴霄说什么吗?他只让爹带着裴芷走,说明……他想我留下,上次他开罪了我,定是拉不下脸来求我,索性今日将沈檀兮留在府里,单独出来,与我会面,哼,”她娇嗔,“就他心思多。” 华香恍然大悟,神色微喜。 她低声叹息,“早知今日,殿下何必当初呀!” 裴璇意敛眸,几分凄哀,“就是这个地方不好,虽然我与岘王没什么,都是岘王纠缠于我,但到底他死了,裴霄选这个地方着实不妥,”她说着,似了悟了什么,眼睛一亮,“我明白了。” “小姐明白什么了?” 裴璇意正色道,“我知道他为何要向我要回那个香囊了,他定是听说陆彧帮我要回了镯子,吃醋了,所以故意给我下马威!” “啊?”明香担忧道,“那我们要不要告诉殿下真相啊,不能让他一直误会小姐你,沈氏虎视眈眈,可不能让她有可乘之机!” 一提到沈檀兮,裴璇意眸底划过一抹晦暗,她道,“放心,我不会给她机会的。” “你去找元禄,让他传个话,就说我有话和裴霄说。” “是。” 华香朝元禄走过去,只留下一个裴璇意孤零零站在那里,几个命妇见状忍不住蹙眉,这裴家大姑娘要做什么?命妇们找到了蛐蛐的话题,刚要开口,又有热闹了。 陆鄢也想带柳潇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偏柳潇潇闹脾气,故意当着众人面,对谢遥道,“谢遥,我不回王府了,我想喝酒,咱俩去喝酒。” 她说完,挑衅地看着陆鄢,陆鄢脸色铁青,隐而不发,他在心里暗自发誓,他再带柳潇潇出来,他名字倒着写。 谢遥有些惊喜,他瞥了陆鄢一眼,想到陆鄢对柳潇潇的态度,让他吃吃醋也好。 谢遥带着柳潇潇大摇大摆地走了。 命妇们目瞪口呆,今天真没白来! 那边蛐蛐得嘴皮冒沫子,这边的太子目睹谢遥和柳潇潇的癫状,眉眼一暗。 过去,他就是太克制,太……愚蠢了。 他就该早早夺了沈檀兮的人! 想到沈檀兮,陆璿的归心似箭,恰好天色渐晚,几个兄弟商量留下宁王和礼部的几个官员,陆璿叮嘱了几句,离开前,元禄不知从哪里赶来,吞吐道,“殿下,裴姑娘想见您……” 陆璿现在最想不得陆彧和裴璇意两个人,一想到他们,他就想到陆彧该死撬了他的女人,裴璇意藏着那枚香囊图谋不轨。 怪不得之前沈檀兮突然非要送他香囊,定是裴璇意做了什么! 想到沈檀兮当时委屈的神情,他心底一疼,都怪陆彧,都怪裴璇意。 不怪她。 她,被蒙蔽了而已。 他掀唇,冷道,“回府。” 元禄一怔,紧接着明白了,连忙去叫马车。 裴璇意坐在内堂,等着元禄来接她过去,结果王府的人越来越少,天也越来越黑,宁王妃都遣人过来问她要不要用晚膳,这其实是逐客之意,但裴璇意没心思想别的,只一心等着和陆璿见面,她要质问他,等他态度软了,她再跟他解释。 浑然不知,太子的仪驾已经回府了。 一旁,几个丫鬟凑堆,“天这么黑了,大家都走了,裴大姑娘怎么还在这儿?” “我哪知道……不过听说这裴大姑娘看起来清纯,背地里暗戳戳勾搭太子,被太子斥了。” “什么?还有这事?” “我估摸着她不走,别带是太子不成,想勾引其余几个王爷。” “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万安。” 听着门口丫鬟的问安,沈檀兮躺在床上,心咯噔一下,紧接着闭上了眼。 不多时,男人矜冷的气息越来越近,直到,坐到了床边。 “太子妃白日醒过没有?” 四季豆面面相觑,青豆出列,忧心道,“回殿下,醒是醒了,不过……” 陆璿一凛,沉声道,“不过什么?” “殿下,小姐好像有些……认不清人了。” 陆璿一怔,眉心一凝,“什么叫认不清人了?” 绿豆道,“回殿下,就是白日里小姐醒了一次,一开始还很正常,宫里来人,让小姐去劝宸贵妃,小姐整装过去了,但是回来的时候,她让我们去找您。” 找他? 陆璿心头一软,侧首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女人,将她的柔夷从被子里捞出来,捏在掌心。 “找孤何事?” 黑豆道,“不是找您,是找裴霄!” 陆璿身子一僵。 …… 烛火昏暗,床上的女人悠悠转醒。 坐在床边的陆璿呼吸一顿。 沈檀兮惺忪地眨了眨眼,澄澈的眸子在黑夜里显得愈发清亮,那张精致绝美的小脸几日折腾下来,消瘦了许,挺翘的琼鼻翕动了下,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陆璿冷不丁想起那日的墓室里,她搂着他哭着求救,得到喘息后,也是这般清湛透澈的目光,看得人浑身发热,心头一紧。 他那般吓了她,她定是恨极了吧? 就在陆璿以为沈檀兮会朝他发火,和他对抗的时候,目光里,沈檀兮却稍稍歪了下头,朝他甜甜一笑。 “裴霄,今天你怎么穿得这么帅啊?” 女人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哑,但愈发显得天真无邪,娇俏可人起来。 这副模样…… 陆璿心跳一滞。 第170章 陆彧死了,你不伤心 下一秒,还没等他反应,她的手从被子里探出,蹙眉轻搡了他一下,“你太没规矩了,本小姐的闺房你也敢进,扣你两个月的月银!” 男人一个不留神,伟岸的身子歪了歪。 脑海里猝然划过四季豆的话。 他探究似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紧接着,眸光一凝,淡声道,“沈檀兮,别装了。” “嗬——”听他唤她的大名,沈檀兮气坏了,就要起身教训他,结果刚动弹,就痛得倒了下去。 她揉着腰腹,龇牙咧嘴道,“我这是被人打了,还是从墙头摔下来了,怎么这么疼嘶……” 她瞪着陆璿,没好气道,“裴霄,你是不是没保护好我?我雇你保护我,我伤了,你怎么没事?” 陆璿一言不发。 锐利的眸子,盯在她脸上,像是要凿一个洞。 半晌,他淡声道,“好,你要装傻便一直装下去,孤看你装到几时!” 沈檀兮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虽是这么说,但陆璿还是叫来了太医。 太医给沈檀兮诊察了一遍,恭敬回禀,“太子妃应该是惊惧过度脑子出现了错乱,目前没有治疗的法子,微臣可给太子妃开几副安神静心的药调理着,或许几日便能恢复如常。” 陆璿闻言,眉心微拧,他侧首看了眼正细心研究系在手腕上的金丝的沈檀兮,突然,她惊疑,“太子妃?” 她看向他,惊喜道,“太子妃……不会是说我吧,我成太子妃了?” 真的……傻了? 陆璿眸底一时暗潮汹涌。 半晌,他朝她轻轻颔首。 然后,就见她眼睛一亮,抿唇,笑得开心又得意。 不知为何,他的唇角也随着翘了起来。 送走了太医,陆璿吩咐人去传膳熬药,回来后,沈檀兮又躺下了,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无聊地拨弄着床帏上的璎珞,这个场景,陌生又熟悉,他的心,蓦地拧了下。 与此同时,一个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 如果,她真的因为刺激,忘了这两年,忘了陆彧…… 他长吸一口气,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晚膳很快就好了,有你喜欢的百花羹,樱桃肉,清炖乳鸽……”他说着,顺手替她掖了掖被子。 她有些不自在地瞥了他一眼。 陆璿目光一凝,下一秒,就听她颐指气使道,“我这里没事了,你先退下吧,”她噘嘴嚅嗫,“鄢哥哥回来,见到你,成什么体统?” 她说着疑惑,“嘶……我怎么会把你安排进太子府呢?” 陆璿深深地看着她。 若是装的……他过去对她的演技低估了。 陆璿耐心地解释,“陆鄢不是太子了,他现在是宣王,孤,是太子,你现在是我的女人。” 沈檀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陆璿心道,他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他想要的了。 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悲涩。 “所以……我是嫁给了你?”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 见男人点头,她蓦地抿起唇瓣,垂眸偷看他,羞涩里掺了些狡黠,半晌,她忍不住扬起小脸,“那我欠你的银子是不是不用还啦?” 骄纵又嘚瑟。 陆璿眸光一暗,强压住想要狠狠吻她的冲动,几乎狼狈地别过了头,怕她看出他的脆弱。 兮儿,他的兮儿…… 他求而未得,将他逼至绝境的兮儿…… 放在膝上的长指紧握成拳。 “裴霄!裴霄!”见眼前的男人不理人,沈檀兮好奇地唤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她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躺下,将身子背过去。 与此同时,长舒一口气。 白月光的杀伤力果然好大。 止疯神器。 就是不知道这个疯子到底信了没有。 正想着,身子突然悬空起来,她吓了一跳,回过头,正对上陆璿那张俊脸,他轻轻松松地抱起她,走到八角桌前,“该用膳了。” 沈檀兮窝在他的怀里,像是不习惯似的,垂下小脸,两颊微红,闻言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四季豆规规矩矩地上完菜,然后被陆璿撤下。 男人依旧抱着她不撒手,甚至拿起箸子,要亲手喂她,沈檀兮诧异,轻声提醒了句,“我能自己吃。” 男人手一顿,才反应过来似的,落在沈檀兮脸上的目光有些热。 倒是他养成习惯了,过去几日,她昏昏沉沉的,都是他亲手喂的,有时候喂着喂着,就忍不住…… 他长吸一口气,将沈檀兮放到旁边的椅子上,不能再碰她了,她的身子受不住。 况且……这丫头使这些小手段,不就是为了这个? 陆璿讳莫如深地勾唇。 二人食不言寝不语,陆璿早撂下箸子,盯着小口小口咀嚼的女人,突然道,“陆彧死了。” 沈檀兮顿了下,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 陆璿眉峰半挑,讥诮道,“你不伤心?” 沈檀兮:…… 还是没信啊,试探她? 沈檀兮无辜道,“我伤心什么?倒是宸妃很伤心,我一觉醒来就被四季豆拉去了宫里,本来就迷糊,宸妃一哭我更迷糊了,”她凑上前,好奇道,“我听说岘王是狎妓被火烧死的,是真的吗?” 陆璿眯眸,审视着她。 看不出一丝破绽…… 连两年前宸贵妃还是宸妃都没说错…… 难不成是真的? 他问道,“这两年的事你真的忘了?” 沈檀兮沉吟了下,谨慎道,“什么两年,难道我们成婚已经两年了,然后我因为受了些刺激,把这两年的事忘了?” 眼前是女人懵懂疑虑的眼神,她好像也在好奇那份遗忘的记忆。 若是真的……再好不过! 她爱上陆彧的两年,本就是个错! 这下,陆彧死了,她忘了,他正好可以让她爱上他! 陆璿缓缓掀起唇角,身子一倾,顺手给沈檀兮倒了杯果酿,“没错,你忘了一些事情。” 沈檀兮喝着清甜的果酿,柳眉一凝,有些沮丧。 陆璿似看出来了,解释道,“你想问什么可以问孤,孤告诉你。” 第171章 宣王来找柳姑娘了,现在就在门外 “那我就问了哈……我是怎么嫁给你的?陆鄢不是太子嘛,他即便不是太子,你是太子了,你也没有娶我的理由啊?难不成是你……” 女人一派天真,唇角抿着笑,一副看热闹的姿态,然而下一秒,男人的话,让她笑不出来了。 “你说非孤不嫁,要是孤不娶你,你宁愿剃光头去寺庙庵堂当姑子去。看,”他伸手抚了下她的头发,“你如今发丝这般短,就是当初负气之故。” 陆璿眉心微拧,一副很困扰的模样。 沈檀兮:…… 她扯了扯嘴角,“真的?” 他抚了抚她的头,宠溺道,“是不是真的都过去了,你我二人已经结发为夫妻,从此以后,理当相濡以沫,恩爱白头。” 沈檀兮心里有一万句不要脸要骂,但眼下,不敢。 她应和地笑笑,又装模做样地问了陆璿几句,眼睁睁看着这位大夏太子脸不红心不跳地编了一个又一个故事,说瞎话的本领都会赶上她了。 “你说我绣了好多个香囊跟你表白?” “我极其善妒不让你纳妾?还逼你天天在我房里睡?” “我还想生十个八个孩子牢牢捆住你?” 陆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沈檀兮都要被气笑了。 要不是碍着他不太健康的精神面貌,她非要指着他鼻子骂一句,“白日做梦。” 沈檀兮羞赧地垂下头,手指扭曲地乱勾着,看起来对自己过往的霸道很是自愧,陆璿近乎痴迷地看着,眸底流淌着浓烈至深的爱欲。 他不再隐忍,也不需要隐忍。 陆璿上前,将沈檀兮抱起,送入床榻。 这套熟悉的操作,沈檀兮心下一紧,真的不行了,她真的不能再做了。 她推了他一下,红着眼睛怯懦道,“裴霄,我……我刚醒,还没有准备,你等我准备准备。” 男人却已吻上她的颈子,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身上,激起点点颤栗,他声音低哑,“孤现在唤陆璿。” “陆……陆璿……” 她未来得及说什么,陆璿就已经截住她的话头,柔声道,“就一次,孤会轻一些。” 沈檀兮心如死灰地被压在了男人身下。 到底还是没逃过…… 春宵帐暖玉生香。 陆璿本来只想浅尝辄止,但今日的沈檀兮一句又一句的裴霄叫着,简直要把他的魂魄叫出来了,他仿佛也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他满心憧憬地爱着她,她娇气霸道,一心只有荣华富贵,没有陆鄢,更没有该死的陆彧。 结束前,他听到他无耻地引诱她,“说你喜欢阿霄哥哥,孤就放过你。” “呜呜……我喜欢阿霄哥哥……” “嘶……” 事后,陆璿叫水给沈檀兮擦拭换衣,收拾好了,抱着精疲力尽的她躺在床上,温热的大掌覆在她的小腹上,给她揉捏,许是因为舒服,她合上眼,很快便沉沉睡去。 陆璿静静凝着沈檀兮恬静的睡颜,目光幽深,半晌朝她饱满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 …… 深夜,酒巷里空无一人,直到快打烊了,一男一女从酒馆走出,均是酩酊大醉,连步子都不稳了,二人勾肩搭背,摇摇欲坠。 门口的小厮见状迎上去,“公子,柳姑娘,咱们接下来要去哪?” 谢遥还是有些清醒的,他看了眼身旁的柳潇潇,囫囵道,“先送……送潇潇回王府。” 一听回王府,柳潇潇应激了一样,“我不回去!阿鄢现在不待见我了,我还不要他了呢!我不回去!谢遥,我跟你走,我们找个地方继续喝。” 小厮闻言立即提醒,“公子不能喝了啊,明日还要上朝的。” 谢遥陷入了为难,他何尝不知柳潇潇是为了让陆鄢吃醋利用他? 但是他甘之如饴。 想了想,他抱起柳潇潇,直接上了马车,“回平安巷。” “是。” 到了平安巷,小厮叫醒谢遥,“公子,公子!” 谢遥迷迷糊糊醒来,看向一旁醉死的柳潇潇,缓过神来抱起她,进了他平安巷的私宅里。 院子不大,只几个婆子丫鬟护院,此时天色已晚,下人们不意他过来,于是没人注意到他们。 谢遥将柳潇潇放在床上,柳潇潇的胳膊却挂在他的脖子上,谢遥边唤,“潇潇,潇潇!”一边去松她的手,却不料她的胳膊越箍越紧。 柳潇潇咕哝,“阿鄢别嫌弃我,我不是故意的呜呜……” 醉了都想着陆鄢,可是他呢? 谢遥面色一沉,手上用了些力,想要强行把她拽离,却不意柳潇潇竟朝他吻了上来。 谢遥的酒力本就没醒,此时,他的大脑仿佛被什么糊住一样,他粗喘一声,将柳潇潇压在了身下。 宣王府。 陆鄢换好里衣,准备入睡以前,想到此时此刻,王府里没有柳潇潇,莫名感觉到一股轻松,王府里难得静谧安宁。 这也是他没有去找她的原因。 他也想清静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嫌弃柳潇潇吵闹疯癫,但如此美好的夜晚,用来吟诗作画,也是极好的。 太子现在应该和沈檀兮一起画画下棋,或者,太子弹琴,沈檀兮跳舞? 想到那个画面,陆鄢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自己婚姻不幸,旁人的幸福是很碍眼的,尤其沈檀兮和陆璿。 临睡前,陆鄢忍不住想,沈檀兮过去那般执着于他,不知过了两年,是真的放手了,还是…… 没有答案。 他的睡意却没了。 陆鄢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呆,然后唤人进来,服侍更衣,“随本王去找人。” 他不该满脑子都是沈檀兮,潇潇才是他的心上人。 …… 天色将明,柳潇潇从床上坐起来,看到自己浑身的赤裸以及身旁同样赤裸的谢遥,顿了半晌,爆发出尖锐的叫声。 谢遥被吵醒,看到柳潇潇愤恨的模样,脸上划过愧色,“你放心,昨晚就是一场意外,陆鄢不会知道的。” 柳潇潇哪会听他的,又哭又闹,为自己丢失的清白,她恨不得把谢遥这个登徒子咬死,谢遥任她闹着,直到小厮突然来敲门,声音颤抖,“公子公子,宣王来找柳姑娘了,现在就在门外!” 轰! 二人如遭雷击。 第172章 遮掩痕迹 柳潇潇脸上刹那血色褪尽,她喃喃道,“不能让阿鄢进来,不能让他知道……” 谢遥眉心紧皱,似也没想到陆鄢会追到这里来,是他一时酒醉误事,他怎么可以玷污潇潇的清白,若是让陆鄢知道…… 谢遥当即道,“小夏,你去将宣王带进厅里,就说柳姑娘昨夜醉酒还未苏醒,让他喝茶等一会儿,我随后过去。” 门口的小夏连忙应了。 谢遥看向柳潇潇,柳潇潇心如擂鼓,如果这件事让陆鄢知道,她……就完了。 可是瞒得住吗? 刚刚在铜镜上,她隐约看到了脖子上的痕迹,这样的痕迹,她身上不少,谢遥! 她恨恨地刮了谢遥一眼,压低了嗓子切齿道,“我脖子上怎么办?” 谢遥心尖一跳,陷入了沉思,但半晌没有主意,他干脆道,“先穿衣服。” 二人穿好衣服,忐忑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出门前,谢遥突然告诉柳潇潇,柳潇潇听后,严肃地点点头。 厅里,陆鄢不徐不疾地喝着茶。 即便柳潇潇和谢遥共度一夜,陆鄢也不会想到二人会发生什么,潇潇虽然缺点不少,但是在男女之事方面尤其单纯,而谢遥更是正人君子,恪守礼道,所以陆鄢只当二人真的宿醉不起。 半盏茶后,谢遥来了。 一进来,先下手为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阴阳,“劳烦王爷来寻我这潇潇妹子,我还以为王爷嫌弃潇潇,趁机就赶了她去呢。” 陆鄢心里有些不舒服,但碍着都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磨难的兄弟,他们之间可以无话不谈。 陆鄢解释道,“你何必如此阴阳怪气,潇潇是我的妻子,我自会来接她,昨日潇潇在岘王灵堂闹了一场,若我不表示表示,太子和文武百官如何想?太子已经因为潇潇多次动怒,我若置之不理,难道让太子来罚吗?” 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谢遥本就是无理搅三分,此时也再说不出什么,只能替柳潇潇倒些苦水。 “如此你便和潇潇好生解释,潇潇昨夜伤心极了,不然也不会喝得烂醉如泥。” 陆鄢顿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二人又聊了半晌,直到柳潇潇收拾好,用妆粉盖住脖子,低着头,心虚地走进来。 陆鄢拧眉,觉得有些奇怪,潇潇今日怎么这般腼腆,她竟然没打他骂他,稀奇了。 奇怪归奇怪,陆鄢也不是贱的,她不提,他自然也不会提。 刚刚陆鄢和谢遥谈起御书监,谢遥要赶着去御书监教学,正好陆鄢也要送柳潇潇去御书监,于是三人顺路。 柳潇潇上马车的时候,忍不住偷瞥了谢遥一眼,谢遥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柳潇潇和谢遥各自去了各自的位置。 陆鄢去岘王府继续办丧。 …… 太子府。 陆璿起来梳洗更衣。 沈檀兮懒懒地躺在床上,眼睛软软地眨巴,漆黑的瞳仁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璿心头一软,坐到床边俯身亲了她一下,换来沈檀兮一个白眼。 陆璿轻笑,“还在生孤的气?” 沈檀兮蹙眉,撅起小嘴,“你说话不算话!” 陆璿莞尔,挑眉,“孤昨夜说什么了吗?” “你明明说……”沈檀兮想起什么,小脸一红,别开眼,愈发气鼓鼓。 “孤说什么了?”男人故意道。 “我忘了,我受刺激脑子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要问我!”女人负气般地躲进被子里,像只小鸵鸟。 陆璿只觉浑身的力气都涌进了心坎里,促使他想做些什么。 他将她捞出来狠狠吻了一通。 不知过了多久,沈檀兮躺在床上,面若桃李,小嘴红肿,呼吸急促。 男人满意地起身,温柔道,“白日你若腻了,可以去御书监逛逛,那是你一手创立的,晌午孤这边事务结束了,去御书监接你。” 沈檀兮没有回应。 陆璿也不恼,出门前特地嘱咐了四季豆,“太子妃忘了这两年的事,你们自己掂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四季豆面面相觑,青豆恭敬道,“殿下放心,奴婢们什么也不多说。” 陆璿走后,四季豆顿了下,紧接着捂嘴笑出声。 太子还真被小姐唬住了。 她们笑完进去服侍。 沈檀兮懒倦地起了床,俏脸拉得老长。 虽然肤色娇嫩欲滴,但眼底无神,就像被掏空了一样。 不说笑,她真的要被掏空了。 她从没有现在这样深刻的意识到,陆璿是个小黄书里的反派boss…… 她也是受了罪了。 她是想逼他认爱, 不是逼他疯狂do爱! 见沈檀兮脸上阴霾密布,四季豆也不敢再笑了。 四人细心地服侍沈檀兮更衣梳妆,今日不用陆璿提醒,她也要去御书监走一趟的,只不过他提醒了,正好给了她台阶,让她不必暴露未失忆之事。 沈檀兮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是不是又该到谢遥付利息的时候了?” 红豆想了下,点头,“没错小姐,就是今天。” 沈檀兮轻嗤一笑,谢遥借印子钱给柳潇潇还嫁妆,自是瞒不了她,那十万两,是她掏的,不然凭他的偿债能力,那些放印子的怎么会在没有任何抵押的情况下,借他这么多钱。 她不过让白瑾去和那些放印子的合作,他们出面讨债,他们出钱。 利息都是他们的,只要他们最后把本金讨回来就行。 为了讨回本金,赚到利息,这些市井恶霸无所不用其极。 她忖,谢遥还得起第一期,这个月,打死他他都还不起。 既然还不起……沈檀兮柳眉一挑,玉手一勾,红豆附耳过来,她嘱咐了两句,红豆闻言瞳孔微张,但紧接着抿起唇,很复杂,很钦佩的,勾起唇角。 红豆去忙这件事,沈檀兮用完早膳,带着三个豆去御书监。 御书监。 裴芷伤心过度,请了三日的假。 裴璇意却没有。 此时此刻,古朴雅致的教室里,夫子在上面滔滔不绝,有人打瞌睡,有人认真听,有人看似认真听,实则心里有事。 说得就是柳潇潇和裴璇意两人。 柳潇潇想着谢遥的话,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第173章 两件怪事 谢遥说得对,若不这么做,待回了王府,陆鄢与她亲热,必然会看到那些痕迹,这件事,她决不能让他知道! “咳咳咳!!”柳潇潇正想着,后面,裴璇意咳得就像要死过去一样。 她忍不住嫌弃地皱了眉。 裴璇意捂着胸口,上面夫子说一句,她咳两声,咳得人心烦,到最后,夫子都忍不了了,让她回去休息吧,看她脸色白得像鬼,要是死在她的课堂上,就坏了。 夫子一片好心,奈何裴璇意自顾自惯了,她咳着,摆摆手。 她不走。 其他学生也嫌烦,于是纷纷来劝,结果都劝不动。 夫子见状,只能按下心中的不悦,接着讲。 裴璇意将周围人不善的目光都看在眼里,心里的酸楚就像发了洪水一般。 昨夜,她在岘王府等了半宿,裴霄都没来! 直到后来,她才反应过来,她不该让元禄传话,一定是元禄被沈檀兮收买了,故意合起伙来害她! 咳咳咳! 她得让裴霄知道沈檀兮的真面目。 沈檀兮几日不来御书监,她就在这里等着,她迟早会来! 早课结束,华香进来附耳,“小姐,她来了。” 与此同时,谢遥从门口经过,给柳潇潇使了个眼色。 柳潇潇眸光微闪。 …… “小姐,适才芳草发现了两件怪事。” 沈檀兮靠在椅背上,吃着冰酥烙,懒散道。 “谢小侯爷的小厮从后门带进来一个陌生男子,那陌生男子鬼鬼祟祟的,避开人往马舍那边去了。” 沈檀兮拧眉,“第二件呢?” 绿豆道,“第二件就是……裴大姑娘那个丫鬟,叫华香的,说裴姑娘想邀您晌午到书舍温泉那里一会,她有要事跟您说。” 沈檀兮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没来几日,这俩傻叉折腾啥呢? “本宫有什么话跟她说的?不必理会。倒是谢遥……” 他定是没安好心。 绿豆听出了她的语气,“小姐,您要是不放心,奴婢再去探探。” “嗯。”沈檀兮颔首。 …… 小厮带着刘大牛到了书舍,扫了眼四周,见没人后,给了他一锭金子,低声嘱咐,“待会儿会过来一个白衣姑娘,你便假意轻薄她,待人来了,你就要一口咬定是太子妃指使你去玷污她的。” 刘大牛一见金子,马上眼亮了,他连忙道,“爷瞧好吧,小的一定听您的话。” 小厮见刘大牛浑浊猥琐的眸子,沉声提醒,“你要是想要假戏真做,别怪我要了你的小命!” 刘大牛大惊,眼底划过一抹心虚,他不敢再想别的,缩着脖子,连连道,“爷放心,小的绝对把戏做好。” 小厮又叮嘱了几句,走了。 马舍的上面铺了一层稻草,此时,稻草里藏了一个身姿矫健的男人,见小厮走了,男人勾唇一笑,翻身离开。 …… “小姐,查清楚了。”绿豆把白瑾听来的话一字不差转达给了沈檀兮,说完忍不住诧异,“谢遥和柳潇潇疯了吧?咱们还没找上他们,他们倒陷害起小姐来了?” 沈檀兮也诧异,但她并不纠结,“无妨,既然知道有人害本宫,那本宫还以颜色就好了。” 绿豆深以为然,一提到还以颜色,眼睛都亮了,她兴致勃勃道,“小姐,我们怎么还击?” 沈檀兮作为一个资深恶毒反派,脑子转的那叫一个快,绿豆刚问完,她脑子里灵光乍现,紧接着坏笑在绿豆耳边吩咐。 …… 快到晌午了。 这堂是茶道,柳潇潇心有旁骛,根本无心弄茶,直到从窗户扔进来一个纸团,正正扔到她的桌子上,“午时一刻,书舍温泉。” 与此同时,华香在外面招呼裴璇意,裴璇意借口出恭出来。 “小姐,沈檀兮那个婢子回话,说不去温泉,她主子嫌热,正好马舍进了些西洋矮脚马,她顺便去看看,您要是有事相谈,便去那里。” 华香说着面露不悦,太傲慢了,沈氏凭什么? 她为自家小姐委屈,若不是太子妃之位被夺了,那现在颐指气使的该是她们! 裴璇意闻言柳眉紧蹙,去马舍? 她本想去温泉相谈,然后不经意掉进水里,诬陷沈檀兮推她,这样裴霄就能知道沈檀兮的真面目了。 去马舍,如何能行? 华香看出裴璇意的急躁来了,她连忙安抚,“小姐,马舍也可以啊,到时候就说她故意刺激马匹发疯……” 裴璇意瞳仁微亮。 …… 晌午的日头浓烈刺眼,一群衣着轻盈文雅高贵的小姑娘们从教室里鱼贯而出,该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御书监的饭可好吃了。 小姑娘们在家用膳都被看着管着,即便嘴馋也不敢吃太多,怕发胖,但太子妃娘娘说了,多吃才能长高长壮,她们这个年纪,就该多吃。 太子妃娘娘是全天下女子的表率,她说的,一定是对的。 一群人乌泱泱奔着膳堂去了,只有两人背道而驰。 本该去马舍的柳潇潇,去了温泉。 本该去温泉的裴璇意,去了马舍。 而沈檀兮,真是犯了难了。 去哪边看热闹呢? 哪边的热闹好像都很好看。 最终,她决定,去温泉。 一是柳潇潇相比裴璇意,为人比较激烈,热闹可能比她想的要大。 二是马舍太臭了,一到夏天更骚更臭,她才不要去。 沈檀兮摇着扇子,慢条斯理地朝温泉走去。 与此同时,来接媳妇的陆璿和陆鄢兄弟二人,从岘王府结伴过来了。 正好遇到要去吃午膳的白瑾。 陆璿唤住他,“太子妃呢?” 白瑾瞥了眼宣王,回禀,“回殿下,太子妃在书舍温泉那里。” 陆璿轻轻颔首,又问,“那你可见到柳妾室?” 白瑾的唇角忍不住往上翘了,他憋住,正色道,“柳妾室也去书舍温泉那边了。” ?? 陆璿和陆鄢微怔,还是陆璿先开口,“那还真是巧了,四弟,你我兄弟不妨一同去?” 陆鄢温淡一笑,摊手,“三哥请。” 龙章凤姿,器宇不凡的兄弟二人迈步前去,白瑾想到之后的抓马画面,忍不住挠了挠眉心。 脚比肚子诚实。 他轻悄悄跟了上去。 第174章 你们看,柳妾室身上是什么啊 书舍温泉。 偌大的一眼温泉,水面上游离着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四周笼着砗磲屏风,最外面是一圈翠竹围栏,此时日光炽晒,温泉底下的鹅卵石上浮上了一层小气泡。 柳潇潇一身轻薄的白纱襦裙,远远走来。 刚一靠近,就被热气闷了个跟头,她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谢遥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个地方? 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柳潇潇脸色铁青,她自是不愿意让那些肮脏恶臭的下等人碰,但她别无选择。 只能借此撒谎,掩盖身上的痕迹是沈檀兮找人玷污她未遂,而留下的。 按照沈檀兮过去的口碑,阿鄢一定会信的。 不仅阿鄢会信,这件事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也会大发雷霆,那沈檀兮现在拥有的宫权和宠爱,就会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一举两得。 她这样的人,活该。 柳潇潇很快说服了自己,然后站在书舍等着,等着谢遥安排的人过来。 沈檀兮带着四季豆,透过缝隙的水雾,远远就看到了柳潇潇,此时的柳潇潇背对着她,站在温泉边,脚下踩着一块光洁的鹅卵石。 沈檀兮突然想起来……柳潇潇不会游泳。 以往都是她冒失陷害人家然后装无辜,这回不如她让她也尝尝。 沈檀兮朝黑豆招了招手,黑豆附耳,“你去把柳潇潇踹下去,自己也跳下去,然后……” 嘱咐了一通,黑豆抿唇憋着笑,猥琐地朝柳潇潇过去,就在离她两尺的时候,黑豆假意滑道,哎呦一声,腿朝着柳潇潇踹了过去。 噗通! 柳潇潇掉进温泉里,激起层层水花,黑豆惊讶地站在柳潇潇刚刚的位置,看着水里打扑腾的柳潇潇,喊道,“柳妾室你没事吧?你别慌,我这就下来救你!” 说罢,黑豆跳了下去。 温泉的水并不深,柳潇潇扑腾了几下就踩到了池底,她心里一松,正要爬上去,脑袋就被人按了下去。 “咕嘟……救命……” “咕嘟咕嘟……” 黑豆像个溺水的人,慌张害怕,阖着眼双手不断挣扎,然而每次,都正正好按在柳潇潇从水里冒出来的脑袋上。 沈檀兮主仆缓缓走过来。 青豆绿豆捂着乐不可支。 沈檀兮摇着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才符合她恶毒女配的人设,太爽了哈哈哈哈哈…… 青豆道,“哎呀,黑豆你不会游泳下去救什么人啊,柳妾室你没事吧?” “唔——嗷……”柳潇潇一个挺身,又灌了一口水。 绿豆慌道,“这可如何是好,青豆你可会水?” 青豆惋惜,“不会。” 沈檀兮故意道,“那-我-们-去-喊-人-吧!” 绿豆:“小-姐,你-说-的-对,我-们-应-该-去-叫-一-个-会-水-的-过-来。” 青豆:“可——是——谁——会——水——呢?” 主仆三人站在温泉边,煞有其事地用缓慢悠长的译制腔,说废话。 水里的柳潇潇:…… 也不知道是被水淹的,还是被气的,脑子一胀一胀的,扑腾不动了,黑豆见状缓了一会儿,待柳潇潇重新积攒起力气,手又朝她的脑袋伸了过去。 这场游戏不知维持了多久,一道黑影突然从沈檀兮的身边窜过去,钻进水里。 谢遥? 岸上的主仆三人对视了一眼,就见谢遥入了水,游到柳潇潇身边,将黑豆扒拉开,长臂揽过柳潇潇的胸口,就要救她上去,沈檀兮刚想开口,让他顺便把黑豆捞出来,身后,陆璿陆鄢,还有各自的随从都过来了。 陆鄢见状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沈檀兮为了避免露馅,看向陆璿,急道,“黑豆,救救黑豆!” 陆璿揽过她的腰,顺手将她环进怀里,然后给了元禄一个眼神。 元禄认命地跳了下去。 不知道主子他们在搞什么,上次他们太子府的奴仆放假,一起约着去清水河钓鱼野炊,黑豆还跟浪里白条似的,现下怎么还溺水了? 那边救人,这边,沈檀兮自责地将刚刚发生的事“如实”道出,“适才柳妾室脚滑掉进了温泉里,黑豆远远看着就奔了过去,想要救她出来,这丫头心眼实,一门心思救人,都忘了自己也不会水了。” 陆鄢深以为然,看了眼水里翻眼如死鱼一般的黑豆,连连点头。 沈檀兮回头娇滴滴地跟陆璿道,“我和青豆绿豆也想着去救,但我们也不会凫水,于是就想着喊人来救,许是上天有灵,谢大人来了。” 说话的时候,四个人都上来了,青豆和绿豆去看黑豆,沈檀兮几人走向谢遥和柳潇潇。 谢遥喘着粗气,听着沈檀兮的话,觉得有些刺耳。 他心下冷笑,手抬起,拍了拍柳潇潇的脸,“潇潇!潇潇!” 与此同时,几人靠过来,沈檀兮握着扇子,惊讶道,“你们看,柳妾室身上是什么啊?” 沈檀兮话音一落,众人才注意到,都看向了柳潇潇。 谢遥心咯噔一下,脸上血色尽失。 此时的柳潇潇,一身轻纱被浸透,肚兜和亵裤透的明明白白,胳膊上斑驳殷红,更重要的是,她用来遮挡的妆粉被水洗了下去,掩盖在里面的暧昧痕迹也露了出来。 沈檀兮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下意识觉得是柳潇潇被家暴了,但紧跟着反应了过来,有些后悔开口了。 这……不愧是原文男女主啊,人不可貌相啊。 沈檀兮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人家的闺阁之乐,她随口道出,显得很傻,她咬唇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旁,陆璿凑到她的耳边,低沉道,“羡慕了?” 沈檀兮脊背一直,小脸一黑,羡慕你个头! 她用手肘怼了一下陆璿,然后偷偷去看陆鄢,却见陆鄢盯着地上的两人,眉心紧蹙。 太子伉俪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顾不上打情骂俏,纷纷噤声看热闹。 陆鄢满脑子都是早上谢遥和柳潇潇的脸,偏此时谢遥心虚地朝他看过来。 第175章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陆鄢眼前一黑,高大的身子一个踉跄,堪堪站稳。 作为一个过来人,他自是知道那种痕迹意味着什么。 他半月未曾碰过柳潇潇,而柳潇潇昨夜和谢遥鬼混来着,这些痕迹怎么来的可想而知! 柳潇潇,谢遥! 他们竟然背着他…… 陆鄢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温泉的热气蒸透了,几欲爆开,他万万没想到,柳潇潇会给他戴绿帽子。 而偏偏,沈檀兮和陆璿在身边…… 陆鄢一口牙几欲咬碎,为了所剩无几的颜面,他也不能当众发难,他看死人般阴戾的目光扫向谢遥,谢遥拧眉,低下了头。 沈檀兮觉得有猫腻,但是不知道是什么猫腻。 一旁的陆璿却看出来了。 昨日岘王府,柳潇潇和谢遥去喝酒,柳潇潇身上出现了这种痕迹,再加上陆鄢隐而未发的怒火和谢遥的心虚。 陆璿眸光微闪,讳莫不语。 谢遥起身,这时候知道避嫌了,“宣王,还是你来将柳姑娘叫醒吧。” 陆鄢阴沉着脸,上前,弯身朝柳潇潇伸出手,却在触及一瞬,顿住了,视线里女人身上的痕迹那般刺眼,陆鄢想到这痕迹如何来的,恶心到想吐。 这对奸夫淫妇,竟还想瞒着他! 是昨晚开始,开始很早之前就…… 陆鄢简直不敢想。 陆鄢王子病作祟,到底没有碰柳潇潇,而是抬头看向青绿两豆,“你们两个,把她弄醒。” 绿豆一个大直女,刚迫不得已,在元禄的凝视下,给黑豆做了人工呼吸,紧接着,就收到了陆鄢的指令。 绿豆看向沈檀兮,生无可恋的表情。 沈檀兮差点儿破功,她深吸一口气,温声道,“绿豆,你便救一救柳妾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是你的功德。” 沈檀兮说完,谢遥冷嗤一笑。 但没人理他。 绿豆生无可恋地朝柳潇潇过去,就在此时,“苏醒”的黑豆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吼了声,“我来!” 然后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朝着柳潇潇的肚腹来了一个从天而降的肘法。 “噗……”柳潇潇一口水喷了出来。 众人目瞪口呆。 柳潇潇咳嗽着醒过来,一眼就看见了如杀神般的陆鄢,她向来看不懂脸色,哭着对陆鄢告状,“阿鄢,沈檀兮要害我,她的婢子将我踹下了水,然后还要淹死我!” 沈檀兮一脸无辜,“柳妾室你怎么倒打一耙,明明是你自己摔下去的,我那婢子还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 “什么救我,你就是想淹死我呜呜……阿鄢,你要为我报仇。”柳潇潇满腹委屈地扑进陆鄢怀里。 陆鄢面色阴沉,将她推开。 谢遥见状立马道,“没错,柳妾室所言非虚,微臣过来的时候,就见黑豆按着柳妾室的脑袋,太子妃……”他眸光一冷,“就在岸边看着。” 沈檀兮凉凉道,“本宫不会水,难道也要一起下去添乱吗?谢大人既说黑豆按着柳妾室不让她出来,空口白牙,谢大人可有证据?” 谢遥眯眸,他如何没证据? 他明明让小夏给柳潇潇传纸条去马舍,结果他赶去马舍,却见裴璇意在那,他自是没有管,直接过来找人。 能够将他的字条掉包的人,能是谁? 偏巧沈檀兮还在这! 谢遥刚要开口,将实情道出,一道冷芒淡淡射了过来,带着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威压和气势。 从他这个角度,沈檀兮身后,陆璿像座山一样,牢牢将她护住。 狐假虎威。 狗仗人势。 谢遥脑子里一时闪过无数词汇,这些词汇也代表了一点,沈檀兮非昨日的沈檀兮,她现在隆宠至深,权柄在握,不管太子是不是对她真心喜爱,有这样在皇上面前得宠的太子妃,太子都得给几分薄面。 谢遥眉心忍不住蹙起。 他私心不愿沈檀兮过得太好,她过得太好,就显得当初他没帮她是一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好事。 这如何能行? 他应该是她的救世主。 她就应该在泥潭里挣扎,等着他来救。 她怎么可以堕落凡尘之后,再次曜世于空,触不可及呢? 谢遥心底爆发出强烈的……恨意。 他恨沈檀兮。 若不是她,他深爱的潇潇不会受这么多罪。 她这般毒辣,他纵容她,岂不是助纣为虐? 拉下来……将她拉下来! 太子对她也不是真心的,只要她的真面目暴露于前,这世上没人再会护她! 谢遥眸底闪过一抹阴恻恻的光,他拱手,“太子明示,微臣却无黑豆欲害柳氏的证据,但微臣曾让小厮递给柳氏一张字条,约在马舍,柳氏却为何到了书舍?”他看了眼沈檀兮,“偏巧太子妃也在这里,看着柳氏差点儿溺死,其中定有猫腻!” 谢遥斩钉截铁,义正言辞。 沈檀兮劳神在在地挑了挑眉,这……谢遥真是不长记性,还要让陆璿给他主持正义呢? 还没等陆璿说话,柳潇潇闻言站出来,“什么?你说是去马舍,不是这里?”她似反应过来什么,恶狠狠地瞪向沈檀兮,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果然是你,你又要害我!” 她像抓住了沈檀兮的把柄,等不及要告诉陆鄢,让陆鄢看清沈檀兮,“阿鄢你听到了,沈檀兮根本没有变好,她还在设计害我,她想杀了我,然后她就能抢走你了,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呜呜,阿鄢,你要为我做主!” 他如何为她做主? 一个生性淫荡,满口谎言的女子,他如何给她做主? 他都被她蒙在鼓里,不止一件事,谁来给他做主? 陆鄢冷冷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柳潇潇,心里从来没有一刻这般后悔过。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他与全世界作对,娶了柳潇潇,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柳潇潇并非是他心目中纯洁美好,不谙世事的精灵,相反,她自私自利,满口谎言,暴力跋扈,野蛮贪婪……淫荡无耻! 他怎么会爱这样一个女人? 余光里,沈檀兮依偎在陆璿怀里,他的心没由来一股闷痛。 沈檀兮明明是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他们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