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假千金替嫁糙汉猎户后》 第一章 冒牌货 乐珠捏着帕子,心脏似乎被一只手死死捏着,嘴里念着她原本的名字:乐珠。 今天的相府格外热闹,门槛几乎都快被踏破了,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各个都是身世显赫的达官贵人。 要是不知,还以为这相府嫡女出嫁的时候到了。 原本该坐在父亲母亲身侧的乐珠如今坐在旁边这个对她谄笑的村妇边,她看了眼坐在母亲身侧依偎着的女孩,心脏似乎更痛了。 “多谢诸位!本相如今认回生女,喜不自胜!大家喝酒,喝酒!”卫相卫珩如今欢喜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就在三天前,乐珠依旧是那个父母疼爱的嫡女卫岁安,直到她的生母带着这个相府的真正嫡女来后,一切都变了。 那日,本刚刚从碎玉苑看完布料准备为开春给父母缝制新衣的乐珠刚从府门进去,便看见一名农妇哭着扑向她,而她母亲李氏怀里正抱着一个哭着泪人的穿着朴素的姑娘。 当初,李氏跟随卫相前往苏州查办当地科举考官收受贿赂之事,一去便是六个月,原本怀有身孕的李氏在回皇城的路上因为颠簸将要生产。 无奈下只好到就近的一处村落寻医,恰逢一名农妇与她同天生产,医师在慌忙下将两家女儿抱错。 待两家人走后,糊涂的老医师才发现抱错了孩子,又怕受罪,只得作罢,只晓得那皇城来的大人家女儿腰部有着一块指头大小的红色胎记。 如今十五年过去,良心一直过不去的医师也到了奄奄一息之际,告诉了自己的徒弟这件事,随后就有了现在乐珠面前这幅场景。 卫相向来谨慎,当场便让下人拿来一颗煮熟的鸡卵,因为他这一脉一食鸡卵便会浑身起红疹。 他一直以为自己幸运,女儿未有这种怪病,在那姑娘吃下后不久,卫相的眼睛豁然亮了。 乐珠一下子从云端跌入泥土,父亲母亲好像完全忘记了她,虽然养了十五年,可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子,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个流落民间十五年的真女儿身上了。 在又要倒一杯酒时,一只手突然挡住了她倒酒的动作,乐珠刚想蹙眉,可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相府嫡女的身份了,旋即带着得体的笑抬头。 “大……卫大公子。” 卫铮,她的大哥,现在一脸冷漠的看着她,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别让别人看了笑话。” 以前会给她从皇宫带许多吃的玩的的大哥也是如此了,她错了,错在不该夺了卫岁安的身份。 她有着自己的气性,不是自己的便不是自己的,错拿了那就还回去,想罢,突然起身,对着卫铮福了福身。 “魏大公子,民女不便再多留,且告诉卫大人与夫人,乐珠随母亲走了。” 她有自尊,她不会多留在这地方,这不属于她,是她抢走了别人十五年的人生该还回来了。 她没有带什么东西,虽然相府要送她许多东西,可毕竟这并不是她的,她的生母王氏眼瞅着到嘴的鸭子飞了,斜眼看了一下这个便宜女儿,默默念了句:“不争气的死丫头。” 二人悄悄离开,除了卫铮和看门的门童,没有其他人知道原本风光无两的嫡女已经离开了。 “大哥,你怎么了?” “没事,去找父亲吧。” 卫铮看了眼满脸怯意的亲妹妹,心中五味杂陈,又一直望着乐珠离去的方向,拳头捏的紧紧的。 “乐珠。” 坐上了马车的乐珠,吐了口气,她不敢掀开帘子,怕徒留感伤,这偌大皇城,有太多她留恋的东西和人了,她甚至还没给六公主和太子大哥说再见。 “我和你说,你现在已经不是这儿的人了,回了我清水村,就该有乡下丫头的模样!” 王氏装了许久的笑也拉了下来,面前这个一副清高模样的女儿她实在看不惯,虽然那劳什子相府给她不少银两喊她善待这个假东西,可是她是她女儿,要怎么做她自然有自己的法子,反正出了皇城,这些大官们也管不着她了。乐珠抬眸,看着自己这个刚才还带着柔笑的母亲点头道:“是,母亲。” 路途遥远,乐珠忍不住困意袭来,靠着窗沿便睡着了,淡淡的光像碎金一样撒在她静谧的脸上,像画中走出的仙女一般。 王氏打量着自己这个女儿,确实是美的不可方物,一颦一笑都让人挪不开眼,毕竟从小到大都是无数好东西养出来的娇女郎,五百两银子着实有些可惜了。 相府中,李氏摸了摸乐珠以前的衣物,旁边的卫相也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是她最爱的颜色吧。” “相公……妾还是舍不得乐珠,要不,要不将她接回来,同安安做个表姐妹可好?” 卫相想了想,摇头,揽住李氏,道:“我们要是这么做,安安该如何想,她在外头吃了那么多苦,虽说我也视乐珠为亲生女儿,可是是她让我们没有早些和安安团聚。” “相公,这……” “别说了,就这么定了,我给了她生母二百两银子和几抬嫁妆,足够让她嫁个好人家。” 说罢,拿走了李氏手中的衣裙,丢在了火盆之中,冒出的火焰倒映在他眼中,却冷冰冰的。 到了二日清晨,乐珠才随着王氏来到了这个名叫清水村的地方,陈氏一下车,不少婆子便围了过来,惊讶的看着乐珠,道:“秀春,你这个就是皇城里来的女儿啦?” “长的可真标致,真好看,要不说给我家儿子好不?” 王氏咳了两声,她现在可是皇城里大官女儿的养母,现在怎么能和这些乡野村妇比呢,她斜着眼睛抬起下巴,切了一声,拽着乐珠走了。 到了一处农舍,乐珠几乎张大了嘴巴,一群鸡鸭在院里嘎嘎叫着,不少臭烘烘的东西都粘在院子地上,一进去,四个房间,她被带到了原本卫岁安的房间。 破木头做的床上仅铺了一层薄布,连被子都是漏了絮的,房中家具更是只有一把小木凳,凳子上放着的碗都是缺口的,碗口上都是黑的。 乐珠感觉自己要呼吸不过来了,她把包袱放在床上,双目失神,刚想休息一会儿就听见王氏在喊她。 “过来做饭!你哥哥们要回来吃早饭的,别懒!” 乐珠站起来,顺着声音找到厨房,王氏坐在那里烧火,看了一眼乐珠,尖锐着声音喊到:“倒猪油,倒猪油!” 她手忙脚乱的在灶台上翻找,一颗鸡蛋被她不小心碰掉在了地上,下一秒,王氏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第二章 买小狗 乐珠哪里知道王氏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她侧头看着王氏,那王氏见她眼中神色登时便有些慌张了,又是抬手。 “我敬你是我亲母,但是你若三番五次的做出此事,我自会告知相府,你手里那些银钱,也别想再拿回去了。” 乐珠见王氏眼神古怪的收回了手才继续做起了活,一阵慌忙后好不容易弄出了一碟炒鸡蛋和几碗粥。 她从未做过粗活累活,现在刚来就是如此待遇,以后该如何……她想了想,以前卫岁安也是被这样对待吧,这么想想,她好像幸运多了,想罢,继续擦着碗。既然都来了,她便要靠着自己活下去,既来之则安之,她不怕什么,只要可以活下去。 “乐珠,出来见你的哥哥!” “娘,这,这真的是小妹吗?” 累的不行的乐珠眉头微微蹙着,因为冬日里寒气重,冻的鼻尖都是红的,她吸吸鼻子,抬眼看这三个哥哥,个个面容质朴,脸上带着憨笑。 “这是你大哥,大熊,这是你二哥二猛,这是你三哥三牛。” 乐珠点头,表示自己认清楚了,三个哥哥连忙招呼她坐下,把碟子里的鸡蛋,酱瓜都往她碗里夹,乐珠拿起竹筷,闭眼忍着吞了下去,她未曾吃过别人筷子夹来的东西,如今却必须当做平常了。 二哥看着她,黝黑木讷的脸上带着笑:“小妹,来到家不习惯吧,也吃不上什么好的,晚上哥去镇上给你割一斤猪肉回来!” “割什么割,咱过年都吃不上一口肉,她是你们妹妹,不是活祖宗!” 王氏把筷子一摔,二哥瞬间缩了缩肩膀,将碗里的粥扒拉干净了,大哥和二哥倒是从怀里掏出一只绒花和一只银簪子来,放在了乐珠面前,说:“小妹,哥几个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物件怕你也瞧不上……” 乐珠知道这三位哥哥心地善良,也开心的对他们笑笑,瞧了下王氏的脸色,见她没有发作,拿着这两个东西握了握。 “谢谢大哥二哥三哥,我很喜欢!” 乐珠生的极为好看,尤其是那一身白嫩的皮肤,好像温润的玉一般,洁白细腻,三个哥哥笑着点点头,吃完饭就背上工具去干活了。 待他们走后,王氏也没索要他们给乐珠的东西,乐珠将这两个首饰轻轻放在了木匣子里,碰了碰。 “三个哥哥都是待我极好的……在清水村也不算是举目无亲,既然如此,那便好好过下去。” 到了晌午,王氏在院子里磕着瓜子,指了指角落的饭碗和食盒,对正蹲着喂小鸡的乐珠道:“该去给你哥哥们送饭了,出门右转二里地。” 乐珠也知晓这是自己应做之事,跑去厨房将饭打好放在食盒里,提起重重的食盒晃晃悠悠的出门了。 整个清水村都知道村里出了个真千金来了个假千金,有些碎嘴婆子站在门口看着满脸通红使着劲的乐珠,悄悄道:“这丫头果真是漂亮,但人家说不要就不要,说不定人不好嘞!” “是这么个理!” 走几步放下来,乐珠擦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腮边的发都粘在了一起。突然,一只大手提起了食盒,乐珠一愣,侧目。 “你是老乐家的妹子吧,这么重,我来帮你吧!” 来人是个矮壮的汉子,笑眯眯的看着乐珠,乐珠不喜欢他的眼神,道:“不用了这位大哥,我自己可以。” “没事儿,你看你这手都勒红了,我看看……” “放肆!” 乐珠见他出言不逊,厉声呵斥,把那汉子倒是逗笑了:“不是我说,你来了我们村,帮帮你是给你面子了……” “你这厚面皮,就算给路边的爬虫,它都懒得吃。” 乐珠虽说性子柔,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在相府的那些年,那些婆子小姐姨娘说话更加刻薄,她好说也学了不少。懒得和他多纠缠,一把扯过食盒,抬头离去了,一身的贵女气质是掩盖不住的。那汉子倒是不觉得脸热,笑呵呵的拍拍手离开了。 到了田中,三个哥哥正在拿着一布袋的种子往土坑里放,乐珠看过农书,看着那小如绿豆的褐色种子,应该是白萝卜无疑。 “大哥二哥三哥,该吃饭了。” “嗐!小妹,都同娘说了我们会回家自己吃,这么重的东西让你拿了二里地!” 大哥连忙跑过来,想接过食盒,突然意识到手上都是泥土,不好意思的又想收回去。 乐珠虽然怕脏,可是都是一家人了,还怕什么?她递过去,手还有点因为食盒太重而微微颤抖,几个人乐呵呵的坐在地上吃了起来,乐珠也安静的瞧了瞧周围,农田开垦的比村落要大,旁边的一条小河潺潺流着,水十分清澈,她凑近了看都瞧得见里面的小鱼小虾。 一切都很新奇,接了捧水洗了下脸,冰的她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好歹让她清醒了不少。 相府那头,卫岁安欢喜的在闺房里转圈,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的了,衣箱里十几套衣裙,就连首饰都有五六个大檀木盒,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她丢失了十五年的人生…… “等一下,这几套衣裙拿去干什么?” 打开门,瞧见几个丫鬟抱着几套衣裙就要走,卫岁安突然叫停她们。 “回小姐,这是,这是以前小姐的,老爷说怕小姐看了心里不快,叫我们烧了去。” “给我,这已经是我的东西了。” “是……” 几个丫头将衣裙给她送了进去,卫岁安关上门,举起一条水蓝色长裙看了看,便换上了。 她穿着松垮垮的,心口处绣着的图案都凹着,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肤色蜡黄,穿上这套衣裙更加显黑,愤怒的扯下衣裙,用剪刀剪的稀烂。 “乐珠……乐珠,你个坏东西……全都怪你。” 一个月过的十分之快,两家人已然习惯了换了女儿的生活。 乐珠这一个月来被王氏呼来唤去,下巴都尖了不少,手指上都有了淡淡的茧,虽说累的不行,可闲暇之余也认识了不少朋友。 比如说隔壁刘家的阿春姐姐,教她如何烙饼子,又比如说村头村长的小孙孙阿虎,每日都喜欢拿着话本来让她念,又或者乐珠抱着他教他识字念古诗。 “阿虎,这个字昨日姐姐教过你了。” 五岁的孩童咬着手指,可怜巴巴的望着这个好看的姐姐。 “哎……这个念虎,就是阿虎的名字呀。” 阿虎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纸包着的糖给她,又拿着书跑开了。 “姐姐不教阿虎认字才是漂亮姐姐。” 乐珠:…… “乐珠,别偷懒了,这几日村里黄鼠狼老是偷鸡,你去镇上抱只小狗回来。” 王氏在屋里和别家的老嫂子们打着叶子牌,不耐烦的从兜里拿出二十枚铜板丢给乐珠。 乐珠拍拍腿上的灰,捡过铜钱,应了声就出门了。 镇子离村子不算远,村口往右走三四里地的模样,二哥带她去买过米。 如今的乐珠走个三四里地也只会累的歇一会儿便好,来到镇上,便看口子处正在卖看家的小狗崽子。 乐珠在相府里养过两只小白狗,所以一下子便相中了看见她叫的最凶的一只小白狗。 “摊主,这只多少呀?” “哟,姑娘,有眼光,这是咱家大狗新出的一胎,看这大胖脚,一爪子拍死黄鼠狼都可以!见你面生,就要三十七枚铜板吧!” 乐珠摸了摸荷包里的钱,道:“摊主,只是小狗,三十七枚未免太贵了些。” 摊主见乐珠一脸真诚,也不好意思抬价了,见她又生的漂亮,十五个铜板让她抱走了。 “小狗小狗,回家咯。” 第三章 没用 小狗被她抱在怀里,兴奋的舔了舔她的手,乐珠咯咯的笑着,逗弄着它。 “冰糖葫芦咯——” 乐珠耳朵一竖,侧头看去,卖冰糖葫芦的商贩正抱着一大束糖葫芦走近,乐珠看着红彤彤的果子,目不转睛。 在相府时,吃什么东西都会有人盯着,尤其是外头的糕饼点心,父亲是绝对不会让她吃的,除了有一次和太子六公主出来玩,太子哥哥给她偷偷买了一根,她第一次吃到这种美味…… “请问,多少钱呀?” 商贩拿出一根果子最大的,递给她,道:“一枚铜版,姑娘!” “多谢。”乐珠声音中都带着兴奋,咬下一口,冰糖的甜蜜和山楂的酸融合的恰到好处,她哼着歌离开了镇上。 怀中的小狗也想尝尝味道,乐珠掰下来一点冰糖给它舔舔,怕它划了嗓子,就成小哑巴狗了。 镇子离村子有着一片竹林,乐珠心情颇好的踩着地上的落叶,踢踢长出的竹笋。 “这不是又见面啦?乐家小妹~” 乐珠一愣,往后看去,是上次那个汉子,靠在竹子旁,小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和你不熟。” 说罢,就要抱着小狗赶快往村里跑。 “跑什么呀,哥哥就想看看你……” 她哪里跑得过一个做惯了农活的大男人,衣领一下子被扯住,她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冰糖葫芦和小狗也掉了下来。 小狗朝他叫着,就要上嘴去咬,那汉子一脚踢开它,脏手就要摸上她的脸。 “滚开!” 乐珠扯下头上的银簪子,狠狠的朝他手上刺去,趁他吃痛,连忙爬起来抱着嗷嗷叫的小狗头也不回的往林子中跑,她身子小,在密布竹子的林中说不定可以甩掉他。 后面是男人愤怒的叫声,乐珠抱着小狗直钻林中,那汉子依旧锲而不舍的追着她。 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所有人抛弃了,疼爱她的父亲母亲以及大哥,她从没有受过如此的辱没,她指导这个汉子要是追上她会做些什么,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怀里的小狗也嗷嗷叫着。 “砰。” 脚突然被一个竹笋绊住,她重重的跌倒在地上,身后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支撑着身子就要爬起来,却使不上力气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腕上早已血流如注,只是她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跑,跑,我让你跑!” 乐珠想拿起簪子刺进脖子,却发现一把刀刺进了男人的手掌上,他痛的嗷嗷大叫。 “不想死,现在就滚。” 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警告声,那汉子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一样,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乐珠耳朵一阵嘶鸣声,昏过去最后的印象是小狗的呜呜声。 过了不知多久,乐珠醒了过来,天色已然暗了下去,她一下子爬起来,小狗在她旁边也醒了过来,她坐起来看了看周围,是原来那片竹林。 只是面前多了一堆篝火,一个男人宽阔的背出现在眼前,他转身,火光映在他坚毅俊美的脸上,一头黑发堪堪用布带束着,狭长的眸中乐珠看出了一种神色。 你可真没用。 “多谢侠士出手相救。” “侠士?” 他突然笑了,蹲下来,黑眸中凝着冷意:“我并不是救你,只是太聒噪了,把我的猎物吵走了。” 乐珠抱着小狗,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凝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她也不敢走,谁知道那个大汉会不会守着她。 “这位,这位大哥,能否帮个忙,我会付你钱的!我家清水村离这里不远的,你将我送到村口,我去喊母亲给你钱,好吗?” 乐珠咬牙,她第一次低声下气的求人,怀中的小狗倒是对着这个身量极高的男人嗷嗷叫着。 男人不再说话,起身拿着火把,踢灭了篝火后就要走。 乐珠不敢吱声,跟在他身后,这个人看着不像坏人,等会儿求王氏给点钱打发走就好。 “奉劝一句,不想再遇到这种事,就别婆婆妈妈,你那簪子一击毙命足矣,用以自刎,当真可笑至极,当真让父母蒙羞。” “……呜呜……我,你……呜呜呜呜呜,我也不想……呜呜呜呜。” 她很少哭过了,从相府离开后,这是她第一次哭的如此伤心,这男子当真嘴毒,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就算轻轻碰着也会马上就有人抱着来哄她,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教她如何不伤心! “……别哭了。” “呜呜呜……我就是没用,你不用说了……” “清水村是吧,再哭就把你丢在这荒郊野岭。” “好,你别走!” 擦干净眼泪,乐珠吐了口气,强忍着手腕上的痛跟在那男人后面,时不时朝这四周黑漆漆的地方警惕的看看。她也知道,哭解决不了事情,她若是以后遇到这种事又该如何,不会一直那么幸运的。低头看了下手中紧紧握住的带血的银簪,眸中的坚定越发浓郁。 最后,在看到村子熟悉的火光后,乐珠第一次感受到回家的快乐,她看了许久,才忙扭头道:“你等着,我去取……” 身后空无一人,那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乐珠想他应该是嫌麻烦,也不多纠结,连忙跑回了村里。 村口三个熟悉的身影让乐珠加快了脚步。 “哥哥!” 三个哥哥连忙围过来,看她受了伤,自责道:“小妹,我们找了你许久都没找到,你这是去了哪里!哥哥们帮你做主!” 说了来龙去脉后,大熊三牛蹭的一下拿起镰刀就要往那人屋中冲去,乐珠和二猛连忙拦下他们,乐珠道:“如今大宁国律法森严,将他交给官府就好,哥哥们伤了他也会受牵连。” “我气不过!他敢碰我家妹子,我就和他拼命!” 最后,好说歹说才劝住了,这个矮壮汉子叫石头,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家里有姑娘的都避着他。 现在他被绑着丢在了村口,村长都从被窝里连忙起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王氏也生气,要是这丫头失了清白,五百两就没了! 这叫石头的一见乐珠,冷笑:“明明是你勾引我在先,现在倒是我成罪人了!” 乐珠一愣,怒斥道:“你这人好生不要脸皮,你若是心中无鬼,每明日我们就去官府找县老爷对峙,我从未有半点虚言,你可知如今律法严苛,祸从口出要你小命!我不会与你多说些什么,明日便会送你去官府。” 虽说已经不再是那相府嫡女,但乐珠周遭的贵女气质是没有削减半分的,她那眸中对石头的鄙夷就好像在看一个肮脏的老鼠。 石头也自知理亏,怨恨的看着乐珠,被村长喊人抬走了。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看着满身灰土的乐珠,心中都有了各自的小九九,王氏一见势头不对,连忙拽着她回了家。 第四章 我不嫁 “你到底和那石头有什么事没有!?” “母亲,我说过很多次了,没有,是他先要辱没我在先。” 乐珠跪在地上,三个哥哥都拦不住王氏,她身子板正,眸中都是坚定。 “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如何不去找其他人!” 王氏说出的话让乐珠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她生母啊,竟说出这种让她寒心的话,三个哥哥也听不下去了,道:“娘,你素来知道那石头是什么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小妹?” “好,好,你们一个二个翅膀都硬了是吧,都不听我的话了,是我对不起你们死去的爹啊……” 乐珠看着她撒泼,寒着的心让她冷着脸看着王氏,王氏被她看的一激灵,借口说自己累了,丢下四个人扭头回房里睡去了。 “小妹……你也知道娘是这样子的脾气,你别怪她。房间里烧了热水,快去洗洗吧。”三哥叹口气,扶起了乐珠,乐珠扯出一个笑挡住手腕上的伤口,回了房间,用热水一遍一遍的擦着身上,手腕上她也懒得管了,随便用布条包包就行了,虽然痛,可是哪里有心中痛。三个哥哥是疼她,但是百善孝为先,他们不可能为了她去忤逆王氏的话。 皇宫。 宁浔卿看着书案上几幅小画,这是几月前岁安送来的,每月岁安都会画几幅小画送给小六和他,如今过了许久了岁安也没有再送,甚是奇怪。 “崔藿,去卫相府。” 不久,相府的安静被一阵吵闹声打破了,当今太子殿下宁浔卿穿着一套玄色长袍,将大氅递给旁边的崔藿,坐在了相府的客位上。 “她呢?” “太子殿下,臣见您宫中事务繁杂,便没有告知,还望太子殿下恕罪。不久前,臣与夫人得知了乐珠,也就是以前臣的女儿,并不是臣之亲女,您面前这位才是真正的卫岁安。乐珠已经让其亲母带走了。”卫相连忙向他作揖赔笑,看了眼卫岁安道。 “卫相,你好大的胆子。她,算什么东西。”他指着卫岁安,冷笑道,好看的脸上尽是嘲讽之意。 卫岁安本来已经睡下了,一听太子殿下来了府中,连忙起来收拾的漂漂亮亮的,毕竟,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卫岁安,他不会念着一个冒牌货的。 她如今脸涨的通红,卫相看着自己女儿被如此嘲弄却也不能作何态度,毕竟面前的是立了不少功的太子殿下。 “明日孤就把她接回皇宫,你们不要,孤要。” “太子殿下,乐珠已经出了皇城了,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您三思啊!” 宁浔卿听卫相说完,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道:“孤问你,她在哪里。” 虽然害怕,卫岁安抬头,看着这个气势非凡面如神仙的太子,几乎呆住了:“臣,臣女不知,养母已经带走了她去了偏远之地,臣女当真不知晓啊。” “你若是不说,孤自会有办法让你说。” 说罢,拔出佩剑,指着早就吓摊的卫岁安道。 “殿下三思,恐陛下已经知道此事。” 崔藿不动声色的走近,低头低声对着宁浔卿道。宁浔卿低着眸子,看着连忙走过来护着卫岁安的卫相夫妇二人,手腕一转,剑刃收鞘。 “走。” 说罢,离开相府翻身上马。 松了一口气的相府众人看着新来的嫡女,心中五味杂陈。 卫相对女儿招招手,唤她来书房。 “岁安,你当真不知乐珠去了何处?” 卫岁安低着头,流着眼泪,道:“是养母叫人写信和我说的,她们早已离了原本的地方了,岁安,岁安也不知道啊。” “岁安,你是真的不知道吗,太子殿下若是责怪下来,对你不利该如何是好?”站在书房门口等了许久的李氏捏着帕子终究是走了进去,看着自己这个女儿,眸中带着怀疑。 卫岁安哭着说:“母亲,你难道以为安儿在说谎吗?也好,安儿自然不是相府的孩子,安儿回去,安儿回去就好了,把乐珠接回来吧……” 卫相心疼的连忙起身抱住女儿,道:“安儿不哭,为父不会让你受委屈,乐珠已经不是相府的人了,你不要多想了。” 李氏见罢,自认亏欠女儿太多,也心疼的连忙上去安慰。 皇帝寝宫。 “老二,你太冲动了,夜闯相府,叫旁人知道了,还以为皇家就是强盗!” “父皇,儿臣知错。此次江南巡查便让儿臣去罢,儿臣定不辱使命。”宁浔卿垂眸,他知晓此次他过于冲动了,作为一国储君,在宫中步步为营,稍有一步差池,他这位子便会拱手让人,开国以来的让贤不让嫡让他只得循序渐进。 但是,无论多远,他都会找到她。 “这位子终究都会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都只是时间问题。”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便叫他回去了。 离开父皇寝宫后,宁浔卿握着剑柄,满脸森森寒意。 天上的月亮,也惨白的发冷。 又过了半旬,这几日从山上摘下的菌子也晾晒好了,镇上菌子卖的并不贵在皇城倒是个稀罕物,一筐菌子可以卖到十两银子。 所以三个兄弟一大早就赶着车前往皇城的集市去卖菌子与野味。 乐珠百无聊赖的在院中逗弄着小狗,心里了还是挺舒畅的,因为那石头已经被关进了大牢里,可这几日王氏很是奇怪,总爱往镇上跑,回来的时候也不敢看她,家务活都不怎么喊她干了。 到中午乐珠饭都做好了王氏还没回来,正想出门去镇上找,突然,王氏就慌慌张张的拿着一个红色的帖子跑了回来。 “乐珠啊,你这回可得帮帮娘亲了,按个手印就行了!” 见王氏乞求的模样,乐珠顿感不妙,她接过帖子,看堪堪扫了一眼,这居然是婚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五百银两就将她嫁出去!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王氏,王氏也自知理亏,不想旁人看笑话,拉着乐珠回了房中。 “珠珠啊,娘亲欠了那赌坊九百两纹银,现在越滚越大,要是再不还,他们就要让人砍了娘亲的手哇!你忍心吗!” 乐珠呆滞的看着她掏出来的欠据,九百两,她在相府时一月才十两,她亲母居然赌钱欠下九百两。 “我不嫁,这赌债并不是我所欠,你却要用五百两将我嫁去那猎户家中,您扪心自问,我做错过什么,几月来日日辛劳,未曾苛待过你,况且,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乐珠声音中带着怨怼,她没有做错什么,她也不可能会嫁。 “乐珠,娘亲求你了,他们限期就是晚上了……” “我不会嫁的,我会想办……唔!” 突然,一张帕子捂着她的鼻子,不多时一阵眩晕感袭来,她直直的倒了下去。 “乐珠,生你不容易,不要怪为娘啊……” 第五章 哭包子 门口突然吹起来唢呐,一个简陋的红色抬轿停在乐家一阵后就匆匆的往山上赶去了。 王氏走出来,松了口气,随意从手上挎着的篮子里抓出一把把花生与糖,嚷嚷着:“我家女儿结亲,大家来吃喜糖!” 村民们不可置信的看着走远的轿子往山里走去,连忙凑近问王氏:“你将女儿嫁给谌猎户了?” “关,关你们什么事,我家女儿嫁得好,吃也堵不住你们的嘴!” 一介农妇,说谎自然会被大家所知,但众人都是闭口不言,那山上的‘恶人’他们惹不起。 只有小虎哭着说要姐姐,连王氏的糖都不要了丢在地上,大声的喊着:“你个坏婆子!坏婆子!把姐姐卖掉了!坏婆子!” 王氏瞪了他一眼,连忙拿着按了指印的婚书离开了。 村里人口中的凶神,住在山里的谌猎户,听说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熊和一只老虎,有偷子跑到他家偷东西,被他发现后将头都拧了下来,杀完的猛兽全部当场扒皮割肉下山卖掉,头骨全部挂在家里! 这是乐珠醒后听到外头人说的她要嫁的人的故事,她吓的脸色发白,心中又是恐惧又是悲凉,她的亲生母亲用五百两将她卖给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猎户,她现在身上都是被五花大绑着的,嘴巴还被布条缠着说不出话,一个可怜的小包袱孤零零的躺在脚边,这是王氏留给她的东西。 她撞着轿子,想要制造声响,可是外头人正说的起劲,哪里顾得上她这个小身板在轿子里乱碰。 无言望天,红色的轿顶让她心中焦急万分,她不想一去就送死啊。 “诶,到了,是谌猎户的娘来接亲。” 外面人一下子掀开帘子,抬着乐珠就往下走,被摇的昏天黑地的乐珠被一下子丢在软乎乎的床榻上,盯着那个老婆婆给抬轿人拿着彩钱。 待人走后,老婆婆才走进来,车扯开她嘴上缠着的布:“倒是个十分标致的女郎,屁股小了些,以后给疏儿生孩子有些困难。” “我要回去,你们这是犯了大宁的律法了!这是死罪!” 老婆婆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道:“聘书已下,彩金已给,哪有犯了律法之说?” 乐珠突然想起了六公主,她可以离开后去找她筹银两,她道:“您放我走,我会还给你们双倍的价钱。” 老婆婆明显不吃她这一套,拍拍她的手,道:“我也快不行了,照顾不了他了,以后就看你了。” 说罢,敲敲腿离开了房间。 乐珠只觉得这个老婆婆油盐不进,在床上扭了几下也无济于事,索性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了。 房间干净而整洁,并没有那些人说的那么恐怖,家具一应俱全,可是她依旧害怕的紧,但凡门外一点声响都吓的她往床里面滚。 想着想着又开始思虑起以前了,她虽然抢了别人十五年的富贵人生,但是她也从未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甚至月月陪母亲太后去吃斋念佛,月钱都捐了不少去施粥。 她感觉上天是来惩罚她的,无语凝噎。 “回来了。” 只听外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直不敢合眼的乐珠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门口。 “哭包子?” 待那男人进来,乐珠才看清了他的脸,他明显有些惊讶,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她,走近后,拿出佩刀。 “别杀我!” “蠢东西。” 他给她割开了绳子,她马上缩到了床的最里头,抱着双臂。看着她身上随意披的红衣,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还没等乐珠说话便走了出去。 乐珠也连忙跟着出去,男人看着正坐在院子里盖着棉被的老婆婆道:“苏妈妈,你不该这么做的。” “我只是为了你好。” “你知道我并不需要。” 男人语气严厉,乐珠吓的退了几步,被叫做苏妈妈的老婆婆看着乐珠,似笑非笑:“她母亲早已把她名声传的十里八乡都知道了,就算回去,也是个让人耻笑的命。” 虽说的难听,但也一语中的,在这个世道,女人的名声最为重要,也最容易破坏,更何况是她母亲动的手脚呢。 “她是人,不是物件,你和他一样,永远都是个老顽固,我永远不会回去。”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听到前面一句,乐珠知道自己有机会跑了,这人虽然浑身气势吓人的紧,但应当是个君子。 “你们让我回去,我会还给你们钱的。” “走不了,明日大雪封山,你这小身板,死了都没人找得到。” ……说话真难听。 但好在这个男人是个好人,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只能等大雪过去,自己再走。 “苏妈妈,不要逾矩。” 撂下这句话,男人就扛起刚猎回来的野鹿,去后院了。 “哎……丫头,等大雪过去就走吧,他是个倔脾气的。” 苏妈妈不再多说一句话,神情落寞,方才的跋扈都是硬装出来的,盖着被子睡去了。 虽说在山上,可是这地段找的十分不错,平坦而宽阔,屋子也宽敞,甚至比山下她住的都要大许多,后头还有一个院子。 她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蹑手蹑脚的走到后院,男人正把鹿倒挂在树枝上,见她凑过来,道:“血弄脏衣服自己洗。” “哦……大哥,你放心,等我下去了,五百两我会马上还给你的。” “随你,叫我谌景疏即可,别喊大哥。” 声音冷硬非常,乐珠也不再和他攀谈了,在这屋子周围晃了晃,旁边居然还有一片山楂树林,上面的红果也几乎掉光了。她也闲着无事,拿着地上掉的树枝去够那些山楂果。 打下来几颗,被她揣在了兜里,最高的树枝上结的更大,她努力的踮起脚尖去够,无奈身高不够。 一只大手突然伸过她的头顶,轻轻松松的拽下来一溜山楂,谌景疏丢在她的衣兜里,拿着一对鹿角又跑去后院切鹿角去了。 “长得高真好,摘山楂都这么轻松。” 她蹲在旁边出山泉水的洞口处洗着山楂,洗干净一颗就往嘴里丢,一下子酸的她小脸都皱了起来。 “丫头,你是不是脑子不太聪明啊……” 醒来的拿水喝的苏妈妈担忧的看着她,乐珠沉默几秒,叹口气继续洗。 第六章 不需要你做 等谌景疏忙完后,乐珠坐在后院看着一串串挂着的红色的腊肉发呆,好像也快过年了,乐家不欢迎她,卫家也不欢迎她,今年收不到压岁钱了耶。 “让让。” “喔。” 挪开板凳,谌景疏身后的坛子,里面都是腌过的肉,这么大的量,度过大雪天足够了。 拿出一串出来,谌景疏开始放在山泉水那里清洗,乐珠这才意识到该吃晚饭了,条件反射的就站起来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要我会。” 男人头也不抬,“不需要你做。” “我不能吃白食……” “……行,去烧火。” 乐珠立马跑去厨房里,她记得看王氏怎么烧过灶台,拿出火折子,点燃稻草…… “咳咳咳咳,点,点燃了!” 她看着冒出的火,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以往在相府中,只能待在闺房里弹琴写字画画刺绣,就再也未做过其他事,如今倒是学到了许多,心中的一些阴霾也驱散不少。 不久,谌景疏端着肉走进来,看了眼她,头疼的转过去切着菜,乐珠一摸脸上,是刚刚少活蹭的黑灰…… 连忙跑出去洗干净了脸,冻的小脸通红。 不久,一股香味边从厨房内传出,饿了许久的乐珠吸吸鼻子,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又等了不多时,谌景疏端着几个菜到了主房内。 “苏妈妈,还有你?吃饭。” “乐珠,我叫乐珠。” “嗯。” 白白胖胖的大馒头,一碗肥瘦相间的蒜苔炒腊肉还有一碟清炒白萝卜,都是些耐存放的食物。 “你还等着干什么,坐下。” “多谢……” 苏妈妈笑着看了眼谌景疏,夹了一筷子肉到乐珠碗里,道:“是老太婆我糊涂了,把你捆上了山,待大雪化去,便让丞蕴送你回去。” “多谢……”丞蕴,应该是这个大高个的字吧,看着这大高个应该二十四五的年纪了,可真大。 “乐珠是吧,今年几岁了?” “十五,七月刚及笄。” 咬了口白馒头,热乎乎的,乐珠说话的声音都不禁雀跃起来。 “啊……十五好啊,我们家丞蕴已经二十有七了,到现在都……” “苏妈妈。” 谌景疏放下筷子,眼眸中都带了丝无奈,乐珠假装耳背,吃着菜下馒头,第一次觉得这些饭菜如此美味,这一顿她吃了整整两个大馒头和不少菜,吃完后撑的肚子都大了不少,刚想端着去洗碗,就被谌景疏一个眼神吓退了。 “什么嘛……怎么还有抢着洗碗的。” “丞蕴就是这个脾气,万事都喜欢自己动手,别见怪了。” 苏妈妈端着杯热茶吹了吹,看了眼乐珠身上薄薄的衣物,到自己房内翻找着什么东西。 “明日之后就冷的紧了,这两件都是我做的新服,拿去穿吧,别嫌弃老人家针脚乱就行。” “我不能要,婆婆。” 乐珠连忙摆手,苏妈妈却一把将上袄套在她身上,笑道:“本就是给年轻女郎穿的,我老婆子才不穿。” 乐珠也不再好推辞,偷偷扭头擦了下眼泪,倒是被洗完碗的谌景疏看见了,连忙又转过去。 “苏妈妈,这可是苏绣,您手可真巧,我跟着绣娘学了五年才学了个皮毛……”摸着细密的针脚,乐珠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以前的事就算了,不要再提起了,苏妈妈也没有在意,见她对这些感兴趣,慈祥的笑道:“若是喜爱这些,我老婆子也没什么事,不嫌弃的话,这一门手艺也就教给你罢。 ‘’谢谢苏妈妈!”乐珠差点朝她福身感谢,一想起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忙收回了手。 到了夜晚,谌景疏指了指后院的一个角落,是一个小木屋,又拿出一双新的木屐给她。 “沐浴的屋子,这些日子先住下,苏妈妈榻小,我打地铺。” 乐珠吸吸鼻子,小声说了下谢谢,就跑去净房洗澡了,苏妈妈准备的衣服倒是齐全,洗完后连忙穿上过大的木屐跑到了房间里,滚到床上,不一会儿,谌景疏又在房间中央挂上了一块布,正好分开二人。 “谢谢你……” “不必,是我们欠你的。” 叹口气,劳累了一天,终于躺了下来,床上有着淡淡熏香的味道,她感觉谌景疏一点都不像个普普通通的猎户,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家中的物件都可以看出来他是个极为爱干净的人,苏妈妈也是,怎么会有山里的老婆婆会皇城绣娘才会的绣法。 一定是和她一样,落魄凤凰不如鸡…… 想着想着,又有一点小感伤,因为天气冷,她总爱咳嗽,这已经是从小带到大的病了,又怕吵到谌景疏,只好忍着轻轻咳。 “像个病秧子,明日起床开始练拳。” 捂住嘴的乐珠:? “对不起吵到你了,一会儿就好了,你忍一下好不?” “随你,再话多我可以把你丢出去。” 乐珠连忙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生怕这人说到做到。 渐渐的,乐珠沉沉的睡了去,谌景疏单手枕着头拿着书看着,窗外一阵雪花飘过,寒冬真的到了。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山上的雪依旧没有要融化的迹象,乐珠今天又没事打着树上的柿子,打下来放在院中的火炉边上烤,热乎了递给苏妈妈。 “好甜。” 尝到甜头的乐珠拿着一个就要去给谌景疏,这一个月来乐珠过的都优哉游哉的,捉摸不透谌景疏的脾气,只觉得他冷淡不爱说话,做事情利索。 “谌兄,吃柿子不。” “不吃,好好说话。” 没有礼教的束缚,乐珠也越发大胆起来了,性格脾气越发往小时候靠拢了,嘴巴叽叽喳喳,被吵的谌景疏看她一眼又吓的跑开。 “好吧。” 咬了口柿子,伸伸懒腰,晃晃悠悠的去找苏妈妈唠嗑去了。 再过几日,雪化之后,便是除夕夜了,她突然不知道要是她突然回去,王氏会不会吓一跳又把她撵回来,叹口气坐在小板凳上静静的感伤。 悠悠闲闲的又是一天过去,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的她就要去恭房如厕,还没走出房门,就发现布旁的谌景疏不见了,又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声音,她慢慢靠近听…… “养了这么久,该杀了。” “等她睡着吧,白天杀太吵了,老婆子我耳朵痛。” “嗯,养的是白胖了,不等雪化了。” 突然,乐珠差点叫出声来,他们这对话,是要把她宰了吧!她吓的手抖在颤抖,一个月来吃吃喝喝,是把她养胖了,可谁知道是断头饭呢,听见声响,她连忙又爬回床上去,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睁着眼睛看着屋顶。 她要逃。 第七章 逃跑 是的,她要跑路,雪化之前就要跑,原本以为遇到了好人,没想到就是把她买来吃肉的!她吓的不敢出声,谌景疏也回来了,那大高个要宰她一只手就可以了,她打不过还跑不走吗? 在心里默默念着:不要慌,不要紧,只要趁他们明天晚上睡着时偷偷跑走,总比等死强。 第二天一早,苏妈妈笑眯眯的和她问好,乐珠扯着脸皮笑肉不笑,苏妈妈奇怪的看了一眼谌景疏,谌景疏懒得理乐珠,去后院劈柴去了。 听着一阵一阵的劈柴声,乐珠心里也是一阵一阵的跳,砍这么多柴火就是来炖她的吧…… 胆战心惊吃过三顿饭后,又到了睡觉的时候了,待到熄灯后一个时辰,一直没脱衣裳的乐珠咬着牙轻轻掀开被子,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抓紧小包袱一步一步的挪着步子,要是想到门口,必须穿过谌景疏睡的地方,她屏住呼吸,靠着墙像个螃蟹一样往外挪,心脏几乎快跳出来。 “如厕动静小点。”谌景疏声音有点低哑,应该是睡的很熟被吵到了,这一声差点把乐珠吓得棍子地上,她轻轻应了声,脚尖触碰到了门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出去。 她顺着一条走出的小路往下走着,雪踩上松松脆脆的,她现在不敢怠慢一点,好似后头有虎豹在追。 她两条腿儿都要走不动了才敢停下来歇一下,望了望还是黑漆漆的树林,举起火折子继续走。 走着走着乐珠就感觉不对劲了,雪越积越厚,走的也越发艰难,鼻腔里钻入一种奇怪的味道,臭的她直皱眉。 “呜……” 突然,顺着风声传入耳中的嘶吼声让她双腿猛的僵住了,她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直到看见树林里四双冒着绿光的眼睛…… 是狼,乐珠呼吸一窒,她听大哥说过山里有狼,但这么大的雪是不可能出现的,如今一出现就是四只成群结队的…… 拿起雪地上掉的粗木棍,乐珠不想惹它们,一步一步的往后退,这四只狼却并不打算放过乐珠,大冬天食物本就稀少,如今看见个活物,四只狼嘴角流着的涎都快滴在了地上。 在没有任何反应时间下,一只狼一下子扑过来,乐珠闭眼举起棒子就要打去。 只听一声狼嚎,乐珠睁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谌景疏已经站在了她面前,手中拿着长剑。 “谌景疏……” “闭嘴,后退。” 几只狼一见又来人了,斗志反而被激发出来了,一只只的扑向谌景疏,乐珠不敢添乱,往后迅速退着,脚上碰到了个什么东西,滚在了雪地里,没有任何感觉只有寒冷。 她捂着眼不敢看前面,不多久,只听最后一声狼的哀嚎,她缓缓松开手,谌景疏长身玉立,剑刃上不断的滴着血,他像极了一个杀神。 转身又向乐珠走来,乐珠吓的的往后刨雪,谌景疏甩干净剑上的血,眸中尽是怒意:“三更半夜你往山间跑什么?” 乐珠心中一阵凄凉,反正要死,口气也大了起来:“你不是要杀了我吃掉吗,来啊,是男人就给个痛快。” 谌景疏都快被气笑了,声音都带着少见的怒意:“乐珠,你要是真想死,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上路。” 被他吼的愣住的乐珠忘记了怎么哭,呆呆的看着他,手中还拿着个小破木棍。 “是你和苏妈妈说雪化之前把我养胖了杀了。” “乐珠,你真他妈的是个猪脑子。” 嘴巴一瘪,乐珠放声哭了起来,她都快死了还骂她是猪脑子,谌景疏收起剑,宽大的手掌捂住她的嘴,道:“我们说的是后山猪圈养的猪。” 这下子乐珠更想哭了,她就是个傻子,傻的透顶,因为自己耳朵背听错了以为是要杀她,她呜咽着,抱着谌景疏的手哭着。 “起来,回家。” 等她平复好心情后,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谌景疏看她脚一直在雪里,手掌捏住她的小腿一抬,拿出火折子一看,脚踝上一个青紫的大包。 “乐珠,我真想把你丢下山。” “我错了……” 把她从雪里捞出来,背在了背上,乐珠冷的哆嗦,紧紧抱住面前这个男人,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获取温度。 “以后想死死远点。” “你别骂我了……我知道错了。” “谌景疏,苏妈妈是不是也知道了,她会不会很难过我误会她?” “我不想回去了,要不你把我丢下去吧——不想看见苏妈妈难过。” “我死了给这些动物们吃席好了,为下辈子攒功德。” “谌景疏,谌景疏。” 谌景疏只觉得背后背了个麻雀,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就没停过。 “乐珠,你再不闭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闭嘴。” “喔……” 天逐渐亮了起来,谌景疏和乐珠也回到了家,果不其然苏妈妈正焦急的在院门口来回走在,一看见两人就急忙走过来问。 “苏妈妈,烧一下水,准备一下草药,她脚扭了。” “诶诶,好——” 到了床上,乐珠才感觉到脚踝的痛,谌景疏也不嫌弃她,脱开她的鞋袜,看了下伤势。 “蠢东西。” 乐珠:别骂了别骂了知道错了。 谌景疏不知道这小蠢货脚竟如此小,还没他半分多手掌大,扭到自然是会伤势严重,一看就是个没吃过什么苦的。 乐珠咬着牙,脸逐渐红起来了,以前母亲说过,未出阁女孩子的脚是不许让外男看见的,看见的就要娶了她,乐珠想想,这大个子要是知道她所想,一定会冷笑:“什么破规矩,一滩狗屁。” 苏妈妈端来热水和草药剁成的泥,谌景疏将热帕子敷在伤口处,烫的的脚一抽,踹在了谌景疏胸口上。 “不安分就剁了。” “对不起嘛……” 苏妈妈听完乐珠说完来龙去脉,倒是笑了起来,也没有怪她,只是说,这样也好,以后若是遇到坏人,不会吃亏。 说完后苏妈妈除去准备早饭了,谌景疏也给她上完了药,乐珠这才看清楚他好看的右脸被划破了一个口子,血都流了下来,乐珠急的坐起来摸了上去,想要帮他抹掉。 “……别乱动。” 第八章 除夕夜 看了下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脚,乐珠不好意思的往旁边挪了挪屁股,谌景疏早已把她那一双被雪水沁湿的小布鞋放在炉子旁边,他背对着她,拿帕子擦拭着剑,明明是个猎户,倒是像将军元帅一般喜爱使剑。 谌景疏当真是个奇怪又神秘的人。 由于脚受了伤,她不知从哪里拾了个棍子,整天一瘸一拐的东看看西瞧瞧,闲下来的时候帮苏妈妈绣绣帕子香囊,等雪化了可以带去镇上卖。 “乐珠,你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农家女吧。” 苏妈妈放下手中的活,看着绣的正起劲的乐珠,乐珠早也知道苏妈妈会这么问,她也早想到了如何说:“我是皇城一户大人家女儿的婢女,会点这些。一次躲懒被主人家发现了,就将我打发了回来。” 拿起剪子剪断丝线,乐珠高兴的举起这副护膝,有些不好意思道:“苏妈妈,我来这里已经快两个月了,吃喝什么的都是靠着您与谌景疏,我瞧您总爱捶腿,这副护膝您试试看?” 苏妈妈和蔼的笑笑,也没有推辞,拿过护膝,上面是竹子的纹样,爱惜的摸了摸,抬手轻轻抚在乐珠脸上,“乐珠,好孩子……过不了几日就要离老婆子去了,到时候该多舍不得。” “我会多来看望您的!” 村子离山里并不远,等过几日让谌景疏写一份休书,她便回去,王氏也不会多说什么,待存够了钱,她便离开这里,去哪儿都好,找一个活命的生计,安安生生度过这辈子就好。 她掀开被子拄着个木棍跳到后院去,手中攥着一个东西。 谌景疏正在练拳,虽然和她提过一次早起练拳,但是被乐珠赖皮赖去了。 来的正好,穿着一身玄色短打的谌景疏刚好打完最后一套拳,撸起袖子拿着旁边的水壶喝水,他的手臂孔武有力,乐珠扭了扭自己的胳膊,感觉能有她三个胳膊那么壮,他恐怕动动两个手指头就可以把她小胳膊折下来。 “何事?” 他早就看见乐珠站在那儿比划什么,听见喊她后吓的站直了,一点一点的拄着木棍走过来。 “这个给你,上次救了我。” 她张开手掌,是一条剑穗,黑色的,做工倒是十分精细,穗头还有一颗木珠子,磨的并不圆,看见她手指上一点细密的伤口,谌景疏又想说她没事找事,可是见她一脸期待的样子,终究是接过了。 “多谢。” 他将剑穗塞入袖中,拿起旁边石凳上的短刃,往后山去了。 雪已经化了快一半了,不知道谌景疏干嘛去了,乐珠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门口,每次他出去回来都会带点她从未见过的果子给她,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摘来的,她倒是从来都没在一些树上看见过。 她捏着雪团,放在地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把雪团砸在地上。 今天不就是除夕夜嘛! 远在皇城的皇宫内。 偌大的皇宫内张灯结彩,红墙绿瓦上都用着最好的红色丝绸来装饰,宫女太监侍卫们脸上都洋溢着过节的喜悦,不仅可以有空闲的时间,连主子们给的赏钱都会比平日多不少,看着热闹非凡。不断有宫女从御膳房内进进出出,端过一盘盘美味佳肴,今日皇帝宴请众官员与其家人来殿中过除夕宴,请的都是品阶高名声非凡的文武百官。 “爹爹,宫里过年真热闹!真好玩” 刚随着卫相到了宴席的卫岁安开心的环顾四周,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气势恢宏的地方,要是也可以成为她家就好了! “安安,来了宫中要谨言慎行,卫家的女儿要知书达理。” 卫相朝走过来敬酒的官员笑笑,低声对女儿说道。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今日也是太子治理腐败有功凯旋的日子,宁浔卿风尘仆仆的赶回殿中,一双凤眸亮而带笑,他走到中央抱拳对皇帝道:“儿臣不辱使命。” “好!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快快入座!” “是!” 他脱下大氅递给宫人,坐在了离主位不远的地方,面对着的就是卫岁安。 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心绪,卫岁安捏着杯子,旁边的李氏见自家女儿的表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安安,可是对太子殿下有意?” 卫岁安脸一下子红了,连忙推了推父亲,父亲看她害羞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以前的乐珠,可是从来不会撒娇的。 李氏也想起了乐珠,城里有名的闺秀,喜爱她的公子不在少数,可是,曾经多少人求娶,现在却无一人提起过她。除了现在的太子,宁浔卿,与她青梅竹马,要是没有出现意外,恐怕早已被太子求娶了。 “若是安安喜欢,为父自会帮你。” “谢谢父亲!” 她甜甜一笑,心里暗暗想到,以前那个假的卫岁安已经嫁给一个低贱的猎户了,太子殿下早晚会忘记她,如今,相府嫡女,只能是她。 “太子哥哥,父皇禁了我一个多月的足!我本想去找岁安,啊不对,乐珠去的,可是被母后抓回来了……”六公主宁渝璇气呼呼的坐到哥哥身边,看了下自家喝酒喝的哈哈大笑的父皇,悄悄对宁浔卿道。 宁浔卿喝完一杯酒,看着对面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嘴角带着冷笑,道:“孤会将她带回来。” “真的吗!我好想乐珠姐姐,可是,可是,我派人去了那什么清水村,一村子的人都说乐珠姐姐嫁给了一个深山里面的猎户,是,是被她母亲用五百两银子送去的……” 啪。 杯子一下子被捏的粉碎,明明一切他都安排好了,在除夕夜和她提亲,成为他的太子妃,他还记得她及笄当日,他坐在宾客席,看着她长大成人,他恨不得当日就去寻她,告诉她他对她的喜爱。 可是现在,一切都被毁了,他是太子,不能作出任何出格的事,棋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太子之位还有许多皇子虎视眈眈。 “璇儿,你的皇嫂,始终都只会是她。” 第九章 压岁钱 最后,乐珠都快在小凳子上撑着脸睡着时谌景疏才回来,肩上扛着半扇猪肉。 “原来是杀年猪去了!” 乐珠连忙站起来,去看这死的透透的猪,有些害怕,她第一次看见死掉的猪,但是只要做成好吃的就不怕了。 年夜饭三个人忙忙碌碌的,这些日子以来,乐珠也学会了许多,做饭什么的也是没问题了。最后忙忙碌碌到了傍晚,一个木桌子上面摆满了菜肴,今天杀的猪也做成了东坡肉与炖的蹄髈汤,香的乐珠鼻子都要掉了。不大的屋子中央,铁盆里是燃烧着的苍术,焚烧它祈求家人身体健康。 简简单单的一餐,配上雪落前买的浊酒,平日里只敢喝一口果酒的乐珠都喝了两小杯浊酒,辣的她直吐舌头,脸上挂着红。 “位京国逢除夕,栖迟鬓欲霜。”苏妈妈放下酒杯,念出一句诗,醉的迷迷糊糊的乐珠一下子坐起来,对了上去:“春声生竹爆,岁色动椒香。占位戒睡听鸡早,占探茧忙。” 每年除夕爹娘都喜欢听她念诗,她就一直背一直背,只要她足够聪明优秀,爹爹母亲就会开心了。 她皱着眉头,想不起来最后一句,偏头看着喝酒的谌景疏,“你为什么不念呀?” “醉鬼。” “快念一下,除夕就会更好!” 苏妈妈也看着他,谌景疏无奈的笑了下,道:“烛花频送喜,儿女笑烘堂。” “好,过年好!” 乐珠抱着酒杯,笑的像个幼童得了夸奖一般开心,谌景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除夕夜也变得这么聒噪了,他拿出一个红纸包,放在了乐珠面前。 “拿去,压岁钱。” 乐珠接过,开心的捧在手里,苏妈妈也拿出一个红封放在她手上。 “珠珠,岁岁平安。” 乐珠虽然醉了,但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突然抹起了眼泪,哭的一抽一抽的,嘴里嘟囔着:“谢谢苏妈妈,谢谢谌大哥,我真开心。” 苏妈妈见她哭的伤心,心里头也难受的紧,这么个好看的小姑娘,娘不爱爹不在,怎么忍心让她年纪轻轻送去嫁人。 “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这里就是你家,以后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若是可以,她真想一直留着这个孩子,瞧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谌景疏,叹了口气。 若是他娘亲还在,也会喜欢这小丫头的吧。 饭后,嚷嚷着要守岁的小酒鬼被谌景疏提着丢到了床上,嘴里还在念着不停,谌景疏也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越念越委屈起来。 “安安错了,安安会好好听话……” “爹爹娘亲……哥哥,唔,阿六,太子,太子哥哥……” 一听见最后那几个字,谌景疏眉头一凛,坐在床榻边缘,手捏住她的脸颊,问:“乐珠,你到底是谁。” “是一条爹娘不要的小白菜。” 见她乱说话,谌景疏耐着脾气又继续问:“你认不认识太子。” “不认识!不认识!我只认识……只认识苏妈妈。” 谌景疏无奈的松开手,醉了的她说什么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见她眼角还挂着泪,莫名的心中有些烦躁。 “你娘要是不要你,你留在此处又何妨。” 躺在床上的人儿不再说话,沉沉的睡了去,手中还紧紧攥着两个红封。 “丞蕴。” 谌景疏走出去,苏妈妈望了望睡熟的乐珠,叹了叹气:“哎……你何时才愿意回去?” 谌景疏看了下天上挂着的许多星子,冷笑一声:“等他为我兄弟们偿命时。” “这不是他的错,你太固执了,你难道想一辈子就困在这个地方?” “一千条人命拼死护着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苏妈妈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回去的。” “行,我不说了。那你当真要把乐珠送回虎口,你是知道她母亲是什么样的。” 谌景疏感觉胸口处那剑穗似乎在发烫,他自然知道她回去会被如何对待,但他管不了。 “这是她自己选的,我不会插手。” “可她是你名义上的妻子。” 听到苏妈妈这话,谌景疏吐口气,好看的黑眸中带着自嘲:“那又如何。” 说罢,将屋里的碗筷收拾去了厨房,高大的背影却显得无比孤寂。 苏妈妈心疼他,他母亲去世之前让她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不要像他父亲一样冷血无情,她在尝试,事情也似乎在一点点变好,直到五年前那件事的发生,让他彻彻底底变了,厌恶人群,放弃了所有来到这个不会被找到的地方,她拼了命也要跟过来,眼睁睁看着他逐渐变得冷漠固执,原本那个红衣猎猎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就死在了五年前了。 “作孽啊作孽啊。” 佝偻着身子缓缓走回了自己的屋子,苏妈妈打开放在床头的木盒,里面是一条长命锁,枯槁的手指轻轻触碰上面刻着的‘疏’字上。 她记得谌景疏刚五岁时,手里喜欢拿着个小木剑到处比划,她抱着他问:“小少爷为什么喜欢练剑呀?” 牙都没有长好的小谌景疏居然沉思了半响,道:“苏妈妈,疏儿想做霍去病那样的大将军,为国而战,死而后已。” 当时她笑他说一些自己都不懂的话,小谌景疏还和她生气,拿小木剑追她,不小心将花园里的兰花打坏了几瓣,不过五岁的幼童,被他父亲用竹板狠狠的打了手臂,半个月才好。 想起这些往事,苏妈妈便觉心中难以抑制的疼痛,轻轻关上木匣子放在床头,简简单单的动作她都觉得劳累不已,锤了锤酸疼的腿,她又双手合十,浑浊的眼中流出两道清泪。 “菩萨保佑,万望疏儿一生平安顺遂。” 谌景疏站在房门外,听着里面苏妈妈祈祷的声音,吐出一口热气,又站了许久之后才回到了房中。 今年的冬天相较于以往冷了不少,应该是为开春早做准备了,外头树枝上挂着的雪也渐渐凝成了冰,水珠一滴一滴往下掉,砸在快冒芽的土地上。 第十章 回门 “这些衣物你且带上,咳咳,这里有五十两银子,莫要让你母亲知晓,五十两足够花销几年了,此次去了莫要再受委屈,丞蕴写的和离书也放在这包袱里头了。” 雪全部化了,脚上的伤也大好后,乐珠也准备走了,原本说时倒觉得轻巧,现在真要走了倒是十分舍不得,谌景疏倒是早早的抱臂站靠在院门,一脸冷漠。 乐珠抓着苏妈妈的手,心中满是不舍,这两个月以来,苏妈妈待她如亲女,事事都为她着想,让乐珠好像回到了从前。她站在院中,脚步迟迟没有往外挪,甚至想说出我不想走了这四个字,可是这终归不是好的,她有她的生活,苏妈妈和谌景疏也有他们自己的生活,她不可能继续打扰下去…… “苏妈妈,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只要有机会,我定会回来看您和谌大哥的。” “好,好孩子……去吧,去吧,我看不得你走。” 苏妈妈声音都颤抖了几分,一下子扯开乐珠的手,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关上了房门。 站在原地的乐珠吸了吸鼻子,扯出一个笑,大声道:“苏妈妈再见——” “吵死了,走。” 肩上的包袱被旁边高大的男人拿走了,乐珠喔了一声,见他都走出去很远了,连忙跟了上去,穿着玄色交领长衫长裤的谌景疏走起路来大步流星的,像极了他们刚刚遇到之时一般,到现在都没有怎么改变。 她好像还是怕他的,在山中也是因为有苏妈妈在才敢和他闲谈,她从未见过气势如此骇人的人,感觉多看几眼都会吓掉几个魂儿。 “记得我说的话,别被人欺辱了。” 冷不丁冒出这句话,乐珠倒是听的清清楚楚,她连忙应了一声又离他近了点,上次那四只狼着实把她吓得够呛。 山路崎岖,不好走的路谌景疏也会撑着手臂让她扶着下来,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两人便到了山脚下,再往前走一里路就是清水村了,乐珠停下步子,认真对谌景疏说:“谌景疏大哥,谢谢你和苏妈妈这两个月的照顾,等我筹到银两我马上交给你,绝不拖欠半分。请一定要照顾好苏妈妈,还有……你也是,遇到老虎什么的就不要打了,你打不过的,你死了苏妈妈怎么办?保重!” 谌景疏只是点点头,将包袱丢给她,转身回了山路。 “嗯,走了。” ……真果决。 刚走出几步,她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清水村村口一排精致的马车都快排到她这里了,她晃眼一看那马车上挂着的牌子,一下子感觉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走到家门口,马车也排在了家门口,她看着院子里抱着哭的母女,以及旁边三个对着她原本大哥点头哈腰的三个哥哥,脚好像被冻住了一般。 “乐珠?” 外面看热闹的村里人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个漂亮的女娃,连忙跑进去不嫌事大的喊着:“王嫂子,你家闺女回来了!” 说罢,推着低着头的乐珠到了院子里。 “乐珠,我找好了你们好久,终于和哥哥打听到你们的消息了,你……你这发髻,难道已经嫁人了吗?”本来还哭的伤心的卫岁安站起来,摸了摸发髻上的步摇,连忙走过来拉住了乐珠的手,抖了抖袖子,手腕上两只碧玺镯子便露了出来。 ……能不能不要做的这么明显。 还没等乐珠开口,王氏就开始嫌弃的叫道:“这才嫁人几天就往家里跑,你家汉子揍你不成?” “乐珠!我刚来还不相信伯母所说你已经找到了夫家,你现如今居然变成这副模样了,你太让我失望了。”随之而来的又是卫铮的责问。 一个个问题扰的她头疼,卫铮怒气填胸,走过来扯过乐珠的手,道:“你就这么自降身价,嫁给一介猎户?” 乐珠想笑,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无论在哪一个家都让人唾弃厌烦,现如今倒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她不想解释些什么,她突然后悔回来了,苏妈妈和谌景疏对她比这些所谓的家人更像家人。 “哥哥,你别这样,乐珠她有没有做错什么,只是遇人不淑,我们把她接回去如何,做我的贴身丫鬟也可以的。”卫岁安拉着卫铮的衣袖撒娇,卫铮刚想反驳,乐珠倒是冷笑一声:“我退让多次是因为原本觉得是我的错,现在你在我面前惺惺作态真是挺可笑的,你怕我又夺回你的一切不是吗?” “你!你胡说!我是相府嫡女,说这些是给你和母亲脸面。”卫岁安脸色发白,王氏一看势头不对,现在这棵摇钱树可不能磕着碰着,以后还要给她养老呢! “乐珠,和卫小姐赔罪!” 她一下子站起来,走近叫道。 “娘亲,我现在这副模样是谁害的你心里应该清楚。” 乐珠这一句话让王氏一下子慌了,她可不能让卫铮知道她是用五百两把女儿嫁出去的,乐珠的三个哥哥也站在后头不敢出声。 “不孝女,我让你嘴硬!” 王氏举起手就要往乐珠脸上打去,被卫岁安一下子拉着袖子的卫铮刚想去拦,下一秒,只听一阵哀嚎声,却不是乐珠的。 本想伸手还过去的乐珠一抬头,那熟悉的脸让她一下子心里又委屈了起来,她一下子站在谌景疏的身后,轻轻拉住他的手。 “不知为何在下内子回门却要遭如此苛待,相府的待客之道着实让在下大开眼界。” 声音中带着浓重的警告,被一把甩开的王氏又开始在地上撒泼,抱着手臂叫着。 “在下不介意今天让人断一臂。” 王氏见他说话不像假的,连忙爬起来躲去了角落。 村里人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哪里有传闻里说的丑如恶鬼,身材矮小那副模样,反而长的丰神俊朗,浑身气势非凡,一点都不像猎户之说,反而想那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等一下!” 这回声音带着颤抖的反而是卫铮了,谌景疏转头看他,眼神中带着警告,卫铮清了清嗓子,缓缓走近,道:“这位兄台,能否借一步说话。” “不想。乐珠,走吧。” “好。” 说罢,拉着乐珠的手离开了这嘈杂之地,卫岁安看着那个比太子更加坚毅的男人,心情久久难以平息,他凭什么是这副模样,凭什么乐珠嫁给了他,这个男人本来是属于她的…… “岁安,以后离乐珠远一点,真的,远一点。” 第十一章 怎么是他 “我没有对她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偏心,哥哥?” 卫岁安只当卫铮是喜爱乐珠讨厌她,眼角挤出几滴泪扭头回了车上,卫铮重重叹了口气,他是有苦说不出啊。 乐珠的丈夫,怎么会是他。 众人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本想今天捞点油水的王氏一下子气的病倒在床上。 散了的村民议论纷纷,小虎拿着糖人,指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道:“大将军!姐姐嫁给了大将军!” “这乐珠也是个好福气的,男人长的俊身子又壮,真是让人羡慕!”刘寡妇挂着一筐鸡蛋,踮着脚还在看,其他几家嫂嫂也是站在那里说东说西的,倒是原本说想娶乐珠后见她嫁了人又说配不上他们的几个男人灰溜溜的跑回了家。 “饿了吗。” “饿了。” “去镇上。” “好。” 谌景疏拉着她的手,一问一答的走去镇上的集市,乐珠红着脸看着被紧紧握住的手,有点不自在,却没有反感。 “刚刚谢谢你为我解围。” 谌景疏倒是嗤笑一声:“她打你你就还回去,站着任人欺负就是蠢货,唯一可取之处就是你这张嘴。” 她怎么感觉不像夸她像在骂她一样…… “我手都举起来了要还回去了,这不是你来了吗。”乐珠犟嘴,她现在是不会让自己受到委屈了,这不就是谌景疏教她的吗,对她撒泼无赖,她也自然可以向王氏学。 到了镇上,谌景疏像是怕她走丢一样没有松开她的手,到了一处酒楼才松开了她。 他点的并不多,大都是甜味的菜,他并不动筷子,都是点给乐珠的。 他指尖轻轻叩着桌子,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搞的气氛有些紧张。 “你可还想回家?” 乐珠咬了口糖醋鱼,摇摇头,扒了口饭:“家里人不要我,我可以出去讨生活,我会写字画画弹琴绣艺,总可以养活自己。” 谌景疏都被她天真的想法逗笑了,好看的眼睛都弯了下:“如今这世道你当真不明白?” 乐珠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大宁周围四国蠢蠢欲动,边界干戈遍地,连年干旱粮食欠收流民遍布,加上赋税严重,百姓吃盐吃米吃肉都要交税,你一个小姑娘要出去又有什么资本?钱财,我自可以资助你。人脉、话术你哪里得,你带着你这张脸去讨生意,有多少人会对你不怀好意,上次那个男人就是个例子,乐珠,你想清楚了吗?” 她第一次听谌景疏说这么多话,听的她一愣一愣的,但是他都说的没错,她有什么能力一个人去做生意,十五年都被困在金丝笼里,对外界一无所知,她太蠢了。 “可我又能怎么办?” 谌景疏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做我的妻子。” “什么?” 乐珠怀疑自己听错了,可事实确实如此,但谌景疏说的却和她想的并不一样。 “苏妈妈活不过两年了。说来倒是奇怪,她因为有你在的日子倒是身体康健不少,两年时间,你我作为夫妻赡养她,两年之后,我会给你二千两和皇城随意一处铺子。” 乐珠张大嘴,这谌景疏到底是什么人,这两个条件连皇城的达官贵族都不一定可以拿的出来。 她现在确实无处可去了,太子哥哥和阿六远在皇宫又如何帮她,他们一个作为储君事务繁多,一个作为公主不日将与新科状元成婚,她又怎么敢去找他们。 “我答应你。” 谌景疏听她答应了,面上也没有多一丝表情,只是微微点点头,依旧像个冷硬的臭石头。 现在乐珠大致了解谌景疏了,对谁都不尊敬,唯独对苏妈妈有着最大的关爱,虽然话说的少,但相处来的日子,明眼人都看得出。 “吃好了就走罢。” “好。” 放下一枚银子,二人并肩离开了酒楼。 皇城那边,气够了的卫岁安一回府就找在书房的卫相哭诉了起来,说着乐珠的种种恶行,卫铮看着自己这个新妹妹,头都大了,他忙走过去,对着卫相道:“儿子有事与父亲说,妹妹不便听着。” 见卫铮少有的严肃起来,卫岁安也擦了擦脸,乖乖的退了出去。 “铮儿,是何事让你如此慌张?” “父亲,此事您不要告知他人……乐珠她已经嫁人,她的丈夫,是谌景疏,但是乐珠好像并不知晓他的身份。” “什么?!”卫相吓的差点从凳子上滚下来,并不是因为乐珠嫁人了而是因为她所嫁之人是谁,手上拿着的笔都掉在了地上,墨水飞溅。 “让安儿以后离乐珠远些,此事就此作罢,莫要和你母亲提起。” “是,父亲。” 卫相恍惚间又看见那红衣少年郎提着四个人头的模样了。 “天作孽啊……” 清水山间,院子里两个人跪坐在苏妈妈面前,苏妈妈这是今天被吓的第二跳,第一跳时睡觉流着泪时乐珠突然又回来了,第二跳便是现在,谌景疏牵着乐珠的手,她轻轻侧头咳了咳,掩盖住笑意,问道:“你们这是何意?” “求娶乐珠。” 乐珠见他说话直白,装都没装脸就开始红了,道:“今天走下山才觉得心中十分苦闷,舍不得您和……谌大哥,乐珠来这里的两个月,受了谌大哥不少照顾,所以……” 心脏砰砰直跳,这就是说大谎的感觉吗,她抿着嘴,看向苏妈妈。 苏妈妈拍拍手,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连忙扶起二人,道:“早就知道你们两个人只是闹脾气,这不就是早晚的事吗!我也老了,看见疏儿可以娶妻,死而无憾了。” 说罢,步子轻快的跑到屋子里翻着什么东西,乐珠朝旁边面无表情的谌景疏挤挤眼睛:“能不能装的开心一点啊?” 谌景疏点点头,看着她,僵硬的笑了笑。 “算了,你还是板着脸吧。” 手掌一痛,乐珠扭头瞪他,也捏了回去,可惜除了自己手捏痛了,旁边这个臭石头还是面无表情。 “来,乐珠。” 苏妈妈拿起乐珠的右手,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套在了她的手腕上,乐珠一看,是一只羊脂玉镯子,外头用金线掐着几颗宝石,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谌景疏也认出来了这是什么,还没等乐珠推脱,便拉着她这只带着镯子的手道:“是母亲的传家物,给你的就收下。” “好漂亮……谢谢苏妈妈!” 乐珠也是个及笄不久的女郎,自然喜欢女儿家的东西,以前的东西都留在了相府,如今却把如此珍贵的东西送予她,虽然只是一时,但被这么认真的对待,她真的很高兴。 第十二章 礼成 在苏妈妈从衣箱里翻出两套婚服时,乐珠被狠狠的震惊到了,丢给谌景疏一套后,拉着乐珠就往房间里跑。 “委屈你了乐珠,在这穷乡僻壤结亲,还这么匆匆忙忙,连电点子东西都没准备齐全,全是之前的了。” “没有,有您在,已经足够了。” 这说的倒是实话,苏妈妈现在是唯一待她好的长辈了,她已经把她当做了母亲一般,她靠在苏妈妈肩上,想起了谌景疏的话,声音颤抖:“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好孩子,来,看看合不合身,没来得及做,这是以前老婆子我亲手做的。” 惊喜的是,乐珠穿上去刚刚好,婚服并不繁复,花纹也不多,但乐珠一穿上去就让人挪不开视线了,红色的衣裙称着白嫩的皮肤,腰间红色的纱上坠着许多小珠子,宽大的衣袖上用金线绣着祥云。 “好看,真好看,坐下吧,也不知道我手生没有,当年丞蕴母亲出嫁,就是我描的妆。” 苏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又翻出一盒胭脂与一枚青黛。 乐珠闭上眼让苏妈妈化着,手指攥着衣袖,心胸中好像揣了个小兔子一样乱跳,她紧张极了,虽说是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但是,这也是她第一次成婚,礼节虽简单但也面面俱到。 “这把梳子,也是他母亲留下来的……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 乐珠睁开眼睛,见苏妈妈已经泪意纵横,她用手背擦擦,自责道:“大喜的日子,不能哭,乐珠,万望你与疏儿此后同心同德,他是个可怜孩子,脾气倔,你多担待啊!” “我知道了,您放心。”乐珠见不得苏妈妈哭,自己也忍不住流了泪,枯槁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拭去泪水,拿出红盖头盖在了乐珠发顶。 “来,孩子,随我来。” 她搭着苏妈妈的手,一步步的走了出去,外头风有点大,吹的她的红盖头都飘飘忽忽的,另一只手接过乐珠,他的手很大也很热,寒意都被驱散了不少,二人一齐跪下,拜了三拜,苏妈妈忙扶起二人,将二人送去了‘新房’,也就是谌景疏的屋子。 还没等谌景疏和乐珠反应过来,苏妈妈一下子就把门关上了。 “呼……”乐珠扯下盖头,看着面前一身红色喜服的谌景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喜服的承托下,冷硬的表情好像柔和了不少,他眉眼生的深邃不显粗犷,唇瓣却柔和细致,想来他的母亲一定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 “人模人样的。”谌景疏看着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生的确实是十分标致,可惜了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乐珠见他说话不好听,气的牙痒痒,谌景疏突然捏住她的脸,看了又看,乐珠脸一红,连忙拍开他的手。 “你这嘴上的东西,当真不是猪血?” 谌景疏作为二十七岁的老男人,确实没见过女儿家的东西,乐珠这么安慰自己,她舔了舔唇瓣,还是花蜜的味道,“这是唇脂,甜滋滋的,才不是臭猪血呢。” “哦。” 谌景疏也不想再知道,多知道也头疼,女儿家就是麻烦。 在乐珠洗完脸后,看了下空荡荡的地后,问道。 “你的地铺呢?” “……” 一看就是苏妈妈做的,谌景疏看着歪着头的乐珠,头疼的坐在了桌子旁,道:“睡你的,不必管我。” “你就睡凳子上,这么冷的天会把你冻死的吧。” 有时候谌景疏觉得乐珠说话真好听,会气人的那种。 乐珠比了比床榻,很大,平日里她睡着滚两三圈都没事,捏捏下巴,想到了什么似的。 她脱下婚服,叠成竖着的长条,放在床榻中央。 “给你留一半吧,我幼年和太……表哥睡一起的时候母亲就这么做的。” 谌景疏真觉得她单纯的可怜,要是去外边被人卖了都是会给别人数钱的那种。 “不必。” 说罢,剪了灯芯,穿着婚服就坐在桌子旁闭上了眼睛。 “真厉害,坐着都可以睡觉。” 乐珠也不管他,抱着温热的被子缩墙边睡去了。 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连续四天谌景疏都是这么过的,第五天清早就开始咳起来了,他身体是好,但这么大冷天犟脾气可不会治病。 乐珠端着姜汤推到他面前,苏妈妈在院子里休息,他皱眉看着这姜汤:“不喝。” “不喝就要生病。” “无碍。” 乐珠现在知道他这个臭脾气是真难改,拧着眉毛道:“你都不是小孩儿了,还怕姜汤吗,谌大哥?你不喝我就去同苏妈妈说,让她来看着你喝。” “……” 谌景疏端过姜汤一饮而尽。 乐珠笑弯了眼,还是个怕长辈的。 最后,这件事的解决办法是不知道谌景疏从哪里搜刮来几张兽皮缝在一起,晚上睡觉就放地上,白天收起来就不会让苏妈妈看出端倪来。 捏了捏厚厚的皮毛,这好像是老虎的,那一张又像是熊瞎子的,乐珠惊恐的问在磨刀的谌景疏:“你真的可以一拳打死一头老虎吗,我听别人说过。” “蠢东西才会信这些鬼话。” “……你才蠢。” 半夜里乐珠迷迷糊糊的起夜,打着哈欠拖着身子回来,被一个热乎乎的东西绊倒,困得不行的她皱着眉也爬不起来,过了一会儿安静了下来。 “醒醒。” 被压着的谌景疏恨不得把她提起来甩到外边去,乐珠睡相十分不好,喜欢抱着枕头被子入眠,现在抱着他就开始睡死过去,嘴巴里还嘟囔着:“别吵,再吵让谌景疏一拳打死你……” 谌景疏:? 无奈的松开手,抱的死紧的乐珠又喜欢抢被子,她缩在他怀里,呼呼大睡。 这下谌景疏睡不着了,怀里柔柔软软的一团,让他睁着眼睛平静的看着黑漆漆的房顶,心中却是难以平静下来,忽然乐珠一条腿搭上了他的腰间,谌景疏不由的身体一僵,丝丝缕缕的香气钻入他的鼻息,谌景疏浑身绷得笔直,汗水都沾湿了鬓发。 第十三章 莫生气了 “乐珠,你真是好样的。” 第二天早上乐珠揉着眼睛从床榻上醒来,见起的大早的谌景疏又开始脸上带着红意,乐了。 “睡觉踢被子吧~” 谌景疏:? 在又灌了两碗姜汤后,谌景疏看了下天气,走去柴房寻找着什么。 过不久,拿出一把弓出来,箭篓里也放了十几只箭矢,这把弓看模样已经用过许久了,通体黑铁打造,有着不少划痕。 “你要去打猎吗?” 提提弓,谌景疏走出柴房,对着门口扒着门的乐珠道:“嗯,拿下山去镇上卖。” “镇上可以卖东西吗,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我绣了不少帕子和香囊,可以补贴家用。” 在深闺里呆了太久,她对很多事情都充满了好奇心,她天性本就如此,压抑了太久,所以现在倒是快乐了许多。 谌景疏独来独往惯了,本想拒绝,瞧着她的一双眼睛,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只得轻轻嗯了一声,将短刃插在靴子上,往山里头去了。 苏妈妈瞧着这小两口,也觉得心里头暖和,以后有了乐珠陪着他,就算她走了,她也不会不放心了,只希望乐珠可以好好改改丞蕴的性子,若是能回去,那便是最好的,可是,她又看了看院子外乐珠踮起脚修剪桃枝的娇小身影。 他爹是个死倔的,和他一模一样,可怜她去的早的小姐了。 谌景疏习惯在暗处隐着等着猎物,他站在一棵松松树后,蹲下指尖轻轻触碰树皮上留着的一道轻浅的爪痕,靠近一嗅,垂眸握住了弓。 松树前几十米处是一个草木茂盛的平坦之地,一块带着血的猪肉被他抛在那里。 不一会儿,只见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一片绿意中晃了晃,显得格外惹眼,都说狐狸最为狡黠,这只蠢货依旧咧着嘴去衔那块肉。 咻 弦声破开空气,一箭贯穿咽喉。 他走过去将这只红色狐狸放血剥皮,将完整的皮丢进口袋里,谌景疏捏着血糊糊的狐狸转移狩猎地。 “跑这里来了?” 远处,一头没了一只耳朵的野猪正在啃食草里掉下的野果子,谌景疏将手中的狐狸朝左前方丢了过去,离的很远,听到动静的野猪扭头,闻到了不远处的味道,惊的往右边跑。 听见野猪的吼叫声,谌景疏才慢悠悠的擦干净手上黏糊糊的血迹,拔出靴子上的短刃弯着腰走近。 野猪的一只蹄子被早就布置好的捕兽夹给狠狠咬住了,牵住捕兽夹的绳子被它扯的几近断裂,过了一会儿,它挣扎累了,停下趴在了原地,谌景疏瞬间抛掷出短刃,正中野猪的眼睛,冲出的谌景疏拔出短刃,用极快的速度从野猪天灵盖刺了进去。 野猪瞬间毙命。 三个时辰后,正在院中坐着看书的乐珠看见了往小道走的越来越近的身影,放下书便迎了上去。 “辛苦啦。” 听见小姑娘雀跃的声音,谌景疏点点头,拖着野猪提着一个大口袋停了下来。 “这个拿去放到家里。” “什么呀?” “你可以打开看看。” 乐珠以为是什么好玩的,扯开外面的绳子探头去看,下一秒,便呆住了,吓的往后跌了几步,捂着脸,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皮……皮……呕……” 谌景疏突然觉得莫名的有趣,笑了一声,拿着袋子就放到了家里去了,待走回来小姑娘还站在原地捂着脸。 “胆子比猫还小。” “是你让我打开的!”乐珠本来就没见过这种东西,刚刚眼前的一幕还让她心惊肉跳的,她看着一脸轻松的谌景疏更觉恼怒。 和跳脚的兔子一样,谌景疏拖着野猪,道:“走不走?” “走!” 乐珠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和他计较,背着小包袱走在后头,赌气的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小叶子,一路上没和谌景疏说话。 因为还是冬天,肉什么的在镇上都卖的很少,谌景疏猎杀的这头野猪不算大,但足有三百斤,足够一大户人家吃许久的了。 到了镇上,谌景疏随意选了一处摆摊的地方,就将野猪放在了面前,抱臂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乐珠慢悠悠的走到对面,从小包袱里扯出一块布,整整齐齐的铺在地上,再从包袱里拿出一个个小物件,娟帕、荷包、香囊以及几幅小画。 “谌猎户,好久不见,又来卖肉啦,咦,让我看看……” 来人是个穿着贵气的中年人,左看看又看看后用五两银子买去了,谌景疏将猪抬到他身后仆人推着的板车上。 才来不过半个时辰就卖出去了,还是整头,看着自己还是铺的满满当当的小摊子,乐珠有些眼红。 “小姑娘,你这些个,是自己绣的吗?” 坐在地上撑着脸的乐珠一看有生意了,一抬头想看看谌景疏的脸色,炫耀炫耀,没想到人都没影了,不会是没和他说话生气了吧,真小气。 来人是个穿着布衣的妇人,面色不太好,看着她摊位这些东西,目不转睛。 “这位大娘,这些都是我绣的,您看看喜欢哪个?”她连忙站起来,给这位妇人介绍。 妇人摸了摸自己用碎布做成的荷包,上面已经缝缝补补了许多次了,乐珠一看,拿起一个绣着水仙的蓝色荷包,递给妇人看:“大娘,这个花纹不花哨,适合你。” 妇人似乎也对这个荷包来了兴趣,拿着细细的看,“小姑娘,这个多少钱?” 乐珠举起三个手指头,道:“三十文。” 东西不贵,乐珠赚不了多少钱,大娘有些犹豫,但还是咬了咬牙,从荷包里拿出了三十文给她,小心翼翼的接过钱,乐珠开心的眼睛都笑眯了。 虽然不多,但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桶金了,谌景疏还说她没有头脑! 陆陆续续的,她的摊子来的人也多了,大多是小女儿家,凑在一起拿着看。 “妹妹,你这手可真巧,上头的鸳鸯都快飞出来了一样!” “是啊是啊,咱们这清水镇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乐珠被夸的脸都开始红了,忙收着钱,最后拿着沉甸甸的荷包,放到包袱里,摊子上还有几样东西也一齐放了进去。 又坐了一会儿见谌景疏还没来,乐珠气呼呼的就要走,突然,小包袱被扯住了,她一转身,就看见单手抱着不少米面粮食的谌景疏拿着一支红彤彤的冰糖葫芦。 “莫生气了。” 第十四章 随它去 在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的不会为其折腰的乐珠不争气的接过糖葫芦,又走近给他晃晃小包袱,听见里头的声音,乐珠咬了一口糖葫芦,口齿不清的说:“我还是很厉害的。” “嗯。” 谌景疏见她开心成这样,心情也好了不少,看了下快落下的太阳,天色不早了,该回家了。 一回去乐珠就开始找苏妈妈,找遍了屋子都没找到,她背着包袱,小脸煞白:“谌……谌……苏……” 他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取下院内石桌茶杯下面压着的信,原是苏妈妈去清水村徐奶奶家里做客了,说是过几日才回去。 谌景疏紧缩眉头,她身体本就不好,还下山去,叹口气放下信,做饭去了。 乐珠摸了摸肚子,感觉胀胀的,不太饿的样子,但还是跟在后面帮忙去了。 简简单单的吃了一餐,谌景疏见她吃了几口就没吃了,“贪食甜物。” “还不是你给我买的。” 乐珠顶嘴,带着小脾气收了碗就去看她在后院种的一株花生了,刚起了个苗头。她刚蹲下就意识到,她现在怎么敢和谌景疏顶嘴了,惹他生气了揍自己怎么办。 胆战心惊的直到坐在榻上,肚子莫名有些疼,手上的书都看不下去了,谌景疏刚洗漱完进来,瞧她发抖的样子,看了下炉子,用铁夹夹了几块新炭进去。 到躺下许久,乐珠捂着肚子,蜷缩起来,咬着唇,冷汗直流。腿间热乎乎的一阵湿意。 烛火突然被点起来,她睁开眼,谌景疏脸色不太好,扯开她的被子,乐珠一看,差点晕了过去。 “谌景疏,我,我是不是要死了,流这么多血……” 谌景疏没有说话,将他的大袄子披在她身上,抱着她就出了门。 “没事的,去看医师。” 他声音有些紧张,乐珠抬头看着他凌厉的下颌,疼的说不出话,靠在他暖和的胸膛,胸口的衣服都被捏皱了。 “别睡,乐珠。” 他脚步很快,寒风吹在他坚毅的脸上,墨发飞扬。 镇上夜市还没关,医馆也还开着,正准备关门的医师被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直到看见他怀里的女孩以及他手上的血液。 “快快快,放下!” 把迷迷糊糊的乐珠放在了榻上,“伤口在哪儿?” 谌景疏道:“下身。” 医师一愣,拿起乐珠的手开始把脉,过了一会儿,转身叫了自己妻子过来。 “她怎么了,不要磨磨唧唧。” 语气吓人,医师哎哟一声,把谌景疏叫到屋子外了,道:“这位公子啊,你妹妹这是来了葵水了!没什么大碍,女儿家都会来的,应是小时候受了寒,第一次来月事会有些严重,我开一些补身体的药,你回去莫要让她碰凉水,忌辛辣。” 谌景疏眼神有些吓人,拿出一枚碎银,但是语气松了不少:“多谢,还有,她是我内子。” 医师赔笑着接过钱,朝屋内喊了一声,医师妻子应了一声,说好了,才带着谌景疏进去。 乐珠抱着一杯热水喝着,双眼有些红,但脸没有先前那么惨白了,她也没有害怕了,应当是这位妇人说了些什么给她。她有些别扭的扭扭屁股,刚刚这位大娘和她说了不少,她只是来月事了,不是要死了……还给了她几个新的月事带和她家女儿出嫁前的衣服。 “多谢,今夜叨扰你们二位了。”红着脸的乐珠爬上谌景疏的背,提着几袋子药朝他们说了谢谢。 “这男人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漂亮个小娘子。”妇人感叹的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抱着自家老头子的手臂道。 “好久没见过这么疼媳妇的汉子了,你男人我就是,好好珍惜吧。” 医师嘿嘿一笑。 谌景疏背着她,乐珠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么大晚上的把他吵醒了,以为自己差点死了…… “谌景疏,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手背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下巴,吓的缩了一下。 “这是你第二次和我说对不起了,现在你是我的妻子,这是理所应当。” 他并不觉得麻烦,倒是庆幸乐珠没出什么事,这小丫头脑子不灵光,遇到事只会吓住,两年之后还不知道待如何。 听了他话的乐珠脸一红,靠在他背上,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热。 “乐珠,你原本并不是丫鬟。” 走在山道上,两人有一嘴没一嘴的聊着,谌景疏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乐珠始料未及,她早该知道的,谌景疏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我原是卫相府的嫡女卫岁安,被抱错了的啦,真正的卫岁安就是原来清水村的乐珠,是我抢了她十五年的人生。说起来倒也难过,原本的爹爹娘亲都不要我了,大哥也是,这不是我的错……” 知道她原本的身世后,谌景疏并不惊讶,他冷笑道:“本就不是你的错,倒是他们蠢货一群。” “都没有错,怪就怪我运气不好,但是,现在我比以前要开心,虽然他们以前对我不亏吃穿用度,但是他们不允许我出去玩,认识不是贵族子弟的人,和密友出去玩被抓回来抄了两遍女诫,学我不喜欢的东西,一板一眼的,累极了。” “那便随它去。” 东宫。 “太子殿下,这是暗探跟着那卫家小姐后寻了几天看见后买来呈上来的。是……是乐姑娘在一个镇上卖出的。还有,就是……听他们村里人说,乐姑娘已经嫁人了。” 内侍崔藿拿着木盘,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香囊,宁浔卿忙拿过,看着上面熟悉的花样,而后紧紧攥在手中。 “不可能,她不可能嫁给一个乡村野夫,你骗孤是不是?” 崔藿不敢回答,忙跪了下去,道:“太,太子殿下,您息怒啊!” “你们一个二个都来诓骗孤,崔藿,孤不信,真的不信。” 他拔出佩剑,指着崔藿,凤目中透着隐隐的癫狂。 “殿下殿下!定是那猎户强行的,您不能做出傻事啊!” 听见崔藿的话,宁浔卿冷冷地笑了:“她才不会嫁给一个卑劣的猎户,她只喜欢孤一人,你难道看不出吗? 她定是被逼迫了,孤的太子妃只会是她,没有人可以阻碍孤。” 说罢,将剑丢在大殿中央,响起刺耳的声音。 崔藿看着几近偏执的太子殿下,只得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第十五章 你算什么 今个皇城内天气好,太阳暖和,和风丽日,冬日的气息也快过去了。 打卫岁安回了卫相府,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吃穿用度比以前的乐珠都要好不少了,原本有些蜡黄的皮肤这几个月日日牛奶珍珠膏敷面沐浴,也白回来不少,面貌白净了,整个人也是小家碧玉的姿色了。 由于心疼她,李氏没有让她再学什么琴棋书画了,每日都开开心心的出去挑首饰裁衣裙,她从未如此快活过。 “安安,这次太后娘娘邀你进宫,定要守规矩,千万不要与六公主有所摩擦,她是当今圣上与皇后的亲女,惹了她,就是惹了皇家,懂吗?” 李氏为她头上插了一朵粉色珠花,衣裙也是同色的,太子以前就当他们面夸过乐珠穿粉色最好看,小孩子之间的喜爱,过阵子就消了,太子不会对乐珠一直喜爱下去的。 “娘亲,好看吗?” 卫岁安站起来在李氏面前转了一圈,笑道。 “好看,我家安安最好看了。去吧,轿子该来了。” 卫岁安一听,马上冲了出去,毫不懂礼节,李氏叹口气,摇了摇头,转眸看见了床头挂着的香囊,她取了下来,放在手心,想起了乐珠。 乐珠从小到大都是个极为听话的孩子,十二岁时琴棋书画便样样精通,容貌仪态身姿都是皇城贵女里数一数二的,送这个香囊时她也就十一岁,还会甜甜的叫她娘亲,可是现在却落得个委身为猎户之妻的境地…… “若是,没有换回来,是不是就好了。” 现在,李氏口中仪态数一数二的乐珠正撩起裙子蹲在地上找小蘑菇,不久前下了一场雨,苏妈妈随口提了一句山里的菌子都该长起来了,乐珠耳朵一竖,扭头睁着眼睛看吃着酱瓜的谌景疏。 谌景疏:“……后天去,明日太湿。” 乐珠瞧了瞧苏妈妈,突然嘿嘿一笑,像只狐狸。 “谢谢相公~” 谌景疏手一抖,酱瓜差点掉在地上。 她还没来过这地方,后山倒是去过一次,谌景疏养了两只小猪,这地方有些偏僻,草木茂盛,她一蹲就看不见影了。 拿着个小篮子,眼睛都要盯花了,她指着几个漂亮的蘑菇,咽了下口水。 谌景疏掐着眉心,道:“说了,不能吃。” “这个呢?” “不可以。” “这个呢,这个呢?” “左边那簇白的可以,你脚边的也可以。” 看着一篮子的菌子,虽然腰酸,乐珠倒是乐在其中,这么多菌子可以用来炒小鸡肉,也可以晒干炸了吃,还可以用辣子泡在坛子里下粥吃。 “张嘴。” “啊——” 嘴里被塞了几个小果子,酸酸甜甜的,乐珠惊喜的拉着他的袖子道:“这是什么呀这是什么呀?” “酸浆子。” “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说罢,把菌子递给他,拿出自己的荷包,开始找他口中的酸浆子。 酸浆子山上多,走几步路就有一大丛,乐珠一颗一颗的捻着放入小荷包里说要给苏妈妈带回去,自己也边摘边擦边往嘴里塞。 “还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吃。” 谌景疏见她吃了许多了还想去摘,走过去握住她的腕子,无奈道。 她舔舔嘴,还有些意犹未尽,“以前在家里就只能吃些清淡的,回了清水村吃了上顿没下顿,来这里多好,山上到处都是好吃的。” “笨,吃多了牙酸。” 谌景疏伸手,差点捏了她的脸,心中一凛,收回了手。 “走咯,摘了这么多,该回家了——” 她踩着地上的毒蘑菇,一蹦一蹦的走在前头,光从树叶间隙打下,落在她盘起的长发上,看起来毛茸茸的。 而卫岁安那里就不是这么轻松了。 站在御花园里已经许久了,看着六公主依偎在太后的怀里吃着糕点,自己却直直的站在旁边。 “岁安呐,回府不久,生活的如何?” 见太后娘娘问话,卫岁安忙低头,道:“回太后话,岁安很好。” 六公主咬下一口水晶糕,闷闷道:“她当然好得很,就不知道乐珠姐姐了。” “璇儿。” 宁渝璇哼了一声,看都不看卫岁安,靠在太后旁边,太后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轻声训斥了一下。 “可许了人家?”太后端起一盏茶,吹了吹,笑道。 只见卫岁安脸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的没说什么,见她如此,太后也没为难她,喝完了茶就要离开:“璇儿,带卫家小姐到处看看吧,哀家乏了。” 宁渝璇不情不愿的把糕点放在了碟子里,起身走到卫岁安旁边,“走吧走吧,烦死了。” 忍着怒气的卫岁安跟在她旁边,脸上依旧带着笑,她必须和六公主打好关系,不然,连太子的面都会见不到…… “公主殿下,这是从西域带回来的香膏,还望公主收下。”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琉璃瓶,宁渝璇一看,惊喜的笑一笑就要接过,当触碰到瓶身时,她手一松,昂贵的香膏砸在青石板路上,四分五裂,流出里面乳白色的膏体。 “你怎么手不拿稳呢,是不是看不起本公主?”宁渝璇气呼呼的转身就走,懵了的卫岁安马上跟在后面道歉,宁渝璇不理她自顾自的走。 “六妹,你怎么在这里,怒气冲冲的?”一道温润的声音让二人都停下了脚步,宁渝璇一看来人,差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看见你了!” 说罢,抛下卫岁安走了,卫岁安气的差点骂出声,一看旁边的男人,气质温和,面容俊秀,笑着看她。 “敢问姑娘是?” 卫岁安看着他,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我是卫相家嫡女,卫岁安,公子是?” “原是卫大人的爱女,在下宁涢翔,大宁的三皇子。” 男人的声音温和,听的卫岁安脸一红,侧过头去。 宁涢翔突然拿出一张帕子,指了指卫岁安被香膏沾染的裙角,再递给她:“小六顽劣,冲撞了卫小姐,我待她向你赔罪……若是卫小姐愿意,我可带卫小姐逛逛皇宫。” 听着这话,卫岁安受宠若惊的接过帕子,羞涩的点了点头。 第十六章 如三秋兮 “听说卫小姐是不久前才回皇城的?”宁涢翔带着卫岁安来到了一处荷花池旁,池子里的荷花还都是些碎碎的残叶,但仔细看看还是可以看到藏在水面底下几点绿意,若是等到了夏天,这满池之景,必是十分惹眼的。 “卫小姐,头上有落叶。” 宁涢翔抬头轻轻一抚,一片叶子顺着腮边落下,跌入池塘,打了几个旋。 卫岁安第一次同外男走的如此之近,心底犯慌,耳边似乎还有他收支碰到时的热感,听他之前问的话都差点没听清,连忙道:“多谢三皇子,岁安是十月下旬才回了相府。” “倒是幸运,卫相和卫夫人寻得亲女,卫小姐吉人天相。” 二人走至一处回廊,几个宫女瞧见宁涢翔福了福身,离去的脚步十分之快,似乎在躲着他一般,走在旁边的卫岁安也抬起了胸脯,旁边的可是当朝的三皇子,这是放在以前,她都不敢想象的。 每日的责骂,繁重的家务,粗鄙的村民,她不止一次望着远处的山涧流水,渴望逃离这个穷酸的地方。直到后来,当到了卫相府,满目的绫罗绸缎,成百的任人差使的下人,满桌的珍馐美馔让她知道了,自己不再是以前清水村那个灰头土脸的脏丫头了,而是当今大宁皇帝左膀右臂之一的卫相卫珩之女。 她轻轻握住手,感受这份真实,侧头与宁涢翔聊着天,也没有管时间的流去。 宁涢翔是个极为温和诙谐的人,没有瞧不起卫岁安并不特别好的官话,反而说这样很可爱,卫岁安只觉得心中一阵甜蜜翻涌,直到看了眼天色,才暗道糟糕,宁涢翔不急不慢的派宫人送她返回宫门,坐上马车后才依依不舍的掀开帘子,看着偌大的宫门一步步离她远去。 宁涢翔待卫岁安走后,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下颚,漫不经心的走回自己的寝宫去,手中攥着一个翡翠耳铛。 “翔儿,如何?” 走进宫殿中,宁涢翔才松散着身体一下子坐倒在那声音主人的旁边,拿起旁边宫女手中端着的剥好的荸荠,塞入嘴中笑道:“母妃,您便放心,这丫头可比以前那卫家嫡女蠢多了。” “那便是最好的。” 从阴影中走出一个身穿紫色云袖长裙的华贵女人,妆容精致,唇瓣旁点缀两颗红痣更显美艳,她抬抬手,一位跪着许久的宫女一下子站起来,忙走去扶着她。 “恭送母妃!”宁涢翔从椅子上跳起来,口齿不清的嚷了句。便大摇大摆的揽着端着荸荠的宫女进了阁房。 慈宁宫内,宁渝璇捏着耳朵站在一旁,怯生生的看着脸色并不太好的太后,想上前撒娇,又被太后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哀家前脚让你去带着那卫家丫头,你后脚就将人家丢了,哀家知道你不喜她,可作为天家之女,没有一点大气!” 太后并不是皇帝亲母,而是从一介七品文官之女爬到郭贵妃之位,而皇帝也是从与她始终不对付的纯嫔那儿抱来的,当时纯嫔因为早产只靠参汤吊着最后一口气,说要将孩子抱给郭贵妃后便撒手人寰。 几十年来,太后再无子嗣,一心一意将皇帝带大,朝中大臣无不夸奖此乃贤良之妃的,在先皇后趋势后,先帝也顺水推舟将她立为继后,自此,风光无两。 “璇儿,璇儿就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嘛,要不是因为她,乐珠就还是岁安妹妹!” 她继续扯着耳朵,不甘心的朝太后说道,足尖碾着地上铺着的暖和的波斯地毯。 看她这副小脾气模样,太后也只是叹口气,语重心长道:“你要知道,现在不同以往,乐珠是乐珠,卫家丫头是卫家丫头,你不能不讲道理,你就算心中不喜欢她你也要和她做表面功夫,你十六了,该懂事了,哀家同你说的你应该也知道为什么。” 宁渝璇当然清楚,那卫岁安不就是当朝卫相的嫡女嘛,若是有了卫家的帮扶,哥哥的位子才会更加牢固。 “喔,璇儿知道了,过几日就送她个赔礼呗。”她不情愿的松下手,瞪了一眼坐在右边喝茶的宁浔卿。 “你瞪孤做什么,小心孤将那状元郎喊过来看你耍小性子,看他还愿不愿意娶你。” “哼,你们都欺负我!”一下子被踩到脚的宁渝璇气呼呼的提起裙子,走到她这好大哥面前,狠狠的甩了下头上的辫子,跨出门槛跑走了。 走后,太后看了下自己的皇孙,便瞧出了不对劲:“你莫不是还念着那丫头?” 吞下热茶,宁浔卿摇摇头,道:“如今孙儿只想替父皇分忧解难,其他便无心思去想。” 太后自然知道她这怪孙儿的脾性,从小她带大的还不知? 小小年纪城府极深,对谁都一副拒之千里的模样,唯独见了乐珠才会有点子人气在身上。 毕竟,那样的小丫头,谁见了不喜欢。 那时宁浔卿也就七岁的模样,那乐珠恰好被抱来宫中参加除夕宴,白白胖胖的一团穿的像个年画娃娃,在被拉去和璇儿玩时看见了背书背的正起劲的卿儿,两个人便追着卿儿闹,跑得慢的乐珠没追上,一下子滚到地上,脑袋磕了个大包,当时哭的怎么哄也哄不住,小大人模样的卿儿都慌了,见她止不住,赶来的皇后就说要打卿儿手板,那小丫头一下子就不哭的,抱着皇后的腿道:“皇后娘娘,是安安自己,自己掉的,不痛的。” 免了一顿打的卿儿倒是也愿意和这小丫头玩了,后来那丫头越长越钟灵毓秀,性子也越发娴静,不多往皇宫走动了,倒是常听外人说卫家有女,绣艺非凡。原本她还想着卿儿将其当做妹妹,直到有一次进到他书房碰倒一个书箱,里面全是乐珠的画像,足有几十张之多……每幅画上都写着一行小字: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她登时便已知道,他的这个不近人情的好孙儿,早已对乐珠情根深种。 第十七章 狸奴图 自从上次吃到卖绣品的甜头后,乐珠闲着有事没事便缠着苏妈妈学苏绣,苏妈妈虽说眼睛不大看得清了,但是在穿针引线上依旧是看的乐珠眼花缭乱。 苏绣,四大名绣之一,同蜀绣,湘绣,粤绣齐名,起于苏州吴县之地,在四大名绣中,苏绣图案艳丽,绣工细致,针法活泼。 而这苏绣的由来也是让乐珠十分感兴趣的,自古以来,女子从来都是被看清的,包括现在繁荣昌盛的大宁依旧是如此,男人们偏偏只认为女子无才才是一名好妻子好女儿。这苏绣的创始人啊,名叫女红(gong一声),乃是吴国国君仲雍的孙女,一次,女红正在缝衣,无意间听仲雍谈话,内容是如何废除文身断发的陋习,她顿时走了神,针尖刺破手指,血珠渗在那缝补的衣服上,聪慧的女红瞧着这滴晕开的血珠,便想到了什么,在这滴血渍上缝上了一条栩栩如生的蛟龙图案代替文身。 自此,为了纪念女红卓越的创造,民间至今仍将妇女从事刺绣等活动称为“女红”。 听苏妈妈讲完,乐珠看着手中自己的绣品,一下子就好像被铜锣击了一下,她喜欢刺绣,对苏绣尤为偏爱,她也希望自己学习女红一样的精神,她想要将苏绣带给许多并不了解此物的百姓,无论贫穷富贵。 一颗小小的种子掉落在她心间开始慢慢发芽。 “乐珠,苏绣你需记住这几个字‘平、齐、细、密、和、光、顺、匀’。平便是绣面平整;奇是边缘齐整;细是那用针细巧;接下来的密是根根绣线都需要密密排列,不得有缺;和是色彩适宜不突兀;光是光彩夺目,色泽鲜明;顺指丝理圆转自如;最后匀指线条精细均匀,疏密一致,你且看看,这副狸奴图是我前几月绣的,细细的摸摸。” 这副狸奴图不过一个扇面大小,里头那只圆滚滚的乌云踏雪在玩着绣球,在翻转间都瞧得出其绣艺了得,仿佛这猫儿都咬从这团扇中跑出来。 “苏妈妈,您这手艺,便是那皇城最好的绣娘都比不过您。”这副狸猫图当真是极为少见的珍品了,若是放在皇城那最大绣坊去卖,十两银子都会有贵女争相购买。 苏妈妈见她求知若渴的模样,便道:“苏绣此技法极为晦涩难懂,你天资聪颖,我会教予你我一生所学,能不能学成,要看你自己了。”她说的绝对,乐珠也明白,不可能急于求成,她虽然有天资,但是光是靠一点天资便想学成苏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她会努力,去证明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娇娇女。 一天时间,乐珠堪堪学会了苏绣的入门都不到,便是针法运用,第一步的直绣直针就让她眼睛发酸,一条条垂线落在边缘,没有半分之差,好在她有着经验,不算是特别难,最后开心的看着绣绷上的走线,举着去找苏妈妈查验。 “不错,但你看看此处,针脚所离太远,此处又太密,其他无伤大雅。” “乐珠知道了,这里是让我有些头疼的地方……” 直到吃晚饭的时间,乐珠才扭着酸酸的脖子走了出来,眼睛里都有着不少血丝了,谌景疏瞧她这副模样,端着一碟盐水胡萝卜摆到她面前。 乐珠整吃开心的着醋溜肉,一见着胡萝卜,咽了下口水,哈哈一笑:“可以只吃一块吗?” “吃完。” 谌景疏面色淡漠,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乐珠蹙眉,在某人的“威逼利诱”下吃完了一碟盐水煮胡萝卜,吃完后,乐珠忙跑去山泉水那儿漱了漱口。 “坏蛋。” 气呼呼的念了一句,才撑着腰帮他收拾碗筷去了。 夜晚半躺在榻上,乐珠闭着眼睛,摸着被子光洁的布料,揉了揉,假装手中拿着针,在被子那儿游走,嘴中还嘟囔着:“平,齐,细……” 谌景疏后脑枕着双手,听着她想是蚊子叫一样的声音,待又过了许久,这声音还没降下去。 他突然说了一句:“再不睡明天三餐全吃胡萝卜。” 只听旁边小丫头惊的呀了一声,而后便是翻身体的声音,似乎还听见了一个不太好的词。 最后,累的不行的乐珠打了个哈欠,抱着热乎乎的被子睡着了,梦中她正拿着一根比她身子还要长的绣针,追着一只巨大胡萝卜扎。 第二天,昨夜吃完一大碗胡萝卜的乐珠站在房子前几十米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放眼望去,好像感觉眼睛确实明亮不少,虽然是在谌景疏的胁迫下吃的,假装一下有作用吧。 近日来确实身子惫懒了许多,虽说也帮着家里干点活,但谌景疏这家伙着实可恶,什么事都要犟着性子自己来,真是个固执的臭石头。 伸伸懒腰,跳下石头,见谌景疏在树林子里练剑,身姿卓越,一收一刺都极为霸道,一挥剑,几片叶子还未曾碰到便化为碎片,这剑在他手上就像一柄轻悠悠的铁片,一点都不重,看的趴在树后的乐珠目瞪口呆,以前卫铮也会练剑,她也会屁颠屁颠的去助威助兴,在他那群朋友面前夸的卫铮满脸是花。 一剑武毕,墨发飞扬,睁开眼便看向偷偷摸摸的乐珠,“想偷学?” “什么叫偷学,我这叫正大光明的看,这看起来不太难嘛!”嘴硬的乐珠搓搓鼻尖,从树后面钻了出来,盯着他手中那柄花纹好看的剑。 “若是提起来,我便带你去买十串糖葫芦。” 谌景疏指尖轻弹剑尖,瞧着乐珠那小身板,乐珠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嘲笑! “你说的!”这剑看起来这么薄,她提了几个月的水,应该使点力气就没问题吧…… 谌景疏单手横持剑,乐珠咽了口口水,双手握住剑柄。 啪。 剑尖顺势而下,直直插在土里,乐珠没成想也背这重的离谱的剑带到了地上,结结实实的倒在一堆草里。 只听一阵笑声,乐珠一抬头,发现谌景疏居然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平日里冷着的脸如今看着更加俊美非凡。 第十八章 金麟岂是池中物 谌景疏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笑了,都不知道有多久他像如此畅意的笑了,收敛了笑,又是一副冷硬的表情,仿佛方才笑的人并不是他。 乐珠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叶子,一本正经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虽不善练武,但我擅长绣花,想必谌兄也是如此认为的吧。”她这护面子的功夫倒是厉害,谌景疏捡起剑,这剑不过四斤,竟然把她给带摔了,身子还是太弱。 他收起剑,拿起一根树枝,乐珠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你这瘦弱身子,连这把剑都举不起来,需练。”说罢,举起树枝将她手臂抬起,直直举在前胸,而后让她蹲下,看了几眼,点点头,“扎马步,半个时辰,不多。” 意识到谌景疏是要让她扎马步的乐珠连忙侧过头,不可置信:“半个时辰,你不如让我去摘一天菌子和草药!” 见她顶嘴,树枝抵在她的腰窝,乐珠马上僵直好了身子,双腿像抖筛子一样,刚从后院收回鸡蛋的苏妈妈大老远看着,喘着气走过来,嘴里带着责怪:“丞蕴,你当珠珠是你以前的手下吗,快,珠珠过来,不和他一般见识。” 腿酸的不行的乐珠一见救星来了,忙躲过他的树枝,跨过草丛,挽着苏妈妈的手臂,朝谌景疏狡黠一笑。 见她这古灵精怪的模样,哪有刚来时被捆成螃蟹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现在有苏妈妈护着有恃无恐,谌景疏丢开树枝,想着刚刚乐珠的提议似乎也不错,也不需要他大费周章帮她训练,比起以前他制定的练武强度,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被嘲讽一番的乐珠吃完饭又跑去了苏妈妈的屋子里学苏绣的其他步骤,苏绣中,最考验的便是绣者的针法,这次苏妈妈所教的名为盘针,盘针是表现弯曲形体的针法。包括切针、接针、滚针、旋针四种。其中切针最早,以后发展到旋针。这几种针法的运用颇是恼人,从盘针开始,针针相连而刺,第二针需接第一针之尾,针迹需细如鱼籽,若第一步便出了差池,那么之后的也会分崩离析。 其他几种针法万变不离其宗便是要将真交细细的隐藏好,那么绣出的物件景色或是人物,都回更加栩栩如生。 苏妈妈昨日拿出的狸奴图用了一种名为活毛套的针法,多用于走兽的绣制,先平绣三针,然后在第三针上加上一针交叉针。使得走兽之毛发根根分明,甚至可以以假乱真。 乐珠初学不久,不宜多学,应待慢慢嚼碎研磨之后吸收殆尽才可再授下一步。 家中布料与绣线已经剩了不多,乐珠便拿着一块布帛用以代替绸缎或者是蚕丝,随时哦效果并不好,但对于她这种入门汉也足够了。 “此处若是要走旁处应用旋针,顺着此处盘旋而刺,诶……对了,你描的这竹子的底稿倒是不难,瞧着这竹节处,不因在上留有针脚,可以用滚针来弥补。” 捏着针,乐珠神情镇定,指尖未有分毫杂乱颤抖,现在的她好像进入了一个只属于她的世界中去了,眉目如画,美不胜收,犹如一副美人刺绣图。 指尖虽已经被不熟悉的针法刺破了许多小点,但她也未曾皱皱眉说放弃,见她一步步熟练,苏妈妈也舒心的笑了。 坐在榻上,瞧着门口抱臂站着的谌景疏也盯着她手中物件看,就好像辰时乐珠瞧他练剑一般。 两个时辰后,乐珠看了下自己的成果,三株竹子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了,虽有些走线参差,但还是相较于前几日好了不少,她捶捶酸酸的脖子,将自己的未完成的竹枝图递给苏妈妈瞧,苏妈妈惊喜的笑笑,道:“不过才学几日,便绣得如此,珠珠当真聪慧。” 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的乐珠拿过竹枝图,跑到房子里递给谌景疏看:“谌景疏,你看看,找这个如何?” 正在看书的谌景疏旋即放下书,接过竹枝图,指尖轻轻触碰,道:“这竹子画的过于僵直,布料略粗糙,绣的还行。” 不轻易夸人的谌景疏倒是说了句夸人的话,乐珠乐滋滋的把绣绷放在了床头,小心翼翼的。 “益州盛产蚕丝,你若是想要丝帛用以刺绣,过几日我可带你去。”谌景疏看着书,一句话砸下,乐珠晕乎乎的走近,坐到他旁边,撑着脸道:“谌景疏,你是不是傻了呀,难道还是我傻了,你究竟为何……这样帮我。” 谌景疏放下书,黝黑的眸中像是一处深潭,足以让人溺毙其中,像是沉寂了许久。他想是想到了什么,道:“从前有人对我说过,‘金鳞岂是池中物’,这句话我送给你,希望你不要让苏妈妈失望。”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心脏似乎被人用手狠狠挤压,难以呼吸,她没想到一句话可以给她这么大的冲击。想来是谌景疏听到了她和苏妈妈之前的对话了,被如此信任的乐珠眼眶微红,“谌景疏,我不会让苏妈妈……还有你失望的,一定不会。” “拭目以待。”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不,清水村又有人开始闹了,想也不用想便是那王氏,本来说着要给大熊娶了刘二家的二丫,礼金都说好了是十两银子,这媳妇刚一进门,王氏就拿着五两银子想要搪塞过去,这刘二媳妇肯定不答应啊,都是村里泼辣的主,当着大熊和二丫的面就开始吵起来了,夹枪带棒的,专往人心窝子捅。 “你这王氏颇不要脸,不知当时那乐秀才如何看上你的,真不要脸!” “诶我说刘二媳妇,你家二丫嫁给我们大熊做老婆就是高攀了,我养女还在那皇城里当小姐呢,不看看你们什么身份——” 眼见二人就要脱鞋往对方脸上招呼上去,大熊拉着哭的伤心的二丫站在后头大吼一声:“够了!” 吓的两人都闭了嘴,哪里知道向来好脾气着称的大熊发这么大的火…… “娘,若是你再这么胡闹下去,不仅仅是乐珠,我,二弟三弟都不会再理睬你了。” 大熊这句话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砸到王氏的头上,她呆住了,嘴里喃喃:“我把你们三个拉扯这么大,翅膀都硬了,是是是……是娘错了……” 二丫扯了扯大熊的袖子,大熊道:“让娘好好想想吧,咱们走。” 说罢,在送亲队伍下,二人拉着红绸去了村口新修的房子去了。 第十九章 给娘子买 大哥结亲王氏搅局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乐珠的耳朵里,这还是谌景疏下山卖狐狸皮的时候听到的。 虽说王氏重男轻女,不仅仅是对她,对自己的儿媳妇都是如此,她觉得她这个生身母亲所做之事皆是为其她个人之利益,从来不管孩子们的想法,这次连最听她话的大哥都被她气走了…… 乐珠叹口气,像个小老太太一样坐在后院同苏妈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就差手里捧一把瓜子和几个橘子了。 今天苏妈妈好说歹说都没教乐珠苏绣的技法了,前几天乐珠和着了魔一样,一有空就拿着个绣绷绣,指尖留了几个青紫的小口子都没察觉,到吃饭拿着筷子才疼的不行,所以苏妈妈定了规矩,七天里学个四五天,一日不超过四个时辰,要是超了或者是乐珠偷摸着手痒了,就让谌景疏给她三顿都炖胡萝卜吃,毕竟后院的窖子里还囤着几口袋的胡萝卜。 “苏妈妈,乐珠一直有个问题,不知道可以告诉我吗?” 苏妈妈拢了拢袖子,说了句当然。 “你和谌……夫君为何要来到这个荒凉的深山?” 听到她这个问题,苏妈妈摇摇头,道:“丞蕴这性子是不会告诉你的,也不会让我告诉你,你要多担待,但是啊,以前的丞蕴可不是这样的……说起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别看丞蕴现在这油盐不进的固执模样,在十多年前还是个爱惹是生非的小儿郎,喜欢穿着个红衣服到处跑,惹了事回来就挨揍……” 一想到谌景疏被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的画面,乐珠不禁莞尔,这么个臭石头,原来以前也是个人嫌狗厌的二世祖。 “乐珠啊,以后要是我不在了,你不要离开他,他孤僻惯了,要是你也走了,就真没个人气儿了,算妈妈求你的,好吗?”苏妈妈突然说出这句话,乐珠有些慌张的点头,想起了她和谌景疏的约定,她这算是在欺骗苏妈妈吧……觉得心中难过,这么好的苏妈妈,命运却对她如此不公,谌景疏说过,苏妈妈不过两年光阴了,如今这副活气的样子也是回光返照了。 “好孩子,真乖。” 乐珠乖巧的靠在苏妈妈的腿上,轻轻捏着她的腿,以前在相府中,老夫人还没过世,就喜欢让她靠在腿上帮她捏腿,疼爱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现在苏妈妈也快…… 想着便觉得眼睛发酸,她会好好照顾苏妈妈,一定会的,苏妈妈会长命百岁的吧,她希望…… 渐渐的,在苏妈妈的轻抚下,乐珠闭上了眼,睡着了。 到了下午,谌景疏卖完东西回来,手中还拿着她喜爱的糖葫芦,前院找不到人,走到后院便看到熟睡的乐珠,苏妈妈一见他,对他招招手,嘴里轻声说着:“还不把你媳妇抱回去。” “把她喊起来回去睡不就行了。” 谌景疏蹙眉,走近,虎口掐着她的脸晃了晃,“醒醒,去床上睡。” 没来得及阻止的苏妈妈无奈的看着乐珠一脸懵的坐起来,左脸上还有着几道红色的压痕。 “嗯?噢噢,你回来啦。”乐珠轻轻拍了拍脸,不好意思的笑笑。 一不小心就睡再苏妈妈腿上这么久,没给老人家睡酸了吧,她轻轻捏了捏苏妈妈的腿,苏妈妈倒是欢喜的看着她,这么个漂亮的小丫头,越看心里越喜欢,丞蕴倒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她作为过来人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是没有碰过乐珠的,心疼她年纪小是好事,可是……罢了罢了,年轻人的事,轮不到她这个老婆子来说些什么了。 苏妈妈也倦了,乐珠扶着她回了屋子服侍她睡下,然后才走出来撑撑懒腰。 天气越发暖和了起来,她也脱下了厚重的袄子穿上了春装,衣物都是她冬日里裁做的,一套淡蓝色的对襟长裙,外头罩了个兔毛围脖,穿着也简单方便,头上依旧是那支哥哥送的银簪子,但那张白净秀美的脸称着什么都好看,虽说梳的是妇人髻,不显老气更显秀美。 “今日回来的好晚。” 谌景疏点头,递给她糖葫芦,道:“寒气过了,买皮子的人就少了。” 惊喜的接过糖葫芦,开心的像个小孩:“卖糖葫芦的小哥都认识你了,每次都拿个头最大的。” 谌景疏回想,确实是这样,卖完皮子就要回家,瞧见了那贩子,就想起了乐珠嘴馋的模样,便没想什么上去要了支,那贩子倒是说:“谌猎户,又给你家娘子买糖葫芦呐,这支最大的拿去吧,讨了娘子开心。” 谌景疏僵硬的接过,还是朝他感谢似的点点头。 看她喜欢的模样,不禁问:“这东西是有多好吃,你天天念着。” “吃过一次就忘不掉的那种,小时候家里人不许我吃,现在就想要天天吃。”她笑了笑道,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这晶莹剔透的一颗一颗水晶一样的果子插在竹签子上,被嬷嬷抱着的她口水都湿了衣襟,嬷嬷偷偷给她买了一串,带回去后被卫相发现了,将她的糖葫芦丢到了水池里,把嬷嬷也赶走了。 泄愤似的咬下一口,幸福的眼睛都要眯起来了,谌景疏唇瓣微微勾起,道:“仔细你的牙。” “不会坏的,我天天用盐洗呢,天天吃都没问题。” 她倒是因为一个花不了多少铜板的吃食乐的开心,那卫珩教养出来的女儿倒是这样不在意苦难,他真算是走了大运。若是像他以前那副模样经历这番变动,怕是都会闹翻了天。 吃完后,乐珠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嫣红的唇瓣,突然瞧着谌景疏衣服下摆领口处有些因为经常打猎动作剧烈而裂开的布料,他好像从来都不要在意穿衣打扮,只要合适,穿的上去,不管好不好看就往上面套。 他这幅模样放在皇城里都是顶好看的,乐珠见的多了那些贵族子弟,穿衣打扮一个比一个花里胡哨,往面上敷粉的都不在少数,谌景疏的样貌更偏北部那些子胡人的模样,五官深邃,脸庞走线锋利却不显粗犷。 “谌景疏,我给你量量吧,做套春装。” 第二十章 眉眼 听见乐珠的话,谌景疏摇头,道:“不必劳烦,春装去年的还可以穿。” “一套春装而已,花不了多久时间,就当让我练练手,成不?” 乐珠跃跃欲试的模样让谌景疏也不再说出拒绝之言,点头表示感谢。 去房中寻着一木径尺,乐珠便小跑了来,谌景疏倒是配合,站起身来伸直手臂。 谌景疏身量极高,乐珠站在他面前,头都不及他肩膀处,暗自腹诽的走到他身后,举着尺子开始量。 走到身前,仔仔细细的继续,谌景疏垂眸,看她的认真劲,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轻松。 看得见她头顶的发旋,睫毛浓密,挺翘的鼻子,怎么看都像是个未出阁的丫头,谌景疏倒是觉得离了那相府也好,那些府里头的阴私他早已司空见惯且恶心至极,若是一只生活在那种地方,最终无论多么鲜活的人,都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在量腰身时,拿着绳子的乐珠伸手环住去围,鼻尖萦绕着干净皂角的味道,她突然感觉有些热,只得匆匆量完。 谌景疏的身子是极为健壮的,乐珠不小心碰到都是硬邦邦的,感觉撞上去会很痛。拿着尺子就往屋里跑,谌景疏倒是不在意的坐下,没看见乐珠羞红的脸。 清水山种着许多桃树,桃树上的花苞也慢慢升起芽儿来,今年想必是个热乎的年节了,农人都期盼有个好收成。 自打上次把卫岁安丢了挨了几顿骂后,宁渝璇倒是安分了几天,今日看着日头好,不情不愿的跑到东宫去,小嘴垮的可以挂油壶了。 彼时宁浔卿正同那状元郎顾允议事,宁渝璇提着裙子就走了进去,顾允最先看见她,眸中尽是宠溺之意,忙站起来,道:“公主驾到,陆某有失远迎。” 宁浔卿嘲笑他装模作样,见自家妹妹这副不高兴的模样,站起身走到顾允旁边,笑着:“这是谁又将你气着了?” “没有谁,我自己气自己,哥哥,你把你库房东西送我一件呗~” 宁渝璇朝顾允眨眨眼睛,走到他旁边,暗暗戳戳他的手臂,见他耳根泛了红,这才笑了出来。 太子库房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宁浔卿坐到太师椅上,道:“你要孤库房东西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上次得罪了那个卫岁安,皇奶奶让我去道歉,我就看太子哥哥你这里东西多,匀给妹妹一件,好不?” 宁渝璇带着撒娇的语气,眼睛中尽是撒娇的意味,宁浔卿一听到卫岁安的明子,脸色瞬间冷凝,但还是笑着说:“当然可以。” 最后,等了没多久的宁渝璇就拿到一个精致的小木匣,里头是一只用东珠做成的簪子,在微弱的光下润泽美丽,宁渝璇看了都有些想要了。这是前些年北方朝贡送来的珠子,他本想做好了送给乐珠的,那如今便当送个人情,送予卫岁安。 但是,他怎么会白送呢? “顾允,你正好要出宫,带上她。” “是,殿下。” 宁渝璇脸一红,轻轻哼了一声小跑了除去,陆休无奈的笑笑,忙跟了上去。 二人走后,宁浔卿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崔藿走来,道:“殿下,已经按照您的旨意去做了。” “嗯,既然他们想玩,那孤就陪他们好好玩啊,只是一些没用的弃子,死不足惜。” 他坐在太师椅上,冷笑着,手中是乐珠卖出去的香囊,他紧紧握在手中,脑中全是乐珠的模样。 众人都不知道,他是被乐珠救的,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太子,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她,夺回她,杀掉那个辱没她身份的猎户。 出了宫门的二人上了马车,顾允脸色羞红,宁渝璇倒是好笑的撑着脸看他:“喂喂,你怎么不敢看本公主呀。” “公,公主美艳大方美艳动人,在下,在下不敢窥伺——” 宁渝璇一下子坐到了他身边,靠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顾明毓,你真是个大木头。” 顾允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敢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好让她靠的舒服些:“臣不是木头。” “就是就是!” “……好,臣是。” 宁渝璇想起了乐珠,她从小到大的知心朋友,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会不会吃不饱,会不会被人欺负……她派了不知道多少人去找,都是没有结果,她总觉得是有事情瞒着她,但是她找不到端倪,是她太笨了。 “公主,不要想了,太子殿下会解决的,不是吗?” 顾允也早已知道乐珠的事情,只是每次在宁渝璇面前都只字不提,怕她听了伤心,如今还要去送那新卫岁安东西,宁渝璇的心中有多不快,他是知道的。 宁渝璇点点头,手指抓住顾允的衣袖,圆润的杏眸中带着和乐珠相似的坚定。 马车到了卫府便停下了,卫府人也知晓公主今日要来,特地在外头等候这儿,等了许久,才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慢慢驶来。 顾允有点不舍的和宁渝璇告了别,转头对坐在外头她的贴身侍女小宵道:“定要照顾好她。” 他不便下车,宁渝璇朝他点点头,扶着小宵就下了车,浑身气势一下子转变,仿佛刚刚撒娇的并不是她,一副天家之女的尊贵之气。 来的人是李氏,身后的卫岁安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李氏轻轻碰了碰她,她才不情不愿的和李氏一起给宁渝璇福身。 “恭迎六公主——” 宁渝璇倒是和蔼的笑了起来,忙走到卫岁安旁边,道:“岁安妹妹,上次是我唐突了,这次专程来道歉的,妹妹不要怪姐姐,好吗?” 卫岁安见她突然好说话了,心情也好了不少,微微点点头,道:“臣女不敢,公主殿下为人慷慨,岁安开心还来不及呢!” 李氏见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也松了口气,走上前道:“岁安,好生照顾公主殿下,我一个老人也不便与你们一起玩了,我去让小厨房做些吃食给你们送去。” “谢谢卫相夫人。” 宁渝璇得体的笑笑,握着卫岁安的手,语气轻快。 第二十一章 她是最好的 二人去了卫岁安的闺房,宁渝璇垂眸看着四周熟悉的装饰,嘴角扬起一抹笑,却不及眼底。 “公主,你坐。” 卫岁安自然是瞧不出什么的,公主来的前夕,父亲母亲都在她耳边念叨,一定要好好招待公主,往日的不快就抛诸脑后。 “岁安,上次是我的不对,你就原谅我好吗,这个送给你。” 宁渝璇拉着她一起坐下,拿出木盒递给卫岁安,精致的盒子让卫岁安不禁睁大了眼睛,往日父亲母亲也会送不少好东西给她,只是这六公主送的东西连木盒上的宝石都熠熠生辉…… “愣着干什么呀,拿着,打开看看喜欢吗。”宁渝璇笑着将盒子塞到她手中,卫岁安也不再推辞,指尖解开环扣打开。 不得不说,宁浔卿的眼光当真不错,卫岁安看见这个东珠簪子都快挪不开眼了,见她喜欢的模样,宁渝璇也吐了口气,总算解决了。 将东西放好后,卫岁安脸上挂着的笑越发真实,她回皇城来的几个月,也没交到个知心密友,大都只是参加筵席时寒暄一句的点头之交,也有不少身份不高贵女来巴结她,被父亲知道后都会让她不要和她们过多接触,因为这样只会自降身价。 “谢谢公主,岁安很喜欢,乐珠姐姐以前可真幸福,能受到公主如此厚待,不像岁安以前,一个知心朋友都没有……” 卫岁安并不知道已经说到了宁渝璇的痛处,眼中冒出的泪花只让宁渝璇觉得好笑,她一进来就看见她所穿的戴的皆是乐珠以前最喜爱的,其中不乏她送的,她也有脸戴出来! 乐珠怎么可能和你一样。 “你以后喊我渝璇就好,莫要那么生分了,我还想着过几日的赏花节岁安可以随我一起去吗?” 赏花节,说明白点就是王公贵族为自家女儿儿子寻找婚事的日子,甚至皇子与公主都会参加,卫岁安一听,克制住心底的欢喜,这样就可以见到太子殿下了吧,只要拉拢好六公主,她一定会被太子殿下喜欢上的。 她忙握住宁渝璇的手,语气是压抑不住的欢喜:“若是陪同公……渝璇去,岁安当然是愿意的。” 自小在宫中长大的宁渝璇怎么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明明已经是身份斐然的贵女的,却没有一丝气度,她本只是想试探一下,若是她品行端正不会对乐珠心怀怨恨那她就放过她,现在倒是看的清清楚楚,这个卫岁安,不过是个又蠢又坏的人。 她不动声色的抽开手,扶正了头上的步摇,道:“岁安果然深得我心。” 吃过小厨房送来的点心后,卫岁安便开心的领着宁渝璇到花园子里看她种的花,宁渝璇看见旁边空荡荡的一块地,问道:“此处我记得种着一棵桃树的。” “那棵树生的不好,也没有开过花,边喊任除了去,种了这些漂亮的花,公主,你看好看吗?” “好看,但是人比花娇,岁安长的比花儿还美。” 宁渝璇忍着怒气,不知道卫岁安是真蠢还是假蠢,这棵桃树是她和乐珠亲手栽种的,她还记得乐珠双手沾满了泥土,侧头笑着对她说:“阿六,等它开了花,我们一定要一起看,可不能失约!” 轻轻阖眸,宁渝璇觉得头痛不已,旁边的卫岁安见她这副模样,有些担心的走近:“渝璇,你是不舒服吗,要不让府医来看看?” “不用,站的久了有些累而已,天色也不早了,接我的轿子也到了罢,今日我很开心,过几日我再来找你。” “好吧,渝璇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卫岁安没有听到她语气里的不虞,也只好放弃继续带她参观的念头,派人送宁渝璇出府门去了。 回到宫的宁渝璇一脸不高兴,可以说是气的牙痒痒了,走起路来都是带风的。 “公主公主,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卫小姐呀?” 跟在她后面的小宵快步跟着,看出了宁渝璇的不愉快,宁渝璇一到殿中,把鞋子踢了出去,趴在榻上,气呼呼的对一脸惊恐的小宵道:“我就是讨厌她!乐珠比她好千倍万倍,她一直贬低打压乐珠以为本公主看不出来吗?我已经给过她机会了,她自己不珍惜,就别怪本公主不客气。” 见宁渝璇抱着被子气的牙痒痒,小宵忙走过去,端着茶水,道:“公主,莫要和她置气了,气坏身子姑爷会担心的!” 一听见她在提顾允,宁渝璇心底的火才消去不少,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道:“你个小丫头,小心打你嘴巴。” 小宵自然知道自家公主殿下是嘴硬心软的,笑眯眯的敲着宁渝璇有些酸胀的腿。 皇帝书房 皇帝让内侍将一个折子递给宁浔卿,语气不善:“朕还以为朕死了!南国这些竖子,竟敢残杀大宁边境的百姓,养了一群只知道贪粮饷的废物,太子,下月启程,作为监军去看看那群废物到底在做什么,这次不必手软,必须杀鸡儆猴。” 看完折子,宁浔卿颔首,父皇之前的手段过于仁慈,自然是会造成官兵懈怠的局面,但他不会走他的老路。 走出书房,崔藿递来大氅,宁浔卿接过,喃喃道:“孤这么久没有去找她,她会不会生气?” 一想到乐珠满脸泪痕的被那低贱的猎户揽在怀里,他便觉得心中阴郁之气不断冒出。 见宁浔卿脸色冷清,崔藿也只能在心中暗暗叹口气,本该是天生一对,却你奈何上天不长眼,生生拆散了二人,弄的如今太子殿下脾气越发阴晴不定,如今能让太子回到以前的只有乐珠小姐了。 崔藿走近,“殿下,您是有苦衷啊,乐珠小姐自是善解人意的,若是知道了您的良苦用心,必定是会理解您的。” “嗯,孤知道,她向来是最好的,走吧,回宫。” 只要有权力在手中,乐珠就不会离开他,现在只是暂时的,他不能因为一点儿女情长就放弃大好机会,乐珠一定会理解他的。 第二十二章 启程 前几日谌景疏说着带乐珠去益州相看丝帛,乐珠倒是这几日脸上都挂着笑。 益州离此地也不算是太远,赶车四五日便可到,益州盛产桑蚕丝,量大质优,在乐其他地区产量少之又少,加上是哪个丝绸本就贵重,没有什么地方会以高价购置大量品质极优的丝绸,而离得近的皇城中也有卖丝绸的,乐珠是知道布帛店的价格极其昂贵的,去往益州是不错的选择,且那处的蜀绣也是乐珠想要了解的。 她现在的技法根本就是皮毛,有很多人说过她绣艺了得,其实在如此夸赞下是除了白天向绣娘学习再去府学读书,夜晚偷偷点灯,刺伤无数次手指换来的,有一段日子她极其厌恶看见针线,卫夫人日日都会来她闺房中查看是否熟练了今日绣娘所说的技艺。 她热爱刺绣,却不是被它困住,被它控制,如今她有了自由,可以学绣娘不教的苏绣,做自己向往之事。 前一夜已经收拾好所带之物,二日就可以启程,谌景疏也在镇上租了马车。 “此去要好好护着乐珠,你们也不必担心我,我去村里老伙伴那里住着。” 苏妈妈一向是疼爱乐珠的,在听到谌景疏的提议时,也只是微微点头,表示支持。 乐珠开心的拉住苏妈妈的袖子,语气轻快:“苏妈妈,这次回来,乐珠一定会再加努力,不负所托。” 看着乐珠乖巧的模样,苏妈妈满意的抚了抚她的脸,她都不知多久没这样心底快活过了,乐珠来的这些日子,心口的刺痛也似乎好了不少,一直以来不喜言语脸上鲜少笑意的谌景疏也渐渐会笑了,乐珠当真是个宝贝降临,想着来时的可怜模样,苏妈妈至今都有一些愧疚。 “走了,不早了。” 谌景疏看了眼快放亮的天,拿起乐珠肩上的大包袱就走。 “嗐!等等我呀!” 望着一大一小并肩而走的身影,苏妈妈轻轻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浊气。 到了山下,乐珠便先回了清水村,这次大哥结了嫂嫂,她还没有送礼呢。 一到村口,一处新屋子外,一个年轻的妇人正择着菜,面容秀气贤惠,旁边的男人也在旁边帮着忙,时不时那黝黑的脸上带着憨笑。 “大哥!” 一进院子,乐珠的大哥就放下手中的活计,忙站起来去迎乐珠。 “小妹,来了!娘子快来,这是喔常常与你说的我家小妹,乐珠,是不是没有哄骗你,小妹长的俊!” 二丫并没有接触过乐珠,但是听过王氏送女嫁人的事,夫君口中说的和天仙一样的妹妹如今看来确实是没有夸耀了。 “嫂嫂,乐珠来晚贺喜了,莫要见怪,这是乐珠的一点心意,还望嫂嫂不要嫌弃。” 拿出怀中用蓝布包住的一条衬裙,二丫第一次见如此好看的衬裙,心中也是开心不已,对这个妹妹更加喜欢,“乐珠给的,嫂嫂喜欢的紧,对了,吃饭了吗,锅里还热着粥。” “已经吃过了,就不麻烦你和大哥了,我和夫君还要去赶车。” 乐珠指了指在后面站着的谌景疏,谌景疏对二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乐珠不好意思的笑笑,和二人告了别,就往镇上走了。 路上遇到不少熟人,本想和乐珠打招呼的,一看旁边那个板着脸的谌景疏,举了举手就快步走过了。 乐珠觉得好笑,谌景疏倒是不在意,见她笑,倒是开口道:“嘴要咧到耳朵根了,难看。” 乐珠:? 不和他一般见识,镇上的早市已经开了,许多商贩都推着车到买的地段开始摆摊吆喝,这么个小镇子,群山环绕,雾气弥漫,路边卖馄饨的锅子里咕咚咕咚煮着,飘着热气,整个街道看着人情味十足。 到了马市,乐珠好奇的看谌景疏熟练的向老板签字按手印,而后老板就派人驾了一辆马车来。 马夫看着不大的模样,朝谌景疏笑笑:“谌猎户,好久不见,这次陪嫂嫂出远门啊。” “嗯,辛苦了。” 说罢,让乐珠搭着手臂上了去。 空间不算大,乐珠坐着倒是觉得挺宽敞,谌景疏由于人太高,头顶稍微再往上一点就会碰到。 他倒是不在意这些,坐在了乐珠对面,敲了敲旁边的木屏,表示可以走了。 “驾!” 只听车夫轻喝一声,马车便驶了起来。 乐珠在车上也没什么事做,看了眼谌景疏,见他闭着眼,便从包袱里取了一本话本子,叫什么《俊书生巧戏公主》,看的津津有味,以前在相府中,卫相是绝对不会允许她看这些民间情爱故事的。 而谌景疏倒是像一个木头一样,闭着眼睛挺直的坐着,时不时听着乐珠的轻笑。 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困倦,因为第一次去如此远的地方,昨夜都有些兴奋的没有睡着,今日又起了个大早,擦擦眼角渗出的泪,靠着车壁逐渐入眠,马车开的不算平稳,却挡不住突如其来的睡意。 谌景疏睁开眼睛,见她手里还捏着一本不算薄的书,想着她倒是勤奋好学,直到看到封皮上写的字,他有些无语。 他伸手拿过快要掉下去的话本子,见她刚刚看的如此久,不知这种书籍有什么好看的,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莫名其妙的,他也翻开了看。 没看几面,谌景疏眸中带着疑惑,一介书生竟被公主一见钟情,用词大胆夸张,乐珠这类年纪的小丫头都喜欢这种油嘴滑舌的小书生? 再过几年就是而立之年的谌景疏陷入了沉思。 看了没多少,谌景疏就无奈的关上了,将它放在了乐珠坐的旁边。 乐珠侧着头睡着,梳着妇人发髻,几绺发丝从旁边垂下,似乎是睡的并不舒服,眉尖微蹙,唇瓣微微张着。 谌景疏看着她,良久,才收回视线,说是夫妻,实际上他倒是像养了个妹妹一样,若是母亲没有离世,他的妹妹该比乐珠大不了多少罢。 他记得,一直都记得那时他被仆人拉着,只能从门口看见母亲痛苦的蜷缩在床上,一盆盆血水端出,他没有见过那么多血,挣脱开五六个仆人就要冲进去,被他父亲重重一巴掌打在地上,晕了不知多久。 醒来之后,只听家仆说,母亲没有熬过去,难产而死。 第二十三章 皇后 在宁渝璇回宫后一天,卫岁安就开始给她写花笺了,虽然她并不会识字,但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个十分出众的,光是这花笺上的字就可以看出。 宁渝璇捏着这张上面还带着花香的花笺,撇撇嘴,对着身边的小宵道:“花笺都用这时节少有的花熏蒸,这卫相真是宠溺无度了,想当初,乐珠用的都是最为普通的信纸,当真没有意思。” 小宵也叹口气,圆乎乎的脸上带着不高兴,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公主她汝瓷愁绪万分,以前乐珠小姐还在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静静的坐下来听公主她说,这卫小姐花笺上写的都是她何时可以入宫陪同公主她玩耍。 “唉——”宁渝璇头疼的厉害,长叹一口气后提着裙子就往外走,小宵连忙放下花笺,跟了上去。 安韵宫 当今皇后站在花园子里,手中拿着金剪子,一点一点的修剪伸出的花枝,浑身气势非凡,面上丰腴红润,一双狭长的眸中无甚感情,盯着一个花苞,轻轻剪下,丢到了旁边宫女举着的盘子上。 “生的如此高,却只是个苞。” 身边人都知道她话语中的意思,只是又向下低了低身子。 “母后!” 听见宁渝璇的声音后,皇后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笑,宁渝璇走到她随便玩,揽住皇后的手:“母后,儿臣不高兴!” 皇后自然也是知道其中的缘由,虽然说在别人面前皇后是不会表现出任何偏心的样子,可是宁渝璇是她的亲女,她怎么能忍受自家女儿被欺负。 她把剪子递给了旁边的宫人,拉住宁渝璇的手,就往园子里走,“母后知道你受了委屈,现在忍一时,等你哥哥稳住位子,可知?” 宁渝璇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现在若是和卫相的女儿结恶,对哥哥的储君之位威胁极大,大宁向来是让贤在于让嫡之前,父皇有九子,五个皇子,四个公主,其他四个皇子都对哥哥的位子不是的,尤其是那宁涢翔,她一看他那副做作的模样就觉得恶心,在父皇面前说过不少哥哥的坏话。 “璇儿知道的,我只想想同母后说说,璇儿一想到乐珠,就心里着急。” 皇后拍拍女儿的手背,看着面前平静的池子,想起了那个娴静的丫头,从小到大都与璇儿十分要好,一朝巨变,现在都不知去了何处,那个丫头她也是极为喜爱的,不会同其他贵女攀比,说话也是柔软的,难怪自家小子对那丫头有这意思,若不是这次的事,她都有意去卫相那儿求娶。 只能说,天意弄人,有缘无分。 走到池子中央的亭子里,宁渝璇扶着皇后坐下,而后撑着脸,时不时捏着一块糕点往嘴里送,皇后也不拦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就不是个小丫头了,现在就好好玩耍吃喝罢。 她慈爱的看着宁渝璇,忽的想到了什么似的:“那顾允这几日来你父皇对他倒是夸赞不已,年纪轻轻就到了内阁做事,配得上本宫的女儿。” “哎!母后你没事提他做什么,他就是个笨木头。” 皇后听着她的话,笑笑,没有说话,笨木头吗?在朝堂上与三个老臣唇枪舌战,字字珠玑,说的对方老脸通红,下朝后缓了许久才回了家,当时皇帝同她说这些的时候,笑的胡子都快飞起来了,直夸这顾允才思敏捷,与原来那一位都不遑多让,可不见得笨呐。 “皇后娘娘,文贵妃来了。” “本宫知道了,绿珠,你带公主去库房看看,若喜欢什么都给拿去轻熏宫。” “奴婢知道了。” 宁渝璇一听是文贵妃来了,脸色不善,见母后神色如常,才放心了一点,跟着绿珠走了。 这宫里都知道,皇后娘娘向来与文贵妃不对付,在皇后娘娘刚刚成为太子妃时,文家二小姐在二人的新婚夜与喝醉的皇帝在树林中抱在了一起,当时皇后听闻这个消息,拔起侍卫的剑就要去砍,到了后,只见醉的神志不清的皇帝一下子推开文贵妃,朝她走来,满脸的疑惑。 那一瞬间,她看见文贵妃头上的穿了她平日里最喜爱的颜色的衣裙,她知道了,旁边哭的伤心欲绝的文贵妃做了什么事。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清醒后的皇帝也只好把她立为侧妃。 二人的战争,从此开始。 “姐姐,几日未见,风姿越发卓越了。” 先闻其声,而后从园子的青石路上走出一名衣着鲜艳的女人,面上描着芙蓉羞花妆,唇瓣嫣红,见到皇后也只是轻轻福了福身,语气听着便令人不快。 “来的巧,小厨房里熬着山楂糖水,妹妹似乎瘦了,待会儿喝了碗再走罢。” 文贵妃脸色一变,旋即继续扯着笑:“谢过皇后娘娘,近来已经好不少了,劳皇后娘娘费心。” 皇后微微挑眉,心中早就知道她来此就是想找她的不快的,都斗了几十年了,也不知她到底对她有多大恨意。 二人装模作样的聊了一阵后,皇后就以身子乏了,催文贵妃走了,文贵妃今日没找到乐子,也只好作罢,捏着帕子,扶着宫人就离开了。 待她走后许久,绿珠也带着宁渝璇回来了,宁渝璇心情不错,应该是在库房里挑到了喜欢的东西,她望了望周围,见没有那个坏女人的影子,才抱怨道:“母后,你对她太仁慈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你,璇儿都看不下去了。” 皇后没把她当回事,只道:“身边无亲子傍身,她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宁渝璇原本以为母后大好人,没想到还是和哥哥一样,暗戳戳的刺人,这样她也不怕母后挨欺负了。 “好吧,母后,璇儿该回去了,明日再来见你!” “嗯,去吧,别在路上跑了,仔细摔着。” 宁渝璇笑着抓住小宵的手就往宫外走,朝皇后挥了挥手。 “知道啦母后。” 小宵见公主心情好了起来,自己也跟着开心,忙转身对皇后福了福身。 第二十四章 谢存 在到了益州城后,二人终于下了马车,谌景疏给了车夫一些犒劳的银子后,惨兮兮的乐珠一下来就气喘吁吁的,在几日的颠簸下,吃什么都吐,虽然嘴上说着没有事,可这副可怜样子,谌景疏笑她嘴硬。 谌景疏站在路边,等她好一点后,突然握住她的手,乐珠吓了一跳,但没有抽出来,谌景疏摊开她的手掌,另一只手指尖在手掌横纹处按了一会儿,道:“内关穴,按了会好些,现在按刚好,在车上无甚效果,你还是和小鸡仔一样,回家需好好锻炼。” 手掌处的温度暖呼呼的,乐珠乖乖的伸着手,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也在按了一会儿后好了许多。 松开手后,乐珠朝他小声的道了谢,旋即二人便肩并肩的往城门处走,这益州城的城门着实大气,门前有着一队兵士在驻守,检查进城百姓的关牒。 “渚州来的啊,一人二两银子。” 乐珠蹙眉,这倒是狮子大开口,虽说渚州就在皇城旁边,总不是每个人都是有钱的冤大头吧,二两银子都够寻常百姓半月的开销了。而且刚刚在后头就听见前面不少进城的人都悄悄说着太贵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说是没有交小孩的钱,就被赶了出来。 “走不走,不走别人还要走,没钱就滚。” 见谌景疏和乐珠迟迟没有动静,那兵士晃了下腰间的刀,虽然面前的男人看着身材高大,但是手无寸铁,只要稍微威胁一下,今晚又可以去花楼喝喝酒了。 “乐珠,走。” 谌景疏拿出足量的银钱丢到了那兵士手中,那兵士掂量了下,嘴里嘲笑:“孬种,滚吧。” 乐珠惊恐的跟着谌景疏,她本想回嘴的,谌景疏对她摇摇头,见他这副模样,乐珠更惊恐了,谌景疏这幅面无表情看着那兵士的样子让她突然感觉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心中也是有些不高兴,那兵士凭什么骂人,靠着压榨百姓的辛苦钱来赚取利益,他还算什么兵士。 “你为什么拦住我,他做错了,就该说。” 谌景疏倒是不在意的语气:“恶人自有恶人磨。” “哪里有这么多恶人!” 二人一路上没有说话,乐珠也意识到了自己太过冲动了,要是刚刚真的与那些人起了冲突,她和谌景疏都不知道会不会活着回去,想起来还有点后怕,还好谌景疏及时叫醒了她。 谌景疏熟练的找到一处客栈,订了两间房,淡然的样子好像并没有在意刚刚她说话有点大声。 拿了牌子,一楼便是吃饭的地方,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坐在靠窗的位子,乐珠忍不住了:“对不起,刚刚我说话太大声了,我不该发脾气的。” 见乐珠低头的模样,谌景疏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有些奇怪:“何故道歉,不知道还以为刚刚耳边是蚊子在叫。” 被他这么一说,乐珠自己都笑了,他并不在意这些小事,在他身边,似乎什不用守那陈规烂矩。 “吃吧,吃完去个地方。” 乐珠吃着莲藕,有些疑惑,从进城开始,谌景疏对这处地方便十分熟悉的样子,想必应该是来过不少次了。 这一顿吃的乐珠心满意足,前几日吃了便吐,今日好了不少,吃的也就多了,吃饱喝足后就跟着谌景疏去他说的那个地方。 这益州城与皇城街道肖似,但是摊贩们所卖的东西都几乎是益州的特产,丝帛之类的占大多数,看的乐珠眼花缭乱的,差点挪不动脚。 “办完事回来再看,喜欢就拿吧。” 谌景疏见她这样子,也觉得好笑,脚步慢了慢,道。 听着他这豪气的话,乐珠咂咂嘴打趣他:“谌大哥如此豪气,难道是皇城里落难的公子哥吗。” 他不言语,只是道:“养你花不了多少。” 被他一说这话,脸又红了,都红到了耳朵根。 走了不远,便是一座府衙,肃然森严,门口守着的一看就不像是那些城门口的,一个个目不斜视,站的笔直,手中拿着的长枪竖立。 “到了,走吧。” 乐珠有些担忧,抓住了谌景疏的袖子,悄声道:“你确定是这里吗,没有记错吗?” “怕什么,跟着。” 他走到门口,守门的兵士满脸戒备的看着谌景疏,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放下长枪就要跪下。 乐珠:? “站起来。” 谌景疏的声音变得有些严肃,乐珠疑惑的看着二人。 “是,谌……谌公子,你是来见谢大人的吧,快快请进。” 说罢,推开紧闭的大门,模样恭敬。 “谌景疏,你……” “以后再同你说,可好?” “好。” 他既然不想说,那自然有他的理由,他就不便多问了,知道了没有什么,不知道也没什么。 这府衙内并不像皇城那些个一样华丽,倒是整洁干净,偶尔有几个小厮在打扫着,路过的一排士兵看见谌景疏,也是微微颔首。 来头真不小哇,乐珠心里暗暗想。 谌景疏走到门口,刚刚看门的兵士已经通报完出来了,对他抱拳:“请。” 跟着谌景疏进去后,一道人影就立马扑了过来,谌景疏满脸嫌弃的推开他,握住他的肩膀。 “谢存,别恶心人。” 来人是个年纪同谌景疏差不多大的男子,穿着一袭紫衣,头上戴着乌纱帽,面容俊秀。 谢存轻轻咳了两声,看了眼谌景疏后边的乐珠,一副“我悟了”的表情,道:“丞蕴,你长大了。” “噗。” 乐珠没忍住,这叫谢存的男人属实好笑,连谌景疏都敢调侃,语气还十分揶揄。 谢存看谌景疏冷冷的颜眼神,闭了嘴,连忙叫人来斟茶,倒是跑过来对乐珠道:“嫂嫂好,在下谢存,字石颖。” “别逗她,今日我来是有事找你,你将你那小女儿带来给她玩玩。 乐珠,我同他说些事情,等我。” 谢存无语的让人去把自家四岁的还在捉蝴蝶的小女儿抱了来,便和谌景疏去了里房。 谢存的小女儿被抱了来,圆乎乎的小脸看着着实喜人,她似乎有点怕,乐珠朝她拍拍手,轻声道:“囡囡乖,给姨姨抱抱好吗?” 这小丫头咬了咬手指,纠结了一会儿,向她伸出了手:“姨姨,漂亮,要抱。” 奶声奶气的声音听的乐珠心都要化了。 “好乖好乖,姨姨给你买糖吃。” 第二十五章 蛇 到了内房,谌景疏随意拉了一个椅子坐下。 谢存也收敛了刚刚的模样,坐在了谌景疏对面,道:“丞蕴,这么久了,你还是如此,此次前来寻我有何事?” “陪内子买丝绸罢了,却是瞧到了有意思的事,石颖,城门兵士收取百姓大量关税的事情你当真不知?” “什么?!” 谢存一听,手掌重重拍在旁边的木桌上,面上愤怒不已,怒气冲冲道:“是我疏忽了,城门的百夫长当真是吃干饭的,你放心,这次事情严重,我会好好处理。” 谌景疏也知道他为人,手下犯事,他是不会姑息的。 “这事没有透露到你这里,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当从何处查,我不说你应该知道,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谌景疏手指轻轻叩着旁边的书案,眸中色彩晦暗不明,面色冷硬,谢存看着他,有些恍惚,仿佛面前的男人依旧是许多年前那个单枪匹马闯入敌营割下对方统军的少年,若不是那件事的发生,谌景疏怎么可能会变成这幅样子。 造化弄人,谁都分不清,谁都躲不过。 他端起茶杯,看着绿色茶汤上几片茶叶,而后朝谌景疏一敬:“丞蕴,兄弟们都盼望着你回去。” 听着谢存的话,谌景疏罕见的红了眼眶,坚毅的脸上带着悲意,他缓缓推开谢存递过来的茶杯,道:“石颖,你是不会懂的,我怎么会有脸回去面对他们,我这条命都是死去的兄弟给的,是我害死了他们。” 谢存被他说的话堵住了口,他紧紧捏着茶杯,杯中的热茶烫的他有些疼,但是却抵不了心中的一点刺痛。 “这不怪你,你把所有罪责拦在你头上,若不是你父亲——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别说了石颖,我是不会回去的。” 谢存见他如此固执,也只好作罢,了解谌景疏的人都知道他死倔的脾气,没人劝的动他,他看了眼外面,笑了下:“何时的事了?” 说的就是乐珠,谌景疏听见他在提乐珠,也放松了不少,唇边都带着一丝笑意:“三个月前了。” “嫂嫂看着不过十五六,谌丞蕴,你这老牛吃嫩草也吃的太早了吧。”谢存嘴里没个边,谌景疏是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了,结亲却是最晚的,他谢存孩子都有三个了。 谌景疏把旁边书案上的花生朝他弹射过去了一颗,让他闭嘴,谢存头一歪,花生碰在后头的墙壁上,发出不小的声音,掉在地上一片碎屑。 “谋杀啊你!” 谢存心有余悸的看了谌景疏一眼,谌景疏没理他,起身往外走。谢存忙拦住他,道:“你就和嫂子来这里住几天吧。” “不用,她忙着回去学东西。” 说罢,走去了院子。 院子里,乐珠正蹲着陪谢存的小女儿看池塘里的鱼,小丫头似乎很喜欢乐珠,紧紧的靠着乐珠,胖乎乎的脸上都是兴奋:“漂亮姨姨,送你鱼!” 乐珠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软乎乎的,让她爱不释手,她拉着小丫头的手,道:“姨姨不要小鱼,姨姨把咕咕带回家好吗?” “好的!咕咕不喜欢爹爹,欺负娘亲,不让咕咕和娘亲睡觉!” “谢咕咕!说什么呢,到爹这里来。” 谢存满脸尴尬,乐珠倒是没听懂,疑惑的站起来,抱着咕咕走到二人面前,咕咕见到谢存,笑着让他抱。 “嫂嫂,咕咕给你添麻烦了。” 咕咕抱着谢存的脑袋,睁着大眼睛看着乐珠。 “说笑了,咕咕很是听话的。” 又聊了一会儿后,谢存送二人到了府门口,认真道:“丞蕴,若是有什么事,就来找兄弟我,这里永远欢迎你。” 谌景疏点点头,表示感谢,而后在谢存的目送下,和乐珠离开了府衙。 外面已然天黑,但这益州城依旧灯火通明,甚至较白天都要热闹不少。 乐珠还在回味咕咕的小脸蛋,心情异常好,“咕咕说谢大人欺负她娘亲?你该说说他,都没有看见咕咕的娘亲。”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对这档子事一点都不知道。 谌景疏笑了声,说道:“他夫人又有喜了,你猜为何咕咕说他。” 听他揶揄,乐珠这才反应过来,脸一红,“你你你,你说荤话。” “冤枉。” 二人回了客栈,客栈内的房间并不大,但是好在后头有个沐浴的地方,四日的舟车劳顿,乐珠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腌了的鱼,叫那外头的侍者烧热水了。 “姑娘,这是雄黄粉,最近蛇鼠众多,客栈里抓出过一条蛇,你把这雄黄粉撒在角落,可以把蛇吓走。” 那女侍者见乐珠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姑娘,想起家中的妹妹,给了满满一包雄黄粉。 “多谢姐姐!” 虽然听见有蛇,她心里还是没底的,她自小就害怕蛇,幼时又一次去宫里举办的秋猎大会,她正和宁渝璇在草坪那里玩得开心,那七皇子居然抓了一条菜青蛇来丢到了二人中间,登时她就吓得倒在了地上,回了家病了半旬才好,自此之后,对蛇就有了莫大的阴影。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关上门,以防万一,将这雄黄粉撒在地上的每一个角落,这才放心的到了帘子后面,脱下衣服,小心的跨入浴桶中。 水烧的热热的,乐珠这几日的疲倦都似乎一扫而光,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桶中,想了下这几个月以来的遭遇,倒是不在意了,希望之后也就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学成手艺后,开一家小绣品铺子,安安心心的过完一生,她也就满足了。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房梁上一条爬行的蛇嗅到了雄黄粉的味道,黑亮的身子扭了扭,最终无力攀附,直直的往浴桶中掉了下去。 隔壁刚沐浴完的谌景疏正系好了腰带,拿起包袱里的书卷就开始看了起来。 客栈的床有些小了,他侧着身撑着腿,眉眼如画。 “呀——” 突然,隔壁传来一声尖叫,谌景疏眉眼一凛,迅速翻身冲了出去踢开乐珠的房门,快步走过去拉开帘子,一个白皙如玉的身子就从水中突然冒出来。 谌景疏呆了。 第二十六章 收你命 乐珠手上堪堪扯着一条帕子遮挡住身子,脸色发白,跌跌撞撞的撑着胳膊,但是因为吓得不行,又瘫软下去,她被谌景疏托住,脑子混沌。 谌景疏侧着头抓着蛇,捏着蛇头,耳根泛红,他手上湿漉漉的,托着乐珠的手僵硬的伸着。 “别怕,死了。” 乐珠似乎没有听见,身子都在颤抖,嘴里还喃喃道:“丢出去、丢出去。” 无奈下,将已经被捏死的蛇丢到门口,他闭着眼抱着乐珠,将她放在榻上。 索性并不是一条有毒的蛇,落在水中游了一会儿被赶来的谌景疏抓住,生生捏死。看她那副模样大抵是真的从心里惧怕蛇类。 “谌景疏,先不要走。” 乐珠白着脸,裹住了被子,她颤抖着手去扯了扯谌景疏的衣袖,生怕他要走。 “我帮你看看屋子,检查一下。” “嗯……” 整个屋子的边缘处都被乐珠撒了雄黄粉,那蛇大抵是早就在这屋子里呆着了,被雄黄粉一刺激,攀爬到了房梁上,恰好爬到了浴桶的上方,受不了药效的作用,掉了下来。 他周遭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房梁也是,在确定了不会有古怪东西再出现后,谌景疏拿着帘子旁边挂着的衣物,给乐珠递了过去。 悉悉索索的一阵穿衣服的声音,乐珠才哑着嗓子喊他。 谌景疏才转过去看她,穿着里衣的她脸颊都哭红了,头上未干还滴着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滴,虽然说天气逐渐回暖,但是也不是说多暖和。 “帕子给我,转过去。” 叹口气,谌景疏拿着帕子,见乐珠不吭声,慢悠悠的转过身,他才坐在榻边,给她擦着湿发。 二人就这样默不作声,房间里只听得擦头发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乐珠才转过来,白净的小脸上已经红润了不少,披着发的她看着秀美干净,她看了眼门口的死蛇,就这么看着,似乎在和自己较劲,但是心底的恐惧还是让她狼狈的转过去,“谌景疏,我很没用,也很笨,你一只手都可以捏死的蛇我连看都不敢看。” “每个人都有惧怕的东西,你很聪明,不必妄自菲薄。” 他收起帕子,挂在了床头,俊美的脸上平静似水,好像他是那种遇到什么都不会失去理智的人,乐珠垂着脑袋,干了的头发在屋内油灯的照映下看着看着毛茸茸的。 “那你怕什么吗?” 他害怕什么? 他早就不怕什么东西了,小时候他害怕蜈蚣精,因为一次在院子里翻石头玩,翻出来一只大蜈蚣,狠狠的咬了他一口,上了药肿着手的他去找母亲,母亲把他抱在腿上,哼着歌,而后对他道:“疏儿,你这是遇到蜈蚣精了,以后见了就跑,会咬掉你的小鼻子的。” 后来,他也知道这是母亲为了不让他贪玩受伤说的幌子而已,长大后,惧怕的是死亡,祖母祖父死在他面前,母亲死在他面前,他惧怕自己也会死,但是那一年的事告诉他他早就死了,从地狱爬回来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看着乐珠,摇摇头,旋即推门而出,手中还拿着那蛇。 将蛇丢给那满脸惊恐的小二后,他才舒展了一下身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坐在榻上,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似乎还有那柔和的触感,以及胸口处所触碰到的柔软,他难以忘记。 他从未有过女人,自懂事起就在军营与府里两头跑,长大一点那人倒是往他房里塞了几个丫鬟,甚至给他下了药,最后被他用长枪挑起一人钉在柱上那人才放下了念头。 虽然对男女之事并不了解,但是在鱼龙混杂的军营中,不少手下都喜爱说些听了就让人脸热的话,他也一知半解了。 刚刚抱住他时,那具被帕子半遮半掩住躯体紧紧的贴着他,他脑子瞬间便炸开了,不知道为何,他不理解这种感觉,心脏上如同羽毛在瘙痒。 “谌景疏,你真是个蠢货。” 他自言自语着,躺在床上,脑中全是乐珠扑过来时红着眼眶带着惧意的清秀小脸。 深夜的来临,却有两个睡不着的人,乐珠趴在床上,看着话本子,她已经缓了过来了,可是在可怕的事情过后就是那羞人的场面,她几乎被谌景疏看光了—— 没心思再去翻看这书,捂着自己的脸轻轻哀嚎:“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的清白毁于一条大坏蛇身上了。” 她从小到大都是极为守规矩的,在七岁前,她都会和阿六以及太子哥哥一同脱着鞋踩水玩,之后再也没有这么玩过了,可是如今,自懂事后从未被他人瞧过脚的人现如今都叫看光了。 恼的她拿被子蒙住头,把自己憋的不行了才钻出来吐口气。 隔壁的谌景疏也没好到哪里去,自己一个人缓步走了出去,打着瞌睡的店小二一见他就不困了,刚想喊他就被一个眼神封住了嘴。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眸中寒冰冷凝,离开了客栈。 城中最大的一处喝花酒的地方叫做百花楼,谌景疏站在酒楼对面的深深小巷中的一处屋檐上,像一只猎豹一样环视着周遭。 “阿秀姑娘,我和你说,不是吹的——嗝,你以后只要跟了我,吃香喝辣,少不了你的,你那什么表情,不信?你自己看!” 一个说话都糊着嘴的男人搂着一个女人往巷子里走,见人不信他的话,瞅了瞅周围,才扯开裤腰,里面系了一个钱袋子,里头明晃晃的大白银子。 见那阿秀露出了渴望的表情,那人才嘿嘿一笑,就要栓起裤腰。 咔—— 一声脆响,谌景疏从屋檐越下,一脚将那人踢翻在地,靴子死死的踩着他的脖子。 拿阿秀一见这情况就要叫出来,谌景疏抬眸看她,她一下噎住了。 “接着。” 扯掉他裤腰上的钱袋丢在了那阿秀的脚边,阿秀连忙捡起来往后跑,还不忘说了声谢谢。 “你到底是谁,呜哇——放,放开我,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谌景疏好笑的低下身子,道。 “老子是来收你命的。” 第二十七章 万安布庄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话对于谌景疏来说是极为能贴合他的,他本就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好人难做,他自是愿意当一个恶人。 他踩着那兵士的脖子,此人便是在城门口多收百姓银钱且对谌景疏口出狂言之人,现如今却像一条狗一样被死死的踩在地上,谌景疏用的力气极大,无论怎么挣脱他都起不来。 “欺压百姓,该死。” 声音冷漠,趴在地上的兵士犹如一条将死之鱼,任人宰割,听见谌景疏的声音,犹如地狱传来的恶鬼之声。 “大,大爷,我错了,你放过我,我拿的银两全都给你!真的,我不藏私,别杀我别杀我……” 他的脸被粗粝的地上磨着,疼痛让他清醒了不少,现在他哪里敢再向谌景疏叫嚣,现在抖着身子求饶。 见他这副模样,谌景疏脸上带着一丝嘲弄之意,大宁之所以在繁荣的表面下暗流涌动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身份不高,握着一点小权,把本该保护着的百姓欺压成送钱的袋子,该死。 他凝着眸,脚下使劲,只听一下骨骼断裂之声,在那兵士还未哀嚎出声时狠狠的踩断了他的脖子。 这就是他所谓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长夜渐明,黑夜撕开一道口子,从中射出温暖的日光,这偌大的益州城,终究是不在乎那阴暗巷子里的破败尸体,极尽奢靡的繁荣之下,又有着多少不堪的事实,无人知晓,但是终有一日会爆发出来,流血漂橹。 谌景疏悄声回了客栈,待到天大明,再随乐珠去布庄看料子。 一个时辰后,日头已经起来了,睡的迷迷糊糊的乐珠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捏了捏自己的脸。 “啊——不是梦啊。” “该走了。” 门外突然传来了谌景疏的声音,又敲了敲门。 乐珠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呢,手忙脚乱的从床上爬起来穿起了衣服,梳了一个简单的妇人髻。 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呼出去,在纠结了很久之后,乐珠终于迈出了步子,推开门之后,往旁边一看,谌景疏已然等在了旁边,他靠在旁边的墙上,抱臂而立,一身黑色衣袍让他看起来难以接近,见乐珠已经出来了,才转过身,朝她点点头:“走吧。” 乐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着他难道对昨天晚上的事情并不在意吗,轻轻的叹了口气,大抵是如此吧,在意的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这天气说来也是奇怪,早上明明天上还是万里无云的样子,等到二人在楼下吃完早食时出来,却看见天上已然挂着乌云了,街道上的行人也似乎注意到了这现象,纷纷回家拿了油纸伞,过不久就会开始下雨,益州确实是喜欢下雨的地方,气候湿热,一个月中十几日都是雨天。 “客官,这老天爷着实奇怪的很,说下雨就下雨,小的的客栈里有着把油纸伞,您和夫人先拿着,待退房之后再还也不迟。” 这客栈的服务倒是十分的周到,乐珠轻轻道了声谢谢,接过小二递来的伞。 “我来,你太矮了。” 乐珠:…… 谌景疏看她脸上无奈愠怒的表情,倒是觉得有些莫名,乐珠这小个子还不到她肩膀,吃的又少,如何长得高,看来他还是要逼迫她多吃东西,养瘦了倒是他的不对了。 说着也巧,当二人刚踏出客栈门时,天上就下起了雨,虽然不大,但是一滴一滴的打在地上,还是看得见细密的痕迹的。 油纸伞不大,但是两个人一起打也刚刚好,当然这是只对于身材普通的人来说,谌景疏这个大块头站在伞里就占住了不少的位置,乐珠只能离他十分近。 她有些别扭的和他走在一起,时不时的无意的走出了一步,手臂上湿了不少,旁边的男人看了她一眼,把油纸伞不动声色的往她那里斜着,及时自己的左肩已经被雨水打湿。 “你今天说要去的那家布庄我在书上读到过,说是是益州最为着名的一家卖布料的地方,品质优异,价格也十分合适,我早就想来这个地方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忍着心里对昨日的羞意,她开始说起了正事。 万安布庄,益州千家布庄中的龙头老大,在益州有着不知多少顷地方来种植棉麻或是桑树,由于所处的地方气候极为适合桑树的生长,其所饲养的几种蚕类吃的桑叶也是十分优质的,所以吐出的丝,形成的蚕茧,圆润雪白,在淘洗后漂白的工序也不需多久便可收获。 谌景疏点点头,回答道:“说的不错,这方面倒是不笨。” “不许说我笨!” 乐珠咬着牙反抗。 二人走了不知多久,天空上的乌云也逐渐散去,雨势小了起来,到天空完全放晴,二人已经到了这万安布庄,这布庄大门倒是看着不是多么气派,但是陆陆续续进出的人们大包小包的,抱着不布料出来就可以证明此处地方多么深受百姓的信赖与喜爱。 二人走到门口,门口不少小厮,看见了谌景疏和乐珠走近,便有一名身穿蓝色布衣的小厮拿着册子,走到二人面前,朝二人抱了抱拳:“二位客人好,在下晚万安布庄沈琦,请问二位客人需要何种布料?” “丝绸。” 沈琦听见这两个字竖了竖耳朵,他低着头用毛笔在那空白纸上写着什么,然后抬起头笑着对二人说:“二位客人请随我来” 等走进去,乐珠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万布之源这个名号为什么要给万安布庄了,在可以说是广阔的院子里,无数竹竿搭成的架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布料,棉布,麻布,锦织等等,足以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再穿过一处回廊,便是一片种满了桑树的地方,在桑树旁边几间屋子里,可以看到不少竹筛子上趴着一条条白色的桑蚕,它们正啃食着布庄采桑女摘下的新鲜桑叶。 乐珠扯了扯旁边谌景疏的衣袖,咽了咽口水。 “我们也回家养蚕好不好……” 第二十八章 蚕夫人 听着乐珠让人发笑的话,谌景疏皱着眉头看着那一条条蠕动的白色肉虫子,而后嫌恶的侧过头不再看。 “喏,这么可爱都不喜欢。”乐珠撇撇嘴,还是不减兴趣,走在路上像是一个刚接触到外面世界的小孩子,好奇的看着摘桑叶,铺桑叶,取蚕茧…… “二位,已经到了,在下去告知蚕夫人,还请稍等。” 走到一处竹屋院子外,沈琦对二人鞠了个躬,而后迈着步子往竹屋内去。 蚕夫人,这个名字乐珠还是第一次听到,但是听他名字就感觉不简单,毕竟以桑蚕作为名号,必定是一个大人物,乐珠突然有些紧张了。 过了不久,沈琦从竹屋中出来,走到二人面前,说:“二位快快请进,二位倒是运气好,蚕夫人正好在布庄内落脚几日,这几日也没有什么人来购买丝绸。” 乐珠惊讶的张了张嘴,而后跟着沈琦进了屋。 竹屋并不算大,内里的装饰也十分简单,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虽然说桌子十分大,但是只留着一张看着并不贴合屋内装饰的的竹凳。厅内右边挂着珠帘,里头便是里屋,也就是蚕夫人所在的地方。二人走进,看屋中也没有什么摆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屋内背面墙壁的正中央挂了一幅字画,字画上是画着一只肥胖的桑蚕正趴在几片桑叶上忘情的啃食,在旁边的落款处有一行小字,写着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而那位被叫做残夫人的老妇人正悠闲地躺在贵妃椅上,看着掌心上爬着的一只玉质的桑蚕,还不如看着约有七八十岁的模样,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乐珠呆住了。 “宋嬷嬷……?” 蚕夫人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唤出自己名字后,转过身,啪一声,把玉制桑蚕掉到了地上,碎裂成几块。 “小,小姐?你怎么穿成这副模样,你旁边这位是……” 老太太一下子精神了起来,站起身来,走到乐珠身边,枯槁的手轻轻触碰乐珠的脸,乐珠握住她的手放在脸颊边,红了眼眶:“宋嬷嬷……是我。” 宋嬷嬷,是乐珠祖母的陪嫁丫头,自幼与祖母一同长大,二人不像主仆,更像是姐妹,宋嬷嬷终身未嫁,一直伴在乐珠祖母的身边,直到祖母辞世,宋嬷嬷才求回乡颐养天年。 “岁安小姐,你这是?” 乐珠听见这个都快要忘记的名字,道:“宋嬷嬷,我已经不是相府的嫡小姐了,我现在叫乐珠,您也不用再喊我小姐了,你唤我乐珠即可……这件事是因为——” 在讲出来龙去脉后,宋嬷嬷后退了几步,手臂撑在桌案上,花白的头发称着有些灰白的脸,看的乐珠十分心痛。 她没有说她被亲母所卖之事,她不想再让宋嬷嬷担心。 “你祖母若是知道你现在的境地,该多心疼你。” 祖母,她最喜爱的祖母。 她所说的祖母便是原来相府里的老太君寒氏,自幼十分疼爱乐珠,一向以自由来教导乐珠不需要循规蹈矩,每次乐珠一从绣娘那儿跑走,定是到了老太君那里去,那里有她最喜爱的玩意,最喜欢的糕点,以及她最爱的人。若是受了卫相或是卫夫人的骂,她就会跑去找老太君,就这么静静的趴躺在她温暖的双腿上,感受着老太君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安抚她。 她常常说:“祖母是要看着我家丫头长大的。” 可是,在乐珠十三岁那一年,疾病缠身的老太君终究是没有熬到看着乐珠及笄的那一天,在寒冷的冬日里阖然长逝。 擦了擦眼泪,乐珠才哽咽道:“没事的宋嬷嬷,夫君待我极好,你不用担心我。” 宋嬷嬷早就瞧见了谌景疏,老眼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微笑着拍拍乐珠的手道:“乐珠,你先出去,我同你夫君说说话。” 夫君二字念的有些重,乐珠疑惑的看着宋嬷嬷,又看了眼和石头一样站在帘子旁边的谌景疏,奇怪的摇摇头,但还是乖巧的走了出去,坐在了竹屋下的小石凳上,看着那一片茂密的桑树林,心情愉悦。 屋内,在乐珠走后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坐吧,老身是该叫你谌家大公子还是……罢了,你大抵也不喜欢我说出来。说吧,你为何接近我家乐珠,甚至让她,让她委身于你!” 宋嬷嬷虽然已然年迈,但是几十年在相府老太君身边做事,气势是绝对不会低的,她看着谌景疏,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我与她两情相悦,何来接近之说。” 谌景疏没有坐,依旧站在那地方,目不斜视,看着宋嬷嬷。 二人剑拔弩张,谁都不愿意放低姿态。 “我不信你,你同你父亲一丘之貉,心狠手辣之辈如何配得上她!” 宋嬷嬷说的话极为刺耳,谌景疏看着她,道:“你如何想我,我并不在乎,如今乐珠已然是我妻,这是不争的事实。” 宋嬷嬷心中乱跳,皇城内有多少人不知晓谌景疏? 从小被关在深闺的乐珠不识得他,但是她认得。 当年,皇城中有个小帮派,便是以谌景疏领头,日日在皇城的大街小巷里乱窜,可以说是人嫌狗厌,这并不是宋嬷嬷最为厌恶的,她厌恶谌景疏的狠心恶毒,小小年纪杀人不眨眼,当初割下四个叛军头领的头颅,单手驾马,右手持长枪,长枪上挂着四个叛军的头颅,一路上飞溅血液,当时出门采买布匹的宋嬷嬷恰好见到这一幕,便再也难忘记。 马上,十八岁一袭红衣的谌景疏笑的张扬,眉眼飞扬,眼中尽是狂妄与肃杀之意,街道上不少妇人孩子都吓得几乎晕厥,有些男子也脸色惨白。 谌景疏,当真是一个狠辣到骨子里的人。 乐珠她不过是一个纯善的小丫头,如何能叫这种魔头骗了去,她捏着拳头,撑在桌上,一字一句的说道。 “老身,定不会让你辱没乐珠。” 第二十九章 丝绸 辱没二字说的极重,将谌景疏说的一无是处,他缓缓开口,道:“以往之事,我懒得再想,蚕夫人若是想要阻碍,请便。” 见他一副淡定自如的表情,宋嬷嬷还是满心怀疑,虽说已经是是九年前的事情了,人性本恶,自幼臭名远扬的谌景疏自然不可能轻易改变,她冷笑一声,重重的挥了挥衣袖。 “战败之人,还有脸说出此话!” 听闻此话,谌景疏一直冷静的双眼缓缓抬起,以一种狼一般锐利的眼神望着宋嬷嬷,“我敬你是乐珠长辈,不会与你过多计较,乐珠我自然会保护好,你只需往棺材里一躺那便行了。” “你!” 只听竹屋外乐珠打了个喷嚏,二人剑拔弩张的气势才慢慢降下来。 宋嬷嬷收敛起来表情,换回了那慈祥的模样,她拿起床边的拐杖,往屋外走去,与谌景疏擦身而过时,重重的哼了一声。 乐珠在外头已经等了许久,刚刚鼻尖莫名其妙的痒了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宋嬷嬷慢慢的走到了厅里,正准备往她这儿走来,乐珠见状,忙起身去扶,馋着宋嬷嬷的手,道:“宋嬷嬷,你在屋中歇息就好了。” “无事,乐珠,你随我来,我带你去看看丝帛,你——你夫君就在屋中带着罢。” 谌景疏恰好也走了出来,乐珠瞧着他的表情就快要吃人,咽了下口水,不知道宋嬷嬷同他说了些什么,他这臭脾气居然没有发作…… 她转头对着谌景疏挤了挤眼睛:“夫君,我同宋嬷嬷去去就来,你先在此地休息会儿。” “嗯。” 倔石头眯了眯眼睛,憋了半天冒出一个鼻音,乐珠莫名有些心虚。 不是,她心虚什么,又不是和宋嬷嬷去说他坏话的。 她搀着宋嬷嬷下了石阶,往丝坊那儿走了去。 见走远了,宋嬷嬷才轻声道:“乐珠,你可了解你夫君?” 被这么问了一句,乐珠顿了顿,想到了谌景疏这几个月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面上逐渐扬起一抹笑,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他是村里的猎户,刚来时我又有些怕他,那么高的个子,一只手都可以把我提溜起来,脾气又臭,决定的事情二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人也小气,动不动就发脾气,虽然面上不显,可是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了……但是做饭还是挺好吃的,宋嬷嬷你也知道我不会,那便他做了,对了,家中还有一位苏妈妈,也对乐珠十分好,苏妈妈精通苏绣,我也喜爱苏绣,苏妈妈倾囊相授,所以,宋嬷嬷你不用担心我,我过得真的很好,以往之事乐珠已经不再纠结了,现在乐珠只想好好的活着,不计较荣华富贵。” 宋嬷嬷满眼都是心疼,乐珠不过十五岁,经历的事情已经如此多了,虽然口中对谌景疏没有一句夸赞之词,但是那眼神与表情,作为过来人的宋嬷嬷又怎会不知这小丫头已经对谌景疏有意了,谌景疏是何人她也并不知晓,若是告知了谌景疏的真实身份,乐珠该会多纠结难过,她并不想造成这样的局面。所以现在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罢了,我也老了,随你们年轻人去吧。” 乐珠点点头,走了大概半里,丝坊便到了,是一间有三层楼的大阁楼,走进去,乐珠便被震撼到了,第一层便是缫丝之层,所谓缫丝便是将蚕茧浸泡于热汤之中,用手丝,卷绕于丝筐上。缫丝时对所用水质较为重视,同时将缫出的蚕丝随即用火烘干,以利后道工序及保持丝色鲜洁。煮茧时要求“汤如蟹眼”,使细泡微滚。 而后捞起蚕茧,进行第一次的初抽,初次抽出的丝在纺锤上比较杂乱,所以要进行第二次抽丝,使用小纺车进行,将蚕丝小心的慢慢缠绕到小纺锤上而且比较规整。 “果真精妙,这二楼与三楼呢?”乐珠凑近看着黄色汤水中滚着的蚕茧,好奇的问道。 宋嬷嬷领着乐珠往楼上走,边走边介绍道:“这二楼便是纺织的地方,这纺织是最为难的一环,生丝经加工后分成经线和纬线,并按一定的组织规律相互交织形成,一颗蚕茧需抽出一根百丈长的丝线,再由几根丝线做成经纬线进行纺织,你看这一块,便是已经织造好的丝绸了。” 宋嬷嬷拿起一块丝绸递给乐珠,乐珠接过,这块丝绸果真是好于市面上不少的丝绸,色泽柔和均匀,明亮而不刺目,摸着有拉手之感,翻折几次也没有出现折痕,摩挲几下还发出丝鸣,果真是顶好的料子,用以苏绣上绝对是锦上添花。 三楼也不用介绍了,是储存丝绸的地方,染好的丝绸用布包好,存于防虫蚁啃食的木箱之中。 万安布庄的染色技术也是十分着名的,绛、白、黄、宝蓝、淡蓝、油绿、绛紫、浅橙、浅驼、大红、翠蓝、湖蓝、杏色、纯白等等都拥有。 “乐珠,这丝绸,你是要多少?” “我是用以刺绣的,丝绸昂贵,也不需要多少,八匹就足矣,皇城一匹便要十八两银子,万安布庄只需要八两一匹,所以夫君才带我来此处采买。” “好,我之后吩咐小厮安排小厮装上马车随你们回去。” “谢谢宋嬷嬷!” 宋嬷嬷将一辈子都献给了老太君,没有亲人傍身,唯独喜爱乐珠,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已然将她当成了亲孙女来看待。如今也成了大姑娘的样子了,虽然吃穿用度定是比不上相府的,但是现在乐珠看着更加开心,老太君仙逝后她在相府里的一颦一笑都是虚的。 谌景疏,他的真实面貌到底是如何的,她突然觉得分不清了。 在带乐珠看完了丝坊后,宋嬷嬷便累着的,毕竟年老体衰了,随意动动便会歇下来喘喘。 “天色不早了,你们二人去吧,过两日我吩咐人把东西给你们送去。” 站在竹屋中央,宋嬷嬷对乐珠挥了挥手,老眼带泪,在乐珠和谌景疏转身离去后才抬起袖子擦了擦。 人老了,看不得这些了。 第三十章 夜游灯会 和宋嬷嬷道别之后,二人顺着原来的路离开了这偌大的万安布庄,乐珠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回去的路上还在对旁边的谌景疏兴奋的说:“这次真的是要多亏你,在看到这么厉害的布庄之际居然见到了宋嬷嬷!感觉现在高兴的可以把昨天晚上那条蛇当裤腰带栓上了!” 谌景疏突然觉得她现在还是笨点好,笨点就不容易记住太多难受的事了。 雨在二人进万安布庄时已经停了,虽说天上还挤着几朵胖乎乎的乌云,但是可以看到远处山峦处的乌云已经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白白胖胖的云彩。 如此美好的景致让街道上不少人都驻足而观,乐珠扯了扯谌景疏的衣袖,指着最大的那一片云,笑的灿烂:“放晴了。” 谌景疏没有看那一片云,他微微低头,看着乐珠,忽然想起一句诗“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片刻他便抬起了眸,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他不该带有任何情绪,不该的。 宋嬷嬷说的并没有错,他年轻时的恣意妄为,终究是会将自己反噬,刚对宋嬷嬷说的话他自然也会履行,保护乐珠不受欺负,但他没有说过他能够一直将她护着,苏妈妈的病已经很严重了,他寻遍医师都只说了句:药石无医。 待苏妈妈离去,乐珠自然也会走,他所承诺给她的一切也会遵循,在那儿之后他早已想好以后的日子,寻一处无人荒地,带着兄弟们生前的腰牌,去赎一辈子的罪。 乐珠感觉到了不对劲,谌景疏似乎情绪不佳,她觉得大抵是因为宋嬷嬷吧,二人走在街上,乐珠轻声道:“宋嬷嬷说话重,我以前也被说哭过呢!她没有恶意的,你不要生气嘛。” 尾音微微上扬,像以前求着老太君要吃糕点的模样,可怜又可爱,谌景疏摇摇头,乐珠不会知道他以前做过何事的,知道了大抵是会吓跑的,如今还一脸歉疚的模样,谌景疏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没有生气,好好看路。” 说罢,轻轻揽了下乐珠的肩膀,让她躲过了迎面跑着的小童,乐珠小声的说了声谢谢,感觉肩膀热乎乎的。 到了客栈后,见小二正踩着长凳往客栈外头挂着花灯,是朵莲花型的,看着十分喜人,这时乐珠才注意到街道上不少店面或是人家都陆陆续续的拿着各种各样的花灯往外头挂,本来由于下雨,都没什么人,现如今摊贩竟然相较于昨日多了更多,且无论卖什么的摊贩都会在布幡旁边竖着一根竹子,上头挂着几个花灯。 “花灯会,三月半。” 谌景疏是知道的,益州城每逢三月十五,百姓便会自发的开始在屋外挂花灯,比比看谁家的花灯最为好看,以及城北的柳河也会有不少人去那里放花灯,祈求今年平安顺遂家人和睦。 他倒是对这些节日并没有多少感觉,多数时间都是自己待在客房中看着窗外罢了。 “谌景疏,我们去看花灯会吧!” 乐珠似乎很兴奋,二人往客房走的路上,都用手对谌景疏比划着:“以前我也有个极为漂亮的兔子花灯,是我好友悄悄送我的,怕被发现就藏在被子里,谁知道突然着了火,把被子烧着了,我还挨了打。” 她笑着说着幼时的糗事,这倒是她为数不多觉得快乐的日子,谌景疏认真的听着,倒是也想起了自己十四岁那年的事情,那时他和家里那位闹脾气,气的他骑了马就往城外跑,一路上吓退了不少路人,跑到城郊的一处集市,张灯结彩的,他也觉得好奇,便将马拴在了树上就跑着去看热闹,他记着那日是元宵节,热闹的街道上,不少父母带着他们的孩子,手里拿着花灯,唱着元宵节的歌儿,莫名的难受了起来。 在他想要转身离开时一下子将一位老人撞倒,老人腰间挂着的花灯已经摔坏,火焰瞬间就将花灯燃成飞灰。 后面的事他也忘记了他只记得不知道为什么跟着老人去了他家的元宵铺子,老人给他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元宵,他只记得那碗元宵不算好的味道以及街道上花灯的光芒。 “好,天色尚早,休息一个时辰后便去。” 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语气中的柔和之意,乐珠看着他的狭长双眸,突然笑了下,道:“好。” 窗外的两片绿叶缓缓落下,落在一处水洼上,逐渐旋转着靠近,紧紧的贴合在一起,荡起波纹。 果然,在天色渐渐暗了后,街道上的声音都渐渐传入到了乐珠的耳朵里,摊贩的叫卖声,孩子们在那儿摆弄着灯笼的嬉笑声。 乐珠迫不及待的推开门,却见谌景疏也刚刚推门而出,二人视线交错。 “走吧。” “来了!” 二人走到街道外,绚烂无比的灯火让乐珠不禁轻轻将手放在了胸口处,感受着这让人悸动的惊艳景色,她跨出门槛,像一个幼童一般脚步轻快的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逛着,谌景疏缓步跟在她的后面,她似乎很喜欢这种热闹的环境。 在看的眼花缭乱时,乐珠瞥见一处做糖人的小摊,一个老爷爷坐在木头小凳上,面前摆着捏糖人的工具,几只栩栩如生的动物插在木槽中。 她看见的是老爷爷挂在旁边的花灯,是一只兔子,通体白色,双目双颊都用着朱砂描出云纹,尤其是那小尾巴,在微风吹拂下还会轻轻摆动,兔子肚子里的烛火柔和而清晰,乐珠瞧着十分喜爱。 “请问这盏花灯多少铜板?” “丫头居然一下子就看中这盏灯,这是我那做老婆子做的,你若喜欢,就拿个十文罢。” 老爷爷的要价并不贵,乐珠见他站起身来,右腿却是缺了半截,站起来去取花灯时都有些颤颤巍巍的……她没有多看一眼,只是又笑着问:“爷爷,您方便再做两个糖人吗,可以做人儿吗?” 老爷爷取下花灯,递给了乐珠,见乐珠白净乖巧的模样,心下也是欢喜,旋即点点头,问着:“丫头要做什么样式的?” 乐珠转身拉过谌景疏,和他站在一起。 “和夫君的。” 第三十一章 不要痛苦 乐珠拉过谌景疏,谌景疏也由着她拉,在外人看来,乐珠与谌景疏当真是神仙眷侣一对,妻子生的乖巧美貌,丈夫身材高大,面容俊朗,所以面上所露出看着并不是多高兴的,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可若是较熟悉他的人,看见了定会笑他欢愉都写在眼睛里了。 老爷爷慢慢坐下来,仔细的瞧着二人脸上的表情与他们身体的姿态,旋即开始动起了手。 老人的右方放着一锅已经熬好的棕褐色糖稀,他将手伸进在旁边的清水桶中一遍又一遍的搓洗干净,然后拿起旁边已经,将毛刺削干净的竹签在糖稀中搅拌,在竹签上挂着浓稠的糖稀后,趁着还热捏出形状便开始在糖稀的一端摺口用嘴吹气,一团小小的糖稀被吹的鼓鼓囊囊的,而后老爷爷开始一边看着二人一边动手开始捏了起来。 乐珠看的十分认真,时不时的在旁边称赞老爷爷的手艺,他往旁边口袋里摸了下,沾上薄薄一层面粉,以免过于黏手。 捏糖人是个技术活,待老爷爷将一对糖人粘在小木棍上后,他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帕子擦了擦脸上淌着的汗水,质朴的笑笑:“二位看看怎么样,人老了,看不太清咯——” 双手接过糖人,乐珠举着自己的糖人靠近脸颊,笑眯眯的问:“你看,这个捏的像不像我?” 小小的糖人看着就是缩小版的乐珠,虽然有些地方做的粗略,但是依旧看出这个小糖人的气质和乐珠不径相同。 乐珠又拿着谌景疏的糖人,左看看右看看,又抬头看了眼谌景疏,思索了片刻将糖人递给了他,笑的意味深长:“嗯……简直一模一样,这个要吃人的表情就做的惟妙惟肖,谢谢你老爷爷,这个给你。” 她迅速放下一块碎银就拉着谌景疏往人群中跑,生怕发现给多了的老爷爷瘸着腿来找她,谌景疏虽然是被拉着跑的那一个,但是护在她身后,暗暗用手中捏着的石子弹开差点要撞到她的男人的手臂。 “哎哟!” 谌景疏收回视线,乐珠见跑远了也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站到旁边角落,手上还紧紧抓着兔子灯和糖人。 二人所站的地方是一处回廊,廊中,挂着密密麻麻的红色花灯,就像在黑夜中的一团炽热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乐珠坐了下来,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 “你好像很高兴。”谌景疏问道。 乐珠看着旁边的他,拨弄了一下兔子的尾巴,声音都带着轻快:“我当然很高兴了,难道你不高兴吗,我从来没有过过这样子的节日,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现在就算拿着兔子花灯,也不会被家人发现而责骂,啃着糖人也不会被阻止,况且还一直有人陪着我胡闹,我能不开心吗?” 认认真真听着她讲完,谌景疏才无奈的笑笑,平日里一直冷硬的模样也放松了不少,乐珠以前一直觉得谌景疏笑起来非常的吓人,甚至可以说是让人毛骨悚然,可是在这温和的灯火之下,他长发如墨,剑眉星目,红润的嘴角噙着笑意,让乐珠的心脏几乎漏了一拍。 她忙转头咬住了糖人的脑袋,咔嚓一下咬了下来,一下子,口腔中就充满了甜蜜之意。 “大叔叔,你看这个姐姐长得这么漂亮,你就给她买一盏花灯吧,这花灯上还可以写上愿望,去城北的柳河放呢!” 一道稚嫩的童声传来,乐珠看去,发现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幼童,手中拿着一只与身高并不符合的大竹篮,里头装的尽是荷花花灯。 谌景疏虽然不爽自己又被认成了乐珠的长辈,但是看着旁边小丫头希冀的眼神,他却是从竹篮中拿出两盏来,丢给了这没有眼力见的小屁孩儿一两银子,道:“拿去治治眼睛。” 这幼童看了眼乐珠又看了眼谌景疏,才恍然大悟,对二人行了行礼:“二位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伉俪情深,举案齐眉。” 乐珠笑他人小鬼大,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而后这小童便又提起了篮子去叫卖。 在前往柳河的一段路上乐珠瞧上了不少东西,走在她旁边的谌景疏却成了苦力,不是拿着刚出炉的糕点,就是抱着稀奇古怪的一堆小玩意儿。 最终二人到达了柳河畔,河畔上的人,有许多大都是穿着美丽的年轻男女聚在一起,羞涩的一起放着花灯,偶尔一些幼童手中拿着,父母刚给买的花灯,在草坪上肆意的嬉闹。 “袨服华妆着处缝,六灯火闹儿童。” 乐珠念出这一句诗,这句诗所表达的意义便是正值佳节人山人海,人们盛装出游的欢快气氛。全诗浅白如话却富有情趣,用短短的诗句,表达了诗人在节日的欢乐之情,虽不是元宵节,但是这花灯节着实让大家开心雀跃。 在岸边有专门借笔书写愿望的地方,花灯中都带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就可以写下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求,二人走到那里,乐珠借了一支笔。 “你想写什么愿望呀,谌景疏?” 他展开纸条,接过笔,边写边道:“一字即可。” 乐珠踮起脚尖去看,在纸条上,一个遒劲的瘦金之字,虽然只是一个字,却让乐珠心底感到莫名的坠痛之意,这个字的最后一笔所折用力,差点透过纸条。 安。 她不明白这个字代表着什么,但是她可以感受到现在谌景疏的情感,不甘与痛苦,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奇异的感受,谌景疏的手有些颤抖,乐珠一把抓过他握笔的右手,就着他的手在纸条上写下她的愿望。 “宁。” 谌景疏念出这个字,安宁吗?对于他来说,安宁这个词对他意义太过深重,他不知道为何乐珠会写下这个字,他所希望的就是国泰民安,除患宁乱吗? 现在的他并不清楚,他反握住乐珠的手,两人拿着花灯,蹲下身,在碧波荡漾的河中缓缓放下花灯。 “不要痛苦,谌景疏。” 第三十二章 赏花节(一) 乐珠的手很小,柔软温暖,谌景疏甚至觉得轻轻一捏就会断掉,但是被这只手紧紧握住的感觉是他二十几年来从未感受到的融融暖意。他没有松开乐珠的手,反而握住,两个人并肩而立,站在这夜色融融,河倒映着弯月的岸边,看着一盏盏花灯顺着风被水带向远方,直到看不见光亮。 一夜花灯节过去,好像天气也一下子回暖了,春天终究是真正到来了。 二日清晨,客栈外种植的桃树,也露出了粉嫩的一角,而给他先开着的花儿也香气馥郁迷人,清晨的露水打湿了,那嫩黄的花瓣儿,但却是由于露水的侵入,花儿绽放出更美丽的颜色。 益州虽美,可是乐珠没有心思再玩几天,她有些担心苏妈妈,乐珠便和谌景疏商量着早些回去,好把苏妈妈从村子里接回去。 恰好宋嬷嬷安排的马车也到了客栈外,这辆马车相较于二人之前坐着来的更大更宽阔,在马车内部放着一只硕大的木箱子,里头应该放的就是乐珠和谌景疏二人购买的丝绸了,那一天走之前,乐珠硬是将银两塞给宋嬷嬷,她才收下的。 料子买的不多不少,带回家也可以为苏妈妈和谌景疏做一套春装,这丝绸料子十分不错,可以再用来做些绣品,托人带去其他地方进行售卖,应该会卖出不错的价格以此来补贴家用,这样乐珠也不会感觉到自己处于寄人篱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生活。 “快大明了,走吧,回家了。” “好,知道啦!” 卫府 卫岁安这会儿子正在房里闹着脾气,无论侍女怎么劝都不愿意开门,她趴在床上,手上攥着一只碧玺耳铛,眼睛哭的红红的。 李氏闻讯赶来,忙敲了敲门,柔声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又是怎么了,今天还要和公主殿下去赏花节呢!哭花了眼睛怎么办和为娘说说?” 卫岁安扭头,对着门口,道:“她们有人偷了我的耳坠子!就是岁安最喜欢的那一对!” 一听卫岁安的话,四个侍女有苦说不出,忙跪了下来,将头磕在地上,重重的,声音颤抖:“回夫人小姐,我们定是不敢拿小姐东西的,尤其是小姐最喜爱的耳坠子,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呀!” 李氏也觉得不大可能,卫岁安的四个贴身侍女,春雨,夏雨,秋雨与冬雨都是她精心挑选给卫岁安的,品行端正干活利落,怎会做出偷盗主子东西的事…… 正在疑虑时,卫岁安一下子打开了门,居高临下的看着四个吓得不行的侍女,道:“你们都不承认,我便让父亲把你们打个几十板子都发卖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一下子,四人的脸色变的苍白,在服侍小姐的几个月中,变化太大了,一开始卫岁安还会对她们极好,却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不久就完全变成了另一幅样子,对下人极其苛刻,动辄打骂,她们四人都过得胆战心惊的,生怕被挑出刺儿来。 她们求救的眼神看向李氏,李氏虽也不相信她们四个人会偷东西,尤其是卫岁安最喜欢的首饰,但是卫岁安毕竟是她的女儿,她不可能会因为外人而不迁就自己的女儿的,就算事情的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 她顿了顿,对着后头的侍卫道:“把她们关去柴房,一天不说东西在哪儿就一天不许出来。” 听完李氏的吩咐,卫岁安才露出了笑,她抱住李氏的手臂晃着:“果然还是母亲最疼岁安了,时候不早了,岁安该去宫里找六公主了!” 李氏笑着点点头,并没有在意被压走的四个侍女脸上的表情。 今日是卫铮的休沐之日,本想着在院中看看书喝喝茶,可是自家的妹妹倒是提着裙子跑过来打断了他:“哥哥,今日你就陪岁安去宫里头吧,反正你休沐又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卫铮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他总觉得上完朝特别劳累,并且上头给的事情越做越多,他甚至觉得是有人在针对他,但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谁,只能闷声吃大亏。 “岁安啊……你看你哥哥连续上朝上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就体谅体谅我,家里那么多马夫,你随便挑一个去呗,成不成?” 他将手上握着的书放在了石桌上,商量的眼神着看卫岁安。 听她亲哥这么一说,卫岁安铁定是不乐意的,“好,哥哥,若是你今天不陪我去宫里头,我就告诉父亲去。” 她这副认真的模样让卫铮头疼,在她的胁迫之下,卫铮最后还是妥协了,拖着劳累的身子,回到房间换衣服,卫岁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哥哥如此打扮,这次定是有不少贵族小姐都对你青睐有加的。” “……你开心就好。” 其实在卫岁安的心里让卫铮陪她去赏花节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想让自己的哥哥找到结亲的对象,卫铮,作为大龄宰相之子,他自己,也是才华横溢,闻名皇城,不过二十二的年纪就成了一名四品官员,且并没有受到卫相的荫蔽。 这次若是带上了卫铮,那么所有人都会在这一次重大的节日上对她卫岁安刮目相看,而不是一直提到那个冒牌货的名字,这几个月来,她不知道被暗地里说过多少次不如那个冒牌货了,她会狠狠的报复那些说过她不如乐珠的人。 看着卫岁安越来越不对劲的表情,卫铮只好扯着笑脸对她说:“去去去,你若是想去,那我就带你去,走吧走吧,早些去就尽量早点回来,莫要让爹娘担心。” 见他答应了,卫岁安才满意的捏了捏耳边新戴上的珍珠耳坠子,头上圆润的东珠簪子看着与其十分相配,李氏长的秀美,卫岁安长的像她,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在未认得亲生女儿时,李氏以往还觉得生出乐珠如此的妙人是极为难得的。 第三十三章 赏花节(二) 宫内举办的赏花节是许多皇城达官贵人之子所向往的一年一次的节日,不仅仅是贵子贵女们,其父母们也为着自己前程亦或是对孩子的未来让他们进宫。 卫铮驱马带着马车里头心脏嘭嘭直跳的卫岁安到了宫门,此时也有不少华贵马车都停靠在了此地,大都是卫铮所熟悉的面孔。 “卫兄,几月不见,越发意气风发了!” 卫铮跳下马,边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卫铮便转身将手臂给卫岁安撑着下车一边转身看向来人。 “洪诚兄,好久不见!” 来者是一个身穿淡蓝色长袍的年轻男人,面容坚毅,他对着卫铮抱拳而立,此人便是礼部尚书之子洪诚,虽说父母皆出自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可到洪诚这一个儿子这儿他自自幼便不喜读书识字,在抓周那一日倒是抓了个小木剑,一读书便觉得头晕眼花浑身疼痛,可若是叫他跑去校场和那些个老兵油子练一天刀枪剑戟回家都不会吐口怨气。 卫铮是文官,大宁在三十几年前就隐隐透露出来了重文轻武的势头,当今皇帝在坐上龙椅三年不到就被前骠骑大将军孙令起兵造反逼宫,好在当时与其意见不合的另一名统帅赶到,就地诛杀了孙令。 自此以后,皇帝对朝廷武将便开始了打压,收回虎符,督军全权交给文官。 想到这些,卫铮不禁暗暗叹口气,洪诚是他自幼玩到大的兄弟,如今已经二十五了还只落得个七品武将的职位,虽不是卫铮多想,他已然察觉到这朝内的暗流涌动,官官相护的事情常有发生,最为可笑的是,一群酸腐书生在宫内都会对武将们抱有嗤笑之意,甚至是他的父亲,卫铮抱拳回礼,洪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他感到有些可惜。 “这位是?” 这是洪诚才注意到了卫岁安,卫岁安有些不喜欢洪诚这种看起来就五大三粗的男子,一点都不俊秀,卫铮给了她一个颜眼神,她才不情不愿的朝洪诚道:“小女岁安见过洪大哥。” 洪诚夸张的啊了一声,道:“卫铮,你这?” 他记得经常跟在卫铮屁股后面的小丫头不是这个啊,他疑惑的挠挠头,卫铮见卫岁安已然不高兴了,便解释了来龙去脉,说完后,脑中想起了他离开清水村之前乐珠那淡然的眼神以及旁边那尊大佛要吃人的表情。 听完卫铮所说,洪诚才点头,不好意思的朝卫岁安笑笑:“抱歉啊卫家妹子,世事难料,世事难料。” 三人闲聊一会儿后才一同进了宫,卫岁安走在后头,不愿意和洪诚走一块儿,她朝宫道旁边看看,都是母亲让她识过画像的贵子贵女。 走着走着便听见不少的窃窃私语。 “那便是卫家的新小姐?” “我见过她,确实是,听说呀,是原来从什么偏远村子里接回来的,把原本的卫岁安换回去了!真真可惜!” “名号响亮的她不过只是个土丫头罢了,我爹娘以前天天拿我和她比,说什么卫相家的女儿满腹经纶饱读诗书绣艺绝伦,真是恼人。” 听见说乐珠的声音,卫岁安弯了弯唇,没错,就是该这样,抢了她十五年富贵生活的乐珠就该被这么贬低,她以前所拥有的东西现在全都是她的,父亲母亲大哥的疼爱,六公主的友谊,以及太子的青睐,都会是她的。 她加快了步子,心情大好,觉得洪诚都顺眼了许多,她走到卫铮旁边,昂首挺胸,眉眼间多了分以往并不存在的倨傲。 三人走了一会儿后,卫铮就把卫岁安送到了六公主的宫殿外,他嘱咐道:“要同六公主好生往来,三个时辰后我来接你。” “知道了哥哥,你快走吧!” 卫岁安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去和宁渝璇聊天玩耍了,上次她是东道主,带宁渝璇在府中好生玩耍了一日,今日来了宫中,也是赏花节,定十分有趣。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水红色的衣裙,便由着宫女领了过去。 待她走后,卫铮才松了口气,洪诚瞧出他的心情,问道:“卫兄,洪某性子直,说这话你不要见怪——你这妹妹,似乎与你感情并不是很好,以前的岁安妹子,啊不,乐珠妹子可是到哪儿都会提一嘴你的。” 洪诚说的没错,岁安来了几个月,除了母亲对她真情实感的养着,父亲私底下说过不少次她,在听闻她想要同太子结亲的念头时,并不是担忧她,反而是对他说了极为残忍的话。 “她既比不上乐珠,那塞给太子也是发挥她的作用了。” 他记得当时父亲的眼神,对此事毫无波澜,对卫岁安毫无怜悯的眼神。 第三十四章 舞 在卫相的眼中,无论是乐珠还是卫岁安,都不过是一枚在他仕途上添砖加瓦的棋子,卫铮有些想笑,他们这父亲,果真是冷心肠。如今已然快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将卫岁安送给太子这事也只是说可有可无,但是可以有利于他的事情,卫相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就算这个是她的亲生女儿。 卫铮原先也不明白为什么父亲那么爽快就认回了才见了第一面的卫岁安而将养了十五年的乐珠送回去,他现在知道了,他并不在乎而已。 “卫铮,在想什么?” 洪诚见他脸色不对劲,有点担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卫铮才缓缓放松了身子和面上的表情。 “无碍,可能是想喝酒了,走吧,洪兄,咱们去痛痛快快喝一杯去!” 赏花节上的酒可是极为珍贵的,是那西域来的使者进贡的酒,说是叫做葡萄酒,红色的酒液晶莹剔透,入口甘醇。 洪诚也是好酒之人,听见卫铮的话就忍不住舔了下舌头,笑眯眯的揽着卫铮往宴席走了。 而刚刚到宁渝璇寝宫的卫岁安瞧着站着一排的宫女手上的托盘上是一套套精致美丽的头面,不少是时下新款,连她都没有买到。 “哎呀等你好久了岁安,你帮我瞧瞧,这哪副头面才配我今日的一衣裙呢?” 见卫岁安走近,宁渝璇提着裙子在她面前摆了摆,今日她穿的是一套水红色牡丹对襟长裙,她肤色白,这水红色的衣裙叫她穿的更加鲜艳美丽,宁渝璇毕竟是自幼就用无数珍贵东西养出来的公主,容色无双,穿什么自然都是好看的。 卫岁安捏了捏腕子上的镯子,随意指了一套红玛瑙头面道:“这一副公主若是戴上,一定好看。” 宁渝璇早就看出她的小心思,笑了下,走到抱着这幅头面的宫女面前,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这幅头面,葱白的手指在红色的玛瑙石上流连,“岁安果真眼光好,这幅头面就是不久前你差人送我的呀。” 卫岁安心下一咯噔,她怎的把这档子事忘记了,前些日子为了讨好宁渝璇,花了自己不少月银去买些东西差人给她,她根本就懒得过目,刚刚她却满不在乎的表情,这下子宁渝璇会不会对她心存芥蒂…… 正想着怎么开口,宁渝璇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让宫女为她戴上这套头面,面上没有什么不耐。卫岁安这才松口气,走上前,手搭在宁渝璇的肩膀上,看着铜镜中的二人,“渝璇果真好颜色……” 二人说了会儿话,外头也听见了开始热闹起来的声音了,宁渝璇才拉着卫岁安出了宫,去往赏花节的地方。 一路上不少宫女抱着竹篮,竹柄被红色绸缎带子系着,竹篮子里头是一朵朵绢花,各种颜色的都有,做工精致。 见卫岁安脑袋都要歪过去了,宁渝璇才解释道:“这些花儿都是给参加赏花节的王公贵族的少爷小姐,每一朵绢花上面都有着系带,若是对谁有意,就把绢花系在写了名字的玉柱上,获得花数最多的,父皇满足此人一个要求……岁安,你可对咱们这些王公子弟谁有意的吗?” 见话头转向自己,卫岁安想起了宁浔卿那姿容甚丽的面容,脸色微红,偏开头道:“渝璇莫要打趣我了,父亲母亲都还要留岁安几年呢。” 听到此话,宁渝璇似乎明白了什么,记得两年前的赏花节,太子哥哥和她带着乐珠偷偷跑出宫,彼时乐珠还害怕的想要拉着她回去,嘴里说什么怕陛下父亲母亲责怪,若是在赏花节得了教唆公主太子出逃的名号,得不到父亲规定的绢花数量,定是会被责骂的。 “怕什么,你又不是嫁不出去,你才多大,是不是啊哥哥!” 宁浔卿站在二人前方,顿了顿脚步,轻咳一声:“……是,卫相也不是说过要多留你几年吗,你嫁不出去大不了就来皇宫。” 而乐珠还傻乎乎的解释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日子,当真是三人最为快乐的时间。 各怀心事的二人也到了宴席中央,宴席的场地极为开阔,旁边种着的各类花儿都竞相开放,春日里的绽放的花儿是四季中种类最为多的,皇宫里对赏花节也颇为重视,不少花都是从民间各处收集来的,一簇簇色彩鲜艳的花儿下,不少年轻的少年少女站在下面,或是抬头看着满树红花,或是借着看花的名头去看心上人…… 在宴席最北方,有着五排细细的玉柱插在檀木底座上,上面不少的玉柱已经零零落落有了几朵绢花儿了。 “小六。” “咦,太子哥哥,你也来了?” 宁渝璇正带着卫岁安落座,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宁浔卿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衣袍,平日里头发都用发冠一丝不苟的束着,今日却用一根璃龙簪子轻轻熟着,眉眼的凌厉也柔和不少,衣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岁安妹妹。” 卫岁安听见他在喊她,以为是幻听,愣了几秒,见宁浔卿微笑的看着她,才意识到不是假的,连忙道:“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宁渝璇狐疑的看着自家这个哥哥,见他眼中淡淡的冷意,差点大嘘一声,一看就是要干坏事的节奏啊,她现在可不能破坏他的计划,不然又要去父皇那里告状去了。 “皇奶奶也来了!皇兄,你先陪岁安一会儿,璇儿去给皇奶奶请个安,马上回来。” “嗯,去吧,孤会照顾好卫小姐的。” 说罢,宁渝璇在侍女的跟随下提着裙子一溜烟跑了。 现在,满树桃花下,宁浔卿低头,眉眼含笑,看着满脸羞涩的卫岁安。 “今日的宴席似乎要让世家小姐比比技艺,听卫相说,卫小姐似乎对舞艺十分拿手,孤很想见识一下。” 卫岁安还沉浸在宁浔卿的笑中,不知不觉的点点头,在卫府的这些日子她自然是学过舞的,舞娘日日都夸她跳的好,今日若是让太子看见她的舞姿,定会被吸引的吧。 “太子殿下……岁安一定不负所托。” 第三十五章 颜面尽失 赏花节不仅仅只是单纯的看花品茶品酒,最为令人期待的便是世家小姐少爷们的才艺展现,也是最后决定绢花得数最多的环节,就算没有拔得头筹,绢花数量第二第三的也会获得皇帝不菲的赏赐,且会在世家之中美名远扬。 去年的头筹便是乐珠,以一副绣制的《玉堂富贵图》获得了三十七朵绢花。 此时,所有人已然落座,一种无形的争斗之意悄然散发。 “宣——兵部侍郎左丘之女左嫣然进——” 在台外内侍的一声尖细的声音过后,一名身穿绛紫色长裙的美丽女子款款入场,她腰间别着一柄软剑,在对着场内四周抱拳后旋即腰间微微侧过一翻,软剑哗的一声从腰间弹到她的手中,像是一条银白色的长蛇。 “不愧是左大人的爱女,自幼被当做男子教养,功夫了得。” 宁渝璇坐在宁浔卿身旁,对左嫣然赞不绝口,毕竟小时候她对谁都趾高气扬的情况下只有乐珠和左嫣然对她爱搭不理,她就是喜欢这种被人无视感觉。 旁边的卫岁安见宁渝璇的模样,又看了下场内舞剑舞的出神入化的左嫣然,有些不屑,不过是小小侍郎之女,也敢第一个入场,还学男子舞剑,一点也没有世家小姐的风范。 “不错。” 宁浔卿点点头,指尖轻轻触碰着自己面前小桌案上的绢花,卫岁安时时刻刻都悄然关注着宁浔卿的动作,见他时不时的摸着绢花,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舞毕,带头的左嫣然退场,而后不少贵女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或是作诗,或是作画,又或是抚琴,一朵朵鲜花争奇斗艳,让人目不转睛,宁渝璇看的十分起劲,时不时的扯扯宁浔卿的衣袖表达自己的兴奋。 而宁浔卿一直都是淡然的模样,直到那内侍喊出了卫岁安的名字,他才掀起眼皮,侧目对卫岁安亲和一笑,道:“孤很期待。” 见有了宁浔卿的鼓励,卫岁安扬起了下巴,轻移莲步,走到了中央,她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跳舞……这也是她真正打败乐珠的一个好机会,让所有人知道,冒牌货终究只是冒牌货,以后皇城的所有人只会记住她而不是乐珠。 “此舞名为——惊鸿。” 宁浔卿好整以暇的拿着一颗圆润洁白的珍珠,他轻笑着看着卫岁安,旁边的宁渝璇有些不高兴了,轻声道:“皇兄,你莫不是真看上她了,一直看着她,等我找到乐珠,我告你的状!” “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 宁渝璇张了张嘴,但没有说出什么,缓缓撇开眼,端着面前的果酒,喝了口。 她这哥哥,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不得不说,卫岁安的舞姿确实不错,但是终究是半路上车,相较于自幼学习四书六艺的世家子弟自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但是没有什么人敢说出来,毕竟她那父亲权势滔天,谁都不想因为嘴碎引得一身骚。 卫岁安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满眼都是宁浔卿,想着想着,自己也更加卖力起来,动作幅度越发大了,侧身转着圈,裙摆像一朵红艳的牡丹花一般绽开。 “咔” 突然,一声脆响,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卫岁安张大嘴巴摔了出去,她前方就是台阶,她没有预料的滚了下去,裙摆飞扬,最后在宫人慌张的赶去后,裙摆都翻到头上的卫岁安愣在原地,也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呆呆的看着台阶上缓缓滚下来的一颗珍珠。 “成何体统,还不送卫家小姐下去!” 一直没有开口的皇帝皱着眉头下令,卫岁安也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的看了眼远处台阶上的宁浔卿,想看到他担忧的表情。 可是,那俊美如斯的脸上,有的只有冷漠,那双好看的眼中也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嘴中吐出的话语更是让她难以接受,那口型明明就是四个字。 “蠢钝如猪。” 她一下子提不上气,昏了过去,耳边依旧是那满场的窃窃私语之声,宁渝璇有些害怕现在这种表情的宁浔卿,卫岁安虽然心思不纯,但也不是罪大恶极,刚刚发生的事足以让她颜面尽失,她的皇兄手段太过残忍,并不是对其身体上的折磨,二而是从内心狠狠击溃他人…… “皇兄……” 宁浔卿转头看她,面无表情。 “小六,乐珠会高兴吧?” 清水山。 又是一个难熬的四天路程,到了山下的乐珠都是昏昏沉沉的,拿着包袱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谌景疏笑她身子太弱,可还是伸出手握着她的手臂拉着她上山,几个拿着丝绸箱子的布庄小厮早就跑到了前面去了。 “唔……我不行了,真的,你先走吧谌景疏,让我坐这儿歇息会儿。” 乐珠小脸都快皱在一起了,站在原地,谌景疏拉她也不动,像个耍脾气的小狗。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谌景疏了解乐珠的许多脾性了,如今这副模样便是因为身子不爽利所以有着小脾气了。 “你,你笑什么呀。” 乐珠见谌景疏握拳抵在唇边,气呼呼的捏了下他的手臂,发现硬邦邦的捏不动,低下头叹口气。 “笨,上来,苏妈妈应该做好饭了,快些回去罢。” 谌景疏也不开玩笑了,微微蹲下身。 他的脊背宽阔,乐珠小脸一红,但是还是攀了上去。 “是不是重了。” 乐珠开始乱动,谌景疏这才把她往上颠了颠,听见身后小姑娘充满怨念的声音:“才没有,你才重。” 见她有了活力,谌景疏才加快了速度,乐珠围着他的脖颈,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缓缓把身子向他靠了靠。 “喂,谌景疏,你说苏妈妈会做什么饭呢,肚子好像饿了。” “做胡萝卜炖大蒜给你。” “你骗人,你又说胡话!” “骗小孩干什么。” 小孩吗? 乐珠听见这句话,有些莫名的不高兴,不安分的动了动。 “我才不是小孩儿,我已经嫁人了。” 谌景疏突然愣了下,旋即继续走。 “好。” 第三十六章 阿乐 一回到家,苏妈妈正从厨房端出一碗鸡蛋羹来,见到正院子门口清点丝绸的乐珠和谌景疏,手中的鸡蛋羹都差点没端稳滑下去。 连忙将鸡蛋羹放到一旁,小步快走到院子里,乐珠一见苏妈妈,欢喜不已,将手里的单子塞给了谌景疏就连忙迎去。 “心里头正念着你和丞蕴呢,果然就回来了,饭刚煮好,你们先歇着,我去给你们盛!” 还没等乐珠开始寒暄,苏妈妈便火急火燎的走去了厨房,此时谌景疏也搬着几个叠在一起的箱子放到了二人的房间。 不多时,苏妈妈端着碗走了出来,谌景疏站起身接过,将一碗米饭都快冒出来放在了乐珠面前,乐珠拿着筷子,缓缓扭过头,直勾勾的看着谌景疏。 “看什么,瘦的和小鸡仔一样,还不快吃。” “……吃不完!” “吃不完脑袋敲个洞灌进去。” 简直欺人太甚,乐珠可怜巴巴的看向苏妈妈,苏妈妈脸都快笑成花了。 最后,乐珠实在是吃不下了,可怜巴巴的望着谌景疏,看她这小鸟胃,谌景疏一脸平常的拿过她的碗两三口便吃完了,苏妈妈倒是觉得这小夫妻二人倒是越发亲昵了,笑的合不拢嘴,吃的饭都香了不少。 由于几日落下太多,吃了饭乐珠便欢欢喜喜的拿着一块洁白的丝绸跑去找苏妈妈了,苏妈妈拿着这丝绸,指尖轻捻,点头称赞道:“果真是极为不错的料子,乐珠你手法已经熟悉,但不可急于求成,这块料子我便分成两处,一处我来教授你其他针法,苏绣常用的苏绣针法有:齐针、散套、施针、虚实针、乱针、打点、戳纱、接针、滚针、打子、擞扣针、集套、正抢、反抢等。这些你现在不必一一记住,待熟练后自会记住。” 苏妈妈的声音缓慢而轻和,但讲的内容就让乐珠一个头两个大了,毕竟苏绣作为四大名绣之一,其衍生众多,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学会,饶是苏妈妈也不敢说精通,但她相信,乐珠天赋异禀,自是会在之后超过她,闯出天地。 二人在那里热烈的讨论,谌景疏倒是觉得无所事事了,以往乐珠不在的日子,家中总是安静的吓人,如今添了不少的活气来,这种感觉并不坏,反而他感到少有的安宁之意。 忽的,一阵风吹过,谌景疏头顶上的桃树叶子哗啦啦的响着,在叶子的遮盖处,不少绿意盈盈的花苞的头儿上冒出了粉白的一点,涌现着勃勃生机。 暖意纵横的春天,已经到来了。 近来,王氏倒是过的十分凄惨,自上次还完了赌债没到一个月的日子又拿出了自己的棺材本去镇子上的赌坊赌钱去了,不出意料,又赔了进去,现在欠了四五百两的债,在村子里能借的都借完了,还是填不完,乐珠的二哥辛辛苦苦早出晚归一个月才能拿二两银子,听到母亲又欠了一屁股债,气的脸都绿了,可是百善孝为先,他自然不能把自己的母亲丢下一个人,村子里没有人不知道他们一家的事情了,大哥也整天低头干活,也不似往常有力气了。 这不,王氏正被那赌坊的几个小喽啰堵在门口要钱呢,院子外围了不少人在看热闹了,王氏拎着个锄头站在自家茅屋门口,声嘶力竭:“你们算什么东西!不就几个破钱吗,过几天就还上了,一天到晚催催催,催魂呐?!等我找到我家相公,拿金子砸死你们!” “你个碎嘴婆娘好生猖狂,你若是一日不还钱我们就在这住几日,你待如何?” 这收债的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往院子里一靠,扯开一条竹板凳翘着二郎腿就坐下了,二猛急的直说好话:“三位大哥行行好,可否再宽限几日,五百两确实太多了……诶诶,不是不还不是不还!你也听我母亲说了,咱们的爹是皇城里做大生意的,等找到他,这钱自然就还上了……” 那领头的人不屑的看了一眼王氏,警告道:“五日时间,连本带利六百两,你们最好别给我耍小聪明。我们走!” 待三人离开后,王氏冲到外面,朝他们的背影吐了几口唾沫,擦了擦嘴道:“什么东西,敢要我的钱。” 众人见没戏看了,也陆陆续续的散开了,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切,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我找到乐珠她老爹,就有花不完的银子了。” 说罢,拍拍衣袖进屋子睡觉去了。 二猛带着三牛也只好继续去田地里干活去了,他们母亲口中的那个父亲,找了十五年都没有找到,终究只是一场给王氏做的美梦,他怎么可能会回到这个破败的小山村里,面对他厌恶的女人呢。 此事说来话长,他们三兄弟的父亲早早去世,彼时王氏不过二十多岁,有一日不知道母亲从何处带回来一对浑身是伤的男女,女子自称阿凤美丽动人,男人俊美非凡,阿凤唤他阿乐,女子说他们是夫妻,遭遇山贼坠崖,男子似乎是撞到了头,谁都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妻子也是。 这个女子对兄弟三人极好,洗衣做饭报答王氏的救命之恩,也一直带着三个孩子,男人虽然忘记了一切,但还是懵懵懂懂的帮着家里做事,就当所有事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王氏用一句句谎言骗男人自己才是他的结发妻子,而那个美丽女子确是想要做妾,王氏哭着对男人说和离也好,男人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她,第二天一早便要赶走阿凤。 似乎被二人亲昵的举动刺激到了,阿凤第二日清晨便留下一封信离开了。 王氏自以为可以和他一直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可是,在她有了乐珠在肚子里后,一天阿乐干完农活回来摔倒了泥地里,脑袋磕到了石头,想起了过往的一切,那是三兄弟第一次看这个一直温文尔雅对王氏百般体贴的父亲那么愤怒,红着眼拿着镰刀就要动手,可是三个孩子拉着他,他看着王氏惊恐的脸和已经大起来的肚子,哭的像个小孩,流着泪用镰刀割下了自己三节手指,而后也同阿凤一样,在几日后留下一点钱和一封信离开了。 到最后,他们只知道和这个生活了几年的‘父亲’是在皇城里做买卖的。 第三十七章 寻死觅活 说到底,这一切的罪孽,不过都是王氏的贪念所造成的,对于谁都不公平,所以那卫岁安自幼便被王氏给养歪了,一心只求荣华富贵。 如今只有一个救王氏的法子了,去找乐珠肯定是行不通的,自上次王氏做出卖女儿这种事之后乐珠已然不可能再想同她有什么瓜葛了,要是王氏想去撒泼打滚的话,那谌猎户定不会像上次那样心慈手软了。 “阿娘,你先在家呆着不要再闯祸了,我同三弟去皇城找父亲去。” 二猛的语气带着深深的不愿,这是他们亏欠阿乐爹爹的,现如今却要去找到他来替娘还赌债……他自然是感到羞愧难当的,可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兄弟二人看着对方,眸中泪光点点。 皇城那处自打卫岁安回了府就没有再从闺房里出来过,李氏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都劝不动她,不吃不喝已经一天了,就连卫铮回来吼了她一声也没有出来的迹象,只是在里面切切的哭着。 “铮儿,你妹妹这……该如何是好!” 李氏被卫铮拉到远处,她担忧的往卫岁安的闺房瞧了又瞧,手中的帕子被扯的皱皱的,可见她的忧虑之深。 卫铮见母亲还护着卫岁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怒气冲冲道:“她多大了?自己没有一点心思,被太子殿下一哄就往台上蹦,自己出了丑也就罢了,刚回来时对你指着脸骂,母亲,她不是乐珠,你们别对她期望太高。” 他的话刺耳的很,李氏见他声音越来越大,连忙扯住他的袖子,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妹妹,她吃了太多苦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乐珠她是好,可她毕竟不是我们卫府的亲女,你这话若是叫岁安听去了,她该多伤心!乐珠乐珠,你满口都是乐珠,说不定她现在过得好的很!” “她过得好?她过得好就不会叫她母亲把她给卖了换银子了!” 啪嗒。 李氏手中的佛珠一下子断裂开来,一颗颗佛珠像逃跑的兔子一般四散开来,她歪着头看着卫铮,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卫铮偏过头,他也意识到自己因为心急而口快了,可是这事情总归是不可能一直瞒着母亲的。 在李氏的一再追问下,卫铮看了看周围,也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了李氏听,李氏听的心惊胆战的,她娇养了那么久的女儿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要把她接回来……我要把我的乐珠接回来……铮儿,你帮帮母亲好不好?” 卫铮扶着李氏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母亲,你可知道谌老元帅的嫡子。” 李氏一听,蹙了蹙眉,点头道:“陪你父亲吃宴席时有过几面之缘,你问这个做什么?” “乐珠便是嫁给了他。” “什么?!” 李氏再次惊讶,差点昏了过去,她按着颞颥,脸上尽是痛苦惋惜之色。 谌炽之子谌景疏,皇城中谁人不识,自幼跟随谌老将军出入军营,年纪轻轻便去带兵打仗,切没有败绩,让李氏最为感到害怕的便是八九年前在宫里的除夕夜宴,有四名刺客混在宫女太监中,在上菜时四人拿出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皇帝,当时早就喝的醉醺醺的谌景疏拍案而起,手持重剑一击击退三人,另一只手翻身掐住最近那名刺客的脖子,没有一丝犹豫便拧断了。 其他三名刺客见势头不对准备退走,谁料谌景疏丢下重剑撤掉当时坐的最近的李氏的发簪射了出去,当时骇的李氏抱紧怀里早已睡着的乐珠小声尖叫。 “抱歉了夫人!” 声音张狂而沉着,在又击杀一名刺客后,他捡起重剑掷向飞跃上屋檐的两名刺客,最后拖着四个人走到大殿,怒喝:“若是再有人敢对陛下不利,这四人便是下场!” 说罢,手起刀落,红衣少年像是一个恶鬼一般冷着脸将四人的头颅割下。 自此,李氏的噩梦便多了一个谌景疏,所以乐珠不识谌景疏之名也是她所做的。 “怎么会……怎么会,乐珠怎么可能嫁给这样的恶人!她还那么小,嫁给谌景疏,不就是羊落虎口?” 卫铮知道李氏心中还有乐珠的,可是现在绝不能轻举妄动,他的父亲毕竟不是摆设,他也知道谌家现在大不如前了,若是让他知晓李氏想要带乐珠回来,那谌景疏岂不是也会重回皇城,那么他的地位也将不保,会做出什么事,卫铮也不知道。 他现在只能先安抚好李氏,他走近低头悄悄道:“过几日母亲不是要去外祖父家省亲吗,乘此机会,我便带母亲去看望乐珠,可是,母亲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儿子自然有办法将乐珠带回来,可不是现在。” “好……为娘的好铮儿,娘不急娘不急……” 待李氏哭了一会儿后,卫铮才搀着李氏回了她的屋子让她好生休息。 接下来,便是卫岁安了。 他一言不发的走到门口,见卫岁安的贴身侍女脸上有着红肿的巴掌印以及手上的针孔,他怒不可遏,压低声音对着里面道:“卫岁安,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出不出来。” “我不要!你们都笑话我,你们去找那个乐珠吧,她什么事都做的好!你们去吧!不要管我,我不就是个没人喜欢的穷丫头罢了!你们都走!” “行,卫岁安,你可以的。” 说罢,提腿狠狠踹在了房门上,一声巨响吓得下人连忙跪下来:“大少爷息怒!” 被吓了一跳的卫岁安正趴在桌上,脸上都是泪水,见卫铮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她依旧道:“如今这幅田地,我还有什么意义活着,不若让我去死!” 说罢,拿着旁边一条绸缎就往脖子上缠。 “想死?” 卫铮冷着眼看她,见她缠住后迟迟不动,阔步走过去扯过她的手臂就往旁边净面的盆里压。 里头还有水,被按着的卫岁安尖叫,呛了几口水之后连忙求饶:“对不起哥哥我再也不敢了!岁安错了!岁安错了!” 最后,卫岁安发着抖被侍女带去沐浴去了,眸中尽是恐惧。 晚更一天! 今天去中医院看病了,码了一点撑不住了(悲)明天好点再更 第三十八章 你想她吗 最后,卫岁安瑟缩在榻上,侍女春雨端着吃食一进门便把她吓了一跳,看来是卫铮刚刚暴怒的模样把她给吓呆住了,她见是春雨,也没有方才那边打人时的嚣张跋扈了,她侧过头没让春雨看见她的脸,只是声音带着沙哑:“放在桌上,出去。” “……是,小姐。” 说罢,逃似的离开了房间,卫岁安紧紧的攥着被子,想起自己出丑的那一幕更是心中怨怼,那些人定是在心中耻笑自己,就连太子也是……他说出的那句话让卫岁安完完全全意想不到,那般风光霁月的人居然会这样对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 忽的,她心中出现了一个她最为熟悉又厌恶的名字。 乐珠。 没错,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若不是她以前夺了她的身份,她哪儿有之前那样的名号,让六公主和太子都对她青睐有加,所以太子才厌恶她,这一切都是乐珠造成的。 她一下子捏住春雨送来的糕点,狠狠的揉捏,仿佛这样可以缓解她心头的怨恨。 当糕点渣滓一点点从指缝中落下,恼怒的卫岁安突然从其中摸到了一张被卷成一小团花笺,她连忙吹开旁边的渣滓,打开这个花笺。 “坐荫从容烦暑退,清心恍惚微香触 ——宁郧翔。” 这是……三皇子给她的?! 花笺上的字看着秀美而又儒雅,就如同上次与三皇子见面时的模样,在微风中,那俊美的男人为她抚去鬓边落叶,虽说三皇子并没有太子那般的不怒之威,但是那般温润如玉的男子却让卫岁安现在觉得心脏乱跳,她握住花笺,放到胸口处。 “谁都弃我于不顾,但是只有三皇子对我如此温柔……这太子妃之位不要也罢!” 说罢,卫岁安起身走到梳妆台处,望着铜镜中秀气的面容,将这花笺轻轻放在梳妆盒中,而后看着旁边四五盒口脂,拿过一盒最为贵的,用指尖轻轻点点,往唇瓣处抹。 铜镜中的她眉头紧蹙,唇瓣鲜红,她狠狠的将口脂砸在梳妆台上,瞬间四分五裂,鲜红四溅。 她仿佛看见了乐珠的面容,那张美艳的脸,不都是她那阿乐爹爹给的吗,她算什么,她算什么……! 她不能让乐珠活着,她就是她的污点。 在皇宫中,卫相之女当众出糗的事情早已传遍,饶是卫相已经让许多人闭了嘴,可是总归是拦不住的,宁渝璇此时正在东宫里喝茶,她看了眼正在擦着佩剑的宁浔卿,道:“皇兄,你已经擦了半个时辰了。” 宁浔卿顿了一下,又继续擦着,看着旁边蜡烛摇曳的火光,道:“阿六,你想她吗?” 宁渝璇自然是知道宁浔卿说的是谁,她一下子放下茶盏,语气有些激动:“皇兄,莫不是你已经知道乐珠在哪儿吗?” 他没有回答,但宁渝璇大抵知道了,皇兄已经知道了乐珠的消息了,这些日子她茶不思饭不想的,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去找,都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她心中也清楚是谁不想让她知道,她望着不远处的皇兄,心中迷茫。 宁浔卿的脸上带着森森寒意,将剑收入鞘中,而后走近宁渝璇,从怀中拿出一副小画,是当时他的暗卫买下的,小画上的迎春花似乎还带着她的香气,他将这幅小画递给宁渝璇,道:“明日我便去,你需在父皇那里帮孤打好掩护,若是父皇有事寻我,便把顾允搬出来。” 宁渝璇无奈的接过花笺,为了乐珠,暂时把顾允当下挡箭牌吧,谁叫他的皇兄是喜欢乐珠喜欢的不得了的,毕竟卫岁安那件事绝对是他做的,事后还笑的那么恐怖。 她打了个寒颤,忙溜走了。 二日清晨,宁浔卿同顾允一齐出了宫,顾允坐在马车上扶了扶帽子,有些紧张,宁浔卿一直都是冷着脸的,顾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惹了阿六的不快…… “紧张什么?” 宁浔卿侧眸看了他一眼,顾允舒了口气,正襟危坐。 马车到了宫外后,宁浔卿便翻身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轻喝一声便拍马而去。 此时什么都不知道的乐珠正坐在院子里画兔子,兔子外形虽然简单,但是神态最为难描画出来,乐珠画到眼睛处时便犯了难,其实她很少可以看见活生生的动物,在以前也是,现在大多数也是被谌景疏带回来死的没影的动物…… 她只好等谌景疏从早市回来让他下次打猎带一只活兔子回来,将笔搁置到一边,乐珠望了眼苏妈妈的房间,有些莫名的伤感。 最近苏妈妈越发容易困了,不仅仅是早上很晚才会起来,在其他时候也会一下子把头一歪就睡着了,上次抓的药也一直在煎服,只是效果越来越差。 看着马上就要开花的桃树,乐珠撑着脸,叹口气。 谌景疏到了早市,买了这个月所需要的米面,走到半路,看见一个妆品铺子,突然想起来乐珠最近的脸上极为干燥,在洗完脸时被风一吹痛的龇牙咧嘴。 想着想着便进去了,店主一看谌景疏,忙笑着走到谌景疏旁边,问道:“这位小哥,给老婆买东西的?” “嗯,有没有面膏?” 一听谌景疏的话,店主便走到柜台前,从身下木柜子里拿出一个个面膏,边摆边介绍道:“这是茉莉香膏,这个粉罐子的是桂花香膏,也是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这个嘛,也是店里新来的货,牡丹面膏!这位小哥,你看看如何?” 谌景疏一个个看过去,拿起一个闻了下,蹙了蹙眉:“猪油所熬制。” 谌景疏幼时记得母亲所用过的,香而不腻,闻着沁人心脾,这家店里的面膏质量极差,给那小姑娘用岂不是要长疹子。 “小哥,我们清水镇上就这一家妆品铺子了,看你心疼娘子的话,那便去隔壁八里地镇上的张家铺子,那里的张娘子的面膏十里八乡都说好,连皇城都有人来买呢!” 听店主说完,谌景疏点点头,轻轻道声谢便离开了店里。 店主摸着下巴,笑道。 “现在的小汉子,就见不得老婆吃苦哟——” 第三十九章 他不允许 清水村离皇城并不遥远,出城门三十里外的清水山脚下便是了,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便可到达,宁浔卿胯下的这匹马是西域进贡的好马,速度自然极快,再加上他本身半分半秒未曾停歇,所以在清水村村门下马时只有几个村民背着竹背篓去镇上赶集。 宁浔卿皱着眉跳下马,白云踏雪靴上一下子就沾染了不少污泥,他走进村子里,几个去赶集的人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怪异。 村长家也点起了灯,阿虎嚷嚷着要去解手,一出门看见正打量着村子的怪家伙。 他咬了咬手指,声音清脆:“大哥哥,你鄙不是村里人。” 宁浔卿也不愿问人,他见有人找他搭话,便缓步走去,看着还不及大腿的阿虎,道:“我问你,乐珠在何处?” 一听到乐珠姐姐的名字,阿虎一下子开心起来了,他一下子抱住宁浔卿的袖子,宁浔卿皱着眉想要甩开他,可并不想惹人注目,他只好耐着性子蹲下身,道:“小孩,你可知道乐珠住在哪里?” 阿虎不过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童,他笑着指着一处山头,道:“那里!乐珠姐姐嫁给谌猎户了!他们住在那里,大哥哥,你也是乐珠姐姐的兄长吗?” 也? 本就心情不好的宁浔卿一听这幼童的话,便一下子知道了,那卫家,都在骗他。 阿虎见宁浔卿的表情越发冷,吓了一跳,捂着裤裆就望家后边的茅房那儿去了。 “好一个卫家,好啊……” 宁浔卿轻轻握住剑柄,目光向着阿虎所说的那个方向,缓步走去。 他看着这破小的村子,心脏越发疼痛,乐珠自幼便是被他宠着长大的,所用所吃都是最好的,如今来到这破败的地方,还住在寒冷阴凉的山中,她该过的多累多痛苦。 过的十分‘痛苦’的乐珠躺在谌景疏做的躺椅上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后继续惬意的磕着瓜子,眼睛都舒服的眯了起来。 比起在府里,这处地方不要太舒适惬意。 她然而却不知,宁静将被打破。 宁浔卿自幼习武,爬山自然不在话下,他看着被走出的小道上有着不少脚印,一双大脚,以及,一双紧紧靠着的小脚印。 他忍着心中翻涌而出的恨意,继续走着,这个地方似乎处处都有乐珠的影子,若是碰到了那个低劣的猎户,他便一剑了结他,让乐珠脱离虎口。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乐珠看见他时满是欣喜的脸,冲过来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他。 走了不久后,抬头已经可以看见一椽屋檐,他加快了脚步。 栅栏围住的小院子里,一个小小的身子趴睡在躺椅上,旁边的木几上还放着刺绣用的东西和毛笔,宁浔卿缓缓靠近,推开栅栏,走到了乐珠旁边。 睡着的乐珠根本没有意识到宁浔卿的到来,一只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到她的脸颊。 “乐珠……” “嗯……你回来啦?” 声音软软的,乐珠以为是谌景疏在弄她,一下子抓住他的手指,笑道。 睁开眼的瞬间,那张俊秀艳丽的脸,那张熟悉的脸,闯入了乐珠的视线中。 乐珠吓了一跳,从躺椅上翻身爬起来,震惊的看着面前当朝太子宁浔卿。 “太子哥哥?!” 宁浔卿见到这个他朝思暮念的女孩,穿着朴素,头上挽着的发髻都是妇人的,面上似乎也没有变,依旧是那副纯真的模样,可是又好像有那里变了,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带着他看不懂的……欢乐? “乐珠,我找到你了。” 说罢,未等乐珠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乐珠立马像个被刺到的兔子,使劲的想要推开他。 “放手,太子哥哥,你放开我!” 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他现在可怕的紧,抱着她让她差点呼吸不过来。 “你是谁?!” “苏妈妈!” 苏妈妈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一出门,便看到眼前这一幕…… 她拿着拐杖就要冲过来,见苏妈妈如此大的动作,乐珠慌了,生怕她跌倒,一咬牙之下,一巴掌打在了宁浔卿的脸上,被打蒙的宁浔卿松开了她,也发现自己太过激动。 “苏妈妈,你别激动。” 拦住苏妈妈,乐珠还惊魂未定,她连忙收起慌乱,拉住苏妈妈道:“苏妈妈,他是我皇城的表哥,许久未见了,有失礼节,您别见怪。” 苏妈妈哼了一声,才正眼去看了这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看着面前的脸色阴晴不定的宁浔卿,内心已经掀起狂风巨浪,可是她现在不能表现出知道他身份的模样,这样对丞蕴不利。 “黄口小儿,胆大包天,不是乐珠拦住老身,这杖就往你头上敲去了!” 宁浔卿见旁边的乐珠眼中祈求的模样,没有动怒,只是对苏妈妈道:“小生逾矩,许久未见乐珠,有家中事告知。” “苏妈妈,不要担心,您先进去,我和表哥说会儿话。” 乐珠摇了摇苏妈妈的手,苏妈妈狐疑的看了眼宁浔卿,但还是看在乐珠的面子上被她扶回了房中。 走出来后,乐珠才松了口气,看向宁浔卿,嘴巴微张,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已经不是相府的嫡小姐了,不该再与皇城有所瓜葛。 “太子殿下,民女不便再与你有所联系,若是陛下知晓,会罚你。” “阿六很想你。” 阿六,是乐珠在皇城中最深的挂念,可是如今,她们好姐妹已然是隔着遥远的距离,不是这皇城到村中的距离,而是二人的地位,虽说她们都不在乎,可是那皇城中的人,谁会允许一介嫡公主同一个村妇有所情感,对阿六来说,这是毁声誉的。 她不敢拿这个冒险。 “民女已经和皇城无所瓜葛,以往的事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民女只想同夫君好好过日子。” 砰,砰,砰。 宁浔卿似乎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呼吸在一瞬间停滞,乐珠说,想要同那乡野村夫过日子? 他不允许,他绝不允许。 第四十章 难忍 乐珠看着宁浔卿这副表情,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宁浔卿一直都是谦和君子模样,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如此,从来都不会红脸,她记得在她幼时和阿六闯过不少祸之后被抓时,宁浔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站在二人身前,从四书五经谈论到唐诗宋词,生生把皇后和卫相讲的一愣一愣的,又或是她长大后遇到些个泼皮子弟,宁浔卿也是淡然的说走了他们。 在乐珠心目中,宁浔卿一直都是谦谦君子,是她心目中不可僭越的兄长。 “乐珠,同我回去。” 宁浔卿走上前一步,目光如炬,乐珠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柔和道:“太子殿下,民女已为人妇,与皇城已无关系,还请太子殿下莫要再提。” 她的话一字字的刺在宁浔卿的心中,他想象的二人的重逢不应该是这样的,是乐珠在骗他,乐珠从来都是以万全之事为主,从来不会有所私心,再者就是,她应当是喜欢他的。 乐珠不言,弯腰拿过木几上的茶杯,往里面斟茶,斟茶的动作依旧赏心悦目,她拿起茶杯递给宁浔卿,“不是什么好茶,太子殿下见谅。” 宁浔卿似乎被她的态度惹怒了,他接过茶杯,狠狠握在手掌心,用了极大的力气捏着,乐珠见状,忙去掰他的手,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一滴一滴的落下,砸在地上。 尝试无果后,乐珠松开手,望着宁浔卿:“宁浔卿,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喊宁浔卿的全名,第一次是在幼时喊过,被卫相教训后便不敢再说,一直都是喊太子哥哥或是太子殿下。 “孤心悦你,乐珠,你如此聪慧,是当真瞧不出?” 他还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他无数次告诫自己万万不可冲动行事,要等到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才可做出如此之事来,只是面前的人,是他喜爱的乐珠啊。 乐珠听到此话,内心无比震惊,她支支吾吾半天,方才想好的话术被通通打乱。 “乐珠,你只要等孤,等孤五年,孤必许你皇后之位,谁都不可阻拦,孤皇城中有座宅邸,你乖乖呆着,不乱跑,好吗?” 他上前一步握住乐珠的肩膀,眼中尽是喜悦,他觉得乐珠会答应的,皇城才是她的家在如此荒凉破败的地方生活,乐珠是不会想的。 可是,大错特错,乐珠叹口气,摇摇头,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不让他再接触自己,她目光坚定,道:“清水村便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去,我有夫君,太子殿下自重。” 闻言,宁浔卿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乐珠,你既然不顾我们昔日情谊,孤只要杀了那村夫你就会和我在一起了吗?” “你疯了,宁浔卿,你疯了。” 他的神色痴狂,乐珠现在害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无比期盼谌景疏马上回来,她看了眼院门,握住了绑在腕子上的谌景疏给她的小刃。 已经到山脚下的谌景疏将买到的面膏放好,见远处一个小屁孩贼头贼脑的往他这里看。 “小孩,出来,有什么事。” 阿虎这才敢接近了这位清水村的凶神,他也不想的,可是乐那个去找乐珠姐姐的大哥哥实在是太吓人,要是是个坏人,那他这个指路的一定会被打烂屁股。 他摸了下屁股,犹豫了一会儿,道:“谌,谌大叔,有个看起来很怪的大哥哥来找乐珠姐姐了,你快回去……咦?” 还没等他说完,面前的谌景疏已经跑了出去,阿虎哇了一声,连忙往家里跑了。 谌景疏面色冷凝,家中只有苏妈妈和乐珠,若是他的仇家,二人凶多吉少,他脚掌发力,往家中跑去。 平日里很短的路途似乎变长了,他运用内力加快速度,脑中一片混乱那个蠢的可怜的小丫头若是出了事,若是苏妈妈出了事,他不会原谅自己。 “乐珠!” 院中和宁浔卿对峙的乐珠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中的巨石一下子落下,差点软掉的双腿也似乎有了力气,她想要冲过去。 “不许!” 宁浔卿一把拽住乐珠的胳膊,迫使她靠着自己,乐珠吃痛。 下一秒,凌冽的拳风狠狠的砸在他脸上,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拽着乐珠胳膊的手也被一掌拍开,这是何等的内力居然震的他脑子嗡鸣。 “谌景疏!” 乐珠被他带到怀中,她的右臂一下子没有什么知觉了,是宁浔卿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从地上翻起身的宁浔卿抬眸,看到谌景疏那张脸,突然笑了。 “丞蕴兄长,好久不见啊。” 这声音带着极致的怨恨。 这下轮到乐珠愣了,她抬头去看谌景疏,却被他用手掌轻轻压了下去,道:“去苏妈妈房间里,莫轻举妄动,听话。” “嗯……”她现在在这里只会妨碍他,现在她只能保护好苏妈妈,不让她受刺激。 宁浔卿看着那双望着谌景疏的明媚眼眸,明明该是他,明明该是他在里头的啊…… 待乐珠捂着手臂进到房间里后,宁浔卿才笑道:“我是该喊你谌猎户呢,还是该喊你……谌将军呢?” “废话真多,要打就打。” 说罢,一拳砸向宁浔卿,宁浔卿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侧身躲过,拔出腰间利剑,往谌景疏下盘劈去。 “破绽百出,你还是没有长进。” 谌景疏扫腿,宁浔卿往后急退,再次击来。 “你没有资格说我,逃兵。” 谌景疏冷眸,弯腰躲过,忽然一下踏地而起,双足夹住利剑,侧翻使力,迫使宁浔卿丢到剑。 “凭什么……你凭什么抢走她,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抢走她?!” 被夺走武器的宁浔卿一拳一拳的往谌景疏方向挥去,谌景疏抬手,反握住他的手,脚掌用力,一下子踢到他心口处,没有半分犹豫。 他走近,蹲下来,看着呼吸急促的宁浔卿,眸中带着嘲讽,道:“五年前也是如此,现如今也是如此,老皇帝生的好儿子。” 宁浔卿捂着胸口,恶狠狠道:“把乐珠还给我。” 这把谌景疏听笑了,当乐珠是个物件一样任人送卖吗,他一字一句道。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你又算什么。” 第四十一章 很好看 这句话让宁浔卿突然笑了起来,他的呼吸有点急促,他舔了舔唇边的血迹,道:“她自是被你哄骗的,若是孤偏要抢走她,你如何阻拦。” 这句话的意思谌景疏很明白,他拍了拍衣袖,没有看他一眼道:“如今城中对太子殿下你的风评倒是不错,平镇西洲战乱,稳北边数十城池瘟疫,天子之位太子殿下可谓是唾手可得。” 宁浔卿最厌恶的便是谌景疏这副表情,平淡的,戴着一副面具,从来不会正眼看他,无论是幼时还是现在,谌景疏只是把他当做一个蠢笨的小孩。 “乐珠只能是孤的,谌景疏,孤会杀了你。” 事实上谌景疏也确实如此想的,他早就不想踏足皇城中任何之事了,他不在乎外头对他任何的风言风语,以前的他早就死在那里寒夜里了,现在他不过是一介猎户。 他见宁浔卿慢慢站起来,靠近他,声音轻了些,阴沉沉的道:“你那皇城的那些事,若是叫她知晓了,你觉得她还会同你在一起?” 他威胁的意味明显,在谌景疏面前他永远不像在朝中那么泰然自若,他看不起现在的自己,可是,那又如何。 “贾文和毒而自省,太子殿下自幼学其谋略之法,不过东施效颦,我本以为太子殿下已经长大,却依然犹如三岁稚子,乐珠若是想要和你走,刚才便早已随你回去。” 两人一人如虎一人如豹,剑拔弩张,乐珠和苏妈妈站在窗子旁看着二人,乐珠心脏嘭嘭直跳,她握着苏妈妈的手,道:“苏妈妈,谌景疏他会没事吧……” 苏妈妈抿了抿嘴,刚刚有些慌张的心已经安然了下来,她拍拍乐珠的手背,笑道:“若是会出事,你不如看看谁刚刚被打飞出去了。” “啊,也是。” 乐珠咬咬唇,宁浔卿不知为何突然来到这里同她说这些不害臊的话,自幼她只是把他当做阿六的哥哥,从未有逾矩之事,可如今却成了这幅局面,但庆幸的是宁浔卿应当没有拿自己的太子身份去压谌景疏,大抵不是因为他品行好,若是叫皇帝知晓了太子私自出宫同平民夺人,定是会重重的罚他。 旋即,乐珠也不想再让二人瞪眼下去了,她看了看苏妈妈,目光坚定,苏妈妈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道:“去吧,好孩子。” 她转身推门而出,径直走到谌景疏旁边,拉住了他的手,在场的二人都愣住了,宁浔卿看着那握着另一个男人手掌的手,怒意冲冲,喝道:“乐珠,你当真要如此作践自己,当初你的清高又去了哪里!你太令我失望了。” 他一直将乐珠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从她在两年前在树下帮他躲避皇后的搜寻时,她那时站在树前,他躲在树后,听她支开皇后的手下后松了一口气走到他旁边道:“太子哥哥,人已经走了,你快走吧。” 她的眼睛明亮,就连那天上挂着的星子都不如她,那一瞬间,看着她,他已认定,她便是他宁浔卿以后的太子妃以及皇后,无论后宫多少妃嫔,她只会是最尊贵的那一个。 可是,却被毁了,是卫家,是皇帝,是眼前这个他又恐惧又愤恨的谌景疏。 他只能走,若是旁人,若是平常人该多好,可偏偏是谌景疏。 他笑出了眼泪,手握剑锋,不管鲜血流出,乐珠蹙眉,他怎会变得如此偏执可怕,她不想过多纠缠,只是道:“表哥,你说再多辱没我之言也无甚作用,如今我是他妻,你莫要再来打扰了。” 她只能说此重话,她相信宁浔卿芯子还未焉坏,只要与他决绝,他应当就会离开,毕竟,太子的名号限制了他太多。 宁浔卿冷冷的收起剑,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子,地上是一滴一滴的鲜血,顺着他离开的轨迹砸在地上。 春风不冷,吹在他的脸上却莫名的刺痛,手臂颤抖,他红了眼。 乐珠,谌景疏,他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待宁浔卿走后,乐珠才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谌景疏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她的手臂,她疼的喊了一声,谌景疏抬眼,道:“此事应当不要同他争论,顺着他的话来,他没有轻重,伤的只会是你。” 乐珠嘟囔道:“那他把我带走了我都不反抗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怎么说的,遇到这种人,拿簪子刺他,现在怎么改口了。” 见她牙尖嘴利,谌景疏只知道当时他刚到的时候心脏被狠狠捏紧,现在倒松了口气,他轻轻弹了下乐珠的脑门,道:“以前蠢,现在也蠢,凡事要以自己为大,我不是每分每刻都能护住你,知道吗?” 他狭长的黑眸看着乐珠,有种莫名的情绪在他心中酝酿,乐珠笑着点头,心中甜滋滋的,道:“知道啦。” 回房间给她上了药,苏妈妈也心疼的直骂,那细白的胳膊那么大个手印,明日怕是会乌青大块。 乐珠笑眯眯的说没有大碍,待晚饭后服侍苏妈妈上榻后,乐珠回了房,清点谌景疏买回来的东西,在看到一堆物件下放着一个精致的陶瓷小盒,她拿起来,打开,里面水红色的膏体让乐珠有点移不开眼,这是口脂。 作为女郎,乐珠自然是喜爱梳妆打扮的,但自从来了此地,这些事都抛于脑后了,她握着口脂,走到外边,见谌景疏依靠着桃树看着天上的星星,缓步走到她旁边,还没等她开口,谌景疏便道:“不会挑,随便买的,不喜欢就丢了。” “才不要!我很喜欢,谢谢你谌景疏!” 她很是开心,打开口脂,用指尖轻触,抹在唇瓣上。 “谌景疏,好看吗?” 皎洁的月光下,乐珠有些害羞的偏过头,唇瓣微红,明亮的眸半阖,似乎有些不习惯,谌景疏看着她。 他低下身,靠近她,四目相接,乐珠见他离自己这么近,羞的就要退后,谌景疏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腕,见他靠近,乐珠一下子紧闭了双眼。 “笨,抹到下巴上了。” 粗糙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下巴,带走那抹微红,谌景疏放开了他,笑着到后院洗漱去了。 乐珠捂着脸,心里骂着谌景疏。 其实,谌景疏走到后院,看着指尖的微红,眸中带着他自己都未发现的宠溺之意,他捂着胸口。 “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第四十二章 天栩坊 趁着去皇城给那些贵人家里送菜的间隙,二猛兄弟俩将驴车放好便拿着阿乐爹爹以往的画像在这繁华热闹的街道上开始四处问人。 这幅画像原是村中吴书生在王氏有孕时被阿乐爹爹请来画像的,画了王氏与他的,可是时光荏苒,画像中俊美异常的年轻男人如今应当已到中年,不知其现今长相,是胖是瘦,是否留须,寻起来自然麻烦。 兄弟二人拿着这张泛黄的画像四处问着,路人大都是没有理会二人,倒是有几个热心肠的叫他们去那消息最为灵通的天翎戏坊寻人。 “二哥,这……听说这天栩坊消息最为灵通,可是价格又高,二哥,我们真的要去吗?” 二猛听弟弟这么说,也是咬了咬牙,摸了摸揣在心口的荷包,道:“你也不想看着娘被他们打死吧,乐珠也不可能会帮我们了,花点钱又如何。” 二人看着这偌大的皇城,感到一丝迷茫,他们生来属于清水村,这皇城却让他们向往,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是令人所渴望的。 二人所说的天栩坊,乃是皇城中最大的戏坊,开在最繁华的地带,日日去看戏的人络绎不绝,其天栩坊的戏都是一票难求,其昆山腔最为令人称道。 戏坊的主人听说是那胡人同皇城人生的串秧子,话不好听,可是常常骚扰边界的便都是这些胡人,可这戏坊坊主倒是个妙人,原本这家戏坊还是属于官家的,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给拿到了。 同时,天栩坊还兼职寻人,打探消息之类的工作,只要价钱够,那成功的几率是极大的。 二人跟着路人的指引到了这天栩坊,现在不过晌午,来看戏的人已经排到了几丈长了。 不管你是来看戏的还是来打探消息的,都必须排队,且不管你的身份高低皆是如此。 兄弟二人有些绝望的看着这条长龙,怕是今天晚上赶不回家了,得找个地方歇一晚上,客栈太过昂贵,他们招架不住。 “哟,你们是不知道,最近坊里来了个四旦,功力了得!那容貌也是绝色,《铁冠图·刺虎》是她的拿手好戏!” “欸,这我知道,这是南坊主亲自请来的,票价十两银子!” 兄弟二人在后头听前面两个穿着富贵的男子的话,不禁暗暗咋舌,十两银子啊,够他们一年的吃穿用度了,在他们面前,不过是一曲戏。 就这么排着,听着周围的嘈杂,时间也到了傍晚,兄弟二人终于到了门口,守门的小童拿着册子,头也不抬:“今夜只有铁冠图虎刺,十两银子。” “小兄弟,我们是来打探消息的,你看……” 小童抬头,打量了一下兄弟二人,而后转身,朝里头吼去:“郭福!来!” 说罢,动了动笔,不耐烦的让二人进去。 郭福倒不似眼前这个怨气冲冲的小童,一副和蔼的模样,见了二人便伸手朝门口右手处的走廊请。 “二位,里边请。” 天栩坊大的惊人,一进去便看着三层楼上都坐满了人,一楼中间是个巨大的戏台子,四边都竖着汉白玉柱子,柱子上雕着凤与凰,这应当就是戏台子了,不少小厮都走里走外,手中端着糕点茶水。 二猛倒吸一口气,直到走到走廊尽头,都没有从刚刚的震撼中醒来。 “二位,我就送到此处,你们往里走二百步,右手第五间房便是二位想去的地方,不奉陪,多有得罪。” 郭福笑眯眯朝二人抱了抱手,而后匆匆离开,毕竟戏即将开始,还有的他忙的。 听着他的话,二人走到了那间屋子的外头,里头亮着灯,还有种若有似无的香味从门缝中飘出。 “二位,进来吧。” 是个女子的声音,娇媚慵懒,二猛有些紧张,看了眼身旁的弟弟,后者对他点点头,二人一齐推开了门。 不大的房间中烟雾缭绕,屋内装饰极其简单,挂着一墙的木简牌,前头是一个书案,书案上燃着熏香,书案旁坐着一名红衣女子,披散着长发,脸上未施妆,只是唇瓣涂的鲜红,她放下烟袋,将放在书案上的两条细长的腿也放了下来,她慢悠悠道:“寻物寻人还是打探消息。” 兄弟二人哪里见过这般开放大胆的女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掏出来那幅画像轻轻放在书案上。 “姑娘,此人是我兄弟二人的父亲,自称阿乐,听他说过家在皇城,其他便不知晓了。” 女子拿起画像,又看向兄弟二人,撇撇嘴,有些怀疑。 “不是亲的吧。” “对……” 女子点头,收起画像,放到了旁边的木箱里,熟练的敲着算盘:“押金一半,找到再给另一半,一百两银子,先给五十吧。还有,唤我柳娘便可,姑娘姑娘的,姑奶奶比你们娘还大呢。” “是!是!姑,柳娘收好,我们不便叨扰了。” “行了,三日后便可来。” 柳娘不耐烦的挥挥手,兄弟二人一下子如释重负般跑了出去,柳娘拿起刚给放在木箱里的画像,拧着眉头,左看看右看看,摇了摇旁边挂着的串铃。 瞬间,从房梁上便跳下一个人,浑身被黑布裹着,留着一双眼睛在外头,柳娘站起身,指尖夹着这幅画像,走到黑衣人面前,忽的揽住黑衣人的脖子,隔着黑布亲了上去,气吐如兰:“吉福,找到他。” “嗯。” 嘭。 天栩坊外头又放起了烟花,便听着里头开始唱词,婉转悠扬。 “奴家费氏,小字贞娥,从幼选入宫闱,以充嫔御,蒙国母娘娘命我服侍公主。不想流贼簒夺我国,逼死君父,一家骨肉,吓,死于非命。可笑那些臣子,没有一个为国家报仇雪耻的。难道如此奇冤极恨,就罢了不成?我想忠义之事,男女皆可做得。为此我到宫中取了一把匕首,藏于身畔,又假妆公主模样,指望得近闯贼,杀此巨寇,与君父报仇。谁想反将我赐于兄弟一只虎为配。待他来时,我自有道理!” 台上,新晋刺旦姜兰咿呀唱着,在掩面时柔柔目光看向了三楼天字厅的那一位。 第四十三章 安儿,可以吗? 天字间的人只要是来天栩坊听过戏的都知道这处地方是那位专门看戏的。 金丝掐线的红木八仙桌旁,一名面容妖异,身穿紫金色锦袍,腰间用着万金一条的顶级苏绣腰带,上头绣着的却不是平常富贵人家喜爱的蝙蝠鸳鸯,暗紫色腰带上爬着一条盘踞的黑色大蛇,泛着银光,他没有束发,右侧的一绺头发用金线编织在一起,他摸着怀中的波斯小猫,瞧着下头的姜兰,一下又一下。 “猛猛,可喜欢这出戏?” 怀中的猫儿舔了舔爪子,往他怀里钻,喵喵叫。 与猛猛相同的蓝色眼眸中带着温柔笑意,他举起猛猛,差点将脑袋往猛猛肚子上埋了,他满意的蹭了蹭,道:“我的猛猛最乖了,回家和壮壮,丑丑一起玩吧。” 旁边的方福嘴角抽了抽,主子的取名天赋着实是让人……让人摸不着头脑,家中的壮壮和丑丑都是极为难得的狸奴,千金难买,且只只可爱俏皮,要是叫别人听见这些名字,还以为是在城中乱跑偷小鱼干的猫老大呢。 “方福,你对我的猛猛不满意?” 男人蹙眉,俊逸的脸上带着些伤感,他抱着猛猛,单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蹭了蹭。 “……主子,该回家了。” “切。” 男人努努嘴,转身离开。 二楼一处厢房内,金珠帘子已经被拉着,里头坐着一男一女,仔细一瞧,那蒙着面纱的不就是卫岁安。 “今日卫小姐能陪在下来天栩坊,在下实在是喜不自胜。” 那穿着绿衣,面如冠玉的男人便是那当朝三皇子宁郧祥,他举杯对着卫岁安道。 卫岁安缓缓摘下面帘,一双剪水秋眸宛转,她也拿起杯子,与他碰了碰,里头的果酒闻着让她有些飘飘然。 “此酒些许烈了,倒是在下忘了卫小姐不曾饮酒,宁某去唤他们换盏。” 他看着卫岁安,有些歉意的眼神让卫岁安心脏砰砰直跳,她连忙摇头,道:“一点也无妨。” 说罢,小口的喝着酒,虽然被辣的微微闭了闭眼,可还是一杯酒下了肚。 一张字条的相约,让收到的卫岁安在房中几乎乐的跳了起来,原本悲伤的心情也因为宁郧祥的温柔话语而缓和了太多。 她没有心思去欣赏那咿呀的昆剧,面前的宁郧祥笑容得体,他居然也知道自己所喜爱的吃食,这桌案上头的许多东西都是她平日里最爱的。 渐渐的,一杯杯酒下肚,卫岁安晕晕乎乎的,看着杯中剩下的一口酒,便要去喝,一只手却拦住了她。 宁郧祥脸色微红,耳根也是红了个遍,他手上有些用力,缓缓道:“卫小姐,不可再喝,若是醉了,明日定会难受,在下,在下也会心怀歉疚。” 她张大了眼睛,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头上的珠子在微风的碰撞下发出清脆声响,宁郧祥似乎在克制自己,他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里头赫然是那卫岁安寻找了许久的翡翠耳坠子。 她不解的看着这耳坠,刚想问出口就听到宁郧祥带着颤意的声音。 “卫小姐,我自知身份为嫔妃之子,身份低微,自第一次见面,卫小姐的一颦一笑一直牵动着在下,这耳坠子是卫小姐上次不小心遗落,我不知为何没有当场还给你,因为我害怕,害怕小姐拿回去了便会不再与我有所联系,我从未相信过一见钟情,可是我不能骗自己的心,虽自幼便被父皇丢养在冷宫,受尽世人毁誉冷眼,可是见到了卫小姐,宁某便觉得世间还有值得我去珍惜的地方。” 卫岁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以为这是个梦,作为皇子,却身世凄惨不受皇帝待见,叫她如何不心疼,而那太子虽说身份尊贵,自幼在皇帝皇后的爱护下长大,却如此对待她。 她原来,一直被喜欢着。 她红了眼眶,不禁握住了宁郧祥的手,道:“三皇子,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你自然是我心中最好的,真的……” “如果卫小姐真是这么想,宁某心中欣喜异常,即使卫小姐不接受在下的心意,在下也会一直护着你。”宁郧祥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珍惜的眼光让卫岁安几乎沦陷进去,她眼含热泪,对他点点头,道:“三皇子,你如此心意,怎会叫我狠心说拒绝的话,不要再喊我卫小姐了,唤我安儿。” 说罢,宁郧祥震惊的看着卫岁安,欢喜的几乎要跳起来,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一下子抱住了卫岁安,被一下子抱住的卫岁安惊呼的一声又怕外头有什么人听见,只得轻轻捂住嘴,望着这位三皇子,眸中娇羞无比。 感受着那温热的躯体,卫岁安缓缓回抱住了他,她是第一次如此难以抗拒,面前的这个男人,贵气而谦和,是以前的她想都不敢想的好儿郎,她也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加入贵胄之家,终究会从梦中醒来,可是如今,一切都实现了,她是一国之相的嫡女,他是一国之主的儿子,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让她如痴如醉…… “看来,宁某没有赌错,若是卫小姐……不,安儿刚刚拒绝了我,我自会离开,不再出现在你面前,让你感到厌恶,可是,这居然是真的,古语有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此美人,在下是走了大运。” 说罢,他松开了卫岁安,目中含情,一番话说的卫岁安又哭又笑,她红着脸道:“不许再这样说!” 宁郧祥笑着点头,随即越来越靠近卫岁安,温热的气息打在卫岁安的脸颊侧,带着微醺酒意。 “安儿,可以吗?” 鬼使神差的,卫岁安忘记了一切,只点了点头,下一秒,便被宁郧祥含住了唇瓣。 耳鬓厮磨,灯盏烛火飘曳,温和的烛光打在二人身上,照出一室旖旎。 最后,气喘吁吁的卫岁安倒在了宁郧祥怀中,无比娇羞,宁郧祥小心而温柔的抚弄着她的耳坠,语气带着郑重。 “安儿,如今我还不够资格去迎娶你,待我功成名就,八抬大轿将你抬进门,你愿意等我吗?” 卫岁安使劲的点头,道:“我会的,一直……” 卫岁安不知道的是,这位谦谦贵公子,抱着她时那嫌恶的表情,以及颤抖的手。 第四十四章 以后不许了 最后,卫岁安是被宁浔卿悄然送回去的,昏暗的后门那儿,夏雨早已被卫岁安安排好守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街道上的灯都熄完了卫岁安才姗姗来迟,刚想到迎上去,就被卫岁安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旁边的宁浔卿提着灯,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又看了眼夏雨,道:“安儿,现在你我二人的关系还不便透露……你这婢女?” 卫岁安怕他生气,一下子拉住他的手,道:“你放心吧,她全家就靠她一个人吃饭呢,她分得清的。” “那就好,天色不早了,回去早些休息,记得,多写信,只要父皇安排我出宫办事,我必来寻你。” 话语温和,卫岁安听着他的甜言蜜语,心中不由得更加雀跃,她推搡着他,道:“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好。” 最后,夏雨扶着卫岁安进了门,她还一步三回头的去看她的心上人,她的心上人啊,正站在树下,笑着看着她,像一棵高洁的兰花,在月光下守护者自己的爱人。 卫岁安这么想着,后门渐渐关上,而她所谓的心上人也缓缓松了嘴角,露出原本冷漠的面色。 他手掌扶在树上,用力的抓挠着,任由粗粝的树皮刺入皮肤,松开手后,看着血淋淋的手掌,笑着,又抓住了手腕上的绸带。 “阿兰,你要等我,等我,我会为你报仇的,等我好不好?” 这几日苏妈妈倒是不显得像前几日那样惫懒,虽说气色已经好了不少,但是也只能在乐珠旁边教导,刺绣太过伤眼。 乐珠熟练的拿起丝线,劈出几丝,用手指勾住,细长洁白的手指宛如白色玉莲绽放。 一进入了状态的乐珠就会不同于往日柔和的气势,若有似无的从周遭散发出一种难以让人打扰的气势,绣绷上的丝绸也不像前些日子用的布料那样容易外翻突起。 “当真是天赋异禀,堪堪四个月就学会了不少针法,但是需要戒骄戒躁,要学的还太多太多,此处,当用单套来进行,第一批从边上起针,边口齐整;第二批在第一批之中落针,第一批需留一线空隙,以容第二批之针;第三批需转入第一批尾一厘许,尔后留第四批针的空隙;第四批又接入第二批尾一厘许;其后,依此类推。” 苏妈妈拿着细长的竹枝指点着乐珠,乐珠按着她的话来绣着,而后顿了顿,道:“苏妈妈,这处地方不应当用单套吧,批数太长,会不会绣出后观感同其他地方有所出入?” 苏妈妈弯腰,细细的看了下,旋即笑出声来,说:“哈哈,人老了,眼睛不好咯,此处用双套确实是更好的,乐珠,你也应当有着自己的想法,举一反三,此乃成功之诀。” 乐珠点点头,继续绣着,就算看的眼睛都花了依旧只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后继续。 谌景疏干完活后,走到房间里准备拿身衣服去沐浴,便看着床榻上放着一套崭新的衣袍,他蹲下身拿起来。 是一套黑色武袍,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只是衣领处有着几条暗金色的纹路,护腕与腰带也是皮质的,难怪前些日子乐珠找他要些皮子来。 他摸着这身新衣服,心中五味杂陈,多的是温暖,可是总是觉得乐珠如此女子,却被深山所困,她应当有着大好之前途,而不是随他在此堕落。 “谌景疏,来一下!” 忽的,听见乐珠清脆的声音,谌景疏摇摇头,将那些莫名的情绪赶了出去,抱着衣服走到了苏妈妈房中。 乐珠正起劲呢,面前的桌子突然斜起了两个脚,差点把靠在上面的她给摔了出去,苏妈妈哭笑不得的拉住她,乐珠护着绣品,弯腰看了看那两条桌子腿,忍不住喊了谌景疏。 话音未落,谌景疏便走了进来,见他抱着那衣服,乐珠笑嘻嘻道:“怎么样,乐大绣娘的手艺?” 谌景疏点点头,有意无意朝苏妈妈那儿靠了靠,苏妈妈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好气又好笑的指了指桌子脚。 暗藏着炫耀小心思的谌景疏将衣服放好,弯腰看了下那两条腿,敲了敲,发出闷闷的声音,他抬头道:“前些日子家中太湿,虫蛀了。” 说罢,站起身将桌子上的东西放到榻上,一只手提溜着二百来斤的实木大桌子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后院叮叮当当的声音,乐珠惬意的坐在榻上,看着手中已经完成了底图的绣品,举着问苏妈妈:“您看看,这样可以吗?” “这孔雀当真是活灵活现,不错。对了,乐珠,我问你,他可曾欺负过你?” 苏妈妈指了指后院,乐珠抬头,看了眼苏妈妈指的方向,疑惑的偏偏头,道:“他以前天天欺负我,让我吃不好吃的东西,咦……现在也是哦,外头窖子里还有一堆胡萝卜呢。” 苏妈妈知道自己有点太心急了,她哪里看不出来,二人日日虽住在一个屋子里,可是有没有异常,她怎么不知道,乐珠现在已然快二八,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谌景疏也如同一块木头一般,天天早出晚归,怎么能让乐珠动心! 老太太忽然笑了,让乐珠继续绣着,自己拄着拐杖到柴房里去了,说是去清点柴火。 待修完桌子后,谌景疏掂量了四条腿,甩了甩,发现没大碍便把桌子放了回去,他拿着衣服,道:“多谢了。” “喜欢就好,沐浴完穿上试试看合适吗,不合适我再改改。” 乐珠点点头,柔柔笑道。 “乐珠,你给其他男子做过衣服吗?” 谌景疏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不对劲问出了这句话,对面的乐珠看着他,然后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以前给卫相和卫铮都是做过的。 “有啊。” “……哦。” 谌景疏一听,抱着衣服转身离开,摸不着头脑的乐珠见他一脸不高兴的转身离开,拿着针线的手都有点想戳他,什么表情啊,刚想对他的背影做个鬼脸,谌景疏又回头了。 “以后不许了。” 第四十五章 明算账 “莫名其妙。” 乐珠摇摇头,暗暗说了句,而后继续着手里的活儿了。 春分一过,乍暖还寒的日子也过去了,以往冬日里的厚重衣服也被乐珠拿出来晒着太阳,准备放回衣箱里面去了。 上次绣的孔雀开屏图也大功告成了,虽说不算尽善尽美,但也可以说是叫人看了也觉得赏心悦目,乐珠准备今日同谌景疏上隔壁水宁城里去卖东西,平日里做的些女儿家的小玩意儿都一并带上了。 绣的孔雀开屏图乐珠打算也带去送去让专人装裱一下,送给苏妈妈挂在屋子中,添点活气儿。 谌景疏轻轻松松的把装满了要去卖的东西的木箱扛在了肩膀上,乐珠抱臂,满意的点点头。 “出门小心点,看好你娘子,听说那王氏最近又在处处找钱,莫要找到乐珠头上了。” “我知道。” 谌景疏点头,心里头想着要是真遇到那蛮不讲理的妇人他也不必手下留情,捂住乐珠眼睛给一脚到心窝就行了。 乐珠瞧谌景疏那毫无波澜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头想什么了,忙拉着他的袖子往外走,回头对苏妈妈说了再见。 二人下了山,果不其然,村口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不就是乐珠的亲生母亲王氏吗。 现在她坐在村口旁,一堆人围在那里,说说这儿说说那儿,他们围成的圈里,王氏正在那里哭闹着,他的对面站着三个大汉,便是上次上门讨债的那些人。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的儿子们去皇城里找他们有钱老爹去了!” 王氏哭着用袖子狠狠的擦自己的脸,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狠毒,她恶狠狠的看着周围所有人,虽说她现在年纪不过四十多的,可是常年以来的愤恨与怨天尤人使她变成了这副模样。 夫妻二人并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总有人会打破二人所想要的宁静。 “呀,那不是王家嫂嫂的女儿吗,今天居然下山来了,莫不是来为他母亲还债的?” 说话的女人声音中带着怨念,乐珠皱着眉头看过去,发现那声音的主人便是她刚来清水村不久遇到的恶霸,石头的姐姐。 她将石头送去了府衙,他家里人自然对乐珠有了怨恨,虽说这一切的恶果都是石头自己所种下的,可是,他们只认定了是乐珠的错,是她当初用勾引了石头,使他迷了脑子。 这一声倒是把那三个讨债的人给喊了过来,那带头的刀疤脸,一把揪过王氏的领子,拖着她走到夫妻二人面前。 他将王氏甩在地上,拔出腿上插在靴子上的刀,抵住了王氏的脸,一下子就划破了,流下来鲜血,痛的王氏大吼大叫。 那刀疤脸笑着对乐珠说:“小妹,我们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你的娘亲欠了我们太多的银两,都多少天了,都说父债子偿,你就把这些银两还给我们吧?” 话语说得倒是礼貌,只是乐珠明白,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她垂眸看了一眼王氏,想起了当初她毫不犹豫卖了她的事情,若所嫁非人,如今她该过成什么样子,她自己都不敢想象。她上前一步,不再看王氏,直视着那要债的三人,道:“她自己也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我便应了这句话,覆水难收,我早已不是她的女儿,且我与夫君也并没有什么银两,你们若是想杀她,那便杀了吧只是这些债款能不能从她的家底里拿出,我也不知道了。” “小蹄子,老娘当初把你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让你救救你老娘怎么了,现在你想和我断绝母女关系,我可不同意!” 王氏一遇到自己的家里人,那一下子脾气变上来了,尤其是乐珠,她从来都是看不惯自己这个女儿的,自从第一眼在相府里看到她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她就打心底里厌恶,就像当初那对男女一样,他们永远都会看不起她。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想为了过更好的生活,她争取一下怎么了? 可是,阿乐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她那么喜欢这个男人,他凭什么不回来,她还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所以这一切的错,都只能怪当初她怀了乐珠,要不是阿乐为了乐珠能生下来白白胖胖的,他就不会拖着疲惫的身子去田地里干活,摔坏了脑子,记起了一切。 “乐珠,你这个丧门星!我生你养你,你回报我什么了?!” 咚。 谌景疏将箱子放到了地上,面无表情,他虽厌恶这些事,可是他现在只需要护住乐珠就够了,刚想上前一步,乐珠却拉了拉他的袖子,她笑着摇头,表示自己可以应付。 她一屁股坐在刚刚谌景疏放下的箱子上面,既然王氏如此耍无赖,那她也效仿她好了。 从袖子里拿出上次谌景疏给她带来的小银制算盘,咕噜咕噜的打着:“行,你想跟我算账是吧,那我就慢慢跟你算,古语有言,亲兄弟明算账,你是我亲生母亲,那我就要算得更加明白一点,不是吗?首先我刚来清水村时我养父养母给你拿了四百两银子,我的一些首饰虽然没有带回来,但是你却向管家偷偷要了几样,一只翡翠玉石簪子,三百一十五两,一对金丝红宝石镯子,四百三十两,孔雀点翠步摇三只,六百两,米珠耳铛一对,一百两,嗯……一共一千八百四十五两银子,当初你生我的时候是遭了不少罪的,这点我很感谢你,八两银子总够了吧,以及我来到清水村,一天的花销不过几文钱,那便是算在住宿费,顶了天那便算一月二十两,你还欠我一千零二十两,你该怎么还?” 乐珠噼里啪啦说了这么长一堆话,把所有人都给唬住了,谌景疏站在旁边忍俊不禁,还不知道这小丫头还有这幅不讲理的模样。 平时牙尖嘴利的王氏听到乐珠说的这些话,一下子也不说话了,她指着乐珠你你你的,最后趴在地上,抓着地上的杂草,哭嚎着。 “你和你爹都是没良心啊!” 第四十六章 乐珠之父 自古以来从来都是以孝为先,出了多少恶父恶母,郭巨埋儿奉目,易牙杀子媚君,但是就算有着如此事情发生,那些个人如今见了乐珠同亲生母亲要账,不少人都开始了指指点点。 “这女娃,她一进村就不得安宁,现在还要同母亲要钱!” “是啊是啊,百善孝为先,不知道是在皇城中被脏了心啊!” 他们讨论的声音自然是大的,唯恐天下不乱,乐珠听着这刺耳的话,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继续同王氏说:“母亲,你看,你还要赖着我吗?” 谌景疏知道乐珠想要自己来解决,他也没有出言出手,他只是站在乐珠旁边,给她几分底气,这村中有心之人太多,若只是乐珠一人,这些人必定更加狂妄。 王氏指着她你你你的,而后气的扭头对那些讨债人道:“我家这女儿美貌,你们把她送去点香阁,一年就赚回来了,她不要我,那她随便你们处置。” 周遭一下子鸦雀无声,乐珠知道王氏蛮不讲理,可是她说的这句话着实让乐珠张大了嘴。 点香阁是什么地方,皇城最大的青楼楚馆,王氏能说出这种话已经是极为令人不齿的了,乐珠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莫要再来寻事,可是王氏的语气以及那三人忽闪不定的目光,乐珠忽然觉得心脏一阵抽痛。 “王氏,你他妈当我死了?” 谌景疏语气让人寒颤,他许久没有如此过了,他三两步上前,一把扼住王氏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他平日里俊美的脸上带着恶意,像是阿鼻地狱中的恶鬼一般,王氏抱着他的臂膀啊啊的叫着,眼睛往外翻。 “谌景疏,不要这样,我没事的。” 两只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温和而让人平静。 谁都知道五年前这位来到村子里的猎户是多么让人恐惧,刚来清水村时,也不同村民说什么话,大家便都以为是个老实怕事的人,村子里一些个泼皮无赖见苏妈妈衣着打扮不像村子里的人时就趁谌景疏去打猎时跑到了他的屋子中找到苏妈妈索要财物,苏妈妈给了,可是那些人见苏妈妈平静的模样认为她还有家底,就动起手来,把苏妈妈给打伤了。 在家中搜寻一番后,也没寻到什么财物,就绑着苏妈妈等谌景疏回来胁迫他。 后来,到了子时那些泼皮都没有回家,村里人就打着火把去找,还没走到村口,谌景疏用着条粗麻绳拖着五个人的头颅走到村口,死水一般平静无波的眼中尽是看死物一般的无情。 当时那些泼皮的家里人就要冲上来找谌景疏偿命,谌景疏只说了一句话,便让他们吓得跪地痛哭。 “若是再来我家中索要财物,连脑袋都不会留给你们。” 之后不久,一个去后山采药的男人,才发现了那些泼皮的尸体,已经被野狗野狼啃食的只剩一些骨头和碎衣了。 自此,也没有人敢对谌景疏和苏妈妈做什么了,就连去官府报案的也没有,因为按照律法,欺辱妇孺,夺人财物,确实当斩。 现在差点红了眼的谌景疏却在乐珠的安抚下慢慢松开了手,乐珠拉着他,见他手上青筋暴起,就知道心情有多糟糕。 他低头,看着乐珠,道:“她如此说你。” 又看了看那三个人,他们被谌景疏吓的退了一步,可是依旧没有逃,乐珠握着他的手,让他放松,语气温和:“不值得,我们走吧,不然摊子都叫人占完了,晚饭都吃不成啦。” “好。” 那三人见乐珠他们要走,忙道:“这王氏欠我们的债务,你们总得还?” “那自然由在下来给吧。” 一阵马车的踏蹄之声传来,众人朝那儿看去,华贵的马车帘子后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趴在地上的王氏一下子打了个激灵,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她喃喃道:“阿乐……阿乐。” 乐珠疑惑的看着王氏,便见马车上下来一对夫妇,男俊女美,虽说年纪看得出来已经十分大了,可是那面容依旧姣好,好一对璧人。 男人扶着妻子走到人群那儿,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给了那刀疤脸,笑道:“这些可够?” 刀疤脸数了数,咽了下口水,连忙带着自家的两个兄弟跑了,生怕这男人反悔一般。 “娘!” 第二辆马车到后,二猛和三牛也冲了过来,扶起了王氏,他们哭着道:“娘,我们找到阿乐爹爹了!” “阿乐,真的是你?” 王氏突然侧身,想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害怕他看见现在的自己。 阿乐朝两兄弟点点头,对王氏道:“安好。” 仅仅两个字,就让王氏切切哭了起来,她指着乐珠,道:“你看,你快看,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女儿啊!你回来,我做错了,我道歉,我给阿凤道歉,行不行?” 乐珠一阵惊讶,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确实是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这两人是如何扯上关系的。 “还请对在下的妻子尊重点,我名匡岳,唤我妻匡夫人。” 匡岳看了眼乐珠,走近,那匡夫人仔细的看了眼乐珠,一下子松开了匡岳的手,颤抖道:“你,你可是李幼芝之女?” 乐珠对这个美丽的妇人也有着些许熟悉之感,绞尽脑汁,忽然记起了什么:“您,您是,苏姨姨?” 苏凤点头,哭着抱住乐珠,又搂住她的肩膀,摸着她的脸,道:“我知道,我知道,孩子,你过的苦,幼芝在信中都同我说了,没想到……没想到,岁安,不,应当是乐珠,我糊涂了……没想到啊没想到,阿乐居然是你的父亲,苦了你啊!” 匡岳看着乐珠,不知道心中在想着什么,他又看向谌景疏,微微吃了一惊。 谌景疏突然觉得脑袋开始疼了,这匡岳,他是认识的。 见苏凤拉着乐珠问东问西,匡岳朝谌景疏挥挥手,让他走到旁边说话,二人走到马车旁,匡岳抱臂,语气不善道。 “臭小子,老子找你多少年,你就躲在这里,还把老子女儿拐走了?” “义父,你不丢掉乐珠,我也拐不走。” “……别学你爹语气说话。” 第四十七章 此别经年 谌景疏笑了声,倒是觉得这世事着实难料,兜兜转转却也都是熟悉之人。 “许久未见,义父依旧意气风发。” 匡岳望着谌景疏,伸出手,拍了拍肩膀,看了眼乐珠,欲言又止,眸中带着些许错愕,谌景疏知道他在想什么:“十五年,怎么偿还,还是要看她自己。” “我知道,是我的错,把她遗落了,她怨我恨我也罢,谁知那卫老头子的女儿居然是匡某人的亲女……从头就开始错了。” 匡岳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看着不远处的妻子和乐珠,却不敢上前。 王氏见这一温馨阖家欢乐的场景,怒意更甚,可是一看见苏凤那双带着幽怨的双目以及匡岳对她的无视,她却只能跪在原地,眼泪狠狠砸在地上,溅起一阵尘土。 两个兄弟不愿母亲看到这幅场景,虽说王氏做错了太多太多,可她终究是养育了他们兄弟和卫岁安的母亲,他们将王氏拉起来,二猛将她背在背上,轻轻道:“娘,回家吧,我们回家。” 乐珠看了一眼三人的背影,心中总觉得莫名空落落的,苏凤听她说了她来此并且嫁给谌景疏的来龙去脉,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道:“乐珠,你同我们回去,你就是我们的女儿,我和你父亲也没有孩子,你受了这么大委屈……回去,好吗?” 恍惚中,乐珠好像回到了幼时,那时苏凤姨母和卫夫人刚刚义结金兰,可是听卫夫人说,苏姨母因为意外导致难以有孕,所以一直将她抱在怀里,说着什么:我的小囡囡,乖呀乖呀。 她一直将乐珠当做亲女儿一样对待,在乐珠去年及笄之时,他们夫妇二人正在江南购置布匹茶叶,可也唤人快马加鞭送了不少奇珍异宝送到卫府之中。 可是,乐珠出了这事,他们才刚知晓不久,苏凤一听这个消息便四处打探乐珠的消息,恰好到那天栩坊去打听,没想到歪打正着,遇到了王氏之子。 她拍了拍乐珠的衣裙,道:“长大了,漂亮了,到皇城喊你爹给你买好多衣裙,我们现在就走?” 乐珠笑着,拉着苏凤的手,道:“苏姨母,我有家啦。” “什么?” 苏凤一愣,一直温和的目光一下子凛冽起来,她环视四周,不少村民都因为侍卫的驱赶回了家,她一眼望到马车后的匡岳,轻轻放开乐珠的手,拂了拂衣袖走过去。 “你们要不要解释一下乐珠的事情?” 匡岳一听苏凤不对劲的声音,一下子走到他旁边,捏捏她的肩膀,道:“娘子,你可记得他?” 苏凤抬眸,看了眼一直没有在意的布衣男子,旋即脸上的严厉就垮了下来。 “猫崽?” 谌景疏听到这个都快忘记的贱名,吐了口气,对苏凤抱手,道:“义母。” 乐珠跟在后面,一听到谌景疏的这个贱名,笑出了声,谌景疏抬眸,眼中带着威胁,看着乐珠,乐珠努努嘴,才有些惊讶起来,谌景疏到底是什么身份,苏姨母竟然是他的义母,他终究是不愿意说的。 乐珠见她以往唤匡姨夫的男人扭扭捏捏的看着她,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去喊他,她不像卫岁安,没有得到家中的关心,她并没有怨恨之类的意思,她对他微微颔首,道。 “父亲。” “诶!” 匡岳一直都喜爱卫老贼的这个女儿,但是作为皇商,四处奔波,她自然是对他没有多少记忆与感情的,如今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没有怨恨他,他自然是开心的。 苏凤拽了下喜出望外的匡岳,看着谌景疏,问道:“猫崽,你和乐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虽然说是我义子,可乐珠住在如此地方,我自然是会带他走,你不愿回皇城,我也不会顾及你。” 她话说的重,但也没错,现在谌景疏在她看来,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普通人,自五年前他离开皇城,同谌炽断绝了父子关系,苏凤便觉着谌景疏当真难以克服失败之痛,一次失败便要远离皇城,她虽没有一直看着谌景疏长大,可一直都将他当做其他小辈的夸赞对象,小小年龄立过不少汗马功劳,只是因为那一次失败,便逃到这地方,她恼他。 “义母,乐珠是我妻,我尊重她,此事我只随乐珠之意。” 谌景疏望着乐珠,乐珠自然也看着他,她轻轻吐口气,她早已答应谌景疏的事她不会忘记,可是,如今不仅仅是这样,她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想独自离开这弹丸之地,是因为苏妈妈,还是因为谌景疏? 她也不知道。 “苏姨母,不用担心乐珠,此地很好,乐珠很喜欢,苏妈妈和夫君待我也十分,皇城不是乐珠该在的地方,我若得了空会来看望您的。” 乐珠如是说,若是回去了,苏妈妈该多伤心,谌景疏这个臭家伙说不定也会不高兴,一天摆着个臭脸。 再者就是,她以何种身份回去,她这父亲与姨母不在意,可有心之人太多太多,即使是皇商,可是在重农抑商之下,觊觎二人家产的人定不在少数。 以及那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宁浔卿,他现在似乎转变成了另一个人,让人感到阴沉可怖,他上次的所举所动早就让乐珠心怀芥蒂,若是回了皇城,谁知道他会做出何事来。 她摆摆头,定定神,继续道:“我还要管着猫崽。” “乐珠。” 谌景疏眉头一跳,语气无奈。 乐珠笑着小跑到他身边,苏凤看着这对璧人,倒是意外于谌景疏这个自小暴脾气的孩子对乐珠倒也看起来不错,毕竟不少人都知道以前的谌景疏是什么脾气,动都不动就喊打喊杀,在他十七八岁时匡岳逗他喊了他声猫崽,被他拔剑就要斗,最后还是被她拦下来的。 看样子,乐珠并不知道谌景疏的真实身份,就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皇城的一个不能提的名字,养在深闺里的乐珠怎么会知道呢? 可是啊,最难牵扯到一起的二人,却有了最为亲密的关系。 第四十八章 生杀大权 她瞧着乐珠的表情,想从中看出些什么异样,可是,乐珠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样子,若是强带她走,乐珠必定会心中不高兴,怕是会对他这个姨母心生隔阂,她看了眼还在傻乐的匡岳,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他疑惑的转头,看明白她的意思了。 “乐珠,来,父亲同你说说话。” 他朝乐珠道,乐珠点点头,随着他走到后方去了。 谌景疏自然明白她支开乐珠的意思,之前来了个蚕夫人,如今他的义母也是如此,突然觉得养着乐珠不被人抢走着实是一件困难之事,没有等苏凤开口,他便先她一步,说到:“义母,皇城我自不会回去,乐珠不想回去我也不会让你们带走她。” 苏凤扶了扶额,看着周围的环境,笑道:“那你认为你现在可以让乐珠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吗?” 这清水村虽说风景优美,青山碧水,可是终究只是一个小小村落,乐珠如何可以活的同以前那般模样了。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牧笛之声,谌景疏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声音传出的地方。 “你可以同她一起回去。” 谌景疏听罢,笑了笑,道:“那吃人之地,我不会让她再重蹈覆辙,回去吧义母。” 他怎么舍得,让乐珠回去那地方,义父义母常年不归家,乐珠一人待在府中,那卫相极爱面子,若是知道了乐珠又回了皇城,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那你为何不告诉她你的身份,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苏凤倒是认为现在的谌景疏顾及太多,不似以前那般不顾后果,他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心中五味杂陈。 谌景疏看着自己的手掌,握了握,语气中满是不在意:“我现在不过一介猎户,你也不想看到她满心谨慎的样子吧,她是什么性格,义母你应该知道。” 他说的没错,乐珠自小就被李氏教养的规规矩矩,甚至可以说是古板,对于任何官宦世家的人都是戴着一副面具的样子,可是如今来了这清水村,倒是看着活泼开朗了不少,看来啊,她确实是带不走乐珠了。 而另一边,匡岳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他终究是对乐珠怀有愧疚的,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却施加给了孩子,与乐珠肖似的眸中带着哀意,他只能尝试着去弥补她。 乐珠认认真真听完匡岳的话,思索片刻,道:“父亲,珍重。” 虽然没有说拒绝的话,可是其中意味匡岳自然是懂的,只好绕开这个话,同乐珠说着其他事。 最后,匡家夫妇还是在二人的目送下回了皇城,走之前硬是给乐珠塞了一匣子的碎金与银票。 乐珠无奈的包抱住匣子,看了眼天色,叹口气:“唉……地方肯定是已经没有的了,只能回去了。对啦,谌景疏,你到底是什么神秘人物,居然是苏姨母的义子诶,你说嘛~” “平常人。” 谌景疏抬起箱子往回走,乐珠步伐轻盈的跟在后面,似乎对自己有了亲爹的事情并不是很惊讶。 “你骗人!” “难不成我不是人?” 乐珠见他说这话,转了转眼珠子,嘿嘿一笑:“嘿!你是猫崽嘛~” “乐珠。” 谌景疏停了脚步,回头看她,语气重了些,乐珠似乎从他的淡淡表情中看到了一丝羞恼。 “小猫崽,大猫崽,白猫崽,黑猫崽~” 乐珠心情颇好,知道了谌景疏的这个乳名,咯咯的笑着,谌景疏见她笑的眼泪花都快冒出来了,两步作一步迈过去,手指夹住乐珠的双颊,让她嘴巴一下子像一只金鱼一样嘟了起来,乐珠扒拉他的手,见他突然笑了,气呼呼的:“就光会欺负我,不逗你玩了。” 放开后,乐珠揉了揉脸颊,见谌景疏走到了前面,她慢悠悠的走在后面,踩着他的影子,地上有着些新长出来的小花儿,丑丑的,却活的很是顽强。 二人就这么你一步我一步的走着,望着升起的炊烟,加快了脚步。 与此同时,同样到了午膳时间的东宫,宁浔卿丢开了最后一个酒坛子,他瘫坐在床榻旁,床榻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排乐珠幼时送过他的东西,一只小布老虎,三颗琉璃珠,一撮放在小罐子里的猫儿毛。 门外的崔霍再一次对送饭来的宫女摇摇头,挥了挥拂尘。 已经六天了,太子殿下自那日回来后,便是这幅模样的,一坛坛送进去没出来过,饭食要么吃几口要么干脆不让人送,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现在再不开门,完蛋的就是他了。 刚让宫女离开,便看着一袭金色凤袍的皇后娘娘带着她的贴身大宫女气势汹汹的从宫门走了进来。 “皇、皇后娘娘万安——诶诶,皇后娘娘,现在太子殿下他……” “你不让开,本宫便把你的头安在门上。” 还没等崔霍说完,皇后的贴身宫女绿珠见皇后对她扬了扬下巴,她点点头,提起裙子对着面前的木门狠狠的踹了过去。 崔霍:……? 许久未见阳光的宁浔卿皱着眉拿酒坛子挡住面前直射而来的光,慢悠悠道:“崔霍,关门。” “绿珠,关门,出去。” “是。” 绿珠闻着这满屋酒气,以及看着皇后已经冰冷的表情,连忙低着头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崔霍离的远远的,看着绿珠咽了下口水,眼中带着惊恐。 绿珠拍了拍裙子,瞪了崔霍一眼,而后就立在了门旁。 房内,皇后看着自己这个从来都是引以为傲的儿子,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一巴掌重重的甩了过去,被打懵的宁浔卿刚想砸酒坛子,便看见皇后站在自己面前,他自嘲一笑,随手把酒坛子放在了旁边。 “太子,你这位子坐不舒服本宫帮你给别人。” 皇后踢开旁边的酒坛子,一把拽住宁浔卿的衣领,恶狠狠道,像极了之前宁浔卿威胁乐珠的模样。 宁浔卿红着眼,看着自己的母后,终究是忍不住了,他低声嘶吼着:“母后……我的乐珠,我的乐珠被抢走了,她被抢走了啊……” 皇后蹲下身,保养的修长洁白的手触碰到宁浔卿的脸颊,轻轻拍了拍被她打肿的脸颊,道。 “掌握生杀大权,天下都是你的,乐珠自然也是你的了。” 第四十九章 棋局 生杀大权。 宁浔卿抬头看着自己的母后,她一向都是处变不惊的,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是如此态度,反倒是看看他,作为一国之储君却如此堕落颓废,只是为了一个女子,太可笑了。 在江山面前,乐珠只能在后面,只要他掌握到绝对的权力,无论是谁都会匍匐到他的脚下,就连那谌景疏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对着他。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旁边柱子上挂着的佩剑,然后一抽,握着剑的手靠近左臂,而后割出一道口子,顿时鲜血如注。 他却像是没有感受到疼痛一样,丢开佩剑,右手紧紧握住那个伤口,使整只手掌都覆盖上了鲜血。从身子左侧的书案上抽出一张宣纸,然后将手印盖在了上面。 “母后,儿子在此立血誓,从此时此刻开始,不再纠结于儿女情长,掌握真正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语气坚决而又果断,皇后满意的看了看他,然后转身便要走出去,她并没有回头,只是说:“你若是如此想,那便是母后唯一的愿望。” 待皇后走后崔霍从门口迎来,看着满地狼藉以及太子殿下手上的伤口,吓得就要去宣御医。 “崔霍,去拿药箱,孤自己有数。” “是……殿下。” 一天太子的指示,崔霍便拍了拍裤腿就往太医院跑,东宫哪里来的药箱啊,太子殿下分明就是想让他跑远路跑腿吧!苦着脸连忙从东宫门外跑了去。 宁浔卿坐在书案旁,看着桌前的灯盏,上面的烛火冒得正盛,唤人拿来一个铜盆便关上了门。 他面无表情的将以往乐珠所画所作的字画亦或是书法点燃,看着火舌舔满纸张,他轻轻的毫不在意的将这些东西丢在了铜盆之中,然后看着床踏上的一排物件,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一件一件的拿起来,丢到了铜盆之中,看着它们燃烧着熊熊火焰,他突然又笑了,笑的眼泪都快出来。 “乐珠啊,乐珠,总有一天你会来求着我放过你们的,你的好夫君呀,我会将他千刀万剐。” 谌景疏向来都是他的心病,他永远的噩梦,他再去惧怕下去也没有用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个噩梦永远的封印在地狱里面不再出来。 皇帝寝宫中,宁郧祥,正端坐在皇帝的面前,二人面前摆着一副棋,他仅剩的黑子已然被包围了,只要皇帝再走一步,那他将全军覆没。 “父皇,儿臣输了。” 宁郧祥看着自己的棋,原先一开始他步步紧逼几乎要将父皇的棋全部吃掉,可是父皇只是沉思片刻便仅仅用他的白子轻轻挪的两个位置,就让局势瞬间逆转,最后还是落了下风。 “老三,你还是没有看懂这盘棋,你手下的棋子只需要往后退那么一步你就可以朕的破绽了,步步紧逼,是其之大忌。” 皇帝将棋子放到了旁边的棋篓之中,而后端起了旁边的茶盏吹了吹上面浮着的茶叶,轻轻的饮了一口。 这是父子二人的第九十把棋了,自宁郧祥及冠,皇帝便常常找他来下棋,嘴中虽说只是因为他这个老三深谙棋道,品行柔宁,可是他哪里不知道,只是为了一直打压他罢了,九十盘棋,只要嗖嗖他有了那么一丝赢面,他的好父皇便会一下子将他的所有气势打压下去,仅仅只用一颗白子。 他不露声色的推了一下自己的棋子,而后道:“儿臣技艺不精,还需多锻炼,多谢父皇亲身指导。” 皇帝笑了笑,他那双不怒自威的眸子突然盯住了宁郧祥,“老三,听说你最近和卫相之女走的很近,此事……是真是假?” 宁郧祥一听,连忙站起身来对皇帝躬身作揖,语气中尽是镇定:“儿臣确实是认识卫家小姐,但是走得近之说不知是何有心之人所言,儿臣与卫相之女仅仅三面之缘。” 寝宫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是轻轻听着了宁郧祥的回音,皇帝看了他许久,眸中的探究不言而喻。 他这个儿子向来都是最为听话的,比起老大他更谨慎,比起老二他更谦和,可唯一缺乏的一点就是那野心与谋略,他最为厌恶的便是这一点,同他外祖父一样软弱无能,皇帝突然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有些烦了,对他挥了挥手:“去吧,朕也累了,回去早些休息。” “是,儿臣告退。” 宁郧祥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寝宫外的宫女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下子红了脸。他,看了一眼宫女的肩膀处,然后抬手轻轻拍了拍:“哪里来的小猫儿落的毛,以后注意些,父皇最厌恶猫儿。” “啊……是、是,谢谢三皇子殿下!” 宫女连忙对他道了谢,宁郧祥对她轻轻点了点头,耳后离开了皇帝的寝宫,伴着月光,他的身影孤寂而又高大,宫女痴迷的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宁郧祥并没有趁着月色回到自己的宫中,他去了自己的母妃那儿,但没有进去,他,驻足在外,没有让任何人发现,他透过远处的窗,看见自己的母妃正抱着自己刚降生不久的弟弟,轻轻的哄着。 他自嘲一笑,握了握自己手腕上绑着的绸带,想起了那个虽然说长得并不好看,面容憨厚的女子,他的阿兰。 他无论多久都会记得阿兰给他递的那个馒头,虽然说并不好吃,甚至,可以说是难以下咽,可是那却是他人生中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他记得那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阿兰从怀中掏出这热乎乎的馒头,没有顾着自己只是塞给了他。握着这暖烘烘的馒头,他看着阿兰满是雨水的脸上带着憨厚而淳朴的笑,他好像不再惧怕这世间的任何东西了。 最后站了不知道多久,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处,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光,黑暗中他一个人独自前行,偶尔听到那轻轻的叹息之音,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是如何的苦闷悲怆。 第五十章 宁静致远 在确定没有任何人捣乱之后,乐珠才安安心心的把自己绣好的东西再次检查了一遍放到了木箱之中,最近山里有些花都开了,乐珠打算再跟着谌景疏跑去山里面摘些花晒干做些香料,做几个香囊,再一起拿去镇上贩卖或者说跟着谌景疏一起去隔壁城中。 要不是谌景疏提起来,乐珠都要忘了,其实后山那里还被谌景疏,用竹竿围了一块儿地,那里边是养些鸡呀,猪啊之类的。 后山的路没有下山的路好走,谌景疏便劈了一根竹竿拿在手上,尾端那里叫乐珠牵着,以防她掉下去,由于来后山的次数并不多,所以地上都长着些杂草野花之类的,不是很好走,可乐珠倒是感觉很新奇,因为这些谌景疏口中所说的野草野花,也是她做香囊所需要的香料,比如说香茅,佩兰,以及丁香这些较为常见的香料,乐珠在腰间绑了一个用竹条编的小篮子,里头就专门用来放采摘的新鲜香料。 “看来你还挺喜欢这些玩意儿的。” 谌景疏走在前头,左手握着竹竿,右手拿着一个镰刀,劈着前面阻碍走路的杂草,轻轻道。 在后头拔的不亦乐乎的乐珠,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笑眯眯的:“做这些事真的很有意思啊,以往我就喜欢在自己的小园子里种些花花草草,看着它们破壳发芽长叶到最后开出花儿来,我当时那种苦闷的心情就一下子烟消云散啦。” 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喜欢花花草草。谌景疏继续往前走着,刚在她屁股后面的越多条着着周围的环境,不禁暗暗开心,这处地方充满了神奇与未知,她以前一直向往着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到底是什么样子如今看到了这地方也算是了了自己的愿望吧。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就这么脑子里冒出来这句诗词,乐珠喃喃地念了出来。 真是个奇怪的小丫头,别的姑娘在她这个年纪不是想的曲水流觞就是罗扇扑蝶,她倒是奇怪,喜欢种地种花,像个小老太太一样,不知道成为小老太太以后的她,是否也是这样的模样。 “我看见你笑了!” 二人到达后山的圈养处,乐珠松开棍子,跳到了谌景疏面前,他侧着脑袋不让乐珠看,“你看错了。” “明明就有……笑起来挺好看的,就是不乐意笑,笑一笑十年少。” 乐珠嘟囔着,见谌景疏默默的看向了她才闭了嘴。 这处圈养之地着实选的好,三面环林,林字被谌景疏劈了几米外,剩下的地就用来种些红薯玉米萝卜之类的,但是品相都不是很好,所以这些专门用来给猪和鸡鸭喂养,上次杀了最后一头猪,没过多久,谌景疏又跑到镇上抱了两只小猪崽子回来。 乐珠趴在栏杆上,看着吃的正尽兴的小猪崽子,目不转睛,其实这是她十五年以来,第一次看着活着的猪,小小的,粉粉的。 乐珠叫了它们几声,它们却没有理她,依旧把小脑袋埋在猪食槽里面吭哧吭哧地吃着,乐珠觉得没趣,又跑到另一个栅栏那儿,那里是一堆鸡,大约有十来只的模样,这里的味道可让乐珠有点难受,她捂着鼻子,看着脚边突然围过来一群小鸡仔,小翅膀上黄色的绒毛扑哧扑哧的。 “长大以后翅膀就更好吃了。” 乐珠想着红烧鸡翅了,谌景疏,正在旁边拿着一些木料修复着被小猪们撞歪的栅栏,又跑去旁边地里割了些莴笋叶子和萝卜,切了切丢到了鸡圈里面。 “乐珠,取点水。” “诶!好!” 月珠便拿着葫芦瓢跑到那山泉处,接了一瓢水走到谌景疏面前,谌景疏的袖子是撸起来,露出来壮硕的肌肉,他的肤色并不像那些做惯了农事的人们一样黝黑,相反而是白白净净的,可是可以从他的手看出来,他是个极为勤快的人,手指上都长着薄薄的茧以及留着许多伤口。 “你这些伤怎么我不知道,冷水洗会不会疼……” 莫名其妙的,乐珠心中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涨涨的,带着酸楚,谌景疏好像遇到什么事都不愿意说出来。 “小伤,割草弄的,不疼,浇吧。” 谌景疏松了语气,见小丫头瘪着嘴,倒是觉得好笑,指尖上的泥土一下子抹到了她洁白的脸上。 “哎呀!” 乐珠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去擦,气呼呼的看着他,抗议道:“你做什么!多大的人了还玩泥巴,邋遢鬼。” “确实好玩。” 谌景疏挥了挥手,乐珠不情不愿的又接了一瓢水给他洗手,涓涓流水流过他的指尖,冲走泥污。 “抬头。” 乐珠刚想去放葫芦瓢,谌景疏就捏着她的脸,用指尖上残留的水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泥。 谌景疏的呼吸打在她的耳旁,她屏住了气,看着自己这个猎户夫君。 真的是,长的这么好看……难道他打的那些猎物都是被他用脸吸引来给捕到的吗,脑袋里装着这么个奇奇怪怪的想法,她盯着谌景疏的眼睛,漆黑宁静。 圈里的事情都忙完后二人就打算回去了,乐珠握着棍子看着他到手上红肿的小伤口,道:“回去擦擦药吧。” “无碍,又不是小姑娘。” “猫崽受伤了会叫的。” “……乐珠,我不介意把你丢在这里。” “那回去擦药。” “……嗯。” 谌景疏对乐珠着实是无可奈何,二十七年来,还从未如此过,要乐珠是他以前手下的新兵,那早就不知道被他训的晕头转向了,现如今倒是被个小丫头督促着,这感觉……倒也说不上不喜。 惧内。 鬼使神差的脑子中冒出这个词,谌景疏笑自己想得太多,后头的乐珠眯着眼看他,心想这谌景疏定是又在想什么法子来气她了,轻轻哼了一声,握紧了竹棍继续跟着,她怕什么,她还有苏妈妈罩着呢。 二人一高一矮的身影在林中穿梭,是如此宁静致远。 第五十一章 炎炎夏日 时间如白马过隙一般流逝,自上次王氏在村口大闹之后,已然三个月过去了。快到了小暑这一节气,天气直热的人发心慌,虽说乐珠她们住在山腰处,可是依旧难挡暑气,不过对于苏妈妈来说,夏日总比冬日春日好熬,冬日春日常常落雨,手腕脚腕腰肩都酸痛难耐。 乐珠坐在小凳子上,手上拿着个扇子直扇。额间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身上穿的襦裙,也闷得慌,所以乐珠干脆将袖子撩了起来,露出两节藕臂。 她不知道谌景疏到底是什么做的,冬日不怕冷,夏日不怕热,从头到脚一身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像一个良家妇女一样。 她从小到大自然是最怕热的,只要一热,大小毛病就都会出来,比如说手上会热出些瘢痕,平日里做什么都没有力气。 以往会有些冰来消暑,可是如今在这里哪里去寻。 她实在是耐不住性子,跑去了后院,后院里苏妈妈正在择菜,谌景疏在院中的一棵大树下乘凉,毫无风度的跨坐在一条竹板凳上,瞧着乐珠来了,她这一副束手束脚的打扮倒是把谌景疏看乐了。 “你打扮成这模样是要去插秧?” “没错,就是来把秧苗插在你脑袋上的!” 见他没有流一滴汗的样子,乐珠就气不打一处来,先跑到苏妈妈那里看了一下篮子里快择完的菜,然后拿了几株蔫黄的菜叶子跑到谌景疏那里去。 “人这么小口气和脾气倒不小。” 谌景疏哪里管她从后头绕过去,把那蔫黄的叶子插在了他头上,他撑着竹凳子往后仰,看着乐珠气鼓鼓的脸,心情颇好。 苏妈妈看了眼两人,笑着端着篮子去了厨房,在她看来,二人的感情是越发的好了,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几乎没分开过一天,无论是去城里面卖绣品,还是去后山喂猪喂鸡,两个人都是一直在一起的,且每次乐珠从城里回来,怀里面都会抱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什么竹蟋蟀,鲁班锁之类的,都是谌景疏自己说随手拿的给乐珠解闷用。 巨大的树荫之下,乐珠也坐在了旁边的竹板凳上,她手中的竹扇还在一直扇着没有停下过,手酸了都停不下来。 谌景疏的余光一直瞧着她,小丫头的头发束的高高的,用一根他上次送给她的金钗子盘住,衣领处都被汗浸湿了,他还不知道小姑娘居然如此的怕热。 他站起身,瞧着西边快要落下的残阳,道:“想不想去逛夜市?” “好热……才不去。” “有冰雪冷元子,学泡豆儿水,听说有家皇城开在旁边城里的店做的酥山乃是一绝。” “嘿嘿,那你不早说,我去!” 圣经书所说的酥山乃是,皇城中少数人才吃得上的夏日消暑美食,有言道,“味兼金房之蜜,势尽美人之情。素手淋沥而象起,玄冬涸沍而体成”。 这首诗说的便是酥山的制作方法,先将“酥”加热到近乎融化、非常柔软的状态,然后向盘子一类的器皿上滴淋,慢慢淋出山峦的造型,最后放到冰窖里冷冻。 想到这,乐珠恨不得现在就往山下跑去,谌景疏同苏妈妈打了声招呼,便拿着个帷帽盖在了乐珠头上,外头日头依旧伤人,她那细皮嫩肉的,晒一会儿就要像之前那样脱了皮。 “苏妈妈——我们走啦,回家给你带香饮子回来!” 苏妈妈站在门槛后,笑眯眯的挥了挥拐杖,道:“去吧去吧,早些回来,夜市大抵已经开始摆摊了,现在去恰好赶上。” 由于路程算远,每次赶路都会花费许多时间,所以谌景疏便从镇上的马场里买来了一匹马,这马儿倒是认主,看见了谌景疏和乐珠走过去,便不再吃地上的草,打了个响鼻,然后低头用自己的大脑袋蹭了蹭乐珠。 “云宝儿乖,辛苦你咯。” 乐珠摸了摸云宝儿的白色鬃毛,踩着木墩子上了马,谌景疏翻身上去,一拍马屁股,便听云宝儿一声嘶鸣往山下跑了去,被谌景疏圈在怀里,背后火烧似的热,好在云宝儿跑的速度快,迎面吹来的风凉爽怡人,让乐珠也不再热了。 谌景疏的怀太过燥热,乐珠不安分的动了动,身后的谌景疏轻轻掐了下她的腰,乐珠身子一僵,道:“太热了……” “快到了,安分点,小心滚下去把腿摔断,上次刘老头摔断腿的事情你忘了?” 乐珠:…… 沉默片刻后,乐珠有些无聊了,便开始找话说,谌景疏以前的事情,她可太好奇了。 她清了清嗓子,笑嘻嘻道:“谌大官人,你说你都二十有七了,以前有没有和别家的姑娘有过什么恩恩爱爱瓜葛之类的呀?” “……没有。” “我不信,我爹在你这个年纪我都七岁了……肯定有哪家小姐喜欢过你吧,你就说说嘛,不然这路上多无聊呀,你又不说话。” 乐珠以往的乐趣之一,便是听阿六讲些宫里头的阴私之事,比如说,这宫的娘娘推了那宫的娘娘,这宫的皇子打了那宫的公主,亦或是谁又下了毒,谁又挨了打,这些都是二人聚在一起时必谈之事。 两个小姑娘就这么缩在一张床上,你笑着我闹着,那时的日子,是在无尽的教导之中唯一的乐趣与慰藉,不知道现在阿六和顾允驸马该是如何了。 谌景疏差点黑了脸,这小丫头竟如此喜欢聊此事,几次三番的说他年纪大,该让她吃点苦头才不会再笑他了。 但他确实从未亲近过除她与母亲之外的女子了,自幼便随那个人带兵打仗,把他一个人丢在军营中自生自灭,手中沾染无数敌人的鲜血,他原本一直以为就这么一直屠戮下去就是他一辈子的目标了,身边无人傍身。 可是,怀中这一小团,居然是他的妻子,她温和知礼,同样也有着自己的小脾气,若不是意外,怕是在皇城之内都是人人所羡慕的闺秀,如今伴在他身边,他并不感到不情愿,反而有些难以割舍。 他难以理解,真的难以理解这种情绪。 第五十二章 冰店 云宝儿不愧是谌景疏训出来的马,速度极快,明明是个矫健的白色烈马,在上次去马场买它时还不屑看谌景疏一眼,甚至站在旁边看戏的乐珠也似乎被这匹马儿给白了一眼,然后在众马睽睽之下,被谌景疏一只手拽紧缰绳差点把它马腿踢烂都没把谌景疏给甩走,最后在马场主笑呵呵的表情下被乐珠拉着缰绳不情愿的回了家。 到了城中,由于今日开了夜市,所以守城门的士兵对百姓的检查都很简单,随意看了眼便让他们进去了,谌景疏牵着马,乐珠坐在上头,日头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炎热了,乐珠把帷帽取下来放在了云宝儿侧身系着的皮革袋子里。 乐珠长的美,及笄之前就有不少人夸赞过乐珠可爱俏皮,如今年岁大了,倒是瞧着娇艳的不少,一双剪水秋眸,似是黑曜石沁润在一碗冰凉的牛乳中一样,看着便让人觉得靓丽。 夜市已经来了不少人,有些毛头小子看着马上的乐珠都忍不住红了脸,一看她头上的妇人发髻又遗憾似的移开了视线。 下头的谌景疏倒是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倒是旁人看向乐珠时才留意一点。 城中有专门帮人看马的地方,五个铜板一碗茶钱就可以让看马人守许久。 安置好云宝儿后,乐珠拍了拍它的脑袋,便跟上了前头的谌景疏。 “可逛过夜市?” 乐珠仔细想了想,不算上上次花灯节的,这次倒是她第一次来逛夜市,有诗人说的好,“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如今不似时平日,犹自笙歌彻晓闻”。 “没有过,看起来新奇的紧。” 她只知道,在皇城只要有夜市,那么陛下便会下令取消宵禁,大家都可做到路不拾遗,在其他小城中,有夜市开办的话便有着宵禁,只是时间各不相同罢了。 乐珠看着这明亮的街道,心情不免的好了不少我,炎热的暑气也阻挡不了她想玩耍的心,奇异的是,在这街道上竟然有着不少的胡人摊贩,浓眉大眼的,看着有些唬人,她瞧着一个胡人摊主,面前摆满了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大如玉盘的饼子,闪眼睛的石头,以及一些乐珠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来。 “美丽的小姐,来张胡饼吧~” 这个大胡子胡人见乐珠驻足看着他摊上的东西,用拗口的官话招待着,忙掀开了旁边篮子里的布,布上还冒着热气,里头是热的胡饼,金黄油亮,上头洒满了胡麻。 “好,来一张。” 摊主笑眯眯的从腰间的皮质口袋里拿出一张油纸,隔着油纸从篮子中拿出了一张浑圆的胡饼,乐珠给了银子后接过,一种奇异的香气钻入鼻腔,她迫不及待咬了一口,麻麻的,带着点辛辣的味道,乐珠的眼睛瞬间凉了起来,又找摊贩要了一张油纸,掰了一半递给了谌景疏。 谌景疏接过大的一半,就知道她一来夜市就是为了口腹之欲,无奈的笑笑,这胡饼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吃也是真的,他以往去打仗时便会托家中的胡人手下带些胡饼放到行囊中当干粮吃。 他两三下便吃完了大半张胡饼,乐珠啃了半天也才啃了一些,谌景疏笑她:“和老鼠一样,咬不了大口。” 乐珠才懒得和他计较,又迈着轻盈的步子往各种铺子那儿瞧着,漆黑的天空上有着不少天灯,顾名思义,将灯点燃放飞到天空上,在上头写上愿望,便可将这愿望通过天灯送到神仙那里去。 “该是渴了,前头有家冰店。” 乐珠瞧着不远处快坐满了人的冰店,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见谌景疏在后头慢吞吞的,小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袖子就往冰店快步走去:“快点快点,不然位子没有啦。” 谌景疏见她气势汹汹的模样着实太好笑了,唇瓣微微弯起,任由她拉着。 冰店门上挂着许多牌子,牌子上写着的都是些解暑饮品,酥山、雪泡豆儿水、漉梨浆、姜蜜水、木瓜汁、沉香水、荔枝膏水、金橘团、雪泡缩啤饮、香薷饮、紫苏饮、白醪凉水、皂儿水、甘豆糖、绿豆水、缩啤饮、卤梅水、江茶水、五苓散、大顺散、雪泡梅花酒、富家散暑药冰水等,这些虽说写在牌子上,乐珠却已经觉得刻在了她心尖尖上,这些东西她都只是在话本子或是以前府中下人的口中听说过,如今一到这儿,什么都想要来一碗。 “大娘,两份酥山,两份冰雪冷元子。” “不用,各来一份即可。” 谌景疏见她不忌口的模样像极了贪食的小狗,走过去忙制止住了她的行为,乐珠叹了口气,瞅见两个位子一下子就窜了过去,见抢到了位置,旁边刚跑过来的小孩儿哭兮兮的看着这个跑的飞快的大姐姐。 “姐姐……是我先看见的,你不能抢!” “不给。” 谌景疏走来,指尖点在小孩儿的额头上,轻轻推了下,小孩瘪着嘴巴跑走了。 乐珠惬意的双臂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哼着小曲儿,哪里还有之前在卫府时那卫家嫡女的矜贵自持,如今应当是她最快乐的模样,无人禁锢,不受拘束。 不一会儿,店主笑眯眯的端来了酥山和冰雪冷元子。 店主十分实诚,面前的碗里冰都是大块的,同时冰块上的牛乳酥酪都是极为多的,上头点缀着些果子,撒着蜂蜜和花生,那碗冰雪冷元子也是极为诱人的,一个个圆润可爱的小糯米团子泡在冰牛乳中,看了便让人食指大动。 乐珠拿着勺子,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送入口中,一瞬间,冰凉甜蜜几乎钻进了乐珠的心中。 “谌景疏,好好吃啊……你快试试呀。” 谌景疏不喜吃冰食,可是在乐珠恳切的目光下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冷元子。 乐珠看着他好看的脸,吃东西都是极其斯文的,她笑道:“如何,好吃吗?” “嗯,还好。” 二人就这么看着天灯,同拥挤的人们坐在吵闹的街口,抱着碗糖水畅所欲言。 第五十三章 永远在一起 近日来,朝堂上人人自危,皇帝这些日子在早朝上不知道骂过多少大臣,弹劾的折子也收了不少。 由于北方连年的干旱与缺少雨水,庄稼难以存活,许多农民都开始背起包袱进行南迁,而皇帝早已大开国库支出五万两银子去赈灾,可依旧有不少北方来的百姓涌入四处,甚至连皇城中都来了不少,导致了街道上混乱不堪,不少人就睡在街角或者是郊外的破庙中,皇城中的念恩寺都接收了近百名灾民。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嗯?” 皇帝将手中的奏折甩在了跪在下面的三名官员身上,这三人都是朝廷派遣前往北方赈灾的钦差大臣,一个个回来时都灰头土脸的,还没等吃一口热乎的洗个热水澡就被一道旨意给送去了宫中。 “陛下……陛下明鉴啊,臣等万万不敢动赈灾之银,只是抚州土匪猖獗且官官相护,灾银被劫走了……臣等若不是在途中识破诡计,怕是早已命丧途中!” 为首的李成坤重重的磕在地上,他虽说年纪不大,可是在朝中算是闻了名的铁公鸡和直言不讳的文臣。 宁浔卿站在下头,看着这群人,各个都有自己的心思,哪里一直都有李成坤这种人,对于哪一方来说李成坤都是极为不讨喜的,方才这段话,不就是在打父皇的脸吗,这朝中最缺的同样也是直言进谏之臣,可是如今这世道,宁浔卿垂眸,其中毫无悲悯,摸着手腕上缠着的佛珠,缓缓转向皇帝。 “父皇。” “太子有何想法?” 皇帝见自己的儿子倒是收敛了不少,这些天来宁浔卿一直都是伴君侧,无论何时都在他身旁侍候,上的奏折也是在他应允之下帮他批红,事无巨细。 宁浔卿走下去,一撩下袍,作礼,道:“恕儿臣直言,北部一直的贪污腐败官官相护之事不是一时可以治根的,三位钦差大臣不过一介书生,难以对抗手持利刃的匪徒。” “陛下,太子殿下所言极是,陛下仁厚,匪患猖獗,陛下难以亲自去立威……” 此时,站在后头的骠骑将军夏炎忙走到宁浔卿旁,一下子跪下来,抱拳道。 “诸位爱卿的意思是……让太子去平乱?” 皇帝换了个方向撑着下颚,那双锐利的眸子一直在下头几人身上扫过,宁浔卿一听夏炎说出此话,心下一喜,而后蹙眉对皇帝道:“儿臣不敢,此事事关重大儿臣私也有此意,可儿臣更认为三皇子可以担当胜任。” 宁郧祥站在暗处,看着自己这位皇兄,他笑的泰然自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自幼便是如此,不得宠爱,一介和亲公主之子,多么卖力的讨好都比不过宁浔卿的外家。 他的姿态不卑不亢,皇帝望着太子,仿佛看见了年轻的自己,他已经老了,现在唯一的愿望便是等着他可以顺利登上皇位,自己颐养天年。年轻时候的事情早就让他疲惫不堪了,他手指动了动,而后道:“无碍,太子,你去吧,不要让朕失望。” 宁浔卿跪下,余光赞赏的看了那四个官员,而后道:“谢父皇——” 退朝后,宁浔卿同宁郧祥一同走出朝堂,宁浔卿见他内衬衣服上露出的鸳鸯脑袋,突然笑了,直视着前方,道:“三弟,没想到这么早就把那小宫女忘了啊……” 宁郧祥听完,先是愣了下,而后无所谓的继续走着,轻轻道:“臣弟还要多谢皇兄,若不是皇兄袖手旁观,臣弟怕是早就有皇嫂了吧?” 他没有继续与他虚与委蛇下去,说了句告退便离开了,宁浔卿看着自己这个好弟弟的背影,轻轻道:“不就是杀了个小宫女吗,用得着如此吗,啧。” 回到其母妃宫殿中,宁郧祥又变成了原来那副模样,笑着走到贵妃面前,他逗弄了下还在贵妃怀里抱着玉佩啃的弟弟,懒散道:“母妃,皇兄已经准备出征北部了。” 贵妃拈了个葡萄在弟弟面前摇了摇,而后送入口中,道:“那卫家丫头,不会帮你?” 宁郧祥也摸了个葡萄,含在嘴里,嘟囔道:“卫相您又不是不知道,看的紧,儿子这么尽力了,就先让他风光呗。” 他低头看着母妃怀中的小弟弟,白嫩白嫩的,他伸出一只手指头,那小崽子倒是速度快,一下子抓住他的手指,在那里吱呀叫着,力气倒是算大的,他笑着做着鬼脸,他这弟弟睁着眼睛眨巴眨巴的。 贵妃笑着看着这对兄弟,拍了拍宁郧祥的手,道:“一切都是为了阿兰,母妃定会助你。” “嗯,儿子知道了,时候不早了,母妃同弟弟早些歇息,儿子告退——” 宁郧祥摇摇晃晃的走出宫门,脸上的笑瞬间垮了下来,他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殿中,驱赶了所有人出去,自己立在宫殿中,他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双脚麻木,他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一排排小脚印,而后便有个小家伙从后面钻了过来,一下子跳到宁郧祥的怀中。 “喵~喵喵~” 宁郧祥一下子抱过怀里的断了一条腿的黑色猫儿,不管腿上的麻衣,走到房间中,把它放在榻上,而后拿着碟子里的鱼干逗弄起来它,小黑猫虽然断了一条腿,可是依旧活泼可爱,琥珀色的大眼睛盯着鱼干滴溜溜的转,而后一下子扑过来,衔住鱼干跑到了宁郧祥的怀中,宁郧祥抱着它,把它举起来,靠近蹭了蹭。 “七七,阿兰姐姐把你留给我是有原因的,她自是知道我是个怯弱无比的人,何事都惧怕,之前有她在我身边我不惧什么,她走了留下你,你是我唯一的宝物了,一定、一定要好好的,我们一起为阿兰报仇,好吗?” 七七像是听懂了他话一般,吐出了嘴里的小鱼干,往他的手腕绑的绸带上舔了舔,喵喵叫着。 宁郧祥再也忍不住了,他抱着七七,眼泪落下。 若是可以,他才不要这皇子身份,同阿兰归隐山林,永远和他在一起。‘ 第五十四章 虚幻之梦 宁浔卿彻夜未眠,他躺在榻上,呼吸均匀,眸子一直睁着看着榻上挂着的帘子,近日来的操劳让他麻木,可是心中依旧忘不掉那抹娇俏可人的身影,无数次,他依旧在耳旁似乎听见那熟悉的声音。 “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 他在乐珠十四岁时便早已暗暗下定决心非她不娶,纵使她的父亲是那笑面虎他也在所不辞。 夏天的夜晚总是燥热的,他思来想去,额间渗出的汗珠一颗颗滴落在枕上,他不喜在屋中放冰,会让他感到寒意凌然。 最终,他侧身,望着角落盆中堆起的灰烬,慢慢入睡。 蝉鸣四起,宁浔卿站在了肖想无数次的闺阁外。 门是半掩着的,里头隐隐约约传出来几声脆生生的铃铛声,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推开了这半掩着的门。 红纱,不知道多少条红纱挂在房梁上,垂下事微微飘起,一片红纱抚过宁浔卿的鼻尖,痒痒的,似乎也闻见了那栀子花的香味。 “太子……哥哥?” 宁浔卿单手抚开红纱,被层层叠叠掩盖住的床榻上趴着的不正是乐珠,她秀发散落身上仅仅用红纱盖住,乌黑的发丝滑落肩头,雪白的肌肤衬着红色的纱与乌黑的发,她的一双小腿因为看话本子正看的起劲正举着轻轻晃着,那脚腕上的金铃便是他一开始听到的声音……这一幕让宁浔卿差点忘记了呼吸。 乐珠脸色酡红,看着他的剪水秋眸中带着怯怯,她抬目道:“太子哥哥怎会来此……” 宁浔卿忙走近,道:“乐珠,我来救你!随我回宫,随我回宫,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榻上的乐珠松开了话本子,缓缓坐起来,用红纱遮盖住身子,她背对着宁浔卿,侧着头,笑了笑:“太子哥哥,您在说笑了,乐珠不知您在说什么,乐珠不早已是太子哥哥的人了吗?” 听见乐珠的话,宁浔卿突然一愣,看着那雪白肩头,伸出了手—— “太子殿下,臣之妻,您可要的起?” 忽然一下,眼前的场景突然转变,面前的香闺一下子变成了空落落的校场,天空是黑压压的一片,他看着面前高大的谌景疏,退后了几步,又低头惊诧的看着自己变小的手。 此地,便是他的噩梦之地。 谌景疏依旧是那副冷漠无情的模样,手中的长棍似乎下一秒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他突然跑了起来,后面的谌景疏也只是轻轻走了两步,一下子就跨越到他的面前,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太子殿下,你要知道,臣的手,是染过皇室之血的。” 下一秒,宁浔卿惊恐地睁开了眼,他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外头昏暗的天气,头疼欲裂,他痛苦的捂着头,声音带着颤:“崔霍,宣太医。” 两个时辰后,太医提着药箱退出了东宫,宁浔卿也没有刚才的痛苦了,但是脸色还是有些煞白,他侧目,拿过台子上最后一个没有烧掉的香囊,放在鼻尖轻轻嗅嗅,而后将它并不小心的塞到怀中。 “崔霍,派人监视清水村,有何乐珠的消息便写信快马加鞭禀报,孤未回来,不许轻举妄动。” 崔霍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自上次太子殿下从清水村回来,对乐珠姑娘那可以说是深恶痛绝,把人家送的所有东西都烧的一干二净,如今刚刚诊完脉就又要开始对乐珠姑娘有所在意了……他真累。 虽然心中是这么想着的,可是他还是忙应了声,而后拿着太医开的药方去拿药去了。 这次前往北方可是说是凶多吉少,只要一举成功,那么他在朝廷上的声望将大大提高,以及对于父皇那儿也是立了大功,他现在只需要一步步的走着,最后坐上那个位子,他要看着谌景疏匍匐在他的脚下,看着他抢走乐珠,再一刀刀的割下他的肉,他才可以解心头之恨…… 此时,正在割草的谌景疏屁股后面石头上打盹的乐珠突然打了个喷嚏,搓了搓眼睛,而后迷迷糊糊的又打了一个,这一下倒是把她的瞌睡给打醒了,谌景疏头也不回的道:“前日寒凉之物吃多了,有你好受。” 乐珠摸了摸鼻尖,却没有反驳,确实前夜跑到夜市里吃了一堆东西,且大多是寒食,回家时倒是没有什么问题,第二天早上就肚子痛醒了,发现是月事提早来了,红着脸跑去净房换月事带,最后还是谌景疏不让她碰凉水洗的床榻的铺盖。 她尴尬的嘿嘿笑了一声,站起来拍拍屁股,看着眼前的一大片草都快被割的干干净净了,这些草也不能喂猪喂鸡,不知道谌景疏一大早来干什么,她倒是很自觉的提着竹筒装满水跟在了后面。 谌景疏干活的时候也不喜欢说话,她就乖乖的跟在后面,看他割草,看他割着割着也就困了。 没一会儿,面前的一大片草已经被割的干干净净了,连根都给刨干净了,乐珠拿着水走过去递给他,他接过,一饮而尽,身上的汗水打湿了衣衫,一直束起的头发也打湿了,更加显得眉眼凌冽,他喝完后,随意舔了下唇瓣,道:“此处背阳,搭个棚子,你便种些葡萄上去,等叶子缠绕,下一年乘凉便可以了。” 乐珠点点头,看着光秃秃的地面,问:“有草不是更加容易乘凉吗,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力气来割草挖根?” 谌景疏看着她,突然转头往后走了几步,外边围着的草丛里头拿出个什么东西,放在身后。 乐珠好奇的去看,谌景疏走到她面前,突然把背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些会咬你的屁股。” 一片大芭蕉叶上面蠕动着不知道多少条毛毛虫和其他虫子,乐珠一看,手中的竹筒一下子滑落在地,她睁圆了眼睛,而后叫了起来。 “啊啊!!!拿走拿走,谌景疏你是不是小孩子啊啊!!” 乐珠一下子蹦出去老远,双手靠在树干上,谌景疏笑着把这一团东西丢了出去,而后下巴轻扬,道:“你手旁边。” “啊啊啊——” 乐珠这才发现这些树上都爬了不少毛虫,她的手已经摸到了几只,她又一下子蹦到了谌景疏旁边,谌景疏轻笑出声。 回到家后,谌景疏自然挨了苏妈妈一个眼刀,因为乐珠一回家手就肿起来了。 “……错了。” 第五十五章 瓶颈 乐珠这段日子对于绣技一直是深深的钻研的,家中的书籍都被她一直放在床头上,皆是关于苏绣的,她时常感叹前人的高超的功力,书中的每一个字她都恨不得细细咀嚼,将其作为提升自己绣技的一种方式。 其中一本着作乃是苏绣大家谷娘子所写,乐珠不禁赞叹谷娘子的巧思妙计,里头许多技法都是她过往未曾知晓的,倒是苏妈妈将这本压箱底的书给了她,让她学会了不少技艺。 乐珠看着面前摆着的一幅幅绣品,有美人图,飞鸟走兽图,花卉图,这些都是她花费了不少心思所绣的,每一幅都色彩鲜艳形似七八分活物了,可是,乐珠始终是找不到一个突破口,她似乎遇到了瓶颈了,无论翻遍多少书皆是如此,她拿起一副孔雀开屏图,指尖触碰在走线处,叹了口气:“终究是不似谷娘子所说的静动如生,望之则忘之啊……” 纵使苏妈妈也几乎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她了,可那个槛,她怎么也摸不到。 突然,面前多出来了一碟早已剥好的荔枝,沁人心脾的香味一下子闯入鼻腔,圆润饱满的一颗颗落在白色瓷碟中,看着便让人觉得暑气消了大半。 “乐珠呐,莫再看了,吃吧。” 苏妈妈缓缓坐下来,靠近愁眉苦脸的乐珠,乐珠道了声谢,而后又看着满桌的绣品,终究是忍不住,拿着那副她绣了最久的孔雀图:“苏妈妈,不知为何,乐珠总是难以摸索到真正的苏绣之道,无论是人还是花草树木,无论我用多么大的精力去绣,却摸不到它其中的神啊……苏妈妈,您说……乐珠是不是太愚笨了?” 她的眼神带着苏妈妈最不想看到的色彩,乐珠是她六十年以来看到过在绣技上天资最为卓越的小姑娘,心思细腻,不骄不躁,也肯下心思耗力气去做事。 只是,毕竟才学习了苏绣不算长的时日,假以时日,是肯定会超过谷娘子的存在,她接过乐珠手中的绣品,细细的摸索着,道:“乐珠,你是极为聪明的,盈满则亏,水满则溢,物极必反,这道理你大抵也懂,苏绣是最为难学的绣技之一,急于求成是大忌,苏绣的意义并不在于是要将它作为你的一切,这样你就被困于一处难以有所突破,最重要的是,遵从自己的内心。” 苏妈妈指了指心口,略微浑浊的眸中都是坚定,乐珠看着苏妈妈,又看了眼自己这些居于传统的绣品,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她一下子站起来,拿着这幅孔雀图举过头顶,透过阳光,她好像可以从孔雀的眼睛中看出什么,她笑道:“苏妈妈!我知道了,我知道自己所求是何了!我不愿做那囚于牢笼低头绣花的金丝雀,我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苏绣是多么的让人着迷,不仅仅如此,我看到过许多女子喜爱却望而却步,只是因为旁人异样的眼光,她们渴望美丽,苏绣恰好有这样的作用……我想要,我想要所有的女子都可以拥有自己的美。” 她理解了,理解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以往自己习得的绣技都是为了应付自己,她认为自己不过是一介女流,女红该是她应该学会的,以后用于给家中之人缝衣……她现在喜爱苏绣,因为它可以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可能从内心深处她本就是个骄傲之人,她希望这精绝的技艺可以为世人所熟知,且不仅仅局限于皇亲贵族所用,所有的百姓都有享受其的机会。 见乐珠兴奋的模样,苏妈妈也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以往她可能会觉得这种想法简直是痴人说梦,可是面前的小姑娘,让她难以不去相信,因为自古以来,被困于闺阁的女人们又有多少会有这种想法…… “苏妈妈相信你。” 乐珠突然红了眼眶,笑着笑着就哭了,这并不是悲伤的泪,而是受到鼓励与支持的笑泪,她蹲下身,双手搭靠在苏妈妈双膝上,抬头道:“苏妈妈,乐珠真幸运,那苏妈妈答应乐珠,一定要陪着乐珠和夫君,好吗?” 说不定,说不定就会有神迹发生,苏妈妈身体会慢慢好转…… 满眼都是慈爱的苏妈妈握紧了乐珠的手,指头上面有着不少细小的针眼了,发着青紫色,她一遍又一遍的揉着,柔声道:“乐珠说的,老太婆怎么不会答应,来,好孩子,坐起来。” 被苏妈妈扶起来坐好的乐珠这才拿起签子扎起一颗荔枝递给了苏妈妈,而后自己也吃了一颗,清甜的味道一下子就让乐珠开心的眯起了眼睛,也让她想起来那句诗。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不知何时,去搭架子的谌景疏已经回来了,见两人坐在一起吃荔枝,这一幕温馨而美好,他突然有些诧异,他这种人,也配拥有如此小家的吗? 他又蹙起了眉,手掌扶在院外的篱笆上,上面的泥土被他捏的粉碎,他好像又听到了那一些痛彻心扉的话。 “将军……此去一战后,俺老家的娘子也该把娃娃生出来了,诶将军,俺同你说,俺老婆可漂亮了,生出的娃娃肯定好看!” “将军,俺没事的,断了一条手而已!俺还可以再打他个三天三夜,俺老娘老爹回去肯定要煮不少腊肉给俺了!” “将军,你不能死……俺还想看着你拿着大刀劈开那边界的大路,这样兄弟们就都可以安息了……” “将军……将军,俺已经不行了,等会儿你不要出声哇!俺求求你不要出来,一定不要……您要好好活着,去俺老家替俺和俺娘子说声对不起,赵小四是回不去了……” 他闭上眼,这一幕幕,他怎么会忘记,又怎么敢忘记,每个夜晚都牵动着他的心绪,他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的苟延残喘,他本就是该死的啊—— 下一秒,口中突然多了颗香甜的荔枝,他睁开眼,乐珠端着碟子,右手拿着签子,抬头看着他。 “快回家啦。” 第五十六章 积压已久 “嗯,好,回家。”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红色的夕阳下显得格外温情。 清水镇又遭遇了几年难得一见的炎热干旱,日头太盛,导致了镇上的许多成衣坊都没有了生意,镇上所售卖的成衣大多数都是棉麻所制,价格不贵是为许多人都是能够买得起的,可是一到夏天,出汗颇多,且棉麻之衣并不透气,没有许多人会接受。 这不,云宁坊的掌柜老高正站在自家店门外,不断的用衣袖擦过额头上不少掉下的汗珠,就连那两撮胡须都是被打湿了的,街上的人少的可怜,都是袖子裤管子撸起许多的。 “诶诶,这生意啊,真是不好做!再热下去,我这店怕是要倒闭了!” 老高靠在门庞,朝着对面卖包子馒头的妇人秋婶子苦笑道。 二人都是多年的邻里,秋婶子是个寡妇,男人前些年去参军后就再也没回来过,秋婶子一个女人开了家包子铺,拉扯大了一对女儿,如今在村中连房子都盖了,她是个心善的,男人的老娘也还好好侍奉在家中。 她收拾着蒸笼里所剩无几的几个包子,用油纸包好,提起裙角走几步就将油纸包给了老高。 秋婶子是个十分和气漂亮的女人,对街坊邻里都是,所做的包子馒头都是极为好吃的,也从来不卖贵,所以大家都没有因为她是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而有所偏见。 “今天的芥菜包子,拿去吧。” 老高嘿嘿笑了笑,也没有推辞,连忙接过,拿在了怀里,说:“秋婶子,这多不好意思呀!” 秋婶子拿着多的油纸扇了扇风,看着他里头那些挂着的衣物,道:“这些日子是不好过啊,我瞧着这几日,都没什么人来你店中了,嗐。我这包子铺也不好过,村里管田地的银子也涨了,猪肉菜价都翻了翻……我家那两个丫头一下了学堂就去帮看顾地里的苗子了,当娘的真是,哎!”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老高瞧着秋婶子,心中也是不忍,上有老下有小的,他虽有心帮扶可是也不想让她遭那些婆子碎嘴,秋婶子原本不是清水村的,是隔壁村里嫁过来的,嫁过来的当天不少人都去观了礼,因为这秋婶子面若桃花,粉腮香鬓的,是数一数二的美人,现在因为过度的操劳,面色发黄,身上的衣服也都是适合劳作的布衣,要知道,在她男人还在的时候,日日都穿着好看的衣服随她男人去镇上卖字画。 世事无常,麻绳专挑细处断,他叹了口气,望着那皇城的方向,默不作声。 田野荒而仓廪实,百姓虚而府库满,夫是之谓国蹶。 秋婶子站在凉处,想拿出帕子擦汗,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这帕子道:“老高,你可知道那谌猎户的妻子?” 老高一听,摸着胡子,想了片刻,然后一道俏丽的身影就出现在脑海之中,他点头,看着清水山那头,道:“在镇上见过几次,是个妙人,你谈起她作甚?” 秋婶子走近,拿着帕子给他,道:“那乐娘子着实是绣艺了得,且先不说,前几日那猎户才来我这买过包子,我见他穿的那衣物看着便清爽,看着轻飘飘的就像纱一样!上头的纹样也好看,我忍不住问了一嘴,那谌猎户说是他娘子做的……” 老高耳朵一动,脸上马上扬起了笑,他怎么没有想到,那乐娘子在镇上卖过绣品,也当是会作衣的!若是可以请到她,那他这成衣坊这段日子不就有救了。 “谢谢你啊秋婶子,我过几日就去说道说道去,嗐!” 老高嬉笑着脸皮道谢,秋婶子扇着风走回了店里准备去接两个小姑娘回家了。 与此同时,卫府里头却并不安宁,卫岁安正怒气冲冲的在屋中走来走去,袖子被她紧紧攥在手中,旁边立着的李氏也一脸不忍的看着卫岁安,她想上前几步去安慰自家女儿,却被她瞪了回去。 李氏眉眼微蹙,十分难受无助的样子,卫岁安最看不得李氏这幅表情,她声音颇为大的喊着:“娘!你就这么眼睁睁的让父亲把我送去给那些人玩乐?” 她看着是气急了,气喘吁吁的。 面对她的质问,李氏也不敢说些什么,她现在是左右为难,铮儿又不在家中,她如今该如何是好! 因为上次在宫中出丑的事,卫相大为震怒,一回家就把卫岁安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委屈的卫岁安也顶了嘴,被卫相一巴掌打倒在地,如今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他如何不怒。 过了几日,卫相就让李氏陆陆续续的接了些帖子,大多都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的,每天都让卫岁安打扮好去往这些帖子的邀约,次数多了,就连卫岁安都瞧出来了不对劲,这些人家家中的子弟多多少少都是未婚配的,所以,卫相的心思,昭然皆知。 昨夜卫岁安偷偷摸摸的跑了出去,还没踏出府门就被卫相抓了回去,在质问下,她是死也不可能将三皇子说出去的,就这么跪了一夜祠堂,今天一大早迷迷糊糊的又看到李氏送来熟悉的帖子。 这叫她如何不气,每次只要父亲横眉竖眼,她这母亲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在旁边默不作声,她一下子拿过桌上的帖子,发了疯的撕扯着。 “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你若是再逼我,我就吊死在房中,这样你们就不用逼我了是不是?啊?我问你啊娘亲!” 她将撕碎的帖子往地上一扔,双目无神,她多么希望现在三皇子就带她走,成为了他的皇妃,她就不用受如此气了。 李氏缓缓走过来,蹲下身子,一片一片的将撕碎的帖子捡起来,放在掌心,她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道:“旁人总是说你不好,我未曾理过,你想要的,我也都给你了,岁安,你怎么就不能像乐珠一样听听话呢?你为什么就要回来?你为什么不是乐珠?” 听到这些质问,饶是脾气不好的卫岁安都愣住了,李氏好像把积压已久的怨气都说了出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站起来的李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卫岁安,你终究是不如乐珠的。” 第五十七章 谌炽 这句话对于李氏以及卫岁安来说都是极为重的话,卫岁安收起了脸上悲伤的表情,转而用衣袖擦干了泪,她捏着被泪水濡湿的袖子,走到李氏面前,一双哭的嫣红的眼盯着她这位母亲。 那眼神似乎要将人盯穿,像极了王氏往常的模样,李氏见她这幅表情,气也是不打一处来,她不知道迁就了卫岁安多少次,她却如此对她,是多么的痛心疾首! “将小姐看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出来。” 李氏合上眼,不愿再看卫岁安这幅表情,她转身向门口四个丫头吩咐道,语气中带着不可抗拒,这好像是她作为母亲以来第一次这么怒意滔滔,若是乐珠,便早已扶着她坐下且说宽慰话了。 关上门后,李氏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中,卫相还未归家,她独自一人坐在屋中的贵妃椅上,闭上眼轻轻晃着。 她做错了吗? 同意了将乐珠换回去,如今发生的事也是她从未想到过的,谁又知道卫岁安的脾性早已被养坏了,她想起来了幼时的业主,乖巧懂事,遇见了谁都会有模有样的福身子。 “张管家,明日写个帖子送去清水村,交给二小……乐珠,说是我身体不好,想让她来看看,帖子送去村口王氏那里即可,稍点银子。” 她从未有一刻这么思念乐珠,她那那乖巧知礼的女儿…… 门外的张管家也算是从小看着业主长大的,这乐珠小姐当真是他打心里的主子,虽然说是主子,但是从未摆过主人家的架子,遇到帮了忙的下人都会轻轻笑着说声多谢…… 他忙答是,嘴边都弯起了笑,说不定是夫人想要将乐珠小姐带回来了。 想罢,便连忙跑去写帖子去了,平日里给卫岁安采买东西时都没有跑那么快过。 皇城一处空落落的院子里,一位面容冷厉的中年人正拿着扫帚清扫着院子中的落花与尘土。 院子是极为大的,四周都用青石围砌了花圃种了花,可是由于长久的疏于照顾,不少花都零零散散的死在了土中,偶尔有几朵还算坚强的花儿也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给弄了下来,留下枯枝残叶。 中年人一点点的扫着,院门口来了人也不管,他只顾埋头乱扫。 “你如今变成这幅落魄模样?” 男人抱着剑走进来,中年人没有理他,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那来人蹙了蹙眉,似乎有点不高兴可是又像是有些畏惧的模样,抱着剑离着十米之外。 “我说……陛下给你这么大的恩惠都不收,你就愿意死守这个破落屋子一辈子?” 男人见中年人不理他,语气扬了扬,似乎很不理解这中年人的行为一般。 中年人听着他说这破落屋子时,才缓缓抬起了头,他容貌坚毅,只是头发与胡须都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带着些花白,他放下扫帚,看着不远处的男人,声音带着淡淡的震慑:“崔霍,不想死,就滚出去。” 崔霍笑了笑,见他那么生气的样子,心里也是苦不堪言,太子殿下走了,巨人不带上他,走之前还留个口信让他来找这尊煞神,他真的是什么苦命人呐。 “谌大元帅……您,莫要再糊涂了,谌将军已经不会回来了,你留下这军队不就是在和陛下作对吗?” “我说,让、你、滚。” 崔霍哎哟一声,那把扫帚朝他面门直直飞了过来,他脑袋一歪,那扫帚的头直直的插在了门上,崔霍叹了口气,还好自己是有功夫在身的。 “谌老元帅,既然如此,崔霍便不再打扰了……” 这可是要命的事,他还敢在这里和他耗下去? 傻子才干! 见崔霍灰溜溜的溜了出去,谌炽才喘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他倒退几步,扶着石桌,慢慢坐下,看着周围荒凉破败的模样,冷笑。 “若是不回来,这辈子也就不是我的儿子了,死了又能如何。” 他歇息了一会儿,又拿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缓过来不少,他每日什么事都不愿意做,只是想要一个人呆着,他又站起身,走过回廊,穿过门槛,立在一个屋子外。 这个屋子倒是不像其他屋子一般破败,不论是门窗还是里头的各类装饰都是极为好的,他站在门外,许久许久。 “飞亭,你说,我是没有做错的。” 忽然吹来了一阵风,门上挂着的珠帘清脆的声音让她收敛了眼中的悲意,又回到了那个冷漠无情到极致的样子。 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都睡出了棉絮的榻上,不论是屋中的地板还是桌子,甚至是床榻上都摆满了酒壶,他随意拿起早上喝过的酒壶,就往嘴里灌。 几口下去,壶中的酒液一滴都滴不下来了,扭头看了眼天色,不耐烦的将酒壶丢在了一旁。 他要的酒,酒馆后日才运过来。 他也没有再多想,掀起被子盖在头顶就开始呼呼大睡。 夏夜的蝉鸣着实扰人清静,吱呀吱呀的叫声不知道会让多少人家睡不了个清静觉,那破屋里的谌炽倒是睡的香,似乎外头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封闭的,除了买就买菜,他便没有了任何动作。 若是叫朝廷里的那史官看了,定是要在皇帝面前口诛笔伐的,顺带在史书上画几笔。 而在那些武官看来,这邋遢而又暴脾气的人呐,在以前,可是他们所崇拜敬仰的战神啊…… 他的事迹,两只手都是数不清的,单拎出来几条都是让人多种的。 三伐突厥。 万福坡大战。 智擒朝中最大贪官赵戈。 …… 等等,都是他的赫赫战功,就算年逾半百都会领兵上阵,和谌小将军进进出出诛杀敌军。 只是,他们所敬仰的战神啊,如今却变成了这幅模样,封号依旧挂在头顶,月供依旧,只是没有人再会去招惹他了。 所来之人,无论遗忘是否交好,无论地位多高,就连皇帝都来过一次,都被他一一回绝不见。 他终究,是因为谌小将军的。 第五十八章 皆是蠢物 这次前往北方平灾,只能说祸福相依,若是他想要获得威望,那必要冒这个险,且朝中那些老迂腐时时刻刻都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生为太子,他自然是需要让所有人都臣服于他脚下的,只是不能急于求成。 宁浔卿坐在马上,所带着的将士也都是着便装,此次微服自然是不可以太子之名去的,如今他只是一世家浪荡子弟,带着家产去北方的各个州地做生意。 “顾允,停下歇息,整顿一番。” 他扯了扯缰绳,伸手道,后面的当朝状元郎准驸马爷便应了声是,而后调转马头,斥道:“少爷说!下马歇息!” 便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众人都下马,将物件都放在马匹旁边,顾允检查完毕后,走到宁浔卿旁边,宁浔卿已经找了块石头坐下,右手拿着一个皮质水壶,面无表情的往口中灌水。 “顾允,你可知道璇儿为的你此次出行同我吵了三天三夜的架?” 宁浔卿丢给顾允水壶,后者熟练的晃了晃,笑道:“少爷可冤枉在下了,璇儿她自是因为体恤少爷才如此,在下只是顺带罢了。” 此话说的倒是不错,顾允作为开朝以来最为年轻的连中三元状元郎应当是颇为自负的,但是顾允却是极为知礼的,尤其是对于宁渝璇,无论宁渝璇对他发多大脾气他都一直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这是宁浔卿所认为的,顾允作为妹夫来说是不错的,但是。 他眸光一凛,侧目看向含笑的顾允。 此人虽说为人正直,但是在朝堂之上上直言谏一直都是对事不对人,就算是他站在朝堂之上,顾允若是觉得他所作所为不利于民,他都会直接上前直言,他这不吃硬也不吃软的脾性自然是让不少人都心怀芥蒂的,只是,碍于皇帝对他大为赏识,没有几个人会去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他曾在朝堂上就被他呛过,条条框框的把所有不利之后果通通砸过来,饶是他都对他无可奈何,毕竟只要有如此臂膀在,他登帝位之后,少不了他的助力。 想罢,他收回视线,看了眼头顶的太阳,站起身走到马匹旁解开绳子翻身上马。 “出发!” 一队人便利利索索的收拾好了东西继续赶路。 路途漫长,还需前行。 俗话说得好,久旱逢甘霖,在许久的炎热之后,终于迎来了雨水。 清水村被雨雾笼罩的像是要乘风上天,云雾缭绕之下,雨水滴滴打在稻苗农物之上,从叶片下滴落,清水山也是如此,乐珠难得看见雨天,乐的不行,便打着把油纸伞在院子里踩水玩,她早就想这么玩过了,记得在相府里的时候,乐珠看着荷花池旁边的一处水洼,几个小丫头便是围着卫铮看他提着裤管子去踩水玩,她看着也心痒痒,便也想偷偷的和他一起去玩,谁能想到,刚走过去就被李氏身边的嬷嬷给拦住了,拉着她的手就往礼仪嬷嬷那里去了,她忍着被扯的生痛的手腕,扭着头看着卫铮。 她那时不过七岁。 过往之事总是带着不安与惶恐,可是现在的她是自由的,是快乐的,她撑着伞,像只雀跃的小鸟一般在院子中的水洼里蹦着。 她终究是个爱玩的人。 谌景疏今日由于下雨没有出门,便在屋子中用磨刀石打磨剑刃。 苏妈妈在旁边给他倒水,谌景疏拿起磨的十分锋利的剑,指尖轻轻弹了一下,发出一阵轻鸣。 “刚刚乐珠的哥哥来过,你和她在后山,是皇城来的信。” 谌景疏放下剑,声音带着笑意,眸光冷冷。 “便是要她回去之类的话而已,那一家子,皆是蠢物。” 第五十九章 又耍诈 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但比之前要小了不少,谌景疏手中拿着那封信,像是拿着一个烫手山芋一般,他看着外头的乐珠,没有言语。 是的,他并不愿意让乐珠回去。 “你我二人都知道,那相府里的都是吃人的鬼,但乐珠她自个到底想不想回去……” 苏妈妈,早已将外头这个女孩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但是这清水村里又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呢。 她若是回了皇城,可以享受富荣华富,毕竟在皇城之中还有着她的亲生父亲,自然不会叫相府之人将乐珠苛待了去。 “无碍。” 他一直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苏妈妈看着他站起身打着伞走了出去将这信封递给了乐珠,乐珠看到他还一脸欢快的模样,然后听他讲了些什么,接过信封后,脸上的表情瞬间淡了下去。 乐珠站在雨幕下,她没有回屋子中打开信封,而是在谌景疏撑着的伞下,缓缓的打开那上等纸张做的信封。 “乐珠吾女兮,近体难忍之痛,思来思书与汝,吾亦知其憾于府府中,果为世事,谁所怪不得?然汝知之,吾于汝真为最善。” 一张纸上寥寥数语,乐珠轻轻的摸索着上面的文字,信笺上还有着她熟悉的味道,这是李氏最爱用的熏香。 她看完后将信笺叠起放回信封之中,塞到了衣袖里。 “丞相夫人病了。” 她和谌景疏着走回房间之中,同苏妈妈坐在了一起,她语气中带着一些担忧。 她不知道李氏所言是否是真,可是心中一直有一根弦是绷着的,她也知道她不再属于相府,可是一想起李氏,便有着一股子伤感之意油然而生,十四五年的养育之恩,她又怎么能全然忘记。 坐在乐珠对面的谌景疏看着他她纠结的表情,突然有一股无名之火而上,他冷然道:“你连信笺的虚实都不知便想要回去吗?” 语气不算好,乐珠抬头,眉心微蹙,这臭男人怎么又莫名其妙生气,她还没说什么呢。 “我还没说我要回去,你生什么气。” 和他过了这么久的日子,又变成了一开始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乐珠气的咬牙切齿,他就是一个直头直脑的蠢蛋。 坐在一旁的苏妈妈见二人剑拔弩张的模样,一下子就盯住了一旁黑着脸的谌景疏:“乐珠还没说什么呢,你跳出来说什么。” 那高大的男人直直的坐着,眼睛轻轻眯起,看着乐珠的衣袖,道:“你想去亦或是不想去,只需要同我讲一句便好,我就送你去城门那里,东西呢,要不要给你再收拾好?大抵是不需要了,毕竟皇城中东西都是顶好的。” “谌景疏,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乐珠最讨厌看到谌景疏这幅事不关己万事都不在意的样子,如同她第一次见到他一样,对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不在意,只想要自己居于一地,默默的虚度此生,现在却说出如此之话,乐珠心中莫名的疼痛。 “谌景疏,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乐珠气的转身就跑,苏妈妈哎呀了几声想去追,谌景疏站起身扶住了苏妈妈,“随她去。” 苏妈妈差点没一拐杖给他敲过去,他这个死性子和他爹一模一样,怎么改都改不过来,本来以为乐珠来了可以好好看着他。 外头的雨依旧没有停下的势头,谌景疏看着院子外掉落的伞,终究是轻轻叹了口气,追了出去。 “你且等着,我去将她带回来。” 雨天泥土湿软,她那个粗心的样子,若是踩滑了滚到地上又要哭。他也不知道刚刚为何说出那种话来,她是最听不得的。 乐珠跑着跑着就到了上次搭架子的地方,上头的架子已经被谌景疏搭好了,所以没有多少雨淋下来,她走进这棚之中,拍了拍身上淋湿的地方,用衣袖擦干脸上的雨水,抱着手臂坐在棚中。 “蠢货谌景疏……我还没有说要走,他就开始发脾气了,我就走呢!” 气呼呼的用拳头砸了一下旁边的架子,架子倒是纹丝不动,把她给打痛了。 她斜靠着架子,看着外头雾蒙蒙的雨景,晃着腿。 退一万步讲,若是她想要回去,上次就和苏姨母回去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谌景疏就是个死脑筋! 虽说是夏天,但是下的突然的雨还是有些凉意,她闭着眼,想。 这次便回去一趟,最后的看望李氏一眼,养好病后她自然会离开,就当做尽最后的孝,她不属于那个地方,也不喜欢因为那里再哭泣或是嬉笑。 想着想着,一件衣服突然遮了过来,把外头飘进来的一些雨水挡住了,乐珠现在不想看见他,起身便要走。 “雨大了,你想湿透回去吗?” 谌景疏语气缓和了不少,乐珠才不管他,学他冷着脸执意要走。 “错了。” 突然,谌景疏一把抓过乐珠的手臂,轻轻将她拉到棚中,低头看着她,见她紧紧皱着的眉头,莫名有些好笑,便弯了弯唇。 “你笑,怎么不笑死你。” 乐珠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想要扯开他,奈何面前这男人和个大铁块一样巍然不动,她踮脚去咬。 “嘶,牙齿还挺尖。” 乐珠突然松开了嘴,抬头看谌景疏:“你一直不相信我,以为我想离开,那你把我送走吧,这样你就清静了。” 她自然是委屈的,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过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就算别人怎么说她她都会置之不理,可是谌景疏却不相信她…… 看到她眸中的难受,谌景疏终究是不愿看见的,无论她想做什么,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拦,二人不过一纸假婚约。 他蹲下身,直视乐珠,一字一句道:“不要哭了,是我错了,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回去。” “谌景疏你是不是蠢!我说了我只是想要回去侍疾几日就回来,我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牵扯了,你不懂吗?” 她后退了一步,语气激烈,谌景疏愣了一瞬,他突然笑了一下,不知道是轻松的还是不信任的。 “是,我是个蠢货,你不要生气了,可好?” 乐珠见他一下子就换了一副模样,哪里还有之前那副淡然处之的表情,她轻哼了一声,道:“我不想理你,你走吧。” “不走……” 突然,乐珠觉得身前突然有着一股力,下一秒,她呆呆的被圈入了怀中。 “不要走,我知道错了。” 这大概是谌景疏第一次说出这样像是撒娇的话语,以及这个怀抱,温热却又是湿透的,她可以听见他胸腔砰砰的跳动声,她止住了一瞬的呼吸。 谌景疏,又耍诈。 第六十章 回府 不知道到底是为何,乐珠只觉得胸腔里似乎有小鹿在乱撞,她的呼吸重了几分,而后连忙伸手去推,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就这样子道歉的!” 看她这幅气的跳脚的模样,谌景疏也松开了她,他刚刚就是这么想着,而后就去行动了,乐珠已然是家中的一份子,若是突然离开,苏妈妈是会受不了的,他自然不愿意看到这个场面的发生。 “吃了饭便送你去,五日后清晨我便来城门接你。” 他看了一眼乐珠护的好好的衣袖,道。 五日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算是合适,可是谌景疏说也只是将她送去城门,而不是将她送到卫府内,他不知道谌景疏到底与皇城之中谁结了仇恨,这么不愿意踏足皇城半步。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问过谌景疏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谌景疏也只是站在一旁抱着双臂默默不语。 苏妈妈也有意无意的和乐珠说过,谌景疏与皇城有着莫大的渊源,他不愿意回去,也不想回忆起以往之事,只会徒留怨恨。 轻轻呼了口气,乐珠对他点点头,二人坐在棚内,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这场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她好像甚少了解谌景疏,他的家世,他的以往…… 二人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乐珠如此想着,看着坐的稍远的谌景疏,忽然感觉到他无法触及,二人之间有着一道无形的沟壑,她触摸不到,也难以跨越。 “谌景疏。” “嗯?” “没什么,就是想问中午吃什么。” 她想问的问题,还是开不了口,谌景疏笑了下,指了指上次爬了很多毛虫的树道:“吃毛虫。” “谌景疏!” 这么一笑一闹倒是像一阵清风一样把先前的愁绪给吹走了,待雨过天晴,二人才一前一后的往家中走去。 应当是苏妈妈已经司空见惯了,二人回家时苏妈妈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乐珠同苏妈妈说了要回皇城五日后苏妈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饭后拉着她到一旁,有些担忧:“乐珠,此去就是五日,且相府终不像家中无所拘束,我怕你受了委屈……丞蕴与我也不在身旁,怕那相府小姐刁难于你。” 苏妈妈的担忧也是没错的,自上次卫岁安跑到清水村闹了一番之后,乐珠便知道,她的性子已经被王氏所养坏了,如果这次前往相府,遇到她的话定是不会给她好眼色的。 但是她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在相府待了这么十几年,对付她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要卫岁安不同她闹,五日后她一大早就卷铺盖走人了,离开这一地鸡毛的地方,做自己所喜爱之事。 “苏妈妈,你不必担心,乐珠自有自己的考虑,不会让自己受了委屈的,况且苏姨母还在皇城之中,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便可去寻她。” 乐珠如是道,更何况她又不是没有长腿,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宽慰苏妈妈后,正打算去收拾行李,没想到刚一进去屋子,谌景疏手中已经拿着两个硕大的包袱了,他见乐珠进来,掂量了一下两个包袱,似乎觉得不够,啧了一声,道:“五日……应当是不够的,你那些胰子也一同给你带去。” 他这幅模样像极了苏妈妈,乐珠忙走过去接过包袱,差点被这个硕大的包袱给压弯了腿。 她忍不住笑出声,说:“谌景疏,你这是在给我搬家吗,我是去五日不是五十日。你瞧瞧,这两个包袱加起来都快有我人这么大了吧!” “嗯,也是,那便就这两个包袱,进城后我托人帮你送去相府。” 谌景疏拿过极重的包袱就像没事人一样,轻轻松松的扛在了肩上,看了一眼天色,已经不早了,清水村虽然离皇城不远,但还是需要一些脚程的,云宝儿自然是驮不动这么大的两个包袱,被谌景疏瞥了一眼后,疑惑的撩了撩蹄子,继续吃草。 再一次同苏妈妈告别后,乐珠和谌景疏便一同下山了,因为下完了雨,所以村里不少人,都从屋中出来,要么去田里看看秧苗,要么跑镇上去买些物件。 “乐珠姐姐!!!” 刚走到镇上,便遇到了带阿虎来赶集的村长,村长一开始看见乐珠,脸上的褶皱都笑开了,毕竟乐珠在村中是最为可爱漂亮的姑娘,谁看了不喜欢这个丫头呢,可是一看到旁边驮着两个大包袱的面无表情的谌景疏,村长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下来。 “村长好呀,阿虎来,给姐姐看看长高没有呀。” 乐珠蹲下来,阿虎立马松开村长的手跑向乐珠,一大一小抱了个满怀,阿虎手中还拿着个小剑,松开乐珠后,便开心的举着小剑给乐珠看,“乐珠姐姐,这个送给你!” 这柄小剑看着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是月珠可以看到小剑的剑刃还是有点锋利的,村长也是把阿虎当小大人看管了,把这种东西拿给阿虎玩。 “姐姐不要,阿虎自己拿着玩,姐姐现在要出远门一趟,回来给阿虎带好吃的,好不好呀?” 她捏捏阿虎胖乎乎的脸,越看越喜欢,可是总不能把谌景疏晾在一边陪阿虎一直玩下去。 虽然一听到乐珠姐姐要跑去皇城,阿虎还有点想哭的样子,一下看向谌景疏,谌景疏垂眸,盯着他,阿虎吓得连忙往后跑,钻进了村长的怀中。 村长歉意的笑笑,拉着阿虎的手往村中走,走之前同乐珠与谌景疏道:“乐珠丫头,你家娘亲已经许久没有闹过了,母女哪有隔夜仇,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她?” 看看她? 乐珠凝着笑,送走了村长,而后才继续同谌景疏走,她轻笑道:“大家总是这么说,无论是发生什么,只要有血缘关系,似乎一切都可以被原谅,谌景疏,你说是不是?” 旁边的谌景疏没有一下子回答他,而是认真思索了片刻,语气中带着不明的意味。 “有些人,作为父母,便是子女的劫,你越在意,他们便会越猖狂恣意。” 第六十一章 回府(二) 谌景疏说的这句话,不全无道理,可能在旁人看来,他说的这句话便是对父母的不敬,从以往到现在都是百善孝为先,你不孝,别人就不会把你当做一个有所作为之人。 谌景疏最为厌恶这些让人犯恶心的条条框框。 租好一辆马车之后,谌景疏将包袱放好,让乐珠撑着他的手臂,踏上了马车。 又是这一条熟悉的道路,还记得上一年刚刚来这清水村时,他对自己的以后的日子充满了惶恐,马车碾过泥泞的土地留下一道道车轱辘印子。 一路上谌景疏以乐珠二人并没有多说什么话,二人仿佛是心意相通一样,各自坐着。 车窗外的景色慢慢由山峦相接,人烟稀少之地,转变成了人头攒动的街道上。 夕阳似乎总是这么美丽,赤红的彩云之下,无数人的脸庞上都被夕阳照的发红,他们脸上或是充满笑容或是愁眉苦脸,亦或是麻木不仁,这些所有都是夕阳的见证,美丽之下充满着未知。 曾经无数次到这熟悉的地方,待马车停下之后,乐珠走下来,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城门,心中充满了她所不能理解的情感,这个地方让他又陌生又熟悉。 站在马车旁的盛景书,深深地看了一眼城门而后移开了视线,转向了乐珠,他走近,认真道:“此去万事要小心,若是有人欺你辱你,你大可回来告诉我。” “我知道啦,难不成我被欺负了你还要去杀了那个人的头吗。” 乐珠压下心头的小小雀跃与一丝莫名的心酸,她望着面前这个作为自己丈夫的男人,笑着说。 身前的男人,没有像往常那样与她说一句笑话,眸中充满了认真乐珠的笑凝在嘴旁,这个大坏蛋说的话是认真的…… 最后谌景疏托车夫将乐珠送了进去,他站在城门外,望着那些士兵,神色晦暗不明。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鹤立鸡群,让人很难不注意到,他看着乐珠一步三回头的背影终于消失在视线之中后才转过身去,同走进城门的一群百姓形成了一道逆流,他的脸色又恢复了同往常那样的表情,冷冷淡淡,对何事都不在意的模样。 这个皇城对他来说终究只是一个地狱。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走进皇城中后,那年纪看起来挺小的马车夫,坐在驾马的地方,时不时地同乐珠搭话,语气中充满了对谌景疏的敬仰。 “乐娘子,你家丈夫果真是非常疼爱你,要是放在以前,我是万万不敢相信的,那时谌猎户刚刚搬来清水村,那可叫一个热闹,村里无论哪家的姑娘都跑出来看他,他愣是一个都没瞅一眼。 可后面又发生了马匪与村里的泼皮那两档子事,搞的姑娘们对她避之不及,所以啊,谌猎户才被叫做清水村里的凶神,可是在我看来是猎户就是大英雄,也不是,当时是那户出手搭救,我老娘和我就死在马匪的刀下了。” 马车夫的语气轻快,倒是让坐在里面的月珠笑出了声,没想到谌景疏还有这样崇拜他的人。 马车夫说的没错,在乐珠被那石头追逐的时候,不小心闯到了谌景疏捕猎的领地时,那高大的身姿以及想要吃人的眼神,着实把她吓得不轻,可是在这么久的接触之下,他不是随意打杀人的人,更没想到那时候那样的黑面虎居然成了她的丈夫,果真是世事无常。 她轻轻抿抿唇瓣,都没有发现在无意中脸上已经带着一丝笑意了。 “吁——乐娘子,这里就是丞相府了罢,我帮你将包袱放到门口,家中还有事,我要先回去了!” 马车夫艰难的抱着一个包袱走到相府门口,拦门的侍卫就要皱眉拦截,而后只听一声轻呼。 “阿宝,阿平。” 两人心事一愣,转过去看声音的主人,然后差点跪了下来,“小姐?!” 乐珠连忙走过去把二人扶起来,她笑着说:“以后喊我乐珠便可,我已经不是享福的小姐了,我们现在身份是一样的。” 阿宝和阿平以前还是乐珠让人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当时看这两兄弟身上尽是伤口,那人牙子也不做人事,给二人吃的都是馊菜馊饭,正好家中缺两个门童,乐珠便让管家将二人买了回来。 二人到了相府也在没有受过什么苛待,吃的饱也穿的暖,平日里乐珠同夫人出府或是回府都对二人笑意盈盈的,那时候人就认定了乐珠是他们永远的主子。 在听说来意之后,二人麻利的一人背了个包袱开了门,带着乐珠去找夫人了。 这个地方也没有大变,本来乐珠想可能再一次踏入这个地方,会让她感到不适应什么的,可现在到了才觉得已经没有任何所谓了,也就是说她其实早也不在意了。 她看着原来自己种的树已经没有了,原来那处地方已经栽满了新的鲜花,她浅浅一笑。本来走之前早已求了李氏许久,希望可以唯一保留这棵树,没想到还是早已被除去了。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熟悉的脸庞,大都是相府的下人,他们看到乐珠回来时,脸上带着震惊,打扫庭院的放下了扫帚,端着菜品的差点把碗打翻。 可能少部分是震惊于乐珠居然回到相府,大部分人而是看着他头上挽着的妇人簪。 前小姐,居然已经嫁了人。 接到消息的管家一听乐珠回来了,都快忘记了旁边站的是家中的大少爷卫铮了,他忙拉着卫铮道:“乐珠小姐回来了,乐珠小姐回来了!” 原本还在书阁里翻兵书的卫铮脸上都带着不耐烦,但是一听管家口中说的是谁,连忙放下手中的兵书,飞一般的窜了出去,从书阁跑出来阔步走向门口。 他穿过花园,穿过梅林,不管肩膀撞到卫岁安最喜爱的梅花,落了一肩膀的叶子。 看到那一抹淡青色的身影,卫铮放缓了脚步,他一步步走过去,乐珠也发现了他,侧身,他想着乐珠可能会冲过来抱住他吧,亦或是哭着诉说委屈…… “民女乐珠见过卫公子。” 啪。 卫铮的笑容似乎裂了开来。 第六十二章 偏心 乐珠福了福身,听得卫铮僵硬的答了一声后才起来。 许久不见卫铮,他似乎变得更加干练起来,他穿的依旧是上朝的官服,大抵是刚刚从宫中回来不久。 虽然说两人已经相识十多年并且是以兄妹相称,可是这突然的变故让两人之间的隔阂越发大了起来。乐珠并不想用之前这样的情感来与相府的任何人产生瓜葛,他现在不过是一介农妇。 卫铮自然知道乐珠心中所想是什么,他也不能强迫她做出现在不符合她身份的事,他知道乐珠本来就是个极为恪守规矩之人。 他终究是不动声色的闭了闭眼,而后笑道:“应当是我家母亲把你叫来的,她如今正在房中,我便带你去吧,管家你去唤人端些糕点茶水来。” 管家正欣喜着乐珠回府之事,听到大少爷如此支开他的话,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连声答到,而后小步走去了厨房。 二人走到熟悉的青石板路上,这个地方承载了二人太多的回忆,卫铮看着青石板路上缺了一块的地方,不禁笑道:“还记得幼时你追着我打,这地板本就不大稳健,你一脚踩空了摔到旁边的花丛中,我倒是挨了好重的打。 喏,还有这片荷花池里面的鱼苗也都是你从外头带回来的,现如今都长得如此大了。 对了,行车这么久你是否饿了,不如我再叫小厨房做一桌子菜来?” 卫铮这么久来第一次说了如此长的话,他语气中是按捺不住的喜悦,然后又突然想到乐珠为何突然回来,是否是谌景疏对她不好。 “乐珠,我问你,是不是你丈夫对你不好,若是受了委屈,你不要跟我说,不要再回去了。” 旁边的乐珠听这位以前的大哥喋喋不休,也知晓他是好心,但是她不能存有一丝一毫的开心,她摇摇头,缓缓道:“卫公子不用多想,民女的丈夫对民女十分之好,此次前来也只是为了李夫人来侍疾。” “嗯,我知晓了,到了,我们进去吧。” 他听着乐珠略微生疏的辞语,终究是不能再说些什么,和乐珠一同走到了李氏的房外。 饶是乐珠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是走到门口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害怕了,毕竟这扇门之后,曾经是她的养了她十五年的母亲。 卫铮看出来了她的不对劲,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推开门。 李氏正坐在榻上的小几旁,轻轻闭着眼休息,小几上摆着小香炉,香炉上袅袅升起的青烟,让乐珠差点迷了眼。 “回来了就早些去休息,莫要……” 李氏缓缓睁开眼去看向门口,正想着赶自己儿子走,就看到他身后站着的娇小身影。 “安……乐珠,乐珠……快进来,快进来,快到娘亲这里来,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妹妹带进来,春水,清水,快去把小姐的东西放到收拾好的屋子里去,快点。” 李氏一看后面站着的是乐珠,连忙吩咐下人去放好乐珠的东西,自己连鞋子也没穿好就从榻上下来,乐珠见她没有穿鞋,也是忙迎过去,搀扶着李氏将她扶到了榻上坐着。 乐珠将她扶好后,退了一步才不急不忙的对她行礼:“民女乐珠见过丞相夫人。” 李氏倒是不像卫铮那样震惊,听到乐珠说的这话语也只是轻轻捏了捏乐珠的手,将心头的难过压下去。 乐珠瘦了很多,刚及笄时脸上还有着不少肉,看起来娇憨可人,现如今穿着一套淡青色衣裙,衬得肤色的白皙,下巴也是尖了许多,身上的气质也是与以前不同了,以往是富贵俏丽,现在倒是看着清婉动人了,毕竟,她已经嫁人了。 她摸着乐珠的手,指间处有着薄茧,心中一阵疼痛,她如此富贵养着的女儿嫁到了那农村山里,且嫁给了一介莽夫,在家中指不定是烧水做饭洗衣洗碗,想着想着,李氏的眼眶就红了起来。 “乐珠,我的乖女儿,为娘没有将你留下来,是娘亲错了,但是现在还不晚,对不对,我身体无碍,娘亲只是想看看你……你就留在娘亲这里好不好?” 李氏手上的力气用的大了些,月珠其实早也已经料到了,李氏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看着她眼中闪着的泪花,乐珠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站在一旁的卫铮听自己母亲想要将乐珠留下脸上也是挂起了笑,他撩起官服就走过来说:“留下来就好留下来就好,母亲与妹妹大可不必在于父亲,我自然有办法让他同意。” 他说的这话倒是把乐珠逗乐了,先是不说他会不会留下来,他其实早已知道了他那父亲心中所想,卫铮虽然作为长子在家中,自然是有着些许分量的,可是卫相的为人怎么会听从于自己儿子的话。 乐珠知道现在自己所说的话应该是不合时宜的,毕竟李氏现在哭哭啼啼的,她自然不能说马上就要走之话伤她的心,她本就耳根子听不得重话,只能待她情绪安定下来之后再言。 毕竟就算他不说,她那之前的父亲也是绝对不会让她留下来的。 待母女二人叙旧之后,管家也端着许多的糕点与茶水来了,糕点的种类丰富至极,都是乐珠自小到大爱吃的,可是乐珠看着这些糕点,倒是有些食不下咽,这些糕点味道极美,留给阿虎倒是不错的,阿虎是最爱吃零嘴的。 李氏把一盘盘糕点往乐珠那里推,言行举止之间都带着一丝讨好,乐珠也不能说不想要这话,捻起一块芙蓉糕就吃了起来。 “乐珠,可还是习惯的味道?” 李氏慈爱的看着乐珠,视线都没有离开过半分,倒是旁边站着的卫铮都把凳子拉了开来,一屁股坐下来撑着脸道:“母亲,妹妹一回来你就这样偏心了?” 乐珠听着二人的对话,咬着糕点心不在焉的,倒是想着清水村中的事情已经是下午了,苏妈妈有没有好好的去敲敲腿,去晒个太阳。谌景疏有没有把后院她晒的柴的柴给收起来,要是被太阳晒裂了就不好了,倒是走之前没有跟他说。 第六十三章 她回来了! 三人叙旧完后,李氏便带着乐珠去她那住的屋子去了,一路上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卫铮还有公事要是处理,同二人说了声就回去了。 屋子在南院,是以前家中下人所住的地方,相府一向对下人是极好的,因着李氏就是信佛的,对谁都发善心,原来卫相本不同意,只是由着李氏天天念叨,便也随她去了。 院子里最好的一间屋子是一直空着的,自乐珠出生就一直是空着的,她也不知道为何,如今她回来相府竟倒是给她住了,乐珠走进去,看到屋中的摆饰,一下子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屋子同她以往住的地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无论是床榻,桌椅,屏风,就连所有的摆件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突然不敢进去了,右手握住了门框,李氏知道乐珠心中所想,便走进去,拉住乐珠,道:“这屋子我早已准备好了的,乐珠,你便安心的住下来,不用避讳,我知道你心中大抵是不畅快的,只是我这个当娘亲的做得不对,你也不要去怨你那父亲,好吗乐珠?” 如此沉重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在了乐珠的心头,她并不想在这地方待下去,她并不是怨恨李氏与卫相,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罢了,不出几日她便会离开相府,不再踏足此处,若是真如李氏所言留下来,这事对卫岁安也是不公正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是她能说离开的时候,她牵起一抹笑,道:“多谢丞相夫人,乐珠在此叨扰,如有不便,还望夫人多加担待。” “乐珠……你我二人不必……唉,也罢,也罢,你先歇息着,你父亲大抵是要回来了,我先同他说说去。” 李氏看了眼天色,已近傍晚,卫相也快回来了,吩咐好下人守着乐珠后,便出了南院了。 府外,两辆马车缓缓驶来,待马车停稳后,卫珩与另一个男子一同下了车。 “卫大人,今日多有打扰!” 卫珩笑呵呵的挥了挥衣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随大人,可说的什么话,快请进,我马上吩咐夫人去大摆筵席!” 来者正是朝中太尉大人随帮,虽然已经坐到了如此高的位置,年纪也不过四十五。 二人进去后,李氏早已候着了,见到来人,也忙走过去取下卫珩的披风,对着随帮道:“随大人快快请进,妾身这便丰富厨房做一桌好酒好菜来。” “那随某就多谢卫夫人了!” 一来人,李氏就不得不把关着的卫岁安给放了出来,毕竟宴席是家中所有人都需参加的。 李氏忙吩咐厨房完就走去了卫岁安的屋子,她对旁边的侍女点点头,而后两人便打开了房门。 屋中,卫岁安正无聊的趴在床榻上吃着西域新进的葡萄,她一看见李氏进来,也不动,继续吃着。 站在旁边的李氏气便不打一处来,她也只能缓和好语气,轻轻道:“今日随大人来府中,收拾好便来宴席,还有,不要闹。” 一听到闹这个词,卫岁安便不乐意了,把盘子里的葡萄扑啦啦一下倒在地上,站起身来,生气道:“闹?娘亲在此处我还敢闹吗,关了我几日我还敢闹?” 李氏闭眼,一字一句道:“我将乐珠接回来了。” 卫岁安一听,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又走近几步,才发现李氏的表情十分认真。 “娘亲!?你为什么要把她接回来,你要把我送回去对不对?你说话啊!她凭什么回来,她不是嫁人了吗,哈!我知道了,她男人不要她了,她就腆着脸回来让我们去养她了,是不是?” 她说的话极为难听,李氏也知道她心中不好受,可是她看着面前这个亲生女儿,又想起在南院安安分分收拾屋子的乐珠,终究是没有继续依卫岁安下去。 她声音有点生冷:“乐珠还未答应,你莫要如此放纵,你依旧是卫家嫡女,谁都动不了你的位置。” 卫岁安气的胸口起伏,她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将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娘,我要去告诉爹,让爹把她赶回清水村去!” “你……我还是太宠你了。” 说罢,卫岁安一下子推开李氏,提着裙子往屋子外冲出去,两个侍女连忙跑过来扶住了李氏,李氏气的头昏,一下子坐在凳子上扶着额。 “随她,随她!” 卫岁安一出来,就到处问下人乐珠所在。 在得知乐珠就在南院时,便气势汹汹的准备去找她把她赶出去,一路上不少下人看着卫岁安这幅模样,都只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岁安!跑什么呢,快过来,还不快过来见过你的随伯伯。” 这不,卫珩正和随帮在府里随意逛着,谈着宫中之事,一看见他关了许久的女儿被放了出来,他心头就是顿感不妙。 卫岁安一听是卫珩的声音,心中一下子就像是有了依靠一样,忙走过来,也没有管卫珩刚刚说的话,马上哭诉道:“爹爹……爹爹……娘亲她,她把乐珠接回来了!” “什么?” 卫珩也是没想到是这么个事,旁边的随帮有些尴尬的样子,但是一听到乐珠的名字,眼睛眯了眯,笑道:“卫兄,那乐珠莫不是……” “是卫某之前养着的女儿,让随大人见笑了。” 卫珩现在恨不得把面前哭哭啼啼的卫岁安丢出去,说什么事都不知晓看场合…… 随帮捋了捋胡须,不在意的笑笑,道:“岁安呐……受了什么委屈,让伯伯帮你讨回可好?” 卫岁安吸了吸鼻子,看着面前这个有点难看的老大人,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随帮继续说:“卫大人,我这第一次来相府就看着侄女如此伤心,离开席尚早,让随某袖手旁观也似乎不好。” 卫珩沉吟片刻,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这随帮在朝中是和他平起平坐的官职,他需要和他结盟,随帮有个许多人都不知道的喜好,那便是喜爱刚及笄不久的少女,光是他卫珩送去的,也少说有五六个了。 他望着南院,眸中带着沉思。 第六十四章 叫人笑话 “既然你的随伯伯都如此说了,那便走吧。” 卫珩还没有想多就,便收敛了原本有些惊愕的眼神,转头对卫岁安笑道。卫岁安原本会以为她的父亲会对她有所责怪,自从上次在宫中出丑之事发生后,她的父亲对他总是避而不见,就算看见他,他的面上也都是冷淡的。 她缓缓松了口气,便乖巧地对二人点了点头,旋即向南院走去。 乐珠不可能留在相府,就算这次把她赶走之后,她说不定还是会回来……她只能一不做二不休,相府只能有她一个小姐。 房间种,乐珠正拿着从家中带过来的未绣完的绣品继续绣着,时不时拿起桌上的一杯茶轻轻抿了几口。 突然,门板一下子被推开来,乐珠被吓了一跳,把绣绷放在了大腿上,抬眸去看来人。 一袭紫衣的卫岁安一下子就站在了乐珠面前,她环顾着周围的环境,心底一下子落差大了起来,记得刚来之时,她的那个房屋里面的装饰同这个屋子一模一样,没想到到,现在母亲还是忘不掉乐珠,她的目光带着恨意。 而后,从卫岁安后面走出来的二人,乐珠一下子头就大了起来,她忙,把腿上的绣品放在床榻之上,然后缓缓起身,对三人行了行礼:“民女乐珠见过丞相大人,太尉大人,卫小姐。” 随帮看到乐珠,一袭青衣,一头青丝堪堪用一支桃花木簪束起,虽然是妇人的装束,可是那周遭的气质,已然让随帮难以移开目光。 倒是旁边的卫珩一看见乐珠,心中有种莫名的后悔,大抵是不想让随帮来此处,他抬了抬眉,挥挥衣袖,轻声道:“乐珠,起来吧,许久未见你倒是嫁了人,此次来相府是夫人的主意还是……” 乐珠起身,突然有些想笑,卫珩的话语着实是让她觉得卫岁安有些可怜了,从小到大乐珠从未有得到过卫珩一丝一毫的关爱,所以她此次会在相府待几日,完完全全是为了报答李氏的养育之恩,虽然李氏是以身体抱恙诓了她,可她并不在意,她这几日会将她服侍好,之后便会回清水村去。 但是一看到面前这二人的嘴脸,乐珠就觉得难以忍受,她垂着眼眸,总感觉有一道炽热的世界一直盯着她。 “是民女自己的主意,这几日望在府中报答二位的养育之恩,五日之后乐珠便会离开,卫小姐与丞相大人若不恼怒,乐珠万般感谢。” 她知道卫珩是什么样的人,若是她说了是李氏的主意,那么卫珩便会对李氏多有责怪。 倒是一直忍着脾气没有爆发的卫岁安,听着乐珠如此的话,便觉得她十分的虚假,他连忙走到魏恒的身边,拉珠为何的袖子指着乐珠道:“父亲!乐珠她都成了亲,还有什么脸面回我们府中来,若是传出去岂不叫别人笑话,说我们相府是专门来收寡妇的!” 乐珠看着撒着娇的卫岁安,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冷冷淡淡的看着她,这副欠揍的表情还是她从谌景疏那里学来的,每次同他吵架,他这幅表情就把乐珠气的不轻。 她现在不能乱说话,毕竟面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她以前所谓的父亲,而是一国之相,多说、少说、错说,都可能会迎来杀头之罪。 见乐珠一直沉默不语,卫珩还以为她是害怕了,他这个以前的女儿,他当真是十分之满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在皇城之中有不少人都夸赞过她,容貌也是顶尖的,在她还未及笄之时,就有不少达官贵人世家子弟派人来送礼送聘书,为的就是求娶她,只是,她并不是他卫珩的血脉。 “安儿,莫要无礼,来者皆是客,乐珠她也并非你所言如此不堪,既然她想要报答我与你娘亲的养育之恩,那便让她这几日就伴着你与你娘罢,随大人,你意下如何?” 卫珩终究是没有随那随帮的意来,他并不是想要续与乐珠之前的父女之缘,而是因为乐珠的丈夫,谌景疏,他不得不防。 刚刚回过神不久的随帮听到卫珩这话虽然心中有些不高兴,可是总是不能黑了脸的,毕竟二人在朝堂之上还是极为密切的,他最后看了一眼乐珠,笑眯眯道:“卫大人所言极是,岁安侄女呀,你也不要多计较了,若是心情不好,便带着乐珠去我家夫人开的铺子看看吧,我家夫人还没曾见过你呢,这样吧,明日正好我休沐在府中,你同乐珠一道来吧。” 卫岁安原本并不想去,何况是带着乐珠,刚想拒绝,卫岁安只觉得她的父亲正蹙眉看着她,她咽了口口水,有些害怕,只好咬牙轻声应是。 乐珠只觉得心中烦躁,可也无计可施,对二人行了行礼:“民女多谢随大人。” 这场闹剧过后,三人离开了南院天色暗了起来,府上已经挂上了一盏盏灯笼。宴席也将要开始了,虽然李氏后面来南院有意让乐珠参加这场宴席,可是乐珠以身体不适以及身份原因推辞了,李氏见乐珠如此懂事的模样,眼中又是泛起热泪,即使是乐珠是真的不想去。 最后李氏还是拗不过乐珠,连忙去往参加宴席了。 乐珠洗漱好后,躺在床榻上,听着外头吵闹的声音,渐渐入眠,手中握着谌景疏不知何时塞在她包袱里的小刀。 是的,她害怕了,她害怕这个相府,她惯是个心思敏感之人,今日卫珩三人来到此处分明就是不怀好意的,卫岁安蠢钝暂且不言,那随帮的目光着实让她有些心惊。 她侧卧着,紧紧握着手中的这把小刃的刃柄,刀柄是谌景疏自己所做的,似乎还带有他的味道。 她不能害怕,要是害怕了,谌景疏会笑话她的。 待外头的声音逐渐变小,乐珠也慢慢的入睡了,她这一日太累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窗口处烛光摇曳下,映出了一道身影,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外面,从些微的缝隙中看着里头熟睡的乐珠。 而在更远的地方,卫岁安捂着嘴躲在一棵桃树后头,而后连忙离开了。 第六十五章 助力 第二日天还未亮,乐珠便早早的起来了,她熟练的跑去烧水房端了水与帕子往李氏屋中那里走去。 这个点正好是李氏往常起来的时候,她以前便也是如此服侍李氏的,一路上走着的下人一看见乐珠,便也是对她善意的点点头,虽然如今乐珠已然不是他们的主子了,可是对她依旧有着敬意。 走到李氏房门外,里头已经亮了油灯,乐珠轻轻的敲了敲门,只听里头几声微弱的咳嗽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断了,她敛了敛眸子,道:“夫人,是乐珠。” “是乐珠啊,快进来。” 李氏刚从榻上坐起来,身边的嬷嬷才熄了火折子,乐珠端着水到榻旁,搁置在架子上,李氏看着她,目光柔柔。 她微微笑着接过乐珠拧好的帕子,道:“乐珠啊,还记得往日你也是如此侍候我的,原本以为再也无法见到你……此后你就留在相府可好?” 见她目光切切的样子,乐珠捏了捏手,终究是不想要把这个谎言继续说下去,昨日虽然已经想好了之后再说,可卫珩父女二人着实让乐珠胆战心惊,且也已经同他们说了只留几日的话,她不想诓骗李氏。 “夫人……乐珠很感激您十五年以来的教导,可乐珠终究不是相府之人,乐珠若在此处留下的话,对小姐是极为不公正的,乐珠此次来相府侍候您也只是为了尽自己最后的孝心,乐珠依然嫁人,不便在此多留,再过四日乐珠的丈夫便来皇城接乐珠回去,夫人不必担心。” 听完这一长串的话后,李氏只是直直的坐在床榻之上,她的眸中没有什么神采,她就这么看着乐珠,颤抖的手摸向她的脸庞,“月珠,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太失败了……既然你不愿意再相府长留,那便算了,只是你回了那村子之后,要常常写信给我,好吗? 我也不知道你在那村子之中生活的如何,是否有人苛待你或是欺负你,你那母亲我是知道的,她为人颇是机关算尽,我只是不想让你待在那里受尽委屈,我自是知道你是最为听话的……” 她的话字字锥心,乐珠想啊,这便是所说的有缘无份罢了,她摇摇头,解释道:“夫人不必担忧,乐珠在清水村中从未受到过欺负,在嫁给乐珠的丈夫之后,更是没有受到什么所谓的苛待。 家中的老夫人也是个极为善解人意的人,她不仅教乐珠刺绣,且还是是乐珠最为喜爱的苏绣,给乐珠缝制衣服,给还给乐珠拿了许多书籍去看,乐珠真的过得很好。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唤您了,您真的不必再担忧我了。 回到清水村之后,乐珠也会常常写信给您的。” 李氏看着乐珠的眼神里面并没有透露出任何谎言的味道,她也知道乐珠是个不喜欢说谎话的孩子,她执意离开,终究也还是留不住的,最终他还是放下了心中的那块大石头,她轻轻抚了抚乐珠的脸。看着她一步步长大,从蹒跚学步开始,到如今亭亭玉立,从她走后他就一直在想,为何命运如此多舛。 最后,乐珠轻轻揽住了李氏的肩膀,轻轻诉说着以往不敢说的话,因为在相府之中,以前的她作为嫡女,无论是言行或是举止,都是被严格的把控住的,可能是卫珩早已有察觉她的不对劲吧,一直对她没有任何的教导关爱,除非是牵扯到太子之事,如今对于卫岁安来说,他对这个亲生女儿他是极为疼爱的,从昨日发生的事就可以看得出,只是不知道后面会如何。 安慰好李氏之后,天已开始蒙蒙亮了起来,昨日卫珩便让她今日随着卫岁安去往随帮府中游玩,从她十二岁第一次见到随帮开始,他她便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太尉大人,他的目光让乐珠,感到十分的不舒服,他也不知道从哪儿起,今日所去,他心中甚是慌张,如今最大的依靠谌景疏不在身旁,那她便只能靠着自己,万事且都不能依赖于他。 而后同李氏说过之后,她便回了南院中梳洗,今日她换了一套衣服,是苏妈妈为她所做的,是一套颜色极为素雅的衣裙,只有衣领那里用紫色的丝线浅浅绣了几道云纹。 她也为在面上敷粉或是涂抹口脂之类的妆品,头发依旧是妇人髻,用那根谌景疏送他的桃木簪子挽着。 收拾好后,他看着枕头下面压着的那把小刀,最终还是将它拿起来,那上面是用皮带绑住的,她便将其绑在了自己的手臂之上,用衣袖遮盖住。 走出南院之后,卫岁安已经一脸不情愿的等在了府门口,看她那样子,应该是被卫珩让人所催促而来的,以前她也是这么过来的,毕竟她腰间的腰带都没有整理好。今日她穿着一套水红色对襟长裙,外头罩着个同色的纱衣,脸上唇上也涂着胭脂与口脂,看着十分华贵。 一见到卫岁安,一株同她行了行礼,而后道:“乐珠见过卫小姐。” 卫岁安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走近,看着她素淡的脸与头上的破木簪子,抬头轻轻拍拍乐珠的脸,道:“现在你就是我的丫鬟,我让你干什么你便干什么,反正你四日之后都要走,让你做四天丫鬟也是没有为难你吧?” 乐珠自然知道卫岁安是个极为蠢钝的人,她抬了抬眉笑道:“既然卫小姐想要如此,乐珠岂敢说不,只是我这几日还要服侍夫人与大人,若是这四日没有将小姐服侍周到,可不要怪罪乐珠,哦,对了。既然小姐想要乐珠这几日做您的丫鬟,那小姐自然可以同丞相大人说一声,乐珠知道丞相大人是几位疼爱小姐的,定会同意,不是吗?” 卫岁安见她如此伶牙俐齿,也知晓自己说不过她,父亲今日早晨也说过,现在乐珠来府中,并不是作为府里的下人,而是作为一个客人,不能苛待于她。 只是昨日撞见了那档子事,她想了想,也没有那么生气了,只是淡淡笑着,她一下子拉住乐珠的手,像乐珠的好姊妹一般指着外面的马车说:“走吧,走吧,乐珠我们现在就去随伯伯的府中玩去吧!” 她乐珠,本就是一条贱命,可有可无的,她不如顺水推舟,帮了随伯伯,之后同三皇子的婚事,也必有他的助力。 第六十六章 可怜的老鼠 乐珠同卫岁安上了马车,卫岁安看着对面这个见了并没有很多次的女孩,从第一眼开始她就并不喜欢她,第一次看见她,还是她刚刚被找回去的时候,那时候乐珠正在花园中剪着花枝,身上穿着她从未想过的华贵衣裙。 那一瞬间,她瞬间低下头,看着自己又脏又破的麻衣,她就想要让对面这个仙女似的女人坠入泥潭,是她抢走了她的人生,她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那时,乐珠放下剪刀,略带疑惑的看着她,可是眼中并没有不屑,卫岁安想啊,那便是可怜她了罢!她不需要她虚伪的善良。 她自己也知道,面前这个闭眼休憩的女孩其实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她就是容不下这粒沙子,因为乐珠无论是面容,才学,还是别人对她的喜欢都比她多太多了,要不是她这个以前偷来的身份,现在被所有人所喜欢的就是她卫岁安。 回忆起那次宫中的出丑事件,看着宁浔卿,对她是眼底不加掩饰的嘲笑,以及口中所说的那个词,她就不可能原谅面前这个女孩。 随帮的府邸不远,离卫珩的府邸也算是近的,乐珠在闭眼休息的时候,一直是知道卫岁安在看着她。 她并没有理会,今日一过,便在相府待三日便可回清水村了,待马车夫一声吆喝之后,车停了下来,随行的丫头将二人扶了下来,乐珠站在她的后边,看着面前这座富丽堂皇的府邸,不禁咂舌,随帮不愧是朝廷的一品文官,就算用多少真金白银堆出来的房子,都不会被旁人闲言一句,看来随帮已经知道二人将要来,门口已经让丫头等着那里来接她们了。 “见过卫小姐,乐姑娘,二位快快请进,我家老爷夫人已经等候许久了。” 一名看起来年龄较大的丫鬟连忙走过来招待二人,卫岁安所带的丫鬟把礼物递给了她后边那个小丫鬟,卫岁安浅浅一笑,她道:“薄礼一份,还望笑纳。” 二人进去后,卫岁安也被里头的华丽给惊到了,这院子里头无论是地板还是柱子,都是用汉白玉所制,池子中的荷花与锦鲤,都是皇上御赐的品种,是外使从他们国家带回来的,十分名贵。 在皇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界,这偌大的府邸之中还有一片园林,园林之中正是花开之际,乐珠饶是见过许多地方,但也被这园林所震撼住,不仅仅是震撼于它的美丽,更多的是随帮居然会有那么多的银两去建造这片园林,他记得随帮的月奉和她的父亲是一样的…… 带二人走到大厅之内,随帮已经扶着她的夫人走了出来,乐珠看着他放下了他夫人的手,连忙走过来,拍了拍卫岁安的肩膀,然后看着乐珠也想要伸手过来拍一拍。 …… 乐珠见他,一下子福了福身,道:“民妇乐珠见过随大人,随夫人。” “好……好,进来吧,坐车大抵是累了,快进来。” 随夫人看着十分和蔼的模样,走到丈夫身旁,拉起二人的手就往里头走。 乐珠不动声色的躲开了随帮的手,后头的随帮见没有拍到,只是呵呵笑了一声,然后跟着三人走进了厅里,厅中的黑檀木八仙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糕点,乐珠看着这满桌的糕点,嘴角都抽了抽,这糕点是从皇城中最大的糕点铺子中买的,一份就要价值数十两银子,以往她想吃都是存了自己一个月的月俸才敢偷偷让丫头去买来吃。 待四人坐下,随帮就有意无意的瞥向乐珠,开始拉起家长里短来。 “岁安,再过几日便是要到生辰了吧,过了生辰那便是十六岁了,你家娘亲可有为你说亲?” 他这一副和蔼长辈的模样着实让卫岁安有些感到不适,若不是昨夜去后院偷偷递信,她也不会看到随帮偷窥乐珠,连眼睛都不眨的模样。 “伯伯说笑了,父亲和母亲还说太早了,还想多留岁安几年呢。倒是乐珠同我一样大的年纪,已经嫁人了。” 见卫岁安把话语的矛头转向她,乐珠也只是笑笑,摇摇头道:“乐珠是嫁了人,所遇是良人,乐珠感到十分欣喜。” 乐珠知道他们定是会问些什么闲事的,所以便想直接一句话堵住他们的嘴罢了,随帮笑眯眯的看着她,眼中的神色已经快不带掩饰了。 对面这个女孩一看就是一个清纯的紧的姑娘,不施粉黛却腮边带粉,唇上含朱,乐珠说她所遇良人,随帮可是不相信的,毕竟像她这样大年纪的女孩栽在他手里的已不下二十个,乐珠的谎言,他一下子便可以戳穿,若是她的丈夫真心疼她,怎的乐珠看起来还是一副带字闺中的模样? 这么一想,随帮就感觉到心痒痒起来,他这个朝中老友的女儿,他早就有所耳闻,且见过一次后便觉得十分的可爱可怜,不若便帮她一把,把她从那穷地方给捞起来,扶成妾室,也算是重新给她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乐珠作为以前相府的嫡女,一下子跌下云端变成一介平民,乐珠大抵是不愿意的。 四人各怀心事,而相府那边已经快被卫铮给闹翻了天。 卫铮怒意凛然的站在卫珩面前,指着随帮府邸的方向,大喝:“父亲!你又不是不知道随帮为人如何,你竟然敢让乐珠和岁安一起去他府邸!” 坐在太师椅上的卫珩轻轻敲了敲扶手,道:“岁安自然是不会出任何事情。” “那乐珠呢?她就不会出事?以往你送了多少人去我都不在乎,可是你把乐珠送了过去!我也同你说过乐珠的丈夫是谌景疏,要是叫他知道了,你认为他会怎么做?!” 卫铮第一次同卫珩发了如此大的脾气,他自然是知道随帮为人如何的,他喜欢玩弄少女,只要他看上的,强取豪夺都会得到,朝中作为状元郎的顾允都参过他好几本,只是被皇帝视而不见,反而罚了顾允一年的俸禄。 看着卫铮控诉的模样,卫珩只是盯着他,那双老眼中不带如何情感。 “你太不懂事了,铮儿。那谌景疏现在成得了什么气候?陛下不喜他,他那元帅老爹还在家中堕落,你认为他有什么资本敌得过我。在我眼中,他和乐珠,不过是一对可怜的老鼠。” 第六十七章 不识,不识 一对可怜的老鼠。 卫铮不可置信的盯着上座上说出此话的父亲,他早该知道的,他这个父亲去,是个只为权势之人,对于家人,甚至是对于养了十五年的乐珠,他都会毫不留情的送出去,不顾死活。 “父亲,今日我必去把乐珠和岁安接回来。”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卫珩面色阴沉,看着这个自己一直带着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外人敢如此反驳他,他一掌拍在旁边的木桌上,将上头摆着的果盘都扫了下去,一个个果子咕噜噜的滚落在地。 卫铮停下了脚步,脚后跟被散落的果子碰到,他蹲下身,捡起来,用衣角仔仔细细的擦了干净,而后揣在了衣袖之中。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乐珠被那喜好恶心的人觊觎,她是他的妹妹,他自然会像对待卫岁安一样对乐珠,他依然记得幼时的乐珠,会哭兮兮的抱着他的腰求几颗糖果子吃,被父亲发现了就一下子小脸吓得煞白,她从来都是不得喜爱的,他年纪大了后也不能时时刻刻守候在旁,所以乐珠变成那副温和恭俭却不苟言笑的模样也有他的错。 “卫空稚,你现在连我这父亲的话都不听了?!” 听着后面卫珩的怒斥,卫铮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父亲恕罪,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相府。 这件事李氏并没有多想,她坐在房中理着近日府里的开销,并准备将皇帝刚赏赐的布料送去做些衣物。 可是,她望着脚边从窗口那儿穿来的刺眼的阳光,总觉得心中有股子郁结之气团着,心悸不已。 她唤了声春水,春水连忙进来,眉眼带着些犹豫,李氏饶是见惯了春水,不对劲自然是看得出的,她放下手中的账簿,道:“春水,秋水那丫头同你说什么了。” 在她身边,春水是最为守规矩的,可是任何情绪皆是显与脸上,秋水则是极爱打听府内各种阴私给她的。 春水连忙跪下,而后又双手放在李氏的双膝之上,她咬了咬唇,才闭眼一字一句道:“夫人,刚刚大少爷同老爷大吵了一架,大少爷就一下子跑出去了!” “听清楚说什么了?” “没有……秋水只是去拿冰时无意听见的,并不知道老爷和少爷在吵些什么。” 李氏蹙眉,铮儿向来都是极为听他父亲之话的,无论何事都会同他父亲与她商量的,从未红过脸。 她挥挥手让秋水离开,她近日来心中并不欢快,尤其是昨日乐珠的话更让她愁绪如麻……她有时候真想离了这相府,回外祖父的老屋中去,当年她大抵是不该听祖母的话的,本以为遇到了良人,可是她怎么不知道卫珩的心有多狠,所以她便将两个孩子自幼带在他们祖母的身边,因为以卫珩的作为,两个孩子被他看管着,也会变的同他一样冷酷无情,但是至少铮儿在年长之后同他做事也没有忘记自己是谁,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心。 可是和离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太过沉重了,她不可能实现的。 她只能叹口气,看着桌子上摆满的账簿与册子,她扶了扶头上的簪子,继续看了起来,铮儿大了,自有他的定数,她也身心俱疲,懒以调解了。 随府中,乐珠正无聊的听着他们互相吹嘘,卫岁安倒也是极为机灵的,现如今已经和别的世家小姐一样了,分毫看不出她是在村中养了十几年的女郎,她这一点乐珠倒是觉得十分厉害的。 “乐珠,还不知道你那夫家姓甚名谁,可是皇城中人?” 随夫人唤丫头给乐珠继续斟茶,随口便问了句,乐珠并不太想把谌景疏的事同他们说,倒是旁边的卫岁安来了兴致,笑着对随帮与随夫人道:“乐珠的夫家就在城郊外的村子中,她丈夫倒是个身强力壮的,是个打猎种地的好手,我记得……乐珠你的丈夫是叫谌景疏吧?” 砰。 乐珠被吓了一跳,卫岁安也侧头过去,随夫人的脸色并不好看,旁边的随帮刚举起茶杯的手也愣在了原处,他一下子脸色就有些红涨了起来。 “二位可是识得我家夫君?” 乐珠看着二人,随帮连忙喝了口茶,摇头,道:“不识,不识。” 谌景疏,这三个字像是刻在皇城的一些人心中一般,已经被深深掩埋住了,可是如今一提,又再次被撕裂开来。 乐珠只觉得自己被死死的瞒着,她也猜出来谌景疏的身份可能不一般了,可是总感觉事情也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她总觉得,要是真的弄清楚了,他们可能就会产生极大的分歧。 她不想落得如此局面。 随帮现在手还在抖,他放在桌下,用左手死死的按住,哪里还有一开始的从容淡定。这该死的卫珩,他怕是早就知道这乐珠的夫家是谁了,明明知道却差点把他推进火坑,要不是卫岁安的一句话点醒了他,恐怕又该要看到那让人恐惧的一幕了。 谌景疏是整个皇城都不能提的名字,听说,金吾卫也曾收到密令,任何提起此人的人,无论是闲谈还是如何都会押入牢中受鞭刑三十。 六年前的那件事让皇帝龙颜大怒,敲打了无数与此事有关联之人,都说皇帝一怒,伏尸百万,这也不是笑谈,毕竟有些知晓此事的人都眼睁睁的看着数以百计的人一个个进了那水牢之中再未出来。 所以,这个名字已然成为了一个禁忌。 而后,等的十分不耐的卫岁安见那随帮也没作出什么动作,她只好咬牙作罢,也是,此时不能操之过急,她有的是时间与精力去对付她…… 在继续闲谈一会儿后,随帮便借突然有公事便离开了厅中,留下三人,原本这随夫人一直是都对乐珠带有不屑的目光,在听到谌景疏的名字后也只是轻轻的笑了笑,继续道:“我们这园林花开的正……” “乐珠!” 突然,一道怒喝把三人都整懵了,乐珠满脸疑惑的看着厅外那个熟悉的身影不顾侍卫的阻拦冲了进来。 瞬间,她两眼一黑。 第六十八章 谌景疏的身份 最后,还是三人赔着罪才回去了,乐珠坐在马车上默默不语,外边骑着马的卫铮时不时凑过来,不好意思的笑着道歉,卫岁安大抵是知道了些什么,没好气的抱着手臂催着车夫快些。 乐珠倒是觉得卫铮来的恰是时候,毕竟她早也不想在随府待着了,她着实是不喜欢那两人审视的目光,尤其是随帮的,那股子恶寒似乎又在身上蔓延。 一路上卫岁安也没有同乐珠说什么话,只是没好气的瞥了她几眼,而后回到府中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卫铮和乐珠二人并肩而走,卫铮轻轻叹了口气,悄声道:“乐珠,回家之前务必小心父亲,怕是等会儿我便要去跪祠堂了,若父亲有事,便去找母亲。” 手中捏着的帕子紧了紧,她点头,轻笑:“乐珠知道了,谢过卫公子,今日之事是乐珠拖累了你……乐珠也明白自己身处何方,待乐珠走后,望卫……卫大哥务必保重自己,以及卫夫人……” 来了这她确实是身不由己,一言一行要比之前更加谨慎,可是现在她却是心中仿佛被石头压着,喘不过气,回到这个自幼长大的地方,本以为再无人护着,可是又有李氏和卫铮相护,巨大的落差之感油然而生。 见她表情不太对劲,卫铮忙弯下腰看她,他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一下子就愣了下,而后咳了两声:“你别哭啊,我从小就见不得你哭,你看看那些人等会儿笑话你!” 乐珠往旁边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人,家中的仆从大都去忙了,被卫铮这么一逗,乐珠咧嘴笑了笑,卫铮这才放心,而后拍了拍袖子和裤腿,朝乐珠挥了挥手,往祠堂方向走去。 “我先去跪着了啊,记得我说的话啊——” 乐珠笑着点头,转过身往南院走去,在回头的那一刻,笑容瞬间凝在脸上,乐珠停了步子,而后恭恭敬敬的行礼。 “乐珠见过卫大人。” “走吧,同我这父亲,好好走一段路。” 卫珩看了一眼卫铮走远的背影,而后轻哼一声,而后往梅园走去,乐珠慢慢的跟在后面,不言。 “乐珠,你可知你那丈夫的真正身份?” 走到梅园的一处凉亭,卫珩撩袍上去,坐在石椅上,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棋盘,奇怪的是,上面的白子通通都被黑子包围住,几乎无地抽身。 乐珠站在旁边,打算装傻:“民女之夫不过一介猎户,哪里有什么真身份,假身份。” 她确实也是不知的,只知道谌景疏大概是家世殷实不凡的,其他的她也未曾问过一二,他不愿提起,那她也就不去追问,谁都有着自己难以言说的秘密,如同一个伤口,快大好之际,被别人撕扯开来,这种痛苦,乐珠不想让谌景疏尝到。 见她没有说谎的模样,卫珩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笑的几乎趴在了石桌上,而后拿起一颗颗白子放入棋篓之中,一字一句道:“你那默默无名的丈夫,杀了你的二舅舅二舅母,你表兄也被他斩首,那时你还小,还问着你表兄为何不来府中同你玩了……你可还记得?” 听着他带着怒意的笑,以及说出的话,乐珠时并不相信的,虽说谌景疏看起来怪吓人的,可是若是杀人,她想着就害怕,谌景疏不会的。 “看来他倒是对你蒙骗的紧,他的大名皇城人有多少人不知,你只是被养在深闺之中,对他的事一概不知罢了……他杀的人,比你吃的饭还多,你以为我在骗你?他是否身高九尺有余,右臂有一道从肩颈处至腹部的刀疤,那便是他去塞外斩杀你逃出去的二舅舅一家时受的伤,他将一府的人下令诛杀,不许收尸,一百多口人在塞外沙漠中被鹰隼啄食……乐珠啊,为父也是心疼你,毕竟养了你十五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若是你愿意同他和离,相府多个二小姐又如何?” 听完她的话,乐珠呼吸有些急促,她撑着旁边的柱子,不敢相信耳边的话,她依旧记得对她极好的二舅舅和二舅母,可是在一夜之间就再也没有看见了……卫珩说的谌景疏的伤也是没有说错,他夏日里冲凉时她不小心撞见过,他满身的刀痕都让她心惊,尤其是从肩颈处蔓延到腹部的那处刀痕,狰狞不已。 可是,她真的不愿意相信…… 卫珩抬眸,站起来从棋盘下拿出一张画像,递给了乐珠。 乐珠抖着手接过。 画像是谌景疏,只是上头的他更加年轻,眉眼间尽是狠厉与杀意,一身盔甲更是称的他冷漠无情…… 旁边写着一排小字。 丰宁九年柴书常作,谌氏嫡子丞蕴于永州军营。 丰宁九年,是八年前的年号,柴书常是宫中赫赫有名的画师,也为乐珠画过像,只是她找不到了,字迹什么的也是无所偏差的,上头的人是谌景疏无疑了。 “可,可是他为何要舍弃如此好的家世跑去清水村?” 乐珠捏着画像的一角,咬着唇,脑海中全是谌景疏砍下她二舅舅与二舅母脑袋的画面,这叫她如何相信…… “畏罪潜逃。五六年前,因为他的疏忽,损失我朝五万精兵铁骑,他却一个人回到皇城而后逃去了你所说清水村,要不是他那做元帅的父亲为他求情,谌景疏怕早就被陛下捉拿入牢砍了脑袋。” 卫珩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平淡,仿佛只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他的话如同一根根针,刺在了乐珠的心脏上,密密麻麻的疼,她抬头,看着卫珩,眼中带着泪意。 他没有停下来,依旧继续说着。 “你那表哥那时不过十五岁,已经同袁家的小姐定了亲,就在前一夜被带兵的谌景疏一箭穿心,还好许多事你都是不知道的,他都没有对你说过吗?” 乐珠现在头有点晕,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卫珩挑了挑眉,道:“你若是还不信自然可以回去问他,若此事是真,你大可回府中来,我自然会为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第六十九章 不要害怕我 “请卫大人恕罪,乐珠现在身子不适……” 卫珩听着她几乎带哭腔的声音,才收了到嘴边的话,而后不耐的挥了挥袖子,道:“回去吧。” 乐珠连忙走开了,步子还是虚浮的。 待她走后,卫珩才捡起来她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的画像,拍了拍上头的尘土,看着画像中谌景疏那张桀骜不驯的脸,而后笑了笑,面容阴鸷。 一路上乐珠脸上的表情都是惊魂不定的,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子的感觉了,路上许多下人和同她打招呼,她也只是歉意的点点头然后加快步子,裙角都因为慌张沾上了一些尘土,但是乐珠也没有理睬,回到了南院的屋子中。 紧紧的关上门,她才全身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她捂住右臂上绑着的小刀,轻轻的握着,她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是好,不知道卫珩说的到底是真,她已经快分不清了。 莫名的情感充斥在内心,他当真是不希望谌景疏是卫珩口中所说的那个杀人如麻的恶鬼,快一年的时间,她以为她已经够了解谌景疏了,可是如今听到卫珩口中那个陌生的谌景疏,她又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她果真是蠢…… 她如今只想要自己先想明白,他勉强撑着旁边的桌子站起来,走到了床榻处,坐上去看着床头放着的绣绷,上面绣的是一只黑色的猫儿,猫儿的眼睛已经绣好了,是用金色的丝线绣的,看起来十分神气,原本是打算给谌景疏做香囊的。 她并不喜欢战争,甚至可以说是到了厌恶的境地,就连杀人这个看起来在军营那里稀松平常的事,可在乐珠眼中都是十分可怕的,她可能就是因为懦弱吧。 天气是炎热的,可是乐珠却感觉不到有多热,因为她的内心是慌张与疑惑,外头的蝉鸣叫的她心烦,在呆坐许久之后,便听见门外轻轻的敲门声。 “乐珠,听老爷说你身子不适,但总也要吃饭,我唤小厨房给你端来可好?” 是李氏,乐珠张了张嘴,想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着:“夫人,乐珠吃不下……多谢夫人好意,乐珠若是饿了,自会解决。” 谢绝之意满满,李氏站在外头,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她知晓乐珠心头大抵是不爽利,也只好驻足看了一会儿里头亮着的灯,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乐珠靠在门后,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才捂着额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动了动,又抱紧了双臂,烛火慢慢的变暗,乐珠也睡着了,就靠在那门口,脸上带着疲惫。 吱呀。 窗户被慢慢推开,一道身影从窗户外翻了进来,而后轻轻的关上了窗,那影子慢慢靠近抱着双臂坐在门口的乐珠,而后伸出了手。 “谁!” 乐珠睡的浅,在手臂被触碰到的一瞬间就醒了,她马上摸出小刀刺了过去。 噗嗤。 “啧,才来两日,就变得如此凶的,张牙舞爪的。” 乐珠一愣,才反映过来,面前的人摘开帷帽,露出了那张熟悉且俊逸的脸。 “谌、谌景疏。” 她忽然感觉到手掌心一阵温热,她错愕的看见自己的小刀被谌景疏紧紧的握在手上,一滴滴鲜红的血液滴下来,落在乐珠的裙子上。 谌景疏右手称在乐珠的头顶上,左手握着刀,单膝跪着低头看乐珠,他看起来很奇怪,但乐珠不知道是哪里奇怪。 她侧过脸不敢看他,身上有些发抖,谌景疏看着她害怕的模样,狭长的眼眸闪了闪,才松了松手,放下称着门的手,轻轻握住乐珠拿刀的手。 “给我,很锋利,不要伤了自己。” 乐珠也只好松开了手,她低眸看着那只受伤的大手,又伸出手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突然她就有些难以接受了,她抱着自己,声音有点沙哑:“谌景疏,你是不是杀过很多人。” 几个呼吸后,面前的男人才点了点头,轻声道:“卫珩还是告诉你了。” 乐珠见他很快承认了,擦了擦眼角的泪,眼尾却不小心蹭到了一丝血迹,她本就白净的皮肤看起来有些苍白,唇瓣轻轻颤抖,她咬了咬唇,希望他说不是。 “你应当是一开始并不认识我,而我也本不想告诉你,也知道会吓到你,卫珩它大抵也说了我诛杀你族其他人之事吧。是的,我是杀了他们,勾结他国,妄图截杀太子,你那时不过七八岁,不会知道这些事,我并未是为自己辩解,只是陈述,以往我便是一条恶犬,是皇室的恶犬,只要皇帝一纸密令,我便会听从,当他的刀,为他杀掉所有有威胁他之人。” 他的语气很稀疏平常,平常到乐珠甚至以为他只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她闷着头,没有说话,谌景疏知道她现如今是惧怕他的,这世上知道他名字之人,会有谁不怕他,手上沾染不知多少的鲜血。 “乐珠,不要害怕我,好吗?” 他伸手想要扶住她的肩膀,可是见她蜷缩在一起的模样,终究是没有放下。 “你们全都是骗子,我讨厌你们……都是骗子,都只知道欺负我……” 乐珠埋着头,声音闷闷的。 谌景疏拿着刀,带伤的手握住她的手,一阵冰凉,乐珠一下子抬头,只见谌景疏将刀柄放入她的掌心,他握住她拿着刀的手,一点点靠近,直到那刀尖抵在了谌景疏的心脏的位置。 “我不会再骗你,你若是想知道什么便来问我,我不会说假话,你若不信,剖开看看,到底是否是真。” 他说着,用了用力,乐珠见他脸上都没有感受到分毫的痛意一般,眸中的倒影只是她而已,她一下子抽出手,一拳打在了谌景疏的肩膀上,眼泪不止的流下,怕外头又有人,压着声音哭道:“我怪你什么,不过是怕你变成恶人,我也知道通敌之罪有多严重,陛下的命令你也不得不从,我只是……我只是厌恶你变成毫无感情的杀神,谌景疏,你好讨厌,一直这样叫我如何才好。” 谌景疏一愣,见她并没有因为诛杀了她以前的亲戚而生气,只是因为害怕他变成恶人。 “乐珠,你看着我,乖,看着我,你看,我是谌景疏,是你的夫君,不是那让人痛恨的凶煞之人。” 他捧着她的脸,不顾手上的伤。 第七十章 才没哭 手上的血迹沾染在乐珠的脸上,她眉心轻轻蹙着,双手抓住了谌景疏捧着他的脸的手腕,他有些用力,她扯不开,虽然也不疼,只是这模样的谌景疏她着实是没有见过的。 像一只被狼群抛弃的狼崽子一般,窝在她的身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乞求她的原谅。 “谌景疏,可以讲讲你以前的事吗?” 她抬起手,轻轻的拂过谌景疏的手,看着刺眼的伤口,而后道。 她不清楚谌景疏过往的一切,她感到心中空落落的,面前这个男人同他生活了一年的时间,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对待现在的他,但是却想要知道他过往的一切而已,为什么对这么多人充满敌意,为什么在初见她时自暴自弃。 谌景疏看着她,放下了捧着她脸的手,然后轻轻的揽着她,抱着她放到了榻上,他知道乐珠的腿大抵是已经蹲麻了,见她没有反抗,谌景疏将她稳稳的放在踏上之后,然后自己半跪在了她的脚边。 “我刚才也同你说过,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统统的告诉你。 你若是以前见过我一面,那你现在到底是会非常的惧怕我,我们谌家世代为将相之家,自幼我便被父亲养在军营之中,日日见血,他曾同我说过,只要是对我朝有敌意之人,无论百姓有多无辜又或是其家中之人如何哀求,通通诛杀,我曾经也只是将他这句话当做耳旁风。 直到有一次随他出征时,路过一道城池,那里整座城市的百姓都跪着哀求我们我那时不过十五岁,便也就说着,父亲,不过一人之罪,满城百姓何错之有,当时他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手一挥,下令诛杀了全城三千一百人个,我拼了命的去拦住他,阻止他发号施令被他一刀劈下,背脊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自此以后,我拦一次,他便用军中之法罚我一次,最后我还不是变成了他这种人,被全皇城的人唤作疯狗,乐珠,我其实并不想成为这种人,说出来倒是有些可笑,我幼时的志向便是去游走江湖当那什么劳什子的一代大侠,劫富济贫。” 他的声音平静,乐珠却越听越难过,这些哪里是他的错,身在王侯将相之家,那么多身不由己,过往的她与那时的谌景疏也是一样的,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她不自禁地握上了谌景疏的手,谌景疏先是一愣,而后反握住她,紧紧的。 “那,伯母呢?” “我的母亲你应该是听说过她的名字的,宁玄月。” 宁玄月,意为“举此秘旨,以示彼玄月”。先皇之六公主,被称做百年第一才女,三岁熟读四书五经,在八岁时便对先皇说出了震撼至今的话。 “女子要读书,无论贫富,皆要读书,女子做官又如何比不过男子?” 当时惹的先帝大笑,当即便赐封号为允馥公主,允馥公主此言并不是幼儿笑话,在她十二岁时便求着先皇在民间开设女子学堂,当时不知受到了多少大臣的阻挠,先皇爱女心切,当即下令施行。 不仅仅是才学渊博,允馥公主也是极为美丽的,乐珠虽未见过,可是也是听过她不少的佳话的。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如此绝世佳人,却红颜薄命。 乐珠只知允馥公主出嫁后不过五年便香消玉殒,没想到居然是谌景疏之母,乐珠不禁暗暗叹着,这世间确实是所有事都存在于冥冥之中。 “她是最好的,在我母亲还未过世,在跟着父亲之前她一直是将我养在身边的,她跟我常说的一句话便是男子汉就算不能顶天立地又如何,能在这个世上活着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她不想让我成为父亲一样的人,仇视任何事,任何人。 她身子原本是极为康健的,直到在我六岁那年因为不愿意杀死一只猫儿而被我父亲在冬日扔进郊外花池之中,她那时正怀着身孕,找了一路,在下人还未赶到之时,她便冲动地跳下还凝着冰的池中将我推了上去,最后我与她都被赶来的下人带回到家,最后还是难产而死。 乐珠,你说是不是所有事对于我来说都是奢求,我便是个天降灾星,自母亲死后,我耳边尽是父亲的这句话,我便想既然你认为我是一个灾星,那我便成为你想要的模样。我不断的惹祸,杀人,成为他想让我成为的那种人。” 说完这么长的几段话,谌景疏似乎再也掩盖不住心底最深的疤痕,他如今再次将这道疤痕狠狠的撕裂开来,冒着涓涓血流。 乐珠已经不想听下去了,她蹲下身,直视着他,他的眉眼带着疲倦,唇瓣微微张着,就这么看着她,乐珠捧住他的头,轻轻的压着,让他靠在她的颈窝处,她拍了拍他的脊背,硬邦邦的,还感觉得到几处突出的疤痕。 “谌景疏,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怎么会有错……你已经很累了吧,你还说我是笨蛋,你才是最笨的,为何不同我说,我怎么会这么说你。” 感觉到颈窝突然有些湿热,乐珠破涕为笑,她拍拍他的脑袋,忍着心中的疼痛与嗓子的哽咽:“猫崽儿怎么还流猫尿啦。” “才没有哭。” 他的声音轻轻的,几乎像是在撒娇的模样,他抬起头来,眼角还有些红,没想到这么个大高个看起来就要吃人的男人居然还有这副模样,大抵是允馥公主从小在他心中种下的善根吧,若不是允馥公主,乐珠想,怕是谌景疏现在已然是一个没有感情只会屠杀的将军了。 最后,乐珠从自己带来的包裹中拿出伤药来给他上药,他本不愿脱下衣服,奈何被乐珠瞪了一眼,只好有些僵硬的脱下,胸口处那小刀留下的的伤还在流血,旁边也有着陈年旧伤,乐珠皱着眉给他上好药,给他仔仔细细的包扎好。 谌景疏看她的表情,笑了笑,道:“这么多丑陋的伤痕,害怕了?” “不害怕,我只是想,这些会一直痛吗?” 谌景疏摇摇头,看了一眼手掌包的并不好看的纱布,道:“这里痛。” “……不想理你了。” 第七十一章 算账 在给谌景疏包扎好伤口之后,乐珠这才看见他的衣服,竟然全身都是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夜闯别人家里的大盗,她笑着点了点他的衣袂,道:“我倒是忘了问你,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怎的,我们的谌大哥还会翻小姑娘房屋的窗户?” 谌景疏这时倒是有些尴尬了,他望了一眼关着严丝合缝的窗户,然后淡淡的说:“只不过想到有些在家张牙舞爪的小猫在外怕是会被人欺负,我只是来探探,没想到还真的躲在墙角哭。” “你又说这种话,那你是怎么知道这相府的构造的,这么轻车熟路,难不成是没少翻过别人的家?” 乐珠轻轻哼了一声,抱着手臂侧过身去,不看他,谌景疏也没有隐瞒的样子,摊开手掌,颇有些无辜的说:“过往我便是个人喊打的贼头子,以前这府中不是种着几棵桃树吗,我晚上路过看着结了果,就随着我那些兄弟伙们翻进来偷了些回去,没想到有个被抓了,没供出我来,打了一顿之后丢了出去,之后我不就为了报仇,天天往相府各院子里丢马粪,这就熟悉了。” “原来是你!”在乐珠十分小的时候家中的院子里莫名多了一些又臭又脏的马粪,这没想到就是谌景疏干的,那些日子持续了一两个月之久,还挺持之以恒的。 见乐珠气呼呼的样子,原本心中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便也随着她笑了起来,他盘坐在地上看着她,双手撑在床榻上,摆着腿的乐珠,心脏一阵抽动,他不自觉的用右手抚过心脏的位置,这种奇怪的感觉,他并不讨厌。 “那你什么时候走?” 乐珠问他,语气又低了下去,谌景疏知道,她定是受了什么委屈,他凝眸,神色不善:“等会儿再说,卫珩他还说了你什么,你很不高兴。” 见他看出来了,乐珠咬了咬牙,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毕竟现在谌景疏不再是以往那个神气扬扬的少年将军了,她有些害怕他若是知道了,会做出什么事,毕竟卫珩是一国之相。 “我不会冲动行事,你大可说于我听,你是我妻,我是你丈夫,若是护不住你,我大可去苏妈妈那里领几棍子。” 谌景疏站起身来,去桌子那儿接了一杯茶水,而后走过来递给乐珠,乐珠接过,喝了几口,而后才缓缓道来:“我若是猜的不错,卫相想要将我送予随帮,今日我随卫岁安前往随府,就已经察觉出来了不对劲,我不敢肯定……若不是卫岁安说出来你是我夫君此事,今日大抵是回不来的。” “帮我你以为我算是心狠手辣之辈,这卫珩倒是为了自己仕途平坦愿意将你送去随帮那老畜生那里。” 谌景疏的语气冷冷的,却又十分平静的样子,但乐珠知道他在生气,他的怒气常常是不显于表面的,乐珠有些后悔了,把这事告诉他,她本就应该看看自己是否有法子解决此事,毕竟万事都不能依靠于谌景疏。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万事谨慎小心当然是无错的,你不必担心,我自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谌景疏垂眸看了看掌心的伤,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张帕子来一点点的擦干净乐珠脸上糊着的血液,以及手上的,他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擦着,有些痒,乐珠动了动手指,被他握住手腕继续擦。 他好像很不愿意看见血。 擦的干干净净后,谌景疏靠近窗户往外看了一会儿,才把帕子揣好,从衣袖中又拿出来一个精致的木盒。 “路上看见的,给你。” 乐珠疑惑的接过,而后慢慢打开,在红色的绸缎之上,躺着一支金簪,尾部是一只玉兔捣药的模样,兔子的眼睛用红宝石点缀,看起来栩栩如生,这簪子虽是金子所铸,但看着并不显奢靡俗气,反而看着十分称乐珠,乐珠摸着小兔子抱着的药杵,心头甜滋滋的,而后又一下子站起来,走到谌景疏的面前,将这簪子插进了发髻之中,晃了晃,抬头望着谌景疏,眨眨眼。 “好看吗?” 谌景疏心头一空,在昏暗的猪货下,乐珠的脸看起来格外的柔和,眉眼间都带着让人沉溺的温和,如此女子,到时让他心中对那卫珩与随帮恶意更甚,他微微低头,指尖触碰她耳后的簪子,为她扶正:“好看,很好看。” 看着她欢快的样子,谌景疏摸了摸腰际别着的短刀,而后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三日后便来接你,务必顾好自己,多与李氏与卫铮来往便可。” 说罢,在乐珠点头后便麻利的翻开窗户跃了出去,乐珠走到窗边,手扶着窗沿,谌景疏站在高墙之上,长身玉立,往她这里看了一眼,而后跳了下去。 笨蛋谌景疏。 乐珠揉了揉眼睛,看了下自己衣裙上的血污,脱下来塞到了包袱里,才拖着身体倒在了床榻上。 她今日太累了。 离开了相府的谌景疏如同一个鬼魅一般游走到了随府,他看着偌大又漆黑一片的府邸,咧嘴一笑,眸中闪着些微疯狂之意。 随帮每夜都有个起夜的习惯,正右手提着裤子从屋内走出来,左手拿着一盏灯往净房走去,一路上黑漆漆的,走到净房后,把灯搁置在一旁,便要脱裤子。 “啧,我说随帮,你怎么就学不乖呢?” 声音暗哑,随帮刚想要大声怒斥,就感觉到脖颈间划过一丝冰凉,他瞬间便闭了嘴,他不知道是谁,毕竟是个朝廷中混迹了多年的大官,他没有多少的恐惧,只是吐了口气,慢吞吞道:“这位侠士,若是有人出钱让你如此,那我便出千两黄金,这世道本就不公平,拿了黄金我便让你走,让你潇潇洒洒一辈子,你我二人就当未曾见过,可好?” 身后的人顿了顿,而后突然笑了起来。 “随太尉,你错不该将上次治理水患淹死千名劳工之事推卸于他人身上,再见了。” 说罢,刀刃一转,就要划破他的喉咙,没想到这随帮也是个极为阴险狡诈之人,拿起旁边的烛台就往后砸了过去,那人一下子被推了几步,而后随帮便立马大喊:“抓刺客!抓刺客!” 那黑衣人纵身一跳,在人来之前逃了出去,惊魂未定的随帮一下子被一群侍卫围了起来,他目眦欲裂。 “卫珩——” 第七十二章 吃瘪 昨夜下了阵雨,屋檐上一串串滴落的雨水似珠帘一般,雨过天晴,早晨便是阳光普照的模样了,碎金似的阳光洒落在相府各处,看着温暖无比。 乐珠一如既往早起,去了李氏那里,李氏昨夜一直没有睡好,在榻上翻来覆去的,今早也是早早的便醒来了,乐珠也是一如既往的来此侍候她起来,她多希望可以真正的生了病,这样乐珠自然可以更加长久的留在相府之中。 拧干帕子后,将手头的东西递给了春水,乐珠面色如常的,把衣箱中的一套典雅的绛红色衣裙拿出来为李氏换上,换完衣服后,李氏看着外头甚好的天气,便拍了拍乐珠的手,柔和道:“乐珠,我瞧着外头天气尚好,你便陪我去成衣坊看看衣服纹样罢。” 恰好乐珠来的这几日,手上的功夫都没有练许久,皇城中的成衣坊,她倒也是想去的,不仅仅可以帮忙琢磨琢磨衣服上将要绣的纹样,还可以再找那些绣娘们偷师一二。 乐珠轻轻抿着唇点头答应,李氏顿时喜笑颜开,她连忙吩咐旁边的秋水去准备轿子。 在卫府的祠堂里,卫铮一大早就溜回了房中,昨日在祠堂中跪了一会儿便趴在旁边的蒲团上睡着了,父亲也未来找他麻烦,他倒是白白的在这诡异阴冷的祠堂愣是呆了一晚上。 挠了挠了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他看着外面明媚的天气,心情也好了起来,可是殊不知,现在在朝堂之上,他的父亲正满脸不满的看着他的好友随帮之徒,卢颖。 原本卫珩向皇帝请求削减军队开销,说是近年来,战火并没有四处蔓延,军营中养着不少无能之辈,不若削减开支,可使国库更加充盈。 他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都闭上了嘴,皇帝倒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下面的官员,道:“诸位爱卿可觉得卫相之言可否执行?” 属于卫珩这个党语的许多文官都手持笏板连声称好,倒是有许多武官站在一旁,斜眼看着这群酸腐之人。 若不是谌元帅势力不再,哪里还要看这些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的脸色,近年来重文轻武愈发严重,每年科考所进的文官数以千计,而相对于五官这里,一年能收个百人都是极为罕见的了,如今这卫珩再说削减军队开支,着实令人气恼。 军队的粮饷本就不足以供给所有兵士,甚至每月的月俸都少了不少,且还说,近年来战乱并不多见,可想过六年前那次战争失去了多少兵士? 卫珩的这个建议一出,镇军大将军江雄鹤,便轻哼一声,走了出来跪地道:“陛下,如今军营中各个兵士皆是严阵以待之状态,若是再削减开支,怕是会紊乱军心啊。” 皇帝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他说的也是对的。 “卢颖,你说说看。” 这卢颖是,近日来朝堂之上兴起之辈,是随帮之爱徒,位居四品,之前所上谏之言也被皇帝采纳了不少,所以皇帝对他十分赏识,甚至可以和顾允平起平坐。 卢颖走出来,余光看了一眼随帮,而后拿着笏板对皇帝行礼:“陛下,臣以为大将军所言极是,虽丞相之言也是无所差错的,可是为了我朝的平和安宁,军营之中不应再削减开支,若是苛待了众将士,那么在战场之上就难以发挥出真正的实力,还望陛下三思。” 卫珩一愣便淡淡的看一下旁边直视着前方的随帮,而后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了一句。 “随大人,你这是何意。” “卫大人所想之意。” 随帮笑了笑,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然后用那浑浊的老眼,轻轻的瞥了卫珩一眼,眼中的神色,让卫珩恼怒不已。 卢颖又说了几句其中的利弊,皇帝沉思了几秒之后,挥了挥手,道:“卢爱卿所言甚是不错,传令下去,在军营原有的开销之上,在每人头上加一两月俸,以宽慰众将士。”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以为会吃了这个闷亏的江雄鹤忙笑着抱拳,挑衅似的看着卫珩,然后手掌扶了扶腰间的将军令牌,同旁边同样脸都要笑开花的武官们说着什么。 再继续了半个时辰之后便退朝,随帮早早的就跨出了殿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等着卫珩同他说些国事上的问题。 卫珩吃了这个闷亏,黑着脸,捏着笏板,走下汉白玉石阶,原本想同他说几句话的官员们看着他乌青的脸色,也不想自讨没趣,便退了几步离开了。 他倒要看看,这随帮是想要怎样。 后宫中,由于六公主宁瑜璇,上次准备偷跑出宫见乐珠,被皇后娘娘亲自抓住后,就关在了她自己的宫殿之中,宁瑜璇欲哭无泪地趴在窗棂边上,探出脑袋看着门外的两个掌事嬷嬷,有点小伤心:“嬷嬷嬷嬷,好嬷嬷,就让我出去透透气吧,母后不会知晓的,若是知道了要罚你们,我绝对不会把你们供出去的!” 两个嬷嬷都是皇后进宫之前便带在身边的,极为忠诚,也知晓面前这个六公主心中的小心思,只是转了转眼睛没有回话,这几日以来除了每日皇后娘娘回来殿中同公主说说话,而后便是驸马顾允也会空下来带一些新奇玩意儿给六公主赏玩。 宁瑜璇气呼呼的磨了磨牙,这两个嬷嬷软的不吃,硬的更是不吃,这几日她都要在殿中等的发霉长蘑菇了,心中一直都是挂念着乐珠的,不知道他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现在她的柜子里都放着一些要送给乐珠的东西,可是一直都找不到机会溜出宫去。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之后,又到了中午膳房的宫女送饭的时候了,推开门,一个小宫女恭恭敬敬的提着食盒走进来。 宁瑜璇看着这个小宫女,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便准备去吃午膳,忽然,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垂眸盛汤的小宫女,瞧了瞧她同她相似的身高与体型,而后咧起了嘴。 “你叫什么名字?” 第七十三章 准备开溜 最后这个小宫女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六公主笑嘻嘻的去脱她的衣服,宁瑜璇将小宫女的衣服脱了下来,换上去发现正正好好合适。 “公主……您,您这是何意?” 小宫女站在屏风之后,抱着身体,都要哭出来的模样,宁瑜璇提着裙摆走过去,双手攀着屏风笑着说:“过几日,母后与父皇都要去圣山祭拜我随着他们去,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的,你就穿上我的宫装在殿中,闭门几日,我去去就回。” 小宫女有些纠结,虽然在宫中六宫主是出了名的随和大气,可是要是被皇后或是陛下发现了,她这个小脑袋也是不够砍的呀,宁瑜璇见小宫女,害怕的眼睛都红了,便拍了拍手,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了两声:“莫怕莫怕,有我在,谁都动不了你的,这几日本公主称病便可,膳食什么的你也不需要多担忧,你膳房的小姐妹应该会帮你的吧。” 最后宁瑜璇动用了财力人力,才把这个小宫女给哄好了,将衣服还给他之后,小宫女便连忙收好吃,剩下的午膳,回御膳房去了。 人一走,宁瑜璇就开始忙活起来了,不知道从哪里扯来一块锦帛,从自己的珠宝盒里拿出一些首饰来放进去,又从自己的玉枕中找出藏好的私房钱,毕竟虽然贵为公主,但是在母后的管控之下,月俸通常都是存于她手中的,这些自己存下来的银两,打都是太子哥哥给的。 欲哭无泪的捏着不算多的银票,将它塞在了小荷包中,这个小荷包她已经戴了近五年了,这个荷包上面绣着的便是宁瑜璇最为喜欢的桃花,是乐珠送给她的。 “乐珠,一定要等我!!” 千里之外的一处村落,另寻亲的军队已经到达了此地这个村落离城门也不过几十里的样子,由于许多天的赶路,且总是日夜颠倒,导致许多兵士看起来都蔫里蔫气的,此处村落看着不过百人的模样,宁浔卿便决定在此村落歇息两晚,后日再赶路。 “老人家,您看看您这里是否可以收留我们两晚上,必有重谢。” 顾允从马上跳下,走在人群的最前面,在旁边田地里询问了两个大汉此村的村长在何处后便进了村子中,找到了那个驼背老人,他和蔼的笑笑,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那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看了一眼故云,而后又歪着脑袋,看着村口停着的队伍皱了皱眉,神情有些慌张,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村中确实是还有几处空的房屋,只是啊,小伙子你们来迟了,前些天来了一窝马匪说是也要在此处歇脚,若是不同意便将我们村中的女娃都抓去,唉,我劝你们还是快走吧,你们这一幅细皮嫩肉的模样,那群马匪是杀人不眨眼的,看你们的样子应该也是商人吧,快走吧,快走吧——” 顾允听完,到了声谢而后转身走到村口,宁浔卿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握着缰绳准备走到村中去,顾允也同时走到了村口,见他的神色有异,宁浔卿蹙眉:“怎么回事。” “有马匪侵犯村子,少爷,当如何?” 宁浔卿凝眸,突然弯了弯唇,道:“来都来了,怎么能让他们走。” 虽说本来想安安静静的进城,但是作为一国之储君,如何能看到自己的子民被如此欺辱,虽然说他宁浔卿并不算是一个温和谦逊且有礼之人,可是自幼所受到的伦理道德兵书尔尔,都是为了以后成为一代明君而学习的。 说吧,众人,便下马牵着马匹的缰绳走进了村子之中,村长看着来人,只觉得其领头之人看着别人是不凡,他张了张嘴,见那领头之人,对他温和一笑:“老人家不必惊慌,你们在村中便可。马匪之事,我自有办法。” “唉,那便随你们吧。” 村中许多年轻人都跑去了城中打拼,留下的大都是老弱妇孺,所以自然有些屋子空了出来,勉勉强强可以供宁浔卿所带人马住下来,天色渐暗,顾允同宁浔卿坐在,一处房屋外的树墩上,二人中间正烧着一处篝火,宁浔卿时不时的拿手中的铁钳扒拉着篝火。 村中之人都十分良善,尤其是些老妪,看着宁浔卿一众人马面容年轻,便想起了自家在外打拼的儿子,纷纷从自己家中拿出些吃屎给他们送去,虽然都是些番薯肉干炊饼之类的东西,但是众人还是十分感谢。 顾允拿着手中刚刚烤好的番薯往嘴里送,他倒是和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他笑着对对面的宁浔卿说:“大少爷,都赶了一天路了,怎的还不吃点东西?” 宁浔卿自幼嘴巴便是非常挑剔的,又是因为不喜欢吃东西,都被父皇狠狠的骂过几次,甚至是在乐珠面前都对他黑过脸,长大之后虽然也是如此,但是至少在乐珠面前,他从来都是会把面前的食物通通吃光的,因为在幼时乐珠说的一句话,他已经记到了现在。 “不吃饭就会很快死掉吧。” 虽然只是她无意中的一句话,但是宁浔卿一直都是牢牢记在心中的,他看着旁边竹篮中的一些食物,随意拿起一个肉干,面无表情的塞到嘴里面。 他当然不能死,他要活着看着谌景疏惨死在他面前,看着乐珠绝望的眼神,然后祈求他的模样。 “别说些废话,不知道明日麻匪是否会来村落之中,让兄弟们做好准备。” “是,明白了。” 吞下最后一口番薯,顾允便撑着腰走到旁边消食,他看着满天的星子,摸了摸袖中腕上的五彩丝线,是许久之前宁瑜璇在宫中举办的端午佳节宴席时做的,当时做完之后便后悔了,因为觉得做的实在是有点不堪入目,她便有些恼怒的丢在了身后,那时还不是状元郎的顾允看见了这五彩丝线,便蹲下身拿起了,宁瑜璇那时不认识他,挑挑眉:“这么丑的东西,你要的话就送给你吧!” 她送的东西,怎么会是丑的呢? 第七十四章 苏宝珠 到了后半夜之时,宁浔卿一直没有睡去,而是一直守着那堆要熄不熄的篝火,部下来了几次劝他进屋休息,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坐在外头的树桩处沉默的看着那篝火。 村中这人大都是睡得十分之早的,家家户户的烛火都熄了下去,这么一座小小的村庄寂静无声,偶尔听到几声犬吠。 “你若是不嫁,那你就从我苏家滚出去!” 突然,南方前一里处的一处屋子突然亮起来了,只听里头传出一声尖叫后便是一阵桌椅挪动之声,听着那屋子里的的吵闹声,有不少村民都和衣走了出来看热闹,被打扰到的宁浔卿,皱着眉头望过去,便看到一个衣着并不整齐的女孩从那院中被推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之后便收回了视线,这种事与他无关。 “我说过要去当那马匪头子的压寨夫人,那便你去当凭什么选我?” 声音不卑不亢,充满了反抗性,这倒是把宁浔卿的视线又拉了回去,那嗓门儿颇大的小丫头,举着手中的木簪,把自己有些乱的头发挽了起来,她面前站着的是一对中年夫妇,正怒意凛然地看着她。 宁浔卿的旁边也走来了一个人,顾允正无所事事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不知为何有了床榻却睡不着了,正在床榻上闲着无趣,倒是听到了外头的吵闹声,他便走了出来看看热闹。 “大娘,这是出什么事了?” 旁边也跑出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她手中还抱着刚刚睡醒的孙子:“哎呀,这都是那些马匪的错呀,这苏家姑娘可是遇到了一对不要脸的父母,半月前苏家姑娘随父母去山里摘草药,那路过马匪头子见苏家姑娘长得清秀,便说用二十两银子把她娶回去当压寨夫人,这苏家父母一看有钱拿,便一口答应了,连自己的村子在哪儿都跟人家一五一十的说了,然后那马匪头子来了村中几次,这苏家姑娘死也是不去,那马匪头子便恼羞成怒,说这两日就要来村中落脚!” 一天有这事,饶是宁浔卿都不禁侧目去看那家的三口人,顾允道了谢,便双手抱臂继续看着他们。 “你可知道二十两银子是多少?你嫁过去有吃有喝,苦得了你吗?你这二十两银子,不就是可以为你弟弟娶媳妇用的吗!” 这苏家妈妈扯下了自己的头巾,气急败坏的丢在地上,指着面前的女儿破口大骂,而旁边的苏父也是默不作声,自己的女儿受到如此的委屈,都不愿意去多说一句,看来也是个被女人拿捏的软柿子。 “珠儿啊,你就不要犟脾气了,那马匪头子看来也是真心喜欢你,你嫁过去到底是不会受委屈的。” 他憋了大半天就说出了这句话。 宁浔卿听到那姑娘的名字之后,站起了身,走了过去,那苏家父母还在破口大骂,有几个邻里前去劝架都被那泼辣的妇人给骂了回去。 “我说过我是不可能嫁给那个马匪的,要嫁那便你去嫁,我就算嫁给一个乞丐都不会嫁给他。” 苏宝珠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上面皱皱的,是被苏家妈妈给扯的,她不卑不亢的看着自己的父母。 苏家妈妈一听苏宝珠居然敢这样同她说话,两三步走来就要抬手怒扇过去。 啪 忽然感觉到手腕一阵疼痛,她怒目而视看向重重的捏住她手腕的那人。 “顾允,给她二十两。” 宁浔卿厌恶的松开了自己的手,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了干净,而后推了一把旁边愣住的苏宝珠,让她走远点。 苏宝珠愣了一会儿之后看像那个接住了他母亲扇来的巴掌的男人,高大而俊美,一身月白色衣袍衬得他如同天神降临,苏宝珠忙收起视线,有点磕巴道:“你、你不用这样子做。” “你可愿当个随商行的侍女。” 宁浔卿将那擦手的帕子丢在了地上,淡淡道。 “你这样就把我的女儿买走了,就给二十两?” 那苏家妈妈还不肯善罢甘休,顾允这样的好脾气都有些脸色不好看了,宁浔卿蹙眉看着她一瞬间抽出袖中的短剑,死死地抵在了她的脖颈处。 “我不想听废话,不愿意那便去死。” 村中人哪里见过这阵仗,连忙带着自家正睡眼朦胧的孩子回了自己的屋中去,那苏家妈妈一看面前这个人不是可以任意拿捏的软柿子连忙就,跪了下来双手合十颤抖着说:“既、既然大爷想要,那、那便让宝珠随您去吧。” 旁边的苏宝珠看着自家父母双双跪下的模样,突然笑了一声,而后抬头看着旁边的宁浔卿,道:“给银钱吗?” “倒是个贪财的,收拾好东西,后日随行。” 说吧,便一下子收起了刀,朝自己所住的屋中走去,顾允跟在后面,神色有些复杂。 苏宝珠看着地上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捡了起来,放入了怀中。旁边的苏家父母也捡起顾允丢的钱袋仔仔细细的数了数,发现还多出了十两银子,一下子便喜笑颜开,仿佛刚才的事并没有发生过。 走到屋中的二人坐了下来,顾允张了张嘴,看着宁浔卿脸上淡漠的神色,还是决定不问。 “她同乐珠很像。” 顾允:…… “您开心就好。” 顾允也不能阻止他,自从乐珠姑娘出了那事之后,他便感觉太子殿下不太正常了。他心中一直都是明白太子殿下对乐珠姑娘的情谊的,别人看不清,他顾允自然是看得清的。 可现如今太子殿下随随便便的带了一个女子伴在身边,长相同乐珠姑娘有五六分相似,顾允知道太子殿下心中所想是什么,他只能在心中轻轻地叹口气,那姑娘可就惨了。 漆黑的房间之中,苏宝珠伴着月光,看着手中那沾着泥污的帕子,她轻轻嗅了嗅,还带着一丝,她闻不出来味道的香。 她很疑惑,为什么这个男子会救她,会让她同他一起走? 捏紧了帕子,少女的心事在心中缓缓蔓延。 第七十五章 初见谌炽 自乐珠昨日陪李氏去了那成衣坊,她后面的这一天便也抽空去了那处,因为那边的绣娘见是乐珠都把自己的绣技倾囊相授,因为乐珠在以前便在这成衣坊内学过几月,且与这几位绣娘都十分要好。 “乐珠乐珠,你来帮我瞧瞧我这里绣的是否工整?” 芸娘,是这个成衣坊内最小的绣娘比乐珠大不了多少,但是绣技非凡。 乐珠被她拉过去,看着那桌案上绣的山水图,湘绣与苏绣,都是极为考验绣娘的手法的,乐珠以前便是以湘绣作为自己主要学习的绣法的,她拿起这幅山水图来,看着层层叠叠的山峦,被一朵朵云雾遮掩,高山流水之下,便是一处人烟若是看久了,仿佛就立于这画之中。 “芸娘,你这幅当真是绣的好,无论是齐针或是施针都是极为仔细的,丝线纹理转折自然,这处山峦的走线尤为重要,但你也将其分散的非常完好!” 乐珠看着这幅尚未完成的山水图,便已觉得非常完美了,云娘听见乐珠的夸赞,便开开心心的拉着她的手,道:“你昨日前来指导了我一二,昨夜我连忙改了才感觉好了不少,走吧,走吧,听丞相夫人说你明日便要走了,为了感谢你,我带你出去玩玩好吗?” 那成衣坊的坊主正在旁边理着箱内的衣裙,他听着芸娘天真烂漫的话,不禁笑了笑:“你这个小丫头,手上活计还没做完便要去玩儿,今日便是看在乐珠的面子上,你便带她出去好好走走吧。” “谢谢坊主!!” 芸娘一听,得到了允许便连忙把桌案上的山水图放置好,拉着乐珠的手就往坊外走,乐珠也十分喜爱芸娘,便由着她拉着她去街坊上玩。 毕竟来了这皇城四日了,她倒是没有好好的看看。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不得不说皇城真的是集聚了各类的人,百姓、商贩、兵士等等……芸娘带着乐珠跑到了城西的一处看杂耍的地方,乐珠和芸娘两个人手中拿着一块胡饼一串糖葫芦便在拥挤的人群外踮着脚看,奈何身高不够,前面又是些人高马大的人,就看到那冲天的火焰喷了几次。 芸娘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日来晚了,若是往常早点来,我们便能到前面去看看了……” 虽然感到有些好奇与可惜,但是乐珠咬下一块糖葫芦笑着说:“无事,我们还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呀。” 芸娘点点头便下巴抬了抬,朝一个方向说:“这里的杂耍虽然好看,但是人太多了,那里有一个外邦人吹笛子,可以把蛇引出来的戏法,那里人特别少,说是害怕被那长虫给咬了!” 听到吹笛子引蛇这个戏法,乐珠也是在话本子中听说过,却从未见过,她虽然有些害怕蛇,但是他还是有点想去,她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扯了扯芸娘的袖子,笑眯眯道:“要去的——” 说罢二人便迈起步子往那处走,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总是免不了擦撞到肩膀,前方不到五十米处便是那引蛇戏法的地方,乐珠这一路上都十分提防,毕竟她的小荷包里还是有着小金库的,以前在清水镇上就差点被偷摸了去钱袋,倒是谌景疏察觉的快,手中拿着的扁担竹条一下子就朝那人飞过去,正正好好砸到后脑勺,最后钱袋还是拿了回来,那被砸晕的人也被带去了官府。 “快让开,识趣的快让开!!!小心我割断你们的喉咙!” 突然前方人群突然躁动了起来,乐珠本能性的往旁边退,便听着又有一阵哭嚎声。 “快抓小贼,偷了我孙儿的救命钱呐!!行行好!!!” 乐珠眯着眼去看,便看着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年轻男子手中挥舞着小刀,往人群里面冲,怀中鼓鼓囔囔的,应该便是那老妇人的钱袋。 乐珠愣了,不是被吓到的,而是有点感叹这个小偷,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抢钱袋的,皇城之中最为严备的便是护城军,且律法十分森严,不知道他怎么敢的。 咻 一声利箭破空的声音,这熟悉的声音,让乐珠不禁侧目去看,一个看起来邋里邋遢的老头,嘴里嚼着糖葫芦,那手中的签子已经飞到了那贼人的肩胛处,直接贯穿。 “哪是谁?!这么厉害!!” “不是吧,你连那位都不知道?” 乐珠不禁动了动耳朵,看着那老人脸上的轮廓,感觉有些熟悉。 “芸娘,你可知道他是谁?” “他呀,是谌大元帅……” 芸娘的声音有点害怕,靠近乐珠的耳朵悄悄对她说。 那老人见一些护卫军感到把那贼人押解住,才晃晃悠悠的走去了旁边的酒坊,他看着都像是刚刚睡醒的模样,刚刚都不知道那签子是如何飞过去的。 乐珠沉默了良久,看着那背影,心中有种不知名的情绪在蔓延,像是一种恼怒。 那个看起来算是和善而且会帮助百姓的老人,居然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妻子,想着谌景疏那满背的刀伤,以及那夜他眼角的湿润,乐珠握了握拳头,脸色并不好看。 芸娘似乎没有察觉到乐珠的不对劲,拉了拉她的手:“只是一个小贼而已啦,走吧,走吧,我们继续去看,没有把你吓到吧!” 乐珠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笑,摇了摇头说:“没有被吓到,走吧,走吧,我们去看那引蛇戏法。” 走到那外邦人的摊子旁边,摊子是一块波斯地毯,那外邦人坐在那里,说了句什么,二人并没有听懂,只知道他的胡子动了动,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瓦罐,里面黑漆漆的,乐珠往里头一看,并没有看到什么。 芸娘稀里糊涂的听他说了一堆听不明白的话,见他伸手才明白了什么,笑着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三枚铜板放了下去。 那外邦人才眯着眼,笑了笑,拿起了手中的笛子开始吹了起来,那曲调听着十分奇异,倒也不是不好听。 “呀!!出来了!!” 只听旁边的芸娘轻轻惊呼了一声,乐珠连忙伸头去看,便看着那个瓦罐里面慢慢的伸出了一个黑漆漆的脑袋,一双眼睛和绿豆似的,倒不像以前谌景疏抓的那些一样吓人,甚至有点可爱。 乐珠看着这条迷你的小蛇,不禁笑出了声,芸娘看着旁边开心的乐珠,也不禁笑了起来。 “乐珠,你笑起来真好看。” 第七十六章 他的未婚妻 两个小丫头在城中逛了一会儿便蔫了,这偌大皇城那里是一时半会儿便可以逛完的,但是对于乐珠来说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了,二人走到了一处卖凉茶的摊子坐了下来,芸娘似乎和摊主大娘十分熟络的样子。 “齐嫂子,来两碗凉茶,呀,您这衣服可觉得穿的合适吗?” 那被唤作齐嫂子的摊主笑眯眯的从那冰块盖住的大碗中取了两碗茶走过来放在了二人的桌上,而后擦了擦手上的水珠,道:“芸娘子做的当然是最好的了,咦,这位姑娘是?” 乐珠对她亲和的点点头,道:“大娘唤我乐珠便好,我是芸娘的友人。” 这齐嫂子一见乐珠,便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一时半会儿没有想起来,但是乐珠瞧着便是极为漂亮的,齐嫂子便也不那么在意,心中更是欣喜,她最喜爱长得俏丽的丫头了。齐嫂子的视线太过热情,乐珠都有些腼腆的颔首,她端起这碗凉茶,轻轻抿了一口,一下子那凉爽的茶水便从口中向胃中涌去,缓解了不少的热气,喝了两大口后,齐嫂子又端来了一叠凉糕来,说是送予二人吃,芸娘和乐珠也没有推辞,连忙道了谢而后拈起一块来放入口中。 齐嫂子果真是手巧,做的凉糕味道清甜而不腻人,乐珠在夏日不喜吃东西,现在倒是吃了三块凉糕。 吃着吃着,乐珠便想起来了刚刚遇到谌炽之事,她挪了挪板凳,往芸娘那里靠近,悄悄的问道:“芸娘,你方才说那人是谌炽元帅,可那如何瞧都不像是元帅模样呢?” 方才那谌炽面容枯黄,胡子也是乱糟糟的,尤其是那一身的破衣,她幼时也曾听闻过谌炽元帅的威名,说什么豹头环眼,身姿卓越,而如今却成了这幅糟糕的样子,乐珠想,是否和谌景疏远离皇城之事有关联。 刚放了一块凉糕在口中的芸娘听到乐珠这句话,眼睛瞪得圆圆的,口中的凉糕差点滑倒喉咙里去,她看了看周围,正是下午时分,没有多少人在此凉茶摊子中坐下喝茶,她便两三下将口中的凉糕吞了下去,轻轻的靠近乐珠道:“以往在相府中都没有人让你知晓一二吗......我同你讲,谌元帅在六年前已然把多数兵权交予他人之手,但是不是他之亲子!你说说看多么荒唐,所以六年前在谌小将军带着为数不多的人马前往边境围剿突厥时,被敌人下了埋伏。本来那条路只有二人知晓,谌小将军与他父亲,是怎么透露出去的,昭然皆知。 那些敌人的数量听旁人说就是黑压压的几座山那么多,谌小将军便要带兵撤退,未曾想那后路也被阻断了,最后的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那日谌小将军不知道是不是天神护佑,过了一月之后居然回来了,那时我也在,我阿爹抱着我去看,谌小将军骑着一匹瘦马,面容枯槁,全身都是血,可把我吓惨了,他后头跟着的兵士只有不到一百人了,所以那时候在城内等着自家丈夫兄弟父亲的百姓见到只有这些人回来,便也知道发生了何事......唉,所有人都拿着手中的东西砸过去,不乏有利器的,那谌小将军像是丢了魂儿一样,任由他们砸,旁边的兵士想要去呵斥那些百姓,也被谌小将军挥了挥手阻止了。 其实啊乐珠,我不知晓这谌小将军做错了什么,我只知道往年许久的安宁都是他一场场战役打下来的,我的父亲曾经也是他的部下,他说谌小将军在军营中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吾必为护佑家国社稷,殚精竭虑,身死亦无惧。’爹爹的命就是谌小将军救的,他哪里是旁人所说的逃兵。” 芸娘有些激动,但是依旧把声音压得很低,乐珠听罢,捧着不断滑落水珠的茶碗,他突然觉得这世间尤为好笑,在谌景疏战无不胜时,这些人说他凶恶歹毒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在由于旁人的过错导致的失败也是全然怪在他身上。 乐珠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怨怼,这些说闲话的人,就不该被庇佑。 芸娘喝尽了茶碗中的茶水,看到乐珠双眸带着恼怒,便也以为她是感同身受,于是更加义愤填膺起来,她握住乐珠的手腕,有些用力,继续道:“在谌小将军回来的第二日,陛下便把他押入水牢中,外面有一千多人写书请赐死谌小将军,我爹爹也去了水牢那外头请大家不要如此,被那些人打断了一条腿回来! 而后我也不知道如何了,谌小将军背着荆条向所有牺牲了的兵士之家一个个的去请罪,当时瘸了腿的爹爹跟着他,也只有爹爹跟着他,那些人一见是谌小将军,便拿着刀拿着棍棒来打......爹爹说,谌小将军拜访了五天五夜,都没有休息,最后走完一户人家,已经快要断气了,浑身都是伤!我说这些人怎么如此,要怪也是怪那些卑鄙的突厥人和他父亲! 然后说是谌小将军就被赶出皇城了,所有的爵位也被剥夺,那谌元帅倒是活得潇洒,真是可笑。唉,只是不知,谌小将军现在是如何,我爹爹一直都想要再看她一面。” 芸娘越说越激动,乐珠听着,心脏又是一阵抽抽的疼,若不是这件事的发生,那谌景疏依旧是大宁最为厉害的战神,而不是被折磨到奄奄一息丢到清水村去。 她闭上眼睛,反握住芸娘的手,郑重道:“芸娘,谌小将军一定会好好的,你要相信你父亲的眼光,旁人的闲言碎语不会再侵扰他了。” 芸娘眼睛亮亮的,重重的点点头,而后理了理自己头上的丝带,忽然是想到什么一样,望着谌府的方向,怒气冲冲的道:“我听那去谌府送菜的人说,谌府最近多了个二十多岁的女人!他听到那谌元帅说,谌小将军就算死外边,他都要给他安排婚事,那女人便是他的未婚妻了!要是他没死,就让人带着那女人去找他,生个孙子给他,他就与谌小将军断绝关系了。当时我听那送菜人说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是什么样的爹!” 乐珠一愣,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只是抽了抽嘴角。 这谌炽,着实让她都怒意凛然起来了。 第七十八章 消息 在继续闲聊了一会儿后,桌案上的碟子茶碗也都空了,芸娘瞧了下天色,还是有些不舍,但是知晓乐珠也该回去了,也只好笑着送乐珠回去,到府门后,她看着乐珠那双淡棕色的眸子,眼眶微红:“乐珠,若是再有机会,一定要再回皇城来,这皇城中还有好多东西我都没有见过,好嘛?” 芸娘是个极为重感情的人,乐珠也不禁鼻头微酸,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语气轻松道:“当然会的,好了,时候不早了,等会儿坊主着急了,快回去吧!” 赤红的夕阳像一道赤练般划过天际,微红的光照在两人的身上,落下两片看着单薄却婷婷直立的影子,周遭吵吵闹闹的,却难以打破二人之间的情谊。 芸娘一步三回头的和乐珠告别后,才匆匆的回了成衣坊,而乐珠也在两个守门小厮的礼貌笑容之下进了相府之中。 “乐珠姑娘,夫人带着少爷和小姐去宫里参加皇后娘娘办的赏诗会了,夫人让你莫要等他们回来了,早些休息。” 管家本在荷花池那儿看着请来的工人来将池子上的石桥修缮一下,见乐珠从府门走了进来,便擦了擦手恭恭敬敬的走向了她,道。 乐珠一听,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问道:“丞相大人也是随他们一齐回来罢?” “是。”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 语气轻松了不少,毕竟她最为感到不舒服的人如今不在此处,心情当然放松了不少,由于在府外已经吃了些东西,便也让膳房不用送晚膳来了。 累了一日的乐珠敲了敲肩膀才挪着步子回到了南院中休息了。 皇宫之中。 卫岁安正无聊的坐在小姐们的席位上,听着她们玩飞花令。 她面前的酒杯里面的酒倒是半分都没有少,她最恼怒对付这些无聊的行酒游戏了,瞥了一眼旁边的尚书家女儿公孙雪已经喝倒了几家姑娘了,倒是对面公子席位上的不少人都想同这位才女比试一番。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公孙小姐,请——” 再又对了几次后,对面一家公子着实是忍不住了,这公孙雪哪里有这么厉害,他自然是要试试一二,他自幼饱读诗书,打败一个女子应当是不在话下的。 公孙雪抬眸,一身淡青色的长裙在微风中轻轻扬起一角,一张脸上都是带着淡漠的神色,看着就像一株高岭之花,让人难以接近采撷。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她未想许久,便轻轻吐出一句来,那王公子大笑两声,而后鼓了鼓掌,继续道:“不愧是皇城第一才女,继续继续!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一句词出,那王家公子一下子愣住了,尾字居然是愁字,他这次居然忘记背了!在那儿呆了几秒后,那公孙雪摇摇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王家公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便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公孙小姐果然难敌。” 众人一阵哄笑声过后,公孙雪起身离席,说是去歇息一二,她走到一片海棠花树下,手中还拿着酒杯,她一口未尝,她看着其中红色的酒液,戚戚然的笑笑:“他不喜我喝酒。” 将其中的酒液倒在了树下,公孙雪抬眸看着远处,淡淡道:“出来吧,三皇子躲人的技巧还是很差。” 话音一落,宁郧祥便从旁边的假山石后走了出来,有些不高兴的看了眼自己腰间垂下的腰带,而后便扬起了一抹笑走到公孙雪旁边,看见了地上那一滩红色的酒液。 “听说你不顾尚书的反对跑去了谌府去?” 最近传的十分热切的便是尚书千金公孙雪不顾脸面日日跑去谌府向谌炽献殷勤,为的是成为他的儿媳妇。 这个荒诞的传闻刚传出来时没有人会信,宁郧祥也只是听说罢了,但是他觉得,公孙雪是会做得出来此事的人。 她摘下一朵海棠花,放在掌心,没有一下子就回答宁郧祥的问题,握紧海棠花后,才幽幽转身,看着他,冷冷道:“是,那又如何。” 宁郧祥一下子便笑了出来,那谌景疏到底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如今发落在外都惹的她作出此等荒唐之事。 “不是,我说公孙小姐,你如此做,谌老元帅同意,那谌景疏会如何想,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臭脾气。” 谌景疏是有皇家血脉的,幼时还未随谌老元帅去军营时也会偶尔跑到皇宫里捣乱,公孙雪也是七八岁时就识得谌景疏了,皇宫中有专门为贵子们准备的书院,公孙雪便在其中读书,宁陨翔知道幼时的公孙雪和现在一样,那叫一个高傲不近人情,在把谌景疏的一个好友骂哭后,谌景疏跑来揍了她一顿后便像个牛皮糖一样黏着他不放,宫里宫外追着跑。 “没什么事就离我远点。” 公孙雪也是和皇子们算是熟识的,大抵知道宁陨翔是什么样的人,她丢下酒杯便要提裙离开。 “如果我说,我知道谌景疏在哪里呢?” 公孙雪听罢,没有一下子相信,但也停住了脚步,她转身看着这吊儿郎当的三皇子,面上的不耐也消散了许多,但是语气依旧不太好:“要说便快说,你是想要什么东西吧。” “聪明呀公孙小姐,你也直销我想要什么东西吧,就不用我明说了,五日后卯时,城郊天巡楼等你。” 宁陨翔抬手,摘下了公孙雪肩膀处落下的一片海棠花花瓣,而后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犹豫。 公孙雪站在原地,她看着手心里捏出了花汁的海棠花,眉间微蹙,宁陨翔虽然平日里行事轻佻,但是在掌握信息这件事上是极为厉害的,他既然说他知晓谌景疏在哪儿,那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垂下手,掌心的海棠花随之落下,她已经二十五了,她的心意一直都未曾告诉过谌景疏,他大抵也是和她一样的,她等了他六年,只是因为不能回来,整整六年,父亲差点与她断绝了关系,身边的姐妹也都一一嫁人。 她一定要找到谌景疏。 第七十八章 屠戮 宁浔卿一行人在这村中一直都是极为戒备的,毕竟听那村长说那帮马匪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极为凶恶,是方圆几十里的霸王,是连官府都奈何不得的存在。 苏宝珠一大早便顶着苏母苏父要吃人的目光从家中的面缸里挖出了一大木盆的面粉来擀面,那一瓢一瓢的面粉看的两老着实恨不得冲上去咬苏宝珠两口,奈何那公子哥还在村中,有人给她撑腰,他们做不了什么,她那弟弟也是个会谄媚的,不仅一大早就帮着苏宝珠去鸡棚里拿了七八个鸡蛋,切了家中所剩不多的腊肉炒作哨子。 烧开水后,苏宝珠撒下一团一团的面条,用筷子不断的搅动,她的脸上被水汽蒸的红红的,若是不近看或是细看,那面容着实和乐珠有着几分相似,煮好后,又舀了几勺猪油进去,那苏父苏母都快翻白眼晕过去了,苏宝珠的弟弟倒是笑嘻嘻的把面条分做两三碗,把哨子倒了进去,边倒边说:“姐姐,你要是以后发达了,可不能忘了我这个弟弟呀!” 苏宝珠面无表情的端着面往屋外走,天色还是暗的,她小心翼翼的端着面条往宁浔卿所住的屋子走去。 “公子。” 她站在门外,手中的碗有些烫,里头的烛火是亮着的,没有多久,便听到开门的声音,宁浔卿似乎刚刚起来不久,头发还有些乱,睡眼惺忪的,苏宝珠看着与白天截然不同的宁浔卿,咬了咬唇,把碗递给他:“公子,你同那位公子吃吧,不是多好的东西。” 宁浔卿恰好有些饿了,接过两碗面,倒是挺烫的,看了一眼苏宝珠的脸以及她红红的手,面上的神色松了松:“注意手。” “谢,谢公子。” “以后唤我丁公子即可。” 说罢,便关上了门,苏宝珠吐了口气,躲在后头的弟弟倒是笑眯眯的凑过来,往宁浔卿的屋中看了看,悄悄道:“姐姐,看来这个丁公子对你挺好哇,以后咱们家飞黄腾达就看姐姐你咯!” “走开,烦不烦。” 苏宝珠推了弟弟一下,面上带着薄怒,但是心底却莫名的有些高兴,或许,这个公子对她是有一些特别的吧…… 太阳逐渐升起,几声鸡鸣之后,村中人便陆陆续续的起了身开始了忙碌的一天,顾允倒是没事往村里闲逛,村中不少妇女姑娘都躲在家中围墙那里趴着看这来的两位公子哥,姿容卓越,一举一动都十分大气,宁浔卿不喜这种视线,但是却也得忍受,是太子身份时自然没有什么人敢如此看他。 “来人啊!来人啊!马匪来了!!马匪来了!!要杀人啦!!!” 突然村口一个正在玩羊屎蛋的幼童看着村外一队人马冲过来,吓的肚兜都快跑掉了的往回冲,宁浔卿与顾允自然是早有察觉,二人面色冷静,宁浔卿抬了抬手,身后一众伪装好的将士皆是从村舍各处陆陆续续的走出来,一个二个一下子就脸色坚决的走了出来,一点都不像刚刚四处帮村民喂鸡喂猪杀鸭搬东西的人。 村民们被这阵势吓到了,连忙躲回了家中去,同时也是因为村口那二三十个面容凶恶的马匪,那马匪头子骑在正中央的马上,朝村里头望了望,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要的人,却看到两个小白脸一脸不屑的看着他,他们身后立了三四十个穿着朴素的男子。 “两个黄口小儿,不是爷爷说笑,你们这阵仗老子见多了,一个二个绣花枕头,快把那苏宝珠送出来,不然我杀了你们村里所有人!” 那马匪一下子从马上跳下来,抽出背后的大刀,指着与他有二十米远的宁浔卿。 宁浔卿看着他,突然鼓了鼓掌,笑道:“今日本心情不善,倒是来个跳梁小丑来为大家助兴,大家说,好不好笑?” “好笑!好笑!好笑!” 他身后的那帮子人像是听到什么命令一样挥着拳头震声怒吼。 那马匪头子那里遇到过这种事,气的龇牙咧嘴,看着一脸轻笑的宁浔卿,便三步做两步的提着砍刀向他冲去。 宁浔卿后头的人就要走上前来,他抬起手制止,在那马匪头子跑近向他砍下的瞬间,他抽出腰间的长刀,手腕翻转,刀柄在手中转了一圈,一下子划过那马匪头子的腰际。 “啧,有伤风化。” 宁浔卿退后几步,嗤笑一声,众人看去,一下子爆发出更响的笑声,只见那马匪头子的裤腰带被宁浔卿的长刀割破,一下子垮了下来,马匪头子脸上青白交错,提着裤子就又要向宁浔卿冲去。 宁浔卿速度极快,往右方极速迈了几步,而后俯身朝马匪头子冲了过去,集中力气于右脚,而后重重的踢在了那马匪头子的腰间,那马匪头子怒气反笑:“黄口小儿,看我生啖你之血肉!” 他横劈一刀,宁浔卿面色如常的往后仰过去躲开,而后脚尖点地,一下子弹跳起来,踩在了那砍刀之上,在一瞬间,刀刃已经划破了那马匪头子的脖子了。 噗嗤 血液喷射而出,宁浔卿往后跳了几下,躲开了这断头尸体的血液,他嫌恶的甩了甩刀上的血,用其指向那些剩下的已经吓住的马匪。 “放箭,一个不留。” “是!!!” 只见那些兵士从后腰取下弓箭,拉满了弓,一道道箭矢如流星一般射了出去。 那些马匪大惊,扯住缰绳便要往后跑,可是,旁边草丛里早已埋伏好的兵士将埋在地下的粗绳一下子扯起,马匹们纷纷被绊倒,那些马匪也四散掉下,一些被箭矢射中,几乎成了刺猬,还有一些被受惊的马匹狠狠的踩踏在地上,一瞬间血肉模糊。 宁浔卿走过去,看着满目的尘土,挥了挥手散开,刀尖划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红色痕迹。 “欺压百姓之事,按照大宁律法,该当斩首。” 好看的唇瓣吐出的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 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过后,宁浔卿才提着刀回来,脸上笑容不改,顾允瞥了一眼他身后的盛况,笑道。 “倒是让你亲自动手了,我倒没起什么作用,唉~” 第七十九章 受伤 飞花令也玩的尽兴后,众人便都陆陆续续的去往皇后办的宴席处,这宴席摆在了永和宫中,吃食都是极为清爽的,并没有大鱼大肉,宫殿的四处都摆着极大的冰块去暑气。 皇后坐在北处,雍容华贵,也未曾多说些什么便让众人开始宴席了,坐在她右手边的是一众皇子公主,宁郧祥坐在较为偏的位置,面前的吃食没有动,怀中一直抱着一只小猫,不断的为它顺着毛,二公主四皇子五皇子都在旁边恭恭敬敬的向皇后敬酒,宁瑜璇倒是乐此不疲的玩着玉盘里的樱桃,毕竟她过不了几日就可以去寻乐珠了,心情自然很好。 东边坐的都是世族官僚,卫岁安一直往宁郧祥那里看,又害怕被发现,每次看都是悄悄的瞥上两眼,卫铮倒是和旁边的同僚聊的热火朝天,卫珩的脸色依旧不好,动了两下筷子也就放下了,倒是李氏还挂念着在府中的乐珠,帖子来的突然,也未曾亲口对她说,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意。 事实上,乐珠在榻上眯了许久后就起身去收拾回清水村的东西了,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也就是她的衣物之类的罢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桌案上放着那支簪子,她那夜收了还没有仔仔细细的瞧,爱不释手的拿起来,小心翼翼的插入发丝之间,左右摇了摇头,越看是越欢喜,而后又再取下来放在了木盒中,将其放在了包袱里。 她瞧着这周围的环境,突然有些释然了,再次来了相府之后见李氏的身子还算康健,她也就放心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多余的情绪,只是对于在皇宫中的阿六,她未曾见一面,乐珠也不知晓会不会再来皇城之中,与阿六相见看起来也是难于上天的了。 在收拾好物件,又将屋子打整了一番,她便也上榻了,拿起枕边的话本子翻看了一会儿后就生了困意,侧身拉过被子睡了去。 卫珩一行人也在不多久后回来了,今日他难得和李氏睡在了一个院子中,李氏帮他洗漱好后,见他面色难看,便轻轻问道:“老爷,是发生了何事?” 正心烦的卫珩一把拂开李氏,怒斥道:“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要多问朝堂之事!你倒不如去问问你那胜似亲女的好女儿愿不愿意留下来,我卫家待她不薄,如今叫她留下来寻个好人家都不愿,真是不如养只狗,至少狗会冲我摇尾巴。” 李氏默默的走过去坐在了旁边,长长的叹了口气,他那里不知道卫珩心中所想,便有些犹豫道:“乐珠已然嫁人,留在相府会叫他人说闲话。” “哼,你便向着她吧,和她那狼心狗肺的夫君一个样。” 卫珩冷哼一声,没有等李氏上榻便自己和衣睡了,坐在旁边的李氏只得拿起剪子将烛心剪断,在昏暗下摸索着上了榻,和卫珩空出了一个不小的位置。 夫妻二人,各怀心事。 南院中,卫岁安站在门前,瞧了瞧四周无人,便直接推门进去了,被声音吵醒的乐珠蹙着眉坐起来,见是卫岁安,“卫小姐深夜造访,可是有何事?” 卫岁安见烛火一直亮着,便拿着烛盏在屋中四处走了走,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看着乐珠,笑道:“近日来家中鼠患倒是有些猖獗,四处偷东西吃,我来悄悄你屋中有没有呀。” 榻上的乐珠有些无奈,本来睡的挺香的,倒是被无事可做的卫岁安给阴阳怪气了一番,她轻轻叹口气:“卫小姐,也检查完了,明日清晨乐珠便要离去,时候不早了,卫小姐早些歇息罢,莫要熬坏了身子。” 卫岁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的,但是有点不舒服,见乐珠并未被她的话激怒,也只好作罢,端着烛盏就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乐珠见大开的门,也只好忍着脚上的酸意跳下床,突然,脚心一疼,本就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一道淡淡的月光照射进来,乐珠疼的厉害,便蹲下身用手去探。 触及是一地的碎瓷片,乐珠有些生气的一点点的拂开地上的碎瓷片,用另一只脚试探着走去门前关上了,她轻轻挪到窗前的贵妃椅上,借着月光看着左脚脚心的伤,还有几片碎瓷片嵌在肉中,涓涓血流滴下砸在地毯上。 她忍着痛用桌上放的刺绣的针一点点的挑出来,用给谌景疏上过的药一点点撒在伤口上,一下子钻心的疼便从足底席卷而来,乐珠疼的已经落了泪,将手帕扯成条状缠在了上头,好在血已经止住了。 这卫岁安,果真是小孩心性。 吃了个闷亏,乐珠咬牙又小心翼翼的挪到了榻上,她摸索着用床头梳洗的水洗净了手,才堪堪躺下来,双手放在胸口,眼眸望着黑漆漆一片的床顶。 明日,便可以回去了。 一夜未眠,第二天天还未亮乐珠便起来了,她眼底有些青色,但是还是穿上了鞋子去向卫府众人道谢辞别。 大厅已经坐好了四人,四个人面上的表情各异,乐珠并不想让他们看出什么一样来,左脚稳稳的才在地上,她忍着钻心的疼走到大厅中央,跪下,对着李氏和卫珩。 “民女乐珠多谢贵府几日来的招待,今日离去也往夫人老爷珍恤身体,乐珠必会心中永远挂念。” 卫珩现如今见到乐珠便像是看见了谌景疏,不耐的移开眼后道:“保重。” 倒是李氏已经哭成泪人了,卫铮忙上去宽慰,“母亲,莫要伤心,乐珠自是不愿看到您这幅样子,各有归处。” “乐珠多谢卫公子卫小姐几日来的招待。” 她站起身来对卫岁安与卫珩福了福身,而后深深的看了卫岁安一眼,卫岁安被她的目光看的发麻,便嗯了一声后指着院中来送乐珠出城的小厮道:“父亲母亲,时候不早了,便让乐珠早些回去吧。” 乐珠也是不想再停留在此处一二了,她在得到卫珩的示意后,转身离去,那两个小厮已经背着她的行李等了许久了,见她走来,和善的笑笑。 “乐珠姑娘,走吧。” 第八十章 吻 张管家守在门口,乐珠从袖中拿出来两封信来,递给他:“张管家,这两封信还望可以交予夫人与公子手中,乐珠不胜感谢。” 她走的很果决,便是不想看到李氏哭的肝肠寸断的模样,张管家小心翼翼的收好,看着面前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老眼微红:“小姐放心吧,我虽老了,但这事还是可以做到的。” 乐珠勉勉强强扯出一抹笑,便上了在府外停着的马车,一上了马车,乐珠才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她的脸色苍白,无力的抬了抬左脚。 看着帘子外那恢宏大气的卫府慢慢的消失在视线之中,她释然的笑笑,终于,算是摆脱了以往的所有桎梏了。 马车行驶的很快,一个半时辰便到了城门口,太阳已经挂在了头顶,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起来,乐珠勉强的下了马车,看到城门外那道熟悉的身影,她突然鼻子好酸,眼前也模糊了一片,小厮们把她的东西放下后也离开了,她提着两个包袱的一角拖在地上,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应该很丑。 那身影走的很快,戴着帷帽。 “乐珠,有时候我真想把你脑子敲开了看看装的是什么。” 谌景疏压着怒意,一只臂膀将包袱扛在了肩上,另一只空出的手一把抱住了乐珠,让她坐在了臂弯处,乐珠抹了抹眼泪环住他的脖子,微风吹过他戴着的斗笠,她看着他坚毅的侧颜,好看是好看,就是看起来挺生气的模样。 他似乎毫不在意旁人的视线一样,抱着乐珠走到了城外小道上停着的马车前。 谌景疏将包袱挂在了马匹上,对着车夫点点头,而后抱着乐珠弯腰抬腿跨上了马车上,将她安安稳稳的放在了位子上。 “走吧。” 语气僵硬,是对车夫说的,乐珠看着谌景疏,白嫩的手指绞着衣服,湿润的眼眸中带着浓浓的委屈,她瘪着嘴,谌景疏干嘛还这幅怒火冲天的样子! “脚抬起来。” 谌景疏淡淡道,他早就看到这丫头像个小瘸子一样提着包袱站在那里,他就已经知道这蠢丫头定是受了伤,握住她的脚腕,小心翼翼的脱下绣鞋,鞋垫上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血迹了,袜子也同样是如此,谌景疏忍着心中的怒气褪下袜子,那白嫩的小脚上乱糟糟的缠着破破烂烂的帕子,一只脚上都是血迹,触目惊心。 他解开帕子,小心的抬起她的足,看着脚掌心那几个伤口,脸色越来越黑,乐珠也不是第一次见他生气了,可是这次确实是连话都不想同她说了的模样…… 谌景疏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瓶,从里头倒出红色的药粉于掌心中,而后一声不吭的盖在了乐珠的脚底,一下子乐珠就咬住了唇,但没有叫出来,谌景疏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崭新的绸布擦干净伤口旁的血迹,又解开自己的发带给她一圈圈的包扎好伤口。 “谁做的,不要撒谎。” 他拿起水壶冲洗手上的血污,没有看乐珠,乐珠想说是自己不小心踩到的,而后见谌景疏侧目,平日里冷静的眼中带着冷意。 “卫岁安。” 她无奈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苦笑一声,继续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在那里没有报复的机会呀,不然我早就扯她头发啦……你也要考虑考虑我的处境嘛,是不是,你看看你,你什么表情嘛,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以后等我发达了,还怕不……唔。” “话太多了。” 唇瓣一阵凉意,软乎乎的,乐珠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谌景疏放大的脸一下子就出现在眼前,所有的字眼都被堵住了。 谌景疏,亲了她。 他的手掌扣着她的脑袋,吻却是轻轻的,带着克制,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是淡淡的皂角香。 片刻后,乐珠脸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一般,她捂住嘴,不可置信的看着旁边的谌景疏,他面上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只是那红的像是快要渗出血的耳根出卖了他。 “登,登徒子……” 乐珠咬着下唇,啜泣的骂道。 谌景疏胸口起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作出了这幅举动,他像是中了蛊一般,他侧头,靠在了乐珠的肩上,像是一只舔爪子撒娇的豹子。 “想亲便亲了,你话好多,我很生气你常常不爱惜自己身体。” 这话一出,乐珠倒是愣了,这臭谌景疏惹她的,还有脸说出这话来,她气呼呼的一把推开他,但是,她却并不排斥谌景疏的亲近,她这是怎么了。 心脏嘭嘭直跳,谌景疏倒是还是死皮赖脸的凑过来靠着她,乐珠转过身,双手扯住他的双颊。 好看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带着侵略性,乐珠扯了扯,见他不反抗,心中的委屈与气愤倒也消了七八分来,他没有了发带,长发披散开来,一簇垂于脸颊旁,看着像是个初出茅庐的世家子弟一般。 “以后不许动不动亲我!” “嗯。” 放下手后,谌景疏倒是反客为主,虎口掐住了乐珠的下巴,左看看右瞧瞧,又抬起她的手臂扯了扯。 “还有其他地方受伤没有?” “没有了,就左脚这里。” 二人坐的很近,乐珠的腿一直靠在谌景疏的膝上,乐珠动了动左脚的脚趾头,还是疼的抽气。 谌景疏看着望窗外瞧的乐珠,她倒是心大,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哭完后就笑嘻嘻的模样了,刚刚那个举动他确实是突然而来的,但是,他不后悔。这次他唯一后悔的就是让她去了那相府,他眸色黯淡,带着浓浓的恶意。 “咦,你这表情好吓人哦,多笑笑多好哇,等等,你不会是想去做些什么吧,不行不行,那卫珩多疑,城中又危险,要是去了被抓住了,我岂不是要成寡妇了,不成不成。” 乐珠现在已经对谌景疏面部表情了如指掌的,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笨蛋表情本就不多,这要吃人的眼神分明就是想要去打击报复啊。 “我知道,回家好好养伤吧。” 他不急于一时,看着猎物一步步掉下陷阱,才是最为享受的时刻。 第八十一章 不当爱哭鬼的爹 马车夫也是个会做事的,直接驱车赶到了山腰上,直到马车过不去山腰上那道坎儿才停了下来,他平日里也多受谌景疏的照顾,如今见了嫂嫂受伤,自然是要做点事的。 “谌大哥,小弟这就不送了,快些回去给嫂嫂养伤吧!” 谌景疏先跳下车,将乐珠抱了下来,用衣袖遮盖住她受伤的脱了鞋的小脚,马车夫麻利的从马上卸下包袱,谌景疏点头接过,一只手握住两个大包袱的绑带扛在了肩上,乐珠颇不好意思的坐在他的臂弯处,又怕掉下去便搂住了他的脖颈。 “多谢了。” 道谢后,谌景疏便带着人上山去了,乐珠见他脸不红气不喘的,道:“你怎么不累,带这么多东西,又扛上一个我。” “不累,过年杀年猪你还没它一半重。” 乐珠:……她不该问的。 一路上树叶都是沙沙作响的,乐珠仿佛又回到了最为放松的时刻,这条路她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了,杂乱却碧绿的草地,生的歪歪扭扭的树,以及时不时从树叶后探出脑袋的扫尾子,这一切虽然说是朴实无华甚至是天天都可见到,但是乐珠偏生是对此处有着莫大的依赖,她喜欢此处地方,相较于在钟鸣鼎食之家繁多的皇城,这小小一隅之地倒是惹她欢心。 谌景疏抱着她,见她也没有先前那委委屈屈的样子了,倒也觉得她挺厉害,若是放在其他世家之女身上,受个小伤都会哭个死去活来,以往他也是见过不少的。 回到了熟悉的木屋子,苏妈妈在院门口搬着个小凳子来焦急的望着,直到那条林荫小道上冒出来两道熟悉的人影。 她连忙拄着拐杖走去,便看着乐珠歪着脑袋靠在了谌景疏的肩上,竟然是睡着了,苏妈妈一眼就看到谌景疏袖上沾染的星星点点的血渍,她抬眼看他,谌景疏声音压的很低:“无大碍,养一月即可,我先送她进屋。” 苏妈妈点点头,谌景疏便将睡的死死的乐珠送去了屋子里安置在了榻上,乐珠迷迷糊糊的还抓着谌景疏的衣领,喃喃道:“谌景疏,回家了……” 小丫头秀气的眉毛都还是微微蹙着的,谌景疏让她扯着,靠近她的脸,轻轻道:“回家了。” 似乎是听明白了,乐珠也松开了手,谌景疏深深的看了一眼她,转眸之间带着浓浓的杀意,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的状态,杀伐果断,不计后果的谌小将军。 换了一套衣物后,他也关上了房门,走到了院中的竹凳坐下,苏妈妈已经倒好了水给他,一口饮尽后,苏妈妈便问他:“乐珠的伤,卫家人所做?” 谌景疏点头,道:“嗯,她是个谨慎到笨的人,去了那破地五日,日日大抵是都在受委屈的,叫人欺负了也会因为考虑到各种事不愿反抗,到底来说,也是我的错。” 他没有尽职,虽然说他同乐珠只是因为一纸假婚书才结为夫妻,但是这近一年的相处,他和苏妈妈已然将乐珠当做了家中人乐珠是他的妻,如何能叫她受了委屈。 今日看到乐珠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心中是极为憋闷的,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手足无措。 苏妈妈听他说完,长叹了口气,道:“说到底,不过是拿身份打压她,乐珠与她父亲也是不熟络的,她不会去寻求帮助。” “我若是回去了,她便不会如此谨小慎微。” 听到谌景疏的这句话,苏妈妈一愣,而后是转悲为喜,她一直都是希望谌景疏可以回去皇城的,城中流言所说谌景疏是被放逐的倒是惹人笑话,她知晓不过是功高盖主,恰好遇到了六年前那时,上面那位自然是乐意将谌景疏狠狠打压一番的,这样这把锋利的刀可以更好的为他所用,而不会反噬他。 可是他错了,他本以为谌景疏是个极为薄情之人,过不了多久便会将此事抛之脑后,没想到居然一家家的寻人赔罪,最后甚至愿意坚持离开皇城而弃了将军之位远离皇城,皇帝自然是不愿意说是自己强留不成恼羞成怒传出流言说是他被逐出皇城的。 现在听到谌景疏此番话,苏妈妈自然是有些惊讶的,他不该一直留在这地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让所有人遗忘了这名年轻的骠骑大将军。 但是下一秒,谌景疏便摇摇头,道:“没有,我自然有方法去收拾他们,苏妈妈你无需多虑。” 闻言,苏妈妈也只能点头,谌景疏脾气倔,若不是自己愿意回去,谁来都劝不动,当然,这是以往的她所想,现在她认为契机已经出现,她知晓自己时日无多,只能靠乐珠了,次次让谌景疏破戒的乐珠便是那个契机。 一阵闲谈过后,谌景疏将脏污的衣物与乐珠的绣鞋拿去洗了干净,又走去后山那儿抓了一只又肥又壮的母鸡杀了带了回家,苏妈妈倒是没有阻止他忙里忙外的,洗衣做饭,本就是需分担之事,男子自然也是可以做的。 待乐珠醒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闻得一阵饭香味,她今日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自然饿的慌,刚想下床跳过去同往常一样帮忙,便听的门被推开的声音,谌景疏单手推开门,另一只手上端来一大碗鸡汤,黄澄澄的鸡汤里的肉都要冒出碗来,乐珠看着这碗鸡汤,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谌景疏。 “给我的吗?” “嗯,馒头还在蒸。” 自然的接过这一大瓷碗的鸡汤,乐珠感觉手都有点被压弯了,谌景疏像是预料到的,走出去拿出了一个极小的桌子,给她放在了床上,似乎是新做的,用竹条和木头,边边角角都被磨的光滑平整,将鸡汤放在上面,乐珠有些感动:“谌景疏,若你是我爹,该多好啊。” “谁想当爱哭鬼的爹。” 谌景疏耳根一下子红了,便站起身去厨房看馒头了,乐珠笑嘻嘻的开始喝起来。 不得不说,谌景疏的手艺是极为不错的,虽然鸡汤里加了白芍药和当归,但是鸡汤在药香的加持下倒是非常适口的,鸡肉也炖的烂烂的,一咬开来便口舌生津。 第八十二章 邀请开店 吃的心满意足之后,苏妈妈便也进来了,她手中拿着一封信件,谌景疏在旁边磨刀。 “乐珠,前日的时候,镇上卖成衣的老高来了,同我说了个事,把这信交给了我,问乐珠你愿不愿意。” 顺便将信递给了她,乐珠打开来,她大致的看了一遍,沉思片刻。 老高的意思是希望乐珠可以同他合作,开一家新的店,以往那家云宁坊由于花样不多,极为单调,便没有多少人愿意来买衣服,此时也正处于夏日,他家之衣多为长袖长衣长裙,料子厚重,没有花样,他不知该如何经营下去,便想同乐珠合作。 地皮钱物这些方面乐珠不必担心,都是老高来出,她需要做的事便是作为云宁坊的首席绣娘来制衣,以及老高去寻几位绣娘让乐珠来教授绣技,当然作为回报,乐珠可以拥有一半的云宁坊,老高只需要出钱收钱便可以了,相当于是将这间铺子给了乐珠来经营,只是前提是这铺子必须能做到能够盈利。 乐珠看完之后,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老高所说的这些条件的确十分的诱人,而且也恰好了戳在了乐珠的点上,她现在的愿望就是能开一间成衣铺子,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绣娘罢了,她虽然对自己的绣技有着自信,但是若是在开店来说,她还是有些对自己不太信任的,毕竟她唯一做过的买卖便是在镇上的街道上摆摆摊子卖卖绣品罢了,并没有真正接触过开店经商。 “这有些突然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乐珠放好信件,对苏妈妈扯出一个笑,旁边磨刀的谌景疏在下午也听苏妈妈说了此事,他将刀擦干净收入刀鞘之中,边做边说:“你想做什么那便做,不然后悔了也没药吃。” 话说的不好听,但是很对,乐珠很想拥有一家自己的铺子,可是不仅仅是想便可以做到的,她还需要考虑非常多的以后之事,比如说如何让老高挑选到质量好而价格便宜的料子,或是让那些绣娘将她的绣技研磨清楚,以及将铺子开在这清水镇上,有多少人愿意来这铺子里买成衣,会有一半的可能让铺子变得入不敷出导致经营失败。 “乐珠啊,你自己想清楚便可,我与丞蕴也不会去劝你去开或者是不开。” 苏妈妈觉得,乐珠想做之事便只能她自己来做决定,旁人都不能干涉,等她想清楚便好。 乐珠点点头,反正开店之事也并不着急,先思虑两天再想想看是否可以,苏妈妈看她如此乖巧的模样,心中是愈发的喜欢乐珠了,比起后头那个常常都没有笑意的臭小子要好多了,在把谌景疏赶出去和乐珠说了一会儿私房话之后,送妈妈便撑不住睡意,先回房休息去了。 乐珠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下,谌景疏给她随意拿了一套之后便在外面等着她换好后才听得里头清咳一声。 “谌景疏,我在城中见到你父亲了,他现在好像过得并不尽人意。” 乐珠憋了许久同他说了,谌景疏坐在旁边,手上把玩着后山那里母鸡刚生的小鸡仔,那刚生的小鸡仔浑身绒毛都是稀稀疏疏的,看起来十分的丑,谌景疏倒是玩得乐此不疲,听着这小鸡仔在掌心吱吱的叫着。 他轻轻捏着小鸡仔的翅膀,道:“你看见他不怕眼睛长虫子。” “呸呸呸,你眼睛才长虫子呢,那些日子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也很讨厌他,反正我现在就是想着,你自小他就这样对你,他走到如今的地步,也是他罪有应得的。” 她想起来了芸娘上次同她说的那番话,谌景疏实在是太惨了,比起她来说她的遭遇不过就是九牛一毛,上次给他上药的时候,那满背的伤痕都让她看着心惊,那种说伤痕就是将士的荣誉这种话的人,不过都是那些酸腐文人,用来轻描淡写,给将士们的虚假的赞誉罢了。 见乐珠同仇敌忾的模样,谌景疏倒是觉得她傻的可爱,他与谌炽之间的事,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明白的,但是乐珠至少没有像皇城那些人那样虚伪,劝他不要同他的生身父亲互相怨恨,一个小丫头都比他们看得明白,真是可笑。 “脚还疼吗?” “还有些疼,但比早上要好多了,就是有时候不小心动一下会疼一会儿。” 乐珠指了指被子里的脚,笑嘻嘻道。谌景疏点点头继续道:“这伤对于你来说大概要休养一个月才会大好,倒不是说你身子弱,那卫岁安也是心思歹毒,这瓷片一片片掰得十分尖锐,没入伤口大概都有一两寸,你又忍着不说,自然是需要休养较长的一段日子。” 乐珠噢了一声,谌景疏不愧是打仗打多的,对于她的伤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是何所致以及严重程度。 “罢了,此事我也不愿意去怪她,但是这也是最后一次的忍让,就当是赔了夺她十五年人生的礼,但是我今后是不会再去相互的,若是她还敢来招惹我,我会对她不客气的。” 乐珠这时候张牙舞爪的样子倒是没有前几日晚上那谨小慎微,害怕的蹲在门口那副模样了,他还是颇为欣慰的。 可是,她原谅她的,他谌景疏又不是个好东西,他做他的,不让她知晓吓到她便可。 “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 “可是我才睡醒没多久。” “嗯?” 谌景疏突然扭过头看着她,眼神似乎在往她的唇上瞟,乐珠一下子捂住嘴倒在榻上不出声了,白天谌景疏那几乎可以说是气急败坏的亲吻着实让她吓到了,她可不想再来一次,还是安安分分一点就好。 她窝的像个蚕宝宝一样,谌景疏失笑,捏着还在手掌里吱吱乱叫的小鸡仔就出了门,他还是像以往一样没有什么睡意,将小鸡仔放在地上,小鸡仔如释重负一般撒丫子乱跑,一会儿滚在地上,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第八十三章 买一赠一 这老高掌柜的消息倒也是来的灵通,乐珠在回家的第二日午时后,那老高便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看乐珠,乐珠彼时正坐在院子里绣花样,旁边的谌景疏也拿着笔在那里帮乐珠描花样,这一派温和宁静之意,倒是让老高觉得不便打扰。 “高老板,既然来了,就在院子中坐一会儿吧。” 谌景疏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老高的到来,老高见已经被察觉到了,倒也不继续站在那里了,便忙走到院子中,将手中的礼递给站起身的谌景疏,而后对着二人说道:“这次前往多有叨扰,这次我来是想要问一下乐珠姑娘的意思。” “高老板您快快请坐,走了这么远的山路还送了如此多的礼,乐珠着实十分感谢,只是乐珠腿脚暂时不方便,招待不周,多有得罪。” 老高虽然是镇上家资颇丰的商人,但是为人本分老实,开的店其中的衣服价格也是合适,所以大家对他的看法都十分不错,乐珠虽然对他没有多少接触,但是苏妈妈以往到他店中也买过许多次成衣,也常常念叨着说老高太老实了,他家中本来是皇城迁过来的,但是由于老高为人善良,总是接济他人,开的店铺也是如此常常用极低的价格卖出去,所以祖上留下来的资产都像是泼出去的水一样难以收回。 虽然年年都是这样,但是老高却没有任何的怨言,但是这几日却常常跑到家中来问苏妈妈乐珠是否能和他合作之事。 正在后院里捡鸡蛋的苏妈妈,听到院中的声响,也放下了篮子中的鸡蛋走出来看是谁来了。 一看是老高来了,便拄着杖从旁边石桌上端着茶走了过来,“老高,吃过饭了吗?” “苏婶子,吃了的吃了的,今天来叨扰也是为了和乐珠开店之事宜,所以来同她商量一二。” 乐珠自然是欣喜于可以拥有自己的事业,但是从苏妈妈的口吻中,他可以知道这位高老板虽然为人夯实,但是在经商这一方面却不是特别的好,这也是乐珠较为担心的一件事,再者是自己的经验不足,也害怕造成失败。 “高老板,我可以问一下一些问题吗?” 所以在做出结论之前,乐珠自然是需要问一些关于他店铺的问题的,高老板不会是那种会偷工减料的黑心商贩,但是乐珠一直不理解为何云宁坊一直入不敷出。 “自然是可以的。”高老板接过苏妈妈递来的茶,轻轻的抿了一口,而后将茶杯捧在杯子中,和蔼地对乐珠笑了笑。 “高老板,我曾见过您家店所出的衣袍,虽说价格刚好,但是其中的材料也只是品质普通的棉麻之类,妇人儿童还好,若是那些做农事之人,力气稍微大点衣物便会被扯开,我很想知道高老板您这些做衣袍的材料是从何处所进?” 高老板放下茶盏,沉思片刻,缓缓道:“我本有个亲戚在荆州做商,他说荆州盛产苎麻棉花,所以可以大量的供给我店。” “敢问高老板你今日所穿之衣是否也是那进的荆州苎麻棉花所制?” 乐珠看了一眼高老板身上灰色的衣物,有些疑惑,等高老板点点头,乐珠便感到有些好笑了,荆州盛产苎麻棉花是不错,只是乐珠一眼便瞧着高老板身上的这成衣的材料极为不好,他那亲戚大抵是吞了高老板给他的银两,再用极低的价格收购那些品质不好的苎麻棉花在送到高老板这处继续制衣。 将自己所想之事告诉高老板之后,高老板只是愣了片刻,然后苦笑道:“他那人本是我的远房亲戚,只是前些年来找我说,他家在荆州棉麻生意不好做,所以就希望让我可以拉他一把,让我给他五百两银子去做生意,之后便一直供给我大量的棉麻,没想到原来是这样,是我太过于愚钝。” 乐珠有些生气,此事本就不是高老板之错,是他的远房亲戚,想借着一丁点的血缘关系来得到高老板的救助,反而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靠着自己的一点血缘关系与高老板对他的一些可怜来欺骗他如此之久。 “再就是,云宁坊的成衣颜色与款式都过于单一,清水镇上不乏家中资产颇丰之人,自然会对成衣有着更高的追求,所以云宁坊的成衣不会满足他们所需。” “乐珠姑娘说的甚对,只是这方圆百里之内便只有一家小作坊染坊,且若是请手法精湛的绣娘价格颇贵……所以我听那包子铺的秋婶子说乐珠姑娘绣法精湛,所以我就想着来求帮帮忙。” 确实老高开的条件算是特别好的了,相当于是将一半的铺子直接送给乐珠,而且若是此事失败,月珠受到的也是最小的影响,所以他才有些犹豫,毕竟他是希望得到双赢的状态,昨夜也思考了许久,把其中的利害关系都理了个遍。 至于染坊之类的事,乐珠自有办法,她给老高继续倒了一碗茶,道:“夏季还有两三个月便快结束,云宁坊中积压的成衣怕是还未卖出多少?” 老高点点头,面上的表情有些不好看,但是看乐珠如此的态度,老高觉得应当算是成功一半了,他继续说:“云宁坊中还有着三十套成衣,近日来把价格削减了许多也未曾卖出去,大都是进店看了看,摸了摸料子之后说不耐炎热……” 乐珠低头思考了片刻,道:“高老板,我同意和你的合作,首先,我是想要帮你将成衣打理出去。” “那、这这太好了,只是,该有何法子才可卖的出去。” 高老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手中的茶杯都因为颤动而撒出去几滴茶水,他也没有在意,再看了看旁边二人脸上的神色,都是如常的,说明他们也是赞同于二人的合作。 谌景疏看着双手放的直直的乐珠侃侃而谈的模样,丝毫没有因为遇事而退却的状态,他不禁弯了弯唇,这小丫头到底是长大了。 乐珠直直的看着高老板,而后伸出了自己的两根手指,笑了笑,而后说道。 “买一赠一。” 第八十四章 疼不疼啊 “什么?买一赠一!”高老板听着乐珠这四个字差点没吓得屁股从凳子上滑下去。 旁边的谌景疏挑了挑眉,倒是想知道乐珠后面会再说些什么,唇瓣抿了抿,看起来心情是十分好的样子。 高老板挠了挠头,那嘴唇上的胡须都轻轻颤了颤,他对着乐珠尴尬一笑:“乐珠妹子,你也知道云宁坊这几年来的生意越发的不好,卖的衣物那些也都是用极低的价格才可卖出去一些......况且云宁坊的客人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这买一赠一的法子会不会太过于奢侈了。” 对面的小姑娘柔柔一笑,给高老板的茶盏中慢慢续了一杯茶:“高老板此言差矣,云宁坊先前的那些客源,都是镇上村里做些粗活生意的,并且店内成衣样式单一颜色过时,自然不会有更多的银钱来源,但是要把路子放宽了看呀,云宁坊开在镇上,旁边便是通往各路的驿站,会有许多商人来此,大多都是一些不差银两的主儿,并且我所说的买一赠一并不是买一件成衣便送另一件成衣,而是买店内的任意一件衣物便赠送一只苏绣香囊或是丝帕。而先前云宁坊内堆积的那些成衣先可按成本价高一些的价格大量抛售给来此的异域商人。” 听着乐珠这番话,高老板吃了一惊,他之前只知乐珠极其擅长苏绣,却不知头脑比他这个当了几十年掌柜的人头脑都要清晰,他一拍脑袋倒是忘了最近镇上来了许多胡人商贩,他们的制衣技术比不上大宁,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将云宁坊之前堆积的衣物以低价售出,之前乐珠送过来一些成衣的图纸样子,都是极为时兴的,将这些样衣做出后再按照乐珠所说的法子来,倒也是可行的。 “并且之后我们所做的成衣并不仅仅是在镇上售卖,皇城之内,也有一家成衣坊也对我们这些图纸样子有着不小的兴趣,我们可以将成衣做出来之后再售给他们,贩卖的渠道也便是多了一些,虽说之前所制成衣的原料虽说并不是非常好,但是织布的技术不错,成衣可以说是差强人意,按低价出售那些胡商定是会大量购置再抛售,质量好的原料我们也有渠道,这一点高老板不用担心。” 乐珠说完这番话将茶盏内的茶一饮而尽,说的她有些口干舌燥的,她所说的法子也是她考虑了才想出来的,皇城内的达官贵人们对衣物十分讲究,尤其是夫人,小姐们对衣裙的需求更是高,云宁坊不止售卖成衣,她也会找几个绣娘织一些苏绣的织物配饰同成衣一起成套出售。 高老板本想只想让乐珠来当云烟坊的首席绣娘,他自个儿再去找几个绣娘来向乐珠学习一下苏绣的技巧,没想到谈话下来乐珠却想的如此长远,高老板也不免心下有点欣喜。 思虑了一会儿,高老板摩挲了一下唇边的胡须,道:“乐珠姑娘所说的我都明了了,待我回去好生想一下,三日之后让小厮来给你答复。” 乐珠点了点头,与高老板闲聊了一会儿之后,既然高老板没有留下吃饭的意思,便同谌景疏一道将他送出了院子。 “看来以后要叫你乐老板了。”谌景疏闷笑一声,低头掐了掐乐珠的脸颊,小姑娘脸白白净净的,手上的触感极为软乎,可能是因为热茶饮的多了,唇带着红艳艳的颜色,倒是可爱的紧。 见谌景疏调笑她,乐珠哼哼了两声,道:“你又取笑我!”然后拍了拍他在她脸上作乱的手轻轻咬了一下,谌景疏一愣,指尖温润的质感让他不禁喉头一紧,见谌景疏神色不对,乐珠吐了吐舌头,转身回屋子里和苏妈妈说悄悄话去了。 夜晚降临的很快,一家人用完膳后苏妈妈早早便歇下了,乐珠搬了一个竹躺椅,到了院子里面躺着,秋日的晚风凉丝丝的,带着一缕缕野花的香气萦绕在乐珠的鼻尖,乐珠想了想,后院的果子也都该成熟了,她是该做成果酒呢还是该做成蜜饯呢? 仰着头数着天上的星子,乐珠都有些困得迷迷糊糊了,身体突然一轻困意顿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谌景疏将乐珠从躺椅上打横抱起,往屋里走。 “伤还没好,就趁我洗碗的时候一个人拖重东西往院子里跑。” 谌景疏将乐珠放在床榻上,捏了捏她的鼻尖,娴熟的将她手上足上的布带解下来换了新的上药,乐珠足底还有着几道略深的划痕,上药的时候,她眉头只是轻轻蹙了一下,也不喊疼,真的是乖的让他心尖都带着隐隐的阴翳,那卫岁安...... 见谌景疏俊美的面容有些冷,乐珠大体知道谌景疏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自打从芸娘口中知道了那些事,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以往的事情在她心里就好像结了一个小小的酸果子,每次看见他就觉得那果子被捏出酸水出来,他之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眼眸有点涩意,她还从卫珩口中知道了谌景疏身上居然有一道那么长的刀伤,他却从来不告诉她,乐珠咬了咬唇,手指轻轻扯过面前半蹲着收着药瓶的谌景疏的衣领。 “谌景疏,让我看看。” 谌景疏放下手中的药瓶,站起身坐在了床榻上,他凌厉的双眸中带着乐珠看不懂的神色,乐珠的指尖从他脸颊边划过,下滑后触及到脖颈一处狰狞的疤,被厚实的衣物遮挡的严严实实,谌景疏眸色一暗,抓住了那想要作乱的小手。 “很丑的身子,会吓到你。” 乐珠才不管,她大大的眼眸中倒映着那张坚毅俊美的脸,一字一句道:“我、不、管。” 几个呼吸过后,似是长长的一声叹息,谌景疏解开护腕,腰封,束带,上衣滑落至腰间。 他的身体十分精壮,却不显得十分惧人,每一块肌肉似乎都有着蓬勃的力量,从脖颈处一道长长的刀疤延伸到腹部几块肌肉的中间,背部也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烧伤,烫伤,剑伤,在这具身体上篆刻。 “说了,会吓到你,笨。” 谌景疏说罢就要拢起衣服,和她面对面坐着的乐珠眼睫带泪,摇摇头,指尖轻轻触碰这些狰狞的伤痕,这些全都是他守家卫国的象征,怎么可能会吓到她,谌景疏感觉到乐珠的触碰,身体有些僵硬。 “谌景疏,这么多年,疼不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