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东京邪神,克图格亚》 1.无法摆脱的噩梦 深夜零点,开往直竹町团地的巴士正缓缓驶出车站。 按照班次表,这是最后一班巴士了。 天气阴冷,空中洒着绵密细碎的雪花。路边铲开的雪有一尺多高,路面泥泞湿滑。 这样恶的天气,能赶上最后一班巴士是很幸运的。赶不上的人,只有深一脚浅一脚走回家去。 眼看要赶不上了,苏暮加快脚步,奋力朝巴士挥手:“等一下!不好意思,等一下!” 然而巴士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依然慢慢右转,准备离开车站。 “等一下!” 苏暮有点着急,陡然提高声音。 bang!巴士站的灯箱瞬间爆裂,碎玻璃满地都是。 眼看灯箱就在自己眼前爆炸,苏暮惊了一下,迟疑地停下脚步。 又发生这种事了。只要情绪一激动,周围就有东西无缘无故爆破。 几个月前,他在阿拉斯加育空地区挖黄金。偶然遇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是一次疯狂的冒险,他和几个人一起,去地底挖狗头金。 去的地方是一处河谷深处的山洞,道路崎岖狭窄。他们一直走到水源尽头,爬上山,从一处小洞钻进去。刚开始非常狭窄,只能勉强挤过一个人。几十步之后,前方豁然开朗,竟然出现了石砌台阶和一些意义不明的神秘雕像。 “我们发财了!”同行的一个白皮激动得不行,“这一定是座维京古墓!那些海盗,他们最喜欢把抢来的黄金藏在墓里!” 深入地底数百米之后,没发现黄金,倒是撞见了一个巨大生物的遗骸。 那骸骨看起来有点像公牛,但比公牛大得多。它应该是一尊雕塑,但又像是被凝固在熔岩中的活物,那黑暗的欲望和恶意的原始力量,勾勒出难以想象的暴力肌肉线条。它有七副犄角,身躯庞大,血肉坚实,犄角如钢铁般闪耀寒光。 当时他们都吓到了,又有点好奇。 有人作死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然后整个人就燃烧起来。 邪恶的黑色火焰从他全身每一个毛孔里喷出,把他烧成了一具站立的漆黑雕像。 当时苏暮害怕极了,拼命地逃拼命地逃。不知道其他几个人怎么样。总之他刚刚逃出洞口没多久,那山洞就轰然塌陷,整座山几乎都陷入地底。 后来苏暮就经常做噩梦。梦里见到焚成灰烬的城市、枯死的龙,以及漆黑的太阳。 有段时间,他以为那东西是太阳,但噩梦次数多了,他渐渐意识到,那个飘浮在天空的光球可能跟太阳没关系。它浑身都是丑陋的黑色斑点,表面带着一圈黯淡的橙色,周围缠绕着巨大的旋转火柱,好似无数触手。 这个梦代表什么意思,他不知道。 从那时起,怪异就缠上了他,时不时跳出来折腾一下。 身体健康,能吃能睡,但就是不能激动。情绪一激动,周围必定有什么东西爆掉。 幸好到目前为止,爆掉的都是玻璃一类的东西,从未伤过人。 他离开阿拉斯加,从北海道一路往南走。想要摆脱噩梦,噩梦却始终不曾远离。 今天,又发生了。 灯箱突然爆炸,惊到不少周围的人。特别是几个边走边滑手机的低头族,很夸张地尖叫着。 然而骚动并没持续很久。更多人瞥了一眼就漠然走开了。 爆灯箱而已,找巴士公司的人来维修就好,又没伤到人,甚至都不值得上新闻。 正好这时巴士也停了下来。车门噗哧一声打开,可能司机终于注意到有人想搭车了吧。 苏暮看看灯箱,再看看巴士,觉得还是搭车重要,就上了车。 巴士继续转弯,进入车道,拐过十字路口向北开去。 车里人不多,苏暮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背着一个大包,戴很厚的毛线手套,笨拙地想把公交卡塞进包里的时候,啪嗒,掉在旁边妹子腿上。 妹子顺手捡起递过来:“嗨依,给你。” 她穿着胸前绣有校章的制服,下面是百褶裙加腿袜,看打扮是一个jk。说不上特别漂亮吧,笑起来还是很青春的。 “谢谢!”苏暮接过公交卡,回报一个笑容,温暖又阳光。 很多人都说他长得帅。但他轻微脸盲,因此并不是很确定。 不过,每次他对妹子微笑,聊天气氛都非常好。 这次也不例外。jk妹惊喜地笑了笑,大胆挪过来些:“你也是学生吗?上补习班?” 苏暮摇摇头:“不、早就不是了,我是——额,大概可以算自由职业者。” “自由职业?那是要做什么?” “给钱什么都做。比如收购废旧轮胎,然后卖到南非。” “真的吗?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 话题一发不可收拾,光速快进到了交换line号的环节。 jk妹拿出手机,上面满是蛛网状裂纹,就像被敲了一锤子似的。 苏暮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闷声装傻:“咦,你的桌面很有个性。” jk妹叹气摇头:“不、这不是图片特效啦。刚上车还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裂了。” “真的?” “嗯,不止是我,好多人手机都裂了呢。你没听到车上一堆尖叫吗?”她神秘秘地说,“可能是中了病毒。” 你家病毒能把手机屏幕震裂,这脑洞也太大了吧。 这时巴士正好转弯,站在他们旁边的一个上班族突然脚一软,整个人倒下来。 眼看要糊到jk妹脸上,吓得她小声尖叫。 苏暮眼疾手快,一下把上班族撑住:“没事吧?” “没、没事,”上班族抓紧扶手稳住自己,“谢谢、谢谢。” 他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蜡黄的一张脸,额头上全是细密毛毛汗,嘴唇青紫,呼吸异常急促。 估计是喝高了酒,苏暮暗想。 年底了,街上到处都是喝太多的上班族。脚下虚浮,眼神不聚焦,说话都捋不利索。 这样的人,苏暮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这时那上班族突然丢下公文包,伸手到怀里乱掏。“药……药……”他着急地嘟囔着,翻了这边衣兜又翻另一边。终于翻出一个小药瓶,长出一口气。 这是心脏病发作?苏暮暗自嘀咕。 上班族急忙忙拧掉瓶盖,将药瓶里剩下不多的几片全抖进嘴里,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出于好心,苏暮问他:“不要紧吗?需不需要帮你打119?” 上班族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不、不用,谢谢。” 他边说话边用力吸气,拼命扯领带,就像要把脖子扯断一样。 这叫没事? 有些事情似乎不太对劲了,但又说不上来。 2.巴士夜惊魂 就在这时,上班族突然“哇!”地大呕吐,嘴里喷出超多巨恶心的黄绿液体。 苏暮见事不妙一个e闪躲开。jk妹就不行了,被喷得满头都是。 “你干什么!”她生气地骂那个上班族,使劲抹脸。 啪嗒,一块东西突然掉到她腿上,湿嗒嗒黏糊糊的, jk妹低头一看,突然尖叫起来:“呀——” 叫声异常凄厉,苏暮耳膜都要被震破了。他扭头一看,惊见血肉模糊! 不知道什么时候,jk妹左脸掉了一大块皮肉,白森森的颌骨露出来,甚至隐约可以看见牙齿!她惊恐地看着糊在腿上的小半块脸,不停尖叫,大声尖叫。 她脸上手上都呈现诡异的暗血色,正不断扩大。皮肤和肌肉变得半透明,腻嗒嗒的,就像加了明胶的果冻。这果冻稀碎地不停地往下掉。一个又一个血泡鼓起,烂肉脱落,骨头露出。 苏暮一个滚翻从座位上跳开,惊疑不定。 怎么会这样? 这不是恐怖片里才有的场景吗? 这时前面的巴士司机状态也不对劲,车身猛地一震,突然醉酒一样摇晃起来。 深夜公路特别安静,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嘎嘎的尖利声刺耳无比。 一车人被甩来甩去,尖叫声此起彼伏。 咚!巴士撞到了路边电线杆。车厢整个向右横甩,乘客们东倒西歪。 出了车祸,巴士依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还在继续向前。它撞垮路边广告牌,抵住一道墙狠狠刮过去,最后撞到一排铁栏杆上。栏杆很粗,可算把它给兜住了。但引擎还在响,车身乱震,钢铁变形的声音嘎吱吱揪心。 “呃啊啊啊啊啊啊……”前方司机位置上传出拉长的怪声,有点像胃胀气时的时候打嗝,又有点像痛苦的呻吟。 就在这时,巴士突然断电。黑暗中,一车人都在绝望尖叫。 刚才那上班族已经不太像个人了。他摇摇晃晃,单手挂在垂下的拉手吊环上。但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啊,几乎只剩骨头,上面残留了一点血红的肉。 他的脸朝苏暮转过来,似乎想说什么,下巴动了两下,突然整个脱开。眼珠子也biu一声滑出来,靠一点白森森的肌腱吊在脸上晃荡。他抬起左手,朝这边乱摸。那腻嗒嗒的手,血肉簌簌滑落—— “你不要过来啊!”苏暮一脚把上班族踹开。 挨了一脚,上班族踉跄两步,脚下一歪,倒在座位上。 这一倒,正好压住了jk妹。两人滚到一起,jk妹的尖叫声惊恐欲绝。 地上滚了两圈,两人已经分不出谁是谁。骨骼纠缠,血肉融合,变成一堆暗红色不可名状的东西。很难形容其形状,最疯狂的印象派画家也画不出那样的作品。 这时眼睛慢慢适应黑暗,苏暮能看清的东西更多了。 放眼望去,整车都是半透明骷髅。困在自己的座位上挣扎、嚎叫、挥舞着骨头一样的双手。 这一定是出什么问题了! 他逃向车门,但车门纹丝不动,仿佛已焊死。 司机歪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从这个角度看,肋骨清晰可见,整个胸腔都是透明的。他被方向盘紧紧卡住,颈骨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往下耷拉,眼窝里空空的,漆黑一片。 苏暮大胆靠近驾驶座,用力扳了两下开门的开关,没用。 这时身后传来呜啊呜啊的声音。回头一看,一车人竟然都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那些几乎只剩骨头,肌肉和皮肤已经化为半透明流质的死人,竟然还在动! 得想个办法把门打开…… 手边抓不到工具,情急之下,他拿起背包,猛锤挡风玻璃。 一下、两下、背包里笔记本电脑发出嘎啦嘎啦的碎裂声。那里面有苏暮多年的珍藏,这时也顾不得了。 猛捶之下,挡风玻璃出现了一丝裂纹。 呜呜声越来越近,苏暮回头一看,发现刚才的jk妹和上班族已经爬了起来。他们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四手四脚俩脑袋的怪物。 不仅如此,车上所有人都在融合,渐渐变成一整个巨大的血肉怪。 此时一个裹着红头巾的中年妇女碰巧骑自行车路过,目睹这一幕,她惊恐之下,前轮一滑,摔个马失前蹄。地面湿滑,她啊啊啊地尖叫,顺着血糊糊的地面一路滚进巴士残骸。看起来就像巴士会吃人,把她吸进去了一样。 漆黑的巴士,挡风玻璃全碎,恍若张着大嘴的怪物。 车里已经变成了地狱一般的世界。 血肉怪伸出一堆腻嗒嗒的手,白骨嶙峋、黏糊糊的。卡嗒、卡嗒、它抓向苏暮,想捕捉他,把他拖入自己身躯,吃掉。 苏暮回头,用力踹挡风玻璃。 然而这天杀的挡风玻璃绝对是madeinchina,意外地超结实,死活踹不烂。 退无可退,他终于被抓住了。 几十个人的血肉汇聚在一起,力量大得可怕。 苏暮平时有锻炼,并不弱鸡,但孤掌难鸣。不管他怎么挣扎,也挣不脱那么多只手。 血肉怪浮现出几十张脸,从各种角度盯过来,表情各色各样。 jk妹的脸最醒目,镶嵌在一大坨血肉正中。她的笑容羞涩甜蜜,仿佛想着什么美好的事。然而眼眶里连眼珠都没有,就是两个血洞。 她伸出两条手臂,急切地把苏暮朝自己扒拉。旁边还有几十条手臂帮忙。 难道要被吃掉了吗?被这个怪物融合? 一时紧张,苏暮感到脑袋滚烫。 鼻孔里充斥着浓烈的怪味。仿佛灰烬、硫黄和焦肉的混合。 周围是深邃、饥渴的黑暗。隐约有种感觉,被什么不可名状之物注视着。 阿拉斯加洞底的感觉又来了。他敢肯定,绝对是那个死掉的公牛在盯着自己。 为什么?这阴魂不散的东西! 不要害怕,他对自己说,最重要的是不能表现出害怕。 怪异之物可以嗅出你的恐惧,他忘了这句话在哪看到的。 突然间,周围都烧起来了。 明明是下雪的天气,却到处都是火焰。地面熔融,砖石烧焦,一切碎成齑粉。 黑暗中亮起无数灼热的眼睛,明亮无比,比最刺眼的灯光更刺眼。 周围青烟缭绕,眼睛的注视让万物燃烧。飘落的雪花变成火焰,空气中满是焦糊恶臭。 火焰从窗口灌进巴士,玻璃和塑料瞬间被点燃,支撑车身的钢架也逐渐融化。 血肉怪嚎叫着后退,龟缩到车尾。它身上的脸一张接一张爆炸,整个身子肿胀变形。它拼命地扭曲挣扎,几十张嘴巴一起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似乎很痛苦。 最后,它用力挤出车窗,似乎想逃走。无数手臂在车窗上拍打着,扒拉着。 炽烈火焰还在肆虐,焚烧巴士内外。 滴答滴答,怎么也敲不烂的挡风玻璃燃烧起来,化为晶亮的熔融半流体。 血肉怪被煎得膨胀起来,全身鼓起一个个水泡。 有人看过烤年糕的话,很容易联想到那样的场景。一个绵软东西在火焰上蠕动,鼓起一个个泡泡。然后啪啪啪、泡泡接二连三地破掉。 涨破的水泡紧贴在铁壳车体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炙烤之下,它像粪坑一样奇臭难闻,很快发黑,变得干枯卷曲。 烘烤之下,血肉怪逐渐膨胀到极其巨大的程度,几乎要把整个巴士都裹起来。 膨胀到极致,砰、它破了。 一瞬间,强烈的暴风席卷车身内外。 肉蛋葱鸡!正面糊脸的感觉,就像同时面对十个爆炸的煤气罐。 强烈冲击迎面而来,苏暮被扔出车外,不巧后脑勺正好磕到什么东西,顿时眼前一黑—— 他昏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3.直竹町大事件 声音完全消失,深夜无人的街上,一切又回复到极度安静。 巴士一头扎在直竹中学大门附近,被围栏卡住,车身熔融并扭曲,已经不成样子。 这里是商业区,下班之后一个人都没有。红绿灯一闪一闪,并没有人通过。 又过了几分钟,终于有一辆出租车路过。 嘎吱—— 车轮碾到了地上的血肉和泡沫,突然打滑。 幸好白发司机经验丰富,第一时间反打方向盘,踩离合、换档、拉手刹、组合技一气呵成,逮虾户! 出租车原地飘移,在十字路口甩了一个大弯,总算安全停稳。 “什么情况?”出租车司机嘀咕着,推门下车。 瞬间,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保持鱼嘴的表情足足三分钟之后,司机慌乱掏出手机:“喂?110吗?我看见一次车祸!巴士!深夜巴士!把直竹中的校门都撞垮了!伤者?好像没有伤者……” 电话那边嘀咕了句,老头一听很来气:“我说没有伤者,是因为他们都死了!死了!” 就在这时,苏暮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路灯下,他的影子和巴士残骸混在一起,仿佛一个巨大怪物。 老年出租车司机惊喜了一下,举起手机大声说:“有一个幸存者!快叫救护车!” 事实上他并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只是大脑第一时间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概念:那是个人,一个活着的幸存者。 如此而已。 出租车司机匆匆跑过去,边跑边喊:“喂!你没事吧?” 他伸出手去,想扶住苏暮。 就在这时,司机的表情突然变了。惊恐、绝望、肌肉一根根扭曲,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砰! 眼珠爆裂的声音,响彻寂静长街。 出租车司机捂住脸,发出恐怖痛苦的嚎叫声。 下一秒,嚎叫声戛然而止。老头整个燃烧起来,火焰由内而外,从他每一个毛孔迸发。 司机艰难地走了两步,身上焦黑的零碎簌簌往下掉。 最后,他跪倒在地,变成一具黑糊糊的活雕像,整个人都凝固了。血肉融化而成的乌黑半流质凝固在他脸上,满是皱纹的一张老脸,看起来绝望又狰狞。 一切再度变得安静。 这些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不超过三分钟。 在此期间,苏暮一直站在原地。 他盯着出租车司机,漠然看着对方被烧成焦炭,完全无动于衷。 他的眼神异常冷漠,瞳孔变成炽烈的金色。 空中飞舞的细雪被他视线触及,立刻燃烧起来,化为点点火花飘落。 又过了一会儿,苏暮绕过出租车司机的残骸,慢慢朝远处一家药店走去。 早已下班打烊的药店,只有巨大的“d2”灯箱广告还亮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将人影拉得长而怪异,看起来甚至有点不像人。 嘭! 玻璃被敲碎的声音。 苏暮摇摇晃晃地闯进药店,再也没有动静。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远处突然响起警笛声。一辆巡逻车由远而近,车身中段“埼玉县警察”的标识非常醒目。 警车在路口刹住。一个警察跳下车来,拿手电照了照巴士。 第一眼他就看见一个血糊糊的焦黑骷髅头,趴在巴士残骸的方向盘上。空荡荡的车窗前,骷髅大咧着嘴,笑得很渗人。 小警察倒抽一口冷气,拿起通讯器大喊:“请求支援!” 半小时之后,东京涉谷区某迷你公寓。 嘟嘟嘟,床头小手机震动起来。 被窝里伸出一支白白净净的手,啪啪啪四周摸索几下,抓住手机,嗖!缩回被窝。 “嗨依,我是三宅。” 下一刻,清脆的女声陡然拔高。 “是,课长!” “明白,这就出发!” 挂了电话,一个体格娇小的妹子掀开被窝跳起来。她留着简洁的栗色短发,齐刘海,十分清爽明快,有一种活力满满,蓬勃新生的气息。 “好冷好冷好冷——” 屋里没开暖气,妹子冻得直哆嗦。 她飞快抓起衣服,裹个严严实实,又抓起床头柜上的证件和手枪,一阵旋风出门。 凌晨三点,直竹中学门口。满街都是警车,满地都是警察。 路口临时设立了检查站。任何车辆想要通过都得查证件。非公职人员一律不得入内。 以直竹中学门口为圆心,周围五个街区已经被封锁,禁止进入。 一辆纯黑的迷你库珀开过来。车窗落下,栗色短发妹子出示证件:“警视厅,三宅茉莉。” 棕色牛革的证件上,金色盾徽闪闪发光。 照片上的三宅表情更严肃一些,身穿警服,英气勃勃。 隶属为刑事部捜查一课,阶级是巡查部长。 街边搭起了帐篷,一群人站在里面开会。三宅茉莉刚刚下车,立刻就被拉到会议人群中。 一个头发剃得很短的中年男人用力敲白板,大声吼叫:“是开往直竹町团地的东武深夜巴士,车上有27名乘客。按照运行表,这辆车本来应该在12点51分抵达终点站。但值班人员始终没等到它进站。呼叫当班司机,没有回话……” 吼叫的男人是三宅茉莉的上司志贺一夫,刑事部搜查一课课长。老男人,络腮胡,因为憎恶高尔夫球,总是没法升官。平时的爱好是去群马县猎野猪,非常强壮。 到处都是汽油发电机,砰砰砰乱响。要不是他这大嗓门,别人还真听不清。 “……12点20分左右,直竹町交番接到出警联络,说中学门口有一辆巴士发生事故。值班警员立刻赶到现场,发现地上大量血迹。巴士严重毁损,车内没有生命迹象。初步怀疑是强腐蚀性的化学药剂泄漏造成。已经向nrips提出了支援要请。在专业人士赶到之前,禁止靠近那辆巴士。” nrips,全名为科学警察研究所,简称科警研、是日本警察厅的附属机关。专责为研究、实验科学搜查、证物鉴定及检查。 散会之后,三宅茉莉悄悄问志贺一夫:“什么强腐蚀药剂能把一辆巴士溶成那样?有人乘巴士带了两吨硫酸?” 志贺一夫摇摇头:“别问我。我也是听人说的。” 见三宅茉莉似乎对巴士很有兴趣,他又说:“建议你别看。刚才有几个人作死凑近了瞧,隔夜饭都吐了一地。” “现在我们做什么?” “等。” “等?” 志贺一夫两手一摊:“这事已经捅到最高层了,自然有大佬出面说话。我只是个跑腿打杂的,可不是什么现场最高责任者。主事的人正朝这边赶呐。刚才吩咐过来。他没到之前,大家都得等着。” 4.现场之鬼 吹着冷风顶着雪,熬夜干等了两个多小时,终于一辆黑色轿车姗姗来迟。 一个戴方形黑框眼镜的白胖中年人下车,傲慢地吩咐所有人集合。 他看起来很忙的样子,一边漠然地看着众人在街上顶着雪列队,一边戴着个蓝牙耳机打电话。大部分时候,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在听,偶尔也嗯嗯几声。 众人列队完毕,这通破电话还没打完。 三宅茉莉悄悄对志贺一夫说:“我猜他在跟某人谈判,而且是他极其讨厌的某个人。他的表情充分说明这点——痛恨、又带着不屑。一定是被提出了不可接受的要求,甚至近乎要挟,所以他心里满是愤怒。” 志贺一夫偷偷瞧一眼白胖中年人:“你少说两句,当心有人打小报告。这家伙有名的小心眼,报复起人来,特别心狠手黑。让你去父岛派出所当巡警,你就惨了。” 三宅茉莉将声音压得更低:“我估计,他应该已经快到爆发边缘了,马上就会跟电话对面吵起来……3、2、1。” 话音刚落,突然白胖中年人原地爆气:“你想听个明白?我就明白告诉你!全部!是全部!一个也不能少!要么你搞定这件事,要么你被我们搞定!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自己看着办!我可没兴趣给你擦屁股!” 他冲着网络另一端看不见的对手大骂,唾沫横飞,脸上肥肉抖动的样子,很像某漫画里毁灭宇宙的魔人布欧。 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很快掐掉电话,把注意力转移到现场。 此时距离众人列队已经过了七八分钟。 白胖中年人扫视站在面前的每一个人,开始训话:“辛苦了!此次调查已升级为各部局之间的合同行动,最终管理权移交ciro!我是国家安全保障局高级情报参事官船越正洋,受命全权统括此次行动,并直接向内阁官房长官报告!” ciro是内阁情报调查室的缩写,简称内调,是直接对内阁负责的情报机构。就统辖权限而言,凌驾于日本诸情报机关之上。 国家安全保障局则是支撑ciro运作的事务机构。通俗点,就是替ciro的老爷们跑腿的。 船越正洋威风堂堂地咳嗽一声:“下面,各单位报告情况。”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眼镜老头说:“nrips已经完成第一手调查。初步收集了现场环境数据。探测到事故巴士内存在危及诸位生命安全的有毒物质。特此建议,靠近调查之前,必须穿上四级生化防护服。” 三宅茉莉赶紧把刚才的疑问又拿出来:“车里到底有什么?哪种强腐蚀药剂能把一辆巴士溶成那样?” 眼镜老头的脑袋来回摇晃:“不知道。样本分析还没有最终完成,目前无法得出任何结论。” “那给我一套防护服,我要去巴士里面看看。” 老头表示你怕不是在难为我:“只剩下六套四级防护服了。船越先生一套,剩下的要分给各部局——” 志贺一夫也劝她:“三宅,你就别去了,里面很危险。” 然而三宅茉莉坚持,并向船越正洋陈情:“船越先生,我是警视厅刑事部捜查一课的三宅茉莉。我们部门已经确定要负责接下来的搜查检证工作。而如果要展开工作,就必须获得足够的第一手资料!” 志贺一夫瞪她两眼,让她少说话。 三宅自己也有点气馁,不抱太大指望。今天各部门大佬云集,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她这个小小巡查部长高好多级。头道汤怕是不要想啖得到。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她预料。 船越正洋似乎很高兴,夸奖她:“三宅小姐勇于任事,警视厅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好,很有精神!这样,把我那套防护服给她。” 志贺一夫皱眉:“这……” 船越正洋瞥他一眼:“志贺先生有不同看法?” 志贺一脸恭敬:“没有!完全没有!不过我有个小小请求。那防护服,能否也匀一套给我?三宅是我的下属。我不能看着她上第一线冒险,自己却躲在后面。恕我无礼,家父从小就教我,这种事情是可耻的。” 船越正洋脸色阴了阴,吩咐白大褂眼镜老头:“也给志贺先生一套。” 三宅茉莉很想吐槽:课长,你升不了官,绝不仅仅是因为高尔夫球打得臭。 当面嘲讽永田町高官,不被革职已经是祖坟冒烟了耶。 嘛,爱护手下是很好啦…… 穿上笨重的防护服,接上氧气瓶,调整好仪表,技术人员示意三宅茉莉可以出发。 “你只有三十分钟!”技术人员隔着防护服冲她大喊,“注意手腕上的氧气残量表,指针进入红色区域就必须撤退!” 汽油发电机实在太吵了,三宅茉莉满耳朵都是嗡嗡声。 她冲技术人员竖起大拇指,示意收到。此时志贺一夫已经出发了,她赶紧跟上。 巴士已经被科警研的人密封起来了。为了杜绝生化物质蔓延的可能性,在大型运载车前来拖走巴士之前,周围将一直保持密封状态。 穿过两道密封门,严格消毒之后,她终于看到那辆巴士。 非常恐怖。 到处都是剧烈燃烧的痕迹,油漆剥落,塑料融化,连车身钢板也到处都是洞。大梁和框架熔毁得厉害,又被撞击,扭成了一个巨大的“く”字。 看起来,这巴士就像去地狱熔岩湖里洗了个澡回来似的。 车里横七竖八都是尸体,绝大部分烧得乌漆墨黑,只剩一副骨头。他们保持着生前挣扎时的样子,死死纠缠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个多手多脚的怪物。 志贺一夫走过来:“三宅,这事你怎么看?” 三宅茉莉摩拳擦掌:“课长,十分钟我就能给你答案。” 作为搜查一课有名的“现场之鬼”,一旦开始勘查,三宅茉莉就无比投入。她几乎把能翻动的骷髅都翻了一遍,准备了好多个证物袋,时不时高兴地放一点东西进去。那劲头,简直就像在银座逛年末折扣大卖场。 “好大的火,”她失望地把一名受害者的骨盆转来转去,“骨骼完全碳化,骨髓都焦脆了。” 说到这里,似乎她突然来了灵感。 “等等,我想到了!” 5.自杀式恐袭? 志贺一夫完全看不懂这位下属在干啥,呆看着她飞快地小跑到驾驶座那边,推倒烧糊了的司机,很有兴致地拿一把手术刀小心地刮刮刮。 他跟过去看了看,差点吐在防护服里。 三宅茉莉刮的竟然是司机的翘臀。 志贺一夫努力把翻涌的胃液压下去:“三宅,能不能解释下你在干啥?” 三宅茉莉抬头看看,理直气壮:“采集证物,是采集证物啊,课长。” 然后她稍微解释了一下:这位中年发福的胖司机有个敦实浑厚的臀,又大又松软。当司机扑倒在在方向盘前死去时,这坨饱含脂肪的屁股蛋子深陷在座椅里,没接触到空气,故而侥幸逃脱了被燃尽的命运。 这可能是巴士上唯一没被烧焦的人体组织。 其他死者从里到外每一根骨头都被烧透了,没剩下任何可供研究的有机物。 “看这里,”三宅茉莉兴高采烈,“菊花附近这些棘刺状滤泡,必有蹊跷!这是重大线索,一定要带回实验室好好培养。” 她拿了好多证物袋和培养皿,分别刮走皮肤、皮下脂肪、肌肉、最后还挖了些骨髓。 志贺一夫躲得远远的。他现在不敢说话,怕一张嘴就把防护服吐花。 结束现场勘察之后,三宅茉莉大致有了结论。 她一边脱防护服,一边报告给志贺一夫:“课长,据我判断,这辆车很可能遭到了两次连续恐袭。第一次是腐蚀性极强的剧毒人工化合物,第二次是类似小型云爆弹那样的强烈爆炸。” “两次?” “没错,两次。” 三宅茉莉很有把握地说,“我检查了每一具骸骨,他们有个共同特点——剧烈挣扎。看那扭曲的程度,当时一定很痛苦,极度绝望。然后,他们很快就死了。接下来发生了一次剧烈爆炸,引发大火。巴士被摧毁得很厉害,但对死人来说,无所谓了。” “关于这些,你有什么判断依据吗?” “《国际法医科学杂志》今年8月刊上一篇文章专门研究了火烧对活人的影响。主要看几个指标:1、呼吸道积灰程度;2、死者最后的姿态;3、创伤深度。” 三宅茉莉自信满满:“一般来说,如果被烧时没死,人会因为剧烈挣扎而大量吸入灰烬。此外、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意识,他们会尽可能蜷曲起来。这样,最后的烧伤会变得深浅不匀。然而我检查了这些人的呼吸道,几乎没有发现吸入性积灰。而且每一具骨架都烧得很完整,骨骼深度碳化,骨髓都焦了。这么说吧,就像火葬场烧出来的一样。” 最后,她用一个坚定的手势凸显自信:“我敢断言,爆炸以及后来车内燃烧的时候,所有乘客一定早就死透了。” 先毒杀后爆炸,这绝对是恐袭吧。 那么,到底是谁实施了这次恐袭呢? 志贺一夫问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女警,“浦上,行车记录调查过了吗?有没有人中途下车?” 女警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笔记本电脑上翻滚着各种图表和录像。“课长,按照行车记录,这辆巴士开出之后还没有停过站。跟各个路口的监控摄像比对,结论是一致的。” “这就奇怪了……没人下车,难道是自杀式恐袭?” 就在这时,一名当地警员过来报告:“路对面大概一百米开外,有一家d2药店的玻璃破了,疑似有人闯入。要搜查吗?” 志贺一夫想了想,对三宅茉莉一扬下巴:“走,去看看。” 两人摸出配枪,朝黑灯瞎火的d2药店走去。 距离药店还有大半条街,三宅茉莉的靴子就踩到碎玻璃。 d2药店被砸得很惨,好几面落地大玻璃都碎了。就像有一百头公牛狂奔而过那种感觉。 “日本也有零元购?”志贺一夫嘀咕道,“药又不值钱,干嘛抢药店?” 三宅茉莉有不同看法:“药也许不值钱,化妆品可是很贵的——”她说了一半就没说了,低头看着地面,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发现。 “你在看什么?” “课长,你看地上。” 顺着三宅茉莉指的方向看过去,志贺一夫发现了一个漆黑的脚印。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积起了不薄的一层。漆黑的柏油路面上一个漆黑脚印,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三宅茉莉蹲下,摸了摸脚印边缘。“沥青融化、不、几乎算是蒸发了,”她低声说,“这个人浑身着火,为什么?这个温度,简直就是一团行走的火焰。” 她迅速站起来,在脚印前后搜寻。果然,拨开刚刚积起来的雪,又发现了几个脚印。 盯着脚印,三宅茉莉皱起眉头:“步伐间距正常,符合普通男性步幅特征。脚尖方向略斜……但也就是浅度醉酒的程度而已。一个浑身着火的人,怎么可能走得这么从容不迫?这种时候,肌纤维难道不是早就因为高温而坏死了吗?难道他穿着某种绝热防护服?嗯……” 她忽然拍了一下巴掌:“课长,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恐袭分子!他一定是先释放毒剂,然后制造爆炸,试图销毁现场罪证。然而,他错误地估计了爆炸强度,穿的防护服强度不够,因此浑身烧伤。为了救命,他只能闯进药店,寻找一些能用上的药。比如酒精、抗生素、绷带棉花什么的。” 听她这么一说,志贺一夫顿时慎重起来。“控制住药店附近所有出入口,”他吩咐那个琦玉县小警察,“围绕d2周围再拉一道警戒线,每个街口都要检查,不准任何人离开!” “是!” 小警察离开了,志贺一夫又叮嘱三宅茉莉:“三宅,慎重起见,我看你还是守在药店门口算了。注意观察,注意掩护,我先进去看看。” 没人应声,回头一看,三宅茉莉已经不见了。 “这家伙!”志贺一夫赶紧拔枪,匆匆走进一片漆黑的药店。 6.我被捕了? 三宅茉莉是察觉到有动静才进去的。情况太匆忙,甚至来不及跟志贺一夫报告。 药店里有人,鬼鬼祟祟地站在一排货架附近。看背影似乎低着头,不知道想干啥。 她怕出声惊扰到目标,一声不吭,弓起腰就往里冲。脚步属猫的,小碎步倒腾得可快了,但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从背后接近,打枪的不要,悄悄地进村…… 鬼祟黑影举起了什么东西,看剪影像是个注射器。 然后还弹了弹针头,确定无疑是注射器了。 果然是纵火犯?是在给自己疗伤? 三宅茉莉突然拧开手电,以强烈光柱锁住对手,并举枪大喊:“警察!不许动!” 对面可不听她的,立刻拔腿就跑! 三宅拼命追,挥舞手枪吓唬对方:“站住!不然我要开枪了!” 其实她不敢开枪,因为枪法奇差。 说起来很是耻辱。搜查一课年年都有手枪射击比赛,她年年垫底,连警察学校刚毕业的后辈都赢不过。这跟训练没关系。已经很努力地训练了,但就是打不准。 老天爷是公平的。祂给你某种天赋的同时,也会拿走一些作为平衡。 对面并不知道三宅茉莉是传说中的善良枪神,但胆子特别大,完全无视她的警告。而且,最令三宅茉莉痛恨的,跑得还贼快。 三宅边跑边拿出对讲机:“嫌犯逃跑!从北面出口向驾校那边去了!” 志贺一夫立刻应答:“收到!我从那边包抄!” 三宅还想追,但心脏说:不、你不想。 眼前发黑,再跑可能真要挂了。她靠在墙上拼命喘气,感觉胸口噗通噗通跟打鼓一样。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突然注意到刚才那片翻倒的货架下好像压着一个人。 转过手电,她发现那不是错觉,确实躺着一个人。 她看见了苏暮。 一排货架倒了,满地都是尿不湿。苏暮下半身被尿不湿埋在里头,上半身,额、上半身什么都没穿。 三宅茉莉拿起对讲机:“发现普通男性青年一名,昏迷中。没看到伤口,周围也没有血迹。” 在三宅茉莉眼里,苏暮胸口轻微起伏,呼吸正常,貌似没有生命危险。 身材很不错,有胸肌有腹肌。皮肤红润健康。 仔细照了照脸,嗯,还挺帅的。 这个…… 现在不是考虑帅不帅的时候吧! 她赶紧呼叫现场救护:“d2药店!这里需要担架!请求支援!” 很快担架就来了。刚把人抬上去,三宅茉莉又起了疑心:一个正常人,为什么要深夜闯入d2药店? 这药店距离发生恐袭的巴士那么近,联想起来,很可疑啊。 到处都是死人,突然出现一个毫发无伤的家伙,这绝对不正常。 她追到担架旁,摸出一副手铐,给苏暮铐上。 旁边两个小警察一脸莫名其妙,搞不懂三宅茉莉为什么要铐受害者。 三宅茉莉郑重向他们宣布:“这位是现场唯一存活的人,他的口供非常重要!病房门口24小时都要有人站岗。没有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的允许,谁也不能见到他。律师什么的,统统给我轰出去!” ※※※※※※ 渐渐地,又有了知觉…… 鼻子里全是浓重的消毒水味,苏暮瞬间意识到,自己正在医院。 他吃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四周。 灰白单调的墙壁,灰白单调的天花板。大概二十平米的房间里,孤零零的只有一张床。门紧关着,旁边有个很大的玻璃窗。窗外大概是另外一间房,摆着一些他看不懂的医疗设备。 浑身倦怠无力,肺里如同满满地塞了一堆玻璃渣,每次呼吸都像是上刑。 喉咙很干,他迫切想要一杯水,于是伸手去够床头的呼唤铃。然而一抬手,竟被什么东西绊住。他用力扯了两下,这才惊觉右腕赫然挂着一副手铐。不锈钢制,非常结实,绝非假货。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被铐起来? 头很疼,充斥着杂乱无章的记忆。许多画面混乱地堆砌在一起,让人抓不到头绪。 冷静,先理一理。 意识到这时慌乱无济于事,苏暮安静地躺平,慢慢捋顺思路。 喉咙还是很干,他迫切想要一杯水。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一个声音紧随脚步声响起:“你醒啦?” 苏暮本能地联想到了一些糟糕的台词。比如说“变性手术很成功”什么的。 然而并没有。 身边是一个蓝色防护服从头裹到脚的人,好似一桶纯净水。 看她体格娇小,应该是女性。 纯净水桶观察着苏暮,先摸摸额头,又把手伸到脖子附近测试心跳和其他生命体征。最后她甚至想翻苏暮的眼皮,被躲开了。 “等等等等,”苏暮制止纯净水桶的无礼行为,“水……给我一杯水。” 纯净水桶转身离开,一会儿再回来,手里端了个一次性纸杯。她走到床前,把纸杯递给苏暮:“有点冷,慢慢喝。” 渴得嗓子都要爆了,苏暮接过纸杯,一口气灌下去。 嘴唇肿胀发烫,被冰冷的水一激,疼的同时竟然感觉有点爽。 水真的很冷,冻得脸颊发痛。不过现在他正好需要这么冷的水。胸膛滚烫得好似要爆,被这么冰冷的一股水直灌下去,顿时舒服很多。 他一口气把纸杯里的水全喝完,把杯子还给水桶:“谢谢。” 元气恢复了一些,不那么难受了。 水桶出示证件:“三宅茉莉,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主任干员。” 苏暮看看手铐:“我被捕了吗?我犯了什么法?” 三宅茉莉冲他摇晃一下手里的文件夹:“苏暮,华夏国籍,六本木技术学校中退,智商高达189,不合群,独来独往,做过很多工作,但很少坚持超过三个月。你在北海道的捕蟹船上做过,去阿拉斯加淘过金,还在秋田做过一段时间猎熊人。为了申请持有猎枪的资格,你伪造了一张驾驶证。这事直到你离开秋田也没被发觉,对吧?” 苏暮想了想,镇定地说:“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打算把我关起来。你想找我帮忙,对吧?有什么我可以协助调查的吗?” 7.忽悠一个小女警 三宅茉莉一秒进入正题:“请问,你还记不记得12月19号那天,去直竹町团地的深夜巴士?” 苏暮揉揉脑袋:“东武巴士?班次是大521,3番站台?” “没错。” “今天几号?” “12月25” “19号,六天前……”苏暮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那天我去东京办了点事,回来得很晚。我匆忙跑出电车站,看见巴士正好要走……我记得我冲巴士挥手,喊了几声。后来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你应该尽快想起来,”三宅茉莉说,“当时那趟车上有27名乘客,你是最后一个刷卡上车的人,也是唯一一位幸存者。” “发生了什么事情,车祸吗?” “目前还没有结论,不过我们怀疑是一起有明确意图的恐袭事件。” “恐袭?” 苏暮继续揉脑袋,装作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是假的,他发现自己的脑袋从来没这么好用过。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几乎就像刻在了他记忆里一样,无比清晰。 回忆越清晰,他越是明白,那天在车上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能外泄。 那是不可以宣之于口的秘密。事实上,他并不很确定该如何描述那场景。 无数的眼睛、视线中带着火焰,注视到的地方先是变黑变焦糊,然后就燃烧起来。 什么都可以被点燃。皮革、塑料、钢铁、甚至天空飘落的雪花,人体更是不在话下。 一切都在燃烧,地狱般的硫磺臭味。 那是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力量,来自未知,意图也未知。它烧尽了一切,包括毒素。苏暮相信这一定是自己活下来的理由。 有一点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在这样的火焰中活下来的? 凑巧没烧到,这种解释未免过于扯谈。 意识处于朦胧状态的时候,他依稀感觉,自己似乎能操控那种力量。 神奇的、强大无比的力量,焚尽一切的火,无比强大。 苏暮决心调查真相,但这件事必须低调秘密进行,不能让自己变成小白鼠。 面前的女警探说话声音软软的很好听,那又怎样,这可不是跟她合作的理由。 “抱歉,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坚持装傻。 装傻也没用,三宅茉莉并不肯放过他:“你是唯一一名幸存者。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在那种条件下幸存的?体检报告表明,你丝毫没被毒剂伤害,身上连一个滤泡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或许我运气好,毒剂在其他人身上被消耗完了。” 三宅茉莉摇头:“我们初步测试过那种胺类毒素,发现它在分解活体组织的同时,又会将组织转化为新的同类毒素。也就是说,它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直到现场可供分解的活体组织湮灭完毕。不存在够不够的问题,一旦沾染,它就越来越多。” 这么猛?简直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化尸水一样,真是恐怖。 面对求知欲旺盛的三宅茉莉,苏暮感觉脑仁疼。 该怎么搪塞过去呢?单说自己运气好,显然不可能让她信服。 整车人都死完了,唯独自己一个人毫发无损,这仅仅是运气好?说出来怕是鬼都不信。 他考虑了一阵,最后决定讲一个故事。 忽悠小女警貌似是个艰巨的任务,但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试一试。 “实际上,”他说,“我一开始就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 三宅茉莉眼里绽放出了光。“是吧!是吧!”她激动得团团转,“我早就知道你与众不同!你是从某个已经毁灭的星球来的吗?你的飞船在哪里?是不是藏在某个农场?收养你的老夫妇——” “等等、我可不是外星人,”苏暮说,“我是华夏人,出生在京海市。” “你不是一道流星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当然不是,我醒过来的时候,记得是在一个挺白挺干净的房间。药水味很浓,就像现在这地方。” “某个秘密研究所?” “不、京海市交通大学附属仁济医院。” “诶?” “当时我头上缠了很多绷带。医生说我是个送外卖的,在某小区门口跟保安吵架,结果后脑勺挨了一警棍,头骨被敲裂了。” “为什么?保安为什么要打你?你为什么会跟保安吵架?” “我也不记得。可能是进出小区没走同一个门吧。” 这算什么理由?三宅茉莉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我想之前我可能是个普通人,但醒来之后就变了。我也不清楚我的能力是什么,总之,遇到一些灾害的时候,我总能毫发无损。就算有点伤,愈合得也很快。当时我头骨上的裂痕一个小时就完全消失,医生们都惊呆了。” 三宅茉莉露出鱼嘴一样的表情,十分惊讶。 “想知道我的身世吗?其实我跟你一样好奇。坦白地说,我不知道。我唯一记得的就是在那间医院里醒来。之前的事情全忘了。” “唔……可能是因为头部受伤引起的失忆。” 苏暮点头:“嗯,当时的医生也这么说。” “你没有携带任何让你能回忆起一些事的东西吗?记事本、手机、身份证什么的。” “当时我口袋里就两张电影票,没有身份证,什么都没有。出院的时候,护士叫我登记名字,我写下苏暮,因为那部电影的主人公就叫苏暮。” “太神奇了……为什么网上从没见过关于这事的报道?” “因为年代太久远。那是1945年,日本刚刚战败投降的时候。” 竟然是75年前的往事!就算苏暮一出生就去送外卖,现在他也是个老头了啊! 太惊讶了,三宅茉莉思维有些停止,以至于嗦不粗话。 但苏暮还是小看了三宅茉莉的脑补能力。她很快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锤了一下:“喔喔,原来是这样子!嗯,我现在完全搞懂了——你是穿越到我们这个年代来的!” 完全没有懂吧你! 她小心地靠近苏暮,看了又看,压低嗓子神秘秘地说:“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不管怎么说,可算是成功把她给忽悠了,苏暮暗地里松一口气。 8.设想中最坏的场面 三宅茉莉激动得转了两圈,又说:“我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但你也得帮我。巴士事件必须要有个答案。你是唯一一个可能帮助我们解开这个谜的人了。” “……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想要研究我?” 苏暮有种不好的感觉,这是真打算切片化验? “不不不,”三宅茉莉连连摇头,“警视厅又不是电影里那种邪恶科学组织,不会把你切片的啦。一切都会走正规调查程序,问一些问题,或者调查你最近的活动什么的。可能会做个体检,抽一点点血……真就一点点。放心,你不会吃亏的,就当是健康检查嘛。不但费用国家全包,还会给一大笔补贴呢。” 苏暮摇晃了一下手腕上的铐子:“我没犯法,却被你们铐在床上,这要我怎么相信你?” “抱歉!抱歉!这就给你解开。” 三宅茉莉不停地合十道歉,苏暮也不好冲她发火。 然而,当三宅茉莉走后,事情开始变得有点不一样。 凌晨两点多,一个陌生女护士进来给他换药,在点滴里加了一种他看不懂的蓝色水剂。 后来想想,那一定是麻醉剂。 等苏暮怀疑中招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眼皮沉重如铅,竭力想要清醒也无济于事,终于还是沉沉睡去。 再醒来,他发现自己被换了个房间。 这病房很旧,墙纸发黄卷曲,墙角甚至有蜘蛛网。墙纸的花纹很可疑,像是喷溅落下的血迹。它们已经干涸了很久,变成点点污黑。 这是什么鬼地方? 苏暮感觉一颗心不断地往上提。设想中最坏的情景似乎发生了。 窗户就在旁边,大概够得着。他伸手敲了两下,玻璃对面冒出一张阴沉粗鲁的脸。 这人穿着从未见过的制服,看帽徽和领花不像警察,应该是某个公司的安保警卫。 警卫冷漠地打量了他几眼,从外面刷一下把窗户拉上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浑身都透着邪恶的白胖中年走进房间。他盯着苏暮:“你就是那个巴士事件的幸存者?有意思……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存活下来的,而且还毫发无伤。” 令人作呕的白胖中年,戴一副黑色方框眼镜,从头到脚都充斥着永田町官僚的臭味。 这种人的标签一般是冷漠、推卸责任、精致利己、以及反派角色。 他防护服下穿着一套笔挺西装,打了一条精致华丽的高级领带。然而领带花纹竟然是屎黄配亮绿,实在是过于俗艳。这么烂的品味,地球上应该找不到第二个人了吧。 “你是哪位?”苏暮警告,“你在做犯法的事,你知道吗?” 白胖中年根本不接话,两人各说各的。“欢迎来到世界上最先进的生化实验室,这里有最顶级的设备和最好的研究者。我相信,你身上一定有某种特质,它帮助你抵抗了恐怖的毒剂侵蚀。这是个奇迹。只要明白了其中机理,人类科学将前进一大步!”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小白鼠吗?” 白胖中年哈哈一笑:“小白鼠太难听了,一般而言,像你们这样的人,我们统称为志愿者。” 苏暮听出了一些额外的信息。“你们?”他质问道,“你说‘你们’是几个意思?你们到底绑架了多少人?” “总之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感谢你们的贡献,我们正在与某些伟大无比的存在接触,并借助祂们的力量,揭开人类基因的最终秘密!人类将变得更强壮、更敏捷、更完美,甚至具备某些科幻故事中才有的超能力。赞叹吧,我们将进入一个新时代!” “我觉得你可能精神不正常,需要吃点药。” “呵呵呵,随便你怎么说。总之,我必须恭喜你,有资格加入到一项如此伟大的生命研究计划中来。名义上,这并不是一个政府主导的项目,而是某公司的内部秘密研究。不过、跟你说老实话吧,期待这个项目出成果的政府高官,那可真是需要排队啊。” “你到底是谁?”苏暮问,“某邪恶医药公司的代表?” 白胖中年冷冰冰地笑起来:“自我介绍一下,鄙人船越正洋,国家安全保障局高级情报参事官,是巴士事件调查组的最高责任者,直接向内阁官房长官汇报。” “你把我弄到什么地方来了?” “某个跟外界脱离接触的地方。在这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你像小白鼠,你就只能是小白鼠。就算我让人把你切片,你也没法拒绝。” “你觉得明天报纸头条把你这些话刊登出来怎么样?政府强制无辜平民在邪恶生化项目中被人研究,这新闻不轰动全球都不可能吧。” 船越正洋不屑地笑了笑:“想法不错,可惜做不到。除非我死了,被钉在棺材里了,否则这里的事情永远都是秘密。” 恶心得流汤的腔调,极度自命不凡。 很多狂妄自大的人都这样。当他们占上风的时候,拽得简直无法形容。 “你一定要打那条屎黄的领带吗?”苏暮问,“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脖子下面挂着那玩意的时候,看着就像衬衣上沾了一泡稀。特别是中间那些亮绿间条,让我联想到没消化完的菠菜。” 被挖苦得很惨,船越正洋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怒容:“还有精力放嘴炮,很好,看来你状态不错,可以进入下一阶段试验了。事先声明,接下来可没你想象中那么温柔。为了观察你的反应,会尽量让你保持清醒。”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冷冻储藏箱,取出一管针剂。 药水的颜色是粉红的,非常漂亮。 他弯下腰,熟练地找到苏暮臂弯的静脉,将药水推进去。 “covid-x新型冠状病毒,来自无可名状的伟大存在,并经过研究改良,糅合多项顶尖生物科技打造而成。它通过逆转录方式进入人体基因组,从基底层面将你改造。它将打破基因锁的桎梏,激活漫长进化过程中陷入沉睡的种种特性。你、将成为第一个新人类,是人类主动进化的起点。感到荣幸吧,像你这样卑贱的家伙,竟然也能因此在历史上留下一笔。” 9.基因锁的解放 药水注入的感觉,起初是有点冷,但很快,血管里就像灌满了汽油似的,爆裂般的疼痛燃遍每根神经。那感觉,活像是被铁钎子串起来,放在炭火上翻来覆去地烤。 苏暮尽量咬紧牙关,但还是忍不住漏出一些声音。 船越正洋弯下腰,凑近观察着苏暮的脸:“从政之前,我是东京济世会慈善病院的外科医。通常这时,我会说些安慰患者的话。比如‘只是一些很轻微的不适’,或者‘坚持住,情况马上就会变好’,不过今天,我觉得没必要对你隐瞒。基因锁的解放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你的免疫系统会激烈抵抗,直到被病毒完全驯服为止。你会感到痛苦,非常痛苦,恨不得咬舌自尽那种程度的痛苦。这、就是脱胎换骨的代价。” 他拿出一支电筒,兴致勃勃地翻开苏暮的上下唇,正打算撑开口腔—— 苏暮一口咬住他手指头。 胶皮的味道浓而且臭,但苏暮还是用力咬下去,死不松口。 船越正洋的手术手套一定是特制的,坚韧厚实,很不容易咬穿。不过苏暮的牙口一向很硬,很快就咬得他受不了疼,惊恐地大叫起来。 他拼命挣扎,想要摆脱铁嘴钢牙,但事情可没这么容易。 趁船越正洋俯下身,苏暮乘机抓住他腿上的肉,用力拧转并拉扯。抓紧防护服,抓紧防护服下面的昂贵西裤,直到手指深深陷入那些松松垮垮缺乏锻炼的赘肉。鉴于双手都被手铐铐住,目前能做到的也就是这样了。 “住手!放开!你怎么敢这么做?”船越正洋惊恐地叫嚷着,声音颤抖且嘶哑。 这人体力很差,惊慌失措之下挣扎力道弱得简直不值一提。那小鸡一样细弱的脖子啊,要不是拘束带限制着,苏暮觉得自己五秒钟就能把它拧断。 “求我啊,”苏暮冷漠地说,“你要是哭着求我,或者我会考虑一下。” “放开!我命令你放开!” “噢噢噢,这种语气可不行。你必须更加卑微一点,加点眼泪,加点惊慌。哦、惊慌就算了,我觉得你已经足够惊慌。不过还不够卑微!要哀求!快点!不然我就撕开你那件金闪闪的牛逼防护服,撕烂你两千美金一条的高级西裤。等我把指甲掐到你膝盖里,把肉从你骨头上扯下来,那时再求饶可就晚了。” 船越正洋突然软了,呜咽着哀求:“请放手,求求你,这不文明,这不是文明人之间交流的方式……别伤害我,放手吧,不……” 苏暮继续用力拧船越正洋腿上的肥肉:“坚持住,这只是一些很轻微的不适,情况马上就会变好的。” 两人一顿纠缠,动静不小。房间外面终于注意到了。 突然,房门duang一下被撞开,哗啦啦冲进来好几个壮汉,抡起警棍要朝苏暮脸上砸。 “住手!”船越正洋大喊,“你们这些蠢货!他的价值是无可比拟的,掉了一根毛就唯你们是问!” 壮汉们顿时不敢动手了,缩手缩脚干着急。 “蠢货!蠢货!”船越正洋气得大骂,“镇静剂!给他镇静剂!” 这下壮汉们终于知道该怎么做了。有个人从旁边药箱里摸出一管针药,猛地扎到苏暮胳膊上。 药效来的很快。肌肉迅速变得松弛,牙齿再也咬不住东西。 船越正洋迅速把指头从苏暮嘴里抽出来,一看胶皮手套都被咬破了,上面两个鲜明的渗血牙印。他面容扭曲,咒骂了一句,恶狠狠地盯着苏暮:“你一定会为今天的鲁莽付出代价!” 因为挣扎,他那件高级防护服的兜帽被扯脱了一半,护目镜也歪到下巴上。一张丑陋的猪脸暴露出来,因为过度惊恐,紫得像个不太熟的茄子。他向后退开,用力喘气,脖子涨得通红,眼里一片惨白。 苏暮笑了笑,对船越正洋竖起两根中指:“去打疫苗吧,说不定你也被感染了。” 熟悉的沉重感再度袭来,眼皮难以抑制地往下耷拉。面前是一望无垠的沉睡之海。 奇异的水之世界。 梦里,他发现自己行走在一个巨大的地下大厅。两边是数不清的玻璃樽,里面泡着一个个的人。黯淡光线照耀着他们,静谧极了,完全听不到丝毫声音。 这时七八只难以形容的巨型腕足突然撞入大厅,带着汹涌灌入的漆黑海水。玻璃樽一个接一个爆开,里面泡着的人突然开始挣扎。它们张开漆黑的嘴,声音刺耳。 好多的死人,好多,好多。他们一定已经被泡了很久,皮肤呈现病态的苍白,皱缩得简直不能看。对死亡的恐惧烙在他们脸上,还带些疯狂。那些呆滞苍白的眼睛啊、还有僵硬肿胀的四肢、形象极度骇人。 这些人为何而死?他隐约觉得自己知道答案,可惜又想不起来。 沉浮之际,头顶似乎有亮光。他抬头一看,天上竟然全是沸腾的火焰。 火焰坠落,点燃了漆黑的水。瞬间整个大厅燃烧起来。 周围一切都在扭曲。火焰滚烫,跳动的焰舌折射出各种图案。 眼睛,火焰里有无数的眼睛。它们注视着自己,默默地观察着。 腕足和黑水被火焰逼退,嘶嘶地叫着。 大厅整个坍塌的时候,苏暮突然惊醒。 床单都湿透了,他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大汗。 很难受,非常难受,就像要死了一样。 浑身都疼,就像有许多小针在骨节里不停戳刺。胸口和肚子里也很难受,各种疼,拧着绞着地疼。 房间里很冷,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浅蓝色病号服,还是不停出汗。 发烧得厉害,病毒正在肆虐。 闭上眼睛,他看见一轮漆黑的太阳。周围邪恶光焰燃烧着,向大地注入血红的火。 旁边输液架上挂着一袋药水,凉丝丝地一直流入身体。这让他觉得很舒服,痛苦暂时消失了。 给我药,证明我还没被放弃。 苏暮想:我一定还有研究价值,否则早被拖出去塞了裹尸袋。 10.我要逃出去! 病房里没有窗户也没有钟,灯永远都亮着,没法计算时间。 被捆在病床上,苏暮只能直挺挺地躺着,什么也做不了。 所幸的是,头脑渐渐恢复了正常思考的能力,思维变得清晰起来。 反正也不能动,现在就靠思考和观察对抗疼痛。 思维敏锐的同时,感知也变得极度敏锐。 他现在才发现,这屋里其实挺脏的。墙角、窗户边缘、桌子和墙的缝隙之间、天花板的洞眼里……到处都是灰尘,甚至还有小虫子在爬。为了抑制疼痛,他强迫自己去数屋角出没的蟑螂。短短几分钟就数到八只。都是那种不到一厘米的幼虫,爬得飞快。 有句话说得好:当你看见屋里有一只小强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了一百只。 现在情况正是如此。苏暮现在的感知敏锐如针。屏息静气,甚至可以听到它们在天花板上爬动的沙沙声。 视力也变好了很多。外面房间里有人说话,声音引起玻璃的轻微震动。 他注视着玻璃,发现自己可以从震动中将声音还原出来。虽然很模糊,就像蹲在水面下听岸边的人说话一样,但只要集中精力,就能获得最关键的信息。 “……撤退……” “……处分?但……” “……命令!必须销毁……” 大致就是这样的一些只言片语。 苏暮听了一阵,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处分?处分什么?把我处分掉吗? 外面两个警卫一边聊天一边朝屋里瞧,说不定真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都提到了撤退,那肯定是要销毁一些东西的。 很有可能,自己就是需要被销毁的“东西”之一。 必须想办法逃走! 被直挺挺地捆在床上,到底怎么样才能逃脱? 苏暮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他试着挣脱,拘束带发出轻微断裂声,明显有点承受不住。 被注射了病毒之后,身体有非常显著的变化。肌肉块儿跟以前差不多,力气却暴增不少。 现在就挣脱吗?他考虑片刻,决定暂时不动。 这时挣脱并非好主意。外面房间里时刻守着两个警卫,非常警惕。敢挣脱拘束带下床,那俩王八蛋立刻就会推门进来,一顿乱棍把他打成猪头。 外面两个警卫正在嘀嘀咕咕。紧张情绪隔着双层玻璃窗都闻得到。虽然不知道他们在紧张什么,但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应付的事情。 什么事情,会让两个精壮大汉如此紧张?他们带着高压电棍,一举一动训练有素。理论上来说,就算走廊上冲进来十个八个丧尸,也还有得一拼。 苏暮很快忽略了这个问题。他现在更关注如何打开通往外面房间的门。那道门稍微有点掉漆,露出阴沉的钢铁色泽。这一看就很结实,徒手无论如何锤不开。 在两个大汉监视下,公然起身撬锁也不太可能。外面肯定有插销一类的保险措施。要是被发现,俩警卫只要把插销一插,就可以站在窗户外面把自己当猴子看。 装死引他们进来? 这或许是一个选项,但有风险。苏暮并不确定这两个警卫接到的命令是什么。如果上头下令他们不得擅自处置,必须等专业医护人员和警卫支援,那就弄巧成拙了。到时候一堆警卫蜂拥而入,他手无寸铁,能打得过几个? 想来想去,苏暮决定赌一把。 世界上没有百分百稳赢的事,收益越大,风险越大。与其等死,不如一搏。 他尽量小幅度地扭动身体,悄悄扯开了脚上的拘束带。表面上看它们还扣着,但实际上全松了。只消用力一扯,即可尽获自由。 药水渐渐滴完了,痛苦再度袭来,各处关节里又开始像针扎一样。 苏暮有点担心,不知道自己能否撑到解决那两个警卫。万一就差一拳,结果自己先昏倒在地。那肯定是任由对方宰割。 不管,开弓没有回头箭,上了! 苏暮一把扯掉贴在自己身上那些导线,直挺挺地硬在床上。他左摇右晃,竭力弄出很大动静,把输液架和床头柜都撞翻。 隔着玻璃窗,他清楚看见外面一台仪器亮起红灯。绿色显示屏上本来很规律的波浪线突然笔直。周围各项数据也急剧乱跳。 红灯一亮,两个警卫顿时就跳起来。 苏暮起初还有点担心,怕他们畏惧担责任,不敢入内。但实际上,两个警卫想都没想,立刻就拿钥匙过来开门。 嘎吱,沉重的铁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苏暮一个滚翻跳下床,顺手捞住前面那个警卫的小腿,直接把对方拽翻!这一拽又快又狠,猝不及防之下,那警卫根本来不及挣扎。苏暮伸手就把警棍从他腰上拽下来,一拨开关,从他左腿右边右腿左边狠狠捅进去! 菊花! 大铁棍子医院捅主任,就是这么痛快。 高压电噼噼啪啪一响,警卫被电得尿都下来了。 另一个警卫此时刚刚冲进房间,伸手就来揪苏暮的头发。 苏暮侧身让开警卫的一抓,顺势从他腰间扯下一罐辣椒喷雾,照头照脸一通乱喷。 用乙醇从天然辣椒中提取的辣椒素,可以对眼睛,鼻子,喉咙和肺部粘膜形成强烈刺激。被喷到的人,暂时会陷入失明状态,感觉火烫一般灼热,痉挛并咳嗽。 “啊啊啊,”警卫捂住脸大叫,“我的眼睛——” 趁此机会,苏暮扶着墙站起来。 关节疼得更厉害了,就像要断了一样。肌肉活跃得过分,一直在抽筋,拧成一股绳那样疼。他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那个被喷了满脸花的警卫突然抽出警棍,疯狂地向四面乱挥。 高强度硬塑胶的警棍,里面衬着不锈钢。被一棍子敲到,再硬的骨头也要断。 关键时刻,苏暮一把抱住那警卫的腰,使出全力,狠狠将他顶到墙上! 警卫嗷嗷大叫,一拳一拳猛锤苏暮后背,就像擂鼓一样。 苏暮忍着疼,抱住警卫的腰,突然后仰!双手抛出的同时,他一脚撑在对方小肚子上,把警卫凌空踹了出去。这一招有点像柔道中的投技,总之威力不小。 警卫满脸扭曲,一头重重地撞到玻璃窗上,鼻子都扁了。他顺着玻璃窗软塌塌地滑下来,又被一根电棍顶住后腰猛电。这下是彻底昏了过去,眼睛完全翻白。 啪嗒,电棍从苏暮手中滑落。他看着自己的手,竭力想要握紧,但肌肉抽搐得厉害,完全使不出力气。但现在不是躺下来休息的时候。那些监控仪器肯定有人远程监控着,很快就会有更多警卫察觉。必须得赶紧走。 11.逃离,一命通关中 门边墙角里,苏暮找到了自己的东西。背包、衣服、手机、钱包,全都在。 手机一直关机,打开居然还有两格电,简直惊喜。 钱包里证件都在,居留卡、驾照、信用卡,一样不少。 但是钱没有了。好几万日元呢,该死的警卫。 他搜了一下两个警卫的兜,找回三千多日元。这俩混蛋,一定是打牌把钱都输了吧。 这里随时都会有人来,早走为妙。 靠输液架撑着,他推门来到走廊上。 空旷的走廊里,只有几盏日光灯冷冷地亮着。两边都是病房,黑灯瞎火贴上了封条。沿走廊墙根一溜排过去堆了不少纸箱,里面全是杂物。这一看就像是要搬家。 看标识牌,走廊尽头应该有一架电梯。照理说,此时应该走楼梯避开摄像头,但苏暮全身上下疼得厉害。这破房子到底有多少层也不知道。万一走到一半没力气了,岂不是束手待毙。 楼里冷清得可怕,充斥着坟墓一般的寂静。 扒着墙,扶着输液架,苏暮好不容易走到电梯旁。区区一百多米的路,他走得浑身冒汗。肌肉不是没劲,是太有劲儿了,稍微用力就拧巴到一起,就像游泳抽筋一样疼。 电梯门缝隙里传出轻微震动声,还有风的声音。 苏暮发现自己除了感知特别敏锐之外,还多了一样近似蝙蝠般的功能。这很难形容,总之就是当他集中注意力的时候,那些本来不该被看到的东西似乎变得可以“看到”了一样。就像现在,他能清晰感知到前方电梯井里有个四方形的东西正在上升,速度还很快。 电梯上来了,里面有人。它貌似正在减速,有很大可能性在这一层停下。 叮咚,电梯停了。不过距离开门还有两三秒时间。 电梯里至少有两个人。脚步声、带轮子的金属物轻微的碰撞声,以及呼吸声,各种声音都传递出这一信息。他们站在门的左右两边,体味和烟草味有点重,明显是男人。 苏暮举起电棍,做好准备。 时不时袭来的疼痛让他站立不稳。但眼下是一场不能输的战斗。要么逃出生天,要么被捆回那张床上去,没有第三个选项。 手中电棍越来越沉。他使劲揉揉太阳穴,迫使自己清醒。 眼下的身体状况非常不稳定,过于敏锐的感知让他头昏脑胀,糟糕的体能又支撑不住。“坚持住。”他小声鼓励自己,努力看清那道即将打开的电梯门。 门朝两边滑开。昏暗的走廊迎来一道亮光。他顶着光芒冲上去,手中电棍噼啪作响。 周围一切都变得模糊,时间流速无限趋近缓慢。恐惧消失了、他不再思考,也不再关注身体状况。再也感觉不到肌肉和关节的刺痛,感觉不到身躯的沉重。 据说古代有种狂战士,越受伤战斗力越强,临死之前的战斗力会到达巅峰。苏暮怀疑自己现在也进入了这种状态。 眼前只有新出现的两个警卫,只有战斗。 一个警卫向他扑来。苏暮侧身让开,一棍捅在对方肋下。 电棍前端噼啪乱响,先是腰,接着是小腹和脖子,被电到抽搐的警卫痛苦地弓起身子。另一个警卫冲过来想夺下电棍,脸却被一肘击中,鼻血长流。 苏暮低声吼叫,努力用电棍乱捅。一下,再一下,又是一下。两个警卫被电得缩成一团。 此时此刻,他格外亢奋。纵然路都走不太稳了,动作却快得惊人。战斗狂热! “饶了我吧,”蜷缩在电梯角落的警卫苦苦哀求,“我投降了,我投降,不要再电我了。”这人确实比较壮,另一个已经口吐白沫昏过去了,他居然还能说话。 苏暮可不管他投降不投降,只要还在动弹就一直电。 “投降。”那警卫无助又绝望,一直抽泣,终于被电晕。 搭乘电梯,直下b1。 一路空空荡荡,寂静无声,只有应急灯照亮狭长的走廊。 他在无人的走廊中穿行,经过许多一看就已经废弃的房间。路牌说前面是停车场,只要搞到一辆车,就能顺利离开。钥匙不钥匙的无所谓。只要不是坦克,他有信心在五分钟之内将它发动起来。 然而路牌给的信息可能有点不对。走着走着,竟然到了一个冷冰冰的房间。里面成排的铁柜子,个个都有编号,还有插卡的地方。一些柜门上插着黄色卡片,上面潦草地写着名字。 这真的是去停车场的路?看起来倒有点像太平间。 12.挑战极限! 继续往里走,苏暮闻到了淡淡尸臭。 一个铁柜子半开着,边上露出小半截手掌。苍白的指头紧紧扒在柜子边缘,就像里面有个人要爬出来一样。 苏暮走过去一看,赫然瞧见一张熟悉的,阴沉粗鲁的脸。 认出来了,是刚被转移到这里时,第一眼看见的那个警卫。 死人完全失去了当初那股凶狠劲儿,双眼无神,脸色灰败,表情甚至有些惊恐。 想来也是,一具尸体的气色能好到哪里去。 另外,尸体整个青紫发胀,死之前像是中了毒。 嘴角还残留着一些灰绿泡沫。收尸的人准是草草把他扔进尸体袋了事,脸都没给擦。 这就是当狗的下场。苏暮一点儿也不可怜他。 死人太多了。如果每个铁柜里都塞了一具尸体,那么这里起码也有一百多个死人。 一排30多,共4排,很简单的算术。 柜门上的卡片记载着尸体的名字,死亡日期,死亡原因等等信息。最开始记录还挺详细的,渐渐就越来越潦草。刚才那个警卫的卡片上,仅仅简单记录了一行“心肺停止”就算完事。 大概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情景了。人越死越多,渐渐忙不过来。管理人随便涂个几笔交差算数。尸体像流水一样被塞到这里,停尸房的格子都不够了。 怎么想,都是一副末日崩溃的画面。 在停尸房转了一圈,他发现路牌倒也不完全错。从这里出去,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真的可以去到停车场。搞不懂这么设计的原因是什么,大概是为了方便运走尸体? 走廊里到处丢着杂物,一排靠着墙根全是纸箱。有些封了口,有些没封,看起来都是些员工的私人物品。它们就这么被丢弃不要了,可见那些人走得有多匆忙。 走廊拐角,一个警卫拿着个电筒走出来,一路东张西望。看他样子,似乎是在搜索。冷不防撞见苏暮,这人楞了足足一秒,然后胸口就吃到一电棍。 此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苏暮也是拼了。他奋起全身气力扑过去,对警卫电了又电。 幸好这是电棍,用起来很省力。把高压放电针捅上去就好,不必大力挥舞。警卫被电得浑身战栗,电筒脱手,裤子都湿了。 电棍在手里滑来滑去,苏暮用力握紧。 他一刻也没放松,直到那警卫被电得口吐白沫晕过去。 然而战斗并未结束。或许是听到了动静,很快走廊拐角又冲出几个警卫。 人一多,战斗渐渐变得疯狂起来。 苏暮冷不防挨了一拳,电棍被打飞,但他立刻在地上摸到一把美工刀,随即挥刀割开一个警卫的脖子。 血如猩红喷泉,喷射到整个走廊。 他踩着那个垂死警卫的脸站起来,蹒跚地靠墙挪移。警卫们散开来向他逼近,咬牙切齿,手里都拿着家伙。 接下来是一场残酷到极点的生死搏斗。 他飞快地挥舞美工刀,划开两人脖子,在一个人手臂上留下长长伤口,还差点把一个人眼睛切爆。 同时他也挨了很多打,被电了不止一次。二十万伏的高压放电,壮汉都扛不住,他很惊讶自己这副残破的身躯居然能撑住没倒下。 无论那些警卫怎么打他,他就是不放弃,拼命反击。打到后来,出招已经章法全无,就是刀子乱舞,划到谁算谁。 面对浴血且疯狂的苏暮,警卫们终于承受不住了,纷纷掉头逃跑。 苏暮跌跌撞撞在后面追赶,靠输液架的支撑,他居然比那些没病没痛的家伙更快。 可能是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作用吧,他感觉自己动作非常流畅。 美工刀唰唰挥舞,出必见血。一支铅笔戳进他掌心,他浑然不觉,完全忽略了痛苦。 最后警卫们都跑不见了,他脚下踩到一滩滑溜溜的血,顿时翻倒。 这一跤摔得有点结实,他用尽全力,扶着墙一寸一寸艰难地爬起来。 手掌疼得厉害,他举起手,这才发现那支戳到掌心的铅笔。 美工刀折断了,在他手里散了架。 得赶紧离开。他想,只要哪怕一个警卫回过神来,喊一嗓子,自己就跑不掉了。 地上横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屏幕都裂了。他注意到上面贴了一个红色警告标签,上写“内部使用,禁止带出”,就赶紧捡起来。 情报很重要,说不定有用呢。 全身疼得厉害,幸好输液架还在。全靠那东西下面的轮子,他支撑着自己,朝停车场挪去。 前方的路似乎还很长,但只要一直走下去,总会看到尽头。 13.妖魔小警花 跌跌撞撞地走了不知多久,终于走到停车场。 眼前发黑,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停车场本来就这么暗。 前面停了一排车,然而不知道哪一辆能开。 电影里砸掉窗户玻璃就能轻易把车开走,现实中是不可能的。 之前打那些警卫的时候,苏暮在地上捡了一把车钥匙。丰田车标,看起来能用。 然而这里至少也停了一百多辆丰田车,鬼知道是哪一辆。 他只能顺着那些车慢慢往前走,边走边按钥匙,希望能撞个大运。 走了一排又一排,大拇指都按麻了,两边的车却始终沉默,没一辆给回应。 快点…… 车钥匙按了又按,他忍不住怀疑这破玩意儿是坏掉了。 终于,停在角落的一辆aqua闪了下灯。 破车、开门就是一股浓重的烟味,方向盘油腻,脚垫肮脏,下面说不定是个蟑螂窝。 感知过于敏锐的弊病体现出来了。如果迟钝一点,就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此外,脏和臭都可以忍受,但受不了的是油表也几乎见底。之前的司机都不加油的吗?这车怕是开出去20公里就得趴路上。 算了算了,顾不得那么多,关键是必须尽快离开。 苏暮上车,拉安全带,挂d挡,松开手刹,起步。 然而,刚刚开出车库,突然就被包围! 周围到处都是警车,就像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 警察茫茫多,除了手拿左轮小水管的普通巡警,还有戴着3级头,手持mp5的sat特殊急袭队员。 怎么办? 几乎陷入绝境,但……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苏暮冷静地观察周围,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铁路平交道口。 左侧正好有一列货物列车飞快驶来。道口已亮红灯,横杆正在往下落。 一脚地板油的话,aqua冲过平交道口,大概只需要几秒钟。 两旁是一些仓库模样的建筑,路很窄。有机会向他开火的人最多不超过3个,其他人要么正在移动,要么注意力不在他这边。他粗略计算了一下,觉得至少还有5秒左右的逃脱时间。 如果sat没有接到格杀勿论的命令,他大概率不会被打死。射击一辆高速移动的小车并不那么容易。准确命中驾驶员就难上加难。 至于警察们的小左轮,完全不用担心,多半连aqua的车门都打不穿。 就在他准备一脚地板油的时候,突然路边跳出来一名便装女警,冲他用力挥手:“苏暮!苏暮!不要激动!下车!下车好吗!这不是针对你的行动!” 是三宅茉莉。 怎么办?要相信她吗? 不、苏暮选择把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一脚地板油,aqua的发动机嘶吼起来。 从后视镜里,他看到几个sat队员举起了枪。 通过调整车头,他尽可能将车尾甩向那些举枪的人。 aqua的屁股确实比较娇小,但还是很结实的。至少那个掀背是货真价实的钢板。 他做好了硬扛几枪的准备,但枪声并没响。 后视镜里,他看见三宅茉莉制止了那些sat,叫他们放下枪。 aqua绝尘而去。快要冲过道口之前,他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后视镜。 三宅茉莉拿着一个电喇叭冲这边大喊:“加我line!搜索妖魔小警花!你会找到我的!” 不得不说,她的声音清脆又好听,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开车跑出二十多公里,果然油尽警告灯闪了起来。 兜里正好有三千多,苏暮找了个加油站,尽量给aqua加满。 等待加油的空档,他拿出手机,加了“妖魔小警花”的line。 刚加上好友,“妖魔小警花”就迫不及待地发来消息:“你没有必要逃跑啦,真的。” 三宅茉莉介绍了一下这中间的经过。 现在是1月,距离巴士恐袭事件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天。 这次导致二十多人丧命的恶性事件,警视厅高层非常重视。第一时间成立了“直竹町巴士杀人事件搜查对策本部”,从多个部门抽调精兵强将组成。 作为第一时间着手调查的“搜查一课现场之鬼”,三宅茉莉当然是其中主力。 他们一直在追踪现场逃掉的那个人。但对方非常狡猾,几次都从他们掌心逃脱。 但也不是毫无收获。 突袭对方一个落脚窝点的时候,成功缴获到一部笔记本电脑,虽然已经被格式化过,但格得并不彻底。女警浦上恢复了一些数据资料,其中就有关于这个地下秘密研究所的情报。 这是非常重大的发现!报告上去之后,立刻得到了上面的重视。 很快,搜查本部接到命令:组织一次突袭,彻底对这个研究所进行清剿。 14.有内鬼 突袭研究所是绝对秘密的行动,多单位联合行动,甚至得到了sat(特殊急袭部队)的支援。 然而、竟然又被对方抢了个先。 攻入研究所之后,只抓到一些外围小虾米。警卫、事务人员、清洁工等等,研究技术者一个都没抓到。太惨了,大鱼全都跑光光,重要资料也早已销毁。而且这次对方手段升级,把硬盘全都砸碎,用微波炉消磁,再扔进强酸桶里。 浦上的黑客技术再厉害,看见废铁一坨的硬盘也只能干瞪眼。 “嗨呀,好气啊!”三宅茉莉说,“完全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走漏的。每次都被敌人抢在前面。” “有内鬼。”苏暮指出。 “就像在我们本部装了窃听器一样——你刚刚说什么?有内鬼?”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如果某个消息只有你们内部人员才知道,那么它被泄漏出去了,必定就是内部人员干的。这不是白菜一样简单的逻辑吗?” “额……有道理。但不可能啊!成立搜查本部的时候,对每一个队员进行了严格审查。非常严格的筛选和甄别,所有人都是确定清白才入选的。” “谁在主持审查?” “高级情报参事官船越正洋,他是安保局的,直接对内阁负责,级别最高。” 这可有意思了。控制着那地下秘密研究所正好就是船越正洋。 苏暮很想吐槽:你们每次行动都向敌boss报告,这不失败简直没有天理。 要不要告诉三宅茉莉,船越本人就是最大的内鬼呢?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暂时保密。 现在不是时候,揭穿也没用。 先不说那小女警相不相信自己。就算她站在自己这边,想扳倒船越正洋也没那么简单。 那死胖子地位太高,而且肯定有后台。除非拿出真凭实据,而且时机恰好,否则稳得很。 打蛇不死必遭反噬,贸然出手,反而引起对方警惕。 搞死是一定要搞死,只是不能心急。 苏暮下定决心,一定要扳倒船越正洋。这家伙手握重权,威胁巨大。随便动动嘴,就能让一堆暴力机构为他跑腿。不干掉他,下半辈子睡觉都不安稳。 “我能帮你搞定这件事,”他告诉三宅茉莉,“但我有条件——不管查到什么情报,只能在我们两人之间共享。除非我们达成了共识,否则你既不能向上报告,也不能告诉其他人。就算你绝对信任的人也不行,怎么样?” “ok。” “很好,神室町你知道吧?” “知道。” “千两街有一家名叫‘catcafenyannyan’的猫咖啡店,明天下午4点,我们在那里碰头。” 为了这次碰面,事先要做一些功课。 从研究所里顺出来的笔记本电脑已经摔坏了,但硬盘还能恢复。他找了一家电脑修理店,拆开外壳,把硬盘拆出来挂在另外一台二手电脑上,完美搞定。 可惜的是,里面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东西。主要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电子邮件。 苏暮耐心地查看一封又一封邮件,尤其注意那些被转发了很多次的。 一般来说,转发多次的邮件,最初的内容已经“下沉”到最底部,很少有人会注意。常常有些比较敏感的内容就会藏在里面,并不为人所知。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就被他发现了一条线索。 两天前,地下秘密研究所向外转送了一批物资。 指定送货地点为浦安附近某海运仓库。货品名称为实验素材,标明了“易碎、保冷”,要求指定一辆专用冷库车进行运输。 实验素材?一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第二天,在猫咖啡店,他告诉三宅茉莉这个情报,并说:“我们得一起去调查下这个仓库。” 三宅茉莉跃跃欲试,非常赞成。 两人立刻出发。 天气依然很冷,东京湾附近就更冷。 海风呼啸,天空是沉重的青色,太阳只露一个白圈。 路口竖着大大的牌子,上写“优品仓储中心”。 三宅茉莉开着她的迷你库珀,缓缓进入路口。 一边开车,她一边跟苏暮抱怨:“我上司的上司,那个叫船越正洋的,可真不是个东西——额、反正你也不认识他,就当一回树洞,随便听听吧。 我可是很认识他,苏暮不动声色。 “搜查对策本部刚组建起来,大家都忙得要死,结果他还非要搞什么亲睦会,拉大家一起去喝酒。喝就喝吧,非得坐我旁边,而且臭不要脸的,居然叫我给他倒酒!倒就倒了啦,垃圾规矩又特别多。什么酒瓶标签必须得向上啊,碰杯时杯子必须比他低啊……最恶心是假装喝醉了讲一堆黄色笑话,太垃圾了!太猥琐了!简直就是职场性骚扰!” “看来他是你们部门最拖后腿的人。” “可不是吗!还尽把锅甩给我们背,稍微有点功劳,就拼命往自己身上揽。这种人怎么爬上高位的,有时真恨不得老天爷一个雷下来劈死他!简直就是会走路的两脚垃圾!” 三宅茉莉叭叭叭地说了一通,忽然向苏暮道谢:“谢谢,说出来就感觉好多了,谢谢你肯听我发牢骚。” “没事,我很善于听人说话的。” 15.湾岸飞车 说着话,他们渐渐靠近目标仓库。 这里都是一间一间的小型仓库,每间不超过一个集装箱大小。东京湾附近遍布这样的仓储中心,主要租给那些需要临时周转货物的个人。有很多网上代购的人都喜欢租这样的仓库。装满差不多正好一个集装箱,然后就可以联系码头装船发货,非常方便。 没有人,仓库的卷帘门锁着。 苏暮看了看,附近没有监控摄像头,于是拿出一根发夹,果断开始撬锁。 三宅茉莉吃惊地看了看苏暮:“你干什么?” “当然是调查前的一些必要准备工作。”苏暮理直气壮地继续撬。 可怜的锁被发夹粗暴地乱捅乱插,眼看就要坏掉。 三宅茉莉:“……” 一通蛮干,锁头终于被玩坏了。苏暮直起腰,把卷帘门哗啦啦地推上去。 那一刻,两个人都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仓库里的东西真是令人震撼,竟然是各种各样的畸形人类婴儿! 靠墙的铁架子上,整排整排放满了一米高的玻璃罐子。罐里满是不明成分的淡绿色液体。那些婴儿就在里头悬浮着,不知死活。 那是怎样的杂交,居然能造出如此畸形的婴儿啊—— 独眼、三只眼、乃至苍蝇头,这都不算什么了。起码还保持着躯干跟四肢,蜷曲的样子跟正常人类胎儿无异。 脑袋下面没有身躯,只有一圈类似章鱼的腕足,这是什么鬼! 还有完全没有脸的,脑袋比身躯还大,软软地膨胀着,像泡松了的棉花糖。 苏暮意识到,那个研究所从事的研究,邪恶程度可能远远超过他想象。 光是强制女性怀孕并生下如此畸形的婴儿,就已经是十恶不赦的罪行了—— 等等、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婴儿的脐带和胎盘都异常完整,不像是正常分娩。 一定是活生生从孕妇肚里剖出来的。 太邪恶了,船越正洋应该被枪毙十分钟,或者炮决。 三宅茉莉拿起手机咔嚓咔嚓狂拍,边拍边说:“得赶紧通知本部才行。这规模太大了,我们两个人应付不来的。所有标本必须拉回去保管起来,这可都是证物。额,需要一支专业处理的队伍,还得配备生化防护服。” 苏暮想了想:“等我走了,你再通知本部。” “没问题。” 就在这时,一辆红色马自达突然停到路口。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中年人,顶着一张古铜色的驴脸。 他一边下车一边低头看手机,猛一抬头,看见苏暮和三宅茉莉从仓库里走出来,顿时惊呆。 苏暮手疾眼快,举起手机咔嚓给对方拍了个照,连车牌号都一起拍下来。 驴脸中年大吃一惊,立刻缩回车里,一脚地板油就开跑。 三宅茉莉大叫:“别跑!警察!” 对方可不听他的,车反而开得更快。 三宅茉莉气愤地挥了一下拳头,飞快跑向自家迷你库珀,边跑边冲苏暮招手:“快上车!” 把卷帘门拖回原位的同时,苏暮犹豫了一下:“你开?” 一路过来的时候,三宅茉莉就像一个驾校刚毕业的好学生。限速30就老老实实开30,绝不超速。礼让行人,不抢黄灯,非常规矩。 这技术能追车?怕是两个街口以后连对方尾灯都看不见了吧。 “车钥匙给我!”苏暮伸手把钥匙夺过去,率先抢占驾驶座。 面对目瞪口呆的三宅茉莉,他大声催促:“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被苏暮的气场慑服,三宅茉莉乖乖坐上副驾驶。 刚系上安全带,突然迷你库珀如炮弹一样射了出去! 出现了,传说中的地板油烧胎起步! 这推背感! 只见苏暮全神贯注盯着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油门踩死了就没松开过。 明明是一辆娇小可爱的女性向自排车,硬是被他开出了ae86在秋名山的感觉! 窗没关好,三宅茉莉被冷风灌得嗦不粗话。好不容易才顺过气:“你——” “别吵!”地板油模式下的苏暮显得特别暴躁,还瞪了三宅茉莉一眼。 三宅茉莉本能地想要抱头蹲防,弱弱地说:“座位下……有警灯……” 苏暮伸手到座位底下掏了掏,摸出一个警灯啪叽扣在车顶。这下可以合法超速了。 仪表盘上,速度已经飙到了120,还在继续提升。 甩尾漂移,飕飕换车道。双黄线借道超车,拉着警笛闯红灯。 两辆车一前一后冲上357国道,超了无数的车,一路狂奔。 转眼过了舞滨大桥,冲过新木场,冲进台场公园。 这里是观光地,行人极多,还有在路边卖艺的杂耍艺人。 两辆车呜呜地冲过来,特别醒目。尤其后面那辆迷你库珀头上还顶了个警灯,更是吸睛。 有人指指点点,以为拍电影呢,到处找暗藏的摄像机。 然而并没有。 他们一路沿着海边追逐,绕过潮风公园,穿过喷水广场。最后,苏暮抄了个捷径,在高达塑像前把那辆马自达给别停了。 还想跑? 16.这脚法踢手榴弹可惜了,应该踢世界杯 正要推门下车去抓人,突然“砰!”的一声枪响,迷你库珀的左边后视镜被打碎。 我去、开枪拒捕? 苏暮指挥三宅茉莉:“快,你枪呢?那孙子可是有枪!” 三宅茉莉紧张地抓起随身小坤包一通乱翻:“咦?咦?明明在这里面……” 等不及了,苏暮下车要追,结果刚下车,就看见驴脸中年回身一抡,扔了个黑乎乎的东西过来。 手榴弹! 这是个疯子! 高达塑像旁边到处都是拍照的游客。这帮傻鸟,还以为拍电影,傻乎乎地在那里瞧热闹。 手榴弹要是爆炸,他们都得死。 怎么办?不顾那些看客的死活,直接去追驴脸中年? 不、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如果造成死伤,三宅茉莉的责任逃不掉,很可能会被踢出搜查对策本部。 好不容易有个警察盟友,失去了怪可惜的。 而且驴脸中年早跑到街对面了,追也未必一定能追到。 只用零点零一秒,苏暮就做出了选择。 自从被打了一针病毒之后,苏暮的动体视力极大提高。此时他有种错觉,周围的时间流速仿佛极大地变慢了。那颗翻滚在空中的卵形手榴弹,他甚至能看清上面的编号。 他冲上前去,一个倒挂金钩,将正要落下的手榴弹踢向喷泉。 大冬天的,喷泉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正是绝佳避险去处。 好脚法!手榴弹划过一道弧线,噗通掉进水里。 到了这时,围观群众居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很多人一边鼓掌一边叫好:“特技牛逼!” 轰! 手榴弹爆炸了,水柱喷起来四五米高。 这时大家才意识到真出事,手榴弹是真的,刚才的枪响也是真的。于是他们害怕起来,尖叫着一通乱跑。 现场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人。惊恐的游客完全不顾红绿灯,争抢着横穿马路。来来往往的车都被堵住了,继而引发更大的拥堵。 可能驴脸中年连这个也算进去了吧。总之,这老奸巨猾的家伙已经混入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 台场附近人多车多,小路也特别多,地形极其复杂。除非对方是个路痴,否则根本不要想抓得到。 苏暮追了几条街,最后不得不放弃。 对方有人接应。他远远地看见那驴脸似乎上了一辆黑色越野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个车轮,纵然不甘心,也只能干瞪眼。 碰巧就有没拔钥匙的摩托车停在面前这种事情,那是拍电影,现实中不存在啦。 三宅茉莉气喘吁吁地拎着一支小左轮过来:“跑、跑、跑不动……” 妹子你真的需要练一下有氧运动了,太宅对健康不好。 “我先走了,”苏暮说,“有事老地方联系。神室町那间猫咖,你懂的。” 三宅茉莉点点头,一脸遗憾:“居然又被他跑了,可恶!” 苏暮微笑,亮出一张a4纸:“还是有收获的,他落了一样东西在车里。” 那是一张货运清单,上面列明了需要装船的所有货品。右下角有船长签名,还有码头管理处的骑缝章。仔细看,上面列出的货品编号很不少。除了最下面一行还是空白,很多都在装船完毕的方框里打了勾。 很明显,最后一批准备装船的就是浦安仓库里那些畸形胚胎。驴脸中年是来清点货品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在仓库撞上警察。 苏暮简单解释了一下这张单子有多重要。“这是码头的标准程序。不管是谁,拿着这张清单就是货主,认单不认人。懂了吗?” 三宅茉莉连连点头:“懂了懂了。没有这张纸,就是有天大本事也提不到货。” “不、还是能提到货的。只要声称货运清单丢失,补办一些手续就好了。那人有付款记录,只要能拿出合法的身份证明,码头管理处不会拒绝。” “那怎么办?” “别担心。挂失手续办起来可是很麻烦,有一套严格的流程。网上肯定是不行的。那家伙肯定得亲自上门,当面找码头管理处交涉。那么,只要去那里蹲他就可以了。” 说干就干,两人决定分头行事。 仓库那边,志贺一夫接到三宅通报,已经带人把现场包围起来了。这次可是起获了许多重要罪证,说不定能发现很有价值的线索。 作为搜查一课有名的现场之鬼,三宅茉莉当然不能缺席。 苏暮这边,则去货运清单上标注的那个码头,打探一下有没有新的线索。 17.你想阻挠警视厅的公务调查吗? 东京湾附近有很多个码头,要去的是位于新木场的那一个。 新建没多久的码头,靠海一侧排列着巨大的红色起重机。集装箱就是通过它们吊到船上。 中间是货物堆场,成排的集装箱整齐有序,码得跟山一样高。 堆场的一角,就是码头管理处所在的管理栋了。 那是一幢三层的钢筋混凝土楼房。门口象征性地安排了一个警卫。 理论上,警卫有义务检查每一个进门的人,阻止任何可疑人士。但实际上,那个中年肥宅只是懒洋洋地坐在警卫室里,偶尔隔着窗户打量一下进出的人,基本不管事。 苏暮穿了一身低调的灰色羽绒服,混在货主们里面往里走。 胖警卫瞥他一眼,无聊地将视线移开。 顺着楼梯,苏暮上到第二层。 这一层专门对货主开放。墙边摆着一些电脑,可以随便使用。只要输入货运清单编号,就能查询货物状态,预约装船,或者其他各种事务。 苏暮找了一个空电脑,输入货运清单编号,开始查询。 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一排排信息。 令人失望的是,已经装船的货物平平无奇。 那些货物编号对应的都是一些杂物——电脑、家具、实验仪器等等。其中实验仪器有一定技术含量,比较值钱。但并非违禁品,只要有钱,市面上随时都买得到。 他不甘心,再次确认一遍货物品目,然而并没有惊喜。 全部都是市面上有售的东西,完全不违禁。换句话说,损失了也没什么可惜。 仅仅是金钱损失的话,船越正洋以及他背后的黑恶势力肯定不在乎。 对方完全可以放弃这批货。想蹲他来补办货运清单,怕是海枯石烂也蹲不到了。 很遗憾,码头这条线可能要断。 意识到继续呆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苏暮决定离开。 一边下楼梯,他一边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要获得足以扳倒船越正洋的真凭实据,抓捕驴脸中年是关键。 然而,如何才能抓住这个老家伙呢? 刚走到管理栋大门口,忽然被警卫室里那个肥宅警卫叫住:“喂,你,过来一下。” 没道理啊,这么多人不查,专门查我? 苏暮决定先发制人。 他走过去,突然拿出之前在浦安仓库拍到的照片:“见过这个人吗?” 警卫有点懵,结巴了一下:“你、你是谁?” 苏暮拿出一个证件在他面前晃了一下:“警视厅。” 棕色牛革的证件上,金色盾徽闪闪发光。 但这证件其实是跳跃大搜查线的道具品,秋叶原1500日元买来的。细看就会发现,照片上那张脸明明就是青岛俊作。 然而苏暮气场强大,警卫最终还是被唬住。他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对苏暮肃然起敬:“嗨依!请问您有什么事?” 苏暮再次出示驴脸中年的照片:“见过这个人吗?” 警卫认真看了一会儿照片,挠挠后脑勺:“抱歉,不记得在哪见过。您见谅,实在是每天这里进进出出的人有点多……” 苏暮顺势提出要求:“我要看正门的监控录像。” “这……” 眼看警卫已经动摇,苏暮进一步恫吓:“你想阻挠警视厅的公务调查吗?你们课长在哪?叫他出来跟我说话。” 警卫立刻服软:“啊?好的,可以可以。不用找课长了,我这就替您拿监控录像。” “把最近一个月的录像统统拿过来。” “一个月!您、您确定吗?” “确定。” 胖警卫去仓库那边忙活了一会儿,抱来一大纸箱录像带。 万万没想到,这管理栋大门的监控录像居然还是用录像带保存的。 这都2021年了,市面上128g的存储芯片早就烂大街。小小一片,足足可以保存一星期的高清影像。货运码头每天财源滚滚,花点小钱升级下监控也不行吗? 破录像带一次只能存两个小时左右的影像,而且分辨率相当可怜。没办法,只能凑合着看。 苏暮把录像机速度调到16倍速,飞一般地浏览着。 旁边胖警卫看着屏幕上那些人刮龙卷风一样来来去去,吓得眼睛都凸出来了。这也能看清楚?他满脸都写着问号。 看了一卷又一卷,终于,在打开上个星期的一卷录像带时,捕捉到了驴脸中年的踪迹。 他戴着一个墨镜,剃很短的平头,黑西装外罩了一件旧式风衣,打扮得像迪克东乡(骷髅13的主角)。进门之前,他站在楼梯附近抽烟。有个人无意中走过去,他侧身躲过,很不爽地嘀咕了一句。看唇语,大概是:“不要站在我背后。” 喂喂、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迪克东乡了啊? 18.伊势佐木异人町的陪酒女 抽烟是为了等人。很快,有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走过来,跟驴脸中年碰头。 此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秃头,酒糟鼻,体格非常健壮。没有驴脸中年那么高,但至少也有一米八左右。看他走路的样子,右手几乎不怎么动。这是一种长期训练之后形成的走路习惯,为了随时可以快速拔枪。 他腋下有不正常的隆起,很可能确实藏了支手枪。 两人显然认识。见面之后,轻微地互相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唇语分析变得有点艰难。主要是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挤得他们动来动去。有时脸转到根本拍不着的角度,就没法读。 而且这破录像带只支持360p画质,糊得不行。简直难上加难。 苏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录像带反复看了好几遍,好不容易解读出一部分内容。 酒糟秃头:“装船安排得怎么样了?” 驴脸中年:“很顺利,下周二是最后一批货。那艘船月底出发,所有手续肯定可以在那之前办完。” 酒糟秃头:“很好,这是你下星期的落脚点和经费。” 他递给驴脸中年一个透明塑料文件袋,表面有灰色的防透视花纹。 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就很难受。 苏暮将画面放大,反复查看,只能看见袋里大概有一些钱,有几张打印纸,具体根本看不清楚。 等等,角落那个是什么? 仔细观看之后,他发现那很像是一张酒吧的指名折扣券。 为了揽客,很多酒吧都会发这类卡片给常客。上面印着当红陪酒女的照片和名字。客人拿着这个上门,指名叫她陪酒的时候就可以打折。 没想到连酒吧都给安排上了,福利真不错。 再仔细想想,恐怕没这么简单。 安排驴脸中年去酒吧,肯定不是怕他闲得无聊,要给他找个地方出火。 此事必有蹊跷。 录像画质模糊,只能勉强看清照片,看不清名字。酒吧的名字也模糊不清,但那个金色的“g”徽记却十分清楚。 苏暮记得自己在哪见过这个徽记…… 略微沉思之后,他想起来了,那是“granville”夜总会的标记。 当天下午,两人再次在猫咖碰头,交换情报。 三宅茉莉拿出一叠文件,向苏暮出示:“多亏你拍到嫌犯的正脸照片以及车牌,我们终于查到他的身份了。你看,这是他换驾照时提交的资料,刚登录没多久。” 资料左上角贴着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短发,驴脸,古铜色脸庞,精瘦而身材高大。 苏暮注视着照片:“他是谁?” “他叫岗泉靖彦,曾在陆自东部方面混成团服役5年,退役后入职巨型跨国科技集团晨星动力的保安部门。就在直竹町巴士惨案前一个月,因为盗窃商业机密情报被惩戒解雇,目前职业、住所完全不明。” “他和直竹町巴士惨案有什么牵连?” “当时他就在现场!我们发现他的时候,是在一家叫d2的连锁药店里。你猜他要干什么?他拿着一个一次性注射器,正打算给你来一针。我们缴获了那个注射器,经分析,里面的化学物质是一种高浓度胺类活性毒素。成分怪异,从未见过。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它与巴士司机体表检测到的毒素相同。” “所以他就是那个制造惨案的恐怖分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怎么做到的?当时他应该不在车上吧?” “我们仍未查清他的动机和作案手法。这可能要等抓到他之后进行审问才知道了。” “那正好,我这里有一条线索。” 苏暮把granville夜总会的事情通报了一下,说了自己的打算。 “你想找陪酒女套情报?”三宅茉莉一脸不看好的样子,“她们那种人,从来都没有实话的,而且眼里只认得钱。” “试试总没坏处。” “好吧,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电话。” “了解。” 第二天,伊势佐木异人町,风俗街。 “granville”夜总会,位于风俗街一幢醒目的商业大楼里,墙上挂着比人还高的灯箱广告牌。等身大的小姐姐们婀娜多姿,对走过的路人各种放电。 站在大楼边,苏暮凝视着墙上的灯箱广告,默默地和折扣券上的照片比较了一下。 完全没错,确定就是最左边那个染红发的女人。 酒糟秃头安排驴脸中年来找这个女人,必有内情。得跟她聊聊才行。 不过,这个等级的夜总会,陪酒女的安保都做得很完善。场子里一定有暴力团组员看着,说不定还带枪。 而且这个夜总会是会员制。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会员或会员的朋友,再有钱也进不去。 苏暮想了一会儿,决定蹲一个冤大头。 19.我,法外狂徒,张三 以前在阿拉斯加挖黄金的时候,他偶尔会做类似的事。 那地方就是个法外之地。警署在五十多公里外,而且只有一辆警车。酒吧打架这种事,等警察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一般来说,只要不出人命,就算接到举报,警察也懒得管。 正因为如此,他的化名“张三”才在育空地区威名远震。被他痛殴过的白皮不可胜数,足足可以塞满一辆大巴。最牛逼的是,他精通阿拉斯加本地治安处罚条例,每次都游走在违法边缘,从未因打架进过局子。久而久之,得了一个绰号叫“法外狂徒”,非常响亮。 风俗街从来都不缺冤大头。站在路边抽根烟的功夫,就有一辆黑色雷克萨斯开了过来。车里小年轻从头到脚全是名牌,衬衣纽扣都用极品珍珠母。 名牌小哥下车,潇洒地把车钥匙丢给夜总会小弟,顺便拿出一张指名折扣券:“今晚我要茱蒂,替我安排。” 有钱能使鬼推磨。夜总会小弟恭敬地收下折扣券,拿出对讲机开始通报:“小野口先生到了,指名要茱蒂。” 苏暮现在的眼神不是一般好,瞬间就看清了折扣券上的脸。 娇艳的红发女人,和灯箱广告上的照片一模一样。原来她的名字叫茱蒂。 这个姓小野口的冤大头正好要找茱蒂,真是老天爷的安排。 很好,就是你了。 苏暮默默跟上。 大楼里有一部“granville”夜总会客人的专属电梯,想上去必须出示会员卡。 不过,有时候也可以变通。 当小年轻朝电梯走去的时候,苏暮紧走两步,忽然笑着对他打招呼:“啊,这不是小野口先生吗?好久不见!” 小年轻一愣,脸上本能地堆起笑容:“啊,是啊,好久不见……” 他脸上露出迷惘的神色,一定是在努力回忆到底什么见过苏暮。 苏暮不给他仔细回忆的时间,上去一步搭住他肩膀:“走,今晚咱们好好喝一次!我请客!我最近去了一趟北美,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你可不知道,在加拿大……” 他一路滔滔不绝地说,顺便很自然地跟小野口一起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口的两个夜总会保镖楞了一下,但看见小野口出示会员卡,就让开了。 高速电梯一路上升,叮,抵达终点。 门外又是两个保镖。他们肯定已经收到了楼下的联络,看见苏暮和小野口就是一个鞠躬:“欢迎光临granville!” 正要往里走,突然,左边那个保镖悄无声息地靠过来,冷不防一拳捣中苏暮腰眼! 剧痛! 苏暮眼前一阵发黑,但坚持着没有倒下。 他回头就是一个手刀,带着回旋,狠狠劈中保镖喉咙! 这一招手刀回旋劈,是百战练磨的格斗精粹。在阿拉斯加,他靠这一招打翻过无数高壮白皮和尼哥。喉结是极脆弱的要害,遭遇重击,气管痉挛,人瞬间就会失去战斗力。 保镖痛苦地捂住脖子倒了下去。 然而,击倒一个并不能扳回战局。 对面早就准备好了。紧接着又是几个保镖扑上来。 小野口一个纨绔子弟,哪里见过这场面,当场就吓得尿了裤子。嘴里惊呼:“这、这是怎么回事?” “滚开!” 一个保镖嫌小野口碍事,拽住脖领子一甩,把他扔出去撞在墙上。 “哎呀,这不是小野口先生吗?”一个娇媚柔嫩的声音响起。 小野口以脸怼墙,鼻血长流。他抬头一看,仿佛看见了救命菩萨:“茱蒂?茱蒂是你吗?我们遇到强盗了!快报警!” 艳丽的红发女人笑盈盈地摸了一把小野口的脸:“不好意思,小野口先生,他们不是冲你来的。你只是运气太差,恰好撞上而已。” 小野口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电梯门口,一场血战如火如荼。 七八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包围上来,手里拿着各种家伙。 甩棍、指虎、短棍、浪人叉。个个都是练过的,配合默契,围住苏暮一顿暴打。 苏暮陷入包围,浴血奋战。 他赤手空拳,猝然无备之下先被偷袭。那一记肾击太阴毒了,换成普通人,这时别说还手,恐怕早就已经躺在地上抽搐。 然而苏暮仍旧屹立不倒。 他受伤很重,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对面受伤更重,已经倒下了三个保镖。 夜总会里又出来一个人,站在茱蒂旁边。他阴沉的脸上带着残忍的笑,肆无忌惮地搂着茱蒂的腰:“我是真没想到,他竟然敢送上门来。” 他的手上有些小动作,轻轻地挠茱蒂的腰。 20.燃起来了! 茱蒂咯咯地笑着,细腰闪来闪去。“靖彦哥,不要啦,”她对搂住自己腰的驴脸男子抛个媚眼:“你运气好嘛。刚到这里,就看见他在楼下转来转去。别说,这人还挺聪明的,找了个傻子做托儿就混进来了。要是他找不到办法,我还得想想怎么把他骗上来呢。” 古铜色的驴脸、这男人正是岗泉靖彦。 “茱蒂,这次工作结束你就引退,跟我去澳洲怎么样?不用担心钱的事。这次老板很大方,给的报酬是之前那些工作无法比拟的。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做,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茱蒂继续咯咯地笑,推脱说:“他们还没打完呢,等拿下那小子再说吧。” 岗泉靖彦不屑地一笑:“你觉得他还有机会翻盘?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赢不了他一个。” 整整一层都是granville夜总会,包括门外的走廊,统统都是封闭的。强烈的音乐疯狂地灌入耳中,掩盖了战斗的声音。 电梯也停了,暂时不会有人上来。 岗泉靖彦身后站着好几个黑衣保镖。此外,走廊两侧还有更多保镖正在赶来。 苏暮身陷重围,双拳难敌八手。尽管他还没有屈服,但被击倒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血、充盈了眼眶。 阿拉斯加洞穴里的感觉又回来了。脑袋热得发烫,血肉和灰烬、硫黄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恍惚中似乎身在地狱。 深邃的黑暗中,金色的眼眸注视过来。 眼睛一双接一双亮起,带着黑色火焰,却毫无温度。 克…… 克图…… 不明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 声音震耳欲聋,他感到意识渐渐麻木,如同置身于温暖的水中,不断向下沉沦。 “这小子撑不住了,”一个保镖说,“他的人头,就由我来拿下——” 他恶狠狠地一棍挥向苏暮后脑勺,却挥了个空,差点胳膊脱臼。 怎么回事?必中的一棍—— 保镖惊讶地发现苏暮不见了,面前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突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扭住他脖子! 咔嚓,保镖感到一阵剧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此时走廊上还有七个保镖。他们眼睁睁看着刚才那保镖歪着脖子倒下,满脸惊讶。 如果说刚才他们还充满了必胜的信念,那么现在,这信念正逐渐动摇。 苏暮的气质变得跟刚才完全不一样。沉默,冷漠。 恐怖的气场一丝丝散发出来,几乎达到了有形有质的程度。 嘭!苏暮突然出现在一个保镖面前,一伸手,按住他的脸。 “啊啊啊啊——” 保镖试图反抗,却根本敌不过苏暮的力量,被推着连退好几步,一头撞在墙上。 撞得非常狠,后脑勺几乎都平了。红白之物糊满了墙缝。 保镖还在惨叫,苏暮面无表情,用力按下! 惨叫声戛然而止。 咔嚓,颅骨粉碎的声音吓到了所有人。 保镖的脸、眼珠、大脑被按得稀烂,嗒嗒地顺着墙往下滑。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人能做到的事? 岗泉靖彦突然拖起茱蒂,一转身,逃进夜总会深处。 其余保镖不约而同地后退,胆战心惊。 一个保镖战栗地看着苏暮:“你、你这家伙!你是甚么人?”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嘭!嘭!嘭! 突然间,所有保镖都燃了起来。 不是热血民工漫里那种燃,而是字面意思的燃。 一转眼,走廊里到处都是着火的人。他们哀嚎着,跌跌撞撞地想要逃走,然而已经太晚。 苏暮的注视点燃了他们。血液就像汽油一样,被点燃了。 燃烧的保镖们嚎叫着,挣扎走开。他们拼命地想要离苏暮远一点,但走不了几步,全身血肉就沸腾并凝固,变成漆黑塑像。 痛苦,在他们脸上永远定格。 苏暮左右看了看,走进夜总会深处。 可能夜总会里面的人还不知道走廊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很快就感受到了痛苦。 granville的窗户永远都拉着窗帘,很厚实,很黑。里面的人,分不清黑夜白天。但那一刻,窗帘被扯开了。 “救命——” 有人尖叫着,砰砰砰用力拍打窗户。 嘭!手臂爆炸,只剩白骨还在敲窗。 夜总会深处,女厕所的马桶上,岗泉靖彦和茱蒂紧紧搂在一起。 外面的人声完全消失了,只剩单调激烈的金属摇滚。鼓点如同敲在心脏上,咚、咚、咚。 “他……那个怪物……”茱蒂低声问,“会找到这里来吗?” 岗泉靖彦低声安慰茱蒂:“放心,就算是那个怪物,也不可能发现我们藏在这里的。” bang! 厕所的门突然被砸破了,苏暮站在外面,静静地俯视他们。 21.你被通缉你知道吗 “不可能!”岗泉靖彦极度惊讶,满脸肌肉扭曲,“你怎么进来的?我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 等等、俯视? 一瞬间,岗泉靖彦惊恐地意识到:苏暮正在空中飘浮。 岗泉靖彦有一米八以上,又瘦又高,就像一根老竹子。然而苏暮却可以俯视他,视角已经超过了女厕所单间的高度。这只有飘浮才能做到。 这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吗? 苏暮就那么悬浮在半空中,微微低头,漠然地看着挤在马桶边的两人。 茱蒂慌乱地从随身小坤包里拿出一叠福泽谕吉:“你、你、你要钱吗!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连我自己也可以——” 就在这时,她的表情变了。惊惧,绝望,又痛苦。 “啊啊啊,我的眼睛——” 她的眼珠融化了,化成漆黑的水,顺着脸颊滑下。 黑水似乎带着极高的温度。淌过皮肉,立刻焦糊冒烟。淌到衣服上,衣服甚至燃烧起来。 好一张精致的脸,就这么活生生地溶化了。茱蒂双手捂脸,尖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岗泉靖彦一把推开茱蒂,惊恐地缩到厕所角落。 “你、你不会杀我,我可以告诉你很多情报!我知道很多重要内情!我可以做污点证人!” 苏暮侧过头,看了岗泉靖彦一眼。 纯金眼珠,带来漆黑火焰。 下一秒,岗泉靖彦也嚎叫起来。火焰从他身上每一个洞喷薄而出,把旁边的自来水管都烧化了。熔融的铁管掉下来,一圈圈盘在他头上,好似一条红蛇缠绕脖子。 “为什么?”岗泉靖彦嚎叫着,“我明明对你有用——” 嚎叫声半途中断。他跪在地上,抱住脑袋,和茱蒂一样变成了漆黑的凝固雕像。 苏暮无动于衷地看着,炽烈金眸里没有一丝情感。 他翻转手掌,勾了一下指头。 咔嚓,岗泉靖彦的头颅从脖子根儿断开,飞起来落入他掌心。 漆黑而干枯的人头,轻轻在苏暮掌心震动着。 伴随着相同的节奏,苏暮眼眸中的金光也明明灭灭。 几秒钟之后,他撇下那颗人头,转身离开。 …… 再度恢复意识时,苏暮发现自己躺在海滨公园的一张长椅上。 身上的伤全好了。拿出手机照一照,没有半点青肿。 除了头疼。 头是真的疼,就像被锯开了一样,疼得要爆炸。 栏杆左边是海,右边一条小路横过草坪。三三两两的行人顺着小路散步,非常悠闲。 这是哪儿?现在几点? 太阳刚刚升起,所以应该是上午。 周围的景色很陌生,但远处那座大摩天轮非常眼熟。这里依然是横滨。 脑袋里好像多了一些记忆,思路暂时有些混乱。 他揉揉额头,试图梳理记忆,但不管怎么梳理,总是一团混乱。 几次尝试之后,脑袋里更混乱了,头疼欲裂。 突然,鼻腔里毫无预兆地一热,一股暖流涌出。 正好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妹子勾肩搭背从他面前走过。其中一个偷偷瞥他一眼,忽然脸红,笑着悄悄跟同伴嘀咕。然后两人一起转过头来看他,露出羞涩又得意的笑容。 苏暮抹了一把鼻血,有点无语。 事情不是你们想象那样,这是误会…… 算了,解释个屁。还是继续整理思路比较重要。 尝试着又梳理了一会儿脑海里那些内容,他感觉晕得不行,完全撑不下去。 思路很快,但没法捏到一起。脑海里都是各种画面的碎片。感觉自己就像一台勉强运行最新操作系统的老爷机,内存要爆炸了。 投降投降,呼叫外援。 苏暮拿出手机,点开“妖魔小警花”的头像:“在?” 三宅茉莉秒回:“你被通缉了,你知道吗?” “什么?” “这个网上不方便聊,还是老地方吧。” 一个钟头之后,两人在神室町猫咖“catcafenyannyan”碰面。 三宅茉莉来的时候鬼鬼祟祟,戴个大口罩,再戴个墨镜,几乎把小脸遮得精光。 她神情郑重,坐下就说了一个大新闻: “昨天晚上,granville夜总会发生了和直竹町同样的事件。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大楼那一层所有的人都被烧死了。和巴士里的尸体一样,骨头焦黑细碎,就像在火葬场的炉子里烧过一样。” “现场烧得精光,什么都没留下。连混凝土都有一部分被气化,露出了钢筋。对了,裸露的钢筋也气化得很严重。到底是怎样的火焰,才能造成这么恐怖的效果?我去请教了专门技术人员,他们也搞不懂。” 苏暮瞬间回忆起电梯附近发生的事。前后一想,他有点明白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了。 22.内鬼竟然就是他? 苏暮清楚记得夜总会里发生的事。 当时,有一种力量从身体里迸发出来。 目光所及,一切都在燃烧。火焰是诡异的纯黑色,温度极高。 无人可以幸免。躲藏在沙发后面,小房间里,甚至厕所里,统统没用。他的目光穿透一切阻挡,直接锁定那些藏匿起来的灵魂。 那些战栗的灵魂啊,只要接触到他的视线,立刻就尖叫着开始燃烧。 岗泉靖彦就是在厕所里被找到的,还有那个茱蒂。他们一直求饶,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杀戮一旦开始,根本就停不下来。 上次在巴士里就是如此,而这次,貌似更强。 再往后,脑海里就被无数的画面淹没了,搞得他头疼欲裂。 苏暮抓起桌上的纸巾,熟练地塞住鼻孔。 只要鼻血淌出来之前我能堵住,就不算流鼻血。 等他鼓捣得差不多,三宅茉莉问:“现在,你想起什么了吗?” 苏暮以攻代守,反问三宅茉莉:“我还是不明白。夜总会烧死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通缉我?” “我们检查了事发当天的监控录像,发现你和一个叫小野口利三的人一起走进大楼,又一起走进granville夜总会的专属电梯。从时间上判断,正好是出事之前。对了,那个小野口利三也被烧死了,就在granville大门附近的走廊上。” 苏暮想了想,挑出能说的部分,极力为自己申冤:“我是受害者!还记得我说过,要去找一个陪酒女聊聊吗?那个陪酒女叫茱蒂,和岗泉靖彦是一伙儿的。” “原来是这样……那后来呢?” “上去以后,没想到岗泉靖彦早发现我了,直接就在上面埋伏。十几个暴力团组员包围过来,一通乱打。人太多了,我被他们打得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潮风公园一张长椅上。我想可能是他们把我扔出来了吧,现在头还疼呐。总之,前后经过就是这样。至于夜总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我是真不知道。” 三宅茉莉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也觉得你不像犯人。但是船越正洋、就是那个烂人,认定了你是最大的嫌疑者,当场就发出通缉令。没办法,他是搜查对策本部的头头,大家只能听他的。” 又是船越正洋。不干掉这家伙,下半辈子休想安生。 苏暮权衡再三,终于决定对三宅茉莉吐露秘密:“其实,船越正洋就是岗泉靖彦的黑后台。直竹町巴士事件很可能就是他指使的。我被关在研究所的时候,这死胖子来看过我一次。他可能是得意忘形了,公然在我面前说,他和他背后的黑恶势力正在研究什么病毒,还说我是最好的实验材料。” 三宅茉莉大吃一惊:“什么?内鬼竟然就是他?你怎么知道的?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想起了一些在研究所里被研究的事情。” 苏暮把研究所里发生的事情挑出一些讲给三宅茉莉听。特意强调船越正洋是如何在他面前装逼,然后被咬了一口。 三宅茉莉两眼放光:“原来他指头上那个伤口是这么来的!还跟我们撒谎,说是朋友家狗咬的,真是太没品了。我就说嘛,明明齿痕看着一点都不像狗。《日本兽医学杂志》今年11月刊上有篇文章,专门研究了狗的犬齿造成的8种撕裂伤,哪一种都不像。” 苏暮:“……” 船越老贼,安敢辱我?此仇必不共戴天! “我们还是讨论下内鬼的事情吧。”他把歪掉的楼扳回来。 “对对对!”三宅茉莉连连点头,“一定要尽早把这个毒瘤给拔掉!”突然,她一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暮:“你愿意出庭作证吗?指证他!” “我出庭作证?有用吗?” “当然有用!作为两次恐袭事件的现场目击者,你的证词在法律上意义重大!我敢说,只要你愿意作证,检察官绝对同意对船越正洋提起公诉!当然,要是能搜集到一些物证就更好了。” 苏暮面露难色:“出庭作证,对方的辩护律师一定会盘问的吧?但我现在脑袋很乱,很多当时的记忆都理不清楚。如果被盘问的时候讲不明白,辩护律师反咬一口,说我是作假证,那不就更麻烦了。” “所以你应该整理一下,好好回忆当时的事情呀。” 苏暮摇摇头:“最近遇到太多事情了,脑袋里一团乱。只要稍微去回忆,头就好像要裂开一样。不行,撑不住的。” 说话的工夫,鼻血一直在流,他已经换了好几张纸巾,还是没完全堵住。 23.garnidelia是真实存在的! 三宅茉莉想了好一会儿:“或许我爷爷能帮上忙。” 不知道为什么,苏暮总觉得对面的妹子底气不足。 “你爷爷是医生?” “算是吧……” 苏暮头上飘过一串问号: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算是’是几个意思? 然后三宅茉莉就解释了很长一段缘由。 三宅幸雄,东大医学部毕业,留米多年,在米国取得医学、生物学、化学博士头衔,长期在麻省理工从事生物方面的科研工作,后来跟几个朋友一起创建了晨星动力,担任首席科学家长达十五年。 “这么厉害?” “嗯,不过,他已经退休了。” 苏暮脑海里浮现出一位精神矍铄、目光敏锐的白胡子智者形象。 然而三宅茉莉又说:“他患上了轻度的阿尔兹海默病,额、也就是老年痴呆。” 精神矍铄、目光敏锐的白胡子智者形象瞬间崩塌,变成流着口水,眼神涣散的老年欧吉桑: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他精神好的时候,一直在给自己配药,最近好像有效呢。” 苏暮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死马当活马医吧?他还是决定见一见三宅茉莉的爷爷。 第二天,迷你库珀一路远离东京,越开越远。 “爷爷住在老家,”三宅茉莉解释,“他退休以后,说住在大城市不舒服,就回老家去了。” 老家在秩父,位于埼玉县北面,是个风景优美的溪流小镇。 沿着翡翠一般碧绿的河流前进,与冒着白烟的蒸汽机车同行。不论是河里划船的游客,还是列车上的观光客,大家都很友好。尽管素不相识,依然热情地挥手打招呼。 穿过车站前的小广场,在一间堆满了皮划艇的棚屋前左转,前行数十米,迷你库珀在一棵茂盛的腊梅树前停下。 “那里,”三宅茉莉指着草坪远处的古老木屋,“爷爷。”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苏暮看见一位老人。 蓬乱的花白胡须遮住整个脖子,大概很久没有修剪过了。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卷曲着随意披散。他肤色有些苍白,眼袋很大,看起来就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不过眼睛依然很有神,目光锐利,精神头儿似乎并不差。 三宅茉莉说“最近药好像有效”,看来是真的。 小女警倒车停车的时候,苏暮走过去,友好地跟老人打招呼:“您好。” 老人瞧了苏暮一眼,目光深邃:“我就知道,会有人从东京来找我的。直竹町发生的事情,我每一篇报道都看了。不管是电视台还是报纸,它们或者不知情,或者有意隐瞒,总之,给公众的绝不是全部真相。” 应该说不愧是东大教授吗,竟然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来意? 太厉害了,三宅茉莉的爷爷果然有两把刷子,世外高人啊。 苏暮顿时对面前的老人充满信心。 “进去谈吧,”三宅幸雄指了一下屋里,“收到茉莉的电话,我特意煮了些茶,还做了点心。说到点心,千万不要在车站附近的小店里买。他们做的豆大福,好难吃。” 接下来,苏暮硬着头皮听了大概五分钟“如何调红豆馅儿,豆大福才会美味”的科普。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位世外高人,似乎有点啰嗦…… 等三宅茉莉终于赶来,他摇摇脑袋,感觉耳朵里全是“糯米、红豆、艾草”等等玩意儿。 “爷爷!”三宅茉莉打断自家爷爷的滔滔不绝,“苏桑是来请教关于直竹町事件的。” “什么?啊,对对对,直竹町事件。” 老人目光突然深邃:“我就知道,会有人从东京来找我的。直竹町发生的事情,我每一篇报道都看了。不管是电视台还是报纸,它们或者不知情,或者有意隐瞒,总之,给公众的绝不是全部真相。” ……为什么要把刚才的台词又重复一遍?你这样混字数真的好吗? 看来自家配的药就是不靠谱,哪怕麻省理工的博士也一样。 苏暮有点崩溃,期待指数再次跌停板。 不过三宅幸雄做的豆大福还真挺好吃,茶也非常好喝。 三宅茉莉郑重其事地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合掌拜托:“爷爷,请您帮帮他。这也是在帮我呀。” “你说,苏暮君的记忆发生了混乱?”老头子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苏暮,“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那个鸡什么夜总会——” “granville。” “garnidelia夜总会的记忆,可以恢复。” 苏暮很想吐槽:garnidelia不是夜总会!garnidelia是真实存在的! 算了,他转念又想,为什么要跟一个老年人计较。 24.你有病,得治 三宅幸雄并未察觉自己的语病,越说越兴奋:“多年以前,我在晨星动力做过类似的研究。用一些……来路不是那么正当的实验素材。说起来可能有点不人道,但实验效果很好!记忆被有效恢复,他们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三宅茉莉吃惊:“他们?您是说,用人做实验吗?” 三宅幸雄尴尬地笑了笑:“是晨星动力和fbi合作的一项实验。他们提供失忆的罪犯,我负责恢复他们的记忆。” 他忽然深邃地盯了苏暮一眼:“然而,很可惜,你的茶凉了。” 苏暮一惊:我的茶凉了?什么意思?这是在暗示我已经凉了吗? 为什么,眼前老人的眼神如此深邃,甚至带着一丝悲凉? 他在同情我? 难道我患了什么不治之症? 三宅茉莉熟练地拿起水壶,给苏暮换了一杯热茶:“别想太多。爷爷说茶凉了的时候,通常都只是字面意思。” “对对对,”三宅幸雄兴致勃勃地说,“人必须喝热茶,喝凉茶对肠胃不好。我曾经研究过茶酚在各种温度下对人体的作用机理,实验表明,发酵茶叶更加适合较高的温度……” 啊这…… 苏暮摇摇脑袋,感觉耳朵里全是“红茶、绿茶、乌龙茶、玫瑰花茶”等等玩意儿。 “请说正事,”他郑重要求,“我想清理我的记忆。” “哦,对,清理记忆,”三宅幸雄就像突然想起来似的,手指在桌上敲打了几下,“没有精密检查之前,我无法对你的状况作出判断。到书房来,让我给你做个体检。” 三宅幸雄的书房里有很多奇怪的设备,苏暮从未见过。走进去的感觉,就像到了电视剧里怪咖科学家的秘密实验室。 体检的过程也很怪咖。先是监测脑电波,然后又从指头上取了一点血。三宅幸雄把载玻片放到显微镜下,一边观察,一边很严肃地在白纸上不停地写。 终于,检查完成了。 三宅幸雄表情严肃:“苏暮君,不得不说,你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你的大脑一度处于超负荷状态——不、不是一度,而是多次,很严重的超负荷。你的身体已经过载运转,红细胞数量是普通人的十几倍。” “我听茉莉说了你的遭遇。我认为,两次目睹怪异事件,可能对你的大脑造成了非常深刻的伤害。信息量太大,强行处理的结果,必然导致供氧需求极度升高,肾上腺素刺激血液循环急剧加速,血压过高,血管就会在最脆弱的地方爆裂。你最近经常流鼻血,对吧?” 正说着话,苏暮的鼻血就流了下来。他已经习惯了,飞快地扯一张纸巾堵住。 三宅幸雄摇摇头,指了指苏暮的后脑勺:“通常而言,脑干附近的大血管是负荷最重,也最脆弱的。我估计,类似情况再来一两次,你很可能会死于蛛网膜下腔出血。” 这么严重? 不等苏暮张嘴,他紧接着又说:“我的建议是,清理记忆刻不容缓。” 这不是废话吗?我从东京开了一百多公里的车到秩父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要怎么做?” “我得带你去我的实验室。就在东大医学部主楼的地下室。很不错,我亲手建立起来的——” “爷爷、爷爷、”三宅茉莉提醒他,“东大医学部地下室的那个实验室早就已经没有了。自从您不再担任医学部部长,宣布退休之后,他们就把实验室撤销了。” “什么!”三宅幸雄暴怒,一拍桌子,“他们怎么能这样!我很喜欢那个实验室!” 老头力气真大,一巴掌下去,三个茶杯都跳了起来。 三宅茉莉赶紧安慰他:“爷爷!我们可以重建实验室。需要什么设备,买就是了。那点钱对您来说也不多,对吧?” 不愧是孙女,最理解自家爷爷,一句话就把老头给哄好了。 三宅幸雄转怒为喜,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锤了一下:“对啊,我可以重建实验室……所有的设备清单我都记得,照着单子买就是了。x光断层扫描仪,硅培养基,微生物探测器,标准血清试剂……好,就在这里重建!车库反正也空着,那地方够大,我看没问题。” 苏暮问:“需要多久?” “还需要一些氯胺酮、几百克加巴喷丁,以及两个标准剂量的麦角酸二乙酰胺——你刚问需要多久?这个很快,我有一些化工公司的朋友,只要我打个电话,明天他们准能把货备齐。” 25.黑科技·记忆整理 第二天,一支施工队前来拜访,直接就在车库里甩开膀子大干。挖掘机、渣土车、水泥罐车、轮流上阵。 听说教授要盖实验室,周围邻居没有一个抱怨的,还送些点心过来慰劳施工队。 电力公司、煤气公司和水道局也特别派人过来,专门替他开通水电煤气。 不愧是老学霸,人脉就是过硬。 几天之后,车库改造完成,变成一间崭新的实验室。 它拥有400平米以上的可使用面积,分上下两层。下层是仓库、水泵、变电设施、煤气管道等等,上层则划分为多个实验区域。 三宅幸雄带着苏暮走到一个圆筒状的设备前,热情介绍:“这个水密舱是专门为你设计的。里面充满了32摄氏度的浓盐水,躺在里面,可以与外界的色彩、光热、声音等完全隔绝,非常的静谧舒适。它会有助你放松身心,更好地整理记忆。” “不会憋死吗?” “不必担心呼吸,我设计了一套完整的供氧系统。看那个呼吸面罩,它直接和外面的氧气瓶相连,可以支撑八个小时,完全足够了。” 半埋地下的水密舱,金属面罩漂浮在淡蓝色的浓盐水中,看起来很科幻。 苏暮觉得有必要弄清这设备的机理:“它会怎么梳理我的记忆?” “不、它只是提供一个安静温暖的环境而已。梳理记忆要靠药物,我将亲自为你调剂。” “药物?我看了订购的药品目录,大部分都是很难买到的处方药,有些效果非常厉害。” 这说法算是客气的。实际上,老头订购的几乎全是迷幻药,剂量还特别大。这都够得上判刑了。要是被警察发现,抓起来送去北海道吃十年牢饭,绝不冤枉。 那些都是禁药,处于严格管制之下。他居然一个电话就能买到,人脉硬得就离谱。 “那些药可以让你充分放松,进入一种空灵境界。只有这样,你的大脑才能映射到电脑。” “映射到电脑?” “电脑是最好的信息处理设备。一根内存只要1万日元,这可比人脑合算多了,还很耐用。我编写了一个小程序,它可以同步模拟人脑的生物电信号。也就是说,它能通过运算,将你脑海里那些记忆碎片在电脑里复刻,并转化成可以目视的数据。” “我还是不太明白,这跟清理记忆有什么关系?” “同步过程是双向的。电脑上的记忆碎片重组,会通过微电场同步到你的大脑。30年以前,我已经通过人体实验证明了这一点。不过政府不允许我发表关于这方面的论文。放心,整个过程非常安全,没什么痛苦。同步会在你失去知觉的情况下进行,就像做了一个梦。” 苏暮有点听懂了。这就像是把a硬盘的数据映射到b硬盘,然后在b硬盘上做碎片整理。因为两者之间的映射关系,a硬盘的数据也会同步。 不得不说,如果30年前的生物科技就达到了这样的程度,那还真是相当惊人。 然而,他还有一些顾虑。 阿拉斯加山洞里的秘密,他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等等,这相当于读我的记忆对吧?然而我有些……个人的私密记忆,并不想被复刻。” “放心,早在我设计这套程序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并设定了内部禁止机制。它只会嗅探并处理那些碎片化的思维片段。任何清晰的记忆都将被排除在外。” 见苏暮还是有些不放心,三宅老爷爷再度补充:“你可以签一份电子档的授权声明。如果记忆碎片整理程序访问了未经授权的部分,我的程序会根据授权声明将其忽略。我记得科学部官方网站上可以提供这类电子档公证。只需要1000日元就可以下载。” 苏暮想了想,还是觉得有风险。不过呢,看起来这个风险是可控的。 首先,跟三宅茉莉交往这么些天下来,感觉小女警的人品非常过硬,是个信得过的好女孩,不像是那种精于宫斗喜欢背后插刀的人。 其次,利益上也没有矛盾冲突。大家一起对付船越正洋,是同一条战壕的盟友。三宅茉莉害自己,等于把她自己的调查给搅黄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最后,他对三宅幸雄的第一眼感觉很好。老头有时确实较为脱线,但绝大部分时候看起来还是挺靠谱的。最关键的是没什么坏心思,秉持着一颗科学技术者的赤子之心。 人一辈子要做很多选择。苛求百分之一百安全,那就什么都做不了。有时候必须得赌一赌。 “好的,我同意。”苏暮决定冒险相信对方一次。 26.黑色火焰的觉醒 冲了个澡,苏暮只穿一条短裤,进入水密舱。 水密舱的盖板上接入了很多根数据线,通过探针,一一插入头皮。 插入的位置都经过仔细测量。三宅幸雄拿了个游标卡尺在他头上量来量去,又用特殊的色彩笔作记号。 “我参考了一些华夏的经络穴位理论。这很奇妙!虽然目前还没弄懂它们的原理,但那些穴位,每一个都很有用,都是真实存在的!” 一根针头插进苏暮手背,接上了点滴。 三宅幸雄将调配好的药水注入生理盐水袋,说:“你会暂时陷入意识模糊的状态,不用担心,我会时刻监控你的每一项生理指标,你很安全。” 药水很快发挥了效果。苏暮感觉自己迅速地往下滑,滑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黑暗中,仿佛听到朦胧的低语。 背景是雾气弥漫的地平线,以及维多利亚风格的尖塔城市。 尖塔在燃烧、行道树在燃烧,整个城市都在燃烧。 人与人堆叠在一起。他们乞求着,嚎哭着,逐渐化为烧焦的塑像。 这一切都来自天上的火焰。它变幻着形体,俯瞰大地,将烟与高温降临整个世界。 所有的哭喊声,渐渐汇聚成一个声音。 “ph''ngluimgfw''nafhcthughafomalhautn''gha-ghaanaf''lthagn!ia!cthugha!” 貌似、完全无法理解其意义呢。 火焰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向内塌缩,形成巨大黑洞。难以形容的咆哮声响彻天地,盖过了所有声音。所有聆听到那声音的人,唯一的感觉只有深深畏惧。 恍惚中,身躯好像飞了起来,身不由己地投向黑洞。越来越快,看不清四周——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苏暮感到被什么力量拖拽着,还用力摇晃。 三宅茉莉的声音在耳边炸裂:“醒醒!醒醒!苏暮君,快醒醒!” 睁开眼睛,苏暮发现自己已经被捞出了水密舱。三宅茉莉和她爷爷两人合力,一左一右拖着手把他提到旁边地板上,还给他裹了一张大毛巾。 “失败了,”三宅幸雄一脸郁闷地说,“不可思议,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各项指标都处于正常值区间。我顺利地探测到了你的脑波,完成了脑组织到电脑的映射。然而,就在准备开始读取数据的刹那之间,你的生理指标突然剧烈变化!脑波变得非常激烈,几乎把探针都要晃断了。没有办法,我不得不中止映射,否则你的脑子可能会被自己散发的热量给蒸熟。” “为什么会失败呢?”他揪着自己的白胡子,一脸纠结。 “不、”苏暮微笑并摇头,“应该是成功了。” 他清晰地记得水密舱中的经历,记得所有感受。 身处无尽的幽暗之中,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周围都是混沌。 空间似乎发生了一定的错乱。转过脸或许能看见自己的后脑勺。 时间更是无法计量,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茫茫混沌中,他忽然感受到了某种精神上的联系。 这联系具体是怎样,极其复杂,难以用语言描述。更无法解释其为何产生。 总之,就是有了联系。 对面是难以想象的亘古之存在。无从考究其来历,寿命也无法计量。 早在宇宙混沌之际,祂就于幽暗中产生,徜徉于无尽星河。 星球的诞生与死亡,对祂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好象大海之于岸边的一粒沙砾,微小得无法更微小。 祂的形体近似恒星,或者说是一团充满了火焰的气团。表面满是怪异的黑色耀斑、周围缠绕着无数的火焰触手。 在某个时期,地球上一些人类曾经与祂的意志接触,并被深深地震撼。 尽管泄露到地球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力量。那些人类也伤亡惨重。 极度闪耀的火焰将黑夜化为白昼,跪在地上的人们即使闭上双眼,也能看到天空中那高悬的黑暗火球。 多数的人不堪承受他的力量,最终燃烧起来,化为焦黑塑像。 少数人类中的强者活下来了,并获得了祂的些许力量,成为祂的使徒。 他们在大地上传播黑色火焰的信仰,建立神庙和祭坛,发起祭祀。 然而,那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古老到所有人都已经遗忘。 祂到底是什么,叫什么名字,或许早已没人记得。 苏暮确信,如今的自己,真实地拥有一部分“祂”的力量。虽然还不熟练,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但这力量是真实存在的! 只不过,这力量同时也属于祂,属于那位古老的、沉眠中的原始意志。它就像本能潜意识一样,会条件反射地作出反应,除掉一切威胁。 直竹町巴士事件,横滨夜总会事件,都是这么来的。 27.真相大白 三宅幸雄狐疑地瞧着苏暮:“成功了?你确信?” “确信。现在我头不疼了,记忆也很清晰。感觉非常好,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好。” 对于苏暮的康复,三宅幸雄一开始是不相信的。做了一堆体检之后,老头不得不服。 “诶!这合理吗?这不合理!这根本不科学!”他目瞪口呆,“为什么会这样?” 苏暮微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三宅茉莉满怀期待地凑过来:“那你都回忆起来了吗?” “嗯,全都回忆起来了。” 三宅幸雄转来转去,一个劲儿挠头,嘴里嘀咕:“明明看起来就要失败了,怎么居然成功了呢?奇怪,奇怪呀……” 苏暮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管用就好,不是吗。 头疼的原因终于明白了。 在厕所里杀死岗泉靖彦的时候,控制身体的神秘力量顺便夺取了此人的记忆。 夺取的过程很粗暴,就硬生生地把另一个人的记忆给塞进脑袋里。打个比方,就像走在路上突然有人冲过来用大拇指挖你鼻孔,那是非常的不舒服。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头疼欲裂很正常。 经过三宅幸雄的调理之后,头疼神奇地被控制住了。感觉上,就好象打开了一片新天地,灵魂突然进化了一样。他现在感觉头脑无比清醒,有用不完的精力。 岗泉靖彦的记忆已经梳理完毕。他可以一页页地翻看那些画面,非常清晰,就像在电影院看imax大片一样。遗憾的是,缺失画面稍微多了一点,时不时出现跳帧。 不管了,他坚持从头看到尾。 直竹町巴士27名乘客为何惨死?幕后凶手到底是谁? 明明住进了正规医院,为何却被秘密转移到地下研究所? 地下研究所为何突然搬迁?太平间里为何全是死人? 这一切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一一看到最后,苏暮全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岗泉靖彦,只是船越正洋手下一条狗。工作是替船越正洋打杂。 有一天,船越正洋交给他一个任务:测试一种名为“深海1号”的药剂。 具体来说就是找个倒霉蛋骗他吃药,然后收集数据。 此外,船越正洋特别叮嘱:“尽量找人多的地方。感染人数越多越好。” 于是岗泉靖彦选择了一个躁郁症晚期的社畜甲,买通药剂师,在此人药里混了几片深海1号。 社畜甲整天996,新冠肆虐也不敢请假,压力极大,全靠药撑着。按岗泉靖彦的估计,最多三天此人必崩溃,必吃到深海1号。 然而万万没想到,概率就这么巧。那社畜甲一个疗程都快吃完了,深海1号还没吃到。 岗泉靖彦每天跟踪社畜甲,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足足熬了一星期也没等到爆发,就很气。 那天晚上也是,挤满员电车从横滨一直跟到大宫,社畜甲吃了两片药竟安然无事,气得岗泉靖彦肝疼无比。眼看对方已经出了电车站,他想今天没戏,就打算回家歇着。 然而万万没想到,社畜甲在巴士上竟突然发病,正好吃到混进去的深海1号。 世事无常,各种巧合,跟谁说理去? 等岗泉靖彦收到消息,匆匆叫一辆出租车赶到现场,直竹中门口已是满地警察,戒备森严。 不得已,他只能躲在远处黑暗中观望,心急如焚。 很快又传来噩耗:现场居然有个幸存者! 啊这…… 事情严重了。只要询问幸存者,警察就能知道巴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肯定会查到那个社畜头上。接下来再查药剂师,准能顺藤摸瓜把他摸出来。 船越正洋传来消息的时候,暴怒无比,把他骂得狗血喷头。 当时岗泉靖彦害怕极了,觉得自己很可能会被灭口。 他是个惜命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想死。为此,主动提出去善后。 冒险潜入现场,干掉那个幸存者。只要所有人都死了,深海1号药剂就依然是秘密。 船越正洋骂骂咧咧地同意了提议,并警告说:“要么你搞定这件事,要么你被我们搞定!你的时间不多了,自己看着办!我可没兴趣给你擦屁股!” 一番惊险之后,岗泉靖彦冒死越过警戒线,在d2药店发现了苏暮。 当时苏暮处于昏迷状态,倒在一个货架旁,被山一样的尿不湿压住。 好机会! 他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深海1号药剂,准备给苏暮注射。 只要弄死苏暮,而且是跟其他乘客一样的死法,事情肯定能掩盖过去。 沾染了毒素,然后就全死了,有什么好说的? 所谓幸存者,只不过是沾染较少,体格较强壮,因此死得慢一些罢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正要注射的时候,竟然被一个小女警给发现了! 迫不得已,岗泉靖彦只好逃跑。紧接着又被一个强壮的秃头大叔追了十几条街,跑得口吐白沫,好不容易才逃脱。 之后几天,他躲在东京一家小旅馆,整天紧张兮兮,听见敲门就汗毛直竖。 还好,船越正洋似乎没打算灭他的口。反而来找他喝过一次酒,心情似乎不错。 “你这家伙,福将啊!” 酒桌上,船越正洋用力拍他的肩膀,说:“你给我找到了一个很优秀的实验材料呢!那天在药店,幸好你没来得及将他灭口,要不实验材料可就毁了,哈哈哈!” 岗泉靖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问,只好陪笑。 过了几天,他以为没事了,没想到又被船越正洋一顿臭骂。 这次挨骂,非常冤枉,就莫名其妙。 船越正洋的贴身保镖赤松茂,酒糟鼻秃头壮汉,跟岗泉靖彦关系还行,透露了一些细节。 原来是船越正洋被实验材料咬了一口,活活弄掉半条命。幸好第一时间就注射了特效抑制剂,总算没死。然而这蠢货竟然让一个小护士替他吮吸伤口。作死也没有这样作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那个护士就重度感染,住进了icu。 感染一发不可收拾,迅速扩大到整个研究所。好多人都死了。侥幸没死的也人心惶惶。 然后船越正洋下令将研究所废弃,转移全部实验成果。 转移到一半,又出大事——处于重重禁锢的1号实验材料竟然逃脱! 再往后的事情,就是苏暮逃出研究所以后了。 很好,一切真相大白。 28.怪异的公寓楼 听了苏暮的讲述,三宅茉莉也兴致高昂,很有干劲。 第二天,警视厅搜查一课。 三宅茉莉悄悄溜进志贺一夫的办公室,向他通报苏暮看到的一切。最后,她得意洋洋地宣布:“……所以说,船越正洋就是最大的内鬼。我已经跟证人谈好了,他愿意出庭作证。” 志贺一夫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给她当头一盆冷水:“不行,这样绝对扳不倒那个死胖子。” 三宅茉莉不服气:“为什么?” “他是高级情报参事官。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头衔代表多大权力。总之,他可以直接面见内阁官房长官,根底非常深!你知道有多少人会出面保他吗?永田町跟他有利益勾结的议员,恐怕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只有一个证人的情况下,他轻而易举就能否定我们的起诉。不、检察官甚至都不会同意起诉,因为根本没胜算。” “那怎么办?” “你那个证人,手里有什么强有力的物证吗?” “额……” 见三宅茉莉面露难色,志贺一夫失望地摇摇头:“只有个证人不行,告不倒他的。必须要有强力物证。录像、照片、录音、或者深度污点证人的自白什么的。” 三宅茉莉气得鼓起腮帮子:“明知他就是最大的敌boss,难道我们还要继续向他报告?这样怎么可能破案?” “当然有必要合理地隐蔽一些消息。然后,悄悄地收集证据。” “好吧……” 三宅茉莉失望地回到秩父,向苏暮通报坏消息。“暂时,你可能要在我爷爷这里躲一阵子了,”她努力安慰苏暮,“别担心,这里很安全。通缉令也缉不到你。” 这话属实。三宅幸雄的宅子怕不有上万平米,藏一个苏暮那是绰绰有余。老头在秩父又很有牌面。当地警察别说上门搜查,就连正常拜访也得局长先预约,带小礼物,客客气气的。 然而,苏暮可不会满足于偷偷摸摸躲在三宅家。他满心琢磨的还是怎么扳倒船越正洋。 不就是要物证吗,爷给你找。 他再度检视岗泉靖彦的记忆,试图从那些画面中找到一些确实的证据。 然而记忆缺失得实在有点多,要把那些支离破碎的断片拼起来,很需要一点耐性。 行吧,就当是玩拼图游戏了。 检视之后,还真就被他发现了一条线索。 岗泉靖彦的记忆里,有一处秘密小公寓。他偶尔会去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勾当。 即使是船越正洋也不知道那公寓的存在,他对任何人都没说过。 赌五毛钱,如果岗泉靖彦要藏东西,必定会藏在那里。 事不宜迟,苏暮立刻出发,去调查那间小公寓。 岗泉靖彦的秘密公寓位于横滨一幢偏僻的老旧商业住宅楼里。这种上个世纪80年代的老楼房,里面住的一般都是短租客。来来往往,人换得像走马灯一样快,互相之间人情极其淡薄。 淡薄到什么程度呢?就搭电梯的时候帮你挡一下电梯门都不肯,反而狂按关门键,生怕你上去跟他挤同一趟。 谁稀罕跟你个油腻大叔一起挤电梯啊,浑身烟臭的家伙。 苏暮才懒得抢,就安心等下一趟。 说起来,旁边的管理人室,似乎总觉得有人在偷窥。 他保持身子不动,略微侧过脸颊,借助门口一辆摩托车的后视镜观察了下。 果然,那个秃头的管理人正悄悄从窗帘后窥视自己。 他戴着一副老旧的圆框老花镜,低着头,从镜框上方瞧过来,神情古怪 怎么形容那秃头的表情比较好呢?就像是僵尸一般木然,又带着凶残的兴奋。 不对,这幢楼貌似有古怪! 正好这时一个年轻女人从旁边走过,苏暮就跟她打了个招呼:“美女,你是这里的住户吗?” 年轻女人瞥了苏暮一眼,硬生生把刚迈出去的脚收回来,原本冷漠的表情也换成笑容:“是呀,小帅哥,有什么事吗?” 苏暮低声问:“最近你有没有觉得,管理人有点奇怪?” “管理人?没有呀?”年轻女人很风情地撩了撩头发,“跟平时一样的呀。” 她撩起头发的那一瞬间,苏暮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阵收缩。 这年轻女人,耳部后侧的头皮上竟然生满了漆黑浆泡。黄豆大小,密密麻麻,密集恐怖症患者恐怕瞥一眼就要吐。 然而她本人似乎毫无知觉,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苏暮想了想,觉得还是不点破比较好,就敷衍了几句。 年轻女人挺热情,临走还跟苏暮说:“我住在301,有空上来玩啊。” 苏暮嗯嗯啊啊,心里在考虑更重要的事——怎么办,现在离开是不是上策? 29.主动出击 这种时候,逃避往往会让恶人气焰嚣张。 他索性主动出击,走到管理人室门口,敲了敲窗户。 窗户打开,秃头管理人木着一张脸:“有什么事?你不是这里的住户吧?” 苏暮皱了皱眉。刚才窗户打开的瞬间,他闻到一股怪味。甜腻腻的香味中混合着令人恶心的臭味,就像是老鼠尸体散发出的腐臭。 管理人房间里点着一把印度香,或许是怪味的来源。 “警视厅,”他把秋叶原买来的假证件在管理人面前晃了一下,“有个叫岗泉靖彦的人,是住在这里的404室吗?” 管理人的表情依旧木然:“404室没有住过名叫岗泉靖彦的人。” 苏暮给他看岗泉靖彦的照片:“是这个人。” 管理人瞅了一眼:“哦、是他啊,他住进来的时候,登记的名字是迪克·东乡。” ……还真敢叫迪克·东乡!也不怕横死街头。 管理人又说:“你想进去调查一下吗?青岛先生,我可以给你房间钥匙。” 那一刻,苏暮很惊讶。证件仅仅在这秃头面前晃了零点几秒,就被他看清了上面的名字? 照理说,看见青岛俊作这名字,稍微有点常识的人也知道这是道具了吧。 然而这秃头管理人一点不觉得有任何问题,还有板有眼地叫他青岛先生。 这就离谱。照理说,没看过跳跃大搜查线的日本人应该不存在吧? 苏暮看着面前这个秃头,总觉得他不太像正常人。 然而秃头拥有正常人该拥有的一切,心跳、呼吸、血液循环。以苏暮的感知,可以清晰听到那均匀的心跳声。除了表情怪异以外,实在没有什么好挑剔。 秃头怪异地笑了笑:“钥匙,要吗?” 看着管理人递过来的钥匙,苏暮沉思了一下,还是接住。 来都来了,他权衡片刻,决定按原计划去岗泉靖彦的秘密小屋看看。 光天化日之下,谁还敢动手不成? 就动手也不怕,真遇到危机的时候,身体里的怪异会出来救场的。 经过了巴士事件和夜总会事件,苏暮对这一点很有信心。 电梯迟迟不来,一直卡在4楼。 老公寓时常会有这种事情。有人比较没素质,卡住电梯门搬大件,或者等人。 又等了两分钟,见电梯还是卡在4楼不动,苏暮决定走楼梯。 几十年的公寓楼了,楼梯又脏又黑。墙角还能看见一些古怪的涂鸦。有点像是画,但线条太杂乱了,说不好到底画了个啥。 转过墙角,正面墙上大大的一个血手印,还用洋文写着:run! 这涂鸦也太大了,住户果然很没素质。先不说没事往墙上抹红颜料逼格多低。好好地走楼梯不行吗,跑什么跑?跑起来动静很大的,吵到其他人岂不是公德欠缺。 吐槽只是为了精神放松。事实上,苏暮早就觉得很多地方不对劲。 每一层都安静得可怕,完全不是有人居住的样子。走廊上的灯昏黄无比,伸手也就勉强能看见五指。空气中有浓重的灰尘味道,还夹杂着不明的潮湿腥臭味。 转过墙角,正面墙上又是大大的一个血手印,也用洋文写着:run! 也毛线啊,明明就是同一个涂鸦。 血手印旁边还有个大大的3,代表第三层。这个和刚才也是一样的。 陷入重复的迷宫了吗?这里果然有问题。 周围都是厚厚的墙壁,除非带了炸药或风镐,否则绝无可能爆破。 唯一可走的方向只有上或下,或者进入每一层的走廊。 这是一幢典型的昭和风格筒子楼。楼梯里没窗户,白天也必须点灯。无论什么时候,永远都是那一盏昏黄的路灯照着,分不清白天黑夜。 走了十分钟之后,苏暮发现,如果一直这么走下去,永远也无法走到第4层。 那么、从第三层走廊搭电梯会如何呢? 电梯在走廊的另一头,要搭电梯,就得穿过整条走廊。 苏暮推开楼梯到走廊的门,进入了第三层走廊。 熏人的尸臭味和血腥气扑鼻而来。两侧墙壁上爬满类似血肉的东西,有节奏地轻微蠕动着。整条走廊看起来就像某个巨大生物的肠道一样。那些皱褶的堆叠,实在是很恶心。 突然,血肉中暴突起一条触手,闪电般向他迎面挥来! 苏暮现在的感知非常敏锐,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那条触手。但感知归感知,身体却跟不上。触手的速度已经踏入了非人类领域,博尔特也反应不过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触手卷向自己的脸。 就在眼看要触到脸的一刹那,触手突然停滞。 嘭! 漆黑火焰从触手内部爆发,把它烧成了红亮亮的渣。 变成渣的触手僵硬地在半空停了0.1秒,突然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亲测底牌有效,苏暮胆气更壮。 30.逃跑无用! 走廊左手第一间就是301。突然,门吱呀一声推开,走出一个人来。 看轮廓看衣着,是之前在楼下遇见过的年轻女人。 此时的她,满脸都是漆黑的水疱,看起来非常恐怖。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状,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 “是你?真巧啊,要不要进来坐坐?” 此时铺满走廊的血肉已经非常暴躁。攻击苏暮受挫,让它们更加凶暴。一转眼,就有七八条触手伸出,突然缠住年轻女人,把她拖入墙里,拼命吞噬。 突然遭到背后袭击,年轻女人满脸惊恐。她盯着苏暮,满脸不敢相信,似乎以为是他做的。 “救命——” 呼救声半途就被灭音,年轻女人整个身体都陷入墙里。 就像掉进流沙一样,很快她就被吞噬了。 墙上的血肉蠕动了好一会儿才平息。或许是错觉吧,那些像墙纸一样隐隐浮现出来的肿胀轮廓,其中竟然有一些仿佛那女人的脸。 苏暮继续向前。 他走到哪里,血肉就簌簌地退避。 他隐约感到了它的畏惧。那种感觉很难描述,毫无疑问是一种思绪波动。 在这走廊里站五分钟,感知能力的提升幅度超过以往任何时候。 那一刹那,他察觉到自己的感知力正在爆炸性增强。就像是……某种无形无状的触手延伸出去一样。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普通人绝对无法察觉的东西。 “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 四周到处都是这个念头,它的声音无比强烈,压倒了其他一切。 地板上,墙上、天花板上、房间的门上,血肉蠕动着,发出战栗的声音。这些细小的声音汇聚一起,非常清晰,就像浪潮一样。 为什么要叫我快逃呢?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潜伏在公寓里的怪物吧。怪物会有这样的好心吗? 不、不是这样。 突然间,苏暮明白了“快逃”的意思。 不是叫他快逃,而是那些血肉自身感到极度恐惧,拼命地想要逃跑。 它们并没有真的发出声音。只不过那股想要逃走的念头太强烈了,让他感受到而已。 他伸手从墙上撕下一片血肉,好奇地将它举到眼前。 血肉嘶嘶地颤抖着,在他的注视下开始燃烧,化成凝固的黑灰。 刹那间,无比浩瀚的信息涌入他脑海。一幕幕画面向他展示、玄奥无比,难以理解,粗暴地挤进灵魂深处。 那一刻,苏暮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站在海上。浪涛翻涌,海面汹涌起伏,而水面下潜藏的巨大生物虽然尚未现身,但恐惧感已经渗出水面,笼罩了整个空间。 他隐约觉察到,这些血肉之后隐藏的存在。 巨大的腕足,章鱼一般的宏伟生物…… 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呢,就像是之前在哪里遇到过。 和阿拉斯加山洞中的熔岩雕像一样,那是远远超出了人类理解上限的力量。它阴柔、冰冷、无处不在、渗入每一个毛孔。如漆黑的洪流不断冲刷他的认知。 在他的注视下,黑灰状的物质蠕动着再度重构,变回血肉。 然后黑火再燃,嘶嘶地将血肉化为黑灰。 每一次重复,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就更深入一些。无数细胞的重生和毁灭,活生生地展示在他面前。刷新了他的视野、思考和意识。 苏暮的双眼变得漆黑幽深,又有点点极其璀璨的火光闪耀。他注视哪里,哪里的血肉就被烧烂。极度的高温灼烧,恶心的黑色水泡一一爆炸,扭曲如水蛭的躯体很快就干枯卷曲,从墙皮上掉落。 墙上的血肉干枯了,露出刚才被吞噬的年轻女人。 噗通,她从天花板上掉下来。 “我怎么了?”她站起身,茫然地看向四周。 和苏暮四目相接的一瞬间,她眼耳口鼻都喷出火来。从内部喷薄而出的火,直接炸掉了她的脑袋。脑浆一瞬间就被蒸干,她颤抖着跪下,变成一尊焦黑塑像。 力量……似乎有些失控。 苏暮意识到这一点,但完全无法控制。他敏锐地感到,这幢楼里藏着超乎寻常的恶意。假如不激发出全部的力量,就根本不可能与之对抗。 或许答案就在岗泉靖彦的房间里,还是尽快到那里去吧。 念头一转,苏暮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愿望,总觉得头顶有什么重要东西。 他顺应心底的愿望,抬头看去。 视线触及天花板的一刹那,突然钢筋混凝土就被蒸发了,露出一个大洞。 他缓缓飘了起来,直接从洞中穿过,来到第四层。 31.深入黑暗 第四层的环境更加夸张,仿佛一个两百年未曾清理的巨型城市下水道。无论天花板、墙壁、还是门、到处都爬满了暗绿色肉瘤状的东西,说不好是植物还是动物。肉瘤的根部伸出许多触手,挥舞着,编织成一张网。 肉瘤太多,整个走廊的形状都看不出来了,呈现一种疯狂的扭曲状。到处都是湿嗒嗒的粘液,一张一翕,往中间挤压。而走廊尽头则是深邃的黑暗,完全看不到底。 普通人别说见到这样的场景,连想都想象不到。那些酷似人体内脏组织的东西,生长方式完全违反常识。整个画面就像是疯子的信笔涂抹,打翻了颜料罐那种。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他面前的场景又是极为神奇的。 色彩太丰富了,层次感极为清晰,狂乱的意念表露无遗,极具视觉冲击力。 前面就是404房间,苏暮向前踏出一步。 墙上的血肉内脏嘶嘶地叫着,挥舞触手,似乎想警告他不得继续前进。然而,每当那些触手想要靠近他的时候,立刻就变得僵死,整根燃烧并溶解,化为黑灰。 场面一度非常奇葩。血肉怪物在自己的主场,在本该是猎物的苏暮面前,显得惊慌失措。 走到404房间门前,苏暮拿出管理人给的钥匙。 然而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钥匙,而是一只看起来像是虫的活物。它嘶嘶地叫着,伸出口器,试图想要戳进苏暮手掌。但真要挨着的时候,它又畏缩了,不敢用力去叮。 苏暮一指头把怪虫弹飞。半空中,怪虫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他伸手放在门把上,轻轻一扭。 门应手而开。 出乎意料的是,门后的房间看起来相当正常,没有那些怪里怪气的装饰。 夕阳余晖宁静地照耀着不大的房间。 窗边摆着一张木桌,一把塑料椅。桌上摆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就这些,非常简单。甚至连一张床,一个床垫都没有。 很朴素,也非常的干净整洁。 苏暮走进房间,观察周围之后,按下了笔记本电脑的开机键。 电脑很快亮起来,然后提示说需要指纹认证。 这算是个小麻烦。毕竟岗泉靖彦都烧成了灰,他的指纹已经不存在了。 苏暮看了看这笔记本电脑,稍加思索,突然抓起来狠狠地砸到墙上! 笔记本电脑突然就散架了,塑料壳子下面是一排锋利的不锈钢钳夹。 果然是个伪装成笔记本的陷阱。刚才要是傻乎乎地做指纹认证的话,它一定会跳出来夹。 墙也有古怪,像橡皮一样凹了进去。 被砸到的墙簌簌地扭动起来,恐慌地向四周退开。 真正的墙皮露了出来,墙纸旧得泛黄,剥落不堪。水泥墙体也被腐蚀得坑坑洼洼。 墙的正中开了一个长方形的洞,洞里隐约可见金属光泽,仔细看,是一道螺旋向下的阶梯。 duang! 房门突然被撞开了。 一个肌肉暴绽的狼人嚎叫着冲进来,抡起大爪子狠狠拍下! 然而它的爪子还没碰到苏暮半根头发,自己就炸裂成碎片。一转眼,浑身的毛也起了火。 “……啊……那里……那里不可以……” 它绝望地嚎叫着,“……绝不能让你……踏入……祭祀……” 话音到此为止,狼人被烧成了黑炭。 一副老旧的圆框老花镜也被烧坏,化为扭曲的金属和熔融的玻璃,挂在狼人鼻子上。 嗯,这东西看起来有点眼熟。 了解了,原来狼人才是管理人的本体,难怪总觉得他血气过分充盈,很不正常。 苏暮撇下焦黑的狼人,走向墙上的洞,踏入螺旋阶梯。 缠绕在阶梯上的血肉触手簌簌簌地退散,愤怒的情绪简直要溢出来。 愤怒、恐惧、无可奈何。 这秘密巢穴建立起来之后,估计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大摇大摆地入侵过吧。 螺旋楼梯很长,向下大约一百米才到底。 前面是一条斜斜向下的坑洞,有参差不齐的简陋台阶。 这里周围都是石头,台阶也是硬从石头上凿出来的。 坑洞很狭窄,只能容一个人弓着腰勉强通过。有些地方甚至需要侧着身子挤过去。 墙上每隔十米就钉着一盏油灯,油盏都是满的,一定经常有人维护。 很难想象,横滨这样的大都市里,居然隐藏着这样的秘密洞穴。 沿着洞穴前行,大约一百多米之后,周围突然宽阔起来。 黑暗中有淙淙的水声,周围的岩壁嶙峋不平,似乎出自天然。看起来,似乎当初的建筑者发现了地下溶洞,顺势改造一番之后形成了现在的模样。 再往前走,果然有一条地下暗河。大约两米宽,潺潺沿着岩壁流过。 突然,苏暮停下了脚步。 32.念力·爆头之术 离他大概十米左右的地方,趴着一个像是人的怪物。它湿漉漉的,微弱光线下遍体阴绿泛光,像是长满了青苔。只见它用力侧着耳朵,做出努力倾听的样子,似乎听到了脚步声。 它的脸上糊满青苔,本该是眼睛的部位也堆积着厚厚的苔绿,看起来很恶心。 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物,完全不认识。 苏暮以某个游戏里的怪物为它命名,称其为循声者。 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循声者又把脸转了回去。 看来,它的视觉已经完全退化了,全靠听声辨位。 虽然循声者看起来不是很强的样子,但苏暮并不想被它发现。 黑暗中不知道隐藏着多少这种东西,没完没了地纠缠上,就很讨厌。 这次潜入的主要目的是调查岗泉靖彦的遗留物,寻找足以扳倒船越正洋的证据。 这并不是游戏穿越,杀怪又不涨经验值,又不掉装备,貌似没有任何好处。 一个瞎子而已,只要走路小心一点,不弄出什么声音,它是不可能发现的。 不巧的是,刚好脚下踩到了松动的石块,发出嘎吱一声。 寂静如坟墓的石洞里,这声音显得特别刺耳。 循声者立刻就转过脸来,并发出刺耳的嚎叫声。它手脚并用,朝苏暮的方向猛扑,速度之快,并不亚于猿猴。 几个起落,循声者扑到了苏暮面前。 此时苏暮对付怪物已经有些心得,并不惧怕。虽然不知道身体里那股力量会怎么发挥作用,但他确信,那怪物奈何不了自己。 如果能主动发起攻击就好了…… 心头一动,他试着伸手对怪物一指,喝令:“死!” 下一秒,循声者的脑袋砰一声爆开。 咦,真的有用? 一直以来,都是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潜藏在身体里的力量被动地出来救场。但刚才那一刻,他主动对循声者表达出攻击的意志,而力量也给出了回应。 他决定再尝试几次。 再往前走,路被六个循声者挡住了。 有之前那个循声者做榜样,苏暮并不畏惧这些怪物,反而对狩猎它们有了一点兴趣。 循声者还没发现自己,茫然地站在大厅各个位置发呆,有充足的时间靠近并发起攻击。 他测试了多次,发现并不需要出声,力量也能起作用。 嘭!一个循声者被苏暮爆头。 其余循声者一时惊恐,逃开了几米远。但它们似乎智力非常低下,全靠本能行动。只逃了几步,又恢复到站立发呆的状态。 苏暮走开几步,拉远了大概十米的距离,再次对另一个循声者出手。 嘭!干净利落的爆头,和刚才一模一样。 看来作用距离还挺远的。 他又走开了十米远,盯住第三个循声者。 这次连指的动作都省略了,他只是盯住对方,心里默念:“你这废柴,便给我爆呀!” 嘭! 真的好用!苏暮一阵狂喜。看来自己终于拥有了一个主动的异能攻击手段。 嗯,姑且可以称为念力·爆头之术,简称念爆术。 测试完六个循声者,他大概摸清了念爆术的效果。威力范围在一百米左右,以意念控制触发,效果为促使生物体内的水分在极短时间内化为水蒸汽。 和瓦特蒸汽机的原理一样,水在变为水蒸汽的时候,体积将急剧膨胀。颅骨的容积是有限的,装不下这么些。那么急剧膨胀的水蒸汽只好自己找一条出路。 真不错,除了用来暗杀之外,这个技能还有很多可拓展的实用场景。 比如意念烧水,只要注视茶壶,嘭的一下,水就变成了水蒸汽…… 等等、这个可能不太实用。 比如不需要耗煤的蒸汽机关车司机…… 好吧,那个多半也不行。一下就把蒸汽机关车给炸了。像恐怖分子多过像司机。 想了一圈,苏暮发现,这技能似乎只能拿来搞破坏,还真是没有什么建设性的应用场景。 一群循声者刚刚从暗河中爬上来,突然察觉到同伴的死,又急忙狼狈地跳回水里。 苏暮一笑,对这次潜入又多了几分信心。 就在他打算向洞穴更深入进发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刚刚被爆头的循声者似乎掉了东西。 那是一块绿莹莹的石头,躺在颅骨爆碎形成的血泊里,非常显眼。 绿莹莹的石头冰冷滑润,非常坚硬,目前还不知道有什么用。 直觉告诉他,这一定是好东西,值得捡一捡。 找了一圈,把循声者掉落的绿石头全都收集起来,苏暮继续前进。 33.拉莱耶之主 再往前,空气变得不流通起来。腐烂、血腥,混合成难以描述的臭味。 走下台阶,更大的大厅出现在面前。 整个大厅的建造风格呈现为绝对的混乱。巨大的截面,毫无规则,迥异于人类文明中任何一个流派的艺术风格。那些怪异的突起和椎体,乍看上去像是凸出,再仔细看又觉得是凹陷,非常诡异。 大厅里静谧极了,听不到丝毫声音。 到处的石墙上都湿漉漉的,充满海水的咸腥味。海藻和青苔爬满墙壁。除此之外就是密密麻麻的恐怖图案和难以解读的象形文字。 围绕石墙排满了两米多高的玻璃樽,每一樽里面都泡着苍白的尸体。黯淡光线下,尸体紧闭双眼,保持着双手合抱胸前的姿势。 他们一定已经被泡了很久,皮肤呈现病态的苍白,皱缩得简直不能看。对死亡的恐惧烙在他们脸上,还带些疯狂。那些呆滞苍白的眼睛啊、还有僵硬肿胀的四肢、形象极度骇人。 眼前的场面很熟悉,总觉得在哪见到过。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不可理喻,就像是疯子的梦境。 普通人的话,光是在这里呆一会儿恐怕都会疯掉吧。 放着这些尸体不管,似乎有点危险。 某电影里就演过。某作死配角对泡在水里的僵尸做鬼脸。结果僵尸突然睁开眼睛,鬼脸做比他还吓人。没等那配角想起来逃跑,僵尸一头撞碎玻璃,就骑在他脸上。 然后、作死的配角就没有然后了。 安全第一,为了确保这些尸体真是尸体,有必要动用一些手段。 苏暮尝试对其中一具尸体施展念爆术。 嘭! 顺利爆头。 很好,看来玻璃也无法隔绝念力。 第一个罐子里的尸体被爆了,不再保持双手掩胸的姿势,慢慢漂浮起来。破碎的脖子里面暗绿色污血一缕缕飘出,污染了整个玻璃樽。 就像有感应一样,其他罐子里泡着的尸体突然活了过来,一脸狰狞,拼命挣扎。它们张开漆黑的嘴,啊啊啊啊啊啊—— 尸体们拿头猛撞玻璃樽,闷响声砰砰砰此起彼伏。 太危险了,必须趁它们没脱困之前全部弄死。 苏暮决定尝试一下群体爆头! 精神力可以锁定一个目标,自然也就能锁定多个目标,没毛病吧。 试过之后,发现还真行。 同时锁定多个目标很消耗脑力,他感觉后脑勺隐隐生疼, 开弓没有回头箭。一瞬间,苏暮冷静地环视四周,意识锁定所有活尸,群爆! 砰砰砰! 一连串爆头的声音响起,所有活尸都被干掉。 好几个玻璃樽上已经出现了裂纹。这要是被他们撞破了冲出来,谁赢还真不好说。 确认周围安全之后,苏暮谨慎地开始调查整个大厅。 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座雕像。看起来有点像人,但长着一颗章鱼一样的脑袋,下巴一圈都是触手。浑身遍布鳞片,手脚都有巨爪,背后还有一对肉翅。 它蹲坐在方形的巨石基座上,肉翅耷拉下来,后腿的爪子扣住基座边缘。狰狞的章鱼脑袋微微向下俯视,脖子下缘的触手各具姿态,栩栩如生。 这不知道是哪路邪神,看着就显得残忍阴险。 苏暮对考古没什么研究,但也能看出这东西一定年代久远。至少底座上那些文字就已经失传,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 底座周围散发着浓厚的血腥气,密密麻麻地堆着一些类似柴火的东西。 走近了一看,一幕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画面跃入眼帘—— 全部都是干枯的尸体,就那么乱七八糟地扔在那里,一看就已经死了很久。 突然间,头顶一股恶臭袭来。 苏暮抬头,发现一个体态臃肿的肉口袋居然已经无声无息地扑到自己头顶。 肉口袋有着细缝一般的眼睛和镰刀般的手足,狰狞地想要扑击而下,却被定在了半空。 噗哧! 黑色蒸汽从口袋妖怪全身喷出,它就像一个漏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 但它明显没有死,而是扭曲着退开,再度膨胀起来。 不知道它的发声器官在哪,总之,浮在空中的口袋妖怪,向苏暮发出嘶嘶的声音:“你……是什么怪物……” 这绝不是世上任何一种语言,而是直接传达到心里的声音。 苏暮刚开始有点不适应,稍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 怪物问自己是什么怪物,有意思。 “你是什么怪物?这里是哪?”他以同样的方式反问。 “此乃仪式之间,吾等在此对伟大的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献上崇敬。” 34.邪神巢穴,就这? 怪物似乎非常忌惮苏暮,立刻又说:“外来者,你不属于这里。你的灵魂对吾主散发着强烈的排斥。速速离开,留在此地对你并无任何好处。” 苏暮尝试对怪物使用念力·爆头之术,亲测有效,但并没办法杀死它。 怪物再次喷出大量漆黑蒸汽,狼狈地瘪着逃了一阵,然后恢复原状。“勿要继续此等无谓的攻击,毫无意义。”它狼狈地躲闪着,完全放弃了进攻。 看得出来,这怪物害怕了。 苏暮二话不说,继续施展念爆术!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可能是被爆急了,怪物猛地吐出一些暗绿色胶状物,气势汹汹地喷向苏暮。 这应该是它的杀招,一喷出来就铺天盖地,覆盖了整个地下大厅。 这东西腐蚀性极强,稍微碰到周围石壁,立刻就嗤嗤作响,烧出许许多多坑洼。 本来这里就没多宽,也就一百多平米的地方,想跑想躲都不可能。 但苏暮却浑然不顾。他很确定,越是对自己威胁大的攻击,潜意识中的原始意志反应越快。 巴士事件里,面对深海1号的强腐蚀攻击,原始意志瞬间就把整个巴士烧得精光。苏暮除了损失一套衣服,全身上下毫发无损。 夜总会那次就不行了。对黑帮混混的拳头攻击,原始意志反应明显迟钝。苏暮挨了不少打,眼看要不行了,祂才出来救场。 以此推论,眼前这怪物攻得越猛,现世报必定来得越快。 事实果然如此。只见一道火光闪过,苏暮周围的暗绿色胶状物全被蒸发,一点不剩。 飘浮在半空中的怪物惊讶地睁开了细缝小眼睛:“这、这怎么可能?” 它惊慌失措地准备第二次喷吐,可惜来不及了。 一次喷射那么多暗绿色酸液,总有个不应期的,哪能连续射了又射。 就它干张嘴喷不出东西来的几秒钟里,够苏暮念爆好多次了。 爆!爆爆爆! 空中飘浮的怪物被爆成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模样,就像漏风的破口袋。 几秒钟之后,它噗通一声掉在地上,再也飞不起来了。 苏暮感到自己运用念爆术更加熟练了一些,内爆的威力似乎也更大。但看不到数据化的属性,这个进步程度就很难定量。 ……要是有个游戏面板那样的东西就好了。 这件事可以跟三宅茉莉的爷爷商量一下。以老头的聪明才智,肯定能想到什么奇怪的解决办法。 想到这里,他赶紧掏出小本本,把这件事记下来。 干掉怪物之后,大厅陷入了宁静。 苏暮开始检查整个大厅,搜索战利品,以及一切可以被当作证据的东西。 这里到处都光秃秃的,仅有的几个柜子里也都是一些剥皮刀之类的无聊玩意,基本上毫无价值。有一个柜子里收藏了一卷一卷的人皮。湿嗒嗒的都发了霉,十分恶心。 一通翻箱倒柜之后,苏暮的收获如下: 十几枚背后印着章鱼的钱币,沉甸甸的,材质可能是黄金。 一个装满了暗绿色药片的透明塑料瓶。瓶上没有标签,但很可能就是所谓的“深海1号”。 一间隐藏起来的实验室,里面安装着一整套化学仪器,看起来像是私自酿酒的设备。此外,旁边有个手术台一样的石头桌子。下面的暗格里有全套手术刀具。桌上设计了一些金属机关,可以扣住人的脖子、手腕和脚踝。 石头桌子两旁的沟槽吸引了苏暮注意。这些浅而倾斜的槽,看起来就像是为了让血更快流走而设计的。 换句话说,这可能是个解剖台。 实验室里有个小柜子,整齐地收纳了一排玻璃瓶。瓶里装着暗绿色胶质液体,看起来跟那个怪物喷吐的东西一模一样。 一本实验记录,字迹潦草,看起来都是英文字母,但凑在一起却完全不认识。 以上就是苏暮在大厅里搜刮到的所有东西。 “就这?看起来像是很厉害的邪神巢穴,穷得也太可怜了。” 而且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扳倒船越正洋的证据。 没有电话录音、没有电子邮件、这里根本就没有电,照明靠油灯。 没有照片、没有会议记录、没有任何签过字的东西可以证明那个死胖子涉入其中。 那本看起来像是实验记录的东西可能有点用,但苏暮看不懂。 失望之余,他正准备原路返回,忽然注意到地上怪物的尸体似乎有点异样。 那只被爆了又爆,瘪塌塌的怪物表面,裂开了一条缝。 35.进击的章鱼妹 怪物不是死了吗,怎么看起来像要生小孩的样子? 苏暮想了想,决定不去惊动那怪物,而是暗中观察。 过了几分钟,怪物肚皮上的缝隙似乎更大了。 苏暮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观察着。 怪物的肚皮产生了一些起伏,轻微地鼓起又陷落。看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一样。裂缝因此也变得越来越长,从它肚腹中央一直向两边延伸。 昏暗的油灯照耀下,裂缝中央似乎透出了一丝晶莹诡异的绿色。 那家伙肚子里果然有东西。 噗哧! 一支小小的腕足突破了怪物的肚皮,将其向两边撕开。 腕足之后是更多的腕足,它们撑开怪物的皮,将裂缝越扯越大。 最终,一只很像是章鱼的诡异生物从口袋怪物的肚里爬了出来。 它的外形看起来非常奇怪,周围一圈都是类似章鱼的肥厚腕足,中间却是两条白皙细长的腿,还穿着绿白相间的方格长丝袜和绿色高跟鞋。 紧接着,蕾丝边小裙裙也出来了。 墨绿的蕾丝边,青绿裙摆、胸口戴着章鱼一样的领结。 娇小可爱的面庞,金色眼眸,这是……人类? 不、谁见过只有一尺高的人类啊,这明明就是个大型手办。 你家大型手办会动? 盯着那些扭啊扭的触手,苏暮感觉san值狂降,奇怪的知识似乎又增加了。 再仔细看,那些类似腕足的东西,原来都是她的头发。 或者说,理论上应该是头发的东西,总之是从头上长出来的。 乌贼娘! 不不不、这个造型,说是章鱼娘应该比较科学。 小章鱼娘鬼鬼祟祟地向四周乱看,心惊胆战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没发现动静,她长嘘一口气,拍拍胸脯:“啊哦,可怕的大怪物可算是走了,好可怕好可怕。” 苏暮突然跳出去,在章鱼娘面前大喊一声:“嗨!没想到吧?” 章鱼娘吓了一大跳,脚下一滑,啪嗒摔倒在怪物的肚皮上。所有的触手围绕过来,将她紧紧护住。她尖叫道:“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弱小、可怜、又无助——这就是地下洞窟的boss? 苏暮看看章鱼娘,再看看大厅中央那尊邪恶霸气的章鱼雕像,总觉得反差太大。 “嗨、章鱼妹,你叫什么名字?” 触手松开一条缝,章鱼娘从中偷窥着苏暮,小声回答:“没有名字……”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不知道啊。很久很久以前,被人叫醒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啊。就偶尔给他们一些粘液,然后他们会很高兴,会带来好吃的意面。加了番茄肉酱的尤其好吃!奶油蘑菇培根的也不错,鲜嫩的蘑菇、顺滑的奶油,香味四溢……” 章鱼娘说着说着就馋了起来。一支腕足伸到嘴边,擦了擦口水。 然而苏暮已经从中捕捉到一些重要的东西。 “粘液?” 章鱼娘举起腕足,一滴暗绿色液体从顶端吸盘中慢慢分泌出来。它看起来十分的粘稠,正是刚才那怪物拿来喷人的武器。 “那些祭祀你的人,拿你分泌的粘液去做什么?” 噫、台词有些糟糕呢。 然而章鱼娘毫无觉察,回答得一派天真:“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大概是想弄清粘液有什么用吧。一会儿煮、一会儿烤的、用各种奇怪的器皿装着,在火上不停地烧。后来他们好像有了什么想法,把粘液烤干,压成很多小药片,装在瓶子里。” 苏暮拿出刚才搜到的那个小塑料瓶:“是这种药片吗?” 浅灰色的透明塑料瓶,里面装满了暗绿色小药片,大概有一百多片。 章鱼娘点头的时候腕足也在一起点:“是啊是啊,就是这种药片,他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深海1号药剂什么的。” 果然是深海1号。原来直竹町巴士事件的元凶是这里来的,总算是弄清楚源头了。 但这并不能成为证据。难道让这个一尺高的乌贼……不、章鱼娘出庭作证吗?简直是疯了,会成为头条新闻。 而且、理论上而言,非人类的证词并不能被采信。 证人首先得是一个人,具有法律意义上的“人”的资格。 章鱼娘黑户一个,还是不要指望她出庭了。 正思考着,苏暮忽然感觉头上痒痒的,有什么东西在爬来爬去。 他皱皱眉头,把章鱼娘从脑袋上摘下来:“不要爬到我头上。” 然而章鱼娘喜滋滋地缠住他的手不放:“咿呀,你身上有一种令人亲切的气息,你有深海的血脉呢!你是同类吗?” 我有深海的血脉? 对了,可能是秘密研究所里被注射的那管病毒。 36.哥德小姐是神性生物!具备稀有价值! 苏暮想起来了,船越正洋给他注射的时候,声称那种“covid-x新型冠状病毒”是来自“无可名状的伟大存在”,现在想想,可能也是这个地下洞穴出品。 为了尽可能多地收集情报,苏暮问章鱼娘:“你能感知到我的气息吗?是怎样的气息?” 章鱼娘伸出腕足,按到苏暮头上:“这个啊,需要深度感知一下。” 她感知了几秒,突然惨叫一声,直挺挺地掉到地上。 苏暮蹲下去,摸摸章鱼娘额头:“喂,你还好吧?” 貌似很不好,都翻白眼了。 过了好几分钟,章鱼娘摇摇腕足,终于缓过气来。她看见苏暮蹲在旁边,顿时所有的腕足一起动起来,飞快地将身体挪得远远的。 然而大厅也就这么点大,并不能躲到哪里去。 章鱼娘死死缩在角落,用腕足挡住脸:“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苏暮:“……喂、真有那么恐怖吗?” 章鱼娘:“非常恐怖!非常恐怖!非常恐怖!” 还真是重要的话说三遍呢。 看章鱼娘的腕足都僵硬了,满脸写着害怕,貌似不像在作假。 “喂、不要缩在角落里了,站起来吧。” 章鱼娘慢慢站起来,保持着腕足捂脸的姿势,僵硬的样子就像转校第一天的小学生。 “您……您一定是某位伟大的旧日神祗之化身吧……抱歉、之前说了些不敬的话……” 她依然紧闭着双眼,轻轻地颤抖着,从腕足到眼睫毛都在颤抖。 苏暮思索了一会儿,问章鱼娘:“旧日神祗一般会怎么处置触犯祂的人呢?” 章鱼娘颤抖得更厉害了:“……一、一一般是……吃吃吃掉……但请别别别吃!拜托!很不好吃!真的很不好吃!” 一边哀求,她一边疯狂地摇动八条腕足。有的腕足护住脑袋,有的腕足偷偷逃跑。 嗯,据说章鱼的腕足每一条都可以独立行动,看起来是真的呢。 苏暮捏住章鱼娘的腰,把她举了起来。 “痛!痛!痛痛痛!” 苏暮友好地把章鱼娘放在左手手心:“你这么脆弱吗?我只是轻轻地捏着你而已。” “当然不脆弱!” 章鱼娘怯怯地强调:“我很强壮的!我、我只是有点害怕。” 苏暮故意哼了一声:“这可不好,据说章鱼要是太害怕了,肉会变酸。” 章鱼娘顿时吓得缩成一团,结结巴巴地说:“请别吃!请、请别吃!伟大的神祗先生……求求您。吃掉一点也不好!神祗需要仆人,需要很好的仆人!请、请允许……会竭尽全力为您服务!” “好吧,既然要为我服务,总得有个名字……看你这模样,有点像宝可梦里的哥德小姐呐。以后就叫你‘哥德小姐’吧,怎么样?” “好的,谢谢主人!哥德小姐一定竭诚为您服务!” “那么,你都会些什么?” “哥德小姐能分泌可怕的有毒粘液!” 能轻松毒死一车人,确实够毒。而且被毒死的人本身又化为毒液,非常恐怖。 然而……仅仅就是一个毒系的战斗型宝可梦? 苏暮皱眉,开始挑剔:“只会毒液攻击?你有什么辅助系的技能吗?” 章鱼娘又吓得缩成一团:“这个、我懂得一些化学和药学,之前那些人做实验的时候,我也在旁边学了一些……我学什么都很快的!只要您教我,我什么都可以很快学会!” 苏暮点了点头:“学习能力……不错,成长性强的话,倒是值得投资。” 章鱼娘高兴得八支腕足一起舞蹈:“是的!是的!哥德小姐是具备稀有价值的神性生物,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对了,哥德小姐知道很多伟大的旧日神祗的故事,如果您感兴趣的话……” “嗯,有空的时候倒是可以给我讲讲。” “是的!是的!” “那么,在那之前,我想先咨询一些其他事情。” “没有问题!您尽管问!哥德小姐很愿意回答您的问题!” “认识这两个人吗?”苏暮给她看岗泉靖彦和船越正洋的照片。 章鱼娘认真看了看照片:“这个白胖子不认识,这个古铜色长脸的认识!嗯,他来过这里。每次都会带来非常好吃的意面。用保温的铁盒子装着,热气腾腾,非常好吃!” 她强调了两遍“非常好吃”,很想念的样子。 岗泉靖彦果然来过这里,很好,调查又可以深入一步了。 苏暮追问:“你知道他在这里有留下过任何东西吗?照片、会议记录、录像什么的?” “照片、会议记录、录像?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好吧,看来这只章鱼娘是真不知道。 37.飞水螅幼崽竟是传说中的空间袋? 苏暮退而求其次,问:“这里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他们搞出这么大的工程,肯定需要很多钱的吧?他们的经费放在哪儿?有什么收藏起来的宝物吗?” 章鱼娘想都不想就说:“嗯,有个秘密仓库。” 还真是很秘密的仓库,藏在大厅中央那尊章鱼头坐像下面。 石像里藏着一个精巧的机关,按照一定顺序扳动章鱼像的触须,石像就会转动起来,露出下面的地洞。 地洞不大,但装满了值钱的东西。 首先是整箱整箱的章鱼头金币,金光闪闪,沉甸甸的,每个都有500日元那么大。 粗略数了一下,姑且不论这些金币的文物价值,哪怕是熔了化成金条卖,也有上百公斤。这是一笔巨款。 其次是摆满了木架的各种书籍。装订精美,材质厚重,看起来似乎年代久远。苏暮随手翻了几本,发现上面的单词一个都不认识。和之前缴获的实验记录一样,它们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写就,有点像拉丁文,单词冗长,拼法相当怪异。 “上面写的是什么?”他问章鱼娘。 章鱼娘回答:“是很早很早以前一些人留下的研究记录,关于深海的力量什么的。他们已经死了很久了。最近来的这些人,不喜欢在书上写写画画。他们对着一个黑箱子说话,把自己的信息记录下来。这个叫做‘录像’。” 苏暮精神一振:“对,那些录像呢?” “那些人录完就会拿走啊。” 看来证据都被带走了,这可真是令人沮丧。 而且,收获太多了也是个麻烦。不说别的,那么多金币,扛着走很不现实啊。 算了,尽量挑些好的带走就行吧,做人不要太贪心嘛。 在满是灰尘的地洞里搜索了一阵,苏暮发现一个小巧的皮口袋。它有很多皱褶,呈现出古老的灰褐色、异常陈旧、像个无指皮手套,但不知道是哪一种皮。 苏暮拿起皮口袋翻来覆去地看,发现自己辨认不出它的质地。 “这是什么?” 章鱼娘用触手摸了摸,说:“是用飞水螅幼崽做成的口袋。您知道飞水螅吗?它们的身体只有一小半是实体,其余都在虚界,所以能装很多东西。” 竟然是传说中的空间袋? 苏暮心头一喜,拿起来多看了几眼,又捏了捏。 皮口袋扭动起来,袋口边缘突然露出一圈锋利的锯齿状白牙。 章鱼娘说:“对不起,不过它是活的呢,请不要这样使劲捏它。” 竟然是活的! 苏暮尝试着和皮口袋精神交流,果然很快就感应到了一股微小的意识。 唔,很简单幼稚的意识,就像是几岁的小孩子一样。 可能是刚才被捏痛了,有些生气。苏暮的问题,它一律不回答。问它肚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它也不理不睬。 苏暮想了想,摸出一个绿石头。 刚才地下暗河边那些循声者脑袋里爆出来的绿石头,不知道有什么用。 感应到绿石头的存在,皮口袋突然就有了精神。它在苏暮手里扭来扭去,散发出强烈的欲望,似乎在说:“给我!给我!” 想要吗?那你得先承认我是你的主人! 主人!主人! 皮口袋毫不犹豫地就认主了,并传递给苏暮一幅画面,里面全是它肚子里装的东西。 金币、书籍、奇怪的药物、奇怪的道具…… 它的前一个拥有者一定非常优柔寡断,什么都舍不得扔。苏暮甚至在里面发现了半头烤山羊、一盘吃剩的披萨、以及两小罐蜂蜜。 这是拿空间装备当冰箱用了吗!? 苏暮投喂了一颗绿石头,皮口袋啊呜一口就吞下去,急切得很。 精神联系更加巩固了,皮口袋清楚地传递出“感激”的情绪,就像一头飞快摇尾巴的狗。 嗯,看起来智商跟狗狗也差不多呢,那么以后就叫你“旺财”吧。 好啊,旺财会忠心为主人服务的! 皮口袋的回应方式很独特。它能直接将情绪和意思传递给苏暮。 紧接着,它急切地提出要求,希望多得到一些那种绿石头,这样可以帮助它成长,扩展它的体积,也就是说,可以装更多东西。 没想到绿石头还有这用处,苏暮决定多狩猎一些循声者。 他想测试一下旺财,就吩咐它先把肚里那些吃食都拿出来。 一转眼,地上多了一大盘烤山羊,一碟子披萨,以及一罐蜂蜜。 烤山羊还是热乎的,披萨也很热乎,蜂蜜清香扑鼻,就像刚从蜂巢里割出来一样。 38.不愧是伟大的旧日神祗之化身! 貌似,口袋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要慢很多很多。 难怪拿空间装备当冰箱用,这简直比冰箱还好用。 把杂七杂八的破烂扔掉之后,苏暮将搜索到的好东西一一塞进旺财肚里。 金币、书籍、装满深海1号小药片的塑料瓶、装满不明暗绿色粘液的玻璃瓶、手术道具、一些奇怪的标本…… 旺财目前的容积大概在10立方米左右,比较能装。 苏暮到处搜刮,把手术器械、书籍、实验设备等等都塞了进去。最后整个大厅几乎都被他搬空了,只剩下毫无价值的尸体,以及搬不动的神像和手术台等等。 可惜了,那些大厅墙上的壁画,似乎也很有研究价值。 塞了这么多东西,旺财流露出疲惫的情绪。 出力就得奖励,苏暮决定拿出一颗绿石头给旺财做打赏。 顿时旺财高兴起来:谢谢主人!谢谢主人! 如果它有尾巴,现在一定摇得像个电风扇。 看来绿石头很有用,还是先去狩猎一些循声者,多储备点比较重要。 来到地下暗河边,果然又有一些循声者爬上岸来。它们呆呆地聚集在岸边,大概有三十多只。 这要是爆了一个,其他全跳回河里,损失可就大了。 念力·群体爆头之术! 砰砰砰一阵乱响之后,暗河边满地都是无头尸,脑袋碎了一地。 苏暮收获了一袋子绿石头,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 章鱼娘小心翼翼地提出,希望跟着他一起走。 “可以跟您一起到外面去吗?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苏暮掏了掏耳朵,感觉里面嗡嗡的。“你这样……要是被外面的人看到,不太好吧?”他觉得风险有点大。 章鱼娘骑在苏暮肩膀上,神气活现:“哥德小姐可是神性生物!灵视至少要有1点以上才能看见的,普通人看不见哩。” 苏暮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什么是灵视?” “嗯……就是一种能力,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章鱼娘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一会儿,说,“刚才您交给旺财的那些小玩意,里面那个银色的,有个白色盘子和指针的,可以检测您的灵视。” 苏暮拍了拍系在腰上的旺财,示意它把那玩意儿拿出来。 皮口袋蠕动起来,很快吐出一块银色怀表。 然而这只是一块普通的怀表,三根针安静地走着,指出现在是东京时间13点36分。 “请您将有针的那一面朝着想要测试的对象,然后按一下最上面突出的柄头,就像这样。” 章鱼娘把怀表转过来对着自己,用一只腕足缠住柄头按下。 突然,红色的细针飞快旋转起来,最后指到距离12点只差1格的位置。 “看吧,哥德小姐的灵视很高哦,”章鱼娘的两支腕足叉着腰,神气活现,“您看,足足有59点呢!哥德小姐是具备稀有价值的神性生物!” “59点很高吗?” “当然了,普通生物哪怕只有1点灵视,眼前的世界也会完全不一样呢。凡人想要与神祗沟通,首先就必须获得灵视能力。这是晋升超凡的必经之路。” 苏暮有点好奇,把怀表朝向自己,按了一下柄头。 唰唰唰,怀表的三根针突然疯狂转动,好似电风扇。 章鱼娘:“……不愧是伟大的旧日神祗之化身!哥德小姐对您无比敬仰!伟大啊!伟大啊!” “敬仰这事可以以后在说,现在我们得离开了。” “是的!哥德小姐愿意服从您的任何指示!请允许哥德小姐为您引路吧。” 有章鱼娘在前面引路,回去的时候节约了不少时间。苏暮这才发现,其实有一些很近的岔道,藏在难以察觉的角落里。 从螺旋扶梯回到地面,走出那个墙壁上的破洞,苏暮差点跟一个警察迎头撞上。 那警察斜着身子坐在木桌上,对着玻璃门,正在抽烟。 没有灵视,他看不见墙上的破洞。 幸好他一直背对着苏暮,面朝窗外在吞云吐雾。要是他转过脸来,看见一个大活人突然穿墙而出,还真挺难解释的。 苏暮掂起脚打算离开房间,没想到这时手机突然大响特响。 不好! 顾不上看是谁的电话,他飞快拿出来按掉,随即警戒地看着那警察。 如果警察不开眼非要上来拘捕,说不得,只好来一发念爆术。 然而警察一动不动,仿佛根本啥也没听见。他机械地抽着已经燃到底的烟头,脸上的笑容颇有些诡异。 章鱼娘悄悄在苏暮耳边说:“您不想让他发现您,对吧?哥德小姐刚刚释放毒素,干扰了他的神志。他现在五感迷乱,所见所闻所感都是幻觉。” 看起来确实是这么回事。那警察抽烟的手已经很久没有放下来了,眼睛木然地望着窗外,眼神空洞得可怕。 行吧,成功避开了麻烦。 不过,警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39.凶手又一次神秘逃走 苏暮走到落地窗边,朝下一看,发现街上全是警车。附近几条街都堵住了,拉上了警戒线,有警察把守着,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这一定是出事了。 自己还是被通缉之身,远避是非为妙。 苏暮走向房门,推开,悄悄离去。 走廊上也站着两个警察,分别把守电梯和楼梯。 苏暮指示章鱼娘:“你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 “您是指释放毒素?” “对,就是那个。” “明白!没有问题。” 这次看清了章鱼娘是如何放毒的。她举起触手,飞快地伸直,然后对准那警察点了一下。一滴暗绿粘液分泌出来,笔直地射出,并在半路上挥发为没有颜色的气体。 警察僵直了一下,眼神迅速变得空洞起来,嘴角还诡异地往上翘,露出恍惚笑容。 看来这毒液只要控制好用量,受害者其实也没啥损失,没准还挺high。 靠着章鱼娘一路放毒,苏暮轻松穿越了封锁线,从公寓楼背后翻墙离开。 背后是一段铁轨,走上一截之后,就到了附近某个小电车站。 这里一切正常。搭乘电车的人们对几百米外那幢公寓楼的事情一无所知,漠然地站在月台上等待着。 此时正好有一辆电车驶来。苏暮跟随人群上车,离开了这个地方。 半路上,他打开手机,发现刚才的电话是三宅茉莉打的。不仅如此,她还一口气发了起码二十条短信和语音留言,简直是短信轰炸机。 “你在哪?” “快回秩父!我爷爷这里比较安全。” “横滨那边有一幢公寓楼出事了,我正赶过去。你在那边吗?” “到处都是被烧焦的人……太惨了。” “船越那混蛋也来了现场。他好像情绪很不安,我察觉出来了。” “船越一直在打电话。我偷偷报告了,志贺课长说让浦上跟踪他的电话记录。要是有什么发现,我会告诉你的。” “船越接了一个电话,提前离开了。” “消防队来了,从楼里大概抬出了将近五十具尸体……” “你现在在哪?立刻跟我联系,好吗?” “尽快联络!” 看三宅茉莉最后的信息,情况似乎有点紧急。 苏暮立刻给她回了一个信息:“我在电车上,有什么事?” 三宅茉莉秒回:“重大线索!速来猫咖!” 她很少带着这么激动的语气打字,苏暮觉得,或许真的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赶到猫咖,三宅茉莉早就等在老位置上了。 不等苏暮落座,她劈头就说:“我们终于有办法扳倒船越那个混蛋了。” 听三宅茉莉说了一遍,苏暮觉得这事跟自己还真有点关系。 准确地说,实际就是他引发的。 当他决定一路向上,强闯404房间的时候,公寓楼里的怪物暴动了。 那幢公寓楼平时看着很干净,谁也没料到,突然就冒出了很多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 好多人当场被疯狂的怪物杀死在房间里。就算逃到走廊上,也一样被杀死。 怕得要死的人们一面拼命逃走,一面打110求援。 根据他们的描述,110接线员第一时间就将电话转接到了三宅茉莉所在的搜查对策本部。 这是根据内阁官房长官的命令来的。一切有关怪异的不明事件,现在都由他们全权负责。 三宅茉莉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可惜还是太晚。 “那些怪物疯狂地攻击所有人,动用了火焰喷射器才全部杀死。前来支援的特殊急袭部队有多人伤亡。怪物会隐形,这点就很恐怖。好些人都是被藏在拐角突然显形的怪物偷袭,重伤三人,牺牲一人,损失很大。” “楼里的住客也几乎死完了,没有逃出来的。他们死得都很惨。要么几乎被吸成一张人皮,要么像直竹町巴士那样,腐蚀得只剩骷髅。我们还在4楼某个房间发现了一具怪异的尸体。从烧焦的骸骨上看,像是一个两米出头的魁梧男子。然而我在他的上下颌骨找到了狼牙、不、应该说,他的犬齿长得很奇怪,就像狼的牙齿一样。” 苏暮明知故问:“谁干的?没找到任何线索?” 三宅茉莉摇头:“完全不清楚,凶手又一次神秘地逃走了。”她说话大喘气,又说,“不过、我们获得了一条重要线索!” “什么线索?” “一个制造深海药剂的研究员刚刚联系我们了,说愿意自首!” 研究员林田俊太郎,可能是活着从楼里逃出去的唯一一人。他懂一些如何对抗灵异的办法,给自己服了一些迷幻剂,强行看到了隐形的怪物。 40.灵视的新用法,读心术 活着从那幢怪物楼里逃出来,说难也不是很难。 说起来,那些怪物其实行动迟缓,全靠隐形偷袭。只要能看得见,活下来概率不小。 三宅茉莉讲了一遍,兴奋地说:“我相信,直竹町巴士事件和横滨夜总会事件,很可能也是这种隐形的怪物搞出来的。而且我发现,船越正洋明显知道那幢楼里有怪物!烧焦的怪物尸体被拖出来的时候,我看他脸都白了!” 真不错,怪物主动背锅。 三宅茉莉又说:“我们现在必须尽快找到林田俊太郎。他掌握着深海1号药剂的配方,是重要证人。只要他出庭指证,船越那个坏蛋必不可能脱罪!” “那人在哪?” “他不肯说,只让我们去横滨飞鸟客运码头一家咖啡店,说在那里碰头。” 三宅茉莉信心十足地一挥手:“志贺课长已经派出两名精锐干员去接应他了,万无一失!我们点杯咖啡,等好消息吧。” 咖啡续杯又续杯,好消息却迟迟不到。 傍晚时分,她终于接到志贺一夫的电话。 “干员八木和犬养都死了。”志贺一夫劈头就是一句噩耗,“飞鸟客运码头是个陷阱!约定的时间过了两个小时,一直等不到人。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被两辆车伏击。七八个枪手一起开火……八木和犬养当场殉职。” 三宅茉莉大吃一惊:“是船越……是那个家伙走漏的消息?” “不、这件事对他严格保密,只有搜查一课几个我信得过的人掌握。” “那怎么会?” “我也不清楚,”志贺一夫的声音无比懊丧,“为了查明八木和犬养殉职的原委,警视厅临时成立了一个调查委员会。我是责任者,委员会要求我出席接受质询。可是,那家伙竟然也在委员会里!这下我没法回避,必须告诉他林田俊太郎的存在了。” “不可以!”三宅茉莉顿时大急,“一定会被他杀人灭口,掐断线索!” “只能指望你了,”志贺一夫说,“调查委员会晚8点召开。你必须抢在前面找到林田俊太郎,保护他到安全地方,可以吗?” “怎么才能找到他?” “有个保密的zoom链接,马上转发给你。但他不一定在线,需要等。他非常小心,只有在确认了绝对安全的地方才会上线,而且每次绝不超过30分钟。” 三宅茉莉咬着下嘴唇,说:“交给我吧。” 志贺一夫大喜:“太好了!我就知道交给你准没错,努力吧,三宅!” 打完电话,三宅茉莉忽然以头抢桌,碰碰碰地撞了好几下。 她脚边的猫咪都吓到了,一个转身溜得老远。 这是在干吗? 坐在苏暮肩膀上的章鱼娘察言观色,偷偷凑到苏暮耳边:“主人,您想知道她的心声,为什么不用灵视去感知呢?” “哦?还能这样?” “当然了,以您的灵视属性,想要感知凡人的心声轻而易举呀。” 接受章鱼娘的建议,苏暮尝试着放出思维触手,去缠绕并感受三宅茉莉的心声。 下一刻,他忽然感觉脑里好像多出来一个声音。 那种感觉很奇妙,并非真正的音波振动,而是直接传入心里的意识流。就像有一台打字机,把文字默默地打出来印入脑海一样。 三宅茉莉:【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可能知道去哪里找那个人?只有打开zoom链接,死等他上线了。】 这就是心声? 果然,我可以读到她的想法? 下一刻,他的猜测得到验证。 三宅茉莉一脸郁闷,咕叽咕噜叽地开始抱怨:“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可能知道去哪里找那个人?只有打开zoom链接,死等他上线了。” 真的可以! 惊喜之余,苏暮试图提升这种奇妙的感知。 然而提升得有点过头。一瞬间,他听到了大量杂乱无章的“声音”—— 旁边桌上陪女生喝咖啡的熊猫眼小伙:【昨天2077终于入手了,今晚回去战个通宵!】 被熊猫眼小伙陪伴的女生:【带老娘出来喝咖啡都心不在焉,一定是外面有女人了。昨天就鬼鬼祟祟地背着老娘上网,准没好事!】 脑子嗡嗡的,苏暮赶紧压制感知,不让它太灵敏。 没有什么游戏面板可以量化调节,全靠一点点试。花了五六分钟,他终于把【心声感知】这项技能调整到刚好可以感知附近一人的程度。只要集中注意力,视线范围内的人都能读心成功。 有了这项功能,找人应该就比较方便。 41.临死前的怨念,如此强大 这时三宅茉莉伸手在苏暮面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刚才就看你一直在发呆。” 苏暮顺势提议:“我在想,没有必要一直坐在猫咖里死等。手机挂着zoom的同时,我们还可以做一些事的。” “哦?什么事?” “比如,调查一下林田俊太郎的亲戚朋友。他总有一些生活中认识的人吧?从那些人入手,应该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对啊!”三宅茉莉拿出手机,“我这就联系浦上前辈,让她把林田俊太郎的资料传过来。” 很快来了林田俊太郎的资料:35岁,东工大毕业,化工方面技术达人,有个女友。 “资料上说,他经常去涉谷圆山町,找一个名叫清水真知子的女人,”三宅茉莉提议,“我们去调查一下吧?” “好。” 到了圆山町的单身公寓,敲门却没人应。 苏暮想了想,敲开隔壁的门。 开门的是个眼镜肥宅,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胡乱裹了件睡衣,一看就经常通宵。 “不需要保险或者其他上门推销。”肥宅没好气地说。 “我们是警视厅,”苏暮说,“知道住在你隔壁的人去哪了吗?” 看了三宅茉莉的证件,肥宅终于露出比较认真的表情。他翻着眼睛开始回忆:“隔壁那个女人啊,她很安静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一拍脑袋,说:“想起来了,昨晚那个女人突然敲门找我求助,说她男人被绑架了,想让我帮她报警。当时我正在玩游戏,而且也不想管别人的闲事,就让她自己去警局,把门给关了。” 他很抱歉地摊开手:“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然而在苏暮眼里,这人的心声却无比强烈:【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衣柜里的尸体!千万不能!】 “介意我们进去看看吗?”他友好地说。 肥宅一愣,连忙拒绝:“不方便,我都没有收拾屋子。而且你们有搜查令吗——” 说时迟那时快,苏暮一把捏住肥宅喉咙,把他抵在墙上,对三宅茉莉说:“衣柜!” 三宅茉莉愣了一下,冲进房间,拉开衣柜门—— 一只发青的手从衣服堆里耷拉下来,涂了指甲油的指尖已经变黑。 苏暮盯着惊恐欲绝的肥宅:“说吧,昨晚你是怎么勒死了清水真知子的?” 心防被破,肥宅痛哭流涕。他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开始招供:“昨晚她敲门来找我求助是真的!因为很久没见过现实中的女人,就让她进屋了。我发誓我只是想抱抱而已,然而她挣扎得太厉害,一不小心就用了太大的劲……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的!” 哦豁,唯一一个可能知道林田俊太郎去向的女人,居然被隔壁肥宅给勒死了。 而且死得这么不值。仅仅因为肥宅的荷尔蒙一时冲动,就成了消耗品。 哪怕是一个鸡蛋,一张手纸,也不该被消耗得如此毫无价值。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三宅茉莉气得吐血,然而该做的事还得做。 联系管理这片的巡警,把肥宅押送看守所,作为刑事案移交侦办。 她忙活这些的时候,苏暮盯上了清水真知子的尸体。 活人的心声可以读,那么死人呢? 值得一试。 理论上而言,就算心脏停跳,血液停止循环,大脑也不会马上死去。24小时之内,总会有一些神经元细胞还没死。也就是说,残存着一些记忆断片。 他按着清水真知子的额头,开始倾听她的心声。 读死人的心声,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一丝丝冷气爬上手背,从袖口往身体里灌。被缠绕着的,阴冷的感觉,就像是被草丛里的蛇盯上了一样。 【……不要……放开!放开……】 【……难道……要死了吗……】 【……为什么……会被一个死肥宅……不要……】 清水真知子残存的记忆非常混乱,最强烈的几乎都是临死前的怨念。 苏暮耐心地一点点读着。忽然,一条看似很不起眼的心声闪过! 【……必须……到俊太郎身边去……】 不错,似乎快要读到一些有价值的记忆了。 【……飞鸟号……救他!救救他!可怜的俊太郎……】 清水真知子的心声强烈地闪了最后一下,熄灭了。 三宅茉莉好奇地凑过来,看看苏暮:“你在检查尸体?看出什么了吗?” 苏暮实话实说:“林田俊太郎可能躲在飞鸟号游轮上。” “咦?你怎么知道的?” “她告诉我的。” “她已经死了!难道你能跟死人沟通?这不科学吧……” 遇到开启了较真模式的三宅茉莉,苏暮想:得想个办法忽悠一下。 42.飞鸟号游轮追逐战 “不、这很科学,”他镇定地说,“事实上,正是你爷爷的研究给了我灵感。他向我展示了记忆可以被传输,并可以互相共享。通过研究你爷爷的实验笔记,我发现,大脑之间的电场同步化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只要经过一定的训练,就可以摆脱对迷幻剂的依赖,在保持清醒的同时分享对方的记忆。” “并且不需要实际连线?” “实际还是有连线,就像wifi和网线直连的区别。” 三宅茉莉惊讶地看着苏暮:“这……你能重现你的实验吗?比如教会我这么做?科学实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必须具有可再现性。” “这个可能有点难,因为我还不是很明白它的具体实现机理。也就是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但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也明白。要整理成可以发表的理论,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这样啊……” “不急于一时吧,我们还是先去飞鸟号找林田俊太郎比较重要。” “喔、对对对!” 新冠病毒流行中,游轮生意大受打击。 原定上月出港的飞鸟号游轮,一直停泊在横滨码头,为一些游客提供当天下船的旅游服务。他们可以享用船上的酒吧、舞厅、赌场、卡拉ok等等,想开个钟点房甚至过夜也没有问题。相对于正式船资,折扣很优惠。 三宅茉莉找到船务经理,证件一亮,直接走工作人员通道。 不仅如此,她还把林田俊太郎的照片给船务经理看:“船上有这人吗?” 船务经理一定是那种传说中记忆力惊人的奇才。他看过照片,立刻就说:“1104房间。” 正好这时,三宅茉莉的手机也震动起来。 志贺一夫给的那个zoom链接终于有人点进来了,屏幕上显示:“s.lin进入了会议室。” 三宅茉莉立刻敲字:“林田先生?” 对方很紧张地回答:“不要称呼名字!zoom也有可能被监控的!” “好的,l先生,你现在在哪?” “我不会马上告诉你们我的藏身处,我要你们首先确保我女友的安全。你们马上去涉谷圆山町……” 接下来,对面啪啪啪敲了一大串字,要求他们去保护清水真知子。 然而清水真知子已经被邻居肥宅给掐死了。 三宅茉莉面露难色,敲了几行又删掉,很犹豫。 对面更紧张了,连续发问:“她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机构找人干的?是不是?” 苏暮忽然扯了三宅茉莉一下,说:“我感应到一个很强烈的脑波信号。林田正在移动……”他抬头看着通道天花板,“他从房间里出来了,正在朝船中间的扶梯移动,跟我来!” 之前从地下研究所逃脱的时候,苏暮就察觉自己能“感知”到附近看不见的空间结构。如今在飞鸟号上,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一边顺着通道奔跑,他一边放出感知。 周围的钢板墙似乎变得透明起来,清晰地“透视”到了周围。 一墙之隔的房间,头顶通道,以及不远处的楼梯…… 躺在房间里做事的人,站在通道里交谈的人,顺着楼梯上上下下的人…… 这感觉,就像是随身带着x光一样,将周围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每个人的心声也都能听见。只要集中注意力,就能触及对方大脑皮层深处。 越是惊恐慌张,“心声”就越强烈。如果说其他乘客看起来只是寻常的人形轮廓,林田俊太郎的轮廓就红得夸张,老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从a4号楼梯下去了,”苏暮说,“我们走这边,正好拦截他。” 三宅茉莉很信任苏暮,手拉着手一起跑。 然而、她的体能实在糟糕。跑了不到五十米,就开始气喘吁吁:“我、我跑不动了……” 苏暮回头,左手一搂,右手一抄。三宅茉莉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横躺在他胸前。 秘技——公主抱! “诶?诶?诶?” 应该说不愧是女警吗。三宅茉莉虽然一开始稍微有些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她也知道现在追林田要紧,不是扭扭捏捏的时候。于是很大方地顺势搂住苏暮的脖子。 苏暮继续跑。三宅茉莉在他臂弯里就像没重量似的,跑得更快了。 从a6号楼梯下去,两人来到飞鸟号上的购物街。 这是游轮目前最受欢迎的区域,所有名牌货都免税,平白比岸上便宜了百分之十。 相应的,游客也超级多。 苏暮把三宅茉莉放下来,说:“他就在前面,跟我来。” 43.说服人这种事他一直很在行的 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迎面而来。 他一直在回头观望,非常惊弓之鸟,然而苏暮他们却是打正面来的,没想到吧。 苏暮走过去,故意撞了鸭舌帽男人一下。 鸭舌帽男人一个趔趄。 三宅茉莉心有灵犀,立刻碰瓷:“呀,你踩我脚了。” 有了借口,苏暮马上拽住鸭舌帽男人的手:“嘿、走路为什么不看路?” 鸭舌帽男人紧张地盯着苏暮,又向四周张望:“对不起,我很抱歉,请让我走。” 三宅茉莉凑近他,出示证件:“警视厅,你得跟我们走。” 就在那一瞬间,苏暮明显感到鸭舌帽男人手腕上的肌肉在紧张,整个人都绷紧了。 说来玄妙,他有种感觉,这个男人下一步的动作全在预测之中。根据对方肌肉收缩的程度、骨架的转动状况,推理可得其动作。一切都有理有据,就像解数学题一样。 鸭舌帽男人用力一挣,从裤袋里摸出一把很大的手术刀。刀锋异常锐利,寒光闪烁! 然而这反击早在苏暮预料之中。他轻松地一抬对方手肘,一个扭腕,就把手术刀夺下。 三宅茉莉配合默契,迅速踢了鸭舌帽男人裤裆一脚——碎蛋判定! “呜……” 血条瞬间清空,鸭舌帽男人打出了gg。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几秒之后,他们拖着鸭舌帽男人坐到街边角落的椅子上。 没有游客注意到街边发生的小冲突,大家依然在安闲购物。 “你就是林田俊太郎?”苏暮问。 鸭舌帽男人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紧张地观望四周,随即反问:“你们是谁?真是警视厅的人?” “还能有假?” “我想你们应该是真的。要是假警察,现在我肯定已经死了。” 三宅茉莉逼问:“码头咖啡店枪战是怎么回事?我们派了两个人来接你,结果中了埋伏。” 林田俊太郎摇头:“跟我没关系,我不知道他们知道我们要在那里碰面。如果我知道他们知道你们的人不知道有埋伏,我肯定会跟你们联络,不让你们的人白白去死。” “你不知道他们知道我们的人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去赴约?” “我想先见真知子一面。” “不是你陷害并出卖了我们的人?” “绝对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 林田俊太郎一定是很在乎女友的。刚刚说完,他立刻很紧张地追问:“为什么你们一直不回答我关于真知子的问题?她是不是出事了?” 三宅茉莉看了看苏暮,表情很为难。 苏暮思考了一下,觉得瞒下去也没意义,就说:“坏消息。清水真知子已经死了。” 林田俊太郎顿时一脸震惊。他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这不可能!我把她保护得很好,机构的人绝对不知道她的存在。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并不是你说的‘机构’干的。收到你的警告,她很惊慌,想找隔壁邻居帮忙。结果没想到隔壁邻居见色起意……她被掐死了,今天凌晨两点左右。” 林田俊太郎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狰狞。“是长冈那个混蛋!”他咬牙切齿,“长冈芳树!我见过那个肥宅,早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 苏暮同情地拍拍他肩膀:“很抱歉,不得不给你带来噩耗。那个肥宅已经被逮捕了,法律将给予他严惩——” “杀了他。” “什么?” 林田俊太郎突然扭头死盯着苏暮和三宅茉莉,瞳孔收缩得就像一根针。“我知道日本的法律。长冈芳树绝不会被判死刑。过失杀人,最多十年也就出狱了。要是运气好,可能八年都不到。不、这种结果,我绝不甘心!” 三宅茉莉劝诫他:“你要相信国家法律——” “法律从不照顾我们这样的弱者!法律是为了议员那样的权贵设立的!” 林田俊太郎就像疯了一样,眸子里都是血丝:“你们不是想要证据吗?想要我出庭作证吗?我什么都答应,但我要亲眼看到长冈芳树死!杀了他!只要你们杀了他,我什么都可以说,我会把我知道的有关深海药剂的一切全部坦白!” 三宅茉莉本能地摇头拒绝:“不、长冈芳树的罪行应该由法院来审判。私下处刑这种事……不、我身为警察,不可能知法犯法。” 林田俊太郎露出惨笑:“那你们就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了。就让秘密跟我一起进坟墓吧。” 这可不行,为了扳倒船越正洋,林田俊太郎必须活着,必须出庭作证。 然而,作为警视厅干员,三宅茉莉又不可能让步。 眼看事情陷入僵局,苏暮说:“不如这样,林田,你先跟着我躲几天。说起来,我也是正被警视厅通缉的逃犯呐。” 林田俊太郎大吃一惊:“你是逃犯?你不是警察吗?” “她才是警察。” “……我真的有点搞不懂你们之间的关系了。” 苏暮转而对三宅茉莉说:“把他交给我,我来劝他。” “可是——” “你不会想把他带到警视厅管辖的拘留所去吧?以‘那个家伙’的能量,你觉得他能在那里活多久?一天还是两天?” 这个理由十分致命,三宅茉莉思考了一阵,垂头丧气:“你说得对……” “那么,林田就交给我了,你先回去吧。放心,我一定能劝得他回心转意,出庭作证。” “嗤!”林田俊太郎打鼻孔里冷笑了一声,“我林田就是被人打死,死在这条船上,装麻袋里从东京湾被丢到海底,也不会回心转意!” 等三宅茉莉开车走了,苏暮慢吞吞地站起来:“跟我走吧,我帮你杀了那肥宅。” “就算酷刑我也不会屈服——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只要你愿意合作,我就帮你杀了那肥宅。” 林田俊太郎的o形嘴足足保持了五秒:“你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相信我,我很认真的。” “……我要先看到长冈死在我面前,亲眼看见。” “没问题。” “好吧,成交。” 44.如何在警局暗杀一个肥宅 理论上讲,暗杀肥宅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肥宅已被涉谷署拘押,目前关在警署内的拘留所里。 按逮捕流程,48小时内,这个案子会移送东京地检。由于证据确凿,嫌犯本人亲口认罪,几乎肯定会正式起诉。长冈芳树会被继续拘留,直到进入刑事审判程序。 涉谷署非常有钱,厅舍地上14层,地下4层,拥有500名常驻警员。这规模,在全国都算土豪级别的。内部拘留所的安保也是一流。没有合法证件,想混入根本是做梦。更不要说光天化日之下杀掉拘押中的嫌犯,那是超越了做梦级别的妄想。 正因为如此,林田俊太郎才提出,除非亲眼看见长冈芳树死,否则不愿合作。 在他看来,这难度太高了,根本就做不到。 然而,苏暮竟然一口答应!这就大大出乎他意料。 难道这人真有些手段?绝望中的林田俊太郎不由得萌生了一线希望。 如此苛刻的条件,对方竟然愿意答应,那还有什么不可以合作的呢? “涉谷署拘留所的地图要吗?”他试探着问,“我有一些渠道,可以搞到内部地图。如果需要伪造证件什么的,我也能想想办法。” “不用,”苏暮说,“长冈芳树活不到明天早上,等着瞧吧。” 他拿出一个银色怀表瞧了瞧:“哦,现在已经两点了。前言撤回。改为长冈芳树不能活着看到今天的太阳。” 你这样吹牛真的好吗? 林田俊太郎连连摇头,刚才好不容易萌发的一点信心全没了。 两人下船,苏暮去租了一辆车,顺着首都高速湾岸线向南开。 开了一阵,林田俊太郎实在憋不住了。“你是不是以为我瞎?这明明是去镰仓的路!不是该去涉谷吗?” “谁说要去涉谷?” “你自己说的,不让长冈那混蛋活着看到今天的太阳。” “没错。” “所以应该去涉谷啊!” “去涉谷干什么?” “你要先到涉谷警署,想办法混进内部拘留所,才能干掉长冈那混蛋啊!” “谁说干掉长冈就一定要混进拘留所?” “……但是去镰仓难道可以干掉长冈吗?” “不能。” “所以应该去涉谷啊!” “去涉谷干什么?” “……” 车轱辘话又回来了,林田俊太郎气得血压高了两倍,几乎说不出话。 一路开到镰仓,找了一间非常偏僻的小民宿住下,苏暮打开电视,示意林田俊太郎自己看。 林田俊太郎满脸冷笑:“你想让我看什么?” “当然是突发事件的现场新闻报道了。就nhk吧。他家记者总是跑得特别快,动不动就想搞个大新闻。” 林田俊太郎半信半疑地打开电视。 从小孩子不可以看的深夜节目一直看到早间新闻;然后是少儿节目,一男一女带小孩唱歌;再然后是美食节目,一个大妈介绍牛肉的四种烧法。 沙发上葛优躺的林田俊太郎,满眼血丝盯着屏幕,手边一罐超浓黑咖啡。 早上7点多,四种牛肉总算烧完了。 下一个是谈话综艺,一堆艺能界人士热烈讨论如何戴口罩更有魅力…… 忍无可忍,林田俊太郎突然暴走:“这哪有突发事件?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就在这时,屏幕上方突然滚过一条黄字弹幕:“速报!涉谷署杀人事件!狱中犯人突遭毒毙!杀人者正体不明!” 弹幕一连滚了三次,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下一秒,画面瞬间切换。 口罩和艺能界人士一齐消失,继而出现的是一个满脸紧张的年轻记者。 可能是紧张过度,他眼神呆滞地拿着话筒思考人生,打死都不开口。 捉急呀!是个人看了都替他捉急。 这时屏幕外突然飞来一个纸杯,正好砸他头上。 好了,记者被砸醒过来。他就像突然打开了电门似的,开始叭叭叭说个不停。 “急报!今日凌晨4点15分,涉谷署拘留所内突发密室杀人事件!拘置中的杀人嫌犯长冈芳树暴毙!室内完全锁闭!杀人经路不明!法医检查结果,死因为强力胺类神经性毒素沾染致命!据消息人士透露,此次杀人事件和之前两次大规模毒杀事件颇有类同之处。警方正展开严密调查……” 电视屏幕前的林田俊太郎呆住了。他死死地盯住画面,两眼发直。 苏暮敲敲他面前的茶几:“怎么样?nhk现场报道,总不可能骗你吧?你看,长冈芳树的照片都登出来了。他已经被干掉,确定无疑,死得透透的。” “这!这!怎么做到的?难道你在涉谷署内部有人?” “这事不能说太细,办成就行了呗。” “……” 45.禁忌的研究?真相竟是如此 当然不可能涉谷署内部有人,只不过派出了章鱼娘而已。 反正她是神性生物,对没有灵视的普通人天然隐形,摸进涉谷署杀个肥宅还不轻轻松松? 苏暮把电视关掉,在林田俊太郎面前坐下:“对你的承诺,我已经做到,接下来是不是该你了?形势艰难,我们得互相帮助。你可以告诉我一些事情。一些研究所的内部秘密。” 遂了心愿,林田俊太郎投桃报李,答应得很痛快:“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 看来这人果然掌握不少内幕,这一波暗杀值回票价。 苏暮直截了当提出要求:“我们已经查明,这一切背后都是一个叫船越正洋的人在主持。我们要抓他,让他坐牢。我希望,你掌握的情报对我们能有帮助。” 林田俊太郎想了一会儿,反问:“扳倒船越正洋,你觉得就能安稳吗?” 这话……倒也不是没道理。 苏暮早就料到,船越正洋必有后台。 敢做人体实验,敢制造杀人药物,这么大的动静,当然不可能是船越正洋一个人干得出来的。 拿膝盖想也知道,那死肥猪只是个工具人。 但万事总得有个开头。不把船越正洋绳之以法,怎么抓他背后那些黑手? “审判他只是第一步。等罪名成立,我们就可以继续追究,连根拔起。” 林田俊太郎摇头:“不可能的。他背后是整个日本!你再厉害,能把整个日本连根拔起吗?” 那一刻,苏暮也不免有些惊讶:“整个日本?你是指……整个日本的上层人物?” 林田俊太郎点点头,用颤抖的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接下来,他绕了一个大圈,开始叙述自己怎么搞起深海研究的。 “我东工大毕业之后,先是在东工大的附属生物研究所里做了一段时间助理研究员。因为受不了职场霸凌和加班,很快辞职不干。后来,偶然一次在某个酒吧里,认识了一个叫深津美里的女人。那天晚上,跟她聊得很投机……” 林田俊太郎露出向往的神情。看得出来,他对深津美里念念不忘。 “她向我介绍深海生命研究所,表示愿意推荐我入职。事实上,她是深海生命研究所的董事之一。当时我以为,那只是一家很普通的从事生物医学研究的民间会社而已。后来才知道,错得很离谱。” 深海生命研究所? 苏暮想起来了。从那个秘密地下机构逃出去的时候,路上看到的一些牌子上似乎就有这名字。 “很离谱是有多离谱?能不能具体说说?” “这么说吧。我入职5年,年薪很快从800万升到1500万。你觉得高薪吗?在那里,这个薪水很普通,非常普通。此外还有社员专用寮,免费网络,免费手机,24小时免费高档自助餐。如果你是那种喜欢埋头研究的人,完全可以几个月不出研究所一步。我就是这样,钱根本没地方花。” “然而,待遇如此优厚,会社却没什么业绩。我们从事的研究统统都无法在市场上变现。事实上,我很清楚那些研究都不太……正常,甚至有悖伦理。但没人追究我们的责任。没人调查我们,甚至暴力团组员经过那条街都绕道走。” 林田俊太郎羞愧地低下头:“你知道,作为一个研究者,有时候确实想挑战禁忌的学术领域。尤其是上面明确鼓励你做,告诉你什么都不用负责的时候。长期沉浸在那种环境,渐渐的,人对伦理的判断会发生偏差。活生生的人躺在解剖台上,感觉跟青蛙也没有什么分别。” “你都从事什么研究?” “我是基础生命组的,选择的方向是深海物质对胎儿的刺激作用。我发现,如果在怀孕早期就接受深海物质注射,受精卵将出现各种各样的奇妙变异。如果深入下去,我相信,一定会出现非常强大的幼体!从出生那一刻,他们堪比超凡生物!这相当于人类主动掌握了进化的钥匙,历史将进入一个新纪元!” 说到这,林田俊太郎渐渐兴奋起来,眼里冒出狂热光彩。 “你的研究成功了吗?” “没有,上面驳回了我的开题报告,要求我换个方向。” 说到这里,林田俊太郎沮丧地垂下肩膀:“他们要求我着重研究如何从变异胚胎里提取那些刺激人类基因改变的物质。他们想要的是延缓衰老,增强体质,甚至获得各种电影里才有的超能力……” “孕妇不过是工具,胎儿只能算药材。我的研究对他们而言就是个屁。那帮老不死,唯一想要的就是永远统治日本。至于科学进步和人类未来?他们根本就不感兴趣。” “这就是你叛逃并自首的理由?” “不、其实是因为我触犯了内部条例,不逃就得死。” 林田俊太郎露出后怕的表情:“差一点就死了。我被押到一个破公寓楼里,要被拿去献给什么‘深海之神’。在那里,我不知道被关押了多久。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很绝望。但突然之间,守在门外的警卫哀嚎起来。屋里的人出去查看,哀嚎声更大。和之前报道的直竹町巴士事件一样,他们都被烧成了漆黑塑像。” 他拍了一下桌子,强调说:“我研究神秘物质很久,多少有些常识。我知道,那幢楼里一定有非常恐怖的怪异,出去就得死。于是我从阳台翻出去,顺着排水管爬到楼下,成功逃走。” 原来是这样,大致明白了。 根据三宅茉莉多次核实的数据,林田俊太郎是当天成功逃生的唯一幸运儿。 “其他人为什么不翻阳台?” “关键不在于翻阳台,而是躲过怪物。你以为外墙就没怪物吗?其实也不少。” “那你是怎么躲过的?” “通过服食一定量的血清素迷幻药。根据我的研究,迷幻药血浓度达到20μg·l以上,就能看到潜伏在暗处的怪物。全凭我看得见,不然肯定被那些恐怖触手缠住,吸成人干。” 关键时刻还是靠专业知识救命。这人能虎口脱险,倒也不全是运气。 46.你所知道的历史和真实的历史 问到这里,苏暮对林田俊太郎的遭遇更感兴趣了。 这人到底触犯了什么内部条例? 林田俊太郎:“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对那些深海物质很感兴趣。为了弄清它们的来源,私下里悄悄做了一些调查。然而越查得深,我就越恐惧。但事情一旦开始就收不了手。好像被鬼迷了一样,我心里有个声音,催促甚至逼迫我去调查真相。” “我实在忍不住,就黑了一把管理员权限,擅自闯入公司最核心的秘密数据库。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后悔。好奇心毁了我,还连累了我爱的人。我对不起真知子,我该死!” 苏暮追问:“你在数据库里发现了什么?” “一些绝对禁忌的资料。我终于明白,对深海的研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田俊太郎脸色苍白,拿烟的手微微颤抖。 “我发现,长久以来我们所窃取的,是不可思议、不可名状的伟大力量。我们这种蟑螂一般的偷窃行为,对于深海中的伟大存在而言,或许太过渺小,并不能引起注意。但说不定某一天,祂分出一丝注意力落到我们头上,那就是我们的末日了。整个世界可能都会因此而灰飞烟灭……” 林田俊太郎的感受,苏暮可以理解。 那是一种深刻的,对未知的恐惧感。面对庞大的未知,不断地认识到其本来面目,认识到超出自身理解之外那令人绝望的浩瀚,痛感自身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就像他在育空的地洞里看见那个七副犄角的怪物时一样。那种扑面而来的浩瀚感,深刻将自己压缩,感觉自己简直渺小到不值一提。 那种感觉,就像面对无垠的大海,深不见底,无依无靠,不知所措。面前是一望无边的海平线,而脚下则是无底深渊。 “讲讲你都考据到了什么资料吧。” 林田俊太郎开始回忆:“那绝对是一段黑历史,黑得可怕……” 大约170多年前,日本孝明天皇时期。 某一天,一艘漆黑的西洋式帆船出现在浦贺附近的海面上,引起骚动。 陆续踏上日本国土的,有航海家、佣兵、也有冒险者。 其中,有一小部分来自英国的神秘信徒。 这些人自称属于一个叫做“治愈教会”的宗教团体,来自英国中部一个名为“亚南”的城市。他们对日本八百万神的传说很感兴趣,到处寻访神的遗迹,追寻所谓“上位者之血”。 还真就被他们找到了。 在北方的若狭国,流传着八百比丘尼的故事。据说她服下了人鱼之血,永生不死,最后消失在若狭湾一个深不见底的岩洞里。 “他们踏入了那个岩洞,很久都没有音讯。最后,留守在洞口的人终于等到一个返回者。” 林田俊太郎很夸张地提高了声量:“那个人、不、那个返回者、几乎已经不能称为人了。他脸色极其苍白,头上长满苔癣,浑身都是裂口,很多鼻涕虫一类的蠕虫在他脸上爬进爬出。‘敬畏古神之血!’他疯狂地叫着,看见太阳的第一眼就发出了惊人惨叫,然后攻击任何一个他够得着的人。” 苏暮问:“后来怎么样?” “死了很多人,才杀死那个返回者。然而,就在他的血流入大海的那一刻,悬在天空的月亮竟然变成了暗红色。治愈教会的人狂喜并记录下了这一预兆。在他们的教义里,血月是成功与上位者取得联系的征兆。但现在看,更像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说到这里,他望向苏暮:“现在你明白了吧。日本一直有人在研究上位者之血,并企图从中得到超越凡俗的力量。” 苏暮觉得不可思议:“幕府会允许这种事?” “主政的幕府大老井伊直弼摇摆不定。他一开始就和乘黑船而来的治愈教会上层有勾结,存了利用教会力量的心思。嘉永6年,当佩里舰队进入东京湾,首席大老阿部正弘询问井伊的意见,他回答‘必须临机应变,积极与之交易’,推动幕府上层和治愈教会进行利益交换。据说,将军德川家定体质虚弱,井伊直弼试图借助血疗为他增强体质。” “水户藩主德川齐昭反对血疗,认为是西洋邪道。但将军家定已经尝试过了,效果显著。他疯狂地迷恋上了这种治疗方法,下令严厉镇压反对派。井伊直弼因此掀起安政大狱,一时间风声鹤唳。” 安政七年三月三日,上巳。 天寒未明,积雪处处,18名浪人由东海道品川宿出发,途经网坂、神明坂、中之桥,过爱宕神社,前往樱田门。 井伊直弼登江户城,樱田门是必经之路。 当天大雪,能见度很差,上午9时许,约60人的护卫前呼后拥,保护着井伊直弼的大轿登城。 途径樱田门的时候,一名浪人手持伪造诉状,假装拦轿喊冤,迅速接近轿子。 井伊家护卫上前阻拦,被他突然拔刀砍死。 这一刀,宣告了刺杀开始。 另一名浪人突然以手枪向轿子连续开火,射中轿里井伊直弼的腰和大腿。 四面埋伏的浪人同时展开突袭。轿夫一轰而散。数名侍卫想搬动座轿,被当场斩杀。 当时天太冷,彦根藩的护卫都在刀外面套了刀衣。急切中解不开,刀就成了烧火棍。 唯一成功拔刀的,只有剑豪河西忠左卫门。他冷静地预见到危险,及时拔刀,连斩三名靠近轿子的刺客。但终究寡不敌众,被夹击而死。临死前,他还掐死了从身后捅他致命一刀的那个刺客。 井伊直弼被拖出轿外的时候,因为动脉大出血已经濒死,但仍然被斩首。 事后,彦根藩在一家大名的宅邸门前,回收了藩主井伊直弼的首级。 “这就是历史上留下名字的樱田门外之变。这场刺杀表面是水户与彦根两藩之争,而实际上,是围绕着将军要不要接受血疗展开的。事后,反对派被镇压,血疗派彻底控制朝政。这场刺杀深刻改变了日本的命运。只不过,和那些水户浪士们的期待正好相反。” “从江户幕府到现在,血疗派的统治一直延续了几百年。以前是贵族,现在是议员。他们掌控着银行、土地、铁路、工厂、矿山、学校……影响力无处不在。他们定期聚集,举行圣餐仪式,分享从血中提炼而得的精粹。他们就是大名鼎鼎的芙蓉集团。” 说完这些,林田俊太郎盯着苏暮:“怎么样,你现在知道,船越正洋背后站着什么人了吧。即便如此,你也打算跟他们敌对?有胜算?” 47.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得不说,这个林田俊太郎,实在有点天真。 血疗派要是真像他说的那么恐怖,必不放过他,必把隐患消灭在摇篮里。 这是你想不敌对就不敌对的事吗?你以为自己还有得选? 只能背水一战,拿出拼命的勇气,绝不妥协。 赢了、就有资格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要是输了,至少也为自己拼搏过一次,人生了无遗憾。 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大家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当然,苏暮没打算跟林田俊太郎解释这么多,他只陈述一个事实:“就算不想敌对,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与其等死,不如反击!” 林田俊太郎依然犹豫:“就算扳倒了船越正洋,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损失一个下面做事的人而已,他们根本不在乎。” 苏暮摇头:“抓捕船越正洋,对他们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那些疯狂人体实验呢?绝对丑闻!一旦审判,统统都要曝光!媒体一定会关注,必上头条!他们就算掌控日本,敢公开承认自己毫无底线吗?他们不敢。他们要维持公众形象,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从此再也不敢对你出手。这是你唯一保护自己的办法。逃、是逃不了一辈子的。” 林田俊太郎思索良久,一声叹息:“你说得对,我们应该试试。” “好!我会跟警视厅那边联络,由他们联系东京地检,准备起诉的事情。” 苏暮说完就看着林田俊太郎,瞅得他有些不自在。 “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你以为接下来啥也不用干,等着出庭作证就行了?哪有这么轻松。船越正洋钱多,请得起最好的律师。不搞个铁证如山,想扳倒他岂不是做梦?” “说的是呐……” “明白了吧。我们必须继续挖掘更多物证,越多越好。来、把你知道的事统统告诉我。” 林田俊太郎一脸纠结。看得出来,他对船越正洋背后的势力非常惧怕。跟苏暮合作纯粹是不得已。但已经走到这一步,容不得他继续首鼠两端。 “想要物证,你们得去调查一个叫‘先端科学生命研究所’的公司。深海被关闭之后,所有技术研究者都被转移到那里。行动几乎是强制性的。警卫进入研究室,关闭了我们的电脑,搬走所有仪器。我们被要求去停车场,排队上车……我是例外。” “为什么你例外?” “警卫检查我的电脑,发现了禁忌资料。我未经允许进入公司核心数据库的事暴露了,当场被抓……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原来如此,你还真是不走运啊。 “要小心,”林田俊太郎警告道,“我逃出来之后,曾经想要跟之前一起做研究的同事取得联系。然而他们统统都联系不上了。推特、脸书、line、所有的社交媒体都不再更新。我想,他们一定是被禁锢起来了。被切断了访问外界的所有途径。我想,那地方一定戒备森严,非常危险。” 对林田俊太郎的警告,苏暮表现得很淡定。 闯过地下神殿之后,他觉得,没有什么是一次念爆术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多来几次。 先端科学生命研究所,很牛逼轰轰的名字。 苏暮调查了一下,发现是个小公司,资本金区区一千万日元,注册地点还超偏僻,在群马县熊泽市见沼区大字风渡野731-5。 查了下狗狗地图,竟然是一片山坡地。规划上属于市街化调整区域。 市街化调整区域,可不是什么“预定调整为市街的区域”。恰恰相反,按照日本都市计画法,这是“需要抑制市街化的区域”。这种地方一般都是禁止采伐的山林,自然保护区,公园绿地等等,原则上不提倡盖房,一般也不提供水电煤气等服务。 熊泽市的特产是野猪肉和熊肉,想也知道是个野畜极多的乡下小镇。风渡野那就更是偏僻中的偏僻。大白天看见熊出没,根本就不算新闻。 不对劲,为什么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开公司?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走寻常路,肯定没憋什么好******见为实,苏暮决定亲自前去调查。 48.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能流传到现在的古话,多半都有一定道理。 能见度降低,以及风声呼啸,都有助于掩盖真相。 今天正是这么一个日子。熊泽市郊外的山上,飕飕风声有如鬼嚎。月亮躲进了乌云里,四下里一片漆黑。 据说熊泽市郊区这片山岭上曾经处决过很多人。幕末战乱时,大家互相杀来杀去。因为屁大的理由就砍得人头滚滚。 生如鸿毛,命似野草,习惯了乱世的残忍,什么都可以看淡。 哪怕尸骨如山,太阳每天也会照常升起。 如此阴森恐怖的氛围中,一辆迷你库珀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公路上。 车里坐着一对年轻男女,正是苏暮和三宅茉莉。 车子开到山脚时,忽然熄火。 三宅茉莉赶紧重新拧钥匙打火,然而打不着。 很诡异,油是满的,电瓶也没问题,但发动机怎么也起不来。 “有问题。”苏暮说,“这片区域不太对劲。” 三宅茉莉拿着警视厅专用的平板电脑划来划去,说:“这家公司附近的警方摄像头都出问题了,已经有好几天没有传输信号。” 有人在搞事? 苏暮环顾四周,侧耳倾听,感觉风声极不正常。 坐在肩上的章鱼娘也有些不安,扭来扭去,悄悄对苏暮说:“残存的灵魂在呼号,这里一定死了很多人……” “谁在讲话?”三宅茉莉四处张望,“我好像听见有人说话。” “是风,你听错了。” “是吗?”三宅茉莉半信半疑。 这时必须当机立断。继续呆在车上毫无意义,尤其是这破车现在还打不着火。 “我们下车,”苏暮说,“必须找到出问题的原因。或许是那些被集中起来的研究者又搞出了什么大新闻。” 三宅茉莉有点害怕,但也知道苏暮的提议是目前唯一可行的。 本来这就是一次秘密调查,完全瞒着搜查对策本部。他们没有任何后援,也不敢呼叫后援。 但她没想到这地方如此可怕,阴森森的,简直就是一片坟地。 远处山坡上有一片建筑群,以中间苍白的三层小楼为主体,圈了大概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地。那就是研究所了。一条曲折的公路从山脚直通上去。站在下面看,那些房屋就像风筝,飘浮在淡淡夜雾中,被一条细线牵着。 两人走路上山。 沿途一片漆黑,没有路灯。偶尔从云缝中漏出一线月光,微弱至极、几近于无。 半夜两点多,他们终于走到研究所门前。 研究所里面同样一片漆黑,半点灯火也无。警卫室倒是亮着灯,但里面空无一人。窗台上摆着“巡逻中,暂时不在”的牌子。 门敞开着,桌上随便扔着几个咖啡杯,但里面的咖啡已经干涸。 地板很久没拖,蒙着薄薄一层灰。苏暮扫了一眼就说:“有三行脚印向外走出去,但没有回来的脚印。那些警卫至少在两天前就离开了这里,再也没回来过。” 这不对劲。 三宅茉莉这次早有准备,拿出了手枪。 可惜是玩具一样的点三八,六发子弹,对付野猪都够呛。 好吧,反正苏暮也没指望她和她的枪法。 他深吸一口气,对三宅茉莉说:“我们进去。” 有些艰险,不得不闯。 大多数的人都很会讲,讲得头头是道。但是说到底,改变命运的是那些付诸行动的人。当他们真正做了,无论成败,都会让人印象深刻。 49.你为什么要往女厕所走啊 穿过警卫室后的小广场,他们进入主楼。 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再轻微的脚步声也有回响。 这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地板整洁,门窗完好,绿色应急灯自动亮着。中央空调也在运转。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全员下班了的研究所。 但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那些警卫去哪儿了?研究员们都去哪儿了?没人加班也就算了,连巡逻的警卫都没有,这就离谱。 章鱼娘凑到苏暮耳边,低声说:“您发现了吗,好多新鲜的灵魂……都在地下室徘徊呢。” 这么一说,苏暮也感觉到了。 之前,从秘密研究所逃出去的时候,他就能“透视”到电梯井里飞快上升的电梯。如今这种感觉更加清晰。 黑暗的走廊中,仅靠应急灯几乎看不见东西。然而苏暮还有灵视,依然可以观察周围。 感知如无形的触角伸向四面八方。下一刻,整个建筑的立体透视图出现在他心中。 尸体、很多尸体。 在这幢建筑的正下方,堆满了死人,数不过来。 那应该是个地下室,挖得很大,很开阔。藏得也非常巧妙,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入口伪装成一个杂物间,非常不起眼。从走廊上经过,打死都看不出内有乾坤。 带着三宅茉莉,苏暮直奔地下室入口。 三宅茉莉战战兢兢地跟在苏暮后面:“别走那么快行吗,有点怕黑……” 您还是警察呐,就这? 苏暮好言好语地安慰她:“没事,楼里没人,不用怕。” “可可可是你为什么要往女厕所走啊——” 当然是因为地下室入口藏在女厕所里面的杂物间下面。 这理由解释起来比较麻烦,苏暮想了想,随意找个借口:“我发现,这边进进出出的痕迹特别多,一定有问题。” 听他这么一说,三宅茉莉拿手电仔细照了照墙根,居然真有发现。 “真的诶!看这墙根,明显有皮鞋刮蹭的痕迹,还很新。当时一定有很多人在这条通道里排队。有人维持秩序,对排队的人非常粗暴。哦!这里有殴打痕迹!看这喷溅状的血!” 她非常专业地模拟了一下挥棒的动作,推理道:“一定是这样从上往下挥的,受害者至少也是鼻梁骨折。这出血量,很可能当时就晕倒了。果然,你看这里,有拖拽的痕迹。受害者是被拖走的,而且非常粗暴。你看这墙皮里夹的头发。当时他的后脑勺一定撞到了墙根。” 不愧是专业现场勘查人员,迅速就看出这么多。苏暮自愧不如。 然而反倒是三宅茉莉对苏暮崇拜不已。“你一定早就发现这些痕迹了吧!”她眼里都是小星星,“太厉害了,随便看看就找到了正确线索。要不是你提醒,我完全都没注意到呢!” 被妹子这么用力夸奖,怪不好意思的。 走进女厕所,苏暮不好直奔杂物间,就假装着东敲敲,西摸摸。他鼓捣了一通,最后才说:“这地砖声音略微发空。我看下面必有古怪。” 他趴到地上,弯起指头轻叩每一块地砖,一路向杂物间而去。 打开杂物间,里面大概有个三平米左右。和外面一样都是半米见方的地砖。 明知通道就隐藏在角落某一块地砖下,但做戏做全套,他还是一块一块砖地叩过去。 叩到那块活动的地砖时,连三宅茉莉都听出不对了。“真的诶!这块砖声音明显不对。” 苏暮蹲下来,搬开地砖,露出一个向下的洞口。 50.脑子被挖走了? 两人进入地洞。沿着狭窄的台阶一直往下。 洞窟并不长,大概二十多米就到了底。前方是一道虚掩的门。门后面,就是灵视观察到的灵魂徘徊之地。 门看起来很旧,起码也有上百年历史,和上面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它拥有繁复的衬线和浮刻花纹,带半圆拱顶和两侧装饰性立柱。门上刻了一张古老的人脸,眼神空洞,耷拉着腮帮子,脸上全是皱纹。 “这地方真诡异,就像个坟墓。”三宅茉莉低声嘀咕。 她拿着一个警用平板电脑,仔细地拍下沿途所见。 从法律意义上讲,警用平板录下的视频代表警方执法时所见,是非常有力的呈堂证供。 这也是苏暮为什么一定要带她过来的原因。 “或许真是个地下墓穴,”苏暮指着石壁上刻的字说,“你看,这是一段墓志铭:‘看在上帝的份上,请别挖掘这土下的灵柩;让我安息者将得祝福,刨我尸骨者定遭诅咒。’,嗯,这是一个欧洲人的坟墓。” 太不合理了,为什么生命科学研究所会建在一个墓穴上面? 空旷的大厅里,一座座石头棺材整齐地摆放着。棺材盖子都雕成安睡的骑士,双手合抱胸前,和他们的剑在一起。 满满的中世纪奇幻风。置身于此,仿佛穿越到了异界。 三宅茉莉正想说什么,突然苏暮竖起手指放到嘴唇上,示意她噤声。 那边,他指了指远处大厅角落。 顺着苏暮所指的方向,他们看到了微弱的灯光。 这里有人。 继续往前走,他们发现灯光来自大厅一侧的房间。门虚掩着,挂了黑布帘。 苏暮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挑起布帘一角往里看去—— 房间里站着一个人,酒糟鼻的秃头,很强壮。 根据岗泉靖彦的记忆,此人名叫赤松茂,是船越正洋的贴身保镖。 这家伙在干什么?想也知道,肯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在这时,三宅茉莉抢先一步,摔开门帘闯进去。 她平举手枪,叱喝一声:“不许动!放开那个女孩!” 听见声音,赤松茂立刻转身。 显然他没料到会被撞破,满脸惊讶:“你们……你们居然能找到这里?” 再往前走几步,苏暮看清了赤松茂正在做的事。 屋里非常干净整洁,被一层无菌膜整个包裹着,拥有换气过滤装置。 屋顶安着大大的无影灯,照亮中央的手术台。 一个女人躺在手术台上,正处于昏迷状态。她的呼吸很细弱,但均匀有节奏,看起来没有生命危险。旁边的一些生命监测仪器上,绿线描画的波形也十分平稳。 旁边器械盘里码放着精巧的手术器械,不同尺码的手术刀,开颅锯、止血钳,应有尽有。 再仔细看,苏暮不觉心口一紧。 这女人……头盖骨被彻底打开,脑袋里竟然空空如也! 乍一看,有点像是脑子被挖走了,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颅腔里非常干净、清洁、里面有一层闪亮的金属内衬。颅底镶嵌着一个奇怪的底座,形状有点像莲蓬头,有很多连接槽。 毫无疑问,这东西穿透枕骨大孔,代替了正常的脑桥,直接连接女人的脊髓。 它结构精巧,有三层精细生物膜覆盖,分别模拟硬脑膜、蛛网膜和软膜。软膜内充满乳白液体。这设计和普通人完全一致,相当于汽车的悬挂,可以吸收震荡。不明柔性金属制成的齿状韧带横向伸展,将脊椎固定在硬脑膜内。工艺非常精巧。 什么鬼?科技已经进步到这种境界了吗? 要不是亲眼看见,真的难以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尖端的人造物。 51.抬头45度仰望天空,才能通过刷脸认证 就在这时,赤松茂的手轻微地动了动。 三宅茉莉立刻警惕地喝斥:“不许动!手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面对枪口,这个酒糟鼻秃头毫无畏惧,相当从容。 “警官,这是个误会。我可以解释——” 他手上拿着一把亮闪闪的手术刀,很有威胁。 三宅茉莉打断他:“闭嘴,丢掉手术刀,否则我就开枪了!” 在枪口逼迫下,赤松茂松开五指,任由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你在这里干什么?”苏暮问。 赤松茂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你们运气真不好,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这时三宅茉莉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她死死盯着手术台上的女人,视线完全被吸引,枪口也因此偏向一边。 趁此机会,赤松茂后退半步,手肘一动,从腰后抽出手枪! 砰! 他脑袋爆炸了,背后一整面墙都是污物。 黏嗒嗒的,顺着无菌膜往下流淌。 污物都是肮脏的绿色,就很奇怪。正常人的脑浆不是灰白灰白的吗? 这事处处都透着诡异,但赤松茂已经变成无头尸,没办法站起来解释了。 苏暮暗自叹口气:念爆术什么都好,可惜出招必杀,没法留活口。 酒糟鼻秃头应该知道不少秘密,本来应该抓回去好好审问。砰的一下,就没了。 这也是没办法。酒糟鼻秃头拔枪如闪电,留不得手。 哪怕犹豫个零点零一秒,三宅茉莉脸上可能已经挨了一枪。 “他是谁?”三宅茉莉走过来,心有余悸。 “这人名叫赤松茂。和岗泉靖彦一样,也是个专门替船越正洋干脏活的打手。” 苏暮说着开始检查尸体。 好消息,很快就发现了手机,就插在赤松茂衬衣的左上胸兜里。 拿起手机,一看是樱桃公司本年度新款,就有点头疼。 这手机解锁得通过人脸识别。然而赤松茂的脑袋爆成了烂西瓜,神仙也识别不出。 得想个办法绕过人脸识别…… 苏暮想了想,吩咐章鱼娘:“我要这人的脸重新长出来,现在就要,怎么弄?” 章鱼娘二话没说,触手一挥,跳到赤松茂的尸体上。她灵活地顺着脖子上的血洞钻了进去,没过多久,已经死掉的无头尸竟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尸体脖子附近的血肉蠕动着,逐渐变成触手,越伸越长。它们挥舞着,纠缠着,扭到一起,逐渐变成了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脸重新长出来了,完全跟赤松茂本茂一模一样,还能模拟各种表情。 甚至还能开口说话:“要我一直笑吗?轻松一点会不会更好?” “不、”苏暮指示,“再严肃些,保持严肃。” 于是赤松茂的脸变成了一张扑克,很严肃。 “很好,就这样,保持。” 苏暮拿起赤松茂的手机,对准那张脸刷了一下。 没通过。 手机提示:“认证角度有偏差。建议您将手机向左上方举高,以斜45度仰望。” 赤松茂这老家伙,刷脸角度还真是奇葩。 可惜的是,这张脸只有正面能看。 斜45度的话,效果颇惊悚,会拍到脸皮后面那堆黏糊糊血淋淋的触手。 办法总比困难多,苏暮稍加思索,吩咐章鱼娘:“我要把手机举起来,斜45度往下拍。你调整一下,保证这个角度。” 触手立刻蠕动起来,把右下方的血肉往左上挪。 当时的情形看起来要多诡异就多诡异。小半截下巴扭啊扭地挪到左边,橡皮泥一样凹下来鼓出去,最后变成了太阳穴和半边耳朵。 变形虽诡异但有用。刷脸认证轻松就给通过了。 樱桃手机嗲嗲地问候道:“赤松先生,在您待机的这段时间,您的社交媒体和邮箱总共接到12次新消息,其中有4条来自船越先生。您想优先回复vip的消息吗?” 赤松茂的手机里果然有来自船越正洋的消息。这下物证实锤,看你怎么洗? 苏暮正在小得意,忽然想起好一会儿没听见三宅茉莉的声音了,有点奇怪。 回头一看,三宅茉莉正站在手术台附近,两眼呆滞。 她保持着那个姿势,不知道已经呆了多久。 难怪她刚才一直没出声,敢情根本就没注意到章鱼娘变脸的事。 “你没事吧?” 三宅茉莉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死死盯着手术台上的女性,说:“你、你看她的脸……” 走到三宅茉莉的角度再看,苏暮也被吓了一跳。 手术台上的那张脸,居然和三宅茉莉本人一模一样! 52.复制妹子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太邪恶了 “怎么回事?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三宅茉莉的声音颤抖得不行。 赤松茂肯定知道,但这个秘密已经随着他的死被封印了。 在周围翻了翻,苏暮找到一张运货单:“这里有运输记录。今天下午刚被运到这里。她一定是在某个其他地方被制造的。” “在哪?” “单子上没写,不过有司机的名字和联系电话,稍后应该可以调查一下。” 苏暮收起提货单,提醒三宅茉莉:“现在更重要的,是他们打算用你的复制品做什么?必须查清他们的企图。” 用脚想也知道,这个跟三宅茉莉长得一样的洋娃娃,绝不是拿来好玩或暖床的。 没有大脑的洋娃娃,换句话说,绝对服从的人形傀儡…… 一瞬间,苏暮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三宅茉莉脸色苍白,显然也get到了同一个点。“他们是不是打算替换我?” 她嘴唇颤抖着,说话声音都变了。 苏暮表示有可能:“你最近是搜查对策本部那边表现最抢眼的干员吧。手里握着独门线索,第一个查到了浦安仓库里那些变异胚胎,追踪岗泉靖彦也颇有斩获。” 听苏暮这么一说,三宅茉莉颤抖得更厉害。“难怪、难怪船越正洋最近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我想,这事肯定是他的阴谋。” 苏暮点头:“很有可能。” 三宅茉莉又想了想,脸色更白:“他们说不定想换掉整个搜查对策本部。逐渐地,一个一个全都换成傀儡!说不定,这件事已经在做了,会不会?” 问题似乎有点严重。如果身边的战友一个个都被换掉,还有谁值得信任? 事情可能尚未坏到那种地步,但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谁也无法断言。 “我们调查一下周围吧,”苏暮提议,“一定要弄清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检查了一圈之后,他们在手术台内侧发现一个冰箱。 冰箱里只有一支玻璃瓶,口小肚大,容积大约有两公升。里面装满了碧绿的胶质物,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这是什么?” 三宅茉莉一脸迷惑,完全回答不上来。 当然,苏暮也没指望她能给出答案。这太专业了,绝对超出警察的业务范围。 瓶子上没有任何标签,里面那些粘稠的绿胶一看就很邪门,说不定有毒。 看来看去,怎么看都跟赤松茂喷到墙上的脑浆有点像…… 就在这时,一直骑在苏暮肩上打瞌睡的章鱼娘忽然来了精神。她飘到玻璃瓶上,伸出腕足蘸一点碧绿胶质放到嘴里。 “是纯度非常高的心灵胶质呢,”她兴致勃勃地说,“用它取代脑子,可以把被灌注的人变成心灵傀儡。绝对忠诚,绝对服从,而且表面上跟正常人没区别。不仅如此,只需要一点简单的前处理,您还可以自由支配傀儡的五感。用她的眼睛去看,用她的耳朵去听,感知她的任何想法,哪怕是极度隐蔽的深层潜意识。” 还有这种东西,真是太邪恶了,太刺激了。 这里或许是个秘密傀儡工场,专门制造心灵傀儡。 章鱼娘建议:“眼前正好有一个处理好了的傀儡胚子,您只需要完成最后一步灌注——” 好想法,然而目标选得不合适,时机更不凑巧。 旁边正好站着三宅茉莉本莉。她又不瞎,绝不会坐视如此丧病的事在眼前发生。 “我们该拿这个复制品怎么办?”苏暮试探着问。 一直以来,三宅茉莉给苏暮的感觉都比较面,或者说优柔寡断。但那一刻,她表现得异常坚决。“抱歉,我想把她……把这个傀儡处理掉。我知道这是在毁坏证物,但我绝不想看到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面前。她……她让我觉得有点恶心,让我很害怕。” 苏暮点点头,认可三宅茉莉的想法。 作为一个人,最大的危机感,莫过于“存在感”被抹杀。当这个世界再也没人记得你,你就彻底死掉了,比医学上的死更彻底。 换成面前躺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他也会同样做。 站在复制体的生命维持仪器前,三宅茉莉手有点抖。 复制体没有大脑,全靠这台仪器控制她全身各脏器运作。只要按下停止键,她很快就会出现呼吸功能紊乱和心血管功能紊乱。呼吸心跳将迅速停止,最终死亡。 “我、我没有杀过人……”她的声音又细又颤抖。 妹子还是太善良了,明知那不过是一个人造的复制品而已,依然下不了手。 53.巨大的停尸房里什么都有 事情总要有个交代。苏暮决定代劳。 按下停止键,生命维持仪器的小屏幕开始闪烁。 平躺在手术台上的复制体轻微地扭动身躯,但很衰弱,挣扎无力,并不能改变什么。 她的脉搏从缓慢有力转为高频快速,血压急速升高,出现了喘息。 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很快呼吸就舒缓下来,血压瀑布般下降,心跳断断续续。 最终,心跳停止,小屏幕上出现了一条绿色的直线。 一滴眼泪从她脸颊滑下,落在手术台上,冰冷。 看着一模一样的自己,三宅茉莉咬着嘴唇:“可能你会觉得我多事。不过我觉得,我们……我们不该让她躺在这里腐烂。” 苏暮点点头,表示理解。“这里既然有手术台,肯定就有处理尸体的地方,我们找找吧。” 他的推测很正确。焚尸炉就在隔壁套间里,红砖砌成,洞口刚好能塞进一具尸体。铁制的盖板很厚实,手柄的部位摩挲得红亮红亮。这里一定烧过很多死人。 两人合力将手术台上的“三宅茉莉”抬上平板车,推进了焚尸炉。 一个按钮下去,盖板上亮起红光,开始10分钟倒计时。 10分钟之后,再打开盖板,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焚烧之后的骨灰一定是通过缝隙漏下去了,真方便。 烧掉了自己的复制体,三宅茉莉情绪好了一些。她露出笑容:“至少我们还有那瓶胶质,肯定也是很重要的证物。” 糟糕,刚才应该趁她不注意,抢先把心灵胶质收起来的。 旺财,他暗地里吩咐腰间的飞水螅,悄悄把那瓶心灵胶质装起来。 然而,旺财可能误会了“悄悄”的意思,直接啊呜一口,把心灵胶质给吞掉了。 愚蠢的旺财! 眼看着心灵胶质在眼前消失,三宅茉莉大吃一惊:“那个玻璃瓶呢?刚才还在这儿呢!那么大一个!怎么就不见了?” 这事没法用常理解释,苏暮只好硬凹:“一定是起了什么化学反应。或许我们不该让它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玻璃在常温下或许并不能稳定储存那种物质。你看颅骨内衬都是用金属,肯定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是这样吗?但为什么会突然不见呢?化学反应的话,难道不该留下点痕迹?发光、发热、变色、生成沉淀物什么的……”三宅茉莉半信半疑。 硬凹这种事,一旦开始就只能凹到底。苏暮硬着头皮继续:“不、这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物质,所以不能以常理推测。” “是吗?唔……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太合理呢。” 见三宅茉莉开始动摇,苏暮趁热打铁,使出秘技·注意力转移! “这里每一样东西都不合理,不是吗?要我说,咱们先别管那瓶胶质了,反正也找不回来。不如调查一下手术记录。这肯定不是他们第一次做傀儡,得查清他们都替换了谁。” 果然三宅茉莉还是更关心傀儡的事。她立刻接受了苏暮的意见,决定周围搜查一遍。 搜遍整个大厅,没发现任何有关心灵傀儡的记录,倒是发现了巨大的停尸房。 那是一间古老的墓穴,漆黑的墙壁,极度阴冷。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木架子。之前用灵视感应到的死人,全都码放在上面。全身啥也没穿,挂着一层冰霜,跟冻猪肉似的。 三宅茉莉给每个人一一拍照,比对警方数据库。“身份全都能对上。那些被转移安置到这里的研究员,应该都在这儿了。嗯……有一些人空缺,但是有他们的标签。” 林田俊太郎就只有标签,木架上给他留了一个空位。 这样的空位还有七八个。他们去哪儿了? 像林田俊太郎一样逃亡在外,还是已经化成了骨灰? 苏暮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定,一些人已经被替换成了心灵傀儡,眼下正在外头游荡。 他一一记录下那些名字,打算今后多留个心眼。 检查到某个角落,三宅茉莉低声惊呼。“你看!”她指着木架上的标签。 志贺一夫,浦上纯美……她在搜查一课的上司和同事,有一个算一个,这里都有。 木架上全是空的,难道他们已经被替换掉了? 苏暮看了三宅茉莉一眼,果然她小脸煞白,似乎想到了非常不好的事情。 “放心,事情不会坏到那种地步。”他及时送出安慰,“他们是警视厅的人,正儿八经的国家公务员,跟这些研究人员可不一样。想替换掉他们,难度很大的。我估计,或许他们的傀儡之躯还没准备好,所以只留个空标签。” 三宅茉莉点点头,不吭声,依然心事重重的样子。 接下来,苏暮又有发现:“你看,这里还有船越正洋的标签呢。” 这话貌似起了反效果。三宅茉莉更担心了。 54.封印 · 猎人手杖 如果同事全被换成了心灵傀儡……好吧,光想就觉得恐怖。 周围或许全是敌人,所有的微笑、话语,统统都难辨真假。明知面前可能是傀儡,明知敌人躲在幕后,却不得不虚与委蛇。 嗯,确实很恶心。 想到这,苏暮挺同情三宅茉莉的。如果局面真的坏到了那种程度,对她这样一个弱弱的萌妹子而言,还真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忽然发现,她其实瘦瘦的,肩膀又细又窄,娇小柔弱。 他考虑了一下,从另一个角度送出安慰:“你想想,这里躺满了深海研究所的人。要是他们效率真的高,怎么可能积压到这种程度?以我的估计,傀儡改造一定刚开始不久。他们还没来得及制造太多傀儡。” 三宅茉莉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终于露出笑容。 苏暮又说:“放心,不管事情坏到什么程度,我一定会帮你的。” “嗯,谢谢你!” 阳光灿烂的笑容,真是美好…… 仅仅是为了留住这样的笑容,辛苦也物有所值 “哪里,这也是帮我自己。不扳倒船越那家伙,下半辈子恐怕都没法好过。” 三宅茉莉摇摇头:“不、我知道,你其实可以不用卷进来的,你完全可以选择远远地离开,让别人找不到你。所以,真的很感谢,非常感谢……谢谢你。” 她低着头,凑到苏暮胸前,就像求抚摸的猫猫头一样。 一时没忍住,苏暮就伸手揉了揉她脑袋。 “诶?” 三宅茉莉发出一种像是猫咪受惊的声音,敏捷地抽身后退。 她抬头瞧了苏暮一眼,哦呼,好委屈的小眼神,分明是在抗议。 好可爱!好可爱! 冷不防被萌出一脸血,苏暮直呼awsl。 重振士气,两人继续搜索整个大厅。 新发现!无意中,竟然被他们找到了一堵隐秘墙壁。 严格说来,那不是一道真正的墙,只是某种幻象。但它非常真实,不但视觉上毫无破绽,甚至精确地模拟了手感和敲击时的回声。三宅茉莉曾经在它身上又敲又摸,没发现任何破绽。 奇妙的是,当苏暮伸手敲击的时候,它突然消失了。 三宅茉莉今天的震惊可能比之前二十年加起来还多。“咦?”她目瞪口呆地瞧着凭空出现的洞口,“刚才我明明——” 这事解释起来挺麻烦的,苏暮赶紧岔开话题:“是隐藏房间!我们赶快进去看看吧。很多时候,这种房间里通常都有宝物呢。” 还真有宝物。 房间中央,一处像是祭坛模样的土台上,横放着一根手杖。 就那种维多利亚时期英国绅士经常拿的手杖,柄头亮银,杖身乌黑,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这手杖造型古朴,大约摆在这里有些年头了。 它看起来并不像武器,更像是一件工艺品。 然而,在苏暮的灵视中,这根手杖却闪耀着炽烈的血色光芒。它的光芒是如此刺眼,以至于周围那些徘徊的灵魂全都不敢靠近。 有意思,这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装备。 然而他并不能立刻过去拿起这件装备。 在灵视中,土台下充斥着浓郁的黑暗。那些翻滚的怨气,简直到了有形有质的程度。 看来这手杖并不是随便摆在这的。它或许是某种用于镇压的仪式物,封锁着一个非常恐怖的存在。 想来也是。赤松茂藏在冰箱里那瓶心灵胶质从哪来?总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他走近那根手杖,打算拿起来看看。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一个怪异的声音。阴冷,漠然,充满恶意:“没想到你们能调查到这一步。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边!”苏暮指着手杖背后的墙。 在他眼里,那堵墙邪恶地扭曲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 55.你就是制造心灵傀儡的幕后黑手? 墙上扭曲的触手都快怼到脸上了,然而三宅茉莉的灵视为零,什么都看不见。 “哪里?哪里?”她紧张地四处乱看,一无所获。 邪恶的声音继续说:“其实我一直在关注着你。从听说你逃出那个研究所开始,我就很好奇了。船越那蠢货,一次次被你戏耍。他手下也尽是些蠢货,竟然连珍贵的古神遗迹都没保住。先前我以为,他们只是失败了在找借口。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再强能有多强?” “可是,当我设置的虚无之墙在你面前消散的那一刻,我真的有些惊讶了。你的灵视很高!否则不可能看破我设下的幻象。一个普通人如果有那么高的灵视,恐怕早就疯了。” 苏暮问:“你就是制造心灵傀儡的幕后黑手?” 邪恶的声音轰轰轰地笑起来:“心灵傀儡是他们要制造的,关我什么事。没错,我为他们提供所需的心灵胶质,但那只是等价交换而已。他们索取,他们也付出代价,这非常公平。” 三宅茉莉鼓起勇气,大声质问:“你一共帮他们制造了多少傀儡?” “想知道吗?可以告诉你,但有条件,”那声音说道:“我尊敬那些有能力走进这个房间的人,也愿意和他们进行公平的等价交换。如果你们可以满足我的要求,我也可以满足你们的要求。” 苏暮摇摇头:“我绝不跟你这样的邪灵做交易。” 章鱼娘耀武扬威骑在他肩膀上,各种花式乱舔:“多么英明的决断!区区一个被镇压的邪灵而已,哪有资格跟如您这样的伟大存在谈条件。杀掉它!榨干它的灵力!” 她触手乱舞:“主人,用您那招心灵震爆摧毁它!只要消灭它的个体意识,哥德小姐可以把它做成专门生产心灵胶质的榨汁机!” 专门生产心灵胶质的榨汁机? 嗯,听起来不错。 要是有了充足的心灵胶质,是不是我也可以做几个心灵傀儡来耍耍? 完全受控制的傀儡,行走的人肉摄像头和窃听器,想想就很带感。 只要别让三宅茉莉察觉,这事应该可以做。 而且、假如只对恶人下手的话,良心上也过得去,完全没有负罪感。 苏暮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事大可做得。 三宅茉莉疑惑地四处张望:“有人在说话吗?我好像听到了声音……” 这时邪灵又在桀桀桀地笑,迅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区区一个被镇压的邪灵?呵呵呵,”这怪物笑起来就像用勺子猛刮铁锅,“建议你们别这么狂妄。到这里来的人,凡是小看我,最后都付出了代价。包括那些建起这座陵墓的传教士,包括那个将手杖留在这里的老猎人。” “你以为我真不能脱困吗?我只是懒得动而已。如果躺着就有人上贡,我为什么要自己费劲去觅食?” “再强调一遍。我没强迫过来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我可是很讲原则的伟大存在,非常有绅士风度。所有跟我做交易的人,他们都心甘情愿。他们有需要,而我能满足他们,因此他们愿意付出合理的代价。” “怎么样?真不想听听我的条件?” 苏暮不假思索地拒绝:“不想。” 说了一大堆竟然没效果,邪灵颇为意外。它卡顿了几秒才问:“……为什么?” “因为你继续留在这里,对这世界是个威胁。心灵傀儡这种邪恶东西,绝不该出现在这世界上。然而野心家总是杀不完的。要彻底断绝,只有掘断作为根源的你。” 苏暮一指三宅茉莉,义正词严:“看到我旁边的女孩了吗?她现在很担心!她的上司、同事、都因为你提供的心灵胶质,有沦为心灵傀儡的危险!哪怕是为了守护她灿烂的笑容,我也不能容许你继续活下去!” 那一刻,仿佛有一道光从天上照到头上,苏暮正气凛然! 没想到苏暮如此在意自己的感受,三宅茉莉不由得大感动,眼泪花花的:“苏君,谢谢……” “呵呵呵,看来有必要让你们认清现实呐。” 邪恶的声音突然转为尖锐:“战栗吧,凡人!在伟大的存在面前,要懂得敬畏!” 轰—— 突然间,房间完全变了模样。 56.这就是你最强的攻击手段? 四面墙壁都是幻象。直到此刻,邪灵才展露出自己的獠牙。 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怪异的突触,恶心的绿色胶质嗒嗒地顺着那些触手往下滴。邪灵不是在这里或那里,整个房间都是它,它就是这个房间。 换句话说,苏暮和三宅茉莉现在正处于邪灵的胃袋之中。 一个人影渐渐在他们面前成型。它看起来像电影里的外星人,脑袋很大,脸上有大得夸张的眼睛,但没有眉毛和睫毛。也没有鼻子嘴巴耳朵等,就像大白汤圆上嵌了一对黑葵花籽。 “害怕了吗?害怕了就跪下来求饶吧。跪下,凡人!向你所无法测度的伟大存在献上你的卑微!” 声音震耳欲聋,又在狭小房间里,简直就像有几个满功率电喇叭对准耳朵轰一样。 砰!砰!砰! 三宅茉莉开枪了,这次发挥不错,三发中两发爆头。 然而没有任何效果。 子弹直接穿了过去,就像穿过水面一样,仅仅激起一些涟漪。 苏暮向前一步,把三宅茉莉挡在身后。 “交给我吧。” 他的笑容就像阳光,有温暖人心的力量。三宅茉莉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乖乖躲到他后面。 苏暮凝聚力量,开始准备一次最强的念力·爆头之术。 “很多年了吧,你盘踞于此,用心灵胶质和那些恶人做交易。拜你所赐,这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遭遇悲惨的命运,被做成心灵傀儡,或者被傀儡取代。你不停地作孽,还敢说是公平交易……” 随着他集中精力,周围的空气发出轻微噼啪声,无数细小的闪电围绕着他爆开。 考虑到这是从未遇到过的邪灵,苏暮非常认真。 “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你活生生地做成了傀儡。今天,我就要替他们惩罚你!让你感受他们的痛苦与愤怒!” 邪灵不说话了,似乎感觉到苏暮的力量正快速提升,意识到今天可能碰到了硬茬。 它开始变得慌乱,满墙的触手疯狂地摇晃起来! 那一刻,苏暮清晰感到它想要逃离。 然而它逃不了,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把它牢牢地拽了回来,束缚在原地。 意料之中的事。这坟墓一看就上百年了。要是这么容易逃脱,它还不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念力·爆头之术! 啪。 波澜不兴。 苏暮很惊讶,百试百灵的念爆术,刚才居然失效了。这还是第一次失效。 不、准确来讲,那不叫失效,只是被更强大的力量挡了下来而已。 所谓念爆术,就像是扔炮仗一样。点着了扔出去,炸他个七零八落。 无论是在地洞里炸循声者,还是刚才炸赤松茂,都很轻松。 遇到敌人,炮仗爆头。 敌人加强,炮仗加粗。 直到刚才为止,这个原则一直有效,还没失败过。 然而,刚才念爆术遇到了强韧无比的阻力。就像把鞭炮扔进胶水里一样。爆是爆了,力量却被吸收得干干净净,毫无效果。 有点尴尬,这时该说点什么挽回场面呢? 一时间,出现了诡异的沉默。 对面同样不说话,默默地僵持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邪灵嚣张的笑声打破寂静。 “哈哈哈哈哈!”它咆哮如雷,“这就是你最强的攻击手段?在我铁壁一般的防御面前,连个屁也不算!害怕了吧?想要逃跑了吧?” 它嚣张的同时,满墙触手也随之暴涨,围绕着苏暮和三宅茉莉甩来甩去。 当时三宅茉莉害怕极了。那些触手几乎就擦着她鼻尖挥过,稍微伸长一些,肯定就能把她缠个结实。 伴随着触手,还有种种声光效果。轰隆隆的炸响,惨绿惨绿的火焰,不停地围绕着他们轰炸。 三宅茉莉感觉要喘不过气来了,心跳得像打鼓,想逃然而脚软。 邪灵继续咆哮:“害怕也没用,我已将你彻底笼罩,你无处可逃!来吧,让我感受你的恐惧!” 苏暮揽住三宅茉莉的肩,安抚她,借她坚实的胸膛,平慰她的颤抖。 邪灵步步紧逼:“怎么样?想要活命吗?想活命就跪下来求我,放开你们的心防,做我的丧心奴吧!我是个仁慈的主人。只要将性命交到我手上,我自然就会珍惜并爱护你们,因为你们的性命已经成了我的财产!不必担心失去自由。除了偶尔帮我做点事以外,你们可以随意花天酒地。你们不但享有自由,还能获得凡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财富和能力——” 它话没说完,突然看见苏暮向前一步,抓住了那根手杖。 57.猎杀古神的武器 看见苏暮握住手杖,邪灵的声音顿时慌乱:“你、你想干什么?别碰那根手杖!你想死吗?” 苏暮冷静地说:“我看出来了,刚才挡下攻击的根本不是你,而是这根手杖。” “胡说!明明是你的小伎俩被我的伟力碾成齑粉!” 邪灵的声音很愤怒,然而心虚得太明显了,连三宅茉莉都听出不对劲。 苏暮不打算跟邪灵辩论,冷静地指出:“很明显,你根本就没办法攻击我们。” “放……放屁!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还有点价值,不想浪费而已!你真想死吗?我一个念头就能满足你!” 苏暮摇头:“不、你不懂,如果墙上那些触手真对我有威胁,它们早就已经灰飞烟灭。” 说这话的时候,苏暮是很有底气的。 根据之前的经历,他确信自己身体里沉睡着一个恐怖至极的意志。那家伙平时并不管事,但只要感觉到危险必出手。一旦出手,任何威胁都会被烧成灰烬。 直竹町巴士、横滨夜总会,旧公寓楼,一次次的事实都能验证他的推测。 反过来想,恐怖意志既然没醒,就证明眼前这邪灵不过是个嘴炮大师。说就天下无敌,做就无能为力。 果然,邪灵气急败坏地骂了五分钟的街,一点实际动作都没有。 再看满墙的触手疯狂摇摆,感觉一点也不可怕了,甚至有些滑稽。 苏暮握住那根手杖,试图把它拿起来。 入手冰冷,材质明显是金属,但绝对比钢铁要重得多。 拇指粗、长一米二左右,这样一根手杖就算全钢打造,撑死也就3公斤左右。然而,入手的感觉岂止3公斤,30公斤都不止。苏暮没料到它如此有分量,刚抬起一点点,手不由自主地一软,又沉了下去。 “哈哈哈!”邪灵疯狂大笑,“不自量力,就凭你也想拿起这根手杖?这可是170年前,著名老猎人库洛·基利斯·塔利·乌塔的武器。当年他在亚南,曾经用这根手杖猎杀古神!你、区区一个凡人,也敢妄自拿起他的武器?不是我夸口,今天你要是能把他的手杖拿起来,我就自愿臣服于你,永远做你的仆役!” “哦,是吗?” 下一秒,苏暮一抬手,把手杖从架子上拿了下来。 邪灵:“……” 苏暮握住手杖,指头一拨,在掌心盘了两圈:“你刚说什么来着?” 邪灵沉寂了几秒,突然爆发出疯狂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这蠢货!你以为这把老猎人的武器为什么会被留在这里?它是一道封印!用来镇压我的封印!现在,你打破了封印,把我释放出来了!战栗吧,凡人!在伟大的邪灵克达尼恩面前颤抖吧!你的恐惧将是我最美味的食物!” 突然间,地板强烈地晃动起来。 四面墙壁应声破碎,整个大厅都开始塌陷。那些古老的、坚实的墙和柱子,就像建筑在沙丘上一样,下沉着、晃动着、分崩离析。 地下有什么东西拱了起来,灰黑色的身躯时隐时现,偶尔土砂里会蹿出一堆涌动的触手,四下里拍打着、摸索着。突然、一只巨大的眼睛冒出,把土砂挤到一旁。它咕噜噜地转动着,紧盯着苏暮,很快又沉入土中。 四周漆黑一片,有形有质的黑暗正向四周扩散。 这黑暗具有某种强烈的邪恶能量。它粉碎了陵墓中的古老雕塑,将那些刚硬古朴的全甲骑士或持剑天使碾碎为尘。它化为烟雾,从囚禁了它上百年的牢笼里喷薄而出。带着粘液的触手四面拍打,将黏乎乎的味道挥向四方。 一股难闻的气味从泥土中渗出,污秽至极。 邪灵克达尼恩,它出来了。挥舞着触手,流着口水,渐渐出现在苏暮和三宅茉莉的视野中。 看起来,它就像是一条钻地的乌贼,不过身躯特别长,后半截有点像蠕虫。它庞大的暗绿色身躯遍布胶状粘液,一点一点从地下挤出来,出现在这颠倒倾颓的坟墓里。 邪灵克达尼恩,目前为止,算得上苏暮见过最恶心,最令人作呕的生物。 这一次,触手的攻击可就是实实在在的了。有一支呼啸着掠过,差点把章鱼娘卷走。章鱼娘尖叫一声,躲到后脖子上,八条腕足一起抓住苏暮的头发:“可怕啊!是钻地魔虫!钻地魔虫!强大的上位魔物!” 伴随着克达尼恩的复苏,耳畔悄悄出现了一些邪恶的声音。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就一个劲地往耳朵里钻,想听不见都不行。 这魔物能分泌心灵胶质,果然某种程度上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然而,苏暮体内的神秘意志依然在沉睡,丝毫没有出来洗地的迹象。 为什么,难道现在还不够危险? 58.老猎人的屠神传承 事实上,克达尼恩的确没有对苏暮发动攻击。 它挥舞触手,仅仅是在试探,没敢真抽下去。 它是个残暴的魔物,如果有机会,绝不会手下留情。 但是,它并不太蠢,否则也活不到现在。 自己头上的封印有多么恐怖,它从未忘记过。 两百年前的凄惨经历,它记忆犹新。 想当年,它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魔物,在亚南过得舒舒服服的。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猎人给捕捉了。它被运上船,远离陆地,在让它极不舒服的海洋上飘荡了很久。好不容易下了船,又被塞到一座专门为它建的陵墓里,被封印起来。 为了活下去,它忍辱负重,乖乖变成猎人的榨汁机,每天的工作就是分泌心灵胶质。 它不是没试过挣脱封印,但每一次尝试都失败了。哪怕猎人死了以后,这道封印也没有丝毫动摇。 而现在,这个诡异的凡人,竟然一只手就拿掉了封印!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很强!轻松就能破除当年那个恐怖老猎人留下的禁制。 对这样的怪物主动发起进攻?找死也不是这样的。 克达尼恩现在唯一的想法只是把气势撑起来。最好让对面认为自己也不好惹。看这家伙一脸新嫩,傻乎乎的,或许真就能被唬住呐。不管怎么说,总得试试。 就在这时,苏暮感觉掌中的手杖渐渐发烫。 这是一支奇特的手杖,设计非常精巧。它锋利的前端可以刺戳,也可以挥劈。偶尔把前后调转过来,用沉重的柄头进行砸击,同样也是极富威胁的招数。 更奇特的是,整个杖身布满规则的阶梯状花纹,这很独特。 暗红的纹路,仿佛有血从里面渗出。 耳畔响起了苍老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时空:“黑暗之中,邪恶的魔虫被封印于此。它的躯体被禁锢,灵魂被镇压在地底。当时光流逝,我的力量渐渐消失。这被禁锢的邪恶终将再度苏醒。它永不会停止获得自由的努力,会蛊惑每一个偶然遇到它的人。后来者,希望你不要受它诱惑。它为你安排的道路,除了灭亡别无去处。” “为了让人类远离恐惧,远离被它奴役的命运,拿起我留下的武器吧。我将毕生的知识都留在封印里,希望可以帮助你运用这件武器。记住,我们猎人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捍卫人类的自由。掌握血的力量,而不是被血的力量所奴役。地球不属于旧日支配者,无论过去、现在、未来,都只属于人类自己。” 那一刻,苏暮感到无数精妙知识涌入脑海。 古老的、充斥着维多利亚式尖顶房屋的街道上,穿着漆黑长皮衣的猎人挥舞手杖,和各种各样的怪物战斗。 有些怪物从未见过,就像是多种生物被强行捏合在一起。浑身流淌着粘液,既恶心,又疯狂。 猎人总是能赢。杀了一只又一只怪物。 目睹那些怪物倒下,苏暮心领神会,仿佛也悟到了其中要诀。 解放血中的力量! 他尝试着模仿猎人的动作,拧转杖头。 咔嚓! 原本只有一米二的手杖突然散开,变成了一条长达六米的鞭子。 精巧无比的剑鞭,由一枚枚锋利刀片链接而成。它呼啸而过,所过之处哪怕是坚固的大理石也像豆腐一样被切开。这是杀戮的力量,凶厉无比。无论什么怪物在它面前也必须畏惧。 使用猎人的技巧,苏暮挥舞剑鞭,感受它的呼啸,有种充满力量,尽在掌握的感觉。 此时钻地魔虫刚露出个脑袋,正嚣张地发出灵魂呐喊:“哈哈哈,熬了这么久,终于还是熬到这一天!我出来了!我赢了!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没有哪个人可以打败我!” 苏暮挥出剑鞭,缠住魔虫脑袋。那些锋利刀片和魔虫坚韧的皮肤互相挤轧,甚至磨出了火星。 魔虫摇头晃脑,发出嚣张的声音:“可笑,你是无法杀死我的!你能做到这一步是很了不起,但你终究是个凡人!以你的力量,怎么可能把我杀死?” 是吗? 苏暮用力一抽剑鞭,刀片立刻勒紧。 魔虫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这不对劲!你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这怎么可能——” 噗哧,剑鞭将魔虫的脑袋勒得粉碎。 那一刻,邪灵克达尼恩极不甘心。 为什么,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脱困的机会,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不甘心,不甘心啊…… 噗通,头颅被绞碎的钻地魔虫倒在地上。满是粘液的身躯还在往外钻,但已经是死透了。 那一刻,苏暮感到一股温暖力量涌入全身,精力充沛得似乎要爆炸。他轻轻握拳,感受身体的变化,确信这是一种强化。 原来,猎杀魔物可以获得力量。难怪那些来自亚南的外乡人被称为“猎人”,懂了。 之前一直没有这种感觉,大概是猎杀对象等级太低的缘故。就算有强化,也是微弱到几乎难以觉察的程度。 苏暮愉快地握紧手杖:从今以后,我也是一个猎人了。 要想变得更强,就得猎杀更多高级魔物。 让它们成为我的养料吧! 59.正义人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章鱼娘欢呼着冲了出去,八只触手在克达尼恩的残骸里一阵乱掏,摸出一个绿莹莹的蛋:“主人,您看,这是钻地魔虫的蛋,很美味的!我们拿回去把它做成蛋羹吧!”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脆响,那个蛋在章鱼娘的腕足上碎成八瓣。 一条幼小的乌贼从壳里爬出来。它一定是听到了“蛋羹”之类的话,刚出生就愤怒地用腕足开始抽打章鱼娘。 “大胆!你这卑微的幼生钻地魔虫,竟敢攻击凌驾于你的存在?还不住手?哥德小姐可是强大的神性生物!” 章鱼娘的近战能力实在拉胯,竟然被一条刚刚从蛋壳里爬出来的乌贼骑在头上乱打。 除了哇哇大叫,她几乎就没有任何对策,更不要说反抗了。 你的腕足呢?摆在那里好看的吗? 苏暮看不下去了,伸手把幼生乌贼从章鱼娘头上摘下。 说来也怪,到了苏暮手上,幼生乌贼瞬间驯服。 它轻轻用触手缠绕着苏暮的手腕,温柔拍打,发出幼崽靠近母亲那样的哼哼。传过来的精神联系,总觉得是在叫【麻麻,麻麻】 【看你这造型,以后就叫你“好啦鱿”吧,怎么样?】 【好啦鱿!好啦鱿!】 章鱼娘飘过来,两支腕足抱在胸前:“哼、不过是慑服于主人的强大神性罢了。你这个趋炎附势的狡猾幼生钻地魔虫,我会非常警惕地盯着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苏暮总觉得她的语气有点吃醋。 好啦鱿得意洋洋地对她挥舞腕足,以胜利者的姿态,缠到苏暮胳膊上。 总觉得身上奇怪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这时身后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回头一看,三宅茉莉正艰难地站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她迷迷瞪瞪地打量四周,“刚才我眼前一黑,好像失去了意识……” 苏暮心想正好,要不解释起来还挺麻烦的。 他简略地说:“我把那个怪物给杀掉了,”顺便亮了亮手杖,“全靠这件装备。” “干掉了啊,太好了。” 虽然嘴上说着“太好了”,但三宅茉莉并没有表现出多么高兴的意思。她随意地靠墙坐下,眼里浓浓的都是忧愁。 “在担心傀儡的事?” 三宅茉莉点点头。 “放心,我们可以对付的。制造心灵傀儡的怪物都被干掉了,还用得着怕它的制造物吗?” 三宅茉莉想了一阵,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你说的对……但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是啊,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林田俊太郎自首,关键证人有了。 击毙赤松茂,缴获了他的手机,里面有很多干货。粗看了看,船越正洋给他的电子邮件很不少,颇有一些敏感内容。 手术间里缴获了一台电脑,里面有心灵傀儡移植手术的全流程解说,还有尸体的搬送记录,手术名单,预定计划等等,干货也不少。 这么一来,物证也有了。 但这些依然不太够,没有绝对把握一定能扳倒船越正洋。 日本检察官对起诉非常慎重,号称一旦起诉99.9必定罪。这话反过来听,那就是没有99.9%的把握,绝不立案。 船越正洋的律师只要不太菜,就能想出很多歪招帮他脱罪。比如指责控方未取得搜查令就搜查这座研究所,实属非法取证,证据无效。又如在林田俊太郎的私生活上做文章,污蔑他收了黑钱、私生活不检点,不是诚实证人,证言不可信等等。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是要怎样。 起诉个人渣就这么困难吗? “直接干掉他怎么样?”苏暮提议,“我可以想点办法,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其实也不难,派章鱼娘去走一趟就完事。 神性生物天然隐形,除非故意显露行迹,否则凡人根本看不见。仗着这个,她完全可以到处潜入,横着走都没问题。客串一个杀手,暗中下毒,简直轻而易举。 长冈芳树暴毙在涉谷署拘留所,警察至今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然而三宅茉莉想都不想拒绝。 “不行!” 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她很激烈地涨红了脸。 “我们不可以做违法的事!船越正洋犯了罪,应该接受审判。但那必须是基于法律的公正审判,而不是我们对他动用私刑。我知道他该死,但要是我们杀了他,我们就变成了杀人犯。” 啧、女警就是麻烦,满脑子都是如何捍卫法律。 刚才提议得有些轻率,苏暮暗中反省。 这事怎么能跟她商量呢?直接闷声大发财,悄悄干掉那杂碎不就完事。 虽然做法有点鲁莽,或许会导致很多线索断掉,但劳资可是在伸张正义! 正义人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只不过是清洁地球罢了,还义务不收费。 不过,让船越正洋静悄悄地死在房间里,似乎有点太便宜那混蛋。 想想那家伙在地下研究所对自己做过的事,苏暮就觉得,不能让他死得那么便宜。 至少也要弄得他身败名裂,臭名昭著,社会性死亡,被万人唾弃,然后再杀。 反正随时都能派出章鱼娘取他狗命,又何必急在一时。平白少了许多乐趣。 “要不,我们先回去吧,”他提议道,“这里有价值的东西已经全部标记过了。先尽量搬运一些,剩下的等有空再过来搬。” 三宅茉莉想想也没更好办法,只能点头:“就这样吧。” 60.污点证人送货上门 迷你库珀后备箱里有纸箱,他们装了一箱又一箱,把车子塞得满满的。 文件、硬盘、药剂样本…… 小车空间有限,三宅茉莉竭尽全力,也只能挑选其中她觉得最重要的部分带走。 剩下的东西,苏暮趁三宅茉莉不注意,都让旺财吞了。 至此,他们彻底搬空了这个研究所。 飞水螅做次元口袋这一行真是天生的,轻易就可以将吞下去的东西分门别类,整理得又清楚又明白。 作为奖励,苏暮喂了旺财一颗绿石头。 旺财感恩戴德,并兴奋地宣称自己成长了一些,能装的体积又变大了。 经过最近这段时间的测试,苏暮已经完全摸清旺财的成长曲线。大概一颗绿石头能增加2立方米左右的次元空间。 这并不是一个严格的数字。章鱼娘曾经说过,它还只是个幼生体。等蜕变为成年飞水螅,它对空间的掌握将提高一个等级,成长率会更高。 就在他们搬最后一趟的时候,刚走到研究所大门附近,苏暮突然按住三宅茉莉的肩膀。 “有人来了,”他说,“卡车的声音。” 三宅茉莉一惊,赶紧放下纸箱。 两人凑到窗前,悄悄地看着停车场。 没过多久,果然一辆卡车呼啸而至,上面唰唰唰跳下来十几个人。 这些人穿得很杂,但举手投足却很像军人,很明显受过严格训练。 陡然看见停车场上突兀地横着一辆迷你库珀,他们没有慌张,非常冷静,呼吸均匀。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是他们的头儿,鹰钩鼻,脸上毫无笑容。他看了看四周,说:“研究所看起来很平静,应该没出什么大事。说不定,赤松茂那家伙已经搞定了。” 他的下属里有人持不同意见。“头儿,自从警报响起之后,赤松先生一直没有联络。而且这辆车是那个叫三宅的——” 那男人轻蔑地哼了一声:“不用你提醒,我看见那辆车了,而且我也知道她是谁——大名鼎鼎的三宅茉莉,搜查一课枪法最烂的女警。最近她运气不错。不过今天遇到我,合该她倒大霉。走,我们进去。” “是!”所有人一起点头。 另一边,三宅茉莉悄悄对苏暮说:“我认识他!他叫秋山拓也,是国家安全保障局的。” 苏暮盯着鹰钩鼻男人和他那些凶神恶煞的手下:“看起来,他好像不站你这边。” 三宅茉莉点头:“他本来就是船越正洋的下属,肯定是他的走狗。” 苏暮表示很不错,污点证人送货上门。 他拿起手杖,对三宅茉莉说:“我去跟他们了解一下情况就回来,你就在这里,不要走动。” 三宅茉莉很痛快地点头:“好,就照你说的办。” 另一边,秋山拓也带领十几个手下,正朝研究所走去。 他们很专业地做着战术动作,一路各种手势打满,分进合击,互相掩护。 进入研究所主楼,走了一阵,忽然听见走廊另一头传来脚步声。 昏暗的灯光,勾勒出一个男人的剪影。 男人? 秋山拓也当场愣住,他的手下也面面相觑:为什么来了个男人?不是三宅茉莉吗? “你是谁?” 他也算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 照理说,这里只该有赤松茂一个人,其他人要么调走,要么都处理掉了。 现在有个陌生男人大模大样地站在走廊上,那么…… 赤松茂一直联系不上,难道是咯屁了? 苏暮举起手杖,让它沿着手指转了两圈:“认识这个吗?” 秋山拓也和他的手下一脸疑惑。 苏暮点点头:“看来你们不认识。” 这时秋山拓也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啥的,立刻举枪瞄准苏暮,他的手下也跟着举枪。 “废话少说,把武器放下,双手举高,然后慢慢地趴到地上!” 然而苏暮并不听他的,反倒走上前来,慢慢转动手杖:“你们……有权力在此执法吗?” 砰!秋山突然开枪。 当时大家都很紧张,听到枪声,手指不由自主勾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走廊里一时枪火乱闪。 完全打不中,每一颗子弹都落空。 苏暮眼前展开了一个神奇的世界。他发现,自己可以预测所有子弹的轨迹。枪焰刚一闪起,弹头出膛的路线在他眼里就已经是一条清晰的激光细线。它们组成了一张纵横交错的网,看起来吓人,但只需提前避开即可。 零零星星开火的十几支手枪,对他而言毫无威胁。 61.造型实在是太丑了 咔咔咔,有人打光了弹匣。 子弹就像被黑暗吸收了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秋山拓也大吼:“站住!不许再往前走!我命令你趴下!” 苏暮身影一闪,手杖突然探出,刺穿了秋山拓也的膝盖。 他抽回手杖,任秋山拓也捂住膝盖倒地挣扎,轻蔑地看着其他杂鱼。 老猎人传承的体术果然厉害,加上手杖,更是如虎添翼。 砰! 有人开枪,紧接着就是砰砰砰砰砰……走廊里一时枪火闪耀, 枪林弹雨中,苏暮如游鱼般轻松躲闪。 一根手杖被他使得出神入化。或刺戳、或劈砍、每次挥动,必有一人手断脚断,痛苦地嚎叫着倒下。他又抢过一支手枪,连连开火,每枪必废掉一个膝盖。 转眼间,走廊上残疾人士躺了一地。 突然,他绕到一个喽罗背后,左手暴伸,穿透肋下抓住心脏——内脏暴击! 大量的血从喽罗嘴里喷出来,简直就像瀑布一样,其中还夹杂着内脏的碎片。 这技巧的破坏力太可怕了,用来杀人甚至显得浪费。只要攻击到位,一头大象也要当场趴下。 苏暮抽回血淋淋的手,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然而并没有任何暖流融入身体的感觉,果然这些杂鱼的经验值还是太低了吗。 枪声,暂时停止。 血糊糊的走廊里,苏暮拎着手杖,站在一堆悲惨呻吟的残疾人中间。其中大部分已经疼得昏了过去。侥幸还有意识的,也只顾得上呻吟了。 检查证件发现,这些竟然都是公务员。 主要是安保局的人,也有法务省公安调查厅的特务,甚至有一个湾岸署巡警。 查着查着,苏暮觉得有些不对。 这些人死得不太正常,太快了。 他没下杀手,除了测试经验值被内脏暴击的倒霉蛋以外,应该都不致命。 然而他们死得一个比一个快,死的模样还很诡异。 不管是膝盖被穿刺,还是肩膀被打折,统统都死得脸青面黑,就像中了毒一样。 而且走廊里的确飘起一股腥臭的味道,很难闻。 苏暮可以断定,这味道和发现章鱼娘的地下祭祀间里很像。 他检查那些尸体,在伤口附近发现了极细的透明丝线。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缩起来,最终干涸碎裂,化为粉末。 而透明丝线依然存在,不知不觉爬满了走廊的墙壁和天花板,形成包围圈。 他试探着对丝线盘绕的窗户开了一枪,子弹竟然被挡住。 高速旋转的弹头也没能突破缠绕,嘶嘶地冒着烟,化为黑渣掉落。 这丝线有古怪! 走廊里的灯,砰砰砰地一盏盏爆炸。 但无所谓,苏暮现在看东西并不太需要灯。 他认真观察,发现丝线竟然已经封堵了走廊,前后包围,似乎想要把他裹在里面。 很多寄生在走廊里的生物都察觉到危险,躁动起来。 天花板缺了个角。里头涌出无数的蟑螂,还夹杂着好些老鼠。 丝线有杀错无放过,把它们统统拦截。 蟑螂一碰就死,看不太清楚。老鼠的死法可是看得太清楚了。 无数丝线扎进老鼠身上每一处孔洞,迅速将它吸成枯干。 天花板上,蟑螂和老鼠的尸体像下雨一样掉落。 苏暮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他小心地挥舞手杖,将伸向自己的细丝划开。 手杖很给力,就像剃刀一样,所过之处丝线立刻断裂。 就在这时,一度倒下的秋山拓也竟然站了起来。 听到动静,苏暮马上看过去。 只见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蜘蛛精。 这个造型实在是太丑了!不能说不吓人,但实在是丑到了有些滑稽的地步,甚至削弱了它的恐惧感。 他的腿变得又黑又长,还长满了毛毛,看起来就像商场里搞活动时雇的玩偶装卡通人物。但毛又湿漉漉的,就像刚从屎坑捞起来,散发着熏人的臭味。 随着他从地上爬起来,臭气越发浓郁,可见他就是正主。 苏暮凝视着秋山拓也,没有动手。 第一次遇见毛腿蜘蛛精,谨慎点比较好。 毛腿蜘蛛精用口器附近的两根小肢撩开脸上黑毛,露出秋山拓也那张脸。 他表情很兴奋,小眼睛里流露着残忍的光。 他也在观察苏暮。很年轻,除了手里那根手杖灵光刺眼,本人看起来平平无奇。 “你、竟然撬开了封印。” 他桀桀桀地怪笑起来,“该说你是运气好呢,还是很倒霉呢。区区凡人,撬开了封印竟然没死,还得到了老猎人手杖。然而,很快这根手杖就不属于你了。和你的命一起,要落到我的手里。” 62.一个大逼兜子,得是多大的心理伤害? 话说到一半,秋山拓也突然动手! 墙上、天花板上、所有的无形细丝一起向苏暮笼罩过来。 普通人就连看见那些细丝也困难,更不要说躲闪了。 然而苏暮的眼力和判断力已经完全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及时一个后退,闪开了细丝的包围猛扑。 失去目标的细丝扎到地板上,将木板地面腐蚀出一个大洞。 苏暮皱眉看向秋山拓也:“你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桀桀桀”变身蜘蛛人的秋山拓也残忍地冷笑着,“愚蠢的人类,别以为你每次都躲得过。” 他突然立起来,露出膨胀的肚腹。漆黑带毛的肚子上亮出两排金黄眼睛,非常骇人! 这造型着实有些鬼畜,苏暮也楞了楞,没想到一个人可以把自己改造成这样。 秋山拓也还在叫嚣:“别躲了,成为我的养料吧!被我融合,是你这凡人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承诺,你会跟我体内其他灵魂一样,拥有自己的独立思维空间!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吸引力?我越是强大,分给你们这些小垃圾的好处就越多!” 这么猛? 苏暮越听越觉得应该先下手为强。 这怪物占了先手,整条走廊都是他屙出来的丝。要是真被他吸到,恐怕没啥好事。 最强增幅·念力·爆头之术! 那一刻,正在实施唬骗的秋山拓也,肚子上那些金黄眼睛突然一个接一个爆裂。 整条走廊的细丝,一瞬间全部干枯,化为灰烬。 宛如100个太阳突然照射下来,炽烈无比,连混凝土都被融化,钢筋被蒸发。 秋山拓也浑身的毛都绷直了,碳化、然后碎裂。 他惊恐地扭曲着身体想要逃走,才发现腿已经结晶成碳,有机物全被蒸干。 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实在丰富,完全是不敢相信的模样。 用得着这样搞我吗? 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被改造的眷属,竟然要承受这样的手段…… 大意了,本以为对方最强的攻击手段是那根手杖。 万万没想到,眼神才是最可怕的。 思维到此为止,秋山拓也的大脑迅速碳化,化为灰烬。 神经细胞的坏死,就跟一桶汽油倒上主板,然后点火一样。 秋山拓也拼尽全力,挤出了两个字:“卑鄙——” 在他看来,这种故意隐藏实力,扮猪吃老虎的行为,实在太卑鄙了。 站在被蒸发了一大块的走廊中间,苏暮回味着刚才的感觉。 温暖力量涌入全身,和击杀克达尼恩时有点像,但强度要弱得多。 但确定无疑是一种强化。 来得好,真希望这样的怪物多来一些。 下次就不听他们bb了,直接爆头。 他反复轻轻握拳,感到自己各项属性都有所提升。 可惜的是,看不到具体数据,无法得知到底提升了多少。 他更想要一个数字化个人属性面板了,联络三宅幸雄老爷爷的欲望愈发强烈。 苏暮拿出手机,给三宅茉莉发消息:“过来吧,全打倒了。” 本以为小女警会很高兴的,然而她过来之后,却是忧心忡忡。 苏暮劝她开心点,别老皱眉:“这时候应该电话联系你的上司,让他赶紧带人过来洗地。秋山拓也自杀了没办法,那些喽罗总归还是可以审审的,或许知道什么……你在担心你的上司和同事?怕他们遭到同样的下场?” 三宅茉莉坐在台阶上,抱住膝盖,低声说:“你记得吗,我们在木架上看到过秋山拓也的标签。但他的那一格是空的,没有尸体。同样的,志贺课长和浦上……” 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在颤抖,似乎很害怕。 不得不承认,她的害怕并非毫无道理。 志贺一夫、浦上绘美,她在搜查一部的上司和朋友,理论上讲,和秋山拓也的情况是一样的。停尸房的木架上同样贴着写有他们名字的标签,同样没有尸体。 如果秋山拓也被替换了的话,他们也有可能被替换。 苏暮当机立断。“我们现在就确认一下,”他示意三宅茉莉,“手机呢,快拿出来。” 三宅茉莉疑惑地掏出手机:“要怎么确认?” “如果他们被傀儡替代了,一定有些记忆是不存在的。想一想,有什么事情是你们两人之间的秘密。比如私下里的聊天,偶尔电话吐槽,一起出去旅游等等。总之别人不知道的事情都可以算。” 三宅茉莉想了想,开始拨志贺一夫的电话。 拨了一次,不通。 她很有韧性,偏不放弃,反复拨了又拨。 这就像是一场拉锯战,比拼双方的耐心。 铃声一直响一直响,最后、那头终于敌不过三宅茉莉的执着,认输接了电话。 志贺一夫的声音睡意浓浓,明显不耐烦:“三宅?半夜你又有什么事?你知道现在几点?” “课长,你还记得那袋高尔夫球杆吗?你寄放在我那儿的,镶金红马,炭纤维。刚才有个朋友过来玩看见了,很想买下来,愿意出个高价……全套200万日元,怎么样?” 志贺一夫想都不想就回答:“三宅,你tm是睡昏头了吧?我的高尔夫球杆?我会去打高尔夫?还全套炭纤维镶金红马?还200万?告诉你,我有两百万——” 他的声音突然中断,隐隐听到电话对面河东狮吼:“两百万私房钱在哪?给老娘交出来!” 清脆的耳光声,然后是逃跑和关门的声音。 电话断了。 过了一会儿,志贺一夫主动拨来电话。一开口就气急败坏:“三宅,你说,这老娘们还能不能要了?我刚才没睡醒,也不知道说了啥,她突然就给我一个大逼兜子!你想想,一个连续两天通宵办案,好不容易才睡上觉的人,半夜被人拎着耳朵pia一个大逼兜子,得是多大的心理伤害?” 三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确信志贺一夫没有被替换,她顿时轻松许多。 63.搜查一课民间顾问参上! 电话那头的志贺一夫很不满:“三宅,你笑什么笑?你这是什么态度?警署有规定,下属不可以嘲笑上司!” “课长,我不是在嘲笑你,我是在跟你报告。” “报告什么?” “报告一个刚刚起获的重大发现!你还记得那个主动自首的林田俊太郎吧?根据他的情报,我捣毁了一个非常关键的地下秘密基地,起获很多物证,现在迫切需要支援!我需要一支能够立刻赶到现场的队伍,火力必须充足!咱们一课能不能扬眉吐气,可就全看这次了!哦、对、必须保密。不能通过搜查对策本部那边,要找最可靠的人。” “……行吧,我这就跟地检特搜部那边联系。藤井真冬检察官你认识吧。她很有正义感,一直在暗地里支持我们调查‘那家伙’的行动。另外sat那边有个小队指挥官跟我有交情。只要拿到检察长或者特搜部长的许可,他们就能绕过对策本部,直接出动。” “好的,要快!另外我再给浦上前辈打个电话。” “她是做内勤的,你找她干嘛?” 这时当然不好说实话。想鉴定浦上有没有被替换,听起来太伤感情。 三宅茉莉秒想借口:“现场收缴了一台手机,我想请她帮忙解锁。” 志贺一夫不懂这个,就给糊弄过去了。然而浦上绘美可没那么好糊弄。接到三宅的电话,她冷静指出:“听你描述,那是一台新款樱桃手机,可以通过脸部解锁。” “但是、但是嫌犯脑袋爆掉了。” “哦、问题不大,同时按下开机键和音量键,可以切换到指纹解锁模式。屏幕右下方会出现一块指纹扫描区域。把尸体的右手食指按上去。通常而言,80%的人都会登录自己的右手食指。” “明白了!半年前,我们侦破神室町公寓纵火案那次,浦上前辈就是这样解开受害人手机的,对吧?” 浦上想都不想就否认:“你记错了。神室町公寓纵火案那次,受害人的手机被烧成了渣。我是拆机之后修复了sd卡里的数据,才找到她和犯人的对话录音。” 三宅茉莉露出微笑:“是的呢!不好意思我记错了。对不起,浦上前辈。” “不客气。” 咔嚓被挂了电话,三宅茉莉却满脸笑容。“浦上前辈也没有被替换,太好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她吗?听到她说话还是那么冷冷的,我可放心了。” 志贺一夫的效率很高。半个小时之后,一支sat就乘着直升机从天而降,迅速接管现场。 随行还有一位清丽佳人,身穿白色小西装,领口别着检察官的秋霜烈日徽章,一头黑色齐耳短发,非常干练俐落。 “介绍一下,”志贺一夫说,“这位是东京地检特搜部检察官、藤井真冬。” 藤井真冬主动伸手,跟三宅茉莉一握:“初次见面,我是藤井真冬。经常听志贺课长提到三宅警官的大名。这次又立新功,不愧是搜查一课现场之鬼,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 三宅茉莉的视线往藤井真冬锁骨以下飞快一瞟,又看了看自己胸前,有点自卑。 这些小细节,藤井真冬倒是没注意。她环视停车场上被捆成一圈儿的那些人,又看看被陆续抬出来的尸体,很惊讶。“抓捕了这么多嫌犯?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三宅茉莉的目光不自觉地向苏暮偏移:“不、当然不是……” 顺着她的视线,藤井真冬望向安静站在一旁的苏暮:“这位先生是?” 三宅茉莉一脸尴尬,含糊其辞,“他叫苏暮,他是……额、他是……这个……” 藤井真冬注视着苏暮:“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对了,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上了通缉令吧?你是被逮捕的嫌疑犯?为什么三宅警官没有对你采取任何强制措施?” 通缉犯? 周围都是警察,一听纷纷把枪举起来。 三宅茉莉赶紧澄清:“那是误会!误会!不好意思,请大家把枪放下!” 藤井真冬一脸不解:“误会?通缉令错了吗?” “不、也不是通缉令错了啦……这个、签发通缉令的人是‘那个人’,你懂了吧。” “原来如此,苏先生是被诬蔑陷害的?那么应该是证人?” “对对对!” 这时,苏暮忽然说:“不但是证人,同时也是搜查一课特聘的民间顾问。” 64.算命只是我的业余爱好 藤井真冬面露疑惑:“民间顾问?” 三宅茉莉很懂,赶紧跳出来打掩护:“对,民间顾问!课长,对吧?对吧?” 志贺一夫也很懂,立刻跟进:“没错!苏先生是我们搜查一课特聘的民间顾问。” 藤井真冬审视着苏暮:“据我所知,警视厅还没有聘用民间人的先例。” 苏暮回答得很自信:“没错,但我值得开这个先例。” “哦?为什么?” “因为我在神秘事件的调查方面略有心得。对于特搜本部来说,正好是符合需要的人才。” “神秘事件的调查……换言之,就是水晶球算命那样的技巧吗?” 不愧是检察官,藤井真冬辞锋锐利,咄咄逼人:“据我所知,算命这行业,更多是依靠察言观色的能力,以及模棱两可的话术,跟神秘其实扯不上太大关系。苏先生得意的也是这些吗?” “哈哈哈,的确我非常善于观察。以前我在车站门口算命,生意可是非常好。” 苏暮话锋一转:“但是,和算命先生不一样的是,我有特殊的观察技巧。” “特殊的观察技巧?那是什么?” “比如,我能看出你最近头痛上火,喉咙很干,”苏暮递过去一粒龙角散,“要润喉糖吗?推荐这个,它含可靠的中药成分,有助于保持咽喉润湿。” 藤井真冬接过润喉糖,一脸震惊:“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喉咙不舒服?” 冷静分析,稍加思索,女检察官表示……看破! “这应该算是某种医术?汉方医学里不是都讲究‘望闻问切’吗?” 然而接下来苏暮所说的可完全跟医术不沾边。 “你早上曾经到过大手町邮局。你是去那里买邮票?存钱?还是寄信?哦,我明白了,你是去买奥林匹克纪念银币。你有收集纪念币的爱好。” 藤井真冬目瞪口呆:“诶?你怎么知道?我确实去大手町邮局买了纪念币,但我真不明白,你怎么知道的?那是我一时突然起意,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刚看了一下你的推特。你最新发布的照片是在邮局附近拍的,从光影看,明显应该是早上。” “那么你怎么知道我是去买纪念币呢?” “去邮局除了买邮票,存钱,寄信还能做什么呢?排除其他选项,剩下的自然就是正解了。我是从你的微表情判断的,这很简单。” 藤井真冬的表情从惊讶转为敬佩:“确实如此,苏先生的观察力真是细腻入微。不过,我想提出一个比较复杂的考验,您不会觉得我失礼吧?” 三宅茉莉听得直发呆:刚才还是审犯人的口气,怎么突然就换成敬语? 苏暮摇头:“当然不会,非常欢迎。” 于是藤井真冬拿出一枚金色徽章:“请看,这是一枚颁发给律师的天平葵花章。你能不能通过观察它,说出它主人的性格和习惯呢?” 众人纷纷侧目:这考验也太难了吧!一枚纽扣大小的徽章,能看出什么? 苏暮把天平葵花章拿在手里,仔细地反复端详着。看过正面,又翻过来看背面铭文。 其实是在感知藤井真冬的心声,不过没必要说破。 一番表演之后,他皱眉说:“这徽章擦得太干净了,几乎没有留下多少使用者的痕迹。” 藤井真冬点头:“不错,最近我把它好好擦过一次。不过,就算从未擦过,您从中又能看出什么呢?一枚徽章而已,恐怕无法代表它的主人吧?更不要说留下主人的性格和习惯了。” 就在她以为赢下一局时,忽然看见苏暮的微笑。 清冽温润的笑容,从里到外,透着雪一般的干净。站在那里,真是犹如一团火,引得飞蛾想要投入其怀抱。 藤井真冬的心猛烈收紧,脸一下就红了:我怎么没发现,他笑起来竟然这么好看! 接下来该说什么?她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 正好这时苏暮开口了:“我就姑且说一说吧,请藤井小姐指正。” 藤井真冬暗自松一口气,心想太好了,赶紧点头:“不敢不敢,请说。” 苏暮说:“我想这枚徽章是一个男人的,他曾经是你的恋人。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他已经死了,而且很可能是死于谋杀。” 藤井真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家境贫寒,历经坎坷才取得律师资格,没错吧。” “……是的。” “他是一个满腔热血正义的男子,懂得一些拳法之类的格斗技巧。在他调查罪案的过程中,经常卷入街头殴斗。很不幸的是,他死于一次早有准备的枪击。对方使用了狙击枪,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一击毙命——” “够了!” 65.请相信,世界上并没有读心术这种东西 藤井真冬忍不住一声清叱,打断了苏暮的话。 忽然间,她眼圈变得通红,似乎内心有无限辛酸。 调整了一下情绪之后,她严肃地盯着苏暮:“苏先生,我不得不怀疑你混进搜查一课的意图了。你一定事先调查了我的过去,假装是通过观察推断出来的。你以为我会相信,仅仅通过观察一枚徽章能知道这么多事吗?坦白说,这简直违背常识!” 苏暮平静地说:“藤井小姐,请你冷静。我道歉。刚才只顾着说出看到的东西,全忘了这可能是你心中痛苦的往事。但我以个人名誉保证,在你拿出这枚徽章之前,我并不知道你曾经那么地深爱过一个人。” 藤井真冬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她哽咽着说:“可是,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心事呢?仅仅看几眼徽章,就能神妙地推测出那么多吗?我感觉自己完全被看穿了!这不可能啊?我藏得那么深……难道你有读心术?” “请相信,世界上并没有读心术这种东西。”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全靠观察?” “不止是观察,也有一些推理。之所以你会觉得匪夷所思,是因为你忽略了很多细节。而事实恰恰就隐藏在细节里。” 藤井真冬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崇拜:“请务必告诉我,您是怎么观察和推理的。” “首先,为什么我认为他家境贫寒,历经坎坷?是因为天平葵花章有两种款式,一种18k金要6万日元;另一种银质镀金就便宜很多,只要1万日元。好不容易通过司法考试,作为对自己的褒奖,绝大多数律师都会选择18k金。而他却选择了银质镀金的,可见当时经济情况并不太好。而且、只有历经坎坷的人,才会懂得量入为出,谨慎氪金。” 藤井真冬不自觉地微微点头。 “其次,通常而言,律师徽章都保养得非常完美,然而这枚徽章上却有许多划痕和磨损。有些划痕非常激烈,绝对是打斗留下来的。因此我推测,他经常因为调查罪案而深入险地,甚至跟人打斗。既然敢这么做,一定得有两把刷子才行。所以我判断他是个拳法达人,没错吧?” 藤井真冬继续点头。她眼里渐渐多了一层水雾,不自觉摸出手帕,擦拭眼角泪水。 “再其次,这枚徽章表面光亮,明显被经常擦拭。然而我在葵花纹的沟回里却发现了极少量的残留血痕。这么天天擦都擦不掉,由此可见,当时的出血量该多么恐怖。一定是几乎泡在了血里,才会留下这么深的痕迹。” 苏暮点点自己左胸:“徽章佩在这,然后大量出血,想也知道,当时他一定受到了巨大伤害。那么,究竟是什么伤到了他呢?据我观察,徽章下缘残留着极其细微的拉丝状擦痕。以我粗浅的弹痕学知识,我认为,这是一枚6.8口径的狙击专用弹留下的。所以我说,他很可能死于一次早有准备的埋伏式狙击。” 听到这里,藤井真冬已经有些站不稳。她竭力忍住眼泪,但手帕却完全被湿透。 “最后,既然这枚徽章被藤井小姐如此珍重地保管着,你和他的关系也就不言自明了吧。以藤井小姐的正义感,我相信,他一定是个热血正义的好男儿。可惜……” 志贺一夫凑到苏暮耳边,悄悄说:“太神了!全被你小子说中了!藤井检察官以前有个叫八神隆之的男友,调查罪案的时候被暗杀,和你说得一模一样!你真没调查过她吗?真的吗真的吗?” ……本以为只有妹子才八卦,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胡子拉碴的家伙八卦起来也这么猛! 破防!藤井真冬彻底不忍了。她泪流满面,轻声抽泣。“隆之他一直想做个帮助别人的好律师,可惜……”她抽抽噎噎地说,“我一直没办法找到凶手,替他伸张正义。每次想到这个,我就无法原谅自己。” 气氛太沉重,三宅茉莉赶紧转移话题:“藤井检察官,地检准备什么时候搜查‘那个人’的家和办公室?我怕他转移证据。” 藤井真冬的回答让她喜出望外。“我已经向检察长提交了报告,还有三个小时就实施搜查。” “真的吗?太好了!” 藤井真冬擦干眼泪,表情再度严肃:“请放心,这次一定不会让有罪之人逃脱。” 东京地检特搜部是有名的六亲不认。首相都敢拉下马,别说区区一个情报参事官。 还有三个小时,天就亮了。 66.这是身为执法者的信念! 藤井真冬切实履行了他的承诺。 三个小时之后,东京地检特搜部分头出动,对船越正洋实施全面搜查。他在永田町的办公室,位于武藏小杉的高级公寓,轻井泽的别墅,无一遗漏。 在几名检察官的陪伴下,船越正洋被带到东京地方检察厅,正式接受调查。 然而,调查进行得并不顺利。 原定的质问环节,被一个从天而降的中年人作梗,硬给拦住了。 地检厅中央会议室里,气氛异常沉重。 油头粉面的西装中年人坐在中间,居高临下,睨视志贺一夫在内的许多人。“我从首相公邸来。跟此案无关的人,不管你是部长、课长、还是清洁工,统统出去。现在就离开会议室。” 他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一身行头能在东京买好几套房,异常冷漠,高傲无比。 “这基佬是谁?”苏暮悄悄问三宅茉莉。 一张临时做好的身份牌在苏暮胸前晃荡。志贺一夫紧急给他派了一个“顾问”头衔,算是强行补票。要没这个身份,他也会被请出会议室。 三宅茉莉挤出一个哭脸:“他是国家公安委员长的秘书……” 中年基佬继续训话:“搜查一课胆子太大了!在未取得搜查令的情况下,竟然有警员持枪侵入企业私有地。这是公然违法!前所未闻!要是上了媒体,警视厅准备如何解释?” 苏暮忽然主动发言:“那是因为……三宅干员有她自己的想法。” “什么想法?” “身为警员,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查明真相。嫌疑人是特搜本部的总负责人。如果按照程序申请搜查令,不可避免会走漏消息。最高负责人竟是最大的内鬼,按部就班,怎么可能发现如此多的证据呢?” 中年基佬无言以对,强行哼了一声:“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玩。有什么发现,说说吧。” 苏暮上前,拿出一叠打印纸:“这是在现场一名嫌犯赤松茂的手机里发现的邮件记录。主要是船越事务官对他的指示。内容包括监视另一名嫌犯岗泉靖彦,在直竹町事件发生时抵近现场观察警察动向,协助岗泉靖彦逃亡……等等。” 中年基佬翻了翻那些纸:“电子邮件……既没有亲笔签名也没有盖印,太容易伪造了。” 藤井真冬上前,抽出几张纸:“这是船越正洋最近的银行转帐记录。初步调查,他的户头上这段时间款项出入非常激烈。至少有五千万日元以上的金额不能说明具体用途。” 中年基佬不以为然:“可能是船越文子女士给他的零用钱。你们,不会连船越正洋的外祖父是谁都不知道吧?作为日本最大的汽配供应商,街上一半的轮胎都是他家造的。五千万?也就是他一个月的零花钱而已,不要大惊小怪。” 浦上绘美上前,默默放上一个平板电脑:“这是东京车站前一个监视摄像头拍下的录像片段。这个酒糟鼻胖子名叫赤松茂,是群马县罪案现场的重大嫌疑人之一。船越正洋和他在街对面谈话。我们在赤松嫌疑者的手机里截获了现场录音,内容非常可疑。” 苏暮总结:“各种证据表明,船越事务官有很大嫌疑卷入了直竹町巴士事件,以及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恐怖袭击。这就是我们要求他接受调查的理由——” 中年基佬打断苏暮的话:“这些统统算不上直接证据!只不过是你们的臆测罢了。” 苏暮突然抬头,眼神平静:“只不过……是我们的臆测?” “没错,只是臆测!和嫌疑人一起说过话就是嫌疑人的话,我岂不也是嫌疑人了?账上有钱就是嫌疑人的话,你们应该按去年纳税名单挨个去逮捕才是!手机邮件和录音就更可笑,那些统统都是电子数据,可以被编辑修改,根本不能成为证据!” 啪! 苏暮突然一拍桌子,震惊了所有人。 他向前俯身,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低头盯着中年基佬:“什么叫‘只不过是臆测’?我们现在讨论的,是短短一月内突发的三起大案,前后一百多人惨死!事情因何而起?真凶是谁?难道那些死者不该得到一个真相?志贺课长,三宅主任,浦上干员,还有藤井检察官,为了揭开真相,他们一直在努力。这是什么?这是信念!身为执法者的信念!就算对手是永田町高官,只要违法,也必受到法律制裁!为了法律的尊严,他们不惜付出一切!” 他声音不高,但大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表情平静,但气势夺人,有一种无法被拒绝的威严。 中年基佬呆呆地望着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藤井真冬不声不响地将一张纸摆在中年基佬面前:“这是东京地方检察厅决定对船越正洋提起公诉的正式公文,请确认。” 中年基佬完全没了刚才趾高气扬的气势,颓唐地点点头:“明……明白了。” 没了永田町的阻挠,程序进展迅速。 一个月之后,东京地方检察厅正式决定,对船越正洋提起公诉。 暂时停止,以及为什么要停止的原因 编辑通知,本书因为追读不够,没有试水推,只能25w字以后安慰上架现在轻小说竞争太激烈了,我前期没有把握好签约榜的机会,更新得太慢,最后一周才发力,这是我的失误。 只好切了准备下一本书,大概春节后开新书,到时候会在单章里通知大家谢谢所有人的追读对不起(磕头)或许以后这本书还有再开的机会,但肯定不是现在。 《我,东京邪神,克图格亚》暂时停止,以及为什么要停止的原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东京邪神,克图格亚》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