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狼烟》 第一章 大赦天下 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谁又能是天下一时之主,开万世太平…… 大漠天子,有志图王,麾下横空出了个绝世统帅萧炎,仅虎牢关一役,罕逢敌手的长宁帝军,被十万突厥骑兵,杀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长宁主帅狼霄弃军而降,数万大军被胡子坑杀在娘子屯,一时间,白骨喧天,黑鸦飞绝,尸山血海中唱不尽的英魂烈歌。 败报送回长安,神武皇帝震怒,一代少年名将,罪罚下狱,朝中有传言,陛下钦定,秋后问斩……此间,过去五个春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白马啸西风,红叶落满凡间,深秋。 长安城里依旧欢歌笑语,酒香四溢,前门大街上,有一匹血红快马来报,虎牢关终于失陷,帝国军队又时战死数万,眼下,关西屏障被破,长宁国土沦丧,元帅凌暮云携人马退守定军山,胡子的快马长刀,兵峰直指长安,已经顶到了皇帝老儿的鼻尖上。 神武三十三年,亥时三刻,陛下谕旨: 大赦天下,死囚可活,发放至前线修建万里城墙…… 此刻,长安都督府大内天牢当中,一片欢声笑语,大批死囚逃过一劫,跳着脚唱街,简直比他娘的过年还要高兴。 只有,一间最底层的牢房不同,那里常年照不到日光,一盏清影孤灯相伴,牢房里很整洁,就连地面也很干净,恐怕,蛇虫鼠蚁之类的都难存活。 里头,灯火摇曳之下,露出两道人影。 灰衣老者,瘦骨嶙峋,一头白发,眉毛亦根根发白,可是脸上却连半条皱纹都没有,皮肤里透着异样不自然的铅灰色,嘴唇亦是如此,仿佛一条死了太久的鱼肉,想当诡异。 而他对过,坐着一只白衣青年,两颊如刀,却胡子拉碴,满头脏乱的黑发下,只露出两只鹰隼一般的眼睛。尽管这身囚服穿上已有五年,但是,青年举手投足之间,露出袖子口外的两条臂膀,线条坚硬,肌肉健壮。一双修长的手指上,仅在手掌与拇指部位,生出明显老茧,由此可见,这个男人极可能是外门功夫的行家,至少刀枪剑戟,无一不精,无一不通。 他们二人面前,平整地面上有副棋盘,不知用何物刻画出纵横十九道,虽然歪歪扭扭,却依旧肉眼可辩,很难得,这二人居然还有功夫,找来如此多的小石子,黑白相间,落成了一盘好棋。 白衣青年闷哼一声,双指夹起一枚白字落下,喝道一声: “屠龙!” 灰衣老者神色猛然一惊,双目里流光溢彩不断,紧盯着棋盘,绞尽脑汁,额头上渗出了悻悻冷汗,一枚黑子在他手里踟躇不绝,大约有半柱高香的功夫之后,他终于还是放弃,露出了惨白微笑,道: “终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来不服老不行呐……” 棋盘上风云变幻,黑白双方各是不死不休的冤家对头,此刻,黑子处处先机,大龙成势,兵峰之盛如日中天,却不料,青年横断一颗白子,如神来之笔,恰恰砍在长龙七寸,白子乘势反攻,一战问鼎中原,大龙腰斩,黑子守卫不能相顾,大败无疑。 青年只是笑了一笑,并未有些许得意之色,相反他面色凝重,目光如水,依旧是盯着棋盘上的黑白两子,双手不断的拾起棋子,又不断的落子,正在复盘,仿佛还在研究棋局中为何自己不能先取战机,险些落败。 老者手抚长须,面露满意之色,五年来,青年性情大变,在纵横棋盘间,尤为明显,若是放在当初,年轻狂躁如虎的脾气,见到白子颓势早显,估计,那张损嘴儿早就骂娘,连带着老者祖宗十八代都一并儿遭殃。 可见,这五年来,他在棋力精进的同时,意志更加坚韧,仿佛从一块棱角分明的大石,被老者日复一日的鬼斧神工,逐渐雕刻成了一方璞玉。 “纵横之道,你已经十之得九,就算再遇上那个人,也有实力一战!” 青年面对老者炯炯夺目的眼眸,一愣,却苦笑道: “只怕,他现在已经变的更加厉害,这几年死在关西外的长宁军还少吗,却没听说过他有过一败……” 老者赫赫点头,那道消瘦脸颊上,忽显刀锋一般的冷忙,望向青年,道: “你当初与我对弈时,每每握黑子起手,可还记得?” 年轻依旧平静,对答,道: “对弈不过五十合,我已经落败了七十二目……” “那后来呢?” “一年后,依旧不过五十合,落败三十六目!” “三年之后呢?” “执黑子,我必胜,不曾落败!” 老者嘴角上扬起一道慈祥微笑,望着青年的目光,如同一柄被自己抹利的绝世好剑。 “如今,我执黑子,且不敌你,你又何必对自己没有信心,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青年萧索,他目中精光散去,只留下浑浊。 “他为三军主,我乃阶下囚,老死不相往来,说是报仇,如何能信?” 老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 “小子,就凭你现在还活着,男子汉大丈夫,失去的东西要自己拿回来,我相信你。” 青年单薄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终于还是忍住了不说。 老者望着那盏灭了又燃,燃了又灭的孤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 “世世多舛,你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哪里有我清闲,坐吃等死,虚度光阴其实也未尝不是一种享受。” 青年起身,又忽然重新跪倒,在老者面前重重的磕下一个响头,他鼻子发酸,眼眶微微湿润,费劲心里喊道: “老师,五年来承蒙您的教导,徒儿……” 那两只到了嘴边,如鲠在喉,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老者微微一笑,摸了摸青年的脑袋,道: “好了,大丈夫别做小女儿姿态,哭哭啼啼的,看着闹心,建功立业的机会等着你呢,快滚吧!” 青年领骂,眼角有泪,却坚强一笑,下一刻,牢房门慢慢打开,青年起身离去,他不敢再回头,以免徒增离别之苦。 良久,老者大笑声音,从他身后传出: “关西苦寒,修长城的时候别忘多添几件衣裳,可别冻死了。” 青年默然,身影如铁石心肠般,往前走去,只是,泪如泉涌,他依旧一声不吭。 西风兀自在吹,前门大街此刻,满地落叶宛如一片沧海,都督府门外可能是嫌弃肃杀气息太重,只有偶然几辆奔驰车马经过,并不算热闹。 青年身着那件破败囚衣,样子很是落魄,过往稀稀拉拉行人,眼里多有鄙夷,恐怕比看一条落水狗的轻蔑还要不如。 青年却非介意,他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与过往的峥嵘岁月相较,他感觉现在的自己活得真实,起码,世人看他的目光不再是那种虚伪的高高在上。 只可惜,平凡人的注定了昏庸,而非凡的人则不会安详太久。 就在青年尚还懒洋洋之际,一队金甲银枪的军队从前门鱼贯而入,整齐笔直的步伐,满脸肃杀的汉子,他们的长矛比霜还要冷,气势比雷还要烈。 那几百号峥嵘铁骨的虎贲营军,踏起的黑土,扬起了漫天的烟霾,飞尘千里,来往百姓避之不及,纷纷逃开,仿佛嗅到兵峰之间从关西外带回来的血色气息。 此刻,犬吠无声,鸦雀惊逃,就连无故飘下的落叶也静止了,正所谓:将军未解封侯印,腰下常玄带血刀。 虎贲军里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玉柱子,那些眼神爆射而出的旖旎杀气,无形之中随着高昂一支“宁”字旌旗随风飘展。 军中行出一位,虎背熊腰的黑脸大汉,几步上前,立于青年面前三尺处,忽然止步,当跪的天地,跪的君王的勇猛汉子,忽然弯腰,单膝跪倒,双手抱拳,奋力喝道: “末将齐当国,参见千牛龙武上将军!” 随后,几百士卒齐齐跪倒,也纷纷高喝: “参见将军!” 青年裂开嘴角,露出一阵苦笑,望着这些三军精锐,其中不乏当年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的精兵良将,那一声声将军口谕,听的他心中热血澎湃,却辛酸不已…… 良久,青年没有表态,他不是被陛下关了五年,从而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而是他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刻在了肉骨之中。 长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千牛龙武上将军,狼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只苍狼营,区区两千人马,就敢深入大漠数千里,袭扰突厥后方,斩首三万余…… 可那又如何? 青年狼烟飒然一笑,他望着那一具具仿佛行将就木的兵勇身影,转身离去,留在他心中的只有一场惨败,苍狼营全军覆没,父亲大人叛国投敌,狼府七十二口老幼,全部处死,若非满朝文武极力保全自己性命,恐怕此刻,也就是孤山坟冢的一具断头白骨,何来的将军一说…… 面对狼烟消失落寞的身影,数百位虎贲,撕心裂肺的大喊出: 萧炎不死,突厥不灭,狼烟不出,谁与争锋! 此刻,声震千里,不死不休…… 第二章 满门忠烈 大元帅府。 夜落长歌,几盏幽幽之火亮起,曾经车马迎逢的朱漆红大门,眼下萧条无比,数不清的落叶积到了脚掌高度,大片残败的蛛丝,灰尘将门头谕旨亲赐的金字牌匾掩埋的模糊不堪。 那一日,大将军狼霄兵败投降的风声传来之后,府中上下七十二口老幼赐白绫自刭,老百姓都说帝王家的爱,是博爱,兼济天下,可谁又能知道其实,帝王家的恨,更加无情,自私。 当护国昭烈老夫人,喊出那句: “英魂不死,满门忠烈”吊死在中堂之后,每当夜深人静,夜莺啼哭之际,老一辈子人都说元帅府里时时会有这个声音传出,落在耳朵里振聋发聩。 狼烟踏着落叶,落叶沙沙作响,他直径穿过门头两只蔚然富贵的玉狮,停在元帅府前,当初这对狮子,乃天山白玉一体雕铸成型,由千里之外昆仑关口运来,八十个盐巴劳力,耗费三天三夜才送到元帅府门口。 神武大帝钦定的“卸甲石”原意是文官下马,武将解剑。 那是何等的荣耀,狼家一十三代人,世受皇恩浩荡,到了大元帅狼霄一代,已经算是登峰造极,封无可封的地步。 狼烟伸手扶着一只玉狮尖利若横刀的獠牙,他默然许久,五年不见,自然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可玉狮不会变老,仿佛依旧用它那对电光火石般的冷烈眸子凶悍的看着狼烟。 自他三岁那年,颤颤巍巍的握起一柄短刀开始,再到十三岁那年,披甲上阵,冲锋杀敌…… 此间,峥嵘岁月,仿佛历历在目,全都刻在了那对白玉狮子上。 猛然间,他想起了一个声音,厚重且沧桑,道: 烟儿,为父让你记住,狼家男儿只有战死的,没有吓死的…… 狼烟两道如水的眼眸,赫然激射出无限怒怨之色,他渐渐紧抿的嘴角慢慢显现出一道恨意,手中一双铁拳,握实的“咯咯”作响。 此刻,那只伟岸如泰山绝顶的身影,五年来如同梦魇一般,细数出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娘子屯一战,自己一马当先,斩下敌将数十人,却被合为在胡子三万长刀快马之下,尽管,自己身中数箭,却仍然屹立不倒,正当长枪划破一只虬髯大汗的血色之间,冷眸里惊鸿一瞥…… 那道被誉为长宁统帅,被自己视为大漠英雄的伟岸身影赫然跪倒敌军统帅萧炎面前,当他放下长枪,卸下重甲的那一刻,自己彻底惊呆了。 刀锋割破血肉仿佛不疼,箭头刺进血脉毫无知觉,若不是齐当国率领众将士前来援救,自己早已经倒在了尸山血海当中。 回忆里,狼霄那张哀默大于心死的脸庞,依旧出现在自己脑海当中,毫无血色,曾经的猛虎,变成了一条待杀的绵羊…… 为什么! 狼烟脸上愠怒之色越来越烈,眼眸当中两道杀意与恨意迸发齐出的冷眸仿佛举世长刀。 “喝” 一声怒吼之下,重拳深深的砸向了面前的一只白玉狮子,玉狮一阵“咿呀”之后,竟被他一拳击碎,半只狮首赫然崩裂,碎玉四溅,只留下狼烟拳头上的滴滴殷红血渍。 此刻,男人愤恨的身躯,渐渐从颤抖中慢慢恢复了平静,他烈烈的喘动着粗气,只有那颗心还在兀自跳动不停。 他不再停留,几步上前,落在大门前,两张都护府亲封的御印封条上“叛国投敌”四个大字,竟尤为刺眼。 按照长宁律法,元帅府早就成了禁地,没有陛下特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可是,这个男人是狼烟,一匹真真正正的大漠苍狼,圣旨能掌控凡人,却控制不了苍狼。他狠狠的扯下封条,双掌左右合力,随着一阵沉闷作响的咿呀之声过后。 那扇曾经让他无比熟悉,眼下又无比陌生的大门,五年后第一次打开。 轰! 门房落在白墙上,惊起灰尘无数,落下血色一点。 狼烟快步踏入石阶,直径向里走去。此刻,原本鸡犬相闻,兵勇操练,奴婢之声嘈杂的练兵场上,冷淡无声,只有稀稀落落几只蛐虫还在不知死的鸣着。 中堂之上,那副高悬明镜的匾额里“斋庄中正”四个大字清晰可见,只是,没有了以往的欢声笑语,耳鬓厮磨,留下七十三条打结的白绫,随风飘荡,此刻,地上几滩黑墨痕迹落在狼烟的眼睛里。 他晓得,那是干涸的血,是他们狼家七十二口人的心头热血。 狼烟看的心惊肉跳,眼眶发涩,自己完全可以想象到,那一日,满门赐死的惨烈场景,他不敢再去想,沉沉的闭上了眼睛,身形一转,往东厢房走去。 夜沉如水,柱影摇曳,每一次西风吹过的“哗哗”作响声后,恍若狼家满门忠烈的冤魂作祟。 这是一间富丽堂皇的正室,推开门襟后,现在,已经空无一物,那些名人字画,珍奇古玩,早被收纳国库之中,充当军饷。 狼烟不曾有半点可惜,哀叹之色,反而,当他扫过大厅,落在床头那件横纹梨花木质刀架上时,楞了好久,只见,原本应该放有三柄长刀的架子上,现在居然也是空空荡荡。 一柄细雨,一柄追风,一柄狂浪…… 狼烟失落,仿佛战场上痛失血肉彻骨的左膀右臂,他抿了抿苦涩的嘴角,走到一侧红木大床下,伏低身子,伸手探入黑暗中摸索,不用一会,他仿佛摸到了一只藤条打造的盒子。 狼烟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意,单手用力,将那只腾盒拖出,高扬无数尘埃,青年只是皱起眉头深深屏住气息。 当他打开盒子的一瞬,一条崭新如初的乌黑皮甲显在他的面前,皮甲共有七件,分别是护胸,护腿,护膝,乃当年,自己斩杀南越王勾乙,由越国大内所得。材质坚韧,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乃传说中上古三千越甲灭吴时,所穿戴之物。 狼烟褪去自己一身囚服,露出雪白健硕的肌肉,此间,手指拂过胸腱下数道狰狞,可怖的刀口长疤,直到他摸上自己右侧胸腔下的一处凹陷肌肉时。 狼烟深促的眉宇间,赫然一凛,那是当年萧炎手底下第一猛将兀突骨的长枪所刺,枪头直径穿过了后背,血流如注,痛彻心扉,可那员骁将做梦也想不到,他面对的狼烟,竟然是个疯到不怕死的男人。 长弓脱手,狼烟有刀,为了防止兀突骨逃脱,他竟然伸手直径握住了强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顶上长枪,纵马前行,狂狼如疾风闪电般出手,一刀斩下,刀锋直径从眉宇斩落至嘴角,兀突骨大嚎,五官不分,血流满面。 正当,狼烟准备提刀再杀之际,胡子援军赫然杀出,兀突骨得逃…… “是一员猛将!” 狼烟淡淡自语道,他手扶着那处凹陷,肋骨断裂,那场大战三日之后,若非鬼医平一指全力施救,自己恐怕早已经被那截断入腹腔的肋骨,刺穿脾脏而死。 狼烟重新穿戴好黑色皮甲,此刻,整个人如获新生,站在冷冷月光下,那道身姿挺拔,青年不凡。 狼烟伸手抚过皮甲腰肌,光滑如玉的盔甲表面此刻,有了一处空荡,狼烟面色如雪,双目似电,他知道,曾经的这里,应该还有一块军章,九龙交汇,龙腾虎啸。 那是千牛龙武上将军的军章,此刻,应该尚在陛下手中把玩,不知老爷子可否厌倦……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晓得那抹微笑是露给谁看,是月色长啸的西风,还是满屋忠烈的冤魂。 就在自己关上门的那一刻,狼烟费劲心机,终于翻遍帅府大小角落,搜罗出一柄生锈短刀,此刻,厨房里的用水五年时光无人担落,早已经干涸。 狼烟只得静蹲在大堂外的假山鱼池旁用度,看着那微微发酸的一摊死水,狼烟手中的短刀渐渐停落,听说,当年自己的两位婢女哭嚎着不肯自尽,就是被两条冷血无情的大内侍卫,溺死在这片鱼池当中。 络腮胡子随着短刀锈迹刀锋一点点的挂落,狼烟脸上渐渐露出了白皙葱郁的肌肤,倘若,那两只烦人聒噪的丫头还在,恐怕,此刻便有七百种“咯咯”嗤笑的无良表情,调笑起自家上将军,道: “主子,原来还是俊秀后生,这番细皮嫩肉的白脸书生模样,可叫外头的大闺女动心,恨不得扑上去吃了……” 想到此处,狼烟无端的自嘲一笑,他望着碧绿死水,仿佛那荡漾水波涟漪之下,露出两张清秀的可人笑脸儿来。 “丫头,主子对不起你……” 狼烟起身,手中短刀滑落,跌入碧水之中,打破了那道幻想,他重新整理好乱发,紧系一条红绳吊好,黑甲白面,身形如狼,当年不可一世的少年英雄,如今,退去血色,纵然长刀不在,英武不复,却丝毫不减枭雄本色。 帅府极大,千转百回,狼烟却极为熟悉,那些少年时烂熟于胸的走廊画壁,亭台楼阁,一一数去,直至来到末尾的一方偏殿。 此刻,夜如梦魇,月色不复,高耸入云的词牌楼子里,惊现两道漆黑如墨的大字: 祠堂。 又是一阵西风萧瑟,隐隐只见,落在青年耳旁中,金戈铁马,声声咆哮: 英魂不死,满门忠烈! 第三章 美人长刀 尘封许久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 灯火如新,照亮祠堂全貌,狼家自高祖皇帝起誓,一十三代列祖列宗齐齐在上,此刻,那些英灵不能瞑目,祠堂冰冷如深渊。 其中,七十三位灵牌,高悬于头顶之上,与其他落座灵位,画像不同。这七十三块灵位,皆是叛国余孽的冤魂,狼家历代宗烈,将军墓前怎可安葬苟且。 狼烟眼角含泪,他慢慢走到那些灵位下面,轻轻用手擦拭过绯红灵牌上的积灰,嘴角顿顿抽搐,慢慢一个皆一个的喊出他们的名字: “昭烈夫人赵氏灵位,虎威将军狼牧灵位,一品诰命夫人慕容氏灵位……” 直到,最后,他走进最后也是最小的一块灵位前,登时,面色冷凌,泪流不止,沉默间,这个男人彻底崩溃。 只见,那只幼小如手掌一般的灵位前,刻着几个漆黑的小字: 武安侯狼英宁灵位。 狼烟终于再难忍住,放声痛哭。 “宁儿,五年了爹爹来看你了……” 回荡在空荡偏殿里的只有施虐风声,低低细细之间,如是有一双双冰冷僵硬的烈烈脸孔,望着狼烟 那些脸孔分明深怨长恨,却无声,无息,仿佛不曾轮回,停留在此许久,只等着青年五年后再度归来。 狼烟双脚跪地,坚强如巨石泰山的般汉子,此刻,浑身上下颤抖不止,他摒绝了眼泪,凝沉了呼吸,真个人儿如同一条擎天玉柱,跪倒在长宁历代英烈面前,顿然叩首,目光如电,银牙咬碎,本着一身复仇热血起誓,道: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狼烟在此发誓,有身之年,必定重建我将门功勋,狼氏依旧是长宁最锋利的军刀,最不畏死的悍马,愿各位英灵佑我,荡平大漠,杀进仇寇,光宗耀祖!” “噔噔澄……” 届时,三跪九叩,青年皓白额头上一片赤红之色,他兀自起身,望着那些列祖列宗,此刻,心中汹涌烈火,几欲焚天。 “萧炎老贼,你害的我家破人亡,五年前一战,我死里逃生,如今,必取你项尚人头……” 一声凄厉的长啸,震破苍穹,环绕宇内,声声不绝于耳。 下一刻,他走过那七十三张灵位前,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一张空拍如新的血红灵位上,五年前元帅府里七十二口男女老幼尽皆杀尽,只有一个人独活,而那人也正那场虎牢关战役的长宁元帅狼霄。 狼烟亲自解下灵位,放入贴身怀中,当着狼氏一族先祖面前,立下绝誓: “从今日起,你我父子恩断义绝,他日战场相遇,不死不休,不到黄泉永不相见!” 身影如风般离去,灯火瞬灭,祠堂大门再次被尘封,恍若等待他日功成名就再度来临。 狼烟退出祠堂,此刻,寒露深重,凝霜如刀。 元帅府里,玄关道前,停着一辆金贵马车,那马儿是西域汗血宝马,车儿是大内御用红车,车前本该有一只老太监领路,此刻,那条阉贼将车子驱赶到了这里,而自己却躲到了府外,恐怕,也是在担心满门冤魂不散,来找他索命吧。 狼烟静静冷冷的看向那只华贵无比的马车,那车儿他再熟悉不过,与它进元帅府里的第一刻起,仿佛任凭岁月变迁,它始终富丽堂皇,一般无二。 狼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车里的主人,身份尊贵无比,此刻,他面露悻悻的自嘲一笑,难免,有些心酸,苦辣。 暗自想到:自己怎么会这般笨,早就应该想到,这只绝色聪颖的女人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 就像那一年,大明湖畔,耳鬓厮磨间,她趴在少年人的肩头,吴侬暖语的说道: “上将军神勇无比,计谋无双,天下间恐怕除了我,再也没有人能抓的到你!” 那时刻,她是个名动天下的倾国少女,怀揣着阳春三月,英雄难过美人关的艳丽梦想,狼烟为她心动,为她奉旨成婚。 狼英宁就是自己与这个女人的孩子,而如今,宁儿早死,母亲却打落冷宫。 “五年了,你还是不肯见我?” 车子里忽然传出一阵缥缈如高山流水的,轻灵声音。 狼烟赫然一怔,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这个声音所心动了,五年来,自己何曾不止一天的想象过,他们二人相遇会是怎样的情景。 但是,此时此刻,他只有苦苦的笑了,淡淡道: “你不该来这里的……” 车子里冷然传出一声冷哼,仿佛听的出来,就算已是年华不负,那道少女骄横的脾气,依旧未变。 下一刻,一只雪白如皓月寒霜的纤细指头,直径挑开了车帘玉纱,打里头探出一张眉黛春山,秋水剪瞳的绝色脸庞来,女子三步走下銮驾,她一席红衣如血,华美牡丹似妖,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似天下繁花景簇,开出了大元盛世! 在她面前,月光好似无华,西风仿佛虚度,多少繁星失色,男人英气不复。 女人是天下最红颜的祸水,曾经一度名扬四海,甚至连突厥长刀也为之倾倒,她叫慕容长歌,乃神武皇帝的长女,同时,也是少年英雄狼烟的妻子! 慕容长歌此刻,冰冷如霜的望着眼前自己五年来时时刻刻不为他提心吊胆的男人,若是放在当初公主长成那一年,此刻,她必定要将这个上将军抓过来打一顿再说。 但是,现在不会了,她已经贵为人妇,是这个男人的妻子,同时也是狼英宁的娘亲,即便孩子已经随着满门英烈去了…… “混蛋,如果没死,怎么不滚……过来……看我一眼……” 慕容长歌终于忍不住,殷殷哭泣,美人如花,此时间,更添魂牵梦绕的韵味。 狼烟下意识的要伸手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但是,当他出手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因为,现在自己远远不配! “请公主节哀,罪臣还有徭役服刑,不能久留!” 狼烟闭眼,他知道如果自己再多看慕容长歌一眼,恐怕会心软,这柄长宁刀锋绝对不能心软,只要心一软,届时,刀锋不再,终身饮恨。 “好!” 慕容长歌恨恨道,她咬紧嘴唇,从车厢里拖出三柄长刀,刀锋不露,此刻,全然被漆黑如墨的刀鞘所包裹,三柄长刀由一条黑蟒金纹的皮甲相连,那刀柄红线缠绕,金虎吞口,落地那一刻,沉声巨响,恍若有千金重担。 狼烟停下脚步,他明显一怔,那三柄长刀,自己再熟悉不过,正是细雨,追风,狂浪!男人微微笑了一笑,他低下身子抚摸刀身,那三柄长刀也仿佛有了感应,竟是回以冰冷,决绝的残酷寒锋。 “你的刀我给你送来了!” 慕容长歌气喘不跌,此刻,两朵酥胸起伏,仿佛,方才提刀一刻,已经用尽了她毕生力气。 “谢谢!” 狼烟只是淡淡道。 慕容长歌脸角兀自有泪,此刻,却愠怒更盛,喝道: “父皇已经下旨,一年之后,如果突厥兵锋不退,他就将我作为贺礼,敬献给突厥可汗,到时候,婚商互通,两国修好,你可知道?” 狼烟浑身一抖,只是停了停,他并回头,将三柄长刀背负身后,依旧前行,冰冷而拒绝。 慕容长歌望着那道早已不复当年英姿的男人身影,泣不成声,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撕心裂肺的喊道: “狼烟,你难道忘记你跟我说过什么话?我是你的妻子,现在要拿你的女人去送给你的宿敌,难道,你一点都愤恨吗……” 这一次,狼烟终于停下了脚步,什么话?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并非是背信弃义之徒: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不过,他依旧没有回头,而是用一道沧桑,愠怒的声音,回答了慕容长歌的问题。 “等着我,不用一年,我就回来……” 慕容长歌再也支持不住,俯身坐到在地,此刻,她面带梨花笑意,五年了,关在暗无天日的死牢里,这个男人没死,他会重新站起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元帅府外,数百虎贲长军,齐齐跪倒在地,齐当国底身复命,在那对白玉狮子的正中央,停了一辆囚车,狼烟冷漠,他知道这辆车子是为他准备的。 “送上将军服刑!” 随着,威猛汉子一声高喝,八百狂徒接连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惊涛骇浪: “送上将军服刑!” 狼烟上车,车门缓缓关上,两名手提水火差棍的兵勇,缓缓驾车而行。 此刻,长安街头再也不见喧嚣歌姬,繁闹市斤,天子国民,纷纷退避两侧,仰视无声,中间开出一条宽阔大道。 那无数双闪动着狂热的眼眸里透过五光十色的希奕光芒,狼烟淡漠一笑,傲然平视万千。他想起自己十三岁那年纵横赤兔马,穿过这些人群中间的场景。 纵观喝彩不在,威武不复,但是,那些眼睛里分明流露出对攻陷国土的胡子愤恨,对长宁敌军的希望,更多的是在看到狼烟的那一刻,彻底的热血沸腾。 忽的一匹烈马冲到囚车身旁,慕容长歌,美人长刀,立于虎贲军前,英姿飒爽,不可一世,当她举起一条雪肌盈满的手臂,五指向天,红唇银齿间,爆发出一阵高亢壮烈的长歌: “萧炎不死,突厥不灭,狼烟不出,谁与争锋!” 一时间,群情激愤,数万人,齐声高喝: 狼烟不出,谁与争锋!狼烟不出,谁与争锋…… 声震千里,直达天地,此刻,长宁不宁,大漠狼烟! 第四章 武魂已死 关西,苦寒之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数不清的十万大山里藏着邪祟妖魔,鬼魅魍魉。 一辆明晃晃的囚车渐近,天地间赫然呈现出一道黑白鲜明的分界线来。 囚车这一头是艳阳高照,万里晴空,而踏过一脚距离的另一侧,就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雪,黑压压的积云之下,不经意间闪过几双赤红色的眼睛,然后一瞬既过,慢慢传来数道桀桀怪笑,还有不知名的獠牙碰撞的“咯咯”声音。 自打仙门太宗玄清封印五云老祖三身魔障至今,已余千年,勉强算是太平景象,百废待兴,偶然几只小妖,邪魔,也敌不过清虚宫仙门弟子的剑锋和长宁帝军的枪芒。 可最近这五年来,突厥人大军压境,关西之地失陷,帝国只能偏安于一个名叫朔方的小城,传闻当中,突厥元帅萧炎身边出了一只鬼门玄宗弟子,官拜军师祭酒。 此子,通阴阳,知五行,观天下之苍苍,驱鬼魅于茫茫。 所以,此时此刻,关西万魔尽出,瘴气遮天蔽日,恐怕与他脱不了干系。 虎威将军齐当国,一马当先,纵然他这等见惯了突厥人妖魔邪祟的生猛汉子,也不禁深深皱起三道眉头,拉住了座下马儿僵绳,喝了一声“吁”之后,那匹踏雪无痕的望月灵驹应声停下。 齐当国望见远方九天玄雷,惶惶神威,脸色一凛,似有万千种忧心之色复然其上。于是,他下马步行,来至囚车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压沉了嗓音,道: “请上将军赎罪,末将授命护送将军至关西入口,这边要回去复命,余下的路,还请将军多多珍重!” 囚车上,西风拂过一头青丝长发,狼烟那对紧闭的双眸猛然间睁开一道血色光芒,仅仅只有那一眼,凌厉非常,仿佛要将面前的千年瘴气射穿。 无形之间,那个男人身上爆发出来的骇人杀气,弥漫在天地之间,竟惊的望月灵驹嘶鸣不止,黑暗中那一道道红芒瞳孔也赫然消失,仿佛逃的无影无踪。 齐当国暗自心惊,这个男人被陛下关了五年,就算是只猛虎在囚笼里五年,也应该抹平了利爪,打断了獠牙,可是,就在刚才的那一眼,那种记忆犹新的强势威压,仿佛从前,一如既往,他并非是死了,恍若重生。 “退下吧……” 狼烟双手被镣铐夹住,却冷冷一声,霸气逼人。 齐当国再次微微一笑,唤过那匹早已是吓的惊慌失措的望月灵驹,翻身上马,领着一众虎贲绝尘而去。 此刻,他心中放下了担忧,上将军还是那个上将军,无关长枪在手,军勋在身,这条恶龙一样的男子,上天入地,又有谁能拦得住! 疾风劲草,黑暗里传来淡淡腐臭,那片茂密山林,如一张深渊巨口,仿佛随时准备吞下这群活血鲜肉。 押送囚车的四名军差,面对着洪荒蛮夷的毒烟瘴气,只得硬气头皮继续赶路。 眼下,虽是白天,关西山林里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点燃了火把,才能勉强看的清前方路途。 那些盘根交错的参天巨树,枝繁叶茂,不知活了多少个千年,张牙舞爪之间,形同梦魇,时常,会有几生青绿色的鬼火般眼眸,躲在深处一闪而过。 但,忌惮囚车上的男人一身裂天似的煞气,不敢靠近,往往退出丈许之外,隐隐露出一副青面獠牙。 一路上狼烟无话,沉默,冷血,仿佛一尊杀神,凄冷而烈焰,四个军差心惊胆战,原本是一个下午便可通过的乱坟山,却走到了夜半,也没看见出路。 索性,火光照应下,有了一方小庙,可容众人歇息。 庙宇残破,清冷火光下,照耀出蛛网结丝下的“兰若寺”三条诡异大字。 门头横七竖八的摆放着破旧棺材,大约是风吹雨淋太久,有一些穷苦人家的“狗碰头”薄板子烂穿,彻底露出半具漆黑腐败的陈尸来。 走进当下,臭味很浓,空气里阴怯怯的生冷,几滴小雨落地,打在棺材板子上,升起一道白烟,化作了一朵清霜。 四个军差,也算有胆有色的长宁军人,他们解下囚车,将狼烟压进庙宇,下一刻,雨势渐渐凝大,倾盆之间,仿佛要将大地淹没。 “你们还是继续赶路的好……” 狼烟淡淡道,此刻,温润如水的目光,落在那四个军差身上,就在方才,自己朝庙宇殿上望了一眼,发现黑气缠绕,是为尸门凶险征兆。 并非他看见了几口棺材就牵强附会,恐吓四人,而是狼烟这手堪舆本事,乃清虚宫仙门传下的望气决,诸如面前的诡异黑气,共分五色,金黄为贵,长白为仙,血红为历,觅紫为妖,玄黑为鬼。 此地黑气生重,要是不出人命,就算是砸了清虚宫的招牌。 四人当中,皮笑肉不笑的走出一只健壮大汉,长刀在手,络腮胡子,笑起来天生出一股子蛮气。 他拿刀指了指狼烟,轻蔑笑道: “上将军,是不是关了五年苦窑,胆子也变小了,不就是几个死人吗?有什么好怕的。” 说罢,他以示威武着挥动起手里的长刀,狞笑道: “老子不怕,要走啊,你自己走,这么大的雨,军爷才不去触那个霉头!” 狼烟好心劝阻,却不料被他嘲弄一番,他只有住嘴,他知道,这些兵油子都是不敢上杀场,苟活在权利之下的蛀虫。 如果,他还是那身金甲金盔的千牛龙武上将军,自己哪怕要他亲手结果自己的老婆,这些油子也会眼皮都不眨一下的手起刀落。 此刻嘛…… 狼烟泛起一股子自嘲笑意,默默静静的站到了一旁黑影之下,他躲在角落,两只苍狼一般的眸子,在黑夜里依旧看的清楚。 当他目光扫过小庙大殿上的唯一一尊金刚雕像时分,嘴角渐渐泛起了一股冰冷笑意。 原来这座大力金刚六手四脚,青面獠牙,哪里有一点像佛门本尊,反倒隐隐有厉鬼凶神之像。 狼烟抬头望天,乌云盖顶,雷光狰狞,再过三刻便该是子时。 这座小庙两头高,中间矮,前宽后窄仿佛一块棺材板倒扣在黑土上,像极了仙门万阵法中所讲的,百骨尸魔阵。 而那些汉子已经入了阵眼,却还浑然不知,这等蠢材不死,简直天理难容。 狼烟盘膝坐在一旁,他不准备管那些油条汉子的死活,因为这些人皆是蛀虫,得不到他的怜悯。 而此难得调息时候,他要做一件五年来从来不敢做的事情,紧紧的闭上双眼,神情放松,呼吸渐渐骤停。 此刻,天地无声,万籁俱静,黑暗当中,一条银龙飞舞的长枪赫然立于洪荒玄宇中间,赫然,有道狰狞裂纹从枪身齐腰处折断。 那条锋锐无比的霸王枪就似一具无主游魂般在一片星辰皓月间飘荡。 狼烟坚毅无比的脸框里仿佛泛起绝望的死灰色,他慢慢的抚过那处断裂的枪身,赫然,神色间有道浓烈怒意泛起。 洪荒玄宇仿佛感受到青年滔天裂地的恨意,齐齐剧变,黑幕彰显出壮烈长虹,万里血色当中,一处断壁残廊的宫殿出现在繁星笼罩最深处。 狼烟身如枯叶,慢慢向那座宫殿靠近,满地狼藉,根基被毁,一声悲怆的长啸,声震宏宇,将所有星辰皓月掩去…… 这是狼烟的气海武魂,正所谓气息不止,聚魂不散,是为武。 一个人天生便有气,而气藏于经络五脏之间,修行者会通过大妙法门举气成海,冥想武魂。 而大多数资质平庸着,窥的一剑天地,树木河流已经不易,资质再高一些的,就如登高望月,博然大海,极少数的一类人,冥想当中,可以望见玄宇星辰,洪荒世界。 狼烟很幸运,他就是其中之一,当年,孩童之际,他初窥门径,将武魂世界中的所见所闻告知那位仙风道骨的清虚宫掌门之时,老神仙也是暗暗吃惊。 这等百年难得一见的武魂资质,当今天下恐再难有二。 就连自己当初冥想武魂之时,也不过踏上月中蟾宫,闲庭信步而已。 比较上古大能,武圣,神宗,可开山断海之辈,亦不过如此…… 所以,神魂越大,修行一图越发长久。以至于,狼烟十五岁那年,突破大妙门境,成为长宁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千牛龙武上将军。 而此刻,霸王枪断,离剑宫灭,到处透出一片死寂冷漠的荒凉景象…… 狼烟愕然惊醒,浑身被自己冷汗淋湿,他长恨的喘着烈烈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战。 五年来,他不止一次想过故地重游,前往武魂之地看看,但是,始终没有鼓足一丝勇气,而今天,当他亲眼目睹了这等惨烈景象之后,不得不面对一个苍白的现实。 武魂已死…… 第五章 尸魔来袭 夜渐渐冷,风萧萧不止,雨中惊起无数老鸦聒噪,听的人心烦意乱。 一道惊雷,印的长空妖紫,照亮小庙一片。 篝火旁,四只军差还在烤着肉干,白馍,时来一壶烈酒,兴致很浓。 殊不知,在庙宇内的一处阴暗里,渐渐有些许白光亮起,时而微弱,时而寂灭,景象十分诡秘。 狼烟调整了心神,气息渐强,无奈,丹田里却提不起一丝内力,仿佛,五年来一口被人抽空了的枯井,空空当当,毫无头绪。 怎么会这样…… 狼烟双拳捏成通红,其上青筋根根暴起,此刻,若非有罪在身,他恨不得撕声裂肺的叫喊。 身败名裂,不算什么!武魂死了,不算什么! 可是,他一身武功,雄浑内力,却在五年之后的今天,也仿佛随着西风萧瑟,离他远去。 要知道,他可是仙门嫡传弟子,修炼的乃是掌门亲传上清紫阳神功。 传说中,当年玄清老祖就是凭借此功,踏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三天神通之境,打的五云老祖毫无还手之力,然后开创仙门,荣登天路。 当初,自己师父就曾告诫自己: 修练此功,共长生,能不灭,破无可破,无敌与天地! 此刻,他一身内力全无,上清紫阳神决恍若在身子内死了一半,一道真气,运行不过半个小周天,便已然气息消失,无迹可寻了。 狼烟恨的咬牙切齿,其实,他早就应该能猜到武魂死,神功灭的这个道理,只是,他不能接受。 一匹习惯于大漠驰骋的苍狼,若要变成黄羊那样的安分,那比杀了狼烟还要痛苦。 这不可能…… 他含恨之中,突然暴起,那道寒芒双眸在黑烟里流出血珀一样的红光。 惊的门头四只军差赫然一大跳,又是那个健硕大汉,只见,这一次他放下了长刀,而是提起了马鞭。 如果,狼烟没有猜错,下一刻,这条马鞭便会抽在自己脸上,身上,那些兵油子的手段狠着呢,这些年被他们押送过的囚犯,也不知有几人死在了这种酷刑之下。 当然,军差门并不会受到任何处罚,只要将尸体往半路上一扔,报给上峰,就说人犯猝死,也当销案了账。 可惜,今天狼烟不会死,而且也不会挨上一记皮鞭,因为,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时候到了…… “卡啦啦……” 子时刚过,数百道闪电齐齐斩落,那阵势惶惶天威,那大汉提着皮鞭也是吓了个跳脚,嘴里骂着: “他奶奶的晦气……” 只不过,就是一瞬,他的目光转向门外的那一刻,就再也骂不出来了。 因为…… 他看见! 原本静静躺在雨中的棺材板慢慢推开了,一双双黢黑腐败的双手,露出节节骨头,空洞烂肉,携带着无数蛆虫的往外爬出。 大汉手中的皮鞭“啪嗒”一身落地。 他转头望向黑暗里那个叫做狼烟的青年之时,只见,他原本站着的身躯,慢慢重新退回到了黑暗之中。 空气里传来一阵幽幽苑苑的怪笑声。 “刚才不走,现在走不了,他们饿了……” 四个军差惊慌失措,就地乱叫,只是,他们叫的越凄惨,那些尸魔就越兴奋,他们如同这场雨后的新笋一般,不断的从棺材里,泥土中钻出。 那张血红獠牙的恐怖大口里,不断的冒起迷茫白烟,一声声凄厉的低鸣声响起,两双空洞的眸子里,尚还挂满了蠕动的白蛆。 “肉……肉……” “肉……肉……” …… 只是勉强还能听见的模糊嘶喊声,从尸魔喉咙里传来。 本以吓到腿软的健硕汉子,连连后退,大喝一声: “兄弟们,不要害怕,操起家伙跟这些尸魔拼了!” 他刚要去拔出地上的长刀,已经不来及。只见,一只尸魔速度奇快,跳上他的肩头,一口咬住了脖子要命处。 下一刻,鲜血狂喷,滚烫的血腥气味,引的外头所有的尸魔兴奋非常,这种,低级尸魔完全没有智商,见到血后便会发狂,对准那只大汉,齐齐补去,当场皮肉横飞,死于众尸之口,惨不忍睹。 那剩下的三条军差,自是也逃不过被分尸的命运,小庙里登时,如尸山血海一片,碎肉肚肠满地打滚。 “呛,呛,呛……” 黑暗中传来两柄钢刀,碰撞的轻响,狼烟冷笑的脸庞渐渐浮出阴暗面。 那些尸魔果然被声音所吸引,纷纷以一百八十度的诡异姿势,扭过头来,将空洞的眼匡落在了他的身上。 “肉……肉……” 可怖的声音从那些干瘪的尸魔口中传来。 他们早已不是人,是具尸体,所以,尸体是没有痛觉的,更不会感觉到吃饱这个概念,只要有活人,他们就会癫狂,齐齐涌上,将活人撕成碎片为止。 只无奈,这一次尸魔们选错了目标,一柄寒风掠过,细雨如电般击出,斩落面前最近的一只尸魔脑袋。 那只丑陋的青面獠牙,滚落地上的一刻里,口中还兀自咀嚼着一段军差的手指。用不了几秒钟,才慢慢断了生机。 狼烟瞥了一眼那幕恶心至极的画面,神色间流出一幕阴冷的愤恨。 他的动作很快,仅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黑色闪电。 两条长刀,细雨,追风,各是爆射过星星银芒,此刻,他身子落定,脚掌点地,双手握刀之间,身姿还保持着出刀时候的气势。 时间只有一瞬,而他已经出尽了六六三十六路快刀,不是那些尸魔太慢,他们的反应速度比起正常的长宁士兵来快上不知多少倍。 只是,出刀的狼烟更快,活活比尸魔快了二十四倍! 接连几声轻响,失去了头颅的尸魔身体轰然倒地,狼烟站在雨里,此刻,他的刀是冷的,人是冷的,心却比刀还要坚冷。 夜幕深沉,他在冷雨夜下,仿佛要与这妖魔关西的大地融为了一体。 就当,长刀在他手中划落片片雨幕之际,一道惊天动地的吼声,从他背后袭来。 狼烟回头望去。 只见,原本小庙里的那尊大力金刚神像,仿佛活了一般,他轰然跳下神台,裂开表面层层石甲,露出赤红色的腐败皮肤,一双白骨露出外的脚掌,猛的将一具尸魔的头颅踩碎,四脚弯曲,用力一蹬,那张巨大无比的深渊巨口,就向狼烟咬来! 尸魔王! 狼烟猛的握紧了手中长刀,此刻,他脸上冷笑荡然无存,剩下的更多是凝重与深沉。 这可不是普通的尸魔,而是踏入了凡品阶级的妖兽,当然,像这种在五年前自己看来微末道行的东西,恐怕都不屑于出手,而此时此刻,这只尸魔王的威胁足可以要了自己的小命。 狼烟双腿赫然暴长,身法急退,现在,他只想一件事,自己哪怕提的动原来千分之一的内力,都与实力与他一战,可惜,现在只有跑路。 要知道,眼前这幕狼狈景象,要是叫长宁虎贲营里的任何一位子弟兵看见,都会大跌眼镜。 区区一只凡品妖兽就敢猖狂,追着他们千牛龙武上将军满地跑? 可事实却是如此,此情此景,无关于身份荣誉,而是保命要紧,狼烟可不想做了尸魔王的夜宵点心。 尸魔王虽然力大无比,一击之下,震得小庙地动山摇,那些横七竖八的落魄棺材被他的六只怪手当成了临时武器,对着狼烟一顿猛砸。 好在狼烟力量不够,速度见长,一时间,封刀七十二路,刀刀斩断来袭目标,而且身法异常诡异,好叫那尸魔王抓不到,击不着。 狂怒之下,尸魔王狂吼一声,声震千里,六只怪异大手,竟然如同泄愤一般的狂砸地面。 狼烟一声轻笑,想必这妖兽入了凡品也生出了一点灵智,知道自己难以对付,所以,狂性大发。 正当他大喜过望,以为尸魔王不过如此之际,忽然,脚下大地一阵剧烈颤抖,一只白骨巨手破土而出,狼烟始料不及,身形一个趔趄,正被那只巨手,拦腰握住手中。 那条白骨手指,力量奇大,抓牢狼烟之时,更仿佛秉承了尸魔王的怒火,要将那个男人就时捏成一团碎肉。 狼烟吃痛,痛入骨髓,细雨,追风刚欲出手,砍断那只骨爪。 如果说,这两柄长刀,能砍中白骨手爪,必定如砍瓜切菜,西域乌金打造的刀锋天下无双,削铁如泥。 只是,说时迟,那时快,原本还在狂性大发的尸魔王,忽然从他背后窜出,其中两只怪手,一左一右的到扣住狼烟双臂,叫他动弹不得。 届时,那尸魔王怪力奇大,仿佛摧枯拉朽一般,将狼烟扼住,长开血盆大口,朝他脑袋啃下。 正当,生死攸关之际,天空里,忽然冲破一道金光原型法阵,七十二天干,三十六地支,列列在上,圆中心一条金色长龙浮现。 “列阵在东挥锋刃生杀” “列阵在西噬鬼魅命煞” “列阵在南守心底约法” “列阵在北镇长城无涯” 天落符咒无数,如潇潇雨幕…… 第六章 鬼道凶途 尸魔王灭,白骨尽散。 半空上飘落一道影子,他没有名,没有姓,如果说黑暗里也有影子的话,那他将是黑暗里的黑,阴影下的影。 所以,从小到大,他就叫做影子。 狼烟险险避开,以他现在的身手,要躲开烈阳符的爆炸,已经很不容易,当然,他躲得了烈阳符,却躲不过漫天血雨,尸肉横飞。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 狼烟已经成了血人,这种浑身上下贴服的黏稠恶臭的感觉,想必他早已经习惯,可是,他依旧很怒。 “我知道你躲得开,而且我也留手了!” 影子悄然飘落,他真若一条枯叶,那般轻灵,那么潇洒。影子是没有声音的,他的一双脚仿佛长了肉垫的猫,甚至比猫还要轻。 因为,他从来不会喵喵叫上两声。 狼烟齐身上下寻找着干净的地方,此刻,一双手里的刀仿佛多余,很笨重。 “你干什么?” 影子问道。 狼烟横了他一眼,然后栖身走进,他的神色里充满了鄙夷,是对那只尸魔王的血肉产生的列强鄙夷。 影子也看出来了。 不容分说,下一刻,狼烟撩起影子的长袍一角,擦拭着自己刀。 影子很无奈,因为,他有洁癖,这是个很不好的习惯,以至于这个男人每天起床同样一身黑衣,却从来不会穿相同的一件。 他皱着眉头,眼看着狼烟宝贝死了那两柄长刀,一定要在他衣服上来来回回的擦拭直到看不见一顶点血渍为止。 “你找不到干净的地方擦,就擦我身上?” “废话!” 影子裂开嘴,自嘲似的一笑,仿佛真的就是句废话。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男人,他一定送他去见了如来佛祖,好让这人学会下辈子尊重别人的衣服和礼貌。 但是,羁绊呀,这份同门师兄弟之间的情谊。 可偏偏自己掏出心窝子对他,狼烟仿佛不觉,从小到大,很难叫过他一声师兄,更多的是他站在杀场上,将后背交给自己。 而自己也从没让他失望,只不过一次…… “你一直待在我身边不腻吗?” 狼烟收刀回鞘,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问出这句话了,却是五年后的第一次。 影子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此刻,他眼角黑眸里露出一道成年人少有的天真,几乎无邪说: “看着一个人生,看着一个人死,至始至终,都是我的兴趣爱好。” 狼烟深重的叹了一口气,影子正如影子这个名词的含义一样,人生下来,活在光下就会有影子存在,哪怕到死也摆脱不了。 这就是命,是静虚宫安排给狼烟和影子的命,这份特殊的关系,传承了上千年,狼烟有影子,他师父也有自己的影子,凡是仙门弟子背后,都会有一个术门弟子作为影子。 而且,往往是影子们无怨无悔。 “你的武功怎么样了?” 影子忽然问,只是,他的身子没来由的一震,仿佛知道自己很唐突,生怕这个男人又会歇斯底里,跟少年时分一般,拿起长刀来追着自己砍出十条街去。 “废了,现在只勉强保下了筑基境一期……” 狼烟回答的很干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如果不是此刻,他的双颊微微僵硬着颤抖,也许影子会认为,这个男人不曾心痛。 只是,目前来看,他表现的至少淡然,如同一壶新酒。 “那不是很糟糕,你现在连条凶一点的老狗也打不过?” 影子的话很夸张,至少是在听起来那就是一个笑话,狼烟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出眼泪,用来掩饰悲伤。 “你别这么笑,笑多了反而内伤,有时候哭一下也不算丢脸……” “我从来不哭,至少,在你面前!” 影子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勉强勾出来狼烟一丝愠怒。 狼烟整理好带血的衣衫,此刻,他落魄的不成人样子,托影子的福,满身血肉,在这种天气里会结冰,而且前路还很长,长到这些冰冷冷的肉块会一直粘着自己,这让狼烟很不高兴。 忽然,他转过身去,眼神中透过一丝迷茫,就这样,他盯牢了眼前的影子好久。 “我一直很奇怪,你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这个问题,他想问好久了。 也难怪,从认识他的一天开始,既是同门师兄弟,也是人生中的第一个对手,虽然仙门,术门各有千秋,擅长不同。 不过,到最后一定会是殊途同归,所以,每每两人切磋之际,狼烟必定搏尽全力,而影子则是游山玩水一般,嬉嬉笑笑,他从不在狼烟面前落败,也不会取胜。 最后,那双天真的明亮眸子里,必定带着一味挑衅。 良久,影子露出了一抹辛酸的表情,仿佛是被逼良为娼的小媳妇,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比了一下狼烟的个头,又仿佛感觉不太合适,偏偏把手掌往他头顶下半分的位置上比了比。 表示,自己的武功大概就这么高! 狼烟总算是失望,眼往苍天,那口气叹的深沉。 “五年前,我受伤的那一天,你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影子神情难得一冷,仿佛很紧张。 狼烟看到他表情的那一刻,心底才松了一口气,笑了笑道: “放心,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想问你一次,这天底下知道我练功罩门的人有多少?而且,能一掌废我武功的人又能有几个?” 影子神情越发紧张,他是个不容易藏下太多秘密的人,影子不会说谎,他越是紧张,那张嘴就越发不听使唤,甚至开始结巴。 “你……我……我……” 他说了好久,冷汗都仿佛浸透了衣衫,那一条条雪亮清晰可见。 狼烟暗自点了点头,他走过去,宽松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别紧张,我现在可以肯定不是你,我很安心。” 可是影子不会安心,他反而更加提醒吊胆。 “除了我只有一个,你难道怀疑是师父……” 他还没有说完,狼烟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吧,仿佛怕遭天谴似的,嘘了一声,低低道: “当年那个人,算出了我武功罩门的所在,从背后偷袭,一掌就废了我十五年功力,我只是在想,他是怎么知道我武功的罩门,还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既然如此,为何还留我一条性命,当时杀了难道不好吗?” 影子奋力的掰开他的手指,有些语无伦次的望向他道: “疯了……你……师父怎么会?” 狼烟冷笑的耸了耸肩,嘴角弯成一只轻浮的角度,道: “我亲爹都可以背叛我,为什么师父不能?” 影子沉默,五年了,他一定会明白这个道理,就算是白痴也该醒悟了,更何况他这样决定聪明的人。 这些年,想必在死牢当中,男人将满腔热血换做了坚韧,把忠孝礼仪学成了奸猾,那么,他现在必定脱胎换骨,成为了真正的男儿汉。 两人对视,天无光,风不止,雨势滔天。 “这件事,以后再说,你自己查,我不出手……” 影子语气很淡,却让狼烟感觉到他藏了太多,究竟是什么让他隐藏,自己无从得知。 说话间,影子的手,从自己那身黑衣怀中,掏出一只精巧盒子,五光十色,密密麻麻的鬼纹铭刻,乍看之下决计可以断定,此物必需不凡。 “师父,叫我将这枚吞鬼娃娃交给你手。” 狼烟吃惊,他接过盒子,打开一瞬间,只见一枚黢黑如墨的宝玉出现在自己面前,冰冷凄寒,相传乃骊山鬼门十大镇鬼神兵之一。 此刻,那只能有一个解释…… “师父,已经杀了黎山老母?” “不对,是他师妹天山童姥,就在三年前,这枚吞鬼娃娃,就是她所持有的神兵。” 狼烟眼前一亮,神兵一途,他可算是如数家珍,一百快工,七十二良工,三十六诡秘,一十八奇巧。 而这枚吞鬼娃娃则属于三十六诡秘一道,赫然不在仙门之列,传说,用法很简单,只需口服即刻,如不出所料,鬼神俯身,可吞魂夺魄,为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师父,让我告诫你,你已经武功全非,武魂已死,只能借助吞鬼娃娃,吸食生灵精气,提升内力境界,但是,鬼道凶途难测,一旦心术不正,极易遁入鬼道,为天地仙门所不容,你若要报仇,只有眼前这条路可走!” 影子说的很快,声音很轻,纵然他说的这般快,狼烟也听的清楚。 一种武功练了大半辈子,是有感情的,这与刀跟女人完全不同,至少,狼烟这么认为,刀断了可以换,女人死了或许也可以换,又或者跟着陪葬。 但是武功不同,一旦失去,那将是撕心裂肺的痛。 狼烟没有犹豫,一口将那枚吞鬼娃娃就时给吞了,很冰,很凉,仿佛肚子里结了冰霜,棋筋八脉全部冻住。 这一刻,他浑身淡淡的泛起了黑炎,眼眸子变成了妖兽一般的血红色。 “你刚才不是怀疑是他害了你,怎么……” 影子骇然,他在肚子里,早已经写好了满篇腹稿,就等着狼烟犹豫不定的时候,再拿出来苦口婆心。 谁知…… 这个男人冷酷的一笑,抛开生死的嘴脸,尤其潇洒,迷乱众生。 “我还不确定,希望不是他,既然不是,我又何必害怕,如果倒霉,真的是他,反正不吃白不吃,就当一刻冰糖,顺便说一句,留着一条命活了五年,再给颗老鼠药毒死,他真的很无聊!” 第七章 朔方凶险 朔方,古之恶来。 一座天下间绝无仅有的双头城,分为上下两城。 乃上古仙魔大战之后,仅遗存下的洪荒遗址,迄今为止,城前仍屹立着七座巨硕剑门不倒,传说,这是魔国世界的隐秘入口,那里妖兽成群,凶险难料,却隐藏着超乎人类想象的神奇宝藏。 历时千万年,突厥人一直想染指朔方双城,目的就是为了夺取魔国秘境。 所以,长宁帝国倾尽所有,修建起一座绵延千余里的巨大城墙,将朔方城包围进了其中,誓死也要捍卫这片关西屏障的最后一隅。 因此,朔方城需要大量劳力修建城防工事的同时,也成为了那些自由铁血拥兵的最后天堂。 此刻,突厥人驻扎在一千三百里以外的烈风谷,被无情大雪困住,习惯了大漠酷热的胡子们出现了水土不服,瘟疫横行的情况。 一时间,来不及进攻朔方,万千苦力,佣兵暗地里松了口大气,骁骑将军李牧,站在高耸入云的城墙面前,叹了口气,道: “开战时间恐怕会拖到明年开春。” 城防工作还有大半时光未好,只因修建城墙的原石,要去十万大山里采集,往往一队亲兵护送苦力们进山开采的结局,就是被藏进山中的凶猛妖兽杀死,原本七万死囚苦力组成的城防兵团,眼下,能够苟活下来的只有一半还不到。 今日,天色蒙蒙微亮,疾风劲草,打十万大山里拉回来最后一批苦力,去的时候大约百人,活下来的不足几十人。 幸好,原石车源源不断的拉了回来,城防工事才勉强能够维持不断。 这时,打原始车后缓缓走进来一个狼烟,他已经六天五夜没有合眼,十万大山里的数不尽妖兽,让他吃尽苦头的同时,也积攒了不少内力。 此刻,这个男人仿佛没有半点倦意,精神依旧还很抖擞。 三柄长刀锋芒骇人,在朦胧天象中,熠熠生出耀光。 身旁几辆独轮车淌过,横七竖八堆积着尸体,不是缺了脑袋,就是少了四肢,甚至还有些被锋利巨口啃食了一半。 景象惨不忍睹。 巨大的机械车轮缓缓从朔方城外运作着,它高高升起,再迅猛落下,每一次动作都能将几十吨巨石从城下带起,运送到城防工事顶端。 得益于术门炼金术士一途的迅猛发展,如今,那些江湖游方郎中般的旁门左道,反而一跃成为长宁军队中炙手可热的顶级人物。 狼烟不停步,他直径进城,走的是苦力一道,这是他作为陛下死囚大赦之后的必经之路。 朔方下城…… 城中并非想象中冷清,门头既是集市,热闹非常。 分分钟在耳膜里充斥着各色各式的小贩子吆五喝六的买卖声: “龙鳞宝甲,十金一件,可敌凡界妖兽攻击,坚不可破!” “血色巨斧,童叟无欺,价格公道,一刀一个小妖怪,斩不死的可以找我退货。” “回春散,回春散,妖兽咬了不用愁,满血复活体力好,只要三银美滋滋。” …… 一时间,作为交换对象的武装佣兵,蜂拥而至,他们大多数没钱,习惯于将自己猎杀的妖兽材料,作为交换物资,让这些战争贩子赚足了差价,再卖到帝国的炼金术士手中打造成长宁帝军的长枪铠甲,赚的泵满钵满。 狼烟对于市集热闹没有多少流恋,因为,他丝毫不感兴趣。 渐渐穿过人群,来到了朔方下城中心广场高楼林立之下的招兵办。 那是一个简易的破旧摊子,案头上翘着二郎腿,舒服姿态里半躺着一个主簿,他是个其貌不扬的低矮黑胖子。 主要负责登记新晋苦力和前来报到的佣兵,同时,也管理朔方下城中那些被妖兽夺走的人类性命统计。 “啪!” 一卷带血的文书甩到了案子上方那个主簿的面前。 主簿赫然一惊,将刚刚还翘起的二郎腿,无情放下。他盯着那卷文书看了好久,认得是死囚简历。 只是,依稀还看得见一片片被鲜血浸透的文书上,隐隐残留着几块碎肉。 “押送我的军差都死了,我侥幸逃了出来,前来报到!” 狼烟看见那主簿脸上神色变了又变,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这才解释道。 主簿寻声看了两眼面前的青年,一把将带血的文书扔到了身旁的杂物堆里,期间,还不断地用一块抹布擦拭着刚才碰过文书的双手,仿佛生怕那些血肉会污了军爷的手。 “姓名!” “狼烟!” 主簿一惊,这两字恍若熟悉,却在他千丝万缕之际,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于是乎,这个懒人也懒的去想,同时掏出一张羊皮纸登记,道: “要做苦力吗,三餐三个馒头,饿不死……” 狼烟微笑着抖了抖背上的三柄长刀,接口道: “佣兵!” 那主簿明显愣了三楞,然后笔头停留在羊皮纸佣兵一栏上许久,好心反问道: “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条死路捷径,剑门里的妖兽们也不是闹着玩的,不妨考虑考虑苦力,虽然累了一些,大概率能活的命长点……” “我想的很清楚,佣兵最适合我!” 面对主簿的苦口婆心,狼烟毅然决然的斩钉截铁道。 主簿叹了一口气,终于伸笔在羊皮纸佣兵一栏上勾勒出一笔,无奈摇了摇头,起身指向广场最中心的一块紫金巨石方向,去道: “跟我来吧,先测试一下武功内力。” 这是一块炼魂石,而是还是块上品炼魂石,长宁帝国境内极为罕见,就算是曾今的千牛龙武上将军,也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炼魂石。 石头高出人头顶十丈有余,仿佛屹立与苍天大地之间,此刻,他被数条水桶粗细的精钢铁链锁着,漂浮离地有三尺,重越上千顿,可遇强风不倒,地动安然。 炼魂石一人高处,有一只血红色的手掌印,只需要将人手合放于此处,便可准确测试出内力强弱。 狼烟几步走到炼魂石前,深深吸了一口寒气,他运足了内力,只感觉四肢百骸中杂乱气息乱窜,根本不受控制。 手指合上,炼魂石血掌印贴合自己掌心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强大拉扯力从炼魂石上传来。 筑基境,六重! 炼魂石紫晶色的表面上泛出了一阵长虹色的血字。 那道巨石高悬于半空,字体被无限放大,这一时刻,只怕整个朔方下城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才是筑基境,连万山境都达不到,就算青铜剑门里最普通的凡品妖兽,都能一掌把你弄死!” 主簿大失所望,不由的轻蔑笑看狼烟一眼。 他说不错,世人练气,修行武道,分有九炼九玄通,九窍三十山,一门一死关,渡化九重天! 从下而上,意思是:筑基境九重,玄通境九重,九窍境九重,万山境三十重,大妙门境一重,大黄庭关一重。 直到最后,三天仙神境三重,共是七个境界。 而狼烟此刻,表现出来的筑基境六重实力,难免有些贻笑大方,说是普通人吧,他不是,若说是修行者吧?给人家提鞋子都不配。 朔方双城里城市中心广场上每个月都会发布一张天梯榜。 榜上将所有佣兵实力,按照缴获妖兽物质多少,积攒积分,从上往下公有七个段位,分别是王者,大师,铂金,黄金,白银,青铜,黑铁。 而相对应城外的剑门,也会按照段位的高低来划分出适合各自分段的佣兵团狩猎地图。 此刻,那主簿指着天梯榜上,黑铁最后一个名字,嘲笑道: “我说狼烟兄弟,黑铁吊车尾的人均实力也起码是玄通境一期水平,我劝你还是好好再考虑考虑,这条命活着不容易,别白白喂了那些畜生!” 狼烟抿了抿嘴角,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来。 其实,他并非用笑来掩盖自己的尴尬境界,而是惊愕异常。 自打吃下吞鬼娃娃那一夜过去短短五天,一路走来,斩杀低等妖兽不少,而他们的武魂喂食吞鬼娃娃之后,自己内力感觉明显提升不少,却不料,直接从筑基境一重飞跃到了六重。 如果,不是一个苦练了十五年武功的强者,是很难体会到这种飞天疾风般的修练速度所带来的喜悦。 狼烟冷静,颤抖,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狠厉的微笑。 这一刻,他果断肯定自己需要更多的妖兽武魂,武功恢复至巅峰时刻,只是时间问题! 第八章 拾荒小队 剑门悠远,耀眼光辉间,稍显深重而凝长,加之黑灰蒙蒙的天,七道光华似神邸王座般屹立于天地间,更添十分凄怆,悲凉。 远远望去,那七道剑门似一张张嗜血鬼的凶口,叫人望而生畏,又恍惚肃然杀意潇潇,波澜壮阔无比。 此刻,狼烟斜靠着一处矮墙旁饮酒,他的身子笔直,棱角分明,仿佛一条不会打弯的尺子,那双黢黑深邃的眼瞳里闪烁着诡谲的光。 手里的一壶酒,不是什么好酒,甚至连爽口,清凉也算不上,店小二搪塞了一阵马屁,说酒分九品,此乃上品,可以观,可以兴,群之吟诗歌唱,独酌悲伤缱怀。 然后,屁颠屁颠的骗了三两银子跑了。 若非,眼下喝了大半,按照狼烟的狗脾气,非要压那条卑鄙小二,放到刀口下,伸出砂锅一样大的拳头,质问道他: 到底,能不能缱怀? 于是,自认倒霉,多说无益。 眼前走出七八个红云长袍,手握长剑的少男少女。狼烟一眼认出,那是火纪宫的弟子,也是仙门一支,这些年火纪宫威名不小,他们那位不知活了几百年的掌门离木子,手段还是有的,牛皮却更大。 到处吹嘘着要去凌霄绝顶上,大明湖畔前,找清虚宫老儿一分高下,顺便也定生死。 天下人爱看热闹,以至于长安城里最大的牌坊开了三天三夜的盘口,敛财数百万众。 可谁曾想,到了日子,离木子没了踪迹,等到大明湖畔柳树叶子都黄了,才姗姗送来一封书信,说是冥冥之中,感悟出天道,要踏入大皇庭关境界,十年之后再分高低。 狼烟师傅笑纳,当时,就将那份信扔进火盆里烧的炉灰渣子也不剩,依稀记得,老爷子扶住白须,微微轻笑一阵,然后不紧不慢的道: “放他娘的乌拉屁,怕便怕了,装什么乌龟蛋。子!” 众弟子拜倒,纷纷称颂: 老祖息怒,小心犯了口戒…… 此刻,领头的那条少年,俊美,面冠如玉,青丝韶华,一秉流光溢彩的剑贴在胸前,当真有一番出尘之意。 他走的很快,很急,后头的弟子也跟的整整齐齐,脚步不乱。 似乎他们都暗暗以这个少年为尊,以他的身子为界,半步也不敢超越雷池。 少年的天赋据说惊才绝艳,三年前已经到达玄通境九重,如今踏入九窍之境也未可知,也许他的实力不是朔方城里最高的,但是,他的名气肯定是朔方城里最响的,这几年,凤尾剑,罗平安这三个字,已经家喻户晓,就连七岁孩童也应该晓得,落月三十六剑,快若疾风,漫天飞羽。 罗平安身旁还紧紧跟随着一方绝美的女子,她长发如云,碧眸似水,纤细的腰肢在西风烈里扭动的厉害,搭配那身火纪宫衣裳,如同一条赤练长蛇,仿佛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将细腰扭断。 繁星剑,怜星。 难得一对金童玉女,赏心悦目。传说凤尾剑合璧繁星剑,才是天下双绝。 狼烟慢慢饮下壶中的酒,一双星光熠熠的眸子盯在怜星的绝美脸庞上,方觉此刻的酒才品出了其中滋味。 而同时,怜星也望见了他,目光中分明带有敌意,这个男人虽然在笑,分明很冷,他嘴角翘起的弧度里,隐约透着一抹假色。 好似,黑夜里的苍狼,在玩弄着嘴边的猎物 “怜星,你怎么了?” 怜星抿了抿嘴角不答,罗平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道高冷到不可方物的余光,落在了狼烟身上。 罗平安锐利的眼眸里赫然一凛,那个男人的身上无处不在的透过一种惫懒散漫的态度,却又无色无形的流露出一份潇潇煞气。 仿佛在时时刻刻告诉着自己,此人危险,不能亲近。 “走……” 他淡淡喝了一声,不愿在这个男人身上多停留一眼,仿佛狼烟的目光中有着一把刮人的刀子,锋利无比。 几道身影消散进了黄金剑门当中。 就在他们走去后没有多久,一老一少外带着健硕如牛的男人快步跟随而至。 老人白发长须,佝偻着身躯宛同一条老虾,裂开嘴的那一刻,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大厚嘴唇有种说不清楚的老滑头。 他身旁的汉子,身披重甲,手持巨斧,单单那一条斧子,少说有七八百斤,如同一头老牛般巨大,他憨憨厚厚的笑着,老实巴交,倒是,此刻他肩头上的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女笑颜如花,她本该是万花含苞待放,最美的季节。 却在粉嫩的脸蛋上散发出一种诡异的苍白色,即便如此,一双明晃晃会说话的眼睛,也足够彰显出几分古灵精怪,可爱非常。 可惜,她是个瘫子。 每一次,少女坐在大汉肩头左顾右盼的时候,腰肢扭转的特别厉害,而那一细长的腿,如同灌了铅水一样,垂在大汉胸口,一动不动。 那如果不是一个瘫子,决计做不出这样的怪诞动作。 他们是一群拾荒者,既不算佣兵团,也不算死囚犯,而是一群聪明人。他们往往会选择有经验,有效率的佣兵小队为跟随对象。 等他们杀死妖兽之后,扫去最值钱的材料,自己再上去打扫战场,往往目标都是一些低阶的货色。 而诸如方才火纪宫弟子组成的天火佣兵团,也会默许这些拾荒者的存在。 这些人在分的好处的同时,也会确保自己背后的安全,毕竟妖兽世界里物竞天择,弱肉强食。 不能保证是否会有其他的佣兵小队躲在暗处,伺机窥探,暗中下手,而这些拾荒者,便成了最好的眼睛,他们会第一时间发出信号,让自己躲避暗刀子。 老人是个有着拾荒多年经验的领队,名叫云通子,从他一身灰布长衫,十方布鞋里不难看出与道门玄通撇不清关系。 老头子干了半辈子这行营生,最懂得谨慎,小心。 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说: 小贪无大过,切记安全第一。 所以,这支三人组的拾荒小队,纵是周转在各大低级剑门拾荒的同时,每每都是全身而退。 对于云通子的顽固教条,丫头片子洛宁则嗤之以鼻,她时常顶风作案,糗着灵动的小鼻子,反驳道: “爷爷,按照你这个速度去吃些小便宜,何时何地,才能让杏花楼里的小鱼娘子多看上你一眼?” 杏花楼是朔方城里最贵的招牌窑子,而那小鱼娘子则是贵中恶贵,听那些佣兵团的有钱大爷们说,看她一眼就得要三千金锭子起步。 洛宁曾掏过云通子的棺材本,埋在自家床头下的陶瓦罐里,银的,铜的一大堆,愣是没有看到一颗金子。 小丫头直不愣登着那张明眸皓齿,感慨道: “就这点钱,想死都难啊!” 听说,前两年西门大街的棺材铺子生意大好,金丝楠木的棺材板子销售喜人,价格成飞仙似的往上疯涨。 如今,恐怕不下千金…… 云通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暗地里吐了一口老血,大呼着: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什么时候,亲孙女也变的这么势利眼,变着法儿的咒他爷爷去世,真正岂有此理,天打那个五雷轰……” 洛宁嘻嘻笑着,反倒是贼皮狗脸,没心没肺,道: “那也不叫事儿,烂草席有的是,到时候随便一裹,往十万大山里的不知名坟头一堆,也当埋了!” 云通子大怒,抽出鞋底子作势要打,那条虎背熊腰的大汉该发力了,扛起洛宁那个跑的地动山摇哦。 洛宁笑,他也跟着笑,就没见过汉子苦着脸的时候,别人都当他傻,送了个外号叫熊二。 此刻,云通子眼望灰蒙蒙的天,今儿个小酒喝得不错,那几个唱曲的姑娘也颇会卖笑,老爷子打赏了几颗铜板子后,心情大好。 撑开老胳膊,老腿的,顺便舒展了一通老腰,吊着老鸦嗓子,扬言道: “这票要干回大的,一步到位,从此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不愁。” 洛宁轻咬着手里的一串冰糖葫芦,两只小腮帮子鼓的喜人。她翻弄起两道白眼,没好气的嘟哝道: “爷爷,打我三岁那天开始拾荒,你哪一次不是这么说的,到最后呢……” 三个人被条凡品妖兽,追的就差没口吐白沫,躲在树杈子上抱团取暖,跟他娘的活山药蛋。子似的,若不是,有位神勇大叔良心发现,一刀子将那妖兽砍成了八块,恐怕,此时此刻,三条油子,早该排排队去奈何桥上喝汤了。 云通子恬着个通红老脸,尴尬不已,却不肯放下一副为老不尊,狗脸皮赛过长城厚的猥琐姿态,瞬间变脸。 还别说,老头子一本正经起来的模样,绝不浪费那几根仙风出尘的花白胡须,一双细长眼睛眯了眯,佝偻的身子挺直了,还真有世外高人的几分根骨。 “你等凡夫俗子晓得什么,安全第一,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面对他的问题,小丫头长大了嘴巴,故作惊讶,道: “人活着,钱没了?” 云通子露出一个朽木不可雕的苍凉惆怅神情,呐呐叹道: “是人死了,钱莫花了!” 洛宁与熊二惊得浑身一抖,瞪着比铜铃还要大的两双眼睛,半天张不开一个字,最后呐呐娜娜的突出一句话,道: “那岂非我们这辈子注定是个穷命……” 三人齐齐跟随天火佣兵团的脚步,一道跨入了那扇剑门光华之中去。 只是,他们所有人都不曾想到,就在自家前后脚踏入剑门的一瞬,有条黑炎般的影子,也在剑门前一闪而过。 第九章 毒门弟子 剑门世界,恐怖大地。 一场持续了三天三夜的大战,妖兽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血腥的气息弥漫在冷风萧瑟当中,宛如阿鼻地狱。 其中有十二具寒魔的死尸,此刻,已经没有了气焰,依旧锋利的獠牙,冷色如长刀般的飞爪,直挺挺的倒在蓝色血泊当中。 这种十万大山里的凶残食人畜生,天性暴虐,最喜拿飞爪撕开活人胸腔,啃食五脏六腑,他们属于低阶的凡品妖兽。 往往一只寒魔就已凶悍无比,眼前十二具死尸的话,更是极难对付,有经验的佣兵团,都会选择避而远之。 尽管,他们的獠牙,飞爪,价格昂贵,送到朔方城中的炼金坊内可以卖出一大笔金子,不过,介于死亡代价,不打算折去几个人手的话,决计拿不下来。 所以,这等巨大诱惑,也伴随了超级风险,没有几个佣兵团队会将寒魔当成狩猎目标。 可是,今天不同,这十二具寒魔,死状蹊跷,皆是最坚硬的喉咙部位,被人以利锋毙命,那道伤口,轻而深痕,整整齐齐,仿佛行云流水里,只动用了一剑,就将十二具寒魔全部放倒。 这不禁让人联想到了恐怖,试问,一把多快的剑才能做到,不但,要快,而且要准,最难的是调动轻盈身法,恰好将这些畜生引成笔直一条直线,然后才一击必杀! 眼下,这种骇人听闻的利剑,恐怕也只有火纪宫才有,而且很巧,就在罗平安手里的那条凤尾剑上。 也恰好,那条凤尾剑的三十六路落月剑法中的绝招,长虹贯日应该就能办得到这样的效果。 此刻,老油子云通子带着一大一小,三人赶到,恰时刻,喜上眉梢,老爷子挺着一方佝偻胸膛,伸手按住肚子大笑,仿佛立刻就要岔气。 “老天真是疼死我呵,十二头寒魔,那就应该是十二颗獠牙,十二颗飞爪,真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他说话间,仿佛看到了小鱼娘子的那道酥白玉嫩的躯体,在向自己招手,神情迷乱,风情万种。 在一旁,小丫头洛宁嘴角也裂到了脖子根,这些白花花的宝贝,可真是长天里掉下的馅儿饼,送进炼金坊中去换了金灿灿的大元宝后,小山一样的糖葫芦,这辈子就愁吃不完了。 可她在听到云通子的一席话后,那道粉嫩小脸上露出一个鄙夷目光,忙是纠正对方的措辞,道: “爷爷你老糊涂了,一个寒魔两颗獠牙,四只飞爪,应该是二十四颗牙齿,四十八只爪子才对!” 往常老爷子听到宝贝丫头老气横秋的反问之后,必然是三丈肝火上涌,气的心脏病发作,但是,今天云通子走了狗屎运,迈开六亲不认的步伐,吊着二五八万的苟笑,骂道: “奶奶的,管他呢,反正都是钱,能换大金元宝不算,还能换金丝楠木棺材!” 他在大笑,洛宁嬉笑,熊二一如既往的憨笑。 三人立刻动手,上去巴拉那些天赐的值钱货色。 其实,说是狗屎运也算勉强,这些油条,子拾荒人,早在火纪宫弟子与寒魔大战时分,就躲在一旁的灌木从中看热闹,只是隐藏了气息,没有被人发现罢了。 不过,喜出望外的是,往常那些鸡蛋羹里挑骨头的火纪宫弟子,今日不知为何如此大方,杀完寒魔之后,抛尸荒野,反而齐齐行动,飞奔到恐怖大路的最深处,一方巨大的裂天峡谷方向去了。 反而便宜了这祖孙三代。 云通子与熊二个人掏出一口八宝福袋,小心翼翼的将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寒魔獠牙,飞爪往里头装去。 小小的袋子仿佛神通,竟然是一张吃不饱的深渊大口,悉数吞尽。这得益于长宁炼金坊里的那些炼金术士,倾力打造出的异界法器。 正所谓芥子化须弥。 一口八宝福袋装的下天地财宝,世间万物,是每个雇佣兵团手里不能或缺的重要的法器。不然,那些大到吓人的獠牙,飞爪,光靠人力去搬,得搬到猴年马月。 正在二人笑到岔气的同时,洛宁却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具蝶妖尸体前,她双腿不能动作,只能勉强的掏出一把锋利短刀,划开了蝶妖锋锐的口器,一只白嫩的小手,此刻轻车熟路的在那条黏糊绿惆,散发着阵阵古怪恶臭的尸体里快速摸索着什么。 很快,那对红唇微长旁,撅起一丝喜悦的微笑,随着一声蝶妖血液爆开的轻响,那只沾满了绿色黏稠汁液的小手里,取出一块紫晶色的袋状器官来,这是蝶妖的毒囊,轻巧如一只钱袋,小孩手掌般大小,表皮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经络纹路。 毒囊很危险,那里头分泌出一阵阵磬人心脾的幽香,可就是这份香气,往往能让人掉以轻心,同花香混合在一起,从而丢了性命。 每当关西十万大山繁花开满的秋季,蝶妖交。配的季节,这种香毒便到了杀人的顶峰,有多少佣兵团对,因为不小心吸入这种香毒,从而被蝶妖吸干脑髓,血液死的惨不忍睹? 不过,洛宁似乎丝毫不惧,她屏住了呼吸,在自己花白相间的坏中摸索了好一会儿,掏出一方精巧玲珑的金鼎来。 那口金鼎大有来头,不似寻常鼎器般四棱四方,而是成五边形状排列,每一面精雕细刻着活灵活现的一只毒物。 分别是蜈蚣,金蟾,蜘蛛,蝰蛇以及蝎子。 南疆有个万毒门,便是信奉此五毒。 他们会以鼎来养蛊,所谓的蛊毒一道,便是这鼎中剧毒之物。传说,一旦蛊毒养成出世,鼎盖掀开之际,瘴气弥漫千里,所到之处,生灵化成脓血,草木尽皆枯萎,可谓养蛊人举手投足之际,万籁俱灭,寸草不生。 至此,万毒门为天下修行门派所不容,再数次各大门宗征伐之后,三百年来再也无听说有过万毒门弟子的踪迹。 想不到,今天居然在这个丫头片子手里,万毒门镇宝神木王鼎现世。 虽然,此鼎邪灵,却在神兵榜上,三十六诡秘当中,排位第十,可见,其珍贵程度,不若天才异宝。 至于,洛宁与神木王鼎的渊源到底如何,无人可知,小丫头自然也不会回答。 此刻,她小心翼翼的将神木王鼎放置于地面上,那鼎下的三条烁金短腿,稳稳支撑住王鼎不倒,仿佛屹立于天下之间。 轻轻的点开了王鼎盖子上的一条缝隙,原本,冰冷无声的王鼎内,忽然“淅淅索索”的传出一阵异响,有两条七彩各异的长须,节节秘密,约莫筷子头粗细,一个人手指般长短,探出鼎口,分明像是某种不知名的毒虫。 紧着两条触须之后,锐利的黑色巨颚猛的从鼎口袭来,宁洛手中的蝶妖毒囊靠近,两只巨颚仿佛嗅到了食物上传来的血腥气息。 在一阵兴奋无比的“吱吱”乱叫之后,猛的探出一只硕大的斑节脑袋,一口将她手里的蝶妖毒囊拖入鼎下的漆黑当中。 随着,神木王鼎里的一阵诡异颤抖,不消一时片刻,逐渐恢复平静。 鼎口裂开有三道金针般细小的条纹小缝,突兀间,一丝丝紫色妖艳气息从其中升起。 洛宁大戏,那对明晃晃的琉璃眸子间闪动着异样的兴奋光芒。 下一刻,她如一头快要渴死的牛犊,贪婪的吮吸起神木王鼎上的那些紫色气体。紫气顺着洛宁精巧的鼻孔,朱红的殷唇间慢慢飘进,小丫头一起一伏的胸口,反复如此,仿佛天生出缓慢而整齐的节奏。 那对琥珀色的眼瞳,一点一滴的开始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那道俏丽的身影,端是在这片尸山血海的冰天雪地里,宛如绽放出最妖丽的紫金花朵。 终于,在紫气全部被洛宁吸进了身体之后,神木王鼎彻底安静,又恢复如初,成了一块冰冷冷的铁疙瘩,而洛宁也恢复了常态,她的眼眸晶亮而琥珀精纯,那张姿容绝佳的脸蛋,好似更白了一份。 此刻,那条名叫熊二的壮汉憨笑着走进洛宁身边,他硕大的手掌厚实的拍了拍腰肌旁边的八宝福袋,示意,自己装的盆满钵满,可以趁早收工了。 然后,又在洛宁微笑注视的目光当中,愣了片刻,伸手屈指,做出一道喝酒的动作傻笑。 洛宁被他轻轻托起,抗在肩头,左手举着神木王鼎,右手拍着熊二那只傻头傻脑的卷毛脑袋,如是安抚一个孩童般,嘲笑道: “懒狗,就知道吃酒……” 一旁走来云通子那道弯腰驼背的身影,不忘笑骂道: “就知道吃……贼骨头,晚上肥溜肉片加高粱酒,咱们爷俩谁喝倒下了,谁孙子!” 熊二一听又有肉,当即哈喇子留下了嘴角,顺带鄙夷的搬出一道目光,上下打量起云通子一番,大有看不起的意思,摆明了老子千杯不醉,这个孙子留给你当定了。 三人自是哈哈大笑,一时间,风轻云淡,天色渐暗,岁月渐近安好。 又是那哼哼唧唧的窑子小调十。八摸从三人嘴角哼起。 忽的从背后传来一阵西风烈,剑芒深邃,有道清冷声音,喝道: “毛贼子,拿了东西就想跑,你问过小爷了没有!” 第十章 毒杀杨广 两道红云如水墨,长白胜贵色的身影栖进。 他们落下身子的那一刻,轻盈似徐风,飘飘若玉仙,让人不得不佩服身法轻灵的很妙。 就算是火纪宫这等豪门大派当中,像眼前如此天资,如此年纪的少年也不多见。 此刻,他们距离云通子等人尚有一丈许,紧走几步间,缩地成影,栖身便近了三人身前七尺外,立住。 云通子望着那两个少年的目光里,黢黑眸子紧紧一缩,洛宁脸庞泛出一股冷色,熊二依旧憨厚如往常,只是那抹傻气里藏着不知不觉的一层猛烈劲儿。 少年两人中,一个年长,玉面书生气,名叫长风,手里持着一柄寒光长剑曰:凝霜,剑芒随着血泊里淡淡泛起紫薇冷异,倒影在长风那双星眸英眉间,极是锋利。 在这朔方下城里,长风算是一骑主角,号称天梯榜中,青铜以下无敌,那柄凝霜剑口狠厉二十四式风雷剑法,至今为止,取过九颗人头,饮下无数鲜血。 而在他身旁的那只脸带乌青色胎记的少年,更恶,人送外号:青面兽,杨广。他不用剑,不用刀,一双拳头上厚实硬茧仿佛一层天然重甲。 令人不得不质疑,这对拳头到底要历经多少寒暑岁月的侵袭,才能练成眼前境界。 火纪宫有套打遍大江南北,五百年未尝一败的通天拳路,烈火神拳,自是杨广小子的看家本事,有幸位列青铜榜上第二,仅在他同门师兄长风之后。 此二人去而复返,显然来意不善,也亏得他们是名门之后,鬼头鬼脑的藏了大半天,非等云通子三人废了一番好大功夫,替他们收纳好了寒魔的獠牙与飞爪之后,才肯相见。 足见,二人思虑缜密,极是算计。 长风手中长剑笔直点向云通子面前,他手臂有三尺,长剑有三尺,加起来刚好六尺,这把剑剑尖朝上,不偏不倚的点中云通子那只酒糟鼻子前,上下晃动。 “识相的就把材料都交出来,小爷今儿个手里剑不想饮血。” 用剑指着人鼻子,那是莫得大的侮辱,再加上长风面目轻浮,神色倨傲,火纪宫的弟子身娇肉贵,仗着他们那位老祖的威风,一向是骄纵,猖狂的很。 云通子能忍,正所谓人老精,鬼老灵,他一只手背在身后,此刻,已经暗暗捏住了一张烈阳符,从气海丹田里有股子狂躁气晕缓缓升起。 “小家伙,你们杀怪,我们拾荒,一向进水不犯河水,难道,你们要坏了规矩不成?” 长风冷笑,他手里的剑依旧桀骜不驯的指着云通子的鼻头,作为火纪宫年轻一辈的出头弟子,他压根没有将这队拾荒人放在眼里。 若不是,此刻,那方峡谷当中的妖兽太过厉害,他们两人也决计不会先一步溜走,反而打上这对人马的主意,毕竟比起那里头的天材地宝,寒魔的獠牙,飞爪才值几个钱。 “规矩?我们火纪宫弟子就是规矩,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你们到底是交还是不交。” 长风倨傲临下,他是吃定了那三个拾荒人,但凡,若不是看对方老的老,小的小,仅存的一个雄健汉子还是个半傻子的话,半路打劫这样的买卖,他必然也是要考虑考虑的。 云通子面色越来越烈,他身后的那张烈阳符也赫赫闪现出金色微光,老爷子有把握,在七尺这么近的距离下,自己可以一招毙命这两个小兔崽子。 毕竟,少年人轻狂,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这个道理,有些老东西碰不得。 当云通子转过目光,落在一侧的洛宁与熊二的愠怒脸庞上时,他分明看到这两人眼眸里爆射出来的两道狠厉杀意。 显然,他们两个也赞同,将长风与杨广在当场杀了。 如果说,天下人都认为,洛宁是个瘫子,熊二是个傻子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个两个扮猪吃老虎的货,狠着呢,不然怎么能在这片妖兽横行的大路上,活了那许多年头? 不过,杀两个少年人容易,不过是屠猪宰狗,只是下半辈子恐怕少不了火纪宫天涯海角的追杀。 云通子老了,两指握紧烈阳符的手指也在微微颤颤,若是自己再年轻个二十岁,他长风,杨广这等愣头青,就算再来十双自己眉头不皱一下的也都给杀了。 可惜,岁月不饶人。 他不想漂泊了大半辈子,到了最后,连一点清福也不知道享受。 “罢了……” 云通子一如既往的叹了口气,洛宁与熊二眼中赫然不期而至两道失落目光,很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他叹气。 “火纪宫老头子惹不起,就随你们好了!” 说罢,他伸手解开自己身后的那条八宝福袋,顺着熊二那只口袋,一并接了下来,两只手臂一震,全部扔在了他们二人跟前。 此地,本是块福地,谁曾想,福中有煞,祸从天降。 云通子转身,不再去多看长风,杨广两只少年得色的表情,一双大手抚过熊二与洛宁愤愤不平从而微微颤抖的身躯,准备离开这里。 “慢着!” 长风唤道。 三人转过身,只见,他面上翘起的一抹讥讽之色越发的重,头颅高傲的像只好斗的公鸡,手里剑点着洛宁左手上拖着的那只神木王鼎,诡笑道: “人走可以,这只王鼎留下!” 云通子听完他的话,神色间终于愠怒,冷如寒刀。 “难道,你们抢了我们的物资还不够,还要硬夺王鼎?” 此刻,他的一双手伸到背后,握紧了两张烈阳符,杀心已起。 长风依旧桀骜,霸道,但是,并不妨碍他认识天下奇珍的本事,这只神木王鼎从打洛宁掏出怀里的一瞬间开始,他便已经盯上了,三十六诡秘可是天地闻名的神兵利器。 单单抛出一件足以引起天下腥风血雨。 他们长在火纪宫,眼界比的同龄人高了不知多少倍,此刻,这只神木王鼎唾手可得,自己如果放走了,那岂不是白痴? “好啊!” 云通子冷笑,望向他们的一双眸子里闪过冷冷杀意。 “你们不是来要材料的,而是冲着我孙女的神木王鼎来的!” 长风笑纳,阴阴一笑,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 云通子一愣,但见,长风脸上冰冷之色越浓,手里长剑渐渐升起一道白光,乍在风中烈烈作响,仿佛一条银龙即将出世,吞噬生人。 “材料,王鼎我都要!” 长风伸出一只五指弯曲的手掌,狠狠的在掌心间握成了一道实心的拳头,足可见这人年纪不大,野心却比他年龄大了好多! “年轻人,我劝你好自为之,有些东西不能碰,碰了是要命的!” “我倒是想试试!” 长剑孤高,烈与野,剑锋指向云通子三人,剑气潇潇,冰冷冷到不可一世。 云通子双手里的烈阳符,泛起金光暴怒,他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两只脚微微弯曲,一登地面之下,那道身法有多快,力气何其大,可想而知。 单凭一把剑,一双拳头,恐怕阻拦不下。 下一刻,却有只白嫩的玉酥手,按在了运通子的肩头,洛宁笑颜如花,柔声道: “爷爷,还是给他们吧……” 云通子震惊,却见,自家孙女眼中闪烁过一道阴怯怯的光芒,他会意,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情。 长风大喜,却不料,有道身影比他要快,正是杨广。 “拿过来!” 杨广伸出一条满是老茧的大手,举向洛宁道。 洛宁眉头微微轻扬,仿佛万千妩媚,这么小的女子,居然便懂得风情万种,此刻,她若不是一条瘫子的话,该是绝美。 “你为什么不亲自过来拿?” “好!” 杨广想都没有想,直径上前。 长风毕竟虚长他两岁,心眼多了一份,在他起步一瞬间,压低了声音,在杨广耳畔,道: “小心有诈!” 杨广嗤笑一声,大有不屑之色,有诈?就凭一个瘫子?难道飞过来咬死他? “师兄多虑了。” 杨广自信走去,当他路过云通子身旁一刻,分明捏紧了拳头,看的出来,他对于这个老儿的防备很盛。 云通子没有动手,他根本不需要动手,因为,下一刻,他知道杨广必然松懈,而偏偏是这份松懈要了他的命。 长风看到云通子根本不想抵抗,嘴角也是泛起了一抹轻蔑,此刻,他居然还不忘抢功,心中念道: 为什么让杨广这小子抢了先机,抢夺神木王鼎的功劳应该是自己的。 杨广两步走到了洛宁面前,他摊开手掌,冷冷道: “给我!” 洛宁诡秘一笑,还真就将神木王鼎交了出去。 就在杨广志得意满之际,忽然,觉得自己手臂上猛烈一痛。 啊!的大叫一声后,只见,神木王鼎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五彩时光的巨大蜈蚣,探出了半条身子,那口巨大的黑鳌,正好咬中了杨广的手腕血脉上。 登时,一股痳养难忍,转入杨广骨髓,而那中了蜈蚣咬中的创口处,密密麻麻的紫色毒血倒回攻入杨广体内。 顷刻间,一条诡异紫光血脉,如同老树盘根般根根突起,然后扶摇直上,布满了他整条胳膊,直径冲入胸口,聚会天灵,下一刻,杨广整个人如同变成了一块紫玉冰雕。 就在他“呜呜”尚未来得及叫出声音之际,脸庞上七窍流血,带着腥臭的黑色血液! “噔”的一声轻响,神木王鼎落地。 下一刻,杨广的身子如同一根枯萎的荒草,直径软了下去,倒在熊二脚旁,一动也不动了,应该是死了…… 第十一章 吞噬武魂 对于杨广的死,很突然,没有一丝预兆,他甚至笨拙的连武魂也来不及放出来,瞬间丧命。 长风深陷的眼眶里终于开始出现了三分慌乱,尽管他举着那柄凝霜剑,但是,象由心生,此刻,剑在轻微的发抖,仿佛要哭泣的大喊大叫。 对于神木王鼎中七彩蜈蚣的恐惧,落在长风眼里,形成了一道迷蒙的漩涡,那声尖叫冲到嘴边,喉咙间,化成了一番滚烫,滚了三滚,便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这是一个死局…… 长风好像意识到了,此刻,杨广的死就是一种信号,长风独自面对三人,云通子将躲藏的两张烈阳符光明正大的拿到了胸前,那只名叫熊二的傻汉子,也好像变得机敏不少,从背后抽出了一柄雪亮的巨大斧头,光滑无限的刀锋上亮起骇人的黄光。 洛宁手中轻轻抬起了那条七彩蜈蚣,高高托起过头顶,让暮色的黑落在蜈蚣斑斓妖邪的七彩光华上,雾气蒙蒙的琉璃眸子里闪烁着邪灵的光。 她冲着长风轻松的一笑,很甜很甜,却在上风眼里这只少女满脸都是淫邪的毒辣,当她把神木王鼎交到杨风手中的那一刻。 她也是这方笑着,七彩蜈蚣纵然可怕,这个少女比起蜈蚣来更要可怕一百倍。 “他太贪婪,所以没命,现在轮到你了!” 洛宁冲着他依旧是不紧不慢的笑着,语气里淡淡的说道。如同细绢流水,但是落在长风耳朵里,就好似听到了催命的打更声 特别是最后那句“现在轮到你了” 一股寒芒充斥着他的后背。 长剑起身,两指横截,从丹田,到长剑,再到天灵,内力狂涌似惊涛骇浪,长风立于大地,他的云红白衣随着无形真气,烈烈作响,从而如遇狂风一样飘荡。 这份内力,这样的少年,死了岂不是可惜…… 云通子落在眼中,心中发出一阵叹息。 只在天空中传来一声惊鸣,黑压压的云幕里忽然爆射出一道银色光彩,有条比烂银纹更加绚烂十倍的飞鹰冲下云霄。 那是一只巨硕无比的银鹰,一只锋利的鹰喙就比常人的拳头还要大上不知几倍,它的寒峰眼眸,大似人身,此刻,正凶神恶煞的盯着面前三人。 武魂!切切实实的天命武魂! 三人心中皆是一震,想不到,少年长风天赋很高,想不到竟也是绝高,武魂化实体,这样的手段,就算是在火纪宫那众弟子中,也可能仅仅排在八代弟子罗平安与怜星以下。 长风长足点地,他暴喝一声,那道身子变成了剑锋,飞上了天空,最后,轻轻的落在银鹰背上。 银鹰展翅千丈,悬停在天地间,如若一道神邸王座。 “你们杀了火纪宫的弟子,今天,必定是不死亦不休!” 长风剑芒惊动一阵清风,有了银鹰掠阵,他的剑锋更烈,杀气更猛,无怪是青铜之下无敌,凭他的实力,三人若想同方才一样杀杨广的方式,去杀他也是千难万难。 云通子苦笑,他回头望了一眼洛宁与熊二,这二人冰冷的神情中均带了一丝阴霾,很显然,他们也完全没有想到这小子除了一身的高然剑法外,竟然还有武魂外放的本事。 “要杀他不容易……” 洛宁咬着红唇,双手紧贴在胸前,仿佛祈祷。 “不过,也不算太难……” 云通子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 “风雷剑法虽然厉害,这小子还不算练到五成,三十个回合便可拿下!” 三人惧是相视颔首,笑容诡谲。 长风面色如纸,苍劲长白,他的剑此刻,就如他的心,进退两难…… 冷风如刀,云层厚重,恐怖大路,更是风涛险恶,远远望去,但见天地相连,灰蒙蒙,黑苍苍一片,乌云如狂狼,卷起了一双血红的眼睛,有如邪灵一般,等到第二尺云浪涌过,那双眼睛已经近了十二丈距离。 雷霆一声,浓云中电光一闪,终于露出男人长发如泼墨,刀削两颊,凤目剑眉的仓冷身形,只见,他黑甲神俊,三柄长刀隐于背上。 长风,云通子四人赫然一惊,纷纷住手。 四个人,八只眸子,四张苍白惊愕的眼眸,望着那男人走来的方向,赫赫往身后退了两步。 此刻,黑气弥漫,铺天盖地,男人藏身于黑炎当中,他如一幕行走的黑夜,一点一滴的走过,仿佛要将大地笼罩。 云通子深蹙起了眉头,这种景象诡异,他从未见过。 隐隐中间,他望见了男人的气,很弱,弱到无法想象,竟然只有筑基境六重! 可偏偏他身后的黑炎,却来势汹汹,要将众人吞没。 男人走进,黑炎张牙舞爪,飞升在天空中,紧连着大地,与银鹰比较,那团黑气竟不怵三分,远有打过银鹰数倍驱使。 云通子感觉到的,长风自然也感觉到了。 “火纪宫长风办事,闲杂人等一律退开!” 长风叱喝一声,他的声音很响,很准确的送入男人耳中,却起伏不定,气晕时急时慢,中气不足,暴露出怯偌了些许。 长剑在手中银光闪烁,却逼不退黑炎半寸。 “嘿嘿嘿……” 黑炎中的男人仰天长笑,笑声如雷,带着七分潇洒,三分戏谑。 “火纪宫很了不起吗?” 他反问道,语气轻描淡写,说不尽的调侃与嘲弄。 长风心中莫名有怒,如果以往哪个人胆敢当着他的面如此侮辱火纪宫,剑下三尺锋芒早就取他项上人头了,但是,眼下长风已经树敌太多,自己又孤身一人。 那道漫天盖地的黑炎看着凶险无比,诡异无常,实在不适合贸然出手。 “你说什么?” 长风面沉如黑云,凝霜剑在手里不断地生颤,他已经怒到浑身发抖。 黑炎里的男人轻“哦”了一声,道: “我是说火纪宫在我看来,也就是个屁罢了!” 屁罢了! 长风大怒,惊云四起,同时,不光是他一个人,就连在场的云通子,熊二,洛宁具是面露骇然神色。 这个男人未免太狂,狂到无法无天,他究竟是有何嚣张的资本。 长风沉住了怒气,下一刻,他神色青白变换,两只瞳孔剧烈猛缩。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黑炎里的男人又是一阵诡笑,这一次笑的如惊涛骇浪,声震四野。 “就凭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长风终于怒极,少年人士可杀不可辱,凝霜剑惊起流云万千,一剑化四象,四象生八卦,风起雷动间,他人影催动飞鹰,带着铺天盖地的白色锋芒,直冲那团黑炎而来。 “欺人太甚,你必定要为你的狂傲付出代价!” 男人傲,长风比他更傲,那是火纪宫的得意弟子,捧在掌门长老心头如同一颗明珠,他是一尘不染的,纯洁似白莲,此刻,男人的话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剑,刺穿了这名高徒的玻璃心。 若骄傲被打破,便没有了理智,风雷剑是迅猛刚烈的路子,讲究剑法从雷,劲力似风,一招一式皆可惊天动地。 长风做到了,而且做的非常好,凝霜剑里爆射出七道雷芒,银鹰双翅间舞动起烈烈飓风。 雷可杀人,风能撕人! 他是一剑必杀的绝招,死在这招之下的人,往往没有看清剑影,早已身首异处。 所以,长风向来无需担心封剑自守,只要全力进攻就好。 可是,他面对的男人,不是一般人。 男人冰冷的似一块千年不曾融化的大地玄冰,他甚至连刀都不屑拔出一柄,黑炎中升起了一条矫健手臂,白皙修长的五指,轻轻的冲着银鹰上的长风抓来。 那条五指远没有触及到长风,只是在凌空,只是片刻过后,黑炎中豁然长开一条巨大五指,冲向长风,那只五指大到吓人,银鹰在他面前就同一只玩偶。 长风身若利剑,收势已是来不及了。 眼看五指袭来,亏得长风是火纪宫年轻一辈中的高徒。 瞬时,将手中剑一挑,直刺向那条鬼爪。 凝霜冷剑,剑锋万千,那是一条削铁如泥的剑招,剑剑攻向要害。 只在瞬息之间,长风出了二八一十六条剑影。 鬼爪只是抖了一抖,剑锋刺入黑炎当中,如同无物,每次只是打散一小团黑气,很快黑气凝实,又汇聚成那条鬼爪。 男人仰天大笑,似笑长风的无知,似笑少年的轻狂。 鬼手凌空抓下,长风赫然大惊失色,剑锋抖了三抖,笼罩在黑炎当中,却发现只是浑身冰冷,并无其他异样。 就在长风从惊慌,变为轻笑,轻笑转为狞笑之际。 忽然,有种撕心裂肺的痛从他灵魂深处传来,只听“当”的一声震响,三丈高空上,凝霜落地,有道红云身影直直掉落。 原来,那道鬼爪并非冲着长风去的,而是穿过长风,直径抓向了他的武魂银鹰! 银鹰凄惨嘶鸣,被鬼爪五指牢牢扣住,动弹不得,那只巨大的身躯在鬼爪五指间渺小的似一只孩子玩具。 “你……” 长风七孔流血,那双精丽的眸子间闪过一道恐惧,此刻,他嘴角渗出一大滩血渍,长剑脱手,用两指指着男人骇然道。 男人冷哼一声,站在原地,似神似魔,亦如泰山威武不可撼动。 黑炎在他身上慢慢凝实,无边无际的黑气朝着他周身收拢,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十丈高耸光景。 此刻,电光如龙,万籁俱灭。 一只黑芒福相的娃娃武魂出现在男人身后,只见,她大头原身,没有双腿,漂浮在半空当中,左摇右摆,恍若一只不倒翁般飘飘荡荡。 那道嘤嘤如娃娃啼哭的鬼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落在人耳中,毛骨悚然。 鬼娃娃顶着一对抓髻双角,水汪汪的眼睛,迷城了弯弯月子牙,从中裂开的一条细缝里探出两道血红凶残的眸子,那双眸子下画着两道红云的双嫣装,一张裂开到脸颊的宽阔巨口,大的吓人。 她微笑起来的样子,有些诡异,丝毫没有寻常女娃的天真,反而透露出无比的贪婪。 此刻,她真盯住手中抓擭的银鹰,血红的眸子里泛起一阵狰狞的喜色。 然后,那条炼狱般的鬼爪动了,那张宽阔大口慢慢裂开,一条条锋利如刀的獠牙暴露在长风面前! “不!” 绝望,撕心裂肺的暴怒声从长风嘴里嘶吼。 但只是一稍,那只银鹰便被鬼娃娃的巨口所吞没。 那一刻,男人身上黑炎暴涨,气冲云霄,赫然惊心发现,男人原本微弱的气,成十倍,二十倍的递增。 随着气浪如排山倒海般的冲击,筑基境界的六重极限再也支撑不住,仿佛要破开。 紧接着,七重,八重,九重! 就在云通子,熊二,洛宁三人惊骇连连,如同见鬼一般的表情中,男人的气海冲击到了决定。 一道黑气冲上九天,搅动着云层变色,好似,现世。 玄通境,一重! 第十二章 历血同盟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千山鸟惊飞。云落处,黑气卷起残风,下一刻,夜,寒露袭人。 长风直挺挺的跪倒在地,此刻,他面无血色,一双原本精光铮亮的凤目里具是眼白,七窍流血间,口中兀自吐出白沫。 人还没有死,应该是废了…… 男人并未有过一丝半星的同情之色流出,反而眼眸更加锐利,面色更似沉水。 他声色俱厉的扫过云通子等三人一眼,后三人竟皆骇然。 随后,黑甲男子微微一笑,显是三月春风般的揉色,他随手一挥,仿佛无意加害,让三人不必紧张。 吞鬼娃娃黑炎消去,竟是连同他心意之间,随风而散。 这份神通道行,看的三人目瞪口呆,洛宁呆滞间,呐呐吐出一句,道: “我已经很邪,想不到这个男人比我还要邪……” 她不自禁的说了一句,云通子听到,熊二听到,那个男人也是听到。 只见,男人仿佛不恼,更多的刀削一般的脸庞上莹莹笑容,点头承认。 他应该是将这句话,当做了夸奖,并引以为荣。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小老儿……” 云通子圆滑,正准备客套一番,他应该还有大班段褒奖之词没有说出口。 却被男人冷如冰霜,苍茫似寒鸦的粗狂声音所打断。 “不必奉承,我不是救你,而是救我自己……” 他如刀锋一般的眸子,扫在云通子那张干瘪白须的脸上,赫然一紧,正色,道: “况且,以你们三人的本事,这小子走不过三十个回合,也会死,我只是想他落在我手里罢了!” 三人默然。 他们好不奇怪,这个男人竟是何时出现,又是何时望出自己的气……这一切仿佛都是一团迷,像那天空里灰蒙蒙的云雾一样的迷。 朔方城里几时来了这样一位如鬼魅的男人。 男人紧走几步,来到那两只八宝福袋旁边,云通子,洛宁等三人赫然一惊,以为他也是黄雀捕蝉,螳螂在后的人物。 趁着长风痴,杨广死,也要独霸自己的材料。 岂料,男子深怵眉头微微有不屑之色,伸出一只黢黑染尘的靴子将两只八宝福袋踢了过来,幽幽道: “你们快走吧,杀了火纪宫的人,必定不死不休,莫要惹祸上身!” 三人均是一滞,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世人皆怕的火纪宫,他不怕吗?又或者正如他自己所讲,火纪宫算个屁? 云通子勉强露出笑颜,好心劝进道: “小友,还是一道走吧,火纪宫势大,凭你孤身一个人端不好招惹。” 那男人不语,双眼似电一般的仰望苍穹,脸上肌纹雪肤,如同铁色。 忽见,风卷残云间,露出四道黑影,竟是冲着他们方向而来。 男人冷笑道: “磨磨唧唧,刚才叫你走,你不走,现在想走也走不掉了!” 三人随着黑影反向望去,面色骤然变换。 四柄飞剑如同长虹般袭来,剑上赫然站立着四个少年,三男一女,身着红云长白衣裳,凌凌带有潇潇煞气。 此刻,先后三条身影落地,一条少年高大魁梧,背阔三庭,乃横练外门金钟罩的高手,名唤周不疑。 在他身后,停稳脚步的,是条清瘦赢弱的颧骨高挺脸孔,名叫孙不智,从面相上看来,此人应该是机敏聪慧过人,可那份心机深沉。 眼下,取名不智,怕是有心存宽厚待人,少用机巧的嫌疑。 而飘飘然落下的身影,国色天香,清理无双,自是星月剑怜星无疑。 望见同门长风痴傻,杨广丝状惨不忍睹,登时,各是面生怒容,手里剑出窍,大地间不断传出一阵龙吟轻鸣之音。 “住手!” 随着一声大喝,最后的一道声音,轻然跃下。 只见,那柄凤尾剑应该长三尺六寸,此刻,笔直落地,却只剩下三尺,却并非六尺剑头择断,而是深埋进了黑色冻土当中。 十二月的大地,被寒霜打过,坚硬如石,普通刀剑难入此剑分毫,足可见,凤尾剑削铁如泥,恐怕也是一把利器无疑。 一方极是考究的紫云吞金靴子点落剑尾虎口顶捎,罗平安俯身而立,一只脚笔直,另一只脚微微弯曲。 好似一条点水落莲的蜻蜓,如流风之白雪,闭月之回风。 少年出尘,七分仙意。 他颔首带笑,那道笑是讥笑,是冷笑,决计不像是微笑。 问: “杀人的是谁?” 云通子瞧见罗平安的身法,已是冷汗湿透了衣衫,如果是此前的长风剑意已经高绝,那么,眼前的罗平安便是独上月宫深寒。 这个少年的口气冷的像剑,眼眸利的似剑,关键是他无形无踪之间,拿身陡然煞气,更像万剑归宗,锋锐逼迫人心。 沉默,良久的沉默…… 直到一条声音,淡凉的开口。 “是我杀的!” 火纪宫众弟子目光一凛,罗平安面色一狞,云通子三人各是眉头微皱,心思一忖,全然都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冷酷男子的身上。 只见,男人挺胸傲视,仿佛不屈,脸色平静如水,勾芡着的嘴角上竟然还流出了一丝笑意。 仿佛,杀掉人后,他不该是惶恐,不该是惊慌,而是喜悦,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 “为什么?” 罗平安负手而立,那只惯用剑的右手,慢慢捏成了一个拳头,手指间微微揉搓着。 男人云淡风轻的看向他,然后又用云淡风轻的笑,解释道: “无他,就是嫌弃他碍眼而已!” 一言既出,震惊四野。 火纪宫弟子纷纷暴跳如雷,赫赫三柄剑气直冲云霄,大概已有拼命之色。 只是罗平安尚未首肯,他们是决计不会忤逆这位大师兄的意思。 “呵呵呵……” 罗平安点头,发出一阵血色般的笑,连声叫了几个好,然后冰冷道: “此刻,你也碍了我的眼!” 说话间,语速极快,他的动作也比语速还要快上十二倍,简直就是目中幻影,恍惚间这个少年动也未曾动,其实,他已经发出了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直径冲向男人的面门而来。 男人看的一清二楚,罗平安的所有动作几乎逃不开男人一双鹰隼般的眼镜。 虚式如风,看看电光火石之威,劲势飞扼之中,带着烈烈破空声。 好一手,拈花指功! 男人目光一紧,瞳孔中闪过一条寒芒,早听闻火纪宫中奇巧涉猎广大,其中,一指三门的功夫最为上乘,又以拈花指是三门翘楚。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他微微一皱眉头,心中又道: 迅捷刚猛,这少年的指法已近大势。但不知,比起我手中的刀又如何? 黑影一触而过,男人仿佛也有任何动作,只见,青峰掠起一瞬,快如闪电。 黑影中爆出一线轻响,从中间分裂,然后飘落两边,成旋转轻轻之势飘然落下。 竟是一页枯叶,众人大惊。 就连男人也是暗里一讹。 想不到,这个少年指法完全超乎了他的现象,枯叶很轻,如若鸿毛,要将这无物打出迅雷不及掩耳的威势,天下间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当下,不觉佩服一声,道: “凤尾剑果然神通,这手拈花指上占尽上风!” 只是,寻常面对如此夸赞,必定喜形于色的少年,此刻,面色阴郁,如临大敌,额头上密密有过几道冷汗。 要知道,这里是关西苦寒,恰逢十二月的天,流汗是不应该的,更何况是极寒的冷汗。 罗平安喉咙间滚烫了两声,愣是哼不出一个字来。 只有他俩心知肚明,自己哪里是占了上风,分明落败,而且败的很惨。 刚才男人刀已经出窍,刀锋一尺寸,只在一个呼吸间,便将自己手中的落叶斩断。然后青峰藏尽深山,拔刀,出刀,回鞘冥冥中一气呵成,几乎肉眼不可见。 而男人看清了他的路数,罗平安却看不清男人的动作。 他很吃惊,也很恐惧。 这个男人气不强,出手却快,狠到离谱。 罗平安只是气短,他可不知道,拈花指功夫浸过酷暑洗礼,寒冰霜打,已经大成,而男人的刀是用血磨出来的,实在人头脖颈间炼出来的。 光是意境,自己与男人差的就是天壤之别。 “你我实在没有必要打下去。” 罗平安眼中仿佛泛起一条灰色,心意渐冷。 男人点头,道: “同意!” 罗平安一身长衣随风摇摆,摊开一只白皙的手掌,落在众人眼前道: “火纪宫的人不能白死,否则我回去不好交代!” 男子哼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废话,望向他,喝道: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罗平安遥指远方一处裂天峡谷,毒烟弥漫,成滔天状,道: “本来我们师兄弟几个,要去那峡谷中采集一株玉灵果树,未曾想遇到数百石人驻守,不能得手……” 他流动的眼眸,如同一只狡猾的蝎子,掠动在众人惊愕未定的神色之间。 此刻,那个男人与云通子等三人,皆是眼中一亮,他们没有听错,罗平安口中玉灵果三个字真真切切。 那可是三百年一开花,三百年一结果的天材宝物,传说中,只要吃下一颗玉灵果内力大增,放在长宁国内万金起售,往往一颗难求。 尤其是云通子三人各是,面露喜色,恨不得此刻都能飞过去将灵树包圆。 “只是,现在我们死了两人,更不好下手了,如果你们能帮我们打退石人,拿到玉灵果,咱们之间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 罗平安算计心思很巧妙,当即抓住了那个几人的要害。 云通子等三人已经波不急待,能不被火纪宫追杀,岂非万幸,刚要答应之际。 却见那男子嘴角间泛起一道讥笑,抖了抖匡阔三庭的肩头,嘲弄道: “你莫非当我们傻子不成,几百只凡品妖兽,莫说要击杀,就算活着回来已算九死一生,到时候,我们卖命,你数银子,天下有这种傻子?” 被他含沙射影的三傻云通子,洛宁,熊二各是表情古怪,泛起一阵幽怨之色,望向男人。 罗平安心思被点破,脸色立刻骤冷,道: “那你开个条件!” 男子已经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少年人不急不躁,进退有方,没有同门情谊,只有生死利益,这一点跟自己很像,那也足够说明,罗平安与那一众弟子不同的地方,所以,他才能够当上长徒弟子,确实是个人物。 “事成之后,你我不单恩怨两清,玉灵果我们要四成!” “什么!” 罗平安神色大变,此刻,就连他身后的一种师弟们也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气氛再次变的肃杀,仿佛战火一簇既燃。 “我们死了两个人,你还要四成玉灵果!” “师兄断断不可答应,现在就杀了这小子最好!” …… 一时间,鸡犬交错之声,不绝于耳,男人双目冷凌的望着罗平安,脸色带笑,罗平安一张玉面金冠的刀削脸颊上阴云不定。 良久,他狠狠的扫过身后众人一眼,火纪宫众弟子望见他剑芒一样的锐利眼神,顷刻间,鸦雀无声,可见罗平安威势极盛,想必手段也狠。 “好!” 众人意料之外,又在男人意料之中。 罗平安笑道: “你这么有信心,就能拿走那四成玉灵果?” 男人摇了摇头,表是不肯定,嘴角却露出一个怪异弧度,警惕道: “我倒不是担心那些石人,而是在想若你半路杀手该怎么办,我听说得罪火纪宫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 罗平安大笑,伸手拍了拍自己胸口,仿佛早已料到男人所说之事一般,而自己也想到了完美解决之道。 只见,他往自己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两张金漆红线的灵符来,一张黄纸上写满了罗平安的生辰八字,还印上一道鲜明的血手印。 此刻,轻笑道: “这是历血咒,你我结成同盟,两人之中谁若背信弃义,必遭万毒穿心而死!” 男人神色间一紧,他认得此咒,乃当世不得可多得之物,恐怕此刻除了罗平安手中的两张,天下再无二双。 “这么好东西,为了几颗玉灵果岂非糟践了?” 男人笑着接过历血咒,反问道。 罗平安哈哈一笑,展颜道: “再好的宝贝,如果不用也是废物,兄弟艺高人胆大,用在你身上岂不是最好?” 男人笑纳,探出细雨长刀,割破自己手指,写下了生辰八字,撇撇如刀,点点似桃,龙飞舞凤一般。 临到最后,他笔下一顿,眉头微微不展,思忖片刻,仿佛又下定决心。 写道: 大漠狼烟! 两道历血咒飞过半空,交织缠绵在一起,犹如前世今生的爱人,星火作祟,燃燃烈烈,华为一道灰烬。 第十三章 裂天峡谷 裂天峡谷。 飞雪。 谷高耸有三千丈,似剑,刺入云端,弥弥渺渺,擎入天穹,巍峨不知方物。 玄道有八尺宽,勉强容的下虎背熊腰的汉子。两岸鬼面石雕栩栩,几颗不畏死的野草遒劲着,让欺霜胜雪打的深黄枯萎,仿佛挨不过明天。 此刻间抬头,露出一线天,灰黑蒙蒙的天。 这种天色,本来就要不详,佛家形容成上帝闭眼,玄煞将侵。 玄道长几十丈,一行人走入其中,踢踏脚步声作响,回荡进深谷空海里,来来去去,那阵阵声音仿佛头七的鼓,唱丧人的歌,诡异非常。 忽的面前出现一片大地,宽百丈,阔亦如是,黑白分明,黑的是死水,广阔茂盈,缕缕紫气升腾间,仿佛在告诉行人,此番凶险,轻易不可接近。 白骨露于野,成漆黑色,一朵朵巨大而浑浊的气泡泛起,灼烧过腐蚀的痕迹。 大地成炫目一片烂白,晶莹圣洁。与死水湖泊成显鲜明对比,恍若一个是天堂,一方是地狱。 就在死水湖上,慢慢孤寂的漂浮着一块空岛,对比波澜壮阔的死水湖面,简直渺小的雷同一颗蚁卵。 空岛上无雪,因为它被一擎枝叶茂盛的树盖完全遮住。那株巨树高如穹顶,枝繁叶茂,一方盘生错节的老根,竟然将空岛整个儿包住,仿佛不容他喘息一般。 令人眼前一亮的是,树丫枝杈间,若隐若现的闪烁过一缕金黄色,晶莹剔透,暗暗文香扑鼻。 一只只梨球大小的果子,长势喜人,饱满盈翠间,含羞待娇,就似邻家女儿长成,小家碧玉望月。 “那就是玉灵果……” 云通子喜出望外,两条老眼呈细月牙眯弯,有了这些东西,何愁老夫不能一醉解千愁,小鱼娘子投怀送抱。 纵然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黄金万两洒出,再高贵的牡丹花,堪折也折了。 他欲动身,波不急待的心中火烧火燎。 嗪! 一声龙吟凤鸣,三尺六寸清风封在了他的前路。寒光流转,万千道风华凝在那道剑锋之间。 云通子赫然吓了一跳,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便白。 他不是不知死的人,这把凤尾剑出鞘一刻,无声,待出声时分,剑已经到了自己眼前。如果,此刻罗平安有意要取自己人头,靠这柄寒剑,自己必然是连惊异的功夫都没有。 剑出人死,落月剑只有修炼此次,才算落月剑,配得上九天落月,一念之间的奥义。 “要做什么?” 一道声音飘来,黑甲男人停在了云通子与凤尾剑当间,此刻,剑离这个男人的面前只有一寸,剑锋烈烈,已经刺入他的眼帘。 狼烟双眸如电,炯炯似烈焰。他与罗平安四目相交,二人皆是同一类人,寒冰的剑,烈火的刀,心都要比刀剑还冷,性子比烈火更烈。 “别误会,我担心他死!” 罗平安轻轻道。 他面带笑,调侃轻蔑一样的笑,如此看去,倒不像是担心云通子去死,反而像巴不得他去死一样。 罗平安手中翘起两只袖长的白指,点像四周漆黑的怪异凸突峰的山壁,道: “那些石人就藏在这片山壁当中,只要再前进一步,立刻就会冲下来将人轰成一团肉酱。” 说完,他手中的剑鞘横在胸前成一条笔直长线,然后,手掌一阵,那条剑鞘就如同炮弹一般的飞了出去,直刺在云通子脚尖前一寸多近的地方。 那就是界限! 云通子惊了一身冷汗,那种石人自己见过,他们没有锋利的牙齿,更不会直冲着人的咽喉扑来,那样的死法太干脆。 石人只有一对拳头,一双大脚,他们会撕裂人的四肢,轰碎人的脑壳。 传闻当中,有些人不会立刻死透,纵然身体段成两节了,神经还在跳动,往往不得好死,无法瞑目。 狼烟看了罗平安一眼,冷道: “既然,石人这么凶,那么我们谁去对付合适?” 罗平安却出人意料的一笑,道: “我!” 狼烟意外。 “你喜欢找死?” “不是,我喜欢杀戮生灵的感觉。” 罗平安笑容渐渐放冷。 “那你这种人得了玉灵果后,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狼烟无奈的苦笑一声。 罗平安点头,他手里的剑在烈烈风中,微微轻响,倘若这趟不负期望的话,以后死在这把凤尾剑下的人恐怕会更多。 狼烟望向面前死水湖上的那座空岛,远在半空之上,非寻常轻身功法可以栖上,况且岛下死水凶险,就算是身法绝佳的大能修士,只怕半分差错,掉进那淌黑水中,也是立刻全身溃烂,万劫不复。 “这么高,怎么上去?” 罗平安问道: 狼烟平静的看了他一眼,道: “那是神仙也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我有!” “你比神仙更厉害?” 罗平安讽刺笑道。 狼烟不答,伸手从衣服里掏出几枚碎银子,只见,下一刻,他将手里的银子,接二连三的发了出去,方向正好冲着空岛。 第一颗银子飞跃过水面三丈距离,第二颗正好不偏不倚的撞到第一颗银子之上,又飞过三丈远的距离。 如此往复,银子撞击声,接连不下四五下,无形间已经形成了一条接力栖身的天路。 “一跃三丈远,借力使力,蜻蜓点水的手法,亏你想的出这个方法!” 罗平安雅然轻笑,但是,他的神情分明寒如刀,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这份武功,这份心智,恐怕更难对付。 “关键是我怎么下来?” 狼烟忽然道,望向罗平安的双瞳里充满了诡异的笑意。 罗平安也是个极聪慧的人,他立刻懂了,这个男人不是没有办法下来,按照刚才的方法,既然上的去,又如何下不来,只是,他不肯放心自己罢了。 “那你留两个人下来做接应,我看他们就很好!” 罗平安指了云通子与熊二道。 狼烟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随即,目光一扫,落在云通子脸上,却见他眉头深搞,如有踌躇之色。 于是,心中了然。 道: “我一个人采玉灵果,太慢,至少需要一个帮手!” 此刻,罗平安遥望向那片浮岛,巨树太大,勉强只有一人可立的身位,要是再送一个人上去,必然不可能。 却望见熊二肩头的那个少女,会心一笑道: “那就由她陪你一道去好了!” 狼烟不动神色,但见,云通子大喜过望,递过来一个感激眼神,他本就担心此场恶战,对于洛宁来说会有危险,自己道行不济自保都难勉强,如今,宝贝孙女跟随狼烟一道前去摘玉灵果,便没了后顾之忧。 众人安排妥帖,罗平安掌中三尺长剑,向前踏出一步,冷喝道: “我等前去杀出一条血路,狼烟你只管去就是了!” 狼烟点头。 顿时间,众人手中各是亮起一片锋芒锐光,冲向前方。 轰…… 无数声音暴响,似山峦崩塌,大地为止颤抖。 赫然只见,山壁上头裂开一条条数以百计的巨大裂纹,一块块突兀只见突起的石包,密密麻麻如过江之鲫。 随着突起石包,轰然滚落,大地逐渐被一片石山石海所覆灭。 那些石头巨硕有三人多高,此刻,他们似活了过来一般,石块上生出四手四脚,皆是岩石所造,石面中央,睁开一只硕大如玉盘的独眼,此刻,冷冽的盯紧了中人。 凄声咆哮响彻山谷。 第十四章 双剑合璧 飞雪能掩埋尸骨,掩埋血,甚至是吃人的妖兽,但却掩埋不了长虹一片的剑芒与交相呼应的剑吟刀鸣声。 云通子武功很高,让人想不到的是作为术门子弟,本该以亲身功夫见长的老人,居然还有一身硬桥硬马的铁打身手。 此刻,一团花华盖天盖地,这是烈阳驱邪阵,所有术门弟子入门的基础功法,很粗浅却很使用,处在此阵中的修士,为灵符神力所加持,功夫身法更上一楼。 只见,他千军万马的一拳,对轰上石人一拳,那条山岩铸造得的手臂,下一刻,四下飞溅,石人退了一大步,云通子口中暴喝一声,真气凝足。 一条黑影飞过,似落日长圆,那一脚北斗踢星,更加势大力沉,将千斤重量的石人击飞数丈之外。 待石人还在空中,尚未落地那一时。 一柄闪着寒光的开天巨斧当头斩下,熊二面露凶光,两臂遒劲卷起,这一斧子,可见喝断当阳桥头,斩落巨龙乔首! 轰! 一声大响,石人四分五裂。 没人有人能想象的到,拾荒人会有这样的武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就连狼烟怕是也想象不到。 此刻,洛宁坐在他的肩上,这个是半大的孩子,不是沉重,相反很轻盈,而且还时有时无的会从少女身上传出一阵阵花儿一样的幽香。 如果说女人都是老虎变得,那么这条小母老虎也未免太香艳了一点。 很可惜,纵然是瘫子,却依旧遮掩不了洛宁的美人之象,对此,狼烟反倒一点也不感冒。 他是个很现实的人,现实的人往往可怕,而这样可怕的人,都会用一种通病,对于别人爱好的东西,他都不喜欢。 在他看来洛宁就是个会招来祸水的美人,同时仿佛全天下的美人都有这样的毛病。 他本来应该躲的远远的…… 当然,这并不是理由,狼烟何曾少年得志的时候,也想过一个全天下男人的愿望: 喝最烈的酒,玩最美的妞。 但那毕竟是从前,那时候的他,真诚尚有一点人性的天真。 洛宁望着他,嘴角露出一道迷一样的浅笑,道: “一个普通的术士要有这样的外门功夫一定下了很多功夫……” 她不像是在对着狼烟说话,更多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好在,狼烟立刻答应了她: “我看他足下了四十年的苦工。” 洛宁奇怪道: “我还以为他每天不是在哪个酒楼的桌子底下醉死,就是在哪家窑子里将脑袋埋进了女人的胸脯屁股间……” 狼烟哈哈大笑: “那他酒醒的样子,你一定没有见过,所以,他下的苦工你也不可能知道,男人都是这样子的,往往将浪荡的一面放给女人看,而最真实的想法只对自己说。” 洛宁凝视着望着他,道: “你很懂他?” 狼烟摇头,淡淡道: “我都不认识他。” “那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懂男人,所以,我知道的。” 洛宁双目无神,仿佛对眼前的虚无空气远比男人有意思,道: “那么,男人一定都是些无趣的生物。” 她也想学着眼前男人叹气,只是这这口长气装的很像,反似老奶奶的洗脚布一样又臭又老长。 “你还小,现在不懂男人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一直都以为女人皆是老虎变得。” 狼烟傻傻笑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这个少女说这些,但是他已经说了,眼前少女给他一种似曾旧人的错觉。 她年纪看起来很小,却心思很重,说出来的话很有意思。 而自己也不是说慌,女人如老虎,这个道理不是他发现的,而是狼牧这条狼崽子,在十八岁那年睡了一个牌楼的当红姑娘后传回来的。 记得当时,狼烟就很怀疑,对于儿时母亲言传身教叫的睡前小故事中,大老虎都是茹毛饮血,吃人肉的。 所以,望着狼牧脖子上的几个深红草莓印记,他记忆犹新,而且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勉强解释成自己哥哥武艺高强,让大老虎弱弱舔了一口,虎口余生。 至于,小丫头片子可就没有狼烟的雅兴,他的目光可能像是在同情一个白痴,洛宁还没有蠢到会相信这番鬼话的地步。 于是,她翻了两三个白眼,那双明理眸子好似要把眼皮都翻穿了,冷冷道: “那可见你也一定不懂女人!” 狼烟吃惊,他刚要解释什么。 却被那小丫头一口截住,先道: “别问为什么,我也是女人,至少现在不是,以后绝对会是!” 狼烟气短,无奈摇头苦笑,这一点他无力反驳,这个女人好厉害,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让一个成熟男人无力反驳,长大了必然很不得了。 “你是不是现在在想我这么一个小黄毛丫头已经牙尖嘴利,长大了一定很不得了?” 狼烟吃惊点头,他的心已经被洛宁看穿了。 洛宁没有其他丫头般的娇气与愠怒,只是很平淡的道: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聪明的女孩子不多,但凡跟我一样很聪明的长大了以后,要么很有出息,要么为祸一方!” 狼烟又是一阵苦笑着点头,对于刚才自己的心理话,就逐渐变成了废话。 此刻,刀剑交错,寒光万点,惊起疾风里,那一剑剑气直逼天地。 火纪宫落月剑法有云: 剑气纵横三万里,意见寒光十九州! 怜星掌中剑化为一道惊鸿,穿梭在石人夹击之间,那道青莲身影,飘忽不定,似一道美艳而不可方物的蝴蝶,起舞之间,清锋如蝶翼展翅,每一次起落,都带走一具生灵的生命。 落月剑法乃火纪宫千古不传奥秘,外人只知道剑快,心狠便是其中王道,可是,没有知道,天分昼夜,地分南北,剑亦有阴阳! 繁星剑是阴剑,她就该狠辣一些,冰冷一些,剑锋流转间,方圆十里地面竟皆结成了寒冰。 那么凤尾剑一定就是那柄阳剑,汹涌烈日如火,剑法大开大合,不必繁星剑身姿优美,剑意阴柔,反而如万夫当关,一骑绝尘。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两个少男,少女能将落月剑发各自修炼到如此出神入画的境界,已属难得。 更可怕的是,他们不但天赋卓绝,更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 落月剑法,传说当中为火纪宫前辈高人君子,淑女所创,他们二人各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而且彼此倾心,青梅竹马。 真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 最难修炼的一招倾城天下,必须要一对痴情恋人,在心意相通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出无与伦比的威力。 此刻,阳剑忽然峰回路转,阴剑亦感受到了他的心意,交相互因。 两剑成十字形,赫然在半空中剧烈相撞在了一起。 如两个相爱的恋人,彼此交错缠绵,永不分离。 顷刻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金银丝雨,笼罩了裂天峡谷,万千剑芒如伦日照耀大地般,洒向所有石人。 这一幕应该是绝美的景象,落月剑法中的最高奥义,应该是彼此心意完全想通,达到男女合一的境界。 光华落幕,生灵涂炭,一片狼藉之下,二人如飘飘仙子般落地。 石人已是伏诛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也逃不过云通子,熊二与那两个火纪宫弟子的辣手。 罗平安满身冷汗,脸色苍白,看的出来,倾城天下纵然厉害无比,当世无双,可对于他二人而言,并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果不是身旁还有四人掠阵,此刻,毫无还手之力的两个人,就势会叫剩余的石人撕成碎片。 前路已是一片坦途,再无凶险阻挡。 罗平安奋力喝了一声,道: “狼烟兄弟,此刻不去,更待何时?” 那道声音闻风而动,如出鞘的剑,惊雷的弓,说是风,他比风更快,只在大地上华为了一方清影。 一跃,身子扶摇直上九天,说时迟,那时快,有五枚碎银子打出,接连几道抨击之声后,三丈距离为限,不偏不倚,不多不少,仿佛是拿尺子量出来的。 身影如鬼魅,他每一次落下,又顺带着每一次的跳起,全然都恰到好处,将距离拿捏的分毫不错。 就在那只脚尖踏下最后一枚银子的一刻,他便如老猿猴展一般,跃上了玉灵果树之中。 第十五章 少年狠辣 这是一颗老到快要垂死的巨树,真正的风烛残年。 与天下所有的父母大人一样,树也会有良心,而且比人心更淳朴,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他可以多活上几千年,甚至上万年。 此刻,玉灵果彻底成熟了,他们就是孩子,贪婪的吸取了大树的养分,却从来不知道感恩。 因为,有一阵风吹落,这些果子,会随着风儿飘向很远,生根发芽,几千年后又是一株参天大树,他们吸取养分,终老锤死,结成果子,周而复始…… 狼烟很敏捷,他在平地之间,快若奔雷,妄想到到了大树上,总该限制了他的速度,却仿佛比在平地之间更快。 他上辈子应该是只猿猴,不是猿猴怎么会爬的这般块。 洛宁被他放在了一处树丫之间,她两条死沉的小腿,挂在枝丫上,如果,此刻她若不是个瘫子该有多好。 最美年华的公主,一头丝绸般柔顺的长发轻轻的随风飘着。那双摄人心魄的大眼睛应该天真无邪,翘起一双胖乎乎的小腿,跟所有不懂人事的女孩子一样浪漫。 洛宁警觉的往树丛密林间靠近,她吃力的凭借一双灵巧的手支撑着身体,好在身体不算重,相反很轻盈。 用不了一会,她就找到了一处避风的角落,这儿刚好能避开空岛下所有人的目光。 狼烟负责爬树和摘果子,然后将果子扔到这丫头的手里。 洛宁唯一的作用就是邦开那只八宝福袋瞄准了果子落下的方位,静静等待。 很快,空岛外所有的刀剑交织声停止了,一场艰苦的大战之后,以人类的胜利宣告结束。 洛宁崛起一双明理的琥珀眼睛,瞧了一眼外头的情景。 地上具是石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到处铺满了落下的碎石。那几条沦为刀剑的汉子,已经疲惫,恍若豁出了半条性命,纷纷瘫倒在地。 看得出来他们赢的很勉强,此刻,若随便少了一个人战局就可能翻转,将胜利的天平倾斜向石人的一方。 “罗平安和他师妹的那一剑,你可看到了?” 洛宁突然间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狼烟顺着枝丫,轻巧行径,他果断的摘下了最后一颗玉灵果,此刻,眉头微微一皱。 “看见了,我长着眼睛,还没瞎。” , 面对他的不耐烦,洛宁却极少表现出不悦的情绪,反而清清爽爽的笑着,道: “你可有把握接他一剑?” 半晌,仿佛挨过了漫长寒冬,狼烟将手中唯一的果子掷了出去,稳稳的落尽八宝福袋里。 “没有!” 他回答的很干脆,这个问题很简单,落月剑法意境很高,高不胜寒,特别是最后的倾城天下的一剑,奥妙变化万千,自己不是神仙,怎么会接的下神仙的剑法。 但是,也并非无解…… 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超越罗平安的九窍境,修为比他高,自然一力降十会,任他千变万化,也挡不住自己最朴实无华的一刀。 “那你说奇怪不奇怪!” 洛宁那双眼睛,时而会说人话,时而调皮带着笑,此刻,却落落露出来无限的诡异。 狼烟不语,凭他的睿智很快也应该意识到了洛宁话外的意思。 洛宁道:“凭他这么高的剑法,杀掉我们四人本来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何要大费周章搞出同盟取果这么麻烦的事情,如果不是脑子坏掉了,那就是个阴谋!” 狼烟望向不远方的罗平安与怜星,很可惜任他不管怎么打量,这两个人都不像白痴,低能的面像,相反更加聪明的仅,也极是可能阴谋百出的人。 他陷入了沉默,良久…… 最后,他却笑道: “我有个办法!” 洛宁眉色似花儿一般长虹绚烂…… 玉灵果弥足珍贵,这一颗玉灵树大约也是天下仅存,一丰大树之下,共计结出了一时八颗之多。 狼烟终于和洛宁现身,底下的人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尤其是罗平安一张苍白的冷脸,泛起了诡异的潮红色,仿佛肝火攻心。 “拿到了吗?” 他迫不及待的问道。 狼烟扬了扬手中的八宝福袋,淡淡道: “十八颗玉灵果,全在这里。” 罗平安大笑点头,练练叫出三声好字,此刻,他手里横握一柄飞天钩,锋锐倒刺,闪闪发光,应该是火纪宫才有的怪异兵刃。 “你抛过来,我用飞天钩接住。” 狼烟紧了紧手中的八宝福袋,面色上突然卷起一道诡笑,望向罗平安道: “咱两谁也不比谁傻,我把袋子给了你,你要是撂下我不管,那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一席话,如剑刺中罗平安的心。 他面目如刀,这一刻的狞笑,仿佛黑影里的恶魔。 青风突然出手,很锋利的剑,很快的冷芒,几乎没有缝隙,因为,落月剑的基础只有一式拔剑刺咽喉。 为此,他苦苦练了十年,无论寒暑冬夏,直到这把剑出鞘,见血,回手合成一气,让对手眨眼的机会都来不及。 此刻,他已经大成。 凤尾剑抵住了云通子的咽喉,冰冷的剑锋仅仅贴在他的喉咙间的皮肤分毫处,锐利的剑气却早一分隔入了他的皮肤,有血涌出。 在一旁,熊二大惊,他如一头猛虎般朝着罗平安扑来,典型的狮子搏兔,势头很大,力量很猛,如果说让他一斧子看中脑袋,纵然是有十个罗平安,这一刻也得死。 可惜,罗平安只有轻笑,那种不屑,冷漠,如同高高在上的尊者才有的玩笑。 火纪宫可不止有一把剑,有阳剑的同时,从来不缺少阴剑。 那把剑比起凤尾剑来,阴冷无比,更快,更利,天生仿佛就是为了躲在暗处偷袭别人才练就的一手当世无双的冷剑。 剑芒刺入锁骨下两寸,正好是卡主软骨与关节的薄弱位置。 那把繁星剑的主人手段狠辣,角度选的很刁。 同样,她的心思也很毒,恐怕这天底下所有的毒药加起来,都没有此刻这个女人脸上雍容华贵的微笑来的毒! 汉子轰然倒地,那具宽大的躯体,积压在雪地上,震荡起飞雪无数,大地仿佛忽然间猛烈一抖。 这一刻,同时一左一右各有两条剑锋夹击而来,周不凝,孙不智,各是挺着手中的剑顶在了二人的后背心窝处。 罗平安大笑,他很得意,也应该得意。 “快点把袋子抛过来,我或许会考虑放他二人一条生路。” 情势果然翻转,狼烟眸子里怒意充血,他与洛宁被困在这座空岛上,简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不,你不会,如果我把手里的玉灵果交给你,只会让他们死的更快一点而已。” 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事情变已经到了尾声。 洛宁的那张脸分明苍白,眼眶里包含了泪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凄凉下,少女无声。 这一刻,她的心情狼烟明白。 正如自己五年来暗无天日的死牢生活一般,一个是含辛茹苦十一栽的爷爷,一个是背负了自己十一年的男人。 这两个卑微的男人用苟且的身子撑起了瘫痪少女的天空,如果没有他们,或许,她此刻活的不如一条狗,至少,狗还能有剩饭吃,寒冷的冬天有狗窝可以躲。 但是,一个瘫子她能躲到哪里去呢…… “吱” 两声轻响,凤尾剑,繁星剑齐齐动了,千道寒光汇聚到了那条剑身上,残忍而无情。 那是两个人的两条右臂,只在瞬息之间,剑很快,所以不带一点血芒。而对于云通子和熊二来说,这比杀了自己还要可怕。 他们很不幸,不是左撇子,所以,罗平安,怜星选择的会是他们的右手。 啊! 一道凄惨无比的烈嚎声回荡在峡谷空旷石壁当中,它来来回回的穿梭着,仿佛一把利剑,直刺入人的心脏。 罗平安嘴角勾勒出一抹带血的冷笑,眼神里带尽了罄竹难书的残暴,冷血道: “我不会快快杀了他们,相反我会慢慢的杀,只有这样,才能一洗我同门师兄弟惨死的冤魂。” 狼烟脸色冷冽,他无情的看向这个男人,面如铁色的听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此刻,他的心是坚如磐石,这种人的话一句都不能相信,卑鄙的人怎么会有情谊,杨广与长风的尸体到现在还暴露在旷野之中。 有情有义? 笑话!倘若他真的还有一点良心,怎么会不晓得入土为安这个道理,反而要露尸荒野。 他无非是为自己的贪婪和卑鄙找到了一个天经地义的借口罢了。 狼烟低头望向洛宁,他最担心的是这个少女,她会疯狂,会歇斯底里,最终拖着瘫痪的身体,一步步坠入深渊。 可是,洛宁远比他想象中的坚强,只有泪,无声…… 恐怕,她的心早已经随着那两柄剑千疮百孔。 狼烟的冷漠表情,仿佛再度成了罗平安那只禽兽的导火索。 “唰唰” 又是两剑,这一次换成了左臂,失去了双臂的人,雷同一条人棍,只有血还不停的往下留着。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那两条人影再也没有半点声响,他们脸同废人那样的扭曲,苍白,无力,痛入骨髓的冷汗,湿透了全身,混杂在鲜血里惨不忍睹。 “爷爷……” 洛宁抽泣的嘴角,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她的泪已经流干,剩下的只有心口上的血。 云通子哼唧到无声,疼痛已经让他的忍耐程度达到了极限,他的目光落在洛宁脸上从悲愤,不干,狰狞,最后全都化成了一滩温柔。 “爷爷……没事……娃娃啊……不哭……” 又是一把剑,刺入他的腿筋,撕心裂肺响彻云霄。 第十六章 死局 天空最后一抹惭色是血,风如刀锋般在刮。 剑锋挑断了脚筋,云通子依旧不屈,因为他的骨头还没有断,腰挺得笔直,他的眼睛包涵泪水。 凤尾剑可以杀人,也极是折磨人的最好工具。 一旦,罗平安撕开了人的面具,露出恶魔般的狞笑之际。 那柄剑,就成为恶魔的爪牙,没有人知道他狠辣的手段还有多少种,但是,狼烟却猜的到,仅凭他见过的想到的就有三百五十六种。 云通子已经是个废人。 他无望生还可能,熊二亦如是…… 此刻,只希望做的只有快死,让注定要死的人,饱受折磨这根本不是良善之人可以忍心看到的。 “够了!” 一道倾厉的冷喝声,狼烟将手中的八宝福袋抛了出去。 很快,那只飞爪伸出几丈距离远,勾中了袋子,下一刻,八宝福袋就到了罗平安的手里。 他在笑,他很得意,他应该得意,倘若此刻,他要是知道狼烟的真实身份,他便更要得意了,甚至得意的翘起尾巴,送上天去。 “你快点杀了他吧!” 狼烟淡淡道。 他是一个冷血的男人,并非无情,相反他还有良心,他想要罗平安快点动手,早些结束掉云通子的痛苦。 毕竟,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不得不做的。 就在他抛出这句话的同时,肩头有道清丽的身影,剧烈的颤抖不停,洛宁的泪似掉了线的盘珠,落在胸前,落在狼烟的肩头,滴在空岛的地面,无声…… “且慢……” 所有人吃了一惊,就连罗平安手里的剑,也仿佛在那个时刻证了一怔。 云通子满目通红,他已经做好了面对最终结局的准备。 并不是老滑头惧死,这一刻,受尽折磨的汉子,如刀锋一般的笔直,足够说明他无惧无恐,顶天地里。 罗平安善解人意的笑着,他很精明,精明到足以拆穿人的心思。 于是,他将手里的剑慢慢抽回,没有手的人发不出暗器,断了脚的踢不出阴腿,现在云通子对他构不成威胁。 “你还有遗言要说?” 云通子微微点头。 罗平安笑了笑,他得了玉灵果,此刻,心情大好,脸上出现了怜悯神色,这恐怕是他平生以来的第一次,也绝对是最后一次。 “给你三句话的时间,只有半刻钟!” 只有三句话来总结一个人的平生,未免太短。哪个王宫贵胄的遗言,不是洋洋洒洒的檄文,耗字几十万余,恨不能将分香卖履的事迹都一一写出。 但是,对于云通子而言,够了,足够…… 他的目光温柔如水,望向洛宁,仿佛三月的春光,会将寒冬的冰水都融化了。 “活下去,好好的,别叫爷爷担心……” 娇小的身躯,在不住的颤抖,此刻,她应该是咬牙切齿的厉害,恨不得,扑过去将罗平安的心掏出来看看就是黑的还是红色。 洛宁雅然抽泣着,两颗琥珀色的眸子里紧紧的盯着那道笔直如刀锋般的身影。 重重的点头。 云通子微微一笑。 然后,他撇过头去,望向身旁的另一个人。 一个同样与他一样断了双臂的威武男子。 气若游丝,仿佛自己还有一刻钟的命,就要在这三句话说完最后一个字里,悄然而去。 但是,他却那样的气定神闲,不疾不徐道: “就是这些年苦了你,你从来不会说话,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熊二是个铁打的汉子,砍掉双臂的时候不会哭,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也不会哭,却在云通子这番里,他微微红了眼睛。 老滑头仿佛很得意,他终于看见了钢铁也会流泪,而且这泪是为自己流的。 “现在不急,你可以留在黄泉路上,慢慢跟我讲,我老是吹嘘说要带你喝最烈的酒,找最好的女人,可惜,到了临死前也没能实现,你不会怪我吧?” 熊二惨淡一笑,他记忆起了两个人初见相遇,白馍馍过糟糠,青稞面子酿的浮糕酒,最差的酒,白馍馍生冷,搁断了云通子的两颗门牙。 自己与他躲在破茅屋后的矮墙下喝酒,冷风吹在大地,结成冰霜。 听他讲未来的宏图大计,发家致富。听他高侃牛逼,轰轰烈烈。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那一刻,居然是自己最好的时光。 “这辈子,有你挺好!” 熊二笑了,不是苦笑,不是虚假的笑,而是真情实意,这个朋友不错,一起喝酒不错,一起拾荒不错,纵然是一起死也不错。 云通子嘿嘿嘿的诡笑三声,听起来依旧那么的老奸巨猾,卑鄙无良的很。 只是,带足了那么九分的苍凉与不甘。 他慢慢缩回目光,前两句话说完了,大半人生的梦也结束了,现在只剩最后一句话,无关他人,无关痛痒,只有仇恨。 往常昏黄的眼眸此时盯在了狼烟身上,却是那么的精亮,那么的发人深省。 “你我素未平生……” 狼烟沉默,点头。 “帮我做三件事情,劳烦!” 狼烟思忖了半天,他是个守信的人,答应别人的事情,从来不会后悔,而且就算赔上性命也会去做,不但做完,力求做到最好。 此刻,他有些犹豫,他隐隐大概猜到了云通子要他做什么事情,他本来不想管,因为,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太多的仇恨没有去报,根本没有时间去管,或者说根本没有命去做更为贴切。 但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自己又不能不管,云通子那双赤目彤彤的眼睛仿佛早将他冰冷的心给抹平了。 “你说吧……” 云通子展演一笑,仿佛放心,淡淡道: “照顾好娃娃,今生今世……” 狼烟首肯,认真道: “有我一口吃的,她就有半口,有我一张床睡,她就绝不会露宿街头,有风我来挡,有雨我来扛,这样够吗?” 云通子会心一笑,表示够了。 半晌,继续,道: “这辈子尽喝窝囊酒了,我想请你带瓶好酒撒在我的坟前。” 狼烟微微笑了,临死的人居然要讨酒喝,这种人应该是无趣呢还是有趣的紧? “三千两黄金的梨花酒,算不算好酒?” 云通子裂开嘴角,干枯发涩的舌头舔了舔唇,此酒绝好,无以复加。 良久,他瞪大了眼睛,生命仿佛走到了尽头,这最后一句话要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喊得惊天动地。 “我死的不甘,祭我的时候,带上人头来见!” 狼烟哈哈大笑,他仰天不能直视云通子,因为,眼中有泪,只有英雄才会惜英雄,只有仰天泪才不会落下来。 “你放心,今天在场的人一个都跑不了,你先到阎王殿里去等,好酒好肉伺候着!” 云通子通红的眼睛有泪,抽出的脸颊,逐渐归于平静。 “很好,你可以动手了,我现在准备去了!” 这句话是对罗平安说的。 罗平安的剑慢慢举了起来,青峰正对他的脖颈。 空岛之上,狼烟的身子剧烈一抖,他的心正被恶魔无情吞噬,汹涌的戾气边做了深浓的黑雾,缓缓弥漫在周遭四野。 洛宁感受到他的冰冷,但是,此刻她的心比狼烟还要冷。 一手温暖的手带着深煞的黑炎捂住了洛宁那双无助的眼睛。天地一片漆黑,只有烈烈风声还在作响。 风中,忽然有道清冷的小调哼起,那是远方故乡的乡愁,幽怨哀声,唱的是一个老母在家中等候天涯的游子。 引的人深深要落泪…… 洛宁青红的小嘴微微张着,哼出了平日里云通子挂在嘴边的小调。 天涯思君难自量,不堪回首,过目难忘。 二月红花堂前燕,飞来青丝,又往何方…… 泪如雨下,歌声不绝,江湖儿女,本该无牵无挂,是漂泊的浮萍,无根的落叶。 但是,人死了,有歌声,有人心疼,就有恨,恨意绵绵无绝期。 云通子微笑,天地色渐红,长风伴着歌声越远,仿佛凝结。 青锋似凤凰的长翅,鲜血撒地,人头轻声滚落。 轰! 晴天档口,有条紫电,划破长空,穿越云海,直击在罗平安一众人的身上。 此刻,血色浓密到了极点,仿佛要将这世界都吞没干净。 硝烟四起,长剑慢慢落地,有道焦黑的身影,渐渐倒了下去。 厉血咒! 倒下去的少年,身材魁梧,七孔流血,那件红云长白的火纪宫华服,被撕裂的千疮百孔,满目苍狼。 那个人不是罗平安,而是他身后的周不凝。 罗平安,怜星,甚至于孙不智,三人皆是冷笑,他们遥望了空岛上黑炎弥漫的两个人一眼,慢慢收回了长剑。 天不允我,难免有孔子困于陈蔡,蛟龙失势,金鳞坐镇死局! 这两个人上不得入天,下不得入地,等在空岛之间,天自会收了他们。 哈哈大笑,火纪宫弟子扬长而去…… 第十七章 余生 血色散去,天空恢复了灰蒙蒙的淡黑色,大地只剩死亡与恐惧,无形之间仿佛在颤抖。 洛宁瘫坐在地上,已有三天,泪水流了三天,此刻,那件淡黄色的长裙面料上凝成了冰,滴滴晶莹的玄冰。 那是被霜打落的泪,仿佛三个死夜里最悲伤的美,要被永恒的时间凝记住。 她的眼眸,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地上那三具尸体,天很冷,冷到血在剑口流出的一瞬之后,便凝成了冰,云通子与熊二的尸体也被冻成了冰雕。 那场大战的遗迹尚在,转眼便被大雪所淹没。 此刻,罗平安差不多也应该发现八宝福袋是假货,之所以,没有回头,那是应为狼烟还活在,而真的玉灵果在他的手中,如果,两人交手,哪怕加上怜星与孙不智。 狼一样的男人必定会拼死发狂,到时候,难免敌损一千,自伤八百,所以,这种亏本的买卖聪明是不会做的。 一十八颗玉灵果,晶莹剔透,它的功效神奇无比,常人若服下一颗便是百年修来的福气。 而狼烟却隔了一个时辰,服下一颗,修炼一个时辰再服下一颗。 如此往复……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他的注意,而是小丫头片子流泪间拿的决定。 “我要你为爷爷报仇!” “可以!” “你把这十八颗玉灵果都吃了,才有力量跟他一战!” “那是再好不过,可是十八颗果子都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是个瘫子,瘫子就是废人,我要你砍断他们的双手双脚,交给我我再用天下最毒的方法折磨他!” 是的,狼烟没有听错,这是个天真少女的毒誓,可怕,太过可怕,简直是可怕到了极点。 女人狠毒起来是绝毒,是没有解药的。历史上那些奇技淫巧百出的女子绝不在少数,书籍上没有记载的狠毒女人恐怕更多。 但是,他们加在一起,唯恐都没有这个叫洛宁的少女恶毒。 人之初,性本善…… 为什么善,是因为不懂恶,不懂恶的人自然也不会明白伦理纲常的约束,恰恰如少女的天真,正是这份天真,造就了全天下女人的最恶。 她会以无邪的手法去造毒,以天真的手段去折磨人。 她没有半分道德理念的素服,三从四德的教育,所以,杀起人来一定是让人毛骨悚人,罄竹难书。 但是,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辱骂她,恨不得她死,狼烟却是不会。 他驰骋沙场,大漠狼烟中,明白了一个冒天下不惟的真理: 没有恨,哪里会有杀戮…… 所谓的忠孝伦理信,都是狗屁,那些坐在书房里用屁股写书的父子们,一笔待刀,以为天道,可偏偏这种天道,是最没良知与真理的。 黑夜的神树,之所以屹立不倒,它必将用暴君的鲜血去灌溉。 一个人有了仇恨,就该用不折手段的相同方法去报复他,人家砍了你一条手,你必须砍回来一条手,他剁了你的头颅,你必须变成厉鬼,也要去剁掉他的头颅。 这就是正义,正义不会缺席,但是,总会迟到。 往往这样的迟到,就变成了少女的复仇之路! 狼烟冷漠的闭上眼,他静静地调整了呼吸,尽力去控制着体内磅礴的内力冲撞在五脏六腑,七筋八脉之间。 很痛苦,暴涨的内力仿佛要撞破这副灵魂的血肉之躯,充斥云霄。 但是,他能忍,冷汗,深仇大恨,狼烟闭眼看到的全是一张张死在刀口下的脸庞,然后那些脸庞开始扭曲,渐渐变成了一道道狞笑,黑气弥天盖地,暴戾黑炎滚滚如宏宇…… “你还小,青春年华真好,不用杀人,这种肮脏的事情需要双手沾满血的人去做才最合适……” 洛宁轻轻笑着,她望向了黑炎中的那个陌生的男人,感觉到了关心之下一丝温暖。 “杀人一点都不肮脏,只有懦夫才肮脏!” 黑炎中的人沉默了,一道内力凝结成了玄丹,冰冷的魂仿佛在剧烈嘶吼,是的,他要突破,冲刺向前所未有的天穹。 洛宁不停,仿佛自言自语的道: “仇要自己报才畅快,连杀人都不敢的懦夫是没有人看得起的!” “我知道你一定也有很多仇……” “不然,不用背负这么多柄刀。” “好的刀客,绝不会用三把刀去杀人,因为,刀锋够快,一刀对手就死了,人头落地,简单直接。” “而用三把刀杀人的人,一定是准备好了各种不同对手,让人死去的不同方式,所用的不同长刀!” “你一定是个很好的刀客,我从你冰冷的眼眸中可以看得出来!” “爷爷曾经说,会杀人的人一双眼睛就是刀锋般的锐利,而我从你的眼眸中看出了三把名刀的锋芒,由此可见,你比一个善于杀人的杀手,还要会杀人!” …… 良久,哈哈哈大笑! 这是个放纵男人的仰天长笑,他没有今宵梦醒何处,晓峰杨柳岸的悲情,在那笑声中,充满了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的狂傲,还有今夕醉卧美人膝,他朝醒掌天下权的霸气。 “你说的很对,我就是把刀,快刀,杀人的无上快刀!” 随着狼烟的撕心裂肺大吼,黑炎顿时躁动,他们交相呼应,在时间里,空间中,汇聚成一道冰冷巨型光柱,直刺向天空。 黑芒照耀天穹,震慑大地,千里之内,都可瞧见,那道九天落月的黑炎,犹如长龙王抵,魔神下凡。 那种神威不可一世的气焰,仿佛在对天空挑战,倾诉这地狱厉鬼的冤屈。 一时间,业火飞尽人间,千山白骨精绝。 多少恶灵,死鬼从地狱里觉醒,他们在狞笑,仿佛在对鲜血与腐肉的渴望,黑炎光柱就是他们的眼睛,空洞且死亡,交错成世人的恐惧。 洛宁微笑,她不用吃惊,那可是一十八颗玉灵果的神效。 天底下还有比这种奇遇更神奇的事情吗?没有,那么多的天材地宝吃下,就算是个白痴,废物,也能开出武魂世界。 更何况,狼烟是个奇才,根骨上佳,百年难得一见的绝艳。 黑炎渐渐散去,狼烟重新站起了身子,此刻,他的双眸里,刀一样薄情的红唇上,以至于浑身上下的气息间,戾气越来越烈,煞气越来越浓。 远在一丈之外的距离里,都能感受到他的冰冷杀意。 此刻,九窍境,一重。 洛宁微微的点了点头,她敢确定,狼烟现在足够有实力与罗平安一战,就算他与怜星联手,纵观无法取胜也不至于落败。 因为,剑快,剑猛,都快不过男人背上的长刀,也猛不过长刀。 这就像草原上的狮子,一头受伤的雄狮就该被嗜血的猎狗杀死,一旦逃脱,它会选择在黑夜一样的峡谷里舔食者伤口,等待折断的獠牙重新露出锋芒,锋利的爪子足够撕裂血肉。 随着一声长吼,他会重新回到荣耀石上君临天下。 到时候,一切生灵皆是诚服,从此,草原不再有鬣狗,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过身首异处的命运。 看来,罗平安的死结隐隐之中已经注定。 洛宁却没有坦然若素的安心反而脸颊踌躇,惊现一份忧愁,道: “眼下,我们怎么出去?” 狼烟不语,他冷静的盯着那片空岛下的黑色死水,仿佛沉思。 “出不去,再高的武功,也是孤芳自赏,用不了十天半个月,也就是一具冰尸!” 说话间,清风徐徐,精致绝美的脸蛋仿佛失望,渐渐凉薄。 就在她眉头不展,苦苦唉声之际,狼烟神色里却有了淡淡的喜悦。 宽慰,道: “不急,有人会来相助!” 洛宁吃了一惊,随即,她鄙夷的目光,仿佛在同情一个白痴! 谁会来? 观音菩萨,还是如来佛主?这片妖魔横行的大陆里,就算天神下凡临世,也恐自身难保,无疑于痴人说梦。 她说的不错,黎明的前奏里充满了黑夜,黑夜不会有光,但是,并不妨碍一道影子。 狼烟对于她息怒无情的同情眼神,在已经习以为常。 跟所有女人一样,质疑男人,仿佛成为了这些女人天生的最大喜好。 他用手指向了身前的空旷大地。 此刻,赫然地面上站着一个男人,全身黑衣,黑纱遮面,他的头发,他的口鼻,皆躲在了黑色里,就连露出在外的一双眼睛也是黢黑黢黑的。 影子仿佛一只乌鸦,因为只有乌鸦才是黑色的。 所以,影子不是喜鹊,他从来都不会报喜,相反,他真的同乌鸦一般,只能报丧。 而且,也是乌鸦一般,等待尸体凉透了,他才会来。 那双浓眉大眼的黢黑眸子间闪烁着孩童般的天真无邪喜色。 第十八章 远走 灵符似飞雷火星的打出,呈现在本空上,烂烂发着金光,八十张灵符,组成的悬梯,足够狼烟平稳走下空岛。 影子的眼眸里一如既往的沉寂,他的语气中抱怨的好似一条高空弧线,悠远且深长。 “我这辈子到底还要救你多少次?” 狼烟冷冷的看到他,不笑,反而不悦,道: “多少次也不够我背后的那一掌!” 影子冷证,他沉默的似一块顽石,顽石不会有任何感情,但是,他有!他晓得这个男人忍受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愤恨与屈辱。 现在又让一个少年人阴了一道,必定,心中不快,而自己作为他多年的出气筒,接受这些冷嘲热讽也是应该! 毕竟,他确实活该。 冷雾中,出现了洛宁的身影,她一如既往的清丽,此刻,他端坐在狼烟的肩头,原来那道宽阔的肩膀已经被一条利剑给卸了。 连同手臂一起,此刻,埋进了一方无主孤坟当中。 孤坟只是个浅包,狼烟打算为他们立一个坟头。 洛宁却不肯。 她只有淡淡冷冷的道: “不要写字,留着给我写!” 狼烟愕然,他写了一手好字,放在长安城里也是字字千金难求,曾经有不少文人狗腿都笑话,武夫无文采,不堪重用。 但是,那位少年千牛龙武上将军的出现,活活打了他们的脸。 啪啪作响,不绝于耳。 影子立于两个人身后,他从来不多话,那是因为寂寞,一个人躲在黑暗里,总不能拿自己跟自己说话吧! 除非有病,脑子幻想出另一个人物,毕竟,只有疯子才习惯于自言自语。 但是,只要活人一多,他的话就多了起来。 仿佛十年的孤寂,在一日间全部倾诉,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 此刻,狼烟还未来得及接上话,已经被影子截道: “要用火纪宫的那些恶徒的头颅血去写,用刀将字刻在脸上,额头上,挂在坟前,这样子才好!” 狼烟狠狠的横了他一眼,影子低头,收声,转而去望自己的脚趾,脚趾躲在黑靴子里调戏般的扭动,天生的顽皮。 洛宁眼前一亮,她不是人来疯的小姑娘,相反她的性子很沉稳,准确说很老辣,仿佛一颗三月的小苹果,尽管外表的青涩,内心早已经熟的粉红。 “不错,那你猜的到我用什么方式去杀他们吗?” 洛宁问道。 影子立刻就来了精神,恍若容光焕发,他登着明亮的大眼睛,仿佛黑夜里的两盏灯笼,红高烛火之际,轻笑一声道: “你用毒,很厉害,一定会毒瞎他们的眼睛,毒聋他们的耳朵,毒哑他们的喉咙,封住他们的鼻子,这样七窍不通,转世投胎也没有办法做人了!” 洛宁哈哈大笑,笑容凄美,白如纸张,显的女子绝毒。 “我本来只想到了毒死六窍,却想不到鼻子,因为鼻子是毒不死的,亏得你提醒,看来你远远比我狠毒的多!” 影子承蒙夸奖般的笑纳一声,道: “多谢!” 然后也是得意万分的笑了。 狼烟听道这番对话,纵是久历沙场的上将军,见惯了突厥人的天梯,炮烙之刑的汉子,也难免心中发寒,后背生出一片冷汗。 小的,已经绝毒,一双脸蛋倾国倾城,放在身边养着,指不定那一日麻雀飞升凤凰,必然红颜货水,火锅杨明。 岂料,这颗大的还是更毒,一旁煽风点火,为虎作伥,好似,火纪宫的那些少年人死的太轻,报应不爽似的。 当下,面沉如死水,厉喝道: “你给闭嘴!” 他是冲着影子吼去的,那个顽童一般的汉子仅仅是用手掌捂住了嘴巴的玩笑姿态,调戏了他。 “你给我捂住耳朵,他的话一声也不许听!” 这回是对洛宁说的。 小丫头只是冷笑,丝毫也不上心。 三人皆是对着云通子与熊二的孤坟前深深鞠了一躬,仪式哀悼。 该哭的哭,该说的话要说,狼烟身负着长刀,此刻,心语道: 你死了,未必不能永远活着。 有些人,活着其实早就死了。 …… 你们躺在这里孤孤单单,肯定死不瞑目,总需要人陪 ……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带上绝好的酒,再带上那些人头给你们下酒,总不能叫那群小子看了你们的笑话! 放心,时间要不了很久,说好的深仇大恨,不死不休…… 狼烟缓缓起步,肩头上扛着洛宁,脚步却很轻,仿佛如无物。 也难怪,一把刀就有百斤重量,一个少女而已,还比不上一把刀沉。 在他身后,影子拖着一具无头尸体,奋力的前行。 尸体过了水,此刻,水又结成了冰,尸体重了三倍,难怪,有句老话说死沉,死沉的,堪堪至理名言。 这重一些,怕不算什么,五年前,狼烟一只手已经能开两千斤的弓,而他是师弟,影子是师兄。 不过,他喜欢干净,而尸体是最不干净的东西。 所以,眼下影子眉头深皱,恐怕那道黑纱下会有一张顽皮的吐着舌头的鬼脸。 “你都拿他的头祭了坟头,还要他的尸体做甚?” 影子不解道,他有些许抱怨,听的出来,那双洁白的手仿佛正在侮辱。 狼烟头也不回,脚下的步子还是不紧不慢的向前去,每一步都是一尺三寸,非常标准,好像提前是用尺子量过的一般。 他冷冷道: “挂在朔方下城里艳阳楼前,我要让那帮火纪宫的弟子心惊胆战!” 洛宁一惊,赫然问道: “你是有多大的胆子,杀人都杀的那么嚣张?” 狼烟哈哈大笑,眼望着苍穹,露出发人深思的神韵,那道笔直的身子,行走之间就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刀锋。 影子紧走两步来到他的跟前,此刻,他们二人相距尚有丈余,只有两步,凡人是不会明白这个高超术士用的什么妖法。 狼烟停住身影,他望见了影子那双顽皮的大眼睛,却多了三分扭捏做作的姿态,又好像了闺房里的大小姐。 “你没有嘴巴吗?有什么话就说,有屁就放!” 他从来对于这个师兄,就没有过好脸色,而且大多数时候就同眼下如此,神情具厉。 却也不知道影子这些年是如何忍受的,说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也不见得。 狼烟是打他,但是打不过他,是骂他,却是影子活该。 空气间,沉默了良久。 “送去艳阳楼后,我要走了!” 狼烟一怔,神情仿佛不可置信的一愣,他痴了好一会,木头般道: “去哪儿,干什么,时间,地点,任务?” 影子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清虚宫的规矩,你晓得的,不该知道的,你知道了,就要割掉鼻子,嘴巴用锡水封上。” 狼烟眉头微蹙,他撇了撇自己的鼻子,幸好还在,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还能开口说话,于是冷笑道: “那是你们术门里的规矩,我是仙门弟子知道无妨!” 影子更加无奈了,一双眼睛里竟是可怜巴巴变的悲哀,长吁一声乎道: “那就更说不得了,你拍拍屁股走人了,轮到我就惨了,没有鼻子,嘴巴又不能说话,这幅德行讨饭都没有前途。” 狼烟沉吟了片刻,虽说是未曾给过他好脸色,此刻,也不禁将冰冻的脸柔和了下来,道: “还回得来吗?” “不知道,估计这回九死一生,像在阎王殿里走一遭似的!” “那你回来了,记得在我后背拍上三声,我就知道!” 影子点了点头,多少有些伤感,毕竟,对着一个人看,看了十几二十年,看他挥刀,看他杀人,就像欣赏手里的玩具,如今玩具要丢了,对于这个大男孩来说,不得不算委屈。 “我知道,老规矩了……” 狼烟点头,笑了笑道: “滚吧!” 那双弯弯月儿眯了眯,显示影子笑了,他很少真正的笑,尽管,他那双眸子里无时无刻不在笑,却大多都是诡笑,只有此刻除外。 “你一个人小心点,路很长打不过就跑,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着你,回来再干死他!” 狼烟眨了眨眼睛,表明了知道。 影子转过身躯,忽然朝天空里吹过一声响亮的口哨,那哨声如一支穿云箭,刺破苍穹黑幕。 忽的一点火芒直射而来,速度其快,比起流雪闭月的西风都要快。 火芒展翅青点,一双如锋利刀子一般的爪子,轻搭在影子的肩头。 那是一只赤鹰,浑身长红,如烈火燎原,一双尾巴七彩光华轻羽,华丽非常。 陆上老虎,海中龙,万里长空,鹰称雄。 这条鹰,没有看上去的简单,它有个别名叫龙云箭,清虚宫术门弟子的贴身性命,鹰在人在,鹰亡人亡。 千军万马中,龙云箭远比信鸽管用,鸽子很慢,飞的又低,一条利箭就能射下来,而鹰不同,他翱翔于九天之上,快如闪电。 就算遇见了熬隼,也不过是鹰嘴里的一顿食物。 影子走了,与他来的时候一般无二,消失的无影无踪,连脚步声也没有。只剩下雪地里那条拖的老长的血痕,那是被斩落头颅的周不凝! 此刻,血也冷了,结成了霜…… 洛宁望着那条冰冷的血,发呆道: “这个人有趣,比你有趣,我还挺喜欢他的,只希望他不要死,回来后可以陪我说说话。” 狼烟轻笑了起来,他冷酷的时候很有男人的味道,是那种可以让少女倾心的冷峻脸庞,但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就更有一番滋味,很暖,很烂漫。 “放心吧,他就是黑暗角落里的驱虫,黏糊糊,湿滑滑的狡诈,能在七高八绝手底下走上三百回合全身而退的男人,只要他想跑,谁能杀得了他!” 洛宁怔住,她应该知道影子武功很厉害,却想不到是这般的厉害。 那七高八绝的名头,在天下间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她还坏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那帮老东西,早已经成名有三十年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 洛宁淡淡的问,她的语气平淡的如一杯冷头的浓茶,可分明能细品出浓烈的苦味。 狼烟静静的回答,他的刀已经随着黑炎烈烈在发抖,好似饥渴难耐。 “一副剑门一副剑门的杀过去,直到找出那些畜生为止!” 第十九章 杀戮 那把刀是永远也不满足的魔鬼,鬼娃娃亦如是,那个叫狼烟的男人也亦如是。 大地侵着血,这些血跟尸体混在一起,光鲜亮丽,在夕阳下散发出妖艳的红芒。 细雨不是一把名刀,他没有凤尾剑的快,也没有怜星剑的狠,火纪宫的剑在刺入皮肤的那一刻,立即毙命,顶多是只有一道口子,轻窄的如同蝉翼,而且很深,仿佛要将半边脖子隔断。 但是,细雨不同,精绝古城进贡来的乌金,是天下所有万金当中最贵重的,贵无需解释,王公贵族们要做刀,往往只需要在铁水里参杂一点,就可以坚硬无比,没有人会有胆子用百斤乌金打造一把无坚不摧的刀。 那就十分沉重了,百斤的重量,提起来都嫌麻烦,更别说挥动了。 所有,练过武功的人都知道,只要是冰刃,能削铁如泥,一剑封喉的发力点是在小臂,在手指,而不是手腕。 因为,手腕是脆弱的,刀子又那么死重,只需一刀,可能就让这条手腕永远的报销掉。 但是,总会有人不怕邪,比如这个叫狼烟的疯狂家伙,他的小臂练到可以举起山岳,五指练到碎骨断铁,所以,这种力求完美的人,总会疯狂到出人意外。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手腕,这双手腕也就成里杀人工具的一部分。 很难想象,小臂,手腕,手指,三点一线,挥出的一刀,该是有恐怖。 那些妖兽的尸体上,没有整齐的刀口,虽然都是一刀毙命。 他们仿佛是被撕裂,被一种强大到无法无天的力量,从身体的一段撕开向身体的另一端结束。 就好似龙凤酒楼里的手撕白斩鸡,上菜之前,店小二总会举着一双乌龟手,用黢黑染着黄泥的手指甲,抓住鸡脖子,飞快的撕扯,啪啦啪啦的响声不绝于耳。 所以,刀无锋! 这不是一个笑话,而是赤裸裸的现实,就像没有穿衣服的妓。女,眼睛看的到,手指摸得到,是真理,真理都是赤裸裸的。 刀锋很钝,钝道拿手去摸,仿佛在触及少女的酮体,光滑,柔软,带着丝绸般的雕光。 这样的刀是无法杀人的,他甚至连三岁孩子的脖子都割不破。 他唯一能杀人的办法只有,外力灌入。 就像一颗从十万丈上空冲下来的炮弹,势大力沉,宛若奔雷。 这一点狼烟可以做到,而恰好他的本名武功里有刀法,这本刀法的名字就叫烈刀。 烈烈长刀,惟天为大,十龙镇域,四象擎天。 一句话就可以证明,这本刀法的强横。 无关内力高低,只关力量强弱。 他需要无锋的刀,一柄可以连骨头都砸碎的钝刀。 此刻,风抚垂杨柳,一滴暗红血滴落,它似女人雪白胸脯上的朱砂痣,又似苍茫地上的一片玫瑰红。 那样凄美,那样哀伤…… 它落在雪里,有流进血中,那是冰峰大地上三百六十五具紫翼狂狮的尸骸。 尸体还很新鲜,就像刚从海里捕获来的春子,尽管不是活蹦乱弹,却依然柔软有弹性,处处张扬着血肉的活性,甚至还在微微抽搐。 吞鬼娃娃屹立在天地之间,它无休无止的张扬着诡异黑炎,满口獠牙下露出贪婪的琥珀色。 狼烟握着刀,刀锋清冷,只有寒芒,没有血光。 足已经说明,这把刀有多快,或者说这个人出手的时候有快。 刀子无锋,竟然削肉碎骨间,不掺杂一丝鲜血 凄凄艾艾里有长歌,是一个少女唱的乡愁,道: 天涯思君难自量,不堪回首,过目难忘。 二月红花堂前燕,飞来青丝,又往何方……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已是云通子与熊二的头七。 她连着七天来每每都用这首歌去祭奠死去的人,少女嗓子尖,唱出来更像是哀怨。 狼烟饱受死亡与鲜血的洗礼,默默的站在那儿听她把歌唱完。 最后的曲调是诡异的高扬小调。 尸山血海里更添七分冷色,黑炎不断燃烧,它弥漫在枯草,荒原之间,将所有的灵魂吞噬殆尽,秦岭大地中,早已被杀的没有一丝生灵。 天空中的雪也仿佛畏惧这片黑暗,在杀意中不敢飘落。 “我感受到你的内力,又强了不少?” 洛宁恍惚间有些失神,她如一根枯死的朽木,嗫嚅道。 狼烟抽回长刀,刺入背上的刀鞘,寒芒收尽,冷血一声,侧目,微微点头,道: “的确。” 洛宁便将目光转到了他背上的三把刀上,奇怪道: “刀无锋,你就不能找一块随便的磨刀石随便磨一下吗?” 狼烟冷冷一笑,眸子里透过七彩斑斓的诡异之光,慢慢道: “我的刀不是随便的磨刀石可以随便磨的,杀人的刀子无关锐利锋芒!” “无锋,看起来一点也不威风!” “威风?无锋?那只是你看不到而已,我的刀只用人血去磨,拿生灵的脖子做刀石!” 洛宁轻轻的将小脸贴近神木王鼎,此刻,王鼎上飘出一抹淡蓝色的诡谲气焰,她慢慢的享受,好像在享受玫瑰的花香。 狼烟面色渐沉若死水,口气老的像一段干燥的老柴,嘱咐道: “你以后少用这个毒鼎,全身上下都是毒,命活不长,你看你小小年纪已经毒的快似一瓶鹤顶红了。” 洛宁呐呐惨笑,蓝色气焰已经早早如一条涓涓细流般传进了她的七窍之中,这是一株紫玲花的奇毒,天下闻名,别说人沾唇既死,就算是妖兽也不敢触碰它,那就是天煞孤星般的存在。 此刻,她老大不情愿的露出少女调皮的不屑表情,怨声道: “你懂什么,我哪里是一瓶鹤顶红,就是砒。霜,乌头,鸩酒,加在一块儿也抵不过我的毒。” 她口中列举出来的都是天下绝毒,哪一种都是杀人无形的死药,狼烟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那些毒药绝对可以毒死一个人,就算毒死十个人也绰绰有余。 但是,这个少女不同,她想要的是毒死千人,万人,就在云通子被人残杀之后,她从三天吸一次毒,再到后来的每天无毒不欢。 她已经赫然是毒的化身,对于奇毒越来越贪婪,自己也越来越毒。 忽然,洛宁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那是少有的好奇光晕,宛如一只小猫,堪堪才有了可爱少女应该有的模样。 她兴奋的问道: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用过两把刀?” 狼烟冷凝双眸,面色很不好,如同寒霜。 要是一般人去问,他不会回答,而是用一把细雨告诉他,练刀的人心中都会有一个秘密,这就好像练武的人身上都有个罩门一样。 如果有人知道里这个秘密,那是极为凶险的,因为,对方也可能是修士,等于把命交代在了别人手里。 但是,洛宁有些不同,她和狼烟相处了七天,很融洽,二人同风无形,云无相,却风中有云,云中藏风,心有默契,非常融洽。 所以,纵然狼烟面色很难看,他亦然不妨将这个秘密告诉她。 “细雨杀人,追风搏命,逐浪生死攸关,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情愿都用一把刀,如果哪一天你见我用出三把刀,那已是九死一生的地步了。” 洛宁愕然,良久,良久…… 此刻,一月无雪,冷冷飘雨,魔障一样的冰封还未封解,万物死寂。 朔方城里传出两个很不好的消息。 七座剑门,已经黯淡了三座,就在七天七夜之间,望着那毫无光华可言的巨大剑门,佣兵们傻了眼。 他们都知道: 剑门灭灯,那是不详征兆,只有一种可能,而且必然是一种事实。 门中世界,万物已死,所有妖兽一刀诛灭,所以,剑门也死了。 一些段位不高的白银,黄金小队,曾经亲眼看到一柄发了狂的血色长刀,武魂是鬼,吞噬兽魂,场景触目惊心,堪比梦魇,魔鬼。 那个男人带着个女孩,女孩是个瘫子…… 下一刻,一柄长刀则会抵住人的咽喉,冰冷的厉声问道: “见过火纪宫的弟子吗?” 大多数人都会惧怕厉鬼一样的男人,老老实实的保命。但是,其中也不乏有些恶男邪女,拔出了剑,撑出了刀。 下一秒,他们死状极惨,武魂被强硬拉出身体外吃掉,眼白无黑瞳,变成里一具白痴。 由此,第一件噩耗,引发了第二件噩耗。 那就是城中最高的艳阳楼顶上挂着一具尸体,无头,冰封已久,从千疮百孔的焦黑衣饰上,勉强还能分辨的出是云红长白的火纪宫弟子。 他的身份顿时成里谜团,只是,架不住佣兵中有眼尖的高手,从他肩阔三庭,虎背熊腰的体态中认出了那是周不凝。 一时间,谣言纷纷,人心惶惶。 没有人相信,居然有作死的敢在火纪宫头上动土,但是,事实具在,无法反驳。 这一次,有人先后灭了三道剑门关,就为了追杀火纪宫弟子。 正当,所有人都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惊胆战,观望火纪宫会做出如何反应的时候。 第二天清城,艳阳楼前又多里一具无头男尸,这一回,手段更加的残忍,砍去里双手双脚,就同一团肉丸子般挂在西风里微微飘荡。 此刻,所有带眼睛的人都晓得了,火纪宫应该是惹上了一个不得了的恶魔。 那具尸体,赫然也是火纪宫弟子,他叫孙不智…… 第二十章 赌鬼 青竹居,置于闹市之间,闲庭一座院落,这里的主人很高雅,气度不凡,偌大的院子里有假山游廊,青竹成影。 此刻,斑驳骄阳洒下来,露出片片苍翠欲滴,一阵风刮来,淅淅索索作响,别有一番秦淮河岸的江南风情。 中间一个小居,门头不大,茶香飘逸,恐怕青竹居三个名头,由此而来。 若以为,茶香飘逸的就是茶楼,竹影摇曳的就是坊居,那就大错特错了。 朔方城里,就算刚学会喊妈的奶娃子都晓得。 青竹居是个下三流的地方,那里的奴才很凶,手里拿着刀,幕后的大老板很恶,喜欢把小孩做成酸菜缸里的一滩咸肉。 无独有偶,天下间仿佛就属这种清高雅然的地方污秽不堪,越是下三流,就越少不了,酒,女人,赌博。 酒就算是个例外,一律的烧刀子,白汤迷魂药,灌下肚子里赛砒。霜。 女人也不算好美女,关西苦寒,自古青山恶水出刁民,那片地头上,出土的女人也应该逃不过刁女,淫妇的命运。 可是,赌博却是好赌,麻将,骰子,五色牌,这里一应没有,只有赌中之王的牌九,而且,也就是一张赌桌。 别看小气,落得桌子上的赌客却吓死人,出手不是过万,就是上千,也难怪,多少大员一夜之间输的倾家荡产,而外头的恶奴,却一个接一个的身强体壮,听说,大老板更是五大三粗的胖子。 一顿饭要吃五斤牛肉,三斤五花,烧刀子不计其数,可想而知,要是没有这么多银子供奉,一般人家根本消费不起。 此刻,那张赌桌上,赫立着一个半大女人,她翘着一只光腿,玉足红指头,恍若一纸白雪,细腻幼嫩的大腿,毫无遮掩,明目张胆的叫那些男人们看着。 她就这么踩住了凳子,一只手握成拳头,狠狠的砸在牌桌上,另一只手上捏着两只牌,此刻,那两只漆黑牌面反扣着,看不到点数。 烂赌的人往往有个习惯,她们不信运气,反而迷信手气,所以,明明发了牌也不敢看,就要这么反扣着,然后拿手去搓,仿佛要将牌面上的点数搓掉。 本来命运就安排好了一切,他们却不信,口中还嚷着小赌发财致富,大赌兴国安邦。 “丁三!” 一声惊呼,女子满目含春,眉梢眼角流现万种风情的绝美脸蛋上显出一丝惊慌。 她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种子,毫不夸张的说在朔方城里找不到比她还要美的女人,就算是同为美人的怜星,在她面前也要闭月羞花一分半寸。 这时,她猛的反过手里的那张丁三牌面,又狠狠的扣住另一只牌面的点数,完全扣住,仿佛不留一丝空隙。 一只鲜红的指头狠狠的在往下划着,洁白的额头上露出微微紧实的青筋,此刻,万众瞩目,所有男人的目光都盯在里这个美人的牌面上,没有一双眼睛,去看那双白花花的大腿里子,尽管很香艳,能融化汉子的冰心…… 女人口中念念有词,额头上的青筋也越发明显。 “两点!” 一双鲜红的两点,血色! “有了!” “他娘的不是那么邪吧!” “女人上赌桌果然是猛虎毒药,大杀四方啊!” 那群汉子已经急的跳脚,就因为这个女人是庄,而现在桌子上堆满了银子,金金灿烂不下好几万两。 女子眉头间鼓出了一线冷笑,她凤目流光,轻轻扫过那些雄性牲口的挫败脸庞。 啪! 是骨头拍上惊堂木的大响。 一张“二四”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正是猴王对,自尊宝,通杀! 这一刻,无关男尊女卑,也不是银子招惹的是非,只是赌,纯粹的赌。 天下间,可能只有两种人完全不拿银子当回事,第一种是江湖儿女,今天头颅还在,明天就不知道会飞到那柄剑口之下,所以,银子无用,买不来命。 第二种,就是赌鬼,银子来的快,输的也快,他们过的是赌瘾,银子只是够上那张桌子的牌面,所以,无关多少痛痒。 恰恰这个女人的不幸,她既是赌鬼,又是江湖客。 出身非常好,乃长宁八大世家中的北冥望门,又是长女,颇的家族中长辈的溺爱,所以,单名取了一个雪字。 只不过事与愿违,北冥雪非但没有想象中的冷艳冰霜,冰清玉洁,相反,她是一团火,在赌桌上更是野火燎原,无边无际。 她大包大揽着几万两银子,一双玉手间,几百两打水钱,就跟眼皮也不眨一下的打了出去。 要知道,在这紫醉金迷的帝国年代里,几百两银子足以让普通人家的三口子,吃上一年的好酒好菜。 可她面有得色,半点也不觉得心疼。 一个输了三个时辰的汉子,口袋里连半毛钱都没有了,此刻,他口袋比脸要干净,而那张脸乌漆嘛黑,恐怕找遍全身上下,能有一个部位比脸干净的,只有屁股了。 可是,赌桌上只能压银子,总不能摆一只白胖屁股上去吧。 所以,他破口大骂:什么一见尼姑,逢赌必输。 他骂的刻薄,这也难怪,北冥雪也是火纪宫的弟子,而且是明晃晃的长宫长徒。身份很高,天赋也很高,就在葱郁一般的年纪里,便有了七星列子的封号。 拒人所知,七星有七颗,而列子也只有七人,这七个人凑齐的日子,便能引发北斗杀阵,天崩地裂,举世无双。 北冥雪一张花容月貌无怒,反而更加得意洋洋的很。 这就是赌博摊子上的规矩,庄家手气好赢钱,散户破了财骂街,属于你情我愿,谁也犯不着谁。 她将裙摆下的长腿,更是露出三分,仿佛炫耀,口中银牙咬碎,调笑道: “老娘,回去就没穿裤子,光着两条腿赌博,就是来杀场子的,非赔死你们这群王八蛋不可!” 一时间,所有汉子都苦了脸,唉声叹气,谁也不敢把眼珠子往她那条晶莹雨润的大长腿上盯一下,纷纷看向了自己的钱包口袋,再望一眼牌桌上的牌九,简直杀了猪,望洋兴叹。 北冥雪长笑,此刻,她身后的有个高大身影,一直冷脸旁观,身子发抖,一张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仿佛百般焦灼,心急如焚。 这个男人是燕无伤,沉舟燕家,势力很大,他是长孙,也是人中龙凤,几百年来燕家,北冥家世代交好。 可谓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比慕容雪稍长几个月,论辈分算是表哥。 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北冥家的女儿许配燕家的男儿,成为长宁帝国里千古不变的定律。 此刻,正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长孙配长女,可谓并蒂莲,比翼飞。 但是,燕无伤脸色很不好,不像是内伤,忧伤,各种外伤。他的手段跟他的名字一样一目了然,无伤!天下间能伤他的人很少,几乎快绝了。 而能伤害到他的恐怕只有北冥家的长女,北冥雪。 这个女人绝了,三从四德一概不会,吃喝赌博无一不精。属于上房打夫子,吃饭打厨子的硬通货。 可奈何,这个男人喜欢那个女人,多少就有些贱骨头了,相思不是买卖,更像是一种病,治不好,可以让男人盲目,更可以为她改了性子。 燕无伤从前是多少正直的汉子,一只凤翅镏金镋下结果了多少奸邪逆徒,可偏偏对于北冥雪这妖艳女人,没有半点法子。 此刻,他只有忍着,暗自安抚自己,道: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眼下忍着,待生米做成熟饭,若要再敢作妖,大嘴巴子跟不要钱似的抽她,还来得及,来得及…… 可惜,北冥家小姐,没有完全没有注意这个男人的神色之间变化,如果说,她尚喜欢这个男人,肯定会为他放弃赌博这个爱好。 毕竟,相思盲目这个道理对于男人和女人都很适用。 既然,她现在还嗜赌如命,明知道日后必定要嫁给身后的男子,居然还敢不知收敛,肆意妄为。 那只能说明,燕无伤可怜,实实在在的是条可怜虫。 那张赌桌上再也无人敢赌了,并非是赌鬼们一时间醒悟十赌九输的道理,而是,他们坚信手气上风,牌九长红这条千古不变的戒律。 如果,再打下银子去跟她赌博,估计有多少也要死多少。 北冥雪杀红了眼,此刻苍凉,百无聊懒。 她并不是赌术很精的人,相反,她手气是前所未有的差,而且赌品也很差,往往几千两银子带出来不用三把牌就输个精光,而且还要找大老板划账,短短来朔方城半个月的时光里,已经欠下里几十万两的外债。 如果,不是忌惮她的身份,换做别的美人,早被大老板押进牌楼里接客还债了。 只是,今天的手气特别好,而且好到过分。 不赌博的美人,心思总算是清明了很多。 她把玩着手里的至尊宝牌九,道: “听说倒霉的人运气总是特别的好!” 燕无伤强硬挤出一副笑脸,赔笑道: “我听说无关运势,而是一个赌博的人总是输,输多了难免会赢一次,这很正常。” 听着,他的宽慰,北冥雪脸上终于露出一副罕见的温柔色,倾国倾城,艳丽无双。 燕无伤呆呆一痴,恍若傻了…… 此刻,青竹居外传出几阵嘈杂声,凌乱无章的脚步,几个赌输里的汉子仿佛被人撞倒后开始骂骂咧咧。 突然,那道声音停止了,只听,有个沉重的身体飞向高空又砸在地上发出了的轰然巨响。 慕容雪脸色微微一沉,只见,门外跌跌撞撞的闯进两道狼狈的身影。 一个是罗平安,两眼无神,面无血色,仿佛是被吓傻。 另一个是怜星,此刻,她一只白皙的手掌扶着胸口,仿佛被人重创,面无人色,嘴角还挂着血渍,那条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繁星剑,就跟条狗尾巴似的托在身后,发出叮叮当当的乱响,二人如同一双败北的野鸳鸯…… 第二十一章 受伤 燕无伤大惊失色,一把伸手扶住怜星,愕然道: “师妹,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一旁北冥雪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是个情感强烈的人不假,但是,同时她也是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至少,不能在表面上让别人看出来。 这是再粗浅不过的赌术,她喜欢赌博,每天都似乎离不开赌博,好像米饭和烈酒一样,自然而然日常为人处世当中,也会沾染上不少赌博时才有的习气。 此刻,怜星已经痛苦的说不出话来了,她一身孱弱的娇躯里都是冷汗,那一道烈火黑炎实在太过霸道。 煞气侵噬五脏六腑,如跗骨之蛆般,无力回天。 罗平安低下了那颗高傲的脑袋,陷入阴霾之中,嚅嗫的突出两个字。 “狼烟……” 此刻,燕无伤与北冥雪各是相视看了一眼,在对方好看的脸蛋中看出了疑惑,从对方明丽的眸子里读懂了不解。 狼烟是谁,从黑铁到皇者的所有佣兵团中,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 “他为什么伤你!” 燕无伤冷冷问道,他的眉头已经高高扬起,这是他一贯要发作脾气时的征兆。 罗平安不敢隐瞒,只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只是把峡谷杀人的事情故意隐去,又把杨广与长风的死颠倒黑白,说成了狼烟如何卑鄙的毒手。 “啪” 一击响亮的耳光,打在了罗平安的脸颊上,出手之快,让人眼花缭乱,力道之狠,由自还有火一样的五指印留在他的脸颊中,一道血留下了罗平安的嘴角。 “师哥……” 怜星失声惊呼,可无奈伤势太重,竟一个趔趄险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还好身旁北冥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罗平安不敢抬头,他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手掌心里的宝贝,此刻,一记耳光已经将他的自尊心打的支离破碎,直接是蒙了。 当然,其实他的自尊心早就已经碎了,就在今明时分,遇到狼烟的那一刻。 燕无伤大怒,他的眉头高扬,仿佛要挑飞自家的潇洒刘海,而那道刘海竟是随着浑身上下翻动的真气,烈烈飞舞,仿佛要刺破云霄。 “孽障,你们居然敢瞒到现在才说,亏我四处派人打探,究竟是谁杀了不凝,不智,挂在艳阳楼前,想不到你们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他气得有些结巴,语无伦次,那道颤抖的大手,仿佛意犹未尽,做势仿佛还要再打。 “大师兄,好大的威风啊,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傅死了,火纪宫的掌门的位置传到了你的手上!” 刀子嘴,刀子一样的心,北冥雪凤目微眯,横了一眼气到发抖的燕无伤,她是个女子,又是长宫长徒,为火纪宫众女子第一人,而燕无伤也是长宫长徒,乃男子第一人。 所以,北冥雪的话有威慑,当初,下山历练之前,掌门吩咐众人以二人为首,凡是商量,大事决断。 一路上,北冥雪吃喝玩乐,并没有将这番话放在心上,而燕无伤倾慕她,自然处处让着她,容着她。 眼看,事情又到了纸包不住火,火烧眉毛的地步。 此刻,燕无伤怔怔的圆睁双目,视了一眼北冥雪,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 顺势无声,只有冷冷的哼了一句。 北冥雪是个赌鬼,也继承所有赌鬼的共同点,豪放,果断,暗含护短。 她联系的抚摸着罗平安的左脸,仿佛一个慈母在疼惜自己的宝贝孩子,目光一转,柔柔弱弱如水,温存道: “你们也是太放肆了,遇上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敢私自决定,也无关大师兄生气,这一巴掌打的可是疼呢!” 罗平安眼眶微微一红,此刻,在这位素来宠溺师弟师妹的二师姐面前,他表现出一个顽童受罚后委屈的辛酸表情,呐呐道: “二师姐……” 北冥雪亲昵的揉着他的脸颊,眼里满满是宠溺的疼惜。 燕无伤最见不得她这幅慈母败儿的表情,还有气未消,指着罗平安怒道: “翅膀还硬,就敢杀人,反叫人追的鹰飞鸟散,火纪宫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尽了!” 罗平安张着嘴,却已是无言,怜星垂着一双带泪的眸子,不敢看他,北冥雪却一换方才的慈母模样,仿佛是被踩了尾巴的母老虎,突然发作,不满质问道: “他们年纪小,经验少,初入江湖碰上钉子也难怪,你作为火纪宫的大师兄,也不想着为他们出头,还在我面前耍威风,想当年,你第一次下山,遇见阴山老鬼的时候,还不是被人打的抱头鼠窜,若非青松师叔相救,此刻,这长宫长徒能轮得到你来做?” 这个女人厉害,说话的嗓门很尖,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似的。 她知道男人都怕家丑外扬,尤其是燕无伤这样的正人君子,自己的那些不堪往事,恨不得藏在石头缝,老鼠洞里,又怎么敢被北冥雪抖出来,叫后辈人看了笑话。 此刻,老脸一红,嚅嗫着道: “他是成名已久的前辈,我有怎么敌的过他,最好,现在别叫我遇上,否则……” “否则,怎么样?” 北冥雪反问道。 燕无伤愕然,他本想说一金镗挑了他,可看到那张愠怒当中,自有眉黛春山,秋水剪瞳的绝美脸庞,那些话就成了云中雁,风中歌,渐渐散了。 北冥雪掏出贴身的九花玉露丸,分别给罗平安,怜星服下,当即,运功疗伤,果然,脸色逐渐回转了好多。 这可是火纪宫的八卦炉里的无伤圣药,任凭多重的内伤,皆有应对奇效。 煞气虽烈,也是无奈狼烟那一道远没有五年前的火候,不然,这两个少年安能还有命在。 北冥雪真气探入怜星灵门处,入一条长江大河,连绵不息,温暖之意流遍她全身。 随着真气滋润怜星受伤的经络,北冥雪一对英眉也渐渐有了凝沉色。 良久,她叹了一声,道: “好厉害的煞气,自打五年前鬼门一道退出长宁以来,我还从未见识过如此厉害的手段。” 燕无伤一惊,愕然道: “鬼门手法?你确定?” 北冥雪点头,她望着罗平安,问道: “那个叫狼烟的人,究竟是何本事?” 罗平安不敢有所隐瞒,此刻,他原本光烈高洁的额头,却渗出了星星冷汗,那道红润的脸颊,再度仿佛苍白,却一五一十的说道: “三把刀,武魂是只恶鬼,他与我们见面三次,交手二次,第一次,初在裂天峡谷,境界低微远远不是我们的对手,不过七天,第二次交手于阴灵船,怜星掠阵,我与他对手,一百二十招内,他退守一方,我取胜,这一次,又过五天,我们再度交手,凤尾,繁星双剑合璧,已经不敌,若非他大意,我们二人险些皆是重伤!” 北冥雪失色,燕无伤大惊,他们相望一眼,各式在对方眼中读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然后,齐声道: “你们可曾施展倾城天下?” 罗平安与怜星点头,却惋惜道: “就是那一招之后,怜星身法无力,中了他一刀!” 北冥雪阴沉脸色,她的样子逐渐开始冷艳,寒如冰霜。 落月剑发乃火纪宫不传武学,虽然,她知道罗平安,怜星二人因为年幼,恐怕未能领悟剑法奥义精髓。 但是,这二人十几年来苦心钻研此道,十成剑路当中,也不难有了五成威力。 此刻,却连倾城天下也奈何不了这小子,那究竟是把怎样刀,又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自己很想见识,见识! 燕无伤眼中的神情亦如是,他也是修士,遇见强者,该是修士的荣幸,纵然对方是绝世高手,也要有亮剑的勇气,倒在对方剑下不丢人,但是,连剑都不拔,那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修士该有的作为。 “你说他的武魂是鬼?” 北冥雪问道。 罗平安点头,脸色仿佛更白,不应该是活人该有的脸色,骇然道: “我们曾见过他将活人的武魂拖出来吃掉,从而提升武功的境界。” 北冥雪震惊,她仿佛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却又硬生生的将它按了回去,慢慢的这个女人的脖颈仿佛僵硬,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缓慢角度向燕无伤望去。 “天山童姥?” 燕无伤脸上白了又白,随即,矢口否认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个妖怪,早在三年前就被清虚宫的那位神仙杀了!” “那怎么解释,吞噬武魂,损有余而补己不足?” 燕无伤哑然,他确实无法回答。 却在这一刻,答案自己送上门了。 青竹居外,一线杨广,三把长刀,黑甲男子,鬼一样的煞气,黑炎升腾,他高瘦的身影上还端坐着一个少女。 此刻,少女笑意盈盈,俏皮的脸蛋上却充满了诡异的毒色。 她忘了一眼罗平安与怜星一眼,后者骇的连身后退,站到了北冥雪的身后。 “原来,你们都在,那正好省去我一个一个找的麻烦,识相的快把人头送上来!” 第二十二章 洗净咽喉 这是北冥雪第一次见到狼烟。 与众不同的男人,冰冷,怀揣着逼人的傲气。 仿佛手中的三柄长刀,便可以对抗天地。 因为,他说: “罗平安,怜星我吃定了,火纪宫也保不住他,我说的!” 那是何等的猖狂,本来他只是与四个人为敌,但是,在说出这句话后,他已经与半个天下人为敌。 火纪宫,天下半数英雄的出身之地。 青云剑张小凡,神通拳武乾坤,九阳九阴段子羽……赫赫闻名天下的豪杰,纵横江湖的英雄,哪一个不是承蒙火纪宫的师生恩情。 他为什么敢如此说话?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猜到他背后的势力究竟是什么。 他们只知道,如果这样的人活在世上,若不是疯子,就一定是喝的酩酊大醉后,又吸了三管子福。寿膏。 可惜,很明显他不像是烂醉如泥的人,也不像是个瘾君子,从来没有瘾君子有过他这样冷峻的刀削脸庞,气定神闲的举止仪容。 那么只能是一个解释,他疯了,而且疯的很彻底。 对于这种解释,狼烟会俨然接受。他真的就是个疯子,不是疯子怎敢在年少时分,冲入十万大军中,取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 并哈哈大笑一声,张狂道: 尔等插标卖首耳! 如果不疯,又怎么会身败名裂后,受尽屈辱,甘愿苟活偷生,只为重振狼家门楣。 但凡有一点忠义之心的汉子,早就跟随七十二口人悬梁自尽了。 毕竟,陛下也曾打算赏赐过一壶鸩酒。 当然,他有个好老婆,不但绝美,她的心灵更是完完全全的向着他,长宁的牡丹花,穿了一身素,照耀过金銮殿,用新婚之夜狼烟带给他的短剑,指着自己的脖子,冷笑道: “父皇,取了我儿子的性命不够,还要杀我的丈夫吗?” 那样好……好到非常…… “那么,你今天连女儿也没有!” 所以,他还没有死,承情这个女人的恩德。 走到今天,这一身狂傲,疯子不会随着剥落的金盔金甲而死,相反,没有了盔甲的约束,他将疯的更彻底,让人更可怕。 燕无伤默然的看着眼前人,既熟悉,又陌生。狼烟这个名字很阵容发聩,烙印在他的记忆力,却如同以往太久,自己无法想起。 以至于,他面对这个男人的刀锋一样的锐气时没有半声话,没有半点动作。 北冥雪则不然…… 男人之间的战斗,往往一句话,往往一个眼神,就能分出高低贵贱,不用再多的废话,有那个力气废话,手中的长剑,绝刀早就取走了对方的脑袋。 北冥雪轻瑶涟漪身姿,步步款动金莲似一朵白莲花般来到狼烟面前。 狼烟那双冰冷且长刀般锐利的眸子里缩了缩,惊艳无双,他见过这种绝美的女子,名字叫慕容长歌,而今天他又再次见到了另一个女人,她叫北冥雪。 这朵雪摇曳的很轻,却处处透过火焰,仿佛是要吃人。 此刻,她眉头高扬,更添江湖儿女的敢爱敢恨,英姿飒爽。 她葱郁的指头上不染灰痕,红颜如玫瑰,指着眼前男人的模样,也叫人心生倾羡。 “你有几条命?” 狼烟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如既往的美颜,但是,她的心是冷的,她的眸子比冰峰还要锋利。 “五年前想死却没有死,现在算算应该有两条命!” 北冥雪冷厉的眸子里泛起了肃杀之意,她的身子微微倾斜,成一种飘摇不倒,又诡异难测的姿势面对着狼烟。 仿佛仙子,高高在上,广寒宫的那只桂树前的玉兔妖精…… “现在想不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第三条命?” 她说话的语速很慢,一字一顿,仿佛宣誓,更确定的是杀意已决。 这样的女人很可怕,她出手时,必定是冷血无情,因为,她说话时候的表情很坚毅,语气很笃定。 这份坚毅,代表了死在她手里的男人不下三十六人,其中不乏成名高手二十七人,罪大恶极的九人! 这份笃定,代表狼烟将会是第三十七个男人。 她那一对眸子不仅冰冷也很锐利,已经望穿了狼烟的气。 九窍境,三重! 而同时,狼烟的眸子也望穿了她的气。 万山境,十重! 对于北冥雪身后那个叫燕无伤的男人,狼烟却看不出来,他看到的是一团迷一样的白雾,实力深不可测,叫人隐隐不安。 此刻,狼烟淡淡笑着,他的笑没有冷色,却给人的感觉始终带着三分冷讽的嘲弄。 很该死! “我的命尚在未定之天,但是北冥雪你的命就如你绝世的容颜一般红颜早逝!” 北冥雪一怔,她从未告诉过这个男人自己是北冥家的长女,更没有哪一个男人敢在自己面前称赞自己的美貌。 因为,她相信所有男人看见自己这幅祸国殃民的皮囊之后,但凡说出绝世两个字的时候,都是带着猥亵的图谋的。 而对与这种人,她必定是要捏去他的项上人头。 但是,这个男人不同,浑身黑炎,邪魅的好像一只厉鬼。 却眼眸里很冰冷,那股冰冷是正直的。 自始至终,他的眸子从没离开过北冥雪的眼睛,更没有一丝亵渎的往她高耸的胸脯和白花花的大腿上瞄去一眼。 北冥雪很诧异,这种诧异里带着失落。 仿佛天下男人都死绝里,美人只能自己对着镜子孤芳自赏般的失落。 难道,狼烟是太监,还是赌徒。 只有太监和赌徒才对美人不敢兴趣。 当如正人君子的燕无伤也逃不过好色英雄的命运,他时有时无的飘忽眼光,打清晨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已经不下三百二十一次的落在自己的大腿里子中。 “你也一样!” 狼烟那对眸子穿过了北冥雪的影子,他的话落在里燕无伤的身上,是对燕无伤说道。 燕无伤不必回答,那一双闪电一样的眸子已经告诉了狼烟。 舍命陪君子,你我之间不死不休。 “你凭什么肯定,你不会死?” “天下间想杀我的人多了,算命的说,这辈子人不杀我,只有我杀人!” “那算命的不准,算错了!” “不会,普天之下其他事情,他说的都不准,唯有断人生死他算的最准。” 北冥雪大笑,她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很该死,同时该死的很有趣。 所以,她兀自玩心大气,兴致很高。 一个人赌鬼,兴致高了,就会阔达,容易豪赌。 “那给算命的一个面子,三日之后,落神涯顶,当着天下英雄的照面,你只要在我手底下走上三个回合,罗平安,怜星的人头就是你的!” 她说话间,又像极了场子挥手千金的赌鬼大小姐。 燕无伤赫然吃惊,当他想要伸手阻止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北冥雪的话已经出口,木已成舟。 此刻,罗平安微张着嘴巴,脸色惨败,怜星则咬红了白唇,一双眸子里闪着惊人的恐惧。 狼烟扫过他们的眼睛,赫然那道锋芒毕露的冷光里带着无限的杀意。 他是个不喜欢占便宜的人,正如火纪宫的人砍了云通子的手臂,他就要砍下孙不智的四手四脚双倍奉还。 罗平安,怜星的命运亦如此! 在我手底下走上三个回合? 她也未免太过狂妄,虽然两人实力天差地别。 但是,男人曾经是天一样高的存在,这样的人就算掉在了九地深渊当中,蛟龙混迹鱼虾之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凡夫俗子取了性命的。 “好!” 狼烟默然的点了点头,他答应的很爽快。同时,他的话也很刻毒,针锋相对。 “我也卖你一个面子,让他们的人头在脖子上多待上两天!” 言毕,黑炎渐行渐去。 他没有转身,而是后退,防范的如同一只在长江狂狼里饮水的苍狼。 诡秘的眸子里带尽里无限的煞气。 那三柄长刀在冷锋一样的空气中闪烁着嗜血的光。 “三日之后,带上洗净的咽喉来!” 狼烟身影消散,留下那句冰冷冷刺骨的话在西风中长啸回荡,震聋发聩。 火纪宫四人无声,他们沉浸在那个男人的狠厉中仿佛无法自拔。 良久…… 燕无伤脸色阴沉,道: “师妹,你太鲁莽,三日之后可是万妖朝拜,凤鸣岐山的日子,那一刻,雮尘珠从落神绝顶出世,你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日子?” 北冥雪,淡淡一笑,她的神情里满是倨傲。 连口吻中都是藏不住的锋芒,她很自负,因为这种自负是与生俱来的,是三十六场生死局中衍生的。 从来没有人可以在那柄一百快工中排名二十三的暹罗伞下走过三回合。 此刻,她目光平视,身姿飘飘若仙子,道: “两件麻烦事,一并做了那该多好!” 第二十三章 三千门客 朔方城,人头涌动。 集市应该热闹,却有道身影孤寂,他如潇潇落木下的一片枯叶,随波逐流的里的一张浮萍。 无根,无归地,他有的只是肩头上的一个盈盈少女。 洛宁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很廉价,一文钱可以买到。很甜,就如她沐浴在轻微阳光下的笑容。 丫头美美的咬了一口,冰糖腻子顺着她精致的嘴角缓缓流下,又凝固成泪滴一半的露珠不动了。 “为什么要光明正大的去跟火纪宫要人,偷偷摸摸的杀不好吗?” 狼烟停了停脚步,仿佛在对她的话有所思忖,但是,很快他又向前走去,这一刻,他已经有了答案。 “我不喜欢跟做贼似的杀人,那样就跟一个无名杀手似的卑鄙。” 洛宁灵动的眼眸子躲在美丽的眼框中轻轻流转,忽然,弯成一道月牙儿的形状,笑道: “我知道,你是把冰冷的刀锋,往往喜欢正面交锋。” 狼烟默然,他承认了,不得不说这个女孩儿形容的准确,除了自己的妻子恐怕还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女人如此了解过自己的心意。 而且没想到她竟然还只是一个少女。 “现在我们去干什么?” 洛宁问道。 狼烟神色平静道: “找一个人!” 洛宁眉头微微一皱,奇怪道: “刀锋从来不都是直来直去的吗?怎么如今还要叫人?” 狼烟无法反驳,这个少女如果有罪,那就是她实在太聪明,在当今天下里,聪明人一文钱可以买一串,与糖葫芦等价。 但是,太聪明的人,就少的可怜。 所以,这份太聪明也就成里洛宁的原罪。 “对付英雄,我喜欢单刀赴会,哪怕是千军万马,我也肯孤身一人,但是,火纪宫里的弟子,算不得英雄……” 洛宁听完他的话,好似微微点头,得意道: “所以你担心被暗算,被杀?” 狼烟耐心耗尽,冷冷道: “我这条命英雄,豪杰只管拿去,但是,决计不能死在小人手下。” 西风微微,落日长圆。 …… 此刻,朔方下城里最大的楼牌,新华楼里,歌舞升平,岁月安好,偶然几阵老鸨子骂娘声,也是嫌弃恩客银子给的不够,而发了宝气。 但是,很快她又笑意盈盈的勾搭上里另一个白面秀才,毕竟,这是无本无皮的白肉买卖,怎么开都是赚钱货色。 不过,今日不同,窑子居然破天荒的赔了钱。 白花花的整齐一百三十两银子。 人是打杏花楼二层窗口被当成烂草席一样的扔出去的。 轰然砸地,震惊四野。 然后冲出一群黑衣木棍的龟奴,对着抱头鼠窜的老儿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那老头“哎呦,哎呦”的伸手护头,另一只手死命保住下体。 很好理解,一个是男人的命,一个是男人第二条命。 所以,都得护住,很明显他是个高手,而且至少还是个不低于万山境的高手,只是,深藏不露,让几只蝼蚁踩在了脚底下而已。 杏花楼的龟奴们凶狠,出了名的打架不要性命,这几年老鸨子靠着几条汉子撑腰,没少欺男霸女。 那些被匡进窑子里的少女,跑出去前门,被抓到了打死的,全都逃不过他们下的毒手。 可眼前,这帮人拳头都打疼了,那只老儿却咿咿呀呀叫了半天,哼哼着不疼,反倒是笑嘻嘻的站起身来,对着那帮龟奴嘘寒问暖,长吁短叹,道: “手没受伤吧?” “累不累?累的话,休息半个时辰再打?” …… 那些龟奴直是要气疯里,那老儿哪里是像有一点事情的样子,反而他们是快要被老儿的精钢铁骨打的要死。 龟奴当中有个阔口大脸的黑粗汉子,指着那老汉厉声喝问道: “老小子,有种,敢不敢告诉爷爷你叫什么名字,他日江湖有相逢!” 龟奴们好大不服气,这事情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隐隐有小子你等着,老子叫人来弄死你的弦外音。 想不到,那老儿好不诚实,仿佛天生七窍八灵通的心眼缺了一块,当即笑嘻嘻的点头,吐出三个字道: “铁中奇!” 一句话,骇的那几个龟奴深深后退,跟逃似的将杏花楼的大门关上。 此刻,里头传来狼狈的叫喊,道: “天梯榜,王者段位排名第三的人!” “怎么是个老头!” “你傻啊,打了半天不死,绝对是他没错!” 铁中奇呵呵韩笑,他满口黄牙,老早就缺了半扇门牙,此刻,一笑起来,样子都挺傻。这个人也很怪,身着一副和尚袈裟,已经很破,都露出了里子灰白长衫。 但他却梳了一个道士头,挽个树脂发髻,那颗发髻应该一文不值,应该是今早上随便折了一段树枝打扮上的,那段树枝上还带着早春新发的嫩芽。 就是那么个半死不拉活的非僧非道,半疯不癫的无华老头,居然是王者段位上排行第十的铁中奇,说出去谁信? 当然,佣兵团的身份除外,他还有个江湖里更响亮的名号。 千机老人。 七高八绝里的八绝之一。 很棘手的人物,曾经一夜之间灭了黄河两岸三大盐帮,上万人! 也许,有人会问他一个人怎么能杀的了这么许多? 不是他杀的,是他找人杀的,天下绝命的剑客,无情的刀客,冷血的枪客,只要江湖上有名的人,都跟他有来往,都肯为他卖命。 由此,他要杀人,没有人不死,他要人不死,就没有人敢杀! 所以,他剩下的时间很多,多到只能喝酒吃肉,风流好色。 尤其,好色如命,如果了解他的人要找他,只需要到最大,最红的楼牌里去找,就一定找得到。 此刻,他满身脚印,正脸上更印了一道血红的鞋拔子,是让那只黑粗龟奴给踢得。 迎风而里,威风凌凌,那双三角绿豆眼中,闪着聪明人的光,但是,那道光分明不是晶亮,多少透露出猥琐,无量,老不正经。 杏花楼里忽然探出半个肥胖油腻的女人身影,有三个龟奴正在拉她,可跟这个女人比起来那三条龟奴尤其显的短小,那个女人威武如虎,根本是拉不住她的。 铁中奇骇然,分明前一秒还在轻笑的额头上,渗出了颗颗冷汗下落。 他认识,就是自己欠了一百三十两银子的老鸨。 只见,老鸨二目圆睁,跟条夜叉似的凶悍,那副模样,难怪朔方城里的客人们笑称老婊子抵得上长宁十万大军。 听她骂道: “铁中奇就了不起啊,嫖了我家姑娘不给钱,下次别叫老娘看到你,看到你了,照样给你三条腿干废!” 铁中奇冷汗连连,天知道,大名赫赫的天机老人最后还是被一只捂了母猪脚的绣花臭鞋给砸中脸面,滚出去如一字长龙,气势不减。 看的人很热闹,却是没有人知道铁中奇的身份,全当是老不死的活该,坐等雷劈呢。 穿过三道长街,路过刀子口。 有家面馆子,面很不好吃,但是年轻的寡妇很好,前凸后翘,风韵犹存,脸蛋。子紧实的像只苹果。 铁中奇中意的很。 却不料,面铺子门口,有个修长的身影在等着他。 那道身影一如既往的熟悉,只是眼下他肩头上多出的一个少女,很陌生。 狼烟瞧见他,点了点头,带着微笑,淡淡问道: “和尚?” 铁中奇摇了摇头,答道: “道士!” 狼烟眼中的笑意更加的浓了,道: “出家人逛窑子,会遭天打雷劈的!” 铁中奇一怔,抢着辩驳,道: “哪里的事,衣服是偷得,发髻是胡乱梳的,再说我这哪里是逛,是批判性的参观。” 狼烟还没说话,他肩头上的丫头却抢着,截口道: “有正当理由,嫖妓不是不可以的。” 铁中奇大喜,仿佛是对这个马屁拍的欢喜,裂开嘴笑道: “就是嘛,嫖妓不给钱,就不算嫖!” 此刻,他脸上的鞋拔子印还肿着,杠起来三毫高,看着十分有八分滑稽。 “五年不见,你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铁中奇领骂,反而不怒,笑嘻嘻的贼骨头奸猾。 昔日在元帅府中,对方是上将军少年英雄,而自己则是幕僚门客,三千众之一。 与其他的皇宫贵族,纨绔子弟不同,上将军养人,不养文人狗腿,不养官途子弟。清一色的江湖人物。 杀手,土匪的他要,偷鸡,摸狗的也有。 只要报上他的名字,踏进元帅府中,上将军必有酒,有肉,纹银上千。 于是乎,朝廷中有不少声音,议论道: 此子,奉天子以令不臣! 就差一定图谋造反的帽子扣了上来。 而如今,元帅西逃,曾经的上将军沦为阶下囚。那些门客树倒猢狲散,但是,恩情还在,那些刀,那些剑,那些奇门异士,只要上将军招手,就会聚拢到他麾下。 这便是不思进取,而养死侍的好处。 “召集门客,我要杀人……” 铁中奇应偌。 第二十四章 绝美剑客 铁中奇眯缝着眼睛,敛容道: “三手金乌剑如何?” 狼烟断言道: “杀人的剑一剑就可以杀人,何必要三剑?” 铁中奇点了点头,同意道: “那铁臂神胆蔡威你可看得上眼?” 狼烟点头道: “这个人不错,愣头青一个,杀人的事找他就对了。” 铁中奇想了想,继续道: “但是他武功不高,运气很好,不然,没有命活到现在。” 江湖人就是这样,武功占了一成,往往运气占了九成,死了的人白死,熬过那些死人,才是大侠。 铁中奇看了狼烟一眼,又推荐道: “神行太保,九域天尊,天马行空……这些人可都带上?” 狼烟不答,只是脸色渐冷,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些不耐烦。 其实,这不能怪他,如果只是这些烂番薯,臭鸟蛋,将自己头颅悬在裤裆上,任凭谁都不会高兴的。 铁中奇掏出一杆亚布力老烟袋,吧嗒,吧嗒的抽了两口,他轻笑的斜了一眼狼烟,裂开的嘴角里露出可恶的黄牙,笑道: “你好像对于这些人没有一个满意的?” 狼烟不置可否的漠视着他,算是回答。 “那你准备要谁?” 狼烟终于笑了,老奸巨猾,颇为辛辣道: “我听说有个人手里的剑,比连家堡的燕五要快,比祁连山的燕七更狠,可有这样的事?” 铁中奇一愕,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个男人不单剑快,剑狠,而且脾气尤其的臭,就如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他的剑比燕五,燕七的加起来都要厉害一点,他叫燕十三!” “不错剑如其名!” 狼烟不说人如其名,恰恰说了他的剑,这句话不是侮辱,反而是天高一样的赞赏,就好像对一个女人赞谕,她往往最不愿意的听到的就是贤良淑德,温文尔雅,最愿意听道的一定是别的男人夸赞她的美貌,漂亮,这样子夸人才会夸到女人的心眼里去。 而一个剑客亦如是,你赞美他的剑,远比赞美他的人效果要好上一百倍。 “他是一个俊美的人,又是一个自负的人!” “这样的人很麻烦,但是很磊落……” “你说的极对,他生意也很好,喜欢在女人身上一掷千金,所以,他杀人就很贵。” 狼烟点头,这种人很对付他的脾气。 “那这种人就很好找,只要有女人的地方,就应该找的到他,而且他又是磊落,一般情况下磊落的人注定就像一块金字招牌,生怕别人看不到他,不然,他如果同隐世高人一样藏起来,生意又怎么会好呢?” 铁中奇一愣,狼烟果然说的一点也没错,那个男人还真是这样的人。 …… 夜,暮色沉沉,薄凉如水,摇曳几声莺歌艳曲,宣告朔方城华灯初上。 杏花楼就是一座窑子,与其他紫醉金迷的寻常窑子口不同的是,这家朔方城中最大,最红的牌楼里,是无数男人的温柔乡,同时也是金银票子的绝好坟墓。 燕十三是个鲜花锦簇的男人,同样,在鲜花喜欢他的时候,他也非常喜欢鲜花。 所以,那些自比鲜花的女人,围绕在这个男人身旁,必定是牡丹,玫瑰,红莲。因为,牡丹雍容,丰满。玫瑰体态芳香。红莲妖娆妩媚,深的男人心弦。 如果,不是名花,三百两以下的那些野花,这个男人是看不上眼的,仿佛玷污了土壤,又不值得他施肥。 此刻,他靠着弦窗坐着,一张清雅的八仙小桌,桌子上有酒,关西城里最烈的酒,比烧刀子还要烈上一十二倍。 酒坛旁边是一把剑,乌黑的剑鞘,黄金吞口,乌鞘上镶嵌着九颗宝石,每一颗都晶莹剔透,价值不菲。 免不了要人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学得了山西商人的精髓,那杀人的银子去换了宝石,随身携带以免丢了,装饰的富丽堂皇。 今天,特别不同,他没有叫女人,往日相熟的紫衣姑娘,喜欢的月儿姑娘,一个都没有点,没有叫。 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浅押着坛子里的酒,仿佛孤独终老,邀明月相伴。 这样的燕十三冷艳,他是难得的美人坯子,五官很精致,仿佛十八少女的精雕细琢,有人说潘安很美,形容成了画中的人。 但是,这个男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人,远胜过繁文缛节的词汇形容。 清秀的如同一块沾了蜂蜜的冷玉。如果,说男人比女人美那是一种原罪,那么燕十三一定罪无可恕。 就连杏花楼的老鸨子,望见十三爷那张绝为天人的侧脸,也不禁拍着早已下垂的胸脯,吐气如兰,无良嘴脸道: “这胚子美,就是比起长安城里的小桃红来,也要多出二百两金子!” 她的调侃,世人皆知,小桃红是妓,而且还是名动天下的妓。 所以,这么美的人,他的剑也势必要承的上本人,而本人也一定会,西窗剪应,如垂灯火阑珊,不然,如何解释美人卷珠帘的那样意境。 随着,一阵烦扰的脚步,狼烟踏着雪而来,温柔的雪融化成了冰冷的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也弥蒙了那双黢黑的眸子。 燕十三抬头,依旧是那样的美人不语,美人高冷。 他的眼里对于狼烟这样满身煞气的男人既不欢喜,也不厌倦,相反这种骨子里带出来的死人味道,让他安之若素,如同母亲襁褓里的婴儿一般沉沉睡去。 狼烟坐下,阴冷的天色里有刀子一般的烈酒,足够令人沉醉。 “杀人?” 狼烟摇头,不语。 “喝酒?” 狼烟依旧不语。 这两个人都是派头很大的人,同样喜好酒,也好女人。 “我找你保命!” 燕十三冷笑了一声,此刻,他脸上的冷嘲神色浓了。 “要保命找镖局,我是要人命的,来找我的不是酒鬼,就是短命鬼!” 狼烟首肯,这个男人名副其实的杀手,而且素养很高。 “看相的说我不短命,而且酒品也不好。” 燕十三一怔,然后哈哈大笑,道: “那你肯定命运很差,通常只有自艾自怜的人容易在酒后失德。” 狼烟也笑,他耸了耸肩,摊着手,无可奈何道: “所以,招惹上火纪宫的人。” 燕十三笑中带着玩味,他道: “那就怪了,方才早你一步,燕无伤带着三万两银子来找我,说要一个叫狼烟人的脑袋,不料下一刻,你就送上门来了,你说巧不巧。” 狼烟脸色微微一白,他身旁的洛宁一双手紧紧的抓在怀里的神木王鼎上,她已经做好了燕十三如果敢出手,她就鱼死网破的准备。 燕十三横了他一眼,然后带尽了温纯笑意,伸出一只指头,极为轻柔的点了洛宁高洁一下,淡淡道: “别乱动,我的剑比你快的多……” 然后,他疑云满是戏谑的脸上,露出了拂晓时分的光彩,深叹道: “难得美人,怎么是个瘫子!” 洛宁愠怒,她极是在意自己那双腿,虽然不能动,也感觉不到痛,却是连着血,一直牵到了她的心。 此刻,她怒嘶一声,道: “你才瘫子,你全家都是瘫子!” 燕十三一楞,他仿佛发现了极为好玩的东西,神色当中露出了顽童般的颜色,反倒不怒,笑笑调侃道: “脾气也难得的差,那把尖刀,以后加人恐怕就难了,你想啊,谁会狼心狗肺的捧把刀子回家!” 洛宁简直气到无语,她惊奇的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的卑劣之处,长的很美,可以勾死人,剑听说狠快,快的可以十步杀一人。 关键,他的嘴巴比模样和长剑,更容易杀人。因为,自己三句话不到,已经快要被燕十三气死了。 洛宁冷哼一声,撇过头去,做无视状,此刻,也就是那双瘫子的腿不能动,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她保管一脚把这名动天下的剑客踢飞到西太平洋去。 狼烟哑了一口壶里的酒,这才品出了一股子呛到人流泪的味来。 “那你还不动手,难道,三万两银子他不香吗?” 燕十三无需掩饰的摆了摆手,解释道: “燕家的银子使了要头顶长疮,屁股流脓的。” 狼烟惊奇,问道: “为何?” 燕十三懒洋洋的解释,道: “沉舟燕家就是个笑话,主母打娘胎里出来就是个骚婊子贱货,你说婊子的银子能花不?” 狼烟笑纳,这件事天下人口恐怕生耳朵的都听过,君子剑燕卓尔取了个二奶奶黄氏,就是个翠屏楼的头牌,而且还是那种五千两纹银都摸不得床头的女人。 然后,可怜大奶奶失宠,没过几年就去了,当前,燕家一切事物都由老婊子做主,而且,原来燕家大公子被送去了昆仑派,说是学武,其实,也就是稍低出门。 很巧,那个大公子学的也是剑,名字也叫燕十三…… 第二十五章 对酒当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无多…… 风渐冷,明月无星,如此美景,应该称得上是酒鬼的良宵,烈酒入喉已经是幸运,但是,还不够完美,如果此刻再有几只相得益彰的女子纵情歌舞才算功德圆满。 燕十三点了最好的歌姬,他不愧是出手千金的人物,随便一挥手,整座杏花楼里会跳舞的女人都被他包下。 他摇头晃脑,屈指轻淡,此刻,完全不似一个冷血剑客,反而更像忧愁的公子,正在细品歌词里苏三邂逅崔莺莺的那个下午。 狼烟不然,他不曾听闻歌声,他的耳朵里皆是烈烈的刀兵作响声音,自始至终,他的长刀都是冷的,没有一刻懈怠。 燕十三好奇的望了一眼狼烟,他完全想象不出一个男人怎么面对女色,如此无动于衷。 “你这个人很有趣,只喝酒不听歌。” 狼烟凄默,道: “有什么好听的,歌词里都是假的,只有虚无的人才会从歌词里寻找快乐。” 燕十三大笑,道: “不错,我就是个虚无的人,那我这个虚无的人决定帮你,给你当一回剑。” 狼烟不解,道: “为什么?” 燕十三姿容不变,依旧纵情声色,惫懒道: “婊子的银子我使不惯,婊子的儿子我也看不起。” 狼烟点头,他已经明了。 “那就说得通了,难怪你这幅俊朗模样,不去勾搭良家少女,反而偏偏喜欢来这婊子窝里一掷千金。” 燕十三愕然,道: “你知道?” 狼烟轻笑,道: “我知道,你恨又杀不了老婊子,就睡婊子,等同睡了燕无伤他妈!” 燕十三继续大笑,捧着肚子大笑,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我还以为一般人都决计想不到呢!” 狼烟坦然,道: “我不是一般人……” 燕十三点头,笑道: “看出来了,虽然你很特别,却也不能坏了我的规矩。” “什么规矩?” 狼烟问道。 燕十三答道: “杀一个人三万两,保你命六万两。” 狼烟脸上一凝,不解道: “为什么贵这么多?” 燕十三反手扣了一声,手头上的酒杯,形同械斗,诡辩道: “抱你一条命三万,你身边的丫头也是三万!” 狼烟颦蹙两条剑眉,挥手凝声道: “你的帐头,算的不对!” “不对?” 狼烟嗤笑一声,点头道: “你少算了一条命……” 燕十三惊觉,疑惑问道: “还有谁的命?” 狼烟坦然笑对,道: “你自己的命!” 燕十三沉思片刻,然后又是大笑,道: “可惜你不会做生意啊!” 狼烟一愣,望着那对出尘眸子,冷声问道: “这又是为何?” 燕十三解释,道: “哪里有人不杀价,只会抬价的,你是不是傻?” 狼烟轻笑。 在一旁,洛宁也操碎了心,对于狼烟的白痴行为,已经泛起了无数个白眼,帮衬道: “你个白痴,别人杀价,三万两应该先从三百两杀起,然后逐次递增,搞的这小子烦了,生意也就做了!” 燕十三从旁不住的微笑点头,眼里露出赞许之色,道: “小丫头,真会做生意。” 其实,他心里却是在想,小小年纪已经这么算计,长大了可该怎么办! 洛宁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 “你是不是在想,我小小年纪就这么算计,长大了可该怎么办?” 燕十三对于洛宁这话,又是吃了一惊,嘴巴长大成了一只拳头都可以塞得下的形状,半天没有合拢过来,道: “你怎么知道?” 洛宁也不冲他解释,这样在她面前耍小聪明的人太多,如果都要自己去解释,那八成得累死,就算不得累死,也会渴死。 “你怎么这么笨,我从小就这么算计,一钱,一厘都剩下来,长大了一定会是个大富翁,连最粗浅的道理都不懂?” 燕十三撒笑,哑然,发现他自己果然就是个笨蛋。 狼烟表示不以为然,他吩咐一声来人,取来纸和笔,大手一挥,迎头小楷,外带粗狂风骚的潦草。 远远观望真有一种雷凌千钧,万马奔腾的气势。 燕十三接过狼烟手中的纸条,还来不及看,口中就先赞了一声道: “朋友好字!” 然后,就见那张字帖上写着: 今欠燕十三纹银十万两! 落款是:狼烟。 “欠……欠条!” 由于过于惊讶,燕十三的脸容开始有些僵白,相反狼烟很是坦然的点头,丝毫没有半分羞愧的迹象。 洛宁嬉笑,仿佛对于狼烟的防空手套白狼的功夫很是欣赏。 燕十三沉默了片刻后,脸上阴云逐渐密布,道: “明明是九万两,你为什么要写十万两?” 狼烟轻松姿态,坦荡回答道: “我为人客气,能欠十万,为什么不写十万?” 燕十三无奈,叹了口长气道: “那你现在一定是口袋比脸还要干净,拿不出银子来付这顿花酒钱?” 狼烟承认,大方点头。 燕十三心死…… 洛宁从他身旁,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 “所以,现在我们把这个请客的机会留给你,你一单子不是三万两银子吗,钱应该多得很,不在乎这一顿花酒钱!” 燕十三哭丧,瞥了一眼从旁莺歌燕舞的歌姬,这一次,他才惊醒,那些女人晃动在眼皮子底下的丰乳肥。臀,好似每扭一下都是白花花的几百两银子,顿时,痛心道: “我每次接单,银子捂在手里都不会超过一夜,往往喝完酒找女人,几千几万两银子就花出去了,现在口袋里连一个铜板也没有,不然,我为何独自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 洛宁哑然失笑,道: “那不急!” 随即,她已经把目光落在了燕十三手边那柄镶满了宝石的长剑上,怂恿道: “可以拿一颗宝石下来当了,这不就有酒钱了?” 燕十三冲她吹了一口酒气,辛辣的很,仿佛顷刻间就要把人醉倒,压低了声音,道: “那都是假的,真的我早就当了换酒喝了!” 洛宁愕然,她不敢相信的瞪大了双眼,尖声乎道: “天哪,那我们怎么出去?” 燕十三苦笑一声,道: “那简答,我要出去没有人拦得住!” 洛宁急白了脸,抢道: “那跟做贼有什么区别?” 燕十三笑了,慢悠悠的解释道: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有钱就是大侠,没钱大侠也就是贼骨头!” 洛宁还待要辩驳什么,只见面前黑影一闪,燕十三跟条泥鳅一样夺窗而去,自己却被一条粗壮胳膊横着抱起,三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两条身影忽上忽下的几乎并驾齐驱,很快,这三人就于朔方下城中最豪华的凤来楼顶上停下。 此刻,夜已深,寒露打湿了衣衫,透过切肤之痛。 燕十三瞭望着一眼身后不言不语的狼烟,轻笑道: “轻功不错,应该武功也不错,那三柄刀肯定也不错!” 狼烟不急不徐的道: “你的身法很快,想必剑更快!” 燕十三微笑中点头,一柄剑三十三路惊雷剑法,也绝对排的上快剑榜上前十,也绝对不算辱没七高八绝的名头。 “那我很好奇,究竟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 燕十三很骄傲,这份骄傲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以至于,他看到了快刀,便要试试自己的快剑,不然,这份骄傲容易掉价。 狼烟冷着脸,道: “没兴趣,不如找点乐子!” 燕十三很扫兴,无趣道: “没有女人,又没有酒喝,反正睡不着,不打架有什么意思?” 狼烟蹲下身子,拍了拍手旁的空位,然后掀开凤来楼顶上的一片瓦砾,笑道: “酒有的是,关键是怎么去拿!” 燕十三愕然,鼻头里已经闻到了一阵十五年陈的老酒喷香,那股子馋虫早已经被勾了出来。 没有银子,偷点酒喝,凭他们的功夫并不难,关键是谁去。 燕十三率先道: “我没偷过酒,没有经验,你去偷!” 狼烟老奸巨猾笑道: “我从小就偷家里的藏酒喝,很有经验。” 燕十三得意笑道: “看得出来,你家里门风很宽松,那就再好不过了。” 谁知,狼烟脸色一变,沉声道: “后来被我娘逮牢过一次,捆在木桩子上吊着打,就明白了一个道里!” 燕十三神色一凛,暗道不好,口中却已经问出: “什么道里?” 狼烟老奸巨猾的笑了,得意洋洋道: “偷酒的事情让别人去做,棍条。子让别人去挨,我只负责放风!” 第二十六章 大漠狼烟 天有帝,名凰,凰寿千岁,轮回不死,福享天地,世人皆言凤鸣岐山。 日,如同刀子火,沿着岐山脊背缓缓爬升,这是一片光秃的山梁,没有植被,更别提葱郁,因为,它是座火山,一座死山! 落神绝顶上,翻涌的熔岩浆可怖,没有上限的炙热,足以烤化世间万物。 传说此乃帝凰落神之地,同时也是五云老祖拜将封魔之所,帝凰乃天方四神之一,不死不灭,命有千年可以轮回,此去刚好过了千载,算来日子就在今天! 宽大的石阶,沿着山脊直上,云霄也仅俯在脚下,岐山之高,耸立苍天,越过一万三千阁石阶,终于望见一片空地。 曰:封魔台。 台有百丈阔达,可立万人,一条通天柱支撑它于岐山熔浆之上。 火焰融化的水气蒸腾,封魔台前炙热的宛如一张烤盘,活人简直是团肉糜。 西风而至,列列似旌旗作响,此间,奇景油然而生。 封魔台上两色天地,五十丈内赤地千里,宛如地狱,五十丈外白雾袅绕,如坠云端。旷世界之下,当无如此异象。 此刻,百十号少年人,云红白袍长衫,笔直长剑负手而立,他们整齐化一,没有半点声音作响,滚烫的水汽欲打湿他们的衣衫,却在触及少年们身前三尺距离的一刻,化成了虚无。 风越来越大,却吹不动少年长衫,火越来越热,也乱不了少年心智。 他们就如长剑般屹立在天与地之间,寒光森森,冷血茫茫。 “出剑!” 这一刻,少年傲气,全然锋锐了手中的长剑,微微龙吟出声,剑已经出鞘,冷芒之色,捭阖纵横九万里,一剑光耀十九洲。 那抹擎天一般的剑气,冲上九天,仿佛要斩开苍穹烈焰。 真正是少年惊才,火纪宫威武! 人群当中,飘然而出一道身影,妩媚轻姿,已然出尘,她负手仰视,眉黛眼角之中冰冷杀意,却又暗藏着千万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北冥雪冷艳,心如刀锋。 从她身后,断断飘来另一道身影,高瘦,狭长,公子倾城,欲窥天下。 燕无伤与她之隔九尺三寸,却心中生起,仙子遥不可及,不可亵渎的千般险阻来。 “师妹,你昨夜无眠……”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别人是决计听不到的,但是,北冥雪听得,没一个字都听的真真切切。 就在富源客栈里,两间天字号上方,一左一右,比邻而居。 北冥雪眉头微微一挑,这已经说明了她的不悦,她从来是不喜欢婆婆妈妈的男人,尤其是人模样如此英俊,天赋根骨又是天下奇绝的婆妈男子。 她展颜冷笑,面露讥讽,挖苦之象,好似一朵带刺的玫瑰,很利害,刺中男人的心更疼,道: “师兄,你倒是关心我的很,知道我一夜没有合眼,恐怕不光是听的,也偷偷看了几眼吧?” 燕无伤登的一声,面红如赤,他张口结舌,一双白皙的手,摆的似狂风中的柳叶,慌乱解释着: “师妹你多心了,我不敢……不敢的……” 北冥雪冷笑更甚,燕无伤的话她信,每一个字都信,但是,偏偏就恨这种循规蹈矩的正人君子,倘若他要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午夜子时,偷看过床榻上的女国色天香的洁白酮体一眼,自己也倒另眼多看他一眼。 可偏偏这个木头,居然连这点鸡毛胆子都没有,她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连个男人都不是!” 北冥雪恨的咬牙切齿,骂声很厉,却如那水蒸气一般飘摇向了云天。 燕无伤脸色很难看,僵直了好一会,终于释然。 他毕竟,是习惯了。 然后,又是慢慢笑道: “你想的是那个男人,还是凤鸣岐山?” 北冥雪连想都没有想,直径脱口而出,道: “那个男人!” 燕无伤的心一沉,仿佛猛然间有种撕碎的疼痛。 待只是稍后,北冥雪绝美的侧脸上,嘴角张扬起一种诡异的弧度,仿佛一柄尖刀。 “我在想怎么能够在第三招里刚好杀了他!” 燕无伤不再心碎,脸上逐渐恢复笑容,不知为何,从那个叫做狼烟的男人出现的一刻起,他的内心其实是忐忑的,仿佛惴惴不安,直到北冥雪说出了刚才的话,他才释然,如梦初醒。 “想好了?” 北冥雪冷眼点头,银牙咬着贝齿,露出微笑,道: “想好了。” 燕无伤奇怪,道: “其实,你完全可以在第一招之内就杀了他,那个男人完全不是你的对手!” 北冥雪瞪了他一眼,好似他多嘴,燕无伤收声,良久,北冥雪才冷哼一声,道: “说好了三招,我就是想有时间,让他去体会绝望的痛苦。” 燕无伤怔住,他现在可以想象,长阴伞下,受尽万千飞凌刺体,苦不堪言暴毙的男人。 日如圆盘,霞红如血,一千年前的景象,再度出现,落神绝顶上已经宛如一片血海。 “万妖朝拜,凤鸣岐山是何时?” “还有三刻!” “剑阵已经列好?可还有疏漏?” “你放心,诛仙大阵乃我火纪宫镇宫法阵,虽然无掌门天印加持,但是,此刻你我二人,长阴伞,鎏金镗在手,对付尚未成气候的帝凰,想必也够了!” 燕无伤胸有成竹,坦言笑道。 诛仙大阵,乃道教上古仙尊所创,是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诛仙二字便已然知道此阵天威难料。 神仙都可一剑诛灭,何况是一只妖兽。 北冥雪点头,对此她深信不疑,燕无伤这个男人在她眼中虽然是万般不济,但无奈他有个好处,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就是这一点,多年以来燕无伤从未叫火纪宫长老们失望过。 此刻,掌门百年,宫中呼他为继任的声音颇高,隐隐盖过了其他出类拔萃的师兄弟。 北冥雪那对晶亮的眸子,不曾移动,死死的盯着面前血红一片朦胧的雾色当中。 死约会,不见不散,为何,你还没来…… 岐山之下,石阶之前,一个男人剑上坐着个丫头,背上背负三柄长刀,脚步不紧不慢,反而徐徐轻灵之象,拾级而上。 他穿过云海,从血一样的骄阳中,抬起头来,那抹整洁的长发,泼墨一般的奇彩,血色倒影下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冷淡,平静,恍若柔色。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黎明之前夜的平静。 目光所及之内,热气蒸腾。飘飘袅袅,正如他的心。 在我手底下走过三个回合…… 那是何等的猖獗,何等的骄狂,这不是一个赌鬼该说的话,而应该是个死鬼! 一时间,他的心比火还要烫,比岩熔浆更为沸腾,他仿佛一团赤炎,就要与烈焰的岐山融化在了一起。 这种久违的感觉,他等待了五年! 当他一只脚迈入落神决顶的一霎,沸腾蒸汽的青石板面上居然裂开了数十道肉眼可见的裂纹。 就在他轻巧莹落的刹那,力量之强可见一斑。 这时,那人的周身弥漫进了湿润如烟的水汽之中,随着他脚下列列轻碎的声音之后,一条条形态各异的黑影也陆续出现。 那些人影,如过江之鲫,密密麻麻越来越多,他们寂静无声,丝毫不敢超越那个男人身前半步。 乎乎之声中有风,风中隐隐有巨大的轰鸣声,不知从哪里传来…… 北冥雪锋利眸子岂欲望穿秋水,白雾仿佛要在锋锐面前撕破,终于,在她望见那道黑色身影的一刹那,倾城无涯的脸儿上笑了。 同样那道身影,也应该望见了她,幽幽一般,夹杂了破空之声,声音夹杂在九天悬日之中,如若雷鸣。 “大漠狼烟!” 第二十七章 不死不休 燕无伤的瞳孔紧了又紧,他望见了血雾当中走出的数数人影,多如牛毛,其中不乏江湖成名人士,而且他也细数认的。 夺命金枪王峦,天邪剑陈风,不破金身南宫岳…… 燕无伤的脸色很难看,出奇的冷,与他平日之下的温文尔雅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双拳头捏成了一团“咯咯”作响的铁块。 这些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就在今日之前,他已按照火纪宫的名头照发了江湖告令,落神绝顶任何人不得染指。 不错,这就是原话,霸道,不留一丝情面!如若是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些散兵游勇应该没有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违抗火纪宫的御令才是。 可如今…… 他铁青色的脸庞,白了又青,青后复白,喉咙间滚烫的翻滚着。 燕无伤此刻,毫无疑问的就是火纪宫的代表,世人应该皆知,那柄凤翅镏金镋之下,素来只能是火纪宫继任掌门才配拥有之物。 这些人无疑是在公然与自己作对,与火纪宫作对! 燕无伤的目光似一柄刮人的刀子,他扫过那众人的身影,脸庞。他居然有些愤恨,紧抿的嘴唇里,那排银贝一般的槽牙紧咬的做响有声。 此刻,不光是燕无伤一人如此,火纪宫所有少年弟子的心中,竟皆莫名的生出冰冷骇意来。 恐怕黄金佣兵团以上的那些战力,有一小半的人马汇聚于此,人数端可以与己方匹敌。 就在那个狼烟身后,成为火纪宫针尖对麦芒的锋利趋势。 北冥雪的脸色也与燕无伤一同,渐渐凝沉,如果说先前自己认为这场战斗十拿九稳,那么此刻,剧情已经截然反转,胜利的天平向着她不愿看到的方向倾斜。 “列剑阵!” 随着她一声号令,少年们长剑生寒,炽热大地上竟被这些整齐动作的脚步,震的微微撼动。 剑芒十色五光,火纪宫少年十人为一组,列成四方一十二烈,他们长剑高悬头顶,马步微屈,意在起手式,每人间隔三尺一寸,不多不少,仿佛戒尺称量过去那般工整。 此乃基础剑阵,天地方圆,变化无穷。 狼烟起步走出,紧紧跟随他身后的是一只佝偻老人。手中高举着一只旱烟袋锅子,两片薄唇轻轻的深吐处烟云,表情好似享受,又对眼前的少年剑阵视若无睹。 “铁中奇!” 燕无伤冷冷的呵斥了一声,听得出来他话里话外夹杂了一丝怒气。 铁中奇稳稳点头,表示见礼,表情坚定而平淡,恰是这份平淡足以慰瞭这位老人刀光剑影的平生。 铁中奇微微一笑,道: “火纪宫后生可畏,这剑阵端的吓人呢!” 口气不冲不淡,如饮一壶温暖浓茶,细品之下有份苦涩。 燕无伤表情没有一丝放松,反而越发紧张,道: “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 铁中奇没有犹豫,他眨着一双晶亮眼睛,大方承认道: “不错,普天之下要召集这些亡命之徒的,恐怕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人!” 燕无伤怒急,他的挺直的身子,在清风里微微起伏,面容间终于露出了狠厉,辛辣之色,阴森道: “这个男人是你什么人,居然,甘愿让你与火纪宫为敌?” 铁中奇哈哈大笑,他伸手将那支捂了半天的烟袋子轻轻的往地上磕了磕,聊有深意的忘了燕无伤一眼,淡淡道: “就凭你这小娃娃的身份,也配知道他的身份吗?笑话!” 燕无伤吃了一惊,冷烈的脸色里,忽然如狂风骤雨席卷而来。此刻,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世宗大家的名号。 剑雨门苍家,血凤宗林家,魏字半鬼魏家…… 江湖中大大小小八家大宗,三十六小门竟皆回忆了个遍,也丝毫对不上眼前这个叫狼烟的名头。 “你找死!” 燕无伤怒斥一声,道。 通常情况下,他应该理智的知道铁中奇这个男人惹不得,千机老人的称号可不是空穴来风的。 一个铁中奇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一声号令下的黑道人马,那可足足是关西之地的小半个江湖。 但是,此时此刻,铁中奇吃了熊心豹子胆,公然与火纪宫作对。这就由不得燕无伤不出声,火纪宫的面子不能丢,火纪宫的名头也决计不容挑衅。 就算全江湖的黑道人马群集而上,以火纪宫的实力,那也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了不起,再掀起一浪江湖人的腥风血雨,又又何妨。 双方阵势一触即发,关键时刻,狼烟动了,他大踏出一步向前,脚掌进发而有力,青石板面上烈烈一声轻响。 五尺碎痕之上,一脚踏下,抬起,赫然呈现出一道半寸深厚的脚印。 北冥雪冷冷寒眉一蹙,脸旁里惊现一抹讶异。身子如一朵白莲也悄然而动,那衫白袍离地,身姿如云朵般离地,飘然欲仙。 两只三寸花秀红鞋,不沾凡尘,仅在流风中划过一道清丽的弧线。 她竟是御空而来。 此番此景,不仅火纪宫的弟子惊了,就连铁中奇那一行黑道人马也是脸色死灰,心如绞索。 一些境界稍低的汉子,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不乏道: “我听闻火纪宫中有一门踏雪寻梅的天官步法,若长空飞雪,不落凡尘,看样子是了……” “如此说来,这女儿境界已到万山境上!我看她年岁轻轻,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火纪宫灵石良药无计其数,培养一个万山境的强者,有什么好大奖小怪的!” “就算如此,那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她约莫才二十出头,真不知以后岁月里,又该是何等惊材绝艳的人物!” 这些细细碎语之声,燕无伤听的一清二楚,他阴云的脸角上,露出一线冷傲的微笑。 是的!正是天官步法,火纪宫中七十二门绝技之一。 北冥雪三岁入得枯心门下,由这位七高八绝之一的大能强者亲手调教至今,已算是天才少女。 天官步法,讲究天道大行,悟性上乘。 就是同为火纪宫年轻一代的天子骄子燕无伤也承认,在天赋一道上,自己对比这位同门师妹还是稍逊一筹。 何况,代掌门苍松也吐露过话音: 无伤甚幸,此人好歹是个女儿身,若为人子,为男徒,你已没有继承师门的资格! 不错,这是北冥雪的不幸,历代火纪宫掌门,从未出现过一个女人,宫中列主列宗也不许女人做主! 面对这般妖孽的女子,狼烟的面色微微有些凝重,但是,他依旧从容,心无旁骛。 这份从容,不是强装出来的,那是打骨中带来的性子。 三军之将,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统兵少帅,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 十五载的金戈铁马,阵容岁月,早如一趟趟烈火,锋锐了这个男人的棱角,磨快了这柄长刀的刀锋。 百万尸魔兵的血盆大口,杀意冲天之前,他面无表情! 千万飞箭齐发之际,他纵马狂澜,毫无惧色! 一人面对北梁五虎上将的长矛,银枪,他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而今天,只是一个女子,纵观她天赋再高,身姿再秒,那又如何? 上将军刀下的鬼而已!用她雪白的脖颈磨刀,用她温柔的鲜血历誓! 狼烟如狼,千里孤行,长风待枕。 此刻,长刀已经出鞘,细雨在破空声中,响彻云霄。那道无锋的冷芒,沉重却大巧不工,仿佛一渊厉鬼,在黑夜的炼狱里西斯裂肺的咆哮。 北冥雪高高在上,立于流风之上,半空当中,她府视地上的男人一眼,凝神道: “给你建议,点到为止,你我分出高下!” 狼烟仰头冷笑,那双斑斓五彩的目光,闪烁着滔天杀意的眸子,他冷笑,似有对天穹一般的长恨,孤寂,一字一言道: “三招之内,生死有命,不死不休!” 北冥雪冷烈,愠怒现于眉间三寸…… 第二十八章 凤鸣岐山 长空之上,日如圆盘,金光洒落的刹那里,落神绝顶上,封魔台下,千万熔浆,深红色宛若恶鬼的眼眸。 有轰鸣之声,震慑大地,云海翻飞,千道五色飞禽西朝而来,群鸟翻飞,围聚于岐山上空,宛若窥见天圣尊神,万声清脆歌鸣不绝于耳。 它们招摇而行,或上或下,忽左忽右,就在烈日长光下,五彩斑斓,似与长生佛祖的异色极光相较长短。 不约而同,五色渐渐散开,万禽升空,于封魔台顶,熔岩口中围成一个惊世巨大的七彩光圈。 仿佛要为出世帝凰加持一顶举世皇冠…… 此情此景,无人不觉,无人不叹,凤鸣岐山,万妖朝拜,倪端已然显现。 忽,破空之声响起,由西至东,两道青光乍现而来,疾风似电,忽前忽后,彼此胶着,缠绵,似要比出高低,可无奈,那两道身影,难分高下,他们激烈的在空中相斗,速度之快,无法想象。 就连长风也在青光身后,化成了白雾一般的撕裂光晕! 众人遥望着那两道青芒,心中惊叹: 来者何人,竟已是快比疾风之上,当今天下几人可以做到? 青光大涨,两道身影缠斗过后,竟然同时相撞,轰的一声裂天巨响,惊的万鸟四散,稍又聚融。 两道青芒,交织成为一道,俯冲下来,直直射向封魔台中央。 轰! 气团撕裂,烟尘飞扬,碎石四溅,带起流星花火。 西风破,吹落出一条红云长白老者,花白银丝长发,根根须眉皆白,苍劲的面容里,却在风烛残色年华中,露出童颜红晕的神态。 他背负一柄流云长剑,剑阔三尺七,长九尺三寸,远比常人高大威武。 却不妨那老者身材亦高大魁梧,与流云剑持平有余,站在火纪宫一众弟子面前,如鹤立鸡群,仙家道骨之下,出尘飘逸。 火纪宫,七高之列,赤松道人。 众弟子大喜,面庞上露出欢心,鼓舞的笑意来。 就连燕无伤,北冥雪之流,也是惊愕之余,笑容满面。 纷纷抱拳贺礼齐声,道: “火纪宫弟子,拜见赤松师伯!” 赤松倨傲,面露鄙夷天下群雄之色,只见,他并无任何动作,相反,目光囧囧与身前的一个英俊桀骜男人面面相对,神色之中若两虎相争,强弱未定之数。 那男人缓步退居一旁,只见,他华服似精锻,脸庞如细玉,一双眸子里闪烁着诡谲凌火的光芒。 尤其是手中的一柄长剑,九颗名贵宝石镶嵌,堪称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头,华丽研实。 他对着狼烟轻笑,又飘过后者肩头上那只美艳无双的少女一眼,笑意更浓,道: “你个丫头,别人打架,你凑什么热闹!” 说罢,不有分手,伸手提起洛宁后领,同拎起一只小鸡那般,往人群中掷去。 洛宁一阵惊呼,还待她来不及蹙眉怒叱,已经有一双大手稳稳将她接住,洛宁定睛一看,却见一道虎背熊腰的汉子,咧着嘴而傻笑,将她稳稳的放在自己肩头。 那人似有得意,懒洋洋的高看那只大汗一眼,调侃道: “徐龙象,你要保护好这名姑奶奶,如果她蹭破一点皮毛,我定斩下你四手四脚来!” 长天之中龙行第一,大地之上象力无双。那条叫做徐龙象的汉子,便是人如其名的神力无穷。 此人长年盘踞于朔方城中,乃一支钻石佣兵团队的先锋成员,为人凶狠,一双铁臂能生撕虎豹,实力可见一斑。 但面对那个男人时分,却收敛了所有煞气,仿佛一只雏鸡,只有恭恭敬敬的点头哈腰,可见,他厉害,来的男人比他还要厉害十倍。 呵呵!这种人不是燕十三,还能有谁? 洛宁不快,她似一直张牙舞爪的蝴蝶,对着燕十三那条高冷,俊俏的身形,厉骂道: “你个泼才,你家姑奶奶身子金贵,小心让你个龟儿子给摔坏喽!” 燕十三领骂,非但不怒,反而轻笑,对付这姑奶奶,他也是忌惮的很,嘴巴上骂是骂不过的。 狼烟杀意不减,他浑身上下的冷意,九尺地面如同玄冰,此刻,望着燕十三笑道: “你来迟了!” 燕十三眯缝着一对极是好看的眸子,横成一线,他总是那般懒散,仿佛永远都在睡不饱,醒不来的状态。 这可以给敌人一个假象,仿佛这个男人孱弱,随便玩弄于鼓掌当中。 那就大错特错了,他的人是睡着的,剑却醒着的! “不迟,不迟,刚好赶上!” 燕十三笑着回答。 铁中奇慢慢跺着步子,上前并立于二人身边,抖着手中烟锅子里的烧灰,笑问道: “来的好,我正奇怪狼烟小子怎么请的动你。” 燕十三颇是玩味的将目光从狼烟身上,移动到了铁中奇那张枯黄干瘦的脸庞,无奈耸了耸肩,道: “没有法子,喝了人家的酒,自然要来还债,这是江湖规矩!” 铁中奇脸色一愕,去他娘的狗屁规矩,江湖中人,自古便是刀口下的规矩,谁的刀子横,谁就是规矩。这小子八成又是来凑人头,看热闹的。尤其是燕十三,看似冷冰一块,却最喜欢热闹。 “大哥……” 一声幽幽,燕无伤神情冷漠,口气埋怨,似有千般委屈,从他一双刀凤般的眸子里读出了万种幽怨,道: “你我兄弟之间的事情,日后再说,今日是火纪宫与狼烟的私人恩怨,你最好不要插手!” 燕无伤代表的是火纪宫,他的话就是火纪宫的话,虽然用意很好,却在燕十三听来,那般刺耳,如同一种警告,来自火纪宫与沉舟燕家的威胁。 燕十三冷笑,他撇着头,连正眼也不看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一眼,他为人也傲,纵然就是那般傲,往往同人说话,他也带着三分尊敬,此刻,连正眼也不看燕无伤一眼,足可见莫大的轻蔑。 燕无伤暗怒,他的手微微在颤抖,握的深红,虎口紧到发白。 却听到,燕十三那道清清淡淡的口气,宛若小刀微锋一样的快利,道: “什么时候我与燕家公子成了兄弟了?你做你的火纪宫弟子,我同我的黑道散人,半分瓜葛也没有,若硬要说话,就拿剑来说,拿你的凤翅镏金镋来说。” 这些话如火上浇油,燕无伤额头上暴起一道道青筋,眼色瞬间有了凶狠之象。 “你……” 燕无伤暴怒,这是他第一次有了这彻骨的杀气,就是身旁的北冥雪也赫然眼眸中泛起了另类的光彩来。 在她的记忆里,燕无伤绝对是那种平淡如茶的文雅公子,何曾有过如此狂暴的一面。 就在他踏出狠厉一步的同时,一只温柔的手,搭在了燕无伤的肩头。 赤松正用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看向他,道: “时机未到,你现在恐怕还不是对手!” 燕无伤听到他的话,神色渐渐暗淡,他抿了抿嘴角,如临深渊。 赤松虽然在笑,但是,他的眸子却锋锐的如同一把开了刃的长矛,锁在了眼前那道黑甲狼性的男人身上。 他笑道: “你就是狼烟?” 狼烟不答,不语,面泛冷凌之色。 赤松仿佛不觉,只是,微微点头后,继续道: “听说你杀了我火纪宫的弟子,砍下双手双脚,可有此事?” 狼烟嘿嘿一笑,面容阴森,手中细雨铿锵一声轻响,镜子面般的刀光上撒下清丽寒芒,他冷笑道: “死状很惨,可惜你没见到。” 赤松眉头渐渐皱拢,终于是藏不住怒气,他喝道: “那你今天就得死!” 一句话,泄露真气如龙,那道白衣红云的道袍如遇狂风般旌旗飞扬,封魔台竟是在他散开的真气间,不住轻抖。 此刻,在场所有人纷纷面露惊慌之色,因为,他们在那个老儿身上,赫然发现了一事实。 地动山摇,大妙门境初期! 一旁北冥雪面色阴冷,她抱拳行礼,对着赤松微微躬身,道: “回禀世伯,我已经向此人下了战书,不劳师伯动手!” 赤松轻轻点头,这时,那道火纪宫弟子中闪出一道红云白衣的身影,他诡秘异常,轻轻附耳于赤松身旁,鬼祟的低语着什么。 狼烟定睛一看,此人不是罗平安,又会是谁! 那罗平安言罢,双眼如鬼魅一般的盯着狼烟狞笑,此刻,赤松已经是少年最大的底牌,他为火纪宫赤松门下亲传弟子,深的赤松喜爱。 当听说怜星竟伤在那个小子手上的一刹那,赤松怒目如虎,指着狼烟道: “雪儿,三招之内给我砍下那小子的一双手臂,一对双脚来!” 北冥雪冷漠点头,她绝对有实力,做到赤松所说的一切。 就在此刻,忽的一阵山峦并列,封魔台如遇地动,竟然分崩摇摆,下一刻,如欲垂倒。 强风地动之中,封魔台下,岐山熔岩口中,沸腾的火海里,渐渐升起了一道金光溢彩的炫光,那道金光铺天盖地,似要照耀天下人间。 众人各是面色冷凌,暗道一声不妙,帝凰已将出世,风云即要变换! 长空中,万禽飞舞,这一刻,仿佛癫狂! 一阵高傲的凤鸣之声,从落神绝顶传来! 声音如雷似风,震慑万里。 人心骇然,神情皆惊。 此刻,凤鸣岐山之兆呈成,只等万妖来朝! 第二十九章 昊天印 乱石穿空,烽火连天不休。 金光大盛,乱世里升起一对血色飞翼,帝凰临世,涅槃重生! 赤松面露大喜色,掌心中托起一道方印升天。 白光暴涨,昊天印扶摇临空数万丈,白芒笼罩天地,飞跃之间,那道四方影子,豁然无限变大,形同九天。 帝凰双翅,竟在白光之下,宛如蝼蚁。 昊天印现,八字乾坤,书行: 受命于天,齐寿永昌! 烽火平息,帝凰嘶鸣不已,每一次声震高歌,若九幽烈烈之吼,骇人心神,神魂荡漾。 白光之下,沸腾熔浆渐渐凝静,那道旷世妖兽竟仿佛被无形天道压制,重新淹没进了熔浆当中。 一方昊天印,仿佛成了佛祖手中五指山,任凭帝凰如何挣扎,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赤松笑道: “镇魔之物,又岂是你小小帝凰妖兽能够挣脱!” 一旁燕无伤也被昊天印的威力所震慑,试问他入道火纪宫以来二十载,听闻昊天印乃道家师尊无上法宝,位列一百快工第三,从未亲眼得见。 如见一幕,不可不谓:阵容发聩,平生了却遗憾。 燕无伤凝神,如痴如醉,道: “师伯,帝凰相传乃四方神灵,果然还是不敌我宫神物之威!” 赤松脸色倨傲,仿佛自豪,他伸手一点当头那团九天白光,笑答: “不过五云老祖手下的一条鹰,一匹狗,当年,我火纪宫始祖通天老人,可是凭借此印击退鬼门数百里,区区一届帝凰,又何足挂齿!” 听他一席话,顿时,火纪宫众弟子群情激增,少年狂态斗生。手中的长剑,气势更烈,隐隐当中,那基础剑阵居然威力加持了数倍之多。 他们形同一体,气息牵绕,无息之间,真气横练,如汹涌长江,波涛黄河,似乎雷霆万钧之力,眼前静若处子! 可要知道,这些少年一旦激发,动则九地玄火。 北冥雪沐浴在白芒当中,神情亦然激荡,她手中一点青光闪烁,冉冉身姿,再度如仙子扶摇,直上三丈悬空。 一行人惊,就算连容赤松这位高人,也会眼中流光溢彩,心中叹服,道: 像她这般大的时候,恐怕老夫道行没她高,手段没她绝! 众目睽睽之下,有青芒从北冥雪身周凌射而出,一阵仙乐入耳,众人心旷神怡,只见一条七彩斑斓的玉伞出现在北冥雪手中。 伞体呈白玉一体,青光萦绕,扇上七只瑶琴仙子活色生香,下一刻,随着北冥雪口中振振温润细语。 那七只仙子似活了一般,招摇游离纷纷飞出伞外,落于九天其上,萦绕羽伞盘旋飞舞,好似天上人间。 “长阴伞……” 铁中奇眼中眸子狠狠一缩,这乃火纪宫又一件惊世骇俗的宝物,他如何不知,如何不晓,传闻当年枯心上人横行天下之际,老尼姑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这柄长阴伞应立首恶! 现下传到了她徒弟手中,见到北冥雪神色冰冷,杀意凌然,丝毫不退当年枯心毒辣手段。 铁中奇骇然,幽幽一声,道: “仙乐起,人魂灭,长阴伞,傲霜雪……” 此刻,纵是燕十三这等懒散人物,也不禁面色凝重,那对虚晃一般的眸子,张开了明丽如剑一般的黢黑瞳孔。 对着狼烟笑道: “仙子绝天之色,朋友,你算是有的玩了!” 狼烟轻笑点头,没有半分犹豫,杀机已现,那道黑色的身影,高悬细雨狂刀,如一条紫光闪电般冲向了半空中的北冥雪。 一道寒霜似冰,晃晃天威的之音,响彻天穹。 “来吧,北冥雪你我生死一战!” 北冥雪凤目如刀,俯瞰狼烟那道疾风骤雨般的狂傲身影。 她赫然面对一股千军万马,风雨飘摇的乾坤战意。心中一凛,嘴角露出那道浅笑: “很好!” 狼烟身姿如脱弦利箭,刀意一往无前,身出长风如龙,细雨寒芒一点,不问生死,此战如何! 九天仙子齐齐动作,瑶琴奏乐,玉箫轻鸣,丝绸伴舞间,仙乐临凡。 漫天星光乍现,白日玄天里,忽出玩道银凌飞芒,从长阴伞下铺天盖地而来。 银凌如刀,如剑,锋利无比,削玉断金,快如疾风,源源不断的射落大地,青石板上分崩离析,如遭乌金箭雨侵袭。 “所有弟子后撤!” 赤松高声大喝,自己与燕无伤冲入漫天银凌之中,青芒,红光大起,竟将银凌威力竟数当下。 火纪宫弟子知道耳闻目染长阴伞的厉害,就在九天仙子洞乐一刻,早已侥幸逃脱。 而一方铁中奇,燕十三等人就没有这般好命了。 境界高然者,自然面对银凌,进退有序,不伤分毫,而其他平庸之辈,没有灵动八方的本事,一时间,便被炸成了刺猬,如万箭穿心一般,死状惨不忍睹。 长天之上,燕无伤望着北冥雪绝高孤寒的身影,长叹一声,道: “师妹天赋,果然惊材绝艳,长阴伞封入武魂才几年光景,一招天女散花竟然有了这般威力,比起我凤翅镏金镋来恐怕也不遑多让!” 赤松亦然颔首,对于燕无伤这个晚生后辈,他是满心欢喜的,此刻,他微笑安慰,道: “长阴伞,凤翅镏金镋,各有千秋,不可同日而语,你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我可听说,你三个月前力压同辈寒剑,已经是火纪宫弟子中公认第一人选!” 燕无伤洒笑,脱尘,轻轻叹道: “师伯过奖了,所谓的第一人选,也不过是虚名罢了,真正的弟子第一人,应当还是长天涯下的那位师兄!”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赤松面色凝成刚毅,眼神犹如那岐山荣岩浆里的烈火,厉声道: “你别提起那个变态,当初,若不是苍松师兄宽仁,老夫必定一剑斩他人头,也不会留下这个孽障!” 燕无伤沉默不语,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怪才,叛才,只因杀师正名,从此一落千丈,关押于无敌黑暗当中。 倘若,今天那个男人出世,自己与北冥雪只是萤火之虫望见皓月,恐怕连承托之光都不配罢了。 良久,赤松叹了一口气,望着场中的北冥雪凝召而来的万千银凌,颇是宽慰的笑了笑,道: “雪儿,内力又是精进不少,三年前,用出天女散花一式之际,她便已力竭,如今,我看她真气雄浑,银凌飞舞呈现倾盆骤雨之势,想必万山境十重早已不是她的瓶颈了!” 燕无伤嗤嗤笑了一声,眼神中倾慕之色淡淡,谦谦君子亦是笑意浓浓,解释道: “师伯说的极是,几天前,师妹服下枯心师伯耗时十载炼成的大还丹,内力早已达到了万山境十一重了。” 赤松惊了片刻,然后呐呐道: “枯心居然将如此宝贝给了她!” 燕无伤点头道: “正是如此!” 赤松摇头,苦笑,然后又是一阵幽幽般的惋惜,道: “看来,枯心真是心疼这个徒弟,恐怕百年之后,朱雀堂堂主一位,非她莫属了!” 二人相视各自苦笑,望着漫天暴雨般的银凌,攻势越发凶狠,快捷。 赤松忽然古怪的望了一眼燕无伤,诡诈笑道: “如此佳人,师侄还犹豫什么,早点娶回家,合青龙,朱雀两堂之力,火纪宫掌门之位指日可待呀。” 燕无伤大喜,他偷瞄了一眼赤松,只见,赤松正是笑意盈盈的望向自己。 此刻,心中已经明了,连忙喜形于色,抱拳行礼道: “多谢师伯点破,日后还望师伯的玄武堂鼎力相助!” 赤松抚须长笑,一只苍黄大手,轻轻的拍了拍燕无伤的肩头,道: “好说,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二人各怀心机,转眼,银凌之下,那道人影,穿梭于半空中间,他闪躲腾挪,银凌如风,风是何等的快! 而他却比疾风更快,一百零八道银凌如箭般飞来,此刻,银锋如浪,铺天盖地,北冥雪高抬右手,屈指而示。 随着她真气牵动,那些银凌如生出千万双眼睛,将狼烟索死,现在避无可避! 北冥雪冷笑,世人庸俗,烦扰!九天威势,仙子临凡,岂能是他这蝼蚁可以对抗的! 狼烟身影拉长,双脚轻点落地,至始至终,那柄细雨狂刀还未发出一刀。 “你还不出刀……” 声线凌空悠长,那只白玉一般的纤纤之手落下,银凌横飞,如芒,如刺,万道烈烈锋芒从半空杀来! 轰,轰…… 封魔台上萧炎四起,银凌冲击之下的爆破崩炸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看的不无心惊胆战! 此刻,他们不断的在问自己: 这等攻势下,那个叫狼烟的男人还能苟活? 此情此景,只有一个字,死! 第三十章 黑炎滔天 银凌落,硝烟弥漫,碎石长空飞舞。 就在北冥雪手起手落之间,天女散花无坚不摧,无孔不入,她赫然立于半空之上,傲然出尘,宛若九天玄女。 长阴伞瑶瑶青光散漫,如同虹光,长耀世人。 火纪宫弟子们群情激愤,他们异同赞颂,为这位功高绝矣的师姐见佛鲜花,此刻,惊材绝艳,当世无敌……这些虚伪马屁铺天盖地而来。 燕无伤,赤松二人立于当下,望着封魔台中那处零碎不堪的浓密烟尘,轻轻啐了两声咳嗽,脸上大仇得报的笑容越发浓烈。 这等攻势之下,狼烟必死无疑! 如果,还有侥幸,那便是对火纪宫,乃至长阴伞莫大的侮辱! 万山境的北冥雪居然杀不掉一个九窍境三重的狼烟,岂非天大的笑话! 另一侧,洛宁一对冷眸中闪躲着骇然的目光,她是惊呆了,朦胧雾气的眼眶下,呐呐轻声道: “狼烟……不会死了……” 她此刻,心下凉了半截,她与狼烟短短相处不过几日,那个冷漠的男人,多数时候摆着一副臭脸,对她也是爱答不理。 但是,这个男人往往将最好的肉,最柔软的铺卷递给自己,而他情愿啃着半冷的馒头,卷缩在脏搓的枯草里安眠。 那滴泪欲落,就在绝美脸庞抽搐之间。 此刻,她一双泛起血色的眼眸里,望向冰冷的长天上那道清理无双的倩影,恨透了北冥雪,也恨透了火纪宫,更恨透了天! 为什么,他们杀了爷爷,杀了熊二,就连那个唯一关心过自己的男人也居然死在了长阴伞下! 悲怆之时,洛宁挽回俱灭,一股剧烈燃烧的愤怒之火,冲破心脏,燃烧她的喉咙,凄厉之声从大地传来。 “狼烟!” 声音如同枯山警钟,一石激起千层浪。 铁中奇愕然,面有阴云之色。 燕十三凝重,望着那团硝烟呆滞。 那行人皆是沉默,仿佛哀悼! 就在万籁俱灭之际,硝烟深处,忽的一道黑色烈焰腾升而起,血月是刀锋,怒喝如虎啸,细雨狂澜,五年不鸣! 此刻,它鸣出了惊天之响! 血色刀锋直冲向天际,杀向九天玄女一般的北冥雪! 北冥雪神色一怔,紧接着娥眉身蹙,长阴伞随着她心意青光大盛,凌空飞舞,与刀锋撞击在了一线之间! 轰! 刀芒四散! 长阴伞剧烈一抖,紧随而来的是北冥雪那道身子贴着流风猛然一颤,恍恍惚惚片刻之后,竟是形同欲坠落。 众人大惊失色,那些刚入门时机不久的少年弟子,面露不可置信的神色,遥望着长空流风中的大师姐,竟然呆了。 “大师姐居然被刀锋正面击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师姐身法高绝无边,怎么可能会躲不开这一刀!” “那个男人莫非还没死!” ……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骇然,惊异过后,硝烟慢慢散去,是脚步声轻踏着碎石地面发出的踩踏声音。 男人似鬼,影子如魅,他笔直的身姿似长刀一样,向前方空地走来。 血染红了残破黑甲,也染红了长刀,同时落在地上,凝成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泊。他的胸口被隔开了六处口子,不浅不足以要了他的命,不深却血流如注。 狼烟的脸颊好无人色的苍白,但是,那双眸子里昊天一般的杀气,却前所未有的浓烈。 火辣的疼痛刺激着狼烟的神经,温暖的血液撕扯过他的伤痕。 这是一头嗜血的恶狼,长着疯狂的獠牙,磨利了凶狠的恶爪,如今,他已经闻到了血腥味,狼性的本心告诉着他。 撕裂北冥雪的血肉,还要嚼碎她的骨头。 长风凄冷吹过,他在低低发笑,那对染了血的眼睛,通红!如是厉鬼现世。 突然间,他嘴角完成一道温柔的弧度,珍贵包含宠溺,回头望向洛宁,淡淡道: “哭什么,傻瓜!” 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的往下掉落,低低的抽泣里,洛宁恨恨骂道: “混蛋……” 她笑了,就在这个男人没有死的瞬间,她哭的没心没肺,却笑的繁花开篇天际。 不知为何,望着那道刀锋一样冷的背影,洛宁坚定,这个男人永不言败,没有人可以战胜它,哪怕是死亡也一样不能! 细雨早已经被血色淹没了漆黑的锋芒,现在,它活在了血里,微微颤抖,如此兴奋。 狼烟微微侧目,低头,望向手中长刀,眉宇之中露出一道冷烈狂态,他傲然笑道: “老朋友,是时候饮血了……” 长刀直刺向天空,那道黑炎煞气如魔神将世,逼迫的众人脸色苍白,胸口沉闷,仿佛要喘不过气来。 “北冥雪,一招用尽,现在该轮到我出招了!” 狼烟笑声雷动,滔天黑炎如天如地,下一刻,封魔台上那团诡异黑火,冲破三丈高空,将那个男人的身影包裹在了黑暗当中。 宛如永夜…… 夜是光的地狱的信使,长刀如梦魇的爪牙,苍狼的眼睛就是黑暗里唯一的主宰,他潜伏着,如若一只附骨之蛆,将活人吞没。 “北冥雪,我在等你……” 笑声寒冰彻骨,割人似刀子一般的辛辣。 北冥雪苍白手指间握紧了长阴伞,烈烈风中,瑶光吹散了她的刘海,黑炎里倒影出女子绝美的容颜。 望着那道诡秘,血渍的狼烟身影,此刻,她的内心竟然有了一种悸动,恍若心神不宁…… “雪儿,杀了他!” 赤松面色阴冷,扬起眉梢,冷冷看了一眼北冥雪,命令道。 燕无伤同时也望向了半空中的那道人影,他最担心的事情正在一点一滴的发生。抽动的嘴角欲言,却被赤松那道冰冷眼神打断,藏进了心里,默默自语…… 擎! 一声锋锐,长阴伞柄分离而出,那是一柄白玉短剑,剑长一尺七寸,青锋无比,落在北冥雪手中轻盈若无物! 子母剑!碧水流光! 此刻,若非北冥雪出剑,恐怕全天下除了火纪宫几位长老之外,再无第二个人知道伞中有剑,快若闪电。 但凡,见过此剑的人,皆已经化作了剑下的鬼。 燕无伤惊愕,他望向北冥雪掌心处的那柄青芒玉剑,不觉脸色白了一片,仓皇一片,沉冷道: “师伯,这是什么剑?” 赤松眼见无法隐瞒,索性,抚须长笑,曰: “此剑号碧水,字流光,乃东方玄玉所制,一百八十年焚炼,一百八十年成形,再有一百八十年剑芒开封,断金削铁,绝世神兵。当初,它是与长阴伞同为一大一小两块玄玉相生相伴,是为离巺相激,乾坤不弃,外人只当长阴伞乃火纪宫至宝之一,却无人晓得碧水流光剑更是宝中隗宝,恐怕,今日一战,此剑当可名扬天下!” 燕无伤怔住,他决计想不到,自己那个平日里素手白雪的师妹,居然还是个用剑之人。 但是,令他还想不到的是赤松,眼若观火,眉心如玉,笑傲自若,继续道: “你以为雪儿只是长阴伞厉害,可曾想过她却是仙门当中的剑术高手!” 燕无伤面色发青,惊了片刻之后,木然道: “不知!” 赤松正色,解释道: “枯心从她三岁开始,便教下火纪宫三十路剑法,八十一路剑意,若果说败给你的寒剑,已经算得剑宗上乘,那么她也差不了许多!” 燕无伤心中忽如其来一烈,仿佛被赤松的话,如一团寒冰冻住。 剑宗上乘!那是剑术一路的至高境界。难道,长阴伞的秘诀,是在于剑,而不在于伞…… 剑气回荡,青锋扶摇天上,此刻,封魔台上,火纪宫中,少年手中长剑列列巨抖,仿佛骇意,面对那柄碧水流光剑,如作臣服状。 北冥雪傲视,剑气纵横交错,剑锋俾睨天下! 长阴伞惊动,万千银凌交汇升起,如若万剑归宗。 下一刻,那道清影化成了一柄天剑,冲天而来,携带银凌飞雨,撕裂黑炎,斩开一条杀路! 第三十一章 生死相搏 第一把刀腥风血雨,第二把刀力战乾坤,第三把刀生死相博! 此刻,追风! 妖刀! 传说中乃绝世刀客魏无忌的刀,一样是乌金锻打的横纹,却是人神共厌的命运。他不光杀人,颖而可以杀己。 死在刀下的男人无计其数,女人数不胜数,但是,其中还包含了三十六位刀主人。 黑炎滔天,狼烟的身影潜藏进黑暗里,左右飘忽,捉摸不定。 北冥雪立于当下,银凌停止了锋芒,如同夜空中的繁星,点点悬挂与黑夜当中,美丽异常。 她本是个天高惊艳绝才的女子,杀起人来,应该是十步一人,千里不流行。但是,此刻却失了准头,乱了方寸。 遍目笼罩的黑,仿佛深渊巨口,将她吞噬殆尽。 狼烟狡猾,他的身子更似一条泥鳅般的滑腻,好几次,那道近则狂暴的煞气,似有若无的飘过北冥雪的眼前,全叫她扑了个空。 忽然,又是一道凌冽刀锋划过黑暗,北冥雪警觉,手中碧水流光剑急急硬上,刀剑相交,金鸣作响,眼前金石穿孔,青黑两道光芒各领风骚一秋。 机会只有一瞬,刀出了三十六路,剑封了四十一式。 北冥雪骇然,愕然,五剑刺空,偏偏是最狠,最辣的杀人五剑! 那道身影又于黑暗中消失无痕…… “北冥雪,才是真正的战斗开始!” 笑声无处不在,狼烟的话仿佛在耳畔,又恍若在天边。 北冥雪惊觉,不禁间后背已微微泛起了冷汗,手中的剑赫然青芒大涨。 她成功的被这个男人勾出了怒意,也挑起了心底的惊慌。 刀锋如芒在背,她宛同一只脆弱的黄羊,离开了羊圈独自面对一匹凶悍的大漠苍狼。 如果有幸,这个男人将会是她今生今世的宿敌! 黑炎之外,所有人的双眼盯紧了闪烁的刀光和锐利的青影。 没有人能看透黑炎里的生死相斗,就连赤松,燕十三之流的人物也不能! 洛宁脸带关切,焦急道: “他能熬得过北冥雪的第二招吗?” 铁中奇笑着点头,道: “你应该担心的是北冥雪是否挺得住这小子的夜中暗刀!” 洛宁愕然。 她应该如此,少女没有去过大漠,不曾见到满目风沙和凄劲的狂风,她不知道在那茫茫不见五指,连眼睛都睁不开的狰狞之地里。 就算凶悍如突厥的尸魔兵也不敢出现在风沙当中。 但是,这个男人敢!苍狼营三千精锐全副武装,藏在风中,隐进沙里,他们是就是一匹匹狼,一把把刀,将常人所不能及的恶劣环境,玩弄到极致! 那才是真正的狂风如刀割,切入皮肤三寸之下,他何曾屈服过,何曾惧怕过! 又更何况是区区的黑暗。 相反黑暗是他的保护神,就像镰刀置于死神,业火置于地狱! 洛宁不解,她疑惑的看着铁中奇。而一旁的燕十三却已经了然,此刻,他眨着一双利剑般的明眸,打量着那只似笑非笑的老头儿一眼,问道: “他真如你所说的这般诡异?” 铁中奇笑了,他的笑仿佛不屑,猛嘬了一口手中的烟袋锅子,两只昏黄的两眼鼓胀如牛玲,冉冉道: “黑夜里的杀手,怎么比得上大漠中的苍狼,夜是温暖的香床,而大漠是镰刀的地狱!” 燕十三目光冰冷,他的心亦然冰冷,这个杀手榜上数一数二的强者,居然也会有惊愕非常的一刻。 忽的,黑炎中闪烁过非比寻常的一道流光溢彩。是剑气,伶俐无双,狠厉绝尘。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丝血雾,三人面色瞬间一白,就在光芒撕裂的黑炎的一霎,两道薄弱的交织的身影呈现再有人的眼前。 碧水流光剑刺中了那具黑色盔甲的身体。箭头沿着狼烟锁骨下三寸的位置斜插着刺入,直至贯穿身体。 而细雨无锋,距离北冥雪额定只有一寸距离的光景,却被一只白皙娇嫩的手握住! 北冥雪冷笑,她知道游戏应该接近于尾声!这正的胜利者是属于自己,碧水流光剑就似一条精灵的毒蛇,被它咬中一口,决定了不至死不罢休! 刀削一样的脸庞被刘海遮挡了双眼,那道本应该傲然轻笑的嘴角苦涩,他仿佛是在回味碧水流光剑下的撕裂剧痛。 可惜,最后一秒,他竟是笑了! 笑的苍凉无比,笑的愚不可及! 北冥雪微微一愣,手中握住的剑柄赫然紧掷了三分。 一道微弱的呜咽声传来,狼烟嘴角有血,殷红的血似美人朱唇的红! 擎! 一声作响,寒芒现世,刀锋炽烈如长龙呼啸,那是一柄绽放着妖孽莲华的长刀! 铁中奇双眼中来不及躲藏起激荡的目光,他的神色变化,如同狂风暴雨般的精彩。 只见,冷风里刺过那一道锋刃,晃晃天威,不可一世。 鲜血溅射,白衣染红。黑炎里爆射出一道惊世骇俗的光芒,撕开了长夜伪善的面纱,黑炎下一阵气息波动,火一般的黑色扭曲成了旋涡般的撕裂状。 天光再度照亮! 你给我一剑,我还你一刀,江湖儿女,睚眦必报,公平合理。 血染红剑锋,浸润刀芒。 此刻,两柄利器皆是贯穿了两人身体,惨烈但并不致命。 狼烟淡淡笑道: “好快的剑!” 北冥雪冷冷对道: “你的刀也不慢!” “我本应该一刀杀了你!” “那你为什么不那样做?” “因为,我想看你第三招,我说过三招之后不死不休!” 北冥雪长笑,身躯轻抖,血亦如泉涌。 “很好,很好……” 战机错愕交织,一闪而过。两道身影,各自收势回鞘,跳出黑炎之外。 当北冥雪落下那道血人一般的清丽身影之后,火纪宫的众人已是惊若木鸡。 “大师姐受伤了!” “怎么可能,大师姐惊材绝艳,身法之快天下无双,怎么会被人拿刀刺中!” “难道,那个男人的刀锋比天官步伐还要快?” 群情激愤,北冥雪傲娇的身姿,在那些同辈弟子们看来,是如九天仙子般的存在,容不得外人玷污,而此时此刻的渲染白衣,无疑是对他们心中女神最大的侮辱。 毕竟,对于火纪宫弟子而言,这个女子是如天神一般的存在。 燕无伤最担心的事情,已经赫然发生在了眼前。他内心生出有股燥热如野火般的冲动,再也安奈不下,磅礴真气充斥着周身每一处经络,杀气悍然无常,磅礴弥天。 一步踏前,青石碎裂,二步之中,十方俱灭。 “你要干什么!” 呵斥声冰冷,胜过九幽极地的深寒,赤松目光如电,似一道凌鞭般狠狠的抽打在燕无伤的内心深处。 面对赤松宛若天人的高绝威势,燕无伤心中的磅礴怒意竟然一触即溃。 他无言,往向场中那个血染白衣的女子,只剩心碎。 “这是场公平的决斗!” 赤松神色出奇的平静,纵观眉宇之间,似有旖旎的愠怒,但,这丝毫不能妨碍火纪宫长老的坚毅决心。 “雪儿还未出第三招……最后的杀招!” 燕无伤面沉如死水,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愿离开场中女子绝美的身影。 青光似凤凰涅槃般冲向九天,长风嘶吼,旌旗张烈,血衣包裹下的玲珑躯体,犹如神明。长阴伞长虹大盛,柔和的流光,似一朵娇媚的玉莲,将女子的身影轻轻托起。 碧水流光剑停悬于十万丈之上,君临天下! 此刻,日月无光,天地变色,黑压压的乌云盖落万物生灵。 女子轻轻吟诵,声线宛若仙章: 九天惊雷 化为玄煞 晃晃天威 一剑诛灭 第三十二章 九天御雷 剑气牵动惊雷,闪电似神龙翻腾,翱翔于九天之上。 青锋浮动神影,仙子乐章激荡磅礴,鼓声点点,峥嵘声声,忽有地动山摇,天崩云列之气象。 女子高悬碧水里光剑,一点,横纵山色,瑶光百川。 长天如墨,暗色千里,苍茫当间,那道血衣苍白的身影巍巍成就神明! “九天御雷神决!” 燕无伤赫然惊创,踉跄脚步中,早已不复满心怒火,他急烈后退两步,仓皇神色中,煞白面皮,犹如凡人一般无二。 雷光烈烈,倒影出赤松沉寂脸庞,他老如一段朽木,摇头,苦笑,默然中闭眼,叹息一声,道: “枯心呀,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雷剑,早已不是凡剑,九天御雷者,亦不是凡人。 仙门秘法,玄通之户,九天御雷,万魔皆诛! 此间,已经五百三十二载,火纪宫自荡魔仙师之后,再无人可牵引此神决。 如今,北冥雪当世,不可不谓,千年绝才,昙花一现。 赤松张开那双凤目流霞的眼眸,落在燕无伤脸上,后者目瞪口呆,就在晃晃天威面前,如同失魂落魄。 他并非胆怯,亦非震撼,而是一颗骄傲无比的男儿雄心被一次又一次的击碎。 扪心自问: 燕无伤啊,燕无伤!纵然你号称惊材绝艳,平辈第一人,可有把握接住北冥雪的这一剑吗? 他神色之间变换莫测,似天高深处的惊雷日月交替轮回。 这一刻,他已经深陷沉沦…… 封魔台烈烈巨颤,仿佛几欲崩塌,在场众人无一不是拼命奔逃,如临末日。 而纵观天地无色,日月无光,剑芒如饕餮穷奇一般几乎吞噬一切。 场中还有一人,目光冰冷,纹丝未动。 他的血在流,流成了一条长河,温暖的长河。 目色如苍狼,睥睨天下的张狂。他的心在颤抖,随着胸膛起伏,紧缩,膨胀,仿佛千军万马,驰骋疆场! 这一刻,关乎了生死,这一秒,抉择了落寞与辉煌。 大漠狼烟,从来不畏天地神相,生死玄黄。 赤裸迢迢的汉子,生当是立在血泊里的长刀,死也将是刺入敌人心头的一柄利剑! 龙吟之声慢慢喧嚣,狼烟耳畔中仿佛传来了一个熟悉而又温暖的苍老弥音: 狼烟,你要记住第三把刀不死不出,置于死地而后生! 下一刻,刀锋如龙,气冲霄汉,一条狂澜般的寒气笼罩大地。 逐浪,生死狂刀! 在他身后,有双温柔的眼睛,此刻宛若星月,紧紧冷冷的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他说过,三把刀尽出的一刻,九死一生,命悬一线! 殷红的朱唇如雪,仿佛望尽了尘世间的肃杀萧索。 她的心如昭告明月,祈祷: 你答应过的会照料我一生一世,说话要算数,一定不能死…… 黑炎大盛,似如巅峰,对敌苍茫天穹之上的晃晃玄雷,如遇生死宿敌! 此刻,万鬼赴出,凄厉狂啸,地狱之门打开,一双猩红色的眼眸,汇聚在长天之中北冥雪的脸上。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己不足! 娃娃高堪若擎天之巨,幽冥的鬼爪在雷光间烈烈挥舞,一张獠牙锋利的血盆大口,直冲向仙子一般的北冥雪。 “吞鬼娃娃!” 赤松脸色突变,那具镇定的身躯居然在一时间猛烈的交颤。 他鼓胀双目,口若悬关,痴住,怔住,凝住! 这幕滔天一样的鬼气,阎罗无双的煞气,绝对错不了!就在昆仑山巅,逍遥宫上,自己亲眼见过,天山童姥的绝命手段! 他依稀忘不了,江门十二群仙,云宗八柄神剑,被那只厉鬼扯断武魂,凄厉惨叫的场景! 此刻,他的内心深处只有一道声音在狂喊: 这小子究竟是谁? 擎! 剑锋交织万雷,金色闪电犹如长龙般,交错于碧水流光短剑之上,光芒暴涨三万里,天穹间有一柄青锋雷鸣的巨剑,撕破云层,斩开苍天! 阳光倾泻,金灿无比,交织着昊天印的白芒,绚烂而刺目。 “杀!” 巨剑斩下,神威当世,足以毁天灭地! 长宁男儿,微微一笑,神色傲然,如同狂喜。 光芒耀世之间,他想起了狼家组训: 男儿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 厉鬼咆哮,万魔倾巢而出,长天之上,无数魑魅魍魉,幻化出人心伸出最惊恐的一幕,交织成为一道夜幕。 迎着仙子天穹,逆风而去。 青锋莹然,剑气斩落万里,天穹分开了一道永恒沟壑。 北冥雪是光,是神,是盛世而极的存在。 狼烟如魔,厉鬼,是地狱怨灵的象征。 宿命的决战,生与死的较量,仙门与鬼门的旷世相撞,就在这一刻,千年后的瞬间! 女子苍白了脸庞,弥蒙了眼眶,她看见那道万鬼拖生的男子已是血人,伤痕累累,那件残破不堪的黑甲早已剥落大片,露出他满身伤痕的古铜色肌肤,狰狞,丑陋却强健如同一快金玉。 慌乱之中,正邪已无可分辨。 没入眼帘的是狼烟的笑,坚毅的脸庞,还有三柄狂暴的长刀。 为什么…… 她的身躯猛然一痛,无端,貌似无名。 他究竟在坚持什么…… 难道,战死到最后,才是这个男人理想中的宿命…… 望向汹涌而来的失魂落魄身影,冰冷的心居然悸动,仿佛被黑炎彻底融化。 刀锋,剑芒之间,一滴湿润落入那双猩红的眼眸当中。 苦涩,悲凉,似有女子幽怨! 狼烟浑身一怔,他仿佛望见了一张绝美脸庞,倾国倾城,如光似雪。 长歌…… 黑炎如魔,直冲向九天御雷神诀! 轰! 光华乍裂,气晕四散牵动着疾风大作,乱石穿孔,流星飞火一般的浩劫,将天地涂抹成了一道血红色。 两团身影虚空之间飘落,宛若浮萍枯叶,随风摇摆。 地面之上,红芒,白光齐齐而动,那二人动作何其快,漂浮到北冥雪与狼烟身前,时机只有一瞬。 赤松接下北冥雪,燕十三救下狼烟。 二人落地。各自人马纷纷蜂拥上前。 北冥雪气若游丝,神色苍白间,尚有喘息生气。 燕无伤心若刀割,赤松大急,连着将怀中火纪宫灵丹妙药,也不管多少,一股脑的塞进她口中服下,然后单掌扶住她额定眉心,一股汹涌的内力传入北冥雪枯竭的经络之内。 那张倾城脸庞,渐渐有了一丝红晕,呈现生机。 赤松脸色稍缓,终于是送了一口恶气,笑道: “只是力竭,不妨大事!” 下一刻,他将目光转向另一侧的男子。 只见,洛宁趴在他身上,哭成了一个泪人,狼烟气息全无,面色死白,宛如一具冰封雕像。 燕十三伸手轻探他的鼻息下一指,脸色苍凉如秋水,沉默半晌之后,慢慢道: “气息全无,已经死了……” 第三十三章 帝凰出世 长刀萧索,一代名将,残疾裂甲,铺红天涯! 戚戚哭声沉默,三千门客,赫然下跪。 铁中奇老泪纵横,仰望长天,悲壮一声苍吼: “上将军殡天!” 其余众人纷纷跪拜,跟着他嘶鸣: “上将军殡天!” 声震千里,高亢入云霄。 长如怜悯,竟也有泪,淼淼落下细雨。 火纪宫众人惊愕,他们目光疑惑,古怪,似看云雾一般的望向那道冰冷已逝的男子。 沉默良久…… 乌云终究不散,赤松赫然望天,天色剧变,泼墨似的云海里忽然闪烁几道留红如火的霞光。 听的轰然一声巨响。 似炸雷更惊,震的人耳膜深疼,心神激荡,火纪宫中几个境界低微的弟子,竟是在那道雷声之下七孔崩出鲜血,直直倒了下去。 紫电长龙那是天谴,如神明的狂怒。劈向凡尘,落在昊天印上! 晃晃天威,神力万钧,寒芒照耀下,似要将万灵诛灭。 昊天印白芒依旧,立于惊雷当中,只是微微的颤了片刻。 赤松面如死灰,他的一双洞火明眸,紧紧往眼眶最深处缩了一缩。下一次,仿佛预料了灾祸即将发生…… 咧咧咧…… 几声轻响,昊天印上竟然生出几条细微的裂纹,裂纹犹如毒蛇,慢慢延伸,无限生长,再到放大! 啪! 又过一声轻响,昊天印上居然崩落一处碎角! “不好!” 赤松大惊失色,他遥望着众弟子,厉喝一声,道: “昊天印被雷击损坏,恐怕镇不住帝凰,众弟子列出诛仙剑阵!” 随着他话音落下,火纪宫弟子各持长剑在手,分成九人一列,又并九列纵队,成九九八十一数,于封魔台前排成一道似圆非圆的九边棱角剑阵。 少年暴喝如雷,齐齐八十一柄长剑冲天,剑气夺魄九霄,如同神柱。 岐山当下,熔岩之中,一对巨大火翼闪烁着七彩炫光,凤毛菱角间业火飞腾,一双血红眼眸露出山岳。 北方有凤,名曰帝凰,凰寿千岁,轮回不死,福享天地,世人皆言凤鸣岐山。 一凤鸣,地动山摇,风沙走石。 二凤鸣,长空如血,日月无光。 三凤鸣,百鸟朝凤,万妖臣服。 帝凰千年不鸣,一鸣惊人。此刻,封魔台支离破碎,摇摇欲坠。天空之上,万只飞鸟来朝,如沐佛光。 大地颤抖,扬起飞烟无数,那烟尘冲上天空,直至九霄。 铁中奇,燕十三等人大惊,已料定此地不可久留,洛宁尚在哭泣,铁中奇狠了很心,示意燕十三一眼,道: “带她走!” 燕十三会意,一把抱起洛宁,正欲夺路而逃,却不料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少女不舍狼烟尸身,洁白贝齿狠狠咬在燕十三手上,那一口绝情,分明渗出了血。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洛宁哭喊不止,撕心裂肺。 燕十三眉头微促,此情此景怎能不令他动容,不过,望向山岳下妖兽崩腾如雷,嘶吼之声骇人心肺,自己晓得再不走,就永远也走不了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记手刀正是劈中洛宁后颈,将她击昏,扛在肩头。 铁中奇看了他一眼,悲怆道: “你待她先走,我扶上将军尸身就来。” 燕十三点头,一道身影闪过,早已消失在飞沙走石当中,不知去向。 铁中奇对着狼烟尸身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一击响头,算是主仆一场,了却今生情分。待他要去扶起狼烟尸身的那一刻,忽的一道黑炎淡淡的燃遍狼烟全身,铁中奇无法触碰,手指靠近,便生出削骨融肉的生疼。 铁中奇大惊,急急后退,他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别人一碗水之恩,他必涌泉相报,别人一块饼之情,他必换以金山。 可眼下…… 老人赤红了眼眶,低头不忍,口中呐呐一声叹息,道: “罢了,你有情,姓铁的怕死无义,上将军在天之灵安歇,我铁中奇这辈子就当欠你的,下辈子做牛做马还你!” 说罢,又是磕头如捣蒜,重重磕下九个。 身影如龙,化作流风而去,消失在这片封魔台上…… 剩余的所有人都忙于应对帝凰,无人发觉,那道身影上的黑炎淡淡燃烧,如同新生。 凤翱翔于九天,五行不困,九宫不兴,神明望其退舌,西方诸佛闭眼。 此刻,帝凰全貌尽出,七彩斑斓,汹涌业火,它似一叠红光刺穿云霞,遮掩烈日。千年轮回之后,神灵怨怒,那股洪荒强悍的神力,每一次冲击在瑶光玺上,白色的屏障中皆裂开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纹。 赤松如临大敌,冷汗浸透了衣衫,此间,他奉代掌门师兄苍松御令,以昊天印擒下帝凰,如果拿不下帝凰,自己无法交代不说,更何况此刻昊天印损毁一角,早是铸成大错。 为今之计…… 他狠厉的咬了咬牙,那道雄浑真气激荡,一柄红光巨剑幡然祭天,流云宏鸣,撕破霞光,一道紫电身影带着巨剑冲进昊天印白色屏障之内,杀向了帝凰。 大妙门境在修士当中,已是绝高,当世仅存不过寥寥几人,而面对帝凰这等洪荒神物,赤松显然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帝凰双翅震起,疾风万里,神威不可方物。 流云剑还来不及靠近凤首,早已被它击退,赤松身形一震,那具老躯狠狠的砸在昊天印白色光晕上。 “呀”的一口鲜血吐出,脸色苍白,内息散乱。 他目瞪口呆,双眸当中终于露出一抹惊骇之色。 神物啊,神物……当时,是有昊天印镇住帝凰,赤松风轻云淡,以为洪荒神种,不过如此,了不起,是一头万年妖兽罢了! 但,此刻交手,他才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这孽障哪里还是妖兽,神力简直通天!若非,帝凰还在忌惮昊天印之威,恐怕,一击之下,赤松早已是粉身碎骨,魂消魄散。 封魔台上,众人骇然,赤松师伯乃是大妙门境的绝顶高手,竟然扛不住帝凰一击之力。 而那张昊天印下的白色屏障,显然已经裂痕遍布,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燕无伤神色沉凝,此刻,一道金芒从他手中灿烂炫光,好一柄神兵利器。 双翼如鹰,月牙刀口,赫然连着一道圆弧形的尖刺枪头,锋芒锐利,一条等肩同高的枪身,九龙纹饰,龙吟虎啸。 此乃火纪宫与长阴伞齐名神兵,凤翅镏金镋,也同为一百快工之列,举世无双。 “出剑!” 一声厉喝下,鎏金镗与燕无伤华为一条金龙直冲向帝凰。 诛仙剑阵同时齐发,八十一柄长剑,破空如电,烈烈风中飞舞,那道七色光芒,铺天盖地,竟将帝凰的滔天烈焰,也仿佛压制下三分。 赤松已惧,燕无伤长龙栖身,将他救下。 带二人脱出昊天印白芒光晕之后,诛仙剑阵赫然杀到,众弟子合力,再有昊天印法力加持,那群剑雨威力足以抗衡帝凰。 剑锋如雨,冲向帝凰身躯而来。 一声长鸣,血洒长空,剑锋过处,竟是斩破帝凰一翼。 赤松大喜,单手扶住前胸调息片刻以后,内息稳固,恢复八九,他目中生火,神情狠厉,以指轻点帝凰,高亢长啸,道: “火纪宫弟子听令,杀了那头畜生!” 诛仙剑阵中,弟子们纷纷称是,一时间,剑锋银雨,再度斩向帝凰。 第三十四章 七魄神将 火,烈火,燃烧长天九万里。 陨石穿空,岐山沐浴一片火海之中。 帝凰一怒,天灾九州,此刻,他只是囚笼中的鸟,威力已是不可小觑! 赤松仗剑指天,一道流光屏障,将火纪宫众弟子笼罩。大妙门境的高手,实力自然不可小觑,几颗天灾火雨还是不足为据的。 流星冲下万米高空,落在那道金黄色的屏障之上,每一次都砸的屏障轰然剧抖,地动山摇,火纪宫里一众小辈弟子的脸色越发苍白,越发难看。 诛仙剑阵威力奇大,消耗亦然很大,当刺伤帝凰的那一剑之后,剑光锋芒,虽然有心再杀,却也后继无力。 毕竟只是小辈弟子,修为太浅,赤松叹息,此刻,若是自己宫中的好手在此,别说一个帝凰,就是再来十个帝凰,一套诛仙剑阵也都给砍喽。 “师伯,看样子我们是不可能杀掉帝凰了!” 燕无伤望着九天上那只惶惶不可一世的妖兽,凝声道。 他是个极为理性的青年,干练,果断,一张温润如玉的气质之下,包含了所有沉稳领袖的优良品质。 以至于在外人看来,这个男人在大是大非之前很无情。甚至无情到有些冷血。 赤松面色昏暗,帝凰一击之下,他已经内伤,虽然不重,却伤动了真气,再加上此刻,祭出本命屏障,保护上百人,内耗之大,可想而知。 他那双鼓胀,赤红的双眸,盯死了那头恨之入骨的畜生。 内心当中,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倘若自己此刻放过帝凰,那火纪宫就等同于错失了一件天赐隗宝,自己非但无法回宫交差不说。江湖里觊觎此妖兽的门派,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就譬如那鬼门黎山,九幽藏天坊…… “不行,我们得不到,也不能让帝凰活着逃出岐山!” 赤松威喝道。 此刻,他神情铁青,激动异常,由于暴怒未消,竟然有股狰狞之色。 燕无伤骇然,平日里威严无双的赤松师伯,虽然对待自己严厉了一些,却从未途生出这般狠厉的表情! 在他心里,渐渐生出两个字,厉鬼! 燕无伤哑然,暗自叹了一声长气,他晓得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只恶鬼,凡人如是,武功绝高的修士亦如是。 赤松已经被彻底的激怒了,他的恶鬼也彻底释放出来。 “喝!” 一声暴雷般的长啸,金光屏障轰然碎裂,流云冲破九霄,赤松踏入长风,连云间,如同一具神将般凌威耀世。 一步踏出,金芒盛世,聚会佛顶极光。 二步踏出,白发飞扬,灵台三花聚顶。 三步之际,武魂激发,七魄将军现世,储天储地,好一张天将灵凡。 “师伯威武!” 火纪宫众人,群情激愤,齐声喝道。 燕无伤也是惊愕异常,只见,天地间,一只金光灿烂的盔甲巨人扶摇之上,神情威武,悍如刑天。 他手握一柄巨剑,正是巨化之后的流云。 这难道就是赤松师伯的武魂! 燕无伤心生戚戚想到,他曾听闻过仙门有四灵,分别是怒目金刚,降龙尊者,梵音玄女,七魄将军! 而这四尊神明也是火纪宫当年先祖天师封印下的武魂,传说,几千年前,那位天纵大能,通天彻地,无所不能。 仅以一人之力,便可操控四尊武魂,旷古烁今,无人能出其右,恐怕比起那位封印乌云老祖的玄清真人也不遑多让。 此刻,七魄将军现世,风起云涌,天地变色,赫赫神威间,一股逼人的压迫感,油然而生,那道金光照耀三界,凡人只配跪拜仰视。 赤松包裹在七魄将军的金光虚影中间,人身若隐若现,他苍白的须发此刻乌黑如韶华,鹤发童颜之际,恍如重生。 “众弟子散开!” 燕无伤大叫一声道。 尚还在诛仙剑阵的火纪宫弟子问询,纷纷跳出三十丈开外,人头涌动,却井然有序。 七魄将军冲入昊天印当中,流云巨剑赫然擎天,白锋卷起万千飞刃,如冰封千里,雪染寒关,对着那九天之上的烈焰帝凰,一剑斩下。 将军本是神武,流云亦不是凡兵,能配掌在火纪宫玄武堂堂主手中的利剑当属七十二良工之列。 轰! 旷宇颤抖,长天亦被斩开了一道裂缝,万里莹蓝之间,白芒撕裂出一条无边无际的惊鸿,堪称震撼无限。 “一击之下,居然把天都斩开了!” “这可是七魄将军,传说在一百快工当中排名第一十二位的神武魂呐!” “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等威风的武魂该多好!” “发什么白日梦呢,只有坐上火纪宫四大堂主之位才配拥有此物!” …… 众弟子议论纷纷,人心振沸,此间,那群少年惊愕夸张的脸孔上,无疑是彰显着倾慕仰视的神采。 与此同时,北冥雪渐渐恢复了真气,一道内力莹莹弱弱的游走在她内体,美人胚子苍白的脸色中,终于有了一丝血气。 她默然起身,也被眼前一幕所震撼。 “居然逼得赤松师伯祭出了七魄将军!” 她惊呼一声道。 燕无伤伸手欲去扶她娇弱身姿,却被一只冰冷的玉手打掉,无奈,只得尴尬笑道: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北冥雪愕然,她望向九天之上那具威喝磅礴的神将,问道: “难道,凭赤松师伯如此高强的修为,也不能完全掌控神武魂?” 燕无伤无奈笑了笑,仿佛有些辛酸,道: “这等神将,怎么肯屈服于凡人!” 北冥雪哑然,目光望向长天…… 此刻,一剑之下,帝凰如遭重创,他嘶鸣戚烈,双翼之中迸射出无数鲜血,落进空中,化作无数火雨,飞洒大地。 绚烂无比,堪称绝美! 赤松亦被燕无伤言中,他神色渐冷,脸容苍白接着一分苍白,起伏不定的胸膛,已经证明催动神武魂的反噬已然显现。 巨大的内力消耗,正在枯竭这个老人的真气。 随着巨剑一次又一次的斩落,帝凰已无招架之功,凄厉哀嚎响彻天地。 赤松凝容一怒,苍白之色无以复加,七魄将军手中巨剑高高举起,直刺苍穹。 随着一声长啸! 最后一剑斩下,近百年的功力,全在那一刻,凝聚在这柄流云巨剑之上。 轰! 八万里剑气,从凤首斩落凤尾,剑气穿透帝凰,幻化成一道惊鸿异彩流光,一声震耳欲聋的剧烈燃烧之音传来。 长天燃烧起无边无际的大火,帝凰就在那一瞬间,化作了熊熊火焰,露出一颗诡异妖艳的内丹! “雮尘珠!” 燕无伤眼中一凝,面若狂喜。 北冥雪也是被天上一幕,惊的目瞪口呆,道: “这就是传闻中的凤凰本元,雮尘珠?” 燕无伤神情激荡,犹如疯狂,他身子在火焰里,流风中,轻轻颤抖。 “不错,正真的雮尘珠,传说帝凰千年轮回,不死不灭,全靠此珠神力,凡人要是得此雮尘珠,亦可超脱生死掌控!” 七魄将军缓缓的抬起一方巨掌,握向前方红芒。 赤松目光泛红,狰狞笑容之下,终于暴露出他的野心。这颗雮尘珠,将是他冲破大妙门境的灵丹妙药,火纪宫想来以实力为尊,加以时日他神功大成,何须区区屈尊于掌门位置之下! 真当雮尘珠唾手可得之际,天色裂变,黑幕从新笼罩大地,黑炎疯狂燃烧,似比帝凰烈焰更要烈上数倍! 赤松惊觉,在他怔神片刻之际,一只巨硕的暴戾身影俯冲上九天,吞鬼娃娃长开獠牙大口,将雮尘珠当堂吞下。 万鬼咆哮,地狱业火。 那条鬼影之中,狼烟双眸紧闭,面无血色,横截在半空当中,显然已经不是活人。 既然,生人已死,武魂为何还能不灭! 第三十五章 鬼门徒子 七彩流光闪烁瞬间,耀光如同日月星辰的交汇一现,刺痛了凡人眼眸,白茫茫的一片。 紧着天地间轰鸣一声巨响,以狼烟为中心的一团黑耀火光炸裂,余波成伞形往四野散去,波及千万里,长天上升起一团黑红色交换的火焰。 燃烧尽一切,将湛蓝色的苍穹又重新淹没进了无限黑暗当中。 一道青光重新点燃,长阴伞威势不减,如雷似的身影,冲向狼烟掉落下岐山的身影。 “师妹!” 燕无伤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就在爆炸过后,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赤松身影狼狈,那件道袍已是黢黑大半,落下地面的身影如有一片枯叶,左右摇摆,身姿踉跄。 哇! 一声惊觉,口中吐出一滩浓稠黑血,雮尘珠不愧为洪荒神种的遗物,爆炸当中就连七魄将军这样的神武魂也只能勉强抗住一击,他内伤已然很重。 “师伯!” “师父!” 罗平安,燕无伤连忙左右搀扶下赤松,二人具是面容忧愁,带着关心之色。 赤松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眸子望向岐山云海下深不可见的无底深渊方向,渐渐收回目光,气息素乱,体内如翻江倒海。 “火纪宫弟子……听我命令……撤!” 赤松咬着牙,厉喝一声道。 燕无双大惊,脸容失色,焦急道: “师伯,不能撤,找不到师妹,我哪里都不去!” “胡闹!” 赤松威严怒色,一双眸子深陷,两道冷光如龙,寒声道: “你身为大师兄,难道要为一个女子放着百位同门弟子的性命于不顾吗?” 燕无伤哑然,他脸色非常难看,双目仰望岐山之下如同失魂。 罗平安转着灵动的眼眸,从旁急忙道: “师兄,大师姐吉人自有天相,回去之后我们加派人手去寻她也就是了,此刻,保命要紧,山下那些妖兽,随时都会冲上来,再不走真就走不脱了!” 燕无伤看了一眼,那两只表情坚毅的同门师徒,心间不觉泛起了压制不住的怒意,什么吉人自有天相,简直是他妈的放屁。 老的重伤垂死,小的贪生怕死,真正的狼狈为奸一党。 但是,事在人为,罗平安在他燕无伤眼中算不了什么东西,赤松却不是自己找惹得起的,毕竟日后要想在火纪宫登上掌门之位,没有这名玄武堂的大能师伯相助,恐怕又会得意了寒剑。 无奈,心如死灰,只得黑着脸抱拳应偌一声,留下几名弟子去找,自己同赤松他们一道杀下山去。 正是火纪宫众人离去,西方如约飘来几道黑气玄煞的身影。 他们鬼魅一般的共有三人,其中一名身姿挺拔的中年文士仿佛为头领,眉宇英气逼人,气度不小。 在他身旁一条俊美男子,玉冠一样的面庞盯着火纪宫众人远去的方向,冰冷道: “鬼王大人,此刻杀了那群死牛鼻子,简直易如反掌!” 那个被叫做鬼王的中年文士,面带温和笑意,眼眸里却射出锐利锋芒,他笑道: “小黑,你便是太过心急,一两条走狗而已,杀了除去解恨,对于我们没有一点好处!” 俊美男子狠辣的扫视一眼深陷万千妖兽的火纪宫人方向,兀自还狠狠不平,道: “自顾正邪不量力,无常索命,判官收魂,此乃天经地义!” 鬼王点头,对于男人的这份绝命杀气,他一向都是赞许莫名,宛如是在欣赏一件自己多年打造出来的璞玉。 不错,无常索命,判官收魂,黑无常要是不杀人,怎么又能配的上无常二字。 此刻,五人当中走出一条白衣玉冠的窈窕魅影,她风姿夺目,婀娜不凡,那双凤目里春水碧波,秋霜袭人,堪堪风情万种,实为人间尤物。 无常从来只有两个,且有黑白之分,阴阳之相。 黑无常常玉坤,白无常常玉乐,两对兄妹近些年在江湖里闯出一番天地,一支招魂幡,一双引鬼铃,成了万千正道人士的噩梦。 白无常屈指轻弹,那双白皙如玉的黑俏指头,媚色里带尽了邪祟,嘴角一挑,道: “鬼王多虑了,赤松那条老狗已经重伤,此刻,取他性命时机正好!” 鬼王依旧微笑,大有睥睨苍生,纵横天下的气度,伸手拍了拍白无常常玉乐的肩头,温和道: “多留他几日性命,又如何呢?我们这次来是为了雮尘珠,无意节外生枝。” 白无常玉脸寒霜,她狠狠的瞪了鬼王一眼,恰似得不到玩具的小女孩赌气。 鬼王无可奈何的望了她一眼,眼神中尽是亲昵,慈祥之色,安慰道: “你还是先回军中向大帅复命,我保证赤松那颗狗头迟些时候让你亲手摘下!” 白无常拂晓,身子轻灵,幻化做一条白烟,向着西方来路去了。 待白无常飞远,鬼王眼眸里终于露出一线冰冷,深寒,如九幽地底的冥河。 此刻,他对于雮尘珠的去向关心不多,更加关心的是跌落岐山下的那个男人。 吞鬼娃娃! 凌逍宫的至宝,三十六诡秘之一,更是鬼门始祖五云留下的本命神器,自打三年前,同门前辈天山童姥死在清虚宫那位老神仙手里之后,此物便隐匿凡间,如泡沫一般蒸发,自己也曾逢师命到处寻找,可惜影讯全无。 想不到,今日居然出现在这个青年手中,实在不得不让他感到震惊。 而且,从吞鬼娃娃所施展出来的威力来看,这只神器已经完全融合到了那个男人的武魂里! 他到底是谁…… 鬼王眼眸深邃,阴沉脸色如同黑云底下的闷雷,那是他一惯深思之下的表现。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物,一身傲骨,却心细如尘,性格波澜壮阔。 他不言不语,却还是逃不过一双更毒辣的眼睛。 黑无常常玉坤笑道: “鬼王莫不是在想那个小子?” 鬼王眼中闪过惊异之色,良久却深深的点了一点头,承认道: “不错。” 黑无常坦言道: “想必你也一定看出来了,那小子虽然拥有我鬼门武魂,却用的是仙门路子。” 鬼王赞许的看他一眼,这些年经过自己的调教,常氏兄妹精进很快,妹妹白无常常玉乐天赋奇高,一身武功加以时日必定能等玄通境界。 而黑无常常玉坤,纵然天赋比不上他姊妹,却心思敏捷,城府极深,一双火眼晶晶,观人心神,如同洞火神明。 这次人才,加以时日也必定是一方人物。 鬼王如此想道,神色中多了一份自豪之气,道: “想说什么?” 黑无常诡谲一笑,道: “大帅誓夺雮尘珠,而此刻,木撑住与吞鬼娃娃皆在那小子手上,对于鬼王大人来说正是天赐良机!” 鬼王笑容淡淡,只是,眼中已有喜色。 黑无常已经吃透了他的心思,继续道: “火纪宫已经强弩之末,只要我们先行找到那小子,到时候雮尘珠交给大帅复命,吞鬼娃娃又入大人手中,有此两样神物,何愁突厥不兴,长宁不灭!” 鬼王点头,一身黑色衣襟在西风烈烈中如旌旗作响。 “你说的都是我想的,可是眼下我们人手太少,岐山之大,如群龙百汇,何止万里,茫茫大地又倒哪里去寻他踪影?” 黑无常凝住笑容,正色一气,从容道: “大人莫不是忘了,朔方上城中那几个世家!” 鬼王一怔,随即,面露冰冷狞笑。 恰逢此刻,东方一道金芒大盛,数十道佛光三色冲向落神绝顶而来,九万丈天穹上,梵文佛经高颂: “阿弥陀佛,鬼门逆子休要害人!” 鬼王,黑无常脸色大变,如临大敌,先后身法快如疾风,消失在茫茫西风当中。 第三十六章 佛道相会 夜落乌鸦霜满天,长风流雪对愁年。 此刻,朔方上城,江家别院,一方小松傲雪,几盏清火不灭。 火纪宫这次损了昊天印,出动了一方堂主,竟然无功而返,已经是大败。 遣散劫后余生的弟子们,燕无伤烦闷躲在房中寡酒,高堂之上,西窗剪影,火烛高挑,只剩下赤松,罗平安师徒二人。 赤松面色阴冷,一半是内伤所致,还有一半差不多该是他眼下急躁如火的心情。两只指头轻击着桌面,震荡着桌子上的茶盏微微做抖,一壶上好的大红袍泉水轻轻荡漾。 雮尘珠不知所踪,北冥雪下落不明,更可恨的是那几个派出去寻访的小辈弟子至今音讯全无,也不知道是被妖兽啃了脑袋,还是寻到天涯海角去了。 人在焦急中等待的心情,是最容易发怒,只所以大怒,全因为大骇。 赤松赫然起身,突兀间脸色斐然一烈,胸口中传来的一阵闷痛,还是让他轻哼一色,重新坐到下去。 罗平安连忙来扶,却被赤松冷烈的举手打落,呵斥道: “混账小子,老夫一世英名皆毁在你手里!” 罗平安领骂,恭敬低头抱团,笔直如铁的身姿,暗暗透着七分桀骜,少年人从容不迫,竟是有些出尘。 赤松高悬的大手,仿佛要打,当他看着罗平安那道尚显稚嫩的身影一刻,心中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长气,道: 罢了,他还是小…… 大手渐渐放下,罗平安感觉头顶一松,也慢慢抬起俊俏的白玉脸庞,露出那道温润的笑意,感动道: “我知道师父还是疼我的,不舍得打。” 赤松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咕哝一声。 “老夫是连打都不想打你,成事不足的东西……” 罗平安笑意未减,他晓得赤松是刀子嘴,豆腐心,纵然外表狠厉,声色更加威严,但是,对待本门弟子还是极好的,尤其是自己和怜星。 这些年,不但将一身武功倾囊相授,而且还曾许诺,百年之后火纪宫玄武堂堂主之位,非自己莫属! 师恩难忘,此刻,少年感激莫名。 赤松冷冷的哼出一口闷气,他目色微沉如死水,望向灯影过后的黑暗一点,如同痴了,道: “你这几天给我盯紧了燕无伤,雮尘珠遗失的消息不得传回火纪宫,否则只怕……” 罗平安心思极快,接口道: “那是既然,不过苍松师叔,为人平和,若知道此间详情,应该不会为难师父才对!” 赤松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哼出一道冷气,不满道: “他是掌门,平和一些只是装给外人看的,在我们老一辈的师兄弟中,哪一个不知这小子是出了名的小气,况且他早已经看我玄武堂为眼中钉,肉中刺甚久,此次天赐良机,他又怎么会错过!” 罗平安愕然,惊呼道: “师父,他能把你怎么样?” 赤松轻弹在桌面的指头,赫然变作了一道手掌,重重的拍下,随着一声大响,那方实心黄花梨木就在那股巨力下,震的四分五裂,如遭雷击。 那一刻,茶碗落地摔的乒乓乱响。 赤松赫然起身,强忍住身体内的气息翻涌,经络冷痛,咬牙道: “老夫一身熬骨,他还不能怎么样,但是,你们这些年轻一辈,恐怕日后在火纪宫中就难有出头之日了!” 罗平安脸色渐渐阴冷,此刻,不由得他不仔细掂量这番话的重量。 这些年,火纪宫如日中天不假,但是,自己的玄武堂却在火纪宫四支堂口中明显处于势单力孤的一脉。 原因很简答,自是收到了他那位苍松师叔的特殊照顾。 此时此刻…… 少年扬起那道俊俏脸庞,望着赤松那条落寞背影,戚戚道: “这里面还有他燕无伤的事,师父大可宽心,他是此次下山历练的带头人,也应该重罚!” 赤松无奈的笑了一笑,他是何等精明的人,这一点会想不到。 “你呀,还是心思太单纯,燕无伤就算有错,身为苍松内定的接班人,怎么会受罚,到时候,找一只替罪羊还不容易?” 罗平安愕然,心中已经暗暗知道不妙,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找谁?” 赤松屈指一点,面色凌然,道: “自然是你,难道还是我不成?” 罗平安大骇,心思转动之际,额头冷汗如雨。 火纪宫的规矩,他再清楚不过,弟子犯错,轻则思过崖面壁,重则逐出师门。 看似轻巧,其实不然,逐出师门,手脚筋挑断,将师恩一柄奉还,面壁思过短则几十年,长则几百年。 往往少年面壁,白发归来。期间,更有百骨飘凌,不知几人。 赤松望着他骇然良久的神色,敛容如秋水长天,叹道: “若只是如此还算罢了,苍松毕竟与我有旧,总归还是要卖点人情给我,但是,你那位大师姐北冥雪可是为了你出头,眼下,她不知所踪,生死不明,枯心那老尼姑冷心寒面,手段凶辣无比,一向是对待这位天纵奇才的弟子看的紧要,她要是蹭破一点皮毛,老尼姑如何能与你干休?” “咕登”一声,罗平安面如白纸,双腿发软,已余人前直直跪倒,惊慌道: “师父救我!” 赤松伸手将他扶起,面色阴沉,耳提面命的告诫他道: “关键是找回雮尘珠,她们自然无的放矢。” 罗平安眼前一亮,如在波涛江水中握紧一颗救命稻草般,喜道: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就算是死也要拿回雮尘珠!” 忽然,他沉凝脸色良久,呐呐出一句话: “要是那小子还活着怎么办……” 赤松鹰隼般锐利的双眸中,泛起一道冷烈寒光,盯着罗平安心中怯怯,狠厉道: “那般冲击之下,无人可活,就算他侥幸不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到时候,你一剑将他刺死,干净利落!” 罗平安大喜,连忙点头应若。 雪染朔方,普天一般的浓雾,似昏沉噩梦的爪牙,不断的向着关西屏障延伸。 远色苍茫,夜彰显着暗黑的面纱,它仿佛是在狞笑。 一行僧侣自城门西口缓缓驶来,金丝袈裟,不染俗尘,一方惊鼓慢打,吟诵起佛号经文,反复歌颂,如同仙章。 他们威武雄壮,手中半月法杖在黑夜中闪烁着寒冷的光芒,金光乍现,驱散黑炎昏沉,宛如西方极乐行者。 牵头的一人老者,浓眉大眼,枯槁老朽,微微驼背的身姿,迈动着不疾不徐的步伐,看似缓慢如老龟,实则缩地丈许,以凡人不可愚及的神奇,落到江家别院处停滞。 随着他的驻步,余下僧侣尽皆沉默,静若处子,安然如佛像。 老者口宣一句沉重佛号,身姿闪烁,竟是一身金光,虚影当间,长龙十色,那道紧闭的大门,视若无物,人已直径落在了庭院中央,视若神明。 繁星剑出鞘,剑锋流光,隐隐牵动月色惊冷,身姿美妙,一颦一怒当中,惊显少女青莲一般的出尘,怜星喝道: “大胆何人,竟敢擅闯我火纪宫禁地!” 老者微微一笑,面容慈祥,双目当中流出一道惊异莫名的赞许光芒,他手持一串碧绿念珠,还未催发真力,那道念珠已在流风中赫赫泛动起碧水寒潭般的奇异光亮。 “这位师侄想必就是繁星剑,怜星了吧?可喜可贺,模样上佳,根骨奇绝,看来赤松又收了一位高徒啊!” 他话语真切,笑容祥和,隐然已有一派宗师风度。 怜星手握繁星剑,面露不喜,她是个骄傲的人,本该得意,但是,眼下火纪宫初逢大败,不可不小心,而且这老和尚,模样古怪,身法奇高,为她平生所罕见。 特别是他手中的那串碧绿念珠,一看之下便知不是凡品,是可谓不得不防。 她正要拔剑相向,却怎料,中堂之内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怜星,休得无力,还不拜见梵音寺苦慧神僧?” 怜星一惊,苦慧名头她是听过的,梵音寺三大神僧,个个乃天底下凤毛菱角的大能人物。当即,收剑不敢怠慢,抱拳行了大礼。 苦慧心有日月,兼济苍生,微微一笑,道了声“师侄不必多礼”神情依旧风轻云淡。 屋子里赤松端坐,声音却洪雷如长钟,震慑千里,道: “神僧远道东土而来,不辞辛劳,还请进屋赐教!” 苦慧低头一礼,口宣“阿弥陀佛”穿堂而入。 第三十七章 伏羲绝鼎 佛无缘于道,老死不相往来,就如阿弥陀佛口宣的一样:一花一世界,一叶一佛陀。本着慈悲之心,普度众生,念及往生。 可惜,偏偏这分悲天悯人之心,却成了老道士口头上的把柄。黄老一学,讲究无为,什么是无为,就是爹死了就死了,娘嫁了就嫁了,自己还守着酒瓶子唱十八。摸。 所以,牛鼻子看不起老秃驴的伪善,相反,老秃驴也瞧不上牛鼻子的无为。 一来二去,长宁帝国动荡,和尚们收香火钱可以,但是,下山拼命的勾当那是作死都不能干。 这可便宜了火纪宫,招兵买马,磨刀利剑,将曾经香火插满长宁大地的梵音寺秃驴全都赶回了东土大唐。 此次,数百年中土不闻经文乐,时光变迁终一人。 苦慧进门与赤松四眼相望,二人门派积怨颇深,此刻,目光囧囧之间,如有金光火花闪烁,雷光四射。 赤松不愿失了良机,率先发难,冷笑一声道: “神僧亲临寒舍,想必是收到我火纪宫遗失雮尘珠的消息,特来看笑话的不成?” 他言辞凿凿,这老秃驴脸上几分似笑非笑的讥讽之色,已经是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自己可不是苍松那种外表温厚的主子,手段上糟了短处,至少嘴巴上要讨回来,否则让人看了笑话,自己就吃亏是福,福如东海了。 苦慧张扬着微笑,脸上匪夷之色更甚。 “岂敢,岂敢,道友说笑了!” 赤松冷哼了一声,索性自矜闭上双目,态度倨傲道: “那神僧到来,所谓何事?” “八荒血阵!” 闻言,赤松端不住的震惊,他嗤的一声长开双目,目色如火如荼,神情紧张的盯着苦慧道: “此乃上古传闻,莫非神僧也信谣传?” 苦慧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柔声道: “事实俱在为何不信?” 赤松冰冷僵直,身子如长剑一般怔在原地。 罗平安不解,但纵是如此,却在自己师父脸神中看出了一道骇然莫名的紧张神韵,遂出口问道: “师父,八荒血阵究竟是什么?” 赤松沉默良久,终于见是纸包不住火,叹息一声,双眼无神,道: “一千年前,鬼门老祖五云所创下的灭世阵法,相传,此阵一旦成型威力奇大,无休无止,直到毁天灭地!” 罗平安听得心神巨颤,这是何等阵法居然有此威力,在他印象里,火纪宫中的诛仙剑阵,七星杀阵已是绝顶高明的法阵,但都只是镇守一方宝宫,还从未听说过可以毁天灭地。 此刻,苦慧从旁接口,道: “我寺《伏魔异志录》中有记载,当年五云发动此阵,便是以洪荒四大妖兽作为阵眼,近些年,战乱平生,正气贫弱而魔道之士日益猖獗,各种潜伏妖兽如惊蛰复出,江湖中传言,突厥大帅萧炎派遣骊山老母座下第一大弟子鬼王远复九幽寒潭,赤水冥河,其中什么意思恐怕道友心中自知了吧?” 赤松身子赫然一抖,一件红云白衣竟然无风自动,在灯火阑珊间,张显柳絮的摇曳。 “相柳,应龙!” 苦慧点头称是,赤松脸色发寒,苍白一片,犹如死寂。相传之中,相柳乃九头巨蛇身如巨山,睁眼间便是三载春秋,晃一晃头颅九灾七凶,着实乃大凶妖兽。 应龙更甚,传说中大禹治水的妖龙,口中吞吐业火,身形可遮天蔽日,乃是万龙始祖! “你的意思是说此刻那两具洪荒妖兽尽是被骊山鬼王所得?” 苦慧双手合十,口宣一声佛号后,慢慢道: “如不是他们夺得两妖,此刻,又来岐山落神绝顶上做什么?” 赤松心中一紧,如坠万斤枷锁,眉头深镐,断言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纵然那鬼王号称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就凭他几条人马,如何能对付这等洪荒异种,简直痴人说梦!” 苦慧仰天长笑,似有不屑之姿,赤松怒对,喝道: “你又笑什么?” 苦慧正色,面容如黑夜,一双日月星光的双眸,盯在赤松身上,一字一言,道: “想必,火纪宫还不知道这五年来长宁敌军之所以连战连败,皆是因为突厥大帅得到一方巨鼎,牵动一方法阵,传闻此阵当中刀光剑影,杀气万千,活人进去即刻化成浓血!” 赤松彻底惊呆,的确江湖中人正想着争名夺利,哪里有时间关心苍生大事。 “伏羲绝鼎!” 此言一出,苦慧闭眼默认,神色极为难看。而罗平安更是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愕然道: “这不是神话当中的神器吗?” 赤松喘息微促,呼吸只见,略略带着惊悚的颤抖之声,此刻,他心思难平,方寸已乱,仓皇解释道: “此物不只是传说,五百年前,正道合力将此鼎封印与大漠西域精绝古城,并由女王亲自看守!” 罗平安一惊更接一惊,他疑惑道: “既然落在正道手中,为何不带回长宁,反而送去西域?” 赤松心思沉重,眉头深镐,已经无暇再去回答。倒是苦慧,长吁短叹,徐徐解释道: “伏羲绝鼎凶邪难测,期间威力跟更是旷古烁今,无人可以掌控,众位仙门师祖为了避免有人心生邪念独揽神器,这才出此下册!” 罗平安了然,于是,面露惊愕道: “那何为精绝城的伏羲绝鼎会到了突厥人手里?” 苦慧面有戚戚之色,双目间仿佛望见了尸山血海,刀锋横行的可怖场面,喃喃道: “就在上个月,精绝城以被突厥人攻破,城中七十二万男女老幼竟皆惨死刀口,伏羲神鼎也落在了他们手中。” 忽然之间,赤松心意笃定,神色如惊涛骇浪般狂澜变换,他坚毅道: “看来,为今之计,你我道佛两家此刻必需联手,以防雮尘珠落入鬼门手中,如此一来,可就要生灵涂炭了。” 苦慧点头,称颂道: “道友心怀天下,不计前嫌,正是大功德行径,阿弥陀佛!” 赤松纵然焦急,只是,他这玄武堂堂主的高某远虑当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嘴角忽的嗪住一抹冷笑,道: “但是,不知梵音寺各位神僧对雮尘珠……” 他的话没有说完,语气拉很慢很长,但是,张耳朵的人早已经猜中了其中意思,更何况苦慧是有大智慧之人。 当即,微微一笑,谦恭表态,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梵音寺不知道什么雮尘珠,只知道救苦救难,脱万民于苦海!” 赤松大笑,眼色中已有藏不住的欣喜光芒。 双方达成约定,苦慧磊落,出声询问道: “敢问道友,雮尘珠现在何处?” 赤松面色渐冷,仿佛触及自家短处,不悦道: “被一个小子搅了局,雮尘珠同他一起跌落岐山下,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苦慧认真点头,冉冉道: “那个小子是何门派中人,又姓甚名谁?” 提起狼烟,赤松面色震怒,胸口伤痛似在一瞬间又要隐隐发作,冷哼一声体内泛起江山巨浪。 罗平安见状,连忙上前解围,回答道: “此人门派不详,却身怀鬼门秘宝吞鬼娃娃,名叫狼烟!” 苦慧听闻,神色大惊,忍不住“噔噔噔……”后退几尺大步,如同见鬼。 赤松,罗平安问询一愣,急是齐齐出声询问道: “神僧这是怎么了?” 苦慧赶忙装出一副苦笑,摇头示意无妨。 只是心中愕然震撼,道: 这天底下还有叫做狼烟的第二人吗?五年前不是已经死了吗…… 第三十八章 武魂重生 永夜,星辰洪荒,玄宇皓月。 一个人行走在武魂海里…… 他是狼烟,已经死了。 传说人死后,灵魂不灭,普通人走过的是冥界的奈何桥,黄泉水,直至森罗炼狱。而修士则不同,他们走过的路是一片片茫茫武魂海。 凡人,卑贱如蝼蚁! 洪荒宇宙中,燃烧起滔天巨火,火焰染红了苍穹,将所有星辰吞噬殆尽,白月如雪,就在下一刻,竟也被它洗涮成了血红色。 那一轮血月高照,七色斑斓的凤凰翱翔于上,一声高傲凤鸣之后,扶摇展翅八万里,凤火冲破九重天。 代表神的红芒,刺破黑暗,笼罩大地,也将黑暗中的男人再度唤醒,止住脚步,一双黢黑瞳眸望向凤火,望向苍穹。 巨大双翼斩获成两双烈焰,浓烈燃烧,那只洪荒神兽骄傲无比,那团飞火永无止境。 火焰撕裂成一条圆环口子,走出一个绝色女子,妩媚而多娇,星辰的光凝聚成她的白莹脸庞,狡洁的月汇聚成她风情的眸,流光的火织造了绯红的霓裳,落在她光滑如玉的酮体上,宛若瑶池仙子,尊贵亦如一朵国色玉莲。 仙子立于天地间,高数十丈,仰视狼烟之际,身形同若无边无际,擎天巨柱般睥睨。 她凝望着狼烟,星火妖艳的双眸里闪动着诡谲的赤红血芒,震慑人心,仿佛直达天听。 你是谁? 帝凰…… 这是哪儿? 你的魂海。 我已经死了? 死了……但是又活着! 哈哈哈哈…… 狼烟狂笑,笑声猖狂且又凄凉,似英雄落幕的不甘,又似烈士晚年的壮志未酬。 我还不能死,大仇未报,我的女人依旧守望在长安深宫之中,三月柳树之下…… 仿佛连通狼烟此刻长恨无穷之心意,黑炎暴涨,桀桀怪笑响彻洪荒,黑气凝凝而升,似与帝凰天火抗衡般,将大片武魂海重新归咎于黑暗。 吞鬼娃娃现世,空洞双眸与帝凰对立,仿佛一尊魔神尽赴炼狱而来。 帝凰望着那只九幽厉鬼的娃娃,倾城一般的莲蓉上慢慢呈现了出文笔无法描述的微笑。 业火同源,你我终究逃不过宿命的安排…… 天地一片黑红交汇,是夜与烈火的水乳。交融,两道炫光乍兰,仿佛斗法于千万年前的洪荒宇宙之间。 那是光与暗的碰撞,是希望与死亡的对决。 狼烟震撼,淼淼虚影如同镜花水月,在这黑炎与烈焰的巨大爆炸声中,不断被撕扯破裂,然后凝结,又被撕裂,周而复始,宛如永恒。 轰! 终是一声毁天灭地的惊鸿光芒激射,武魂海彻底被摧毁,所有星辰皆在一瞬之间,化为须弥,皓月渐渐黑暗,残缺。 天地如复初始,陷入混沌之中。 此刻,清气上升,浊气入海。 微微冷光中,有一道虚影立于混沌之间。 他是狼烟,那个本应该去死的男人。 而他不单是一个人,现在,他手中多了一柄长枪,赤如烈火的长枪,凰翼枪首,锐利无常,风火枪身,天地无光,黑色烈焰在混沌中爆发出桀桀鬼笑,犹如炼狱修罗在世。 苍茫虚空之间,有道帝凰女子声音传来: 武魂不死,英灵不灭,破而后立,涅槃重生! 狼烟一双黑眸渐渐赤红,手中长枪复刻“落神”二字,妖艳光芒照耀万里,如同要刺穿混沌,破天而出。 虚妄无相之间,他的面前仿佛出现了一道绝美身影,华纱轻浮,跨在红骑之上,她面对云云苍生,睥睨天下,振臂高呼一声: 萧炎不死,突厥不灭,狼烟不出,谁与争锋! 洪荒混沌里,千万道呼声交织成震慑天下的狂浪,充斥着狼烟耳膜。 落神枪爆射出烈焰赤芒,通达无边神通,那尊战神一般的身影,竟如盘古降世,刑天开岳。 挥动枪身,赤炎笑傲九霄,大笑之中,传来他歇斯底里的怒吼。 “凤凰涅槃,天地重分,是生是死,我自己说了才算!” 惊鸿斩破黑暗壁垒,一道赤芒劈开混沌,天地新始。 长枪落,火色通宵,巨大的撕裂声音中,脚下奔腾着一望无际的魂海,碧波湛蓝,眼眸望向繁星沉寂的苍穹,皓月如血。 身姿飞跃,天地当空,玄寄一片云海无边,云海之上露出一座金碧辉煌,威武无相的赤霄宫殿。 狼烟高跃其上,如同一片枯叶般落地,手复长枪,枪头刺入白玉石下半寸,沿着脚步声音,一阵火光四溅。 此刻,这个男人极度荣耀光芒,金甲龙盔,长虹披挂,手握赤红神枪,站在宫殿当前,冰冷双眸中遥望宫玉楼雀中三个万丈光芒的大字。 英灵殿! 他终是狂傲的笑,身姿如刀锋挺直,步伐坚毅,龙行虎步。 殿下金龙缠飞,繁花开满天际,一道道青光展现,竟是无数厉鬼幽魂,他们沉寂,低头不语,就在这堪比战神的长宁将军脚下跪拜臣服,宛如蝼蚁。 望着那一张张且熟悉又复陌生的脸孔,狼烟心意悍若寒锋。 北梁第一骁将马腾,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长平一战,折戟三十万死于自己刀锋之下。 南齐名宿刘子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却守不住帝都灵滋,死于自己刀锋之下。 大沐王一生戎马,未尝败绩,神勇无比,死于自己刀锋之下。 汉王刘闯,英明瑞武,果敢决断,可惜生不逢时,妄图反抗长宁帝军,死于自己刀锋至下! …… 还有很多,多到狼烟记忆模糊,早已经记不清他们生前的音容笑貌,只在此刻,齐齐跪倒在英灵殿中,幻化成为一尊尊嘶鸣的厉鬼。 轰! 枪刺入大地,震撼英灵殿地动山摇,犹如天崩。 狼烟俯瞰苍生,睥睨天下,那道锋利如天火的双眸,扫视过败军之将,如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一目之间,樯橹灰飞烟灭。 将军不死,英灵殿锁尽天下豪强,试问: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何人? 是我,大漠狼烟! 星际飞跃一道帝凰,火色撕裂苍穹,露出昊阳一点。 武魂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