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壶间醉》 第一章 真要杀人?这活儿我没干过啊! http://.biquxs.info/
逃命是个体力活儿。 小乞丐铃铛鬼鬼祟祟找过来的时候,白堕刚刚把急促的呼吸压下去。 他背靠在青灰的墙砖上,额前的碎发乱糟糟的垂着,碎发之下,是一双寻常难得一见的眼睛,莹亮、剔透,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经雪摧的锐气。 铃铛看到他,几步冲上来,扬脸问:“咱们怎么办?真要杀人?这活儿我没干过啊!” 他人还没到白堕的胸口高,瓜皮帽下面是一张非常寡淡的脸,背后留着的辫子又细又黄。 脚上的鞋早就在他刚刚逃命的时候跑丢了,额头上还增了一块明显的乌青。 白堕伸出食指,在他受伤地方戳了戳,问:“疼吗?” 铃铛没答白堕的话,而是接着问:“您有办法弄死那个姓温的吗?” 白堕:“我问你疼吗?” 铃铛揉了揉乌青的地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 “一双鞋,加上这个,二一填作五,离开黔阳城之前,我非得帮你把这个仇报了不可。”白堕语气稀松平常,边说还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 他一身破衣,裤子上满是窟窿,左边的袖子丢了半截,前襟上只剩下了两颗扣子。 铃铛实在看不出来这样一身衣服有什么值得爱惜的,他有些恼怒地按住白堕的手,“您没听人家说,那个姓温的要是不死,咱俩就都活不成吗?” 说完,他又换了苦口婆心的语气,商量着问:“您就不能按人家吩咐的去做吗?” “野狗还有不吃的骨头呢。”白堕不以为意,他看了看四周,料想应该没人追过来,就拉起铃铛,从街口拐了出去,“我得叫那些人知道知道,招惹谁也不能招惹一个姓白的叫花子。” 铃铛一把甩开他的手,气急败坏:“朝廷都没了,世道早变了。怎么着,您还以为这是在四九城呢?这里是黔阳,您那套不灵了!” 白堕并不知道铃铛说的“那套”指得到底是什么,这小孩子惯常就爱发发脾气,他没当回事,放任铃铛站在了原地,大摇大摆地兀自往前走。 五月里,正是天朗气清的好时节。 几个街口之后,黔阳城的热闹扑面而来。 主街上茶寮酒肆里高朋满座,夹道的小摊前人来人往,离得老远都能瞧见各处的红火。 没多大一会儿,铃铛小跑着追上他,不甘心地问:“我说的话您听见了没?” 白堕的眼睛追在满街漂亮的姑娘身上,抽空回他:“那可是泰永德的温慎,怎么能杀啊?” 在黔阳城里,间或就可以看到这样的姑娘,她们穿戴着自己民族特有的服饰,衣摆上铺满了好看又陌生的花纹。 铃铛抬手在他的胳膊上狠掐了一下,逼得白堕扭头看向自己,才说:“泰永德怎么了?他们家的破事儿传得满大街都是。昨个儿要饭的时候,还听人直骂他们家活该,要是不自己太下作,至于犯了众怒吗?” 白堕终于把心思收了回来,他一边示意铃铛小声些,一边解释:“同治爷的时候,泰永德可是出过黔地贡酒的。如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定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你说话别那么损。” 铃铛不服:“我损?难不成还是我逼着他们家自砸招牌的?自己下作还不让人说,要脸不要?” 白堕拿眼睛瞪他,铃铛全当没看见,接着说:“人呐,到什么时候就得说什么话,泰永德如今那真是不行了。想当初咱在京城的时候,贵州每年多少好酒送上去,可也没见着他家的坛子啊。这回冒冒失冲到黔阳城来,明摆着是作死呢吗!现在好了,被同行挤兑得那么惨。依我看,逼咱们去杀人的,八成就是黔阳城的同行,实在看不下去他们家作的孽了……” 说到这,铃铛突然顿了顿,他停住脚,仰头看向白堕十分周正的眉眼,琢磨着:“您以前是不是说过,和他们姓温的一家有点渊源啊?正好,依我看,您就找过去,给他来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然别说替我报仇了,咱能不能离开这地界都成问题。” 白堕确实曾随父母一起与泰永德温家的人见过一面,不过那个时候他只有七岁,温家的几个孩子也都差不多大,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路上走个对脸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加上他现在落魄成这副德行,冒然找上门去,不被打出来就怪了。 “我可没那么大面子。” 白堕说完,铃铛立刻嗤之以鼻:“呦,合着让您杀人您就没面子,让您当小白脸子往街上一杵,您就倍儿有面子,是吧?” 这种话白堕听的次数多了,也不在意,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还不是为了养你,小没良心的。” 没良心的铃铛登时不干了,张牙舞爪:“我宁可饿死也不要那些你用皮相换来的东西!反正我小乞丐烂命一条,哪像您啊!您多金贵……” 白堕嫌他吵,想捏住小乞丐的两腮逼他闭嘴,结果刚一伸手,他身后就传来一声极为熟悉的乡音。 “嘿!打人了嘿!” 这种闲事都有人管? 白堕吓得登时把手收了回来,可后面却没动静了。他回身去看,才发现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他和铃铛的身后,是一家三开间门脸的大铺面,门楣上匾额方正,写着“盛泰酒楼”。 也不知道店里出了什么事儿,原本在外迎客的小二突然边嚷嚷边往店里跑。 白堕和铃铛被那小二的口音勾着,都不免有些好奇,就凑到门边上往里看。 这家酒楼上下两层,齐满座满,客人们清一色的马褂长衫,大约都是本地的商贾名流。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临窗的一张桌子上。 这张桌子前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一身短打,裤腿上还沾着麦梗,左脚边倚着一把雪亮的镰刀。 这是一个扛活的,家里无田无业,靠农忙的时候帮人打打短工为生。 从京城到贵州的这一路上,白堕见过很多这样的人。 穿短打和穿长衫的坐在一起,本就格格不入,但那个扛活的却像是没觉出半分不妥一样,气度从容地问:“你认还是不是不认?” 他手里平端着一碗酒,白堕扫了一眼,立马奇怪起来,那双手太干净了,一点常年劳作的茧子都没有。 站在中年男人对面的,大约是这家店的掌柜,他抄手笑着,回:“您这是冤枉人的事儿,让我怎么认啊?” 这口京音说得倍儿正,白堕听着亲切,不由自主地又往店里走了几步。铃铛却迟疑了一下,没敢跟着进去。 那边掌柜的回完话,扛活的那位突然把碗重重地摔到了桌子上,像青天老爷拍下的惊堂木似的,颇带着那么点威仪,他说:“做生意讲的是诚信,我看你一个外乡人来这开酒楼不容易,才一再的给你机会。今天你要是承认这酒里兑了水,顶多是砸砸招牌,不认,我可就要砸人了。” “这位爷,您这话是打哪儿说的呢……”掌柜的一拱手,话虽然说得客气,可神态里却并没有太瞧得起对方,“我这么大的铺子摆在这儿,多金贵的酒也不能兑了水往出卖啊。怕不是您平常干活辛苦,也没喝过什么好酒,一个不留神,品差了吧?” “还敢犟,我问你,这是什么酒?”扛活的拧起眉,边说边把左手边的酒坛子往前一推,做足了架势要兴师问罪。 掌柜的面不改色:“这位爷您点的是京里林家的御泉贡啊。” 白堕猝不及防听到“御泉贡”这三个字,心头一紧,不自觉地又往前移了移。 那边掌柜的没停嘴,继续说:“这御泉贡在四九城里可是有一号的。陈某生在京里,后来四处游历,走到哪就把酒楼开到哪,可不论到哪,御泉贡都能卖到前三里头去,您说,我何苦要往这样的好酒里掺水呢?” 他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周围的人听完都纷纷点头。 陈掌柜一看,顿时更加有恃无恐了,他俯下身,说:“我开酒楼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客人都伺候过。您要真是吃不起,也甭来霸王餐那一套,麻溜上后厨洗碗去,酒钱两清,陈某自然会放你走人的。” 话里话外,全是嘲讽。 扛活的“啧”了一声,扬手就把碗里的酒全波到了陈掌柜的脸上,接着他起身抓住对方的衣领,粗暴地把人扯到自己眼前,“你走南闯北,就拿这些掺了假的玩意儿去糊弄四方食客?你算什么东西?败了御泉贡的名声,把你的脑袋拧下来都不够赔!” 这一闹,原本看戏的客人都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 小二更是急得直跳脚,刚要上前,扛活的一把就抄起了脚边的镰刀,把那小二吓得一下子退出去好远。 他这边逼退了店里的伙计,那边手上的力气却越下越重。 陈掌柜被自己的领子勒得满脸通红,慌忙解释:“御泉贡它就是这么个味儿啊!我们这做生意的,买卖再大也不敢欺客,我哪敢糊弄您啊!” 可扛活的却不买账:“还嘴硬,今天老子要是不教训你,你怕不是以为我黔阳城的人,都没见过世面呢!” 陈掌柜被他呵得直打哆嗦,连连叫苦:“你到底是什么人?就算真是谁顾了你来砸场子,也总得讲点儿道理、讲点儿证据吧!” “嘿!”扛活的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突然笑了,“老子这一生,恶事做尽,从来都不留证据。”他说完,举起镰刀就要往下砍。 “住手!” 几乎是在一瞬间,白堕猛地拨开人群,站了出来,“杯酒滴水的小事,不至于如此,我来给您二位断断,如何?” 说完,在一片质疑的目光和悄声的议论里,白堕袖手而立,利落的短发下,明眸带笑。 那扛活的男人明显愣了一下,他的视线在白堕的脸上扫了两圈,最后还真就放下了手里的刀,曲指落在桌面上敲了敲,“小子,你要是真有本事断得明,要什么老子都赏你,但要是敢信口胡诌,别怪老子没警告你,这黔阳城,你就别想竖着出去了!” 第二章 嗯,我砸得起 http://.biquxs.info/ “您放心,人命金贵,哪里能说扔就扔啊。”白堕笑着答了一句,而后移到桌子边上,拿起双耳浮雕的土陶酒坛,“您这酒我可得尝一口,才断得出来。” 说完他仰头要喝,对方却抬手一拦,扣着坛沿把酒拉了回来,“小子,我再提醒你一句,同乡之谊重不过安身立命。别想在老子这玩什么猫腻,知道吗?” 这几句话意味深长,白堕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偏私,也不解释,仰头把酒送进嘴里,咂了砸,照实说:“掺水了,不到这坛的一成,也就是两三口的量。” 那男人的眼睛蓦地亮了。 白堕颇为意外,行家啊,这么小的量,换到一般人身上,铁定是察觉不出来什么的。 意外之余白堕还有些高兴,既然懂酒,那肯定也能听进去几分道理,说和说和,应该也不至于再继续砸店砍人了。 他坦然地把酒坛子放回去,还没开口,突然被掌柜的抡圆了胳膊,给了一个大嘴巴! “啪”的一声,这一巴掌打得又狠又实,白堕半张脸迅速肿了起来。 陈掌柜这会儿气早就喘匀了,他腰杆挺得笔直,眉目不屑,开口就是挖苦:“哪里来的这么个没长眼的玩意儿?也不扫听扫听,我这酒楼开了有多久了?什么脏水都敢往我身上泼!我呸!” 他骂完了,又转头笑:“这位爷,这种杂碎说的话,哪能信呢?再说他连给您提鞋都不配,您跟他犯不着话。今儿这事儿啊,是我们店里唐突了,我这嘴呀,也是欠收拾。这样,您的酒钱免了,我再送您两坛御泉贡,您留着慢慢喝。” 他突然就换了态度,对着刚刚被自己挖苦过的寒酸男人奉承了起来。 扛活的像是没听一样,径自拿出一个钱袋,锦缎面,苏针绣,上好的作工。他看也不看,直接扔进白堕怀里,“拿去吧,有了这个,在黔阳城里,你想要什么都够用了。” 白堕还没来得及把那个钱袋拿稳,陈掌柜一把就抢了回去,转头堆笑:“这位爷,叫花子命贱,哪受得了这个赏。” 说着,他重新把钱袋押回对方手里,意味深长地在扛活的手上拍了拍。 这钱赏了,也就等于白堕刚刚说的事情被坐实了。 陈掌柜人精一样,看出了那个一身破烂的男人不好惹,他现在一门心思地想要把事情压下来,当然只能往白堕身上泼脏水。 这变脸的功夫简直是让人叹为观止,合着你耍暗箱操作的把戏,都不背人的? 白堕心里的火蹭地就翻了上来,他颠了颠手里的酒坛子,黑下脸来,招呼也不打一声,冲着掌柜的就砸了过去。 陈掌柜见势不好,向左一歪堪堪躲过。 那坛子竟然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扛活的头上。 扛活的身子晃了两晃,仰头栽到了地上。倒地之前,两眼一翻,全是不甘。 白堕砸错了人,却没受一丁点影响,依然面不改色地往上扑,边扑边骂:“你脸呢?小爷我看在同乡的面子上替你出头,你转身就给我来一出恃强凌弱、忘恩负义!好啊,今儿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你这一巴掌算是拍到阎王爷头上了!” 陈掌柜被他吓得左闪右避,连连后退。 白堕一路横冲直撞,连嚷嚷带摔东西,酒坛子碎了一地,杯盘倾翻,一时间鸡飞狗跳。 陈掌柜边躲边哇哇大叫:“给我轰出去!轰出去!” 这下店里的伙计们才反应过来,齐齐上前,凶神恶煞地架住白堕就往外拖。 “慢着!” 在白堕没被扔出去之前,一个少爷打扮的男人站了起来。 白堕知道这个人。 刚刚所有人一窝蜂围过来看热闹的时候,只他一个人泰然地坐在门边,对店里的一切仿若未觉般,无动于衷。 他原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现在竟然挺身而出,白堕怎么看都觉得这场面太过眼熟,所以十分好奇,张口就问:“这位仁兄,你是没看着我替人出头之后的下场吗?” 那少爷没答话,而是起身,几步走上前来,对掌柜的拱手示意,“晚生刚刚回到贵州,不想竟然撞上了这样一番店大欺客的热闹。事有原委,看客众多,掌柜的这么做,就不怕这热闹传成笑话吗?” 陈掌柜并不买账,他抄手站着,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进得门来,您就是客,您要笑就且笑去,但一个小叫花子要是想往我盛泰酒楼的招牌上泼脏水,我定不能依他!” 少爷想了想,转身把白堕拉回来,特意送到陈掌柜面前,才说:“你看这小乞丐,从头到脚一身空,真要是想泼,脏水也不是他自己带来的吧?” 这人年岁不大,气势上也没有过分的张扬凌厉,但说出来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带着重量似的,暗含了机锋。 陈掌柜不由得细瞧了他两眼,对襟缎面马褂,领口、袖口整齐地包着一圈茶白色的边儿,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的,琢磨了一下,就说:“这位小爷,我见您也是位有身份的主,吃力不讨好地护着一个臭要饭的是何苦呢?听我一句劝,小心事没办成,再蹭自己一身脏。” “这世道,自己心里揣着污水的人,反倒嫌弃别人脏,也不知道是谁给的脸。”白堕见缝插针,损完人,还转眼看着那少爷一笑,问:“你说是吧?” 少爷颔首:“是。” 他俩一唱一和,陈掌柜暗自憋火,问:“这位小爷,看这架势,这事儿您是非管不可了?” 少爷点头,回得肯定:“你我都是生意人,在贵州开店,断然没有让客人平白挨上一巴掌的道理。” 陈掌柜:“他是个臭要饭的,哪儿就成客人了?” “进得门来,自然是客。”少爷回得理所当然。 “哟,看来是我陈某人买卖做得大了,得罪了黔阳城里的朋友啊。”陈掌柜眉目高高扬起,挽了袖子,态度陡然倨傲起来:“合着您跟那扛活的一样,也是来砸场子的?” “嗯,我砸得起。”少爷面色不改,回了狠话,依然云淡风清。 陈掌柜双手环胸,眼珠一转,突然笑了起来:“行啊,那咱们就好好辩上一辩。既然这个叫花子说我的酒里掺了水,那想来也是杯中物的行家里手了,为了让大家伙都能信服,不如今儿就赌上一局酒,你敢不敢?” 赌酒这事可是大有渊源的。 它最早是八旗子弟间流行的一种相对文雅的比试,后来随着各地酒商一起,慢慢在民间盛行起来。 赌酒,赌酒的是见识、是渊博。一杯酒拿过来,说出它是什么酒不算完,还得说出来它为什么是这种酒。 好,好在哪里?差,差在什么地方? 当年赌酒曾经盛极一时,仰仗的是八旗子弟被四方敬供喂出来的舌头,而后来的年岁,朝廷的赏赐越来越少,也就没谁能重现当年的盛况了。 是故陈掌柜一说完,周围立马爆出一陈热烈的叫好声。 白堕在一圈格外期待的看客中间显得十分淡然,他回:“可以啊。” 陈掌柜:“这要赌就得有点彩头。今儿你要是赢了,那就证明你说的对。店我认砸,额外呢,我还豁出这张老脸,当堂叫你三声爷,给你赔不是。但你要是输了,也别说我欺负你,我身后躺着的那位,估计是要赔些钱的,再加上我这店里被你砸了的东西,统共就算五十块大洋吧。你敢吗?” 他狮子大开口,是明知道白堕没钱,想让他骑虎难下,但白堕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指着旁边的人,“输了钱你问他要。” 那少爷被突然砸过来的赌注弄得一愣。 白堕抢在他没开口之前,侧过头问:“你敢吗?” “你敢我就敢。” 少爷虽然意外,但并没犹豫,他一撩褂子,从腰间取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到桌面上,“我出门不习惯带银元。” 说着他拆开钱袋,往众人面前一推,里面竟然满是明晃晃的碎金块。 陈掌柜当下不再多说,吩咐人拼桌备酒。 伙计们手脚麻利地张罗起来,最后还依白堕的意思,请了位德高望众、主事公允的先生来作裁。 这位先生姓方,为人爽直,素日爱呆在茶馆里听书。 也不知道去请人的小伙计是怎么说,到最后不仅方先生来了,还带了三十多个看热闹的,里里外外,把盛泰酒楼挤了个满满当当。 这些人都是平常爱喝点小酒的,谁也没想到,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县官老爷都被赶下了台,在这么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还能见着一回满族王孙鼎盛时期的豪赌。 桌子拼好,上面蒙了青布,当是擂台。小酒盅一字排开,一共放了五杯。 方先生本人并不好酒,他手里拿着张单子,有人事先在上面将酒名一一录好,以方便断出对错。 人群攒动,探头张望和议论四起。 白堕见一切妥当,拱手对众人道了礼,不慌不忙,从右到左,依次品了过去。 “酒清、味正,入口既厚又醇,浙江的同山烧。” “香气浓郁、绵甘适口,泸州窖酒。” “酒色微黄、挂杯、余味悠长,鸭溪大曲。” “前浓后酱、又冷又烈,这酒可不近,是凌川白。” 他每杯只抿一口,抿一口就能说得头头是道。简明扼要,却尽抓重点,三言两句,听得众人是意犹未尽。 每品完一杯,他都以清水漱口,而后再品下一杯。全程不假思索、自信笃定又行云流水,那双本就清澈无暇的眼睛,映在杯盏的水光里,更是熠熠生辉。 方先生食指压着条/子,他每喝一杯,就喊一声对。 “对、对!再对!还对!” 跟着这些“对”字一同响起来的,还有周围看客越来越热烈的掌声和交口称赞。 待白堕把手落到最后一杯上,陈掌柜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白堕却不管他,酒已入口,小酒盅“嗒”的一声,被放回了桌上。 “纯而不腻、空杯留香,是泰永德的剑沽。” 周围看客翘首以盼,叫好声已经含在了口里。 方先生那边却迟疑了:“……可惜、可惜啊。”他说完,把条/子递给白堕看,“此酒乃是是黔雪大曲啊。” 跟着,周围遗憾、抱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陈掌柜忙不迭趁机出来打圆场:“各位!各位听我说!小兄弟年纪轻轻,就能猜到如此地步,已经实属不易。今天他虽然输了,但虽败犹荣、虽败犹荣啊。” “谁说我输了!”白堕抓过条/子看了一眼,上面字迹分明,可剑沽的醇香还留在舌/尖,他绝对不可能品错。 第三章 温慎 http://.biquxs.info/ 在极短的时间里,白堕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这些条/子是谁写的?你作假!你故意让人把最后一杯酒的名字写错了,好叫我品不出、猜不中!” “嘿!你个臭要饭的,给脸不要脸了是不是?”陈掌柜向前一步,拿食指戳着白堕的胸口,“我要是作假,为什么只做这一个?我把之前的每一杯都作假了,让你输得彻头彻尾不好吗?小兔崽子,输了就想抵赖是不是!” 白堕一把推开他,“泰永德的剑沽是古法酒,尊崇天地老理,五月五月守着艾蒿踩曲、九月九登高回来下沙,百亩沃土的高粱红彤彤,酿出来不过几窖酒。我要是连它和黔雪大曲都不分清,我……” 白堕说着,自己突然顿住了。 他能说什么呢? 说他曾尝过世间美酒万千?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那些都敌不过世道未改时他扬手泼出去的一杯水? 到了此刻,白堕才想起,以自己现在的境地,就算对方真的出了阴招,他也无从自证。 果不其然,掌柜的抄手在旁边讽道:“你一个叫花子在我这充什么行家里手啊?还你……你就怎么着啊?”说着,他端起最后那一只酒盅,作势要泼,“这就是黔雪大曲!” 自始至终沉默着的少爷蓦地抬手一拦,他修长的手指扣住掌柜的手腕,逼得对方稳稳地将酒盅持平,而后才说:“刚刚这五杯之中,有不少都是当地各县的酒,香型趋同,他都没有出错,何以会在差别这么大的两种酒上出了纰漏?” 陈掌柜一边暗暗较着劲儿一边干笑:“马失前蹄也说不准啊,这认赌就要服输,我看这位小爷贵气,不会是想抵赖吧?” 杯中酒晃,少爷另一只手将它端起来,把剩下的半杯一口饮了,断道:“这分明就是剑沽,你认栽吧。” “不想输钱也不至于这样啊您!”陈掌柜甩开手,“明眼人谁瞧不出来,这会儿您二位就一根绳上的蚂蚱!敢问您一句,我凭什么要认这个栽?” “凭我是泰永德的少东家,温慎。” 年轻的少爷于人群之中负手而立,字字句句说得真切:“我刚从京中探亲回来,才知道舍弟已经将家里的生意做到了黔阳城,据说还遭到了城里所有酒家的排挤。这个时候你还敢卖我家的酒,可是已经想好了要如何与同行交代?” 这人本就风姿贵气,周身飒沓,替白堕出头一事,更显气度从容巍峨,若高山遥遥、锦绣翩翩。 满堂的议论私语乍起,有讲泰永德酿酒是如何出众的,有嫌恶店家作假的,更有懵着一张脸,左右打听为什么要排挤温家的,唯独白堕强掩下心中的错愕,问:“你是……温慎?” “是。”对方磊落堂堂,一锤定音,末了又问:“你听说过?” 我何止是听说过?我他娘的还要杀你呢…… 白堕干笑:“自然听说过,黔地的温家可是出过贡酒的。” 陈掌柜迎来送往几十年,他看着眼下的情形,立马转了口风,逮着一个伙计就训:“你那条/子是怎么写的!这都能写错,诚心让我下不来台是不是?我看你这个月的工钱也不用领了!” 白堕嗤之以鼻:“你这替罪羊找得倒是快。” 他顶瞧不上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挤兑起来更是毫不客气:“输了就是输了,哪那么多借口?你赶紧认负,小爷我可还等着呢。” “小兄弟不急,”陈掌柜这会儿不仅不骂他了,反而笑得愈发和气:“方才是个误会,这输赢你我二人得各占一半吧?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也为让你赢得光明正大,咱们重新定个日子,再赌一局?” 脸呢?谁跟你各占一半啊?我本来就赢得光明正大。 白堕摇头:“不赌。” 陈掌柜没想到白堕会拒绝得如此干脆,诧异过后,立马转头对着温慎笑:“温少爷,您看您替他出头,他这说不赌又不赌了,这不就等于事情没弄明白,反倒把您晾在这了吗?要不您劝劝他?” 温慎眉目清冷,淡淡地回:“他说不赌,自然就是不赌了。” 陈掌柜:“那……这还没分胜负啊。” 温慎:“他赢。” “怎么能算他赢呢?”陈掌柜登时急了,“这赌酒过程中/出了意外,自然要重赌一局才能以示公正。不然别人还以为陈某人真的是故意作假,这事要是说不清楚,以后我这买卖还怎么开?” 说着,他几步过去,抓住站在一旁的方先生,“方先生,您快说句话。我承认我刚刚做得是过了些,但他们也不能得理不饶人,非要把这个污名给我坐实了啊。” 方先生猝不及防被他抓着,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这个……依老夫之见……” 方先生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一直呆在门外的铃铛突然冲破人群,挤到白堕跟前,急道:“快走快走,陆先生找过来了!” “什么陆先生?”白堕一时没反应过来。 “哎呀!就是逼咱们杀人的那个!”铃铛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拉着白堕就走。 白堕无法,只得边走边冲陈掌柜喊:“七天之后,还是这个时候,我再来找你重赌。” 最后陈掌柜应了句什么,他都没有听清,就被铃铛拉了出来。 出门之后,铃铛迅速把他推/进沿街的小摊后面,两人七拐八拐,最后躲进了一座破庙里。 这庙虽破,却还算干净,应该常有过路的人在里面歇脚。 白堕累个半死,一进屋就仰面躺进稻草堆里,“还好你发现得早,不然又要听那个姓陆的啰嗦了。” “不是发现得早,是陆先生压根儿没来找咱。”铃铛在他身边坐下,面色坦然:“我骗你的。” 白堕不解:“骗我干嘛?” “不出风头能死是吧?”铃铛理直气壮地数落起来:“我可把话撂在这,什么七天之后再赌,您再敢去一个试试?” 训完,他又劝道:“我刚刚在门外站着,已经有好几个人打听您是什么来头了。咱们好不容易躲到了这,眼下那桩杀人的麻烦还没解决呢,您就老实几天吧,好不好?” 铃铛虽然年纪小,但心思却重,白堕嫌他杞人忧天,“不行,我都和人约好了,要是不去,温慎就当真下不来台了。” 铃铛把脸扭向一边,抱着腿和他赌气:“您要是为了杀他,那咱就去,否则就别想出这个门!” 破庙的旧门在风里来回晃着,连个门栓都没有。 虽然这个威胁杀伤力全无,但白堕却十分配合地没再纠缠,他坐起来,哄着说:“先不说这个了,哥哥去给你弄点吃的。” 铃铛毫不掩饰地扔出一对白眼,刻薄着说:“又想去干小白脸子的勾当了。” 他损完人,自己腾地站起来,“您老实呆着吧,我去想饭辙。”说完抬腿就跑了出去。 说到要饭,白堕虽然入行晚,但天分却高,凭着自己颇佳的长相,往哪个小姐姑娘面前一伸手,都能得着点油水。 相反,在这方面,铃铛凭的是自己的真才实学,数来宝、莲花落、哭天抢地、打滚撒泼,每一样都使得炉火纯青。 但可悲的是,真才实学往往干不过一张好看的面皮儿。 两个人躲在破庙里,连续三天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之后,铃铛熬不住了。 他蹭到白堕身边,也不说话,就一根一根往下摘白堕身上的干草。 白堕揣手笑:“那你想怎么着啊?” 铃铛不自然地搓搓鼻尖,“您……您跟我去打虾米呗?” 打虾米说白了就是一种行乞的伎俩,两人之前用过几次。 每次铃铛都会先选好一个人当做虾米,然后冲上去碰瓷儿,等对方慌乱无措的时候,白堕再前去解围,顺便给对方讲一个“家中窘迫,孩子为讨一粒米下锅,擅自出来讹人”的故事。 到最后,往往是听故事的人声泪俱下、慷慨解囊,两人十天个半月的吃喝就全都有了着落。 办法虽然不厚道,但总好过饿着肚子,白堕欣然点头,两人出门便直奔了主街。 主街之上行人奔忙,铃铛瞧了片刻,眼睛一亮,他抬手往一个灰布小摊前指了指:“就那个吧,看着有钱。” 那小摊前,站着一个身穿洋装的少女。浅水绿的轻棉,配着大量的花边,在行色匆匆的人流里格外显眼。 铃铛说完,深吸一口气,猛地撒开脚往前冲,一头狠撞到洋装少女之后,再向下一滑,跌坐在地上,开哭:“哎呦!你走路不长眼睛啊!看把我撞的!” 他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在谁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扯起脖子就喊,脆生生的嗓音顿时引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洋装少女慢慢放下还没选好的油纸伞,低头瞧了铃铛一眼,没有半分慌乱地解释:“我刚刚一直站在这里,没有走路。” 铃铛不依不饶:“你没走难道是我自己撞倒的吗?现在我腿也摔了,脖子也崴了,你说怎么办吧?” 他故意下了力气可劲儿嚷嚷,有好信的人开始凑上来看热闹,很快就在两人身旁围了个圈。 事情闹大了,洋装少女非但不为所动,反而嗤笑了一声:“小家伙,姐姐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你要是再不走,可要挨打了。” “你打啊!有本事就打死我!”铃铛没想到她这么硬气,为了逼对方自乱阵脚,他一把攥住少女的裙子,抬手就要往起掀。 站在人群最外圈的白堕见状不对,连忙几步冲进去,按住了铃铛的手,开训:“你怎么跑这来了?丢不丢人,赶快起来!” 铃铛撇撇嘴,眼泪说来就来,“哥,今天要是再没钱,小妹就要饿死了!家里的老娘都臭了,却连下葬的草席也找不到一张,还说什么丢不丢人?我今天就算死在这,也得要点钱回去!” 白堕硬挤出满眼心疼,蹲下去把铃铛搂进怀里,“都是哥哥对不起你,是哥哥没本事……” 人群登时传来阵阵唏嘘,有心软的姑娘甚至当场酸了鼻子。 可那洋装少女却回身挑了把伞,付了钱,然后抬腿走了。 谁也没料到她竟然会是这个态度,铃铛看了白堕一眼,果断起身去追。 洋装少女听到身后有动静,蓦地转身,撑手按住铃铛的头,让他无法再靠近自己之后,才对白堕说:“你是挺没本事的,有手有脚却落魄成这样,多半是活该。” 第四章 大哥,救我! http://.biquxs.info/ “怎么说话呢?”铃铛急了,“你这人一点善心都没有吗?” 洋装少女略一施力,把铃铛推回到白堕身边,十分不屑:“一个正常人会没钱,要么是时运不济,要么是懒散怠惰。我的善心不是给你们这种懒人的。”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铃铛还想辩解,洋装少女就把食指压/在自己唇上“嘘”了一声,“如果是勤勉的人,现在应该拼命找地方做工呢。言传身教,你能想出讹人的办法,足以说明他平时没教给你什么好东西。” 出师不利,白堕默默在心里摇摇头,他拦下还要再说什么的铃铛,起身对洋装少女一拱手:“小姐教训的是,我这就找地方做工去。” 说完带着铃铛大步迈出了人群。 这场闹剧很快被淹没在黔阳的喧嚣之下,无人在意,唯独铃铛都走出了好几条街,依然满腹牢骚:“不是,好好的饭辙,您走什么啊?” “再呆下去,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白堕不轻不重地在他的瓜皮帽上拍了一下,“没饭吃我再去帮你讨不……” 他话没说完,突然就被铃铛一把拉进街边的暗影里,躲了起来。 “饭辙来了。”铃铛语气兴奋,用下巴给白堕指了个方向。 白堕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立马就看到了被人从店里推出来的温慎。 温少爷还没站稳,一坛酒又被人从门里扔了出来,正正砸在了他的脚下。酒水飞溅,瞬间泼湿了他的长衫和一双黑绸面矮靴。 店小二守着门开骂:“想让我们重新卖你家的酒,做梦去!你那个弟弟可鬼得很哟,多少人家都被他坑惨喽!” 温慎站在台阶下,仰头辩解:“他少不更事,得罪了黔阳城的诸位,我愿意替他赔不是,但这和泰永德的酒并无干系啊。” 小二:“我呸!怎么就没干系嘞?那家伙和城里最大的两家酒楼做低价买卖,把剑沽的名头搞大,等我们这些小酒楼去拿货,他就给我们拿兑了水次品,害得满屋子客人拍着桌子骂!这种人家酿出来的酒,哪个敢卖!” “我知道……” 温慎还想解释,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从店里踏了出来,压下他的话头,说:“温少爷,你三天来没日没夜,跑遍了城里所有的酒楼,好话说尽,却依然碰得鼻青脸肿,就没想想是为什么?” 温慎沉吟一下,立马行礼:“泰永德从赤水初到黔阳,还请王掌柜提点一二。” 王掌柜走下台阶,“令弟最开始合作的那两家酒楼,可都是黔阳王的产业。黔阳王是山匪出身,最是爱酒,令弟这番举动,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啊。我们这些小酒家,聚在一起,嚷嚷着要把泰永德赶出黔阳,无非是暗自揣摩讨好人家罢了。” 接着,他又凑近了几步,对着温慎耳语起来。 以白堕站的距离,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待王掌柜撤身后,温慎已然满目难色,但他没再纠/缠,而是利落地道谢告辞了。 他那边一动,铃铛立马要往上跟,白堕手疾眼快地把人拦下:“这话我只说一次,别再打温慎的歪主意了。” “什么叫歪主意啊?”铃铛拼命拉着白堕往前走,“先不说陆先生让咱们杀他的事,就单冲前几天赌酒的交情,咱们问他讨顿饭吃,没什么不妥吧?” 白堕没听他的,反倒下了些力气把人按在原地,直到温慎彻底消失在人群里,才松开他。 铃铛万分不甘:“我看您就是诚心想让我饿着。” “温慎那样的少爷,能连着三天到处求人、赔不是,已经够难了,”白堕有些无能为力,“我现在又没什么好办法帮他,咱们就别去添乱了,成吗?” 铃铛眼睛向上一翻,哼道:“一个快要死了的人,也值得您这么上心,您可真是菩萨心肠。” “嘿!小兔崽子,你可是靠着天下人的善心长大的,怎么自己反倒一点善心都没有呢?” 白堕扬手作势要打,铃铛那边却躲得飞快,他几步跑出去好远,然后回头理直气壮地喊:“天下人要是都有善心,那我就不至于当乞丐了。” 话音刚一落地,不知道因为什么,他又玩命似地窜了回来,路过白堕的时候,还拉了他一把,“快跑快跑!” 白堕莫名其妙,一愣的工夫,已经看到拐角有几个人追了过来。 这几个月来锻炼出的本能,让他拔腿就跑,很快便把铃铛超了。 “已经都一个多月没动静了,怎么突然又出现了?”铃铛追在他身后,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白堕抽空回头看了一下,他们身后跟着五六个人,都是生面孔,一人提着一根木棍,也不说话,就沉默地紧追不放。 “看着不像京里头的,也不是姓陆的手底下的。”白堕满脸疑惑:“这帮人到底是谁啊?” “我哪知道!叫你到处惹祸!”铃铛边跑边嚷嚷:“这边这边,往人多的地方跑!” 白堕一顿,折回来跟上铃铛,两人直扎进人堆里,鱼一样左突右挪,尽挑着行人摊贩多的大街跑,可那几个人却像是付骨之疽一样,始终跟在他们后面。 “这算怎么回事儿啊,”白堕气气喘吁吁,咬牙切齿:“看来黔阳城当真是容不下我,往城门跑,那边那边!” 铃铛已经跑得满脸通红了,他勉强提着一股劲儿,跟着白堕转了弯。 两人刚跑到城门道上,白堕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正是逼他杀人索命的陆先生。 同时,陆先生也看到了他。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陆先生慢悠悠地把圆片眼镜带好,从街边的茶寮里走了出来,嘴角一扬,笑得十分渗人。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伙计,之前都打过照面,现在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看样子是等了有些时候了。 白堕猛地收住脚,还没来得及转身,后面那伙人已经追了上来。 前有狼,后有虎。 巧成这样,不来个顺水推舟,简直对不起眼下的狭路相逢。 白堕当机立断,直接冲陆先生扑了过去,“姓陆的,救我——” 陆先生正等着捉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白堕扑了个空,顺势就抓住了旁边的一个伙计,“大哥,救我!” 刚一说完,后面为首的已经提着棍/子,比划到了陆先生眼前:“别多管闲事,把人交出来。” 陆先生的眼睛在白堕和对面的人之间扫了两圈,表情颇为无奈,最后伸出一根手指,把眼前的棍/子拨开,说:“这个人我有用,你带不走。听我一句劝,为了他把命赔在这,不值。” “不长眼的玩意儿!”为首的人目如铜铃,高门大嗓地喊:“你知道我是谁吗?” “呵,你是谁?”陆先生一笑,眼角眉梢全是不屑,“你先去打听一下,如今这黔阳城,是谁在当家做主……” 对面为首的没等他把话说完,突然抡起棍/子,对着他当头砸下! 陆先生话还含在嘴里,整个人就晃了两晃,晕了。 他身后的伙计们见状嗷嗷叫着往上扑,可惜手里没有家伙,挨了一顿乱棍,很快又嗷嗷叫着被打散了。 白堕痛心疾首,就这还干杀人索命的买卖呢?你们可真给这桩买卖丢人。 他拉起铃铛再跑,没想到小孩子只跑了几步,就把手松开了。 铃铛好几天没吃上一顿饱饭,实在撑不住了,他双手杵在膝上,上气不接下气,“枕头掉了碗大个疤……” 白堕跑着扭过头:“啥、啥掉了?” 铃铛索性放弃了,他光着脚站在青砖道上,一转身竟然生出万丈豪情来:“枕头掉了碗大个疤!你们打死我吧!” 那几个伙计反应非常快,已经提棒追了上来,为首的很是嫌弃:“那他娘的是脑袋!” 说完,手里的家伙便抡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紧赶慢赶折回来的白堕护在了铃铛身前。 棍/子跟着就都砸了下来,一下接着一下,虎背熊腰的几个人,谁都没收着力气。 这一通乱棍,白堕只觉喉间发甜,他拼了命把怀里的孩子护紧,意识还是不受控制地涣散开去。 就在他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背上突然一轻,为首的把他提了起来,“一会儿往前走,出了城门,别再回来,就能活命,听见了吗?” 白堕勉强把意识收回来,“你是要逼我们离开黔阳?” “我是给你们一条活路,”为首的把他扔到地上,扬起棍/子威胁:“还不赶紧滚!” 铃铛被对方吓得直发抖,他一边使劲想把白堕往后拉,一边不住地讨饶:“走走走,我们马上就走,我们本来也没想留在这的……” 白堕没有让他说完,“回去告诉你们陈掌柜,他既然那么害怕我,我就非得回去和他赌个高下不可!”他站起来,直视着为首的眼睛,“今天打我的这一顿,我要让他用身败名裂来还。” 为首的一怔,随后发起狠来,提起家伙又打! 突然,一只素白纤细的手稳稳地撑住他的手腕,而后轻轻一拔,棍/子在那手里转了个圈,擦着对方的鼻尖挥了过去。 为首的一个跟头倒在了地上,慌乱地在脸上摸了摸,才发现对方只是在吓唬自己,立马恼羞成怒,爬起来带着人就往上冲。 那只手的主人不慌不忙,舞起棍/子左右开弓,又准又狠,瞬间撂倒一片。 摆平眼前的局势后,那只手收回来,落在自己的裙摆上,纤白的腕间裹着掐褶的袖口,浅水绿的轻棉,四周是大量的花边。 洋装少女。 第五章 你看我,长得就不错 http://.biquxs.info/ 白堕还没来得及感叹“冤家路窄”,竟然又听到了温慎的声音。 他说:“今后再欺负他一次,我就折你们一只手,敢欺负他第二次,我就断你们一条腿。滚!” 为首的一只胳膊已经被打折了,他强撑着呵道:“你知道我……” “不知道,滚!”温慎的声音含着怒气。 “好,给脸不要脸是吧?能弄死你们的人在后头呢,你们给我等着!”为首的说完这话,和剩下的人互相搀扶着,踉跄地走远了。 白堕本想嘲讽两句,可一开口就忍不住直吸凉气,他的后背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手臂上满是青紫。 他咳嗽了半晌,吐出血沫,才勉强笑出来:“好巧啊。” 温慎就站在离白堕两步远的地方,眉目清淡,袖手而立。 洋装少女紧挨着他,揶揄道:“是巧,你不是找地方去做工了吗?” 说着,她迈到白堕身前,“今天挨的这顿打,能让你明白好吃懒做不是长久之计吗,嗯?” 最后一个字带着淡淡的鼻音,像极了从前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告辞。”白堕扭头要走,温慎在后面拦下他,然后和洋装少女解释:“别胡闹,这就是之前和你说过的,那天当堂和人赌酒的少年。” “是吗?”少女故作意外,她盯着白堕,上下打量片刻,笑了起来:“别说,还真长得挺好看的。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死了老娘,却连一张草席都寻不到呢?” 白堕被问得心烦,故意像是没听出她语气里的挖苦一样,桃花眼半眯着,懒散地回:“我也想找个有钱的姑娘小姐,然后去府上入赘啊,可惜没人要。” 他是成心给少女添堵,没成想对方却兴致盎然:“那要有多少钱才行?” 一旁的铃铛听不下去了,“有多少钱也不会入赘给你的!” “凭什么不给?”少女低下头看他,“你家小妹不是快饿死了吗?” 铃铛:“饿死了也不给!” …… 他们两个越吵越欢,白堕索性让开地方,躲到旁边专心揉起了自己的胳膊。 温慎走过来,问:“你确定刚刚那些是陈掌柜的人吗?” 当然确定了,现在整个黔阳城,就只有姓陈的害怕我去砸他们家的招牌,再加上那个口音,不是他就怪了。 白堕心里这么想,却没急着回,而是问:“有什么不对吗?” 温慎点头:“刚才那群人里,其中有一个,之前在我弟弟那里碰到过。” “嗬,您这弟弟真牛掰,怎么哪哪都有他啊。”白堕感叹完,又打听:“你家酒坊的事,想到办法了吗?” “我就是过来想办法的。” 温慎说完,走到晕过去好久的陆先生身边,曲指在他的人中上猛按了一下。 陆先生悠悠转醒,看到温慎之后腾地坐起来,连滚带爬向后翻了个跟头,颤声问:“你……你要干什么?” 温慎对他的这个反应多少有些不解,但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表情,他把掉在地上的眼镜捡起来,递到陆先生眼前,“晚辈泰永德温慎,听说陆先生是黔阳城里的百晓生,所以特意找过来,有事相求。” 陆先生的表情这才定了下来,“好说,好说。”他起身把温慎手里的东西接回去,笑了:“是为了你家酒坊的事吧?” 温慎跟着起身,“是,晚辈想从先生这买个门路,见一见黔阳王。” “咝……这倒是个好办法,”陆先生沉吟了一下,“可你得知道,黔阳城的一半产业,那可都是付爷的,在这年月里,他就是黔阳的主人。哪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啊?” 温慎:“先生定然有办法的。” “好说、好说。”陆先生搓搓手,“陆某开当铺,不收钱,只收奇。前些天有人当了自己老爹的头盖骨,希望我帮他杀个人,这买卖我应了。今天你来,说要见黔阳王,能当给我点什么呢?” “先生的规矩我之前听人说了,”温慎满眸磊落:“可惜我自出生起,一直平平,并无奇事,所以先生想要什么,还请直说。” 他虽是有求于人,却半点不落下风,神色坦然,风姿龙章。 陆先生笑得更开了:“过谦了,温少爷,你身上的奇事,都够说书的讲上半年了。” 说完,他眼神一变,慢慢正色起来:“既然你让我开口,却之不恭,那就让她,”他指向洋装少女,“跟我去都匀采一季的茶,如何啊?” 突然被提到的女孩儿顾不上跟铃铛吵架了,她一挑眉,问:“这么简单?” 陆先生:“小姐当真有巾帼气度,采茶可是苦差事。” 少女不以为然:“出些力气而已。” “力气谁都能出,如果真是这样,我又何必要小姐去呢?” 陆先生向前几步,眼神毫不避讳地落在少女的唇上,“有人从我这,定了一种特殊的茶。要在清明雨前,由未出阁的美人沐浴上山,口含嫩芽而摘,带露铺胸而晒。这少女呢,必须得唇薄色红,冰肌玉骨,娉婷似仙。我找了三年,看了无数美人,就觉得小姐最合适了。” 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温慎就已经抬手把少女揽到了身后,但陆先生却歪头绕开温慎,问:“不知道小姐能否成全啊?” 温慎移了半步,挡住他的视线,“还请先生换个要求。” “你不同意?”陆先生依然笑着,眼神却冷了,“那黔阳王的事,我也就帮不上忙了。” “姓陆的,杀人的生意你做,皮肉的生意你也做,”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白堕忍不住站了出来,“这天底下还有什么缺德事你不做啊?” 他把正在犯难的温慎挤到一边,继续说:“你看我,长得就不错,换我给你采茶去吧?” 陆先生瞪了他一眼:“我要的是美人!” “我就是美人啊。”白堕理所当然,他双手攥拳并在一起,拼命往陆先生眼前递,“快快快,把我绑了,带到那个…那个什么地方去,给你采茶。我这嘴还大,一口能咬下好多茶,这胸脯,”他在自己身上拍了拍,“地方大,晒得多……” 陆先生被他逼得退了好几步,“你再胡搅蛮缠信不信我……” “谁胡搅蛮缠了?”白堕不依不饶地跟上去,“温少爷不想见黔阳王了,我想见!你不就是想要一个人去采茶吗?我去,你带我见完人,我立马去。” 陆先生气得直咬牙:“臭要饭的,我上次让你做的事情你还没做呢。”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温慎一眼。 白堕陡然心虚起来,他压低了声音,“我这不正努力做呢么,他不信任我,我怎么接近他?” 陆先生将信将疑,白堕又说:“不然我图什么?” 陆先生这才捏住他的手腕,扬声说:“行,我带你去,你可别后悔!” 白堕被他拉着,踉跄着往前走,边走边回头喊:“温少爷,你家的事,我去想办法。” 铃铛见状连忙小跑着跟上,三人很快走远,把温慎和那洋装少女扔在了原地。 陆先生一路拽着白堕拐进自己的铺子,白堕本来就受着伤,手腕被捏得生疼,进屋刚想把人甩开,陆先生就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威胁说:“在黔阳,陆某人上通三教,下接九流,不要以为我脾气好,就真不会要了你的命……” 白堕被拽得直发晕,实在受不了猛地推开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大咳起来,直到咳出两口血,胸闷才退下去些。 铃铛忙跑进来把他扶稳,“您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行吗,我们还受着伤呢。”他求陆先生。 陆先生瞥了铃铛一眼,顺手拽住了他的辫子,用力一扯,接着在铃铛的惨叫声里狠笑起来:“你要是再不乖乖地去杀了温慎,我就连你和这个小的,一起丢进山里面喂老虎!” 白堕强撑着,一把擎住陆先生的腕子,沉声说:“你再动他一下,我就把你的手砍下来!” 他声音虚弱,却说得极狠。 陆先生对上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当真慢慢把手松开了,“别再想着玩花招了,对你们这种人来说,我就是这的天。” 白堕的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一样,难受得要命,没有搭理他。 陆先生自觉无趣,又转回了之前的样子,闲聊似的问:“刚刚我被打晕的时候,你怎么没逃啊?” “我还有事没办完。”白堕敷衍了一句,问:“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见那个黔阳王?” 陆先生:“你还真要见啊?” 白堕点头。 “付爷哪是那么容易见的,再说他最近也没在城里。”陆先生琢磨了一下,竟然又把话折了回去:“你能有什么事,比逃命还重要啊?” 铃铛用鼻子“哼”了一声,接话说:“和别人赌酒呗,我们的命贱,贱到重不过某些人的脸面。” 白堕听出这话是在挤兑自己呢,当即横了他一眼,铃铛识相地闭嘴了。 陆先生的兴趣却被勾了出来:“这几日,满城的人都在传,说有一个道行很深的云游丐要与人赌酒,原来就是你啊。” 说着,他摇头感叹起来:“你小子怕是有福了。你不知道,付爷虽然人称黔阳王,但放眼黔阳城,就没几个人见过他。他爱喝两口,兴许会因为这个见你呢。” 白堕:“因为什么都可以,总之我一定要见到这个人。” 他眸色坚定,陆先生学着他的样子回:“你想干什么都可以,总之你一定要把温慎杀掉。” 做梦。 要不是顾及着他还有用,白堕真想把这两个字直接甩他脸上,但现在不是闹僵的时候,他敷衍了几句,就带着铃铛出了当铺。 陆先生追出来,啰嗦地嘱咐他赌酒一定不能大意。 哪里还用得着他嘱咐,白堕对这事看得重,到了和陈掌柜约好的日子,特意使了看家本领,要了顿好的,吃到七分饱才带着铃铛往盛泰酒楼走。 快到地方的时候,白堕就觉出了不对劲儿。 第六章 你认输吗 http://.biquxs.info/ 酒楼的三开间的门脸前围了近百人,什么打扮的都有,多数都探着头向里巴望着,也有些抄着手闲聊的。 “今天这阵仗可也太大了吧?” “说来也怪,这事不知道为什么,沸沸扬扬传了好些天,连我这不喝酒的,都忍不住过来瞧瞧。” “据说那小云游丐可是在替我们黔阳城的人出头嘞。” “得意什么哟,陈掌柜为人很有手腕的,我看那云游丐定要吃亏。” 围观的人中有眼尖的,看到白堕过来了,特意喊了一嗓子。人群瞬间让出一条路来,白堕夹在所有人的注目和议论里,迈过了盛泰酒楼的门槛。 “嗬,陈掌柜可真下本儿啊。”白堕进门一打眼,就忍不住感叹。 酒楼的一层已经完全变了样子,正中间摆着长形擂台,三层台阶,上铺细红绒布。擂台四周放着二十多把椅子,上面坐着的,个个衣着不俗。 除了门这边,屋里其余的三面全靠墙搭起了临时的包厢,不知道里面坐的都是些什么人。 上次主局的方先生和温慎并排坐在擂台左侧的椅子上,再里边,是之前见过的洋装少女。 她今天一身水粉色,发尾系着一条长长的缎带,见到白堕之后,便大大方方地冲他招了招手。 陈掌柜打里边迎出来:“诸位朋友抬举,陈某哪敢怠慢啊。” 他客气完,引着白堕上了擂台,介绍说:“小兄弟,今儿台下坐的,那可都是黔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受累抬眼再往外瞅,乡里乡亲的,都要排到长街外边去了。这么多人来捧场,咱们可不能叫人看低了,所以这一局重赌,那可得换个玩法了。” 老家伙前几日背里使阴招的事还没结呢,白堕环着双手,有些好奇他现在又能憋出什么坏来,“你说说。” 掌柜的:“这玩法也简单,陈某从外面随意请上来五位,我们满楼的酒任他们勾兑,勾兑好了就写在纸上交给方先生,然后再请小兄弟来品,如何?” 这“如何”两个字,问的不是白堕,而是满屋的看客。 和上次的赌局比起来,这个难度陡然翻了几翻,但看热闹图的就是一个精彩,满屋子的人竟然没几个顾及白堕的意愿,全齐齐地拍手称赞。 “陈掌柜,您这个主意绝喽!酒水勾兑,最是讲究,须臾之间也就一滴两滴的事情,可出来的味道却是千差万别啊。” “谁说不是嘞,放眼整个贵州,能一一辨别出来,无一错漏的,估计只有半两酒仙海伊州了。” “海老都离开贵州多少年了,陈年旧事提它作甚?我看这位小兄弟的本事不俗,说不定能让大伙儿长长见识。”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长什么见识……” 几个人越说火气越重,主局的方先生站起来,出言训诫:“住口吧!口舌之争本就非君子所为,更何况还是当面论人长短,传出去也不怕辱没了自家门楣!” “没事儿,您且让他们说去。”白堕扬眉一笑,“见识索性都要长,不如今儿就给各位长个大的!” 说完,他走到擂台左边,弯腰抄手,道了声“失礼”,就扯下了洋装少女系在发尾的绸带。 少女略一诧异,白堕没多做理会,径直回到擂台中间,长腿拨正板凳,矮身坐好,再用那二指宽的发带蒙住双眼,然后利落地吩咐陈掌柜说:“备酒吧。” 这是要盲赌。 要知道,赌酒输赢,仰仗的不单单是灵敏的味觉,眼睛可以辨别出来的酒色、通透、光亮也同样重要。 周围立马有人斥他年少轻狂,也有人赞他艺高胆大。 陈掌柜则像是怕他反悔一样,连忙自己选了三人,又让客气着温慎挑了两个,每人拿着二两的白瓷小酒壶,依次勾兑完了,再回到桌子边放好。 为了避免之前作假的糊涂帐再出现,方先生还特意邀请了几个懂酒的人,陪着一起录好了条/子。 一炷香过后,万事俱备。 白堕抬手,温慎将第一壶酒稳稳地放到了他的掌中。 烈酒入喉,少年人嘴角微扬,恣意风流,“多谢这位爷没为难我,老白干加烧刀子。我没猜错的话,这烧刀子应该不是黔阳城里产的吧?” “猜得不错嘞,这是乌蒙山脚下一家小作坊酿的,我上个月和陈掌柜提过一次,没想到他还真就把这酒弄来了。” “嗯,”白堕点头,“小作坊的酒有人情味儿,喝起来确是不一样。” 他说完,就从铃铛手里接过清水漱了口,品下一壶,“哟!这位爷您心疼我,知道我这些天没少挨揍。这里面有竹叶青、小回春……”说到这他咂嘴一笑,“怎么还有鹿茸浸呢,这我可不敢再多喝了。” “我看你年纪轻轻的,琢磨着给你补补!”这位一看就是个爽朗的主。 白堕笑笑,不多客套,又换一壶,“嗯,这位爷我得承您的情,你是怕我小花子平时喝不着酒,所以给来这么一壶大杂烩。古泉老窖、曲阜特曲、松山清白、杂粮酒……还有,还有……” 品到这,白堕像是被难住了一样,迟疑了起来。 他这一停不要紧,屋里屋外的人全都屏气凝神等着他的下文。 “还有这城里的枫露白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听出来他是故意在卖关子,全场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白堕又下一壶,酒刚触到舌/尖,整张脸就苦兮兮地皱了起来,“这位爷我可得说您两句,您是拿了谁家的酒头,还特意给掺了好些水啊?没猜错的话,是城外那家幡上都落了灰的老孙家吧?我进城之前打那路过,还真讨着了一口。陈掌柜也是,这么大的酒楼,怎么还进这么次的酒啊?” 这回酒壶后面的人只是袖手站着,没答话。 方先生展开条/子给所有人看,上面正写着:孙家烧锅兑水。 “好!” 人群里不知道谁起了头,先喊了一声,跟着掌声便响了起来。 白堕志得意满,接过最后一壶,仰头饮尽,而后,他像是入魔了一样,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是壶烈酒,火辣的触感从喉咙里烧过去,往下沉时候,却像是被什么陡然凝成了冰,激得白堕的五脏六腑都缩到了一起。 他恍惚中听到周围有人在叫自己,眼前淡色的缎带下,只能透出些模糊的人影。 白堕回过神来,就听到方先生好意的提点:“可是没品出来?没关系,没品出来可以再喝一口。” 白堕摇头,他默默地把小酒壶放回到桌子上,收起了二郎腿,而后在四周探究好奇的打量中,曲指解下眼上的缎带。 “按说花雕应用黄酒,但京城林老爷有一知己,二十五年前喜得一女,他备下自家酿酒数坛,于满月之时当做贺礼送上。那知己将酒泥封窖藏,想待孩子出阁时以宴宾客,怎奈女儿未至成年而夭,伤心之余便将酒取了四散各处。所以这一壶林家的御泉贡,细品之下,竟全是花雕的悲意。” 他说得非常寞落,声音又低又沉,几句话就把那个远得不能再远的陈年旧事拽到了所有人的眼前。 周围的看客听得入神,纷纷唏嘘起来。 “伤心自叹鸠巢拙,长堕春雏养不成!”方先生更是满脸惋惜,他感叹完,又想起自己手里还捏着最后一张条/子。 趁着所有人心思都不在这的空当,他迅速把纸展开,而后就像是看了什么宝物一样,“啪”的一声,一把将条/子拍到了桌上。 上/书:珍藏林家御泉花雕。 这几个字一露出来,热烈的赞叹和叫好瞬间将之前的悲气一扫而空! 门外的人拼命挤着往里瞧,屋里的人更是蜂拥而上,溢美之词毫不吝啬地堆到了白堕身上。 “好样的!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佩服、佩服啊!” “这般气度,这等本事,我看不比当年的半两酒仙差!” “别说半两酒仙了,就说在当世,可没谁比得上他嘞!” 只有陈掌柜和最后一位兑酒人互看了一眼,两下眼里皆是不甘。 事到如今,抵赖不得,陈掌柜立马拿出了见风使舵的看家本事,和颜悦色地客套着问:“陈某方才眼拙,竟没瞧出来小兄弟还有这般本事,想必身世不俗,敢问……” 周围的热闹并没有把白堕从刚才的落寞里拉出来,他垂着眼,语气带着冰碴:“你还是别问了,我怕吓着你。” “那哪儿能呢,又不是三岁的娃娃。”陈掌柜打定主意,非要问个底出来,“咱们都是打北边儿来的,您亮亮身份,兴许从咱们熟识的人里头,还能找出些交集来呢。” 白堕在他不依不饶的絮叨里慢慢抬起眼睛,问:“你多久没回去了?” “这……”陈掌柜没琢磨明白他要说什么。 “如果你几个月前回去过,没准儿能见着林家三少爷被他二哥用十八坛御泉贡当街打死的场面。”白堕也压根儿没给他回答的时间:“现在尸体凉透了,魂魄无依,正赖这世间不肯走。他或许是你我之间唯一的交集了,要不要把他找来你店里坐坐?” 他越说声音越冷,一句咬得比一句重,最后一个字说完,周身落霜,寒意尽显。 “你生在四九城,又做卖酒的行当,应该听说过,林三少爷是个不折不扣的瘟神吧?”末了,白堕又故意问了一句。 陈掌柜被他的语气吓得眼皮狂跳,半晌,才心虚地错开眼,干笑两声:“我哪够格认识林家的那位三少爷啊。” 笑完,他迅速退开两步,略显刻意地对着店里的人高声道:“各位,各位!今天大家可算是来着了!勾兑赌酒,讲的是千变万化,有多少人就栽在那一滴两滴的量上了。” 陈掌柜说着,特意往白堕的方向比划了一下,“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事,真可谓是不世出的奇才,那说成是酒神在世也不为过啊!陈某人实在佩服,人生得一仰慕之人实在太难,所以今天我请客,屋里的、屋外的谁都别走,各位和我同乐、同乐!” 擂台下第一排坐着一位善谈的,当即就拱手客气:“那就多谢陈掌柜嘞。” “哎,您不用谢我,”陈掌柜摇头一乐,“要谢,您就谢我这小兄弟啊。” “那我就多谢小酒神了!” 门外立马有人跟着高声附和:“今天我们都承小酒神的情了!” “小兄弟好本事,在下佩服!” “小酒神年岁不大,但擂台之上,朗朗风姿,着实让人开眼呐……” 白堕站起来,摆手压下这些迎面而来的恭维,转头一抬眼,问陈掌柜:“你认输吗?” 第七章 黔阳城里,不留死人 http://.biquxs.info/ 满以为这事可以混过去的陈掌柜面露愠色,迟疑了。 白堕刚想逼上去,一直观望着的洋装少女突然单手一撑,从左侧翻上擂台,提着裙子,几步到了陈掌柜眼前。 “男儿磊落,愿赌服输!掌柜的要在这时候抵赖,怕不是想去宫里头当差吧?我可给你提个醒,皇帝都已经退位了,这种生不出儿子的差事,你就别再想了。” 她虽是女儿家,呛起人来却什么避讳都没有,质问完,又举起胳膊带头起哄:“大家可千万不能看着陈掌柜连个男人都做不成!认输!认输!” 台一众人有抿嘴偷笑的,也有频频点头的,屋外站着的更是被她带得举起拳头跟着喊。 “认输!” “认输!” “认输!” 这一喊,过往的行人也不住往店里围,探头打听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掌柜见势不好,连忙挥着双臂,将众人安抚住,才转头扬脸,咬着牙,憋红了脸,对白堕拱手:“这位爷,您进得店来,自然是爷,我这尊您一声,爷,给您赔不是了。” “我不缺你那几声恭维。”他有意避重就轻,白堕哪肯依他,“用不用我提醒陈掌柜,这局酒,咱们是为什么赌的?” 陈掌柜紧咬着牙,没说话。 他是生意人,自己折点面子不要紧,但店里拿酒水糊弄客人的事情要是被坐实了,可大可小。 两边正对峙着,陈掌柜身边的一个伙计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抓住陈掌柜的裤腿讨饶:“掌柜的,都是我的错!那天是我把那酒给上错了,才闹成今天这样,您饶了我这一回吧……”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陈掌柜对着伙计,当胸就是一脚。那伙计被他踹倒在地,好半天没爬起来。 掌柜的打完人,转身狠狠地盯着白堕,说:“上次御泉贡的事,我认。确实是我店里的伙计手脚不干净,一时被你逮着了,但好赖我也赔了不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小兄弟,我劝你还是手下留情的好。” “你认就行。”白堕眯起眼睛,盯住陈掌柜的脸,抬手就是一拳! 陈掌柜猝不及防,被这一拳从擂台上打了下来。 白堕跟着纵身跳下,趁着对方没起来,一脚又狠踹到他的肚子上。 “那一拳,是打你往好酒里兑水、故意欺客,这一脚,是踢你派人赶我出黔阳城,卑鄙下作。” 盛泰酒楼内里装得好,竹木地板上头打了蜡,陈掌柜被踢出去好远,撞到了桌子腿才停下来。 白堕信步走过去:“陈掌柜,下次再遇到姓白的叫花子,最好躲远点。这世上不是什么人看着落魄,都能随便欺负的。” “臭要饭的,蹬鼻子上脸了还!世道再变,也轮不上你这种人跟我摆谱……”陈掌柜腾地从地上爬起来,挥手招呼全店的伙计,“打!给我往死里打!” 四五个人应声冲上来,杀气腾腾。 铃铛拼了命地想往前挤,却被看热闹的拦在外面,半步也挪不动。 温慎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唯独站在擂台上洋装少女离得近些,她跳下来,踹飞了几个碍事的,挡在白堕前面,拦下了第一个冲上来的人,跟着其余的伙计就都扑到了近前。 少女勉强拖住第二个,白堕在她身后上蹿下跳,躲着接二连三落下来的板凳腿。 “你不是很能打吗?”他还不忘抽空对少女嚷嚷。 “衣服太紧了……”少女都没解释完,就听“刺啦”一声,左边的袖子被人齐齐地扯了下去。 如雪的手臂,明晃晃地落进了所有人的视线里。起哄和“啧啧”的惊叹声顿时在人群里炸了起来。 少女怒目一瞪,抢过板凳腿开抡,店里的伙计和周围的看客抱头鼠窜,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这个时候,正北包厢的帘子蓦地被撩开,跟着三声锣响,清音穿耳,酒楼内外的所有人,在同一时间,怔住了。 只有白堕和陈掌柜那边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各自等了片刻之后,渐渐有人悄声议论起来。 “里头那位不会是黔阳王吧?” “那还用问?城里除了付爷,谁还敢鸣锣开道?” “那咱们眼下该怎么办啊?他老人家可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的长相。” “赶紧回避啊!” 话一说完,像是得了什么铁令一样,屋里屋外的人竟然全齐齐地背过身去,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包括温慎和那个极有个性的洋装少女。 白堕心下骇然。 如今这个世道,就算是真的王爷走在街上,也未见得会有这般待遇,这黔阳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他一愣神的工夫,陈掌柜已经带着自己的人有样学样,也转身回避了。 铃铛压根儿看不见在哪,酒楼内外就只剩下白堕一个人大喇喇地站在那。 帘子后面的人就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 这个人四十岁上下,打扮富贵,身后整整齐齐,跟着六个伙计。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额头上竟然顶着一个大包。 咝……眼熟啊。 白堕眯起眼睛,跟着在心里就“哎呦”了一声,这不是那天那个扛活的吗! 完了完了完了,他看着人家头上的大包,又红又肿,真心觉得温慎家的买卖要砸在自己手上。 那人径直走到白堕跟前,也不开口,就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白堕原就心虚,这会儿更是被看得直发毛,僵了一会儿,才问:“你就是黔阳王?” “如假包换。”对面的人颔首,顿了顿,又介绍自己说:“付绍桐,特意赶过来,谢你那天替我出头的事。” “那倒不用。”白堕当即心安了。 付绍桐脸上的笑意不改,眼神微转。 身后跟着的人立马搬上来椅子,待他坐好后,便拍着巴掌招呼说:“各位,都转过来吧,见见黔阳城的主人。” 所有人依言转回身,半敬畏半好奇地打探着付绍桐。 陈掌柜那边一打眼,瞬间就变了脸色,他忙迎上来,弯腰作揖:“对不住,对不住,小人当真眼拙,竟然没认出来您就大名鼎鼎的黔阳王。前几天的事,属实是怠慢了,您老千万要给小人一个机会,让小人好好赔个不是……” 话还没说完,付绍桐眼神一变,立马就有人把陈掌柜按倒,迫他跪在了地上。 “你的人打他了?”付绍桐指着白堕问。 陈掌柜忙摇头:“没啊!没打着呢还!您在包厢里都能看着,我的人都还没近前呢。” 付绍桐提醒他:“前些天。” 陈掌柜明显地吞了吞口水,解释说:“咳!那不是……怕砸了招牌,没有办法才想出的下策吗,小人也是不得已……” “去砸了。”付绍桐头都没回,直接吩咐了一句。 他身后的随从立马走出来两个,架起梯子,摘了盛泰酒楼的招牌,不顾陈掌柜的哀求和挣扎,拿出砍刀,几下砍了个零碎。 场内所有人噤苦寒蝉,无一个敢出声。 陈掌柜被吓得直哆嗦,笑脸早就赔不出来了。 付绍桐弯腰,又问:“你总指使人往御泉贡里掺水?” 陈掌柜惨白着一张脸,“哪能啊!就那一次,还被我那不成事的伙计送错了桌子。那酒原不是给您的,是酒坊泰永德的五少爷托我掺好水,送给温少爷喝的。” 白堕下意识地去看温慎,结果对方的眼底也是一片茫然。 陈掌柜接着说:“听那五少爷的话,他哥的舌头该是出了问题,尝不出味道来了,又说他哥一向视京里的林三少爷为知交,进门来必点御泉贡,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啊。” 白堕的脸色变了一下,把话接过去,问:“他是在试探他哥?” 陈掌柜:“可不,人人都知道,尝不出味道就兑不了酒,那泰永德的东家,得该换人了。” 他答完,趁人不备,突然挣开按在自己双肩上的桎梏,爬到付绍桐跟前,拽着他的裤腿求:“这事本就是个误会,和我的干系更是不大,要早知道您就是黔阳王,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造次啊!您老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吧!” 付绍桐眼皮微垂,指了指白堕,“你去求他。” “这……”陈掌柜竟犹豫了,“这事我哪求得着他啊……” 付绍桐:“怎么?不乐意?” “我求您那是应当应分,”陈掌柜勉强扯起嘴角:“但是求一个要饭的,这事……这事它说不过去啊。” “他是要不原谅你,你就不用在黔阳城里待了,”付绍桐向后坐直身子,满目森然,“黔阳城里,不留死人。” 陈掌柜拽着付绍桐裤腿的手猛地一抖,他两鬓边上全是汗珠,本能地想向白堕开口,但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付绍桐见状,随手指了一个酒楼的伙计,“去,先把那个杀了,给他看看。”他吩咐自己的人说。 立马有人上前把那伙计往出拉,伙计哭得呼天抢地。 白堕没想到事情会闹到如此地步,冷汗登时下来了,他忙冲付绍桐嚷嚷:“等等,你怎么能随便杀人呢?” 付绍桐动了动手指,让那几个人停下来,“你没听人提过,我是山匪吗?” 白堕:“山匪也不能随便杀人啊……”说着,他把吓得半死的伙计抢回来,扔到陈掌柜边上。 付绍桐颇为疑惑:“不能杀?” “不能!”白堕回得斩钉截铁。 付绍桐略一点头:“那拖出去打,打到掌柜的愿意求饶为止。” 那伙计立马又哭了起来,陈掌柜在他的嚎啕里大呵一声:“够了!” 接着,他膝行到白堕身前,像换了个人一样,诚恳地说:“这位爷,小的错了。第一错在不该与人合谋,往御泉贡里掺水。第二错在不该事后派人对你相逼。第三错在不知悔改,一味地妄图遮掩。千错万错都还请您多担待,给小的和身后这几个人一条活路。” 第八章 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http://.biquxs.info/ 陈掌柜低头跪着,凝眉沉眸,不见了之前的圆滑,反倒生出一丝忍辱负重的味道来。 不知道为什么,白堕竟然觉得有几分愧疚,他和付绍桐商量:“不然算了吧?” “那就算了。”付绍桐点头,又说:“事我算替你了了,下次见面,别这么心软。” 说完,他起身,身后有人鸣锣,付绍桐带着他的人,头也不回地迈出了盛泰酒楼。 白堕本想追上去说说泰永德的事,但是对方走得干脆,加上还有陆先生那边兜底,想想也就算了。 付绍桐一行人刚消失,有好些人便立马围上前来,与白堕攀谈。 这个打探:“我看小酒神一身好本事,咋个落到这地步田地啊?” 那个拉拢:“我叔父在南城开了两家酒楼,小酒神要是不嫌弃,不如跟我回去寻个事做?” 后面还跟着一个抢人的,“妈哟,净胡说!小兄弟这身本事应该去酒坊啊,我婆娘的叔叔正好有一家,小兄弟来我这才能有个好前程哇。” 这些好去处,多半是看在付绍桐方才的面子才得来的。 白堕半点都没动心,他一一谢绝,拨开人群,走到温慎面前,认真拱了拱手:“这次的事情要不是有温少爷在后面托着,我连和人赌酒的资格都没有,这份人情我记下了,日后必还。” “不必记在心上。”温慎斟酌了一下,试探着问:“你要是没地方可去,要不要跟我回泰永德?” “不了、不了,”白堕忙不迭地干笑两声:“我这个人懒散惯了,做不了工。” 温慎还要再说,白堕立马拿出缎带,往他身旁的洋装少女面前一递:“多谢小姐。” 少女伸出手,柔软的指尖擦着白堕的掌心,轻轻将绸带拿了回去,说:“若是真心谢我,不如考虑一下我四哥刚刚说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 “真心倒是不假,”白堕搓搓手,“但我还是更愿意干讹人的勾当。” 他拒绝之后,便准备告辞,少女却盈盈一笑,“你刚刚对我四哥说日后必还,也会还我吗?” 白堕顿住,刻意抬眼上下把她扫了一圈,才回:“小姐这样的人,应该没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还吧。” 他敷衍完,又想离开,少女突然抬手,那只光洁纤白的手臂就横在了白堕眼前,她问:“你为什么总想着走?” 白堕微愣,连带着迈出去的脚也收了回来。 少女指了指自己被扯掉的衣袖,又问:“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白堕摇头。 他这个态度,少女非但不气,反而把自己那张精致的脸凑近了,弯眼一笑:“这事,你得对我负责啊。” 白堕略带无奈地看了一眼温慎,见他嘴角带着浅笑,没有丁点要出面解围的意思,索性破罐破摔起来:“我看小姐这身打扮,怕是刚回国不久吧?我小妹从前也留过洋,法兰西那地界,男女都穿短袖,这有什么好负责的?就算小姐守旧,也该找刚刚的伙计负责,他比我这个要饭的,多少还强些。” 少女理直气壮:“可他没你长得好啊。” 白堕懒得搭理她,甩手就走,边走边四处踅摸,但就是没找到铃铛。 少女不依不饶地跟着他:“不想负责也可以,但总得为我做点什么吧?” 白堕全当没听见,把手拢在嘴边,喊:“铃铛!铃铛——” 少女:“你要是猜对了我的名字,这事就一笔勾销,另外……”她说着,拿出一个钱袋,“这些你都拿去。” 白堕还没答话,她手里的钱袋刷地一声,就被什么人拽了下去。 铃铛两步移到白堕身边,把钱袋揣进自己怀里,“白给的钱,谁不要谁是傻子。” 说完,他冲白堕一挑眉:“您去猜。” 两边都志在必得地等着,白堕无法,他瞥了一眼自己右手边的桌子,那上面放着一杯已经冷了的茶。 他倾身,食指划过茶汤,接着托起少女的手,在她的掌心工整地写下了一个“纾”字。 行云流水、不见半分犹豫。 少女满目讶异:“你怎么……” 既然是温慎的妹妹,那必然就是泰永德唯一的小姐——温纾。 白堕没给她问话的机会,而是拽出方才的钱袋,从里面拿出一块鹰洋来,再把剩下的还给少女。 “多谢您的赏。”说完,他拉着铃铛,逃似的溜了。 铃铛极为不满,跟在他身后嘟嘟囔囔:“您为什么要还回去啊?那些都拿着,够咱们吃上两个月的了!” “人家那是好心,找了个借口接济咱们,咱们不能拿人当冤大头使。”白堕回身,见铃铛还光着脚,就说:“走,哥哥带你买鞋去。” 铃铛立马不气了,一蹦三尺高,“买鞋!买鞋去!” 白堕豪气地应下后,才知道买鞋是个功夫活。 不能买新的,那样不好讨饭,太破的也不成,冻脚。一条街逛了两遍,依然没找到合适的。 白堕看着手里的钱,大有守着金山被饿死的感觉。 铃铛还在四处踅摸,他索性往街边一坐,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一块鹰洋没花出去,他又讨了两个大子回来。 可恨不可恨? 突然间有钱了的白乞丐无所事事,晃到一个小摊子前,上面摆了一水儿的小玩意,其中有一个作旧的了小铜铃,一摇叮叮当当的响,煞是好听。 白堕掏钱买了,塞进腰里,铃铛那边也正好喊他去付钱。 小孩子心性大都如此,铃铛有了新鞋,立马走得虎虎生风。 白堕却总觉得哪不太对劲儿,两条街之后,依然觉得背后有个黑影似的。 他急走一阵,接着顿住脚,猛然回身,正正对上温慎那双琉璃般清透的眼睛。 “妈呀!”白堕紧退两步,“温少爷,您干嘛呢这是!人吓人,吓死人,不知道吗?” 温慎波澜不惊地回:“你走得太急了,我找了好半天,才追上你。” 白堕:“您鼻子底下的那个是摆设吗?喊一声就完了呗。” 温慎:“那样不雅。” …… 白堕被气得差点跳脚,“我是不会去泰永德的,您回吧。” 温慎却摇头,话锋一转,突然问:“你到底是谁?” 白堕一怔,温慎接着问:“你认识林止遥?” 他问这话的时候,盯着白堕的眼神蓦地紧了紧,像是定要逼出什么一样,“你刚刚在酒楼里,和陈掌柜提到了他。”他不给白堕半点推脱的机会,又补了一句。 白堕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起来,他不自然地把脸转向了别处,“我那是吹牛的。”旋即,他又刻意说:“听倒是听说过,可没见过。” 温慎低头“嗯”了一声,说:“他有眼疾,应该是不常出来走动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整个看起来非常的失落。 一直站在旁边的铃铛则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他终于找到自己能插话的地方,立马拉开了架势,滔滔不绝:“您别瞧那位三少爷眼睛不好,但架不住他舌头好啊。多少人拼了命想把自家的酒送进林宅让他尝上一口,就一口,您猜怎么着?但凡他说一句好,妥了,那四九城里的老少爷们就算砸锅卖铁也得买上一钱来尝尝。如果他说一句不好,那算是遭了,那家酒坊不出三天,指定关张。” 铃铛打小学唱数来宝,说话习惯带着顿挫,这一段讲得更是跟说书似的,极为好听。 温慎的眼神里露出几分骄傲来,他问白堕:“一呼百应,这种事情你能做到吗?” 白堕:“不能。” 温慎:“那你赌酒赢下来的那些名头,说什么这一代无人能出其右,怕是有些过了。” 这些话又不是我自己安到身上的! 你特意过来,难道就是为了挤兑我吗? 白堕不耐烦起来:“林三少爷确实是有些名头,但他仰仗的是家世显赫,攀附的是达官显贵。我今儿还就把话撂这,如果有一天我也可以酿酒,去他娘的王子皇孙,就单酿平头老百姓爱喝的、喝得起的好酒!”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格外重。 温慎像是听到了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酿酒是有成本的,人人都喝得起的,必然不是会好酒。” “话不投机半句多。”白堕负气转身。 温慎在后面叫他:“你跟我走吧,我可以给你一个酿酒的机会。” 白堕脚下不停,故意反问:“人人都喝得起的机会吗?” 他问这话原也没想得到什么回答,问完了便背对着温慎挥挥手,“剑沽可不是人人都喝得起的。” 这算是拒绝了。 “慢着,”温慎紧赶几步追上他,却没再劝,而是说:“我还有些关于林止遥的事情要问你。” 白堕听到这话,走得更快了。 温慎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他,“你欠了我的人情,不是说日后必还吗?” 白堕:“你不是说不用记在心上吗?”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温慎像是没听到一样,一把拽住白堕的胳膊,“京里谣言纷纷,我需要一个确实的原因。” “那你可找错人了,”白堕的手臂之前受过伤,现在被捏得疼了,直接没好气地回:“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他……” 话说到一半,他注意到温慎的眼神,突然就想到了一个脱身的好法子。 第九章 就要你一只手,不多吧? http://.biquxs.info/ 白堕甩开温慎,手腕一翻,掌心朝上,朗声说:“一两银子。” 刚刚还满眼恳切的温慎登时换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你想打听事情,难道不应该给点好处吗?”白堕理直气壮地晃晃自己的手。 温慎松开他,拿出一两碎银,心不甘情不愿地捏着,没说给也没说不给。 “你们这些富家少爷,不要把钱看得太重!”白堕说完便上手去抢,把银子拿到自己手里之后,又说:“一两就是一两,你捏得再紧,也不会变成一斤。懂吗?” 温慎被他气得直咬牙:“快说。” 白堕知道这人讨厌无赖嘴脸,所以偏不肯如他的意,“现在这世道,怎么还会有人随身带着银子呢?” 他边说边把银子收进怀里,然后眯起了眼睛,那双桃花眼里的水润清澈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危险的光倏地漫了上来,“林三少爷到底怎么死的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温慎锁起眉,下意识地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蠢死的。”白堕突然转身,拉起铃铛就跑! 两人出了街角,上了城门道,再向左,借着满街商铺行人的掩护,很快就彻底把温慎甩开了。 再三确认安全之后,白堕才慢下脚步,有些憋气:“自打来了黔阳,就没消停过,见天儿的逃命也不是回事啊。” “您刚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铃铛白了他一眼,“有陆先生在那盯着,咱们想离开这破地都不成。” 白堕一巴掌拍在他的瓜皮帽上,“我再说一遍,我不可能杀温慎。” 铃铛损他:“刚刚您二位对着呛的时候,也没看出来关系有多瓷器啊。” “谁让总和我提林止遥。”两人说着,拐回了之前歇脚的破庙。 还没推开门,白堕就看到庙里坐了几个人,全都百无聊赖地望着天。 看那衣着打扮,不像是路过借宿的,倒像是在故意等着他们回来。 糟了,这是让人堵上门了。 两人不动声色地往外退,一边退,铃铛一边压低了声音说:“八成是陈掌柜那老王八蛋派的人。” 白堕学着他的样子:“快走,那人不是个东西,刚才折了面子,被捉住肯定是顿好打。” 铃铛:“叫您招惹人家!没见哪个要饭的敢这么捅娄子的!” 他这声喊得大了些,里面的人被惊动了,立马追出来,高声说:“小酒神,您可回来了。我家主人有事,请您过去一叙呐。” 白堕和铃铛对视一眼,双双收住准备开溜的脚。 对面的人恭敬地客气着:“请小酒神务必赏光。” “你家主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啊?”白堕迟疑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人堆笑:“我家主人是黔阳王啊。” 付绍桐? 按那位今天的说法,短时间应该见不了面才对,难不成是陆先生那边有结果了? “不是刚见过吗?”白堕将信将疑。 对面的人也看出了他的担心,解释说:“因为主人刚刚知道一点关于你的事情。” 白堕身上还当真是背着些事的,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他有些心虚地问:“他说没说,如果我不去,会怎么样?” 对面的人:“绑你过去,原话。” “我自己过去就行吧?”白堕权衡了一下,决定配合。 对面的人也没有异议,抬手引着白堕拐出街角,立马有汽车开过来,载着一行人直奔付绍桐的府邸。 三进的院子一直走到底,白堕终于见到了这座宅子的主人。 付绍桐坐在梨花椅上,手里正擦着一把枪,他看白堕进来,先笑了起来,“黔阳比不了京城吧?”他问。 白堕却没闲话家常的心思,他开门见山:“付爷找我,是因为点儿什么啊?” “我听说你想见我,可这么简单的事,却有人拿它做买卖,这可不行。”他说着,手下从门外推/进一个人来——陆先生。 陆先生被反剪着双臂,鼻下嘴边全是血迹,眼镜片已经碎了,堪堪架在鼻梁上。 自己在黔阳城一共就这么几个熟人,今天算是见全了。 白堕按住自己隐隐发痛的眉心,问:“付爷这是?” 付绍桐:“他要挟你了吧?” 白堕斟酌着回:“没要挟成,不算。” “心太软。”付绍桐点了他一句,而后绕过长案,踱到陆先生眼前,“你平常帮人牵线搭桥、买卖消息,捞些外财也就算了,怎么还干起逼人索命的事了呢?” 他手里还握着枪,每说一句,枪就在手里转一圈。 陆先生极力压着,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这些事情上不了台面,只有找他们这种过路的外地人去做才合适,方便,也不容易被查到,所以才想请他帮帮忙。” “唉,我自己是个恶人也就算了,”付绍桐真心实意地问:“怎么身边也一个好人都没有呢?” 没有人回答他。 陆先生两肩不住地抖着,他像是怕到了极致,却又不得不努力克制着。 白堕淡然地站在一边,实在想不通他到底在恐惧什么。 付绍桐那边沉吟了一下,又问:“就要你一只手,不多吧?” 陆先生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原本清秀的眉宇陡然坚毅起来,“多谢付爷。” 有人从他身后扔出一把砍刀来,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陆先生弯腰捡起来,半点也没拖泥带水,比在腕间就要砍! “等等!”白堕瞬间被激出一层白毛汗,他本能地扑过去,却听见陆先生咬着牙说:“不想让我死,就离远点!” 这下白堕终于意识到事情闹大了,他死死握住陆先生拿着砍刀的手,转头急道:“付爷!” 付绍桐看着他笑:“我说出去的话,就没收回来的。” “我来,”白堕把心一横,“既然是为我出头,断手的事让我来,才更合适。” 付绍桐高深莫测地看着他,半晌,点头。 陆先生满眼诧异:“你要干嘛?” “上次你拽铃铛辫子的时候,我就说过要把你手砍下来的。”白堕也不看他,强硬地把刀抢下来,提起他的手,横在腕间,直接划了下去! 鲜血滴在地上,白堕死死捏着他的手腕,递到付绍桐眼前,“砍了,没砍断。”他说。 付绍桐噗地笑了出来:“也就你敢和我耍这种小聪明。”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白堕的脸色渐渐差了下去。他头疼厉害,强撑着说:“今天还请您放他一马,这本就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犯不着您出面啊。” “那就放他一马。”付绍桐颔首。 陆先生听到这话,整个人脱力一般,应声瘫倒在了地上。 很快,门边上有人进来,简单地处理过伤口后,便把人带了出去。 血腥味似乎荡满了整间屋子,白堕的头痛已经从眉心蔓延到了全身,脚下也跟着开始发飘。 付绍桐蓦地伸手抚住他,问:“你怕血?” 白堕点头。 付绍桐闻言,从长案上抓过几张大公报,矮身把地上的血擦了,再打开窗子,让风透进来。 他做完这些,才转过来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堕的意识渐渐回笼,他没听清对面的人问了什么,下意识狠晃了几下头,像是这样可以把钝痛赶出去一样,末了,他才一拱手:“今天的事情多谢了,若是付爷不嫌弃,这些人情,我以后慢慢还。” 付绍桐:“我做这些,本来就是还你替我出头的那个人情。” “您不欠我那些,”白堕摇头,“那天我也不单是为您出的头。” 付绍桐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快,他绕回椅子前坐好,“看来是我做的这些,没让你满意啊,”他语气又轻又缓,“说吧,你还想让我做什么?” “我确实是有事找您,但决计不是来做交换的。”白堕上前一步,“泰永德的人在您的地盘上做了错事,一心想法子补救,却找不到门路,不知道付爷能不能网开一面?” 付绍桐:“能啊,不过要用我欠的人情来换。” “我不换。”白堕凝眉,磊落坦荡,“从我站出来的那一刻起,赌酒就是我自己的事了。因为自己的事问别人讨恩,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死?” 付绍桐打量他半晌,笑了:“既然这样,如果我要是同意了,就等于你欠了我一个人情,你拍着自己纸片一样的胸脯想一想,你还得起吗?” 以付绍桐在黔阳城的势力,与其说还不起,不如说是压根儿没机会还。 白堕明白他没有说破的道理,却没有半分迟疑,直截了当地回:“我今天来找你办这件事情,没打算靠人情、靠关系,而是要同你讲一个四海天下、放眼皆准的道理。” “那我们就来说说道理。”付绍桐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泰永德的那个少爷,知道我爱酒,借着的我东风,祸害了黔阳城的酒家,现在底下吵得厉害。于公于私,我都不应该让他再继续干这个买卖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白堕:“是。” 付绍桐挑眉,想了想,又说:“剑沽啊,确实是好酒,但是酿酒,那得是有德之人做的事。像温家那样的人品,它配不上剑沽的刀影柔肠。买卖关张了,我也算是替天行道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白堕:“是。” 付绍桐:“那这事就结了。” 第十章 大清朝也死了 http://.biquxs.info/ 白堕双手落在长案上,突然换了语气:“您爱酒,剑沽更是举世难寻,您当真忍心看着这样的好酒,彻底从世上消失吗?” 他清逸的五官里藏着锐气,一双眼睛晶亮如星,问这话的时候,坚定和挑衅各占了一半。 “他们可以回赤水,”付绍桐向后撤开身子,“我没说要赶尽杀绝。” “回不去了,”白堕分毫不退地盯着他:“泰永德是贵州老字号,如果一直守在赤水,支应好那边的老主顾,再加上外面慕名而去的,就算他们家子辈再无作为,这买卖也黄不了。” “但如今的情况不一样了。他们在黔阳城把口碑给砸没了,赤水那边必然会被牵连,回去后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酒家连手逼他们降价,可是前些年粮食价高,他们根本降不起。更何况如果这步退了,泰永德未来就再也别想翻身。” “这里面的每一件事,温慎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才会在黔阳城死磕。温家不是只有一个德行有亏的五少爷,还有一个扛得起大局,对得起剑沽的温慎,单凭这一点,好酒也不该绝!” 白堕一口气说完这些,后退半步,弯腰行礼:“请付爷高抬贵手,不是对温家,而是对剑沽,网开一面。” 付绍桐的神情慢慢松了下去,他思忖片刻,说:“我在城里一共有十二家酒楼,从明天起,每家的柜面上,都会摆好剑沽,至于剩下的那些小酒家,就要看泰永德他们自己了。” 白堕的眉目瞬间染上了喜色,“多谢付爷!” 付绍桐也跟着笑:“你和那个温慎,是朋友?” “算不上,”白堕想了想,才勉强找到了一个还算准确的词,“算同行吧。我没讨饭之前,家中的行当也和酒有关。家父常说,一家之兴不如百家之盛,同行间总要互相帮衬些。” “你父亲当真是让人仰慕的大家。”付绍桐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奇怪,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隔了一会儿,他又笑着解释:“人都说同行是冤家,我看着别的地方有土匪,就想给他一窝端了,可从没想过帮衬他们。” “帮衬也得分时候。”白堕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句,他心里存着个疑影,又随便聊了几句之后,赶忙寻了个借口告辞了。 白堕前脚刚迈出付宅的门槛,后脚就看到了陆先生。 他腕间缠着厚厚的绑带,身后跟了足有二三十人,见到白堕之后立马三步并做两步地迎上来,探手一撩长衫,竟跪了下去!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陆云开这条命从今天就是你的了!请老大受我一拜!” 他说完,低头就磕在了青砖地上。 他身后跟着的人立时都跪了下去,齐刷刷地喊:“见过老大!” 白堕看着眼前的阵仗,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一把拽起陆云开,“你干嘛啊这是?” 陆云开挣开他,重新跪回去:“你要是不认我这个小弟,我就长跪不起了。” 这事不仅突兀,而且还透着些怪异。白堕有些吃不准他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别的目的。 付宅地段繁华,这么多聚在一起,过路行人不免纷纷侧目。 白堕实在受不了,再次拉他起来:“我认,我认还不行吗?” 图谋也好,意气也罢,先看看再说吧。 这下陆云开高兴了,他一笑,刚被打过的嘴角就疼得直吸凉气,“这是老大你上次来我这当的东西,”他拿出一个小红绒布包,恭敬地递回白堕手里,“本来想等你杀完人就还你的,现在不用了。” 他一提,白堕倒想起来了,忍不住打听:“是谁托你去杀温慎啊?” “这你都猜不到?”陆云开挥手让自己身后的人散了,说:“泰永德的那个五少爷温惕呗。我有个主顾,喜欢收集有钱人的骨头,温惕听说了,连夜挖了自己老爹的坟,拿出头盖骨,直言让我弄死他四哥。” 白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陆云开看了他一眼,就又说:“没见过这么大逆不道的吧?纲常伦理,在那个败家子眼中,都比不上茅房的稻草。” “不是,”白堕艰难地开口:“你是说温正仁,死了?” “对啊,”陆云开点头:“死了一年多了,死之前本来筹备着泰永德进京的事,谁知道他死没多久,大清朝也死了,还进什么京啊……” 白堕打断了他:“那现在泰永德谁当家?” “说是温正仁死之前传给四少爷温慎了,”陆云开边答边犯嘀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温慎好像没有实权。” 白堕从没想过泰永德的局势会复杂到这步田地,他想了想,又把方才的红布小包压回陆云开手里,“我能用这个,换你帮我一个忙吗?” 陆云开登时不乐意了:“老大,这么见外不合适吧?” “那你先帮我收着。”白堕到底没把东西拿回来,“付爷已经答应不追究泰永德的事了,你能不能帮忙说服城里的小酒家,主动去泰永德进酒?” 陆云开:“自然能。” 白堕:“但是不能以你的名义去,我希望他们是承了温慎的情,回去进酒的。” “这也好说。”陆云开答应得爽快,“但你帮他这一次没用啊,温家那池水不清,他就没路可走。” “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白堕答完,支走了陆云开,自己沿着大道慢慢往回走,路过旺街,还顺便买了两笼包子。 他回到破庙的时候,铃铛已经快急疯了,门一开就冲过来,扑了个满怀。 “我以他们把您杀了呢!”他刚刚哭过,嗓子都哑了,整张脸脏得跟鬼画符似的。 白堕笑他:“你看谁家男孩儿整天哭哭啼啼的?” “我没哭!”铃铛抓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怎么这么慢?那个黔阳王留您在那吃饭了?” 白堕摇头,等他吃完,才认真地说:“铃铛,咱们不能在黔阳待了。” “那咱就走,陆先生总不能见天儿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咱们。”铃铛给他打气:“四九城那么难逃,咱不也逃出来了?” “不是因为他,”白堕叹着气,满脸愁容,“是黔阳王,他可能知道我是谁了,甚至还有可能认识我爹。” 他说起自己父亲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很快地闪过去。 “您家老爷子?”铃铛狐疑:“不能吧,离得这么远……” 白堕:“我爹年轻的时候,组过一个局,叫酒伴仙。那个局里一共有四个人,每个人在酒之一字上,都各有一项绝技。当时年纪最小的那个,算起来现在应该和黔阳王差不多大。” 铃铛依然不信:“我看八成是您想多了,您都不知道黔阳王多大岁数啊。” 白堕不想和他争,他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还是离开的好。 第二天日上三竿,他上街先买了干粮,温纾给的那点钱还剩下些,白堕掂了掂,决定给铃铛弄块肉吃。 但卖肉的瞧不起他,还没进门就被往出轰:“我这门槛高,有命没钱可别进来哈!” “谁说他没钱?”青白的裙摆上挑,绣着海棠的鞋子踩着门槛走来进来,温纾眉目凌厉地护到了白堕身前,“他要买什么,我替他给。” 白堕清了清嗓子:“呃……用不着吧。” “为什么?”温纾转身,笑得狡黠:“你怕欠了我,还不起吗?” “你先忙。”这话白堕不想接,干脆转身告辞了。 温纾追出来,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找了你好久了,城里的酒楼我挨家挨户地走,叫花子常去讨饭地方,我都派了人,在那里守着,可就是没找到你。” “温小姐,”白堕无奈地停了下来,语长心重:“我是不可能去泰永德的,再说,你以前不是挺看不惯我的吗?” “我现在看得惯啊。”温纾双手合十了,跟他撒娇:“拜托拜托,工钱随便你开,你就来吧,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小纾,不必求这种人。” 是温慎。 他一身雪青长衫,眉梢带寒,从人群中几步款行过来,萧萧肃肃。 “四哥!”温纾瞪他:“我办正事呢,你又耍什么脾气,从前不是你邀请他来我们酒坊的吗?” 温慎:“我从前以为他是个仗义直言的君子,昨天才知道,他就是个泼皮无赖!” 白堕摸了摸怀里的那一两银子,很是心虚。 温纾虽然不知缘由,却分毫不让,她慢慢正色起来:“以他现在的年纪,在酒上能有这么高的造诣,已经非常难得了。用人,要用其长,避其短,他这样的人,如果能为你所用,不论如何,都是利大于弊的。四哥,这点帐你都算不清吗?” “我算得清,”温慎说着,故意横了白堕一眼,“就是不想用。” 白堕气结,故意拿话敲打他:“你们家门庭高,院子深,我才懒得去蹚浑水呢。” 他说完就走,温慎在他身后幽幽道:“不去最好,反正除了泰永德,你也找不到什么好去处。” “温少爷,我敬你替我出头,你的事我是尽心尽力,”白堕忍不住折回来,对上温慎的眼睛,“不就是骗了你一两银子吗?至于吗!” “我的什么事你尽心尽力了?”温慎问他。 白堕语塞,他总不好当面直说出付绍桐和黔阳酒家的事,更何况他也没想用这些跟温慎邀功。 温慎见他不说话,又讽刺道:“不是连让你来我家做工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吗?” 怎么又绕回来了? 白堕一时想不出怎么回,温纾紧接着劝:“拜托你就跟我们回去吧,泰永德真的特别需要你。你也说了,敬我四哥为人,现在有些嫌隙,日后都会慢慢解开的。” 她说得极为恳切,白堕却听出一丝不对来。 第十一章 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http://.biquxs.info/ “你们为什么会需要我?”白堕问。 温纾转头看了自己哥哥一眼,面色迟疑了起来。 而温慎反到十分坦然:“我的舌头出了问题,尝不出味道来,但这件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我母亲和我五弟,所以我需要你。” “尝不出味道?”白堕先是吃了一惊,接着更疑惑了:“你那天赌酒的时候,不是尝出了剑沽吗?” 温慎摇头:“我没尝出来。” 白堕不解,他盯着温慎,希望可以得到一个解释,但温少爷却不再开口了。 最后,还是温纾把话接了过去:“我四哥他……只是选择了相信你啊。” 白堕的心像是被什么狠撞了一下。 良久,他问:“去了你们家,都需要我帮你干嘛啊?先说好,我可不会酿酒。” 温慎把方才错开的视线移回来,“泰永德酿酒有自己的工序,每一道工序,都有我爹亲自安排下的人负责,其实不太用得上我。找你,是为了以防万一,如若出现什么状况,可以帮我遮掩一下。” 白堕了然:“这也倒也不难,就是要遮掩到什么时候啊?” 温慎:“到我的病被治好。放心,该给你的钱,只多不少。” 说完,他没给白堕再问的机会,很快地又接了一句:“你叫什么?” “我……”白堕眼神在两兄妹之间转了转,回:“姓白,单名一个堕字。” “‘不畏张弓拨刀,唯畏白堕春醪’,你叫这个名字,不去酿酒可惜了。”温慎极认真地问:“愿意和我回去吗,白堕?” 事情都已经聊到这个分上了,被问的人也没端着,当即点头:“成,不过得带上我身边那个小家伙。” 温慎点头算是同意。 温纾更是喜出望外,她一拍巴掌,然后挽住白堕的胳膊,笑着说:“走,咱们现在就去接人,接到了就回酒坊。” 白堕把她的手移开,走到前面带路。 三人刚走到旺街,迎面正好遇上了温家的伙计。 那伙计是骑着马来的,一身对襟短打,脚蹬短靴,肩宽体阔,嗓门又大,见到温慎就喊:“少东家!老夫人来黔阳了,你快点跟我回去!” 温慎颇为意外:“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那伙计:“定然是五少爷在背后搞的鬼啊,老夫人一心想留在赤水,除了他,谁还能请得动?” 温慎蓦地严肃起来,“来不及了,你和我先回家,让小纾和沈先生去接人。”这话是对白堕说的。 白堕有些没搞清楚状况,但眼下也不好多问,跟着温慎翻身上了那伙计的马,一路急行,奔了城郊。 温家在黔阳还没置办宅邸,泰永德主仆上下全都住在酒坊里,前面酿酒,后面住人,但好在地方大,收拾得极为规整。 白堕跟着温慎拐进内院的时候,温老夫人正端坐在北厅的红木椅上。 老夫人的年岁大了,两腮的肉向下耷拉着,眉头间有一条很深的沟。 温慎看到她,忙进去行礼:“儿子见过母亲。” 老夫人没接他的话,而是扫了白堕一眼,训道:“这是带回来个什么人呐!” “路上遇着的,”温慎低着头,“小纾觉得可怜,就让我带回来给个事做。” “你倒是善心,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家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老夫人不乐意地瞪了温慎一眼,“打发他出去,碍眼。” 不用温慎示意,白堕立马退了出去,但又不放心自己的这位新东家,就特意躲在了门边上。 老夫人看不见他之后,温慎便奉了杯茶上去,“母亲,您一路舟车劳顿,受苦了,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我不喝,”老夫人的表情略缓了下来,“这一路坐着马车,颠得我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我听说,黔阳城里,有钱的人家,都坐汽车,可是真的?” “那自然是真的。”她身旁站着的少年接了话,“不过得是顶有钱的人家,改天我也请母亲和四哥坐上一回。” 这少年一张娃娃脸,看来就是那个惹是生非的五少爷温惕了。 老夫人乐呵起来:“就数你最有孝心。” “嘿嘿,”温惕笑着从桌边拿起一盘点心,“母亲,您尝尝。这可是黔阳城卖得最好的桂花饼。这饼您一层一层撕,足足能撕下九层来。母亲,您试试。” 老夫人接过去一试,当真撕下一层来,立马乐开了花,“别说,还真是。” 说着,她把饼放进嘴里,连着吃了两层,突然端起茶杯猛灌了几口,“好吃,我儿子买的东西就是好吃。” 温慎往杯里续了茶,试探着问:“母亲,这饼是不是有些干啊?” “不干,好吃。”老夫人又吃了一层,抬手再把茶杯端了起来,喝几口,直到整张饼都吃完了,还连连夸着。 五少爷趁老夫人低头的工夫,看向温慎,笑的格外得意。 白堕站在门外,按着自己的眉心叹气,怪不得姓陆的说温慎没有实权,原来根儿在这呢。 他没心思再偷看了,轻手轻脚地出了内院,往里酒坊里逛去。 处面有人在碎粮,号子喊得又齐又亮。 白堕数了数日子,快到端午了,是该泰永德踩曲的时候了。 旁边不断有人把粮食搬进来,白堕帮忙上去扛了两袋,累得双腿直打晃,干脆放弃了。 太阳偏西的时候,温纾终于带着铃铛回来了。 她做事非常麻利,给白堕和铃铛安排了住处,换了衣服,还贴心地送了两包点心。 期间白堕嘱咐她:“你可得和少东家说,像我们俩这种好吃懒做的人,干不了力气活。” 温纾“噗嗤”一声笑了:“四哥得把你带在身边才有用处啊,怎么会让你做力气活呢。” “他怕是没法把我带在身边了,”白堕故作高深地一笑,“你看我也算是走后门进来的,你可得给我们安排个清闲的去处。” “知道了,”温纾扭不过他,只得笑着答应:“那一个去守窖池,一个去看粮堆,够清闲了吧?” 白堕嘟囔:“守窖池可不清闲。” 温纾这回没再纵着他,转身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昨天见过的、那个大嗓门的伙计就来敲了门,“起来嘞!这可不是能睡到太阳落山的地方!” 白堕和铃铛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跟着他往外走。 这主健谈,路上和白堕说自己叫沈知行,是泰永德的管账先生。 白堕看着他那体型,看着他那脚下生风的步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搭边。 管账先生不应该都长成姓陆的那副德行吗? 沈知行自然不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从酒坊北门进去的时候,特意招呼所有干活的伙计过来,喊:“这两位!是大小姐从路上捡的,说是看着长得不赖,放在家里养养眼。不能干重活,不能干脏活,你们可听清了,都别欺负。” 最后一句,让他咬着牙,说出了另外的味道。 伙计们立马哄笑起来:“长得是好,我们就拿他当朵花养着。” “对嘞,大小姐相中的,哪个舍得欺负哦。” 铃铛憋得满通红,指着一群大汉嚷嚷:“那臭女人一天到晚胡说八道!要不是她哭天抢地,追在我的屁股后求……” 白堕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后看向沈知行,说:“沈先生,活再轻也是活,再简单也得有人做,您还是带我们哥俩去做工吧。” “老子放个屁的工夫就做了。”沈知行训了一句,迈步向前,“这头。” 从南门出去不远,有个建得非常结实的粮仓,一丈高,上尖下圆。 沈知行把铃铛推过去:“去吧,里边有个伍老头,你去给他打下手。” 铃铛极不情愿地看着白堕,白堕再三示意让他听话,他才委屈巴巴地走了。 沈知行又带着白堕进了窖池。 长形的酒窖一共挖了五个,左右各二,正南单出一个来,上面全都用黄泥细密地封着。 白堕进去扫了两眼,不免奇怪:“这里有酒?” “酒窖里没酒像话吗?”沈知行没给他好脸色,“你,每天就在这里打扫卫生。盯住窖帽,上面不能有杂物,不能有裂口。来回走,动作要快,门要关严,不能叫这屋里的温度变了,听明白了吗?” 白堕全不在意他说了什么,而是紧追着问:“剑沽要去年重阳下沙,可泰永德不是一个月前才到黔阳的吗?” 沈知行狐疑起来,训他说:“不该你问的,别问。等你真攀上大小姐的高枝,成了我家姑爷,再打听吧。” “谁稀罕成你家姑爷啊……”白堕往酒窖沿上一坐,打发他走:“该忙忙去吧。” “还吩咐起我来了。”沈知行虽然不满,但到底还别的事要做,也没纠缠。 他走之后,白堕非常仔细地查了每一口窖,这封窖的手艺非常高超,而且封了肯定不止一个月的时间。 为什么在泰永德没有进黔阳之前,就已经开始在黔阳酿酒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眼下又找不到温慎或者温纾,只得暂且按下。 接着一连好几天,他都没见到这俩人,只能穷极无聊地盯着酒窖发呆。 相反铃铛那边却忙得热火朝天。 晌午放饭的时候,白堕和铃铛两个人蹲在墙边儿,一口馍一口菜,吃得极香。 铃铛边吃边说:“刚刚来新粮了,一麻袋一麻袋往里搬,好家伙,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粮啊!” 他越说越兴奋,声音难免大了些。 不远处,有个皮肤黝黑的伙计听见了,端着饭碗就走了过来,问:“小家伙,软饭吃得香吧?” 第十二章 这个人以后归我管 http://.biquxs.info/ 铃铛拧起眉,张嘴刚想顶,白堕却拉住他,挪身换了个地方继续吃。 黑伙计笑嘻嘻地跟过来,“本想着沾沾你们的光,咱们兄弟也好能多见大小姐几面,哪成想大小姐一次也没来,大约是把你们忘了吧?” 他越说声音越大,周围的伙计全跟着哈哈大笑。 铃铛站起来就要摔碗,白堕却再次把他拽住,抿嘴垂眸,只吩咐了一句:“吃饭。” 黑伙计见状更放肆了,他抓住铃铛的辫子,笑:“你哥哥靠吃软饭,怎么还把你养得病怏怏的?你看看这辫子黄的!干脆学你哥,剪了算嘞。” “不行!”铃铛抱住自己的瓜皮帽往前逃。 白堕倏地起身,一脚踹到了黑伙计的肚子上,“放开你的爪子。” 黑伙计被他踢得后退了两步,扬起手里的碗就冲白堕砸了过来,“耍狠是吧?行!今天咱俩就练练!”说完,他拔腿向前,直奔白堕而来。 白堕毫不犹豫,抄起饭桶正扣在了他的头上。 铃铛趁着他看不见,也扑将上来,拽着他的辫子使劲儿扯,跳起来往他的脚上踩,生平所学的下三滥半点也没藏着掖着。 黑伙计疼得嗷嗷直叫,好不容易把桶从自己头上掀下来,又被白堕糊了一眼睛的米饭。 铃铛顺势把他撂倒,骑到身上,一顿王八拳狠抡起来。 三人打得不可开交,周围一群人跟着起哄看热闹,直到账房先生沈知行来了,才把他们分开。 沈知行气得嘴角直抽,把仨人踹到墙边站好,问:“为什么打人?” 铃铛:“他嘴欠。” 沈知行又给了他一脚,侧头对黑伙计:“二子,你说!” 黑伙计全身上下都是米饭粒,他顾不上摘,昂着头回:“就是看不上他,长得油头粉面的,算什么东西。” “你好,长得跟块煤似的,”铃铛当即眼皮一翻,“路过伙房的时候可得注意点,别再谁不小心,把你倒进炉子里,回头你爹还得来收尸。” “你个小兔崽子!”黑伙计扬起巴掌要打,白堕快他一步,撑住他的腕子,“你再敢动一下手,信不信我让你滚出泰永德。” “谁这么大口气啊?”门外传过来一个声音。 白堕和众人一起寻声去看,只见温惕抄着手,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晃荡着进来了。 他走到白堕跟前,横看两眼,竖看两眼,最后一乐:“你这人,不是穷苦命。眼睛透,皮肤白,和我一样。从《相书》上来说啊,咱们这种人,生来就有福。” 说完,就冲周遭的伙计挥挥手,“都忙去吧,二子去洗洗,这个人以后归我管,别再闹了。” 周遭的人依言散了,沈知行走的时候,还特意带上了铃铛。 独独剩下白堕一头雾水地站着,完全搞不清楚温惕打算唱哪出。 “五少爷这是什么意思?”他先发制人。 温惕抄着手,见四下无人,突然换了嘴脸,“你就这种穷酸样,凭什么入了我姐的眼啊?” 他抬手在白堕的脸上拍了拍,“这皮肉论斤卖,也值不上两个大子。” 话不投机,白堕懒得和多费口舌,他推开五少爷,迈步往出走。 温惕幽幽地说:“小子,我姐不让动你,可没说不能动那个小萝卜头。” 白堕顿住脚,温惕晃悠着靠近了,狞笑:“你说两袋粮压/在他身上,他还能走得动路吗?” “温惕,我劝你最好别惹我。”白堕慢慢抬眼,“不然我绝对有本事,让你也滚出泰永德。” “哈哈哈哈哈哈……”温惕笑得前仰后合:“我姐这么多年,情窦初开,居然相中了个傻子!” 白堕:“你父亲的头盖骨拿回来了吗?” 温惕猛地收住了声音,一双溜圆的眼睛来回转着,“你……你什么意思?” “五少爷若是有空,”白堕慢条斯理地揉着自己的手指,“大可以进城去问问陆云开,我这个人,你得不得罪的起!” 温惕的脸陡然没了血色。 白堕却没打算放过他:“我知道老夫人疼你,但她要知道了你做的那些事,会怎么想?你们温家叔伯众多,他们要是知道温正仁死后,被自己的亲儿子掘坟挖骨,还会让你活着吗?” 他抬手揽过温惕的肩膀,把他往反方向带,“吃软饭确实丢人,但胁父杀兄,可是要丢命的。走,带我看他们搬粮去。” 温惕像是个木偶一样,蒙着一路到了粮仓跟前,见到熟识的伙计们才算回过神来。 伙计们正忙活着,粗麻袋里装着小麦,粉碎之后制曲,是酿酒极为重要的一环。 “你就在这站着,”温惕有心缓和:“今天少爷我让你好好风光风光。” 铃铛压根儿没在这,方才的话大约是他信口胡说的。 白堕没再听他的,而是走到粮堆前,踢了踢麻袋,“今年新粮?” 温惕:“可不,价还不低呢。” “拆一袋我看看。”白堕说。 温惕不干了:“凭什么啊?” 白堕双手环胸,眼尾上挑,“你都不肯听我的话,我今天还怎么风光?” 温惕琢磨了一会儿,妥协了:“给他拆一袋。”他吩咐旁边的伙计。 白堕:“你自己动手。” “别得寸进尺啊!”温惕指着他嚷嚷。 “不听我的也行,那我就先去陆……” 白堕的话还没说完,温惕拿起剪刀就把麻袋戳漏了。 里面的小麦顺着破洞流出来,色泽饱满、粒粒分明,最外头裹着一层水润的光。 看着还真是新粮,怎么就味道好像和以前闻过的那些不一样呢? 白堕自己对小麦也是一知半解,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温惕过来拉他,“走走走,带你见见我姐去。”同时眼神一移,示意伙计们赶快往里搬。 这个小动作落进白堕眼里,不免疑心更重了,还真得去见见温纾。 他由着温惕在前面带路,两人一直走到了曲房。 门一开,热气立马扑到脸上,跟着莺莺笑语便传到了耳边。 白堕信步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温纾。 少女光着双足,莹白圆/润的脚趾和纤细的脚背上沾满了酒曲。她一边笑着和旁边的女孩子聊天,一边灵/活地踩在杨木的曲框上,动作麻利熟练得根本看不出富家小姐的样子。 白堕几乎快走到她眼前的时候,温纾才注意他,“你怎么来了?热,快出去。” 她之前踩好的曲,中间高,四边低,状似龟背,堪称完美。 “这活干得真漂亮。”他忍不住夸她。 温纾从木框上下来,“我漂亮的地方多着呢。” 玩笑过后,她把脚沾到清水里,随意地甩出水珠,“能帮我把鞋拿过来吗?”她问。 白堕取了鞋子,放到她脚边的时候,看到她脚上未干的水迹,俯身拽着袖口帮她抹干了。 温纾低头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笑意:“你对别的女孩这样做过吗?” “穿好了就出去吧。”白堕像是没听见一样,故意出了曲房。 温惕等在外面,他见温纾出来,甜笑着邀功:“姐——我可把你的意中人带来了。” 温纾:“新粮入仓的事办妥了?” “哎呀,等你操心的时候,新粮早都已经打碎了。”温惕不太乐意地鼓起两腮,看起来更像个孩子了,“你答应我的事儿可别忘了,母亲快醒了,我去伺候。” 说完,他抄起手,晃荡着走了。 “他胡说八道你也不管管。”白堕看着他的背景,对温纾说。 “嗯?”女孩儿忙着整理裤腿,没听明白。 白堕:“意中人和觉得我长得好看这些话,在酒坊里传得风言风语,对你的名声不好。” “就这么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啊?”温纾直接把他的心思戳破了,“不仅我会坚持这样说,我劝你最好也这样说。” 白堕挑眉。 温纾:“既然不能让任何知道你是四哥的人,那就只能让别人认为,你是我的人喽。你那天说,四哥不会把你带在身边,不也是因为这个么?” “还不笨。” 两个人边说边走,出了酒坊大门,拐进了林子里。 这林子里长着些扶芳藤,路不大好走,所以平常也没什么人来。 白堕想起了之前的事,问:“这个酒坊,是什么时候买下的?” “嗯……”温纾想了想:“可能是父亲没过世之前置办的,我当时在国外,不太清楚。不过因为现在生意不如从前了,赤水那边的窖池也够用,所以这边一直是闲着的。” 白堕:“那为什么去年重阳突然就开始用了呢?” “是惕儿,”温纾怕自己的裙子被野草勾住,着意拉高了些,“他说想历练一下,黔阳这边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个操办的。” 白堕轻笑了起来:“是他想历练,还是你母亲授意的啊?” 说完,他见温纾没懂,又解释说:“操办一家酒坊得遭多少罪啊?他在赤水,只要伺候好你母亲,要什么有什么,来这是何苦呢?” 温纾迟疑着:“许是他突然上进了……” “上进想把你四哥挤下去吗?”白堕言之凿凿:“五少爷才多大?他能想到唯一挤走你四哥的方法,撑死了是买凶杀人。现在不是他想上进,是你母亲在逼着他上进。不搞定你母亲,你四哥这个当家做不稳。” “母亲平日是纵着惕儿,我也看不惯,可是她从没说过反对四哥当家啊。”温纾依然不信。 白堕不想和她争了,“信不信由你,但愿你四哥心里能有点数。” “对了,”温纾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眼睛亮了起来,“这些天不知道为什么,城里的酒家突然间全跑过来定酒,四哥忙着在帐上支应,走都走不开。” “哦。”白堕兴致缺缺。 “你别不高兴啊,”温纾见他这样,忙劝道:“四哥听说你和人打架了,还特意让我问问是怎么回事呢。” 怪不得,原来温惕是她找过去,替自己解围的。 白堕心里一暖,脸色终于好了一些,“你回去和少东家说,我有办法能帮他搞定老夫人。” “知道了,”温纾拿起挂在胸前的怀表看了看,“我得回去干活了,今年马上要最后一次下曲了,大曲得提前备下,再不快些,就来不及了。” 这样的酒曲至少要发酵三个月以上才能用,泰永德端午踩曲守的是旧例,一窖剑沽,要下六次曲,之前的那些酒曲是哪来的? 算到这,白堕又不满起来:“你能不能让温慎少帮点五少爷,那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行,”温纾被他逼的故意说起了反话,“我一会儿就去告诉四哥,他的母亲要算计他,他的弟弟是个白眼狼,而你,你有办法替他解决掉他的母亲,让他远离他的弟弟,好吗?” 白堕:“……” 他险些没被这话气死,同时又觉得,自己说那些话,确实没什么道理。 温纾说得对,自己到底有什么立场去管别人的家事呢? “回去吧,”最后他说:“少东家有什么事的话,你再来找我。” 第十三章 你不管,我管 http://.biquxs.info/ 然而温慎一直没有什么事情来找他。 黔阳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赤水那边也需要人,温慎来回奔波,根本没有时间。 白堕在泰永德的日子近乎混吃等死,派上的用场还没有铃铛大。 铃铛通过粮仓的伍老头,慢慢地认识了酒坊里的不少人,开始跟着学学东西。 而白堕每天一个人守在窖池,除了打过一架的黑伙计二子,其他一个都不认识。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从最开始的不屑嘲弄,慢慢也变成了理所当然。 所有人都习惯了他的存在,却依然没谁瞧得起他。 日子混到七月底的时候,满大街的大帽兵一手拿着一把剪刀,见了人,二话不说,上去就先把辫子减掉。 温慎、温惕两兄弟一早就短发,倒没什么影响,可怜酒坊里有几个守旧的,却没能幸免,其余的自然跟着人心惶惶。 晚上回去睡觉的时候,白堕不由分说,拿起剪刀把铃铛的辫子也剪了。 铃铛哇哇大哭:“我娘知道了,会跑进梦里来骂我的!” “我剪的,你让她来骂我。”白堕手里拿着铃铛的瓜皮帽,终于明白这小孩儿为什么要天天带着它了。 原本他前边的头发并没有剃光,是直接梳到后面去的。 白堕奇怪:“你这头发是一直没剃过啊?” “我……”铃铛支吾了一会儿,突然发起脾气来:“我命贱,从小就没有爹娘,连剃头这种事都没人管,不行吗!” 他边说边哭,要死要活,白堕为数不多的同情心很快用没了,他被烦得不行,从褥子底下摸出个小铜铃,扔了过去。 “赔你的。”这东西白堕买了很久了,却一直没机会给他。 铃铛终于不哭了,他抓紧了小铜铃,吸着鼻子,“我明要去跟王师傅学验曲呢,怎么见人啊……” 白堕心里咯噔一下,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上次温纾踩的曲,现在已经发酵好了。 泰永德的新酒,要出窖了。 第二天铃铛再回来的时候,不但不觉得头发难看了,反倒笑得比平常还开心:“王师傅的辫子也被大兵剪了!我俩现在算难兄难弟,他对我可好了。” 他边说边扑腾,从身上掉下些黄色的渣来。 白堕推了他一下,“你离我远点。” “嫌弃什么啊?”铃铛乐呵呵地捡起一块来,得意地说:“这叫黄曲,发酵得最好的,就是得是这个样子。我今天和王师傅一起碎了不少,明天就要往酒窖里头下了。” “哦,是吗?这原是这样啊,真长见识了。”白堕笑吟吟地看着他。 “忘了您懂得多了,”铃铛粘上来,“您看看,王师傅说得对不对?” “人家都说好了,还有什么对不对的……”白堕顺手把酒曲接过来,在手上撵了一下,突然就顿住了。 他起身推开铃铛,把酒曲放进嘴里尝了尝,然后呸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白堕盯着自己的手指,左思右想,蓦地问:“上次制曲买的那批粮用完了吗?” 铃铛:“没有。” “走,去看看。”白堕起身。 铃铛拦住他:“看什么啊,最后剩下几麻袋,早被五少爷派人拉走了。” 给酒坊进的粮应该算是公物,要入帐的,白堕不解:“凭什么?” “您说凭什么?”铃铛坐回去,荡着双脚,“凭这是他家呗。” 白堕一早就怀疑那些小麦有问题,现在这个局面,查又无处查,正为难呢,铃铛那边又说:“五少爷说反正用不了,就拿到后院磨面粉去了。” 白堕的心这下算是彻底凉了。 “那咱上伙房转转去吧。”他死马当活马医,和铃铛一起出了门。 伙房这会儿早没人了,大门外边挂了锁,铃铛站在门边上嫌弃他:“您大晚上的,这是抽什么风啊?” 在伙房帮厨的于婶赶巧出来泼洗/脚水,看到人影,吆喝了一声:“哪个站那呢?” 铃铛跑过去,甜笑着:“婶子,是我。我饿了,想来寻个馍吃吃。” “是你啊,”于婶安下心来,“等着啊。” 她折回屋,拿了钥匙,走到伙房门口,还笑着跟白堕打了招呼:“铃铛年纪小,是得多吃些。” “麻烦您了。”白堕应着。 三人进了伙房,于婶从柜子里拿出两个馒头递给铃铛。 白堕趁机问:“婶子,这馍是上次五少爷送来的那些面蒸的吗?” “面?什么面?”于婶满脸疑惑。 白堕:“五月制完曲之后,五少爷不是送来过几袋小麦吗?” “那个啊,”于婶终于想了起来,她看看左右无人,便凑近了,神秘兮兮地说:“当时送过来没人管,天气又热,不知道怎么搞的,没几天那些粮就全都发霉了。伙房管事的李大状怕挨骂,就偷偷让人给埋了。” “您知道埋哪了吗?”白堕急着问。 于婶:“酒坊外的林子啊。” 白堕听完,拉着铃铛就跑,直冲进林子后,低头一寸一寸地找,终于在天快泛白的时候,找到了一块像是被人挖开过的地方。 白堕挑了根稍粗些的树枝,拿着当锹开始挖。 铃铛也不好干站着,边帮忙边问:“您这一晚上到底要干什么啊?给个准信儿行不行?粮食发霉了就发霉了呗,发霉了也是在它变成酒曲之后发霉的啊……” “不是,”白堕抽空看了他一眼,“我记得那些粮食运来之前,温纾她们已经开始踩曲了。也就是说温惕后买的这些,是隔了些日子才用的。如果是在这期间,粮食就已经发霉了呢?” 铃铛:“那干活的人不就发现了吗?” “发现不了,”白堕已经挖到了麻袋片,“制曲之前,小麦要被打碎,几十袋粮食一起倒出来,如果霉变没有特别严重,不会有人发现的。” 说着,他一把将麻袋从地里扯了出来。 酸臭味四散,很快冲进鼻腔,麻袋上不断渗出黑水,白堕像是看不到一样,用力一撕。 里面的小麦已经马上要烂没了,乱糟糟的,像棉絮一样。 铃铛更是不嫌脏,他拿起树枝在里面捅了捅,“这……这能看出什么来啊?” 白堕:“看不出来。” 铃铛甩手就把小树枝扔了,“那您费这劲干嘛啊?” “我看不出来,你也看不出来,但是总有行家能看出来。”白堕把东西放回去,又把土培好,“这是证据。” 铃铛袖手站着,说风凉话:“等您找到行家,那曲都下到窖里头了。” 白堕一顿:“确定明天就要下了?” “准确些说,”铃铛指了指天边马上就要升起来的太阳,“是今天。” 白堕猛地爬起来,“你先回去吧!”他边跑边说。 “东家没在家!”铃铛在他背后喊。 白堕顾不上答话,跑回酒坊,冲进后院,七拐八拐进了温纾的院子。 这院里有个小二楼,他并不知道温纾到底睡在哪一间,现在也不是犹豫的时候,白堕见院墙边搭着几根竹竿,二话不说,上去一脚给踹倒了。 竹竿滚落,正砸在中央那棵长势不好的西府海棠上,哗啦啦带起一片响动。 很快,温纾就从二搂的窗子里翻了下来。 她穿着白色的洋裙睡衣,光着脚,脚踝和纤细的小腿露在外面,一双眼睛全是清戾警觉,看不出半分睡意。 “是我。”白堕先开了口。 几乎是在一瞬间,温纾整个人就柔和了下来,她弯起好看的眼睛,一把拉住白堕,问:“你怎么来了?” 白堕看着她光脚站在冰凉的地上,下意识带着她往屋里走,“你有办法阻止一会儿下曲的事吗?” “女孩子住的地方,是不能随便进的。”就在他刚要跨过门槛的时候,温纾笑着拦了他一句。 白堕:“温纾,我在说正事。” “不是正事你就不会来找我了。”温纾失望地叹了口气,才问:“为什么啊?” “之前制曲的那些小麦发霉了,”白堕自己站在门边上,却把温纾推/进屋里,“大曲一下,这五窖酒就全毁了。” 温纾不免奇怪:“你怎么发现的?我昨天才去看过,大曲发得非常好,黄灿灿的一片。” “来不急解释了,天马上亮了,你有没有办法阻止?”白堕问。 温纾按住他的手,示意他缓缓,“这是惕儿第一次操办的事情,母亲极为看重,还说出酒那天,要请家里的叔伯们都来压阵呢。眼下四哥不在,我说话未必管用。” 白堕:“管不管用你也要去说,不管闹出多大的动静,都必须阻止他们。” 温纾捏着自己的手指,没有答话。 白堕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她竟然是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 温纾大约是猜出了他的疑问,便语重心长起来:“其实这件事放任不管,对我们来说才是好事。” “你说什么?”白堕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温纾:“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最后酒酿糟了,那就是惕儿的责任,母亲偏袒了惕儿那么多年,也是时候让他吃点亏了。到时候叔伯们都在,母亲丢了面子,以后才不会继续那样骄纵他。” “五谷精、日月华,这五窖酒我看了三个月,绝不能让任何人糟蹋了它。”白堕深吸一口气,声音也跟着冷了下去:“你不管,我管。” 第十四章 这是能胡闹的地方吗 http://.biquxs.info/ “不是不管,是没有证据我也管不了啊。”温纾见他变了脸,忙换了态度。 霉变的粮食已经被埋烂掉了,行家里手一时间又寻不到,现在要找证据,怕是只能从温惕那里下手了。 白堕想到了这一点,温纾也想到了,“你别乱跑,一会儿惕儿醒了,我去问问关于那批粮食的事,你先回去等我。” 天已经亮了,仆人们开始打扫。 白堕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正巧碰到两个老妈子在洒水。 他点头打了招呼,还是放不下心酒曲的事,但又没什么头绪,只能信步去了粮仓。 管粮仓的伍老头刚起,见他来了,好奇着问:“铃铛怎么没来啊?” “伍伯,我能进去看看吗?”白堕看着粮仓,和他商量。 伍老头倒很是爽快:“没锁,推门就能进。五月的时候制完曲,泰永德就没进新粮,里面空着呢。” 白堕的眼睛腾地亮了,他直冲进去,一头扎进麻袋堆里。 很快,一小堆麦粒被他抖了出来,这些麦粒又小又皱,颜色极深。 这是陈粮,陈了不止三个月的粮! 远处酒坊里传来了锣声,泰永德下曲,是极重仪式的。 白堕抓了一把小麦揣进兜里,起身往窖池狂奔。 他破门而入的时候,酒坊的伙计正举着家伙要铲掉窖顶的封泥。 “等一下!”这一嗓子喊过去,满屋子的人都顿住了。 素日里冷清的窖池,此时站满了人,干活的、管事儿的,还有温家的主仆们。而在这一众人中,白堕只注意到了一个,他的少东家,温慎。 他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几步冲上去,捏住温慎的手腕,“这曲不能下!” 温慎慢慢地把手抽回来,后退半步,眉目疏离,问他:“你不是负责看窖池的伙计吗?怎么这么晚才来上工?” “……我,”白堕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一时竟不知道该回什么。 温慎问完,便不再看他,而是吩咐伙计:“启封。” “温慎!”白堕咬住后槽牙,“叫从人赤水拿新曲过来,不差这一两天!” 温慎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倒是五少爷温惕抄着手,走了出来:“注意点儿身份和场合行吗?这是能胡闹的地方吗?” 温老夫人眼角吊着,一脸不满:“我们泰永德的伙计何时学得这么没有规矩了?慎儿,你是怎么管教的?” 五少爷转回身,扶住温老夫人的手臂,“母亲,这个人是我管的,您别和他计较。” 老夫人脸色很快缓和了下来:“你啊,从小就不拘一格,最是能和下人打成一片,什么样的朋友都交。” “那是啊,”五少爷笑着回:“咱们做买卖的,不就得什么三教九流都交嘛,可不能太清高。”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瞧了瞧温慎,才又说:“一个伙计,回头我训训得了,您别生气。” 老夫人慈爱地点头:“我儿识大体,还是正事重要,启封吧。” “不能启!”白堕一把拽过五少爷,从兜里掏出麦粒,直接扔到了他眼前:“现在启了,当心泰永德的招牌掉下来,砸死你。” “怎么和五少爷说话呢!”旁边有伙计不依了。 接着就有人附和:“就是啊,别以为有大小姐给你撑腰,就了不起了!说话办事之前,先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白堕充耳不闻,只盯住五少爷问:“这是新粮还是旧粮?” “当然是新粮了,”五少爷答得飞快,“再说就算是旧粮怎么了?欠收的时候,我们也不是没用过。” 白堕:“那如果发霉了呢?”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五少爷的眼神不自觉地闪了闪。 白堕向前逼了一步,向来水润的眸子幽深起来,“酒的味道,全在曲里。从去年重阳到现在,整个酒坊的人忙了一年,你忍心看它被糟蹋了?五少爷,我把话说在前头,到出酒那天,能不能丢得起这个人,你自己思量。” 五少爷低下头,圆圆的眼睛不住地眨巴着。 就在这时,负责验曲的王师傅突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先向老夫人行了一礼,才又对温慎说:“少东家,我对不起您。今年的大曲没发酵好,里头都烂了,还是听这位小兄弟的,从赤水拿大曲过来,再启封吧。” 周围的人听了,顿时低语起来。 老夫人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王师傅,你可是赤水的老人啊,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早说呢?” 王师傅转过身子:“泰永德最近困难,在黔阳又刚刚起步,我一时糊涂,觉得这些大曲扔了真是浪费,所以偷把烂掉的地方给剃了。但是小兄弟说得对,酒坊的祖辈们都看着呢,曲没了可以再制,但口碑没了,就再难立起来了。” 他刚一说完,五少爷立马扬起头来,“王师傅,现在生意虽然难做,但我们温家也不缺这点钱,下不为例,知道吗?” “哎,多谢五少爷大恩。”王师傅低头应着。 五少爷又晃到温慎旁边,“四哥,既然这样,我看启封的事,就改天吧。” “旧粮的事,你不解释一下?”温慎微微侧过脸,垂眸看着他问。 五少爷的眼神左右飘了一下,最后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许是我被骗了,我买的是新粮啊,他们看我年轻,故意拿旧粮糊弄我。” 温慎:“发霉的事情你也不知道?” “四哥!怎么那人说什么你信什么啊?”五少爷扬起自己那张圆脸,嚷嚷起来:“他胡说八道的……” “温惕,”白堕幽幽地打断了他:“我可是纸糊的,遇着脏水,保不齐就漏了。”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五少爷明显一僵,不自然的迟疑半晌,最后破罐子破摔起来:“我确实一早就知道那些小麦发霉了,多亏这位兄弟好本事,发现了端倪,不然酒坊的损失就更大了。我代表泰永德,多谢你。” 他态度转变之快,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几句话更是语惊四座,连温纾都睁大了眼睛,就更别提周遭那些目瞪口呆的伙计们了。 “还真让他说对了?” “想不到那个家伙是有些本事的。” 温惕一说完,立马扑到老夫人膝下,颤声说:“母亲,我确是逼不得已啊。王师傅尚且知道心疼咱家的钱,我又怎会不心疼呢?那制曲的过程,不就是把粮食弄发霉了么,谁成想先发霉和后发霉还区别啊。我要是早知道会影响出酒,是绝对不会隐瞒的!” 他说得言辞恳切,声泪俱下,老夫人心疼坏了,揉着他的头连连安慰:“没事没事,都怪你爹,从来没教过你这些。” 哄完了,又拿手帕替他擦泪,“叫你哥回去拿些大曲就行,这也不耽误什么,更何况你还是好心。” 五少爷哭得更凶了:“母亲,就只有您能理解儿子……” “哎呦,不哭了,”老夫人拉起他,二人往外走,“都多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娘带你去洗洗。” 窖池里很快安静下来,伙计们对东家的事情不敢妄自议论,全都垂着手,不说话。 唯独白堕扬眉挺胸地站在人群中央,长舒了一口气。 温慎走过来,眼底的清寒已然退去了大半,“做得不错,”他说:“这五窖酒都是你的功劳。” “不敢当。”白堕却没什么好脸色,“这酒,是所有伙计辛苦一年的功劳。” “你听听人家这话,”温纾跟着过来,冲温慎抱怨:“再听听母亲说的。粮食打碎、踩曲、发酵,多少人的心力和时间都搭进去了,结果做出来的东西不能用,她还说什么都不耽误……” “够了。”温慎斜了她一眼。 温纾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欠妥,没敢顶撞,而是说:“四哥,白堕这次立了功,是不是应该有些奖赏啊?” 温慎点头,叫来沈知行,说:“明天开始,带他去大师傅那,学做摘酒。” “这……”沈知行有些不敢相信:“这太快了吧?” 一般来说,伙计得在酒坊里干满三年,东家才会考虑给他换个能学到东西的位置,而像是摘酒这样重要的工序,有的甚至要干上十年才能等到机会。 温慎后退了两步,与众人拉开距离,高声说:“各位来我泰永德,除了赚些工钱贴补家用,更多的是想学个一技之长,他日在酒坊有些地位也好,出去自立门户也罢,靠得都是酿酒的手艺,是不是?” “是!”众人齐齐地答他。 温慎指着白堕,又说:“我今天赏他,是叫你们所有人明白,凡是踏实肯干,为酒坊着想的,哪怕资历再浅,我也愿意栽培他。反倒是那些终日散漫,偷奸耍滑的,干得时间再长,我也不教他本事!明白了吗?” “明白!” 真是笼络人心的一把好手,白堕把视线从温慎身上移开,自叹不如,温老爷子温正仁善于行商,看来他儿子也不差。 他默默从池窖里出来,外头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在地上照出一片亮堂堂的白。 “里头的人都等着向你贺喜呢,”温纾也跟着追了出来,“主角怎么还提前退场了?” 第十五章 你这是打算另谋高就了? http://.biquxs.info/ 白堕半靠到石阶的扶手上,“你四哥真是厉害,”他像自言自语似的,“今天的事闹得这么大,以你母亲和温惕的做法,不知道要寒了多少伙计的心,可他呢,借着提拔我的机会,云淡风轻地就把事情了了。” 温纾笑了,眼神明透地落在白堕身上,“你想多了,四哥是真心要提拔你的。” 白堕:“那他一箭双雕,更如意了。” “唉……”温纾撑住扶手,向上扬起纤长的脖子,望着天叹气:“你们俩之间的误会,到底什么时候能说清啊……” “没有误会。”白堕起身,顺着石阶往下走,“你四哥希望我成为一个在泰永德说话有分量,但却与他无关的人,对吧?只有这样,到他需要我的时候,我才顺理成章的帮他,而不被人怀疑,对吧?” 温纾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样,迟疑着,并没有跟上来。 白堕停下脚,背对着她说:“如果泰永德的生意真的不如从前了,那一定是因为,自从温老爷离世后,你们没有一个人把心思放在酿酒上。” 说完,他像是想把这些乱糟糟的事情扔到身后一样,大步向前地出了酒坊。 自从答应来泰永德,白堕还是第一次出来,从前顶多是在酒坊周边转转。 他沿着大路慢慢往前晃,不时有人骑着马从他身边去。走得累了,便钻进了路边的茶寮。 茶寮的老板是个头带银饰的中年女人,她手握着一把大壶,杯盏嗒地放在桌面上,扬手把冒着白气的滚水冲了进去。 “小伙子尝尝,”她说:“这茶叫云雾,别的地方泡出来的,可都没我这的味好。” 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开,杯口洇洇水汽,看着当真像云雾一样。 白堕往怀里摸了摸,尴尬起来:“老板娘,我没带钱。” 老板娘却不尴尬:“喝吧,我正缺个干苦力的。” 因为这一杯茶,白堕吭哧吭哧给人家搬了一下午的茶砖。他在泰永德干了三个月,都没这么累过。 老板娘一边招待客人,一边笑他:“谁家穿短打的汉子,力气会像你这样小啊?” 白堕只顾干活,不理她。 过了片刻,来了几个穿长衫的,都是绸缎在身,进门就要好茶。 老板娘忙活去了,白堕正好蹲在柱子边上偷起懒来。 那几个客人边等边闲聊:“今年的饷钱,各位都备好了吗?” “别提了,我到昨天才备齐,今年的数目太大了。” “他那边又招了兵,你看这些打马从路上过的,大多都是他的人。” 白堕听着好奇,正打算往前凑凑,头上就挨了一下。 “干活去。”老板娘冲着茶堆努努嘴。 白堕麻利地爬起来,拖着发酸的胳膊,两块两块地往里拿。 太阳彻底沉下去的时候,那些半人高的茶堆终于见底了。 白堕双手撑着腰,当胸的浊气都没来得急吐上一口,就听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你这是打算另谋高就了?” 白堕被吓得一个激灵,“妈呀”一声回身,正对上温慎的眼睛。 他登时急了:“人吓人,吓死人!温少爷!” 温慎水波不惊地回:“叫东家。” “有何贵干啊,”白堕没什么好脸色,“东家?” “我今天并非有意疏远你……” 他没说完,白堕就伸手叫停:“您是东家,本来就不用和我亲近。” 温慎顿了顿,又说:“让你去学做摘酒,也不是为了做样子给……” “您是东家,想让我干嘛都行。”白堕打断得更加干脆。 温慎有些无奈,他低下头,眼睛落在自己霜色的褂子上,好半天,像是终于想清了一样,抬眸正色说:“不论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我都希望你能相信,我从来没想过要浪费了那五窖酒,就算惕儿到最后都不肯承认粮食发霉,我也会想办法阻止下曲的。” 这回白堕没有接话。 温慎又说:“父亲离世之后,泰永德的生意确实不太好,母亲年事也高了,我这几个月,精力都放在拿单子上面,酒坊的事确实疏忽了。” 他站在成片的暮色里,平淡的、诚恳地看着白堕,夭夭如桃似李,灼灼仿同辰辉。 白堕认输了,他捧起最后的几块茶砖,边往里走,边说:“酒酿不好,卖出也是砸招牌,你自己可想好了。” 温慎跟上他:“所以我才需要你尽快成为大师傅。” “……你认真的?”白堕的表情像是吞了一个煮鸡蛋。 温慎点头。 白堕一时没忍住,训道:“我来你家不到半年,做到大师傅?你让那些在酒坊里苦熬了二十年、三十年的人怎么想?” “黔阳这边的人资历都浅,”许是觉得他的声音太吵,温慎抬手向下压了压,“现在的大师傅李平夏是从赤水强拉过来的,不能一直呆下去。再说只有你成了这边的大师傅,我才不至于太过被动。” 很显然,让他被动的,就是组起这边酒坊的温惕。 “看来是我想多了。”白堕放下手里的东西,自嘲地笑了笑。 温慎不解:“什么?” 白堕:“我还以为东家您阳春白雪,不知道您弟弟其实不是个东西呢,害的我瞎操心那么久。” “惕儿不成器,母亲又太过骄纵他,”温慎顺着他的话说:“我要不管,这边的生意怕是难了。” 他哪是不成器啊,他是太成器了。 思来想去,白堕决定还是得提醒两句:“东家,你有没有想过,老夫人让五少爷来这边挑大梁,可能有取而代之的意思啊?” 温慎一怔。 白堕立马说:“不信?你仔细想想……” “我信,”温慎的声音很稳,面色更是坚定:“但是她是我母亲,于我有生养之恩,哪能记恨妄议?我总有本事,一桩桩、一件件地让她打消这个念头的。” 白堕今晚第二次被震撼到了。 “东家,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那么聪明,那么努力,泰永德的生意依然不好了。”他说。 温慎不接话,白堕便自顾自地说:“你行事太正了,那些奸猾的商人一看到你就不舒服,还怎么做生意啊……” 温慎依旧没接,他的视线越过白堕,落在他身后的门上。 白堕下意识地回身去看,老板娘正依在门边,她头上的银饰已经摘下去了,乌黑的发尾缀着一朵月白色的花。 “二位打算聊到什么时候啊?”她问。 白堕本想解释,温慎竟然先他开口,礼貌地打招呼:“于姨,好些日子未见了,上次的事情,多谢您帮忙。” 于姨展颜一笑:“那都是小事。对了,买汽车的事,我可帮你联系好了,什么时候见见?” “这么快?”温慎思忖了一下,回:“要等我把手里那几单的钱收回来,怕是得半个月左右。” “唉……”于姨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被交饷的事情闹的,最近大家手头都紧啊。” 温慎礼貌地笑笑:“钱一筹齐,我就过来找您。” “好嘞,我这是寡妇门前,就不留你们了。”于姨甩着手腕,把两人打发了出来。 白堕跟在温慎身后,瞅着他的后脑勺乐:“那天在盛泰酒楼,你替我出头,说要砸店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家里有座金山呢。” “谁家都没有金山,”温慎没回头,直接说:“更何况为母亲买汽车是家里的私事,不好动账上的钱。” 怪不得他最近忙成那个样子。 白堕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位少东家,比从前真实了些。 他没再多话,一直以半步的距离,跟在温慎的右后侧,回了酒坊。 白堕没有吃早饭的习惯,第二天睡到了上工的时辰,匆匆洗了把脸就往窖池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个冤家。 黑伙计二子很是不自然,眼神东瞟西瞟,迟疑着说:“我……我来带你去见大师傅。” 白堕这才记起,自己今天是要去学做摘酒的。他由二子带着,走了半天,才见到泰永德的大师傅李平夏。 李平夏因为少出门走动,辫子还幸存着,模样看着很是随和。 白堕上前一步,行了礼:“今后就有劳大师傅了。” 李平夏伸出劲瘦的手,把他拉到眼前,笑了:“你这可不是干活的料,得多练练。” 白堕昨日在茶寮干了一天的苦力,手本就有些抖,被他一捏,抖得更厉害了。 旁边有伙计见了,不怀好意地笑:“有人可看见,昨天天还没亮,你就从大小姐的院子里跑了出来。是干了什么事,才把身子搞得这么虚啊?” 那伙计说完,旁边站着的两个人,立马跟着猥琐地哄笑起来。 “都闭嘴!”二子呵了一声,指头戳住最先说话那人,“白兄弟凭本事救下了酒,这功劳少东家记着,咱们也都得记着。今后谁再放肆,就是和我杨二过不去!” 那伙计张嘴想呛,李平夏便咳了一声:“眼下世道乱,生意难做。这五窖酒要是瞎了,酒坊也离关张不远了,大伙儿的衣食从此要依仗谁,那可就说不准了。所以救酒的人,对大伙儿有什么恩情,你们自己可要掂量清楚。” “就是啊,小兄弟昨天拼死力劝,救下的可是我们的饭碗,有谁再挤兑他,我也不饶!” “上工都是凭本事吃饭,不要光看着人家眼红,多跟人家学学本事才是正道。” 第十六章 清醒了? http://.biquxs.info/ 伙计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开始出言不逊的人悻悻地摸着鼻子,不敢说话了。 毁誉由人,白堕从不放在心上,他问李平夏:“大师傅,今儿我干点什么啊?” “新酒没出窖,我都没什么事做,就更别提你了。”李平夏乐呵呵的,想了半天,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饿了,跟我去伙房找点吃吧。” “成,咱走着!”白堕也乐得清闲,跟在李平夏身后,大摇大摆地往后院走。 两人刚走到院门,就看到一群女眷笑嘻嘻地跑了出来。 “快点快点,听说开回来了!”其中一个边跑边说。 她们擦着白堕和李平夏跑过去,像是有什么大天的喜事一样,连礼数都顾不得了。 紧接着,温老夫人也由人搀着,跨出了院门。 她见到李平夏,着意放缓了步子,喜笑颜开:“李师傅,惕儿给泰永德买了辆汽车回来,你也跟着一块去瞧个新鲜?” “哎呦,”李平夏奇道:“那可得去瞧瞧,咱们酒坊现在也有汽车了。”说完,伺候着老夫人向外走。 温惕?把汽车买回来了?白堕满肚子疑惑,也跟着去瞧。 一行人还没出酒坊的大门,就听到了“滴滴”的喇叭声。 老夫人乐开了花:“是惕儿!是惕儿!” 走出去一看,果不其然,一辆气派的黑色汽车正停在酒坊的门口。四个硕/大的轮子,亮到反光的车门,车门上还有一块让人新奇的镜子。 丫头、老妈子一窝疯地围上去,东摸摸、西看看,还有几个会来事儿的,连连夸着五少爷好本事,赞着老夫人好福气。 “汽车,黔阳城一共就三辆,咱家这是第四辆!” 温惕从车下来,骄傲地把老夫人让上车,随后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 一股黑烟从车后面喷出来,最前面的几个老妈子正巧迎风站着,被喷了一脸,却还都咧着嘴在乐。 “还真叫他给买回来了。”白堕狐疑着,退出人群,转身去了账房。 账房里沈知行把桌子拍得震天响,“谁让你们拿钱给他的!到底是谁!”他声音高得险些把房顶掀开。 记账的小伙计被吓得连账本都拿不住了,“是五少爷自己让拿的,他说……这都是他们温家的钱,他想拿就拿……” “放屁!放他娘的臭屁!”沈知行大约是快被气疯了,他意义不明地捏着拳头,发出“咔咔”地响声,“帐上的钱有一个万个用法,独独没有让他拿去败家的用法!生意做不做了?饷钱还要不要交了?” 一屋子没人敢说话,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越喊越大。 这下没有进去的必要了。 白堕依在门边上,连连摇头,东家呀东家,你弟弟这个包袱可太重了。 正想着,一个小伙计冲过来,啪地把门推开了,“沈先生,吵起来了,您快去看看!” 沈知行比他喊得还大声:“谁吵起来了?” “少东家回来了,正好在门口遇着了开着汽车的五少爷,丫头、老妈子本就围了一堆,现在连酒坊的伙计也都听着动静,赶过去看热闹了。” 沈知行拔腿就往出冲,白堕冲得比他还快,冲到大门口,正好看到温老夫人扬起手,狠掴了温慎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打愣,老夫人却并没有觉出任何不对,她近乎歇斯底里地说:“你要小题大做到什么时候?这么多年真是白养你了,半点持重的架子都端不出!我们温家难道已经穷的,连买点东西都要精打细算了吗?” 温慎垂头不语。 老夫人:“你就是看不得我有半点开心!不孝子,你再这样处处针对惕儿,就给我滚出温家,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温慎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母亲,我如此辛苦操持,也全都是为了这个家不被败光……” 老夫人扬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被谁败光的?你是想说被我败光的吗?” 她气急了,从地上捡起一个手臂粗细的棍/子就往温慎身上砸,“我生你,养你,你就这么报答我?你辛苦?若是没有我的辛苦,哪里轮得到你操持这个家!” 她边说边打,温慎不躲不避,咬着牙硬抗。 白堕一个健步挡到温慎身前,扬肘护住头替他挨了两下,之后大呵一声:“够了!” 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老夫人哆嗦着嘴唇,“你……你……你算什么东西,反了你了!” 白堕:“我是泰永德的伙计,这里是泰永德的酒坊,我身后是泰永德的东家!谁要动他,都得先过我这一关!”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逼一步,老夫人被他逼得连连后退,抖得更厉害了。 白堕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知道泰永德的帐面上有多少钱吗?你知道这汽车要花多少钱吗?你知道温慎每跑下来一单的净利是多少钱吗?别说穷的精打细算,若是没有温慎,你和你那个败家儿子,会穷得连饭都吃不起!” “惯子如杀子,你为人母亲,有权利管教,他为人兄长,亦权利管教。”白堕说完,凝眉横向五少爷,呵斥说:“温惕,过来给你四哥道歉!” 五少爷被他吼得猛一哆嗦,下意识地从老夫人身后走出来,喏喏地张口:“四、四哥……” 白堕:“跪下!” “啊?”五少爷蒙了一下。 白堕沉下声音:“温惕,别让我说第二遍。” 五少爷蓦地晃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到温慎脚下,哭喊起来:“四哥!四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也是一片孝心呐!而且我听说马上就要有钱收回来了,帐面上不差这点钱,我才拿了去买的,我都是为了让母亲开心啊……” 温慎拧眉:“你知不知道账面上那些钱,是留着交饷的?” “我知道,可是交饷也比不上让母亲开心重要啊。”五少爷抽抽搭搭的:“再说,他们等着钱用,咱们就是财神爷,晚交几天,又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 温慎被气到几乎说不出话来:“不会怎么样?黔阳王屠过的村子,比你去的村子都多!” “那些是乡野村民,没钱没势的,和咱们能一样吗?四哥你可不能拿住这点不放,往死里针对我啊。” 五少爷哭得声泪俱下,老夫人也是满脸泪花,颤颤巍巍地指着温慎:“好,好一个泰永德的东家!那你就管好你的泰永德,我们母子从此与你不再相干!” 训完,她拉起五少爷,迈腿要走。 温慎忙拦住她:“母亲……” “你别叫我母亲!”老夫人甩开他,“今日/你若是不给个说法,我铁了心,决不进这个门!” 温慎满目为难,迟疑了半晌,最后低下头去,“母亲,是我不对……” “不对什么你不对!”白堕拽着温慎的袖子,把他扯到自己身后,而后迎上老夫人:“五少爷威逼伙计,公款私用,如果这样的事情都能轻纵,怕是今后我们这些伙计的工钱都发不出来了!” 老夫人怒极反笑:“好,好啊,真我养的好儿子,和他养的好狗!” 她原本手里就拿着个棍/子,这会儿正好当拐棍使了,拄着慢慢向外走,边走边有意说:“我们母子以后就是饿死路边,让亲朋看尽笑话,也不劳你这个东家费心了。” 五少爷忙跟了上去。 “母亲!”温慎也要追,白堕却把人死死地按在了原地。 他看着那两人的背景,呵道:“温惕!你们在黔阳举目无亲,就你身上那点钱,能撑得了几天?你有本事养老夫人吗?” 五少爷的脚步明显犹豫了起来。 白堕又说:“你要是还有一丁点孝心,就劝你母亲回来。” 几步之后,五少爷站住了,“母亲,这事本就是我不对。四哥他经营酒坊辛苦,骂我两句也是应该的。要不然,我先把那汽车退了,或者当了,等四哥拿回钱来,再叫他去给您买。” 老夫人负气:“我不要他的东西!” 温慎推开白堕的手,走到近前,好声哄道:“这事我也有错,不该那样责备惕儿,母亲您消消气,跟儿子回去吧?” 五少爷也劝:“是啊母亲,刚听丫头说,锅上还煨在丝娃娃呢,咱们回去吧。” 老夫人沉着脸,表情几变,最后还是点了头。 一群人前簇后拥地送她往回走,路过白堕的时候,她突然拿起手里的木棍,狠砸到了白堕的头上! 看到血顺着额头淌下来,她肆意地咧嘴笑了:“我们温家的事,一个伙计瞎掺和什么?把他赶出去!” 几个下人拽着白堕便往出拖。 白堕在闻到血腥味的那一刻,整个人就懵了。顿痛从眉心一直窜到后脑,周围的一切像是消失了一样。 他看不见,也摸不着,沉沉浮浮,耳边是一坛又一坛酒碎的声音。 突然,他像是撞到了什么一样,整个世界都剧烈地摇晃了起来,黑色的硬壳被什么东西敲碎,有光透了进来。 他听见温慎喊:“白堕!” “我不是,”他迷迷糊糊地否认,接着又说:“别砸了……” 温慎又捏着他的肩膀晃了晃,“你醒醒!” “五谷精,日月华。酿的每一滴都不是酒,是……人心。”耳边砸坛的声音实在太吵了,他魔怔了一样,胡言乱语。 温慎不死心似的,晃得更用力了,但依然没什么起色。 直到有风刮过,勉强把白堕鼻间粘腻的血腥味吹散了些,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一个枯草堆上。 温慎就蹲在自己的对面,他身上的褂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勾的,破了好几条口子。 白堕顾不上许多,拽过温慎的衣服,胡乱把自己脸的血擦干净,才虚弱地说:“你离我远点儿。” “清醒了?”温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喜色。 白堕:“有你在这,我怕是清醒不了了。” “抱歉,”温慎露出些许愧疚,凝眸解释:“我没想到母亲会突然动手,等我送完她,再回来找你的时候,你已经被他们丢下矮坡,滚进这条沟里来了……” 他身上的血腥慢慢地侵了过来,白堕用了最大的力气,狠推了他一把:“东家我怕血啊,你离我远点儿!” 第十七章 全被他杀了 http://.biquxs.info/ 温慎一怔,顺势向后翻身,和他拉开了距离。 一炷香之后,白堕终于彻底缓了过来。他站起来四处瞧瞧,才发现温慎所说的沟,足有一人半高。幸好底下全是落叶和干草,不然非摔出个好歹来。 他忍不住犯愁:“这怎么出去啊?” 温慎见他好了,便欲上前,吓得白堕腾腾往后退。 温少爷心思通透,当下把外面的褂子脱下来扔了,问:“行了吧?” 这回白堕主动迎上去,“你老娘下手也忒黑了。真看不出来,那么大岁数了,打起人来,跟二十岁小伙子似的。” “注意礼数,”温慎面露愠色:“那是我母亲,你今天这样顶撞她,我都不知道回去该如何收场了。” 白堕毫不在意:“她不是要赶人走吗?正好,我就不回去了。” “还说!”温慎更气了:“你今天这样一闹,这三个月来的刻意经营,全白费了。” “有什么关系啊。整个泰永德,每一块地方、每一个人,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本来就都应该是你温慎的。”白堕说着,盘腿坐到地上,“只有这样,所有人才能一心一意,好好酿酒。” “谈何容易啊。”温慎叹气,他跟着坐了下来,话里话外透着深深的无力,“我现在的经营,连父亲在世时的一成都不到。惕儿又贸然来了黔阳,眼下账面的钱周转不开,连饷钱都不知道要到何处去凑……” “你等一下,”白堕终于忍不住问了:“这饷钱到底是什么?” 温慎:“饷钱是黔阳城的规矩,所有商户每年都要向黔阳王交饷。” “付绍桐?”日头已经偏西了,白堕紧了紧自己的衣领,“为什么啊?” 温慎起身,清出一块干净的地方,然后开始收集周围的树枝,他边忙边回:“说是军费,保家乡父老平安用的。” “放屁,这不就是明抢吗!” 白堕依旧在原地坐着,直到温慎看不下去,吩咐他起来干活,他才四处踅摸起来。 “要交多少啊?”捡了一会儿,白堕问。 温慎:“老商户每年五百,新商户头年交三千。” “啥?”白堕手里本就没几根的树枝掉了一地,“四九城里三十个拉车的一起跑,跑一年也才勉强能赚回三千块大洋来,他张嘴就要三千?谁家能随随便便拿出三千块来?今年整个上黔阳,就你一家新商户吧?” “本来是够的,”温慎没理会他的抱怨,只是愁道:“现在却全被惕儿拿去买车了。” 怪不得当初温少爷在盛泰酒楼,随手就能扔出金子来,人家不到温老爷在世时一成的买卖,帐面上就能有三千块的大洋,厉害,厉害啊。 自己大惊小怪个什么劲儿啊。 白堕弯腰把树枝捡起来,扔进柴火堆里,“你不是和那个老板娘说,过两天能收到钱吗?” 温慎蹲下去,把火点燃了,“时间上来不及,饷钱三天后就要交了。” “和他商量商量呗,晚几天交。”白堕把手伸到火堆前,暖洋洋的,拐得他声音都跟着懒散起来。 “听说去年找他商量的,一共有十三个,全被他杀了。人头在城门挂了一排,从中秋,挂到重阳。”温慎说完,便一动不动地盯着火光出神。 你那个弟弟还真不负众望,多大的娄子都敢捅啊。 白堕略一琢磨,试探着问:“这么多年,黔阳就没人反抗过吗?” 温慎摇头。 “也没有人逃?”白堕不死心。 温慎终于动了一下,他向后坐好,说:“黔阳王手里有兵,有枪,反抗基本是不可能的。逃走的话,别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泰永德怕是不行。” “可不是不行么,”白堕头不抬眼不睁地损他:“泰永德家大业大,之前还特意贴到人家脸上去了,不盯着你盯着谁啊!” 破天荒地,温慎竟没有反驳,也没有训他。 在这个时候说风凉话好像有些不近人情,白堕又安慰说:“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呢,咱们先出去再说。” 温慎锁眉深思着,依旧没有说话。 “不是,就算没有转机,咱也不能跟这等死啊。”白堕过去拉他。 “也对。”温慎的语气平常,但眼底却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坚毅。 他利落地起身,抬头四处打量了一会儿,选好方向后,后退助跑,几步就冲上了笔直的沟壁,再抓住上面突出的石头,手臂用力,整个人瞬间翻了出去。 留下白堕一个人在沟底,目瞪口呆。 “你早就能出去,还生什么火啊!”白堕气得扬起头来嚷嚷。 “你冷,而且我要想事情。”温慎从上面甩下根藤蔓来。 白堕拽住,试了好几次,最终在力竭之前,爬了出来。 待两人回到酒坊,已经是满天星辉了。 白堕到了住处,铃铛哭得眼睛都肿了,见到他立马扑上来:“您没死啊?” “死了也没见你出去找找我。”白堕看他哭得好玩,故意逗他。 “我不去,”铃铛哑着嗓子,“大小姐带人出去找了,我就跟这等着,您要是有个好歹,我就捅了老夫人,让她给您偿命!” 白堕哈哈大笑:“嗬,没看出来啊,这么讲义气?” “您还笑?!”铃铛登时哭得更凶了。 白堕忙哄了半天,又把发生的事情讲了讲,铃铛才缓过气来,“您也是,自己一个伙计,掺和东家的家事做什么。” 说完,他伸手碰了碰白堕额头上的伤,又心疼起来:“等下次进粮,我非放两只老鼠进去,狠吃他一顿,叫那个老太婆随便打人!” 白堕笑着任由他胡说,自己洗了个澡,伤口也不处理,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上工,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提白堕要被赶出泰永德的事。 赤水那头有伙计送了大曲过来,为了抢时间,大家伙儿都被拉去碎曲。 日头刚起来,温度正好。二子带人麻利地把酒坊大门前的空地清出来,黄灿灿地曲饼铺了一地。 伙计们拿着镐棍砸得大刀阔斧,白堕就比较憋屈了。他分到了细磨的活,和铃铛一起坐在几个姑娘中间,拿着小杵一点点把碎了曲块研成粉。 黔阳的姑娘性子爽朗,边干活,边唱起了甜甜的情歌来。不远处的汉子们看得赏心悦目,干活的膀子抡得更开了。 一行人干得热火朝天,突然传来了一阵滴滴声。 很快,汽车在大门外停下,温慎和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青年人一起下了车。 那青年先开了口:“东西倒好,就是不知道价格上能否再商量一下。我也是背着父亲买这汽车的,一时拿不出那么多来。” 温慎还没说话,沈知行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边路边喊:“东家!东家!”到了地方,他才终于注意到了周围好奇的眼神,偏头对着温慎耳语了起来。 温慎听完,脸色一紧,他像是想要躲什么人一样,带着青年往车上去,“访南兄,我们换个地方谈。”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老夫人由人搀着,一路从干活的伙计们中间穿过去,平日里的沉稳雍容,和她脚下的曲饼一样,早就不知道被踢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是惕儿对我的孝心,”她带着一众老妈子挡在汽车前面,“哪个敢卖!” 温慎看起来非常为难,他先把同来的青年人妥当安置在一旁,才到近前去劝老夫人:“母亲,黔阳不比赤水,饷钱的事开不得玩笑。这汽车先卖了,等半个月后,尾款收上来,我再重新帮您买一辆。” 老夫人瞪圆了眼睛,气得两腮发颤,“你是不是样样都想压你弟弟一头?当家让你做了,酒坊让你管着,如今连买个汽车这样的小事,你都要抢他的功不成?” 说着,她向后推了温慎一把,“你犯不着在我面前表现,谁有孝心,我自己心里清楚!” 她的声音极大,半点都没想遮掩。周遭干活的人明面上忙着手里的活计,实则耳朵恨不得贴到他们那边去。 “我从没有这么样想过。”温慎尽力想压下老夫人的火气,“母亲,黔阳王行事狠辣,我听说就因为小农卖菜,泥水溅到了他手上,他就让人把整个村子都给烧了。三岁的娃娃哭闹扰了他的清净,他竟持刀把那孩子的皮给扒了!这样的人是说不清楚道理的……” 老夫人:“你少拿这些借口搪塞我,他一个土匪出身,无非是要钱而已,实在不行,还有你爹的那箱金子在,我就不信他敢把我们怎么样。” 温慎的眼神不自觉地闪了一下,良久,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请母亲先回后院吧,这汽车我不动便是了。” 老夫人的表情这才稍稍松下来些,又寒着脸嘱咐几句,才带着人,慢慢回去了。 待她走远,温慎回身,带着几分愁色给买家赔不是:“对不住了,访南兄。家母的意思你也听到了,害你白跑一趟,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倒是可惜了。”那青年并没有为难他,只是语气里不无遗憾,他的眼神在汽车上驻足片刻,才摇头:“我自己回去就行,不麻烦了。” “正好我进城里还有事,同走吧。”温慎坚定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青年没再推辞,同温慎一起上了车。 两人刚一离开,伙计们就炸开了锅。 第十八章 先生,我有事求你 http://.biquxs.info/ 其中以从赤水来送曲的小个子为最,他义愤填膺:“四少爷好歹是当家,老夫人当着这么多人,一点面子都不给留,老爷泉下有知,非心疼死不可!” 二子马上接话:“可不是,对自己的儿都能如此,更别说对我们这些伙计了。” “你们这些从赤水来的是不知道黔阳王的厉害,”又有一人悄声说:“反正到了日子,东家要是筹不到钱,我可就告假不来了。” 他一说完,周遭立马有人点头同意,更有人好奇打听的。 李平夏狠咳了两声,他身板消瘦,但眉目却威严,伙计们不敢得罪,顷刻间噤了声。 “您今天出息了啊,”铃铛半开玩笑地损起了白堕,“竟然没冲出去搅和。” “挨了几句骂而已,又没像昨天似的动手。”白堕低头仔细看着杵下的粉末,“再说她幸亏走得急,没看着我在这边,不然说不准又要把我赶出去了。” 铃铛看着他,老怀安慰似的说:“早这样多好,凡事多低头,忍一忍,能保一世平安。” “铃铛,哥哥告诉你,做人有时候自己吃点亏没什么,但如果遇上所有的不平都不敢出头,那就不是人了,是乌龟。”白堕最后三个字说得俏皮,惹得旁边的女孩子咯咯直笑。 铃铛把眼皮翻上了天,“那也得量力而行吧,您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回白堕没搭理他,而把曲粉倒出来,交给管此事的王师傅过目。 王师傅看完就夸:“虽然没研得多快,但是研得精,比那几个女娃都强。” 白堕乐呵呵地笑了起来:“研曲是要下功夫的,从前我看书的时候,苏姐姐总坐在我旁边,低头细细地研完一杵曲……” 他突然意识自己说多了,遮掩地笑了一下,又去忙活了。 人多,自然出活,曲料很快备好。李平夏特意去请示老夫人下曲的事宜,结果没说几句就被赶了出来。 许是上次那么隆重的准备被搅和了,这次老夫人和五少爷都极为敷衍。甚至扔出来一句:“事事都要问我,还养你们这些伙计做什么!” 李平夏无法,自己算好了时间,次日上午带着人进窖池,依旧礼,鸣锣启封。 灰黄的窖泥被砸开,大师傅极尽本分,担心新伙计们下窖有什么危险,自己最先跳了下去。 白堕二话不说地跟上,李平夏笑着训他:“莽撞了吧,启封的火候掌握不好,窖里就会有沼气,人一下来,连声都出不了,直接就晕了。” “我信大师傅能掌握好。”白堕理所当然:“再说我跟着您学东西,本来就应该替您冲在前面的。” 李平夏没再多言,让人把曲粉顺下来,矮身一点一点地耐心教他。 五窖酒全忙活完,天已经擦黑了。 有伙计犹豫着,站在外面不肯走,等到李平夏上来,便小心翼翼地说要告假。 白堕这才想起,明天就要交饷的日子了。 温慎自前天进城之后,就没有回来。他们在这边忙着,压根儿没察觉到外面的伙计们早已经人心惶惶了。 李平夏好脾气地准了假,等人都散去后,他像是担心白堕也害怕一样,安慰说:“你放心,少东家肯定有办法,就算真没办法了,老爷走之前还留下一箱金子呢。咱们踏实守在酒坊里,不会有事的。” “钱的事我担心不着,咱们低头酿好自己的酒就得了。”白堕忙着拾掇,头都没抬。 李平夏面露赞许,也跟着收拾了起来。 因为酒坊里的人走了大半,人手不够,两人忙到月上柳稍。 白堕回去之后倒头就睡,直到温纾把他摇醒了。 他睁开眼,天光已然大亮。温纾急得眼角泛红,捏着白堕的手格外用力,她见白堕醒了,脱口就问:“你能不能帮帮我?” “怎么了?”白堕从没见她慌张成这个样子,不敢怠慢,起身问:“酒坊出事了?” 温纾点头,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刚刚一队散兵冲进内院,把母亲和惕儿带走了。他们个个背着枪,我硬抢也没有胜算,所以就偷跑出来想找到四哥再去周旋,可是……” 白堕奇怪:“东家还没回来?” “昨天夜里差人送了一千五的大洋回来,说是剩下的他继续想办法。” 温纾的眼圈红得更厉害了,“我知道不应该求你,上次付绍桐在盛泰酒楼帮你平事,他欠你的人情就应算还完了,可是听刚刚那些人的意思,母亲和惕儿恐怕要赔上命去,眼下只有你一个人和付绍桐说得上话,你哪怕帮我拖一会儿,等到四哥回来也好。” 如此性命攸关的大事,她自然心急如焚,可偏偏还能极尽克制地没有将任何东西强压到别人身上。 懂情理、知分寸,这样的性子让白堕不由生出几分佩服来。他忙和温纾一同骑马出了门,路上问:“知道带去哪了吗?” “应该是付绍桐家里吧。”温纾猜道。 白堕打马直奔付宅,可是大门紧闭,连敲了半柱香也无人答应。无法,他只得让温纾等在这边,如果回来人好能及时知道,自己匆忙去了陆云开的当铺。 陆云开没在柜上支应,而是坐在椅子上翻着棋谱。 白堕冲进去,拽住他就说:“先生,我有事求你。” 陆云开见他明显一怔,旋即放下书,把他让到椅子上坐好,慢条斯理地劝:“别急,在黔阳城,天大的事我也能给你办好了,先喝口茶缓缓。” 他吩咐手下沏茶,白堕却拦下他:“我要见付绍桐。” “啥?”陆云开的态度立马就变了,他推了推自己的圆片眼镜,无奈道:“老大,我上次就是因为给你忙活见付爷的事,差点没把命搭上,这回你又来。想见他直接去就不完了吗?你俩之间我可得躲远些。” 白堕:“我去了,他家连个看门的都不在。温家母子因为饷钱的事让他绑了,眼下也不知道被带到哪去了,再晚我怕会出人命,请先生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 “是因为钱没凑够吗?”陆云开支着下巴“嘶”了一声,奇怪起来:“不应该啊,付爷昨个还说,饷钱的事可以缓缓呢。他们家怕不是又有别的什么地方得罪付爷了吧?” 说着,他一屁股坐在白堕旁边,气道:“温家的那哥俩诚心的吧,怎么总在付爷跟前惹事呢!” 白堕满眼焦急,陆云开便没再耽搁,利落地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打听。 一共出去两个,头一个估计连门口那条长街都没走完就回来了。白堕正惊讶于此人能干,他就说:“付爷往城西南的集市口杀鸡去嘞,好多人都奔过去看热闹呐。” 看来是满大街都传开了。 陆云开问:“知道因为什么吗?” 那人摇头:“齐哥找付爷近前的人打听去了。” 白堕不再耽搁,起身就走,陆云开追在后面叫了人力车。 车夫健谈,跑开步子,兴奋地说:“今天这阵仗可大,半城的人都围去看热闹,就一会儿的工夫,我已经跑了三趟集市口了。” 集市口是朝廷未改之前,处决刑犯的地方。那本就热闹,人来人往,还有终日无事的,守在那边闲谈。 人力车夫很快把两人送到了地方,围观的人乌泱泱一片,根本瞧不见里头的情况。 陆云开给了钱,顺便问:“知道今天闹这出是什么吗?” 车夫:“交不上饷钱呗,年年不都得闹出点动静嘛!” 白堕一听脸就沉了,陆云开却愈发疑惑:“怎么可能呢,付爷亲口说了今年的饷钱得变变啊……” 他边琢磨,边靠着自己欺行霸市的拳脚,带着白堕挤到了最里边。 虽然早有准备,但白堕还是被眼前的情形震得一怔。 付绍桐端坐在后面的棚子里,两旁边站着六个黑衣伙计,再旁边,是两排背着枪的散兵。 人群的正中央立着两根十字木桩,上面五花大绑的,正是温老夫人和五少爷温惕! 老夫人的脚下架着干柴,而温惕却光脚站着冰上,他不停地用脚搓着冰,嘴唇已经冻得发紫了,依然不肯停下,样子看起来十分诡异。 “这是在干嘛?”白堕脱口问出,身侧的陆云开也是一脸茫然。 旁边有好信的人替他答了:“付爷说了,这两个人,只能活一个。儿子脚底下的冰化了,正好能把老娘脚下的柴火洇湿。未时点火,要是柴火没湿透,就烧死老娘,要是湿透了,就打死儿子。那儿子急的,已经尿过两回裤子了。” “这也……也太……”白堕从前在京里,不是没听过酷刑,但如今事情放到他眼前,仍旧觉得骇人。 “你知道什么哇?他们家心黑,有钱还不给付爷交饷。”那人竟有几分得意:“活该收拾他们。” 木桩之上的老夫人已经快要晕了,若不是有绳绑着,许是早就瘫到地上了。 温惕更是一脸惨白,连声哀求:“你放了我们,我四哥有钱,他一定会给你的!” 第十九章 你得救我 http://.biquxs.info/ 他这一喊不要紧,旁边看守的立马给了他一鞭子! 温惕脚下不稳,直接从冰上滑了下去,手生卡在绳子里。被抽出的血印子从嘴角一直连到胸口,皮开肉绽。 老夫人当即嚎啕起来:「不是人的东西!你们怎么敢……」 温惕疼得嗷嗷直叫:「我家有钱,有钱啊!」 看守的瞧了付绍桐一眼,用手指扣进他已经破开的皮肉,掀起一层来,讽道:「钱不是让你拿去买汽车了吗?」 「还有……还有……」疼得全身冒汗爷声音都虚弱了起来,眼泪鼻涕一起往出流,「还有几天就有钱进帐了。」 「你的意思是让付爷等着了?」看守的又是一鞭子,「付爷今天问你要钱,就算是把你老娘卖到妓院去,也得在今天之内凑齐了,不知道这个规矩吗?」 这下他哭得更惨了:「可我要是没命了,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啊……」 「付爷缺你那点钱吗?」看守的哈哈大笑,他从腰间拔出匕首,挑断了捆在温惕身上的绳子,「我看你一时半会儿也融不了冰,不如给你个痛快的。」 说着,他推搡着逼人跪下,「爬过去。」 「爬……爬哪去?」温惕蒙着。 看守的弯腰,用刀背抵住他的脸,狠笑:「付爷杀人,喜欢看着人家的眼睛。从这,爬过去,一步、一步,慢慢来,到了地方,正好送你上路。」 温惕登时慌了,手脚并用地往后退,「我不去,我不去,我给你钱,我有钱,我还有私房钱……」 看守的提刀跟上来,目露凶光:「不去,现在就得死!」 言罢,一刀***了他的胳膊。 「惕儿!惕儿啊……」木桩上的老夫人哭得撕心裂肺:「你四哥怎么还不来啊,天杀的孬种,就看着他弟弟在这让人欺负啊……」 而这边的温惕已经彻底傻了,抖如筛糠,刀***身体都觉不出疼一般,只顾说:「不去,我不去,我不想死……」 「先去救人!」白堕看不下去了。 刚巧先前派出打探消息的人挤到了陆云开身边,耳语了几句。 陆云开脸色陡然严肃起来,他死死地拽住白堕:「老大,去不得!」同时拼命把他向后扯去。等两人没入人群之后,才又说:「今年世道乱,生意不好,极则必反的道理付爷还是懂的,他为什么突然间就把人绑了?」 白堕没空理他,只顾着往前挣。 陆云开下了狠力气,捏着他的肩膀:「因为付爷手底下有人要反了,他挑了温家,就是要敲山震虎!今天这出戏事关重大,开场了就不能停,不然以后这个黔阳王,他还要不要做下去?」 温家的事事发突然,白堕一路过来,根本没空细想,现在听陆云开几句话讲明形势之后,才稍稍冷静下来。 他按着自己的眉心,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一步顺水推舟的好棋。付绍桐虽然脾气叫人琢磨不透,但现在也由不得白堕再多推敲了。 他打定主意,抬腿要走。 陆云开以为他没听进去,又劝:「老大,你不要觉得付爷对你高看一眼,自己就能去搅这个局。钱、权、势摆在那,他为了哪一样,都能舍了你的命。」 「我和付绍桐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我也不是觉得自己一定能平安无事,才非要帮这个忙。」白堕脚下一顿,他看着陆云开,认认真真:「可是有些事情,一旦坐视不理,晚上是睡不好觉的。」 语毕,他绕过陆云开,挤破人群:「住手!」 周遭熙攘的声音登时消了下去,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里,白堕站了出来。 斯人堂堂,磊落端方。 付 绍桐仰坐在椅子上,看清是他之后,表情委实复杂:「你又是来讲道理的?」 白堕点头:「是。」 「给我关到家里的柴房去!」付绍桐一拍大腿,又气又无奈。 「等等等等一下!」白堕一溜烟地冲进付绍桐所在的棚子,「你听我说完,你听我说完行不行?」 付绍桐摇头:「你说完,我会耽误的大事。」接着,他一使眼色,「抓回去。」 身边的伙计应声而动,白堕吓得又一溜烟退了出来。 「你先让我说,我说完了你可以不听啊!」白堕边嚷嚷边满场跑。 付家的伙计们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个个为难地等着付绍桐的命令。 白堕跑了一圈,又绕回付绍桐身前,满目恳切,孩子似的求:「说不准我能把你的大事一并解决了呢,付爷,你就让我说吧。」 付绍桐显然不信,却还是被他逗笑了:「那你快说,说完了我好把那两个人宰了。」 不远处的老夫人一听,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原本呆傻的温惕则突然回过神来,哭着喊:「你慢点说!你慢点说!」 「闭嘴!」白堕呵了一句。 温惕像是没听见一样,拼命爬到他的脚下,紧抱住他的膝盖,「你得救我,你是温家的伙计,你得救我!」 他爬过的路面一片猩红,血气直冲而来,白堕险些没能站稳。 付绍桐眸色一沉,「把他拉开。」 伙计们依言照做。温惕被人拽着,大哭不止:「白堕你得救我,不然我四哥不会饶了你的!」 白堕按着眉心,好半天才缓过来,他对上付绍桐,直截了当:「你收饷本就不对,现在又要杀人,是何道理?」 「没有道理,就是要杀。」付绍桐仰回椅子上,打定了主意要敷衍到底。 「收饷也没有道理?」白堕又问。 付绍桐点头。 白堕:「那如果所有人都交不上来呢?」 付绍桐:「交不上来就得杀。」 「杀光全城的人?」白堕故意问得大声。 周遭看热闹的气氛,在这几个来回之间,慢慢变了。所有人严肃着,屏气凝神,像是随时准备着要做点什么。 满城的人心,谁也得罪不起。 付绍桐没法再敷衍了:「我收饷,是为了保境安民,所有的饷钱都用在了队伍的开支上。现在日子乱,城里有我的兵守着,所以才太平。那些不肯交饷的人,就是为了一己之利,置黔阳百姓于水火。」 那头认真起来,白堕反倒踏实了,他慢慢正了脸色:「好,既然饷钱是大家花钱买平安的,如果有敌来犯,你没能保大家平安,这钱是还,还是不还?」 「当然不还。」付绍桐起身,走到人群中央,「养兵,要买枪,要买粮,要发饷。有没有人来犯,这些钱都得花,你不花,一旦有人来犯,金山银山都给你们搬空喽!今天来了不少商户,我索性把话说明了,事情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哪多哪少,你们自己可要考虑清楚!」 方才还戒备着人们,此时纷纷点头。 白堕也跟着走了出来,「那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花钱,买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用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使的东西,对吧?」 付绍桐冷眼看着他。 白堕被他盯得头皮发紧,强迫自己镇定了一下,才接着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谁信你,谁就掏钱,谁不信你,谁就想法子护自己周全,大家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没有人回答,但很多人明显被说动了。 这就是白堕的顺水推舟。 铺了那么久,他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黔阳城,交饷的法子早该换换了。」 周围立刻爆出了叫好声,有人激动得跟着拍巴掌,但经旁人提醒,很快又稀稀拉拉地弱了下去。 付绍桐森然地站着,「把他关起来。」他一挥手,伙计们立刻上前,将白堕按住。 白堕瞬间蒙了,按陆先生说的,这本该是付绍桐自己的意思,自己提出来是正中下怀,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付绍桐那边却没再理他,而是负手昂头,冲着人群:「在黔阳,你们不信老子,还能信谁?」 一句问完,他陡然狠戾起来:「皇帝退位了,外面打乱了套,兵也抢,匪也抢,唯独黔阳平安无事,你们现在不交钱,当老子是庙里的菩萨吗!」 他边说,边有意往人群的某个角落里看去,「老子十岁进山,三十岁接管黔阳,大清的官怕我,民国的官来了也求我!那些私底下想挑事的,你们自己掂量掂量,老子连谁家买了什么东西都知道,还能不知道你们那点猫腻!」 他越说越气,抬手指着人群,跟骂儿子似的。 所有人无从反驳,都低头听着,战战兢兢。 付绍桐骂累了,往木桩的方向一比划:「还和往年一样,不交,就杀。」 白堕蓦地瞪大了眼睛,他拼命挣开,冲过去拽住付绍桐的衣袖:「不能杀!」 「你们是死人吗!连个半大小子都按不住!」付绍桐冲自己的手下吼。 在伙计们冲上来之前,白堕双膝一弯,直直地跪了下去,「我换!」他喊道。 付绍桐和他的伙计们同时一怔。 白堕:「付爷之前说欠我一个人情,我用这个换温家母子平安无事,如果不够,就再加上我这条命!」 付绍桐少见的错愕起来:「你那么辛苦保下来的命,不要了?」 第二十章 当不起你的老大 http://.biquxs.info/ 白堕的眼神闪了闪,「以一换二,值了。」 「不值,你这条命可是做过大事的。」付绍桐低头看着他,无奈的、纠结的、为难的情绪混在一起,良久,才放弃般地自言自语:「知不知道你耽误了我多大的事啊……」 白堕仰头,迷茫地看着他。 付绍桐弯腰把他拽了起来,而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揽过他的肩膀拍了拍,再开口,话风已然变了:「这孩子说得对,如今这世道,谁又能护得了谁呢?更何况今年的钱确实收得多,是我付绍桐为难大家了。」 「付爷说得哪得话,不为难!」 「就是啊,要不是有付爷在,我们早就被抢光了!」 「我们信得过付爷,您就是我们黔阳的主心骨啊!」 底下的人纷纷接话,付绍桐摆手把周遭的声音都压了下去,「明天,饷钱照交。但所有人按先前说好数目的一半,把钱交到我的票号去。以后每年,我按最高利息付筹,这钱就算是各位入资了,我不白拿你们的!」 人群静默片刻,接着就爆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欢呼,前来围观的商户们纷纷弯腰冲付绍桐行礼:「多谢付爷!」 「都民国了,谁也不能一直守着过去的规矩不变,」付绍桐笑笑:「不过有事,就得像这孩子似的,给我拿到明面上来说。谁要是私底下耍花招,别怪我和这个黔阳城,都容不下你。」 他这是有意在敲打谁,众人都不好接话。 付绍桐又让人把温家母子放了,才看着白堕训:「瞎搅和,还自作聪明,这要是换了别人,早把你打死了。」 白堕没懂,付绍桐提点似的说:「今年这钱呐,我是有心晚几天再收,或是少收些。你看出来这一点可以,有心借着这一步下棋也可以,但是不能演为民请命那一出。人的私心都大得吓人,你这么一闹,他们不但觉得一分钱都不交了,还会觉得老子就是个王八蛋!」 白堕瞬间恍然,方才自己确实没把付绍桐让进什么好的地界里去,他心下愧疚,低头道歉:「付爷,我也是救人心切。不然以后我演个恶人什么的,你狠抽我一顿,赚赚面子?」 付绍桐哈哈大笑,笑够了才点着他的额头,说:「心太软,什么事都想管一管,这天底下的事,你管得完吗?」 「您当我乐意管呢……」白堕也颇为委屈,「可我东家是个孝子啊。」 「你也是个孝子。」付绍桐非常快地接了一句。 他一提,白堕下意识地就向四周看了看,而后十分不自然地凑近了问:「您是怎么知道我的……」 付绍桐:「我不仅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你干了什么事,为什么要从京里躲出来……」 「打住打住。」白堕连忙讨饶,求他别再说了。 付绍桐摇头笑笑,从身上拿出一个钱袋来,正是上次在盛泰酒楼想给,没给成的那个,「以后有事找不到我,这个也管用。」 白堕接过钱袋,付绍桐本想走,但很快又顿住了脚,半回头说:「温家不是个好的栖身之所,小子,你可别当东郭先生。」 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到温惕身上,白堕摇头:「我又不是因为他们才去泰永德的。」 弄死我呢!」 「我为什么要管你?」白堕垂眼:「你不是说自己是财神爷吗?不是说晚交两天没什么事儿吗?不是说人家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温惕:「我哪知道他们那么狠啊,他们就不是人,给钱没用,求情没用,下跪也没用……」 白堕一脚踢掉他的手,而后半侧过身,弯腰揪起他的前襟,「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你爹你娘呢?事事宠着你,样样惯着你?你知道这次我为了给你擦屁股,欠了付绍桐多少吗?」 「那你、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是个人都会管的……」温惕的手脚依然发着抖,他低着头说。 「放屁!满大街的人谁管你了?」白堕猛地推开他,「管你都不如管条癞皮狗,看热闹的那些人,个个恨不你被付绍桐扎成筛子,茶余饭后还能多聊几天。以后你再敢惹事,今天付绍桐没砍掉的手,我砍,付绍桐没要你的命,我要!」 温惕吓得连嘴唇都跟着抖了一下。 他伤得不轻,身上满是血腥味,白堕撑不住地退了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这一退,温惕立马慌了,哭着又扑了过来:「你别不管我啊,我母亲还晕着,没人给我想辙啊!」 「打住。」就没见过这么窝囊的,白堕正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几天没见着的温慎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东家!」白堕喜出望外。 温慎手里提着个箱子,出来后先是蹲下看了看老夫人,才起身看着白堕:「这些钱凑得有些难,刚赶到这……」 他话说到一半,陆云开也挤了过来,张口就是一声冷笑:「刚赶过来?我怎么瞧见温少爷方才站这看了半天热闹呢?血浓于水啊,亏你还能站得那么稳。」 温慎面色如常,坦然地说:「我人是早到了,但这钱,」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箱子,「是于家的下人刚刚送到我手里的。」 说完,他又侧身,特意同白堕解释:「我手里没有筹码,冒然出来,只会成为你的拖累,对救人更是不利,所以才没敢妄动。」 白堕一想也是,以付绍桐的脾气,见了温慎,八成得一起绑了。再说今天闹这出,也不单单是为了钱,温慎就算真的一早带钱赶过来,事情也平不了。 但陆云开却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借口一样,忍不住点破了:「方才的事啊,虽然风险大了些,但是如果搏到了,整个黔阳都会对你温家感恩戴德,温少爷自然乐意作壁上观了。」 温慎冷冷地回看过去:「我倒是不知道,这事为何会让别人对温家感恩戴德,先生不妨指教一二。」 陆云开眼底漫出一层蔑色:「你们温家初来乍到,就敢硬碰黔阳王,温家的伙计更是保下了黔阳所有商户的钱袋子,只这两点,还不够泰永德在黔阳名声大震吗?就算温少爷没想到这两点,也应当能看出来付爷对你家伙计另眼相待,只要你不出现,手里的钱就算是省下了。我这么说,可算是指教明白了?」 「我弟弟从小娇惯,母亲更是年事已高,这样的情形下,恕晚辈没心思去你想说的那一点两点。」温慎清淡的瞳仁里染上了些许怒气,「更何况这些钱还是要交到票号里去的,没有省不省下这一说。先生自己城府深沉,却也不必把所有人都看得太低。」 他已经连着奔波了几日,周身都是倦色,但说这话的时候却是一派荡然清举,让人无从反驳,更无从怀疑。 白堕咳了一声,安抚陆云开:「先生多心了,事情解决了就得了,没必要伤和气。」 陆云开瞪了他一眼,颇有些觉得他瞎捣乱的意味,但也拿他无法,最后只得说:「老大难得回来一趟,既然眼下事情了了,不如跟我回铺子坐坐吧?」 这摆明了是有事要说, 白堕转眸看向温慎,对方轻轻点头算是同意,他才跟着陆云开走了。 到铺子的时候,里面正有人在典当东西。陆云开也不去柜上支应,而是沉脸坐到了椅子上,盯着白堕不发一言。 他人本就长得斯文,青布长衫,袖口向上卷了一截,领口的两粒扣子开着,再往上,鼻子前还架着一副精细的圆片眼镜。 端方严肃的时候,还真有一种大家风范。 白堕被他看得有些发虚,等客人走了,就问:「先生不是不有事和我说啊?」 「是有事,」陆云开端起手,手背落进掌心里,「我总得这个温少爷啊,不简单。」 「你真是误会我东家了……」 陆云开打断了他:「那他的事先放一放,你知不知道那爷,憋着多少坏要算计你呢?留在温家根本不是个长久之计。」 「嗯?」白堕有些疑惑,看来后面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陆云开敲着桌子,「你刚去酒坊没几天,那小子就拿了东西,上我这来探口风,还在城里四处打听,想弄个假的头盖骨出来。最后我寻了机会把他堵住,明明白白地给他立了规矩,要是敢对你有一丝不敬,我就砍了他的脑袋,赔给他老爹。」 难怪之后几次,温惕见到自己越来越客气,白堕心下感激,忙说:「多亏有你帮衬着了。」 陆云开摇摇头,继续说:「你以为那爷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其实人家心眼儿多着呢。只他这一个就够你受的了,回城里来做点什么不行?自在逍遥,我还能帮衬着你些。老大,你就听我一句劝吧。」 「先生,我其实之前就想说了。」白堕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正色起来:「我虽然救过你一次,但因为那么点小事,实在是当不起你的老大。再说后面你帮了我那些忙,早就两不相欠了……」 第二十一章 白堕 http://.biquxs.info/ 「你什么意思?」陆云开急了:「我给你丢人了?我不够格吗?还是我哪做得不够好?」 「没没没,」他一急,白堕也慌了,扬脸特别真诚地跟他解释:「我是受之有愧……」 陆云开却根本不听,啪地把手撂到桌面上,掌心向下,「你要是不认我,就把这只手拿走。」 「啊?」白堕反应过来,一把把他的手从桌子上掀下去,「你那么大岁数了,能不能沉稳点!怎么说风就是雨呢?」 陆云开盯着自己的手腕,那上面有一条极规整的疤,他缓了半晌,才平和了些:「老大,你这人身上,有让人敬的地方,也有让人不放心的地方,有些话我就索性跟你直说了。我是整个黔阳城,最先发现讨好你,就等于讨好了付爷的人。以后因为这事而去巴结你的,只会更多。别人带着什么样的算计过来我不知道,但是我陆云开绝不会害你。」 他刻意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放到台面上,「我活了三十年,好事没做过几件,赚得也不是什么正经钱,但命好,就只在付爷那栽过一个跟头,是你把扶起来了。以后就算你跌进泥里,我也会把你拉出来,一次不算完,一百次也不算完,非得咱俩这交情奔着一辈子去了,才算完。」 其实白堕之前也怀疑过陆云开说要报答自己,大约是因为付绍桐的关系,但如今他能这样坦诚相告,心里还是感动到不行,忙把之前说过的话都收了回来,陆云开那边才算作罢。 天色不早了,白堕急着回酒坊看窖泥封得如何,便在当铺里借了马要走。 陆云开追在他后面嘱咐:「你可别小瞧了那个败家子,他要是再招惹你,你就往死里收拾,有这头给你兜底呢。」 「我刚救了他,应当不会作什么妖了。」白堕翻身上马,告辞之后回了城郊。 他一路快马加鞭,回到酒坊的时候,太阳还没偏西,但不知道为什么,偌大的泰永德竟透着些诡异的冷清。 许多伙计昨天告了假,但留下来的也不知道都去了哪。白堕往后院找去,一路上依然静得连句人声都没有。 温老夫人不会被吓死了吧? 白堕被这个想法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犯嘀咕呢,突然听见有人小声叫他。 是黑伙计二子,他矮身冲白堕招手,悄声说:「这边!」 很快,不明所以的白堕跟着他拐进了老夫人住的内院,酒坊的一众伙计都蹲在墙根儿偷听呢。 白堕刚凑上去,便听哐当一声,该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老夫人的声音清楚地传出来:「你真是好本事啊!自己的亲娘都让人绑了,你不冲打上去,反而东典西当!丢人!泰永德的脸面都让你丢你尽了!」 「母亲,」温纾在旁边接腔:「四哥他只有卖了汽车、当了东西,才好筹钱赎您啊。」 老夫人:「他就是想要气死我,泰永德竟然连救人的赎金都交不出,还要卖了汽车才行,这让黔阳城的人怎么瞧我?」说着,她呜呜哭了起来:「我的汽车啊,那是惕儿给我的孝心,就这么没了,你之前不说会替我保下来吗!」 「母亲!」温纾气得声音都在抖:「不卖车,不求人,脸面是保住了,您的命怕是早就没了!」 哗啦一声,又什么东西被扔在了地上。 老夫人声嘶力竭:「你一个姑娘家懂什么!他是我生的,就应该想办法救我的命,保我的颜面!自己的母亲和弟弟都护不了,还做什么当家!」 温纾:「您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到底要作到什么时候?」 老夫人:「那不是他救得我,是惕儿救的我!我就要让他在这跪着,跪到惕儿醒过来!」 温纾不服气,又接着分辩。 而自始至终,白堕都没有听到温慎的声音。 他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泰永德的东家,当真是又孝又顺。跟他比起来,自己简直够游街示众的了。 白堕正出着神,二子推了他一下,问:「白兄弟,怎么办啊?」 「这事关起门来,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了。」白堕看着紧闭的房门,摇摇头,「叫大伙散了吧,我去窖池看看。」 门后老夫人的话已经变成了恶毒的咒骂,白堕把万分不甘地众人扔在身后,径自出了内院。 日头马上就要完全没到山后面去了,他推开窖池的门,迅速地点了灯。 酒窖已经封好了两口,剩下的只临时草封了一层,想来应是人手不够,加上大家对今天的事又好奇,就先把活撂下了。 先前和好的泥还剩下些,只随意地堆在地上。白堕一锹一锹地装进桶里,选了靠左的那口窖,开始封第二层,再封第三层。 他拿着泥抹,一下又一下,将带着酒气的湿泥刮得平滑又干净。整间屋子静得出奇,只有白堕干活时发出的「沙沙」声。 他十岁时候第一次抹窖泥,累得两条胳膊都抬不起来,父亲却在饭桌上乐得直不起腰来。 那时候的笑声,似乎是到了现在他都还听得到。 白堕突然无法抑制的酸了鼻子,思念袭来,猝不及防,以至于他觉得,哪怕是父亲过来,像老夫人骂温慎一样,骂自己几句也好呢。 窖池的门倏地被人推开,卷进满地的月光和星辉。 他父亲没来,温慎倒是来了。 年轻的东家手里提着一坛酒,招呼他:「来喝一杯?」 白堕略微缓了一下,才起身收拾干净自己,然后和温慎一起,顺着梯子爬上了屋顶。 两个人沉默了好久,温慎才说:「今天的事,多谢了。」 白堕故意玩笑:「东家谢人,就一坛剑沽啊?」 「赤水的酒坊里有近三千坛,你要是喝得了,就都拿去。」温慎的声音很轻,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白堕自觉没趣,也敷衍起来:「您自个留着卖钱吧。」 温慎的眼神落到自己的袖口上,像是漫不经心地说:「母亲的性子你也知道,以后要是再有什么为难你的地方,你多担待,受了委屈,我想法子补给你。」 「知道了,我以后躲着她点不就完了么。」白堕也顺着温慎的视线去看,对方的袖子上有一大片脏污,像是什么东西泼上去的,他就叹气:「东家这份孝心,果真让人佩服啊。」.. 末了,他又正色补了一句:「我是说真的。」 温慎:「母亲在我之前,有过三个儿子,但都没有长成。父亲从小就教我,要带着三个哥哥的份一起孝顺母亲,所以只要不伤了泰永德的根本,不违了温家的祖训,别说是打骂,任何事情我都会尽力依她的。」 「至于惕儿,」他提起自己这个弟弟的时候,眼底不自觉地盖满了愁意,「虽然不成器,但毕竟是少年心性,再慢慢管教吧。」 眼下泰永德一堆烂账,害温慎忙的焦头烂额,这其中至少有一半是老夫人爷挑起来的。 可是他的东家要代兄尽孝,白堕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他抄起温慎身边的酒坛,仰头喝了一口。 剑沽酒柔,入口过肠,百转千回。 远山朦胧地隐在月色里,一重接着一重,青色水墨一样。在贵州,无论从哪个地方抬头,都能看见那些层叠的轮廓。 「只有青山无一事,不忧风雨不忧晴啊。」白堕兀自又喝了一口。 「读过书?」温慎侧过来,盯着他看。 白堕全然未觉地看着远处,点了头。 温慎:「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嗯?」白堕把视线收了回来,水润的瞳仁里铺着一层茫然。 「之前你滚下矮坡,跌进沟的时候,我替你检查过。」温慎解释。 「这个,我……」白堕支吾了半晌,实在想不出该怎么答,索性放弃了。 温慎见状,又问:「你为什么怕血?」。 这下白堕自己也疑惑了起来,「我、我说我不知道,你能信吗?」 温慎终于不再看他了,而是望着屋檐上的瓦片,讲起了故事:「北魏的时候,有一个人擅长酿酒。每年六月,他就把酒坛搬出来,放在太阳下晒。凡是喝了那酒的人,能醉上数月不醒。一时声名无量,京师里的权贵们都纷纷来访。青州刺史毛鸿宾带着这种酒出使他国,路遇歹人。那歹人喝了酒,一醉不起,便被擒了,所以人们都说:‘不畏张弓拨刀,唯畏白堕春醪",而那个擅长酿酒的人,就叫做白堕。」 他讲完了,又把视线移回来,问:「你到底是谁?」 这是温慎第二次这样问了。 白堕左想右想,也没想到合适的说法,只能继续沉默着。 「今天在集市口,与其说黔阳王抬举你,不如说你每一句话都卡到了正点上。」温慎的声音很轻,像是闲谈一样:「你说你不会酿酒,却能轻易地发现大曲出了问题。你一个小乞丐,说话办事又都带着风骨,连黔阳王都要给你面子……」 「你之前不还说我是无赖呢么。」白堕搓了搓鼻子。 犟完嘴,他又正色起来:「东家,疑人不用,你要是觉得不放心,我这就收拾……」 温慎抢在他说完之前,打断了他:「今天欠你的人情,泰永德上下会永远记得。至于其他的,你不想说,我此后绝不再问。」说完,他借着梯子,几步跳了下去。 留白堕一个人坐在风里,捧着酒坛喝了个底朝天。 次日醒来的时候,铃铛和二子跟黑白无常似的在守床边,眼睛连眨都不眨。 两人见他醒了,二话不说,一个先跳上床来,捂住他的嘴。另一个不停地对他比划着「嘘」的手势。 第二十二章 我有什么不敢! http://.biquxs.info/ 白堕莫名其妙,挣扎了半天,最后一口咬到在了二子手上,才挣脱出来。 「什么毛病?」他问。 「您可小点声儿!」铃铛的声音比他还大。 二子接话:「晨起老夫人来前院闹了一阵,非说要拽你出去挨鞭子,东家怎么劝也不行,最后还是大师傅厉害,他说按老夫人的吩咐,你昨天就被打发走了。现在咱们可得小心些,千千万万别让老夫人发现了。」 白堕不解:「怎么还牵连到我这了?」 「谁让咱命贱来着,找咱撒气呗。」铃铛翻着白眼:「她往酒坊那一站,破口就骂,说什么您护主不利,见爷挨鞭子也不管,非等打完了,才上前去装好人。难听的话还说了一大堆,脸上的肥肉跟着直颤,看着都恶心。」. 「啧!」白堕示意铃铛说话注意点。 二子在一旁,竟然帮起腔来:「自从老东家过世以后,泰永德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我本来在赤水呆得好好的,马上就要成亲了,结果硬被弄到这来。老夫人从来不把伙计当人看爷虽然好说话,却爱瞎管事,自己还什么都不懂,越想越闹心。」 「你要成亲了?」白堕挑了一个最不是重点的,问:「你不是喜欢温纾吗?」 二子的黑脸腾地红了:「我们可不敢惦记大小姐。」说完,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白堕也跟着笑:「咱回去上工吧。」 对面的俩人刚要劝,他又说:「我躲了好久了,不想再躲了。」 铃铛的脸了露出些许心疼来,他几步跑过去,胡啦一下把门推开了,「您走着!」 阳光一股脑地撒进来,白堕昂首阔步,抬腿迈进了耀眼的万丈尘光里。 老夫人许是信了大师傅的话,一整天都没来找麻烦。 傍晚放饭的时候,伙房的于婶边端东西,边和旁边的人闲聊:「老夫人又闹了一场,约摸着是嫌少东家把那汽车卖得贱了,不肯好好吃饭,少东家现在还在她屋外跪着呢。」 「可不是,再这么跪下去,腿都要废了。」旁边那人接茬:「大小姐气得都跟她摔了门,也没管用。」 「能管用就怪了爷受了伤,哭得没完没了,老夫人心疼,自然要找东家出气啊。」 白堕盯着自己手里的馒头,一口咬下去了大半个。 铃铛跟防贼似的防着他:「您长点记性,可不能去!」 白堕:「去哪?」 他还当真是有些替温慎犯愁,但犯愁也没办法,这又不是他管得了的事。 铃铛终于安心了,不再管他,而是拉过一位伙计闲聊,这伙计是因为送大曲,前几天刚从赤水赶过来的。 「现在赤水那边清闲吧?」不知道为什么,铃铛和他混得挺熟络。 「其实一堆事儿,但大师傅不回去,我们也干不了啊。」那伙计边吃边说。 铃铛:「那还不好,没人管没人问的,偷懒混日子呗,多得劲儿啊。」 那伙计嘿嘿直笑:爷要是不捅这个娄子,我可不在赤水快活着呢么。」 「嗯?」铃铛没听懂,他咽下嘴里的菜,问:「他花钱买汽车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伙计:「我说的不是买汽车的娄子,是他拿陈粮充新粮,没把好水分的娄子。」 话音一落,白堕吃饭的手猛地一顿,插嘴问:「你说什么?」 「哟,你不知道啊?那我可得好好给你讲讲。」那伙计卖弄起来,他挪挪屁股坐到白堕身边,「这陈粮啊,拿水泡了,再控制晒干的时间,看起来就能和新粮无异,但是价格呢,却要低上一些爷刚来黔阳,手底下的人没经验,一不小心,就没控制好水量,所以粮 食很快就发霉了。要不然,我是不是就不用跑这一趟了?」 「你什么意思?」白堕整个人都冷了下来,「他从前在赤水,就经常干这事?」 那伙计点头:「凡是他经手的粮,都这么干。」 白堕:「你们都知道?」 「谁不知道啊,活都经过我们的手,他能瞒得了谁。」伙计答得理所当然,「也就上面管事的,和东家不知道呗。」 白堕猛然起身,揪起伙计质问:「你为什么不向上报?」 那伙计错愕一下,甩手就把他推开了,「又不是我一个人没报,大家犯得着为了这事得爷吗?再说了,就爷从中捞点油水,那也是人家自己的钱。」 白堕气得胸口直跳,剑沽的名声摆在那,泰永德的口碑摆在那,酿酒人的辛苦、买酒人的期待,所有的一切加起来,竟然还比不上旧粮换新粮得出那些点差价! 就这温慎还说他是少年心性?还为了他跪在内院不能起身? 他也配! 白堕捏着拳头,一路冲进爷的院子。 院子里一群人忙前忙后,伺候的小丫头们不断端着带血的水盆出来,隔了老远,都能听见温惕的惨叫。 白堕推门进去,郎中正在爷上药。 他两步推开郎中,弯腰探手把温惕从床上拽起来,抬手就是一拳。 满屋子的人都被他打懵了,温惕更是吓得连声都忘了出。 白堕:「接着哭。」 「啊?」温惕呆呆地看着他。 白堕反手一拳又把他打进了床里,「我还以为谁在里面生孩子呢!娇气个什么劲!」 「姓白的,这里可是温家,你怎么敢……」这下温惕彻底傻了。 「我有什么不敢!」白堕逼近了一步,凶如恶鬼:「挨了几鞭子,就算受委屈了?跟因为你黑心而被毁掉的那些酒比,这点伤算个屁!除了坑家里的钱、到处惹祸、捅了娄子就哭以外,你还能干点什么?温慎真是多余给你擦屁股。」 他越说越气,直接把温惕从床上扯了下来,「黔阳城就这么大,哪个有钱人和付绍桐没些关系?你现在给我爬过去看看,你四哥的膝盖是不是都磨破了,才求得那些人愿意当些钱给他,来救你们娘俩!现在,滚去陪你四哥跪着,他不起,你就不准起!」 白堕说着,拽着他的后领把他往出拖。温惕被勒得险些背过气去,拼了命从他手底下挣出来,咳嗽着吼:「我跟你去不就完了吗!」 白堕抬手作势又要打爷忙抱着头,逃出门去。 两人进到老夫人的院子时,温慎正跪在正中的地砖上。夜风清冷,他指节都已经冻得泛白了。但是看到白堕之后,东家的气势却是少分未减,他锁起眉,问:「不是说让你躲起来吗?」 「起来起来,」白堕像是没听见一样,几步过去拉他,「又没人看着,你跪这么板正做什么?」 温慎拂掉他的手,「我这么做,是为了让母亲解气,和有没有人看着无关。」 「解气?」白堕哼一声,「有让她解气的!」言罢,他抬腿爷踹跪在了地上。 不待她说话,白堕便抢着弯腰一拱手:「老夫人,听说您晨起的时候找我了?」 「好啊,还敢回来。」老夫人拿拐棍敲着地。 白堕:「我压根儿就没走,今天还在酒坊做了一天的工,是要算月钱的。」 老夫人看了看温慎,有些不敢相信,她问:「什么意思?为什么没把他赶出去?」 温慎没回答之前,她就骂了起来:「李平夏那老混账,竟学会同我说慌了!老爷在的时候,我就说他不是个东西,老爷还不信,如今怎么着?欺负 起我们孤儿寡母来了吧?」 「母亲,不是李师傅的错,」温慎急着解释:「是我的意思……」 老夫人一拐棍就抽了下来:「你也学着忤逆我,都是你爹惯的,看来还是跪的时间短!」 打完温慎,她又把拐棍扬到了白堕跟前,「他们不赶你走,今天我就亲自把你打出去!」 白堕自然不肯由着她胡来,边躲边说:「您慢点慢点,万万别摔了,真摔着了,东家非要了我的命不可。」 老夫人一听登时跌坐在地上,干嚎起来:「你这个短命鬼,看看你养的好儿吧,连合外人来欺负他亲娘啊。」 这摆明了哭给温慎听的。 真是柿子挑软的捏,白堕毫不犹豫地爷推了过去:「温老爷养得再差,也比你教的这个败家子强。」 「你闭嘴!」 温慎和白堕同时呵了一句。 老夫人哭天抢地:「慎儿你是中了什么邪了,里外不分呐!」 这边正闹着,那边有伙计急匆匆拐进院来,报说:「东家,有客来了。」 温慎听完,面露难色,但依旧没有起身,而是望向老夫人:「母亲,我这……」 老夫人故意当做没听见,「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生儿子,只养活大了两个,偏偏还有一个连半分孝心也没有……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温慎无法,只得膝行几步,到她跟前认错:「母亲,汽车的事情我一定再给您想办法,你看惕儿还受着伤,在这吹了风总不好。您要是还不解气,改日儿子再跪在这,好好给您赔不是。」 他说得极为诚恳,但老夫人却变本加厉:「他是怎么受得伤,还不是被你害的!我们母子在那游街示众、吃苦受罪的时候,你呢?你在哪!」 这话眼看越扯越远,报信的伙计守在门边干着急:「东家,人已经过来了。」 第二十三章 他想见的人在这 http://.biquxs.info/ 白堕闻言,毫不犹豫绕到后面,背着老夫人狠踩了五少爷一脚。 五少爷“哎呦”一声,眼神几变,他到底忌惮着白堕,最后只得拽起老夫人的袖口,撒娇:“母亲,家丑不可外扬,还让四哥先起来吧?” 客人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 他一句话,老夫人顷刻松了口,由温慎扶着,三人都站了起来。 同时,伙计已经把客人招呼进了院里。 来者一男一女,还都是熟人。 那男的年轻些,是上次跟着温慎在大门外看汽车的那个。 而女的穿着苗族特有衣服,头上带着繁复的银饰 仆役倒是好记性,刘天浩他们行了大概六七里地,就瞥见了仆役所说的那个庄子。虽然稍有偏差,倒也不算离谱。糜竺赏了那仆役几个大子。 在神州魔州联军的进攻下,仅仅只是依靠地界和青州的力量,根本就无法抗衡,沿途所过之处,无数的城池,望风而降。 这时,那几人的法宝上,升起一道道光芒,钻进了‘噬魂’的体内。 说着就将欲言又止的宋知卿请到屋子里说话,直到离府之前,宋知卿都没有将话说出来,只得郁郁离开。 赤菱的脸上渐渐阴沉,他伸手一挥,一柄红色开山大斧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叶飞现学现用,直接一声令下,都不用他出手,早就憋着火的真武圣院的武武皇们,已经纷纷出手,当场,把吕方这些天子,全部镇压。 萧琇莹笑了笑,萧金玉这会儿才几个月大,还是个奶孩子,若是谋划的当,换了个身份回来,也不是不成。想到这里,心里微微一定,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扶持五皇子上位。 左君临来不及召集众人了,只得凭借一己之力为颜渊支撑防护罩。可是,那火焰实在太过霸道,他的防护罩根本支撑不了一秒钟。 “哼,你这幅样子摆出来,是要摆给谁看在等那个男人吗”房间内蓦然响起一个声音,清冷的声线如冰玉相击。 齐琪暗道不好,若是被人束缚住她的双脚,那她可就危险了,对付北雄国这种体格强大的英雄只能使用速度攻击对方,让对方露出破绽,然后一击致胜,若是被对方束缚住了自己的双脚,那接下来这场比赛自己就输定了。 燕少的取向原来没有问题呀,曾经都以为燕少28岁还不谈恋爱多多少少有些问题,但是现在谣言不攻自破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罗非鱼,是你们认识的罗非鱼,也不是你们认识的罗非鱼。 而后座,李然已经睡着了,先前那么折腾他早就累了,如果不是为了给大家送吃的,他恐怕早就睡着了。 就在白竹过去要阻止的时候,地上的阵法突然发动了,一阵紫光升腾而起,将李然笼罩其中。 这时,欧阳轩昂的心中已经明白过来,陆风对这件事情肯定不知情,否则自己的姐姐出了事情,不可能对她不管不顾的。 伴随而来的,叶飞豪还感觉到身体一阵阵的酸软,根本就没有力气再去对阵了。 漆黑一片,却能看清人影。而且由于漆黑,手机在闪闪发光,这一点也马上就明白了。 “明白!”老八一看王强的面色越来越黑,也不再多说话了,说多了只会让强哥的脸色更难看而已,对敌人同情,就是在杀死自己,这道理他也懂。 况且那时,天下基本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也不需要谁出来挽天倾。 “没什么,刚刚可能是我眼花了!”韩峰随口敷衍了一句,转身便驾着腾云离开。 “行,那你赶紧的,你要真能把这些尸兵干掉,我欠你一条命都成!”岳开宇哇哇怪叫,七头尸兵给他的压力越来越大。 第二十四章 京中名坊的三少爷 http://.biquxs.info/ “都是城里的商户,”李平夏答:“一早就堵上门来找你,有说想结交的,有说想奉你为上宾的……” 白堕又向门外看了看,所有人站在太阳下苦等,神态各异,但眼中都是同样的志在必得。 他突然就转过弯来了。还真让陆云开说着了,这些人,甚至是昨天的于访南,八成全都是冲着付绍桐对自己的态度来的。 真可笑。白堕从鼻间哼出一声,跨出了大门。 门外等候多时的人们立刻拥了上来:“多谢小兄弟救黔阳商户于水火!” 所有人郑重地拱手作揖,弯腰低头竟似力重千钧。 白 升阳家在村子边缘、靠近山脉陡坡的地方,地势比较高、离其他的房舍也比较远。宝玉昨天就叮嘱过那一家人,不要将他来到的消息在村中传扬,只说一名路人投宿而已,因此也没有在村中造成什么惊动。 像陈峰和嘉乐更是直接被这股力量压的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至于剩下的那两名护卫,更是直接倒飞了出去砸在柱子上。 自己这么做真的好吗?按照电影中的内容。王博最后洗心革面,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了傻根的天下无贼的愿望,而现在自己却强行的将王博的轨迹改变,甚至电影中的两大恶势力全部被自己利用。 她家里有的月饼、腊鸭、香皂之类的都让她作为节日礼品发给他们了,奖品若还是她家的那些东西,就没什么新意了。 “她为了一个外人,竟不肯认祖归宗,她不是做错了又是什么!”就算是被程央央赶了出去,顾侯都觉得这事儿是程央央错了。 反而是将目光往下看,看到这路面上,地砖的缝隙里,还有少量的雪花残留在两边的绿化带里,也能看到毫无被沾染的纯白。 更有意思的是,朱明并没有告诉宝玉该怎么做,只是让他炼一个陶罐出来,能炼成什么样算什么样。 富康大长公主扯开嘴角笑了,一句话也没说,看了眼宋氏,拂袖出了慈和宫。 这话一说完,不远处杵着的李四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大到连钟妙直呼大事不好。 死亡如此接近,他双眼睁大死死盯着那条迎面而来的巨尾,想要将这些记住,带到下一世。 城内,阿巴德将军等波斯将领已经预料到这段城墙必然会被炸塌,虽然大受打击,但自然也不可能就这样放弃抵抗,而是先一步集中了大量士兵在这里。 遇到的问题果然是这个时代家家户户几乎都有的狗,这些山贼养狗,却不过是用来偶尔抓个野味打牙祭,却是想不到,在今日给进剿他们的人带来了一丝丝麻烦。 “总兵大人,不好了!有清虏开始登上城墙了!”一名明军百总紧急前来向姜维汇报。 以前兽人暴戾,也只是因为忍无档忍,需要发泄,都是被现实逼出来的,能活着,谁会想去死? 为了战斗他不惜激怒尚景星,为了战斗他不惜将战局逼入你死我活的状况。 她本就是因为拒绝包办婚姻,而乘坐李向前的破飞船回地球,才有了这么一次倒霉的穿越之旅,没想到,却陷入了这么一个窘境。 李明秋从来就不是一个老实的人,就算他现在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所以不论是装还是他的本性,在杰克拒绝他后,他便自己努力拆卸了起来。 如数家珍一般,将那些林林总总的费用说了一遍,当真是几日有什么抢救,都说的清清楚楚,很显然,在医院那一边,森长一也是使劲的了。 同日,阎应元下令广岛的十二万守备军和一万正规军兵分十四路,其中守备军每万人为一路,正规军每五千人为一路,于十一月二十五日开始横扫本州岛。 第二十五章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http://.biquxs.info/ 茶寮无甚生意,里面只坐了一个人,正是之前在老夫人院里见的于访南。 小孩子到了地方便匆匆跑了,白堕见状,不由问:「你花钱顾他了?」 于访南起身走过来,温温和和地笑了:「家中随从听闻小酒神在城中四处问路,是使了些钱,好让我可以见上你一面。」 他个头不高,眉目柔和,第一眼看,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瘦弱。 两人站得近,白堕从对方身上闻到了淡淡的***味。 他不自觉地锁眉,于访南马上便察觉了,认真地解释:「我刚从烟馆里出来,那是付爷的买卖,交给我照顾着。」 「你家那么有钱,还用替付绍桐做这些?」白堕不解。 于访南苦笑了一下,旋即岔开话题,「小酒神可是有卖身契在温家?我可以替你赎回来,你到不到我们于家来,都无甚关系,总得让我知道你是自由的才好。」 他越说,贴得越近,白堕不得不避开些,拧眉直言:「我最讨厌大烟味儿,你离我远点儿。」 于访南悻悻:「那你同我交个朋友,也总是好的。」 「我暂时是不会离开泰永德的,」白堕直接相告:「就算离开,也不会改投他家了。」 他说完,转身牵马要走。 于访南几步追上来,柔细的手搭在白堕的腕子上,「我可以资助你另开一家酒坊的,只要你愿意。」 大街上往来的行人像是觉出了什么,都有意无意地看向他俩,眼神揶揄又暧昧。 白堕被看得十分不自在,话都没回,上马扬鞭走了。 许是老天爷瞧不下去他再这么瞎逛了,转角出来之后,他一眼就看到了慕顶商行的招牌,还有刚从门里走出来的温慎。 温慎手里提着箱子,里面装的应该就是尾款。沈知行方才还说收钱多难多难,看来真是低估这人了。 「东家!」白堕从马上下来,几步到了他身边。 温慎眉间一紧,问:「酒坊出什么事了?」 白堕见他误会了,连连摆手,「没没没,是我、是我……」话说到一半,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温慎也是骑马过来的,他到路边马桩上,把缰绳解开,白堕很自觉地就牵了过来。 「你有事求我?」温少爷显然不太适应他这么恭敬。 白堕又连连摇头,最后把心一横,问:「你之前和我打听过林止遥,东家,你们是朋友啊?」 温慎没说话,眼神直直地落在他身上,奇怪当中,又夹杂着一些戒备。 「不是,你别误会。」白堕看出来了,忙解释:「我听说林三少爷为人清冷,性子又傲,他没什么朋友的。」 温慎的神色慢慢地松了下去,他信步向前,边走边说:「这世上有一种朋友,是神交在前,谋面在后的。」 「啊?」白堕跟上去,他听懂了温慎的意思,却不大敢相信。 温慎不答反问:「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我记得之前,你很瞧不上他的。」 白堕想了想,把从沈知行那知道的事情和盘托了出来,最后又刻意解释:「我属实是没想到东家还做过这样的义举,心里佩服,才来打听的。」 「你昨天晚上不还对我颇有芥蒂吗?」温慎倒没露出对沈知行的不满,反而挤兑白堕时多了半分戏谑。 心思被人戳穿了,白堕搓了搓鼻子,很是尴尬,「遇着一个为了钱,随时可以把我卖了的东家,我心里不舒坦也正常吧?」 温慎住脚转身,长长地叹一口气,他清润的双眸垂下,视线落在两人之间的路砖上,好半天,才像下定决心似的说:「父亲走得仓促,泰永德的担 子是突然压到我肩上的。一家老小指着我吃,酒坊上下的伙计指着我喝,温家、剑沽、泰永德,这些所有东西加在一起,别说是你,如果需要,我连自己都舍得出去。」 说到这,他抬起眼睛,满目的诚恳磊落,「如果你不能接受,可以选择离开,但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担待我一些的。」 他很少会有这种坦然示弱的时候。 不在其位,不知其苦。白堕的眼底滑过一丝动容,虽然不认同,但到底还是理解他为什么会那么做了。 温慎趁热打铁:「不论我的舌头能不能治好,我都希望你可以留下来。你只安心酿酒就好,其他的一切我去解决。泰永德的招牌,一个人是背不起来的,父亲尚且要依靠酒坊里的各位师傅,更何况是我呢。」 自己的东家坦诚到这个地步,说不感动是假的,白堕到此才算有半分明白,那些为了知遇之恩,甘愿赴汤蹈火的人在想什么了。 他持着马缰的手向下一抖,缰绳的末尾轻易地落进了他的掌心,而后少年抬眸:「那我先帮你背着,这招牌砸不了。」 君子一诺,意气贯秋。 温慎笑着施了谢礼,两人上马,不紧不慢地往回赶。. 路上两人聊爷,白堕正好顺便把粮食发霉的前因后果同温慎讲了一遍。 温东家打马走在前面,白堕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只听他说:「这事你先不要叫别人知道。」 这都快成惯例了,整个酒坊还有谁不知道啊…… 温慎像是猜到了白堕的想法一样,又接着说:「不要叫小纾,还有酒坊里各道工序管事的师傅们知道,沈先生也不行,更不能让母亲知道了。」 「东家是要替他瞒着?」白堕啧了一声,「这不是等于养虎为患吗?」 温慎勒住了马缰,等他并排上来,才说:「父亲已经不在了,我在这世上的亲人就剩下这几个,惕儿还小,我作哥哥的,总要替他担着些。」 他像是有万般浊气在胸,却连一口长气都叹不出来,最后也只是侧过脸,感慨着:「你要是有一天,也突然失去了自己从小最仰仗、最敬佩的人,大约就可以明白我的想法了。」 白堕的瞳孔蓦地一紧,他逃似的低下头,没有接话。 温慎的视线往他那边轻扫了一下,旋即双腿一夹,促马跑了起来。白堕跟上他,一路回了酒坊。 窖池里的伙计们还在忙着,不少人都回来上工了,所以白堕只赶上了个末尾。 最后一口窖还差个顶子,有伙计提着泥往上送,有伙计站在上面往里抹。 让白堕颇为意外的是爷竟然也在。他穿得十分周正,绸缎褂、底凉靴,袖子向上卷起半截。身上的伤还没好,但手底下居然没闲着,正拿酒糟和着窖泥。 白堕心下不解,偷偷跟旁边的人打听。二子冲他挤眉弄眼,悄声说:「说是要过来历练历练,谁知道他那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啊。」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跟从前干活时的热络比起来,眼下前简直可以冻死人。 白堕知道那天付绍桐的兵来,没告假的伙计都挨了拳脚,眼下这些人对温惕含着埋怨,却谁也不敢明说。 李平夏表面上乐呵呵地爷讲封泥怎么做才算上乘,不一会儿温惕转到西边去看窖顶,他又忍不住唉声叹气,小声自语:「东家若是再不管管,我怕是要呆不下去了。」 「不至于吧?」白堕把用剩下酒糟倒回桶里,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 李平夏把他拉远了些,「两位少爷都是十岁起,就跟着老爷学酿酒的,爷娇贵,每次都只学两天,就被老夫人拉回去躲清闲了。」 他越说越是发愁,可白堕却越听越 是糊涂:「那不正好吗?」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啊。」李平夏沧桑着,不想再说了。 剩下的都是些杂活,但他为人从不端架子,两人一起回去忙活了起来。 「按日子算,这几窖酒应该是吧?」白堕嫌气氛太僵,故意找话:「正好赶上中秋了。」 李平夏摇头:「初十赤水那边新酒要出,我得赶回去。这边晚一天,十六出。」 正说着,温惕从后边吆喝了一声:「大师傅,这边封完了。」他边说边把手上的泥水抹到了自己的衣服上。 李平夏过去扫了一圈,看起来颇为满意,指着酒窖给温惕讲:爷,你看封层,表面既平又滑,水分适中,这样干了以后才不会裂。」 见温惕点头之后,才吩咐伙计们:「行了,这差不多了,散了吧。」 也是合该下工的时辰了,众人点头应是,不巧老夫人却由一对儿女陪着,走了进来。 门刚关上,众人还来不及见礼,老夫人一眼就注意到爷身上的脏污,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让跟着你来是去学东西的,」她质问李平夏:「你怎么还拿少爷当起了用人呢?」 这不是推脱辩解的事,李平夏很是为难,他看向温惕,希望对方能主动解释两句,但温惕却像没注意到一样,径自回了老夫人身边,乖巧地问:「母亲,您怎么来了?」 这下事情如同被坐实了,老夫人恶狠狠地剜了大师傅一眼:「以下欺上,是要遭报应的。」 说完,她的眼神着意转了大半圈,最后意有所指地落在了白堕身上。 白堕念及之前东家的嘱咐,有意避其锋芒,所以错开眼神,没搭理她。 「现在知道心虚了?」老夫人冷哼一声,「老身之前就觉得奇怪,一个伙计怎么能胆大包天到你这种地步?今天才知道,你原来是位声名赫赫的主啊。那我就又想不明白了,小酒神这么大能耐的人,赖在我们温家不走,到底是何居心?」 第二十六章 总之我不去 http://.biquxs.info/ 这摆明了是冲自己来的,想躲过去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白堕有些为难,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的东家一眼。 温慎抿唇把话接了过去:「母亲,是我……」 「你给我闭嘴!」老夫人把手里的拐杖狠敲到地上,「你这个当家的忙,我从晌午等到现在,才见着你的影。既然家里的事你没空处理,那也只能由我这个当娘的代劳了。免得我们全家都被这个来路不明、心怀不轨的人给骗了去!」 始终站在身后的温大小姐双肩向下一塌,又气又无奈:「母亲,他连个管事的都不是,能骗我们什么啊?」 「我看你第一个就被他骗得找不到北了!」老夫人的食指差点没怼到温纾的眼睛上,「内院的风言风语你以为我听不到吗?我想着你是一个女儿家,早晚寻个对泰永德有用的人家嫁了也就完了,这才懒得搭理你,你倒学会教训起我来了。」 「我自己对泰永德都没什么用处,您也别指望我能找什么对泰永德有用的人家了。」温纾侧开脸,带着气,「我就算被骗,也是心甘情愿,也是好坏自担,不像您,就知道无中生有。」 老夫人:「我无中生有?上次下曲,他是不是跳出来横加阻拦?惕儿买了汽车,他又在我两个儿子之间胡乱挑拨。这次于家来谈生意,不也是因为他才黄的吗?你说!」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瞪了温纾一眼,又把伸手指向了几步外的温慎,「你来说,他到底安得什么心?」 「那些都是事出有因……」温慎显然没料到母亲强硬地说来窖池,是打定主意要在这大闹一场,短时间里竟有些招架不住。 「我不管,」老夫人双眼一横,「前两次的事情也就算了,这次于家的事情,他要是不给我个交代,就给我滚出温家,谁也不准求情!」 温慎紧走几步,到她身侧,诧异地问:「母亲,您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怎么不提前同我商量一下呢?」 「同你商量?」老夫人摆出恨铁不成钢的嘴脸来,「你这些天,东跑西跑,可做下一件正事了?可怜我这把年纪了,还清闲不了,非得熬干了心血,才能替你守好这个家。」 温慎耐心地同她解释:「母亲,一来白堕是酒坊的伙计,谈生意的事情,他不擅长。二来今早谈成几笔生意,账面也收了些钱上前,眼下实在不必着急去做这些。」 「是,你不说,我倒忘了。」老夫人刻意走到白堕面前,阴阳怪气:「你那些钱,不是靠着这位小酒神的名头才赚来的吗?合着你不想开酒坊,想改开妓院,捧头牌了?」 「母亲!」温纾听不下去了。 老夫人回身挖苦着:「嫌我说得难听了?那你问问你四哥,也问问你自己,你们强留着这个废物,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不让你把泰永德拖累死。」白堕忍不下去了,他拍掉手上的酒糟,拧眉歪头,一脸费解,「我就搞不懂了,温老爷一生睿智韬晦,怎么娶了你这么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东家精明纯孝,小姐得体识理,整个温家,就你和那个败家子像是被捡回来的……」 老夫人气得浑身直抖,扬手便打,几乎是在一瞬间,温纾跨步挡了上去,那一巴掌实打实地狠掴在了她的脸上! 这下酒坊里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错,你要罚就罚我吧。」 「***胚子,我还没死呢,就知道向着外人。」老夫人恨得不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来,不知道是在骂儿子,还是在骂女儿。 一直没过多掺和爷此时才上前,他先是耐心安抚了自己姐姐几句,又对温慎说:「四哥,依我看这事不如就交给白堕去办吧,他名声在外,又得于访南赏识,说不准就成了呢。」 温慎刚欲摇头爷便上前,老好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所谓治家有方,那就得赏罚分明。他顶撞母亲,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么多伙计看着,如果这样都没个说法,那以后这个家你还如何管呐?」 有些人求着你的时候,怎么都行,可一从地上爬起来,再转个身,就能换出另外一副嘴脸来。 白堕突然就对眼前的这对母子失去了耐心,他垂下眼睑,语气轻蔑:「既然老夫人爷的算盘打得如此响,我索性也把话挑明了。我来泰永德是酿酒的,不是谈生意的,于家的事谁爱去谁去,总之我不去。」 「白堕,你可别误会啊,爷解释起来:「我是觉得你能办成,我是好心。」 白堕没搭理他,而是看向他的母亲:「老夫人,我劝您也别瞎忙活了。就爷说的,我一去,万一真谈成了,您还得赏我点什么,不值当。」 「混账!」老夫人呵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话说到一半,她像是气极了一样,提起拐棍在地上狠敲了两下,指着温慎问:「看看你的好伙计!他把我放在眼里了吗?把你放在眼里了吗?」 她越问声越大,一众人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白堕却懒得再陪她胡闹下去,干脆迈步推门,哐当一声,把那些乌烟瘴气全扔到了身后。 温慎有心想追爷却挡在了他的面前,确认白堕真的已经离开之后,才说:「四哥,我虽然平常小错不断,但大事上却都是真心为家里考虑的。白堕如今在黔阳的名头,早就已经盖到剑沽上面去了,伙计们私底下都说,最近生意好了,全是靠着那个姓白的。难道你也想让别人都是因为他,才来买咱家的酒吗?」 见温慎不回爷又加重了语气:「不是我有意挤兑他离开泰永德,也不是母亲非要怀疑他的居心。四哥你想想,剑沽百年,温家祖祖辈辈守着,哪怕只有一个人来喝,也应该是冲着泰永德,而不是冲着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 温慎明显迟疑了起来。 「这个家真是没法呆了!」温纾贝齿咬着下唇,看看温慎,再看爷,「难怪白堕会说,泰永德生意不好,是因为没一个人把心思放在酿酒上。」 她瞪了两人一眼,气哄哄往外走,「你们就等着只有一个人来喝,然后饿死吧。」 温纾找到白堕的时候,他正望着墙头发呆。 那边有几枝伸出来的西府海棠,长势不好,叶消花瘦的。 温纾挨着他坐了下去,「我知道你对这个家挺失望的,我也失望。」她说着,把头枕到自己的手肘上,轻轻地说:「父亲当时送我去国外求学,为的就是我学成归来,可以改变泰永德。然而事到如今,学得再多又能怎么样呢……」 白堕没接她的话,沉默着。 温家的事积重已久,以老夫人爷的秉性,除非温慎能拿出狠手段,否则谁都没有办法。 明月渐渐升了起来,温纾看着满地银霜,小声问:「白堕,你会离开泰永德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的,素日里的爽朗和干脆似乎全被月光遮住了,「你当初肯答应来,说是敬我四哥为人,如果发现四哥和你想的不一样,要离开也是正常的。」 女孩子摇头苦笑了一下,突然就凑近了,盯住白堕的眼睛,「你当初要是为了我来的就好了,我一定会努 力,让自己永远比你想像的好上一点点。」 白堕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眼神,「我怎么想的不重要……」 「重要!」温纾急切地说:「就对我来说,你就是特别重要,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是重要的。」 白堕蓦地起身,退了两步,态度恭敬起来:「大小姐爷已经知道我是东家的人了,以后不必再用你的声名去掩人耳目了。说到底,小人不过是泰永德的一个伙计罢了,无足轻重。」 他说完,扭头便走,决绝地没留半分余地。 「白堕,你就那么不想和我染上关系吗?」温纾的指甲陷进掌心里,声音明显发着抖。 白堕被问得有些难过,他甚至想不明白这种难过是从何而来的,可到底也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说:「女孩子家的脸娇贵,以后千万别为了任何人去挨巴掌了,不值得。」 回到住处的时候,铃铛正守在桌子边,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小家伙在最底层摔打惯了,这种时候可不常见,白堕不免奇怪,拍拍他的头,问:「想什么忧国忧民的大计呢?」 铃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听说今天老夫人又去找您麻烦了?」 白堕立刻想明白了,这是在害怕自己又想离开,索性给了他一颗定心丸:「眼下谁再找我麻烦也不能走了,把心隔肚子里吧。」 第二十七章 男人不能长得太好看 http://.biquxs.info/ 「怎么呢,您想通了?」铃铛喜道。 白堕却没太高兴,他坐到桌边,前向一趴,一整天的疲意都跟着涌了出来,歇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把从沈知行那里知道的事情和铃铛讲了讲。 「温慎帮过林家,这个情我得替林家还,至少要帮他泰永德理顺了才行。」讲到最后,他眼看就要睡着了。 铃铛却歪着个脑袋,曲指不停地在自己手上敲着,「我怎么听着那么怪呢?大年初二的时候,咱都从京里逃出来了,谁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依林家那些人的性子,会给……」 他说着顿了一下,左右看看无人,才又说:「会给林三少爷办头七?林三少爷死的时候,可是一卷草席,裹了扔进死人坑里的,这您都忘了?」 白堕撑起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桌面,厌恶地说:「他活该。」 铃铛猛然觉出自己说错话了,不知所措地扣着手,「我、我的意思是说,那些有钱人的话根本就不能信。」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擅长的,接下来一句说得比一句顺:「您也是锦衣玉食,曾经在富贵堆里活的,还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德行?这事要我看,里外都透着古怪。东家远在天边,是怎么知道林家出事了的?东家在京里办了那么大的事,林家愣是一点都没察觉?再说沈先生可是账房,应该是个嘴严实的主吧?平白就把这事告诉您了?」 白堕被他问得头疼,按着眉心不说话。 铃铛继续着:「您也老大不小了,别人家三言两语说点什么,您就脑袋一热,要跟着去卖命了。」 「我没有啊。」白堕解释。 铃铛却压根不听,「咱就是一伙计,混一天日子,拿一天工钱。还您帮他把泰永德理顺了,您凭什么帮人家把泰永德理顺啊……」 白堕嫌他吵,曲指捏住小孩子的两腮逼他闭嘴,「你今年十二,照着这个想法混下去,到了七十二也还是这个德行,一辈子就活了一天,天天还都一个样。锦衣玉食富贵堆,给你几百辈子你都搭不上边儿。您老就继续混吧。」说完上床,倒头睡觉。 铃铛一个人坐在桌子前生闷气,「是,我没出息,您不也照样跟我混了那么久吗?」 白堕听见了,却懒得搭理他。 第二天上工,李平夏已经带着几个人回赤水了。 窖泥封好,等着发酵的日子,谁都没事做,一群伙计就窝在酒坊里东拉西扯。 二子凑到白堕身边,「幸亏昨天老夫人说的那个事你没答应,不然保准惹一身腥,等着被赶出酒坊吧。」 白堕倒没觉得这事有多难,以之前于访南的态度,自己出面的话,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老夫人和于家有仇,这生意根本谈不成。」二子见他不信,便又补了一句。 「仇?」白堕半点都没意外,上次于姨来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所以便半开玩笑地反问:「她和谁没有仇啊?」 「不是!」二子见他满不在乎,急了:「咱们东家,排行第四,对吧?前那三个,哪去了?」 白堕不假思索地说:「没有养成,早夭了啊。」 二子:「没有于家,就不可能早夭!这么大的仇,老夫人能说忘就忘吗?这门买卖,她不可能同意,于家更不可能同意。要是有戏,老爷那么多年,早就谈成了。」 这下白堕倒是奇怪了:「我怎么听说,老爷和于问荣的关系不错呢?」 「是,但是只和于老板一个人。」二子说着也犹豫起来:「东家的事,咱们做伙计的哪能那么清楚,不过我可和你说,这次的生意,绝对就是个套,不论她今天再来耍什么花招,你可咬死了不能答应。」 这就不对了,白堕在心 里犯起了嘀咕,要说老夫人现在是为了算计自己,那上次于家的人来,她就不应该为了一辆汽车而妥协啊。 而且做生意的事,还是于家先提出来的,虽然最后条件没谈妥吧,但肯定不像二子说得那么水火不容。 这里弯弯绕绕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越琢磨越不对,左右无事,干脆起身,想去找温慎问个究竟。 可惜大忙人温慎不在,沈知行也不在,温纾倒是在,却被她娘关起来了。 出乎预料的是,老夫人也没像二子说的,再来找白堕麻烦。 这一耽搁,好几天就过去了。温大小姐憋得受不了,翻墙而出,利落地出现在了白堕面前。 她穿着西洋的马术服,绾色的马甲紧贴着腰线,脚下蹬着一双深棕的高邦马靴,朗朗英姿,酒坊里的一众伙计没一个移得开眼睛。 她见了白堕,像是忘了前些天那段无疾而终的闲谈一样,大大方方地拉着他出了酒坊。 白堕礼数周全地推开她的手,问:「大小姐有事?」 「如果我说,就是单纯的想要看看你,你怕是又要转头走了吧?」温纾问完,立马遮掩似的笑了起来:「其实我是来找你商量,看看你能不能管一管于家的事情的。」 这倒出乎白堕的预料了。 温纾看出了他的疑惑,正色分析起来:「我虽然不知道,母亲和惕儿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他们肯定是希望你离开的,这一计不成,必然会有下一计。与其这样,不如抢了先手。」 「怎么说?」白堕着实是被老夫人针对得烦了,遇到这么个主,吵又吵不赢,打又打不了,简直难缠,如果有办法一劳永逸,他当然愿意试试。 温纾:「于家掌管贵州轮运,载物,也载人,如果剑沽上了他家的船,不仅生意会有起色,而且泰永德的酒也可以借机销往全国。我和四哥算过,这件事如果真的做成了,以后泰永德至少六成的生意都会在这条线上。四哥会把这条线一直交在你的手里,到了那个时候,母亲投鼠忌器,必然会收敛很多。而这中间,她如果使了什么手段,我和四哥也能提前准备,护你周全。」 女孩子擅长讲道理,白堕对她这番话深以为然,却仍有一丝疑虑:「是你四哥让你来和我说的?」 「不是。」温纾摇头:「四哥之前,背着你允诺了母亲,说以一月为限,让你去促成于家的事,可回过头来,他并没有把这些事告诉你,而是自己悄悄去办了。」 怪不得这些天老夫人一点动静都没有,白堕看着温纾的表情,心下了然,问:「东家碰钉子了?」 温纾叹气:「今天四哥回来说,那个于访南摆明了就是非你不可……」 「啧。」这就怪了,白堕低头琢磨起来。老夫人和于访南站在两边,各自打算盘,温家和于家站在两边,陈年旧事又搅和不清。 温纾怕他为难,忙又说:「你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真的。」 「不是。」白堕回过神,伸了个懒腰,这些天酒坊无事,他穷极无聊,反倒觉得比从前干活的时候更累了些,「我去试试吧。」 他说完,也不耽搁,寻马进了城。 所谓知己知彼,白堕也没冒失,先去找了陆云开。 陆云开一听他是来问于家的事,差点没笑得爬不起来,好半天才直起腰板,问:「于访南纠缠你了?」 白堕莫名其妙。 「我就说男人不能长得太好看,不然是真麻烦啊……」陆云开说完又笑,前仰后合。 「什么乱七八糟的,」白堕把他按回椅子上,「你到底知不知道温于两家的恩怨?」 ,他们家上辈的事情,我还真不清楚。」陆云开把白堕让到旁边的椅子上,「不过我倒是可以和你说说这个于访南。」 白堕一琢磨,也成,就点了头。 陆云开:「于家从前,是在付爷手底下做事的,后来混得好了,也自己做些生意。他们家父辈兄弟三个,就只生出于访南这一根独苗,偏偏他有些嗜好,太上不得台面。」 「什么嗜好?」白堕隐约猜到了一些。 陆云开的表情戏谑起来:「断袖,而且是闹着非要嫁到对方家里去的那个。」 还真是这样,怪不得那天在盛泰酒楼遇着于访南的时候,自己会那么不自在。 白堕用眼神示意陆云开继续,那头便说:「那次的事情闹得太大,街头巷尾,传得是人尽皆知。后来被他爹狠打了一顿,算是收敛了。所以老大,你要是非和他做生意,千万保护好自己。」 说着,他又大笑了起来。 白堕被他笑得心烦,又问:「他为人如何,可靠吗?」 「他为人倒是老实,替付爷做事也尽心……」陆云开左右瞧瞧,突然压低了声音,「我还听说他姑姑于问荣,是付爷的姘头,所以付爷把黔阳最赚钱的生意,交到他手里了。」 「什么?」白堕这下彻底被绕蒙了,「我怎么听说,于问荣和泰永德的温老爷关系匪浅呢?」 陆云开扶了扶眼镜,「上一辈的秘辛,谁也讲不那么清楚的。」 这都哪跟哪啊。 白堕从陆先生的铺子里出来,之前是一头雾水,现在彻底成了浆糊了。 他原本觉得于家的事情应当不难解决,谁成想牵扯如此之多,心里渐渐没了底。 时间刚到晌午,白堕决定干脆去会会这个于访南。 他牵着马,打听到了于宅,可惜连门都没进去。 门子见他两手空空,又一身短打,扬手就往外轰:「不在不在,我们少爷都两天没回家了。」 第二十八章 我都容得下你 http://.biquxs.info/ 「两天没回家了,你们也不去找找?怕不是丢了。」白堕顶讨厌这种看人下菜碟的主,是故说话也没什么客气。 「用得着你管吗?什么人都想巴结,也不看看这是哪儿!」门子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样,紧跑几步,从石阶上冲来,一把把白堕推搡到了地上。 脾气还挺急,我巴结?你是没看到你家少爷三更半夜跑到泰永德去请我的样子…… 白堕是来谈事的,总不好正主还见到,就先和看门的打起来吧? 他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索性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斜躺在地上,就那么琢磨了片刻。 「你这是怎么了?」一个柔和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白堕回身,见是于访南,就说:「我正准备讹人呢,你赔钱吧。」 于访南想都没想,当即递给来一包大洋,「我身上就这些,不够我再吩咐人去拿。」 「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要饭的可有好日子过了。」白堕慢慢坐起来,抬手把钱推了回去。 「我可是不会随便拿钱给别人的。」于访南伸出手,意思是想拉他一把,白堕却有意避开了。. 他自己站起来,斟酌着说:「其实我是来替东家谈事的。」 「轮运线载酒的事,对吧?」于访南做了请的手势,将白堕让进了于宅的大门,「温老板来了两次,我都没依,就是为了等你过来。」 白堕此来,本是为了探他的口风,但眼下对方的这个态度,再加上先前陆云开的话,让白堕怎么听怎么别扭,所以便在门内站定,没再继续往里走。 「我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但也知道如果这件事商量妥了,不仅剑沽可以被带至全国,于家也可以从中赚些差价,这是双方都受益的好事,你为什么不同意?」白堕问。 于访南摇头,浅淡地笑了一下,「如今全城的人都知道小酒神有付爷做靠山,怎么你看事情,却这般简单呢?」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没有什么瞧不起人的味道,反而像是朋友间的提点。 白堕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于访南见状,就叹气:「我挑最浅显的和你说,我们于家,卖谁的酒都能从中间赚到差价,不是非剑沽不可。」 白堕登时哑然。 轮船之上,旅人别无选择,他们家自然是卖什么都卖得出去的。 「这只是第一层,后面还有第二层,第三层,说了你也未必懂。不过请你相信我,我们于家若是应承了这件事,定然是弊大过利的。」 于访南穿着淡色的西服,口袋里别着一钢笔,整个人看起来文雅又正式。 白堕几乎找不倒任何不信他的理由,「既然这样,那我先回去了。」 「别走,」于访南揽下他,样子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这就放弃了?」 白堕理所当然:「想做生意,也不能为难别人啊。」 这回换成于访南哑然了,他缓了一下,竟笑了起来:「付爷拿你没辙,大约也是因为你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吧?」 白堕没懂。 于访南解释:「谈生意嘛,自然是有商有量,可以讨价还价的啊。」 白堕反应了一下,蓦地恍然。原来他方才的那些话,不过是生意场上的路数罢了!说那些,就是为了好加些筹码。 还为人老实,这他娘的叫为人老实? 「不会。」白堕的脾气顿时上来了。 「好好好,我直接和你亮底价,」于访南讨饶似的伸出一根手指,「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咱们就立马签合同。」 白堕知道他想要什么,拧眉拒绝:「我现在不能离开泰 ……」 「不是,」于访南却打断了他,「三天之内,你亲自押坛剑沽到乌江渡装船,这生意我们就长久地做下去。」 这个要求倒是出乎了白堕的预料,「就这个?你之前把这个条件和我的东家提了吗?」他问。 于访南浅笑:「我说了,我故意只等你来谈。」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人声,他连忙拉着白堕靠边站好。 「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三天之内,这批货必须出城!」门外的人声音非常大,脚步也急,很快进了门。 那是个身材魁梧,留着八字胡的男人,在瞧见于访南和白堕之后,眼神更是烦躁,「你多帮你二叔在付爷面前想想办法,不要总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他当头扔过来一句,也不给人答话的机会,又匆匆地走了。他身后的人连忙跟上,离开前也看了于访南一眼,告诫的意味十足。 于访南看着他们的背景,对白堕解释:「是家父和二叔。」 做乞丐那么久,白堕最大的长进就是学会了察言观色的皮毛,他看出于访南尴尬,便说:「酒的事,我回去和东家报备,明天再来给你答复。」 「好。」于访南颔首答应,把他送出了门。 之前的门子把马牵过来,交到白堕手里之后,便垂手立着,自始至终也没敢再抬头他一眼。 白堕没着急上马,他总觉得这事有哪里不太对。 于访南的父亲说三天之内要运出去一批货,他儿子又说让自己三天之内带着酒去码头。难不成,是有什么东西要藏在酒里运出去? 他信步走了半天,越琢磨越觉得不太大可能。先不说有没有这种东西,就单说于家可是替付绍桐办事的,想要运点什么东西出去,简直易如反掌,没必要在酒的事情上动脑筋。 无果,他只得打马回了酒坊。 伙计们早下工了。推门回到住处的时候,铃铛正摇头晃脑地嘀咕:「盖甑流酒,要注意汽量,酒一流,立马就得摘……」 「叨咕什么呢?」白堕问。 铃铛一见了他,立马把先前的事忘了,从桌边拿起一块红布,兴高采烈地显摆:「你看,我今天跟着去裁红绸了爷说,新酒马上出窖,得好好布置布置。多出来一尺,于婶给我了!」 「你能不能少干点姑娘家的事啊?」白堕老生常谈着:「还给于婶去,你留着没用。」 「怎么没用?隔眼巴前,觉得它好看,就是最大的用处。」铃铛看不够似的,翻来覆去地拿手摸着,「我不要,该拿去便宜别人了。」 白堕拿他没办法,自言自语:「出个窖有什么好布置的……」 铃铛:「叫您整天瞎跑,什么都不知道了吧?这爷来黔阳操办之后,出的第一次酒,老夫人重视,从赤水请了很多人来看呐。」 「至不至于啊?」白堕嘴里叼着馒头,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谁说不是呢,」铃铛不屑:「老夫人正事没有,就是爱讲排场。今天带着亲戚来瞎转悠,李师傅也是倒霉,他紧赶慢赶颠颠地从赤水回来,一进门就被骂了一通。老夫人非说什么新酒出窖就要送走,让人家仔细着点。还用得着她说?干活的人哪个都比她仔细。」 「你等一下,」白堕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送走?送哪去?」 铃铛得意起来:「酒已经卖出去了!」 白堕连干粮都顾不上吃了,嗓门一下高了几度:「卖出去了?」 新酒出窖,摘酒、勾调,然后封坛窖藏,剑沽至少要陈酿三年以上,才能拿到市面上去。 「东家知道这事吗?」白堕急道。 铃铛被他问得一愣:「……就是东家 卖出去的啊。」 白堕扔下馒头就出了门,满酒坊找了一圈,最后在账房见到了泰永德的东家。 「酒是你卖的?」他推门就问。 这话没头没尾,但温慎显然听懂了,他收起账本,点头:「是惕儿牵的线,买家在武隆,他们自己有窖藏陈酿的地方,咱们把酒勾调好了,装坛就行。」 「武隆?」白堕走到他面前,「出贵州了?」 温慎点头,接着抢在他再次开口之前,问:「你今天去于家了?」 「嗯,于访南开出条件,三天之内坛剑沽送到乌江渡,以后这买卖就能一直做下去。」白堕照实答:「不过我总觉得哪不太对。」 「是觉得太容易了吧?」温慎垂眸,「他有意讨好你,自然不会太难。若是成了坛可是单大生意。」 天色未暗,但账房已经掌灯了。 温慎盯着桌上投下的灯影,「别人说最近酒坊的单子,全是仰仗着你才得来的,让我提防你些,可我觉得不用。有才有能的人,本就应该被敬着供着,如果东家连伙计有事本都容不下,那泰永德才算是真的到头了。」 他抬眼,如星似辰,「白堕,不论你日后的声名地位高出我多少,我作为东家,永远都容得下你。」 这些闲言碎语白堕也听到了些,他并没有跃谁之上的心思,可听了心里仍旧有些不快,但温慎此时说起这事,却能无比坦然。 君子端方,襟怀洒落。还是温老爷子教得好啊。 「今日不知明日事,哪有空管这些嚼舌根的。」白堕爽朗地笑笑,故意岔开,问:「那于家怎么办啊?」 「能让剑沽销遍全国,是父亲的遗志,」温慎沉吟着:坛酒不是问题,赤水的陈酿还足。你明天请于访南来细谈,若有不对,我们再做其他打算。」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转天,八月中秋。 白堕依言去请人。 到了于宅,门子客客气气地把他往里请,「少爷喜欢懒睡,麻烦这位小哥在亭子里等一下,我替你传话去。」他交代完,才恭敬地走了。 日头渐高,白堕嫌晃眼,顺手解下亭子上悬的竹编垂帘,坐进了阴影里。 很快脚步声传来,他以为是于访南,起身去接,视线刚探出垂帘,却发现外面站着两个他不认识的人。 第二十九章 恐怖的活人 http://.biquxs.info/ 这两人背帘而站,并没有察觉亭子里有人。 「想好一会儿怎么说了吗?」其中一个问。 另一个摇头:「东家眼毒,要瞒他肯定不行,现在唯有少爷能救你我二人了。」他边说,边左右看看,「少爷之前给我透了口风,说那事今天就有结果。」 先开口说话的人依然忧心忡忡:「别提了,我就没听说过烟土能和酒一起往出运的。再说付爷真能信得过那小子吗?传得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你都想不到?」后者嗤笑:「就算被付爷察觉了,也可以栽赃嫁祸不是,算是多条退路。」 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白堕本来没想偷听,谁成想没躲出去之前,竟让他听到这么大一个秘密。 他眼前闪过于访南那张人畜无害的脸,陡然遍体生寒。 一个人的城府得深成什么样,才能在算计别人的时候,看上去那么真诚啊? 待那两人走了之后,白堕急忙打道回府,把事情和温慎讲了个明白。 温慎眼底一派疑惑:「一旦涉及烟土,这事牵扯就广了,于访南当真有那么大胆子?」.. 「烟土害人,更祸国,」白堕不在乎于访南到底如何,而是说:「就算老夫人那头没法交代,最后我真因为这个要离开泰永德,也不能让剑沽给那种人做幌子。」 温慎没有反驳,只是说:「总不能让你离开。」 白堕一屁股坐到铺满账本的桌子上,荡着两条腿,「东家,你可得想明白,他们是有意拿泰永德当枪使的,一旦出了事……」 他话没说完,温慎突然摆手,白堕了然地收了声。 很快,门就被人推开,李平夏在门边站定,「东家,老夫人差人过来叫白堕去内院,我没敢说他今天没上工,偷溜过来知会你俩一声。」 白堕从桌子上跳下来,「大师傅,你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找我吗?」 李平夏点头:「是于家的少爷来了,指了名要你过去的。」 「追上门来了?」白堕下意识去看温慎,「那人城府深,心机重,肯定是我刚才没说一声就离开,被他察觉到什么了。」 温慎撩起褂子,起身摇头:「这种事毕竟需要遮掩,就算怀疑,应该也只是试探,不会那么大胆。」他走到白堕身侧,「咱们过去看看再说。」 而后,他又嘱咐李平夏:「明天还要出酒,大师傅先去忙吧。」 可两人还没走出去多远,李平夏竟跟了过来:「我不太放心,还是和你们俩一道过去看看吧。」 说完,他迈步走到了两人前面,清瘦的肩膀被风吹着,单衣之下,形销骨立。 三人到了内院,老夫人正和于访南下着棋。 棋局刚开,黑白子都只是挂了角,棋盘边摆着八样中秋上礼,想是于访南带来的。 两人对座,丁点都瞧不出来老夫人对于家有什么敌意,下了几手之后,她甚至笑了起来。 白堕很是怀疑之前二子说的话,都是胡诌的。 于访南注意到了他们这边,棋子未落之前,便停了手,客气说:「温伯母棋艺精湛,访南改天再来讨教,我们先谈正事如何?」 「还精湛,尽哄我这个老婆子。」 老夫人笑着让人把棋盘撤了,招手让温慎走到近前,破天荒地露出了赞许的神色:「你这次的事情办得不错,于少爷愿意出两倍的价钱,从咱家坛剑沽,现大洋都带来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参与,你们去把合同文书签了吧。」 合着于访南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来先发制人的。 先前温慎两次登门,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谈的,可许了低价是 一定的,但于访南都没有同意。 如今他见事情有败露有可能,便立马找到爱面子的老夫人来促成此事。 为了等着庆祝新酒出窖,温家在赤水的亲朋这些天都住在后院,如果猜得没错,这种东家以高价卖坛酒的「大喜事」,应当早就传了个遍。 温慎形同于被架在火上烤了。 高,实在是高啊。白堕想明白了其中的弯绕,都忍不住想给于访南竖个大拇指。这扮猪吃老虎的本事,真让人恨不得一脚给他踹出门去。 哪能让这种人在自己眼皮底下钻了空子,白堕昂首站了出来:「于家管着黔阳的水路,想与之合作的人多不胜数,为什么非要高价买泰永德的酒?老夫人就不疑心这其中有诈?」 不等对方反应,他接着又说:「眼下世道乱,烟土比黄金还贵,不用问都能猜到,这种东西一定牢牢地握在了付绍桐的手里。于家再有门路,却也运不出去,所以这位于少爷就想了个好法子。他前几天在街上见付绍桐帮过我一次,就琢磨着靠我的情面躲过盘查,所以才想来拿剑沽做幌子。老夫人,您可别丢了西瓜拣芝麻。」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但老夫人却只是坐着,没有惊讶,没有骂人,反常得让人心里直打鼓。 四下沉默了一会儿,温慎出言相帮:「母亲,白堕说得有道理。上有国,下民,世道动荡如此,我们就算不能兼济天下,至少也得独善其身。和烟土沾边的事,别说是两倍,就算是十倍的利,也不能碰。」 「四哥好大的口气啊。爷从门外进来,身后跟一众温家的叔伯。 所有人进得院来,都严肃着脸,沉默地各自寻了个位置站好。 他边说边来回踱着步,「长辈们体谅,但做晚辈的也不能不尽心啊。我虽然懂得不如你多,可我好歹知道,能赚到钱,才是真本事。访南哥刚才可答应母亲了,一旦这次烟土成功运出去,就反一成的利给我们。四哥,不用我给算算,这一成是多少大洋吧?」 温慎错愕:「他之前就把烟土的事同你们说了?」 难怪白堕将一切和盘托出的时候,老夫人那么淡定。 「胡闹!」温慎狠训了他一句,又对周围的长辈行礼:「各位叔伯,您们可都是听着林大人销烟的故事长起来的,就算不提家国大义,父亲在世时,强逼泰永德伙计戒烟的事您们都忘了吗?我温家子辈,形端表正,就算再清寒些,也绝不能赚这种钱!」 「再说了,」温慎又放缓了语气,苦苦相劝:「大烟那种东西,一旦沾上,家里就算有金山银山,都会化成水流走。多少人的前车之鉴摆在那,我们温家万不能步他们的后尘啊。」 对面有一老者清了清嗓子:「慎儿,大伯知道你为人正直,但是如今这世道,烟土就等于真金白银,有钱人家的,哪个没经手过?我们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要比别人少赚上多少了……」 「是啊,」另外有人附和:「乡下种罂粟的人家多得是,年年到了时候,整个村子都熬大烟膏送到烟馆去。要我说这个钱,就是在中国人的腰带里倒了倒,和家国大义谈不上什么关系。」 「何况你说的那钱化水流走的事,就更谈不上了。咱们帮着遮掩,是多了棵摇钱树啊!慎儿,你可别再固执了!」 「是啊是啊。」 「慎儿当家可不能太固执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附和了起来。无数的例子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成了剑沽沦为他人嫁衣最有好处的佐证,冠冕堂皇,理直气壮。 「不行。」温慎面色坚毅,冷声开口:「你们可知道这样做了,等于是在与谁为敌?只要我还在当这个家,就绝对不会同意。」 只这一句,年轻的当家顿时成 了众矢之的,失望和指责连天地扔了过来。 可他像是铁了心一样,非要凭一己之力,对抗所有人的私心,「利禄功名,视浮云白。清圣浊贤,正道可焉!温家的家训摆在那,举头三尺,各位为了钱,当真要把泰永德毁了吗!」 这几句话,像千斤之石落地一样,瞬间将所有人的声音砸了下去。 满院的迟疑里,老夫人慢悠悠地放下茶杯,「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闹不清,也搞不明白,但是我知道,赚钱是当家的责任。你当家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么好的生意要是再黄了,当家就换人吧!」 「是啊是啊,做当家就得为宗族着想,不然大家为何要拥护你?」 「慎儿当家也算尽心,只可惜能力不济,依我看,还是让有能者居之吧。」 「这次的事情,惕儿跑前跑后,还自己撑起了黔阳这么大的酒坊,我听说酒还没出窖,就已经卖出去了。」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看不下去的白堕刚要上前,身旁的李平夏却快他一步,走到温慎旁边,大呵一声:「够了!」 而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双手用力,刺啦一下狠扯开自己的衣服。 他的皮肤蜡黄,肚子深深地向下凹去,胸口的肋骨根根分明,全身上下,似乎只有一张皮,包在了骨头上。 这是一个像干尸一样的、恐怖的活人。 第三十章 你们还配为人吗 http://.biquxs.info/ 「我二染上烟瘾,家财败尽,举债无数,后来幸亏有老东家搭救,才勉强重新活出个样来,但是烟抽得多,伤了身子。」李平夏说着,又把衣服扯得更大了些,「抽烟的害己,但种烟的、卖烟的,是害人!我的下场就在眼前,不怕报应的,就尽管碰烟土试试,报应不到你们身上,也定然能报应到你们儿孙身上!」 他犹如恶鬼骷髅,游荡在青天白日里,周身都是带着血的寒意。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根根戳中温家长辈的要害。所有人被他吓得登时没了主意,有胆小的更是打起了退堂鼓。 老夫人慢悠悠地拄着拐杖站起来,而后扬手,一棍子狠抽在了李平夏的头上! 「没规矩的东西!」她呵道:「你不要脸,我们温家还要脸呢!我早就说不能让你来做这个大师傅,老爷偏不肯听,如今怎么样?到底成了我们的拖累。你一个大烟鬼,缺德抽坏了子孙根的家伙,吞烟吐雾的时候怎么不说别人害你,***被你做尽了,才想来立牌坊,晚了些吧?」 李平夏被她这一下打蒙,嘴张半天,硬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老夫人不屑:「你说你凭什么留在我们温家?还不是仗着老爷可怜你!终日游手好闲,长在伙房里偷个仨瓜俩枣,我都忍了你。白养了一条狗那么多年,它也得知道感恩,哪像你,吃里扒外!我今天就明着告诉你,酒坊缺了谁都照样转,没了你也一样卖酒!」 她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要当着所有人面,逐李平夏出泰永德。 温慎忙拦她:「母亲!」 泥人还有三分火,李平夏一把裹严了衣襟,呛道:「早知道就老夫人不待见,今天既然把话明说了,那我也不好继续留在酒坊碍您的眼了。」 他说完一甩袖子,不理会温慎的劝阻,大步出了门。 老夫人见他离开,神色很是得意,连带着平时佝偻的腰板也挺直了些,「今天各位都在,我正好把道理明明白白地教给你们,以仆欺主的,本事再大,我们温家也不留!」 白堕从前也在深宅大院里呆过,不是没遇着矫情的,但到了这般年岁依然如此不知分寸的主,却当真是少见。 明天就要出了酒,这个时候赶走大师傅,他都不免有些好奇,等着看老夫人到底能如何收场了。 对面的那位狠话说完,一时没人去接,此时把热闹从头看到尾的于访南站了起来,含笑拱手:「温伯母治家,果然是雷霆手段,这一点就连我父亲都比不得。」 他恭维之后,复又迈步上前,对着老夫人身后的温家众人示意:「单凭这一点,访南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不必等烟土运出城,只要温家答应合作,我这就让伙计回去将那一成利拿来,提前付了!」 话一落地,温家众人顿时炸了堂,一个个急忙忙撺掇起了老夫人和温慎。 白堕越听越是好笑,扔出一句:「你们且商量去吧。」转身就走。 于访南急匆匆来拦:「小酒神留步,生意谈成,我们还有细节要再做商讨啊。」 「什么细节?让我去运酒的细节吗?」白堕冷冷地看他一眼:「于访南,你知道本末倒置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市侩的撺掇声立时没了,于访南也被问得一怔:「这……我之前确实想私下请小酒神帮忙,但想来小酒神未必愿意与此事有过多瓜葛。如今温于两家合作,这事便成了泰永德的事,小酒神不给我面子,也得看你东家……」 「啧,真是少爷当惯了,觉着主子说的话,所有人都得听是吧?」白堕逼近一步,打断了他,「你大可以问问他们温家,有谁配让我昧着良心,去做那些脏事!」 于访南被吓得后退了几步,白堕不再理 他,有些话也是不吐不快,他索性转身对上以老夫人为首的温家众人:「想要赚这个钱?那酒坊干脆关张得了,一人拿把锹,回家种大烟去!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嘉庆年间,温家祖辈不就是赶场种地的吗?但你家祖辈,赶场到了赤水,种下的是火红的高粱。窖底扬沙,剑沽的名头直接闯进了京城!再瞧瞧你们,百年前的剑沽绝味,至今还没人能勾调得出来吧?为人子孙,继承不了衣钵也就算了,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也就算了,如今却非要把这个家推进火坑里,你们还配为人吗?」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对面的几个人被骂得面露愠色,白堕却全不在意,而是抬手直指老夫人的面门:「你们就跟着她、跟着她吧,看看她是怎么把你们从钱眼儿里,拉进吃糠咽菜的穷酸道上去的。」 「反……反了你了……」老夫人慌张起来,她躲开白堕手指的方向,转眼看到温慎,才像是定下心来,呵斥:「瞧瞧,瞧瞧你的好伙计!都要骑到我的头上来了,还不把他打出去!」 温慎自李平夏被打走,眼底便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怒意,此时听她这样说,遂极力克制着:「母亲,访南兄的生意,可是冲着白堕才来的。」 但说出的话,还是不经意地带出两分置气的味道,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顶撞。 老夫人拿着拐杖狠敲了两下,骂了起来:「那你去想办法啊!换了他,再找别人来,再去想别的门路!难道我们温家,离了这个杂碎还不做生意了?要不是你没本事,泰永德何必日日指着他才能赚钱!」 「让你的好儿子温惕去想啊,」白堕插话:「看看那个里外都被他得罪透了的黔阳王,如今再知道他想偷运烟土,会不会活剥了他的皮。」 老夫人被气得直抖,前有温家人毕恭毕敬,后有于访南赞她治家雷霆,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顶撞忤逆,她竟如疯了一般,目眦欲裂,指着温慎问:「你赶不赶他走?你要是不赶,我今天就死在这!」 说着就要往桌角上撞,温慎手急眼快,一把冲上去把她拦下。周围的人彻底被吓着了,一窝蜂地围上去安慰爷更是登时就抹起了眼泪。 温慎也不由得冷汗直流,他有些后怕地看了白堕一眼,示意他先出去。 白堕没成想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他往人群里仔细瞧了瞧,确定老夫人没有磕着碰着,便准备依东家的吩咐,先避避风头。 可他前脚还没走出去,后脚二子就急急忙忙地挤进了内院。 二子像是没看到白堕一样,左右踅摸了两圈,像是在找什么人,却没找到。最后无法,他只得强挤到温慎旁边,「东家,酒上甑了,大师傅人呢?」 院子里一群人聚在老夫人身边,问前问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抢在一起说话,嘈杂得像是院子里挤满了鸭子。 温慎自然没有听清,他问:「什么?」 二子不管不顾,当即扯起了脖子,大喊:「酒上甑了,时间马上要到了,大师傅人呢?」 这一嗓子喊完,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温慎腾地站起来,脸色顺间白了,「谁让上甑的?」 「大、大师傅啊。」二子不明所以。 酒糟在窖中酵熟之后,按各家秘方配比,拌入清蒸糠壳,把所有东西放进甑桶蒸馏,是为上甑。 从上甑开始到蒸馏结束,最多也就半个时辰,之后大师傅是必须守在旁边摘酒的,一刻也耽误不得。 温慎拔腿就往甑房跑,白堕紧随其后。 温家的那些长辈早前都是进过酒坊的,知道此事严重,也全紧张兮兮地跟了过来。 甑房里木柴噼啪,地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直响,干活的伙计们赤着上身,有拿着竹筐拌 料的,有盯着水汽的,还有忙着往酒坛上铺白布的。 最左侧的甑桶上已经压完了酒醅,几步远的另一个地锅旁边,两个人伙计正相互配合着上甑。 让白堕奇怪的是,铃铛竟也在其中跑前跑后,忙活着。 温慎自一进门,眉眼间的冰碴就没消下去过。温家大伯更是气急败坏,抓过一个伙计就问:「不是说好了明天出酒吗?谁让你们今天上甑的?」 那伙计呆了一下,才回:「是大师傅的意思啊,他出去之前,就和几位管事的师傅商量,说出酒的正日子应该是反正也赶回来了,就别再往后拖了。」说着,他指了指铃铛,「大师傅出去没多大一会儿,那小孩就来传话了。」 温大伯转脸呵道:「你,过来。」 铃铛被他吓得肩膀一缩,磨蹭着走到近前。 「李平夏到底是怎么说的?」温大伯凶着问。 铃铛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白堕知道他素来怕官,忙过去护住他,好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闲着没事在外面瞎转,正好碰着大师傅着急忙慌地往账房去。」铃铛不抖了,但神色依然紧张着,「他让我来告诉大伙上甑,我也不懂啊,就来传个话……」 温大伯听完直跳脚:「好他个李平夏,把他撵走就对了,我看他就是诚心毁了咱家的酒!」 「这可怎么办啊?武隆那边合同都签了,这几窖酒,一滴都不能少。爷急得直抖手,「四哥,你快叫人,先把他找回来再说。」 温慎眉头紧锁:「没有用的。」 「母亲,母亲!」他见温慎不管,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转而拉住老夫人:「这可是我第一次谈成的生意,不能就这么黄了!母亲您帮我想想办法啊。」 事发突然,老夫人也是措手不及,被他一求,更是为难得答不出话。 伙计们此时也都明白出了事,慌忙放下东西要向外跑,温慎却挡下了他们,「来不及了。」 他刚一说完,旁边守甑的伙计就起身报说:「东家,这酒得摘了。」 第三十一章 断花摘酒 http://.biquxs.info/ 所谓摘酒,是酿酒里四道大工序的最后一道。 守关的师傅须经验老到,能掐得了头,去得了尾,中间边看边尝,凭着细枝末节,将酒按度数高低、品质优劣依次分出来。 这当中最难的,在于时机。过早则费,过晚则毁,稍有差池,后面的勾调陈酿,也就成了无稽之谈。 摘酒的玄妙,非得在酒坊里浸染多年、有名师指点,再加上天赋使然,才能悟个明白。 眼下大师傅不在,如果没有人摘,这甑酒就算是毁了。而更可怕的是,窖中的酒糟都已经取了出来,这一甑毁了,后面的将会如何,可想而知。 一时间所有人全傻了眼,有几个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直埋怨老夫人把人赶走。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老夫人硬撑着,「你们谁要是还有办法,就赶紧讲!」 温大伯暴跳如雷:「窖都启封了,糟都拌料了,这个时候谁还能有办法?干脆就当这一年的辛苦,和里外里花掉的钱,全扔进臭水沟里算了!」 其余的人也不避讳:「本来赚得就不如从前多了,现在还要拿钱出来给你们打水漂,妇道人家,当真是耽误事。」 老夫人被这么多人挤兑得接不上话,半天才说:「大不了就算了,这点钱我们温家又不是赔不起……」.. 「什么温家,咱们可得把话说清楚,」温大伯不干了,「这些钱要是瞎了,自然得从你每月的利钱里扣。我们这些人原本就没有营生,要是还跟着分摊酒坊的亏损,那日子就更过不下去了。」 老夫人气得两手直抖,「酒坊赚钱的时候你们知道来分,现在亏钱了,却想让我一门独单,哪有这样的道理?」 温大伯冷笑一声,索性撕破脸皮:「要是没有你,这钱也亏不了!明知道酒坊马上要出酒了,还把大师傅赶走,我还寻思你是有多大的本事去应付明天的局面呢,结果却是蠢事做尽,等着别人来给你擦屁股。老二家的,这么多年,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老夫人被骂得气红了眼,张嘴半天,又不知如何反驳,「算了,你们穷酸,我儿子却能赚钱回来……」 她被逼无奈,打算应下扣利钱的事,却不爷忙冲到近前拦她:「不能算了,母亲!」 老夫人诧异,温惕紧跟着扑通跪地:「这是我第一次谈成的生意,绝对不能算了!母亲,儿子求您了,您亲自去找大师傅吧,会有用的,您去给他道歉,您去求他!对,只要您去求他,他肯定会念及旧情的……」 「……惕、惕儿。」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膝下的儿子,浑身都抖了起来。 「什么……你说什么?」 这下不仅老夫人彻底慌了,温家所有的人都连声质问起来。 老夫人听到这话,当即从六神无主的状态里脱出来,仿佛终于找到了事情的源头,竟然不管不顾地扯过本就没站多远的铃铛,「你安的什么心?为什么要传这个话!」 铃铛被吓蒙了,老夫人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都赖你!***胚子……」说着又要动手。 白堕果断上前,直接将她拦下,用力一甩,把铃铛护回自己身后,呵道:「老夫人!再蛮不讲理也得分时候!」 地锅里的水滚翻腾,催命似的吵个不停。 老夫人被甩坐在地上,像是承受不住了一样,看着地锅之上的甑桶,嚎啕起来:「这可怎么办啊,你为什么比我早死啊,你个天杀的把我们母子扔在这不管……」 她怨无可怨,竟骂起了亡夫。 铃铛就在旁边,半张脸已经肿了。白堕扫了扫他那双委屈愤恨的眼睛,心里的火气烧上来,突然就决定要替温老爷子管管温家的破事了。 他矮下身,手肘落在膝上,再抬眼,满目寒光:「不就是酒吗,我可以帮你摘。」 老夫人立时止了哭。 「但有条件。」白堕又说。 对面的人急切起来:「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可以赏你!」 「赏?」白堕冷笑一声:「你听好了,现在不是你赏我,是我,赏你个继续衣食无忧的机会。」 老夫人一时没听明白,周遭的人更是一个赛一个的诧异。 白堕缓缓地伸出手指,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一,温家和于家的生意就此作罢,永不再提。」 老夫人点头,毫不犹豫。 白堕的手指再伸一根,「二,你刚刚打我弟弟的那一巴掌,让我打回来。」 这句一说完,老夫人的眼睛明显一顿,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温家反对和斥责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个个说他目无尊卑,就连温慎也劝道:「白堕,这太过了。」 被劝的人只是草草给他的东家递了眼神,而后起身,垂眸威胁:「不答应也行,你就眼看着这些酒废掉,然后把泰永德拱手送人吧。」 说完,他踱起步来,「我从前讨过饭,知道饿着肚子,盼着别人把菜汤甩自己脸上是什么滋味。老夫人,我劝你一句,挨多少巴掌,也比那种滋味强。」 他每说一句,就在老夫人身边踏上一步,每踏上一步,老夫人的肩膀就跟着抖上一抖。 温慎还要再劝,白堕眸间轻动,再次把他压了回去。 这个细节没逃过老夫人的眼睛,她心里有了底,颤巍巍地爷扶着,勉强起身,咬牙应了:「你打吧!老爷从前行商,能屈能伸,只要你能救得了泰永德,老身甘愿受这个折辱!」 白堕毫不犹豫,扬手便打,「啪」地一声,狠狠地抽在爷的脸上! 老夫人一呆,反应过来之后,顿时歇斯底里:「你敢!你怎么敢……」 白堕抬腿爷踹跪在地,反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老夫人岁数大,辈分高,只好爷代母受过了。」 「你个杂碎!」老夫人气得急了,拿起拐杖又要打人。 白堕抢在她的前面,抡起胳膊,结结实实又爷一巴掌! 「你骂一句,我就打他一次,老夫人尽可以看看,是你的嘴快,还是我的手快。」白堕说着,又缓又稳地下了她的拐杖,「这东西已经打走了大师傅,再要落到我身上,泰永德今日怕是就散了。」 方才的惧怕似乎在一瞬间袭了回来,老夫人眼神无措地转了两转,突然想到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慎儿,慎儿你快管管他,你弟弟不能挨打,不能受罪呀!」 不远处的温慎垂手立着,态度极其恭顺:「母亲,甑桶里的酒还等着摘呢,求您为泰永德思量,只要您不纠缠,白堕不会为难惕儿的。」 老夫人听懂了他的意思,顷刻间颓然倒地,「好,好,你真是泰永德的好东家!我为泰永德,和我的儿子,求这位小酒神,高抬贵手。」 白堕扫了地上的温家母子一眼,弯腰把拐杖放到两人眼前,而走向甑桶,挥臂罩上了甑盖。 哐当一声,响散之后,连带着他的心一起,整个世界都静了下去。 立在甑桶前的少年面色沉稳郑重,周身透出一种与他年龄不符,却又让人信服老练来。 「过来帮忙。酒杯,摆坛。」这话是对二子和铃铛说的。 甑底已经有酒流了出来,莹然透明,折光带影。 方才的所有闹剧,都是为了等这桩出不得差错的大事,是故周遭众人一个个屏气凝神,紧张到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喘。 只有白堕淡 然地看着酒滴坠地,嗒的一声,水花四散飞溅,酒柱猛然加大,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聚起了一滩。 他卷起袖子,看准时机,一脚把蒙着白布的酒坛踹了过去。 大酒落坛,嗡声四起。 「断花摘酒!」人群里不知道是谁惊叹了一声,接着四下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堕充耳不闻,弯腰俯身,小杯在手里的打了旋,而后稳稳地接住滚落而下的酒水。 酒水漫杯而过,激起一层清凉透明、犹如豆大的酒花,未待看清便已消失不见。 他一连接了三杯,杯上的酒花稍一有变,立马沉声吩咐:「换坛!」 二子手脚麻利地挪走酒坛,旁边有伙计迅速地再放上一只。 这回杯子再一向上,酒花俨然小了一圈,在杯中顿住片刻,才逐一破去。 白堕凝神静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杯子,在所有人没瞧出端倪之前,蓦然起身,「再换!」 二子毫不犹豫,伸手就搬,铃铛手疾眼快,抢着换了酒坛。 这回白堕不似之前那样出手迅速了,杯子伸过去,面上的酒花已状似小米,停在杯中不破,够所有人看个仔细。 几杯之后,他翻手扣了杯子,满目笃定:「换。」 二子和铃铛依言照做。 酒水入坛,但哗哗之声已然愈发轻了起来。 「摘好了。」短短几个来回,危局已破。 温家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依然没回过神来。 白堕抽回手,方才酒流得快,他避无可避,袖子到底还是湿了个边。 没等他把袖子放完,温家大伯便几步上前,一把将他拽住,极度难以置信地问:「断花摘酒……你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会断花摘酒!」 第三十二章 上门要她做妾 http://.biquxs.info/ 白堕缓慢却坚定地将那双手从自己身上移开,他还沉在之前心无旁骛的状态里,眸色紧迫又认真,同时带着几分难得一见的清冷:「你活了那么久,原也应该知道,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同年纪大小并没有什么干系。」 说完,他再看向温慎,比划着:「从左到右,大清花、小清花、云花,此三坛质优,勾调、封藏、陈酿即可。」 而后转身,再对二子道:「剩下的倒回去,重蒸。」 「知道嘞!」二子应着,待酒流干,弯腰猛地一用力,要把酒坛抱到后面去。 「等一下,」温家又一长辈出声叫住了他,复转头:「慎儿,摘酒凭的可是经验,连李师傅那样的人,也得连尝边摘,但你这伙计从头到尾可是一口都没喝,这能信得过吗?」 白堕眉目凛冽,语气带冰:爷不是说一滴都不能少吗?」 突然被提到的温惕此时依然坐在地上,他本就对白堕格外忌惮,心虚着没敢搭话。 那长辈却是坦然:「那我们要如何知道你断得对不对啊?」 白堕拿眼睛把温家众人逐一扫了个遍,才说:「断花断不准也就算了,酒的好坏总能分辨出来吧?」 这话有理,众人纷纷上前,查色的查色,品味的品味。几口之后,温大伯咂嘴称奇:「咝,这酒断的,竟比李师傅还要好上一些。」 「我喝着也是,」一个年纪较轻的接了话:「怪不得敢如此猖狂,原来是真有本事在身上的。」 「这样的人,脾气若是能收住,为温家所有用可就再好不过了。」 老夫人听着,神色尴尬,她有心想要反驳,又无从开口,张嘴两次,最后只能全都做罢了。 想反,温慎那边却毫不犹豫,趁机上前:「甑桶流酒,流出的是所有人的辛苦,晚摘一刻,浪费的都是真金白银。那些拌好的酒糟还没上甑,剩下的事情还要仰仗白堕……」 话说到此处,他抬手落到白堕的肩膀上拍了拍,而后着意将声音高了半度:「好好干,只要后面的酒全摘好了,黔阳这边大师傅的位置,就交给你来做!」 这事突然,白堕像是蓦地清醒过来了一样,眉眼间的寒意退去,只剩下一片措手不及,「东家……」 「太好了!」二子不偏不倚在这个时候带头呵了一声,其余的人也纷纷点头。 唯独老夫人急忙出言制止:「不行!会摘个酒而已,就能当大师傅了?哪能这样儿戏!」 眼下危局已解,她便又不似方才那样了。 「你当谁稀罕呢?」白堕理好衣衫,重新在老夫人面前站定,「我白堕眼里,从没有人在屋檐下,更没有凡事留一线,您仔细思量,以后若是再招惹我,我管你是谁,岁数多大,辈分多高,都绝不会客气。」 温大伯暗自思忖一下,打圆场似的劝:「依我看,此人确实值得栽培。先前我就听出他同黔阳王的关系匪浅,如今又有这等摘酒的技艺,不用可惜啊。」 他话里话外在暗示些什么谁都听得出来,看来于家的事情,这人还是不肯死心。 白堕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没看到于访南的影子,方才情势紧急,也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温慎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事,正好把话言明:「母亲,各位叔伯,丈夫无苟求,君子有素守。这次于家的事,白堕不会帮忙,我也不会同意。更何况母亲之前已经答应了,此事以后便不要再提。说到家里的生意不如从前,我确实有责任,所以等黔阳这边稳定下来,我会继承父亲的遗志,重新着手泰永德北上的事情。希望大家能信我一次,只要我温慎当家一天,就绝不会亏待各位叔伯一分。」 他说得在理,态度又恭谨沉稳,加 之方爷不太上了得台面的举动,温家长辈们对视几眼,也就下了这个台阶。 「慎儿说的话,我们自然是信的。」 「对,当家的肯定有当家的辛苦,更何况如今生意难做,大家本就该多体谅些。」 温慎得体地把所有人往出让。老夫人爷虽然面色不善,但此时也不好多说,便同众人一起出了甑房。 温家人一走,屋子里顿时热闹开了。伙计们全都围到白堕跟前问长问短,有几个惯常卖巧的甚至已经开始巴结讨好了。 二子拍着铃铛的脑袋,笑:「你哥可要当大师傅了,美了吧?」 铃铛一把拨开他的手,扭头不高兴地回:「谁稀罕。」 正巧那边有人恭维说什么自己之前没瞧出来白堕有这么大的本事云云,铃铛特意过去,擦肩往人身上撞了一下,说:「是啊,你当然瞧不出来了,人家可和你不一样!」 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大伙儿莫名其妙,好在白堕了解他的性子,也没过多理会,只是吩咐所有人继续上甑。 待大家忙完,早已皓月当空了。 伙房今天有鱼有肉,还给众人分了月饼。一群人美滋滋地接着,像是劳累了一天的辛苦,都因为多出来的几块月饼而变成了甜的。 白堕拿了铃铛那份往住处走,却正正遇上了特意在半路等着他的温纾。 「大小姐怎么没陪家人过中秋啊?」白堕不解。 温纾向上伸了伸胳膊,显然是等得时间有些长了,「母亲和叔伯们都爱酒,早就喝得不认人了,我嫌无聊,偷跑了出来。」 白堕点头,「好酒是要陪着知己喝的,不然越喝越无趣。」 「和他们在一起,喝白开水都是浪费。」温纾踩着满地的月光,鞋子上绣了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你刚刚摘酒的时候,我没看到,太可惜了。」 白堕不甚在意:「以后有的是机会。」 「今年已经摘完了,再看就得等明年了。」温纾越说越是不甘心:「哎呀,我刚才不去揍于访南就好了。」 白堕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干什么去了?」 「母亲不让我掺和这事,我就躲在门后偷听。说到底这些事都是因他而起,所以你们往甑房跑的时候,我正好逮住机会,索性揍了于访南一顿,然后把人扔出去了。」温纾狡黠一笑:「心计再深的人,不也得怕拳头么。」 白堕恍然觉得,自己是有些佩服她身上这种率性的。 方才于访南在老夫人面前,把算盘打得噼啪直响的时候,他也很想把那个家伙踹出去,可到底也不会真的那么做。 想着,白堕真心实意地笑了:「大小姐好本事!」 温纾笑得比他还高兴,杏核一样的眼睛弯成一对小月牙,觅不见半分烦恼。她陪着白堕往前走,边走边说:「于家的事情虽然没成,不过四哥早就有北上的打算,等黔阳这边再稳稳,我们就同四哥一起,去北平吧。隔得远了,母亲也不好找你麻烦。」 「北平?」白堕一时没反应过来。 温纾:「对啊,你正好是从那边过来的。」 原来她指的是京里,是啊,都民国了。 白堕垂眸,眼底的笑意没了,「大小姐,我是不会回去的。」 温纾一脸不解,还要再问,但白堕却逃似的告了辞,脚步匆匆,把对方扔在了原地。 他回到住处的时候,铃铛正把自己蒙在被里。白堕扯腿就把人拽了出来,月饼甩手扔到桌子上,「去吃。」 铃铛被拖出来,头发乱糟糟地竖着,裤腿外翻,坐在床边噘嘴生气:「老夫人那院里,有蹄髈,有排骨,酒香在咱这 都闻得到,怎么大师傅的弟弟就俩破月饼啊?」 白堕把他推到桌子边上,「什么大师傅,我不会答应的。」 「真的?」铃铛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光,随后又像不信似的,跑到桌边拿手扣着月饼皮,「当大师傅多好啊,有那么多人巴结……」 白堕打断了他,「东家正琢磨着北上,还打算带我一起,如果真是那样,咱们怕是连温家都待不下去了。」 「你不做大师傅就是因为这个啊?」铃铛终于不气了,他塞了满嘴的吃食,「朝廷都没了,您犯下的那点事官府肯定不追究了,再说……林家那头,早多少个月就没动静了,您还怕什么啊。」 「不是因为这个,」白堕摇头,话说得落寞:「但我也确实不想回去,那里的一砖一瓦都替我记着呢,记着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铃铛眨巴着眼睛,好半天,突然豪气云干地一拍桌子,「那就不回去,实在不行,再去要饭,有我在饿不死您。」 白堕噗嗤乐了:「你之前不是说吃不下烂菜叶了吗?」 「那是之前,」铃铛低头嘀咕:「现在我觉着,就算去吃烂菜叶,也比咱俩活得一高一低强。」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以至于白堕只听清了前半句,「什么?」 「没事没事,」铃铛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咽了月饼,忙刻意问:「您在京里头就没什么念想啊?我怎么记得之前有传言,说多禄贝子相中了林府的一个丫头,上门要她做妾,让您扬手给轰出去了,这事是真是假啊?」 他一问,白堕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双桃花眼里全是潋滟的柔色,嘴角也像不受控制似的微扬起来,「小孩子家,瞎打听什么,吃完赶紧睡觉。」 第三十三章 和大小姐成亲 http://.biquxs.info/ 这句话虽然没什么威慑力,但铃铛还是乖乖照办了。 泰永德有个规矩,昨日下工晚了,次日上工便也可以晚些。白堕好不容易逮着这样的机会,直接睡到了晌午。 醒来蒙了一会儿,才恍惚记起自己得去和温慎把话说明白了,让他另谋一个大师傅的人选去。 主意虽然打定了,但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和东家解释这件事,所以磨蹭到了账房门口,依然犹豫着。 没成想门一推,温慎见了他,眼神竟比他还要犹豫。 白堕没忍住笑了:「东家,这是怎么了?」 温慎抿着嘴,看得出来,是真的为难。倒是一旁的沈知行心直口快:「老夫人有意让你和大小姐成亲,你觉得如何啊?」啥? 白堕在对面的两人之间来回看看,不确定地问:「沈先生是撞到头了吗?」 温慎立刻断了他的念想:「没有。」 「为什么啊?」白堕莫名其妙。 温慎从桌子后面绕出来,到他近前,才说:「我执意要升你做大师傅,母亲说这样重要的位置,还是自己家人才好放心,加上小纾她一直对你……」 「所以她就打算拿自己的女儿做交换了?」白堕不屑:「大小姐是不会同意的。」 温慎眉尾一挑,看起来颇为意外,「你怎么知道的?我还以为她会高兴的,谁成想一口就回绝了。」 「不但她要一口回绝,我也要一口回绝。」白堕正好趁机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东家,大师傅的位置我不能要,你们温家的姑爷也让她爱给谁给谁,别往我这牵扯。」 温慎眼中的意外又深了一层。 不等他问,白堕就解释:「老夫人虽然不待见我,但有些话说得在理,如果仅仅因为会摘酒,就能做大师傅,那确实太儿戏了。大师傅要熟悉酿酒的每一道工序,我……」 温慎以为自己听懂了他的意思,出言打断:「你如果有哪里不会,我可以让李师傅教你,我昨夜已经把人找到,送回赤水了。」 他解释了一句,又说:「我不需要你什么都会,只需要你占住这个位置。」 「可是我占不住啊,」白堕一脸无奈,怎么还说不通了呢,「有些东西它不是教不教的事,它是、它是……」 温慎在等着他的下文,可是他却说不下去了,最后只得又绕了回去:「总之,我不能当这个大师傅。」 温慎也没再相逼,只是叹道:「母亲打定主意的事情,要让她改,怕是难了。」 真是青天白日见了鬼,白堕愁得头疼,你们家那位老夫人,作起妖来简直比哪吒还厉害,人家闹海,她闹心! 「这有什么难的,」沈知行不解:「他当不了大师傅,老夫人难不成还非要把大小姐嫁给他?」 温慎的表情和白堕几乎一样,都是愁眉不展:「她是不会顾及别人愿不愿意当这个大师傅的。」 这话说得极其委婉,可白堕一早就明白了老夫人的意图。 她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肯安心替泰永德卖命、管她叫娘、不忤逆她,甚至是可以讨好她的人罢了。 她一直想拔掉白堕这个钉子,无奈几次都没有成功,索性就想让这根钉子钉到自家的木头上,老实听话,还能物尽其用。 这个时候让她放弃,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会和小纾再想想办法,」最后还是温慎先安慰他说:「赤水那边有几单生意要谈,我明天得回去一趟。你对母亲多忍让些,凡事等我回来再说。」 白堕自然答应,而后便回了酒坊。 他离开之后,沈知行不解地问:「东家,咱最近在赤水没什么生意要谈啊,你怕不 是记错了?」 温慎曲手撑起下巴,眸色比先前看起来更为难了些,「这是我的私心,先生一定要替我瞒好。」 「什么私心啊?」沈知行没听明白。 温慎:「我实在是太属意白堕来做黔阳的大师傅了,他有难言之隐,我也不好多问,但是如果能借母亲的手促成此事,也是好的。」 沈知行更不懂了:「为什么啊?他年纪轻轻的,我看成不了什么大事。」 温慎不紧不慢地从桌上抽出一张纸,递到对面,「昨天白堕带人,连夜把所有的酒糟都上了甑,今早我让账房的伙计去数坛,这是结果。」 沈知行低眼看得仔细,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一脸瞠目。 「看出来了吧?」温慎落指在单子上敲了敲,「在赤水,李师傅带人酒糟,最多出酒三十坛,可昨天白堕带人出了足足三十六坛。」 沈知行依然没有缓过来,他嘴巴张得老大,好半天才咽下口水,说:「这也……太厉害了。」 「传言技艺超绝的摘酒师傅,能精准掐头,完美断花,从而让每一滴酒都不浪费。」 温慎边说边直起身子,双手交叉,拇指无意识地在指节上摩挲着,「白堕身世成谜,而且绝对不止这点本事。这样的人母亲可以不珍惜,但我却必须敬重,哪怕用些非常手段,也一定要把人留下来。」 「东家说得对,我一定得想法子让他成为咱家姑爷!」沈知行一拍大腿,起身就奔酒坊去了。 酒坊里,白堕正蹲在一堆坛子面前出神,二子带着一众伙计陪他蹲着,直到两脚发麻,才忍不住问:「这坛子长花儿了?」 「下一步是什么,你知道吗?」白堕拍着坛子,突然问。 二子理所当然:「勾调啊,这道工序伙计们是不能看的,」他像是琢磨过味来了一样,问:「你是蹲这等我们出去呢吧?」 说完便带人要走,白堕忙拦下他,「我不会勾调。」 「哦,对,我忘了,大师傅之前没教你呢。」二子为难得真心实意,「这可怎么办啊?我听说,他连夜让东家送回赤水了,其实我也想回去……」 早就守在门边上的沈知行沉不下气了,他进来,顺便在最前边几个伙计的屁股上踢了两下,把一屋子的人都打发走了。 「你要是因这事才不当大师傅的,那可太不值了。」他学着先前别人的样子蹲下来,「勾调的秘方东家就知道。」. 白堕没有看他,「酿酒的那么多大小工序中,所有的工序都是技,只有勾调一项是艺,秘方不过是框架,聊胜于无罢了。」 「行家啊!」沈知行赞叹:「不怪东家器重你,既然你懂那么多,想来这事对你也不应该太难吧?」 白堕向后仰头,长叹:「难啊,太难了。」他就这样看着极高的屋顶,直到脖子受不住了,才把头重新低回来,问:「你知道勾调要怎么做吗?」 「问这个你就有点瞧不起我了吧?」沈知行索性盘腿坐了下来,「白酒这个东西,因为气候、原料这些乱七八糟的影响,哪怕是同一个人,在同一地方酿出来的酒,那味道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就得勾调定型啊。」 他摆出教人算账的架势,讲得认真:「勾,勾怎么讲?是说勾兑,用度数不同的酒勾出基础酒来。调呢,是说调味,这是个细活,功夫必须得深,要经验、要耐心,还得要天赋,边调边尝……」 「停!」白堕蓦地打断了他,「我尝不了。」 沈知行蒙了一下,「什么、什么意思?你之前不是还靠着赌酒名震黔阳城了吗?」 白堕蹲得时间久了,也坐了下去,「有些人酒喝得多了,杯子一端上来,就能闻出那是什么酒, 可你让他来调酒,他调得出来吗?」 沈知行被问住了,白堕接着说:「勾调,要的是一种极细腻的味觉,比我赌酒时要高上十倍止,没有这样的味觉,不论怎么下功夫都是白费力气。」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是白费力气?」沈知行不死心。 「我曾经……」他没有再说下去,「算了,都是报应。」白堕起身,失落像水一样,从心底渗出来,冰得他遍体生寒。 有些骄傲是上苍赏的,混蛋事儿做多了,自然是要被收回去的。 他突然没有兴趣再去做任何事了,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索性躲回住处蒙头大睡。觉醒之后,那些不快像是扔给了周公一样,白堕终于恢复了过来。 天已经黑了,铃铛在一旁睡得正香。 他饿得饥肠辘辘,蹑手蹑脚出门,一路到了伙房,上天助他,正好门没有锁。 白堕大摇大摆往里走,突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吓得他差点没「妈呀」叫出声来。 对方身手极好,一把捂住他的嘴,「白堕,嘘!」 是温纾。 被吓坏了的白堕颤巍巍摸出火折子,照亮了对面女孩的脸,问:「你在这干嘛呢?」 「饿了,」温纾拿手戳戳自己的肚子,「来找吃的。」 这倒巧了,两人一起走到柜前,伸手一拉,傻眼了。 里面就剩下一个馒头,不大,也不圆。 白堕顺了出来,撕下一半,递给温纾,「你母亲没为难你吧?」 温纾狠咬了一大口,「为难了啊,我这不以死明志呢么。」 怪不得一个姑娘家这个时间跑伙房来,合着是跟老夫人闹绝食呢。白堕哭笑不得:「饿着多难受啊,这也就是你,换做别人,早就想着怎么借借这股东风了。」 「我才不稀罕借谁的东风呢,我要的东风,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吹向我。」这话回得意有所指,女孩子圆眼微弯,笑得又笃定又灵动。 白堕突然觉得有些玩笑不能乱开,便错开了眼神,「我的意思,东家和老夫人说了吗?」 第三十四章 又不是我女儿 http://.biquxs.info/ 温纾点头,脸上也没显出什么不快来,只是说:「但想来母亲也不善罢甘休,是非得找个机会好好折腾一通的。四哥偏偏还在这个时候走了,赤水也没什么大事啊,真是奇怪了。」 「总不能事事都依靠东家啊。」白堕没太在意,几口把馒头吃了,「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好好吃,吃饱了就好好睡,这事谁折腾谁还不一定呢。」 说完便回去了。 温纾有没有睡好他是不知道,但他自己倒是睡得不错,醒来带着一身力气去上工,可惜却并无事做。 那三十多坛酒在等着勾调,重新下沙再酿的时间又没到。 这清闲的当口,老夫人竟然没来找麻烦,白堕倒有些不适应了。 左右无事,他心血来潮,决定去拜会一下付绍桐。自己在黔阳,能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么久,说到底都是靠着人家的帮衬。 他心里感激,但冒然登门又显得刻意,所以本打算天去的,可惜事赶着事,给耽搁了。 反正一时也等不到合适的机会,刻意就刻意吧。 白堕去窖藏库,支了两坛剑沽出来,再往大门口走的时候,竟然听到了一阵锣鼓喇叭声。 吹打的队伍扎着红绸,唢呐震天。高大的力把士用红木担着红箱,媒婆头上带花,摇扇搭肩,带人一路喜气着进来。 进了门,锣鼓声也没停,这些人耀武扬威地迎面走了过去。白堕站在原地,等人流穿过,再回头去看,还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酒坊内的伙计听到了动静,好奇地追过去瞧个热闹,白堕被他们带着,一路跟去了内院。 这些人来得突然,内院的仆从也慌了手脚,忙请了老夫人爷出来。那媒婆见了老夫人,立马眉开眼笑地行礼:「给老夫人道喜了。」 「喜从何来啊?」温惕代他母亲问。 媒婆挥手让人把四口红木箱落地,笑答:「城里的于家,您知道吧?他家少爷说对您家小姐思慕已久,特意托我做媒。带来的这些东西,算做薄礼,正式提亲的时候,还要十倍奉上,您说这可不是大喜吗!」 老夫人的表情一滞,像不确定似的,问:「你说于访南?」 「可不就是他。」媒婆摇扇应着:「于家家大业家,还就这么一个独子,这于少爷也争气,在黔阳王手下办事,得是得力。您说,这么好的亲家,上哪找去!」 站在远处的白堕忍不住「啧」了一声,于访南不是昨天才被温纾揍了一顿吗?拿剑沽当幌子的事没办成,这又打什么歪主意呢? 他探头等着听老夫人如何作答,正巧老夫人也向他这边看过来,两人眼神碰了一下,白堕明显感觉到对方眼里闪过一丝快意。 须臾,老夫人移开视线,吩咐旁人去请温纾。 温纾过来听明原委,脚尖向上一勾,踢起力把士之前扛的红木,探手接住,接着棍尾砸敲在地,「给你们一刻钟,滚出泰永德。」 她眸色微敛,裙摆带风,端得英姿飒沓。 媒婆忙上前堆笑:「大小姐真是好身手,于少爷可说了,就是昨天的那顿打,打到他的心坎里去了,他从来没见过像您这样的姑娘,喜欢得不了,恨不能立马就能娶过门……」 温纾长棍带风,横在中间,媒婆吓得立马退开了几步。 「带上你的东西,和你的人赶紧走。回去告诉于访南,爱攀星摘月是风雅,但真以为自己能攀星摘月就是愚蠢。」女孩子傲着眉眼,威胁:「别逼我动手。」 媒婆「哎哟」一声,走了个大圈从温纾旁边绕过去,特意到老夫人跟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小姐年纪轻,还不懂这其中的妙处,老夫人您倒是劝劝啊。」 许是来之前,有人提点了她什么,那媒婆边劝边挥手让人开了箱子。 四口红木大箱,两箱古玩瓷器,一箱珠宝首饰,余下一箱竟是白花花的银子。 自朝廷和百姓认了大洋以后,多数人手里的银子都被轮换收缴上去了。如今于家随便就能拿出一箱来,足见其家底殷实到何种地步。 但不知道为什么,惯来爱钱的老夫人只是在这些东西上匆匆扫了一眼,脸上并没露出什么喜色。 她招呼温纾:「姑娘家整天舞刀弄棍像什么样子,你过来。」 温纾不乐意,持着红木没有动。 直到老夫人又呵了一句:「小纾!」她才扔了手里的家伙,走过去,垂手在自己母亲身侧站定了。 老夫人也不让媒婆进屋,就同着院里院外所有人的面,谈开了:「我最近啊,确实是在琢磨这丫头的婚事。我家老爷在世时,对她娇纵,我自然也不愿意亏了她。」 媒婆连声应是:「去了于家,成了这么好的姻缘,肯定是亏不了大小姐的。」 老夫人像是怕有人听不清一样,说着说着陡然高声起来:「可是我怎么听说,这位于少爷,有些不入流的嗜好呢?」 媒婆眼色一顿,接着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把慌乱压了下去:「咳,老夫人您在深宅大院,从容有常,怎么还偏信那种风言风语呢。」 说完,她又意压低声音:「于家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就算真有些什么,看在那些家财的面子上,应该也是可以担待的啊。」 老夫人点头,声音却没有随着她低下去,「是啊,这世道,钱和势才是一个女人最好的依仗。像我那妹妹,远嫁京城,虽说别了至亲、寄人篱下、夫婿在外面沾花惹草包戏子,自己常年独守空房,还要算计妯里,提防妾室,斗完了女人斗男人,苦水全都吞到了肚子里,但我们提起她,都还是羡慕的。」 这摆明是了反话,媒婆尴尬着,硬着头皮接:「大小姐好福气,自然不会如此的。」 「我倒是希望她能有个好福气,和心爱之人长相守、共白头。」老夫人阴阳怪气地敲打了一句,转头对温纾说:「这亲事你看如何啊?」 温纾却不看她,视线落到墙头上,回得极干脆:「不行。」 老夫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嫁到哪里去?你不是向来心高气傲的吗?如今人家都扛着金山银山来接你入虎窝了,你相中的那个,怎么没为你上前一步啊?」 相中的那个指得是谁显而易见,是故她一说完,所有人的眼神齐刷刷地落到了白堕身上。 白堕提溜着两坛剑沽,站得比先前还稳了。 「母亲,这是我们温家的事,」温纾有意回护:「你不必扯不上相干的人。」 「说你傻你还不认,不相干?」老夫人嗤笑起来:「我们温家的事,这个不相干的人少掺和了?汽车的事他管了,摘酒的事他也管了,独独你,他就是不想管,你还好意思护着他!」 温纾抿嘴,深吸了两口气,而后断然抬头,眸色毅然:「母亲,汽车的事牵扯到泰永德,摘酒的事牵扯了剑沽,他是来泰永德酿酒的伙计,为人再怎么侠义,也有伙计当守的本分。我的事本就不该他管,您实在无需在此挑拨。」 老夫人的脾气上来了,也不管是不是有外人在场,大声呵着:「行,既然没人管,那你就收拾收拾,嫁到于家去吧!」 温纾:「我不嫁。」 老夫人:「你以为能由得了你吗?就算是打断了你的腿,绑也要把你绑到于家去!」 「那不劳母亲费心了。」温纾后退半步,反手从袖中顺出一把两寸长的匕首,横在颈间,「待我闭眼,您把我的棺椁送到于家去 吧。」 媒婆吓得哇哇直叫,一直没说话爷也跟着乱喊:「姐、姐!你别犯傻啊!」他边说边去拽老夫人的衣摆,「母亲,您这是干嘛啊!」 老夫人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几乎是在一瞬间,她便转头,看着白堕站的方向:「你还算不算个男人!非要看着我的女儿死在你面前吗?」 许是她喊得过于凄厉,人群不自觉地让出一片空隙来,迫着白堕被动的、明晃晃地站到了老夫人的对面。 这人的蛮不讲理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只是没想到她记性也如此不好,才被教训了没两天,又闹起来了。 「她不是要死在我面前,是要死你在面前。」白堕不耐烦地看着老夫人:「你要是愿意用自己女儿的尸体,去换金山银山,大可以继续逼她。」 「那你就不打算管管?」老夫人不为所动地盯着他。 白堕:「要死的是你女儿,又不是我女儿,我管什么管。」 老夫人被噎了一下,面色尴尬,但还强作镇定:「我知道小纾心中属意你,如果你也愿意,我绝不……」 「我不愿意。」白堕冷声打断她,又说:「你也别觉得自己多懂大小姐。她见过外面的天地,心中沟壑高出你不知道多少,只要她愿意,万千男儿也不一定比得过她。你如果真把她逼出个好歹来,自己想想,百年之后如何同温老爷交代吧。」.. 他说完,给温纾递了个眼神,算是打过招呼,而后转身跨出门了槛。 马是顺手牵的,不大受使,是故待白堕一路赶到付宅的时候,晌午都已经过了。 守门的见着他还挺高兴:「诶,小酒神来了?」 第三十五章 天津卫的书生 http://.biquxs.info/ 可白堕却对这人没什么印象,他迟疑了一下,跟对方商量:「我能进去见见付爷吗?」 「那自然能啊。」守门的笑着把他往里领,「你第一次过来的时候,老爷就交代过了,说你是恩人之子,让我们礼敬着些。」 两人一路走着,很快就见到了付绍桐。他正坐在桌后翻着账册,眉头紧锁,看起来心情欠佳。 白堕觉着自己大约来得不是时候,但还是硬着头皮迈过了门槛,他进去了也不说话,就拿着两坛酒跟那一磕,叮叮当当起了一阵声响。 付绍桐蓦地抬头,眼底怒气翻涌,可在看到白堕之后,瞬间便退下去八成,「怎么人都进来了,也没听报一声啊?」他问守门的。 那守门的在付宅有些年头了,回话自然也亲近些:「老爷,您两天都没露过笑模样了,我想着小酒神来了,您或许能高兴些,所以就直接带进来了。」 付绍桐没再追究,打发他走了,才又看向白堕,「遇着麻烦了?」 「什么话啊您这是,」白堕过去,豪气地把酒坛往桌了上一放,「我看您愁眉不展的,才像是有***烦了呢。」 付绍桐倒没否认:「之前小来小去的也就算了,如果这次的事情你还敢搅进来,可就别指望我能惯着你了。」他靠在椅背上,一身的草莽杀伐之气露出来,说得很是认真。 没有由来的,白堕后背一凉,但很快他又放松了下来,打听:「什么事至于让您火气这么大啊?」 付绍桐摇头不答,而是问:「我听说温家那对母子挺难缠的,用不用我帮你去解决了?」 解决这两个字他说得稀松平常,但白堕立马就反应过来这是奔着人命去的,连忙落指在桌上敲敲:「您的事我不搅和,我的事您也别搅和,我自己解决的好着呢。」 「好成什么样啊?」付绍桐终于笑了,「好到人家送了你两坛酒?」说着,他拆了坛封,也不拿杯,直接仰头灌了一口。 好到人家琢磨着把姑娘嫁我呢。白堕一屁股坐到桌子上,侧头看着他豪饮,没说话。 那边付绍桐放下酒坛,砸砸嘴,悠然感慨起来:「剑沽这么好的酒啊……可别在温家子辈这串了味。」 白堕不甚在意:「不是已经串过一次了么,我小时候在我爹的珍酿局里偷喝过百年剑沽,那才叫绵中带峰,醇厚生津。」他说着,还极其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坛子一打开,满屋飘香,我都没来得及尝第二口,我爹就从楼上冲下来了。」 付绍桐朗声笑问:「没打你啊?」 「哪能呢,」白堕骄傲起来:「又给我倒了一杯,结果我醉了三天没起来。」 「是,他宠着你。」这回对面的人笑得更开了,「打小就把你带在身边,都不离身的。」 白堕听完,眸间的光慢慢暗了下去,他从付绍桐手里拿过酒坛,喝了几口,没再接话。 这种变化自然瞒不过付绍桐的眼睛,他转头,窗外种着一丛精心修剪的竹,像是透着心事似的低垂着。 两人各自沉默半晌,白堕先缓了过来,他落掌撑住桌面,半侧身问:「付爷,您是怎么认出我的啊?」 「你小的时候我见过,个子高了变化不大。」付绍桐顺口解释:「再说当时那坛御泉贡掺水的量小,不是有点渊源的人,断然尝不出来。」 听他这么说,白堕突然就想起了一件好玩的事,他从桌上跳下来,转身弯腰落肘,视线正好和坐着的人齐平,而后问:「付爷,酒伴仙当年在京城可是大有名头的,现在老一辈的人提起来还啧啧称奇,怎么你们四个说掰就掰了呢?」 付绍桐眯着眼睛,笑了:「你爹怎么和你说的啊?」 「他不肯告诉 我,」白堕的话里带出半分孩子气,「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付绍桐:「他八成是想在自己最疼爱的儿子面前,留几分脸面吧。」 见白堕不解,他又继续:「其实是老掉牙的一事。我当年呐,犯事被清兵抓了,给押到京里。温正仁呢,他的妻妹要嫁到京城,寻不到远送的人,最后就拜托给了他这个姑爷。还有一个天津卫的书生,赴京求学……」 酒坛被他提回来,剑沽入喉,付绍桐的声音低了下去:「你爹那个时候在朝里当差,骑马过街,有人拦路扬出半碗酒,哪成想就因为这么点意外,我们四个人却倒是相见恨晚了。」 他说着轻笑起来,目光再次越过窗子,愈发悠远,「我当时可是背着掉脑袋的案子,你爹出钱出力,在朝里上下打点,硬是把我保了下来。后来我们四个组了珍酿局,接四方宾客鉴酒,很是逍遥了一段时间。」 白堕听着起劲儿,忍不住插嘴:「可惜好景不长吧?」 付绍桐嫌他多嘴,收回视线薄瞪了他一眼,像看自家孩子似的,无奈里带着明显的慈意,「那个时候京里有个戏班子,叫喜联成。当家花旦雪初之名盛一时,男的捧,女的追,你爹和那个书生也其列。温大哥家有悍妻,我又是个粗人,所以我俩就只是凑个热闹……」 「您等一下,」白堕打断了他,满眼的不敢相信:「您是说我爹捧过戏子?」 捧戏子并不是什么入流之举,更何况父亲那时还在仕途之上,这怎么都说不通啊。 付绍桐颔首:「原本就是听听戏,无伤大雅,但后来喜联成出大了事,一行人被下到大狱里。顺天府尹查案的时候,意外发现那个雪初之竟是个女的!这下你爹和那个书生坐不住了,通力把人保下来之后,是各使手段,越闹越僵。再后来的事情更是乌七八糟,我现在想想,怎么都觉得着可疑……」 白堕好奇,付绍桐却像是说累了一样,仰头喝起酒来。 他正喝着,打门外走进一人,正是茶寮老板娘于问容。 她手中端着食盘,上面放着六个下酒菜,色泽油亮,摆盘精致,一看就是特意细心准备的。 「怎么还干喝上了,」她把东西放下,「我刚去厨房看了看,就剩下这些,你俩凑合凑合吧。」 付绍桐全没在意,白堕也不好戳破,就笑:「于老板您怎么在这啊?」 「我一年到头都在这。」 这个回答就颇有些名堂了,白堕又想起陆云开之前的话,温、付两人是曾经挚友,而这个女人又在他们俩之间暧昧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白堕整个心都痒痒起来,偏偏这事还问不得,「唉……」他一个没留神,竟然叹出了声。 付绍桐正夹着菜,酱赤色的牛肉冒着白气,莹亮的油水从上面滴下来,盘子里还配着已经煸出糊香的干辣椒。 他听见白堕叹气,手腕一顿,眼神在牛肉和白堕之间转了转,问:「温家苛待伙计的口粮了?」 想哪去了这是,白堕直接把他筷头上的肉拿了,扔进自己嘴里,摇头。 立在一边的于问容蓦地笑了,插嘴:「苛待谁也不会苛待他啊,他闹脾气往出跑,泰永德的东家亲自追到我的茶寮来往回劝。」 付绍桐听到她说话,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问:「有消息了吗?」 于问容摇头:「早起翻了一回,下面的弟兄从各个茶寮里传回来的条子虽然多,但没什么有用的,中午的我还没去翻呢。」 不等付绍桐再追问,她先无奈起来:「我那侄子,说是要成亲,把我强留在家里张罗,我这才得空出来。」 「访南?」付绍桐诧异:「和谁啊?」 于问容指了指白堕,笑了:「他东家的妹妹,请去说亲的还没回来,访南就等不得了,硬拉着家里人陪他瞎折腾。」 「你们两家不是……」付绍桐愈发疑惑了。 「父母嘛,再执拗也拗不过孩子。」于问容边说,边有意无意地看向白堕,直到白堕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才继续:「这两家要是成了亲,什么嫌隙都解得开,什么倒霉事都得一起担,再有什么话不该传的,也就不会往外传了。」 说到这,她又转回去,像是什么都没做过一样,和付绍桐闲聊:「总不能让那些陈年旧事,挡着孩子的道儿啊。」 有什么东西在白堕心头一晃,他突然就琢磨过味来了,然而到了嘴边的质问还没脱出口,于问容就轻迈一步,丰盈的翘臀半挤到桌边,胸身略向下探,看着付绍桐细声说:「我今晚不回去了啊。」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是一记横棍,把白堕想说的话全扫回来了。 付绍桐向后靠在椅子上,在两人之间空出距离,面色发沉:「你回去帮访南忙活吧。」 「那么多消息堆着呢,我去看看,说不定能看出点猫腻。」于问容神态如常地起身,和白堕打了声招呼,走了。 直到她走远,付绍桐才抬眼,着意盯了白堕片刻,问:「没什么想告诉我的?」 白堕本就有些吃不准,如今再加上付绍桐明显严厉起的态度,心里就更没底了,他迟疑着:「付爷……」 「以我和你爹的过往,叫声叔亏不着你。」 付绍桐依旧是方才的语气,可白堕却突然就有谱了,他指了指于问容离开的方向,问:「那是您女人啊?」 第三十六章 我想见你啊 http://.biquxs.info/ 付绍桐沉默着,摇头。 这下好,连怎么说都犯不着细琢磨了,白堕直截了当地把于访南打算运烟土出城的事情讲了讲。 付绍桐听完坐直了身子,凶威并露,满目寒光,「你要是敢信口胡说,我绝不饶你。」短短几个字,压得人心下一顿。 白堕倒坦然:「谁有空胡说这个啊。我还奇怪他为什么突然要和温纾成亲呢,原来是为了堵住温家的嘴。您想啊,原本生意要是谈成了,那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此事肯定不会透出去,但现在没谈成,于家当然知道这步棋走歪了,所以才想了这么一招去补救。刚刚于姨说那些话,不就是在特意点我吗?」 付绍桐撑头沉吟半晌,态度缓了下来:「你既然听懂了,怎么没按她的意思来?」 「我凭什么要按她的意思来啊?」白堕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又笑:「咱俩关系近,我得按您的意思来啊。」 「还行,没让人使点儿手腕就吓着。」付绍桐也笑了,他夸得委婉,但眼神里却满是赞许,「你出去随便逛逛,我办完事,晚上一起吃饭。」 白堕立马撂了筷子,「您忙您的吧,我回酒坊了。」 付绍桐拦下他:「昨天烟土的账目对不上,我气得连节都没过好,你留下,今晚咱爷俩补一个。」 他说完,紧接着便问:「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打算让我怎么还呐?」 白堕沉思一会儿,认真地说:「晚上的牛肉,少放辣椒。」 付绍桐被逗得大笑,白堕背对着人挥挥手,走了。 虽说是让他随便逛,但到底有礼数摆在那,也不知道这宅子里都住了些什么人,万一冲撞到谁总是不好,所以白堕穿出内院,便打垂花门进了游廊。 他刚寻了个地方坐好,宅子里的下人们便行色匆匆地忙了起来。 方才引路的那个守门的不知是得了什么信儿,一路小跑着往里走,不多时又跑了出来。 几次来回之后,他终于放慢了步子,特意绕进游廊里,问白堕:「小酒神怎么一直在这坐着啊?」 白堕没答,而是好奇:「付……我叔他是要去逮人了吗?」 守门的摇头:「是于家的少爷要成亲了,老爷着我们备礼呢。」 咝,以付绍桐那个杀伐决断的性子,竟然没冲到于家去掀桌子?他说有事要忙,白堕还以为他要忙去杀人呢,「你家老爷没生气啊?」他问。 守门的讳莫如深地笑了:「老爷的事,我们做下人的,哪里能知道啊。」他顿了顿,又说:「这宅子就老爷一个人住,景搭的还不错,小酒神无聊就随便逛逛。您既然管老爷叫声叔,就等于是付家的少爷,千万别拘谨。」 付绍桐是土匪出身,加上前几次他行事嚣张,白堕总下意识地觉得他和他身边的人,都有匹夫之嫌,可眼下人家一个看门的,都有这等察言观色的本事,又何况是这宅子的主人呢? 单凭草莽,谁也不可能成为黔阳王。 白堕打发了守门的,兀自逛到月亮挂西,有下人找到他,一路把他引回了内院。.. 内院的池水边摆了张不大的方桌,上摆四个菜,两壶酒,月光照在杯盏上,莹润一片。 付绍桐坐在桌子边上,招呼说:「吃饭了。」 他处在一种极其松弛的状态里,和寻常人家的长辈比起来,看不出半分差别。 白堕走过去将两边的杯子斟满酒,而后仰头把自己手边的那杯喝了,「先干为敬。」他笑了起来。 「敬什么啊?」付绍桐却没喝。 白堕:「敬您啊,敬您看在故交的情分上,帮我纵我,这杯酒是我的谢意,虽说薄了点吧,叔您别介意 。」 「你我要是能把酒一直喝下去,这礼就不薄。」付绍桐抬手饮了杯中物,示意白堕坐下,接着说:「帮你虽说有你父亲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在你自己,你小子,仗义热心,还有胆气,将来必定会输给你爹。」 白堕低头吃菜:「那您真是看走眼了。」 付绍桐乐了,指了指当空的一轮满月,「你抬头去瞧,小子,只要志气足够高,日月都不过是在为你掌灯。」 这话在白堕的心底撞了一下,他依言抬头,月色溶溶,从前的事情如光似景一一闪过。好半天,他才玩笑似的回:「您这话心气也忒高了,我就酒坊一伙计,哪来的底气啊?」 「我给你。」付绍桐自斟自饮,语重心长:「在黔阳,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但出了黔阳就不行了。你得找着自己的底气,这玩意儿和家世没关系,和你交什么样的朋友、有什么样的贵人,都没有关系,你的底气只和你自己是谁,有关系。」 白堕沉默了。 付绍桐摇头笑:「从前的那些东西没了,不打紧。你才多大啊,得往后看,找着自己想要的,然后才能去拿。」 自己想要什么呢?白堕盯着眼前的酱牛肉出神。 他从京里逃出来,是怕那些人吗? 不是,是他自己熬不住每日每夜的自责与悔恨,索性装出疲于奔命的样子。 跟着铃铛讨饭,躲进温家酿酒,不过都是随波逐流,得过且过的混着罢了。可是,他曾经也是有万丈豪情在胸,一腔热血萦魂的! 白堕一口干了手边的酒,再抬头去看对面的人,眸色如满月一样,亮胜晨星,「叔,我知道了,您说的这些我回去一定细琢磨琢磨。」 「哎,这就对了!」付绍桐极为满意,「吃菜吃菜。」 其实白堕心里一直藏着件事情,只是犹豫着不太好张口,眼下趁着他高兴,便试探着说:「叔啊,烟土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有没有想过……」 付绍桐拎起筷子,啪地抽在了他的手上,「别得寸进尺啊,上次饷钱的事我赔了多少?再瞎搅和看我抽不抽你。」 白堕被他抽得搓手直叫:「下手真黑,我金贵着呢,你不知道我打小就娇气吗!」 「你一酒坊的伙计,娇气什么?」付绍桐夹了肉扔到他碗里,「多吃点儿。」 白堕被气得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饭,以至于回到住处的时候,依然撑得要死。 铃铛有等他回来的习惯,哪怕是有时候熬不住睡着了,灯也会亮着,但奇怪的是今天屋里却一片漆黑。 白堕有些疑惑,推门借着月光往里瞧瞧,见他人睡在床上,被子蒙的严实,才安心下来。 八成是老夫人有意让自己当姑爷的事被这孩子听了去,又耍脾气呢。 白堕没往心里去,进门脱鞋,带着满身的酒气,倒在了床上。 哪成想他刚一挨着枕头,身侧就伸出一只手来,缠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那只手极凉,极软,显然不是铃铛的! 白堕倏地清醒了,挺身要起,旁边的却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推,入手竟是一片细腻光滑,宛若凝脂。 这是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 白堕反应过来,慌忙收回手,向后一倒想拉开距离,但对方的动作显然比他要快,已经压了上来。 呼吸相闻,上方传来淡淡的体香,他大约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白堕心里翻起火来,他胡乱拽过被子,挡在自己手上把对方推开,顺便把她裹了个严实,而后跳下床,撑了灯。 橙色的烛光缓慢地燃亮,照清了坐在床上,媚眼如丝,双颊酡红的温纾。 她看到白堕,便想上前,可惜身上的被子碍事,她想都没想,蹙眉就往下扒,动作慵懒又无力。 白堕紧忙冲上去阻止了,问:「你怎么在这?」 「我……」温纾顿了顿,语气里有隐隐的失落和委屈:「我想见你啊,太想了……」 她迷离着又想往白堕身上靠,白堕一把推住她,「你喝酒了?」 温纾笑了,小猫一样摇头,声音既轻又缓地回:「晚饭母亲特意给我熬了汤。」 汤?白堕瞬间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大爷的!真没见过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如此算计的畜生! 屋角的脸盆里恰好装着水,他毫不犹豫地捧了过来,「对不住了。」甫一说完,扬手把凉水泼到了温纾身上! 女孩子猝不及防,被冰得大叫出声,水顺着她乌黑的发丝流下去,好半天,她眼神才终于清明了起来。 她坐在床上,不自觉地包紧了身上湿漉漉的被子,脸上全是无措与尴尬。 白堕蓦地心疼起来,他扭头出门,很快带回了温纾的衣服,再躲出去等她收拾好了,才重新进屋。 「没吓到你吧?」温纾坐在桌边,没等人安慰,反倒先关心起了对方。 她虽然尽力克制着,但声音依旧发着抖,极度的气愤和失望压也压不住似的从她的眉眼间透出来,尽管她是那么不想在白堕面前失了分寸。 白堕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果断转身要去找老夫人算账,温纾急忙把他拦在了门内:「你别管了,等天亮我自己去找母亲要个说法。」 「恶毒下作到这种地步的人,也配为人母?」白堕气得一口气噎到嗓子眼,卡得几乎说不出发话来,好半天,他才咬着后槽牙,「你可是她的女儿啊!」 女孩子低下头,顷刻间,所有的委屈便再也藏不住了,眼泪顺着腮边往下落,「你别去了,我自己会想办法……」她紧紧攥着白堕胳膊,像是攥着唯一的一点依靠和力量。 「遇着这样蛮不讲理、不择手段的亲娘,你能有什么办法?」白堕已经气得红了眼,一把拂掉她的手,「我今天非要去找她说个明白!」 温纾脚下不稳,被推得晃了一下,抓住门框才站定,「白堕,你要还当我是朋友,就别去!」 第三十七章 你可是她亲娘啊 http://.biquxs.info/ 白堕驻足回身,还想再争,温纾却低下头,用非常小的声音说:「你既然不能娶我,就别把这事张扬出去。」 只此一句,白堕便被砸愣了。 「母亲的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本来就是打算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好叫你我无从抵赖,所以现在绝对不能去闹。」温纾的话里透着深深的无力。 「不,就是这个时候才更要去,」白堕并没有妥协:「你放心,我有办法一定能让她把这个事生吞进肚子里,一个字也不敢再提。」 温纾摇头:「这件事我不会退,也不会让,但是今晚你就先忍了吧。」 有些人活得越久,就越愿意卖弄心机手腕,强做些把柄出来,逼得你步步迟疑,不敢上前,他们就算是如意了。 可我偏不想让他们如意! 「温纾,这事他们想算计的人是我,你是被牵连的。如果现在我不能护你周全,还有什么资格去当你的朋友。」白堕眸色毅然,说完转身,哐当把门关上。 温纾慢了一步,急得直拍门:「你别去,四哥不在,你未必斗得过母亲……」 「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要去斗!」门锁应声落下,白堕却不着急了,他又把之前的话说了一遍:「你放心,我一定护得住你。」 比起安慰,这句话更像是一个保证。 言罢,他七拐八拐,先去伙房,翻了半天,最后弄出一只装着汤水的小壶别在腰间,再到后院堆杂物的耳房里,寻了面已经积灰的铜锣出来。 左手锣,右手锤,白堕穿进老夫人住的院子,哐哐一顿狠敲,直到深更夜半里,整个温家被敲得灯火通明。 侍候老夫人的丫头出来,瞧清楚是怎么回事,立马骂道:「找死呢吗?老夫人吓得险些没背过气去!」 「亏心事做多了,自然是怕鬼打上门来的。」 丫头刚欲再骂,白堕幽幽道:「月朗风高,请老夫人出来赏个月啊?」他说着,举锣哐当又是一声,「她不出来,我就敲到她来为止。」 那丫头忙捂着耳朵跑了进去,不多时,老夫人由人搀着站到了门口,面色惊疑不定:「你怎么在这?」 白堕昂头冷笑:「老夫人觉得我应该在哪?还是说泰永德有什么地方,能让我香温玉软,春宵一刻不成?」 「白堕,你疯了吗?我儿子对你提拔栽培,我对你更是几番担待,我们温家可待你不薄,甚至还愿意看你和小纾结成好事,眼下你又来胡闹什么?」 许是先前摘酒时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老夫人此时的话虽刻薄,但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别说我没提醒你……」 白堕却不理她,兀自举锣狠敲,直吵到对面压根儿说不了话,才按稳锣面,说:「正是因为老夫人待我不薄,所以临行之前,我才特意来知会老夫人一声。」 「你要走?」老夫人像是怕自己听错了一样,特意上前两步来确认。 「是,这么荒唐龌蹉的地方,我待着恶心。」白堕抬眼直视着她:「不过在我走之前,想把所有人都见见,既然东家不在,就烦请老夫人爷和大小姐叫出来吧。」 老夫人眼神躲闪了一下:「你要走便走,我这里知道了,旁人自然不会为难你,不必见他们两个了。」 正说着爷打院门进来,哈欠连天:「闹什么呢?」 白堕不理他,只管逼向老夫人:「您不会是不知道大小姐人在哪吧?」 被问的人肩膀一僵。 温惕左右瞧瞧,也问:「对啊,这么大动静,我姐怎么没出来啊?」显然他对老夫人做了什么并不知情。 「那得问你的亲娘啊。」白堕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老夫人。 老夫人:「我怎么会知道?她那么大了,有腿有脚,想去哪,我怎么可能管得住。」 白堕复又上前一步,眼中尽是厌恶:「你不知道?如果不是我此刻出现在这,想必天一亮,你立马就会知道大小姐在哪,然后带着人前去围堵见证了吧?」 温惕隐约听出些不对,拽着老夫人问:「母亲,我姐到底怎么了?」 「你敢告诉他吗?看看你的宝贝儿子掀开了母慈子孝的那层纸,看明白了底下的阴损下作,以后会怎么待你!」白堕扬手将铜锣狠砸到地上,哐啷啷滚出去好远,生吓得老夫人退了几步。 「你干什么……爷上前拦他,白堕挥手把他推开,直逼老夫人质问:「大小姐到底在哪儿?想清楚了再说!」 老夫人这下彻底慌了。 她之所以敢给温纾下药,是笃信以男人的天性,白堕必然过不了这一关。是故睡下之前,还得意洋洋地幻想着,明日一早前去捉女干时,心里该会是如何的快意。 这两人一旦被按在房里,结亲也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成为温家姑爷的白堕,还不得对自己毕恭毕敬?还怕他不为泰永德卖命? 哪成想白堕却突然出现在了院子里,打乱了她所有的算计不说,几句话又把温惕牵扯到了其中。 无论再怎么样,老夫人都是不希望自己的这个儿子知道此事的,是故她迟疑片刻,硬着头皮说:「小纾自然在她自己的房里。」 「那就好。」白堕反手从后腰取下小壶,递到老夫人眼下,「这是我在伙房找出来的,味道虽然不同,但里面的好料却和温纾之前喝的一模一样,老夫人尝尝?」 「不……你胡闹什么!」老夫人边说边退:「我怎么能喝这个?」 「你不能喝,却能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喝?」白堕紧逼不放:「她一个姑娘家,本就没了父亲,却还要受如此羞辱,你可是她亲娘啊,就没有半点愧疚,半点不安吗?」 老夫人:「我是为了她好……」 「放屁!她想要的自己会去拿,不想要的谁也别想强塞给她。」白堕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告诉你,温纾不一定非要活在温家,也不是一定非要承在你的膝下!」 老夫人蓦地瞪大了眼睛,她像是第一次知道女儿还有别的选择一样,不可置信的无措着。 「以后你的女儿每见你一次,都会想起自己今天被最亲的人算计过,每吃一次饭,心就会被划开一道,每喝一口汤,对你的恨意就会多一分!」白堕强硬地把小瓷壶塞进她的手里,「好好留着吧,等你儿女四散,孤苦无依的时候,它好叫你能知道自己都作过什么孽。」 老夫人被迫拿着瓷壶,里面的汤水洒了一地。 白堕对她厌恶到了极致,该说的说完了,转头就走。这个地方,他当真是一天也不想多待了。 重新回到住处的时候,温纾正依在门边失神。 白堕开门在她身边蹲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吓唬了一下她,今天的事她不认,帮她行事的那些更不敢胡说,你不用害怕。」 温纾轻轻偏过头,「我不怕,这件事我没有错,要真是传出去,丢人和被指指点点也应该是她。那些搬弄是非的,哪怕我什么都不做,也还是会嚼舌头,我可不受他们那个闲气。」 「就是,」白堕点头,他在门槛上坐下,「谁敢胡说八道,你就揍谁一顿,犯不着客气,天大地大的,不想在这了就出去走走。」 温纾不置可否,良久才说:「白堕,或许我没你想的那么洒脱,也没有那么样的底气呢?」 「你有。」被问的人无比肯定地看着她,「你要是不愿意在这里待了,想去哪行,兴许咱俩哪 天在道上遇着了,还能喝一杯。」 「你要走?」温纾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倏地抬头:「那泰永德怎么办?四哥知道吗?」 白堕垂眸,没回答她,而是问:「你知道他们把铃铛弄哪去了吗?」 温纾抿嘴,半晌,像是实在找不到什么留下他的理由一样,放弃了:「我隐约记得是于婶把他哄走了。」 「伙房的那个?」白堕确认了一句,见温纾点头,他起身便走。.. 伙房里漆黑一片,门外挂着锁,白堕趴在窗子外面仔细瞧了半天,也没看到一个人影。 他不死心,在伙房周围边转边找。天快放亮的时候,于婶早起备菜,见了他便一拍巴掌:「哎呀,那娃娃昨晚吃了肉就在我这睡下了,你不会是找了一宿吧?」 白堕的眼神审视起来,于婶略不自然地把他往里让:「在屋里呢,还睡着。」 屋内,铃铛躺在铺盖上,鼻尖带汗,脸颊泛红,睡得正香。 白堕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连叫了几次,才把人叫醒,然后拉着迷迷糊糊的小孩子往外走。 于婶站在门口,一副紧张又不安的样子。 白堕路过她的时候,便顺嘴说:「你也是按吩咐办事,没下了药把他扔在哪块不管,就值得我记你的情了。」说完便不再管她,带着人往住处走。 枕头底下还放着这几个月的工钱,付绍桐说得对,人得知道自己是谁,离开了泰永德,就更不能混日子了。 铃铛脚下不稳,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直到进屋发现他开始收拾东西,才奇怪地问:「您又跟东家置气了?」 第三十八章 又能去哪呢 http://.biquxs.info/ 「我可是刚回来。」 白堕和铃铛同时回头,就见温慎站在门边,身上带着一路的风尘,「这事要是硬赖在我头上,未免太冤枉人了。」 「前因后果都听说了吗?」白堕不理他半真半假的抱怨,转回身,低头继续忙活起来。 温慎点头,跨步进门,在桌边坐下,「白堕,我知道这件事……」 「你不用劝了。」被叫的人终于不端了,他扔下手里的东西,扯过凳子在东家的对面一坐,「你母亲行事如此荒唐,偏偏还只记吃,不记打。你管不了她,我也忍不了她,为了让她能有个善终,我还是离开的好。」 这话说得不敬,但温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训他,只是为难道:「可你前些天才说过,要和我一起扛泰永德的招牌的。」 白堕负气:「我扛不起行不行?我这边跟你扛着招牌,她那边就拿个刀,往我后背上捅?什么便宜都让你们温家占了不成?」 「母亲的事情我一定想办法解决。」温慎眸色坚定地保证完,又劝:「再说你离开了泰永德,又能去哪呢?」 「什么话,」白堕踢了凳子,往床边收拾去了,「我出去找个小院,挖口窖,酿上两坛酒,一坛卖,一坛喝,比跟您这自在。」 温慎跟过去,一把按住他手上的包袱,「白堕,你别置气!」 可惜,白堕的气从夜里生到现在,此时烧得正旺,听完扬起胳膊就把他甩开了,「是,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啊?您的亲妹妹被您的亲娘扒光了,扔到别的男人床上,您这个做哥哥都不气,我算是哪根葱!」 温慎锁眉,任他损着。 白堕:「还您一定想法解决您母亲的事,不是我抬杠,按你那个大孝子的性格,老夫人的事在你这就永远都解决不了。她之前祸害你,现在又来祸害温纾。东家,我是承你的情,你让我上天下入地怎么着都行,但可别指望我能对你家老夫人能另眼相待。」 「承我的情?」温慎抬眼,有些不明白这话是从哪来的。 白堕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露了,自己和林家的关系不能拿到台面上来,想替林家报恩这事自然也就说不得。 他眼神躲闪着,勉强找了个理由:「你这么信任器重我,我心里自然有数啊。」 「白堕,」温慎似乎不太相信,但并没有追问,而是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可以酿酒,就去他娘的王子皇孙,单酿平头老百姓爱喝的、喝得起的好酒,对不对?」 「……对啊。」白堕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迟疑着点了头。 对面的人像是就等着他的这个点头一样,立马又说:「那你也应该知道,留在泰永德是最有机会酿出这种酒的。这里要什么有什么,你想试哪个法子我都随你。」 白堕张口,温慎却没给他机会,径自说:「我已经把李师傅带回来帮忙勾调了,升你做大师傅的事情先缓缓,趁着这个时间,我一定把母亲和小纾的事情处理好,哪怕是为了看这件事情的结果,你也再等等,好吗?」 白堕迟疑着,面对这样的态度,他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但就这样留下,又有些不甘。 「走,」温慎没再给他细想的时间,拉起他往酒坊去,「大师傅一直等着你呢。」 东家的态度十分坚决,白堕基本上是一路被扯进了酒坊。李平夏见他进来,神色激动:「我听说酒糟,你摘出了三十六坛酒?」.. 白堕还没想明白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大师傅已经迎上前来:「快快,跟我说说,大、小清花之间,除了尝和看以外,是不是还有别的断法?」 哪还有什么别的断法…… 可对面的李平夏眼神 殷切,白堕不好直说,便转头去看温慎。 温慎会意地笑笑,替他解围:「大师傅,武隆那边还等着收货,你先带白堕去勾调吧。方子拿给他看,该注意的也多和他说,过些日子你回了赤水,这边的活还得多靠他。」 话虽然没有点破,但明眼人一听就会明白这些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平时里有些相处得还算不错的伙计,此时全都乐呵呵的,二子更是明目张胆地冲白堕挑起了大拇指。 这样的情形之下,就算他还是想走,也不适合再提了。 白堕一直知道温慎善用这种伎俩,他自己对此不屑,可偏偏这点小事又不好较真,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之后温慎又和伙计们交待了些事情才离开,白堕则跟着李平夏去了坛堆。 白酒的勾调,在勾这一步还算简单。伙计分别搬来了十年前、三年前以及去年的陈酿,和今年的新酒一字排开,然后麻利地退了出去。 待人走后,李平夏才拿起酒舀,先尝了新酒,再把面前那些酒水半舀半舀地往空坛里装去。 「今年的酒烈,还有些发苦,所以陈酒得多加。」李平夏边干边说:「高度酒调低,低度酒调高,除了新酒、陈酒和水之外,这里面不能有任何一滴其余的东西。」 白堕点头。 李平夏又说:新,一舀水,半舀陈,其中十年和三年的各四成,一年的两成。方子是这么说的,但年年也没人去这么勾。勾酒啊,其实要的就是个平衡。」说到这,他蓦地笑了:「这些你肯定都懂,不过东家千叮万嘱一定要好好教你,我就得走走过场。」 白堕以为他是误会自己心不在焉,忙跟着笑了:「您指教是应该的,我哪懂这些啊。」 「还装,」李平夏直起身子,把酒舀递了过来,「尝尝。」 白堕顿了顿,最终还是把他的手压了回去,「大师傅,我有个事得和你说……」 「我知道。」李平夏也不难为他,而是自己喝了一口,「有点苦啊。」他感叹完,继续边兑酒边说:「沈先生把你那事告诉东家了,东家一点都没在意。说是酒坊现在要用人,更何况你身上其他的本事,足以盖过这点毛病,让我们以后谁都不能再提这事。」 言罢,他又尝了一口,终于满意起来,「去去去,不尝就干点力气活,再去搬个空坛子过来。」 「得嘞。」白堕依言照做,搬完坛子又帮李平夏舀酒,不多时便累出了一身汗。 李平夏脸上也挂着汗珠,他看向窗外,不住地呼扇着自己的前襟,「这是要下雨啊,封坛吧,剩下的明天再勾。」 白堕拿了油纸和麻绳,把坛口一一扎紧,而后再薄薄地箍上一层黄泥,等一切收拾停当,大雨已然落了下来。 贵州多雨,惊雷往往从远山一路轰隆隆碾过来,气势磅礴。 酒坊的大门旁常年备伞,白堕送走了李平夏,自己拿了一把便往回走。 他方才干活,周身都汗涔涔的,猛地一见风,被吹得直打冷颤。好不容易捱到住处,推门竟然看到了两个不应该出现这的人,温纾和二子。 这两个人谁单独来找他都还算常事,但一起坐在桌边,看起来就格外诡异。而且两个人全都面露愁色,一见他回来,就更显心虚了。 「怎么了这是?」白堕收了伞,问。 桌边的两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温纾先开了口:「母亲……母亲她把铃铛打了。」 铃铛常年在酒坊和粮仓转悠,老夫人不作妖绝不出内院,这两人是怎么搅和到一起的? 白堕错愕起来:「打成什么样了?怎么回事?」 「你和大师傅在里面勾调,到了饭 点我们就先去吃饭了,你弟弟问你为什么没来,我当然得把你要升大师傅的事告诉他啊,可他听完就跑了。」二子虽然是在解释,但显然自己也莫名其妙:「我以为他跑去找你了呢,哪成想他跑去找老夫人了啊。」 「他去找老夫人干嘛?」 那小家伙对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凡事能忍就忍,不管是因为什么也绝对不会冒然往前冲的…… 白堕越琢磨越是不解。 温纾也摇头:「当时,我和四哥正想用今天的事要挟母亲回赤水,不知道为什么铃铛就冲了进来,指着母亲便骂,母亲让人去拿他,他就跑了。后来下了雨,我不放心,打发了人去找,可雨越下越大,去找的那些人遍寻不见,最后就都回来了。」 白堕此前以为只是打了几下,虽然生气,但也没太过担心,可一听这话,登时急了,他像是没看见门外的瓢泼大雨一样,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夜雨接天连地,耳边到处都是哗哗的水声。 白堕寻到林子那边喊了半天,可惜他的声音全被电闪雷鸣盖住了,小得可怜。这片地方离得近,如果铃铛在这,之前的人应该会发现。 此刻白堕也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当真尽心尽力地去找了,他自己则绕过粮仓,再往大路上去寻。 雨越下越大,白堕越走越急,他不断用手背拂去眼前碍事的雨水,再把双手拢在嘴边大喊:「铃铛——铃铛——」 眼看要走到茶寮的时候,他前面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踉跄着往自己这边扑,可人还没到跟前,就摔进了泥水里。 第三十九章 不怕了 http://.biquxs.info/ 白堕忙冲过去,一看正是铃铛。小孩子嘴唇白得吓人,浑身发抖,已然认不得人了。 他二话不说,抱起人来就往回奔。 倾盆大雨没有任何要停的意思,白堕每一步落在泥里,都会激起巨大的水花,再成片的飞溅出去,像极了那些隐而不发的怒气,在他心里不住地翻腾着。 怀里的孩子在他最难的时候,把他从冰天雪地里拉了出来,两人一路从北平逃到贵州,吃糠咽菜,再苦再难也没被人欺负成这样过! 回赤水?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白堕一路咬着牙,怒火越烧越旺,以至于他回到住处的时候,周身带雨,冷目透凶,看起来形同恶鬼。 「人找到了?」温纾见他回来,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上前想要帮忙。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衣服竟也是湿的,只是看上去要比白堕稍好一些。 白堕一侧身,从她身边绕开,把铃铛放到床上,才说:「都出去。」 二子刚要开口,话都到了嘴边,温纾却使了个眼色,强带着他一起离开了。 房门关合,白堕顾不上自己,忙取了毛巾在铃铛的头上胡乱擦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整个都湿透了,得换身干衣服才行。 领口的扣子被他解开了两颗,一想不对,又手忙脚乱地去门边拿褂子,等他再折回来,原本意识不清的铃铛竟然已经坐了起来。 他紧捏着自己湿漉漉的前襟,一双眼睛无比慌乱。 白堕被吓了一跳,刚刚还迷糊成那样,怎么突然就醒了?但眼下也没工夫细想,他拿着干衣服回到床边,「快换上,来。」 床上的人却猛地往更里边挪去,「您搁那吧,我自己一会儿换。」 「一会儿什么一会儿,」白堕扯着脚踝就把人拽了回来,「再冻闹出毛病来,赶紧的。」 哪成想铃铛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挥着两条胳膊大力一推,白堕直接坐到了地上。 这下就更奇怪了,白堕干脆收腿坐稳了,细琢磨了半天,最后想到了唯一的可能:「你身上是不是长疮化脓了?」 这是街边讨饭常害的病,他说着站起来,又去扒人家的衣服,「没事,有病就得治,哥哥不嫌弃你。」 「你滚!」铃铛急疯了似的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我是女的!」 白堕已经顾不上喊疼了,本能弯腰的动作也跟着明显一顿,门外正好有惊雷炸开,他恍惚觉得自己应该是听差了音儿。. 可等他终于可以直起身子的时候,入眼就看到小孩子贴着墙,正抱着自己的双膝,哭得更凶了。 看来是没听错。 白堕心里的诧异几乎比门外的夜雨还大,但他依然强压下所有的疑惑和不解,捡起衣服,小心地放到床边,稳声说:「姑娘家就更不能冻着了,赶紧换上,别哭了。」 语毕,便立刻推门避了出去。 要饭的浑身脏臭,往往合衣就睡,到了泰永德,铃铛虽然收拾干净了,但这个习惯却一直没改。 白堕很快又回忆起了从前种种端倪,这事其实是有多预兆的,只是他自己没往这方面想罢了。 意外归意外,但铃铛瞒着这事一定是有自己的难处,是故白堕努力地平复着心里巨大的震惊,尽量让自己去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柱香之后,雨势未减分毫,两步之外一片漆黑,只有背后的房门里透出稀薄的光来。 白堕越站越冷,就在他已经上牙碰下牙的时候,铃铛把门打开了。 他赶忙迈步进屋,想了想,又把铃铛推了出去,接着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浑身滴水的自己,再去开门的接人。 铃铛是垂手站 在门外的,低头抿嘴,跟做错了多大的事一样。 「都是靠自己摸爬滚打活着,谁还没点不得已的时候。」白堕想搂着他的肩膀把人揽进来,但突然又觉得不太合适,改从后面把她推进了屋,「再说男的女的也没什么影响啊,对吧?」 铃铛在凳子上一坐,绷着脸:「您说这话不亏心啊?」 「亏心是有些亏心,」白堕笑着逗她,「但真没什么影响,最多是从兄弟变了兄妹,我怎么着都还是你哥哥啊。」 对面的人没什么反应,白堕知道她性子执拗,也不再劝,转而注意到了她头上的一块红肿,倒不是太严重,只是伤口看起来有些奇怪。 温家的那位老夫人除了扇巴掌,就喜欢举着棍子乱砸人,而铃铛头上的伤,已经破皮了,显然不太像是老夫人的手笔。 白堕略一歪头,问:「这是谁弄的?」 「老夫人啊。」铃铛张口就答,可白堕刚一疑惑地挑眉,他便立马改了口:「她……她推了我一下,我自己撞到桌子角上了。」 温纾之前说,老夫人是叫丫头去抓她的,这就有问题了。 白堕审视了两眼,慢慢向后直起身子,「你今天为什么要去找老夫人?」 「您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啊?」铃铛急了,「她们家欺负人,打我,把我赶出去差点没浇死在外边,您不替我出头也就罢了,反而在这数落我!」 屋外的雨声不停,风直拍在门上,哐哐作响。白堕没说话,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寒,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铃铛替他拿了件衣服披上,跟着就蹲身在他膝边,委屈巴巴地说:「您刚说您还是我哥哥,那咱们就一起离开温家吧,我不想在这待了。」 白堕把手落在她的头上,短发还没干,入手是实打实的凉,「铃铛,我可以替你出头,如果有必要,也可以和你一起离开,但是你得和我说实话。」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每一句都说极缓,带着明显的劝意。 小孩子避开他的视线,坚持着原来的话:「她昨天晚上欺负你,我想去替你找找她的晦气……」 「铃铛!」白堕突然就火了,「咱出了四九城的门,一路上就只有你和我,背靠背守着彼此讨生活,你有什么毛病我都愿意担你待你,但如果现在你开始学着和我说谎,以后我还能信谁?」 他从没对铃铛这样疾言厉色过,可偏偏铃铛却没被吓到,她腾地站起来,「我没说谎!我就是要替你报仇去的!」 白堕眼睛一横,打定主意今天非要把这小兔崽子的毛病给板回来,「你见了顶上的人,从来都是能躲就躲,真想要替我报仇,早就跑伙房偷扔东家的馒头泄愤去了。再说,你替我报什么仇?她昨晚怎么欺负我了?你给我说个明白。」 铃铛被问得顿了顿,但依然握着拳头,丝毫不退:「泥人还有三分臭脾气呢,今儿我就是想硬气一回,不行吗?」 「好,行!」白堕被她气得拍了桌子,「那你给我讲讲,早上知道出事了你没想着硬气,上了一天的工你没想着硬气,偏偏二子和你说完我那会在忙什么,你就硬气起来了?」 铃铛明显心虚了。 看来这话是问到点上了,白堕起身,故意吓她:「铃铛,我最讨厌别人算计我,今天你要不十地给我讲明白,咱俩就各奔东西吧。」 他说完就往门口走,铃铛登时慌了,拉住他的胳膊拦:「这么大的雨,您去哪啊?」 白堕:「我去找温纾,让她给你换个屋住。」 「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铃铛一步跨到他的对面,用背死死地抵住门,「我不想在这待了,又害怕您不想走,所以就故意去招惹老夫人,想着如果那次 摘酒之前的事再闹上一回,咱们肯定就能再留下了。」 「因为点什么啊?」白堕着实奇怪。 铃铛瘦弱的肩膀细不可察地抖着,眼眶慢慢的红了:「我不想您当大师傅,您本来就懂得多,识字,见过大世面,是万不得已才和我相识的,如果当了大师傅,您就不会要我了。」 白堕被气得有些失语:「你这些七乱八糟的想法都哪冒出来的?」 对面的孩子缩着头,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她这副样子,白堕又不忍心了,就叹气:「咱们认识这么久,你哥哥我身上的坦荡潇洒你没学去一分半分,反倒学着别人使起手段算计来了。」 这话又不知道哪里踩到了雷,铃铛闻言猛地抬头,眼泪一边往下掉,一边瞪他:「是,我学不出您身上的坦荡!我小的时候跟着我亲哥去要饭,没足月的小妹妹饿得直哭,我娘就躺在那,可是她听不到自己的孩子哭,因为她已经死了!」 「我哥带着我四处下跪磕头,直到小妹妹饿死了,愣是没讨着一口吃食。后来他因为会背诗,被一个算命先生相中了,他求那个人带我一起走,那人说我一个女娃,又不识字,养着也是费粮,干脆饿死得了。」 她越说声音越大,后面的基本全是吼出来的:「我也想学您坦荡,可我就是学不会!我也想会背诗,能写字!我也想自己是个男的……」 之前讨饭打虾米的时候,铃铛有两句套词,她总说「哥,今天要是再没钱,小妹就要饿死了。」还说「家里的老娘都臭了,却连下葬的草席也找不到一张。」 白堕的眼眶瞬间就酸了,他突然心疼到无以复加,抬手便把对面的孩子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铃铛边哭边挣,拳头胡乱砸到白堕的背上,而被打的人只是用力把她抱紧了,「有我呢,我教你。」他的声音温和又坚定:「你想学但是不会的东西,哥哥都能教你,不怕了。」 第四十章 山川倾酒 http://.biquxs.info/ 铃铛听到这话,整个人傻了似的,呆了半晌,突然狠狠地抱住了白堕,嚎啕起来。 她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个喘息的地方,终于不必再强撑出一个既脆又薄的外壳来,那些委屈、那些担惊受怕在这个人面前都可以随意宣泄了。 白堕就那样抱着她,任由她哭累了,睡着了,才把她抱回床上。 夜已经深了,雨声也终于静了下来。 忙了半宿的白堕本想倒在铃铛旁边直接睡下的,可一想到那兔崽子已经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了一个小姑娘,他就又顺手扯了棉被隔到两人中间,才慢慢睡死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堕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拍自己的脸,很快铃铛的声音隔水似的传来:「醒醒,醒醒!再不醒就烧死了!」 「郎中怎么还没过来呢?」这个是焦急的女声,约莫着应该是温纾。 倒在床上的人慢慢地睁眼,而后像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样,坐起来举手到自己眼前张开,再攥紧,往复不断。 「不会又傻了吧?」铃铛愁得不行,对温纾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这样,跟那只手镶了金边似的,险些没看上半个时辰。」. 温纾不免好奇,试探着去碰他的手,却被少年一把捏住手腕,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一点一点地染上来,他终于哑着嗓子开了口:「倒茶。」 温纾一怔,还是铃铛那边先反应了过来,忙倒了杯水递进他手里。 手持茶杯的人松开温纾,低头轻呷了一口,而后在一瞬间,就把嘴里的水吐回到了杯子里。 「怎么了?怎么了?」铃铛紧张得不行,赶紧把杯子接了过去。 白堕:「涩。」 「啊?」铃铛仰头尝了尝,「没有啊,咱不见天儿喝这个么……」 白堕没接她的话,而是微微偏过头,轻转向温纾,「我的时间恐怕不多,带我去酒坊吧。」 他的语气虽然温和,但话里话外却是全然的命令,而那双素来潋滟的眼睛,此时更是如蒙薄雪般的虚散着,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他的视线到底落在了何处。 温纾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到他眼前晃晃,却再次被他准确地捏住了腕子,「错过了,可是要后悔的。」 少年的掌心滚烫,温纾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猛地打了冷颤。 这个人不是白堕。 「怕我?」对面的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松开了她的手,「大可不必。」他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起伏,整个人愈发的清冷起来。 温纾这厢惊疑不定,而铃铛那边则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几次张嘴,最后都没能发一个音来。 直到对面的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她才恍然回神,撑肘扶住他,语气格外恭顺:「我带您去。」 日头早就已经升得老高,和昨夜的大雨一起,混出让人难耐的湿意。 温纾看着前面那个款步而行的少年,他的背挺得极直,左臂横在腰间,眸色低垂,即使一身短打,依然压不住那种出尘的气势。 三人进门的时候,酒坊的伙计们都还闲着,李平夏一个人在内里勾着基酒,半人高的大酒缸,堆得满地都是。 白堕之前得由人扶着,可一进到了这里,便极其自如绕开所有障碍,直接下大师傅手里的酒舀,「李平夏,你可要瞧仔细了。」 他声音里一派傲然地强势,说完,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长臂一横,揽了小坛入怀,而后舀酒扬空。 潋滟晶透的酒水顺势而下,叮咚汩汩,跌入坛底之声四碎开散,犹如禅音断响,万般空明。 酒坊的伙计们争相来看,古旧的酒舀落在缸沿上,少年似玉 人持节而立,满目空蒙映在漆深的洒色里,华透灼灼。 「基酒三,陈酒一,清水八分,曲适宽。」 每念一句,他便舀上相应的酒,手上的动作既稳又准,次次不差毫分。遍地的酒缸,他在其间信步而行,犹如天下尽在他眼底般,睥睨从容的,只捡自己瞧得上眼的那一分两分。 前新后陈,段段相合,霎时间满屋酒香烈烈。 最后一舀倒完,坛中酒满。 少年微微转头,语气清寒:「李平夏,过来。」 被叫的人踌躇片刻,行至跟前,他便平端着把酒坛送了出去,「尝。」 大师傅着实没搞清眼前的状况,不由迟疑四顾,正瞧见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伙计们中间的温慎,得到对方的示意之后,才拎过酒坛饮下一口,紧接着,他蓦地睁大了眼睛,手下不稳,坛子险些碎到地上。 「持重些。」少年的话里带着些责备。 李平夏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这、这是……」他诧异得说不出话来,原本就凹塌的眼窝此时因为震惊而陷得更深了。 「不急,还差一点。」少年用舀尝了半口,「百年剑沽,取得的是刚柔并济,而不似后来酿的那些,只顾柔醇。你细尝,现在的这坛,辣味太浅,够绵够柔,回甘却淡,陈酿之后,必然烈性全无,懂了吗?」 他几句话把事情说得既清又透,像久居高位惯了的人,出言提点手下一般,李平夏虽然觉得突兀,却还是点了头:「那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对面的人吩咐:「今年未勾的大清花,按九一折入清水,再入坛细调。」 「不行吧,」李平夏犹豫着:「大清花度数来本就高,水又那么少,我怕……」 「器小。」少年极淡的瞳仁落到他的脸上,开口声音不大,可听着却像是严厉的训斥:「天下江河,无不是山川倾酒,你只捧着个坛子就怕这怕那,酿出来的东西又何谈魂骨?」 短短数句,大气巍然。 李平夏的脸腾地红了,人有境界之别,是故年龄从不是论短长的资本。 他一朝悟明白了,转身便按吩咐拿了酒过来,想分出一杯来细调,少年却拂手示意不用。 待李平夏把酒递过去,他便从原坛里倒出半盏,接着用酒漏盛新酒入翁,出手极快,倒满即止。 酒面连着坛沿堆出一个向上拱起的圆弧,却是半滴未洒。 调好之后,李平夏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满溢的酒水顺着坛边往下淌,他却喜得已经忘身份似的,大喊:「东家!快来,快来尝尝,这是温家祖辈的百年剑沽啊!」 他酿了半辈子的酒,此时却激动得连声音都发着抖,很快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想当年,我要接任大师傅的前夜,老东家带我去尝了百年剑沽。我知道那酒金贵,从祖辈传到现在,满打满算还剩下不。曾经有人想按滴来买,老东家都不肯割爱,所以死活都不肯尝。」 「可老东家告诉我,虽然说这酒确是喝一口少一口了,但只要有善酿酒的人尝了,早晚就有能重新勾调出来的那一日!他说望我扛下泰永德的幡,也酿得出温家百年前的酒……如今、如今呐……」 他越说越是哽咽,大有捧着酒坛喜极而泣之势。 这样的大事,泰永德的东家自然未敢怠慢,他忙带着温纾上前,各自尝了一口。 杯酒下肚,温慎凝眉不言,直到温纾细不可察地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才惊道:「……这怎么可能?」 这算是坐实了,失传已久的剑沽绝品,竟被泰永德的一个伙计轻而易举地调了出来! 所有人的视线齐齐地集向白堕那边,而少年却仿若未闻,他利落地如法炮制,很 快又调了两坛出来。 把其中一坛放进铃铛怀里之后,整个人才像是得了空一样,将余下的两坛分别推倒温家兄妹面前。 「温慎,这坛给你,加上配方,够还你在京中搭上的那箱金子了。」 「温纾,这坛是我留给你负手走天下的底气,从此不必再被谁捆住手脚,受尽算计愚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眉眼间清冷无尘,巍然如峰,且共从容。 温慎终于意识到了他的不对,疑惑着问:「白堕?」 「你叫谁?」少年人挑眉,可不等温慎回答,他就猛然按住了自己的眉心,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猝不及防地晕了过去。 众人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好歹是把人接住了,可谁也没成想,他这一晕,就足足晕了两天。期间全靠温纾和铃铛的照料,勉强喂下去几口药和一星半点的粥水,以至于白堕最后竟是被饿醒的。 他醒过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里充满了浓重的药汤味,桌子上的小炉里煨着火,砂锅中传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温纾正握着扇子出神,眼底心事重重。 白堕撑手坐起来,干巴巴地说:「一会儿煎糊了。」他嗓子虽哑,但一双眼睛透着潋滟的浅光,周身的清冷早已荡然无存。 桌边的女孩子猛地回神,忙扔了扇子跑到床边,「你醒了?有没有哪不舒服?」 「有啊,」白堕身上丁点力气都没有,手撑不住,干脆又躺了回去,「又饿又渴又累……」说完,便露出一副等着别人伺候的模样。 温纾哭笑不得,她端了茶杯过来,「先润润嗓子,我让他们去弄点吃的来。」 白堕接过,杯里面舒展的茶叶大小极匀,汤色透亮,还没到嘴边,馥郁的香气便已然漫了过来。他不免有些失笑:「温大小姐来照顾朋友,还得备上这么好的茶叶啊?」 第四十一章 林三少爷 http://.biquxs.info/ 「这是我给你备的,」温纾一怔,解释说:「你之前……不是嫌水涩么?」 这回轮到白堕不解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之前啊。」温纾有意试探,是故没有把话说全。 白堕不甚在意:「你记差人了吧?我之前要了那么久的饭,有口吃喝就不错了,哪有工夫嫌弃水啊。」他说着,把杯里的茶一口饮了,咂嘴:「跟于老板那的比还真是差了点儿,哎,对了,于访南那事怎么样了?」 他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勾调时的傲然与不近人情消失殆尽,像是从没出现过的幻觉一样。 「听说他们家已经开始布置新房了,但母亲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温纾边回,边小心打量着他,「所以……也不用太过担心。」 白堕好奇:「老夫人那么爱财一人,怎么这回还转了性呢?」 温纾还没回答,门就被推开了,铃铛端着食盘进来,后面跟着泰永德的东家,温慎。 二人一看到昏睡许久的白堕醒了,具是面露喜色。铃铛放下东西,便直扑到床边,「您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就琢磨着要跟您一块去了。」 「出息。」白堕拿手戳她脑门,「多大点事儿啊,要死要活的。」 铃铛:「您都不知道您烧得有多吓人!药喂不进去,水也喂不进去,郎中都让我们预备后事了,后来还是靠东家,找了个洋大夫回来,给您扎了两针才不烧了。」 白堕一听,强撑着起身,「多谢东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温慎先前的笑意已经隐了下去,他迈步进门,在桌边坐稳,随手掀开煎药的盖子看了两眼,才幽幽地说:「彼得教堂的洋大夫很难请,盘尼西林更是比黄金还贵,眼下你一个谢字,就完了?」这是闹哪出,好好的撂什么脸子啊? 白堕莫名其妙,明目张胆地对铃铛耳语:「谁得罪他了?」 「还谁……之前勾调的事,您不记得了?」铃铛也学着他的样子,悄声问。 白堕:「什么勾调?」 「真不记得了?」铃铛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边说还边掰着他的脑袋看,「烧傻了吗?您这是傻了吧?那么大的事都不记得了?」 白堕被她晃得差点吐出来,抬手把她往后一推,自己也跟着栽回到了床上。 他头疼得厉害,尖锐的耳鸣声盘旋不去,恍惚间还真把之前的事情想起了个七七八八,跟着,整个人就心虚了起来。 他大爷的,发烧就发烧,你去充什么大尾巴狼啊! 白堕悔得肠子直抽筋,迟疑着是起来装傻好,还是两眼一翻,直接装晕比较好。 那边温纾几次接到自己哥哥递过来的眼神,虽然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问:「白堕,你和北平的林三少爷,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 看来装晕是不行了,倒在床上的人起身,干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能有什么关系,你问这个干嘛?」 温纾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干脆挨着白堕在床边坐下,垂目理了一会儿,才说:「林家世代酿酒,最风光的时候,一家祖孙三代在良酝署办差。后来光绪爷亲手提了‘清水源"三个字挂到他们家门楣上,所以他们家的酒才敢改叫御泉贡。可他们家那位三少爷,和祖上的风光比起来,却是一点都不逊色……」 「胡说八道。」白堕忍不住不屑出声。 温纾神色有些尴尬,她像是怕自己哥哥生气似的,连忙转头想要安抚劝和,温慎觉出了她的意图,但故意装作没看见,把话接了过去:「我一直很奇怪,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结?」 「就是瞧不上他的为人行不行?」白堕用手撑住自己的头,看起来懒 散,但一双眼睛里却全是厌恶,「满四九城的人都知道,要不是他缺德的事做得太多,怎么会被他二哥打死在长街上?」 温慎不自觉地收紧了拳头,「他死的冤枉,或早或晚,我是一定要把真相重新掀起来,还他清白的。」 「不是,」白堕盯住对方眼睛,「我也一直很奇怪,他那种人,到底怎么着了,就值得您这么上心啊?」 年轻的东家垂眸,沉默了。 白堕被气得直接躺回了床上,「我这还病着呢,大小姐和东家没事儿就请回吧。」 逐客令虽然下了,但那两人却谁都没动。 好半天,温慎妥协似的叹了口气:「几年前,我因为一些事情,心中郁顿,求而不得,生而无望,索性撇下一切寄情山水去了。光绪爷驾崩那会儿,我正好游至京城。」 白堕慢慢坐了起来,还听得颇为认真。 温慎瞥了他一眼,继续讲:「一连半个月,京中缟素遮天,所有人惴惴不安,就连姨丈那样人物,也说了很多无国可依,得早做安排的丧气话。长安西街的下马碑前,有富户摆了流水宴感念皇恩,可去吃的人却一个比一个颓靡,有些高谈阔论的,说的也全是些带着真金白银,远渡他国的好处。」 说到这,他刻意停了一下,那双向来克制有礼的眼睛里,竟透着些激动的光,「只有林家的三少爷,坐在屏风后面,持杯击节而歌,人声低时,他扬声朗吟:大丈夫处世兮,立功名,功名既立兮……」 「大丈夫处世兮,立功名,功名既立兮,王业成。王业成兮,四海清,四海清兮,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兮,吾将醉,吾将醉兮,舞霜锋!」 林家的三少爷,长身玉立,素手持杯,在满座的人群中,狂言犹似醍醐,灌顶而下。 流水宴上颓废萧然遍地,只有他站着的地方,有带着醉意的万丈豪情破土而冲,直连九霄。 他一个人醉着,却要比千万人都清醒。 温慎从回忆里收神,盯住白堕,「如果不是有这番话,我可能到今天都还浑噩着,浩然坦荡的如他,是断然不屑行此龌龊之事的。我信他,当他是朋友,就自然要证他清白。」 原来这就是他之前说的「神交在前」。 「东家,」白堕不由想笑:「那句话又不是林止遥说的,那是周瑜说的,这么算来你的神交至友应该是周瑜啊。」 温慎:「纵然有千万人能说出这句话来,也只有他在那时那刻说了,对我才是有用的。」他顿了顿,又说:「你不会懂的。」 「是,我不懂,」白堕没什么避讳地挤兑:「那您别上我这来打听啊,我和您那位至交,没交集、不认识。」 温慎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颇为泰然地问:「没交集你要替林家还那箱金子?没交集你能调出百年剑沽?」 白堕面不改色心不跳:「发烧之后舌头竟然好用了,顺手就调了呗。」 温慎笑笑,没接话,倒是温纾好心提点:「白堕,你也应该知道,林三少爷的举世无双,不在于他说过什么,或是做过什么,而是但凡他尝过的酒,哪怕只有一口,都能一模一样地勾调出来……」 这话在暗示着什么已经非常明显了,但白堕却不为所动:「天外有天,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自小就味觉敏于常人的。」 「这话我信,」温慎应着,但语气却逼得更紧了,「可你是怎么喝到百年剑沽的?」 「……」白堕被问住了,他眼睛左转右转,「我……」 「撒谎就不必了,」温慎起身,「你是林家的人?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每问一句,便向前一步,眼神像欺近猎物的鹰一样,让被问的人避无可避。 白堕迟疑良久,最终泄气般地松了肩,「他是我的仇人。」 除他以外,屋里剩下的三个人几乎是同时一怔。 「他害死了我爹,但我却没法要了他的命,」白堕说着,抬眼去看温慎,脸上透出一种全然的无力,「东家,不管你多么信他,我都要说,那个人死的不无辜。」 温慎诧异起来:「怎么可能……」 没等他把话说完,白堕便故意在自己的眉心上捏了捏,而后侧身重重倒在枕头上,「关于他的事,东家北上自然有机会慢慢去查,没必要在我这苦苦相逼。」他背对着屋里的人,声音传过来,闷得厉害。 温纾顿时心疼起来,拦下了还想再问的温慎,毕竟在她心里,天大的事也是舍不得让那个人为难的。 白堕装了片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重新坐了起来,「百年剑沽的事,能不能别和外人说是我调的啊?」他和自己的东家商量。 温慎的眉眼间含了一层淡淡的愠色:「为什么?」 白堕:「你看我现在,本来就树大招风,这事再传出去,指不定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你身上的罗烂那么多,不差这一星半点。」温慎说完,竟拂袖要走。 白堕急得险些没从床上栽下去,「东家,你可让我消停几天吧,咱俩相识一场,算是我求你帮帮忙,都不成吗?」 他的东家顿住脚,迟疑良久,最终还是点了头。 温慎走后,白堕脱力,勉强吃了东西,喝了点药,不知不觉竟又睡了过去。梦里有谁温语软笑,淡菊色的袖口搭在手背上,那只手并不算是娇嫩轻拢,端着一只暗色的杯盏。 大风骤起,荷花木兰香气四溢。 杯盏被送到白堕眼前,他低头去看,幽深的酒盅里竟映出两只黑洞洞的眼眶! 白堕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铃铛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往起爬,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说:「出汗了,出汗了就好。」 「起开。」白堕被吓得不轻,顺手推开她,看了看外面的天光,约莫着快到上工的时间了,干脆起身收拾,边收拾边问:「你怎么还在这?」 第四十二章 百年剑沽出世 http://.biquxs.info/ 「啊?」铃铛还没睡醒,所以格外莫名其妙。 白堕看了她一眼,索性连回答都省了。他收拾停当,便去找温纾,想让她帮忙给铃铛单独安排个住处。 自己和一个小姑娘家天天滚在一张床上,总是不好。 他刚拐到内院门口,沈知行便火急火燎地往里跑,鞋子差点没跑丢了。 「沈先生?」白堕奇怪:「嘛去啊?」 沈知行脚下不停,匆匆回:「帮东家搬东西。」 他走得极快,白堕懒洋洋的,也就没追上去。待走到温纾的院子,女孩子正在练功,动作利落,有板有眼,煞是好看。 他靠在那棵西府海棠上,等着主人家练完。 温纾察觉到有人靠近,很快收了招式,脸上带着淡淡的薄汗,看起来热腾腾的,转身冲他笑:「不难受了?」 白堕像是被她传染了似的,也跟着笑:「美人持剑挑棠花,这是怕是你们温家最好的景致了。」 他有感而发,赞得真心实意,对面的温纾却极快地摇了摇头:「还有更好看的,只是你没看到。」旋即,她又问:「你来是有事?」 被问的人点头,把铃铛的事说了,温大小姐差点没惊掉下巴。 白堕食指压在唇上,发了好半天的「嘘」音才把她安抚住:「这事你先替我瞒着吧,后院北边有间空屋,我看那就挺好。」 「行,」温纾依然沉在诧异里,「管家留在赤水没跟过来,现在这些事都是沈先生在管,我一会儿想个理由,让他去安排。」 白堕道了谢,又顺口接:「我刚刚看他着急忙慌的,说是要搬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有空呢。」 「肯定是搬酒去了。」温纾解释:「昨天夜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慕顶商行的李老板突然就来了,刚刚听丫头们说,四哥哥足足陪他喝了一晚上。」 她双眸里露出些不满来,「这生意做的,我看四哥是要把命赔上去了。」 这种迎来送往的交际应酬,换了谁都免不了,白堕没再多说,告辞上工去了。 酒坊里的伙计们到得都比他早,是故他刚一进门,一群人就吵吵嚷嚷地围上前来,艳羡的、友善的、钦佩的目光糅在一起落到他身上,像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心实意的欢迎。 「白兄弟的身体好点了哇?」 「可算是回来了,大伙儿都盼着你回来呢!」 「来来来,往里走,李师傅在里面呢,我陪你过去。」 白堕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被动地由着所有人簇拥着往里走。.. 里面的李平夏也听到了动静,迎出来,笑着把一坛酒捧到他面前:「你尝尝看,这是我按你那天说的用量调的,还真就是百年剑沽的味儿!」 白堕迟疑半晌,最终还是把坛子接了过来,坛沿的酒滴折光,香气还烈。他仰头灌了一口,整个人就坠进了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迷惑里。 虽然还没有陈酿,但这酒实打实就他之前尝过的百年剑沽。 白堕其实对那天发生的事情记得没有多清楚,烧退了之后,舌头也还和从前一样,品不出过于细微的味道。以至于他十分怀疑,这酒的勾调用量,当真是自己试出来的? 李平夏的心思还留在那天勾调的事情上,对他的性子摸不透,不敢唐突,所以只是垂手等着。 二子却思量不到这些,用肩膀撞撞白堕,开着玩笑问:「咋样,不会是李师傅比你调的还差点意思吧?」 白堕放下坛子笑了:「我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大师傅这才是真功夫,我哪比得了。」 「哎呦,你现在知道谦虚了?」二子揶揄着:「那天是谁啊,一 口一个李平夏的叫。」说完还特意使了个眼色。 白堕会意,顺着台阶给李平夏道歉:「大师傅,那天真是烧糊涂了,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李平夏虽然奇怪他那天为何会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过眼下也不是追问的时候,便只说让他不必在意。 这边正聊着,早上刚见过的沈知行从大门进来,跟屁股着了火一样,直冲到白堕面前,「快快,跟我走。」 「干嘛去啊?」白堕被拽得一个踉跄,跑了两步才跟上。 沈知行:「不知道怎么的,之前有过合作的几家老板全都登门说要见你,东家醉得站都站不稳了,还在那强撑呢,你快跟我去帮帮忙。」 「怎么三天两头就有人要见我呢?」白堕逼沈知行住了脚,「东家既然已经醉得不行了,你大可以直接把人扶回去休息,那些人总不会连这点礼数和度量都没有吧?」 沈知行被他问得一愣,为难着说:「可他们都是泰永德在黔阳的大主顾啊。」 「再大的主顾也得讲理。」白堕一点都没同情他,转身回去开始封坛,「我负责给主顾酿酒,买酒的事,找东家去。」 沈知行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不是江湖救急吗!你帮帮忙都不行啊?再说你就不好奇那些人找你有什么事吗?」 白堕手脚麻利地忙碌着,头都没抬,「一准儿没什么好事。」 沈知行不死心,上前来还要再说,白堕突然把坛子墩到了地上,发出一阵嗡响。 「有些事情我已经和东家商量好了,我相信他能处理好,先生回吧。」他说。 那些看客们齐齐找上门来,多半是听到了百年剑沽的风声,那日那么多伙计围着看,加上行商的耳朵又灵,听说了什么倒也不奇怪。 但白堕信温慎能替自己掩下这些,所以肯定不会在此时冒然出去的。 沈知行等了片刻,像没找到什么合适说辞,不甘地走了。 大门嘭地被关上,伙计们立马兴致勃勃地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搓手打听:「白兄弟,这么露脸的事,你怎么不去嘞?」 「人家白兄弟差点这么风头吗?」另一个接了话:「我婆娘的三姑,是个顶没见识的,昨天都来找我问百年剑沽的事了,你说这事得传得多邪乎。」 二子抬腿就给了那人一脚,「东家昨天都特意来问这事了,你怎么还往出瞎咧咧?」 他行事蛮横惯了,那人不敢还手,只是分辩:「东家是问了,可也没说不能对外传啊。」 「要是让传他来问干什么!」二子恨铁不成钢地训,那人不服,又絮叨了几句。 白堕却突然觉出一丝不对来,他停下手里的活,问:「东家来是怎么说的?」 那人:「就是夸你啊,说你勾调双绝、举世难寻什么的,没太记住,后来又问我们可同家里人讲了,我们有的说讲了,有的回没有,他便又说什么家长里短都不作数……」 那伙计还没讲完,门外突然传来了呼呼啦啦的人声,沈知行似乎在引着什么人往这边走,高门大嗓的:「这边这边,各位跟我这边请。」 看来他不仅没把那些大主顾打发走,反而领到这来了。 就知道添乱,白堕「啧」了一声,知会了李平夏,便匆匆从后门躲了出去。 这些在天床上躺得难受,他原本是打算上工时好好活动活动筋骨的,眼下怕不可能了。白堕索性绕到粮仓,接上铃铛,带着人打马进城玩去了。 黔阳城里依旧热闹,铃铛兴奋得连路都不会好好走了,下了马就一路蹦跶地跟在白堕身后。 如今两人手里有了钱,她终于可以像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穿得干净 规整,拿着一包果子东瞅西看了。 「这是要有根冰糖葫芦就好了,对吧?」她边吃,边冲白堕傻乐。 白堕慢悠悠地走着,顺口回:「在这就算吃着了,也没四九城的地道。」 铃铛果子塞了满嘴,深以为然,「要不咱回去吧?总跟这待着也没什么意思,还白瞎您那一身好本事。」 白堕挑了挑眉。 铃铛咽下嘴里的东西,又说:「之前我是没见过,那天您勾调的时候,才算是实打实地瞧明白什么是富贵人家里活过的样子了。那气度,好家伙,吓得大师傅都不敢吱声,您说您这样的人物,何苦怕林家啊?」 他不怕林家,他也不是什么人物,可这些话就算说出来,一个小孩子也未必能懂,所以最后白堕只是摇头:「咱们确实得好好活了,可我想重头来,就不能再回去了。」 铃铛登时失望起来,白堕瞧她好玩,就笑:「想吃冰糖葫芦哥哥给你做啊,走,往前面逛逛。」 小孩子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却也没和他争。两人信马由缰,竟走到了一处久违的老地方。 许久没过来,盛泰酒楼的生意竟比从前还红火了。 当初赌酒的陈掌柜站在厅里,口若悬河:「各位,满城的酒楼您尽可以看去,有哪一家的招牌,是黔阳王亲自己收拾过的?可不就我这一家嘛!」 白堕仰头,门上悬着的匾,正是被付绍桐砸烂的那一块,勉强拼起来,又挂上去的。 陈掌柜又说:「咱再说回那小酒神,如今在成黔阳城里,人人挂在嘴边,着实当得起传奇二字了吧?百年剑沽出世,那是何等的功德啊!且不说平头百姓有机会一尝嘉庆爷时候的贡酒了,单说他保下这酒不绝,就值得咱给他挑大拇指,对他拱手叫爷!」 满堂的食客听到此处,被他感染,全不禁点头称是。 「但各位您可要记得,」掌柜的眉开眼笑:「小洒神那是在咱这店里,打响名头的啊,若不是有我陈某人,各位哪里能得见他的真本事!」 第四十三章 二百大洋一坛 http://.biquxs.info/ 忒不要脸了。 白堕大摇大摆地跨过门槛,歪头眯眼笑了一声:「陈掌柜,别来无恙啊。」 「哎哟喂!」陈掌柜诧异片刻,立马喜笑颜开地快步过来,「说曹操,曹操到,刚才我说和他交情不浅,在座还有不信的,怎么着?看看,您各位有眼福了吧?都快过来见见小酒神呐。」 他振臂一呼,食客们纷纷撂筷,好奇加打探地围了过来。 「哎呦,这就是酿出百年剑沽的大师傅?也太年轻了些吧?」 「你懂什么!他替付爷出头赌酒的时候,风头可不比酿酒来得小。」 「小酒神,百年剑沽可是从前贡酒,就算是一钱的价,也不会便宜吧?」外围的争论还在继续,内圈里已经有人和白堕打听了起来。 白堕着实没想到这事会传得如此之快,卖酒的商家知道了不足为奇,怎么看眼前的架势,像是黔阳的大街小巷都知道了呢? 那人见他不回,便故意叹道:「唉,像我等这种无财无势的,问了也是白问呐。」 「哪儿的话,」白堕收了心思,「酒这种东西,不是给有钱人喝的,是给爱酒的人喝的。只不过那酒刚勾调完,还没陈酿,您再打听市面上也见不到。」 「哟,您还不知道呐?」陈掌柜挤进来,插话:「百年剑沽,统,明码标价,已经被城里有钱的几家酒楼拍下了。」 说完,他回身指了指柜上巴掌大的土陶坛,「就那么大,二百大洋一坛,而且听说转手再卖,就已经涨了。」 怎么可能! 白堕心下一惊,质问:「这些事情是从哪传出来的?」 陈掌柜被他吓了一跳,结巴了两句才把舌头理顺,「昨儿个晚上,泰永德爷就在我这卖的啊,除了黔阳王,城里有些头脸的掌柜们都来了,全是有身份的主,为了酒差点儿没打起来。」 「他怎么可能有百年剑沽,」白堕不信,一把扯住掌柜的,威胁:「你敢胡说八道,我就让你门上的招牌,碎得再也拼不起来!」 陈掌柜连连叫苦:「我哪敢骗您啊,再说这事挺多人都看到了啊。那些有钱的主虽说没喝过昔日贡酒,但一个个猴精猴精的,爷把您勾调时的风姿卓绝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加上之前您在集市口的慷慨一跪,那些人立马就抢了起来。我这也不是在沾您的光,靠着这事揽客呢吗?」 他像是怕白堕不信一样,又加重了语气:「虽然我也觉得这事蹊跷,您说就一晚上的时间,怎么整个黔阳城全知道这事了?出门口随便找个要饭的,都在议论您和百年剑沽,多少人都跑这来凑热闹,您看这才什么时辰啊,泰永德的酒就已经全卖光了。」 败家子。 白堕彻底被温惕气着了。他之前勾调的,是可揽怀的中坛量,给温慎和温纾的那些,正好可以毁坛。 他推开陈掌柜转身就走,铃铛紧张兮兮地跟上,问他:「您气什么呐?」 「那酒是我用来还人情的,不是用来给那个蠢货挥霍的。」白堕咬牙切齿地跨上马,拽着胳膊把铃铛拉上来,打马就走。 铃铛被颠得受不了,数落他:「您这人真是奇怪,您还了人情,人家愿意卖就卖,愿意喝就喝,关您什么事啊?」 白堕:「他卖可以,但谁让他打着我的名头去卖了?」 这下铃铛更生气了,她趁机在前面的人背上狠拧了一把,「怕什么啊?您有那么好的本事,就合该让他们都知道知道,您瞧见陈掌柜刚才那德行没?都快巴结到地上去了。」 白堕被她掐得直吸凉气:「你不怕我人前显贵,不要你了?」 铃铛搂着他的手明显一紧,等了半天,才矛盾地说:「这些天在酒坊,别人 因为您敬着我,那滋味也挺好的,可我又觉得不能一直让别人因为您才敬着我……」 她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白堕被逗乐了,他放松了马缰,神色宠溺起来:「有志气是好事啊,干嘛不好意思?」 身后的小孩搂着他,没回话。 白堕又笑:「咱俩之间有什么话就应该像这样,往开了说,你以后要是再跟哥哥耍手段,我可就真要伤心了。」 「伤心了您会不要我吗?」铃铛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白堕轻笑了一声,没回他,而是双腿一夹马肚子,促马再次急行起来。 越往城郊,行人越少,可偏偏两人到了酒坊的门口,却发现那边挤了好几层的人。 沈知行带着账房的伙计忙着招呼,门外支起了桌子,笔墨排开,人群吵嚷着报着坛数和地址。 白堕带着铃铛如同做贼一般偷溜进门,正好遇上李平夏捧着坛子往出走,「大师傅,我听着那些好像都是来定酒的?」他问。 李平夏点头:「备酒不够了,说是先记个帐,等从赤水拿过来,再给他们送去。」他极快地解释了一句,又嘱咐:「你这会儿可别让沈先生瞧见,他刚才扑了个空,气得眼睛都红了。」 这点白堕已经料到了,不甚在意地笑笑,又问:「这也是百年剑沽吗?」他指得是李平夏手里的坛子。 「我也学你,只勾调了三坛,两坛昨天爷拿走了,这是刚才给你尝的那坛,封了陈酿起来。」他说着,又叹气:「可惜了,武隆来取酒的船已经停在渡头了。」 他无比惋惜,片刻之后又笑:「多亏你今年多摘出些来,否则就是连这几坛也没有啊。」 泰永德重信,答应了对方一滴不少,哪怕百年剑沽再是难得,那些酒也断不能动了。 这些事在白堕看来实属理所应当,所以压根儿没在意,只是问:「温惕昨天卖出去的酒,是从您这拿的啊?」 李平夏:「对啊,若不是那两坛卖出了高价,普通的剑沽也不会跟着水涨船高啊。」他边说还边往门外去看。 这两扇门之间隔了些距离,看不到大门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熙攘的人声却听得一清二楚。 铃铛戳了戳白堕,「人家拿的不是您调的那两坛,这回我看您还怎么兴师问罪。」 「谁调的不重要。」白堕的眼神依然落到李平夏那边,问:「他把酒拿走的事,东家知道吗?」 李平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往四周看看,再转回来的时候,声音已经不自觉地压低了:「东家醉着,估计还不知道呢,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爷怎么样。」 他是听明白了铃铛之前的话,有意在提点白堕。 「是啊,」白堕的眼睛也转向门外,讽笑一声:「中饱私囊的事,被办成了大功一件爷的本事还真是见涨了。」 「你看,温纾说,慕顶商行的老板是夜里来的,然后他和东家一起喝到了天亮,以至于后面有很多主顾找上门来,东家都无力支撑。可得是什么样的交情,才能让一个人会半夜登门打扰呢?」 「就是顶好的交情呗。」铃铛不以为意。 「东家自打来了黔阳,是一直憋着一口气的,所以平日里心力全放在做生意上,和主顾之间不大可能有这样好的交情。」白堕自顾自地说:「他这个时候醉了,反倒是像要躲什么一样。」 「躲您吗?因为点什么啊?今儿惹着您的可爷,跟东家有什么关系啊?」铃铛接连问了一堆,白堕却答不出来。 「我也没想通。」他向后靠到遒劲的树干上,眼底蒙了尘一样,心事重重:「大师傅那么爱惜百年剑沽,没有东家点头,怎么就舍得把酒给了温惕呢……」 「再舍不得,主子的话也得听啊。」铃铛手上一路拎回来的果子已经吃完了,又探头探脑地往伙房的方向张望起来。 白堕过去在小孩子的头上敲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今天进城没听人说啊,民主共和,没主没奴。」 「没主没奴,但有钱有势啊,」铃铛说着风凉话:「您以为谁都跟您似的?酒坊的伙计们就算再不满,也得在温家的眼皮底下小心翼翼的活。您到底瞎琢磨什么呢?」 他说得有些道理,可白堕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这种不对甚至压过了他想去找温惕说道说道的冲动,一心只想等着喝多了的东家醒酒。 铃铛一弄明白他打算干嘛,直接扔下他就走了。 云幕四合,太阳炙烤出的热气很快散去,可白堕心头压着的黑影却越来越重。之前不是没有人提点过他,自己也是知道温慎爱用手腕的,可他一直信他的东家坦荡,信他的为人。 他既然答应了自己,就不会再拿这事去拉拢生意。 「家常理短作不得数。」之前那伙计的话又在白堕耳边响了好几回,温慎院子里的下人们终于动作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黔阳城最有名的酿酒师傅 http://.biquxs.info/ 他见状,拍掉身上沾着的草屑,也不找人报备,进院直接推开了温慎的房门。 温慎穿着素色的缎面里衣靠在床头上,脸色蜡黄,嘴唇发白,眼晴里满是血丝,却还算清明。 屋子里能闻到一股酸气,看样子之前真是醉得狠了。 他看到白堕进门,先是曲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揉了片刻,才吩咐洒扫的人说:「都出去吧。」 两个老妈子端着痰盂走了,房门合上,温慎又说:「给我倒杯茶。」他的声音丝丝拉拉的,哑得厉害。 白堕走到桌边,翻过杯子,给他倒了杯水。 温慎也没挑,仰头喝尽了,整个人看起来稍微精神了点,这才终于倒出工夫问:「怎么了?」 「你有没有故意把我勾调出了百年剑沽的事情往外透露?」白堕盯住他的眼睛,问得直截了当。 温慎怔了怔,把手里的茶杯放下,不解:「往外?哪个外?」 「慕顶商行的老板昨天来干什么?」白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些,可对面的人却明显尴尬起来。 「你先坐。」温慎好言劝他。 白堕不为所动,眸色也跟着渐渐地冷了下去。 温慎见状,干脆起身下床,带着歉意解释:「我好像是把你的事和李老板说了。我喝多了,一时说露了嘴,不过他也喝多了,今早是被他家里人抬回去的,估计现在人还没醒。你别急,我现在就去他家里等,等他醒了第一时间就拜托他别把这事往外传。」 他说着,便去拿衣服,可惜脚下发虚,没走几步便撞到了凳子。 白堕手疾眼快扶住他,「不用了,您二位睡着的时候,满黔阳的人都知道这事了。」 温慎慢慢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 白堕把前因后果简单讲了讲,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素来好脾气的东家竟然一把掀了桌子! 「谁让他卖的?」温慎披了长衫往外走,「还卖得那么便宜!」 这才是你在意的重点啊? 白堕为这事已经等了一天,早就不那么气了。他虽然不乐意勾调的事情被人捅出去,但温慎有没有故意算计自己,显然要比这个重要得多。 虽然之前怀疑的那些事情并没有得到解释,可东家刚才的那个反应还算自然,朋友一场,白堕并不愿意往过糟的境地去怀疑谁。 他拦下温慎,「别去了,你那个弟弟本就有老夫人护着,加上这次误打误撞地把生意做火了,肯定有恃无恐,你去了也没用。」 他说着,故意咬了咬后槽牙,假模假式地威胁:「等哪天我心情差了,正好借着这事,去收拾他一顿解解气。」 温慎依言住了脚,他许是之前喝得太多,脸色差得不像话,眼下当真没什么心力去管这事了。 人前显贵,人后受罪,当家的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啊。 白堕摇了摇头,打算离开去弄点吃的,赶巧沈知行推门进来,一见着他就火了:「你还有脸回来!」 冤家路窄,白堕避无可避,只能往温慎旁边躲,「你自己搞不定的事,指着谁呢?我又不欠你的。」他理直气壮。 沈知行吹胡子瞪眼:「这里是泰永德,都是给东家办事的,互相帮衬点怎么了?你就是不扛事!」 白堕:「你管前,我管后,咱俩自己干好自己的,这叫扛事。前和后都要我来管,要你做什么?」.. 「你就没有求着别人的时候吗?」沈知行哇哇大叫。 白堕却云淡风轻:「我求人时候的态度可比你好多了。」 温慎夹在中间,被他俩吵得不行,最后遭不住了,对着沈知行一摆手,语气 不善:「去把桌子扶起来。」 沈知行这才注意到满屋狼藉,忙吭哧吭哧去扶,「来了就知道惹祸。」他干着活还不忘数落着白堕。 温慎压下身侧想张嘴反驳的人,问他:「先生来是有事?」 「对对对,都让他给我气糊涂了。」沈先生扶正了桌子,起身拍了拍手,「武隆那边的单老板来了。」 温慎立马正色起来:「这么快?」 「百年剑沽的事传得满城风雨的,他好信儿啊,什么都想掺和掺和。」沈知行说着,用下巴往白堕那边比划了一下,「还说要见见黔阳城最有名的酿酒师傅呢。」 他还在置气,是故语气很是阴阳怪气。 白堕一看他这样,二话不说,转头就走,沈知行又颠颠地来拦他:「你大姑娘怕见人啊?躲什么躲?」 「这不叫躲,这叫不乐意伺候。」白堕打算从他身侧绕过去,没成想温慎也过来拦了他一步。 「不如你和我一道去见见吧。」他的东家思忖片刻,理清利害,便劝:「这次的事情虽然是惕儿冒失,可眼下传成这样,再加上红火的生意,你接手大师傅的事情,母亲断然找到不理由再推三阻四了。」 白堕看着他,迟疑了片刻,想要拒绝:「东家,其实我打一开始就不太想做这个大师傅……」 「我知道,」温慎打断了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强势,「之前母亲对小纾做下那样的事,我绝对不能让她再留在黔阳了,所以打算把赤水的事情交给惕儿打理,让他陪着母亲回去。」 那对母子在不在这,和自己当不当大师傅,其实没什么必然的联系,白堕以为温慎误会了,便说:「我不肯当这个大师傅,是因为我不会一直留……」 「我也知道。」温慎第二次打断了他,素手垂眸,说得认真:「北上的事情,需要准备的地方太多了,我分身乏术。黔阳这边才刚刚有了起色,总得把它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我才好放心。」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说:「泰永德初到黔阳时,被各家排挤,我毫无门路,四处碰壁,可有一天却突然就峰回路转了……」 白堕的眼神不自然地往门口瞟去。 温慎以为他要走,上前一步拽住他,换了商量的口吻:「我虽然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可这家酒坊是你从泥潭里拽出来的,哪怕是再帮我照料些日子也好。」 他是铁了心要去北平的,所以一番托付说得诚心正意,即便是知道对面人的或许不能久留。 白堕也舍不得好不容易在黔阳立稳的泰永德就这样荒废了,说没再争辩,而是随着温慎和沈知行一起,去了正厅。 先前说的单老板,个子不高,一见有人进来,便笑眯眯地放下了茶杯,起身招呼:「温老板,久未相见,你还是仪表堂堂啊。」 温慎浅淡地笑了笑,把客人让到座上,问:「单老板可是等酒等得急了?我这就可以让伙计们装车。」 单老板摇头,还是笑:「我上次给你介绍的那门亲事,你什么时间和我去看看?再晚人家就回去了,见不到面喽。」他说话带着些口音,一身锦缎却依然质朴。 温慎似乎是有些尴尬,他对白堕和沈知行解释:「单老板的发妻,是蜀地有名的冰人。」 单老板也随他的眼神看过去,立马「哎呦」一声,几步过来拉住白堕寒暄:「这怕不就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白师傅吧?这么年轻?外头那些人扯把子的吧?」 他说的最后一句白堕没听懂,只得略显无辜地去看自己的东家。 「这确实是我家酿酒的大师傅白堕,」温慎替他解围:「我今天不大舒服,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子了?」 「诶,那你可亏喽。」单老板松了手,讲得热闹:「嘉庆爷年间的贡酒出了世,爱喝酒的人简直要上天,城里那些做买卖的想来抢他,家里有闺女的想来嫁他,现在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你这泰永德里,有这么一尊财神爷了。」 爷的本事是不是长得有些太快了?白堕听完,忍不住奇怪,这么短的时间,他到底是怎么让这事传得人尽皆知的? 他这边想得认真,一没留神,单老板已经又贴到了自己眼前,「小白师傅还没娶妻吧?」他问。 白堕后退半步,眼神微转,正色回:「已经娶了。」 「那还没娶妾吧?」单老板往前跟了半步。 还搪塞不过去了,新晋的大师傅哭笑不得,只得故意岔开,问:「单老板是从哪里听到那些传言的啊?」 单老板:「还从哪,满大街都是啊。」 「总得有个出处。」白堕坚持着。 单老板这才略认真了些,回忆片刻,答:「我做的是倒酒的生意,常去商行走动,听他们柜上支应的伙计说的。他家老板手里,恰好就有一坛百年剑沽,我瞧着眼馋噻,琢磨着到温老板这来,还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所以才眼巴巴地奔来了。」 那你还真是来错地方了。 酒水勾调,一年一个配比,全靠舌头往出尝,自己今年教了李平夏,明年那个方子就不管用了。 他当时烧糊涂了,压根没记起来那些酒已经被卖出去的事,要是能都留下,便可再多调些出来。 白堕想到此处,突然觉得这法子不错,当即给温慎递了个眼色,可对面的人却轻动双眸,示意他不要多话。 单老板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动作,大方地问:「可是有为难的地方?」 温慎点头:「百年剑沽,勾调极难,我家大师傅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调出了六坛,刚刚听说已经被我弟弟卖出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却把单老板唬住了,「只剩下一坛了?那我也不能夺人所爱啊,要不我预定几坛?等白师傅再调出来,你先给我留着?」 第四十五章 白大师傅 http://.biquxs.info/ 「好酒都是讲缘分的,」温慎故弄玄虚,「以后若是还调得出来,自然先给单老板留着。」 「跟我讲话还留着扣呢?你可用不着敷衍我。」单老板笑着戳破了他:「你家大师傅好本事,酒楼里说书的都拿他压场子呢,有他在,肯定能调得出来。」 温慎的想法被猜中了,也不见什么尴尬,只是笑笑。 单老板终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闲谈起来:「最近川黔两地的酒商都准备着往北平和上海去,温老板怎么打算的啊?」 温慎冲沈知行抬抬下巴,示意他添茶,而后才接话:「怎么突然都打算动地方了呢?」 「世道乱呗,」单老板自进门后,第一次将笑意隐了下去,「到处征兵、革命,不是人人都像你泰永德一样,能赚着钱的。」 他叹了一句,又说:「我临出来之前,泸州、宜宾两地的大酒坊已经动身了。」 「这么快?」温慎诧异:「宜宾动身的酒坊,可是两相和?」 单老板点头:「就是因他家动了,其余的才跟风啊。你想想看,两相和的杂粮酒那么出名,都已经开始思变了,其他人再不变,不就是等死吗?」 温慎垂眼落在自己的茶杯上,样子看着虽静,但瞳仁里却有什么在极快地闪着,片刻之后,他再抬头,熟络地笑了:「单老板难得过来,留下吃个便饭吧。」 沈知行闻言立马出去,吩咐人准备。单老板也不客气,只有白堕一个人无甚兴趣,打算开溜。 温慎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强留他入了席。席间几个人推杯换盏,白堕只顾自斟自饮。 为这桩生意牵线搭桥爷自然也在,他和单老板聊得极开,划拳喝酒,兴致勃勃,仿佛一点都怕自己偷卖百年剑沽的事情被温慎追究一样。 单老板喝得尽兴,夸他:爷擅与人交,历练几年,必定是把谈生意的好手。」 「只可惜黔阳城小了些,」爷就不识得谦虚二字,「若是能到大地方去,才好施展拳脚。」 白堕低下头,忍不住哼笑,「当心被别人施展拳脚给打死。」他说得声音不大,席间又乱,一旁的沈知行没听清,问:「谁死了?」 白堕摇头,没搭理他。 沈知行也喝了些酒,说话有些絮叨:「哎,我刚才就想问你了,你真娶亲了?」 「嗯?」白堕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答:「我胡说的。」 沈知行长出一口气:「幸亏啊,不然大小姐还不得哭死。」 「胡说八道。」白堕顺口回了一句,温纾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像其他人家的小姐一样,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 沈知行看出他不信,也放下酒杯,「那天,就大小姐挨了巴掌那天,自己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哭得袖子都湿透了。她是脸疼吗?不是,」账房先生带着醉意晃晃手,又在自己的胸口戳了戳,「这,她是这疼。」 白堕愕然:「那天……她哭了?」 周遭依旧热闹,但所有的声音却像缓慢的远去了一样。一个女孩子蹲在海棠树下,伤心垂泪的声音足以盖过所有的喧嚣。 沈知行仰头叹气:「其实你挺不错的,也是真有本事,可我就是看不上你啊……」说着他坐正了,问得认真:「你他娘的,心是石头做的是吗?」 白堕心里生出一股怅然来,这个世界上的无能为力,不是单靠有本事就能解决的。他像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就醉了一样,潋滟的桃花眼慢慢失了焦距。 温慎注意到了他们这边,吩咐人带他回去休息,可是一倒在自己的床上,白堕立刻又重新清醒了过来。 不管此时有多少人因为百年剑沽慕名而来,也不管在街头巷尾的传言里,他 是如何的风光,温慎和温纾都是在自己还是个小乞丐的时候,就选择相信了他的人。 白堕当这两个人是朋友,所以为了温慎的请求,他愿意留下来,可想想温纾,他又觉得自己还是离开的好。 纠缠拉扯最是耗神,以至于没过多久,他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白堕看到自己身边空荡荡的,才想起铃铛是由温纾安排到别的住处去了。他懒洋洋地起身收拾好自己,赶去上工。 酒坊的大门哐啷啷被拉开,阳光随着门一起漫出明亮的影子,影子的对面,站着酒坊上下所有的伙计。 「利禄功名,视浮云白!清圣浊贤,正道可焉!」 四十几个人像喊号子一样,震天的声音荡然而来。 白堕一怔,二子立马迎上前拉他:「咱们在这恭喜白兄弟接任黔阳酒坊的大师傅!」话一落地,热烈叫好和掌声跟着就响了起来。 李平夏端着一碗酒,从旁边走过来,双手上抬,竟有要敬酒的意思。 白堕连忙拦他,「大师傅……」 「现如今,在这黔阳城里,最厉害的酿酒师傅要数你喽。」年长者笑眯眯地看着他,「不怕,当得起。」 说着李平夏微弯了腰,把酒碗举到胸前,「这碗酒敬你,是敬你调得出百年剑沽,敬你扛得了黔阳大旗。」 他说得豪迈,白堕却之不恭,忙接了过来。 李平夏顺势握住了他持碗的手腕,「白堕,你可要记着,你手里端着的,就是泰永德。」 碗底漆黑,亮酒沉谧,白堕盯着碗中映出的那双眼睛,陡然觉得手中的东西重得他有些提不起来。 或许很多年以前,温老爷在提拔李平夏的时候,也曾经给他敬过这样一碗酒,用信任和诚意把祖宗衣钵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心里有一团火烧了起来,十八年来,他第一次意识到酒坊和酒坊是不一样的,林家和温家也是不一样的。 林家酿酒的技艺,只传子辈儿孙,但是温家却可以无条件地信任外人。 像是为了要印证他的想法一样,李平夏的视线从他的肩上跃过去,笑得暖洋洋的:「恭喜少东家,终于找到自己的酿酒师傅了。」 白堕回头,正好看到温慎站在光影里,素色长衫,弯眸带笑:「我可没有父亲的好本事,找到了人也不知道留不留得下。」 他边说边款步进来,像是要刻意安抚白堕似的:「别想太多,能多留你一天,就算是我和泰永德多赚一天,这永远欢迎你,却不会锁着你。」 有些人,真是天生适合做东家。 他几句话而已,白堕手里的碗顿时不似方才那样沉了,他仰头把酒喝了个干净,而后将空碗正面朝上,认真地拍进温慎手里。 「东家,你用一碗酒,从我这换走万里晨光,不亏。」 莹润的碗底还有未干的酒迹,在晨曦里折光溢彩,说话的少年侠气灌身,诺重千金。 不论他能在这留多久,他都会给泰永德一个蒸蒸日上的势头。 温慎听懂了他的意思,笑得愈发明亮起来:「那泰永德日后要多仰仗白大师傅了。」 二子立马跟着起哄:「我们有自己的大师傅喽!」 「大师傅——」 「见过大师傅喽——」 其余的人也纷纷跟着笑闹恭赞,白堕大师傅的身份也在一片热闹里,成了板上的钉子。 之后也不知道温慎用了什么法子,老夫人爷当真回了赤水,连同李平夏和几位管事的师傅一起,黔阳这边瞬间冷清了少。 而东家本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只琢磨一件事,就是北上。 白堕实在好奇他为什么这么着急,温慎从一堆名录里抬起头,「盘子就那么大,如果别人先下了口,我们自然连汤都喝不到。」 白堕不置可否,转身酿自己的酒去了。他总想琢磨出一种无甚成本,却又好喝的酒来,可惜一连三窖都差强人意。 铃铛从外面揪了花骨朵进来,见他皱眉,就笑着损他:「人家一窖酒酿一年,你一窖酒就酿一个月,能比得了就怪了。」 酒的味道确实和时间有关系,但这个世上,大多数的酒都只酿一个月,像剑沽此类的才是意外。 可自从知道了铃铛是个女儿家,白堕也懒得和她解释这些了。 腊月里,所有人身上都寒涔涔的。酒坊门外定酒的、运酒的商户却络绎不绝,热闹得很。这其中多数人见了白堕,都会主动上前寒暄几句,包括常来常往的陈掌柜。 这人据说是生意做得好了,在城里已经开了三家分号。他打门外进来,拱手就笑:「小白师傅,昨儿个我家中来了书信,您猜怎么着?」 小白师傅放下酒舀,连头都没抬,就转身去搬坛子了。 「嘿,」陈掌柜跟在他身后,「咱是不打不相识的交情,再说我怎么着也算是泰永德的主顾啊,小酒神未至于如此吧?」 白堕把怀里的坛子直接放进他手上,「酿瞎了,你拿出去卖吧,别说是泰永德的就行。」 「哪儿的话、哪儿的话啊,」陈掌柜抱紧了怀里的酒坛,笑得眼睛都快没了,「打您手里出来的东西,哪怕就是一杯水,那也是玉露琼浆啊。」 「拍马屁,」铃铛不屑,故意把手里的花扔到陈掌柜脚边,有恃无恐:「马屁精。」 「小兔崽子。」陈掌柜笑骂了一句,又接上了先前的话:「小白师傅,我家里来信,说是北平现下的局势,那可今非昔比了。早前酒坊的龙头,不是改弦更张,就是苟延残喘,好在御泉贡的位置牢靠,没被殃及。」 .. 第四十六章 为故而归 http://.biquxs.info/ 白堕眸色淡淡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陈掌柜有些吃不准了,「您不是和那林家,有些瓜葛么?眼瞅年下了,我准备回去一趟,用不用我帮您带点什么话?」 「没有瓜葛。」白堕挥手往出打发他,「你没事就赶紧回吧。」 陈掌柜自讨没趣,却不见尴尬,乐呵呵地捧着东西走了。.. 腊月天,所有的伙计都被放了假,只有白堕、铃铛和守粮仓的伍老头没处去,仨人自己生火做饭,然后在偌大的酒坊东走西逛,跟孤魂野鬼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总这样去想的缘故,入夜之后,白堕竟能听到门外呜咽的风声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他越听脊背越麻,最后干脆裹紧了棉衣,出门去看。 寻了没几步,他就闻到了烧东西的味道。再拐过庭门,内院的正中居然摆了一只火盆。温慎和温纾蹲在边上,不住地往里送着纸钱。 怪力乱神子不语,白堕暗暗松了一口气,近前去问:「干嘛呢你们?」 结果温纾「哇呀」一声跌坐在了地上,温慎也被吓得瞬间白了脸。 而始作俑者忍了又忍,最终于还是没忍住,灿笑出声:「天道好轮回,东家,终于有你被我吓着的时候了。」他边乐边把温纾拽了起来。 对面的两个人沉默着,全都没有出声。 地上的火盆烧得正旺,白堕猛然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忙收了笑意,严肃起来:「怎么了这是?」 没人回答他。良久,温慎才自言自语地说:「我还以为,当真有人会为故而归呢。」他说完,像是倦了似的,一把将手里的纸钱全扔进了火里。 「为钱为故,只要是去了那边,人就不会回来了。」好好的一场祭奠被自己搅了,白堕心下难免愧疚,他两步过去,在温慎身侧蹲下,安慰:「心意到了就好。」 温慎盯着火里的灰烬,把手旁的酒浇到地上,方才的慌乱和落寞也跟着一起消散而去,「北上的事情我已经准备妥当了,年后报备了母亲,就会动身,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 白堕看看他,再看看温纾,摇头感叹:「我发现东家真是不动声色的得寸进尺。你之前不是说要我帮你照看黔阳这边吗?现在又惦记着让我去北平?」 「怎么说你对那边也熟悉些。」温慎并没有否认:「黔阳这边大局已稳,出酒的时候由李师傅来回照顾,想来出不得什么大问题。」 「啧,」白堕蹙眉:「这些你不会是早就盘算好了吧?」 「盘算得再好,也得你同意才行啊。」盆里的火已经熄了,温慎心不在焉,甚至分不出什么精神去应付白堕的不满,只扔下这一句,便起身走了。 月光清寒,照在他纯白的马褂上,看起来一片冰凉。 白堕多少有些诧异,这太不像他的东家了。 温纾的视线从远去的哥哥身上收回来,兀自叹气:「去年的腊月二四哥在飞着雪的茶寮里与人大打出手,只为帮他争一个声名。忌日嘛,难免心情不好,你别在意。」 他? 白堕心思一转,突然反应了过来:「那个他,不会是林止遥吧?」 温纾麻利地收拾着地上的残局,「就是林三少爷啊,那天四哥本想与他见上一面的,可惜,晚了一步,就阴阳两隔了。」 「那是他活该,」白堕的话里带着气:「真应该让东家见见,八成见上了,也就没什么神交这一说了。」 温纾收拾好东西,便挨着白堕坐了下去,「四哥有一段日子过得很难,如果不是有林三少爷那几句慷慨之言,眼下是生是死都尤未可知。」她语气平平常常的,没有什么刻意辩驳或是劝说的味道。 白堕幽幽地扔出了一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或许吧。」温纾被他逗乐了。 「不是,我就纳闷了,」白堕依然不满着:「你四哥那么有心眼儿一人,怎么在那谁身上就过不去了呢?他这回到了北平,不会还真要把那人的事再翻出来吧?」 「你理解不了这个,四哥估计也理解不了你为什么要讨厌林止遥啊。」温纾看着他,淡淡地笑着:「其实林三少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四哥心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听着就矫情,白堕没去想这其中的意思,只是说:「到了北平你可得劝着他点,这不是他的事,让他少去搅浑水。」 「这个啊,」温纾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犹豫起来:「你要是不去,我也……」 「打住,」白堕没等她说完,「你可得跟着去,林家水深,北平又不是贵州,你要是不去劝着点,东家会有***烦的。」 他想把形势说得严峻些,可惜力气用猛了,言之凿凿显得很是刻意。 「不就是想撵我走么,借口想得倒好。」温纾噗嗤乐了:「我和四哥明天就动身回赤水了,不在这里招你烦。」 烦倒是没有,可是想让温纾离开却是真的。心思被戳破的白某人只得干笑两声,没再接话。 日子很快到了年关,白堕带着铃铛和伍老头守着空荡荡的酒坊,做山大王做得称心如意。 后,伙计们陆续开始上工。早早赶回来的沈知行指使着他们搬东拿西,弄得满院狼藉。 没过几天,温慎也回来了,意外的是,老夫人爷也跟着下了马车。二子往门口瞥了两眼,嘀咕:「阴魂不散。」 白堕用眼神止住了他的话头。那二位既然回来了,日子必然不可能像头几个月那样消停,但兵来将挡也就是了,没必要在这嚼舌头。 他这边大度从容,想按兵不动,可老夫人那头却风风火火,推门就进,「管事的师傅呢?」她一进来,便颐指气使地嚷嚷着。 这段日子她在赤水作威作福,脾气愈发乖张了。 白堕把手里的抹布搭在桶梁上,不紧不慢地过去,问:「老夫人有事?」 老夫人耷拉着眼皮:「清两口窖出来。」 「什么?」白堕几乎以自己听错了,直到对面的人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他才确定,这人老了一岁,是彻底糊涂了。 「九月九下沙,酒糟好不容易酿到了现在,你要清两口出来?」他好心地给对方提个醒。 可老夫人却毫不领情:「叫你清你就清,败的又不是你家的钱。」 这话算是说到点上了,白堕当即扬眉冷哼一声:「敢问一句,这几个月来,黔阳的钱是谁帮你们温家赚的啊?」 他底气十足,眉目都带着狠劲,老夫人顿时回忆起从前种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恰在此时温慎进来,他没听到之前话,只扫了几眼,草草猜出个大概,便劝:「母亲,您一路舟车劳顿,这些事情等明日再做安排也不迟。」 显然,清窖的事,温慎不仅知道,而且还同意。 白堕满目疑惑地去看泰永德的东家,可东家正忙着搀他母亲往外走,压根没理会。 这两人就跟一阵风一样,进来扔下不明不白的几句话,然后就离开了。 伙计们七嘴八舌地围到白堕身边,等着他给个主意。 「来了就知道找事,烦人。」 「就算去年又新挖了十口窖,那也不能说清就清啊。」 「可不是,他们家不怕糟蹋钱,我们还怕糟蹋自己的手艺呢。」 一群人越说越气,白堕几句话打发走他们,自己守在内院门口,去等着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在温慎没在里面久留,他出门看到白堕,未曾开口,便先叹起气来,足见这个年过得有多糟心。 白堕却连一分同情都懒得给,「真要清窖?」 「是为了一场比试。」温慎点了头:「母亲有意让惕儿北上主持大局,我死不松口,最后她便想了这么个法子。」他的声音很轻,既无奈又无力。 白堕仿佛没听见一样,加重了语气,把方才的话又问了一次:「你当真要清窖?」 温慎这才留意到他眉眼中的怒意,去年端午下曲,他人微言轻,却仍旧不肯糟蹋了一滴酒,更何谈是现在了。 「惕儿学艺不精,若真比试起来,必输无疑,我原本是有心答应的……」东家把话说到这,又改了口:「但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再想别的对策。」 白堕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他从靠着的墙上离开,眸色诚恳至极:「东家,再好的酒也经不起搅和,你要是想黔阳能一直这样把钱赚了下去,就不能逆来顺受地去做孝子了。」 「可那毕竟是我母亲。」温慎为难着,「我总不好翻脸。」 白堕也跟着犯愁:「摊上那样的亲娘,也真是够倒霉的了。」感叹完,他又笑:「她那倒霉儿子上次在这主持大局,捅出多大娄子她都不记得了?还敢往北平送?北平是什么地界?真闯了祸,眨巴眼的工夫就能被人捏碎成骨头渣,她也真舍得。」 「你对那地方还真是没什么好感啊。」温慎的眼睛落在他的眉宇间,一转之后,又将视线放远了,「我去了那里,最是喜欢熟络热闹的十里长街,和落着白雪的红柱雕梁。」 第四十七章 空口白牙也是能咬死人的 http://.biquxs.info/ 白堕翻翻眼皮:「我可不比东家风雅。」他到是觉得贵州自然而出的远山叠嶂、奇观盛景要大气得多。 温慎对此就早见怪不怪了,没再争论,只是带着他往酒坊去,「最近没酿新酒?」他指的是白堕无事时瞎鼓捣的东西。 被问的人摇头:「怎么酿酒糟都不对,再加上我这舌头,又品不了过细的味道,先不浪费东西了。」 温慎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笑而不语。 白堕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在东家眼里,酿酒的东西非得既精又华,才有可能出好酒,可他偏偏不信这个邪,好胜心一起,突然决定得再酿一窖试试。 因为白堕总要试酒,自打他当上大师傅以来,原先的老窖池里便常留着一口空窖给他。蒸米下曲,忙忙活活就到了晚上,他甚至连其他人是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注意到。 正月里,天气微寒,残月吊在空中,漫天星河遥遥。 白堕带着一身米香从窖池出来,恍惚间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当真不错。 封窖前的工序还多,是故次日起来,他又直接回了窖池,在里面泡到下午,才被急匆匆赶来的二子打断了。 「大师傅,不好了!」他用手撑着门,扯着脖子使劲喊。 「门!」白堕比他喊得还大声。 二子这才反应过来,忙进屋把门合严,又把白堕从池底拽上来,才说:「老夫人又把温家那群祖宗请过来了,浩浩荡荡一群人,非逼着东家清窖呢!」 白堕一听,二话不话抬腿就走,但没走几步,便又顿住了,「老夫人他们是昨天回来的,温家那些亲戚今天就跟过来了?」 「黔阳和赤水本就离得不远啊。」二子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远是不远,打马跑个单趟确实还有富裕,可要是先派人送信,再带着那么大一群人坐着马车赶回来,却不太现实。 「怪不得,」白堕没理会二子,自己分析了起来:「她要是没点后招,就不可能在明知道会输的情况下,还要让那个败家子和温慎比试了。」. 「叨咕什么呢?」二子受不了了,拉起他就往外走:「家底都让人掀了,还有空在那罗嗦。」 白堕一想也对,就冲老夫人那个蛮横劲儿,说不准现在拐杖已经抡到窖泥上去了,故此立马就步下生风起来。 可等他推开门的时候,偌大的新窖池里一片寂静。窖与窖的间隙里站满了人,温家的和伙计们分成了两拨,全都沉默地站着,谁也不说话。 冷风灌进白堕的后脖颈,冷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怕影响了窖池的温度,硬顶着满屋子的诡异进了门。 好在之前就见过的温大伯很快开了口:「小白师傅,你如今地位也不低了,我作为温家的长辈,有几句话要问你,你可不得说假。」 这倒奇怪了,白堕疑惑起来,酿酒也好,比试也罢,都犯不着冲着自己来啊。 那边温大伯也不管他答应与否,紧接着便问:「惕儿拿旧粮顶新粮的事,你可知道?」 拿旧粮顶新粮?都多早之前的事了,这下白堕更意外了,陈芝麻烂谷子的,怎么突然就扯出来了? 他拿眼睛扫了一圈,正好和温慎的视线碰上,对方轻轻垂眸,示意他认了。 于是白堕点头,坦然地照实回:「不单我知道,赤水那边级别稍低些的伙计都知道爷年年如此,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温大伯立马瞪大了双眼,冲老夫人去了:「当初是怎么说的?赚了钱,你们拿大头,各家拿小头,但不论赚多赚少,都按定好的分。谁成想你们家竟干出这种勾当!老二家的,你可得说清楚,这些年你们到底贪了多少钱?」 这事不知道被扯出来多久了,老夫人显然已经从慌乱中缓过来些许,她扬起下巴,语气不善:「旧粮换了新粮,能落下几个钱?小孩子藏点零花罢了,你做长辈的,连这点事都要计较不成?」 「这点?」温大伯嗤之以鼻:「他在赤水没什么实权,可不得小打小闹?谁知道他管黔阳的时候偷拿了多少,这样的不消子孙去了北平,我们的肚囊都得被他掏空了!」 老夫人一时语塞爷忙把话接了过去:「大伯,那没影的事儿,你可别往我身上泼脏水,四哥就是不想给我一个公平较量的机会。」 「较量?」被提到的温慎拧眉,沉声训他:「有你跟我这较量时间,北边的生意早被人分没了。」 他一问完,温慎更气了:「数月来,我几次想动身,你都左拦右阻,如今两相和的名头在北平都叫响了,你还要多花一个月的时间去酿酒比试?」 他一凶爷便错开眼睛,「是母亲让比试的。」 「好,比试可以,」温慎冷眼看着他:「有几件事,你当着诸位叔伯的面讲清楚了,就依你的好好比试。」 他说着,转爷对面,逼问:「粮食调包,你做过多少次?贪了多少钱?除了这个,你还背着家里长辈做过些什么?」 「我……爷张嘴便要犟上几分。 温慎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分外强势地问:「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陈掌柜的那些勾当,你来黔阳之后做下的第一件事是什么还用我提醒你吗?我做哥哥,一心想尽力护你周全,你呢?」 「温惕!」年轻的东家呵道:「就是因为全家上下都这样容你忍你,才纵得你愈发不成器。家里有钱你敢拿,外面的人你敢得罪,到北平,你是不是还觉得不论自己惹了多大的祸事,都会有人给你善后?」 老话说得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温慎对这个弟弟忍了这么久,到如今才打算一杆子把过去所有的破事全挑起来了。 白堕看着眼看着哑口无言爷,摇头笑笑,颇有一点自己可算见着热闹了的玩味。 老夫人向来见不得她那宝贝儿子受屈,很快便撂了脸色,训起温慎来:「你说的那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影儿的事不要乱说,这是同着家里长辈,若是换了外人,该怎么想你弟弟?」 温慎勉强收住脾气,他回身,说的恭敬:「母亲,惕儿他对我做过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我着实不能看着他拿温家的未来和诸位叔伯的例钱去胡闹。」 这话听着像是一句无心的辩解,但落进温家众人的耳朵里,顿时便激起了千层浪花。 温大伯首当其冲:「不成!绝对不能让惕儿北上,在眼皮子底下还敢妄为,要是去了北边那还得了?」 另一个也点头:「二嫂,我说句难听的,你可千万别觉得那点钱是小,孩子大了,指不定背着你做过多少脏事呢。」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老夫人顿时炸了庙:「你凭什么说我儿做了脏事?就凭一个伙计口空白牙的几句话吗?」 她边说,边压着拐杖转身,横了白堕一眼:「也是当大师傅的人了,办事还带着私怨,这可不成。」 嘿,就算是成了皇帝老儿的人,该有的私怨也得有啊。我又不是庙里的菩萨,凭什么对你宽宏大量? 「我空口白牙?成。」白堕略一点头,垂眸给二子递了个眼色。 二子毫不犹豫上前,中气十足地朗声道:爷之前确实让我们往旧粮里掺水来着,徐大个子、王三儿和小豆子都能作证。」 被点到名的三个伙计相互看了看,一起从窖池间走出来,纷纷点头。其中一个说:「我们也没弄过啊,水放多了,粮食没多久就发霉了。」 「可不吗,当爷还说,制曲的王师傅手艺高,烂掉的东西都能酿成曲,让我们别瞎嚷嚷。」 「最后剩下的那些,被伙房的管事李大壮给埋起来了。」 既然有人开了口子,剩下的伙计们也便都没了什么忌讳,一个个捡着温惕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事情可劲儿说。 这些人里,有上次被付绍桐的兵打过的,有平日里瞧不上她们母子多事的,趁着这个当口,一窝疯地把火气都发了出来。 温家长辈们一个个是越听越气,最后竟有人忍不住,指着老夫人的鼻子:「怪不得前段时间帐上那么穷,我们连例钱都拿不到,原来是全被惕儿败掉了!」 「那可是我们的养老钱,你就是这么教儿子的?」 「我算是看明白了,想要日子稳妥些,可千万不能让惕儿管事。」 老夫人被气得直打哆嗦,却无从反驳。 白堕站在所有伙计的最前面,昂着头,下巴微扬:「老夫人,空口白牙也是能咬死人的。你那儿子平常什么德行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视线下移,落在自己的手指上瞧了瞧,复又抬头,漫不经心:「他上次打着我的名头去卖酒的事,我还没跟他算呢,你非得拖着他来我这找晦气。」 被问的人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家的伙计们会反了天,她喘着粗气,指向那些人,威胁:「你们、你们是不想干了吗?」 第四十八章 http://.biquxs.info/ 说着,他大步站到温慎对面,冷笑起来:“我说你抓着那么多把柄,怎么从来就不提呢,原来是在这等我呢。行啊,四哥,今天咱哥俩也不比试酿酒了,就比比谁的尾巴结实吧。” 温慎淡然地站在他对面,看不出任何起伏。 五少爷有意扫了白堕几眼,“想必四哥还没有告诉你的大师傅,百年剑沽是怎么传遍黔阳城的吧?” 他的声音发着狠,不给温慎任何插话的机会,便直接转向白堕,说:“他用你给他的那坛酒,贿赂了慕顶商行的李老板,让他家伙计故意在城中四散消息。被我撞见之后,又让我去拿了李平夏调的那两 忻离被她一句,别以为我是你,堵住了,她还是对自己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的习惯总是不好,手机,又忘记拿了,应该是上午掉在了车上。而这个时候,晴晴应该回医院了,正在办公室里看今天的各种检查报告,现在是中午交接班的时候。 顾阑珊‘摸’了‘摸’兜子里,只有几块钱的零钱,其他的任何东西,都被警局的人扣留在外面了。 南无忧也告诉过他,四年之前,她从东梁国回来,就睡了差不多一年,第二年的时候,沉睡的时间少了,也不过是因为她给自己施针,强自提神的结果。直到第三年才算是好了些,但是却到了十五月圆之夜便会嗜血疯狂。 虽说沈鹤依已经诊断姚清沐那天并没有什么事,但姚清沐却感觉自己似乎伤了元气,脑袋里乱哄哄的,总感觉有什么事马上就能想起来了,却突然又忘记了。 “羽儿住手,不要拦她,而且,你也拦不住她。”一个叹息声忽然传来。 原来因为这里的湖并不大,又是圆形的,四周围了那么高的山,所以歌声听上去不但清晰,而且宏亮。 “别担心,你哥哥他身上伤口虽然多,但是并未伤到要害,不过内伤有些严重,看来你之前应该与一个高手过过招?”容浅目光深深的看着眼前面色惨白的男子。 谁?!吃多了没事儿干,写个律法而已嘛,写这么多,意思意思就对了嘛。 连劝渡恶人时,用的都是霹雳手段,可想而知平时讼经宏法怕是也离开这个样子。 这时,一条虹蛇以刁钻的角度袭向崔封,崔封肆无忌惮地开始奔行,自然引来了附近生灵的注意。 南京临时政府各部总长、次长未见明令免职,当属随南京临时政府结束而自行解职。 该派擅长以灵竹制器,无论批量炼制一阶法器还是二阶灵器都是很擅长的,因此千竹山教的高手对敌,动辄召唤出数十上百口品相灵压上乘的飞剑围攻,未曾交手,先声夺人。 罗坤手掌一挥,周边的魂力凝聚而来,渐渐的,魂力凝聚越来越多,最终化作了一娟娟魂流,随着他手臂的下压,那魂流缓缓流出,不断地灌注在那罗盘之内,随着魂力的灌注,那罗盘也是炸放出了刺眼的光芒。 费良言慢慢的抬起头,目光呆滞,不知道所然,这是给自己说的吗?可是看着面前的医生,费良言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辰逸的话语成功的使得柳璃二人也是一愣,随即纷纷仔细的观望了上去,乌龙泽依然是乌龙泽,不断有人进入,仿佛一切都很平静,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谁会给我写信?还真是奇怪”秀林不禁喃喃出声!而当秀林拆开的时候,竟然发现里面竟然比信皮还要干净,不是白纸一张又是什么? 而王轩龙在这副铠甲附上之后,速度瞬间提升了数个档次,只是一瞬间便在血蛟之前飞腾到范金祥跟前。 第四十九章 叔,谁招惹您了 http://.biquxs.info/ 「做梦。」白堕满不在乎,但又觉得付绍桐总不会拍着脑门办事,客随主便,最后也就安心地住下了。 之前忙惯了,人一闲下来,竟难受得连手脚都控制不住。以至于白堕拎了把铁锹去后院开挖,累得满头大汗之后,终于心满意足了。 守门的看着狼藉的福禄考,心疼不已,长吁短叹:「少爷,这些花可长了好久了。」 「俞伯,不是你让我来后院的吗?」打了几日交道之后,白堕终于知道了人家的称呼。 他边说挖,干得起劲,俞伯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半真半假的抱怨:「谁能成想少爷你这个年岁的人,竟是一丝惜美之心全无啊。」 白堕扬起铁锹,又连根挖起了一大串。 俞伯的皮肉都跟着紧了紧,忙想了其他的法子:「我听说温家那小姐四处找您呢,要不您还是回去得了。」 白堕的眸色细不可察地顿了顿,接着便把锹***土里,「赶我走?」他喘匀了气,故意逗人玩儿:「你去和我叔说,我得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老爷哪有空理您呐。」俞伯跟着他笑,话没说完,铃铛捧着个包袱颠颠地跑了过来。 白堕接过拆开,里面是一只酒坛,扎坛的油纸上面封了黄泥,细密又严实。 他矮身蹲下,把坛子稳稳地放进挖好的坑里,才问:「我叔不会是土匪做腻了,打算换个门庭吧?」 俞伯也蹲下来,帮他培土,「您别说,倒是真有两方等着老爷去投奔,可惜啊,老爷都没瞧上。」 「那他能瞧得上什么样的啊?」白堕手下不停,抽空瞟了俞伯一眼。 对面的人高深莫测地笑了,「咱们这些弟兄,可是土匪出身,对平头老百姓自然没什么兴趣。肉啊,就得挑大块的下手。」 「你家老爷就是黔阳最大的肥肉。」白堕盖好最一捧土,起身拿两只手互相拍了拍,「这坛酒给他留下吧,什么时候被人啃没了,还能拿出来典当。」 他说完,拉着铃铛拐进游廊,观花望景去了。 游手好闲了大半个月之后,天气终于渐渐暖和起来,白堕站在池塘前逗着两只鸭子,于问容和俞伯急匆匆往里奔,路过他时,带起了一阵不太吉利的风。 白堕扔了手里的草棍,跟过去看个究竟。到门口时,正好听到俞伯说:「消息都见了报了。」 于问容把手里的报纸递到付绍桐眼前,「谁能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还真叫人把姓宋的给杀了。」 白堕也没什么避讳,迈步进去,站到付绍桐身后端量起来。透着墨香的报纸上赫然印着:「宋教仁上海火车站遭遇暗杀,暗杀背后,真相扑朔迷离」。 接下来是硕大的照片和密密麻麻的小字。他还没来得及细看,付绍桐就卷起了报纸,「利字当头,有什么敢不敢的,县知令这会儿着急走呢吧?」 县知令是大清亡了之后,政府派过来的官,一边忌惮着付绍桐这位地头蛇,一边又拉拢迎合着他。 俞伯点头:「可不,又托人送了东西来,说是要走水路。」 付绍桐:「掌权的咬得越疯,越是咱们的好时候。」他说着,给俞伯递了个眼色,「备上好礼,送走吧。」 俞伯了然,点头退了出去。 于问容站在一边,忧心忡忡:「外面乱成那样了,咱们还能稳住吗?」 付绍桐没答她,而是绕到桌子后面,问白堕:「你觉得呢?」 「大人物捅破的天,自然就会有大人物们去修,世道再乱,老百姓也得过日子啊。」白堕过去,从他手里拿出报纸,边看边说:「我是稳得住,可是叔您就不一定了。」 「我也 稳得住。」付绍桐说得笃定,「再说这事离得远,他们一时半会儿闹不到这来。可惜啊,偏偏有人不死心,非得往那是非地里挤。」 白堕没听懂,他扬了扬眉,等着下文。 付绍桐继续:「最近挺多人一窝蜂地往北平和上海跑,其中就有你早先的东家。」 白堕的眼神暗了暗,他自己猫在付宅岁月不知年,外面的天地依然轰轰隆的,所有人都在往前走。 「其实北边啊,真是不个错的地方。」付绍桐方才说那些,都只是为了接下来的话:「你也应该回去。」 「嗯?」白堕诧异了一下,旋即摇头:「我不回去。」 雕花的木椅被拽开一点,付绍桐从容地坐下,语重心长:「北平不比上海,局势还算稳妥,而且你的事我也琢磨了,有些坎不跨过去,你就站不起来。」 「谁说的?」白堕不服,「昨儿个李老板还来找我了呢,我就算说不上有头有脸,也比早前当花子,趴在地上要饭强了吧。」 「出息,」付绍桐瞪了他一眼,「不趴着就完了?站直了就行了?你得能走下去,还得能越走越高。不然你想做的事,和你心里藏着的志气,还他娘的不如茅房的纸有用呢。」 白堕还想辩解,付绍桐当即又瞪了他一眼,训:「你这个年纪,正是最皮实的时候,有我给你兜底呢,你怕什么?你之前的事情,我早就派人打听得明明白白了,不是你欠人家,是他们欠你,你就大张旗鼓地回去,把那些东西都给我要回来!」 白堕被他训得一怔一怔的,半天才问:「叔,谁招惹您了?」 付绍桐刚刚顶上来的心气被他一句话给噎住了,迟疑片刻,最终放弃般地叹了气,没有说话。 白堕见状,特意绕到他对面,落肘撑在桌子上,盯住他的眼睛,「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啊?」 付绍桐抬眼瞧瞧于问容,再瞧瞧他,深潭一般的眼睛少见的蒙着一层迟疑。这种迟疑里带着些许无法言说的为难,白堕突然忆起,自己早前在父亲的眼睛里,他经常能看到这样的神色。 他们两个都揣着自己的心思,不说话,最后还是于问容忍不住乐了:「付爷八成是越听外面的消息,越觉得黔阳水浅了。」 付绍桐听了,便没再多说,只是让白堕自己好好想想。 白堕也当真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了,溜达出来往后院逛的时候,却越琢磨越觉得不对。这世道下所有人都说想图个安稳,可偏偏所有人又都拼了命地去争去抢,何苦呢? 他伸了个懒腰,找铃铛一起,拿着个泥抹子鼓捣自己的小酒窖去了。 转天,小酒窖终于有了几分模样,不巧却又下起了雨。白堕坐在门槛上打着哆嗦,感叹:「我得酿烈酒,必须够辣够味才行。」 铃铛盯着雨看,「您出门淋一会儿去,等发了烧,想酿什么酿什么。」 白堕不轻不重地在她脸上悄了一下,「每次出来的酒不好,不是粮食的问题,就是水的问题,跟我酿酒的功夫可没什么关系。我之前在四九城的时候,那么多东西换着用,酿出来基本也就这是个德性。」 「合着您之前就试过啊?」铃铛终于舍得正眼看他了,「难怪最后被人扫地出门,原来整天尽干这么不着调的事。」 白堕懒得理她。 但显然铃铛并没打算就此作罢:「您之前在泰永德酿的那些我又不是没尝过,到头来弄了半天,在四九城酿的也是那个味儿,也就陈掌柜那老八蛋爱溜须拍马,愿意拿走。」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说话能不能有些遮拦?你……」白堕还没训完,瞧见远处的俞伯打伞过来,他立刻像猫见了老鼠一样,跳进雨里去拦人。 「哎呦,」俞伯被他吓得一个激灵,「少爷您这是干嘛啊?」 「伞,伞给我。」白堕要着了东西,三二地插在了那口小酒窖顶上,才又折回来,问:「来找我?」 俞伯点头:「传老爷吩咐,最近天气不好,让您少走动。」 他不提还好,一提白堕立马就不干了:「自从他把我绑来,我连大门都没出过,还怎么少走动啊?」 雨势渐小,俞伯擦了擦鬓边的水珠,「主要是天气太不好了。」 白堕看着他的表情,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句土匪间黑话。 天气不好,不是说阴天下雨,而是说家里出了大事。 他心下一沉,迈走就往付绍桐的院子里走,「我叔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他见俞伯跟上来,就问。 「老爷倒是没怎么,家里也确实是有些事情,但那都不是最主要的,」俞伯抬手拦下他,「眼下要紧的是泰永德的人,找上门来了。」. 什么? 他离开泰永德,不是没想过会有人来找自己回去,只是他走得坚决,加上这段时间又过得安逸,所以才有些把这事忘了。 俞伯突然说了,他的心便又被调起来一点,「温纾吗?」 俞伯摇头,白堕便又问:「……不会是温慎吧?」 「是他们家爷,温惕。」俞伯索性不等他猜了,「他们家摊上了些大事,是来求你帮忙的。」 白堕听完,二话不说,扭头就回了屋。 俞伯被他的这个转变弄得一脸诧异,乐呵呵地跟回了屋,「怎么着,少爷没打算出手相助啊?」 白堕:「就他那一天到晚捅娄子的德性,等着他四哥去给他善后吧,我可没那闲工夫。」 「行,」俞伯一拍巴掌,「您咬准了您这句话就行。」说完很是高兴地走了。 他一离开,天上的云彩很快便散了,白堕刚想去看看被雨水淋湿的窖顶,就听外面传来几声惨叫,这个声音他认识,是温惕。 白堕本打算当没听见,温惕却在院外喊了起来:「你就算不管我母亲,也得管管我姐啊!」 还算他有点心眼儿,知道把温纾拿出来说事。既然人家都这么问了,白堕不露个脸也说不过去,他慢悠悠地出门,寻声去找,很快就看到几个穿着黑色短打的人,正对着温惕拳打脚踢。 第五十章 其实是假的 http://.biquxs.info/ 滚在地上爷被人打得狠了,连眼睛都睁不开,却依然攥着拳头喊:「白堕!你要是还有点良心,你就出来帮帮我!」 嘿,被喊的人乐了,「还真少见你这么有骨气的时候,」说着,他蹲下去,手肘落在膝盖上,「来来,你和我说说,我凭什么要帮你啊?」 付家的伙计见他来了,纷纷住了手。 温惕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躺在地上抽气半天,才坐起来,「再怎么说泰永德也是你曾经的东家,你没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吧?」 白堕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两厢对峙半晌,最后还是温惕先撑不住了,问:「你管不管我姐?」 「你姐怎么了?」白堕问。 温惕:「被当兵的抓了,和所有人一起,就关在大牢里。你和黔阳王关系那么好,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何苦要躲起来?」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带着抖,「好歹你落魄的时候,温家给了你落脚的地方,现在我家里遭了难,你居然在这装缩头乌龟……」 他刚才被打得狠了,说到这突然猛咳了一阵。 白堕面无表情,冷漠地等着。 好半天,温惕终于把气喘匀了,手脚并用地坐起来,「我知道杀人的官司难处理,可是你有那么好的靠山,总得帮帮我啊!」 「杀人?」白堕眉头一挑,果断起身,对旁边站着的付家人说:「轰出去。」 下人们应声而动,温惕明显傻了一下,才想起扑腾,「你他娘的是白眼狼啊?」他说着,语气愈发阴鸷和怨恨起来:「要是没有你从中作梗,母亲早就报了仇,把于家被扳倒了,我们家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白堕半侧回头,斜了他一眼,「血口喷人也要有个限度,看好你脚下,站的是谁的地方。」 「你以为当初母亲同意帮于家帮卖大烟,是为了钱吗?」温惕不管不顾,声嘶力竭,「不是!她当初就是为了报仇,你要不是拦着,我们早成事了!」 白堕「啧」了一声,转回身,「成事?你想成什么事?」 他向前逼进一步,眸色带寒,「如今于家被我叔折腾成这样,不还是把泰永德上下丢进大牢了?若是赶上他们家鼎盛的时候,早就把你们吞的连渣都不剩了。」 「我不管,」温惕发起狠,从家丁手里挣扎出来,「总之这事和你脱不了干系,你一定得帮我。」 「你当是这什么地方?上这讹人了来,这可是我们付家的少爷!」有家丁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温惕踉跄两步,却不服:「你们付家的少爷姓白啊?」 他顶完,又看向白堕,说:「整个黔阳都知道你是泰永德的大师傅,这会儿出了事,你不管,以后还怎么做人?」 白堕蹙眉,抬手拽住他的衣襟,「你觉得在乎那些吗?给你支招的人也太不了解我了。」 言罢他甩手把温惕推开,对家丁吩咐:「扔出去。」 家丁们这回长了记性,手下的力气极狠,抓稳了就往外托。 温惕之前的硬气瞬间荡然无存,哭喊起来:「母亲年纪大了,我姐她也没吃过什么苦,你就算不管她们,还有那么多泰永德的伙计呢……」 白堕无动于衷地站着,直到他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才蓦然转身,往门厅找俞伯去了。 这样大的事,武艺傍身的温纾没逃出来,反倒是这个败家子在外在晃荡,实在太奇怪了。 更何况温惕后面的话,一句压着一句,紧踩着点说,背后断然有人指点。这样明显的圈套,布局的人也未免太瞧不起自己了。 白堕到门厅的时候,俞伯正悠闲地喝着茶,「又打算出手 了?」他乐呵呵地问。 「俞伯,泰永德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就别藏着了。杀人了是什么意思?」白堕没心情和他卖关子。 俞伯放下了茶杯,「温老夫人把知县令杀了。」 「啊?」白堕吃惊不小,「因为点什么啊?还怎么牵扯到知县令了?」 「她要报仇。」俞伯讲起了旧事:「温于两家早年间在赤水,有些过结。于家当年要运一批货去武隆,温家有远亲在那边,便把三个儿子送上船托他家帮忙送到地方。可是船在路上出了事,他家那批货很值钱,于家人为了抢货,顾不上其他,就这么硬生生把那三个孩子给淹死了。」 「什么?」白堕身上陡然一寒,不可置信。人命关天,落水不救,就为了那点银钱? 俞伯也觉着惋惜:「可是后来,于家仗着自己的势力,只陪了些钱了事,温家吃了大亏,一直记到现在。」 旧事讲完了,他便又劝:「老爷花了快半年的时间才把于家架起来,就指着知县令的事让他家翻船呢,哪成想温家又横插一脚,这会儿都快把老爷气死了,您可千万别再添乱了。」 白堕终于听出了些门道,「俞伯,到底是温家自己搅和了进来,还是于家逼着温家搅和进来的?」 「我倒希望是于家逼着他们家杀人的。」俞伯说着,带了些火气出来:「知县令要离开黔阳,老爷着我备了礼,我也是多事,在礼物中加了十坛剑沽送到船上。哪成想温家的那位老夫人,居然在酒里下了绝命散,知县令两腿一蹬,死了。」 「她要是不捣乱,由我叔出手,八成这会儿于家早倒了。」白堕明白他在气什么,但很快又把话转了回来:「俞伯,这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得去把这事了了。」 「不行,」俞伯突然起身,沉下了脸,之前的熟稔顷刻间荡然无存,他立在那,就像那里立着一座山,「少爷,多少人命,也不可能比老爷的事大。」 白堕被他陡然而出的气势震了一下,但并没有退却:「人家把绊子都使到我跟前了,我总不能当没瞧见吧?」 俞伯提高了声音:「少爷,那些人不是冲你来的,我劝你再想想,你现在要是强出头,这个残局最后要靠谁来收拾。」 「温纾和酒坊里的伙计,都是我的朋友,」白堕起身,大步往出走,「办法我去想,不会拖累我叔的。」.. 俞伯见没吓唬住他,又忙不迭地跑下台阶去追,「哎呀,您可别添乱了,您怎么不想想,要不是为了躲这事,老爷何苦把你带回来?再说了,您当初可是带气离开的温家,他们的事,您还是别管了。」 「那怎么能一样?」白堕并没有被说服,谁欠下的债找谁偿,他总不能因为温慎办事不地道,就不管温纾的死活,「我叔要是还有什么后招你就告诉我,不然别拦着。」他训俞伯。 俞伯语气无奈起来:「这事三两句说不清楚,少爷,您要是真喜欢那姑娘,我最后帮您保下来就是了,怎么说也是老爷的旧识之女。」 避重就轻,显然付绍桐那边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把我叔牵扯进来的。」他把自己的意思交代清楚了,抬腿就走,慢了半步的俞伯硬是没追上。 白堕出了付宅,拐过街口一眼便看到了徘徊着的温惕。这位主虽然用处不大,但总好过手下无人。 「过来。」白堕招呼了一声。 等人到近前,他立马严肃地问:「你为什么没有进大牢?到底是谁让你来付绍桐这找我的?把这些都给我讲清楚。」 温惕迟疑着,眼神向右瞟了两下,还没开口,白堕就呵了他一声:「脑子放清醒些,别在这个时候还分不清敌我!」 温 惕:「是于访南,他说喜欢我姐……」 「行了,」白堕打断了他,「于家拿了什么证据?」 「啊?」温惕迷茫起来。 白堕本就心急,见他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知县令死了是大事,民国的官就算再无作为,也得调查,更何况阵仗闹得这么大,一定是于家往上递了什么证据。」 他说得极快,温惕却反应了半天,才说:「有酒,有药房掌柜的供词,还有人证李大壮。」 「伙房管事的那个?」白堕问:「有他什么事?」 温惕:「母亲指使他下了药。」 白堕听完,整个心都沉了下去。这样的铁证,不搭上几条人命,断然是不会有转圜的余地的。 正常人的路子是托关系,找人,换证据,改口供。但眼下对方摆明了在等着算计,所以这些事便一步也不能做。 更何况在白堕眼里,害人者死有余辜,他怕的是温纾、二子这些人枉受牵连。 这事得找陆云开去帮帮探探底才行。白堕打定主意,直奔当铺。温惕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还没到地方的时候,铃铛突然从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地拽住了白堕的袖子:「你出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你整天瞎跑,我哪知道你上哪去了。」白堕敷衍了一句,打发他:「自个玩去吧,我有大事。」 「我就是来找你说在大事的啊。」铃铛松开他,故意拿捏起来:「知县令的事,大不大?」 白堕住了脚,不由奇怪:「你知道知县令?」 「这事小,就那么丁丁点,我就不和你说了。」铃铛见他好奇了,竟甩着胳膊往回走。 白堕拎着后领把人拽回来,没好气地问:「知道什么,赶紧说。」 铃铛不再闹了:「之前满城风雨,谁都说知县令死了,其实是假的。」 第五十一章 杀了人,就要赔上命 http://.biquxs.info/ 什么? 白堕挑眉,去看温惕,被看的人显然比他更加诧异。 铃铛见他们不信,就急着解释:「是旺街的小花子告诉我的,他昨天讨饭的时候,亲眼看到知县令进了一座空宅子。他还以为是自己见了鬼,吓得冷汗直流,险些丢了半条命去。」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啊?」白堕警觉起来,先不说此事是真是假,以那些人的心思手段,难保不会把主意打到铃铛身上。 但铃铛却理所当然,回:「因为我给他钱啊,一个月两大二子,啥也不干,就是要完饭过来我这聊天。」 他说着,自豪起来:「这样的小花子,我一共养了八个,城里有什么事我都知道。温老夫人杀了人我知道,这傻子要来找你我也知道。」故意往温惕那边看了一眼,才又说:「不过知县令的事我是刚刚知道的。」 白堕突然觉得有些搞不懂这孩子的想法了,「你养这些人做什么?」他蹲下去,平视着铃铛的眼睛,「这些事你都能知道,那不是整个黔阳城都知道了?」 「您瞧不起谁呢?」铃铛扬起下巴,「这事还就我自己知道。您别看黔阳王在城里建了那么多茶寮,其实董行的人都知道那是他的消息站,能避就避。我就不一样了,谁会在意那些臭要饭的啊。」 白堕恍然,付绍桐在黔阳多年,行事或多或少能被人猜着些,更何况这次对上的,是跟了他多年的兄弟。 上次他就发现那些消息站有问题,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于问容的原因,那些茶寮到现在也没被动上分毫。 「那个小花子和你说知县令具体藏哪了吗?」白堕问。 铃铛挺起胸脯,笑了:「不仅说了,我刚刚还去了一趟,那里面当真有个人,三七分头,长得瘦,左腿有些毛病。」 她一边说,温惕就一边点头:「是,就是那王八蛋。」 看来是真没死,这就蹊跷了。 白堕起身,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脑子里转得飞快。 这是一巨大的局,他虽然没有办法窥见这个局的全貌,却能想明白自己眼前的形势。 付绍桐铺了那么久,于家的人也定然会有所有察觉,所以知县令的死是饵,为的是把温家牵扯进去,而温家是第二个饵,为的就是让自己咬上来。 一旦自己上钩,后面的付绍桐就不得不掉进陷阱。 原本付绍桐的设计必然是天衣无缝的,可温老夫人胡乱动作,给了于家反扑的机会。这种较量,谁走错一步都是万劫不复。 想明白此节,之前的心急便慢慢退去,白堕淡然地看着温惕,「身上还有钱吧?打点一下,咱进牢里看看去。」 像温惕这种公子哥,哪怕是落魄了,身上拿得出手的依然比白堕多得多。 两人顺利进了大牢,很快见到了泰永德的一众人。 时局动荡,当差的人少,牢里竟没分出男监女监。伙计们被关在一起,老夫人和温纾被关在一间,两边只隔了一条三人宽的过道。 圆木牢门上满是被人手磨得锃亮的脏污,腐朽酸臭的味道从地底泛出来,一切熟悉得让白堕头皮发麻,他不自觉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众人见到他来,都争相往牢边上挤,白堕安抚住他们,又给牢头使了钱,直接进了温纾那间。 可他没走到想见的人跟前,半路便被老夫人拦了下来,「你怎么这么晚才来?走走,赶快带我们出去!」 「啧,」白堕眼角一垂,「都什么地界了,老夫人还拿自己当主子呢?」 老夫人一怔,眼神转微转之后,刻意理好衣襟,拿起架来:「呵,原来是看热闹的。那你可要白跑一趟了,东家到什么时候都是东家 ,」说着,她剜了白堕一眼,「伙计混得再好,他也只能是个伙计。」 白堕半侧过身,颇为费解:「您说您岁数也不小了,自己几斤几两还掂不清吗?于家那种人,是你能斗得过的吗?对面的人全是你的伙计,这会儿都被你连累进了大狱,你还有心思在这摆谱!」 老夫人面不改色:「东家遭了难,伙计还在外面逍遥,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你甭拿这话挤兑我。」白堕向自己身后扫了两眼,之前一同上工的伙计们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一个个灰头土脸。 他从泰永德离开得匆忙,没心思为这些人做什么打算,本以为最差不过是受些窝囊气,哪成想事情会变成这样。 想到此,白堕冷下眸子,「我先把话撂在这,这的所有人我都会救出去,唯独你,杀了人,就要赔上命。」 「……你」老夫人一时语塞。 白堕用眼神止住想要开口的温家姐弟,继续说:「你不是什么事情都敢做吗?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指着别人给你擦屁股吗?如今温慎走了,我看你这一身的罗烂,你那个宝贝儿子收不收拾得过来。」 出乎预料的,老夫人并没有被吓到,「用不着别人收拾,我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给我那三个儿子报仇,搭上我的命不可惜,牵连到了谁也无所谓。」 她看了白堕一眼,挨着墙根坐下去,「之前老爷怕鱼死网破,一心拦着我。如今泰永德已经这样了,我就不信他们于家会一点事都没有,我就在这等着,等着他们家败了,我就合眼。」 她说得从容硬气,白堕却只觉得可笑,「你要是不乱动,八成这会儿都看着报应不爽了。现在可倒好,于家因为你这点破事,翻身仗打得那叫一个漂亮。你还想看人家破败?我明着告诉你,牢底坐穿你也别想合上眼。」 说着,他蹲下来,手肘落到膝上,「老夫人,这两天的日子不好过吧?离你不远就是尿桶,一群老少爷们当着你面的吃喝拉撒,您硬气,这日子您就接着过,十天半个月的,也就习惯了。」 老夫人的眼神明显的动摇了。 白堕又说:「你在这吃着下三滥的苦,于家在外面风光热闹的活,不知道你接下来日子,能不能识得悔不当初这四个字怎么写。」 他说完,毫不犹豫地起身,老夫人一把抓住他的裤腿,「我不要死在这,我不能这样死,你救我出去!我命令你救我出去!」 白堕居高临下地垂眼,「我为什么要救你?」 老夫人被问住了,干瘪的唇嗫嚅着:「我儿和你是朋友,你没地方去的时候,我们家收留了你,教给你本事,还有,还有我可以把女儿嫁给你……」她越说,声音就越低,「你、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说的这些,有哪样是我瞧得上的吗?」白堕冷着脸,「我和温慎不是朋友,泰永德也不是我自己想去的,至于温纾,你知道我最烦你瞎打她的主意。」 他弯腰拂掉了老夫人的手,「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为什么要救你?」 这话一出,老夫顿时像是被点透了一样,挣扎着起身,「泰永德,我把黔阳的泰永德给你!」 「母亲!」几乎是在一瞬间,温惕就上前劝阻:「那可是祖宗基业……」 「你闭嘴!」老夫人竟对着自己一向宠溺的儿子吼了起来,「一家酒坊而已,还不值你亲娘的命的吗!」 温惕:「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母亲的性命还有别的法子可想,不用非得……」 他的话没有说完,老夫人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从小见惯了母亲打骂别人的温惕,还是第一次挨母亲的巴掌,以至于他被打了之后,好半 天,整个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老夫人动完手后,自己也呆了一下,但她很快便回复过来,对白堕说:「黔阳的酒坊给你,你保证能带我出去吗?」 白堕又回头看了看另一边的伙计们,才说:「除了信我,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几变,白堕却没多作理会,找牢头要上纸笔,逼老夫人颤颤巍巍地立了字据。 一切妥当,他才倒出工夫,和温纾交代几句:「我一定保这里所有人都平安无事,你再坚持几天。」 温纾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疲惫,满眼的血丝,唇上因为缺水而起了干皮,但对上白堕还是笑了笑:「这事难办,你同四哥闹得那么僵,本不该来掺和的。」 「他是他,你是你,」白堕非常隐秘地将方才的字据塞进温纾手里,「我当你是朋友,刀山火海,都不可能弃之不顾。」 温纾有些诧异地抬眼,白堕却捏紧她的手,让她镇定,「照顾好泰永德的那些人。」他嘱咐着。 「我……我哪行啊。」这样的重托突然落下,女孩子不知所措起来。 「你行,你父亲送你去留洋,为的就是这个。」白堕无比坚定地看着她,牢房左侧的高窗上有光透进来,照在温纾有些凌乱的发丝上。 她想拒绝,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白堕笑了一下,伸手将她的头发理顺,用一种非常温柔的语气说:「牢里枉死的人多,我不想再尝一次那样的遗憾了,温纾,你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和所有人都平安出去的。」 第五十二章 有我给你托底呢 http://.biquxs.info/ 许久之前,白堕在京里,也曾隔着牢门,为至亲端酒递菜,当时他一边装出笑脸,一边在心里埋怨自己无能。 事情过去久了,如非刻意,他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了。眼下那些不平又如潮水一般地重新涌了上来,堵得他心口发闷。 温纾瞧出了不对,便妥帖地收好字据,浅笑着安慰:「我自然信你,等大家都出去了,就一起喝你酿的新酒,好好庆祝庆祝。」 「等出去了,就将我儿今年新酿的酒启上十坛,与族人同饮!」谁的声音突然在白堕耳边响了一下。 他看着温纾,眼神却像隔着她落到了其他的地方,良久才回:「好。」 诺重千金,白堕既然答应,便不再耽搁,出了牢房,直接回付宅去见付绍桐。 付绍桐正冲俞伯发着脾气:「一个半大孩子你们都看不住,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俞伯被骂得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谁说没看住,」白堕忙跑过去解围,「我出趟门而已,可什么祸都没惹啊。」 付绍桐见到他,火气立马又烧高了些:「你出去了就已经惹大祸了,还在这嬉皮笑脸,那边,站好了!」 白堕乖巧地移到俞伯旁边,讨好地解释:「叔,我真什么都没做,没去药铺,没找李大壮,没企图贿赂任何人。」 付绍桐听完略有些诧异,「那你干嘛去了?」 「我溜达溜达就回来了啊。」白堕理所当然:「那些人越是希望我动,我就越是什么都不能做,否则不就真如了他们的意了么。」 「你小子,还行,」付绍桐扬起嘴角,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没傻呵呵地往人家挖好的坑里跳。」 白堕见状,往前挪了几步,「那是啊,不然多浪费您的心思啊。」他恭维完,又问:「叔,你知道知县令没死的事吗?」 「你说什么?」付绍桐的眉毛险些没飞起来,他一把拽住白堕的胳膊,问:「再说一遍?」 「您老这么大岁数了,能不能稳重些。」白堕把手抽回来,「知县令没死,就住在离您家不远一间院子里,铃铛见过的。」 俞伯闻言,冷脸转身出门,先找了铃铛,而后带着人昂首出了门。 付绍桐这边也定了下来,兀自点头,笑着:「居然有这种事,于儋,我看你这回还怎么扑腾。」 狠戾和得意揉在一起,是故这笑怎么看怎么吓人。 白堕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才又说:「叔,这事既然有了转机,能顺道把泰永德的人救出来吗?」 付绍桐收回心思,在椅子上坐稳,「知县令没死,他们家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怎么说和温大哥也是相识一场,我不会至他的后辈于死地的。」 他答应完,便又弯眼勾唇,这回笑得真心实意了,「小子,我发现你还真是我的福将啊,像这种事已经好几回了吧?要不然干脆留下来,在我身边做事得了。」 白堕原本还想再等等,既然他先提了,正好趁机说:「叔,其实我打算回北平了。」 付绍桐的手顿了顿,「怎么突然想通了?」 「今天去牢里转了一圈,」白堕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有些事不愿意想起来也不行了。」 他手撑住桌子,轻轻一跃,坐了下去,「叔,你说我爹他肯定还是希望我能好好酿酒的,对吧?」 白堕背对着付绍桐,目光从门口望出去,如同自言自语。 付绍桐突然就拍了桌子,「啪」地一声,上面荡着双腿的人吓得险些没掉下去。 「罗里吧嗦的干嘛呢?」付绍桐训他:「之前的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你的,你什么时候想拿回来都名正言顺,犯不着找理由 ,更犯不着跟谁交代!」 白堕僵着脖子,「不是您问我怎么想通的么……」 付绍桐像没听见似的,声音更大了:「决定要回去就拿出点气势来,到了北平,什么客套,什么面子,统统去他娘的,按着头让他们把御泉贡还回你手里,听明白了没?」 「叔,叔,」白堕从桌子上跳下来,试图让他冷静一点,「之前的事您到底了解多少啊?合着我犯了那么大的错,您就不提了?」 付绍桐:「放屁!」 「您看您能不能好好说话了?」白堕无奈起来。 「我不管那些,」付绍桐一挥手,「你就是被你爹护得太好了,心太软。我叫个人跟你一起北上……」 他说着,突然起身,急走几步到门外喊了个人,「去把陆云开给我找来。」 「叔!」白堕忙冲上去拦他,「我自己能解决,你可别让人跟着我。」 「小子,」付绍桐回过身,语气缓了下来,「做人心软可以,但性子不能软,做事不软。陆云开你带着,有什么下不去手的事让他去,他不会害你。」 白堕又一次在付绍桐的眼睛看到了那种复杂又为难的神色,似乎是那些真心待他的长辈,都或多或少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他从前不理解,偏偏这一次,白堕突然间就明白这种眼神的意义了。 他们希望自己能护你一生无忧,却也还是把要你推出去成为人中龙凤。 白堕扬起脸,咧嘴笑了,「叔,您就把心隔肚子里吧。」他保证道:「我回去就一定得让他们知道知道,招惹谁也不能招惹一个姓白的叫花子。」 「还叫花子呢,」付绍桐折回屋里,路过的时候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上个月两相和的当家还从北平拖人递了信来,问能不能请黔阳最有名的小白师傅去酿酒呢。」 他语气听着像是打趣,实则眼底压不住似的,露出一抹骄傲来。 「这点事都传到那么远了?」白堕有些奇怪。 付绍桐:「说是有个叫陈锦程的,拿你新酿的酒回了北平,结果那酒被两相和的掌柜看上了。」 「陈锦程?」白堕想了想,才觉出这人八成是盛泰酒楼的陈掌柜,「那酒的味道也不好啊。」 「黔地湿重,或许你北上了,那酒就有转机了。」付绍桐坐下,高深莫测。 白堕却不以为意,他之前在京里,又不是没酿过。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陆云开便登门了。 付绍桐吩咐下去的事,没人敢不应,更何况还是跟着白堕,是故陆先生半分迟疑没有,弄清原委之后,便回去着手准备了。 三日后,大雨,于家泊在渡口的所有船都被充了公。 消息传来的时候,白堕正站在付宅的大门口,同付绍桐作别。 「叔,我自到黔阳以来……」 他话没说完,付绍桐便隔着厚重的雨帘打断了他,「别给我来生离死别那一出,我教你的话,到底记没记住?」 白堕原本酝酿出的几分悲意瞬间被他呛没了,只得笑着回:「哎呀,您都说了八百遍了,记住了。」 「记住就行,」付绍桐蓦地转身,「启程吧。」 他前襟的扣子没系,马褂大敞着,下摆落进雨里,瞬间湿了大片。俞伯撑伞稳稳地跟上,两人一起大步上了台阶。 周遭的雨声嘈杂,几步之外被水隔开,模糊不清。 白堕猛然弯下腰,对着付绍桐的背景拱手低头,「卿虽乘车我戴笠,后日相逢下车揖。叔,山高水远,您的情侄儿总是承着的!」 付绍桐原本坚决的脚步一顿,但依旧没有回头,「闯去吧 ,你爹不在了,有我给你托底呢。」 付宅的大门缓缓合上,朱红新亮。 白堕毅然转身,和陆云开一起上了远行的马车。 铃铛早就等到里面了,她把手搂在嘴边,哈着气感叹:「这么好的靠山哪找去,回了北平,指不定要遭什么罪呢。」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回去吗?」白堕心情欠佳,瞪了她一眼。 铃铛负气:「我担心不行吗?您到是有一腔抱负要施展了,我不得寻思寻思在那之前,您斗不斗得过林家啊?」 马车吱吱呀呀,出了黔阳城门,外面雨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赶车的把式姓王,生得虎背熊腰,声音却细得像蚊子,他住了车,掀开帘子,说:「白少爷,外头有人找。」 白堕和陆云开对视一眼,两下皆是疑惑。 这个时候有谁能找来啊? 陆云开曲指撩开自己身侧窗格向外瞥了一眼,就笑:「还债去吧。」 「什么债?」白堕莫名其妙,也向外看了一眼,只见温纾垂手立在路边,素白的裙摆之上,是成片的西府海棠。 她身后便是老树遒劲细密的枝桠,离她最近的那一枝上,挂着一卷画轴。 白堕立马下车,跑到她身前,「出来了?其他人都还好吧?」 温纾原本安安静静的,一见了他,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杏核一样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笑着对他点头,「大家都好,只是母亲染了风寒。」 她极短地回了一句,又说:「你既然要走,我怎么样都要来送送的。」 女孩子眼中的眷恋与不舍一览无余,白堕读懂了,便不好再去接话。 温纾沉默半晌,将枝上的画轴取下来,「算是临别礼物,你收着吧。」 白堕抬起的手在空中停了停,最后还是把东西接了过来。 「还以为你不会收呢。」温纾再次笑了起来。 「怎么会。」白堕故意把话岔开:「你四哥这步走得不对,后方不稳,他在北平就算做得再大,也成不了事。你既然留在了黔阳,很多事情还是要多思量一些。」 第五十三章 桃花债最是难还了 http://.biquxs.info/ 「他原来以为,至少还有你可以相互托付的。」温纾虽然叹了气,但整个人却放松了下来,「四哥身为当家,是宗族和所有伙计们的指望,我知道他成心算计你不对,可总也算是事出有因……」 「你四哥这种人,心里放着一杆称,」白堕的眼睛里露出些许怒意来,「什么东西他都要称一称,在他那,就只有利弊,没有对错。你就别给他找借口了。」 温纾:「也不能那样说……」 白堕又一次打断了她,「他这次算计的是我,之后换了你,换了你母亲,或者是任何人,他都不会手软。别人当家都能磊落光明,偏偏只有他使尽手腕,还沾沾自喜,早晚得栽大跟头。」 「我知道,君子有所不为。」温纾有些为难,「我也没奢求你一定会担待他,只是希望日后在北平相见,不要针锋相对才好。」 我可没那个工夫见他。 白堕早就打定了主意,到了北平能避就避,实在不行,就换陆先生出面。 温纾见他沉着一张脸,便上前又劝:「四哥也有慷慨仗义的一面,也有看重的人和事。不过是身上的担子重,年岁又轻,用错了方法,总要给他些机会慢慢去改。」 「还给他机会?我之前没给他机会吗?」白堕因为这事,实打实憋了一肚子火,之前没有机会提,现在正好不吐不快:「他每天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来,实际上却死死地拿捏着人心。别人看重什么他就给什么,他敢说之前那些为难苦处不是演给我看的?那些孝心不是演给我看的?我当他是朋友,结果呢?」 他的话越说越冲,但对面的温纾却抿嘴乐了起来,「你越是这样在意,我就觉得或许到了北平,你们还是有机会重新做朋友的。」 放屁。 若不是顾忌着对面的是个女孩子,白堕含在嘴里的脏话早就抖了出来,「真要是遇上了,就让他自求多福吧。」 两人聊得久了,不远处的陆云开从马车里探头出来,喊了声时辰,催着快些。 温纾扬脸笑笑,「启程吧,等下次见面,我一定好好给你讲讲,你不在的时候,我是怎么管着泰永德的。」 白堕应了一声,走了几步,又回头:「温纾,以后别为谁哭湿袖子了,值得的人不会让你哭的。」 温纾一怔。白堕不再看她,匆匆上了马车。 骏马扬蹄,车轮碾尘,越行越远。很久之后再回头去看,依然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造孽啊。」陆云开放下帘子,斜了白堕一眼,「桃花债最是难还了。」 他身侧的人只是盯着手里的画轴,一言不发。 陆云开不死心:「老大,你是没七情六欲还是……」 他没问完,一旁的铃铛便哼了一声:「他是心里有人,从前不回去的时候就对人家死心塌地的,现在回去了,更是什么神仙仙女都不放在眼里了。」 「还有这事?」陆云开来了兴致,又往白堕身边挪了挪,「是谁家的姑娘啊?」 白堕一把推开他,认真交代:「回了北平,若是遇上温慎,一切都由先生出面。」 陆云开也正色起来:「这事你还是说清楚点好,咱们可是同行,真要争起来……」他没把话说完,停在这故意等一个态度。 白堕:「他不招惹你,你就好好做生意,他若惹事,你就十倍打回去。」 陆云开一乐,优哉游哉的,「他断然是不会招惹我的。」重音被他放在了「我」字上,显然意有所指。 白堕正心烦着,干脆双眼一闭,装起睡来。 他们一行人是轻装简行,就连陆云开也只带了两个心腹,是故行程走得飞快。陆路转水路,再转陆路,不 到一个月,便进了直隶。 白堕听着渐渐熟悉起来的口音,人终于有了乐模样。铃铛更是人来疯,见到了集市,非逼着停车,吵嚷着要吃火烧。 陆云开之前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可惜也没到这么远过,他整个人被冻得舌头都捋不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下雪呢?」 铃铛跳下马车,从地上抓起一把就扬到了他的脸上,「下雪多好,别的地儿你想见还见着呢!」.. 陆云开呸了一口,带着她往人多的地方逛去。 今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集市口搭了个戏台子,上面红红绿绿,下面围了好些人。 铃铛钻进人群听了会儿戏,然后又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去。 待他们走远,白堕才慢悠悠地从车下来,摸了摸兜里的大洋,独自逛得悠然。 这集市不小,多是老乡自己推着小车在叫卖,东西以吃的居多,光饼、馒头、包子就摆了好长一排。 白堕付钱拿了个包子,边吃边信步往前晃荡。哪成想还没走出远,就猝不及防地听了到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 「老乡,敢问一下我们这是到哪了啊?」说话的人高门大嗓,中气极足,竟是许久未见的温家账房沈知行。 白堕脊背一麻,忙找了胡同拐进去,可又好奇,忍不住探头去听。 那老乡回:「冀州啊,再往前没多远就到京里了,您来点馒头?」 「来来来,多拿些。」沈知行点头,和人闲聊:「不是改叫北平了?」 老乡:「瞎改,老百姓顺口了,谁管那个。」 他们那边聊得热闹,白堕却愈发奇怪,「比我们早动身那么久,就算没进四九城,也不应该在这遇上啊,怎么回事?」他自言自语。 「因为我们人多,再加上行李辎重,自然走得慢些。」 一个更为熟悉的声音自他背后传了过来。 这下白堕整个人都僵了,他迟疑片刻,才转回身,正好看到温慎那双既淡又凉的眼睛。 四月末的天,直隶还冷,胡同左侧甚至还有一块未被人踏足的薄雪。 温慎穿得贵气,对襟缎面袄,领口、袖口处裹着一圈的水貂绒。 白堕打量了他几眼,又觉得没什么话可说,便想直接走人。 「等一下,」温慎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从容,但声音却带出一丝紧张来,「你叫什么?」他问。 「啊?」白堕转身,莫名其妙。 温慎两步上前,豁出去般地扣住了他的手腕,「你的真名,叫什么?」这回不仅是声音,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克制的状态里,期待与不确定互相拉扯着,哪怕他隐藏得再好,也会从眼角眉稍透出来些。 白堕快速地把之前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觉得有什么纰漏,便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白堕!」温慎虽然压着声音,但却是实打实吼出来的,「你知道我曾经为了林家的事四处求人,也知道我为了他和别人大打出手,更知道我一心想还他清白,你什么都知道,可你就是什么都不说……」 剧烈的情绪也再控制不住,随着声声质问从他的眼底漫上来,温慎一把抓住白堕的前襟,「看笑话有意思吗?啊?」 白堕下意识摇头,刚欲解释,对面的人便嘶吼着呵了一声:「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白堕盯着对面那双眼睛,片刻之后,放弃了。 他从温慎手里挣出来,捡起脚边的枯枝,弯腰在雪地里写下了三个字,笔锋顿挫,转折清烈。 白底黑字,大开大合,上书:「林止遥」。 他白堕便是本应该死在 了京城的林三少爷,林止遥! 温慎盯着雪地里的那三个字,追逐已久的事情陡然尘埃落定,他像是脱力一般,整个人迅速平静了下去。 白堕叹了口气,用脚把那三个字抹掉了,「温慎,你对林家做的事我谢你,能还我也都还了。同行是冤家,下次再遇上就各凭本事吧。」 温慎迅速反应过来,闪身拦住他,「林大人酿酒,虚怀若谷,怕是不会教你把同行当成冤家吧?」 白堕极讨厌别人跟他咬文嚼字,当即锁眉,「那也得分是什么样的同行,我和您这样惯用心机的人,走不到一起去。」 「其实我一直想同你道歉来着。」温慎的态度突然诚恳起来。 白堕却不吃他那套,「打住,我是白堕的时候,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眼下知道我是您的神交至友了,又来道歉?看人下菜碟,真是好本事啊,温掌柜。」 温慎面色如常地任他损着。 「您道什么歉啊?您那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逻辑,当真是一点错处都没有。」白堕索性一次骂个痛快,「反正只要泰永德的生意好,你干什么都明正言顺。底线呢?啊?你做人没点底线啊?」 温慎等他骂够了,才再度开口:「父亲在世时,是黔地周知的大儒商。我初接手酒坊,并不太理解他的所做所为,直到眼下,我赚了钱,但泰永德的根却不稳之后,我才知道你和他说的,都是对的。」 白堕凝眉,没有接话。 温慎:「况且北平绝不是可以耍小聪明的地方,温家荣辱都系在我的身上,再靠算计过日子,总是不妥。」 第五十四章 拿钱换人 http://.biquxs.info/ 他拿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态度来,白堕虽然意外,但并没顺着他的调子走,「那是你的事,」他说:「温掌柜,你从来没因为这事吃过亏,如今想改,也是思量权衡之后的决定,相识一场,我给你提个醒……」 白堕边说,边迈开步子,「日后若遇上什么坎坷,也得守住这份心才行。」最后一个字说完,他正好从温慎身侧擦了过去。 几步之后,白堕拐出胡同口,熙攘的人声依旧,天光刺目。 温慎就站在他的身后,并没追上来再作解释的打算。 信任就像一件好看又实用的衣裳,一旦破了,便再难织补。 他们都是聪明人,尤其对温慎而言,徒劳无功的事,自生下来就很少做。 白堕站在胡同口左右看看,十几米开外,陆云开正冲他招着手。手臂大开大合的,同时嘴里还急嚷嚷地喊着什么。 周围人挤着人,声音传过来发着虚,好不容易白堕才挤到近处,问:「怎么了?」 陆云开:「那小屁孩儿丢了。」他说的是铃铛。 这附近人多,八成是在哪里走散了。白堕无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看,心急起来:「告诉王把式守在车那,咱们分头找。」 铃铛生得瘦弱,进了人堆更是如鱼入水,白堕边走边喊,一路出了集市,也没寻见她的影子。 周围人来人往,他不死心,又转了两圈,结果碰上转了一圏刚回来的陆云开。 「我让手底下的人往远找去了,这附近肯定没有。」他的嗓子已经哑了,「等我给她找回来,非得好好揍一顿,这么多人瞎跑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没看住! 白堕心早埋怨,但对着陆云开总不好拿架,他强压下心急,「你手下就两个人,太少了,更何况咱们对这又不熟悉,万一铃铛遇上什么歹人……」 他话没说完,陆云开倒是起到了什么,突然转身就走。 白堕叫了他两声,不见他回,无法,只得茫然地向四周望了望。 光绪爷的时候,京边曾也现过一桩拐卖孩子的大事,主犯就是直隶人。他拐了人去钻洞挖矿,小孩子的尸体堆满了水沟才叫人发现。 白堕越想越是害怕,眼底慢慢起了红丝。 就在此时,陆云开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边走边高声吩咐:「东西南北,分开走,边走边喊,一柱香之后再回来,无论如何要把那小兔崽子给我找我回来!」 这些人全是男的,什么岁数的都有,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些人白堕还都还认识。 不等他问,陆云开便说:「我从温家借的,刚闲逛的时候,正好碰上他们家的人,不用白不用。」 白堕刚刚才表明和温慎井水不犯河水,转头自己家的先生就去求人,他拧起眉头,带着些脾气问:「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啊?」 「说什么?」陆云开莫名其妙:「正好他们家的人都知道铃铛长什么样,再说时间也不等人啊,万一真被谁给掳走了,后悔都来不及。」 他说得在理,但白堕就是过不了心里的砍。 陆云开又说:「老大,有个事我索性就一起说了,咱们回北平,可不比在黔阳。加上你在那边的旧恨,大张旗鼓地回去属实不妥,不如就混在温家的人里,等把什么门路都摸清了,再动作也不迟。」 白堕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先去找人了,找到了立马各走各的。」说完,又火急火燎地四处踅摸起来。 可是一直到天黑,十几个人加在一起,也没有找到铃铛。 白堕从越来越急,到险些发疯,再到后来就只剩下了麻木。他面无表情地沿着胡同挨家挨户地去敲门,开口就问人家 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子。 陆云开跟在他身后,既自责,又无能为力。 冀州是个小地方,但也绝无可能靠着一个人找遍每一个角落。月亮高悬之后,白堕因为体力不支,踉跄了一两步,直接坐到了地上。 陆云开叹了口气,试着劝他:「明天再找吧?」 这几个字他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地上的人则像是一直没有听到一样。是故这回他也没抱什么希望。 然而白堕却突然出声了:「先生,我今天若是找不到她,那这辈子怕是都难了吧?」他耷拉着头,后背弯得像一只虾米。 陆云开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不忍心骗他。 白堕:「铃铛从出生起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也就只有要泰永德的时候,每日能吃上三顿饱饭,我在心里答应过,定要照顾好她的。」 他抬手,狠狠地在粗粝的墙砖上垂了一拳,发泄过后,声音更闷了,「你别看她平常那个样子,若真是找不到我,会害怕的。」 陆云开沉默地站着,好半天,俯身把他拽起来,架到自己肩上,坚定地说:「走,接着找。」 他几乎撑着白堕全部的重量,带着他一户一户去敲门。挨了无数的骂,却没发半点脾气,只不停地跟人打听着铃铛的事。 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两个人精疲力竭,累得连半步都挪不动了。 白堕渴得嗓子冒烟,被疲惫和焦急折磨了一天一夜之后,连眼神都恍惚了起来。 街边出了一家卖早餐的小摊,叫卖声打着远,钻进了他的耳朵,「去喝碗粥吧。」他说。 陆云开点头,可接着却连步子都没迈出去,就往旁边一歪,砸到了白堕身上。 「陆先生!」本就无甚力气的白堕不可避免地跟着倒了下去,他抬手要把身上的人推到一边,哪成想费了半天力气,纹丝未动。 白堕挣扎了两下,不见任何起色,最后只得被逼无奈在地上躺平了。.. 眼看要到北平的时候,犹如至亲的小孩子丢了,他遍寻无果,此时晕倒的陆云开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几乎是在一瞬间,深深的无力就涌了上来。 白堕曲肘压在自己的眼睛上,无力和愧疚不知道纠缠了多久,他身上的重量突然一轻,似乎是有什么人将陆云开挪了下去。白堕警觉地撑肘起身,和他近在咫尺的温慎正好伸手要来拽他。 「铃铛有消息了,跟我回去吧。」 白堕懵了一下,才拉住温慎的手起身,不可置信:「找到了?」 「没有,」对面的人摇头:「沈先生托人打听,那孩子似乎是被一个戏班子拐走了,我连夜让人去追,他们给带了封信回来。」 温慎的袖口破了一块,原本裹边的水貂绒已经不见了,而他是像没注意到一样,只从中翻出一封信来。 那上面的字迹极其娟秀,洋洋洒洒十几行,就只有一个意思:拿钱换人。 「这不是绑票吗?」白堕不解:「怎么会盯上铃铛呢?我们看着也不像有钱人啊。」 「你不像,他像啊。」温慎看了看地上的陆云开,又说:「你没见人家信上写着,半个月后,北平仁意合见吗?」 这是打算狮子大开口了。 仁意合是四九城的老字号,出则富,入则贵,没点背景的人,压根不敢往人家门口靠。 但是要钱就不会伤命,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说。白堕松了口气,踏实了不少,道谢:「让你费心了。」 「嗯。」温慎发出一个淡淡的鼻音,听着有些发虚。 白堕狐疑地去看,他便像是想要遮掩一样,弯腰去拽陆云开,平静地说:「先把 人弄回去。」 这种拐卖绑票的事,必定做得十分阴晦,温慎能从中打探出消息,费了多少心力可想而知。白堕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对面那个态度,又让他没法再多表示什么。 温慎见他不说话,往起拉人的手顿了顿,「顺手帮忙而已,我没想拿这个跟你交换什么。」 「不是,」白堕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温慎也没再纠缠,扶起了人,只说:「帮忙。」 白堕这才反应过来,从另一边扶住陆云开,两人沉默着往前走。 温家人多,在当地包了客栈,之前外出去找人的伙计们都守在大厅,见两人回来,主动上前把晕过去的陆云开接了过去。 白堕自己也累得不行,问旁边的人要了吃的,坐下狼吞虎咽。 沈知行倒了茶给他,「东家说让我先支些钱给你,你打算拿多少?」 「什么钱?」白堕抬眼。 沈知行:「那个戏班子有些来头,你们带的盘缠未必够。说吧,拿多少,狮子大开口可不行啊。」 出钱又出力,这个情要是承了,就算温慎不想换些什么,他自己都得主动往出交了。是故白堕干脆地拒绝:「我们自己会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啊?一路出来就带那么两个人。」沈知行鼻孔朝天,嫌弃着:「你说你怎么还跑这来了?当初想带你一起,你又不走……」 这人说话的声音本来就大,激动时更是能嚷嚷得满屋子都听得到。 远处的温慎故意清了清嗓子,沈知行立马识趣地不再往下说了。 白堕的眼睛在这两个人之间转了转,恍然明白温慎这是没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任何人。 这里面就有些问题了,不是靠着自己家里人,温慎是怎么发现这事的? 第五十五章 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 http://.biquxs.info/ 那边已经有人给陆云开请了郎中,伙计们闲着也是闲着,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看人家诊脉。 独独温慎往客栈的二楼走去,白堕连忙趁机跟上,「温慎,我有事问你。」 「上来说。」温慎踩在楼梯上的脚步不停,拐上了二楼的走廊里,单手落在木栏上的等他。 这楼搭得不好,过道极窄,好在低头就能看到楼下的情况,视野不算局促。 白堕把目光落到下面,「我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掌柜。」温慎答得爽快,「我们刚巧在途中遇上,他提起你之前送了一坛酒给他。」 白堕转头,颇为不解。 温慎:「说是那坛酒,同林三少爷死前阵酿的那些孤品很是神似。」 都说无巧不成书,但白堕死都想不到,事情能巧上这样。 之前付绍桐也提起过这坛酒,许是被两相和的人相中的时候,陈掌柜便下了工夫去查,虽然只查到些蛛丝马迹,但这点东西对温慎来说,足够了。 果不其然,对面的人接着说:「之前我就怀疑过,还以为你是他的仆从,或是远亲。北上路上无事,也算是得空细想了一下,才恍然自己从前竟迟钝到那个地步。」 他自嘲地笑了笑,「对酒熟稔,勾调双绝,这样的年岁,又和御泉贡有着撇不清的关系,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他的声音很轻,除了身侧的白堕,无人能听到这几句慨叹。 楼下的大夫已经诊过了脉,周遭的伙计们渐渐开始出声。 白堕落肘到栏杆上,他觉得自己应该解释几句,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最后还是温慎闲聊般地出了声:「我记得你七岁时,陪着刚刚卸任的林大人到赤水,那会儿也曾经死过一次。」 白堕回忆了起来,跟着就笑了:「还不是为了救温纾,她八成早忘了。」 「怎么会,」温慎也扬起了嘴角,摇头,「之前在京里,她还提过这事呢。说是多亏你把她从装酒醅的大缸里托出来,不然死的就是她了。」 「我那是呛晕了,你们非说我死了,硬把我往棺材里装,还有没有天理了?」白堕说得开怀,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袖口,眼底透着浅淡的光。 温慎:「气息都断了,可不就是死了么?你从棺椁里爬出来的时候,林夫人直接被吓晕了过去,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破天荒的,他竟愿意与人斗起嘴来。 白堕扫了他一眼,「就你记得清楚。」 「那时我已经十一岁了,又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我面前,自然记得清楚。」温慎随意地靠在身后的门上,「哪里像你。」 白堕被他一说,也苦恼起来:「别说那次了,这次我又死了一回之后,记性确实不大好了。小时候的事不说,哪怕是头些年的事,想着也模模糊糊的。」 他抬手在自己的眉心上捏了捏,云淡风轻的,「大约是被我二哥砸出什么毛病来了。」 温慎拧着眉,迟疑着问:「那日宣武门口,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都打探清楚了么?」白堕依旧不太想提这事,正巧下面的陆云开醒了,他便趁机往楼下去,边走边说:「铃铛的事谢了,钱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想办法。」 他拐到楼下时,陆云开正捧着只木桶吐黑水。 周围的人嫌弃得恨不得躲出去二丈远,唯独白堕泰然地站在他旁边,等他终于吐够了,才打趣:「先生这身子怎么这么弱啊?」 陆云开病恹恹的,懒得接话。 郎中缕着胡子:「他是水土不服,加上些风寒入体,将养几天也就好了。」 白堕了然 ,付了诊金,拿了方子,等郎中离开,便问温慎借了房间,带陆云开休息去了。 等天光再亮,陆云开终于有了些精神,他端着药碗,「老大,铃铛的事真是对不住。」他刚喝了药,表情痛苦之极,是以这句话说得很是感人。 折腾了一晚上,白堕的心早就定了,他先是把之前的消息同病怏怏的人讲了讲,又说:「这事有些蹊跷,掳人绑票,总不该找铃铛这样的。我总觉得那封信更像是个托词,背后必定有什么原因,等咱们到了北平,怕是有好戏演给咱们看呢。」 「不对。」陆云开沉吟着:「我们一路过来如此低调,不会惹人盘算,这事多半是个巧合。」 他把碗放到案几上,里面的药汤晃了晃,水光动荡,「不过既然知道小屁孩儿没事,我们快些追上便是了。」他说。 白堕点头同意。 「就是有个事比较难办……」陆云开抬眼,「我原本指着能跟温老板混进北平呢,眼下要是先走,恐怕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好机会了。」 这事他之前提过,白堕本就不赞成,现在正好拒绝:「温慎这人重利,心思又沉,我们回去是为了好好酿洒,前面困难重重的,跟这种人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陆云开听完,拿眼睛把他从上到下扫了个遍,最终无奈地笑笑:「老大,你有没有想清楚,你回北平到底是要做什么的啊?」 白堕张嘴刚要出声,他便一挥手,继续说:「林家是很棘手,但和林家做个了断,不是你回来的目的。他日,你身边多得是声色犬马,多得是见利忘义,三教九流,尔虞我诈,如果你真不屑于和那些人打交道,始终和温老板站在一起,是我能给你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他说的这些,白堕从没有想过。 陆云开单手拽了拽身后的枕头,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重利也好,心思沉也罢,这些都不是缺点。按你那套标准,我都十恶不赦了,你不还是拿我当朋友吗?」 这次他问完,便不再说话了。 白堕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情根本无需别人点破。他不愿意再多接触温慎,不过是讨厌被人算计,哪怕对方已经明确说了会改,他依然不愿意相信。 陆云开挑明的利弊,说白了就是温慎不算计他,未来也会有无数人来算计他。更何况从眼下的局势来看,温慎确实是不会害自己的那一个。 如果一直和温慎站在一起,外面飞过来的冷箭,也通通有人替自己挡了。 可无论如何,白堕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坎。他从前是拿温慎当朋友的,被朋友算计,和被敌人算计非明就两码事。 想明白此节,他便坦然起来,「该面对的事情,我自己会去面对,先生不必为***心。」 「还不为你操心?」陆云开见他不听,赌起气来:「能借的力不借,就凭你我这样,孤身闯进北平,林家还不撕了你?」 「命都给过一次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白堕扬脸,潋滟的眼神笃定又恣意,「不必依仗着谁,我们也能把事做成了,才叫本事。」 「还是吃得亏少。」陆云开嘴上虽然数落着,但脸上的表情却松了,「想不到我这样的年纪,却要跟着一个愣头青闯荡了。」 白堕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先生此时后悔也晚了。」 他洋洋得意,陆云开拿他没办法,只得撵他去弄些吃的来。 白堕这才想起自己照顾病人有多不周全,忙出门张罗。 下了楼,小二正拿着毛巾收拾,听了声音,回身带笑迎过来,「您有事?」 白堕向四周看了看,大厅空荡荡的,竟一个人也没有,他不免奇怪:「之前包场那些客人呢?」 「哎呦,您没得信儿啊?」小二略有些诧异:「刚刚那一队人马结清了钱,已经走了。走之前还特意留下好多大洋,让店里好生照顾您二位呢。」 白堕比小二还要诧异,以之前温慎的态度,他还以为对方会想尽一切办法说服自己回到泰永德呢,再不济也会用铃铛的事换结伴而行,可如今人家说走就走了,他心里倒有些不自在了。 小二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便问:「您下来是不是要拿点吃的啊?我这就去帮您准备。」 白堕回神点了头,又折回楼上,把事情和陆云开讲了讲,结果被曾经的当铺老板好生嘲笑。 两人在此将养了三日,才又同带来的人一起启程,继续北上。 越往北走,白堕越是熟悉,常常带着余下的人挑些小路走。进程快了不说,偶尔凭着自己出众的皮相,混个满车的瓜果也不算什么难事。 两天之后,一行人终于站在了四九城的墙根底下。 古旧砖瓦风雪摧,浑厚苍凉满堆。喧嚣的乡音冲耳醍醐,白堕顿觉恍如隔世。 「回来了?」 「嗯,回来了。」 周遭行人匆匆,没人说出他想听的话,没有人等他,更不会有人迎他,白堕垂眸笑了笑,未免心酸。 陆云开驱着马车在他身后停下,「老大!」他出声,随手扔了一坛酒过来。 白堕下意识接住,陆云开便笑:「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走一个!」 他背靠着车门,单脚踩在马辕上,曲膝撑肘,一句话说出了万丈豪情。 白堕被他带得开心起来,撕了坛封,仰头陈酿入喉,接着扬手把坛子摔到了地上,「让四九城的人听个响,小爷我回来了!」 第五十六章 是你出殡 http://.biquxs.info/ 「好!」陆云开拍起了巴掌。 白堕站在碎坛破瓦旁边,唇边酒滴透亮带光,眼中天地一片辽阔,胸中万般快意升腾。 陆云开抖了马缰,把他拽上车。二人迎风而坐,大有睥睨四野之势。可惜还没走上几步,后面突然冲上来一群人,呼啦啦绕过马车,接着往前跑去。 陆云开好奇,跳下车逮着个人,没打听清楚之前,便被带着向前走了好一段。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跟着兴奋了起来:「出殡了、出殡了!快去看!」 「出殡有什么好看的。」白堕不太理解。 陆云开:「是你出殡!」 「啊?」这回白堕更不理解了。 一直在马车里打盹的两个随从听到了动静,也都出来看。 他们前面的长街上站了不少人,送葬的队伍离这边还有些距离,但吹打的声音仿佛已经到了耳边。 那两人坐不住了,跳下去往前挤,还没忘了拉上白堕一起。 乌黑的棺椁八人抬,黄白纸钱纷扬,响器震天。 引魂幡旁边高立着一笼黑纸,上书:恩公止遥,大义云天;史堆遗案,川感旧游。 送葬的队伍里有老有少,却没见一人垂泪,所有人在肃穆之中,昂首挺胸,将豪气灌满了长街。 「是你家的人吗?」陆云开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人。 白堕摇头,这些缟素之下坚毅的面孔,他从没见过。 旁边有闲人议论,说是林家狠毒,至今不肯交出尸骨让三少爷入土为安,所以在棺椁里放了十八坛御泉贡,盖棺立碑,以慰凭吊。 又有说今日是四月十七,林家三少爷生忌,百十里聚来的都是自发来送行的。 陆云开边听边挑眉:「老大,排场不小啊。」 「那能小得了吗!」旁边有自来熟的接了话:「若不是有林三少爷,这四九城里要死上多少人?我等无能,他死的时候护他不得,现如今送他走,自然要让他风风光光。」 这算是把陆云开的好奇心全挑起来了:「嚯,他有那么大功德呢?你给我讲讲呗?」 那人听出了他的口音,是以拿起范儿来:「外乡人吧?不知道就不要瞎打听了。」 陆云开却不在意他的态度,商量着:「您知道的多,给讲讲。我怎么听说,他死得不太光彩呢?」 「这事儿啊,得从前年冬天说起。」那人得着了面子,便讲开了:「那年冬天,京郊发了时疫。朝中无人管事,很快便染了很多人,救人的药倒是便宜,可是缺一味引子。」 他一边讲,四周边围了许多不明就理的人跟着听。 那人:「当时给所有人治病的郎中姓王,王大夫散尽家财,也只救下一小半人。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家中门口竟摆了整整二十坛玉涪陵。」 「您各位有京中老人的,肯定都知道玉涪陵是内廷的酒,这酒当中有一味名药白芨,正是眼下所缺。王大夫拿酒做引,很快遏止了时疫,没叫它传到城里。」 「但是没出二十天,偷盗御酒的罪名便落到清水源林老爷的头上,林老爷被下大狱之后,众人才知道,是林三少爷背着家里偷了酒来救人。后来林老爷和三少爷都为此搭上了性命,如果连让二位入土为安都做不到,我们还有何颜面苟活啊!」 几句话慷慨激昂,周遭的人不住点头。 他侃侃而谈的工夫,送葬的队伍已经走了过去。被落下的人忙往上跟,这条街很快便冷清了下来。 「讲得什么玩意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陆云开不太满意,疑惑着问:「你最后不是被你二哥打死的吗?听他那个意思,林老爷是替你顶罪了?你是怎么知 道那酒能做药引的?」 他一连串问了那么多,白堕却一个也没打算回答,只是问:「我叔是怎么告诉你的?」 陆云开:「只说你是林大人的儿子,之前受了大委屈,让我遇上林家其余的子辈,下手利落些。」 还是真付绍桐啊。 白堕把心思从送葬的队伍上收回来,嘱咐:「这可是北平,人命官司,不能惹。」 最后三个字很是郑重,但陆云开却没听进去:「我做的就是这种买卖,如今这世道,谁还把人命当回事。」 他拉着白堕,跟上人流往前,兴致盎然:「去看看你葬在哪,以后好去祭拜。」 白堕略一顿,觉出半分不对来,他没理对方的玩笑,而是问:「先生,此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突然还提起入土为安了呢?」 陆云开拖肘撑住下巴,断言:「还是和林家有关,约莫着是你们家出什么大事了。」 白堕琢磨半天,也想不出大事是何。家里大哥庸碌,提笼架鸟,不会惹祸,二哥性子阴晴不定,惹了祸也猜不中是什么样的祸事。 多想无益,他四处看了看,发现陆云开带来的两个兄弟没跟上来,便拦了身边的人,「戎子和小策被落下了,别再走散了,回去看看。」 「他们俩又不是那个小屁孩儿,找不到自然会回马车那等着的。」陆云开还想往前。 白堕却没依他,「小策才十六,更何况他们都是第一次离开黔阳,口音又重,别再出什么事儿。」 前车之鉴摆在那,陆云开不好犟嘴,只能依依不舍地往送葬队伍那边看了两眼,才往回走,一路很是遗憾。 待两人回到马车那,还当真就没见着小策和戎子。 陆云开并不心急,「估计是跟着看热闹去了,我们要是往那边走,说不定已经碰上了。」 白堕没答话,正好有些饿了,便跳上车去寻干粮,结果车门一开,就见一片狼藉,却又不像是被翻过的样子。 他出声叫底下人的来看,陆云开只扫了一眼,便道:「出事了。」 「是遭贼了吗?」白堕问。 陆云开摇头:「你看这些痕迹,包袱从里往外散落,来人不是奔钱去的,所以根本没拆开来看。」 他把白堕拽下车,脚下很急,「他们是在车上的时候,被人强拖下去掳走的。」 又来! 铃铛的事还解决呢,身边的人就又被绑了,到底是哪条道上的? 一口气顶上胸膛,白堕眼底烧出几分狠意,「鬼鬼祟祟算什么本事!走,去仁意合会会他们。」 「不能莽撞!」陆云开拽着他,凭感觉走,很快避开人群,周遭冷清下来,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非常自然从他们身侧擦过的时候,他才又说:「我虽然不知道那个仁意合到底是什么地方,但听你上次讲的,必定是龙潭虎穴。」 「那又怎么样……」 陆云开压下白堕,眉目认真:「铃铛的事情蹊跷,其中巧合颇多,内里有什么渊源不好妄下结论,但这次却不一样,戎子手底下的功夫深,竟能被人抓走,明显就是冲着咱们来的,怕是和旧仇有些关系。」 这四九城里,和他们有旧仇的,也便只有林家了。 但是这也太快了,白堕费解起来:「我们连脚都没落地,我二哥又没有付绍桐那种神通,不至于吧?」 「当然不至于。」陆云开答得肯定,「之前你出殡,足以说明你们家正被大事困着,无暇顾及我们,所以是其他的仇人。」 白堕冤枉:「我没有啊。」 他想多解释几句,又不知道从何再说,幸亏陆云开也不需要他解释,「我知道 ,所以我们才得查明白。北平有没有厉害些的地头蛇,能花钱问出消息来的那种?」 白堕为难起来,他从前因为性子的问题,同三教九流接触得少,这种人别说是认识,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他一直不说话,陆云开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又问:「你认识的混得最差的,赚得最少的或是等级最低的,也行。只要是你信得过的,不会撒谎胡扯的,就行。」 白堕顺着他的话琢磨了一下,自己认识种粮的、送粮的,再有…… 他突然一拍巴掌,「我认识个拉车的!」 「就他了!走。」陆云开一扬下巴,白堕自觉地在前带路。 两人火急火燎地过了前门,寻着了盈尚车行的匾额。门外正好有个老头,佝偻着背,一手持扫把,一手在洒水。 白堕上前客气:「跟您打听一下,多霖还在这拉车吧?」 老头放下手里的家伙拾儿,「这个点都出去觅活儿了,晚上交钱的时候估计能见着。」 「咳,他亲戚从城外进来寻他,等到晚上怕是不好。」白堕扯了个谎话:「您知道他平常都在什么地方觅活吗?」 老头:「拉车的哪有个一定,满世界转悠。」 并非是老人有意作难,事实如此,白堕也没什么好办法,但总不能干等到晚上。 略一琢磨,他干脆从陆云开腰间翻出大洋,拐过街口随意叫住一辆人力车,问:「你是盈尚车行的吗?」 那人拽了拽自己白马褂的前襟,露出上头打圈画的那个「尚」字,说:「有事您吩咐。」 白堕推陆云开上车,掀开上面半遮的盖子,当真吩咐起来:「拉着我们满城跑,遇着你们车行的人就打听多霖在哪,打听着了,大洋都是你的。」 第五十七章 烧死个把人,够了 http://.biquxs.info/ 「爷,您请好。」拉车的甩开了步子,很快遇着两个同行,跟着人指的方向跑了半柱香,正正把两人送到了多霖面前。 陆云开当场被这天马行空的想法震住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把先前的车夫打发走。 那多霖个子不高,年纪轻轻却留着胡子,大眼乌黑有神,原本是个底气十足的汉子,结果一看到白堕,脚下一软,险些没栽过去。 白堕几步过去扶稳他,「要晕就晕,千万别喊。」 多霖紧张兮兮:「是人是鬼?」 「人!」白堕无比肯定。 多霖长舒一口气,狠晃了两下脑袋,拽着白堕往阴影里躲了躲,又问:「阎王放你回来报仇?」 「都说了是人!」白堕狠踩了他一脚,接着一把捂住他的嘴,把惨叫声全塞进他的肚子里,等对方稍微缓和些,便问:「西直门附近有起绑票儿,做得应该不隐秘,你听说了没?」 多霖眨巴着眼睛,点头。 白堕松开他,「怎么回事?」 多霖:「那两人是黔地一个酒商的伙计,得罪了仁意合的老板,这边早就放话,只等他们进城,人一来,立马就绑了去煞煞锐气。」 这人话说极简,一个多余的字眼都没有,所以听着颇为生硬。 但白堕却早就习惯了,他转眸思索片刻,问:「黔地酒商,叫什么?」 「姓温。」多霖摇头:「其余的不知道。」 原来是冲温慎来的。 之前在冀州,他们虽然早走,但人多赶路本就慢些,加上白堕这边又抄了近路,所以竟抢在他们前面到了北平。 仁意合的老板有些神通,想来这几个操着贵州话的人一进城门,便被盯上了。 只是不知道的后面出了什么差错,才认错了人。 白堕把自己理出来的东西同陆云开讲了讲,那边无甚意外,只说:「既然这样,就只能去会会了。反正我们早晚是要在四九城亮亮号的。」 白堕欣然同意,嘱咐了多霖两句,便打算离开。 多霖弯腰担起车把,两步挤到他们身侧,「上来。」 「不用了,」能从这打听出消息,白堕已然感激,不好再麻烦对方,便拒绝说:「趁时间早,多赚些钱去。」 「我就是在赚钱。」多霖理所当然。 意识到自己多想了的白堕颇有些尴尬,陆云开此时也没什么心情看笑话,用手肘碰了碰他,示意他快些。 多霖带着两人,很快到了仁意合。得了钱后,才终于顾起了朋友情面:「前儿个听说他们大老板不在城里,做下人的怕横,你硬气些,兴许能把人救出来。」 话虽然有些道理,但白堕看着对面高大的门庭,觉得这事多少还得琢磨一下才能进去。 是故等多霖离开,他便带着陆云开沿街闲逛起来。这条街热闹,许多铺面在自己门口支了小摊招揽生意,也有没铺面的,挑小箩筐往返其中。 白堕顺手买了半包瓜子,边走边剥,「仁意合在光绪爷的时候,是十渃贝勒手下的买卖,后来贝勒爷被抄家,这买卖就易了主。也不知道如今的老板是什么来头,总之生意是越做越大,凭咱俩这样的,想要进去,难呐。」 他虽然说难,面上却没什么愁色。 「不然先捏个身份,混进去探探虚实?」陆云开出了主意。 白堕摇头:「人家早盯上咱们了,现在唯一的先手,就是他们认错了人。反正两边早有梁子,咱们顺道帮温慎扬扬腕。」他说到这,掂了掂手里的瓜子仁,突然问:「先生身手怎么样?」 陆云开迟疑着:「我这种人,一般不需要亲自动手。」 白堕记起初见时,他那副扮猪吃老虎的德行,觉得自己真是多余一问。 「原本打算同先生商量一下,看来是不用了。」他大步往回折,「先生只要记得,一会儿真要是乱了,自己能跑出来就成。」 陆云开跟上他,竟久违地漫出些心虚来,「老大,你打算怎么做啊?」 恰巧白堕走到仁意合的大门口,抬脚便踹,「就按多霖说的做!」 大门哐当一声向两边弹开,原本轻歌曼舞的楼里,顿时鸦雀无声。 白堕昂首阔步往里走,伙计打里边迎上来,招呼还没打,他一脚过去,对方直接被踹出去两步远。 被惊着的女眷们叫了起来,这下所有人才明白过来是有人砸场,该躲的躲,该拦的拦,楼里霎时乱了起来。 「把我的人交出来!」白小爷顺路抄起一把椅子,狠甩到桌子上,看它碎成几半,「不然我就让这满屋的人,竖着进,横着出!」 他嚣张至此,这是唯一的筹码。出入此楼的人都有钱有势,若当真有个好歹,仁意合的老板必受牵连。 没有跟得太近的陆云开瞬间领悟了他的意图,后退几步把门关上,向后一靠,站得极稳,他掏出火折子,笑了:「我这人有手抖的毛病,诸位可要离我远些。」 「拿个破火折子,吓唬谁呢?」有不怕事的,自人群中喊了一声。 白堕闻言,探手捡起地上的凳子腿,胳膊抡圆了一甩,哗啦一声,直从几步远的柜面上砸下两坛酒来,「烧死个把人,够了。」 他声音极沉,眼神狠戾,犹如十殿阎罗附身般,穷凶极恶。一屋子的食客顿时没了声音。 虽然明知道此般模样是他故意装出来的,但远处的陆云开仍不免心下诧异,要么是他之前也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子,要么就是他有十足的底气,去应对今天的场面。 陆云开一时吃不准,心里愈发没谱。 不多时,楼里管事的从后面走了出来,他摘了满是油渍的围裙,用眼神示意几个伙计先安抚住客人,才咧嘴一乐,问:「小兄弟,你脖子上的脑袋,是不想留着过夜了吗?」.. 「想啊。」白堕不紧不慢地寻了位置坐下,「但我们外乡人,初到北平城,就受了这样的委屈,哪怕是拼了性命不要,也得把道理讲个明白。」 管事的见他这样,便着人在他对面几步远的地方摆了把椅子,落座之后两厢对峙起来,「敢问您是哪位啊?」 白堕面不改色:「温慎。」 「那就对了。」管事的双手环胸,「你得罪了什么人,自己不清楚吗?」 「不清楚。」白堕缓缓抬眸,说话慢了下来,「我温家酿酒,行端表正,剑沽传遍黔地,以德立本。就算不慎开罪了谁,自会好言谢罪,何至于你上门掳人?」 管事的:「剑沽确是好酒,我这里楼里还有几坛,但我家老板声名显赫,总不会冤枉了一个小辈。人是我们绑的,等老板回来,你要的说法和道理自然会给你。」 他扎着绑腿三粗,但讲话却极有条理,半点不落下风,「你既然来了,也多住几天。」言至于此,管事的眼角微抬,周遭的伙计立马想要上前。 白堕转手拿起桌上的核桃,用力一捏,只咔咔两声,核桃仁从掌缝里漏了出去。 这种耍狠的方式颇为跌份,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伙计却被吓在了原地。 陆云开见状,曲肘在门上狠撞一下,把所有人的视线引过来之后,悠然地吹亮了火折子,「劝各位离我东家远些,这楼里的十好几人,一个比一个金贵,你们可掂量仔细了。」 他一要挟完,原本就踟蹰的伙计们更不敢妄动了。 两厢僵持半晌,楼上突然有人声传来。坐着的管事突然起身,周遭的伙计也全都恭敬地束手而立。 一瞬间,楼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白堕和陆云开遥遥对望一眼,陆云开便了然地把门轻开了条缝隙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千算万算,两人都没料到对方出手如此之快。一群扎着绑腿的从楼上跑下来,一个字都没说,就将两人按倒在了地上。 守在门边的陆云开原本有机会能逃的出去,但他眼见白堕猝不及防被人抓住,也就放弃般地收了脚。 管事的趁机赔礼清场,形式急转直下,很快楼里便只剩下了仁意合的伙计,还有两个先前耀武扬威的不速之客。 那管事的瞅着刚刚落在地上的两个核桃,既完又整,哪里还有被捏碎的痕迹? 他不由奇怪,低头细看两眼,竟被逗乐了,「我还纳闷,得多深功夫的人,才能捏碎盘山核桃,合着你手握着来回捏,最后给爷漏出来的却是瓜子仁!」 话一落地,屋里有一个算一个,就连陆云开都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该惊还是该笑,最后能叹道:「老大,你说你这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白堕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有脚步声不疾不徐地拾阶而来,哒、哒、哒,每一步都扣在人心上一样,满屋的人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分。 唯独白堕昂着头,一路注视着那个人走到了自己眼前。 这是一个女人,她穿着炎红色的旗袍,领口的两粒扣子松散着,腰间收细,裁剪得恰到好处。 娉婷袅袅,风韵卓然。 她手里拿了只小巧地折扇,站定后便在白堕头上敲了一下,嗔笑着:「这般不识礼数,低下头去。」 白堕双肩一耸,从伙计的手底下强挣出来,利落起身,问:「仁意合的老板竟是个女的?」 第五十八章 您几位,里边请! http://.biquxs.info/ 「若是换了别人,这舌头怕是就没了。」那女人以扇遮口,笑着。 白堕不理她的威胁,又问:「你一早就在北平?」 那女人不笑了,她收了扇子,坐在白堕先前的位置上,故意叹气:「想那温老板好胆色、好身手,一路挑下十二个人,骨头都断了两根,才打到我面前,竟就是为了帮你这种匹夫。」 「你之前见过温慎?」听她如此说,白堕便不用再装了,「之前那封信是你写的?」 那女人点头:「也是许久未见着那样有意思的人了,见他吐血便动了些恻隐之心,答应他可以用钱来平了此事,可后来又觉得如此太过轻易了,便想连他也一起绑来玩玩。」 她说得轻松,眼底带笑,如同谈论猫狗一样,「谁知道手下的人蠢,单凭口音和酿酒,便把你的人拿回来了,也算是不巧吧。」 「哪里不巧了?」白堕扬眉,哼笑一声:「正好,把铃铛和另外两个人一起还我。」 那女人不说话,只弯眉带笑盯着白堕看,好半天才出声:「你爹长得也算周正,却没你这般出挑,看来你像你母亲偏多。公子见画,这尘土人间难寻,怪不得铃丫头心心念念想着你呢。」 「你认识我爹?」白堕警觉起来。 这人知道白堕是在假装温慎不奇怪,可知道是自己是林止遥就说不过去了。要知道,从前因为眼睛的问题,白堕很少出林家大门,但凡出去,也是于屏风之后,单独设座的。 那女人晃了晃手里的扇子,突然欺身过来,胭脂的香味直逼进白堕的鼻腔,「你们家没有大夫人,是直接从二夫人开始往下排的,对吧?」 她眼波流转,绣口微张,不知为何,竟烟视媚行得让人心惊。 白堕心里一乱,刚欲后退,却被她一把捏住手腕扯得更近了,「你们兄妹四人,是按年、月、遥、夜排序的,对吧?」 明明是句很普通的话,但白堕就是胸如擂鼓,眼睛盯着她,半点也移不开。 女人浅笑着,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冰凉如藕的手臂缠在他的腰上,迫得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空隙之后,才说:「小女子名唤雪初之,望郎君好生相待才是。」 雪初之! 付绍桐之前说过,当年京城有个名叫喜联成的戏班子,当家花旦正是雪初之。 白堕脊背一寒,猛然推开她,「你是我爹之前捧过的那个戏子?」 雪初之被推开,反倒笑得更开心了,「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之前问的那些问题,你答得上来吗?」 白堕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雪初之眼中的媚意消散,慢慢高傲起来:「如果我当初点了头,现在我就是你们林家的大夫人,我没有点头,这个位置他到死都还给我留着。给子女那样取名,无非是因着我当初在台上对他呤了一句诗……」 年年月月对君子,遥遥夜夜宿未央。 这句诗早前父亲一直挂在嘴边,是以白堕记得清楚,他以为这是对子女的偏爱,却不想是情根都种在这了。 雪初之漫不经心地理了理鬓角,「当年他们四个,结义时有如铁通,后来不过是因为女人的几句话,便老死不相往来了。所以说啊,你们男人,别太瞧不起女人。就像你,眼下命都在我手里呢,还和我讲什么条件啊?」 「我没瞧不起任何人,」白堕不为所动,「我的命也只在我自己手里。」他说着,突然出手,猛地把雪初之拽进自己怀里,而后极迅速地掐住了她的喉咙,「放人。」 周遭的人立马紧张起来,管事的想要上前,却又忌惮着,只得威胁:「你疯了吗?雪老板要是伤着一点皮毛,我保证你明天就身首异处!」 「你今天先能保得下你们雪老板再说吧。」白堕毫无惧色,又一次开了条件:「把我的人放了。」 管事的不敢犹豫,用眼色让人松了陆云开,很快又把小策和戎子带了出来。 雪初之被人持着,依旧慵懒地讽道:「这样对一个女人,可真是好本事呢。」 「人得先分善恶,再分男女。」白堕扣着她,慢慢往门口移去,快到地方的时候,催管事的,「铃铛呢?」 管事的无法,只得又折身去找。 「咱们谈个条件吧。」等人的空当,雪初之突然开口。 白堕本想拒绝,但在陆云开的眼色下,不情愿地改了口:「什么条件?」 雪初之咯咯笑了两声,肩上一松,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从白堕的手上脱了出来,「我们唱戏的,打小就练这些,哪像你,空有一身蛮力气。」她数落人的时候,依旧是娇嗔的语气。 仁意合的下人见她无事,便想立刻上前把人围住。雪初之轻轻抬手把他们拦下,才又说:「你们今天闹得这样大,想过如何善后吗?」 问完,她不等白堕开口,便语重心长起来:「刚一回来便与人结仇总是不好,不如这样,你把铃丫头留在我身边,你的事情我不追究了,温老板的事,我也不追究了,如何?」 「不行,」白堕想都没想,「我当她是妹妹,哪有随便扔给别人的道理?」 「妹妹?」雪初之眼里透出几分不屑,「你一打眼看过去,有哪点能看出来她是个女孩儿吗?再说无名无分的,你让她一直跟着你,算怎么回事?」 正说着,管事的带着铃铛走了出来。 她穿着对襟盘扣的缎面上衣,暖黄色马裙,头发虽然是短的,但整个人却温婉清丽了许多。 白堕刚刚还有些不服,可一见了面,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真的亏着铃铛了。 铃铛并没意识到这些,她见了白堕,立马笑着往上扑,「哥,你们怎么才来!」 这孩子很少主动叫他哥,白堕接住她的时候,鼻子微酸,「你没受什么委屈吧?」 「嗯?」铃铛迷茫地抬眼看他,「雪姨对我可好了,你把我交给她真是找对人了。」 白堕不动声色地往雪初之那边扫了一眼,没有拆穿她的胡扯。 「对了,」铃铛终于舍得从白堕身边移开了半点,「哥,我以后能不能住在雪姨这里啊?」 「你想留下?」白堕诧异片刻,跟着心里便不舒服起来,「铃铛,有些东西,我也……」 「哎呀,我就是住在这里,又不是不去找你玩儿了。」铃铛拽着他的胳膊,眉飞色舞,「雪姨给我做了好几身衣裳,白的,红的,那料子,比上次在泰永德得着那块好上不知道多少……」 「这就把你收买了?」陆云开扯了扯她的耳朵,「你不知道你哥为了……」 白堕挥手打断了他,对铃铛笑了笑:「行,只要你高兴,住哪都行。」 铃铛是个女孩儿,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白堕之前从没有想过。他以为两人是相依为命,护住不让别人欺负她,便是尽职尽责了,其实不过是铃铛撑着自己走过一段路罢了。 她有了更好的去处,当哥哥的,哪怕再不甘心,也得成全她才是。 铃铛看了雪初之一眼,转头眉开眼笑:「哥,你们在哪落脚了?」 「还没找好地方呢。等都收拾妥当了,哥哥再来接你出去玩。」他说完,竟像逃似的,匆匆告别,出了仁意合。 一路无话,四人沉默地转了半天,最终在陆云开的安排下,住进了一家不太起眼的客栈。 吃饭的时候,陆云开有心安慰他,说:「要是早知道 你就那么冲进去砸场子,我怎么都不会同意的。我们初来乍到,眼下没有得罪仁意合的本钱,用铃铛换一个过度,是最好的选择。」 白堕瞪了他一眼。 陆云开放下筷子,「老大,你若是不满意,以后势力大了,我帮你再把小屁孩抢回来。」 「你说的那些,就算再加上十倍,我也不会用铃铛去换的。」白堕没什么胃口,举着筷子犹豫半天,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夹起来,「先生,我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还是让她呆在自己想呆的地方吧。」 蓦地,陆云开笑了起来,「你把自己看得太轻了,几件衣服而已,铃铛肯定还是愿意和你待在一起的。」 这种安慰在白堕看来太过刻意,虽然知道对方是好心,却仍旧没感到半分宽慰。 陆云开也不再深劝,转了话峰:「至于落脚的地方,我早就找好了。」 白堕终于提起了些兴趣,「什么时候找的?在哪啊?」.. 「明天你就知道了。」陆云开高深莫测地笑笑。 白堕信他,没再多问,然而到了第二天,陆云开竟窝在客栈里一步都没有动。 「先生,你找好的地方呢?」白堕寻了个间隙,问他。 陆云开头不抬眼不睁,「明天你就知道了。」 等再过一个明天,白堕又去问,陆云开依旧老神在在,「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四天,同样的情景又重复了一次。 就在白堕忍不住要动手打人的时候,店里的小二左手一甩,将毛巾搭在肩上,喜笑颜开地迎出去:「您几位,里边请!」 白堕听到他的吆喝,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只见泰永德的一行人跨过门槛,鱼贯而入。 「落脚的地方来了。」陆云开终于从躺椅上起身,催着白堕:「一连念叨了好几天,还愣着做什么,去啊。」 第五十九章 四哥 http://.biquxs.info/ 白堕莫名其妙。 陆云开无奈起来:「温老板之前为了帮你的忙,得罪了仁意合不说,甚至还受了伤。你以为人家出钱出力,是别有用心,可是各中细节人家和你说了吗?为了不让你为难,还特意不辞而别,这般为你着想的朋友,不逮着可劲儿用,还避讳什么啊?」 仁意合的事情,白堕原本就是要好好感谢温慎的,然而陆云开把这些事情点破了之后,他才意识自己之前小人之心来着。 论张弛有度,他确实不如温慎,所以在坦荡一事上,便更不能输了。 那边的人已经进得差不多了,泰永德的东家走到最后面,器宇轩昂。 「温慎!」白堕隔了几张桌子叫他,「我等你好久了。」 被叫的人像是没想到会这样突然遇上一样,眉目一顿,而后径直走到他面前,熟络地招呼:「你们脚程倒快。」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白堕没心思和他客套,与温慎眼底的笑意比起来,他这话问得多少有些严肃。 温慎的眼神闪向一边,很快便又笑了起来:「这么快就同仁意合对上了?」 「阴差阳错。」白堕被他带着,整个人不自觉地放松了,「不过棋走得险了些,那些老家伙都一个德性,滑得跟泥鳅一样,差点没栽跟头。」 温慎点头:「北平的局面本来就杂,我们初来乍到更得谨慎些。不过水越是深,就越是容易搅浑,不急一时输赢。」他在桌边坐下,问:「你们有什么打算?」 白堕还没开口,陆云开就抢着说:「和你们一起啊,温掌柜还缺伙计吗?」 他一说完,桌边一坐一立的两个人对视一眼,接着同时转头去看他。 陆云开乐了:「泰永德初来乍到,需要一个对北平知根知底的人在前支应,而我们势单力孤,又有些旧仇,正得找个地方靠一靠。对双方都有益的事儿,你们俩想不明白?」 两人自然想得明白,却偏偏没人去接这话。 最后还是陆云开自己刻意叹气:「二位,这世上散最易,聚则难。眼下还不互相帮衬,留着等以后遗憾吗?」 这话算戳进了两人心里,白堕刚欲点头,惯常风风火火的沈知行便冲了过来,「诶,怎么又遇上你了?」 「沈先生不待见?」白堕挑了眉。 沈知行诚恳地「嗯」了一声:「要不是因为上次遇着你,东家也不至于养了那么久的伤,更不至于这么晚才到。」 白堕:「那你以这后可有的愁了,因为我又重新回泰永德来做伙计了。」他歪着头,刻意问温慎:「是吧,东家?」 被问的人颔首,眉目含笑:「先生对我们自己的大师傅,还是要客气些的。」 沈知行怔了怔,跟着就愁眉苦脸起来:「东家,他就是个惹祸精,咱好好过自己的不行吗?」 「都是泰永德的人,有什么祸事我自会担着。」温慎说得理所当然,「泰永德在黔阳是靠小白师傅才站住的,在北平亦是如此,你把消息传下去吧。」 沈知行状似不满,可在被温慎瞥了一眼之后,立马转身嚷嚷起来:「大家伙儿!小白师傅回来了!咱们还和从前一样,都恭谨着点!」 众人响亮地应是。 白堕斟茶代酒,同温慎碰杯,「以后有劳东家关照了。」 温慎却锁起眉,说:「东家这两个字听着生分,你若是不嫌弃,便同小纾一样,叫我四哥吧。」 他饮下杯里的茶,又说:「家里送信的人前后来了两批,后来的那批,稍了小纾的书信,你救下他们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都是付绍桐做的,」白堕不想居功,「再说你家里的事,多亏温纾 打理,我没出什么力。」 温慎也不与他争,而是说:「我在城隍庙附近盘了铺面,一起去看看?」 白堕欣然同意。 他们如今住的客栈在西直门边上,两人出门,招手了人力车,悠然地往城隍庙附近转去。 到了地方,温慎却不急着往自己的铺子进,而是拉着白堕挨家闲逛起来。这周遭没有单独卖酒的商户,酒楼茶馆倒多,间或有几家卖古玩字画的。 等逛够了,两人随意进了一家店打尖,谁知前脚刚进去,小二便挥着胳膊把人往外轰:「您二位别家去吧!」 温慎不解,白堕也是诧异:「嘿,敞开门来做生意,小爷我付不起钱还是怎么着?」 「里头打起来了!」小二架着胳膊,负气:「您要是不怕事,就进去瞧瞧。」 白堕拿眼睛往里一扫,并没出看到什么杯盘狼藉的惨状,只是一个掌柜模样的人,面色苦兮兮地对着一桌客人赔礼:「前些日子给林三少爷出殡的事您各位应该知道啊,现在谁家都没有御泉贡,您满街扫听去,谁家说有,那都是骗人的。」 「我们老爷子今年七十九了,就爱喝这口,我前些天叮嘱你多少次,让你给留着点儿,你拿我说话当放屁呢?」那食客坐得稳,说话却冲,「要是在别的地方能买到真的,我上你这来耽误什么工夫?」 掌柜的整张脸都垮了下去,「林三少爷死后不到半年,假的御泉贡就疯了似的往出冒,我们仗着和他家有些关系,才一直能拿到好货,可如今林家的酒窑已然空了,您为难我也不是回事啊。」.. 白堕听明白了个大概,和温慎对视一眼,退了出来。 「我之前听陈掌柜说,御泉贡在北平地位稳固,怎么现在闹成这样了?」温慎问完,才想到白堕也并不知情,所以便推断起来:「你家应该除了你,没人再会酿御泉贡了吧?」 白堕摇头:「大哥、二哥都会。」 温慎便更奇怪了:「既然如此,酒窑怎么会空呢?」 御泉贡不比剑沽,蒸粮之后仅一个月就会出酒,哪怕是生意再好,也不至于紧俏成这个样子。更何况出现假酒是行商大忌,林家竟也不管管?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正好方才那位吵完了架,心烦意乱地从里面出来,嘴里嘀咕:「只能去黑市看看了。」 白堕紧走几步跟上他,攀谈起来:「一坛酒而已,不至于吧?」 「您是不喝酒吧?」那人虽然正愁着,态度却不冷,「那清水源的当家,早什么时候就和黑市勾搭上了,正经的商户他不卖,市面上全是假酒他也不管,如今这一坛,已经卖到当初十倍不止的价钱去了。」 白堕:「那还有人买吗?」 那人:「那也有爱喝的啊,更何况现在能买着这酒,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惹得一群人去凑热闹。那不前几天,有些喝了一辈子御泉贡的上门去闹,当家的二少爷竟把脏水全泼到了一个死人身上。」 说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呀,林三少爷年岁小,死得又冤,这一桶脏水算是惹火了他之前帮过的人,东西邻里的,也没什么钱,但还是凑着给他办了场风光的葬礼。」 白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又问:「您知道他们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嫉妒呗,」那人顺口说:「林大人生前最疼三少爷,如今小人得志……」 他没说完,白堕便打断了他,重新问:「我是说,把酒卖给黑市的事儿。」 那人:「咳,为了赚钱呗。他们当家为了这事可是得意了很长时间呢。」 「杀鸡取卵。」白堕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又劝那人:「您还是别去黑市了,你越 去买,他气焰越嚣张。」 「嘿,」那人突然就不乐意了,「您这是怎么话呢?说得好像是我助纣为虐了一样。我要不是为了自己那点孝心,路过清水源的门口,我就得呸他两口吐沫!」 「您别急啊,」白堕见他误会了,「一个月以后你来这找我,你要的酒我卖给您。」 那人狐疑着打量了他两眼,明显不信,「你当爷是傻老帽儿呢?酒虫闹起来,别说一个月,就连半柱香都等不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年纪轻轻的,以后别信口开河,那酒是什么人都酿得出来的么?皇城脚下,得知道天高地厚。」 训完人,他那边才稳步走了。 白堕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温慎,颇有一种受了冤枉气但又无从发泄的憋屈。 「行了,你这么说话怎么可能有人信,」温慎笑着劝他,「御泉贡都多少年了,若是真能那么轻易酿出来,哪里会有今天的地位。」 白堕一想也是,这又不是黔阳,他又不是什么家喻户晓的酿酒师傅。此次回来,他原本并不着急,但眼下御泉贡的名声被糟蹋成这样,这事就等不得了。 「你说我是直接踢上门去好,还是把我二哥绑过来好?」他问温慎。 泰永德的东家哭笑不得,「这些都黔阳王教你的?」 白堕侧头,站在一片明晃晃的日光之下,笑得开怀,「我回去得同陆先生好好合计合计,你这边什么打算啊?」 「先去铺子。」温慎引着他,很快到了地方。两开间的门脸,匾额上蒙着红布。 二人开锁进屋,酱木色的柜台后边,一面墙的地方,整整齐齐地码着酒坛。 白堕有些惊讶:「你这是什么时候备下的?」 「在黔阳的时候,」温慎回得理所当然,「还不只这些,你跟我来。」 他带着人绕过坛堆,在地板上摩挲片刻,找到暗扣,猛地一拉,几声机括声响,地上有一方形木板抬起,露出一段向下的台阶来。 「地窖?」白堕喜道:「你不要告诉我下面还有剑沽,你到底运了多少过来?」 温慎笑而不语,只是带着他往下走。 第六十章 好酒剑沽 http://.biquxs.info/ 台阶并没有多长,二人很快到了底。蜡烛燃起来,将四周照得通明。 白堕这才看清,偌大的地窖里只有一个榆木货架,上面孤零零地摆着一坛酒。 正是自己从前调出的百年剑沽,送了温家兄妹一人一坛。 他不免奇怪,挑眉问:「你不是拿它贿赂慕顶商行的李老板了吗?」 「这么好的酒,我怎么可能舍得?」温四少爷的目光落在坛子上,一派柔和,「我从小便不是酿酒的材料,哪怕是再过刻苦,依旧资质平平,所以对你这样的奇才,是当真羡慕的。」 他伸手将坛子上那一丁点薄尘扫掉,「临行前我和自己说,此次北上若是赔了,我就卖了这坛百年剑沽顶账,所以这坛酒就是我的底线,想尽一切办法我都是要护住它的。」 「不是,」白堕觉得这样不妥,「有些……」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法,便略停了一下。 对面的温慎轻笑出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四哥既然答应过你,就断然不会再事事耍尽心机,你放心吧。」 白堕的想法被他明说了出来,多少有些尴尬,他无意义地吸吸鼻子,先爬了出去。 等温慎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门外把人力车叫好了。 一路无话,二人回了客栈。没成想陆云开不在,沈知行和泰永德其余的伙计也不在。 「不会是又让人绑票了吧?」白堕看着空荡荡的大厅,玩笑着问。 温慎端了茶,饮下一口才回:「我在北平置办了别院,沈先生许是带人去拾掇了。若是晚上能收拾好,咱们便搬……」 他说着,持茶的手明显一顿,特意说:「白堕,我置办的院子就在林宅旁边,隔了不到二十步远。」 「那我直接回家得了。」白堕下了他手里的茶杯,再斟上些,仰头一口干了,「你在黔阳磨蹭那么久不北上,合着就挑宅子了?」.. 温慎摇头,「除了托人找院子、买铺子之外,还要运酒运钱,打点关系。」他老老实实地说着,竟然有些乖巧,「更何况还有母亲从中阻拦,你若是当了家,便知道我的难处了。」 白堕不服气:「你等着啊,明天我就当给你看。」 「那可不行。」正巧陆云开踏过门槛进来,「你家的事有点棘手,得从长计议。」 想来他应该是出去打听到了不少东西,此时眉头深锁,迫得原本吊儿郎当的白堕不得不正色起来。 「怎么说?」他问。 陆云开在温慎对面的位置坐下,「如今北平的酒业巨头,一共四家,两相酬、金鳞固、你们林家清水源,还有后来居上的喜拾花……」 「嗯?」白堕不免好奇,「喜拾花?怎么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这可是个老对手,」陆云开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一样,摇头笑笑:「宜宾的两相和,杂粮酒传遍整个蜀地,可来了北平,才知道这最大的酒坊叫两相酬,这名字算是撞上了。那掌柜的也是有魄力,祖宗传下来的名字用了百来年,说改就改了。」 他表情很是赞许,似乎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事一直很讨他的喜欢。 白堕对这家酒坊并不太熟悉,之前只草草听过几回,但短短时间就能排到第四,除了酒好,也足见掌柜的本事。 那厢陆云开收了心思,继续道:「我原本的想法,是陪着温老板做响泰永德,顺便挤兑挤兑林家,一旦他们乱了,你自然可以趁机回去。可是眼下,你那二哥用一种你想都想不到的法子,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实在是难对付。」 他有意卖个关子,然而白堕却没给他这个面子,「不就是卖给黑市,抬高酒价吗?下三滥。」 陆云开见他知道,也没太多诧异,只是解释:「你想事情太简单了。他不仅卖给黑市,还做假往市面上放,赚两头。之后再分一部分真货给城里的酒家,每月绝对不多供,卖完就算了,赚第三头。如今御泉贡是北平最贵的酒,你们算算,他硬生生把卖酒做成了一本万利的生意。这样的人是不能小瞧的。」 最后一句,他边说边盯住白堕的眼睛,「这个人不你是二哥,他对自己的亲弟弟下得了杀手,看着祖宗基业就像看一棵摇钱树,你要还想守着伦理纲常和他斗,那咱们就打道回府吧。」 白堕这才第一次意识到陆云开的过人之处。 年岁和经验是很多人跨不过去的鸿沟,这个人要狠能狠,要稳能稳,难怪付绍桐会毫不犹豫地选了他来。 「那先生有何高见啊?」白堕笑了,虚心求教。 「两条路,」陆云开笃定地看着他,「明着抢他生意,背着……」他故意压低了声音,简单交代完,便笑:「两位可得默契些啊。」 被嘱咐的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眉目高扬,恣意又无甚顾忌。 「先生就安心等着好戏开场吧。」白堕在陆云开的肩上拍了拍,满口答应。 当天晚上,沈知行架车来接人,一行人安稳地住到了林家的对面。 日头还没升起来的时候,白堕没了丝毫睡意。他起身开窗,让冷风透进来,直到指尖开始泛冷,才一个人推门走了出去。 胡同的墙根儿边上还积着淡淡的薄雪,他熟门熟路,很快绕到林家的后门,踩着门边的老树爬上了墙头。 星辉未隐,风里带着寒意。他仿若未觉,只盯着院子的一处角落,目不转睛。鸡叫三声之后,他看着的方向亮起了一盏灯,暖黄透亮,像是人间最好的光景。 他见了那盏灯,便像是心安了一样,从墙头爬下去,踏实地睡了个回笼觉。 等再醒过来,才知道温慎等人已经去了铺子,白堕拿起手边的包子,急匆匆地往那边赶,到地方爆竹正好响完,温慎在一片掌声里,挑杆子掀起了红布。 「泰永德」三个字烫着金,乌木锃亮,看着巍然大气。 北平人天生三分自来熟,有热闹的更是围了不少人。 温慎从容地压下四圈的嘈杂,「贵州泰永德,初来乍到,为北平的父老备了些薄礼。」他说着,蓦然拽开自己后的盖布多坛酒罗了一人高,「只要大家帮忙吆喝两声,这些就全是各位的,分文不取!」 「嚯,好家伙……」 酒坛如山似的立着,人群中的赞叹立马就响了起来。 「了不得啊!」 「掌柜的豪气!」 温慎费了些力气才把这些此起彼伏地声音止住,「您各位只要随便走进一家铺子,问上一句他家可有好酒剑沽,回来之后,黔地最有名的酒,我亲自为各位奉上二两。」 「就这么简单?」底下有人不信。 温慎点头:「您大可一试,这么多人做见证,我还能抵赖不成?」 「那您就不怕我们糊弄您呐?」又有人开起了玩笑。 这回立在坛堆之前的男人摇了头,「我信得过四九城的父老,守着巍巍皇权长起来的人,天生大气成风,定然不会在此等小事上诓我一个外乡人。」 他这话哄得人舒服,最先搭茬的那位立马拐进一家酒楼,张口问:「你这有好酒剑沽吗?」 被问小二懵着一张脸,「什么、什么酒?」 那人又说了一次,待小二摇头之后,他便火急火燎地回到了温慎眼前。 温慎问也不问,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小瓷壶装了二两酒,交到对方手里,而后又嘱咐:「这二 两小壶您收好了,以后您在任何一家商行、酒楼、茶肆买了泰永德的剑沽,见着此壶,都能给您便宜一成。」 「哎呦,」那人抻着嗓子,「还有这好事呢?那行,多谢掌柜的了,祝您生意兴隆!」 他说完,接过酒壶,放在鼻下闻了闻,立马便拖着长音「嗯」了一声,欣喜之意溢于言表,「掌柜的,这样的好酒,你怕是要赔上不少吧。」 「这您就不懂了,」温慎向前几步,走到人群里,「都说是无商不女干,我们跋山涉水来到此地做生意,说不为利那是假话,您各位都是明眼人,也不能信。但是我这次不赚钱,只为了赚泰永德和好酒剑沽的口碑。」 他原本就气度温文,一番话更是坦诚至极,周遭人被他的话感染,打心眼儿里信服,纷纷转头各寻店铺,按温慎的话打听去了。 很快便有人回来取酒,温家一众伙计跟着忙活,兑现时没有半分迟疑。 爱酒的人豪放,二两酒也不多,很多人当场就喝了起来。这一尝不打紧,顿时叫好连连。 有人甚至直接拍了大洋,抱走几坛。还有的奔走相告,让更多人来赶来帮忙吆呼。长街奔忙,多少人往泰永德的铺子跟前挤,再往四九城里其他的铺子去打听,吵嚷间竟生出几分轰轰烈烈之感。 短短一天,温慎身后的酒坛被搬空,小半个四九城商户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临近的几家酒楼的掌柜好奇,出来抄手立在一边,细瞧这群外乡人在搞什么名堂。而远处的诸位掌则柜完全不明就理,一个个挠着下巴琢磨这风到底是怎么吹起来的。 仅用了一天,就让今后的买家们听了八百回剑沽二字的温慎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悠然地收拾了起东西。 白堕站他在身边,愈发佩服,「明天咱怎么着啊?」他问。 「看陆先生那边谈得如何吧。」温慎心情不错,竟亲手搬了把椅子回屋,「我约了个郎中,你一会儿和我去见见。」 第六十一章 二者只能选其一 http://.biquxs.info/ 「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啊?」白堕拉着他的胳膊,里里外外瞧了半天,也不知道上次同仁意合对上的时候,到底伤在了哪。 温慎抽出手来,笑了:「不是,是瞧舌头的郎中。」 「东家,我还为您把这茬儿忘了呢。」八百年不提的事儿了,突然被翻出来,白堕竟然生出一种老怀安慰之感,「我之前还猜呢,你舌头出了问题这话,八成就是用来骗我的。」 温慎:「不是给我瞧,是给你瞧。」 「嗯?」这话转得急,白堕一时没听懂。 「不是只有发了烧,才能勾调吗?」温慎反问了一句,又说:「你要重回林家,味觉不敏自然是不行的。」 他没把自己的事放在前面,反而替白堕思量起来。 一路过来已经麻烦人家不少,白堕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便推脱说:「也没什么吧,御泉贡家里的兄弟都会酿,二哥指不上还有大哥,我主要是不能眼看着他们干那砸招牌的事。」 「那你的新酒呢?」温慎当即拆穿了他,「你敢说那酒不够烈,和你尝味不准没有半点关系?」 白堕答不上来,温慎又说:「以你二哥的秉性,哪怕你有丁点疏漏,都会成为他的靶子,所以凡事还是慎重些的好。」 他忙了一天,嗓子已经有些哑了,说完便端起茶杯喝了几口。 白堕见状也不好再争,索性随他去了。 晚上大夫来的时候,只草草把了脉,便对着白堕的头左摸右摸,与街边挑西瓜的没有半分区别。 白堕被晃得整个人都晕晕乎乎,按着眉心直泛恶心。 一旁的温慎看不下去了,拦下那人的动作,问:「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妥啊?」 大夫点头,「你朋友阴维、阳维不通,按理说应该是眼睛不好,怎么会是舌头出了问题呢?」 「眼睛也确实不好,」白堕替他答了,「后来头被砸了,眼睛好了,舌头就出了问题。」 「我料想也是如此。」大夫坐下,复又诊起脉来,「你这事难办,如果二者只能选其一,你想要什么?」 什么选其一?白堕迷茫着去温慎。身侧的人反应极快,瞬间接话:「不行,眼睛和舌头我们都要,麻烦大夫您帮帮想想办法,多少钱都没关系。」 「钱?」那大夫收了手,像听到了笑话一样,「有多少人打算从我手里花钱买命,最后不过是竹篮打水,年轻人,没钱或许很难,但有钱也不是万能的。」 「您提点的都对,」温慎顺了一句,又说:「但是我朋友年岁尚轻,求您务必给想想办法。」 大夫长叹一口气,鼻下的两撇山羊胡发着颤,很是为难:「你看那门,它就那么宽,一个人过去了,另一个就过不来……」 话没说完,陆云开就打门外大摇大摆地走过了进来,和正指着门讲道理的郎中刚好看了个眼对眼。 接着,两人同时一愣。 「你怎么在这?」陆云开诧异非常。 那大夫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辙,「云开老弟,这、这是你家?」 陆云开点头,下巴往温慎的方向一甩,「那是这的东家。」 「咳,看这笑话闹的。」大夫一拍大腿,方才的道骨仙风退去,整个人看起来亲和了不少,「既然都是朋友,那话我可就明说了,这小兄弟的病也能治,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治好,兴许明天,兴许得一两年。药我给你开着,能不能吃好,全靠造化。」 温慎不死心,「我这些年来遍访名医,听到好些个人提过您的大名,都说您是当世扁素,难道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你看看,年轻人心急了是不是?」大夫一 摊手,「你要治的是味觉,可是很多药一入口,偏偏伤的就是这一块。」他解释完,又摇头笑了:「跟你说真话你不信,像方才那样诓骗你,你倒是听得认真。」 白堕拦下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温慎,他从方才开始,心思就已经不在这上面了,「先生,这是你朋友?」他问陆云开。 被问的人这才想来介绍:「万亨兄,可是在四九城里做大买卖的人物,很多东西在他手里转上几个来回,那价格就能翻上好几翻。」说着,他不免奇怪:「怎么还被请来给老大看病了呢?」 温慎听完,亦是一脸不解。 坐着的万亨见状,就解释:「不瞒各位说,我啊,自小多病,索性跟了个有名先生学医,可惜那先生去得早,我靠着道上的朋友帮衬,才有了今天。不拿坐诊问病吃饭,就图别把手艺丢了。」 他说完,看时辰不早,留下方子,便起身告辞。离出门前,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刻意折回来,贴着陆云开问:「兄弟,你说的那玩意儿当真能囤?」 陆云开点头,表情沉稳笃定:「南边革命又闹起来了,这东西紧俏着呢。在手里压下几个月,翻上百倍不止。」 他说话压着了些声音,神秘兮兮。 万亨听完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兄弟,答应你的,哥哥一分不少。」他说完,点头示意了温慎和白堕,转身真的走了。 治病的走了,得病的两人却皆是不明所以,都挑眉等着陆云开给个交代。 而那边陆云开的表情却严肃起来,往他们对面一坐,问:「都和万亨兄说什么了?」 「没聊上两句。」白堕照实回:「左不过是说说病情,再听他顺嘴扯上几句。」 陆云开的神色这才松了松,「你们可不能小瞧这个人,万亨是北平黑市有头脸的人物。年岁小的时候,靠辨识草药救过洪门老大,所以背后势力极广,我今天使了些手腕,」他像是心有余悸般的,轻舒了一口气,叹道:「刚和他认识,你们就把人带家里来了。」 「刚认识?」白堕不可置信地笑了,「刚认识就称兄道弟了?」 陆云开:「毕竟是给人家送去好处了。」 「哟嘿,」白堕打趣他:「先生还背着我藏家底了?」 陆云开这才算是被逗乐了,「藏的东西多了,」他曲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敲了敲,「都在这呢。」 「那你让他囤什么东西啊?」 这回陆云开却没回,而是反问:「老大,刚刚说的病……是怎么回事?你尝不到味儿了?」 白堕这才想起来陆云开并不知道此事,便简单讲了讲。 结果陆云开的想法同温慎的却不太一样,「这个把柄是不能让你二哥知道,但只要藏得好,也不影响什么。」.. 「此言差矣,」温慎反驳:「先生把事情想得简单了,那些都是最熟悉他的家人,要瞒着些什么,简直比登天还难。」 陆云开显然觉得他小题大做,「能有何难?尝不出味道而已,演一演也就过去了。」 「对着一群终日想要寻你错处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演的。」温慎说得格外笃定。 「温老板,」陆云开渐渐不耐烦起来,「你做事小心谨慎我不怪你,但不能多事吧?那万亨是什么人?不打听清楚了就往回领?和被万亨觉出点什么比起来,尝不出味道算个屁啊?」 这话说得太冲了,白堕有心出言劝阻:「先生……」 温慎横臂把他拦在后面,抬眸,针锋相对:「陆先生出去大刀阔斧的做事,也没有一早知会到我这里来。难不成因为先生出去了,整个四九城的人我都不能见了吗?」 陆云开:「我早没说我要 去黑市谈酒的事吗?」 温慎:「先生今天与他谈的是酒吗?」 两人一句顶着一句,白堕几次想要插嘴,却硬是没寻着空隙,最后只得一拍桌子,「吵什么呢!」他高声训:「先生,不是你死活劝我跟着温家一起的么,咱住在这,这就是东家,怎么说话呢?」 陆云开不服气地错开眼,没吱声。 白堕扭头盯着温慎,「四哥,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此时确实不应该节外生枝,一切等我回了林家,再说不迟。」 「我是过来人……」温慎还要再劝,白堕却把他压了下去,「四哥吃得了的苦,我自然也吃得,不怕。」 温慎看了他片刻,妥协了。 这事算是有了个了结,白堕把两人送走,早早睡下。 次日一早,铺子还没开门,便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偏偏温慎还不知道去了哪里,伙计们想不出该如何是好,便来问白堕怎么办。 白小爷叼着包子在门口横了条板凳,「今朝有酒今朝醉,可惜今朝没有了,昨天已经送完了,各位再想喝,酒肆茶寮您多捧场,好酒剑沽候着您各位呢!」 他说着一拱手,气度洒脱,不卑不亢。 对面有人乐了,「小兄弟,你误会了,我们啊,是来买酒的。」 「是啊,您这酒,柔得绕齿,当真不多见。」 白堕一听,立马从板凳上跳下来,「那是啊,重阳下沙,端午踩曲,一窖酿一年,这可是黔地最好的酒了。」 众人听完纷纷惊叹:「一年啊?」 「了不得,这可了不得!」 白堕见他们满眼期待,赶忙又解释:「但我们是酒坊啊,哪有卖酒给您各位的道理,您各位还是酒馆商行里请吧。」 第六十二章 别遭了大难 http://.biquxs.info/ 周遭的人们不情不愿,他又费了些口舌,好不容易把一众人商量走了。 有温家的伙计从后面上来,问:「大师傅,这要是卖了,咱能赚不少钱呐,您怎么不同意啊?」 白堕抬手就在他头上狠敲了一下,「祖宗的规矩让你就着饭吃了?酒坊直接把酒卖到食客手里,那酒肆茶寮吃什么?断了人家的财路,就再不会有人来进你的酒。你一个人,卖得过万家酒楼,千户商铺吗?」 被训的人低头,不敢出声。 有年长的相劝:「那娃刚来没多久,小白师傅别气了。」 白堕这才作罢,带人回了屋里。直到此时,消失已久的温慎才步履堂堂地出现了。 白堕看着他那副不急不缓的架势,忍不住问:「麻去了您?」 他的表情里带着些埋怨,温慎听完就乐了:「我刚在旁边都瞧见了,应对得不错啊。只要一提到和酒有关的事,小白师傅在哪都当得了家。」 「我可当不了姓温的家。」白堕并没有吃下这套恭维,「我还等着今天和你一起去见见周围的掌柜们呢,剑沽要不趁着这个势头把货铺好,陆先生之前想的计策怕是要折。」 「放心,四哥为了做生意,也为了帮你回林家,不会儿戏的。」温慎撩起长衫,在板凳上坐稳了,腰背挺得笔直,那是自小练武带出的习惯,飒踏的眉眼里,闪着点光,「这条街一共六家商行酒楼,我都已经谈妥了,日落之前凭文提酒,定钱都付了。」 白堕明显怔住了。 他的东家,只用了一早上的时间,便将如此大事轻松拿下了,轻易得让人不敢相信。.. 温慎只是淡笑着,似乎离了贵州,没了掣肘,他的行事就变得迅速且大气起来。看似章法有度,但又让人无法跟上他的步子。 白堕瞬间就改了态度,「四哥好手段啊,这么简单就谈下了?我还以为至少得拉扯上几日呢。」 他搬了凳子,坐到温慎跟前,「怎么谈下来的啊?」略一琢磨之后,立马又问:「不会是让了利吧?」 温慎摇头:「利我倒是没让,不过我送了他们每人一个架子。」 「架子?」白堕的心思被勾了起来。 温慎:「你可还记得昨天送酒的时候,顺道一起送走的那个小酒壶?」 白堕点头,依旧不明就理。 「我先前同大伙儿说了,凡是拿着酒壶去酒肆喝酒的,所有人让利一成。」温慎把手指落在桌上敲了敲,自信天成,「剑沽本就是好酒,加上现在有便宜可占,你说昨天那满大街的人,会不会遍地去寻剑沽?」 白堕点头:「那自然会啊,今早不就已经找上门来了。」 「可那瓶子是我特意做的,取拿不便……」 温慎没说完,白堕便打断了他,「然后你又给那些商户每人一个架子,好用来放咱家的酒壶。这样一来,那些食客图这一成的利,自然也就成那酒肆的常客。你这送的哪里是架子,是将稳定的四方食客直接送到了他们手里啊,这主意也太妙了吧!」 温慎笑而不语。 白堕忍不住赞叹,「你们温家,做起生意来还真是让人佩服。」 「温家?」温慎轻轻向后撤开身子,好整以暇,「温家还有哪个人让你佩服啊?」 白堕不假思索:「你家老爷子温正仁啊,当初他们几个就守着这地儿开鉴酒局,这种无本的买卖,让他做得声名鹊起,一直卖到十渃贝勒跟前。我爹从前讲起来的时候,都是要挑大拇指的。」 他口若悬河地讲了半天,端起茶饮上一口,又感叹:「可惜啊,最后闹掰了。」 温慎听完垂眸,盯着自己的指节,半晌才说: 「患难与共易,富贵相守难,你我二人,担得了辱,也撑得起荣,才不枉相交一场。」 白堕并不擅长这种细腻的表达,虽然明白他的心意,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是故绕开问:「下午怎么安排?去见见远处的掌柜?」 「做生意得循序渐进,」温慎摇头:「下午我先去踩点,摸摸情况。你守在铺子里等各家掌柜取酒,晚上等陆先生回来,再做商量。」 白堕依言答应。 很快有人拿着文书,登门取酒。 路也不远,白堕便着店里的伙计捧坛去送。日头偏西的时候,一共来了四家。 白堕盯着帐上的尾款,琢磨去另外两家问问情况,如果对方不方便,他好直接把酒送过去。正想着,腿还没迈出去,打门外进来了一位。 这位主生得瘦弱,打扮也一般,见了人像是不敢说话似的。 白堕客气地迎上去,「您里边请,是哪个酒家的啊?」 他的声音不大,那人却被吓得一抖,退了半步,才说:「您家、您家这风水不好,用不用我给您瞧瞧?」 后头忙活的伙计听着了,放下坛就把他往出推,「哪来的神棍,到这来找晦气,活得不耐烦喽?」 泰永德的伙计们常年劳作,手上力气大,那人竟当场被推倒了。 白堕见状几步前,弯腰要扶,不想对方却盘腿坐稳了,「风水不看,赔些医药费也行。」眼下他的声音也不怯了,眼神也不飘了。 嘿,白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遇上碰瓷儿的了。 他低头轻笑两声,收回已经伸到一半的手,转身丢给他一块大洋。 那人从地上捡了,爬起来就要走。 「等一下,」白堕背对着他,眼睛落到自己前面的酒坛上,「钱虽然不多,但那是用来送神的。以后如果再有妖魔鬼怪过来纠缠,小爷定是要留下点什么用来泡酒的。」 那人回头,视线从白堕的后背扫到自己手里大洋,往返两回,突然开口:「你家门外有人盯着,已经一天了,做事小心,别遭了大难。」 他说完便走,之前的伙计呸了一口:「故弄玄虚,当谁傻子哟?」 白堕不理他,迅速出门,仔细扫了圈,然而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行踪。 伙计不甘心地跟上来,「大师傅,这种无赖也让着,以后天天来可怎么好?」 「他再来,你就拿到刀剁了他的手指。」白堕说得笃定。那伙计却没想到会这样狠,表情发起怯来。 白堕解释:「在四九城里,他们这些人,背后都是有靠山的。外地人来这做生意,哪有一点油水都不往出吐的。」 「这不是欺负人吗?」那伙计一脸不乐意,「皇城脚下,就是了不起,往死挤兑外乡人。」 白堕抬腿就把他踹回了屋里,「一块大洋就解决了的事,罗嗦什么呢?你们黔阳好,付绍桐不还张嘴就管你们要三千块呢吗?」 那伙计揉着屁股,依然不服:「那是黔阳王,刚刚来的那个算什么东西。」 「嘿,没完了是吧?」白堕笑着追上去,又踢了他一脚。那伙计假模假式地扯着嗓子嚎。 两人正闹着,门外又有人拿着文书进来,白堕立马住了动作,回身迎客,「您来取酒啊?」 「哎,」进门的人应着,神色却急,「出门左数第七家,您别记错了,」他把文书替上来,「二,劳您给送过去,我有点事儿,要先走,钱明天我们掌柜的给您送过来。」 白堕二话不说,点头应下。伙计们从后院拖了板车出来,一坛一坛往上装。 那人匆匆走了。他前脚刚迈出去,后面又进来一个,同样也带着文书,乐呵 呵的,「你们这是谁在支应啊?」 白堕便放下了那头,过去招待,「您也来取酒?」 「哟呵,」这位乐是更开了,「生意这么好啊?这个给你,钱已经结过了,出门,在你们左手边儿,临悦酒楼,给送去吧。」 「您这个和刚刚那位是一个方向啊,正好一起送了。」白堕接过凭据,吩咐下去再多。 那人却没着急走,而是在站在一旁看着别人忙活,「你们掌柜的是个角色啊,我还没见过有谁,能在一天之内,就把自己的卖买弄得人尽皆知呢。」他闲聊起来。 白堕应着:「可不,他自小跟着父亲行商,在黔地的时候,别家都赚不到钱,他却能将生意越做越大。」 「眼下还做到四九城里来了不是,」那人喜滋滋地落肘在柜案上,「你们给他做伙计是好福气啊,最起码吃喝不愁了。」 说话间,那头已经装完了。 那人便打发他们往出走,「送去吧,我跟这小兄弟还没聊够呢。」 白堕不好驳了主顾的面子,扶着车到门口,看着众人往左转去,便没再继续向外。 那人跟上来,笑他:「怎么还像看孩子似的,几步的道能丢了不成?」 「您是不知道,我最近还真丢了几个。」白堕有心逐客,便问:「这时辰正是饭点儿,您家不忙啊?」 「忙啊,」那人皱着眉,无奈起来:「所以才趁这个光景偷偷懒。」他答完,又问:「诶,小兄弟,我听着你不像是外地人啊?」 白堕点了头,却没再接话。 那人却不觉无趣,到底又扯了好些有的没的,直到送货的伙计们回来了,才笑着告辞。 白堕看着他的背景,总觉得哪不太对劲,便同伙计们确认:「路上出什么岔子了没有?」 第六十三章 我要的是你掐着他喉咙回去 http://.biquxs.info/ 伙计们纷纷摇头,其中一个回:「一路上什么人都没遇着,到地方放下酒便走了。」 白堕又往门口看了看,估摸着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便回身命伙计们收拾收拾关门。 等他带着一众人回到宅子的时候,温慎正和陆云开相对而座,气氛极僵。 白堕左右看看,打圆场:「您二位又吵起来了?」 「温掌柜品质高洁,如菊似兰,哪屑和我这种人吵啊。」陆云开阴阳怪气的,眼神透过镜片,竟然满是瞧不起的味道。 看来是闹大了,白堕心里咯噔一声,安抚说:「先生,这话我最后提点你一句,说树大好乘凉,要和人家搭伙是咱们,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怎么还过不去了?」 陆云开被他问了,只拧眉看了他一眼,竟起身就走,走到门边上,又顿住脚,讽道:「那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给咱们乘!」 「先生!」白堕追上他,「等咱们自己的事做成了,定然不必再乘谁的凉……」 他还没劝完,一直兀自饮茶的温慎突然放下茶杯,冷声插嘴:「不过是帮他重回林家,陆先生若是做不了,我出手便是了。」 「敢问温掌柜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吗?」陆云开的气顶上来,反而不想走了,他折身,「没点资本,没点名头,就这样回去,你是想看我老大被他二哥排挤,被他二哥打压,被他二哥再打死一次吗?」 温慎的声音也随着高了起来:「扬威立腕有的是方法,没必要把剑沽扯到黑市里去。如果那么做,我和他林止月又有什么区别!」 「是,你惜身,你瞧不起这个行当,」陆云开落指在桌子上狠敲了几下,「我就问你,不用剑沽,你拿什么把御泉贡从黑市里挤走?」 白堕一听原来是因为这个,忙去拉陆云开,结果话还没出口,陆云开就横他:「别吃里扒外!」 「我知道先生是要断二哥财路,」白堕好言解释:「你之前接触地头蛇万亨,透露消息让他囤东西,不就是为了让黑市的其他人闻风而动,手上没有闲钱倒腾酒么。这是个好法子啊,怎么又打起剑沽的主意了?」 「那是其一,剑沽是其二,」陆云开的火气稍稍消下去了些,「你得明白,总有人是难随大流的。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尽快做响剑沽,为得不就是有个可替换的吗?」 但是这么做不太地道啊。 以陆云开的行事风格,大约不会想明此节,是以白堕有些歉疚地看了温慎一眼。 而温四少爷只是稳坐在椅子上,无甚表情。 白堕无法,复又将视线移回来,「先生,人活一世,谁还没几个够意思的朋友呢,如果他们有心偏袒我二哥,就算剑沽下场也未必有用。再说了,」他走到近前,在陆云开的手臂上拍了拍,「他们毕竟人少,想来对全局影响也不大。」 陆云开方才压下的火气瞬间又燃了起来:「不大?你比我更清楚这里是哪,你比我更清楚你二哥的为人!我要的是他生意惨淡吗?不是,我要的是他一坛酒都卖不出去,一两银子都收不回来!我要的是你掐着他喉咙回去!」 他说得极狠,满目怒气。 白堕却没半点退却:「我知道先生自觉此地不比黔阳,没了付绍桐和你手底下的兄弟,难免不安,但我也没有先生想得那般不成事,你不必过于忧心。」 对面人的心思被点破了,人反倒静了下来,「我总得对起付爷的托付啊。」他说得真心实心,这么多天来思虑都化在了这一句话里。 白堕拉着他坐下,「我懂,可是先生既然与我一道出来,总要站在我的底线之前。泰永德的招牌对温家至关重要,我们哪能拿朋友的情分,去要挟人家往泥塘里走呢。」 他用一种哄人的语气劝着,希望陆云开能明白这个道理,哪怕就算不明白,也能暂时按着自己说的去做,然而陆云开却只是沉默着。 屋里静了一会儿,反倒是温慎先开口了:「也不是不可以。」 「四哥!」白堕蓦地回身,制止说:「着实没必要……」 温慎眸色轻动,将他的声音压下去,「这件事情我不便出面,陆先生若有意,可以打着我的名头去谈,只要和那些人接触上,林止月必然会得到消息,他们之间的信任破裂,剑沽也不必真的卖到黑市上去。」 这倒是个法子,白堕回头去看陆云开的意思,不成想陆云开却笑了起来,意味不明。 温慎眉头微蹙,「又哪里不妥?」其中的不耐烦毫不掩饰。 「我也是越活越回去了,」陆云开回得坦然,「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你来提点。」他拱了拱手,态度虽然敷衍,但多少是个意思:「多谢。」 温慎没有接话。 白堕之前从未想过这两人会有如此龃龉,既然几番周旋无果,索性先按下不提,只交代陆云开:「此事需要时日,先生得空,帮我去探探林宅的情况。」 陆云开:「我派小策混进去了。」 「动作这么快?」白堕一脸不可置信,「小策的口音怕是会引起怀疑吧?」 「我让他扮了哑巴。」陆云开用眼神示意他不用担心,「你们只管把面上的事做好,背地里的事情我会安排。」说着,他意有所指地敲打温慎,「现在大家站在一条道上,配合还在其次,首要的是得互相信任,不要总觉得别人会害你。」.. 又来了…… 白堕忙拦下他的话:「你少说两句,四哥什么时候不信任咱们了。」 「对他,我还真就是不大信得过。」温慎冷冷地斜了陆云开一眼,「陆先生的计谋深,以后再布什么局的时候,最好提前告知一声,免得我这边配合不了。」 两人眼看又呛起来,白堕烦得要死,干脆拽着陆云开出了门。 虽然陆云开对温慎不是很待见,但温慎谈生意的本事却让所有人瞠目。次日铺子一开,立马有酒楼的掌柜笑脸迎着来定酒。 初到北平,生意便顺成这个样子,简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双方签着约书,白堕在旁边瞧了一会儿,没太大兴趣,便出门溜达出去了。哪成想等他叼着个包子回来的时候,门里竟然已经闹了起来。 七八个人吵嚷着,声音直冲房顶,泰永德的伙计们拦在前面,双方连胳膊都架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动手。 白小爷想都没想,甩手一张板凳砸到地中,「有事儿冲我来!」 所有人回头,竟当真冲他来了,「找的就是你!」 「还以为你跑路了呢!把我家的钱还回来了!」 就在这些人还有几步冲到跟前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陆云开突然长臂一拦,把白堕护在身后,「各位,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听明白了,但一切都是你们空口白牙。如何才能证明,这钱给了,酒却没送到?」 「您这就是要耍赖了!」对面其中一人出声,「东西没给,还问我要凭证?我看你像个凭证!」 白堕认得这人,正是昨天前来取酒,行色匆匆的那位。他问:「您不是出门左拐第七家吗?」 「嘿,你认得就行,」那人转头对上白堕,「我昨个儿怎么说的,二,掌柜的自会结钱,可你们呢?就给我送!我家掌柜的那时正忙,也没去查看,转眼又把钱给了你们,如今你们又不想认了?」 白堕略一思量,便明白了个大概,忙赔起不是:「真是对不住,怕是把您和昨天一同来的那家送错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我再补上二十坛给您送去,您消消火。」 陆云开还想说话,白堕拦下他,吩咐店里的伙计,「备酒。」 那些伙计却极不情愿:「大师傅,我们没送错,那酒是给了他们的,他们摆明了就是讹人!」 白堕的眼神在两伙人之间转了转,「我白堕不是能吃下哑巴亏的人,今天这酒您拿走,凭的是我信治久街上做生意的,没有杀鸡取卵的人。但您若当真诓我,明日被打上门的,便是您家的铺子。」 那人眉目迟疑片刻,便欲张口,对面的白堕心中有数,扬手一拳就打了上去,「哪里还用等到明日,我做实了这件事,今天就非得收拾了你!」 泰永德的伙计们一见大师傅动了手,毫不犹豫抄起家伙就上,很快便将那七八个人按在了地上。 「叫你欺负我们外乡人!」有伙计耀武扬威起来:「这回撞到铁板上了吧!」 地上的人已经挂了彩,口气却硬:「好,好啊,你们收了钱,不给酒,最好你们有本事别让我出了这个门,不然我一定让左邻右舍给评评理,看你们在治久街还站不站得住!」 伙计呵道:「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 那人:「你不怕,你看你们东家回来怕不怕!」 温慎大约是在签了约书之后又出去忙了,伙计们不知轻重,但白堕却明白这里面的弯绕。 做生意,口碑是由信任搭起来的,偏偏信任这东西说破说破,根本不需要证据。谣言跟风似的,满大街地吹,得见几人求证过? 想着他便俯身蹲下去,半眯起眼睛,「不用你去找,我去。我正要当街坊邻里的面,让所有人知道知道,你这顿打,挨得不冤。」 第六十四章 你得罪错人了 http://.biquxs.info/ 他说完,从柜案上翻了之前的文书出来,又让伙计满大街吆喝了一通,引得左右商铺、路上行人驻足之后,便一路压着那几个人,去到他们店里。 出门左拐第七家,伙计们昨个才送过酒,熟门熟路。 人家有意来讹,之前放酒的地方如今自然是空了。 白堕却没有丝毫担心,之前和铃铛一起讨饭的时候,碰瓷儿的事他就没少干,里面关键的地方就那么几点,他就不信制不住这些人。 更何况在这事上若是退了,温慎辛苦打下的局面也都跟着付诸东流了。 是故他利落地叫了这家的掌柜出来,而后又去请昨天的另一位,不远外临悦酒楼的管事。 那管事依旧乐呵呵的,见了面便分外熟悉地嚷嚷:「你怎么还跟这闹上了?」 白堕却只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后当着众多看客的面,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楚。 他短短几句说完,人群立马分了两拨,有人替他叫屈,也有人让他自证。 这家掌柜是小个子,他压下人群熙攘,指着白堕,「我昨天将钱交与了你,你不给酒不说,还在这里信口开河!」他的声音发着抖,看起来着实被气得不轻。 什么钱?白堕一怔。 紧跟着,临悦酒楼的管事也出了声:「哦,原来你昨天给我的那二十坛酒,是福掌柜的啊!你不是说那酒是你们东家赏下的,暂时找我借个存处吗?」 这顿棒子算是彻底把白堕打懵了。 方才那些事情他从未做过,就当头被浇到了他的身上。 就在他心思一顿的空当,周遭的人已然明白了这两句话的意思,原本分成两拨的人们,口风马上就变了。 「贼喊捉贼啊。」 「你看看,生得一表人才,暗地竟然如此龌龊。」 「刚刚说得朗朗,还以为他受了多大委屈,我还帮他说话呢……」 他们指责的冠冕堂皇,眼神之中满是疏离和猜忌。 白堕依然没有搞明白事情怎么会急转直下到这个局面,就在他无措四顾之时,眼神正好撞上了一个极为熟悉的人。 人群之中,独独他一人面色阴冷的立着,玄色马褂衬着他的脸略显苍白,唇上几乎看不出任何血色。食指和中指叠在一起,其间夹着一枚莹润的云子。 白堕对上他,周身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遍体寒意透胸而过后,心反倒静了下来。 他好不半天不说话,福掌柜等不及,「怎么?自己做下的事败了,就在这装哑巴吗?」说着便上前来,想要推他。 白堕微微侧身,抬手擎住他的腕子,「你得罪错人了。」 他的声音不大,周围又乱,所以福掌柜一时没有听清,「你讲什么我都不听,走,跟我去见官!」他换了另一手抓住白堕,像是怕他跑了一样,拉着他就要走。 「放开他。」有人声从人群里传出来,两人同时侧头,正看到温慎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人,大步进了一片是非里,「我是泰永德的掌柜,有事同我说。」 他舒朗的眉目之下,一派坚定。 「四哥。」白堕下意识地叫了他一声。 温慎略了一点头,示意他安心,而后下了那福掌柜的手,「昨日才见过,您不会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福掌柜堆起笑来,「那自然是记得,不过您家这大师傅可真该换换人了。」他踱步远了几步,抬手比划:「可不是我胡说啊,这满大街的人都能给我作证,他坑了我的钱,就指着老弟你给我做主了。」 温慎向前逼了半步,不理他的客套,「我已经在人群里站了好一会儿了,敢问福掌柜,您预付三坛酒的定 钱尚且要写个文书,尾款付齐,可拿了收据?」 「自然有啊。」福掌柜毫不犹豫,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抖开,「您各位,上眼!」 那文书上标明了坛数、钱数,落款赫然写着「泰永德」三个字,并加了泰永德的印。 福掌柜:「他拿了你们泰永德的凭据来,我自然要结钱给他。」 「不见酒,您就结了钱?」温慎冷声问。 「我哪成想他是个骗子啊!」福掌柜一拍巴掌,看起来悔得不行,「他说随后就到,我也看到了伙计们推着车过来,就把钱给他了,哪成想最后就给了啊。」 温慎:「你当时为何不点数?」 福掌柜:「我在忙啊,那时正是饭口,人来人往,店里支应不开,我哪有时间?」 两人对峙的工夫,白堕趁机招手叫陆云开到了跟前,耳语几句之后,陆云开便退了出去,不多时再回来,只远远给了白堕一个肯定的眼神。 温慎那边又问了些话,福掌柜不是能拿出证据,便是可对答如流。 几番下来,不但没撇清白堕的嫌疑,反倒像是把这事作实了。 人群里有人看不下去,提醒道:「温掌柜,你那日送酒给我喝,我知你心善,所以劝你别被身旁的小人蒙蔽了双眼!」 温慎蓦然转头,眉眼凌厉起来:「此乃我泰永德家事,我身侧站的是泰永德的大师傅,沙靠他下,窖靠他启,哪怕是千夫所指,自有我来信他!」 白堕勾唇一笑,拦下他,「四哥,这话说的就落人口实了。」 他将温慎送到人群边上,转身从容拱手:「各位,此事我百口莫辩,总得寻些证据出来。我自己靠掌柜的信任,挺得直腰板,但泰永德和剑沽却得要您各位捧着,所以不看我,看好酒剑沽的面子,您各位容我片刻。」 他托付完,顷刻转身,看向福掌柜,眸色竟有浅浅的笑意,「北平城昨个夜里无宵禁,您家是何时打烊的?」 「……」福掌柜迟疑了一下,「酉时一刻吧,记不清了。」 白堕:「现在时候还早,店里应该没有客人吧?」 他突然就换了话题,福掌柜有些跟不上,只得点了头。 「那我带些人去给你捧个场。」白堕说着,将袖口向上挽起两折,对周遭的人高声:「有人冤我拿了酒,我只说自己没拿,您各位也不信,可如果一会儿证据找到了,还请您各位做个见证。」 众人不明所以,白堕却不解释,只看了陆云开一眼。 陆云开得了令,招呼着泰永德的伙计就往福掌柜的店里进,有人来拦,他抬脚就踹,没费什么力气便闯了进去。 「还有没有王法了!」福掌柜叫嚷着往里冲,正正被温慎抓住,「慌什么,弄坏了东西,自然有我赔你。」 福掌柜挣扎几下,却被钳得更紧了。无法,他只得对着四周求救:「您各位,别光看着啊!」 然而众人也都好奇白堕所说的证据到底为何,一时便无人作声。 先前那临悦酒楼的管事见事不好,抬腿要走,白堕快他一步,挡住去路,笑了:「还不到你心虚的时候,再等等。」 他说完话没多久,伙计们便捧着泰永德的酒坛,依次从福掌柜的店里走了出来。酒坛很快在门口摆成一排,不多不少正正好二。 这下所有人都傻了,福掌柜诧异非常,也不该知如何是好,只嗫嚅着:「不是,不……」 「铁证如山,福掌柜是想现在不去见官吗!」白堕狠呵了一句,压根儿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看热闹的都在等一个解释,他解决了福掌柜那头,就边走边说:「昨日送酒之时,正 是饭口,街上人来人往,且我们走得光明正大,无甚特别,不会太引人注意,就算有人看到了,方向都一样,到底往哪家送,哪家送了二,也不会有人记清,这就是他们敢来讹我的原因。」 白堕说着,往玄衣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继续:「可您各位细想,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就是那二十坛酒,必定要从福掌柜家运到临悦酒楼去才算天衣无缝,可惜昨天没有宵禁,运酒的过程中,万一被谁撞见,便会成为人证,布下这个局的人心细,必然会考虑到这一点。」 他越说越有道理,看热闹的人们已经开始纷纷点头。 白堕故意放慢了语速:「这一条街,每家商铺下面,都有一个地窖,所以他们能想到的、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让人把这些酒藏到地窖里……」 「你胡说!」福掌柜忍不住了:「他明明是让我砸了那些酒坛……」 「好!」白堕一拍巴掌,笑了起来:「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他几步过去,一把将坛子上贴着的坛封撕下来,「这压根就不是泰永德的酒!坛封是我让人后贴上去诈你的。」 福掌柜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你、你……」 白堕把他的手压下去,「你能做出假的尾款凭据来,还不许别人以牙还牙吗?」 福掌柜哑然。 这次白堕不理他了,而是转向了临悦酒楼的管事,「我之前确实有二十坛酒暂存在你家店里了,那是我家掌柜的赏赐,现在想要搬回去,烦您给带带路。」 这管事天生笑面,此时却冷着脸,看起来格外阴鸷。 白堕复向前压了一步,「这事是你亲口所说,诸位都是见证,你若拿不出来,可是有官司要吃了。」 .. 第六十五章 四九城可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http://.biquxs.info/ 管事的听完,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向自己的左侧看去,可惜,方才还站在那里的玄装男人,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是从来不会给人擦屁股的。」白堕了然地提醒他。 那管事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当即变了态度,满脸堆笑:「白师傅提醒的是,方才是我误会你了,当真对不住,那二十坛酒晚些时候必定亲手送到你府上。」 白堕:「日落之前,你没带着酒来,我可要带人去你府上讨了。」他告诫完,便退回了温慎身边。 两人换了个眼神,温慎才又上前,「各位,泰永德初来乍到,对北平的规矩不太了解,一心只想把好酒卖给您各位尝尝。如果今天这番算计,是北平城的待客之道,那泰永德什么也不说,认下便是。」 他垂眸立着,说话时不见半分赌气,反而诚恳恭谨得让人汗颜。 「温掌柜哪儿的话!」对面立马有人抱起不平来:「咱们四九城可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是啊,这事错不在你,我们都嫌他丢人!」 「您放心,以后他们家的店,我就不去了。一是为了给你出气,二是为了让你见识见识,咱满城老少爷们的为人!」 这人把话讲得豪气,引得四下不住附和。 温慎抬眼,感激道:「此事得平,全靠各位仗义直言,没有偏听偏信,我贵州温家,承了各位的情,来日必报。」 「哪里的话,」方才的人又接茬儿,「你家大师傅也是心思机巧,短短时间便寻着了破局之法,后生可畏啊。」 温慎回身看了白堕一眼,眼中透出一层淡淡的骄傲来,复又同那人客气了几句。 临悦管事的趁机插话:「温掌柜,方才的误会,在下实在过意不过,不如我来做东,请街坊四邻喝杯薄酒,算是赔罪,不知道您肯不肯赏脸啊?」 「您客气了。」温慎一笑,语气周到,摆出一副客随主便的态度来。 那管事的忙去准备,很快便有伙计扛着大酒坛出来,他再点头哈腰地同每人敬上一杯。 二钱的小盅,分量不大,但架不住围观的人多,很快十几坛便见了底,然而等着喝这杯赔罪酒的队伍还有老长。 管事的一边擦汗一边强撑,偏偏喝了酒的人,都会摇摇举杯,对着温慎和白堕谢上一句。 温慎也不客气,照单全收。白堕更是同那些人聊开了,连连拱手:「今日的酒不好,日后泰永德您多捧场,多捧场。」 以至于那管事的听了,越是敬酒便越是憋屈。 温慎和白堕也没兴趣陪他到最后,看时辰不早,便先带人回了铺子。甫一进门,伙计们便热烈地讨论起来,一个个志得意满的,觉得今天出了大风头。 偏偏两位主事的凝眉对坐,各自心事重重。 温慎持着茶杯,指腹在杯沿上转了几圈,才想着把这事理一理:「我今早签了约书之后,有个怯生生的人进来,说他们家掌柜找我,结果到了地方,那人并不与我谈酒,反倒不停地说着天津卫的近况,耽误了好些时候,想来大抵就是为了把我引出去。」 白堕「嗯」了一声,他不太想把自己这边知道的事情再同温慎复述一遍,只是直接说了结论:「是我二……」他说着,突然想到了远处的沈知行和一众伙计还在,便改口:「是林家人做的。」 「什么?」温慎不敢相信。 白堕只是肯定地点头:「我在人群里见到他了。」他曲肘撑头,未免憋屈:「咱们自以为活在暗处,布局想要算讲林家主事的,不成想他却先下了手。」 温慎心里一惊,「我们才来三天而已,可你看这个套,他至少从昨天就要开始下了。」 白堕点头,不想说话。昨天有人来碰瓷儿,说出的话,应当不是空穴来风。 在柜台后面看帐的沈知行见二人低落,便狠拍在案上,刻意鼓舞道:「愁什么,那林家今天又没得着什么便宜!」 温慎招手让他落座,分析起来:「林止月此举没有那么简单。送错了酒而已,二十坛我们也不是赔不起,今天若是我在,无论如何都会将此事止住,因为我知道人在屋檐下,也知道日后讨还的道理,可白堕就不一样了。」 沈知行没懂:「小白师傅这事做得没错啊。」 「无关对错。」温慎的重点不在这里,「我是想告诉你,林家二少爷太懂人心,他对我、对白堕都无比了解。今天这事一旦处理不好,泰永德在北平好不容易积起来的一点口碑便彻底砸了,就算处理好了,我同白堕之间也难免心生嫌隙。」 沈知行在两人之间瞧了半晌,问:「没看出来有什么嫌隙啊。」 白堕很是怀疑他这个账房先生是怎么当上的,叹了气,不想理他。 陆云开也同样无视了他的问题,接着温慎的话分析起来:「温掌柜说的还只是其一其二,最主要的,是这事太有威慑力了,就明晃晃地在告诉你们,他林止月不好惹。你看看你们俩刚才,不都在为这事发愁吗?」 白堕和温慎像同时被点醒了一样,坐直了身子。 沈知行依旧一副无甚所谓的态度:「知道人家想要这个,你们不当回事不就完了么?大小姐若是在这,早就冲上去揍人了,还等着你们在这罗嗦。」 他说完折回柜台,继续算账去了。 温慎和白堕对视一眼,这回倒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随后白堕笑了起来:「那就比谁更狠呗,索性早晚也得真刀真枪地对上。」 陆云开却不太放心,「黑市里还有两家还没搭上话,我晚上再去试试。」 「先生也不用太为难自己,」白堕有些过意不去,「你能帮我撕开一条口子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不用管口子规不规整。」 这话说服不了陆云开,是故他只摇摇头,没接话。 几个人正聊着,有伙计来报,说先前托镖局保的酒到了。沈知行自觉地去接,余下的人则一起安心吃了午饭。 席间温慎举着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对陆云开说:「先生晚上几时回来?」 「定不下来。」陆云开咽下嘴里的东西,「有事?」 温慎:「那一会儿趁你出去之前,陪我一同去临悦酒楼讨酒。」 陆云开:「人家不是已经拿酒赔了不是吗?」.. 「他拿的又不是我家剑沽。」温慎理所当然,「再说赔罪是他自己说的,和还不还酒有什么关系?招惹了泰永德,想如此简单就蒙混过关,那林家的人更高枕无忧了。」 陆云开一挑大拇指,低头吃菜,「行,温老板,就冲你这睚眦必报的劲儿,以后肯定能成事。」 温慎:「借你吉言。」 两人说话依旧不冷不热的,白堕总想劝和劝和,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最后干脆只顾吃饭了。 饭后两人耀武扬威地去讨酒,白堕也没跟过去,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谈的,总之那管事哭着赔了半箱大洋,吓得福掌柜接连好几天都绕着泰永德走。 陆云开做事极为麻利,很快御泉贡在黑市的流通便慢了下来,很多人都在观望着剑沽下场。 一切见好的时候,小策从林家传出了第一张条子,上面只有「如常」二字。 白堕没太在意,他一个新人,想来应该接触不上二哥,家里的鸡毛蒜皮,不如常就怪了。 温慎端了药,那是万亨上次留下的, 煎好了,便拿出来放在白堕手边。 他也看到字条,就奇怪:「都说林止月性格阴晴不定,苦心经营那么久的线突然断了,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我记得他很爱拿下人撒气的。」 他这么一说,白堕也纳闷起来,「许是年岁长了,收敛了?」 温慎摇头:「人在一件事上没有吃过亏,哪里能说改就改,我觉得林家的下人大抵是没有本事让他吃亏的。」 白堕盯着药碗,心里发怵,干脆把它向前一推,整个人再往桌子上一趴,破罐子破摔:「那就是小策变节了,传了个假消息出来。」 陆云开全当没听见。 温慎拎着后领把他拽直,重新把碗摆正,「药得按时喝。」 「人家万大夫都说了,这就是个心诚则灵的事儿,你怎么还较上真儿了呢。」白堕一万个不情愿。 然而温慎只是盯着他,不多威逼,也没退让。 两厢对视片刻,白堕认命仰头一口干了,诉苦:「你是不知道,喝完整条舌头都是麻的。」 「我知道。」温慎这才笑了起来,「虽然病不同源,但到底症状颇为相似,所以我也让万大夫给我开了药。」 这下好了,白堕连「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种抱怨也被堵得死死的。 什么叫同病相连,他大爷的,这也太应景了。 他的心思越飘越远,直到温慎叫他,他才回神,若无其事地说:「不然我回林家探探虚实吧,那里总还有两个不会骗我的人。」 「那俩人八成也以为你已经死了吧?」陆云开摇头,「别再惊着人家。」 白堕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乐了,「苏姐姐才不会被惊到呢。」 他眉眼不自觉地弯起来,内里如同藏着湖光水色般,潋滟又悠然。 陆云开和温慎难得地默契起来,不约而同地问:「苏姐姐?」 第六十六章 想不到你如此……纯情啊 http://.biquxs.info/ 白堕被他俩的反应弄得一怔,「干嘛?」 「这位苏姐姐是?」温慎打听。 白堕:「是我未过门的夫人。」 温慎和陆云开对视一眼,两人诧异得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好半天,陆云开才觉出些不对来,问:「既然未过门,怎么会在林家呢?北平可是天子脚下,什么大家闺秀能不过门,就送到夫家去啊?」 白堕的眼神比陆云开还要奇怪,他不解地问:「我为什么要娶大家闺秀?」 这事在陆云开看来理应如此,但突然被问了,却又答不上来。 白堕接着说:「我得娶自己喜欢的人啊。」他理直气壮:「苏姐姐是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我三岁时便说过要娶她了。」 一直没说话的温慎听完这些,顿时万般惆怅,仰头盯着屋顶,叹道:「想不到你如此……纯情啊。」 他感叹,又似不甘心一样,侧过头来问:「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看都不看小纾一眼的吗?」 白堕想了想,点头。 这回连陆云开也跟着不甘心了,「老大,这个世上是有很多……很多选择的,你不能因为三岁时的一句戏语,就把自己一辈子的艳福都断了啊。我看温大小姐就不差……」 白堕终于明白他俩想说什么了,他轻晃了手指,脸上没过分严肃,但语气却认真:「先生,四哥,你们也知道这是京城,什么样人我没见过?什么样的选择我没有呢?可我就喜欢苏姐姐,这事以后就不劳你俩记挂了。」 这是他认准的事,别人多说无益。陆云开和温慎也都是点到为止的人,是故便双双点头应下了。 这头白堕打算回林家探探的事还没谈个一定,那头小策便又递了一张条子出来。这回终于有了些内容:「酒有问题。」 白堕满目疑惑,温慎更是费解,就连陆云开看着字条都悔不当初,「我怎么没让戎子去呢。」 「四哥,你记不记得之前,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说林家一坛御泉贡都没有了?」白堕撕了纸条,问的有些吃不准。 温慎垂眸片刻,「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一走一过也就忘了。你觉得递出来的消息,和这事有关?」 白堕点头:「小策说的酒肯定是御泉贡,除此之外,我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有什么问题。」 三人对坐半天,到最后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各自散去。离开前,温慎特意嘱咐了不让白堕妄动。 小白师傅虽然乖乖照做了,但内里很是不甘,第二天到了铺子,心里总不踏实,便同自己的东家商量:「这事总还是得想想办法,不然我从别的地方走走门路,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 「我们才回来多久?你那么着急做什么?」天气渐暖,温慎将外面的马褂脱下来,随手放在柜案上,「我们温家苛待你了?」 白堕不明白他这挑得是哪门子理,温慎那头又笑了:「你得明白,有些时候,以静制动比什么都有用。」 这套或许有用,但白堕却学不来,他不再多说,抬腿要走,不巧陆云开却引着万亨和几个人进来了。 温慎从容地去迎,双方客套几句,便往后院走去。 路过的时候,陆云开递了个眼神,示意白堕跟上,想来事情是有些进展了。 白堕微微颔首,跟在了最后。 一行人在后院的二楼坐下,茶果备齐,万亨开门见山:「温掌柜,我们不是来买剑沽的。」 温慎神色没有任何异样,也不答话,只等对面继续。 万亨这回不再故弄玄虚了,「你也是做这一行的,可曾听说过当年名震一时的林三少爷林止遥?」 白堕面色一紧,可温慎那边只是轻轻点头,「自然听过。」 「那你可知道,当年他娘生下的,其实是个死胎?」万亨又问。 这些深宅大院的秘闻,换做别人,温慎早就起身走人,偏偏这次他却坐得极稳。 万亨见他不说话,便接着讲:「这三少爷当真是个奇人,当年他娘怀他的时候,正得着宠,也不知道怎么的,心血来潮竟然去了林家酒坊。当时月份大了,行走不便,一不小心就跌进了装酒的大缸里,登时动了胎气。等稳婆赶到的时候,未足月的孩子已经泡在酒里了。」 温慎是这第一次听到这些,是以兴趣颇浓。 「待一众人把孩子抢上来,那脸色都酱紫了,」万亨讲得绘声绘色:「所有人嚷嚷要把这孩子扔掉。林大人匆匆赶来,抱过孩子狠拍几下,那孩子却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又活了!」 温慎着实难以相信,他偷偷拿眼睛去看白堕,没得到任何信息。无法,他收回神,问万亨:「您和我讲这些是?」 万亨神秘兮兮的,「这能死而复生的人啊,就有些怪,林三少爷打出生就有一项绝技……」 「勾调?」温慎打断了他,问。 万亨一拍桌子,「正是啊!甭管是什么酒,往他跟前一拿,他就能给调出来,你说这哪里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啊!」 温慎依旧没听懂:「您说了这么多,不知道此来找我到底是所为何事啊?」 「我听说,泰永德的大师傅,也有这个本事,所以……」万亨说得客气,「能不能请他帮忙调一坛御泉贡出来?」. 温慎刚一皱眉,他便连忙许诺:「我知道剑沽想进黑市,您放心,只要此事一成,我保证以后黑市就你是温家的天下,其余的酒一概清走,包括他林家。」 温慎思忖片刻,笑了:「您又要他家的酒,又要与他家为敌,这不好吧?」 「实不相瞒呐,」万亨叹了气:「您刚到北平,许是不知道,我呢,是在洪门陈老爷子手底下混饭吃的。这老爷子啊,平时也不爱喝酒,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起御泉贡了。」 温慎:「以您的本事,去林家还买不来一坛酒吗?」 「问题就在这啊!」万亨站起来踱着步,看着很是急躁,与上次来时,判若两人:「两个月前,林家就跟中了邪一样,偌大的清水源竟没有一人能调得出御泉贡来!偏偏老爷子要喝的时候,他们家还把酒卖空了。」 这也太巧了些。 他们一行人刚刚到这,林家的酒正好卖光,而那样有身份的大人物又突然非喝不可? 这里面一定有一根线,足够把所有事情串起来才对。 温慎拿眼睛去问白堕的意思,这个动作被万亨捕捉到了,立马上前抓住白堕的手,「哎呦,您就是在泰永德的大师傅啊?我之前见您年岁小,都没把您当回事儿,您千万别怪我。」 白堕抽手回来,客气:「哪里的话。」 万亨:「您帮帮忙,无论如何您多帮帮忙。」 他拜托得真心实意,白堕也无比诚恳:「万爷可还记得,之前为什么寻您过来啊?」他指了指自己的舌头。 万亨一顿,接着便在脑门上狠拍了几下,「怪我怪我,我现在就给您治啊!」 温慎和白堕同时愣了,最后还是温慎小心地确认:「万大夫,您是说这病能治?」 「咳,」万亨搓起手来,多少有些悔不当初的意思:「您说您在贵州治了那么久,费了多少心思才打听到我的头名,我可不得有点出奇的地方嘛。」 「那您先前那些话是诓我们呢?」白堕也不避讳,「好歹是八门里头占了俩位置的人,你对得起自己这个行当 吗?」 这是内行话,白堕说完,万亨更不敢怠慢了,「小爷,」他高抬了一句,又说:「您这年岁小,我之前低瞧您了,我现在就给您治,如何?」 白堕干脆地拒绝:「信不着。」 「这……」以万亨的地位,已经被很久没被人当场甩脸色了,他渐渐不耐烦起来:「大家都在四九城里行走,总有个山高水低的时候,这位小爷你又何必拿捏住我的把柄不放啊?」 白堕矮身在椅子上坐稳了,「我不用你治病,是因为你这人行医不靠谱,我信不着。」说到这,他一顿,接着话峰急转:「但是酒我可以帮你调。」 万亨像是怕自己听错了一样,眼神在屋内所有人的身上扫了一圈,才问:「舌头没治好,你怎么调?」他怀疑着。 白堕泰然地反问:「我若是不能调,你怎么知道泰永德的大师傅还有这种本事?」 这算是把万亨问住了,他百思不得其解,而白堕却没有给他交个底的意思。 到底是他这边的事急,只能妥协:「那大师傅现在可方便?」 「不是方不方便的事儿。」白堕摇头:「你也知道我家刚到北平,正是需要扬腕的时候,你组个局,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清水源的门口,来调这坛酒。」 万亨不免诧异:「虽然说同行是冤家,但你要真是这样怼到林家的面前,怕是要结大梁子吧?」 「我们结下的梁子都够盖间房了,」温慎插话:「不差这一根两根,麻烦万大夫了。」 掌柜的既然发了话,万亨便不再多言,只是笑:「所有人都说这个叫温慎的,会把北平搅个天翻地覆,看来是真不怕事啊。」 第六十七章 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 http://.biquxs.info/ 他只是感叹一句,温慎听了却奇怪:「我?此话从何而来啊?」 「从你大闹了仁意合而来呗。」万亨理所当然:「这么多年,在仁意和里砸了椅子、踹了伙计、绑了掌柜还能平安无事,大摇大摆的,也就你温掌柜了。」 温慎明显茫然起来。 白堕也很茫然,那雪初之明明知道自己是谁,怎么还对外把这笔帐算到了温慎头上? 以那天那个局面,她没有到处嚷嚷林三少爷回来了,就已经很是难得了,如今看来,竟然还帮着把这事瞒下了? 在他没理清之前,温慎的眼睛在他脸扫了半圈,便已经先反应了过来。 他低头笑笑,算是把这事应下了,又说:「万大夫,我家大师傅虽然有法子能让味觉暂时恢复,但比较伤身,您若是能治,今日便帮着想想法子吧。」 在这事上,他俩的态度截然相反,万亨有些不太乐意:「您家那位信不着啊。」 「那是他不懂事,」温慎的语气强硬:「这事由不得他。」 白堕刚要说话,温慎像是感觉到了一样,立马转头瞪了他一眼,「别逞强。」 不远处的陆云开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白堕不得已,从善如流,点头算是同意。 万亨见状,捏着自己的八字胡,身上的草莽之气抖落,整个人瞬间就变得高山流水起来。 都说变脸如翻书,在他两种身份之间可以转换得如此之快,当真让人叹为观止。 只见他从后腰处拽出一个小布包来,展开是两排长短不一的细针。 白堕一看到这东西,立马向后躲了一下,「你要行针?」 「对,」万亨点头,「你头上的伤有些奇怪,大约是伤了之后也没找人医治,杂乱无比,又有瘀滞,行上针就好。」他说着招手,「你躲什么?」 「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法子了?」白堕又往后躲了两步。 还没等万亨答话,温慎便起身,绕到白堕身旁,扬手对着他的后脖颈敲了下去,干净利落。 白堕声都没出,便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嘴里苦得厉害,连牙根都泛着酸。他四周守着挺多人,不知道是谁递了一盏茶过来,白堕仰头喝下,急忙忙地说:「再来。」 「看样子是不灵啊,」沈知行的声音跟着就传了过来,「我记得大小姐上次讲,东西入了口,直接就能吐出来的。」 一群人原本满怀期待,听他说完,便都有些泄气,唯独温慎又递了茶杯过去。 白堕连饮三杯,才抬起头,皱着脸问:「那姓万的把我怎么着了?」 「行了针,」温慎简单地回完,又关切地问:「感觉如何?」 「你没让他给你试试?」白堕极为嫌弃,「跟嚼了黄连一样,原本还能尝到些,现在可倒好……再给我拿杯清水来。」 沈知行转身去倒,边递了杯子,边抱怨:「那人看着挺像回事儿的,谁知道是个花把式。」 白堕颇为赞同:「以后可让这种不着调的人离我远点儿。」 温慎却不死心:「求医生病,总得需要些时日,也不必如此灰心,等万大夫下次来看了再说。」 一众人不好驳他的面子,便都没有作声。 白堕这会儿终于缓了过来,往四周打量一眼,发现自己已然回了宅子,外头天都黑了。 「最后你们怎么谈的啊?」他活动了手脚,下了床。 温慎吩咐其他人散了,才同白堕一起坐到桌边,「暂定的是后天,请的都是四九城有头脸的商户,我已经请姨丈帮忙看了名录,人虽然不多,但都是有分量的。」 「嗯?」白堕倒茶的手顿了顿,「请谁?」 温慎:「我姨丈,两相酬的东家,年延森。」 白堕手里的茶杯不稳,水渐了满桌子,「年延森是你姨丈?」他惊讶完,复又想起之前温老夫人似乎提过,说自己有个妹妹嫁到了京城,而且很不待见自己妹夫的品性。..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北平最大酒坊的当家。 温慎点头:「我们两家离得远,这些年来也仅靠着书信往来,不过姨丈很疼子辈。」他略带自责地笑了一下,「我到了北平便四处奔忙,也是今天才得空去拜会了他老人家。」 白堕思忖片刻,笑着打探:「他没怪你过来和他抢生意啊?」 「哪能呢,」温慎也笑了,「姨丈的为人,同林大人颇为相似,始终教导子辈同行间要相互扶持,更何况我过来,能承欢膝下,他自然高兴。」 「对,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白堕想到了什么,放在嘴边的茶杯再一次停了下来,「也是位难缠的。」 「你认识?」温慎奇怪起来:「我也是赶的不巧,明明是自己的妹妹,这么多年却一次也未见过。」 白堕抬手将茶饮了,「那你日后可有得见了……」下一秒,茶水被直接喷了出来。 温慎反应迅速,只湿了半只袖子。 白堕咂嘴,好半天,才说:「姓万的,还是有些本事的。」 温慎听了,瞬间激动起来:「可是能尝出些不同来了?」 但白堕却迟疑了起来,「确实有些不同,但是……」他没把话说完,「明天再说吧,你不也说了么,瞧病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 温慎原来就很是担心,见他吞吞吐吐,顿时紧张起来,直说要寻万亨过来瞧瞧。白堕看着外头挂满枝头的星星,好说歹说把人劝下了。 怎奈一大早,泰永德的东家便匆匆找郎中去了。 白堕夜里并没有睡好,眼下乌青严重得像是被谁狠打了一样,陆云开见了便笑:「怎么着,近乡情怯啊?」 白堕咬着筷子,摇头。 陆云开把包子夹到他的碗里,自己却不吃,「老大,这个事儿啊,昨天我就想和你说了……」 「先生是觉得操之过急了?」白堕抢了话。 陆云开摇头:「不管万亨和洪门是因为什么搅和到这事情里面来的,单从眼下来看,你二哥内忧外患,正是回去的好时候,只是,你心软的毛病得改改了。」 「有完没完?」白堕嫌他罗嗦:「我就那么让你不放心啊?」 陆云开诚恳地点头。 白堕瞪了他一眼,一口咬下去半个包子。 「你那舌头……怎么样了?」陆云开不跟他较劲儿了,「明天若是出了岔子可不好收场。」 白堕向左右瞧瞧,突然神秘兮兮地往陆云开跟前凑,「以防万一,今晚还是想招让我先烧起来吧。」 陆云开也压低了声音:「我看后院有口大缸,入了夜,水冷得刺骨,你干脆趁着没人,往里一跳。」他说着,一拍巴掌,看起来很是得意:「这事就成了。」 「估计也只能这样了,」白堕深以为然,「不然这时好时坏的,不太把握。」 两人正商量着,温慎已经带着万亨回来了。 白堕以为又要行针,自觉地往他的东家跟前一站,冲自己的后脖颈比划着:「来吧。」 万亨先笑了,「今天不扎你了,过来,先诊个脉。」 他也不坐,直接伸手过来,白堕抬腕,给他搭上,两人屏气凝神一会儿,万亨突然闲聊起来:「帖子都送出去了,就定在明日申时。我打着摆擂的名头,逼林家答应比试,你可别折了 我的面子。」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能听出来威胁的味道。 白堕抽回手,眉目傲然,「在您的面子前面,还有泰永德和我自己的脸面呢,把心放肚子里吧。」 「也是,」万亨转了口气,「我打听过了,小白师傅在黔地是大有名望的,我自然信得过。」 顺嘴就能胡扯,两地隔了那么远,上哪打听去。白堕明白其中的道理,却没戳破他。 万亨又同陆云开聊了几句,留下了方子,才告辞。 温慎命人按方煎药,白堕捏着鼻子灌了几口,偷偷拿眼睛去看陆云开。 对面的人挤眉弄眼,示意他先忍下这一时。不巧这么点动作还是被温慎抓住了,他狐疑起来:「你们两个背着我密谋什么呢?」 白堕心里一虚,仰头把碗里药干了,「琢磨着能不能把这药扔了。」他苦得直发抖,寻了个借口糊弄。 还好温慎并没有深究,不多时便去铺子里照看了。 入夜,白堕一狠心一咬牙,直扎进了冰凉的大水缸里,迫着自己在里面扑腾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撑手哆嗦着往出爬。 陆云开一边于心不忍,一边又不放心:「能管用不?别再遭了罪,却没发烧。」 白堕上牙磕着下牙,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陆云开看着他惨白的脸,打消了把人重新按回去的想法,裹了件干衣送回屋里去了。 白堕草草擦着自己的头发,问:「先生,之前我给过你一个红布小包,也就两指宽,三指长,你带过来了吗?」 他说的是自己刚刚从付绍桐手里救下陆云开之后的事,那时两人还不相熟,他求人解温慎的燃眉之急,那东西算是交出去的回礼。 给人的时候,也未曾想过还会回来,是故混不在意,如今再问,却多少有些担忧。 陆云开想都没想,走出去门,不多时再回来,手中握着一块玉佩,「说的可是这个?」 白堕顿时安下心来,喜道:「还以为你多半是留在当铺里了呢。」 「你一身落魄,当时只有这一个东西值钱,必然是有些缘故的。」陆云开在他对面坐下,「老大,我看这背后的雕花,刻得极细级深,不像是装饰啊。」 白堕将玉佩拿过来,摩挲片刻,点头:「这是一把钥匙……」 第六十八章 荡过四九城的长街 http://.biquxs.info/ 他没说完,一个喷嚏打出来,再要说话,又是一个。 陆云开嫌弃地躲开,「你歇着吧。」他说着往出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又停下来,嘱咐:「晚上也别盖太多了,不然白遭罪了。」 像是不想应了他的话一样,三更之后,白堕果然发起烧来,迷迷糊糊间,自己心里还挺得意,明天的事,总算有个着落了。 哪成想事与愿违。 午时过半,温慎看着已然烧晕过去的白堕,险些同陆云开动了手。 他强忍住揍人的冲动,眸色阴寒至极,「陆先生这么大的人了,做事都不考虑后果吗?」 床上的白堕已经烧得说起了胡话,陆云开自觉理亏,破天荒竟然没有回嘴。 被打发出去请万亨的下人匆匆进来,刚欲附耳,温慎冷眉呵道:「大声说。」 他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这一嗓子喊完,不单单是伙计,整个屋子的人都怔住了。 沈知行把回话的伙计叫到一边,问明了情况,才转身说:「东家,说是万爷被叫回洪门去了,伙计请了别处的大夫。」 温慎:「请进来。」 他极力克制着,但声音依旧透着火气。 下人不敢怠慢,忙请了新郎中进来,诊脉过后,陪着去拿药,周围的人也都趁机散了。 陆云开见郎中走了,才动了动已经发麻的双脚,「我去看看,试着把晚上打擂的事给推了。」气氛压得厉害,他又太久没有说话,所以一开口,声音滞得厉害。 温慎叫住了他:「不能推。」 「你疯了?」陆云开侧身,正盯住他的眼睛,「人都这样了,还怎么勾调?」他眼睛向下一瞟,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可不能钻牛角尖。这事折了你泰永德的面子不假,让别人觉得你出而反尔也确实不好,但如果上了擂台,露了怯,那才叫难收场呢。」 温慎弯腰,将白堕身上的被子盖严了些,才摇头:「我知道哪里还有御泉贡。」他终于稍稍冷静下来了一些,起身将自己的袖口拽平,就要往出走。 陆云开几步挡在了他的前面,「我劝你还是不要孤身去打林家的主意,林二少爷不好对付,更何况这是人家的地盘。再说就算他家现在还有酒,也断然是不会拿出来的。」 「我不去林家,」温慎摇头,「林家三少爷为民奔波而死,尸骨无踪,棺椁之内,放着一十八坛御泉贡。」 陆云开经他一提,方才想起之前偶遇送葬队伍的事,可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拧了眉:「那赶快让人出去打听。」他说着自言自语起来:「早就说跟过去看看,也不知道给葬到哪里去了。」 温慎:「衣冢葬于古坟堆。」 「你知道?」陆云开诧异:「你比我们晚到那么久,居然知道?」他慢慢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眸色狐疑。 温慎这次并没有同对面的人顶着来,他的视线绕过陆云开,在白堕身上一顿,才说:「我之前并不知道他还活着,来北平之前,一直托姨丈帮忙料理他的后事,无论如何都要让他的风光,以清白无垢之资,荡过四九城的长街。」 陆云开怔住了。 他不知道温慎和林家三少爷到底有何渊源,但这个人身万里之外,却想尽一切办法,做了远非自己能力所及之事,其中费尽多少心力可想而知。 温慎就在他对面站着,神色间的傲然清举,世无其二,然而这一次,陆云开却不觉得他讨厌了,「走着,人还活着呢,用不着什么衣冢。」 温慎点头,和陆云开骑马直奔了古坟堆。这地方离得远,出了城还要往东三十多里,一来一回,申时已到。 二人赶到清水源门口之时 ,万亨请来的贵客都已落坐。 今日天好,清日高悬,万里无云。 虽说是打擂,但万亨许是为了顾及与林家二少爷的交情,是故桌椅摆放很是讲究,一圈人首位相连,像请好友过来小聚似的。 林家二少爷也在其中,他一身玄衣,背后是酒坊紧闭的大门,再往上,匾额巍巍,金字挺秀。 据说「清水源」这三个字是光绪爷亲手着笔,但温慎怎么看都觉得与白堕的字迹极为相似,可惜眼下不是细琢磨此事的时候,他弹掉袖口方才沾上的土屑,款步上了调酒的台子。 台下的人也等了有些时候,一见终于有人露了面,便同时转头,看向他这边,窃语全无。 温慎将怀里的坛子放到桌上,拱手沉声:「泰永德温慎,见过各位。」他客气完,解释起来:「此次勾调,本应是我家大师傅亲自前来,怎奈他突染风寒,不便露面,是故我带了他调好的酒,请各位一尝。」 这显然与之前万亨同众人讲得不一样,席间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略显不满。 其中一人等了一会儿,见无人说话,便开口质问:「坊间皆传,温老板乃是行商的旷世奇才,我等过来,一半是为了见见能调出御泉贡的大师傅,一半也为了见见这个在四九城里掀起些水花的少年,但眼下这个局面,有些虎头蛇尾了吧?」 他说完,旁边立马有人不屑地笑了起来,语气倨傲地问温慎:「你当我们是什么人啊?」 「您各位别急,」温慎神色泰然,说话也稳,「据说现在整个北平都找不到一坛御泉贡,您各位有钱有势,家里可还藏着一腥半点啊?」 这个问题听着简单,但却实打实戳中了满席人的要害。 以万亨的势力,但凡其他地方能找得到此酒,必然不会求到一个刚刚接触的陌生人身上。他既然来求了温慎,便足以说明这些人他都是问过的。 就算这当中有谁偷藏着一坛两坛,也断不敢当万亨的面来认。 温慎也不为难他们,抬手在坛子上拍了拍,「我不仅有这一坛,我还尽二十坛,待我家大师傅病好,要多少坛便有多少坛。」 底下的人互相换了眼神,其中有个挺着将军肚的,乐呵呵地站了起来:「温掌柜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温慎知道他要说什么,是故没有出声。 「同行抢生意,左不过是各使手段,」那人从席间走出来,绕上擂台,「温家却连人家的东西都要抢走,是当我们四九城没人了么?」 这些人中,总归有几个是同林止月关系匪浅的,温慎一早就知道此事,被如此针对,也没意外,只说:「御泉贡是好酒,各位都以每月能抢上几坛为傲,可眼下他林家勾不出来,自然就要容得下别人勾出来。」 短短几句,张扬跋扈,素日里的文雅柔和荡然无存。 那人不乐了:「温老板,外来的和尚混饭吃,这没有问题,但是想要让别人没有饭吃,那就太过了吧?」 「您多虑了,温某也没那大本事。」温慎垂下眼睛,不卑不亢:「今日前来,说是同林家打雷,其实就是给您各位敬酒的。」 他将手边的坛子向前一推,「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洪门主事正在找这坛酒,在场若是有谁想与洪门相交的,拿了这坛递给万爷便是,不必提我温家一字。」 洪门在北平的势力极大,多少人想要同他家老爷子搭上边儿,却连个门路都没有。眼前在座的都算是根深底厚,可也只能同万亨此类说上话罢了。 这酒一献,说不定老爷子一乐,便把人叫到眼巴前了。 有些人的神色明显松了,几欲开口,却又担心先开口失了面子,是故姿态很是扭捏。 更有人面色狐疑,显然不信。 温慎唇角微勾,「温某同万爷的关系也实属一般,家中有位朋友却能与他称兄道弟,您各位此刻便可以问问万爷,我方才的话做不做数。」 他所说的朋友是指陆云开,此时正和万亨并排坐着。 被提起的万爷虽然之前并不知道会演这么一出,但话到了这个份上,总不好驳了人家面子,更何况他自己只要是能得着酒,交了差,哪里还在乎什么形式,是故便起身应道:「各位,瞧出来了吧?温老板今儿个来,就是为了同大伙儿交个朋友,日后在姆们老爷子面前走动,可得记着温老板的好啊!」 这算是把温慎的话兑现了。 席间立马有人站起来,一个拱手笑道:「温老板,承您的情了。」 另一个抢着说:「您要的口碑、要的腕、要方便,只要不大过天去,我给您备下了。」 「哟,李爷好大口气啊。」有人讽了起来,「温老板做生意有什么样的本事,您之前是不知道吗?他今天若是不来,我也是要前去拜会结交的。」 三人争抢的厉害,事情慢慢向温慎想要的方向走去。 「您各位客气。」此时温掌柜才慢慢恢复了以往的谦和,他同陆云开对视一眼,刚欲把酒选一位交出去,之前挺着将军肚的那位,便一把将他的手按下了。 温慎:「您这是?」.. 「鄙人姓杜,」那人手上又下了些力气,「芸逸轩的掌柜,与谁都无甚交情,但就是看不惯你这仗势欺人的嘴脸!」 第六十九章 是谁啊?我不认识 http://.biquxs.info/ 温慎肩向上一提,轻松将手抽了出来,「杜掌柜何苦要误会我的一番好意?」 「好意?」杜掌柜冷笑起来:「阁下就差把这坛酒砸到林二爷的头上了!」 温慎侧目过去,远处的林止月不动如山。 「林二爷当年亲手把坛子砸向别人的时候,大抵心中很是快意吧?」温慎冷笑起来,「一十八坛御泉贡,您不是每一坛都照着他头上去砸的吗?」 周遭瞬间鸦雀无声。 温慎单手扣住坛沿,翻身下了擂台,直直地将那酒拍在林止月的眼前,「林二爷,午夜梦回,你怕不怕恶鬼寻仇啊?」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玄装男人蓦地抬眼,如狼般盯住温慎,「人间实在苦过地狱许多,你若等下见到舍弟,万万劝他不要回来。」 倏地,一把匕首冲着温慎的胸口直扎过来,林止月手里的刀锋雪亮,起身行凶的动作干净利落。 温慎极迅速地闪身躲过,顺势将手边的酒坛砸了下去。哐当声响,匕首和酒坛同时掉到了地上,酒香之下,四碎一地。 不知道是碰到了匕首,还是坛瓦碎时不巧划的,林止月的手背被带出了一条极深的口子,血滴进地上的酒里,混为一体。 他的注意力却不在伤口上,只看地上的酒,慢慢露出一个得逞的笑:「这么大的人情,说砸就砸,温掌柜大手笔啊。」 他一提醒,坐着的人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个惋惜不已。陆云开手急眼快地压下想要上前的万亨,示意他别慌。 而其他人阻拦不及,竟全都冲温慎去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其中一个问。 温慎还没解释,便又有人说:「紧着说洪门要这坛酒呢,温掌柜怕不是成心的吧?」 这人之前从没说过话,一直坐在边上的位置,若不是杜掌柜上擂台前,两人短暂地交换过眼神,温慎几乎对他没什么印象。 「合着你方才罗嗦了那么半天,八成是骗我们的吧?」一个干瘦模样的,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碎片,「现在酒砸了,谁知道你拿来的到底是不是御泉贡?」 「欺诓万爷,你活腻歪了吧?」 这话越说越不对,原本大好的势头,仅因为砸了一坛酒就被逆转了?更何况这些人明知道,他手里的酒不只这一坛。 温慎蹙起眉来,目光极快地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群情激奋中,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始作俑者林止月,另一个是信着陆云开的万亨。 这些人都是万亨请来的,最多有一个两人同林止月交好,断不至于个个都偏帮于他。 电光火石之间,温慎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 这些人,原本就是不希望御泉贡重新出世的,只是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 温慎刚想明白此层,身后的林止月便开了口:「各位,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他撕开袖子,一边缠自己手上的伤口,一边说:「您各位是什么身份?和满大街溜达的平头老百姓能一样吗?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天若是给这个外乡人行了方便,以后御泉贡就要烂大街了。」 水滴落纸,一触既破。原本没意识到的事情,瞬间被意识到了。 温慎的心沉了下去,温纾不在,他独自对上林止月这种人,当真头疼。 眼下为种局面,他若是不能把人心转到自己这边来,那泰永德日后在北平,必然会举步维艰,更何况,他温慎输给谁,也不能输给林止月! 想着,他心下一横,决定把剑沽推上去,换个周旋的余地,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片嘈杂的人声。 几十辆人力车浩浩荡荡地从街角转出来,为首的是之前见过的车夫多霖,打他车下来的, 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还倒在床上的白堕。 他一身素衣,下了车,对不明所以的众人拱手就笑:「各位,久候了。」 杜掌柜顿时抽了一口冷气,险些没跌坐到地上。而其他人只是奇怪地看着他,疑惑不解。 「止月,他、他是……」杜掌柜哆嗦着,竟连话也说不下去。 被叫的人却一派平和,重新回到椅子上坐稳了,落手在自己黑色的衣袖上,凝眸看过看来。 一黑一白,两人对视良久,他才坦然地问:「是谁啊?我不认识。」 「不认识就滚开!」白堕一脚就将他连人带椅子踹到了一边,推门走进了他身后的清水源。 酒坊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吱呀声搅动着里面的光影,细尘飞舞,有什么扑簌簌地落到了白堕身上。 他迈过门槛,昂首挺胸,脚印一个压着一个,熟门熟路。行至垂门的时候,他才回头,招呼目瞪口呆的众人,「跟上啊,不是要看调酒吗?」 温慎二话不说,迈腿跟了进去。陆云开带着万亨紧随其后。林止月此时已经从地上起来了,他憋着一肚子火,却还得尽家主之责,将众人往里请。 众人刚要动作,多霖立马带着人力车夫往里挤。富贵人家出来的,哪里挤得过常年劳作的,受惊的有之,辱骂的有之,一时间清水源的门口乱作一团,乌烟瘴气了好一会儿,所有人才勉强进了酒坊。 由林止月带着,一路拐到存放坛堆的大酒棚。 白堕正在勾调,众人进来的时候,地上已经放了七八坛,都没盖封。 他像是没听见任何动静一样,心无旁骛,一手持坛,一手拿舀,在半人高的酒缸中间来回穿梭。 选中哪缸,便哐当一声推掉上面厚重的盖子,而后手腕微扬,接着向下一拍,舀底敲在酒面上,激起成片的水花。 如稚儿戏雨般,少年在如幕的酒帘后面,笑得又快活又恣意。手里的舀贴着酒面装满,再折进坛里,若不慎舀多了,随手便泼。 酒滴垂地四落,他一身意气个傥,耀眼遮星盖日。 不多时,一坛便勾调好了。地上的酒坛一字排开,越排越多,待他停手时,不多不少,正正好一十八坛。 白堕扣住最后一坛的坛边,仰头让酒入喉,几口之后,醇香沾了满襟,他浑不在乎地喝了个痛快之后,才把坛子递到林止月面前,「二哥,这十八坛酒我还你。」 说完,他突然松了手,听坛声落地,任酒溅了林止月一身,「你拿了我的,也该还了。」 林止月慢慢退后半步,盯着自己已经湿透的鞋面,轻「啧」了一声,「你认错人了。」他说。 不远处的温慎锁了眉,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是这种反应。 但白堕却勾嘴笑了,「我死在长街之上的那日,多少人围着看,这世间凉薄不假,但满四九城却有的是人,认是我林家的三少爷!」 他甫一说完,多霖便带着人,齐齐地喊了起来:「对!」 而那些颇有钱势的客人则像是被惊着了一样,窃窃私语:「他当真是林止遥?」 「这年岁看着倒像,但此前只是听说,也未当真见过啊。」 「哎……」有人悔了起来:「他死的那天出去看看好了。」 另复有人抬杠道:「那日你巴不得躲得越远越好呢,哪里愿意和泥腿子们一起凑那种热闹。」 林止月眸色淡然,「一群拉车的,替我林家来认人,可笑。」 「二哥,」白堕向前,踩过地上的酒面,步步涟漪,「你抵赖的法子,选得过于儿戏了吧?」 他在林止月跟前站定,「一早就说了,这是打擂, 周遭都是见证。我勾调完了,现在到你。」 林止月没动。 白堕也没想给他多说的机会,「你既调不出御泉贡,就得将清水源交给调得出的人来管。」 他言罢,蓦地转身,挥手一摆,「你认也好,不认也罢,从今天起,这里我接了!」 沉默的多霖见到手势,上前直接将林止月制住,同时其他人一起,将万亨请来的众人围了起来。 当中有人慌了:「干嘛?你们这是要明抢吗?」 还有人呵道:「臭拉车的,反了你们不成!」 「早就反了!」有车夫高声呛道:「你们能比得了皇帝去吗?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可仔细着点自己的命!」 白堕在高大的酒缸上拍了拍,眼神狠戾,语同森罗:「各位既然是客,地上的酒每人一坛,算我林止遥送给各位的见面礼,但如果非得插手别人家事,满屋的酒缸,淹死各把人,足够了。」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温慎和陆云开对视一眼,彼此皆是诧异。 陆云开已经不是第一次从白堕身上见到这种狠戾了,上次还不敢确定,如今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属实多余。 林止月翻手,几招之后人从多霖手里挣出来,「朝廷不在了,王法却在,」他的眉目半点都不落下风,「我家产业,哪里是你们这种贼子小人说贪图就能贪图的?」 他说完,大喊几声,方才一直没有出现的酒坊伙计们顿时冲将上来,把所有人团团围住。 白堕扫了几眼,竟然没有一个人是从前清水源的人。 「怪不得你调不出御泉贡,」他的神色睥睨起来,「林家世代活在这里的酒魂都被你挤没了……」 「故弄玄虚。」林止月半点没被影响,下令:「都给我抓了。」 局势要乱,白堕却笃定从容,他袖口微扬,抖手落出一块玉佩来,唇角带笑,「敢动一下,我就碎了它。」 第七十章 林三少爷好手段啊 http://.biquxs.info/ 林止月的眼神一凛,摆手止住身后伙计的动作,「果真是让你藏起来了。」他咬牙切齿。 白堕笑得更开了,「看来二哥是终于认出我了。」 他慢悠悠地说完,收了玉佩上的绳子,将东西重新握回手里,「那日长街之上,你说十八坛御泉贡砸完,我若没死,这当家便交还给我。今日打擂,二哥连手都不伸,见证还在。若再挣扎,未免也太过难看了。」 他将选好的路摆到林止月面前,逼着对方按自己的意愿去走,「更何况我知道二哥心性,不是争一时输赢之人,」白堕敲了敲自己手里的东西,闲谈般地劝:「该当如何,哥哥心里总有数。」 「死过一次,还真是出息了。」林止月的声音森冷,眼睛像是要把白堕剜下块肉来,「你要是非想把这个烂摊子接走,那我成全你。」 他说完,转身便走,林家有几个伙计匆匆跟上,更多的则是不明所以地站在了原地。 临出门前,林止月又在一片光亮里住了脚,「林止遥,不出半个月,你一定会后悔自己怎么没死利索一点。」 白堕冷眼看着他,全无搭理的意思。 待林二少爷走了,他才让满屋的人力车夫们松了架势,拱手对已经彻底懵了的权贵们言明:「物以稀为贵,从前御泉贡多谢各位抬爱,但清水源酿的是民酒,虽然不是人人都喝得起,但也不能滴值万金,若今后配不上各位的身份了,您各位多担待。」 他话说得周全,态度却并不客气。言下之意,便是御泉贡要回到卖酒的老路子上去了。 随时买得到,大多数人喝得起。 这些人顿时炸了庙,「那怎么行!我家中还有三坛,可是花了大价钱囤的!」 白堕慢条斯理地看过去,「万爷还在这呢,他满世界找的东西,您私藏着,不太合适吧?」 说话的人顿时傻眼了,连连赔罪。其余人见壮,即便再是不满,也没敢多说一句。 而那些原本家里便没御泉贡的,更是立马转了态度,「这酒啊,确实卖得贵了些,以后能便宜,得着实惠的是我们自己啊,三少爷多虑了。」 「钱老板说得有道理,之前我与林大人见过数面,深知清水源本就是要传给三少爷的,如今您大难不死,回来当家,真是可喜可贺啊。」这人先前便有意拿了温慎的酒,好占些便宜,现在又带着众人刻意讨好起来。 有人跟着他,顺势贺了几句,气氛看似融洽起来。 白堕以生抢入场,最后竟然能拨乱反正,将这事变得明正言顺起来。温慎和陆云开互相看了看,竟都有些不可思议之感。 当然一众人中也有暗暗搓火,默不作声的,但却不影响大局。 唯有一人,之前一直没被人注意到,此时在众人喧嚣稍停后,突然起身拱手:「林掌柜,我初到北平,之前很瞧不上清水源,日后你了当家,可得带着好酒往正道上走才是。」他有着浓重的口音,入耳同之前见过的蜀地单老板颇为相似。 白堕瞬间反应过来,「敢问这位爷可是从宜宾过来的?」 那人生得胖,肩宽体阔,一点头,几层下巴直接压到了胸口,完全看不出脖子在哪,「喜拾花掌柜,明依丰,有礼了!」 原来是这个人,白堕看了温慎一眼,刚想好好认识一下,结果明依丰却绕过身旁的人,向外走去,「告辞。」他扔下这句,便离开了。 温慎毫不犹豫跟了上去,其他人见此,也有样学样,纷纷出了酒坊。 白堕让车夫们散了,只留下了万亨和陆云开,人声稍静之后,三人开始着手善后。 先是万亨撂了脸:「林三少爷好手段啊,踩着我的肩膀布了这么大一个局。」 「万爷,您看您怎么还计较上了,」白堕瞬间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之前没有明说,是怕出了什么纰漏,我给您赔罪。」他解释完,又说:「我这舌头还是您给医好的呢,还得多谢您呢。」 万亨冷着脸:「不敢当,三少爷之前可没信得着我。」 白堕办成了大事,心情极好,加上嘴里的毛病确实被人家医好了,便坦然道歉:「之前是我有眼无珠,不当之处万爷您多担待。先说我答应您的事儿没黄啊。」 他指的是御泉贡,万亨看了看地上的酒,面色稍缓,却也没有顺着台阶往下走,而是说:「这酒是我攒起打擂局换的,和你依仗的我名头,夺回酒坊不相干吧?」 「是不相干,」陆云开把话接了过去,「这次事情顺利,多亏了万亨兄给足面子,没有当场拆台,这个人情小弟来还。」 万亨对着陆云开还算客气,「老弟,我不是非要你还这个人情,实在是你们这次得罪的人太多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在断黑市的财路啊?」他在陆云开肩上拍了拍,「这几年,那些人在御泉贡上可没少赚。」 陆云开点头:「所以得多麻烦万亨兄啊,小弟这里有两条路子,都比倒腾那点酒赚钱。一条你拿出来,替林家安抚住道上的朋友,另一条留下自己用。」 万亨听完,这才算是彻底消了火,转眸对白堕笑了,「林掌柜,那这酒我就收下了,以后常来常往。」 白堕拱手点头,陆云开提着酒送他离开。 两人走远后,白堕才顾得上一直站在四周的伙计们,他拿眼慢慢扫了一圈,心中满是无一故人的无奈,良久,才开了口:「不论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清水源,也不论你们之前是否听说过我,自今日起,我当家,定不会亏待各位。」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有一人怯生生地问:「你当真是林止遥?」 白堕点头。 不想那人却突然跪了下去,「胡晓见过掌故的,多谢掌柜的救命之恩。」 白堕还来不及奇怪,胡晓便接着说:「小人之前住在城外,染上瘟疫,幸好您送了药引,我和家中兄弟才得以活命,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清水源的。」 他一说完,后面十几人,也纷纷跪了下去,想来情况大抵相同。 白堕连忙将他们一一扶起,劝慰半天,他本意是让这些人和所有伙计一同散了,但这些人却集体摇头:「我们送三少爷回林宅!」 这吵嚷的势头,竟比之前白堕带着人力车夫们来闹场的时候,还要张扬几分。 槛设得极高,即便是在白日里,依然点着香烛。他在门口驻足下来,好半天,都没有敢抬腿往里进。 直到他的视线找到自己父亲的牌位,才重重地跪了下去,额头触地的时候,胸中的自责早已不见,唯剩一片长足的坦荡。 故人已去,他身后跟着的,是因为那事而被救下的人命,他前面摆着的,是林家和御泉贡的声名。 比起因为愧疚,漫无目的、得过且过一辈子,重新回到林家才是对父亲九泉最好的告慰。 胡晓等人陪他跪着,肃穆之外,有脚声传来。 林止月依到门边上,双手环胸,「家里人都说闹了鬼,已经着人去请道士来做法了。」他说得很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白堕起身,理都没理他,带人直奔前厅,从前熟悉的人挤了满堂,唯独他日思夜想的两个人不在。 那些人见了他,哇呀乱叫起来。 白堕狠摔了几个瓷瓶,俊朗的面色发沉,声音冷得带冰,「烈酒八坛,饿鬼做伴,地府转了一遭,如今我林止遥回来了,劝你们收收性子,好好做人,那边不是你们待得了的!」 他威胁完,盯住家里的管家,「秦伯,我的屋子谁住着呢?」 「空、空着呢。」秦伯咽了口水,紧张得发抖。 白堕:「收拾出来,顺便把家里所有的账都搬到我房里。」 秦伯:「这……这得问问当家吧?」 「我就是这里的当家!」白堕一把将他拽至眼前,「换个年岁小些的,早被我打出去了,你也算家里的老人了,这点形势都看不清?」 秦伯本就害怕,这下更是蒙了,直到被白堕甩开,才慌忙应着是,向外跑。 他一跑,别人也跟着往外跑。 「站住!」 白堕一呵,这群人立马又不敢动了。 他慢步走到所有人当中去,收了先前的狠意,「我回来了,你们之前从我手里偷走的东西,如今都要乖乖交出来,所以这里没人欢迎我,这我都知道,但我还是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劝你们一句。」 说到这,他顿了顿,故意站到一个妇人面前,「丢些好处是小,丢了性命才是大,对吧,二娘?」他问那妇人。 第七十一章 四哥盛了一杯月光,送你 http://.biquxs.info/ 那妇人也没比秦伯强到哪里去,颤颤巍巍好半天,才试探着开口:「酒生啊,你到底是人是鬼,可别吓二娘了。」 酒生是白堕的乳名,这些人开口以最亲昵的称呼唤他,可在一年多以前,却声声叫嚣着让他去死。 白堕突然觉得无比可笑,是故讽刺得不加掩饰:「二娘,您是做了多少亏心事?还怕青天白日里有恶鬼上门不成?」 「那就是人了,是人就好说。」林二娘伸手来摸他,白堕一侧身,躲开了。 林二娘尴尬着收回手,「我这就让止月去给你收拾屋子,再备些酒菜,通知你娘她们回来……」. 白堕:「我娘去哪了?」 「庙里。」林二娘堆笑:「你回来了,总得好好接风才是,你二哥当家,自然不会亏了你。」 「二娘刚刚没听到我的话吗?」白堕知道她故意装傻,半点没有含糊地挑明:「二哥平白做了那么久的当家,也该歇歇了。你们各自散了吧,待我娘和苏姐姐回来,再摆家宴。」 他说完就走。 林二娘在他身后嚷嚷:「歇歇?他也不累,他不用歇!」 白堕不回头,她又追上来:「酒生,你刚刚回来,才应该好好歇歇啊。」 听到这话,白堕才住了脚,「二娘,做人贪得无厌,是要遭报应的。」 林二娘不明所以:「什么报应?」 「我就是你们最大的报应。」白堕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我让他歇着,他就得歇着。」 这话言罢,他又抬头,对着满屋子的人高声道:「我爹临死前,亲口说要把林家和清水源交给我,这话是当你们所有人的面说的,所以……」 他刻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从这一刻开始,这里,我说了算。」 一众人低着头,不敢答话。 白堕也不理他们的反应,出了前厅。路上碰到端着食盒的小策,两人皆是目不斜视,谁也没搭理谁。 他引着酒坊的伙计出了大门,感谢之后遣一群人散了,最后才回到自己先前住的院子。 那院子看起来荒凉不少,窗纸都已经破了。 几个洒扫的下人见了他,都忙远远地绕开。 秦伯从里面迎出来,这会儿终于镇定了些,见了礼,说:「三少爷,今夜怕是收拾不妥,不如先找其他的院子住上一晚?」 「我娘和苏姐姐去哪里了?」白堕措不及防地问。 秦伯回得顺畅:「三夫人这几日常做怪梦,所以带锦苏去庙里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特意宽慰:「虽然三少爷这些日子不在,但她们的日子还好,没受着什么欺负。」 白堕点头,看着满院的荒草,良久才说:「你们拾掇吧,我明天回来住。账册送到酒坊去。」 秦伯没有怠慢。 他已经在林宅里活了大半辈子,虽然知道林老爷生前的心意,但人已经去了,多少还是要为自己打算。是故搬账册的同时,便把这事报给了正在下棋的林止月。 林二少爷捏着云子,淡淡地说:「让他看好了,不然三弟还以我的日子过得有多舒坦呢。」 秦伯得了令,退了出去。 人影走远,林止月突然狠抓起棋盘上的黑白云子,一把砸向门边,「老东西,两面三刀。」 小策在此时进来,正正被砸了一身。 林止月吼:「滚出去!」 小策面无表情,进门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好后又低头捡起了棋子。 林止月起身踹了他一脚,「又聋又哑,难道连疼也感觉不到吗?」 小策被他踹得向前一趴,好半天才茫然 地爬起来,林止月当胸又是一脚,「我说滚出去,滚!听不到吗!滚!」 他每骂一句,就踢上一脚,直到小策彻底被他踹出门去,才算做罢。 林止月拿下人撒气是常有的事,外面的人也都见怪不怪了。两个丫头躲远了,悄声说:「三少爷回来了,咱们这些人许是能好过些吧?」 另一个立马「嘘」了一声:「谁知道那个是人是鬼,明明之前都被扔进死人坑里去了。」 这些议论自然传不到白堕耳朵里,他此时正煮酒烤火,对着陆云开和温慎侃侃而谈。 两人离开之后的事情被他讲得绘声绘色,尤其是在说到胡晓等人时,温慎忍不住插嘴:「你二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这些人收到酒坊里去的啊?」 白堕饮尽杯中酒,笑了:「自然是有意的,他打着对我报恩的名头,让这些人进到酒坊来,尽心做事,多大的便宜啊。」末了,又补了一句:「只是没成想,最后这便宜倒让我占了。」 「可那些人不知道你是被他砸死的吗?」陆云开不解。 「自然知道啊,」白堕用杯不尽兴,索性换了坛子,「可他打死我的那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逼不得已,还敬他是大义灭亲的汉子呢。」 他仰头灌了几口,突然不想提这些了,只将坛子举起来,对着面前的两人微弓了身,「今天此事得成,多谢二位。」 温慎和陆云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很快便双双起身,满饮了杯中酒。 一杯饮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明日硬仗在前,陆云开交待了几句,便提前离场,早做准备去了。 余下的两人坐在院落夜凉里,抬眼见漫天星河,各自沉默地喝着酒,良久未言。 直到几坛酒全都见了底之后,白堕才问:「今天我若是没有及时赶到,四哥怕是要把剑沽舍了吧?」 「当时那种局面,也唯有用这个方法能让他们尝到些甜头了。」温慎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杯子,「我自行商以来,从没出过什么岔子,若是初到北平,便尽失人心,当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白堕盯着他,而他却只看着手里的杯子。 他说的甜头,指的是让剑沽进黑市的事。 之前陆云开已经把路铺好了,那些人有的是门路,消息必然早已进了他们的耳朵,此时温慎只要稍加许诺,随便赠上个三,待到剑沽顶替了御泉贡如今的地位,白花花的大洋就到手了。 可是,他断是不想污了剑沽名声的。白堕深知他的想法,所以极度过意不去。 过了一会儿,温慎像是终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一样,抬眸一笑,「就算真进去了,我也有办法再抽身出来,没什么大碍。」 这同方才说怕丢人的那句一样,不过是宽慰的托词罢了。 白堕对此心知肚明,温慎没有理由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他仗义出手,不过是看在彼此相交的情谊上。 这份情谊过重了。 他低头去翻地上的酒坛,想在重回林家之前,再敬他的东家一杯,然而苦寻无果。 温慎在一旁笑,「一口都没剩下吧?」 白堕随手将坛子放下了,倒没太遗憾,只是说:「我现在要是有一杯酒,就一半敬你,一半敬这天地河山。」 星光垂落,他眉眼间的洒脱一览无余。 温慎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开心的事,兀自笑了一会儿,之后将自己手中的空杯郑重地交到白堕手里,「酒没有,四哥盛了一杯月光,送你。」 他说完,利落地起身,垂眸,笑意不减,「林掌柜,明日后,大家同在北平,交情上青山不改,生意上就要各凭本事了。」 明日后,他不再是他的东家,他也不再是泰永德的大师傅了。可是少年玉骨长立,不喜伤春悲秋。 白堕也跟着笑了,拱起手来,「温掌柜,日后您多关照。」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少年尚意气,峥嵘各自担。 大幕一抖,北平城里的所有人不过是看客尔尔。 次日,白堕带着陆云开和戎子先去了酒坊。伙计们倒没什么太大波澜,按部就班地忙活着。 账房先生见了白堕,却连连叫苦,先是说如此多的账册堆在这不成体统,又说不见家印,他是一笔钱都不会往外给的。 「家印在二哥那,」白堕看着他,问:「我拿萝卜给你刻一个行不行?」 账房先生嗤笑:「家印家印,没有家印谁说了都不算数,您也别为难我。」 「成。」白堕点头,直接让戎子把他扔了出去。 账房拍着大门喊:「钥匙全在我这呢,你赶我走了,一分钱也别想拿!」 白堕掏了掏耳朵,轻飘飘地对戎子说:「给我把钥匙抢回来。」 戎子办事麻利,不多时拿着钥匙回来了。陆云开忍不住乐:「你这些都是跟付爷学的吧?」 「虽然有些莽撞,但是真的好用。」白堕赞叹一句,便拉着陆云开埋头进了账册。 这一年多来,账目往来数量极多,两人一直看到后半夜,累到腰都直不起来。戎子已经躺地上睡熟了,白堕重新挑亮了一盏灯,叫陆云开歇一会儿。 陆云开喝茶提神,问:「看出你二哥的厉害之处了吗?」 「都是赚脏钱的本事。」白堕嗤之以鼻。 陆云开听完便叹气,「这种钱我之前也赚过,你看着来钱快,但不是那好赚的。」他认真起来:「虽然这次咱回来,是把他逼到那了,黑市的财路断了,家里的酒没了,里里外外那么多人瞧着,又有你那个玉佩要挟,可是没把逼死,总是块心病。」 他这个「死」不是要对方性命,多半是想断了对方再惹是生非的心思。 白堕了然地点头,「等着吧,但凡他出手,就总有错处。」他边说边翻着账册,突然「妈呀」一声。 第七十二章 有女锦苏 http://.biquxs.info/ 陆云开紧张地站起来,「怎么了?」 白堕:「我忘冲四哥要钱了。」 以为出了大事的陆云开一时反应不及,怔住了。 「我那日请多霖他们过来撑场面是要给钱的,」白堕解释:「这钱原本想让四哥出,可现在我人都离开泰永德了,唉……」 陆云开不可思议起来:「你什么时候开始计较这点小钱了?」 白堕随手扯了一本账册扔到他眼前,「从我看完这些东西开始。」 陆云开坐回椅子上,懒得再浪费口舌。两人又看了一会儿,实在撑不住,最后双双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伙计胡晓和戎子两人盘腿对坐,正掰着手腕,见他醒了,才敢稍稍弄出一点声响来。 「东家,那有吃的。」又一次输了的胡晓出言提醒。 白堕扫了一眼,不见包子,便没什么胃口,「我回家一趟。」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筋骨,「你们待在这,账册摸一遍,什么情况告诉我就成。」 他交代之后,便打马回了林宅。 许是过了两个晚上,家里的下人们终于适应了,这次他再进门,所有人只是低着头,竟没尖叫四散着向别处逃去。 小策就在刚一进门的主道上,正拿着把扫帚干活,眼角、嘴角全是伤。 白堕有心驻足,却不想小策直接转了身,明显是要避讳。刚刚回来的三少爷只得先按下不提,拐进了自己母亲的院子。 这院子格外静,进门没多远,入眼便是一片淡紫里,紫藤花已经开了,从枝头垂下来,连成片似的。 白堕放轻了脚步,慢慢往里,越走越是小心,直到他听到了一个声音,整颗心才算定下来。 「今年雨大,再下两场,这花还没开尽,就算是败了。」说话的是个女孩子,语气里的温婉柔和同紫藤的香气一起传来,白堕还没见到人,便先笑了起来。 他绕过花树的垂枝,正好看到那人着一身水湖蓝,立在锦绣丛里,娉婷婀娜。 「苏姐姐还想看什么花,我移来给你就是了。」白堕出声。 女孩子蓦然转头,微怔之后,眼角便泛了红。 白堕见状顿时慌了,忙几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轻哄道:「苏姐姐,你摸摸我,哪都好好的,可千万别伤心。」 女孩子抬手落在他的侧脸上,轻轻摩挲片刻,眼泪控制不住似的,一滴一滴顺腮滴落,又是泪中带笑,好半天,她才用力点头,说:「嗯。」 万般心绪都只揉在了这个「嗯」字里。 白堕长臂一伸,将她抱紧了,语气温柔至极,「不哭了啊,你一哭,我的胸口就痛。」 女孩子破涕为笑,声音哽咽:「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说这种话……」 两人正聊着,打不远处的门里出来一人,佯嗔道:「一见了锦苏,就连娘都不要了?」 白堕这才轻轻松了怀里的人,转头笑得高兴,「娘!」 站在门边的,正是林家的三夫人,她不岁的年纪,保养得极好,身材匀称,衣着华贵,只是脸上看起来少了些血色。 虽然极力克制着大悲大喜,但微抖的手指和略哑的声音却藏也藏不住,半晌,她才稳住声音:「过来,让娘看看。」 白堕依言过去,在她膝边跪下,仰头笑得乖巧,「娘,您儿子死而复生了,您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啊?」 「让锦苏做屉包子给你吃吧?」 「少爷许久没吃,怕是想了。」那边的锦苏接话,「我这就去弄。」她说着从花树下出来,一走路,腿竟然是跛的。 白堕立马注意到了,忙过去扶住她,「苏姐姐,你的腿怎么了?」 锦苏不自然地僵了一下,迟疑着没有出声。 白堕不忍为难她,转头向三夫人求助,「娘?」 「你先过来,」三夫人叹着气,走到石桌旁边坐下,「让锦苏去忙,我慢慢与你说。」 「她腿都这样了……」白堕不解,但三夫人只看了他一眼,他便住了口。 锦苏抽了手回来,「这事都过去许久了,早就不疼了。」她安慰完,便跛着出了院门。 待她彻底看不到了,白堕才收回视线,坐到三夫人身侧,老实地等着。 三夫人目光在儿子的身上流连许久,才说:「是你出事那天,她出门寻你,在路上摔的。」 白堕沉默着,没有说话。 「当时家里正乱,没人顾得上她,所以耽搁了。」三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件事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对他而言太过重要了。 白堕拿起桌上的茶壶,斟满了茶杯,奉上之后,才说:「母亲,这段时间让你们受苦了。」 三夫人摇头,嘴角带着慈爱的笑意,「你出生那天和你七岁那年,两次出事,娘都险些活不下去了,可偏偏这次,娘就是相信还能等到我儿回来。」 她说着,眼角有些泛酸,便急急地错开了视线。 白堕握住她的手,万般心绪堵在心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三夫人先换了心境,嘱咐说:「酒生,前路还险,娘或许帮不上你什么,但你要记下,在这深宅大院里,娘和锦苏永远都不会是你的拖累,不论谁用我们去要挟你,都不要在意,我们有法子护自己周全。」 她抽出手来,在白堕的手背上拍了拍,大气又郑重,「且闯去吧。」 「娘,我既然回来了,你和苏姐姐的周全自然由我来护。」白堕看着三夫人的眼睛,说得分外坚定。 三夫人笑了起来,自豪的、欣慰的、疼惜的情绪全都合在了这个笑里,最后也不过是点了头,才又说:「这段时间可有什么奇遇,快和娘讲讲。」她极为不确定地试探:「娘方才就注意到,你的眼睛……」 「嗯,好了。」白堕说得稀松平常,但眼中桃花潋滟,流光溢彩,从前那种如蒙薄雾的黯然是半点也寻不见了。他接着三夫人的话,细细将自己之前的事讲了一遍。 三夫人听着,他好的时候陪他快意,难的时候陪他揪心。他一路讲下来,她一路唏嘘着。 晌午的时候,苏锦端着一笼包子回了院子。 白堕忙起身去接她,苏锦却摇头避开,竹笼放在桌上,热气蒸腾。 女孩子撤了垫手,犀骨筷搭在蓬软的包子边上,莹润瓷碟里盛了酸香的蘸水,两样配在一起,再轻推到白堕面前。 而后她收回手,就那样站在少爷身边,像是等着吩咐,又像是随时准备支应着。 白堕只盯着她的手看,那双手算不上细嫩,常年劳作在上面留下了不少痕迹,似乎比自己离开前,要糙了些。 这双手他三岁起便握着,曾经也是柔若无骨的。 白堕一把拽住身侧的人,让她一起坐下,「苏姐姐陪我一起吃。」他抓着人的手并没有松开,微张着嘴,做也一副等着人喂的模样。 三夫人在对面笑着训:「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粘着锦苏,像什么话。」 白堕心不甘情不愿地自己拿了包子咬进嘴里,几口之后包子下肚,他便拿下一个。 锦苏笑盈盈地在旁边瞧着他,「少爷,咸淡怎么样?」 白堕不说话,只顾低头吃。 他吃到第四个的时候,苏锦不笑了,同三夫人对视一眼,抬手轻按住他的腕子,「少爷?」她有些担心地问。 白堕咽下嘴里的,歪头看她,「这个味道我馋太久了,」他面上笑着,话里却多少有些委屈,「我逃出去之前,就守在后门的树根底下,琢磨着要不要把苏姐姐偷走,路上好给我做包子吃。」 锦苏噗嗤一声乐了,看他像看一个孩子似的。 「可最后还是舍不得你跟我受颠簸之苦。」白堕说着,又拿起一个。 锦苏轻轻将那包子从他手里抽走,放了回去,「一气儿吃多了伤身,以后常常久久都能吃到,少爷可歇歇吧。」 白堕听到「歇歇」这两个字登时乐了,他把之前林二夫人说的话,当做笑话拿出来同面前的两个人讲,引得两个人咯咯直笑。 许久未见,三人感情又好,直聊到暮色已起,白堕才想到等在酒坊的陆云开,急忙打马往城外赶。等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四下无风,但不知道为什么,白堕竟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响,像是风吹木门发出的「呜呜」声。 这个时辰伙计们都已经下工了,酒坊里空旷又冷清,平时里会亮起的几个灯笼此时不知是为什么,齐齐地全灭了。 白堕摸着黑,走到账房,一路上那声音飘忽不定,越听越渗人。 好在账房里的灯是亮着的,他推门进去,见到了陆云开,心里稍稍定了,「先生听到什么声音没?」他关上门,问。 陆云开和戎子正就着花生米在喝酒,也不知道喝了多久,两人眼睛都有些直了,听到他问,随口回:「荒郊野外的,大约是狼吧。」 「这里又不是贵州,」白堕下了他的酒杯,「你快过来,仔细听听,跟闹鬼了似的。」 第七十三章 你到底是不是林三少爷 http://.biquxs.info/ 陆云开起身,踉跄几步到了门口,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是风吧?」 「哪里来的风?」白堕训他。 新晋账房先生喝多了酒,昏昏沉沉的,敷衍着:「就算鬼见了你也会绕道走,无甚大碍。」 这话算是让他说着了,第二天,三人一出门,酒坊里的伙计几乎是瞬间退出一丈远,所有人盯着他的脚看,嘴唇直发抖。 白堕被吓了一跳,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有一个脸色惨白的,竟撒丫子跑了。 白堕莫名其妙,又觉得这场景颇为相熟,怎么看怎么像前几日自己刚刚踏进林宅时的情形。 陆云开示意他不动声色,白堕便若无其事地去了曲房。 天气渐渐暖,曲房的温度一定要看得紧些,而原本打算跟着一起去见识见识的陆云开却慢了脚步。 待白堕走远,四周的伙计们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陆云开推了推圆框眼镜,笑眯眯地去找人闲聊:「你们做错事了?这么怕掌柜的?」 被问的伙计哆嗦着,噤若寒蝉。 正巧胡晓端着簸箕从边上过,陆云开拽住他,问:「伙计们做事出什么岔子了吗?」 胡晓向四周看了两眼,拉着陆云开走远了些,才说:「酒坊原本的账房先生,就是被东家赶走的那个,还记得不?」 陆云开点头。 胡晓接着说:「他疯了,说是回家的路上,见着东家挡在路前,两条裤管是空的,就在他面前晃荡着,逼他交出钥匙。」 「胡说八道,」陆云开带着些火气,「有谱没谱啊,这些人?这都信?」 胡晓:「大伙一开始是不相信的,但是先生我有个问题想打听,咱东家之前是不是死过好几回,人都进了棺材,最后又都活了?」 陆云开想了想,点头。 胡晓又问:「传闻里,林三少爷性子倨傲清冷,这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再看看咱东家,是不是同传闻不一样?」 这回陆云开想都没想,又点了头。 「还有,」胡晓神秘兮兮地贴近了,「昨天酒坊里的怪声响了一夜,清水源的很多伙计就住在后院,那是被吓得一晚上没睡好。」 陆云开再点头,跟着转身就走。 胡晓小跑着跟上他,「您倒是给句话啊!」 陆云开:「你觉得东家会害你吗?」 胡晓摇头:「他要真是林止遥,就不会,我现在担心他是借尸还魂啊。」 陆云开抬腿给了他一脚,「走,查查是谁在故弄玄虚呢。」 胡晓迷迷糊糊地跟着,也不知道要怎么去查。陆云开走得飞快,一路到了曲房,就听到管事的正和白堕商量:「东家,实在对不住,这个月的工钱我们也不要了,您就放我们走吧。」 陆云开踹了门:「让他们走。」 白堕回头,面色上也没什么为难,只是嘱咐陆云开关门,才又对那管事的说:「人各有志,你们先收拾东西,晚些时候找陆先生结工钱。日后鹏程万里我真心祝你,饿死路边我也不理,好走。」 曲房里的几个人像得了特赦一样,贴着墙边儿急忙忙地走了。 这些人刚一离开,胡晓就担心起来:「东家,这个口子一开,用不到晚上,酒坊里的人就得走光!」 白堕淡淡地看着他,问:「你会走吗?」 胡晓一怔,迟疑起来:「您跟我交个底,您真是林三少爷林止遥吗?」 这话倒把白堕弄蒙了,「那日我二哥认下此事的时候,你不也在场吗?」 「是倒是,可这事就哪哪都透着一股子怪劲儿。你说一个人,死了那 么久,说回来就回来了,眼睛也不一样了,性格也不一样了,不是被人假冒的,就是借尸还魂了。」 胡晓说完了,屁股上又挨了一脚,这回是白堕踢的。 「你怎么不说我长得也一样,勾调的本事也一样呢?」白堕带着两人从曲房出来,边走边问:「这些话是什么时候传起来的?」 胡晓:「昨个儿呗。」 「他动作倒快。」白堕不屑地哼一声,又去看陆云开,「先生,左右市面上的酒也断了,不差这一两天。他们犹豫着要不要走,还没问过我让不让他们留呢。」.. 陆云开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头就开胡晓玩笑:「东家要赶人了,怎么着,你跟我结钱去?」 胡晓一时答不上话来。 陆云开更开心了,逗他:「这几日你忙前忙后,我不亏你,多给你结些。」 胡晓瞪了他一眼,抢了几步,挡在白堕前面,「你到底是不是林三少爷?」 白堕:「重要吗?」 胡晓狠点了头,「你要是他,不管是人是鬼我都跟着你,但是你可别骗我,不然下了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年岁不大,显然还没学会如何去要挟别人,但白堕却没有任何轻视他的意思,反而正色起来:「我,林止遥,如假包换。」 胡晓当真没再多问,他让了一步,让白堕先走,而后同后面的陆云开并了排,说:「先生,我不走,我是要跟着东家报恩的。」 陆云开着实无法理解两人之间怎么就达成默契了,在他看来,方才那些,简直就是一堆废话,是故没什么好气地回:「报什么恩,你当自己是田螺姑娘吗?」 胡晓刚要张嘴,他又训:「东家缺报恩的人吗?他缺的是酒坊的伙计。」 「我就是伙计啊,」胡晓委屈地跟着他絮叨,「我会蒸粮,我会上甑……」 他还没说完,三人已经回了放坛堆的大酒棚,里头的伙计们正窃窃私语着,没一个将心思放在酿酒上。 白堕立在门口,冷眼瞧了片刻。陆云开便狠踹了门一脚,惊得里面所有人立时收了声。 刚刚上任的新东家故意抻了半晌,才开口:「你们议论的那些无稽之谈我听说了,各位也刚刚在酒坊谋事不久,强留大家陪着一个恶鬼同进共退未免强人所难,所以,想走的现在吱声。」 他手起万刀落,直接将话言明,原本踟蹰的众人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趁众人微怔的当口,白堕又说:「人生在世,当敬天地、畏鬼神,但半点明分是非的本事都没有可不行。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我同二哥之间的关系,如此简单的挑拨也能中计,叫我如何说你们?」 他的态度明显缓了下来,聊家常般,「北平眼下安稳,我也知道你们不缺去处,但好歹这里做得熟悉,我做东家,也不会为难、苛待各位。今天这事,要不要受人挑拨,是去是留,你们自决定。」 该讲的讲了,他便不再多劝,留下陆云开善后,自己出了酒坊,凭着记忆,找到了几户从前在清水源干活的老师傅。 这些人一见到白堕先是吓得不行,解释清楚之后,便热情起来。他有意让这些人重新回来,但各家情况不同,到日落时,答应回来的约有十来人,虽然不多,但撑起酒坊够了。 他计划拜访的最后一家,是个三十不到的壮汉,从前清水源负责粉粮的,名叫伍雄。 这伍雄见了白堕倒没害怕,而是满眼惊喜:「三少爷,您还当真回来了?」 这话白堕一路听了不少,高兴成这样的还是第一个,他又把先前的事解释了一次,伍雄就乐了,「前两天上街,满城的酒家都盼着御泉贡掉价呢,我可拍着胸脯和人家保 证了,说三少爷定能把这事办妥!」 白堕这些天太忙了,也没注意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听他说完,才重新在心里计较了一下,又道明来意:「伍师傅,眼下酒坊缺人,你看你能不能回来?」 伍雄为人爽快,当即点了头。 白堕同他又聊了几句,便打道回府。 等他戴月归来时,陆云开正守在清水源的大门口,「下午的时候,你二哥来了,把大部分人都带走了。」 「还剩下多少?」白堕栓好马,往里走。 陆云开:「就胡晓那十几个吧。」 白堕没太丧气。 不论怎么说,这一年多来,林止月才是清水源的当家,伙计们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自然要高过自己许多。 「釜底抽薪啊。」陆云开叹了一句。 白堕低头乐了,「先生,酿酒是要靠人,但更要靠要人心,他抽的不是釜底薪,是咱们的后顾之忧。」 陆云开见他从容笃定,便疑虑起来,「谁都知道林止月不会让你顺顺当当地把这个位置坐稳,如果他摆下的一道这么容易就被你解了,那我担心他还有后招。」 白堕的面色也凝重起来,两人进了账房,掌了灯,他随便坐下,好歇歇脚,「他有什么后招眼下无法计较了。」 陆云开挑眉,白堕又解释:「那日打擂时,我说的话已经在坊间传开了,现在所有人都等着御泉贡平价出售呢,要是一直没有酒,人心一凉,想要再起便难了。」 「怪不得他要把伙计们弄走呢。」陆云开突然间反应了过来,提醒:「老大,我猜你手里可能有些信得过的人,能暂时顶一顶,但这些人太少了可不行。」 他见白堕不解,又说:「如果我们下月出酒,坛数太少,林止月完全有能力将所有御泉贡收了去,再高价卖,也就倒几手的事。可平头百姓不懂这些暗箱操作,只会把帐算到你的头上,到时候那局面就不单是人心凉不凉的问题了。」 第七十四章 苏姐姐待我都不如从前那般好了 http://.biquxs.info/ 白堕背后一寒。 二哥摆了自己一道,他觉得这个局乏善可陈,虽然想法子去解决了,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当回事儿。 若不是陆云开从中提点着,这次的跟头就栽大了。 他带着一腔意气与狠绝重回林家,以为天不怕地不怕,就能万事亨通,到此时才意识到,这些弯弯绕绕的算计,才是自己最应该提防的。 想到此处,白堕撑肘笑了一下,「轻敌了,多亏有先生陪着。」 陆云开哪有时间听他客套,拽了椅子在他对面坐稳,问:「那可有解决的办法?」 白堕摇头,坦诚又真挚。 「酿酒是个技术活儿,不是什么人随便抓来用就可以的,」陆云开多少也明白些,他愁道:「眼下一时要到哪找这么多人去?」 白堕也犯着难,他前前后后将自己手头上的人数了半天,也没凑出个零头来,最后索性不提,扔下陆云开自己寻个地方养神去了。 但一夜也未睡得安稳,清晨起来,饭也不吃,便牵马往城里去。 白堕一边走一边想着法子,绕着长安街来回走了六趟之后,被特意赶来的温慎叫住了。 「四哥?」他有些不解,「怎么没在铺子里照看呢?」 温慎看着他哭笑不得,「你在这晃荡,铺子里的伙计送酒见了,还以为你撞了邪,跑回去找我哭了半天。」 「大惊小怪。」这句是数落那伙计的,他训完,又笑:「四哥铺子也不酿酒,干脆抽一半人到我那去帮忙得了。」 温慎接过他手里的马缰绳,栓好了,将他带进一家茶寮里,才问:「出什么事了?」 白堕把事情简单讲了讲。 温慎听完,当即住了饮茶的动作,「其实我一直觉得,酒坊里那套论资排辈的规矩应该改改。你看,酿酒靠经验,也得靠体力,这二者是不分伯仲的。可一个新来的伙计,至少要在酒坊里熬上三年,才能接触到丁点技艺,有多少人在这中间熬不下去的?可惜了。」 白堕却不太赞同:「那我也不能弄一帮愣头青啊。」 「你手里不是有些经验丰富的老人吗?」温慎将自己手里的茶杯推上前去,再弹出几滴茶汤滴在四周,比划:「一带十,十就能带百。舍出去酒,有什么练不出来的?」 白堕盯着桌面,没有说话。 温慎便继续:「你这个酒坊里如今干净,伙计们不必辛苦好几年,才能看到一点希望,还怕他们不拼命干吗?白堕,想要破局,就得出奇。所有人都觉得新伙计只能打杂,唯独到了你清水源的酒坊里,他能干实事,只这一点你做出来,就不怕没人来投奔你。」 白堕被他感染了,一双眼睛亮了起来,「你琢磨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他打听着。 温慎笑了:「从前一直觉得养那么多闲人打杂,得不偿失,可父亲恪守着三年磨砺的规矩,我便没什么施展的余地。」他抬眼,神色慢慢骄傲起来:「这么多年,只在你一个人身上试过,还算成功。」 「小爷我在贵州替你们温家赚了多少啊?就换你一句还算成功?」白堕同他开起玩笑来:「顶烦你们这种一肚子坏水的人。」 温慎:「白小爷,我可是在帮你出谋划策。」 白堕笑得更开了,两人又胡扯了些有的没的,温慎突然说:「对了,小纾从家中启程了,等她到时,你可得好好做个东啊。」 「温纾?」白堕有些奇怪:「贵州的事不管了?你后头没人撑着,怕是不行吧。」 温慎听完,不见半分愁色,反而笑了起来:「你不是一向信得过小纾吗?」他问得揶揄,白堕却没听懂,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温掌柜 却不想多做解释,故意卖起了关子。 白堕也懒得跟他在这里空耗,端起茶杯饮了个底朝天,而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温慎之前给他出的主意不错,但一时上哪去找这么多人倒让白堕犯了愁,他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就到了林宅的门口。 眼看到了晌午,各院有午睡的都歇下了,是故整个宅子都静悄悄的。白堕转进后院,正巧锦苏跛着出来,见了他便笑:「少爷回来了?」 白堕急忙扶住她,「苏姐姐这是要去哪啊?」 「二夫人吩咐送几张绣样过去。」锦苏将手里的东西晃给他看,又弯起眼睛,「少爷,我这腿早就不痛了,犯不着仔细成这样。」她将胳膊从他的手中抽出来。 白堕的手下意识虚扶一下,最后还是听了她的,乖乖地垂到了两边,才说:「二娘的院子里没人伺候了?让她自己叫人来拿。」 他引着锦苏往回走,「以后这种跑腿的活儿,无需搭理她们。」 「哟,锦苏现在都这么娇贵了?」两人还没走出去几步,林二娘便打门外进来,将方才的话听了个正着。 锦苏面色一紧,刚想解释,白堕便拦下了她,「二娘,你手底下使唤的人不够用是吗?」 林二娘听他这么问,故意拿眼睛往四处里瞧了几下,像见什么稀奇的事儿,「够或者不够,我使唤使唤锦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酒生,至于你跟二娘搓火吗?」 她拿辈分出来说事,白堕原本半侧着身子,听懂了干脆迎上去,「这个院子里的人,二娘以后还是少支使的好。」 他招手,将锦苏手里的绣样接过来,塞进林二娘手里,「东西我送到了,以后再有这种事,二娘直接支使我去做吧。」 「这、这孩子是怎么了?」林二娘握着手里的东西,疑惑又气愤:「怎么出去混了几年,脾气变得如此大?哪里还有半点从前的样子?」 白堕不为所动地盯着她,「从前?像是从前那样让二哥再打死一次?还是像从前一样将当家的位置拱手让给你们?」 林二娘用鼻子长出一口气,像牛马喷出的鼻息一样,脸上满是不乐意:「话越说越难听,你二哥当家这么久,也没什么错处,你总揪着不放做什么?」 她说完,转身出了院子,离了些距离,便阴阳怪气:「当真是风水轮流转,敢为一个丫头和长辈摆脸子了……」 白堕听到了,却不在意,只拉着锦苏坐到石桌旁,解释:「二哥在酒坊里给我挖了个坑,那边还没填平呢,她又来添乱。」 锦苏双手肘落在桌面上,肩膀微微向上撑起,笑得好看,「二夫人虽然不好说话,却没什么心眼儿,若是看着烦,我帮你将她隔开也就是了。」 她云淡风轻的,说完又打听:「在酒坊遇着什么难处了?」 白堕十地将事情讲了,最后伸了个懒腰,活动了筋骨,说:「实在不行,就得去问问黑市的万爷,再让多霖帮帮忙了。」 锦苏起身,站到他身后,轻轻帮他揉起肩来,说:「这两个人都不妥。」 「嗯?」白堕半扬起脸去看她,俊逸的眉目上落满了阳光。 锦苏:「先说那万爷,吃得不是白饭,他身边的人,自然也不好控制,而多大哥认识的多半是人力车夫,如今在北平,穷苦人都希望有一辆自己的人力车呢,多半也没法介绍几个像样的给你。」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白堕不住点头,眼睛被光晃着,不大能睁得开。 锦苏微微拢,举在他眼前半尺的距离,将那光遮了,才说:「依我看,你应该让酒坊原有伙计帮忙介绍。」 「那能介绍来几个啊。」白堕没太往心里去。 锦苏 像是猜到他会如此一样,了然地笑了:「光靠吩咐或是情面自然介绍不了几个,但如果以利诱之便不一样了。」 「怎么说?」白堕来了兴致,将她拉到自己对面坐好。 锦苏回得简单:「介绍来一个人,给一块大洋。」 白堕却犹豫了,「那得不少钱吧?」 「少爷,我给你算比帐。」锦苏前倾了身子,认真起来:「咱家酒坊能要多少人?左不过一百块大洋的事儿,总比求这个、求那个的强,更何况由酒坊伙计介绍而来的人,知根知底,日后有什么不开心,相互劝和劝和也就过去了,大家的关系盘结着,也不太容易出现让人说带走就带走那档子事儿。」 这倒把白堕打动了,他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又想到一处缺漏:「可是,乡党盘结,也容易起众闹事啊。」 温纾却摇头:「以少爷你对伙计的照顾,想来不会出现那种事的。大家出来做工,只要心里不受委屈,谁又愿意以下犯上,见天闹事儿呢。」 白堕将眼神落在对面的人身上,听得认真。 锦苏最后笑道:「为上者不尊,为下者才不敬,这不是老爷在世时常说的话么。」 她自小陪在白堕身边,没读过什么书,但对别人说过的话,却记得牢。 白堕点头,「苏姐姐说得有理,就按你说的来。」明明是很普通的话,却被他讲出一派柔情蜜意。 锦苏浅笑着摇摇头,多少拿他有些没办法,「少爷要不要吃些什么?我着人为你去预备。」 白堕按住她的手,止下她要起身的动作,「还得赶回酒坊去忙,现在就想多看姐姐一会儿。」 「少跟这起腻了,」锦苏抽了手,「等下三夫人起了,我还要去伺候呢。」 白堕颇为不甘,趴在桌子上装委屈:「苏姐姐待我都不如从前那般好了……」 「又说胡话……」 锦苏还没说完,白堕便倏地起身,「不是胡话,你对我就是比从前冷淡了许多。从前不论走到哪,你都是拉着我的手不放的!」 第七十五章 明水招 http://.biquxs.info/ 他跟个孩子似的,数着细枝末节,还理直气壮。 锦苏又不好顶他,只能柔声辩解:「从前是因为少爷的眼睛不方便。」 「眼睛好了就不成了?」白堕赌起气来,一屁股坐下,「那便不要了。」 「什么不要了?」锦苏腾地站起来,「少爷的眼睛生得如此好看,我最是喜欢,哪里能说不要就不要。」她说的有些急,秀眉轻蹙,半怒半嗔。 被训了的白堕反而不说话了,只单手撑住下巴,眯起眼睛乐。 直到锦苏的表情不自然起来,他才说:「苏姐姐,我从小被惯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讨自己的心上人欢心,你如果不在乎我,我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用作践自己去换你心疼……」 他说着,复又起身慢慢凑近了,将女孩子秀白的腕子拢进手里,「所以,你可千万别逼我这样。」 他笑盈盈的,看起来人畜无害。 锦苏却气结:「少爷出去转了一圈,还学会要挟别人了。」 「我就是要要挟你啊,」白堕理所当然,「姐姐就算有一丁点想要退的苗头,我都会立马把路堵死。」他越说越近,最后在锦苏的鼻尖前堪堪停住,气息灼灼:「不要以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若以再生出什么避嫌的念头来,我可当真要伤心了。」 女孩子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微睁了一下,诧异滑过,转瞬即逝。 白堕接着说:「姐姐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离人胸中万丈志,最后心心念念的不过她院子里亮起的那盏灯,见它亮了,便就心安了。他想着那灯下的人,整个人便坠进蜜里一样,一个从来不是笨嘴拙舌的人,偏偏此时除说想她,找不出任何适合的话。 锦苏沉默良久,最终轻轻叹了气,「看来酒坊还是不够你忙的,少爷以后可少为这些费神吧,都是没影的事。」 这话也不算亲近,白堕却不想再逼她,让她帮忙给母亲请安之后,便回了酒坊。 之前白堕挨个去寻的伙计们都上工了,陆云开正忙着挨个对人头。见白堕回来了,便抬手招呼:「你过来给录个名字,他们不认字,我又对不号,喊了半天,嗓子疼。」 清水源的东家没露出半分架子,乐呵呵地过去干活,边干边同伙计们讲:「你们谁家若是有壮劳力闲着的,尽管介绍到酒坊来,介绍来一个人,给一块大洋。」 「真的假的?」伙计们一听,登时疯了般,嚷嚷着同他确认。 白堕点头:「自然是真的,不过得是壮劳力,手脚麻利,脑袋灵光。来了先打杂,干得好用不上十天,就分到各个工序上去,工钱我给,手艺我交,只要他肯干就行。」 「这……」伙计互相看了看,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 好半天,先前白堕亲自找来的伍雄踟蹰着开了口:「东家,没这个规矩啊。」 「打从我这起,就有这个规矩了!」白堕扬起了声音,「你们也都是从三年学技熬出来的,那三年的滋味好受吗?熬完了三年,能直接去各个工序上做管事的吗?」 众人沉默着。 白堕将手里的册子撂到桌子上,「各位,我回来,两手空空,唯有面前的你们和你们背后的酒坊。从今天起,酒坊的每一道工序交给你们,活儿让新来的去做。清水源的招牌、御泉贡的口碑就全在各位的肩上了。」 他拱手向前施了一礼,郑重说:「劳各位上心了。」 伙计们见状忙低头回礼,感动之余,连连承诺:「东家放心,您的吩咐我们记下了。」 「三少爷在,我们就在,别管多难,咱这清水源都倒不了!」 「就是啊,三少爷您回来了,我们的主心骨就回来了 。」 白堕拱手笑笑,把其余的事情安排下去,才让胡晓和伍雄带着人忙去了。 此时一直站在旁边的陆云开才上前,「这法子谁给你出的?」 「嗯?」白堕怔了一下。 陆云开接着说:「高啊,你看,这人呐,最想要的,无非就三样东西,」他伸出三根手指头比划起来,「钱,名,情,你是先许是钱,又给了在酒坊的地位,接着来一出礼贤下士,咝……」他摸着下巴琢磨:「这是遇上哪位高人了?」 「高人倒没遇着,」白堕心里的一桩大事了了,神色轻松地往账房走,「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陆云开听懂了,便没再深问。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出两日,陆云开已经发出去块大洋了。整个酒坊热闹吵嚷,满是人气。 伍雄带着人粉粮,眉毛上全是碎屑,依旧干得高兴。 白堕忙得脚不着地,新人太多,所有人都等着指点,稍有哪不注意,便出了岔子。有时被气急了,便狠踢做错事的人两脚,好叫他长长记性。 第三日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这样做不行,招工大计如火如荼,却被他生生叫停。毕竟人越多,他需要照看的地方就越多,着实有心无力。 「你们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还是有点道理的。」陆云开也累得够呛,他仰倒在椅子上,「在酒坊里呆上个三年,就算不让动作,看也看明白了,你瞅瞅眼下这些人,没头苍蝇一样。」 白堕累得压根儿不想吱声。再这样下去,酒能酿出来多少先不说,人肯定得交代了。 唯独戎子跟没事儿人一样,边嗑着瓜子边问:「真不让领人了?我还有好多个没带来呢。」 「嗯?」白堕强撑着坐起来,好奇着:「你在四九城都有熟人了?」 戎子摇头:「不是我,是铃铛介绍来的。」 近来事忙,虽然并没有多少天,但白堕似乎已经好久没听到这两个字了。他之前一直想去看看那孩子,结果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便一拖再拖。 「她从哪介绍来的?」陆云开趁白堕出神的工夫,帮忙问了。 戎子:「我哪知道,本来想用这些人换些大洋花花的,听说明水招的姑娘们都可漂亮了。」 「给你美的都不知道姓什么了吧?」陆云开笑骂了一句,「还明水招,你消受得起吗?路边找一个得了。」 「这里的路边干净,没瞧见。」戎子也不避讳,答完了又问:「那这些人还要不要啊?」 「先候着。」白堕起身,活动了筋骨,「我去仁意合溜达一圏。」 虽说仁意合的门庭高,上回又结下了梁子,但这回他大摇大摆地进来,也没遇上什么阻碍。进里头一打听,依旧是上次那胖胖的管事,扎着围裙出来回话:「老板带着铃丫头奔直隶去了,说是个把月就回。」 他的态度非常自然,跟上次砸场子的仇半点也没记下一样。 这点白堕之前倒是小瞧他了,是故自己也换了口吻,「领着干嘛去了?」 那管事的嘿嘿一乐,「赶场,庙会知道吧?走街串巷,混口饭吃。」 雪初之当年在京城里,多大的腕儿,怎么还跑上庙会了?白堕不信:「你们不会是拿戏班子当幌子,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嘿,再这么说话我可要打人了,」管事的两条肥眉拧起来,「上次没揍着你,我的手到现在还痒呢。雪老板那样的人物,你编排得着吗?」 白堕一见他这护短的样,竟忍不住乐了,「什么样的人物啊?没看出来哪出挑。」 管事的:「那是你有眼无珠!」 他的声音高了起来,白 堕也没让着他:「你有眼有珠,就跟着她拐卖孩子?」 「胡说八道,谁拐卖孩子了?」管事的上前几步,跟要打人似的,「那是铃铛乖巧机灵,入了我们老板的眼,以后那一身的本事,学都学不完,你且高兴去吧。」 白堕到底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可看那人这理直气壮的样子,想来不会亏待铃铛,也就无心计较了。 人既然见不到,他便不再罗嗦,转身出了仁意合,那胖管事在身后愤愤不平:「要不是雪老板吩咐了要对你客气,我早把你打出去了。」 「那只能说明你没有我家铃铛得宠啊。」白堕回了身,故意挤兑他:「这么多年鞍前马后,真是白混了。」 管事被他挤兑得一愣,「臭小子!」说着竟要动手。 白堕闪身退了两步,让他扑了个空,才笑着说:「雪老板的吩咐,你不听了?难怪这么多年都不讨喜。」 管事的手堪堪停住,眉头紧锁,看样子着实在认真思量着白堕的话。 指点迷津的人这会儿不吱声了,只看了他一眼,便悠然地走了。 白堕回到酒坊的时候,依然狼藉一片。 伙计们浪费的错料都成了小山,难得的,他竟没有冲过去帮忙,反而从里面纠出了戎子,仔细打听了铃铛介绍来的那些人。 戎子塞了满嘴新蒸出的粮,狠嚼几口,咽下去回:「好像都是在其他酒坊里打杂的人,听说咱们这里不用熬上三年,特意来投奔的。」 如果当真如此,那这些人,断然是要比从其他门路而来的要强太多,但白堕的脸上却没露出任何喜色。 他像是有什么预感一样,蓦然转身,与此同时,戎子也紧张起来。 林止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一身玄衣,一边玩着手里的棋子,一边不紧不慢地问:「你这些酒打算卖多少钱?」 .. 第七十六章 就知道有二哥替你挑担子的好了 http://.biquxs.info/ 他语气平平,说起话来,宛如家常。 白堕冷眼看着他,没有回答。 林止月并未在意,而是像教导般地说:「这些废料都是成本,要加到酒里面去的。」 白堕可没什么心情看他在这演兄友弟恭,「瞧热闹来了?」 林止月瞬间笑了,他的眉眼同白堕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一抹凌厉,哪怕是唇角微扬的时候,也像是带着刀子,「这么快就将我的来意挑明了,多无趣。」 他的口吻渐渐不善起来,「老祖宗说三年学技,为了是把人放在酒坊里好好熏一熏,三弟当是为了省那两个工钱吗?你这样毫无章法地请人过来,和自砸招牌有什么区别?」.. 他讽完,下了结论:「急功近利。」 「……你好意思这样说别人吗?」白堕觉得很是可笑,「为了多赚那点钱,清水源都被人骂成什么样子了?你耳朵聋了?听不见?」 林止月:「他们是嫉妒罢了,好东西,本来就不应该人人都能消受得起。」 「合着列祖列宗还得记你一功?」白堕气不打一处来,「少跟我这耀武扬威,一个月后,御泉贡上市,那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林止月略一耸肩,眼神特意在乱糟糟的大酒棚里转了转,「一个月,你要是能酿出个一坛两坛,也算是好本事了。」 他嘴角带着蔑笑,说完摇摇头,径自往里走去。 白堕示意戎子跟上去,林止月却摆摆手,「我来拿藏在地板下的私房钱,马上出来。」 他直直地走大酒棚的最里面,当着所有人的面,徒手掀开地板,从下面的空隙里掏出个棉布包袱来。 那个包袱一看就是装着大洋,被拎出来的时候直往下坠。 林止月单手提着,肩膀被拽得向一边歪去,足见包袱之重,「二哥再教你一句,」他路过白堕的时候,特意停了一下,「无论富贵成什么样子,都得给自己留下点后手。」 「不义之财。」白堕的眼神落在他手里的东西上,「这钱今天你拿了,明个就还得回到它原来的地方去。」 「原来的?可不是吗。」林止月慢条斯理地乐了起来:「这钱是二哥给你预备的,你可以看看,它们最后是不是会一分不少地回到你的手里。」 他的眼睛半眯着,像扔出个哑谜一样,等着白堕去猜。 白堕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正像陆云开一早猜到的那样,他想趁着酒坊无人,出酒量少的时候,囤酒抬价。 挤兑的话已经顶到了嘴边,一丝疑惑猛然划过,白堕生生住了口,脸上只露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神色。 林止月见状便摇头笑:「你这次回来,性情大变,我还以为你长进了多少呢。」他向前凑近了一步,压低声音:「当家不是那么容易的,吃了亏,就知道有二哥替你挑担子的好了。」 白堕依旧沉在刚刚的疑惑里,直到他提着沉甸甸的包袱走了,才回神吩咐戎子:「先生在账房里吗?去请过来。」 戎子小跑着走了,不一会儿陆云开过来,见到白堕就问:「你没把我猜到的那些告诉他吧?」 显然戎子已经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同他讲过了。 白堕摇头:「就是觉得这里不对,才想问问先生。」 陆云开:「他过来耀武扬威、炫耀显摆是假,试探虚实才是真。」周围乱糟糟的,伍雄又在训新来的伙计,他拽着白堕,往门口走去,边走边感叹:「林止月真是你爹教出来的?」 白堕往门槛上一坐,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我爹对大哥、二哥并怎么上心。」 「报应来了吧,」陆云开挨着他坐下,「估计你这两个哥 哥都得是你的绊脚石。」他发完愁,才关心起了实际的问题:「你约莫着,那包袱里得有多少大洋啊?」 白堕沉默着,陆云开便明白了,那必定是一个非常棘手的数目,棘手到以目前的这些人,必定酿不出同等价格的酒来。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愁得更厉害了。 白堕却在此时抬起头来,眸色坚定:「把伙计分成两拨,黑白上工。」 「那也不行吧?」站在两人身后的戎子插了话,「你看那些人,粉个粮都得挨上顿揍,唉……把铃铛介绍的那些人也叫来吧?」 白堕轻轻地摇头,拒绝后又对陆云开说:「先生,那些人都是在别家酒坊熏过的,我怕背后有什么猫腻,你先把这事透出去试试水,我去老酒坊看看。」 「嗯?」陆云开没听懂他的最后一句话。 白堕解释:「现在的清水源是林家发迹之后新盖的,我家里还有一间祖辈留下的老酒坊,我爹从前心情不好时,总会去那里待上一会儿。」 他说完起身,弹平马褂,迈着发沉的双脚,也不寻马,就那样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说的地方走去。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条路会很难,但真真对上来自手足兄弟接二连三的算计,确实有些心绪不宁。 等他到地方的时候,才看到老酒坊的大门上落了锁,锈迹斑驳。原本应当有个暗门之类的,现如今也看不到在哪,四处无人,他便找了几个垫脚,索性翻墙就进去了。 院里杂草疯长,白堕直奔窖池,这里面倒是干净,格窗外有阳光照进来,他蹲下去,指腹轻碾过地上的窖泥,突然就下了定决心,这场仗就算是再难,也一定要赢! 他要清水源口碑不倒,他要御泉贡堂堂正正! 他认准了这条路,神佛来阻,便诛神佛,妖魔来缠,便除妖魔。 天光之外,恰巧有云彩将日头挡住,白堕从一片阴影里站起来,回到清水源,亲自去教导每一道工序。 三天后,酒坊终于有了点模样,虽然依旧人仰马翻,但好歹头十口窖封了顶。白堕蹲在墙根儿边上,和所有伙计一起吃大锅饭的时候,林宅的管家秦伯过来了。 「少爷,您怎么跟这吃上了?」他皱着眉,多少有点埋怨白堕不顾身份的意思。 白堕眼皮都没抬一下,「大家干着一样的活,谁也不比谁高贵。」 秦伯被噎了一下,没敢说话。 白堕撂下碗筷,起身问:「有事?」 秦伯这才又讨好地笑了,「二夫人摆了家宴,请您回去的呢。」 「没空。」他可没心思在这种鸿门宴上耽误工夫,白堕说完要走,秦伯一把拉住他,劝:「少爷,您看您都回来这么久了,二夫人就等着这顿饭摆摆威风呢,您要是不去,倒像是怕了她一样。」 白堕挑眉:「你之前就这是么挑拨我爹和家里人的关系的?」 秦伯一怔,神色尴尬。 白堕又训:「我爹已经不在了,现在是我当家,改口叫三爷,这也要我教你?」 「哎,三爷。」秦伯低下头,连忙改了口,又说:「实在不是我挑拨,我这是在和三爷说掏心窝子的话啊。」 「掏心窝子?」白堕讽笑出声:「你怕是得了二娘的令,说请不回我去,便唯你是问吧?」 秦伯眼神轻晃了一下,堆笑着没说话。 这些天白堕没得空,娘和苏锦先前还着人来问了,他原本就打算明天回去的,眼下回去看看林二娘又闹什么幺蛾子也行。 他知会了伙计们一声,转身就走。 秦伯是驾着马车来的,赶车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派去做内应的小策。 他的脸上又添了新伤,白堕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明显迟疑起来。秦伯注意到了,便上前解释:「这孩子刚到咱们府上没多久,虽然又聋又哑,但做事勤快。」 白堕:「都是出来做工的,二哥下次再动手的时候,你们能不能拦着些?」 秦伯听了,立马叫起苦来:「二爷那是什么性子啊,谁劝就连着谁一起打。其实他这些年岁大了,已经不怎么动手了,许是最近心情不好……」 「我回来了,他心情当然不好了。」白堕上了马车,把秦伯一个人扔在了外面。 车轮滚动,秦伯步行,三人很快到了地方。秦管家去开门的空挡,小策找准机会,塞了一张字条进白堕手里,而后将马车赶走了。 白堕抽空迅速看了一眼,写着:「小心。」 白堕将那张纸狠揉成团,颇为无奈,我还不知道要小心?你好歹告诉我小心什么啊? 小策每日在林宅里吃苦受罪,就为了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还不如叫回陆云开身边算了。 他愤愤的工夫,秦伯已经回来叫他了。白堕回神,往里走去。 今日林宅早早点了灯,红纸透光,人影灼灼,全家人围坐在正厅里,主位上空着,锦苏就站在三夫人的身后。 白堕回来的匆忙,身上还穿着酒坊伙计的短打,曲粉沾了满袖口。 锦苏见了,忙上前帮他弹干净,柔声问:「我伺候少爷去换身衣服吧?」 那头的林二娘听了,没好声地咳了起来,「这么多人,可都等着呢。锦苏,你可是愈发的不懂事了。」 「二娘向来懂事,今天这顿饭我心领了。」白堕扬声接话,「你们既然等了那么久,就先吃吧。」 他请了三夫人,带着锦苏便要走。 林二娘压根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慌忙起身来拦,「这饭采都给你备下了,你多少吃点啊。」 白堕斜眼看她,「我要去换衣服。」 第七十七章 我们成亲吧 http://.biquxs.info/ 「那我们等着便是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她像是不记得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一样,将三夫人重新拉回位置上,嘱咐白堕说:「你们快去快回。」 看样子还真是准备了一出大戏啊。 白堕突然来了兴致,觉得不看未免可惜,他扶着锦苏,换了衣服,再回来稳坐好了,便笑:「之前回来匆忙,拖二哥的福,在酒坊里忙得脚不沾地,正好今日人全,我先敬各位一杯。」 锦苏斟了酒,他轻端起来,一桌的人忙跟着举杯,就连林止月也没有不给面子。 「酒生啊,回来就好,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比什么都强。」说话的是林家的四夫人,林小娘。 坐她旁边的许林氏也接话:「可不,我听哥哥的话,认你做这个当家,但是一家人,万万不能记仇,尤其是亲兄弟之间。」她是白堕的姑姑,虽然已经嫁了,却一直常住在林宅里。 旁边又有些长辈附和,话里话外,都想着稳住他们两兄弟的关系。 自始至终,林止月都着浅笑着,饮了几杯,没说话。 白堕也不接这茬儿,而是问:「怎么没见着大哥和止夜呢?」 他问的是林家的大少爷林止年和自己的妹妹。林二娘像是不知道怎么回一样,不停地给林小娘使眼色。 林小娘磕磕绊绊地接话:「止夜上个月跑天津卫疯玩去了。」 她绝口不得林家老大,显然是想遮掩些什么。 此时林止月慢慢放下杯子,像是随口抱怨似的问:「大哥怕是醉死在明水招了,你既然做了当家,总要想法子管管才行。」 白堕微怔,他往锦苏那里瞧了瞧,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才问:「二娘,您知道这事吗?」 林二娘在桌子底下很踩了林止月一脚,「酒生啊,你可别听你二哥瞎说。」 林止月慢慢收回脚,像是觉不出疼一样,只说:「娘,你越这样遮掩,大哥越回不到正路上来,酒生新官上任,肯定有办法的。」 「林家子孙不得招女支,这是祖训,有违者摘出族谱。」白堕严肃起来,「二娘不记得了?」 「我记得,」林二娘的手轻轻地抖着,换了语气,「酒生离家几年,自己还记得这条家训,便是最好。」 她的态度很是奇怪,不知为何,虽然紧张,但却突然就不慌了,反而还有些压不住的激动。 桌子上的菜还没动上几口,她便要亮刀了。白堕本也没什么耐心多等,扬眉问:「二娘这是话里有话啊?」 林二娘扬起了保养得极好的手,啪啪两声,便有一个柔弱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进门见礼,「小女子明水招微翠,见过各位,有礼了。我们这一行啊,虽说是在下九流里混饭吃,但也是凭本事赚钱的。」 她一开口说话,便眉目带情,尾音婉转,含着钩似的,「可就连这一点点皮肉钱,也被人赖掉,就不得不抛头露面地来寻个说法了。」 招女支本就为林家不耻,竟还欠人嫖资,如此丢脸的事被闹上门,所有人都等着看热闹。 林二娘更是眼带得意,连胸口都不自觉地挺了起来。 这事还真有些棘手,闺房之事,无凭无据,全靠一张嘴,想怎么编排都行。白堕一时也没想好解决之道,但也不想太过被动,是故抬眸问她:「姑娘说的这个人,不会是我吧?」.. 微翠轻轻笑了,「这位爷生得俊俏,如果是同您共赴巫山,小女子哪还会在乎几块大洋啊。」 这倒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林二娘更是诧异,暗示:「你可瞧仔细了,真不是他?」 微翠摇头:「自然不是,同我耳鬓厮磨的,是林家大爷林止年啊。」 林二娘手 一抖,杯盏落地,她混不在意,只高声嚷嚷:「你胡说什么!别以为你个小浪蹄子在这胡说几句,就会有人信!」 「哎呦,这是哪位啊?」微翠绣帕掩口,娇笑着:「有如此粗暴的女人在家里,怪不得林大爷不想回来呢。」 林二娘:「你胡说什么!我是他娘!」 微翠:「有这样的娘,难怪大爷过得那么压抑。」 林二娘被气得直哆嗦,张口便骂:「你个小***,知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谁指使的我,您不知道吗?」微翠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林二娘顿时哑然。 白堕预想的事情似乎转了弯,他不由得有些奇怪。 一旁的锦苏轻轻为他布了菜,她的动作极其温柔,像是对这件事完全不关心一样,只在眼底透出些不易察觉的凉来。 白堕只一眼就瞧明白了,他抿嘴轻笑,慢慢吃了菜,才问:「姑娘,你今日前来,可有证据啊?」 「这种事情,哪有什么证据……」微翠虽然这样说,但也不作难,而是从细腰间翻出些零碎来,一一摆到桌面上,「这些都是林家大爷在床笫间厮混够了,随手送我的,您各位且瞧瞧是不是他的东西便可。」 林小娘和林家姑姑为人好信儿,立马起身去看。 一个说:「这挂穗我记得之前确实是挂在止年腰上的。」 另一个说:「哟,你看这扳指,不是哥哥从前赏他的吗?竟然给了个外面的***,真是败家。」 微翠被骂了难听话,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既然各位认得,那就给说法?」 白堕本等着林二娘能给自己演出什么样的好戏来,现在这样,竟有些索然无味,打发秦伯带微翠去拿钱,又对众人说:「大宅子里的流言蜚语,盘旋个十年八载都不一定能散去,你们可都是有身份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应当清楚。」 「那这事你是不打算追究了?」林二娘眼巴巴地看着他。 白堕:「二娘,如果你背后没有胡乱动作,就不会有今天这事儿!」 「这怎么能怪我的呢?」林二娘叫起冤来。 白堕不理他,吩咐众人散了,自己同三夫人、锦苏二人一起回了内院。 林二娘依然在抱屈:「在林家,招女支是大罪啊,我就想借着这事,把他从当家的位置上挤下去,哪成想那骚蹄子反水了啊,这也不怪我啊!」她对自己的儿子诉苦。 一桌子的人都走了,林止月依然慢悠悠地吃着东西,「娘,以后这种蠢事,您能不能少做?」 林二娘:「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当初下手若是再狠些,也不会有如今的破事!」 「我下的手已经够重了,」林止月像是漫不经心地说:「而且他性格变了这么多,当真是一点都不像酒生了。」 林二娘的眼睛登时亮了:「诶,儿子,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假扮的?就为了来图咱家的钱?」 林止月沉默地吃着东西,没有表态。 林二娘自己琢磨了一会儿,越想越有道理,「不行,我得把这事同小姑讲讲去。」 她急急忙忙地走了,林止月依旧吃得慢条斯理,半响,他像是觉得无聊一样,吩咐下人,「去把那个哑巴叫来。」 不多时,小策被人带了进来,他年岁小,还没长开,站着也没比坐着的林止月高上多少。 林止月放下筷子,「坐。」 小策没有动。 林止月回身用力推搡了他几把,将他按到椅子上,随便夹了几口菜给他,「吃。」 小策依旧没有动。 林止月这 回却不急了,他把所有人都赶了下去,然后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他想要有足够的酒,就得要有足够的人,我之前故意拿钱逼了他一把,就算再不愿意,他也得要那批人,你说是吧?」 他虽然问着,但状似自言自语。 小策只是看着面前的白釉碗,不说话。 林止月侧眸看了他一眼,突然掀起一盘排骨扬到小策的脸上,「你这不说话的德行,跟林止遥从前一模一样,招人烦。」 此时被人背后咒骂的白堕连个喷嚏都没打,他一边吃着包子,一边问面前的人,「苏姐姐,今天这个局是你解的吧?」 不远处的三夫人坐在软榻上,也在等回答。 锦苏微微扬起嘴角,「上次少爷说不愿意见二夫人,她有什么动作,我能挡的,便替少爷挡一挡。」 「你说得轻巧,」三夫人虽是训诫,但神态却柔和,「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提前和我说说啊,那个叫微翠的,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你背地里得费多少工夫啊。」 锦苏只是乖巧地笑了,也不邀功,「我怕同太太说了,又要让太太费神。」 白堕拉她坐下,「那你可以和我说啊。」 「左不过是女人间鸡毛蒜皮的罗烂,」锦苏将盛好的汤递过来,「不值当耽误少爷酿酒,有这个工夫,还不如研磨上几缸曲。」 这话算是说到白堕的心坎里去了。 她端着汤,白堕却不接,而是就着她递来的姿势,捧住了她的手,「姐姐,我们成亲吧。」 他弯着好看的眼睛,如琢似玉,说这话的时候,胸口萦满了蜜意,丰足又安然。 锦苏下意识地想要抽手,白堕强势地握紧了她,瓷碗中的汤水摇晃,险些没洒出来。 两人就这样僵着,直到三夫人在远处开口解围:「不是说酒坊忙得脚不沾地么?如今提这事,多仓促啊。」 「娘说得对。」白堕将汤碗接了过来,「那样就怠慢姐姐了。」 锦苏错开眼睛,待白堕吃完,自觉收拾出去了。 夜色已晚,白堕该请的安也请了,便不想多留。三夫人送他出门的时候,犹豫再三,还是说:「酒生,你是打定主意要娶锦苏了吗?她比你大了四岁,又跛了脚,娘实在是担心。」 第七十八章 子辈止遥带着人回来了 http://.biquxs.info/ 「这事不是在几年前就定了吗?」白堕莫名其妙:「更何况苏姐姐的脚,也是因为我才落下的毛病啊。」 三夫人轻轻叹了气,「当时你爹还在世,你总算有依仗,可是眼下,你大哥的岳丈是四九城里有钱势的,你二哥刚刚说下的亲事更是不俗,唯独你……」 她没有再说下去。 白堕将已经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娘,您想的这些都是为了我好,但是爹不在了,我就是你们的依仗。如果我非得靠着谁才能成,那一辈子都没法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了,是不是?」 三夫人:「娘知道你有志气,但是……但是眼下艰难……」 她似乎也知道这些话不太对,说得磕磕绊绊。 白堕轻笑着安慰她,「娘,我从没有在任何事上低过头,这次也一样,容易的路有的是,但那都不是我想走的。」 三夫人挣扎良久,最终眼中闪出些光来,那当中有心疼,亦有骄傲,她拉过白堕的手拍了拍,「既然你认定了,锦苏那边的心结,娘去帮你了了。」 她一提这茬儿,白堕正好问:「娘,苏姐姐为什么要躲着这事啊?」 「不懂女儿心了吧?」三夫人笑着,数落他,「那丫头一直便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从前你眼睛不好,她才能有一点点底气,如今你们俩算反过来了,她哪里还敢多想啊。」 「这算什么事啊,」白堕闹明白了这一层,又想不通下一层了,「我对她的感情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三夫人嘴角扬得更厉害了,满目慈爱,「你再对她好些,好到叫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便也就成了。姑娘家家的,眼里能装下多少,你把最好的堆过来,拒绝不动自然会应下的。」 白堕总觉得她这话哪里不对,却没反驳,只笑着敷衍应下,而后才回了酒坊。 身兼数职的陆云开捧着算盘,见了他就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七天,光浪费的料就亏了八十块大洋,再加上介绍人花掉的那些,这酒的成本都快追上你二哥卖的价钱了。」 白堕在他对面坐下,虽然无奈,却还是笑:「先生,我刚回来,你能不能有点好消息告诉我啊?」 「有啊,」陆云开起身绕到他身侧,垂眼,「铃铛送来的那些人,你不是让我去试水吗?我放出话去,说是只要在其他酒坊里熏过的,来咱清水源,立时就能学到东西,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跑个,说是能带来人。」 白堕:「可这么做,不是把其他的同行都得罪了吗?他们平白少了那么多苦力,连同辛苦培养的好苗子也一起被抢了,还不得生吞了我。」 「同行是冤家,早得罪,晚得罪,早晚都得得罪。」陆云开并不在意。 但白堕却不这样想,「北平打多少年前,就有商会,如果所有同行一起闹起来,会惹大—麻烦的,更何况同行未必就是冤家,我们不也是靠着四哥的帮衬,才重新回来的么。」 这次提到温慎,陆云开倒没张口反驳,只是问:「那这些人还要不要?」 「要。」 听到这个字,陆云开挑眉,「老大,这也是付爷教你的?」 白堕没反应过来,「什么?」 「怎么说呢……」陆云开半靠到桌子上,略一琢磨,解释:「你做事啊,总要讲个君子之道,所以对上那些不讲理的,难免要被压一头。可是有些时候,小人行径确实来得比较快,懂吧?」 白堕摇头,眼里越发茫然。 陆云开:「比如这些人,要说放在以前,你宁愿自己吃亏,再想别的办法,也不会去同行那里抢人的,可眼下为了赢你二哥,你就会同意……」 「打住,」白堕见他误会了,忙解释:「我知 道先生想提点我什么了,变通是吧?做人可以变通,做生意也可以,但底线得守得住,损人利己的事,我不做,以后你也不许做。」 他说得极坚决,陆云开不解:「那这些人……」 「这事你不用管了,」白堕压下他的疑惑,吩咐:「明天好好在酒坊盯着,别让他们再费粮了,尽快把所有的窖都下了。」 陆云开点头,又问:「你呢?」 白堕并没有回答,第二天索性直接消失了,夜半回来时,挨个检查窖顶封如何,恰巧遇着守夜的戎子。 「从这出去,向南不到三里路,有家老酒坊,上面的匾额被摘了,门上落了锁,你去帮我把那锁砸了。」白堕吩咐。 戎子摇头:「我在这是防贼的,怎么能干那种事。」 白堕抬腿踢了他一脚,「那是我家的产业,我就是没钥匙。」 戎子讷讷地点头,刚要去照做,白堕又喊住了他:「动静弄得大些,告诉列祖列宗,子辈止遥带着人回来了。」 「哎!」戎子应下,突然生起一身力气,甩开膀子跑了。 他把这活做得利索,白堕再去老酒坊时,推门就进,顺顺当当。 而清水源那头也终于有不再磕磕绊绊,胡晓虽然资历浅,但悟性高,带起新人来很有一套。伍雄脾气暴,却把所有人制得服服帖帖。没出几日,窖池里所有的窖都下满了酒糟。 好不容易得了空,白堕跑到泰永德的铺子去找温慎,正看到温慎在诊脉。 等郎中走了,温慎将袖子慢慢折下来,腕间淡淡青丝,干瘪得厉害,他却并不在意,只笑着问:「酒坊的事理顺了?」 「你消息倒灵通。」白堕在他对面坐下,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温慎看起来消瘦了不少,但眼神晶亮,倒看不出是病了,「近来胃口不太好而已。」他显然不想多说这个,「全北平的人可都等着你的御泉贡呢,备得如何?」 「下月十七新酒出窖,想请四哥去喝第一口。」白堕抬眸笑了,「算是丁点谢意,四哥赏光吗?」 温慎的眼底透出笑来,莹莹亮亮,是真的开心,可偏偏却还要开他玩笑:「谢就不用了,日后生意若是不好,可别怪是四哥挤兑着了你。」 「哟,四哥这口气大了吧?」白堕不服,「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温慎不同他争,盘算了下时间,便说:「下月十七,小纾也该到了。」 白堕:「那正好啊,我做东。」 温慎低头笑笑,却没接这话,反倒突然提起了往事,「林大人在出事之前,是不是身体就不太好啊?」 白堕点头,「说是身子虚,一直喝药调理着。」 「那后来入了狱,断了药,可有什么问题?」温慎凑近了,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了。 白堕认真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说:「似乎气色还好了些,但是那时里家遭了大难,这也说不通啊。再后来爹又染了风寒,我琢磨着,也跟停了药,体虚有关系吧。」 温慎:「你没有使银子拖人照顾林大人吗?」.. 「使了啊,」白堕不解,「四哥突然打听这些做什么?」 温慎瞬间抹了严肃认真的表情,说话也柔和了起来:「我近来身体不好,请了不少大夫,是偶然听说林大人之前也在调理的。」 「城郊有个郎中,瞧病不错,姓……姓什么来着?」白堕撑手托腮想了一会儿,没有丝毫进展。 温慎提醒:「姓王吗?」 「对对对,」白堕不住点头,「这你都知道?」 温慎看起来比他还要奇怪些,「这人应当是在上次瘟疫时,散财救人的 那位,你不是偷了内廷酒,送到他家门口了吗?怎么好像十分生疏一样?」 白堕解释:「我就是送到门口,压根儿没见过,而且吧,」他揉了揉自己发痛的眉心,「被砸了之后,我有好多事都记不清了,只能模模糊糊想起个大概。」 「万大夫行了针也没管用吗?」温慎关切地问。 「别提了,嘴里好了,有些东西记得就更模糊了。」白堕面色嫌弃,「我家老酒坊,原本是有个暗门的,可惜我怎么想都记不得那个暗门打哪开了,害得我只能翻墙往里进。」 温慎了然,旁边有伙计送了药过来,他看也不看,仰头就喝,药碗见底之后,才问:「我去找万亨再给你瞧瞧吧?」 白堕只闻着那药,嘴里便直泛苦,可温慎却面不改色,足见他嘴里的毛病半点起色也无,便摇了头,「也不耽误什么,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温慎本不想同意,却有生意上门,几句话之后就把这事岔过去了。 白堕告辞时,那单生意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他一边往林宅走,一边琢磨着温慎谈生意的样子,觉得能跟四哥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到林宅的门口的时候,那里正停了辆马车,许林氏从里面下来,白堕上前打招呼:「姑姑,这是去了哪啊?」 许林氏:「咳,这不是二十了么。」 白堕一时没听懂,面色茫然。 许林氏瞧出了不对,笑着解释:「每个月二十,我都要回夫家一趟啊,你小的时候,还总替我想着这日子呢。」 白堕想了想,也没什么印象,眉间却隐隐痛了起来,「是么?」他干脆不想了,「既然回来了便一同进去吧。」 许林氏委婉地拒绝,「车上还有些东西要搬呢。」她干笑着,掩饰着自己的狐疑。 白堕没有多做思量,抬腿先进了门。酒坊的事情顺了之后,他终于搬回了自己的院子,还着意让人打理了一丛竹子出来。 竹子长得慢,整整一个月依然没有什么起色,但清水源新酒出窖的日子却到了。 这段时间白堕隔三差就消失几个时辰,弄得陆云开很是窝火,是故等他紧赶慢赶出现在窑池门口的时候,陆先生破天荒地沉了脸,「东家,你这是在外面置办上别的买卖了?」 第七十九章 林掌柜,生意兴隆 http://.biquxs.info/ 白堕赔了笑:「我算着时辰呢,来得及,先生别生气了啊。」 陆云开还要再说,他立马比了个「嘘」的动作,几步站到了最前头。 天气热得厉害,伙计们都穿着赤胳的麻褂子,陪白堕站在窖池外等着吉时。 吉时一到,铜锣声响,一响敬神畏天,二响正道慷然,三响财命自担! 白堕在庄肃的锣声里推门而入。 伙计们在他身后吆喝起了响亮的号子:「吆嗨吆——新酒出窖喽——」 栓着红绳的木锤直落,窖顶黄泥裂开细纹,伍雄就着纹路一铁锹下去,深度不多不少,掀起一大片封泥。 酒香透出来,门来的伙计们再喊:「清水源新酒出窖喽——」 响亮的吆喝穿过木梁棚瓦,在这里盘旋了几十年的烈酒清魂像是得着了指引一样,随着阳光下的微尘一起,又重新回落到了清水源的每一个角落里。 「干活!」白堕冲身后的人招手,爽朗利落。 伙计们高声应是,拿起家伙拾儿,甩开膀子开干,启窖上甑,铁锹扬起,簸箕翻飞,地锅里的水滚着大泡,热闹喧嚣。 白堕摘酒的动作干净利落,边摘边讲,胡晓带着几个人守在一旁学,到下午时,已经能摘出尾酒了。 「东家,」胡晓盯着酒桶,心里美得不行,「我这种资历的,都能跟着您学摘酒了,要让旁人家知道,还不得气死。」 他既骄傲,又感激,却不好意思说出个谢字。 旁边有人接话:「可不,我从前在别家酒坊,待了两年半,什么活都没做过,除了扛麻袋就剩下扫地了,像清水源这么好的东家,当真是再也寻不到了。」 这人应该是铃铛介绍来的那伙,后面戎子给叫进来一起帮忙了。 其余的伙计听他们这边的闲谈,也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对着白堕谢了又谢。 「东家,来您这能学到真本事,您的恩情我们记着呢。」 「再苦再累,我们都跟着您干!」 「活没干完呢,是拍马屁的时候吗?」伍雄逮着几个叫得欢的,踹了几脚,让众人重新忙活起来之后,才说:「东家,我之前还太乐意这些半吊子碰酒坊的事,现在一看啊,这些人酒酿得不错,人心也稳了,还是您做的对。」 白堕把手里的酒舀交到胡晓手里,接着伍雄前面的话讲了起来:「我也是去了贵州,才知道他们那边的大师傅,是可以不用自己家里人的,如果连门第姓氏都不在乎,又何必再乎年限呢?有些事情,苦熬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伍雄是个粗人,听完也是似懂非懂。 白堕笑笑,不再解释,吩咐说:「捧基酒和陈酒过来,我要先勾调出一坛。」 林止月虽然行事乖张,但好歹没敢动勾调所用的陈酿,每年该有储备都整整齐齐码在地窖里,一坛不少。 伍雄按年份依次将它们摆整齐,和刚刚摘出来的放到一起,招呼:「东家,先调个中坛?」 清水源的中坛,十斤的量,是从前白堕勾调时最常选的,可这次他却摇了头,「拿个两斤的坛子来。」 「两斤?配出来的比不准吧?」伍雄不解。 「有我在,还要什么配比。」白堕顺口回了一句,又说:「这坛我是要特意调给一位朋友的,得着意勾得烈些才好。」 伍雄撇撇嘴:「您这是送礼啊,还是下马威啊?」 白堕笑他不懂,他也不再多说,拿了东家说的坛子,看白堕手里扬花,酒清荡底,细致稳妥地将酒调了出来。 坛封刚上,白堕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给我的?」 说话的是温慎,他今日 穿了西装,浅阳紫色虽然出挑,却极衬他。身后不到半步远的地方,跟着一个着洋装、带礼帽的姑娘,正是许久未见的温纾。 温纾看到白堕回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扑上来抱住了他,「好久不见啊。」 白堕一身干活的麻褂子,满是粉粮时的糠壳和在别处蹭上的污迹,她却浑不在意,抱得极紧。 「大小姐,我们四九城不兴这个。」 周遭伙计们纷纷望过来,眼神里满是带着看热闹的探究,胡晓那几个相熟的,更是做足了要起哄的架势。 白堕瞪了他们一眼,才推开温纾,「一路上可还好?没遇上什么事吧?」 温纾摇头,又不甘起来:「我又没看到你摘酒!」 她说得捶胸顿足,白堕没当回事,「以后再看呗。」他说着,将手里的坛子递给温慎,「剑沽酒柔,特意给四哥弄了坛烈的。」 他明显有话没说完,温慎接了过来,便挑眉等着他。 果然,白堕又笑着说:「你有的我不争,你没有的我补上,在我这,兄弟情谊永远摆在生意前面。四哥,打今儿起,您多关照。」 温慎听懂了,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眉峰疏朗,眼带亮光,他从温纾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锭金子,稳稳地压在旁边坛沿上,「你今日开张,白送东西总是不好,这是我和小纾的心意。」 温纾在一旁有模有样地拱手:「林掌柜,生意兴隆!」 看来温慎是将自己的身世同他妹妹讲过了。 白堕大大方方地收了,刚想说自己做个东,陆云开便急忙忙地进来,匆匆对温家兄妹示意一下之后,问:「老大,今天走酒吗?」 「嗯?急什么?」白堕有些奇怪。 陆云开:「门口排了队了!」 「怎么回事?」白堕绕出去几步,往大门口看了看,果然门外已经排了十几个人。有伙计正拦着,似乎是在解释什么,但那些人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温慎跟过来,「我们进来的时候门外已经站了几个,我还以为是你们故意把消息透出去的呢。」 白堕摇头,面色发沉,「四九城里本就有一堆人等着御泉贡,而我二哥那头又打着趁机抬价的主意,所以原本我们是想让酒静悄悄往市面上流的。」 「声势越大,就越会引人疯抢。」温慎顺理成章地想明了其中的道理,「但是出酒的日子很容易推算,林止月能早做准备,提前把消息透出去,来摆你们一道,也不奇怪。」 「摆一道?」戎子之前也随着白堕在泰永德呆过一段日子,所以对着温慎便不拘谨,「都被摆了多少道了?这人怎么和狗皮膏药一样,黏糊糊的,真他娘的烦人,我去把那些人赶走!」 「别去!」 「等一下!」 陆云开和温慎几乎是同时叫住了他。 「如果赶人走了,就证明这酒紧俏,消息一传,明天晨起门口定然会堵满了人,如此往复,有多少酒都不够。」温慎解释完,又往白堕身边移了半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快出酒,告诉所有人,这酒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白堕听完,二话不说,一脚斤的空坛踹到地中央去,大坛咕噜了两圈立稳,他着人换了半臂长的酒舀,酒扬如瀑,香飘四野,很快坛中酒满,他只尝了一口,便命人换坛,三坛之后,伙计们挑酒上肩,耀武扬威似的,撂在了门外。 「来来来,正宗御泉贡,三文一两,您各位是自己拿走,还是留下店址,由我们给您送去?」 伍雄干起这事来熟门熟路,门外排着的一听到这个价格,不管不顾便十斤、二十斤地开喊。 伍雄叉着腰:「买那么多干嘛啊?我可 先同您各位讲清了,这酒新出,回去得自己陈酿,您各位有那么多地方吗?」 他嗓门高,说得又在理,算是把所有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此时陆云开也跟出来照应,「各位,我们东家正在里面勾调呢,林家三少爷的名头您们还信不过吗?这酒以后只会越来越多,越卖越便宜,现在争抢这一斤两斤的,何苦呢?」 排队的人这才算彻底冷静了,按部就班地录着地址和坛数,掏出大洋来交定钱。 伍雄边干活边嘀咕:「头回见着希望自己家东西越卖越便宜的。」 陆云开不理他,他又凑过去打听:「先生,这酒不赔钱吗?你说没陈酿还好些,往后一陈酿,还是这个价吗?」 陆云开甩手给了他一下,「赶紧装酒去,没看那位等着带走呢吗?」 伍雄悻悻干活去了,白堕在里头忙完,出来正好撞上这一幕,便解释:「这些肯定得赔,这些天光料钱就搭进去多少,但以后就不会了。再说若是陈酿了,咱们也可以把价钱提上一提,伍师傅,以后这事你可得多提醒我,我怕自己忘了。」 伍雄兴高采烈地应了,往旁边去搬酒,手脚都变得更有力气了些。 陆云开听见那边的动静,等白堕走近了,便小声问:「和一个伙计罗嗦那么多做什么?」 「我同四哥学的。」白堕附身去看他写的名录,边看边回:「更何况人家也是为酒坊尽心,不好让人家心寒。」他回完了,又嘱咐:「先生在这照看着,我陪四哥他们去逛逛。」 温慎和温纾就等在大酒棚的门口,白堕带着他们往曲房去,一路商量着晚上请客的事,没成想温纾却拒绝了,「还是改天吧,晚上四哥又约了个郎中。」 「啧,」白堕听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你最近都看了多少个郎中了?」他盯着温慎,对面的人似乎是又瘦了些。 温纾接话:「我到的这两天,已经见约有。」她说得很是无奈,倒没漏出丁点为自己哥哥担心的意思。 第八十章 你居然瞒着我 http://.biquxs.info/ 白堕诧异,又忍不住打趣:“温掌柜,您这是瞧病还是选亲啊?” 温纾被逗得咯咯直笑,温慎也弯了眉目,“就是没找到我想找的人啊。” “找人?”三人逛了一圈,不自觉地往酒坊大门口走,白堕问:“不是身体不适啊?” 温慎的眼神闪了一下,轻声说:“也确实是有些不舒服。” 他偶尔说慌,眼神便会躲闪,两人相识久了,白堕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不过对方不愿意明讲,他也不好相逼,最后便将人送走了。 大量勾调是个力气活,温家兄妹离开后,白堕也缓过来不少,连夜将上甑之后的酒 先前令二人棘手无比的刺客如今倒在马三保的手中,朱棣明白一定是马三保先前一直念叨的神兵利器出世,有神器相助,马三保这一孩童方才能够击杀军队来的刺客。 沈思颜接过纸条,看着地址心中有些奇异的熟悉感,这地方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话已经放明面上说了,姜怀雅不可能继续装不知道,她抬手制止住想要继续为她说话的同事,走到张雅的面前,眼睛直视对方。 正惊疑不定时,太子仿似知道她心里所想一般,施施然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还吩咐人上茶,若不是此时此刻的气氛过于剑拔弩张,还以为他是在单纯的和池婉聊天呢。 原本一路畅通无阻,谁知正当路过池夏的院子的时候,正巧被她给逮个正着。池夏如同一个拦路虎一般跳出来,一下子就挡住了池婉的路。 任子欣怎么会不知道桂韶尘心有所属,他对丁仓语的在乎程度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她只是想要多套些话出来。 齐洁生拿出一个白色盒子交给丁苍语,上面是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手牵手开机画面。 来人穿着一身黑衣服,带了口罩,还带了鸭舌帽,将庐山真面目给隐藏起来,他浑身透着阴沉,让人避而远之的那种。 陆谦莞尔,在路口转了弯,带着沈思颜直接在就近的商场买了套衣服。 “好的。”程诺应道,化妆师急忙上来补妆,造型师、服装师开始自己的工作。 李知尘和梅含遐两人漫步走去,虽然相对无言,但却彼此知道对方心事。 原本叶灵想让龙剑飞等人随她回去,但龙剑飞却考虑到这么久的时间,叶灵一定要和父亲说话、谈心的,这样去不太礼貌。 她看不见耳畔的花,只看见黑暗中他瞧着自己的眼睛,亮盈盈的仿佛能发光。 林向远也目瞪口呆,这么多的照片,要不是林向远天天跟着席总,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林向晚努力地伸出手指,想在这些星星之中辨认出自己认识的那几颗,但没用多久,她就放弃了。 就在这时,师爷再度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神色复杂的在柳民生耳畔嘀咕了几句。虽然不知道师爷对柳民生说了什么,可是柳民生的脸色却愈发的难看。想必,不是什么好事儿。 “好奇怪的感觉,那声音我听在耳中,仿佛我的灵魂都被穿透了。”为首的那名拥有道徒之境的武道修炼者名为侯山,他望向张华明,缓缓的说道。 一片光明在前面启开,李知尘身子一冲,便冲了出去。而这时。背后一道道身影也紧跟而出,落在地上。李知尘身子一纵,便立定下来,向前面看去。 席向东看着突然中断的通话,车子几不可觉的微微一震,将他从短暂的怔仲间惊醒。 她要问蒋教授那把钥匙的事情,除了想要知道那把钥匙的下落,找到钥匙之外,最重要的是知道钥匙的作用和秘密,好来牵制皇甫夜。 第八十一章 放心,不会有事的 http://.biquxs.info/ 白堕有些无奈,却不想直接踩灭他的希望,斟酌着说:「大抵是有些用处的,不过钱那么多,总该有些余附吧。」 林止年高兴起来,兴冲冲地往出走,走到一半,再次停下了,「明日家里请了戏班子唱戏,你赶回来,好好吃个饭吧?」他看着白堕,眼神殷切着,是真心地欢迎。 白堕点头,他就笑了,「回去让锦苏给包包子,大哥先走了。」 白堕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才收神去横戎子:「没人拦着你吗?」 戎子也不怕,「我以为姓林的进来就都得打呢。」 陆云开看不下去,干脆踹了他几脚,让他认了错,才感叹:「你们兄弟三人,这脾气秉性还真是差了不少啊。」 白堕往门口看了看,嘱咐:「大哥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人险些没了,现在虽然看着没什么事儿,但一犯病,人就哆嗦,所以以后你们可不能下重手。」 陆云开随口问:「什么病啊?」 白堕却怔了一下,好半天也没想起来,他按了按眉心,放弃了,「时间久了,记不清。」 陆云开眸色迟疑了片刻,没再追问。 时候也不早了,白堕让伙计们散了,第二天拿着钱回了林宅。 包袱扔到秦伯面前的时候,秦伯笑得立马年轻了十岁,屁颠屁颠地领着白堕去看戏班子。 临近中午,台子早就搭好了,戏班子的人忙里忙外,林止年只有六岁的小儿子带着几个孩子满地跑,热热闹闹。 白堕走在其中,那小孩子便冲上来要抱,也不怕生,「三叔!」 白堕弯腰把他抱了起来,「木秀还记得三叔啊?」他逗着孩子玩儿。 木秀兴致不在说话上,只点了头,便指着帘子后面,稚声说:「三叔,你领我去。」 戏还没开场,后台哪里是能随便进的,白堕拿着吃的哄了自己的侄子,好说歹说把他劝下了。 秦伯在一旁瞧着,有感而发:「三少爷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在这座宅子里活过那么多年,似乎所有的真心实意都落在了这一句话里了,白堕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此时有门子来报,说是贵客到,秦伯打了招呼,便去忙了。 白堕自己绕到后院同三夫人说了会儿话,不知道为什么,三夫人看起乏累的很,他不忍心让她再劳神,没说几句便打算走人。 离出门的时候,白堕特意嘱咐锦苏:「娘的身子看起来不太爽利,一会儿吃饭就不要过去了,没必要给二房去撑场面。」 锦苏将手里的小砂壶放下,弯眸轻笑起来,「我怕二太太又要来挑理了。」 「你这哪里像是怕的样子啊?」白堕凑近了,将人圏进了怀里,锦苏刚要挣,他就收紧了双臂,「明明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就是什么都难不倒你,我就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点,最怕的也是这一点。」 锦苏僵着身子,任他抱着。 白堕自顾自地继续:「如果什么都难不倒你,你就不需要我了。」 「上次听你说这种孩子话,还是之前呢。」她拍了拍白堕的手,示意他松开。 白堕乖乖照做之后,她便回身,抬眸望过来,眼神细碎又温柔,「少爷,人是不能认死理的。」 白堕登时负起气来,「什么叫死理?你转头去看,就在那满院的紫藤花下,你说过喜欢我的,如今花还尚在,说过的话却打算逐水而去了,是吗?」 「少爷身边总要有个同你登对的人才好,我一无家势,又跛着一条腿……」锦苏低头,盯着自己素白的鞋子,良久才说:「少爷若真是一时舍不下,娶我做个小的,也就是了。」 「什么小的!」白堕血气翻涌,胸口发闷,万般话堵在嘴边,但就是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她,最后干脆一弯腰,单手绕过锦苏的膝盖,另手搂住她的背,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不就是一条腿吗?以后我做姐姐的腿,是抱是背,这世上的千山万水我非得带你走个遍不可,看谁敢说个不字!」 锦苏错愕地看着他。 白堕垂眸,「酒坊事多,其实我挺累的,可一想到怀里的人是你,我就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想到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我就觉得再难的路也能往下走,锦苏,别人再好都是别人的,别人再好也比不得你。」 他潋滟无尘的眼睛里映出她的影子,全是她,也只有她。 他对她就这么点心思,一点也不遮着掩着,同从前清冷比起来,热烈得让人招架不住。 锦苏抿嘴笑了起来,「赶紧放下吧,我还要进屋伺候呢。」 白堕堵着气:「不放。」 「你放我下来,我才好去同三太太商量亲事啊。」女孩子依旧温温柔柔的,可说这话的时候,耳根却抑制不住地红了。 白堕蓦地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之后便兴高采烈地把人放下了。 他本想再腻歪一会儿,锦苏却正害着羞,红脸催他去前面照看,自己匆匆关了房门。 白堕回到前院的时候,锣鼓声已响。 方才秦伯说是去接贵客,白堕拿眼睛扫了一圈,还真是有些人物,基本全是北平的同行,就是最大酒坊两相酬的掌柜也在。 四九城的同行间有个旧礼,到谁家贺寿,都要带上一坛。所以秦伯着意让人在院中拼出一条长长的礼桌来,好叫各家放酒。 除了同行,另外还来了好多熟人,有远亲旧故,一一上来同白堕寒暄。还有在他回林家之前,打擂的那天见过的那些。挺着将军肚的杜掌柜,喜拾花的明依丰,无论关系远近,此时都面带善意地冲他点头。 白堕一一回礼,而后四处去找,果然没找到温慎。 林止月八成要恨死泰永德的这位东家了,所以满北平的同行都叫了来,独独不肯给他面子。 满院热热闹闹,端茶送水的小策打他身边过,极其迅速地往白堕袖子里塞了一团纸。 肯定又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白堕都有些懒得打开,可孩子辛苦传过来的,他便转到了个偏僻的角落,拆开一看,乐了。 「抢人,发难。」 就这么两个字,换了别人,怕是一头雾水,但白堕经历了这么多次,竟然看懂了。 自己先前用了别家酒坊熏出来的人,这事被逮着可大可小,林止月抬酒价的算盘碎了一地,自然要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 白堕扔了手里的纸条,丝毫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康庄大道你不走,非往独木桥上冲,就别怪小爷在这边拿着把锯子等你了。 因为请了戏班子,大宴开得早,午时三刻刚一过,林止月便一身贵重打扮,亲自迎出来招呼客人。.. 到底顶着清水源的名头,各家的贺礼罗了半人高,祝贺的声音打四面八方传来,林止月立在人群中,笑得倒是得体。 与周遭人一一寒暄过后,他便邀所有人落座,十人一桌,按地位和长幼,分得清楚明白。 白堕毫不犹豫地坐到了主位上,林止月眉目一顿,却也没什么不合时宜的表现,笑笑便在白堕旁边坐下了。 因着林止月还没有成亲,林二娘便带家中几位长辈,同他们坐在了一桌。其余的,便是在北平位分极重的人物,要么有钱,要么有势。 只有林家老大一人,唯唯诺诺的,眼神飘忽,与其他大相径庭。 林止月按惯例 说了些客套话,便吩咐开席。酒过三巡,宾主尽欢,白堕却只盯着自己面前的杯盏,等着林止月亮刀。 果不其然,众人吃得都差不多了之后,戏班子便被拦了下去。热闹的锣鼓点一消失,整个院子都像是突然静了下来一样,突兀到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放了筷子。 杜掌柜便在此时找准机会,起身绕过几张桌子,往白堕身边一站,「林三爷,今天大喜的日子,我有些话本不想说……」 「那就别说了。」白堕并不看他,只将筷子向前推了半指,问坐在对面的年延森,「伯父,您要不要点一出戏?」 年延森不到六十,但平日里调养的好,模样看起来十分年轻。他经营的两相酬号称是京中最大的酒坊,以他的身份,一要张口,便无人敢拦,白堕故意把话递过去,那杜掌柜被—干晾在那,几度张嘴,硬是一句话不敢说。 年延森瞧明白这其中世故,也没多言,只摇头:「不必了。」 白堕却像是没聊够一样,「二哥一个小辈生辰,居然请得动您老人家,难道不是为了等一出好戏吗?」 年延森乐呵呵的,也不怪他唐突,「贤侄的性情,当真是与从前不同了。」 白堕笑笑,倒不接这话了,反而转头去看身旁的杜掌柜,「你可是质问我,为何要抢你伙计?」 那杜掌柜也算是个角色,虽然被晾在那尴尬半天,眼下又猝不及防被问,但是迅速逮着机会,挑起了话头:「你抢了我的伙计不重要,我那酒坊小打小闹,不指着吃饭,但我听说,这北平城里的大小酒坊,有一家算一家,所有三年磨砺的人,都打算要投奔你,这事就做得有些过分了吧?」 「有什么过分的?」白堕翘起了二郎腿,漫不经心,「也没有那么多人当真奔我而来啊。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难不成这也要算到我身上?」 第八十二章 以后我做姐姐的腿 http://.biquxs.info/ 白堕有些无奈,却不想直接踩灭他的希望,斟酌着说:「大抵是有些用处的,不过钱那么多,总该有些余附吧。」 林止年高兴起来,兴冲冲地往出走,走到一半,再次停下了,「明日家里请了戏班子唱戏,你赶回来,好好吃个饭吧?」他看着白堕,眼神殷切着,是真心地欢迎。 白堕点头,他就笑了,「回去让锦苏给包包子,大哥先走了。」 白堕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才收神去横戎子:「没人拦着你吗?」 戎子也不怕,「我以为姓林的进来就都得打呢。」 陆云开看不下去,干脆踹了他几脚,让他认了错,才感叹:「你们兄弟三人,这脾气秉性还真是差了不少啊。」 白堕往门口看了看,嘱咐:「大哥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人险些没了,现在虽然看着没什么事儿,但一犯病,人就哆嗦,所以以后你们可不能下重手。」 陆云开随口问:「什么病啊?」 白堕却怔了一下,好半天也没想起来,他按了按眉心,放弃了,「时间久了,记不清。」 陆云开眸色迟疑了片刻,没再追问。 时候也不早了,白堕让伙计们散了,第二天拿着钱回了林宅。 包袱扔到秦伯面前的时候,秦伯笑得立马年轻了十岁,屁颠屁颠地领着白堕去看戏班子。 临近中午,台子早就搭好了,戏班子的人忙里忙外,林止年只有六岁的小儿子带着几个孩子满地跑,热热闹闹。 白堕走在其中,那小孩子便冲上来要抱,也不怕生,「三叔!」 白堕弯腰把他抱了起来,「木秀还记得三叔啊?」他逗着孩子玩儿。 木秀兴致不在说话上,只点了头,便指着帘子后面,稚声说:「三叔,你领我去。」 戏还没开场,后台哪里是能随便进的,白堕拿着吃的哄了自己的侄子,好说歹说把他劝下了。 秦伯在一旁瞧着,有感而发:「三少爷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在这座宅子里活过那么多年,似乎所有的真心实意都落在了这一句话里了,白堕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此时有门子来报,说是贵客到,秦伯打了招呼,便去忙了。 白堕自己绕到后院同三夫人说了会儿话,不知道为什么,三夫人看起乏累的很,他不忍心让她再劳神,没说几句便打算走人。 离出门的时候,白堕特意嘱咐锦苏:「娘的身子看起来不太爽利,一会儿吃饭就不要过去了,没必要给二房去撑场面。」 锦苏将手里的小砂壶放下,弯眸轻笑起来,「我怕二太太又要来挑理了。」 「你这哪里像是怕的样子啊?」白堕凑近了,将人圏进了怀里,锦苏刚要挣,他就收紧了双臂,「明明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就是什么都难不倒你,我就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点,最怕的也是这一点。」 锦苏僵着身子,任他抱着。 白堕自顾自地继续:「如果什么都难不倒你,你就不需要我了。」 「上次听你说这种孩子话,还是之前呢。」她拍了拍白堕的手,示意他松开。 白堕乖乖照做之后,她便回身,抬眸望过来,眼神细碎又温柔,「少爷,人是不能认死理的。」 白堕登时负起气来,「什么叫死理?你转头去看,就在那满院的紫藤花下,你说过喜欢我的,如今花还尚在,说过的话却打算逐水而去了,是吗?」 「少爷身边总要有个同你登对的人才好,我一无家势,又跛着一条腿……」锦苏低头,盯着自己素白的鞋子,良久才说:「少爷若真是一时舍不下,娶我做个小的,也就是了。」 「什么小的!」白堕血气翻涌,胸口发闷,万般话堵在嘴边,但就是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她,最后干脆一弯腰,单手绕过锦苏的膝盖,另手搂住她的背,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不就是一条腿吗?以后我做姐姐的腿,是抱是背,这世上的千山万水我非得带你走个遍不可,看谁敢说个不字!」 锦苏错愕地看着他。 白堕垂眸,「酒坊事多,其实我挺累的,可一想到怀里的人是你,我就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想到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我就觉得再难的路也能往下走,锦苏,别人再好都是别人的,别人再好也比不得你。」 他潋滟无尘的眼睛里映出她的影子,全是她,也只有她。 他对她就这么点心思,一点也不遮着掩着,同从前清冷比起来,热烈得让人招架不住。 锦苏抿嘴笑了起来,「赶紧放下吧,我还要进屋伺候呢。」 白堕堵着气:「不放。」 「你放我下来,我才好去同三太太商量亲事啊。」女孩子依旧温温柔柔的,可说这话的时候,耳根却抑制不住地红了。 白堕蓦地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之后便兴高采烈地把人放下了。 他本想再腻歪一会儿,锦苏却正害着羞,红脸催他去前面照看,自己匆匆关了房门。 白堕回到前院的时候,锣鼓声已响。 方才秦伯说是去接贵客,白堕拿眼睛扫了一圈,还真是有些人物,基本全是北平的同行,就是最大酒坊两相酬的掌柜也在。 四九城的同行间有个旧礼,到谁家贺寿,都要带上一坛。所以秦伯着意让人在院中拼出一条长长的礼桌来,好叫各家放酒。 除了同行,另外还来了好多熟人,有远亲旧故,一一上来同白堕寒暄。还有在他回林家之前,打擂的那天见过的那些。挺着将军肚的杜掌柜,喜拾花的明依丰,无论关系远近,此时都面带善意地冲他点头。 白堕一一回礼,而后四处去找,果然没找到温慎。 林止月八成要恨死泰永德的这位东家了,所以满北平的同行都叫了来,独独不肯给他面子。 满院热热闹闹,端茶送水的小策打他身边过,极其迅速地往白堕袖子里塞了一团纸。 肯定又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白堕都有些懒得打开,可孩子辛苦传过来的,他便转到了个偏僻的角落,拆开一看,乐了。 「抢人,发难。」 就这么两个字,换了别人,怕是一头雾水,但白堕经历了这么多次,竟然看懂了。 自己先前用了别家酒坊熏出来的人,这事被逮着可大可小,林止月抬酒价的算盘碎了一地,自然要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 白堕扔了手里的纸条,丝毫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康庄大道你不走,非往独木桥上冲,就别怪小爷在这边拿着把锯子等你了。 因为请了戏班子,大宴开得早,午时三刻刚一过,林止月便一身贵重打扮,亲自迎出来招呼客人。.. 到底顶着清水源的名头,各家的贺礼罗了半人高,祝贺的声音打四面八方传来,林止月立在人群中,笑得倒是得体。 与周遭人一一寒暄过后,他便邀所有人落座,十人一桌,按地位和长幼,分得清楚明白。 白堕毫不犹豫地坐到了主位上,林止月眉目一顿,却也没什么不合时宜的表现,笑笑便在白堕旁边坐下了。 因着林止月还没有成亲,林二娘便带家中几位长辈,同他们坐在了一桌。其余的,便是在北平位分极重的人物,要么有钱,要么有势。 只有林家老大一人,唯唯诺诺的,眼神飘忽,与其他大相径庭。 林止月按惯例 说了些客套话,便吩咐开席。酒过三巡,宾主尽欢,白堕却只盯着自己面前的杯盏,等着林止月亮刀。 果不其然,众人吃得都差不多了之后,戏班子便被拦了下去。热闹的锣鼓点一消失,整个院子都像是突然静了下来一样,突兀到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放了筷子。 杜掌柜便在此时找准机会,起身绕过几张桌子,往白堕身边一站,「林三爷,今天大喜的日子,我有些话本不想说……」 「那就别说了。」白堕并不看他,只将筷子向前推了半指,问坐在对面的年延森,「伯父,您要不要点一出戏?」 年延森不到六十,但平日里调养的好,模样看起来十分年轻。他经营的两相酬号称是京中最大的酒坊,以他的身份,一要张口,便无人敢拦,白堕故意把话递过去,那杜掌柜被—干晾在那,几度张嘴,硬是一句话不敢说。 年延森瞧明白这其中世故,也没多言,只摇头:「不必了。」 白堕却像是没聊够一样,「二哥一个小辈生辰,居然请得动您老人家,难道不是为了等一出好戏吗?」 年延森乐呵呵的,也不怪他唐突,「贤侄的性情,当真是与从前不同了。」 白堕笑笑,倒不接这话了,反而转头去看身旁的杜掌柜,「你可是质问我,为何要抢你伙计?」 那杜掌柜也算是个角色,虽然被晾在那尴尬半天,眼下又猝不及防被问,但是迅速逮着机会,挑起了话头:「你抢了我的伙计不重要,我那酒坊小打小闹,不指着吃饭,但我听说,这北平城里的大小酒坊,有一家算一家,所有三年磨砺的人,都打算要投奔你,这事就做得有些过分了吧?」 「有什么过分的?」白堕翘起了二郎腿,漫不经心,「也没有那么多人当真奔我而来啊。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难不成这也要算到我身上?」 第八十三章 这个人是林止遥的? http://.biquxs.info/ 「自然要算到你身上了!」不远处,又有一人站了起来,「若不是你破了老祖宗的规矩,怎么可能闹得人心惶惶?我家酒坊的伙计都打算到你清水源去做工呢!」 白堕曲肘撑住下巴,斜眼过去,乐了,「那想来你平常必然没少苛待伙计吧?都是做这一行的,谁能瞒过谁啊?你若是没什么错处,伙计们又为什么要走?」 对方答不上来,便不在这事上纠缠,反而振臂一呼:「各位!我可听说你们各家都有跑去他那的,杜掌柜左不过是想要个说法,您各位看看他那是什么态度啊?」 被提到的杜掌柜绕过桌子,在中央找了个位置站好,「我一家吃亏是小,您各家吃些亏想必也担得起,但各位,老祖宗的规矩若是就被这么毁了,以后无人来酒坊学技打杂,那该如何,各位可曾想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几句话可谓是实打实戳到了所有人的痛处,但意外的,却没人被他挑拨出任何火气。 只有零星几个位分小的,想要张嘴,看看四周无人出声,便就默默地咽了回去。 杜掌柜慌了一下,他回身看了林止月一眼,被看的人正低头吃着长寿面,全然未觉一般。 不得以,他重整旗鼓,深吸一口气,刚欲开口,白堕便幽幽地笑了起来:「杜掌柜,你知道什么叫闲吃萝卜淡操心吗?」 杜掌柜转头来他看,白堕迎着他略带狠意的目光,慢慢起身,「我祖辈四代酿酒养家,你却不指着这个吃饭,一个玩票的,你跟我谈老祖宗的规矩?笑话!」 他甩手移了椅子,几步到杜掌柜跟前,「你问问周遭的同行,哪一家的人,是我没打过招呼便用的?在场有多少人是林家从前帮衬过的,现在反过来帮衬我的?要你在这嚼舌头!」 他气势汹汹,杜掌柜被逼退了一步,却也没慌,「你打过招呼?怎么没同我招呼一声?」 白堕:「你不配。」 「你!」杜掌柜此时当真动了怒,「林止遥,你不要欺人太甚!合着你没打过招呼的,就全都不配吗?年少轻狂也该有个限度,不要觉得这是你家,就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就是不配,」白堕复向前迫了一步,抬臂挥开他,对上其余没打过招呼的,「我不但当着各们的面敢说,我当关全天下的面,也敢说!任何一个亏待体伙计的掌柜,都是在自折双脚,你家的伙计,来多少,我要多少!」 「呦呵,」人群中有个年轻的站了起来,冷笑出声:「林掌柜,这是挑明了瞧不起我们啊?那你今天得罪的人,怕是有些多吧?」 他周遭的一那群,纷纷面色不善起来。 白堕一笑,语气傲然:「大家同传杜康衣钵,自然明白伙计的重要。这每一道工序都要过伙计的手,酒好酒坏,全仰仗着他们手里的功夫。他们位份低,赚得少,但却不能轻贱!」 他说着,眼神从对面的同行身上一一扫过,「在场诸位,能悟明白此间道理的,要么是品德高重,要么是心智聪慧,自然值得礼敬着。可若是个把人走了歪路,苛待伙计,我林止遥也得罪的起!」 这话说得极聪明,捧了该捧的,贬了该贬的,又占尽了道理,是故他一说完,本想再争辩几句的杜掌柜一时竟然张不开嘴。 倒是稳坐如山的年延森见他尴尬,打起了圆场,「晤之啊,你那酒坊,不过是个玩闹的生意,林掌柜刚刚回来,有些许疏漏将你落下了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我们,他可是一家一家地走访拜会过了。」 说到这,他像是要特意同其他人确认一样,慢慢站了起来。他一起来,其余的人全连忙起身,不敢再坐,只恭敬地看着他。 年延森回身,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形,只乐呵呵地抬手往下压压 ,示意所有人不必拘谨,「伙计,暂时借到清水源来,工钱林家付,规矩林家教,最后带着一身本事回到原来的酒坊效力也不算是偷师,同各位都是这样谈的吧?」 「对!」 「是,是。」 对面的人看着自己行当里最具威望的长者,纷纷点头。 年延森问完了,总算是对杜掌柜一行有了个交代,便接着劝和:「晤之啊,想必你也知道,林木参林大人乃是四九城里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他在世时,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如今清水源求到各位门前,谁又能说个不字呢?」 他语重心长的,杜掌柜虽然不甘心,却也实在无法多说。 三年学技是老祖宗立下的规矩,白堕一早便料到了会有今天这一出,所以最先拜访的,便是两相酬的年延森。 虽说父亲在世时,两家来往并不多,毕竟那时在生意上,清水源和两相酬是要一争高下的。 如今他这个小辈当了家,低头相求算不上什么丢脸的事,更何况这人还是温慎的姨丈,对朋友的长辈礼敬些也无可厚非。 而年延森那边也相当好说话,不但点头答应,甚至帮他联系了几户人家,今天更是站出来劝和,无形中帮了白堕不少忙。 这一局可谓是正中白堕的下怀,每一步都无一错漏,他几乎和杜晤之一同侧头,去看坐在主位上的寿星,眸色间染着几分得意。 林止月终于放下了筷子,曲指在他自己的眉骨上揉了揉,脸色却并没有太难看。 白堕的眼神蓦地一紧。 林止月注意到了,便勾起嘴角,不慌不忙地摆出一个与白堕之前同样的、得意的表情,确认自己的弟弟瞧清楚之后,才转眸问:「家父故去已久,各位都活在名利场上,居然如此好心,出手帮忙?」 他这人脾气向来这样,自己不走什么正人君子的道,也不吝用最恶毒想法去揣摩人心。 一众人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没人动怒,也没人尴尬,有几个人甚至作出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林止月起身,嗤笑一声:「不会有人觉得,伙计们在清水源当真能学到些什么御泉贡的秘方吧?是三岁的孩子吗,各位?未免也太单纯了些!」 酿酒勾调,秘方配比从来都是各家死守的秘辛,大师傅做事前,定然是要将人清出去的,伙计们从来没有窥见天机的机会。 他这几句损完,席间便有人坐不住了,「林二爷,我若不是看在年爷的面子上,今天就不会过来,你说话最好有些分寸!」 林止月上前几步,与那人对上,「恼羞成怒了吧?你越是这样,就越是证明你们皆有所图。」 他一锤定音,将所有人都绕了进去。 那人瞬间火了:「我有所图?我还真就同你讲明了,你们林家的一切,就没有爷瞧得上的,我帮忙,感的是林大人的恩,念的是三少爷的名!」 「哦?」林止月托起了长音,听起来玩味又轻佻,「诸位,都有谁是这样想的,劳您示意我一下。」 对面的人一个个被他气的不轻,约有十来个扬了手,「我!」 「还有我一个!」 「就是要给林三少爷点面子,怎么着吧你?」 这些人越说话就越冲,但林止月却突然捧腹大笑起来,直到弯腰笑够了,他才抬手指着这些人大骂:「蠢货!」 要知道,这些人并不是林家的下人,在北平谁都有个一席之地,其中更是不乏有头有脸的,他这样一句骂出来,对面有人扬手就砸了杯子。 林止月却不怕,他抬高了声音,只一句话便将所有人都压了下去,他说:「谁告诉你们,这个人是林止遥的?」 一语落,破天惊。 全场静默着,同时怔了片刻之后,年延森才问:「贤侄,你这何意啊?」 林止月对他还算客气,收了之前的跋扈,回:「不瞒伯父,这人是我每月花十块大洋雇来的,只为了讨三娘欢心罢了。」 年延森眼眼睛在林家两兄弟之前转了转,看清白堕脸上的茫然之后,也不解地问:「雇来的?」 林止月:「您也知道,当年因为一些不得已的苦衷,三弟命丧于我手,三娘对此耿耿于怀,郁郁寡欢。恰巧此时我遇上了一个同三弟模样颇为相似的人,便将他带了回来,想着给三娘做个慰藉,也好叫一个妇人家少找些我的麻烦,就这样,便将这人偷偷养在了三娘的后院。」 他说着微微侧了身,在场中踱起步来,声音娓娓:「谁知道他在林家的时间长了,对三弟多少有些了解,又当真讨了三娘的欢心,让三娘院子里的人对他言听计从,之后竟生了冒名顶替的念头,先是撺掇了一帮拉车的,强占了我的酒坊,又哄骗了家里的女眷,夺了我当家的位置。你们在这里助纣为虐,却还要以为自己是报了斗米之恩,不是蠢是什么?」 他编起谎话来,头头是道,又合情合理,白堕听着,竟没找出什么破绽来。 倒是没怎么参与这事的喜拾花掌柜明依丰出了声:「可他会酿你林家的御泉贡。」 「对啊,那酒我买了啊,虽说没陈酿,风味欠了些,但实打实就是御泉贡,跑不了。」又有一人出声。 林止月微微点头,将疑问压下,回身拽起脸色忐忑的林家老大,「大哥,你说。」 林止年自坐在桌子边上,便一直僵到现在,冷不丁被拽出来,脚都是软的,嗫嚅了半天,才说:「那……那些酒是我带人酿的。」 第八十四章 你以为我会认吗? http://.biquxs.info/ 「什么?」周遭有人不信,「不可能吧?」 林家老大见状,便豁出去了一样,大喊道:「那小子偷了我的钱!足足六千块大洋!说是不帮他勾调酿酒,便一分也不还给我!」 清水源自家的事,关起门来,酒到底是谁酿的,外人自然无从知晓。好手段,好设计,还真是环环相扣啊。 林止月花了人家的私房钱,居然还能用这个要挟大哥的胡说八道。冷意从白堕心底泛上来,他拱手对场内所有人示意:「各位,我重回酒坊那日,打雷摆台,当着所有人的面调出了御泉贡,这总做不得假吧?」 「我正要说那日之事!」林止月几步过来,同他对上,「你叫了一帮拉车的拦下我们,待我们进去,短短时间,就已经调了七八坛之多,敢说那些酒不是你提前备好的?」 人群里立马有人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去:「对啊,而且他后调的那些,最后咱们也没尝,谁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味啊!」 「当日那温掌柜不是说了么,他手中有近二十坛御泉贡,说不准最后给万爷拿走的,便是提前备下的那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便将林止月故事给圆上了。 他这一次的招亮得既快又狠,只言片语便是刀光剑影,白堕虽然猝不及防,但仍然迅速找到了漏洞,「不提温掌柜还好,既然有人提了,我便要问问,二哥,你先前说自己将我偷养在我娘的院子里,可所有人都知道,未回林家之前,我可是贵州泰永德的大师傅!」 林止月冷笑起来:「狗***,要不是攀上了泰永德的高枝,你敢算计我吗?」他骂完,长臂一挥,转身对着满院的看客抱屈:「您各位想想,他一个贵州的酒坊,跑来管我们林家的闲事作甚?这当中要是没点什么利益勾结,他干嘛费尽心机地给这杂碎捏一个身份?」 杜掌柜适时接话:「就是,我之前还奇怪,怎么他一家贵州的酒坊,大师傅反倒是咱四九城的人。」 这算是一锤定音,众人深以为然,白堕百口莫辩。 唯独那胖胖的明依丰起身,操着极重的蜀地口音,说:「我在家乡时,当真听人提过,黔阳泰永德的大师傅就是北平人噻。这里就是林宅,外面的人叫不准也就算了,难道家里的长辈也会认错吗?没得道理啊。」 他甫一说完,所有人的视线便都移到了林家人身上。 林家位份高的几个女眷都在,林二娘素来爱出风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立马昂头挺胸,拿起架来:「这人的长相同止遥倒是相似,只是性子也差不太多了,不是说我啊,您各位谁不知道,我们家止遥那性子矜持冷傲着呢,哪像这个!」 林小娘低着头,不敢多说话。 林二娘便用手狠掐了旁边的许林氏一把,许林氏不耐烦地「啧」了她一声,才看向白堕,问:「酒生啊,不是姑姑怀疑,但姑姑有些事情,确实得好好问上一问。」 她的声音不大,面色凝重,与往日大不相同。 白堕没有怠慢,到她身侧,恭敬地站好了,「姑姑尽管问便是了。」 一让她问,许林氏却又迟疑了,「酒生啊,你知道我定然是支持你掌家的,毕竟这是哥哥的遗愿,可眼下,林家就我这么一个正儿八经姓的长辈了,这事它就得谨慎些。」 许林氏同夫家不睦,能常年住在林家,靠得全是娘家包容,是故谁也得罪不起,白堕明白她的难处,便说:「姑姑,无论今日如何,我不怪你。」 许林氏放了心,终于大起胆子,问:「你是何时生的?你父亲的生辰又在何日?」 白堕张口便答:「四月十七,父亲生辰恰逢端午。」 许林氏:「你四岁学诗,背的第一首是什么?」 白堕一顿,许林氏紧接着便问:「你的乳名为什么要叫酒生?」 「你七岁的时候,你父亲为什么要带你躲出京城?」 「你的眼睛是因何出了问题的?」 「你小娘嫁入门的那天,是谁送的亲?」 「酒坊匾额之上的三个字,是如何得来的?」 她一个接着一个,如涨水一般的压过来。 这些问题有的白堕知道答案,有的不知道,可它们劈头盖脸的,他的眉心便剧烈地痛了起来,一个耽搁下了,下面的索性也便都没有回,导致所有人看到的,便是他茫然站着的模样。 林止月讽笑出声:「您各位都瞧见了吧?只有最浅显的事情他知道,再问得深一些,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许林氏见状也为难,摇头叹气,说:「本就不是该女人家抛头露面的事,止月,你看着办吧。」 这话算是给了个结果,白堕假扮林家三少爷的事情板上钉钉,周遭立马窃窃私语起来。 「这天底下当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少胡说些吧,您从前见林三少爷啊?」 「我本来也犯嘀咕啊,你说死得好好的人,突然又活了?」 「做下这等事,简直是扰了三少爷泉下清净!」 有人说着,就激动起来:「把他打出去!」 人群愤慨,被带着,立马就起了哄,吵嚷的喊着要将他打出去。 白堕错过了辩解的最佳时机,这会儿再说什么,也无人去听了。 短短时间,情势急转。 林止月慢步过来,直贴到白堕眼前,才略一偏头,附耳低声:「你猜得到第一步,我还有第二步,你应付得了第二步,我还有第三步,林止遥,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后面会有多少步在等着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却渗得让人骨头发颤,「一年半,你忍辱负重,卷土重来,可同被我打死在长街的那日,又有何区别啊?」 白堕的太阳穴痛得嘭嘭直跳,阵阵耳鸣声里,全是酒坛碎裂的声音。 林止月趁他走神的时候,向后绕了半圈,反剪住他的双臂,用力扣死了逼他向前,「打出去未免太便宜这杂碎了,先关起来,等请了官来再说。」 白堕回神,挣扎两下,却不比自己二哥手劲儿大,只是徒劳。 林止月那头又狠下了手,捏得他骨头咔咔直响,逼他痛哼出声,才说:「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能贪图,不然只会死得一次比一次惨。」 「林止月!」白堕咬着牙,「单凭你和这些人,就想颠倒黑白,你以为我会认吗?」 「由不得你了。」林二少爷贴近了,声音低低的,「爹在世时,尚且要敬人言可畏,眼前的这些人,说你是错,你就别想再对,逼你死,你就不能活。不认?」他笑了起来,「谁在乎你认不认啊?」 最后一句话,他故意提高了声音,周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奉承着、附和的声音立马响了起来。 所有人叫嚣着要把他关起来,一如从前的林家人,看着酒碎坛裂,生生砸在一个不肯低头的少年身上。 冷漠又兴奋。 「一个骗子的话,认不认有什么打紧啊?」 「你说了也没人听,赶紧滚!」 白堕的头痛得像要裂开了一样,在一片骂声里,他被林止月推着,脚步虚浮。 「慢着!」 林宅的大门自两边被推,一个声音顺风而来,从容又极具底气。 白堕听到了这个声音,整个人瞬间就定了下来。 温慎立在门边,逆风之下,藏青的缎面长衫衣摆 轻扬。他身后站了两个人,都是粗布麻衣,看着面生。 林止月皱眉轻骂了一声,「脱身得倒快。」 他说着,抓着白堕的力气下得又重了几分,等温慎走到近前,便倏地笑了:「泰永德的生意那么忙,温掌柜还有空过来,当真是荣幸至极啊。」 温慎没空听他虚情假意,果断出手去抢人,林止月面色不改,直接把白堕往后一拽,温慎抬手冲他的面门而去,逼得他松手来挡。 温慎趁机侧开身,腾挪半步,以极快的速度扣住白堕的肩膀,顷刻间将他护到了身后。 白堕甩着被捏得生疼的手臂,「你又来淌什么浑水啊?」 眼下情势复杂,最好的法子应该是叫陆云开过来,而不是把泰永德也搅和进来。 温慎不理白堕的埋怨,只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 白堕以为他在担心,停了揉着自己手肘的动作,「我没那么娇气。」 温慎抿嘴摇头,刚要说话,杜掌柜便冲了上来,指着他鼻子嚷嚷:「大家伙儿看看,被说着了吧!来劫人了不是!」 温慎抬手攥住他的手指,用力向下一掰,眼中划过一抹戾色,「杜掌柜的家丁堵在我铺子门口闹事的帐,是要我现在来算吗?」 杜掌柜疼得嗷嗷直叫,旁边立马有人替他出头:「哟,温掌柜,您是当我四九城没人了怎么着?」 「就是啊,你找来个骗子,浑水摸鱼,篡人家业,现在还如此嚣张!」 「你们温家可是出过黔地贡酒的,如今这般阴险,还要脸不要?」.. 温慎略一用力,将杜掌柜甩到一边,拧眉便要争执,白堕一把拦下他,「四哥,现在这事解释不清,他们就等着往我身上泼脏水呢,没必要溅你一身。」 他不想温慎在此树敌太多,可对面的人却缓缓地摇了头,他说:「我答应过自己,一定要还你一个清白无垢的声名。」 他极淡的眸色之中满是郑重,纯然又孤注一掷。 第八十五章 宜宾喜拾花 http://.biquxs.info/ 原本想劝他退出这场是非的白堕凝眉看着他的表情,蓦地笑了。 退什么呢?就算有千万人针锋相对,也动不得他底气半分。 天理昭昭,你们不信我清白,我便非要把这清白狠砸在到你们眼前,让你们哑口无言。 “又不是你拿的,不必四哥还。”白堕说着,走到摆满酒坛的礼桌前,“我自己弄丢的东西,自己找回来便是了。” 今日到场的同行所赠礼酒全在他眼前的那张桌子上,酒坛漆黑,上封红纸,除了吉利话,还写了每家的名号。 白堕袖手立在桌边,晶亮的双眸闪动,唇角轻扬,傲气满怀, 所以,在夜深人静时分,他总是喜欢独自一人,在后花园逛逛,松松心上的绳子。 一天下午三点多,在昌叔牧场旁边的药田里,苏杏和柏少君一个忙着除草松土,一个负责浇水。婷玉回古代了,她要在那边留一段时间,药田的事全权交给休闲居帮忙。 他其实挺好奇的,楚心之怎么跟大哥在一起了,记得当初她拒绝他时,可一没留情面。 “我敢不敢试试不就知道喽!”安以炫大笑几声,然后便上车走了。 “葡萄牙蠢货,难道他还在认为自己会被英格兰人杀掉吗?”西班牙领航员卡西亚诺·阿维利亚纳朝佩葡萄牙人佩德罗·阿尔梅达的背影看过去时,嘴里不禁念叨了几句。 而之前她对绅士承诺的请吃午餐一事,也只好推迟到了当天的晚餐。由于返回位于里士满郡的庄园需要经过伊莎贝尔的父亲的领地,因此绅士欣然同意受邀参加在沃尔顿男爵庄园举行的晚餐。 忽然觉得手上痒痒的,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爬到了她手上。软软绵绵的触感再熟悉不过,她下意识把手往袖子里一藏。 二公子目光闪动,沉默不语,大公子温言安慰之,然后寻求他父亲的态度。 青荷郡主闻训赶来,王妈的尸首从她身边被拖了下去,她掩鼻走过,进了内室,端云公主正优雅喝着茶。 原因在哪里,因为虎猛和马屁精已经从秦傻子的话中,听出了他们一贯使出的作弊手段。 烨麟也是十分向往三口之家的。他先前常去光熙府上,也见过几次侄子。光熙的孩子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每次都会奶声奶气叫他“十叔”。 这场腥风血雨,和光明教廷也是脱不了关系,甚至是有直接原因的。这事过后,黑暗骑士一族不得不蜗居于此休养生息,隐世不出。 钟来春想要追求熊芳蕊,所以谈性很浓,期间再不动声色地加以赞美和示好,而熊芳蕊虽然没有明确表示接受和回应他的追求示好,但至少是不讨厌的,所以这一路上,两人倒是相处得挺融洽。 云歌杏眸一亮,汤雪兰这算不算特殊本事,她看向南宫玄,见南宫玄点点头,心里有了底。 “哼,我秦某人是这么没度量的人吗?你赶紧走走走,省得在家里气我!”秦老头掸掸手,一脸傲娇。 陆成甫所属是在京都一所颇为有名的医药大学,这个时间学校并未放假,等他们到达陆成甫宿舍,迟殊颜在门口扫了眼,竟然发现宿舍里所有人额头带着几分若有若无黑色的死气,这些死气现在还并不明显。 为了避免被齐梦薇再追上缠住,她直接瞬移离开了森林,往最近的城御空而去。 “哥,你再跟我进空间吧!”钟希望懒懒地趴在郑曙光的胸口说道。 这让她抬头望进他那双温情款款的眸子时,心头浮现了丝丝愧疚。 想到方浩,楚清影一惊,抬眼朝那边的战场望去,发现刚才还在激烈碰撞的几道气息已变得静悄悄的。 第八十六章 京中名坊的林三少爷 http://.biquxs.info/ 要不是明依丰气得双眼怒瞪,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白堕几乎以为他是故意卖出几个破绽来,好让林止月可以重新站了上风的。 此事来回几转,主局的年延森一时也不好下断,正斟酌着,许林氏那边和林二娘私语几句,突然站起来,说:「我有办法。」 她说得笃定,众人不禁屏气凝神。只见她慢步到白堕身前,问得认真:「祠堂之下井的钥匙,你可有?」 白堕一怔,随后立马笑了起来,「有。」他边答边从马褂之下拿出一块玉佩来。 这玉佩一路随他去了贵州,给过陆云开,要挟过林止月,没成想在这还派上了用场。 许林氏见到这东西,也是面露喜色,她一把拉住白堕,「酒生,当真是你,这回假不了了!」高兴之余,还没忘了跟年延森解释:「这是我家的传家宝,哥哥只把它给了我家止遥一人。」 「姑姑!」她还没高兴完,林止月便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侧,「三弟死时,这玉佩已经被我收回来了。」 许林氏迷茫起来:「不是说当时来不及拿吗?」 林止月面不改色,张口就说:「姑姑,您也不想想,如此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去拿?钥匙在手,也没人知道打井的办法,我是怕再惹什么事端出来,才编了那样的托词罢了。」 「那、那怎么又在他手里呢?」许林氏不解。 林止月:「我把这东西送到三娘院子了,本来是觉得怎么样都算是个慰藉,哪成想竟被这个骗子哄去了。您可千万别信他!」 他字字恳切,说得跟真事似的。 白堕忍不住挖苦他:「你什么时候成孝子贤孙了?」 林止月半点没受影响,眸色反而更稳了,「你若真是林止遥,便将打井的办法讲出来,否则林家不会有一个人认你!」 这才是他的目的。 白堕恍然,周身瞬间泛起一阵寒意,祠堂之下井林家传了三代,一代只传一人,里面的东西金贵,开启的方法繁杂,他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所以才布了这么大一个局。 成了,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成,正可以将自己赶出林家,顺理成章。 这个局,步步精巧,偶有意外,他都能把局面搬回来。而此时的白堕却被逼到了死胡同里,犹如困兽,出入无门。 他的沉默让所有人狐疑起来,许林氏的戒备,林二娘的得意,明依丰的探究……所有人的眼神压到白堕身上,层层叠叠,他按住眉心,头剧烈地疼了起来。 这么一晃神的工夫,林止月便到了他的身侧,贴近了耳语:「我最是讨厌你的阴魂不散,可惜啊,无论你重新活过来多少回,我都有办法置你于死地。」 白堕不可置信地侧头看他,他便笑了起来,继续低声说:「你可以猜猜看,这次是怎么死的。」 他说完这句,便退开半步,恢复了正常的声音:「无话可说了吧?」林止月一挥手,叫了几个家丁过来,「绑了!」 不远外的温慎几步抢过来,林止月面色阴狠:「温掌柜,事已明了,你我之间的帐还没算清呢,你非要管我的家事吗?」 「我非要管,」温慎丝毫不退,「林二爷,今日就算我证明不了身后之人就是林止遥,也绝不能把清水源再重新交回到你手里!」 林止月意外之后,便勾唇笑了:「行啊,温掌柜用计不成,这是要改明抢了吗?」 温慎并不答他的话,确认家丁没有上前之后,便将自己先前带来的那两个粗布麻衣的人叫到了近前。 方才情势几转,应接不暇,众人谁也没注意到这两个人,就连白堕都已经将这两个与温慎同来的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众人奇怪之时,林止月却变了脸色。 温慎半点也没打算手软,朗声对满院的人介绍:「这两位,久居京城,且从前颇有些地位,各位可有认得的?」 众人打探片刻,很快便有人说:「这不是李郎中吗?他家药铺去年着了大火,说是回了乡下了。」 「左边那个是孙牢头啊,从前很爱摆当差的威风的。」 这两人被认出来了,林止月的脸色便更难看了。 白堕同其他人一样,茫然不解,恰在此时,温慎回头看了他一眼,竟满是忧色,同之前的那一眼分毫不差。 白堕心头一紧,像是日头被云彩遮住了一样,胸口突然就不详了起来。 一眼之后,温慎转眸,继续道:「这两位原本过得好好的,家中却相继出了变故,无非是他们帮着林二爷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才遭了算计。」 言到此处,他转头对那两人示意,「说。」 李郎中左右瞧瞧,下了决心似的:「我本是林二爷找来给林大人调理身子的,但是突然有一天,我就收了一封书信,和足额的银锭,那书信里,指使我将原本益气的方子,换成了大补的。我也是鬼迷心窍,为了钱便换了方子,这林大人岁数大了,又常年饮酒,虚不受补,越补越虚,身子很快便垮了。」 「我,我也是收了别人的钱,」孙牢头倒没什么顾及,他看向林止月,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他爹在牢里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两百大洋,让我拿走他爹的铺盖,不给吃食,半夜里拉出去冻着,那老头身子经不住,没两天就病得不行了。」 这两人一说完,所有人都蒙住了。 旁边有好打听的,忍不住出言:「这……我瞧您二位的意思,都是在说林二爷啊?」 「不大可能吧?」有人不信,「三,人之大伦,更何况二爷对林大人一向敬重啊。」 「敬重?」孙牢头不屑地哼一声,嗤之以鼻,「要不是事后他追在我后面喊打喊杀,我也不信这事是他做的。」 李郎中也点头:「各位,您可不能被这位骗了啊!我那家大火,就是他举着火把点着的,林大人一死,他干的第一件事,不是给父亲送葬,而是烧了我的铺子,抢了这么多年的书信,这事不是他,还能有谁?」 人群嘈杂,有信的,破口大骂林止月猪狗不如,有不信的,不断给出理由争辩。 白堕在一片吵嚷里低头沉默着,眼底的寒意如水结冰,慢慢将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茫然全部遮住了。 温慎和林止月对峙着,无人说话,但足以言明一切。 一下,他又招手,说:「站近些。」 说话间,白堕像是行动不便一样,又往身后摸了两步,直接靠到了礼桌边上。林止月不明所以,但并未露怯,人到他跟前刚刚站定,白堕反手抄起身后的酒坛,狠狠砸到了他的头上! 漆黑的坛子哐当一声,碎了满地,酒和血一起,登时顺着林止月的头流了出来。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第二坛又狠砸了下来! 林止月踉跄一下,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白堕扬手再来,边砸边数。 「三!」 「四!」 」 酒水飞溅,坛碎声声,他嘴里念出的数字像极了森罗地狱的北风,阴寒彻骨。 林止月先前还要挣扎闪躲,狼狈地往左右移去,可几坛砸下去之后,便慢慢没了声息。 白堕仿若未觉,仍旧抄起坛子就砸,一下狠过一下。直到礼桌上他刚刚点过的酒尽了,才收了手。 「十八。」 他看着地上的人,慢慢蹲下身子,拽住衣襟将已经晕死过去的林止月半拉起来,「这十八坛酒砸完,还了父亲生养之恩,如果你还活着,我就既往不咎。」 林止月的头向后悬着,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这话是他从前在长街之上打死自己弟弟的时候说的,如今被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骨肉至亲,他一开始手起刀落,拿人性命的时候,想的便不是为父报仇,为家避难,而是要自己永远消失,要这个家,要这个酒坊落在他的手里。 白堕松了手,任他如烂泥一样摔回到地上,一开口,声音带着冰碴一般,「我回来了,就没谁能再置我于死地。」 林止月似乎是听到了这句话,眼皮挣扎着动了动,但最后还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息。 白堕起身,眼睛瞧向林二娘的方向,那个方向坐着林家众人,和主局的年延森。所有人对上那双虚散的眸子,心下皆是一惊。 「这回可认出我了?」他就那样临风站着,清冷傲然,周身落霜。 对面的人曾经同他一起,在这座大宅里,生活了十八年。那些被他遗落在一草一木中的点滴,同这句话一起,如风落尘,不着痕迹却又实打实地回到了他身上。 京中名坊的林三少爷,回来了。 「去叫郎中,如果死了,就扔出去。」白堕的语气无波无澜,素色的袖口边上还沾着自家二哥的血迹,地上的人奄奄一息,却没人敢质问他刚刚做了什么。 好半天,秦伯才战战兢兢地动了,林二娘也终于回了神,几步扑到林止月身前,哭天抢地:「那个扫把星又回来了,儿啊,我早就劝过你,你当初怎么就没把他打死啊!」 第八十七章 月亮愿意为凡人落进水里 http://.biquxs.info/ 她这句一哭出来,芸芸看客的心瞬间就落了地。 「还真是林止遥!」 「嚯,今天这出戏可真是太出彩了!」 「可不,比起长街那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众人低语议论的时候,由温慎带来指证的李郎中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他推开哀嚎不休的林二娘,先探了林止月的鼻息,又按了腕脉和脖颈,细查了好一会儿,才恭敬着说:「三爷,这人也就吊着一丝气了。」 李郎中活得市侩,话也是说一半,留一半,地上的人是生是死,全凭林家三爷一句话。 白堕垂下眼睛,「想来爹也是不愿意见他。」这句话说得很轻,感叹之余,还带着淡淡的悲意,他苦笑一下,才说:「抬回去医治吧。」 秦伯去找别的郎中了,几个下人过来,七手八脚地帮忙,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声音,最终小心翼翼地将林止月抬到了内院。 面前的地方空出来,白堕摸索着向前两步,对年延森行礼,「伯父,今日闹了这样大的笑话,还劳您主局,真是过意不去。」 年延森笑了起来,眸色蔼蔼,「无碍,等家里的事理顺了,再来我府上,聊聊这些年的奇遇。」他说着,着意看了不远处的温慎一眼。 温慎见状,忙上前来,「今日多谢姨丈出面回护,我送姨丈回去吧?」 年延森刚要点了头,白堕却拦下了他,同时转身,止住了所有意欲起身告辞的人,他抬眸拱手,沛然大气,「江湖倾酒,万宗同源,是为清水源。今日既然各位在场,便同我做个见证。林家止遥,自今日起接管清水源,背靠巍巍长川,眼望四方酒家,誓与各们同行携手共持。」 他的声音到此一顿,而后着意提高了半分:「酒,我会酿得醇香清烈,家,我也当得名正言顺!」 林止遥回来了,酒坊是他的,家自然也是他的。 众人互相看了看,纷纷拱手还起了礼。 「林掌柜,以后您多关照。」 「恒升平李克,高攀林掌柜做个朋友了!」 「同行间相互照应,您这话大气,林掌柜,以后再咱们常来常往。」 年延森站在白堕身后,频频颔首,抽个间隙,同温慎耳语:「这是个对手啊,你以后都未必赢得下。」 温慎低眉一笑,也点头,「酒酿得好,慢慢再学会了如何做生意,怕真是难对付了。」他虽然慨叹着,但话里话外不见一丝敌意,反倒是多少带着些骄傲出来。 言罢,他又问:「姨丈,咱回吧?」 年延森同白堕知会一声,便由温慎引着,出了门。满院看客见此,也纷纷告辞。 这回白堕并不回礼,只等满院静下来,他才对林家众人摆摆手,说:「散了吧。」 他眼前一片雾气昭昭,灰朦里透着光影,看什么都是一个大概的轮廓。 这种感觉,当真是久违了。 他像是了却了一桩大事一样,那件事心心念念,一朝尘埃落定,便只余下了空茫。 白堕此时没有同谁交代些什么的心思,他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脚下便踢着了一只坛子,身子刚微微一歪,手就被一个人稳稳地扶住了。 「少爷。」锦苏的声音听起来同往常别无二致,但眼睛早已经红得一塌糊涂。 白堕捏着那只熟得不能再熟的手,倏地笑了,「你果然还是喜欢这样的我啊。」满身的清冷顷刻间散去,似日初升,晒融皑皑冬雪,他突然就温柔得如月如水般,声音既轻又软,怕吓着什么一样。 锦苏瞬间酸了鼻子,她低下头,引着他少爷一步一步向前。 白堕依然笑着,「我做姐姐的 腿,姐姐做我的眼睛,如此倒也般配,只是……」他走得好好的,突然就转了身,伸手摸上了女孩子的侧脸,「我放在心尖上的人,这辈子再也看不清了,未免可惜。」 他说着自己的真心,像是要捧出自己周身每一寸的温柔,再小心翼翼,拱手奉上。 锦苏的眼泪蓦地落了下来,她的压抑和克制,她的疏离和得体,瞬间轰塌殆尽,四碎成粉。 她日思夜想的,她熟悉的那个人回来了,可回来的时候,眼底皎皎,有如明月。如今他站在自己面前,目色四散,薄雪轻掩。可无论是哪个他,看向自己的时候,都全心全意,不见半分杂光。 锦苏突然松开手,扑进白堕怀里。 凡人怎么能去触碰月亮呢? 可月亮愿意为凡人落进水里啊。 她抱着他,便生起了无限的勇气,她的月亮在她的怀里,这天底下还能有什么样的难事呢。 白堕的手抚过女孩子柔顺的黑发,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好想你,特别想。」 像是一个被拖欠了许久的重逢被补上了一样,他一直隐隐作痛的眉心突然舒适了下来,但锦苏却松开他,略带焦急地在他头上摸了摸,「少爷,你在发烧?」 不提还好,这一提,白堕陡然便头重脚轻起来,他不愿对面的人担心,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结果一摇头,整个人瞬间向后栽去,两眼一闭,人事不省。 耳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锦苏仓皇的呼喊:「少爷?」 这两个字真不好,他迷迷糊糊地想。赶明儿得空,非得把这个毛病给她搬回来不可。 心里是这样想,可白堕再一睁眼,见到锦苏放下药碗,叫自己少爷的时候,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锦苏探手在他的额头上摸了摸,复又在他眼前晃晃。白堕一把将她的手捉住,笑了:「看得见。」 「看得见也不用傻笑成这样啊。」锦苏打趣他。 「这么长时间了,难得醒过来见着的不是四哥那帮人,怎么也得高兴高兴。」白堕半撑起身子,顺口接了一句。 锦苏利落地塞了个枕头到他身后,让他靠得舒服些,才笑了起来,「长身玉立,琼珮珊珊,说他君子端方吧,偏偏又少年心性,骨相风清,这样的人哪里惹得你如此嫌弃啊?」. 「少年心性?」白堕靠得舒服,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四哥的手腕可厉害着呢。」 锦苏在他身边坐下,将药碗送到他手里,「前年,大年初二,二爷刚刚掌家,挂了满院的红灯笼,温掌柜在那日一身白衣踢上门来,打了家丁,砸了家宴,手持竹竿挑下了门楣上的半丈红绸,告诉所有人那日你是的头七。多亏他来了,我和三太太,才不必在满院的喜庆里,偷偷给你烧纸钱。」 这是段心酸往事,她讲完,却轻轻地笑了,「不管待旁人如何,但他对你,却总是少年意气在身的,所以少爷,这样朋友,值得交。」 她像是要提点些什么一样,白堕听懂了,扬头喝了药,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像从前那样,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的。」 锦苏听完,笑里带上了些许欣慰,她将碗收回来,便要去忙。 白堕一把拉住她,「苏姐姐,你之前说要同母亲商量的事,如何了?」 「嗯?」锦苏没反应过来。 白堕:「同我成亲的事。」 女孩子蓦地红了脸,先前她被逼得匆匆应下,但心里总不踏实,现下心里踏实了,却依然不大好意思,「还没来得及。」 「那便不要问了,这事交给我来操办。」他扬起脸来,笑得温柔至极,「你将心交给我,其他都不必再管了。」 酡红瞬间从脸 颊漫到了耳根,锦苏轻拂掉他的手,转身便出了门。她胸口通通跳得厉害,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走的方向,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错了个弯,正拐到了二房的院子边上。 里头林二娘又发着脾气,丫头们吓得缩着脖子伺候,锦苏偷偷往里瞟了一眼,林家老大林止年也在。 他已经成了婚,分了别的院子住,平常同母亲也不亲近,很少会出现在这。 这一好奇,她便多留了一会儿。 林二娘发起脾气来,骂人的语速极快,林止年听得满头是汗,却依然不服气,「娘,您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您骂三弟骂得倒是痛快了,我那钱到底怎么办啊?」 林二娘一听,火气更大了,直拽住儿子的耳朵,可劲儿捏,「你说说你,你二弟都伤那个样子了,你怎么还想着自己的那点钱!有没有点儿出息啊?」 「那点儿钱?」林止年被捏着,也不挣扎,只用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勉强抬脸去看她,解释:「那可是六千块啊,我正缺钱用呢。」 他委屈巴巴的,把林二娘恨得直咬牙,「你要争点儿气,把你弟弟扶上位了,要多少钱没有啊?我的傻儿子。」 她松了手,林止年揉着发红的耳朵,「娘,我为了二弟,不是已经去说谎话了吗?那三弟明明没威胁我,是二弟威胁我……」 林二娘瞪了眼,他明显不乐意,但到底没再继续说下去。 隔了一会儿,林二娘坐回椅子上,叹气,「不行,还得想想办法,这老二不当家了,我岂不是要被三房压一头。正好郎中在这,我得……」 她起身要走,林止年忙拦下她,「三娘性子好着呢,不会给咱气受的,娘,你还是看看二弟什么时候能醒,好将那个钱还我啊?」 「钱钱钱!你要那么多钱干嘛?」林二娘堵着气,「我月月不是都贴补你些吗?」 第八十八章 趁早分了算了 http://.biquxs.info/ 林止年嘟囔起来:「那十块、二十块的够干嘛啊?」他说着说着,像是突然就困了一样,哈欠连天。 「都说了多少次,让你少在女人身上下功夫,死活都不听,看看你现在什么样了都!」林二娘看他心烦,拍了他两巴掌,「大烟鬼一样。」 林止年一脸不耐烦。 林二娘干脆把他赶出去了。 一直躲在门边上的锦苏忙寻了个遮掩,等林家老大走了,才折身往厨房去。 路上正好瞧见了新来不久的哑巴伙计,端着药碗往二房走。两人匆匆打过照面,到了厨房,恰巧又遇着秦伯,锦苏便嘱咐:「二爷病着,脾气正大,不好总叫新人去伺候。」 秦伯下意识便想反驳,可话出口前,又想起如今的形势,几乎瞬间就改态度,堆笑着:「苏姑娘,家里的老人都怕了,没人敢去啊,求您体谅体谅。要不,我多给那哑巴些赏钱?」 「没人敢去,也不好那样欺负新人。」锦苏弯腰将面粉取出来,一边加水和着,一回他,「不按吩咐听差的,赶出去也就是,我家三爷喜静呢。」 「哎、哎,苏姑娘说的是。」秦伯应着。 而那头喜静的林三爷,屋子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在城外酒坊的陆云开第二日才得了信,怒气冲冲地带着一群人找上门来,阴差阳错地没遇上秦伯,非常顺当地到白堕跟前。 白堕几句话把事情讲了个清楚,陆云开就说:「趁人没好,我找郎中弄点药,直接弄死得了。」 他指的是林止月。说这话的时候,身后的戎子正好咬断一口脆瓜,咔嚓一声,跟人头落地似的。 「胡闹。」白堕伸手,戎子自觉地放了两片梨过来,他塞进嘴里,好垫垫空落落的肚子。 陆云开见他不在意,特意加重了语气,「老大,有些事情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就得永绝后患,这个时候手软,麻烦太大了。你就当自己把他打死不就完了吗?」 白堕这才正色起来,「先生,这两件事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我替父报仇,他生死天命。我虽然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但事后再做手脚,不是君子所为。」 陆云开仰头,盯着棚顶,极其无奈,「这个时候心慈手软,等他再给你捅了娄子,肠子都得悔青喽。」 「话不是那么说的,」两片梨没顶什么用,白堕又要了个脆瓜,啃得痛快,「他以后捅破了天,我就把塞进窟窿里去填补,但是,在他没那么做之前,这事就不能这么办。」 陆云开白了他一眼,「付爷当初可不是这么交代我的。」他一挥手,吩咐戎子,「去告诉小策,把那家伙给我毒死。」利落干脆。 「哎!」白堕一听登时急了,直接从床上翻下来,「先生,怎么还说不听了呢?咱们兄弟到这来,为的酒坊和御泉贡,平白惹出事端,得不偿失,这事绝对不能按你之前的路子来。」 他对林止月厌恶和恨意,并没有因砸完那十八坛酒而消下去多少,但无论如何,白堕也知道事情不能那么做,是故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陆云开,焦急之余,寸步不让。 陆云开斟酌半晌,最后认命地叹了气,「去告诉小策,把那人给我看住了。」他换了吩咐。 戎子得令出去,白堕这才松了一口气,「酒坊那头怎么样?」 「胡晓照看着呢。」提起这个,陆云开便示意白堕坐下,等人坐稳了,才又说:「我一路过来,听到不少人在说林家的事,估计过了晌午,酒坊又得排队。我算了成本,现在是四成利,价格可以再升一点,把利做。」 白堕点头,「二哥那头塌了,外面囤酒的少了,咱们也可以着手陈酿了。趁着陈酿,正好把价格提了。」 两人正商量着,锦苏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见了满屋子的人,顷刻就笑了,「这东西还拿少了。」 她徐步进来,将包子放到桌面正中,对着陆云开施礼,「想必这位便是陆先生吧?风姿如此卓容,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 陆云开狭长的双眸轻转,还没答话,锦苏又说:「黔地喜辣,先生稍后,我这就备了菜,拿上来。」 「苏姐姐不必忙了。」白堕一把抓住她,「先生他们不饿,你怪累的,赶紧歇歇。」 「谁说我不饿?」陆云开不干了,「我风风火火来给你撑场面,一顿饭你都不管?」 白堕不领情,「你撑什么场面了?再说你一个管钱的,想吃什么自己买去不就得了。」 陆云开立马往他的痛处上踩:「你上次借的钱还了吗?」 白堕被噎了一下,锦苏那边便笑,「正是饭时,厨房里都是现成的,不麻烦什么。」她眉目温婉,可亲又纯然,「在家里吃,和在外面总是一样的。」 说完,也不给白堕机会,转身便出门叫了两个下人过来,「中厅备桌,当家的要请酒坊的伙计们吃个便饭。」 那两人听了吩咐,转身要走,锦苏又叫住其中一个,特意嘱咐,「跟二房和四房知会一声,咱们这边有事,东西就先拿一些,请两位太太不要计较。」 那丫头听了,愁眉苦脸,「二太太估计又要发脾气了。」 锦苏给她出主意,「你只管去说,不论她说什么,你都说那些东西,是三爷要吃,便完了。」 丫头应了,她才回身招待,引着一众人往中厅走。 陆云开看着她忙活的背影,再瞅瞅白堕,「模样倒是不错,也识大体,中上吧,没有太过惊艳出彩啊,您这迷上她哪了?」 白堕一脚就踹了过去,陆云开险些没从椅子上翻下来,「好好说话,动什么手啊,」他手忙脚乱地稳住自己,「确实没有温家大小姐看着大气啊。」 他这话的声音大了些,白堕立马压住他,「女孩子不是用来比较的,先生要是再说这种话,以后就别来林家了。」 他说得认真,陆云开立马识相地不提这茬儿了,「如果酒要陈酿的话,市面上的,还供得上去吗?」 「供不上去了,才好涨价。」白堕喝了口茶,理所当然。 陆云开摇头,「这个我知道,就是担心涨得太高,这次没你二哥跟着折腾,价格要是再乱,连个托词都没了。」 天气热,他将袖口向上卷起,推了推眼镜,「这两年,南酒北上,轰轰烈烈,阵势闹得那叫个大,但就这几天,我听说外地的小酒坊已经倒家了。其余的都在降价,这个时候咱们要涨价,我也有些吃不准。」 「嗯?」白堕琢磨了一下,问:「四哥也降价了?」 陆云开摇头:「这事我也觉得奇怪,他家的酒成本高,所以价格一直不占优势,眼下这个局面里,没有降价居然也卖得不错,真是……」他说着,靠近了,压低声音,「四九城这些外来的酒商里,他被排挤得是最厉害的,他竟然能硬生生挺住,最后把局面搬回来,怎么想都不可思议。」 「排挤?」白堕随着他,也不自觉地压了声音,「不应该吧?」 「嗬,」陆云开后撤开了身子,恢复了正常,「老大,合着你还不知道呢?」 白堕迷茫地看着他,陆云开就叹了气,之后竟然沉默了。 「说话啊。」白堕又往他的凳子腿上踢了一脚。 「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陆云开犹豫着,左右也扭不过他,索性直说:「您那日摆擂勾调,是把酒坊拿回来了,可那是背靠着温掌柜才成的事儿。那天他们得罪了万亨,高价 囤的御泉贡也砸在自己手里了,找不到你出气,所有的针对自然全奔温掌柜去了。」 白堕的眼前犹如雷落,轰地一声。 怪不得温慎短短时间里痩了那么多,怪不得他会同意温纾过来。他在行商一事上,有自己的骄傲,哪怕再苦再难,哪怕拆了东墙补西墙,也绝不想认输。 生意奔波辛苦,他竟然还能抽出时间去查自己父亲的事情,白堕突然想起之前锦苏的话,这样的朋友哪里仅仅是值得交啊? 相交两个字用在温慎身上,都显得太轻了。 白堕越想越是过意不去,陆云开看出来了,就劝:「人家的坎儿已经过去了,有那自责的工夫,不如多去偷偷师,免得被落下太远。」 白堕从前是只管酿酒的,如今酒坊和林家一起落到自己的肩上,他才突然觉得沉了,「是得好好学学啊,这么一大家子人指着我呢。」 他感慨万分,但陆云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整个人都正色起来,「你家老大,在明水招欠了不少钱,你知道吗?」 明水招一个供人玩乐的地方,再奢靡能欠下多少,白堕没太往心里去,「上次我给结过一回了。」 「你结?这回的你也结吗?」陆云开下意识地就想护住自己的钱袋子,「他足足欠多块大洋,要结你结,别走酒坊的帐。」 「什么?」白堕腾地站了起来,「不可能!」 陆云开:「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大哥在那抽大烟,包女人,群的,动不动就都算到他帐上。一个月恨不得有二十九天住在那里,昨儿个我过去的时候,整个明水招都在议论,说他又回家筹钱去了,可见你不在的时候,他从家里挥霍出去多少。」 他越说越快,最后甚至带了几分不满,「你这个家,趁早分了算了。」 第八十九章 你清白? http://.biquxs.info/ 他旧事重提,白堕却没心思想这个多大洋确实棘手,可大哥染上了鸦—片,要比这个严重得多。 此事不管,林家的门风算是完了,大哥这个人也废了。 他还没琢磨明白该当何解,锦苏就过来请他们,说是一切妥当,中厅可以开席了。 白堕同陆云开起身,随着锦苏到了中厅,一群伙计围桌而站,等白堕—落座之后,才依次坐好。 二十人的大圆桌,还空出了几个位置来。白堕往桌面上扫了扫,家常菜偏多,显然是临时起意,厨房的师傅来不及多做准备,但这其中有几道菜,是白堕素来爱吃的,却被放在了离他最远的位置。 锦苏一向心细,这样的布置多少有些反常。 他抬脸去看她,她递过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白堕便默契地没有多问,只招呼大家动筷。 哪成想动了筷子不到半柱香,白堕对面的一个伙计突然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他旁边的两三个人也一起倒了下去。 这几个人抽搐了一会儿之后,很快便吐出了些稀薄的白沫来,神志不清了。 陆云开忙去请郎中,白堕莫名其妙,眸色诧异地去看锦苏,锦苏反应极快,「去把伙房的人叫来。」她吩咐了近身的下人,同时呵住一个偷偷后退的丫头,问:「这些菜是怎么回事?你躲什么!」 那丫头被吓得差点哭出来,脚下一软,直接跪了下去,「这、这些菜是从二房直接拿过来的。」 地上的人还在不停地抽搐,有人塞了筷子,横在嘴里防止他们咬到舌头,可传出的那些痛苦的呻吟,也跟着变得愈发渗人起来。 白堕压下烦躁,到那个丫头面前,问:「为什么会从二房直接带饭菜过来?」 那丫头:「我去二房回话,二太太听说您要请客,便将这些菜让我拿来,说是一点心意。」 林二娘是什么脾气,白堕再清楚不过,眼下林止月还昏迷不醒,她哪里有这个闲情逸致给自己送吃的。 不一会儿郎中和伙房的师傅全到了。 一个说是中毒了,让人七手八脚地将地上的人全抬了出去。另一个连连摇头,坚决说这些菜不是自己做的,同时一口咬定,这些食材,早些时候让二房的丫头拿走了。 事情到此,再清楚不过,林二娘在给自己的菜里下了毒,连累了其他的伙计。 拿人命当儿戏,法子又蠢,白堕有一瞬间,甚至不知道是该觉得可笑还是可气。任她这么闹下去,别说家风了,家门还在不在都成问题。 势,再看看自己送来的那几盘菜,干脆豁出去了,「是***的,你想怎么着吧?有什么事儿你冲我来,你大哥身子弱,别拿他撒法子。」 「你干了什么啊?」白堕不紧不慢地问。 林二娘叉起了腰,声音又高又细,「我一个妇道人家,被你拉到这么多人面前来,还不是你说***了什么,我就干了什么!」 她惯常蛮横的劲头一上来,底气突然就又足了,「林止遥,我还就告诉你了,我不怕,我这辈子,就没怕过谁!谁给我罪受,我都是要报复回来的,我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当个家有什么了不起?别以为我家老二犯了点错,你就清白了,你要是没到处惹事,我家老二还寻不着这个空隙呢!」 她骂得累,喘了两口气,指着鼻子,「你清白?你拖多少人下水,都清白不了!我呸!」 她说得难听,但总有那么几分道理在,白堕垂下双眸杂陈。 一直守在旁边的锦苏察觉到了,款步上前,眉目微扬,「清白二字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断明的,更何况就算再有错处,也好过施计下毒这般阴狠。二太太,你身上已经背人命了,有这工夫,还不如多想想一会儿如何同官老爷交代。」 「什人命?」林二娘叉着腰,理直气壮,她指着白堕,「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锦苏:「三爷有祖先庇佑,自然好好的,是几个伙计吃了,眼下人已经去了。」 林二娘:「几个伙计,谁让他们命贱,死了死了,活该!」 「我们已经报了官了,」锦苏不紧不慢地把重要的事重新讲给她听,末了着意说:「这三岁小孩儿都知道,北洋军的人,可比大清朝时黑多了,听说进去了甭管交多少钱,先一顿板子,再一顿鞭子,手指甲、脚趾甲全贴着肉给拔下来……」 她还没说完,林二娘脚下一软,就跌坐到了椅子上,半晌才颤巍巍地说:「那也不怪我,我要毒的是他,他没吃,谁让他不吃的?那些伙计都是他害死的!」 「呵,」白堕这回是实打实被气笑了,「你杀了人,还想让我去偿命,是这个意思吗?」 林二娘同他犟:「不是我杀的,是被你害死的!你要是不请他们吃饭,什么事都没有!」 这套说辞,同方才替林止月辩解时如出一辙,那句他没看清,这次算是彻底明白了,同强盗就不应当讲什么道理! 白堕倏地起身,「吃饭会死人吗?你不下毒,人家吃着饭就死了?坐牢会死人吗?二哥不买通牢头,父亲何以会病重不治?天下的恶事被你做尽了,错处却全要甩到别人身上,你当我是什么?」 他在林二娘面前站定,弯腰低眸,声音极寒,「就算是神—佛,也不会宽宥地狱恶鬼的,我又怎么可能容你在我面前逍遥自在!」 「你、你要干什么?」林二娘被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恰巧此时后面压着林止年的伙计出声,「东家,大爷不行了。」 众人的目光在一瞬间移了过去,只见林家老大一脑门子的汗,浑身哆嗦着,要不是有人拽着,眼看就要站不住了。 林二娘忙冲上去,「你们快给他放了,他身子骨弱……」 「弱?」白堕慢悠悠地跟了过去,「二娘,他这是犯大烟瘾了。」 「什么?」林二娘突然转头,不可置信,「你胡说八道!我儿子才不会沾那些东西呢!」 白堕环胸而立,眼底清冷,「你不信,大可以到明水招,翻他的帐去看看,他在那里欠了人多块大洋,若不是沾了大烟,还能是因为什么?」 林二娘有些失神,却依然摇着头,「不……不可能,我不信。」 林老爷在世时,最是痛恨***,曾经在门下立誓, 子辈若有接触***者,族谱除名,永不相见。这事上了家规,林家诸叔伯都是知道的。如今这样的大事冷不丁砸到眼前,她自然是不信的。 「不信也成,」白堕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大喇喇地翘起二郎腿,「那咱们就等着,看看大哥能挺到什么时候。」 他刚一说完,林止年便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猛然挣开伙计,几步扑到白堕脚边跪下,抓着他的裤腿,边蹭边哭,「你给哥哥抽一口,就给哥哥抽一口吧,哥哥给你,什么都给你!」 他神志不清似的,说着胡话,全然顾不得四周有多少人在。 白堕将他推开,他便爬到另外一个伙计脚下,不住地磕头求着,「这位爷,您尝我一口,尝我一口吧!」 那伙计哪见过这事,惊吓加嫌恶地退开几步,林止年的眼前突然没了人,顿时疯了一般,爬起来四处乱扑,「给我一口,谁能给我一口啊!」 他满脸是汗,眼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流。 白堕拿起桌上的洒杯,扬手泼了他一脸。林止年一顿的工夫,陆云开立马叫人按住他。有人拎了整桶井水过来,当头浇下,冰凉彻骨稍稍拉回了些许神智,林止年终于安静了下来。 林二娘已经彻底蒙了,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儿子已经被人按到了板凳上。 那板凳是槐木的,经年累月泛月,被磨得发亮。林家的每一房都有着这样一张板凳,自小—便用来震慑顽劣的孩童。 据说早些时候,有违反家规的,曾经被活活打死在这样的板凳上。 家法在这个时候被请出来,林二娘算是彻底蒙了。 白堕让人送了诫鞭过来,稳稳地递到她眼前,「二娘亲自动手吧。」他的声音没有什么波澜,也听不出任何感情。 林二娘连连后退,「不行,不行,止年他身子弱……」 白堕抬手把鞭子甩到她的脚下,声音陡然狠戾起来,「玉不琢不成器,大哥这般岁数,再不打,怕是要浑噩进棺材了!捡起来!」 他这一声呵过去,林二娘猛地哆嗦一下,下意识地就按他说得做了。白堕向前两步,强硬地将她拽过来,「你不打,我就请执罚的叔伯们来打。二娘如果非要把大哥抽大烟、招女支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就别怪我不能护住他继续留在林家了!」 第九十章 来找我的? http://.biquxs.info/ 林二娘像被点醒了一样,瞬间回神,「我打,我打,你别告诉小叔他们。」她说着,扬起了鞭子。 被按在长凳上的林止年迷茫地仰头,「娘?」 「啪!」 她手里的鞭子已然落了下去。 林止年惨叫出声,「娘,娘啊——」 他这一喊,林二娘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扬起鞭子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去。 「打!」白堕就站在她身边,「你教子无方,早就该想到今时今日!」 「娘,娘你别听他的啊娘!」林止年喊得撕心裂肺,扭动着想要起身,可被身旁的两个伙计死死按着,半分也没挣扎出来。 林二娘看看他,再看看白堕,手里的鞭子到底还是落了下去,她发起狠来,一鞭接着一鞭,二十鞭之后,林止年的后背皮开肉绽,嗓子都已经喊破了。 她扔了鞭子,整个人都发着抖,「你满意了吧?」 「儿子是自己的,二娘调教得满意了就行。」白堕抽身出来,坐到椅子上,冷眼看她,「您是长辈,对我有什么不满,直说我自然会改,但若是再背后手段,就得先想想大哥、二哥的处境了。」 「二太太,今时不同往日了。」陆云开就站在白堕身侧的椅子边上,他冷眼旁观了好一会儿,突然说:「我斗胆提醒您一句,下次再做事前,也该得好好想想如今是谁当家,这当家的,您斗不斗得过,动不动得了。」 林二娘先前的气焰早就没了,整个人看上去灰蒙蒙的,她无意识地眨着眼睛,一下接着一下,好半天也没想出该如何回话。 「正巧二房里有郎中,送大爷去瞧瞧吧。」白堕吩咐了一声,伙计们松了手,外面有林家的下人进来,小心翼翼地将林止年抬了出去。 林二娘忙跟着起身,想趁机要往外走。 一直置身事外的锦苏却在此时拦下了她,「二太太,蝎石粉那东西,搁您屋里头不安全,我替您收起来了。」 她说得非常恭敬,没有一丝要挟的味道,但林二娘就是莫名地一抖,只看了她一眼,便狼狈地逃了出去。 二房的母子离开之后,锦苏便跛着,慢慢走到白堕身前,「少爷,那几个人都没事,你不用担心。」 「没事?」白堕有些疑惑,「都吐沫子了……」 锦苏噗嗤乐出声,「那是我之前让他们在嘴里含了面起子,每人手边又放了一碟醋,时间到了,把醋喝进嘴,自然就出沫子了。」 她乐够了,又解释:「以二太太的秉性,突然差人送菜过来,我不太放心,就找银针试了试,一试之下,果然有问题。我原想将这事压下去的,但总任她这样无休无止的,也不是办法,趁着今天伙计们都在,就挑出来解决了吧。」 她似乎是站得有些累,重心不自觉地放在自己那一条完好的腿上,是故看起来一肩高一肩低。 白堕忙起身,把椅子挪到她身后,看她坐稳之后,才说:「大哥沾上了大烟,我正为这事发愁呢,苏姐姐真是好给我递了个由头。」 「你呀,」锦苏看着他笑,语气多少有些无奈,「这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要问,为什么没的提前同你商量了吧?」. 白堕:「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一个眼神就能解决的事,费那劲儿那干嘛?」 他问极其真诚,锦苏不愿同他争,只说:「原本是想先知会你一声的,免得你担心,但布置之后时间便来不及了,有个伙计怎么也含不住东西,面起子吃进去了半瓢……」 白堕怎么也没到是这么个啼笑皆非的理由,他蹲下去,手落到锦苏的膝盖上,「担心倒还好,就是你刚刚说他们死了的时候,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我怎么没瞧出来?少爷那时看起来格外镇定,我心里还纳闷呢。」 他们两聊得旁若无人,一群伙计大眼瞪小眼的等着,陆云开看不下去了,「饭没吃好,倒惹一肚子闲气。」 白堕起身,不明就理,「先生气什么呢这是?」 陆云开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就开玩笑,「老大,我们可没你和嫂夫人这个默契,下次不知会你,也得知会知会我们啊。」 嫂夫人三个字让锦苏瞬间红了脸,她从椅子上起来,垂眸施礼,「先生同三爷先聊,我去后面看看。」 待她离开后,陆云开立马冲着白堕挑起了大拇指,「我终于知道这位让人惊艳的地方在哪儿了。」 白堕压根儿没兴趣听,他在桌子上寻了块肉,扔进嘴里。 陆云开跟在他身后絮叨,「您家这位,当真是极通世故啊,别人设下了套,她不慌不忙,拿过来就反将对方一军,全程让你主导,她还能适时补个缺漏。尤其是她最后同二夫人说的那句……」 「你有完没完?」白堕拿起一个馒头,掰了半个塞进身旁的人嘴里,「能不能别在背后议论苏姐姐?」 陆云开把馒头拽出来,「这哪是议论啊?这是夸赞,不是,夸几句也不让是吧?」 白堕瞪了他一眼,「她再好,也只能是我的。」 「嘿,这话是打哪来的啊。」陆云开堵了气,也不想再说这个,「病好了,就赶紧回酒坊忙活吧。」他扔下这一句,带着人出了门。 秦伯正守在林宅的大门口,他身边放了四个大食盒,见这群人出来,忙往上迎,「陆先生,这点吃的您让伙计们拿上,苏姑娘说了,这顿饭没吃好,可别让大家伙儿饿着了。」 「这也太周到了吧?」陆云开略感觉诧异,「这么短的时间,她又弄出这么多东西来?」 「哪能啊,」秦伯堆着笑,「您各位在中厅开席之前,这些东西就备下了,苏姑娘说怕您各位吃不好,这算是点心意,好赖您别挑理就成。」 陆云开直到此时才真心实意地佩服起来,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自家老大还真就缺个这样的人在身边。 他吩咐人带了食盒,回到酒坊与众人分了。 几天之后白堕回了酒坊,正摘着酒的胡晓因为激动,眼神不准,整整错了一甑酒。他自责心疼到不行,白堕和陆云开却都没太在意。 御泉贡提价的事情顺利得难以想象,一群人冲着林三少爷的名头,订单跟雪花似的往酒坊里面飘。 按这样的势头,两个月之后,先前赔的那些就都会赚回来。账面上的活钱多了,陆云开财大气粗,也不提白堕欠钱那茬儿了。 从各家酒坊借过来的人被陆续还了回去,更多的新人补进来,有了之前的经验,胡晓和伍雄管得还顺当。 这日晌午的时候,一个伙计突然闹到了账房里来。白堕和陆云开面面相觑半天,谁也不认识这个人。 那伙计气冲冲的,上来就问:「我的工钱,你们到底给不给结?」 林家清水源也算是老字号了,这么久以来,不论谁当家,都不曾赖过伙计半个大子。 白堕突然被这样问,心里不免一惊,「哪个月的钱没给你结啊?」 那伙计:「上个月的!我一共在这做了!一文钱都没见着!」 陆云开放了算盘,从桌子后面绕出来,问清楚名字之后,给人支了钱,再打发人走,最后才解释:「酒坊这些天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都快赶上菜市场了,像他这样没干了几天的,保不齐那工钱就给忘结了。」 「啧,」白堕锁了眉,「这不行啊,来了的伙计留不住,不是瞎耽误工夫吗?」 「 那能有什么办法啊?」陆云开也犯愁,「你说了缺人,荤素不忌都往这来,来了两天人家不乐意,自然就要走。」 老祖宗立规矩,三年学技,伙计们吃的是苦,磨的也是心,能熬出来的,基本都会在酒坊干一辈子。 到了此时,白堕才明白,但凡是个规矩,就总有它的意义。没在酒坊里熏过的人,心气浮,心底里没有半分敬畏,长此以往老人都要被带飘了。 可眼下酒坊又确实人手不够,不快点往上补,怕是又要断货了。白堕被为难在这,一连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锦苏送他出门的时候,一边替他打理好衣摆一边说:「这世上高人多得是,你想不通的事,总有别的什么人能想通。」 她指得是谁白堕自然明白,苦熬着也不是办法,既然心上人都说了,他索性决定去找高人好好去问问。 也是赶巧,他人还没到泰永德的铺子,便街口的水粉店前遇上了温纾。 女孩子脚上蹬着利落的马靴,西洋衬衫外面套了件紧致的淡耦色马甲,袖口处堆叠着大量蓬松的褶皱,飒沓又不失温柔。 她瞧见白堕,立马弯起眉眼,笑着招手,「来找我的?」 白堕还没回话,她便几步跃到他对面,「敢说是来找四哥的,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手里拿着不少东西,淡淡的脂粉味儿透出来,好闻的紧。 「找谁都一样,」白堕从她手里接过来几样,两人一起往铺子走,「最近的生意怎么样?」 第九十一章 我是喜欢你 http://.biquxs.info/ 温纾答得认真:「总算是慢慢开始顺当了些,前段时间一直在攒客,过得格外难,现在回头客多了,每日来拿酒的店家也就都稳定了。」 她说完,白堕又想起一事儿来,就打听:「满四九城的酒都降价呢,你们家降了吗?」 温纾微侧过脸来看他,「你觉得能降吗?卖不出东西就降价,那段位也太低了。」 水粉店离泰永德的铺子不远,但路上热闹,嘈杂里温纾的声音不得不提高了半分,是故两人一到地方,她便立马端起茶杯,轻呷两口,才问:「我听说你的舌头治好了,这普通的茶水可喝得惯?」 白堕熟门熟路,往桌边一坐,自己斟了茶,仰头就饮,「从小长大到的水土,有什么喝得惯喝不惯的。」他说完,还不死心:「这种时候,除了降价,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不成?」 温纾噗嗤一声乐了,「其实四哥也没什么好法子,别人坚持不住,纷纷退了,他仗着家底厚些,才得着个喘息的机会。」 白堕左右看看,没瞧见温慎,不由奇怪:「他人呢?」 温纾寻了两个盒子,将先前买的东西细细包好,边包边说:「又去谈生意了呗,四九城有些欺生,我们腿再不勤快点儿,家底再厚也撑不住啊。」 她本是无心之说,白堕听了,心里顿时过意不去了。北平四门大开,迎八方来客,哪里有什么欺生说法,不过是因为自己,温慎得罪了不少人罢了。 温纾瞧出他心绪低落,便安慰:「你也用不着担心,实在不行,还可以请姨丈出面周旋一下。」 「嗯?」白堕听出了弦外之音,「你们都难成这样了,年掌柜都没出面帮帮忙?」 以年延森在北平酒坊间的地位,这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更何况温慎之前说过,他很疼子辈,没有道理不出面啊。 温纾解释:「是四哥有意瞒着的。」 「做生意带着傲气是要吃苦头的。」白堕脱口说了一句,才想起之前陆云开说自己不知道借势的话,便又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脸面去数落温慎,干脆回到自己最初的来意上去了,「你知道四哥之前给我出过一个用新人的法子吗?」 「用新人酿酒吗?」温纾确认了一下,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便点头:「知道,这法子不错啊,怎么了?」 白堕摇头:「那些人太燥了,来了两天就走,有的我都没见着呢,人家已经拍拍屁股不干了。」 他提起这事,又愁眉苦脸起来。 「那是你把口子放得太松了,」温纾一语道破天机,「进得容易,当然出得也就容易。虽说要把新人用到工序上去,但是进门前,必须得好好筛上一筛。不然这么乌烟瘴气地闹下去,一池子水都得被搅浑了。」 这倒是和白堕想到一块去了,他立马来了兴致,向前倾身,问:「那有什么办法没啊?」 温纾也不卖关子,直接回:「你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进你们清水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进来了就是莫大的荣耀。这样新人才会珍惜,老人才会自豪。」 白堕琢磨了一会儿,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光靠吆喝肯定不成,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路子,索性彻底偷起懒来,「大小姐给讲具体点呗?」他扬眉弯眼,笑得极是好看。 温纾看得一怔,旋即错开视线,「也、也简单啊,」她稳了一下,又接着说:「科考你知道吧?我们也不必那么麻烦,你回去就准备一百个和酒有关的问题,每来一个新人,就随意问上十个,能答上八个的,才能进清水源干活。」 她说起这些来,眉目从容,语调娓娓,「进得门来,每三个月,你便考他一次,考下曲也行,考蒸粮也行,不合格就直接赶出去,最好能吓得他们不敢偷懒,每天拼命去学。 」 「这人万一都被吓走了怎么办?」白堕有些犹豫。 「我正要说啊。」温纾像是不满自己被打断了一样,略带嗔意地看了他一眼,「对于那些合格的了,便要赏,而且要重赏,赏到所有人都羡慕。不仅赏他,还要赏带他的师傅,这样老人有了面子,得了实惠,便会更愿意去教新人。害怕了的,不合格的,你便让走就是了。只要你坚持住,不出半年,你酒坊里全是死心塌地的熟手,便再不用为伙计的事忧心了。」 白堕听完,几乎目瞪口呆。 他从来不曾小瞧过温纾,却也没想过她竟然能厉害到如此地步,「这些是温老爷子教你的?」 温纾听出了话里的赞许之意,忍不住乐得开怀:「是我留洋的时候学的。」她伸出葱白一样纤细柔软的手指,在白堕额头上点了点,「好好学着吧,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东西呢。」 白堕这会儿不仅谦虚,还特别好学,他双肘落到桌子上,讨教:「女夫子还有什么别的能教教我吗?」 两人本就坐得不远,他姿势一变,两人便离得更近了。 温纾杏核一样的眼睛转了转,眸子晶亮,黑白分明里藏着几分狡黠,「那要看你拿什么来换了。」. 白堕瞥了一眼自己空得不像话的两只手,「我做东,请你吃点地道的东西去吧?」 「可别提吃了,四哥天天说带我去,结果一直拖到现在,我连口烤鸭都没吃上。」温纾无心地抱怨着。 白堕:「那正好我带你去啊,吃完饭我一会儿还要回去摘酒呢。」 「摘酒?」温纾腾地蹦起来,洋装的花边随着她的动作向上微扬,雀跃又灵动。 她拽着白堕的胳膊就把他往出拖,「快走快走,我都错过好几回了,这次万不能再错过了……」 她兴致极高,边走边絮叨,白堕被她拽着,紧走几步,才勉强跟上,「你慢点,一个摘酒,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 他这人天生笑面,加上长相颇佳,这话虽然听着嫌弃,但被他说出来,却总给人一种分外宠溺的感觉。 温纾拉着他的袖口不放,一回头,好看的眉眼里满是笑意,映在灿烂的天光里,如仙般明艳动人,「机会难得,我怕错过了啊。」 白堕刚要说话,眼睛一瞟,竟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这的人。 他见了那人,便立马推开的温纾的手,匆匆赶到对方身边去,「苏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锦苏手里拿着食盒,浅笑着往前递,「我猜少爷可能要到这里来,两手空空总是不好,便备些礼物。」 白堕把东西接了过来,「你的腿不好,以后出门叫个人力车,这么远的路也不怕累着……」他说着,才发现锦苏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这边。 她的视线从自己身侧探过去,定定地落在几步外的温纾身上,和温纾探究的眼神交织在一起,久久没有回神。 白堕移了一步,正正挡在两人之间,略不满地数落着:「我和你话说呢,往哪看。」他搬过锦苏的肩膀,「再说了,咱们和四哥不用弄这些虚的。」 锦苏笑他孩子气,「关系再好,该有的谢意也得有啊,不然温掌柜还以为你不领情呢。」 两人说话间,温纾走了过来,「这是谁啊?」她看着白堕,问得有些刻意,像是某些预感萦在心头,可自己偏偏不想承认一样,向来大方的她,问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不稳。 白堕向前迈了一步,再一转身,同锦苏站到了一侧,回她:「这是我没过门的夫人。」 温纾无法克制地僵了一下,可他却完全没注意到,直接牵起了锦苏的手,给她介绍:「这位是四哥的妹妹,温家的大小姐。」 锦苏欠了欠身子,「从前在贵州,我家少爷有劳您二位照顾了。」她从白堕手里接过之前的食盒,双手送到温纾眼下,「我自己做了些糕点,在黔城想来不常见,还请温小姐收下,尝个新鲜。」 温纾没回话,也没有去接。 锦苏僵了片刻,主动收回手,「我给温小姐送进去吧?」她笑得善意,可落到温纾眼里,却不知道为何,格外刺眼。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她将视线移到了别处,好半天才转回来,「我不喜欢吃糕点。」 锦苏被这样直白地拒绝了,并没有露出半点不满来,「那温小姐喜欢什么,下得空,我给你送过来?」 她的眼神温柔又平和,温纾看着她,有些话明知道不该说,却还是怎么压都压不住,「我喜欢什么?我喜欢……」她的眼神落到白堕身上,孤注一掷又寸步不让。 可锦苏并没有让她把话说完,「也我是托大了,温大小姐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喜欢什么哪是我一个小丫头有本事送过来的。」 礼貌周到,一语双关。 「都说是你是他未过门的夫人,这样贬低自己合适吗?」温纾蹙眉,眼中带了些敌意,「如果非要如此懦弱,你就不配站在他身边!」 「温纾。」白堕出声,语气没有太重,但却实打实带着告诫的意味。 被叫的女孩子倏地笑了,自嘲和不甘一起涌上来,有一匹被关了许久的马,突然就冲破了桎梏,「我以为是我不够好,才没有办法让你多看我一眼,结果呢?是,我是喜欢你,可喜欢上一个人,并不是什么低人一等的事……」 第九十二章 三书六礼 http://.biquxs.info/ 白堕:「别说了!」 「你怕什么?」温纾不退不让,「我光明磊落,输给这样一个人,我就是不服!」 她圆圆的眼睛紧盯着白堕,仿佛非得逼出一个答复不可。 双方僵着,锦苏细不可闻地叹了气,她把食盒放到白堕脚下,「这些还是留在铺子里吧,多少算是给温掌柜的一点谢意。」说完,便往来时的方向走,虽然她竭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但腿还是跛得厉害。 白堕忙转身,几步追上她,「我送你回去。」 温纾在两人身后出声:「你答应带我去看摘酒的。」 通透如她自然知道这句话是不该说的,可偏偏就控制不住,非要去验证一个结果,哪怕是自取其辱。 白堕住了脚,「有些事情,不是靠输赢来做定论的。」他说得决绝,交代完,低头弯腰,直接将锦苏抱了起来,大步向前走去。 「白堕!」温纾在背后喊他。 而被叫的人头也不回,只将自己怀里人抱稳了,一路穿过嘈杂又拥挤人流,拐过街口,叫了人力车,将锦苏送回了林家。 锦苏善解人意,一路上对此事没提一句,只待他要离开时,才说:「少爷还是回去看一眼吧,总得确认温大小姐是回了铺子才好。」 白堕深以为然,可等他再回去,街上熙攘依旧,温纾早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锦苏带来的食盒被孤零零地扔在那,同刚才他离开时的情形重合,像一个无从被人察觉的轮回。 白堕心绪复杂地拎起东西,回了酒坊。 吃食分了,从温纾那里学到的法子也没落下。白堕把先前温纾的话同几个亲近的人讲了讲,陆云开频频点头,伍雄却一脸的不耐烦,「就没听说谁家用伙计,这么能作妖的。」 夹在中间的胡晓左右为难,「我觉得东家这么做有道理,就是步骤太繁琐了,伙计们都是粗人,这些应该没人能记住吧?」 白堕这个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有人在这和稀泥,是故他有些烦躁地锁眉,口气不善:「这事用不着伙计们记,你们自己理清楚就行。」 他招手,让伍雄和胡晓走到近前,「我知道你们嫌麻烦,可眼下二位已经不是伙计了,是酒坊里管事的师傅,还一心只想着自己有膀子力气,肯干活,那可不行。」 伍雄:「东家都开始嫌弃伙计们干活太卖力了……」 几个人离得近,白堕抬腿就是一脚,「你得想着怎么管好手底下人,这才是正经。」 伍雄似懂非懂,却没敢再言语,倒是胡晓把这话听进去了。 他配合着陆云开一起,按白堕学来的法子,一步一步去试,中间出了什么错漏,再慢慢去调,终于在立秋之前,把清水源的伙计们管得有模有样了。 这其间清水源的生意也是水涨船高,白堕兜里有钱了,日子都跟着舒心了起来。 他拿着刚买的几块果子,哼着小曲回到林宅,刚巧林止月出门,两人走了个对面,可谁也没和谁说话。都带着几分视对方为无物的狠绝。 林止月之前伤得重,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一个月,摔杯子砸碗,弄得鸡飞狗跳。等他能下地之后,白堕还以家主的身份去看过他一次。 事实上白堕并没有什么想同他说的,理智上他可以说报陆云开不动手脚,情感上却怎么样也没法去看淡一个杀亲杀父的混蛋。 他经不住锦苏的念叨,来走个过场,结果林止月整个人装瞧不见他,白堕哪有闲功夫惯着别人,一来二去,两人索性全当看不见对方。 他往内院走的时候,秦伯急急忙忙抄小路进来,「三爷,有人瞧见大爷又去烟馆儿了。」 这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林家老大记吃不记打,往常白堕总要让人将他捉回来,这次却非常淡然地摇头:「先别管那个,三书六礼备得如何了?」 他和锦苏的亲事,自打林三夫人一点头,便轰轰烈烈地折腾到了今天。林家上上下下的忙活,恨不得每一个细节他都亲自过问上一句才好。 秦伯随着着他往里走,「都备下了,只是……」路上有小斯捧着红绸过去,他让了一步,又说:「二爷还没成亲呢,您这婚事用不用再等等?」 「他一辈子不成亲,我还要等他一辈子不成?」白堕呛了秦伯一句,又嘱咐:「凡是给锦苏用的东西,样样都得是上品,但比上品更重要的,是得让她满意,我昨儿瞧她那个凤冠太沉,她也觉得那上面的珠子老气……」 他的话没说完,两人已经走到了三夫人的院子。里头的花早就落了,只剩下一片庭木深深。 锦苏正坐在石桌前挑盘扣,负责洒扫的老妈子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姑娘当真是好福气啊,一朝嫁得好儿郎,吃什么、用什么,也都不比从前了。」 她阴阳怪气的,虽然是感叹,可话里话外全是贬损之意。 锦苏慢慢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去看她,「林家在吃上、用上,可是是亏待了你?」 老妈子:「林家是不曾亏待我,就是羡慕姑娘那样的好福气。」她将手放进装盘扣的竹框里搅了搅,挑出一枚合着金线的,「真是野鸡变凤凰,你看看同样是生女儿的,我家闺女怎么就没你这个好福气呢。」 她边说边走,因为常年劳作,小腿看起来格外的粗壮,「你说说那大爷娶的人,是千金小姐,二爷定下的,可是又有钱又势,听说人长得还漂亮,又念过书,还留过洋,偏偏咱家三爷……哎,可惜了。」 说到这,她又一拍巴掌,故意笑了起来,「哟,瞧我这张嘴,姑娘,我可没说你不好的意思,我是替你高兴呢,你说咱们做下人的,能遇着这样靠躺着就可以翻身的机会,多难得啊。」 白堕对个人有些印象,应当是姓于,之前在二房当差的,有个女儿生得不错,想让林止月收到房里,结果林止月理都没理。 不知道中间又发了什么,如今竟到三房来做事了。 白堕从老树茂密的遮挡下绕出来,「你想要什么样的福气啊?」 他突然出声,吓得那于妈妈一哆嗦。 「三、三爷,您回来了?」她堆起了笑脸,眼尾的褶皱里夹着满满的心虚和讨好,「我这和苏姑娘闲聊天呢。」 白堕:「既然那么喜欢闲聊,就出去聊吧,大街上人多,以后也不必回来了。」 老妈子一怔,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后,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白堕,好半天才说:「三爷,当真是闲聊呢。您可别跟我生气,我这么大岁数了,在林家……」 「滚!」白堕最讨厌别人倚老卖老,眉峰一挑,转身对秦伯说:「吩咐下去,林家若是再有她这样的,阴阳怪气,指桑骂槐,有一个算一个,甭管干了多久,也不论是哪房的,统统给我撵出去。」 秦伯应了是,示意老妈子赶快走,结果对方却突然向前一扑。 白堕厌恶地后退了一步,她扑了个空,已经嚎出来的声音却没收着,「三爷啊,您行行好,我当真是为林家尽心尽力,干了快十年啊!你现在要赶我走,不就是等于让我饿死在路边吗?那我直接死在这算了!」 白堕懒得听她罗嗦,拉起锦苏就走,于老妈子跟在后面爬了几步,「你这不是要杀人吗!我要是死了,就是被你害死的……」 「她要是再多说一句,你也不用在林家呆了。」白堕路过秦伯的时候,连停都没停,只目不斜视地扔了一句,带着锦苏出了门。 于妈妈的声音立马变成了被人捂住嘴之后的呜咽,锦苏回头瞧了一眼,多少有些不忍,「这人虽是可气了些,但她是个苦出身,一辈子伺候别人,眼见着我们要成亲了,眼气罢了。」 「你这是打算替她求情啊?」白堕的气没消,语气不自觉地硬了几分。 锦苏拽着他的手晃了一下,商量着:「全当是可怜她了。」 白堕叹了气,他担心锦苏的腿,下意识放慢了步子,「可怜可以,但不是这么个可怜法。这个世上有些人自己受了苦,不但没生出什么善心来,反倒格外看不得别人过得好,又尖酸又势力,我留她做什么?」 他说完,像是感叹般地,又补了一句,「不是每一个苦出身都会像她一样的。」 锦苏仍然没死心,「少爷是捧着蜜罐出生的,又没伺候过别人,哪里能懂下人的苦啊。」 她打小无依无靠,做事一直看人脸色,反倒对老妈子那样的人,多了几分理解。 白堕却怪她为别人说话,颇为委屈:「要饭的苦日子我都过过,姐姐还想让我吃什么样的苦啊?」 他侧过头,「再说了,我今天要是不治办了她,以后谁都来欺负你一两句,我还不得心疼死。」 他态度坚决,锦苏也不好再争,正好路过二房的院子,林二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就戒了那东西不成吗?全当做娘的求你了!」 白堕有些诧异,这么短的时间,她竟然把林家老大给捉来了。 里头林止年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委屈:「娘,我也不想啊,可是烟瘾犯了,他是个人就扛不住。」 林二娘叹气:「你好歹看看眼下是谁在当家,那死小子自打回来之后,就变得跟恶鬼一样,你和你二哥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能不能老实点儿?」 第九十三章 夫人 http://.biquxs.info/ 林止年没有说话。 林二娘接着又劝:「再说,现在各房的用度都减了,你们哥俩打娘胎生下来,就大手大脚惯了,娘手里这点钱,根本不够用。你听娘的,把这玩意儿戒掉吧?」 她越说越是心酸,「今时不同往日了,能忍一时便是一时,以后的日子只怕会更难。」 「娘,」林止年安慰她,「三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咱房里的用度减了,三房也减了啊,您别多想。」 林二娘:「你就是没出息,不然这个家,哪里轮得到他来当啊。」 林家老大这回又不说话了。 白堕和锦苏对视一眼,同时迈步,过了二房好一段距离,他才问:「我给的用度,各房是不够用吗?」 锦苏笑了起来,「大家都花惯了,突然减了总是不习惯,咱们房里还好,但二房却真不一定够。大爷是个败家的,二爷虽没什么嗜好,但日常所用都得上品,我听说他们的日子最近过得挺紧的。」 白堕了然,却没什么过多的表示,两人一路到了前院。 大红的绸子已经挑了起来,家丁们正在长廊里系着灯笼,林家老大的儿子跟在他们后面,问这问那,声音脆生生的,极是好听。 白堕见了满院的热闹,便把刚刚的事情放下了,「我是来接你去酒坊的,一见到他们在这里布置,就又不想回去了。」他突然说。 锦苏有些奇怪,白堕看出来了,却故意不让她问,「去了你就知道了。」 门口的马车是早就备好的,两人上了马车,往酒坊赶,一路上锦苏忍不住好奇,但白堕偏偏三缄其口,只是笑着插科打诨。 待到车停,白堕一掀帘子,利落地跳下去,再转回身探手去接锦苏。 女孩子腿脚不便,弯腰下车的动作小心翼翼,全部的心思都在白堕的手和脚下的凳上,是故等她安稳落地,再一抬头,整个人都愣住了。 酒坊上下,九十几号人整整齐齐地站在清水源巍峨的匾下,见了她,全都抢着打招呼。 有喊妹子的,有喊姐的,个别年岁大些的老人,还有喊她苏丫头的。这些人她之前从没见过,但言语声声,听着热闹又亲切。 伍雄本来站在第二排,他推开前面的人,挤过来就笑:「妹子,我年长你几岁,不嫌弃你就叫我一声伍哥,以后这就是咱的家,我们都你是的娘家人!」 他大着嗓门,抬手往身后比划了一下,将清水源的一众人全划在了里面。 「他说得没错,」陆云开也迎上来,「清水源就是你的娘家,清水源的伙计就是你的兄弟长辈,日后出了嫁,我带着清水源上上下下,给你撑腰。」 短短几句话,他讲得郑重又妥帖,「锦苏,你可能觉得突然,但哥这话是当真的。你的嫁妆哥哥来备,你的靠山清水源来当,你只管昂首挺胸地嫁到他们林家去,咱从来都不比任何人低上一头!」 站在他对面的锦苏蓦地酸了鼻子。 她转头去看白堕,而被看的人只望着她笑,眸如星子,脉脉含情,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些日子,她看着林家上下张罗他们的婚事,总觉得顺理成章,又无波无澜,她配合着,但抓不到任何的凭据,像虚幻的镜中水月一样,连碰都不敢碰。 如今白堕带她来见这些人,一个个脸庞黝黑,手臂结识,说话声音大得震耳朵,但看到他们的时候,她突然就踏实了下来。 她喜欢的人,把自己最珍重的东西,拿给了她。 白堕见她迟迟没有说话,便握住了她的手,「锦苏,我虽然不惧人言,却也明白人言可畏,有多少人说着门当户对,指着你的脊梁骨去议论,我早晚得让他们把那些话怎么说出 来的,再怎么吞回去。」 「其实我不在乎的,」锦苏无法抑制地红了眼睛,「少爷没必要为这个费心。」 「说谎。」白堕靠近了一步,旁若无人地将她圏进怀里,「我信你有法子应付,却不想让这些事惹你心烦,所有你说了的,没说的,我都得替你想到才行。清水源不是你的聘礼,它是你的嫁妆。」 难得的,锦苏竟然没有因为害羞而推开他,反而紧紧抱住了自己未来的夫婿,「止遥,谢谢你。」 白堕听到好这样叫自己,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你这辈子的烦心事,都有我给你费心了,夫人。」 他咬重了最后两个字,锦苏的耳朵瞬间红了。 陆云开看不下去了,故意清了清嗓子,「这么多人呢,还没完没了呢。」他说完,众人便一顿哄笑。 白堕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要带着锦苏往酒坊里进。锦苏却没动地方,「老话儿说,女人进酒坊不太吉利。」她犹豫着。 「有什么不吉利的?」白堕从来认这些旧理,「这是你的地盘,还不能进去逛逛了?」 「就是,」胡晓跟着搭腔,「别的女人或许是有忌讳,但是你,没那个说法。」 陆云开一抬手,也把她入往里让,「妹子,你只管放心往里走,自有咱家的老少爷们给你开路呢。」 如此盛情,锦苏便没再推脱,她牵着白堕的手,敬重又好奇地迈进了清水源大门。 老梨木发着亮,酒糟的香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明明只有一门之隔,但她却像进入了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糠壳堆在曲房边上,从西山运下来的泉水灌满了整整齐齐的大缸,酒窑封顶,上面的泥抹得又细又匀,蒸好的粮和时间一起,慢慢凝出独属于御泉贡的香。 这就是林家干了几辈子的事啊,她在心里这样想着,不由得有些感动。那是一种被近百年的时间砸到眼前,而生生逼出的震撼。 白堕边走边同她讲,「这里从前是用来摘酒的,但是光不好,爷爷那时将棚顶打开了,可温度又不够……」 「所以后来让老爷改成砸曲粉的地方了,是吧?」他没说完,锦苏便接了话。 白堕点头,「就是这个地方,之前一直跟你讲,你要是能来,就不必在家里研曲粉了。」.. 锦苏笑着,走到粮堆的时候,看到扛粮的挑木,又问:「少爷,这不会是小时候砸到你的那根吧?」她从来没进过这里,却听得太多,反倒像故地重游。 「那根早被扔进柴火堆了。」白堕陪她不紧不慢地走着,突然感慨,「以后每天,我便和你一同来,等酒坊一天的事了了,再一同回去,等过几年再带一个小的,真好。」 「胡说什么呢。」锦苏嗔了他一句,「什么大的小的,我偶尔来一次还成,哪有天天来的道理。」 白堕正色起来,「你来替先生管帐啊,先生还有其他的事要去做。」 他说着和陆云开对视一眼,都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 好在锦苏这会儿也没倒出心思追问,而是连连摇头,「我哪成啊,我识得那几个字,还都是少爷教的……」 白堕拦了几句,见拦不住,便弯腰抄手,一把就将她抱了起来,在一众伙计的口哨声里,抱着她大步进了账房,稳妥地将她放在椅子上坐好后,才说:「从今天起,我的人交给你管,我的钱也交给你管。你就尽管跟这学就行。」 锦苏当他是一时兴起,多少有些无奈,「管账是大事,况且我又是当真不会。陆先生若是想抽身出来,大可以寻个新的账房。」 白堕附身,双手落在她的膝上,望着锦苏的眼睛,「不会才让你学,你手里,除了我的真心, 总得有点什么别的才行。」 他想要她有底气的活着,不单单是因为自己对她的偏爱。 锦苏晃然之后,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倒是白堕宠溺地开起了玩笑:「家里的钱你可看紧些,不然早晚让我拿着花天酒地去。」 「少爷也就在口舌上讨些便宜吧。」锦苏仰头看着他,她的瞳色本就淡,这会儿映在光里,更像是蒙着层轻纱般,温柔得不像话。 白堕见她应了,便将她拜托给陆云开,匆匆出门。 那边门刚关上,他便叫了一个伙计,让他回林宅传了个话,「干活。」 那伙计莫名其妙,「您家下人,自己不知道该干活吗?」 白堕嫌他罗嗦,只吩咐他快去,而自己转进酒坊去忙活开了。 日头偏西的时候,温慎突然来了。 白堕以为他是来替温纾出头的,心虚得直往后躲,边躲边吩咐:「不论温掌柜发什么脾气,你们且替我应着就是了。」 胡晓的两只手上沾满了酒糟,蒙了一下,才对着他的背景喊:「您和温掌柜闹掰了?」 「什么闹掰了?」被提到的温掌柜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胡晓的胆子本就不大,身后声音一响,当即哆嗦一下,转身干笑,「温掌柜,您来得不巧,我们东家刚出去了。」 温慎往白堕消失的方向看了看,如玉般的双眸里滑过一丝不解,「他跑什么呢?」 胡晓:「哈、哈,他吃错东西了……」 温慎更奇怪了:「你扯什么谎呢?」 他坦坦荡荡的,看着也平和,全无丁点来找茬儿的样子,躲在拐角的白堕想了想,便试探着走了出来,「四哥。」他这声招呼多少打得的些尴尬。 温慎挑眉:「闹什么呢你?」 第九十四章 荷花木兰 http://.biquxs.info/ 缩脖子是一刀,伸脖子也是一刀,白堕想通了,也坦然起来:「之前温纾的事,是我把事做得过了……」他的话只说到一半,便从温慎眼中读到完完全全的不明所以,他下意识地问:「你不知道?」 温慎摇头:「小纾没有同我说。」 他走到白堕身侧,打听起来:「你得罪她了?」 那日的事情闹成那样,温纾不可能不当回事儿,可她连温慎都没有言语一声。一个姑娘家,刚来北平不久,不见得有什么能够交心的朋友,可见那天的委屈是自己一个人担着了。 白堕愈发自责起来,连话也没回。 他要成亲的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温慎心思通透,不肖他说,自己也想明白了,便无奈道:「感情的事,是最不能强求,你做了什么选择,对着我都不必心虚,只是有一点,」他抬眼,说得郑重:「小纾自小娇惯,长到这么大,丁点委屈都不曾受过,倒是认识了你之后,把什么心酸滋味都尝过了。」 他只是感叹,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说到底只是哥哥对自家妹妹的心疼多些,但这几句话入了白堕的耳朵,便更过意不去了。 「像她这样的姑娘,合该利落飒沓的活着。犯不着为谁伤春悲秋,辗转反侧。」白堕有意做个了断,眼神沉稳坚毅起来:「劳烦四哥回去帮我带句话,就说以后不必再见了。」 「你还是少劳烦些吧,」破天荒地,温慎拒绝了他,「你想如何,以后又该如何,你都得自己去同她讲去。」 白堕刚想再求上几句,对面的人便摆了手,将这事按下,另起了话头,「最近有个叫享利·克尔的洋人,你听说了没?」 看来他是为这事来的,白堕虽然不知情,但两人总不能站在大酒棚里说话。他引着温慎一路出来,也没想好个去处,正巧门口的石阶边上堆了不少酒,都是准备抬到地窖里去陈酿的。 白堕拆了一坛,拉温慎抬阶坐下,两人分了几口,才他问:「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能让四哥特意跑过来一趟?」 温慎摇头轻笑起来,「看来你为了成亲,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如今各家都争着往他跟前奔,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白堕被他问得好奇,连连催促:「快别卖关子,你给我讲讲,各家不好好酿酒,全都惦记一个洋人干嘛?」 「是惦记他兜里的钱。」温慎将坛子递还给白堕,讲了起来:「这个亨利先生到底是什么背景我也没打听清楚,不过他手里有两艘远洋轮渡,就停在天津卫,一条跑法兰西,一条跑英吉利,之前他一直用这两艘船带洋酒过来……」 「最近脑袋灵光了,打算带些咱的酒出去是吧?」白堕在坛子上拍了拍,打断了他,「然后这帮人就眼巴巴地往上送,是吧?」 温慎被他问乐了,「怎么,听这话,林掌柜好像还没太瞧得上?」 白堕仰头喝酒,没接话。 温慎有意吊他胃口,问:「你知道人家给什么价钱吗?」不等林家的掌柜倒出空来,他紧接着又说:「一块大洋,一两。」 「噗——」白堕一口酒喷了出来,他咳了好一阵,「这个亨先生是不会算账吗?」 他很少有被酒呛到的时候,此时眼泪都已经出来了,却依然要问。 温慎在他背上拍了两下,意思意思之后,解释:「他这轮渡原本就是要载客的,顺道带着酒,在路上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上海那边的洋人,光是把酒运到地方,就得花上一大笔。」 「那也不应该啊,」白堕很快将帐算清楚了,「他以市面价格去买就行了,平白提价,哪里是商人所为啊?」 温慎点头,「这事我也问过,这一块大洋不是全给的,提货的时候,只 付两成,余下的等卖出去了,再结,卖不出去,酒是要退回来的。」 这做法倒是能最低限度把风险降下来。 白堕笑了一下,觉得有点意思,「那就等于是说,把小酒坊排除在外了啊。」 远洋运酒,一次的数量必然不会太少,如果最后真的被退了回来,各家小酒坊承担不起,只有大酒坊有自己的熟客,退回来大不了先堆着,早晚能卖出去。 「所以现在能争抢上的,也就不到十家。」温慎懂他的意思,「我本来没什么想法,但昨天姨丈那洋人谈崩了,我正好没有什么可客气的了。」. 这倒奇怪了,年延森一生行商,两相酬的酒又好,怎么会谈崩呢? 白堕打听:「知道是因为点儿什么吗?」 「说是那亨先生相中了我表妹,姨丈一家就这么一个孩子,哪里肯舍,被纠缠了几次后便拍了桌子。」温慎说着,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白堕也没想到是因为这个,边听边乐,「那也是该着他家赚不了这个钱。」等他乐够了,才问:「既然四哥有这个意思,还把这事同我说干嘛啊?我做生意又不如你,这不是眼馋我来了么。」 温慎瞥了他一眼,顺手又拆了一坛,「如今剑沽也卖不过御泉贡,什么叫你做生意不如我。」他扔了坛封的时候,不自觉地用了点力气,跟小孩子赌气似的。 「那不一样,」不远处的日头已经完没了下去,残阳一片,烧得热闹,「御泉贡靠得是四九城的老人儿抬举,剑沽才是自己杀出来一片天地的。」 他这句夸赞完,温慎也没谦虚客气,而是说:「你也知道,剑沽能杀出来,靠酒好,也靠经营,所以如果把剑沽撒出去,放之不管,还真未必能卖得好。它的成本原就高些,再从黔地运上来,最后若是真的卖出不去再退回来,我是要赔死的。」 他算得一手好帐,风险过高的事,容易动摇根基,做不得。 白堕转念一想,按这笔帐往下推,宜宾的喜拾花大约也不会争了。那也就是说没几家了啊。 他立马明白了温慎的意思,「四哥是想让我去试试?」 温慎笑着点头,「你家的酒成本不高,之前又有林止月给你打的底子,在很多人印象里,御泉贡贵是应该的,更何况万一真的在西洋吃不开,退回来你也没什么负担,此时不试,要待何时?」 白堕被他说得动了心,酿酒要叫好,卖酒要叫座,这两样缺了什么都不行,他立马问:「四哥可有门路?」 「这个亨利先生架子大得很,」温慎放下坛子,站起来,边走边说:「但下月他要在仁意合摆上几桌,所有人都等着这个机会呢。」他说完,微微挑眉,意有所指。 白堕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话:「所以我们就得在下个月,想办法搞定他。」 「对!」温慎一拍巴掌,「这个人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三教九流都接触,听说前些天还花了大价钱,请黑市的万亨给他办事,不行咱们走走这条路子。」 白堕也站了起来,满腔干劲儿,「那明个儿去见见万爷?」 温慎笑他太急,「我打听了,说是洪门那边有些什么事情,最近他都抽不出身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问:「你成亲的日子近了吧?」 白堕这才想起来,所有人的请柬都已经送了,唯独顾虑着温纾,泰永德的贴子还没下。 「马上了,下月初三。」白堕笑得有些心虚,「四哥……你还是一个人过来吧。」他怕温慎误会,跟着又解释:「温纾断然不会闹事,我只是怕她……怕她心情不好。」 温慎不自觉地挑了眉,淡色的瞳仁里晃过一丝无法形容的情愫,既无奈又不解, 「你信她?我都有些不信她能控制住。」他问。 「她不会失了分寸的。」白堕回得极其肯定。 温慎颇为玩味地笑笑,没再多说,只交代了等万亨一容出时间来,便一同前去,随后就踏着最后天光回去了。 他们这边刚结束,锦苏跟着便从账房寻了过来。 白堕见了她,累的一天的疲倦瞬间袭上来,不自觉地就把人搂进了怀里,歪头在她肩膀上,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锦苏默默地陪他站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到穹顶亮起的星子,突然笑了,「少爷,」她开口:「我现在瞧着这满天的星星,特别像拨弄了一下午的算盘珠子。」 白堕忍不住乐了出来,「看来陆先生没少为难你啊。」他的精力恢复过来了一些,带着她,慢慢往马厩取了马,「明天我得训他两句,让他待你好些。」 「严师才能出高徒,」锦苏随着他上了马,「你既然把这事交到陆先生手里,就不能再多问了,否则倒像是不信他一样。」 白堕一来是心疼她,二来是说话的时候也没怎么过脑子,经她一提,便允诺:「放心吧,我不去问就是了。」 上弦月高挂,光色极柔,两人到林宅的时候,满院的大红灯笼已经亮了起来。 白堕扶锦苏下了马,再慢慢陪她走到之前住的院子。 走着走着,晚风袭来,锦苏突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花香,她有些疑惑地四外望望,没瞧见什么特别,可偏偏越走,那香气便越是馥郁。 待她走到院门,还没来得及去推,门就在里被什么人从里面向两侧拉开,叫她一眼便瞧见了满院盛开的荷花木兰。 这些巴掌大的花朵,以一片素白之色,硬生生地开出了锦簇之资。夜风之下,枝头摇落的香气,充满了整座院子。 她呆了一下,白堕在她身侧便笑,「我刚回来那日,你说今年的花期短,我寻了好久,终于给你植了一院新的过来。」 第九十五章 这坛送你 http://.biquxs.info/ 锦苏侧过身,「酒坊和成亲的事都已经够忙的了,少爷当真无需做些这的。」她懂事惯了,但凡为了自己大费周章的事,心下总会难安。 「你喜不喜欢?」白堕不理她这句,只贴近了,弯眼笑得好看。 锦苏转眸去看那些立在院子里的心意,每一片花瓣上,都卷着月光,温柔缱绻,脉脉成华。 她这才笑了起来,点头,「少爷送的,我自然喜欢。」这话是打心底里说来的,但白堕却摇了头,「锦苏,我会把这世间的一切摆到你面前,供你选择,你要听清,重点是供你选择,你不要的我绝对不会强加给你。」 女孩子似乎是没听懂,他便又凑近了些,盯住她的眼睛,「这世上再顺理成章的事,也得先分你愿意和不愿意,你尽管去选,我总会护着你的。」 他顿了顿,眼中竟然浮出一丝忐忑,「之前我从来都不曾问过,但今天只要你一句真心话,你可否收下这满院的荷花木兰做聘礼,嫁与我林止遥为妻?」 锦苏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蓦地笑了,「你原该知道我的心意啊。」她有着极其柔和的轮廓,立在一片花前,如诗如画,「我嫁给你,不是贪图什么,更不是因为言轻人微,听之任之,我嫁,只因为那个人,是你。」 她知道白堕担心的是什么,便更是不忍他多想,「这些花,我收下了,日后还请老爷同我一起伺候照料才是。」 白堕听了这话,本能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看着她嘴角边的笑意,高兴得如同一个孩子,「那就一起照料一辈子。」 他拥有了这个人,便对整个世界都心满意足了。 八月底,太阳依然毒的厉害。 白堕一身素衣,带着满身缟色的锦苏,进了林家的祖坟。 林木参的墓碑立在最前的位置,碑角锋利,还没有被岁月侵蚀。 两个人跪下,郑重地行了大礼,之后白堕才拿出酒,敬天敬地,余下的才分出一杯与父亲同饮。 「爹,我回来了。」他自小从父亲亲近,这会儿更是没什么避讳,往墓碑前的石阶上一坐,让清冽的酒入了喉,「一喜一悲,两件事,想必您在底下,都知道了吧?」 风过无声,没有人回答他。 「我之前总以为,是自己害死你了。」白堕仰头看着天,云卷云舒,「现在知道不是自己了,心里也不痛快,怎么着您都是被您的儿子踹到阴曹地府去的,这多不值。」 他越说,喉咙越哑,「从前我没法给您报仇,现在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您在泉下,还看着上面来一出兄弟相残的闹剧吧。」 那年林止月将他打死在长街上,其中的恨意,宣泄如瀑,也曾质问他为何要多管闲事,连累林家,害死父亲,如今想起来,白堕只觉得无比可笑。 锦苏在身前蹲了下去,握住了他的手,就那样陪着他,良久,等他缓和些了,才说:「少爷也不必在这件事上过于苛责自己,你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了。老爷泉下有知,不会怪你的。」 「到这会儿,我还真就怕爹他泉下有知了。」白堕低着头,「他若是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竟然不孝到此种地步,该有多难过啊。」 锦苏蹲得时间长了,干脆理好衣裙,席地坐到了白堕对面,「要说也奇怪,老爷在世时,虽然是偏爱少爷多些,但也不曾亏待过二爷,二爷想做的每一件事情,他都会支持,两个也常常执子落枰到半夜,二爷怎么就能做出那样的事呢……」 「想不通吧?」白堕转头去看墓碑,上面刻字深深,离得近了,反倒让人看不清上面的东西,「这世上有哪个人,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啊。」 他意气风发惯了,少见这样失望沮丧的时候,锦苏 便不忍起来,「少爷,总会有那样的人。她待你之心,无论时日蹉跎如何,都如磐如石。」 她说得是自己,白堕听懂了,下意识地笑了起来,他起身,规整地站到了墓前,声音透亮,像御泉贡出酒时,伙计们喊出的号子一样,志得意满,「爹,我们要成亲了!」 九月初三,林家三爷大婚。打一早上起,林家门前便摆了流水宴。但凡来者,身份地位不论,全都能讨到一杯喜酒喝。 院子里宾客云集,林家的亲朋旧故,相熟的酒家,交好的同行,全聚集在一起,聊得热闹。清水源几个得力的伙计同林家的下人一起,帮忙招待着。许林氏和林二娘一起主着事,两个人叽叽喳喳,偶尔忙中—出错,还闹了几个笑话。 不是苹果忘拿了,就是将新媳妇儿敬茶的水碰翻了,一会儿头花又不见了,虽然手忙脚乱,但好歹该有的礼俗一样没落下,总算是将新媳妇儿顺顺利利地迎进了门。 傍晚,红烛璀璨,大礼行完,女眷们结伴回了后院,前院便开始推杯换盏。 白堕将行礼时的喜服换下,上红下黑,前摆的团绣是合欢,取个两情相悦的意思。 他一身轻便地出来招待,由陆云开陪着,挨桌将酒敬过去。自己家人这桌,长辈殷殷,几位叔伯都心生感慨,嘱咐他成了家,便该好好立事。 林家老大此时已经醉了,他拉着白堕的手,絮叨:「大哥高兴,大哥今天是真的高兴,哥哥从前冤枉你,自己也挨了鞭子,我不往心里去,你不要往心里去……」 白堕懂他的意思,劝住他之后举杯敬酒,满桌人纷纷饮尽,唯独林止月将手里捏着的棋子咚地扔进酒杯里,半分面子也没给。 白堕懒得搭理他,再往后敬去。各酒楼的掌柜拱手相贺,年延森和明依丰也在其列,他回了礼,接着就看到了坐在同一桌的温纾。 对面的人也抬眼看他,眼底一片纯然的决绝。 白堕的心不自觉地紧了紧。 温纾等所有人客气完,起身将一坛酒放到了桌子上,「我听说,四九城有喜事,酒坊间的同行是要备了自家的酒来作贺礼的。」她将坛子向前推了两寸,「这坛送你。」她的动作极利落,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白堕认得那只坛子,这是他当初送给她的那坛百年剑沽,是他送给她的、负手走天下的底气。 只余了凌乱萧然。 他折回院子的时候,温慎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见了他便笑,「再喝点儿?」 「来啊。」白堕瞬间笑开了,他到温慎身边坐下。四周杯盘狼藉,林宅的下人忙活着。 「我有时候,当真是不甘心啊。」温慎倒的是那坛百年剑沽,抿了半口,「替小纾不甘,你说这青梅竹马的情谊,当真就什么人也比不得吗?」 白堕沉默地喝着酒,没有说话。 温慎长叹了一口气,他很少有这样憋屈的时候,「真是让人羡慕啊。」 杯子早不知道撇到什么地方去了,两人喝酒,是随手拿来的空碗。一碗饮尽,白堕终于开了口:「也不关青梅竹马什么事,四哥有一天若是遇见了,便知道这种事情,就是没道理可讲的。」 温慎侧眸却看他,白堕便接着说:「锦苏她没身世没背景,学识远见,样样都比不得温纾,可是我看着她,便觉得心里踏实,累了倦了,高兴难过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她。我愿意讨她开心,愿意把我的一切都捧着送上去……」 他边喝边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但温慎却完全没法理解,自己喝了几口,又感叹:「我还一直以为,你早晚得成我妹夫呢。」 白堕挤兑他:「这如意算盘没打明白,四哥心里憋屈吧?」 温慎老老实实地点头,「这酒越喝,就越觉得自己亏得慌。」他满饮了一大口,「如果那洋人的事成了,我从中赚点好处,不过分吧?」 「不过分。」白堕喝得急,先前的酒劲跟着泛上来,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散了,「利钱,咱们对半分。」 温慎摇头:「什么时候跟我回黔地,你将今天喝的这坛百年剑沽,补回给我就行。」 白堕拍了拍酒坛,突然站了起来,「我给你补十坛,我给你补一百坛!你要多少我给你补多少!四哥!」 他突然喊了一声,温慎被他叫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回话,他便双手撑到温慎的肩膀上,「我在贵州,是挺瞧不上你的,可是后来的一桩桩一件件,我谢你。尤其是我爹的事,我的声名有什么打紧呢,可你帮我查了,我便觉得,我重新回来,我站在这,对,就站在这!我明正言顺!」 他带着醉意,回身抄起酒坛,仰头干了个底朝天,「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温慎,我同你相交,是奔着伯牙子期去的,多谢!」 谢字刚落,他脚下不稳,整个人直接往旁边栽去。 温慎起身一把拉住他,啼笑皆非,「林掌柜谢人,喝了我的酒,又抢了我的妹夫,当真是谢人的好法子。」 这一坛酒干完,白堕算是彻底醉了,他推开温慎,「再提这事,就绝交。」 温慎几乎怀疑他方才那些浩气云干、伯牙子期的话,全是顺嘴胡说出来的。他有些无奈地把人交给林家的伙计,嘱咐了两句,才离开。 白堕一路被送回了喜房,门上贴着喜字,他挥开伙计的手,自己踉跄着往里走,几步之后便向前一栽,倒在了地上。 锦苏听到了声音,掀起盖头,急匆匆跑过来扶他。 白堕迷蒙着一双眼睛,见了她,下意识地往上扑,可动作刚到一半,便生生顿住了,「苏姐姐的腿有伤,不能压,」他自己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自言自语:「压着该疼了。」 锦苏从没见他醉过,眼下这样,不由心疼,「怎么喝成这样啊?」 她扶着他往床边去,白堕拉着她抱屈:「四哥灌我酒。」他说得非常笃定,仿佛那半坛酒是温慎逼他喝下去的一样,「都怪他,他们温家没一个好东西。」 这是醉话,锦苏让他在床边坐好,边帮他脱去鞋袜,边笑:「又胡说,你和温掌 柜,是投脾气的。」 「那就更可气了!」他一把将人拉了起来,「我拿他当知己,他拿我当妹夫,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只要你。」 他说着,长臂一搂,直接将锦苏揽进怀里,接着身子一歪,两人双双倒进了床里。 房内的白釉大瓷缸里,养着几尾银鱼,一直扑腾到了天明。 第九十六章 傻小子 http://.biquxs.info/ 第二次晨起,白堕陪着锦苏去敬茶,家里一众长辈的态度和蔼到尽乎不像话。 林二娘接过茶的时候,笑得客气,「原本就熟悉,今天这茶喝完,就是一家人了,锦苏啊,做了林家的三奶奶,就得想着为林家开枝散叶了。」 锦苏笑着去应,她又拿了只镯子出来,「这个你先收下,我还给你备了些料子,好好做几身衣裳。你从前不爱打扮,若是打扮起来,一准儿漂亮。」 她这般讨好,锦苏也没觉得受宠若惊,得体地道了谢,便向后敬去。 直到到了林三夫人面前,她双膝一沉,郑重恭谨地跪了下去。 茶碗被平端在手里,再高举过头顶,锦苏低下头,「娘,止遥主外,儿媳主内,自此之后多了一个人孝敬您,您尽可以安心了。」 最后半句,仿佛将从前所有委屈一起倒了出来,再以一种柔和的方式一一抹去,迅速得让人几乎无法察觉。 但林三夫人却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些白堕不在的日子,她们一主一仆,在这深宅大院里互相撑着,其中滋味,自然只有她们能够明白。 她忙扶起了锦苏,「闺女,快起来。」之后才接过茶碗,轻抿了半口,又说:「你看这茶,得尝得了苦,才能品得了甘,日子也一样,你的好日子来了。」 她转头去看林二娘,「姐姐说,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林二娘只顾点头,林三夫人又说:「从前三房,哪里能喝上这么好的茶啊,今天喝上了,还是借我儿媳妇的光。」 林二娘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茬儿,生怕她将从前种种旧帐一起翻出来,脸色不安又尴尬,「头两年,头两年我也没喝着什么好茶的,偶尔止月孝敬几回,我都与家里人分了,是不是?」 她用脚踢了踢一旁的林小娘。 林小娘也有些慌,不自然地笑笑,「三姐,今天日子好,就别提从前了。」 「不提也可以,」林三夫人将茶碗放下,瓷器碰到木头上,咚的一声,像极了告诫,「但有一句话妹妹可说错了,不是今天日子好,是以后的日子,都好了。」 林小娘喏喏点头,林二娘也连声应是,一翻茶敬下来,大家各怀了心思,散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白堕看了好半天热闹,待人都走了,就落肘在椅背上,笑:「我一直以为娘是个柔善可欺的呢,看来是我想错了。」 林三夫人宠溺地看着他,「可不就是太过柔善了,到了今天,还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们。」 「那娘您以后可以再严苛些,」白堕说着玩笑,「得将从前受的委屈一一讨回来才是。」 林三夫人摇头,状似无奈:「你呀,也是就嘴上说说,止月那孩子犯了多大的事,你不也饶了他一命吗?到底还是自己家里人,总得留下些颜面的。」 白堕其实不太理解家里人这几个字对林三夫人,或者是林止月他们意味着什么,可他自小被父亲呵护,同大哥、二哥偶有不快,时间一长也便淡忘了。 这个家,父亲经营得辛苦,却鼎盛,总不能到他手里便分崩离析了。 更何况父亲临终时,还特意叮嘱过,要善待大哥,要容得下二哥,要护好小妹。 故人已去,言犹在耳。 他收回神,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问:「止夜最近来信了吗?都在天津卫疯了快半年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唉,」他一问,林三夫人突然就叹了气,「听你小娘说,人家已经在那边读上—书了,还把头发给剪了,整天和一群人喊着口号,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她有消息,又是在读书,白堕便没太担心,「由她折腾去吧,女孩子总得多见见世面 才好。」他说完,又转头嘱咐锦苏:「你得空去问问小娘,看看止夜在那边的钱够不够用,可别亏着她。」 锦苏应下,他便要走,「去酒坊吧,今儿陆先生可就不来了,你有的忙了。」 俩人同林三夫人打了招呼,一路驾着马车往城外去。锦苏掀开遮帘,让车外的喧嚣透进来,叫卖声声,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想到什么美事了?」白堕挨近了,问。 锦苏摇摇头,她只是没有由来的,心满意足,这种感觉不好说,也说不清,便岔开了话头,「陆先生要去忙什么啊?」 「忙他的老本行呗,」白堕理了理锦苏鬓角的碎发,她今天已经将头发高高地盘了起来,许是还不太熟练,所以看着有些松散,「前面能铺的路,先生都铺好了,总不能一直把先生留下来做帐啊。」 锦苏了然,接着便又好奇起来,「陆先生那样的人物,怎么就心甘情愿地跟了你啊?」 「这是什么话,」白堕假装怪她,「你这样风姿皎皎的人物,不也心甘情愿地跟了我么?」 锦苏没成想他会拐到这上面来,双颊一红,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白堕笑着将人搂进了怀里,「先生的事说来就话长了,」他说着,竟然感慨起来,「听说南边不太平,但愿没有波及到黔地,不然付绍桐还不得烦死。」 遥遥千里的付绍桐原本正悠然自得,猛地就打了个喷嚏。 两人到了酒坊,先给洒坊里的伙计一人封了一个红包。伍雄拿着大洋就闹:「东家,你说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叫你妹夫了?」 另一个也开玩笑:「那我就叫姐夫!」 他们原本是冲着喜庆劲儿胡说的,哪成想白堕一点头,「对啊,得改口啊,也好时时提醒着我,咱家的女账房可不好惹。」 众人哄笑,又闲聊了几句,锦苏便回了账房。白堕带着一众人,刚准备上工,膀子还没甩开,温慎便来了。 「洪门好像出了大事,万亨指不上了。」他一来,便面色极沉,开口说了个坏消息。 白堕没太在意,「这条不通,就换别的路,左不过是辛苦些。」他把手上酒糟擦掉,「咱出门转转。」 温慎依然一脸凝重,「怕是没什么用的。」 「你这人,就是靠关系靠惯了。」白堕拉着他就走,「在家呆着钱能掉下来吗?谁家的钱不是出去踅摸回来的?」 温慎被他逗乐了,「林掌掌现在都能教我如何生意了?」 白堕多少有些心虚,他嘿嘿笑了两声,故意把话岔开了,「那洋人有没有什么嗜好?咱先去混个脸熟?」 温慎看着他,笑而不语,好半天才问:「当真要去?」 白堕不明所以,「去啊,总比干等着强吧。」 「好。」温慎答应得欣然,但满脸都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白堕偏偏不信邪,他回账房换了身衣服,干活时的短打一脱,深青色的褂子落在身上,上好的缎子面,衬得他一副公子气度。 城郊不好叫到人力车,两人便打马进了城。温慎熟门熟路地把他引到一处地方,是个门脸高阔的茶馆。 这时间也不是饭口,可此间里却人满为患,里头的说书先生讲得热闹,叫好声此起彼伏。 「四哥,你拿我逗闷子呢吧?」白堕巴眼往里瞧了半天,「您可别告诉我,那洋先生爱听说书的。」 温慎领着他往里挤,好不容易寻了个空挡站稳,就用眼示意他往上瞧,「这才是大隐隐于市呢。」 白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二楼的雅座里,果真有一个满脑子黄毛的洋人,想来便是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亨利亨先生了。他对面坐着的两位,恰巧白 堕也认识,是北平于家烧锅的掌柜和他的小儿子。 这于家烧锅酒坊不大,味却正,又纯又辣,在四九城里也算叫得上号。 因为角度的问题,白堕仰头瞧着极累,他正琢磨着从哪能上去,也就一低头的功夫,那上面却吵起来了。 「你个洋鬼子!有钱了不起吗?」于家那小儿子是个年轻气盛的,骂了起来:「瞧不起谁呢?信不信我揍你丫的!」 「我不信,」被骂的亨利用一种奇怪又生硬的语调回着:「你们既然冲着我的钱来,那自然要达到我的满意,不然我会觉得,北平也就这样了,连个像样的酒都没有。」 白堕和温慎对视一眼,勾嘴乐了,「这爷们口气不小啊。」 他说完,正好寻着了向上的楼梯,几步上去,就接话:「敢问亨先生觉得什么样的酒才像样啊?」 他人还没走到洋人亨利跟前,便有两三粗的汉子出来,抬臂拦了他,也不说话,只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白堕嗤笑一声:「亨先生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我知道你,林家那个酿酒的天才。」洋人也不意外,转着他那双蓝色的眼睛,用奇怪的语调说:「不过有一点,我想你是搞错了,现在不是我在做生意,是你们,你们这些北平人想找我做生意。」 「这话就不对了,」白堕强硬地推开拦着自己的人,往亨利对面一坐,「我的酒,能帮你赚到钱,这难道不是你的生意吗?」 亨利盯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还一直期待着和你的见面,可你却……」他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好半天才说:「我最近新学了个词,叫愣头青,用来形容你,正正好。」 他挖苦着:「做生意靠蛮力可不行,回去吧,傻小子。」 第九十七章 有云落枝头 http://.biquxs.info/ 白堕瞬间明白为什么于家的人会和他吵起来了,合着这孙子是逮谁瞧不上谁。 人家没给他面子,他却翘起二郎腿,反而坐得更稳了,「那您觉着,做生意得靠什么啊?」 「我不是你的老师,」亨利晃了晃手指,「不去解答这么幼稚的问题。」 「嘿,」白堕被气乐了,「四九城的好酒,您都谈崩都多少家了?您是那眼睛变了色了,瞧不出自己有什么毛病吧?」 「你是在说我有问题吗?」亨利满眼讽意:「我生意做得好,就算有再大的问题,都不叫做问题。」 白堕眯起眼睛,「亨先生远道而来,生意做得如何我不知道,但是做人,是真的不行。」他弹了弹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慢慢起身,「咱们来打个赌,看你会不会求着我,把御泉贡卖给你。」 亨利极细的眉拧在一起,露出一个非常嫌弃和不屑的表情,「中国人,最爱说大话。」他下了定论,然后挥挥手,吩咐方才的彪形大汉:「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只苍蝇,在我面前嗡嗡地叫。」 他吐字生硬,却还算标准。那大汉听了,几步上前,拽起白堕就往外托,白堕挣扭不过,只得随着他向前。 他俩刚到楼梯拐角,那大汉当胸就被人一脚踹倒在了地,连带着白堕都一个踉跄,退了两步才站稳。 温慎慢慢收回脚,再一转眸,「买卖不成仁意在,亨利先生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他从那大汉身边绕过去,对上洋人的金发碧眼。 亨利落指在自己手背上敲了两下,「在我们的国家,可没这么奇怪的道理。」他起身,从四方杨木桌后面桌走出来,「你们就是因为什么事情都要讲道理,才过得这样乱七八糟。」 他的高子非常高,几乎比温慎高了一个头,所以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垂着眼睛,态度倨傲,「我也知道你,来北平的第一天,就让自己的酒扬名万里,你怎么不想同我合作呢?」他假惺惺地问。 温慎并不抬眸去看他,只是退了半步,将视线放平,「瞧不上。」 亨利立马夸张地大笑起来,「想不到温先生竟然是个厚脸皮。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瞧上钱,没有人,更何况你还是个做生意的,做生意的都爱钱。」 温慎等他笑够了,才重新开口,「我是做生意的,可我生意做得好,不缺你那些点钱,如果能赚,是锦上添花,不能赚,于我也没什么损失。」他不紧不慢地说着:「但你就不一样了,你从天津卫到北平,是特意奔着做买卖来的,如果把全北平的酒坊都得罪了,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路子也就算堵死了,这个道理,亨利先生总该明白吧?」 他刻意咬重了「道理」二字,等那洋人明白过来自己的挤兑之后,就勾嘴一笑,「早晚会有你求到我们头上的那一天的,告辞!」 温慎转身,一撩褂子,迈步向前,白堕跟在他的身后下了楼。 亨利极不甘心地从二楼探出半个身子,对着两人喊:「你们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我有钱,就能买到酒,我做生意,从来不求人!」 温慎住了脚,他半侧过身子,食指压在唇上,遥遥比了个「嘘」的手势。白堕就站在旁边乐:「瞎喊什么啊,你耽误人家听书了!你们洋人,最没礼数。」 楼下的所有人都仰脸看过去,有人听到兴致正浓,张嘴骂骂咧咧。白堕二人不理这些,出了茶楼。 外人不在,白堕立马就泄气起来:「你早就知道会这样了,是吧?」他问温慎。 温四少爷只管抿嘴乐:「从姨丈那里听到了一些,说是傲慢无礼,我也是第一次见识。」 他乐够了,又说:「不过他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只有狠赚他一笔,才能解气。」 「 您解气去吧。」白堕转身就走,「做生意,得先交朋友,和这种人,我合作不下去。」 「哎哟,」温慎几步追上他,调侃:「你知道得先交朋友,还敢这么贸贸然找上门来?」 白堕沉默地往前走,不搭理他。 「那洋人的话难听,有几句却在理,」温慎撵着自己袖边的坠扣,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状似感叹:「这种大宗买卖,不比小打小闹。买家往往愿意在自己的熟人里踅摸,朋友介绍来的,总归要踏实些。」 他这是有意在提点白堕,这世上不是什么墙,都是可以靠着头皮硬,狠撞几下就过去的。 白堕听懂了,却没说话,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他想事的时候,习惯低着头,仿佛丢了钱一样。 温慎瞧着有意思,就一边看他一边笑:「谁做生意不都得碰几壁,耷拉着脑袋做什么?」他刚问完,左肩就撞上了什么人,接着对面就「哎呀」一声。 温慎转眸去看的时候,白堕也同时抬头,而后他竟然看到了一个已经很久没见着了的熟人。 那是个女孩子,个子不高,娃娃脸,麻花辫,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水润无暇。她原本是要找温慎理论的,可一见到白堕之后,立马把抬起的手转向了他这边:「林三少,你还真活过来了啊!」 「都活过来好久了。」白堕看着她笑,「你不会是才知道吧?」 那女孩子点头:「看见了,才算是信了,不然总觉得全世界都在编谎话骗我呢。」 「谁没事儿会瞎耽误那个工夫,」白堕哭笑不得:「骗你能捞着什么啊?」 「谁知道呢,」女孩子的眼睛左右转转,看样子是真的在想这个问题,好一会儿才说:「八成觉得我一高兴,能赏他们点什么吧?」 她说得越是认真,白堕越是不想接她这话,他在那孩子和温慎两个人间看了看,刚刚撞到一起的两人都各自站着,谁也没有搭理对方的意思。 这就好玩儿了,白堕突然乐了起来,他指着温慎,问那女孩儿,「你知道他是谁吗?」 女孩子摇头,坦诚又无辜。 白堕:「这是你的表哥。」 「啊?」 这下不仅那女孩子惊了一下,连温慎都诧异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呢?」他不解地问。 白堕瞥了他一眼,把两人一起拽到路边,指着温慎,对那女孩子说:「这是你的表哥,温四少爷,温慎。」 然后再指着那女孩子,转向温慎,「这是你的表妹,年家的大小姐,年云枝。」 这事情实在太过巧合,被介绍的两个人对视片刻,眼睛里全是诧异。 好半天,年云枝才出了声,「唉……」她一开口就先叹了气,「原来温纾说得没错,我表哥还当真长得这么好看啊。」 温慎原本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到这话,瞬间便笑了:「表妹是不喜欢长得好看的?」 年云枝一愣,忙不迭摇头:「喜欢,可就是……我吧,从前一直以为,温纾说得夸张了些,想不到是真的。」.. 她解释完,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便兴高采烈起来:「表哥,我们也算是故人重逢,一起去吃点什么吧?你请客!」 她边说,边拽起白堕和温慎,一手一个拉着往人群热闹的地方走,「我是偷跑出来的,身上没带什么钱,肚子又饿。听说林三少你之前去讨饭了?以后也教教我,这种本事没必要藏着掖着,我学会了,说不准能造福一方百姓。」 她说得天马行空,温慎和白堕偷偷对视一眼,白堕就悄悄地点头,意思是她惯来如此。 温慎对这个表妹,一直是只闻其名,每次去年 家,都刚巧她不在,今天见了,便觉得这孩子热闹活泼,从里到外透着灵动,忍不住就想宠着,「你和我说说,你怎么靠着讨饭造福一方百姓啊?」 白堕不想接的话,被他接了去。 年云枝回头,扬脸笑了起来,「如果有一个地方,人人都能讨得到饭吃,不也挺幸福的吗?」 她问得认真,温慎几乎要被她说服了。 白堕在旁边悠悠地扔出来一句:「自己想吃什么就能买什么,和你今天吃什么,全靠别人赏什么,能一样吗,大小姐?」 年云枝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情绪立马低落起来。 温慎冲白堕挤挤眼睛,示意他别乱说话。 白堕领会了,却没买账,「她现在,就和我从前是一个德行,异想天开,还不切实际,就是被家里人护得太好了。」 「表妹年岁还小,性子单纯些也不碍事的。」温慎缓和了一句。 白堕:「哪小了,不是和温纾同岁么……」 话没说完,温慎一记眼刀过来,他立马识趣地另起了一个话头:「年大小姐,你打算拿什么来祭你庙啊?」 年云枝的心思还在刚才的事儿上,她耷拉着脑袋,正好瞧见路边卖豆汁的摊子,便一屁股坐了进去。 那掌柜的肩上搭了条白抹布,笑着赶她:「姑娘,您明儿个请早,这会儿姆们关张了。」 「关张了?才什么时辰你就关张了?」年云枝语气失望又诧异,指了指头上硕大的太阳,「关张了你不把摊子收起来,我还以为能吃着呢……」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越说越委屈。 「哎哟哎哟,您可别介,」那掌柜的慌了一下,「我还有剩,您要是不嫌弃,我就给您来点。」 年云枝立马换了脸色,眉开眼笑,「三碗!」她伸出三只手指,「劳烦您啦!」 掌柜的立马瞧明白她方才的委屈是演给自己看的,也不急,只是乐着摇摇头,回摊子里盛东西去了。 温慎和白堕跟着她坐下,小姑娘盯着白堕看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你和从前还真不大一样了,怪不得别人都说你是妖怪来着。」 第九十八章 分了,二哥打算怎么活? http://.biquxs.info/ 白堕从竹筒里抽出筷子,一人一双地分了,应她说:「从前我绝对不可能陪你坐在这,对吧?」 年云枝小鸡啄米一样地点着头,她拉住温慎的袖子,讲开了,「表哥,你是不知道,林三少从前的性子,当真是又冷又傲,我爹都不太瞧得上他。按我爹的话说,林家三兄弟里,到底还是林二少最适合掌家的。幸好他这次活过来,性子变了不少,不然林家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喝西北风的话也是你爹说的?」白堕故意打趣她。 没想到小姑娘诚恳地点了头,「我爹说,做买卖的,两只脚都得陷进泥里去,一步一个脚印不够,得一步一个坑,总在天上飘着可不行的。他还说,你二哥就是跺脚就能踩出坑的那种人。」 白堕不屑地哼了一声。脏水溅了一身,心术不正,有什么好骄傲的。 年云枝瞧明白了他的心思,「你还别不信,」她有些不服气地争辩着:「最近不是有个洋人吗?我爹和他谈生意都没谈成,但你二哥,保不齐就能把这事办了。」 白堕和温慎听完,手上的动作同时一顿,对视一眼之后,温慎问:「你说的是亨利·克尔?」 「就是那个家伙啊,说话怪声怪调的。」豆汁被掌柜的送了上来,年云枝接过,喝了一大口,心满意足,「林二少之前不是同黑市上的人常走动么,那个姓亨的相中了一个玉佛头,可惜是个赃物件,见不得光,听说他正寻门路呢。」 佛头一般石质的偏多,而且自清入关以后,便很少兴师动众地去修佛像了,想来那亨利相中的东西,必然价值连城。 想到此处,白堕便摇头:「林止月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不用在家里紧紧巴巴地过日子了。」他落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说得极其笃定。 年云枝似乎是被他唬住了,滋溜滋溜,几口将碗里的东西喝光之后,也怀疑起来:「那许是我听错了?这些天好些个人进进出出,全是来找我爹打听这事的,我也没太听仔细。」 说着,她注意到了温慎面前那个几乎没有动过的碗,就问:「表哥,你怎么不喝啊?」 那碗豆汁自打被摆到面前,温慎就只碰了一下,他迟疑着,回:「我不太饿。」 「浪费东西么这不是,」小姑娘圆滚滚的眼睛看看温慎,再看看豆汁,扬起下巴就笑了,「我替表哥喝了吧?」 温慎忙不迭地把碗推过去,年去枝两只手捧住,端起来就干,咕咚咕咚的,极是可爱。 温慎盯着她看,目不转睛,扬起的嘴角就没落下过,「就这么喜欢喝啊?」 年云枝抽空看了他一眼,「也不是,就是肚子饿了。」碗里的东西见了底之后,她终于舍得将碗放下了,「都怪我爹,我偷跑出来的时候,他正和别人在吃全鱼宴,鲟鱼、鲳鱼、鲤鱼……」 她摆着指头数,温慎就撑着头,宠溺地看着她笑,边笑边像哄小孩儿一样地附和:「这么多鱼啊。」 白堕瞧见了,低头一乐,起身就走。桌边剩下的两个人莫名其妙,「你干嘛去啊?」温慎问他。 白堕背对着两人挥挥手,头都没回:「我看我就挺多余。」 「啊?」年云枝蒙着一张脸,显然没听懂。 温慎反倒噗嗤一下乐了出来,「他向来那样,你不必理他。」 这句话被几步外的白堕听见了,忍不住大大地翻了个白眼,看来某四少爷,在讨好姑娘的时候,当真是半点底线也无。 他一路腹诽着回了林家,想着锦苏还在酒坊,便去厨房,吩咐:「做一碗甜藕,装食盒里,我要带走。」 掌勺的师傅姓李,个子不高,又痩又小,得了令便麻利地动了起来,边还笑着打趣:「是给三奶奶的吧 ?」 白堕依在门边,点了头。厨房里有几条大鱼,在水缸里扑腾着,他听见动静,就问:「晚上做鱼吗?」 李师傅摇头,「这不,二爷刚拿回来的,嘱咐了说让吐两天泥。」 「做鱼还这个说法呢吗?」白堕不解起来,他走近了,盯着水缸瞧了一会儿,「它们又不吃土。」 「我嫌它们太肥,想要饿上两天,不行吗?」林止月双手环胸,站在白堕身后,幽幽地问。 白堕被吓得一个激灵,险些没扑进缸里去,转头看来人是自己二哥,语气瞬间就恶劣起来:「既然没死成就别装神弄鬼,出个声都不会吗?」 「我出声了啊。」林止月理所当然。 白堕:「我让你在说话之前出个声。」 林止月看了他一会儿,认真又笃定地问:「你有毛病吧?」 不远处的李师傅见事不好,忙往滚油里狠扔了一把葱花,刺啦一声,把眼看就要动手的两个人同时吓了一哆嗦。 「对不住、对不住。」他一边颠着勺,一边赔着不是。 仔闹,白堕算是没有同林止月纠缠的心思了,厌恶的情绪漫上来,他干脆擦着对方肩膀过去,迈步就要走,但林止月却不紧不慢地拦下了他,「我要分家。」他淡淡地说。 白堕住脚,不可思议地侧过头,「你要分家?」这句话被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林止月松了手,点头。 白堕这才算是相信了,紧接着便觉得有些可笑。陆云开劝他分家,三嫌弃林家其他人是拖累,他连半分心思都没动,结果现在反倒被他二哥提了出来。 他转了身子,正对上林止月,嘴角带出些冷意来,「分了,二哥打算怎么活?」 「连御泉贡一起分。」林止月理所当然。 白堕这回不想走了,他向后靠在缸沿上,「说这话,你就不怕列祖列宗把这你个不孝子孙溺死在御泉贡里?」. 「人死了就是捧土,林止遥,比起那些骨头渣滓,我其实更怕你。」林止月阴侧侧地说完,似乎突然就没了东拉西扯的心思,「我知道你刚才干嘛去了,咱们做个交易,我帮你搞定亨利,你答应我分家。」 他开出了自己的条件,白堕非但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嗤之以鼻:「你拿什么搞定?」他向前一步,逼视着林止月的眼睛,「拿佛头去讨好洋人?在自己家里祸害也就算了,现在连往西洋倒腾宝贝的事你都敢沾,还有没有点廉耻?于国不义,于家无用,我御泉贡若是要靠着你种人才能卖出去,那不卖也罢!」 质问声声,义愤填膺,林止月却淡着一双眼睛,「我不敬天地,不畏惧鬼神,仁义道德也压根儿没放到眼里过,你和我讲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他如此嚣张又坦然,听起来反倒像是白堕不对一样,以至于白堕瞬间就被他气笑了。 「行,你行!」他点着头,「你不敬,我敬,你没有底线,我有。谁没有你跟谁谈去,在我这晃荡什么。」 正巧那边的甜藕出锅,白堕懒得多说,推开他,拎起食盒,抬腿就走。 「你不打算同意,是吗?」林止月转身,盯着他的背景问。 白堕全当没听见,连站都没站,出门打马回了酒坊。 洋人、年云枝、佛头、林止月,这些人和事搅和在一起,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白堕出神想事,锦苏坐在一旁边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屋子里除了算珠碰撞的声音,再无其他。 直到甜藕凉透了,锦苏才住了动作,「不如去问问温掌柜?」她把手里的笔放下,笑着提议。 「这事算了吧,还是别淌浑水了。」白堕摇头,「原本我也不太愿意与那洋人谈 生意的,四哥说得对,咱眼下又不缺这笔生意。」 「这话是温掌柜说的?」锦苏不信。 见白堕点头,她才又说:「这话如果不是为了宽慰你,便一定是话赶话呛出来的。买卖做得越大的人,越是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桩生意。更何况咱是做生意的,开门既是客,没有挑人的道理。」 这话算是让她说着了,白堕向来又能听进去她的话,瞬间恍然。 行商,利字当头,温慎在算明白自己不能做这笔生意之后,依然没放弃,而是选择把这门生意介绍给了自己,受了一肚子闲气之后,还玩笑说着得狠赚对方一笔,这才是一个成熟的东家该做的事。 而自己这头,不过是想着少赚些也没关系,却没想到这样做到底合不合自己当家的身份。 酒坊兴衰、一家老小,果真不是个轻松的担子。 想来从前,四哥也是身上带着些书卷的清高的,可后来在极短的时间里,他便开始喝酒应酬,荤素不忌起来,当真是难为他了。 白堕决定明天一早便去找温慎商量,可这话还没说出口,陆云开却突然进来了。 他想把自己之前的当铺重新开起来,最近一直忙得脚打后脑勺,几乎整天都见不到人,这会儿突然出现,白堕不免意外。 陆云开瞧出了他的心思,就问:「我还不能回来了?」 「你从前不是都住在铺子里吗?」白堕想起自家先生在贵州的时候,铺子陈置的那叫一个讲究,后来跟着自己到了酒坊,别说吃喝,连住的地方都降了规格,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愧疚起来,「这头布置得怎么样了?」 陆云开却不想说这个,只往他身边一坐,弹平长衫,问:「又和你二哥对上了?」 显然他是在外头听到了什么,白堕笑着跟他打听,「他之前不是靠着卖酒,才在黑市上有些朋友的么?怎么这回我瞧着,他似乎是当真有些位分似的?」 陆云开点了一下头,模样看起来有些棘手,「这林止月背后,确实是有一位高人撑着,他先前能把酒卖到黑市去,靠的也是这位高人,但我去混的日子浅,现在还没搞清楚这位高人是谁,只听说有个混号,叫皮蛇。」 第九十九章 以绝后患的法子 http://.biquxs.info/ 这也不是什么威武的名头,白堕想了半天,没有半分印象,但他自来对黑市这些人物就了解不多,要不是见过万亨,心里还一直以为,那些人多半同话本上的李逵差不多。 他没接话,陆云开便继续说:「最近有个洋人的事儿,传得很是邪乎,你二哥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到现在也没个定论。」 白堕双肘压—在膝盖上,前倾了身子,「这事你都知道了?」 他如此不解,陆云开的神色和语气也没比他好多少,「你也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白堕先开了口:「不是那洋人要买酒的事吗?」 「他要买酒?」陆云开诧异之后,摇头,「他要的可不是酒。」 「那他要的就是佛头。」白堕了然地接话。 陆云开一顿,倏地乐了,「老大没了我,这消息反倒灵通了呢?」 白堕也跟着乐了起来,他端了茶,单手递给陆云开,玩笑:「偶遇着了一个高手,怕是要把先生顶下去了。」 陆云开略有些嫌弃,接过茶抿了半口,把话绕回了先前的事上,「这佛头啊,是个古物,黑市里头有些人,倒腾这些是倒腾,但并不想倒腾给洋人,所以那姓亨的,原本没什么戏,但你二哥突然插了一腿,事情莫名其妙就出现了转机,听人说,怕是那皮蛇从中帮了忙。」 白堕听完,就点头,「我二哥打得是让洋人买御泉贡,再转过头来跟我分家的主意,我没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陆云开猛然放下茶杯,起身到他对面,几乎质问:「这么好的机会,又不用你做恶人,顺水推舟你都不会吗?」 白堕方才的话一说出来,心下便后悔了,听他问完,就为难,「不是,我觉得……」 陆云开越想越气,曲指在桌面上狠敲几下,「你家老大就是个累赘,老—二见天儿想着在你背后捅刀子,这种家不分,留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堕答不上来,陆云开气得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抬手将桌边的茶一饮而尽,才稍微平缓了些,他自己也琢磨着:「按说林止月才是不应该想要分家的那个人才对啊。」 白堕无奈地向上翻了个白眼,「我就是觉得这里有问题啊。」他眼神无辜,语气无奈。 「不是为了把御泉贡也一起分出去?」陆云开问。 白堕的无奈又加了一层,「他确实是这么说的,不过二哥自己酿得酒并不差,若当真有立分号的意思,怎么可能提前知会我?」 这层利害早在林止月第一次说的时候,他便想了个通透,解释完之后,白堕又感叹:「我二哥那个人做事,绝对不会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我没空去猜他的心思,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论他挖出什么坑,我转头就走。」 「之前不是说,你们林家老大、老—二都没调出御泉贡了吗?」陆云开的气终于消了下去,他想起几个人刚进北平时候的事,就问。 这事可有些日子了,后来又不需要他们俩酿酒,白堕倒把这茬儿忘了,这会儿也疑惑:「按说不应该啊,调勾确实考验手下功夫,但他们俩都是练过的,若不是基酒有问题,就是断手断脚,否则怎么会勾调不出来呢?」 他去看陆云开,陆云开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 白堕无法,只能说:「这事要查,至少得往一年以前去琢磨,眼下可没那个闲工夫,还是防着林止月是正事。」 陆云开眯起眼睛乐了,意味不明,「老大倒是有长进。」他略一顿,又说:「不过,这样做未免太洒脱了些,你二哥也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与其让他一而再,二再三地逼你,不如主动出机。」 他说着,嘴角扬起来的弧度越来越 大,很是不怀好意。 白堕被他带着,说话也阴侧侧的,问:「怎么说?」 陆云开:「将计就计。」 白堕:「顺水推舟?」 陆云开点头,两人默契地一拍巴掌,年轻的东家便歪头去问:「先生怕不是有空子可钻?」 陆云开点了头,却没立即明说,而是讲起了故事,「庚子年之后,大清本就有无数的宝贝被倒腾走了。洪门的前老大,头些年去了海外,那老头是个行家,一见到这些东西,顿时心疼得不行,这么些年,一直想尽一切办法,在往回收,但数量太多了,根本收不过来。」 陆云开讲得没有什么遗憾,白堕听着却有些可惜,八旗子弟落魄了之后,常有抱着家中宝贝去典当的,明明穷酸得连饭都要吃不起了,却还硬撑着门面,纸糊的一样,可笑又可怜。 将宝贝散落到海外的大清国,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竖子落魄,尚觉可笑,举国颓败,何其可悲! 陆云开那头还在继续:「所以洪门在国内,尤其是北平,有一个规矩,就是尽最大的可能,不让古器古玩落在洋人手里。这次那个亨什么的,相中的东西可是个有年头的。」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示意白堕靠过来,「前些天,洪门上下为了拖住这事,做了不少动作,一直是万亨在帮忙周旋,咱们想要借这个东风,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细长的手腕搭在桌子上,酱色长衫的袖口向上挽起了半个白边,鼻梁上的眼睛架得有些低了,目光从金丝框上面探出来,幽深又笃定。 这件事他说得有头有尾,却没重点,但白堕并不担心,了然地问:「先生已经有计策了?」 陆云开笑了起来:「费心费力地拦着他买干什么呢?卖给他呀。」废话。 白堕扭头要走,陆云开像是料到他会误会一样,抬手把人按下,「给他弄个假的,先赚一笔,如不幸被发现,就顺势再挑拨挑拨,就算动不了林止月的根基,也一定能叫他和那个洋人,以后再也没法合作,这样一来,不论他以分家的名义,打了什么样的算盘,也都不必顾及了。」 要狠还是陆云开狠,白堕自己磊落坦荡,见识到了他的玩法之后,只余满心佩服。 倒是一直旁边默默听着的锦苏,直到此时才放手里的甜藕,出声问:「陆大哥,洋人那头会不会找个行家帮忙长眼啊?这事情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陆云开:「发现就发现了呗,反正只要东西不是从咱们手里出去的,他发现了什么也都和咱们没有关系啊。」 他理所当然地说着无赖话,锦苏听了便忧心起来,「其实想让二爷消停些,关键在能把二爷如何,不在能把那洋人如何。就算没了那洋人,也会有其他人,你们这路子,打一开始就错了。」 这话转得急,完完全全出乎了白堕和陆云开的预料,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锦苏见他们不说话,便继续劝:「家国、道义是重要,但说到底和卖酒并没有什么关系。世道再乱,总有那些大人物们去操心。少爷若真是心下不安,方才陆大哥说的法子,大可以交代给万爷,后面的事情就不要参与了。」 这些话听着没什么毛病,但白堕丁点也没有认同,他抬眸,「这个事,不分人物大小、位分高低,也没有多管闲事,不自量力那一说,我遇上了,我就得管,扔给别人操心像什么话。」 锦苏见他不听,也不与他争,只是低头叹气,「那总得先办好自己的事吧。」 她的声音很轻,多少有些责怪的意思,白堕听出来了,就起身往桌边去,站定了哄她,「你之前也劝我说不能挑客,可以同那洋人做生意啊。」 谁知他这一句哄出来,锦苏算是彻底生气了,她抬头,蹙起眉,「你这哪里是奔着做生意去的,拿假的东西砸场子,怎么可能还有生意做?」 白堕攥住她的手腕,笑了:「开门做生意,不论是腰缠万贯还是街边乞丐,咱都得一视同仁,这没错,可如果这个人的人品有问题,那就得另说了。像亨什么的那个,就算是做成了,以后保不齐也会出什么问题,算上折损,说不定还得赔。」 他讲完道理,又撒娇假装委屈:「苏姐姐,你是不信我能把这事做成吗?」 锦苏摇头,语气多少有些无奈,「我信,只是我们没有必要去做这件事。少爷就算不想去赚洋人的钱,也不应该去树敌。」 她性子柔和,很少会坚持什么事。 白堕瞟了陆云开一眼,意思是慢慢再劝。 账房先生做久了的陆云开其实多少能明白点锦苏的心思,就说:「我妹子说的也有道理,万亨办这种事又有经验,你就别掺和了。」 白堕也并不是自命不凡的主,既然万亨能办,他也不想浪费时间,欣然点头。 陆云开又嘱咐:「这次的事如果能敲打着你二哥,那是最好,如果不能,你总得想个以绝后患的法子。」 以绝后患的法子还没商量出个一定的时候,那一头黄毛的亨利和北平各大酒坊全部谈崩的消息就传到了白堕的耳朵里。 第一百章 我就算是大人物了 http://.biquxs.info/ 他悠哉悠哉地在街上闲逛,嘴里还叼着半个包子。一身浅灰短打,虽然少了贵重,但胜在利落,连带着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些。 路过泰永德铺子的时候,里头的温慎正好也瞧见了他,就招手让他进去。 白堕乐呵呵地进去讨茶,温慎瞅着他那一脸欠揍的笑意,打趣着问:「又憋什么坏呢?」 「也没有,」白堕坐稳,把刚刚听到的事儿同温慎讲了个大概,末了又说:「年掌柜的性格那么好,都能谈崩,而且四九城里头能叫得上号的,也就这么一家了,你说这个亨先生,是不是成心的啊?」 温慎听完,也忍不住连连摇头,「大抵是性格当真如此,昨天小枝来,讲了他请人去谈佛头的事情,鼻孔朝天,最后也是不欢而散,可见不单单是针对咱们酿酒的。」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还没打听清楚吗?」以这样的性格,还能赚到钱,必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白堕多少有些好奇。 温慎:「说是英吉利的什么贵族,血统存正又高贵芸芸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刚说完,打门外就进来一人,是城隍庙附近的孙掌柜。彼此都是熟客,他瞧见了白堕,便先拱手,「林三爷这是跟着躲清闲呢?」 白堕起身还礼,「孙爷这是过来拿酒啊?」 「对。」孙掌故一点头,要剑沽,等酒的工夫便和白堕闲聊,「林三爷听说了么,最近那洋人已经开始联系恒升平了。」 看来这事闹得大了,稍微搭点边儿的人都听说了些。 白堕漫不经心,「那洋人挑得很,联系了也未必有什么结果。」 「咳,您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当口。」孙掌柜挨着白堕坐下,也没什么客气,抬手给自己倒了茶,「满四九城您且扫听去,哪还有人搭理他了,巴不得离他远点,好一点儿的酒坊更是嫌和他做生意丢人。」 之前一群人趋之若鹜,如今却全拿那洋人当笑话来说,风头转得倒快。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白堕给他满上,笑笑没说话。 孙掌柜拖着杯底,「林三爷,不是我说话难听,那恒升平的酒多次啊,如果真被他谈成了,给那小狮子一样的洋人一喝,不是丢咱四九城的人吗?」 他是无心感叹,白堕的手却明显一顿。 剑沽从地窖里被抬了出来,孙掌柜眼尖,挪了地方去结账,只剩下白堕一个人,盯着茶杯出神。 温慎忙完了,走过来一瞧,就乐了,「这是哪里不合林掌柜心意了?」 白堕有些困惑地抬头,「四哥,有件事情,我不知道是当做,还是不当做。」 他说得很慢,说到最后一字的时候,眸色已然晶亮,初时的茫然像是自己找到了答案一样,迅速消了下去。 很多时候,路就摆在那里,可走该走的那条,往往需要巨大的勇气。 温慎在对面坐下,不等开口,白堕却倏地笑了,「锦苏说世道再乱,自然有大人物去操心,可这事一旦和酒沾上边儿,那我就算是大人物了,对吧?」 他挑眉,满是少年意气。 温慎被他感染了,眼底里激荡出一片壮志豪情来:「君子立世,首先得有个‘世"让君子去立,如果世道出了问题,所有人都袖手旁观,那所有人就都是罪人。」 他甚至不知道白堕特指的是什么事,但依然鼓励着:「没有当不当,只有想不想,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了,四哥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得嘞,那我可就要插手了。」白堕也听话,起身往外走,边走边示意温慎不必送了,「这事晚了,怕会有变,我先走了。」 他大步出了泰永德,双脚落在四九 城的路砖上,又稳又有力。 陆云开的新铺子选在东直门边上,里头的木匠师傅正忙着,白堕进去寻了一圈,在后院见着正拔草的铺子主人。 他蹲下去,「先生,我得让那洋人买我的酒才行。」 砖缝里的杂草生得久了,陆云开拔得专心致志,突然听到人声,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老大!」他被吓着了,呵了一声。 白堕笑呵呵地拉起他,「戎子呢?怎么就你自己啊?」 陆云开仍然心有余悸,还想抱两句屈,可前面剧木头的声音有规律地传来,他就拉着白堕继续往里走,绕到厢房找了个地方,坐下才问:「怎么又把这事提起来了?」 白堕:「如果他不买酒也就罢了,可要是买,就必须得是好酒。」 一句话说完,见陆云开没懂,他便挨近了,解释:「这酒销到海外,买得起的,必定是达官显贵,若是太差,便算是彻底把咱的名头砸了。我华夏山川万里,河流奔赴,好酒何止百种千种,但人家来不了咱这啊。你给人家送出去的是什么,人家就认为你家只有什么。虽说眼下不是谁瞧不起谁的时候,但若真是将恒升平那样的酒送出去,未免太不像话了。」 陆云开默默点头,「我来办。」 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完全出乎了白堕的预料,「先生,这事可不好办。」 「你还知道不好办啊?」陆云开突然就变了脸,数落起来,「给他换个假佛头,大不了就被他发现呗,挑拨好了,还能一箭双雕。现在可倒好,你要人家买你的酒,这中间哪一步都不走错了,错了还买个屁啊。」 他很少这样说话,显然是真的难办,但对白堕的事,他几乎从不推脱,抱怨完,立马就开始想折,「仁意合每月都会组一场鉴定古玩字画的局,据说鉴定的先生是行家里手,经他手鉴定过的东西,绝无错漏。」 白堕略一琢磨,没太听懂他是什么意思。 陆云开叹了气,挥手把他往出赶,「现在回去,和你二哥说,让他帮忙从中牵线,事儿成了,你就答应分家。」 「啊?」这回白堕更不懂了,「那不正中他的下怀了吗?」 他没动地方,陆云开干脆起身来推他,边推边说气话,「那这事你就别管了,北平那么多酒坊呢。该这个时候,把名声和担子扛起来的,也不只你一个人吧?北平的面子让他们去保,咱老实在家里待着得了。」 白堕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刚想说话,却正对上陆云开看过来的眼神,「什么事得管上一管,不问前因,不看后果,这不就你么。」他内里是佩服的,却不好意思表明,只能佯装抱怨:「就知道给我添乱。」 「那有劳先生了。」白堕心里有了底,笑嘻嘻地一拱手,不再多言,回家按陆云开交代的做了。 他说话的时候,林止月正坐在堂椅上,听完了只斜眼看他,语气不屑:「我现在又不想分家了。」 白堕本就不想见他,眼下这个情形,火气瞬间就上来了,他咬着后槽牙,「出尔反尔,你要点脸成吗?」 「不要。」林止月转身就走,他的动作非常突然,正好和还在他身侧扮哑巴的小策撞到了一起。 小策忙退了一步,不巧哐当一声,后脑勺狠磕到了门框上。林止月抬手把他往前拽了一把,认真瞅了两眼,见人没事,才抬腿要往门外跨。 白堕起身,看着他背影,幽幽冷笑:「我倒是忘了,你连自己亲爹的命都能不要,何况是一张脸皮呢?」 林止月向外跨出的脚步顿了顿。 白堕便更加不屑了:「脸你不要,钱要不要?名要不要?是狼就别夹着尾巴装狗,你想要什么,直接说。」 林止月点了点头 ,回身笑得玩味,「我要你以林三少爷的身份,开一家清水源分号,但这家分号要交给我来打理,你不能插手。」他开出了自己的条件,直截了当。 这种分号一旦开了,全四九城的人都会认,但控制权又不在自己手里,未来会捅多大的娄子出来,白堕想都不敢想。 「做梦。」他拒绝得干脆,林止月却乐了,「我听说现在那洋人都臭了街了,你怎么还抢着往上去呢?」 白堕没搭理他,他便又走回来,「你这图利,还是图名啊?」他的手里捏着一枚云子,问话的时候,故意将那云子往桌面上敲了敲。 「图名。」 一家毁誉何足惜,但山川倾酿,日月同醉,四九城里头的酒,哪怕只能运出一滴,也得是能博来满堂彩的上上品! 我图他举杯相贺,图他挑灯来寻,图那所有喝过中国酒的金发碧眼,都拍案叫绝,说它妙不可言。 白堕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义无反顾,「就按你说的办,明天,我要那个洋人来求着我做生意。」 他是打心眼儿不愿意同林止月交易的,但是眼下,这是最快的一条路子。 林止月直起身子,审视了他两眼,却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转头走了。 次日,九月仁意合齐满坐满。 圆桌被摆了满堂,从前留给歌舞的地方也被占了。但是在大堂的最前面,横了一张窄桌,后面摆了惊堂黄花梨的椅子。一看就是给那行家留的地方。 白堕和温慎坐在一个比较靠前的位置,视野没怎么被挡着。不多时,客人慢慢多起来,小二客气地过来,商量着能否让其他人过来同坐。 他领得也不是别人,正是年延森父女。 温慎见了忙起身叫人,「姨丈怎么来了?」 年延森乐呵呵地坐下,「还不是枝儿,非闹着要来看个热闹。」 年云枝被数落了,却并不在乎,反而两步过来,拽住温慎问:「表哥你快问我,问我怎么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谁让你长得那么合我的心意呢 http://.biquxs.info/ “你怎么来了?”温慎立马按她的意思问了,哄孩子一样。 年云枝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我问了温纾,她告诉你在这,我就特意找过来了。”说着,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包袱,“岭南新到的素果,过了今天再吃味道就变了,表哥快尝尝。” 她把东西拆开,递到温慎嘴边,温慎像是没觉出什么不妥一样,张嘴将软白的果子叼过来,才把她让进座位里,“还真是好吃。”一边让,一边还没忘了夸上一句。 温四少爷很少会有这种失了分寸的时候,白堕讶异的同时,忍不住拿眼睛去瞟年延森。 白堕的眼神顿时不耐烦起来。 雪初之看出来了,便不再开玩笑,而是起身往大堂里走去。 她一动,身后立马跟出一个人来,是个男人,个子不高,长得非常瘦小,脸上留着络腮胡子。他一身黑衣,之前一直躲在椅子后面的暗影里,白堕和陆云开竟然没能发现他。 两人的诧异几乎到了一种骇然的地步,要知道双方聊了这么久,那个人竟然能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如同一件物品一样。 直到雪初之和那个无声无息的男人走远了,白堕和陆云开才缓过来些,莫名其妙地往外走。 外面的鉴定已经开始了,屏风之后,扮成男人模样的雪初之正盯着一只老碗,「老坑做旧,手法倒好,可惜不能以假乱真。」她一开口,竟然是男人的声音。 白堕在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这是双簧。 雪初之在前面装模作样,后面跟着个说话的,难怪这么长时间都没人察觉这事。 随即他又好奇起来,这到底是雪初之能看出手中玩意儿的真假,还是后面的男人能看来?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交流的? 白堕拿眼神去问陆云开,陆云开也是一头雾水。 东西很快看到了玉佛头,屏风后面的雪初之摆弄了很久,一语不发。 白堕的心里控制不住地直打鼓,就在他眉尾的冷汗都要流下来的时候,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真东西。」 坐在最前面的洋人亨利当即「嗷」了一声,激动地拍起了巴掌。 「咝,」陆云开抽了一口气,奇怪道:「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儿呢,他高兴什么呢?」 前面的亨利正拉着林止月,不停地说着什么,多半都是洋文,周遭没几个人能听得懂。 「那东西不应该是卖家送到这的吗?」白堕也没闹明白,「看这样架势,八成已经是他的了。」说着,他刻意凑到陆云开耳边,问:「你那东西是什么时候调换的?」 陆云开还没来得及回话,最前的面亨利和林止月便双双起身,往他们这桌来了。 那两个之吵闹得厉害,满堂人的目光本就在他们那边,眼下往这边走了,所有人的视线便如同粘上了一样,一路中跟着移到了白堕他们这桌。 白堕下意识坐正了身子。 亨利到了跟前,先假模假样地学人拱手,「林掌柜,好久不见。」他说话依然生硬得很。 白堕没起身,只把眼睛向上一抬,「亨先生对那宝贝是志在必得了?」 「你说那个吗?」亨利往屏风后面指了指,「那个早就是我的了,只是我没有办法,这里的先生不肯帮忙看真假,是你的哥哥,他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要感谢他。」 他伸手在林止月的肩上拍了拍,被拍的人面上笑着,但却不着痕迹地同他移开了些距离。 亨利并没有察觉到这些,他操着不熟练的发音,「林掌柜,我要同你谈笔生意,请你将你的御泉贡卖给我。」 白堕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起来。 虽说他不怀疑林止月在这种旁门左道上的本事,但如此顺利,却也有些说不过去。 陆云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席了,想来是不确定佛头到底调换了没有,偷偷去善后。 这背后的事,从头到尾温慎都没有参与,电光火石之间,白堕竟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 在他还没想明白之前,亨利又说:「两成的定钱和合同明天就送到你的府上,林掌柜,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他伸出手来,等着白堕去握。 白堕审视着他,稳坐如山,「先前亨先生可不是这个态度,我一个愣头青,怕是入 不了您的眼吧?」 他有心挤兑两句,没成想那洋人却点头,「所以我才说是要感谢你的哥哥,我就像你们的田螺姑娘一样,知恩图报。」 「您可轻点糟践人家田螺姑娘吧。」白堕有意等到陆云开回来,是故没有急着答应,「我家酒好,不愁卖,想和我做生意,人品不行,就得多拿点诚意出来。」 亨利:「我的诚意很足,我要一千斤!」 他的话说完,周遭立马爆出几声惊呼。 「一千斤?」 「我没听错吧?他要一千斤?」 众人惊讶过后,很快便低语私论起来。 「嗬!这大宗的买卖,近十年都不多见了。」 「只一这桩做成了,林家怕是就要跃到两相酬的头上去了。」 「那还用说,那洋爷最开始给出的价,可是一块大洋一两!」 「我的妈呀,光定钱就得多少啊。」 这句话恰好被亨利听见,他便用手比出个数字来,「一千六百块大洋,我明天叫人送到清水源。」 这一说完,所有人都像是见着了真金白银一样,纷纷起身道喜。 白堕被一群人恭维着,疲于应付,莫名其妙喝了几杯之后,就连年延森都对着他端起了酒杯,「这单生意我都没有谈下来,贤侄当真是好手段啊。」 白堕忙举杯相迎,「哪里的话,您是瞧不上。」 年延森摇着头,说话音带出些失落来,「也是年岁大了,顾及多了,比不得你们小辈,敢打敢冲。」 两人的杯子碰了一下,他又说:「之前同你爹相争,现在又同你……我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是你家的酒能卖到洋人的国家去,那就是替咱四九城争面儿呢!伯伯替你高兴!」 他说得真诚,白堕不由得有些感动,连忙将杯里的酒饮了,「我还得多跟您学呢。」 周围的人立马有样学样,一个恭维得比一个狠。 待白堕挨个同这些人客套完,陆云开依旧没有回来。屏风后面的雪初之已经开始断别的东西了,亨利似乎也挺有兴趣,折回原本的桌前去看。 年延森许是心情不大好,又喝了几杯之后便由自己的女儿陪着,先离开了。 他们这一桌就只剩下喝了不少的白堕和单手撑住侧脸的温慎。 白堕放下酒杯,总得心里像惦记着一个什么事儿一样,不踏实。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温慎便说:「风险太大了,这买卖你还是再想想。」 白堕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存了好半天的疑影瞬间清晰起来。 周围已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最前面的窄桌上,温慎和白堕对视一眼,同时起身离席。 仁意合屋子搭得暗,一出来,阳光直晃眼。 白堕眯着眼睛好半天,才说:「一千斤我也不是酿不起,只是有点奇怪……」 他说着就犹豫了起来,路边一辆汽车缓慢地开过去,温慎拽了他一把,「你看着点路。」 汽车这东西从前不得老佛爷喜欢,所以在很长时间里,八旗子弟都跟着不屑一顾,如今满大街也渐渐多了起来。 白堕心思依然没收回来,他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出神。 温慎问他:「这一千斤的用料和人工,是不是正好可以把你账面上的活钱都用完?」 「也没有。」白堕的反映有些慢,琢磨了半天,「但如果真的去酿这一千斤,我周转起来确实有些困难。」 两人一路回了温慎的铺子,剑沽从黔地被人运上来,伙计们正在往下搬。 有几个人见了白堕,乐呵着打招呼:「大师傅过来了?」 白堕点了头,等着温慎点完数,才和他一起到里面坐下,「林止月也是好本事,他说能搞定还真就搞定了。」 「还有心思夸别人呢?」后赶来的陆云开打门外进来,瞧了白堕一眼,数落:「林止月老早就把那佛头买了,就等你一松口,立马转手卖给了洋人。」 「怪不得呢。」白堕了然,旋即又想起佛头调换的事,赶忙问:「怎么样?」 陆云开一点头,意思是事情办妥了,话峰一转,说:「虽然眼下没出什么娄子,但咱们还是留一手的好。」 他说着,问旁边的伙计要了算盘过来,熟练地拨弄了一会儿,再抬头,把算盘推到了桌子的正中,指着上面的数说:「按今年的粮价,再加上伙计的工钱,只要那洋人付三成的定钱,就亏不上。到时候咱们就挂帆远航,成了全北平第一个把招牌卖出国门的大酒坊!」 他越说越激动,像是那些远渡重洋的巨轮就在眼前一样,跌宕起伏,混着酒香。.. 白堕和温慎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温慎轻轻一招手,叫人拿了坛酒上来。 三个人各自满上,他便开口:「这件事情拖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了着落,来,我祝二位,自此以后,无往不利!」 「承您吉言。」陆云开仰头干了。他在北平的日子久了,京腔说得愈发地道起来。 白堕端着酒杯,嘴角含笑,「这事多亏了四哥搭桥,更多亏也先生从中周旋,我谢谢二位。」 对面的两人都嫌他过于客气,端着酒谁也不肯喝,最后俩人非说等收了定钱,让白堕先分他俩每块当零花。 白堕哭笑不得,「四哥,泰永德的生意如何我是知道的块你还和我要?」 温慎理所当然:「一块大洋都是钱啊,再说世道多乱啊,黎殷会给南边筹的款都被人偷了,我打那路过还捐了些,怎么样都得找补回来才行。」 「你积德行善的钱还要往回找补?」白堕嫌弃地翻了翻眼睛,「我补,我补给你一百块。」他顿了一下,跟着就嘿嘿乐了起来,「只要四哥能帮我说服那洋人,先交三成的定钱,我就给你补。」 第一百零三章 阴晴不定 http://.biquxs.info/ 「花钱雇我?」温慎原本清淡的眉目微微向上一挑,「那可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还真是好兄弟啊,」白堕见状,便半开玩笑地损他,「亲兄弟,明算账,四哥做卖买都做到我的头上来了。」 温慎瞧了他一眼,不接他的话,反而去问陆云开,「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之前做我大师傅的时候,可没瞧出来他是个在乎钱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陆云开笑笑,竟然配合起来,「小白师傅早和从前在贵州那会儿不一样喽。」 他俩一唱一呵,白堕就点头,丁点没被挤兑着的意思,反倒挺骄傲,「四哥不提我倒忘了,从前我在泰永德做事,尽心尽力,如今求到四哥头上,四哥怎么样也不能推脱吧?」 温慎露出一个略微诧异的表情,旋即乐了,「都开始学会拿情分要挟别人了。」他一推桌子,起身,「成,那我就去会会他。」 这事温慎应了,在白堕眼里就等于十拿九稳了。 他便没再多待,陆云开也要忙活自己的事情,两人起身告辞,约好有消息就到清水源碰头。 但怎么样白堕也没想到消息得来如此之快。 第二日,晌午,日头升得老高,把所有东西的影子都压到自己脚底下,缩成小小的一团。 白堕正翻着账本,锦苏指出其中的两笔给他看,「这笔这是杜掌柜的,他家从前的坏帐就多,这笔也三个月没给结了。另外一笔是个大数……」 她还没有说完,伍雄便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送钱的车来喽,东家去看看?」 「什么车?」白堕没听懂。 伍雄甩着膀子往酒坊大门外比划,「那洋人开了辆汽车过来,后面全是大洋!」 他兴高采烈的,白堕都不自觉地被他带乐了,「四哥谈成了。」他自言自语了一句,起身和锦苏交代了一下,之后就向外走。 清水源的门口围了不少伙计,一个个抄着手,有的盯着铮亮的汽车看,有的指着车里的大洋议论。 伍雄在他们背后吆喝:「东家来了,都闪开点儿!」他一路过去,连拽带踹,把人归置到两边,最后训:「不好好干活,还个没眼力见儿。」 白堕不去理这些,只走到车门边上,敲了敲,「远来是客,生意跟这可谈不了,下车里边儿请吧。」 洋人亨利似乎是有些嫌弃外面围着的伙计,迟迟不愿意下车,只说:「林掌柜,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我到酒坊来,难道您家里就没有个像样些的地方吗?」 生意上门,更何况还是白堕费了好大力气,几经波折挣过来的,他原本满心期待,结果对方这个态度顿时碰着了他的逆鳞。 「嘿,」白堕后撤半步,护短的劲儿上来了,直接一把将车门拽开,「您老人家坐得倒是稳当,在这挤兑谁呢?赶紧下来吧您。」 说着,他拉住亨利的手腕,强硬地将人拽了出来,「买酒就得来酒坊,这是规矩,甭管您多大的谱,都得跟我门口排着。」 他这话是顺嘴胡诌的,但亨利却被唬住了,跟着他往里走,边走边问:「既然必须要过来买,那酒坊为什么要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白堕瞟了他一眼,「规矩。」 亨利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等着他的下文。.. 见他这副模样,白堕也就收了自己的不耐烦,「你往城里看,多是木头搭建的,酒这东西容易走水起火,所以老祖宗就定了,所有的酒坊都必须建在城郊。」 亨利听懂了,觉得非常有道理,不住点头,紧跟着又问:「这位老祖宗是谁?我可以认识一下吗?」 白堕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有些狐疑地上下打 量着亨利,「你吃错东西了?」 亨利没听懂,露出一个奇怪地表情,用生硬地语调说:「我感觉你在冒犯我。」 白堕没搭理他,大步往前走。亨利跟在他后面,走得好好的,突然一拍大腿,转身往回跑。 他人长得高,手长脚长,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滑稽。 白堕看着他的背景,一度怀疑这人是被掉包了。 不一会儿,洋人跑了回来,手里拿着几页纸,「林掌柜你应该和我道歉。」 他把那几页纸拿到白堕眼前晃了一下,很快又收了回去,「要不是你方才的粗鲁无礼,我不可能将这么多重要的东西落在车上。还有,」他往自己身后比了比,「你家的伙计太疏于管教了,他们竟然在摸—我的车。你们中国人,都是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吗?」这是跑了一圈,把正主换回来了是吧? 白堕抬头,无奈地翻着白眼,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不想说,亨利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其实我并不看好你,跟你比起来,我更愿意同温掌柜合作,他才像是个生意人,你不像。」 白堕转身就走。 亨利跟在他身后,絮叨:「你二哥也是做生意的高人,他非常知道别人想要什么,所以他永远都会是个有价值的人,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他愿意,就总可以帮上忙……」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白堕并不太想听别人提起林止月,「你们洋人,做个生意,都这么罗嗦吗?」 两人正好到账房门口,白堕推门进去,连个「请」字都没说。 他俩都臭着一张脸,在屋里摆茶的锦苏一眼就瞧出不对来,忙笑着把亨利往里让,「我们东家从来没有出门迎过哪桩生意,还是亨先生面子大啊。」她打着圆场,「您里边请。」 亨利见了她,眼睛里晃过明显的诧异,「你的酒坊里有女人?」他问白堕。 被问的人早已坐在桌子边上,回:「这是我的账房先生。」 亨利更诧异了,「你还给了女人一份工作?」他几乎尖叫起来。 「啧,嚷嚷什么。」白堕担心他吓到锦苏,训了他一句之后,抬手往自己对面的椅子上指了指,「坐,不是要谈生意吗?」 亨利依言往里走,可直到落了座,整个人还处在一种极度的震惊里,「你们中国的女人是不做工的,她们完全依靠家里的男人生活,所以地位非常的低……」他用一种背书一样的语调,呆呆地说着。 白堕没空同他讲这些,要过他手里的纸,不出所料,是这次买酒的文书。这东西应该是请了高人写的,笔峰很是利落,条款也清楚。 里面特意写了两条,一个条是先付定钱,后续酒卖出去了,尾款再结,酒卖不出去,悉数退回。 另一条是四个月期限,交不出酒要陪十倍的定钱。 这个日子也不知道是找谁算的,正正好好够白堕手里的两处酒坊一起,酿完这一千斤。 白堕认真琢磨完文书,再抬头,他审视着亨利,这洋人今天极奇怪,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不识礼数的时候恨得人直咬牙,东打听西打听的时候,又像是孩童。 他没想通这是为什么,索性先按下,问:「我四哥是怎么和你谈的?」他担心温慎再搭上些什么,忍不住要确认。 亨利这才回神,「他是个会讲道理的人,我说不过他,更何况他家里还有一个洋文讲得极好的小姐,我怎么样也要给那位美丽的小姐一个面子才是。」 他慢慢向后靠去,扬起下巴,态度复又倨傲起来,「你真应该感谢你有那么好的朋友,不然你是不可能从我这里拿到三成的定钱的。」 「日子没问题,酒也没问题, 」白堕已经习惯了,直截了当:「但这些酒,交到你手里,是没有陈酿的,你懂吧?」 亨利摇头:「我不是很懂中国的酒。」 「那你为什么要倒腾啊?」白堕脱口而出。 「因为可以赚到钱。」洋人回答得比白堕问的还快,话出了口,他整个人才一顿,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解释:「我是个生意人,你不是。」 他大爷的。 要不是锦苏在旁边看着,白堕真有把这人踹出去的冲动。四九城好酒的名声谁爱保谁保去吧,他伺候不了这傻缺! 白堕轻抿了口茶,压下火气,勉强不咸不淡地接话:「我就是个酿酒的,祖宗阴德庇佑,来买的人倒也络绎不绝,全是像你这样的生意人。」 他的言外之意是,你是这生意人,你有本事倒是别从我这里买啊。 但显然亨利并没有听懂,「你也不用太悲观,这桩生意做完,别人都会羡慕你的。」 白堕气结,叫人打马去找陆云开,那伙计战战兢兢地,问:「东家,你不会是想叫先生回来结果了那洋人吧?」 「滚,」白堕横他,「我是让先生回看看文书有没有猫腻。」 那伙计这才走了。 等人的空当里,亨利无所事事,一直追问白堕为什么会同意女人出来做事。 白堕不搭理他,他又去问锦苏。锦苏不好驳他的面子,就笑着回:「人总得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吧。」 亨利用下巴往账册的方向比了一下,问:「你是喜欢记账吗?」 锦苏笑得更开了,她摇头,眼底泛起一蜜意来,「我是喜欢待在他身边。」她说着,指了指白堕。 第一百零四章 他要葬一个女人 http://.biquxs.info/ 亨利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一样,拖着长音「哦」着,笑得心照不宣。 白堕恨不得把人扔出去。 好在陆云开那边没有耽搁,很快便赶了回来。他是钻空子的老油条了,仔细看了半天,也没瞧出那文书有什么问题,唯独觉着赔偿的部分有些高了。 陆云开把白堕拉到门外,反复确认:「四个月短不短?真能按时交货吗?」 「先生又不是没在酒坊里待过,」白堕耐心地跟他解释:「一窑酒要酿多少时间,能产多少酒,咱们有多少口窑,都是明摆着的,肯定能酿出来啊。」 陆云开依旧不放心,「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呢?」 和洋人做买卖不比其他,这次的斤数又多,谨慎些也是应当。更何况还有一个林止月跟在后面虎视眈眈。 白堕盯着自己的脚尖,黑布绒布上沾了一点尘,格外的突兀。 不知是被陆云开带得还怎么样,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粮食现在足,伙计们也都听话,现在除了水就是窑,总不会有人突然冲进来把我的窑砸了吧?」 白堕把能出纰漏的地方一个一个数出来,并没有发现哪里有空子可钻。 陆云开往帐房那屋瞧了几眼,亨利刚喝下一口茶,然后对着锦苏挑起了大拇指,像是完全不在意他们这边一样。 他转回头,「那洋人眼里没藏着事,要么就是踏踏实实地来和咱们做生意的,要么就是他的后招,不在这文书上。」 亨利今天确实轻松得有些过了头,白堕琢磨了一下,「那就只剩下酿酒的时候了,那人根本不懂酒,想下手也寻不着空隙。」 「行吧,」两人在外面商量得太久了,陆云开最后嘱咐:「那酿酒的时候也不能大意了,外人一律不能往酒坊放。」 白堕点头,两人这才一起回了帐房。 文书签订,家印按下的那一刻,白堕的眼皮突然间狠跳了几下。 「左眼财,右眼灾。」他笑了起来,等亨利带人去搬大洋的时候,问:「先生你瞧我两只眼睛一起跳,这算怎么回事?」 锦苏笑着在旁边接话,「你还眼皮跳,我就没见谁像你这样谈生意的。」 白堕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在敲打自己对那洋人态度不好,就解释:「对他太客气了,倒像咱们巴结着他一样,他那个性子,又该不屑一顾了,我这叫兵行险招。」 他说得牵强,不成想陆云开却突然出声:「富贵险中求。」 他手里持着茶杯,却不饮,只看着门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在回白堕的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不担点风险,买卖是做不大的。」 门外的伙计们办事利落,大洋很快被成箱地搬进来。亨利自己也提了一箱,累得直喘。 白堕用手肘碰了碰陆云开,「那洋人是不知道把钱存钱庄,可以拿通兑卷的事吗?」 陆云开没多说话,只递过来一个眼神,大意是累死丫的也活该。 两人憋着坏,心照不宣,都抿着嘴乐。 等亨利走近了,陆云开瞬间热情起来,「哎呀,洋老板,您怎么还亲自拿上了,来来来,我帮您。」 亨利来谈了这么久的生意,直到此时才得到一个主顾该有待遇,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呆愣了一下,才把箱子递过去。 「刚刚你们可不是这个态度,」他到桌边坐下,「看来还是金钱的力量比较伟大。」 陆云开把箱子端正地摆到桌脚,起身手往门外一比划,那外边全是忙碌的伙计们,「洋老板,你放眼去看,这天底下脚不沾地的,哪个不是为了钱在奔波啊?」 伙计们一箱一箱地把大洋罗好,哐 当哐当,震出一片扑簌簌的灰。 亨利不说话,一双异色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 陆云开和白堕对视一眼,决定还是得尽一下地主之谊,「洋老板,晚上一起去仁意合吃个便饭吧,我做东。」 亨利点头,但晚上的饭却没有并吃得宾主尽欢。陆云开为了不冷场,特意叫了温慎,哪成想温慎带了温纾。 白堕自打成了亲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见过她,席间坐在彼此对面,眼神偶尔碰上一下都是尴尬。 白堕无法,一直拿亨利开刀,灌得他人事不省,才算罢休。 这顿饭之后,白堕便连轴转了起来。 大批的粮食被运到酒坊,伍雄看着粮堆,笑得眼睛都没了。白堕站到他身后,他都发觉。 「出息。」 白堕一出声,伍雄直接被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压了下去,跟着又是一脸幸福的德性,「东家,像不像上回?」 他说的是白堕父亲还在世时的事情。 那里圣运还昌,林木参谈了大宗买卖,粮食成堆的运回酒坊,伙计们排出去两丈长。 许多人特意跑到清水源来看热闹,乌泱泱一大片。 当时白堕年幼,伍雄也不过是刚进酒坊打杂学技的小伙计,两个人站在一堆清水源的溢美之词中间,自豪灌满了全身。. 那是京城的盛事,自那以后,多少年过去了,全四九城的酒坊加起来,也没再出现过那样大宗的买卖。 伍雄美滋滋地感叹:「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多粮食一起运进来了呢。」 有伙计推着独轮车从他们身边过,顺口就接:「伍爷,等这些酒出了窖,那咱们就是四九城最大的酒坊了。这样的场面,只怕是您要天天见,见到烦了。」 「就你嘴甜。」伍雄假模假样地踢了他一脚,那伙计乐呵呵地推着车跑了。 白堕手头上还有几笔款子没结,乐呵呵够了,往账房走了几步,他又特意折回来,嘱咐:「在大门口看紧了,这四个月,不认识的人就不要放进来了。」 他说着一招手,伍雄忙附耳过去。白堕接着说:「咱家的伙计也留点心,别再被谁收买了,在窖里动什么手脚。」 伍雄点头,「东家放心,我守在这,让胡晓去盯老酒坊,什么放气儿的,敲泥儿的,拿竹竿麦秆往窖里递水的,但凡能毁了一窖酒的手段我都门清儿,肯定不能着了他们的道。」 白堕点头,伍雄就又问:「您这是防着二爷?」 被问的人本想说是放着那洋人,转念一想,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干脆一起防着得了,就回:「谁都防,是咱对手咱就得防。」 他匆匆交代一句走了,哪成想忙了两个月,地窖里的酒罗了半人高之后,才偶然在大街上撞上了温慎。 许久不见,温慎似乎是又清减了不少。 天气已然转冷了,温慎在长衫之外加了棉褂,湖水蓝的锦缎面,上好绣工和针脚,将里面的棉花压得规整又利落。 白堕往手上哈着气,「四哥最近忙什么呢?总不得见你。」 温慎虽是面带笑意,却还是奇怪地打量了他两眼,「是谁不得见谁啊?」 「嗯?」白堕没听懂。 两人在街上干站着也不是那么回事,温慎就笑着往前走,「上个月往你酒坊去了两趟,全被你家管事的师傅拦在了门外,还说什么我算是你的对手,不让往里进。」 大冷的天儿,白堕硬是让这事给弄得脸上一热,他跟上,边走边解释:「伍雄那人耿直性子,四哥,你可误会我。」 「晚了,」温慎故意逗他,「满四九城的人都在传 咱俩闹掰了呢。」 白堕:「你怎么没去我家找我呢?」 两家住得也不远,好几次他还偶然撞见过温纾,偏偏就是没见着温慎。 「你还别说,我真去了。」温慎瞟了他一眼,「又被你二哥拦下了。」 「他拦你你就听啊?」这条街离温慎的铺子不远,两边很是热闹,白堕瞧见了卖包子的,住脚装了两笼,等着的工夫,忍不住说:「揍他一顿也就进去了。」 温慎摇摇头,等他付完钱,拿了东西才说:「他没拦我,是当时他在办的事,拦下了我。」 这话算是把白堕的好奇心勾了起来,连往嘴里送包子的动作都跟着顿了顿。 温慎看他好玩,在他的手肘上轻轻向上一抬,正正把包子送进他的嘴里,才说:「你二哥当时正往出送人,听那话,应该是个卖地的。」 白堕的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他八成是要建酒坊吧,之前说过要开分号来着,我最近忙,也没空搭理他。」 温慎却摇头,「我因为好奇,跟着从你家出来的那个人走了一段路,才上去打听。那人说你二哥要买的,是一块墓地,而且他要葬一个女人。」 他的语气森森,白堕莫名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温慎又补了一句,「而且那个女人还没死。」 这回白堕连包子都咽不下去了,「你是说林止月打算活埋了一个女人?」 震惊之后,他又讽笑了起来,「也是,他可是连亲爹都下得去手,算计谋命的人,更何况是一个女人呢。」 温慎沉默着,没有搭腔,像是在想着什么。 白堕眼里的恨意和厌恶并没有消下去,很多事情刻下的痕迹,并不是靠时过境迁能抹去的。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到了泰永德的铺子,自然而然地同时迈了进去。 落座之后,温慎才说:「你这一提,我突然想起来,其实之前林止月生辰宴时,我带着两个人去指证他的那事,也多少有些问题。」 这事过去得久了,加上那天白堕被气得发了烧,对当时的细节便记得模糊。他认真想了想,没觉出有什么不妥,就用眼神示意温慎。 温慎那边叹了气,像是在自责,「那天我着急替你解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但是我一直不解的是,他后来杀人灭口的时候,怎么会那么明目张胆?像是生怕谁不知道一样。」 第一百零五章 没用 http://.biquxs.info/ 「那有什么,」白堕错开视线,语气阴狠,「李郎中救治不力,那牢头又是明面上让我爹染上重疾的人,换谁问起来,他都能口若悬河地给自己辩个为父报仇的美名。」 他原本潋滟的双眼里,此时竟像蒙了一层暗影一样,森暗得骇人。 深仇大恨,也不怪他如此,更何况这种事情林止月也做得出来,温慎便没再劝,只说:「你最近还是盯着点他,别让他给林家惹上什么人命关司。」 白堕轻轻点了头,算是应下。 两人正聊着,温纾打后面出来,她穿得极利落,手里在提着两个礼盒,显然是要出门拜会谁。 白堕还沉在方才的事情里,双眸冰冷地看过去,刀子一样。 原本打算直接过去的温纾被他瞧得一顿,住了脚,问:「怎么像我灭了你满门一样?」 这是这么久以来,两个人第一次说话。 白堕意外之余,下意识就笑了,「林家的喽烂多,你先挑我二哥下手,也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温纾没接话,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白堕侧脸去看温掌柜,多少有些委屈:「这是闹哪出啊?」 「你之前不是还说,以后不必再见了么?」温慎的眸色轻轻向下垂了半分,调侃他。 被拆了台的白堕向后一仰,和身侧的人拉开些距离,「怎么说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怪可惜的。」 温慎笑了他一下,一语道破:「贪心。」 白堕自讨没趣,干脆起身,「行,她是你亲妹妹,活该我不受待见。」他玩笑似地抱怨了一句,也不打招呼,不甘心地出了门。 只留下温四少爷一个人,哭笑不得。 白堕不甘归不甘,温慎说的话他却非常当真,是故没直接回酒坊,而是叫了人力车,直奔陆云开的铺子去。 铺子已经装得差不多了,挂着红布的匾额早就架了上去,整个屋子满是一股桐油的味道。 戎子正拿着抹布贴着堂柜一寸一寸地擦着,见了白堕,笑呵呵地把手里的东西一扔,「老大,你怎么得空过来了?」 「先生呢?」白堕左右看了看,没见到正主,忍不住问。 「走货。」戎子刻意伸着脖子,往门外瞧了一眼,见没什么人,就压低声音,「接了单生意。」 他神秘兮兮的,白堕训他,「好好说话。」 戎子哈哈一阵笑,笑够了才说:「老大,咱这可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明目张胆是要遭报应的。」 白堕「啧」了一声,刚要张嘴,戎子便抢在前面拦下他,「老大,您可别说教啊,我知道这是四九城,有自己的规矩,您放心,不能碰的,我们绝对不碰。」 这些话显然是陆云开之前交代下的,白堕被堵了个瓷实,只能踢了他一脚撒气,而后问:「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那可得几天。」戎子也不躲,任他踢完,还乐呵呵的,「你知道黎殷会吧?头两个月,他们家的钱不是让人偷了吗?」 这事白堕恍惚好像听谁提过一嘴,便点了头。 戎子:「这次又筹了不少,怕丢了,连夜就运走了。但钱要往南边运,关卡不少,其中有一关,只有咱家先生过得了。」 陆云开在同三教九流相交的本事上,永远让人琢磨不透,白堕听了也不意外,既然他人不在,事情只能交给戎子了,「你联系一下小策,问问他,林止月最近是不是要杀什么人。」 戎子显然没料到他过来会是为了这种事,点头之后又好奇,「你怎么知道的消息?他要杀个什么样的人啊?」 白堕:「一个女人。」 「那不是你娘 就是你媳妇儿。」戎子张口就接,而且说得极其笃定。 白堕抬眸,本想瞪他一眼,让他管好自己的嘴,哪成入眼便是戎子认真的面色,心里也不自觉地打起鼓来。 戎子还适时地点了头,肯定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 这般模样逼得白堕不敢耽搁,立马起身往林家赶。 入门的时候,小策和秦伯正跟中门长廊里站着,似乎是在争执着什么。 秦伯手里拎着一只鸽子,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往后院去。可小策偏偏死挡在他前面,就是不让他过。 秦伯一副和他说不明白的样子,不停地比划着,「二太太、懂吧?二太太!」他伸出两个手指,又做出一个吃饭的动作来,那鸽子在他手里扑棱着,很是不配合,「要吃!」 他喊得非常大声,可惜,小策只抬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他,寸步不让。 秦伯叹了气,扬起脸来笑得亲切,嘴里却骂:「你爹娘是做了多少缺德事,才生出你这么个短命鬼,真他娘的晦气。」 小策脸上的表情改都没改,指着他手里的鸽子,要拿回来。 秦伯不依,他便要上去抢。 两人眼看着就动起手来,白堕瞧够了热闹,迈步过去,打算劝劝。 赶巧林止月从小策身后过来,拽着后领把半大的孩子扯回来,而后一偏头,「谁要动我的鸽子?」 「哎呦,」秦伯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二爷,您可管管吧。二太太这两天身子虚,想喝个鸽子汤补补,我瞧着这只不错,正要拿过去,这哑巴就死活不让,反了这是。」 林止月自喉间轻「呵」了一声,他的眉眼压得很低,让人猜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秦伯也有些吃不准,就堆了笑,「二爷,我知道鸽子重要,但到底也比不得您的孝心啊,老爷在世时,不也常买鸽子给二太太滋补么,回头我立马就给您补回来一只。」 林止月不说话,而是慢悠悠地向前压了一步,接着反手就是一巴掌,又快又狠。 秦伯当即被扇得了一个跟头,手上一松,鸽子扑棱两下,飞走了。 他倒在地上,整个人先是蒙了一下,才哆嗦起来:「二爷、二爷我错了,您可别气……」 林止月不理他,折身往回走,路过小策的时候停了一下,扔出来两字,「没用。」 小策半点没受影响,只转身,跟着林止月往前。 他眼睛里非常干净,动作也利落,好的坏的,全都贴着他的耳边擦了过去,全然不觉。 林止月似乎对他这种表现也颇为无奈,低头骂了一句。 但一直看着热闹的白堕心里却是骇然的。 小策并不聋哑,一个人能装到这种地步,心性得坚毅到何种程度? 他记得之前是想要把小策撤回来的,后来怎么就耽搁了呢? 白堕按着眉心,一时想不起来,就这么一出神的工夫,林止月已经过来了,「三弟素来重诺,答应我的事,何时兑现啊?」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白堕,像在看一个笑话。 白堕顶烦他这种神情,就故意学着他的语气,「二哥,你有空还是去尽尽孝心吧。」他说着,突然就讽笑了起来,「哦,我忘了,二哥一直没什么孝心。秦伯在你面前提这俩字,不就等于往你脸上招呼巴掌呢么。」 林止月方才打人时,手里常捏着的棋子被甩脱了出去。秦伯把它捡了起来,刚要往上递,听到白堕的话,整个人瞬间又退到了后面。 小策移到他身边,把东西接到了手里。 林止月瞧见了,就笑:「所以我打回去了。」 他理所当然,白堕 也坦然起来,「跟你这种背信弃义的人,我还讲什么重信守诺啊。」 他说完要走,林止月一步挡在他身前,语气陡然阴森狠戾:「林止遥!」 白堕慢慢抬眸,正对上他的眼睛,「二哥算计了别人这么多年,心狠手辣、出尔反尔的事做得还少吗?你是没想过报应会来这样快吧?」 他抬手,食指落在林止月的胸口上敲了敲,「我早就说过,我就是你们所有人的报应。」 说着,他化指为掌,用力一推,逼着林止月让开,大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你不是一直瞧不上我这套吗?」林止月在他身后讽道:「现在落得我一样了,就不自惭形秽?」 白堕脚下不停,只回眸斜了他一眼,「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吗?有什么别的办法尽管使出来,激将法的段数太低了。」 他话说得硬气,但想到之前戎子的话和自己回来的原因,脚下不由得加快了些。 好在后院一切如常。锦苏今天没去酒坊,而是坐在院子的花树下翻着账本,见他回来,就招手,「正好你回来了,看看这笔钱是怎么回事。」 她翻看的是两个月之前的旧帐,「上次我和你提过一嘴,这笔钱的数目很大,你特意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啊?」 这钱是白堕留给林止月开铺子的。他方才挤兑人,唬弄得像那么一回事似的,左不过是图个痛快。 更何况这酒坊给他开了,白堕也有后招,所以便对锦苏解释:「之前答应给林止月开个分号,这钱得留下来。」 锦苏听完摇头,明显不赞同:「酒坊最近忙着洋人的生意,出货都是之前陈酿,数量也一压再压,再加上付了那么多粮食和工钱,一直没有活钱进来,如果再挪这么大一笔钱出去,账上就真的没钱了。」 白堕不解:「那洋人给的定钱呢?」 那些钱是陆云开是算过的,正正好够一千斤的成本,也就说再不济,也就是浪费些时间,不至于搭自己的钱进去。 锦苏将账册合上,同他解释:「那些钱让我暂时收到了地库里,同洋人合作,变数太多,酒没出去之前,还是别动的好。」 第一百零六章 我借他十个胆子 http://.biquxs.info/ 这也谨慎得太过头了,白堕摇摇头,不以为意,「那些钱你放心用就是了,如果不用,不就浪费四哥的一番苦心了么。」 锦苏蹙着眉,不说话,显然是不大放心。 白堕也能明白她的想法,若有变数,大不了钱退回去,家里的酒留下来慢慢卖,总归是动不了根基的。 但是前期大手大脚,开支无度,变数一起,再有虎视眈眈的人推上一把,整座楼都容易塌了。 想到这,白堕也就妥协了,「不如账上那笔钱先不匀给林止月了,我再拖上一拖。」.. 锦苏这才笑了,她浅淡的瞳仁里应着花色,闪着纯然的光。 日子已经越来越冷了,树上的花瓣零星地挂着。院墙四方,圈起来一片单独的天地。 她坐在这里,白堕才会觉得,家就在这里。 林家,和家,是两回事。 「入冬了,别总在外面坐着。」白堕把锦苏扶起来,陪着她慢慢走回屋里。 锦苏顺着他的话闲聊,「一入冬就干,听说二太太已经病了好几天了。」 难怪方才要喝鸽子汤滋补,她之前进了冬天,身子就不太爽利。白堕父亲在世时,也找了不少大夫来瞧,全没瞧出什么原因。后来还是李郎中给了个方子,再配上鸽子汤,才能稍缓些。 白堕也没太在意,只回:「例钱再少,也够她买鸽子的了。」 「说起这个鸽子,还有个怪事。」锦苏拉了白堕坐下,神秘兮兮的,「之前二爷也养鸽子,你还记得冷降轻无吧?」 那是个养鸽子的地方,白堕点头。锦苏便继续,「他家的鸽子不好,从前老爷在世时,总吩咐下人出去买,偶尔来不急,才会从二爷那里拿些,但自打去年入冬开始,也不是,」她说到一半,又改了口,「是从老爷去世开始,二爷便不许二太太再吃自己养的鸽子了。」 两人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盘栗子糕,白堕拿起一块叼在嘴里,然后撑着头,琢磨了半天,才说:「我一直以家里养这些鸽子就为了给二娘吃的呢,你的意思是他还有别的用处?」 他边吃东西边说话,听起来含糊不清。 锦苏曲指将他嘴边的残渣擦掉,摇头:「二爷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养鸽子必有用处,但是鸽子那么多,没了大不了再买,何以会突然就不让二太太吃了呢?」 这倒是把白堕问住了,在他眼里,林止月像来阴晴不定,做事全由着性子来。没成想在锦苏眼里,这么一个人,做事居然是有章法的。 他倒是不关心那对母子之间的破事儿,但是如果锦苏是对的,那么林止月打算葬一个女人的事情,就必须得查清楚才行。 白堕把之前从温慎那里知道的事情同锦苏讲了讲,顺便提了一嘴戎子的想法,最后说:「这件事,或躲或避,都不是好法子,我打算来个先发置人,但眼下先生不在,不如你们找个上香的由头,先去庙里住几日?」 锦苏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但这事不能让娘知道,不然她又该怪自己拖了你的后腿。我编个说辞,叫她今晚就动身。」 她做事,白堕一向放心,行程便全由她安排去了。 几日后,陆云开回来,脚下带尘,一路风霜,连带着鼻梁上的眼镜都没有从前那般光亮了。 「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白堕笑着打趣他。 陆云开也乐,「有些钱啊,还真不是那么好赚的。」他在椅子上坐下,猛灌了几口茶,「八成要不了多久,还得回贵州一趟呢。」 「嗯?」白堕又帮他续上一杯,「贵州出事了?」他第一个担心起了付绍桐,但陆云开却摇头,「局势还稳,只是有些钱赚得没那么容易了,几天 前付爷稍了书信过来,说让回去帮个忙呢。」 「我怎么没瞧着?」白堕不满起来。之前付绍桐的书信都是传到清水源的,如今陆云开另立了铺子,他反倒连信都收不到了。 陆云开瞧出他的心思,忍不住笑,「你叔不惦记你了,老大,你这是要失宠啊。」 白堕抬手就把方才给他满上的茶杯抽了回来,「你跟我这也失宠了。」 陆云开半点也没被要挟着,「你让小策打听的事有结果了,也不听了?」 「什么结果?」白堕立马问。 但陆云开却不说,只往茶杯上瞟了一眼。 白堕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地把东西给人推了回来,「先生,您请。」 陆云开得意洋洋,端了杯子,也没喝,「林家老二确实是买了块墓地,但听说是给他娘备的。」 「什么?」白堕一惊,再想到林止月之前不肯给林二娘喝鸽子汤的事,眉头便深深地拧在了一起,「那人杀完自己的亲爹,又打算对自己的亲娘动手了?」 他问得认真,但不知道为何,陆云开却噗嗤一下乐出了声,「这林家老二是个妖怪吗?必须食至亲骨肉,不然就活不了?」 白堕没空理他的玩笑,只顾着确认,「消息是小策传出来的吗?中间不会有什么误会吧?他说的,会不会是我娘?」 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陆云开依然不慌不忙,「这些我都替你问过小策了。你上次拿酒坛子把你家老二开瓢了之后,一直是小策在照顾他,加上咱家孩子装聋作哑,林止月也不防着他,所以传出来的消息,一准儿没错。」 白堕这才安心下来,但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林家没有大夫人,第一个明媒正娶过来的,就是林二娘。她死后,自然会和林老爷同葬,就算不合葬,也必然要进林家祖坟,何以要单独再买上一块墓地? 他怎么也想不通,陆云开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帮他分析,「你二哥可是个狠角色,这么多年,我走南闯北,像他那样的,还真没见过几个。在他眼里,只有想杀的,和没必要杀的,更何况现在不比你死那会儿,那会儿大清刚倒,谁有空去管他是杀了郎中,还是打死了自己的弟弟。放在现在,你让他再试试?我借他十个胆子。」 白堕听进去了,便说:「那我让我娘和锦苏先回来吧。林止月若是真有杀心,最应该躲的,是我才对。」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呢。」陆云开给他宽心,「他再敢动你一根头发丝,我手指头给他掰下来。」 陆云开之前在账房呆着,终日持笔写算,气度儒润了不少,结果出去了一圈,整个人又草莽了起来。 白堕见了,便开玩笑:「先生若是回了贵州,跟赫赫有名的黔阳王待久了,怕是再回来,怎么也坐不住板凳帮我管帐了。」 陆云开一挑眉,「不是有锦苏妹子呢吗?」 白堕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故意做出一副傲气劲来,「你没听说吗,我清水源马上就要成为四九城最大的酒坊了,账房先生还得不多找几个吗?」 两人离得近,陆云开伸腿就把他的二郎腿踢了下来,「当心两相酬来灭了你。」 他没下什么力气,白堕却揉着膝盖装疼,「刚还说不让人动我一根头发丝儿呢。」 陆云开刚要张口反驳,伍雄和胡晓便一起过来了。 账房的门没有关,两人一打拐角出来,白堕就瞧出他们面色不对。 陆云开也发现了,「等着吧,进门就得说,东家,不好了。」他学着伍雄之前惯用的语调。 「你最近都和什么人在一起啊?」白堕端正了自己的坐资,损他,「忒欠了这嘴也。」 他刚回护完,伍雄便进了门,张口便喊:「东家,大事不好了。」 陆云开一个眼神递过来,白堕顿时没话了。 伍雄不知道两人之间的猫腻,说着自己的,「酒坊断粮了,之前一直卖粮给咱的钱掌柜不知道怎么了,非推脱说他家的粮卖光了,我和胡晓又去了几家,那几家掌柜一见是我,都说余粮不多,还有一个干脆直接关门了。」 这个麻烦可大可小,白堕近来历过的事情多了,倒也不慌,只问:「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吗?」 伍雄摇头,胡晓更是一脸无辜。 「别为难他俩了,」陆云开把话接了过来,「要么是洋人,要么是你二哥,我让戎子去查吧。」他说完便利落地起身往外走。 陆云开去办事了,白堕也没闲着,而是打马进城,敲到了钱掌柜的粮行门上。 巧的是开门的正是钱掌柜本人,避无可避,老油条一样的人压下慌乱,堆了满脸的笑出来,「林掌柜,当真是没货了。」 白堕隔着条不大的门缝笑得比他还灿烂,「合作这么久,我第一次登门,钱掌柜就把我拒之门外,不合适吧?」 「失礼失礼,您担待。」钱掌柜假咳两声,「最近天冷,染了风寒,怕过给您不是。」 白堕陪着他呵呵直笑,趁其不备,手上下了狠力气,一把将门推开,而后堂而皇之地跨过了门槛,「我认识洪门的万爷,瞧病是把好手,不如让他来给您瞧瞧?」 钱掌柜的冷汗登时下来了,忙干笑着摇头,「已经吃着药了,没什么大碍,就不必劳动万爷了。」 白堕人既然已经进来了,钱掌柜自然不好再往出赶,便引着他到了桌边,伺候了好茶。 「我虽然刚接手酒坊没多久,但咱们认识可有年头了。」白堕坐稳了,视线慢慢从茶杯往上,移到了钱掌柜的脸上,「到底是谁,给您开了个什么样的条件,让您非得站到我的对面上去啊?」 他开门见山,一句话就把事情戳了个窟窿。 第一百零七章 但我讨厌林止月 http://.biquxs.info/ 钱掌柜仍旧干笑着,「您瞧您说得什么话,林三爷,我同您家老爷子相交甚好,对您又是仰慕,要不是真没办法,怎么可能不把粮食卖给您呢?」 「什么叫没有办法?」白堕立马抓住了关键,他倏地起身,盯住对面的人,逼问。 「咳,」钱掌柜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就想往回圆,「这不是粮食不够了吗,我,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钱叔叔,」白堕退后半步,突然拱手,弯腰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你我两家,相伴多年,今天你若是真有难处,我绝不敢登门造次,但这事发得突然,您只要将前因后果告诉我,我听完就走。」 他字字铿锵恳切,有礼有节,这一番话说完,钱掌柜倒不忍心起来,便伸手,抬着腕子将他扶了起来,「它是这么回事。」 钱掌柜拉着白堕重新坐好,认真讲了起来。 原来昨晚,一夜之间,四九城所有的粮行粮铺都收到了一封书信。 这书信来自一位老先生,从前也在北平行商贩粮,后来钱财赚够,便返居乡下去了,买了地,平时也接点小生意。 老先生为人宽厚,在同行中很有威望。他在书信中,言之凿凿地讲了自己如何被白堕骗空家当一事,先说白堕在他那里买粮,是先拿粮,后付钱,虽然时日不同,但每次都能结清。 数次之后,老先生对白堕深信不疑,粮食越拿越多,间或结钱慢些,也从不计较。 但最近一次,白堕打着给洋人酿酒的名头,在他那里拿石粮食,事后竟然死不承认,害的老先生人到古稀,却连口饱饭都吃上。 其书信之中,尽乎声泪俱下,北平同行读之,纷纷愤慨不已。 白堕听完,差点没背过气去,「胡说八道!」 钱掌柜被他吼得直捂耳朵,「你可当真拿了人家老先生的粮食?」 「我没拿啊。」白堕解释:「我压根就没听说过什么老先生!编排故事也得有名有姓,有凭有证吧?」 钱掌柜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这死不承认的说辞,同老先生书信中一模一样啊。」 这回白堕当真是百口莫辩了,钱掌柜又说:「而且你们清水源用粮,确实就是先拿粮,后给钱的。」 白堕:「下次再取之前,我可是都结清了的。钱叔,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 他问得急,钱掌柜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知道,但别人都劝我,说保不准突然就不给结了呢。」 白堕气得直拍桌子,「那我这次先给你钱,行了吧?」 「哎,难就难在这了啊。」钱掌柜愁眉不展,「我不骗你,现在你满我这个铺子里找,能找到一粒粮食,你要多少,我白送你。」 他信誓旦旦,不像是骗人的。 事到如此,白堕也只能自己先稳了下来,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许是之前的事情都交代了,这次钱掌柜也没卖关子,「你知道两相酬酿酒,有一个奇怪的规矩吧?」 北平酒坊多,各家都有些不同,也正是这此不同,把酒的高下区分了出来,所以各家酒坊,尤其是做得好的,都死捏着这点奇怪的规矩,生怕别人知道了去,但是两相酬的特殊,却是人尽皆知的。 他们家的酒,一窖要酿三个月,也就是说,两相酬是每三个月进一次粮的。 「他们家来你这进粮了?」白堕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钱掌柜点了头。 白堕想着,突然奇怪起来,他算了算日子,问:「上次是九月进的,我记得很清楚,是我成婚之前的事,这也没到腊月呢,他家怎么突然就进粮了?」 钱 掌柜:「这不是日子冷了么,怕落雪封路。他们家每年的最后一批粮,都进得早些,而且数量还都不小,连我这种不是长期给他们家供粮的,也能卖出去一些。」 屋漏偏逢连夜雨。 此时多说无益,白堕便问:「你再进粮食过来,需要多久?」 钱掌柜想也不想,张嘴回:「四天。」他常年做这个,要多久能到,心里自然有数。 但白堕等不了四天。四天一过,封窖的日子便差了一截,到时就没法正常交货了。 钱掌柜能把知道的一切明言,也算是仁至义尽,白堕起身道谢:「钱叔,你我是真的打过交道的,我是何种人,会做何种事,您多少能知道一些,老先生的事,我当真不知情,也谢谢您能坦然相告。等这次的事情过了,咱们还是同原来一样,常来常往。」 钱掌柜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客套了,如果这背后,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你,那就还得把人找出来才能平了此事。如果你动作够快,这事一解释清楚,再拿上钱,一天之内,八成也能把粮买着。」 一天之内,什么事都不会耽误,但过了这一天,万事皆休。 那老先生的位份高,北平粮行同仇敌忾,就算搬了整箱的大洋过去,也未必会有人愿意把粮食卖给自己。 所以钱掌柜才会提醒自己,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道理他懂,白堕自然也明白。 他不再多留,出门往陆云开的铺子去,但陆云开并在,铺子的门上落了锁,想来是去忙了。 钱掌柜置身事外,提点的话说得轻巧,可要他们当真去做,哪怕什么都一清二楚,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解决的。 白堕盯着门上的铜锁,脑子转得飞快。 「我正要回酒坊呢。」陆云开脚步匆匆,打他身后过来,上了台阶,「那洋人前些日子去了天津卫,昨天回来就一直在泡在八大胡同里,我让人从侧面探了口风,他还一心一意地等着酒呢。粮食的事,多半是你二哥搞的鬼。」.. 这个消息一来,白堕心里就有了谱,「他不过是想威胁我给他开个清水源的分号罢了……」 这话并没有说完,陆云开便打断了他,奇怪地问:「那就开啊,之前咱不是商量好了吗?」 陆云开确实在分号这事上,备了一条一劳永逸的后路给自己,白堕点头,把后面锦苏的担心讲了讲,而后又说:「先生,你先去找林止月。」 「你不去?」陆云开更奇怪了,林止月布了局,手里必然握着破局的关键,软的也好,硬的也罢,不论哪种手段,现在最重要的都在林止月这边,他实在不明白白堕还要去忙活什么。 白堕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一抬眸,倏地笑了,「我不讨厌别人威胁我,但我讨厌林止月。」 「嗯?」陆云开没听懂。 白堕脸上的笑意不减,但眼中的晶亮却渐渐渡上了一层坚毅,「我对上林止月,永远都只有硬碰硬这一条路可以走,想让我找他商量妥协,做梦去吧。」 他说完,在陆云开的肩膀上拍了拍,大步离开。 陆云开看着他的背景,才想明白,这是要唱一出声东击西,既然是去做做样子,他瞬间就松了下来,乐呵呵地往林家走。 他那边卸下了担子,白堕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除了打心眼儿里厌恶林止月之外,白堕更明白,顺着人家给你画好路去走,才是最危险的。眼前的事情要解决,不在林止月如何,而在粮食如何。 想明白此中关键,他整个人都变得果决起来。 路边有个人力车夫在等活,白堕抬腿迈了进去,「泰永德。」 那车夫应了一声,两腿飞快,不多时便将 他拉到了地方。此时晌午刚过,温慎并不忙。 白堕进门,直接说:「四哥,让温纾换个男装,帮我去买粮食。」 爷自己买不着,不会让别人去吗? 只要粮食能在一天之内运到清水源,那后面到底是谁,因为什么在捣鬼,都可以等到不忙的时候一起算总帐了。 温慎将手里的茶放下,先是吩咐伙计去请温纾过来,才又问:「又被谁算计了?」 白堕长叹了一口气,坐到他对面,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讲,刚讲完,温纾便过来了,「你这样做不行。」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一进门便先否定了白堕的主意。 白堕一扬下巴,让她坐。 温纾全似没看见一样,继续说:「我只身过去,不可能买着大宗的粮食,如果数量太多,必然引人怀疑。更何况你和清水源的声名,总得需要下套的人出面解释,你不可能一直背着这个污名去做生意。」 她说得在理,但眼下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白堕用眼神向温慎求助,温慎了然,「小纾,买个能撑上的也就够了,至于清水源名声,要如何去正,我们两个留在这商量。」 温纾听罢,不再多言,换衣服出了门。 她一走,温慎就问:「事有轻重缓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自己和她讲不完了么?」 白堕近来哪敢得罪温大小姐,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也没打算多做解释。 温慎又说:「只要粮食到手,这事就是你占了上峰,到时候想怎么样都随你开条件,这个道理小纾也未必不懂,我看呐,多半是想……」 他话没说尽,只笑吟吟地盯着白堕看。 白堕和温纾之间的关系若能缓和,怎么样也算是件好事。 多少人年少相交,最后走到老死不相往来,无论各中如何曲折,都是藏着些可悲的。 「我的朋友本就不多,」白堕明白温慎的意思,「你们兄妹都是我珍视的人,今天的事成了,我请你们吃饭。」 「那我可得好好挑个地方。」温慎乐得开怀,又问:「你二哥那边,需不需要我帮什么忙?」 第一百零八章 我家夫人 http://.biquxs.info/ 白堕摇头:「你忙你的吧。」他并不想温慎过多地卷进林家的恩怨里去,「生意最近做顺了,都有空管别人的闲事了。」 他开句玩笑,没成想温慎却叹了气,「原本入冬应当是好时候才对,哪成生意却降了不少,姨丈家出了几陈酿,大小酒馆都在争抢着。」 白堕听完就乐了,「几窖陈酿有什么的,四九城的老少爷们什么时候那么没见过世面了,主要是你没法和你姨丈抢生意吧?」 他一副看热闹的语气,温慎就翻了个白眼,「大家各凭本事,我现在不过是没什么好办法罢了。」 两相酬是北平最大的酒坊,无数人爱着他家的酒,同各大酒楼的关系又好,别说是温慎,就连林老爷当年也是争不过的。. 从眼下来看,清水源早晚是要同两相酬对上的,虽然敬重年延森人品,便生意归生意,温慎现在遇着的问题,白堕之后也一定会遇上。 清水源的东家琢磨了一会儿,突然说:「咱俩连手吧,四哥?」 温慎抬眼,白堕眯起眼睛,继续游说他:「等我家这关过去了,咱俩好好琢磨琢磨,总跟在别人后面走,畏手畏脚的,多不舒服。」 温慎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笑着推了盏茶过来,「那一言为定。」 日暮四合的时候,温纾的粮食运到了清水源,虽然不多,但足够供上伙计们干活的速度。 伍雄见了粮食,对着温纾千恩万谢,温纾笑着摇头,「各位在酒坊卖力气上工,才是辛苦,不过是顺手帮个小忙而已,伍师傅千万别客气。」 伍雄:「亏着我们东家认识你了,不然今天这关算是过不去了。」 温纾杏核一样的眼睛弯起来,笑得好看又得体,「劳各位把粮食运进去吧,粉粮上蒸,每一道工序都仔细着点,别耽误了时辰。」 几句话嘱咐完,她便挥手告辞,因为乔装的缘故,她一身男人打扮,转身离开时的动作飒沓又利落。 干活的伙计们见她离开,就一边将粮食装上车,一边闲聊,「瞧出来没,还是位懂酿酒的。」 「长得又那么漂亮,我看呐,多半和咱东家的关系不一般。」这人说着笑了起来,讳莫如深。 「你没瞧出来她那个上心劲儿吗?我估计,早晚是要进咱们林家的。」 几个人聊得正热闹,突然有人狠「嘘」了一声。 锦苏正打大门里出来,她一步一跛,迈过高高门槛,动作看起来缓慢又艰难。 方才闲聊的几个人都有些尴尬,不约而同地低头干活,装做没看见她。 锦苏并没有为难他们,上了守在门外的马车,一路回了林家。 她到地方的时候,日头已经完全没了下去,昏昏沉沉。 白堕一直等在门口迎她,细心地扶她正了马车,才去问酒坊的事情如何。 锦苏挑他最关心的,简单交代了两句,最后笑着说:「可得好好感谢一下温大小姐,若不是她及时赶过来,今晚怕是就要停工了。」 「我心里有数,但这个不急。」白堕拉着她的手,扶她跨过门槛,「总得先把家里的事情断一断。」 锦苏并不知道这中间的细节,只是白堕把话得坚决,她便点头,又商量:「你若是不得空,我替你去谢谢温大小姐吧?」 白堕认真想了想,总觉得那个场景不会太好看,又担心锦苏吃亏,便笑了,「你不必管这事,温家的人我亲自去谢,你先回去给娘请个安吧。」 他将锦苏送到三房的院门前,再径直往前,向二房的院子去了。 锦苏站在原地,清淡双眸里的光黯了黯,好半天,才理好心绪,进了门。 白堕自然 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林止月身上。 他推门来的时候,陆云开还没有走。 屋子的里两个人席地而坐,中间放着一方棋枰,正在点目。 陆云开执黑,形势并不太好,点完之后一共输了十三目半,他将手里的云子扔回棋钵里,「都说做人如棋,林二爷,你行棋太妖了,损心力,耗的就是生死,这可不是好路子。」 他说的是实情。林止月行棋,从小是有高人指点的,落子既妖又诡,很少有人能猜透他几手之的路数。不过想来陆云开是没占着什么便宜,最后几句,有损人的嫌疑。 林止月的手里依然捏着棋子,他侧过头,看着依旧站在门边的白堕,「只要能赢,生死有什么打紧的。」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白堕,好半天才转回头,语气不咸不淡,「陆先生在这里缠了我一下午,从每局输二十目,到现在的十三目半,精进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这是交学费的。」 陆云开听完,端正了身子,假笑一下,「告辞。」他说完突然起身,利落迅速得如同换了个人一样,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消失在了门外。 「都交了些什么朋友啊。」林止月转了身子,从棋枰旁边离开,像寻常兄长数落弟弟一样,闲话家常。 白堕缓步进来,语气不自觉地就冷了下去,「我同意分家,分号的事情也会兑现。」 林止月听完明显诧异了一下,「这一下午,你连那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摆平?」 他以为白堕是来妥协的,诧异之余,全是瞧不起的味道。 但白堕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而是稳坐在了堂椅上,「你也是当过家的,自然知道这一千斤酒要花费多少,整个清水源的账面上,现在一分钱都没有,想分家你尽管分。」 「你当我是傻子吗?」林止月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拧起眉,「那洋人给的定钱呢?」 白堕:「我今天买不到粮,只能出高价,一倍不卖,我就出十倍、二十倍,眼下的粮就够用两天,两天之后,我要是依然买不着粮,我出就三十倍倍。」 他说到这,林止月已经咬起了牙。 白堕却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二哥若是想能分着钱,最好去劝劝北平的粮行,把那些我做过的,没做过的,都往自己身上揽一揽。」 林止月的眼神狠戾起来,「你要挟我?」 「要挟你?」白堕起身,正对上他,「若不是你惹出这些是非来,你以为我愿意多同你讲一句话吗?我知道你有人脉,有手段,但分号要开,上下打点,伙计原料,要不少钱吧?」 林止月沉默着,白堕便从他身侧绕过去,边走边说:「当然了,你若是有其他的法子能弄到钱,就不要从这个家里分了,赤条条一个人出去单干,我也敬你是条汉子。」 林止月蓦然转身,「我该分的那一份,一个子都不能少!」他几步追上来,死死掐住白堕的胳膊,「你强占了我的东西,我总得从你身上一样一样地讨回来!」 白堕莫名其妙:「我强占你什么了?」 他话音刚落,林止月突然狠推了他一把,「我最讨厌你这样,占尽一切,却永远心安理得,跟着再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真让人恶心。」 白堕被他推得退了两步,火气登时上来了,他抄起身后的椅子就抡了过去,「我求你瞧得上我了?」 林止月打小是练过功夫的,他本能往后一退,椅子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家里的下人听到了动静,全围上来,想劝又不敢,只能傻站在外面,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林止月转身骂了一声:「滚!」 所有人立马作鸟兽散。 这样一闹,白堕也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想捣鬼你就接着捣,最后交不出货,全家人就一起喝西北风。家徒四壁,我倒要看看,你最后应得那份是几个大子。」 他说完,撞着林止月的肩膀,出了二房。 人世间的善和恶,永远处在一种不对等的局势里,若没有一颗鱼死网破的心,为善者的手脚就像是被捆了麻绳,有天大的道理,也只能任人宰割。 冬日天高空远,迢迢星汉,白堕走回自己院子的时候,那里面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锦苏摆好了碗筷,等着他回来。 白堕进门,便闻到了饭菜的香气,桌边还放着一坛酒。 他一天的疲惫都在此刻如潮水般迅速地退了下去,嘴角扬起的笑意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等了很久了?」 白堕坐到锦苏身侧,第一件事就将她的手捧进自己掌中暖了起来。 屋里的火盆噼啪,但锦苏生来怕冷,尤其到了冬日,一双手总是冰的。 锦苏把手收回来,笑着替他布菜,边布边问:「二爷没气着你?」 这院子里藏不住事,白堕自然也不会在这事上瞒着她,「二哥一计不成,必然会有第二计,开分号的钱是留不下了。」 锦苏点头,她将筷子轻轻搭在盘沿上,又替白堕倒了酒,「那便拿去用,我信你总有自己的打算的。」 她的眉眼映在暖灯之下,柔和又清淡,一派温婉,涓涓到人心坎里去。 白堕将另一只扣在桌面上的酒杯翻过来,斟满了推到她面前,哄着:「别忙了,吃你自己的。我娶你进门,不是用来伺候我的。」 锦苏低头,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我大抵也只能为你做这些了。」她浅淡的笑映到酒杯里,带着一丝苦意。 白堕听到这话,仰头喝酒的动作一顿,眼神几转,便撑住自己的侧脸,笑了,「夫人这是多心什么呢?」 锦苏抬眸,下意识地摇头想否认。白堕伸手,从她的耳鬓间慢慢抚过脸颊,最后停在下巴上,止住她的动作,「我家夫人何时吃醋的时候,能再明目张胆一些啊?」 第一百零九章 敢和天去争个高低 http://.biquxs.info/ 锦苏的脸腾地红了,「哪有的事……」 「学会犟嘴了,」白堕颇为肯定地点点头,「也行,有进步。」 锦苏哭笑不得,又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握住他手,耐心地解释:「我没有吃醋或是不甘心,只是觉得那样好的人喜欢你,你怎么就偏偏选了我呢……」 她的话没说完,白堕突然用力,将她整个扯进了自己的怀里,「你听,」他让锦苏的耳朵贴在自己的胸口上,「我的心说它喜欢你,我也只能听它的啊。」 他说着,故意叹气,「都说故人心易变,我这颗心却从小到大都只装了你一个人,怎么没有丁点要变的意思呢?」 锦苏立马起身,抽手在他身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不准变,你要变到哪里去?」 白堕依旧环着人,没撒手,「日子过一天,心意就变到明天的你身上去,过一年,就变到明年的你身上去,十年二十年,不论怎么变,都还是在你身上。」 他油腔滑调,锦苏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唯愿此情长缱绻,得见风雪落满头,就算少爷是开玩笑的,可我当真了。」她淡色的瞳仁里闪着点光,说得动人又笃定。 白堕故意在她耳朵上捏了捏,「谁说我是玩笑的,我也是认真的。」他说完,拿了酒杯,满口饮了,而后一把抱起锦苏,往床边去。 红烛熄,轻帐落,床帏摇晃,一夜如急雨般,很快便过去了。 次日白堕一到酒坊,便见到了守在门外的钱掌柜。 他穿着厚实的棉披,这会儿也不提自己偶染风寒了,见了白堕就笑,「林掌柜好手段啊,这雷厉风行的派头,可不比林老爷差。」 白堕没听懂,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他抬腿迈进大门,「钱叔一大早在这里吹冷风,不是只为了夸我两句吧?」 他乐呵呵的,边走边做了个请的动作。 钱掌柜跟在他身后,「那倒不是,有人请我搭个桥,想要认识认识您。」 钱掌柜是个谨慎的人,虽然白堕以长辈想称,他却只当自己是个做生意的,说话恭谨,办事客气。这样的人看着周道,实际上很难亲近。 白堕有些想不明白他昨天为什么会坦然相告。 钱掌柜见他犹豫,便跟近了一步,「您是不知道,昨天的事情一出来,多少人等着你死呢,哪成想今天老先生就亲口承认是诬陷,一群人笑话没瞧着,反倒灌了一肚子风,我有个朋友,碰巧听说了这事,就想认识认识您。」 说着,他往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那可是位路子广的爷。」 他像是怕别人听着一样,又要往前凑,白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钱掌柜瞧出了他的心思,便劝:「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白堕点了头,心思却不在这,只问:「路子广,能不能在两天之内给我弄到粮啊?」 钱掌柜抄着手,呵呵乐的,「您那粮能撑多久,我心里可是有数的,怎么着?林掌柜这是同我记了仇,不打算再关照我的生意了?」 白堕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就明白这个人此行的目的了。 依他看,八成什么搭桥,什么朋友相见,都是托词而已,人家这是来探口风来了。 想到此处,白堕便弯眸一笑,「我这人,说酿酒敢和天去争个高低,旁的事却没什么叫板的本钱。钱叔您是我爹选的定人,我哪能说换就换,可万万别多心了。」 钱掌柜的神色瞬间便踏实了。 白堕了然,也没接着把他往里让,只说:「您看我这出酒也忙,您那位朋友如果不急,咱们就改天吧?」 钱掌柜连连点头,「那不耽误林掌柜做生意了,三天后,您去我那取粮。」 两人说完了话,伍雄正巧打酒棚里拐出来,白堕便吩咐他去送客。等伍雄一路回来,就打听:「钱爷来干嘛来了?」 白堕端坐在桌子后面,没搭理他。 伍雄搓着有些僵的手,「他这人啊,假客气,跟谁都那样,从里到外都透着怪劲儿。这生意这事儿,处久了慢慢都成朋友了,他偏不,和谁都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似的。」 「去把火盆点上。」屋子外有凉气透进来,白堕吩咐了一句,又说:「我爹选的人,总不会错的。」 伍雄麻利地扭头去干活,他把盆里的碳分开,拿出火折子和引纸,慢慢地扇着,「那是老东家仁厚,别人帮过他一点,他就能记一辈子。当年钱掌柜不过是来送了个信儿……」 他话没说完,火已经生了起来。伍雄把火压小,让它慢慢把碳烤红,再隔着袖子把火盆搬到白堕几步远的地方,最后两只粗糙的手上下拍了拍,「得嘞。」 火盆炙烤,屋里渐渐有了热气,白堕瞟了一眼账册,顺口说:「锦苏怕冷,这屋里平日要多备些碳盆。」 「咳,」伍雄还以这他要说什么,一听这是个,就仗义起来:「这事就不劳您嘱咐了,三奶奶的事,酒坊里的伙计们比谁都上心。」 他打着包票,白堕却没露出什么心安的表情来,摇头说:「最多也只是你们几个在意罢了,再往下的伙计离得远了,又能有多上心。」 「啧啧啧,」伍雄揶揄起来,「谁还能欺负了三奶奶不成,瞧您那宝贝劲儿。」 白堕笑着瞪了他一眼,挥手把人赶了出去。 盆里的木碳烧得极快,转眼成灰烬,灰白的一层,风吹便散。 日子也同这火盆里的碳一样,过着过着也就消失无踪了。到了腊月底的时候,四九城的年味渐渐足了起来。 林家三房的几口人围一起吃饭,林三太太突然聊一起句,「听你小娘说,止夜要回来了。」 这丫头在外疯了快一年,到年关了,终于舍得回来了。 白堕点头,问:「说日子了吗?洋人这批酒酿完,我还能好好陪她转转。」 「她是回家,又不是来探亲。」林三夫人笑着数落了一句,「你还是好好管教管教,让她明年别再出去了才是。」 天冷了,厨房送来的饭菜荤腥厚重,白堕几口之后便撂了筷子,「她在那边是读书,多见识些东西总不是坏事。」 林三夫见他这样说,不自觉地收了嘴角的笑意,语重心长,「之前老爷送她去留洋,我就不太同意,现在又待在天津卫不回来,整天把民主、自由挂在嘴边上,我实在是担心。」.. 她说着,往正盛汤锦苏那边看了看,「女孩子合该像你夫人这样,才让人放心。」 白堕把汤碗从锦苏手里接过来,平送到林三夫人面前,「我娶锦苏可不是因着她让人放心,等什么时候不忙了,也是要带她多去走走的,什么法兰西、英吉利,通通走上一圈。」 这两人的意思相左,锦苏不太好接话,便只是笑笑。 那头林三夫人的面色稍芥,白堕一眼便看了出来,他倾身,十分自然地将母亲地手握住,暖笑起来,「也带着您一块,把这世上的花草风月全都瞧一瞧。」 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的林三夫人听到这话,心中一暖,嘴角也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数你最会哄人。」 她在白堕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又乐着同锦苏玩笑:「你家老爷可是个惯会做人的,咱娘俩全被他哄得团团转。」 锦苏也帮着数落,落了一桌的欢声笑语。 腊月二酒坊的最后一坛封了泥,一千斤酒码得整整齐齐,错落有致地一坛压着一坛,近乎罗到房顶。 两排酒坛中间的过道极窄,火把离远,昏暗的光线下,白堕身后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四个月的时间,他看着这些酒一窑一窑地被启出来,纯粹的酒花砸进坛子里,最后积成这些,要远渡重洋的佳酿。 他在一瞬间竟然有些晃神,漆黑光亮的酒坛映出他模糊的脸,他看着对面的那个人,突然便觉得这一切,透着一种迷糊的不真实。 外面有脚步声传过,急匆匆的,一瞬间,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白堕从酒坛的间隙里出来,就看到了胡晓。 他裹着厚厚的棉衣,一脸的委屈,「二爷过来了,不知道又抽什么风,将老酒坊里的伙计好一顿打。」 胡晓这几个月一直待在老酒坊里,他趟风冒雪地过来,多半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白堕二话不说往出走,路过门边的时候,顺带拿下了火把。胡晓将门关了,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他非要咱老酒坊那块地方。」 林止月前些日子来问白堕要钱,说是要筹备分号,张口就是两千大泮。 现在是什么行情白堕心知肚明,一家分号满打满算八百也够了,他不依,对面的人也寸步不让,僵持到现在,林止月便打起了老酒坊的主意。 胡晓见白堕不说话,便跟在他屁股后面劝:「东家,您就拿钱给二爷吧,老酒坊跟咱是什么感情啊,总不能让他糟蹋了吧?」 白堕回身看了他一眼,多少有些责备的意思,「他来打人,你把他打出去不就完了吗?」 胡晓低着头,没敢接话。 他性格如此,白堕也不能强人所难,伸手拍了拍他,才又说:「最近忙着洋人的事,家里进帐少,花销多,别说帐上给的留本就不多,就算真的有我也不会给他。」 胡晓对这些不懂,但也知道最近酒坊不太进钱,想着他就失落起来,「可我舍不得老酒坊。看二爷那架势,今晚怕是不会走了。」 白堕沉吟着,两人一同回了账房。 锦苏正里忙着,她素白的手抚在案上,算盘噼啪,账册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看起来从容又干练。 白堕抬腿跨进门去,眼里的主意便定了,他吩咐:「查查帐上还有多少活钱,先拿出来,林止月的事情总要解决了才行。」 第一百一十章 林三爷,有仇必报,从不隔夜 http://.biquxs.info/ 他坐下去,水貂绒裹着的腕子往扶手一搭,眸色间浸出几分坦然来,「既然答应了,就得把事情给人家办了。」 锦苏闻言,立马抽了另一本账册,算了几笔之后,便说:七二块,是这帐上全部的活钱了。」 她放了手里的笔,起身往暗房去,拿了只包袱出来,轻轻放到桌面上「是这七十二块大洋,余下的全在钱桩里。」 她大大方方地把这些东西往前推了一下,意思是叫白堕去拿,「眼下酒马上要出货了,那洋人的钱总算可以拿出来用了。」她说着,抿嘴笑了起来,语气俏皮:「这些,东家拿去做事吧。」 人有钱了,底气就是不一样了。这几个月来锦苏精打细算,所有人都知道,酒坊基本上没有多少进账,可账上依然没出现亏空,靠得全是她的能省则省。 眼下能这样大方,可见对这批货的事,是终于安下心来了。 白堕随着她,不自觉地就乐了出来,他起身,随手拍在那包大洋上,哗啦啦一阵响,「收好,林止月来找你,就给他。」 锦苏依言照做,东西方才放好,伍雄便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东家!来取货了!」 他每天守着酒坊,多少斤酒从他手里出去,算下来也十几年过去了,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 踩着他的声音一起走进来的,正是许久没有露面的洋人亨利。 这段时间,温慎也一直在托人打探他的底细,可惜这人刚在北平走动不久,只确切的知道他的船停在天津卫,在那边还有些别的产业。 亨利最近两头跑,又在北平支起了个铺子,专卖洋人的玩意儿,从西洋钟到香皂,要什么有什么。 他生意做得红火,也只是偶尔才会来酒坊瞧瞧进度,唠唠叨叨,指手画脚,通常都没人搭理他。 但既然来了,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白堕一抬手,把他往里让,「享先生消息倒是灵通啊。」 「我算好了日子,中国酒出窖装坛,大约就是在今天。」亨利得意洋洋,他穿得单薄,却带着一双皮质的手套,跨进门来,便先将手套先摘了,甩在手里,在桌子上拍了拍。 「你会算出酒的日子?」白堕不解,疑惑地问了一句。 但亨利却没完全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只顾抱怨:「北平实在是太冷了,这地方真是太糟糕了,你们也是待客不周,就让我在冷风里吹着。」 又来了。 哪怕是接触得再多,白堕依然看不上他那副嫌弃劲,「冷您倒是别来啊,寒冬腊月的,您这种吃不起辛苦的,猫在被窝里多舒坦呐。」 亨利看着他,金色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竟然笑了,「我知道,林掌柜一用这种语气说话,就是在骂人。」 白堕:「哪句也没有您骂得难听啊。」 亨利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屑出声:「我只是说了一个事实而已,但你们中国人都喜欢听虚伪的客套,所以才会误解我的意思,其实我没有恶意。」 他说得无辜,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事实?」白堕上前一步,一偏头,哼笑一声,「我冬有素雪银皑,夏有翠意远深,荷萍浮柳,画栋雕梁……好的地方多得是,你不去看,偏揪着屁大点毛病不放,不是成心找茬吗?」 亨利张口,白堕一摆手将他的话压去,「偏见就说偏见,别拿你的偏见当事实,还有那个虚伪,说到虚伪,谁能跟您比啊?瞧不上这、瞧不上那的,也没见您在我北平少赚一个大子吧?」 他呛了几句,亨利几次想开口,愣是没寻找空隙。待白堕说完,他又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似的,顿了在原地。 两人僵着,双方的眼睛里全是嫌恶 。 锦苏之前一直站在白堕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屋内一时没了声,她便打圆场:「亨先生远道而来,迢迢万里,多半是对自己家乡想念得紧,才会觉得北平处处比不得。其实人在哪里活,哪里就是他的家,等亨先生住久了,住惯了,自然就会明白,北平四时之景,处处皆有妙意了。」 她浅笑柔和,语气妥帖,几句话劝完,亨利眉宇间的戾气竟然少了大半,「我的家乡要比这里暖和许多,我走过许多地方,都没有见过可以和它想比的。如果可以,我情愿一辈子守在那里,一步也不想离开。」 锦苏点点头,状似感慨:「看来这人呐,多半都活得求而不得。我这样从来不曾离开四九城的,总想着四处走走。您那样走惯了的,反倒只觉得自己家里好。」她说得平平常常,却极让人舒服,之前的剑拔弩张在她这短短几句话间,便消失殆尽了,「等这些酒上了船,您不就可以回去看看了么。」 「是啊,有了这些酒我就可以回去了。」亨利再次看向白堕,眼神里多少有些羡慕「你真是有一个好妻子。」 白堕一副「还用你说」的样子,没接他的话。 亨利跟着问:「我是取货的,你酿出来的酒呢?」 两人吵了半天,才算聊到了正事。白堕紧了一下自己的领口,扯着他便往外面的寒风里走,硬是拽着人进储酒窖看了半天,才说:「都在这了,数点清了,派车来拉就行。」 他扬着下巴,说得爽快利落。 亨利被冻得两腿直抖,「我叫人来点。」 「那怎么行,」白堕一步挡到他面前,「我怕中间万一差了一坛两坛的,解释不清,还是您自个跟这点吧。」 亨利看出来他有意刁难,「林掌柜,这可不符合你们的君子之道,不仅小气,还很记仇,」 「您还知道君子之道呢?」白堕锁眉,盯住对面那双异色的眼睛,丁点没有让步的意思,「我林三爷,有仇必报,从不隔夜。」 他说着,将亨利转了个圈,让他对着高高的坛堆,「您点吧,酒一出门,是多是少,概不负责。」 「那我今天不取了。」亨利咬牙切齿,他今天一共只带了两个人,还都留在酒坊外的汽车里,此时势单力孤,扭不白堕,便退而求其次,「三天后,马车赶到你酒坊的大门口,到时候我们一边装一边点。」 他冻得鼻子都红了,想来是当真撑不了太久,白堕也不再逼他,撤开一步,摆手放他走,「我待客不周,让您在冷风里吹着了。」 他故意拿之前的话挤兑人,亨利听见了,却已经被冻得没了拌嘴的心思,半点没耽搁地走远了。 眼看着他出门上车后,白堕才回了账房。 伍雄和胡晓都在,两人一见白堕,几乎同时开了口。 「东家,您和他置什么气啊?」 「东家,这事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两人说完话,互相看了看,最后伍雄一个眼神,胡晓便继续说:「眼下就要交货了,您还这么得罪人,就不怕人压着你的尾款不给结啊?」 「合着为了钱,你们东家就得受那份洋委屈是吧?」白堕挥开他俩,数落:「没良心。」 被训了的两个人对视一眼,虽然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说了。 反倒是坐在桌边的锦苏帮起了腔,「东家,你这可不叫受洋人的委屈,叫担掌柜的担子,做生意不说非得赔笑脸吧,但像你这样,逮着主顾可劲儿欺负挤兑的,当真没有。」 白堕往她身边去,「我也觉得我确实做得有点过了。」他坐下,端了茶杯,看着上面飘出的水气,「一是那家伙确实是气人,二是这桩买卖本就不是冲着钱去的,我难免失了分寸,等 他下次再来,我多注意。」 他说得诚恳又自然,与之前的态度截然相反。胡晓和伍雄听完,交换了个眼神,全是一副「自己刚刚就是嘴欠」的表情。 白堕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却不动声色,只管看着锦苏,商量:「要年下了,这段时间大伙儿都辛苦了,夫人算算,给大家拿些赏钱吧?」 门边上的两个人立时乐了,「哎呦,那敢情好啊!」 「多谢东家!」 白堕乐呵呵地扭头,「就只认钱,我这是带了一群什么伙计。」他开着玩笑,说得宠溺。 伍雄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能帮您赚着钱的伙计啊,咱干活卖力气,处事也为东家想,为酒坊想,才不去纵着东家的毛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直言……善谏,对吧?」.. 胡晓站在他旁边,只顾笑着,朴实又单纯。 白堕没打算跟他们贫下去,笑着把人打发走了。 门被关上,锦苏便盘算起来,「明儿个去地库里把那钱拿出来吧,年节下是该给大家分赏了。」 她一向心细,之前担心出酒的事情有变,洋人送来定钱一直收到自家的地库里。 白堕点头,第二天按锦苏算好的,包了红袋子,一人一包大洋。 酒坊上下所有人乐得合不拢嘴,千恩万谢。 这个吆喝:「东家,还是跟着您踏实!」 那个便玩笑:「你是拿着了大洋踏实吧?」 「去你的!」先说话的踢了对方一脚,「有钱我高兴,没钱我也是要跟着东家干的。」 「哎哟哟,」两人闹了起来,「等开不出来工钱,我看第一个跑的就是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别人有的,我夫人都得有 http://.biquxs.info/ 「我呸!」旁边又有一个人插嘴进来,「咱家御泉贡都卖到西洋去了,怎么会开不出工钱?我看就你一个人开不出来,因为你嘴碎,东家不想给你开!」 旁边立马有人跟着起哄:「东家,把他的赏钱收了!」 「就是,叫他不会说话。」 那人忙装怂赔礼,众人的笑声落了一地。 等大家笑闹够了,白堕才站起来,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些人,有自己找回来的,有之前酒坊剩下的,更多的是什么都不会,跟了自己才慢慢明白酿酒是怎么回事的。. 「一年了,」他拱手,像感叹又像是闲聊,「趟风冒雨,千辛万苦,都是各位陪着我,我林止遥在这谢过了!」 酒坊的汉子们站在四九城年关下的白雪里,手中赏钱的布袋子红彤彤,脸上都带着暖人的笑意。 他们的东家就站在所有人的对面,从伍雄手里接过新酒一坛,满饮几口,「今年就歇下了,正月十六,我守着御泉贡,等各们回来!」 「好!」伍雄带头吆喝,接着回应声四起,「东家,给您拜早年了!」 「等我们回来上工!」 「您也过个好年!」 爆竹噼啪响起来的时候,日子跟被点燃了一样,直接烧到了年三十。 林家人本就不多,还在的长辈只有两个叔父,偏偏都离得还远。陆云开带着戎子赶在年前回了贵州,他们这一走,白堕便总觉得像身边少了些什么一样。 好在四周住都是旧邻,林家老大的儿子木秀领着一群年岁不等的小孩满院子跑,看起来也是热热闹闹。 锦苏热情地分了糕点给他们吃,听他们甜甜地叫婶子。 等这群孩子又跑到别处疯玩的时候,白堕靠到长廊的红柱上,漫不经心地商量:「明日初一拜年的时候,多给木秀封些压岁钱吧?」 锦苏明白他的意思,林家老大没什么进项,全靠家里的例钱,又爱大手大脚,他是担心苦了自己这个侄子。 「你明天就安心去酒坊管出货的事吧。」锦苏移近了两步,将他领口边最上面的盘口系好了,「这压岁钱我会直接给嫂子的。」 白堕顺势将她的手拢进掌中暖了起来,「我也得提前给你备些才是。」 「嗯?」锦苏抬眼,明眸下晃过一丝疑惑。 白堕:「压岁钱啊,别人有的,我夫人都得有。」 锦苏相倏地乐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就算到了七老八十,该为你备下的,我也都会为你备下。」白堕将人圈进怀里,望着她如琥珀般明亮又温婉的双眼,「我或许不能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可但凡我见过的,我见了别人有的,便全要拿过来让你瞧瞧合不合心意才行。」 他尾音落下的时候,正好有屋檐上的薄雪被风吹下来,掉在白堕的眉尾和眼睫上。锦苏抽手,又轻又缓将他眉眼下的一片薄凉抹去。 林二娘和林小娘打大门外进来,不偏不倚将这样下的小动作瞧了个满眼。 「这大过年的,不嫌冷啊?」林二娘人还没走近,声却先传了过来。 「二娘,小娘。」白堕和锦苏从来不会丢了礼数,但也仅限礼数而已,两人打了招呼,谁也没有再多聊的意思。 林二娘却像没瞧出来一样,她一路过来,边走边说:「大街上就没几户开张的买卖,好不容易遇着些,要价还都高得吓人。」 到了近前,又拉起锦苏的胳膊,「哟,这身衣裳做得是真好,料子好,颜色也衬你。」 她一副要聊起来没完没了的架势,锦苏往白堕的面色上瞟了一眼,转眸便笑,「二娘,今晚年夜饭有什么中意的没有?我吩 咐厨房去加上。」 林二娘细琢磨一下,「也没有什么了,前几天我都嘱咐过了。」 「二娘想得比我周全。」锦苏恭维了一句,挽着着白堕往后院走,「那我去盯着点,别再把二娘嘱咐的给落下了。」 两人头也不回地走远,林二娘这才收了笑意,同着身侧的林小娘便叹气,「你看看咱家酒生,这像个什么样子。」 林小娘怕别人听见,伸着脖子往长廊的方向瞧了一眼,「姐姐可别乱说话。」 林二娘瞪她,「你没生出儿子,不懂这些。」她挥手打发了身后拎着东西的下人们,又往三房的方向走,「我得去找老三说道说道。」 「那、那我便不去了吧。」林小娘的脚步迟疑着,「止夜还等吃我给她买回来的糖糕呢。」 林二娘知道她这是又怕了,白了她一眼,也没勉强,独自一个人进了三房的门。 林三夫人正坐在矮案上剪着窗花,红纸碎了一地。 屋子里暖和,林二娘进来的时候,带进一阵久违的冷风。「我上次同你说的事,你和酒生讲了没啊?」她把手放在火盆上烤了烤,问。 三夫人放下剪刀,「没影儿的事,哪能拿去烦酒生。」 「怎么就没影儿了?」林二娘急了,几步过来,往她身边一坐,堂的大师可说了,锦苏一看就不是个好生养的,不然就他俩那腻歪的样儿,怎么锦苏的肚子偏偏一直没个动静啊?」 「这才成亲几个月啊。」三夫人笑笑,「姐姐有空,还是盘算盘算止月什么时候成亲的事吧。」 林二娘管不了自己的儿子,对别人的儿子却格外上心,「我说你还不信,那咱不说传宗接代的事,就说那酒生,宠夫人都宠得没边没沿的,这样下去,你这个做婆婆的不得被欺负死。」 林三夫人重新拿起了剪刀,全当没听到。 「我知道你不信,你们相处的日子久,感情好。」林二娘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但时间久了,人都是会变的,她刚当上少奶奶才多久啊?眼下对你百依百顺的,可这主子一旦做惯了,还能那么尽心伺候你吗?」 林三夫人被她絮叨的烦了,干脆将装红纸的编篓往旁边一推,堆出一个假笑,「姐姐,家里又不是没有下人,我要她伺候什么。」 「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呀,」林二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儿媳妇不孝,儿子跟着就敢同你瞪眼睛。你都什么岁数了,这个时候还不得给自己留一手?」 三夫人沉默着。 林二娘便继续劝,「你听我的,让酒生再娶上一房,就算他不喜欢,但只要生下个儿子,肯定对你就没什么怨言了。再说一旦你有两个儿媳妇,自然都来争着巴结你,往后的日子还用愁吗?」 「姐姐不必再说了。」三夫人锁着眉,面色为难,「酒生是不会同意的,再说锦苏也不是那样的人。」 林二娘移开桌面上的杯盏,拽着三夫人的手,让她挨近了,「他不同意你才要劝啊,再说了,你也得分再娶的人是谁,对吧?那温家的大小姐,两人一起在贵州相处了那么久,要家势有家势,要模样有模样,还有什么挑的。」 「这……我们愿意,人家也不愿意吧?」林三夫人有一瞬间动了心,很快便又摇头,「还是算了吧。」 林二娘立刻大包大揽起来,「我知道你不爱张罗,我请人去说媒啊。再说了,」她又凑近了些,悄声起来:「咱家酒生成亲那日,你瞧那温大小姐都伤心成什么样了,这事啊,一准儿有戏!」 三夫人蹙着眉,一时犹豫不决,林二娘趁机起身,「就这么着吧,你等我消息。」她说完就走,完全不给三夫人后悔的时间。 这事应 得糊涂,是故林三夫人直到年夜饭的时候,依然心虚得不行。 白堕以为她不舒服,险些让人请郎中过来,她拦了两次,才算作罢。 「三娘你没什么胃口,多吃点这个!」林止夜绕过大半个桌子,将一碗山楂蜜绒栗子羹送到三夫人面前,「这个开胃。」 她比白堕要小上两岁,眉眼长得很像林老爷,加上林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打小得的偏爱有时候甚至比白堕还多。 三夫人将东西接过来,「还是三娘的小棉袄知道疼人。」 林止夜嘿嘿一笑,就要赖在三夫人身边撒娇,可惜位子不够,她挥手打发锦苏,「你往那边去,我坐着和三娘聊一会儿。」 锦苏刚起身要让,白堕一把将她按住,转眸训自己的妹妹,「怎么和你嫂子说话呢?自己搬椅子去。」 他突然凶了起来,林止夜缩着脖子,没敢吱声。 有会来事儿的下人替她搬了,她坐下,同三夫人撒娇,「三娘,你看我小哥。」 「看我做什么?」白堕把话接了过来,「这个家里有一个算一个,谁再敢这么支使三奶奶,别怪我把他扔出去。」 他本意是告诫满屋子的平辈和下人,却不想这话听到三夫人的耳朵里就变了另外的意思。 她和不远处的林二娘换了个眼色,接着便双双沉默了。 一行人吃完了饭,撤了席,换了瓜果零嘴上来,围在一起等着守夜。 有下人忙活着架小铜锅,备着一会儿煮饺子用。 这铜锅不大,点火水开的时间极短。年夜饭的这顿饺子,都是边包边煮,随煮随吃,永远吃最热乎的那一口。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津卫的货轮王 http://.biquxs.info/ 林止夜风风火火的,到处找人聊天。二哥林止月陪着她聊了一会儿,就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剩下一群大人秉烛逗着家里唯一的小孩子。 白堕在屋里坐够了,出门透气。他站大红的灯笼下,看天上的雪落下来。 「呀,下雪了!」林止夜蹦跳着出来,欢呼雀跃,「小哥,打雪仗啊?」 「这点雪怎么打呀?」白堕无奈地摇头笑笑,「你又不是没见过雪。」 雪确实不大,林止夜多少有些失望,「这不是很久没见了么。」 算算她确实是有些日子没回来了,白堕不说话,兄妹俩依在同一根廊柱上,无所事事地盯着夜雪看了一会儿,林止夜突然问:「你们明天走亲戚,嫂子是不是会收到很多钱啊?」 「嗯?」白堕斜眼,新媳妇嫁进来的第一年,访亲走友确实会收到礼钱,他不解的是小丫头干嘛要问这个。 林止夜扬起脸,笑得谄媚,「我听说你明天没时间啊,不如我陪嫂子去吧?然后让嫂子分我点?」 「我最多两个时辰就回来了。」白堕在她的额头上敲了敲,像是要断了她的念头一样,「我每月给你的钱不够花吗?」 「给我花是够了。」林止夜低头嘀咕着,后面的声音太小,白堕并没有听清。 小姑娘看起挺失望,想了想还不死心,「不是说是很重要的事情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就装几车酒。」白堕顺口解释,林止夜却不信,「谁家大过年的还来进酒啊?酒楼都闭门谢客了。」 白堕这才侧过身,认真打量了她几眼,「你这些天都在瞎玩些什么啊?满四九城的人都知道咱家那批货是出给洋人的,和洋人做生意,哪管你过不过年。」 林止夜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一双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了转,惊奇起来:「小哥你也太厉害了吧?那明天我和你去出酒,好瞧瞧是个什么样的洋人,说不准我还能给你当个翻译呢。」 白堕:「人家中国话说得好着呢。你一个女儿家,少往酒坊跑。」 他不想林止夜跟着去参合,顺口扯了句托词出来,哪成对方却不依不饶的,「你就带我去看看呗,嫂子不也天天去酒坊吗?你这人就是偏心。」 「你能和你嫂子比吗?」白堕折身要往正厅的方向走,边走边摇头,「听这说这话的德行,倒和那个亨利一模一样。」 他步子刚迈出去,手腕就被自己的妹妹一把拽住了,「你说谁?」林止夜问得认真。 白堕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她便跟着又问了一句,「不会是天津卫的货轮王,亨利·克尔吧?」 她在天津卫待了那么久,对那地界自然要比自己熟悉得多,想到此处,白堕收回了脚,「你听说过?」 林止夜点头:「去过天津卫的,都听说过他。」 小姑娘严肃着一张脸,扫去廊下的雪,拉着白堕坐下,「他的两艘货轮,都是可以不用交税的,每次过来,大量的洋货就会从天津卫流向全国。关键他还载人,很多大户人家的孩子留洋出去,坐的都是他的船。他的票价要得高,但是安全,所以很多人宁可去花这个钱。」 「安全?」白堕挑眉,示意她多说说。 林止夜的眉头锁得更深了,「漂洋过海,一路上指不定会出什么事,他能来回运货,足以证明他的船好,这年头,东西可以比人命值钱。再说,比起在海难,其实海盗才是最可怕的,这个亨利和航线的海盗是一伙的,所以他的船,绝对不会被抢。」 「什么?」这下白堕算是实打实地被惊到了,「他不是个什么贵族吗?」 林止夜歪了歪头,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是贵族,但这应该只是一个传说吧, 也没什么人证实过,大家都那么传。」 白堕点点头,虽然打听出来的消息有些偏差,但总归影响不大,不论这些酒由谁卖出去,总不损了四九城的名头。再说他家大业大的,后续尾款也好往回收些。 他的心刚放了下来,林止夜就拽住他的手,忧心忡忡,「小哥,这些酒卖给他,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白堕将自己方才的想法讲给她听,最后又补了一句,「先说他也是付了定钱的,就算尾款拖得久些,对我们的影响也不大。」 林止夜听到「定钱」两个字的时候,攥着人的手猛然一紧,跟着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小哥,这酒不能卖!」 白堕一时没有跟上这个转折,眼神不自觉地顿了顿,「嗯?」 林止夜咬着自己的下唇,好半天,才说:「我们学校,前段时间需要筹措钱,每位同学都要去游说几个本地商贾,正巧我们班上一个很厉害的男同学,去找的就是个亨利。」 她越说,语速越缓,像是发自内心在抵触这件事一样,白堕并没有打断她。 「亨利当时是一口拒绝的,但是我的同学不肯放弃,想了很多办法,死缠烂打,最后把亨利惹急了,强行赶人时,就自言自语地讲了几句洋文出来。他以为没有人能听懂,却不想那男同学和我一样,之前是留过洋的。」 雪越落越大,虽然无风,但是林止夜的指尖已经冻僵了,她却全然不觉,只是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那几句话的意思是,做完最后一单,就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我的这个同学是盐业银行行长的侄子,拖了家里的关系,还真的打听到,亨利到天津卫所有的产业,不是出售,就是已经抵押了。」 白堕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耳畔「轰隆」一声,整个心迅速地沉了下去,他的脑子急速地转着,嘴上无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抵押?」 林止夜点头,「就是典当了。」 白堕转头,目光看向屋子里,触到一片祥和的喜庆。 林止夜见他迟迟没不再说话,心就更慌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咱家在同他做生意,要不是二哥下午和我说你明天要出去,我连你要出去办事都不知道,我要是早知道肯定就早告诉你了。」 再早能有什么用呢?只要不早过签文书的那一天,一切就都是无用功。 白堕起身,伸手落在自己妹妹的头上,像是安慰,也像是嘱咐:「这事先别让家里人知道,好好过个年。」 林止夜已经快哭了,「小哥,这酒不能卖,卖了咱家得赔多少啊。」 不卖,陪得只怕更多。 这是一个死局,如果那洋人一开始打的便这种算盘,所有部署必定比白堕现在所知道的还要周密。 就算事情败露,后退的路子人家早就已经想出一百步之外了,更何况约书签得那样仔细,光是十倍赔偿,清水源就拿不出来。 白堕捏紧了拳头,老实说虽然耽误了这段日子的生意,但算上洋人的定钱,他亏不上,可心头的怒火还是腾地就烧了起来。 谈生意,真刀真枪,左不过是成与不成,但一开始就打着主意过来骗他的,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让人恶心。 林止夜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她坐在长廊上,低头抽噎起来。 白堕这才收了一身的狠戾,「赔不上,最多是少赚些,把眼泪擦擦。」他弯腰,极尽克制地压下身上的寒意,「你也不小了,这事要和小哥一起扛,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林止夜心头的热血瞬间被他点了起来,她含住眼眶的泪水,点头,「你放心,我经常和同学配合演戏,不会露出破绽的。」 白堕拍了拍她,起身就走。 林止 夜追着他起身,「小哥你去哪儿啊?二哥走了,你也走,这个年还怎么过?」 「我一会儿回来。」白堕回头「嘘」了一声,让她压下声音,自己出林宅的大门。 他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满心的火气和憋屈堵在一起,非得走走,才能缓下去。 这事在他看来,是没有任何转机的,完完全全是逼他自认倒霉的一个局面。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甘。 从接了这桩买卖开始,各种小心翼翼,提防算计,到如今石头还是落了下来。仿佛冥冥之中有谁伸着一双手,让他避无可避一样。 陆云开不在,这事也不能同锦苏说,温慎去他姨丈家过年了,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去打搅吧? 白堕看着漫天的白雪,这石头实打实地压在他的身上,想暂时卸一会儿都没地方卸,最后他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年过的,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嘀咕的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白堕被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温慎绕到前面,伸手拽起他。白堕拍干净身上的雪,才注意温纾也在。「你们俩不是去了年家吗?」他问。 温纾不说话,温四少爷只得笑笑圆场,「刚巧回来取些东西。」他往本就离林家不远的院门处瞟了一眼,又问:「你这是干嘛呢?」 他手里捧着一坛剑沽,想来是回来取酒的。白堕顺手抢了过来,「家里酒不够了,出来寻,四哥这坛送我吧。」 他说完折身要走,温慎一把拽住他,「出什么事了?」 「没事啊。」白堕笑了一下,这事多说无益,温家人知道了,怕是连年都过不好了。 但对面的温慎却瞬间就拧起了眉,「林止遥。」他沉声威胁了一句。 白堕立马老实了,叹着气,索性就全交代了:「正好你们俩回来了,连夜帮我去揍那洋人一顿吧,断胳膊断腿都算我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配吗 http://.biquxs.info/ 温家兄妹对视一眼,果断把人带回了自家的宅子。 温家的下人许是被打发走了,满院子也没看到一个人。 温慎向来都是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倒是温纾,自觉地端了碳盆进来烧。 白堕心里乱糟糟的,过去帮忙又被嫌弃,转身回桌边把将坛封撕了,仰头灌了几口,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 果然这两人听完,都愁眉不展起来。 白堕一股脑地把烦心事倒了出来,多少痛快了些,这事他的初心就不是冲着钱去的,失落焦急倒还在其次,只不过是憋屈。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温纾虽然全程并没有参与这事,但显然她对其中细节还是知道非常清楚的,「钱也就算了,可是清水源被骗的事,很快就会传遍四九城,掌柜的被啄了眼睛,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谁说不是啊,」白堕按着自己的眉心,对着这两个人,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他坦然到一双眼睛里全是无奈和不甘,「小爷的名声算是砸这事上了。林止月忙着开清水源的分号,昨儿火急火燎的从我这拿了钱,八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趁着这个节骨眼儿,正好能把生意做稳了。」 温慎从他手里接过酒坛,也跟着喝了两口,温纾有意想拦,他一个眼神回了,才说:「你二哥不在家?」 白堕点头,「谁知道他去哪了。」 「这事有问题,」温慎啧了一声,「如果我是你二哥,这个时候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让你去毁约的。折个面子而已,这种茶余饭后的谈资,至多半个月也就过去了,不会有谁当真在意的,你的老主顾熟悉你,更不会因这个事情不做你的生意。但如果你毁约,那林家和清水源就算是真的倒了,剩下他手里的分号,就是唯一的清水源!」 他越说语气越狠,白堕有一瞬间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林止月的影子,他几乎不需要任何的思考,就认同了温慎的话,跟着便疑惑起来,「四哥,我就是不毁约,他能有什么办法啊?」 话一问出来,白堕全身的汗毛也跟着立了起来,因为他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 同时温慎也想到了,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起身,不顾一切地往酒坊狂奔。 跑出去没多远,温纾骑马追了上来。 温慎翻身上了她那一匹,白堕上了她身后的那一匹,三人打马出城,直奔清水源。 虽然年三十他也安排了伍雄执夜,但是如果林止月硬来,伍雄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是故越走,白堕的心就越慌。 快到地方的时候,三个人一打眼看过去,那头已然灯火通明。 不论是偷是砸,哪是怕是放火去烧,只要这些酒没了,那白堕不想毁约都不成了。 雪路难行,明明没几步,但白堕看着不断亮起来的清水源,竟然感觉走了许久。 一到门口,他几乎是从马上摔下来的,冒着厚雪冲进去,只见清水源所有的伙计都在,他们举着火把,有序又平静的忙碌着,完全不像是出了大事的样子。 白堕心下稍安,而后又狐疑起来,这些人为什么会出现这?看他们的样子,是在从储酒窖里搬酒,谁让他们搬的? 这些人看到他,都平静地打招呼:「东家。」 「东家过来了?」 白堕下意识地点头,后面就有人给他拱手拜年,「过年好啊,东家。」 他不动声色地应着,但心里的莫名其妙已经到了一种诡异的地步。温家兄妹跟在他后面,也是全然的不明所以。 白堕刚刚一路骑马骑得急,背后全是汗,这会儿看着眼前的情形,蓦地就打了个冷战。 幸好此时伍雄和胡晓从 储酒窖里上来,一见到白堕,便同时问:「东家,你怎么过来了?」 白堕锁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伍雄弹掉肩膀上落下的雪,带着白堕和温家人回了账房,才把事情大致讲了讲。 原本伍雄今晚应该是独自己执夜,但酒坊里有几个平日关系好的,不忍心他一个人过年,就拿了些吃食过来陪他。 哪成想年没过上,却发现在有人摸进了酒坊。 几个人把对方按住,下了重手,问过了之后说是别人花钱顾来的,让他随便砸上个十坛八坛的酒,再放把火。至于到底是谁顾的,他也没见着人。 酒坊的几个人就要扭送那人去见官,那人立马慌了,求情之余,竟然说了一个大秘密出来做交换。 「什么秘密?」白堕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伍雄就答:「他说那洋人的家里其实早就败了,就等着我们违约然后去陪钱呢,就算我们不违约,这笔买卖的尾款也铁定不会给了。」 这事倒像是林止月做事,然后故意去栽赃给洋人。至于洋人家底的事情,多半是他之前就从妹妹那里探出了些什么。 白堕下意识地看了温慎一眼,两人心照不宣,也都没再追问。 既然酒没事,白堕也就安心下来,「那你怎么把所有人都叫回来了?」 他以为会听到防止再有人来袭之类的回答,哪成想伍雄神秘兮兮一笑,「我帮您赚钱啊。」 他见白堕不解,便招手,把随意四站的几个人叫到了一起,轻声说:「既然尾款付不了了,咱们又不能违约,那怎么样也得想想办法吧?我和胡爷两个人,脑袋都想破,您各位猜怎么着?最后还真就给想出来了!」.. 胡晓在旁边嘿嘿地笑,还带着些不好意思。 白堕没空听他卖关子,直觉告诉他这一定不是什么好办法,他丢了个眼神过去,伍雄便继续:「我们可以往每坛酒里兑水啊,我算过了,一坛拆成三坛,正好和之前说好的,差不多是一个价钱。签的文书上只写要咱家的酒,那咱家的酒就是这样,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你家的酒才这样呢!」这句话白堕几乎是吼出来的,伍雄长他几岁,又是之前跟着林老爷做过事的,所以白堕对他向来尊重些,但这次他是真的火了,「我林家的御泉贡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哪里容得你这么勾兑?你自己没有底线,别拉御泉贡下水!」 伍雄被他骂得愣了一下,「我……我这为也是为了酒坊好吗?不然得少赚多少钱啊?」 他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是立了大功,哪成想换来一顿指责,脾气不由得也上来了。 胡晓不停地拽他,又和白堕解释:「东家,我和伍爷虽然不管帐,但多少还是知道些的,这些日子酒坊进钱少,二爷又拿走了那么多,怎么说我们先留下酒,卖了好换些活钱回来啊。」 「放屁!」白堕干脆连他一起骂了,「钱和御泉贡,到底哪个重要,你分不清吗?」 他说完,冲到大酒棚前,那里已经摆了不少坛,水也被搬了出来。 伍雄一定没有和这些伙计讲明白,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往酒里兑水是白堕的意思,所以见他来了,也只顾低头忙着。 「都给我住手!」白堕大喊一声,「谁敢往里兑一滴水,就给我滚出清水源!」 伙计莫名其妙,此时账房里的人都追了出来,伍雄不甘心,又劝:「东家,您仔细想想,这些酒如果一分钱不赚,就算有定钱,结清了粮食的,算上你分下去的,再加上后面进料周转的,年后伙计们的工钱都不一定能开得出来。到那个时候要怎么办?」 他说得头头是道,白堕却气得直想打人。 伍雄知道他没听进去,长吸了一口气,耐下心来,「再说了,对方明摆着是在耍诈,我们这么做也没什么错处啊。」 「我林止遥是谁?凭什么要为了一个无耻小人赔上自己的底线?」白堕一把抓住伍雄的领子,「你问问他,他配吗?」 伍雄彻底无奈起来,他见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白堕,竟然双腿一弯,跪了下去,「东家,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为了清水源好,今天,我豁出去自己的这张脸求你,为了清水源,您就别一条道走到黑了,现在不是对方不仁,我却非得讲义气的时候啊!您自己一个人的名声,和整个酒坊比起来,总得有个轻重吧?」 他这一跪,酒坊其他的伙计也纷纷跪了下去,「求东家为了清水源,退一步吧!」 不知道谁低头喊了一声,之后所有人便齐刷刷地喊了起来。 「求东家为了清水源!」 「退一步吧!」 大雪漫天,清水源的老少爷们齐齐跪在半指深的雪地里,说着求人的话,做着逼人的事,垂眸低头,寸步不让。 白堕的眼神慢慢从所有人身上扫过去,最后他扬起头,任雪一片一片地堆叠在他的脸上,寒意浸体。 他是有个仇必报,从来不喜欢受委屈的人,那洋人做事不讲道理,他也没打算同对方好说好量。 更何况一己私名,有什么打紧的呢? 偏偏这些人,因为这个跪到了自己的对面,当真是可笑又可悲。 笑的是他们,悲的是自己。 雪落如幕,他和他们安静地对峙着。 「不能退!」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东西你拿走,命就留这吧 http://.biquxs.info/ 良久,一个清亮的女声打破了寂静。温纾自白堕身后走上前来,面上是少有坚决,「我知道各位都是在林三爷回来之后,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对清水源的一草一木都比我有感情,今日之举也确实是为了清水源好,但御泉贡是各位亲手酿出来的,总不好就这样糟蹋了。真到了西洋去,被喝酒的洋人捧着坛子唾骂,这滋味各位想想不难过吗?」 没人回答。 温慎在后面就笑了一下,「各位啊,」他开口便如同闲聊一样,亲切得不像话,「名如青山,钱如柴舌,只要青山还在,不愁没有钱来。这酒且让那洋人拿去,周转不开有我泰永德,原料、工钱我都付得起。」 伙计们私底下互相瞧了瞧,表情渐渐松动起来。 温慎没漏掉这些细枝末节,故意谓叹一声,「止遥当真是有一群好伙计啊,这冰天雪地的,就跪在这里苦谏,我家的伙计要有这一半,我就得去烧高香了。各位快请起吧,你们东家心中有数,万事有他在呢。」 沉默片刻,胡晓第一个起身,同时使劲把伍雄也架了起来,「听东家的。」他边拉人的时候,边这样说了一嘴。 两人起来了,身后跟着的伙计们也不再跪,相继起身,拍打着身上的雪。 伍雄却顾不上这些,「我也不是全然为了钱,这事多憋屈啊,难道咱们就这么认了?」 他原本同白堕离得就近,这句一问完,便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东家眼中闪过的寒光,他心中一凛,虽然明知道这寒意不是冲自己来的,却还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白堕抬手拉了他一把,还没开口说话,门外便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 众人转头,只见一片夜色里,林止月陪着洋人亨利从汽车上走了下来。他们身后不远处还跟几匹高头大马,马后驾上了长板车,车上坐了十个三粗的挑夫力把式。 白堕眼神搭到亨利身上,「这次生意的亏空是补不回来了,但今天受的气,也不必等到明天了。」这话是同伍雄说的。 说完,他便带着一众人迎了上去。 亨利被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吓了一跳,定了一下,才说:「林掌柜,我要来验一下我的酒。」 白堕不理他,却往林止月身上看去,玩味地审视了好一会儿,才一摆下巴,「请吧。」 伙计们听言,虽然齐刷刷地让出一条路来,但一个个目露凶光,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谁一样。 亨利走在其中,脊背发凉,到了坛堆前,草草尝了一口,便将酒舀让给了林止月。 林止月嘴唇刚一搭上,眸色便沉了下去,随即他放了酒舀,轻轻点头,给了亨利一个肯定的眼神。 白堕双手环胸,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二哥今晚这出大义灭亲没演出来,必然是不过瘾吧?」 林止月凝眸看着他,没有说话。 白堕眼神一转,对上亨利,「亨先生,我这酒可有问题啊?」 「没有,你的酒很好。」亨利摇头,「我知道今天是你们的新年,但既然你们人都在这里,我可不可以现在就把这些货取走?」 白堕点头,「可以,东西你拿走,命就留这吧。」他话都没有说完,手就已经动了,拳头扬起来,狠砸到亨利的下巴上。 他要比亨利矮上一头,是故力气使得不是很顺手,但对方的头依然被打得歪向了一边。 亨利错愕了一下,接着就一把揪起了白堕衣领,「你这个低等的、***的混蛋……」 几乎是在一瞬间,温慎在身旁伙计的肩膀上撑了一下,飞身而起,一脚横踹到了亨利的上臂上。 亨利力气一松,跟着踉跄两步。 温慎旋身落地,在极短的时间里 再次出手扣住亨利的肩膀,用力向下一撸! 亨利哀嚎一声,左臂就被反剪了身后。他反应也算快的,仗着身高和一身力气,胡乱扭动。温慎一个不防,险些脱手。 温纾瞬间动了,她用几乎和自己哥哥完全相同的手法制住洋人的右臂,接着两人同时用力,逼得亨利弯腰低头。 局势逆转,四周安静了下来。 「我们林家,就喜欢用坛子砸人。」白堕随手抄起一只酒坛,提溜到亨利眼前,「咱俩现在来算算怎么个砸法。」 他面色嚣张又狠戾,亨利的态度也没比好上多少,「你敢,你们这些***的低等人,我要去大使馆投诉你们!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白堕甩手就把坛子砸到了地上,「啪」地一声,吓得亨利一个哆嗦。 「现在都民国了,没有连带那一说了。我林止遥一人做事一人当!」白堕学着之前亨利的样子,拽起他的前襟,「反正你尾款也没打算付给我,我这酒坊倒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咱俩索性一起到阎王面前说说理。你猜他老人家,会不会因为你客死异乡而从轻发落啊?」 「不可能!」亨利挣扎了一下,但他被身后的两个死死制住,这一挣扎几乎没动什么地方,「我们算过的,这些酒你赔不上!」 白堕盯着他,慢慢地笑了起来,「这么说,享先生是承认打一开始就设计骗我了?」 亨利蒙了一瞬,下意识去看林止月,两人眼神一碰上,他便又冷静了下来,「我承认了又怎么样?我随时可以改口,这件事情闹大了,你们的国家保不住你,我的国家却一定会趁机索赔更多,凡事都要以合同为依据的,我今天就算是说了再多,没有写到纸上,你都拿我没有办法。」 「行。」白堕点头,怒极反笑,他招招手,背后的伍雄立马送了一坛酒进他手里,他反手就抡到了亨利头上! 「我站这不是跟你讲道理的,也不会去管生前身后事,」他盯着洋人头上不落下的酒水和血,「有本事,你现在你就找你的国家来护着你,没本事你今天就死在这,该给你的货,我负责送到你的家乡去!」 「强盗!」白堕的话像是刺激到了亨利一样,他突然喊了一嗓子,接着便用力挣扎起来。 温慎抬腿一脚,踹到了他的膝弯上了,逼着他跪了下去,亨利却依然喊着:「你和那些强盗一样!都是不要命的魔鬼!都是阻止我回家的撒旦!贪婪,为了钱你情愿舍掉命去,我骗你的那些,根本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影响,你们都是疯子!」 「我是疯子?」他的话白堕并没有完全听懂,却也没退让的意思,「眼下着了道的是我清水源,若换了别人,一辈子的积蓄算是搭进去了,你谋财,还害命,这会儿还指望我能待你如上宾?咱俩到底谁是疯子?」 「我没有想过害谁,我最初的打算就不是同那些小酒坊合作的。」亨利仰着头,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只是想回到我的家乡去……」 他跪在异国的冰雪里,头发上的酒已经冻硬了,脸上的湿意不知道是方才的酒,还是些别的什么,「我只是想和我家人一起,回到我的家乡去。」他又重复了一次。 白堕不免疑惑,他抬眸,和温慎互换了眼色,温家兄妹慢慢松手,放开了手底下的人。 亨利并没有起身,而是顺势坐了下去,「剩下的钱我确实不会给你了,但是林掌柜,如果你不想惹麻烦,最好放我走,」他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血,「做为交换,我愿意把我在北平那一家商铺的地契给你。」 白堕听说过他那家铺子,虽然抵不过尾款的两成,但聊胜于无,加上温慎不断使来的眼色,他也就点了头,「骗我的酒,和你回家有什么关系啊?」 白堕想拉他一把,亨利却一把拍开他的手,「这和你没有关系。」他自己爬起来,从身上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地契,扔进白堕手里,「林掌柜还是小心我去大使馆那里告你吧。」 「你告我什么啊?」白堕收了东西,一点没被唬住,「你又没死在这,雪天路滑,磕碰了一下也要算到我头上?」 亨利:「这么多人都看你打了我!」 白堕:「这么多人还都听到你要赖掉我的尾款呢。」 两人对峙片刻,最后亨利恨得咬牙切齿,「不要脸,中国人,太会耍滑头了。」 怎么好像他吃了多大的亏一样,白堕的眼睛都快翻上了天,「你们洋人做骗子,都这么心安理得的吗?出门前父母没教你礼义廉耻啊?」 亨利整个人不自觉地僵了一下,双唇嗫嚅了半天,最后竟然什么也没说,只到外面,叫人进来搬酒。 伍雄和酒坊里几个其余的伙计多少还有些不甘心,但白堕一个眼神过去,谁也没敢阻拦。 林止月看完了戏就走了,待一众人忙完,子时早已过去了。 白堕嘱咐胡晓给所有人分了些年货,等所有人都走了,他才同温家的两个人一起往回赶。 许是之前的事情生得急,这突然一缓下来,三个人谁都没有打马快走的意思。 雪已经停了,马蹄落在上面,又清又稳。 温慎的马肚子边上挂了几坛御泉贡,都是二斤的小坛,那是他临出门前顺手拿的,此时探身解下来一坛,独自喝了几口,「这酒烈的,确实是丁点折扣都不打。」 白堕驱马过去,抢过酒坛,「四哥又要教训我了?」他仰头,喝得豪放。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现在已经不怎么挨揍了 http://.biquxs.info/ “我这是在夸你。”温慎侧头,眸色里映着雪色,清亮灿然,“受屈不改心,而后知君子,这世上有多少人过不了钱这一关啊,你眉头都不皱一下,抬腿就迈过去了,我是心下佩服。” 白堕把酒坛还回去,“你少安慰我了。” 这桩生意折了,哪怕他没做任何违心的事,哪怕是揍人出了气,后面都还有一堆难题在等着他。 温慎转手把酒坛给了温纾,又说:“倒不是安慰,我自己是个利字当头的,这事落在我身上,怕是不会有你这么干脆的。” 白堕不说话,温慎就笑了,“世上的康庄大道就摆在世人眼前,可 我只用了螺旋劲,并没有用暗劲,再加上光头汉子腹部肌肉结实,这一拳还要不了对方的命。 来到包厢之后,中年男子点了十个餐,还要了一瓶酒,服务员一脸的热情,随后将账单留了下来。 他招来副手吩咐了一下,将汇集信息和调配成员物资的事情交给情报部门,而他自己则联系上了恶魔高校的天使还有恶魔们,反正他们都是同一个公会的人,只不过分属不同部门罢了,调些人还是没问题的。 “那就好,你怎么能在西安跟日本人比武呢?当天晚上就传到了网上,当我知道的时候,急得不行,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又处于关机状态,你知道我这三天时间怎么过来的吗?度日如年。”菲儿对我埋怨道。 “哼,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导师耶!这点儿速度算什么?”婷婷骄傲的又加了点油门。 已经上千年没有出世的它,知道自己的老对手剑豪已经死去了。可是没有想到这一世自己要面对的竟然会是奥特曼这么一个难缠的对手。 我猛地惊醒,看着半裸的萧楠,还有自己已经深入萧楠下身的右手,我一时间呆住了,我这是怎么了? “我先去那边了。”莉亚丝轻声在晓明耳边说了句,然后对圆桌那边行了个贵族礼节,就大大方方的向一边走去。 可是找了许久,差不多把榕树林绕了一圈,也没有发现祭祀坑和神道的痕迹。看来老氧那家伙确实骗过我,他记忆还有问题。我们只好大概确定了榕树林的中心位置,去直接找那个树洞。 “你们觉得马龙该死么?”陈木匠却并没有说原谅的话,反而转而言其它的问道。 重楼门外仕童出现,告知他们需要九重楼出世在外后才能开放,进去的人都已经成为了九重楼园内守护,永世都不可能再离开塔楼。 对于唐僧的无穷无尽的唠叨,老实说恐怕真的有时候谁也受不了,就像是有500只蚊子在自己的耳边不断的嗡嗡嗡的叫喊着使人歇斯底里般的愤怒和发狂。 “哈哈哈哈,还有事情?那说说看,能帮的话,我一定会帮忙的!”李刚听了混世魔王的话之后,哈哈大笑,再次询问了起来。 “伪君子两个!”音梦低哼一声,因为之前的事情,让他对这两个宗门的人没有一丝好感,至于月影说的这鬼话,绝对没人会相信的,可也没有办法。 “别拿那么多东西了,家里现在吃的东西也多,你这边留着待客。”大嫂魏秋梅看到孟颖往驴车上放东西,阻止道。 “我与你爹虽武艺高强,江湖上无谁敌手,可是,我们有难言苦衷,轩辕霄的事,我们不能插手。你可明白吗?”焦玹看着百里御,眼中似有相求。 闻言,所有人,包括熊大熊二都精神一振,两眼放光的看着楚风,有些不敢置信。 接下来的两天,土地的耕种继续进行,鱼塘做好了防漏,赵原测试了一下,装满整坑水之后,鱼塘几乎没有漏水。 第一百一十六章 黎殷会海伊州 http://.biquxs.info/ 「这不胡闹吗?」白堕不想依了他们,「大家辛苦一年了,总得歇上几天。」 伍雄一把将他拽进清水源的大门,「现在忙活,是为了之后都有的可忙,等到了十六,所有酒坊都开了窖,咱们就更来不及了。」 白堕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别人家在年前都是有存酒的,可清水源没有。 这种时候,哪怕能多抢出来半个月,林家也能早半个月缓过来。 白堕一拱手,「各位深情大义,我林止遥记下了!」 有几个伙计转过头来,笑得质朴,「东家,咱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您甭客气。」 「你才是蚂蚱呢!」伍雄在说话的伙计头上抽了一下,「不会说话就闭嘴。」因为先前同白堕争吵的事情,他多少还有些尴尬,想要缓和,又不知道该找个什么由头,只能拿底下的人撒气。 白堕故意训他,「下手轻点儿你。」 伍雄立马嘿嘿乐了,在他看来,掌柜的还愿意搭理他,就算是好的,他心里踏实了,就提起了正事:「东家,支点钱,我去进料啊?」 锦苏今天在家,说是有事要处理,并没有跟来。白堕领着伍雄往账房去,拿了钱,跟着在酒坊里一忙就是小半天。 回到林宅的时候,竟意外的发现家里格外的冷清。白堕寻了半天,才碰见一个素日里做事很是得力的下人,问:「家里人都哪去了?」 那人低头着,把话得小心翼翼,「三奶奶把大部分下人都打发走了。」 「什么?」白堕的声音不自觉就高了一些,那人吓着了一样,忙求道:「三爷,我知道家里遇了难事儿,但您可千万别赶我走,哪怕是不开工钱也成,我除了林家,当真是没有去处啊!」 他这一说,白堕大约也猜到发生了什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转身便往自己的院子里走。推开院门的时候,锦苏正一瘸一拐地提着水桶往屋里去。 她虽然脚下不便,但提得却稳,半点生疏也无,想来是从前就这样过惯了的。 白堕忙跑几步,将她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你这是做什么啊?」他心疼起来,说话时多少有些责怪的意思。 锦苏扬头,眼睛弯起来,笑得好看,「之前这些事情你都交代了其他人去做,如今将下人打发走了,我也正好尽尽为***子的本分,好生伺候老爷一回。」 她素日里便不爱打扮,这会儿穿得更素,头上连一枝珠钗都没有。 白堕注意到了,强忍下没有多问,只拉她进屋,放下水桶,把她冰冷的手拢进掌心暖着,「其实大可不必这样,我回来了,还要你受这样的苦,你叫我怎么忍心?」 他自责之余,又赌气起来。哪怕是从前讨饭的时候,他都没觉得钱这样重要过。 自己吃苦,和让自己爱的人吃苦,实打实是两样不同斤两的东西,头一个许是会让疼,而后一个,除了疼,还掺杂着要命的难堪。 「我这样做倒也不全是这了省钱。」锦苏未用细想,便读出了他的心思,「我这次留下的,要么是确实无处可去的,要么是确实忠心耿耿的,林家宅子大,像秦伯那样两面三刀的人太多,搅和在几房中间,日子想清净下来都难,趁着这个机会,索性做个了断。」 她抽手,抚平白堕紧皱的眉头,又带出几讨好来,「你现在的亲朋知己,都是在落难的时候结识的,我一直羡慕的很,如今终于轮着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和你一起担些事情了,你怎么好像还不乐意啊?」 她半开着玩笑,又像撒娇,又像嗔怪,白堕听了立马摇头,「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委屈。」 锦苏抱住他,将头依在他的肩上,笑得又甜又暖,「这算什么委屈呢,只要是陪着你一起,天 大的事情都不算是委屈。」 白堕蓦地抱紧了怀里的人。 她要和家里每个人去讲自己做生意被骗,赚不到钱的事,要狠下心来去赶每一个相处十几年甚至更多的下人出门,要承受那些震惊的眼光,要回答所有人的追问,应着每个人的指责…… 而这些,原本都应该是由自己去做的。 他抱着怀里的人,突然打心底里涌出无限的底气来,「我有你,有酒坊,再难也左不过是两三个月的事情。」 「嗯!」锦苏扬脸去看他,然后重重地点头,笑容明媚灿烂得如同朝阳。 白堕转天再走进酒坊的时候,整个人的心境都不一样了。 伙计们都在低头忙和着,浸了寒意的曲饼在摆在地上,罗起了半人高,清水源的东家突然起了兴致。 他将两边的袖子挽起来,拿起来曲粉,「来?」白堕摆出一副比试的样子,挑眉去看伍雄,笑得好看张扬。 「来呀!」伍雄半点不怕,双手搬起曲饼,狠狠向下一砸! 一瞬间,曲饼四散,焦黄色的曲块撞到地上,再向上弹起,划出半个圈来,溅出细小的粉末,轻盈地在所有人的四周晕染开来。 白堕毫不示弱,跟着就又砸了一块,哐当一声。伙计们叫了声好,给自己的东家添彩,眼角眉梢都是热切的笑意。 伍雄招手叫他们过来,「来啊,就都别闲着了!」 「您情好吧,伍爷!」 众人一拥而上,拿起曲饼便砸,砸出一片声势浩大的热闹来。 清水源碎曲,与别家用锹用杵不同,从来都是收拾好场地,再把那曲饼生砸成八瓣儿,老少爷们甩开膀子,大刀阔斧,每一颗曲粒里都带着实打实的劲道! 白堕美滋滋地看着自己的人,他们把手里的东西高高的举起,再落地的时候,如同将所有的浊气一同扔了出去一样,神清气爽起来。 胡晓从大门的方向过来,看到伙计忙着也不自觉跟着乐,一路乐到白堕近前,才说:「东家,钱掌柜来了。」 钱掌柜?白堕疑惑地挑眉。 胡晓以为他没听清,又凑近了补了一句,「钱掌柜,菜市口粮行的那个。」 「这大正月的,他来干什么?」白堕绕开吵嚷的伙计,往酒坊大门迎去。 胡晓跟上来,「我看那架势,不像是来拜年的,八成是要钱的。咱不是还欠了他一批粮食的钱没给呢么。」 那也没有大过年就堵上门来的道理。 白堕心下奇怪,脚下便快了几分。到大门口的时候,就见钱掌柜笑得客气,「林掌柜,您过年好!」 他脚边用红纸包着四样礼,这会儿不慌不忙地提起来,往前一送,「不成敬意,不成敬意啊。」 白堕亲手接了,再转给胡晓去拿,自己便笑着将人往里让,「合该我去给您拜年的,只是没抽出空来,您怎么还客气上了。」 「实在是有事求你啊。」钱掌柜将手抄进袖子里,「上次说有个朋友想见您,当时没见着,眼下又找到我这里来了。」他有些怕冷,所以走得极快。 白堕跟在他后面进了账房,里面到底暖和些,他让人看了茶,等钱掌柜落坐后,才打听:「您说的这朋友什么来头啊?」 他之前还以为这人是句托词,眼下看来还真有这么个人。 钱掌柜这会儿又慢条斯理起来,他捧了茶杯,「也不怪你要问,我其实也觉得这大过年的,不合适,可他一再坚持,我没办法,只能来求你了。」.. 白堕沉吟着,没答话。 钱掌柜眼看着搪塞不过去了,才说:「是位老爷子,年岁比我大上些,虽然说不上是什 么动动手头指就能掀起大风大浪的人物,但年轻那会儿也是叫得上号的。我们做粮行的,基本都受过他的照顾,后来他去了南边儿,也是最近几年才常往四九城走动,所以你大约也听过。」 他说着,把茶杯放下,认真拱手拜托:「林掌柜,您就看来我的几分薄面上,见一见吧。」 钱掌柜并不是不知分寸的主,他在这个时候登门,尽乎哀求,白堕自然没法不给他这个面子,「这就您一句话的事儿,」他在对方的手上拍了拍,「这么客气就生分了。那寻个时间我做东吧?」 「那不麻烦你。」钱掌柜高兴起来,「今晚,顺东来,我提前叫人力车来接你。」 白堕:「这么快?」 钱掌柜点头,「人岁数大了,有些事情就不能等了。」他打哑谜一样,笑得讳莫如深。 白堕只不动声色地轻轻颔首,那头钱掌柜便起身告辞,临到门口还在嘱咐:「可千万别忘了。」 他越是谨慎,白堕便越是奇怪。 这位老爷子,想来是有些本事的,好端端地突然非要见自己不可,仅仅是因为上次的事? 他想得认真,钱掌柜都走远了,他依然在门边上站着。 胡晓伸手在眼前晃晃,「东家,走神了?想什么呢?」 白堕打掉他的手,「想什么也没有用,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说到底,不就是去和一老头随便聊聊么。 他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被带到顺东来的,但一见正主,整个人瞬间就被震住了。 那是一个非常瘦的人,两颊干瘪着,苍白又没有任何的血色,像被什么吸食殆尽了一样,只有一双眼睛透出精亮的光来。 更让人诧异的是,他只有一只左臂。 他瞧见白堕盯着自己丢了那只手看,就开口:「甲午海战的时候,火炮炸了膛,好在我命大,就只丢了一只胳膊。」 倭寇与大清海战的那一年,白堕刚刚出生,后面的事情口耳相传,父辈们提起时总唏嘘不已。 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人这一辈子,没谁愿意总翻自己的伤疤看的,所以等他慢慢长大,这些事情也少有人再提了。 然而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他在二十年前,随船上了那片硝烟弥漫的海,落得一身伤之后,再重新站回陆地上,身上就像背负了万千生命荣辱一样,不凶,却自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气场。 白堕恭敬起来,「晚辈有礼了。」 「林掌柜客气。」那人示意他往桌边坐,「黎殷会海伊州,想同你交个朋友。「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万顷华夏 http://.biquxs.info/ 海、海伊州? 白堕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初到贵州,与人斗酒时听到的第一个名字便是这个半两酒仙海伊州。他的记性并不太好,偏偏对这三个字印象极深,以至于刚刚再一听到,头皮便炸了一下。 白堕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的。 海伊州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直到他稍微缓过来些,才接着方才的话说:「不交朋友,做个交易也行。」 白堕虽然疑惑,却并没按着对方的步子走,而是拉开椅子,坐到了海伊州的对面,「海老,您是黎殷会的人?」 海伊州点头,「之前鄙人受你家陆先生关照了。」 其实黎殷会到底是做什么的,白堕并不是很清楚。大清朝还在时,就没人听过它的名号,反而是打贵州回来之后,隔三能听到谁提上几嘴。 可但凡听到,必然是和钱有关,似乎他们只做一件事,就是筹钱。 那你们现在可找错人了。 想到这,白堕苦笑一下,「海老,不论您是为了什么要见我一面的,以我眼前的情状,怕是都爱莫能助了。」 「如此说来,那朋友是做不成了。」海伊州说得淡然,并没有什么威胁贬损的意味,「你我来做个交易吧?」 他单刀直入,就逮着一件事不放,白堕心里虽然没什么底,但总不能再避,便摆出一副恭候下文的样子。 「前些日子,我黎殷会丢了一笔钱,那些钱是给南边爱国人士筹措的活动经费,可惜一眼不慎,便着了别人的道。」海伊州兀自饮了茶,「虽然后来我倾尽全力,又筹措了一批,但眼下动荡四起,最是缺钱的时候,如果那笔钱能找回来的话,我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前面的事白堕听说过,但他后面的话却把白堕说糊涂了,「我怎么听您这意思,那钱丢了,似乎是和我有关系呢?」 海伊州点头,白堕就急了,「我敬您是前辈,您要是这么冤枉我……」 海伊州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面上,他使了点力气,「当」的一声,打断了白堕的话,「那些银元,我们是做了记号的。」 白堕不解,下意识一怔。 海伊州从腰间翻出几枚银元来,推到他手边,「银元背面,半厘划痕。」 这几枚银元的制式不同,有鹰洋,有武洋,白堕挑了两个出来,顺着他的话去摸,果然在他说的位置,触感明显不一样。 这些划痕极浅,若非仔细去看,觉不出什么端倪,但一经人提醒,又会在瞬间就注意到它的不同。 白堕把手里的东西放回桌面上,锁眉不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钱也丢了快小半年了,」海伊州向后靠去,眸色深深,「一直没在市面上流动过,到了最近才大量地涌出来,我叫人查了几日,发现这些全是从林掌柜的酒坊里出来的。」 他指了指桌面上的银元,接着说:「追根溯源,我连着将贵坊之前的事都查了一下。这些钱,应该是天津卫的洋货轮王付给你的定钱吧?」 白堕看着对面人的眼睛,极快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理了一遍。 那洋人来北平买酒,一早盘算的,便是不付尾款的骗局。偏偏在付定钱之前,黎殷会的筹款不见了。 亨利偷了黎殷会的钱,来付给自己? 白堕默默摇头,一个洋人,初来乍到,绝对没有这种本事。林止月和那洋人走得如此近,其中必有牵连。 「你猜得到第一步,我还有第二步,你应付得了第二步,我还有第三步,林止遥,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后面会有多少步在等着你。」 林止月之前说过 的话突然在白堕耳边响了起来,他心里瞬间蒸腾起漫天的杀气。 海伊州瞧出来了,便叹气,「你们林家的事到底如何,我并不关心,只是林掌柜,我那看银元的庄子,并不是一个小辈能破得了的。」 他说得很沉,不容置疑。 白堕眯起眼睛,「我知道海老的意思了,可眼下这笔钱我不能给你,没了这笔钱清水源必倒无疑。在这事上,你我都是被算计的那个,不过您既然找到了我,这钱,三个月后,我还。」 海伊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在这个眼神里,白堕突然读出了别的意思,他刚才说自己叫人查了几日,想来将林家祖宗十八辈的事都查了遍。 他明白林家的无辜,也知道此时清水源的难处,却还是来了。那这后面必然有一个他不得不强人所难的理由。 「其实我很讨厌和林家人打交道。」良久,海伊州移开视线,「可上一次,你逆转了粮行的事情,我就想见见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堕摇头。 但对面的人并没有解释,而是接着问:「上次满北平的粮行粮市一边倒的排挤你,你知道你二哥是怎么布的这个局吗?」 白堕依然摇头。 海伊州的眼里竟然滑过一丝怜悯,「你二哥从你接手酒坊的那天开始,便每个月打着你的名头去乡下李老先生那里进粮,待他需要,就狠骗人家一笔,逼得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走投无路,求到各家粮行门前,让人主持公道。」 白堕蓦地睁大了眼睛。 海伊州跟着便把他的震惊讲了出来,「这样的心思、这样筹谋,你以为你之前几次是怎么赢得过他的?要么是你有贵人帮持,要么……」他顿了顿,曲指在桌面上狠敲了几下,桌面的几块大洋被敲得叮当响,「这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他想让***大意,就等着今天落刀呢!」 这话像是带着风一样,唰地从白堕耳边划了过去。 海伊州:「你二哥,是一头生了狐狸心的狼。」 他说得对,林止月太了解白堕和锦苏了,最开始的分家也好,后面的尾款也好,中间的粮食也好,不过都是他扔出来的诡棋罢了。 事情越多,局面越乱,就越没人会注意到最容易出错的地方。 锦苏谨慎,必然会将这些钱留到万事皆定的时候,而万事皆定的时候,这些钱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只要轻轻一折,他就赢了。 他大爷的! 白堕咬紧了后槽牙,将心中的懊火压下去,按他之前的性子,断然是已经起身去找林止月算账了,但掌家越久,他就越明白,冲动是没法解决任何问题的。 他没有动,海伊州眼中终于露出些许赞许的意思,「所以你我做个交易吧?」 「海老是想用对付我二哥,来换那笔钱?」白堕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 海伊州摆摆手,他虽然只有一只手臂,但每一个动作,却都气势万千,「你想错了,刚刚告诉你那些,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白堕凝眸不语,海伊州那边便盯住他的眼睛,尽乎一字一顿地说:「我拿万里山河,万顷华夏的未来,和你做这个交易。」 白堕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到这上面来,整个人都微怔了一下。 海伊州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林掌柜活在北平,偏安一隅,时局动荡不过是嘴边的一句话而已。南边的斗争狠,广州募军,武治文宣,差了几块银元,丢的是人命,错的是时机,所以这些钱,我不能等。」 白堕并没有参与过些事情,如今北平治下,还算安稳,他只是隐约觉得这些话是不能明说的。 海伊州一看便不是莽撞之人,他把这些事摆 到明面上来,其中必有缘由,但到底是因为什么,白堕却一时想不明白。 他不说话,海伊州也没的继续等下去的意思,他起身,眼神俯视下来,「我知道你和贵州黔阳王的关系匪浅,他一生草莽,行大义者,不拘小节,这话他不会说,但却行得淋漓尽致。今天这事若换成他来与你谈,会如何做?」 白堕想不出,海伊州便替他答了,「江山天下,他绝对不会去管一人一家之死活,换了谁,在这样的大事面前,你林家也是必须被舍掉的那一个。」 白堕拧眉,就要走身,海伊州一步跨过来,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压下去,「林掌柜,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 他声音高了半分,却极其陈恳,「这件事情我知道你很难,但你如果足够聪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会明白,这个时候去挣扎,还不如主动去中招。」 他之前直来直往,此时说话却突然隐晦起来,白堕扬头,满目疑惑。 但海伊州明显不想多做解释,他改了语气,「我说了,这是个交易。家国太义,和你一家荣辱,取舍在你。明日申时,还在此处,来与不来,全凭林掌柜自断。」 他说完,用自己仅剩的一只手在白堕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他的力气非常大,像是什么东西透着血骨而入般,随疼痛一起,狠扎进了白堕的魂魄里。 海伊州离开很久之后,白堕才慢慢起身,这种取舍,几本上是一瞬间,他就做了定夺,可后面的事情太难了,难到他不论如何去想,都没想出一个妥当的解法。 回到林家的时候,锦苏不在两人住的院子里。林家的下人少了,她自然会多担些。 白堕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来,背后是幽深昏暗的窗子。冷风吹过去,他突然记起几年前的寒食,自己坐在暖榻上,读梁任公的文章,也羡他说的红日初升,与天不老,也慕他讲的其道大光,与国无疆。 而如今这样的事摆至眼前,他才明白那些话的重量。 锦苏推门进来,看到他呆坐着,一边心疼一边责怪,「怎么不去屋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万般事难他赴了 http://.biquxs.info/ 「里面没掌灯。」白堕看着她,自己的夫人本来就不喜穿金戴银,如今全身上下更是素倒连一只镯子都没有了。 他起身,一把将对面的人抱进怀里,「最怕你跟着我吃苦,如今却还是要这样。」 锦苏轻轻摇头,温柔地在他背上顺了几下,「都会过去的。」 「过不去了。」白堕的声音沙哑起来,万般重的担子,和心里的愁事搅和在一起,委屈和心酸成了最没有办法言说的东西。 锦苏僵了一下,但很快便又抱紧了他,「会过去的。」她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说得更肯定了。 会过去的。 她这样说,是因为她信他。 白堕深吸一口气,拉着人进屋,看着她掌灯,灯影下的轮廓柔顺又温暖,之前觉得难讲的事,在这一刻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开口了。 白堕从头到尾说完,锦苏一直听得认真,到最后他越讲越是为难,她干脆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你做了决定就好,不必觉得愧对谁,尤其不必觉得愧对了我。」 白堕垂眸,落在她的手上,手指通红,那是刚刚浸了冷水的缘故。他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翻手攥紧了锦苏,扬眉一笑,「家里再有什么活,夫人若是肯支使我去做,那我的愧疚还能少些。」 锦苏笑笑,没有应他,而起身拿了纸笔过来,「老爷还是想想法子吧。」 白堕明白她的意思,家里的钱若是一分不剩的交出去,酿酒必停无疑,林止月的分号昨天才刚刚摘了红布,这个时候若是停了,就等于把四九城所有的生意拱手相让,以后想再把抢回来了,怕是就难了。 眼下抬手就能要来钱的人,只有陆云开,但这条路子多半指望不上,等陆云开收到消息再赶回来,少说两个月已经过去了。 是故白堕将纸笔推了,「还是明早去求四哥吧。」 然而还没等他去求,清水源帐上一分钱不剩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泰永德的铺子。 温慎坐在柜台后面,将算盘推出去,便问沈知行要钱。 沈知行紧捏着裤腰上的钥匙,狠狠地摇头,「东家,那么大的窟窿咱可补不起。」 「少废话!」温慎少见的厉色起来,「有多少就拿多少,无论如何也得帮他撑过前三个月。」 「您摸摸自己的口袋再说这话成吗?上个月老夫人病重,能捎回去的钱全捎回去了。」沈知行绕到柜台里面去,「贵州那头花销有多大您不是不清楚,每个月的钱要是少拿些回去爷第二个月就敢不给运酒过来。咱来北平这么久,卖得是不错,但利钱没多少,如果这个时候再把酒断了,那辛苦攒下的名头也跟着没了!」 他越说越快,眼看要急。 温慎摆摆手让他先缓一下,自己低头,目光落在案上,「若今日换了是我,他倾家荡产也一定会帮我的。」 他,说的是白堕。 「可得了吧,东家。」沈知行一把拽住温慎的胳膊,「若换了是你,就不可以做这种傻事。林止月今早来说得那些,您还没听懂吗?林家这次的祸,是他白堕自己上赶着往里跳的。」他越说越气,嫌弃和不解全在眼底。 温慎却抬眸看向门边,那是林止月一早来讲清事情原委时站的位置。半晌,他开口:「这才是林止遥啊,万般事难他赴了,都慷慨从容。他当年可以为了不相干的人去偷盗内廷酒,如今和那时又有什么不同呢?」 沈知行瞥了他一眼,「当年他还小,现在整个林家都在身上呢,您没听出来吗?林止月那嚣张劲儿,摆明了是在说,只要咱们出手,他就有办法拖泰永德下水的。」 「我的朋友不多,为了林止遥的事,无需惜身。」温慎说完,自家账房便要急 ,他一个眼神过去,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又说:「但如果正中了林止月的下怀总是不好,我去找一个他不敢拖下水的人来帮忙。」 他绕出柜面,沈知行在后面嘟囔:「不管您找谁,只要不动铺子里的钱就行。」 温慎回身瞪了他一眼,长腿几步迈出门去。 结果他刚走没多久,白堕便登上门来。 沈知行见他来了,愁得直挠头,「小白师傅,您二哥已经来过一回了。」 左右温慎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斗起胆子,打定主意要替自己的东家把这桩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了,「你听我一句劝,朋友情分,别和钱往一块掺和,更何况东家现在是真没钱。」. 白堕这次过来,压根儿没想到会遇上任何阻碍,哪成想自己一句话没说,就被沈知行堵了个结实,他没和对方纠缠,直接问:「四哥呢?」 「给你想法子去了呗。」沈知行绕到他跟前,把他往槐木方桌边让,「我跟你说,你们不能拿这当你们林家的后院啊,一大早上的,排着队来。」他抱完屈,又告诫似的,「今天就算你见着东家了,也是没钱。」 白堕在椅子上坐稳了,自斟自饮起来,等喝够了茶,才问:「你和我说这些话,不怕四哥回来罚你啊?」 「我今天就是被赶出泰永德,也不能让东家蹚这个浑水。」沈知行堵起气来,「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自打回了北平,你对温家现在是什么情形问过一句吗?今早你家老二过来,整个人跟鬼上身一样,话说得阴森森的,摆明了就是想好了算计泰永德的损招,别说是没钱,若真是有,也不能给你啊。」 他边说边走来走去,白堕看着他满脸急躁的样子,忍不住一乐,「你怕他啊?」 沈知行被噎了一下,白堕接着便说:「四哥断然是不会怕他的。」 沈知行深吸一口气,张嘴半天,竟然不知道该回什么。 白堕瞥了一眼他那副呆傻的德行,无意识地叹了气,林止月得到消息的速度快得让人诧异,所以有些事情就不得防了,他抬眸,突然说:「钱我不借了,不过你得帮我办件事。」 沈知行立马回神,「只要不提钱,什么都好说。」他眼巴巴地往上凑,还带着些笑意。 白堕向后和他拉开些距离,「你去查一下黎殷会的海伊州,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丢了的那笔钱,是被谁偷走的,还有那笔钱到底会用到哪里去。」 他以为沈知行会点头答应,或者露出为难的样子,哪成想这人却拧起了两条粗眉,面色古怪,「这不用打听。」 白堕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沈知行便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林止月早上一来,东家就派人打听了,这事若不是真的,他也不会这么着急。」 既然温慎打听过了,那必然确凿无疑,白堕果断起身往外走。 沈知行追出来几步,「真不借钱了?不借钱你怎么办啊?」 白堕背对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回去,自己往酒坊去。 钱是重中之重,但自己着了道也就算了,贸然牵扯到泰永德确实不妥。更何况就算这事是真的,也还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想到此处,他打马往回返,一路回了林宅。 林家冷清,他赶到二房,也没遇上半个人。在门外站了半天,终于等到小策出来。两人眼神对上了一瞬,之后便擦身过了。 白堕转去假山那边,又是一顿好等,小策才偷偷过来,见了面就是一副「快说」的样子。 「什么事儿忙成这样啊?」白堕不解。 小策:「还不是三奶奶把人都赶走了,现在二爷身边我就一个人伺候。」 白堕有些不自然地清了 清嗓子,问:「今早有没有人给林止月报信?」 小策点头,「收了信鸽,之后就出门了。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在背后帮他的,一定是个在北平地位极重的人,老大,你要小心些。」 白堕刚想问他是怎么发现的,结果小策那头说完话,眼神直接往假山外看去,扫了两眼,没有其他人,抬腿便走了。 白堕想多拦一句都没拦下,最后只能默默收回手,回身看着一堆乱石,思忖片刻,脚步坚定地出了门。 他先是给陆云开拍了封电报,担心他收不到,又特意给付绍桐发了一封,嘱咐回还带钱之外,还没忘了小策上次要吃的东西。 之后才叫了人力车,往两个叔叔家去。 父亲在世时,同这两位叔叔的来往就不多,如今大过年的,他空手而去,张嘴便提借钱,叔叔们也没太驳他的面子,两家一共给凑了二百块。 这些钱,够他自己用上两年,但加上一个酒坊和整个林家,还起不到起死回生的作用。 他拎着这些钱赶到酒坊的时候,未时已经过了。 酒坊的伙计们对一切毫不知情,都熟练的忙络着。白堕独自一人往地库去,低头去摸那些大洋,无一例外,都在海伊州说的位置有一个记号。 他不是不知道林止月心机重,但这个局铺成这样,无论如何,靠他自己是做不到如此滴水不漏的。 白堕又想起海伊州的话,「我那看银元的庄子,并不是一个小辈能破得了的。」再加上小策的话,那后面在帮林止月的人到底是谁?等眼下的事情解决了,真有必要去卖鸽子的地方瞧瞧了。 白堕上去,悄声吩咐胡晓将那些银元送到顺东来去。胡晓满脸疑惑,白堕却没多解释,只叫他不要声张。 第一百一十九章 风为她来,月为她升 http://.biquxs.info/ 胡晓回来的时候,顺便带了一封口信,「那人交代,说给您备下了一条后路,让您凡事要懂得顺势而为,千万别执拗。」 白堕并没有听懂,但胡晓就只知道这么多,再多问也无甚结果,最后只得作罢。 酒坊收工后,伙计们陆续离开,夜空压得极低,有薄雪浅浅的落下来。 白堕看着地面上不断铺开的雪色,心中盘算开来。清水源进料,从来都是先拿后付,眼下他手里的原料是够酿出满窖的酒来,但到了日子,赊欠的钱还不上,供应必断。 再加上伙计的工钱,林家的用度,没个一千多块无论如何也转圜不开。但酒坊酿酒、出酒又绝对不能停,之前出酒少,老主顾依然守着他,是因为除了自己这里,其余的地方再无御泉贡可买,但如今林止月的分号就等在那。 生意场上的人,活得比谁都现实。 白堕深吸一口气,摇头苦笑,似乎自己落魄成乞丐的时候,也没有这般缺钱过。他一边骑马往回走,一边想着到哪里能弄到钱,结果到了家依然一筹莫展。 白堕推门进去,路过正厅的时候,意外地瞧见里面竟然灯火通明。 林二娘、林三夫人都在,旁边站了两个下人伺候着,客位上坐着一个男人,黑色长衫,玄青缎面棉马褂,貂绒皮帽,打扮得极贵重。 从白堕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但那人的声音却熟,沉稳随和,几句之后,他便听了出来,这个人竟然年延森。 自打去年林止月生辰宴之后,他便再没见过这位四九城最大酒坊的东家了。 清水源和洋人做成了生意,大半个北平都在传,自家八成是要跃到两相酬之上去的。虽然此类的话每次白堕只是听听而已,但年延森在这个时候过来,除了疑惑,他多少还有些尴尬,是故连脚步都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但屋里的人依然听到了动静,林二娘第一个起身,「酒生,快来,有个好事儿和你说。」她招着手,兴高采烈的。 无论如何,年延森登门,白堕都是避不开的,更何况人家现在过来,保不准就是温慎今天给自己想的法子,想到这他才坦然起来,过去行了一礼,「伯父。」 「哎,来,坐。」年延森乐呵呵的,「我啊,这次来得唐突,原本还有些担心,但方才和两位林夫人小叙,没成想竟然是一拍即合,眼下你回来了,我也正好听听你的意思。」 白堕坐下,虽然云里雾里,却还是周到地答了一句,「您同我一个晚辈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尽管吩咐就成。」 年延森笑着在他胳膊上拍了拍,「我是来给你说亲来了。」 「什么?」白堕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瞬间转头去看自己的家人。林二娘满脸笑意地点头,拼命暗示他答应,而林三夫人则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面色里还带着些心虚。.. 她是知情并且同意这事的。 白堕迅速意识到这一点,他立马起身,恭恭敬敬给年延森行了一礼,「伯父,您的好意我心领,但小侄发妻已娶,此生不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年延森便将手搭在了他的腕子上,之后借了几分力气,撑着他站起身来,「止遥啊,有些事情还是要听别人把话讲完的好。」 这话句带出些训诫提点的味道来,白堕不好再争,便退了半步。 年延森松开手,并没有扯什么论资排辈的老调,而是直言说:「你家眼下是何种情形,我清楚得很。」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重了些,显然他知道的,要比林家两位夫人知道的多。 黎殷会将钱拿走的事,在林家还是一个秘密,所以他一说完,白堕便有些紧张地往身后瞟了一眼,好在谁也没有疑心。 年 延森接着道:「我给你介绍的这门亲事,也不是外人,你们彼此都熟。她父母远在贵州,婚事嫁妆一律由***办,你们林家只要敞开大门,万事,有我呢。」 他边说边在白堕的肩膀上拍了拍,不好挑明的话全讲得清清楚楚。 世间常态,婚事有出嫁和入赘两说,千家万户都寻着旧礼,但在少数情况下,是可以有第三种成法的。 便是由一方备齐礼金和嫁妆,来成两人之喜事。这种情况,多半是男方有疾,或是女方年岁过大所致。 而他所说的这个人,不想也知道,必然是温纾。 一股无名火灌胸而过,白堕锁眉抬头,「伯父是她姨丈,竟然忍心看她受这种委屈?」 「止遥啊,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年延森不慌不忙地一撩长褂,稳坐回椅子上,「小纾嫁过来,自然是不能受任何委屈的,先不提她的样貌、才情、家势,就单说她此来,能帮你解决了多大的麻烦,你心中当是有数的。」 他平心静气地讲到此处,像是忍不住般,深深叹了一口气,又提起自己的外甥,「慎儿来北平的日子不短了,生意上再苦再难,也从来没同我说过一个求字。第一次问我开口,便是因为你的事情。你可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好心。」 白堕冷着一张脸,「四哥去求您将温纾嫁过来,来解决我的难事?」 「他来向我借钱。」他语气不善,年延森却并不怪他失礼,只微微抬了眼皮,「钱,我是不缺,可两相酬和清水源同在四九城,说是同行也好,就是对头也不过,是吧?」 白堕点头,他就笑了起来,「虽然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我总担心自己成了东郭先生。小纾嫁过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你日后再强,也不会害我,这点小人之心,止遥总能担待吧?」 他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没有温慎,这件事情,他完全可以作壁上观,现下答应帮忙,自然要为自己想好后路。 清水源此次败了也就罢了,但如果他把清水源拉起来,之后再同两相酬针锋相对上,那岂不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年延森能如此坦诚,白堕心下佩服,火气也消下了不少,但理解和认同是两码事,他摇头,说得坚定:「温纾是不会同意的,劳年伯父跑这一趟,本该请伯父小酌一杯,但家中境况不许,改日我一定登门赔罪。」 他拒绝得干脆,甚至当场下了逐客令。 年延森微怔的时候,林二娘突然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拉白堕,「酒生啊,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犯糊涂,你看看咱家,都什么境况了?啊?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温大小姐不会同意啊?媒婆我都给你找好了,只要你点头,我立马让人去说和……」 白堕后撤一步,不着痕迹地将林二娘甩开,「伯父,让您见笑了,我送您出去吧?」他对着年延森欠了欠身子。 年延森眼底的诧异已经退了下去,他起身,临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语重心长地起来:「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人到了一定年岁,就会知道,有时候低头把事情办了,不丢人。」 白堕沉默着,没有说话。 年延森叹气,又解释:「贤侄啊,若是今日之事,你我对调,我相信你也会为自己留一手的。」 「伯父,我没有怪您的意思,在这个时候您愿意出手帮忙,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白堕这才开了口:「可是不论我如何难,都不能拖一个无辜的人下水,更何况是误人终身的大事。」 「但我看小纾对你是有那个心思的,如果趁着这个机会可以成就一桩好事,想来她也不会……」 年延森还想再劝,但白堕却缓缓地摇了头,「她绝对不会屑于这样的机会的。」 这世上追风逐月 的人太多,唯独温纾要的,是风为她来,月为她升。 寒风里,年延森和白堕相对而站,良久,客人转身,抬腿迈过铺了层雪的门槛。 白堕见他上了马车远去,才折身往回走。正厅的人都眼巴巴地等着他,但他像是看不到一样,匆匆拐进自己住的院子。 院门推开的时候,窗内亮着暖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陡然急切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地进了屋。 锦苏坐在灯下,像是谁刻好的泥塑一样,听到门声后回头,整个从里到外透着恍惚。 自家夫人的落寞被白堕瞧了个满眼,所以他几乎没有任何的铺垫,开口便说:「我是不会同意的。」 锦苏微怔了一下,并没有起身,而是招手叫他过来,两人对坐之后,才轻声道:「其实这也未尝不是好事……」 她一说话,声音便哑了起来,句子说到一半,像是说不下去了一样,深吸了一口气。 白堕便拧眉打断了她,「谁提前来威胁你了?」 他问得凶,锦苏避开他的视线,「没有,是来商量,做女人,总要识大体的。」 「放屁。」白堕狠捏了拳头,这种话不用想都知道是谁说的,「她自己管不好丈夫,就恨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三妻四妾。我的女人不需要识这种大体!」 第一百二十章 就是我干的 http://.biquxs.info/ 他越说声音越大,锦苏忙按住他手,「二娘说那些或许不对,我也知道她压根没打什么好主意,但眼下这个法子可行,你救得了酒坊,又不吃什么亏……」 「怎么不吃亏了?」白堕一把将她的手攥紧了,「这事对你和温纾都不公平,更何况你不开心,对我来说就是吃了天大亏,比被洋人骗了还糟心。」 锦苏:「我开不开心有什么打紧,眼下重要的是酒坊和生意。」 「大不了就把酒坊停了,等先生捎回钱来再开。」白堕堵气起来,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娶了你,就认定你了,这辈子都不会改!」 「少爷!」锦苏见他不听,少见的上了脾气,「男儿有志,哪能耽于这点情情爱爱啊?」 白堕蹙眉看着她,那凝眸之下,竟然露出几分大气来。但这种大气并不是他想的东西,它们显露得越是明显,白堕便越不是心思,所以他别开视线,没有接话。 锦苏问完之后也后了悔,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轻轻拽住了白堕的衣摆,「我自然也是希望你的志气都长在我身上的,可是少爷,这辈子我不能帮你成就些什么也就算了,总不好叫自己做了你的拖累,如果真是那样,我便要愧疚死了。」 她低着头,手指捏着很小的一块布料,将话说得极是无奈。 白堕当即心软起来,却又不想轻易叫这事滑过去,遂沉了声,「你刚刚叫我什么?」 锦苏抬眸,跟他服软,「……止遥。」她一开口又轻又软,撒娇似的。 白堕忍不住乐了,「以后要再说那种话,我晚上就不回这屋睡了。」他眼睛里全是笑意,却还假模假样地要挟:「我就站在门外,把自己冻死。」 锦苏还没还得露出担忧来,就被他孩子气的话给逗乐了。 白堕趁热打铁,正色起来:「我是不会娶温纾的。」他握着锦苏的手,眼底一片郑重,「你信我。」 锦苏看着他的眼睛,晶亮之后已堆了历过千山的沉稳,她这样望着他,心渐渐踏实下来,「好。」 白堕安抚住了锦苏,自己的思绪也愈发清明,眼下的困局,除了钱,其实完全有另一种解法,只不过费些时间,半点也耽误不得。 是故次日一早起来,他二话没说,直接赶去见了温慎。 这回温慎就在铺子里,沈知行大约是没敢把昨天白堕登门的事情告诉自己的东家,所以温慎开口第一句问的竟然是:「怎么才想过来?我姨丈……」 白堕一摆手,「四哥,我不是吃哑巴亏的人,陆先生不在,想跟你借几个人用用。」 「你要去查银元被盗的事?」温慎瞬间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当即摇头,「以黎殷会的背景都没有查到的事情,你贸然出手,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更何况事有缓急,酒坊那边留给你转圜时间可不多了。」 他表情十分肯定,白堕心里滑过一丝疑惑,快到他来不及捕捉,就解释:「四哥,海伊州和我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得往深里琢磨。他说他看钱的桩子,不是小辈能破得了的,你猜是不是有可能,他知道是谁拿了他的钱,但他不敢,或是不能动那个人?」 温慎的表情明显一滞,诧异过后,又疑惑起来:「如果是他都不敢动的人,你能有什么办法?」 「初生牛犊不怕虎,乱拳打死老师傅。」白堕的眸色透出几分明媚,「水已经这么浑了,还得防着我二哥给我使绊子,与其这样,不如直接把使绊子的人拿了。」 四九城里的势力盘根错节,水深到很多涉局的人,根本不敢乱动。这种时候,还当真是需要有人石破天惊地落下一子。 变化一起,四方皆动。 温慎微微颔首,「如此,这件事我和你一起去 做。」 「可别了,知不知道明哲保身?」白堕用手抚去桌子上并不存在的灰,看起来有些烦躁,「借几个伶俐的听差就行,别把泰永德推到前面来。」 温慎的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下,像是觉出了什么一样,笑了,「你倒也别怕连累我,我去查,不是为了你。」 白堕疑惑地抬眼,温四爷便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姨丈和你商量小纾的事了吧?」 白堕瞟了他一眼,多少有些责怪的意思,「你早知道怎么还由得他们胡来?」 「其实这事我也不好多管,」温慎面色作难,「我总觉得小纾是想和你在一起的。」话说到这,眼看白堕要急,他又连忙改口:「其实这也不怪姨丈,想撮合你们的,另有其人。」 白堕盯着温慎的眼睛,突然觉得这当中的弯绕,必然是超出了自己的推断。 温慎又往前凑了一些,压低声音,可还没来得及说话,胡晓便冲了进来。 他很少有这种慌乱的时候,一进门便一把抓住白堕,「快跟我回酒坊!」 白堕推掉他的手,刚想让他缓缓,他的下句话就吼了出来,「那些人要来摘招牌了!」 他一说完,白堕和温慎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 柜台里面的沈知行也被惊动了,忙叫人牵了马。 「请小姐到前面来看铺子。」温慎匆匆交代一句,拽白堕上马,一行人飞奔到清水源。 大门口围了不少人,有几个已经开始架梯子,边架边骂骂咧咧,「这林三爷也忒不地道了,躲起来算怎么回事?」 「就是,这个时候装缩头乌龟,一会儿招牌砸下来,看他还能不能坐得住!」 后面一群人跟着嚷嚷。 粮行的钱掌柜左右为难地站着,看起来十分的不安。 林止月就依在门边,双手环胸,看着热闹,笑得慢条斯理。 白堕从马上翻下来,一脚将未掿完的梯子踹倒,吓得一众人呼啦啦往后避去。 「哟,林三爷肯出来了?」 「这不动真格的,是请不动您呐!」 这一众人里,白堕认识得不多,但看得出来,他认识的那几个,全是为首的。 他们有给清水源送粮的,有送水的,有力把式和平日帮闲工的…… 「我也是刚收着信儿,」白堕摆手压下他们,高声问:「您各位这是要干嘛啊?」 「装什么糊涂啊。」对面有人嘀咕了一句。 钱掌柜瞪了那人一眼,上前来对着白堕拱手:「林掌柜,这满大街都传了个遍了,您给个准信儿,清水源确实是叫那洋人骗了吗?」.. 吵嚷瞬间息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间都集到了白堕身上,像带着万千的重量似的,任谁被如此逼看,都不免肩上一沉。 但白堕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迎上所有人的目光,不见半分躲闪,「是。」 他如此坦然,期待着他能解释几句的众人反而有一瞬间迷茫起来。 钱掌柜斟酌着,又问:「那清水源的账面上,可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他话音甫一落地,知道些细情胡晓整个人都僵了,而毫不知情的伍雄却大咧咧地嚷嚷起来,「放屁!」他刚刚为了阻止这些人往清水源里进,一个人拦个,领口都被扯开了些,「那洋人是付了定钱的!就算没赚着,我们也亏不上,眼下你们摆出这副小人嘴脸,是以后的生意都不想做了吗?」 「以后?」林止月终于看够了热闹一般,慢慢站直了身子,踱步过来,「怕是没什么以后了。」 白堕冷眼看过去,林止月反而笑了起来,他不理白堕,只站到了伍雄的对面 ,「那些钱已经被你的东家拿去救国救民了。」 伍雄和酒坊里其余的伙计一起,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白堕。他们在一时间还不能反应过来林止月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其中的诧异和忧色却显而易见。 白堕瞬间如芒在背,他不怕与外人针锋相对,可对上自家人,总难免愧疚不安。 林止月慢悠悠地向他的方向跨了两步,「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他问了一句,却不给白堕开口的机会,而是点了头,像是要肯定什么一样:「就是***的。」 他嚣张至此,同着如此多的人,也不见丁点避讳,「我指使人拿了带记号的银元,之后又寻了个由头跟那洋人调换了他原本打算给你的定钱,黎殷会的总把头一入北平,我便拼了命把你最后一点钱拿出来开分号……林止遥,这一路走得可还顺当啊?」 说着,他向前凑了一步,状似低语,「我要的是分号吗?我要的,从头到尾都是整个林家。」 白堕抬手推开他,厌恶满目,「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来拿。」 他手下得重了些,林止月向后几步,才稳住身形,也不在意,而是讲起了条件:「你把清水源还给我,身后的债我替你付了,不还,我就用省下的钱,雇他们摘了你门上的匾。」 人群里有本来就是他花钱雇的,闻言便帮腔,「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林掌柜,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就是,这个时候砸了买卖,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您要是有钱,现在拿出来大伙分了,我们立刻就走。」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是林止遥未过门的夫人 http://.biquxs.info/ 众人的声音叠在一起,带着力道一般,一拳一拳敲打在白堕的心上。 他背后的匾额巍巍,是林家几代人的心血,大门里滴酒醇香,是这一年多来的经营。 世间阴差阳错,往往都是因为慢了一步。 他不是不会谋求算计,只是不屑于算计谁。却忘了那些从黑泥里伸出来的手,每时每刻都窥伺着,要把他拖进水里去。 白堕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众人身后便有一个女声,打断了他。 「这些拿去分,够不够?」温纾一偏腿,纵身下马,接着从马背上拽下一袋大洋来,哗啦一声,撒了一地。 方才所有人都盯着白堕那边,是故她一出声,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吓了一跳。 就连林止月的眼神都跟着变了,他像是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的人一样,震惊到瞳孔都跟着紧了紧。 温纾拿眼睛将他们扫了一圈,而后一脚将钱袋子踹得更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元,「清水源欠你们多少钱?凭字据到我这里来拿!」 她干净利落地呵了一声,接着又说:「钱拿了,就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以后也别打算从清水源再多赚上一个大子了。」 阳光晃在银元上,功利又刺目。 所有人被她震住了,好半天,才有人讪笑起来,「姑娘这是说得哪里话,咱们也不是成心为难林掌柜来了,不过是求个安心,既然有钱,那还是出窑了一起结吧。」 白堕认得这个人,是从西山挑泉水下来的把式。 温纾却不想给他面子,只抬脚一踢,一块银元从脚尖翻上来,被她利落地接住,「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甩手将东西扔出去,那挑水的连歪带扭,勉强避开,「要么现在拿,要么就永远都别拿!」 「嘿!」她说得不客气,人群里也有人呛了声,「小姑娘,我看你长得这般漂亮,听我一句劝……」 「不听!」温纾昂着头上前,眸色凌厉,「能跑到这里来落井下石的,多半也说不出什么劝人的良言。」 那人登时不乐意起来,「我说你有点眼力见儿成吗?这事说白了,是林二爷和林三爷之间的恩怨,我们有些人,就愿意给你林二爷面子,跟钱没多大关系。」 「没关系?」温纾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林家一定不欠你钱吧?」 那人本就是被雇来撑场面、架秧子的,被这样一问,竟然丝毫不觉得理亏,「这就不是欠不欠钱的事,它是林家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姑娘,不该管的事,就别管。」 「人家家事,你掺和什么啊。」 一片质疑声里,温纾的眼神晃了一下,她望向白堕,面色渐渐沉毅起来,「我是林止遥未过门的夫人,你们说和我有没有关系?」 「什么?」 「真的假的?」 满座诧异里,白堕极其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事情到底还是演变成了他最不想看到的样子。温纾过来解围,他心下感激,却总不好让她赔上一辈子。 想着,白堕蓦地抬眼,声音卡在喉咙里还没出来,林止月便道:「我三弟已经有良妻,温大小姐,自重。」 「林二爷,你娘请过来的媒人被我打出门去的时候,我也和她说了同样的话。」温纾慢慢走到林止月对面,圆眸微睁,透出几许轻慢来,「可是你娘也没有半分收敛,甚至还亲自上门来将好话说尽,我这才肯点头答应。」 林止月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温纾一步从他身边跨了过去,同白堕并肩而站,「我不论各位今日是因为什么站到这里的,」她看着对面的众人,「但做生意,讲一个信字,听闻林家落难,时日未到 便将债逼上门来的,皆是落井下石之举,以后不必相交了。」 她将话说得决绝,钱掌柜之流原本同白堕的关系还算不错,来之前也未料到会是此等局面,顿时傻了眼。 「这、这……」钱掌柜搓着手,「林掌柜,今日之事确是有我们不对的地方,但行商为利,您也能理解,怎么这位说话如此硬气啊?」 「我看是硬气得过了头!」后面有人跟着接茬,「林家现在要轮到一个女人主事了吗?林三爷,拿人的手短,今天你要是收了那些钱,我看这清水源还不如交到林二爷手里去呢!」 「就是,最起码不会换了姓。」有人起头说了风凉话,跟着便有人哄笑,「林二爷,你家弟弟都打算吃软饭了,您也不管管?」 林止月的眼睛从哄笑的众人身上移过来,最终和白堕的眼神对上,「但凡争胜,总要靠着谁帮忙,你能不能有些长进?」 别人的讽刺挖苦一声声刺耳得要命,但林止月的话一说完,白堕竟然瞬间冷静了下来。.. 被他牵着鼻子走了那么久,再让下去,满四九城的人指不定以为林家掌柜有多没用呢。 白堕看了看林止月,又看了看他身后站着的那些人,在极短的时间里,找到了他唯一的漏洞。 他不想自己接受温纾的帮助。 此时再回头想想林二娘的态度,白堕蓦地笑了,他唇角微勾,回得漫不经心:「跟二哥总想着骗自己家的钱比起来,我可算是太有长进了。」 撒网。 白堕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而后故意揽过温纾的肩膀,「方才温小姐的话,说过就算,各位拿了钱,从这回去,日后不必再来往了。」 而后只用一个眼神,伍雄和胡晓便一起上前,不由分说,拿了大洋往众人手里塞。 这下一直以来同清水源做着生意的那几位才算是彻底慌了,钱掌柜见白堕此意已决,转头便冲林止月去了,「林二爷,您这办得叫什么事啊!」 「我本就不想来,您又说什么清水源没钱了,又说什么之后也同我们合作,眼下呢?」 「爷也是瞎了眼,今后有事儿您甭找我,这不是害人吗!」 白堕在一旁幽幽地添油加醋,「您各位也不用当场翻脸啊,我二哥还有家分号,总还是有生意做的。」 「您可别损我们了。」有明眼的,听了这话更是来气,「分号刚开,生意怎么能比得过老号?再说就您家二爷这心思,我看分号八成就是幌子。」 那人说完,不解气似的,看着手里的大洋,竟抬手砸到了林止月身上,「断人财路,等于杀人全家,这点钱给你留下买棺材吧!」 他说完拂袖而去,其余的人也都跟着愤愤离开。 钱掌柜从林止月身边路过,走出去两步,又顿了下身子,「林二爷,满四九城的人都知你性子凉薄,为什么这些人今日还愿意跟着你来?那是因为你没算错过事情,大家都知道你是什么目的,也信跟着你不会吃亏,但这次不一样了,马失前蹄,日后再想撺掇谁,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林止月的眸子登时幽深起来。 被几个人,甚至是被千万人怨恨他都不会在意,但少了一呼百应的本钱,却够他疼上好一阵的了。 收网。 白堕慢步过去,正正站到了林止月的对面,「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自己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林止月的眼睛透也几分狠来,「这世上有平白拿的钱吗?」 他拿温家的大洋说事,摆明了是想威胁,白堕却点头,「是没有平白拿的,所以你拿了黎殷会的那些,就等着吐出来吧。」 林止月不屑地笑了 一下,刚要说话,白堕就抢在他前面接着说:「你刚刚不还说我总靠着别人帮忙吗?你自己呢?好赖我靠着的人,相识于危难,不论什么时候都愿意出手相帮,你靠着的人呢?」 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样,林止月整个人都冷了下去。 白堕学着他方才的样子,不屑一笑,「如果没有用处,你不过就是枚弃子罢了。」 林止月瞬间被他的话激怒了,抬手抓起他的前襟,拳头就要落下来。 不远处的温慎和温纾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 温慎以极快的速度擎住了这一拳,温纾拽着白堕的左臂,稍用寸劲,将他抢了出来。 之后温慎半步腾挪,拦在林止月前面,拳脚相向,瞬间两人便对上了几招,但也就几招而已,温慎寻着空子狠扣住林止月的手腕,连拽着他整条胳膊向后一拧,逼停了他所有的动作。 「一有事就动手,真是不知道谁没有长进。」白堕这回倒感叹得真心实意,他冲着温慎扬了下巴,「四哥,松手吧。」 温慎依言照做,他在放手的同时,转身跨步到白堕的右前侧,还保持着戒备。 林止月的注意力却全不他这边,只是锁眉扬头,看向白堕。 白堕也坦然地回看过去,片刻之后,林止月转身,竟没多说一句话,就那样走了。 不知为何,他一离开,白堕竟然似松了一口气般,他打发了酒坊围观的伙计,才对温家兄妹道:「多谢。」 他的语气过于严肃客气了,温慎挑眉,给了他一个奇怪的眼神。 白堕也觉出了不对,遂故意寻了个话头,「四哥手底下的功夫还真是好。」 「我师父当年可是有很名的高手,」温慎没有说话,倒是温纾那头骄傲起来,「他长得柔弱,又喜读诗书,所以当年,他一人提刀,打退了十六个马匪的时候,小半个贵州的人都佩服他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泰永德嫁女 http://.biquxs.info/ “嗬,还有这种事呢。”这种陈年的旧闻终于将白堕从方才状态里拉了出来,他引着温家兄妹往里走,边走边问:“你怎么过来了?” 温纾:“一叫我到前面看铺子,我就知道出事了,连忙带了些钱过来救场。” 提起钱,白堕正好逮着机会,“我手头还有些,是前些天从叔叔们那里挪过来的,先还你,剩下的我再想办法,你可千万别按年伯父的路子走。” 他一说完,温纾便和温慎对视了一眼,而后双双沉默起来。 白堕的心头突然萦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们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他问。 林豪走了过来,伸出手在我面前,双手抓着眼前的大手起身,可是依旧发软的脚一点劲都使不上,于是跌跌撞撞的倒向前方,正中林豪。 “喝茶?”林云蘅惊奇的问道,选择性忘记刚刚的不好意思,做起了好奇宝宝。这都已经下午了,还去喝茶,喝道晚上么? 对她来说,这个城主再怎么难对付,自己解开身体里的一道封印就好,一道封印,刚好可以到用秘术的条件。 至此,这次的北伐援兵可谓全面惨败,主帅、副帅都阵亡,只有许宗扬一人率二千余名士兵逃回天京,而且也马上被东王杨秀清以逃跑畏战将其治罪,还是天王出面求情,才留下一命,被关入天牢。 每天保底两更,还要存至少二十更,对于老酒而言,非常非常困难。 但是,抓住他的两个黑西服男子,手如铁箍,让他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其实太子提议,说是回了京之后,凭借此次之功,开口求旨,在他看来,已然不是什么君子行径了,如若能成,将来再见崔旻,他也没有颜面了。 齐岚点点头,随着他一起向后退去,那湖中的巨鲤却是眼睛一转,仿佛是极其蔑视的撇了他们一眼,然后身躯一扭,巨大的鱼尾在湖中拍起滔天的巨浪,直接潜入了湖底再也没了踪影。 一旁的范汝增和刘胜邦莫名其妙,疑惑地望着冯云山,不明白圣王在说什么。 武侠世界的套路,功法,对比海贼世界的实力,他还没有搞的有多清楚,毕竟不是一个系统。不像是之前召唤的那些人物,都是日系动漫,中系的差距到底在哪里,没有真正交手试验,他也只能从一个大概的境界来分辨。 龚世荣随手抓过来了一个腌制好的大腿,一边啃着,一边朝着下面走。 “好吃吗?”安曦姀一脸奇怪的盯着皇甫炎,这货难道也喜欢甜食? 三位尊者犹豫了一下,看着少祖那凝重的样子,便利落的向前走去。 等张景耀背着包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感觉眼前就像是开席了一样。一窝蜂哗的起身。 “不!等等祖师!!”李程颐连忙大叫,他还有一大堆问题想要求教。 再次出现图影时,杨云溪这边什么也看不清,而云鸿晖那边却很清晰,甚至连图影中人的念头都传入识海。 但如果是自己母亲从中穿线搭桥,那就不一样了。至于为什么是南秋大,因为自己母亲和南秋大之间合作颇多,如果母亲有什么安排,则是有可能的事情。 “是么……”宋歆蓉有些迷茫,话说最懂自己的还是最亲近的好朋友童佩玲。 “当然没事,除非你想在店里被那个糟老头子,用威胁的口吻,学习那些非常无聊,还没什么用的魔法。”复制玉2愤愤不平的说道。 最后,两人同时施了一个净化诀,把神珠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除去,这才对着萧凝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一个爽朗的笑声传来,岳和后面的大衣柜的柜门突然打开,肖涛的身形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就都守守我的规矩 http://.biquxs.info/ 她说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今天这一天可把我累坏了,明天我再回来。」 白堕还没想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温纾已经奔大门去了。 「哎?」他叫了她一声,但温纾只是背对着他摆摆手,「我让四哥给我留门了。」 原来,她是一晚都没打算在林家住的。 白堕几步追上去,跟着她到大门口,然后一路看着她拐进了温家,才默默地退了回来。 林宅的大门落下门闩,白堕回到自己的院子,那里面果然还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锦苏站在门边,像是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一样,对着他露出一个比灯还暖的笑来。 次日两人醒得早,白堕却始终赖在床上。 锦苏打外面张罗完,进来收拾,一见他这样便笑了:「快起来吧,我看各房都起来了。」 白堕撑起半个身子,声音透出些刚睡醒后的沙哑,「过来。」他招手,等人走近了,才又坐起来些,双手捂住锦苏被冷风吹红的耳朵,暖了一会儿才松手,问:「二房也起了?」 母亲习惯早起白堕是知道的,但林二娘这么多年都是等着别人去给她问安,尤其是冬日里,不拖上个一时三刻,定然不会露面。 锦苏点头,「说是等着新媳妇敬茶呢。」 白堕琢磨了一下,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他身上的里衣单薄,晨起屋里又凉,是故一下床,便赶忙拿了褂子往身上穿。 锦苏将裤子和鞋袜给他备好,商量着:「你去接一下温小姐吧?」 白堕穿好衣服的动作利落,可说话却多少有些犹豫,「温纾怕是不知道要敬茶的事。」他和锦苏对视一眼,斟酌之后又说:「算了,咱们先去娘那里吃点东西吧。」 锦苏点头,两人一起出门,哪成想路刚走到一半,便被家里的下人匆匆拦下,「三爷,您往哪去啊?太太们都在前厅等着您呢。」 二人无法,只得又往前厅去。 到了地方,果然如那下人所说,除了林止月,林家的一众人都在。白堕已经好些日子没瞧见林止月了,小策倒是在门边站着。 众人见来的是他俩,都不免疑惑。 林二娘最先问:「怎么是锦苏啊?新媳妇儿呢?」 白堕没答话,只拉着锦苏落座,瞧着满桌的包子和粥汤,像是不曾见过一般,神色认真至极。 「昨天事忙,怕是累着了,来得晚些也有情可原。」锦苏知道白堕在怪林二娘胡乱说亲,但这种场合,总要给她些面子,是故出言圆场,「要不吃咱们先吃吧?」 她说着,拿了碗要去盛粥,林二娘那边却一拍桌子,「不行,这什么人呐?刚进我们林家就敢让长辈等着,以后还能不能管得了了?」 看了看棚顶,最后一点头,「行,那我打发人去把她给您请来。」 他身后站着的,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话一说完,那人便动了,白堕嘱咐:「去温家请。」 满桌子的人听了都疑惑起来,但白堕却没有一丝要解释的意思。 林二娘故意用鼻子长出了气,拧眉损着,「没规矩,三天才回门呢,这大早上的,往自己家跑什么跑!」 「这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许林氏听了,也渐渐不满起来,「过门儿前都学了些什么啊,丢人。」 林止夜眼巴巴地瞧着自己面前的包子,轻声嘀咕:「两家离得那么近,回去就回去呗,你们至不至于啊……」 林小娘听见了,偷偷狠掐了她一下。 林止夜立马大叫起来,边叫边抓着许林氏告状:「姑姑,你看我娘啊!」 这边正闹腾呢,下人已经麻利地将温纾请了回来。 温纾穿了一身洋装,大片白色的裙摆,抽褶里是墨染般藏蓝的纹路,上身里加了棉,却看不出一丝臃肿,反而娇俏的让人眼前一亮。 但林二娘一瞧她这身打扮,顿时直翻白眼,「这穿的是什么啊?」她往许林氏那边靠了靠,可说话的声音却比耳语要高上一点,「大喜的日子,怎么穿得跟哭丧的一样。」 她是故意的,这话被满屋子的人听了个真切。 温纾的眼神当即移了过来,「按年纪还算,这里最早入土就该是您,见着哭丧的,还是躲着些的好。」 「你个小浪蹄子咒谁呢!」林二娘登时火了,她腾地站起来,指着温纾开骂:「我告诉你,进了林家的门,就得守林家的规矩!我是你二娘,再敢顶撞我,看我不大嘴巴抽你!」 「二娘……」锦苏有意想拦,白堕却一把按住她,递给她一个「不用管」的眼神。 而温纾那边则微扬了下巴,正对上林二娘恶狠狠的眼神,「你去我家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她慢慢向前,走到桌边站定,「该不会是以为我带着钱嫁过来了,你的日子就算彻底好过了吧?」 「谁稀罕你那几个臭钱!」林二娘叉腰嚷嚷:「瞧不起谁呢?你不来,我们林家还不过日子了?有糠吃糠,没糠咽菜!还拿自己当大小姐呢?跑这来耀武扬威,我今天要是不教训你,你就不知道什么是规矩!」 她说完,见自己离温纾有些远了,便从椅子前绕出来,看那架势,竟是要去动手的。 锦苏忙起来去拦,「二娘,使不得!」 她一说话,林二娘立马冲她来了,「你也是,好歹是做大房的,怎么半点气势也没有?她这么不守规矩,你现在偏帮着她,以后还不得叫她欺负死!」 锦苏满眼歉意地看了温纾一眼,而后忙劝,「家和万事兴,二娘,您消消气,回去坐吧,新媳妇儿还要奉茶呢。」 林二娘:「我不喝!」 「不喝正好,」温纾低头看了看桌子,复又抬头,「我也没打算奉这杯茶。」 「你!」林二娘被她气得直哆嗦,「你还懂不懂点规矩?在家里你爹娘是如何教导你的……」 温纾拿起茶杯,在桌上狠敲了一下,那里面是方才林止夜倒了没有喝的新茶,此时被她一敲,茶水四溅,「我来你们林家,不说是救苦救难,也是帮了大忙的,如果你真有自己说的那般硬气,大可以去吃糠咽菜,但如果没有,从今天开始,林家宅子里,就都守守我的规矩吧。」 她眉目间满是寒意,转眸认真扫过满桌的人,「我不是你们林家的媳妇儿,也没讨好奉承谁的心思,希望你们自己能想清楚,少拿什么长辈的位份来压我,我从前在家里不曾受过的气,来了你们林家,就更不可能受。」 四周像是被她浑身逼人的气度吓着了一样,无人出声,就连林二娘也被噎了半响,才想起来转头去看白堕,「你瞧瞧,你瞧瞧!这是娶了一房什么回来!她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不把你娘放在眼里了吗?酒生,你这么任由她欺负你娘吗?」 「不是您煞费苦心让我娶回来的吗?」白堕微微抬眸,话里话外全是事不关己,「这石头是二娘自己搬起来的,砸了脚,甭管多疼,都得自己受着。」 他说着,起身盛了粥,先递到林三夫人面前,而后又给锦苏添上一碗,「吃饭吧,吃完了还得去酒坊呢。」 锦苏站在原地,多少有些作难,「止遥……」 白堕这才对着林止夜摆摆手,「你让个地方。」 林止夜起身,莫名其妙。就见白堕先把锦苏拉回椅子上,再拽着温纾坐到林止夜方才的位置,「温大小姐一起吃点吧,离了贵州,也是许久没见着这样不讲理了的吧?」 他是无心一说,温纾却怪他含沙射影,「我娘是蛮不讲理了一些,但你家这个,更是让人不敢恭维。」 「谁也没让你恭维啊。」白堕坐好,咬着包子,说得含糊不清,「快点吃,吃完还得去谈进料的事呢。」 锦苏拿了包子,不等她让,温纾便极其自然地接了过去,边吃边说:「钱直接拿帐上去,你家掌柜要进料,第一次去谈,多少得留些富余出来。」 「我知道,」锦苏点头,「按以往的,再多给他拿个一成出来,也就差不离了。」 这三个人聊得旁若无人,众人瞧了半晌,也插不上话,索性都默默地吃了起来。 林二娘站在原地,再发脾气也不是,就这么过去了还不甘心,越是站着,便越是尴尬。 最后没抢了椅子,没地方坐的林止夜试探着问:「二娘,您要是不吃,我可就坐你那了?」 第一百二十四 看着你被人打死 http://.biquxs.info/ 她问完,也不等对方同意,一溜小跑,绕到桌子另一边,坐下开吃。 林二娘想拦也没来得及,最后只得干干地甩了下手,「你吃吧,我不饿。」她说完,又打量了两眼,见无人接话,便带着气走了。 白堕这才把筷子撂下,「我就说请来了,她一整天的饭都吃不下了吧。」 「嗯?」温纾没听懂。 白堕摇摇头,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对着林家其他的人说道:「温家大小姐,不但是我的朋友,也是林家的恩人,各位还想在这家待下去的,无论长幼,都对她礼敬着些,否则我林止遥第一个容不下他。」 一旧桌子的人互相看了看,明明听懂了他的话,却都有些茫然。 「小哥,」一众人里只有林止夜没什么顾及,张口问:「合着你俩做戏呢?」 白堕斜了她一眼,没回答,反而对林小娘道:「小娘,止夜也不小了,张口就胡说的毛病总得改改。」. 林小娘喏喏着,「行,那个……我回去好好教她。」 林止夜依旧莫名其妙,她眨巴着眼睛,疑问还没出口,白堕又说:「各位,这事如果是做戏,骗的就是北平最大酒坊的年掌柜,清水源能不能翻身,和林家以后的日子如何,全在你们如何往外说,懂点道理的,就把今天这事给我咽到肚子里去。」 没人敢反驳他,只有林三夫人若有若无地叹了气。 一席人散了,她着意将白堕留下,「我知道你和那温家小姐无非是想借着这婚事,帮林家度过难关而已。」她把话说得直白,「但是酒生,你们把这事想得太儿戏了。」 白堕就坐她旁边,将双肘落在膝上,没有答话。 林三夫人深深锁着眉头,一双眼睛里全是忧色,「成亲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论你如何界定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她都已经是林家的媳妇儿了,绝对没有一点转圜的可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将儿子的手拉过来,轻轻拍了两下,「人家肯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对咱们来说,已经是大恩了,你可别……可别辜负了人家。」 白堕明白她的担心,便先点了头,「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而后,又抬眼笑了,「可温纾她不一样,她留过洋,见过世面,她的一生,绝对不会栓在哪个男人身上的。」 他笑得明亮又笃定,林三夫人心里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蓦地触动起来。 想来,原本这世上人与人活法就是不同的。 「那温家小姐,当真有你说的那么洒脱吗?」她像是不信一样,歪头多问了一句。 白堕被她的反应逗乐了,从椅子上起身,「只会比我说得更洒脱。」说完他向外走,「酒坊事忙,我先过去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他并没有直接出门,而是拐去了假山。 小策已经等在里面了。 白堕多少有些意外,方才席间,他只是略微示意了一下,本想着如果小策没看懂也就罢了,过来最多是碰碰运气。 到了此时,他渐渐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林止月会越来越信任这孩子了。 「林止月最近去哪儿了?」白堕知道小策的时间紧,也没多耽搁。 小策蹙眉摇头,「前些日子,二爷想从你那里收回酒坊的事情败了之后,便和二太太大吵了一架,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白堕:「吵什么啊?」 小策:「还不是怪二太太私自说亲的事。说是二太太坏了他的计划,还翻了些之前的旧帐,说是什么二太太万般心思总是用不到正地方,永远只看眼前小利之类,总之吵得特别凶,二太太最后都哭了,连说自己为了给儿子铺路,活该千刀万 剐的事都做了,却换他这般对待。」 怪不得林二娘对温纾的态度突然就变了,原来是被自己儿子埋怨了。 这事白堕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他没太注意,只问:「这么些天,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吗?」 林止月不是那么轻易认输的人,这么多天没出现,指不定做什么勾当去了。 再说之前的算计,白堕虽然勉强撑了过来,却也不能就那样算了。 但小策却摇头,「二爷没有消息,我也不能出去找,很多时候多做一点,他都会疑心。」 看来这段日子当真是苦了这孩子了。 白堕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那就算了,按你的步子来吧,林止月这么多年,也没信任过谁,你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是真心话,小策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腼腆地摇头,「也没有。」 白堕见他好玩,乐呵了一下,便让他先回去了。 等小策走远,白堕才从假山里转出来,准备往酒坊去。他到大门口的时候,锦苏和温纾已经在马车边上等着了。 两人虽然没说话,好在看着还不算尴尬。 他扶了锦苏上车,再等温纾上马之后,三人才一起往清水源去。 往酒坊的路白堕每天走,原本应当平平无奇,哪成想今天快到城门的时候,却瞧见路前面围了不少人。 马车一时过不去,白堕便扶着锦苏下车去看着个究竟。 人群围看的热闹也不稀奇,就是几个人打起来了。三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堵着一个子不高的男人追。 那男人年纪轻轻,腮边留着胡子,一双眼睛非常大,乌黑有神,他边躲边打,以一敌三,竟然没有落到下风去。 锦苏看清了那男人,小声惊呼起来:「是多霖大哥!」 显然白堕也注意到了,人力车夫多霖,从前与他便熟识,后来在他刚回北平不久的时候,还帮过忙。 他看了看日头,这个点正应该是好好拉车的时候,怎么还同人冲突起来了? 白堕转头,去看温纾,本想求她帮个忙,谁知道温纾压根没看他,已经往人群里去了。 她挤到圈里的时候,正巧其中一个大汉拽住了林霖的胳膊,温纾落手一砸,正打到那大汉的臂弯上。 大汉吃痛,手上一松,多霖正好挣开,退了两步。 其余两个大汉一瞧,双双向温纾冲了过来。 温纾不慌不忙,转身一记手刀砍在其中一个的脖子上,接着在那人倒地之前,端肘一曲,狠撞到了另外一个的肚子上。 被撞到的人当即大喊出声,疼得脸都白了。 最开始被打的人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女人不是善茬,出声问:「哪家的姑娘?别多管爷的闲事!」 温纾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几步到他面前,「泰永德温纾。」最后一个字说完,她抬腿就是一脚,那大汉竟被她生生踹出去一个跟头,围看的人都跟吸了口凉气。 也不知道她是下了多重的力气,那人倒地之后,一时没能爬起来。 温纾也不理他,只到林霖面前,「多大哥,你朋友在外面。」她往人群外去指,多霖莫名其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片刻,才注意到白堕。 两人往出走,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白堕不想这么多人跟着瞧,引着林霖就上了车,「怎么回事啊?」坐定之后,他问。 马车不小,坐下三个人刚刚好。 温纾依旧在外面骑着马,锦苏为了让她能听见,着意将车上的轩帘卷了起来。 待马车走了起来,多霖才说:「这事赖我,你不应 该管。」 「不管,看着你被人打死?」白堕瞪了他一眼。 多霖:「打不死。」 白堕一瞬间有想把人扔下去的冲动,在外面的温纾也听着了这话,忍不住轻笑出声。 白堕探头出来,问:「温大小姐,这是捡乐的时候吗?」 温纾抬手就把他推了回去,「人又不是你救的,你管什么了?」 白堕彻底没话了,他长叹一口气,转回来问:「到底因为点什么啊?」 「我被车行打发出来了,」多霖坐得端正,面上也没什么表情,「肚子饿,偷了人家吃的,是应该被打的。」 这倒奇怪了,多霖是个本分人,想来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不太好说的原因,白堕同车里的锦苏对视一眼,故意打岔:「应该被打你还躲什么啊?等着人揍你不就得了。」 多霖:「我怕疼。」 这回锦苏连都跟着乐了起来。 白堕觉得自己真是不应该搭理他,他向后靠瓷实了,突然闪出一个念头,「你左右没什么事,不如去西山往出运泉水来卖吧?」 多霖抬眼,看起来颇为疑惑。 白堕解释:「清水源前些日子出了些事,之前给供货的人不靠谱,一有风吹草动就打算算计我,所以我想把人都换了。」 「清水源总在出事。」多霖听懂了,身子前倾,问:「给多少钱?」 白堕全当没听见他的前一句,直接回:「十车,一块大洋。」 多霖低头,视线落在自己的两脚间,点头,「行。」他答应了,又问:「你不打听我为什么被人赶出来?」 他许是觉得丢人,一直没有抬头。 白堕盯着他,他的肩膀和手臂上全是大块的腱子肉,那是他这些年卖力拉车的证明,「我信你是总是对的,就算不对,也总是有苦衷的。」他回得极是认真。 多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沉默着。 白堕和锦苏对视一眼,锦苏便从车尾的长凳下拿出一盒点心来,那是她为白堕备的,此时却递到了多霖面前,「多大哥,昨天剩的,您别嫌弃。」 多霖这才动了,他吃了两口,眼睛竟然湿了,「林三爷,我给你送水,以后金山银山砸在我面前,我也绝对不算计你。」 第一百二十五 我在门里 http://.biquxs.info/ 他这样一说,白堕反倒觉得肉麻起来,「可快吃吧,也没那么多人见天儿想算计我。」 多霖咽下嘴里的东西,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你二哥被扫地出门了?」 「你见着他了?」白堕一惊,「在什么地方?」 多霖:「在罹南胡同瞧见三回,多半是在那里置了宅子。」 罹南胡同住得多是穷苦人,林止月绝对没有理由往那边跑,除非那个地方同他最近忙的事情有关。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白堕直起身子,问:「是哪个门你还能记得吗?」 多霖往里塞着栗子酥饼,点头。 白堕立马叫停了车,「你和温纾先去酒坊,叫她帮着把进粮的事情谈谈。」他交代完锦苏,拽着多霖就下了车,直往罹南胡同奔。 被留下的两个人,一个车里,一个车外,同时无奈了一下。 最后还是锦苏自格窗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对着外面马上的人笑了一下,「他对咱俩倒是放心。」她像是数落似的。 温纾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只是吩咐车把式继续往前。 她俩这边很快到了酒坊,白堕那边也没耽搁。 在多霖吃完最后一块糕点的时候,两人就已经成功偷听到了林止月的墙根儿。 这座院子破旧,门板上的缝隙大到可以伸进一只手去,院墙不高,白堕和多霖两个人矮着身子猫腰躲着。 林止月的声音清晰地从里传出来,「再去查一回,这件事的干系有多重,不用我提醒您吧?」 「可得了,」回话的是个男人,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他十分不耐烦,「来来回回查了四次了,你是信不过我啊,还是太瞧得起你那弟弟了?」 白堕听到这话,就想探头去看看说话的人是谁,结果头还没起来,就被多霖一把按了回去。 里面的人继续道:「我这些天是怎么办的事,你可是跟在后面盯着的,但凡跟黎殷会稍微搭上一点边的人,我可都处理了,这要是还能出岔子,就只有从你我二人身上打主意了,你问问你那弟弟,他敢吗?」 「他敢。」林止月没有任何停顿地回:「如果他不敢,我也不会躲到这种地方来见你。」 他之前偷了黎殷会的钱,如此看来,这段时间应该是一直忙着善后呢。白堕轻笑了一下,天道好轮回,这回刚好轮到你林止月倒霉。 里面那人紧张起来:「怎么,你的意思是鸽子的秘密被他发现了?」 林止月:「没看出苗头,只是感觉。」 那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你可别吓我,你对面的那位,一爱古玩,二爱鸽子,冷降轻无的事要是被人发现了,以后咱俩之间,也甭见面了。」 林止月没接话,不知道是不认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里头沉默了一会儿,那人便说:「行,这事既然已经了得差不多了,你也别这么偷偷摸摸的了。我先回了。」 接着便是拉椅子的声音。 白堕带着多霖,就想躲起来。 正巧里头的林止月应道:「这次的事情有劳皮爷了,该给的好处,日后我送到您府上。」 皮爷? 白堕心思一晃,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说过个人。 两人说着话,声音已经到了门边上。多霖没给他再多想的时间,拉着人就往院墙的另一侧躲了起来。 院门吱呀一声,里面的人走了出来。这回白堕再偷偷去看,多霖并没有拦。 他就看到一个年纪十分小的男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半大的男孩子,最多也就十六岁。那人长得年幼,做派却老,他摆 手打发林止月回去,自己再慢慢出了胡同。 「啧」白堕锁起眉,走出来跟上,边走边说:「总觉得年纪不对啊。」 「你认识?」多霖跟着他。 白堕加快了脚步,想要追上去,是故说话都不自觉地快了些,「我不认识,但一定有谁跟我提起过这个人。」 多霖显然没懂。 两人走到胡同边上,往左右两边瞧瞧,街上贩夫走卒,人来人往,刚刚那位皮爷已经不见了。 把人跟丢了,白堕多少有点懊丧,他不甘心地在人群里踅摸了半天,没有结果,下意识就还要往前去。 「别找了。」多霖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止住他的动作,「那人是个腿子,平常跑得快,进了人堆里就找不到。」 腿子不是什么好词,基本上不会干什么正经的勾当。 「你怎么瞧出来的?」白堕半回身,「我怎么记得这个皮爷是个很有地位的人呢?」 多霖摇摇头,没有回答。不知道是不好解释,还是压根儿就没有解释。 但事已至此,白堕再纠缠也没多大意义,便同他一起,想往酒坊去。 「林掌柜。」 可他的脚还没迈出去,就有人叫住了他。 白堕猛然回头,却发现胡同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再转回来,前面的大街上人流依旧,没谁多看他一眼。 「是不是有人叫我?」白堕莫名其妙,去问多霖。 被问的人嘴都没有张开,就那声音又传了过来,「是。」 这回白堕的头皮都乍了起来,前面泰然走过的行人和后面幽深的胡同瞬间变得阴森起来,「到底是谁?别装神弄鬼!」他呵了一句。. 「我在门里。」 白堕身侧不到三步的距离,有一座非常小的院子,黑色的院门有些年头了,上面泛着灰白的痕迹。 他寻声过去,刚要敲门,那门瞬间开了一道口子,一只极有力的手一把将他拽了进去。 下一瞬,多霖毫不犹豫用自己肩膀狠撞那门上,只听哐当一下,本就老旧的木门从门框上脱了下来,吱呀两声,倒进了院里。 尘土飞扬,白堕揉着手臂,呆站在院子里,方才的神秘兮兮瞬间被砸了个精光。 多霖大步进来,将白堕护到身后,「冲我来。」他气势汹汹,「抢人是要进大牢的!」 这院子就在胡同边上,原本不起眼,但门一倒,跟着就有不少人围上来瞧热闹。 而两人对面被质问的那个,正是前些日子见过的黎殷会长海伊州。他看了看围上来的人,再看看白堕,多少有些无奈,「林掌柜手下,当真是……奇人辈出啊。」 「这是我朋友,就爱路见不平。」白堕听出了他话里损人的味道,是故回话也没太客气。 他边说边低头,和多霖一起搭手将门板扶起来,挡住了门外好奇的视线,才回身,「但您这种人躲躲藏藏惯了,我们也能体谅。」 「口舌之争,最是无用。」海伊州锁眉,训了一句,就往正房走。 白堕瞅瞅多霖,无法,只得跟上。 三人进了屋,白堕一打眼就看到地上倒着一个人,正是追丢了的那位皮爷。 怪不得,原来是被他先下手了。 「您是躲在门后吃人的妖怪吗?」白堕笑了起来,「瞧这架势,咱俩查一个事呢吧?」 海伊州点头,「这个人叫皮蛇,在四九城的黑市里很有名。」他指了指地上晕着的那人,「他做中间人,帮人办事,但很少露面,关于他的传说不少,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这已经不只是年轻了。 白堕蹲下去,瞧着皮蛇的脸,才显然想起这个名字之前他是听陆云开说过的。 他扬脸,问:「您家丢的钱,定然同他有关啊,现在怎么着?」 「不怎么着。」海伊州自己走到椅子前,稳坐下去,「别管在哪个地界,不能对中间人出手是所有黑市的规矩,但凡你在黑市里走过买卖,就得守这个规矩,否则以后就不要想在黑市里混了。」 白堕起身,拽了把椅子到他对面,「怎么,听您这意思,您是要在黑市里走买卖的?」 海伊州没说话,但如炬的眼神却肯定了他的说法。 他之前就猜到了海伊州有所顾及,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顾及。上次见面时他那忧国忧民的做派,怎么想也不应该是做这种勾当的人。但他的面色非常坦然,白堕心思一转,突然就明白了,所谓的买卖,多半是些非常手段罢了。 海伊州见他没追问,颇为满意地点了头,「林掌柜,这事上,你我二人或许可以联手。」 白堕本身就是要做这件事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海伊州的态度里,带着些掌控全局的味道,强势得让他心里不太舒服,是故没有立刻答应,「我也不想往黑市里掺和。」 海伊州慢慢抬眸,「四九城里生意做得大些的,哪个不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主。这皮蛇之前有几桩买卖,做得十分不地道,多少人想动他,可偏偏都是局中人,动不了手,你要是能把解决了,往后做什么,都会有人卖几分面子给你的。」 白堕不为所动,「我查这事,不是为了让谁卖面子给我。」 海伊州摇摇头,一副嫌弃他出口轻狂的模样,「你抱着这种心思,路子是走不长的。」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许是钱在自己手里,海伊州身上的优越感并没有表现出来,此时却袒露得淋漓尽致,「我是真不愿意同你们林家打交道。」他又补了一句。 第一百二十六 那口井里死了不少人 http://.biquxs.info/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许是钱在自己手里,海伊州身上的优越感并没有表现出来,此时袒露得淋漓尽致,「我是真不愿意同你们林家打交道。」他又补了一句。 白堕的火气突然就上来了,「海老,我敬您是前辈,尊您做的是大事,能帮您的时候,我牺牲了整个清水源相助,可不是为了听你在这评头论足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我就不信***净透亮的,就不能把自己家生意做成喽!」 白堕今日出门的打扮是锦苏特意选的,长衫带紫,贵重祥和,但他的话里却全是傲然的锐气。 海伊州没有立即接话,良久摇头,状似感叹:「你们真是一点也是不像。」 「嗯?」白堕挑眉,「谁?」 海伊州像是没听见一样,站了起来,他用自己仅的一个只将椅子推回原来的位置,才说:「林掌柜,我收回方才的话,你要查的事情,里面的水很深,如果你需要我帮忙,黎殷会必定鼎力相助。」 白堕一时有些闹不清,这人为何突然又换了态度,是故一时没有接话。 海伊州瞧明白了,便解释:「我选择了你,就是因为相信你性子清白,决计不会愿意同黑市有什么牵连。如果为人不能刚正,对方以利诱之,再好的筹谋也会前功尽弃。刚才言语间的试探也是情非得已,希望林掌柜别计较。」 他此时的模样,同上次见面时倒是相像了,大气庄重,又联咄咄逼人。 白堕和多霖互相看了一眼,才拱手:「海老,我与您并不相熟,但您所做的事儿,我却心下佩服,往后再有交集,也不必如此,打开窗子,咱把话说亮了才好。」 海伊州颔首,算是答应,而后他指了指地上的人,「留给你吧。」他说完,弹平衣襟,迈步出门。 走到院中的时候,他突然顿了一下,「要说这四九城里,能不被浮名拖累的人,没几个,林掌柜,你算上一号了。」 他的话里似乎藏着什么没说完,白堕不喜欢别人同自己打哑谜,两步追了上去,「海老,您同我家,是不是有什么渊源啊?」 「是孽缘。」海伊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京城酒伴仙的四个人里,我最烦你爹,老好人一个,谁有点事求到他头上,他命不要了,都得给人家办成了……」 白堕不乐意了,「四九城的老少爷们儿,活的就是个仗义,您四处打听打听去,到现在,有多少人念着我家老爷子好呢。」 「他不过是图这个名声罢了。」海伊州面色沉了下去,眼神都跟着阴郁起来。 白堕瞧着,却突然乐了,「看您这样,是没少被我们老爷祸害啊。」 海伊州扫了一他眼,一抬腿,这回当真干净利落地走了。 白堕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院子里有一口井,他过去吭哧吭哧从院井里打了桶水出来。 多霖看明白他想做什么,一步挡在了他前面,「不能浇。」 「为什么?」白堕提着水桶,井水顺着桶边往滴,淋了一地。 多霖:「他拿你当不识数。」 「你才不认数呢。」白堕推了他一把,逼着他侧身让开,自己往屋里去。.. 多霖跟上来,「这种事情他自己不做,偏偏让你来,还把话说得头头是道,一听就是骗人的,你不能信。」 多霖不是话多的人,白堕偏头,多少有些诧异,「他得罪你了?」 多霖:「当官儿的,没有好人。」 他大约是听说海伊州是什么会长,心里忌惮。 白堕干脆把水桶往他手里一塞,「这事没有有海伊州,我都得去做。」他往里比划了一下,「赶紧把人弄醒,我有话问他。」 多霖提着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照做了。 井水带冰,半桶下去,地上的皮爷一个激灵,爬起来就骂,「哪个王八蛋敢算计你皮爷!」 多霖拽着领子就把人甩到了白堕面前。 白堕垂眸,刻意盯住他的眼睛,「冷吧?那口井里死了不少人,拽出来的水都带着阴间的寒气。」 他的眸色阴森森地压下来,皮蛇陡然间打了个冷颤。 白堕没漏过这个细节,跟着就疑惑起来:「你不是皮蛇。」他说得笃定,向前逼了一步,「你到底是谁?」 对面的人眼神一慌,脚往左边一迈就要跑,正正被多霖按住。 白堕过去,毫不客气地捏住他的下巴,「在黑市上赫赫有名的皮爷要是能被一句话随随便便吓着,那黑市也太不成样子了。」 那半大孩子用力打掉他的手,「老子就是皮蛇,你满黑市打听去,谁敢说个不字……」 「啧。」白堕拽着他的领子,一路把他拖到井边,「我没空往别处打听,今天我要是听不实话,你就可以去井里打听打听阴曹地府怎么走了。」 男孩子双手抵在井沿上,硬着脖颈子跟他喊:「我不是皮蛇你们绑我做什么?他娘的是有病吗?你等爷出去的!非叫人端了你的酒坊!」 「呦呵,认识我,」白堕又把人往井里推了半分,「认识我你就应该知道,像我这种从阎王面前回来的,就没什么好怕的,你先走着,回头我跟阎王他老人家打个招呼,让他好好照顾照顾你。」 他说着,手上用力,把那男孩子半个身子全塞进了井里。 那孩子两狠扒着井边的石头,拼了命往上挣,「你放了我!林止遥我艹你祖宗,你放了我!」 「能不能好好说话?」白堕在上面,不疾不徐地问了一句。 「你放了我,放了我我就说。」那孩子的声音从井里传出来,带着空荡荡的回音。 白堕手上用力,一把将他提了上来,甩手扔到了地上。 他方才使着力气,不能让他挣上来,也不能让他真的掉下去,两着只别着,这会儿觉得整个手腕疼得厉害。此时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只粗粗活动了一下,再去地上的人,没成想那个竟然已经吓得哭了起来。 「你他娘的不是人。」他边哭边骂。 冬日里,天气还冷,白堕看了看多霖,吩咐:「把他拽屋里来。」 多霖还没动作,那人便自己爬了起来,「不用!」他硬气着:「我自己有脚。」说完,也没再想着逃,而是主动进了屋。 这人摆起派头来很像那么回事,但一打交道,定然是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的。 可之前,林止月明明是叫他「皮爷」的。 白堕愈发好奇起来,跟着他往里走。 那孩子进了屋,头一件竟然是找了把椅子坐好。白堕上去就一脚,把人从椅子上赶下来,自己坐稳了,「说吧,怎么回事?」 「我就是皮蛇。」那孩子吸溜着鼻子,白堕伸手比划了一下要打他,他便往后躲躲,急了:「我真是!我们很多人都是!」 他说完的一瞬间,白堕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 男孩子叹了口气,像是饱经沧桑一样,「你们这些人,不明白非要打听,打听出来了又不肯信。」 他说完,像是终于重新掌握了主动一样,踱到白堕眼前,双手环胸,「这世有无数个皮蛇,它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组织,我们都替卖命,也都叫皮蛇。」 白堕看着他,将信将疑,「这事整个四九城的人都知道?」 男孩子摇摇头,「皮蛇以外的人,知道这个事情的,你是第一个。」 「这么久以来没人发现?」白堕这才实打实的诧异起来,「不可能。」 皮蛇自己寻了椅子,坐在了他的斜对面,「我们有自己的玩法,加上有求于我们的人,都会守着黑市里的规矩,半点不敢动我们,哪有几个像你这样的……」 他说不下去了,又气又恨,一双眼睛满是憋屈,「等你有求着我的那一天的。」最后,他恶狠狠地扔出这么一句来。 白堕不理他说的这些,又问:「林止月是为什么事才托你做的中间人?就单单是善后黎殷会的事?」 「他没有拖我。」皮蛇似乎是因为这个问题,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漏洞,「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抓我?」 他说话有些瞧不起的味道出来,「真不知道你二哥为什么要防着你这样的人。」 要不是他年纪小,白堕恨不得反手就给他一巴掌,他起身,站到皮蛇对面,弯腰威胁:「你知道什么和林止月有关系的事,最好一次都告诉我,不然那口井还在外面等着你呢。」 皮蛇不自觉地往门瞧了瞧,心虚起来:「你……你少吓唬爷……」 白堕一招手,门边的多霖立马进屋,拽着皮蛇的胳膊就往外拽,皮蛇这才真的紧张起来,「动什么手!动什么手!能不能好好说话!」 多霖没下多大力气,是故他甩了几下,也就挣开了,「是有人拖我做中间人,找你二哥替他办事的。」 有人?会是谁? 白堕压下自己心中的疑惑,吩咐:「接着说。」 皮蛇:「上家在四九城里很有脸面,头几年就找到了我们,他联系林二爷,只为了一件事,便是让清水源的酒涨价。」 第一百二十七章 烈酒八坛,恶鬼做伴 http://.biquxs.info/ 白堕一听这事定然是有年头了,便扯了椅子,索性坐踏实了。 「那时你家老爷子还在,我那个时候出刚入行,一来二去,没把事情谈成。」皮蛇也放松下来,「后面,林二爷当了家,那人又来拖,我再一试,林二爷就答应了。你没回来之前,两个人暗中配合着,帮林家狠赚了不少。」 白堕打断他:「你说的那人,到底是谁?」 「这个等会儿再说。」皮蛇似乎是有些不满,依旧按着自己的步子往下讲,「后来你不是回来了么,那人就拖我给你二哥递了个消息,说是有个洋人要来买酒,如果他能抓住机会,说不定就能翻身。」 皮蛇说着,竟然笑了起来,他低头,对上白堕的眼睛,问:「你猜猜你二哥是怎么做的?」 还怎么做的?他后面做的事情不是全都应在自己身上了吗? 「滚。」白堕直接骂了一句。 皮蛇自讨没趣,满脸不高兴,连说话的速度都快了几分,「他没按人家给他画好的路子来,反倒和那个洋人合起伙来,为了引你上勾,着实下了不少功夫,最后却卡在了黎殷会的钱上。我当初也劝他,用谁的钱不是用啊,海老头多难搞,可他偏不,你猜他怎么说?」 他不长记性似的,又问了一次。 这次白堕倒没太过嫌弃,只是摇摇头。 「他说,这些必须得牵扯上这些大事才行,一般的事情在你眼里,是重不过酒坊的。」皮蛇嗤笑一声,「合着您还是位忧国忧民的主。」 白堕没理他这句讽刺,只问:「后来是你帮他搞定黎殷会的?」 「那还用说,爷我吃的就是这碗饭啊。」皮蛇骄傲起来,「南郊李老板的金库,城隍庙许家的坟堆,只要你想偷,开口,我给你办了。」 难怪海伊州会说很多人不待见他,连坟都动,想来也是个没什么底线的主。 白堕摇摇头,露出一副不屑的样子,「你如果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做个偷多好,早盆满钵满了。」 「瞧不起谁啊你!」皮蛇急了,「我可告诉你,爷我不差钱,我要的是脸面!是人人敬着爷!」 「要脸面是吧?」白堕慢慢抬头,倏地笑了。 他笑得不怀好意,皮蛇愣了一下,没有接话。 「你们这样的组织,这么久没有被人发现,必然有几条严苛规矩。」他不回话,白堕便把自己在方寸间理清的思路讲给他听,「但你年纪小,这几来才打着皮蛇名头,历练的少,也没吃过什么亏,今天被我一吓,便把什么都说了出来,如果我把今天的事情透出去个一星半点,别说是脸面,命还要不要得成,你想过吗?」 皮蛇的脸唰地白了。 白堕起身,趁热打铁,「做个交易吧?」 「少来这套!」皮蛇往后退了一步,「你因为自己好奇,想知道点事情,全且罢了,但如果敢把这事往出抖一句,自然会有来要你的命!」 白堕:「你让他来啊,我死了,你就能躲过去吗?」 皮蛇整个人一僵,白堕知道自己赌对了,当即向前逼了一步,「再说了,满四九城的人都知道,林家三爷,是打地狱里爬回来的,烈酒八坛,恶鬼做伴,我同阎王的关系最好,要不要提前去帮你打个招呼?」 他双眼半眯着,亮着一抹阴森的光。 他死而复生的事情,皮蛇是知道些的,这会儿被他如冰的眼神盯着,背后的汗毛乍起来一大片。 他下意识就想往后退,白堕一把将他拽死了,「我不是吓唬你,你好歹在黑市混了那么久,这群做事,心狠手辣到什么程度你不会不清楚吧,牺牲你一个就能解决掉的事情,你背后的人不会有任何的犹豫,所以,你现在 最好的办法,就是和我做个交易。」 皮蛇咽了下口水,「你想怎么交易?」 白堕:「我以海伊州的名义,拖你去调查黎殷会的那钱。」 吃蛇一怔,看起来有些无辜:「他拖的调查过了啊,我告诉他在你那里呢。」 「……」白堕漏算了这一点,心中迟疑了一下,但面上却没显出来,只接着说:「我是要你去查,那些钱到底是谁拿的,然后把这事抖出来。」 「那怎么行!」皮蛇一下子急了,他挣开白堕,「我们中间人,收钱办事,断没有把这事再桶出来的道理。」. 「你可别和我装了。」白堕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手,「你要是个有底线的人,也不至于那么遭人恨,要命还是底线,你自己选。」 皮蛇盯着他,眼神恶毒,「我从没干过这种事。」 「你刚才为了救自己的命,答应把林止月的事讲给我的时候,就已经干了。」白堕冷冷地呵了他一句,「现在又跟我这矫情什么!」 他的话像是点醒了皮蛇,男孩子的脸色不自然起来,犹豫了一会儿,道:「如果你出尔反尔呢?」 这是答应了,白堕当即保证:「我把你们的事情说出去,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还可能会惹来大.麻烦,只要你替我办了事,我绝对不会选鱼死网破的那条路。」 这话有理有据,皮蛇被说服了,「成交。」他一点头,「那我先回了。」 白堕颔首,也没打算远送。 他走了,院子里剩下的两人却谁也没打算离开。 多霖在屋里找了半天,最后院边的仓房里找到了锤子锯子,而后又扯了条长板凳出来。 他这是要修门,白堕也不拦,只在旁边看着。 多霖边干活边说:「你这事做得不对。」 自从一遇上,这人没说过一句自己对的话。白堕打着哈欠,懒得理他。 「让人办事,全靠吓唬,万一把人逼急了,得不偿失。」他不想说话,多霖却没停,「再说你绝对不会鱼死网破的。」 鱼死网破是不能,但还真不怕把这事抖出去。 皮蛇这种组织,以一群人之力,将整个黑市玩弄于股掌之间,是犯了大忌的,一旦让人知道,必定是一场血雨腥风。 只要自己动作够快,挑起冲突之后全身而退,压根波及不到自己。 更何况他让小皮蛇去办事,也绝非全靠吓唬。 他是算准了那半大孩子定然有本事做成此事,想皮蛇这么多年能在黑市里如鱼得水,手段自然不少。 那孩子胆小又没什么城府,背后定有高人,高人权衡利弊,不会与自己硬碰。 不过这回他们吃了亏,后面做事就得小心些了。 白堕想着这些的时候,多霖已经把门修好了。 两人出去,顺手带了门。时候已经不早了,白堕交代了几句取泉酒的事情,便回了林家。 多霖做事用心,上手也快,不到两日,便摸清了送水的门道。往来给清水源送水,竟比从前那人还快上些。 也就是这不到两日的工夫,之前黎殷会丢了筹款的大案告破。一群当兵带人冲进了林止月的分号,拿抄搬砸,好好的铺子说没就没了。 据说是海伊州突然寻着了什么证据,又使了钱,这事被处理得,竟如雷霆一般。 消息传回林家的时候,林二娘大骂不止,「狗官,没一个好东西!」她被气得直哆嗦,翻来覆去也都是差不多的话,到最后骂累了,才唉声叹气:「你这孩子,以前什么事都是和娘商量的,现在一句话也不说,娘哪里知道你的心思啊!」 林止月并不在家,她对 着空荡荡的椅子自言自语,「你要是早说,娘肯定不会撺掇那温大小姐嫁过来,你要是早说,娘肯定还是像上次一样,提前替你把事做了的。」 白堕要去门外迎人,打正厅路过时,正巧听到了这么几句,愈发觉得不对起来。 之前小策说过,她似乎是做了什么千刀万剐的事,当时不觉得,如今再听她的话,白堕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但他一时又闹不清这不舒服是哪里来的。 这么一想的工夫,他人已经到了门外。下人恭敬地站着,门外停着一辆极华丽的马车。 怪不得下人来报的时候一脸慌张,这个制式,放到满清的时候,都够贝勒的规格了。 白堕并不知道里头坐得是谁,认真打量了半天,没瞧出个端倪,便拱手施礼,「在下林止遥,敢问贵客因何而来啊?」 他连问了两声,都没有人回答,到了第三声时,一只素白的手从帘子里伸了出来。 那是一只极美的手,纤细软嫩,毫无点饰,却不可方物,它伸出来,慢慢地将帘子卷开,而后白堕便看了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 是雪初之。 她的眼神同白堕的一对上,便弯出一个甜腻的弧度,「许久不见,可想我了?」 白堕无奈地摇摇头,「雪老板,稀客啊。」 「可不。」雪初之撂下帘子,转而从马车上下来,「你父亲求了我许久,我却没踏进过林家的大门,今日为了你,倒是来了。」 她说着,将手微微一抬,跟着眼神也移了过来,那意思是要白堕去扶。 白堕干净利落地将她的手拍下去,「当自个儿是老佛爷呢,往里走。」 雪初之抿嘴乐了,「不解风情。」她略娇嗔地埋怨一句,抬腿就要往院子里进。 可她脚还没迈过门槛之前,一只铜盆便直冲她飞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万事有根 http://.biquxs.info/ 雪初之不慌不忙的向右轻移了一步,铜盆哐当一声砸到院外,咕噜噜滚出好远去。 她躲的时候从从容容,这会儿听到声音,却像是吓着了一样,故意向旁边一歪,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 白堕不得已扶了她一把,雪初之顺势便整个人靠到了他怀里,“我就知道,这林家的大门,不靠着点谁,是进不去的。” 白堕还没想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里头的林二娘便疯疯火火地冲了出来。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荡妇!有我在,你这一辈子就休想踏进林家!”她人到了近前,一把将雪初之从白堕怀里拽出来,“勾引老子还不够,如今还要勾引到儿子身上,这天下女人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雪初之是有极好的功夫在身上的,不知为何,此时竟然没有任何挣扎的意思,只任林二娘摇晃着,聘眉微蹙,眼神无助,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可怜。 她双眸楚楚地看过来的时候,哪怕白堕明知道她是装的,却还是忍不住出言相帮,“二娘!” 谁知道他只说了两个字,林二娘便火了,她松开雪初之,一步跨到白堕前面,“老爷在时,我就没让她进得了这个门,难不成老爷不在了,倒能让你如了这个愿?” 她抬起手,手指几乎戳到了白堕的胸口,“你敢,你敢让她进来一步试试!” 白堕莫名其妙,他着实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声嘶力竭,眼神在两人之间扫了两圈,一时没有答话。 林二娘吼完了,又转头恶狠狠地盯住他身侧的人,“我这一生的羞辱,都是因为你这个贱-货,你给我滚!” 她喘着粗气,圆厚的下唇无意识地轻抖着,眼睑下满是狰狞腥红的血丝,此时看起来,与雪初之间,竟然像差着二十几岁。 “羞辱?”雪初之漫不经心地反了问了一句,“你的羞辱到底是谁给你的,你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吗?”她说着,弯眸笑了一下,明艳娇媚,绣口微张,又补了一个字,“蠢。” 林二娘听了,登时如疯了一般,向雪初之扑了过来,举着双手就要往她脖子上掐。雪初之没有任何犹豫地往白堕身后躲去,林二娘竟一把将白堕推到了一边。 她这一下的力气极大,白堕猝不及防,踉跄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她这是下了杀心的。 “二娘!”他急忙夺步过回去护住雪初之,“我不让她进也就是了,如此闹下去,林家还有何体统、脸面可言。” “我早就没什么脸面可言了!”林二娘几乎咆哮起来,“我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地嫁到了你们林家,结果呢?因为这个女人,我正房的位置没了,我儿子嫡出的身份没了,我天天被娘家指点,被邻里议论,我这一辈子,没有一刻是舒心的,全都是这个女人害的……” “万事有根,这笔帐无论如何,可算不到我的头上。”雪初之从白堕身后微微探出头来,黑白分明的双眸里蒙上一层淡淡的委屈,“林家的事,是林大人做主,他要如何取舍我哪能干预分半?” 她盯着白堕,说得诚恳:“我持着一颗本心,没陪任何人去演那个荒唐的戏码,当初千难万难也没有嫁到你们林家来,却还被要怪罪到如今,委实太不公了。” 她这话是动了几分真心的,白堕垂下眼睛,心绪复杂。 “少在那里惺惺作态了!”林二娘气得周身发着抖,却逮着了个空档,一把将雪初之从白堕身后拽了出来,“你们都一样,恶事做尽了,却非得要个好名声,婊子当得,牌坊也舍不得丢了去!他这些年,对我事事依顺,佐不过是作给外人看的罢了!外人都说林家二夫人泼辣擅妒,亏得他涵养有佳,容得下我,我呸!恶心,你们俩一样让人恶心!” 她越说越是激动,雪初之的前襟被她抓起了一大片,上好的绸缎料子上呈出杂乱不堪的褶皱,雪初之却在这种乱糟糟的局面里,倏地定了双眸。 “所以你就杀了他,对吧?”她问。 这一句问得极慢,却又无比清晰笃定。 白堕蓦然转头,跟着整个人便如同定住了一般,方才的聒噪瞬间被抽远,他只注意到林二娘的手不受控制地狠抖了一下,接着她狠推开雪初之,骂了起来:“好啊,我说好好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原来是血口喷人的风!老爷是被那个扫把星害死的!”她匆匆往白堕这边比划了一下,接着嚷嚷:“我没杀人!” 雪初之退了后一步,边理着自己的衣服,边慢条斯理地笑了起来,“这里可是四九城。” 皇权巍巍,人外有人,在这世间做下的脏事,只要有人想知道,就没有谁真的能瞒得住。 偏偏雪初之的势力成谜,似乎同某些大人物都有着匪浅的瓜葛。 可惜,林二娘并没有立刻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用得着你同我说这是四九城?”她从鼻间哼了一声出来,“再无凭无据地胡说八道,我就让人撕烂你那张臭嘴!” 雪初之摇头笑了一下,似乎是没心思再同林二娘纠缠了,她微微侧了身子,“听疯狗一阵乱叫,险些忘了正事。”她对上白堕,“林掌柜,我是来替海会长还你一个恩情的。” 白堕并没有从先前的震惊中缓过来,雪初之问出的那句话,像是突然冲出堤坝的河水一样,将很多他之前无法理顺的东西,瞬间连到了一起。 林止月狠戾,却不是莽撞之人,他在处理狱卒和郎中的事情上,却堂而皇之到一种压根经不起推敲地步。 若不是在这件事上的疏忽,白堕也不可能那么轻易搬到他,从而在林家站稳。 是谁给他捅了娄子,让他不得已如此善后?这个答案简直不言而喻。 更何况父亲在世时,虽然对自己偏爱了些,但到底未曾亏大过大哥二哥,对酒坊的事情,更是从来一视同仁,家里孩子都知道秘方,都酿得了御泉贡。 父亲是这个家的仰仗,白堕敬佩父亲,两个兄长多半也同样的感情。这就是为什么林止月要买那块墓地的原因,怕也是觉得爹娘泉下相见,场面不会太好看吧。 退一万步说,林止月想要这个家,大可以等父亲故去之后,撕破脸面来抢,以他的本事,未必不能成事,担上弑父这个名头,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 白堕越想,周身便越凉,但同时心底又有什么翻涌上来,一丝一缕的,织出一张愈发清晰地网来,“海伊州让你送证据过来?”他一开口,声音冷如森罗。 雪初之怔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他会是种态度,旋即纠正:“是送一个可能,也许你二哥认下的那事情,下药也好,买通狱卒下罢,其实都是……” 白堕一挥手,没有再让她说下去,“凭空妄断,先入为主的事情我不做,有证据你就说,没有就请回吧。” 这回雪初之彻底哑然起来,半晌,她像是想起这自己如此呆立未免太落下风,才娇笑起来,“到底是伊州小瞧了你,那老狐狸也有失算的时候。” 大抵在心海伊州心里,杀父者另有其人这种消息一扔出来,白堕便会立马怒冲发冠,雪初之再从旁理出几件事加以佐证,事情真相大白,他所谓的恩情也就算还完了。 白堕的双手渐渐开始回温,他知道,在很大程度上,雪初之送来的这个可能,就是事实,然而比起揪着林二娘质问,此时的雪初之和她背后的人却更让白堕在意。 这些人就藏在四九城巨大的帷幕之下,势力错综纠葛,偏偏一次又一次要同自己和林家扯上关系,太奇怪了。 这个时候按着他们的步子去走,总给白堕一种任人宰割的感觉,“雪老板,劳您转告海会长,林家不需要他拿我早就推断出来的事情还恩情,更何况他也不欠我什么恩情。” 言罢,白堕一侧身,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雪初之见状,直接抬手压在他的腕子上,故意小声起来,“你要证据也未必没有,只是到了这会儿,证据还重要吗?” 白堕冷冷地把她的手抚下去,他早学会不惯着这种假意亲近的路数了。 雪初之也不尴尬,收手便笑,“林掌柜先前做事,让皮蛇吃了大亏,很多人暗地里叫着好呢,我当时以你为是初出茅庐,现在一看,倒真是比刚回来的时候精进了不少。” 她前半段话说得突兀,像是故意提点什么一样,白堕还没想明白其中关窍,她便轻轻施了一礼,“你的话我会转告的,过些日子铃丫头回来,咱们择时再聚。” 说完,便拾阶而下,上了马车。 这个女人来去匆匆,到底也没有迈进林家大门一步。 白堕看着马车远去,折回进门,路过林二娘的时候,竟看都未看一眼,径直擦了过去。 原本全神戒备的林二娘见此茫然起来,顿足片刻,便追上来,悻悻道:“酒生啊,你看二娘我一个妇道人家,刚刚也就是话赶着话,胡乱言语的,你可别被那贱人挑唆了。” 白堕脚下不停,只瞟了她一眼,轻飘飘的,不应话,也不反驳。 他这个态度林二娘便更慌了,张口还欲解释,白堕却收回眼神,“今天的事儿,都把嘴巴闭严实了。”他冷声吩咐了门子,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门一关,白堕直接掀翻了依在门边的半丛竹架,竹架拉扯着已枯了的枝蔓,将倾未倾,他看着它们,握着的拳头不自觉地紧了紧。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二十八章万事有根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二十八章万事有根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二十八章万事有根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二十八章万事有根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直接把她扫出门去,免得惹出这么多事端。”锦苏松开,不着痕迹地嘟了一嘴,“三爷这是在怪我了?”白堕摇头,“之前的考量,为了林家的脸面,为了清水源的生意,的确没有什么错处,可再多的这些,都不值得你去吃这个苦。”“吃苦算不得什么,”锦苏低下头去,片刻又扬脸一笑,接着劝:“还是去二房看看吧,这个当口,别再闹出什么事儿来。”她这样坚持,白堕多少有些奇怪,总觉得锦苏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不便明说的秘密一样,只得依他往二房去。出人预料的,二房居然静悄悄的。林止月坐在......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雪初之不慌不忙的向右轻移了一步,铜盆哐当一声砸到院外,咕噜噜滚出好远去。 她躲的时候从从容容,这会儿听到声音,却像是吓着了一样,故意向旁边一歪,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 白堕不得已扶了她一把,雪初之顺势便整个人靠到了他怀里,“我就知道,这林家的大门,不靠着点谁,是进不去的。” 白堕还没想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里头的林二娘便疯疯火火地冲了出来。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荡妇!有我在,你这一辈子就休想踏进林家!”她人到了近前,一把将雪初之从白堕怀里拽出来,“勾引老子还不够,如今还要勾引到儿子身上,这天下女人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雪初之是有极好的功夫在身上的,不知为何,此时竟然没有任何挣扎的意思,只任林二娘摇晃着,聘眉微蹙,眼神无助,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可怜。 她双眸楚楚地看过来的时候,哪怕白堕明知道她是装的,却还是忍不住出言相帮,“二娘!” 谁知道他只说了两个字,林二娘便火了,她松开雪初之,一步跨到白堕前面,“老爷在时,我就没让她进得了这个门,难不成老爷不在了,倒能让你如了这个愿?” 她抬起手,手指几乎戳到了白堕的胸口,“你敢,你敢让她进来一步试试!” 白堕莫名其妙,他着实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声嘶力竭,眼神在两人之间扫了两圈,一时没有答话。 林二娘吼完了,又转头恶狠狠地盯住他身侧的人,“我这一生的羞辱,都是因为你这个贱-货,你给我滚!” 她喘着粗气,圆厚的下唇无意识地轻抖着,眼睑下满是狰狞腥红的血丝,此时看起来,与雪初之间,竟然像差着二十几岁。 “羞辱?”雪初之漫不经心地反了问了一句,“你的羞辱到底是谁给你的,你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吗?”她说着,弯眸笑了一下,明艳娇媚,绣口微张,又补了一个字,“蠢。” 林二娘听了,登时如疯了一般,向雪初之扑了过来,举着双手就要往她脖子上掐。雪初之没有任何犹豫地往白堕身后躲去,林二娘竟一把将白堕推到了一边。 她这一下的力气极大,白堕猝不及防,踉跄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她这是下了杀心的。 “二娘!”他急忙夺步过回去护住雪初之,“我不让她进也就是了,如此闹下去,林家还有何体统、脸面可言。” “我早就没什么脸面可言了!”林二娘几乎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四哥是担心林止月? http://.biquxs.info/ 锦苏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那丛已经彻底塌下去了的竹架。白堕就坐在竹架边上,风冷,落了他一身寒。 “倒也不必这么作难。”锦苏在他身前蹲下,帮他暖起手来,“我都听说了。” 今天这事虽然大,但到底当时门边上没站多少人,锦苏能从已经下了禁口人身上问出东西,倒是出乎了白堕的预料。 他微微抬了抬眼皮,但并未深究,“爹这一辈子,怕是只做过这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至自己的发妻于不顾,铁了心要迎一个戏子入门,人言惶惶,我也知道这些年来,二娘过得不痛快。然而除了这一件事之外,他为夫为父,有担有当,为亲为朋,有情有义,总不该落个被自己枕边人害死的结局。” 在锦苏回来之前,这些话他已经同自己说过好多遍了,愤火一次又一次的烧上来,然后一次一次被他强压下去,最终硬磨出了这副极平的语调。 方才每每同自己说,话到这里便止了,如今在锦苏面前,他终于有勇气补了出后半句,“可是……” 他的眉头皱得很深,这两个字,原本不是他该说的话。 杀父仇人在前,是长刀当挥,或是乱棍打死,总该是快意杀伐的时候,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林二娘扯到前厅,把她的恶行和那些龌蹉的手段公之于众,然而肩上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样,力重千钧地将他压在了原地。 锦苏捏紧了他的手指,了然的双眸里一派心疼,“这节骨眼儿上,二爷的铺子刚刚被抄了,这个时候再动二太太,难免要鱼死网破,眼下的局面好不容易才刚稳一点……” 她长叹一声,又说:“爹被亲儿子害死的事情,这几年里真相一转再转,如果再传出真凶是自己的发妻,那老爷泉下当真是没个清净了。” 锦苏移到白堕身侧坐下,两人握着的手并没有松开,她低头将视线落在指间,“况且这些闲言碎语,对清水源怕是不好。” 白堕回神,慢慢回握住了她。 清水源好不容易才从洋人那事里走出来,伙计们提着的一口气都还没来得松,此为内忧。 发妻杀夫,不用细听都能传出一个苦欺多年的糟糠之妻与负心汉的话本来,此为外患。 此时不是可以轻动的时机。 白堕起身,牵着锦苏进屋,看着她点燃一盏小灯,心绪终于缓和了下去,却仍是不甘。 锦苏回头,“倒也不必如此作难。”她又将之前的话说了一次,“恶人自有恶人磨,若只是扭去见官,也太便宜她了。” 白堕挑眉,锦苏话里的厌恶竟不比自己少上半分。 锦苏见他看过来,便浅浅地笑了一下,“二太太也算是土里埋了半截的人了,同爹是早晚要相见的,她做了亏心事,剩下的日子便过不好。” 她既如此说,这事便是交到她手里了,白堕之后便没再多问。 两日后,林二娘竟然请了道士来家里作法式,整个林宅被她闹得鸡犬不宁,还惊动了邻里。 刚从铺子回来的温慎正巧撞上这桩热闹,他今日许是去见了什么买家,一身西装,礼帽拿在手里,和其他围观的人之间离了些距离。 自己也刚到家不久的白堕注意到他,便跨出门来,把先前的事情简单讲了讲。 温慎听完,舒朗的眉目向上一挑,笑了,“你居然没有当场发作?”他笑完,又感慨:“有酒坊的担子压着,还当真是沉稳了。” 他夸得真心实意,白堕一时却理不清这到底是好是坏,干脆冲门里扬扬下巴,又把话绕了回来,半猜测着说:“估摸着是锦苏弄了些装神弄鬼的戏码,我二娘被吓着了。” 温慎面色突然一紧,沉默地将他拽到更远一点的地方,着意选了个可以看到门里情形的位置,才说:“这未免太过草率了。” 白堕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什么。温四少爷嫌弃这法子低段,但他自己却不以为意,“对付这种人,太复杂计谋反而起不到作用。” 温慎慢慢抬眼,两人眼神对上片刻,白堕才认真起来,“四哥是担心林止月?” “你二哥最近忙着被查抄的铺子,顾不上家里这边,可如果他回来,这种小打小闹,就太过儿戏了。”温慎半侧着身,远处做法的道士点亮符火,窜起半人高,映到两人这边,照得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很多事情,若非做绝,便是打草惊蛇,这事你不应该交给弟妹去处理。” 他担心锦苏做事拖沓,或是一时心软,后面就要埋下大患,后面的话还没出口,林宅那头突然有嘈杂的人声传过来,温慎和白堕对视一眼,急忙返回去看个究竟。 林家的三房太太全在,许林氏站在左边,她身前是林家老大的儿子木秀,小孩子多少有些被吓着了,一直拽着她的衣摆。 右侧站的是林止年和他家媳妇儿,再往边上跟着锦苏。 不知道为什么,院子里下人倒了一地,一个个捂着肚子干嚎,那道士仍在烧符,成灰之后化到水里,一碗一碗地递过去。 林小娘和许林氏拿着碗,满眼都是不愿,林三夫人更是不住叹气,只有林二娘叉腰嚷嚷:“快喝啊,这道长可是我请来的高人,一碗喝下去,鬼神不侵!” 许林氏:“嫂子,你看这满院的下人都疼成什么样子了,这东西能喝吗……”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二娘便一把钳住她的手腕,“道长说了,身上有邪祟的,喝了才会疼,疼过之后邪祟就被赶走了,你可听嫂子一句,这个节骨眼不是闹着玩儿的,保命要紧!” 她使尽眼色,苦口婆心,满院子的人却都还在犹豫。林二娘像是等不急了一样,移了两步,拿过林小娘手里碗,掐住两腮,竟要硬灌。 白堕看不下去她胡闹,“够了!”忙过去下了她手里的碗,两人拉扯间,碗里的水撒出去不少。 林二娘立马大骂起来:“造孽啊!你知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难求!道长可是白莲教的圣使,不轻易现世的!” “二娘!”白堕呵了一声,“自己做了亏心事,别想着把整个林家拖下水,没人有工夫在这陪你胡闹!” “我胡闹?”林二娘猛然一顿,接着偏过头,双眼向下,露出大量的眼白,看起来阴鸷得渗人,“这个家里谁没做过亏心事?”她说着往林家众人面前去指,“赖在娘家不走,里外不分,只管哄着老爷开心的、面上不吭声,私底下往腰包里藏钱的、觉得自己儿子大过天去的……自己做了什么,要我一件件给你们挑破了去吗!” 她状若癫狂,口中不停絮叨,林家门外围得人越来越多,偏偏下人都倒在地上,无人分得出身去周旋。 门外议论四起,白堕和温慎对视一眼,温四少爷转身关门,利落地将一众探头探脑的人关在了门外。 门一关上,林二娘像是更无所顾及了一样,“今天咱们索性就撕破脸面去,看看谁比谁光鲜,谁比谁不是人!” 林家众人躲闪着避开她的眼神,一个个全都去盯白堕,巴望着他能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 大宅子里活久了,没人能从头干净到尾,总不好当真如数抖露出来。 可就在白堕有所动作之前,锦苏便从后面走过,拿起一碗放在香案上的水,仰头饮了。 白堕慌忙间要去拦,锦苏却微微递了个眼色过来,才又说:“各位都是家中长辈,方才道长进来之前,已经明言,家中上下不得留下一处空挡,否则都会被邪祟侵扰,左不过一碗符水,就算是为了二夫人解解心疑,也不应该如此推脱。” 她给足了所有人台阶,林小娘当即也拿了一碗,喝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 许林氏有样学样,喝完之后,心虚似的特意解释:“我与嫂子同处这么多年,见不得她这样担惊受怕的,才喝了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水,同旁的事情可没有什么关系。” 旁边林小娘、林家老大、和他媳妇儿纷纷附和,也都跟着喝了符水,最后是林三夫人。 白堕虽是万般不愿,但锦苏的暗示在前,他只能止住仍在调水的道长,下了逐客令:“你若还有半点修行之人的本心在,就赶紧收拾东西,自己出去。” 那道长从白堕手里拽出袖子,竟笑了,“这话说出来,便已然将贫道视为江湖骗子了。” 他抬眼过来,白堕这才注意到,这个人的年岁极轻,而且颇为面熟,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不待他仔细去想,那道长便朗声起来:“此圣水是你们林家解困的法子,天算如此,人意也如此。”说着,他擎起一只碗来,“喝吧,看得见的苦处受了,孽缘也就了了。” 白堕盯着他手里的碗,陡然厌恶起来,抬手要掀,林二娘不知怎么,突然从一旁冲过来,抢过碗一口喝了。 那道长颔首:“你的庇护有了。” 林二娘像得了赦令一样,痴痴地笑了一下,可转瞬间,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拿起一碗,冲到许林氏跟前,一把抓住年纪尚幼的木秀,便往他嘴里灌去。 小孩子被吓得大哭,离得最近的许林氏僵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白堕在一片混乱里最先冲上去,当即下了林二娘手里碗,而后把木秀抱进怀里,呵出声:“二娘,木秀还小,身子又弱,哪里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往嘴里进的!”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二十九章四哥是担心林止月?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二十九章四哥是担心林止月?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二十九章四哥是担心林止月?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二十九章四哥是担心林止月?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锦苏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那丛已经彻底塌下去了的竹架。白堕就坐在竹架边上,风冷,落了他一身寒。 “倒也不必这么作难。”锦苏在他身前蹲下,帮他暖起手来,“我都听说了。” 今天这事虽然大,但到底当时门边上没站多少人,锦苏能从已经下了禁口人身上问出东西,倒是出乎了白堕的预料。 他微微抬了抬眼皮,但并未深究,“爹这一辈子,怕是只做过这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至自己的发妻于不顾,铁了心要迎一个戏子入门,人言惶惶,我也知道这些年来,二娘过得不痛快。然而除了这一件事之外,他为夫为父,有担有当,为亲为朋,有情有义,总不该落个被自己枕边人害死的结局。” 在锦苏回来之前,这些话他已经同自己说过好多遍了,愤火一次又一次的烧上来,然后一次一次被他强压下去,最终硬磨出了这副极平的语调。 方才每每同自己说,话到这里便止了,如今在锦苏面前,他终于有勇气补了出后半句,“可是……” 他的眉头皱得很深,这两个字,原本不是他该说的话。 杀父仇人在前,是长刀当挥,或是乱棍打死,总该是快意杀伐的时候,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林二娘扯到前厅,把她的恶行和那些龌蹉的手段公之于众,然而肩上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样,力重千钧地将他压在了原地。 锦苏捏紧了他的手指,了然的双眸里一派心疼,“这节骨眼儿上,二爷的铺子刚刚被抄了,这个时候再动二太太,难免要鱼死网破,眼下的局面好不容易才刚稳一点……” 她长叹一声,又说:“爹被亲儿子害死的事情,这几年里真相一转再转,如果再传出真凶是自己的发妻,那老爷泉下当真是没个清净了。” 锦苏移到白堕身侧坐下,两人握着的手并没有松开,她低头将视线落在指间,“况且这些闲言碎语,对清水源怕是不好。” 白堕回神,慢慢回握住了她。 清水源好不容易才从洋人那事里走出来,伙计们提着的一口气都还没来得松,此为内忧。 发妻杀夫,不用细听都能传出一个苦欺多年的糟糠之妻与负心汉的话本来,此为外患。 此时不是可以轻动的时机。 白堕起身,牵着锦苏进屋,看着她点燃一盏小灯,心绪终于缓和了下去,却仍是不甘。 锦苏回头,“倒也不必如此作难。”她又将之前的话说了一次,“恶人自有恶人磨,若只是扭去见官,也 堂堂整形界一把手,一朝穿越,竟然成了苏家的庶出小姐。 憋屈,压抑空有改头换面的技能,缺被这深宅中老女人们算计不停,一个个把她当小白兔!好生无趣! 只得自己铺路反转设计自己被驱逐家族大戏! 回眸看那嫡母,嫡姐一副奸计得逞阴笑! 嘿,多笑会儿,待我苏倾言羽翼丰满之时,这苏家毕会杀回来的! …… 城中的怜光大夫,深居简出,不善言辞,但所住之地,王孙贵族却络绎不绝。 “怜光大夫,我这张脸还有得救吗?”瞧,传闻中的首富姜家大小姐身形袅袅,面纱下,却五官狰狞。 “怜光大夫,我这脸上的刀疤能去否?”瞧,关边的镇国满脸伤疤大将军也出现于此。 “怜光大夫……” “怜光大夫……” 直至某天,有位邪王气愤的重兵围了这院子:“你都肚子里揣了一个了,能不能给本王安分点,少抛头露面?” 苏倾言抬眸,面纱外,眸光潋滟:“你眼瞎!没看带着面纱呢?” 第一百三十章 人死灯灭,枯骨一具 http://.biquxs.info/ 他一句呵完,林二娘竟像没听到一样,还要往上扑,白堕闪身躲过,胸口一直压着的气瞬间顶了上来,“闹够了没有!” 林二娘一怔,白堕接着道:“是,这满院站着的,或许没一个坦荡干净,但总在大是大非之前守着底线,你呢?” “我?”林二娘用几乎同样的声音吼了回来,“我又有什么错?我依父母之命嫁过来,就活该受尽折辱委屈吗?” 林家上下全被这一嗓子喊懵了,呆若木鸡地等着她的后续,但林二娘后面的话却像是哑在了嗓子里一样,干张了半天的嘴,接着便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连着串的,旁边的林小娘和许林氏也都双双弯下腰去,很快林家刚刚喝了符水的人全都栽倒在地,一个个双手捧腹,哀号不止。 白堕下意识放下怀里的孩子,冲过去想扶起林三夫人和锦苏,却见两个人已经然满脸是汗。 白堕腾地起身,一把抓住那道长,“你给他们喝的到底是什么?解药!” “邪祟除尽了,自然就好……” 白堕不等他说完,直接将人砸到香案上,“若还想要活命,就赶紧把药拿出来!”他要挟的话刚说完,那头林二娘突然大喊一声,她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头发散乱着,用一种近乎疯癫的状态扑向白堕。 白堕向旁边一闪,正好撞翻了香案,香灰符咒撒了一地。 一直依在门边的温慎不得已上前打晕了林二娘,他道了声“得罪”,之后一把拎起那道长,连人带包袱扔出门去,而后径直拐回不远处的温家,吩咐人去请郎中。 不多时郎中过来,温慎却没回来,白堕远远瞧了一眼,只看着他以一个近乎威逼的姿势,挟着那道长往胡同外走了。 他请过来的郎中是个有本事的,给众人煎药服下,下人们许是疼的时间久了,服了药没多久便能起身活动,只是林家一众长辈却迟迟不见好转。 白堕守着林三夫人和锦苏,前后伺候,心疼得无以复加,“你说你喝它做什么……”他忍不住埋怨一句。 锦苏扯起嘴角,笑得十分虚弱,“都在一处住着,捅破了脸面,谁也不好看。”她的声音发着抖,白堕一听连忙握紧了她的手,安抚她好好休息。 这厢刚刚让两人歇下,院子外头又鸡飞狗跳起来,白堕出门,正看到林二娘不肯喝药,在打骂下人。 “不喝算了!别管她。”原本她害死自己父亲的事已是强忍,这会儿又把林家闹成这样,白堕当真是半点耐心也无,旋即吩咐:“去把二爷请回来,让他自己收拾这个烂摊子。” 林止月是隔了一天才回来的,林家的人基本上已经全好了。 锦苏忙活着给每个人煎药,她心细,扫院的、洗补的,一个都没落下。 白堕跟在她身后,一边帮她将药盛好,一边劝:“我刚问过了,大家都没事儿了,咱们歇会儿,成吗?” 锦苏擦了擦头上的薄汗,“固本培园,再说这药也不贵,全家上下就是连喝个十天,也没多少钱。”她身子还虚,勉强撑了一会儿,再说话气息便不那么能续上了。 “歇着吧你。”白堕将人按到椅子上,“我去让他们喝。” 他气鼓鼓的,低头就要端碗,锦苏笑着拽住他的衣袖,“你放那吧,一会儿让他们一个一个来取就好。我听说二爷回来了,你还是往二房去看看吧。” 不提二房还好,一提二房,白堕窝着的一肚子火就只剩下了后悔,“这事闹成这样,也是怪我,早知道应该直接把她扫出门去,免得惹出这么多事端。” 锦苏松开,不着痕迹地嘟了一嘴,“三爷这是在怪我了?” 白堕摇头,“之前的考量,为了林家的脸面,为了清水源的生意,的确没有什么错处,可再多的这些,都不值得你去吃这个苦。” “吃苦算不得什么,”锦苏低下头去,片刻又扬脸一笑,接着劝:“还是去二房看看吧,这个当口,别再闹出什么事儿来。” 她这样坚持,白堕多少有些奇怪,总觉得锦苏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不便明说的秘密一样,只得依他往二房去。 出人预料的,二房居然静悄悄的。 林止月坐在院子当中,石桌上放着秋枰,他把手里云子落下去,才往白堕的方向瞟了一眼,“都知道了?” 大约他指的是林二娘才是害死父亲真凶的事。 白堕跨门进来,却并不再向前,只是寒着一双眼睛回望着他。 林止月转过身子,“这次的事权且罢了,你再敢动我娘一下,我一定让你家破人亡,悔不当初。” 他理直气壮到如此地步,白堕瞬间被气笑了,“我知道你瞧不上人命那几斤几两,却没想到你连自己亲娘杀了自己亲爹的事,都能看得如此淡然,” 林三爷嘴角微勾,三分阴狠,七分厌恶,“你当真连半点人心都没有吗?” 林止月:“若爹没死,我自然会护他,可人死灯灭,枯骨一具,你又希望我如何?” “放屁!”白堕蓦然火了,他大步上前,抬手一拳毫不犹豫地打了过去,“二娘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吗?她有那么大本事做下这个局?你敢说你半点未曾唆使挑拨!” 林止月没躲过这一拳,整个人从石凳上翻了下去,再起来眼睛腾地烧红了,毫不犹豫还手就打,“爹娘的事,是他们自己结下的仇,与我何干!” 他打过来,白堕不躲不避,硬挨了一拳,反手再打回去,“爹被人设计惨死,哪怕是个路人都不免唏嘘,你的良心是让狗吃了吗!” 他骂着,抬脚踹上对方的肚子。 林止月倒下时正撞到在石桌上,疼得半天没起来,白堕抓起他的前襟,对着他的下巴直砸而下。 林止月吃痛,闷哼一声,扭头吐掉嘴里的血沫,接着抬头,猛然一磕,直撞到白堕的鼻子上。 白堕躲避不及,鼻间火辣辣的,又酸又疼,眼前也跟着一黑,不由自主退后了几步,等他稍缓过来,才发现林止月跌坐在自己前方不远地方,按着自己的头低骂着什么。 “……我对他们各自尽各自的孝,总好过你装神弄鬼的伎俩,也不嫌恶心。” 后半句清楚地落进白堕的耳朵,他看着坐在地上的二哥,似乎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从小到大,他们两个都只能注定往截然相反的两条路上去走。 “林止月,若是作恶之人,都能因为你这个理由而安活于世,那那些含冤而死之人的怨气,怕是连地府也关不住了。”白堕迈步过去,睥睨地低头盯住地上的人,“天理昭昭,杀人、偿命。” 林止月仰头,“我替她偿过了。” 他的眼神里一派戏谑,白堕反手掀翻了桌上的棋盘,黑白子散落,砸了林止月一身,“你偿的那条,是我的。”他看着自己的二哥,说话带冰,“我要动谁,你护不住。” 死者已逝,生者却不能平其怨,何以为生? 有些债,不拿命抵,就消不了。 两人对峙良久,几步外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白堕转眸,接着头皮便乍了起来。 林二娘穿着发灰的袍子,正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从门里往外爬! 她披散着头发,眼中是大片的眼白,见到白堕,便伸出干枯的手,“我不喝药,不喝药……” 若不是青天白日的,白堕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能被吓背过气去。他诧异地看向林止月,林止月显然也被惊到了,忙爬起来去扶他娘。 林二娘不依,拼命挣扎,嘴里不断地说着:“不喝药……不喝药……” 白堕瞧了半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便没多耽搁,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路过垂门的时候,碰巧听到几个下人议论。 “三奶奶人真好,还亲自熬药给咱们喝。” “那是,三奶奶自己也是苦出身,知道疼人呢。” 白堕匆匆听了几句,推门进屋,没成想,屋里除了锦苏,竟然还站了两个人。 一个是林三夫人,另一个是郎中打扮的男人。 门一开,三人便齐齐地盯住他,弄得他颇为不自在。 等了片刻,见无人说话,那郎中就拱手:“恭喜三爷,三奶奶有喜了。” 白堕一时反应不及,竟像是不会动了一般,先看了看面带慈笑的林三夫人,再看看半靠在床上的锦苏,最后才问:“……嗯?” “嗐!高兴懵了。”那郎中过来,在白堕面前翻开掌心,“这得问您讨赏钱呐!” 林三夫人也在一旁笑着出声:“锦苏一直不舒服,我瞧着奇怪,就叫了郎中,一诊脉才知道,你要当爹了!” 白堕这才缓过来,他僵硬地挪出一步,才像重新会走路了一样,过去在锦苏跟前蹲下,“你……你有没有哪不舒服啊?”他小心翼翼的,想去握锦苏的手,最后竟又收了回来。 锦苏见他这样便笑,“哪有那么娇贵,这是怎么了。”她伸出手来,攥住白堕的,“就是觉得没什么力气,无碍的。” 白堕立马去问郎中:“都没力气了,怎么办?可有办法?我听说,我听人说有孕是不能乱用药的……” 那郎中揣手笑他,“您瞧瞧,紧张什么啊,这再正常不过了。” “他是头一次当爹,不知道得仔细成样子呢。”林三夫在一旁打趣完,又给郎中赏钱。 郎中笑着陪了几句喜话,便要告辞,白堕却拦住他,“大夫,劳你去我家二房看看?”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章人死灯灭,枯骨一具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章人死灯灭,枯骨一具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章人死灯灭,枯骨一具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章人死灯灭,枯骨一具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索,那头她人就过来了,一进门便乐了,“我还以为你没回来呢。”她瞧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自己媳妇都八个多月了,没事少往外跑吧。”白堕还没来得及应是,锦苏便说:“娘,我呆在家里,总不会有什么的。您快坐。”“就知道惯着他。”白堕起身,林三夫人便在主位坐下,又接着方才的话,“你媳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如此仔细将养着,却还是肿成这样,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白堕皱起眉来,他盯着锦苏的手瞧,突然就自责起来。之前为了这事,他请不少郎中,甚至还拖了温慎的关系,请了两个洋大夫过......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他一句呵完,林二娘竟像没听到一样,还要往上扑,白堕闪身躲过,胸口一直压着的气瞬间顶了上来,“闹够了没有!” 林二娘一怔,白堕接着道:“是,这满院站着的,或许没一个坦荡干净,但总在大是大非之前守着底线,你呢?” “我?”林二娘用几乎同样的声音吼了回来,“我又有什么错?我依父母之命嫁过来,就活该受尽折辱委屈吗?” 林家上下全被这一嗓子喊懵了,呆若木鸡地等着她的后续,但林二娘后面的话却像是哑在了嗓子里一样,干张了半天的嘴,接着便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连着串的,旁边的林小娘和许林氏也都双双弯下腰去,很快林家刚刚喝了符水的人全都栽倒在地,一个个双手捧腹,哀号不止。 白堕下意识放下怀里的孩子,冲过去想扶起林三夫人和锦苏,却见两个人已经然满脸是汗。 白堕腾地起身,一把抓住那道长,“你给他们喝的到底是什么?解药!” “邪祟除尽了,自然就好……” 白堕不等他说完,直接将人砸到香案上,“若还想要活命,就赶紧把药拿出来!”他要挟的话刚说完,那头林二娘突然大喊一声,她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头发散乱着,用一种近乎疯癫的状态扑向白堕。 白堕向旁边一闪,正好撞翻了香案,香灰符咒撒了一地。 一直依在门边的温慎不得已上前打晕了林二娘,他道了声“得罪”,之后一把拎起那道长,连人带包袱扔出门去,而后径直拐回不远处的温家,吩咐人去请郎中。 不多时郎中过来,温慎却没回来,白堕远远瞧了一眼,只看着他以一个近乎威逼的姿势,挟着那道长往胡同外走了。 他请过来的郎中是个有本事的,给众人煎药服下,下人们许是疼的时间久了,服了药没多久便能起身活动,只是林家一众长辈却迟迟不见好转。 白堕守着林三夫人和锦苏,前后伺候,心疼得无以复加,“你说你喝它做什么……”他忍不住埋怨一句。 锦苏扯起嘴角,笑得十分虚弱,“都在一处住着,捅破了脸面,谁也不好看。”她的声音发着抖,白堕一听连忙握紧了她的手,安抚她好好休息。 这厢刚刚让两人歇下,院子外头又鸡飞狗跳起来,白堕出门,正看到林二娘不肯喝药,在打骂下人。 “不喝算了!别管她。”原本她害死自己父亲的事已是强忍,这会儿又把林家闹成这样,白堕当真是半点耐心也无,旋即吩 她是浴血沙场的修罗将军,战功赫赫,却被挚爱之人构陷为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的‘奸佞’!满族惨死! 奸佞? 那就睁大眼睛好好看,何为奸佞! 且看她摇身一变,成为了权倾天下,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奸臣! 害她的、恨她的、背叛她的,一个都别想跑! 又构陷‘忠良’,纵奴行凶,强占民女,还要逼着一代名臣跪下叫她爷爷…… 有人不堪折磨,告到了皇上面前。 却见皇上眼睛一斜,嗤道:“朕宠的!” 告状之人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从此之后,再无人敢招惹她! 只她在外头嚣张跋扈,回到宫中,却被某人按在榻上,花式惩罚。 恶贯满盈的某人腿都软了,乖乖认错。 他却附在她耳边:“无碍,你作恶一次,朕罚你十次,你作恶十次,朕罚你千次……让你永生永世,都只能被朕爱着!”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万事有我呢 http://.biquxs.info/ 不想那郎中听完,却连连摆手,“您家二爷今早已经叫了好几个人去瞧了,我再去也是一样,那二太太,约莫着是害了癔症了。” “你是说疯了?”林三夫人诧异起来。 白堕也是不解:“怎么会呢?二娘她不是那样胆小的人,总不至于……” 虽然不知道锦苏使了什么把戏,但她总不至于吓了一吓,便彻底疯了才对。 郎中见两人不信,就摇头:“这事不好说,癔症本就没个十成准,您说我刚给您瞧完喜事,再去那院,总归不好,再说就算去了,也瞧不出什么来。” 对方既然推辞,白堕也不好再多劝,郎中又嘱咐了些有喜当注意的事,便恭敬地去了。 他出去的时候门没关严,已然发绿的翠意被风卷着,一起吹进门里,蓬蓬生机一片。 白堕看了看屋里的两个人,再次蹲下去,握住了锦苏的手。 他看着她,想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突然便觉得日子生出一种摸不着的盼头来。一日叠着一日,一片生机蓬蓬。 转年打了春,刚过三月,人站在外面哈上一口,还能看见着隐隐的白气。 白堕气呼呼的从外面回来,进了门,见了锦苏,便嘟囔:“看来不打到泰永德的门上去了是不行了!” 锦苏的月份已经大了,手和脚都浮肿起来,人看起来圆润了不少。虽然身子不太舒服,但见他这样仍旧笑了,“温掌柜又怎么得罪你了?” “之前年下,清水源让利,转头他泰永德就开赠酒。”白堕自己斟了茶,喝了两口,再到锦苏身边坐下,“如今我刚想找个说书先生说说咱家御泉贡,他转头就联系了雪初之要弄出新戏……” 白堕一副恨得牙痒痒的表情,锦苏却掩嘴笑得更开了,“剑沽的价高,按说你们俩不应该对上才是,这几个月温掌柜步步紧逼,你可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白堕这会儿赌着气,懒得说话。 锦苏:“我虽然许久没管账了,但前儿个听陆先生说,最近咱家酒卖得好,超出去年前至少四成。” 白堕身子没动,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自己夫人的方向瞟了一下。 “当然不只咱们,泰永德卖得也好,但却有一桩比这还有意思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锦苏故意呆他胃口,白堕果然转过身来,“什么?” “我让陆先生着意去查了查,”林家三奶奶学着他素来的样子,落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最近这些日子,喜拾花的生意平平,金鳞固更是不知道被甩到什么地方去了,最难的当数两相酬,他家一直是四九城的老大,今年生意一落千丈,连往日的三成都没卖出去,除去酒坊伙计的工钱,多半是要赔本了。” 白堕之前从未往这上面想过,是故听完眼睛登时亮了,四九城再大,喝酒的人也就那么多,他和温慎比着往前走,两边没分出高下,不经意间却压过了别人。 “你说,四哥可曾想到这一层了?”他问。 锦苏摇头,“不好说,温掌柜多半是想着,咱们两家的酒不冲突,他按着你的路子走能少费些工夫,另外这里面总有些逗着你玩的意思。” 白堕听完当即翻了个白眼。 门外有丫头敲门,“三奶奶,饭菜备好了。” 白堕应了一声,外面的人便依次进来,把饭菜摆好,正中放着一条鱼,汤色纯白,看得出是下了功夫去炖的。 锦苏怀着身孕,不必去三房伺候吃喝,倒是林三夫人时常转她这边来。 这边饭菜刚摆利索,那头她人就过来了,一进门便乐了,“我还以为你没回来呢。”她瞧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自己媳妇都八个多月了,没事少往外跑吧。” 白堕还没来得及应是,锦苏便说:“娘,我呆在家里,总不会有什么的。您快坐。” “就知道惯着他。” 白堕起身,林三夫人便在主位坐下,又接着方才的话,“你媳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如此仔细将养着,却还是肿成这样,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 白堕皱起眉来,他盯着锦苏的手瞧,突然就自责起来。 之前为了这事,他请不少郎中,甚至还拖了温慎的关系,请了两个洋大夫过来,可谁也没瞧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是所有人都疑心她坐胎的时候吃错了什么药,但一家子人围在一起,也没想明白她到底是吃错了什么。 好在锦苏也未太过难熬,别人看着吓人,她自己却从不抱怨,这事慢慢也就搁下了。 白堕沉默不语,锦苏知道他不忍,便替林三夫人拿了碗筷,“娘,先吃饭吧,我也问了,说是有孕都会肿上些的,生完便无碍了。” 林三夫人这才让白堕坐,随即夹了一块鱼肉到锦苏碗里,“你多吃些,吃些鱼虾,孩子生出来聪明。” 锦苏嘴上应着,低头时却不自觉地蹙眉起来。手里的筷子也犹豫着,半天没往里放,而是转手另夹了些别的。 林三夫人注意到了,便劝:“我知道你也是吃够了,但是这会儿,可不是为了你自己,多想肚子里的孩子,也就过去了。” 锦苏不再迟疑,夹起来便要往嘴里送,白堕一把拦下她,转眸去看林三夫人,“娘,她本来就怕腥,还是别吃了。”说着便把锦苏碗里的鱼肉夹了出来。 林三夫人:“你一回来就多事,到时候生个傻子,我看你怎么办。” “娘,她不喜欢吃。”白堕本就心疼,这会儿也顾不上语气了,不乐意起来,“就算生个傻子出来,我也会把他宠上天的。” 林三夫人一听,登时撂了脸色,“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行,不领情我不管便是了。” 她赌气要走,锦苏递了个眼色过去,白堕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重了,几步过去拦下林三夫人,“娘,有孕本来就很辛苦了,真没有必要再让锦苏为孩子作难,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万事有我呢。” 林三夫人不说话,白堕便又赔笑,“再说了,娘,您也不能只管孙儿不管我呀,那鱼我都馋了好久了,锦苏肚子里的小家伙不爱吃,我爱吃了。” “没个正经。”林三夫人被他逗笑了,三人这才重新坐下吃饭。 一顿饭没吃完,就听外面传一阵疯笑,夹杂在风里,断断续续的,越听越是渗人,但席间的三人倒像是习惯了一般。 不多时,笑声止了,林三夫人慢慢放下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她抬头向门外的方向看了看,虽然什么也瞧不见,却仍旧没有将视线收回来,“要了半辈子的尖儿的人,谁成想落了个这样的结局。” 白堕撂下手里的筷子,“我一直就觉得二娘疯得挺奇怪的……”他还没琢磨明月,锦苏便轻飘飘地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许是爹在泉下怕你作难,才出手收拾了她。” 这些日子,白堕间或提起这事,锦苏多半是这种态度。说是因为她使了手段吓坏了林二娘而自责吧,总也不像。 约莫着有孕会影响人的脾气,白堕便不再这事上纠缠,这头饭吃得了,见天色还早,便往泰永德去。 打胡同里出来,一路不少人熟络地打了招呼,白堕一一点头应着,快到泰永德门前的时候,后头追上一人来,是长街上的孙掌柜,这两年没少在清水源拿酒。 “三爷,您这是往哪去啊?” 白堕慢了脚,等他跟上来,才拱手,“我奔个朋友那去坐坐,孙掌柜怎么还打这路过呢?” 孙掌柜嘿嘿一笑,“您怕是不知道呢吧?两相酬请客,这不,也叫上咱爷们了。” “嗬,”白堕奇道:“这不年不节的,唱得哪出啊?” 孙掌柜:“被您逼的呗。要说这两相酬的酒啊,它好是好,但是咱们其实得不到多少利去,人家的门庭一直高,要不是眼下坐不住了,还未必看得上我们呢。” 他话里话外酸得很,眼神里带出些许得意来。白堕乐了,“您也把自己看得太低了,不管多大的酒坊,不都还得指着您各位活着呢么。” 孙掌柜很是受用,两人一起走了一段,他感叹似的,说:“不是我同着您的面夸您,但实话说您是厉害啊,这才多久就在四九城抢了这么大的份额,把老一辈逼得放下身段,不容易啊。” “哪儿的话。”白堕摇摇头,不想往下接。 孙掌柜像是没看出来一样,又低声起来:“但是您听我一句劝,两相酬的年掌柜可是位人物,您自己小心点吧。” 泰永德的门坦荡地开着,门上的匾额高悬。 白堕在门口住了脚,“都做着自家卖买,我们身子正,别人也歪不到哪里去。”他说着往边上打了个请的手势,“您快请吧,晚了不好。” 孙掌柜应了一声,便笑着走了。 白堕的眼神只在他背上搭了一秒,接着一撩长褂,大步流星地进了泰永德。 “温慎!”他进门嚷嚷,一副打上门来的德行。 被喊的人稳坐在小几旁,待他走近了,才慢悠悠放下账册,笑着数落他:“连四哥都不叫了?” 白堕:“我是来兴师问罪的,还叫什么四哥!” “兴师问罪就不认四哥了?”温慎挑了眉,“可真成。”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一章万事有我呢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一章万事有我呢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一章万事有我呢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一章万事有我呢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不想那郎中听完,却连连摆手,“您家二爷今早已经叫了好几个人去瞧了,我再去也是一样,那二太太,约莫着是害了癔症了。” “你是说疯了?”林三夫人诧异起来。 白堕也是不解:“怎么会呢?二娘她不是那样胆小的人,总不至于……” 虽然不知道锦苏使了什么把戏,但她总不至于吓了一吓,便彻底疯了才对。 郎中见两人不信,就摇头:“这事不好说,癔症本就没个十成准,您说我刚给您瞧完喜事,再去那院,总归不好,再说就算去了,也瞧不出什么来。” 对方既然推辞,白堕也不好再多劝,郎中又嘱咐了些有喜当注意的事,便恭敬地去了。 他出去的时候门没关严,已然发绿的翠意被风卷着,一起吹进门里,蓬蓬生机一片。 白堕看了看屋里的两个人,再次蹲下去,握住了锦苏的手。 他看着她,想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突然便觉得日子生出一种摸不着的盼头来。一日叠着一日,一片生机蓬蓬。 转年打了春,刚过三月,人站在外面哈上一口,还能看见着隐隐的白气。 白堕气呼呼的从外面回来,进了门,见了锦苏,便嘟囔:“看来不打到泰永德的门上去了是不行了!” 锦苏的月份已经大了,手和脚都浮肿起来,人看起来圆润了不少。虽然身子不太舒服,但见他这样仍旧笑了,“温掌柜又怎么得罪你了?” “之前年下,清水源让利,转头他泰永德就开赠酒。”白堕自己斟了茶,喝了两口,再到锦苏身边坐下,“如今我刚想找个说书先生说说咱家御泉贡,他转头就联系了雪初之要弄出新戏……” 白堕一副恨得牙痒痒的表情,锦苏却掩嘴笑得更开了,“剑沽的价高,按说你们俩不应该对上才是,这几个月温掌柜步步紧逼,你可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白堕这会儿赌着气,懒得说话。 锦苏:“我虽然许久没管账了,但前儿个听陆先生说,最近咱家酒卖得好,超出去年前至少四成。” 白堕身子没动,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自己夫人的方向瞟了一下。 “当然不只咱们,泰永德卖得也好,但却有一桩比这还有意思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锦苏故意呆他胃口,白堕果然转过身来,“什么?” “我让陆先生着意去查了查,”林家三奶奶学着他素来的样子,落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最近这些日子,喜拾花的生意平平,金鳞固更是不知道被甩到什么地方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那就让这小家伙还 http://.biquxs.info/ 他长叹了气,抄着手,眼神绕过白堕落到别的地方,微淡的眸色里透了些许怅然出来。 白堕翻了翻眼皮,压根不吃这一套,“不是,你干嘛跟着我屁股后面走啊?我嚼过的东西再吐给你,你吃吗?” 温慎见他不买帐,果然不装了,反而利落地点头,“吃啊,能填饱肚子为什么不吃?” “你都穷成这样了吗?”白堕用脚踢了椅子,吱呀一声转了半圈,自己大喇喇往上一坐,“林家有米有田,饿不死你。” 泰永德的桌椅全是选了好料子的,温慎多少有些心疼地瞟了一眼那把老黄花梨的椅子,隔了一会儿才说:“姨丈下了贴子让小纾去请你,你怎么还跑这来了?” 白堕奇怪起来,“年掌柜请得不全是酒楼茶肆的老板么,请我做什么?” 温慎低头笑了半晌,白堕一时闹不明白他这笑是什么意思,便试探:“鸿门宴?” “想来姨丈也不会同你一个小辈计较。”温慎眉眼弯弯,半真半假,“我琢磨着也就吓唬吓唬你。” “这种主意他可打不到我身上来。”白堕垂眼嗤笑,满目傲气。 这种表情温慎太熟悉了,几年前在贵州,他惯常便是这副模样,四九城小爷的派头让他摆了个十足十,如今回了北平,倒少见了。 温慎想着,便撑肘把话往回圆,话里话外透着几分哭笑不得的语气,“多半是临时起意,老爷子说着话,突然感慨被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婿挤兑得吃不上饭,说要亮亮手段,这才非打发小纾去请你的。” 白堕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年延森之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呢,他没接话,只往门外看了一眼,像是故意要避开这个话头一样,问:“温纾走得哪条路啊?怎么我一道上也没碰着呢?” 他没碰着,是因为温纾在路上遇着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两人碰巧便岔开了。 等温纾到了林家,守门的诧异了半天,才想起来笑着去迎,“三奶奶,您回来了?” “什么三奶奶,”温纾听了颇为嫌弃,“叫你家三爷听见,这个家你就别想待下去了。” 守门的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眉顺眼地不敢出声,温纾又问:“你家三爷可是去了酒坊?” “您回来得不巧,”守门的恭敬着,“三爷刚出去了。” 不巧就对了。 温纾本就不想白堕去赴宴,她圆圆的眼珠一转,把贴子往守门的怀里一塞,“转告你家三爷,过时不候。” 她说完转身要走,偏偏这守门的是个实在人,没等她迈开腿便上前拦她,“您别走啊,眼巴前儿的,我实在不知道上哪给您找三爷去,不然您在这等我去回了三奶奶吧?” 温纾勉强扯起面皮笑了一下,“这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 谁知那守门的不干,还要再说的工夫,锦苏正打院里出来,她本来是取了水果,要拐到祠堂去上香的,听见这边有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温纾自从成亲的那天之后,便极少会回到林家,两人这样突然打上照面,双双都有些尴尬。 好在锦苏接人待物的事做惯了,微怔之后就笑了起来,“温大小姐难得回来,今儿又是十五,同我一起去祠堂上香吧?” 上香是林家子辈当做的事,锦苏如此说,便是没有拿她当外人的意思。 可温纾越是明白她的做法,便越是想要避嫌,“祠堂里敬着祖宗呢,我一个外人,贸然过去打扰不好。” 她咬重了“外人”两个字,锦苏却全然不在意,只眼神柔和的在她身上落了片刻,而后跨出门来,轻轻拉过温纾的手腕,也不说话,只引着她往门里进。 锦苏怀着身孕,又跛着脚,是故买过门槛的时候,拉着温纾的那只手不自觉地下了些力气。 温纾向下瞟了一眼,不免吃惊,先前还以她只是胖了,看了她的手才注意到,这是水肿。 锦苏的手背胀得圆滚滚的,鼓着一层亮晶晶的皮。 温纾终是心下不忍,翻转手腕,扶稳了她慢慢向院子深处走去。 一路上锦苏走得很慢,到祠堂门口的时候,她特意正了正两人身上的衣服。 这地方温纾是第一次过来,林家的祠堂不大,里面点着香烛,烛光闪烁,许是谁之前来祭拜过,香炉里的香还燃着。 “这里的香味太重了,”温纾拦下正要往里进的锦苏,“你怀着身孕,等在外面吧。”她接拦过对方手里的拜品,“换下来就好,是吗?” 她手上的动作生疏,锦苏噗嗤乐出了声,“之前见你在酒坊帮忙,做事也是极利落的,倒有些忘了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 她说着话,又把东西重新接回去,进了祠堂熟练地摆好,才又说:“咱娘常去庙里,这里的香烛都是我有了身孕之后,特意问庙里的师傅讨的,刚开始的时候确实不太受得了,现下已经习惯了。” 她熟络亲近到这种程度,温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得避开她的视线,看着林家的列祖列宗,双手合十,认真拜了拜。 “三爷小时常来祠堂的。”锦苏等她拜完,从堂桌后面拿出角布,边擦边聊,“他儿时总是闯祸,就在这里关紧闭,老爷疼他,便着我偷偷送些吃食过来。” 她擦着牌位的动作和说话的语气一样,柔和得不像话。 温纾知道,侍奉祖宗去做这些杂事,是为了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福,是故没有伸手帮忙,但她也不太想同锦苏在这里闲聊,最后也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锦苏显然明白她的心思,却依然没有停下来,“后来三爷每次出门,必然会带些东西给我,说是为了还那些吃食的恩情……” 她转过身,整个人沐在暖光里,“他这个人啊,总是想把更好的东西带给我看,他怕我是因为知道的不多,才觉得自己手里攥着珍宝,其实不是的,在我看来,世间万物都不如他眉间落下的那一点雪来得珍贵。” 她的表情里没有任何炫耀骄傲的神色,竟然还带出了几分伤感来。 温纾微扬了眉眼,“林三奶奶刻意带我进来,是有事?” “也没有,”锦苏这才露出些失礼的歉意来,她自嘲地笑笑,“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嘴碎得很,见着谁都忍不住絮叨一会儿。” 她把手里的牌位放回原来的位置,“咱们回吧,别耽误你的事。”但许是放得有些急了,这边刚一松手,牌位不稳,晃了两晃,竟直接落到了地上。 锦苏吓了一跳,忙要弯腰去捡,但她月份大了,动作多少有些笨拙。 温纾看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别动……”她嘟囔了一句,极迅速地蹲下去,拾起了牌位放好,才扶着锦苏慢慢向外走,“你也不怕孩子有什么闪失。” 锦苏没有道谢,只是由她扶着出了祠堂。外面几个洒扫的下人都是第一回瞧见两人同进同出,纷纷张望过来,个个顶着一副好奇的面色。 锦苏挥手让他们散了,才说:“我之前做惯了粗活,不碍的。”她反倒宽慰起温纾来,“不过你说的对,眼下酒坊事多,我也帮不上忙,万万不能再给三爷添乱了。” 她习以为常的,总是要将白堕放在万事前面的。 温纾突然想明白了这一层,便一刻也不想多呆了,这是他们的世界,自己掺和什么呢? “没事儿便好,我先回去了。”她要告辞,锦苏却拦下她,突然说:“你的情我一直承着呢。” 温纾疑惑地挑眉,锦苏便解释:“你是为了帮林家度过难关才嫁进来的,虽然说钱虽然还完了,但情还不完。”她边说边陪着温纾向外走,“如今我呆在家里,三爷和他的酒坊,还得拜托你和温四爷多照看。” 两人在大门前住了脚,锦苏复又轻轻笑了一下,“以后若是有机会,这些恩情,我一并还了。” 温纾心绪不佳,并没有认真听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顺着末尾的话接了一句,“许是没什么机会能让你寻着了。” 锦苏并没介意她的态度,反而笑得更开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那就让这小家伙还。” 方才的门子还站在原地,手里请帖端正的拿着。 两人说话间,锦苏瞧见了,便招手让他把东西递过来,自己拿了,再还回给温纾,“这事你就替三爷回了吧,他收着了贴子,也是不会去的。” 温纾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没再多说一句,兀自回了泰永德。 可在她回来之前,白堕就已经离开了。 林三爷兴师问罪没成,反倒探听出两相酬的不少消息。年掌柜家底厚,经验又老到,想要真正把步子走到他前面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是故白堕出了泰永德,就直接叫了人力车,奔了清水源。 陆云开从贵州回来之后,竟然染上了抽烟卷的毛病,整个账房被他抽得烟熏火燎。 白堕一边将门窗打开,一边把年延森的动作说给他听,陆云开就乐了,“怎么着,怕了?” “说什么呢?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个时候如果我退了,以后再想上来,只不定要过多久呢。”白堕抄起他桌上的算盘,认真拨弄几下,在上面只清出一个“一”来,“我,就要做这个。”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二章那就让这小家伙还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二章那就让这小家伙还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二章那就让这小家伙还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二章那就让这小家伙还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他长叹了气,抄着手,眼神绕过白堕落到别的地方,微淡的眸色里透了些许怅然出来。 白堕翻了翻眼皮,压根不吃这一套,“不是,你干嘛跟着我屁股后面走啊?我嚼过的东西再吐给你,你吃吗?” 温慎见他不买帐,果然不装了,反而利落地点头,“吃啊,能填饱肚子为什么不吃?” “你都穷成这样了吗?”白堕用脚踢了椅子,吱呀一声转了半圈,自己大喇喇往上一坐,“林家有米有田,饿不死你。” 泰永德的桌椅全是选了好料子的,温慎多少有些心疼地瞟了一眼那把老黄花梨的椅子,隔了一会儿才说:“姨丈下了贴子让小纾去请你,你怎么还跑这来了?” 白堕奇怪起来,“年掌柜请得不全是酒楼茶肆的老板么,请我做什么?” 温慎低头笑了半晌,白堕一时闹不明白他这笑是什么意思,便试探:“鸿门宴?” “想来姨丈也不会同你一个小辈计较。”温慎眉眼弯弯,半真半假,“我琢磨着也就吓唬吓唬你。” “这种主意他可打不到我身上来。”白堕垂眼嗤笑,满目傲气。 这种表情温慎太熟悉了,几年前在贵州,他惯常便是这副模样,四九城小爷的派头让他摆了个十足十,如今回了北平,倒少见了。 温慎想着,便撑肘把话往回圆,话里话外透着几分哭笑不得的语气,“多半是临时起意,老爷子说着话,突然感慨被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婿挤兑得吃不上饭,说要亮亮手段,这才非打发小纾去请你的。” 白堕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年延森之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呢,他没接话,只往门外看了一眼,像是故意要避开这个话头一样,问:“温纾走得哪条路啊?怎么我一道上也没碰着呢?” 他没碰着,是因为温纾在路上遇着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两人碰巧便岔开了。 等温纾到了林家,守门的诧异了半天,才想起来笑着去迎,“三奶奶,您回来了?” “什么三奶奶,”温纾听了颇为嫌弃,“叫你家三爷听见,这个家你就别想待下去了。” 守门的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眉顺眼地不敢出声,温纾又问:“你家三爷可是去了酒坊?” “您回来得不巧,”守门的恭敬着,“三爷刚出去了。” 不巧就对了。 温纾本就不想白堕去赴宴,她圆圆的眼珠一转,把贴子往守门的怀里一塞,“转告你家三爷,过时不候。” 她说完转身要走,偏偏这守门的是个实在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故人锦苏 http://.biquxs.info/ 陆云开扫了一眼莹润的算盘珠子,而后“嗒”地一声,把烟斗随手扔到桌子上,“也不难,”他志得意满的,“最近势头好,两相酬又腹背受敌,就算他想屈尊降贵,一时半会儿也难有人买他的帐。” 白堕:“这点我知道,但不出一时三刻,年老就能想出主意来,干等着可不是办法。” “谁说要干等了?”陆云开搓搓手,叫白堕去看账册,“这有一笔闲钱,你之前不一直琢磨着酿新酒吗?正好,抽身弄去吧。” 酿制新酒一直是埋在白堕心里的大事,可自从当了这个家,杂事繁多,还不比当初在贵州的时候来得清净。 加之在口感上又总是陷入瓶颈,反复调配比,毁的是一窖又一窖的酒,烧的就便是真金白银。 当了家,知道了柴米油盐贵的林三爷每次想要折腾点什么,便总要请示一下账房先生的意思。 从前清水源先后两任账房对此都表示格外支持,同时也都会摆出一张格外作难的脸来,给他数数帐上的钱花完还剩下多少。 眼前这个当口,陆云开主动提起这事,倒叫白堕诧异,诧异之余,还生出几分不解来,“这跟两相酬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陆云开从桌子后面绕出来,与他促膝而坐,“之前回黔阳的时候,我和付爷聊过一次。”他抬眼,顿了顿,问:“你有没有想过,温慎是怎么那么快就在北平抢出一片天地的?” 白堕回得理所当然:“自然是四哥本事好啊。” “是,但也不全是。”陆云开又向前凑了一点,“他占了时机两个字。那个时候南酒北上,四九城的老少爷们都好奇呢,遇着什么都想尝个新鲜,所以他的局面才能开得那么快。” 这话只说到一半,陆云开便不说了,只微勾起嘴角,冲着白堕一抬眼皮。 白堕顷刻领悟了他的意思,笑了,“先生是觉得,当年轰轰烈烈进京的那些酒坊,眼下大多都已经退了出去,四九城里的好酒,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样……” 他故意抻长了语调,对上陆云开的眼睛,“时机到了,三爷我是该给他们换换口了。” 白堕以为自己同陆云开已经足够默契,一番话笃定地说完,没成想对面的人却摇头,“时机只是其一,老大,我代付爷传句话,你可听仔细了。” 他将手指点到白堕的胸口上,换了认真的口吻,“这里,要再大一点,”接着,把又点了点白堕的眉骨,“这里,得再开一点。” 不待白堕反应,他跟着解释说:“来来回回,盘子就那么大,拿得再多也不叫多。老大,他们在这个圈子里争抢的时候,我们偏要把这个圈子踹出一个口子去,顺理成章地去圈子外面画地盘。” 白堕的眸子瞬间闪出晶亮的光来,里心似乎有团火,因着陆云开的话,轰地一声被点燃了。 可不是,做人不能总盯着自己碗里的,碗外边有锅,锅外有这天地人间。 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抢什么呢?你们且折腾去吧,三爷我要闯这天地人间去了。 白堕起身,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了去天色,“两相酬有什么动作咱不管了,明天按先生说的来,这边交给先生,我去试新酒。” 他将袖子向上卷了两折,突然觉得自己踏到了一条笔直的大道上去,大道通向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到了那里,他可以甩开膀子,尽兴地造出一场浩大的声势来,席卷四九城。 陆云开看着他乐,“这个时候不喝两口可就说不过去了。”他起身,还没寻着酒,账房的门就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了。 “三爷,出大事了!”来人是林家的门子,他嘴唇泛白,不顾身份冲进来拽着白堕就走,“快回家!” “慌什么……”白堕正在兴头上,就要推掉他的手,可那门子却像中邪了一样,死死捏着他的手往外拖,“快点,要来不及了!” “放手!”白堕呵一声,同时甩他开,“有事好好说!” 这一嗓子算是把门子喊清醒了,他浑身一抖,接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头上的汗和眼泪跟着就下来了,“三奶奶怕是不行了,您赶紧回吧!” “嗯?”白堕怔了一下,一阵耳鸣之后,他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那门子像是一直崩着的弦断了一样,只顾着低头哭。 陆云开起身,抬手一个巴掌抽过去,“三爷问你话呢!” “啪”的一声,门子回神,吸着鼻子答:“下午的时候,三奶奶突然肚子疼,三太太便着人请了郎中过来,谁知道……那郎中说是要早产,一群人忙活着,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突然就派我来找您,说是三奶奶怕是不好了……” 这回白堕听真切了,不待他说完,抬腿向外跑,陆云开紧随其后,两人直奔马窖。 翻身上马的那一刻,白堕意外的冷静下来,马蹄踏雪,冲破一路寒气,他面无表情,心里也没有任何情绪。 该有的疑惑和万般的担心,都被什么强封进冰里一样,明知道它们在那,却半分也感觉不到,唯独一张脸冷得吓人。 陆云开也不敢同他说话,两人一路沉默地急行,到了林家便向内院而去,可就在他要推开自己房门的时候,白堕却顿住了。 他的手空举在门前,好半天也没有其他的动作,最后还是陆云开抬手,斟酌着力气要去推门。 “别……”白堕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话刚出口,门却已经应声缓缓地开了,跟着浓重的血腥味便冲了出来。 屋子里没有掌灯,黑暗里站了几个人,白堕并没有心思去辨认站的都是谁,他的眼神直接落在床上,锦苏就躺在上面,绣被暖暖地盖在她身上,温婉又恬静。 屋子里似乎有人在低低的抽噎,白堕莫名其妙,寻声去看,黑漆漆的,也看不清到底是谁,听着像是一直伺候锦苏的小丫头。 他迈步向前,在床边蹲下去,门外似乎是进来了个人。 “酒生,是娘对不住你。”他背后有个声音传了过来,哽咽的发着颤。 原来是娘啊。白堕反应了一下,并没有回头,只是想,对不住什么? “是娘没替你照顾好锦苏……”说话的人像是听见了他的心里话,越说鼻音越重,“只保下了孩子,娘……娘对不起你啊……”道歉的句子变成了嚎啕,灼得人胸口一阵一阵地疼了起来。 白堕却完全没有理会,他握住了锦苏的手,还是暖的。 床上的人脸色不好,像是被冻着了一样,蒙着一层灰。 是冷了吧?白堕想着,便要替她暖暖,可是伸出去的手悬到她的眉边上,却生生地顿住了。 那种了无生气的灰白,在一瞬间凝成一根针,扎进了他的指尖,疼得锥心。 而后他的眼泪才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封了一路的坚冰破了,他不敢想和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化这事实摆在他的眼前,仿佛谁拿着尖刀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喉咙,魂魄被从身体里生拽出去,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他的视线一点点模糊下去,一层又一层,床上的人慢慢被隔在了远雾之后。白堕借着那只手的力气起身,如同之前无数次,被锦苏扶起来那样,稳稳地站好,才开口说了进屋之后的第一句话。 他说:“你一定不要乱跑,就在桥边上站着,乖乖等我。” 而后,天旋地转,点亮了他整个世界的暖光突然熄灭,他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陆云开冲过去接住他的时候,白堕的手还紧紧握着锦苏的。他是见惯生死的,居然久违的唏嘘起来,分开两人时,他心里咯噔一声。 白堕的手烫得吓人,他发烧了。 这可坏了。 之前每次发烧,他必然性情大变,舌头被治好之后,也没什么人会再关心他发烧之后会怎么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陆云开就是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眼下林家上下没了主心骨,二房的人也不知道听着信儿了没有,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陆云开按下此节,吩咐人安顿好白堕和已经伤心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林三夫人,再转身,去了街对面的温家。 温家兄妹大约是刚从铺子回来不久,身上的衣服都还没换,听到林家的消息,双双呆住了。 陆云开拱手弯腰,“温四爷,你们朋友一场,这个时候只能劳你出来主事了。” 他拜托得郑重,温慎迅速收神,只问:“他怎么样?” 陆云开:“晕过去,醒过来会如何,不好说。” 温慎点头,二话不说便要往林家去,走了两步发现温纾还呆在原地,又回来拽她。 温纾这才有了些许反应,“死了?”她不可置信地问:“怎么可能?我今天才刚见过她……” “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温慎的眼神极定,“去请两个奶娘,照顾好林家刚落地孩子,”他停了一下,又嘱咐:“一定要保证这个孩子离林家二夫人远一些,眼下如果一个疯子趁乱跑出来做下什么,局面只会更乱。” 温纾依然没有震惊和不解中缓过来,温慎在她肩上捏了一下,叫她,“小纾。” 被叫的人抬眼去看自己的哥哥,这个人就站在自己对面,周身内敛而坚定,权衡有度,八风不动。 温纾这才定下心来,认真点了头。 三人一起重回了林宅。温纾按方才的嘱咐直接去了后院,温慎则稳稳地坐进了林家的正厅。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三章故人锦苏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三章故人锦苏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三章故人锦苏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三章故人锦苏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陆云开扫了一眼莹润的算盘珠子,而后“嗒”地一声,把烟斗随手扔到桌子上,“也不难,”他志得意满的,“最近势头好,两相酬又腹背受敌,就算他想屈尊降贵,一时半会儿也难有人买他的帐。” 白堕:“这点我知道,但不出一时三刻,年老就能想出主意来,干等着可不是办法。” “谁说要干等了?”陆云开搓搓手,叫白堕去看账册,“这有一笔闲钱,你之前不一直琢磨着酿新酒吗?正好,抽身弄去吧。” 酿制新酒一直是埋在白堕心里的大事,可自从当了这个家,杂事繁多,还不比当初在贵州的时候来得清净。 加之在口感上又总是陷入瓶颈,反复调配比,毁的是一窖又一窖的酒,烧的就便是真金白银。 当了家,知道了柴米油盐贵的林三爷每次想要折腾点什么,便总要请示一下账房先生的意思。 从前清水源先后两任账房对此都表示格外支持,同时也都会摆出一张格外作难的脸来,给他数数帐上的钱花完还剩下多少。 眼前这个当口,陆云开主动提起这事,倒叫白堕诧异,诧异之余,还生出几分不解来,“这跟两相酬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陆云开从桌子后面绕出来,与他促膝而坐,“之前回黔阳的时候,我和付爷聊过一次。”他抬眼,顿了顿,问:“你有没有想过,温慎是怎么那么快就在北平抢出一片天地的?” 白堕回得理所当然:“自然是四哥本事好啊。” “是,但也不全是。”陆云开又向前凑了一点,“他占了时机两个字。那个时候南酒北上,四九城的老少爷们都好奇呢,遇着什么都想尝个新鲜,所以他的局面才能开得那么快。” 这话只说到一半,陆云开便不说了,只微勾起嘴角,冲着白堕一抬眼皮。 白堕顷刻领悟了他的意思,笑了,“先生是觉得,当年轰轰烈烈进京的那些酒坊,眼下大多都已经退了出去,四九城里的好酒,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样……” 他故意抻长了语调,对上陆云开的眼睛,“时机到了,三爷我是该给他们换换口了。” 白堕以为自己同陆云开已经足够默契,一番话笃定地说完,没成想对面的人却摇头,“时机只是其一,老大,我代付爷传句话,你可听仔细了。” 他将手指点到白堕的胸口上,换了认真的口吻,“这里,要再大一点,”接着,把又点了点白堕的眉骨,“这里,得再开一点。” 不待白堕反应,他跟 被闺蜜挖了墙角,前男友找上门,抱歉,我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她性格淡漠,似乎对什么都一样,结果被闺蜜挖了墙角,还当作没发生过什么事。 他神秘,强大,是商业界的帝王,是女人最梦寐以求的男人,无意中她送了一把伞给他 谁来告诉她,就结下梁子了 “女人,我在追你” “噗”她一口果汁喷出来“这个玩笑不好笑” 他凝眉,“我真的在追你” 结果,大总裁一天两头,360度的炫高调追女朋友 女友追到手,就开始宠妻的漫漫长路…… 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不知道厉少把自己老婆当个宝供着,宁肯得罪厉少,也不得罪厉少夫人 重生后,她欢欢喜喜预备完美避开任何会遇见赢尘的角度。 竟毛骨悚然的发现,这个暴君竟然也重生了!?而且对她虎视眈眈? 那眼神里的温柔总在她的背后出现,她转过头来的时候,又是一副清冷模样。 趁着他还隐藏自己的身份没有对她下毒手的时候,跑路还来得及吗? ... 重生前的赢尘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最幸运的就是娶了曲长笙。 痛失爱妻郁郁而终的赢尘认为,自己上辈子的宠妻方式有些问题,重新调整,准备将她宠成新高度。 她躲着自己?没关系,他总在她面前刷脸混出勤就是。 有人欺负她?没关系,他有三百六十种方法无痕处理任何问题。 她求求自己放过她?没关系,只要习惯他就好了。 新开宠文,双重生向,这是一个宠妻狂魔痛改前非打算把小白兔捧在心尖尖上的故事。 第一百三十四章 温某不才 http://.biquxs.info/ 这会儿林家上下都已经知道了消息。林家老大带着自己媳妇站着,许氏和林小娘坐在一起,几个人都一副茫然的样子。唯独林止月依在门边,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温慎落坐主位之后,对着这一群人,没有半分客套和解释,只让陆云开去带接生的稳婆和郎中过来。 等人间隙,林止月幽幽地嗤笑一声,“温掌柜这出登堂入室唱得有些急了吧?” 温慎也不理他,只转眸去看林止年,“按理说长兄如父,林家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大爷您来主局,但是死生郑重,分殓停殡、奔丧入葬,桩桩件件都繁琐得很,温某不才,就替大爷代劳了。” 林止年本就怕麻烦,加上他胆小,又觉得死人晦气,巴不得有人替自己接手,连声说:“有劳有劳。” 温慎也不接话,不多时,陆云开带着人过来,他的眼神才微动了一下。 出了这样的事,受雇的人都担心林家追究,是故一进正厅,那稳婆便跪了下去,“这生孩子,就是要去鬼门关里走一遭的,三奶奶体虚,生到后面没了力气,血又崩了,我真是尽力了呀。” 她解释完,一屋子的人也没一个说话。 稳婆便更慌了,“你们出去打听打听,一年打我手里,接生过多少个孩子,这也就是我,换了别人,定然是连个孩子都保不下的。” “这叫什么话!”许林氏呵了一声,“合着我们家媳妇死了,还得谢你不成?!” 她两步上前,比划着假装要打,“谁知道你接生的时候是不是偷懒耍滑,害死人不说,还要在这里讨巧卖乖!” 这是故意在吓唬人的,是故温慎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稳婆向旁边一歪,躲开许林氏的巴掌,“七活八不活,您这年纪想来也是生养过的,当知道这老话说得准没错啊,我可是从阎王手里把这八个月大的孩子抢回来的……”这回话没完,她左脸便实打实挨了一巴掌。 许林氏抖着手,“我就是没生养过,也不懂什么老话,今个儿还就认定我们林家媳妇是你给害死的,无论如何非要你偿命不可!” 稳婆的话戳到了许林氏的痛处上,竟假戏真做了起来。 那稳婆也是个老实的,被她打了,又气又委屈,张嘴半天,也辩驳不出什么其他的,最后干脆涨红着一张脸,眼眶里含着眼泪赌气,“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偿命也不认,到了地府,自有阎王还我公道。” 温慎扫了一眼,这稳婆没问题,便打住还要纠缠的许林氏,再转向郎中,“你来说。” “这个……”郎中虽然比稳婆要上好些,但到底出了人命,心里也极是没底,弓身颤巍巍地解释:“三奶奶许是坐胎的时候吃错了什么,一直以来身上就肿得厉害……” “为何会突然早产?”郎中的话显然是经过反复斟酌的,温慎不待他说完,直接打断了他。 郎中:“身子虚,带不住了。” 温慎:“没什么旁的原因?” “自然没有。”郎中回得极快,“孩子早产,又遇上血崩,能勉强保下其一,已是不易……” 温慎:“为何不保大人?” 他这句问得极寒,郎中左右看看,略显迟疑,但对上温慎的眼睛,最终还是说:“没保的必要了,孩子还没生下来,三奶奶就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周围又没个主事的,多亏稳婆好本事,手又小,伸进去硬将孩子抢了出来,孩子也是命大……”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锦苏死前,是遭了不少罪的。 温慎对这些并没有什么经验,郎中说得真诚,他一时也不好断个真假。 许林氏则在旁边嗤之以鼻,“我看你就是在袒护她!人都说生孩子最是磨人,哪有那么急的!按你说的,早产是体虚,人死是体虚,合着我们家锦苏就该死是吗?” “您这不能硬赖啊。”郎中直起腰来,“三奶奶的身子原本就有问题,坐胎的时候您家没照看好,现在……” “我们没照看好?”许林氏高起声音,“你凭什么咬定是坐胎的时候出了问题?我还说就是你们接生的时候出了岔子呢!” 温慎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拇指无意识地绕了两圈。 去年初夏,林二夫人请了道士来家中作法,后来温慎带走了那道士盘问了几句,此时道士回的话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温慎想起这些脸色沉得更甚,起身就走,他需要见一见白堕,虽然见了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夜已经很深了,薄雪渐落,温慎推门的时候,以为里面的人大约还昏着,结果白堕笔直坐在桌边,吓得他的手都跟着抖了一下。 温慎进去,想要点灯,腕子却正正被人按住了。 “不必。”白堕微微动了一下,即使只借着窗外极暗的光线,温慎依然能看到他眼中那一片茫茫的白,比外面落下的雪还要厚实。 “查得如何?”白堕问得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听不出任何情绪。 既然如此,温慎的心反倒定了。他这副模样,总好自己也被拉进巨大的悲伤里去,耽搁正事。 他在白堕身边坐下,“锦苏初孕的时候,喝了一个道士给的东西,后面又吃了解药……” “我知道。”白堕淡漠地开口,“之前也并非没有留意此事,可是我反复问了许多大夫,都说只要精心将养,料无大碍。” 那时既然母子无事,谁不想说几句吉利话讨好你,更何况他们也未当真知道实情。温慎犹豫半天,到底没把嘴边的话说出来。 自他进来,白堕便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见他不说话,便突然起身,“这事蹊跷,我去查。”他说。 温慎瞬间拦下他,“别去了,查出来的结果也未必是你想知道的……” “你瞒了我什么?”两人离得近,白堕转眸去看他,问得既冷又寒。 温慎被这个语气逼得退了半步,他长长叹了一声,不想同他硬碰,便错开了视线,顺手点燃了桌上的煤灯,“我不想劝你节哀,但有些事情也当无谓如此执着。” 屋内渐渐亮了起来,暖光映出白堕的脸,薄冰之下全是戾气,“废话,无用。”他说完,绕过桌边,兀自向外走。 他的眼疾又复发了,一路走得虽然稳,却非常慢。温慎隔了两步,以同样的速度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景,突然生出一种悲从中来的怅然。 这个人用凉薄和淡然代替了愤怒和悲伤,可一招一式,全是要拉别人去陪葬的决绝。 温慎抬头去看漆黑的天,林家,不被掀个地覆天翻,怕是难平此怨了。 果然,待两人到了正厅的时候,里面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不仅林家的众人还在,温纾竟然抱着孩子也在。她看到白堕进去,先前的火气瞬间变成了关切,“你怎么样?”一句话出口,她便注意到白堕的不对,眼神立马瞟向了后面的温慎。 温慎点头,满屋子的人都静了下去,只有林止月露出一个很是玩味的笑来。 白堕慢慢到主位上坐下,“继续。”他扔出了命令。 方才还争论不休的众人互相看了看,无人出声,反倒是最后,所有林家人全冲许林氏使起了眼色。 许林氏虽是姑姑,但分量也未必比许小娘高上多少,再说她从前就惧怕这个侄子,这会儿也是硬着头皮开口:“酒生啊,人死是大事儿,可不能让谁随便给含糊过去。” 白堕往她的方向转了头,眼中白茫茫一片。 许林氏真切地对上这双眼睛,更紧张了,“你想啊,如果锦苏出了事,谁最高兴?” 白堕不说话,她便去指温纾,“姑姑明人不说暗话,眼下大家都在,索性咱们就把这事挑明了。你偏爱锦苏,温小姐难免心里记恨,如今把锦苏除了,她在咱们林家可就明正言顺了!” 温纾显然方才已经领教过这番说辞了,一时气结,“林家如此门庭,我还当真未必瞧得上。” 林家众人听了,脸上均不大好看,一直不太说话的林家老大媳妇插嘴:“再瞧不上,不也嫁进来了。”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嫁进来的?”温纾哪肯在这事上容她,“我若不嫁进来,你还能在这里当大奶奶,养尊处优?” 老大家的立时接不上话了。 许林氏把她护到身后,“温小姐,你于畏难之中相助,我们林家确实应该感激,可是那些钱林家已经还清了,”她收了之前对稳婆刻薄的态度,但话里话外却依然全是刀子,“你之前一直仰仗这个,从没把林家上下放在眼里,如今这个仰仗没了,会如何去做,还真不好说。” 温纾从不是言辞木讷的人,听了这些话却忍不住狠下了脸色,若不是她怀里还抱着方才出生的孩子,保不齐会立即动起手来。 她没接话,许林氏便转身看向了白堕,“酒生,之前我问了家里的下人,”她对温纾赢下一局,再去说话的时候,已经从容起来,“锦苏出事前,谁也没见,单单见了她。全家都知道温大小姐是极少回来的,怎么她一回来,锦苏便出事了呢?”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四章温某不才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四章温某不才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四章温某不才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四章温某不才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的,姑娘就不能尊重些?”温纾不愿与他多费口舌,出手又要拽人,道士见状不好,竟转身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姑娘且去庙里查查吧。”雪天路滑,他跑得踉踉跄跄,温纾琢磨着他的话,任他跑远了。而此时的林家,远没有像道士说得那样,相反却静得出奇。白堕怀里的孩子已被刚到的奶娘带走了,陆云开找了人来,在布置灵堂。这些人都是临时被叫起来的,但一个个全都小心翼翼的,做事尽可能地轻手轻脚,生怕一个不小心便遭了殃。堂内的桌椅逐渐被搬空,最后只余下主位的那一把。白堕......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这会儿林家上下都已经知道了消息。林家老大带着自己媳妇站着,许氏和林小娘坐在一起,几个人都一副茫然的样子。唯独林止月依在门边,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温慎落坐主位之后,对着这一群人,没有半分客套和解释,只让陆云开去带接生的稳婆和郎中过来。 等人间隙,林止月幽幽地嗤笑一声,“温掌柜这出登堂入室唱得有些急了吧?” 温慎也不理他,只转眸去看林止年,“按理说长兄如父,林家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大爷您来主局,但是死生郑重,分殓停殡、奔丧入葬,桩桩件件都繁琐得很,温某不才,就替大爷代劳了。” 林止年本就怕麻烦,加上他胆小,又觉得死人晦气,巴不得有人替自己接手,连声说:“有劳有劳。” 温慎也不接话,不多时,陆云开带着人过来,他的眼神才微动了一下。 出了这样的事,受雇的人都担心林家追究,是故一进正厅,那稳婆便跪了下去,“这生孩子,就是要去鬼门关里走一遭的,三奶奶体虚,生到后面没了力气,血又崩了,我真是尽力了呀。” 她解释完,一屋子的人也没一个说话。 稳婆便更慌了,“你们出去打听打听,一年打我手里,接生过多少个孩子,这也就是我,换了别人,定然是连个孩子都保不下的。” “这叫什么话!”许林氏呵了一声,“合着我们家媳妇死了,还得谢你不成?!” 她两步上前,比划着假装要打,“谁知道你接生的时候是不是偷懒耍滑,害死人不说,还要在这里讨巧卖乖!” 这是故意在吓唬人的,是故温慎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稳婆向旁边一歪,躲开许林氏的巴掌,“七活八不活,您这年纪想来也是生养过的,当知道这老话说得准没错啊,我可是从阎王手里把这八个月大的孩子抢回来的……”这回话没完,她左脸便实打实挨了一巴掌。 许林氏抖着手,“我就是没生养过,也不懂什么老话,今个儿还就认定我们林家媳妇是你给害死的,无论如何非要你偿命不可!” 稳婆的话戳到了许林氏的痛处上,竟假戏真做了起来。 那稳婆也是个老实的,被她打了,又气又委屈,张嘴半天,也辩驳不出什么其他的,最后干脆涨红着一张脸,眼眶里含着眼泪赌气,“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偿命也不认,到了地府,自有阎王还我公道。” 温慎扫了一眼,这稳婆没问题,便打住还要纠缠的许林氏,再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休要同他论公道和伦理 http://.biquxs.info/ 温纾翻了个白眼,她已经开始四处踅摸,看看能把孩子先放到哪个位置上去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白堕缓缓地将视线移向了她这边的位置,片刻之后坐着的人起身上前,一步压着一步,面色愈沉。 眼看要到近前的时候,温纾伸手去扶他,白堕侧身避开,竟直接将她怀里的孩子抱了回来。 温纾蓦地睁大了眼睛,“你信她的?”她满眸诧异,问出这话的时候,嗓子紧得厉害。 她不惧人言,却在这种疏离面前,轻易就慌了神。 白堕不去看她,转身往回走,依旧是一步压着一步,“温家行端表正,此事当与你无关。”他的声音沉如碎冰,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待到重新坐稳,他复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又说:“我想苏姐姐定是不喜欢别人嫁给她的男人,抱着她的孩子的。合离书我会写好,从前之事多谢,来日待还,但自今日起,温小姐你与林家,再无瓜葛。” 温纾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一个看不见的人,拿着长剑一点一点刺进了她的胸膛,她避无可避,既不愿意还手,也无法推开,到最后鲜血淋漓的时候,才知道疼如锥心的滋味,当真难受。 “如此,别过。” 片刻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敛了微红的眼睛,转身离开。四九城的雪落接天连地,落满了她漆黑的长发,仿似一瞬白头。 林家夫妇情深之重,重山过峦,重得白堕不惜背上过河拆桥的骂名,也要如此行事。而自己又算什么呢? 温纾自嘲地笑了起来,你是真的狠啊,她低头去看落进雪里的泪,一滴接着一滴,止不住的一样。 “温纾,以后别为谁哭湿袖子了,值得的人不会让你哭的。” 白堕当初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她什么才是值得的人,是故眼下这般光景里,她才明白,自己是没有资格去怪他的。 心绪四散,温纾无暇注意前路,是故直到撞了人,才慌乱抬头。 “姑娘得再小心些才是。”被她撞到的是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年岁不大,落雪的日子,也只穿了单衣。 被人撞见哭得狼狈,温纾多少有些尴尬,她轻擦了两腮,刚欲道歉,对面的道士就又开了口:“无方可疗相思病,有药难医薄幸心,姑娘……” 温纾听到“薄幸”两个字,立时将尴尬和歉意扔到一边,绕过那人迈步就走。 “哎?”道士略感诧异,伸手便往温纾肩上搭去,温纾连头都没回,一个过肩摔,直直将人扔了出去。 那道士滚落在地,摔蒙了片刻,而温纾脚下不停,短短时间已经走出去好远。他不得不在她后面喊:“敢问今天林家可是出大事?” 被问的人住脚转身,回眸去看,那道士摔在雪里,宽袖沾了些泥泞,他浑不在意,只仰着脸,神色得意。 温纾折回来,“你知道些什么?” 道士却不回她,而是双手撑地,用一个非常笨拙地姿势爬起来,才遥遥看向林家紧闭的大门,“姑娘哭成这样,里面想来已是翻天了。”他收回视线,“姑娘被关到了烦扰之外,该庆幸才对。” 他故弄玄虚,温纾自然没那个心思听他啰嗦,只拉着他要往林宅去,“现在不说,一会儿有是法子让你说。” 道士登时慌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后挣,“不行不行,我现在不能现身……你听我说,哎!姑娘你听我说!” 拉扯到温林两家正中央的时候,他终于甩开了温纾的手,“我来,是送法子的,姑娘就不能尊重些?” 温纾不愿与他多费口舌,出手又要拽人,道士见状不好,竟转身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姑娘且去庙里查查吧。” 雪天路滑,他跑得踉踉跄跄,温纾琢磨着他的话,任他跑远了。 而此时的林家,远没有像道士说得那样,相反却静得出奇。 白堕怀里的孩子已被刚到的奶娘带走了,陆云开找了人来,在布置灵堂。 这些人都是临时被叫起来的,但一个个全都小心翼翼的,做事尽可能地轻手轻脚,生怕一个不小心便遭了殃。 堂内的桌椅逐渐被搬空,最后只余下主位的那一把。 白堕垂手坐着,他不动,林家其他的人也不敢散。有下人恭敬地来请他,白堕这才回神,“先生,”他叫陆云开,等人走近了,便撑住人的手起身,“从昨天的事情往前,一件一件去细查,我定要个明明白白的原因。” 陆云开应了是,他便转身,缓缓向外去走,“地府太冷了,头七之前,如果查不出来,那所有人就都去陪葬吧。” 事发突然,林家人极乎是陪他熬了整晚,人命关天,也不见有人抱怨,但他这句话一出来,林家几个女眷的脸上便都挂不住了。 就连向来不爱出头的林小娘都忍不住低头嘟囔:“这叫什么话啊。” “酒生啊,”许林氏跟过去,“锦苏出了事,大伙儿明白你难过,但是再难过,咱们也是自家人,这刀尖怎么还冲我们来了呢。” “自家人?自家人会在她死后才来言语?会在生产的时候让她无依无靠?”白堕垂着眼睑,并不去看她,“我又不是没被自家人害死过,如今主意打不到我的头上,便打到锦苏的头上去,这样的家人,留之何用?” 许林氏哑然片刻,换了更温和的语气,“你终日忙着酒坊的事,锦苏确实是我们没照顾好,但是谁也没有害她的心呐,你看,也没必要把家里弄得鸡犬不宁……” “鸡犬不宁?姑姑现如今想要踏实过日子了?”白堕蓦地转身,像是压抑许久的东西突然冲破了桎梏,眉目中戾气大盛,“我过得不顺意,那就谁都别想顺意!我告诉你们,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们陪她去死,我豁出去把这个家搞得支离破碎,也要看你们饿死路边,为一口饭去低声下气,让你们活着的日日夜夜都会后悔,怎么就没对她再仔细着些!” “酒生……” 许林氏想去拉他,被他一把推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低头算计,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你们觉得我还会有半分顾忌吗?谁害死了她,我就一定要谁去死,再敢劝一句,就从这个家里给我滚出去!” 他的愤怒和憎恶在一瞬间冲上了天灵盖,他恨他面前的这些人,一个个淡漠的如同看客,没人为锦苏伤心,甚至连丁点的唏嘘都不曾表露。 锦苏生也好,死也罢,似乎与他们并没有半分关系,他恨过了他们,又恨上天不公,人人生孩子都喜气洋洋,怎么到了他这里,偏偏就要把人命搭进去! 白堕咬着后槽牙,双眼通红,还要说话,喉间一甜,一口血竟直接咳了出来,跟着,耳边便传来阵阵鸣音。 陆云开和温慎同时冲到近前,一左一右护住了他。 “都散了吧。”温慎匆匆打发了林家众人,又将白堕扶稳,锁眉去劝:“你再这样虚耗心神,身体是撑不了多久的。” 白堕嗓子里粘得厉害,“她不在了,惜着那些又有什么用呢?”他说着,拂掉温慎的手,向外走了两步,又茫然地顿住了。 天光已亮,晨曦矮晖。 白堕看着这般光景,才第一次开始怀疑,也许这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他在晨光里悠悠转醒,笑着同枕边人去讲这一夜的荒唐,然后再抱住她,说:“你可不能离开我,万万不能。” 想着,他突然向后院走去,带着一种欢喜的雀跃,苍白的嘴角勾起来,诡异得吓人。 温慎忙跟上去,毫不犹豫地按住他的后颈,不待对方反映,直接将人按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过来,天依然是黑的。 屋内的灯燃着,白堕茫然地看着棚顶。身体左侧大部份失去了知觉一般,木胀得难受。他勉强起身,撑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被行了针。 “别动。”温慎几乎是立时就到了他眼前,“你急火攻心,要善养些日子,等我这就去叫郎中来先把针取了。” 白堕不明白他在慌什么,只一根一根将手臂上的针拔下去,“查得如何?”他问。 温慎没有回答,白堕像是料到了一样,下床提了鞋子。 “查明了。”头上突然有声音传过来,白堕的动作一顿,温慎紧接着又说:“这件事,不如我来替你处理吧?” 白堕抬头,“真相如何?” 他雾茫茫的眼睛虚散着看不任何焦点,声音清冷不见半分起伏。 温慎蹲下去,再次试着去劝:“冤有头债有主,你信四哥,这事我绝对不会亏着锦苏的……” 白堕却像完全没听到一样,“真相。”他又重复了一次。 温慎低下头,白堕恍然明白了什么,又问:“证据呢?” 害死锦苏的是林家人,温慎不忍他手戮至亲,一心想挡在他的前面。偏偏这份好心,在白堕眼里可笑至极。 他最在乎的人死了,就休要同他论公道和伦理!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五章休要同他论公道和伦理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五章休要同他论公道和伦理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五章休要同他论公道和伦理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五章休要同他论公道和伦理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温纾翻了个白眼,她已经开始四处踅摸,看看能把孩子先放到哪个位置上去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白堕缓缓地将视线移向了她这边的位置,片刻之后坐着的人起身上前,一步压着一步,面色愈沉。 眼看要到近前的时候,温纾伸手去扶他,白堕侧身避开,竟直接将她怀里的孩子抱了回来。 温纾蓦地睁大了眼睛,“你信她的?”她满眸诧异,问出这话的时候,嗓子紧得厉害。 她不惧人言,却在这种疏离面前,轻易就慌了神。 白堕不去看她,转身往回走,依旧是一步压着一步,“温家行端表正,此事当与你无关。”他的声音沉如碎冰,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待到重新坐稳,他复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又说:“我想苏姐姐定是不喜欢别人嫁给她的男人,抱着她的孩子的。合离书我会写好,从前之事多谢,来日待还,但自今日起,温小姐你与林家,再无瓜葛。” 温纾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一个看不见的人,拿着长剑一点一点刺进了她的胸膛,她避无可避,既不愿意还手,也无法推开,到最后鲜血淋漓的时候,才知道疼如锥心的滋味,当真难受。 “如此,别过。” 片刻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敛了微红的眼睛,转身离开。四九城的雪落接天连地,落满了她漆黑的长发,仿似一瞬白头。 林家夫妇情深之重,重山过峦,重得白堕不惜背上过河拆桥的骂名,也要如此行事。而自己又算什么呢? 温纾自嘲地笑了起来,你是真的狠啊,她低头去看落进雪里的泪,一滴接着一滴,止不住的一样。 “温纾,以后别为谁哭湿袖子了,值得的人不会让你哭的。” 白堕当初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她什么才是值得的人,是故眼下这般光景里,她才明白,自己是没有资格去怪他的。 心绪四散,温纾无暇注意前路,是故直到撞了人,才慌乱抬头。 “姑娘得再小心些才是。”被她撞到的是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年岁不大,落雪的日子,也只穿了单衣。 被人撞见哭得狼狈,温纾多少有些尴尬,她轻擦了两腮,刚欲道歉,对面的道士就又开了口:“无方可疗相思病,有药难医薄幸心,姑娘……” 温纾听到“薄幸”两个字,立时将尴尬和歉意扔到一边,绕过那人迈步就走。 “哎?”道士略感诧异,伸手便往温纾肩上搭去,温纾连头都没回,一个过肩摔,直直将人扔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就是我害死了她 http://.biquxs.info/ 白堕绕过前面的人,走得决绝。 他下意识以为这事是陆云开查明白的,便想去问个究竟,遍寻好久,最后才在院子东角找到了正在林家主事的陆先生。 可惜,这事一问出来,陆先生答得也极其支吾。 “你和温慎到底在遮掩什么?”白堕似乎并没有什么耐心,“对我,无谓使那些伎俩。” 陆云开万般无奈,长叹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才记起跟前这位眼睛不好,又过来扶他,边走边说:“要我说这事你就别管了,温……温四爷基本上已经帮你解决了。” 他明知劝了也无用,却还是忍不住絮叨。 两人一路去到正厅,戎子守在里面,没看到其余的人。 灵堂已经设完了,满院缟素。棺椁还在赶制,所以人也没有入殓,只有大量有花圈和挽联堆在正厅两边,大门外隐约传来阵阵哭声。 白堕被声音吸引,转头瞟了一眼,陆云开草草解释:“是酒坊的伙计们知道了信儿。” 那些哭声断断续续的,随风还夹杂着些许感叹,一群老少爷们,站在打了春的雪地里,等着送人一程。 白堕收回视线,陆云开轻了点头冲戎子示意,对方便从堂后拽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玄色的衣衫被扯得破烂,脸上全是淤青,嘴角还带血,左臂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曲着,多半是断了。 是林止月,他被戎子甩到地上,颇为狼狈。 饶是白堕清冷惯了,仍不免挑了眉。要知道林止月打小是练过功夫的,趋利避害又是个中好手…… 他去看陆云开,希望得到个解释。 陆先生那头倒没辜负,“我没帮上什么忙,是温家查出来的。三夫人常去观音庙,打头两个月起,他就买通了庙里的和尚,让他们偷换了给家里祠堂用的供香,那些香里都加了东西,能让人早产。” 他几句话说完,又往林止月的方向去看,“温……温四爷知道以后气不过,直接动手打了人,原本是想再狠些的,但旁边的人怕闹出人命,最后给拦下了。” “人命?”白堕明白了原委,“你问问他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哪还在乎这一星半点,索性直接弄死算了。” 他蹲下去,正巧林止月抬头,对方眼中竟划出一抹笑意来,“林止遥,这帐你算不到我头上。” 他满脸挑衅,白堕挥手便打,林止月脸上的伤又重了两分,但人却哈哈大笑起来,“你非要拖人下水,又想不明白真相,就随意找个顶包的,不可悲吗?” 白堕举到一半的拳头顿了一下,林止月趁着这个空档,突然起身逼近了他,“那个女人是自己把自己害死的。”他盯着白堕的眼睛,说得阴冷。 白堕的拳头当即便落了下去。 林止月被打-倒在地上,正好躺稳了,“你以为我娘为什么会疯?”他突然提起旧事,“是你那宝贝媳妇,花钱买通了道士,给整个林家的人喂下了疯药!” 言至此,他突然坐起来,“我当真是没瞧出来一个女人还能有这般决绝的手腕,为了替你平憾,她能拉整个林家下水。” 先前林止月觉得事有蹊跷,也是下了功夫去查的。那道士后面似乎是有高人护着,他尽了全力也没碰着,耽误了不少时间。他不是没想过当初的符水有问题,但到底道士是林二娘自己去找的,水也是全家人都喝了的,寻不找道士问话,最后只能按下不提。 当时由温慎请来的郎中他也使了狠手段去逼问过,那头被打了个半死,依然只说给开的就是些解痛的汤药。 “三奶奶的心计可比你强太多了,”林止月冷笑着站起来,“她偷偷备好了解疯的龄豉,熬汤药的时候一起煮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林家上下解了毒,当真是天衣无缝啊。” 白堕随着他一同站起来,“林止月,你再敢污蔑她一句,我定然要让你连苦逃去地狱的机会都没有。” “她常去调理的那家药堂,往来进出都是有记录,你大可以去看看在道士作法之前,她是不是买了龄豉。”林止月摇头笑了一下,“污蔑,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 “闭嘴!”白堕抬手要打,林止月擎住他的手腕,“我不过是用了一模一样的法子,都是害人,怎么就比她十恶不赦了?” 白堕瞬间从他手里挣出来,换手一拳便冲他的太阳穴砸了过去,“跟她比,你不配。” 这一拳带着风,狠辣异常,林止月躲闪不及,踉跄一步直摔到了地上。 白堕跟着蹲下去,捏住他的下颚,“你娘害人在前,锦苏尚且留她一命,你呢?” “说得好听,不过是想让她求死不能罢了!”林止月一句吼完,突然有鼻血流出来,他随手擦了一下,再恶狠狠地盯着白堕,“你们那点龌龊的心思,记恨又不敢明目张胆,想害人还非得冠冕堂皇,恶不恶心?你若当真要了她的命,我还会觉得你坦荡些。” “好,那如你所愿!”白堕抬手,对着他当头又是一拳,林止月侧头躲开第一下,白堕的第二拳跟着就落了下去。 地上的人无处再躲,白堕一拳接着一拳,指节上的血不知道是林止月的,还是他自己的。他面无表情,血溅了一身,眉眼间却一片清冷盈然。 林止月很快便没了挣扎的力气,白堕全似未觉,还要抬手。近处的戎子看事不好,拽住他的肩膀就把他往起拉,一边的陆云开也过来,两人同时架住白堕,都是下了死力气的。 哪成想却白堕没有半点挣扎地任由两人架了起来,才极淡地问:“死了吗?” 他漠然至此,让身侧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头皮发麻。 到了此刻,陆云开才真正意识到差别所在。这个人,决生断死,毫不留情,虽然看着极静,实则又狠又疯,这个人是完全不可控的。 陆云开盯着这个完全陌生的人,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 白堕也没有再追问,他轻轻推掉两人架在自己身上的手,“和尚害人,也该死。” 陆云开一听这话,忙去拦他,“是你说四九城不比黔阳……” “谁?”白堕冷冷的斜过来一眼,陆云开被他看得一怔,不等开口,那头就不屑了一声:“就算是在九重天,该杀也得杀,谁叫他害人性命!” “差不多也该疯够了!”有谁自门外呵了一声。 屋里的人抬眼去看,就见温慎跟在漆黑通亮的棺椁后面,踏进堂来。 八个抬棺的匠人周身肃穆,落地时浑厚凯庄,戎子慌忙把不知生死的林止月拖到一旁,给匠人腾出位置。 八个人也不见交流,但很快便定好了吉凶,三寸福荫木支起来,棺身摆正,棺头正好贴在白堕的手边。 白堕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温慎移步过来,“这棺材给锦苏睡,害死她的就躺在地上,这仇该了了。” “不能了。”白堕扔出一句,抬腿要走,温慎一把将人拽了回来,“此事上天或有不公,但你总得想明白,它是因何而起!” 他声色极厉,白堕却几乎以同样的声音吼回去:“不论因何,他都不能动我发妻!” 温慎:“大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四海清!林止遥,听听你五年前说的话,再看看你今天的作为,对得起自己曾经的心气吗?我不劝你节哀,不劝你大度,但此事冤冤相扣,到了你二哥这里,合该了了!你到底要闭着眼睛胡闹到什么地步?” “你上有娘亲,下有稚儿,肩上扛着清水源的招牌,身后跟着百十来号伙计,所有人都依仗着你,可你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胡闹什么,捅破了天,大不了同归于尽,这世间左右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能同她死在一时正正好如了你意!但是林止遥!糊涂的事容易做,清醒的活着才难!” 温慎一句顶着一句,最后一句说完,白堕早就呆在了原地。 两人沉默良久,温慎抬手落在身旁的棺椁上敲了敲,乌木发出咚咚的厚音,“我不怕你把这四九城翻个底朝天,但不能事事能奔着人命去,各人有各人的业……” “四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白堕便突然开口,“锦苏是替我背了业债吧?”他问完这话,鼻子跟着就酸了,“当初我若不将二娘的事情交给她去办,这报应绝计不会落到她头上。你说冤冤相扣,其实这根就在我身上呢,算过来,就是我害死了她……” 他越说鼻音越重,温慎听着也是心酸,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劝。 白堕去看那口上好的棺材,上面可以隐约映出自己的轮廓,他盯着它,眼中的白雾渐渐散去,好半天,才转头长叹了一声,“四哥,我不想清醒,清醒太苦了。” 温慎伸出手,在空中顿了好久,最终在落到他肩上用力拍了拍,“我知道。”他说。 白堕胸口一闷,喉咙发紧,咳出几口血来,他心中那万般的委屈和自责,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排解的地方。之前的含糊疯癫被温慎骂醒,原来对外的刀刃在顷刻间便插到了自己身上。 “跟我走。”温慎眸色轻转,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陆云开忙过来拦,“家里这么多事等着呢,要给带哪去啊?” 温慎摇头不答,陆云开哪肯依他,当即指了指地上的林止月,“那这个怎么着啊?”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六章就是我害死了她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六章就是我害死了她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六章就是我害死了她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六章就是我害死了她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白堕绕过前面的人,走得决绝。 他下意识以为这事是陆云开查明白的,便想去问个究竟,遍寻好久,最后才在院子东角找到了正在林家主事的陆先生。 可惜,这事一问出来,陆先生答得也极其支吾。 “你和温慎到底在遮掩什么?”白堕似乎并没有什么耐心,“对我,无谓使那些伎俩。” 陆云开万般无奈,长叹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才记起跟前这位眼睛不好,又过来扶他,边走边说:“要我说这事你就别管了,温……温四爷基本上已经帮你解决了。” 他明知劝了也无用,却还是忍不住絮叨。 两人一路去到正厅,戎子守在里面,没看到其余的人。 灵堂已经设完了,满院缟素。棺椁还在赶制,所以人也没有入殓,只有大量有花圈和挽联堆在正厅两边,大门外隐约传来阵阵哭声。 白堕被声音吸引,转头瞟了一眼,陆云开草草解释:“是酒坊的伙计们知道了信儿。” 那些哭声断断续续的,随风还夹杂着些许感叹,一群老少爷们,站在打了春的雪地里,等着送人一程。 白堕收回视线,陆云开轻了点头冲戎子示意,对方便从堂后拽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玄色的衣衫被扯得破烂,脸上全是淤青,嘴角还带血,左臂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曲着,多半是断了。 是林止月,他被戎子甩到地上,颇为狼狈。 饶是白堕清冷惯了,仍不免挑了眉。要知道林止月打小是练过功夫的,趋利避害又是个中好手…… 他去看陆云开,希望得到个解释。 陆先生那头倒没辜负,“我没帮上什么忙,是温家查出来的。三夫人常去观音庙,打头两个月起,他就买通了庙里的和尚,让他们偷换了给家里祠堂用的供香,那些香里都加了东西,能让人早产。” 他几句话说完,又往林止月的方向去看,“温……温四爷知道以后气不过,直接动手打了人,原本是想再狠些的,但旁边的人怕闹出人命,最后给拦下了。” “人命?”白堕明白了原委,“你问问他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哪还在乎这一星半点,索性直接弄死算了。” 他蹲下去,正巧林止月抬头,对方眼中竟划出一抹笑意来,“林止遥,这帐你算不到我头上。” 他满脸挑衅,白堕挥手便打,林止月脸上的伤又重了两分,但人却哈哈大笑起来,“你非要拖人下水,又想不明白真相,就随意找个顶包的,不可悲吗?” 白堕举到一半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温四爷要娶亲了 http://.biquxs.info/ “扔出去。”温慎这回说话了。 戎子在旁边插嘴:“这大冷的天儿,扔出去人就死了,我们清水源现在不能担这种官司。” “扔出去。”温慎又重复了一遍,“死了算我的。” 他虽然行事也不是什么会留有余地的主,便总还是批着层温闻的外衣,少见露出这种明晃晃的恶意。 不光是戎子,就连陆云开都错愕了一下,紧接着陆先生便笑了,“温四爷真是好气魄。” 温慎点头,不知道是要应下句恭维,还只是单纯的示意一下,点头过后,他拽着白堕走出了林家的大门,踏进了四九城微凉的夜风里。 泰永德的铺面由沈知行支应着,这会儿早没什么生意了。两人进去的时候,沈知行突然不擅言辞起来,好半天才招呼:“小白师傅回来了?” 他悻悻的,听起来多少有些刻意,一双眼睛咕噜噜地来回转,关切里夹杂着几分尴尬,像是想安慰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堕着实抽不出力气去回应这种关心,温慎替他把话接了,“端几坛酒过来。”他吩咐自家账房,“就摆在这。” 沈知行依言回柜上去抱酒,抱回来边放边说:“东家,您俩这是冲着一醉方休去的,一会儿叫进来的客人瞧见了多不好……” “索性打烊吧。”温慎推白堕坐下,用眼神示意沈知行撤去杯子,接着说:“左右天都黑了。” 沈知行不乐意了,“东家还真是洒脱,今天你和大小姐不在,你知道买卖惨淡成什么样子吗?” “就算我们在生意也好不了。”被数落的人撕了坛封,递到白堕手里,“街对个儿开了两家洋酒行,一群人全奔新鲜去了。” 温慎向来看重生意,眼下如此推脱,多半是在照顾自己的心情,白堕仰头灌了几口,缓过一口气来,“四哥,今日的事,多谢。” 温慎抬眼去看他,他却只顾喝酒,“我又不是没经历过生离死别,但父亲去时,我也便跟着去了,到如今……”白堕自嘲地苦笑起来,“想跟着也跟不成。” 温慎垂眸叹气,拿起酒坛跟他撞了一下,“是这世上有能留住你的东西了。” 白堕低头喝着酒,不说话,三坛之后,眼中朦胧一片。 早些年,林家还没出事之前,他整日琢磨着调出新酒来,周遭全是不屑和质疑,这些话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和锦苏一起坐在满院的紫藤花下小酌, 下人在他耳边絮叨着挑拨,他神色不耐,训斥几一句,锦苏有意解围,便笑着劝:“虽说是闲言碎语,但这好歹还能听个热闹,不全是废话。” “头一次听说传瞎话也能传出个三六九等来的。”白堕把酒杯递过去。 那厢锦苏饮了一口,说:“可不,哪像喝酒,个顶个辣得人舌根发麻。” 她是个能喝酒的,但却不爱喝,白堕最知道她,是故撑头笑了起来,“也有酒是甜的啊。” “嗯?”锦苏不解:“哪有什么酒是甜的?果子酒吗?” 白堕摇头,招手让她附耳过来,待人靠近了,便极快地凑过去,伸舌舔下了人唇边的那一滴,“这酒就是甜的。” 那个时候锦苏许是脸红了起来,又说了什么话,白堕已经记不大清了,他当胸升起无限的难过和怅然,自言自语:“以后便是再喝不到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失去锦苏,曾经想要陪她去做的事情,到了此刻全都成了遗憾。白堕的痛苦里裹着一种虚幻的不真实,他总不相信这个人就那么没了,可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这个人是真的没了。 他的暖灯熄了,寒冬无棉衣,酷夏无清雨,他一个人在这世上,死不了,却也活不好。 所谓夜雨鸦悲啼,死生长相离。 白堕仰头喝尽坛中的最后一滴酒,看向门外渐浓的夜色,说:“我得回去陪着她了。” 据说林家三奶奶出殡前,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是满大街都在疯传,有人城外看到了林家二爷的尸体,后来还有衙门口的找上门去盘问,那些人穿着黑衣服,老百姓里暗地里都叫他们做黑皮狗,心比衣服还黑。 后来这事叫泰永德的温家拦了,指不定使了多少大洋进去。 第二件大事便是大总统把一个什么党派给解散了,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白堕的妹妹林止夜从天津卫奔丧回来,满口慷慨激昂地说大总统过河拆桥,吓得林小娘直接将人锁了起来。 然而白堕只是静静地守在棺椁旁边,直到入葬。 黄地入封之后,他对周遭的那种漠不关心变得愈发地不加掩饰,躲在清水源里连着调了半个月的酒。 林三夫人抱着来孩子来了两回,两回都没见着他的面。 最后陆云开实在看不下去,一边饶有兴趣地去喝他已经调出来的酒,一边悠悠地说:“温掌柜家有了大-麻烦,你要不过去看看?” 白堕放下手里的土坛,又去取了酒舀,插在酒缸里搅出大片的酒花来。 陆云开抱膀等了片刻,又说:“跟大-麻烦一起来的,还有一桩喜事,你可要听?” 白堕依旧充耳不闻,陆云开自觉无趣,索性不去卖关子了,“温四爷要娶亲了。” 白堕这回终于有反应了,他顿了一下,起身不解地看着对面的人,“和年家那位吗?” “呦嗬,他们俩还有这种猫腻呢吗?”陆云开凑过来,双手撑在缸沿上,“那年家小姐怕是要伤心了。” 白堕一听更是疑惑:“那是和谁?” 陆云开:“听说是远在赤水的温老夫人给他指了一门亲事,对方也是个书香门第,在四九城有头有脸,想来不会亏了温四爷。” “四哥同意了?”白堕擦干了手,又将调出雏形的酒封坛,“没头没脑的,温家那位突然来这么一出是做什么……” 陆云开非常自然同他一道忙活起来,“就是为了温家眼下的大/麻烦啊。” 四哥这是被迫联姻去了? 白堕在心里心嘀咕一句,又摇头,“不应当啊,有什么麻烦是他解决不了,非要以身相许的啊?” 这话一问完,他的脸色就变了一下,“不会是替我担了什么事吧?” 陆云开把头摇得比他还急,“让他成亲,不是为了解决麻烦,而是为了制造麻烦。” 白堕还没理顺这句话的意思,他便又说:“温惕已经打着哥哥婚事繁忙的幌子,来接手北平的泰永德了,说是过几天就到。” 怪不得。 温家母子都没什么真本事,离了温慎,想来在贵州的生意并不如意,又看着北平的生意眼馋。温老夫人倒是长了心点儿,知道叫温慎回去是决计不能,便托人在北平给寻了门亲事,倒也难为她了。 白堕直起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四哥会那么轻易就范?” 陆云开把最后一坛安置好,“那就不太清楚了,不过现在泰永德的铺子可是一片愁云惨淡。”他答完,又指着码好的坛堆问:“这批得什么时候能成啊?” “入了夏再看吧。”白堕把袖子扒拉下来,“我去温家走动走动。” 这是他半个月来第一次出门,被街上的喧嚣冲过,瞬间一阵眩晕。缓了好久,他才在盛大的阳光下慢慢睁开眼睛,人群从他面前走过,他把冰凉的风吸进肺里,恍如隔世。 到了泰永德门前的时候,他着意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里头生意看着似乎当真是不如从前了。街对面的人洋酒行只剩下了一家,但却比泰永德热闹。 沈知行从柜面上看到他,忙往出迎,“快来快来快来,可算是来了,我都求了姓陆的多久了,抓紧帮忙劝劝。” 白堕一直以为陆云开拿出这事来,是担心自己总在酒坊憋着不好,哪成想温家的人也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等他,“劝什么啊?”他就问。 沈知行:“东家铁了心要去成亲,我们怎么劝都不行。” 他两条眉毛皱一起,跟吃了什么东西被恶心着了一样。 白堕看着有趣,忍不住玩笑:“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四哥也老大小了,成个亲你急什么?” “嘿,姓陆的跟没跟你讲清楚啊?”沈知行立马高起了嗓门,“他要是光成亲,我当然乐意了,我八不得的,但是成了亲,这铺子就得交出去了……” 白堕:“交出去呗,谁成了家还有心思顾铺子啊。” 沈知行被噎得一时没了话,一个“你”字在嘴里含了半天,最后泄气道:“那你进去看看吧。” 白堕迈步往里,就看到温慎正站在里面侍弄着一盆兰草,他穿着浅银灰的长衫,外面套着绣暗纹的缎面马褂,盘扣走着云,手中拿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竹片,看起来风雅得很。 白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酿酒的短打,曲粉还沾在裤腿上,他弯腰弹了弹,那头温慎就乐了,“闭关出来了?” 白堕往他对面坐下,“出来喝四哥喜酒。” 这回温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喜酒怕是不会好喝。”他也过来坐下,小竹板“啪”地压在桌面上,问:“要劝劝我吗?” 白堕扫了他两眼,乐了,“不劝了吧?” “不意思意思了?”温慎往沈知行的方向扬扬下巴,“难为人家特意请你来的。” 白堕最近几天酿酒着实累着了,他十指交叉反扣着,向上举起胳膊抻了一会儿,才说:“你到底打什么算盘呢?北平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局面,当真要让给那个败家子?”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七章温四爷要娶亲了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七章温四爷要娶亲了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七章温四爷要娶亲了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七章温四爷要娶亲了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扔出去。”温慎这回说话了。 戎子在旁边插嘴:“这大冷的天儿,扔出去人就死了,我们清水源现在不能担这种官司。” “扔出去。”温慎又重复了一遍,“死了算我的。” 他虽然行事也不是什么会留有余地的主,便总还是批着层温闻的外衣,少见露出这种明晃晃的恶意。 不光是戎子,就连陆云开都错愕了一下,紧接着陆先生便笑了,“温四爷真是好气魄。” 温慎点头,不知道是要应下句恭维,还只是单纯的示意一下,点头过后,他拽着白堕走出了林家的大门,踏进了四九城微凉的夜风里。 泰永德的铺面由沈知行支应着,这会儿早没什么生意了。两人进去的时候,沈知行突然不擅言辞起来,好半天才招呼:“小白师傅回来了?” 他悻悻的,听起来多少有些刻意,一双眼睛咕噜噜地来回转,关切里夹杂着几分尴尬,像是想安慰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堕着实抽不出力气去回应这种关心,温慎替他把话接了,“端几坛酒过来。”他吩咐自家账房,“就摆在这。” 沈知行依言回柜上去抱酒,抱回来边放边说:“东家,您俩这是冲着一醉方休去的,一会儿叫进来的客人瞧见了多不好……” “索性打烊吧。”温慎推白堕坐下,用眼神示意沈知行撤去杯子,接着说:“左右天都黑了。” 沈知行不乐意了,“东家还真是洒脱,今天你和大小姐不在,你知道买卖惨淡成什么样子吗?” “就算我们在生意也好不了。”被数落的人撕了坛封,递到白堕手里,“街对个儿开了两家洋酒行,一群人全奔新鲜去了。” 温慎向来看重生意,眼下如此推脱,多半是在照顾自己的心情,白堕仰头灌了几口,缓过一口气来,“四哥,今日的事,多谢。” 温慎抬眼去看他,他却只顾喝酒,“我又不是没经历过生离死别,但父亲去时,我也便跟着去了,到如今……”白堕自嘲地苦笑起来,“想跟着也跟不成。” 温慎垂眸叹气,拿起酒坛跟他撞了一下,“是这世上有能留住你的东西了。” 白堕低头喝着酒,不说话,三坛之后,眼中朦胧一片。 早些年,林家还没出事之前,他整日琢磨着调出新酒来,周遭全是不屑和质疑,这些话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和锦苏一起坐在满院的紫藤花下小酌, 下人在他耳边絮叨着挑拨,他神色不耐,训斥几一句,锦苏有意解围,便 第一百三十八章 现在想也不也迟 http://.biquxs.info/ 他如此形容对方的弟弟,温慎倒也没什么不满,只是点头,“母亲下了死命令,我又有何办法。” 什么死命令,最多是以死相逼,她那些伎俩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不用猜白堕就都能料个七七八八,他双肘同时落在桌面上,探头过去问:“你觉得这话我能信吗?”他语气一半嫌弃,一半数落,“你对她还能没有办法?” 温慎对上他的眼睛,里面认认真真,竟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不由得也正色了起来,“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母亲总是这样,我就算再是家中长子,也未免心寒。”语罢,还轻了叹了一声。 白堕了然,“且瞧着吧,不出两个月,他们母子就得求着你来接管被温惕搞砸的烂摊子。”他撤回身子,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弟弟有什么本事你是知道的,你母亲又离不开钱,四哥这招以退为进虽说眼下会损失些,但从长远来看,确实是断了他们今后再动歪心思的好路子。” 这话白堕说破了三分,还剩下七分并没有言明。 温家那对母子,都是记吃不记打的主,这次的事过了,他日温慎再次腾达,保不齐又要演什么大戏,但是温老夫人年势已高,这次让她消停几年后,多半也离作古不远了,余下的温惕,成不了气候。 卖酒的铺面不大,沈知行亦把白堕的话听了个真切,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不少,安心回柜上摆弄算盘去了。 然而他东家的表情却并没有因为白堕的这番话而有所缓和,反倒迟疑起来,“其实也不是全是想要以退为进,你也知道,我这一生最大的抱负,就在行商一事上,可以超越父亲,但是……” 他抬眸,并没有将话说尽。 白堕压下疑惑,把手边的茶推给他,“眼下这种时局,贵州的酒坊都赚不到钱,但你可以,温老爷子一生想要北上,最后还是你替他了却此愿,虽然没有完全复刻泰永德鼎盛时期的景象,但我平心而论,四哥的行事和才智是不输给伯父的。” 他是有感而发,说得真诚又泰然,但温慎却并没有被打动,他的心思仿佛在别的地方一样,良久才道:“我承接了家里的基业,做到如此,属实应当,没什么可骄傲的。” 白堕这下算是彻底听不明白了。 祖辈基业,是家族传承,多少人坐吃山空,将家底败了个精光,成了那一脉上的罪人。 不想成为罪人的,无不殚精竭虑、小心翼翼,像温慎能做到光宗耀祖这个地步的,着实可以大大的骄傲一番,即便谦虚,也不至于把自己说得如此之低。 除非他原本的志向便不在这里! 做到这一步,和他胸中那个更广阔的壮志比起来,太小了。 白堕突然来了兴致,他又一次凑近了,“四哥,你到底打什么主意呢?”他像是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一样,弯眸笑了起来,眼睛里全是晶亮的光。 温慎被这个笑感染了,也勾起嘴角,“不说另立门户,但我若是能让温家后辈承我之业,才算得上是超越了父亲。” 白堕顿了片刻,“四哥当真是……好气魄,我就从没想过这些。”他一心想要经营好清水源,林家、御泉贡和他自己的荣辱,在他这是没法分清彼此的。 “现在想也不也迟。”温慎意有所指地接了一句。 “打住,我可没这种抱负。”白堕通透,立马拒绝,“我能好好把酒酿明白了,比什么都强。” 温慎也不逼他,顺着他话打听:“闭关了这么久,可酿明白了?” 白堕这才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来,“八九不离十,我约莫着,下个月就能尝出好坏来,不过这事我都没和别人说,酒坊上下都以为得入了夏才能知道呢。” 他这是为了闭口祸,在酿酒一行当里,多数都笃信命数。想要酿出好酒,那是要讲究机缘的,什么都瞎往出嚷嚷,被哪位游走的听见,好事怕就坏了。 许是温家大小姐留过洋的原因,温家众人对这些都不是很看重,沉雅内敛如温慎,骨子信奉的也是命数由己不由天,是故眼下低头笑了起来,“那你也不应该告诉我啊。” 白堕看出来他有意揶揄自己,就假装正色,“四哥,人活着,心里当是要有些敬畏的,信这些,不才会胡作非为,才自有正道可走,才能有个念想。” 温慎:“若这些有用,所有人都直接去财神庙里拜拜得了,我何苦还要去想那些卖酒的法子。” “嘿,那能是一回事吗?”白堕不干了,“那是敬畏吗?那是好吃懒做,是痴心妄想。” “行了行了行了,”柜上的沈知行听了半天热闹,出言去拦,“小白师傅久日不见竟跑这掐架来了,日头不早了,留这吃一口吧?” 大约是他真的太久不出门了,白堕总觉得哪儿哪儿都跟不上他们的路子,他奇怪地问:“在这?你们不回温家去吃了?” “没法回。”沈知行突然赌起气来,“定亲的那位,家大业大,光堂兄就都十五个,每天早中晚派来五个,轮流盯着家里布置,大小姐已经同他们打了好几架了,最后还是得按他们的心意去布置。” 白堕本就站着,听了这话,当即几步迈至柜前,“你们让温纾一个人去应付这些?怎么想的?” 听出他话里的责怪,沈知行更是不满起来,“您都已经休妻了,就别管我们温家怎么对她了,成吗?” 白堕一时语塞,温慎转身去看他们这边,半晌才说:“我不好露面,只能辛苦小纾了。” 在他方才犹豫的短短的时间里,白堕就明白他是有在怪自己的,以温家的门庭和温纾样貌学识,嫁到谁家,都会被夫家以礼相待,更何况她到林家,完全是为了救急。 白堕垂眸,想要道歉,可这种事情,光是道歉未免太过轻易了,他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最后便说:“婚事我去替四哥料理吧?把温纾替下来。” 温慎蓦然笑了,“那敢情好,自打林家三爷回来,就在四九城里传了混不吝的美名,想来我那未来的十几个堂兄,也是拿你没折的。” 白堕也没听明白他这话是在夸自己还是损自己,第二天还是依言去了温家。他进去的时候,里面闹得不可开交,温纾被一群人围着,正苦苦周旋。 白堕轮了一张板凳正摆到院中,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他之后,迈了一条腿踩到上面,招手,“吵什么呢!冲我来。” 对面一个打扮贵气的中年男人便走过来,拱手,“敢问林三爷,可是替温四爷当家来了?” 白堕:“他没让我来,是我自己来的,但他们温家,我说了就算。” “如此便好。”中年男人笑了,“刚刚我们几人在商讨彩礼之事,声调略高,林三爷别介意。” 白堕沉眼看着他,问:“你谁啊?” 那人脸色变了一下,但很快又遮掩了过去,笑着回:“在下索登柴,如今要嫁过来的,是舍妹。” 这是个旗人,白堕认真想了想,恍然明白方才他脸色为何会变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温慎定下的这门亲竟然姓索,而且还是索登柴他们这一脉的索。 四九城里的姓索的不在少数,但索登柴一脉,有祖上福荫,到他太太爷那辈,还在紫禁城里做官。 后来得了赏,城郊置地,城内办宅,不问庙堂,一心向学。 但是因为课讲得好,人脉也广,教出来的很多学生到大清亡了之前,都还做着官。就算是到了民国,门前依旧人来人往,很有势力。 白堕把脚从板凳上拿上来,拱手礼貌了两句,就打听:“您是多想不开啊,要把令妹往火坑里推?” “许是和温四爷当年嫁妹一样啊,”索登柴长叹一口气,移了两步,和白堕并肩站着,“我妹妹几年前曾去蜀地省亲,在那正好遇上了蜀地最有名的冰人,夫家姓单,她非要给我妹妹说亲。小妹原本没有此意,但那冰人当真好口才,把对方讲得宛如天神,令小妹敬仰不已。谁知她这头动了心思,可冰人却没说动男方……” 白堕清了清嗓子,问:“那男方不会是我四哥吧?” 索登柴点头,“不久小妹从蜀地回来,但一直念念不忘,对这些年来提亲的人不理不睬,说来也是巧,这温掌柜北上,我们全家都想促成良缘,但拖人试探了几回,终是无果,最后还是重新找了之前的冰人帮忙,从温老夫人入手,这才得偿所愿。” 您家这哪里是得偿所愿的样子? 白堕扫了眼满院虎视眈眈的索家人,跟着他慢慢往石桌的方向走,跟过温纾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温纾手似乎是伤了,袖口外露出大截纯白的绑布。 他瞬间转头,反手拽住索登柴的前襟,眸冷如冰,“是你们弄的?”他瞟了眼温纾的胳膊。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八章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八章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八章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八章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他如此形容对方的弟弟,温慎倒也没什么不满,只是点头,“母亲下了死命令,我又有何办法。” 什么死命令,最多是以死相逼,她那些伎俩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不用猜白堕就都能料个七七八八,他双肘同时落在桌面上,探头过去问:“你觉得这话我能信吗?”他语气一半嫌弃,一半数落,“你对她还能没有办法?” 温慎对上他的眼睛,里面认认真真,竟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不由得也正色了起来,“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母亲总是这样,我就算再是家中长子,也未免心寒。”语罢,还轻了叹了一声。 白堕了然,“且瞧着吧,不出两个月,他们母子就得求着你来接管被温惕搞砸的烂摊子。”他撤回身子,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弟弟有什么本事你是知道的,你母亲又离不开钱,四哥这招以退为进虽说眼下会损失些,但从长远来看,确实是断了他们今后再动歪心思的好路子。” 这话白堕说破了三分,还剩下七分并没有言明。 温家那对母子,都是记吃不记打的主,这次的事过了,他日温慎再次腾达,保不齐又要演什么大戏,但是温老夫人年势已高,这次让她消停几年后,多半也离作古不远了,余下的温惕,成不了气候。 卖酒的铺面不大,沈知行亦把白堕的话听了个真切,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不少,安心回柜上摆弄算盘去了。 然而他东家的表情却并没有因为白堕的这番话而有所缓和,反倒迟疑起来,“其实也不是全是想要以退为进,你也知道,我这一生最大的抱负,就在行商一事上,可以超越父亲,但是……” 他抬眸,并没有将话说尽。 白堕压下疑惑,把手边的茶推给他,“眼下这种时局,贵州的酒坊都赚不到钱,但你可以,温老爷子一生想要北上,最后还是你替他了却此愿,虽然没有完全复刻泰永德鼎盛时期的景象,但我平心而论,四哥的行事和才智是不输给伯父的。” 他是有感而发,说得真诚又泰然,但温慎却并没有被打动,他的心思仿佛在别的地方一样,良久才道:“我承接了家里的基业,做到如此,属实应当,没什么可骄傲的。” 白堕这下算是彻底听不明白了。 祖辈基业,是家族传承,多少人坐吃山空,将家底败了个精光,成了那一脉上的罪人。 不想成为罪人的,无不殚精竭虑、小心翼翼,像温慎能做到光宗耀祖这个地步的,着实可以大 第一百三十九章 极熟悉的人 http://.biquxs.info/ 索登柴猝不及防,琢磨清楚白堕在问什么之后,突然乐了,他调侃起来:“坊间皆传,林三爷不太满意同温家的婚事,怎么眼下我看着,倒不像那回事儿啊。” “我问是不是你弄的?”白堕冷眸又重复了次。 索登柴下了些力气,慢慢将白堕的手移开,“我们还当真是没那个本事,”他脸上依然带着笑,“头几日来的时候,温大小姐手上可是挂着夹板的,说来惭愧,我那几个弟弟上前挑衅,是被打得满身乌青。您这盆脏水啊,我们可接不住。” 白堕知道自己冤枉了人,也没什么表示,只要有些奇怪温纾到底是因为什么受的伤,转眸瞧出对方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干脆按下不提,引着索登柴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都是有头脸的门户,怎么还因为彩礼的事呛起来了呢?”他像没事儿人一样地问。 “您说的在理。”索登柴终于不乐了,“我们家啊,确实不在乎钱,甭管您温家拿多些钱来提亲下聘,小妹带来的嫁妆,一准儿比您那要分毫不差,但三爷您说,我妹妹那是一腔春水照明月啊,温四爷那头……他流水无情啊……” 贫什么呢跟这。 白堕不耐烦起来,“就说您到底想要什么?” 索登柴这回爽快了,“百年剑沽的配方。” 温纾一听火气立时又上来了,“索爷这得寸进尺的本事真是见长啊,刚刚同着我的面,不是说只要两坛百年剑沽吗?” 索登柴也不急,“这事方才讲了,温大小姐也做不得主,如今主事的来了,我自然就得替小妹多要些。” 那您也真是高看我了。 刚进院子时,白堕那句“说了算”也就是顺嘴吹吹牛皮,他又不可能当真做温慎的主,但看着眼前的这位护妹心切的索爷,他也没慌,只说:“您呐,不是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索性我就托个大,这配方给您,您也用不了,一坛两坛酒的,再金贵,真出了事儿,同样护不了索家小姐。” 索登柴明显不服,还要再说,白堕抬手一拦,“我知道到索爷在担心什么,再话分两说,一来,我四哥性子柔和内敛,就算无意,也会对令妹以礼待之,断然不会亏待刻薄,至于能不能抓住男人的心,那还得看令妹的本事,靠别的东西去要挟,只会让人反感,您说是吧?更何况像我头里说的,这配方,不会酿酒的人要了,它根本没用。” 索登柴多少有些被说动了,眼神松了松,白堕便继续:“二来,我与温家四爷交情甚深,索爷所但心之事,无非是令妹嫁来之后,不受夫家尊重,我立个字据给您,只要我活着一天,令妹便是我林止遥认下的嫂子,若他日有违,我拿整个清水源给您作赔!” 如此言浅义高,索登柴愣了片刻,才真心笑了起来,“林三爷这个朋友,索某交下了。”这算是应了白堕的提议,接着他又玩笑起来,“若哪天我出了什么事,三爷可愿拿整个清水源去作赔啊?” 白堕仰头乐开了,“索他若是冲着这个来交朋友的,那咱们还是拿纸笔立字据吧。” 索登柴也爽朗地跟着乐,白堕笑够了,便补了一句,“从前种种,四哥扶助我太多,若他需要,财、名、命,我都是舍得出去的。” 索登柴点头,“温四爷还在这般年纪,就能得遇如此知己,真是羡煞旁人呐。” 白堕像是终于想起了礼数,给人满了茶,“这婚事上,索大哥还有什么要求,您尽管说。” “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一直难以对付的索家人这会儿也好说话了,“都交给兄弟你做主了。” “成成成,”白堕一连应了几声,“那您请好,吉日一到,我保证令妹一定风风光光嫁进这座院子来!” 索家人识趣,又客气了几句便拱手告辞。温家的院子瞬间空荡了下去。 “你手怎么回事?”白堕等了片刻,不见温纾开口,便主动了问了一句。 站在几步外的温纾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而是慨叹:“如今连你也学会这般瞬间与人称兄道弟的本事了。” 白堕:“我过来就是解决事情的。” “也对,”温纾走过来,坐到方才索登柴的位置上,“我处理了这么多天,不过是越处理越乱。” 白堕重新替她倒了茶,不过现下这个时节,还没暖起来,在外头久了,壶里的茶已然冷了,察觉到之后,他干脆直接自己喝了,“这事不能针锋相对,你得把自己跟他划到一边上去,不然怎么都谈不拢。”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这些天温纾心绪不佳,随手翻了几页《道德经》,身旁边的人仰头咽下茶水的时候,她突然便想到了这句话。 白堕撂了茶杯,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没什么想说的,便起身,“我先回去,余下的你按礼准备,有什么事儿随时找我。” 话是这样说,但后面的事许是顺当了起来,温纾一直也没有出言相求。 吉日定在了四月廿九,头一晚上白堕刚刚给锦苏烧了尾七,整个人心里闷得厉害,便躲在酒坊和陆云开、戎子三人支起了小碳炉烤肉吃。 那两人顾着吃,他只低头喝酒,陆云开知道他难醉,也不拦他。 吃到一半的时候,白堕瞧着身边的两个人,总觉得是少了些什么,然而两人下厨的技艺属实不行,账房里烟熏火燎,白堕揉着被熏得发痛的眼睛,也没法在少了什么上面纠缠,只骂:“烤不好就别吃了!都说咱涮着吃,非不听!” “涮得去馆子,”戎子一抹下巴,“西直门那头,就在那院子里支口大锅,那肉嘿,半冻不冻,师傅给你拿着刀,切成薄薄的一片,到锅里,”他说着,又特意强调了一下,“到锅里立马夹出来,好吃到舌头都能给你咬掉喽!” 戎子在北平久了,口音已经完全变了。 陆云开听完也点头,“人家那肉,按片卖,确实牛。”他边夸边卷一块自己烤的递到白堕碗里,“别光听着啊。” 白堕没有胃口,身旁的两个人却吃得满脸通红,显然兴致正浓,他放下酒杯,“我先回去了,你俩也别太晚,明天直接去温家帮忙。” 见两人点头,他便奔马厩去牵马,一路策马回了林家。 到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习习清风,漫天星斗,白堕抬头去看,正好几只鸽子扑棱了翅膀飞进院里。 那些鸽子是从前林止月养的,现如今也不知道是谁在照顾。 想到这,白堕心里突然咯噔一声,他终于明白方才少了的是什么了,他娘的小策呢?! 这孩子从前在林止月身边做暗桩,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递出来过,伤到是没少受。林止月现下死了,这人不应该回到陆云开身边去的吗? 没回去也不打紧,但问题这人也没在林家啊! 白堕猛然转身,想回去找陆云开问个究竟,锦苏离世,他浑浑噩噩了这么久,但陆云开总不至于连自己的人丢了都不知道吧? 这里面一定有一件他不知道的事情,这个事情严重到所有人都在瞒着他! 可就在转身的一刹那,白堕瞧见了一个极熟悉的人。 这个人一身玄衣,眸色阴冷,嘴角勾着一丝邪笑,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地狱的恶鬼。 下一瞬,白堕的头顶一痛,被人直接砸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被人绑在一根柱子上,从破旧的窗子看出去,外面的天光已然亮了。 小策抱膝睡在离柱子不远的地方,屋子再无他人。 白堕喊了一声,小策腾地坐起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左右看看之后,用极快的语速说:“我已经想办法通知先生了,一会儿二爷过来,你一定要尽量拖住时间!” 他语气紧急,但声音却极低,白堕莫名其妙,“丫的他怎么没死?” 小策:“二爷被抛尸的那晚,先生怎么都不放心,非让我再去看看,我到了乱坟堆,正撞见有人在救他,没办法,我也只能演出来救他的样子,结果就没走成。” 他这些年都没怎么开口说话,黔地的口音依然重得厉害,加上说得又急,白堕反应了下才彻底明白他的意思,就问:“陆云开知道这事?救他的人是谁?” 小策先是点头应下他问的第一个问题,跟着又解释:“之前二爷一直在养伤,背后的人也没露面,往来都是些杂碎,但是他们似乎在图御泉贡的配方,之前试过口风,都被二爷一口回绝了。” 这局够大的啊。 白堕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皮蛇,最开始的时候,到底是谁拖他联系的林止月? 见他不作声,小策又嘱咐:“二爷性子绝,一会儿醒了,您可万万要想好拖时间的法子啊!” 白堕翻了个白眼:“你还知道他性子绝?他进屋可能二话不说拿刀就把我砍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赶紧给你解绳子啊。” “不行,”小策依旧摇头,“这次背后的事大,干系牵连的不是一腥半点,我一定得给他挖出来!” “什么节骨眼儿了还跟我豪情壮志呢!”白堕恨不得踢上他两脚,“你是想看我死这吗?” 但这回小策却没有出声,只是退了几步,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九章极熟悉的人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九章极熟悉的人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九章极熟悉的人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三十九章极熟悉的人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索登柴猝不及防,琢磨清楚白堕在问什么之后,突然乐了,他调侃起来:“坊间皆传,林三爷不太满意同温家的婚事,怎么眼下我看着,倒不像那回事儿啊。” “我问是不是你弄的?”白堕冷眸又重复了次。 索登柴下了些力气,慢慢将白堕的手移开,“我们还当真是没那个本事,”他脸上依然带着笑,“头几日来的时候,温大小姐手上可是挂着夹板的,说来惭愧,我那几个弟弟上前挑衅,是被打得满身乌青。您这盆脏水啊,我们可接不住。” 白堕知道自己冤枉了人,也没什么表示,只要有些奇怪温纾到底是因为什么受的伤,转眸瞧出对方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干脆按下不提,引着索登柴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都是有头脸的门户,怎么还因为彩礼的事呛起来了呢?”他像没事儿人一样地问。 “您说的在理。”索登柴终于不乐了,“我们家啊,确实不在乎钱,甭管您温家拿多些钱来提亲下聘,小妹带来的嫁妆,一准儿比您那要分毫不差,但三爷您说,我妹妹那是一腔春水照明月啊,温四爷那头……他流水无情啊……” 贫什么呢跟这。 白堕不耐烦起来,“就说您到底想要什么?” 索登柴这回爽快了,“百年剑沽的配方。” 温纾一听火气立时又上来了,“索爷这得寸进尺的本事真是见长啊,刚刚同着我的面,不是说只要两坛百年剑沽吗?” 索登柴也不急,“这事方才讲了,温大小姐也做不得主,如今主事的来了,我自然就得替小妹多要些。” 那您也真是高看我了。 刚进院子时,白堕那句“说了算”也就是顺嘴吹吹牛皮,他又不可能当真做温慎的主,但看着眼前的这位护妹心切的索爷,他也没慌,只说:“您呐,不是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索性我就托个大,这配方给您,您也用不了,一坛两坛酒的,再金贵,真出了事儿,同样护不了索家小姐。” 索登柴明显不服,还要再说,白堕抬手一拦,“我知道到索爷在担心什么,再话分两说,一来,我四哥性子柔和内敛,就算无意,也会对令妹以礼待之,断然不会亏待刻薄,至于能不能抓住男人的心,那还得看令妹的本事,靠别的东西去要挟,只会让人反感,您说是吧?更何况像我头里说的,这配方,不会酿酒的人要了,它根本没用。” 索登柴多少有些被说动了,眼神松了松,白堕便继续:“二来,我与温家四 世界,五彩缤纷,充满着太多色彩。 如果说,白天的世界是有人类所支配的,那么黑夜的世界,则是属于生存在黑暗中的血族统治者。 他们是该隐的后裔,神秘的色彩从远古开始就笼罩在他们身上,人类称呼他们为——吸血鬼。 她是被恶魔诅咒的孩子,甘愿抱着过去的悲痛舍弃现在,只希望获得一次被爱的机会; 他是遗忘时间的吸血鬼,走过太多流年,尽管对着谁都能温柔以待,却早已遗忘如何去爱; 她是出身高贵的纯血种,能够操控人心,看似不会为任何事物动情,却有着比谁都柔软的心; 他是被家人鄙弃的异类,抛弃了曾经的所有,戴着一张微笑的面具,只想守在所爱之人身边。 四个性格迥异的男孩和女孩,当他们相遇,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吸血鬼的相爱,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 假如你拥有一位vampirelover,你该如何去守护这段禁忌之爱…… 这个故事,没有吸血鬼与猎人的互相厮杀,也没有血腥残忍的吸血鬼圣战,这只是一场吸血鬼之间的纯爱物语。 读者交流群:366877748 第一百四十章 刀剑相向 http://.biquxs.info/ 白堕警觉地不再多言,不多时,破旧的木门被推开,阳光照出一个斜长的影子,林止月抄手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你我兄弟都是地府不收的主啊。”他看着白堕,轻笑了一瞬,接着便卡住了他的喉咙,“二哥再替你试试,看看阎王能不能容个情,这次留下你。” 他手上的力气越下越重,白堕的脸慢慢涨红,窒息感压上来,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小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半分要动的意思。 丫的,犟种。 白堕分神暗骂了他一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死了,你就永远也别想知道五台井的秘密!” 五台井,是林家祠堂之下的一个地窖,它的钥匙被林家几代前的祖辈精心打造成一块玉佩,每代只传一人,守着几百年来不曾外传的秘辛。 “你死了,我有的是时间慢慢去琢磨。”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林止月手上的力气却不自觉地松了些。 稀薄的空气缓进白堕眼看要炸掉的肺里,他艰难地咳嗽一声,故意嗤笑:“我去贵州那么长时间,你可琢磨出什么门道了?” 林止月的手细不可察地僵了僵,旋即他不屑道:“那是因为你把钥匙带走了……” “现在你就有钥匙了吗?”白堕极快地接了一句,下一瞬,他的侧脸便狠狠地挨了一拳。 这一拳是擦着眼眶打的,顷刻间白堕的整只眼睛便烧起来一样,鼻子跟着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但他自己全然没注意到这些,狠吸了两口气之后,微扬起下巴,“怎么,二哥杀人之前,还要来一套刑讯逼供?” 林止月不说话,反手又是一拳,白堕的血登时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他被打得头有些晕,保持在这姿势没有动。 林止月掐着他的下颚把他的头摆正,“我知道你骨头硬,那套把戏不过是浪费时间,所以林止遥,我数三声,你现在就把钥匙交给我,不然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去把你那位刚过了尾七的小娇妻,从棺椁里拖出来,扒光了衣服示众。” “你敢!”白堕第一次挣扎起来,“等我出去了,我一定保证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恨不得去死……” 他的话没说完,林止月单手下滑,又一次掐住了他的脖子。 “三、二、一。” 林家二爷每说一字,手上便收紧一分。 白堕喉间的气息缓慢地被挤压殆尽,而后便在极短的时间里眩晕起来,恍惚间,他瞟见小策对自己做了一个双手合十求人的动作。 这个时候求神还有他个鸟用! 白堕想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踹到林止月腿上,林止月踉跄一步,手上只松开了一瞬,便又扑上来把他的脖子死死捏紧。 在杀人这事上,林止月从来不是个多话的主,这下算是完了。 就在白堕的意识开始抽离的时候,有什么人冲了进来,他感觉到有谁把林止月拽走,但自己的口鼻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依然没法喘息。 先生你来得也太晚了,记得替我踹那个榆木小子几脚…… 白堕放弃般的合上了眼睛,“可怜四哥那么费心把我留下来了。”但,如此也就可以去陪她了,顶好。 下一瞬,有谁一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胸口。 “咳!”白堕猛咳一声,意识刹那回拢,他刷的睁大眼睛,呼吸开始顺畅起来。 接着下一拳又砸了过来。 “疼……”白堕喉间涌出一丝甜意,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回来,怕是要被人几拳再打回去。 对面的人收了手,他抬头,正对上温慎焦急的眼睛,白堕不自觉地笑了,“你怎么又来坏我好事啊。” 温慎没说话,而是去帮他解绳子。 很快白堕被扶下来休息,他缓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一共就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陆云开,此时正制着林止月。远处的小策倒在地上,大约是一进门的时候就被打晕了。 这戏做得倒全。 还有一个就是蹲在自己旁边的温慎,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喜服。 白堕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耽误人家好事了。 陆云开见他清醒了,就问:“杀了吗?”他指的是林止月。 白堕注意到这人眼中的不耐烦和嫌弃,突然明白,那晚他派小策过去,应该是想要补刀的,哪成想后面出了变故,他不但把小策搭了进去,同自己也没法交代,闹成现在这样,所有气自己只能冲林止月去发。 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白堕自然不可能指使人去谋命,他撑着温慎站起来,“先带回去关着。” 林止月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脸上疼得全是汗珠,白堕路过他的时候,他狰狞地说了一句,“成不了气候。” 白堕住了脚,视线垂下去,“林止月,我能做成的事,你一辈子都做不成,清水源和御泉贡,都注定就只能是我的。” 地上的人慢慢眯起了眼睛。 白堕冷笑一声,附下身去,“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父亲的临终遗言。”他慢悠悠地将父亲最后的话讲了出来,“吾儿之材,不在天赋,而在心性,林家诸子,唯你一人能守住本心,能定得了林家乾坤。” “放屁!”林止月突然挣扎起来,“他越是瞧不上,我越是偏要做给他看!” 陆云开死死地按着他,可依然眼看就要脱手,温慎当即把人砸晕了过去。 白堕不多理财,只起身往门外走,被外面的天光晃得有些眼睛发痛。 其实还有几句话,他并没有告诉林止月。 “天下江河,无不是山川倾酒,红尘万顷,左不过落地雪融,一家人没有什么非记不可的仇,你要善待你大哥,要护好你妹妹,更要容得下你二哥。” 白堕低头,看着太阳照出的暗影,突然莫名地开始难过,爹,您有没有想过,我和二哥这辈子永远只能背道而驰下去,一旦转身,必然会刀剑相向? 我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温慎落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走吧。” 马就扔在门外,两人翻身上了其中的一匹,剩下的留给陆云开。 温慎的马术好,红色的衣角划风而过,很快带着他回了温家。 此时的温家已经乱了成一团,大喜的日子,新郎官却不见了人影。迎亲的队伍已经准备好了,可所有人都提心吊胆,怕新娘子到了,新郎却还没回来。 温慎骑马出现的时候,白堕似乎听到了一阵欢呼。 全家上下过来迎,众人扶下白堕,沈知行便要拉他去换衣服,“这脸有些见不得人啊。”他说的是白堕脸上的伤。 白堕:“那这杯喜酒我便不问四哥讨了。” 比起脸,他胸口疼得更是厉害。 温慎点头,派人送他回去,又请了郎中照料。 白堕踏进林家大门前,正看到许久不见的五少爷温惕从里面出来,眼下温家自己乱得不像话,温慎还能出手来救他,也当真是为难四哥了。 林止月的事情一时不好决断,但温家的事,自己总是帮得上忙的。 回屋躺着让郎中敷药的时候,白堕顺口打听,“治久街那边最近有什么大事没?” 郎中了然,“您是打听在治久街上的温家呢吧?”不待白堕回应,他便继续,“昨个之前倒也没什么,不过刚我过来的时候,听说他们家赠酒呢。” 白堕挑了眉,郎中就笑了,“说是掌柜的成亲,那温五爷特意赠的,各大酒家,定二十坛,赠上一坛。” “他家酒贵,四哥除非年节,否则从不搞这些。”白堕胸口疼得厉害,他边吸着凉气,边分析,“料想很多掌柜都会去抢吧?” 郎中:“可不,我打那过,全是排队的。” 白堕舔了舔唇,突然乐了,郎中吓得手一哆嗦,力气重了些,他又嗷地叫了起来,“轻点轻点。” 郎中不住道歉,完了又好奇:“您这好好的,想着什么美事了?” 白堕:“他这样抢下去,两相酬的份额怕是更没有多少了吧?” 郎中不是这个行当里的,一时没跟上,白堕便又悠悠地说:“年家这两个外甥,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能干啊。” “年掌柜有口皆碑,想来也不会介意。”郎中乐呵呵地闲聊,不一会儿上好了药,便告辞了。 夜色沉下去的时候,温家那边传来吹打的声音,爆竹噼啪,喜气一路飘了进来。 人人都去看热闹,笑语相迎,唯独四哥,定然是不甘心的。 白堕替他惆怅了一会儿,觉得突然肚子空得厉害,正琢磨要不要过去蹭个饭,房门便被推开了。 林三夫人进来,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此时已经睡熟了。 自打锦苏离开,白堕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他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的态度却对待他。 屋内的两个大人借着微弱的月光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林三夫人先开了口:“对面太吵了,我怕惊着孩子,带来你这屋壮壮胆。” 白堕沉默了一会儿,才起身请母亲去坐。他自己也站到旁边,第一次认真打量了母亲怀里的孩子。 小孩子闭着眼,鼻子和嘴巴的轮廓像极了锦苏,以至于白堕怔了那么一瞬。 林三夫人察觉出了,便说:“儿子长得都像娘。” “嗯。”白堕闷闷地应了一声。外面的爆竹突然又响了起来,孩子吓得两只手乍了一下,跟着眉头一皱便要哭。 白堕心头一紧,想都不想便从林三夫人手里接过孩子,不成章法地哄了起来,然而他越是哄,孩子越是哭得厉害,最后只得眼神慌乱地去求助,哪成想自己的亲娘却只顾抿嘴乐,“你抱得那么紧做什么?勒着他了。”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章刀剑相向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章刀剑相向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章刀剑相向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章刀剑相向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白堕警觉地不再多言,不多时,破旧的木门被推开,阳光照出一个斜长的影子,林止月抄手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你我兄弟都是地府不收的主啊。”他看着白堕,轻笑了一瞬,接着便卡住了他的喉咙,“二哥再替你试试,看看阎王能不能容个情,这次留下你。” 他手上的力气越下越重,白堕的脸慢慢涨红,窒息感压上来,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小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半分要动的意思。 丫的,犟种。 白堕分神暗骂了他一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死了,你就永远也别想知道五台井的秘密!” 五台井,是林家祠堂之下的一个地窖,它的钥匙被林家几代前的祖辈精心打造成一块玉佩,每代只传一人,守着几百年来不曾外传的秘辛。 “你死了,我有的是时间慢慢去琢磨。”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林止月手上的力气却不自觉地松了些。 稀薄的空气缓进白堕眼看要炸掉的肺里,他艰难地咳嗽一声,故意嗤笑:“我去贵州那么长时间,你可琢磨出什么门道了?” 林止月的手细不可察地僵了僵,旋即他不屑道:“那是因为你把钥匙带走了……” “现在你就有钥匙了吗?”白堕极快地接了一句,下一瞬,他的侧脸便狠狠地挨了一拳。 这一拳是擦着眼眶打的,顷刻间白堕的整只眼睛便烧起来一样,鼻子跟着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但他自己全然没注意到这些,狠吸了两口气之后,微扬起下巴,“怎么,二哥杀人之前,还要来一套刑讯逼供?” 林止月不说话,反手又是一拳,白堕的血登时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他被打得头有些晕,保持在这姿势没有动。 林止月掐着他的下颚把他的头摆正,“我知道你骨头硬,那套把戏不过是浪费时间,所以林止遥,我数三声,你现在就把钥匙交给我,不然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去把你那位刚过了尾七的小娇妻,从棺椁里拖出来,扒光了衣服示众。” “你敢!”白堕第一次挣扎起来,“等我出去了,我一定保证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恨不得去死……” 他的话没说完,林止月单手下滑,又一次掐住了他的脖子。 “三、二、一。” 林家二爷每说一字,手上便收紧一分。 白堕喉间的气息缓慢地被挤压殆尽,而后便在极短的时间里眩晕起来,恍惚间,他瞟见小策对自己做了一个双手合十求人的动作。 这个时候求神还有他 第一百四十一章 自然当真 http://.biquxs.info/ 白堕当下松了力气,又担心孩子掉下去,反复迟疑着,急出一脸汗来。 最后还是林三夫人把孩子接了回去,“有空多回回家,练练就会了。” 白堕应着,心里的结自动化了一样,不再有意去躲着孩子,反倒是越哄越着迷,一连两日没到酒坊去。 等他再进了清水源,正撞见胡晓手里掂着几文铜钱,见着他就乐,“东家,我今天手气好。” “又赢了谁啊这是?”白堕知道他好赌,而且十赌九赢,但他这人胆子小,赌资永远不超三文钱。 胡晓美得不行,“戎子哥呗,我跟他说这批酒可以出了,”他拍了拍左手边的坛堆,“嘿,谁知道撞了什么邪,戎子哥非说我记差了日子,这批酒是后个儿出,这不,我就起了一坛。酒味儿一飘出来他就傻了。” 白堕低头去看,最上面那一坛果然没了封泥,他拿起来,放在鼻间闻了闻,当真是已经陈酿熟了的。 清水源的东家突然有些感慨,想当初自己刚回来的时候,戎子对酒是两眼一摸黑,胡晓也不过就个打杂的,到如今再看,断酒已经轻车熟路了。 胡晓还在那里美滋滋扔着自己的战利品,铜钱被高高地抛起,白堕顺手接住,捏在手里玩了片刻,才又还给他,“能出了就赶紧往出送吧。” “得嘞,”胡晓应着,“这坛封上就拉走。” 白堕也没时间多陪他,点了头便走,两人谁也没注意到,方才胡晓手中的铜钱少了一枚。 转天,御泉贡送到各大酒楼茶肆去。白堕和陆云开悠哉游哉地数着尾款,胡晓去急急忙忙往里冲,“东家,临悦酒楼差点出了命案,请咱们过去问话呢!” 白堕不明所以:“他问得着我么他?” 胡晓见他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只得凑过去,“说是喝了咱家酒,卡住了……” “放屁!”陆云开被逗得乐出声来,“那个临悦酒楼,是不是咱们初到北平城的时候,帮着林止月,想阴咱们的那位?” 胡晓茫然地张了张嘴,他同白堕几人认识得晚些,并不知道此前的渊源。这些年来,他只记得唯一一次白堕在账册上看到临悦酒楼的名字,而后沉吟了一会儿,那时候他刚升上来没多久,就好奇着打听,白堕就说:“放在谁家,这酒都是卖给四方食客的。” 当时胡晓并没有听懂,到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两家之前是结下过梁子的,“不是,早知道就别把酒卖给他啊,省的让他逮着机会讹人。” 白堕听着就乐了两声,“我还没听说过谁能被两口酒给卡死呢,先生,咱去瞧瞧?” 陆云开大刀阔斧地把钱收进箱子锁好,而后掸平长衫,左手往前一扬,“您头里走着。” 三人打马进了城,很快便在临悦酒楼门前停了下来。已经过了吃饭的时候,但里面依然围了好多人在看热闹。 白堕下马之后,便听到有人小声嚼舌头,“哎,林家三爷来了。” “且瞧着吧,看他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白堕昂首挺胸地进去。几年不见,这临悦的管事还是如从前一般,见了人就笑:“林三爷,今儿这事您可得好好谢我,要不是我在这,您可就要摊上人命官司了。” 白堕瞧着他假惺惺的脸,倒没像头几年一样觉得烦,反到是乐了,“你是觉得爷摊的人命官司少,是吗?” 管事的也跟着笑:“那不能够,满四九城扫听去,谁都知道三爷您不是个怕事儿的。” “用得着你恭维?”陆云开呵了他一句,“三爷不怕事儿,你倒是也挺敢惹,谁要被酒卡死了?拖出来我看看。” 他虽然打扮斯文,长衫眼镜,但说话间自带一股狠劲儿,管事的心虚一瞬,然后往几人的视线之后去指,“您瞧啊,苦主在那呢。” 白堕顺着他比划的方向看去,竟然看到了温家五少爷,温惕。 他突然觉得十分可笑,之前临悦家的管事被温四爷收拾得不轻,这么多年来都相安无事,他还在想怎么会突然便找起麻烦来,原来不肯消停的正主是这位。 白堕慢悠悠走过去,接着抬腿就给了温惕一脚,“你千里迢迢地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年来你一点长进都没吗?” 温惕被踹得嗷了一声,“白堕!你再敢动手,信不信我去县知事那里告你!” “你去啊,”被指名道姓的人带着两分戏谑地看着他,“衙门口朝哪开你知道吗?” 温惕拧眉就要起身,白堕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我说你过来也没多久,不好好想着怎么管铺子,干脆就回贵州去吧。” “还轮不到你管我们温家的事!”温慎一耸肩,从白堕手底下挣出来,奔着门口的人群就去了,“各位!林家的人来了,却不肯认帐,您上眼瞧!”他说着把左手抬起来,手指上正正捏着枚铜钱,“喝他们家的酒,里面喝出了这个东西,要不是我命大,当场就被卡死了!” 胡晓一见这枚铜钱,立时便心虚得冷汗直流,他不住地给白堕使表情,意思是这钱可能是那天两人抛来抛去掉里面的。 白堕全当没看见,只给陆云开递了个眼色。 陆云开就接话:“这酒要从坛里倒到壶里,再从壶倒进碗里,这中间哪个节骨眼儿你看不见里面有个大子儿啊?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没看见,入了嘴也能尝出来,那么大个呢。你是瞎了眼啊?还是谎话说多了,让人把舌头割了?” 从前在贵州时,温惕便是怕他的,眼下被如此训问,下意识就哆嗦了,“那……那卡不着它……它也不干净啊!” 他像是突然找到了新的机会,“各位!这钱多脏啊,指不定是从哪个叫花子手里扣下来的呢,扔进酒坛子里,给咱们喝,那花子满手的黑油,指甲逢里全是头皮,再一抓这钱,再喝到咱嘴里,您各位恶不恶心啊?” 他说得绘声绘色,周围的人们纷纷皱眉,有几个明显不太好受。 “这钱还不知道是酿酒的哪一步掉里去的呢。” “妈呀,我刚还买了一坛御泉贡……没法喝了……” 眼看人群倒戈,饶是经验老道如陆云开都不由紧张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胡晓更是急了,连连嚷嚷:“不是的,不是的,没有!就那一坛!” “哎呦,你们清水源倒是坦荡,”温惕抓着了空子,“承认了就好,免得一会儿再说我作假冤枉了你们。” 胡晓一听更是急了,指了温惕半天,竟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而他身后人群里,已经有人开始往管事的那边去移,悄声问酒能不能退了。 这事若不能当机立断,必然要牵连大了。 陆云开去看白堕,而被看的人却压根儿没看他,只是极淡然地冲着人群击掌几下,压住人声之后,道:“各们,我林家先祖酿酒近百年,父亲在世时,御泉贡多亏您各位捧着,几日之后端午,乃是家父生忌,所以我特意在这批出的酒中,选了三坛,每坛放入一枚洗好的铜钱。第一个喝出来的,我赠酒一坛,第二个喝出来的,我赠酒十坛,第三个喝出来的,我赠酒百坛!” “嚯!” 人群顿时兴奋起来,“林三爷,您这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 白堕这厢一点头,那边陆云开便去临悦的柜上取了自家的酒,往温惕怀里一塞,“温五爷,您算是捡着了,甭客气。” 温惕捧着一坛酒,想要往出扔,却被陆云开死死按住,他贴近了,“不是我黑你勒,再多一句,我古倒你回不了贵州勒。” 熟悉的乡音一起,陆云开似乎又变成了那个笑眯眯收下头盖骨,手起万落,血溅满脸的黔阳地头蛇。 温惕被吓得一哆嗦,没再敢说话。 众人没注意他们间的这点小动作,只瞧温五爷收了酒,一个个也都跃跃欲试起来,“那我得沾沾这好彩头。” “可不是,从来喝酒都花钱,没听说过还能喝出来钱的,林三爷,您这个朋友我认了,我也拿一坛!” 白堕客气着拱手,“多靠您捧,您当我是朋友,那我可得提点您一句,那三坛酒分别送去了三家不同的酒楼,临悦这被人喝出来了,那断然就没有了。” “哎哟,”先前搭话的人没反应过来,倒是后面有人出声:“那我可得先去别人家踅摸踅摸。”说完脚底摸似的开溜,其他人纷纷效仿。 白堕笑着拱手一一送走,最后才转身冷眼去温惕,“我劝你还是早点回贵州,别霸着四哥的东西不撒手,不然……”他把对方怀里的坛拿回来,“小心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你是我们温家什么人啊?”温惕梗着脖子,“管得着么你?” 他说音一落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陆云开瞪他,“对我老大客气点!” 温惕敢怒不敢言,咬牙切齿地往外走,边走边嘀咕:“我早晚把清水源打趴下。” 白堕无奈地摇摇头,“志气还挺高。” 温惕已然走出门外了,是故也没什么机会回嘴,倒是临悦的管事笑得尴尬,接话说:“这温五爷年纪还小,闹了误会了。”说着还拱手行了赔礼。 白堕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和陆云开一起径直往出走,把管事的晾在了原地。 只有胡晓伸手在他面前指了指,“以后别想再卖御泉贡了你!” 他放完狠话,急忙向外,追上先走的两人,同他们一起回了酒坊。 本以为这事了了,哪成想第二天,满四九城的人都在打听酒里喝铜钱的事。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一章自然当真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一章自然当真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一章自然当真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一章自然当真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白堕当下松了力气,又担心孩子掉下去,反复迟疑着,急出一脸汗来。 最后还是林三夫人把孩子接了回去,“有空多回回家,练练就会了。” 白堕应着,心里的结自动化了一样,不再有意去躲着孩子,反倒是越哄越着迷,一连两日没到酒坊去。 等他再进了清水源,正撞见胡晓手里掂着几文铜钱,见着他就乐,“东家,我今天手气好。” “又赢了谁啊这是?”白堕知道他好赌,而且十赌九赢,但他这人胆子小,赌资永远不超三文钱。 胡晓美得不行,“戎子哥呗,我跟他说这批酒可以出了,”他拍了拍左手边的坛堆,“嘿,谁知道撞了什么邪,戎子哥非说我记差了日子,这批酒是后个儿出,这不,我就起了一坛。酒味儿一飘出来他就傻了。” 白堕低头去看,最上面那一坛果然没了封泥,他拿起来,放在鼻间闻了闻,当真是已经陈酿熟了的。 清水源的东家突然有些感慨,想当初自己刚回来的时候,戎子对酒是两眼一摸黑,胡晓也不过就个打杂的,到如今再看,断酒已经轻车熟路了。 胡晓还在那里美滋滋扔着自己的战利品,铜钱被高高地抛起,白堕顺手接住,捏在手里玩了片刻,才又还给他,“能出了就赶紧往出送吧。” “得嘞,”胡晓应着,“这坛封上就拉走。” 白堕也没时间多陪他,点了头便走,两人谁也没注意到,方才胡晓手中的铜钱少了一枚。 转天,御泉贡送到各大酒楼茶肆去。白堕和陆云开悠哉游哉地数着尾款,胡晓去急急忙忙往里冲,“东家,临悦酒楼差点出了命案,请咱们过去问话呢!” 白堕不明所以:“他问得着我么他?” 胡晓见他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只得凑过去,“说是喝了咱家酒,卡住了……” “放屁!”陆云开被逗得乐出声来,“那个临悦酒楼,是不是咱们初到北平城的时候,帮着林止月,想阴咱们的那位?” 胡晓茫然地张了张嘴,他同白堕几人认识得晚些,并不知道此前的渊源。这些年来,他只记得唯一一次白堕在账册上看到临悦酒楼的名字,而后沉吟了一会儿,那时候他刚升上来没多久,就好奇着打听,白堕就说:“放在谁家,这酒都是卖给四方食客的。” 当时胡晓并没有听懂,到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两家之前是结下过梁子的,“不是,早知道就别把酒卖给他啊,省的让他逮着机会讹人。” 白堕听着就乐了两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受累 http://.biquxs.info/ 胡晓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边转圈边絮叨:“您也真是敢说,现在全城的人都捧着酒坛找大子儿呢。”他埋怨起来,“您说这两枚铜钱我是扔里还是不扔里?那可是一百坛酒啊!” 白堕只管低头笑吟吟的,任他数落也不吱声。 陆云开打外进来,顺手扒拉开站在帐房正中的胡晓,“老大要不这么做,现在满北平城的人都跑你门口来喊退酒了,和一百坛比,哪个多哪个少啊?” 这话在理,胡晓虽然心疼那些酒,却还是问:“那我再扔俩铜钱进去?” “不必了,”陆云开浅浅地看了他一眼,再转身,到白堕身侧,“温家小崽子,真该断了条胳膊,给扔回贵州去。” “他又若咱们了?”白堕示意他坐。 陆云开的表情看上去倒也不像是在生气,“你知道满大街抢的酒坛,是谁家的吗?”他问。 这话问得怪,白堕一挑眉,陆云开便接着解释:“是泰永德的剑沽。” “怎么可能?”胡晓诧异起来,“昨儿晚上我还听我家老街坊说,要去买咱家的酒呢。” 陆云开:“那是昨晚上,今儿一大早,温惕便知会了北平各大的酒楼,每三坛酒,扔一枚铜钱儿,喝出一个赠一坛。” “他学咱们?要脸不要?”胡晓跳脚,旋即又疑惑起来:“不就赠一坛吗?咱们可是赠一百坛!四九城的老少爷们儿什么时候这么没见过世面了……” 陆云开笑而不语,白堕有意提点他,便出声:“帐不是这样的算的,咱家那么多坛酒,一共就只有三枚,其中两个还没放出去,大家伙儿喝了几坛没喝着,自然就冷了,但是温家的不断有人能喝着,虽然只赠一坛,却是实打实地到了人家手里。” 陆云开不住点头,接着他的话分析:“再者说了,剑沽原本就受小年轻喜欢,这些人正是爱凑热闹的,现在当真是全北平城都传了个遍。” 胡晓听完就泄气了,“那现怎么办?要不咱们也多往里扔?” 陆云开挥挥手想打发他走,“给你省下了一百坛酒还啰嗦什么,赶紧回大酒棚去盯着点得了。” 胡晓却不走,“那家伙抄了咱们的点子,咱就这么认了?” “有些东西我吃得香,别人一张嘴,就容易崩掉了牙。”白堕也示意他出去,“先忙去吧,这事儿我来办。” 胡晓这才放心地走了。 温惕来了北平,白堕本身就是要把他打回去的,自己这边还没腾出手,对方已经踩着清水源的脚面闹腾了两回了,再没点动作,他多半要以为四九城里没人了呢。 是故白堕一偏头,“先生,咱出走走?” 陆云开指了指不远处的帐册,“你自己去吧,一堆事儿呢,转头我还得回当铺去。” 白堕这方才想起,自家的帐房还开着个卖买,他就乐:“我还以为你让开黄了呢。” 陆云开骂他晦气,他笑笑往出走,奔了治久街,琢磨着让温惕滚回老家去。 结果治久街还没到,便被林家的下人截下了,“三爷,两相酬的年掌柜登门了。” 要说这个人,也算同自家关系匪浅,但走动着实不多。之前休妻的事情,白堕本以为他会是最难缠的,毕竟温家在北平,就他这么一个长辈。没成想好些日子过去了,对方也没个动静。 这回恐怕是来兴师问罪的,该来的躲不掉,白堕点头,随着下人一起回了林宅。 入门时,是林三夫人正在前厅作陪。茶沏了玉龙雪顶,打一进门便能闻着袅袅清香。 年延森正逗着怀里刚出生的孩子玩儿,见白堕进来了,便微微点头,“别说,这孩子还真是不大像你。” 白堕客气着笑笑,“像他娘了。”说完他让人把孩子抱走,而后坦荡地落坐,“伯父,温纾的事,确是我林家过错,你要打要罚,止遥不敢有丝毫怨言。可她年纪尚轻,前路广阔,我不能把她困在这四方院墙里,受一个不存在的虚名的拖累。” 他说完,年延森半天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白堕不躲不闪地迎回去,澄澈磊落地与人对视着。 良久,年延森一抬胳膊,端起了茶杯,“都过去了,子辈有子辈的考量,只愿日后,小纾有个山高水低,你能多多帮扶。” 这原本应该是极难过的一关。 年延森无论从哪个立场,都太有资格拿着这事狠狠教训自己一顿了。白堕回来的路上,甚至在想,他会不会拿着身份地位,逼自己收回休书。如若当真那样,场面难免要闹得过于难堪。 可眼下他如此轻易地松了口,倒教白堕有些意外,按温慎素日里讲的,年老当是很疼爱子辈才是。 年延森迟迟等不到他的回话,便把嘴边的茶杯放下了,“怎么?贤侄是非要老死不相往来吗?” “那哪儿能呢。”白堕连忙摇头,“我一直当温纾是朋友,这些不劳您嘱咐。” 年延森这才又将茶杯端了起来,细品了两口,便去对林三夫人笑,“出了这种事,也该着是年林两无缘,但木参老弟养了一个好儿子,活得有底气,真是让人羡慕啊。” “您可别夸他了,”林三夫人笑着摇摇手,“云枝出落得亭亭玉立,您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年延森脸上的表情不变,只是叹了口气,“那丫头倒还好说,只是我这外甥啊……”他说着顿了顿,又转向白堕,“其实我此来还有第二件事,便是想请贤侄出手帮个忙。” 这事跟他的外甥有关,哪个外甥? 白堕虽然一时没琢磨明白,却还是说:“您客气,但凡用得着,你且说话就成。” 年延森颔首,眼神看起来颇有些无奈,“惕儿自小被他她母亲骄纵坏了,来了北平,我也不好直接出手训诫,就想从贤侄这里拐个弯,敲打敲打他。” 他说的都是事实,但白堕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故意问:“伯父,温惕到了北平,可是惹事了?我听说他最近把酒卖得竟比四哥掌柜时还要好上一些。” “花架子罢了。”年延森说得认真,倒没什么嫌弃的意思,仿佛只是就事论事,“惕儿不了解四九城的行情,贸然往前冲,迟早要把同行得罪个精光,与其让别人来动作伤他,还不如我提前让他栽个跟头。”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年延森这个姨丈,可以为温惕计较如此长远之事,这份心思倒有些让白堕感动。 “您打算让我怎么敲打啊?”他问。 年延森:“你的酒价涨上两成,我的酒价也涨上两成。” “嗯?”一旁的林三夫人忍不住出声:“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他卖得好,我们还涨价,这不是更如了他的意吗?” 年延森却只笑不语。 白堕迅速地反应过来了他的意图,心说这人真不愧是北平酒坊的龙头当家,下手是又稳又狠。 “成,”他压下还要再问的林三夫人,潋滟的双眸里透出如狐狸般狡黠的光,“您不怕这跟头给他摔得彻底起不来就成。” 年延森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眉眼间染了一层慈爱,“惕儿的性子,若是不疼些,他怕是连一年都记不住。” 白堕本身就是要拿温惕开刀的,虽然与年延森的目的不同,但也算是一拍即合,又闲聊了几句,宾主尽欢之后,便起身送年延森出门。 门往两边一打开,白堕突然注意到了一辆极大的马车,至少能坐四五个人,可在他刚刚回来的时候,门前明明就是空的。 年延森为人虽然不是很低调,但也不会随时随地去摆排场,是故白堕盯着马车瞧了两眼,就问:“您今儿个是打哪回来的?” 年延森被他问的话逗乐了,“我哪儿也没去,这不原本主要是来说小纾的事儿,家里的那位便非要我乘一辆阔气点的马车不可。”他朗笑两声:“留步吧。”说完上了车。 马车走远,白堕却站在门边上没有离开,门子叫他,“三爷,您这瞅什么呢?” 白堕动也不动,“他真坐那马车来的?” 门子点头,“是啊,但他们家赶车的把式不规矩,老爷进去没多久,自己便溜了,回来的时候一嘴油。” 原来刚刚那人是去偷吃东西了,所以这辆马车正正好好和白堕错了开去,他得着了解释,可依然没动。 门子跟旁边陪着,好半天,白堕才自言自语:“温纾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才打着这个幌子过来,这里面有问题啊。” 门子听不懂,也不敢多嘴。 白堕吩咐他好好看家,自己一路打马,回了酒坊。 幸好陆云开还没走,白堕迅速地把事情请了一遍,而后问:“你说有没有可能这是个局啊?” “什么局?”陆云开满不在乎,“挑拨你和温家那个扶不上墙的?来一个借刀杀人?犯不着啊,你俩本来就够针锋相对的了。” “谁知道呢,我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儿。”白堕沉吟了一会儿,“先生,你说如果他不是想敲打温惕,而是想除掉温惕呢?” 白堕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同时陆云开也来了兴致,“他家最近生意惨淡,在北平造酒行当家了那么久,想来是没受过这么大的屈,有点动作也正常。” 他边说边往白堕身边走,“而且前两天,有人去我当铺闲聊,说温慎成婚这事,年延森可没少下力气。”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二章受累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二章受累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二章受累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二章受累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胡晓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边转圈边絮叨:“您也真是敢说,现在全城的人都捧着酒坛找大子儿呢。”他埋怨起来,“您说这两枚铜钱我是扔里还是不扔里?那可是一百坛酒啊!” 白堕只管低头笑吟吟的,任他数落也不吱声。 陆云开打外进来,顺手扒拉开站在帐房正中的胡晓,“老大要不这么做,现在满北平城的人都跑你门口来喊退酒了,和一百坛比,哪个多哪个少啊?” 这话在理,胡晓虽然心疼那些酒,却还是问:“那我再扔俩铜钱进去?” “不必了,”陆云开浅浅地看了他一眼,再转身,到白堕身侧,“温家小崽子,真该断了条胳膊,给扔回贵州去。” “他又若咱们了?”白堕示意他坐。 陆云开的表情看上去倒也不像是在生气,“你知道满大街抢的酒坛,是谁家的吗?”他问。 这话问得怪,白堕一挑眉,陆云开便接着解释:“是泰永德的剑沽。” “怎么可能?”胡晓诧异起来,“昨儿晚上我还听我家老街坊说,要去买咱家的酒呢。” 陆云开:“那是昨晚上,今儿一大早,温惕便知会了北平各大的酒楼,每三坛酒,扔一枚铜钱儿,喝出一个赠一坛。” “他学咱们?要脸不要?”胡晓跳脚,旋即又疑惑起来:“不就赠一坛吗?咱们可是赠一百坛!四九城的老少爷们儿什么时候这么没见过世面了……” 陆云开笑而不语,白堕有意提点他,便出声:“帐不是这样的算的,咱家那么多坛酒,一共就只有三枚,其中两个还没放出去,大家伙儿喝了几坛没喝着,自然就冷了,但是温家的不断有人能喝着,虽然只赠一坛,却是实打实地到了人家手里。” 陆云开不住点头,接着他的话分析:“再者说了,剑沽原本就受小年轻喜欢,这些人正是爱凑热闹的,现在当真是全北平城都传了个遍。” 胡晓听完就泄气了,“那现怎么办?要不咱们也多往里扔?” 陆云开挥挥手想打发他走,“给你省下了一百坛酒还啰嗦什么,赶紧回大酒棚去盯着点得了。” 胡晓却不走,“那家伙抄了咱们的点子,咱就这么认了?” “有些东西我吃得香,别人一张嘴,就容易崩掉了牙。”白堕也示意他出去,“先忙去吧,这事儿我来办。” 胡晓这才放心地走了。 温惕来了北平,白堕本身就是要把他打回去的,自己这边还没腾出手,对方已经踩着清水源的脚面闹腾了两回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来 http://.biquxs.info/ “嗯?”白堕讶异起来,“年延森膝下无子,四哥内敛能干,放着这样的女婿不要,他把人往出推?” 而且小辈若当都全此意,倒也罢了,可白堕只要一打眼,就能瞧出来温慎对年云枝是动了心思的。 见他不信,陆云开就凑过来,低声说:“这事应该不是空穴来风,那天来典当的,是个落魄子弟,虽然现在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接触,但到底曾经的家教摆在那里,不会胡编扯谎。他说这些日子,年家可没少往贵州拍电报。” 那这事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他为什么非要让温惕过来?因为温慎在行商上面,根本不会有漏洞。 他为什么不想女儿和温家成亲?因为他压根儿就是想把泰永德赶出去! 白堕想到此处,突然脊背一凉,他微微抬眼,去问陆云开:“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啊?年老在四九城这么多年,没听说有容不下同行这毛病啊,更何况那还是他亲外甥。” “防人之心不可无。”陆云开翘起二郎腿,“反正眼前跟咱们没太大关系,之后打交道,还是谨慎点的好。” 白堕沉吟片刻,“那不成,万一他有什么后手,四哥辛苦打下来的局面不就毁了么……”他说着起身,“我得去温家一趟。” 陆云开一把按住他,“歇了吧可,你无凭无据,现在过去就是挑唆。”他说完,又叹了口气,多少有些责怪,“我以为你这听风就是雨的毛病早改了呢。” 这事确实是白堕心急了,不论是自己多想了,还是事情果真如此,都得一步步来,但他得在这里设个扣,别最后再真的闹大了,没法收拾。 他叫了胡晓来,胡师傅沾了一身的曲粉,边拍边往帐房走,“东家,您找我?” 白堕点头:“你和伍雄两个人,分别同各大酒楼的掌柜通个气儿,就说咱们过几天要涨价,看看是什么态度。” 胡晓突然住了动作,“这……这不成吧?现在大家伙儿都排着队喝剑沽呢,咱再……” 白堕一摆手,“你只管去就是了。” 胡晓没敢多争,但到底不死心,又托了伍雄来劝,伍雄高门大嗓的,“您这么干,我保管您一坛酒都卖不出去!” 白堕起身就把他俩一起踹了出去。 伙计犟不过东家,两人只能苦兮兮的照做,果不其然,清水源的门前瞬间就冷下去了不少。 这也直接导致伍雄和胡晓两个人,见到白堕都没什么好脸色。 白堕笑吟吟地去哄:“又不是我们一家这样,我听说两相酬的大门前,跟净了街似的。” “您能跟个好人家比吗?”伍雄撇撇嘴,“他家打过了年就不太行了,您看看人家泰永德,门口都排出去两丈远,实在不行您看看喜拾花……” “行了行了,”白堕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我看,我现在就去看。” 说完,还真就晃晃荡荡地往泰永德去了。 他从城郊进来,没赶上最热闹的时候,门前还有几位提着酒往外走的,泰永德的伙计们正在收尾,许是谁争抢的时候,不小心碰坏了几坛,碎了一地。 其中一个伙计瞧见了白堕,便放下手里的扫把,起身去迎他,“大师傅您回来了?”这些都是黔地的老人,对着白堕始终都没有改口。 白堕等他走到近前,就问:“今儿这是卖出去多少啊?” “铺子里基本空了,宅子那边还存了些,”伙计左右瞧瞧,悄声说:“那怕是也不够卖,五爷正在里头愁呢,那头发……”他着着,往自己的头上比划了一下,“一掉一大把。” 白堕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才往泰永德门里去。 温惕瞧见他,当场“呦”了一声,阴阳怪气起来:“林掌柜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闲逛呢?你说你往哪去不好,非来我这,受这个刺激做什么?” 白堕也不跟他硬呛,只问:“酒怕是不够了吧?” “哪个王八蛋在背后嚼老子舌根了?”温惕当场火了起来,他扯脖子冲门骂了几句,又转回头,对白堕道:“你也别想在这捡笑话,小爷我有办法!” 他眼神发着虚,一瞧便是在硬撑,白堕笑了一下,也不戳破他,只说:“我来,是劝你一句,帐要算好,不要到最后只卖了八坛,却赠出十坛去。” 铜钱这东西,满大街都是,别人随便往哪个坛子里扔上一个,根本辨不出真假,这也是白堕迟迟没有让胡晓放出剩下那两枚的原因。 “你当五爷傻吗?”温惕不屑,“我只和那些店家说,买两坛,我给他一坛,铜钱他自己往里扔去,我不管。” 倒也不太算太傻,只是…… 白堕把一眼看透的事情压在喉间,冲温惕招手,“你来。” 温惕莫名其妙,试探着靠近了两步,白堕突然出手,直接把他的头按到桌子上,“在四九城里,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起爷这个字的,今天是在我这儿,”他说着,抄起茶杯,对着温惕当头砸下,温惕吓得大叫,可那杯子却擦着他的鼻尖淬到了桌子上,咔嚓一声,碎成了几半。 “换了别人,舌头都得给揪出来做下酒菜。”白堕松开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说话注意点儿,等回到贵州的时候,别再少了什么零碎。” 温惕依旧僵在桌子旁边,哆嗦着不敢起身。 白堕背对着他挥挥手,而后出门叫了人力车,直接奔了温家。 温宅刚办完喜事不久,到处大片的红还没有卸下去。他大步往里走,下人见了也不觉意外,只纷纷行礼,他习以为常地点头示意,再一转眸,意外地对上了一个陌生人。 那是一个女人,周身素紫,模样并不出挑,但从上到下,透出一种浓浓的书卷气。 白堕当即意识到,她便是这座宅子的女主人。他极迅速地低下头去,“失礼了,该请人报一声的。” “不必。”那女人没说话,到是温慎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他在白堕跟前站定了,“你回后院去吧。”后面的话,是对他刚过门的夫人说的。 女人依旧没有说话,离开时,连脚步都极轻,同她的那些堂哥当真是不同。 待她走远,白堕才抬头,第一句便是:“四哥未免太冷淡了些。” “你少管。”温慎锁着眉,似乎心情欠佳,“你和姨丈为何要同时涨价?” “为了帮你啊。”白堕不用他让,跟着人往正厅走,“温惕留在这里就是个祸害,早点让你那位老娘看到他不成器,也就完了。” 正厅左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盘花糕和一盘奶皮饼,首尾相对,摆得很是精致。 白堕顺手拿起一块,到嘴里就开始赞叹,“正明斋,卖北案儿饽饽顶数他家的好,我都好久没吃上了。” 温慎对这些并不太懂,“全是夫人备的,你要是喜欢,一会儿走的时候就都拿着。” “我可不敢,”白堕笑嘻嘻地吃了满口,“这可是人家特意给如意郎君准备的啊。” 温慎显然不想同他贫嘴,又问:“我姨丈那头是怎么回事,你探底了吗?” 白堕咽了嘴里的东西,方才认真了些,“说是与其让他在别人那吃亏,不如自己动手,之前他还去找我了呢。” 温慎蹙眉不语,白堕便猜这里面有问题,“是不是觉得很怪?” 温慎点头,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来,叫白堕去看。 白堕扫了两眼,是温老夫人写的一封家书,无外乎钱、酒、照顾好温惕这几件事,最后还说“索家势大,是难得的依凭,勿要失此良机。” “什么良机啊?”白堕不解。 温慎让他坐,才说:“当初姨娘嫁到皇城来,母亲一直羡慕,觉得能与京城之人成亲,便是良机。” 白堕难以理解,甩手把信推回去。 温慎慢慢把信折好,“可此前,我是拜托过姨丈,在回家书的时候,尽力把索家往落魄里去写的。” 完了完了完了。 白堕一听这话,心里叠出一连串的哎呦,八成这事真按自己和陆云开猜的来了,“四哥,你看啊,这都小半年了,两相酬的生意惨到什么地步你是知道的,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他试探着问。 “断无可能。”温慎回得干脆,“行商必要重利,父亲和姨丈都是这样教导我的,但重利的前提是,做好自己,让自己长出一块来,万不能从别人下手,让别人短下一块去。” 他说得如绝对,白堕也不好再多说,单手撑着额角沉默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温惕那边你不用担心,别看他现在闹得欢,出不了两日,这场突然刮起来的风定然烟消云散。” 温慎:“何以见得?” “每三坛放一个大子进去,这活是交给各大酒家自己去做的。”白堕就乐了,“那些人精一样掌柜们,立时就能明白,只要不放这个大子,就能花两坛的钱,买来三坛酒,头两天走走过场,后面定然要把这酒黑下的。他们不往里放,食客喝不着大子,没了兴致,这事就算了了。” 他解释完,又感叹:“温五爷月底翻账本的时候,才能知道他为了博这个热闹,搭进去多少。”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三章你来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三章你来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三章你来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三章你来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嗯?”白堕讶异起来,“年延森膝下无子,四哥内敛能干,放着这样的女婿不要,他把人往出推?” 而且小辈若当都全此意,倒也罢了,可白堕只要一打眼,就能瞧出来温慎对年云枝是动了心思的。 见他不信,陆云开就凑过来,低声说:“这事应该不是空穴来风,那天来典当的,是个落魄子弟,虽然现在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接触,但到底曾经的家教摆在那里,不会胡编扯谎。他说这些日子,年家可没少往贵州拍电报。” 那这事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他为什么非要让温惕过来?因为温慎在行商上面,根本不会有漏洞。 他为什么不想女儿和温家成亲?因为他压根儿就是想把泰永德赶出去! 白堕想到此处,突然脊背一凉,他微微抬眼,去问陆云开:“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啊?年老在四九城这么多年,没听说有容不下同行这毛病啊,更何况那还是他亲外甥。” “防人之心不可无。”陆云开翘起二郎腿,“反正眼前跟咱们没太大关系,之后打交道,还是谨慎点的好。” 白堕沉吟片刻,“那不成,万一他有什么后手,四哥辛苦打下来的局面不就毁了么……”他说着起身,“我得去温家一趟。” 陆云开一把按住他,“歇了吧可,你无凭无据,现在过去就是挑唆。”他说完,又叹了口气,多少有些责怪,“我以为你这听风就是雨的毛病早改了呢。” 这事确实是白堕心急了,不论是自己多想了,还是事情果真如此,都得一步步来,但他得在这里设个扣,别最后再真的闹大了,没法收拾。 他叫了胡晓来,胡师傅沾了一身的曲粉,边拍边往帐房走,“东家,您找我?” 白堕点头:“你和伍雄两个人,分别同各大酒楼的掌柜通个气儿,就说咱们过几天要涨价,看看是什么态度。” 胡晓突然住了动作,“这……这不成吧?现在大家伙儿都排着队喝剑沽呢,咱再……” 白堕一摆手,“你只管去就是了。” 胡晓没敢多争,但到底不死心,又托了伍雄来劝,伍雄高门大嗓的,“您这么干,我保管您一坛酒都卖不出去!” 白堕起身就把他俩一起踹了出去。 伙计犟不过东家,两人只能苦兮兮的照做,果不其然,清水源的门前瞬间就冷下去了不少。 这也直接导致伍雄和胡晓两个人,见到白堕都没什么好脸色。 白堕笑吟吟地去哄:“又不是我们一家这样,我听说两 天干物燥,小心幽少! 路颜躲了五年都相安无事,结果在大哥婚礼上被那个男人撕了裙子,泪崩! 幽均霆:“颜儿,欠我的孩子什么时候生?” 路颜怒:“生什么生?你当众撕了我的衣服,让我在中州颜面扫地,我们就此扯平了!” 男人邪魅一笑,将她打包带回国:“小家伙是不是太会算账?我也是你能框的人?” …… 整个叶城都在传路颜不但是幽均霆50万买来的情人,还说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为上位对幽少的未婚妻动了刀子! 第二天,放出谣言的人全部从叶城消失。 兄弟调侃:“没想到你也会是个宠妻狂魔。” 男人只苦笑:“我欠了她的,宠她一辈子也还不清!” 五年前,谁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他心里清楚她是如何艰难的去了中州。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再遇着,做个了断吧 http://.biquxs.info/ 到了月底,没钱寄回贵州,第一个坐不住的便是温老夫人。 这话没有言尽,温慎必然也懂,只是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缓和,白堕便试着劝:“四哥,你把位置让出来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现在不是心疼钱的时候。” “我不心疼钱。”温慎摇头,“只要他别毁了泰永德和剑沽就行。” 两人说话的工夫,白堕已经吃下第三块花糕了,他边吃边摇头,“那可真没准……” 话没说完,门外有温家下人恭恭敬敬站进来,得到温慎允许之后,便说:“三爷,您家有个人丢了,来报的人在外面都要急哭了。” 他语气平平,说得极稳,白堕一时都没觉得紧张,只是奇怪:“嗯?哪个人丢了?” 那下人:“您家二爷丢了,据说已经丢了有几天了,家里的下人瞒着不敢报,您家账房去盘问了,这才漏了底。” 林止月自从前些天被抓回来,就一直关在林家的二房里。白堕暂时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置他,这一耽搁,便让他逮着了空子。 不过事已至此,白堕也没惊慌,反而慢慢放下茶杯,思忖起来,“这事既然能被瞒住,想必也就只送饭的那一人知道。我记得那天林止月应该是伤得不轻,就算我家下人再疏忽,他也总不至于谁都没惊动,便逃出去了吧?” “你什么意思?”温慎脸色始终没有缓和过来,听到这个岔子,似乎又冷上了三分,“你是说他在林家有内应?” 白堕摇摇头,这事他还真有些吃不准。 “当初你放在他身边的那个桩子呢?”温慎又问。 对啊,林止月丢了,不会小策也跟着丢了吧? 白堕想起这事,刚准备去问个究竟,那头胡晓已经探门进来了,“东家,咱能回了吗?” “你怎么在这?”白堕问话的同时,招手让他进来。 胡晓进来先对着温慎行上一礼,才解释:“我这不是天天泡在酒坊里,好久没进城了吗,先生正好回来,我就跟着出来解解闷,哪成想撞上这事儿了。” 他看起来愁得不行,白堕忍不住一乐,“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 以林止月的性子,早晚会再找回来了,这种狗皮膏药最是不怕丢的。 不明就理的胡晓多少有些生气,“东家,您最近这心是不是有点忒大了?二爷跑了,后面指不定要给您惹出什么事来呢,您也不管,家里的酒卖不出去,您还涨价……” 他虽然不满,说话依然没有高声,只皱着眉嘟囔。 端座着的温慎听见这话,意外地挑眉,一副打听白堕为什么不把话说透的奇怪模样。 白堕注意到了,就苦笑了一下,“这种东西是靠悟性的,偏偏我们家这两个大师傅,全都差点意思。” “那也得点拨啊。”温慎转眸,对上胡晓,“酒这东西不是米面粮油,再爱喝的,藏个十坛八坛哪不是了,再能喝的,两坛便也醉了。泰永德先前冲得势如破竹,你东家再出手火上浇油,这把柴很快就烧干了。” 胡晓眨巴着眼睛,“烧干了之后呢?” 温慎叹了气,仿佛是认了白堕刚刚的说法,但又不能就此算了,便索性挑明了,“惕儿现在卖的,其实都是他以后的酒。喝酒的人一旦顶住了,他眼下卖得越多,后面就越是一坛也卖不出去。而等到大家开始想御泉贡这一口的时候,哪怕是加了两成的价,也能顺理成章的接受,有这两成利给担着,这段时间少卖的,很快也就赚回来了。” 其实这话,温慎多少有些替自己弟遮着说的意思。剑沽价高,以现在温惕的那个边卖边赠的弄法,各大掌柜的手里一旦不缺他的酒了,泰永德账面上的钱就等于硬生生被截断了。 做买卖利薄利厚倒还在其次,但是如果手里的钱进不来,出不去,那是犯了大忌的。 这一点,温慎比白堕要清楚得多。 但是胡晓并不懂这些,他听完恍然大悟,转头再去看白堕的眼神里瞬间满是佩服,“东家,您这招厉害呀!前些天是我和伍雄错了……” “得得得,”白堕摆手打断了他,“咱还是回吧,看看家里的事怎么弄。”他起身,走到一半,又转回来,对温慎道:“家里那点存货蒸腾完,四哥也管管吧,不然最后你收拾残局不得累死。” 他说完,便同胡晓一起离开了。而他背后的温慎却动也不动地坐着,没点头也没应声,像是完全没有他的这句嘱咐一样。 许是陆云开已经发过一通脾气了,林家的下人见到白堕回来,一个个噤若寒蝉。 白堕善心大发,让众人散了,才问:“小策也一起丢了?” “你们家这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吗?”陆云开还在气头上,“能不能好好伺候,不能全赶出去,我换别人进来!” 白堕端了杯茶来,想让他消气,“你说你当初把他们两一起关进去干嘛啊?” 陆云开没接茶杯,只狠着一双眼睛不说话。 白堕瞧着,突然就想明白他到底在气什么了,“先生,你不是在担心小策倒戈了吧?” 对方一抬眼睛,白堕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这倒是和自己之前的怀疑对上了,小策打小养在陆云开身边,从贵州出来,自家先生身边就带了两个人,对这孩子的看重程度可想而知,如果小策真的改投了林止月,陆云开一定会亲手弄死他。 想着白堕就叹了一口气,“怪我了,早就应该把小策抽出来的。”他拍了拍陆云开的肩膀,“再说也不一定是小策,林止月在这里生活久了,总还是有些门路的。” 陆云开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再遇着,做个了断吧。”他这句也不知道是在说他和小策,还是在说白堕和林止月。 然而没再次遇着林止月之前,白堕就瞧出了另外一件怪事儿。 按他的推测,几日之后,四九城里捧着酒坛找大子儿的人是没了,但是往泰永德去买酒的人依然没少。 他好奇去打听,其中一个掌柜便乐了,“酒这东西又坏不了,他买两坛赠一坛,干嘛不多买点备着,我可听说很快就没了。” “您听谁说的啊?”白堕抄着手,“他们家伙计吗?” 掌柜:“他们家伙计懂规矩,问不出什么,是听两相酬的伙计说的。他们家现在不酒出得不好,很多伙计就泡在茶馆儿里,跟人瞎侃,偶尔能听着几句有用的。” 啧,白堕没心思闲聊了,他越琢磨越觉得温家这个姨丈没安好心,是故抬腿就迈进了泰永德的铺子。 沈知行站在柜后面,几个伙计低头忙着,全倒不出时间来招呼他。最后还是白堕主动去问:“温惕呢?” 沈知行自己不愿意伺候温惕,又舍不得苦心经营的铺子,天天守在这受罪,脾气都大了起来,“地窖呢,自己找去。” 白堕依言往地窖去,里面的蜡烛点得足,除了温惕还站了几个伙计,酒坛摆了一地。 林家三爷是什么人物,只一眼就瞧出来这些人是在打什么主意,“我可警告你,做假毁了剑沽,你这一辈子都要吃糠咽菜了。” “你怎么下来了?”温惕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瞬间慌了,“上面的人是死绝了吗?” 白堕不理他的问话,只说:“温惕,赔点钱不打紧,但泰永德的名声没了,就别怪我替四哥清理门户了。” 温惕不服:“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赔钱了?我生意火到都断货了,你眼瞎了吗?”他问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哦,你是想趁我没货的时候,好翻身吧?想得美!” 他大步流星地往白堕身前一站,“我已经找了门路,不出一个月,就有人能把酒给我运到北平城!” 白堕看着眼前的人,就像看一个傻子,半句话也不想多说,最后干脆直接把人拽出了地窖,“你走什么门路,打什么主意都成,就是做假,不成。让我发现了,就先打断你一双腿。”他最后出门的时候,特意告诫了一下温惕。 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一双腿,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温惕最后当真没在假酒上打主意,而是草草结了赠酒的事。 他这头刚一说不赠了,泰永德的门前瞬间便冷了下去。事情的发展原原本本地按着白堕之前算好的来了。以至于在一个月后,温惕收到自己花大价钱运来的酒时,不得不用预留给温老夫人钱去付镖资。 盆满钵满的北平泰永德,在短短时间里,被他败了个精光,只留下一阵热闹,风一卷就散了。温五爷恨得在屋里直砸东西,也想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是给谁做了嫁衣。 这厢清水源的生意顺风顺水,之前受的波及,补回来是迟早的事儿。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出手管管啊?”白堕心情极好,坐在院子的树荫下,一边逗着怀里的孩子玩儿,一边去问温慎。 温四爷新婚已有月余,又不管生意,两腮添了层薄肉,整个人看起来比从前更精神了,“母亲上次传信来,指责不信赖惕儿,眼下别说是我,沈先生都被赶出来了。” 【《百年壶间醉》】之一百四十四章再遇着,做个了断吧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一百四十四章再遇着,做个了断吧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一百四十四章再遇着,做个了断吧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一百四十四章再遇着,做个了断吧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着进去落座,不多时菜品上齐。铜锅下面加了碳,汤底汪出一屋油来,切肉的师傅就在不远的地方,一尺长的羊肉摆在案上,刀刃雪亮,那师傅的手极稳,一刀接着一刀,羊肉薄薄的下来一层,卷成好看的圈。丁掌柜亲自招待几人开席,白堕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丁掌柜也个明白人,趁着伙计们吃得热闹,他便笑着给白堕敬了一杯,“林掌柜,我们兄弟都是本分人,安分守己做生意,虽说买那便宜的酒,能让我多赚上些钱,可我也不短那个钱,但咱把话说回来,光我这一家不买,于您那也解不了什么渴,所以今天您想借着我的地方做什么,只要......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到了月底,没钱寄回贵州,第一个坐不住的便是温老夫人。 这话没有言尽,温慎必然也懂,只是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缓和,白堕便试着劝:“四哥,你把位置让出来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现在不是心疼钱的时候。” “我不心疼钱。”温慎摇头,“只要他别毁了泰永德和剑沽就行。” 两人说话的工夫,白堕已经吃下第三块花糕了,他边吃边摇头,“那可真没准……” 话没说完,门外有温家下人恭恭敬敬站进来,得到温慎允许之后,便说:“三爷,您家有个人丢了,来报的人在外面都要急哭了。” 他语气平平,说得极稳,白堕一时都没觉得紧张,只是奇怪:“嗯?哪个人丢了?” 那下人:“您家二爷丢了,据说已经丢了有几天了,家里的下人瞒着不敢报,您家账房去盘问了,这才漏了底。” 林止月自从前些天被抓回来,就一直关在林家的二房里。白堕暂时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置他,这一耽搁,便让他逮着了空子。 不过事已至此,白堕也没惊慌,反而慢慢放下茶杯,思忖起来,“这事既然能被瞒住,想必也就只送饭的那一人知道。我记得那天林止月应该是伤得不轻,就算我家下人再疏忽,他也总不至于谁都没惊动,便逃出去了吧?” “你什么意思?”温慎脸色始终没有缓和过来,听到这个岔子,似乎又冷上了三分,“你是说他在林家有内应?” 白堕摇摇头,这事他还真有些吃不准。 “当初你放在他身边的那个桩子呢?”温慎又问。 对啊,林止月丢了,不会小策也跟着丢了吧? 白堕想起这事,刚准备去问个究竟,那头胡晓已经探门进来了,“东家,咱能回了吗?” “你怎么在这?”白堕问话的同时,招手让他进来。 胡晓进来先对着温慎行上一礼,才解释:“我这不是天天泡在酒坊里,好久没进城了吗,先生正好回来,我就跟着出来解解闷,哪成想撞上这事儿了。” 他看起来愁得不行,白堕忍不住一乐,“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 以林止月的性子,早晚会再找回来了,这种狗皮膏药最是不怕丢的。 不明就理的胡晓多少有些生气,“东家,您最近这心是不是有点忒大了?二爷跑了,后面指不定要给您惹出什么事来呢,您也不管,家里的酒卖不出去,您还涨价……” 他虽然不满,说话依然没有高声,只皱着眉嘟囔。 端座着的温慎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久见之人中毒而归 http://.biquxs.info/ 白堕低头乐,顺手在自己儿子肉乎乎的脸上掐了一下,“那就只能等着温惕来求你了。” 六月里,正是好时节,只可惜,当午的时候,太阳已经有些毒了。白堕抱着孩子出廊门,把他交给奶娘,便打算同温慎一起去自己家酒坊看看。 他之前封存的新酒到日子了,好几天前就特意约了温慎,邀他去尝尝味道。 “年家的生意最近也好起来了。”大门前也叫不到人力车,白堕边走边与身侧的人闲聊。 温慎接话:“各家都还行……”他的话没说完,对面突然冲过来一个人。 温慎反应极快,肩膀一歪,侧开半步,顺带把白堕拽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 冲过来的人扑了个空,竟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一样,径直地摔趴到了地上。 白堕有些年没干过碰瓷的勾当了,演到这种程度的,也算是种本事。他乐呵呵地走过去,用脚尖在那人肋下轻踢了踢,“论这事儿我可是行家里手,要不你先起来说话?” 那人脸贴着地,纹丝不动。 “嘿,成。”白堕蹲下去,拽住他的耳朵往一边拉,逼着人把头转过来,可下一瞬,他猝不及防看到了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是小策! 他身上很脏,脸上没有明显的伤,身上却烫得吓人,唇间一直反复说着什么。白堕低头去听,只有一个字,因为声音太小,他也有些吃不准。不等他扬头求助,温慎早就已经发现不对,凑近蹲了下来。 “酒。”他认真了听了片刻,就说:“他说的是贵州话。” 酒?什么酒? 白堕没联系出什么前因后果来,但小策现在这个样子不对,也不是耽误的时候,便同温慎一起将人抬回了林家。 不多时郎中被请了过来,脉都没搭上,眼神就变了。他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个瓷瓶来,倒出一粒红丸喂小策吃下,“是中毒了。”他一边低头去翻看小策的眼皮和下唇,一边解释:“这孩子应该是想法子催吐过,还成,能救。” “能救”这俩字一出来,白堕的心才算是放下。 小策必然是拼着最后一口气跑回来的,若真出了什么事儿,先不说如何同陆云开交待,单说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郎中总在温家走动,最近也给白堕瞧过病,他对这郎中还是颇为信任的,就说:“劳烦您了。” 这算是全权把小策交出去了。郎中点头应下,开始行针。一炷香之后,小策突然从床上弹坐起来,“酒!”他急喊出声,跟着便呛出大口黑血。 “糟了。”郎中一看这血,脸都白了,慌忙往下撤针。小策却不依,他死命推开郎中,带着满身银针从床下滚下来,不管不顾地往门外冲。 “小策!”白堕和温慎同时上前拦他,“到家了,没事了!” 被叫的人一怔,转头看到白堕,浑身的力气像是顷刻间消失了一样,跌坐在地上,“不要让他卖酒,动作要快,要来不及了……”跟着,他便彻底晕了过去。 “小策?”白堕蹲下去,在他肩膀上推了两下,然而地上的人并没有任何反应。 “力气用尽了。”温慎弯腰,又将小策搬回了床上,才问郎中:“要多久能醒?” 郎中紧眉头不展,“他现在太虚了,行针这条路走不通,命能不能保住我也不敢说了。” 温慎还要再问,白堕拉住了他,“还请您尽力医治,只要命在,就成,我们不急。” 郎中点头,白堕就示意温慎同自己出去。 两人一路往前厅走,路上碰到林家的下人,白堕吩咐:“去酒坊,说久见之人中毒而归,让先生速回。” 他严肃得吓人,得了令的人转身就跑着办差去了。 廊门下的荷花木兰已经打了骨朵,刺目的阳光照在上面,白堕却只瞧见了满地的阴影。 “小策在林止月身边已经很久了,他拼命了回来,此事必然关乎清水源生死。”白堕抿着唇,面色微寒。 温慎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按方才的话去推,你二哥无非是想要杀回来与你争抢罢了。从前又不是没让他自己开过分号,不是对手。”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白堕迈过门槛,给温慎让了座,“小策是个机灵的孩子,如果林止月仅仅是想回来卖酒,他绝对可以判断出来。” 温慎听完眸色也紧了起来,“我总在常大夫那里调理,以他方才那个态度,这人一时半会儿是很难醒了。” 可就算不知道全貌,也总得着手准备一下。 白堕和温慎对视一眼,知道彼此想的完全一样,事虽难办,却不棘手,正常应对也就是了,两人便商量起来。 “林止月手上的本钱没有我多,而且另起山头不是他作风……”白堕说着,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四哥,小策说不能让他卖,怕不是因为他打算做假栽赃吧?” 温慎摇头,“总觉得这太轻了些,但你先按这个路子走吧,但凡在你这在买酒的人,做好名录,请人家当场验酒。” 白堕点头,还要再说,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温惕因为交不上铺子的租金,在温宅里作闹呢。 温慎听完却只坐着不动,没有一丝想离开的意思。 他在温惕接管北平泰永德这事上的态度,一直就非常奇怪,白堕先前以为他是同温老夫人置气,眼下去看,倒不像是那么回事。 “你还不出手啊?”白堕试探着问。 温慎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月落满身皆是尘,百年不过壶间醉,这世上也不是什么事,我都能管得了的。” “啧,”他这样白堕就有点火了,“高深莫测那套演给别人看去,打什么算盘呢,直说。” 被训了的温四爷反而乐得更开心了,“盘算着开一间新的,林掌柜要不要一起?” 他大爷的,这人还真是什么都敢想! 温四爷不光敢想,还敢做。 他故意放了权,任温惕以一个败家子的身份,毁掉泰永德,好给自己腾出地方,去施展那一腔在行商之上的抱负! 能利用的,他从来不过会放过。 诧异过后,一股无名的怒火漫延开来,白堕着实无法理解,一个人得有多狠心,才能眼瞅着别人将自己祖辈的房檐屋瓦砸得一片不剩。 “死性不改。”最后他咬着后槽牙扔出这么一句来。 温慎收了脸上的笑意,转去看向门外,温家的下人就等在那里,只要他走过去,温家的一切就都还有救,可他却铁了心,一动不动,良久才说:“不破、不立。” 白堕腾地站了起来,“你老实说,是不是从你成婚开始,这一切就是你做的局?” 温慎抬头,眨巴了半天的眼睛,最后摇头,看起来多少有些无辜,“我没想成婚,也没想交出北平泰永德,是他们非要争抢,我也只是顺势而为。” 白堕后面骂人都话都到了嘴边,见人否认,险些被一口气噎死。事情的起因确实不在他,被人欺负了也总得打回去,虽说不应该是这么个打法。 “四哥,”白堕缓了语气,“剑沽是传世的好酒,就算你想抽身出来,也不能让它没了。” 温慎抬眼,极淡眸色里,似乎是有什么风卷云涌而过,片刻之后,他起身,向外走去,和在门边等了一会儿的陆云开擦肩而过。 “你不应该劝他。”陆云开进来的头一句,竟然是这个。 白堕侧头,他便解释:“温四爷做到这步,是要下很大决心的。” 温慎也是温家人,他纵容别人毁掉的家业,正是他自己的屋宇,一砖一瓦掉落,都是要砸在他身上的。 白堕突然后悔起来,但陆云开并没有放过他,“自打温老爷去世,温家对他来说,就是个拖累,以他的心计,若不是被世俗这点东西困着,远非眼下这般光景了。” 陆云开咬重了“世俗”两个字,白堕瞬间自惭形秽。 世间浊浊,有些人随着年岁渐长,愈发浑噩,可有些人,却越来越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但并不是每个明白的人,都会努力去争,因为这是条一极苦的路。温慎咬着牙往前走的时候,自己却和世俗的大多数人站到了一边去。 他林止遥有什么权利拿自己看重的东西,去要挟温慎? 想着,白堕迈步要追,陆云开一把将人拽住,“事已至此,越描越黑,那家伙心里有自己的称,咱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白堕不依,陆云开拉着他就往偏院走,“八成人家有法子能两全其美呢,小策要紧。” 最后四个字直接把白堕拍安静了,路上顺便把小策之前的话,加上自己和温慎的看法同陆云开一并说了。 陆云开沉默着,两人到了偏院,推门进去的时候,郎中正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药量。 “常大夫,可有把握?”白堕寻问的工夫,陆云开已经坐到小策的床边。 郎中不回答,待所有的药都放进药盅里,才说:“两日之内,若能醒来,定无大碍。” 白堕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若两日之内没有醒来呢?” “不会。”郎中还没说话,陆云开便开了口,他低着头,视线落到小策身上,“你是带着消息回来的,时间不等人,我们都指着你呢,得给我快点醒过来。” 他眉头皱得很深,用的是哄人的语气,既想温柔些又想命令,夹杂在一起,不伦不类。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五章久见之人中毒而归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五章久见之人中毒而归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五章久见之人中毒而归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五章久见之人中毒而归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后面的事,我这个做长辈的,就替你费心了。”白堕:“你想得……”年延森摆摆手,压下他的话头,转而自己坐到椅子上,“止月伤成那个样子,求到我的门下,我自然要鼎力相帮。想来你爹九泉之下也不忍看着自己儿子手足相残,我总得替他了却这桩憾事才对。”在短短的一瞬间,他好似突然就收住了脾气,态度和从前无半分区别,但落在白堕眼里,却遍体生寒。这个人,怕是一直生活在这样的面具里的。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着一个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调走温慎,是希望他成家立业;搅和泰永德生意......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白堕低头乐,顺手在自己儿子肉乎乎的脸上掐了一下,“那就只能等着温惕来求你了。” 六月里,正是好时节,只可惜,当午的时候,太阳已经有些毒了。白堕抱着孩子出廊门,把他交给奶娘,便打算同温慎一起去自己家酒坊看看。 他之前封存的新酒到日子了,好几天前就特意约了温慎,邀他去尝尝味道。 “年家的生意最近也好起来了。”大门前也叫不到人力车,白堕边走边与身侧的人闲聊。 温慎接话:“各家都还行……”他的话没说完,对面突然冲过来一个人。 温慎反应极快,肩膀一歪,侧开半步,顺带把白堕拽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 冲过来的人扑了个空,竟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一样,径直地摔趴到了地上。 白堕有些年没干过碰瓷的勾当了,演到这种程度的,也算是种本事。他乐呵呵地走过去,用脚尖在那人肋下轻踢了踢,“论这事儿我可是行家里手,要不你先起来说话?” 那人脸贴着地,纹丝不动。 “嘿,成。”白堕蹲下去,拽住他的耳朵往一边拉,逼着人把头转过来,可下一瞬,他猝不及防看到了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是小策! 他身上很脏,脸上没有明显的伤,身上却烫得吓人,唇间一直反复说着什么。白堕低头去听,只有一个字,因为声音太小,他也有些吃不准。不等他扬头求助,温慎早就已经发现不对,凑近蹲了下来。 “酒。”他认真了听了片刻,就说:“他说的是贵州话。” 酒?什么酒? 白堕没联系出什么前因后果来,但小策现在这个样子不对,也不是耽误的时候,便同温慎一起将人抬回了林家。 不多时郎中被请了过来,脉都没搭上,眼神就变了。他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个瓷瓶来,倒出一粒红丸喂小策吃下,“是中毒了。”他一边低头去翻看小策的眼皮和下唇,一边解释:“这孩子应该是想法子催吐过,还成,能救。” “能救”这俩字一出来,白堕的心才算是放下。 小策必然是拼着最后一口气跑回来的,若真出了什么事儿,先不说如何同陆云开交待,单说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郎中总在温家走动,最近也给白堕瞧过病,他对这郎中还是颇为信任的,就说:“劳烦您了。” 这算是全权把小策交出去了。郎中点头应下,开始行针。一炷香之后,小策突然从床上弹坐起来,“酒!”他急喊出声,跟着便呛出大口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看来不是谋划一日两日了 http://.biquxs.info/ 见此,白堕心里的自责和愧疚又重上了一分。 然而他们最终也没有指上小策的消息,因为第二天,四九城的市面上,就出现了一种和御泉贡口味一模一样的新酒,名叫乞儿香。 胡晓把坛子捧上来的时候,手都在抖。那坛子落到白堕的手里,他只抿了一口,便甩手将坛碎了,御泉贡的香味瞬间充满了不大的账房。 “查出酒是从哪里来的了吗?”他的声音极冷,冷到仿佛地上的酒都能被冻成冰。 胡晓低头不敢应声,最后还是伍雄回:“您说跟闹鬼了似的,问了全四九城的掌柜,愣是没一个人敢松口,全说送酒的人来了,二十斤的坛,只要一块大洋,价格足足低了咱们一半,人家当然会要啊。” 白堕不说话,胡晓便小声开口:“东家,其实已经有几家掌柜和我通气了,说是如果咱们能给出同样的价格,那他们就还要咱们的。” 白堕半眯起眼睛,满目寒光,“无商不奸,帐倒还是他们会算。” 陆云开熄了烟袋,出声:“让利是要靠家底的,他林止月孤身在外,要拿什么和咱们拼啊?靠着先前那些交情,能勉强凑钱酿出这批酒来,也就顶天了。” 白堕垂下眼睛,这不是林止月的风格,但凡他去做局,后面必定有十步百步的路数,“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还不简单,咱们试试就知道了。”陆云开瞟了一眼账面上的钱,“撑到那孙子卖裤子应该是够了。” 白堕一抬眼皮,伍雄和胡晓会意,分头联系了一直与清水源交好的酒家。 清水源御泉贡降价了。 消息传遍四九城,个个力捧林家,可转天神秘送酒人的价格再降一半,伍雄心疼直冒冷汗。 白堕毫不犹豫命令往下跟,但他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转头吩咐陆云开,“先生,今天务必找到林止月落脚的地方。否则他一直暗,我们在明,太被动。” 陆云开愁眉不展,他在四九城说不上有多少门路,但好歹这么多年积攒下来,还是头一次打听一个人,连点皮毛都没打听出来。 他没说话,白堕便猜出这事难办,沉眸半晌,突然一拍桌子,“咱堵他去!” 陆云开抽着烟袋的动作一顿,“上哪堵?” “酒楼,再低的价钱,送酒的买卖也不可能靠飞鸽传书去谈。”白堕微微侧过头,“咱们降价,他定然会再降,挑一家他必去不可的,我们去那守着,然后跟上去,一定要把他的底摸清喽。” 陆云开这类人太依赖人脉路子了,遇着什么事想着凭自己的面子搞定,而最简单的法子摆在那里,他却视而不见。 是故白堕一说,他便低头在账册上翻了翻,最后落指在其中一页上,点了点,“就是这家了,你不想吃涮肉了吗。” 白堕瞟了一眼,起身就走,陆云开跟上,带上戎子和其他几个性狠的伙计,直奔了东安市场。 说来也巧,正是大清亡了的那年,这市场起了场大火,原先的木棚全被烧没了,原来在这卖清真小吃的两兄弟等市场重建好,就起了三间瓦房,开始卖涮羊肉,生意火得不了。 白堕一行人到的时候,不是饭点,掌柜的也不忙,便亲自迎上来,“哟,林掌柜,可有日子没见您了。” 白堕拱手客气,“丁掌柜,我可是馋您这口肉了。” “那您来着了,今天头一份啊。”丁掌柜把一行人往里让,“一会儿锅子给您支上,您几位可劲儿吃。” 白堕几人笑着进去落座,不多时菜品上齐。 铜锅下面加了碳,汤底汪出一屋油来,切肉的师傅就在不远的地方,一尺长的羊肉摆在案上,刀刃雪亮,那师傅的手极稳,一刀接着一刀,羊肉薄薄的下来一层,卷成好看的圈。 丁掌柜亲自招待几人开席,白堕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丁掌柜也个明白人,趁着伙计们吃得热闹,他便笑着给白堕敬了一杯,“林掌柜,我们兄弟都是本分人,安分守己做生意,虽说买那便宜的酒,能让我多赚上些钱,可我也不短那个钱,但咱把话说回来,光我这一家不买,于您那也解不了什么渴,所以今天您想借着我的地方做什么,只要桌椅不乱,食客不惊,其余的您尽管吩咐。” 这一番话说得极有水准,给尽了白堕面子,同时自己的态度也表现恰到好处——你要做什么随便,但打扰我的生意。 白堕立马笑着同他碰了杯,“只要便宜的酒来了,劳您递个眼色就好,其余的我们出去解决。” “哎!我这承您情了!”丁掌柜仰头将酒干了,转身同店里其余的伙计交代去了。 可他们一行人,从头午坐到下午,店里的台子都不知道翻了几轮,依然没等到这个眼色。 白堕带出来的伙计都已经吃累了,无所事事地剔着牙。就在这时,打门外进一个穿着黑衣,压着帽檐的男人。 一瞬间店里伙计们的神色就变了,白堕他们察觉到了,那男人也察觉到了,转身就跑。 戎子脚底下安了炮仗一样,跳起来就追,其余的人跟着他往出冲。白堕和陆云开慢条斯理的结账,甚至还和丁掌柜好言好语地客气了半天,才出门去看情况。 方才在人家的地盘上,自己伙计出去办事,当家的总得压得住阵脚,眼下出了东安市场,白堕的眉宇间便有些急,一来是不知道戎子他们追没追上人,二来是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他当真不知道该走哪条路去寻。 但陆云开那边只随意在街上扫了两眼,便果断拉他往左边走。 “为什么走这边?”白堕费解。 陆云开指了指一边的箱子,“给留了记号。”他指的地方堆着几只破木箱,白堕还没看出门道,就被拉着急急忙忙往前走去。 一路上但凡遇上路口,向左向右,陆云开都没有半分犹豫,只有白堕不明所以地跟着。两个人越走越偏,最后白堕忍不住问:“你不会是瞎走呢吧?” “那呢。”陆云开带着他,踹开了一扇破草门。戎子几个人正在里面站着,黑衣男人的帽子已经跑丢了,两个伙计把他按在地上,他也没挣扎。 “对人客气点儿。”白堕进了门,先推开自己的伙计,再去拉他,“手底下的人,没什么礼数,您见谅。” 黑衣人也没什么脾气,还当真拉着他的手起身,而后在自己身上脏了地方拍了拍,才抬头,“一会儿你比他们下手还要黑。” 白堕没成想他会来这么一句,下意识地挑了眉,“何出此言啊?” 黑衣人:“你要问的事情,我知道,但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你除了揍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白堕低头想了想,似乎还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他便问:“我要是揍了,你会说吗?” 黑衣人没有一丝慌乱,而是用一种非常坚定地眼神看着白堕,之后缓缓地点了头。 …… 一瞬间白堕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结果那黑衣人说:“你打吧,我不抗揍,卸一条胳膊,再断一条腿我就说了。” “你他娘的以我们不敢呢是吧!”戎子登时火了,一脚踹过去,接着就把人脸按到了地上。 那人被这样的制着,依旧用方才的眼色看向白堕,“你利落点,按我说的来,别再给我添什么其他的伤了。” 白堕蹲下来,双手落在膝盖上,“这位,您这是有什么说法吧?” 黑衣人似乎是想点头,一动之下才想起来自己被人按着,只得开口:“按我说的揍完,解释自然有了。” “放屁!”戎子说话就要打人,“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还有力气说吗?” 白堕忙拦下他,可黑衣人却突然赞叹起来:“这位是个有经验的,那就先卸一只手吧。” 他话音一落,只听咔吧一声,接着一阵哀嚎,戎子已经把他的整只胳膊完全反掰到了身后。 “松手!”白堕呵了一声。 戎子松手撤身,嘀咕:“顶烦这种人,往死里收拾一顿就好了。” 白堕抬腿给了他一脚,“边去!”训完了,才去扶地上的黑衣人,他的那只手臂已经完全断了,无力地耷拉着。 “……这,我先给您找个郎中吧?” 黑衣人摇头:“不必,林止遥,我是来还你一个人情的。” 这话奇怪,白堕没明白,却也没问。 黑衣人吸着凉气,缓了痛意,又接着说:“之前黑市皮蛇的事儿,你出手,替很多人出了气,我和他过结最深,所以今天这个情,我还你。” 白堕隐约想起,之前海伊州似乎是说过,如果他能解决了皮蛇,黑市里很多人会记着自己的好。 但第一他不知道那小家伙和他背后的人最后到底怎么样了,第二他本来也没指着这事能捞着什么好处,看来是无心插柳了。 眼巴前也不是露怯的时候,是故白堕继续沉默着。 黑衣人强撑着一口气,脸上全是汗珠,连声音都发着虚,可说出来的话,却语惊四座,他说:“拖我两边联络的,是两相酬的年延森,第一日帮他家运酒的时候,我特意瞧过,那种酒,他家还存了不少,看来不是谋划一日两日了。”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六章看来不是谋划一日两日了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六章看来不是谋划一日两日了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六章看来不是谋划一日两日了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六章看来不是谋划一日两日了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见此,白堕心里的自责和愧疚又重上了一分。 然而他们最终也没有指上小策的消息,因为第二天,四九城的市面上,就出现了一种和御泉贡口味一模一样的新酒,名叫乞儿香。 胡晓把坛子捧上来的时候,手都在抖。那坛子落到白堕的手里,他只抿了一口,便甩手将坛碎了,御泉贡的香味瞬间充满了不大的账房。 “查出酒是从哪里来的了吗?”他的声音极冷,冷到仿佛地上的酒都能被冻成冰。 胡晓低头不敢应声,最后还是伍雄回:“您说跟闹鬼了似的,问了全四九城的掌柜,愣是没一个人敢松口,全说送酒的人来了,二十斤的坛,只要一块大洋,价格足足低了咱们一半,人家当然会要啊。” 白堕不说话,胡晓便小声开口:“东家,其实已经有几家掌柜和我通气了,说是如果咱们能给出同样的价格,那他们就还要咱们的。” 白堕半眯起眼睛,满目寒光,“无商不奸,帐倒还是他们会算。” 陆云开熄了烟袋,出声:“让利是要靠家底的,他林止月孤身在外,要拿什么和咱们拼啊?靠着先前那些交情,能勉强凑钱酿出这批酒来,也就顶天了。” 白堕垂下眼睛,这不是林止月的风格,但凡他去做局,后面必定有十步百步的路数,“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还不简单,咱们试试就知道了。”陆云开瞟了一眼账面上的钱,“撑到那孙子卖裤子应该是够了。” 白堕一抬眼皮,伍雄和胡晓会意,分头联系了一直与清水源交好的酒家。 清水源御泉贡降价了。 消息传遍四九城,个个力捧林家,可转天神秘送酒人的价格再降一半,伍雄心疼直冒冷汗。 白堕毫不犹豫命令往下跟,但他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转头吩咐陆云开,“先生,今天务必找到林止月落脚的地方。否则他一直暗,我们在明,太被动。” 陆云开愁眉不展,他在四九城说不上有多少门路,但好歹这么多年积攒下来,还是头一次打听一个人,连点皮毛都没打听出来。 他没说话,白堕便猜出这事难办,沉眸半晌,突然一拍桌子,“咱堵他去!” 陆云开抽着烟袋的动作一顿,“上哪堵?” “酒楼,再低的价钱,送酒的买卖也不可能靠飞鸽传书去谈。”白堕微微侧过头,“咱们降价,他定然会再降,挑一家他必去不可的,我们去那守着,然后跟上去,一定要把他的底摸清喽。” 陆云开这类 穿越?我堂堂叶大小姐咋得罪老天爷了,姐好歹在前世也是官二代,白富美呀,竟然悲催的穿到这么个可恶的地方,望着这破茅屋和这些渣亲戚大喊道“姐来啦,老天没让我死,我就搅你个天翻地覆”。 叶婉馨自动忽略身上的麻布粗衣,把露着脚趾的鞋子往后缩缩,大言不惭的说道,“敢嘲笑姐穷,银子?姐不缺,赶明儿姐开个钱庄让你们瞧瞧!” “找姐麻烦?动动脚指头你就脱层皮。”摆开阵势准备把这些混混打他个落花流水。 用手指挑起东陵玄翔的下巴,“美男计?切,姐身边端茶倒水的比你都帅百倍不止。哈哈……” 各路人马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叶婉馨的动静,上不得台面的招数用尽也没占上风。人家叶大小姐压根就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鄙夷的笑笑,“呵呵,有能耐冲着姐来呀!在背后使黑手,下绊子算个啥!” 小剧场1: 叶婉馨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变态小子,“你谁家的泼皮小子,找姐干嘛?姐的时间分分秒秒都是银子!你耽搁的起吗!” 东陵玄翔痞痞一笑,从怀里摸出厚厚一叠银票,“臭丫头,喜欢银子,爷赏你了!” 叶婉馨凑到银票前轻闻一下,然后蹙起眉头用手捏着鼻子撇嘴嫌弃的说着,“呃!快拿走!这银票太臭了,有病菌!姐不要!” 小剧场2: 气急败坏的东陵玄翔慌的擦擦脸上流出的冷汗,差点魂飞魄散的他心里不住的嘱咐自个要淡定、淡定。慢慢的扶着自家夫人往屋里走,耷拉着脑袋,陪着快笑僵的俊脸,“夫人,你心里不痛快,可别拿咱孩子出气啊,你就可劲的折腾我。” 叶婉馨用手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仰起精致诱人的小脸竖着眉毛,轻哼一声,“嗯……” “认罚,小的错了,不是……”东陵玄翔语无伦次的又哆嗦着身子把脸凑到叶婉馨面前,“请夫人赏。” 见叶婉馨依旧脸色不放,东陵玄翔赶紧狗腿的去多宝格后面取出夫人特制的家法,扑通一声跪在上面。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京中名坊的林三爷 http://.biquxs.info/ 白堕面无表情的听着。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并不意外这事会年家有关系,可这事到处又都讲不通。他奇怪,却不诧异,两种感觉纠葛着,一瞬间思绪就混沌起来。 他站起来,吩咐胡晓,“给这位爷找个郎中瞧瞧。”而后寒着一双眼睛向外走。 陆云开自觉跟上,边走边问:“去年家?” “先生觉得我莽撞?”白堕终于从那种混沌中剥离了出来,“总得去会一会。” 陆云开点头,“四九城的造酒行里,他德高望重,事情和他牵连起来,说不定后面有什么隐情,再者说他和你的关系一句两句的也讲不清,你过去还是要谨慎些。” 白堕低着头,“何必说这种话,先生不也怀疑他的德高望重有问题吗?” 陆云开转眸看了他一眼,良久才从腰间解下烟袋,点燃了横端在手上,“你我怀疑,不作数的。” 白堕听到这话,猛然抬头,“所以先生是想让我忍下这事?”他读懂了陆云开的弦外之音,满目震惊。 陆云开心虚地错开眼睛,“如果是他在背后给林止月撑腰,让利之争,我们没有太大的胜算……” 白堕斜了一眼过来,如刀似冰,只一眼,陆云开便收了之后的声音。 “先生不必跟着了。”他收回眼神,一身清冷决绝地迈进万丈尘光里。 陆云开看着他的背景,突然摇头笑了起来,笑够了他又叹气,这事还有更缓和些的办法,佐不过就是脏了点儿,可这话却硬生生卡住了没机会说。 自己认定的这个人,这么多年看着有些长进了,骨子里却还是那副德行。 陆云开无奈作罢,只得往酒坊返,他清点家底的时候,白堕已经到了年家的大宅子。 年家的下人见了他倒十分客气,连忙请了进去,又去通报。年延森也没怠慢,这头茶刚摆上,那头他人就出来了。 “贤侄难得过来,可是遇上什么事了?”他问。 白堕:“来问伯父借钱周转几日。” 他说话的时候,依然端坐着,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的起伏。 年延森瞧出了他的态度不对,却还是和蔼地笑了两声:“你家的事,我近日也听说了,但林家这些年的积累,总不会才两日便撑不住了吧?” 白堕抖平了腿上的马褂,抬眼,问:“今日才听说?不是伯父亲手做下的这一切吗?” 年延森怔了一下。 白堕跟着便问:“乞儿香,倒真是一个折辱我林家门楣的好名字,听说年掌柜的酒窖里还有不少存货?可否带我一观啊?” 年延森的眼神慢慢冷了下去,“你从谁那里买到的消息?”他问。 “亏心事做下了,自有恶鬼上门来讨债!”白堕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与家父齐名,酿着四九城数一数二的好酒,二十几年来独占鳌头,多少食客闻香慕名而来,不过是少卖了几坛酒而已,至于染脏了一双手吗?啊?” 他说着拽着年延森的手,举到对方眼前,“你以后还好意思用它酿酒吗?年掌柜!” 年延森已经很久没被人如此冒犯过了,猛然甩开他,“放肆!” “你就这么输不起吗?”白堕被甩开,反而静了下来,他淡淡地看着对面的老者,“你不配与我父亲齐名。” “行商如战,后退者死。”年延森目光如炬,压不住里面要翻起的怒火,“林掌柜若是输得起,今日何苦要到这里来?”他一句问完,跟着又笑,“放心,等你输了,林家的酒也依然会有人卖,后面的事,我这个做长辈的,就替你费心了。” 白堕:“你想得……” 年延森摆摆手,压下他的话头,转而自己坐到椅子上,“止月伤成那个样子,求到我的门下,我自然要鼎力相帮。想来你爹九泉之下也不忍看着自己儿子手足相残,我总得替他了却这桩憾事才对。” 在短短的一瞬间,他好似突然就收住了脾气,态度和从前无半分区别,但落在白堕眼里,却遍体生寒。 这个人,怕是一直生活在这样的面具里的。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着一个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调走温慎,是希望他成家立业;搅和泰永德生意,是训教子辈…… 想明白这些,白堕立时觉得无比可笑,“到了这种地步,你都还要再装是吗?” 年延森:“信不信由你,我问心无愧。” “我活得磊落,自然不会陪你演这出欺世盗名。”白堕看着对面的人,他稳坐在那里,气度仿佛难撼的山石,可白堕眼中的锐意没有丝毫的减损,“四九城的造酒行里尊你一声龙头,我不过是生意是高了你几成,你便酿低价酒坏我名声,如此德不配位,天地容得下你,我林止遥容不下你!” 他是京中名坊的林三爷,于酒之一字上,敢与天地争高低! 年延森的眼神又一次冷了下去,“林掌柜,你怕是不知道,你二哥还在酒坊里酿着乞儿香呢。” “咱们买卖上见了。”白堕无心与他再多费口舌,这场仗,他若输,也必定要拖年家跌进万劫不复。 更何况能不能赢,要打了再说,他赌年延森会惜身,不敢和自己以命相搏。 年宅外的日光刺目,白堕漫无目的顺着大街瞎走,再回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家门口。 门子出来迎他,他却迟迟不往里去,只是盯着街对面的温家,心绪复杂。这事,终是要让四哥为难了。 门子又叫了他两声:“三爷?三爷!您快家里来吧,先前跟着二爷的那个哑巴醒了,陆先生已经过去看了。” 白堕这才收了神,急匆匆往偏院进。 他以为会在屋里见到陆云开和郎中,哪成想一推门,却正对上温慎淡然的视线。 “你怎么在这?”他奇怪道。 温慎指了指坐在床上的小策,“你家的人,连说话都学着你的架势,这位非说从鬼门关里带回了个消息给我。” 这下白堕更奇怪了,他几步到小策跟前,“不是带给我的吗?” 温慎神色登时无奈起来,“你和阎王是靠这位传信的吗?” 他们在这头贫嘴,小策却突然咳出一大口黑血来,喷在被子上,染红了一大片。 陆云开端着药进来,正撞上这一幕,“干嘛呢你们!”他慌忙上前,给小策顺了气,又喂他吃药。 白堕被训得心虚,等了半天也不敢多问一句,生怕一说话小策再咳出一口血来。 倒是小策缓过来些,咧嘴一笑:“老大,再不快点说,阎王估计要把我叫回去了。” “闭上你那乌鸦嘴!”陆云开呸了两声,“老大-和阎王交情好,不会让你回去的。” 这话白堕总说,放在自己身上,那是底气十足,但放在小策身上,却一句都不敢多应承。 小策清澈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得高兴,“那敢情好。”他缓够了,才又问:“年家开始卖酒了吗?” 白堕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小策昏迷的时候,说的“他”,指的是年家。 三人点头,小策便乐不出来了,“是他把我和二爷从林家出偷出去的,他想让二爷帮他酿御泉贡,二爷不同意,他就给二爷下了重刑……” “什么?”白堕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林止月去投靠他的?” 他不信,温慎更是不信,“你把话说清楚,他指的是谁?我姨丈吗?” 两人后面的质疑还没有问出来,小策的一句话瞬间让两人哑然失声,“二爷死了。” 坐在床上的人年岁不大,骨格生得瘦小,此时他佝着背,弯得像一只又小又可怜的虾米。 “二爷死了。”他又重复了一次。 白堕和温慎对视一眼,竟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小策深吸了一口气,他抬头,却是去看温慎的,“温掌柜,我被关起来的这一个多月,知道了不少事情,现在就想讲给您听,信与不信,您去自断。眼下这么看,我许是活不了多久,所以您听的时候,可千万别打岔……” 他越说,嗓子越哑,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一样,最后又咳嗽出一口血来。 陆云开想让他休息,他却倔着不肯依,只接着说:“很多年前,京城有一个鉴酒局,名叫酒半仙,里头的四个人,当时风光无量,在京城造酒行无人可与之比肩。有一户姓年的少爷,看不惯几来乡野来人,便请了一个戏子,从中挑拨。最后除了林大人以外,其他三个人都去了贵州,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贵州偏远,乡野的酒再香,也传到不京里来,就算他来了,我也有十几种理由给他挡回去。” 小策原封不动地学了年延森的话出来,又看着温慎,缓缓地说:“这也就是为什么,温老爷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在京城卖酒的原因。” 因为一个他信任的人,不断地他的来路上,磊着墙。 “姓年少爷从那个时候起,就一直觊觎御泉贡,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后来林大人去世了,他便通过黑市的皮蛇,联系上了二爷,撺掇二爷把御泉贡做成京里最贵的酒。这原本是个要做垮清水源的圈套,但二爷却凭着自己的本事,硬硬生重把事做成了。年少爷变成了年老爷,等了好久,又等着了眼下的机会。”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七章京中名坊的林三爷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七章京中名坊的林三爷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七章京中名坊的林三爷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七章京中名坊的林三爷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白堕面无表情的听着。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并不意外这事会年家有关系,可这事到处又都讲不通。他奇怪,却不诧异,两种感觉纠葛着,一瞬间思绪就混沌起来。 他站起来,吩咐胡晓,“给这位爷找个郎中瞧瞧。”而后寒着一双眼睛向外走。 陆云开自觉跟上,边走边问:“去年家?” “先生觉得我莽撞?”白堕终于从那种混沌中剥离了出来,“总得去会一会。” 陆云开点头,“四九城的造酒行里,他德高望重,事情和他牵连起来,说不定后面有什么隐情,再者说他和你的关系一句两句的也讲不清,你过去还是要谨慎些。” 白堕低着头,“何必说这种话,先生不也怀疑他的德高望重有问题吗?” 陆云开转眸看了他一眼,良久才从腰间解下烟袋,点燃了横端在手上,“你我怀疑,不作数的。” 白堕听到这话,猛然抬头,“所以先生是想让我忍下这事?”他读懂了陆云开的弦外之音,满目震惊。 陆云开心虚地错开眼睛,“如果是他在背后给林止月撑腰,让利之争,我们没有太大的胜算……” 白堕斜了一眼过来,如刀似冰,只一眼,陆云开便收了之后的声音。 “先生不必跟着了。”他收回眼神,一身清冷决绝地迈进万丈尘光里。 陆云开看着他的背景,突然摇头笑了起来,笑够了他又叹气,这事还有更缓和些的办法,佐不过就是脏了点儿,可这话却硬生生卡住了没机会说。 自己认定的这个人,这么多年看着有些长进了,骨子里却还是那副德行。 陆云开无奈作罢,只得往酒坊返,他清点家底的时候,白堕已经到了年家的大宅子。 年家的下人见了他倒十分客气,连忙请了进去,又去通报。年延森也没怠慢,这头茶刚摆上,那头他人就出来了。 “贤侄难得过来,可是遇上什么事了?”他问。 白堕:“来问伯父借钱周转几日。” 他说话的时候,依然端坐着,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的起伏。 年延森瞧出了他的态度不对,却还是和蔼地笑了两声:“你家的事,我近日也听说了,但林家这些年的积累,总不会才两日便撑不住了吧?” 白堕抖平了腿上的马褂,抬眼,问:“今日才听说?不是伯父亲手做下的这一切吗?” 年延森怔了一下。 白堕跟着便问:“乞儿香,倒真是一个折辱我林家门楣的好名字,听说年掌柜的酒窖里还有不少存货?可否 第一百四十八章 那就给你好了 http://.biquxs.info/ 白堕听到这,侧头去看温慎的表情。 温四爷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神色。 料想听到这些,他是不会太好过的。可偏偏温慎又极聪明的人,之前年延森在家书上动了手脚,眼下小策病恹恹的坐在床上。 一旦往事的细节和现在的轮廓对得恰到好处,那么就算再坚固的岩石也足以被撼动。 小策盯着被子上的血,表情愈发痛苦起来,好半天,才又接着说:“二爷死了,他也得到御泉贡了。”感叹似的,无声又难过。 这个孩子打到北平城,便跟在林止月身边,现在人去楼空,谁也猜不到他心里到底是何滋味。 白堕落手在他单薄的肩膀上,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年延森和林止月,事情复杂得超乎了他的想像。他原本豁出去要大干一场,可林止月死了,他总觉得有一种虚幻的不真实,跟着便是巨大的茫然。 年延森不久之前才和他说自己的二哥还在酿酒,约莫着也是没想到小策能死里逃生,这个人的城府和手腕都可怕到让人不寒而栗。 他肯等这么多年,处心积虑,无非是想在外人面前全保自己的名声。如今出手了,他背后所做下的准备,断然要比自己知道的多得多。 “你先好好休息。”白堕看着床上虚弱的人,安慰说:“之后的事情有我呢。” 小策却摊开掌心,那里面攥着一片极小的鸽子羽,“你别去和他硬碰,这世上有些人,我们是斗不过的。” 他现在身子正虚,说话难免丧气,白堕没放在心上,只盯着他手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小策:“年家的后院,养着许多鸽子,同从二爷在冷降买下来的那些一模一样。我猜,年老爷不止有两相酬这一处生意的。” 年延森原本就是像块磐石,如今这块磐石陡然重了十倍不止。 白堕深吸一口气,半强迫地把小策按回床上,“我也没什么话要你传给阎王,你赶紧休息,把身体养好。” 而后他把人交给陆云开,拽着温慎往出走。 恰逢端午,艾蒿的香气隔着院墙飘进来。温慎抬头看着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觉得我应该信吗?”他问。 白堕诧异地挑了眉,“这事你问我?”温家的事他管不了,林家的事又牵扯得如此之深,是故他回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就带出了几分敌意。 温慎的眼中漫出些许错愕,白堕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可两相酬的家底摆在那,年延森的势力摆在那,他想和人家死磕到底,还没真刀真枪的对上,便已经知道了必输的结局。 此时他也法分出太多心思去顾及温慎,随手招了个下人过来,吩咐他送温慎出去,之后便自己一个人去了祠堂。 之前的很长时间,白堕是不进祠堂的,他只会在门外祭拜,隔门遥看着里的列祖列宗。然而这一次,他却大步迈了进去。 林家的祠堂下面,有一口五台井。说是井,其实是一口地窖。地窖的门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后面连着机扣,要是有人强行破门,机扣后面的火油,就会点起冲天的大火。 白堕拿出随身的玉佩,放进凹槽里。 门后有机扣锁动的咔咔声,他按着八卦的方向,不断往震位上去推,几下之后,地窖的门塌了下去,里面露出一段长长的阶梯。 白堕点了蜡烛,慢慢往下走。 火光照出他脚底下一小片的地方,到底了,四周也没见有多宽敞。他把里面的灯点上,光线慢慢充足起来。 光线之内,全是成堆的书册。 这些书册有着不同的笔记,有的了了数语,有的则絮絮叨叨。这些全部出自林家先祖。 有的写耕田喂牛,有的录贩夫走卒,也有写最开始林家酿的是什么酒,后面也不写为什么那酒就不卖了。 白堕在十四岁之前,便将这些都读了个遍,他拿那些书册去问他爹,“为什么不卖了,是酒不好吗?” 那时的林大人刚从曲房出来,他擦去头上的汗珠,笑着摇头:“都是顶好的酒,你再往后看,有很多顶好的酒,我们都不卖了。” 白堕的问题并没有被回答。书册很多,他们只写什么加了什么,便成了好酒;换了哪里的水,便了好酒;改了温度改了粮食,便成了好酒…… 唯独不写为什么曾经的好酒就不卖了。 这个问题一直困惑他到今日,突然便有了答案。 他从里面拿出一册尚有空余的书薄上去,回了自己的院子。研磨沾笔,在上面写了一行,“俗粮酿酒,杂质偏多,则掐头去尾,舍第一、第三甑,独留第二甑,可得好酒。” 墨迹在纸上慢慢阴干,白堕重新把书册封回了五台井。他看着地窖的门缓缓的合上,突然便下了决心。 既然你觊觎我家的酒,那就给你好了。 我用御泉贡,换你年家彻底从四九城消失! 价格战原本就不能陷进去,最后若是侥幸能赢,定然也要扒下层皮去,何况对上年家,绝无赢下的可能。 那日温慎说想要重开一家新的,问自己要不要一起,他拒绝得斩钉截铁,可现在却巴不得称些后悔药来吃吃。 这事搅和到了年家,温慎位置尴尬,就算有小策带出来的消息,也未必劝得动他。 是故接下来的几天,白堕每日愁眉不展。 胡晓和伍雄以为他是因为被乞儿香抢了生意,纷纷跑来问他为什么不接着往下跟。 白堕翻翻眼皮,“他都那么便宜了,我难道要倒贴别人些钱不成?” 他边说,边搬出自己之前封的新酒,舀出来一口接着一口地喝。胡晓和伍雄呆站在旁边看他,好半天,他才问:“你们说,这酒叫什么好?” 伍雄:“啊?” 白堕嫌弃地把坛子重新盖好,又问:“泰永德最近怎么样?” “不太好。”胡晓摇摇头,“前些日子他家赠酒的事还没完,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几天突然又狠狠地加了价。您也知道,这些天被乞儿香闹的,哪有酒家还敢涨价啊。” 啧,不应该啊。 白堕听完也不说话,捧着坛子便往外走。自家的两个大师傅追上来,他只往回撵人,“我去泰永德,你们跟着做什么?回去。” 说完,他把酒坛系到马鞍上,一路奔了泰永德。 路过城门的时候,有一辆漆黑的汽车缓缓地从他面前开过去,白堕扫了一眼,心道四九城什么时候也开始兴这玩意儿了。 在这耽误了些时间,再到泰永德,才知道温慎不在。沈知行大大咧咧地告诉他等会儿,这一等,便直等到泰永德打烊。 天黑之后,白堕一边顶着星辉往回走,一边埋怨沈知行。 沈账房委屈巴巴:“我哪知道东家他就不回来了……” “就那生意,他回去做什么啊?”训完了,白堕又打听:“不是,你们是有多想不开啊?这会儿涨什么价?” 沈知行就叹气:“本来东家回来,生意是有点起色的,但这节骨眼儿上黔阳王突然涨了关税,贵州的粮食涨价,五少爷心一慌,非得要把酒价也涨了,东家懒得和他争,干脆就不想管了。” “付绍桐?”白堕把怀里的坛子抱紧了,“为什么涨价?” 沈知行牵着他的马,没好气起来:“这您得去问他!” 白堕出来是带着目的的,自然不和他计较。 到了温家,温慎正坐在院子里乘凉。白堕直接把坛子拍到了他面前,扬脸就乐了,“四哥,求你帮个忙。” 温慎坐在石桌后面,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淡淡地看着他。 白堕笑得更狗腿了,“上次说和你一起尝尝,结果被耽误了,这回我给你送过来了,你尝尝,然后给取个名呗?” “这种事情林掌柜也来问我?”温慎撑肘挑眉,不紧不慢地反问他。 白堕毫不在意,“自然要问你了,这事除了四哥,我谁也信不过啊。”温慎刚要说话,他便抢在人前面说:“不光要问你,你上次问的我事,我也能回答了,自然要信啊,你不信我也会找证据让你信的,我得让你站在我这边啊。” 他理所当然地耍着无赖,温慎哭笑不得。 白堕趁机又装委屈:“四哥之前说不破不立,但眼下这般境况,若是想退,也在情理之中。” “我为什么要退?”温慎蓦地笑了,“天地人间,各人有各人的心火,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退。” 他是一个为了自己的抱负,可以看着祖宗基业房倒屋塌的人,造酒行里的龙头,便是他的心火,这同年延森是什么样的人,原本就无太多相干。 白堕想明白这一点,便笑了起来。 漫天星辉和月光一起洒下来,林家三爷以朗朗之风姿,立在四九城的地界里,指着桌上的那坛新酒,问:“我打算开一个新的,温掌柜要不要一起?” 温慎瞧了他一眼,掀开坛封,举坛满饮,“这酒既清又刚,着实是上品。”他说着起身,“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就叫——天青蓝吧。”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八章那就给你好了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八章那就给你好了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八章那就给你好了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八章那就给你好了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白堕听到这,侧头去看温慎的表情。 温四爷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神色。 料想听到这些,他是不会太好过的。可偏偏温慎又极聪明的人,之前年延森在家书上动了手脚,眼下小策病恹恹的坐在床上。 一旦往事的细节和现在的轮廓对得恰到好处,那么就算再坚固的岩石也足以被撼动。 小策盯着被子上的血,表情愈发痛苦起来,好半天,才又接着说:“二爷死了,他也得到御泉贡了。”感叹似的,无声又难过。 这个孩子打到北平城,便跟在林止月身边,现在人去楼空,谁也猜不到他心里到底是何滋味。 白堕落手在他单薄的肩膀上,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年延森和林止月,事情复杂得超乎了他的想像。他原本豁出去要大干一场,可林止月死了,他总觉得有一种虚幻的不真实,跟着便是巨大的茫然。 年延森不久之前才和他说自己的二哥还在酿酒,约莫着也是没想到小策能死里逃生,这个人的城府和手腕都可怕到让人不寒而栗。 他肯等这么多年,处心积虑,无非是想在外人面前全保自己的名声。如今出手了,他背后所做下的准备,断然要比自己知道的多得多。 “你先好好休息。”白堕看着床上虚弱的人,安慰说:“之后的事情有我呢。” 小策却摊开掌心,那里面攥着一片极小的鸽子羽,“你别去和他硬碰,这世上有些人,我们是斗不过的。” 他现在身子正虚,说话难免丧气,白堕没放在心上,只盯着他手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小策:“年家的后院,养着许多鸽子,同从二爷在冷降买下来的那些一模一样。我猜,年老爷不止有两相酬这一处生意的。” 年延森原本就是像块磐石,如今这块磐石陡然重了十倍不止。 白堕深吸一口气,半强迫地把小策按回床上,“我也没什么话要你传给阎王,你赶紧休息,把身体养好。” 而后他把人交给陆云开,拽着温慎往出走。 恰逢端午,艾蒿的香气隔着院墙飘进来。温慎抬头看着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觉得我应该信吗?”他问。 白堕诧异地挑了眉,“这事你问我?”温家的事他管不了,林家的事又牵扯得如此之深,是故他回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就带出了几分敌意。 温慎的眼中漫出些许错愕,白堕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可两相酬的家底摆在那,年延森的势力摆在那,他想和 第一百四十九章 都已经倒了 http://.biquxs.info/ 近来酒市的风,刮得有些大。 御泉贡被同质同味的乞儿香压得一坛也卖不出去,剑沽又因为之前各大酒家囤了太多,眼下一涨价,更是完全无人问津。 生意渐渐好起来的,只有老大哥两相酬,和惯常低调的喜拾花。 四九城里各大酒楼的掌柜都免不了暗自思忖,看来有些人,是马上就要倒了。 可别人眼里马上就要倒了温林两家,却没空琢磨这些。 先是温四爷三言两语地把弟弟打发回了贵州。 温惕原本并不同意,可温四爷端坐着,连眼睛都没抬,“你回去,酒坊还在,名头还在,之前的日子就都还在。可如果你留下来,跟着我是乞是讨,就得另说了。” 温惕扬着下巴,“既然这么惨,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留下来,若是能翻本,钱依然会寄回家去。”温慎说着起身,推他去收拾行礼,“若不能,也可以少一张吃饭嘴,免得和你争抢。” 温惕登时走了。 温家这边没了后顾之忧,白堕那边也没闲着。 清水源一众伙计站在大酒棚前,一个个严肃一张脸。胡晓的两只眼眶都红了,他问:“东家,真封啊?” 白堕点头,斩钉截铁,“封!” 他说完转身,对上跟了自己许久的伙计们,“我知道各位舍不得御泉贡,我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更舍不得!可比起不卖了,我更舍不得让别人糟践它,它的酒魂在这里,隽雅清冽,容不得一点脏!今天我封了它,是为了以后别人再想起它的味道,说的是御泉贡三个字,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天青蓝性刚,形如利剑,向前它可开天辟地,持中它能护基守业,我卖它,是替御泉贡出头去了。” 有伙计被他说得红了眼睛,更多的则是纷纷点头。 白堕昂起头,“这场是我输,但我一定会带着你们堂堂正正地赢回来!半年,就半年,”他字字句句,都带着让人无法撼动的坚定,“我要叫四九城的人,提起酒,就想起天青蓝!” “好!”伍雄带头喊了一嗓子,其余的伙计都被带动了。 “东家我们跟着你干!” “不管是酿什么,卖什么,只要是跟着你,我们什么都不怕!” 这么多年,林家几代人过去了,清水源的大门头一次落了锁。 白堕带着人回了老酒坊,从粉粮开始,一样一样地教下去。好在伙计都是成手,酿造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多时,温慎找过来,说要带几坛样酒去城里的酒楼谈铺货的事情。白堕叫伍雄去搬,自己和温慎商量定价,“按今年的价,铺货三文一两,差不多。” 温慎还没说话,胡晓就在后面探出头来,“这算下来和那乞儿香差不多啊,怎么和人家争啊?” “干你的活去。”白堕抬手把他往后推,“我三文一两有的赚,他三文一两得赔上八成,凭什么不能跟他争?” 胡晓咂舌,“您这酒能喝吗?” 这话落进温慎的耳朵里,引得他无声地笑了起。 想当年林三爷初当贵州,就曾站在街头,明言“如果有一天我也可以酿酒,去他娘的王子皇孙,就单酿平头老百姓爱喝的、喝得起的好酒!” 如今这事,还真就让他做到了。 人活着,匆匆碌碌,跟着名利二字后奔波,可总有人记得初心,寻着间隙不声不响地琢磨,直到把曾经的诺言一一兑现了。 真好啊,他想。 伍雄打里面把酒搬出来,温慎带着酒便走,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它带给所有人,然而他一连拜访了城中十六家酒楼,全被拒之门外。 有的委婉拒绝,有的直言相告,说来说去,无非两点。其一,这酒造价太低,卖了掉价。其二泰永德和清水源既然都已经倒了,他们总没必要再去得罪两相酬。 东家市场卖涮羊肉的丁掌柜倒是留了一些,他送温慎出门时,笑着拱手,“我信你和林三爷,总能东山再起。眼下路难,这酒想要卖出去,得另外想法子了。” “是有谁跟您说什么了吗?”温慎借机打听。 丁掌柜就笑:“四九城里的买卖,只看风吹草动就够了。我听临悦酒楼因为不卖御泉贡,去两相酬上酒,都比别人要便宜上一成的。” 两相酬的酒铺货价高,能便宜上一成,确实是件难事。 温慎心中有数,点头道谢告辞,回去之后将事情原原本本同白堕讲了。 出师不利,白堕一筹莫展,“都说树大好乘凉,你我曾经都得祖上庇护太多了。” “愁什么?”温慎见他这样便乐了,“没人愿意卖,那正好,我们自己卖。” 白堕蓦地直起身子,“这不合规矩吧?”他虽是这样问,但语气里却是压不住的兴奋,“老祖宗可说了,一家一户可卖不过万千酒家去……” 温慎笑着瞥了他一眼,“老祖宗才没空搭理你呢。抽几个人出来,按我说的,把事办了。” 入夏,日子翻着个似的,一天热过一天。 北平当街最热闹的酒馆里,站着两个说相声的。逗哏的生着一双圆眼,边说边用右手抹着下巴,“那好吃的海了去了!” 捧哏的跟着乐:“别馋了,牙花子都要出血了。” “我不馋,谁馋那个去。”逗哏的一摆手,“主要是那酒好啊,您各位别说喝了,听都没听说过!” 捧哏:“就这还好酒呐?” 逗哏一乐,神秘起来:“前些日子四九城的造酒行刮了多大的风您怕是不知道吧?那是雷霆降雨,力破千钧,治久街上那泰永德的牌匾被红布一蒙,再一掀!它改弦更张了!” 爆竹噼啪,散落红纸一地,街上的人抄手围着,笑呵呵地来凑这个热闹。 温慎站在铺子前拱手,“各位,小店新开,日后劳您多多捧场。” 人群里有自来熟的,扯着脖子喊:“剑沽酒贵,平头老百姓可喝不起!” “那您来着了啊,咱家的天青蓝就是便宜,五文一两,怎么喝都不心疼!”沈知行站在酒坛后面,拿着个蒲扇,和街边卖瓜的大爷颇有些相似。 人群里有抬杠的:“那你这酒,肯定不好喝!” 沈知行比划着蒲扇把人往上请,“你来尝啊,尝了不好喝,我不收您钱!” 那人是怂的,笑着往后退,倒有另外几个不怕事的上到前来,一人一人杯的干了。 “嘿!您别说!” “这酒是真不错,给我来一斤!”有人说着就要付钱,同时还拿了酒,递给后边的人,“您也尝尝,咱还真没喝过这个酒。” 后边的人稀里糊涂地接了,往嘴里一灌,立马讶然,“哎哟喂!今天算是捡着了,来来来,我也来点儿!” 这人都爱凑个热闹,尝个新鲜。前面的尝了都说好,后面的自然也都跟着试,不多时沈知行便收了满满一袋子钱。 他数钱倒酒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刺头来,“爷们儿,这酒我尝了,也没什么特别,和从前的剑沽差得太远,钱您就别指望我付了。” 沈知行眉头一拧就要撂脸,温慎不动声色地把他挡在身后,对着那人一拱手,“我谢您抬举剑沽,这两种酒,一个品的是柔,一个喝的是烈,您不喜欢也是自然,钱您不必付,日后想喝烈口的了,再来捧场。” 他这是兑现了不好喝不必付钱的前言,本原还犹豫的看客一听,立刻全围上去试。沈知行扯着脖子喊,让大家一个一个来,也没见有谁听他的。 温慎默默地退出人群,拐进铺子里面去。白堕正给最开始几个上台的人去数大洋,一边给钱一边夸:“您几位辛苦,辛苦了。” 其中一个就乐:“嗐,哪儿的话,再说您家酒是真的好,哥几个都没费什么口舌。” 另外几个人也附和了几声,之后便悄悄溜了出去。 白堕抻了个懒腰,嘱咐温慎,“你跟这盯着吧,我还得去给那几位说相声的结钱去呢。” 他说完要走,温慎却一抬手叫住他,“我同你一道去,正好把上次说的事一道办了。” “能成吗?”白堕多少有些怀疑,“那些酒家都不愿意卖咱的酒。” 温慎笑而不语,只管带着他走。 门外试酒的人依旧围了不少,这些人大多穿着短打,脸上的笑容质朴又真诚。 白堕瞧着,心里忍不住得意起来,他边走边问身边的人,“你说大家伙忙活了一天,回到家,有口热饭,再来二两小酒,日子是不是挺美?” 温慎跟在他的身侧,心里没什么开门红的高兴,只生出一种难得的怡然来,“像你这样从小被养起来的少爷,竟然能毫无差别的为每一个人感到开心,不奇怪吗?” “我可没你那种优越感。”白堕活动了下筋骨,脚步轻快,“爷我是乞丐出身,你忘了?” “没忘。”温慎跟上他的脚步,“小丐爷终于来卖他那个人人都喝得起的好酒了,我是佩服你。” 对于这事,白堕是打心眼儿里骄傲的,是故他被人夸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而是自然地问:“一会儿你要谈不成怎么办?” “不会。”温慎十分有把握,“我选的这几个,在四九城的酒家里,连中等都算不上,他们同两相酬之间的瓜葛没有那么深,更不会带着成见去看天青蓝。” 他说完,特意快了一步,绕到白堕前面,“你放心,四哥是一定要帮你把这酒,卖到四九城的每一个角落的。”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九章都已经倒了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九章都已经倒了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九章都已经倒了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百四十九章都已经倒了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近来酒市的风,刮得有些大。 御泉贡被同质同味的乞儿香压得一坛也卖不出去,剑沽又因为之前各大酒家囤了太多,眼下一涨价,更是完全无人问津。 生意渐渐好起来的,只有老大哥两相酬,和惯常低调的喜拾花。 四九城里各大酒楼的掌柜都免不了暗自思忖,看来有些人,是马上就要倒了。 可别人眼里马上就要倒了温林两家,却没空琢磨这些。 先是温四爷三言两语地把弟弟打发回了贵州。 温惕原本并不同意,可温四爷端坐着,连眼睛都没抬,“你回去,酒坊还在,名头还在,之前的日子就都还在。可如果你留下来,跟着我是乞是讨,就得另说了。” 温惕扬着下巴,“既然这么惨,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留下来,若是能翻本,钱依然会寄回家去。”温慎说着起身,推他去收拾行礼,“若不能,也可以少一张吃饭嘴,免得和你争抢。” 温惕登时走了。 温家这边没了后顾之忧,白堕那边也没闲着。 清水源一众伙计站在大酒棚前,一个个严肃一张脸。胡晓的两只眼眶都红了,他问:“东家,真封啊?” 白堕点头,斩钉截铁,“封!” 他说完转身,对上跟了自己许久的伙计们,“我知道各位舍不得御泉贡,我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更舍不得!可比起不卖了,我更舍不得让别人糟践它,它的酒魂在这里,隽雅清冽,容不得一点脏!今天我封了它,是为了以后别人再想起它的味道,说的是御泉贡三个字,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天青蓝性刚,形如利剑,向前它可开天辟地,持中它能护基守业,我卖它,是替御泉贡出头去了。” 有伙计被他说得红了眼睛,更多的则是纷纷点头。 白堕昂起头,“这场是我输,但我一定会带着你们堂堂正正地赢回来!半年,就半年,”他字字句句,都带着让人无法撼动的坚定,“我要叫四九城的人,提起酒,就想起天青蓝!” “好!”伍雄带头喊了一嗓子,其余的伙计都被带动了。 “东家我们跟着你干!” “不管是酿什么,卖什么,只要是跟着你,我们什么都不怕!” 这么多年,林家几代人过去了,清水源的大门头一次落了锁。 白堕带着人回了老酒坊,从粉粮开始,一样一样地教下去。好在伙计都是成手,酿造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多时,温慎找过来,说要带几坛样酒去城里的酒楼谈铺货的事情。白 因为一次意外不小心穿越到了孜瑾国,苏浅落虽百般无奈,但还是安下心准备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是刚出门逛街就一不小心被腹黑王爷拐到了王府,没过几天还莫名其妙成为了王妃。可是她才不会就此顺从…… “王爷,王妃用你的官服擦桌子!” “再多做几件给王妃送过去。” 王爷,这可是官服…… “王爷,王妃把你后院烧了!” “命人给王妃盖几座府邸用来烧着玩。” 王爷,家就是这么被你败的…… “王爷,王妃将饭菜摔了一地!” “我去收拾。” 王爷,你的洁癖不见了是吧…… “王爷,王妃反锁了房门。” “看来是不满本王昨晚的表现,放心,今晚本王会让王妃满意的。” “慕孜寒你混蛋!” 第一百五十章 壶间醉,日后您多捧场 http://.biquxs.info/ 要说温慎做买卖,当真是很有一套的。 他之前便让白堕找了些说相声的,把天青蓝裹进包袱里,讲给街坊四邻听。此次再带着白堕挨家去拜访那些不大不小的酒楼。进了门,也不讲铺货卖酒的事,而是问:“掌柜的,我想在您门上租一个块位置,挂上我写的字儿,您看这费用怎么收?” 那掌柜有些诧异,“这……您打算挂什么字儿啊?” 温慎抬眸就笑:“您放心,我一准儿不给您添麻烦,还能帮您招揽生意。若是给您惹了什么麻烦,我的铺子就摆在那,您随时来找我。” 他越说,那掌柜越糊涂,别说那掌柜,就连白堕都莫名其妙,他侧头,满眼疑惑地去盯温慎,温慎却不理他,只接着说:“我温慎从前行商如何,四九城的诸位有目共睹,之前您家也是铺过剑沽的,咱们打过交道。如今泰永德不在了,新卖买却在,您尽可以信我。” 掌柜迟疑片刻,松了口:“那您想挂就挂吧,那么点儿个地方,还不至于谈钱。” 温慎立时问人家借了笔墨,挥墨数笔,接着找来浆糊就贴。 白堕和那掌柜的一块去看,只见上面写着:“天青蓝,已到货。” 白堕惊得险些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 “这……”那掌柜的指着门,费解到两条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了,“我这也没您家酒啊……” 温慎倒是神色坦然,答得真诚,“我知道您没有,字就贴您这,亮亮眼,有人来问,您愿意就支我铺子去,不愿意干脆就轰走。” 这是无赖的说法,有客上门,哪有撵人的道理。 掌柜的哭笑不得,只能地转向白堕,“林三爷,您要是来谈生意就谈,这是干嘛,我也不是不卖您家的酒。” 白堕的眼神轻轻同温慎碰了一下,而后默契地接话:“您要是愿意卖,我们按三文给您铺货。但卖与不卖,这几个字儿,都得在这门上贴着。” 掌柜的一时间没理清这其中缘由,但也点了头。 事情定两人便换下一家,一路谈完,附近一片儿都贴上了那六个字。 “天青蓝,已到货。”耀武扬威似的。 从最后一家出来,那掌柜的喊住了两人,问:“温掌柜,您家新立的铺子叫什么啊?” 温慎回身,拱手回得认真:“壶间醉,日后您多捧场。” 之后天的两天,走在四九城大街上的人多少都有些疑惑,对着各家酒楼的门上指指点点。 最后总有些个好信儿地进去,推门就问:“您这天青蓝是什么呀?之前还卖断了货去不成?” 掌柜立马笑着邀人去尝。 而之前听过相声的更了不得了,进门便嚷嚷:“这天青蓝到底是个什么味儿,先来一壶尝尝!” 这么一圈下来,到比直接去谈铺货顺当了许多。 货走顺了,白堕便渐渐沉到酒坊去,越来越少往铺子走动。三四天去一回,还撞上一了桩热闹。 临悦的管事带着一群人闹到铺子来,指着温慎的鼻子问:“打有造酒行那天起,就没您办事的!要都要像您家这样,那我们酒楼不得关张啊!” 温慎微微侧开头,脸上的神色不变,“您若是来谈生意,我好茶伺候着,但若是来呛声的,这里怕是容不得你。” “您看我们这些人,像是来谈生意的?”临悦管事变本加厉:“我们是来告诉你,酒坊不能自己往出卖酒,不然您往后瞧,这些酒楼您以后就别想进门了。” 他说着往前上了一步,面色嚣张,伸手戳了戳温慎的胸口,“你容不下我?还是想想这四九城容不容得下你吧!” 他话一说完,手指突然被人攥住,接着用力向后一掰,惨叫声还没出口,一声冷笑便从他背后传了过来。 “久日不见,你这说大话的本事见长了啊。”白堕森着一双眼睛,“你把我挤兑出四九城看看。” 临悦管理没空回话,只叠出一串参叫来。 后面有人出声:“林三爷,您本事大,也不能坏了规矩吧?酒坊不对散客卖酒,若是卖了,酒楼吃什么?” “少了我家的酒,你们就没吃处去了?”白堕气极反笑,“泰永德和清水源倒了,您们不也活得好好的?这个时候来眼气什么?” 那人也不急,只一本正经地辩驳:“若是其他酒坊都来效仿,我们当然无处吃去。您若是想卖酒,要么开家酒楼,要么把酒卖给酒楼,像现在这样,当真是辱没你林家门楣。” 白堕锁紧眉头,拳头下意识地就握了起来。 温慎从后面拽住了他,而后站到他的前面,“各位!”他一拱手:“我大致扫了一眼,今天来的,全是四九城数得上号的酒家,天青蓝酒贱,如果各位有想屈尊将就的,我温慎欢迎,若没有,我们也不高攀。”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谈事的态度吗?” “乡野之子,你不高攀就完了?你是压根儿就不能卖!” 面前的这些人一声高过一声,白堕忍无可忍,甩手一坛酒就砸到了众人脚下,“这是三爷我的地盘,还轮不到旁人来指手画脚,再多说一句,下一坛我就照着脑袋砸!” 众人瞬间噤了声,白堕上前一步,“各位从前也是与我常来往的,我不说清水源有多好,但从不曾可待欺蒙各位,如今从头再来,何至于你们相逼至此!”、 这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对面有打过交到的心下有愧,便说:“林三爷,您酿的酒,我们是信得过的,只要您甭自己卖,我的酒楼您大可以往里送啊。” 此言一出,便有人点头。 临悦的管事见势头不好,一嗓子便喊了出来,“几位,咱来干什么来了?您可别忘了!他私自卖酒,这么大的罪过,就这么算了?以后谁都学他,那咱还赚什么钱?” 天天熙熙,皆为利来,众人又低下头去,沉默了。 人性如此,白堕早就知道,却仍然免不了失望,他苦笑了一下,而后扬眉:“那你想怎么样?说,我听听。” 临悦管事:“让你这铺子关张。” 白堕:“不然呢?” “不然你就别想在这四九城里再卖出去一滴酒!”那管事叉着腰,“我身后的这些人,在四九城是什么分量,林三爷不会不清楚吧?今后看看还有谁敢卖你的酒!” 白堕抬腿一脚就踹了过去,接着甩手一坛子抡到了他头上,把人当场砸蒙了,“我不用你们卖,”他狠着一双眼睛,“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若非把我往绝路上逼,那我也只和各位亮亮刀了!” 他手里还扣着已经碎掉了坛沿,每说一句,便上前一步。 众人被他吓得后退,最后竟被他一个人,硬生生逼出了门外,而他自己却转身回去了。 此来的掌柜也都是有头脸的,站在门外互相看了看,尴尬之余,都也动了气。其中便有人撂了狠话:“林掌柜,年少气盛可是要吃苦头的。” “我等好言相劝,你这般不领情,可就别怪我们了!” “林止遥,从前的交情,到今日就算一笔勾销了,往后再遇上,你自求多福吧!” 温慎在里面听着,递了个眼色。温家的伙计当即上前把门关了,关前还没忘了把临悦管事的扔出去。 门关上之后,白堕的脸色更冷了。 温慎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轻轻接下了他手里的碎坛子,“谁都怕咱动了他们的好处,你也犯不着真生气。” 白堕面色没有任何好转,他拽了张椅子坐下,“我性子虽不是好说话的,但也始终守着祖宗的规矩去酿酒,可结果呢?”他抬起头,“清水源没保住,时也运也,外面那些人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他们什么,但是如今的壶间醉,谁也别想拿规矩挡我一步,我立它出来,就不是为了守规矩的。” 温慎的眸色震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他越笑越是开心,最后撑手在白堕的椅背上,“林三爷好大的口气。” 白堕盯着他,不说话。 温慎便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你尽管闯,有四哥给你兜着呢。你进,我进,你退,我也不会退。” 几句话,像是给了白堕无限的勇气,他侧头看向门那边,仿佛看到了那些即将破门而入的满城风雨。 果然,第二日,北平商会的人便找上门来,翻来覆去几句话,说让白堕去道歉,白堕好脸都没给一个,倒是温慎客气着周旋。 最后那几个人走的时候,收了温慎些好处,便交了句实话出来,“胳膊拗不过大腿,您家三爷这么犟着,是要给您惹大-麻烦的。” 再下午的时候,之前铺了货的酒家,纷纷跑来退货,说都是接了商会的通知,抵制壶间醉呢。 其中几个十分遗憾,“温掌柜,您家这酒确实好,但这里是四九城,有些人我们也得罪不起啊。” “那商会会长秦爷,手里几十间铺面,若是不给他面子,那多少人得卷铺盖走人呐。” “就算没租他家的铺面,里面盘根错节的事也多着呢,他们那些人,想收拾我们还不简单,谁敢得罪。”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章壶间醉,日后您多捧场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章壶间醉,日后您多捧场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章壶间醉,日后您多捧场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一章壶间醉,日后您多捧场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自然不是。”温四爷挥手打发了自家账房,又拉白堕去坐,才解释:“是高估自己的手腕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想出什么破局之道。”他垂头盯着桌上的杯子,将眼中的神色遮得干干净净。白堕一肚子的火,却在瞥见他这副模样之后,瞬间意识到,他一定是想了、试了各种路子的,只是这些路子推演到最后,都行不通罢了。他的火气瞬间便消了下去。温慎是在替自己扛事的,埋怨无用,白堕便叹气,“我行商确实不如四哥,但也绝非不能分忧之人,四哥大可不必如此……”“觉得我看轻你了?”温慎抬眸,笑......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要说温慎做买卖,当真是很有一套的。 他之前便让白堕找了些说相声的,把天青蓝裹进包袱里,讲给街坊四邻听。此次再带着白堕挨家去拜访那些不大不小的酒楼。进了门,也不讲铺货卖酒的事,而是问:“掌柜的,我想在您门上租一个块位置,挂上我写的字儿,您看这费用怎么收?” 那掌柜有些诧异,“这……您打算挂什么字儿啊?” 温慎抬眸就笑:“您放心,我一准儿不给您添麻烦,还能帮您招揽生意。若是给您惹了什么麻烦,我的铺子就摆在那,您随时来找我。” 他越说,那掌柜越糊涂,别说那掌柜,就连白堕都莫名其妙,他侧头,满眼疑惑地去盯温慎,温慎却不理他,只接着说:“我温慎从前行商如何,四九城的诸位有目共睹,之前您家也是铺过剑沽的,咱们打过交道。如今泰永德不在了,新卖买却在,您尽可以信我。” 掌柜迟疑片刻,松了口:“那您想挂就挂吧,那么点儿个地方,还不至于谈钱。” 温慎立时问人家借了笔墨,挥墨数笔,接着找来浆糊就贴。 白堕和那掌柜的一块去看,只见上面写着:“天青蓝,已到货。” 白堕惊得险些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 “这……”那掌柜的指着门,费解到两条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了,“我这也没您家酒啊……” 温慎倒是神色坦然,答得真诚,“我知道您没有,字就贴您这,亮亮眼,有人来问,您愿意就支我铺子去,不愿意干脆就轰走。” 这是无赖的说法,有客上门,哪有撵人的道理。 掌柜的哭笑不得,只能地转向白堕,“林三爷,您要是来谈生意就谈,这是干嘛,我也不是不卖您家的酒。” 白堕的眼神轻轻同温慎碰了一下,而后默契地接话:“您要是愿意卖,我们按三文给您铺货。但卖与不卖,这几个字儿,都得在这门上贴着。” 掌柜的一时间没理清这其中缘由,但也点了头。 事情定两人便换下一家,一路谈完,附近一片儿都贴上了那六个字。 “天青蓝,已到货。”耀武扬威似的。 从最后一家出来,那掌柜的喊住了两人,问:“温掌柜,您家新立的铺子叫什么啊?” 温慎回身,拱手回得认真:“壶间醉,日后您多捧场。” 之后天的两天,走在四九城大街上的人多少都有些疑惑,对着各家酒楼的门上指指点点。 最后总有些个好信儿地进去,推门就问:“您这天青蓝是什 第六纪元,人类从矿山中发现了源力晶体,从同类中发现了魔种。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魔动力科技爆炸,魔动力武装横空出世。 魔纹体系被发现,传说中抬手呼风唤雨的能力展现世间。 这是人类如神的年代。 人类和魔种纷战不休。 机械和魔法辉耀天空。 独行猎人苏君炎在极北之地出现,救下豪门美少女,从此世界之门为他洞开。 ———————————————————————————————————— 终有一天,我会升到最高的天上,成为太阳。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君炎》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您要是觉得《君炎》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微信里的朋友推荐哦! 他走在她的身后,提着那个略显沉重的行李箱,一直走到候车室的门口。 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匆忙的刹住了自己的脚步。 “抱抱我”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低沉。 他木讷的站在那里,颓废的神情,没有一点动作。 她终于上前一步,张开双臂,轻轻的拥抱着他。 他想伸出手来,也将她紧紧的拥抱。 “我们分手吧”她似乎是哽咽着说道。 忽然间,他感觉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他那张开的手臂无力的沉了下去。 她轻轻的放开他,转身,向着候车室走去。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忙伸出手来,可她早已进了候车室。 他想大声吼叫她,可他终究没有张开口,他失落,无助更像是丢了魂一样的的向着候车室张望着,却怎么也看不到 第一百五十一章 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http://.biquxs.info/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道理给讲了个通透。如此便等于温慎之前铺好的路子,全断了。 “各位所说的难处我都知道,”温慎看着这一屋子的人,眉眼恭顺到了极点,“但此时正是壶间醉最难的时候,无论如何,还请各位拉上一把,若当真是全退了,我这卖买离关张也就不远了。” 众人为难地互相看了看,“温掌柜,”其中一个就接了话,“您也知道,我们都不是什么大卖买,实在没有和人硬碰的本钱。” 温慎立马上前一步,对那人拱手相求,“李掌柜,我知道这事您各位是担了风险的,但只要这酒以后还能在您铺子里卖,我愿意再让两成的利给您,甭管今后天青蓝卖到什么价儿去,永远都给您各位便宜两成。” 没有人回话,所有人都只是低着头,尽力去避开他的视线。 温慎环顾四周,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自然明白此事与利多利少并没有关系,逼不得已,只得对着所有人弯下腰去,“我知道以这点赚头,实在不值得各位去冒搭上家业的风险,可今天在座诸位,从前或多或少也都同我打过交道,我一个外乡人初到四九城,能走到今天,全靠各位的仁义和仗义,眼下我被难到这一步田地,求各位务必给我几分薄面,只要这间铺子还能活下去,日后千恩万谢,听驱凭使,我温慎绝无二言。” 他言辞恳切到这种地步,旁边的人听着都难免心酸。 李掌柜斟酌片刻,便扶起温慎,说:“温掌柜,我李明言人小力薄,在这事上,属实不敢托大,但您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看不如这样,”他说着,指了指自己带过来的酒,“这酒还您,但钱您不用退了,若此事事了,我第一个来进您的酒,永远把您家的酒摆在我家柜上头一号的位置。” 他说完,不给温慎再开口的机会,一拱手,转身告辞了。 其他的人见状,纷纷将酒放下,“温掌柜,钱不用您退了,但酒我也是真的不敢再卖,愿如李掌柜所言,您擅自珍重。” 一屋子的人很快散去,温慎站在原地,长长了叹了一口气。 沈知行这时才从柜后面试探着出来,“东家,事情也不……” 言未说尽,他便注意到了自己东家的眼神。 那里面并没有任何失意、不甘或是愤怒,其中的素淡之意与平时别无二致,唯独多了一抹认真出来,“得弄个大点的热闹,让天青蓝家喻户晓才行,否则指着现有铺子这点人,撑不了多久。” 时事之下,他极尽所能去挽回,可事情一旦败了,他绝不怨天怨己,定会去想下一个办法。 沈知行立刻跟上的想法,嘿嘿地笑了,“想要轰动四九城,估摸着得请咱家小白师傅出手了。” 温慎却缓缓地摇了头,“他只管酿好酒出来,这事要我们去做。” 因着他这句话,白堕是在半个月后,账面上的进钱跌到零的时候,才知道被退酒的事的。 “你瞒着我做什么?”他登时就火了,“这事瞒得住的吗?” 温慎避开视线,沈知行便出来打圆场,“你喊什么啊,最起码东家还给你争取了半个月时间,安安心心去酿酒了呢。” 白堕:“酿完囤在那里,卖不出去吗?” “这叫什么话!”沈知行脾气也上来了,“怎么东家把一切扛下来,反倒成了他的不是呢?再说了,告诉你有什么用啊!” 白堕不与他争,眼神一转,盯住旁边沉默的人,“温慎!你是这么想的?” “自然不是。”温四爷挥手打发了自家账房,又拉白堕去坐,才解释:“是高估自己的手腕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想出什么破局之道。” 他垂头盯着桌上的杯子,将眼中的神色遮得干干净净。 白堕一肚子的火,却在瞥见他这副模样之后,瞬间意识到,他一定是想了、试了各种路子的,只是这些路子推演到最后,都行不通罢了。 他的火气瞬间便消了下去。 温慎是在替自己扛事的,埋怨无用,白堕便叹气,“我行商确实不如四哥,但也绝非不能分忧之人,四哥大可不必如此……” “觉得我看轻你了?”温慎抬眸,笑了,“都说了,我只是看高自己了。” 白堕还在要再说,打门外有人进来,沈知行一见,立马去迎,“哟,您怎么来了?” 这人白堕之前见过几次,是温慎这家铺面的房东,当时温惕交不起租子时,来闹过一次。 房东打扮得老派,手里还滚着两只核桃,进门就先将一个包袱放到了柜上,“对不住您嘞。”他客气道:“温掌柜,我这铺子被旁人盘了,包袱里是十倍赔给您的租金,这几日您收拾收拾便搬出去吧。” 白堕一听,险些没从椅子上站起来,温慎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扣了一下,才让他没失了分寸。 “铺子被盘了是好事。”温慎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波澜不惊,“这新房东能烦您引荐一下吗?” 房东摇头乐了起来,“您呐,就别想从他手里再租了,人家可说了,还想继续在这,两千块大洋,房子卖给您。” 这摆明了诚心作难,这条街上的铺子再贵,也断不值这个价。更何况之前泰永德和清水源受挫,两人一时也拿不出这些钱来。 “这……您这也太突然了。”沈知行扫了一眼沉默的两位掌柜,便上前说和,“好歹容我们几天呐。” “要说咱们这些年相处,也算是融洽,那成,”房东-突然好说话起来,“温掌柜,我就容你三天,三天之内,要么您拿着两千块,去我那换房地契,要么我带着人来,帮您拆招牌。” 他手里核桃嘎啦啦作响,说完转身要走,却又顿了一下,“温掌柜啊,您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有些规矩是坏不得的,碰了所有人的肉,您觉得这事还能成吗?” 白堕腾地起身,温慎一把拦下他。 房东嗤笑几声,抬腿跨过门槛,得意地晃着八字步走了。 白堕恨得险些掀了桌子。而温慎只是默默坐着,好半天才说:“你先回吧,我再盘算盘算。”他说完,浅浅地笑了一下,眉间竟透出半分苍白之意。 白堕从没见过他副模样,满腔怒气瞬间消了,担心的话又不知道从何去说,最后只得点了头。 他一言不发地回了林家。 小策已经能下床走动了,陆云开叼着个烟袋跟在他身旁,两个人从廊门出来,和白堕撞了个正着。 陆云开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魂丢了?” 白堕绕过他,继续走。陆云开扔下小策跟上去,“这是出了多大的事啊?” 白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最后才说:“我一路往回走,越琢磨越觉得这个事情无解。眼下就算我肯变卖家产,以他们势力,也断然无人敢收,四哥想不出法子,壶间醉和天青蓝就等于硬生生被他们掐死了。” 陆云开听完,也是一筹莫展。这些天他的心思一直在小策身上,对这些事全然未管,若是早知道,这种会犯众怒的事情,他铁定是不会让这两个年少气盛的家伙去做的。 眼下再多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他在石桌上磕了磕烟袋,说:“去贿赂商会会长从中调和吧,请大家吃个饭,你去认个错,把酒还交给他们卖。” 白堕并非舍不出去自己的脸面,但他依然摇了头,“我舍了清水源,是因为年家,但也不全是因为年家。这么多年,我心心念念去调天青蓝,就希望有一种平头老百姓都喝得起的好酒,想喝,从酒坊直接就拿了,不必心疼被谁赚出的那几文差价去。” 陆云开烦躁起来,他按了按自己的眉骨,“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去赚穷人的钱,你怎么还往这条路上奔去了呢?再说了,你现在没给酒坊让利吗?你不让利哪个酒坊愿意卖?一堆人冲着便宜奔着你的酒坊来,这个一两,那个二两,你得搭多少人手进去?搭进去了,要不要涨价?” 他说得句句在理,可白堕却蓦然扬头,“千难万难,这事总得有人去做,没人逼我,却总得将这没指望的事情做成了,才问心无愧。” 他从年少起,步步行来,骨子里的傲然与锐意从未曾消减半分。 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白堕站在那,面色沉毅又坚定。 陆云开却气得胸口发闷,“我去给您打劫好吗?听说四九城里最近来了个开着小汽车的富贵人物,我去给您劫出两千块大洋来,您看成吗!” “先生……” 白堕有意哄他,陆云开却一把将人甩开,“我要是进了牢里,记得给我送饭!”他说完,扭头就走。留下白堕尴尬地摸着鼻子,和小策面面相觑。 小策忍不住安慰他:“听说当真是位有钱的主,不然真绑来试试?” 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堕嫌弃得要死,却还是得扶他往回走,“你这性子也收一收,以后就留在林家管事吧,太狠容易把家管冷了。” 【《百年壶间醉》】之第二章疏又何妨?狂又何妨?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二章疏又何妨?狂又何妨?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二章疏又何妨?狂又何妨?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二章疏又何妨?狂又何妨?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下人将他车上的钱搬到屋里来了。一箱挨着一箱,落地的时候发出沉甸甸的声音,让人觉得心里格外踏实。白堕扫了那些箱子一眼,再转眸回来,“可是我们已经不卖御泉贡了。”他说着,顿了一下,又说:“你大可以去年家看看,前段时间,他家有种乞儿香,和我家御泉贡的味道倒像,价格也便宜,只是最近不卖了。”亨利碧绿的眼睛转了转,断然摇头,“这事我也知道,但我不买他的。”白堕意有所指地“哦?”一声。“我是一个生意人,这个卖买赚钱,我得长久做下去,他的酒卖那个价格,撑不了多久,我贸然过去,......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道理给讲了个通透。如此便等于温慎之前铺好的路子,全断了。 “各位所说的难处我都知道,”温慎看着这一屋子的人,眉眼恭顺到了极点,“但此时正是壶间醉最难的时候,无论如何,还请各位拉上一把,若当真是全退了,我这卖买离关张也就不远了。” 众人为难地互相看了看,“温掌柜,”其中一个就接了话,“您也知道,我们都不是什么大卖买,实在没有和人硬碰的本钱。” 温慎立马上前一步,对那人拱手相求,“李掌柜,我知道这事您各位是担了风险的,但只要这酒以后还能在您铺子里卖,我愿意再让两成的利给您,甭管今后天青蓝卖到什么价儿去,永远都给您各位便宜两成。” 没有人回话,所有人都只是低着头,尽力去避开他的视线。 温慎环顾四周,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自然明白此事与利多利少并没有关系,逼不得已,只得对着所有人弯下腰去,“我知道以这点赚头,实在不值得各位去冒搭上家业的风险,可今天在座诸位,从前或多或少也都同我打过交道,我一个外乡人初到四九城,能走到今天,全靠各位的仁义和仗义,眼下我被难到这一步田地,求各位务必给我几分薄面,只要这间铺子还能活下去,日后千恩万谢,听驱凭使,我温慎绝无二言。” 他言辞恳切到这种地步,旁边的人听着都难免心酸。 李掌柜斟酌片刻,便扶起温慎,说:“温掌柜,我李明言人小力薄,在这事上,属实不敢托大,但您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看不如这样,”他说着,指了指自己带过来的酒,“这酒还您,但钱您不用退了,若此事事了,我第一个来进您的酒,永远把您家的酒摆在我家柜上头一号的位置。” 他说完,不给温慎再开口的机会,一拱手,转身告辞了。 其他的人见状,纷纷将酒放下,“温掌柜,钱不用您退了,但酒我也是真的不敢再卖,愿如李掌柜所言,您擅自珍重。” 一屋子的人很快散去,温慎站在原地,长长了叹了一口气。 沈知行这时才从柜后面试探着出来,“东家,事情也不……” 言未说尽,他便注意到了自己东家的眼神。 那里面并没有任何失意、不甘或是愤怒,其中的素淡之意与平时别无二致,唯独多了一抹认真出来,“得弄个大点的热闹,让天青蓝家喻户晓才行,否则指着现有铺子这点人,撑不了多久。”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少年侠气,不请长缨 http://.biquxs.info/ 小策不说话,似乎是不太认同。 白堕也懒得再训他,毕竟新开的酒坊生死存亡,没那个闲工夫。 到了第二天,两人依然没什么好法子。 房东已经派了人,守在门外,也不进来,也不动粗,只虎视眈眈地盯着,偶尔说上几句风凉话。 “温掌柜,您就赶紧收拾东西吧,免得我们动手,不好看。” “就是,给您的赔偿,足够您回乡下去了。” “四九城这地界,不是哪个外乡人都能扎下根的,您也想混进来啊,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沈知行气得拿着笤帚去轰人,人家却只管举手笑着说:“我们可没往您的地盘里进!” 温慎不理他们,只慢慢抚过铺子里的一桌一椅,最后掀开了地窖的门,那里面,放着一坛百年剑沽。 他来北平之前,说这坛酒是自己的底线,无论如何都是护住它,如今怕是不能了。 他让沈知行去联系买家的时候,陆云开那头还当真绑了个人回林宅。 白堕一见那人,先是一怔,接着便动起手来,将人按在地上就是一顿胖揍。地上的人用怪异的口音哀嚎着,“等等!等一下!” 小策听到声音出来,一见到地上鼻青脸肿的人,登时怔住了,“这洋人怎么在这?” 被陆云开带回来的,正是之前设计骗了白堕的洋人,亨利·克尔。 他呲牙咧嘴地揉着下巴,一边往起爬一边抱屈,“上次的事,你已经打过我了。” 白堕最近心气不顺,见了人先动手痛快痛快,现在才摸着拳头的指节,故作平和地问:“您怎么还有胆子回来啊?” 亨利一听,竟然乐了,“我现在可是你的大主顾,你要是对我不客气,可是会后悔的。” 他大约是离开这边有些日子了,发音愈发生硬起来,白堕听得有些费劲,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之后,立刻与陆云开对视一眼。 陆云开点头。 亨利得意起来:“你们家的事,大街上的每一个人都在说,我可以帮你,你要对我好些。” 白堕面无表情,双手环胸慢慢向他走去,他眸间的冷意慢慢透出来,每走一步,便冷上一份。 亨利随着他的步子不断后退,直到磕到门板上,才慌慌张张地争辩:“我……我真是来做生意的,你客气些……” 白堕冷冷地盯着他,不说话。 亨利急了,“我可以把上次的尾款先结给你!”他说着去指陆云开,“他是知道的,钱就在我车上。” 白堕的眼神向下一垂,接着手往旁边一打,做了个请的动作,“那您里面请着。” 他方才是诚心拿亨利逗着玩的,陆云开和小策见状都忍不住笑出声。 “东家和您开玩笑呢。”小策两步过来,请了极度茫然地亨利往里去坐,“出了上次那样的事,您竟然还会选择回来,这当中必然有什么奇遇,坐下喝口茶,给我们讲讲吧。” 他说着,躬身倒好了茶,递到亨利手里,白堕和陆云开也跟着入座。 亨利这会儿才放松下来,脸上那种天生的优越地劲儿又上来了,“你们得感谢我,我千辛万苦将那些酒带出去,想办法让人们去尝,让它格外受欢迎,现在大家都想来喝中国的酒,供不应求,所以我就回来了。” 他说完,一副等着恭维的样子。 白堕嘬了嘬牙花子,“难道不是我们家的酒好吗?” 亨利尴尬起来,笑了两声,“所以我想再买些。” 几人说话的工夫,已经有下人将他车上的钱搬到屋里来了。一箱挨着一箱,落地的时候发出沉甸甸的声音,让人觉得心里格外踏实。 白堕扫了那些箱子一眼,再转眸回来,“可是我们已经不卖御泉贡了。”他说着,顿了一下,又说:“你大可以去年家看看,前段时间,他家有种乞儿香,和我家御泉贡的味道倒像,价格也便宜,只是最近不卖了。” 亨利碧绿的眼睛转了转,断然摇头,“这事我也知道,但我不买他的。” 白堕意有所指地“哦?”一声。 “我是一个生意人,这个卖买赚钱,我得长久做下去,他的酒卖那个价格,撑不了多久,我贸然过去,他也不会让我捡到便宜,因为他是一只老狐狸。”亨利喝了茶,认真解释起来,“而且我之前,是听说了你要在酒里作假的,但是你没有,所以这次我回来,不是来做中国酒生意的,是特意找你林止遥做生意的。” 比起聪明,亨利这番话里,是带着些睿智的。 白堕听完,心中动容几分,他点头,“既然这样,你就开始卖天青蓝吧?” 亨利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你一坛御泉贡都没有了?” “怎么?”白堕有意逗他,就笑:“方才说得信誓旦旦,一亮真章便不行了?” 亨利皱起眉头,没有太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最后却还是点了头,“也行,就是有些可惜。” 白堕笑得便开心了,他起身,对陆云开道:“先生同他谈吧,清水源里存着御泉贡先都容给他,天青蓝也让他带些,我先出去一趟。” 他向外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之前这洋人走的时候,似乎还是抵押给了自己一张地契,若是他不回来,这事便被白堕忘得死死的了。 是故他又折回去,翻找了半天,将地契找出来一看,位置紧挨着东长安-门,铺面不大,倒是够用了。 他把东西揣进怀里,步履轻快地往温慎的铺子去。 进门的时候,有买家正在压价,白堕听了一会儿,才知道他是要买那坛百年剑沽。 “对不往,”他大步进去,气焰嚣嚣:“这坛酒两千块大洋,我买了。” 那买家还要说话,白堕揽着对方的肩膀,半推半请地将人送出门去,再转回身,“我买了,许久没喝,还真是想这口了。” “你做了什么?”温慎暗叹不好,他严肃着一张脸,浅灰色衣袖下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 白堕把地契翻出来,递给他,明眸潋滟,“四哥,上天落下来一子,奇迹般的把壶间醉给救了。” 温慎接过去瞧了瞧,疑惑地抬眼。 白堕坐下,还当真就把桌面上那坛指着救命的酒给拆了,捧坛喝了两口,便感叹:“再存上几年,味道能更厚。什么时候跟你回贵州,再多调几坛备着。” 温慎没这个闲情逸致,不耐烦地落指在桌面上一敲。 白堕识趣地抹了下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 温慎听完,眉目终于舒展开来,松了一口气。从打出了这事,他全凭一股劲硬顶着,眼下松了下来,胸中浊气散尽,整个人竟有脱力之态。 温慎嘴唇发着白,加上温家似乎常年都有郎中进出,白堕疑心起来,抬手扶了他一把,“四哥?” 而对方却只是摇头,“无碍。”他说完,吩咐沈知行架了梯子,接着,以一种极轻盈的身法踩上去,手上一挑,几下之后,人已经扛着壶间醉的招牌下来了。 房东留在门外守着的伙计们先是一愣,接着便纷纷嘲笑:“温掌柜,黔驴技穷了?” “说什么呢!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过我还真是高估您了,怎么着也得撑到明天啊。” 温慎转身,淡色的瞳仁里弯出一汪疏离的笑来,“也是突然才想起,家中在长安街上还有一处房产闲着,这两千大洋,做点什么,都比换成肉包子去打狗的强。” “放屁!”其中一个立马不干了,挥拳就往上冲。 温慎不紧不慢往后撤了一步,单手接住他的拳头,接着用力向下一掰,只听咔嚓一声,那人惨叫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我也是很久没活动筋骨了,”温慎将牌匾立在地上,单手扶着,侧身眉眼一抬,“一起来吧。” 剩下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当真一起冲上前来。 温慎抬腿,左右横扫而过,落地之后绕着匾额转了半圈,接着几拳砸下,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撂倒了一片。 沈知行见状乐得开心,他不知道打哪拿了面铜锣出来,持锤而击,“诸神开道,百无禁忌!各位熟客您瞧好!壶间醉搬家了!” 他每说一句,便敲了一声,声声打远,从街头传到了街尾。 白堕勾起嘴角,走过去弯腰,抄手将壶间醉的招牌上了肩,他和温慎一人一边,两个人昂首阔步,扛着烫金的匾额,在锣鼓声里穿街而过。 两人走得极稳,似有万般志气贯胸过,眉目间皆是坦然又坚定的神色。街边的铺子和行人被甩在身后,自有天地间的慨慷在前方等着他们去踏过。 少年侠气,不请长缨,剑吼西风! 招牌很快被架到了新铺面上,钱有了,店有了,但是……客没有。 沈知行带着一众人擦桌子,抹椅子,摆坛子…… 温慎看着烦,干脆全给轰了出去。之前从铺子里买过的,间或还会来拿上些,但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对散客卖酒的事情,即便想喝也不敢贸然上门。 洋人亨利拿了大量天青蓝的事在同行间传得沸沸扬扬,可商会一天不松口,全城的酒楼就一天不敢铺他们的货。 四方食客尝不到,自然不会来买。 “酒楼的路子走不通,就得反着逼他们过来才行。” 【《百年壶间醉》】之第三章少年侠气,不请长缨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三章少年侠气,不请长缨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三章少年侠气,不请长缨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三章少年侠气,不请长缨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小策不说话,似乎是不太认同。 白堕也懒得再训他,毕竟新开的酒坊生死存亡,没那个闲工夫。 到了第二天,两人依然没什么好法子。 房东已经派了人,守在门外,也不进来,也不动粗,只虎视眈眈地盯着,偶尔说上几句风凉话。 “温掌柜,您就赶紧收拾东西吧,免得我们动手,不好看。” “就是,给您的赔偿,足够您回乡下去了。” “四九城这地界,不是哪个外乡人都能扎下根的,您也想混进来啊,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沈知行气得拿着笤帚去轰人,人家却只管举手笑着说:“我们可没往您的地盘里进!” 温慎不理他们,只慢慢抚过铺子里的一桌一椅,最后掀开了地窖的门,那里面,放着一坛百年剑沽。 他来北平之前,说这坛酒是自己的底线,无论如何都是护住它,如今怕是不能了。 他让沈知行去联系买家的时候,陆云开那头还当真绑了个人回林宅。 白堕一见那人,先是一怔,接着便动起手来,将人按在地上就是一顿胖揍。地上的人用怪异的口音哀嚎着,“等等!等一下!” 小策听到声音出来,一见到地上鼻青脸肿的人,登时怔住了,“这洋人怎么在这?” 被陆云开带回来的,正是之前设计骗了白堕的洋人,亨利·克尔。 他呲牙咧嘴地揉着下巴,一边往起爬一边抱屈,“上次的事,你已经打过我了。” 白堕最近心气不顺,见了人先动手痛快痛快,现在才摸着拳头的指节,故作平和地问:“您怎么还有胆子回来啊?” 亨利一听,竟然乐了,“我现在可是你的大主顾,你要是对我不客气,可是会后悔的。” 他大约是离开这边有些日子了,发音愈发生硬起来,白堕听得有些费劲,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之后,立刻与陆云开对视一眼。 陆云开点头。 亨利得意起来:“你们家的事,大街上的每一个人都在说,我可以帮你,你要对我好些。” 白堕面无表情,双手环胸慢慢向他走去,他眸间的冷意慢慢透出来,每走一步,便冷上一份。 亨利随着他的步子不断后退,直到磕到门板上,才慌慌张张地争辩:“我……我真是来做生意的,你客气些……” 白堕冷冷地盯着他,不说话。 亨利急了,“我可以把上次的尾款先结给你!”他说着去指陆云开,“他是知道的,钱就在我车上。” 白堕的眼神向下一垂,接着手往旁边一打 系统:【你觉得超能水晶怎么样?】 司徒易:“这个……可以让人有念力,很了不起的宝贝啊,不错!” 系统:【那龙元呢?】 司徒易:“唔……吃了能有千年功力,最重要还是长生不老,绝赞!” 系统:【那无限宝石呢?】 司徒易:“可以说是漫威第一神器!集齐全部,基本可以自称为神了。不过这么好的宝贝,都弄来给我的话……真的不会遭天谴吗?” 系统:【想太多……是你弄来给我!我有这本事还找你当我的宿主么?】 ……………………………… 司徒易仰天长啸:“我的系统怎么可能这么废柴!!!”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需要宿主自力更生,需要宿主帮忙的废柴系统的故事!ps:新人,新书,求收藏,求票票。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分钱了 http://.biquxs.info/ 温慎对这事看得透,只是苦于一时没什么好法子。 眼下既然不缺钱,白堕便总劝他多歇歇,耽搁到最后,天青蓝的酒坛都落了灰,这个法子依然没有想到。 慢慢地,白堕开始淡然起来,“眼下算是知道祖辈们打天下的不容易了。”他自嘲着说:“实力、机缘、人脉,少了哪样都成不了事,看来这世的人,庸庸碌碌的活着,也并非全是自愿,有些人努力过了,看不到成果,也就放弃了。” 温慎听完,掩着咳嗽笑了两声,“你也想放弃了?” “我能一样吗?”白堕抬眼就笑,明媚异常,“我就是死都不放弃的那个,也是唯一能成事的那个。” 温慎揶揄起来:“林掌柜这气度真是大,我等比不得啊。” 两人不咸不淡地贫着嘴,陆云开外面进来,就冲他们俩招手,“有热闹,去看看?” 白堕慢吞吞地起身,“什么热闹?” 陆云开:“西长安-门那头,有个人,穿着打扮和叫花子差不离,非嚷嚷着要喝上一口能香飘十里的酒,只要能喝上一口,就赠送金元宝一锭,那阵仗闹的,乌央央围了快小二百人了。” “真有金子?”沈知行探头打听。 陆云开点头,“还挺多呢,不然哪能有那么多人呐。挺多酒坊的人都过去了,”他说着,又去看白堕,“老大,咱去吗?” 白堕不回答他,只问:“有人应了这事吗?” “都想试,也都没敢。”陆云开撑着下巴笑,“就像喜拾花那明掌柜说的,天底下都说自己的酒能香飘十里,不过是句赞词罢了,哪个能真飘出去十里的。” 白堕听完了,没说话,往门口去,兀自站了一会儿,才回身,“今个儿的风是往西刮的啊。” 他语气悠悠,嘴角带笑,含着那么点盘算的味道。 温慎看着他脸上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多少有些无奈,“往西长安-门那边跑一趟,”他支使沈知行,“说这事咱们壶间醉应了。” “能成吗?”沈知行站在原地没动,“别人家都不应,咱们贸然过去,再跌了面儿。” 温慎挥手打发他,“动作快点,一会儿风换了方向,拿你是问。” 沈知行不敢再多问,领着一个小伙计匆匆走了。 白堕站在屋里就乐,“我可没应我可没应啊,若是今天输了脸面,全算四哥的。” “输了也不怕,我用整间铺子给坐镇呢。”温慎看着他乐,“眼下这铺子,当真是没什么输不起的了。” 白堕听了这话,便活动了一下筋骨,吩咐店里的伙计,“搬酒!一会儿三爷把金子赢下来,就带你们下馆子去!” “好嘞!”一声响,众人应,说话间就将天青蓝的酒坛整整齐齐地码在了门外。 不多时,之前被带走的小伙计跑了回来,“沈先生当着所有人面,把这事应下了,这会儿全在那边等着呢!”他越说越兴奋,“掌柜的,咱家先生一说完,好家伙,人群里的掌声都掀出浪来了!” “去吧,那头闻着咱家酒味儿了,回来报一声。”白堕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将人推了出去,之后头向旁边一歪,抄起一坛酒就砸到了地上。 坛如玉碎,酒香炸起,落地的酒波漆黑,倒映出他的脸,恣意傲然。 白堕举起了胳膊,身后有风吹来,他在所有伙计们的注视下,果断地落下一根手指。 伙计们得了信号,一个个抄起酒坛便砸! 坛碎声声,很快天青蓝顺着众人脚下向整条街漫延开去。酒气蒸腾四散,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哟,这可当真是好酒!” “闻着就香,您几位可别砸了,浪费喽!” 白堕不为所动,他身后的伙计们也置若罔闻,酒一坛一坛地摔下去,浸过青灰的地砖,漫天的酒香,顺风向西而去。 西长安-门等着看热闹的人原本只是随意地张望着,到后来便慢慢有些等不急了。 天气正热,太阳滚烫地炙烤着,人心都跟着烦躁起来。 有人摇头嗤笑,有人低头慨叹,就在怀疑和议论要四散开来的当口,有谁高喊了一声:“诶!” 风过,酒香杳杳而至! “是真的嘿,你闻闻!” 有不在乎风度的,立时夸张地吸起气来。也有人站在愈发浓郁的酒香里,微微颔首:“刚猛清劲,确是好酒。” 越来越多的人闻到酒香,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您别说,这世上还真有这等奇事?” “您也不想想,这天青蓝是谁酿的酒!林家三爷的本事,您是头一天知道?” “事我确实不是头一天知道,但谁能想到,这么便宜的价钱,他能酿出这么好的酒啊!” “先入为主了不是。”有人埋怨了他一句,又去找沈知行,“一会儿我得跟您走,您给我留一坛,不然我怕抢不着。” 有人跟在他身后找沈知行预定,但更多的人却围到了那乞丐身边。 掀起这番热闹的乞丐,自始至终都稳坐在地上,低着盯着自己前面的金子,发着呆。 他的头发很长,脸上脏兮兮的,黑黢黢的抹着一层灰,甚至看不清五官,浑身破破烂烂,手上布满了粗厚的茧子。 “哎,”有人同他搭茬,“咱们这条街,有个别号,叫十里长街,从东长安-门,到西长安-门,这酒香可传过来了。” 乞丐不说话。 有人起哄:“不会是舍不得了吧?” “整条街的老少爷们可都看着呢,若是想耍赖,你自己可得掂量掂量。” 乞丐依然没说话,只站了起来,拿起金锭往东走。人们莫名其妙,下意识地跟着他,很快乌央央一群人,便杀到了壶间醉门前。 这门前酒碎了足有百十坛,周遭的一切像是被泡在酒香里一样,馋得好几个人当时就咽了口水。 白堕站在一堆碎坛子前边,看着浩浩荡荡行来的队伍,乐得颇为逍遥,“还真成了。” 他身后的伙计们诧异起来,方才自家掌柜身形笃定,所有人都觉得这事不可能不成,合着他自己也太确定啊? 白堕转身,冲温慎挑眉一笑,“这动静闹得可够大?”他像孩童邀功一般,得意洋洋。 温慎轻轻点了头,一旁的陆云开便从门里出来,笑着数落他,“也就温掌柜愿意给你的一时兴起托底。”他说着,走到白堕跟前站定,不经意往人群的方向瞟了一眼,接着整个人都僵住了。 白堕注意到了他的变化,有些疑惑地推了他一把,“先生?” 陆云开顺势就扯住了他的手腕,强压着他去给那乞丐行礼,“陆云开见过付爷。” 原本正在挣扎的白堕听了这话,后背的汗毛刷地立了起来,他看了看陆云开,再慢慢转头去瞧那周身寒酸的乞丐,这人身上虽然破,却一点也不脏,叫花子身上的酸臭味半点也无,脸上的锅底灰更是刻意得很。 付绍桐! 锅底灰下的眉眼渐渐熟悉起来,白堕激动得一把扑了去,“叔!” 付绍桐原本还打算撑个正色出来,可被他这一扑,顿时爽朗地笑出了声,“回了京城就眼高于顶,要不是有身边的人,你都不带正瞧我一眼的。” “哪儿的话。”白堕和他分开,“那一队人马一过来,我就瞧出领头那个的器宇不凡,但再器宇不凡,我也不敢往您身上想啊。” 付绍桐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接着把手里的黄金扔给他,“拿着吧,跟过来的街坊四邻都怕我不守诺呢。” “我叔可不是那样的人。”白堕笑着冲他眨眨眼,而后举起手里的金元宝,对着一街的人吆喝:“今儿各位来着了,付爷花钱请您各位喝酒,天青蓝一人一盅,等我给您各位满上!” 他话一说完,温慎当即冲伙计们使了个眼色。 温家的伙计们立马在所有人的欢呼声里跑动起来,拿杯的拿杯,捧坛的捧坛,打从最前边开始,一盅一盅地敬过去。 小酒盅不大,看热闹的人全喝完,也没用上多少酒。倒是那些人的馋虫被勾了出来,纷纷要求买上些回去慢慢喝。 之前还落灰的酒坛很快被搬空,最后没买着的,沈知行好言求着人明个儿请早。 人群吵嚷着,很久才散去。陆云开拨弄着算盘数钱,一不小心碰倒了桌子,大洋哗啦啦撒了一地。 白堕走到钱堆边上,抓起一把冲伙计们就扬了出去,“最近辛苦各位了,拿去随便花!” 伙计们一拥而上,抢得好不热闹。 陆云开拿他没办法,就半开玩笑地同付绍桐告状,“您瞧瞧,您瞧瞧您家少爷多败家,我这帐还没算完呢。” 白堕弯腰捧了好大一把,塞进陆云开怀里,“可拿着钱闭嘴吧,我叔向着你还是向着我啊?” 付绍桐这会儿已经洗干净了,长头发摘了下去,英武又利落,他双眸炯炯,回得宠溺,“这些都拿去让大家伙儿分了吧,你们赚钱的日子在后头呢。” 伙计们一听顿时疯了,一个个兴奋得直搓手,却又不敢上前,全直直地瞅着温慎。 付绍桐也往他这边去瞧。 一屋子的眼睛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被看的人只浅浅地笑了一下,“去把酒坊的伙计们接过来,”他吩咐沈知行,又指了地上的钱,“这一堆,全分了。” “嚯!好!” “多谢东家!” 伙计们的叫好声险些把棚顶掀开。 付绍桐从椅子上起身,对着温慎点了点头,看表情似乎非常满意,“走吧。”他招呼壶间醉的两位掌柜,“带你们去北平商会走动走动。” 【《百年壶间醉》】之第四章分钱了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四章分钱了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四章分钱了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四章分钱了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己呢?”乓地一声,付绍桐扣动了扳-机。枪口冒着白烟,子弹直打在佟会长两腿-之间地上,火药味儿顺着鼻孔钻进脑仁,房子的主人瞬间就软了腿。付绍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真说对了,我家孩子今后还要在这混,总不能真杀了你。”他起身,在佟会长对面站住,“给个面子吧,别耽误孩子们卖酒。”他用这样的态度说这种话,佟会长的怒火瞬间就顶了上来,“我给你大爷!你个臭要饭的!当这是什么地方!来人,来人呐!”佟家的伙计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付绍桐连头都没转,一枪过去,正中那伙计的胸口。......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温慎对这事看得透,只是苦于一时没什么好法子。 眼下既然不缺钱,白堕便总劝他多歇歇,耽搁到最后,天青蓝的酒坛都落了灰,这个法子依然没有想到。 慢慢地,白堕开始淡然起来,“眼下算是知道祖辈们打天下的不容易了。”他自嘲着说:“实力、机缘、人脉,少了哪样都成不了事,看来这世的人,庸庸碌碌的活着,也并非全是自愿,有些人努力过了,看不到成果,也就放弃了。” 温慎听完,掩着咳嗽笑了两声,“你也想放弃了?” “我能一样吗?”白堕抬眼就笑,明媚异常,“我就是死都不放弃的那个,也是唯一能成事的那个。” 温慎揶揄起来:“林掌柜这气度真是大,我等比不得啊。” 两人不咸不淡地贫着嘴,陆云开外面进来,就冲他们俩招手,“有热闹,去看看?” 白堕慢吞吞地起身,“什么热闹?” 陆云开:“西长安-门那头,有个人,穿着打扮和叫花子差不离,非嚷嚷着要喝上一口能香飘十里的酒,只要能喝上一口,就赠送金元宝一锭,那阵仗闹的,乌央央围了快小二百人了。” “真有金子?”沈知行探头打听。 陆云开点头,“还挺多呢,不然哪能有那么多人呐。挺多酒坊的人都过去了,”他说着,又去看白堕,“老大,咱去吗?” 白堕不回答他,只问:“有人应了这事吗?” “都想试,也都没敢。”陆云开撑着下巴笑,“就像喜拾花那明掌柜说的,天底下都说自己的酒能香飘十里,不过是句赞词罢了,哪个能真飘出去十里的。” 白堕听完了,没说话,往门口去,兀自站了一会儿,才回身,“今个儿的风是往西刮的啊。” 他语气悠悠,嘴角带笑,含着那么点盘算的味道。 温慎看着他脸上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多少有些无奈,“往西长安-门那边跑一趟,”他支使沈知行,“说这事咱们壶间醉应了。” “能成吗?”沈知行站在原地没动,“别人家都不应,咱们贸然过去,再跌了面儿。” 温慎挥手打发他,“动作快点,一会儿风换了方向,拿你是问。” 沈知行不敢再多问,领着一个小伙计匆匆走了。 白堕站在屋里就乐,“我可没应我可没应啊,若是今天输了脸面,全算四哥的。” “输了也不怕,我用整间铺子给坐镇呢。”温慎看着他乐,“眼下这铺子,当真是没什么输不起的了。” 白堕听了这话,便活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付绍桐 http://.biquxs.info/ “叔,您……跟那边有交情?”白堕听他那大包大揽的口气,多少有些诧异。这人常在北平走动的时候,大清还没亡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局势几变,依旧能有这样的人脉在,着实是让人佩服。 “没交情。”付绍桐把头摇得格外爽快。 …… 白堕被这句话噎得胸闷,“那跟您干嘛去啊?” 付绍桐:“不是挨了欺负吗?我找他们说道说道。”他回得理当然,也不再由另外两个小辈多说,抬腿就走。 白堕和温慎对视一眼,只得跟上去。 四九城的商会离得不远,人力车把他们送到地方,白堕便去打门。 那守门的也认识他,见了人眼神几变,诧异中,还露出些得偿所愿的意味来,“林三爷,”那人高扬着脸,“佟会长可说了,但凡姓林的,这个门就别想往里进!” 白堕推开他就往里走,“我姓付。” “哎!”守门的跟着在后面就要追,温慎几步拽住他,“盼着我们来指不定盼了多少天了,这会儿不放我们进去,佟会长的谱要摆给谁去看?” 守门的被戳穿了,神色尴尬。 温慎不再理他,请着付绍桐往里进。 他们一行人来得着实突然,脚下又虎虎生风,整间院子一时竟然没人敢拦。三人-大步进了正厅,里面空荡荡的,伺候的见有人闯进来,才跑进里面去报。 佟会长镇守北平商会这么久,敢堂而皇之地往自己家里闯的也是头一份。他心下诧异,但面上却没慌,只慢踱出来,“谁家小儿,如此不懂礼数?” “我家的。”付绍桐扬眸,不等人让,便稳稳地坐在了客位上,“鄙人姓付,初到贵宝地,有件事不太明白,特地来讨教。” 他一身褴褛,气势却沉庄持重。 佟会长阅人无数,眼神暗了暗,没有贸然相讥,而是中规中矩地回:“但说无妨。” 付绍桐:“你若死了,可有人就近能来收尸?” 这话太过冒犯,不仅是被问的佟会长,就连白堕和温慎都跟着一怔。 付绍桐没理会这些,接着道:“我见你这势力不小,踩在小辈的肩上作威作福,也确实是有资本,但人若是死了,再厉害,不也得跟阎王爷眼前跪着吗?” 他说着,竟从破烂的腰间翻出一把枪来,漫不经心地指向佟会长,“有人给你收尸吧?嗯?” “你!”佟会长显然没想到他敢如此嚣张,不着痕迹地避开枪口,“你当这是什么地界?害了我,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出去吗?” 付绍桐轻轻动了手腕,枪口跟着移过去,“剩下的事不劳您费心,安心合眼吧。” 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说话间就要往下扣。 佟掌柜立时急了,直喊:“林三爷!你这是什么路数!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嘶……”付绍桐一听,倒把枪放下了,他歪头,去问白堕:“这人是不是瞧不起我?” 他在黔阳独大惯了,人命生死信手拈来,白堕此时当真吃不准他到底是真是假,只得先哄着:“您也不土匪啊,计较这个干嘛。” “也对。”付绍桐一点头,“他要是瞧不起我,就揍上一顿再杀,既然和我没关系,那还是直接杀了吧。” 白堕一把将枪按下,“叔,不至于。” 两人一来一往间,佟会长那头蹙眉思忖起来,片刻之后,质问:“您二位跟我这摆什么架子呢?”他重新找回气势,“侃大山唬人这套都用,林三爷,您是瞧不起我,还是作践自己呢?” 乓地一声,付绍桐扣动了扳-机。枪口冒着白烟,子弹直打在佟会长两腿-之间地上,火药味儿顺着鼻孔钻进脑仁,房子的主人瞬间就软了腿。 付绍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真说对了,我家孩子今后还要在这混,总不能真杀了你。”他起身,在佟会长对面站住,“给个面子吧,别耽误孩子们卖酒。” 他用这样的态度说这种话,佟会长的怒火瞬间就顶了上来,“我给你大爷!你个臭要饭的!当这是什么地方!来人,来人呐!” 佟家的伙计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付绍桐连头都没转,一枪过去,正中那伙计的胸口。 “叔!”白堕要拦,已经来不及了。 那伙计倒在地上,血淌了一地,温慎忙过去帮他止血,而佟会长的脸已然惨白一片。 付绍桐盯着他,“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有用,孩子刚刚出来,做点买卖,你别挡他的道,就还能活。” “你……你……”佟会长哆嗦着,“乡野愚夫,四九城里,人命无小事,你们等着身败名裂吧!我……我一定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付绍桐乐了,“仁意合对你来说,应该也不难进,你有本事索命,就随时来找我。”他手腕一转,把枪收好,“左右你也得去打听,我就直接告诉你了,我来北平,是和洪门的陈老爷子做生意的,你要是觉得斗得过我,尽管来。” 佟会长再一次被惊着了,他连抖都忘了,只问:“你是付绍桐?” 被问的人-大笑起来,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了。 白堕被迫跟上,温慎看了看地上的人,也起身一同向外走,他边走边冲白堕摇了摇头,意思是那伙计多半没救了。 白堕心里有些埋怨,“叔……” 付绍桐回头就横了他一眼,“做生意做生意,一门心思往下扎哪成?这种外厉内荏的草包,至于把你拦住这么久?” “……我”白堕一时语塞。 付绍桐便接着训:“这世道乱着呢,你软就得挨欺负。手段硬些不耽误你的心胸气度,一味只想着心胸气度就活该被人挤兑死!这性子怎么和你爹一模一样?张口礼、闭口义,现在是你说什么别人都给面子的时候吗?底子没牢靠呢,就少来那些虚的。” 白堕被训得张不开嘴,好半天,才得空嘀咕一句,“那也不能杀人啊……” 付绍桐恨铁不成钢,抬手便要打,但举起的巴掌到底也没落下去,最后只叹气收了手,一边往前走,一边对温慎说:“不能总这么惯着他,人到哪了个位份,才能做哪个位份的事儿,你们才哪到哪啊?出手利落点,别跟个夫子似的,老气横秋,束手束脚。” 温慎低着头,把嘴角的笑意抿下去,“我们比不得您呢。” 付绍桐骂完了人,心情却并没有好上多少,而是放弃般地挥挥手,打发他俩,“你们回吧,我还有正事要办呢。” “别呀,”白堕拽住他的衣袖,“您来我这,怎么着也得吃口饭……” 付绍桐直接把他的手推掉,“没那个闲工夫。”说完便走了。 白堕站在原地,不明所以,“他气什么啊?” 温慎瞧着付绍桐的背景,半天才拉着白堕往回走。 白堕不依不饶的,“我怎么惹他了我?就因为那个佟会长太没用了,他就怪我不早点出手?不是,四哥,谁能像他那么办事啊?姓佟的打死都想不到还能闹这么一出,我要是也像是他那样,半点道理不讲,说砸就砸,说抢就抢……” “行了,付爷不是那个意思。”温慎嗔了他一声。 这回白堕更奇怪了,他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你怎么还像是着他说话了呢?我告诉你温慎,你别觉得他用那套解了咱们眼下的急,便觉得他是对的,这招一次好使,总不能次次好使,你拿这套去解决问题,早晚这套就会报应到自己身上……” “你想哪去了。”温慎实在犟不过他,举手认输,“付爷的法子有效,我们得学,却不能直接照搬,我佩服他,却也没觉得他全对……” 白堕不耐烦起来:“打住吧可,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温慎就笑:“其实付爷和你生气,多半是觉得自己伤了人,同你不好交代,这才拿生气当幌子逃了,你计较什么?” 白堕无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狐疑着问:“不至于吧?” 温慎这回不再解释了。日头正大,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太开,他迈步挑着阴凉的地方去走。 白堕默默地跟上,溜溜达达回了壶间醉。 两人到了铺子没多久,东安市场的丁掌柜便登门了。 “恭喜二位啊!”他进门便乐,“虽然之前说是相信您二位,但我心里也是打鼓,总怕这事没信儿了,没成想还真让您二位办成了!” 白堕有些吃不准,是故只是笑笑,没接话。 丁掌柜察言观色是把好手,眼睛一转,便明白过来了,“合着您二位还不知道呢?”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温慎坦然地给他让坐,“您给我们讲讲?” 丁掌柜没客气,坐下说:“商会递出话来了,交代您这天青蓝能往柜面上摆了!”他说得兴奋,但白堕和温慎却没太多惊喜,只心里觉得那姓佟的,动作倒是快。 丁掌柜许是觉得他俩的反应太过平静,便奇怪地问:“您二位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白堕:“知道。” 温慎:“不知道。” “……这,”丁掌柜左右看看,不纠-缠了,“甭管那个了,您二位先给我来上几坛?” 之前热闹了一阵,店里已经空了。 温慎吩咐伙计:“回酒坊拿几坛,送到丁掌柜店里去。”等转头回来,他又拱手道谢:“患难相助,您这份情谊温某记下了。” “您可别说这话,”丁掌柜摆摆手,“今儿个您家的酒,十里飘香,从街头传到街尾,满四九城的人都在打听,我是想让您给我几分薄面,多些匀些天青蓝给我。” 【《百年壶间醉》】之第五章付绍桐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五章付绍桐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五章付绍桐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五章付绍桐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叔,您……跟那边有交情?”白堕听他那大包大揽的口气,多少有些诧异。这人常在北平走动的时候,大清还没亡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局势几变,依旧能有这样的人脉在,着实是让人佩服。 “没交情。”付绍桐把头摇得格外爽快。 …… 白堕被这句话噎得胸闷,“那跟您干嘛去啊?” 付绍桐:“不是挨了欺负吗?我找他们说道说道。”他回得理当然,也不再由另外两个小辈多说,抬腿就走。 白堕和温慎对视一眼,只得跟上去。 四九城的商会离得不远,人力车把他们送到地方,白堕便去打门。 那守门的也认识他,见了人眼神几变,诧异中,还露出些得偿所愿的意味来,“林三爷,”那人高扬着脸,“佟会长可说了,但凡姓林的,这个门就别想往里进!” 白堕推开他就往里走,“我姓付。” “哎!”守门的跟着在后面就要追,温慎几步拽住他,“盼着我们来指不定盼了多少天了,这会儿不放我们进去,佟会长的谱要摆给谁去看?” 守门的被戳穿了,神色尴尬。 温慎不再理他,请着付绍桐往里进。 他们一行人来得着实突然,脚下又虎虎生风,整间院子一时竟然没人敢拦。三人-大步进了正厅,里面空荡荡的,伺候的见有人闯进来,才跑进里面去报。 佟会长镇守北平商会这么久,敢堂而皇之地往自己家里闯的也是头一份。他心下诧异,但面上却没慌,只慢踱出来,“谁家小儿,如此不懂礼数?” “我家的。”付绍桐扬眸,不等人让,便稳稳地坐在了客位上,“鄙人姓付,初到贵宝地,有件事不太明白,特地来讨教。” 他一身褴褛,气势却沉庄持重。 佟会长阅人无数,眼神暗了暗,没有贸然相讥,而是中规中矩地回:“但说无妨。” 付绍桐:“你若死了,可有人就近能来收尸?” 这话太过冒犯,不仅是被问的佟会长,就连白堕和温慎都跟着一怔。 付绍桐没理会这些,接着道:“我见你这势力不小,踩在小辈的肩上作威作福,也确实是有资本,但人若是死了,再厉害,不也得跟阎王爷眼前跪着吗?” 他说着,竟从破烂的腰间翻出一把枪来,漫不经心地指向佟会长,“有人给你收尸吧?嗯?” “你!”佟会长显然没想到他敢如此嚣张,不着痕迹地避开枪口,“你当这是什么地界?害了我,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出去吗?” 付绍桐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心里有一盏灯 http://.biquxs.info/ 温慎以为他是有意恭维,连忙客气,“您可别这么说,天青蓝在铺子里没了,酒坊里还有,今天这事刚有点苗头,日后还得多靠您去捧。” 他的话刚说到这,打门外又进来几人,为首的正是那日要退酒李明言,身后跟着的几位也都相熟的掌柜。 温慎起身去迎,那头丁掌柜见了,就告辞:“忙的时候还在后头呢,我就不打扰了,酒到了,钱会让伙计给您捎回来。” 他往出走,温慎腾不开身,白堕便起身去送。两人到了门外,丁掌柜回身,“您留步吧,里头且得忙着呢。” 白堕笑着客气,“不急,我再送送您,当初出事儿,满四九城也就您一家留了我们的酒。” 丁掌柜点头,眼里亮晶晶的,“打有这四九城,也没听说谁真能把酒酿出个十里飘香来,”他说得感慨万千,“要不怎么说呢,如今这世道酿酒,还得看您林三爷啊。” 白堕笑笑,竟然也没在这事儿上客套。 他送走了丁掌柜,回屋的时候,里面正争得厉害。一群人围着温慎,把手上的钱拍得啪啪响,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 温慎笑着解围:“各位不必如此,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了这么点事儿,当真不至于。” “什么叫这么点事儿?”其中一个不满起来,“今天的事儿我可都听说了,您家砸了多少坛?卖出去多少坛?酒坊里满打满算还能剩下多少坛?” “就是啊,我们可都是曾经帮过您温掌柜的人,这个时候若是占不到先机,当初退酒的时候,我们可就白帮衬您了。” 几个人把话越说越偏,白堕在众人身后清了清嗓子,“几位,我酿的酒,向来就不够卖,但过往的情谊在这摆着,今天各位把钱留下,明天酒就送到您各位的铺子里去,犯不着对我们东家苦苦相逼。” 众人听完,纷纷拱手,“得,有三爷您这句话就成!” 事情了了,天也黑了。 白堕坐在铺子里,看着星斗慢慢升起来,“怎么好像一瞬间,事情就翻天覆地了呢?”他兀自笑了一下。 温慎在那边放下茶杯,“做生意嘛,向来如此。” 做生意就是在这里面苦熬着,坚持住了,瞬间柳暗花明,可惜,很多人都死在了坚持的路上。 他在这方便,远比白堕要有经验,是故看起来,也比白堕要淡定得多,“我去请个人过来。”他像没事人一样,简单交代了一句便出了门。 白堕自然也知道他要接谁过来,满屋扫了一圈,犄角旮旯翻了一个遍,也没找到丁点酒。 他咂咂嘴,觉得未免可惜,就在他来回转圈的时候,温慎已经请着人回来了。 东长安-门什么时候离仁意合这么近了? 白堕心下奇怪,却依然没忘了招呼进来的人,“叔,”他弯着眼睛笑,“不生气了?” 付绍桐原本还绷着脸,一见他笑,就没绷住,“听说那些开酒馆的,差点没在你铺子里打起来?” 他问话的时候,前脚刚踏进来,白堕便起身把他往外请,“可不是,打得铺子里一滴酒都没了,左右今天赚了钱,我请您下馆子。” 付绍桐跟着他走,却没同意他说的事,“去了也喝不到你新酿的酒,无甚意思,还是往你的酒坊去吧。” 白堕没法驳了他的兴,便点头答应。 他和温慎是开着汽车过来的,付绍桐上车打火,熟门熟路,很快三人就站到了老酒坊门前。 壶间醉开得仓促,老酒坊的匾额也没有换,因为常有人走动,大门上的锈迹倒是掉了不少。 付绍桐盯着这扇门,动也不动。 白堕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沧桑的味道,就在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付绍桐突然笑了一下。 这一笑,很多东西如浮光掠影般,匆匆远去了。 他大步上前,推开吱呀作响的旧门,昂首走了进去。 酒坊里有伙计忙着上甑,胡晓主局在摘酒。付绍桐过去瞧了两眼,就说:“这手艺可以啊,你调教的?”他问白堕。 “他自己悟性好。”白堕接了一舀出来,递给付绍桐,“您尝尝。” 付绍桐懒得抬手,直接低头抿了一口,竟然摇头,“基酒味太冲了,还是勾调过的好。” 白堕把酒舀放回去,蓦然反过味来,“您喝过天青蓝?” “我那金子总不能白花不是。”付绍桐笑了两声,往坛堆那边走,到了地方,自己拆了一坛,“哎,这个味才对。” 白堕回身看了看温慎,被看的人会意,便试探起来:“付爷若是没尝过天青蓝,也不会让你来个酒灌长街了。” 付绍桐捧着酒坛回身,“我来了也有几日了,跟那边谈着买卖,抽不出身来。还是那雪老板会做人,特意弄了两坛你酿的酒给我。” 这就通了。 付绍桐把自己的事情料理完了,再抽身出来帮他。随便动动手脚,就让无人问津的天青蓝名躁了整个北平城。 白堕心下佩服,笑着往人跟前凑,“今天的事儿,谢谢叔。” 付绍桐应了这声谢,然后带着他们二人往外走,进了酒坊院子,找了个台阶,三人席地而坐,捧坛对饮。 残月悬空,柳影婆娑,蟋蟀声声。 三巡酒后,付绍桐才再度开口:“北平和贵州,离得还是太远了。” 白堕没听明白,侧过脸去看他。 “你心太软,又认死理儿,再好的路子,都容易被走死了。”付绍桐也去看他,两人对视半晌,最终年长的人长叹了气。 跟他比起来,就没有硬气的人。 白堕全不在意,避重就轻:“陆先生可瞧不上我现在做的买卖,怎么您还说这是条好路子啊?” 付绍桐:“那是他眼界低。” …… 以陆云开的本事,白堕当真是不敢说这种话的,是故连附和都省了。 倒了温慎在一旁乐出声:“陆先生的阅历可比我们高多了。” 付绍桐从白堕身上收回视线,仰头喝酒,喝够了才说:“你知道人最怕什么吗?” 这话是问温慎的。 温四爷妥帖惯了,没有胡乱猜测,摇了头。 付绍桐:“抱残守缺。一辈子做对了几件事儿,就觉得什么事都得按这个路子去做,做错了什么事,就觉得什么事都不能那么去做了。” “经验之谈,也没什么不好啊。”白堕无甚顾及,直接反驳了一句。 付绍桐乐了,“从前谁能想到,这北京城,还能没了皇上啊?啊?你想过吗?打开天辟地以来,都是有权的有钱的去做主,但如今这世道,它变了。” 他的语气,不自觉地透出几分豪迈的威仪来,“心思往下沉,去做平头百姓的生意,你小子是走到所有人前头去了。” 白堕从来没想过这些。 一直以来,他想酿的好酒,便是要人人都喝得起的。 他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恍然想起那年中秋,付绍桐告诉他,人心里应当有些志气。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的志气,就是这一坛人人都喝得起好的酒,它不高、不远,却撑天立地。 付绍桐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拍了拍的肩膀,语重心长:“这世道啊,难走,又破又乱……” “叔!您可别瞎操心了。”白堕突然打断了他,清月之下,他看着自己的长辈笑了起来,底气十足,俊朗绝尘,他说:“我心里有一盏灯,自能照亮这万里河山。” 付绍桐怔了怔,旋即挥手在头上拍了一巴掌,“臭小子,”他笑骂了一句,转头去跟温慎抱怨,“大话说得头头是道,可真遇着事了,又非得往正人君子那条路上跑,你瞧着吧,指不定要吃多亏呢。” 白堕不服:“我那是堂堂正正,怎么让您说的,好像多丢人似的。” “付爷您放心,”温慎也有意逗他,“他以后若是还如此死性,我拼了命也会把他拉回来的。” 白堕急了,“不是,你哪伙的?” “你哪伙的?”付绍桐去戳他的头,“我们都是打贵州老家出来的,你跟我们能比吗?” 温慎听完一阵笑。 两人乐呵呵地拿白堕逗趣,白堕以一敌二,力不从心,干脆捧着酒坛开喝,喝够了就扔到温慎怀里,“让我叔少喝点吧,”他伸了个懒腰,“不然我总挨挤兑,这谁受得了。” 付绍桐爽朗的笑声夹杂在夏夜的风里,传出好远,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开心。 白堕和温慎对视一眼,都跟着笑了起来。 小扇引微凉,悠然夏日长。 三人终于喝够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干活的伙计们早都收工了,偌大的酒坊里静悄悄的。 温慎迷迷糊糊的睡倒在了石阶边上。付绍桐盯着高穹上的月亮,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白堕把空坛子扔到一边,两只手相互拍了几下,“叔,后院有地方,在这睡一晚得了。” 付绍桐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而是慢慢将视线从月亮移到他身上,“跟陈老爷子聊天的时候,我听说了一件事儿。” 他的语速非常慢,像是刻意等到了这个时候,要把这事同白堕讲出来一样。 白堕没接话,付绍桐继续道:“头几年,两相酬的年家,应该是买通了清水源的伙计,在酒窖里做了手脚,导致那段时间,林家怎么也酿不出御泉贡来。等满四九城的御泉贡都被掏空的时候,姓年的又撺掇陈老爷子去喝……” 【《百年壶间醉》】之第六章我心里有一盏灯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六章我心里有一盏灯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六章我心里有一盏灯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六章我心里有一盏灯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温慎以为他是有意恭维,连忙客气,“您可别这么说,天青蓝在铺子里没了,酒坊里还有,今天这事刚有点苗头,日后还得多靠您去捧。” 他的话刚说到这,打门外又进来几人,为首的正是那日要退酒李明言,身后跟着的几位也都相熟的掌柜。 温慎起身去迎,那头丁掌柜见了,就告辞:“忙的时候还在后头呢,我就不打扰了,酒到了,钱会让伙计给您捎回来。” 他往出走,温慎腾不开身,白堕便起身去送。两人到了门外,丁掌柜回身,“您留步吧,里头且得忙着呢。” 白堕笑着客气,“不急,我再送送您,当初出事儿,满四九城也就您一家留了我们的酒。” 丁掌柜点头,眼里亮晶晶的,“打有这四九城,也没听说谁真能把酒酿出个十里飘香来,”他说得感慨万千,“要不怎么说呢,如今这世道酿酒,还得看您林三爷啊。” 白堕笑笑,竟然也没在这事儿上客套。 他送走了丁掌柜,回屋的时候,里面正争得厉害。一群人围着温慎,把手上的钱拍得啪啪响,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 温慎笑着解围:“各位不必如此,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了这么点事儿,当真不至于。” “什么叫这么点事儿?”其中一个不满起来,“今天的事儿我可都听说了,您家砸了多少坛?卖出去多少坛?酒坊里满打满算还能剩下多少坛?” “就是啊,我们可都是曾经帮过您温掌柜的人,这个时候若是占不到先机,当初退酒的时候,我们可就白帮衬您了。” 几个人把话越说越偏,白堕在众人身后清了清嗓子,“几位,我酿的酒,向来就不够卖,但过往的情谊在这摆着,今天各位把钱留下,明天酒就送到您各位的铺子里去,犯不着对我们东家苦苦相逼。” 众人听完,纷纷拱手,“得,有三爷您这句话就成!” 事情了了,天也黑了。 白堕坐在铺子里,看着星斗慢慢升起来,“怎么好像一瞬间,事情就翻天覆地了呢?”他兀自笑了一下。 温慎在那边放下茶杯,“做生意嘛,向来如此。” 做生意就是在这里面苦熬着,坚持住了,瞬间柳暗花明,可惜,很多人都死在了坚持的路上。 他在这方便,远比白堕要有经验,是故看起来,也比白堕要淡定得多,“我去请个人过来。”他像没事人一样,简单交代了一句便出了门。 白堕自然也知道他要接谁过来,满屋扫了一圈,犄角旮旯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个吗 http://.biquxs.info/ 他话没说完,白堕便突然明白了,他说的是自己刚回北平那段时间的事。 当初机缘巧合,他虽然也怀疑过,但一直还以为是林止月使的手段,没成想,在那个时候年延森就已经开始动手了。 是白堕回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叔,从前的事儿,您都知道吗?”白堕想起之前小策带回来的消息,年延森用雪初之做局,把他们几个拆得分崩离析,眼下付绍桐还住到雪初之的仁意合里去,多半对此事不太知情。 不成想,付绍桐却点了头,“我在贵州这么多年,和温家都不常走动,原因就在这儿。”他回身,瞧了一眼温慎,地上的人睡得正熟,“温老大多精明一人啊,偏偏就着了年延森的道,从前我和他说过几次,次次被他骂,到后来我也不忍着他了。” 他说完便沉默了下去。 老一辈的恩怨,白堕也不好多做评说,“许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吧。” “我看未必。”付绍桐四处张望一下,满地的空坛子,连一滴酒都没剩,最后只得作罢,“他只是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人呐,最怕跟自己卯着劲,怕自己输,怕自己败……” 白堕并没有办法体会到这一层,一时有些接不上话。 好在付绍桐跟着便把话拉了回来,“更何况那个姓年的,做事滴水不露,就算这是这些年,我从雪老板那里知道了不少内情,却也没什么确凿的证据。真对峙到他面前,保不齐有什么颠倒黑白的借口呢。” “还有人能让您没法子呢?”白堕听完忍不住乐了。 付绍桐则有些奇怪地瞧了他一眼,“他应该庆幸他惹到的人不是我,不然早一枪毙了他娘的了。” 白堕恍然。 在年延森的计划里,林家和温家才是主要目标,所以付绍桐只是被波及了而已。他没有被针对,自然也有没有理由出手。 听他方才那意思,之前应当是想帮温家出头的,但剃头挑子一头热,最后也就放弃了。 白堕半天没说话,付绍桐便凑过来,笑着问他:“龙生九子,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个吗?” “知道。”白堕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付绍桐不依不饶:“哪个?” “哎呀我知道了。”白堕着实拿他没办法,站起来跟他保证,“年家招惹了我,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一准儿跟您喜欢的睚眦一样,有仇必报,不死不休,成吗?” 付绍桐听完,笑得弯下腰去,白堕被他笑得尴尬,就拉他起来,“赶紧赶紧,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付绍桐借着他的劲起身,“用不用我帮忙啊?” 白堕对上他的眼睛,坚定地摇了头,“我一定要追在他屁股后面打,打到所有人都知道,他年家是被我挤走的为止。” 付绍桐也不强求,自顾自地往后面去,边走着边瞧见白堕去扶温慎,又说:“我总怕你因为他心软。” “您可别瞎担心了。”白堕勉强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温慎拽起来,“四哥自己都不会心软的。” 这一晚上付绍桐被自家的小辈反复嫌弃,脾气也上来了,干脆没再啰嗦。 次日醒过来的时候,酒坊门外堵了二十几人,全是来买酒的。 白堕和温慎忙着招呼,连付绍桐是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注意。 天青蓝一夜响彻北平城,街头巷尾都跟着议论,很快酒坊里的存量就不多了。 白堕亲自跟着摘酒,伙计们夜夜做工到月升,但酒窖就那么多,实在是供不应求。 年底的时候,林家的大小姐林止夜从天津回来,正好对上愁眉不展的白堕。 “家里生意好还这么愁?”林止夜不解,她把橘子扒好,掰开一瓣塞进白堕嘴里,“酿不过来,就多请些人呗。” “你懂什么啊。”白堕嚼着嘴里的东西,食不知味。 已经在林家住了好几个月的付绍桐搓着手进门,“你们这地界太冷了,赶紧忙完我得赶紧贵州去。”他说着话,瞧见林止夜,就问:“书念得怎么样?” 林止夜前几天刚回来的时候,匆匆同他打过一次照面,如今也不算太熟,便乖巧地回:“念得不错,过了年再回去,便毕业了。” 付绍桐原本就是顺嘴一问,心思不在她这,得了回答只略微点了点头,跟着便往白堕身边一坐,“今天没出去瞧瞧?满大街闹哄哄的,都卖假辫子呢。” 白堕正琢磨酒坊的事,上半身趴在桌子上,并没有认真听他说了些什么。 付绍桐却没注意到,自顾自地哼了一声,满眼不屑,“这帮人,骨子里当奴隶当惯了,没谁骑在他们头上拉屎,反倒不乐意。姓袁的也是想不明白,若是这个世道还需要皇帝,之前那么多人,拼死拼活地干嘛呢?” “对!说得好!”他甫一说完,林止夜在旁边突然喊了一声。 白堕被吓得一个激灵,“好什么?” 林止夜:“哪都好!句句都好!多少人流血牺牲才换来的民主共-和,哪里轮得到他说复古就复古!” 白堕这才听明白两人聊的是什么,大总统重新当了皇帝,这两天沸沸扬扬的全是这事儿。 林止夜往他身边一坐,一把抓住他的手,“小哥,凡是带假辫子来的,我们就不卖酒给他喝!” 白堕跟看孩子似的,笑了一下。 林止夜不服:“爹在世的时候,就说过做生意是要有底线的,我们家的酒,就不卖给那些窃国辱权的人喝!” “时局如此,保不齐哪位英雄在这个当口低个头,以图来日,叫你这么一竿子给打死,你担得起吗?”白堕把她的手拿开,讲完道理,又故意吓唬她,“商不问政,以后在家里少说这些,仔细给你娘知道了,又念叨你。” 他不提还好,一提林止夜更生气了,“她自己就是被迫害惯了的,现在还指望我也逆来顺受地去被迫害,你等着吧,我早晚让她后悔。” 白堕瞪了她一眼,“什么话!看给瞧两门亲事,就是迫害你了?” “我不要,我得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林止夜说着,不自觉地往付绍桐那边瞟了一眼,“在一起,得志趣相投,留着辫子的老顽固我可不要。” “谁不让你找志趣相投的了?”白堕起身,手撑在桌子上训她,“你在天津卫读书,就光读书了?大好青年都没往眼睛里放一放吗?” 林止夜扬着头犟嘴:“瞧不上,谁会喜欢那些愣头青啊。” “不是愣头青人家也不会喜欢你。”白堕挥手打发她,“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林止夜却不走,还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在这又不耽误你的事儿。” 她坐得稳当,白堕也就没再管她,而是转身对付绍桐说:“叔,酒坊的事儿,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啊?” “都跟你说了,加人,加人呀!”林止夜插嘴。 “啧,你知道天青蓝的卖价都多低吗?你知道多加一个伙计的成本是多少吗?你觉得这是加几个伙计就能解决的事吗?” 白堕一连串问过去,林止夜答不上来,只觉得委屈,“你凶什么啊,我又不懂……” “不懂就别说话。”白堕横了她一句,再转过头去候着付绍桐。 付绍桐的视线在他们兄妹之间转了转,才说:“你酒坊的伙计太累了。” “累?”白堕不解,“现在封窖呢,大家伙儿一天一天就跟那坐着。” 付绍桐摇头,“不是这个累。”他说着,往自己的胸口上戳了戳,“是这,倦了,乏了,提不起劲了。” 他愿意指点,白堕连忙拽过椅子,凑到他身边坐好,“有什么法子能解吗?” 付绍桐却不回答,只盯着他看。 白堕被他看得不自在,不得已错开视线,自己琢磨了一会儿,问:“给钱?” “行,但也不行。”付绍桐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你一身的好本事,都用在了酿酒上,可开酒坊,只会酿不成,还得能卖。卖的事儿,温家那小子替你担了,天青蓝火了这么久,你也知道他在你当街砸酒之后,又使了多少手腕,可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白堕听着,认真等他的下文。 付绍桐:“会酿,擅卖,还不够,你得会管人,得管得了人心。不要以为伙计还是之前的那些伙计,对你死心塌的就高枕无忧了。其一人心会变,其二天青蓝利薄,比不得御泉贡,伙计们较从前多出了多少力气,你有去想过吗?卖得好,你是给他们加了钱,可加了的这些钱,能买回他们的精气神吗?” 白堕彻底被问住了。 付绍桐一针见血地给他讲明白了问题,但他依然很茫然,在他这,一时三刻也找不到什么解决之策。 付绍见他锁眉不语,也不忍心为难他,“我记得温家有个丫头,留洋的时候学过不少本事,要不你去讨教讨教?” 他说的,是温纾。 之前温纾压着温惕回了贵州,又留在那边照顾泰永德,眼下就算白堕肯去讨教,也没有机会,是故他摇头叹气,“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远吗?”付绍桐挑眉就乐了,“不就在你家对面吗?刚才我还瞧见了呢。” 【《百年壶间醉》】之第七章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个吗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七章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个吗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七章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个吗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七章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个吗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他话没说完,白堕便突然明白了,他说的是自己刚回北平那段时间的事。 当初机缘巧合,他虽然也怀疑过,但一直还以为是林止月使的手段,没成想,在那个时候年延森就已经开始动手了。 是白堕回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叔,从前的事儿,您都知道吗?”白堕想起之前小策带回来的消息,年延森用雪初之做局,把他们几个拆得分崩离析,眼下付绍桐还住到雪初之的仁意合里去,多半对此事不太知情。 不成想,付绍桐却点了头,“我在贵州这么多年,和温家都不常走动,原因就在这儿。”他回身,瞧了一眼温慎,地上的人睡得正熟,“温老大多精明一人啊,偏偏就着了年延森的道,从前我和他说过几次,次次被他骂,到后来我也不忍着他了。” 他说完便沉默了下去。 老一辈的恩怨,白堕也不好多做评说,“许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吧。” “我看未必。”付绍桐四处张望一下,满地的空坛子,连一滴酒都没剩,最后只得作罢,“他只是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人呐,最怕跟自己卯着劲,怕自己输,怕自己败……” 白堕并没有办法体会到这一层,一时有些接不上话。 好在付绍桐跟着便把话拉了回来,“更何况那个姓年的,做事滴水不露,就算这是这些年,我从雪老板那里知道了不少内情,却也没什么确凿的证据。真对峙到他面前,保不齐有什么颠倒黑白的借口呢。” “还有人能让您没法子呢?”白堕听完忍不住乐了。 付绍桐则有些奇怪地瞧了他一眼,“他应该庆幸他惹到的人不是我,不然早一枪毙了他娘的了。” 白堕恍然。 在年延森的计划里,林家和温家才是主要目标,所以付绍桐只是被波及了而已。他没有被针对,自然也有没有理由出手。 听他方才那意思,之前应当是想帮温家出头的,但剃头挑子一头热,最后也就放弃了。 白堕半天没说话,付绍桐便凑过来,笑着问他:“龙生九子,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个吗?” “知道。”白堕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付绍桐不依不饶:“哪个?” “哎呀我知道了。”白堕着实拿他没办法,站起来跟他保证,“年家招惹了我,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一准儿跟您喜欢的睚眦一样,有仇必报,不死不休,成吗?” 付绍桐听完,笑得弯下腰去,白堕被他笑得尴尬,就拉他起来,“赶紧赶紧,时辰不早 第一百五十七章 总会有春风为我而来 http://.biquxs.info/ 上次一见到温纾,还是在温慎成亲之前。白堕对她说:“有什么事你来找我。”可温大小姐铁了心一样,一次也没有找过他。 眼下还得是听付绍桐说,自己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白堕对温纾是颇为愧疚的,但是人家姑娘已经大步往前迈了,他再纠结这些事儿,显然就不大合适。 他起身,从矮几后面拿了件棉衣出来,藏青色的面料,走着灰色暗纹,极是庄重大气。他把衣服放到付绍桐跟前的桌子上,“冷就多穿衣,总着急回去做什么。” 付绍桐看看棉衣,再看看他,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漾开,白堕便潇洒的挥挥手,“我去请教怎么管人了。” 自从温慎成了亲,温家他便不怎么来了,里面的草木换得厉害,竹子长得错落有致,院中还挖了一方池塘,塘边养着两株玉兰。 温慎显然是没有情调去摆弄这些的,看来他那位大户人家出来的夫人,在这住得还算惬意。 说曹操曹操到,白堕还没感叹完,那位夫人便娉婷袅娜地走了出来。 白堕忙垂眸行了礼,“贸然过来,叨扰嫂子了。” 温索氏展颜笑了笑,“不碍的,是来找小纾的吧?” 她上来便如此问,白堕多少有些奇怪,“嫂子怎么知道我不是来找四哥的?” 被问的人顿了顿,才说:“他不常回来的。” 她说得平平常常,语气里甚至连丁点失落都没有,但是白堕听着,总觉得辛酸,“要不,我去劝劝四哥?” “可别!忙着生意,并非有意冷淡于我,”温索氏忙拦他,话说得都不自觉快了一些,“你快去吧,小纾在里头呢。” 人家既然如此说,白堕便点头,而后熟门熟路往里进,走了几步却直撞上了沈知行。 “东家要是知道你跑这怜香惜玉来,仔细他揍你。”显然他是听到了方才的话,这会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白堕没往心里去,敷衍着:“你大可以看看四哥会不会揍我。” “骄傲什么呢?”沈知行更气了,“大小姐在你家的日子,可比夫人在这惨多了,你觉得东家不会因为大小姐跟你生气?” 白堕登时没什么底气了。 沈知行嗤笑一声,损他:“我家夫人已经有喜了,你自己琢磨琢磨,大小姐嫁过去,在你林家睡过一晚吗?” 就算这成亲之事,各中势力焦灼,温慎也不是自愿,但他并没有把一腔冤气都撒到女人身上。 她嫁为人妇,该有一样都没少,该给的温慎一样也没少给。 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替别人辛酸? 他就是温纾辛酸苦楚的始作俑者! 想到这,白堕便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资格去讨教了,他垂头丧气,转身要走,偏偏这个时候,像老天爷故意不待见一样,温纾打里头出来了。 冷不防一对上,两人都怔了怔,好半天,温纾才问:“找四哥吗?” 白堕下意识摇头,很快又想明白不对,再点头,“对,那个……他不在我就先走了。” “白堕,”温纾叫住他,“正好我要去铺子,一起吧。” 白堕有心躲她,但这个时候如果避开,又显得刻意,无法只得点了头,沉默着往出走。 温纾跟在他后面,两人走出去很远,也没瞧见人力车,最后干脆放弃了。 “这北平也住了这么久了,好像还是头一回,和你两个人走在街上。”温纾的目光落在前面,行人匆匆,在冬日里呵出稀薄的白气,不远处有扛着冰糖葫芦的小贩在叫卖。 阵阵凉意被吸进肺里,白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温纾转过头瞧了他一眼,便笑了,“这世间总会有春风为我而来,有冬雪为我而融,你倒不必多心。” 是啊,在她心里,当初的事各凭己愿,她身上从来不会有那种迁怒于别人的小家子气。 白堕住了脚,温纾大步向前,背影里带着昂-扬的韧劲,她都不自怨自艾,别人更没资格替她伤春悲秋。 女孩子走了几步,发现他没跟上来,便回身招手去催他,眉眼间的笑意灿如浅月,明媚皎皎。 白堕笑着跟上去,问:“四哥和你说了吗,出酒量上不来的事?” 温纾点头,“提了一嘴,我就是为了这事去找他的。酒坊成本得控制,却不能一味地压榨伙计,否则就本末倒置了。” “你这说话的,又不能压榨,又得控制……”白堕嫌弃地瞟了她一眼,“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温纾甩给他一个一模一样的眼神,“林掌柜不相信就算了,我去找四哥,您甭跟着了。” 白堕被她这口不太地道京腔逗乐了,“你回贵州,没人说你的口音啊?” “怎么没有?”温纾立时委屈了,“母亲一天至少要训我三回……” 之前听温慎说温老夫人最近几年身体不好,北平泰永德赚的钱,多半都拿回去给她医治了,如今却还能骂人,想来身体不好,无非是要钱的托词。 温纾又讲了几句,白堕听得直乐,没多久,两人便到了壶间醉的铺子。 沈知行留在温家没有跟过来,是故里面是温慎在招待散客,两个伙计正帮酒楼搬着坛子。白堕和温纾进去,自觉地去招呼没人管的客人。 一番忙活下来,客人散去,铺子里的酒又快没了。 白堕就愁:“哎,一会儿天不黑,又得关门了。” 他感叹得真心实意,温慎那边却灵机一动:“不如以后我们就只在头午卖酒,过了晌午直接关门,那样估计酒也就够卖了。” 温纾坐在椅子上,敲着自己发酸的胳膊,“不至于如此,我算过这两个月利润和成本,只要每个人能多干出三成的活,酒能供上,给伙计们涨钱,利不但不会被摊薄,反而还能多赚半成。” 白堕到她对面坐下,虽然没反驳,但满眼都是“你到底在说什么”的意思。 温慎拿了茶,一人分上一杯,而后说:“头半年酒坊和铺子初开,大家天天干到月上中梢,也不见有人抱怨,如今涨了钱,反倒不如从前做事卖力气了。” “那是你们不会管。”温纾圆圆的眼睛眨巴了一下,数落完两人,又翻手向上,“给我五十大洋。” 温慎不知道她要卖什么关子,却还是示意伙计拿给她。 那伙计恭恭敬敬地包了钱给她,温纾才又对白堕说:“这窖酒出完,来请我,打从下一窖酒开始,这个酒坊我管了。” 她打着包票,说得是自信满满。 白堕抬头看了温慎一眼,对面只是笑着,也不说话,他便点头,“那有劳温大小姐了。” 下一窖酒出来还有些日子,酒存得不多,温慎难得又想歇歇,还真把卖酒的时辰改了。 每天一到晌午,准时打烊,无论下午还来的主顾如何拍门,他就只管回家喝茶。 他本想偷个懒,哪成想不出两天,这事儿在四九城便传开来。 “您没听说那壶间醉吗?好家伙,想喝一大早上就得去排队!” “可不是,我也是刚知道,到了下午,哎,那天光大亮呢,人家就收摊了。” “嘿,你看人家这生意做的,服气。”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同行羡慕不说,爱喝两口的也全跑这来凑热闹。 壶间醉的门口,天天跟出早点的一起排着长队。 温慎头一回遇着这事的时候,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偷偷摸摸从人群后面溜回胡同,拍开林家大门,把白堕叫出来一起看热闹。 两人猫在墙角冲自己家铺子张望,白堕就说:“四哥,咱现在有多少钱?” “现大洋不到五千块,家底拾掇拾掇能有……” 他没说完,白堕便打断他,“再盘个酒坊吧?” 侧身的人没出声,白堕有些奇怪,侧头去看,正对上温慎注视着自己的眼睛。良久,温慎才说:“不急,我相中了一间好的,早晚把它盘下来。” 白堕觉得自己大概能猜到他要盘的是哪间,却又不敢同他确认,只低头笑了一下,而后大步上前,去开门做生意。 他家生意好,同行自然也不会干等着。打白堕这开先例了,其他人也分分租好了铺子,对散客卖酒,偏偏那边招牌还没挂热乎,这边就已经排队排得看不到头去了。 温慎歪打正着,心情格外好,美滋滋地听着街头巷尾传着自家的天青蓝。 出酒之后,白堕依言去请温纾。 温大小姐登门,不客套也不发怵,直接把酒坊里的伙计分成了两帮,一帮给胡晓,一帮给伍雄。 跟着她又让人拿了张桌子出来,将五十块大洋摆好,说:“各位都是酿酒的好手,这些年来跟着林三爷,着实辛苦,所以我过来犒劳犒劳大家,但我这个人眼光高,手艺差的我瞧不上,所以今天咱们分成两伙,各自守着一个酒坊酿酒,最后哪边出的酒多,这五十块大洋就赏给哪边。” 白堕不放心,拉着她悄声问:“你这不是让大家内讧吗?” 温纾目不斜视地在他脚上踩了一下,白堕疼得直咬牙,她却对着所有人笑得落落大方,“各位要不要赌一局啊?” “当然要啊!” “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让您温小姐瞧得上咱啊!” “别!那是你觉得钱不重要!我可觉得钱比什么都重要!” “就你话多,平常干活数你最会偷懒耍滑,等着给你那边拖后腿吧。” “说谁呢你!我这次为了伍爷,也得甩开膀子干啊。” 一众人眼睛里洋溢着热烈的光,互相呛了几句,干劲儿也跟着起来了。 【《百年壶间醉》】之第八章总会有春风为我而来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八章总会有春风为我而来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八章总会有春风为我而来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八章总会有春风为我而来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上次一见到温纾,还是在温慎成亲之前。白堕对她说:“有什么事你来找我。”可温大小姐铁了心一样,一次也没有找过他。 眼下还得是听付绍桐说,自己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白堕对温纾是颇为愧疚的,但是人家姑娘已经大步往前迈了,他再纠结这些事儿,显然就不大合适。 他起身,从矮几后面拿了件棉衣出来,藏青色的面料,走着灰色暗纹,极是庄重大气。他把衣服放到付绍桐跟前的桌子上,“冷就多穿衣,总着急回去做什么。” 付绍桐看看棉衣,再看看他,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漾开,白堕便潇洒的挥挥手,“我去请教怎么管人了。” 自从温慎成了亲,温家他便不怎么来了,里面的草木换得厉害,竹子长得错落有致,院中还挖了一方池塘,塘边养着两株玉兰。 温慎显然是没有情调去摆弄这些的,看来他那位大户人家出来的夫人,在这住得还算惬意。 说曹操曹操到,白堕还没感叹完,那位夫人便娉婷袅娜地走了出来。 白堕忙垂眸行了礼,“贸然过来,叨扰嫂子了。” 温索氏展颜笑了笑,“不碍的,是来找小纾的吧?” 她上来便如此问,白堕多少有些奇怪,“嫂子怎么知道我不是来找四哥的?” 被问的人顿了顿,才说:“他不常回来的。” 她说得平平常常,语气里甚至连丁点失落都没有,但是白堕听着,总觉得辛酸,“要不,我去劝劝四哥?” “可别!忙着生意,并非有意冷淡于我,”温索氏忙拦他,话说得都不自觉快了一些,“你快去吧,小纾在里头呢。” 人家既然如此说,白堕便点头,而后熟门熟路往里进,走了几步却直撞上了沈知行。 “东家要是知道你跑这怜香惜玉来,仔细他揍你。”显然他是听到了方才的话,这会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白堕没往心里去,敷衍着:“你大可以看看四哥会不会揍我。” “骄傲什么呢?”沈知行更气了,“大小姐在你家的日子,可比夫人在这惨多了,你觉得东家不会因为大小姐跟你生气?” 白堕登时没什么底气了。 沈知行嗤笑一声,损他:“我家夫人已经有喜了,你自己琢磨琢磨,大小姐嫁过去,在你林家睡过一晚吗?” 就算这成亲之事,各中势力焦灼,温慎也不是自愿,但他并没有把一腔冤气都撒到女人身上。 她嫁为人妇,该有一样都没少,该给的温慎一样也 上一世,叶凉苦追一个男人,不仅耗费了自己十年的美好光阴,还将自己整成一个邋遢小胖妹! 重来一次,她发誓,她要变得更优秀,让他倒回来追她。 军校里,他是其中的佼佼者,传说中的兵王,而她,成了全国闻名的歌坛天后。 毕业后,他是特战王牌部队的头,部队招兵,他军装加身,冷峻,帅气,还多了丝铁血。 摘掉天后贵冠,她长发飘飘,身姿轻盈,笑着朝他走来,脆声说道:“韩亦晨,我来了!” 韩亦晨眉头一皱,脸色黑了大截,冷声说道:“谁让你穿成这样?” 叶凉却不顾他的黑脸,笑道:“我美吗?” 部队里,他成了她教官,众兵哀嚎,这娇滴滴的姑娘,能吃苦吗? 还没等他们哀嚎完,就看见他们崇拜的头,招式凶猛,步步紧逼,毫不怜惜的和这姑娘开干了! 让他们意外的是,这看似娇滴滴的姑娘,气势上完全不输他们头,格斗技术也和头不相上下,就是,招式稍微下流了点…… 且看叶凉如何辗转蜕变,华丽变身; 看着越来越优秀的她,韩亦晨开始慌了,于是,表面冷峻,内里闷骚的韩亦晨开始展开追击了。 本文一对一,讲述女主为爱奋斗,为自己奋斗的故事! 第一百五十八章 照我满杯冰雪 http://.biquxs.info/ 温纾转眸过来,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白堕暗暗地冲她比了大拇指,两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他们两个小动作的时候,伍雄和胡晓已经商量妥了,伍雄带着人回水清源,而胡晓一行人则留在老酒坊。 比酒打今日开始算,一个月以后,出酒的斤数上见分晓。 这一个月,白堕算是开了眼,伙计们一个卯足了劲去干活,完全不用等着别人支使。 陆云开这几个月以来一直跟在付绍桐身边伺候,难得回酒坊一趟,就见他倚在门外,连连摇头,一副感慨万千又无人可说的模样。 “老大!”陆云开到他身后呵了一嗓子,故意吓他。 白堕果然一哆嗦,“大爷的!干嘛啊?”他回身,瞪圆了眼睛,“你不跟着我叔,跑回来干嘛?” 陆云开讳莫如深地笑笑,没回答,只问:“琢磨什么呢?” 白堕往正忙活的伙计那边努努嘴,“温纾这个法子,听着明明简单得很,怎么就这么管用呢?” 陆云开低下头,乐不可支。 白堕瞥了他一眼,训:“还乐!” 陆云开:“付爷早料到这天了,而且越往后,你就越会觉得,温大小姐就真是让人服气。” “我叔怎么知道的?”白堕不解。 陆云开引着他向外走,“温四爷在北平这么久,以贵州剩下那对母子的德行,居然没把家里的买卖开黄了,靠得全是温大小姐的布置,这些事情,不光付爷知道,黔阳、赤水两地的同行都知道。” 这倒完全出乎了白堕的认知,他错愕起来,“什么布置?” 陆云开摇头:“这我上哪说去,我要是知道里面的关窍,我不早就替你想办法了吗?” 白堕蹙眉,眼里多少有些失望。 “但我估计等这窖酒出来你就知道了,”陆云开安慰他,“付爷可说了,你酿的酒,温四爷的卖法,再加是这位大小姐的本事,壶间醉制霸整个四九城的造酒行,没有丁点问题。” 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带着些付绍桐的语气。 白堕甚至能想到付绍桐说这话时,眉眼间傲然的神色,“那就承他吉言了,”他说着话,打了个哈欠,又闲聊:“我叔在北平,到底在忙什么生意呢?” 这一问,陆云开慌忙摇头:“可别问,问了我能被付爷弄死在这。” “就没有我从我叔手底下保不了的人,”白堕好奇地凑过去,哄他,“跟我说说呗?” “人家不让告诉你,还总问。”陆云开不吃这一套,“走,付爷让我带你去年家的铺子走走。” “卖酒的铺子吗?”白堕的眼神立时就露出几分讽意,当初温慎和自己开铺子接散客,年家背地里鼓捣不少人去找商会,现在学起他们开铺子,倒是没有半分害臊。 陆云开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丢过去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后又说:“人家不仅租了铺子,生意络绎不绝,而且但凡买酒的,绝对死心塌地,可得去瞧瞧。” 白堕被他勾起了两分兴趣,加上付绍桐特意让陆云开回来,里面必定有问题,所以便没再多问,当即往出走。 酒坊的大门一推开,白堕便注意到了外面停着的东西,他有些诧异:“你开汽车回来的?我叔不知道吧?胆子不小啊。” 陆云开拉开车门,反问:“跟在付爷身边儿,谁敢瞎打歪主意啊?” 等白堕上了车,他自己绕到另一边去坐,“还记得当年的于家吗?被付爷收拾得有多惨啊,啧啧啧”陆云开发动了车子,往前开出去一段,还感慨:“这事再往后个二十年,讲出来也得让人直冒冷汗。” 黔阳的事,白堕已经很久不去想了,再听到那些人、那些事,竟然有些恍惚。 他沉默地看着前面,陆云开也没再说话。很快两人进了城,两相酬的铺子位置选得好,主街上,行人多,车开进去就慢了,陆云开索性找了地方把车停了,两人腿着往里去。 到了地方,白堕特意认真打量了一会儿,倒也没陆云开说的那么热闹,远远看过去,里面确实坐着些人。 “他这是卖酒的铺子,还是开个了酒楼啊?”白堕没闹明白,“怎么还坐里头聊上了呢?” 陆云开不在乎这个,领着他又近了几步,“你仔细看看。”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又不自觉压低了些。 白堕不太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但还是按他的话做了,瞧着瞧着他就“咝”了一声,“怎么青一色的带着假辫子呢?” “这就是他生意好的法子啊。”陆云开解释:“他这酒,只卖给对满清死心塌地的人,你瞅着是假辫子,里头保不齐还有真的呢。” 白堕盯着不远处的铺子,心里头竟然生出一句“这人还真有招儿”的感慨。 这里可是皇城脚下,贵胄无数,世世代代活在这里的人,都自视高人一等,有多少人怕外边来的东西,冲破这城墙呢。 现在有人想把墙重新磊成牢笼,自然有人跟在后面感恩戴德。 白堕嗤笑一声,“太阳落了西,只能从另外一头升起来,就没见谁能把太阳再拽回来的。” 他这句的声音说得大了些,被里头的人听到了,有人歪头来看。 白堕站着,遥遥和年延森对视一眼,而后昂着头,大步进了他的铺子,“年掌柜,久见了。” 年延森站在原地,并没有迎上来,“林掌柜自己开铺子,赚得盆满钵满,不会不许别人分点甜头吧?” “盘子这么大,吃肉还是喝汤,全看各人本事。”白堕慢慢往里踱,顺便把屋里坐着的人扫了一圈,里头有几个,还当真是曾经的王子皇孙,越有曾经贵重的人坐在这里,他越是觉得可笑。 年延森读出他眼神的不屑,抓住了机会,便问:“怎么?你是对这新皇登极,有何不满吗?” 只这一句,周遭的人便都拧起眉来。 整间铺子静得只余下了外面吹进来的风声。 “天上熙熙,我一介平民,对什么都满意,造酒行也好,家国大事也罢,哪里轮得到我品头论足?”白堕不躲不闪地盯着年延森,“我今天进来,就是针对你来的。” 年延森面上没什么过多表情,眼底却翻出汹涌的怒火来。 白堕视若无睹:“您记好了,我这个人,有仇必报。谁要是让我一天不痛快,我就让他一辈子都不痛快,谁要是让我在一件事上栽了跟头,我就非得让他在事事都摔得爬不起来才行。” “宵小痴儿,好大的口气。”年延森同这么多人的面,到底还是把所有情绪压了下去,他像是一个长辈在看着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笑着指了指白堕,“口气大,志气也大,是好事儿!我这北平造酒行的头一把交椅,怕是要让贤了。” 桌边坐的,有人幽幽笑了一声:“年老,你这气度,我当真是比不得,要是换了我,早把人轰出去了。” “就是啊,即便是最近生意好些,也不至于如此猖狂。” 说话的这两位,恰巧都是比较有身份的主,他们脑后的辫子油光锃亮,其中有一位,身上还绑了黄缎子。 白堕侧身,一拱手,“二位爷身份贵重,自己家里丢了什么,理当比旁人清楚,如果当真是气度小,应该把丢了东西拿回来,而不是靠着喝几坛打着幌子赚您钱的酒,来找找慰藉。” “你!”其中一个被他说红了脸,另一个却当场拍了桌子,“好大胆子!” 白堕却全不在乎,他重新对上年延森,“时事造英雄,您且得瞧瞧,眼下的时事,您搬不搬得动。” 他说完,不等年延森开口,便带着陆云开转身出了门,任一群愤慨憎恶或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后背。 两人走到车边上的时候,白堕才后知后觉地问:“我刚刚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是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啊?” 陆云开点头。 白堕便叹气,“麻烦了,你怎么不拦着我点啊?” 陆云开把他推上车,边开边说:“再大的麻烦,也不敌你开窍重要,再说还有洪门在呢。” 洪门?自己什么时候跟人家搭上过边儿啊? 白堕半侧了身子,狐疑地打量着他。 陆云开抽空瞟了他一眼,问:“你以为付爷为什么不回贵州去啊?除了有买卖在这边,更多的是想让你的这里和这里,”他指了指白堕的胸口和头,“再开点,再大点。” 白堕恍然想起,除夕那晚,付绍桐站在洒满一地清辉的院子里喝酒。他多年从戎,到了如今的年纪,腰板依然笔挺,两肩端着,正凛巍巍。 有风吹起雪沫来,飘飘然落进他杯里,他低头兀自笑了,“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杯冰雪……” “叔!”白堕过去给他拜年,付绍桐回神,说:“你家人少,好多年没过这么冷清的年了。” 白堕从他腰间把红包抽出来,收了压岁钱,安慰他:“除夕看的是团圆,人多人少不重要。” “我撇家舍业留在北平,你跟我说团圆?”付绍桐反问他,“脸倒不小。” 白堕嘿嘿乐:“那我伺候的好啊,您跟我这待着,也不挺舒服的吗?” 付绍桐:“舒服个屁。” 白堕被训得撇撇嘴,付绍又说:“这个几月,要是能把你小子拾掇明白了,那也算值了。” 【《百年壶间醉》】之第九章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杯冰雪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九章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杯冰雪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九章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杯冰雪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九章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杯冰雪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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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知己 http://.biquxs.info/ 浩荡百川流。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杯冰雪,浩荡百川流。”白堕不自觉地将他那日没念完的那阕词嘀咕了出来,“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他一直以为,付绍桐愿意留下来,是想帮自己铺铺路,实际上,他叔是想教会他真正的心胸和眼界。 路子随时会被人堵死,但是有本事的人,总能想到办法。 他低下头,心口突然有些发酸,付绍桐当真是以一生为长短,去帮自己思量事情的。 陆云开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这会儿知道付爷待你的好了?” “啧,”白堕把他的手推开,“少来。” 陆云开并不在意,而是顺着自己方才的话,接着往下说:“知道了,以后就少跟付爷置气。” 置什么气?好好的,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白堕不解:“付绍桐做什么亏心事了?” 陆云开立马闭嘴了,他把车开到壶间醉的铺子前,催人下车。 白堕不动,他干脆把人推了下去,而后自己开车扬长而去。 白堕无奈地在门口站了片刻,才往铺子里进。 温慎正在里面和丁掌柜谈生意,眉头皱得很深,想来应是遇着什么难事了。 白堕没有打扰,丁掌柜说:“我知道您难,但这事得往日程上提提了。全四九城的人都被吊着,算怎么回事啊?” 什么事啊? 白堕没听明白,心下好奇,又往里走了两步。 丁掌柜听着声音回头,一见是他,立马起身,“林三爷,您回来了正好,帮忙劝劝。” 白堕客气地笑了一下,“您这是又拿什么事为难我四哥呢?” “嗬,得了,我原本还指望您呢,眼下看呐,您不帮着劝我就算好的了。”丁掌柜往椅子上一坐,十分泄气。 白堕:“别介,您说什么事啊?” “酒啊!”丁掌柜抬头,“这天青蓝是好,但不耽误御泉和剑沽啊,更何况喝这几种的人,它不在一个层面上,您不能因为做新酒,就把另外两个好酒给扔了啊。” 白堕讽笑一声:“不是有乞儿香吗?” 他这倒不是冲着丁掌柜去的,丁掌柜自然明白,也不介意,只说:“明知故问,那早不卖了,您呀,也别置气。”他拉过白堕,开劝:“天青蓝新鲜,眼下大家都来喝,但是不一直新鲜下去吧?时间久了,这日子长了,那大家可得换换口的,您是希望他换到两相酬家里去吗?” 白堕自然不希望,可他也明白温慎为难的地方在哪里了,一家酒坊酿一种酒,壶间醉卖的就是天青蓝,重开泰永德和清水源,断然抽不出精力来。 丁掌柜一笑,“您甭想,法子我都给您想好了,就放这铺子里,大家一起卖!” “可历来没有这么干的啊。”白堕疑惑又诧异。 丁掌柜一拍大腿,“这话,别人说我信,您说?我能信吗?历来还没有人敢让没有三年学技的伙计酿酒呢?您家不也用了吗?历来还没有人敢卖酒给散客呢,您不也开了先河了!” 白堕被他的表情逗得直乐,“您容我想想,成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丁掌柜也只能暂缓,客套了两句告了辞。 留下的白堕和温慎两个人,互相看了半天,一时都没个定处。 “要不,问问温纾吧?”白堕试探着问。 温慎笑了起来,眼神里多少有些戏谑,“合着五十块大洋,就能让你刮目相看啊?” 白堕被调侃了,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倒坦然点头,“以前只顾着佩服你了,打今儿起,不一样了。” “那可有得等了,”温慎拿起桌子上的碗,里面是煎好的汤药,也不知道放了多久。这些年,他郎中不离身,手边总放着药罐子,白堕也懒得去问这次又治什么的了。 温慎仰头一口干了,才又说:“说是最近新出来了个戏子,有一出墙头马上唱得极好,小纾和我表妹两人个一起去听了。” 之前温慎不提,白堕也不好多问,此时正好他说了,白堕便向前一趴,顺势问:“你放弃年云枝,就没有丁点不舍得?” 温慎转眸过来,眉眼微挑,“我何为要放弃?” …… 白堕眨巴着眼睛,一时语塞,好半天,他才问:“嫂子不是已经有喜了吗?” “那又如何?”温慎显然不太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 “不是,你这……” 白堕没说完,温慎便明白他的意思,他将自己手里药碗放下,去瞧里面的丁点残渣,“如你和弟妹那般恩爱的,不也另娶了小纾吗?世上这事,哪能十全十美。” 道理虽然是这样的道理,但白堕依然没被他讲通,“你是想年云枝做妾?”他疑惑地问:“你不怕委屈了她?她和她家里的人能同意吗?” 温慎却没露出半分为难,“给小枝另起一座院子,”他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样,“两头大,无谓谁妻谁妾。” “胡闹!”白堕当场就拍了桌子,“你这不是摆明了欺负嫂子吗?” 他下了十足的力气,老榆木的桌子被拍出好大的声响。 温慎猝不及防,吓得一愣,才指着他的手,“仔细一会儿手再肿了。” 白堕:“温慎!” 被叫的人立马举手告饶:“不然你让我怎么办呢?”他抬眼,语气无辜,“像你说的,让小枝去做妾,绝无可能。” “你……”白堕咬着后槽牙就要骂人,温慎忙抬手把他的话压下去,“我知道成亲之前你许给过索家什么,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食言。” 白堕看着温慎,恍然明白,温索氏待他的一腔真心,他半点也没有珍惜。为一人,死心塌地,甘之如饴,何其可悲? “真他娘的混蛋。” 他低头垂眸,骂了一句,老榆木桌面油亮反光,上面正倒出自己的影子。 温慎沉默着,他并不觉得自己如此有哪里不对,却也不想同对面的人吵,两人就这样僵着。 在店里忙活的伙计察觉到不对,也敢上前来劝,只能战战兢兢做事,一直苦挨到温纾回来。 温纾进门扫了一眼,突然便笑了,“你们俩还有闹脾气的时候呢?”她将手里的两盒点心放下,“云枝给你的。” 这句一出来,温慎的眼神明显尴尬起来。 温纾还要奇怪,白堕便问:“你觉得一家酒坊,同时卖上两三种酒,能不能成?” “嗯?”温纾一时没听懂。 温四爷立马逮着机会,把丁掌柜来的意图原原本本地说了。 温纾听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回:“自然可以,这事在北平城是没人做,可在上海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北平商会的人未必不知道这样的打法。” 她坐下来,“布桩、茶楼、粮行,哪里的生意卖的都不只一种货品,凭什么酒坊就不能这么做?” 她一边说,温慎便一边点头,可转眼去看白堕的时候,对面的人却皱着眉头,“怎么了?”他问:“担心又被排挤?” 丁掌柜把话讲得透,很多人等着御泉贡和剑沽呢,加上商会不敢从中作梗,此次断无可能被排挤,是故白堕摇头。 温家兄妹见状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给足了白堕时间去犹豫。 好半天,被等着的人才开口:“四哥,我想在这里边做点扣子。” 温慎顷刻间明白了他这个扣子是为谁下的,但温纾却没懂,“什么扣子?” 白堕:“凡是铺御泉贡的铺子,就不能摆两相酬的酒。” “这怎么行?”温纾诧异起来,“这不是挑明了我们要同姨丈对上了吗?以后我们还怎么见他呀?” 如今的形势,御泉贡和剑沽早就被绑在了一起,白堕虽然没有说明,但他要以二打一,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 白堕没回温纾的话,而是看向了温慎。 温纾也顺着他的视线转头,劝:“四哥,你管管他。” 温慎却蓦地笑了,“姨丈膝下无子,说句不敬的话,小枝与我成了好事,两相酬的酒早晚是我的,早拿晚拿都一样,你尽管去做,有四哥撑着你呢。” 温纾立时急了:“四哥,别人给的,和你去抢的,怎么可能一样?你好端端地背这种骂名做什么?就算姨丈之前做的事情冒犯了林家,但我们做好自己的生意,压过他也就是了,何苦要针锋相对?” 她对林年两家的恩怨知道的不多,对年延森拿着乞儿香出来打价格战的事也只听了个泛泛。 温慎并不想多做解释,只看着白堕,“凡事都等着别人施舍,那有什么趣儿啊?” 他说话的时候,意气灌胸,明眸凛定,“且做去吧,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 与其说不会有什么大事儿,还不如说有事儿他都愿意和白堕一起担着。 器重他的姨丈,爱慕他的表妹,所有人的看法,都在他一句“且做去吧”里,轻飘飘地被挡了去。 白堕的胸口有些发胀。 正因为人生碌碌,得遇知己才是最是难得,有的人一辈子都遇不到,所以也不必指望着谁去理解,坐在他对面的人,能明白他,就够了。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章知己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十章知己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章知己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十章知己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吸了一口气,迈步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越早搞定两相酬,他才能越早安分守己地过剩下的日子。”白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跟在温慎身后,想着那天林止夜说的话。这天地翻了,老百姓不敬着皇帝,伙计自然便不会敬着掌柜的。年家经营那么久,尚且会如此,壶间醉呢?“四哥!”他叫住温慎,“我先回家去看一眼。”他突然这样,温慎下意识怀疑林家出了什么事,便说:“怎么了?要我帮忙吗?”白堕摇头,也没多做解释,直接回了林家。他需要见到林止夜,有些事情,他想不明白,需要有人能......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浩荡百川流。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杯冰雪,浩荡百川流。”白堕不自觉地将他那日没念完的那阕词嘀咕了出来,“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他一直以为,付绍桐愿意留下来,是想帮自己铺铺路,实际上,他叔是想教会他真正的心胸和眼界。 路子随时会被人堵死,但是有本事的人,总能想到办法。 他低下头,心口突然有些发酸,付绍桐当真是以一生为长短,去帮自己思量事情的。 陆云开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这会儿知道付爷待你的好了?” “啧,”白堕把他的手推开,“少来。” 陆云开并不在意,而是顺着自己方才的话,接着往下说:“知道了,以后就少跟付爷置气。” 置什么气?好好的,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白堕不解:“付绍桐做什么亏心事了?” 陆云开立马闭嘴了,他把车开到壶间醉的铺子前,催人下车。 白堕不动,他干脆把人推了下去,而后自己开车扬长而去。 白堕无奈地在门口站了片刻,才往铺子里进。 温慎正在里面和丁掌柜谈生意,眉头皱得很深,想来应是遇着什么难事了。 白堕没有打扰,丁掌柜说:“我知道您难,但这事得往日程上提提了。全四九城的人都被吊着,算怎么回事啊?” 什么事啊? 白堕没听明白,心下好奇,又往里走了两步。 丁掌柜听着声音回头,一见是他,立马起身,“林三爷,您回来了正好,帮忙劝劝。” 白堕客气地笑了一下,“您这是又拿什么事为难我四哥呢?” “嗬,得了,我原本还指望您呢,眼下看呐,您不帮着劝我就算好的了。”丁掌柜往椅子上一坐,十分泄气。 白堕:“别介,您说什么事啊?” “酒啊!”丁掌柜抬头,“这天青蓝是好,但不耽误御泉和剑沽啊,更何况喝这几种的人,它不在一个层面上,您不能因为做新酒,就把另外两个好酒给扔了啊。” 白堕讽笑一声:“不是有乞儿香吗?” 他这倒不是冲着丁掌柜去的,丁掌柜自然明白,也不介意,只说:“明知故问,那早不卖了,您呀,也别置气。”他拉过白堕,开劝:“天青蓝新鲜,眼下大家都来喝,但是不一直新鲜下去吧?时间久了,这日子长了,那大家可得换换口的,您是希望他换到两相酬家里去吗?” 白堕自然不希望,可他也明白温慎为难的地方在哪里了,一家酒坊酿一种酒,壶间醉卖的就 第一百六十章 我只是气她看上了我叔 http://.biquxs.info/ 白堕突然起身,低头拱手,恭恭敬敬:“多谢四哥!” 谢他懂他,更谢他愿意舍了一切,陪自己去了结同年家的恩怨。 温慎微怔之后,反倒乐了起来,他单手撑住额头,视线落在桌面上,低头自顾自地笑了半天,直笑到温纾和白堕莫名其妙,他才抬头解释:“你倒也不用感动成这样,之前付爷和你说的那些话,我听到了。” 白堕想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付绍桐刚来的时候,他们三个一起喝天青蓝时,付绍桐对自己说的那些关于年延森算计他的话。 “你不是睡着了吗?”白堕诧异起来。 温慎摇头:“装的,当时只是觉得,付爷应当想与你独处,不想却听到了那些。” …… 白堕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该损他,还是该服他。 听到了那样的事,还能不动声色,白堕自问是做不到的。 不过如此更好,温慎的配合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他去做这些事,便更不必有所顾及了,只是可惜了自己刚刚的那翻感动。 去他娘的知己,丫就是个无视别人感情的混蛋。 白堕懒得搭理他,指了指温纾,“你自己解释吧,止夜要回天津卫,我得去送送。” 他说完便走,到了家,正撞上林止夜拿着包袱哭闹。 “怎么了这是?”白堕训她,“比我儿子哭得还大声,也不嫌丢人。起来。” 林止夜不敢同他犟,包袱往地上一扔,堵着气起身,“小哥,付爷明明答应了送我的,结果却派了这么个家伙来!” 白堕往边上一扫,是个年轻的伙计,模样长得还不赖,“你好端端的,让别人送什么?林家没人了?” 林止夜:“付爷又不是外人。” “跟我不是外人,跟你是!”白堕加重了语气,“你还要不要回去念书?不去就留在家里,好好找户人家,嫁了得了。” “你!你再也不是我的好小哥了!”林止夜气得直跺脚,“你当了家,就学得我娘一样,封建又死板!你凭什么让我嫁人?我凭什么不能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白堕的火气蹭的就上来了,“你喜欢谁啊?啊?付绍桐吗?你今天要敢跟我说个是字,这个家门就别出去了!” 林止夜扬起头,也气得不行,“是!我不光敢说一个,我还敢说一个万个!我就是喜欢他!他明事理,明白家国大事,不像你,就知道酿酒,封建!腐朽!早晚会倒在工人的铁拳之下的!” “你!”白堕的巴掌扬起来,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没有落下去,而是挥手招小策过来,“关起来,关起来,把她给我关起来。” 小策几乎是强忍着笑去拽林止夜,林止夜边挣扎边喊:“你为什么要听他的?你又不是他养的狗,你应该有自己的思想!你已经被压迫几千年了,还不知道反抗吗?泱泱华夏的每一寸土地都在唱护国,云南已经独立了!你听不到吗?等着吧!筹粮筹饷,老封建一定会和狗屁洪宪皇帝被一起赶下台的!” 白堕被气得胸口发闷,小策则莫名其妙:“什么几千年,我又不是妖怪……” 林止夜:“不只是你!不只是你一个人!是我们……” “你赶紧让她闭嘴吧!”白堕吼了一嗓子,小策忙捂住林止夜的嘴,强行把人拉走了。 那大小姐之前在门口作闹的时候,不少人都出来看热闹,林三夫人也在。 这会儿清净了,她便来劝自己的儿子,“可得好好管教管教这孩子,这一天天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呀,以后你儿子若是也这般,你还不得被气个好歹的。” 白堕摇头:“我只是气她看上了我叔,跟她笃信的那些,没有关系。” 林三夫人错愕至极,张嘴半天,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堕不想解释,四处瞧了几眼,没瞧见自己儿子,便问:“安好呢?” 安好,这两个字是他给孩子娶的乳名。 林三夫人:“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辰了,小孩子睡得早,这会儿早哄睡了。” “那我明早陪你们一起去吃早饭。”白堕说完,便回了自己院子。 他沉默地进屋关门,沉默地洗漱更衣,沉默地躺下睡觉,自始至终,都没掌灯。 自从锦苏离世,他便再也没有掌过灯。 第二天,白堕陪着母亲和孩子吃完饭,照常去了酒坊。 一进门,之前打几次照面的酒楼掌柜李明言正等在里面。 “哟,李掌柜,您来得怎么比我还早呢?”白堕过去拱手客气。 那边也笑:“林三爷,御泉贡要重新走货的事儿我可知道了,当然了,您定下的规矩我也知道了,这事当着外人的面儿,不好允诺,所以我就偷偷来找您了。” 温慎的动作倒是麻利。 白堕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请他坐,“喝茶喝茶,”他把茶杯递了过去,才装糊涂:“什么事儿还得特意来一趟啊?” 李明言接了茶,抿了半口,“明人不说暗话,两相酬的酒,利薄,比不得御泉贡和剑沽,再说我家酒楼也不大,他们两相酬,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少,所以我愿意上您家的酒,这事我应您了。” 白堕低头轻笑,“李掌柜,我谢您瞧得起我。这规矩我定下了,就是要同他家你死我活的。” 李明白没成想他会如此坦白,神色颇为意外,“真到这个份儿上了?” 白堕的眼睛里全是冷意,“先前他如何糟践御泉贡,全北平城有目共睹,我林止遥睚眦必报,但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拉大家下水,有同意的,利钱我多让些,不同意的,天青蓝照供,绝不相逼。” 李明言听到此处突然笑了,“这我知道,温掌柜也是如此说的,我信得着您二位。” “喝茶喝茶。”事情既然定了,白堕便不再多说,闲聊几句,又带着李明言去逛了逛酒坊,最后才将人送了出去。 他本以为是个好兆头,哪成想后面除了李明言,便再无人同意,甚至连一心促成此事的丁掌柜都话带犹豫。 年家在北平,根深蒂固,多少酒楼同他家感情颇深,更何况酒确实好,多少食客是冲着两相酬的酒而去的,如此事情被便暂时搁置了。 转眼到了出酒的日子,温纾特意布置了一个台子,把有人聚集到一起,胡晓和伍雄两个人挨甑过酒,最后伍雄带出来的人大胜。 温纾将五十块大洋拍进伍雄的怀里,他和他身后的顿时一阵欢呼,反而胡晓带的人却蔫蔫的。 温纾把一切瞧在眼里,也不急着开口,等伍雄带的人乐够了,才清了嗓子,“各位,我刚刚粗略算了算,这些酒,比从前足足多了三成不止,足见大家这一个月辛苦了,你们家三爷拿出来五十块大洋,就是为了赏你们多酿出的这三成酒,可是打台比试,总有输赢,难道说输了的,就没干活吗?” 她故意这样问,一群大老爷们儿都有些蒙,只有几个人摸默默地摇头。 温纾看到有人摇头,立马一拍巴掌,“对!输了的也干了活,却没得着钱,这就不成!那各位想想,从前酒坊里,有人干的活多,有人干得活少,可到了月底,所有人却拿一样的钱,是不是也是一个道理,这样对吗?” “不对!”这回有人回她了。 温纾轻轻勾起嘴角,笑得庄重大气,“各位,知道不对,就说明你们开窍了!按劳取酬,你干得多,赚得就多,干得少,就赚得少,不让每一个认真干活的伙计吃亏,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好!” “那当然好了!” 这回不仅有人回她了,多数人都点头附和着,只有个别人心虚地低下头。 温纾不理会他们,继续说:“打从这个月开始,每日下了工,大家就都大师傅那里去签单子,写下自己干的活,到了月底,咱们看看,第一名的,能不能比最后一名的,多开出一倍的工钱来。如果能,我自掏腰包,再赏他两块大洋!” “当真?”问话的是跟在胡晓身后的人。 温纾一见是那边的,立马说:“不仅当真,如果得了第一名的,是你们的人,赏钱就加到四块,弥补你们这个月没得着的遗憾。” “得嘞!那谢谢您!” “美什么呢?保不齐你们还得输!” 众人哄笑几句,又互相损着。 温纾则把胡晓和伍雄单独叫了出去,教他们怎么记单子,怎么算工钱。 白堕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她忙,越看越是佩服。 之前几人一起算过,重新分配工钱,并不会让成本增加,不过是拿着少干活的人的钱,去赏那些多干活的人。但每月产酒的斤数,却能比从前多出几成来。 这样的好本事,白堕偶尔都会有些望洋兴叹的感觉。 待酒坊的事忙完,白堕和温纾回了铺子。 他原本打算请温纾吃个饭,算是感谢,谁成想街上乱糟糟的,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回铺子一问,伙计便答:“那些人的好日子到头了呗。”他从自己空空的脑后一捋,假装拿出一条辫子,甩了甩,“倒台了。” “嗯?”白堕没听懂。 坐在一旁的温慎便笑了,“帝制取消了。”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一章我只是气她看上了我叔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一章我只是气她看上了我叔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一章我只是气她看上了我叔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一章我只是气她看上了我叔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白堕突然起身,低头拱手,恭恭敬敬:“多谢四哥!” 谢他懂他,更谢他愿意舍了一切,陪自己去了结同年家的恩怨。 温慎微怔之后,反倒乐了起来,他单手撑住额头,视线落在桌面上,低头自顾自地笑了半天,直笑到温纾和白堕莫名其妙,他才抬头解释:“你倒也不用感动成这样,之前付爷和你说的那些话,我听到了。” 白堕想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付绍桐刚来的时候,他们三个一起喝天青蓝时,付绍桐对自己说的那些关于年延森算计他的话。 “你不是睡着了吗?”白堕诧异起来。 温慎摇头:“装的,当时只是觉得,付爷应当想与你独处,不想却听到了那些。” …… 白堕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该损他,还是该服他。 听到了那样的事,还能不动声色,白堕自问是做不到的。 不过如此更好,温慎的配合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他去做这些事,便更不必有所顾及了,只是可惜了自己刚刚的那翻感动。 去他娘的知己,丫就是个无视别人感情的混蛋。 白堕懒得搭理他,指了指温纾,“你自己解释吧,止夜要回天津卫,我得去送送。” 他说完便走,到了家,正撞上林止夜拿着包袱哭闹。 “怎么了这是?”白堕训她,“比我儿子哭得还大声,也不嫌丢人。起来。” 林止夜不敢同他犟,包袱往地上一扔,堵着气起身,“小哥,付爷明明答应了送我的,结果却派了这么个家伙来!” 白堕往边上一扫,是个年轻的伙计,模样长得还不赖,“你好端端的,让别人送什么?林家没人了?” 林止夜:“付爷又不是外人。” “跟我不是外人,跟你是!”白堕加重了语气,“你还要不要回去念书?不去就留在家里,好好找户人家,嫁了得了。” “你!你再也不是我的好小哥了!”林止夜气得直跺脚,“你当了家,就学得我娘一样,封建又死板!你凭什么让我嫁人?我凭什么不能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白堕的火气蹭的就上来了,“你喜欢谁啊?啊?付绍桐吗?你今天要敢跟我说个是字,这个家门就别出去了!” 林止夜扬起头,也气得不行,“是!我不光敢说一个,我还敢说一个万个!我就是喜欢他!他明事理,明白家国大事,不像你,就知道酿酒,封建!腐朽!早晚会倒在工人的铁拳之下的!” “你!”白堕的巴掌扬起来,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没有落 第一百六十一章 壶间醉呢 http://.biquxs.info/ 许是付绍桐留在北平的原因,这段日子,各地的时局跟雪花儿一样,拍着电报落在自己身边,护国运动、云南独立,白堕对这些并不陌生,只是有些意外。 “这也太快了,前后加起来,超过一百天了吗?”他问。 温慎点头,又说:“这事和你我是没什么关系了,咱们老百姓还是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白堕刚想点头,偏偏又觉得哪里不对,一瞬间,有什么从他眼前滑过,他突然兴奋起来:“四哥!” 温慎被吓了一跳。 白堕抓住他的手腕往出走,“这事和咱们没关系,但是和两相酬有关系啊。” 年延森趁着复辟帝制的时候,拼命拉拢了一众满清显贵,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酒楼宁愿不铺御泉贡,也不敢去得罪两相酬的原因。 现在棚子塌了,外面的连天大雨,足以冲掉所有的人情世故。 他带着温慎,一路穿过乱糟糟的街道,想去瞧瞧两相酬的铺子到底冷清了没有,结果却撞上了一出大戏。 两相酬的铺子前围着好些穿短打的,一个个吵嚷着让年延森出来给个解释。 白堕和温慎互相看了看,又往前一段距离,去听那边到底在喊什么。 “您年掌柜攀上了什么高枝我们不管,但不拿我们当人看,就是不行!” “还高枝儿呢?没抓上两天,不就折了?” “年延森,你别躲在里面装缩头乌龟!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出来,给个说法!” 两相酬的铺子大门紧闭,有人上前啪啪打门,眼瞧着就要硬闯。 白堕过去,跟人家套近乎,问:“出什么事儿了这是?” “我们都是两相酬的伙计,前段时间这不是有皇上吗?掌柜的就让我们每个人都带着假辫子,刚巧今天有个什么贝子到酒坊来,瞧见一个伙计短着头发,直接把人按在酒坛里溺死了。” “什么?”白堕喉间一紧,因为诧异,他的话像是硬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 回话的那位眼里全是恨意,“被他溺死的那个,还不满十七岁,不过就是干活热了,把假辫子放下了那么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啊!那个贝子就按着头,又打又骂,人被他弄死了,他还往酒缸里吐吐沫,说下贱胚子,活该……” 白堕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你们就没拦着?” “掌柜的不让啊,人死了,掌柜的装模作样哭了几声,又给了些钱,之后便不见了。” 酒坊不是个安逸的所在,因为窖气死人的,也不在少数。 从前掌柜的大,伙计要么忍气吞声,要么觉得理所当然,麻木着一颗心,去赚微薄的工钱,但今天,不一样了。 今天当了没几天的皇帝又退成大总统了,酒坊里死了人,伙计们压在心里的火瞬间被点了起来。 他们看着那个死去的人,就像在看着自己。 那头已经有伙计在用力撞门了,里面有人在顶着,外面的人喊着号子,像新酒出窖时那样,边喊边撞,卖着今生最大的力气。 白堕听着,突然觉得无比可悲。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报应来的,刚刚好。 他收神回来的时候,发现温慎也正看着两相酬那扇立马就要守不住的大门,眼中明暗相交,神色复杂。 白堕过去,在他肩上拍了拍,“四哥。” 温慎转眸,看了他一眼,竟然笑了,“不用安慰我,”他说:“我从前同姨丈感情还算不错,眼下他家这样,我心里确实不大舒服,但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越早搞定两相酬,他才能越早安分守己地过剩下的日子。” 白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跟在温慎身后,想着那天林止夜说的话。 这天地翻了,老百姓不敬着皇帝,伙计自然便不会敬着掌柜的。年家经营那么久,尚且会如此,壶间醉呢? “四哥!”他叫住温慎,“我先回家去看一眼。” 他突然这样,温慎下意识怀疑林家出了什么事,便说:“怎么了?要我帮忙吗?” 白堕摇头,也没多做解释,直接回了林家。 他需要见到林止夜,有些事情,他想不明白,需要有人能给自己讲明白。 到家的时候,林止夜被关在房里哭闹,声音喊得震天响。林小娘就坐在门外面,默默地抹着眼泪。 白堕过去扶她起来,从她手里拿出钥匙,开门进屋,正撞上林止夜往柜子里藏吃的,手忙脚乱,合着方才她都是嚎给外面听的。 白堕也懒得训她,往桌边一坐,问:“来,你和我说说,你相中付绍桐哪了?” “他明事理,懂……” “闭嘴吧。”白堕打断了她,“我要你仔细给我想,想清楚了再和我说,什么叫明事理?你看重的事理,到底是什么?” 林止夜没想到他会来说这个,大大的眼睛转了半天,才摇头:“说了你也不懂,”她的声音闷闷的,听着倒不像是赌气,更像是委屈:“你就知道酿酒,还有赚钱。” 白堕看着自己的妹妹,最终还是放下了架子,招手让她过来,“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生在这世道,谁没有一腔为国的热血?小哥只是不知道你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如果你连自己笃信的东西,都没办法同别人讲明白,那笃信的到底是什么?坚持的意义又在哪?” 林止夜被他问得有些脸红,犹犹豫豫地坐到白堕身边,“中国千百年来,对穷苦人就是不公平的,有钱的管着没钱的,你仗着自己给了伙计工钱,对他们就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可这是不对的!” 她说着,便起了劲,“小哥,你想想,如果没有伙计们干活,你就算再有本事,能酿多少酒?能赚多少钱?可偏偏最后,大多数的钱,都进了你的腰包,给你养娘、养儿子……” “还给我养妹妹,养妹妹的娘。”白堕乐着接下茬儿,林止夜一时竟被噎住了,“小哥!”她撒起娇来,“不和你说了。” 白堕原本指望她能给自己解解惑,不成想被她说得愈发糊涂了。 她的话有道理,但似乎又不全是这么个道理。 白堕垂眸琢磨了半响,索性放弃了,又问:“这和我叔有什么关系啊?” 林止夜:“付爷是能带穷人翻身的。” 她正了脸色,说得很是认真,认真到仿佛这么多年的孩子气,一夕间烟消云散了。 白堕瞧着她,身上浅蓝绸缎的对襟褂,脸上抹着脂粉,头上带点翠,再想想她说的那些话,当真是没什么可信度。 “他都可以当你爹了。”白堕长叹了一口气,又去指一直站在门边的林小娘,“你瞧瞧你娘的眼睛,都哭成什么样子了?她在林家,吃了半辈子的苦,如今刚刚有些好日子,你非要如此折磨她吗?” 林止夜却不服气:“这就是问题!我娘有问题,你也有问题!新思想下的女人是独立的,不能依靠着谁!我们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 “行,独立,”白堕几乎被她逗笑了,“你先不依靠着我,能念得了书,能活下去,你就可以去喜欢付绍桐了。” 林止夜一撇嘴,转头赌气去了,“就知道用这点破钱要挟人,你明知道我没了钱活不下去,这根本就不公平。” “啧!”白堕不干了,他起身,绕到林止夜对面,“这也不公平,那也不公平,不是,你所谓的公平到底是什么啊?” 林止夜被他问得答不出话,红着一张脸,便想发脾气,就在此时,小策急匆匆地赶过来,“老大,有两个酒楼的掌柜找上来门来了。” 这有事要么是去酒坊,要么是去铺子,好端端地到家里来做什么? 白堕没空搭理家里的小丫头片子了,他同着小策一起,去正厅里迎人。 一打照面,那头两个人便过来行礼,“哎呦,林三爷,久见了啊。” 白堕迟疑了一下,这两个人看着眼熟,但却没并有熟到可以记下他们名字的地步。 他迟疑的短短时间里,小策连眼睛都没抬,便在旁边搭腔:“王掌柜、何掌柜,我家三爷听说您二位登门,撇下大小姐便过来了。” 白堕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不动声色,抬手把人往椅子上让,“您二位请坐,请坐。”他说完,同那两人一起落了座,才问:“到我这儿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说来惭愧啊。”王掌柜呵呵地笑着,没露出丁点惭愧的模样,“壶间醉的铺子里挤满了人,早先清水源的酒坊不又肯卖酒,我们逼不得已,只能跑到您这来叨扰了。” 白堕这下彻底茫然起来,他刚从壶间醉的铺子回来没多久,也没见人满为患啊。 那何掌柜瞧出来了,便客套:“今儿个发生的大事,想必您也知道了,那两相酬前些日子依靠着贵胄,横行霸道,我们也是敢怒不敢言,现在情况大变,相权之下,我们当然是更愿意去卖御泉贡和剑沽了。” 原来冲着这个来的。 以年延林的处事风格,哪怕再占上风,也断不会公然做出什么犯同行忌讳的举动,只不过这些人太懂时局,树倒猢狲散,都跟着落井下石罢了。 两相酬之前站错了队,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又闹出了伙计的人命,天时地利的,这会儿不下狠手,多对不起被迫暂封的清水源。 白堕勾唇,半眯起眼睛一笑,“剑沽和御泉贡眼下都所剩不多,所以价钱……可不低啊。”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二章壶间醉呢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二章壶间醉呢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二章壶间醉呢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二章壶间醉呢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许是付绍桐留在北平的原因,这段日子,各地的时局跟雪花儿一样,拍着电报落在自己身边,护国运动、云南独立,白堕对这些并不陌生,只是有些意外。 “这也太快了,前后加起来,超过一百天了吗?”他问。 温慎点头,又说:“这事和你我是没什么关系了,咱们老百姓还是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白堕刚想点头,偏偏又觉得哪里不对,一瞬间,有什么从他眼前滑过,他突然兴奋起来:“四哥!” 温慎被吓了一跳。 白堕抓住他的手腕往出走,“这事和咱们没关系,但是和两相酬有关系啊。” 年延森趁着复辟帝制的时候,拼命拉拢了一众满清显贵,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酒楼宁愿不铺御泉贡,也不敢去得罪两相酬的原因。 现在棚子塌了,外面的连天大雨,足以冲掉所有的人情世故。 他带着温慎,一路穿过乱糟糟的街道,想去瞧瞧两相酬的铺子到底冷清了没有,结果却撞上了一出大戏。 两相酬的铺子前围着好些穿短打的,一个个吵嚷着让年延森出来给个解释。 白堕和温慎互相看了看,又往前一段距离,去听那边到底在喊什么。 “您年掌柜攀上了什么高枝我们不管,但不拿我们当人看,就是不行!” “还高枝儿呢?没抓上两天,不就折了?” “年延森,你别躲在里面装缩头乌龟!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出来,给个说法!” 两相酬的铺子大门紧闭,有人上前啪啪打门,眼瞧着就要硬闯。 白堕过去,跟人家套近乎,问:“出什么事儿了这是?” “我们都是两相酬的伙计,前段时间这不是有皇上吗?掌柜的就让我们每个人都带着假辫子,刚巧今天有个什么贝子到酒坊来,瞧见一个伙计短着头发,直接把人按在酒坛里溺死了。” “什么?”白堕喉间一紧,因为诧异,他的话像是硬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 回话的那位眼里全是恨意,“被他溺死的那个,还不满十七岁,不过就是干活热了,把假辫子放下了那么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啊!那个贝子就按着头,又打又骂,人被他弄死了,他还往酒缸里吐吐沫,说下贱胚子,活该……” 白堕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你们就没拦着?” “掌柜的不让啊,人死了,掌柜的装模作样哭了几声,又给了些钱,之后便不见了。” 酒坊不是个安逸的所在,因为窖气死人的,也不在少数。 从前掌柜的大, 【简介已换……其实,我都不知道怎么写~哈哈哈哈】 主角重活到一个平行世界。 自己没变,倒是发现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改变,自唐以后,史上没有了各领风骚的名人,文人。 近代世界也有那么点改变,但问题不大。带着一丝忐忑,他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也开始尝试前世没有做过的遗憾之事。 在网文上,搅动风云!蹂躏统合。 事业上,嗯……这个有人帮俺做,俺还是安心做幕后吧! 然后,一不小心就补合了华夏自唐以后,不复存在的璀璨文化。 我是文化代言人,我为祖国文化代言。 期间也顺便过上了自己理想的生活,展望未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这才离开多久啊? http://.biquxs.info/ “您放心,我们心里有数。”王掌柜应了一句。 白堕跟着便说:“既如此,我这有一份协议,签了,我壶间醉的三种酒,就都送到您家柜上去。” 他如此说,是有意试探,不想对面的两位立马起身,“字据您请出来,咱们现在便签了。” 爽快到这种程度,白堕都不免疑惑起来,“您二位就不怕我这边有诈?” 王掌柜摆摆手,“是我们先来找您的,我们哪能怀疑您呐?您不疑心我们就成。” 白堕奇怪的便是这一点,可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拱手:“承蒙您二位信得过,酒您待我匀些,稍后就让伙计送到。” 王、何两人谈成了事,也不多留,告辞之后,由小策送了出去。 白堕坐在椅子上,略一琢磨,决定还是得去铺子里找温慎说说这事。就在这时,家里的一个伙计甩着膀子往正厅冲来,“三爷三爷,您快躲躲!” 白堕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伙计几步到了近前,拉起他便要跑,“快走快走,策爷撑不了多久。” “慌什么,”白堕从他手里脱出来,“沉稳点儿!” 伙计:“那二位爷忒不地道了!外面站着足有十来人,等他们二位出门一点头,便统统往进冲,都嚷嚷着要同您定酒,策爷好说歹说,才问清楚,原本四爷那边已经许出去挺多坛了,他们觉得没希望,才找到您这来钻空子。” 还真有诈?他大爷的! 门外人声喧嚣,听着似乎马上就近了。 白堕立马撒丫子往后院去,一路跑得那叫一个快。 他从后门溜了出来,再坐人力车去壶间醉,远远就瞧见温慎正往出送人。 都是些酒楼茶肆的掌柜,个个面色失望,却仍和温慎嘱咐着:“有酒了您一定要告诉我们!” 温慎应了半天,才将人一个个劝走了。 白堕慢步过去,双手环胸,“怎么回事?我这才离开多久啊?” 他兴师问罪,温慎则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示意他进屋。 两人进去,关了门,他才说:“我也是无心插柳了。” 白堕好奇地等着他往下说。 温慎:“丁掌柜来铺子闲坐,抱怨剑沽酒贵,我随口便说,趁着这个日子,咱们以一个月为期限,全四九城的酒家都算上,铺货最多,卖得最好的,我赠他十坛,结果……” 他的眼神里糅杂着无奈和意外,说话间,不自觉地不带了两分骄傲出来,“这不,丁掌柜顺手从咱桌面上拿了个铜钱儿,说一个月后就拿着那大子来换十坛酒,跟着都不用我说,他便把这个消息撒了出去。” 时也运也。 白堕暗暗摇头感叹,十坛剑沽再贵,能赚多少钱去呢?全四九城的掌柜却一窝蜂地来凑热闹,左不过是给自己寻个台阶下罢了。 两相酬的运数当真是尽了。 温慎却没有想这些,他关心的事情在别处,“上次那洋人把御泉贡拿走了不少,下一批多久能出?” “得先卖陈酿好的,刚出来的酒,味道总是不对。”白堕并没有着急,“你还是跟李平夏说,先运剑沽过来顶一阵子吧。” 温慎沉默着,没有接话。 白堕扬脸,有些奇怪:“四哥?” “贵州的粮价不降,剑沽运过来,根本赚不到钱。”温慎为难地看着他,“总不能只赚个吆喝。” 他一提,白堕才想起来,之前温惕在时,似乎是说过因为付绍桐的关系,贵州的粮价高了。 他低头想了想,就说:“四哥,我去试试。” 温慎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点头,“旁人怕是也没这个本事了。” 因为要等付绍桐,白堕回了林家,便一直坐在正厅里。 哪成想三更鼓都过了,付绍桐依然没有回来。白堕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半边胳膊都被压麻了。 “付爷还没回来?”白堕狠敲着胳膊,问候在一旁的小策。 小策摇头。 白堕皱起眉头,“咝”了一声,“人跑哪去了?” 小策还是摇头,“不是。”他端着水盆过来,让白堕洗漱。 白堕:“不是什么?” 小策无奈地叹气,“我是说,不是,付爷回来了。” 白堕比他叹得还厉害,“回来了你摇什么头?”他趁着擦脸的间隙问。 小策心安理得:“我摇头说不是啊。” 白堕懒得跟他贫,“我叔呢?” “这呢!”付绍桐打门外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屉包子。 白堕瞧见他手里的东西,表情细不可察的变了一下,才笑:“您一晚上忙什么去了?” “知道你小子找我没什么好事儿,”付绍桐把手里的东西放他面前,“特意躲着你呢。” 白堕嘿嘿乐得更开心了,“别介呀,您和我说说,为什么要把贵州的粮价搞得那么高呗?” 付绍桐:“和你说不着。” 白堕被这句话噎得咬包子的动作都顿了顿,“这么大火气呢?” “你小子又想断我财路,我能不气吗?”付绍桐曲指敲着桌面,“别以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都多少回了?你自己说。” 白堕不去看他,翻眼盯着棚顶,一口一口地嚼着包子,等嘴里的东西全咽下了,才说:“叔,先不管正常与否,您以前的路子,都是奔着有钱人使劲的,可粮价,关系的是整个黔地的百姓,哪能随便往上抬啊……” 付绍桐拧眉,“你就这么看我的?” “啊?”白堕转头。 付绍桐瞪了他一眼,“我卡的是关税,买了粮食往出运的,才要交钱,老百姓买了直接回家,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这是误会了。 之前想的那套说辞不能用了,白堕立马笑着往他跟前凑,“您想赚钱,什么法子没有啊?非得在这事上打什么主意呢您说说,您这一涨价,剑沽根本就没法往北平运了。” “我能有什么法子啊?”付绍桐看着他,似笑非笑。 白堕没反应过来,“啊?” 付绍桐提点他:“赚钱。” “呃……”白堕反应过来了,却答不上来。 付绍桐抽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世道变了,我称霸一方,也知道不能偏安一隅,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跑到北平来?小子,我告诉你,做事不能守旧,更不能只看眼前,不然两相酬的事儿,早晚轮到你头上。” 白堕不服,嘀咕:“我哪能像他那样算计同行?再说了,壶间醉又不会巴结权贵、害死伙计……” “蠢。”付绍桐横他,“你觉得年家有今天,是因为是事吗?不是,是因为势,势头的势。” 白堕没听懂,但他敏感地捕捉到,付绍桐想说话,或许能解开他在林止夜那里没能解开的困惑。 他不说话,只全神贯注地等着对面的人。 付绍桐也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年长者便叹了气,“势头要所有人弃了尊卑,要所有人没了贵贱,但真能这样吗?其实你去想,你撑起一间铺子,招揽买卖,能给伙计一口饭吃,能让他养家糊口,他为了这口吃食,就得敬你,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白堕想点头,可自己心里的困惑并没有解开。 付绍桐没有等他,径自说:“一个铺子如此,一家一国也是如此,所有人要理清动-乱,还一个太平人间出来,不得有个头吗?不得有个管事儿的人吗?那后面跟着的,是不是要敬着这个管事的人?” 这回白堕点头了。 付绍桐双肘落在桌面上,向前倾了身子,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人,“所以,尊卑不重要,贵贱不重要,有钱没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给每一个人选择的权利。要是人人都有选择的权利,那这世道早就好了。你得学会尊重别人,尊重别人愿意去当一个乞丐,或是愿意去做一个天王老子,你得给别人机会,让他们选择愿意去做你的伙计,还是不做你的伙计,同时你也得明白,你所在的这个位置,是领着别人往前走的,多赚些,多拿些自然也不用愧疚。” 对了,这就是他疑惑地方。 他不懂林止夜说的平等是什么,共-和是什么。 大总统当了皇帝,皇帝又退成了大总统,四九城的人心都透着一股浮躁劲儿。 巨大的洪流以一种看得见的方式冲过来,白堕看着别人家的样子,再往后去想自己家的样子,总觉得无所适从,但付绍桐的话,清清白白地把道理讲明了。 他的心跟着也就定了。 “四哥想要一家超越祖辈的酒坊,我想一坛人人喝得起的好酒。”白堕弯眸,说得极为笃定,“叔,您的话我听明白了,放心,世道再乱,我都丢不了。” 温纾进来的时候,正撞见那人唇边足以照亮整个人间的笑意。 她立在门边上,好半天才回神,“不方便我就先回去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她突然过来,定是有事,白堕起身把她拽进来,问:“铺子出事了?” 他一边问,一边背对着付绍桐,使劲儿给温纾挤眉弄眼,夸张地用口型说着“剑沽”两个字。 温纾圆圆的眼睛左右转了半天,才恍然,配合着:“对啊,剑沽运不上来,好多酒家跟铺子里闹呢。” 白堕立马往付绍桐跟前挪,“叔,我知道您不是吃亏的人,不然运酒出来的时候,我少给你加点税钱,粮食的税您就别卡着了?”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三章我这才离开多久啊?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三章我这才离开多久啊?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三章我这才离开多久啊?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三章我这才离开多久啊?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您放心,我们心里有数。”王掌柜应了一句。 白堕跟着便说:“既如此,我这有一份协议,签了,我壶间醉的三种酒,就都送到您家柜上去。” 他如此说,是有意试探,不想对面的两位立马起身,“字据您请出来,咱们现在便签了。” 爽快到这种程度,白堕都不免疑惑起来,“您二位就不怕我这边有诈?” 王掌柜摆摆手,“是我们先来找您的,我们哪能怀疑您呐?您不疑心我们就成。” 白堕奇怪的便是这一点,可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拱手:“承蒙您二位信得过,酒您待我匀些,稍后就让伙计送到。” 王、何两人谈成了事,也不多留,告辞之后,由小策送了出去。 白堕坐在椅子上,略一琢磨,决定还是得去铺子里找温慎说说这事。就在这时,家里的一个伙计甩着膀子往正厅冲来,“三爷三爷,您快躲躲!” 白堕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伙计几步到了近前,拉起他便要跑,“快走快走,策爷撑不了多久。” “慌什么,”白堕从他手里脱出来,“沉稳点儿!” 伙计:“那二位爷忒不地道了!外面站着足有十来人,等他们二位出门一点头,便统统往进冲,都嚷嚷着要同您定酒,策爷好说歹说,才问清楚,原本四爷那边已经许出去挺多坛了,他们觉得没希望,才找到您这来钻空子。” 还真有诈?他大爷的! 门外人声喧嚣,听着似乎马上就近了。 白堕立马撒丫子往后院去,一路跑得那叫一个快。 他从后门溜了出来,再坐人力车去壶间醉,远远就瞧见温慎正往出送人。 都是些酒楼茶肆的掌柜,个个面色失望,却仍和温慎嘱咐着:“有酒了您一定要告诉我们!” 温慎应了半天,才将人一个个劝走了。 白堕慢步过去,双手环胸,“怎么回事?我这才离开多久啊?” 他兴师问罪,温慎则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示意他进屋。 两人进去,关了门,他才说:“我也是无心插柳了。” 白堕好奇地等着他往下说。 温慎:“丁掌柜来铺子闲坐,抱怨剑沽酒贵,我随口便说,趁着这个日子,咱们以一个月为期限,全四九城的酒家都算上,铺货最多,卖得最好的,我赠他十坛,结果……” 他的眼神里糅杂着无奈和意外,说话间,不自觉地不带了两分骄傲出来,“这不,丁掌柜顺手从咱桌面上拿了个铜钱儿,说一个月后就拿着那大子来换十坛酒, 结婚当天,林晚汀亲眼看着母亲从高台上跳下,血流了一地! “孩子?打掉!”再次醒来时,青梅竹马的老公却无情的吐出这四个字! 从天堂跌入地狱,仅仅只是一刹那的事情。 那一天,她所有的一切都为之崩塌! 从妻子沦为情人,从单纯少女蜕变成心如蛇蝎的妇人,都是拜那个叫莫亦云的男人所赐。 她每夜承欢在他的身下,笑颜如花。 当有一天,她终于将那把锋利的匕首插进他的心口时,他的脸上却露出残忍的笑容:“晚晚,这血腥的味道,很令人兴奋!” 那晚他对她的残忍让她终身难忘,鲜血的味道,确实令人陶醉。 她在血盆中被警察带走,他在警笛声中被抬上救护车! 后来的后来,冰冷的铁门前时常会出现他清雅的身姿。 “晚晚,身的折磨,心的煎熬,我莫亦云一样都不会少给你!”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不同意就算了 http://.biquxs.info/ “这我还不吃亏啊?”付绍桐双手交叉在胸前,问他。 白堕立马双手合十,开始求人:“您刚还教我要给别人选择的权利呢,现在大家伙都选择喝剑沽啊,您得给人家这个权利啊。” 付绍桐:“我刚还教你要尊重我选择去做个天王老子呢,天王老子可不管这些。” …… 他理直气壮,白堕被堵得无话可说。 听着两人拌嘴的温纾被逗乐了,“付爷,我斗胆插嘴一句,您别见怪。” 付绍桐微微一抬眼皮,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温纾上前两步,恭敬地说:“我这些天在忙着给壶间醉注册商标的事情,已经粗略有些眉目了,正好顺便要将铺子和酒坊一起,拆成股份制的,如果您愿意把税钱取消,或许我们可以从股份上补偿您一些,这样每年您都能收到壶间醉的分红。” 她说完,付绍桐便去看白堕,但是只从白堕的眼里看到了“一头雾水”四个字,见此,他当即冷笑一声,“这事你东家知道吗?” 这人问话的语气里带着些审训的味道,温纾不舒服地蹙起眉头。 白堕忙抢着开口:“叔,她又不是我家伙计!” “人家想给你当婆娘,你要吗?”付绍桐斜了他一眼,多少有些不满。 白堕比他更不满,声音都不自觉地往上提了提:“她是我朋友!” “成,”付绍桐不在这事上同他争,只问:“那你朋友说要给我股份呢,你怎么说啊?” 股份这俩字儿,白堕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但这个时候,他又不想在付绍桐面前露怯,是故便犟嘴:“给你呗,只要粮食的关税不卡,要什么不能给你啊?” 付绍桐用鼻子轻哼一声:“我这人岁数大了,见识也浅,劳林三爷给讲讲,这股份是怎么回事?” 他阴阳怪气的,白堕担心再闹下去,当真把人惹急了,再说他自己也不明白呢,索性认了怂,“叔,我哪懂这个啊……” “不懂你就由着别人随便做?”付绍桐却没管他的这个台阶,逮着他训:“你知道这么做的好处是什么?坏处是什么?他们温家和你商量了吗?” “不是,”白堕过去拽着他的胳膊往下拦,“咱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你看她一大早上过,定然就是要同我商量的,刚才话赶到那里,她也没什么做不得主的。” 付绍桐深出了一口气,显然不大满意。 白堕特意拽了把椅子,和他并排坐在一起,然后给温纾使眼色,“来来来,给我们爷俩讲讲,股份啊、商标啊,都是什么东西。” 温纾的脸依然冷着,白堕几次眼色,她才解释:“付爷走南闯北,这种事情大约也是听说过的。一个买卖,越做越大,牵连的人越来越多,便不是一家之力能管得了的。如此,几家人合在一起,按着所持的股份,来分每年的赢利,这股份啊,也不拘泥是用钱换,用力气换也行,用人脉换也行,在上海那边,还有用祖传的配方换的。” 白堕听得入神,温纾先前的不满也在说话间消了,她坐到两人对面,认真起来,“分红,分的就是每年的利钱,有股份的人越多,分得便越多……” 她逐字逐句地往下讲,白堕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仿佛一间漆黑的屋子,被人挖了一个洞出来,光影斑驳,碎裂出另一个世界。 白堕第一次知道,生意还可以这么做。 付绍桐看着他眼睛里的光,半晌,兀自笑了一下,服输了,“粮税的事情我去想想办法,”他打断了温纾,“你们接着聊吧。” 他没兴趣再听,白堕却正在兴头上,只略略一点头,又去问:“那你刚刚说的这个股东,能有多少啊?” 温纾目送着付绍桐离开,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付爷方才那般态度,是担心我们兄妹在行商一事上,会算计你吧?” “嗯?”白堕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才发觉温纾说的可能是对的,遂解释:“我叔处在那样的位置上,习惯了揣测人心,你别介意。” 温纾看着他,这个人明眸潋滟一如从前,但脸边的线条利落,稚气不在,比从前不知道成熟了多少。 可是……温纾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指尖发呆,他对身边亲近之人,依然从不疑心,也是,待他好的,左右就那么几个,他也没遇着过那样的事情。 她不出声,白堕疑惑地敲了敲桌面,递过去一个探寻的眼神。 温纾抬眸便笑了,“你先前同你二哥的关系便不好吧?” “好端端的,说这个干嘛……”白堕不太想说这事,转了话峰,“我刚问你,股东一共可以有多少个人呢。” 温纾沉吟一会儿,回:“也不能太多,但是这里面,谁拿的股份多,谁就有最大的权利,所以啊,这个给你。” 她从随身的花边小包里,拿出一张纸来。 白堕接过扫了两眼,直接给她扔了回去,“弄这个干嘛?”他非但不解,还有些生气。 温纾耐心地把纸重新铺到他面前,“这是四哥的意思,天青蓝是你酿出来的,壶间醉的铺子也是你的,当初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更是你从洋人那边弄到了钱,所以不论有几个股东,都必须保证你是唯一且最大的那个,否则全面撤盘,壶间醉收回到你们林家。” 白堕堵气:“这是防着谁呢?啊?你们温家人可是真是大气凛然,连自己都防啊?” 温纾忍着笑,淡淡地重复了一次,“这是四哥的意思,你就赶快签了吧。” “四哥也不行啊,”白堕极为坚持,“他娶房夫人尚且知道要两头大呢,怎么到了酒坊的事上,就非得让我来占这个便宜啊?我不干,我也想要两头大。” 温纾一直按在文书上的手像被烫着了一样,迅速收了回去,“什么意思?你说四哥要再娶一房夫人?” 坏了!温纾不知道这个事情呢还! 白堕心里暗叫不好,眼睛来回乱转,想着如何替温慎开脱,可越是着急,便越是想不到什么借口。 “他要娶谁?云枝吗?”温纾继续逼问着。 “我也就是那么一说,到底……” “白堕!”温纾凶了起来,“他本就不喜欢嫂嫂,再娶了别人,嫂嫂今后的日子会该如何你想不到吗?这个时候你还要偏袒于他?” 她起身,双眼怒瞪着,“男人总以为三妻四妾正常,却从不去想女人的处境!一个女人,从小养在深闺,身上毫无糊口的本钱,如果嫁出去没多久,便不被夫家怜惜,她除了忍气吞声,一生孤苦,以泪垂面,她还能怎么样?你们林家老一辈的惨状,非要在我们温家重演吗?” 白堕被她骂得委屈,站起来想争,又觉得不对,只得嘀咕:“怎么还怨到我头来了,又不是我要嫁到你们温家……” “你想得美!”温纾的声音又高了些,“你再想想,这样对云枝公平吗?” “停停停,”白堕举手告饶,“公不公平是年云枝该想的事,万一人家就不要公平呢?”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兄弟情谊,他果断把温慎卖了,“这个火你还是去冲四哥发吧,他要不打这种算盘,什么事都没有。” 温纾啪地把手拍到桌面的文书上,“签,你签完了我就去找他!” “这是两码事。”白堕不依,可温纾圆圆的眼睛含怒瞪过来,他立马不敢再犟了,“你先放这吧,一会儿我寻了纸笔便签。” 温纾还想再说,白堕就拦下她,“你再不回去,四哥说不定就把年家大小姐拐到手了,到时候你觉得再不公平,也晚了。” 温纾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白堕坐回椅子上,好气又好笑,“关有什么事儿啊这……”说完又觉得对不住温慎,心下暗暗愧疚,他便找来纸笔,准备重新誊一份文书,将自己和温慎名字的位置对调一下。 文书才誊了两行,付绍桐竟然回来了,告诉他剑沽不日便可运上来,说完了又不走,反倒在白堕身边坐稳当了。 白堕住了笔,问:“叔,您还有事?” 付绍桐点头,却不说话。 白堕方才被温纾骂了,这会儿也没什么耐心,等得直皱眉,“有事您说啊。” “你们家那小丫头片子,你还能不能管得住了?”付绍桐倒不是质问,听起来更像是商量,“你要是管不住,我就收了。” 收了? 白堕眨了两下眼睛,才想明白收了就是要娶了的意思。 他一拍桌子就火了,“付绍桐你还要脸不要?” 付绍桐:“啧,怎么说话呢?”虽然是训人,却也没多少底气。 相反白堕却中气十足地站了起来,“男人总以为三妻四妾正常,却从不去想女人的处境!一个女人,从小养在深闺,身上毫无糊口的本钱,如果嫁出去没多久,便不被夫家怜惜,她除了忍气吞声,一生孤苦,以泪垂面,她还能怎么样?我们林家老一辈的惨状,非要在你们付家重演吗?” 他除了换换名姓,竟一字不差地把温纾骂他的话,骂到了付绍桐身上,并且骂完之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付绍桐又是摸鼻子,又是清嗓子,不自在好长时间,才说:“你不同意就算了,小丫头片子,也没什么嚼劲。” “出去!”白堕往出撵他,“年纪越大越糊涂,学人家为老不尊!” 付绍桐冤枉至极,“我也没说过我是什么好人呐……”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四章你不同意就算了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十四章你不同意就算了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四章你不同意就算了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十四章你不同意就算了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这我还不吃亏啊?”付绍桐双手交叉在胸前,问他。 白堕立马双手合十,开始求人:“您刚还教我要给别人选择的权利呢,现在大家伙都选择喝剑沽啊,您得给人家这个权利啊。” 付绍桐:“我刚还教你要尊重我选择去做个天王老子呢,天王老子可不管这些。” …… 他理直气壮,白堕被堵得无话可说。 听着两人拌嘴的温纾被逗乐了,“付爷,我斗胆插嘴一句,您别见怪。” 付绍桐微微一抬眼皮,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温纾上前两步,恭敬地说:“我这些天在忙着给壶间醉注册商标的事情,已经粗略有些眉目了,正好顺便要将铺子和酒坊一起,拆成股份制的,如果您愿意把税钱取消,或许我们可以从股份上补偿您一些,这样每年您都能收到壶间醉的分红。” 她说完,付绍桐便去看白堕,但是只从白堕的眼里看到了“一头雾水”四个字,见此,他当即冷笑一声,“这事你东家知道吗?” 这人问话的语气里带着些审训的味道,温纾不舒服地蹙起眉头。 白堕忙抢着开口:“叔,她又不是我家伙计!” “人家想给你当婆娘,你要吗?”付绍桐斜了他一眼,多少有些不满。 白堕比他更不满,声音都不自觉地往上提了提:“她是我朋友!” “成,”付绍桐不在这事上同他争,只问:“那你朋友说要给我股份呢,你怎么说啊?” 股份这俩字儿,白堕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但这个时候,他又不想在付绍桐面前露怯,是故便犟嘴:“给你呗,只要粮食的关税不卡,要什么不能给你啊?” 付绍桐用鼻子轻哼一声:“我这人岁数大了,见识也浅,劳林三爷给讲讲,这股份是怎么回事?” 他阴阳怪气的,白堕担心再闹下去,当真把人惹急了,再说他自己也不明白呢,索性认了怂,“叔,我哪懂这个啊……” “不懂你就由着别人随便做?”付绍桐却没管他的这个台阶,逮着他训:“你知道这么做的好处是什么?坏处是什么?他们温家和你商量了吗?” “不是,”白堕过去拽着他的胳膊往下拦,“咱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你看她一大早上过,定然就是要同我商量的,刚才话赶到那里,她也没什么做不得主的。” 付绍桐深出了一口气,显然不大满意。 白堕特意拽了把椅子,和他并排坐在一起,然后给温纾使眼色,“来来来,给我们爷俩讲讲,股份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家四爷太懒散 http://.biquxs.info/ 不是什么好人的付绍桐依然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不出二十日,压着剑沽的镖车便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北平城。 酒楼的掌柜们如同闻着味儿了一样,一窝蜂地往壶间醉跑。 温慎对这事早有预判,剑沽比之前还涨了些价钱,但依然挡不住这些人风风火火地往家里搬。 另一头的清水源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伙计们能重新酿御泉贡,一个个高兴得不了,伍雄带着人在这压阵,另一头的老酒坊,依旧酿着天青蓝。 胡晓羡慕得不行,眼巴巴地跑来看。 白堕便笑他,“你眼馋什么呢?御泉贡又卖不过天青蓝。” “那是啊,喝我们的人多啊。”胡晓又得意起来,美滋滋的,“虽说我对御泉贡也有感情在,但架不住新出生的孩子招爹娘疼啊。” 伍雄翻着白眼过来,十分不待见,“没有家里的老大,哪有钱养你这个小崽子。” “什么话?”胡晓不干了,“东家,他说的怎么好像我们天青蓝不赚钱似的?您让他去问问陆先生和沈先生,票号里存的、地库里藏的、柜面上摆着的,哪些不靠天青蓝赚出来的?” 正所谓凡有血气、皆有争心,哪怕是性子如胡晓这般的人,亦是如此。 按着温纾的法子,胡晓和伍雄如今各自管着一摊,又总是被拿来比较,两个人难免就越走越远了。 白堕站在一边,只管乐着听,等他们嚷嚷够了,才说:“晚上涮羊肉,收着点吵,别再没什么力气吃。” 伍雄听了立马馋得直吧唧嘴,他嘿嘿笑着问:“东家,您请啊?” “四爷请。”白堕答完,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回头正看到陆云开,又补了一句:“先生你也去。” 陆云开把手里的账册给他,不解起来:“我去票号,回来的时候路过咱家铺子,还特意进去瞧了一眼,四爷没说这事啊。” 白堕翻着账册,头也不抬,“他还不知道呢。” …… 陆云开无奈地咳了一声,暗暗想着还自己带些钱得了,这么一琢磨,他又吩咐胡晓,“别跟这站了,往铺去子里,知会四爷一声吧。” 胡晓点头要走,旁边的白堕却突然“诶?”地大喊起来。 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是个激灵,几乎同时问:“怎么了?” 白堕有些无辜地拿着账册,举到陆云开跟前,指着上面的一个数字问:“我已经这么有钱了吗?” 陆云开缓了一下,才从刚刚的惊吓中回神,旋即嫌弃起来:“多吗?” “这可是几万块大洋,不多吗?”白堕一说完,胡晓和伍雄都跟着抽了一口凉气。 按说这事不该让伙计们知道,但他却毫不在意,甚至指着两人的表情,去和陆云开炫耀:“你看把我的两个大师傅都吓成什么样子。” 陆云开这下彻底无奈起来,“你还有粮钱、曲钱、水钱、工钱没结,立了夏,各种打点的钱也得备出来,再说了,壶间醉现在是股份制,把我刚才说的钱结完,剩下的,是你、温四爷、温家大小姐和付爷分的。多吗?” 伍雄先前全是管粮的,知道这里面有多大的开销,胡晓对帐不精,听了只觉得头大。 只有白堕依然坚持着,“那也剩下不少啊,一会儿吃完饭,拿两百出来,给我的两个大师傅分了。” 陆云开的脸瞬间就黑了,“不行!” “凭什么不行啊?”白堕把账册推回他怀里,“那是我的钱,我说分就分!别管温纾怎么折腾,这俩人都是打最开始跟着我的,在我这,手心手背,就没有里外之差,你照做得了。” 陆云开还要再说,白堕却不听,他打了发伍雄去干活,又让胡晓去通知温慎一行人,等人都散了,才和自己家的先生往账房走。 进屋关门,陆云开就乐了,“这红脸白脸唱得不赖啊。” 他乐了,白堕反而叹起气来,“钱多了,人心散了,也无甚意思。” 陆云开颇有感触地点头,却没接话。 白堕找了位置坐下,单手撑着头,“大家在一起,能好好卖酒,能养家糊口,便也就是了。赚钱的事情,有四哥去想呢。” 他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倏地抬头,“先生,那些钱你想用随时拿去就是了,左右都在你手里。” 他说得认真,陆云开却被逗得哈哈直乐,“那你得让你四哥再加把劲儿,这点钱可不够干哈的。” 他半天玩笑半吹牛皮,白堕难得没有嫌弃,两人坐够了,就带上伍雄,往东安市场去。 丁掌柜的铺子红火,见他们来了,依然亲自抽身出来招呼,找了上好的位子给他们。 温慎到得晚了些,同行过来的只沈知行和去送信的胡晓。 白堕等他们落了坐,便问:“温纾呢?” “陪小枝听戏去了,”温慎搓了搓被冻红的手,“还是上次那个的花旦,都入了迷了。” 听他一提,白堕才想起自己之前在这件事上还卖过温慎,不过看眼下他这平静的模样,多半是温纾没掀起什么波澜。 白堕也不知道自己是可惜还是失望,刚想打听一嘴,丁掌柜又端着小菜过来招呼:“您几位来这,得多吃肉,可别喝酒了,你们家的酒都不够卖的呢。” 他开起了玩笑,白堕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笑着起身从他手里接过东西,才说:“剑沽被疯抢了,我们争不过,来几坛天青蓝就成。” 丁掌柜:“哟,您当您家天青蓝好抢呐?一日就做半日的买卖,去晚了还买不着。” 白堕把盘子放下,“您多担待,”他一拱手,露出一副揶揄的表情,故意去损温慎,“主要是我家四爷太懒散,过了晌午就得歇着。” 被点名的温慎也不辩解,只乐呵呵地点头。 外头又有客上门,伙计忙不过来,丁掌柜不得已舍了这边的笑闹,上前支应去了。 他一走,白堕就坐下张罗所有人开吃。 不多时有伙计送酒上来,几杯下肚,胡晓便问:“东家,天青蓝原本就供不上,现在又要酿御泉贡,不如我们置块地,再建间酒坊吧?” 他这个主意最能解决燃眉之急,是故一席人纷纷赞成,偏偏两位主事的,却同时摇了头。 温慎放下手里的酒杯,“再等些日子,有一家酒坊在路上呢,现在建了,也是多余。” “在路上?您指的是什么啊?”胡晓没听明白。 温慎却不回话了,他隔着涮肉的蒸汽去看白堕,说:“再等等。” 这明显是在打哑谜,伍雄被勾得心痒痒,加上又心直口快,就嘀咕:“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白堕给了他一脚,温慎却没恼,“你们现在也是大师傅了,做事要往全局去想,你们知道全北平喝酒的人,有多少吗?” 胡晓和伍雄都答不出来。 温慎也不为难他们,“现在我们的酒不够卖,他们来争抢,但如果再多一家酒坊,酿出来的一定就卖不出去了。” 这回伍雄出声了,“您怎么知道啊?” 温慎夹起几片肉,放到他面前,比划,“假如说我们现在能酿十坛酒,全北平有十一个人要买,是不是不够?” 伍雄点头,温慎又夹了些肉,再说:“如果再开一家酒坊,酿出来的酒变成了两倍,但喝酒的人?喝酒的人不会多,我就要剩下八坛。” 他说着,把肉分出来一些,“剩下的这些,会摊薄利钱,别的酒也就算了,但是天青蓝原本就利少,经不起这样去摊。” 伍雄恍然大悟,拍起了脑门,“我说呢,这么简单的事儿,您二位怎么都不张罗,原来根儿在这里呢!”他去看胡晓,“现在知道了吧?做生意没那么简单,这方方面面都得想到才行。” 可被他看的人依然一脸不解:“四爷,你刚刚不是说还有一间酒坊在路上吗?” 温慎点头笑笑,却不同他解释。 “就你话多。”白堕替温慎解围,“来来来,吃肉,伍师傅把盘子拿回来,都夹你那去了。” 旁边的人就算再迟钝,也明白这事不能追问了,纷纷开吃,最后喝得迷迷糊糊。 沈知行去结账,陆云开把林家的两个大师傅送走。 剩下白堕和温慎站在夜风里醒酒。 白堕酒量好,而且自温慎提完酒坊的事之后,他便没什么心情去喝了。 虽说是要把年家的酒坊收过来,但总不能真靠着温慎去勾搭年云枝,这种路子,他绝计瞧不上。 温慎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一样,单手搂过他的肩膀,借着他些力气慢慢向前走,边走边说:“这些天两相酬的生意滑得厉害,剑沽和御泉贡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复辟的时候他站错了队,这些天人人喊打,我们只要再等一个机会就可以了。” 他有些喝多了,说话瓮声瓮气的。 白堕撑住他,好让他走得稳些,问:“什么机会?” “压死骆驼的机会。”温慎却把手抽了回来,快走几步,再蓦然转身,露出一个清亮的笑来,“一个他需要我们帮忙的机会。”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五章我家四爷太懒散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五章我家四爷太懒散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五章我家四爷太懒散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五章我家四爷太懒散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不是什么好人的付绍桐依然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不出二十日,压着剑沽的镖车便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北平城。 酒楼的掌柜们如同闻着味儿了一样,一窝蜂地往壶间醉跑。 温慎对这事早有预判,剑沽比之前还涨了些价钱,但依然挡不住这些人风风火火地往家里搬。 另一头的清水源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伙计们能重新酿御泉贡,一个个高兴得不了,伍雄带着人在这压阵,另一头的老酒坊,依旧酿着天青蓝。 胡晓羡慕得不行,眼巴巴地跑来看。 白堕便笑他,“你眼馋什么呢?御泉贡又卖不过天青蓝。” “那是啊,喝我们的人多啊。”胡晓又得意起来,美滋滋的,“虽说我对御泉贡也有感情在,但架不住新出生的孩子招爹娘疼啊。” 伍雄翻着白眼过来,十分不待见,“没有家里的老大,哪有钱养你这个小崽子。” “什么话?”胡晓不干了,“东家,他说的怎么好像我们天青蓝不赚钱似的?您让他去问问陆先生和沈先生,票号里存的、地库里藏的、柜面上摆着的,哪些不靠天青蓝赚出来的?” 正所谓凡有血气、皆有争心,哪怕是性子如胡晓这般的人,亦是如此。 按着温纾的法子,胡晓和伍雄如今各自管着一摊,又总是被拿来比较,两个人难免就越走越远了。 白堕站在一边,只管乐着听,等他们嚷嚷够了,才说:“晚上涮羊肉,收着点吵,别再没什么力气吃。” 伍雄听了立马馋得直吧唧嘴,他嘿嘿笑着问:“东家,您请啊?” “四爷请。”白堕答完,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回头正看到陆云开,又补了一句:“先生你也去。” 陆云开把手里的账册给他,不解起来:“我去票号,回来的时候路过咱家铺子,还特意进去瞧了一眼,四爷没说这事啊。” 白堕翻着账册,头也不抬,“他还不知道呢。” …… 陆云开无奈地咳了一声,暗暗想着还自己带些钱得了,这么一琢磨,他又吩咐胡晓,“别跟这站了,往铺去子里,知会四爷一声吧。” 胡晓点头要走,旁边的白堕却突然“诶?”地大喊起来。 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是个激灵,几乎同时问:“怎么了?” 白堕有些无辜地拿着账册,举到陆云开跟前,指着上面的一个数字问:“我已经这么有钱了吗?” 陆云开缓了一下,才从刚刚的惊吓中回神,旋即嫌弃起来:“多吗?” “这可是几万块大 “叮叮”恼人的闹钟响了,晨曦微绽,“吵死了~~”白筱薇从被窝中懒懒爬起,她睡眼弥蒙的看了闹钟一眼“才五点~~” “再睡一会儿,还早~~”白筱薇告诉自己,立刻钻回被窝,谁叫她昨天贪看了几页,迟睡了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的冷气定时装置关掉了徐徐凉风,房间里闷热了起来 白筱薇张开双眼,揉揉双腿“这种姿势果然不太好睡,脚好麻”白筱薇懒懒的从床上爬起看了闹钟一眼“什么?已经八点半了!” 白筱薇匆匆换上她师大附属高中的制服,慌慌张张的到学校去 “新生报到处~~~”白筱薇看着指示招牌在硕大的台大校园闯着 “砰”白筱薇打开教室的门 “你是白筱薇吗?”教授斜斜看她一眼 “是,我是!”白筱薇尽量使自己的气息平静下来 “你当你是上班族吗?九点才到学校”教授不客气的说…… 第一百六十五章 花旦秦盼 http://.biquxs.info/ 有夜风吹过来,白堕想明白他的弦外之音,被风吹得生生打了个冷颤。 这个冷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年延森筹算一生,穷尽心机,如果最终败在了同样的事上,当真是比硬抢还要解恨万千倍。 白堕刚想说话,却被突然冲堂而出的叫好声给拦了下来。 两人寻声去看,不远处有一个两层的大戏楼,叫好声一阵接着一阵。 他们俩被勾得来了兴致,信步就进了楼子。许是自信不会有人晚到,这门外也没人守着,里面则是席满座满。 温慎这会儿酒醒大半,四处看看,便指了一方向出来,“还真让我猜对了,在那呢。” 白堕不解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瞧,原来是温纾和年云枝。温大小姐随口吃着蜜饯,心不在焉,而年大小姐则听得如痴如醉。 这倒是奇了,没听说他们年家好这一口啊。 白堕往台上看,只一眼,脸上便凝重起来。 台上的花旦带着重妆,举手投足间能看到极深的功夫,这是背地里有严师一招一式调-教出来的。 “叫什么名字啊?”他问。 温慎想看水牌,但这会儿已经被收了起来,无果后凭着印象回:“秦……秦什么来着?” “秦盼,秦老板。”旁边坐着的一个人替他答了。 这是个口音奇怪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西装,腰板挺得笔直,双手稳稳地放在自己的膝上,人中之上,留着一抹漆黑的小胡子。 日-本人。 白堕和温慎对视一眼,双双了然。 自从袁大总统签了所谓的21条,这些人在北平便愈发多了起来。行商做贾,多数都还规矩,但各地传言太多,遇着了,心里难免也像隔着层什么似的。 两人点头算是谢过,便抬腿要走,那人却开口:“请这边坐吧,里面没有位置。” 白堕刚想拒绝,那人又说:“我叫田中,非常喜欢中国的戏曲,它是那么的优美,只是无人愿意与我交流……” 这个人怎么比墙根儿角的大爷还自来熟呢? 白堕正想如何去接,堂中正巧爆出一声叫好来,跟着很多人起身,不停地拍着巴掌。 这个时辰,想来是该谢幕了。底下开始人从手上撸下戒指镯子,往台上扔。 “至不至于啊,”白堕有些失笑,“向来都是四九城的姨太太们追着演小生的男人来这一出,怎么对个女人还如此疯狂……” “女人?”温慎没太理解他的这个说法,“你是说,那个演花旦的,是个女的?” 白堕点头。 一直坐着的田中听到这句,突然起身,问:“请问您是如何知道的?” 他说得极快,加上咬字的问题,白堕一时间没太听懂他的意思。 “我听说,在中国,所有上台的都男人。”田中又解释了一句。 “这个……”白堕不想说实话,是故随意编了一个理由,“您看身段啊,我们没有这么较小的男人。” 远处的秦老板正在答礼,田中盯着她,眼神逐渐兴奋起来,就在台上的人要往下场门走的时候,他突然喊了一声:“请您留步!” 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在一群丫头小姐的“别走”声里,显然得格外突兀。 秦盼的身形顿了顿,但却没回头,直接要往下走。 田中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几乎横冲直撞地抢到台边,大喊:“我愿意出重金,请您赏光吃个便饭!” 戏子是下九流,但也没有这般当堂轻贱的规矩。 台下坐着的,都是捧这秦老板的,有人当场发作起来:“哟,您当这里是什么地界啊?青-楼馆子呢,扔钱就好使?” 田中却不管他们,只对着秦盼的背影道:“我知道这样太过唐突,但请务必相信我的诚意,这是五千大洋,您收好,不够,到了我家,吃饭的时候再拿!”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秦盼已经失去了下台最好的机会。 更何况五千大洋不是小数目,班主从后面上来压场,拱完手,笑着将方才被拍到台上的票证往田中手里塞,“承蒙您抬爱了,秦老板不擅长应酬,您有这钱,什么时候可以请我们班子过府去唱两出,吃饭当真不必了。” “我只想和秦老板交个朋友,”田中不死心,“五千块不够,我给你八千、给你一万块,你一定要帮我做成此事。” 这个数一说出来,人群里顿时有人吸起了凉气。 四九城的人不是没见过钱,只是还真当未必有人会砸这么多钱,只为了吃一顿饭。 “哪里来的傻老帽儿啊,”有人嗤笑低语,“这些钱够把满城的戏子睡个来回了。” 周遭的人听了,全都哄笑起来,笑里都带着未怀好意的下流。 秦盼始终背身站着,戏服之下的肩膀,轻轻地抖了抖。 班主迟疑了一会儿,从台下来,“这位爷,这戏听得了,我们就要谢幕了,有什么事儿,您跟我们到后面一叙吧?” 台上说不得的话,台下说得,明面儿上做不得的事,背地里却做得! 上下两层楼的人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有见怪不怪的,有慨叹不过如此的,更多的则是鄙夷和打探。 年云枝趁乱挤到了温慎身边,“表哥,这哪行啊,绝对不行!”她急得直拽温慎的衣袖,“先把那个话说不清楚的拉出去揍一顿吧?” 温慎倒不急不慢的,只握住她的手,轻按了两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果不其然,下一瞬,白堕便迈步上前,朗声说:“事在哪生,就在哪了,大家伙儿都看着呢,你把人叫到后台去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一出来,台上的秦盼瞬间就转了身! 白堕扬脸去看她,在一众人中,抬起嘴角,笑得朗逸出尘。 班主的眼睛在台上台下游走了一回,脸色不善起来:“这位爷,之前没见您捧过我们秦老板啊。” 白堕的眼神从秦盼身上收回来,“打今儿起,我捧了。” “哎呦,这风大,您可别闪着舌头。”许是从秦盼那边瞧出了什么不对,班主的敌意愈发明显起来,“捧秦老板的人,是什么段位,想必您也瞧见了。”他平着手,往田中的方向比了比,“一万大洋一顿饭,满四九城,也没这个价儿了。” 白堕唰地就把他的手掰了回来,“你当她是个物件呢?给钱就能往出卖?” 班主:“您这话说的,我们是下九流,原本就上不得什么台面,再说了,戏班上上下下几十口子指着秦老板吃饭呢,不看钱,我们看什么啊?” 他说完,甩手就要把白堕推开,温慎上前搪了一下,也不见他用什么力气,班主便被逼得退了两步,直撞到了台边上。 “天下唱戏人的脸面,都被你这句话给丢尽了!”温慎训他:“枉方才台下还有人说你这不是青-楼楚馆,你当自己是什么?龟奴吗!” 班主被撞得直咧嘴。 田中过去扶他,“你们中国有一句老话……” “你可闭嘴吧!”年云枝从温慎后面探头出来,“我们中国有什么老话用你来教?你先把自己的舌头捋直了再说。” 温慎被她逗得直乐,年云枝像是得到了鼓励一样,又冲田中道:“老话我这没有,新话倒有一句,觊觎别人家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地方,都是要挨揍的!” “说得好!” 人群里立马有人喝了一句彩,年云枝骄傲地扬起下巴,“你是没断奶的娃娃吗?吃饭还得要人陪,没断奶就回去找你娘,少在这里丢人!”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更是立马拍起了巴掌。 田中站在人群中,却是不慌不忙,“你说再多也是无用,只能显示出你贫穷的嘴脸,有多么的可笑。” “你!”年云枝气结。 田中得意起来:“越是有实力的人,越不喜欢多说话。那些没有实力的人,嘴里会一直说个不停,就像是鸭子一样。” 白堕:“两万。” 他对上班主的眼神,简单地扔出两个字来。 “啊?”班主眼睛瞪得老大,诧异非常:“您说什么?” 白堕冷盯着他,不说话。 班主被看得头皮发麻,好久想起来堆笑,“这位爷,您是想花两万块大洋,跟秦老板吃个饭?” “你看长得像冤大头吗?”白堕向前逼了一步,“我花两万块,买你的命。” 班主抵在台子边上,退无可退,又被眼前人的气势吓得直流冷汗,“您看您,这哪话说的呢这是……” 白堕沉下眼睛,一片肃杀,“两万块,够你捧红多少个角儿出来,你自己心里清楚,明早去长安街壶间醉拿钱,从今天开始,她……”他说着,单手点向台上的秦盼,眼睛却没有离开那班主,“想唱戏唱戏,想喝茶喝茶,你敢强迫她做一点她不喜欢的事情,我就用这两万块,把你砸进城外的死人坑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种犹如森罗的表情了,班主被吓双腿发软,连声应着:“哎,喝茶、喝茶……” 白堕不再理他,而是转身,一拱手:“各位,打现在起,秦老板由三爷我捧了,您各位多担待,有事,冲我来。” 最后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他直接转了头,对上田中的眼睛。 那田中咬着牙,喊了几句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话出来,最后又说:“钱多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是不会放弃的!” 年云枝吐着舌头笑话他,又带着所有人一起起哄,赶他走。 在一片喧闹里,白堕抬眸去看台上秦盼,慢慢露出一个暖意融融的笑来,他遥遥招手,说:“来。”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六章花旦秦盼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十六章花旦秦盼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六章花旦秦盼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十六章花旦秦盼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有夜风吹过来,白堕想明白他的弦外之音,被风吹得生生打了个冷颤。 这个冷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年延森筹算一生,穷尽心机,如果最终败在了同样的事上,当真是比硬抢还要解恨万千倍。 白堕刚想说话,却被突然冲堂而出的叫好声给拦了下来。 两人寻声去看,不远处有一个两层的大戏楼,叫好声一阵接着一阵。 他们俩被勾得来了兴致,信步就进了楼子。许是自信不会有人晚到,这门外也没人守着,里面则是席满座满。 温慎这会儿酒醒大半,四处看看,便指了一方向出来,“还真让我猜对了,在那呢。” 白堕不解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瞧,原来是温纾和年云枝。温大小姐随口吃着蜜饯,心不在焉,而年大小姐则听得如痴如醉。 这倒是奇了,没听说他们年家好这一口啊。 白堕往台上看,只一眼,脸上便凝重起来。 台上的花旦带着重妆,举手投足间能看到极深的功夫,这是背地里有严师一招一式调-教出来的。 “叫什么名字啊?”他问。 温慎想看水牌,但这会儿已经被收了起来,无果后凭着印象回:“秦……秦什么来着?” “秦盼,秦老板。”旁边坐着的一个人替他答了。 这是个口音奇怪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西装,腰板挺得笔直,双手稳稳地放在自己的膝上,人中之上,留着一抹漆黑的小胡子。 日-本人。 白堕和温慎对视一眼,双双了然。 自从袁大总统签了所谓的21条,这些人在北平便愈发多了起来。行商做贾,多数都还规矩,但各地传言太多,遇着了,心里难免也像隔着层什么似的。 两人点头算是谢过,便抬腿要走,那人却开口:“请这边坐吧,里面没有位置。” 白堕刚想拒绝,那人又说:“我叫田中,非常喜欢中国的戏曲,它是那么的优美,只是无人愿意与我交流……” 这个人怎么比墙根儿角的大爷还自来熟呢? 白堕正想如何去接,堂中正巧爆出一声叫好来,跟着很多人起身,不停地拍着巴掌。 这个时辰,想来是该谢幕了。底下开始人从手上撸下戒指镯子,往台上扔。 “至不至于啊,”白堕有些失笑,“向来都是四九城的姨太太们追着演小生的男人来这一出,怎么对个女人还如此疯狂……” “女人?”温慎没太理解他的这个说法,“你是说,那个演花旦的,是个女的?” 白堕点头。 【一句话简介:】 这是一篇帝王与帝师之间暗斗明斗互相想搞死对方又偏偏搞不死最后却搞在一起顺带着把一个弱小的国家建成九州第一强国的热血有趣的故事。 【正经版:】 楚温婉从十岁开始就胜任帝师,到十五岁之际,已经辅佐了十任皇帝, 可从来没有一任皇帝如当今帝王这般—— 阴险,腹黑,狡诈! 登基第一天就想让她去死,第二天就拿封妃一事刁难她,第三天就开始整她, 第四天,第五天…… 直到那一天,她被扔进护城河里。 温婉怒了,反击! 她是帝师,他是帝王。 她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而他,是她的主宰。 本该一臣一君,奈何…… “皇上,你非要逼微臣至此?” “朕做了什么?” “你,你,你做了,想不承认?” “……” * 【男主腹黑强大傲娇,女主聪慧不莲花,男配绝对让你恨的牙痒,又爱的牙痒,好吧,多余话不说,进文一看,你就明白。】 看一代宗师黄飞鸿,破巨阵,除恶霸,另敌人闻风丧胆,医术传天下,无影脚定河山,美女碗里来。 林世荣狂追寡妇,最终实现他的愿望。他的虎鹤双形拳更是威震四海。 梁宽在任何的环境都是面对微笑,他的双节棍一出手,就给敌人一个致命的打击,对刘员外的千金,“情有独钟” 牙擦苏泡着洋妞,吃着洋饭,人在洋营心在汗。 鬼脚七,左脚大力金刚脚,右脚佛山无影脚,踢的敌人乱了阵脚。 莫桂兰,有出名的拿手菜,弄的宝芝林鸡犬不宁。 林则徐,满腔正义的热血,一颗赤诚的红心,一心为国为人民,一场场精忠报国的传奇故事? 十三姨,妙手回春的医术,中西结合,风靡全镇。 故事存属虚构,却勿模仿,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喜剧(欢迎大家入坑)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把酒卖到东洋去 http://.biquxs.info/ “到哥哥这里来。”他又补了一句。 台上秦盼满目欣喜,毫不犹豫地向他走,甚至连台阶都来不急下,而是直接站台边上一跃,扑进了他的怀里。 戏服翻出大片的红来,在满堂的惊呼声里,白堕稳稳地接住了她。 年云枝诧异得嘴巴里能吞下一个鸡蛋去,温纾也同样把眼睛瞪提溜圆,两人齐齐地去看温慎,希望温慎能给个解释出来。 然而温慎的茫然却一点也不比她俩少,他轻轻耸肩,一副看戏的表情。 最亲近的人尚且如此,枉说周遭的人会是何反应。 艳羡的有之、嫉妒的有之、嘲讽的亦有之。 白堕听见了,也没往心里去,只松开怀里的人,笑:“回来了这么久也不吱一声。” “你不是也没来找我吗?”秦盼眼眸一转,委屈得不行,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白堕自然也不想同她争嘴,只说:“回去把妆摘了,好好歇歇吧,明儿上家来。” “嗯!”秦盼乖巧地应了一声,路过温慎的时候,还特意欠身行了一礼,才往后面走。 她走了,白堕也不多待,撇下背后的猜测和议论,大步出了戏楼。 一行人到了没人的地方,年云枝最先忍不住了,“林止遥,你老实说,你和秦老板之前有什么旧缘啊?” 白堕理所当然:“那是我妹妹。” “嗯?”他旁边的三人几乎一起疑惑出声。 白堕也用同样的眼色去看温家兄妹,确认他们是真的不知情之后才解释:“那是当初和我一起逃到贵州的铃铛啊,”跟着他又不可思议地问:“你们没看出来?” 温家兄妹双双摇头,好半天,温慎才犹豫着开口:“我怎么依稀记得,当时跟你一起的,是个男孩儿呢?” 温纾跟着接:“你要是没说她是你妹妹,我或许还能猜得到。” 白堕这才记起,铃铛是女儿身的事,他并没有对温家的人提过。 “当年往出逃多乱啊,女孩子不方便。”白堕懒得从头去讲,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一句,又问:“你们怎么还迷上她了呢?” 这话是问两个女孩子的,年云枝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小纾不迷她,是我爱听,我觉得她扮相美,能唱花旦,能唱刀马旦,还能唱老旦,就这本事,雪老板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白堕想了想雪初之的模样和年岁,觉得她不是不能唱,多半是不爱唱老旦的,干脆没接她的话。 几人往前走了一段,温慎突然开口问她:“你家最近生意不大好吧,不老实在家里待着,仔细姨丈知道了。” 年云枝走得欢快,像一只小鹿一样,不见什么烦心事,“跟你们比自然是不大好啦,不过父亲的本事你们也是知道的,他已经和东洋人谈妥了,酒直接卖到东洋去,价格比之前还要高上一些。” 果真不是坐以待毙的主。 白堕和温慎对视一眼,把所有的情绪压了下去。 年云枝移到白堕前面,一边退着走,一边炫耀起来,“你能把酒卖到西洋去,我家便能把酒卖到东洋去,怎么样?不输给你吧?” 白堕拱手认怂,她便笑得更开心了。 这人如此天真烂漫,怎么看都不像是年延森的女儿。白堕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再去瞧温慎,那头看年云枝的眼神,跟泡进蜜罐里了一样。 再想想之前他同自己说要等一个机会时的意气和笃定,白堕总觉得自己的四哥会被拉扯碎了。 在他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年家已经到了。 年云枝美滋滋地回家,剩下三个人也没耽搁,一道回去了。 转天白堕在家没等到已经改名的铃铛,而是等来了她的师父。 雪初之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那叫一个百媚千娇,这日子还没彻底暖和起来,她却穿得单薄,见了面就往白堕怀里钻,“可冷死我了。” 白堕一个闪身躲开,“冷就多穿些。” “这是知道关心我了?”雪初之扬脸,眨着眼睛,问得狡黠。 白堕不想懒得搭理她,倒是一起来迎人的小策恭恭敬敬地递了一件披风上来。 雪初之也不伸手去接,而是微微半侧了身子,等小策妥帖把披风给自己批好,才说:“这孩子心细、有眼力见儿,模样也不赖,不如送我吧?” “你从我这要人上瘾是吧?”白堕知道她是顺口一说,也不在意,指着林家的大门,问:“要进去吗?” 雪初之摇头:“我可是来兴师问罪的。” “去给雪老板拿盏热茶出来。”白堕像是没听见一样,吩咐小策。 雪初之被他故意不接茬儿的样子逗笑了,“一夜之间,全北平城的人都在传,说三爷为了捧戏子,扔进半个家业去,这点倒有些像你父亲了。” 白堕极是嫌弃:“不过是账面上的一点钱而已,还半个家业……那我这家业也忒少了些。四九城的老少爷们是没事做了吗?传这些风言风语?” 雪初之抿嘴轻笑,“林三爷的气魄倒好。” “铃铛呢?”白堕不想听这些虚言,质问:“你总把她藏着不让我见是怎么回事?” “你才发现啊?”雪初之上前一步,几乎挨着他的胸口,“我们一行,太苦了,若是让她觉得自己还有个去处,便什么也学不成了。” 白堕面无表情地推开她,“如今学成了,也该是想去哪就去哪的时候了。” 雪初之嗔怪地看他一眼,“哎……对着你兴师问罪,总也是舍不得,不如……你卖个情面给我,以后离盼儿远一点?” 白堕直接挥手,对刚捧了茶回来的小策道:“送客。” 小策应声,单手擎着茶杯,弯腰把雪初之往外请。女人一阵娇笑,“不答应,便把昨个儿承诺的钱拿来吧。” 白堕头也不回,“领雪老板去先生那里拿。” “为了她你当真是一点都不心疼。”雪初之这回走了。 白堕听着车马声远去,才回身琢磨,要取钱,不至于非得她亲自来,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他虽然没想明白这个,但雪初之也算是说话算话,之后铃铛便常来林宅和酒坊走动,再有什么事,班主也是尽心回护。 四月底的时候,付绍桐在北平的事终于了了,要往贵州返。林止夜知道了,要死要活,耍赖撒泼。 白堕被气提肝疼,那头小丫头只顾着喊:“我有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的自由!你凭什么干涉我!” “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白堕指着付绍桐,“你问他,他喜欢你吗?” 付绍桐低头瞧着茶杯乐,林止夜便扑过来,掐着他的手腕,“付爷,我身上有哪一点是你不喜欢的吗?” “这……”付绍桐犹豫的间隙,白堕直接把林止夜拉开,接着给了付绍桐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先前的话在付绍桐嘴里转了个弯,他回:“哪一点都不喜欢,瞧不上,明白吗?” 林止夜:“我不信!” “爱信不信!”付绍桐也不好再纠缠,起身要走。 林止夜登时坐在地上开哭,白堕被她嚎得耳朵直疼,无奈地叉腰叹气。 付绍桐便收了起身的动作,“我听说,天津卫最近正短粮呢,说是饿死了不少人,你这一个月,怕是没同那边有书信往来吧?” 林止夜原本就是作闹,哭声立时收了,“为什么会短粮?” “为什么?”付绍桐重新把茶杯端了起来,他唇边带着一抹冷笑,“内忧外患,谁随便煽动几句,便人心惶惶,我要是平头老百姓,也得拼了命去买粮存在家里啊。” 林止夜显然没有听懂,她从地上起来,问:“既然都买到家里了,怎么还会短粮呢?” 世道不公,便在如此,有钱的最先反应过来,将粮食囤积起来,因着这个,它必然要涨价,没钱的自然买不起、买不到。 这场饥荒,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付绍桐不想再解释,而是说:“你还是去打听打听,你的那些同学有没有被饿死的吧。” 林止夜瞬间被点醒,急匆匆往外跑。 付绍桐像是没看见一样,全然地盯着白堕,嘱咐:“你若是去了天津卫,遇事记得去找海伊州。” 好好的怎么冒出来这么一句? 再说您和那位还有交情呢? 白堕不解:“我去那里做什么?” 付绍桐笑而不语。 白堕大概猜出了他的意思,便到身侧坐下,“活得越久,我就越是明白,世间大事,远非我一己之力能抗得起来的,叔,我和您,到底还差得远呢。” 付绍桐听完哈哈大笑起来,“火车要开了,我让陆云开去送我,我的那辆汽车留给你了。” 他交代完,起身就走,既不说白堕对,也不说白堕错。 白堕追出去要送送他,结果汽车已经启动了,车上的两个人压根儿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他只看到了付绍桐背对着自己,随意地挥了挥手。 付绍桐走了之后,林止夜果然消停了不少。她每日拍很多封电报出去,然后就在家安静地消息。 白堕在酒坊和铺子间忙个不停,也没空多过问她。倒是偶然间路过两相酬的铺子,看到很多人来来回回的,在把酒往板车上装。 看来卖给东洋人这事是定了。 年延森不好对付,借着复辟的势头才能把他打压到这种程度,再让他翻身起来,后患无穷。 白堕当即回了壶间醉,想和温慎商量一下这个事。他前脚刚踏进铺子,后脚就听见温慎说:“我和你说的,可都记清了?”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七章把酒卖到东洋去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七章把酒卖到东洋去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七章把酒卖到东洋去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七章把酒卖到东洋去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到哥哥这里来。”他又补了一句。 台上秦盼满目欣喜,毫不犹豫地向他走,甚至连台阶都来不急下,而是直接站台边上一跃,扑进了他的怀里。 戏服翻出大片的红来,在满堂的惊呼声里,白堕稳稳地接住了她。 年云枝诧异得嘴巴里能吞下一个鸡蛋去,温纾也同样把眼睛瞪提溜圆,两人齐齐地去看温慎,希望温慎能给个解释出来。 然而温慎的茫然却一点也不比她俩少,他轻轻耸肩,一副看戏的表情。 最亲近的人尚且如此,枉说周遭的人会是何反应。 艳羡的有之、嫉妒的有之、嘲讽的亦有之。 白堕听见了,也没往心里去,只松开怀里的人,笑:“回来了这么久也不吱一声。” “你不是也没来找我吗?”秦盼眼眸一转,委屈得不行,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白堕自然也不想同她争嘴,只说:“回去把妆摘了,好好歇歇吧,明儿上家来。” “嗯!”秦盼乖巧地应了一声,路过温慎的时候,还特意欠身行了一礼,才往后面走。 她走了,白堕也不多待,撇下背后的猜测和议论,大步出了戏楼。 一行人到了没人的地方,年云枝最先忍不住了,“林止遥,你老实说,你和秦老板之前有什么旧缘啊?” 白堕理所当然:“那是我妹妹。” “嗯?”他旁边的三人几乎一起疑惑出声。 白堕也用同样的眼色去看温家兄妹,确认他们是真的不知情之后才解释:“那是当初和我一起逃到贵州的铃铛啊,”跟着他又不可思议地问:“你们没看出来?” 温家兄妹双双摇头,好半天,温慎才犹豫着开口:“我怎么依稀记得,当时跟你一起的,是个男孩儿呢?” 温纾跟着接:“你要是没说她是你妹妹,我或许还能猜得到。” 白堕这才记起,铃铛是女儿身的事,他并没有对温家的人提过。 “当年往出逃多乱啊,女孩子不方便。”白堕懒得从头去讲,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一句,又问:“你们怎么还迷上她了呢?” 这话是问两个女孩子的,年云枝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小纾不迷她,是我爱听,我觉得她扮相美,能唱花旦,能唱刀马旦,还能唱老旦,就这本事,雪老板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白堕想了想雪初之的模样和年岁,觉得她不是不能唱,多半是不爱唱老旦的,干脆没接她的话。 几人往前走了一段,温慎突然开口问她:“你家最近生意不大好吧,不老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辈子做一回也就够了 http://.biquxs.info/ 白堕往里扫了一眼,才看见年云枝也在铺子里。 两人似乎在聊着什么,而且已经快聊完了。年云枝看到有人进来,便对温慎点头保证:“我记下了,就先回了。” 她说完就走,路过白堕的时候,还甜笑着摆了摆手。 “你和她说什么了?”白堕坐下就问。 温慎似乎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小枝说年家这两天要出酒,姨丈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神神叨叨的,我……” 他越是迟疑,白堕便越是好奇,忍不住探究地去看他,“嗯?” 温慎:“我就把你二哥当年和洋人亨利一起设计害你的事,和她讲了讲。” 这…… 白堕听完,一时没摸准他的意思。 他这是有意在提点年延森,避免他上当受骗? 还是他在暗示年延森,对方有可能会图谋不轨,逼他去剑走偏锋? 以年延森狐疑的性格,从自己女儿嘴里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必然是要早做准备的,所以…… “啧,”白堕倏地起身,压了声音去训他,“你这是在利用年云枝!” “姨丈就没有利用过我吗?”温慎抬眼,说得极为平淡,“我敬重他是长辈,全心全意去信他,但时至眼下,我也摸不清当时走过的坑,有多少是他挖出来。更何况我只是让小枝讲了一个事实,如何抉择,全在他自己,他若心术正,我讲得的这个事,就是在帮他。” 白堕被他讲得无话可说,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可是……” 温慎:“我要的只是两相酬,该有颜面,我一定会照顾到,如此对小枝,也算是能交代过去了。” “可是……”白堕可是了半天,依然没有可是出下一句来。 温慎这回不说话了,只是极耐心地等着他。 白堕看着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知道自己就算讲再多,最后也一定会被他说服,干脆长叹一口气,重新坐下了。 温慎见他妥协,就笑了,“汽车我先开出去两天,北平的盘子就这么大,再卖下去非得顶着不可,咱们得往周边去看看。” “你打算去哪啊?”白堕知道温慎的下一步,一定是要打通全国销路的,所以也没什么惊讶。 温慎:“翼州。” 翼州离得近,来回也方便。白堕便点头,“你且去吧,家里的事情有我呢。”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哪里错,温慎突然失笑起来,“那我可得嘱咐你一句,为美人一掷千金的事儿,一辈子做一回也就够了。” 白堕知道他是故意揶揄,假装不善的“啧”了他一声。 温慎解释:“四哥当真是怕赚得赶不上你花的,我听说你最近买了不少粮食?” 许是被林止夜那边的事情闹的,白堕总觉得天津卫的怪凤得传到北平来。他们是酿酒的,最不能缺的就是粮,干脆偷偷摸摸地多存一些,没成想温慎还是知道了。 他把那边出的事情大致讲了讲,温慎听完,默默点头,“那是得早做准备,两个地方离得不远,虽然北平这边的大人物不会放任这事不管,但也保不齐会出什么茬子。” 聊完这些,温慎跟着又嘱咐了些其他的,白堕一一应下,并且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会看好这个家。 可惜,在温慎出门的第二天,他便食言了。 因为林止夜背着家里所有人,偷偷跑回了天津卫。林小娘拿着她的“绝笔书”险些哭晕到白堕身前,“听说那边就差人吃人了,止月已经没了,止夜再出什么意外,你对得起你爹吗?” 白堕苦劝半天也没什么效用,最后无法,只得匆匆交待了家里的事情,又把铺子和酒坊托付给陆云开,急急忙忙就带着小策往天津卫去追。 他原本还期望着在哪一站能堵着那个死丫头,可偏偏到了车站才听说,北平到天津卫有直达,林止夜心里着急,压根儿不可能中途下车。 白堕在哐啷哐啷的火车上坐得直恶心,下了站一看,一切稀松平常,只是冷清了些。 他安心大半,顺着人流出了站,被阳光晃得眼睛还没睁开,身边的小策突然哎呀一声,“包袱!” 跟着一道黑影便从白堕眼前闪了过去。就那么一睁眼睛的工夫,人已经不见了。 小策朝着那个方向追了一段距离,实在无望,便又折了回来,他喘着粗气,无奈又茫然,“老大,钱、钱都在那里呢。” 白堕也是分外震惊,震惊过后,多少有些无奈,他笑了一下,“从前在北平,世道乱不过是嘴边的一句话,这回好了,真见识着了。” 他旁边站着位老者,佝偻着腰,看着不大健硕,“到了这地界,钱就不要外露,否则啊,必然让人吞得渣滓都不剩。”他声音沙哑,唉声叹气:“年轻人啊……” 白堕:“哎哟,现在都这样了吗?那老人家,您自个儿也得小心些。” 一番话说得苦口婆心,小策显然没有他这份闲情逸致,“老大!” “急什么,”白堕嫌他多事,不紧不慢地从腰间解一个钱袋,“这里不是还有吗?” 他说着,顺手往小策的方向一扔。 说时迟,那时快,白堕身侧的老者在一瞬间便扑棱着跳了起来,抓起钱袋便跑,脚下的步伐慌乱,却不耽误虎虎生风。 看起来健硕得不得了! 小策拦了一把,没起到任何作用,还被对方带了个跟头。 白堕翻着眼睛去天,长出了一口气,“他大爷的!” 小策从地上爬起来,拉着他就走,“不能在这待了,指不定还有多少人盯着咱呢。” 人吃不上饭,难免落草,这个年月,拦路打劫最好的去处便是车站。白堕意识到了,便不再说话,出了车站又低头走了老远,才往自己身上去翻。他腰上还挂着个坠子,是离出门前,林三夫人顺手系上的。 这头他的手刚碰着东西,那头小策便一把将他按住,“老大,别往出拿了,等会儿再让人抢了……” 他紧张兮兮的,白堕也被他带得有些吃不准,说:“咱找人得花钱啊。” 小策:“我兜里还有两块。” …… 白堕心说两块够干嘛的,那边正好有人路过,小策便转身去问路。 他问的地方是林止夜的学校,那人费劲指了半天,白堕一句也没听懂,小策却频频点头,问完了,便带着白堕走。 虽然被带着的人心里直打鼓,但小策很快便找到了地方,白堕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出来学校已经关门了。 他俩敲了半天,没有人应。白堕不死心,转了几圈,终于给他找到了一个破洞,他带着小策便钻了进去。 学校里收拾得十分规整,只是静得出奇。 两人在里面溜达了半天,转到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才听到了人声。 那是一间教室,窗户全用纸遮了起来,能隐隐约约听到里面在说:“山河不在,何以惜身!我们的国家到了这般时候,米水困顿,不是天灾,而是那些黑心商人恶意为之。穷苦人一辈子低着头,只能看到脚尖前边儿的一点点路,我们这些有学识的人,若是再不做些什么,那便当真是没了希望!” 白堕和小策就站在门边上,许是里面的人最后一句喊得声高了些,白堕的手哐当就磕到了门上! 顷刻间,一片寂静。 很快,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跟着门被拉开一道缝,门缝里探出来一双眼睛,正正和白堕的目光对上。 …… 尴尬地沉默了良久之后,白堕先开口问:“请问你认识林止夜吗?” 一句话说完,门陡然被拉开,五六个学生冲出来,架着白堕两人就往外拖。白堕本想挣扎一下,又觉得自己以大欺小,真闹起来,场面未免难堪,最后听之任之地说:“我是林止夜的哥哥,她说自己有同学困在了天津卫,便瞒着家里人跑了回来,你们有没有认识她的,告诉我一声。” 其中有一个回:“她可能去粥站了,你往那边去找她。” 另一个立马拍他,“闭嘴!” 白堕嘿嘿乐着道谢,而后就被从校门口扔了出去,跟着小策也砸到了他的身上。 白堕闷哼一声,小策立马爬起来扶他,“老大……” “去打听打听粥站在哪。”白堕一心想赶快找林止夜,其余的并不在乎。 小策应言照做,不多久回来,领着白堕往一个方向走,“他们说在但丁路附近,有个什么广场……” “马可波罗广场?”白堕理好了身上的衣服,问。 小策点头,边走边打听:“老大之前来过?” 白堕摇头:“头几年的时候,听父亲提过,那个广场是海关道的唐绍仪和一个意大利人签文书建的,得有七八年了吧?” 他自己也吃不太准,隐约觉得那地方八成得离得挺远,加上他们一路折腾,水米未进,这会儿五脏庙早翻了天了。 说来也巧,没走出去多远,两人便遇着一家当铺。 白堕抬腿就往里进,什么玉器珠宝这会儿都不敌大洋管用,先当了再说。 这当铺门脸不大,但朝奉架子却大,白堕把东西送上去的时候,对方眼皮一翻,报:“好货,三十块——” 小策从前跟着陆云开,对物件的品相极为有数,立时质问:“这东西买价儿至少三百块大洋,进了谁家的当铺也不会低过一百去,您家就是这么评好货的?”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八章一辈子做一回也就够了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十八章一辈子做一回也就够了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八章一辈子做一回也就够了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十八章一辈子做一回也就够了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吧。”孩子摇头。白堕便让小策把身上的钱给他,那孩子依然摇头:“这个我家也有,可这个买不到粮食,这里已经没有卖粮食的人了。”他用手背抹掉鼻涕,又把米汤往白堕身前推,“我弟弟已经饿死了,爹说,我们迟早会都去找他的。”他说得非常认真,认真到白堕瞬间汗毛立起大片,跟着便酸了眼眶。那米汤里,既然连一粒米都没有。白堕看着他,那些生挨拳头时也没有被打撒的茫然,突然就散开了。他郑重地端起米汤,仰头干了,而后在小孩子的头上拍了拍,“不急,就快能买到粮食了。”......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白堕往里扫了一眼,才看见年云枝也在铺子里。 两人似乎在聊着什么,而且已经快聊完了。年云枝看到有人进来,便对温慎点头保证:“我记下了,就先回了。” 她说完就走,路过白堕的时候,还甜笑着摆了摆手。 “你和她说什么了?”白堕坐下就问。 温慎似乎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小枝说年家这两天要出酒,姨丈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神神叨叨的,我……” 他越是迟疑,白堕便越是好奇,忍不住探究地去看他,“嗯?” 温慎:“我就把你二哥当年和洋人亨利一起设计害你的事,和她讲了讲。” 这…… 白堕听完,一时没摸准他的意思。 他这是有意在提点年延森,避免他上当受骗? 还是他在暗示年延森,对方有可能会图谋不轨,逼他去剑走偏锋? 以年延森狐疑的性格,从自己女儿嘴里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必然是要早做准备的,所以…… “啧,”白堕倏地起身,压了声音去训他,“你这是在利用年云枝!” “姨丈就没有利用过我吗?”温慎抬眼,说得极为平淡,“我敬重他是长辈,全心全意去信他,但时至眼下,我也摸不清当时走过的坑,有多少是他挖出来。更何况我只是让小枝讲了一个事实,如何抉择,全在他自己,他若心术正,我讲得的这个事,就是在帮他。” 白堕被他讲得无话可说,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可是……” 温慎:“我要的只是两相酬,该有颜面,我一定会照顾到,如此对小枝,也算是能交代过去了。” “可是……”白堕可是了半天,依然没有可是出下一句来。 温慎这回不说话了,只是极耐心地等着他。 白堕看着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知道自己就算讲再多,最后也一定会被他说服,干脆长叹一口气,重新坐下了。 温慎见他妥协,就笑了,“汽车我先开出去两天,北平的盘子就这么大,再卖下去非得顶着不可,咱们得往周边去看看。” “你打算去哪啊?”白堕知道温慎的下一步,一定是要打通全国销路的,所以也没什么惊讶。 温慎:“翼州。” 翼州离得近,来回也方便。白堕便点头,“你且去吧,家里的事情有我呢。”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哪里错,温慎突然失笑起来,“那我可得嘱咐你一句,为美人一掷千金的事儿,一辈子做一回也就够了。” 白堕知道他是故意揶揄,假装不善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不要命了? http://.biquxs.info/ 那朝奉听到他的口音,探出半个头来,“外乡人?” 当铺柜台起得高,小策不得已仰着脸,“你不做外乡人的卖买?” “做!”朝奉斩钉截铁,“只不过要先和你讲讲道理。” 小策脖子仰得发酸,干脆退后了几步,平视着他,“我打小浸在这行里,想诓人,你可得掂量掂量。” “不敢,一听就是行家呐。”朝奉咧嘴笑,“但是眼下的天津卫,可不比从前了,跟吃有关的东西,那是贵得没边了,和吃没关系的,说句脏的,连屎尿都不如!” 小策没听懂。 朝奉便在白堕的坠子上拍了拍,“这玩意儿啊,不当饿。” “如今真到这步田地了吗?”白堕不解,这里到处都是租界,洋房洋车,走过十步去,就是十步的繁华,虽然见到了打劫抢钱,可他依然不相信,事情已经真的这么糟了。 朝奉依然嘿嘿笑着:“您瞧着不像?”他不等白堕回话,便极迅速地自答:“那自然是不像了!有钱的,开着红酒办舞会,还嫌羊肉烧得太老了,没钱的,盯着自己粥水里的两粒米,恨不得嚼上半个时辰。天津卫的大马路宽,站在上面都光鲜的,老百姓可都跟臭水沟里待着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白堕瞧着当铺的地砖,就朝奉正对着的那一块,已经被磨出光亮了。 “当了吧。”他说。 朝奉点头,高声了报价,给小策包了钱。 两人耷拉着脑袋往出走,小策是因为不甘心,而白堕却在思考着更为复杂的东西。 他的肚子早就不饿了,只凭本能向前,自始至终沉默着。直到小策叫他,他才回神,“嗯?” 小策伸手往前面去指,人挤着人,连成片似的。 看来是到粥站了。 对面人手一只碗,有人蹲在路边喝,有人沉默地排着队。 白堕迷迷糊糊地跟着排,猝不及防就被人推了一把,“这是什么地方,你抬眼瞧瞧!我们就来喝点米汤,你们也要来抢?” 白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穿得考究,难免让人误会。 小策扶住他,呵斥回去:“我们怎么了?我们刚下车,钱就被抢光了,谁还不是苦命人啊!” “我呸!”对面立刻有人和小策对骂起来,“你们是苦命人,就你身上的褂子,当都够我们吃上一个月的!” 小策:“你丫是多久没去过当铺了!” 他这句一说完,周遭的人都急了,一股脑地围上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小策直接就被人推到在了地上。 白堕忙去拉他,一弯腰的工夫,腿上就挨了一脚,身形不稳,一个踉跄,压到了小策身上。 后面的拳头跟着就落了下来。 那些无处宣泄地怒火,像是决堤了一样,撒在了一个陌生人身上。 白堕被打得喉咙间发甜,小策看势头不好,掐着嗓子喊:“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愤怒的人群被这句话惊回了些理智,收手之后互相看了看,作鸟兽散。 白堕趴在小策身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 小策吓坏了,也不敢碰他。好半天,两人的耳边传来了轻轻的“嗒”的一声,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把半碗米汤放到了两人身边。 “乖,吃饱了就不难受了。”他用一种哄孩子一样的口吻说道。 白堕这才慢慢从小策身上起来,他的衣服已经被扯得破破烂烂,全身的骨架如同断了一样,但他还是勉强扯了扯嘴角,“你吃吧。” 孩子摇头。 白堕便让小策把身上的钱给他,那孩子依然摇头:“这个我家也有,可这个买不到粮食,这里已经没有卖粮食的人了。” 他用手背抹掉鼻涕,又把米汤往白堕身前推,“我弟弟已经饿死了,爹说,我们迟早会都去找他的。” 他说得非常认真,认真到白堕瞬间汗毛立起大片,跟着便酸了眼眶。 那米汤里,既然连一粒米都没有。 白堕看着他,那些生挨拳头时也没有被打撒的茫然,突然就散开了。他郑重地端起米汤,仰头干了,而后在小孩子的头上拍了拍,“不急,就快能买到粮食了。” 他说完,便去看小策,“现在拍电报应当便宜很很,你想办法去联系四哥,让他运粮食来。” “老大你疯了?”小策腾地地站了起来,“那帮刁民!刚刚都把你打吐血了!” “可我喝了人家的粥啊。”白堕抬头,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 “我不去!”小策来了脾气,往白堕身侧一坐,“您甭来这套,这一城的人,有多少粮食够救?您当咱是北平首富呢?这种事,您就别想着往身上揽,我一准儿不会同意!” 两人在的这个广场想来是刚刚完工不久,明显的意大利风格,在这个时节去看,一半繁华,一半苍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分粥。刚刚出了乱子,连分粥的人都被吓跑了,只剩下几口空锅。 白堕撑着小策的肩膀站了起来,看着空空荡荡的广场,想起之前自己同付绍桐说的话。 他说:“世间大事,远非我一己之力能抗得起来的。” 他以为付绍桐会训自己,再差也会劝劝他,结果付绍桐什么也没说。 如今白堕才明白,因为付绍桐知道,事情真的到了自己的面前,千难万难,他也会选择去抗。 真他娘的操蛋,看穿了也没早点告诉我。 白堕腹诽了两句,又去踢小策,“赶紧去,你没听那娃娃说吗?他家里有钱,我又不是白给,我是拉来卖!” 小策这一听,立马同意了,“那您在这等着我,哪儿也不能去。” 白堕点头。小策离开后,他又和小娃娃聊了一会儿,聊着聊着就看到了一非常熟悉的身影。 那人影见了他就想跑,白堕起身呵:“林止夜!” 被叫的女孩僵了一下,才慢悠悠回头,往他身边来,“小哥……” “还知道我是你小哥!”白堕见着她就来气,“你好好的,瞎跑什么!” 林止夜委屈巴巴地撇嘴:“刚刚这发生暴动了,一群人莫名其妙就打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被按在地上……” 白堕冷眼看着她。 林止夜也发现不对劲了,“小哥,你这衣服是怎么了?” 白堕不说话,表情明显生气起来。 “那个……不会刚刚……” 她犹犹豫豫地,白堕也懒得听了,开口打断她,问:“身上还有钱吗?能请个郎中给我瞧瞧吗?” “可得了,”林止夜把钱袋翻出来,“大洋倒是有,但郎中却请不起,药铺里的黄连都被人买了吃了。” 白堕放弃了,又问:“落脚的地方总有吧?” 林止夜把头点得那叫一个痛快,“客栈特别多,都没有人住。”她回完,又奇怪起来:“小哥,你不抓我回去?” “不急。”白堕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浑身疼得厉害,又坐了回去,“来都来了,卖点粮食再走。” 他本以为林止夜会兴高采烈地扑过来抱他,说点什么感谢的话,不成想林止夜却突然严肃起来,“你不要命了?”她问。 白堕没懂:“什么?” “小哥,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林止夜理好裙子,在他身边蹲下,“天津卫 是港口,这里的人有钱,却买不到粮,按理说全国的粮商都应该杀进来了才对,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白堕摇头。 林止夜长叹一口气,“主局的人就算再无作为,这里有这么租界,也不能看着市面上乱,为何到现都没有人出来管管?” “别卖关子了,”白堕没了耐心,“知道什么就快说。” 林止夜:“是因为粮行和日本人沆瀣一气,买通了海关道的狗官,所有带粮食的船不让运进来,他们自己囤着大量的粮食也不肯卖,就是为了让粮食涨价。” “不是已经涨了吗?”白堕知道答案,却仍震惊得反问了一句。 果不其然,林止夜说:“觉得涨得不够啊。” 白堕猛然起身,“都饿死人了还不够?!他们到底想要如何!” “我不知道,”林止夜看起来蔫蔫的,“之前有粮行老板,看不惯他们的所做所为,拿了粮食出来卖,隔天家里就起了火,一家五口都被烧死了。我的老师是大公报的副主编,他去查这件事,后来也失踪了。”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裙摆,声音听起来像是要哭了。 白堕弯腰去扶她,“不怕,别人不敢卖,你小哥我敢。” 林止夜浅浅地笑了一下,“就知道吹牛,海关道你都过不了。” 她说得对,这里到底不比北平,人生地不熟,办起事情来总有诸多不便。 虽说付绍桐之前让他找海伊州,但他又不知道海伊州在哪,总不能一家一家去问吧? 先前那小孩子一直在听两人聊天,白堕便让林止夜给了他些钱,嘱咐他:“这些你收好了,很快就有粮食可以买了,回去和你爹说,人得好好活着,不着急去见弟弟。” 小孩子重重地点头,高高兴兴地走了。 被留下的林止夜就问:“小哥你是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九章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九章你不要命了?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九章你不要命了?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十九章你不要命了?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了快五十倍了,您还想怎么着啊?人背人扛,不用算钱吗?”他很少把话说得这样直白,白堕笑笑,遂了他的心意。另一边平头百姓们饿得久了,很多人都靠着富户心善施舍些粥,或是民间组织勉强凑出些吃食来,是故一知道这事,便如同久旱求雨一般,心心念念地等在火车站附近。不成想等了两日,也没见运来一粒粮食。人群渐渐失望起来,唉声叹气,甚至有人无望地大哭不止。白堕看着他们,无能为力,一颗心焦灼得不像话。太阳又一次落下去的时候,林止夜敲着发酸的腿,“小哥,你是不是推测错了?”她怀......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那朝奉听到他的口音,探出半个头来,“外乡人?” 当铺柜台起得高,小策不得已仰着脸,“你不做外乡人的卖买?” “做!”朝奉斩钉截铁,“只不过要先和你讲讲道理。” 小策脖子仰得发酸,干脆退后了几步,平视着他,“我打小浸在这行里,想诓人,你可得掂量掂量。” “不敢,一听就是行家呐。”朝奉咧嘴笑,“但是眼下的天津卫,可不比从前了,跟吃有关的东西,那是贵得没边了,和吃没关系的,说句脏的,连屎尿都不如!” 小策没听懂。 朝奉便在白堕的坠子上拍了拍,“这玩意儿啊,不当饿。” “如今真到这步田地了吗?”白堕不解,这里到处都是租界,洋房洋车,走过十步去,就是十步的繁华,虽然见到了打劫抢钱,可他依然不相信,事情已经真的这么糟了。 朝奉依然嘿嘿笑着:“您瞧着不像?”他不等白堕回话,便极迅速地自答:“那自然是不像了!有钱的,开着红酒办舞会,还嫌羊肉烧得太老了,没钱的,盯着自己粥水里的两粒米,恨不得嚼上半个时辰。天津卫的大马路宽,站在上面都光鲜的,老百姓可都跟臭水沟里待着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白堕瞧着当铺的地砖,就朝奉正对着的那一块,已经被磨出光亮了。 “当了吧。”他说。 朝奉点头,高声了报价,给小策包了钱。 两人耷拉着脑袋往出走,小策是因为不甘心,而白堕却在思考着更为复杂的东西。 他的肚子早就不饿了,只凭本能向前,自始至终沉默着。直到小策叫他,他才回神,“嗯?” 小策伸手往前面去指,人挤着人,连成片似的。 看来是到粥站了。 对面人手一只碗,有人蹲在路边喝,有人沉默地排着队。 白堕迷迷糊糊地跟着排,猝不及防就被人推了一把,“这是什么地方,你抬眼瞧瞧!我们就来喝点米汤,你们也要来抢?” 白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穿得考究,难免让人误会。 小策扶住他,呵斥回去:“我们怎么了?我们刚下车,钱就被抢光了,谁还不是苦命人啊!” “我呸!”对面立刻有人和小策对骂起来,“你们是苦命人,就你身上的褂子,当都够我们吃上一个月的!” 小策:“你丫是多久没去过当铺了!” 他这句一说完,周遭的人都急了,一股脑地围上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小策直接就被人推到在了地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http://.biquxs.info/ “没有。”白堕回得十分坦然。 林止夜满是希望的眼神瞬间就暗了,她蹲在地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叹气。 不多时,小策找了回来,一见面便先喜道:“居然找到了?”跟着他便往白堕身前跑,“老大,那咱可以回了吧?” 白堕和林止夜同时摇头,“四哥联系上了吗?”他问。 小策撇撇嘴,回得极不情愿,“联系上了,说是立马往回赶,赶回去给您想办法。” “能想什么法子啊?”林止夜不免担心,“这里的人防着粮食,就跟防着贼似的,能运进来的几率太小了。” 小策立马搭腔:“就是说呢,等着也是白等,不如咱们先回去吧?” 白堕不搭理他,拉起林止夜便走,他边走边说:“四哥总能想到办法的,我们先把路探一探。” 他所谓的探路,一共就做了三件事,头一件是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二一个是拍电报给付绍桐,去问如何能联系上海伊州,三一个便是等电报。 结果付绍桐的电报没来,温慎的却来了,里面说:“止遥所托之事已妥,不日便有良驹铁骑运至你处,兄唯恐抵后生变,万务早做准备。” 小策满脸狐疑,而林止夜却惊喜万分,“您家温四爷可真太有本事了,”她拱着手,半开玩笑:“若不是娶了亲,我怕是非爱慕上他不可。” 白堕笑吟吟地看着电报,美了一会儿,才犯愁,不日是哪日?车马从哪条路上来?再早做准备也是势单力孤,这些粮食来了,同送羊入虎口无甚区别。 “不行,”白堕把电报收好了,带着身后的两个半大孩子回了客栈,铺开一张地图就开始琢磨。 温慎定然是知道水路不能走,才要费力用车马运,可车马不日定然到不了。 白堕的手指在几条路线上逐一摸过,越琢磨越不对。 林止夜给他出主意,“不然我们三个,就分头去守着,说不准有其中一个便赌对了呢?” 温慎不是爱赌的人,他叫他们早做准备,必然知道如此大事,手无缚鸡之力的三个人,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 白堕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地图,猛然间,他突然灵光一闪,想明白了温慎的意思。 “不必,”他回完自己的妹妹,又对小策说:“去搞面锣来,让小姐带着她的同学,往穷人住的地方嚷嚷,就说这些天常去火车站走动,或许能买着粮食,去的晚了,可就没了。” “火车站?”林止夜和小策同时不解。 白堕便说:“水路不通,普通车马太慢,能不日到达的,就只有火车,而且四哥说了,良驹、铁骑。” 他一挑眉,信心满满,“我知道鸡蛋碰不过石头,所以我们不碰了,粮食到了车站,立刻便卖出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身边的两个人也都被感染了,兴冲冲去做事。 林止夜的同学们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知道了这种消息,一个个干得极卖力气。其中有个年纪稍大的,思量的周全,还特意嘱咐这事要悄悄地进行,别让那些黑心的商家听着什么风声。 白堕不为这事操心,便在火车站边上支了个小摊子,上面摆着几双绒布鞋做做样子,实际上摊子下面藏了称。 他已经合计了,自己先前囤的粮,解解燃眉之急罢了,所以每个人不能多买,一人最多三十斤,成本加上运过来的路费,收三块大洋还有得赚。 他本想再便宜点,小策却咬着牙花子拒绝,“已经比天津卫现在的粮食便宜了快五十倍了,您还想怎么着啊?人背人扛,不用算钱吗?” 他很少把话说得这样直白,白堕笑笑,遂了他的心意。 另一边平头百姓们饿得久了,很多人都靠着富户心善施舍些粥,或是民间组织勉强凑出些吃食来,是故一知道这事,便如同久旱求雨一般,心心念念地等在火车站附近。 不成想等了两日,也没见运来一粒粮食。人群渐渐失望起来,唉声叹气,甚至有人无望地大哭不止。 白堕看着他们,无能为力,一颗心焦灼得不像话。 太阳又一次落下去的时候,林止夜敲着发酸的腿,“小哥,你是不是推测错了?”她怀疑起来。 白堕双手撑在自己的小摊子上,可眼睛却盯着车站里面,良久才摇头,“不会。” 他也站了一天了,加上最近也买不着什么吃的,是故脸色不太好。 小策过来扶他,“老大,咱回吧?今天没有车了。” 就在他要点头的一瞬间,火车进站时的鸣笛声,响彻了整个夜空! 白堕浑身战栗起来,没有人告诉他,可他就是无比确信,这辆火车,就是奔他而来的! 很快,火车到站,白堕带着一众学生冲了进去,其间有人要拦,可他们横冲直撞,像是不要命似的,硬是把人吓怕了。 火车门打开的时候,白堕看到了温家的伙计们。 “掌柜的,我们给您送粮来了!” 他们说的话,像带着热乎气一样,顷刻间让白堕踏实下来。 他指挥这些人把粮食搬出去,三十斤、三十斤地往出卖。 外面苦等的人已经所剩不多了,基本没抱什么希望,突然可以买到粮食,有人当场喜极而泣。 “您真是活菩萨啊!” “太谢谢您了,恩人,您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 “恩人,您叫什么啊?” 他们一边数着钱付,一边说着感谢的话。 白堕抱着膀嘿嘿乐,“我就是来做买卖的,您各位言重了、言重了。”、 粮食一直卖到后半夜,越卖人越多。 最后林止夜撑不住,倒在麻袋片上就睡了。等她醒来的时候,成堆的粮食已经变成了成堆的大洋。 她欲哭无泪:“小哥,你好歹给咱们自己留一把啊!”她踢了大洋一脚,发脾气:“这玩儿意能吃吗!” 白堕瞪了她一眼,她又不敢说话了。 “林小姐说得对,”有个伙计接了话,“这钱不能吃,我们就先拿回去了。”他说完,又去看白堕,解释:“东家交代了,这些钱拿回去,他再想法子,掂掇更多的粮食来。” 这次的粮食本就比自己先前囤的多,白堕一早就知道温慎定然是想了不少办法,却没料到他还能有办法再运粮食来。 “拿走拿走拿走,”白堕挥手让他们搬,又忍不住问:“这火车是怎么回事?” 伙计:“走了东家师父那头的关系,也是上下打点了许多人。” 他说得有些无奈,怕是见着自己东家吃苦了。 白堕心里有些愧疚,那伙计立马安慰:“东家可说了,后面有他,前面您就做好两件事儿,第一是看好自己,第二,这好事不能白做,不然他可是要生气的。” 白堕一时没琢磨明白伙计话里的意思,那头火车又要开了,他只得应下,延后再慢慢去想。 可惜,火车刚开走没多久,太阳刚打亮整个天津卫的时候,白堕一行人便被绑了。 绑他们的人动作极其粗鲁,白堕没少挨揍,加上之前的伤,被扔进笼子里的时候,疼得嘴角直抽。 笼子外面站着一个特别嚣张的打手,“挡人财路,砸人饭碗,这都是要赔上性命的,”他拍着分外结实的笼木,笑:“不想外面那些人饿死是吧?那就只有饿死你们了!” 他说完就带着人走了,几个学生追着他的背影喊了半天,也没能让他的脚步顿上一顿。 白堕捂着被打得疼地方,蜷缩着身子,慢慢往旁边滚了一下,冷不防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压着我了。” ! 白堕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直窜到笼壁上,“你谁啊!” 那人一摊烂泥一样躺在地上,身上铺满了稻草。他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整个人看起来蓬头垢面,说话有气无力,问的话也签,而是反问:“有吃的吗?我快要饿死了……” 白堕听他的声音,知道这句绝对没有任何夸张的意思,就看了小策一眼。 小策从身上掏出半个馒头,掰下拇指大小来,递了过去。 可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原本还奄奄一息的人突然扑向小策,把馒头抢了过去,几口便吃了个精光。 这个举动立刻惹怒了那些学生,他们拽起那人的领子就要打,可他扬起脸来,那些学生将落未落的拳头便猛然止住了。 “程老师?” “您……您也被他们关在这里了?” 这显然是认识的。 白堕用眼神去询问林止夜,林止夜在他耳边小声说:“这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一嘴的那个老师。” “哪个老师?”白堕没什么印象。 林止夜:“就是有粮商卖粮,被灭门了,他去调查的那个。” 看来大家是同病相怜啊。 白堕走到那老师跟前,蹲下客套:“在下林止遥,方才从北平运了些粮食过来,被他们暗算抓到这里来了。不过抓我之前,粮食已经卖给百姓了,程老师,尽可放心了。” 程老师听他说完,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他一把抓住白堕的手,“谢谢您!您就整个天津卫的恩人!您放心,我程斐就是拼了命,也一定会让您出去的!” 【《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章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章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章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章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没有。”白堕回得十分坦然。 林止夜满是希望的眼神瞬间就暗了,她蹲在地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叹气。 不多时,小策找了回来,一见面便先喜道:“居然找到了?”跟着他便往白堕身前跑,“老大,那咱可以回了吧?” 白堕和林止夜同时摇头,“四哥联系上了吗?”他问。 小策撇撇嘴,回得极不情愿,“联系上了,说是立马往回赶,赶回去给您想办法。” “能想什么法子啊?”林止夜不免担心,“这里的人防着粮食,就跟防着贼似的,能运进来的几率太小了。” 小策立马搭腔:“就是说呢,等着也是白等,不如咱们先回去吧?” 白堕不搭理他,拉起林止夜便走,他边走边说:“四哥总能想到办法的,我们先把路探一探。” 他所谓的探路,一共就做了三件事,头一件是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二一个是拍电报给付绍桐,去问如何能联系上海伊州,三一个便是等电报。 结果付绍桐的电报没来,温慎的却来了,里面说:“止遥所托之事已妥,不日便有良驹铁骑运至你处,兄唯恐抵后生变,万务早做准备。” 小策满脸狐疑,而林止夜却惊喜万分,“您家温四爷可真太有本事了,”她拱着手,半开玩笑:“若不是娶了亲,我怕是非爱慕上他不可。” 白堕笑吟吟地看着电报,美了一会儿,才犯愁,不日是哪日?车马从哪条路上来?再早做准备也是势单力孤,这些粮食来了,同送羊入虎口无甚区别。 “不行,”白堕把电报收好了,带着身后的两个半大孩子回了客栈,铺开一张地图就开始琢磨。 温慎定然是知道水路不能走,才要费力用车马运,可车马不日定然到不了。 白堕的手指在几条路线上逐一摸过,越琢磨越不对。 林止夜给他出主意,“不然我们三个,就分头去守着,说不准有其中一个便赌对了呢?” 温慎不是爱赌的人,他叫他们早做准备,必然知道如此大事,手无缚鸡之力的三个人,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 白堕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地图,猛然间,他突然灵光一闪,想明白了温慎的意思。 “不必,”他回完自己的妹妹,又对小策说:“去搞面锣来,让小姐带着她的同学,往穷人住的地方嚷嚷,就说这些天常去火车站走动,或许能买着粮食,去的晚了,可就没了。” “火车站?”林止夜和小策同时不解。 白堕便说:“水路不通 第一百七十章 子辈当酿天青蓝 http://.biquxs.info/ 话讲得豪气云干,但他饿得时间久,拼着命喊,也没什么气势。 白堕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能出去,您不就早就出去了吗?” 程斐表情怪异地看了看他,张嘴半天,放弃般的靠后坐了回去。 白堕觉得自己打击到了别人,就想安慰两句,“你自己一个人,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了不起了。” 程斐不去看他,白堕便想挨着他去坐,没想到被他一把推开,“你往那边去坐。”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气? 不知道为什么,白堕突然觉得格外突兀,但他也不是那种会哄人的主,当即没了说话的心思,绕到另一边,坐着自己去了的。 那边几个学生在想办法逃出去,但笼子结实,费力喊着号子掰了半天,没有丝毫起色,最后全累倒在地上,一个个喊饿。 小策全程没有参与,他老老实实地等在白堕身边,等这些闹够了,才说:“这笼子是水铁钉,又细又密,比牢房还结识。我们没有吃的,别白费力气了。” 他一说完,其中有一个脾气暴躁的,顿时跳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小策淡淡地看着他,“不试过,你们是不会知道的。” 那人被小策的态度刺激着了,就要动手,白堕呵了一句:“都老实点儿!” 那人收了声,小策在地中央走了两圈,这笼子下面铺着一张奇怪的网。 “这是子孙网的。从头到脚都是用生铁打的,每个网三个巴掌宽,小孩子逃得轻松,但成年人却绝对过不去。设计这个笼子的人绝对是故意的,他想要让所有人看着眼下的路,却出不去。”小策在地上跺跺脚,“可这也是我们唯一的生路了。” “你什么意思?” 小策:“挖出去。” “你刚刚不是说成年人出不去吗?” “你看看你周围的这些人,骨头还没长成,真饿上几天” 所有人都一脸诧异,白堕却来了兴致,他低头抓了一把土,十分松散,看着徒手也挖下几尺。他顺手便又挖了两把,其他人被他带着,纷纷挖了起来,越挖觉得又有希望。 正当所有人兴奋起来的时候,被掏出的的坑下面,明晃晃出现了一块铁板。有人不死心,换了个地方接着挖,但很快又得到同样的结果。 笼子里的人彻底绝望了。 所谓杀人诛心。 白堕甚至可想到建造这个笼子的人,那张肆意嘲笑的嘴脸。 就在这个时候,程斐凑过来,开始和白堕闲聊:“你是因为什么事来天津卫的啊?” 白堕瞟了一眼灰头土脸的林止夜,程斐便点头,又问:“你从哪里弄来的粮食啊?” 白堕慢悠悠地转头,审视了他一眼,“是家里用来酿酒的原料。” “你会酿酒?”程斐问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直咽口水。 白堕挨他近了些,开始给他选粮,讲下曲,讲自己的天青蓝,一群学生慢慢从心灰意冷里抬起头,像看着说书先生一样看着他。 “你去想,多少粮食才能换一缸酒?日头和月亮照在它上面,轮转不休地逼出它的香气,最后再把它往那黑漆漆的窖里一藏。再到杯里的时候,就都压在它的乾坤里了。” 程斐无神的眼睛里闪出些光来,“您这志气可真高。” “这可说错了,”白堕摇头,“乾坤日月都是虚,只有人才是真的,再好的酒酿出来,也是要给人喝的。” 他是随口感叹,说的时候也必未太过在意。 可程斐却突然一拍他的肩膀,“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他猛然起身,走到自己之前坐的地方,掀开稻草,里面赫然有一个已经打通了的坑,不知道为什么,铁板到这里的时候,便生生断了一块。 怪不得他之前不让白堕过来坐,原来是藏着这么一手。 一群人惊喜万分,有人问:“程老师,那您怎么没逃啊?” “那个洞有点小,”程斐不好意思起来,“我原本想把自己饿痩点,不成想竟饿得没了力气,后半段也没法再挖了。” 有几个身量的小,也不等吩咐,跳下坑就接着开挖,没多久还当真从笼子外面钻了出去。 路既然通了,大家便依次往出爬,就在白堕从黑漆漆的地道里刚刚探出头来的时候,上面突然罩下一个麻袋片儿! 他趁着最后一丝光亮,看清外面学生已经被人制住了,就在他往出爬的这么短的时间里,看守的人回来了。 他大爷! 脏话都说出口,白堕便被人架了起来。一左一右也不知道要拖他去哪里,走了很长时间之后,他被人扔到了地上,跟着麻袋片被拎走,他看见了一个熟人。 这个人瘦的快脱了相,而且只有一个胳膊。 是海伊州。 “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买你的命呢吗?”他开口便问。 白堕揉着被架得生疼的胳膊,同他商量:“有水吗?” 海伊州递了杯茶给他,他一口干了,又问:“您怎么在这啊?” 海伊州看着他,眼神严厉,“你知道自己都得罪了谁吗?” 白堕:“是付绍桐让你来救我的?” 海伊州:“出了这个门,你必死无疑,你想过怎么善后吗?” 他们两个不停地问着对方,却谁也不愿意回答。 白堕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干脆转身,往他必死无疑的路上去走,一开门,既然看了温慎!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头上带着礼帽,脚下的皮鞋锃亮,看起来格外倜傥。 “四哥?”白堕惊得好半天才知道叫人。 温慎笑着往里进,“在门外便听到你们在吵。” 白堕:“你怎么在这?” 温慎收住脚,“你现在只会问别人问题是吗?”他招手让白堕过来,“给你带了吃的,过来拿。” 白堕往回走,见桌上放着火烧,他确实饿得不轻,拿起来就吃。 温慎看着他狼吞虎咽,往他身边一坐,乐着解释:“我坐了下班的车,来给你送粮,到了站找不到人,返到看着一群等着买粮的,担心你出什么事,只能来求师父帮帮忙。” 原来抓他的,和后面把他拖到这来的,并不是同一伙人。 白堕先前误会了海伊州,现在连忙道歉,“海老,方才我还以为,天津卫的事都是您指使的呢,顶撞了您,实在对不住。”道歉完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奇怪道:“他是你师父?” 这话是问温慎的,虽然他之前听说过温慎和温纾有一个身手了得的师父,还说这个师父在大使馆有人,能说得上话,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师父居然是海伊州。 海伊州被他逗乐了,“脾气到不小,你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要你的命呢吗?” 白堕摇头,却不是不知道,而是说:“不重要,左不过是那些商人、和他们串通的洋人,还有海关道的人呗,我命硬,他们敌不过我。” “是东洋人。”海伊州纠正他。 这些日本人真是无孔不入。 白堕暗暗在心里骂了句晦气,他把火烧放下,问温慎,“运来的粮放哪里了?” “还在火车上,”温慎倒了杯水给他,“停的是一条无用的铁道,暂且先隔着呢。” 白堕接过杯子,像喝酒一样干了,利落地把杯子拍到桌面上,“走,我非得让那些想害死的我人瞧瞧,他们一心一意想弄的人,是怎么把他们的事儿搅黄了的。” 他往外走,温慎起身毫不犹豫地跟上。 “林三爷,”海伊州在两人背后出声,“挡人财路,可是要遭人恨的。” 白堕停了脚,却没回头,他看着自己刚刚推开过的那扇门,据说门外面,有刀光剑影等着自己呢。 “人呐,想要往钱眼儿里钻,浑身上下的油都刮干净了也不够,还得把自己的骨头碾成渣才行。”白堕推门出去,“这个道理他们不懂,今天三爷我教给他们。” 他和温慎回了火车站,温家的伙计一起守在那里,一行敲锣打鼓地卖粮,大洋堆得比桌子还高。 温慎看着那些钱,“我怎么觉得比卖酒容易呢?” 路途遥远,又要得急,算下这些粮食的成本绝对不低,他先前粗略算过,多少可以赚些,但绝对不至于让温慎有种态度,是故他忍不住问:“有那么赚吗?” 温慎点头,笑得讳莫如深。 白堕刚想让他把话讲明白,道对面突然冲出一群打手,直奔白堕等人而来。 这次白堕连眼睛都没眨几下,一群人便三下五除二地被温慎撂倒了。 白堕因此卖粮卖得愈发得意。 到了晚上的时候,程斐带着人来拍照,还有记者采访。他自己收拾得非常规整,一副很有学识的模样,同先前在笼子里简直判若两人。 记者才访倒快,可是拍照的却不行。天已经黑了,反复几次,照出来的效果都不好,一遍一遍地换着地方,到最后白堕累得想撵人。 第二天,这事便上了大公报。 头版上面印着白堕和温慎两人站在粮食堆前的照片,硕大的标题写着:子辈当酿天青蓝! 【《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一章子辈当酿天青蓝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一章子辈当酿天青蓝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一章子辈当酿天青蓝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一章子辈当酿天青蓝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话讲得豪气云干,但他饿得时间久,拼着命喊,也没什么气势。 白堕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能出去,您不就早就出去了吗?” 程斐表情怪异地看了看他,张嘴半天,放弃般的靠后坐了回去。 白堕觉得自己打击到了别人,就想安慰两句,“你自己一个人,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了不起了。” 程斐不去看他,白堕便想挨着他去坐,没想到被他一把推开,“你往那边去坐。”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气? 不知道为什么,白堕突然觉得格外突兀,但他也不是那种会哄人的主,当即没了说话的心思,绕到另一边,坐着自己去了的。 那边几个学生在想办法逃出去,但笼子结实,费力喊着号子掰了半天,没有丝毫起色,最后全累倒在地上,一个个喊饿。 小策全程没有参与,他老老实实地等在白堕身边,等这些闹够了,才说:“这笼子是水铁钉,又细又密,比牢房还结识。我们没有吃的,别白费力气了。” 他一说完,其中有一个脾气暴躁的,顿时跳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小策淡淡地看着他,“不试过,你们是不会知道的。” 那人被小策的态度刺激着了,就要动手,白堕呵了一句:“都老实点儿!” 那人收了声,小策在地中央走了两圈,这笼子下面铺着一张奇怪的网。 “这是子孙网的。从头到脚都是用生铁打的,每个网三个巴掌宽,小孩子逃得轻松,但成年人却绝对过不去。设计这个笼子的人绝对是故意的,他想要让所有人看着眼下的路,却出不去。”小策在地上跺跺脚,“可这也是我们唯一的生路了。” “你什么意思?” 小策:“挖出去。” “你刚刚不是说成年人出不去吗?” “你看看你周围的这些人,骨头还没长成,真饿上几天” 所有人都一脸诧异,白堕却来了兴致,他低头抓了一把土,十分松散,看着徒手也挖下几尺。他顺手便又挖了两把,其他人被他带着,纷纷挖了起来,越挖觉得又有希望。 正当所有人兴奋起来的时候,被掏出的的坑下面,明晃晃出现了一块铁板。有人不死心,换了个地方接着挖,但很快又得到同样的结果。 笼子里的人彻底绝望了。 所谓杀人诛心。 白堕甚至可想到建造这个笼子的人,那张肆意嘲笑的嘴脸。 就在这个时候,程斐凑过来,开始和白堕闲聊:“你是因为什么事来天津卫的啊?” 白堕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少爷 http://.biquxs.info/ 天津卫的人在一夜之前知道了两人的义举,在报童吆喝声里,每个买粮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恩人,一个林,一个姓温。 粮食就快卖光的时候,有人摸眼泪,「林掌柜,我听说您是酿酒的,等以后这日子好了,你一定去您买酒喝!」 他脸的皮肤极粗,眼泪渗进里面,像是渗进了干涸的黄土里。 白堕身后就只剩下小半袋米,眼前的人买完,后面的人便得不着了。 长队后面所有人的希望,也便跟着没了。.. 旁边的温慎瞟了他一眼,把话接了过去,「您别急,我家酒不贵,就快有我们能卖,您各位也能买的时候了。」 「多谢您给宽心。」那位客气了一句,却并不当真。 粮食卖完,人群很快散去,白堕看着伙计们收拾,一言不发。 温慎陪他站了半天,最终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远水解不近渴,北平城四周的粮食都被我收完了,再弄下去,那边搞不好也要出事,这个忙,只能到此为止了。」 换做是从前,白堕一定会争上一争,但眼下他太明白局势了。 来买粮的人络绎不绝,以他一己之力,是无法养护一城人的。他脑子里冒出无数想法,又一一被自己否决掉,到最后,只能闷闷地点头。 他发呆的时候,一行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走,却突然被几个穿着黑制服、带着肩章的人拦下了。 那个人挥着甩棍,逼他们蹲下。 其中有一个伙计,不耐烦地小声咒骂:「黑皮狗。」旁边连忙有人狠拽了他一下,让他老实些。 温慎上前周旋,问:「几位差爷,这是犯了您哪的规矩吗?」 「还规矩?」其中有一个正了正帽檐,「谁允许您们在这里卖东西的?啊?这是你们家啊?」 温慎笑着抓了钱往他怀里塞,却被人一把推开,「行贿!行贿是吧!罪加一等!统统给我抓起来!带回局里去!」 他们态度如此强硬,温慎反倒坦然了。 这些人必然是受了粮行、东洋人或海关道的指使,官官相护,用钱是解决不了。 穿着黑衣服的人们一拥而上,温慎不躲不避地任他们抓,手腕被反剪到身后的时候,甚至还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就在白堕这边已经完全被制住的时候,更多穿着同样衣服的人围了上来。 这回为首的是个年轻人,长得斯文秀气,可一开口,便夹枪带棒:「刘局,您这大晚上的,不跟家里睡四姨太,跑这来做什么?」 刘局迈着八字步,走到近前,认真瞅了几眼,才说:「我当时谁呢,李筹你小子啊,前些日子不是混京城去了吗?怎么又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老猫不在家,耗子上房扒!」李筹无意识地挠了挠自己的眉毛,跟着反手一巴掌呼到了刘局脸上,「***活够了是吧?连我们厅长家的少爷都敢动!」 刘局被这一巴掌彻底打蒙了。 白堕不明所以,去看温慎,对方只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李筹继续说:「家里的孩子不懂事,不小心糟蹋了谁的买卖,我们厅长自然会赔不是,但你要是敢动他亲人,咱们就只有下面见了。」他说完,转手掏出一枪来,顶在刘局的脑门上。 他这一拿枪,他身后的人都唰地拿出枪来,整整齐齐地对准了刘局带来的每一个人。 这下刘局彻底慌了,「别介别介,兄弟你看我也是听命令做事,上头怎么吩咐的,我们就得怎么做不是?这样、这样,你就当我没来过,成不?」 他说着,想往旁边躲,李筹不依不饶地拿枪跟着他,「没来过?」 「不是不是,」刘局只得再次改口:「也不知道您们哪位是海厅长家的少爷,今天这事真是得罪了,」他扭头,僵硬地看着白堕一行人,「以后在天津卫,想卖什么卖什么!有人敢拦您,您直接提我的名儿!」 「哎哟,那可真是多谢刘局了,」李筹立马收了枪,拽着他的手感谢起来,「我们厅里啊,当真是没您刘局面子大,以后我们家少爷,多托您照顾了。」 刘局干笑着,看着李筹身后那些黑洞洞的枪口,虚情假意地点完头,带着自己的人灰溜溜地走了。 他们一走,李筹便收了枪,往温慎跟前去,笑呵呵地说:「少爷,认出我了吗?」 温慎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既像是认识这个人,又像是不认识这个人,半天才摇头感叹般地问:「师傅让你跟着我多久了?」 李筹:「打你们进北平城起就让跟着了。」他说完,又去指白堕,「泰永德在北平刚站脚的时候被人盯着,我还上门装碰瓷儿的,提醒过你们呢。」 白堕一脸茫然,印象全无。 李筹瞧出来了,就嘿嘿直笑,「这位林三爷性子不让人,但记性真是差。」 「碍着你什么事了?」白堕轻蹙起眉来,多少有些不满。 李筹:「我不仅装成碰瓷儿的,去了您家酒坊,我还装成道士,去了您家,给您家老小下-腹痛药呢,怎么着?这回想没想起来?」 难怪看着那么熟,他大爷的! 白堕瞬间警惕起来,「你到底还背着我们做了多少事?」 「哎哎哎,别冤枉人啊,」李筹瞧出了他的敌意,就摊手,「我是海老派去盯着少爷的,跟你打交道那两次,都是机缘巧合,可千万别误会。」 白堕的眼神依然格外冷峻,他转头去看温慎,温慎想了想,解释:「我之前不知道师父派人跟着我,是这次来了天津卫,听他说肯定会遇上这样的事,已经派人帮我打点了。」 「你师父的背景,到底有多深啊?」白堕缓和下来,累了一天的疲倦也袭上全身,是故问完,他也没有非想要个答案,而是接着说:「事情了,咱也回去歇着吧,看看明天怎么打算。」 说是要看看如何打算,实际上他们基本没有什么选择,只能回北平去。 林止夜拦着门不让他们走,「你给了所有人希望,却在这种时候丢下所有人不管,这比直接看着他们饿死还残忍!」 「说得叫什么话?!有粮的时候,不应该运进来,就看着他们饿死?没粮的时候,我还非赖在这里不走,跟他们抢那所剩不多的粮食?」白堕被她气得直拍桌子,「你说我怎么办?」 「你想办法啊!」林止夜死抵着门,喊得比他还大声,「你有办法帮他们第一次,就有一定有办法帮他们第二次、第三次!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往出逃,那这种城就完了!就遂了那些恶心的资本家的意了!」 白堕被自己妹妹理所当然的胡话弄得险些崩溃,起身就想继续吼,却被温慎拦下了。 「生死之事,救急要紧,多了我不敢说,但就我们拉来的这些粮食,救了几万人也有了。」温慎去劝林止夜,「你这一生救过几万人吗?如果没有,就别拿满城人的名头,去指责你哥。」 林止夜羞愧得说不出话,却不肯服气,她干瞪着温慎,越想越委屈,竟噼里啪啦地掉起眼泪来。 三个人正僵着,林止夜身后的门突然被猛地推了一下,连带着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门跟着被打开,进来的,是前些天一起被抓进笼子的几个学生。 他们一进门,看到林止夜在哭,都以为是撞疼她了,好一阵嘘寒问暖。 白堕算是明白这丫头越大越不懂事 的原因了,他呵斥住那几个还在献殷勤的学生,问:「干嘛来了?」 他们想起了正事,其中一个便上前行礼,「林三爷,我知道都是知道您是胸有大义的人,您对天津卫有恩……」 「直接说要***嘛!」白堕懒得听他在这里瞎客套。 那人尴尬起来,清了清嗓子才说:「咱们城里有些粮商存了粮,想要出手,但是对海关道那些人又忌讳,就想找您合作。」 做买卖的,总有不愿有他们同流合污的,可这些人全家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又担心惹祸上身。 这几日他们在卖粮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昨晚更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群人背后是有靠山的,所以安奈不住想找自己帮忙卖粮。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但白堕却没有外露出来,而是问:「什么合作?」 「粮他们出,人他们走,打着您的名头卖,给您一半的抽成。」 白堕又问:「他们想怎么个卖法?」 那学生听出了白堕的弦外之音,忙解释:「放心放心,您放心,这些都是和您一样,心里有大义的人,价钱还和您之前定的一样。」 这些人手里的粮食没的车马费,就算给上自己一半,依然赔不上。 白堕点头,「你叫他们只管把粮食送过来吧,咱们还到老地方去摆摊。」 学生见他答应了,一个个开心得直蹦。 林止夜此时也不闹脾气了,抱着白堕直撒娇,「小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白堕乐呵呵地任由他们笑闹,心里的那一块大石头,稳稳地落回了地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 都是四爷的谋算 http://.biquxs.info/ 接下来的事情顺得不可思议,他们这边接连出粮一个月后,其余的粮商也坐不住了,纷纷来找合作。 虽然全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但其实都是怕这里些粮食砸在自己手里卖不出去。 有另外几胆子大的,也开门营业起来。 白堕顺势降了价,又被程斐写到报纸上好顿夸。 间或有寻衅滋事的,不是被温慎解决了,便是温慎背后的海伊州解决了。这其间温慎神通广大到偶尔还能从北平运过来一些。 一个月后,天津卫的粮价破天荒的降到了饥荒以前,满城的人奔走相告。 温慎看着自己刚刚运来的粮食,多少有些失望,「看来是得回去卖酒了,这批粮食,一准儿要亏。」 白堕还没来得及笑,摊子前就来了之前的熟客,乐呵呵地问:「林三爷,您家的酒坊什么时候在天津卫开啊?」 白堕扭头去瞧温慎,温慎默不作声,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们倒是想把铺子开过来,就是对这人生地不熟的……」 「那您甭犹豫了,」那人一拍桌板,「就在这附近寻一间铺面,大家伙儿这么长时间往这头也跑顺腿了,刚好最近挺多人想往出盘铺面呢,您要是不嫌弃,我帮您琢磨琢磨。」 这敢情好。 白堕一口答应,「那卖完最好的这些,我们就不卖粮了,改卖酒了。」 「那您给我来点儿。」那人称了粮,前脚刚走,后脚两人便商量起来,「这头铺子定下,立刻就得回北平筹备,不然这热乎劲儿过去了,开门红便难打响了。」 温慎点头,「这次饥荒买不起粮的,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正好可以对上天青蓝的口,加上咱们忙活了这么久,城里的老少总会给些面子的,这个时机一定要把握好。」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白堕想起之前他说,只要这好事不白做便行,突然明白,那个时候温慎便已经定好了,要把酒卖到天津来了。 「我说你怎么愿意下这么大力气呢。」白堕摇头失笑。 温慎拽开椅子,坐到他近侧,笑着反问:「怎么,我在你心里,就不能做好善事?」.. 白堕摆摆手,「倒也不是,只是觉得四哥大抵不是个可以倾家荡产去做善事的人。」 他话说得直白,温慎也不介意,还略带肯定的点头,「或许吧,人总得审时度势,千万人过得好,就只有我一个人过得不好,那肯定不痛快的。」 「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白堕补了一句,「挺好。」 两人越聊越远,温慎只得把话往回拉,「依我看把伙计和林小姐留下,卖完粮食,让他们在这边把铺子盘了,你和我先回去吧?」 白堕太早知道林止夜是什么样的性子了,当即摇头,可身侧的温慎像是猜到了一样,说:「我带来的几伙计都是靠谱的。」 这一点白堕自然也清楚,便点头同意。 两人把伙计叫到近前,简单嘱咐了些紧要的,又着人去买了些地道的小吃,就动身回了北平。 熟悉的乡音一入耳,白堕莫名的觉得浑身都舒畅起来,他看着自己手里的新鲜玩意儿,迫不及待地想回到林家去。 温慎招手了辆人力车,两人坐着一路往回赶,却在路过两相酬铺子的时候,竟硬生生被堵住了。 两相酬的铺子前围满了人,和之前被伙计堵上门不一样,这些人眉目间凶狠异常,倒像是打家劫舍的。 毕竟这么久没回来了,又闹出什么幺蛾子白堕心里也没什么谱,他不明所以地去看温慎,不成想温慎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甚至明知道白堕在看他,也有给出任何的反应。 路被堵得严严实实 ,拉车的扭腰转了车把,就想换路,白堕叫住他,给了钱,让他把东西先送到温慎家里,而后两人一起下了车。 白堕心下奇怪,但却没着急上前打听,而是故意抻着等温慎开口,好半天也不见对方出声,只得问:「四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温慎盯着闹哄哄的人群,点头:「隐约可以猜到一些。」 白堕正等着他的下文,前边的人群突然动了起来,他们向两边分开,像要给什么人让路一般。 这些人动得毫无预,白堕和温慎没有准备,被人群在带着,不小心分到了两边。 跟着,白堕就看到几个当差的,大摇大摆地从里面出来,年延森跟在后面送。 他在这一个月里,似乎是苍老了很多,眼眶凹陷,头发也斑白了起来。衣服依然是好料子的,套在身上却松松垮垮的,显然最近清减了不少。 他们边往出走,那当差的边说:「国之动荡,这种涉及到外事纠纷的,顶到天儿了,也没人护得住你,有钱,还是想着怎么去赔给日-本人吧。」 年延森点着头,不说话,态度恭敬地把人送走了。 当差的走了,两相酬门口的人依然不动如松地站着,像是在等年延森回去。 白堕突然想到,这些人有没有可能是年家自己请来的,为了防着什么谁,或是防着什么事儿…… 他还不敢确定,不远的年延森去看着了他,他往过走,周遭的人自动往两边散,直到积怨甚深的两个人,面对面地站在了彼此的对面。 「林止遥,从前我当真是小瞧你了。」年延森不冷不热地开口:「你看看我年家的门庭,看看两相酬烫金的牌匾,马上就都要倒了,心中必然很快意吧?」 一个月的时间,能让他家倒霉成这样的,估计也就是和日-本的人生意了。 白堕虽然不知道细节,却也能猜到必定和温慎有关,是故沉着脸,「年掌柜做生意的路数如何,别人知道,我却领教过多次了,总得有点长进才对得起你这么多年的算计。」 「算计?」年延森笑一下,满是嘲讽,「满四九城,有谁信我算计了你吗?我做的每一件事,就算对你不利,也算是事出有因,如今我倒了,你还是想想,那些一直敬你仰你的同行,以后该如何防着你吧。」 不是你不老老实实和日-本人做生意才闹成这样的吗? 怎么好像是我亏欠了你一样? 白堕越听越是糊涂,他往远处去望,温慎紧紧地盯着他们这边,却并没上前的打算。 温慎并不是一个会舍自己不管,或是不敢出头的人,他此时选择站在后面,必然是不能和年延森正面对上的原因。 白堕只得自行周旋:「我的事,不劳年掌柜操心,你们两相酬被大风掀开了房盖顶,还是想想,这一屋子的人,要如何安排吧。」 言多必失,他担心露出什么马脚,是故说完便走,也不去等温慎,径直回了林家。 家里没人知道他要回来,小策见了他,立马要往三房去回一声,却白堕叫住,「两相酬最近出什么事了?」 小策的眼里轻轻滑过一丝诧异,之后才到他近前,从头开讲:「您往天津卫去的时候,年家不是在和东洋人谈生意吗?当时四爷应该是用了什么手段,挺多人都传那东洋是人骗子,劝他不要卖,但是年延森力排众议,不但做了,但赚了不少。」 白堕:「那怎么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 「都是四爷的谋算。」小策的语气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年的那单生意一成,四爷就下了大气,去促成了后面的合同。本来东洋人那边是想缓缓再签的,可年家的酒一窖要酿九个月,四爷拿了这一点,加上眼下两 相酬价低的局势,劝东洋人把两相酬明年的酒全包了,那时文书刚签下,全北平的同行都跑到年家去贺喜,年家点了炮仗,摆了酒席……」 小策长叹了一口气,「转天要开工的时候,才知道四爷已经把北平城所有的粮食全收走,运到天津卫去了。」 白堕像是听到一声炸雷一样,整个人都呆住了。 小策注意到了,却没有停,接着说:「之后温家的伙计连酒都不卖了,壶间醉的铺子全指着咱家先生照看,他们家的伙计跑到城郊、翼州……跟蝗虫似的,能收走的粮食,一粒都没剩。两相酬迟迟收到粮,过了日子,连窖都没封,明年定然没法按时交酒了,东洋人不知道听了谁的提点,算明白要赔偿比要酒划算得多,事情一下子就闹大了。」 温慎原本的意思是想让年家用假酒诓骗日-本人,所以他才年云枝讲了之前自己被骗的事情,但许是被年延森顾及着自己,或是年家的酒当时就算被骗,也好过堆在那里无人问津,所以一步并没有奏效。 年家赚到了钱,壶间醉多时的辛苦眼看便要付诸东流,温慎毫不犹豫往下走,明着帮他促成大生意,背地里却来了个釜底抽薪。 只此一事,温慎彻底把年家推进了谷底,同时又打开了壶间醉在天津卫的局面。这样一箭双雕的事,难怪他会下那么大的力气。 这样的谋算,这样的手段,白堕摇头苦笑,自叹不如。 小策见他这样,便试探着问:「老大,您不会是又要埋怨四爷背后手段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史无前例,好酒琳琅 http://.biquxs.info/ 「嗯?」白堕想明白了他在误会什么,轻轻摇头,「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但还记得之前有一次,林止月拿粮食的事情为难我,当时一方面别人不愿意把粮卖给我,另一方面愿意卖给我人家,粮食又都被两相酬收走了,现在想想,当时他便是算计过我的。」 小策了然,白堕又补了一句,「更何况现在这种局面,我也只会佩服四哥下手果决而已。」 他的眼神透着一丝冷意,这个人心善,却没什么妇人之仁。 小策低头,嘴角细不可察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白堕没有注意到这些,又打听:「眼下年家是个什么局面?」 小策抬头,「年家筹了些钱去赔,但是不够,酒坊就被东洋人收走了,说是过些天,要……要拍卖,」他似乎也大确定是不是这两个字,「后来他们又去年府讨要,没占着什么便宜,便找了上面的大人物,想要两相酬的铺子,听说年家也在走动关系。」 他答完,复又正了脸色,认真地说:「老大,我们的事就快成了。」 这些事,白堕从头到尾并没有参与,背后熬的都是温慎的心血,如今被人几句话讲完,总像听了个故事。 「我先看看我娘和安好。」他心里没起一丝涟漪,知道了来龙去脉便去陪孩子玩了。 他太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整个疲惫得很,隔日晨起,依然提不起什么力气,懒洋洋不愿意去酒坊,想着温慎总会过来,便抱了坛酒,在院子里寻了个阳光正好的位置,倒下去小酌。 这酒是之前陈酿的剑沽,入口满齿柔意,正合着他懒懒散散,一时什么也不愿多想的心境。 六月入夏,院子里的紫藤开得正盛,有晨风忽起,吹落昨夜更深露重,被打落的花瓣下来,落在浑不在意的人身上。 醉眠芳树下,半被落花埋。 温纾进门的时候,正看到这样的景象。 多前年,这个人初到贵州,看到自己在海棠树下舞剑,说那怕是温家最美的景致了,殊不知这人间最美好的一幕,早在她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就已经撞进了自己的眼底。 白堕察觉到有人来,「四哥……」他说着话转头,瞧见的却是温纾,便忙起了身,「你怎么过来了?」 温纾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他,「你买的东西扔在我家,我看里有些应该是给安好的,就送回来了。」 白堕把东西接过来,少见地露出几分傻气来,「瞎买,也不知道该给他买什么,」他乐着说:「昨天我娘还提到你了,之前安好风寒,都是帮着在照顾。」 温纾点头,没在这事上多说什么。 两人往出走,过了廊门,她才又说:「四哥被小枝缠着,你把东西放下了,便去解个围吧?」 「我去不太好吧?」白堕想了想温慎之前那个蜜里调油的眼神,「四哥巴不得多被纠缠着些。」 温纾知道他想歪了,好看的眼睛里全是无奈,「小枝是来借钱的。我们的生意好,在天津卫又赚了钱,这事人尽皆知,四哥着实是没什么理由搪塞的。」 白堕了然,看来这个恶人,只能由自己去做了。 他当即往温家去,原本气势汹汹,可一见屋里的年云枝红着眼睛,想好的戏码登时减了一半。 年云枝更是不等他开口,便起身故意站到他身前,「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爹是有不对的地方,他年龄大了,也不必给他机会改过自新了,我只求你能帮年家保住这个颜面。」 她把先机一占,白堕剩下的那一半气势也没了,只余一脸莫名其妙,「……如何保住啊?」 年云枝:「我爹辛苦了一辈子,一朝不慎着了别人的道,酒坊和生意可不做, 但两相酬绝对不能落进日本人手里去,不然我爹一定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钱可以没有,人再有个什么闪失……」她说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委屈得甚至说不下去话。 白堕有一瞬间特别想问她,到底知不知道是着了谁的道? 满四九城的人应该都以为是自己在故意收粮,拖延时间,才让年家错过了下窖的日期,可年云枝单纯,他又摸不着温慎到底是如何同她讲的。 就在这一犹豫的工夫,温慎也到了两人近前,他看着白堕,语气平平,「从前这事先暂且按下,那些日本得了两相酬酒坊的地契,说要拿出来拍,可听说背地里已经布置好了自己的人去抢,这种事绝对不能放任,所以止遥,各退一步,先对外吧?」 年云枝立马接话,「只要给你能答应帮忙,什么样的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 条件? 我的目的就让你们年家滚出四九城。只要现在什么都不做,基本已经大功告成了,为什么在蹚这趟浑水? 可温慎的目的不一样。 他要的是两相酬的酒坊、要的是两相酬的酒,要的是壶间醉史无前例,好酒琳琅! 虽然他和年云枝站在一起,可白堕就是能够明白他眼神里的意思。 温四,你他娘这样是造报应的! 白堕去看他,眼神里全是警告。 温慎没有一丝反应,从眼神到表情,半点波澜也无。 他大爷的,白堕在心里骂了一句,妥协了,谁让自己进门前,就琢磨着要做恶人来着,「酒坊我们会争下来,不计代价,但从此后,两相酬的酒,归我酿,与你们年家,再无瓜葛。」 他说得极狠,没成想年云枝当即点头,「我现在就回家劝我爹!你说话要算话!」说完像是怕白堕后悔一样,急急忙忙跑了。 「你和她说什么了?」白堕百思不得其解。 温慎摇摇头,显然不想回答。 白堕拽了把椅子坐下,到底没忍住,把心里话问了出来,「年云枝那性子,你也骗得下去?」 温慎竟露出一个非常困惑的眼神,「难道我要把她父亲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的事告诉她?」 「不是!」白堕的声音高了高,「是说你利用她得到她家酒坊的事!」 白堕的声音也跟提了一度,「说什么呢!」 白堕冷不防被训了,眨巴着眼睛,一时没再回话。 温慎:「我承认我想要吞并两相酬,姨丈从前算计我,并不是我做这事的原因,它最多可以让我做得问心无愧些罢了,我吞两相酬,是为了让壶间醉可以登到顶上去!」 白堕:「我、我知道啊。」 「想让壶间醉登顶,我撕破脸了去,还更放得开手脚,为什么要走小枝这条路?」温慎像审犯人一样地问。 白堕心说我哪知道啊,但此时温慎已经动了怒,也不是顶嘴的时候,只能摇头。 温慎:「是因为只我和年延森维持原有的关系,小枝才不至于陷入两难的境地里去!」 他这句话说完,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白堕之前所有怀疑和气愤,自责之余,他又有些感动,「四哥,想不到你为了她,能计到如此深远……」 温慎直接往出赶人:「出去!」 「啊?」白堕一看事不好,忙求饶:「四哥,我错了还不成吗?别真动气啊……」 温慎:「你走不走?」 白堕当真怕自己一句「不走」之后,温慎自己扭头走了,为了避免出现这种尴尬的局面,只能悻悻地出了温家的门。 才走去没多久,温纾从后面小跑着追了上来,「白堕,你别生四哥气。 」 白堕停下来,等她缓好了气,才说:「现在是四哥在生我气啊。」他无奈又为难,「对付两相酬这样的大事摆在跟前呢,闹什么脾气啊。」 他倒是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不解。 温纾定定地看着他,问:「你不知道?」 「什么意思?」白堕更冤枉了,「我应该知道什么?」 温纾长叹了一口气,顺着胡同往出走,拐进人来人往的长街,她才说:「从前四哥确实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利用身边每个人的性子,可是,」她说到一半,深深看了白堕一眼,「他已经为了他的神交好友让步了,并且一直踩着这条底线,从来没有踏出去过。」 可是他的神交好友却并没有信任他。 因为羞愧,白堕的脸唰地红了,他自责地在头发上抓了两把,却也没想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眼下温慎正在气头上,道歉也要碰一鼻子灰,白堕不是那种愿意糟践自己的人,索性和温纾一路闲逛下去。 温纾顺手买了个拨浪鼓,说是让带回去,给安好玩儿。 白堕拿在手里,晃了半天,瞥见对面有家洋行,几步就买了进去。 里头的掌柜拱手相迎,「林三爷,您这是打天津卫回来了?」 「这事您都知道啊?」白堕多少有些诧异。 洋行掌柜:「可不是,您家的大洋,成车往家里拉,来来回回拉了多少趟了,满大街谁不啊?」 白堕干笑两声,没接话。 掌柜的又说:「这些天两相酬的事我们也听说了,看来四九城造酒行的老大,是非您林三爷莫属了。」 「别别别,您可别这么说。」白堕摆手推辞,又在他的货柜上细看了半天,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什么老大不老大的,先把老四哄明白了吧。」 温纾在他身后噗嗤乐出声,「四哥若是知道这话,绝对会气上半个月的。」 「半个月太长了。」白堕张嘴便说:「半个月,年延森肯定想出办法来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吾兄启阅 http://.biquxs.info/ 温纾面露疑惑,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白堕却突然同掌柜的说:「这个给我包起来。」 那掌柜原本乐呵呵的,一瞧他指的东西,面色立时尴尬起来:「林三爷,我也不敢蒙您,这种东西就在刚刚,让人定了。」 白堕用手撑在柜上,抬眼,「就这一个?」 掌柜的:「和别人重样的东西,您也瞧不上不是?」 「成,」白堕点头,「包我家去,找管家拿钱,我付你双倍,等那人再来,你只说东西不小心坏了,总有法子推掉。」 掌柜的故意露出难色,白堕也不去看他演戏,转身带着温纾就要走。 掌柜的这才慌忙来拦,「三爷,这东西可不便宜,双倍的话……」他嘿嘿地笑着,暗示有些贵。 白堕垂眸不搭理他,用鼻子长出一口气,多少露出些无奈来。 温纾就接话:「让你送,且送就得了,到了家里拿不出钱来,跌得是三爷的面儿,你操什么心?」 「哎哎哎,小姐教训的是。」掌柜的谄笑着,「壶间醉大气,我这是问得多余了。」 两人这才走了。 后面白堕到家,果然看到白天买的东西,稳妥的摆在自己的桌面上。 他坐到桌边,借着微薄的月光,展纸研墨,去写一封书信。 「吾兄启阅: 久不持笔,字句难安。 四哥同我,是相识与患难的,认真来说,是我的难时才对。那时四哥一半惜才,一半算计,相互打着算盘,虽不见真心,但也不至于难过的。时至今日,你我兄弟患难几许,而愚弟却始终揣着偏见,思来想去,愈发愧疚难安。四哥着实是转变来着,固执的是我。 赔不是总显得轻了些,轻飘飘的,于是我自作聪明,想给别这个不是加些重量。随信备下一点薄礼,四哥若是收下不弃,我这次便算是逃过了。若是不肯收,我便再想其他的法子去。 笔落此处,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自己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以用来哄人开心,就想许个空头约。 一愿少年相识,情谊不散;二愿老年饮酒,或能常伴。 这世上知书的多,知理的也不少,唯至情至性、极投脾气的,便只有四哥一个,总得相邀在巍峨的、层峦的光影里,看一看人间,才配得上得友如此四个字。 愿兄不弃。 愚弟止遥」 他落了款,折了信,叫小策连着自己的礼物一起送去了温家。 夜已经深了,月光渐渐下移,白堕活动了一下筋骨,洗漱之后,铺床准备去睡。 温慎不是矫情的人,自己拿了十足十的态度出来,总不会当真同他生分。 就在他心安理得,准备脱衣服睡觉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动静,白堕回身,发现那个总不会当真同他生分的人,正站在外边。 温慎依着门框,手里拿着一个块挂着细铜链、雕花镂空的怀表,问:「你觉得我是应当收,还是不收?」 白堕把刚刚解开的一颗扣子系好,乐了,「收着呗,多衬四哥。」 他现在嬉皮笑脸的,那封信却写得诚恳,温慎不忍苛责,进到屋来,「看字迹歪扭成那步田地,我就猜到你没有掌灯。」 他说着,把桌上的灯点了起来。暖黄色的光瞬间铺满了整间屋子。白堕揉了揉眼睛,到底也没有阻止。 温慎坐到椅子上,看着桌上没有收拾的笔墨,突然来了兴致,他抄起来,随意写了几笔。 白堕过来给他斟茶,问:「接下来怎么办啊?」 温慎的眼睛盯在笔上,「两相酬的酒坊好说,无非是钱的事,后个儿拍卖,我让沈先生去拿下, 可姨丈那边……」他手腕着力,向上挑出一笔来,才接着说:「想要卖两相酬的酒,硬仗才刚开始呢。」 纸上落下的,是「茕茕白兔,东走西顾」几个字。 白堕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要写这个,也不去细琢磨,只问:「你不是收买了年云枝吗?」 「小枝可以让姨丈把酒给我,却不能让姨丈把酒给你啊。」温慎放下笔,「你明个且先去谈谈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白堕突然搞不明白起来,没戏我还去谈个鬼? 温慎从他的眼睛里把这句话读出来了,便笑:「你先去谈,碰壁几次,后面的事情才好实现。」 原来是有后招,他总有后招。 「不是,四哥你能不能地道点?」白堕不干了,「打头阵的事儿我可做够了,年家,我必须亲手了结了才成。」 温慎抿嘴乐了半天,「那你有什么高招啊?不如先拿出来试试?」 他如此做,也不是诚心想绕弯子,人心如此,哪怕他拿捏得再准,也总得循序渐进。 白堕这头有温慎给自己托底,做起事情来完全不顾及这些。 第二天,直接拍到了年家的大门前。 管家见了他,吓得呆了片刻才知道叫人。白堕也不同他啰嗦,直接往里进,边进边说:「想要年家的宅子还保得住,就把你的爪子收回去。」 管家当即把要拦人手放下了,走路故意落下几步。 年家白堕之前也是来过的,但是他记性不大好,管家没又跟上来,他走着走着,绕了半天,没找到年延森,到是瞧见了年云枝。 「你怎么来了?」年大小姐好奇着问。 白堕:「你爹在哪?带我过去。」 年云枝点头,带着他走,「见人可以,但可不能动手啊,我爹岁数大了,他若是被欺负了,我可是要打人的。」 「把我想成什么人了……」白堕不满起来。 年云枝在前头乐:「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明白的,一会儿我会帮你的。」 白堕以为她会帮自己说说话,劝劝年延森什么的,没成想她接着说:「若是我爹要动手打你,我肯定帮你留出个逃跑的时间来。」 白堕突然觉得,温慎指着这位劝得动年延森简直是痴人说梦。 两人说着,到了书房。年云枝引着白堕进去,年延森持书坐在案前,见了白堕,倒没太激动,只是吩咐年云枝先出去。 年云枝自然不肯,她转着一双水润的眼睛,「我怕他对爹爹不利。」 「他不敢。」年延森笑了笑,看着倒还慈祥。 白堕心下不屑,可碍于年云枝也在场,便强把厌恶压了下去,「年掌柜,明人不说暗话,你家这个跟头,轻易爬不起来,酒坊还有你家的酒,是永远消失,还是在四九城里能留下个念想,你可得想清楚了。」 年延森将手里的书放下,厚重的眼皮微微一敛,「宵小痴儿,这里是你乱语做梦的地方吗?」 都到了这种时候,他偏偏还要造酒行老大的架子。 白堕的火气顶了上来,故意一笑,反问:「这里是您杀人越货的地方啊,据我所知,我那二哥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年掌柜,您就不怕恶鬼索命吗?」 年谍森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睛里全是不屑,「等你到了我这个年岁,便知道,鬼神之说,是唬不了人的。」 白堕盯着他,这个人,从里到身外透出一身自负来,在年延森看来,自己上门,更像是来求他的。 明明这件事他才是被动的那个,可他却一点都不落下风,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白堕慢慢向前走了几步,拿了木凳坐 到他的对面。 自己当家没有几年,已经历过无数风雨了,更何况是北平造酒行里的龙头呢? 退一万步来说,年延森大不了收拾细软回乡下去,也断不会让自己赢得那么彻底。他是个生意人,输了,丢的是钱和颜面…… 一个想法突然从白堕的眼前划过,他突然扬眉笑了起来,「我告诉你,你家的破酒,利薄难酿,你当我稀罕呢?要不是四哥好说歹说,我会过来?」 他一脸的瞧不上,「从前种种,你如何对清水源的,不会以为我不知道吧?你不同意合作更好,我正好趁机把两相酬踩得稀巴烂,让四哥也挑不出毛病来,免得他一天到晚啰嗦着,明明是我酿的酒,却还得顾及他的亲人,什么毛病!」.. 他越说越气,最后咬牙切齿,「城郊外的好地到处都是,我非得花钱保你的酒坊做什么?有那个钱花不出去了吗?」 他的眼睛落在年延森身上,可这话又像是质问别人的,较着不服气的劲儿。 年延森审视着他。 白堕说完,拂袖就走。 年云枝忙来拽他,「之前表哥在时,你不是这样说的……」 白堕一偏头,不耐烦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撺掇四哥来蹚这趟浑水的吗?若不是为了你、为了你……」他像是说够了一样,往下去甩年云枝的手。 年大小姐不肯松,「如果酒坊保不住,那些人就算是戳脊梁骨,也会把我爹戳死的!」 「关我什么事?」白堕冷下眼睛,「现在知道名声不好听了?他这些年虚伪地装模作样,背地里有多龌蹉你知道吗?我没想惹他啊,一心一意地开着清水源,是他容不下我!我想敬重他,当他是四九城酒业的龙头,他呢?他让我像个过街老鼠一样四处求人,挤兑得我一坛酒也卖不出去!偷我家秘方,贬它是要饭的喝的酒……」 白堕原本是为了方才一闪而过的主意去做戏的,可从前种种一件件想起来,当真动了气,他唰地转身,去看年延森,「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我是林三少爷林止遥,但凡我尝过的酒,哪怕只有一滴,我都能一模一样地调出来!你当我稀罕你把配方和卖酒的权限给我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您这生意,够瞧了 http://.biquxs.info/ 年延森怔了一下,眼中神色几变,却依然沉默着。 白堕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清醒过来,再说下去,自己的主意能不能成暂且不说,说不准往后温慎的路子都得被自己堵死。 是故他趁着最后一句话的气势,扭头走了。 回去之后见了温慎,对方打听谈得如何,他理直气壮:「谈崩了。」 温慎端着茶杯乐,「姨丈没被你气着吧?」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入了口的茶水不稳,竟被呛了一下,咳嗽了半天。 白堕抄着手乐,「知道什么叫现世报吗?」他乐够了,又去温慎背上拍,手一落下去,才觉得温慎似乎又清減了不少。 这人自从来了北平,似乎便没再胖过。 北平的东西挺好吃的啊。 他还没琢磨明白呢,温慎就叫停了他的动作,「天津卫传来消息,说铺子已经盘完了,程主编带人送了块匾,等着咱过去挂呢。」 白堕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那咱们什么时候过去一趟?」 温慎点头,「这就两天吧,左右年家的事,也可能这么快有眉目。」 白堕深以为然,结果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第二天,年延森就把温慎叫到了家里去。 其间细节不得而知,但是温慎出来之后,直奔了酒坊,指挥着几个伙计,把还在里面摘酒的白堕举起来抛得老高。 白堕蒙着一张脸去看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棚顶,再看着它骤然离自己远去,起落了几个来回,才趁着间隙,疑惑地看温慎。 温慎等众人笑闹够了,才叫人把白堕放下,「我们的事成了。「 「什么事?」白堕没听明白。 温慎:「年家,两相酬,是我们的了!」 他惯来温文,从来不曾把一句话说得如此兴奋过! 酒坊里的天光从漆黑的坛堆上流下来,跟着他的话肆意炸开。无声却耀眼。 白堕愣了好久,才从巨大的空茫中抽神回来,问:「你说什么?」 「从今天起,两相酬正式并到壶间醉,两相酬的酒由我们酿,由我们卖,文书我都已经签过了。」温慎行了两步到,到白堕跟前站定,「林掌柜,两相酬就跟着你姓林了!」 酒坊的伙计们登时欢呼起来,扔东西的扔东西,摔衣服的摔衣服,他们一个个赤着上身,腱子肉冒着热气一样,兴奋得难以言喻。 白堕依然没敢相信,他顶着嘈杂的声音,问:「你怎么做到的?」 温慎被他逗乐了,「不是我,你得问你自己做了什么。」 有几个亲近地路过来打听,「东家,你做了什么啊?」 「不会是去找他麻烦了吧?」 这话问得委婉,暗地里巴望着能听到点什么血腥的事,好解解心头之气,然而白堕只是低头笑了起来,他的主意奏效了。 他做了什么? 他只是让年延森觉得,自己和温慎之间,是有机可乘的。 只要有嫌隙,他便能重新拿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包括心心念念的清水源,和清水源的御泉贡。 那些看似失去斗志的人,最怕的就是突然间,看到了希望。 他已经无可失去了,不舍了一切,去博最后的生机。成王败寇,以年延森的性子,日子长了,总能给他翻身的机会。 「你都答应他什么了?」白堕问。 温慎随手拿出些钱来,递过去给胡晓,交代:「这些天大家都辛苦,钱给给伙计们分了,下午就都歇了吧。」 伙计们听了,一蹦三尺高,嗷嗷叫着把胡晓围了起来。 温慎则带着白堕往外走,边走边说:「首先,两相酬被收走的酒坊得到咱们手里,其次,每年要给他些分红。」 白堕拧眉,「这是要给他股份?」 他说着就有些要急,温慎忙安抚他,「收够收够,可不就得给人家点什么吗?」 「我没那个心情养着他。」白堕扭头就走。 他不讲道理,温慎也不急,而是在他后面跟着解释:「你得这么想,若不是借了粮食的东风,这两相酬花多少钱,可都是吞并不了的。这个股份不多,我少拿此也……」 「温慎!」白堕猛然住脚回身,温慎险些没撞上。 「我是在在乎他占多少股份吗?」他质问起来:「他大爷的,他一点股份就不应该占!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我逮着了机会,不一击致命,还给他机会等他把气喘匀了?」 温慎被训得哭笑不得:「那是我姨丈,我总不能看他饿死街头吧?」他放软了语气,露出几分求饶的模样。 白堕勉强压下脾气,「钱,每个月我掏,壶间醉的事,你让他少掺和。」 「不是你往这方面去引的吗?」温慎见他松了口,说话反倒有底气了,「要不是你暗示了他还能卷土重来,他也不会拿这个做交换条件啊。」 白堕心里发虚,没接话,转身往出走。 温慎慢悠悠跟在他身后,「你还是听我的吧,股份不给他,他闹得更凶。」 「放心个屁。」白堕低头嘀咕。 温慎笑了起来:「无碍的,你我之间,总不至于被他算计着。来日方长,慢慢我会让他安心养老的,有四哥在,你放心。」 他话语轻轻,像是顺口一说,可偏偏就是能让安心。 虽说白堕心里的疑影没散,却也不再争。 几天之后,沈知行砸了些钱,到底把两相酬的酒坊弄到手。 重新挂了匾,红布揭开的那一刻,酒楼的老板、同行的掌柜、过街的行人纷纷拱手相贺。 「一家铺子,三间酒坊,四坛招牌,林三爷,您这生意,够瞧了!」 「满打满算,您这也是开天辟地了啊!」 白堕乐呵呵地同他们客气:「哪得话,都仰仗各位捧着呢。」 炮竹一声声炸开,带出极热闹的喜庆来。 温家兄妹在后面一点的位置站着,年延森也到场了,几个人围在一起聊天。 有人就说:「这温掌柜当真是好气魄好手段,您瞧瞧,人家才多大啊,已经站到四九城的塔尖上了。」 温慎故意卖年延森面子,推辞:「都是姨丈的栽培,我一个小辈,哪敢托大。」 他们便开起了玩笑,「年老这哪里是栽培小辈,我看呐,是在栽培自己未来的女婿吧?」 温慎大大方方的笑着,也不应声。.. 倒是年延森接了话:「等过些时日,事情再稳稳,我可就等着有人上门提亲喽。」 他这一说完,人群立马起哄起来。 温慎忙顺势接:「姨丈放心,慎儿不会让姨丈失望的。」 他们这边的动静大了,白堕那侧的人也听到了些,其中有好信儿的,便打听:「林三爷,我瞧着那温家大小姐也挺好的,您怎么说休就给休了啊?」 「说句不尊敬的,这要是换了我,那天天对着温大小姐,都得留口水。」 白堕有心打住他们的话头,便严肃起来:「你还是尊敬些吧。」 那人悻悻的,不敢再多说了,先前的人却没打算放弃,「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白堕拧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喜欢的人在桥边等着我呢,她如果看到我牵 着别的女人去找她的话,是会哭的。」 这句话被他讲得极尽温柔又认真,一群等着挖些谈资的大老爷们没得着趣儿,嫌弃得直嘘几声。 白堕乐呵呵地请大家进去喝开门酒,所有人美滋滋地往里去的当口,他却突然瞧到了小策。 小策也正好看到了他,就往他身边挤,「老大,三太太的长寿香,您别忘了去请。」 林三夫人快要过生辰了,这事之前小策提过一嘴,今天找过来,许是怕自己又忘了。 白堕干脆吩咐:「一会儿这边完事儿了,你陪我一起去吧。」 小策点了头,便同他一起招呼起了客人。 迎来送往忙了一小天,日头眼看就要偏西的时候,小策硬拽着他庙里去。 白堕匆匆和温慎打了声招呼,请了香回来,夜色已经很重了。 小策一路不说话,乖巧又沉默。 白堕第一觉得,他似乎是哪里同以前不一样,就在他想打趣两句时候,小策突然开口说:「老大,我想回贵州去。」 「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这个?」白堕诧异万分,随即又想到了一种可能,「在家里可是有谁欺负你了?」 小策抬头乐了,「哪能啊。」 白堕信任他,林家大小事情都倚仗着他,加上他又惯会做人办事,哪里有人会欺负他? 「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回去啊?」白堕怎么也想不通。 这回小策不说话了。 白堕等不到回答,就有些急了,「不是,你回去能干嘛啊?」 小策:「种地!」 「放屁!」白堕横了他一句,接着往林家的方向走,「要种地我在城郊给你买一块,想怎么种就怎么种,回贵州做什么。」 小策慢慢的跟着他,不说话。 白堕走着走着就有些慌,这孩子在林止月身边时间长了,心思又重,自己平时也太疏忽他了,正自责的时候,小策突然问:「您觉得二爷是好人吗?」 二爷,问得林止月。 白堕没有立刻回答,他放慢了脚步,刻意等小策追上来,才摇头。 小策看到了,又问:「他做错什么了呢?」 这不废话吗? 林止月做的事,桩桩件件,哪有一件是对的? 白堕心里拱着火,可他也知道,眼下不能跟小策急,是故没说话。 小策像是看明白了一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只是想让御泉贡成为这四九城里,最贵的酒罢了。老大你没回来之前,二爷已经做到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四九城第一大酒坊 http://.biquxs.info/ 白堕看着他,有些琢磨不透眼前这个孩子的立场了。他在偏帮林止月,白堕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可又莫名的能理解他的委屈。 小策自打到了北平,便被自己和陆云开推着,生活在林止月身边。很多时候,他们都抽不出空去管他的死活。 这又能怪谁呢? 白堕压下嘴角的苦笑,刻意用一种十分平常的口吻说:“想做成点儿什么事儿没错,可不是想做事,就非得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 小策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他却不提这茬儿了,而是问:“您同年家合作了,就是在当东郭先生,年延森缓过来,保准是做咬您一口的。” 他话越扯越远,白堕听得心里直乱,就训他:“这事儿你少操心,替我管好家里就完了,你要是不在家里了,指不定谁都能跳起来咬我一口呢。” 小策被他的语气莫名地逗笑了,“那不能,家里不安分的,三奶奶在的时候就给您清过了。” 他突然提到锦苏,白堕的眼神不自觉地暗了一下,小策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便忙接着说:“我是见过年延森的手段的,您这次赢了,是沾了时局的光,等他缓过来,您和温四爷加起来,还真不一定能成。” 他说得没多迫切,但偏偏又极真诚,白堕去看他,这孩子长得清秀,眉眼间还带着些稚嫩,但眼神去稳得很。 “我知道了。”片刻之后,白堕点头,“我会提醒四哥小心的。” 小策看着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最后他却把话咽了下去,换了更坚定的表情,“老大,这几年,多谢您照顾了。”他说着,突然一撩大褂,跪了下去,“世面我见过了,就想回贵州去,您就允了吧!” 白堕忙去扶他,可他铁了死一样,任白堕拉了几下,就是不动。 小策性子稳,又能当是戎子那样,上去踹几脚,僵持半天,只得认输,“起来起来,我让人给你买票去。” 小策抬头,对着白堕咧嘴乐了,笑得带着几分傻气,这倒像是刚认识的时候。 可他越是这样,白堕越是闹心,也不想刨根问底了,把他扔在了原地。 那边温纾顺理成章地接管了两相酬。她管人很有法子,知道两相酬的伙计对温、林两家的人抵触,便让年云枝出面,先抱着温慎哭着感激了一番,说什么酒坊若是被东洋人买去,大家伙儿每日上工,便都是要挨鞭子的。 伙计们瞬间对温、林两家感恩戴德起来。 白堕知道这事的时候,是在和温慎一起去天津卫的火车上。 温慎讲得绘声绘色,字里行间便倒是对年云枝的夸赞,“我都没成想,她能演得如此情真意切,不上戏台可惜了。” “这不全上温纾的功劳吗?”白堕不干了,“现在跟谁学的,如此偏心?” 温慎将视线从车箱远处收回来,揶揄地问:“我偏心小枝,自然有我的立场,你替小纾报不平,可有立场啊?” 白堕听完,直接把手里把玩的两颗木珠扔了出去。 那两颗珠子是上车前温慎随手买了给他玩的,他扔得痛快,温慎避得也是极轻巧,珠子飞出去,直砸到温慎后面的人身上。 那是个女人,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改过的旗袍,转身过来轻轻瞟了他们一眼,似嗔带怪,却也没多说什么。 白堕张口想要道歉,那女人去已经转回身去了。 余下的两个互相看了看,跟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不再胡闹了。 两人下车后,见到了来接站的林止夜。 也没几天不见,这丫头的眉眼间倒干练了起来。白堕还没来得及夸她一句,她便先到温慎身边,“四爷,这边铺子不贵,我按你之前说的,连街买了一个三开间的,但是上下打点要的钱多。这些钱花之了问了李筹,他说得花。” 温慎点头,边走边问:“还剩下多少?” 林止夜:“差不多三万块吧。” “那干得不错啊。”温慎看着她,夸得认真,“原本给你的十五万,是都想让你花掉的。这样,你先拿五千块出来,这些钱你和留守的伙计们分了,算是奖励,再拿一万出来,给李筹送去,就说是感激,再余下的钱,你拿出来,去给我师父他用钱的地方多,就说是你小哥孝敬的。” 这下白堕彻底傻了。 他看着温慎说话间就把三万块给挥霍没了,再想想自己之前给铃铛撑腰的时候,温慎说的那些话,突然就不是心思了。 “四哥,我们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他拽住温慎,“你先给我讲讲这十几万是怎么来的,之前买两相酬的时候,钱就没少花吧?” 他质问完,温慎瞧他的眼神反倒责备起来,“你最近都没看账册吗?” 他确实是没看。回了北平就一堆事扔到他眼前,年延森因着他之前说话,乐呵呵地说:“左右你们有林三爷,配方也不必我去教了。” 白堕懒得和他掰扯,只一次便轻轻松松试出了两相酬的配比,可惜往下教的时候费了些力气。 两相酬的伙计起先不配合,胡晓和伍雄都没醉过这么长时间才出窖的酒,鸡飞狗跳了好一阵,最后还是靠温纾搞定了年家的伙计,他才能往天津卫来。 再加上小策离开的事,他哪里还有时间去瞧账册,是故此时只能心虚地看向别处,犟嘴:“我看还是没看,也不应该有这么多钱啊……” 旁边的伙计便笑了,“三爷,合着您还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价呢?” 白堕被这句话弄得莫名其妙,周围来接站的伙计,瞧见他这副模样都跟着笑。 “四九城第一大酒坊被您吞了,头一回有一间铺子里,能卖四种顶尖儿的酒!” “大半个天津卫老百姓能买粮的钱可都进了您的帐,偏偏这些人还对您感恩戴德,就等着您家的酒上市呢。” 他们说得喜气洋洋的,白堕依然没太闹明白,生意好归好,断然没有陡然翻出几十倍的道理。 这会儿再去怪他也没什么用处,温慎带着一群人往前走,边走边去给他算帐,“剑沽、御泉贡、天青蓝,占了北平城一半的份额,前段时间两相酬入不敷出,本该由他家赚到钱没赚到,你觉得这些钱是流到哪里了?” “流到咱家里了呗。”有伙计抢话。 白堕却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这些钱被北平所有的同行分了,壶间醉如果是占一半的份额的话,这些钱有一半左右就流到了咱家。” 温慎点头,继续说:“另外前段日子在冀州铺的货有了消息,多多少少开始跟咱定酒了,不过说到底这些都是小钱,大头,全是打这来的。” 温慎说着,特意点了点脚下的土地,“这头价高,大洋都是成车的往回拉,合该我们能借上这次的东风。” 白堕听完也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头。 他身边的伙计见状,便打趣他,“掌柜的,这卖酒还没有卖粮赚钱,您不会是心里头不得劲儿了吧?” 白堕这才抬头,乐了,“我卖酒又只是为了钱。再说了,这次能赚,不过是时运了罢了,人这一生,能遇着一回,也就差不离了。咱啊,踏实酿酒是正事。” 他说完,伙计们纷纷点头。 铺子租的地方本就同车站离得近,一行人闲聊着,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这门脸跟从北平扒下来的一样,就是比长安街上的大了些。匾额上面挂着红布,隐约可以看出烫金的“壶间醉”三个字。 林止夜带着他们进去,里面装得非常了得,看着十分新潮,毕竟天津卫里头租界多,活在这里的人,走个几步,便能瞧见些西洋的玩意儿。 入乡随俗,到了一方,便要行一方的规矩。 温慎和白堕几乎找不到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林止夜便说:“他们几个非要找人算上一算,我可是不信这些的,择日不如撞日,索性我们今天就把炮仗点了,开门卖酒得了!” 这自然是太过儿戏了。 白堕累了一路,好说歹说劝她延后几天。 这几天,温慎也没闲着,几番筹划之后,壶间醉的炮仗点燃那一刻,几乎震动得半城的人。 开业的一大早,白堕刚刚换好衣服,领口的盘扣扎得紧了,他系了半天,还没系出个眉目来,有伙计就急匆匆跑进来,喊:“掌柜的,您快去管管吧!那些学生疯了,天青蓝一斤的坛,他们敢要人家一块大洋!” 天青蓝酿出来,就是为了亲民的,哪敢这么叫价!胡闹! 白堕扣子也不系了,带着火气,跟着伙计往出走。 铺子外果然站着几个学生,都是从前和白堕一起被绑进过笼子的。这些人手里都拿了些报纸,一边招呼人往里进,一边问进来的人收上一块大洋。 白堕本以为那些报纸应当是他们给过往行人发的,没成想是他们从每个进门的人那里收上来的。 这个动作让白堕狐疑起来,他收住火气,从一个学生手里抽了一张出来,看到两个面,立马看到了几个大字:“壶间醉拼酒大赛”。 【《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七章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七章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七章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七章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白堕看着他,有些琢磨不透眼前这个孩子的立场了。他在偏帮林止月,白堕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可又莫名的能理解他的委屈。 小策自打到了北平,便被自己和陆云开推着,生活在林止月身边。很多时候,他们都抽不出空去管他的死活。 这又能怪谁呢? 白堕压下嘴角的苦笑,刻意用一种十分平常的口吻说:“想做成点儿什么事儿没错,可不是想做事,就非得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 小策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他却不提这茬儿了,而是问:“您同年家合作了,就是在当东郭先生,年延森缓过来,保准是做咬您一口的。” 他话越扯越远,白堕听得心里直乱,就训他:“这事儿你少操心,替我管好家里就完了,你要是不在家里了,指不定谁都能跳起来咬我一口呢。” 小策被他的语气莫名地逗笑了,“那不能,家里不安分的,三奶奶在的时候就给您清过了。” 他突然提到锦苏,白堕的眼神不自觉地暗了一下,小策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便忙接着说:“我是见过年延森的手段的,您这次赢了,是沾了时局的光,等他缓过来,您和温四爷加起来,还真不一定能成。” 他说得没多迫切,但偏偏又极真诚,白堕去看他,这孩子长得清秀,眉眼间还带着些稚嫩,但眼神去稳得很。 “我知道了。”片刻之后,白堕点头,“我会提醒四哥小心的。” 小策看着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最后他却把话咽了下去,换了更坚定的表情,“老大,这几年,多谢您照顾了。”他说着,突然一撩大褂,跪了下去,“世面我见过了,就想回贵州去,您就允了吧!” 白堕忙去扶他,可他铁了死一样,任白堕拉了几下,就是不动。 小策性子稳,又能当是戎子那样,上去踹几脚,僵持半天,只得认输,“起来起来,我让人给你买票去。” 小策抬头,对着白堕咧嘴乐了,笑得带着几分傻气,这倒像是刚认识的时候。 可他越是这样,白堕越是闹心,也不想刨根问底了,把他扔在了原地。 那边温纾顺理成章地接管了两相酬。她管人很有法子,知道两相酬的伙计对温、林两家的人抵触,便让年云枝出面,先抱着温慎哭着感激了一番,说什么酒坊若是被东洋人买去,大家伙儿每日上工,便都是要挨鞭子的。 伙计们瞬间对温、林两家感恩戴德起来。 白堕知道这事的时候,是在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互不相欠,亦互不相谢 http://.biquxs.info/ 这是什么玩意儿? 白堕往伙计那头瞧了一眼,这一眼纯粹是下意识的,可他却从那伙计眼中看出了恍然的表情。 白堕不说话,等着对面开口。 “这八成是东家这几天忙叨的事吧,”伙计习惯将自家主事的两位分开称呼,这句东家,指的就是温慎,“那天程主编过来了,两人闲谈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说是什么一块大洋全当是比赛的报名费……” 白堕听了一半,转头就走。 铺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温慎没在堂里,白堕往后面去,他要找的人正低头在写着什么。 “四哥,”白堕叫他,“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温慎手下的动作不停,只抬眼匆匆一笑,复又低下头去,“准备的过于仓促了,总得有个地方,把赏脸的老少爷们记下来才行。” 白堕过去,眼神略向下一瞥,见他在记着红帐。“怎么也没提前和我说一声?”他这倒不是抱怨,只是不解:“到底是如何赛法,你同细说说。” 温慎笔下已经完事了,两人到了前面,他把红帐交给伙计,才说:“前些天,我让程斐在大公报上写了篇文章,说是壶间醉于天津卫新开,举行拼酒大赛,烦有兴趣者,以一块大洋为准入费,当天天青蓝随意尽饮,最后以喝酒量大且清醒者为胜。” 他边说,边同店里的客人们颔首寒暄,白堕越看越是诧异,大家都刚到天津卫不久,怎么感觉这人哪哪都是熟人呢? 温慎:“到时候咱们选前三,这三个人一年的酒,我们壶间醉请了。”他说着,凑到白堕耳边,“我已经和天津卫各大酒楼商量好了,得了前三的人,到他们那里吃酒,甭管喝多少,只要喝天青蓝,都算咱们帐上。” 他这个动作,本意是便不欲其他人听见,偏偏之前的伙计离得近,给听了个真切,立马急了,“东家,这不得赔死啊?” 白堕和温慎听了,齐刷刷地斜眼去瞪他,伙计一哽,不敢再说了。 白堕不理他这头,只是暗暗冲温慎挑了个大拇指。 这其中的关窍不伙计不懂,白堕却看得明明白白。 新酒入城,最难的,便是打通同各大酒楼的关系。天津卫若不是局势复杂,各方势力倾轧,先前何以会在如此昌盛的地界里,出现饿死人的事情? 天津卫里原本的造酒行、商会和酒楼之间的关系,仅仅用一年免费的天青蓝就打通了,他们这边何止赚了,简直是赚大发了。 他们用大公报传出消息,持报来捧场的,就算无甚背景,最起码在学识和层面上差不了。而方才的红账,是给那些并不识字的人准备的。 这些人从前在粮食上得过温、林两家的恩惠,听说了关于壶间醉的消息,无论如何都是要捧场的。 这其中有人的情分在,温慎在这种事上,永远妥帖的很。 唯一不足的是他低估过来比试拼酒的人,三开间的铺子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白堕和伙计忙活了半天,好歹清出三张桌子来,算做擂台。 从正午比到日西,最后比试的人成片地往地上倒,没有倒的也一个个脚步虚浮。所有伙计们都腾出手来,把醉了的人挨个送回去,忙得恨不能插个翅膀飞起来。 白堕不好离场,只得商量着把还算清醒的客人往出请,个中有纠缠的,这个活也不好干,到最后不勉口干舌燥。 有个人便依在门边上乐。 白堕寻声去看,就见李筹手里拎着个看似不轻的包袱,乐得见牙不见眼,“林掌柜,久见了。” 白堕向左右看看,没瞧见温慎,不待开口,李筹便说:“我是来找你的。” 这人之前扮成道士,同林家几次接触,尤其和锦苏还有些瓜葛。白堕听了他的话,立马把手边的事放下,想请他往后院去。 李筹却像是读懂了人心一样,摆手,“您家夫人问我拿药算计家中长辈,确属机缘,后面的阴差阳错多少有些天命使然的味道,我并未参与。更何况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林掌柜,我今日来,是另有他事的。” 他说着,把手里的包袱放到了柜上,“这是您头两天孝敬给海爷的,我们老爷吩咐我多填了两倍给您送过来,还让我带了两句话。” 他说到这,便故意顿住了。 白堕知道他的意思,是以凑近了两步,露出郑重的表情。 李筹这才说:“这第一句,是说眼下的利益,尽是您该得的,当时天津卫各方势力角逐,海爷一心想要出面做个了结,可惜总寻不着理由,身在其中,又无法硬来,幸好最终林掌柜过来了,他才能多少尽了绵薄之力。” 白堕听明白了,这话是双方都想做同一件事儿,事成了,就互不相欠,亦互不相谢的意思。 海伊州是奔着救民于水火去的,自己的感激,一下子就把这事的分量压轻了,确实不该。 李筹那边接着说:“第二句是,眼下壶间醉向外铺盘子,正是要用钱的时候,海爷填补您些,若是日后,我们有个山高水低,还请您救济。” 这倒有趣。 白堕听后乐了,“海老就不怕赔个精光?” 李筹摇头笑笑,该说的他说完了,便拱手告辞。 他走了没多大一会儿,温慎便从外头进来,看样子大约是送哪位客人去了。 白堕把方才的事情同他讲了,温慎瞧了一眼柜上的包袱,“你若是觉得不妥,便把多出来的钱还回去吧。” 铺子里还有些人没走,最后一场擂上的双方依然你来我往,加油打气的、呐喊助威的,不一而足。 在一片喧杂声里,白堕撑肘思忖良久,摇了头,“四哥,我收下,不是怕日后碍于你的面子,不好拒绝海老的要求,而是因为我觉得他是做大事的,真遇上了难处,总是要相帮的。” 他讲得很是认真,温慎低眸乐个不停,“按你这个性子,我是该劝你此时多问他要些才好,免得最后亏得太多。” 两人又玩笑了几句,擂台上的双方已经分出了胜负。 程斐派过来的小记者一直守在惹眼的照相机旁边,眼下终于等着时机,一把按下了快门。 人群散去,伙计看着地上成堆的大洋、空酒坛和写得密密麻麻的红帐,却没露出什么喜色,“也不知道亏没亏上。” 白堕双手环胸,“去算算不就知道了。” 伙计吓了一跳,回头憨憨地乐,“掌柜的,沈先生没跟过来啊。” “数数你手里有多少钱,再去数数你少了多少酒,亏没亏这还不知道?”白堕提了他一句,那头伙计依然立在原地不动,白堕只得鼓励了一句,“去吧,亏了也不怕,我们赚钱的日子在后头呢。” 说完正巧几个学生过来,说要帮忙,带着伙计走了。 白堕不再理会他们,倒是他自己的那句话,一语成谶。 这事第二天上了报,各大酒楼争相来铺壶间醉的货,天青蓝、御泉贡、剑沽暂且不说,就连两相酬的酒人家都照单全收。 而头一日尝过天青蓝的散客,也纷纷排着队来买,储备的酒很快便见了底。 这同他们到天津卫,才刚刚过去不到七日。 温慎商量着是回去拿酒,还是让陆云开来送,还没定下来的时候,温纾的电报突然到了。 上面只有几个字:请四哥即可返还北平,为姨丈奔丧。 枉说是温慎,就连白堕读完这封电报之后,都呆傻了半天,才问:“怎么会这样?” 而温慎只是沉默着。 白堕连忙让伙计去买车票,他本想陪着温慎一同回去,结果上了车,却被突然开口温慎赶了下来。 “天津卫刚刚起步,万事还得有人坐镇,你我同时离开,辛苦打下的局面,很可能便付之东流了。” 他只留下了这么一句,白堕无法反驳,只能看着火车开进无边的夜幕里。 温慎回家奔丧的同时,并没有忘记把酒运过来。白堕这头做得顺风顺水,一度觉得自己比起酿酒,可能更擅长卖酒。 这日天门迎客,却不多见的进来一位女人,模样看起来约四十岁上下,打扮颇为时髦。 白堕觉得此人有些面善,却一时也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 那女人步履娉婷地过来,将手里巴掌大的钱包轻轻放在柜上,而后慢条斯理地从中挑出一颗木珠子,跟着弯起狭长的眼睛,笑了。 妈呀。 饶是白堕记性再差,也还是记得这个木珠子的。 那天临从北平出来,温慎买了两颗给自己拿在手里玩,后来一生气,在火车上顺手一扔,正砸到对面的女人身上。 白堕忙赔不是:“夫人,您真莫要见怪,那天……” “那天倒是一桩好缘分的呀。”女人抢了他的话,她有着明显的外地口音,语调又软又俏皮,“若是当时知道,你就大名鼎鼎的林三爷,我也不用在天津卫苦寻这么多日了。” “您……寻我?”白堕有些吃不准,“所为何事啊?” 总该不会是因为被砸了,而想要个说法的。 那女人掩口轻笑:“喔呦,自然是想问问,林三爷愿不愿意把酒卖到上海去了。” 【《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八章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八章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八章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八章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这是什么玩意儿? 白堕往伙计那头瞧了一眼,这一眼纯粹是下意识的,可他却从那伙计眼中看出了恍然的表情。 白堕不说话,等着对面开口。 “这八成是东家这几天忙叨的事吧,”伙计习惯将自家主事的两位分开称呼,这句东家,指的就是温慎,“那天程主编过来了,两人闲谈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说是什么一块大洋全当是比赛的报名费……” 白堕听了一半,转头就走。 铺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温慎没在堂里,白堕往后面去,他要找的人正低头在写着什么。 “四哥,”白堕叫他,“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温慎手下的动作不停,只抬眼匆匆一笑,复又低下头去,“准备的过于仓促了,总得有个地方,把赏脸的老少爷们记下来才行。” 白堕过去,眼神略向下一瞥,见他在记着红帐。“怎么也没提前和我说一声?”他这倒不是抱怨,只是不解:“到底是如何赛法,你同细说说。” 温慎笔下已经完事了,两人到了前面,他把红帐交给伙计,才说:“前些天,我让程斐在大公报上写了篇文章,说是壶间醉于天津卫新开,举行拼酒大赛,烦有兴趣者,以一块大洋为准入费,当天天青蓝随意尽饮,最后以喝酒量大且清醒者为胜。” 他边说,边同店里的客人们颔首寒暄,白堕越看越是诧异,大家都刚到天津卫不久,怎么感觉这人哪哪都是熟人呢? 温慎:“到时候咱们选前三,这三个人一年的酒,我们壶间醉请了。”他说着,凑到白堕耳边,“我已经和天津卫各大酒楼商量好了,得了前三的人,到他们那里吃酒,甭管喝多少,只要喝天青蓝,都算咱们帐上。” 他这个动作,本意是便不欲其他人听见,偏偏之前的伙计离得近,给听了个真切,立马急了,“东家,这不得赔死啊?” 白堕和温慎听了,齐刷刷地斜眼去瞪他,伙计一哽,不敢再说了。 白堕不理他这头,只是暗暗冲温慎挑了个大拇指。 这其中的关窍不伙计不懂,白堕却看得明明白白。 新酒入城,最难的,便是打通同各大酒楼的关系。天津卫若不是局势复杂,各方势力倾轧,先前何以会在如此昌盛的地界里,出现饿死人的事情? 天津卫里原本的造酒行、商会和酒楼之间的关系,仅仅用一年免费的天青蓝就打通了,他们这边何止赚了,简直是赚大发了。 他们用大公报传出消息,持报来捧场的,就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两相酬的局势 http://.biquxs.info/ 这个女人名叫阮映,出生在上海,最近几年倒是常往香港跑。她介绍自己的时候,狭长的眉眼向下微垂着,偶尔轻轻瞟上白堕一眼,语气里不自觉地带出些优越感来。 “近来天津卫人人都在说的林三爷,想不到竟然同我在火车上匆匆见过一面,想来也是天意叫你我,可以谈桩买卖的。” “蒙您错爱了。”白堕一听完,端手拱礼,拒绝得异常干脆:“以阮夫人的神通,想来也是听说壶间醉近不太平的事了,天津卫的脚跟还没站稳,贸然南下,怕是不太妥当。” 这些年的敲打,白堕早已经不是见着好处,便只想着往前冲的愣头青了。 阮映有着一双阅尽世事的眼睛,她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像一道轻纱从人肩膀上滑似的,任是谁都会被撩拨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可白堕只是那样不为所动地看着她。 两相对视片刻,阮映笑了起来,“素来听说,这壶间醉是靠着温掌柜打理的,我原本还不信,眼下来看,林三爷真是当不家啊。” 这两句话说得四两拨千斤,说得极温婉。 白堕听了,反倒向后坐实了,他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撑住自己的侧脸,“不瞒您说,这铺子里的买卖,过就是我四哥说了算的,您既知道我做不得主,索性也别拿这事为难我了。” 阮映收起了略带轻佻的神色,“既然二位无间至此,我便也直说了,在我这里,温掌柜才是首选,今日贸然来访,也是实属无奈。” 这话的水平,比方才高了不知多少段位。面上承认了白堕的说法,背地里还没放弃激将的法子。 白堕像是没听出来似的,打听:“怎么,您着急离开?” 阮映点了头,却不解释,只是说:“林三爷,我是诚心合作的,不只壶间醉,北平所有的酒,我都可以帮你打开南下销路。” 她着间咬重“帮你”两个字。 白堕细品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后背便被激起一阵颤栗。没有谁不愿意把自己的酒远销他方的,每家自己只要稍加几分薄利,长年累月,足以流出座金山来。 这事你还应该找四哥去谈的。 许是很多事情被温慎料理得太好,壶间醉立得越久,生意做得越大,白堕反倒在这些事上越不上心了。他暗笑两声,依然摆了手,“阮夫人,您此来诚意确实让我感动,但林某人真不擅长此类,若是无法再等,不如留下地址,改日我让四哥登门拜访?” 事不过三,阮映虽不甘,却识得大体,浅笑着应了下来。 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钢笔,写好地址,认真压在柜上的砚台下面,做好了这一切,却没有着急走,而是折回来,像是闲聊般地问:“我听说,林三爷发妻早丧,至今都没有续弦?” 两人既不相熟,她突然问起这个,白堕先是一怔,跟着便摇头:“并非至今,是一直都不会。” “这话啊,可不好说得太满呦。”阮映回到他身边坐好,揶揄地笑了起来,“这天下好女子多得很,你眼下还年轻……” 白堕毫不掩饰地不耐烦起来。 阮映瞧出来了,故意歪头问:“可是因为温家的那位大小姐?” 她这一句话刚出口,门外有人声响起,利落的步幅掀起裙摆上大片的西府海棠,温纾迈过门槛进来,叫人:“白堕!” 白堕侧过头,姣好的阳光和温大小姐融在一起,如画一般,葱郁婷婷。 “哎,”他应了一声,才问:“进屋。” 算算日子,他与温纾已经许久未见了,眼下突然见着,他不问“你怎么来了?”也不问“年家的事处理得如何”,只平淡的、熟稔的招呼她进屋。 “这是有客人?”温纾放下手里的行李,自己倒茶,“先忙吧。” 白堕摇头,“正事已经聊完了。”他说着起身,无视了阮映探究的眼神,往出请人,“阮夫人,待我四哥回来,必定过府细谈。” 这是逐客令,无疑是非常失礼的。 幸而阮映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意味不明地瞧了他片刻,从善如流地告辞了。 温纾瞧着她的背景,打趣道:“怕是说什么你不想听的话了吧?” 白堕并没有否认,他的视线慢慢向下,落在自己的鞋尖上,自言自语:“苏姐姐站在桥边,若是看到我牵着别的女人,是会哭的。” 他的声音很轻,温纾只听见了几个字,她拧起眉,疑惑地问:“什么桥边?你嘀咕什么呢?” 白堕回神,扬眉浅淡地笑了一下,给她让座,“四哥如何?”他问。 温纾原本想往椅子上坐,听到他问,便停下动作,转而向门外一指,“外头呢,给车把式结钱呢。” 白堕本就站在门边,闻言两步迈出去,正正和温慎撞到了一起。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温慎从他身边擦了过去,进门先给自己倒了茶,边饮边说:“姨丈死于心疾,之前一点先兆也无,后事料理好了,我便回来了,再多待下去,用处也不大。” 他说得非常快,像是有什么急事在等着他,可他说完,却长衫一弹衣摆,坐了下去。 白堕等了半天,不见下文,只见温四爷饮茶的动作愈发悠然起来。 “四哥?”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温慎:“嗯?” 白堕:“然后呢?” 温慎抬眸,瞳仁清透,逆着太阳,隐约有些细碎的光,“两相酬的局势,早在我们离开前就已经稳住了,这次也没掀起什么波澜,我回去只是帮小枝料理杂事,要论紧急,还是在天津卫这边站稳更急些。” 他讲话的速度依然很快。 白堕盯着他,半晌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年家主事、四九城造酒行多年的龙头突然没了,人情往来纷杂,怎么可能如他所讲的那般轻巧。 他操持着北平的事,又担心天津卫的生意,定然是没日没夜地想在一团乱麻里,找到唯一的线头。 周日对接无数的人,无数的事,逼着他不得不收起原本稳缓的行事风格。他北平抢时间抢得太狠了,以至于到了天津卫,依然没法立时悠然从容起来。 白堕仰头瞧着棚顶,有些后悔将阮映打发走了。 他一心想着醉酒,外事全指着温慎,甩手掌柜当得逍遥自在,就连对方家里出了如此大事,依然想着能拖便拖。 想当年两人同在北平时,他白堕经营的手段,也没有那么……那么输给温慎吧? 怠惰啊,真是要不得。 白堕暗下决心,得在阮映离开前,非去把这事谈成了不可。 可怜重整旗鼓的林三爷这头壮志刚刚立下,那头温慎便问:“我刚刚看到有个气度不错的女人从咱们铺子出去,那人可是叫作阮映” …… “你知道她?”白堕迟疑了一下,问。 温慎点头,“之前不知道,是这次回了北平,才知道有这么个人,之前是一直托人想结交你我,可惜那段日子我们忙着强并两相酬,她在北平又当真没什么熟人,所以便失之交臂了。” 白堕脸色几变,斟酌着问:“四哥可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 温慎:“上海那边兴个不常听说的名头,说是叫代理商,阮映之前从香港代理了不少酒,跟着又把主意打到了北平来。” 早在温慎点头的那一刻,白堕便没了细听的心思,满心想的都是算了算了,左右你那么能干,还是你去谈吧。 是故等温慎一说完,他便转了话头,问:“年掌柜身子骨一直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还突然犯了心疾呢?” “……问了郎中,说是年岁大了,也是常有的事。”温慎错开视线,去看自己妹妹,“把行李拿到后面去,自己挑间屋子。” 她的东西不多,白堕也没有起身帮忙的意思,只是嘱咐:“出门在外,到底不比家里,看看还缺什么,吩咐伙计们去采买。” 温纾正低头提着东西,听到他说话,整个人顿了顿,跟着便笑着起身,“林掌柜,这铺子也是咱花了钱盘的,这地界也是咱自己的家,也别守着北平那一亩三分地不愿意往出走。” 偌大的北平,巍巍皇权磊起的四九城,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一亩三分地罢了。 有些人的心胸啊,当真是宽敞的让自己汗颜。 温慎敲了敲桌子,才让白堕把视线从温纾的背景上收回来。 “姨丈的死,是有蹊跷的。”他没在意那些,而凑近了,小声说:“乍看之下,确是心疾无疑,但我不信,便让与我相熟的郎中去查,最后回话过来,说若不是心疾,倒有可能是中了缪麻。” “缪麻?”白堕不大通医理,又被他的话惊着了,只下意识地重复了最后两个字。 温慎轻轻向后扯开了身子,又长叹气,“那是一种毒发非常诡异的药,有人中毒月余便已经身亡,有人却可活过半年才合眼,死时的症状,与心疾别无二致,且非常难寻,若不是我逼着郎中去找,郎中也不会联想到还有此药。” 【《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九章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九章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九章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二十九章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这个女人名叫阮映,出生在上海,最近几年倒是常往香港跑。她介绍自己的时候,狭长的眉眼向下微垂着,偶尔轻轻瞟上白堕一眼,语气里不自觉地带出些优越感来。 “近来天津卫人人都在说的林三爷,想不到竟然同我在火车上匆匆见过一面,想来也是天意叫你我,可以谈桩买卖的。” “蒙您错爱了。”白堕一听完,端手拱礼,拒绝得异常干脆:“以阮夫人的神通,想来也是听说壶间醉近不太平的事了,天津卫的脚跟还没站稳,贸然南下,怕是不太妥当。” 这些年的敲打,白堕早已经不是见着好处,便只想着往前冲的愣头青了。 阮映有着一双阅尽世事的眼睛,她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像一道轻纱从人肩膀上滑似的,任是谁都会被撩拨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可白堕只是那样不为所动地看着她。 两相对视片刻,阮映笑了起来,“素来听说,这壶间醉是靠着温掌柜打理的,我原本还不信,眼下来看,林三爷真是当不家啊。” 这两句话说得四两拨千斤,说得极温婉。 白堕听了,反倒向后坐实了,他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撑住自己的侧脸,“不瞒您说,这铺子里的买卖,过就是我四哥说了算的,您既知道我做不得主,索性也别拿这事为难我了。” 阮映收起了略带轻佻的神色,“既然二位无间至此,我便也直说了,在我这里,温掌柜才是首选,今日贸然来访,也是实属无奈。” 这话的水平,比方才高了不知多少段位。面上承认了白堕的说法,背地里还没放弃激将的法子。 白堕像是没听出来似的,打听:“怎么,您着急离开?” 阮映点了头,却不解释,只是说:“林三爷,我是诚心合作的,不只壶间醉,北平所有的酒,我都可以帮你打开南下销路。” 她着间咬重“帮你”两个字。 白堕细品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后背便被激起一阵颤栗。没有谁不愿意把自己的酒远销他方的,每家自己只要稍加几分薄利,长年累月,足以流出座金山来。 这事你还应该找四哥去谈的。 许是很多事情被温慎料理得太好,壶间醉立得越久,生意做得越大,白堕反倒在这些事上越不上心了。他暗笑两声,依然摆了手,“阮夫人,您此来诚意确实让我感动,但林某人真不擅长此类,若是无法再等,不如留下地址,改日我让四哥登门拜访?” 事不过三,阮映虽不甘,却识得大体 第一百七十九章 林二爷死的时候 http://.biquxs.info/ 温慎说完,着意等了片刻,等白堕已经理清自己方才话之后,才再度开口:“但眼下最为难的,便是丁点证据也无,全是推断而已。” 既然没有分毫证据,何苦去推断这个? 白堕盯着桌上的茶杯,杯影里映着温慎极认真的眉眼,他不信口开河之人,想着,白堕便问:“若是中毒而死,请个仵作验一下不就解决了么?” 他问得理所当然,温慎却在这句话的尾音里,默然抬眸。他盯着白堕,眼神冰凉而警惕。 被盯着的人彻底茫然起来,好半天,温慎放弃般地叹气:“此事不能多生枝节,若是有谁想要谋害姨丈 魇烛王脸色阴冷,不朽之力布满整个地球,整个地球在刹那间,无论是黄种人、白种人,黑人,又或者是从其他星球高买的一些奴隶,就连外太空宇宙那八座战斗堡垒内的生命,全部被他收了起来。 换句话说,连续被独立团一营和772团硬碰硬狠揍了几天的第77联队早已不是先前那支雄赳赳气昂昂来到旧关的77联队了,除了兵力上的损失,这士气也已经低落到极点。 关山久知迟疑了一下,枪刺换手,用右手切掉了左手的中指和食指的中间关节,咔咔,两节手指掉落。 冷喝一声,唐辰体内真元涌动,青光剑幻化出数道紫金色剑芒,瞬间斩出,击向了压下来的巨大熊掌。 之前,团练和长弓队,都需要赵信的投入,现在,苗家庄每天的日收入超过了1000贯,七成拿出来,用于长弓队和团练的建设,到是不用他投入,对于此,赵信也乐得逍遥,这些钱可以存下来,为未来战争做出准备。 张逸也很得意,因为,他使用诈术,给了县长一批军火,一个班级的教官,还吹嘘,自己马上能够增援。 萧惠这才注意的看过去的,只见伴随着号角,宋军的阵营明显的收缩,后退,退出了攻击的范围。 在码头上隐藏的狙击手,立刻派遣兵力正面进入炮艇,使用鬼子的探照灯扫描,清查可能隐藏的敌人。 而大多数的人,却是跳入了池塘之中,在半人高的池水之中摸索着,试图寻找到叶浩轩。 “圣师兄说的没错,为什么月药灵师不每个月多给一两瓶强大的药剂给我们呢?这也太吝啬了吧!要是多给一两瓶药剂,这样说不定我也有机会了进入五级肌体神纹者了。”身形瘦长的弟子有点不满道。 之后,阮沐希就没有睡过觉,看着墙壁上的时间,度秒如年,一直到天亮。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那魔族士兵,随即挥起一道如滔天般高的巨大浪花剑气,同时画地为圈,默默地守护着他的二师姐。 阮沐希皱眉,面具后面的眼睛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在白光之下凌厉异常。 目光落在江云身上,淡金色的头发下,是一双冷漠到极点的眼睛。 因为岳浩只要成功了,那么他程大壮,不仅仅是程芊颖的父亲,岳浩的岳父,更是开国的功臣,绝对首屈一指的存在。 但他的热度却已经呈现出下降,锐减的趋势,被其他一些npc分去了大半。 她的烦闷,无措,不安的,将戒指拿下时任何微妙的情绪全部落在无声无息坐在沙发上的慕慎桀深邃的黑眸里。 未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莫名地眼皮跳了跳,有种有事要发生的预感。 要是不告诉云老,这件兽铠只有她们三个知道,她和肖从玉也绝对不会说出去,这样,兽铠就是刘白河的了。 凤九月抬手劈出一道耀眼蓝光,狠心地将自己的一条九尾切断,然后紧握在手里,聚集天地煞气,将那条带着鲜血的尾巴迅速化作一把执念极深的匕首。 第一百八十章 神交之友 http://.biquxs.info/ 神交之友,至死不渝。 温慎的眼神看着漫漫长街,人行其中,匆忙不休。他初见林家三少爷持杯而歌,吟“天下太平兮,吾将醉,吾将醉兮,舞霜锋!”如今想来,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阮夫人是不会懂的。”未了,温慎抽神回来了,笑着了补了一句。 阮映不置可否。 酒楼正好到了,温慎抬手欠身,把阮映往里让。 这酒楼装得好,上下两层。二人拾阶而上的时候,正撞到膀大腰圆的男人拍着桌子骂林止夜:“小丫头片子,你满街打听打听去,我是你能讹诈的主吗?” 他大着嗓门,林止夜涨红着脸,被吼得两肩抖索了一下,去还是迎上去,“来之前我们就算过了,这些年你私吞的民脂民膏……” 她的话没说完,男人拿起杯子,冲她的脸就砸了过去。 林止夜吓得尖叫。 下一瞬,一只手探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拢住杯子,跟着反手一甩,直将杯子摔到男人额头上。 杯碎落地,有血顺着那人的眉心往下流。 “我看你他娘的是活腻了!” 叫骂声只响了这一句,温慎捏住他的手腕,肩上用力,把人从二楼掀了下去。 哐当一声,楼下杯盘狼藉。 男人的手下二话不说便往上冲,温慎轻飘飘看了几眼,跟着一脚一个,全都踹了下去。就着这些人满地打滚的时候,他撑肘支在栏杆上,对下面说:“不才温慎,小妹在外惹了事,自有壶间醉给她托底,你若是不服,去我铺子里讨理便是。” 而后温四爷拱手给众食客赔礼:“此番多有得罪,今天的酒我请了,各位受了惊,早些回吧。” 众人也都给他面子,施礼道谢,纷纷离店。 胖男人和他手下磕磕绊绊地爬起来,“行!温四你给我等着!” 温慎没有工夫搭理他,而是去问林止夜:“缺钱怎么不同你小哥说?” 林止夜咬着下唇不说话。 她身后的男同学回:“救国用钱的地方多,不能全指着您一家啊。我听说之前黎殷会筹饷的时候,您家出力不少呢。” 温慎漫不经心地扫了这些学生一眼,不再多问,只是打发,“回去吧。” 这些人全散了,三人才坐下来聊正事。 壶间醉从阮映那里拿到北平和天津卫两地销酒的代理权,但这酒想要稳妥地运到上海去,只能来找亨利想办法。 亨利是老油条,张嘴就要抽三成的利,第一次同他打交道的阮映险些起身走人。 温慎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笑着问:“亨先生,这生意您是想让我谈,还是想让林三爷来谈?” 亨利立时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更可谓是精彩绝伦。 温慎笑吟吟地笑着,片刻之后,亨利松口:“一成利,一成利总可以了吧?” 温慎:“半成。” “温掌柜!你不要欺人太甚!”亨利咬牙切齿,“我的那是货轮,不是你们中国的小船!要靠人划过太平洋去吗!” “就到上海而已。”温慎迎着他怒气凶凶的眼神,回得平淡柔和,“成本我帮你算过了,半成利,依然有得赚。更何况上海人都喜欢紧俏的东西,香皂、丝袜……你随便夹带着什么,利润翻上几翻不是问题。” 亨利起身拍着桌子:“讹人!你这就是在讹人!” 温慎笑眯眯地,“您得想想,这事若是林三爷来了,他会怎么谈。” 亨利又一次沉默了。双方僵持了一会儿,他将杯子的茶泼了出去,换了酒:“我下午让人拟好文书,送到你府上。” 温慎与他碰杯,“合作愉快。” 亨利翻着白眼,将酒喝了,“你看我像是愉快的样子吗?中国人,真贪财。” 温慎听了,竟乐了起来,他不自觉地往林止夜一行人出去的方向看了看,“我们中国人用钱的地方多,偏偏又不是每个人赚了都会往出拿,温某自然不敢懈怠。” 这话虽然隐晦,但亨利听得懂,以他的立场,不太好过多参与,忙寻了个借口告辞了。 他走后阮映倒是兴致盎然,“大名鼎鼎的货轮王,怎么会有些畏惧林三爷呢?” “陈年旧事罢了。”温慎给她斟茶,“最开始打交道,林三爷被那洋人骗了不少钱,所以狠揍了他一顿……” “什么?”阮映惊讶地捂住嘴,“货轮王竟然挨揍了?”她虽然是诧异,但又有些玩味,“挨了打而已,不至于让亨利先生惧怕到如今吧?” 那得看是挨得谁的打了。 这话温慎没说出口,只是弯眼笑笑,“当然后面还有一些事情,亨先生是最早把天青蓝卖到西洋去的人,我们林三爷是他的摇钱树,他不敢得罪也是今天让步的原因。” 此时坐在家中的摇钱树林三爷是颇有些头疼的。 他面前摆着两张地图,一张是北平的,另一张是天津卫的。陆云开坐在他对面抽着烟袋,烟袋穗子在空中来回晃荡,“要我说就定在天津卫得了。” 柜后的沈知行立马嗤之以鼻,“要你说,你说了算吗?” “啧!”陆云开的烟袋重重地落到了桌面上,“管好你的帐,酿酒的事你管得着吗?” 沈知行不敢硬顶,但依旧不服,他嘟囔:“那我也比你这个半路出家的人懂行。” 陆云开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白堕却懂。 酿酒一事,靠水、靠天气、靠粮食……靠的就是一方水土。天津卫交通便利,如果新的酒坊选在这里,自然能更轻松地运往上海,甚至是运往全国。 可是,可是这里未必能酿得出来他想要的酒。 思忖良久,白堕重重地将手拍到北平的地图上,“就这了,还得在这建。” 沈知行一蹦三尺高,冲出柜面,翻手管陆云开要钱,“认赌服输啊!十块大洋!” 陆云开把他的手推到一边,去看白堕,“老大,你考虑考虑来回路上得花多少钱,我听说海伊州调到南边去了,那火车又不是他温家的……” 沈知行抢话:“那是南边儿有事,海老又不是不回来了!” 陆云开:“回来了也要钱啊!” 沈知行:“咱有钱!”他说着把帐本翻出来,压到北平的地图上,“不算从其他酒坊那代理赚的差价,单咱们家的四种酒,三个月纯利尽六千块,陆二爷,这还是咱们酒产量不足之下算出来的帐,那每日流失就不用提了,您再加上我们代理的差价呢?” 陆云开是管过帐的,只是两家并在一起之后,他便按白堕说的,少参与这事了。 如今听来,更大的盘子确实是支得起来的。他掏出钱袋,压进沈知行手里,算是同意了这事。 白堕见他应了,便低头认真琢起新址要选在哪里,他手在老酒坊边上画了位置,“打听打听,这片地有没有主,没有咱就盘下来,挨着建。” 这话他是交代给陆云开的,却被回来了温慎听了个正着,“一块地方不够。” “四哥?”白堕过去接他,“谈得如何?” 温慎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又接着上了之前的话,“既然要新开,索性便多开几家。冀州的路子我基本已经铺好了,只是酒量不够,分给他们的就少。等上海的事稳定下来,大可以再去重庆、南京看看。我粗略估计了一下,想要把货铺到全国去,至少得再建四家酒坊才行。” “四家?” 一屋子的人都诧异起来,沈知行试探着问:“东家,北平咱可有三家了。” 可温慎却不容置疑地回:“我知道,所以新开的这四家里,三家建北平,一家建在赤水。”他眼睛扫了一圈,没瞧见温纾,只得接着说:“这两天就让小纾回去,张罗一下贵州那边的事儿。” “不行,”白堕张口就拒绝了,“前两次也就算了,眼下时局越来越乱,别让她一个姑娘家再乱跑了。” 温慎微微抬眼去看他,眼神的意思当真是一言难尽。 “看什么啊?”白堕扯了椅子去坐,有些赌气地回:“我当她是朋友,怎么关心点都不行了?” “行,没人说不行啊。”温慎失笑,他到白堕身侧坐下,“阮映在香港的些门道,小枝一个人留在北平不是个事儿,所以我想拖她把小枝代到香港去读书。” 好好的怎么说到这来了? 白堕莫名其妙:“这跟温纾有什么关系?” 温慎:“我想让他们顺路带小纾一程。” “四哥是当我不认识路呢?”白堕渐渐没了耐心,“那可是你亲妹妹,就算是有些身手……” “还轮不到你瞧不上我的身手呢。”温纾提着些点心盒子进来,拆了其中一盒给众人分,“再说我回去,也正好看看家里的情况。” 白堕摆摆手,没接她递过来的东西,“你家怎么了?”他问。 温纾见他不接,就转手塞给了温慎,“母亲次次家书,都说惕儿不孝,害她生病,总叫多带些钱回去,这几次的书信说得愈发严重了……” 这种把戏那对母子也不是第一次用了,白堕自然没放在心上,“那我让陆先生陪你走一趟吧?” 陆云开在一旁抽着烟袋不说话。 温纾想了想,竟然点了头,“真建酒坊,总是要有个信得过,又靠谱的人才行,我自己一个人,总担心有些疏漏。” 陆云开略显诧异的挑了挑眉。 温纾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她会答应,怕是知道贵州的局面不好应对。 白堕没在这事上多想,见她同意,总算安下心来。 日头当悬,太阳愈发毒了。 陆云开终于放弃了吞云吐雾,他细细地把烟袋收了起来,抬眸问:“桌上收了,咱吃口饭吧。” 【《百年壶间醉》】之第三十一章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元满】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百年壶间醉》】之第三十一章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百年壶间醉》之第三十一章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元满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百年壶间醉》之第三十一章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神交之友,至死不渝。 温慎的眼神看着漫漫长街,人行其中,匆忙不休。他初见林家三少爷持杯而歌,吟“天下太平兮,吾将醉,吾将醉兮,舞霜锋!”如今想来,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阮夫人是不会懂的。”未了,温慎抽神回来了,笑着了补了一句。 阮映不置可否。 酒楼正好到了,温慎抬手欠身,把阮映往里让。 这酒楼装得好,上下两层。二人拾阶而上的时候,正撞到膀大腰圆的男人拍着桌子骂林止夜:“小丫头片子,你满街打听打听去,我是你能讹诈的主吗?” 他大着嗓门,林止夜涨红着脸,被吼得两肩抖索了一下,去还是迎上去,“来之前我们就算过了,这些年你私吞的民脂民膏……” 她的话没说完,男人拿起杯子,冲她的脸就砸了过去。 林止夜吓得尖叫。 下一瞬,一只手探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拢住杯子,跟着反手一甩,直将杯子摔到男人额头上。 杯碎落地,有血顺着那人的眉心往下流。 “我看你他娘的是活腻了!” 叫骂声只响了这一句,温慎捏住他的手腕,肩上用力,把人从二楼掀了下去。 哐当一声,楼下杯盘狼藉。 男人的手下二话不说便往上冲,温慎轻飘飘看了几眼,跟着一脚一个,全都踹了下去。就着这些人满地打滚的时候,他撑肘支在栏杆上,对下面说:“不才温慎,小妹在外惹了事,自有壶间醉给她托底,你若是不服,去我铺子里讨理便是。” 而后温四爷拱手给众食客赔礼:“此番多有得罪,今天的酒我请了,各位受了惊,早些回吧。” 众人也都给他面子,施礼道谢,纷纷离店。 胖男人和他手下磕磕绊绊地爬起来,“行!温四你给我等着!” 温慎没有工夫搭理他,而是去问林止夜:“缺钱怎么不同你小哥说?” 林止夜咬着下唇不说话。 她身后的男同学回:“救国用钱的地方多,不能全指着您一家啊。我听说之前黎殷会筹饷的时候,您家出力不少呢。” 温慎漫不经心地扫了这些学生一眼,不再多问,只是打发,“回去吧。” 这些人全散了,三人才坐下来聊正事。 壶间醉从阮映那里拿到北平和天津卫两地销酒的代理权,但这酒想要稳妥地运到上海去,只能来找亨利想办法。 亨利是老油条,张嘴就要抽三成的利,第一次同他打交道的阮映险些起身走人。 温慎不紧不慢地喝了口 第一百八十一章 白堕 http://.biquxs.info/ 早些时候,有伙计来送吃食,白堕正苦于下不了决定,便耽搁了。他一提,众人这才想起来要庙。 白堕卷起地图,温纾抱心,沈知行将放在柜后的食盒打开,把几样菜一一摆上来。 众人围桌而坐,温纾边吃边问:「对了,今儿个你们谁又在外面做好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温纾只得解释:「我刚回来的路上,有两个小孩子送了我四盒点心,说是给壶间醉的心意。」 一桌人的筷子都停了。 沈知行试探着问:「大小姐,您都不问问是谁送的?」 许是觉得他们过于警惕了,温纾放下筷子,「是两个小孩子送到我脚边的,只是说今天多谢壶间醉的帮衬,便跑进人群里了。再说这些东西也不贵重,我索性就拿回来了。」 沈知行:「您也不怕别人往里头下毒,咱们现在,多招人嫉妒啊。」 他显然是随口抱怨,一边说着,一边又继续吃了起来。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全没放在心上。 温纾自然也是不以为意:「自打来了天津卫,我们是什么礼遇?咱又没得罪什么人。」 她这么一说,温慎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那个……我今天刚得罪了一个。」 众人再一次齐刷刷地停了手里的筷子。 温慎:「那个……关键我还不知道我得罪的是谁。」 沈知行索性推了饭碗,明显是觉得自己这顿饭吃不下去了。 温慎便乐呵呵地劝他:「你看我也吃了点心,不什么事都没有么?许是咱们多虑了。」.. 一桌子人明显都不信,偏偏又都不敢反驳他。 唯独白堕长叹一口气,吩咐:「沈先生,你还是去准备个郎中吧。」 沈知行依言起身。 温慎也没拦他,又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饭,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北平那边建酒坊,你得回去吧?」 白堕的眼睛盯着他,生怕他突然毒发一样,半天才点了一下头。 温慎便锁起眉头,「我得同阮映去一趟上海,毕竟是初次走货,总得熟悉熟悉门道路数。看来,只能把天津卫这头交给沈先生了。」 白堕点着头,却频频看向门外,心不在焉。 好在他心心念念的沈知行没多久就回来了,只是可惜,郎中没跟着一起回来,而是他自己大包小裹地回来了。 白堕还来不及疑惑,沈知行便将一封字条递给了他。 那字条上的字极丑,勉强能够辨认,写的是:「林三爷,今天得罪令妹真是情非得已,还请您多多担待,我啊,在这天津卫名声不好,我自己也是知道的,但我就是靠着这点恶名才能把事情办了。今天那么多人看着,实在是没法给您壶间醉面子。不过这背地里,是不论怎么着,都得把事情给您办了的。」 读了如同天书一样,白堕更是一头雾水。 温慎忙把在酒楼发生的事情讲了讲,陆云开听完,几番确认那人长相之后,才说:「是做车马卖买的肥子张。」 他的神色非常坦然,但温慎依然敏锐地捕捉到,这可能是一个非常隐晦的说法。 按这个方向去推,那肥子张多半是拦路打劫起的家。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壶间醉不过是最近生意大火的一间酒坊罢了,两个行当,井水不犯河水,他又何须如此低声下气? 温慎的眼神探询起来。 陆云开认真琢磨了一下,就问沈知行:「出门就让人盯上了?」 沈知行点头。 陆云开便摆手让大家安心,「壶间醉在天津卫是踩着民意发的家,那肥子张约莫是觉得自己得罪错了人,想道 歉又没那个胆子,才藏头露尾的,都别记挂着了。」 白堕压根儿没想记挂这事,他直接吩咐人去叫林止夜,两三句把小姑娘训得不敢吱声,才最后问:「我知道你在学样里忙着的是什么事儿,可咱家又不是不赚钱,怎么同我张口,比同外人张口还难呢?」 林止夜忽闪着眼睛不肯说话,她越是不肯说,白堕就越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你瞒着我什么呢?」他拿起手边的杯子,着意在桌面上磕了一下。 这一磕,像官老爷的惊堂木一样,森森威严,压得林止夜一个激灵,「我,我是替付爷筹的。」她老实地招了,「可付爷不想我告诉你。」 一旁的陆云开眼神动了动,跟着细不可察地叹了声气。而温慎等人全是一幅瞧热闹的表情。 白堕极是疑惑:「我叔?他筹钱干嘛?」 林止夜干脆一跺脚,「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段时间,剑沽涨价,是因为贵州被设了税卡?」 这都多久的事了? 白堕不解,却依然点了头。 林止夜:「那税卡是贵州各方势力一起定下的规矩,付爷为了你,把它改了,得罪了不少人,正同那帮人斗气的时候,正巧有一个机缘,就带着手底下的人参了军,但是他参那个军吧,比较穷……」 付绍桐,从戎了? 白堕消化了半天,还没消化明白呢,陆云开便手指沾茶,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 「赤」。 天气正热,桌面上的水渍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白堕周身凉了下去,他听说过那群人,以一腔热血,怀抱天下之忧,只是、只是苦了些。 他按住陆云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问:「先生早就知道?」 陆云开点头,「那日我送付爷走的时候,他已经同的说了,撤了关卡,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只是我没想到,他最后会走到那边去。」 白堕深吸了一口气,所有自责和当胸口的浊气被他强压了下去,他沉默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手慢慢收回来,依旧压在桌面上,像是要撑住点什么一样。 温慎的手指就在他肘边敲了敲,「黔阳王是有大志的人,之前被浮名累着,此番说不准可以成就一桩伟业呢,咱这也算是帮了他。」 可白堕并不是那种愿意拿着机缘强占功劳的人,付绍桐该干什么,都应该是凭借自己的意愿才是,如果没有自己那一闹,大概数是可以安逸终老的。 温慎见他不说话,便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妹妹。 温纾斟酌良久,安慰道:「我听说那头管得是很严的,估计黔阳王以后再也不能倒腾烟土了,倒是可怜他去吃糠咽菜了。」 白堕侧头,瞧了她一眼,倏地笑了,「你此次回去,一定要去见到我叔,就和他说,离那些乱七八糟的生意远些,安心从戎,赚钱的事,有我呢。」 温纾单手撑着下巴乐,温慎也趁机说:「对!这钱啊,不单是给咱们自己赚的,所以手头上定下来的事,各位抓紧办了吧!」 温四爷性子从容惯了,却不想今次却被办得雷厉风行。 入夜的时候,几个人哈欠连天的等在火车站,留守的沈知行忙前忙后地照顾着。 往北平去的白堕、往上海去的温慎和阮映,以及往贵州去的温纾和陆云开,兵分三路,竟然在一晚上相差不多的时间里,都有火车。 阮映拎着自己的小皮箱,单手向上拽了拽披肩,眉目嫌弃:「喔呦,这是着什么急的呀。」 没有人回答她。 夜风渐凉,星空万里。 温纾坐在白堕对面,她看着他,这个男人仰着头,眸间落 满了星子。 和她坐在同一排的陆云开瞧见了,忍不住打趣:「温大小姐,您这都多少年了……」 温纾像是没听见一样,心里却默默地盘算了起来。她记得他拽开过自己的发带,记得他瞬间猜中自己的名字,记得他为了回护自己时,拍着胸脯说他也是个美人…… 这倒也不算是句谎话。 那年他在泰永德里第一次调酒,便是她在温家,见过的最好看的风景了。 白堕此时像是看累了一样,慢慢地垂下了目光,两人的视线便那样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 他们应当会有很长的日子,见不到彼此了,莫名地,温纾突然就想到了这件事,而后她莞尔一笑,把视线移动了别处。 暗自心事,无人知晓。 温慎贴身翻出块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 他递了眼神过去,白堕就站起来,把所有人叫到身侧,嘱咐:「这次的事,要三个地方相互配合,哪一方都不能太慢,一定要多拍电报,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好能换换路子。」 「尤其是小纾那边,」温慎就着他的话说:「一定多信任陆先生。」 这话一出口,陆云开便乐了,「想不到温四爷也有劝别人多信我的这一天。」 众人一阵哄笑,白堕也想嘱咐温纾,却又想到,沈知行、胡晓、伍雄这些人,都要各自担起一头了,他又有什么信不过温纾的呢? 火车的汽笛声在空荡的车站里响了起来。 白堕拱手,眉眼间的光熠熠生辉,「各位此去,绝非坦途,壶间醉的盘子大了,我们要扬名立万,为的是做百年老店!要赚金山银山,为的是能倾囊相助!名不是给自己要的,钱也不是给自己赚的,但我信此次事成,壶间醉这块牌子,百年风雨不倒,你我就都刻在它的背后!」 他望着围成一圈的众人,用了迄今为止最温和的声音,说:「我和四哥,在这拜托各位了。」 被他拜托的人们,亦只眉目坚定地回了一个字,「好!」 而后,他们几乎同时转身,踏上了各自的列车。 朗朗乾坤,天高地阔,一腔热血,满身热忱。 酒坊建成之后,壶间醉的酒南下流通,极受欢迎,后来剑沽更是在国际上获奖。而贴民的天青蓝,一路销遍全国,跟着传遍九州的,还有那位旷世难出其右的酿酒师傅,林止遥。 世人说:「不畏张弓拨刀,唯畏白堕春醪。」 只有极少人知道,林家三爷林止遥,有个别名,叫——白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