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将还灵》 第一章 分手 正是下午茶时间,装潢精致的咖啡厅里人不少,两个女人坐在边角一张桌上闲话,这位置好,抬眼就能看到进门的宾客。 “还真,我这是真没法子了,杨教授突然生病,这项目都定好了,甲方那边赶时间,要不我也不能来求你啊,你这人不爱交际这我还能不知道吗?姐们儿我也是山穷水尽……” 打扮时髦的女人愁眉苦脸地抱怨,半晌没得到对方的回应,想抬头看看谢还真的态度,却看到她一双细长的眼定定地盯着门口,微偏了头,像是在等什么人。 “来了。”她朝门口轻轻抬了抬头,刘梅也转过头去看。 “欢迎光临。” 门口的迎客铃恰好响起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挽着个年轻女孩儿,有说有笑地进了门,侍应生忙迎上去带这对儿情侣入座——应该是预定好的,离门口不远的小桌上摆了一支盛开的玫瑰。 巧了,这男人她们都熟得很,可那个年轻小姑娘就眼生多了。 刘梅惊讶:“郑成钧?他不是……你男朋友吗?”她忙转了头看谢还真的脸色,却看她素净的脸上没有一丝羞恼,一如她这个人往常的做派,云淡风轻极了。 “现在不是了。”谢还真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来,“阿梅,我晚点回复你,要处理点私事。” 刘梅很识趣地拎了包:“行,等你处理好了,晚上请你喝酒去!” 她跟谢还真是大学同学,对这姑娘的性情摸得一清二楚,这种时候,她一个人就能轻巧地把事儿处理好,要是自己冲上去给她打抱不平,兴许还让谢还真不痛快呢。得了,她甭添乱,只等晚上带她去酒吧放纵一把。 但她走的时候还是往郑成钧那个位置狠狠剜了一眼,捏了捏手机——要是还真没处理好,再想法子收拾他。 郑成钧正好是背对着谢还真她们的位置,并没注意到自己送绿帽子的正主儿正在后头安安静静地坐着。 谢还真太忙了,而且一忙起来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见人,郑成钧一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时不时总会有点小火苗蹿来蹿去,更别说他是世界百强集团的少东家,想贴上来的妖艳贱-货一茬接着一茬。 这不,跟公司请来代言的小模特一来二去地,就对上了眼,他还有侥幸心理,想着谢还真反正忙着呢,玩玩又无伤大雅。 不过,郑成钧心里门儿清,玩儿归玩儿,将来的媳妇儿,还是得认谢还真——她毕竟是文物修补界的一把手,皮相也是一等一的东方美人。更何况,他们两个还有更深的渊源,谢还真于郑成钧属于不可或缺的类型,家里的长辈也等着他们修成正果。 想到这儿,郑成钧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摸出来一看——“谢还真”,心里不免有点发虚,清咳一声,朝对面的女孩儿“嘘”了下,接了起来。 “喂,还真啊,怎么这个点打电话过来?那批古画都修补完了吗?” “没呢,就是想问问你在做什么。” 郑成钧心里有点美——自己的魅力果然不减当年,看看,冰山美人谢还真都抵挡不住自己的帅气逼人,他打了个哈哈:“我正跟客户应酬呢,怎么了?” “这样啊,好巧。”听筒里的女人好似笑了一声,“我看到你了。” “什么?”郑成钧有点慌乱,忙四下里探看。 “别找了,你往后看。” 郑成钧慌得立马转头,谢还真在他后面,握着手机冲他打了个招呼,面上带着灿然的笑,“聊聊?” 通常情况下,谢还真露出这样的笑,就意味着这事儿没什么转圜余地了,只不过她向来体面,最后结果不论好坏都必须例行通知一样来一遍流程。 郑成钧这下真是方寸大乱,整个人忙不迭地站起来往这儿跑,一边跑一边飞快解释:“不是,还真,你误会了!你听我解释!” “诶,郑少!你……” 小模特第一次看到郑少露出这样慌张且怂的神色,心里虽有点鄙夷,但为了“钱途”,也赶紧拉他的手,哪知郑成钧一把甩开她:“滚开!” 她一头雾水地看向那个浅笑盈盈的女人,那人一张脸素白温婉,怎么对郑成钧的杀伤力这么大呢? 不过没人为她解释,谢还真压根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轻轻巧巧地对郑成钧说了句:“放心,我不会要你命的。” 郑成钧还想辩解几句,谢还真却没接他的话,反而自顾自地说:“你知道的,做人呢最重要是良心,不然……” 她指指自己头顶,没再说下去,反而转了个话头:“我倒没什么好怨你的,感情这个东西,挺飘忽,咱们好聚好散也就算了。” “我不会对你动手,你不用怕我,只不过最近几天,还是注意些吧。” 她施施然喝了口咖啡,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三下,而后没给郑成钧挽回的机会,拿起手包,冲他一笑:“后会无期。” 郑成钧的额头已经不知不觉地冒了汗,他还想说什么,但是谢还真敲击桌面的三下仿佛让他周身一轻,他颓然地叹口气,知道他们之间的缘分已尽,谢还真甚至最后还帮了他一把。 …… 一个月后。 谢还真正在工作室里面执笔细细地描画残缺的画像,许久,缺漏的颜色一点儿没补上。 她闭了眼凝神“看”去,只见画中女人的眼角脱了墨,一丝黑气萦绕在那处,纠缠着墨丝坠在眼尾,粗粗一看,仿佛是画中人落了墨泪。 谢还真叹了口气,取出一枚小巧的金色罗盘,挪移到“墨泪”的地方。 只见罗盘指针开始飞速转动,而那点黑气仿佛感受到了威胁,不停地挣扎蠕动,牵扯得画中人的眉眼变形,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画中人的眼中落下,谢还真忙取了一只玉白的瓷瓶将泪珠仔细收了起来。 泪珠一收,那抹黑气仿佛突然失去了纠缠的对象,茫茫然地脱离了画像,谢还真将手中的罗盘一抛一收,所有黑气尽皆被金色罗盘绞散,顷刻间干干净净。 她收好罗盘和瓷瓶,又拿起笔补画,这会儿上色比刚才容易多了。花了半天时间将眼睛的轮廓补好之后,那画中仕女仿佛活了一般,朝谢还真轻轻颔首致谢。 此画已成灵。 她晃了晃瓶中灵泪,轻道:“颜色依旧,可安心矣。” “滴滴……” 谢还真拿起手机,看到乔红发来一条短信:“伏灵已殁,采灵失踪,注意安全。” 她皱了眉,那人动作似乎比她预想要快了很多。 “叮咚~” 门铃响了,谢还真这人性子冷,住的是一间偏僻的小别墅,平常不跟邻居打交道,而朋友很少直接上门拜访,大多先在社交软件上约一个时间再来,这会儿没有预约却有人上门,挺稀奇。 她下了二楼工作室,拉开个门缝,外面站着两个警察,为首那人估计二十来岁,长相倒是挺俊,白白净净的,像个白面小生,谢还真有点愣怔。 “谢小姐吗?你好,我们是s省刑警队的,我叫元昊,针对郑成钧先生遇害一事,希望你能协助我们调查。”元昊拿出刑警证件朝谢还真晃晃,语气倒是很友善。 “哦,请进。”谢还真请他们两人进屋,面上波澜不惊。 她去倒水的时候,元昊和张明对视一眼,谢小姐也淡定过头了吧?哪有女人听到刚跟自己分手一个月的对象遇害还这么淡定的?不说诅咒或者痛哭,至少该表现出一丝惊讶来配合一下他们吧。 她这反应仿佛在说我早就知道了,你们的保密工作做的有点烂…… 不应该啊,绝对……有古怪。 谢还真把水递给他们:“抱歉,家里没有茶叶了,喝点白开水凑合一下吧。”说完她坐在沙发上,先说道:“我跟他一个月前分手,后来没再关注过他,你们要问什么?” 元昊眨眨眼,谢小姐……还真是与众不同,不过郑谢两人恋爱三年,听说都要走进婚姻殿堂了,谢小姐现在的反应的确太诡异了,就像从来没跟郑成钧恋爱过似的…… “谢小姐,想问一下前天晚上七点左右,你在哪里?” “我家。”谢还真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我在二楼工作,没有目击证人。” “……”元昊腹诽,“这谢小姐说话是不是有点冲?” 他想不到自己哪里说话做事不够稳当,让人反感。为了谢小姐配合工作,只好重新组织了下语言,刚准备问,只见谢还真连珠炮似的交待。 “我跟他大学毕业在一起的,谈了三年恋爱,上个月他找小三被我撞见,所以我就跟他分手了,之后没有交集,没有联系。我在修补古画,一个月几乎没怎么出门,偶尔点外卖。”她指了指厨房垃圾桶,里面还有中午刚吃过的外卖盒子,“虽然没有目击证人,但是小区监控应该能拍到我没有出过门。” 她又指了指对面的路灯,那里安装了一个摄像头,正对着她的家门。 张明撇撇嘴:“也许你从后门、窗户出去的呢。别墅,怎么会只有一个门。” 本来就觉得谢还真嫌疑不小,这会儿相处,他更是下意识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没忍住反驳了一句。 谢还真:“真巧,我很怕有人入室抢劫,毕竟我家贵重物品太多,所以我请人在四周的路灯上都安了摄像头,存档都在保安室。” “……” 元昊和张明又对视一眼:这个询问对象,真让人头疼……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还真又道:“我的工作差不多做完了,随时可以到公安局协助调查。当然如果现在有空,是最好的。哦对,我申请看一下郑成钧的尸体,不知道行不行?” 第二章 驱灵 死者郑成钧,29岁,世界百强企业xx集团的少东家。 郑成钧在生意场上很精明,却也很圆滑,因此没怎么树敌,基本排除仇杀;死时财物齐全,也排除抢劫谋杀;唯独最近私生活混乱了点,被前女友谢还真撞了个正着,据小三说,谢还真当天笑得瘆人,郑成钧吓得满头冷汗。 这样看来,除了随机犯罪,最有可能的是情杀,是以元昊接了队里指令去调查谢还真。 但案件指向似乎不是谢还真。 首先,死者的鼻子被完整地削去,四肢关节都被生锈的锤子生生砸断,最后失血过多而死,凶手的手段极为残忍粗暴,通常这种恶性杀人案件都是连环杀手所为,更像随机犯罪。 其次,这件案子有点诡异。 凌晨,清洁工人清理垃圾时在垃圾车上发现死者,锤子就在死者脚边,可现场并没有大量血迹,锤子上除了血和铁锈,没有任何指纹,也没有擦拭的痕迹,最重要的是血迹在木柄上分布相当均匀,不像被人抓握着猛砸血肉的样子。 垃圾车附近的摄像头在出事的几个小时里受到些许干扰,画面里闪着雪花,好在不影响成像。 只见衣着干净的郑成钧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垃圾车旁边,再然后画面一暗,不过几分钟恢复正常,郑成钧人已经不见了。 画面除了明暗,再有动静就是清洁工人发现死者的时候了。 观看录像的刑警们面面相觑,他们知道,不见了的人有八成可能在垃圾车里躺着呢。可是,凶手的作案过程到底是什么情况? 几分钟的光景,砸完人跑掉?甚至不忘把整个现场布置得丝毫没有破绽? 最重要的是,失去的血迹呢? * 元昊和张明噎了一下:大姐你现在还是嫌疑人呢,能不能按套路出牌啊?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人真是坦坦荡荡,只是想缅怀故人呢? 他们两个心思百转,谢还真又问:“联系上郑伯伯了吗?” 元昊摇摇头:“听说郑先生正在美国,通讯不通,联系不上。” 谢还真点点头,她听那边提过,郑伯伯应该是去美国拜访师兄。 他们伏灵一脉最近颇为不顺,请人算过,说是旧仇牵扯,郑家道行不够,要请师兄出面破解。 伏灵派大师兄从上次收服邪灵后落下个怪毛病,不能见电,否则会抽搐不止仿若癫痫发作。是以众人拜访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去除身上所有电子产品。 联系不上倒也是正常的。 谢还真沉吟几分:“我不是凶手,你们不用浪费警力在我身上。不过我想我能帮你们找到凶手。” “请务必让我见见郑成钧。” 她神色一贯冷淡,眉头却不自觉地蹙了一蹙。很细微的动作,一般人大概注意不到,但元昊不知怎么的,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冷淡之下的认真和……焦急。 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知道凶手是谁?” “凶手,不是人。” 张明强撑着精神:“诶你别说的这么瘆人啊。世界上哪有什么神神鬼鬼的!”但他一想到监控录像的诡异之处,又莫名觉得背后发冷。 元昊准备说点什么,手机响了起来,忙接起,听筒里的声音有些慌乱。 “元队,快带谢还真回来!死者父亲打电话来了,说她不是凶手,但是必须快点请到局里来,说什么……灵一会儿散了什么什么的,我听不懂……但语气挺着急……” 同时谢还真的电话也响了起来,她揿下接听键,开了外放:“真真啊,成钧这遭得拜托你走一趟了……入了恶灵的域……” “好,郑伯伯,你别急,我这儿有两个刑警,马上带我去警局了。” 谢还真打断了郑永良的话,那边回复:“好好好,辛苦你了。” 元昊看她的眼神终于严肃了起来,这人“黑话”连篇,还找了同伙打电话串通,看着有模有样的,但他反而觉得这人在故弄玄虚,打电话的还不知道是不是郑永良呢。 哼,迟早薅出来她的狐狸尾巴! “嗯,那谢小姐就跟着我们走一趟吧。” 谢还真看了元昊一眼,她听得出来这人声音明显冷淡了许多,只耸耸肩,取了手包跟着他们上了车。 张明开车,元昊看后视镜,偷偷打量着谢还真。 这一出戏,反倒让他更怀疑谢还真这个嫌疑人了。毕竟推到神鬼之说上,恐怕动手的凶手跟她有点关系,说不定是受她指使…… 谢还真靠坐在后座,她垂下眼睛,摩挲着手机边缘,有些出神。一张鹅蛋脸白白净净,穿着沾染了颜料的背带工装,整个人看着文静,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个“白切黑”。 元昊正在心里给她起外号,不曾想她细长的眼睛突然一撩,跟元昊的眼神在镜中交汇。 她冲着镜子微微一笑,看着竟然有那么点邪里邪气,元昊整个人一凛,别过头不看她,谢还真却开口了: “元队,你很干净啊。” 张明突然听到后座女人清冷的声音拖出了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心里那点恐惧忽然又冒了头:“咳咳,这有什么说法?” “没什么,就是好奇。”谢还真手指轻点了下车座,“张警官,不用害怕,这个凶手不会找你的麻烦。” 张明敏锐地捕捉到点什么,可那念头转瞬便消散得干净,他吞了下口水,心想这个谢还真还真是神神叨叨的很,得得得,惹不起躲得起。 却听元昊冷哼一声,没接话茬,谢还真也不在意,只阖了眼,不再说话。 没一会儿,警局就到了。 谢还真一下车就闭目“扫视”整个公安局,唯见一团腾腾的灰浊气息在楼后盘旋,遮天蔽日,气势汹汹,颜色却在慢慢转淡,要抓紧时间了。 进了大门,她指着灰气所在之地问:“郑成钧是不是在那里?” 张明闻声看向她手指的方向,点点头,那是覃法医的解剖室,有点好奇:“你以前来过警局?” 谢还真摇摇头,足下发力,毫不犹豫地绕过前面的大楼,往灰气所在地跑:“来不及了,我要先过去看看,邪灵估计已经逃了。” 张明看得目瞪口呆:不是,这发展他怎么没看懂?看样子是没来过,不过警局内部设计挺绕,去法医室最近的路还真是绕楼。 唯一行不通的是这条“近路”有一道近两米的围墙,谢小姐估计一会儿就得垂头丧气地回来。 元昊却皱了眉,跟着跑了过去,他必须盯着这个嫌疑最大的谢小姐! 上个月谢还真在咖啡厅看到郑成钧的时候,邪灵的气息似乎在他身上寻找突破口。 那时他的额头仿佛罩着一层灰黑色的纱——可见此邪灵的灵相本色灰黑,现在盘旋在公安局上的气息是灰沉沉的颜色,说不定邪灵本体早已经逃了开。 那时灵不成灵,难成气候,谢还真走时还替郑成钧震散了那点邪灵气息。 邪灵逸散,郑成钧鼻端闻到了恶灵特有的腥臭,方才心有余悸。 受了她的恩惠,也没脸去她家死缠烂打求复合。当然,更有可能是抵御邪灵入体,分身乏术。 没想到,那邪灵失了手,却不罢休,短短一个月又卷土重来,直接破了郑成钧的伏阵,拉他进域斩杀! 谢还真神色不免凝重几分:这邪灵成长得未免有点快!难道文锦是落在了它的手里? 她人看着纤弱,远远看着弱柳扶风的模样,跑动起来却是迅疾如风,元昊跟着心惊,心里更加深了对她的怀疑。 才一会儿的功夫,围墙已经出现在了视野里,谢还真扫了一眼,略微转了角度,速度反而加快了几分。 临近墙边,她跑势不绝,顺着助跑的速度猛蹬了几下墙面,整个人往上挪了一米有余,她伸出双手扒着墙头,轻轻巧巧地跃了过去。 元昊在后面看得有点愣神,这是跑酷吧?心里不由吐槽了句这个艺术大佬运动细胞这么发达为啥一点肌肉都没有?看着跟小白花似的。 不过他也没耽搁,两米的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跟着就翻过了墙。 谢还真一边跑一边取出包里的一个黑色瓷瓶,她闭目去“看”,那团灰气的边缘正在一点一点散去,本体脱逃,最后的气息散的会很快,这跑动的一会儿工夫,已经少了一圈。 她顾不得去想原先害死郑成钧的那团灵到底有多大,临近法医室,她忙将瓷瓶扔进灰气之中,双手飞速结了个印,重重地压向黑色瓷瓶。 在她的视野里那团灰气很排斥灵气瓶的靠近,灰雾凝结成触手向整个瓶子抓去,试图抓碎这股讨人嫌的气息。 不过失去本体的余气没有什么杀伤力,一靠近灵气瓶就被尽数吸了进去。 谢还真结成的法印狠狠撞上灰雾,便一分为四,将那灰浊的气息尽数笼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之中,全都摁进了灵气瓶里。 做完这一切,她收回黑色瓷瓶,将之慎重地放入了手包之中,迈步走进法医室。 元昊在后面看着,脸色有些古怪。 那个黑色的瓷瓶,是不是在空中待了几分钟才落下来? 他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摇摇晃晃,什么情况?难道那些灵异故事……是真的? 谢还真进了法医室,不知道覃法医在不在,万一她想毁尸灭迹……不行!他不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法医跟这个女人待在一起。 尽管他此刻心里已经有些动摇地信了谢还真或许不是凶手。 覃法医正在仔细看凶器铁锤,她实在很奇怪,这个锤子上的血迹为什么分布这么均匀?活像从天而降,正好砸在死者身上一样。 “你好,法医小姐,我是郑成钧的……朋友,我来看看他。” 一道微喘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她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眼前长相秀美的女人却还是礼貌地敲门问候。 覃法医对她的印象挺好,点点头:“好,不过,有点惨烈,你……” 谢还真礼貌笑笑:“不用担心,我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劳烦。” 覃法医看着她娇弱干净的模样,心说这待会儿怕不是要吓哭,还想说什么,元昊却从女人的身后绕了出来:“覃姐,让她看看吧。” 三人往解剖室走,覃法医嘱咐:“谢小姐,死者的样子有点可怖,你一定要再做一下心理准备。” 谢还真看覃法医撩了盖布,有些感激覃法医的再三叮嘱,倒不是因为她怕,而是对于一个普通女人来说,这个场景的确会让人做噩梦。 她顾不得道谢,将元昊和覃法医都往后拦了拦,她看得到郑成钧的鼻子处鲜血淋漓里面掺杂着丝丝灰黑之气。 这下好了,方才紧绷的心弦放松了许多——仅凭楼顶的灰浊之气,她是真的担心寻灵的精度不够,反而无法精准寻到那灵。 她轻声道:“你们两个都太容易被污染了,先别过来。” 说完取出又一只黑色瓷瓶凑近了尸体,一手执瓶,一手空中画符。 不过这次那团黑气迟迟不曾脱离尸体伤处,谢还真没有再白费工夫,收了瓷瓶,取了罗盘,又走了一遍流程。 覃法医和元昊静静看着她做莫名的动作,有些摸不着头脑。 元昊还好,他已经见识过谢还真在外的动作,心里没有多少波动,覃法医却觉得有些无语——这谢小姐看着文质彬彬,怎么做的事有点睿智? 她心中不快,却也没有表露什么,毕竟这也有可能是人家的传统?这样贸贸然打断很不礼貌。 正想着,突见谢还真手上罗盘上的指针开始极速转动起来,一圈又一圈。 随着指针飞转,谢还真另一只手画符的动作也开始加快,渐渐的手指动作已经快到出了残影,这哪是正常的人手能做到的速度? 覃法医惊讶地捂住嘴,这景象……哦不,是她想得简单了,人家做这件传统艺能,还是很认真严谨的。 谢还真花了一大会儿才将灰黑邪气全部驱逐干净,这样,邪气才不会污染普通人,影响警局众人的气运。 她的罗盘亦记录了这邪灵的气息,回家炼去邪气,寻灵就简单多了。 只是……文锦,不会真落入邪灵手里吧?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又取出白瓷瓶来,试探性地靠近郑成钧的鼻子打转,果然,没有收获。 他已经被邪灵吞吃了。 第三章 郑群 谢还真没有在公安局待太久,她需要赶紧回家炼灵。只是简单配合了一下刑警的常规笔录,就匆匆离去,走前她说: “元队,近期尽量不要让接触过尸体的警官们单独走夜路。” 采灵一脉的文锦如果真的落到邪灵手上,恐怕近期安生不了。 采灵人的灵,虽大补,消化起来却不容易,很容易唤醒恶灵的饥饿感。 元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眉头紧皱,却又无可奈何。没有拘留的借口,没办法把她留在公安局。 不过这女人到底在干什么?他想,自己要是不弄个明白,晚上睡觉恐怕都不踏实。 他正出神,听到张明的声音:“元队,郑先生到了。” 郑永良痛失爱子,整个人都佝偻着腰,形貌枯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几岁。 他强撑着精神来警局领尸,却并没有拜托警官们一定要抓出凶手,只是对元昊悲戚摆手:“谢谢你们,给大家添麻烦了,不过这事儿你们插不上手,销案吧。” 元昊却不放手:“郑先生,这是恶性犯罪!凶手可能是连环杀手,如果放任不管,他会威胁到更多无辜者的性命。” 郑永良猛地抬头盯着他,目色凶狠:“我当然不会让它逍遥法外!一定要让它烟消云散为我儿偿命!” 说完又坚定地摇头:“元队长,谢谢你的好意,但这事我们可以处理好,你们不能插手,不然可能会丢了性命!尤其你还这么年轻,不好白白送命……” 元昊讨厌这种为“惜命”而向恶势力“妥协”的论调,不过他此时也大概知道,或许在这位老者心目中,谢还真才是他需要的“刑警”,而自己大队里的警察们,反而是需要保护的平民百姓。 死者家属执意销案,刑警队也没办法,只得照办。但这件案子的凶手对于元昊来说,绝对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尖刀,搅得他不得安生。 郑永良是好意,他拎得清,可他却不想退缩。他做刑警,本来就是为保护民众,可现在让他眼睁睁看着危险性极高的杀手隐匿人间不得追捕,他办不到! * 谢还真刚回到家就看到了郑永良的信息:“我看成钧身上空空荡荡,你拿到残息了?” 她手指飞快:“嗯,正要炼灵。郑伯伯,我需要一个伏灵高手。” 消息发送不久,郑永良就发回一个号码,后面备注号码主人,郑群。 她看了一眼就放下手机,呼了一口气,想也知道是他。 郑群的确是个高手,就连谢还真房里的炼灵护法阵也是他帮忙布置的。 伏灵一脉讲究家族传承,可郑群却是个外人。 郑永良是伏灵一脉的掌舵人,实力尚可,但他最受人敬重的原因却是未雨绸缪的谋算,以及为人处事那一套。在他任郑家家主的时间里,灵界各脉走动频繁,情报互通,恶灵一冒头就被压了下去,是以灵界平和许久。 不过大约是恶灵安生太久,郑家年轻的后生也被庞大的家族企业迷了眼,一时间伏灵一脉青黄不接。郑成钧成器之前,郑永良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根骨不错的孩子——美其名曰养子,其实就是个打手,为扶持郑成钧而生——就是郑群。 郑家对郑群的能力培养很认真严苛,对三观的培养就一言难尽了,简而言之就是:要做好郑家一条狗,黑的白的都得做。 所以,这个高手,下手从来不知轻重,也不讲道义。 非必要情况,她不愿意跟这样的人合作,指不定她就被坑进去了呢。 防敌就够难了,还要防同伙。 她微皱了皱眉头,却没反对——毕竟现在的伏灵一脉,能找出个像样的,也只有他了。 炼灵的时间过得很快,谢还真把邪气祛除干净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她看了看窗外,阳光明媚极了,不是寻灵的好时机。炼化后的灵气少的可怜,日光一晒,先化三分,纷杂灵气里容易受干扰,保不齐罗盘直接带着她摸进了元昊家里呢。 谢还真想到元昊那通透干净的灵,心想采灵人都不定有他干净。虽说沾染了邪灵的一点气息,不过那是他的因果,须得他自己“净化”。 她摇摇头,洗了个澡就爬上了床,呼呼大睡。 再醒来就是傍晚。谢还真低头摸了摸肚子,一天一夜没进食,觉得胃里空的很。她看了眼罗盘指针正轻微抖动,摸过来手机开始编辑短信。 * 郑成钧的案子一撤,刑警队暂时没有什么大事,元昊记着谢还真的话,重调了值班表,没想到自己倒空出了一天。 也好,趁着有空去拜访一下谢还真。 元昊刚拐进街角,就看到谢还真上了一辆出租车,黑色工装裤的裤兜鼓鼓囊囊,他下意识觉得里面装满了那些诡异的瓷瓶,要出门? 想到郑永良当初说要让凶手偿命的神色,以及他临走时跟助理提到的谢还真,精神一振,也许是去抓凶手! 他轻踩油门,不远不近地跟在出租车后头。 出租车在一家装修豪华的餐厅停下,谢还真约了郑群在这里吃饭,顺便一道去寻灵。 从她一进门,郑群就感觉到了熟悉的清灵之气,忙不迭出了包厢门去迎她。 谢还真,寻灵传人,心思纯净难有挂碍,修行路上一帆风顺,本领超群,连带着她整个人都清灵出挑。 不过这种清灵,平常人是感觉不明白的。 “劳你久等了。”她冲郑群点点头,“我们今晚就动身。” 郑群:“听父亲说,这次的邪灵不好对付,你有对策了?” 谢还真夹起一筷子鱼香肉丝送进嘴里:“没有,我们边吃边说。” 她把自己跟郑成钧分手当天的所见,以及去警局的经历都说了个清楚,取出一个黑瓷瓶推给郑群,指尖绕着罗盘轻划,之后点进了旁边的水杯递给他:“你熟悉一下它的气息,这道邪灵应是情怨之气所成,所以找上了郑成钧。” “不过,它要么生了灵智,要么……是个幌子。” 郑群拿来在鼻尖轻嗅,记下了这味道,而后凝重地点头:“嗯,削了伏灵人的鼻子,是自保,也是威慑。” 说完他轻抬了下眼皮,往隔壁飞速地瞄了一眼——他闻到隔壁有浅淡的相似味道。 谢还真呼噜噜喝了口热汤:“你说的是生了灵智的情况,也有可能背后有主。” 郑群却摇摇头:“我看过成钧了,他身上的伤口手法一致,分布均匀,从始至终符合一个恶灵的出手习惯,出手没有拉扯痕迹。” “气息也纯,我只能分辨出一种味道。” 谢还真闻言点头:伏灵的鼻子是真的好,可以分辨出恶灵的数量,她虽然更偏向邪灵生智,却不敢斩钉截铁确认,对于寻灵人来讲,还是看到灵的本体才能下定论。 她想了想:“那我们今晚去寻它的老巢。” 郑群却问:“听说采灵一脉的文锦失踪了?看这邪灵实力增进的速度,文锦会不会落到了它手里。” 谢还真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郑群沉吟了一下:“有采灵补给,我们贸然闯它的老巢,容易被困在域里。” “我看,我们还是诱它出来,再收拾它。” 谢还真却拒绝了:“我驱散过它,做不了诱饵,引诱不出它的本体。更别说它但凡谨慎点,留一丝灵气在采灵身边,就是不死不灭。” 郑群此时神色晦暗,压低了声音:“你不行,普通人总行吧,吃了采灵的恶灵进食间隔很短,也就这几天的事。那些警察呢?” 谢还真有些厌恶地皱眉,这就是她不喜欢郑群的地方了,纯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邪灵已经开了荤,单看它杀郑成钧的路数就是极凶!他们两个一起去尚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他还准备拉一个无辜的人做诱饵? “不行,他们没有自保能力,察觉不到危险,我不需要一个分散战力的拖油瓶。” 谢还真幽幽地看了郑群一眼:“这事儿不用想,你是来协助我的,应该听我的安排,不是吗?” 郑群挑高眉头,没再说什么。 他一直挺欣赏谢还真,觉得她各方面都很优秀,性子也冷得个性,看上去跟他一样是个狠人,可现在看来,太过妇人之仁。 为斩杀邪灵死一两个人怎么了?邪灵出世,要不是惊动了他们招来绞杀,哪个还不害一群人呢? 嘁,谢还真迟早要知道,她的“坚持”多么可笑。 不过,这次……郑群撩起眼皮又扫过包厢的墙,心想可惜了,这一次有他帮忙,谢还真还得“天真”一阵子。 元昊看他们进了包厢,立马对饭店负责人出示刑警证,公证私用,钻进了他们隔壁。 哪知这里包厢隔音效果不错,再加上谢郑刻意压低了声音,他伸长了耳朵也没听到什么细节,只听到了“寻老巢”、“诱饵”、“不需要……拖油瓶”之类的字眼。 他正在努力消化,就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一拍脑袋,这不是“偶遇”的好时候吗?赶紧跳起来也出了门。 “谢小姐!好巧,你也来吃饭?” 元昊做出“惊喜”的姿态,谢还真看着他有点无语,是不是过于刻意了?面上却淡淡笑着:“元队你好,元队再见。” 郑群听谢还真的称呼,知道了这人就是养父说的那个一心想参与破案的刑警队长,他挑了眉,心说这饵好,干净又“柔弱”。 忙略显殷勤地去跟他握手:“您就是元队长吧,果然年轻有为,我是成钧的哥哥郑群,这次多谢你们……” “走了。”谢还真打断了郑群,清凌凌的声音掠过元昊耳边,“元队,天快黑了,你最好快点回家。” 说完转身走开,郑群也抱歉地抽了手。元昊心里有数,这意思是让他躲远点,她虽然不避讳让他看见那个圈子的边边角角,却一点都不想带他玩儿。 果然还要自己来。 元昊正想着,突然觉得手心有点灼热,他张开手掌,那上面有一个金色的圆点,忽闪忽闪,甚至在手心开始轻轻挪移,就像……手心追踪器! 他忙抬头看大门方向,谢郑二人已经出门,背影都模糊不见,这并不妨碍他心中隐隐升起的激荡——原来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神秘复杂得多。 元昊收了手,默默追着金色印记挪动的方向走去。 第四章 女孩 夜色沉沉,元昊小心翼翼地跟着金点挪动。不知不觉,他突然发现周围的环境好像有些眼熟。 这竟然是发现郑成钧的地方! 谢郑二人已经完全没了踪影,只有他手心金点忽闪不停,却没再移动。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黑幕遮盖下,附近小区的高层居民楼沉默地耸立着,好似在静静俯瞰这座城市。 奇了怪了,这儿好歹临近几个小区,路旁却没亮几盏路灯。前面亮着的灯光泛着晕黄,间隔极远,堪堪照亮了这块空地的大致形状。 有些像一只张开双翅的蝴蝶。 这也是元昊能精准确定这里是郑成钧遇害之地的凭证——这样的设计放在小区背面做垃圾处理点,实在太特殊。 现在不过晚上八点半,居民楼却几乎全都暗着,只有一两户人家孤零零的亮着灯,更显得这里昏暗诡异。 元昊不觉有些紧张,他下意识右手摸向腰部,才想起来今天算是休假,不能带枪,只好握了握空拳,心里更警觉几分。 要不……现在回头? 如果不是见识过谢还真和郑群的“超自然”手段,他是铁定要一往直前的,但是今晚这个地方处处透着不寻常,他有些倾向于先找到谢还真他们,再寻找真相。 既然打定了主意,他也没继续冒险,仔细看了看手心,转身想要原路返回——至少要等“追踪器”有反应。 他甫一转身,就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女孩儿,怀里抱着一个洋娃娃,大睁着双眼,好奇地盯着他看。 看到元昊转了过来,小女孩的声音娇娇糯糯:“叔叔,你在找什么?” * 一般而言,人生而有灵,随着身死,灵也会跟着消失。 但有些人生前挂碍颇重,成了一生执念,是以其灵脱体可生,游荡在身体的附近,形成灵域。 灵域有大有小,取决于灵本体的强弱,而灵本体的强壮与否,则是由宿主执念深浅直接决定。除非吞吃生灵滋补本体,堕入邪恶灵道,大多数灵本体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消散。 灵本体可以四处飘荡,但灵域一般情况下不可挪动,只能被灵本体收拢起来。 谢还真找的饭店就在郑成钧遇害点附近,郑家人说他是被拖进灵域杀害的,那邪灵的老巢自然也在这里。 谢还真一路跟着罗盘走,她身旁的郑群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他抬手看着,自己布的掌心阵闪烁不定,说明元昊已经进了域。 可那金点不仅没稳定下来,反而一边闪一边动,心里不由骂元昊傻:但凡是个正常人,看到他的暗示都该原路退出来了啊!怎么这小警察不退反进呢? 这还怎么引诱邪灵出域? 谢还真忽然伸手拦了郑群一下:“把瓷瓶收好。” 她冷冷地看向郑群:“你是不是给了元昊什么东西,诱他作饵?” 郑群挑高眉头,轻笑一声,脸上半分尴尬都没显出来:“哟,被你发现了。” 说着手伸进兜里把瓷瓶取出来,那瓷瓶的塞子歪斜着挂在瓶边,谢还真看到瓶口一道精巧的阵法拦着左冲右撞的邪灵之息,但会偶尔放出轻轻淡淡的几缕灰烟。 灰烟混着谢还真的净瓶清气,随风飘散。 怪不得走了这么久,都绕过了好几个小区,罗盘还没有寻到域。敢情是有人示威,邪灵不想冒险迎战,主动收缩灵域避开他们。 谢还真眉目凝得极冷,她也是久无收获,下意识瞄向郑群才发现那细小的灰烟,否则还不知要白费多久的工夫。 郑群却没什么压力:“诶,元队长年纪轻轻就当了刑警队长,肯定本领过人,更何况他那么干净,把邪灵引诱出来很简单,我们不是更省力气?” 谢还真没跟他废话:“他在哪儿?” 郑群撇撇嘴:“还在域里,再等一会儿估计就出来了。” 他不信一个普通人看到域里的景象,还能镇定自若地闯荡,一定会被吓得屁滚尿流,拔腿就跑。 往哪儿跑呢?肯定是原路返回最妥当,那么,邪灵又怎么可能放过到嘴的肥肉? 安排的明明白白,很漂亮! 谢还真却逼近了他,声音骤冷:“你既然知道他很干净,就该知道邪灵见他一定会惊喜发狠!你这么做,置他的安危于何地!” 郑群却不置可否:“他一出来,咱们就上,能保住命不就行了?又不影响你我的因果。” 谢还真很讨厌郑群这种对生命的漠视,很讨厌,却并不打算说服他,狭长的眼眸略微眯了眯,突然发难! 她抬起右腿,正对郑群的腹部提膝前顶,不出意外被郑群拦下。他面上一派无所谓,心里却早就提防谢还真暴起伤人。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是虚招,谢还真趁他双手格挡,迅速出手揪住他的衣领下拉,右腿落地换了左腿照着郑群的脸就是狠命一磕,郑群只觉得面门一黑,鼻孔里两股温热汩汩流下。 不待他反应,谢还真矮身扫腿,将还在发懵的郑群扫翻在地,激起尘土飞扬,她却没再动手,稳稳站起,居高临下地盯着郑群: “我说过,你是来协助我的,要听我的,懂?” 郑群捂着鼻子,忙不迭点头。见鬼,谢还真的膝盖硬的像铁……他又不是头铁,刚不起刚不起。 “现在,元昊在哪儿?” * 黑黢黢的夜里,忽然有个小女孩儿站在路边,抱着一个脏兮兮的洋娃娃,瞪着眼睛看人,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恐怖电影。 更恐怖的是小女孩儿丝毫没有惧怕的神色,反而指着元昊的身后:“小洋说她可以帮你找,这里她最熟悉了!” 元昊背上发了一层白毛汗,他很确定转身之前那片空地上空空如也,所以小女孩儿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叔叔,你怎么不说话呀?” 小女孩儿抱着洋娃娃朝他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冲他左边招呼:“小洋,你不能说话,我会帮你带叔叔去找人的,你别急。” 元昊眉头紧锁,戒备地朝右后方跨了一步,小女孩儿狐疑地站住了脚步,又是一脸探究地望着他。 他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来朋友常看的恐怖片情节。 女孩儿又开口了:“小洋说你怕我,叔叔,你……怕我吗?” 元昊喉咙发紧,却怕惹怒了这个孩子,强撑着回话:“没有,叔叔很好奇,小洋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到他?” 女孩儿喜笑颜开,她说:“她就在你身后,不过她的嘴巴被缝上了,所以故意不让人看见的,不然会吓到人。” 元昊觉得身后仿佛阴风阵阵,不由咽了口唾沫,还没想到说什么,女孩儿声音又响起来:“小洋有点着急了,她问你在找什么?” 元昊这次急中生智:“没有,叔叔迷路了,没有找什么。” 女孩儿皱着眉看向元昊身后,状似苦恼:“啊?叔叔也迷路了呀?跟我一样呢。” “那,叔叔就送我回家吧!” 小女孩一溜烟跑过来抓住元昊的手,元昊只觉得触手冰凉,身旁的温度又下降了许多。 他急忙看向地面,昏黄的灯光下映出了女孩的影子,莫名心定了一点。 他说:“小姑娘,你什么时候迷路的?不管……” 他想说不管小洋了吗,女孩儿却没等他说完,伸手把洋娃娃一丢,说:“小洋,这个洋娃娃留给你吧,等叔叔送我回去,他会来送你回家的!” 元昊手一抖,只想把手里的女孩儿甩一边去! 但他不敢…… 不过,电视里的那个都是没有影子的,想必……这就是个熊孩子吧,他努力压下心里的恐惧,说服自己这就是小姑娘的恶作剧。 他定了定神,想教育小姑娘不要戏弄人,却看到小女孩朝他拼命挤眉弄眼。他余光一瞥,看见那个掉在地上的洋娃娃凭空而起,像是被人捡了起来,抖动两下,大概是小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而后渐渐隐于虚无。 雾草…… 小女孩声音一如既往地镇定:“叔叔,我记得我家是个漂亮的洋房,好像在那个方向……” 元昊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指向蝴蝶空地那边的手,他还能感觉到拉着自己的小手冰冰凉凉。 所以说,这个小女孩,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叔叔,走吧,你带我去找我家。” 元昊试着挣了挣手,那女孩却抓得更紧了,使劲拉着他往前走。他反倒松了劲,又咽了口唾沫,顺着小姑娘的力道往深处走去。 他们走到了空地那头,自然看不到身后有个影子渐渐显露出来。 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姑娘,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洋娃娃,黑黑的眼珠直直地盯着前面一大一小的背影。 她的嘴生生被鱼线缝合起来,伤口处还在不停地渗着血,滴滴答答,落在了她破旧不堪的连衣裙上。 第五章 入域 谢还真性子冷,但在人前向来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从没有对着哪个人显露出冷若冰霜的一面。 而今天晚上,她眉目间似乎凝着冰霜,看郑群的眼神毫无温度。 郑群一手捂着淌血的鼻子,另一手撑开着给谢还真看元昊的位置,心下后悔不迭。 知道谢还真厉害,可是……不是说她一手术法精妙吗?为什么膝头这么硬呢? 早知道,谁要跟她硬杠啊! 谢还真一点没在意他幽怨的眼神,仔细盯着他手心闪烁的金点,那金点闪烁的间隔越来越长,颜色却越发暗淡。 她看向郑群:“怎么说?” 郑群此刻老实极了,讪讪道:“我也不知道,要么是破灵殒命……咳,应该,啊不,一定是邪灵干扰了他的思想!” 谢还真朝着金点移动的方向眯了眯眼,那里正是几个小区交错的地方,路灯明亮如昼,照出蝴蝶空地上的一片安静——自从出了凶杀案,本就偏僻的角落愈发冷清,垃圾点都挪了地方,这时候只剩了萧索枯寂。 “去看看。” * 小洋抱着洋娃娃,拖着脚步慢慢向前,她黑黑的眼珠一转不转地盯住元昊,嘴角微微上扬,鱼线又扯出了几滴血珠。 元昊觉得背后有人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寒毛直竖,抓着小姑娘的手不自觉又紧了紧。 小姑娘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小手回握得更加用力,元昊甚至能察觉到她尖细的指甲刺痛自己的手掌心。 他低头看了女孩一眼,只见她脸上已经泪流满面,不知道她一个孩子,跟那个东西周旋了多久,现在抓到了大人的手,面上才流露出惊慌失措来。 这时候他才确定这个女孩并不是什么怪东西,大概是被小洋困在这里的孩子,看不到救星的时候镇定自若,看到了依靠自然会流露真情。 这个小女孩很聪明。 元昊刚在心里赞她,就听到小女孩说话。她娇糯的声音压的很低,混着细微的哭腔:“叔叔快走!小洋在跟着我们呢!” 闻言,元昊又加快了步子,眼看着前方昏暗灯光里显露出一栋漂亮的洋房,洋房前面有个身材苗条的女人在来回踱步。 他和小女孩面露喜色,小女孩丢开他的手,向女人的方位跑去,声音里的哭腔更加明显:“那是我妈妈!” 元昊也心里一松,身后那股注视感仿佛一瞬间消失不见,他重重呼了口气。 气还没吐尽,忽而察觉肩上一重。 寒气唰地一下袭上肩头,同时伴着滴滴答答的湿腻,腥臭难闻的腐味儿钻进元昊的鼻腔。 他出自本能地迅速转头,对上一张血呼啦次的娃娃脸! 那娃娃脸咧着嘴冲他笑,鱼线缝合并不严密,此刻完全绷紧,扯得唇肉变形可怖。 那娃娃脸还在讲话,它唇上被扯出了许多洞,说话漏风:“出出,你也带我糊家趴(叔叔,你也带我回家吧)。” 呕…… 元昊只觉得呼吸一滞,根本没能注意到那股湿腐气息悄悄攀上了他的脖颈,只要略一收紧,他的命估计就交代在了这里。 “给我退!” 忽而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划破了黑夜,元昊回过神,就看到素白的手仿佛从虚空而出,越过他的脸颊,一指点在娃娃脸的额头! 谢还真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她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处白光柔和,却十分有力,瞬间击退盘踞在元昊背上的娃娃脸。 听到它短促的惨呼,元昊顿时感觉全身松快,他此时才感受到背上冷汗直流,再看谢还真,鼻头忽然就有点发酸。 这短短两天,他经历了太多,整个人的三观都在崩塌重塑。 他很想问谢还真:“你是不是就是小说里面常写到的道士?” 我现在入门……还有没有机会? 然而所有的话都在他看到后面的人时堵在了嘴里。 后面是又一张血呼啦次的脸——郑群。 他画了挺大的一个阵,金灿灿的,托着他和谢还真由虚转实的身影。郑群站在正中间,腰杆挺得极直,乍一看很有气势。 可惜,他的鼻子下方拖着两条殷红的血柱,原先流的血洇了他一脸一领,看着……怪吓人的。 原来当道士没交手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元昊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出了一股……退意? 他想:还是跟人打交道吧,刑警就挺适合他。 退到暗处的小洋捂着额头,她黑漆漆的眼珠直勾勾盯了一会儿忽然出现的二人,好像要把这两个人的长相记个清清楚楚,而后一个转身就隐身逃走了。 谢还真的脚还有些虚,她闭目凝神地“看”着小洋跑远,却没有再追。 强行破域就是这样,破域阵要一点一点送人进域,在他们完全进域之前是不可以出阵的。 否则会被灵域生生割裂身体。 只有被“邀请”入域,才会瞬间进入灵的私有空间。 在域里,到处是灵的气息,收纳灵息的净瓶,作用几近于无,所以也没办法放出净瓶收灵。 郑群收了阵,伸手擦了擦鼻血,惋惜地看着自己这一身行头——这可是名牌西装,谢还真忒狠,这血流的,直接废了这套衣服。 他拍了拍元昊,很是亲切:“元队长,你没事吧?” 元昊忙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没事,多亏你们及时来了,谢谢。” 谢还真却走向洋房前那对母女,母亲还在捂着小女孩的嘴,一脸惊恐不安,嘴里喃喃着:“完了完了,你们招惹了恶魔……完了完了,我们得赶紧关门……再晚就来不及了……” 小女孩泪痕还挂在脸上,她却没有母亲那么害怕,反而挣脱母亲的手,指着元昊对母亲说:“妈妈,是叔叔带我回家的!” “妈妈,我们不能不管他们!” 说完噔噔噔跑到谢还真面前,拉起她的手:“姐姐你好厉害!小洋不怕疼,她也很可怕的!一会儿就会过来索命了!你们快进我家躲一躲!” 谢还真感受着她冰凉的小手,嘴角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好,谢谢你。” 郑群见状也拉着元昊往房子里走。 邪灵和恶灵不太一样,它的灵域有时会困住普通人,如果他们应对得当,暂时也不会被杀害,运气好的,甚至能找到出路,脱离灵域。 这个小姑娘看着就很机灵,甚至知道了邪灵的名字,想必跟那个“小洋”周旋了很久。 一进灵域就激怒正主确实比较被动,这里整个空间都归它操控,等它反应过来,他们这些人再暴露在域中很容易着了它的道,郑成钧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应该找个封闭的建筑布阵躲躲,至少能拦一拦重整旗鼓的邪灵,再做打算。 母亲吞了口唾沫,看着陌生的三人,还是很警惕:“你们……都是人?” 谢还真还没说话,郑群脸上已经挂了笑,迎上去:“是,我们来救你们出去。” 元昊心想这场合,他属实没有插话的余地,四下扫视,注意到小女孩在看他,跟他的视线对上后就对着他做了个鬼脸,动了动嘴。 他懂口型,那女孩说的是:“叔叔你好勇敢,谢谢你!” 元昊心里暖暖的,他刚才的表现有点拉垮,但这个小姑娘却能注意到自己的不自在,还反过来安慰自己,真好。 谢还真随意地瞄了一眼他们两人的互动,警惕地注意着后边的暗处,防备邪灵突然伤人。 母亲松了一口气,赶紧让他们进屋,而后很仔细地关好房门,门里甚至还安装了一道不锈钢门帘,她谨慎地拉了下来固定在地上。 而后重重吐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拉下了脸:“早知道就不议论那个女娃了。” 谢还真本来就想问她们为什么会进入这个灵域,没想到母亲却自己开了个头,她应和道:“那个女娃怎么了?” 第六章 复仇 也许是灵域的缘故,母女两人住的房子也显得破败陈旧,墙面的壁纸有些皱缩。 虽然住着宽敞的洋房,母亲的衣着却很普通,普通到跟这个房子格格不入。 此时她摩挲着腕间缠绕的白布,很是苦闷地对谢还真说:“其实这房子不是我们的。” 谢还真认真听着,脸色不变,郑群也毫不意外,他一进门就在打量这房子,他们入域之前蝴蝶空地附近并没有这样一栋显眼的建筑。 这建筑,恐怕是域主的。 果然,母亲的话印证了他们的猜想:“这房子是小洋跟她爸爸住的地方。” 元昊却觉得奇怪:“那她一会儿能进来?” 小女孩却摇了摇头:“不会,她被她爸爸赶出家了,进不来的!” 母亲点点头:“已经试过了,这道门完全阻隔她的靠近,所以我们才安心住进来。” “小洋……”提到这个名字,她的眼神变得厌恶又惧怕,“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出事那年,小洋跟我女儿一般大,她撒谎成性,每天说的谎话一箩筐……” “她竟然造谣她妈妈要跟野男人私奔,所以被她爸爸杀了,大冬天的,尸体就扔在外面。” 不巧,她爸爸的精神看上去有点不正常。 谁也不知道事实真相究竟是什么,但是街坊邻居的确从小洋和她爸爸搬来这里就从没见过她的妈妈。 而她的爸爸沉默寡言,看人的眼神毫无生气,大家见了面只是简单的打个招呼,从来没有人不长眼去跟他攀谈。 母亲不自觉地语速加快:“人家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 “这栋房子后面是别墅区,小洋的爸爸很有钱,住进了这片别墅区,看起来阴沉木讷……”母亲走去拉开了阳台的窗帘,露出外面一大片别墅,“本来大家都以为小洋说的话是真的,直到有一天她爸爸的朋友搬了过来。” 他的朋友很惊讶,小洋爸爸搬家的理由说的是妻子病逝,他看见旧时痕迹心痛难当,所以想去找个新的地方,带着女儿重新开始。 至于葬礼,这个朋友说他没有参加过,但是去过的同事却都开始对小洋的爸爸敬而远之。他一直觉得有点奇怪,却没探究别人私事的癖好,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直到他搬了过来,那点奇怪又涌上了心头。 周围几个小区早就传的沸沸扬扬,说是这栋房子里住了一个杀人犯。 八卦是人的天性,风言风语四起,小洋的爸爸在这周边小区就显得更孤独萧索了。 朋友是个心善的人,他跟所有人都很聊得来,所以很快就听到了传言。朋友想起来他当时提过给嫂子上一柱香,却被小洋的爸爸拒绝。 可是他跟小洋爸爸关系又很好,几番纠结,十几年的交情最终战胜了他的理智。他约了小洋爸爸出来喝酒,想问清楚事情真相。 如果小洋爸爸真的犯了罪,朋友一定会劝他自首。他想,小洋爸爸虽然误入歧途,但他爱小洋,而且小洋还小,人生观还没成形,她有权利知道爸爸做的事是不对的! 而不是炫耀式跟人讲这段“家事”。 “没想到,小洋的爸爸却大受刺激,一杯酒都没喝就跌跌撞撞离开了。” 母亲望着窗外的别墅群,眼神有些发虚,“那天晚上,住在这附近的人都听到凄厉的惨叫,持续了一整个夜晚。” “大家心里知道声音是从小洋家传出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敢去敲门制止这恶行。 那天下了一夜雪,第二天凌晨,早点摊子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小洋趴伏在门前的蝴蝶广场上,人已经僵冷了。” 早点摊主翻过来小洋的尸体,就看到了此生难忘的恐怖景象—— 那张善说谎言的嘴被浸了血的鱼线交错缝合,而小洋的眼睛睁的极大,黑黑的眼珠周围覆了一层冰凌。 猛一看就像深渊恶魔眼中的怨毒凝成了冰,直直地盯着摊主,把人吓翻了个跟头。 再然后,顺理成章,小洋回来杀了她的爸爸。 据说是拿锤子生生砸碎他的手脚,因为那手握着穿了鱼线的针,生生封上了小洋的嘴;而脚,则把小洋踹进了冬夜里。 自那以后,每天半夜,她都会在蝴蝶广场飘荡,寻找这附近落单的人…… 谢还真和郑群对视了一眼,二人卸下了一层负担,知道灵域的来源有助于定位灵性,迅速破域。 他二人心照不宣,这次的邪灵是怨念凝成,感化一路行不通,要来硬的。 小女孩儿听着听着就小声啜泣起来:“原来小洋这么可怜。” 她其实是第一次听到小洋离世的细节,母亲从来没给她讲过这么可怕的故事,只是告诫她以后不要从这个蝴蝶广场走,怕冲撞了不干净。 母亲突然扭过头来,眼神不再发虚,恶狠狠冲女儿道:“你知道什么!她可怜?她哪里可怜!如果不是她说谎,她爸爸怎么会发狂!她……” 而后眼神又变得恐惧,“她已经杀光了这附近没有去救她的邻居,就剩我们了……就剩我们了……” 女孩被她妈妈吓到了,她年龄小,聪明归聪明,却还不能明确分清是非。 她妈妈刚才只说了小洋撒谎,可是却无意中渲染了她惨死的景象,除了她的父亲,也没有细讲到小洋的复仇路有多么残暴。 跟小洋打过交道的女孩,陡然生出一种她也很可怜的错觉。 可她不敢跟现在的妈妈对着吵,她刚进域的时候曾经试着说服妈妈走出这个鬼地方,可是却被叫骂了一晚上。 元昊一把拉过委屈的小女孩,护在怀里,他觉得现在母女俩的气场有点不对,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好求助地看向谢还真。 谢还真探究地看着母亲:“你们为什么不搬家?搬家了,至少你女儿就永远不会再有这个威胁了。” 母亲愁眉苦脸地叹气:“没钱啊,孩子的爸爸前年出车祸了,就剩我们母女两个。而且这里也租不出去。” 谢还真略一思索,点点头,寻了一张椅子坐下。 如果是怨灵,还真的只能强行镇压,就地度化。 更不妙的是,这个怨灵已经吞吃了不少平常人身上的灵,此时灵域的范围扩得极大,它的力量一定也强了不少。 不知底细地闯出去,不好对付。 她正思索着对策,郑群终于收拾好了流血不止的鼻子,也拖了张椅子过来,小心翼翼地坐在谢还真身边。 “铁……还真,我觉得你刚才那一指很帅。”郑群想喊铁人,话到嘴边忙咬了下舌头,“杀伤力也够劲儿!” “所以呢?” “所以要趁它病,要它命!这点时间,它铁定恢复不了多少。” “我们现在出去找它?这个灵域有多大你知道吗?它如果就是龟缩着不出来……”谢还真顿了一顿,好像想起了什么,盯着郑群,“有了。” …… 郑群有点想哭,他虽然不是郑家的少爷,可他算是郑家第一高手,向来只有他坑人的份儿,谁知道这次被老爷子派来协助谢还真,会这么苦『逼』地被坑了一次又一次。 他一个人走在昏暗的灯光下,心里懊悔不已。 刚才谢还真一双丹凤眼里盛满了戏谑,她说:“我记得你很喜欢用饵,我虽然当不成饵,但是你可以啊。” “刚好郑家跟这个怨灵,颇有渊源。” 虽说小爷艺高人胆大,可是……被人挪到明面上坑的感觉,也是真的不好受。淦,谢还真真的是心思细腻柔软的女人吗? 不,她绝对是个当代铁人!拳铁心更铁! 郑群狠狠啐了一口。 当时其实没有给郑群多少反应机会,谢还真浅笑着定下了战术,就安排好房内房外五人分工,带着郑群慎重地离开了洋房。 出了屋,她从自己的罗盘里捻出一根浅浅细线,点在郑群的肩头,就放他走进蝴蝶空地,自己佯装往旁边的岔路走去,但跟郑群之间的直线距离几乎恒定。 细线扯着她的小指,如果小洋去找落单的郑群,郑群只要转身就跑,她的小指就会有所感应。 郑群只需要保证小洋在视野中,稍作拖延,等谢还真赶到,这域必破无疑! 没办法,郑家阵法主杀伐,威势极大,可是布阵复杂,需要时间,更需要保护。 寻灵一脉术法精妙,威力却比不上伏灵阵,跟恶灵周旋可以,强杀它们要费点力气。 从古至今,他们更多是扮演保护伏灵布阵的角色。 是以郑家才十分看重谢还真。 谢还真虽然放出了饵,自己却紧绷着神经,认认真真看着这片空地周围的景象。 这是小洋的域,所以这片空地周围与现在的模样多少有些差别。 比如现实中那片别墅群,早就被拆除得一干二净,而四周的小区全都竖起了高高的围墙。 但现在这片空地显然是个小区广场,还有零星座椅和花坛,尽管在灵域里这些都显得脏乱枯败。 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突然站住了脚步,慢慢转过了身。 “你竟然敢来找我?” 小洋瞪着大大的眼睛,额头上被谢还真戳中的地方有一圈焦黑。她想说什么,对谢还真又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惧,娇小的身子甚至在轻轻颤抖。 她鼓足了勇气,走到明处。 谢还真觉得奇怪,一是她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二是她竟然从小洋的眼睛里看出了……乞求? 这怨灵是不是乖的有点过分? 就见小洋讨好地递给她那个脏兮兮的洋娃娃,小声问她:“你能铺能秋秋我么么(你能不能救救我妈妈)?” “她新(现)在困在了噩梦里。” 第七章 破灵 这个怨灵生前善于说谎,演技应当也不差,不然她爸爸怎么会毫无所觉? 话是这么说,谢还真却不着急动手,她直觉有点不对劲,不知道小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看再说。 她一手握着罗盘,时刻准备徒手画符,一边静静地看着小洋,像是在等它开口说话。 小洋没能感觉到她的恶意,大着胆子又上前一步,将手里唯一珍贵的布娃娃举得高了些:“我把娃娃给你,所以,能铺能……” 谢还真没有接话,小洋知道自己说话漏风,顿了一顿,努力吐清每一个字。 “求求你把我么么救出来!” “你做这个域是为了保护你的妈妈?” 小洋摇摇头,又点点头:“不是的,我么么很可怜,她被困在这里很久都没有走出来。” 谢还真心里有点异样,继续问:“摇头是什么意思?你妈妈跟你的死有什么关系?还有,我为什么信你?” 她的话音刚落,小洋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一股浓烈的杀气,面色恍然。 小洋没有再回答,她的脸耷拉了下来,默默收回自己的洋娃娃,又认真地盯着谢还真,仿佛笃定眼前的人不会帮自己:“不,你不会帮我,你们会杀了我妈妈。” 郑群刚才就感觉细线在自己的肩头扯动,他知道这是怨灵找上了谢还真,不敢拖延,急忙赶了过来。 他手中法阵已经初具雏形,正进行最后的蓄力。 小洋说完那句话后忽然平地一阵阴风,刮起无数枯枝败叶,有一丝陌生的腥臭钻进了郑群的鼻腔! 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郑群!伏!” 眼看小洋就要随风遁走,郑群却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谢还真不由皱了眉头,沉声喝道。 小洋渐隐的身子停了一瞬,它无意中瞄了一眼郑群,登时瞳孔一缩,还少了个男人……糟了! 谢还真罗盘上甩出的金符差一点沾到小洋,它忙大撤一步,郑群还在那里调整法阵——原是个杀阵,但这灵蹊跷,他得困而不杀——这一来一去的空档,足够小洋抽身而退。 风止叶落,谢还真正要朝着最后一棵停下晃动的树影方向追寻,郑群却喊住了她:“还真!” 谢还真心里有气,她最讨厌行动时有人掉链子,更何况还是这个做事毫无原则的郑群。她有心不理会郑群,但想到两人到底是合作关系,还是站住了脚步。 凉凉说道:“我们之间没有默契,还是分开……” 郑群却打断了她:“不对,还真,这个灵域不是小洋的。” 谢还真眉头紧蹙,一脸不可置信。 按常理来说,每个灵域只有一个灵本体,域主非常排斥外来者,见之必杀。就如同兽类一样,灵也有自己不容侵犯的私有空间。 有外来者进入灵域,势必会引起域主的强力绞杀,因此,两个灵存在一个灵域中是不可能存在的事实。 灵界各脉见识过无数的灵域,从没有见过两灵共一域的景象。 郑群匆匆转身朝房子跑去,边跑边说:“刚才小洋的气息跟我们采集到的不一样,即便它是怨灵,也绝不是域主。” “小洋之所以没有被域主杀掉,是因为它很好地收敛了自己的灵息,另外……” 谢还真迅速反应过来,接道:“它的形象,也和域主印象中一模一样。” 郑群点点头:“所以,它才进不了那栋房子。” 是了,灵域里的一切都为域主服务,属于域主的建筑怎么可能拒绝域主进入?天寒地冻的,灵域中的房子巴不得大开其门,邀请域主进去享受呢。 谢还真原先想着或许是小洋死时被丢出房子的印象太深,才永不靠近那里,但现在想起来,也有可能是因为房子根本不是它的! 那域主又是谁呢? * 母亲的指尖轻挠着腕上的白色绷带,那里又有些发痒。 她看着郑谢两个人走出屋子后,就转身盯着窗外的别墅群,远方有冬雪飘落,她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蒙。 今晚的夜色很美,有一阵香甜的气息在房子里流动,让她忍不住舔舔嘴角,真好。 元昊看少妇的情绪稳定许多,才松开怀里的女孩。他还没能从故事中走出来,心里又有些惋惜——如果十年前那个冬夜有人站出来救人,或者小洋的爸爸能给她更多教育和关怀,也许结果会与现在截然相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将满腔感怀压回胸腔,忽然感觉一股腐臭味萦绕在鼻端,若有若无。 这味道太熟悉了,元昊猛地站起身往门边走去——如果小洋过来,这屋子里只有他能挡上一挡,他得保护好母女俩。 “叔叔,你去哪里?”小女孩扯着他的衣角,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迷茫。 元昊蹲下身子:“小洋可能过来了,叔叔去门边守着。” 女孩却不放手:“没有的,叔叔,小洋不敢靠近这个房子,妈妈说她被赶出去,家神不会再让她进家门的。” 元昊勉强笑笑,那股尸臭味越发明显,倚在窗边的母亲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朝他们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是啊,这个屋子绝对安全,小洋怎么可能进来呢?” 她右手正一圈圈解开左手手腕的绷带,绷带下一片血肉模糊,伤口早已溃烂,腐肉生了一圈,污血里裹着碎骨茬,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看着伤口,她的嘴角向上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口中喃喃:“怎么能进的来呢?不可能的。” 元昊如遭雷击,他喉头微动,小心翼翼地转头看身旁的小女孩,却看到女孩也是一脸诧异地盯着母亲,她的声音也在颤抖:“妈……妈妈,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了?” 母亲缓缓转头过来,脖颈发出咔咔的声响,她一如既往地对着女儿笑:“乖女儿,你过来,妈妈找到你了。” “啊!”小女孩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这个样子,惊恐无比,忙往元昊身后钻。 元昊一时间也吓得六神无主,他拽着小女孩奔向门边,伸手去拉门把手,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拉了半天门却纹丝不动:“怎么回事?刚不还好好的吗?快开、快开啊!” 母亲像是在戏耍他们,慢慢踱步朝他们走来,面上还在狞笑:“外面下雪了,冷,你们两个别出去啦。” 她深吸一口气:“啊,好香。先生,你看我的手,好痛啊,先生你不来帮帮我吗?” 腐臭愈发浓烈,元昊脑子一炸,关注点突然就飘到了别的地方:你丫手疼,关我什么事,你找医生去啊!还有谁香?怎么个香法? 背后的小女孩还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抽泣,她不断摇晃着元昊:“叔叔!怎么办啊,我妈妈是不是被吃了?我们该往哪里跑……” 一面看着面容扭曲的“母亲”,悲戚不免涌上心头,她最爱的妈妈,为了找她,被眼前这个人给吃了……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有人大力敲门! “砰砰砰、砰砰砰……” 伴随着猛烈敲击声的还有含糊不清却声嘶力竭的吐字:“山楼!山二楼!有坏了的窗户可以出来!” 竟然是小洋赶了过来,边敲门吸引那东西注意力,边大声提醒元昊和小女孩上楼从破窗户里爬出来。 小女孩跟小洋打过交道,显然眼前被侵占身体的“妈妈”比小洋可怕得多,她拽了元昊一把,指着餐厅旁边的木质楼梯:“走!我们上二楼去躲躲!” 母亲鼻端的香甜逐渐被另一种腥气驱散得干干净净,她横眉冷斥:“好啊,又是你这不知好歹的玩意儿坏我的好事!我今天非得把你挫骨扬灰!” 看她火气被勾动,元昊带着小女孩猫着腰迅速抢上了楼梯,奔向二楼。 母亲斜睨他们一眼,到底没追——门外头的不速之客已经从她嘴里夺了不少吃食,可恨这东西狡猾,她找了很久都没能把它揪出来,今晚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好事! 她拉开了门,门外的小洋嘴边鲜血淋漓,眼圈乌黑,衬在白惨惨的一张小脸上,格外阴森。 它周身阴风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腥气盘旋不定,这应当才是小洋的域。 小洋见她开了门,心里胆怯,但仍咬牙抢进了屋,一把阖上别墅大门——以往它阻拦母亲杀人,都会小小放出自己的灵息供她消化。是以,自己已经没有多少灵息足够拉开灵域和母亲分庭抗礼了。 但是眼下情况紧急,那生人已经进了灵本体的老巢,若是它不拿出足够的底牌,人怕是救不下来。 母亲奇怪地看着小洋,这人不是她的女儿吗?一直安安分分待在广场上,怎么今天成了敌人?不对,她的女儿长得那样好看,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样子! 她面上犹疑不定,但难得一见的香甜味道完全消失的事实,激起她无边怒意。 不管了!她五指成爪照着头顶凌空抓取,霎时间,她们头顶的一盏水晶吊灯摇晃不停。 小洋以腥气托顶为盾,抬起一张惨白小脸,黑黑的眼珠里噙着泪珠:“妈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洋。我说过无论怎么样都不会丢下你的!” …… 二楼果然有个破漏的窗户,细雪随着冬夜的风,缓缓落满窗台。 “走,快出去!”元昊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所有能扯动的布都揭了下来,拧成一股绳,系在床脚处,使劲拽拽确定很稳当之后,背起小女孩就钻出了窗户,“你要抱紧我。” 谢还真刚到别墅前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叠在一起,吊在绳子上。 郑群目瞪口呆:“好家伙,二楼才几米,这真是个刑警队长?” 谢还真手中罗盘疯狂转动,她没心情同郑群一起打趣:“域主在里面,小洋怕是对付不了。我进去,你守着他们两个,别出什么意外。” 女孩空出一只手,转头看到下面的谢郑二人,眼珠子一转,两只手都搂在元昊脖子上,哭得梨花带雨:“叔叔,我妈妈会不会有事啊?我好担心她啊!里面的那东西是不是吃掉她了呀,呜呜呜……”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内容却够让人揪心的——已经吞吃了一个生人? 有些灵在灵域内可以附身在生人身上,小女孩跟着元昊跑出来,显然跟少妇不是一路人,他们本来以为域主附身在了女孩的妈妈身上,现在看来,少妇已是凶多吉少。 元昊忙安慰她:“肯定没有的,你看她前面不是还跟你互动吗,兴许是……”他咽了一口唾沫,“附身在她身上了,等谢小姐他们到了就有救了!” 好家伙,不管少妇是遇害还是被附身,这场面都不怎么可喜,但他在女孩面前不能慌乱,小心地往下挪:“你别太担心!” 谢还真皱着眉头,人质存活与否对于恶灵而言是两个不同概念,不止恶灵力量有差别,所需伏击阵法也很是不同。 眼见着小洋已经送了人头,她得小心谨慎些。 正准备再详细布局,以防域主闯将出来郑群拦不住,郑群却没给她这指挥的机会。 他闻到了腐臭压制下腥气逐渐消弱——小洋肯定是不行了。看着元昊和那个娇弱的小姑娘,怎么想都觉得保姆这差事不怎么好玩儿。 第一次见两灵共一域,郑群的内心有些蠢蠢欲动,小洋怎么能隐藏得十全十美呢?如果他也能模仿几分,以后布阵还需要人守着吗? 想到这里,他的好奇心蠢蠢欲动,便提醒谢还真:“看起来元队长能带着小姑娘安然落地,我跟你一起进去看看情况,是布杀阵还是困阵,我在外面布阵太被动,容易有差错。” 元昊已经背着女孩下到了第一层的窗户高度,他长舒了一口气——背后的小姑娘没出乱子,放心多了。 接下来就是跑! 先看看方向,他一扭头就看到了谢还真和郑群,忙打招呼:“谢小姐!郑先生!里面的……” 谢还真看他确实没有什么安全隐患,心想如果控制了域主,这个灵域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威胁。眼神一暗,随手甩了道符在他身上,打断了元昊的话:“现在,往蝴蝶广场那边有光的地方跑,离这栋房子越远越好!” 说罢就冲开了别墅门,身后的郑群低低欢呼一声,拉开了架势也奔了进去。 元昊点点头,重重踩在了实地之上,他喘了口粗气,拉着小女孩准备跑。 小女孩却嘿嘿笑了一声:“叔叔,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元昊茫然:“啊,没顾上,你叫什么?咱们边跑边说。” 小女孩微微低头,扯出一抹诡笑,右手指甲瞬间暴涨,五指对着元昊的心脏位置就插将进去。 “我去!”元昊多年刑警不是白当的,他急忙一转身子,两个人位置太近,没能完全避开,但好歹避开了心口。 惨白的手指仍插进了元昊的肩头,灵域内灵息可现,元昊仿佛听到“噗”的一声,感觉自己像个容器,被砸出了一个小口。 淡蓝色的烟气自他身体的创口缓缓冒了出来,女孩深吸几口:“啊,真香。” “叔叔,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李小洋,死在十年前的冬夜。” 第八章 蹊跷 谢还真听见细微至极的“噗”一声,沉着的眉眼轻松了劲,眼神却晦暗了两分。 看着小洋渐渐放出周身的灵息喂饲少妇,郑群的眉头皱得死紧。 小洋血污满面,一双大眼睛里却像噙了晶莹的泪,柔软又伤感。 好家伙,这小怨灵当真送人头送得毫不迟疑啊!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域主已经吃了一个人再吃一个灵,他们还想不想伏灵破域了! 想着,郑群已双手结印,食指微蜷起势,脚边起了微风,随着手印繁复交叠,一道金色法阵以他为中心“唰”地释放出来,伏灵杀阵! 危险的气息惹得小洋回头收灵,而正吸食得爽快的少妇见“猎物”突然被人扰动,竟不配合她,断了她的吃食,很是恼怒,想抬手凌空抓屋顶上的巨大灯盏朝罪魁祸首砸个稀巴烂! 哪知不知何时丢出来的灵符燃着金色火焰奔着她的面门袭来,她忙转了身子大撤一步。谢还真一个箭步冲上前,手中金色符箓“啪”地贴在了小洋脑门上,镇住她身上还在丝丝渗出的腥臭气,将它抱起安置在一旁。 少妇避开这道符,仍有数道灵符紧随其后,她不停弹跳躲避,最终扒在楼梯扶手处,周身弓起,像是一只临敌的猫儿,恶狠狠地盯住谢郑二人。 “什么东西!敢在我的地盘撒野!” 怒吼声才落,她双腿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朝他二人的方向窜了过来,指尖锋利无比,粗看像是十柄利刃。 郑群的杀阵还差一点,眼看着女人的利爪要碰触到他的脖颈。 瞬间,一枚金色罗盘旋转着挡在郑群之前,只听“叮当”一下金石之声,女人的尖甲被崩断几枚,此时罗盘上一圈咒文离盘而走,结成一圈将女人套住,捆得扎扎实实。 咒文灼热,烫得女人不停扭动,口中哀嚎不断。 郑群那头的杀阵已成,金色法阵从他身周小小的一片扩宽扩大,渐渐笼在了整个房中,杀伐之气在阵中十分浓郁,几乎凝成实质,如刮骨钢刀一般砍向阵中哀嚎不止的女人。 谢还真淡淡地看了一眼,那边的女人看起来已经没有底牌,除了疯狂扭动身体抗拒杀气,毫无办法。她阖下眼,迅速地收回罗盘,抬脚准备出去,跟着元昊的女孩果然也没有那么简单。 被定在一旁的小洋眼中缓缓流下血泪,它看着母亲的惨状悲痛无比地闭了闭眼。谢还真抬步瞬间,小洋额上符箓忽然无风自扬,露出它血污可怖的脸。 谢还真只觉得身旁立着的灵忽然寸寸瓦解,如果腥气有实体,小洋大概就是化作了一团飞尘粉末,被“风”一股脑地刮向了在杀阵中挣脱无能的女人。 那团“粉尘”刮过谢还真身旁之时,她仿佛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吐字很清晰——“妈妈,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自己呢……” 杀阵里的女人本在痛苦地扭动,突然一顿,方才让她痛得死去活来的“刀子”忽然就钝了,浑身的灵力更加充盈起来,她不自觉地开始慢慢吸收这些快要溢出体外的灵力。 忽然,一声轻叹钻进了她的耳中,她脑子一炸,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愣怔一秒,两行血泪自她眼中滑落,随即发出悲痛的哭喊:“啊!!!” “郑群!小心!” 郑群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太晚,谢还真忙朝他冲将过来,伏灵一脉本就青黄不接,不能再失去他! 箍住女人的咒绳“砰”地炸裂,她的灵力暴涨几倍,撕开方才还猛烈无比的杀气,一脸呆滞地站在屋中间,喃喃自语:“我错了?我错了吗?小洋,你是我的女儿,为什么要帮那个女人说话?为什么要骗我?” 郑群“噗”地吐出一口献血,杀阵被破,布阵人受到的反噬小不了,他甚至没办法站稳。谢还真搭了一把手:“怎么样?你没事吧?” “咳……还行,这域主什么情况?”郑群咳出一口血,神色凝重地盯着前面陷入茫然的女人。 “还撑得住吗?这个域太复杂了,看来,我们得速战速决。”谢还真语声淡淡,另一只手托起罗盘,眉头也沉了沉。 元昊那边的女孩不知道是个什么路数,但她跟域主相处融洽,必然也受灵域影响,伏了域主,灵域一破,他那边的危机也自然消解。 那边的女人还在自言自语:“是你爸爸对不起我,你为什么要帮他?你不是说你从来不对妈妈说谎的吗?小洋,我的小洋……” 谢还真这个时候闪身而上,手中罗盘上浮出三层金色符咒。 郑群也没敢拖延,大阵布不得了,他只好活动一下手指,拼近身!与谢还真一左一右,夹击女人! “啊!”女人突然惨叫一声,她不再囿于自己的回忆,双手成爪状往下一沉,整个房屋摇摇欲坠,灯具屋顶仿佛碎了的积木,连同二楼的家具物什,哗啦啦掉落下来。 一时间灰尘四起,丁零当啷声音不绝于耳。 谢郑二人还没能近了怨灵的身,就不得不应对突如其来的坠落物,视野受阻,连丢个灵符也没个准头。 女人还在嘶吼:“是他们错了!小洋撒谎,就该把她的嘴缝上!什么最爱妈妈,全是骗我的鬼话!鬼话连篇的东西,不值得我爱! 那对奸夫**勾勾搭搭,断了他们的手脚又怎么样,不受到血的代价,怎么会幡然醒悟呢?哈哈哈,我做的多好呀,我在拯救他们啊!” 她笑得越发癫狂,“哈哈哈,这十年来,我是在给那些跟我一样的女孩子找回公道啊?我怎么会有错呢?” 一片崩塌乱象中,女人的身影似乎在不停闪烁变形,一会儿是个成年女人,一会儿又成了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我是最爱妈妈的,我怎么可能帮那对狗男女对妈妈撒谎呢?我是妈妈最爱的女儿啊!” 身影又成了成年女人的样子:“对!我的女儿李小洋不可能背叛我的呀……” 就好像是双重人格具象化的表现。 谢还真冲对面的郑群点点头,口型在说:“就现在!” 第九章 破域 女孩的利爪穿过了元昊的肩头,随着淡蓝色烟气缓缓流淌,两串金色符咒自伤口处“欻”地射了出来,凝成两支箭一左一右,直指李小洋的双眼! 李小洋没有一点防备,她的那只手还留在元昊体内,被突如其来的咒箭唬得一跳,刚要抽出手来格挡,却发现怎么也抽不出右手。 元昊已经痛得眼前发黑,求生本能让他死死拉住肩前如尖刀的小手,以免二次伤害,血喷如注。更重要的是,他这时才后知后觉眼前的女孩估计跟杀害郑成钧的真凶有些关系,那金色的箭为什么会从他伤处急射出来,他也一头雾水,但他能看出来,李小洋是惧怕这东西的! 所以,拦住她! 他拽紧李小洋的手腕,防备她突然逃脱,万一这李小洋逃了这波就退怎么办,这女孩演技简直能拿个小金人,再找就难了。 拼死也得把她拦下来! 李小洋怎么也抽不出手来,气得目眦欲裂,但时间紧迫,来不及收拾这家伙!她匆忙用另一只手格挡,偏了身子避开右边的攻击,企图争取一点生机,却见碰触到她手臂的咒箭软软化成一股绳,攀上了她的手臂,灼烧的疼痛蔓延开来。 而另一支箭好像“发现”这么下去会落空,硬生生地扭转了方向,必须完成任务,刺穿丫的! 元昊看缠着李小洋的两支“箭”,啊一个已经成了绳索,另一支……竟然还能转向,是彻底地蒙圈了——这个世界太魔幻了,这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 金咒多变,李小洋疲于应对,再加上房子中的分身被小洋灌了灵力,迷了心智,一时分心,到底还是被金色咒箭钻了空子,狠狠地抽在了身上,扯出沉沉的血气。 眼见着分身力量增强,想要脱离她的操纵,这下她彻底怒了——这次阴沟里翻船,都怪她低估了房中那两个人的力量! 眼前这人灵气鲜甜大补,实力却不足为惧,就这样的货色,也敢拦着她的动向? 她阴冷地瞥了地上的元昊一眼,金色咒文正在积极镇压自己的怨气,烧灼的感觉越发难耐,她忍着疼痛,左手优雅地捏了个兰花指,轻点右臂,只见她浑身怨气往右手汇聚——先弄死元昊,再操纵灵域绞杀屋中那两个灵师! 元昊只觉得浑身冷得厉害,蓝色烟气开始在他的身体里疯狂流转,仿佛感觉到了危险而躁动不已。 金咒在李小洋身上蔓延,但始终是死物,没有自己的思想,无法阻止李小洋的怨气汇集。 “冷……”元昊的牙齿不停打战,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在迅速流失,紧紧拉住李小洋右手的手已然无力垂下,神志逐渐模糊。 李小洋痴迷地欣赏着濒死之人的脸,眼神迷离动人,嘴角翘起,拉出个志在必得的笑来。 “呵呵,哈哈,哈哈哈……” 近了,近了,怨气已经压制了那股纯洁至极的蓝色灵体,马上就能同化成无边强劲的怨气了,哈哈哈…… “啊!”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元昊体内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一股无名的漩涡,将李小洋不断涌来的怨气尽数吞下,就好像一个无底黑洞! 怨气对于怨灵而言是生命,是难以割舍的一部分,而旁人夺取它的灵力带来的痛楚,就好比割肉刮骨。李小洋惊恐地望着眼前紧闭双眼的男人,这特么是个什么玩意儿! 明明不是个灵师,怎么会这样? 多想无益,它如果再不撤离,恐怕自己要被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吸干怨气! 李小洋及时止损,他们两个所处的空间出现一瞬间扭曲,恢复正常后,周围围墙四立,只有元昊静静躺在地上,蓝色烟气流淌在他的伤口之上,也渐渐变得虚无。 * 谢还真与郑群揉身而上,左右夹击,手中法阵符箓齐发,才沉寂下去的烟尘又被掀起,发狂的女人忽然停下变换的身影,窈窕的身姿巍然不动。 她低垂着头,将成爪的五指收拢,慵懒至极地比着兰花指,轻咳一声:“呵呵,你用着我的身体,就以为你是我了吗?” 兰花指捻,微微摇晃,左右的符箓法阵轰然炸开,气浪将谢郑二人猛烈地弹开,狠狠地撞在已经摇摇欲坠的墙体之上,他们不约而同地吐了口血。 女人瞥眼看了一眼谢还真:“上次我杀的,是背叛了你的男人吧?”她慢慢踱步过来,“你不恨他吗?” 谢还真咽下喉中腥甜,细长的眼眉皱了起来,眼前的女人好像脱胎换骨一样,除了神态与之前毫无相似之处,力量仿佛也是翻了几番,真的太奇怪了,这个域,怎么处处透着诡异? 女人好像觉得腿上有什么东西难受,她撩起裙摆,一串金色符文攀附在她的腿上,还在“兢兢业业”压制她身上的怨气。 谢还真眼尖地看到符文,伸手抹去嘴角血渍:“咳咳,你……到底是谁?” 女人浅浅笑着:“我叫李小洋,死在……十年前的冬夜。” 谢还真却不置可否,脸上反而露出灿然的笑:“不对吧,你不是李小洋,你是把她的嘴缝上的,她的妈妈。” “不是哦,她是罪有应得,跟你的前男友一样,做了错事,就该受到审判。”女人拧起了眉头,又摇摇头,“不对,我是李小洋啊,李小洋的妈妈早就被她爸爸杀害了,她的妈妈很可怜的。” 谢还真没理她,自顾自地说:“因为李小洋的爸爸出轨了,她无意中撞破了这一切,而她不想你伤心,所以编了个谎言,结果到底还是东窗事发,你就连带她一起恨上了,所以……” “愤怒地缝上她的嘴巴,生生把她推出门外冻死。” 她的声音清灵:“然后砸死了你的丈夫和他的情妇。” 女人皱着眉头,她愣怔地盯着谢还真,好似在极力思索。 “你这一辈子活得十分老实本分,最后却成了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你内心接受不了,所以……假装你是李小洋,为你自己织了个谎言。” 谢还真指了指这个域,“李小洋是开朗活泼、嫉恶如仇的,而她善良懦弱的妈妈又是被渣男杀害的,所以,她为了报仇,专找那些出轨的渣男,是一件多么顺理成章的事情,对不对?” 女人眼神逐渐变得恶意:“你可真会编瞎话,我只为了你杀过一个人,我对你好你竟……” “那是因为真正的李小洋不想你犯下太多杀孽,人有因果,人道自会制裁。你不知道,可小洋知道,有些人人品极差,但功德深厚,你动不得他,动则灵灭。”谢还真打断她的话,“十年来,她拼尽自己的灵力安抚你的怨气,想让你干干净净地上路,可是你呢?你却久久不愿醒来。” 谢还真长长叹了口气:“为了让谎言更加逼真,你甚至将真正的自己分裂出来,长久地压制在自己身边。” 女人此时有些气急败坏:“你胡说!你胡说!你这个女人不知好歹!你也该死!” “我有没有胡说,你可以看看自己,还是那个纯洁可爱的小女孩身体吗?”谢还真脸上的笑更加明艳。 “你给我去死吧!” 女人方才的疯相又开始展现出来,她强行压制的真实的自己又冒了出来,悔恨的泪水从她眼中坠落,低哑地说:“我错了,我错了,小洋已经……” 话还没说完,女人又翘着兰花指拭去脸上的泪珠,笑得柔美风情:“你就是太懦弱才落得这个下场啊妈妈。” 声音才落,整个灵域中所有的物件瞬间飘向空中,储物柜里放着的铁锤锈迹斑斑,此时也全都飞了出来,照着地上的谢还真狠狠砸去! “轰!” “杀!”郑群大吼一声,伏灵一脉的杀阵到底还是完全启动了,几乎是瞬间,阵中的女人睁着一双惊疑的眼睛转身过来,就已经彻底被绞杀得灰飞烟灭…… 平地起风,空间寸寸碎裂,逼得谢郑二人不得不闭上眼睛。 等他们再睁开眼,已见蝴蝶广场四周的墙体高耸,元昊静静躺在地上,路灯明亮,方才的一切都像梦一场,梦醒即灭。 域,破了。 郑群无力地瘫倒在地,这是他学成出师以来破的最艰难的域。 如果不是谢还真悄悄放出咒文小人把他摇醒,不是域主得意地冲谢还真邀功炫耀,不是他在关键时刻搞出了以前从未成功分离的精血,拼尽全力又布了一阵,他们怕是凶多吉少。 太好了,回家可以跟老爷子申请一下年假,好好休养一番了。 第十章 来头 谢还真猛咳了几声,她看向受伤的元昊,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愧疚,自嘲一叹:“还是用到了饵。” 域中她被砸到墙上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内脏被撞得移了位,这会儿只能忍着疼痛,爬起来去看元昊的伤势。 好在没有伤到要害,肩头的血也已经顺利止住了,生命没有大碍。谢还真摸出自己的手机,拨了120就安静地待在一旁,时刻关注着昏迷的男人。 奇怪,这样贯穿的伤口,血止得这样快? 谢还真俯下身子,想要撩开他伤口处的布料,如果有残留的怨气,她得帮忙清理一下。 伤口处的布料已经被血凝在了皮肉里,强力撕拉会扯开血痂,谢还真没办法,她深吸一口气,想着只能“凝视”,虽然有衣料遮掩,但如果怨气浓厚,应当也能溢出来。 空气中的血腥气送进她的鼻腔,她却忽然一顿。 这是…… 她下意识按压了右臂一下,闭目运气,“凝视”元昊的伤口,只见淡蓝色的烟气在伤口处游走,把浅淡的灰黑怨气一点点蚕食干净。 知道他干净,可着净化的能力,比采灵还强几分。 “哎呦铁……还真。”郑群此时也缓了过来,人还瘫在地上,远远喊了谢还真一声,“你是不是拿什么宝贝给元队长用了?给咱也来点吧,丢了一滴精血,哎呦,整个人都累着了。” 谢还真对他印象一般,不过这次最后关头还是多亏他的杀阵,还算好用,淡淡回道;“伏灵的高手,还需要我的灵药?” “嘿你这话说的,那我……再厉害也不是你男朋友那个级别的呀……”郑群摸了摸鼻子,说到最后,话里好像掺了点落寞。 谢还真没再理他,取出一个白瓷瓶凑近了元昊的伤口,她想采集一点点淡蓝色的灵力,好好研究一下。 郑群没听到她回话,也艰难地爬起来,朝这边走过来:“诶你怎么不说话,好香,是什么宝贝?” 元昊身上的淡蓝色烟气却丝毫不理会白瓷瓶的存在,一丝一毫钻进去的迹象都没有。谢还真的净气瓶内有阵法,会将近处的灵体吸收进去,净化或暂存,黑色主净,白色主困,还从没有收不到灵的现象。 “是他身上的灵?灵体破了?” 郑群走过来又嗅了嗅,才发现不是什么无根的宝物灵药,而是从这个男人身上源源不断冒出来的香甜味道,心里也吃了一惊。 谢还真点点头:“嗯,你挑的饵确实好,不过这样的灵体破了,我修不好。” 郑群挑高了眉头:“找乔红呗,她总会有办法的,嘿没想到啊,这饵,还有灵师的潜质。” “恐怕咱们杀掉的域主,还要更厉害点。” 谢还真又换了两只有灵的瓷瓶,一黑一白,元昊身上的淡蓝色烟气在黑色瓷瓶口处游走一圈,就带出了翻番的蓝气,一道钻进了元昊的伤口里,黑色瓷瓶已经空了,而白色瓷瓶里面的灵还好生生的。 她也来了兴趣:“元昊的灵体破了,却吞吃了域主的部分怨气,所以她最后跟我嘴炮的时候,八成也在恢复中。” 郑群“嗬”了一声:“这个人,什么来头?” 救护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他们有灵医,可元昊作为一个普通人,不该被掺和进他们这个危险重重的圈子,还是送到医院比较保险。 医生下来将元昊抬上了车,他的左肩好大一个血窟窿,看着吓人,医生不敢拖延,却看到这两个人都没上车的打算,忙问这两人:“你们呢?不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这两个人身上也血呼刺啦的,医生心思百转:这儿是发生了火拼?可这环境看着不像啊……现在的社会人,真会玩儿。 谢还真摇摇头,指着元昊:“伤不重,主要是他。” 医生却不同意:“不行,你们还是得跟着去,我看你们两个伤的也不轻,再者说,得有人随车回医院办手续。” 郑群无所谓地耸耸肩,爬上了车,还招呼谢还真:“走吧,还真,去做个检查,医药费我付。” 谢还真:“……” * 元昊再醒来的时候,谢还真和郑群已经做完检查离开了医院。 张明凑了上来:“元队,你感觉怎么样?”他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谢小姐说你被凶手伤了,真的是那个?” 回忆才涌进了他的脑海中,那个诡笑着的女孩、散发着腐臭的女人、还有被鱼线缝了嘴的小洋……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跟张明说,只是嘶哑着声音问他:“最近队里有没有什么事?” “没有没有,市里风平浪静的,只有你这事儿……”张明给他倒了一杯水,“上头下来指令了,说你这事儿是因公受伤,但是不让咱们追究。” 元昊肩上的伤口缝了十几针,麻药退去,一动就疼,他咬牙坐起来接过了水杯,点点头:“谢小姐和郑先生呢?” 张明看他费劲,把病床摇高,拿枕头给他在背后垫好:“他们检查完走了,还好他们身上没有你的血,还是谢小姐叫了救护车呢,原来医生还怀疑他们两个把你伤了呢,必须给带医院里。” “唉你受伤的实情也就我知道了,这要是扯到那个,不好交代。局长说给你放个假,好好养伤。” 元昊看着他,张明算是刑警队的老人了,局长也信任他,这次上面的指令恐怕不同寻常。听了张明的解释,他这才放下心,还好,这样的超自然事件也在他们掌控里,只不过自己带的队,确实插不上手而已。 他看向窗外,心想:也是,就那个地方,他配枪又能怎么样,里面的女人能隔空御物,谢小姐的符箓飞来飞去,怎么看都不是现实主义。 不过,自己这条命算是欠谢小姐的,改天还是要谢谢她。 张明没给他多少安静的机会,又怂唧唧问:“那个……元队,你还没回答我呢,真是那个东西?” 元昊笑了笑:“想什么呢,子不语怪力乱神,只是我着了凶手的道而已,谢小姐他们已经处理妥当了,你听上头安排就好了。” 张明了悟般点点头,好像在安慰自己:“是吧,谢小姐也这么对我说,她还说我这样的好人,这辈子也不会碰上我怕的那个。” 是吧,普通人这么想多好,敬畏生命,敬畏自然就够了,有些东西何必非要好奇尝试呢? 又不是什么好事。 元昊坐了一会儿就觉得疲累,他总觉得今天好像有点冷,但张明穿的好像挺凉快,他随口问了:“你不冷吗?穿这么一点?” 张明看向他的眼睛有点奇怪:“元队,秋老虎啊,我还嫌热呢,你冷?” 是吗? 正好护士开门过来给他换药,打开病房门,外面穿梭的人各个儿穿着短袖短裤,可还是汗湿了背。 是我冷啊。 元昊如是想着。 第十一章 酒吧 今天的伤好多了,元昊轻轻动了动肩膀,他有点后悔,当时没有记下谢还真的电话号码,直接去她家里道谢会不会太唐突? 正想着,突然有人敲门。 “请进。” 谢还真拉开了门走进来。她今天将头发挽在脑后,穿着一件咖色风衣,长至膝下,露出细长光洁的小腿,踩着一双细高跟,脸上的妆容清清淡淡又温柔大方,整个人都透着优雅两个字。 元昊愣愣地看着她,跟前两次见面的感觉太不一样了吧。 她将手中的果篮放在桌上,浅浅一笑,声音却还是清凌凌的:“元队长,不好意思,上次连累你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哦,已经好多了,你真是太客气了。那个,谢谢你们救了我。” 元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这样子也跟办公时候的模样判若两人,谢还真好像这时候又有了当初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感觉——白面小生,用当下流行的话来形容,就是小鲜肉。 “那就好。”谢还真很自然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元队……今年多大啊?看着很显小。” “啊?哦,我已经29了,呵呵,可能天生的吧,别人都说我看着太年轻,不好镇场子。” 谢还真点点头,怪不得,大概是灵体太过干净,皮相就也得了些好处。她接着说:“对了,元队长以前没有接触过灵吧?” 元昊向上拉了拉被子,点点头,十分配合:“嗯,可能这个世界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吧,我以前也算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这次,也算开了眼。” 冷吗?谢还真注意到元昊的小动作,她闭了闭眼,果然“看”到元昊身上有丝丝蓝色渗了出来,不过她坐得不算近,这些蓝色烟气没能蔓延过来——果然是灵体破了,都过了一个月还没有自行修补的迹象,也许需要带他去看看灵医。 “谢小姐,你说什么?什么医?” 元昊喊了她一声,谢还真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想得太出神,不由自主地把“灵医”说出了口。她疑惑地皱眉,自己一个人都很少自言自语,怎么在这个人面前还能无意识开口说话? “哦,我今天来一是想看看元队长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二是想有空请你吃个饭,也是为当初把你牵扯进来这事儿,道个歉。”谢还真轻巧地把话圆了,“顺便见我一个朋友,她是个医生,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你的。” 元昊的眼神瞬间期待起来,还夹杂着喜悦。 谢还真接着道:“看看能不能恢复你的体质,总不能让你受回伤就体虚畏寒吧。” 她伸手撩了撩落到前面的发丝,很是真诚:“警察先生可是百姓的保护伞,如果出了某些不该有的状况,还怎么保护大家呢?” 元昊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谢还真这种能人异士,在对待死去的前男友时一派冷凝,再加上灵域里的表现过于冷静,都让他错认为她是个冷淡的人,应该不会过多掺和普通人的世界,可她竟说出这样一句话,神色虽不热络,眼神却很真诚。 她,毕竟也是人。 谢还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问道:“行吗?” 元昊使劲点点头,体虚畏寒这两个词,十分贴切地形容了他受伤后的感觉。 这一个月,伤口在痊愈,可时不时的疲惫和畏寒却日益加重。他问过主治医师,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告诉他可能是受了重伤,身体机能受了影响,但查不出异常,大概过一阵子就能好。 可元昊心底总觉得跟那个怨灵有关系,他不想因为这次“奇遇”,就彻底断送了自己的理想和热血。 * 元昊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可以出院回家休养,只不过元父元母总是不放心,想着元昊在医院能多待一天算一天,最好能待到痊愈。局长知道内情,也赞同他多住院观察一阵子再说,所以才能拖到一个月之后还不出院。 听说谢还真的朋友是灵界的医生,二话不说,跟着她就出了院。 谢还真带着他七拐八绕地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巷子两边是深藏在城市角落的苍蝇馆子,此时正是傍晚,路边小店里生意十分火爆,客流量大,挤得小巷子水泄不通。 直到在一路五颜六色的led灯牌里看到一个古朴的木牌子,刻着“桥渡”两个字,门前还挂着一个红彤彤的灯笼,就像居酒屋那种,谢还真驾轻就熟地钻进了门里。 元昊迟疑地盯着木牌子右下角的“bar”,很有点说不上来的违和感,他不禁又开始多想:高人的大隐隐于市?所以开了个酒吧?所以高人们首选的隐居地点……还真是市井酒吧? 还是谢小姐住的地方更像高人选的地儿。 “元队,就是这里。” 谢还真看身后的人迟迟不进门,撩开门帘喊了一声,这才把腹诽不断的元队长喊进了门。 入门之后是个长长的走廊,每隔一米安装着一盏廊灯,灯光是朦胧的红光,勉强照亮前行的路。无边黑暗里透着旖旎红光,里面隐约传来动听的音乐。 元昊看着前面窈窕的女人背影,细长的高跟鞋砸在地上声音清脆,在这样的环境里,她的优雅中平添了几许妩媚娇艳。 他莫名觉得脸有些热,胡思乱想没一会儿,走廊已经到了尽头,谢还真推开门,悠扬的乐声迎着他们两个人灌了过来。 酒吧里面比元昊想象得要敞亮得多,大厅里灯光绮丽,音乐却并非蹦迪常备的dj名曲,而是有乐队弹唱,宾客坐在小桌上安静地听歌,时不时抿上一口酒。 哦对,按分类来说,这是清吧。 谢还真带着他坐在吧台,酒保小妹走了过来,一头张扬的红发,浓妆艳抹配着她的发色,恰到好处。小妹调侃道:“哟,帅哥,第一次来啊?这么俊的脸,我可没记得见过。” 算是吧……元昊的成长历程十分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上学读警校,只有办案的时候去过酒吧,但大多是迪吧,震耳欲聋的音乐能把他耳朵震聋,以往那些时候,他都是进门二话不说直接抓人……实在算不上去过酒吧。 他有点拘谨,清咳一声,收拾好思绪,故作熟客:“嗯,来杯……” 谢还真手指敲了敲桌,却打断了他:“乔红,元队有伤,一杯橙汁。” 乔红撇了撇嘴,转身打了橙汁并一杯威士忌给他们两人推过来,瞥了元昊一眼,却对谢还真说:“你说的就是他呀?确实很干净……”后半句就转了调,夸张极了:“没成想长得也好,是个极品!” 又冲着元昊吹口哨:“帅哥,留个联系方式呗,友情提示:妹妹今夜可以跟你走哦,么么哒~” 第十二章 灵界 谢还真端起威士忌,打断了乔红的调戏:“怎么样,能不能治?” 乔红直起腰,元昊太腼腆了,虽然调戏起来挺有意思的,可总被谢还真打断,只好作罢。她接着擦酒杯:“这个呀,老实说,我治不了。” “为什么?” “他太特殊了,我还是头次见蓝色的灵体呢。” 元昊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两个女人打哑谜,他知道现在必然是在说自己,乔红大概就是谢还真提过的灵医,所以他体虚和畏寒这些毛病没得治?以后会不会影响出警? 乔红脸上有点漫不经心:“你不也试过了吗?他这灵跟咱们的不一样。” 谢还真点点头,好像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抿了一口酒。 “那个……你们是在说我吗?”元昊捧着橙汁,脸上更疑惑了,“什么叫我的灵?灵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影视作品里面常说的那个?” 乔红噗嗤一声笑了:“当然不是啦,影视作品是艺术加工的,怎么说呢,其实灵这种东西,很普通啊,你,我,她,都有灵啊。”又指了指酒柜,“它老人家,也有。” “啊?” 谢还真喝完杯里的酒,轻磕了磕桌面,示意乔红再来一杯,接过了她的话:“灵,你就当是灵魂吧,没有影视作品里那么强大。” 天生万物,万物都可以生灵,只不过有灵是天生的,有灵是日积月累,慢慢攒出来的。 用现在的科学给下个定义,大概是一种特殊的磁场。 人生而有灵,灵体就是人身上的那个特殊磁场,唤醒身体细胞组合体的情感与智慧,创造人生运道。 一般而言,人生灵醒,人死灵去。有灵官相接,这些失去载体的灵体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散尽重组,至于有没有轮回……无人知晓。 “我们只知道有灵官接灵,再多的,是另一个世界了,不得而知。” 谢还真深吸一口气,脸上还是无所谓:“严格说起来,我们也算是灵官的一种吧。” 乔红接了话:“拉倒吧,我们这种,充其量是民间组织。咱们累死累活的,谁给你发工资了吗?” 谢还真没跟她较劲儿:“灵力就是馈赠啊,我们能感知到这种磁场的存在,使用这种能量,也算是被灵界认可的人。” 元昊还是很疑惑:“那上次那种又是什么情况?” “你说灵域啊。”谢还真说,“灵域是所有灵体都可以拥有的东西,但是没有载体的灵体留在人世间,是因为主人生前挂碍太重,对人间还有留恋,所以会千方百计躲开灵官……” “没有载体,灵体会逐渐消散,所以产生了吞吃生人灵体的邪恶之辈,就是邪灵。” “我们的使命,就是把这些邪灵清理掉,或感化它们。” 乔红接了话茬:“嗯,还真他们三脉主要就是做这个的,因为成为了邪灵的灵体,必须尽早清理,不然会影响人道的运转。其实还有些灵体,不会躲开灵官,但它们依然没办法跟着灵官走。” “因为太重了,生前挂碍难以割舍,灵体就会缠上一层又一层枷锁,被锁在它们的牵挂之地,痛苦循环,不得解脱,只能逐渐消解于人世间。灵官也无可奈何,只能求助我们的力量。” 灵官非人,可能是修炼千年万年的草木之灵、物灵,也许也有功德极为深厚的人灵,但他们都不能随意插手人世,不能一天到晚游走在人群之中——尽管人类可能看不到他们。 他们的灵体坚实,灵域更为广阔,也就是磁场范围更大,很容易影响生人的磁场,从而影响人的运道。 所有飘荡在世间的灵体需要解脱都是这个道理,生人自己有自己的磁场,有自己的灵域,如果冲撞了那些灵体,自己难免会受到一定干扰。 不过通常生人的灵体是完整的,灵域也是个完整流转的空间,大多在身体内部,再厉害点的灵体,灵域可以扩展到身旁一米以内,不会很容易地释放出来,所以生人的交往不会灵域掺杂,随随便便就被旁人影响到。 假如在人道重不小心沾染到一点别的灵的灵力或怨气,通常自己身体的灵域足以消解融化,这叫人自己的因果,自己消解。 这样的情况谢还真他们即便是遇上了也不能随意插手。 所以那些接触过郑成钧的警官们,谢还真最多只能提醒元昊尽量少让他们夜间出没,夜间人少,容易显出一些存在已久的灵域。 元昊大概懂了这个不会出现在义务教育中的设定——毕竟很匪夷所思啊喂,不过他大概是见识过了,想起来人有灵域这个说法,倒也不是没有蛛丝马迹,比如如果有人近距离注视着自己,自己多半是会察觉到的,这种难以解释清楚的现象,人们总是归结于——直觉。 现在看来,倒很有灵域在帮忙的感觉。 “乔小姐提到三脉,又是什么说法?”元昊知道了大背景,就对谢还真他们他们的阶层构成非常感兴趣了。通过上次在灵域中谢郑的合作,这个圈子多半也跟人类社会一样,早就有了成熟的群体架构。 乔红摆了摆手:“哎呀帅哥别这么见外,叫我乔红就好,乔美人我也不反对哦!”她打趣一句,接着说,“嗯啊,我们既然身处这个圈子,肯定要给它起个名字,叫灵界。” 灵界的中坚力量是灵师,灵师中有伏灵、寻灵、采灵三主脉,各有绝学。 伏灵主凶,画阵为牢,镇压恶灵;寻灵主巧,寻灵收灵,度化游灵;采灵主补,以灵补灵,驱使灵仆。 三脉传人秘法相传,法器也是一脉相同。 寻灵门中,眼为宝器,罗盘指路;伏灵郑家,以鼻寻味,朱砂镇邪;采灵白家,心头血出,灵之大补。 其中寻灵一脉的门人是师徒传承,师父去搜寻与自己有缘的孩子收为徒弟,通过秘法修炼,将寻灵之法代代相传。也因为这个缘故,寻灵一脉向来人丁单薄,但以前好歹还有四五个同门,到了谢还真这里,就只有她一个独苗苗,是以郑白两家都十分看重她。 伏灵郑家看重血缘,大权永在郑家直系手中,只是这任家主郑永良只有郑成钧一个独子,恐怕郑家不久就要大洗牌了。 而采灵白家虽然也是家族相传,但不忌讳养子亲子,谁的灵更纯净,驱灵术法精妙,谁就有资格问鼎家主。这一辈,大家都很看重白文锦,据三脉长老所说,她是百年难得一出的采灵天才。但一个多月前,文锦出门破域,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三脉之外的灵师统称为散学灵师,所学甚多,灵器也不可一言蔽之,但整体术法比不得三脉灵师。 除了灵师,还有灵医、灵卜、灵器铸造师等杂七杂八的基建人员,他们虽然术法能力不及三主脉,但也是三主脉不可或缺的辅助力量。 灵师三主脉,并其他小派共同构成了灵界这个庞杂的群体。 乔红就是灵医,她专治疗灵师灵体可能会出的各类情况,尤擅修补受伤的灵体。 如果一个生人的灵体破了,其灵力会缓慢流失,人会觉得疲乏无力,身体机能会逐渐消退,最终提前衰老。但一般而言,灵体不易破,除非是被灵体攻击,否则通常破的都是肉体,灵体会完好无损。再者说,假如灵体破了,没有恶气怨气集结在破口处,灵体是可以在短时间内自我修补的。 但凡是不能修补的,必定是大伤。 至于元昊这种情况,无怨气,伤也不重,一个月都没自我修补上的情况,嗯,属实罕见。 第十三章 白梅 元昊捧着杯子喝尽杯里的橙汁,他神色有些凝重,斟酌了很久才开口:“没有办法了吗?我这种情况?” “有。”乔红慢条斯理擦着玻璃杯,大眼睛神秘地眨巴几下,“虽然我没办法修补,不过你有办法补回来你身上流失的灵,当自己身上灵力外泄的速度慢于它吸收转化外来灵气,那就不存在流失灵气一说了。” 谢还真看向元昊,他的神色果然跟着乔红的话又明亮了起来,语声淡淡:“但你感知不到灵的存在,很危险,我不建议。” 元昊愣怔着看她,指了指自己:“我不能通过拜师学艺学到……本事吗?你们这个圈子没有入门级别的……”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乔红却把手里擦得干干净净的酒杯放回原位,很不以为然:“有啊。”又转向谢还真,“你把你们寻灵一脉的法子给他传一下呗!” “不行!”可谢还真却严词拒绝,她眉间藏着些许愠怒,就那样直勾勾盯着乔红,仿佛乔红说的话触到了她什么逆鳞。 元昊默不做声,心里倒是很理解,谢小姐的师门秘密,哪能说传就传呢?自己还是不要强人所难。 乔红却笑了:“哎呀,开个玩笑,还真你别当真,我知道你不能这么做,我再想想。”而后又状似苦恼看着元昊,他身上的灵气还在丝丝外泄,加上他在桥渡里坐了好一会儿,灵气已经足够浓郁,能够引起一些灵师的注意。 桥渡就是一个灵界的“据点”,提供信息和任务,来往这里的大多是圈子里的人,此时已经有几位开始往吧台这边暗暗张望。 谢还真也察觉到了别人探视的目光,把最后一口酒喝完,站起身:“嗯,你再想想,有眉目联系我。” 元昊虽然心里有点落寞,但人很有素质,没闹什么,甚至还有点感激谢还真带自己来看医生的举动,怪暖心的。他跟着谢还真站起来,乔红却从酒柜里一抹手,往他身上一拍,元昊只觉得自己身上忽然暖洋洋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左肩的伤口处钻了进来,有点舒服。 乔红冲着他笑得好看,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好歹给帅哥病号一点甜头!” 谢还真掏出手机付款,闻言扫了乔红一眼,嘴角露出点浅浅的弧度。乔红刚好转头跟她对视,挑了挑眉,说:“又要出差啊,唉劳苦命。” 谢还真很平常地点点头:“嗯,两个月前的事了,听说就扫个尾。” 乔红点点头;“行,注意安全。”她从收银抽屉里取了一个小白瓶,递给谢还真,“还跟以前一样,这段时间有点不寻常,多注意点。” 谢还真将白瓶收下,装进口袋里,最后又叮嘱了几句好好想办法,就带着元昊出了门。 元昊跟着她走,他觉得这个圈子离他有点远,除了自己的身体问题,没有跟着进去的必要。本来不想过问太多谢还真和乔红最后的对话内容,谁知道谢还真却主动开了口:“元队,不好意思啊,我会想想办法的,不过接下来几个月我不在s市,觉得哪里不舒服就来这儿找乔红。” 她说着靠近元昊几分,身上淡淡的香气飘进了元昊的鼻子,欲言又止,只拿出笔写画了些什么,递给他一张名片:“如果碰上了你解决不了的麻烦,给我打电话。” 元昊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解决不了的麻烦指的是什么,他将名片收回来,上面不止有谢还真的联系方式,还贴心地标注了桥渡地址和乔红的联系方式。 谢还真替元昊拦了辆出租车,朝他摆摆手:“元队好好养伤,再见。” * 谢还真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取出乔红的小白瓶,倒出一颗药丸,就着冷水灌了下去。 喝下药,她舒服地窝进黑暗中的沙发,沉沉地舒了口气,也该好好睡一觉了,她想。但想到今天听到的风声,眉心又皱了起来。 刘梅之前来找自己帮忙,刚好碰上了郑成钧,她手里正好有活儿,不知道费时多久,暂时没应下她的求助。她加班加点忙完手里的活儿已经是三天后了,那时打电话给刘梅,她却说推了甲方的项目,手里有个别的项目,还在审批进程,倒是不那么赶了。再之后听说杨教授病好了,他们跟着考古队已经出发,谢还真就没再过问。 今天正在电视台录节目,忽然听有人说前两天杨教授那边遇上点麻烦,整队突然失联,正想办法搜救。她的心忽然一下就紧了起来,赶紧给刘梅打电话,不出意外,没在服务区内,她忙给刘梅的实验室打电话。 那边说刘梅去的是祁连山北边昌市一个极偏僻的山坳坳,前一阵子收到地方上报,说那里一个村子发现神秘的山洞,好像画着很多壁画,说是很有考古价值,他们走过了审批流程就出发了云云。 她刚挂电话,立刻又有一个电话拨了进来。 是她曾雇佣的灵探,他在电话里说查到白文锦曾秘密走过河西走廊,最后进了昌市,但是没人再见到她出来过,所以要找人可以从那边入手。另外友情爆料——前阵子看郑群鬼鬼祟祟地拿着个白色碎片进了灵卜的店里,不知道干啥。 电话里的男人神秘兮兮:“郑群上次破域好像得了什么宝贝,去灵卜店里不知道憋什么坏水儿去了,这毕竟涉及到你未婚夫的家族……” 谢还真凉凉地打断他:“郑成钧跟我在两个月前已经分手,桥归桥路归路,我对郑家大权归属没有兴趣,你们消息这么滞后?我要怀疑我雇佣你们的选择对不对了。” 灵探:“……不用怀疑,绝对正确!听说郑群是跟着您去破域的,那白色东西,据说是采灵碎片,灵卜那次喝醉酒说漏嘴的……” …… 白文锦去过河西走廊、祁连山北边山坳坳有考古队失联还有她身上的秘密,这个节骨眼上,谢还真还真得去走一遭。 她翻出手机来,以前灵探给她发过一张古代地图,寻灵一脉最早在圈子里声名鹊起的地方,比照现代地图来看,也在西北部祁连山一带,甘肃境内,但具体位置不详。 至于郑群……谢还真揉了揉脑袋,蝴蝶广场的灵域,域主成长得太快,现在想想除了有李小洋给真正的域主喂食外,还有没有别的可能?而那个可能,现在落到了郑群手里? 采灵碎片?采灵一脉……谁的碎片?可以让灵探继续跟着点郑群,自己还是亲自走一趟昌市为好。 药劲儿上来了,谢还真觉得脑袋有点晕,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径直进了浴室。没开灯,客厅里一片漆黑,她揿下浴室灯的开关,灯影里她褪尽衣衫。 谢还真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背,只见她左肩正中向臂膀和背部探出几道虬结的梅枝,枝上灵星白梅盛开,乍一看像是精巧的工笔画。但令人诧异的是,靠近左肩处的梅花已经枯萎,她伸手抹过,两朵栩栩如生的枯梅落在了她的手心,被她碾成粉末。 而其他部位的枝丫以及白梅,都在她手下丝毫不动,她拧开花洒,水流朝她倾泻下来,冲过她左背的梅花,没能冲刷去一分颜色,花与枝仍旧占据了她半个背与臂。 水声中微弱的呢喃响起:“元昊……你真的能救我。” 第十四章 入灵 谢还真这几天忙着修补一尊佛像,昨晚累得洗完澡就迷迷糊糊地爬上床,没记得拉窗帘,今天一大早,刺眼的阳光洒在她脸上的时候,她却大睁着双眼,正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天亮了啊。她没有赖床的习惯,利落地翻身下床。 今天是出发去昌市的日子,自从文锦失踪之后,白家那些人相当积极地搜寻,却没人来麻烦过她,原因很简单,全归咎于白家大公子跟她年轻时的“爱恨情仇”——当然,谢还真从来没觉得她拒绝白文竹的求爱有什么问题,但架不住白大公子脸皮薄,愣是走不出这个坎儿。 “也不知道会不会碰上他?嗯,如果可以选择,还是别了。” 谢还真嘟哝了一句,拍拍两颊让自己更清醒一点,趿拉着拖鞋去洗漱。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谢还真揿下接听键,乔红尖锐的嗓音就传了出来:“哎呀,还真,我有法子了!” “嗯。” “我这几天搞了一堆实验,嘿,你猜怎么着?” “嗯?” “啧,你太没意思了,一点都不配合!我跟你说,元昊的灵气很不一般呐,他的灵气团遇上几倍于自己的怨气,能一口吞吃同化掉那些怨气!” “……”谢还真吐掉漱口水,“所以呢?” 乔红的声音更兴奋了:“他可是天生的灵师,我跟你说,你出门最好带上他,他简直就是恶灵大杀器!我怀疑他现在灵体不自己修补,完全是因为灵体自补需要消化的怨气恶气不够!他太适合在恶灵的域里待着了!” “……我说过他没办法感知灵气……” “你别打断我,还有呢,昨天我曾爷爷过来的时候,说这样的人未来都是做灵官的人,按理说,他们其实只需要把自己的血抹在眼皮上,就能很敏锐地看到灵气了!” 乔红的曾爷爷是圈子里很德高望重的灵医,活了一百多岁,见多识广,三脉都很信任这个老者,尤其是寻灵一脉。 她师父还在世的时候常跟她说,乔老爷子是有大智慧的人,跟他们寻灵一脉渊源很深,所以从来不会反对谢还真到乔家去,她跟乔红的革命友谊也是从小时候的串门玩耍中逐渐深厚的。 既然乔老爷爷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乔红还在电话那边说:“元帅哥看着像个小白脸,你别说,他战绩很辉煌的,任职刑警队长这么多年,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呢,通过查到的资料看啊,他身手相当不错,虽然不会驭使灵器,但自保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谢还真还是有些迟疑,她是知道一个普通人成为他们圈子里的人,必然要付出不一般的代价……但,元昊应该有这个资质吧?可他现在开始学习灵界的术法,会不会太晚了?在灵界做事比跟人打交道危险得多,有必要把他拖进来吗? 乔红说了半天,没听到谢还真的回应,她敏锐地察觉到好友心里有不小的顾虑,停了一下:“他跟你们不一样,入灵很简单。而且让他跟着你破域,对他自己修补灵体也有好处啊。” “没有……更稳妥的法子了吗?”谢还真还是有点迟疑,“我不能百分百保证他的安全,这次连累他受伤已经很抱歉了。” 乔红沉默了一瞬,她知道谢还真虽然看着冷冰冰的,其实是个热心善良的姑娘,她很单纯,很担心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尤其是要命的麻烦,她叹了口气:“没有,如果不跟着你,他恐怕连修补灵体都难。” 谢还真摸了摸自己的左臂,的确,元昊也许真是天生的灵师,他的灵气甚至能抑制自己身上的白梅生长。 “而且……”乔红决心再给谢还真一剂猛药,“他跟着你能延缓你的生命。” “嗯,你做实验的?” “对,你上次留给我研究的白梅,遇上他的灵气,枯萎成泥了。” 谢还真轻轻舒了口气:“那我问问他,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 元父元母都有自己的工作,元昊一个人在家百无聊赖地躺着——他申请归队,就算不能出警,暂时当个顾问没什么毛病吧?队里平常那么忙,自己一个队长,闲在家成什么样子。 有伤?有伤怎么了?那军人受伤不照样上战场吗? 更何况他日渐乏力,以后说不定都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了,退居二线岗位之前,他觉得自己还能干几年! 可局长却说什么都不同意,非让他好好养伤,再好一些以后,看情况让他归队,还叮嘱了局里上上下下,说见到他来队里一定齐心协力把他轰走。 “唉,什么时候能归队啊!”元昊长叹一句,他是真的很不喜欢这种待在家的感觉,尤其在知道自己可能要提前离开第一线之后更加讨厌闲在家的日子——颓废! 正惆怅着,门铃“叮咚叮咚”地响起来,他好奇极了,这个时间,大概率不是爸妈的朋友,他又是个独生子——一定是来找自己的! “说不定是局里请我回去的!”元昊积极地小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都身材高大,长相端正,看着就正气凛然的模样。看到元昊的一瞬间,两个人眼神都亮了亮。 元昊有些奇怪,这两个人他不认识啊,可看他们刚才那一瞬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出乎他们意料了——所以,他们真是来找自己的? “你们是?” 门外带着眼镜的男人友好地笑笑,取出一个警官证给他看:“你是元昊吧?我们是国家超自然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听说您一个月前被牵扯进了一个……灵域,想跟你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元昊仔细地看他们的警官证,的确是真的,跟他的证件一样,只不过任职单位是超自然研究所。 他有些恍然:原来是张明说的那个……上头。 另一个男人看他的表情由疑惑转向恍然,也跟着解释了一句,语气听起来有点硬梆梆:“很抱歉,前一阵子有几个大灵域扫尾,没顾上早点找你,赵局长告诉我们你在家养伤,就过来了,多有打扰。” 听了解释,元昊把仅剩的几分戒备也放了下来,摆摆手,有点不好意思:“哦没事,我其实后半段是晕着的……你们先进来吧。” 戴眼镜的男人呵呵笑:“不要紧,我们主要做个记录,顺便……”他指了指元昊的伤,“看看你的伤怎么样。” 元昊有些期待地看着他们:“我伤口没有那些……怨气了,但是它没办法修复。”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元昊说的没错,他的灵体相当干净,一点被污染的痕迹都没有。他们两个看到他,离他近点甚至都觉得心旷神怡。但没办法修复?伤口是没办法愈合吗? 乔红当时简单地用酒柜的灵填补了他的灵体伤口,以保证灵气暂时不再四散,这两位工作人员一时间没能察觉到他的灵体受损,又追问了几句。 元昊一五一十地讲了自己乏力的感觉,他们两个很认真地点头记录,末了采集了元昊身上的一丝灵气回去。 他们走时留下承诺:“元队长,你的体质很特殊,嗯,我们回去会好好研究一下的,如果有新进展一定尽快联系您。” 元昊刚送走他们关上门,想想还是给谢还真打了个电话。 门外两个男人上了车才开始议论。 “难得一见的涡灵吧?”王海瑞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慨叹了一句,“不知道能不能修炼入灵。” 王海俊严肃地点点头:“是啊,哥,这么多年了,咱们所可能又要添个同事了。” 暂停更新两天 这篇文需要修一下,所以暂停更新两天,等改好大纲再继续更新,是我喜欢的文,不会放弃的。 ——致亲爱的读者大大们,哈哈哈,如果有的话。 《三将还灵》暂停更新两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将还灵》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十五章 叫车 昌市不是个繁华的城市。 虽然说河西走廊自古以来颇为富庶,但走廊之富也仅限于有水的地方,昌市虽然也被划分到了河西走廊,但坐落在祁连山怀抱之中,距离水源有一定距离。再加上本地少数民族多,村寨间都语言不通,旅游业开发难度大,因此来这里的人少之又少。 最近几个月比较特殊。昌市有几个本地司机破天荒地接了几拨大手笔的客人,光小费就赶得上他们平常一年的收入,这会儿,司机们暂时没接活儿,正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扯皮。 “哎,你们说,咱们穷人削尖脑袋往大城市里走,这些个富豪咋都喜欢来穷乡僻壤嘞?”一个四十来岁的司机狠狠嘬了一口烟屁股,慢悠悠开了话头。 另一个干瘦的司机吞吐了一串烟圈:“谁说富人来的?俺上次接的那几个人,看着挺朴素的,不像有钱人。” 有人接话:“老李,我记得你那趟赚的不少,怎么不兴人土豪接地气?” 干瘦的司机啐了一口:“哪儿不少了,他们几个明明是握笔杆子的人,可非得进山,去桂寨那方向,俺可拉不了。” 听见“桂寨”两个字,周围的司机都瞪大了眼睛:“哟,那地儿邪啊,他们进去干啥?出来没?” “难说,桂寨那地儿,别说他们几个看起来不怎么强壮的文人了,就是个兵头头,那都不定能走出来。”干瘦司机把最后一口烟抽干净,“反正俺一听那地方是不敢拉,谁知道他们去没去成嘞。” 老李说完这句话,手机上来了订单,他瞅了一眼,“嗬”了一声:“又一个要去桂寨的,邪了门儿了,怎么这订单净被俺碰上?” 有人打趣:“看你平时太舒坦呗,嘿嘿,你再取消订单,以后就抢不过咱们咯,还是去走一遭吧。” 老李摇摇头:“不行不行,俺不接这单,邪门儿哦。” 他才换了苹果手机,其实用着还不熟悉,花了十分钟也没找到取消订单的按键,正要问问人,手机上来一电话,陌生号,老李也没多想,手已经摁了接通键。 听筒那边是个清冷的女声:“你好,是李师傅吗?我是刚下单的乘客,看您十分钟没有动,想问下什么情况?” 老李操着一口昌市普通话:“啊不好意思啊大妹子,您去那地儿俺拉不了,俺这就取消订单啦。” 谢还真挑挑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儿已经挂了电话,再过了两三分钟,软件提醒:订单已取消。 这已经是第三个说去不了的人了,桂寨还真是有点意思。 元昊已经完全消化了谢还真转达给他的乔老爷子的话,明明心里有点跃跃欲试,表现得却很镇定:“要不咱们租辆车吧,我估摸着桂寨可能有域,别人不敢去挺正常的。” 谢还真突然笑了一下,元昊还奇怪她没人接单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谢还真开口了:“你看看这地儿,明明是个市,建设的火车站是不是有点小破?” 元昊点点头,他知道了谢还真那是在嘲笑他呢,有些不服气:“应该有租车的店吧。” 谢还真却摇摇头:“这种地方,不会有的,不信你查查手机咯。” 她常出差到一些比较偏远的市,描补文物或是考古随队,通常这种小地方,出行方式其实没有太多选择,利润空间不够,生意人怎么会选择发展出行行业呢?最方便快捷的还真算得上是叫出租车了。 “要不咱们去派出所,我借辆警车去。”元昊默默收起了手机,如谢还真所说,真没有租车服务。 谢还真在想这样合不合适,她没表态,忽然有个黝黑的男人凑近他们:“两位,是去桂寨吗?” 元昊准备点头,忽然觉得有点奇怪,这个男人是不是有点太殷勤了?谢还真眼神玩味地看着男人,元昊也忍住没说话。 男人摸摸自己的脑袋,看着很憨厚,他有点局促地笑笑:“不……不去吗?” 谢还真:“不是,挺好奇的,别人都说去不了的地儿,你上赶着问乘客,你住桂寨?” 男人恍然大悟:“哦不是,我是跑全市的黑车,刚接了个客人要去桂寨,准备再等等看有没有人一起去,看您两位在这儿半天了,想着问问……” 谢还真友好地笑笑:“嗯,去。” 元昊自知自己经验不足,也没插嘴,跟着谢还真就行,但他并没放松警惕,时不时盯着给他带路的司机,如果有一丁点异常,他必然是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 谢还真却在想那个也要去桂寨的人是谁?这时间点来桂寨,还是一个人,有八成可能是圈子里的人,是谁呢? 郑家人?还是白家人? 听说郑群得了个采灵碎片,难不成是……文锦的?那文锦…… 谢还真艺高人胆大,倒也不怕这个黝黑司机耍什么花招,坦坦然跟着去地下车库里坐黑车。 司机带他们到一辆略显破旧的尼桑跟前,招呼他们上车。 副驾驶已经坐了个人,远远看见司机带了客人回来,就钻出车子,一手扶着车门,一手冲他们招手,脸上的笑,显得贱兮兮的。 郑群。 元昊觉得眼前一黑——谢还真给他交过底了,当初郑群是故意要把他当诱饵才给他布了掌心阵,虽然说他们最后把元昊带出来了,但他知道内情以后,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膈应。 他们警方如果要布饵,一定会完全通知到当事人的,郑群如果提前跟他说清楚倒也没什么,但瞒着他去布饵,甚至本身就带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制定战略这做法太败好感。 郑群却丝毫没有不自在,一张大手挥呀挥:“哟,铁人……不是,还真!元队长!真巧啊!” 谢还真淡淡地回应了句:“这巧……倒也大可不必。” 郑群一脸“你辜负我”的悲伤:“还真你太伤我心了,我们好歹同生死、共患难过……” 元昊礼貌地点点头,就拉开车门把东西丢了进去,招呼司机:“师傅,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司机忙应道:“行行行,人满了,咱们出发吧,再晚点就不好了。” 郑群看谢还真和元昊对于见到“故人”这件事都兴趣缺缺,也停止了他招摇的“打招呼”,掸了掸t恤上莫须有的灰尘,钻进了副驾驶。 现在是下午三点,从昌市到桂寨需要两个小时,太阳还不会落山,司机老王想着一到桂寨就放下这几个老板,他正好在太阳下山前离开桂寨,很完美。 其实要不是郑群出价高,他也不想跑这趟的,不过,额外还多拉了两个人,值了。 第十六章 桂寨 郑群这个人常年生活在郑家的“压迫”之中,练就了金刚不坏的脸皮,丝毫不在意后面熟人的别扭,拉着司机唠嗑,时不时还要cue一下后座上的两位。 “小元队长,你的伤好了?还真硬拉着你过来的?诶你太年轻了,完全可以拒绝的呀!” 谢还真双手交握,用力一挤压,她修长的指骨发出咔咔的响声,浅笑盈盈地看向郑群,郑·识时务·群登时噤声,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天谢还真半点没留手,差点把鼻子给他撞歪,还废了他一套昂贵的西装,实话实说,还是有点害怕的。 元昊狐疑地看这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冷了下来,眼看着司机频频瞄向后视镜,元·心善·昊很贴心地接话:“哦,我差不多好了,谢谢郑先生,对了,郑先生好些了吗?” 郑群赶紧顺坡下驴:“哎哟,我不行,我老了,现在胸口还疼呢,这不才有机会请病假,来这安静的地方调养嘛?”他极为夸张地捂着胸口,“我比你年纪大,你也别叫我郑先生,咱都是朋友,你叫我群哥就行!” 元昊有点无语,第一次见,没记得郑群这么多戏啊,他那会儿西装革履,挺像个成熟的商人…… 老王听乐了,接他们的话茬:“小伙子你到桂庄去调养身体?” 郑群收了戏,挑挑眉:“昂,听说那儿是个好地儿,山好树好空气好……” 老王“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小伙子,谁跟你说的呀?这是想害你,要不……”他踩油门的脚松了一下,到底还是舍不得大几百的路费,继续开车,“一会儿你去看看再说吧,天黑前咱还能走。” 谢还真第一次开口:“桂庄怎么了?” 老王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干净利落的女人,他终于后知后觉——这几个外乡人真是一点都没打听过桂庄就要过去?他迟疑地问:“方便问一下,几位去桂庄做什么吗?” 谢还真没接话,郑群也噤了声,老王大概拉得客人多,懂得察言观色,客人不说,那就是不方便,他倒也不纠结,琢磨了下字句,开口显得有些慎重:“桂庄没剩几个人了,那庄子有个别名,叫纸人村。” 元昊心里有那么一丝激动涌了上来——他知道,桂庄九成九有个灵域,嘿,上次是个不自知的诱饵,不算正式掺和灵界的事,这次绝对是他的第一次,怪让人开心的? 老王看到三位客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他反而压低了声音:“他们村子这两年兴把死去的亲人剪成纸人,白天就在外边儿晒,等晒上个三天,听说……听说那些纸人就都活过来了,会跟活人一样在街道里穿梭,如果沾了水或者是被虫子咬了,就会在晚上出来游荡吃人……哎呀,反正本地人晚上都忌讳去桂庄那边。” “活纸人?”郑群第一次听说这种风俗,心里却不以为然。人死灵灭,除非黄符纸辅以阵法,否则纸人绝对留不住灵,更何况还敢在太阳底下晒,灵气不稳的时候最怕日头晒。这所谓的活纸人,十有八九是唬人的。 谢还真右手指轻点左手背,抬眼看后视镜里司机的脸,元昊却瞄到了谢还真的动作,心里不由得想:这已经是第二次看到她习惯性用手指轻点,上次在警车里,点的是座椅,现在点的是手背,她……在思考? 老王没停,接着说:“你们以前都没来过桂庄,估计不知道,桂庄有点排斥庄外人,前段时间来桂庄的那些人啊,听说都失联了,我看啊,八成是被纸人……” 谢还真停下了手指,拿出手机,拉出来早定好的桂庄附近一家民宿的照片,问他:“前阵子来了几个人?有几批?” “你们不是去找他们的吧?”老王咂摸出点味儿,不过只是顺嘴一提,接着说,“这几个月,有三四拨吧,第一次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第二次是三个……两男一女,看起来挺文质彬彬的,最后一次是几个帅小伙,都是我拉的,昌市就我敢跑桂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郑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裤兜,他也奇怪:“就你一个敢跑,你没给他们留电话?到时候不是还得你接回昌市吗?” 老王点点头:“留了啊,但是没人联系我,其实那个漂亮姑娘,我还跟她说过桂庄那地儿邪,可她跟我说不打紧什么的,她去桂庄有啥要紧事……” 谢还真脑子里显出文锦漂亮惹眼的脸,问:“桂庄这什么纸人的说法,什么时候开始的?传了很久吗?” 老王把着方向盘,看了眼路况,周围车少人少,很安全,他微伏了身子,声音发紧:“有好几年啦,具体是前年还是大前年我记不清了,说是村子里有个女人,丈夫下矿遭了难,但是矿头说他是没合同的黑工,愣是不给赔偿,还想轻薄当时去找他的女人,结果把女人给逼疯了,跑出去没多久就学了晒纸人,生造出个丈夫来,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搞得人心惶惶,最后市里来人出面给把这事儿压了下来。” 他吞了口口水:“我妹子本来是五年前嫁到那村子的,自从矿工那事出了以后总觉得有点诡异,尤其是晚上,开始婆家总跟她讲是她水土不服,疑神疑鬼,嘿笑死人,都嫁来五年了,本来我家也就跟桂庄隔了几个村儿,哪有啥水土不服!后来就不理会她了,结果有一天晚上她亲眼看见公公的身子飘飘忽忽的,还在啃生肉,给我妹子吓得,必须离婚!”他终于也有点不自在了:“这桂庄到底有没有活人了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不过我妹讲过,只要庄外人白天不撞上那个寡妇,白天去那边完全没啥事,所以我才敢跑。” 老王说着语声倒有些落寞了:“要不是我家穷,我也不跑这路。” 元昊不知是共情能力太强还是怎么的,好似感觉到了老王的心酸,他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摸了摸伤口,心道:“要不是天意让我进域,我真不想再看那种比恐怖片还恐怖片的现实了。” 谢还真点点头,她反倒想到了别的地方去——蝴蝶广场那个域以前,她其实真没见过灵会蒙骗人,一般域主出面要么直接绞杀入侵者,要么说出来的话绝对跟它的死因以及破域关键点相关联,所以她和郑群都轻易地相信了李小洋的妈妈,导致当时有些被动。所以……这个司机说的是真是假呢? 郑群仿佛跟谢还真想到了一处去,他一只手放在安全带的带扣处,指指司机,食指和中指叉开,对着谢还真摇了摇头。谢还真看懂了——郑群说司机是人。 也许,可信? 车里一时安静,元昊突然开了口:“师傅,您说的那个女人,有没有什么……独特的特征?” 老王想了想:“听我妹说,她爱穿红裙子,见她的那几次都穿着红色的裙子。” 元昊一只手下意识地攥紧谢还真的衣角,另一只手哆哆嗦嗦指着窗户外面一个一身红裙,笑得和善的脸,声音都有点发飘:“是……是她吗?” 第十七章 丁晴 老王一手把着方向盘,顺着元昊手指的方向往外瞄了一眼,登时变了脸色,立即猛踩刹车,惯性使得车里众人不由自主地身子前倾。如果不是安全带绑着,险些撞了面门。 “快走!几位,咱不去了!咱们回头吧!”惊吓之下,老王声音都变了调,他忙打方向,准备掉头。 郑群却按住了老王的肩头,很是沉稳:“师傅您别慌,我们去会会她。” 老王急的汗都冒了满头:“你们这不是上赶着找事儿吗?我都告诉你们她有多危险了,干嘛……” 谢还真用手机扫了司机的收款码,一只手付账,另一只手已经解开了安全带,去扳车门开关,声音清冷:“王师傅,恐怕你今天也走不了了。” 老王惊疑地看向她,元昊却吞了一口口水,一脸无辜地指指车后面:“嗯,可能纸人村倾巢出动?” 车后面乌压压一片人,提篮推车,拦在了去往昌市的路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正好落在了车后头。 老王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手心都是汗,粘腻腻的,有点六神无主。郑群也解了安全带,开了车门下车。 元昊好心地拍拍老王:“师傅,要不,先跟着我们一道走吧。你一个人在车里,我……”他挠了挠头,“还挺不放心的。” 见车上走下来一男一女,红裙女人赶紧迎了上来,仍是一脸和气的笑,让人心生亲近:“谢小姐和元先生吗?” 谢还真点点头,郑群也没吱声,仔细盯着女人,女人继续笑着介绍:“啊,那就对了,您原来定的民宿店主今天家里突然有急事,没办法招待几位,村子里就我家大,平常我收拾的干净,也算个民宿,店主特意嘱咐我,把您几位照顾好喽,我赶紧来村口接您二位。” “哦,我姓丁,单名一个晴字,是土生土长的桂寨人,您二位想去哪儿看看,我能给您做向导。” 丁晴瞄向车里还没出来的两人,脸上的笑一点没收,敲了敲车窗:“司机师傅,天快黑了,今天出去赶集的老乡说,昌市那方向发生了追尾事件,您这会儿走,铁定堵车,不定啥时候能回去,今天也在桂寨住一宿吧。” 谢还真:“你们家也能当民宿?经营着呢?” 说完,看司机下了车,虽然动作有点僵硬,但她没咋在意,笑着对谢还真他们说:“嗯,我跟我爱人都收拾着,也算赚点小钱。” 她话刚说完,看后座又下来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愣了愣,又去翻手机短信——店主只说了元昊和谢还真,还有个是司机,那咋还多出了一个人?不过她大概真的做民宿久了,对于客人多了只略微惊讶了一下,心里开心,面上也就和善地去“拉客”。 “哟,小哥,你也是定的桂光民宿吗?店主今天有事……”她笑着跟元昊搭讪,介绍她家的民宿,全力拉客中。 谢还真问郑群:“没安排住宿?” 郑群:“天为被,地做铺……” 谢还真一双眼直直盯着他,虽然一句话没说,但郑群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在看傻子,也就扯不下去了,老老实实回答:“忘了,过来也是临时起意。” 谢还真:“怎么起的意?”她想知道郑群会不会对她坦白,毕竟两人合作,首先要有信任。 郑群一只手揣在兜里,老老实实低着头,看不出他的表情:“仙人托梦?灵光乍现?” 谢还真不想再听他乱说一气,留下句“胡扯”就转身去“解救”元昊。 元昊还云里雾里呢,丁晴已经介绍到了桂寨周围十寨八村的大好风光,极力“蛊惑”他多住几天,期间都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他正陪着尬笑,忽然见谢还真叫他,立刻打断了丁晴的话:“不好意思,我和那位小姐都定了桂光民宿,您的意思是我们要先去您家是吗?” 郑群揣在自己裤兜里的手动了动,挑了眉,还是什么都没说,反而朝着丁晴招手:“丁老板,我还没定民宿,您过来给我介绍一下呗。” …… 丁家的确如同丁晴所说,房子大,屋舍多,家人收拾的干净明亮,又背靠大山,绿荫环绕,确实是迎客的好地方。 谢还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按理说应该是新鲜的,可她总觉得有着一股隐隐约约的霉味儿,但……显然元昊毫无所觉,司机老王……额整个身子抖如筛糠,微表情除了恐惧没有别的任何参考价值。 她又去看郑群,郑群也在看她,两人视线一对,郑群挑了挑眉,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来。 谢还真挪开罗盘上的手——罗盘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郑群显然也察觉到了那股子怪味儿,所以,这次她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灵域呢? 丁晴带着他们走了一路,就介绍了一路桂寨“风光”,这个寨子实在不大,客人们好像不热衷搭话,她已经说无可说,脸色都难得尴尬了几分。这下到了家里,就又像打了鸡血一样,热情招呼他们:“楼下潮,咱们一般都住楼上。” 又朝着一楼的正屋里喊:“三哥!家里来客人了!快给人弄点茶水!” “好~” 屋里有个弱气的男声响了起来,帘子一撩,屋里探出个瘦弱的男人,手里可能拿着什么东西,没立刻走出来,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欢迎光临~稍等一下,茶水就给您送上去。” 丁晴接了话:“哎哟不好意思,三哥可能在忙,那,我先带几位上楼!” 谢还真睁开眼睛,她皱了眉,这个屋子里有一层结界,阻隔了她探视的目光,整个屋子如同一个敦实的大石头,一丝一毫灵气都探寻不到。 丁晴转身过来看的时候,谢还真已经恢复如常,她没发现客人们有什么不一样,只看着司机师傅抑制不住的颤抖,没忍住多了句嘴:“师傅,您怎么了?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老王突然被叫到,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眉骨淌了下来,想起妹子说过的那句话:“假如白天碰到了那个寡妇,一定一定要顺着她说话,别显出害怕来。”他嗫嚅了半天,终于扯到了个理由:“哦,我感冒,又爱出汗!” 元昊和郑群一脸无语,这理由……真走心! 丁晴还准备再问,谢还真问了句:“寨子里今天有什么活动?这一路没看到人。” “哦,今天……赶集呢,刚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车后头那些背着筐推着车的,都是咱们寨子的人!” 谢还真垂了眼,今天是农历七月半,哪个地方的赶集,凑在这个时候?有意思。 丁晴又说了句:“会已经散了,他们估计一会儿都回家了。”转身上楼开门,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今天晚上大家别出去晃悠,额……晚上山里蚊虫多,客人们细皮嫩肉的,呵呵,等我明天给你们摘点驱蚊草,熏过再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