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行》 第一章 荒里镇 “小鸟!”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踩着凳子在灶台前立得笔直,表情严肃地拨弄着什么,听见这熟悉的清脆声音立马回头,看着一个身着粗麻棉衣的男童蹦蹦跳跳跨过门槛进入厨房,身上的灰尘仆仆下落,在阳光下飞扬,有种莫名的美感。 “拾年,面还没好呢,你再等等。还有,别叫我小鸟,叫哥哥。” 男孩松开了紧皱的眉头,转过头继续搅着锅里的面条,却猝不及防被名叫拾年的小男孩抱住了腿。 “戚拾年!别闹!” 被称作小鸟的男孩身子晃了晃,他弯腰稳住,无奈道:“这样很危险的,你只需要坐在桌子上等着就好了。” 戚拾年笑嘻嘻道:“小鸟,我只是来提醒你一下,我的面条要……” “知道知道,不要葱少酱油再多来点花生米,我早就记住了,不需要你来提醒啦。还有,不想叫哥哥直接叫我的名字杨鸿阙也行呀,别叫小鸟。” 戚拾年笑不说话,笑嘻嘻看着杨鸿阙熟练地把面条挑进碗里,放上他所要求的配料。 “喏,拿去吧,小心烫。” 杨鸿阙将面条拌匀,递给在一旁久等的男孩,戚拾年欢呼着接过面条,跑到院子里雨棚下坐着享受着他的早餐。 望着吸溜着面条的小男孩,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杨鸿阙坐在小木凳上陷入了沉思。 这是他跟随戚家一起生活的第五个年头。 他的父母在生下他之后就不知所踪,一直是外婆在这个荒漠旁名为荒里镇的小镇上照顾自己,五年前外婆病逝前把自己交给了隔壁戚家,他便从此和戚家婆孙生活在一起,他们拆去了隔墙,仍是不大的院子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原来杨家的院子变成了小菜圃,三人的生活远远谈不上富裕,但一年到头来也勉强能有些结余,能够在年末采购一些年货。 这样的生活很平淡,但比起自己远去修道的父母来说也许是求之不得的,这么多年的毫无音讯,让他不得不怀疑他们是否依然健在。 “小鸟,我吃完啦,快走吧,婆婆等我们好久了!” 杨鸿阙回过神,起身拍拍身上灰尘,应声道:“来了——” 想这些有什么用呢,既然他们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不问十几年,想必早已忘了我这个儿子,我也没必要妄想着他们修道有成衣锦还乡,就这么和戚婆婆还有小年过着日子,挺好的。 年末的集市只会热闹半天,不过未时便已散去大半,还好杨鸿阙一行人去的不晚,需要的年货采购的也齐全了,今年早已七十一高龄的戚婆婆身子骨依然硬朗,但拗不过杨鸿阙,于是大部分东西都压在了他的肩上,戚婆婆和小戚拾年手里几乎没什么重物。 不止从何而起的荒漠上的风总是这般冷锐干燥,裹挟着沙砾滚滚而来,杨鸿阙双眼迷离,只依稀看得见前面似乎有人。 荒里镇虽说不大,可方圆十里内也就这一个镇子,也是依靠西边一片绿洲才得以在此繁衍生息,因此来来往往的商队或江湖侠客在这里并不罕见,前方几个人影也就并未引起杨鸿阙的警惕,直到走近了他才看清,这是镇上最恶名昭著的那一群混混,平时最喜欢欺男霸女。 最令人厌恶的是,领头的张晓群不知从哪里学来了外地纨绔子弟的作风,竟是断袖之癖,喜好面红齿净的小男孩,这不就看上了戚拾年,一直想对他下手,甚至有一次差点得手,若不是好运遇见一个路见不平的侠客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可现在偏偏就遇到了他们,况且临近年关往来人口本就极少,哪里再来好心侠客相救? 杨鸿阙皱着眉,来不及说明原由就想让婆孙二人赶快转身离去,可已经晚了。 “哟,这不是小年嘛,来来来,让哥哥抱抱,看看年关了是不是胖了些许?” 张晓群一眼就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过许久的小孩,眯起眼摇着手里装模作样的扇子,往躲在哥哥背后的男孩走去。 其实那哥哥长得也好看,算得上是清秀,只是年纪稍大了些,不得不减了点分。但如果兄弟二人共侍自己的话,那也是一桩美谈啊。至于那个老婆子?乱棍打死就算便宜她了吧。 杨鸿阙被张晓群的眼光看得脊背发凉,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的想法,可眼下自己一行人被张晓群的几个手下围住,进退维谷,哪里还逃得掉? 杨鸿阙咬着牙看着张晓群带着淫/秽笑容一步步逼近,心里涌上一股无力感。 如果,如果,我不是这么弱就好了。如果能够有机会,不管是什么方法,哪怕是所谓的魔功也好,禁法也罢,我都要修习,只求能够保全自己在乎之人! 他绝望闭上眼,护住攥着自己衣角的戚拾年。 至少,让我最后也护着你吧。 突然,一个身影挡在了面前。 戚婆婆看了看身后两个孩子,凄然道:“今天我们是逃不掉了,但我戚老婆子一定要死在你们之前,否则我没脸见小年的父母和你的婆婆!” 张晓群看着绝望的三人,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喂,你认识杨鸿阙吗?” 突然,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入耳,杨鸿阙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衣着红衣的女子,她站在屋檐上,艳红的袖袍在风中翻飞宛若蝴蝶嬉戏,未经束缚的长发竟只是乖乖垂在耳后,有一种炽烈的温婉在她的身上体现。 一如那些绝代风华的侠女,仅是惊鸿一瞥便乱了心弦。 那女子见稍大的男孩睁了眼,轻巧跳下屋檐,在他眼前摇摇手,“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她仿佛一根救命稻草,杨鸿阙几乎毫无防备的抓住了它,他跪了下去,几乎要哭出来,“我就是杨鸿阙,救,救救我们!” 跪天跪地跪父母,这是杨鸿阙第一次跪给外人,他几乎丧失了所有尊严,只为赌一条活路。 杨鸿阙不知道这个女子的来历,也不知道她的目的,但面临现在的情况,他知道没有什么比落在张晓群手里更糟的了,落在这个女子手里大不了也只是死路,兴许她高兴了还能放过戚婆婆和小年。 女子脸色立马凝重,她扶起杨鸿阙,头也不回一拂袖拍飞阴笑着靠近的假书生,郑重道:“言重了,少主,属下遵命。” 少主? 来不及多想,眼前的一面让杨鸿阙永生难忘。 “本来不想出手的,”她的声音清脆如银铃,“但既然你想对少主动手,那就留不得你了。” 少主?谁? 张晓群还没反应过来,视线骤然倒转。 咦? 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缓缓软倒在地,看见了他的兄弟们四散逃离,看见姓杨的小子捂住了那个老婆子和小孩的眼睛,他想要出声却只发出风穿过破旧风箱的赫赫声,四溅的血液喷溅到了眼里,模糊了视线,渐渐转为死寂的黑暗。 红衣女子转过身,看不见她怎么移动,只见一道鲜红残影游猎在各个混混之间,所到之处溅起鲜红血液,混混们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就饮恨当场,软软倒在地上,惊起地上灰尘。 她又召出一团赤红火焰,丢向身首分离的尸体,火焰迎风见长,很快笼罩在血迹之上,将血和尸体烧得一点不剩,连溅在周围的血点也没放过。 做完一切,红袍女子走向明显被惊吓到的婆孙仨,对着杨鸿阙行了个礼,“少主您好,很抱歉让您受惊了,以后我就是您的侍卫,叫我江兰就好。” “你,你……” 杨鸿阙几乎说不出话,虽说刚才若没有这名红衣女子,他就会生不如死,但真要杀了他们,他却是怎么都没想过的。 “少主不必害怕,他们冒犯了您,死有余辜,您若是出了什么事,属下就算屠了整座镇也不算过分!” 红衣女子笑若桃花,手里的短匕上滴血不沾,银亮锋芒刺眼,她就像一柄出鞘的长剑,锋锐剑气将温婉碎杀至丝毫不剩,以至于没人会怀疑她后半句的真实性。 杨鸿阙抿抿嘴唇,颤声道:“我,我为什么是少主?” “因为你是杨鸿阙,是江清的孩子。” 杨鸿阙的脑袋瞬间空白。 他们还活着? 他们还记得我? 红衣女子柔声道:“属下名为江兰,是您的父亲救下的孤女,答应过他将为您效命此次也是先行寻找您,为接走您做准备。” 接走? 杨鸿阙急忙问道:“那我的弟弟和婆婆——” “啊,这个嘛,江先生大概会有安排的,这几天都由我保护您,直到他的到来。” 杨鸿阙愣了愣,然后牵起震惊于血腥场面的婆孙二人向家走去,三人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走得磕磕绊绊,但三人相互扶持,走得慢,也就走得稳了。 突然,杨鸿阙回头望着江兰,“一起来吧,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情,我会负责你的起居的。” 江兰愣了愣,旋即会心一笑,飘然跟在三人身后。 嗯,这个少主和小少主一样,都是心善的人呀。 第二章 修行首战 “为什么现在来接你回去?” 江兰咬着一只筷子,另一只在手里被转出了残影,看得一旁的戚拾年目露亮光,“我想大概是为了接你去修行,强大到能够保护自己,毕竟江先生仇家可不少,他现在可是一宗之主呢。” “修行?” 那不是意味着自己能变得更强,可以保护戚婆婆和小年了吗? 杨鸿阙眼睛一亮,可随即他有些犹豫道:“可……我听从其他地方来的大侠们说,这个要靠天赋啊,如果我天赋不好,不适合修行怎么办啊?” “大侠?哼,不过是一群以武乱禁的自以为厉害的人罢了。” 江兰取出嘴里的筷子,两根合放在桌上,“修行分两道,出世和入世,你所谓的大侠修的都是入世,行走江湖创立宗派,不过是求个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江先生和我修行的就是出世,虽谈不上无欲无求,但做得到清心寡欲,这才是真正的求道一途,不重名利,不求富贵。” 杨鸿阙若有所思,“那出世岂不是就是与世隔绝的修行了?” “非也。” 江兰摇摇头,嫣然一笑道:“我们出世修士也会行走江湖,来了却尘间因果,在游历期间不乏有出世转入世的修士,他们也并非为了名声利益,而是见不得人间疾苦,想以己之力尽可能救赎。” “这样显得出世修士好无情啊,我不是很懂修出世有什么用呀?” 江兰揉揉杨鸿阙的头,一时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她也这么问过江先生。 “我们出世修士,只修一个心境,修道修道,入世修人道,出世修天道。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然修了天道,就应当做到一视同仁,万不可因外界坏了心境。至于所求为何,是没有答案的,因为我们最后将无欲无求,证道飞升与否,也将不再重要,只需走好自己的路便可。” 不过现在说这些尚早,她眨眨眼,尽可能用通俗易懂的话回答了杨鸿阙的问题,看着懵懵懂懂的杨鸿阙,又笑着把他拥进怀中揉头,“不用烦恼啦,等以后长大了,你就明白了。而且我们是不会逼你修出世的,你要修入世也没人会拦你。” “那我们不是就不能在一起修行了吗?” 杨鸿阙不适应地从江兰怀里挣扎出来,江兰也不介意,又抱过一旁的戚拾年逗弄,“不会啊,我们可不是没有宗门的散修,之前也说过了,江先生是一宗之主,一个宗派,自然是修什么的人都有,如果你真修的是入世,最大的影响恐怕就是你和江先生得分院子住。” 杨鸿阙并未意识到江兰的幽默,继续提问道:“江兰姐,宗派就是修道者聚集的地方吗?” 江兰为杨鸿阙没笑而幽怨地叹口气,耐心回答道:“准确的说,是庇护修道者的地方,天下大大小小的宗门数不胜数,真正在整个修道者里都有名气的有九个宗门。” “我们所在的透印谷正是其中之一,九个宗门各有各的特点,例如清凉山,这就是一个全是入世修士的宗门,准确的说,这不单纯是一个修士宗门,这是兵家部队,只不过士兵全是修士。这个宗门的宗主之位一直空悬,副宗主陈知报有白衣兵圣之称,可以说,这只兵队在他的指挥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而浣花剑宗人人修剑,他们在行走江湖时是最好辨认的,因为上到宗主下到弟子每个人都着红袍负断剑,他们游历的目的就是将断剑重铸,断剑重铸之日,即为证道之时,因此入世还是出世,对他们并无区别。” 看着听得极认真的两个小家伙,江兰笑笑结束了小课堂,“还有更多的知识,就要等你到了透印谷里再学习了,快开始今天的引气入体吧。” 引气入体,顾名思义就是引渡灵气进入体内,让灵气开通奇经八脉,洗涮经脉为日后修行做准备,是修行前必须打的基础,哪怕是不修行的普通人在打通奇经八脉之后也有益于气血通畅,精力充沛。因此就连戚拾年也在一旁似是而非地跟着江兰学习这一谈不上秘笈的秘笈。 将灵气引导着开拓经脉,不同于其他修士的慢慢摸索,江兰已经亲自指出了应当打通的经脉,他只需按部就班地运用自己能调动的点点灵气冲击,在酥麻的感觉中前进一点又一点。 过了半个时辰,杨鸿阙呼出一口浊气,身旁耐不住修行无趣的戚拾年早已离去,他笑笑从床上跃下,趿着鞋子走到门口,就看见婆孙二人和江兰在一起其乐融融,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就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如果爹和娘回来了,也许就会更幸福了吧。 如果。 直到很久以后,杨鸿阙才知道,这个如果,是多么可笑。 就这样,即使多了一个人的日子依旧平凡,杨鸿阙在江兰的指导下不断打通奇经八脉,至此,他已经能感受到自己体内充沛的力量,现在的他对上当时的张晓群也有信心能够胜过,连江兰也对他的修行天赋表现出惊奇。 呼—— 收功起身,杨鸿阙跃下床,走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全身传出爆豆般的声响,瘦削的身体里蕴含着和成年人不相上下的力量,江兰坐在房檐上,双腿晃荡,“进展不错呀,要不要和我过两招?” 杨鸿阙眼睛一亮,站直了身体。虽然修行进展喜人,但是他还没与人过过招,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使出,就像厨师有一堆食材却无厨具,哪里做得出菜肴? 嘭! 就在这时,院门突然被踹开,一群凶神恶煞,衣着痞气的人突然闯进,领头的人居然算是熟人——张晓群的弟弟张晓东,荒里镇出了名的恶霸。 “就是她,东哥,就是这个女的杀了群哥!” 一名躲在张晓东身后的混混尖锐喊道,眼里满是畏惧和恨意。 寻仇来了? 杨鸿阙眯眯眼,没有说话。 张晓东此时哪管得上给自己不争气的哥哥复仇,他一眼就看出屋檐上的红衣女子是个尤物,直接无视了院里的瘦弱少年,阴笑着问道:“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不知可有婚配,没有的话就考虑下我?有的话,我就把他杀了,然后你再考虑下我?” 江兰原本含笑的脸顿时冷若冰霜,右手微微抬起,凡人所感受不到的真气在手心缓缓凝聚。 下一刻,她散去了真气,嫣然一笑,看呆了出言不逊的张晓东。 院中少年踏出一步,满目冰冷地看着张晓东。 “江兰姐,我来就好。” “哼,小子,看在你叫她一声姐的份上,今天只废你两只手,以后给我记住,别惹不该惹的人。” 张晓东的表情变得狠厉,从身后手下的手里接过一根木棒,两步并做一步像杨鸿阙袭去。 杨鸿阙不退不躲,就那么伸出手,在众多惊讶的目光下握住了挥出破空声的木棍。 嘭! 木棍和肉体接触的沉闷声响起,杨鸿阙的手臂只是微微颤了颤,张晓东愕然收回木棍,仿佛看怪物一般看着他,他面色不变,内心却暗自呼痛。 托大了! 他整条手臂都已经麻掉,可现在不能示弱,他只得若无其事甩甩手,将手背在身后,皮笑肉不笑道:“不痛不痒,我让你一只手也能赢。” 张晓东的眼睛一下就红了起来。 这是侮辱! 他喘着粗气向前扑去,杨鸿阙轻巧躲开,仅剩的一只手顺势一推,接力往后飘去,张晓东一个趔趄,单膝跪地才稳住身形,但他终究是身形壮硕的成年人,两三下就反应过来,低吼着回身继续攻击。 两人又来回过了几招,突然,张晓东右手的木棍换到了左手狠狠砸下,右手则阴险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从右往左撩去——以他现在的速度肯定只能躲一个,躲木棍,还是躲刀? 正当杨鸿阙犹豫不决,耳畔突然传来江兰的声音,“运行灵气过督脉,左退三步,击其手腕,夺刀。” 杨鸿阙下意识就按江兰所说的做,运行灵气至督脉之中,身体顿时轻灵许多,朝左退了三步,以手做刃砍向张晓东的手腕,张晓东吃痛松开手,杨鸿阙顺势捞起匕首,抵住了张晓东的腹部。 “不想死,就滚。” 张晓东的脸色涨红,一副发作不得的样子,本以为只需在意那个红衣女子,谁知连这个不起眼的小子也这么厉害。 “这次是我大意了,下次,绝对要你的命!” 张晓东向后退去,和身后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混混们狼狈离开,踏出院门时,他回头狠狠剐了杨鸿阙和江兰一眼,低声吩咐手下,“把他们盯好了,一旦这小王八羔子和这女的出门,马上告诉我。” 总会有不在的时候吧?等你们什么时候出了门,就是那老婆子和小东西的死期! “怎么样,手没事吧?” 江兰从屋檐上跃下,关切地抬起杨鸿阙的手臂查看,杨鸿阙用另一只手摸摸鼻子,郝然道:“托大了,谢谢江兰姐,不然我肯定躲不过,更别提赢过张晓东了。” 江兰笑笑道:“已经做的不错了,我第一次对敌的时候紧张死了,连真气都不会用,幸好江先生出来救场。” “真气?” 杨鸿阙敏锐的察觉到这个词汇,“不应该是灵气么?” “这个嘛,等江先生来告诉你吧。” 江兰狡黠地笑笑,转过身说道:“快去休息一下,等一会我给你喂喂招,熟悉一下灵气的运用。” “好!” ps:陈知报是致敬,具体哪部不细说,大家应该都知道 第三章 分别 早晨,杨鸿阙完成每日的引气入体,算上今天,他已经打通了七条经脉,再差最后一条,就达到了修行的最低标准。 像往日一样踏出房间,刚想招呼戚婆婆和小年过来吃早饭,就看见院子里多了一对陌生男女,女子与戚婆婆笑着交流着,戚拾年则在戚婆婆身后好奇打量着,在看见杨鸿阙后跑到了后者身后,攥住他的袖子。 男子约摸三十岁,女子瞧不清岁数,只觉不似凡间烟火气养育出的人儿,反倒有那天人之姿。 那男子听见动静回头望来,一对深潭似的眸子瞧不出半点波动,看的杨鸿阙毛骨悚然。倒是一旁的女子犹豫着出声:“阙儿?” 杨鸿阙这时也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爹,娘?” 女子顿时潸然泪下,快步走向杨鸿阙,将他抱住,“我的乖阙儿,娘对不起你……” 期待了那么久的母子重逢,杨鸿阙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感动,既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思念泛滥成河,就好像是两个互不相识的人见了面,平淡的打了一声招呼,仅是因为对方也对自己微笑了的些许愉悦。 杨鸿阙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无法认同,无法把他们当做父母。 这种强烈的陌生感在不远处男子冷若冰霜的表情中持续上涨,杨鸿阙咬咬牙,推开了抱住自己的美貌女子,在对方疑惑的眼光里硬着头皮解释道:“抱歉……我,我不习惯。” 女子抹抹眼角的泪水,温婉笑道:“没事,我们从小就没照顾过你,自然也就不亲近,这些年苦了你了,我能理解。” “说起来还没介绍过自己,”女子招招手示意男子过来,柔声道:“他叫江清,是你的父亲,我叫杨君月。” 男子,即江清微微颔首,算是肯定了杨君月的说法。 他开了口,声音同外貌一般冷冽,“和我回家。” “回家……?” 戚拾年似乎意识到不对劲,轻轻拽拽杨鸿阙的衣袖,小声问道:“可这里就是小鸟的家啊?” 杨鸿阙闻声弯腰低声安慰道:“没事的,我们会在一起的。” 似乎听见了杨鸿阙的低语,江清继续道:“他们留在这,你随我走。” 随即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或者说,你要他们死了再走的话我倒也不介意出手。” “你——!” 杨鸿阙一咬牙,鼓起勇气拒绝了这个充斥着危险感的男人:“抱歉,我没那个福气做你的儿子,请回吧,就当我们不曾见过。” 他很清楚,修行和戚家婆孙谁更重要。 “我说,跟我走,别让我说第三次。” 江清眯了眯眼,一股无法抵御的威压从其身上蔓延开,却只作用于杨鸿阙一人身上,将他压得喘不过气,不得不单膝跪地靠戚拾年的搀扶才得以稳住身形。 但他仍旧死咬着牙不松口。 “阿清你别这样,会吓到孩子的。” 杨君月满目心疼,一挥手解掉威压后将杨鸿阙扶起,柔声劝导,“阙儿,你是注定要踏上修行路的,之前的日子我们没有陪在你身边我很抱歉,但我们也有自己的苦衷,你要相信,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仙凡有别,我很感谢戚家对你的照顾,但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你终究要离开他们。” 杨鸿阙算是知道了他们打定主意要分开他与戚家婆孙,于是他无动于衷,低垂着眉眼近乎恳求道:“仙凡有别,我只是姓杨的一介凡人,和高高在上的江家没有任何关系,放过我吧。” 杨君月怜惜地看着杨鸿阙,和蔼却不容置疑地说:“阙儿,娘什么都能答应你,唯独这点不行,你要知道,凡人是最脆弱不过了的,唯有成为修士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难道你希望自己终身都只是一介保护不了他人的废物?” 杨鸿阙没有说话。 这句话如刺刀一般精准扎进了杨鸿阙的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是的,他最痛恨的就是自己的弱小,如果足够强大,他就能保护好戚婆婆和戚拾年,可如果获得这样能力的代价是失去他们,那他变强大了又有什么用呢? 见杨鸿阙有些意动,杨君月打蛇随棍上道:“如果你是担心戚家婆孙的话,我可以派人在这里保护他们,知道你有能力保护他们,就把他们接过来,如何?” 杨鸿阙犹豫了一下,“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他们接走?” “因为这样相当于向所有人宣布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们就会利用这个弱点要你的命。” “可在这里也……” “相信娘好吗?” 杨君月打断了他的话,屈下身对着杨鸿阙伸出了手,“我一定会保护好他们的。” 见杨鸿阙还是犹豫不定,江清似乎不耐烦了,冷哼一声:“需要我来帮你杀掉他们?” 这次杨君月没有出声,显然默认了丈夫话语的真实性。 该死。 杨鸿阙咬咬牙,“我跟你们走。但有一件事要答应我,必须保护好他们。” “一定。” 杨君月的眼睛眯成一道月牙,她轻柔握住杨鸿阙的手,把他拉向自己。 杨鸿阙本来任由她拉动自己,另一只手的袖口却传来拉扯感,他回头一看,是戚拾年。 戚拾年的眼里泪水打着转,“小鸟,你要走吗?” 杨鸿阙抿抿嘴唇,抬起手摸摸戚拾年的头,“我只是去学习怎样变强,等我能够保护好你和婆婆我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就像以前说好的那样,开一家小茶馆,你就负责给我帮忙,我每天都给你煮面,还加好多好多的花生,好不好?” “你还会回来吗?” “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会保护你的。” 戚拾年抹着眼泪,仍然不舍得松开。 杨鸿阙叹了口气,踌躇了一下,转头对着一旁等待的杨君月道:“你们能不能出去等等,我想和他们告别一下,很快就好。” 杨君月拉起江清的手走向门外,微笑着回答道:“多久都行的。” 等两人踏过门槛顺手把门带上,杨鸿阙兀地一把抱住了佝偻着身子的戚婆婆,将头埋在了她的肩膀处。 “婆婆,我不想走。” 他瓮声瓮气地说。 戚婆婆回抱住他,柔声安慰道:“婆婆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婆婆知道,你的父母虽然对不起你,他们仍是爱你的,你要相信这一点,他们总是对你好的,跟着他们去好好生活吧,别放不下我们,我和小年就在这等着你回来。” 杨鸿阙用力点点头,从戚婆婆的怀抱里起身,半蹲着平视抹着眼泪的戚拾年的眼睛,“年年儿,我一定会回来的,答应我照顾好婆婆,照顾好自己,好吗?” 戚拾年见杨鸿阙下定了离开的决心,明白自己的挽留没有意义,只得哭着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里紧握着的袖口。 “真乖。” 杨鸿阙直起身子,横过手臂擦了擦湿润的眼眶,深深看了两人最后一眼,仿佛要把他们的模样刻在脑海里,精确到每一根发丝。 他转过身,缓缓向门口走去,戚拾年再也忍不住,大声哭泣着跑进了屋子,杨鸿阙的心被哭声紧紧揪住,但仍然坚定的迈向前。 手停在了粗糙的木门前,只要推开这扇曾推开过无数次的门,他就再都回不了头了。 没有后退可言,他再也不想因为弱小而无力保护自己重要的人了。 手指稍稍用力,随着令人牙酸的转动声,门缓缓打开,而以往素未谋面的父母就在那等着他。 “走吧。” 杨君月召出一柄剑,捏了个法诀,长剑迅速变大,足以站下两个人。她扶着杨鸿阙跃上去,自己也轻巧踏上,她回头对着自己丈夫微笑一声,“那就留下你断后了,我就带着阙儿先走了。” “断后这种事,我已经熟能生巧了。” 两人对视一眼,江清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安排,但是他的语气总让杨鸿阙觉得不舒服。 平静过头了,仿佛没什么能让他的情绪出现起伏。 不过这和他没关系,只要戚婆婆和年年儿没事就好。 “当然,我最了解你的处事风格了。” 杨君月温柔笑笑,掐了另一个法诀,长剑缓缓升起,杨鸿阙紧张地抓住她的衣角,她将她的儿子搂在怀里,驭着剑离开了这里。 江清目送着母子两人渐渐消失,古井无波的眼眸掠过一丝狠辣。 “江兰,把戚家婆孙杀了,别留下任何和我透印谷有关的痕迹。” 吩咐完之后,他看了一眼走进破旧茅草屋的戚婆婆,毫不脱泥带水地转身离开。 他不会允许自己的继承者有这样一个致命弱点,他必须将其扼杀。 只不过两个凡人而已,那个孩子将来会懂的。 第四章 新生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这是杨鸿阙这辈子第一次站的离地面这么远,尤其是还站在一柄薄薄的,看起来随时会断裂的剑上。 他承认,云端上的风景是很美,从云中穿过时丝丝凉意沁人心脾,俯瞰山脉的感觉也很不错,绵延万万里的绿意自成一方天地,但这丝毫不能缓解他的紧张和心惊胆战。 “先在这休息一下吧。” 杨君月御剑下降,降落在一个低矮的山头,她举起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城镇,笑道:“这是蕴星城,这里是离火谷的地盘,周围十里是禁止修士在上空飞行的,我们只能走过去了。” 杨鸿阙点点头,跟在杨君月身后向远处城镇走去。 走近才发现,这座城的城墙高得离谱,且根本不似人类修建,表面光滑平整,仿佛是天生如此,城墙上隐约可见身负武器的修士巡逻,防备森严。 “别怕,娘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 杨君月抚了抚杨鸿阙的头,牵起他的手向恢宏的城门走去,周围来来往往的修士不乏对这对母女表现出兴趣的人,不过修行界有一个说法,越美的女人越不好惹,因此倒也没人前来搭讪或是找麻烦。 “入城费每人五两银子。” 守城的士兵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地平淡报出价,杨君月也不意外,从荷包里取出十两银子交予士兵进了城。 还不待杨鸿阙心疼那十两银子,眼前的景色突然一变,原来从门外望进的繁华景象竟是幻象,真正的景象比起幻象奢华了十倍不止,地上的散商商贩屈指可数,更多的商贩们租用着悬浮在空中的贩售台,穷尽人力也做不到的事在这里稀松平常。 “不用惊讶,这就是我们修士的世界,我带你来这里,也正是想让你体会什么叫仙凡有别。” 杨君月牵着杨鸿阙温声道:“你生来便注定该踏上修行之路,之前的人生是为了让你体会凡人生活的不易,这样在将来你才会设身处地的为凡人着想,而非像大部分修士视凡人为蝼蚁,这是我和你父亲希望你能做到的,因为这才是正确的天道,神将平等的爱世人。” 杨鸿阙若有所思。 神将平等的爱世人……吗? “我不认同。” 杨鸿阙直直望着杨君月的眼睛,坚定地说:“我会爱他们,但不是平等,我会最爱我的亲人,朋友,再爱弱者,其次爱善人,最后爱那些情有可原的恶人,至于恶贯满盈的人,我不会分与他一丝感情,我会杀了他们,保护我所爱之人。” 杨君月愣了一下,欣慰笑道:“是了,看来你比我和你父亲想象的还要适合修行呀。” “那么,杨鸿阙,欢迎你成为一名修行者,这将是你新生的开始。” “就是那了。” 身后的妇人抚了抚杨鸿阙的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谷,“那就是我们的宗门,透印谷,以后也就是你的家了,这里很美,对吧?” 杨鸿阙不说话,这里的景色和那个荒凉的小镇相比简直是洞天福地,但他没有丝毫归属感,感觉就像个乞丐经过皇宫时会感叹这里的金碧辉煌,但如果这时出现一个太监告诉他说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了,那这个乞丐只会觉得不真实,揣测原因无果后怀着满腹疑问回到自己的街角。 现在,杨鸿阙就是怀揣满腹疑问的乞丐。 为什么必须要我去修行?为什么我修行的是灵气不是真气?又为什么不带戚婆婆和小年来这里? 就在杨鸿阙思考这些问题时,飞剑缓缓下降,山谷的全貌也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狠狠震撼了一把。 飞到正上方才能看见,这里原来是一片湖,在湖光烟霭中悬浮着座座山峰,山峰并非固定不动,他们有韵律地起起伏伏,就像灰绿色的波浪,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山峦与山峦之间由吊桥连接着,但奇妙的是那些桥并不会随着山峰起伏,仿佛被固定在了空中,可只要一阵强一点的风它们就会轻微摆动,这时候又仿佛只是普通的桥。 再低一点,就会看到在湖中心突兀的有一块陆地,从天上看,这块细长陆地的形状就像一条龙。这条“龙”的脊背上住满了人家,黛青色的砖瓦化作龙鳞紧密贴在一起,来往街道宛如脉络四通八达,可偏偏龙头处是如此空旷,除了一座高大的灰色高塔似乎再无一物 飞剑降落在了灰色高塔之前,杨鸿阙就算再早熟也仍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还是按捺不住悄悄打量着四周,眼里闪烁着光芒。 “阙儿,这里是祖塔,是我们透印谷的立宗之本,你需要在这里按规矩测过天赋和资质才能进宗门。别怕,你的资质我们早就确认过了,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去吧,守门长老陆长老会为你领路。” 杨鸿阙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明白,随后缓步走向雕刻着无数繁复纹理的暗红大门,一名白眉白须,手持拂尘的老翁端坐在门前闭眼调息,正当杨鸿阙半是敬畏半是好奇地靠近这位得道高人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眼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瞬间将那份气质破坏的淋漓尽致。 “咦,你就是杨鸿阙吧?看着和江清那龟孙儿不像啊,啧,长的还算个人样,感觉不是亲生的吧。你什么表情啊,这种写在脸上的嫌弃是看不起老夫吗?” 老翁看着杨鸿阙的微妙表情气得吹胡子瞪眼,“小兔崽子,你知道我是谁吗,连你爹来了都得叫我一声长老,你居然还敢嫌弃我?嘿!别过头干嘛看着我的眼睛!” 啊嘶……这个长老真的靠谱吗? 杨鸿阙忍不住眨眨眼,决定不理一旁叽叽喳喳的老人,径直推开门走进了塔里。 “给我等着,没我小心在里面迷路了出不来!” 见杨鸿阙无视他的话甚至走得更快,陆长老结了个手印,手里的拂尘消失不见,他撸了撸袖子,骂骂咧咧地快步跟上。 事实证明陆长老还真没夸张,塔里机关重重,各种甬道交织在一起,杨鸿阙刚开始还试图记下路线,但在他第十二次遇见了岔路口后他放弃了。 很快,他们到了一扇石门面前,陆长老把手放在了石门上某处用力一按,机关的转动声传来,从中间开了一条裂缝,裂缝散发出阴冷的气息,让本就幽凉的甬道更添寒意。 “把手伸过去。” 陆长老捋捋胡须,又恢复成得道高人的模样:“剩下的一切就交给天意了。” 装神弄鬼,像个混江湖的老骗子。 杨鸿阙撇撇嘴,一边在心里念叨,一边抬起手轻轻覆在了裂缝上。 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杨鸿阙条件反射把手拿开,伸到眼前一看又发现并未留下任何痕迹,他刚想询问陆长老发生了什么,却看见陆长老一脸激动地看着散发出淡青色的裂缝。 “终于……终于……小子,我信你是江清的亲儿子了。” 陆长老喃喃自语着,拽起杨鸿阙就冲向右边的石壁。 杨鸿阙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周围景色一变,突然就回到了塔外,他眨眨眼,忽地看见了一个背对着他的小男孩。 一旁的杨君月走上前,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陆长老。 陆长老眼底的兴奋揭示了一切,他深吸一口气,故作矜持对着杨君月轻轻一点头。 杨君月舒了口气,向着祖塔拜了三拜。 杨鸿阙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何这样激动,刚想出声询问就被拉住了袖子。 “你就是哥哥吗?” 刚才那个小男孩转过了身怯怯地看着他,和他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充斥着天真。 他想起了戚拾年。 杨鸿阙蹲下身,温和说道:“按年龄来说,我肯定是你哥哥,不过不一定是你说的那个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江问。” 小孩粉雕玉琢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向他的哥哥伸出了手: “哥哥,我带你回家吧。” 杨鸿阙犹豫了一下,牵起了他的手。 “嗯。” “喂,你就是江红阙?” 一伙青衣少年拦在了杨鸿阙和江问两人面前,江问怯怯地躲在杨鸿阙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小心地看着。 “周哥,算了吧算了吧,毕竟是宗主的儿子……” “什么算了,只要他和江兰有关系,这事就不能算了!” 领头的青衣少年指着杨鸿阙的鼻子问道:“回答我,你是不是江红阙,以及你和江兰是不是关系不错?” 杨鸿阙脸色冰冷,两手之间灵气暗暗凝聚,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问你话呢!” 少年终于不耐烦,一脚踹向杨鸿阙,杨鸿阙起手一抬,一只手拍向江问将他轻轻送出,另一只手擒住少年的脚腕后侧身顺势一推,脚狠狠踹在了后者肋间。少年完全没想到杨鸿阙敢还手,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了地上。 “你——” 杨鸿阙再次将一旁的江问护在身后淡淡道:“怎么,仗势欺人反被欺了面子挂不住?我和江兰姐关系是很好,不过轮不上你指手画脚!” 随即,他又对一旁呆住的少年们鞠了个躬以示歉意,“惊扰各位师兄了,我并无冒犯之意,但若是欺负到我头上,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希望各位师兄谅解。以及,我叫杨鸿阙。” 说完便看都不看地上的少年一眼,径直离去。 “杨鸿阙是吧,好,记住我的名字,周顺平,我不欺负你没有修为,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后,咱们比武台上见!” 周顺平从地上爬起,恨恨看着杨鸿阙远去的背影,旁边的人试探着问道:“周哥,那咱们现在?” “告诉我姐去!凭我姐雀脉脉首的身份,我不信他能比得上,反正我姐和江兰的仇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收拾江兰也就顺便收拾这个杨鸿阙。宗主连江问都不管,想必也不会对他有太多特殊照顾。到时候,他就会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在一旁观看了整个过程的陆长老和杨君月见正主们离开也解除了隐蔽术式,陆长老摇摇头道:“小子还是太过冲动,还未正式拜入宗门就与宗内弟子起了冲突,偏偏还是周顺平,周顺然那个丫头可是个护短的主,被她盯上,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咯。” 杨君月笑笑道:“没事的,他会处理好的,他这么冲动是因为他们刚好触到了他的逆鳞,这孩子对自己认可的人相当在乎啊。” “但愿如此。” 陆长老耸耸肩,又抚了抚胡须道:“既然他已经表现出灵气的天赋,又能与龙印取得共鸣,那么就交给我来教导吧。” “我也正有此意。” 杨君月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淡然浅笑道“还请陆长老多多照看了。” “再没有像西方那样的天才出现,东方的时间,就不多了啊。” “阙儿,他是东方的未来。” “呃……这就是我要拜的师父?” 杨鸿阙眼睛抽了抽,看看一脸得意的陆长老回头问道:“真的靠谱吗?” 陆长老挑挑眉,一副阴谋得逞的模样,“小兔崽子,落我手里了吧,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才是这个宗门的最强者,你跟着我肯定不会吃亏,等你修行有成,你爹那样的修士你能一个打八个!” 这极具调侃性的话语并未引起江清的脸色变化,他只是淡淡坐在宗主的位置上,观看着这只有四个人的拜师仪式。 杨君月掩嘴轻笑,“除去最后一句话,陆长老说的确实是真的,而且他是入世修士,应该很适合你。” 杨鸿阙闻言正了正神色,在作为宗主与宗门长老的江清和杨君月的见证下,朝着端正了神态的陆长老跪了下去。 “弟子杨鸿阙,拜见师父!” 第五章 三年 清晨,阳光和煦,微风不燥,远处的小镇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人间的烟火气盘旋在空中让小镇是如此美好。坐在能够俯瞰小镇的塔顶用上灵识,甚至能够看清人们身上升腾的缕缕灵气,相交在一起形成了汩汩河流,从空中流进环绕着这座岛屿的湖里,滋养着此处的生灵万物。 可惜总有煞风景的人。 “小兔崽子,你给我滚下来!祖塔是你可以随便乱爬的地方吗!又来!” 胡须长度又有见长的陆长老依旧沉不下性子,暴跳如雷地指着仰躺在塔顶的瘦削身影叫骂,而那道身影充耳不闻,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拍拍衣袍站起,从足有九层高的塔顶一跃而下,过了五息左右轻巧落地,像一只慵懒的猫,灵巧的没发出一点声响。 淡青色长袍迎风猎猎作响,如瀑长发不加以任何束缚随风飘扬,修长的手指将遮挡住视线的发丝归拢耳后,露出了一双清亮的眸子,只是此时满眼的不耐证明了陆长老刚才的话还是有一定影响。 这名眉眼尚未长开但已依稀看出俊朗的少年撇了撇嘴,“老陆你又开始了,每天都吼那么大声,你嗓子不痛吗?” “尊重点,叫师父!” 陆长老作势要打,少年连忙往后一躲,陆长老化拳为掌,遥遥拍向身形急退的少年。 一个金色掌印迎风见长,很快变为原来的四倍大,裹挟着强横的灵力波动击向少年。 “罡掌?老陆你来真的啊?” 少年脚尖一点不退反进,双手结印的速度甚至带起残影,很快,一个同样的掌印也出现在少年身前,他脚尖一旋将其击出,和陆长老的掌印碰在一起。 两者相撞,按理说应该会散发出强烈的冲击波,或是直接来一场小爆炸,总之会引起异象。 灵力不同属的两股强大灵力之间的碰撞就是一场小灾难,这会使周围的灵力磁场紊乱,严重的甚至会影响到当地的生灵,致使灵气循环被打破,在洞天福地之内影响尤其大。 诡异的是,波动较弱的那枚掌印在接触到另一枚掌印时气息突然改变,两者竟然相融在一起,在形成一个更大的掌印后蓦然失去了踪迹,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这是违背常理的事情,可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两人对此都丝毫不意外,唯一略有惊诧的陆长老也并非是因为此事,“杨红鸟,你的境界又有精进?” 正是杨鸿阙的少年甩甩刺痛的手掌,苦笑道:“什么杨红鸟,别乱叫。我就够打这一掌了,别再来了,再来出人命了。” 陆长老哼了一声,“你叫得我老陆就不许我叫你杨红鸟?我又不是没分寸,还需要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提醒?不过我都说过多少次了,祖塔是重地,不能乱闯,你倒好,天天在塔顶晒太阳,嫌你爹给你安排的课程太少了是吗?” 听到“课程”二字,杨鸿阙谈虎色变,转身就走,脚尖在空中微点,借风直往最近的山峰,留下了有几分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 陆长老看着飘然而去的青袍,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孩子哪都好,自从到了透印谷之后展现出了令众人满意的天赋,修行方面更是不需要督促,甚至在刚开始时简直是玩命一般去折磨自己,如果不是强行叫停,后果不堪设想。 而在为人处事方面他也做的无可挑剔,因为那孩子的特殊天赋所以刚进宗就成为有“镇守宗门重地的怪老头”之称的自己的亲传弟子,被封做了这一代三脉之一龙脉的脉首,不服气的人自是许多,可都迫于宗主的威严不敢有异议,不过私下对那孩子的怨念指定不少。 可他偏偏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仅仅两个月,宗门上下就再没人对其坐上那个位置有任何疑问,甚至连以脾气古怪著称的几个长老也对其多有称赞。 可只有自己知道,他每天早晨都会来祖塔塔顶,躺在那里眺望远方。 自己曾问过他为何非在那里不可的原因,他的回答直接仍清楚记在脑海里。 “你问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里最高了呀,站得高望得远嘛。山上更高?那可不行,山上太高了,那里不是人间,看不见我想看的人。” 只有这个时候,陆长老才觉得这个旁人眼中早熟完美的脉首脸上的面具稍稍漏出了马脚,能从那一丝缝隙中窥见不同于表面的内心。 而在提到那些江清为了让他了解修行界的基本历史设定的课程时,他才会表现得真正像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因为不喜欢某样东西而任性的选择逃走——这是属于少年人的特权。 啊,还有遇到和宗主的另一个儿子江问有关的事时,他也会表现得幼稚一点,被压抑的的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也随之出来——也许那才是真实的他。 所以陆长老很喜欢提起这件事,权当是他喜欢这个看着长大的小徒弟能少戴一会面具。 至于江问,自己可没那么大面子去请动,不过俩孩子也经常在一起,挺好的。 杨鸿阙对着路过的师兄弟们打着招呼,悠悠掠向江问的居所。每当他想要躲开历史讲师时他就会躲到江问那去,一是区区讲师可没胆子去宗门嫡子的门上讨人,二是江问也初入修行,正好能给他一些感想,让他少走一些弯路。 ——顺带一提,因为他不愿意改姓江,所以并未对外公开他也是江宗主的儿子,他只是恰巧和宗主夫人同姓的一个天赋异禀的普通人。 推开熟悉的竹门,只见江问正襟危坐着,见哥哥走进来的江问略感不妙,不停悄悄对杨鸿阙使眼色,杨鸿阙摸不着头脑,快步走近询问道:“坐那么直干嘛,还有做什么眼色啊,有什么事就直说呀。” 第一次觉得哥哥如此迟钝的江问叹了口气,这时再让杨鸿阙离开这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中年男人从窗边回过头,望向两人平静如水的眼神莫名使人心悸。 杨鸿阙嘴角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他收起了随性的模样站直,沉声道:“宗主。” 他从没称过这个人为父亲,或是在三年前被威胁着离开的缘故,他一直耿耿于怀,在心里赌着气不承认这个残忍冷酷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杨鸿阙,你不在讲堂学习历史在这里闲逛什么?” 杨鸿阙面无表情地刚想回答就被蹿起的江问捂住了嘴,江问暗中狠狠掐了一下杨鸿阙,站在杨鸿阙身前笑着说:“父亲,是我在引气入体时遇见了困难,请哥哥来帮我解答下疑问,对吧?” 说罢身后的那只手又揪住了杨鸿阙,杨鸿阙微微扭曲着面容点头称是。 江清也不深究,转身凝望远方淡淡道:“你和你哥修行的路子不一样,问他不如问你娘。不过他在这里也好,省的我再跑一趟。” “十年一届的宗门大比就要来了,我们透印谷上次三谷垫底,是因为我们没有术士,既然这次已经有了你,如何都不能再垫底,平白让别人笑话咱们。” 宗门大比?三谷?术士? 啥玩意? 看着哥哥一脸的迷惑,江问叹了口气,不愧是逃掉了所有给他补充常识的课的人,连这种最基础的都不知道。 他把嘴凑到杨鸿阙耳边简要介绍道:“宗门大比就是天下排得上名号的宗门之间的切磋,为了避免自己门下的弟子都在象牙塔长大,出去毫无经验,所以设置了这场盛会,并且之间的切磋允许有伤亡出现。” “三谷是对三个名字含谷字的门派的并称,分别是非花谷,漱轩谷和咱们透印谷,还有其他的宗门我之后有空再跟你介绍。” “术士是极其少见的一种修行者,普通修行者更多的是对躯体的开发,体内运行的是真气;但也有特殊的一群人,修灵者,也就是术士。他们能与灵气共鸣,是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者。你和陆长老都是修灵者,但你又要特殊一点,你像父亲一样能与祖塔内的力量共鸣,因此可以使用独属于透印谷的特殊方术,譬如你能抵消对手的招数就是。” 江清没注意到身后二人的小动作,自顾自道:“这次我们要有十足的准备,你的修行时间还太短了,所以我和长老们讨论决定让你和其他参加大比的师兄弟进祖塔一趟凝练灵气,问儿也跟着去,你初入修行,观摩一下也有好处。” “时间就在出发前一天早晨,不许迟到。” 说完,他转身就走,仿佛就只是来通知这件事,完全不像一个父亲,没有一点出于关心对儿子的叮嘱。 杨鸿阙最讨厌他的,也是出世修士共有的一点,仿佛没什么能在他们心中占据特殊的位置,视万物平等。 “哥,我刚不是有意要掐你的,都是为了帮你圆谎啊呜呜你别怪我。” 江问苦着脸拽他的袖子,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放心里,撑着下颌思考着刚才接受到的信息。 方术……吗? 看来我现在似乎很强啊。 杨鸿阙的脸上不自觉扬起温柔的笑,想起内心最深处的两个身影。 一定能够保护你们了。 三年了,你们还好吗? 第六章 名额 后天就是出发去这次宗门大比场地浣花宗的日子,很久都不能在这里偷个闲了。 杨鸿阙在陆长老每日惯例的喊声中翩飞至江问的院落,却见弟弟嘟着嘴撑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什么事让我们江问宝宝不开心了呀?” 杨鸿阙走上前揉揉江问的脑袋,江问伸手将哥哥揉乱的头发理顺,愁眉苦脸道:“还不是宗门大比的事啊,师兄师姐们听说这次胜算极大,都抢着报名随往的观战名额,我才引气入体,根本抢不过。” “嗯?” 杨鸿阙有些许疑惑,“报名观战名额和修为高低有关系吗?” “有啊,”江问苦兮兮道:“就是因为这次报名人数太多,负责统计名额的长老就决定想去的人自行去论武台搭擂台,战过十场不败就可以去登记,你说我一个方才引气入体,连逢辟一段都打不过的小东西能去吗?” “江宗主不能以权谋私占个名额?” “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我真要去找了他才是去不了了,他只会说‘江问你还太小,去与不去区别不大,不如把机会留给更需要的人’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江问学着江清老气横秋地说道,说完后又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明明难得能出去一趟的,真可惜。” 杨鸿阙莞尔,他牵起江问的手就向门外奔去,“这有何难,不就是打架嘛,这个我在行,别说十场了,二十场也赢给你看!我弟必须有资格去宗门大比!” 登记处。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江问被拖在背后,两人风驰电掣穿过人群冲向孤零零的登记台,众弟子看见来人都微笑着让出道路,杨鸿阙留下一声道谢便扬长而去。 难得一见那么有朝气的脉首,总归是讨人喜欢的,那就让让呗。 登记的弟子看着笑得一脸狡黠的脉首仿佛看见他竖起了狐狸耳朵,“听说今年观战名额靠打架来决定?” “呃……”虽然这么说似乎有点问题,但好像真的是这样,本着这样的想法,登记的弟子点点头,“是这样……吧。不过杨师兄你今年不是参赛吗?” “那就没问题了!” 杨鸿阙把大口喘气的江问推到身前,“帮他打,行吧?” “这个……不能代打吧?” “怎么会呢,”杨鸿阙摇着狐狸尾巴循循善诱,“你看普通的只需要打十场,我打二十场,怎么看都是你们赚了,我打了两个名额才只要了一个,这样就算是代打也可以接受吧?” “我,我要和长老商量一下。” 登记的弟子被绕了进去,还觉得挺有道理,不过理智告诉他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保险起见还是要去请示长老。 请示长老,然后长老请示宗主,宗主不同意,这事玩完。 杨鸿阙拦住了起身的弟子,故作神秘道:“我既然敢来那肯定就已经得到了宗主的同意了,你那宗主的儿子要去谁会不同意?就是宗主让我来帮江问打个擂台,让他的名额名正言顺,懂吧?” 登记弟子果真被唬住,思考片刻后坐下,拿起笔唰唰写了两行字,盖了个印戳,然后交给了杨鸿阙,“拿着这个去论武台交给张师叔,他就会分给你一个台子,不过按你说的,你要打二十场哦。” “没问题!” 杨鸿阙回头对着一脸崇拜的江问竖了个大拇指,笑容耀眼,“交给你哥我,打架这种事,我最擅长了!” 在三年里,他和江兰和陆长老的对练不计其数,甚至亲自前去剿匪无数次,他的一身本领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打这象牙塔里的弟子们可是绰绰有余。 “来来来,看一看咯,透印谷龙脉当代脉首杨鸿阙打擂台咯,名额有限,就二十场,要来的赶紧咯!” “霍墨师兄,杨鸿阙杨师兄要打擂台了!别问为什么,快点跟我去,就二十场,去晚了没位置了!” “周师姐,龙脉脉首要打擂台了,走,快去看看!” ……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透印谷。 现在杨鸿阙突然很后悔让江问去吆喝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现在在一旁排队等候挑战的人数早就超过了二十人,围观的群众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几位好事的长老也参与其中,自主组织了几位弟子结印投影战况到其他山峰上,原本只是普通的一场擂台赛变成了全谷关注的焦点。 说来也不奇怪,毕竟杨鸿阙这个龙脉脉首虚有其名,甚至是在进谷后也从来没有一场战绩为人所知,连具体修为多少也不清楚,若非性格实在合胃口,没人会承认这样一个家伙是脉首。 所以这算是他在宗内的个人首战,当然引起了广泛的关注,连出战队伍里的和已经有了名额的那些佼佼者都跃跃欲试,下面等候的挑战者不乏他们的身影。 江问畏畏缩缩走到盘坐在擂台中央的杨鸿阙身旁,低声问道:“哥,真的打得过吗?” “哥也不知道啊。” 这下轮到杨鸿阙愁眉苦脸了,“本以为是欺负一下小朋友,结果现在惹来的一个比一个强,还要连胜二十场,话都放出去了,打不过才是丢脸啊。” 江问拍拍杨鸿阙的肩膀,“加油吧,尽力了就行,我也不是非去不可的。” “不行。” 杨鸿阙眼里突然燃起了战意,“不就是修为高那么一点嘛,你想去我就要让你去,不就是打他个二十场吗,来!” 江问心里很感动,但这并不妨碍他泼冷水,“那哥你现在到底什么修为啊?” “嘶……” 杨鸿阙不确定道:“刚刚入微不久,换算过来大概……气蚀二段??” 两人对视一眼,陷入了沉默。 东方大陆的修行者都有瓶颈期,过了瓶颈期真气的质与量就会得到飞跃,因此他们联合起来制定了几个修行阶段,从低到高分别是逢辟,气蚀,韧歧,落厘,斩尘,从初入到圆满分为一到九段,修灵者没有具体的阶段,只有从低到高分为初开,入微,大成,归一四个境界。 虽然三年能修炼到如此境界的确是不世之材,但是和平均气蚀七段的师兄们相比还是差了些许。 然而祸不单行。 “哥,你的第一个对手好像是另外一脉虎脉的脉首,他现在是气蚀九段的修为……” “……我现在说不打了还来得及吗。” “可能有点难。” “要不你帮我说我今天肚子痛打不了了吧。” “……” 话虽如此,但杨鸿阙还是没有逃下擂台,他站起身,抱臂立在擂台中央,风拂过在清晨和煦阳光下透着棕金色的飘扬发丝,看不真切他的神情,不过想来敢于连战二十场的脉首脸上也一定洋溢着自信。台下的弟子怀着这样的想法,讨论声不绝于耳,无一不是对这位神秘脉首实力的猜测。 “怎么都有气蚀八段吧?” “也不一定,他才开始修行三年,那么快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他怎么敢放言连赢二十场?” “嘶……” 超凡者超乎常人的耳力将下面的窃窃私语全部收入耳中,杨鸿阙的脸不住抽动着,闭眼祈求着一会输得不要太难看。 终于,第一名挑战者跃上擂台。 “杨师弟,想不到第一次见到你出手是在擂台,更想不到你的第一个对手是我啊。” 一个笑容爽朗的大汉缓步走向杨鸿阙,憨厚老实的五官使人很有好感,“嘿嘿,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虎脉的脉首,叫霍墨,目前修为是气蚀九段,痴长师弟你几年修行时间,还望不吝赐教啊。” 虎脉脉首是出了名的文绉绉,和外表尤其不符,但这样的反差反而使人喜欢,杨鸿阙也不出意外的生出了对此人的好感,他挠挠脑袋说:“虽然师兄你肯定知道我了,但我还是得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杨鸿阙,目前的修为嘛……换算过来大概是气蚀二段?” 擂台下一片寂静,霍墨的笑容也抽搐了一下,“师弟……你没在开玩笑吗?” 就知道是这个反应。 杨鸿阙叹了口气,故作难过道:“我也很想这是个玩笑,不过这是真的,本来想着最多是来欺负一下小朋友,毕竟修为比我高的应该都已经有参赛名额了,再不济观战名额也早早打下了吧?谁能想到大家都来欺负我一个才修行了三年的小术士啊。” 霍墨居然有了一丝内疚感,“那,那要不然就定个三招之约吧,你能在我手下走过三招,就算你赢,如何?” 台下等待着的挑战者们面面相觑,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笑嘻嘻道:“我们比霍师兄的修为低一点,就定十招之约吧!” 其余人听了也觉有理,纷纷点头。 计划通! 杨鸿阙心里笑得嘴都咧开来,这不就好了吗,先突出自己的弱小,夸张他们的强大,再小小的引起他们的内疚,什么三招之约十招之约的那不就来了嘛! “哥,别笑出来啊喂,矜持一点!” 江问踮着脚在杨鸿阙耳边小声提醒着得意忘形的哥哥,杨鸿阙闻言轻咳两声,正了正神色,“既然各位都有意让我,这份好意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霍墨师兄,请出第一招吧。” 第七章 战霍墨 “那么,就不客气了。” 霍墨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双手结印,强大的真气波动散开,激起擂台上的尘土,“虽然只是三招,不过会是我最强的三招,第一招其实平时并不能拿出来对敌,因为准备时间太长了,不过这种情况刚好派上用场。放心吧师弟,就算你要赢也不会赢的太轻松。” 杨鸿阙站直,体内的灵气缓缓在经脉中运行,与周围的灵气共鸣,微微扭曲了空气。 “师兄,请。” 他沉声说道,衣袖猎猎,脊背笔直,总是盛满笑意的脸上只余凝重的战意。 “此招为湮风诀第一式,影吟。” 云从龙,风从虎。虎脉的主功法便是这湮风诀,湮风诀共有三式十招,影吟也算是霍墨的压箱底底牌之一,此刻拿出来对杨鸿阙的威胁不言而喻。 霍墨的影子突然扩散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裹住了杨鸿阙的影子,擂台的地面上一时漫满了黑色的粘稠感,像沼泽一般将人缓缓往下拖拽。 “啧……” 杨鸿阙刚想运气将身形往上拔,一阵尖锐的嘶鸣在耳边响起,直刺灵魂的攻击让他身形一颤,扩散的声波震散了刚凝聚起的气旋。杨鸿阙往后一退,双手合十后蹲下身拍在地上,顿时周围的粘稠黑影被驱散开,不过很快又如虎扑来,杨鸿阙仅能维持身边方寸不被侵蚀。 再这样下去,这只会演变成灵气与真气数量的比拼,而修为不及霍墨的自己无疑处在下风,必须想个破局之法。 自家龙脉的破云诀是真气功法,自己无法修炼,不过因为自己的方术虹消印是需要用出相同招数才能抵消的特殊性也查阅过功法,甚至破例观摩了虎脉的湮风诀,所以他知晓影吟的强大之处并非是它的领域,而是蕴含其中的精神攻击,但知晓归知晓,真正面对它的时候还是不小心着了道。 杨鸿阙并未修练过精神秘法,而这时虹消印的短板也体现出来了——消耗的灵气太多,如果真的使用了来抵消的话是可以破解眼前的僵持局面,可之后还有两招和其他人呢?自己能否有再战之力就是两说了。 到底该怎么办啊,小问还等着我这个哥哥给他把名额打回去呢,总不能开始第一场第一招就输这么惨啊。 领域还不麻烦,这种强度的用灵气强行破掉就行,最主要的是只要在领域内试图用灵气或者真气向外突破就会受到精神层面的攻击,以自己的精神修为最多扛个三四次精神本源就得受伤,一旦精神本源受伤,调动灵气就会受阻,到时候连僵持都做不到了。 “可恶,为什么虹消印的消耗那么大呢,模仿波动再进行抵消也不是多大个事啊……” 等等,模仿再抵消? 对啊,我根本用不上抵消,我只需要模仿霍师兄的精神波动就不会被攻击,只要不会被攻击那我破这个领域还不是小菜一碟? 值得一试! 杨鸿阙撤回灵气,闭眼用心感受着属于霍墨的精神波动。 眼看着一团黑雾中的微弱白光散去,江问紧张攥住了衣角。 “哥哥……一定要没事啊。” 台下的观众沉默了一瞬,互相对视一眼又窃窃私语,“不会放弃抵抗了吧?” “嘶,有可能,不过输给霍师兄也不冤枉,特别是这么强的一招,就算是上章四段的师兄们也没法走出来吧?” “应该不会吧,术士应该是有其他手段的啊,这么容易就认输那还去什么宗门大比?” “周师姐,您觉得呢?” 周顺然指绕青丝淡淡道:“如果他有这么容易放弃,顺平那孩子是不会与他走那么近的,我相信顺平的眼光。” 站在祖塔前的陆长老喃喃低语:“杨红鸟,好歹是我陆离带出来的弟子,别第一场就输了丢我老脸啊……” 话虽如此,可他也想不到凭现在的杨鸿阙除了虹消印还有什么有效手段破局,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小子能融汇贯通这三年来阅览的那么多功法秘籍了吧。 行得通! 杨鸿阙体内的灵气正按虹消印的运行路线在体内游动,但在该喷薄而出的窍门处却隐忍不发,部分隐入经脉继续循环,部分悄然攀至头顶包裹住精神本源,巧妙模仿成霍墨的精神波动,然后试探性地凝出一柄灵气匕首,对着黑影一刺,黑影从刀尖处龟裂开来,并未传来任何攻击。 杨鸿阙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在两手之间聚出一个光印,对着霍墨的方向狠狠拍去。 “嗯?” 光印飞速冲向霍墨,但沿途的黑影都安分待在原地,对疾驰而来的光印视而不见,而意料中的精神攻击也莫名沉默,全力维持着式法的霍墨只能眼睁睁看着光印轰在了黑影领域的中心,黑影扭曲着退散,缓缓缩进他的影子消失不见。 台下的弟子见状都睁大了眼,他们只看见一道白色残影飞去,黑影领域就不攻自破,露出了错愕的霍墨和笑容灿烂的杨鸿阙。 霍墨很快反应过来,神色多了些认真,“是我小看你了,我为自己的轻视道歉。” 杨鸿阙摆摆手,“哪里,是我取巧了。” 确实是取巧,若不是他恰巧会虹消印并从中悟出只模仿不抵消的诀窍,以他的实力根本破不了领域。 最重要的是,这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虹消印提供的并非只有抵消,还有模仿,而从某种程度来说,模仿比抵消更重要。 再来,并不只有虹消印可以拆分,其他的招式说不定也能行!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至于这个想法是否正确,就看接下来的这两招了。 霍墨兀地抬头问道:“你开始炼本命物了吗?” 本命物? 见杨鸿阙一脸茫然,霍墨出声解释道:“看来你师父还没对你提起,本命物就是寄托了一丝精神本源的器物,我的是剑,借助它能外放的真气强度是之前的好几倍。我不清楚术士的本命物是怎么回事,想来也相差不多,但你还未拥有,我恐怕有些胜之不武了。” 霍墨凭空抽出一柄宽阔长剑,锋锐的剑身划过空气发出嗡鸣,他一挽剑花,凛冽剑气切割着周围灵气,杨鸿阙甚至能感受到破碎的灵气化为细末攀着微风扶摇而上。 “还有两招。” 霍墨脚尖一踏带着呼啸劲风俯冲而来,衣袂翻飞,破空之声响彻全场,电光石火间直击杨鸿阙胸前,杨鸿阙手臂一横挡在身前快速凝出一道屏障,剑尖狠狠刺在灵气屏障上,火花四溅。 霍墨松开剑,仅用真气维持其浮空不倒,自己转身再提气,借势拍向剑柄,更胜一筹的冲劲从剑尖传向屏障。 杨鸿阙脚步急退,两只手仿太极之形意图四两拨千斤,但收效甚微,只得运转灵气强行干涉霍墨的真气输送,将自身灵气与周围灵气化为一体后将其诱导偏离,再蓄力拍在剑身上,改变其刺向的方向后撤掉了灵气屏障,剑刃擦着杨鸿阙的脸颊掠过,留下一丝血痕。 “再来!” 霍墨变刺为劈,横砍向杨鸿阙的脖子,杨鸿阙身形一晃,多出两个残影,三个身影同时向右闪去,霍墨的剑势一顿,显然分不出哪个才是本体,只得一捏手诀,磅礴的真气从剑身冲出,呈扇形压向三个身影。 却不料杨鸿阙和他的两个残影脚尖一点,腾空而起翻向霍墨身后,转眼也聚出一柄灵气长刃,轻描淡写掷向霍墨脊骨,自己顺势落地后向后滑去。 陆长老自创身法,踏青云! 局势逆转,杨鸿阙反守为攻,他并不期望这击能伤到霍墨,但这招的目的本来就是拖延时间,只要霍墨去挡这一击,他就能腾出手准备杀招。 果不其然,霍墨回手一挡,不偏不倚刚好斩在了长刃的灵气薄弱处,长剑瞬时崩碎,碎片被汹涌的真气阻挡在身旁,他挽个剑花转身,衣袍荡起。 “好,不愧是龙脉脉首,果然有两下子。不知道你接下这招能不能挡住我这一剑呢?” 杨鸿阙咧开嘴,身前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强,“那就试试咯?” 他竟是要直接硬碰硬! 霍墨沉声一喝,猛地跃起身,剑用力下劈,冷冽寒光一闪,带起一阵锐风扑向了杨鸿阙。 剑未至,势先发。 来了!杨鸿阙感受着剑意的一往无前,分分缕缕切割着他化进周围的灵气,造成灵气破碎时的每一缕剑气的运行轨迹都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迅速分解消化着这一切,双手缓缓抬起,轻缓拍出了一掌。 掌印在空中迅速演化成一柄和霍墨手里一般无二的宽阔长剑,在台下弟子惊讶的目光中和霍墨的剑相撞。 先是寂静了一瞬,之后于极致的静中爆发,狂暴的灵力波动散发开来,激起周围灵气的共鸣,涟漪一圈圈扩大,甚至影响到了周围的山峰,依靠灵气悬浮的山峰们开始轻微晃动,观战的长老见状结起一层结界,安抚好结界外的灵气,才将目光移回结界内。 尘土落地,遭到巨大破坏的擂台展现在众人面前,擂台两端的两人对峙着,霍墨举着剑默然不语,杨鸿阙半跪低着头看不真切。 过了片刻,霍墨吐了口浊气,微笑道:“我输了,心服口服。” 杨鸿阙摇摇晃晃站起身,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笑道:“多谢师兄谦让。 第八章 取胜 只运行一半的虹消印,也就是分析并模仿他人招式的想法果然行得通,这代表了以后自己的对敌手段不再单一。 本来方术就在上个纪元末损毁严重,留存下来的虽还称不上屈指可数,可也相差不多,而术士都无法修行真气功法,因此除了仙门世家和传承渊远的门派所属,他们大多都只靠自己领悟修行道路。 但即使是像透印谷这样的一流宗门保有的方术典籍也不多,例如罡掌,例如虹消印。 而现在的杨鸿阙能利用虹消印模仿的特性将敌人之招化为己有,甚至能模仿真气的招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能够习得以真气为基础的招式,解决了修灵气和修真气的功法不相通这个困扰了众多超凡者多年的问题。 但由于虹消印的特殊修炼前提——与深藏在祖塔内的一具曾无限接近于真龙的古龙遗骸有共鸣,而杨鸿阙能否修炼在刚进宗时就已确认。 古龙遗骸能够帮助甄别修行的天资,所以也被用来充当挑选弟子的工具。 但有些弟子生来便是不同的。 江清入门时就与古龙遗骸发生共鸣,可惜其不能修灵;而身为修灵者的陆长老又与遗骸没有共鸣,两人都无法修炼虹消印。 其实共鸣说到底是血脉的原因,所以谷里非常重视江清的血脉,可偏偏江问与遗骸无法发生共鸣,于是他们打上了江清带着杨君月认祖归谷前的儿子,杨鸿阙。 杨鸿阙不负众望地继承了父亲的血脉,同时也对灵气产生了共鸣,成为了透印谷近百年来第一位可以修炼虹消印的术士。 “等我休息一下,消耗太大了,再来就真一招都撑不了了。” 杨鸿阙腿一软就不顾形象坐在地上,疯狂汲取着周边的灵气补充枯竭的经脉,“下一位师兄麻烦等我一刻钟,不然你只能上来收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了。” 既然少了抵消,消耗的灵力自然也少了不少,但对目前的他来说仍是不小的负担,不过比起完整版虹消印的一招脱力,这已经好了许多了。 正准备下台的霍墨止住了脚步爽朗一笑,“没事,我帮你看着,如果哪个小兔崽子真敢上来捡便宜,我第一个把他踹走。” 台下顿时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江清透过投影远远看着擂台,站在他身旁的杨君月掩嘴轻笑,“阙儿果然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这次宗门大比透印谷或许真会取得和往届不一样的名次。” “嗯。” 江清还是万年不变的平静,他只是望着笑容恣意的少年们,“那就姑且期待一下吧。” “接下来该我了!” 一名身着亲传弟子服的男子跃上比武台,杨鸿阙的表情瞬间变得无奈——这不是周顺平还能是谁? 周顺平走到正在调息的杨鸿阙身旁,毫不避讳地直接揽了过去,“怎么样,需要哥们给你放水吗?” “去你的吧周顺平,你这小子打什么主意我还不清楚,那三年之约你可是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好一个机会,你会放过?” 虽然杨鸿阙和周顺平之间的矛盾早已解决,但两人对于那个三年之约并没有想一笑了之的想法,事实上,就算没有今天这场擂台赛,杨鸿阙也会在去宗门大赛之前像周顺平发出挑战。 周顺平笑嘻嘻道:“这不开个玩笑嘛,快点调息,等你好了我们快点打,后面人等着呢。” 杨鸿阙白了一眼站起身,“虽然没恢复到十成,不过也七七八八了,那就速战速决吧。” 周顺平却摇摇头,“我不占你便宜,让你两招。” 让我两招? 刚好试验一下伪版技能的威力! 杨鸿阙站在比武台上,手里转圜着众人略微有点熟悉感的手印。 “这……这是刚才霍师兄用的影吟!” 什么?修灵修士能用修真修士的招数? 不待众人回过神,黑色的沼泽再次从影子中冒出,迅速占领了整个比武台,只不过它们这次攻击的目标不再是杨鸿阙,而是杨鸿阙对面的周顺平。 周顺平被包围后并不惊慌,仍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还有一招,抓紧咯。” 杨鸿阙笑笑,“放心,有你好果子吃。” 他聚气成印,俨然是罡掌的起手式,“罡掌?”陆长老念叨着,“这可不是一招妙棋啊。” 不,不止! 杨鸿阙嘴角出现一抹奇怪的笑意,他继续叠加着手印,又一重罡掌出现。 罡掌叠加? 陆长老一拍脑袋,对啊,自己怎么想不到,既然一击太弱,那就再来一击!这给他提供了灵感,顾不上继续观看比赛,陆长老匆匆忙忙回到祖塔,寻了个密室开始闭关研究方术。 而比武台上,杨鸿阙身前已经悬浮着五重罡掌,纵是周顺平也脸色发白。 早知道哪里还让他两招,若不是自己被影吟困住,哪里会让他有机会叠加五重罡掌? 杨鸿阙似乎终于达到了极限,他抬起头,看着气急败坏的周顺平说道:“怎么样?认输还是接这一击?” 周顺平叹口气,摆摆手认了输,嘴里却不饶人,“这场不算,下一场,我必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行。”杨鸿阙乐了,“我等着!” 之后的几甚至谈不上有惊无险,在杨鸿阙对虹消印有了新的理解之后,对上同样依靠功法和本命物的真气超凡者已谈得上是轻松,更别提比起霍墨他们算是较弱的了。 眼看着最后一场比试,名额就在眼前。 最后一名挑战者跳上台,是名同样身着青衣的女孩子,背后的青细长剑的略旧剑穗随风飘动,多了丝英姿飒爽。她约是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带着青涩气息的躯体已有了些许曼妙弧度,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味道,顾盼生姿间瞧得必定是个美人胚子。 “喂,杨鸿阙对吧,我叫花枝棉,在比试之前我有一个要求。” 人对于美好的女孩子总是多些耐心的,“请讲?” 花枝棉盯着盘坐在地上的杨鸿阙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局赢了你就能得到名额了对吗?可如果我赢了我就什么都得不到,所以我要跟你打个赌,如果你赢了我没话可说,可如果我赢了,你必须要把你龙脉脉首的位置让出来!” 台下顿时噤声,连江清也皱了皱眉头,看向笑而不语的少年。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个位置不是一个修为只得气蚀二段的人待得稳的,我既然能赢你那就代表我比你更有资格成为脉首。” 杨鸿阙眨眨眼,甚至都没经过思考就开了口,“恕我拒绝。” 花枝棉显然没想到杨鸿阙会拒绝,她愣了愣,旋即嗔怒道:“连这个都不敢赌,你算不算男人!” 杨鸿阙拍拍衣服不急不慢地起身,“不是我不敢赌的问题,是我没必要赌的问题。并不是最后一个非要你来挑战不可,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不挑战的话,那你可以下去了,还有其他人等着呢,别占着位置不作为啊。” 花枝棉红了脸,“谁说我不打了!我今天偏要打到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服气为止!” 话音未落,她拔出背后的细剑直指杨鸿阙咽喉,青色气旋附着在剑尖,更添几分锐意。 杨鸿阙想用刚才对付霍墨的法子来应付这个容易被激怒的女孩子,身体一提,踏青云再度被运起,却不料花枝棉也扶摇直上,不论杨鸿阙怎样变换身形,剑尖都如影随形。 看来躲是躲不过了,只有硬接。 念头未至,身形已转,随手凝出灵力长剑,一踩虚空变换身位,侧过上挑,将剑尖挑向云端。 剑尖直指云端,但剑气却如蛇顺着剑身蜿蜒而下,缠绕向杨鸿阙握剑的手。 杨鸿阙见状立马松开长剑,任由翠青剑气绞碎灵力长剑,从温顺无害的面容下露出獠牙。 有些麻烦。 花枝棉的剑路不同于霍墨的大开大合,而是诡谲阴柔,应对起来颇费心力,对于已连战十九场的杨鸿阙来说是个重负。 无论攻守,那诡秘剑气都能借助兵器相交攀附而上,而刚才模仿过的功法几乎都要靠本命物施展,能派的上用场的只有那些方术了。 可自己掌握的方术稀少,除了一击脱力的完整虹消印外就只能陆长老自己领悟出的三门,分别是罡掌,踏青云和听风诀。 听风诀是辅助型方术,在这次比试起不到什么作用,踏青云是身法型方术,对敌方术就只有罡掌。 除去刚才已过的一招,再除去可以用完整版的虹消印的最后一招,还有八招。 招招都用罡掌? 这可吃不消啊。 目前最多也就能和刚才一样打出五次罡掌吧,而且真要打出五次自己也得耗尽灵气了,连虹消印都用不了。 既然不能坚持十招,那就一招解决吧。 反正目前还没用过虹消印,其他人应该都还不知道它的特性,刚好用来诈一诈。 念头至此,杨鸿阙翻身一退,与花枝棉拉开身位,踏在虚空上屈身稳住,聚集灵气准备出招。 花枝棉见杨鸿阙一退便借势而上,迎面斩来一道青色剑芒,破空声尖锐刺耳,剑意凛冽刺骨,浩浩荡荡斩向杨鸿阙。 小子,不是很能逃吗,这就让你逃个够! 杨鸿阙望着气势恢宏的剑芒劈来,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可是你逼着我用虹消印的,花师姐,别怪我了。 他脚尖一点,以掌作剑向前劈出,同样一道剑芒出现,向着花枝棉的方向冲出。 该死,他要硬接! 花枝棉花容失色,这招也算她的杀手锏之一,蕴含的真气的狂暴程度不言而喻,本来这招的意图是逼杨鸿阙不得不退让,让她彻底掌握主动权,谁知道这个疯子要硬接! 顾不得多想,花枝棉后撤双手护在身前,真气形成一道屏障将她挡在后面,双眼下意识紧闭,准备迎接马上到来的真气冲击波。 但什么都没发生,甚至连剑芒相撞的声响都沉默了,但周围的灵气疯狂涌动着,以她的前方为中心不住波动着。 花枝棉睁开了眼,眼前空无一人,她朝四周望了望,却没看见杨鸿阙的身影。 这小子不会知道打不过逃下擂台了吧? “在这里哟,师姐。” 花枝棉僵住了身体。 在她的脖颈后方赫然虚握着一个手掌,手掌的主人微笑道:“怎么说,应该算我赢了吧?” 纵使傻子也知道这时发生了什么,花枝棉眼睛一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你骗我!” 杨鸿阙收回手甩了甩,缓解大量灵气同时涌出经脉带来的刺麻感,“兵不厌诈嘛,师姐你这么强,不用点小手段那可赢不了。” “你不答应我的赌局就算了,之前你都是乖乖撑了十招,到我这就骗我让我输掉给我难堪,你就是针对我!” “并非如此。” 杨鸿阙正色道:“首先我不答应赌局是因为我没有资格决定是否让出脉首的位置,脉首的归属不该由一场赌局来决定,如果你真的想要这个位置大可以挑个良辰吉日来正式挑战我,这样太随便了。还有,我对师姐你采取的手段不同正是说明了师姐你的强大,正因我在你手下撑不过十招才会铤而走险用这个法子。” “所以,我没有针对你,师姐,你真的很强,如果你真要挑战我来获得脉首位置也是轻而易举,到时我只有装病避而不战了。” 杨鸿阙讪讪道,捋了捋刚才因战斗略显凌乱的鬓发。 “早听说龙脉脉首生了副讨人喜欢的嘴巴,果然如此。哼,那就勉强原谅你了。” 花枝棉抹了抹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破涕而笑道:“在我挑战你之前你可不能接受别人的挑战啊,必须等我打败你,脉首的位置必须归我!” “不过,你又骗我怎么办?” 杨鸿阙无奈笑笑,“那我立心魔誓言?” 花枝棉摇了摇头,“没那个必要,我俩拉钩吧,拉了钩骗我就是小狗!” 虽然实力很强,但心性还是小女孩啊。 杨鸿阙好笑,伸出了手,“好好好,骗你我就是小狗。” 花枝棉也伸出尾指勾住杨鸿阙的手指,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等到花枝棉笑嘻嘻下了台,杨鸿阙才转身对着一脸崇敬的记录名额的弟子招招手,“既然二十场我都赢了,那这个名额就归江问了哦?” “没问题!” 负责记录名额的弟子目送杨鸿阙跳下台,杨鸿阙走到江问身旁眨了眨眼,“看吧,你哥说了能给你搞到就是可以!” “嗯嗯!” 江问牵起杨鸿阙的手离开,两人脸上的微笑灿烂得耀眼。 江清看着眼前的一幕,眯了眯眼。 第九章 龙印 出发去宗门大比的前一天。 杨鸿阙以为自己已经到得够早了,可没想到所有人都在等他。 江清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拂袖转身走向祖塔,“走吧。” 杨鸿阙跟在队伍的最后,对着前面回头致好的师兄弟们招招手,又低头对着身边的江问吐吐舌头,完全没有自己拖延了时间的内疚感。 江宗主自己没说具体多久,怎么能怪我嘛。 江清在前面冷淡道:“这应该是你们除了测试天赋第二次来祖塔,这里是宗门重地,收藏有许多古籍,也封镇着素有赫赫凶名的禁书,但这里最重要的是底层的奇妙龙印,我派祖师正是借此立宗,因此这里对宗门来说意义非常,平时都有长老镇守,不会让人靠近。” 杨鸿阙抿了下嘴角,有种小孩子瞒着家长干了坏事还没被发现的刺激感和超出了长辈掌握的自豪感。 对不起,咱师傅就是镇守的长老,监守自盗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过自家师傅也算不上渎职,毕竟自己从没进去过,最多爬上塔顶晒会太阳。 江清可不知道杨鸿阙心里的小算盘,继续给其他认真听讲的弟子们介绍道:“现在我们要去的就是底层龙印处,那里的压力能够洗练灵气,让你们的修为更上一层楼,不过一辈子也就这一次机会了,若不是这次宗门大比非胜不可,这种待遇只会给为宗门做出巨大贡献的人。” 众人走到一个圆台上,圆台缓缓下降,幽冷的空气令在场修为不高的弟子们惊了寒颤,杨鸿阙将弟弟的手牵在手里,输渡灵气过去帮他御寒——虽然他自己也不能免疫这沁入骨髓的寒意。 江清结了个手印,真气荡开,驱散了寒冷,真气缓缓流动形成一个结界,将一众弟子笼罩在内。 “快些走,别误了早课。” 江清不近人情的形象似乎有些许崩坏,不过他本人并不在意,弟子们也不敢吭声,互相交换了眼神继续前进。 “哟,这不是江宗主嘛,怎的想起来来看我们这些老骨头了?莫非是带着弟子来洗礼?放弃吧,你们透印谷成名之技就是可以抵消对手招数的方术手印,据我所知这届弟子可没有术士吧?透印谷唯一的术士陆老头还不能修这门方术,天要亡你们啊!” 一阵阴阳怪气的桀桀怪笑从前方传来,江清权当没听见,脚步不停径直走过。 拐过转角,才看见旁边石壁处锁了一个监牢,影影绰绰几个人影靠在墙上,一个老头伸直了头放肆嘲笑着,杨鸿阙盯着他,心中莫名蹿起烦躁之意。 “谁说的!现在我们脉首可是能修虹消印的!我们透印谷这次一定会赢!” 年纪较小的一个弟子禁不起激,红着脸大吼道:“天要亡你才对,等脉首修炼有成,第一个就杀你祭天!” “江清,你没教过他们不能随便回答我这种邪魔外道的话吗?还有,你们原来是有依仗啊,那我就祝你们的大师兄死在这次大比上吧,哈哈哈哈!” 老人癫笑着诅咒,江清只是捏了个手诀,老人就像被扼住了喉咙,发出赫赫声,两腿不停蹬直,直到老人的挣扎缓缓变弱江清才松开手诀,老人瘫坐在地上,贪婪呼吸着浑浊的空气,刀片似的寒意刮得他的肺生疼,他又倒在地上剧烈咳嗽着。 “少用你那拙劣的燃神术,也只能欺负欺负小辈。” “咳咳……你还有空管我的事?自己都快被灭门了你还不在乎吗?” 江清的眼睛眯了起来。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闭嘴。” “咳……怎么,想起来那个因果了?你们透印谷迟早因为术士灭谷,我等着那一天!” 咔。 老人的脖子被扭断,躯体颓然倒下,让几个还未见过血的弟子惊呼一声。 “走吧。” 江清万年不变,古井无波的表情终于多了一丝阴霾,真气构成的结界轻轻波动,一切都足以说明江清此时的心情尤其不好。 不过……那个因果?什么因果? 不过提到术士的话,术士似乎也只有自己一个,所以看来好像和自己有关? 杨鸿阙按下心里的疑惑,收回看向倒下老人的目光,跟随大部队继续前进。 等到众人离开,老人突兀起身,面无表情地将脖子正回原位,呲呲牙道:“江清那老小子下手越来越重了,不想听捂住耳朵就行了呗,每次都杀我一次,仗着我死不了就随便杀啊,过分!” 左边的一个虬须大汉嗤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你还在唯一能激怒他的问题上来回折腾,这不是活腻了是啥?” 老人自知理亏,哼哼唧唧靠在墙上不说话,难得热闹一次的牢房又恢复了死寂。 “他们都是背了上万条人命的凶残之辈,之所以关在这里是要借助他们身上的煞气帮助龙印镇压某个东西,至于刚才那个老头,他有过某种机缘,近乎不死之身,刚才那一下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就算是我真杀了他也没什么可惊讶的,以后行走江湖免不得见血,我们举办宗门大比的初衷也正是在此,以后别再让我看见谁因为死人了感到惊讶,你们是超凡者,不是普通人,别再有以前的劣根性。” 江清的声音不大不小,可偏偏有种震撼人心的感觉,让人不得不为之信服。 对杨鸿阙来说这早已不是第一次见血,除了还没来到这里时的目睹张晓群在自己面前被斩首,这三年间他在外猎杀的土匪不计其数,对他来说,血已不是什么值得恐惧的事物。 “到了。” 江清停在一个门前,凝出一道气刃对着腕部一划,猩红的鲜血喷涌而出,诡异的是所有血液一滴不剩地被聚拢成一个球,被石门缓缓吸收。 “透印谷第六十五代掌门,携弟子前来洗练,望祖灵予以放行。” 石门上涌动着暗金色刻纹,齿轮咬合的声音传来,禁闭的石壁裂出一条窄缝,随着机关转动慢慢扩大,很快,一间宽敞但简陋的洞府出现在面前,空荡的石洞中矗立着一座石台,上面悬浮着一团青色光球,表面有玄色光纹浮动,强横的波动从中散逸,但是却给人毫无危险的感觉,兴许是因为围绕在周围缓缓转动的封印大阵。 “准备好。” 杨鸿阙还在眯着眼观察那团光球,猝不及防感觉肩上压下了重担,迫使他弯下腰,不,准确的说是意图要将他压成肉酱。 经脉内的灵气下意识地运转帮助承受重压,令人寻思的是灵力刚接触到杨鸿阙周身的空气,那股莫名其妙的压力又消失不见,他疑惑站直,才发现所有人都弓着身子,连江清也略微屈膝弯腰,只是倔着性子不愿在小辈面前低头。 见杨鸿阙毫无压力地能站直身体,江清也皱了眉头。这次跟来的弟子无一不是佼佼者,可仍有不少人被迫跪趴在地上,修为最弱的江问呆在门外没有进入也受到了影响,双手撑着膝盖勉强站立着。 “呃,也许是因为我是术士,我那个啥虹消印刚好具备抵消的特质,就对我没影响?” 杨鸿阙纵使再厚脸皮也经不住所有人的围观,挠着脸讪笑解释着。虽然这个解释有些勉勉强强,不过还是有那么些许道理,其余弟子们暗叹一句脉首运气真好,连江清也没出言反驳,默认了这番话。 勉强算是打消了这个疑问,江清终于出言解释道:“刚才围绕着光球的封印阵正是为了封印这股灵压,在灵压下真气运行将会极为困难,但是可以借此淬炼真气的凝聚度,机会仅此一次,各位且打坐调息进行淬炼,杨鸿阙可以先行对龙印进行参悟,本门祖师就是从中参悟出了虹消印,你试试看能否参悟出新的功法或是获得感悟。” 其余弟子闻言艰难盘腿运行真气进行调息,果然真气行进滞涩,但若有一缕真气得以前进,就能明显感觉到那缕真气比起其他的凝实了不少。见收效甚著,所有人都奋力指使真气向前冲击,尽可能提升自己。 除了悠哉乱逛的杨鸿阙。 趁着江清也闭眼调息抵御灵压,他完全不急着去参悟龙印,对门外的江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将手置于石壁之上,环绕整个石洞走了一圈。 石壁反常的略暖触感让他升起一丝兴趣,仔细打量着这个一眼就能望尽的石洞,除去那个光团,这确实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石洞。 那么所有的问题都是出在这个光团上了。 杨鸿阙从打坐的各位师兄弟中轻巧穿过,来到最中央的石柱旁,踮起脚靠近了光团。 吼—— 一阵悠远清越且威严十足的龙吟声响彻在杨鸿阙耳边,他往后退了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光团的青光缓缓消失,露出了龙印的真容。 一条五爪真龙! 杨鸿阙骇然之色溢于脸上,虽然他对修真界不甚了解,可他也知道龙这种古老神灵只存在于上个纪元,龙族的遗骸到最后都会神秘消失不见,从这个纪元初到现在没人能寻到任何和真龙有直接关系的事物,只有口口相传的历史和以前人们的书简上的图文证明他们确切存在过。 可这里居然有着一具真龙遗骸! 他紧张望向江清,见江清毫无反应,意识到这里有真龙遗骸的事连江清这个宗主都不知道,也就是说,透印谷从来不知道他们的立宗之本是一具真龙遗骸,而非所谓的接近真龙的古龙遗骸! 而且,按透印谷的说法,龙印是封印着某个东西的,需要一条真龙遗骸才能封印的东西到底有多大来头? 杨鸿阙怀着忐忑的心情凑上前观察着,突然,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真龙的身上游动着丝丝暗红气息,想必就是所谓的煞气。 可那些人身上的煞气不该是帮助龙印镇压的吗,怎么……看起来是它们在镇压龙印? 第十章 神 我该不会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秘密吧? 杨鸿阙咽了口唾沫,眨眨眼又退了两步,想要转身若无其事的离开。 可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那具真龙遗骸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淡金色的光芒从中四散,依稀窥见他眼中玄奥至极的一个阵法碎裂开来,杨鸿阙身影一顿,随即被拉入那深邃的眼眸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杨鸿阙觉得自己似乎半跪在地上,身前挡着某个人,使疲惫的自己得以喘息。 “谢了,玄武。” 他感觉自己张了张口,可发出的并不是自己的声音,而是某个成熟稳重但带着厚重血腥味的声音,这个声音说道:“白虎和朱雀还活着吗?” “也许吧,我只来得及护住你,白虎可能扛不下那一击,不过朱雀那个疯子不会让他死的。” “那就好。” 杨鸿阙眼前厚重的雾霾终于散开,他看见了一片废土,到处燃烧着战火硝烟,他莫名知道自己的北方曾有一座高山,可现在已经被夷为平地,一抹抹霉陈的腥锈味从暗红的土壤散发出,这片荒芜的土地上连悲伤都已死在了战争的余波之中,只剩下血战到底的疯狂。 眼前的人身着略有破损的玄色长袍,一袭玄黄色长发染上血污更显威严,衬得其儒雅随和的面容多了几分坚毅。 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孩模样的身影,漆黑的眸子仿佛能吞噬一切,他举起手遥遥指向上空,高速吟唱着什么。 杨鸿阙明白,自己应该是被拉进了那条真龙的意识,这是曾经发生过的历史,是上个纪元的秘辛。 “咳,谁能想到还有这么个杀手锏呢,西方果然还是不能小觑啊。” 西方? 自己附身的那位抹去嘴角血迹,在被称为玄武的身影搀扶下勉强站起,一道红光从天边掠至两人身旁,想必就是朱雀的赤红长发女性半扶半背着白发中掺杂着些许乌丝的男性。 “他还能活一个时辰。” 朱雀瞥了眼虚弱咳血的白虎,垂了眸子掩去眼里的杀意,杨鸿阙附身的那位笑笑道:“我估计也差不多,玄武可能好点,我们四个最后也就剩你一个了。你走吧,我们三个也许能带着那个孩子一起走。” 朱雀冷声道:“青龙你还没睡醒是吗,你自己想死行,别让我守寡,要么今天你给我把许尹变活,要么别拦着我去死。” 青龙苦笑着摇摇头,“你性子还是这般烈。也好,此战之后这个世界也不需要神的存在了,就让神永远成为历史吧。” 神! 杨鸿阙瞳孔剧缩,心被高高悬起,在胸膛中疯狂挣扎。 “有一点你们要记住,世界上是没有神的。” 幼时书塾先生的话仍记忆犹新,“这个世界确实有修行者,但神只是上个纪元人们的杜撰,是他们对未知事物充满恐惧而想象出的虚假事物,若真的有过神,凭他们那么强大,谁能杀死他们呢?为何现在一个神都没了呢?” 能杀死神的,当然只有神。 西方,战争,神的毁灭。 杨鸿阙甚至能想象出这到底是场怎样的战争——这是两方不同属的,只属于神的战争。 结局他已经能够知道,所有的神同归于尽,西方这个词随神一起掩埋在时间长河中,久到无人知晓,只有修真人方才零星记载着这场另天地同悲,日月无光的惨战。 “四个神,哪怕都是重伤号,拼一个全盛幼生神,这如果拼不过,可没脸去见那些同伴啊。” 青龙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叹了口气,恍惚回忆道:“这场战,打了有四年了吧。” “嗯。” 白虎捏诀将咳出的血凝于空中,不停用血在空中绘制着符箓,打向那个男孩,近乎无用地干扰着他的吟唱。 “行了,别浪费力气了。” 朱雀抓住白虎的手阻止他的动作,源源不断的温暖神力被输送给白虎,白虎摇摇头道:“阿越,不用白费力气了,留着神力涅槃转世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朱雀红了眼睛,“老娘说了,不守寡就是不守寡,我要是转世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小白脸!” 玄武摸了摸袖中小蛇的蛇头,温柔道:“哥,走了。” 青龙默默看着自己的伙伴们面对死亡的平静,心里突然一酸。 在一起了几千年,终归是要分开了,而这一去,竟再无相见之日。 他结起了手印,轻声道:“走吧,带着那个神,一起。” 青龙的想法一字不差地映入杨鸿阙的脑海,这种几千年沉淀下的悲哀压得他喘不过气,意识中的自己早已泪眼婆娑。 看见了青龙手印的起势,其余三位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们也纷纷结起相同手印,一股强大的毁灭波动分别从四人手中传出,汇聚到一起缓缓形成一阵灵雾,雾气重到能看见凝成的一滴滴灵力水滴,庞大的灵力使空气都变得扭曲。 “白虎。” 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 不知声音的主人是谁,但仅仅是这两个字,便让整个战场的灵气失控。 “阿越,我先走一步了。” 白虎吻了吻朱雀的手背,收起往日的玩世不恭,认真且温柔地看了朱雀最后一眼,充满留恋地跃进了那一片灵雾。 “玄武。” 雾气很快吞噬了白虎的身形,朱雀的脸庞落下两行清泪,她狠狠抹去了泪水,带着鼻音催促道:“玄武你还不快点,你再不去我先去了,我可不想变成寡妇,一分钟都不行!” 玄武无奈笑笑,“好歹从此就算是彻底死了,也容我再看看这个世界吧。” 虽然这么说着,可他也毫不迟疑地踏了进去,半眼也没留给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其实都知道,这个硝烟弥漫的世界到处都是如此的废土,没什么可看的。 “朱雀。” 玄武前脚刚踏进,朱雀后脚就跟了进去,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青龙,一直以来麻烦你了。” 青龙愣了愣,动动嘴唇,对着眼前的空气回答了一句“不客气”。 “青龙。” 不远处那个孩子模样的西方神似乎也吟唱完成了,冰冷的目光凝视着黯然神伤的青龙,随即目光转移到那片雾气上,深潭般的眼眸出现了涟漪,他用着略带欣赏的东方语生硬说道:“东方神,那个东西,很强。” “谢谢,我还不知道你们也会说我们的语言,不然说不定大家还有谈判的机会。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青龙抿嘴笑了笑,温和得像是在某个温暖的下午与偶遇的小孩打招呼,“不知道这个厉害的东西够不够让你灰飞烟灭??” 西方神很认真地思考了下,摇了摇头,“不够。” 青龙眼底也涌上了一丝疯狂,“加上我,够的。” 他将手伸入灵雾之中,被雾气腐蚀的疼痛透过时光直接传到了杨鸿阙的感知里,他疼得直抽冷气,如果他能控制这具身体的话,估计已经控制不住地将手从中移出。 可偏偏青龙一点异样都没有,他在整个身躯没入雾气前对着一脸冷酷的西方神说:“一起走吧,神的时代过去了。” 视觉丧失,杨鸿阙从剧痛中惊醒,才发现自己一头的冷汗,周围的人都关切的看着自己,江清也投来询问的目光,杨鸿阙张了张嘴,还是决定隐瞒刚才所见的一切。 “没什么,只是看见了一些东西,和龙印的来历也许有关。” 见杨鸿阙不愿细说,江清也不究根追底,深深看了杨鸿阙一眼后回头,“既然如此,其他人也都淬炼完成,那我们就返回吧。” 回去的路上,杨鸿阙拉着江问走在队伍末尾,他一脸凝重地问着常识比他丰富好几倍的弟弟,“小问,这个世界还有龙吗?” “和你刚才看见的东西有关?” 杨鸿阙含糊其辞,“对,我看见了龙。” 江问踢着脚下的石子,“龙虽然少见,可没什么稀奇的,这个纪元但凡有点龙族血脉的都称自己是龙,所以我们就算自称有龙印也并没有什么人打主意,为了一个价值不明的印记得罪一个一流宗门,没人愿意干。” “但如果和真龙沾上关系,那又不一样了,传说每一条真龙都是神灵,你应该也见过,毕竟我们透印谷的图腾就是真龙,虽然我们和真龙没有任何关系。” 不,其实是有关系的,你们镇压着一具真龙遗骸呢。 杨鸿阙在心里默默嘀咕。不过,神灵失踪?只是失踪吗? 看来那场战争并不为人所知? 杨鸿阙眉头紧锁,继续询问道:“那你知道西方吗?” 江问神色大变,将杨鸿阙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哪知道的这个词?以你逃课的频率不该知道才对啊?” 喂喂,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无知吗? 不过偏偏还不能否认的是江问说的是对的。 杨鸿阙悻悻道:“就是,我看到的东西里有提到西方,就问问。” 江问郑重道:“向普通人提起西方没什么事,别在修行者中提起,没有人不痛恨这个词代表的事物。这个‘西方’代表的是西方大陆,和我们仅一座岛之隔,那里也有修行者,但是和我们完全不同的体系,他们的超凡者全是修灵者,为了和术士区分开,我们都称他们为巫师,虽然听起来差不多,但是本质完全不同,我也不清楚他们具体怎么使出所谓的‘魔法’,不过似乎用的不是灵气。” “但不能提起的原因并非这个,我们不是不能包容一个不同信仰的大陆存在,而是他们总是想着入侵东边,也就是我们的大陆,双方的战争从纪元初持续到现在,每年双方死去的修着者不计其数,每个宗门每年都会派遣弟子去守住边城,在宗门大比之后就是今年的出发去边城的日子。” 这样的话,要搞清龙印的来历还得去边城看一看? 杨鸿阙继续思索着。 而且,那确实是一具真龙遗骸,也就是“青龙”的遗躯,是神灵真实存在过的证明。而东西方神灵之间的战争估计和现在的理由是一样的,一方入侵一方守御,最后青龙他们带着那个孩子模样的西方神同归于尽,上个纪元就此结束。 可为什么青龙的遗躯会在这个封印某个东西?又为什么要用煞气压制龙印? 想不通啊。 看来…… “没事吧哥?怎么突然呆住了?” 江问把手放在杨鸿阙眼前晃晃,杨鸿阙笑着抓住他的手,“没事,我们去上课吧。” “嗯?哥你居然要去上课了?” “啊,说错了,我们逃课去。” “为什么叫上我啊?” “带你到镇上玩去,这一走,就要很久才回来了。” 谁都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过。 第十一章 沈凌青 “嘘,别惊动了老陆。” 杨鸿阙拉着江问小心翼翼地摸进祖塔,细心辨认着白天江清走过的路线。 “哥……你又来祖塔干嘛啊,还非要拉上我,白天那压力我可不想再受一次了。” 江问苦着小脸,杨鸿阙笑着道:“这不怕你去打小报告嘛,安啦,我不做什么,就是来确认一件事。” 确认青龙让我看见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那圆台处,熟悉的幽冷扑来,两人纵使早有准备也忍不住颤了颤,杨鸿阙把灵气都通过两人牵着的手传输到江问身上替他御寒,自己则咬牙硬撑着。 “嘶,走,走快点,这里太冷了。” 两人近乎小跑着到了那处牢狱,令他们惊讶的是,今天早晨被扭断了脖子的那名老者又活了过来,和牢狱里的其他人一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众人大眼瞪小眼。 “哈哈,哈哈!”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那名老者,他指着杨鸿阙笑道:“想不到,想不到透印谷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连小小弟子都能随意进出还不被发现,看来你们离灭门的日子不远了!” 杨鸿阙啧了一声,拉住意图和那人理论的江问就向前走去。 和这种人没什么好废话的。 很快就到了那扇石门之前,江问犯难了,今天爹用自己的血还有宗主的身份才请祖灵开了门,哥要怎么办呀? 杨鸿阙似乎看出了江问的疑问,眨眨眼说:“等我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要是真的没法我们再走就是了。” 他依照江清划破手腕,结了和江清相同的手印,闭眼念道:“透印谷第六十五代掌门江清之子杨鸿阙,携舍弟前来……前来探秘。” 江问一脸没救了的表情看着杨鸿阙。 你倒是找个好点的理由啊,这算怎么回事,诚实好儿童? 更没救了的是,门开了。 江问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 没事了,你们继续吧。 奇怪的是,这次并没有那股压力,只有龙印在密室中央缓缓转动,仿佛在等着有缘人的到来。 杨鸿阙走向前,一脸凝重地伸出手触碰龙印。 一股熟悉的吸力传来。 因此他完全没注意到,龙印中飞出一道光,笔直奔向了江问。 “青龙,青龙醒醒——”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自己似乎被人强行提起,来不及睁眼,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 想都不用想,绝对是朱雀那个疯子。 见到青龙睁眼,朱雀一副颐气指使的模样,“快点,我等得不耐烦了,早点弄完我和许尹今天还要去南边封地巡视。” “聚灵成印后找继承者这件事,真的有必要做吗?” 青龙伸了个懒腰,“你们就那么盼着自己死呀。” “没办法,以防万一。” 在一旁数着符箓的白虎抬起头道:“万一有天我们死了,总得给接替我们守护天下这个任务的后辈一点帮助吧。” “有理。” 玄武逗弄着环绕在身旁的大蛇道:“况且也不费我们什么事,就当留个种子吧。” 画面渐渐模糊,谈笑风生的四人渐渐淡去,一名头顶龙角,身着淡青长袍的闭眼男子跪坐在杨鸿阙身旁,察觉到杨鸿阙的目光,他睁开了眼。 青色眼眸中蕴含着的,是无穷无尽的时间沉淀下的温柔,他打量着杨鸿阙,似是非常喜欢自己的继承人。 “初次见面,我是青龙,你可以叫我沈凌青。” 他挥手具现出一个蒲团,示意杨鸿阙坐下,“虽然很抱歉,但是我还是要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嗯?” 杨鸿阙懵了。 “啊,抱歉,和朱雀他们开玩笑开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麻烦见谅一下。”沈凌青敛了敛眼眸,“我的意思是,你就是我的继承者了,这对你也许并非一件好事,因为你得到我的力量的同时,必须担起守护世界的责任,有时这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但你还是要这么做。” “我没法答应你一定会守护世界,我是人,不是神,神的众生平等在我这不起作用,我会优先考虑人类的性命,在不威胁到人类的前提下,我才会考虑这个世界。” 沈凌青愣了愣,无奈笑道:“你倒是实诚。这可让我怎么说?莫非我沈凌青也有看错人的一天?” 杨鸿阙苦笑道:“难不成我先说谎,骗到了力量再表露自己的态度吗?” “如果是这样,我只会当场杀了你。”沈凌青笑眯眯道,虽说着杀人的话,语气却和煦如初春的暖阳。 “这么说,我还捡回来一条命。” 杨鸿阙眨眨眼,“虽然我会优先考虑人类,但要我守护世界也不是不行,所以,跟我讲讲那场神战吧。” “神战啊……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沈凌青有些恍惚,“那是,一场不义战。” “你是说,翠令海的那边,还有其他的神?” 嗒。 青龙落下白子,对面的玄武手拈黑子斟酌着,但此时两人不约而同回过头惊讶看向白虎的传音符箓,“没错,我巡视时发现有特殊波动,我前去查看发现是个人形生物,但身上流淌的分明是和我们如出一辙的神力,但似乎并不能沟通,至少那个神没有沟通的意愿,一见面就对我发动攻击,实力挺厉害,不是我符箓带的多我不一定能打过。” “这个世界出现裂缝了吗?”青龙回头问玄武,玄武摇摇头道:“没有,至少现在我还没感应到。” “怪了,那哪来的外神?” 青龙一挥袖,棋盘顿时消失不见,“这不是小事,我们分头去告诉其他神。” “那么,首先要确认他们的目的。” 青龙作为把大家聚集在一起的人,自然担任了会议的主角,“若是无心闯入倒也不必非要驱逐出境,能交流是再好不过的,如果不能交流那就麻烦了呀。” “等一下。” 白虎的符箓突然飘忽不定,“来救下我,他们又来了约十个神,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话音没落,一道赤红光芒划过天边,其方向赫然是西方。 “看来来者不善啊。” 青龙喃喃着,回过头对众神说:“各位,做好迎战准备。” “就这样,开始了四年的战争。” 青龙微笑回忆着,只是这微笑多少有些黯然,“刚开始的大家还很轻视,我们安逸了太久,已经忘了战争的残酷,直到第一个同伴离开我们,我们才意识到,这是赌上了性命的战斗。” “西方的神呢,他们的神数难道和你们的差不多?不然最后也拼不成同归于尽呀。” “不。” 沈凌青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他们的手段一个比一个诡异,依靠自残来伤害敌人,控制死去的敌人和己方同伴作战等,虽然后者我们这边也有阴神能够做到,但阴神只能控制尸体,而那个外神能够使尸体拥有神智,他也是给我们造成损失最大的外神,最后还是靠不计其数的刺杀才除去了他。” “另外,我要纠正你一个词。” “没有同归于尽,西方的那个幼神,还活着。” 杨鸿阙瞳孔一缩。 有神还活着,并且是西方的神? “不过也不用太紧张,”沈凌青安抚道:“他就算活下来了也身躯尽毁,最多剩下一缕神识转世,不足为虑。” “但愿如此。” 杨鸿阙松了口气,他看向平静温和的沈凌青问道:“你不问我现在的世界怎么样了么?” “我已经死了,这不过是我留下的一缕残魂,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呢?只要我选中的人能够去尽其所能保护世界,我就心满意足了。” “别暗示了,我才不同意呢” 沈凌青也不甚惊讶,仍旧温和问道:“能给我一个原因吗?” 杨鸿阙挠挠头,“我不适合做英雄吧,我没有为天下众生牺牲这种觉悟,我可以保护我能保护的人,但这是在我不失去生命的前提下,我可是很惜命的。” “我死了,又有谁来保护我爱的人呢?” “小小年纪,想的倒是不少。” 沈凌青微笑着摇摇头,他遥遥一指,一道与龙印没有什么区别的光印没入杨鸿阙身体中,杨鸿阙眼睛抽了抽,“不会吧,还来强买强卖?” “我像是这种人?” 沈凌青挑眉,“我被封印在这里无法自行去寻找继承者,既然你不愿做继承者那就麻烦你帮我寻觅,这个光印就是你的报酬,里面大概蕴含有我全盛时期十分之一的神力,可使用三次,不到死亡关头不要轻易动用。” “嘿,这忙帮得值。” 杨鸿阙笑眯了眼,“等我寻见我一定把他带过来继承。” “天资不用好,只要心性能担此重任便可。” 沈凌青最后嘱咐了一句便在杨鸿阙的视野中渐渐淡去。 “拜托了。” 轻声的叹息消失在耳边,杨鸿阙的意识重新回到自己身体,看向手背的光印,他傻笑起来。 对了,江问! 杨鸿阙赶紧看向江问,只见江问满脸泪水地望着他,眼底是极致的悲哀。 突然,江问撞进杨鸿阙怀中,哽咽叫道:“哥……” “哥在呢,你怎么了?”杨鸿阙手忙脚乱地抹去江问的眼泪,江问却只是紧紧抱着杨鸿阙,“哥,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我保证,这次你绝对不会死了……我保证……” “傻孩子,我才不会死呢,我还要保护你呢。” 唉,小问一定是看见了什么幻境,说不定就是我继承了青龙龙印的下场,还好没继承。 杨鸿阙松口气,将哭得小脸都花了的江问抱在怀里向外走去,“不哭了不哭了,今天哥陪你睡啊……” 第十二章 遇袭 八月初七,诸事皆宜。 今天,是出发去宗门大比的日子,透印谷全宗上下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即将出征的弟子们穿上了正式的青紫弟子服,未被选上队伍的其他弟子也异常兴奋,稍微年长超过限制年龄不得已参加的师兄师姐们不停塞与师弟师妹丹药和武器,担心挂念着念叨:“一定要注意安全,遇见对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认输就行……” 其中以杨鸿阙被包裹得最严密。 “小杨脉首,来这是我的回气丹……” “这,这是我的剑!” “来来来都让开,新打造的宝甲!穿上它连气蚀五段修士的全力一击也挡得!” “不用,各位真的不用……” 杨鸿阙被各种宝丹宝甲宝剑包围,甚至有几个胆大的师姐师妹趁机表述心意。挣扎无用,杨鸿阙只有生无可恋地被挂满了行囊。 长老们微笑着看着这群胡闹的弟子却不阻止,就差着锣鼓喧天的热闹在透印谷可不常见,就随了他们吧。 “各位,按龙虎雀三脉顺序列队,准备出发。” 江清终于发声,杨鸿阙急忙从人群中挣脱排在了队伍的最前方——那个属于龙脉脉首的位置。 站定后摘着身上的行囊,杨鸿阙示意弟弟江问前来帮忙——江问从昨晚哭了一场后就恢复了正常,他帮忙把摘下的行囊放入芥子袋——由器修锻造出的自带储存功能的口袋,居家旅行杀人夺宝必备物品。 等到喧闹的弟子们安静下来,江清环视一圈严肃道:“我理解你们关心同门的心情,但这是不仅是宗门大比,也是属于他们自己的考验,光靠别人的帮助度过哪里还算是考验?” 下方弟子们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焉了下去。 “但那是从过来修士的角度,”江清的嘴似乎微不可查地扬了杨,“从宗主的角度来说,我很喜欢你们同门间的情谊。” 弟子们中爆发出了欢呼,大家继续给即将出行的同门们献上自己的心意,就在这时,陆长老把仗着自己站在队首即江清旁无人打扰的杨鸿阙揪住,塞给了他一个芥子袋,神情郑重道:“记得霍墨说过的本命物吗?” “记得,怎么了?” 杨鸿阙的神情也变得郑重。 “和那个没关系。” “没关系你提这个干嘛!” 杨鸿阙气笑了,陆长老撇撇嘴道:“我这不是怕你出发前紧张才给你开个玩笑嘛,听好了,武修们的本命物我们灵修没有,但我们有更好的。” “那就是契灵。” “契灵?” “对。”陆长老一脸凝重,“你也可以把它当做本命物,但它是活的,也就是说,本命物能做到的事它能做,本命物做不到的事它也能做,你会和它心意相通,若挥臂自如。” “嘶。”杨鸿阙吸了一口冷气,“这样的神物不会多吧。” “是的,我穷尽一生都没找到一个。”陆长老苦笑道:“但芥子袋里有我曾得到的各处有关契灵的线索,碍于镇守宗派不得前去,不出所料,这次你们从宗门大比的返回历练的路上将会路过一处,你与此物有无缘分,就看此次了。” “了解。” 杨鸿阙攥紧了芥子袋,心里一股暖流流过。 他知道老陆对自己是真的好,不仅倾囊相授,连这样宝贵的东西也说让就让,全不藏私。 “老陆。” “嗯?” “没事,就叫叫你,不知要多久才能相见了。” 放心,契灵,我一定会给你找来。 “走了。” 不知为何,已是薄暮时分江清才吩咐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通过最后的吊桥,算是彻底离开了透印谷宗门本身。 不知是谁率先开了口,“各位,宗门大比一定要赢啊——” 于是,透印谷全宗上下遥遥传来参差不齐,但感情同样真挚的喊声。 杨鸿阙没有回头,他抽出陆长老给的附灵长剑遥指天际,给出了他的答复。 此去必胜! 风吹衣袖猎猎,少年们背月而行,身后是宛若家人的同门,身前是未知的旅途。 修行者的出行方式很多,剑修御剑,兽修驭兽,有本命物的修士都可借由本命物乘风而行,而杨鸿阙等人作为九宗之一的透印谷门下,自然不同于普通散修。像这般强大的宗门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破空舟,不出意外,他们也会乘着破空舟到达宗门大比现场,他们只需在舟上保持状态处于顶峰。 “哥,哥,快醒醒!” 杨鸿阙在头疼欲裂中醒来,身体沉重的仿佛灌了铅似的,他勉强靠着石壁蹭起身,在目眩神晕中观察着自己的伤势。 断了三根肋骨,灵力透支,经脉因灵气大量输出而受损严重,背上挨了四刀,贯穿伤一处。 还真是,好久没受过这样严重的伤了。 上次受这样的伤,还是在祁山剿匪吧。 “哥,你还好吧哥……” 江问在一旁恨恨地低着头,指甲嵌进了肉里,“都怪我实在太弱了……” 在恨意之中,还有一丝疑惑萦绕。 怎么……这些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没事。” 杨鸿阙勉强笑笑,想摸摸江问的头,却不料牵动了伤口,吸口冷气道:“小伤,等我调息一下就行。” 山洞里安静下来。 “我昏了几天了?” “……三天了。” 已经这么久了?不知那群神秘黑衣人有没有离去,也不知道其他的同伴们怎么样了。 杨鸿阙皱皱眉,揉了揉眉心。 所以,到底怎么会这样? 三天前。 “走啊!” 霍墨再次挡下韧歧境黑衣人一击,强烈的冲击力几乎要震碎他的五脏六腑,他忍不住吐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的血,身上萦绕的真气萎靡不振。 周顺然也缠斗着一名韧歧境的黑衣人,兴许是走的敏攻路子,她受到的伤害要轻得多,可嘴角也溢出血丝,眼见着就要支撑不住。 江清凭借一人拖住了对方落厘境好手两人,而杨鸿阙则凭借方术诡异缠住气蚀境巅峰两人。虽然仅是拖住,但只要再拖一会,透印谷的弟子就该逃远了。 这场战斗发生在半个时辰前,本来江清操控着整座飞舟前行,弟子们调息修炼,长老们在飞舟各处巡视,一切和谐安好。 “敌袭,敌袭!” 不知是哪个长老嘶吼出声,整座飞舟立马进入戒严状态,可已经来不及了。 嘭! 整座飞舟随着破裂声摇晃不定,江清控制住飞舟迫降已实属不易,根本抽不出手对付敌人。 无数黑衣人从身旁的云层中冒出落于甲板之上。 “抽刀,迎敌!” 领头的黑衣人低声喝道,其他黑衣人整齐划一地抽刀出击,下手刁钻狠辣,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并且很可能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 透印谷被人盯上了! 意识到这点的杨鸿阙很明白这群还未经历过血战的同门们根本打不过早已一身血腥黑衣刺客,他嘶声道:“待飞舟落地,全部分头逃,在宗门大比处汇合——” 杨鸿阙并不忌惮黑衣人会在那里蹲守,这次大比的举办处在水月观,不提作为东道主的水月观,其他门派也不会坐视透印谷门人被杀。 只要成功逃到那,就安全了。 嘣! 木头碎裂的声音惊起树林飞鸟,所有在战斗的弟子不约而同强行击退敌方后转身掠入树林消失不见。 “追!” 领头的黑衣人出声喝道,刚提气欲走就被一脸冰冷的江清拦下,“袭击我透印谷弟子,你可做好被杀的准备了?” “老三,来帮忙!” 见江清空出手,黑衣人也不托大,立马呼叫援军。一阵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江宗主,久仰大名。听说您有九宗第一落厘境的称呼,不知我兄弟二人联手,能否在您手中讨得好处?” 江清冷着脸,“试试便知。” 除去江清的战斗,黑衣人把剩下还没来得及逃走的弟子包围了起来,在弟子们惊恐万分之时,一道青光和一道红光就会赶到,在杀得黑衣人们人仰马翻之后留下一句“快逃”又奔赴下一个战场。 自然就是江兰和杨鸿阙。 江兰靠着修为压制基本无人能敌,杨鸿阙则凭着剿匪时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杀人手段偷袭一击毙命,两人尽其所能救援着,可还是有许多弟子死在包围之下。 “小子,早就注意到你了,你可杀了我们不少兄弟啊。” 两名黑衣人阻住了杨鸿阙的行动,气蚀境巅峰的威压显露无疑。 “滚开!” 杨鸿阙冷着脸踏着踏青云试图避开他们继续救援,可两人竟也身怀不俗的身法,一左一右包夹了前者,“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其他人?” 杨鸿阙冷哼一声,起手罡掌拍向两侧,两人灵巧闪开,见无法甩脱,杨鸿阙便刹住步伐,结印御敌。 湮风诀第二式,疾影;噬云诀第一式,摧山。 出手便是虹消印模仿的招式,两个掌印分别打向两人,察觉到灵气的狂暴,两人在凝重神情认真对待的同时纳了闷:这小子应该是个术士才对,怎么使的都是真气招数? 杨鸿阙可顾不上为他们解答问题,掌印刚一脱手,两柄袖剑就出现在手中。 就是现在! 趁其中一人刚出完招数真气上下不接,袖剑被直直抛出,那人眼睁睁看着袖剑袭来却无法回防,最后被插入了咽喉死不瞑目。 但硬碰换来的是肋间的剧痛。 “小子,尔敢——” 另一人见同伴被杀便红了眼,当即使出了杀招想为兄弟报仇,不料刚中了杨鸿阙的下怀。 完整的虹消印! 杨鸿阙打出这一击后接着掷出袖剑便看也不看转身离去,从芥子袋中取出回气丹,像吃豆子一般倒进嘴中。 哪里顾得上什么后遗症,多救一人是一人! “少主,救小少主江问!” 江兰的声音遥遥传来,杨鸿阙脸色瞬间苍白,他回头四处寻找,终于看见一个黑衣人正刺向江问。 踏青云!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匕首要刺中江问的一瞬间,杨鸿阙赶到推开了他。 嗤! 刀刃穿透肉体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杨鸿阙顾不上肋间的匕首,一记罡掌反手击在黑衣人头上,顿时,红白相间的液体溅了杨鸿阙满身,连着之前的血迹显得他仿佛是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杨鸿阙一手抱住江问,踏着踏青云游离出黑衣人的包围,和江兰同时逃向不同方向,很快便没入黑暗的夜幕中小时不见。 江清见状也甩脱那两人,两只手抓住霍墨与周顺然乘风远去。 其他黑衣人刚想追,领头的黑衣人就拦下了他们。 “二哥?” 之前缠住江清的另外一人问道:“不追么?” “穷寇莫追,而且兄弟们的伤亡够大了。” 那人眯眼道:“这只是一次预告……以后只要看见透印谷的人,通通杀无赦。” “小拾年救了我们的命,他的仇,就由我们来报。” 第十三章 假身份 山洞中。 杨鸿阙已经调息了三天,靠着出行前师兄弟们给予的疗伤丹药,外伤已基本恢复,但内里经脉的挫伤还有待调养,现在的他就像一个身体素质稍强的普通人。 “哥,吃点东西吧。” 江问兜着一兜野果撩开山洞洞口的藤蔓走入,杨鸿阙收工呼气,勉强笑道:“幸好有你啊小问,不然我可就饿死在这山洞中了。” “是啊,毕竟你就没去上过一节草药毒果辨认之课,在丛林里生存怕是有点难度。” 江问将洗净的野果放在临时雕凿出的石桌上,杨鸿阙拿起一个就啃了一口,坐在石凳上叹气道:“那些刺客必定在前往水月观的路上设有埋伏,贸然前去凭我现在的状态就是找死,可若是回透印谷,也同样是这个理,看来只有求助宗内长老了。小问,你带通讯玉碟了吗?” “没有。” 两人大眼瞪小眼。 “听说有人需要援助?” 江问的手中立马出现一柄细剑,随时准备拼命,杨鸿阙却拦下他,笑眯眯道:“江兰姐,你倒是潇洒,我可没你那么高的修为,我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来者赫然便是江兰,她笑吟吟道:“得了,又不是多重的伤,上次去祁山剿匪差点要了你命的的那一刀你不也挺过来了?” 她仍记得那次剿匪,为了保护另一被偷袭的修士,生生挨了刺穿胸膛的一刀,当时连随行医修都已摇头放弃,谁知他凭借毅力生生挺了过来。 两人有说有笑,谁都没注意到江问表情阴骛。 居然,还有这等事。祁山的土匪么…… “小问?” 听见杨鸿阙的声音,江问立马调整好表情,一副天真欣喜的模样,“江兰姐来了就太好了,那我们就直接往水月观的方向前去吗?” “不。” 杨鸿阙摇摇头,拿出了一幅地图,“按地图来看,最近的路是穿过这片日暮森林,经过澜江直接到达,但那些刺客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我觉得不如绕点远路,从这里向西能直接到浣花剑宗,从那里向水月观走应该会安全许多。” 并且,按老陆的地图来看,这样会经过一处疑似契灵出现的地方。 杨鸿阙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改变身上透印谷的装扮,否则再怎么规划路线也是无用。” “所以……” 杨鸿阙不怀好意地看向了江兰,江兰隐约觉得大事不妙。 “只有牺牲你一下了,江兰姐。” 无鹤山,是浣花剑宗旁山脉的名字,地如其名,这里不仅不见黄鹤,甚至不见任何一只飞禽,但这并不妨碍想要傍上浣花剑宗这座大山的人民在这里安居。 顾苓从小就在这长大,各种侠客及从山上下来的仙人不知遇见过多少回,他也向往着能获得力量做救死扶伤的大侠,可山上的神仙说他的天赋不够,不适合修行,于是他就接替了父母的生意,在街上开着一家酒馆。 这里的流动人口有许多,因此小酒馆的生意也算是兴隆,但不管在哪里,总归是有人无事可做以至于靠着打劫等不正当手段来获取钱财,顾苓每次都选择破财免灾——他非常清楚,钱没了能够再挣,但人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虽然有时会被媳妇骂窝囊,但他也只是憨笑,他拎得清楚,窝囊一时活一世还是逞强一时活一时哪个更好。 但今天,他似乎窝囊不起来了。 “老板娘风韵犹存呐,要不来给兄弟几个唱个曲儿助助兴?” 名为林翡的女人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头道:“这位爷,咱这是酒楼可不是青楼,况且就算是青楼,也没有老板娘亲自下场唱曲的您说是不?” “有理。” 那个出言不逊的男人摸摸下巴,阴笑道:“那也请老板娘在这陪陪弟兄们,如此漂亮的美人若是就该十指不沾阳春水,上菜端酒的事交给小二们做就行了。” 顾苓看着事情不对劲,连忙小跑过来赔笑,“各位大侠,这后厨可是忙得很呐,贱内还需要去看着,不如由小老儿来给各位倒酒?” 那人脸色一沉,站起身就按住顾苓的头往桌上撞去,“老子这里也有你说话的权利?” 嘭! 桌子从中间裂开,老板头上渗出血,坐倒在地上头晕目眩,隐约看到那人对着自己媳妇动手动脚。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他拼尽全力想爬起来给那个不知好歹的人一拳,但那人的同伴只是伸出一只脚踏在他的胸口就令他动弹不得。 顾苓环视周围,周围的人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根本无人想要伸出援手。 这时,一抹殷红映入眼中。 “欺负普通人,你很了不起?” 一名衣着红袍身背断剑的人踹在了那个调息顾苓妻子的人胸口,被踹那人飞过酒馆大堂,直直嵌入东墙,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这就是修行者?欺负弱小你算什么修行者?有本事来和我打啊?” 眼见同伴被踹飞,其他人竟不敢露出丝毫不满,他们唯唯诺诺道:“是,是,我们确实不应当。” 红衣少年将顾苓扶起,温声道:“掌柜的没事吧?伤的可严重?” 顾苓感激道:“小老儿贱民一个,伤了也不要紧,多谢仙人出手相救,小老儿感激不尽啊。” 红衣少年似是不好意思道:“只是看不惯仗势欺人罢了您也别不好意思,这时疗伤的药还请收下,我踹坏的桌椅和墙壁我自会赔偿,还望您海涵。” 林翡赶紧来扶住顾苓,夫妻俩不停感谢着红衣少年,后者则脸红着接受了道谢,大堂的其他人也不退避,好奇地打量着那个红衣少年。 这就是大宗派,浣花剑宗的弟子啊。 在安抚好顾苓夫妻后,红衣少年回到了自己的桌位,桌位上还坐着另外两名红衣人,一名是风华绝代的女子,一名是眉眼尚未长开的清秀少年。 这奇怪的一行人,自然便是杨鸿阙,江兰和江问。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爱管闲事啊。” 江兰笑得促狭,对着一脸无奈的杨鸿阙说:“只是你这次帮了,若是你走了,下次遇见这种情况,这个老板要怎么办呢?” 杨鸿阙拿起筷子夹起青菜放在江问碗里,不在意地回答道:“多简单,反正是借用的浣花剑宗的身份,到了水月观给他们打个招呼就行,毕竟在自己地盘上还要别家弟子来替当地百姓出头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也是。” 江兰用筷子敲了一下杨鸿阙的头,“不过我们作为被追杀的对象,这么高调真的好吗?” 杨鸿阙奇怪的看了江兰一眼,“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浣花剑宗的人,什么追杀,我怎么不知道。师姐,你怎么了?” 江问一脸憋笑,“哥,你可真行……” “你也是,什么哥啊,叫师兄。” 杨鸿阙揉揉江问的头,又给他夹了一片青菜,“乖,别挑食。” “老二老三,这次你们该当何罪!” 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看起来极其名贵的茶盏被摔在地上,碎片从地上溅起,划伤了被称作老二的人的脸颊。 “擅自袭击透印谷,你可知道兄弟们伤亡多惨重?还有老六,你明知他们两个去送死,你不拦也就算了,竟然连通报都没有,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队伍就这么伤残了一半!唉,你要我怎么对得起姚翔大哥!” 男子越说越怒,最后指着藏匿在阴影中的一名男子破口大骂,说到最后又深深叹了口气,无力退回倒在椅子上,满脸都是哀恸。 恸哭六军俱缟素。 藏在阴影里的老六开了口,声音竟柔媚似女子,“大哥,我知道你心疼弟兄们,可这都是我们自愿的,如果不是拾年,我们早就死在陈知报的手下了,透印谷那江清杀了拾年的婆婆,拾年现在没有能力报仇,可我们有,我们能白白看着江清那个王八蛋仙风道骨地去参加宗门大比?至于拾年的哥哥,我们会放过他的。” “我知道。”华贵男子又叹了口气,“可咱们不能用人命去堆啊,这次只会引起江清的警觉,以后想下手,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放心大哥,我有办法”老六娓娓道来,“江清有个儿子叫江问,就算江清再无情,也不能放下自己的儿子不管吧?到时候我们以江问为质要求江清自裁,就算不行,其次也可以要求江清把拾年的哥哥送来。” “似乎……能行。” 老二思考片刻后道:“就是不知江问有没有在随行队伍中,就算在,可现在透印谷的弟子们都已分开逃散,要上哪去找?” “等等,”老三突然说道:“二哥你记不记得那天有一个韧歧境的红衣女子?” “记得。” 老二的脸沉了下来,“她杀了我们很多弟兄,她也将是我的必杀对象。” 老三不确定道:“她那天,似乎提了一下江问?” 老二沉吟片刻,“快去把小四请来,还原一下那天的场景。” 过了一会,一名目盲书生在黑衣人的搀扶下到来,他微笑道:“二哥不用动,这样已经够了。” 他手里结出几个繁复手印,一道玄妙的波动散发开来。 突然,一把刀向他砍来。 他不闪不避,任凭刀刃穿过身体——是幻术。 江清,红衣女子等熟面孔赫然在内,显然,这位目盲书生再现了那一天的场景。 厅内几人都目不转睛盯着翩然穿梭的红衣女子。 终于,他们想要的东西等到了。 “少主,救小少主江问!” 画面定格在杨鸿阙捞起江问的一瞬间,众人皆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少主?小少主? 原来江清你,不止一个儿子啊。 “藏得可真够深啊。” 目盲书生轻声喃喃道:“江清,在两个儿子作为筹码的威胁下,你会去死吗?” 第十四章 祁山匪 “仙人,求求您了,救救我的孩子吧!” 不待杨鸿阙一行人离开无鹤山城,一伙衣衫褴褛的老幼流民拦住了他们。 “快请起,婆婆,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忙吗?” 那为首的老人被扶起,她擦擦满眶的眼泪道:“我们都是从西秦逃来的难民,听说无鹤山是仙人的地盘,战争不会波及到这里便逃了过来,谁知在临近这里的路上遇到一伙山匪,强行把我们中的年轻人都带走了,老婆子我就那么一个儿子啊,仙人,我知道您心善,还请救救他啊!” 山匪? 杨鸿阙略微疑惑,无鹤山这里可是浣花剑宗的地盘,浣花剑宗也是出了名的侠义,在这里定居的山匪,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有所依仗。 又或是,这里有吸引他们的东西。 杨鸿阙想起离此不远疑似有契灵存在的标记点,心存疑虑。 不管怎么说,人肯定是要救的,但山匪的目的也要弄清。 杨鸿阙柔声问道:“婆婆可知这群山匪是从哪里流窜到这的?” “似乎是……从祁山逃来的。” 江兰和杨鸿阙顿时沉了脸,江问的眼睛顿时闪烁。 “那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杨鸿阙笑了笑,眼里是止不住的杀意。 “就是这里了。” 老人将三人引至一个空荡的村子前,一副唯唯诺诺,心有余悸的样子。 村子破烂不堪,幽冷的空气在夕阳的余晖下愈发寒气逼人,不时从村里传来呜呜的风声,仿佛是幽灵在哀泣。 “婆婆,把我们引来这里,你们的孩子就能被放了吗?” 老人顿时惊住,杨鸿阙的语气毫无变化,依旧耐心温和,“山匪的手段我见识过不计其数,挟持平民的亲人让他们引来修行者进行围攻截杀,这种手段我见得多了。况且,整个村子都埋伏着的山匪早就收敛不住杀机了,若这样我还察觉不了,倒是愧对我修士的身份了。” “您也是被逼无奈,我理解,既然您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发生的事就与您无关了,早点离开吧。” 老人回过神后感激涕零,“谢谢,谢谢您愿意放过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为了我的儿子,我只能这么做了……” 目送老人跌跌撞撞的远去,只剩三人站在寂静的村门口,杨鸿阙轻声道:“小问,这就是给你上的第一课,不是所有好人都能有好报的,世界就是这么残忍,但你千万不能因此就丧失帮助别人的热情,我们是修士,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大的责任,哪怕是陷阱,只要能有救人的可能,也是要闯一闯的。” “可这样,我们能得到什么呢?拿命去换的,就是欺骗吗?” “不,”杨鸿阙摇摇头,“我们换的,是自己的心安。” 江兰看着兄弟俩,又看看周围悄然包围了他们的匪徒,狡黠地眨眨眼,开始考虑要怎么杀了这群匪徒。 “江兰姐,保护好小问,这些人我来。” 杨鸿阙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总是带着一丝阴翳眼神的瘦弱少年。 我和你的仇,可算是能够了结了,段野。 “浣花剑宗的三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心,我们并无杀意,只是想借三位之力帮我们完成一件事情。” 一个摇着扇子的文雅书生出现在离三人最近的一座房屋前,此地此景,他就像在深林中迷了路的赴京赶考书生,可是这个书生面对的不是冤魂鬼魄,而是三个正道修士。 “叫段野出来说话。” 杨鸿阙微微俯身,做出最适合攻击前的姿势,“别说你不记得我了,曹行,在祁山的时候,你可是躲在剿匪修士里阴了我一刀的。” “杨,杨鸿阙?” 曹行摇着扇子的手停住了,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红衣人,在提起真气的同时失笑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加入了浣花剑宗?是那次劫后余生无法再修炼了透印谷容不下你?哟,仔细一看,这不是江兰嘛,怎么,你们郎情妾意双双把家还?那那个小孩岂不是就是你俩的孩子?哈哈,原来是一家三口出来旅游来了!” 江兰的笑容渐渐消失,抬手就是一击真气气旋拍了过去,“嘴巴放干净点,如果不是段野,在祁山你就死在我手下了。” 真气气旋在飞行过程中渐渐消失,最后到达曹行面前时消失不见。 曹行得意洋洋看向面色逐渐凝重的三人,这时,一个身形削薄的少年从村中走来,不含任何感情地说:“曹行,退下。” “是。” 曹行的脸色立马变得严肃,退在段野身后。 “杨鸿阙,”段野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杨鸿阙笑的仿佛毫无芥蒂,“祁山的那一刀,我还没忘呢。” “抱歉,如果你需要的话,之后我可以让你刺我一刀还清。”段野认真地说:“但是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杨鸿阙拦住想出言讽刺的江问,盯着段野的眼睛。 段野的眼睛很干净,但是很深邃,所有的情绪在里面都被吞噬掉,因此看起来他似乎是无情之人。 但经历过祁山一战的杨鸿阙深知,这个外人眼中的无情之人最是至情,杨鸿阙为了救另外的修士挨了一刀,可段野也为了救手下兄弟被三个高手围困,最后也是丢了半条命才被曹行等人救走。 而让他甘愿付出以生命为代价的,也一定是与他的亲朋好友有关。 说不定便是他们逃来无鹤山的原因。 “我要救人。救我兄弟的亲人。” 段野的下一句,让杨鸿阙的瞳孔猛缩。 “参加了祁山一战的我们都知道你是术士,但你们却不知道,我也是。” “别误会,我没有敌意。” 段野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出手,他淡淡道:“我只是想表示我的诚意,毕竟我有求与你们。” “我可信不过你。” 江兰冷笑着开口:“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如果换做我来求你们,你们可会帮我?” 段野沉默着思考了片刻,不情不愿吐出了答案:“不会。” 杨鸿阙突然发现段野这小子还实诚的可爱。 江兰也没想到段野会实诚地否认,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噎了噎继续问道:“既然不会,那你还来找我们作甚?” “我也不知道会是你们,毕竟穿红衣负断剑的都是浣花剑宗的弟子,就算有人冒充也不敢在无鹤山这么近的地方冒充,更别提高调救人了。” 三人保持着沉默。 这么说,似乎有点道理。 甚至,杨鸿阙从段野的话语里听出一丝委屈。 “那现在我们离开这里,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至于帮忙一事,你们去寻找真正的浣花剑宗弟子吧。” 段野闪过身,拦住了意欲离开的三人。 “段野,我念在你要救人的份上这次放过你,你是在逼我进行上次还没完成剿匪行动?” 杨鸿阙眯眯眼,手中灵气凝聚。就算拼着气血逆行经脉寸断也要护着小问离开。 “不,”段野摇头。 “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大地猛颤一下,山脉尽头突涌霞光,半边天被照亮如同白昼,灵气在这一瞬间紊乱至极,杨鸿阙手中凝聚的灵气更是直接散去。 曹行的脸色瞬间苍白。 一直观察着对面两人的江兰立刻出言讽刺道:“呵,我还以为堂堂曹行天不怕地不怕呢,怎么小小一个异象就吓成这样?莫不是那群被抓的人里也有你的亲人?带着亲人到处旅行的感觉不错吧,就是不知是不是一家三口一起呢?” “够了,江兰姐。” 杨鸿阙拦下江兰,段野也拦下面色不善的曹行。 “杨鸿阙,算我求你,救救那群妇孺,就算山匪该死,可她们是无罪的。” 杨鸿阙咬咬牙,对着江兰和江问点点头,对着江问说道:“带路。” “所以,你们剩下的人就被他们抓走了?” 杨鸿阙和段野并列飞奔着,段野面无表情地讲述着自己等人的遭遇,“并非只是如此。我想作为宗门术士的你应该也已知晓契灵的存在,而这次的事件正与契灵有关。” “祁山一战中我的弟兄们死伤无数,余下有战斗力的不足十指之数,但他们的家属还在,为躲避追杀,我们只能假装流民往无鹤山来,最后去离这不远的云龙坞,也就是我的家乡安养生息。” “但那里附近似乎诞生了一个契灵,如今已有不少术士得到消息前往,我的父母和那些妇孺都被抓了起来,我们猜测是为了用人命去堆出一条路来,因此我们急需其他修士的帮助。” “我不稀奇再砍你一刀,”杨鸿阙目不转睛道:“我只有一个要求,等救出你想救的人之后,陪我去夺契灵。” “好。” 段野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看了看杨鸿阙冷峻的侧脸,小心问道:“我能问你答应帮忙的原因吗?” 杨鸿阙笑笑,“那是因为,我可是正道修士啊。” 得到答案的段野愣了愣,点点头保持了沉默。两人不再交流,专注朝着云龙坞的方向前去。 第十五章 救援 “就是这了。” 杨鸿阙等人到达霞光涌出之地附近,这里驻扎有一个营地,隐约可见人影巡逻。 “你有探查的方术吗?” 杨鸿阙细细打量着整个营地,其实营地防范得并不如何严密,但营帐之间距离相似,显得井井有条的同时也保证了其中修士的神识刚好囊括了营地。 营地的西北角有个营帐尤其大,并且隐约有哭声传出——想必那就是关押妇孺之地。 曹行身上的杀气几乎遮掩不住,段野低声喝道:“急什么,既然已经来救了就别急于这一时,小心暴露自己,到时被群起而攻之,恐怕就讨不了好了。” 待到曹行咬牙收起杀气,段野回头对杨鸿阙道:“这就是他们的营地,我们剩下的其他兄弟都已埋伏在周围,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制造声势让敌人以为我们大肆进攻,到时候声东击西救出家属们后就一起撤。” “难。”杨鸿阙皱皱眉,“如今有宝物出世的消息必然已经不胫而走,在这种谁也不知道宝物是什么的情况下来浑水摸鱼的人必然更多。而这群人在之前就已知是契灵诞生,那么队伍里一定有术士,而且一定不会弱。以你我队伍中现在不是老弱就是病残,贸然出击根本就是找死。” 段野愣了一下,犹豫道:“老弱病残是指?” “啊,你可能不知道,”杨鸿阙解释道:“我们其实本该是去参加宗门大比,但路上遭遇袭击,我受了重伤,现在只能勉强运用灵气,真要打就够一招的量,欺负下毫无防备的普通修士还行,你要我去打早有准备的修士就是找死。” “那你放话让他和你打……?” “那不是扯着浣花剑宗的虎皮做大旗嘛。” 段野郁闷了,本来以为是得力助手的帮手突然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伤残,这反差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我有一门方术能模仿真气招数使出对应灵气招数,只要找好机会,偷袭杀几个还是没问题的。” 杨鸿阙笑眯眯补充道,段野的脸色才终于好看了些许,他思考片刻道:“按你所说,其他人很快就会赶到。也许我们发起进攻后还来不及撤退就会被其他人渔翁得利,所以也只有趁着人多之后再浑水摸鱼了。” “没错。”杨鸿阙赞许道:“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机会,但这样势必不会完好无损地救出所有人,你要有出现损失甚至是损失惨重的准备。” “我知道。”段野也是个聪明人,“就算只能救出一个,我们也一定要救。” “现在,就让水越混越好了。” “喂,你听说了没。云龙坞那边出了个宝藏,好像是个落厘境强者的墓府!” “是嘛,我怎么听说是剑冢?” “你也不动动脑子,剑冢是我们能找到的吗,那魂弋山的小师叔燕喻寻了这么多年都毫无线索,你以为你说遇到就遇到了?” “嘿,你急什么,我也就说说,不过那里出了宝藏倒是真的没错,怎么都要去看看吧,得不到看看也好。” 与此大同小异的对话发生在云龙坞方圆百里内,并以惊人的速度向更远的地方传播。 “禀告副楼主,那日的异象引来了很多寻宝之人,需要清场吗?” 副楼主坐在软塌上,身边是两名衣着暴露的妩媚女子,他咽下尤物指尖的葡萄,享受笑着,“无妨,直接报出我们鲸楼的名字,他们自会退去。” “是。” 待到属下退去,副楼主挥手示意两名宠婢也退下,自己则往软塌上一躺,摘下一张面皮,赫然便是刚才鲸楼副楼主的模样。 而此人真正的模样清秀精致,眉眼充斥着温和的笑意,两弯似新月的黛眉下是多情的桃花眼,顾盼之间好不迷人。 这个看似美貌且人畜无害的少年玩弄着手里的面皮,注入真气后其面孔不断变换着,“好不容易听说有剑冢的消息前来查看,结果又是以讹传讹。不过……逮个契灵回去给二师兄玩似乎也不错?” 少年眨眨眼,“这样的话……那这群人还有利用的价值,就先留着他们咯。” “什么,鲸楼?” 段野听了属下的回报紧锁眉头,曹行更是惊呼出声,“那这样我们还怎么救人!这些乌合之众听见了鲸楼的名字必定心生退意,这还怎么挑起他们和鲸楼的冲突好使我们有机会救人?” 杨鸿阙也沉默着不说话,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我有一个办法。” 江问举起手,“既然鲸楼作为二流宗门,就肯定有二流宗门的面子,我们只需要派出几人装作散修挑衅鲸楼之人,然后在鲸楼出手击杀他们之时煽动众人齐心抗争,只要场面混乱起来,就是我们的机会。” “是个办法。”段野点点头,“但要我兄弟们送死,我做不到。” 江问冷着小脸道:“如果你无法在几个人与几百人中抉择的话,我们就爱莫能助了。” 江问和段野僵持着,段野也是从死人堆里滚着长大的,一身杀气自是逼人,可江文问却丝毫不惧,直视他的眼睛毫不示弱。 “休说只是几个喽啰,就是你死了我也不放在心上,你砍我哥的那刀的事可还没完呢,若不是我修行时日太短尚弱,今日就是拼上性命也和你同归于尽!” “那刀的事我对他自有交代,现在讨论的是如何救人,你在这里引起内讧意欲何为!” “够了!” 出声的竟是曹行,“段哥,我甘愿叫你一声哥,是认可你,有资格做我大哥,可现在,你为了区区几个人的性命就犹豫不决,以前杀伐果断的你哪去了!这件事我愿意去做,如果我的死能换回我们的家人,那便值了!” 说完,曹行转身就走了出去,段野没有阻拦,他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低语:“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为数不多的朋友了啊。” “这里是我鲸楼封锁之处,还请离开这里,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一名身着鲸楼蓝白制服的门人拦住了一个试图偷偷进入的修士,那人竟大怒道:“你区区鲸楼算什么,连浣花剑宗都没说要垄断宝藏一人独享,轮得到你说话?还不快让开,让我们进去!” 这一席话引来周围修士的赞同,“就是,放我们进去!”“我们也要去探宝!”. “大胆!” 守卫一枪刺穿引起喧闹之人,谁知更激起了众人血性:谁还不是个手上沾有人命的,凭什么就你高人一等? 眼见着人群混乱起来,鲸楼守卫连忙去通报副门主,而早已死去,被人替代了身份的“副门主”道:“去将后方人马也调来,有人擅闯,杀无赦!” “可那群平民……” “你在质疑我?” “不,不敢,属下这就去办!” 少年嘴角弯了弯。 不就是想救人嘛,我懂,送你个顺水人情。机会已经给你们了,能否救出来,就看你们本事了。 “快,这边!” 早已用辅助方术听风诀打探清楚防守分布的杨鸿阙轻车熟路地带领段野等人穿梭在营帐之间,很快便到达了关押平民的地方。 三下五除二搞定余下屈指可数的守卫,极其顺利地就救出了段野等人的家属。来不及叙旧,杨鸿阙催促着他们赶快逃走。 心里总有不详的预感。 突然,他看见被救下的人群中有一个人鬼鬼祟祟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东西,他便意识到坏了事,急忙冲过去将那人的双手卸掉——可已经晚了。 可恶,他早该想到鲸楼会在里面安插间谍! 一束报讯烟花冲上天空,在众人的面如土色中绚丽绽放。 “愣着干嘛,走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都疯狂逃窜着,纵是段野喊破了喉咙管理秩序也没人愿意听,都惊惶地向着自己觉得人少的地方逃跑,一时,场面极其混乱。 见自己的指挥没有效果,段野索性直接飞入人群捞起病弱便撤退至周围树林中,如此循环往复;而杨鸿阙等人也有样学样做起了摆渡人。 可人还是太多,修士又太少。 “抓住他们!” 鲸楼的修士回来了! 人们顿时变得更加混乱,甚至有人放弃了反抗,呆站在地上被人群推搡。 这就是命吗? “江兰姐,我去缠住他们,你们快点!” 杨鸿阙取出回气丹往嘴里一倒。 咽下丹药,那小小的丹丸瞬间化为磅礴的灵气,杨鸿阙来不及炼化就将其引入经脉,原本就遍体鳞伤的经脉顿时像刀割一样疼痛。 “段野,给我争取一分钟!” 段野立马将手里的妇孺交予同伴,飞奔向坐立在众多鲸楼修士面前的杨鸿阙,抽出一柄算不上好的精钢刀挡在了杨鸿阙的身前,凶狠的杀气直冲云霄。 突然,他咧嘴笑了。 “谁来,谁死。” 鲸楼修士们些许犹豫后还是选择了进攻,可谁知他们费尽全力的一击竟在飞行至少年面前时缓缓消散,但随之改变的还有少年愈发苍白的脸色。 “哼,这小子撑不了多久了,大家再上!” 可此时,一分钟已到。 段野让出身后的杨鸿阙,杨鸿阙冷笑着宣告了他们的死亡。 影吟。 灵气如此驳杂的招数,作用怕就不仅是将人缠住了。 “各位,”杨鸿阙的影子飞快包围住面前的修士,他微笑道:“后会无期。” 第十六章 夜谈 段野搀扶着满脸血迹看不起表情的杨鸿阙,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后者。 按杨鸿阙自己的说法,他现在正处于养伤的阶段,不应该贸用灵气,可为了掩护自己等人撤退,他甚至又吞下大量丹药致使大量灵气在体内穿行,伤上加伤。 杨鸿阙察觉到段野的目光,摆摆手道:“没什么值得感谢的,不是因为是你才这么做,换做其他素昧平生的人我也会这么做。” “值得吗?” “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杨鸿阙失笑,“放心,我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我们两个的仇还是得了,我只是救一群无辜的人罢了。” “好。等安置好他们,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段野毫不犹豫地回答,却被杨鸿阙赏了个爆栗。“怎么,想着我会直接杀了你?你傻了吧,我还等着你帮我夺契灵呢。” “在所不辞。” 不待两人继续交流,一个山匪打扮的年轻人跑来,笑容灿烂。 “段哥,多亏了你请来的帮手啊,所有人都救出来了!” 这个年轻人又是钦佩又是敬重地抱拳道谢:“这位大人,多谢您出手相救,以后你就是兄弟们的恩人了,您说一我绝不说二!” 这可是熟人啊。 “罗恨云你好好看看我是谁,还说一不二,你不对我动手我就烧香了。” 杨鸿阙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露出了苍白的面容。 嗯? 罗恨云这才仔细打量着他们的恩人——这不是姓杨的小王八蛋嘛!祁山剿匪时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罗恨云的脸色变换,最后狠狠摇摇头,骂骂咧咧道:“娘的,居然是你,真不知道段哥和你是怎么达成合作共识的,是我我就先杀了你再来救人!” “罗恨云!别忘了是谁救了人!” 段野皱皱眉喝道,罗恨云一下就蔫了,“这不还没说完嘛段哥,一码归一码,既然你救了我们,那你就是恩人,还是那句话,你要我去死都行,说一我绝不说二!” “行了行了,谁愿意听你表忠心,快去把你们的家人安置好。” 杨鸿阙打量了下四周,没看见曹行的身影。 “曹行呢?他的亲人救下来了没?” 罗恨云的眼神瞬间变得哀恸,“曹行哥他……为了引起骚乱,死在了鲸楼守卫的手下。” 杨鸿阙沉默了,他感觉得到身旁段野的手攥紧又松开,反复几次,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没事,我会给曹行报仇的,我保证。” 段野坚定出声,“罗恨云你先去安置大家,我带着杨鸿阙去疗伤。” “好,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体内汹涌的灵气并未消失,它们在经脉中东窜西撞,剧痛像猛兽的利爪狠狠抓在杨鸿阙的脑海中,他虚弱地喘着气,段野见状立马带着杨鸿阙飞跃到一座矮山上,威压避开杨鸿阙后散开,压制地所有生物动弹不得后再撤去,待到那些受惊的生物逃去——也就是清场,清场后才扶着杨鸿阙坐在调息,自己则在一旁为他护法。 杨鸿阙内视自己的内灵海,原来澄澈幽静的湖泊现在一滴灵气液滴也无,甚至干涸的河床上也有着道道灵气肆虐的痕迹,至于灵山上的淡青灵府则黯淡无光,在空中的灵气风暴中苦苦支撑着。 这次玩大了。 杨鸿阙苦笑一声,试图小心引导着从风暴中剥离出的稍微温和的灵气润泽干涸的湖泊,输入灵府抵抗风暴的冲击。 谁知那一丝灵气彻底引起风暴的暴动,杨鸿阙蕴含一丝精神力的灵气顺便被摧毁,精神本源出现一丝裂痕。 噗! 杨鸿阙吐出一口血,段野立马紧张起来,他将灵气探入杨鸿阙经脉内,发现经脉早已破损不堪,而隐隐有毁灭的波动从灵海处传来。 啧。 段野面色严肃地将灵气输入,顺着经脉进入灵海,刚进入就感受到空中那极不稳定的气息,顾不上那么多,段野运转方术,将那缕灵气打入风暴之中。 奇怪的是,风暴竟然因为这缕灵力平息一点,见到有效果,段野松了一口气,继续缓缓输入灵气帮助杨鸿阙平息灵力风暴。 等到最后一丝风暴消散,段野也疲惫地收回了灵气,见杨鸿阙面色如常才放心地重新回到一旁护法。 再看杨鸿阙的灵海,湖泊已经重新充盈,灵府也稳定下来,甚至淡青光芒更胜;而经脉甚至也愈合了大半——换句话说,不仅伤势稳定下来,修为还因祸得福略有寸进。 不过这一切都得感谢段野,杨鸿阙深知消去风暴反哺灵力的外来灵气必定属于一旁的段野,光凭这一点就足以抵消那一刀的仇。这可是救命之恩。 杨鸿阙吐出一口淤血,心肺间顿时轻松了不少,他起身站定,向段野郑重行了一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言重了。”段野避开不愿受这一礼,“你会面对如此局面也是为了救大家,这是我该做的。” “行。”杨鸿阙也不矫情,“不过你的手段挺诡异的,是方术的缘故吗?” “不,这是……天赋。” 段野揉了下头,“我的灵气天生就有中和的作用,不管真气还是灵气都可以使其中和消失,之前你们招式莫名消失也就是这个原因。” 杨鸿阙疑惑问道:“灵气……还有天赋一说?” “大概……有?” 两人相视无言,随后段野也觉得自己这天赋似乎有些奇怪,他轻咳几声,“我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和你解释一下。” “别仇视其他兄弟,其实我们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剿匪的起因是因为那年大雨倾盆,收成并不好,在重税重负下出现不少饥民流民前来投靠,我们一开始还能收留,可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投靠,吃饭的嘴越来越多,光靠打猎已不够每餐所需,这才不得不干起了山贼的勾当。” “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未对平民下手,劫也是劫的官府粮仓与官中府邸。他们克扣的粮食全在那里,知道那一刻我们才知道,朝廷不是没发赈灾粮,而是全被这群贪官污吏霸占了。” “在大家食不果腹,甚至易子而食的时候,他们还在大鱼大肉!” “他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段野紧紧攥着拳头,旋即又松开,“所以我杀了他们,但我并未灭门,也就有了幸存者向仙门申报,最后就有了你们的剿匪行动。” “有时我真的搞不懂,谁才是真正的匪。” 杨鸿阙保持着沉默。 他也是从贫穷人家长大的,他懂,也能够理解。有时官家欺负平民就是无处申述,丑恶的嘴脸彰显着他们的“正义”。 “逼良为娼,逼民为匪……吗。” 杨鸿阙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后才轻声道:“抱歉,我之前并不知真相,现在看来倒是我们成了被利用的刀了。” “无妨,大家都是受害者。” 段野闷闷道:“如今西秦和南越也已开战,战争就是条条人命堆来的胜利,而条条人命背后就是成山的钱财和粮食,百姓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我并非是悲天悯人,只是觉得活着真是不容易。” “曹行他今年才二十六岁啊……” 段野突然开始哽咽,“你知道吗,我好累啊,我作为领导者,在他们面前可以心狠手辣,可以冷漠无情,可以不讲情面,唯独不能难过,不能悲伤,不能崩溃,我真的好累。” 是了,资料上说,段野今年也才十六岁。 杨鸿阙伸出一只手放在段野的肩膀上,无需多言,只需简单且有力的表示“我在”。 只要我在,你就不是孤身一人。 过了大约一刻,段野从悲伤的状态中调整过来,他擦干眼泪,红肿着眼睛道:“抱歉,是我失态了。” “没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嗯。” 段野想了想,“刚才说的很乱,我想说我又失去了为数不多的朋友,我不想再失去身边的任何人了。” 为此,我可以付出自己的性命。 “还是先说要事吧,关于契灵一事,你作何打算?” “我伤势已愈合大半,正常的战斗已无问题,到时候再带上江兰姐和你一起,等契灵和鲸楼的人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再去坐收渔翁之利这不就行了?” “有你这个想法的修士可不会少。” “所以前提是,我能够正常战斗。看在大家共患难一场,我也就告诉你了,我有一个方术是模仿并抵消别人的招式,只是消耗灵气之巨,恐怕我打出这一击就会丧失战斗力,就算事先在嘴里塞满回气丹一时半会也恢复不了,只能作为压箱底的杀手锏使用。不过若只是模仿,又另是两说了。” 杨鸿阙思索片刻,“配合你的诡异手段,只要没有韧歧境五段之上的修士参与,要抢夺应该不难。对了,镇守在这的便是那鲸楼副楼主吧,他是何修为?” “韧歧境八段。” “……” “你们不打算算上我吗?” 江兰从山下飞身而上,朝着两人浅笑,“他们的亲人已经安置好了,我把小少主留在这里请那罗恨云帮忙照看,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她不着痕迹看了眼两人之间明显拉进的距离,略含欣慰道:“就由我缠住那鲸楼副楼主,你们尽管上吧。” “不用。” 杨鸿阙狡黠笑笑,“我自有妙计。” 第十七章 混入 报告完刚才的情况,郭抑的手在不停的抖。 用以开路的平民全部逃走,追去的门下弟子也损失惨重,如今更是引起了浣花剑宗的注意,派出了寻宝队。 按照副楼主的脾性,一个消息就足够他死上好几次,更别说所有坏消息都叠加在了一起。 然而副楼主默然不语,右手撑着下颌,低垂着眼睛不知在思考什么。 “副楼主?” 郭抑小心翼翼地询问,但副楼主仍旧保持着姿势不动,置若未闻。 该不是打击太大,傻了吧? 不,不对。 郭抑的心里升起些许不妙,连告几声冒犯,轻轻走向前俯下身子观察着副楼主,却发现副楼主的脖子处有一道细细血痕,郭抑再颤着手探他的呼吸——早已是死去多时了! “啊!” 郭抑一边惊叫着一边退后,“来,来人啊!副楼主他,被杀了!” 杀了副楼主的那个少年就坐在软塌后听着这动静,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暗自摇头。 鲸楼果然只是二流宗门,原本想着借势省去探路的麻烦,结果门下弟子几乎全灭,还害得浣花剑宗也派出了队伍,要是被那群剑痴看见绝对又会被逼着轮番挑战切磋,他燕喻可不欺负小朋友。 这时他又仿佛忘了鲸楼落到如此下场都是他一人的功劳。 不过,那个叫杨鸿阙的小子还蛮有意思,还有叫江问的小孩也是,他身上的波动可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啊,再这么下去迟早遭天劫的吧,不过既然遇见了,就帮个忙也无所谓。 他飘身离开营帐,眨眼间出现在魂弋山主峰之上。 魂弋山,全东陆最神秘的地方,这里有千丈寒山万丈渊,可白云深处竟是有着人家。 准确的说,是一个宗门,以魂弋山为名的宗门。 这个宗门人数极少,最多时也不超五人,魂弋山的弟子所修皆与天道息息相关,而这一代的魂弋山弟子中又以小师弟燕喻最为出名,他以一手博剑道打遍天下无敌手,作为天下第一高手,燕喻既不属于正道也不属于魔道,他做事全凭喜好,对正道高人来说,头疼程度不输魔道的掌门人。 而这样一个大麻烦,正乖巧站在魂弋山主峰峰顶,老实叫了一声二师兄。 一个白衣男子盘坐在一方青石上,见少年燕喻出现,淡漠无情如同神明的脸上出现了属于人类的表情。 “阿喻,你还记得回来啊。” “这不是听见了剑冢的消息前去看看嘛,结果又是以讹传讹,不过那里也有好东西,是术士喜欢的契灵,我本想着抓个给你玩玩,结果浣花剑宗的人要去,那我就不好出手了,免得惹上麻烦甩都甩不掉。再说了,也顺道看看大师兄。” “那你要代我也给师兄问问好啊,我现在可离不开魂弋山。其实我还挺想看看苏湖的景色,一定很漂亮。” “会的。二师兄,其实我这次来是找你办件事。” “你说。” “这次我在假传剑冢消息的地方遇见了个挺有意思的小孩,他身上的波动个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迟早要遭天劫,我想请你给他开个后门,那孩子的哥哥还挺对我胃口。” “我迫不得已融入天道倒是成了你笼络人心的凭仗了?” 林韫无奈笑笑,伸手在空中拨弄着什么,“那孩子叫什么?” “江问。” 燕喻抿着嘴唇笑,夺目光彩若放在街上不知会看呆多少女孩子。 “找到了。咦,他的命途是有些奇怪,有神明更改过的痕迹。” “神?” 燕喻的笑容逐渐消失,脸色变得严肃,“神不是早就同归于尽了?” “也不是非要活着才能更改,或许是遇见什么遗迹之类的吧。不过这孩子有那神明庇佑,倒也不会遭天谴。” 林韫放下双手,衣袖在猎猎山风中不动如钟,整个人似仙风道骨。 “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燕喻表情重新放松,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那我继续去寻剑冢了,祝我好运吧二师兄。” “真的不需要我帮你寻么?” “不用了,剑冢牵扯的因果太多,若是你帮忙寻找,只怕寻见的那一刻,你就彻底融入天道了吧?” 燕喻眨眨眼,“别丢下我一个人呀。”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谋?” 一起穿上红衣混在浣花剑宗一行中的段野抽了抽眼角。 “你看这不是成功混进来了嘛,别担心,江兰姐说领队长老只有韧歧境八段的实力,和那鲸楼副楼主一样,到时候只要江兰姐缠住他我们就能成功撤退,我们走后江兰姐也会撤回,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江兰也眨眨眼,示意段野安心。 段野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经历过什么,身份能转变的如此自然。 三个时辰前。 “长老好!我叫杨易,这是我的师姐叫江洱,这是我的师兄叫段伞,我们是外出历练时听说此处有宝物就先行赶到,又听说宗门会派寻宝队过来,于是就在此处等着,您放心,我们一个人都没放进去,保证宗门能取到最好的宝物!” 杨鸿阙朝气蓬勃地跟长老介绍了自己,邀功似的得意洋洋说出自己等人为宗门做出的贡献,和宗门里长大的这等年龄的天真弟子表现一模一样。 “好,好,你们为宗门着想是好的,但也不能太霸道,其他人要进去也要放他们进去呀。” 带队长老笑着拂拂杨鸿阙肩上不存在的灰尘,示意三人进入队伍,“你们就跟我一起寻宝吧,宗门不会亏待你们的。” “多谢长老!” 杨鸿阙状若兴奋地拉着江兰和段野就混入了队伍,在他的表演下所有浣花剑宗弟子都认为这是个开朗活泼,天真懵懂的师弟,也就不吝笑脸,甚至还有一些师姐将他搂入怀中一起调笑着,好不和谐。 “杨鸿阙他……这么擅长演戏么?” 段野有些不解,他认为这个年纪的宗门弟子就该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不该掌握这些不合年纪的技能。 “嗯,在透印谷他是三脉脉首之一,若不是戴上了所有人都喜欢的面具,怎么能坐稳位置呢?” 江兰回忆着感叹道,她算是这些年杨鸿阙最亲近的人之一,没有人比她要了解他。 段野愣了半天,又回问了一句:“那他真实的样子是怎么样的呢?” 这次轮到江兰愣住了。“……真真假假,哪里说得清。” 云龙坞,既然有坞字,那便是有水的,这里背靠帘山,依水泗水,而那宝藏藏匿之处,就在泗水尽头,帘山深处。 在众人的投票举决下,最后带队长老选择了走水路。 看着欢呼雀跃的弟子们,叶长老也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他捋捋胡须想起自己的师兄师姐带着他们历练时见到的秀丽江山,就如同今日的年轻人们将要见识到的大好河山。 嗯,掐指一算,今日宜走水路。 虽众多弟子都要求走水路,可真到了水上反而吃不消,泗水本就是条大河,水流湍急,叶长老不忍这点小事扰了他们赏景的兴致,偷偷出手稳住了船舶。 就在众人赏景之时,江兰偷偷传音给段野和杨鸿阙,“船下有东西。” 嗯? 两人相视无言,皆放出神识往下探去,似有似无地感觉有东西跟在船后,可它似乎和水流融为了一体,很难发现,只有在水流方向略有变化时会露出一点破绽。 “是伴灵。” 段野传音给两人,“不用担心,它们没有什么攻击力,但胜在难以被发现,也有宗派将其驯服用来打探消息。更多是伴随着契灵的降生而为它所用。若不是这条河流湍急,怕也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但无法确认的一点是,这条伴灵是宗派所属还是契灵的伴生物,如果还有其他宗派参与进来,你的计划恐怕又要变了。” “但愿是契灵的伴生物。”杨鸿阙瞥了一眼无忧无虑的浣花剑宗弟子们,“我也不想他们出现伤亡,在这样的年纪就该鲜衣怒马,仗剑天涯。” 阴暗的榕树林里汇聚了山里所有的灵,它们崇敬地看着悬浮在空中的一个光茧——如果它们有这种情绪,那个光茧处于半透明的状态,依稀可见内里有着婴儿的轮廓。 婴儿睁开了眼,它通过伴灵凝视着浣花剑宗一行人。 准确的说,是杨鸿阙三人。 它凝视着,凝视着,直到伴灵被长老发现后处死,神识连接的画面化为一片虚空,它也还是凝视着。 它咯咯地笑了。 于是,树也笑了,山也笑了,水也笑了。 所有的生物都笑了。 树愈发青葱,花愈发娇艳,水愈发清澈,身处在无数笑声中的浣花剑宗弟子们听不见也看不着,但他们能感受到此地的灵气疯长,浓郁到近乎液化的地步。 “做好准备,我们离宝物很近了。” 叶长老一声令下,弟子们收回赏景的心思,心里默念剑诀,一时船上剑意肆虐。 “我们也准备好,段野,到时候我去抢契灵,你用你的特殊领悟给我打掩护,等契灵到手,立马分头跑,到你们家人的安置点集合。” 段野点点头。 正当两人准备行动时,他们又对视一眼,同时看着对方眼里的惊愕愣在了原地。 他们听见了一个稚嫩的声音,那个声音喊道: “哥哥。” 第十八章 夺舍 “哥哥?” 杨鸿阙看向段野的眼神立马就变了,“是那契灵在说话吧?段野你该不会是个契灵?你在十几年前诞生后悄无声息地潜入人类世界就想着有朝一日寻找到合适的主人?” “我说杨鸿阙你脑子有病吗?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说书啊?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人类,有爹有娘的。” 段野气笑了,他还怀疑杨鸿阙和契灵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呢。 “那你的诡异灵气怎么说?” 杨鸿阙不甘示弱低声反问,这可问住了段野,他息了声,旋即恶狠狠道:“就算我是契灵,那也不和你结契!” “我不稀罕!” “行了,你们在吵什么?” 江兰制止了两人的幼稚举动,疑惑问道:“什么哥哥弟弟的,怎么段野还变成契灵了?” “你有没有听到么江兰姐?” 江兰摇摇头,“什么都没听见,也没再发现其他的伴灵。” 两人又对视一眼:莫非只有术士才能听得见?如此看来,倒真是契灵的低语。 不知这浣花剑宗的队伍中是否也有术士随行? 两人暗中打量着所有弟子的表情,无人表现有异。也就是说,要么就是真的没有术士,要么就是这个术士的城府深的可怕。 “前面是榕树林,船舶无法继续前进,先下船,我们走过去。” 叶长老稳声说道,浣花剑宗的弟子们闻声有序下船,待到最后一人也离开船后,叶长老挥袖将巨大船舶变成一叶小小扁舟收入袖中。 这就是浣花剑宗的乾坤袖么?杨鸿阙暗自点头。 果然不同凡响。 “再说一遍,小心。我们已经离宝物很近了,千万别大意,这可不是在宗内的争斗,这些未知的敌人一个都不会留手,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剑宗弟子在叶长老的强调下神情愈发凝重,他们举起手里的断剑,道道剑气从断剑上流出,凝成了实质的剑刃。 浣花剑宗镇宗法门,剑气凝物。 而三个混入其中的冒牌弟子自然是不会这法门的,只得将剑隐于鞘中将发未发,杨鸿阙在众多弟子疑惑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们三人在宗外有所奇遇,习得一位前辈的拔剑术,因此才这样欲出未出。” 叶长老听了解释后皱了皱眉,“这样的旁门左道还是少接触为妙。” “是。” 三人应过之后乖乖跟在队伍的最后,相视之后低声交流着:“现在要先跟着他们吗?” “嗯,按原计划行事。到时候我夺你拦。” “没问题。” 一行人小心穿梭在盘根交错的榕树林中,茂密的树冠遮住了阳光,一切都显得些许阴森,,再加上呼啸的呜呜风声,不少女弟子脸色略微苍白。 “这里的灵都不见了。” 段野小声道:“江兰……姐,你应该知道灵吧?” 江兰点点头,“知道,万物皆有灵,只是或弱或强,其中又以契灵为首,每当契灵诞生,方圆百里的灵都会前去朝拜。想必这里的灵也是去朝拜新诞生的契灵了。” “没错。”杨鸿阙轻声道:“已经很近了。” “那是——” 叶长老示意队伍停下,他眯眼望去,远处似乎有一个光点闪烁着。 这就是此行的目标么? 叶长老嘴角上扬,将这一发现告诉了众多弟子,在阴森树林中行走多时的弟子们爆发出欢呼,随即打起略显疲惫的精神朝着光点前进。 越是前进,杨鸿阙心里越是不安。 真的有这么容易吗?路上不仅一头妖兽都没碰上,连其他试图分一杯羹的修士也不存在,安静过头了。 嗒。 突然,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他们齐齐转过头木然看着毛骨悚然的杨鸿阙,咧开嘴僵硬笑道:“哥……哥。” 原来哥哥叫的不是段野,而是他? 此时,体内的龙印竟微微颤抖着做着回应。 再看向一旁的江兰和段野,两人也陷入这种状态,偌大一个森林中的一行人,竟只有他一人清醒。 “来,过来……” 低语声继续传入耳中,杨鸿阙先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可龙印似乎不满他的行为,嗡嗡颤鸣声越响越烈,从手背浮现出,散发出温和的光芒。 不管了,沈凌青堂堂一个神总不会害我个普通修士吧? 杨鸿阙一咬牙,直直朝着光点处前去。 沿途盘错的树根似乎也悄悄让了道,杨鸿阙几乎毫不费力就到了光点前——那里哪里是一个光点可以概括的,那里是一片国度。 看得出形状的,一片混沌的,有着奇怪生物外貌的,普通野兽形貌的,各种各样的灵蹲坐在盘错的根系上,幽幽盯着这个外来之客。 然后,它们的王发话了。 “哥哥……” 国度中央的一个光茧微微颤动,表现出了称得上是高兴的情绪,“没见……我们……两千年了……” “两千年……?我们两千年没见了?” 杨鸿阙愣了愣,真是和沈凌青一个时代的东西? “不,你不是哥哥。” 那光茧似乎突然清醒了许多,说话也连贯起来,“但你身上有哥哥的气息……” 杨鸿阙的身体控制不住向前飘去,他惊恐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在这个契灵前毫无反抗之力。 如此恐怖的实力,怎么可能是新生契灵?再加上之前的表现,绝对是个老不死的东西! “别慌,我是你的外挂,简单来说就是你的奇遇,能助你翻天覆地的奇遇。” 奇遇?翻天覆地? 杨鸿阙有些疑惑,小小一个契灵,就算活了几千年,那也只是契灵,哪里谈得上翻天覆地? “我并非契灵,”那光茧似乎看出了杨鸿阙的疑惑,“我是一个诅咒。” “一个,不死的诅咒。” “每一个神的死亡都是一个诅咒,两千多年前的神战里死去的神不可计数,为了两方世界的安宁,最后的神把所有诅咒化为一个,于是我诞生了。” “是哥哥创造了我。” “这里的确诞生过契灵,但被我鸠占鹊巢吞噬了能量和性命。不过我可是不弱于契灵的奇遇,和我签约吧,你是哥哥的传人,我愿意将力量给你。借助我的力量变得强大,替我给哥哥报仇。” 杨鸿阙犹豫了一下,还是触向了光茧。 嗡—— 光茧泛起层层涟漪,一道道精纯的力量由指尖灌入,随之而来的,是强横的神识碾压。 “抱歉,编了这么一个故事骗你,我如今的神识实在太弱,如果你一开始就抱有强烈敌意的话我连侵入都做不到。不过鸠占鹊巢的事是真,与青龙相识是真,如今要夺舍也是真。放心,我并非邪魔外道,我会继承你的身体,保护好你身边的人。” 杨鸿阙的神识仿佛小草被大山压下,又仿佛断痕密布的河堤被洪水冲击,“为什么……是我?” “既然作为沈凌青的传人,就该做好被其他人觊觎身体的准备啊……罢了,此话也只当说给自己听了,你且安息吧。” 杨鸿阙拼命咬着牙抵御着来自神识上的侵蚀,缕缕精神力传送而来抵御着,可是杯水车薪。 该死……如果不是龙印有异动我才不会过来,更何况没有龙印这个神识根本就不会把我当做继承者,哪里还会被夺舍啊。 沈凌青,你害惨我了! 等等……龙印? 说不定龙印可以应对这个神识的压力! 杨鸿阙分开一丝灵气顺着经脉前往龙印所处之地,龙印乖巧顺从地嗡鸣着,杨鸿阙试图按沈凌青所给的催动法门输入灵气,龙印立马强势起来,一股股精纯灵气从中奔涌而出,在杨鸿阙主导下朝着神识对抗处前进。 “咦?” 见杨鸿阙的抵抗猛然加强,神秘神识疑问一声,旋即笑道:“也是,青龙不会一点保命的东西都不给你,不过这点灵气可不会让我知难而退啊。” 那神秘神识也加强了神识力量,但他却并没有表面表现得那么轻松。真不愧是青龙的力量啊,可惜这力量马上就属于我了。 “还不够,还不够!” 杨鸿阙近乎疯狂地抽调着力量,很快,精纯灵气变成了一种陌生的东西。 那是淡金色的,充满威严的,神圣之力。 这股力量一出现便以无可匹敌之态从经脉浩荡奔赴战场,神秘神识的力量溃如决堤,不断后退,最后甚至退到神识的本源处,在神识的骇然之下冲进了本源。 “这是……神力?” 神识惊愕喊道:“不,不可能,这个世界怎么还会允许神力的存在?不可能!” 杨鸿阙可管不上这神力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这个东西能救自己的命,所以他继续从体内抽调着。淌出的淡金力量逐渐实体化,仿佛一条小溪在经脉中高歌前进,凡是它们经过的的经脉都仿佛是在引气入体时被灵气洗刷一样再次被洗涤,经脉变得更加坚韧,连之前留有的暗伤也一并治好了。 那神秘神识慌了,他不再向杨鸿阙体内输入灵力,全部收回来抵御神力的侵入,可完全没有用,这是高位力量对低位的压制。 杨鸿阙察觉到了神秘神识已处于一种任人宰割的状态,于是分出一部分神力压制住神秘神识,另一部分引导着光茧内的纯净能量进入体内。 就算不能吸收,也还有老陆给的储灵戒,关键时刻说不定有大用。 “不,不——” 神秘存在突然哀泣,“放过我,放过我,我再也不夺舍任何人,不,我还不想死啊,我可是穿越者,我可是主角,我不能死啊——” 最终在哀泣中,他彻底消失在了世界上,只留下一些晶莹的水晶般的事物——修行感悟,被杨鸿阙毫不客气地收下。 穿越者?主角? 杨鸿阙摸不着头脑,他是没怎么上过宗门的历史课,常识也懂的不是很多,看来只有之后问问小问或者江兰姐了。于是他把这些疑问扔在一边不管,开始认真炼化灵气。 大量能量的涌入几乎要撑破了经脉,灵海中灵气简直要溢出,若再不炼化,灵府被撑破修为流失可就划不来了。 不过刚才自己被力量蒙住了心智可真是不该,且不说关于“最后的神”的问题,就关于诅咒的说法,从来没听沈凌青提过。 而导致自己误判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龙印,因为是龙印带他来到这里,而那个光茧刚好又提到与神有关的话题,看来以后还是不能太相信龙印了,这次收获顾然丰厚,但危机也不小。 只是龙印算是就此用去一次,挺心疼的。 杨鸿阙心痛地咧咧嘴,加速了灵气的炼化。 待到叶长老带着一众弟子到来,周围的灵也已逃逸时,看见的就是一名红衣俊朗少年正在地上打坐,旁边的丝茧早已黯淡无光。 段野和江兰看着脸色不定的叶长老,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最后叶长老只是笑笑,“倒是便宜这小子了,若他参加了宗门大比该有多好,想必得到如此境遇战力必会大增吧,我们就在此为他护法。” 呼。 江兰和段野松了气,光凭他们两人可无法在这群人里护得修炼中的杨鸿阙安全。 毕竟被打扰到修炼,很大几率会走火入魔。 而这时,地上修炼杨鸿阙睁了眼,他吐出浊气,深吸一口气起身,见众人都盯着他,又想起刚才的那一幕,不由得打个冷颤,转身就想跑。 “杨易,别跑呀,给大家说说你得到了什么奇遇?” 叶长老一把揪住杨鸿阙,这时后者才发现此刻的众人早已恢复正常,当即便松了口气,“没什么,一点修行感悟和灵……真气罢了。 天地可鉴,他可是实话实说。 “来来来,把感悟给大家分享一下……” 叶长老领着杨鸿阙和其他弟子向帘山外的云龙坞走去,谁也没有发现,在暗淡的丝茧背后……还藏着一个破损的丝茧。 “那么段野,后会有期。” 杨鸿阙扬起手对着这个曾经的挥手告别,段野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妇孺,他们将一起前往透印谷庇护的山下小镇方一镇生活。 段野脸色复杂的看着杨鸿阙,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咬牙问道:“我打给你的那道灵力……有好好保存吧?” “当然,说不定日后有大用呢。” “嗯……答应我,不到不得已的时候别使用它。” “没问题。” 见杨鸿阙爽朗答应,段野也点点头,随即干脆转身,招招手算是道别,江问仍旧略有厌恶的盯着段野背影不放,杨鸿阙似乎察觉了他的眼神,揉揉他柔软的发丝道:“别在意那一刀的事了,站在他的立场,那一刀是谁都会砍,更何况他还救了我一命,这件事就算过了,如何?” 江问久久不答,杨鸿阙权当他默认了,便回过头不再谈论此事。 “宗主,真的不去夺回属于我们的宝物?更何况他们还假扮我浣花剑宗弟子,该当死罪!” 叶长老,不,叶宗主笑眯眯道:“你以为我没有发现?若是一个宗主不认识自己宗门的弟子,那才是天大的笑话。不过他们也没威胁到我们安全,很明显当我们都陷入幻境的时候,那个小年轻人是清醒着的,不管他出何想法,但终究是没有伤害我们,那我就要报这个恩。给他护法,放他们走,便互不相欠了。” “可那个宝藏……” 一名弟子不甘心道:“那宝物本就属于我们 第十九章 八百里 “前面就是透印谷的分门办事处吧?” “是啊,真惨……” “谁敢招惹透印谷啊,还直接给人家分门办事处灭了门……天啊……” 秋日寒风瑟瑟,但夏天的一丝燥意还未散去,在人们眉间彼此传播着,除此之外,还有着脊骨发凉的恐惧。 满门被灭。 甚至包括了那里弟子经常喂的两只流浪猫,它们和他们的尸体被整整齐齐摆在一起,而他们的尸体面前的墙贴满了画像。那是两个清秀的少年,有一个甚至还称不上少年,只是一个小孩。 上面写着,悬赏此人,赏银万两。 三个衣着红衣想必是浣花剑宗弟子的年轻人坐在人群附近的酒楼高层,一人端着茶杯似在品茶,但眉宇间的恨意与因用力发白的手指昭示着内心并不平静。 “这是……我们看见的第三个了。” 江问担忧看向自己哥哥,“一路而来,所有透印谷的驻处都惨遭毒手,结合那次袭击来看,想必是同一伙人动的手,只是不知是哪个势力。” “是否……有可能是魔教?” 正是杨鸿阙的少年嘶哑着开口,另外两人闻声都沉默下来。 虽说自从上次祓除魔教已过百年,是有重新兴起的可能,但之前并无征兆,不可能凭空冒出这么多实力高强的成员。 或者,有个宗门在庇护着他们。 想到这,杨鸿阙不禁缓缓打了个寒颤。 九大宗门……会宣战吗? “要我说,透印谷绝对惹到了不世出的狠人,听说前段时间他们派去宗门大比的弟子也被袭击了哩!” “哈哈,要我说,这就是活该!不是九大宗门吗,不是很了不起吗,平时一个个趾高气扬,现在死的比狗还低贱!” 隔桌的几个大汉狂言着,江兰寒着脸就要出手,杨鸿阙拦下了他,示意继续听。 “就是就是,不过倒是听说,袭击透印谷的人现在在到处找两个人,好像叫……江问和什么什么红雀?” “是杨鸿阙,听说只要有他们的线索,赏银万两呢!” 杨鸿阙脸色微变,三人对视一眼,前者端起桌上未动的牛肉,坐到了那一桌,“各位大哥,我等是浣花剑宗的弟子,听说最近四处的透印谷驻处都惨遭毒手,我们两宗素来交好,因此想打听一下,顺便也问问这件事是否和我浣花剑宗有关。” 其中一个大汉大声笑道:“小兄弟言重了,能帮我们一定帮,我看着你就眼顺,想必以前见过啊。” 杨鸿阙笑着点点头,问道:“透印谷现在损伤惨重,那他们本宗有什么反应吗?” “有是有,”大汉捏起一片牛肉丢入嘴里,“听说其他还幸存着的驻点也被撤回,受害较多的多是往水月观的一带驻点;至于宗主江清好像已经带着大多参赛弟子抵达了水月观,其他的弟子由宗门长老组队搜救。” “这样……那关于江问和杨鸿阙呢?” “我只知道江问,杨鸿阙……听说好像是挺厉害一个小子,杀过许多山匪,不过能和透印谷少宗主江问相提并论,想必也有特殊地方,说不定还是江清的私生子呢!两个人长得都挺清秀,说不定可以卖去窑子里……” 大汉露出你懂的的表情,杨鸿阙不动声色。 …… 一番交谈过后,杨鸿阙拱拱手告别了那桌大汉,随即拉住一脸不解的江问和江兰,直接从窗上跳下,头也不回逃之夭夭。 众人本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个之前杨鸿阙攀谈的大汉倒喝一声:“我就说哪见过他,他就是杨鸿阙!那张画像上有他!” 直到逃至荒郊,杨鸿阙才停下来,喘着粗气对着江问和江兰二人解释道:“我就猜那个人会认出我们,毕竟原来我们只是无名小卒,易容并非必要,再加上江兰姐和我也不擅长,更别说小问你了,所以也就没有易容。经历了段野那件事我就该提高警惕,这件事怪我。” 江兰摇摇头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如今最重要的是早日赶往水月观,我们离那里还有九百里,日夜不停赶往只需两日,而到了一百里的范围内,我就能联系江先生,所以,我们最后的距离是八百里。” 杨鸿阙点点头,“现在这个身份已经不安全了,只能先粗略易容一下,换个身份再继续前进。” 杨鸿阙盯着阴沉的乌云,神情安定。 风雨欲来。 “情况属实?” “是的,和很多人确认过了,大概是从浣花剑宗变作剑宗弟子出发,在离水月观约九百里的绥武坝被认出,目前他们应该是全力往水月观赶路,我们半路截停还来得及。” “好。老六你且带着两个气蚀巅峰高手和三个韧歧境前往,非必要时不要出手,上次老四为了给你们遮掩天机已经折寿十年,这次万万不可再劳累他了。” “是。” “还有,一旦得手,立刻给我们传信。” “没问题。” “这样,真的靠谱吗?” 杨鸿阙打扮成了出门游学大腹便便的富家翁,一举一动都彰显着贵气——浑身金光闪闪,连装饰的剑上都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猫眼石,而江兰则扮为侍女,江问扮为小少爷,三人找了一家镖局,靠着江兰露的两手以及一大笔钱财得以和他们一同前往水月观。 江兰放下撩起帘子的手,淡声道:“想必追杀我们的人都认为我们会全速赶路,并且一定是走不为人知的小路,哪里猜得到我们光明正大走大路?”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三人神经紧绷,手心聚气随时准备发难。 “三位,下来休息会吧。” 撩起帘子的人是镖队的镖头,是个憨厚的男子,一双板斧背在背后把散发出的憨厚都转化为肃杀,不过车上三人都不受影响,闻声应好,在其他镖卫的冷淡目光中从马车走下。 看着其他镖卫洗刷马鼻,江问突然小声道:“三十里一停,休整时鸦雀无声,对我们毫无好奇心,视若无睹,这可不像是普通镖队啊。” “你是说……” “我觉得,这也许是清凉山的军队。甚至有可能是清凉山此处参加宗门大比的弟子。” 三人默默对视一眼,“这么说,我们……安全了?” “也不一定。” 杨鸿阙捋捋假胡须,“如若真的是魔教,就不会只挑我们透印谷下手,出力最大的清凉山得到的报复该更重。” “先静观其变吧。” “怎么样,是杨鸿阙的气息吗?” 给杨鸿阙驾车的马夫悄然靠近了镖头,轻声问道。 “我在某次剿匪时和他同队,记得他的气息,我能肯定,这个富家翁就是他。” 那个镖头的态度很恭敬,仿佛这个平平无奇的马夫才是更强之人。 “好,那我就把消息传给六将军,我们的立场不方便动手,但可以相助。接下来我们的任务就是拖住他们。” “是。” 星垂平野阔,临近寒秋的天气已经需要厚厚的毡毯才能抵御寒冷,而无云无晴的今日更是冻人,烈风从骨头上刮过,刮去了少年的热血,留下刺骨的寒冷。 战马依偎在一起,镖卫在一个大型篝火旁默默吃着干粮,不时向富家翁一行人这边看来,准确说,是看向他们的烤肉,眼里无不是艳羡的目光。 在这样的天气能吃口热乎的东西该有多舒服啊。 “我觉得不对劲。” 江兰环视四周,在属于他们的小篝火旁细声道:“他们似乎在刻意放慢脚步,已经两天过去了,按理说应该已经走了三百里,但我们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就像……在等某些人。” “江兰姐你的意思是,他们和那伙黑衣人是一伙的?” 杨鸿阙咬了一口焦香而富有油脂的烤肉,含糊问道:“清凉山和透印谷没什么仇怨吧?” “不错,但没有仇怨不代表不能动手,于情,或是于利,只要有理由就可以动手。陈知报这个人便是这般无情又至情之人。” 江兰忧愁道:“不管他们是不是一伙,我觉得我们还是趁早离开较好,原来想着这样安全一点,却忘了所需时间较长,宗门大比就在三天之后,我们全力赶路只需一天半,只有这样才来得及了。” 杨鸿阙认可点点头,“那我们今晚就走,不要惊动他们。” …… “三位,我们准备出发了。” 镖头想要前去叫醒杨鸿阙三人,但三人双眼禁闭毫无反应,他试了试鼻息,摸了摸脉搏,脸色难看地挥出一道真气轰向三人,三人的躯体应声而散,只留下风尘仆仆的衣物。 “该死,被他们跑了!” 镖头一声倒喝叫醒了其他同伴,“快醒醒,他们三个跑了!” 旋即他对着马车的方向躬下身,请罪道:“大人,属下这就派人去追。” “不必了。” 被称作大人的马夫摇摇头,“这不是我们清凉山的事,是六将军的私事,我们做到此已是仁至义尽。他们仨也是我故意放跑的,也算是给透印谷一个交代。” “是。” 镖头领命退下,朝着水月观的方向望去,他知道,此刻正有三个人在奔赴那里,他们正同生死赛跑着。 最后的,八百里。 第二十章 真相 “江宗主,听闻贵宗遭受袭击,我等前来慰问一下,损失严重吗?” 正是杨鸿阙三人之前遇见过的叶宗主抚着胡须和其他七宗的宗主到来。江清的眉头紧锁,“目前为止,活着抵达水月观的弟子仅限于我领队的大部分,其他失散的弟子能到这里的少之又少。” “最主要的是,我的儿子江问和……也失散了,不过他有江兰跟着,应该能成功逃脱才对,可这么久了,自从绥武坝之后就一点消息也没有,实在让我放心不下。” “江宗主放心,”叶宗主眯眼道:“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叫杨鸿阙的小子吧?那个小子人不错,想必他们三人能成功脱险。” “哦?” 江清微微挑眉,“您见过他了?” “不错。他们倒是聪明,扮作了我浣花剑宗的弟子,还从无鹤山取得奇遇,江清,你可遇见个好弟子啊。” 江清的眉头略微放松。突然,一道神念传来,江清脸色微变,箭矢一般离弦而出,只留下一句话回绕于耳:“抱歉各位,犬子发来了求救,我去去就回。” 咯! 刀剑交错声响彻了这片原野,杨鸿阙和江兰护着江问连战连退——纵是江问已在这些天成功引气入体进入逢辟境,可遇上最低都是气蚀境巅峰的杀手哪里有还手之力? 杨鸿阙随手拍出顺手拈来的罡掌,来不及换气就得起剑接下另一方向的攻击,换不过气来,杨鸿阙就越来越吃力,体内的灵气已接近枯竭。 就在这紧急时刻,他动用了手上储灵戒里的富满灵气,精纯灵气顺着手臂游行在经脉之中;他提气上气海,一式踏青云踏在被罡掌打出破绽的敌人气海处,那人顿时像被风吹落的落叶飘落而下;杨鸿阙转身再踏,踏在了那把袭来的剑上,剑身应声而断,他再轰出一记罡掌,直指那人的头颅。 “江兰姐,还有多远!” “还有两里,我就能发消息给江先生!” 江兰闻声也击退一个敌人应道,她也同样陷入包围之中,不同于杨鸿阙拥有储灵戒,她只有靠着自己的内储灵气硬撑,所以情况不容乐观。 “走!” 杨鸿阙调起灵气对周边四人甩出一记摧山——龙脉功法噬云诀第一式,四人如受雷击止住了身形,直直从空中掉下,杨鸿阙随即伸出手捞起江问就往水月观方向奔去,转眼间就过了两里界限,江兰瞬间发出神念,转瞬即至江清处。 终于能得救了。 杨鸿阙这时才蓦然发觉原来自己也对江清生出了依赖之情,他笑着摇摇头。 如果这次能得救,就算是认了这个父亲又何妨? 但眼前的危机还未解决。 四个黑衣人逼近,双方都各有伤势,并且不论是境界还是人数上杀手一方都完胜,江清还需一分钟赶到,杨鸿阙一行人还需要坚持一分钟。 但这并不难。 所以杨鸿阙面带微笑。 但下一刻,他的微笑凝固在脸上。 猛然间,他的四肢动弹不得,同时也丧失了言语的功能,就仿佛被禁锢在了空中。 江问和江兰也是同样的状况,而对面的杀手怎会知道,只是挥出了利刃砍向江问的脖子。 嗡—— 整个刀带着人都被弹飞,空中缓缓浮现出一个身影,那人不做任何面部的遮挡,一双丹凤眼煞是好看,只是唇部线条略平,显得整个人有一种刻薄的高傲。 “本来不打算出手的。” 他轻轻开口,声音竟柔和如女子,“但若是真的还不出手,就真的被你们逃掉了,比起暴露身份和任务失败,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觉得选择前者更好,你觉得呢?” 他根本没有给杨鸿阙回答的机会,眯了眯眸子继续道:“我想你们一定还在疑惑为什么对你们出手吧?没事,我会解释清楚的。” “也不用担心江清会赶到杀了我,我的本命物光阴棋可以小小的控制时间流速,我们的时间还多。” 看着三人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那人开心地笑了起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排行老六,平时其他人都称我六将军,其实哪里称得上将军,不过一群未亡人。”【我查过了,未亡人可以引申为亡国奴。】 “你们没猜错,你们遇袭,驻点的惨案,以及如今的追杀,都是我们一手策划,我们做这些也不为了什么,只为报恩。” “至于报恩的人嘛,你们应该很熟悉。” 六将军神秘一笑,“他叫戚拾年。” 杨鸿阙的瞳孔猛烈收缩,江兰的心一寒——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这么三年来,她一直跟在杨鸿阙身边,在和他相处的日子里越来越了解他,清楚他究竟怎样一个看重感情的人。 如果他知道是自己杀了戚婆婆,哪怕她是江兰,他也会向她复仇吧。 三年和整个童年,哪个更为重要似乎可以一眼看出。 本以为一个小孩子成不了气候,放过也无伤大雅,谁知会造成今天这般情形? 莫说是江清和杨鸿阙,她自己也没法放过自己。 这么多的人命,要怎么才能赎罪? 杨鸿阙可不知道江兰的想法,他只觉得有些听不懂那人说的话。 他知道这些人和透印谷之间一定有仇,他也知道戚拾年是谁,也知道了他们要向戚拾年报恩。 可小年怎么会和这群人有交集?而且,他和透印谷又有什么仇怨? “哎?看来有些人还不知道?” 六将军的丹凤眼里盛满笑意,“你这么多年的修行就是为了保护你的婆婆和弟弟吧?可你知道,他们已经一死一逃了吗?” 六将军的话好似透印谷的镇宗鼎砸在了杨鸿阙心上,直接将其砸懵了。 婆婆和小年……一死一逃? 他的脑袋嗡嗡的响,这句话不断环绕在耳边,一次又一次击溃他的心防,刺激他的神经。 “并且,凶手还是你最熟悉的人呢。” 六将军一个响指解除了杨鸿阙的禁锢,看着他无力跌倒在地,笑眯眯补上了一刀,“其实我应该感谢她,如果不是她,我还遇不见小年呢,你说是吧,江兰?” 杨鸿阙的表情从悲哀转至麻木,他回过头看着江兰,江兰的目光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迎上杨鸿阙的目光。 只一眼她便已肯定,他已经心若死灰。 是了,换做谁知道自己日夜相处唤作姐姐的人居然便是杀掉自己唯二亲人的人,谁能平静接受呢? 六将军似乎不是很满意眼前的一幕,摇摇头继续自顾自讲了下去,“感谢江兰放过小年,小年想要为了你杨鸿阙修行,于是赶往清凉山,想要成为一名修行者。” “在路上,他遇见了我们。” “当时的我们自诩魔教传人,一心向九大宗门复仇,而他便是我们抓来的炮灰。谁知最后就是这么个炮灰救了所有人。” “具体过程我就不告诉你们啦,总之,我们承了他的救命之恩,就要效命于他,他不需要,我们就以他事为己事,他的仇人就是我们的仇人。” “杨鸿阙,你是小年的哥哥,就算会影响到计划进行我也不会动你,但江问和江兰,我可就不会放过了。” “你且好自为之吧。” 语毕,六将军便隔空擒住江问两人,转身准备离去。 “我看谁敢!” 一击光箭射向六将军,六将军只得松开一只手施展招数抵挡住这一击——江兰被摔在地上,被压制的恐惧还在,她根本起不了身。 “呀,这不是江宗主嘛。” 六将军并不慌乱,仿佛早就猜到他的到来,“我就说光阴棋拖不了你太久,刚好,我们话也聊完了,是时候和您聊聊了。” “因为某些原因呢,我盯上了您的一样东西,怕您不肯割爱,于是想着请令郎做做客,当做与您交换的筹码。” 江清默然不语,六将军也不介意,继续开口道:“我们想要,您的命。” 气氛突然降至冰点。 六将军收起虚伪的笑容,“我们不说什么虚的,您当场自裁,我保证您的儿子毫发无损,我可以立心魔誓。” “反着说,您不愿意的话,您的儿子恐怕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啦了。” 江清不答,只是举起了手,“我杀了你,不是就不用做选择了吗?” “是的。”六将军又笑了,他真的很喜欢笑,因为小年说过他笑着很好看,“所以为了防止您杀了我,我们做足了准备呀。” 谈笑间,从六将军身后又走出几名黑衣人,无一不是落厘境的强者。 “江宗主,我们有够重视你吗?” 六将军笑得前仰后合,这时他才注意到手里的江问一点也不慌张,神情安定地闭上眼。 “江宗主,你的儿子也颇有你的风范啊,临危不乱,不过看样子,今天他很可能今天就得告别这个世界了。喂,江小子,睁睁眼看看这个世界吧,这可是你最后的时间了。” 江问闻声睁开了眼,经历过无处次轮回,内心早已成熟的他并不恐惧死亡,他只担心他的哥哥听见这些话有什么反应。 杨鸿阙眼神呆滞,两行清泪不断从眼中溢出,他的内心很乱,很乱。 聪明如他怎么会猜不到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又怎么猜不到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婆婆,小年,我对不起你们。 第二十一章 复仇 一柄刀从背后带起破空声狠狠砍向他身后的小孩,他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刃带着银光落下。 杨鸿阙猛然睁眼,伸出手仿佛要够住什么失去的东西,他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湿了背后的衣物,这时他才发现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被绷带缠满,浑身传来酸痛的呻吟,他咬牙蹭起身,看见江兰伏在一旁小憩,而他的动静让时候注意着的江兰瞬间清醒,见杨鸿阙清醒过来,江兰神情复杂不知所措,杨片刻后咬咬唇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杨鸿阙抿了一口水,沙哑着嗓子道:“小问他……没事吧?” 他清晰记得刚才的那一幕。 是的,那一幕并非梦境,而是他所记得的最后一幕。 江兰避而不答,她只是给杨鸿阙掖了掖被角,“你先休息,江先生救了我们,你受伤极重,还需养伤。而宗门大比明天就开始,大概你是无法参赛了。” “江问呢?” 杨鸿阙仿佛没有听见之前的话,伸手拉住想要离去的江兰,直直盯着她提问,江兰避开了这道刺人目光,“小少主他……他被掳走了。” 杨鸿阙无力松开手,两眼无神望着床幔,鼻子微酸,他将自己藏入被子中,从被子里传出了微弱的哭声。 江兰默然。 杨鸿阙在哭,他当然应当哭。 他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应当喜怒哀乐表于面,可他承受了太多。那夜段野和杨鸿阙的谈话江兰也在场,段野固然难,杨鸿阙何时又好受?可他们都自愿将逼成这样,那夜段野卸下了心防,而现在,杨鸿阙被被击破了心防。 一路的奔劳就是为了保护弟弟安全到达和参加宗门大比,但现在,他身受重伤无法参加,弟弟也被掳走,他有足够的理由难过。 他的弟弟,他呵护如至宝的弟弟,被杀人不眨眼的一群人掳去,生死难知。 江兰沉默了一会,突然道:“江先生修改过你的记忆,并且,你身上的伤也和他有关。” 杨鸿阙的哭声骤停。过了一会,他闷声道:“和小问被掳走有关么?” “嗯。” 江兰还是觉得,杨鸿阙有必要知道这些,她无法向他瞒下这一切——即便代价是她很有可能从此永远失去这个自己万般宠爱的小少主。 “江先生让我杀过两个人,我做主放走了一个。” “那个人,叫戚拾年。” “江兰呀。” 待到杨鸿阙离开了有一会,戚婆婆突然望着一边不语的江兰道:“小月的丈夫,告诉你要把我们杀了,对吧。” 江兰惊讶地望去,戚婆婆抚着手喃喃着,“从小月把那小子领进门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心软的善类,只是小月会同意倒是让我出乎意料,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变成这样冷漠还真是让人唏嘘啊,看来所谓的修行可真是害人不浅。” “也不全是。” 江兰轻声道:“少主不会变成那样的,赤子心性在那,我估计他会选择修入世之道,他会是救助他人的好人,您可以放心。” “那也不错。不过老婆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放过我的孙子吧,他还太小,还没见识过世间的美好,体会过生活的苦楚,不出意外,他这辈子都会和你们这种修道人没有关系,放过他吧,让他活下去,就当是放过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 江兰沉默着不语。 戚拾年在屋里捂住了嘴,尽全力不让自己出声。 所以,那对男女不仅抢走了小鸟,还要杀了我和婆婆? 恨,我好恨啊。 他死死咬住嘴唇,直到血液浸出流入嘴中,略甜的锈味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双目赤红,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着,脑中混沌一片,只有一丝清醒是最后一根稻草: 不要出去。 “其实,我不想动手。” 江兰低头看着手,轻声道:“我的手上已经沾了不下百条人命,有恶人,也有好人,不是每一次的杀戮都是义举,有时我也不知道这种违背本心的杀戮是为了什么,但江先生救了我的命,我必须以此报答他,因此,我会做他吩咐的一切。” “少主的意愿是保护你们,江先生的意愿是杀了你们,我应当听江先生的,但这几天的相处,让我心软了。” “就让我任性一回,我接受你的要求。” “谢谢。” 戚婆婆闭上眼,坦然奔赴了自己的死亡。 江兰眼神复杂地召出火焰焚尽戚婆婆的尸体,看向了屋内。 戚拾年一定听见了吧。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仇恨更能激起他活下去的信心,就让他这样平凡的过完一生吧。 江兰摇摇头,循着杨鸿阙离开的方向飘然离去。 但江兰忘了,戚拾年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她高估了孩子对于这种生死大事的接受能力,也低估了他对他们的仇恨。 戚拾年跌跌宕宕走出屋子,无力跌坐在院子中,就那么默默流着泪,直到夕阳落下,月上柳梢。 星垂平野阔,但戚拾年只是背对这难得一见的晴朗夜空低头默然,直到整个镇子归于寂静,他才恢复了思考能力。 婆婆死了。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直到这一刻,浓烈的悲伤涌上心头。 眼泪冲破了封印重新溢出,咸涩的泪水滴在地上留下一点点水迹。 小鸟走了,婆婆死了,只剩我一个人了,我没有家了。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要不,我去陪婆婆吧。 如此想着,戚拾年站起身,踉跄走向厨房,摸黑找到了锈迹斑斑的菜刀,手颤抖得连刀都握不住,好不容易才将其举起对准自己的脖子,闭着眼用力砍下。 他甚至能听到刀刃的破空声,刀锋带着冷冽逼近,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在耳边窃窃低语。 我就要死了。 我就要死了? 年仅七岁的他对死亡并没有太深的感触,他只知道,人死了就不能再说话,再笑,比如死去的燕子将永远失去翱翔的资格,腐烂成腥臭的泥土。 这一刻,他仿佛懂得了到底什么是“死亡。 那是,无尽的绝望与黑暗。 前所未有的冰冷从脚底窜上心头,恐惧从内心爆发。 他从未像这样想活下去。 求生之欲惊醒了浑浑噩噩的戚拾年,他尽所有力气使刀的轨迹发生偏移,紧挨着脖子掠过,留下浅浅一道血痕。 他捂住脖子,无助地呜咽着。 我为什么这么没用,我连死都不敢,我还能做什么! 他哭了很久,哭到脱力睡着。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可天不遂人意,他还是再次睁开了眼,望着入土半截的乌云,无比迷茫。 活是不想活了,可死也不敢死。 我就如此废物吗? 戚拾年感觉无比心酸,干涸地泪腺再也分泌不出一点泪水,他呆坐在原地,直到雨水落下,落在了脸上,仿佛流下的眼泪。 咚咚咚! 一阵急剧的撞门声响起,门外传来骂咧声:“东哥,那个女的和杨鸿阙那小子已经走了,我亲眼看见的!” 不好,那群混混又来寻仇了! 戚拾年连忙起身,可不知是不是坐的太久的缘故,脚一软又跌坐在地,他慌张地四处张望,连滚带爬地向屋后围墙走去。 咚!咚!咚! 木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戚拾年咬咬牙,喘着气从围墙低矮处翻出,朝荒里镇附近的那个绿洲里跑去。戚拾年拼命向前跑着,风里混着尘土扑了满面,还有几颗碎石子刮在脸上,兴许是划出了伤口,有微微的刺痛感。 终于躲进了绿洲茂密的植被中,戚拾年松了一口气,喉间的铁锈味在呼吸冷冽空气的过程中愈发严重,他脱力地靠在树旁,慢慢平缓着极速跳动的心脏。 这些人追他一定是因为小鸟走了没人保护自己!他们一定是来报仇的! ……报仇? 戚拾年呆住了,这个词仿佛蜻蜓一般在脑海点过,回荡起一圈圈涟漪,越来越大。 我还可以报仇! 还有小鸟,他还活着! 我要给婆婆报仇!还要救回小鸟 一定是昨天的那些人杀掉了婆婆,他们把小鸟带走也肯定不会让小鸟好过! 我要杀了他们! 仇恨迅速覆盖住悲伤,戚拾年咬着嘴唇扶树向家的方向走去,可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颓然靠着树滑下。 可他们那么强,要怎么才能杀了他们,难道只有成为他们口中的修行者这一条路吗?我之前甚至从未听闻过这个词,要何日才能成为修行者? 在这个边荒之地,什么都打听不到。 但还有出路。 戚拾年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清凉山。 江兰说过的,那个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清凉山。 如果能加入他们,能够修炼得举世无敌,就能够报仇了吧? 可从哪打听去清凉山的路? 镇上肯定有人知道,可现在回镇,那些混混一定会杀了自己,要把这件事处理好才行。 阻挡我复仇的人就是我前进路上的障碍,必须扫清……吧。 第二十二章 放过 报仇,说得容易。 戚拾年凭着身材矮小的优势躲在街道死角,悄悄观察着那本属于自己的家。 张晓东的人已经把那座小屋围得水泄不通,院墙,后院,正门,所有地方都插有人影,戚拾年曾试图靠近,可半途就被发现了踪迹,无奈只能凭借对街道的熟悉匆忙甩脱,待确认自己成功逃脱后再次回到了戚家附近,只不过这次保持着安全距离。 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我会回来了。 戚拾年烦恼地叹口气,就算自己认怂离开,可路上又没有盘缠,自己也不识路,怕是到不了清凉山就得死在路上。 而且,若不是他们,小鸟就不会执着于变强,也就不会被诱惑走,婆婆也就不会死,归根结底,这全是他们的错。 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先报仇! “老大,还是找不到那小子,他对这一片太熟了,再加上人又小,根本抓不到啊。” “没事,我有办法。”张晓东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既然他不出来,我就逼他出来。” 正当戚拾年苦想复仇方法时,远处跑来了一个人,跟守在门口的混混耳语几句后混混们就互相转告,离开了空荡的戚家。 嗯?怎么回事?莫不是书塾里夫子说的欲擒故纵? 戚拾年带着满肚子疑问跟上了混混们,只见他们敲开那些与戚家关系不错的人家,等到人开了门后就闯进去,将所有人砸晕在地上,最后带走昏迷过去的人扬长而去。 看到这里,戚拾年哪里猜不到他们要做什么——这是要以人质做要挟,要他主动出现! 戚拾年咬咬牙,脑子飞快转动着:现在是逃掉的好机会,我完全可以马上回家收拾行李上路,就算不知道怎么走也可以在途中问路,总有一天能够到达,可代价就是这些人质的性命;如果选择去救人,我就会九死一生,而且他们在杀掉我之后说不定还会杀掉人质。于情于理,我都该走,不能把主动权交给张晓东,否则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戚拾年握紧了拳头,咬咬牙从阴影中窜出,飞速前往目的地。 他做出了选择。 “所以,你看中他了?” 一名白衣男子带着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孩在一旁目睹了一切,可奇怪的是,不论是那群混混还是戚拾年,都似乎没有发现他们。 “对啊,你不觉得这小子长得很面善嘛。” 小孩衣着贵气,稚幼眉目间却有着同龄人不该有的玩世不恭,“背负着天大的仇恨却能忍受着苟活于世,想必内心也为日后报仇有着计划,这样的人不是很适合接你的班么,兵圣大人。” 被称为兵圣的男子默然不语,直到戚拾年做出选择后,他才发声道:“我的衣钵不传给无情无义之人。” “嗯?战场上拖死敌将妻女,以求乱敌军心,弑师出门的你是怎么把自己剔除出无情无义之人的啊。” 男孩伸个懒腰,懒洋洋道:“不过既然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这件事就和我们有关系了,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见死不救的人不是吗?说实话,有些时候想到那些前线的修士拼命保护的就是这些仗势欺人,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东西,我就为他们感到不值啊。”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带着男孩前往混混离去的方向。 在市集最繁华的地段,张晓东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手下们带来的人质们目露凶光,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在周围好奇的人们中巡视着,咧开嘴桀桀阴笑道:“告诉戚拾年那个小杂种,老子就在这里等着他,从现在开始每过十分钟我就杀一个人,直到他出现为止,如果他一直不出现,我就把这群废物全都杀光!” 周围的人惊愕异常:戚家那个婆婆一直老实本分,家里的两个孩子也乖巧懂事,怎么会惹上张晓东这个大麻烦? 不理会周围吵闹的人群,张晓东开始倒数,“我数到一,就杀第一个了。” 他从惊恐抱团的人质中拉拽出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发出害怕的尖叫声,凄厉的叫声萦绕在人们心头。 “三。” 人们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忍不住想要去救援,可一有动静就被藏在人群里的混混们按趴下。 “二。” 喧闹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怨言戚拾年为何还不出现,更激动的人开始破口大骂,诅咒着这个没有担当的胆小者。 “一。” 张晓东拿起一柄砍刀,残忍笑着一步一步走向惊声尖叫的小女孩,手臂举起,朝着不断挣扎的女孩挥起砍下。 “等一下。” 人们自觉的让出一条路,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孩出现在街道口。 他呼出一口气,朝因阴谋得逞而嘴角上扬的张晓东冷声道:“我来了。” 张晓东咧嘴笑道:“愚蠢的小子,若你就这么走了我还真拿你没办法,可你现在来送死了,不收下你的命就是对不起我自己啊。” 戚拾年视其若空气,只是打量着四处靠近的混混们,规划着逃跑的路线。 看来只能试着往人群里跑,先把场面搞得混乱再浑水摸鱼逃走,自己身材矮小,在人群中不好寻找,这个办法能行! 正当戚拾年准备转身逃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不用逃的,”一股暖流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流来,顿时,戚拾年只觉得所有的疲惫都被消除,他惊讶转过身,看见了一个白衣的俊秀男子。 “去保护被抓起来的人。”男子这么说道,“我去杀了他们。” 飒—— 突然,一股威压从男子身上散发,选择性地将混混们全部拢入。霎时,包括张晓东在内的混混们都跪倒在地。不同于江清对杨鸿阙的单纯压制,这是真正动了杀机的威压,血液从皮肤渗出,很快,他们都变成了血人。可偏偏白衣男子似乎有温水煮青蛙的想法,并未让威压达到能杀人的地步,因此只是看起来骇人,实则只是轻伤。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他在等一句话。 “放过他们吧。” 戚拾年犹豫着如此说道。 白衣男子回头,俊秀的脸庞上毫无意外的表情,“给我一个理由。” “请允许我大胆猜测,您出现是因为我。我的确恨他们,但这不是我杀他们的理由,其实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我太弱小,因此杀了他们不是我应该做的事,他们该交予被他们伤害的乡亲们去审判,我要做的是变强,然后向真正该复仇的人复仇。” 戚拾年一字一句缓慢说道,直视那人的冷漠眼眸。 “小子不错啊,我掐指一算你与我有缘,要不你拜与我门下与我修道如何?” 从白衣男子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他摇着扇子故作高人姿态,对着戚拾年伸出橄榄枝,却冷不丁被赏了一个爆栗,白衣男子若无其事收回手,那小男孩吐吐舌头才正色说道:“咳咳,是这样,我们是清凉山的修士,他叫陈……陈凉,我叫李曜,这次出宗是有要事要办,但途中刚好经过这里看见你婆婆被杀,本来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准备对你出手相救,结果那个红衣女子居然放过了你,我们一时好奇你会怎么做,就一直在观察你,得出的结论是你的品行端正有成为修士庇护一方的天赋,所以才会在这里救下你,那么,你有兴趣加入我们清凉山吗?” 清凉山? 真的? 戚拾年被巨大的欣喜冲得有些呆滞,他喃喃重复着:“加入……清凉山?” 李曜收拢扇子在戚拾年头上拍了两下,挑挑眉毛笑出了奸商的意味,“怎么样,来吗?” 戚拾年故作的坚强和封在心底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什么也不说,就那么默默流着泪,李曜和陈凉也不劝阻,陈凉和李曜耳语几句后先去安抚受惊的群众,只剩李曜站在原地陪着这个经历着大喜大悲的男孩发泄着情绪。 两个年龄相仿的小男孩,一个在哭,一个在笑。 “所以,这算是对我的考验吗?” 戚拾年望着即将离开的二人,缓缓地问出了问题。 “嗯,你也可以这么想,主要是因为我和陈知……陈凉要去前线办一点事,此行还是很危险的,带着一个没有修为的人的话可能没法保护好,而且你虽然品行过关了,但是太小了,也需要锻炼,让你独自前往清凉山确实比较危险,但给了你方向玉碟也教了你打通经脉吐纳真气的方法,只要你好好修炼,应付路上的阻碍还是没有问题,估计等你到了清凉山我们两个也回去了,刚好就让你正式拜入山门,所以你要把玉碟保管好,这个也是清凉山的弟子信物。” 李曜歪着头回答道,他拍拍戚拾年的肩膀,“加油啊少年,我看好你。” “前线……是指?” “这个你知道还太早了,先认真把经脉寻见并打通吧,等时机到了你会知道的。” 戚拾年目送着两人乘风远去,露出羡慕目光的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厉害的修士,为婆婆报仇,救回小鸟! “干嘛不让我说出你的真名啊,你陈知报可不像是会藏头露尾的人。” 李曜吊儿郎当地坐在陈知报旁,这个在整个过程中都一言不发的男人终于开了口,“没必要,他太小了。现在让他知道也没什么用,更何况他心肠还是太软了。” “我懂我懂,慈不掌兵嘛。难道你真的把他看做继承人了?” “只是人选之一。” “行的呀,能让你都认可,小子不错,拜与我门下也不算辱没了他。” “他会拜在你师父门下。” “啧,那我不是多了个师弟?” “是的,李小师兄,还请你多多照看他了。” “靠!” 第二十三章 拜入 清凉山下的小镇,江安。 两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过了城门,一个当时就躺在地上碎碎念,“终于……本少爷终于到家了。” 另外一个活动了下筋骨,把丢人现眼的同伙从地上强行提起,“说好的,我带你回家,你负责让我上清凉山。” “大哥,我哪有那么大能力让你直接上清凉山啊。” 后者苦兮兮地挣扎着,眼见提着自己的手有转变成掐住自己脖子的倾向,他连忙谄媚道:“不,不过我可以让你住在江安,山上的仙人会不定时下来收徒,说不定你就被看上了呢,对吧?” “不需要,我有弟子玉碟,只要遇见山上修士就行了。” 小乞丐被丢在地上,他揉揉屁股起身,讪笑道:“那我们先回我家?” 另一个小乞丐背对着他不说话,从高大的城门门洞里望向了某个地方。 三年了,我终于到了江安。 苦苦追寻的目标就在眼前,饶是经过三年磨砺已是坚毅果敢的他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婆婆,很快,很快我就可以拜入清凉山,等我修为有成就替您报仇! 还有小鸟,不,哥哥。 三年了,哥哥,你还好吗? “你是……哪位长老介绍来的弟子?” 守山门的弟子见到眼前少年手里的玉碟,不禁喉结一动。 这可是亲传弟子的玉碟啊! 他看向少年的眼神炽热了几分,这可是长老的亲传弟子啊,事实证明只要是亲传弟子,将来至少会统领属于自己的一只军队——每一个亲传弟子都是精心挑选出的天才。 而现在就有一个少年天才站在他的眼前,面容稚嫩显然未经世事。 若不在此刻讨好这名少年与他结交,那就真的对不起老天的馈赠了。 “是……陈凉。” 正是戚拾年的少年带着复杂的情绪开口。或许是因为那个同为少年的人表现得太不靠谱,他并未提及李曜的名字。 他望着比城门还要恢宏气派的山门,内心有些恍然。 这就是自己一直追求的宗派吗? 一旁的守门弟子却犯了难:宗内可没有交陈凉的长老啊。纵使他很想讨好这名弟子,可作为清凉山的弟子他深知总规绝不能违反,于是为难道:“虽然你有弟子玉碟,但若没有长老肯认这个玉碟的话,你也就不能进山。” “我必须要进山。” 戚拾年回过神来,眼神瞬间变冷,“我有弟子玉碟,你凭什么不让我我进?” “这……”那守门弟子冷汗直冒,倒不是因为戚拾年身上的寒冷杀意,而是怕自己若得罪了亲传弟子怕是再也不好过。 “如若不让我上山,我会自己上去。” 戚拾年很认真地说出这句话,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朝那守门弟子压下。 这是从死人堆里滚出的杀意,不提他究竟杀了多少人,至少他经历过的厮杀绝对从三位数往上。 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来说,这很不可思议。 守门的弟子虽也常年在军中,可面对如此凛冽的杀意也有些支撑不住。他艰难开口道: “那这样您看行吗,我先拿着玉碟进去通报,看您遇见的长老在不在如何?” 戚拾年在守门弟子紧张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那弟子如释重负,两三下飞跃上了云梯,入了山消失不见。 戚拾年难免艳羡地瞧着,他还没有正式踏入修行之路,如今只是打通奇经八脉,最多比普通人要强上些许,但要像那名弟子一样腾云驾雾是做不到的。 但很快,他也将能像这样,甚至变得更强。 戚拾年的眼睛久违的亮了起来。 “陈凉?” 被召集至议事堂内的长老们皱皱眉,“确实没这个人啊……可弟子玉碟又做不得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个素不相识的亲传弟子归宗,这足以让驻守在宗内无事可做的长老们聚集在一起。 有个长老问道:“莫非这弟子玉碟是他抢来或偷来的?” “放你娘的屁!” 那坐在末尾脾气暴躁的一个白胡子矮老头骂道:“你是说我们清凉山的亲传弟子打不过一个只是引气入体的小东西?林老头你脑子有病吧?” “谢寻文,注意言辞!” 那姓林长老训斥了一句后又悻悻道:“那你说还有谁可能是陈凉?如今除了将军带领参赛弟子去参加宗门大比,再除去那个常年失踪的老家伙,还有谁不在这里?” 长老们都不是什么蠢人,林长老的话一落,他们便想到一个可能: 那孩子是陈副宗主的弟子。 亦或者,是那个太上长老的弟子。 但不管是哪个,都足以证明这个少年的重要性。 “去吧。”坐在长桌之首的一名老者朝着冷汗直流的守山弟子挥了挥手,“把他带过来,让我看看这个孩子,看看他是不是有继承清凉山的资格。” 那名弟子称是后便退下,下山寻戚拾年去了。 鸦雀无声。 不少长老的眼神闪烁着。清凉山的继承人,这是个烫手位置。 就算他是那个人看中的人,也不行。 戚拾年走过长长的石阶,不似那名弟子的两步并做一步,他一阶一阶的走,走的很稳。 这是他梦寐以求了三年的地方,他舍不得走那么快,他细细的看,细细的听,细细的闻。 这就是,清凉山啊。 “你便是戚拾年?” 戚拾年被带至议事堂,所有的长老都打量着他,就像打量一件物件,他不喜欢这种眼光,因为这种眼光从不代表善意。但为了能够拜入这里,他选择隐忍。 “是。我是戚拾年,由陈凉先生介绍而来。” 坐在桌尾的暴躁老人沉声道:“那个陈凉,他的身边跟着什么人吗?” 戚拾年老实答道:“跟着一个叫李曜的少年。” 果然。 众长老沉默,打量他的眼光却变了,有些好奇,有些质疑,有些探寻。 这让戚拾年极其不舒服。他对这些目光非常敏感,此刻他感觉像被针扎,被刀剐。 “你过来一下。” 身居首位的一个老人伸手发声,戚拾年只好硬着头皮走向前。 走近才看清,那是一个很老很老的老人,皱纹与老人斑遍布了全身,可就像他怀里的那盆不知名花朵一样饱含生机,毫无死亡的阴影。 他的眼神很慈善,深邃若海的眼眸能包容世间万物,不知为何,戚拾年不反感他的打量,反而莫名有些紧张,显得有些拘谨。 就像小孩子第一次见到慈爱的长辈。 那个老人眯眼笑了,“真是个好孩子。” 他伸出一只手放在了戚拾年的肩上,戚拾年感觉体内还未痊愈的伤口和陈旧暗伤都在宛若阳光温暖的真气下消融不见。 待到那股力量被收回,戚拾年退后一步,郑重对老人行了一礼,老人摇摇轮椅避开,微微一笑道:“我并非是想收买你,这只是一份见面礼,是你应得的,不用感谢我。” “接下来你就是我们清凉山的弟子了,你可有异议?” 戚拾年摇摇头,眼底是止不住的激动。 追求了三年的目标终于实现,他怎能不激动? “但……目前不能确定你到底是谁的弟子。” 戚拾年愣住了。 什么叫做……不知是谁的弟子? 老人温和解答道:“其实我们山里,并没有叫做陈凉的人,但确有一个叫做李曜的人。” “但我能告诉你这位陈凉的身份,他就是我们清凉山的副宗主陈知报。” 老人不顾眼露惊愕的戚拾年继续道:“那么,也就不确定你到底是拜在了陈知报门下还是李曜师父的门下。” “这还用说?” 大门突然被踹开,进来的正是个熟人——李曜在三年里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打扮的更加贵气,更加的玩世不恭,更加不尊老:“怎么?老不死们在为难一个小少年?老脸搁哪了?这可是温良的关门弟子,谁给你们的胆子?” 长老们脸色毫无变化,显然被李曜指着鼻子骂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是,如果这个少年真是温良的关门弟子,那么这个少年就一定不简单。能得到温良的认可,这个人必定是个特别之人。 温良是出了名的看人刁钻,与他交好的燕喻是剑圣,共事的陈知报是兵圣,自己本人是战圣。 能得到他的认可,自然有资格作为清凉山的继承者。 长老们这么想着,便也就放了心。 但事实上,温良还没见过戚拾年一面,更别提认可不认可。 认可他的是李曜,看上他的是陈知报。 与温良毫无关系。 李曜可不管这些,他只知道陈知报发话了,这个少年就是他的师弟,没理由让师弟被别人欺负了去。 他一手拉着戚拾年,一手指着长老们警告道:“别想着动他,他可算是清凉山的小师叔祖,和你们一个层级的,温良也还没死呢。” 随后,他指向桌首抱着花的的老人,“尤其是你,万映荷,我再强调一遍,温良还没死呢!” 戚拾年很疑惑,那位叫万映荷的老人明明是个好人,怎么李曜却表现得他像个坏人? 第二十四章 温良 名叫万映荷的长老不在意笑笑,就像长辈面对顽皮的晚辈,“知道了,不会动他的。” 得到了保障的李曜仍然不放心,骂骂咧咧拉着戚拾年来到议事堂外,戚拾年悄悄把手抽出,不动声色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李曜看了眼戚拾年,尽可能表现出自己的友善,“还不是那位陈凉的事啊,其实他不叫陈凉,叫陈知报,对,就是你想的那位。” 戚拾年其实也猜到了一点,但始终不敢确定。 他何德何能能被清凉山名义上的副宗主,实际上的宗主陈知报看上并推荐来清凉山? 李曜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摇了摇戚拾年的肩膀,待他回过神后指着自己道:“别忙着感激他,你是我看上的,进宗也是我提出的,他就是捡了个便宜。” 戚拾年有些惊讶,随后而来的是疑惑:这个和他几乎同龄的小孩到底是谁?他甚至可以影响到陈知报的决定? 于是,他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吗?”李曜突然收起笑容,细细回忆道:“我是温良的弟子,算你的师兄,对于陈知报来说,大概……是他唯一的朋友吧。” 戚拾年听出了李曜并不想多说,便识趣地不再谈论相关的问题;“我是温良的弟子……可这个和陈凉,不,陈副宗主有什么关系呢?” 李曜看着戚拾年,就像看着一个傻子,“当然是把你当做接班人选了啊笨蛋,这都看不出来?” 戚拾年再次惊愕默然。 当做,继承人? 似是看出了他的惊愕与不可置信,李曜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肯定一时接受不了,但没关系,我们时间还有很多。接下来我的任务就是让你接受这一切,第一步,我们先去见师父。” 拉着仍未回过神的戚拾年,李曜腾身向南方的一座孤峰前去。 其实清凉山确是像名字一样是山,但并不只是一座山,它是一座山脉,而在这座山脉的最南方有一座孤峰,叫谓长峰。 那里住着当世的战圣,温良。 人们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天赐的将军,为国家领战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有人说他无情无义,弑父弑母以杀证道,修炼的百年来在其手上的姓名不计其数,杀过的人能堆成尸山血海,和燕喻并称双煞,仇家遍布天下。 但世人皆知且承认的是,温良和陈知报一样,统领士兵的本领无双,并且比陈知报更英勇骁战,于是陈知报是兵圣,温良是战圣。 而现在,戚拾年就将见到他的便宜师父,传说中的五圣之一。 “师父,你关门弟子来了!” 轻盈踏在谓长峰的山崖边,李曜仍旧拉着戚拾年的手,在后者拘谨且不情愿下三步并做两步朝着那座茅屋前去。 是的,在郁郁葱葱的箭竹林中,只有一座小小的茅屋,而此时,茅屋还冒着缕缕炊烟。 “嘿,你赶上好时候了,”李曜回头对着戚拾年灿烂一笑,“师父做的饭可是一绝!” 这句话若传出去可能会引来其他人的白眼:堂堂战圣居然会做饭?而且做的还很好? 但说出这句话的是李曜,是温良的……前关门弟子。 就在戚拾年感叹之时,一个身形削瘦面容清秀,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走出了茅屋,随意的打量了一眼戚拾年,揪住李曜的耳朵,“天天就跟着陈知报乱跑!叫你读读兵书你不读,就修什么破道!以后出去别说是我温良的弟子!” “诶诶诶有话好说别动手!我又不接你的班读什么兵书,你不是在山下私塾教书嘛,教那些孩子读就行了,干嘛非要我也读呢。” 是的,真正的温良并非凶神恶煞的将军,也非穷凶极恶的匪徒,而是一个宛若普通人的教书先生。 但看到温良的那一眼,戚拾年就全身寒毛倒竖,他微微俯身,手搭在身旁匕首上蓄势待发。 这是他对危险的预警,正是靠着这个他躲过了很多次野兽袭击和刺杀。 这个人,非常危险。 让他想起在魔教之时正面面对陈知报的威压,让人绝望到哭不出来,甚至喘不过气。 “很有危机意识,不过有些自不量力。” 不知何时,温良瞬移到了戚拾年身后,一只手搭上了后者的肩膀,戚拾年条件反射抽出匕首往后刺去,却被两根修长手指轻松夹住。 “反应不错。” 接着,温良意念一动,匕首应声断裂,戚拾年立刻倒退而出,踩在被迫弯下腰的箭竹上朝着上空跃去,然后掷出手里的残匕,自身竟在空中一踩,以更快的速度扑向温良。 “咦?” 温良眉头一挑,如果他没看错,这个孩子应该才引气入体完成,还没正式修炼过,怎么会使用身法武技? 在距温良不过十米时,戚拾年又转身一踏,突兀转向右边地面,一拳轰向温良,和极速落下的匕首呈夹击之势。 李曜丝毫不打算参与两人之间的战斗,不,应该说是温良的戏耍,他只是默默数着秒。 三,二,一。 差不多了。 果然,面对如此狠厉的攻势,温良毫不在意,先是如掸飞灰尘一般掸飞断匕,后是擒住了燕雀破空之势冲来的戚拾年,他揪住戚拾年的后领就朝作壁上观的李曜丢去。 “喂,关我什么事!” 李曜急忙运转真气,接住被扔过来的戚拾年,可由于丢过来的速度实在太快,李曜也被带着飞向了后方的箭竹林,两人摔得七荤八素。李曜坐起身,随手朝温良掷出一道刀形气旋,“老不死的,我就不该叫你师父,叫老不死的多好,为老不尊!” 戚拾年可不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会轻易放过自己。 自己没有剑,但这里还有。 他抽出了李曜的剑,李曜心疼地直嚷嚷,“别乱来别乱来,这是符剑,打坏了你不心疼我心疼啊!” 戚拾年充耳不闻,一丝余光都不留给一旁的李曜,全心全意关注着温良的动向。 温良面无表情随手将那道刀形气旋打散,“庆幸你没有把我的竹子砍了当武器吧小子。至于你李曜发什么牢骚,还不带着你师弟进来?。” 说完便转身走进了茅屋,只剩两个少年倒在竹林里,压倒一片嫩竹。 “愣着干嘛啊,进去啊!”李曜拍了拍没转过弯的戚拾年,“他承认你是他弟子了!” “首先,我必须要强调,虽然我认你做了徒弟,但基本都是看在陈知报的面子上。” 温良看了眼狼吞虎咽的李曜,又看了眼不动筷子的戚拾年,没好气说道:“没毒,我要杀你还不稀罕用这种卑鄙手段。” 待到戚拾年试探性伸出筷子,他才继续道:“你,确实不错,但还不足以让我认可你。现在有两条路,离开这里,宗内所有长老的亲传弟子位置你随意挑选。” 看着顿了一下,继续坚定从李曜的筷下抢夺食物放进碗里的戚拾年,温良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欣赏,“好,那么第二条,你随我去宗门大比,不要你出手,但是你必须要分析他们的招式和胜负几率,简单来说,我要看你的眼光,从而观察你的格局。格局太小目光短浅的人我不收,并且当你选了这条路,不管最后我有没有收下你,你都没有资格选择其他长老的亲传弟子位置。” “那么,你怎么选?” 戚拾年对修真界已相当了解,自然知道宗门大比对修士意味着什么,他疑惑看了一眼李曜,避而提问,“不是说陈副宗主已经带着参赛弟子去了么?还有,李曜不参加?” “没礼貌!”李曜含糊道:“叫师兄!还有别叫陈副宗主,叫将军就行。至于我不去嘛,在你来之前我可是这清凉山的小师叔祖,只要我不去,谁敢逼我去?” 果然,嚣张又欠打。 戚拾年默默白了李曜一眼,看向了他的便宜师傅,后者答道:“确实是像李曜说的那样,所以他并不参加大比,我在宗门内并没有人对我有要求,自然也就懒得跟行。” “到时候我们不会和清凉山汇合,没人会认识我们,我也不会出手,到时候一切问题你们解决。” “甩手掌柜。” 李曜嘟哝了一句,被温良盯了一眼,伸手做出闭嘴的动作,示意继续。 “你,接受吗?” 戚拾年也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地回答道:“在所不辞。” 温良住了嘴,默默看着戚拾年,看得戚拾年头皮发麻,可又摸不着头脑。 最后李曜看不下去了,“笨蛋,他是要你拜师啊!” 这时戚拾年才反应过来,他对着温良重重跪下,三叩九拜。 从此他们就是师徒,戚拾年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师父,有师兄。 “行了,现在你也只是暂时是我的弟子,具体还要看你表现。还有,跪着像什么话,起来吃饭。” 温良最见不得这种文酸味的礼节,意思着走个过场就行。他摆摆手示意戚拾年起身,戚拾年坐回凳子,夹起一口菜送入嘴中。 真的很好吃。 请假条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逐鹿行》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逐鹿行》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二十五章 疗伤 杨鸿阙一直保持着沉默。 甚至连听见戚婆婆死掉时也一样,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仿佛是石像一般。 江兰担忧地望着他,了解他如她,当然知道此刻的他内心必然不会平静。 事实上确实如此。 本来淤积在胸口的郁气就呛着人不舒服,再加上体内伤势的作用,杨鸿阙只觉灵海震荡,灵府碎裂,不住喷出一口血。 “少主……!” 江兰立马扶住杨鸿阙,杨鸿阙推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擦去嘴边的血迹,作势要下床。 “你的伤还没好到你可以下床的地步,快躺好,我给你请来了水月观最擅长治疗的长老,如果你还想参加大比,就躺好接受治疗。” 江清推门而进,身后跟了一个面覆薄纱的女子,女子朝着房间内的两人微微福身,婷婷立在江清身旁。 杨鸿阙立马笑若阳光,边说着边伸出了手,“多谢江宗主和长老姐姐,接下来还多多麻烦长老姐姐了。” 那水月观长老许是没受过如此称呼,微红着脸搭在杨鸿阙手腕上把着脉,当她辨认清脉相后,脸色骤然一沉。 脉象紊乱,灵气四溢,经脉创伤极严重,但却不致命,就仿佛……伤他的人只是让他重伤而已。 并不想要他的命,那为何又将人伤得这般重? 水月观长老不着痕迹打量了江清一眼,心里有了揣测,但并未表现在脸上,仍是认真地为杨鸿阙诊治着。 江兰看着前后判若两人的杨鸿阙,欲言又止后选择保持了沉默。 于是房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等到杨鸿阙的脸笑得略有僵感时,水月观的长老终于收回手结束了诊治,她朱唇轻启道:“按理来说这样的伤静养为最上策,但如若要参加宗门大比,就只能用本命秘技强行聚灵疗伤,只是这样只能暂时遮掩住伤口,运用灵气过剧伤势还是会复发。” 她安静看向杨鸿阙,“你选哪一种呢?” 杨鸿阙毫不犹豫回答道:“当然第二种,烦请长老姐姐了。” 水月观长老柔柔剐了杨鸿阙一眼,从芥子袋中取出银针施针,片刻后依次摘去,只在几个大穴上留有银针。 随后,那女子手结莲印,一股真气凝于指尖,游走于各银针针头,引起其阵阵晃动;杨鸿阙面容苍白,猛的再吐出一口血。 这口血不同于刚才之前的那一口,之前的乃是气急攻心所致,而现在则是心中淤结被排出,因此在吐完血之后,杨鸿阙的脸色立马好看了不少。 “目前为止,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接下来就看贵宗弟子自己的毅力了。” 水月观长老再次施礼后翩然离去,留着江清父子和江兰三人在屋里。 “别装了,你笑得很假。” 江清的眼神仍旧古井无波,他一口道破杨鸿阙的伪装,杨鸿阙的笑容立刻消失,满是担忧的脸上夹杂着丝丝怒意,“小问他……他还好吗?” “只要我不会死,他就没事。” 江清言简意赅,“目前已经制订了营救计划,我们需要一个足够耀眼的点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而去,这样我们才能有机会暗中行动,调查出那群人的身份以及据点位置,才有机会救出江问。” “而你作为参赛选手,如果表现优秀,显然能够在这段时间吸引到足够多的注意力,因此我才会冒着留下隐患的风险让你接受治疗。” “江宗主放心,江问是我的弟弟,关于救援一事我会拼劲全力去做。只是……光靠我一人恐怕达不到目标。” “你可以放心,关于这点我已经找好了人选与你共同承担这份责任。” 话至如此,江清想着那个小少年眯了眯眼。 眉眼精致的少年不少,远山黛眉下的桃花眼总似暗送秋波,整个人无辜又无害。 可偏偏这样一个少年,却有着和气蚀境巅峰强者相差不多的实力。 有时候雪中送炭的并不是挚友,而是在炭中暗藏火药的敌人。 本来以江清的谨慎是绝对不会接纳这样一个人进透印谷的队伍,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个少年来得太凑巧了,也太被自己所需要了,仿若刚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但他江清不是愚蠢的鱼,不会为了一块诱饵丧失自己的生命。 可最后还是接受了他——正因为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其他选择,毒药也好,良药也罢,他江清都必须捏着鼻子喝下去。 “那是一个很厉害的剑客,剑如其人,剑法精妙绝伦,人……性格略有缺陷,但不必在意。” 江清顿了顿又取出一块玉佩扔给杨鸿阙,“这块温玉能温养经脉,助你早日康复。到时候开幕大典你就不用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恢复。” 杨鸿阙点头示意自己已经了解,江清也不啰嗦,径直走出屋门,只剩江兰和杨鸿阙在屋里相顾无言。 江兰先别过了头,正当她准备开口时,杨鸿阙的话音传来,“江兰,我既然叫你一声姐,就是把你当亲姐姐看待,我承认我没法像以前一样毫无芥蒂的接受你,因为终究是你杀了婆婆,哪怕我知道是江清下的命令,哪怕你放走了小年,我还是无法原谅你。” 江兰低下头藏住即将落下的眼泪,她当然知道杨鸿阙不会原谅她,她从杀了那个老婆婆起就没有奢望杨鸿阙会原谅自己。 但她不后悔自己告诉杨鸿阙真相,也不后悔放走了戚拾年。 杨鸿阙像是没发现江兰的小动作,继续自顾自道:“我很感谢你能告诉我真相,让我看清了江清,不至于让我蒙在鼓里。” “所以,婆婆的命抵小年的命,真相抵三年来的期盼,我们两清了。” “江兰,你不欠我的了。” 话毕,杨鸿阙艰难盘起腿坐直,全力运行灵气通过温玉再回到灵海,滋养着被强行缝起,千疮百孔的经脉。 江兰复杂看了杨鸿阙一眼,走出了房屋,跃入云海消失不见。 这时杨鸿阙才睁开眼,眼底是苍凉的荒漠。 从古至今哪里有这样算账的? 一命换一命,三年抵三年,算来算去,算得一笔糊涂账,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长老请留步。” 江清朝着水月观长老的方向御剑前去,他沉声道:“犬子的伤……是否会留下遗患?” 水月观长老脚步不停,“你作为始作俑者,难道心里没有数么?” 刹那间,风仿佛停止了,云也不再流动,水的波纹纤毫毕现,仿佛一切都被禁锢住了。 只是一瞬间,一切又从静态中恢复正常,但江清却掐住了水月观长老的脖子。 落厘为域。 静,就是江清的域。 他面无表情将面覆薄纱的女子举起,“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当然可以杀我,”那女子丝毫不慌张,只是因为喘不过气而本能的微微挣扎,“但这不能掩盖你对儿子动手的事实,篡改记忆,重伤经脉。江清,虎毒不食子,魔教教主除了你谁还能胜任呢?” 仿佛是被一连串的质问问住,江清竟无言以对。 是的,他江清亲手篡改自己儿子的记忆,亲手伤残儿子的经脉。 但,这都是为了天下。 “你不会懂的。一个有弱点的人是没有资格成为我透印谷宗主的,我不过是帮他做出了选择。他会成为一个仁德的宗主。” “你问过他的想法吗?你可知他在权利和亲情中更愿意选择哪个吗?” “没什么可选的,就像你注定在今天死在我的手上,他也注定会成为宗主。” “那可不一定。” 一个陌生的女声传来,江清后背一紧,瞬间将手中擒住的女子拍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女子被稳妥接进怀中,她略微脸红着看着接住自己的人,那人也不放手,就这样打横抱着。 江清冷眼旁观,只是揖了一礼,“既然副观主前来,江某便不打扰了,告辞。” 那副观主也不拦着,只是笑眯眯道:“江宗主慢走,我在开幕大典恭候您。” “江清!” 那名水月观长老喊道:“我可没死,你儿子也不会做宗主!” 江清眯眯眼,没有说话。 第二十六章 开幕大典 咚—— 在月城中,水月观坐落在中央,而在水月观的中央,有着一座钟楼。 现在,钟楼上的古钟悠扬地摇晃着,传出的钟声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以水月观为中心响彻整个月城。 整个月城仿佛被惊醒,此时早已做好准备整装待发的人们朝着水月观出发而去。 十年一届的宗门大比,开始了。 水月观,京西楼,透印谷,非花谷,浣花剑宗,漱轩谷,清凉山,柳城院,丹长居。 除去伏魔大会,九大宗门也就会在这种时候聚集在一起。这是属于年轻一代的盛会,是各个宗门的未来。 除去参加盛会的九大宗门之人,也有许多散修参加,如若表现不错就有可能被九大宗门收入宗内,那便是天大的机遇。 但今天还不是激动人心的对战,而是彰显九大宗门底蕴的一个仪式——开幕大典。 水月观为了宗门大比特意在半空设置了一个圆台,为了方便其他人的观看,在城中处处设有灵晶屏。但大家还是尽量靠近水月观的空中圆台,想要近距离看看这些大宗门的天才。 “水月观到——” 作为东道主,水月观自然第一个入场,副宗主黎曼带领着三百精英弟子入座圆台东南。 水月观自这位神秘宗主继位后就只招收女弟子,因此三百明眸皓齿的袅娜弟子可谓是吸引了众多男性修士的目光,尤其是领头的三位亭亭玉立弟子更是惹眼。 靠右一名清丽如昙,齿若编贝,一身珠白长裙更衬身姿修长;靠左一名天生尤物,身姿丰韵娉婷,神情妩媚似水,道道秋波流转处皆引起一片呼吸粗重声;而最令人吃惊的是二人面容相差无几。 同一张面孔,竟能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 而靠中一位并不像左右二人抢眼,粗略一望只觉些许惊艳,但再看又别有韵味,多看几眼便能领会她的美丽,婉约矜持竟让人移不开眼。 喧闹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音。 “那就是水月三婉?” “是了,昙娘,蔷娘,橘娘,果然名不虚传啊。” “嘿,她们不仅是漂亮,修为也是一等一的强,听说早已气蚀巅峰,越境斩杀过韧歧境强者呢!” 昙娘笑而不语,蔷娘大胆往下抛了眉眼,引来阵阵呼声,橘娘轻喝道:“阿蔷,注意仪容。” 蔷娘不符外貌地乖巧点头,随着副宗主入座后果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柳城院到——” 一群身着柳色劲装的少年少女们走进圆台内,领头的是一个怯生生的少女,她抱着一节柳枝笑容生硬地走在前,时不时小声问:“我有没有露怯呀?”“呜呜我好紧张,要不要走快一点?”“你们要跟好呀。” 没有人对那个少女的表现不满,因为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担起宗主的责任实在是为难了她。 ——是的,柳城院惨遭袭击,当代宗主和大部分长老壮烈牺牲,两名太上长老强行破关险险保住了院门不被攻破,而宗主的位置也就临时落到了早已出发参加宗门大比队伍中的宗主弟子安平漾身上。 比起只是参赛队伍遭遇毒手的透印谷,似乎柳城院要惨得多。 少女抱着属于宗主的信物,在万众瞩目中走完了圆台,入座南方。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唱名人依旧唱着到来的宗派之名。 “浣花剑宗到——” 冲天的剑意弥漫了整个圆台,甚至圆台下观众们身佩的剑也恐惧地嗡鸣着,不少剑修脸色苍白地压着自己的佩剑,不敢直视那一抹红色。 林宗主率领着弟子平淡走过,而那位曾发表过要夺回奇遇,严惩冒充浣花剑宗弟子之人的弟子就紧跟在林宗主身后——有此等待遇的自然是宗主的亲传弟子,那么此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被誉为年轻一代的燕喻,小剑圣尹砚。 尹砚淡漠扫过人群,眼底剑意交横,不少修为不济的修士闷哼一声。随后他又将目光移至水月观处,毫不遮掩敌意地看向三婉。 旁观的黎曼微微皱眉,显然这种无理举动让她略微不快,但碍于情面她并不好表现出来。 林宗主头也不回道:“尹砚,大典之后自行领罚。” 尹砚应声后仍不改下马威似的举动,又看向柳城院的安平漾,安平漾先是慌张不敢与其对视,后又转过头咬唇硬撑着回视,尹砚略感意外,挑挑眉头移开了目光。 “尹砚果然像传说中一样跋扈啊。” “是啊,刚才那一眼瞪得我差点没喘过气。” 在众声不满中,尹砚仿佛听不见般自若随林宗主入座西南。 “京西楼到——” 沙沙。 不见有人经过,只是听见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圆台西北便出现了一群衣着黑袍,把自己隐藏在阴影中的身影。他们沉默不语,眼神敛在身前,但无人不觉自己被他们盯上,后背的寒毛直竖。 是的,京西楼是一个刺客组织。 既然是刺客组织,那么京西楼自然也是九个宗门里最为松散的一个,甚至只有在这种大型场合他们才会在公众前露面。平时的他们都藏在阴影中,伺机收取生命。 京西楼不似其他宗门,将亲传弟子们排在队伍最前方,京西楼里最优秀的弟子们都隐藏在人群中,和同伴一般木然,看不出丝毫区别。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代的七夜全员参加了宗门大比,现在,他们就藏在京西楼的弟子中冷眼观察着各宗最优秀的弟子,规划着刺杀方案。 七夜,是京西楼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七个人,他们的修为不一定傲人,掌握的招式不一定高深,但他们手上的人命是同龄人所远远不及的,如果把和他们同阶级修士,甚至是高阶级修士放在一起,最后活下来的一定是他们。 有如此一个如影随形,时刻威胁着自己性命的人,谁不感到恐惧? 所以,上了京西楼悬赏令的人,最后都会精神崩溃或被刺杀而死。 前来观眺的修士们在寒颤过后刻意谈笑着,虽说脸上的笑容都极其僵硬,但总算将注意力从那些木然眼光中转移开来。 下一个宗派,大概就是京西楼的反义词。 “丹长居到——” 丹长居,九大宗门人数最少,但游历存活率最高的宗门,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们是医修。 对一个人最大的恩情无过于救下他的命,而作为医修,这种恩情显然遍布天涯海角。有时得罪一个医修比得罪京西楼的人更不明智,因为一个人暗中的刺杀并不比一群人明面的追杀要令人恐惧。 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丹长居一行人淡然走过圆台,入座正东。 下一刻,属于女修士们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清凉山到——” 走在队伍最前方,一袭风流白衣的陈知报敛着眉眼,对外界给予他的赞美声充耳不闻,清凉山的弟子不同于其他宗的弟子,他们列成了几个方队,由清凉六将将领着入场,虽身着布衣,但气势若着轻甲,军队的威势与煞气彰显无疑。 “清凉山……唉,陈知报是真的厉害啊,能将这么大一个军队统御的井井有条,不愧是兵圣。” “是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肯坐上宗主的位置。” “听说是留给别人的,就是不知道是谁啊,莫非是他的老师?” 在众人的窃语中,陈知报不卑不亢行了礼,入座正北。 “透印谷到——” 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连陈知报也投去了目光。 透印谷,现在真的还有人能够撑起门面吗? 江清挺直腰背走在最前方,身后是仍旧缠着绷带的霍墨,周顺然和花枝棉等人,还有其他也状态不太好的弟子互相搀扶着前行。 透印谷的人数几乎只有其他队伍人数的一半,圆台下修士们有讥笑,有同情,声音铺天盖地涌来。 突然,一个眼尖的修士看见了什么,急忙招呼同伴看去。 陈知报看见了,九大宗门看见了,圆台下的散修们看见了,整个世界都看见了。 有个人和江清并肩而行。 那人身着青衣,清秀的脸上有着病态的苍白,但他笑容如煦,面对众人的目光落落大方,对着投来好奇目光的浣花剑宗林宗主微微一笑,行了晚辈之礼。 “犬子,杨鸿阙。” 江清淡然道,却惊了在座众人。 “没听说江清还有个儿子啊?” “怎么姓杨不姓江啊,还有,他居然能和江清并肩,这小子莫非能耐很大?” “杨鸿阙……我想起来了!这小子是透印谷龙脉脉首!之前我剿匪时遇见过他。嘿,这小子是个术士呢,一手杀人的本领可熟稔了!”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杨鸿阙就变成了流落在外在某天偶然和江清夫妇相遇并相认后入宗修行的绝世天才,修为甚至已经达到了韧歧境。 “嘿呀,紧赶慢赶终于赶上开幕大典。师父,那杨鸿阙真的厉害?” 一个翩翩贵公子坐在靠钱砸来的酒楼靠窗位置摇着扇子小声问旁边的中年书生,那中年书生打量了下台上笑容如煦的少年,缓缓点头认可,“这小子的确不错,比他爹强。” “呀,那岂不是京西七夜这种级别的天才?” “修为差了点。但心性着实坚韧啊。” 温良抿了口茶,“我越来越期待这届的宗门大比了。” 两人谈话间都没有注意到身旁另一名小少年的表情。 那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小鸟哥哥……好久不见。” 第二十七章 水月洞天 在透印谷入座之后,漱轩谷,非花谷也相继入场,这两个并无特别之处的门派并未引起轰动,算是平淡的走完了过场。 此时,艳阳刚至头顶。 “午时三刻已到,开秘境——” 开秘境? 不仅是满城修士哗然,连九宗弟子也面面相觑,宗主们挑挑眉头,显然事先也不知道这件事。 水月观的秘境水月洞天是其开宗祖师所建,收罗了不下百座超越韧歧境强者的墓府,每十年只针对九大宗门的修士们开放一次。可现在距上次开放才五年,怎么会就又开放了? 副观主黎曼柔声道:“各位不用惊奇,这是观主的意思。自古以来奇遇就该归归于有缘人,水月洞天也理当如此,因此宗主和各位长老商讨后决定,在宗门大比前夕开放秘境,不仅针对九大宗门的弟子,在场的各位都拥有进入的权利。” 话音未落,满城的修士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含有一百多座韧歧境强者墓府的秘境是什么概念?只要能得到一位强者的传承,何惧拜不进九大宗门,走上人生巅峰? 黎曼仿佛不觉这个消息有多么震撼,自顾自说道:“这次开放水月洞天的时间只有三天,但水月洞天里的流速和外界不同,那里的一周才是外界的一天,也就是说,你们有三周的时间探险,寻找机遇。” 嗡—— 整个大地颤抖起来,在浮空圆台的正下方出现了一个泛着时空涟漪的通道,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这就是水月洞天的入口。” 简单一句话,让满城的修士红了眼,但微薄的理智阻止了他们扑入通道,抢夺机缘。 也有少数人按捺不住,直接动身冲向通道。 但刚靠近通道他们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飘向时空乱流,最后尖啸着被乱流绞碎变成一摊血泥缀在通道旁。 见此情状,众人不得庆幸自己按捺住了自己,没有为了一时的贪念付出生命。 “稳定通道尚需三刻,请各位稍安勿躁。” 这是黎曼才轻柔开口,仿佛刚才逝去的并不是几条人命,而是不足道的蝼蚁之命。 “我们开启洞天也是为了修真界的繁荣,因此在此次中不允许伤及性命。” 所有人悄悄打量了一眼神情不变的京西楼楼主,黎曼顿了顿继续道:“我们会给各位发放渡线香,只要在内点燃就可退出秘境,希望各位友善竞争,如若破坏了规则,我会亲手废掉那人的修为。” “同时,这次不允许修为超过韧歧境三段的修士进入,这是属于年轻人的机遇,还请各位长辈不要抢夺。同时九大宗门的领队宗主和长老也不会进入,在秘境内一切各凭本事。” 黎曼无害地笑笑,“那么,就给各位发放渡线香了。” 杨鸿阙接过水月观弟子手中递来的灰色线香,将其系在手腕上。线香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让其紧绷的精神缓和下来。 是的,杨鸿阙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他的经脉仍旧刺痛,根本无力负载他飞速运转的灵气,但若不如此,他在大赛上就会连出手的机会都不会有,更别提吸引住目光。 所以,他必须尽力运转灵气,尽快恢复实力。 “嘿,对自己好点,这么狠可不利于恢复。” 一句低语传进耳中,杨鸿阙警觉转过头,就看见笑容无辜的少年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敌意,“不认识我吧?我是你爹给你找来的助手,协助你吸引注意力,我叫喻燕,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喻燕……?” 杨鸿阙只觉这个名字略微耳熟,喻燕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嬉笑着答道:“燕喻的喻,燕喻的燕。” 杨鸿阙总算知道江问那句“性格有些问题”是怎么回事了。 用剑圣的名字倒着念作为自己的名字,这人得有多自恋和大胆? 喻燕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眨眨眼给杨鸿阙分析道:“依我看呀,进去后最抢手的一定是丹长居的医修,虽说不允许出现人命,但肯定难免受伤,有个医修随行会省心很多;其次是浣花剑宗的那群剑痴,他们的战力同级中几乎没有对手,跟着他们哪怕吃不到肉,最少也能喝碗汤。而我们这些伤残就和京西楼一样最不受欢迎,组队也没人愿意要,只能找自己宗门的师兄弟们组队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担心有人背后捅刀子。” 虽然这个人有点自恋,不过倒还是靠得住。杨鸿阙微微颔首,算是初步认可了喻燕。 喻燕一把揽过他的肩小声道:“据说水月洞天可没有修为限制,难免会有一群想奇遇想疯了的老怪物得到消息想方设法混进去。三刻啊,啧啧,怎么都来得及了。这可算是额外的危险,水月观的规矩可管不到他们。不过这不是问题,现在有了我就能保你们无事。” 杨鸿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小子真当自己是剑圣燕喻了? 不过看着喻燕的笑,杨鸿阙又不想打击他的自信,只得笑笑敷衍过去,看向下方骚动不止的人群。 如此大规模的人群进到秘境里……真的不会出事吗? “这么多人进去,不会出事?” 戚拾年握着手里的线香皱着眉,虽然先前温良也提出让他和李曜二人也进去寻找机遇,但他皱眉的原因并非是担心自己,他只是一辈无名小卒,并不会有人特别针对他,但哥哥就不一样了,他是江清的儿子,是透印谷的希望,要知道对九大宗门抱有敌意的人可不算少数,再加上他肉眼可见的虚弱,被人袭击是必然的。 通过李曜的讲解他也知道了水月洞天是不限制修为的特殊洞天。 也就是说,如果真有修为高深的修士拉下面子去攻击杨鸿阙,后者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温良冷笑一声道:“不仅会出事,还会出大事。三刻,是个人都能赶过来,水月观分明就是故意把人引过来,但不清楚她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那所谓的规矩根本管不住那些倚老卖老的老畜生,九大宗门的弟子肯定被要求必须进去,如果那些和宗门有仇的老畜生潜进去了那绝对会大开杀戒,年轻一代的人才不知会损失多少。” 李曜也难得严肃起来,“确实,一百多座陵墓,听起来是多,但和这么多修士比起来就是僧多粥少,竞争压力太大了,偏偏他们还都被利益蒙住眼,做不到旁观者清。” “所以你准备旁观者清?” 温良瞥了一眼李曜,李曜理直气壮地说:“都已经是战圣的徒弟了,要什么奇遇?这种看起来更像陷阱的奇遇我可不去。” 戚拾年依旧担忧地看着杨鸿阙的身影,自己可以不去踩这个陷阱,但是杨鸿阙却不得不踩。 因为他是透印谷的弟子。 “那么按照我们的盟约,我派人进去杀了他们,你撤去对诺秋城的补给和人手。” “放心,我们的合作一直都很顺利不是吗,这次也不会例外。” “真是讽刺,我堂堂议会要攻下一座城还要与城内守卫勾结。更讽刺的是,你作为九大宗门之一的代表居然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同伴。” “一句古话是这样的,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并不在意这片土地的归属,因此我可以把它当做我达成目的的手段,我想议长您应该懂。” “不错,我欣赏你的正是这一点。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你确定在之前就把会提前开放秘境以及秘境中有剑池线索的假消息传给了燕喻?” “不,我传给了林韫,但那也就是传给了燕喻不是吗?林韫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你知道的,他想杀燕喻可是很久了。” “燕喻……想杀他的人多了去了,毕竟七十年前那场屠杀死的人可差不多是整个修真界的一半,也就这几年才恢复过来。但当年像我们这样幸存的人谁不对燕喻欲除之而后快?” “放心,他会死的,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用温宛的魂魄把他引出来再和魔教联手追杀他,将他拖垮后一击毙命,从此世界上就不存在燕喻这个人了。” “哼……燕喻,珍惜你剩下的时间吧。” 在众人的期盼中,波动的入口终于趋于稳定,而听闻消息的人也都已到来,整个月城的人摩肩接踵,抬头看向圆台上泰然自若的黎曼,等待着她发话。 感受到众人炽热的目光,黎曼微微一笑,“各位请准备好,水月洞天马上就要开放了,通道开放的时间是一刻钟,由九大宗门的弟子为首进入,过时不候。” 在众人的兴奋中,通道变成了澄蓝宝石般晶透。 水月洞天,正式开启! 第二十八章 雾峡 一阵眩晕之后,众人的脚底终于有了实感,浮现在眼前的是浓浓的一片雾气,半透明的白雾游离在幽冷的空气中,能见度不过十米左右;并且奇怪的是神识也传不出去,仅能在周身扫荡。 先行进入的九大宗门弟子相觑一眼后都不约而同默契选择了朝不同方向走去,隐没在雾气之中。 本着先拉开彼此距离以免发生冲突的想法,透印谷一行人选择了西北方离去,待到快速行进一个时辰后,众人才在越发浓郁的雾气中停下脚步。 “先在此休整一下吧,这样漫无目的的乱走并不是好选择。” 有人提出了建议,杨鸿阙和霍墨两个副队看向了正队周顺然,周顺然微微颌首表明了态度,三人刚准备组织队伍中疲倦的弟子们休息,就看见有两人早在地上躺着了。 一人自然是没个正形的喻燕,另一人竟然是自诩杨鸿阙好兄弟的周顺平,也就是周顺然的亲弟弟。 对于喻燕周顺然有些头疼,这是宗主请来的帮手,自己不可能对他呼来喝去,但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破坏队形。但另外一人于公于私她都应该管——于是她向周顺平走去。 周顺平只觉一片阴影映下,刚想摆手示意那人离远一点就被揪住耳朵提了起来,他一睁眼就看见自己姐姐风轻云淡的脸,“怎么,昨晚没睡够吗?” 周顺平满是怒意的表情瞬间变成了讨好,“疼疼疼,我的好姐姐啊,我就是躺一下,躺一下,现在马上起来。” 周顺然温温柔柔地松开手,任由弟弟落在地上摔得直咧嘴。 喻燕将姐弟间的互动从头到尾收于眼底,突然觉得背后一凉,自觉从地上坐起,和其他弟子一起调息。 小小的插曲后,霍墨略显担忧地对周顺然说:“按照宗内给的资料来说,这里应该就是雾峡,但我们根本分不出方向,司南也根本没用,再这样下去恐怕只会在原地打转,最后因时间限制强制退出秘境,空手而归。” “确是如此。” 周顺然也皱起了眉头,她下意识看向面色苍白,正在调息的杨鸿阙,片刻后又移开目光。 真是的,怎么会想着依靠小杨脉首呢?或许是虽然和他的交集仅限于点头之交,但在那次袭击却拼着受伤也救了她? 思索了一会,她的眼睛突然一亮,径直向杨鸿阙走去。 “你是说……模仿这些雾的波动?” 杨鸿阙眼神闪了闪,他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办法,但他能模仿的只是功法,还从未尝试过模仿真实存在的物品气息,不知道是否会成功。 他如实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周顺然和霍墨,二人相视一眼后还是决定让杨鸿阙尝试一下,毕竟尝试并不会损失什么,但不尝试有可能就会错失良机。 为了不打击士气,三人准备秘密进行这个尝试:由霍墨组织其他弟子调息,杨鸿阙则在十米开外的距离进行尝试,周顺然负责给众人护法。 杨鸿阙坐定后闭眼调动灵气,手心缓缓渗出一道稀薄灵气,遇见空气后便迅速膨胀成膜,变成了一个宛若肥皂泡的容器拢入了小部分雾气,开始分析起它们的气息和波动。 可事不遂人愿。 “等等老大……前面好像有人!” 有人靠近。 透印谷的弟子纵使受了重伤,可神识强度并未受影响,对意外的应对方法也仍旧刻在骨子中。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调息,瞬间进入备战状态。 “嗯?九大宗门的弟子?” 那行人看见这整齐划一的方队就知道这是九大宗门的弟子,但正当他们准备退去时,一人眼尖瞥见了那些弟子的衣装,尖声道:“是透印谷的弟子!” 霍墨一听见这句话,就知道一场血战不可避免。 现在的透印谷实在是太虚弱了,别说同为九大宗门的队伍,就是这些散修临时组成的队伍也能胜过他们,柿子挑软的捏,现在的透印谷就是最软的柿子。 并且,透印谷怎么说都是大宗派的弟子,身家必定丰厚无比,身上的修行资源对于散修来说可是天大的诱惑。 有谁不喜欢这个镶金的柿子? 而此刻,那支散修队伍就很喜欢眼前的镶金柿子,眼神似碧眼饿狼望着囊中的猎物,舔舔饥渴的嘴唇,想要一口咬在咽喉处,将其毙命。 但透印谷的弟子没有一人露了怯。 作为透印谷的弟子,没有投降一词。哪怕是死,也必须全力抗争后站着死去,这是属于他们的骄傲。 霍墨温文尔雅笑道:“各位既然有咬透印谷这颗果子的想法,就要有崩断牙齿的准备,我透印谷无甚擅长的,但引爆气海同归于尽还是会的。” 不管霍墨是不是虚张声势,他的话确实唬住了对面的队伍。这只是支临时拼凑的队伍,没人想为了他人献出自己的生命,再好的东西也得有命享才行。 “别听他的鬼扯!哪有没有风险的战斗,我们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个机会,怎么能不动手!” 那支队伍终究还是有人愿意为了高昂的收获冒这个险,对于透印谷来说,却若灭顶之灾。 本来就几乎所有人都负着伤,队里两个最高战力的队长现在还探路去了,莫非是天要亡透印谷? 暗中躲在了队伍最边缘的喻燕冷眼旁观着一切,他对于救人没有兴趣,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混入透印谷一事确实是巧合,因此他并不会在意这群小孩子的性命,不过若是杨鸿阙那孩子在,自己或许能在他面前炫一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不知是谁太过慌张或是故意引起骚动,一只弩箭直直飞向霍墨,被霍墨一个剑旋挡了下去。 这支弩箭就是混乱的信号,那支队伍攻击零散,毫无配合可言,他们胜在真气充沛,对于结阵防御的透印谷一方几乎是呈碾压之势,透印谷的弟子们根本来不及换气,体内真气逐渐干涸,整个护盾摇摇欲坠。 “我们也是遵守规则的,不会随便取人性命,你们现在把自己修炼的功法和身上的芥子袋给我们我们就停手放你们离去,如何?” 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叫透印谷弟子红了眼,虽然能激起斗志,却无法补足缺失的真气。终于,一个修为稍微薄弱的弟子支撑不住晕倒,不断受到冲击的护盾终于破碎,所有的弟子口吐鲜血,望着步步逼近的敌人,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怎么样,刚才的话可还有效哦?”一个笑容猥琐的中年人道:“不过嘛,现在条件要加一点了,就把这个女修士送我做禁脔吧。” 被指中的女子正是花枝棉,她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就你?你配?我今天就是自爆灵海也拉你上路!” 那中年人的脸色阴沉下来,手里的剑就要刺向花枝棉,“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直接杀了他们,反正秘境内也没人知道!” 花枝棉倔强看着剑,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 但,她没有死。 “你再说一遍?” 一个少女和一个少年缓缓走来,少年此刻脸若冰霜,对着出言不逊的中年人虚虚一握,那个中年人周围缭绕的云雾立即化为实体将其缠绕起来,裹在空中宛若化成一个丝茧。 这少年和少年自然就是周顺然和杨鸿阙。 看见两人的到来,两方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透印谷的弟子们欣喜万分,“是周师姐和小杨师兄!” 那支队伍的人满脸的惊恐,“他,他怎么可以控制云雾!怪物,怪物!” 此时的他们可顾不上那个已被抓获的同伴,慌不择路地逃之夭夭。 “各位,没事吧?” 杨鸿阙见吓走了那支队伍,微微一笑回过头询问各位同门的情况,却不料收获了一大堆崇拜的目光。 “小杨师兄,你怎么做到的啊?” “哇,这就是小杨师兄的手段吗,好厉害!” “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活下来啊,从此小杨师兄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 杨鸿阙有些羞赧的别过头,和众人解释道:“总之因为我功法的原因,我能和雾气……沟通,现在我们可以朝着雾峡出口前进了。” 是的,是沟通。 因为……雾气,是活的。 第二十九章 悟道茶树 确切的说,这不是雾气,这是一种特殊灵虫制造的瘴气。 它们漂浮在高空中,向下散发出这种能够屏蔽神识的瘴气。其实屏蔽神识只是次要的,这瘴气如果吸入过多就会致使真气及灵气运转阻塞,精神错乱,最后死在瘴气中,成为诞生灵虫所需的能量。 而杨鸿阙模仿了瘴气中的波动,被灵虫认作了新诞生的同伴,十分热情地交予了他控制瘴气的方法,现在的杨鸿阙就能凭借着对瘴气的控制从而将神识传出,轻易找到了雾峡的出口。 听完了杨鸿阙的解释,众弟子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庆幸着有着杨鸿阙的存在。 再在这里待下去,就算好运没遇到其他队伍也迟早会死在这片瘴气之中。 杨鸿阙也松了口气,刚才几乎是千钧一发,如果再迟一点,说不定花枝棉就会惨遭毒手。 他走向惊魂未定的花枝棉,她看见杨鸿阙走来,郑重的行了一礼,“多谢小杨师兄救命之恩。” 杨鸿阙笑着摆摆手,“举手之劳别放在心上,你没受伤吧?” “没有。” 花枝棉摇摇头,在敌人面前的傲气被尽数收起,只余娇俏,“我可还觊觎着你的脉首之位呢。” 杨鸿阙无奈一笑,既然还能这么开玩笑,看来是没什么问题。 稍作休整之后,透印谷众人跟着杨鸿阙朝着雾峡出口行去。 一路上众人有说有笑,笑容满面,甚至畅想着自己的奇遇,在发表自己的想法被其他人肆声嘲笑后满面通红地讷讷解释,好不愉快。 “等一下。” 杨鸿阙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他横过手拦住其余人——神识传来了一条危险的讯息。 前方有两方人马对峙着,其中一支是浣花剑宗弟子率领的一只探险小队,而另外一支竟是柳城院弟子。 并且那名浣花剑宗弟子并非普通弟子,而是那小剑圣尹砚。 尹砚平淡看着警惕的柳色劲装弟子们,语气毫无起伏地开口道:“这里的东西不属于你们,你们太弱。退去吧。” 他的话掷地有声,仿佛不容质疑,但语气又是那样清淡,仿佛本就该如此,正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再合理不过的道理。 话里不带有一丝嘲讽的意味,因为这就是事实。 这就是身为天才的自傲。 安平漾作为柳城院的领头自然不能露怯,她咽了咽唾沫,眼神坚定地拒绝道:“不可能!明明就是我们先来的!” 尹砚挑了挑眉,随即想起了什么,这才恍然大悟。 是了,本该如此。 柳城院其实就是一家书院,书院自然是教书育人。 那么这家书院教什么?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纵横捭阖,帝王心术,杀伐决断,救人渡世。 他们什么都教。 以画入道的画圣吴道玄,以博剑道入世的剑圣燕喻,都曾是那里的弟子。 书院是最讲规则的地方。 不同于其他修士的我拳头大我说话,柳城院的弟子最是讲道理,虽然这些道理有时并不是让人很能接受,但表面上合乎情理遵纪守法,实在让人拒绝不得。 在修真界里,要想别人听你讲道理,首先一定要够强。柳城院的精英弟子们是不弱,可他们对上的是小剑圣,是年纪轻轻就领悟了剑意的尹砚。 对上这样的强者,要怎么才能讲道理? 只有真刀真枪地将他打到服为止吧。 安平漾神念一动从芥子袋中取出被快马加鞭送到自己手里的柳枝,灵气缓缓覆盖了整个人,危险的波动从中传出。 尹砚的神情微变,并非是他畏了这个少女,而是他感应到有别的神识在附近。 “什么人!” 他向神识匿去的方向斩去一道剑意,正是杨鸿阙的神识避无可避,只能运起踏青云,一踏再踏后甩出三重罡掌引爆了狂乱的剑意,一道剑意混着灵力的风暴爆发开来。 “术士?” 尹砚皱了皱眉,有此等威力方术的定不是一般散修,可这届九大宗门年轻一代除了眼前的安平漾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出名,能和自己过上一招还不落下风的术士。 不对,还有那个人。 尹砚冷声道:“怎么,透印谷的弟子都是这么偷偷摸摸的?还是说准备看我们鹤蚌相争,你们好渔翁得利?” 看来尹砚不仅是剑术卓越,连话语也如此尖锐,仅仅两句话就将透印谷摆在了两支队伍的对面。 杨鸿阙举起手示意身后弟子按兵不动,自己则运起踏青云飞身前往两支队伍对峙处。 他举起双手出现在两支队伍的目光里,对着一旁一脸早已知晓的尹砚轻声道:“尹砚师兄,景仰多时了。” 尹砚冷笑道:“好久不见啊杨易,或许,我该叫你杨鸿阙?” 杨鸿阙无奈一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尹砚的话语。 对面又收敛起危险气息的安平漾打量着气氛陷入僵化的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杨鸿阙苦笑道:“我们只是路过这里,并无想要参与争夺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带着透印谷的弟子立刻离去,不会参与各位的争夺。” 尹砚紧盯着杨鸿阙,随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你可知道我们在争夺何物?对于此物如此轻言放弃,可是会召来天谴的。” 杨鸿阙刚才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安平漾和尹砚身上,根本没注意过他们争夺的何物,如今听闻了尹砚的话才向对峙两人的中间看去。 那是一棵树,一棵小小的树。 但杨鸿阙知道它,记得它。 在一次误闯了宗门禁地时,他看见过这种树。 他嗓音干涩道:“悟……悟道茶树。” 修行被分为了五个境界,修行越往后晋升就越艰难,传说到了落厘晋升斩尘境时,大部分修士都会在这个隘口停留数百年,最后含恨而终。 而成功斩尘的修士,就将被称为圣人。 当今世界只有一个真正的圣人,剑圣燕喻。 而战圣,兵圣,画圣,以及儒圣,都仅是半圣罢了。 换个说法,他们都只是更厉害的落厘境。 而悟道茶,就会将这种隘口缩小无数倍,当世的儒圣和画圣都是依靠悟道茶晋升半圣。由此可见,悟道茶对于一个修士的价值。 若说一杯悟道茶是修士的求而不得,那么一棵悟道茶树就是一个超级宗门的立宗之本。 事实上,很多实力高强的散修愿意加入宗门成为长老所求不过一杯悟道茶,但悟道茶树的培育马虎不得,依照现在修士们得来的规律,悟道茶树三十年一发芽,而从发芽到枯萎死去只有一个时辰,再加上保存实属不易,非是对宗门有重大贡献的长老都得不到悟道茶的奖励。 而现在这株悟道茶树显然正在发芽,再过不到一刻便可成熟采摘。 不管是结出的悟道茶还是茶树本身都是无价之宝,是必须争的。 “怎么样,你还愿意离开吗?” 尹砚看着脸色变得凝重的杨鸿阙平淡道:“如果要动手的话我们得快一点,毕竟茶树要成熟了。” 安平漾的小脸憋得通红。 这群家伙……!明明就是我们先到的,守护这里的妖兽也是我们斩杀的,怎么现在就得打过他们才能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抢回了? 关键是……从刚才那道风暴来看,这两个家伙都不是一般的强! “不,我还是选择离开。” 出乎尹砚的意料,杨鸿阙的眼睛澄明干净,不见一丝贪念,“悟道茶树是很好,但是现在的我就算最后得到了也根本没法保护好它,这里有两只队伍,只要逃脱了一人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我们就处于举目皆敌的情形,现在保全自己本就极难,更别提时时被人惦记上。悟道茶树我们无福消受,告辞。” 杨鸿阙拱拱手准备离去,却不料被一柄长剑拦下。 “不错,能懂得审时度势,但我还是不能放你走。” 尹砚御剑拦住杨鸿阙,“正如你所说,只要有一人逃脱,这个消息就会被走漏,我不能冒险。所以,还请你自己烧掉线香离开秘境吧。” 杨鸿阙眯眼,“你真的要拦我?” “是。我也很好奇,你得到的那个奇遇,究竟能帮你成长到何地步。” 尹砚示意其他人拦住柳城院的人,召回那柄剑,手握双剑,一剑指向杨鸿阙,一剑指向安平漾。 “一起吧,我赶时间。” 第三十章 乱斗 双剑的尹砚。 尹砚不同于其他的剑修,他有两柄剑,一柄名为春风,一柄名为长安花。虽有着温雅的名字,却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将军剑,是从清凉山花了极大代价才换来的杀人利剑。 只有这般用人命磨出锋利剑刃的剑才承受得住尹砚一往无前,斩尽杀绝的剑意。 尹砚的剑意走的只有一个字,杀。 忘恩负义者杀,谋财害命者杀,卖国求荣者杀,杀!杀!杀! 既然要杀人,剑一定极利。但偏偏尹砚拿到剑的第一件事就是磨去了剑的利刃,磨钝到砍不断稻草。 因为他需要的并非锋利的刃,他自身就是最锋利的剑意。 而此时,最凶狠的剑附着了最锋利的剑意,分别指向了年轻一代最具天赋的两个术士。 尹砚的眼神凝重起来,提起真气挽了个剑花作收剑之势,随即又将剑抛起,双手乘机换剑而握,抬手就是浣花剑录的最后一式,重扶醉鹤。 浣花剑宗既然敢以剑为名,那整个宗门的剑术造诣必是天下第一,连燕喻也是浣花剑宗的挂名长老。 而这样一个宗门的核心剑法,必定是天下有名的剑法,而这部剑法正是浣花剑录。浣花剑录有个戏称,叫风景剑法。因为它从起手至收剑皆是山川湖景,事实上创立剑法的祖师也正是游历天下悟得的招式。 浣花剑录的招式很少,只有八式。 雁飞残月,倚风十二澜,柳困桃慵,逢花瘦,斜日画桥,枫落吴江,清风皓月,重扶醉鹤。 招招文雅,招招霸道。 剑身微微颤抖着,发出一声类似鹤唳的清鸣声,笔直朝着杨鸿阙和安平漾掠去。 鹤唳声盖过了凌厉风声,尖厉的声响令得两人极其不适,仿佛透过头骨直接攻击了神识,两人欲出的招式被打断,身形在原地一顿,被尹砚抓住了机会直接朝着两人腹部刺去——显然,他记得,在这里不能杀人。 再说了,他也非为杀而杀,杀的都是自认该死之人,但这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再说这种象牙塔出来的弟子手里能沾有几条人命? 当当。 杨鸿阙不知何时从芥子袋中取出两柄短剑,一柄横在腹前挡住长安花,一柄被掷出打歪了春风。 见自己的剑被挡住尹砚也不惊讶,旋身将双剑归鞘落身而下。他根本未认真出招,其实不如说这一招是他的询问:我可以放你们就此离开秘境,你们接受吗? 杨鸿阙做出了回答,安平漾也一步未退。 春风和长安花似感受到主人认真的情绪,在嗡鸣中又锵然出鞘,剑意气冲霄汉。 对于袭来的剑意,杨鸿阙不躲不避,雾气在手中运转自如,灵气如熊熊烈火在身后燃烧,混着缕缕剑意的真气接触到后瞬间古怪消失;而安平漾手中的柳枝则化为了一柄绀青色的古刀,向迎面而来的真气一斩,真气仿佛一块豆腐被切裂散开,不见踪迹。两人相视一眼,对彼此的神秘手段提起了警惕。 若有阅历高深之人在此看见尹砚的出手及杨鸿阙两人的应对必定会摇头。 这简直是少年心性的小孩子打架。 自古讲究循序渐进,战斗要起势,这才能渐入佳境,最后在最佳的状态使出最强一招定胜负。而三人一碰面就拿出了杀手锏,将所有牌亮明在牌桌上,简直是本末倒置,如同儿戏。 但现在的三人已经来不及起势了,每过一秒,悟道茶树就会成熟一分。 “十招之内,定胜负。” 尹砚沉声开口,看向加上自己呈三角的杨鸿阙和安平漾,少女提着相比身形略显巨大的古刀警惕不语,倒是脸色仍旧苍白的杨鸿阙玩弄着股掌之间的雾气微微笑道: “何须十招,三招就好。” 话音刚落,他手里温顺的雾气顿时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咆哮着朝另外两人的方向冲去,杨鸿阙也不甘落后,三重罡掌信手拈来尾随在雾气之后,一前一后两道攻势凌厉袭去,雾气在杨鸿阙的示意下疯狂涌向两人,遮挡视线的同时也封闭他们的神识——更重要的作用当然是尽快使他们真气与灵力运转阻塞,失去战斗能力。 三招,目前能组合使出最强的三招。 杨鸿阙感受着经脉的刺痛咧咧嘴,果然刚才散发出虹消印的气息还是太勉强了,幸好现在多了三周的时间供自己恢复,否则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这些得之后再说,当务之急是解决这两人。 他抬起头看向两人所在位置,雾气已经浓厚到看不真切,只模模糊糊看见有两个人影。 正当杨鸿阙自以为困住他们,准备收取悟道茶树时,变故突生。 噌—— 一道斩击声响彻云霄,杨鸿阙看向响声的源头——正是手握古刀的安平漾,她脸色苍白,似乎使用这柄刀对她的消耗极大,但这是值得的,至少现在杨鸿阙面对她已经束手无策,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事实上,她现在无比警惕,那个刚才还援助过她的少年转眼就对她出了手,关键是他竟然能调动那诡异雾气,不知是不是雾气的影响,她现在只觉体内灵气运行越来越困难,一种无力感涌上,她靠着古刀支撑才能勉强站直,只是杨鸿阙不知道罢了。 但是,现在我是代宗主,师父说过的,不能露怯。 于是她强装镇定,声音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你……你还有什么招?” 杨鸿阙沉默不语,眯着眼盯着那柄古刀。这里的雾气他是再了解不过的,绝不可能轻易被切开;再加上刚才她面对剑意也是一斩破之,恐怕这柄刀就是柳城院的镇院刀——颦蛾眉。 能够斩破一切真气,灵气,术法招式的古刀。 嗡—— 另一方的雾气似也坚守不住,再也遮盖不住双剑的怒喝。 ——你不过一介灵虫用来捕猎的手段,有何资格困我! 作为古时的将军剑,春风和长安花自然有灵,他们跟随多任主人,见过无数险境,自然有着自己的傲意,如今被一片雾气围困自然生起怒意。 但尹砚的状态此时并不好。 他已吸入过多雾气,它们盘根在他的经脉之中,堵塞了真气的运行,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剑气的减弱。 三人重新回到了僵持的状态。 而身后的悟道茶还有一刻就彻底成熟。 尹砚持着双剑冷声道:“抓紧时间了。” 他一出手就是浣花剑录八式,逢花瘦。 剑气汇聚在一点狠狠刺出,剑意如流水般涌出,摧毁挡在前的一切事物,如雁破长空! 杨鸿阙强忍经脉刺痛施展踏青云,足尖轻点在剑意释放的一点之上,借力踏空,飞至尹砚之上,竟以手中短剑也生硬施展出了逢花瘦!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逢花瘦? 纵是尹砚心性沉稳也不住心生疑问:这可是浣花剑宗的剑法! 而一瞬间的迟疑就是致命的破绽,杨鸿阙御剑如蛇行避开格挡的双剑,径直刺向他的腹部。 就在这时,安平漾动了。 她知道,一旦放任杨鸿阙将尹砚送出秘境,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最多挥动两次颦蛾眉就会彻底丧失战力。 她宁愿用一次机会逼退杨鸿阙,换得尹砚继续留存——只有场面越乱,她的机会才越大。 于是,她挥动颦蛾眉砍向杨鸿阙的右肩,想以此逼得杨鸿阙回防,留给尹砚反击的机会,可她没有想到的是,杨鸿阙仿佛根本没看见她,短剑径直刺向尹砚。 他竟是拼着受伤也要先将尹砚请出战场! 刀剑穿透皮肉的声音在三人间格外刺耳,短剑如愿以偿刺透了尹砚的小腹,将他钉在了地上;杨鸿阙右肩的伤口深可见骨,剧痛使他无力操控的短剑掉落在地上,安平漾也脱力坐在地上,但手仍旧不愿从颦蛾眉上移开。 竟是三败俱伤的下场。 杨鸿阙缓缓站直身体,从芥子袋中取出疗伤丹药自己服了一颗后扔给了尹砚,“别嫌弃,透印谷首席丹修的试验品,对外伤有奇效。” 尹砚也不矫情,服下丹药后面无表情抽出短剑包扎伤口,安平漾也取出回气的丹药服下,原地开始打坐。 除去悟道茶树,他们并没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怨,如今宝物有了归属,自然也就能够友好相处了。 在粗略包扎后,尹砚叹声道:“这次是我不如,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告知。” “请讲。” “你怎么会我浣花剑宗的剑法?” 一阵沉默后,杨鸿阙笑着开口道:“你们应该能看出这里的雾气我是可以控制的,在将你们困进雾气时,你们吸入了大量的雾气,它们扎根在你们的经脉中,仍旧可以为我所用,所以你在使出逢花瘦时我就知晓了功法运行的路线,我有一门特殊方术能够模仿他人功法,也就使出了冒牌的逢花瘦,不过是虚有其表,取巧罢了。” “原来如此。” 尹砚点头,“没什么取巧的,我尹砚也不是什么不服输之人,我看柳城院的那位似乎也无力继续争夺,悟道茶树归你了。” 安平漾默认了尹砚的说法,小声补充道:“我叫安平漾啦……” 正当杨鸿阙微微一笑,走上前准备采摘悟道茶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苦涩的声音。 “渡线香……没用?” 第三十一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渡线香……没用?” 杨鸿阙回头只见尹砚捂着伤口,手里的灰色线香已经燃尽,但周围没有传出任何空间波动。 一旁的安平漾出了声,“是雾气的作用吗?” 杨鸿阙闭眼和灵虫沟通,将尹砚周围的雾气散去,给他腾出了一片空地,然后将自己的渡线香扔了过去,“你再试试?” 尹砚接过线香点燃,但仍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三人沉默下来。 他们心中明了,这片秘境,恐怕哪里出了问题。 “要么这就是水月观和魔教之类傻了吧唧总想毁灭世界的组织串通的阴谋——现在在秘境内的可不仅是探险的散修,还有九大宗门年轻一代的所有新秀,一旦秘境被关闭后再派入韧歧境的修士就是一场屠杀,这一下来修真界起码十年青黄不接,但九大宗门也得改名叫八大宗门了。” 温良将木柴扔进火堆里,一脸淡定的对着两个尚未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的两个徒弟解释,“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和水月观无关,这个秘境已经不再属于水月观,虽然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而现在的水月洞天主人很显然想要引起恐慌,不过下一步是什么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啊?那我们不是很危险?” 李曜做作地问了一句后又嬉笑道:“不过有什么担心的,连战圣温良都跟着我们进来了,还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人要杀你,我一定把你拱手让人。” 温良看向沉默不语的戚拾年,“你有什么心事?” 戚拾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坦白,“我有个哥哥也进入了水月洞天,并且以他的身份恐怕面对的敌人会非常危险……我担心他。” “啊?你还有个哥哥?” 李曜坐直了身子,“不应该啊,你婆婆都死了,他还没被那女人杀掉?” 说起婆婆,戚拾年的眼睛更加黯淡,“那是之前的事,说来话长。但他现在是透印谷的弟子,我很担心他会遇害……” “没事,我们已经进来三天了,现在除了渡线香不能正常使用外并没有其他消息传开,透印谷是九大宗门之一,如果有消息我们一定会知晓的。再说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可能那么轻易出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李曜拍拍戚拾年的肩膀,又挑挑眉补充道:“除了那个叫杨鸿阙的家伙,他可真是胆大妄为啊,居然敢和宗主江清并肩而行,虽说出尽了风头,但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盯上了他。” 戚拾年没有出声——哥哥的身份不能暴露给其他人,三年来的经验以及背后的刀伤告诉他,除了自己谁都别信,哪怕那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行了,哥哥弟弟的亲情时刻到此结束。” 温良站起身来,眼神隐晦扫过树林,“有些小麻烦来了。” “请不要冲动,我们并无恶意。” 树林里走出了一个少年,他面色苍白但并不虚弱,身后背着一柄绀青色的古刀,双手举起表示自己的诚意,“我是杨鸿阙,因为渡线香失效了,所以现在秘境内的人们必定处于慌乱的状态,指不定还会互相怀疑致使自相残杀,就遂了始作俑者的意,因此我们希望大家能聚在一起一致对外,同时也可以保护伤者,请问你们可有意愿加入?” 温良不做声,看向李曜示意他们自己选择,李曜刚看向戚拾年,却发现不知何时戚拾年戴上了仿真面具,变作眼睛处一道深疤的少年。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这么谨慎。 李曜投去了赞许的目光,戚拾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在本能的进行伪装后就盯着杨鸿阙移不开眼,整个人处于懵了的状态。 自己朝思夜想的哥哥,就这么轻易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杨鸿阙察觉那个脸上有疤的少年的目光,以微笑回应,那少年也生硬地笑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透印谷的人也跟着你们?” 李曜看戚拾年呆住不说话,以为他是故意想彻底扮作高冷少年,便体贴的替他开了口。 “是的,不仅有透印谷的人,柳城院的各位以及小剑圣尹砚我们都在一起。” 杨鸿阙见似乎有谈拢的倾向,将举起的手放下,指了指自己的身后,“但他们有些人受伤了,实在不便露面,还请谅解。” 李曜挥挥手故作豪迈道:“没事,主要这小子有个哥哥在透印谷的弟子里,我想着能否让他们兄弟相认?” 杨鸿阙一愣,没听说在场的师兄弟们有失散的弟弟啊?他犹豫出声道:“可否请问这位小兄弟的哥哥姓甚名谁?” “我哥哥……似乎不在开幕大典队伍里。” 戚拾年故意沙哑着嗓子道:“也许……在那场袭击中遇害了吧。” 李曜奇怪地看着戚拾年,但并且戳穿他的谎言——这小子一定和他哥哥有矛盾才不愿意相见吧,唉,可怜的兄弟俩。 杨鸿阙听了沉默了片刻,脸上神情黯然无光,“抱歉……我们会尽可能找回令兄的遗体。” “嗯,多谢。” 见两人的气氛冷下来,李曜急忙结果话头,“我们三个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修士,我是器修,目前修为是韧……气蚀二段,这是我的大哥,修为是气蚀六段,这位小兄弟是我大哥的徒弟,修为——啊抱歉,他刚引气入体。” “无妨,”杨鸿阙又重新扬起了微笑,“我们非是看重修为才决定招揽几位,正如我们所说,希望大家能团结在一起,共同对抗外敌。” 这时,默不作声的温良皱眉开了口,“你们如何得知我们不是间谍或者干脆就是敌人?以及,我们如何得知你没有投敌?” “因为……” “因为我们可是老熟人了啊,温先生,许久不见。” 一名看起来玩世不恭的修士从杨鸿阙身后探出头,对着温良眨了眨眼,“记不得我了吗,我是喻燕呀,您的弟子温老二我们关系可是很好的呀。” “原来如此。” 温良一改咄咄逼人的态度,温笑道:“抱歉,是我太过紧张。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喻燕从杨鸿阙背后走出,径直朝着温良走去,揽过他的肩膀低声耳语道:“哟,堂堂战圣舍得出山了?” 温良假意微笑,“我怎么样不重要,燕喻,我警告过你不要蹚这趟浑水,剑池怎么会在这种秘境里?这明显就是针对你的圈套!” 正是燕喻的少年,不,表面是少年的剑圣轻声道:“我知道,但我更好奇是谁敢针对我设下圈套,是儒家的那个老头子终于忍不住和画画的老东西联手想杀我,还是有人和西方的议长勾结准备把我这个袭击议会本部,回来后杀遍了九大宗门,致使修真界青黄不接的冷面杀手做掉?” “你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赴这一场鸿门宴?” “因为,”燕喻昂起头,傲气十足地看向温良,“我燕喻怕过谁?” “温宛被杀,我便将凶手都杀掉,而你呢?你只是给他设了祭坛。温良,你作为战圣,这么畏首畏尾,只为了顾全大局可对不起你的称号。是,我是屠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修真界,但我一人的威慑力便可抵他们所有人,就算修真界青黄不接,可西方可有大举进攻?他们不敢的,因为我还活着呢。” 温良默然,许久之后,他轻声问到:“为什么同意他们聚集修士?这样愚蠢的做法,只会加速内讧的爆发。” “还是那句话,因为我在呢。再说了,天真不是挺好的?” “天真就是愚蠢,这迟早会害了他,如同害了温宛。” “但他总会成长的,我也不会允许温宛的死再次重演。” 燕喻的面容冷若冰霜,“除非,当年的人还没死够。” 第三十二章 杂谈 “杨鸿阙,你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内讧的吧?” 本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不便行动的尹砚由杨鸿阙背着行进。毫无预兆的,背后一直保持沉默的尹砚突然开了口。 杨鸿阙脸上的笑容微敛,眯了眯眼看向晴空万里的远山,“知道啊。” “但是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吗?我们一路走来救助的重伤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能放下他们不管?或者放任所有人这样慌乱下去,等着被敌人逐个击破?”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说笑的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哪怕有人心怀不轨,哪怕有人潜伏其间,哪怕会内讧,会自相残杀的可能,我们也只能来者不拒,只有把人心聚在一起,才有反攻的机会。” 尹砚默然。 是了,是这个道理。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天真,而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也不用这么沉重,我们现在是在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既然已经料想到了最坏的情况,那便没什么可惮的了。” 杨鸿阙安慰尹砚道:“再说了,等你养好伤,还有什么好怕的?你可是小剑圣尹砚啊,唰唰唰几个剑招,敌人还不落荒而逃。” “瞎说。” 尹砚脸上略红,轻啐一句,可嘴角还是忍不住扬了些许弧度。 嗯,总会变好的。 “水月洞天已经关闭了三天了,可你派进去的人还没行动。现在外界的人还没发现异常是我每天都派人装作受伤传出的修士,等九大宗门弟子出现伤亡,他们的魂灯熄灭可就瞒不住了。议长,你在等什么?” 黑袍人坐在长桌的末尾,昏暗的火光不住闪烁,蜡烛围满了整张长桌,映出长桌桌首的那个老者。 老者满眼慈爱,缓缓抱起睡在桌侧的黑猫,仿佛呵护自己孙儿一样轻轻抚摸着它,“我的孩子们告诉我,有的人藏了起来,有的人仍旧和同伴们寻找奇遇,而更多的人被聚集起来,他们到现在仍在不停吸纳新的成员。” “哦?” 黑袍似乎略有惊讶,“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呵,倒是个好法子。” “是啊,是个好法子。” 老人也感叹道:“这样我的孩子们就不需要四处寻觅了,只需要一网打尽,你要我杀的人就差不多了吧?” “原来如此。原来你在等这个。” 黑袍讽笑道:“倒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知那领头人知道后会作何感想?不过难得的聪明人也要死在这里了。” “不,”老者眉眼含笑道“他是你告诉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动的人。” 黑袍突兀的沉默了下来。片刻后,她嘶哑着嗓子道:“若是如此,便将他一并杀掉吧。” 星垂平野阔,月上柳梢头。如今人数已破千的队伍在几个大家推举出的领导人的组织下停下了脚步开始休息,杨鸿阙也扶着尹砚坐下——在吸纳了许多修士之后,他们也是找到了丹长居的修士。有了医修的存在,尹砚愈合的速度飞快,现在已经能跟上大部队,也就用不上杨鸿阙背了。 在路上遇到的不少浣花剑宗弟子也自觉将自己的大师兄保护起来,将生火之类的粗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只是他们对致使自己大师兄受伤的杨鸿阙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敌意,杨鸿阙也只好回到透印谷的队伍,每日在升起的篝火旁打坐调息,尽快恢复着。 “那个,杨鸿阙,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呀。” 一道怯怯的声音传来,杨鸿阙睁开眼,正是柳城院的安平漾。 “安师妹何出此言?” 杨鸿阙收气停功,像旁边挪了一点,给安平漾空出了一个位置。 安平漾小心翼翼坐下,“就是……我们几乎很少遇见其他九大宗门的弟子,除去一开始分散的丹长居和浣花剑宗,其他门派的弟子一个都没遇见,按理说他们如果群体行动的话,应该更好遇见才对,没道理一个也没见着。再说现在秘境里的修士大部分都在朝我们这里寻来,他们不应该也得到消息前来吗?” “嗯……也许他们是有其他顾虑吧。” 杨鸿阙当然知道为什么其他的门派不加入这个队伍。 其他门派的领袖当然也聪慧过人,当然知道自己打的什么主意。但他们没有必要因为这群伤残付出精力以及担上不必要的风险,他们在一起就是最坚实的队伍,为了一群素昧平生的修士付出生命? 他们不傻。因为他们的命比那些修士金贵得多,他们是修真界的未来。 事实如此。 杨鸿阙无意识摸了摸安平漾的头,“没关系,我们能行的,我们能保护好他们。” 安平漾被杨鸿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下,但看了眼他迷茫中带着严肃的脸,鬼使神差地没有避开,坚定地点了点头,“一定会的。” 戚拾年三人因为燕喻的缘故也留在透印谷一行人中,他望着似乎相谈甚欢的少年少女,内心很不是滋味。 他也想和哥哥相认,也想坐在哥哥的身旁,告诉他自己这三年的不易,告诉他自己很想他,告诉他江家人的真实嘴脸,带他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 但戚拾年不能。 遑论哥哥是否知道婆婆的死讯,现在的他已经不仅是自己的哥哥了,他是杨鸿阙,透印谷的杨鸿阙,这个队伍隐形的领袖之一。 这样的杨鸿阙,如何能丢下一切和自己离去,如何能回到荒里镇平凡的生活? 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 戚拾年低下头,抱着肩膀敛下眼眸,开始思考自己之后的路。 哥哥找到了,但他似乎过得很好,不需要我再去打扰。那么我现在的目标大概只剩下给婆婆报仇了吧。 可……如果哥哥知道了真相,他会怎么做? 为了过去和现在的家人翻脸,还是,为了现在的家人向过去妥协? 甚至,为了他们和自己决裂? 戚拾年突然有些惶恐,因为支持他活下去的决心开始动摇了。 “你怎么了?” 李曜敏锐的察觉到了身旁师弟的不对劲,他看向刚才戚拾年看去的方向——是杨鸿阙,心里便了然,“想哥哥了?” “……嗯。” 戚拾年不是很想说话,他觉得自己需要安静想想,但李曜不给他这个机会。 “没关系的,世事无常,就像你想不到婆婆会被杀一样,谁能想到你哥哥也会被杀呢?习惯就好的。” 戚拾年抬起头奇怪地看着李曜,李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对,挠挠头道:“唉我也不会安慰人,反正就是那个意思,过去的让他过去吧,你还有明天等着你呢,如果你觉得没了哥哥实在难受,我当你哥哥,你就叫我一声曜哥,我保证以后只要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温良看见笨拙劝着戚拾年的李曜只觉好笑,幽幽补充道:“曜哥,你比他小。” “啊?” 李曜傻了眼,戚拾年难看地笑了笑,心里的结却解了不少。 是的,现在有了师父,有了师兄,虽然我还不能信任他们,但终究是有了希望。 “小子,知道你有心事,我也不会多问,但你要知道,只要我承认你一天,你就有我这个师父,就有李曜这个师兄,有什么事我们都会帮你,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温良开了口。他从陈知报那里知道过这个少年的经历,自然猜得到戚拾年在想什么,“就算你还不信任我们,也是一样。” 李曜听了横眉怒目,“什么啊,戚拾年我对你这么好,你还不信我?!” 戚拾年被戳穿了内心的小心思,再加上李曜的逼问,一时竟然生出了慌张:“不……不是,不是不信任,我就是……” “嘿,慌了?骗你的!”李曜弹了下戚拾年的额头,“放心吧,我知道让你信任我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毕竟我们之前只有几面之缘,成为同门也才不到两周。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信任我的,你等着!” “嗯……!” 戚拾年突然又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了——有师父可以依靠,有师兄可以嬉闹,他似乎也成为了无忧无虑的宗门弟子,之前让他成熟,让他警惕,让他孤身一人的三年磨砺仿佛只是一场梦境,而现在他已经醒来。 是的,我有自己的路。 戚拾年坚定了眼神。 哥哥,我会自己走下去。然后,以一个修士的身份重新面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