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南安北》 第一章 出逃 http://.biquxs.info/

父亲贪墨官银她可以假装视而不见,但杀了人还理直气壮就不是她能接受的范围了。 更可气的是母亲,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人已经死了,多赔偿点银两就是”。 这家宅不像家宅了,简直就是个炼狱。而人心竟也不是人心了,而是妖魔之心。 这家,不值得留恋。 这父母,不要也罢。 也想潇洒的走,可为什么要偷偷的回头?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际,好像要把谁的魂给吓掉才罢休,伴随着的还有闪电。滂沱大雨忽至,街上的人们闪躲不及,大多簇拥着跑向街道两边的店家,街道两旁大多是从江陵过来的商人们开的铺子。 今日客人零星 益谦祥酒家的门头装饰的十分考究,不似其他酒家的门头只用黑漆漆的牌匾上写上名字便草草了事,若你问起门头为何如此简单店家会回答:“让别人知晓此地是做打尖住店的便罢,门头做这么复杂做甚”? 再看益谦祥,整个门头似是和门面衔接在一起,用草书在嵌入墙里却还微微凸起的石匾上刻上“益谦祥”三个字,虽是草书却也不会教人看着糊涂、不晓得牌匾上写的是什么,旁边如金属丝线勾勒上去的凤凰图腾,一左一右,像是要磐涅重生,让人看着就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奋发向上的劲儿。虽是进来躲雨的路人,掌柜的也似平时对待客人一样热情,边走边向众人说:“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吧,刚才我瞅着这天像是要下雨的模样,怕店里的伙计们着了凉,便吩咐他们提前备着,不料,这下还真就派上了用场”。 掌柜的满面和善,像极了庙里供奉着的菩萨,不过却多了些皱纹,虽然朴实,却不难看出生意人眼睛里冒着的精光,发丝里也夹杂着些许的白发,说他上了年纪,背却直挺着,如酒家院子里的那棵松树,所以有和掌柜的熟识的伙计也开玩笑的喊他“老宋”不知道的以为他姓宋,实则不然,掌柜的姓付名谦,叫他老宋是因为他的脾气秉性都与那松树像极了,而宋与松又相像,只是音调不同而已,所以大家便老宋老宋的喊着,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付掌柜的。 “看势头这雨啊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了,不如”……掌柜的话还未说完便见众人呼啦一下全冲到雨里去了。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刚才净顾着看向掌柜的那方向了,不知晓此地怎会躺着这么个姑娘家”。 “怎么啦怎么啦”吵嚷着走过来的正是付掌柜的独女,名叫慧儿,光是看这名字就透着一股聪慧伶俐的劲,做起事来也是丝毫不马虎。“你们这群大男人围着一女孩儿家叽叽喳喳什么呢,还不快搭把手把人扶到屋里去。” 待到众人七手八脚把那女孩抬到屋里再出来时天空竟开始放晴了。众人一边向掌柜的道谢一边嘴里念叨着“这初秋的天气比那夏日里的天气还要变化莫测,都快些回家吧,莫要感冒了才好。”边说边拧衣袖上的水。 看热闹的人可不就是如此吗,有热闹看时便一窝蜂全围上去,只要祸不及自身永远不会有人嫌热闹大,看完热闹便做个甩手掌柜,接着去为柴米油盐奔波。 酒家上房内 “娘,娘,您别跟茵儿捉迷藏了,娘”……文茵猛地坐了起来,难过如同潮水般袭来,一发不可收拾,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连心脏都没有了一般,可若说没有了心脏,这会揪着疼的又是什么呢? “姑娘你醒啦,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适”?陷入长冥的文茵被这么一句温柔地询问打断。于是缓缓抬起头说道:“姑娘手中端着的汤药可是内含葛根、紫叶苏、陈皮、生姜”? 慧儿不答反问道:“姑娘家中可是开医馆的,怎得对草药如此熟悉”?一边询问一边端详着斜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少女,还未脱掉孩童婴儿肥脸颊此时显得楚楚可怜,莫说是粉黛了,便是头上连个简单的珠花也未见装饰,弯弯的月牙眉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鼻梁翘挺,樱桃小口,虽还未长成却已经能看出娇俏模样了。 文茵略思忖觉得此时不宜说出实情,还是稍加隐瞒吧,若是被人知道了自己是离家出走的怕是少不了猜度。于是心生一计,“是啊,我本是鼎州人,家中是开医馆的,一家人也算和乐齐美,不料三个月前家乡发了水灾,医馆被毁,得亲人庇佑我这才躲过一劫,我还有个舅舅在汴梁,过投奔舅舅,可是,离汴梁还有几十里地时我的包袱被贼人抢去了,紧赶慢赶进了城,由于太疲惫加上受了风寒才晕厥在街上” “可否告知你的名讳,姑娘姑娘的叫怪别扭的”。 “你就叫我茵儿吧”文茵并未告诉自己的名字里还有一个“文”字是不想再节外生枝,当下还是先保全自己最重要。“刚刚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喊慧儿,我猜想你便是慧儿了吧。”文茵见她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便毋自说到“那我便叫你慧儿姐姐吧,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她说完又感伤似的低下了头。 “你不是过来投奔舅舅的吗,如果你舅舅家离这里不远我们以后也是可以常常走动的呀”慧儿拍拍她的肩大大咧咧的说道。 文茵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慧儿看到她憔悴的模样,又想到她紧赶慢赶的来汴梁,还昏厥了过去,现在肯定已是饥肠辘辘了。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瞧我这个呆瓜,你现在定是又累又饿吧,我还拉着你东扯西唠的,真是该死”。话刚说完就干脆地起来大步流星地去厨房找吃的去了。 益谦祥门外,掌柜的正在打扫雨后的落叶。泡桐树落下的绿色树叶和漏斗形花冠稀稀落落的散在树下,仿佛在哭诉着秋天的到来让它们离开了枝干。掌柜的拿着扫帚,一下一下的扫着。 付慧从厨房里端了吃食出来便碰上了扫完地回来的父亲。 付掌柜将她拉至一边问道:“你可问清楚了那女孩子是何来历,怎得会在光天化日下就倒在了马路上”。 付慧皱了皱眉头看向自己的父亲说:“爹爹你真是谨慎的过了头,她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还能犯什么事不成?” 付掌柜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这个世道啊,怎么好说呢……算了,你先去送饭吧”。 “哦,好”付慧端着餐盘快走至楼梯时又回头对父亲说道:“我问了,她是医家女,家乡发生了灾难过来投奔舅舅的”。 付掌柜在铺子里转了转,心里总觉得不大安稳,嘱咐伙计让他看好铺子,转身去了文茵所在的上房。 “听慧儿说你是医女,那可否回答老夫几个问题”?文茵与掌柜的那双想一探究竟的眼睛对视着,点了点头。便听掌柜的问道:“这屋子里的香炉里点的是什么香”? “此香名为华盖,由丁香、沉香、檀香、白芷各15克;草豆蔻、艾叶各20克酸枣取汁调和药末所制而成”。听完文茵的话掌柜的露出赞许的笑容,可是这笑马上就被似质问的话所掩盖掉“姑娘如何证明自己是身家清白之人”? 只听文茵不慌不忙道:“茵儿无任何证据可自证,只是这青天白日的若是犯了事定会有人到官府报案,若是掌柜的不信茵儿家世清白大可到官衙去询问,若茵儿真是那罪大恶极而又拒捕的逃犯的话官府自会张贴告示,您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呢”?这一席话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付掌柜也因自己考虑不周以及质问一个小娃娃而感到羞愧,可他也没法不顾虑,毕竟十前他曾因一时好心救了一个落难者而被县衙逮捕拷打质问过。 “方才是老夫思虑不周,若是有冲撞姑娘的地方还望海涵”,虽然文茵是个小姑娘但掌柜的依然客客气气的。 这文茵虽然看着也就二七豆蔻,心智却异常成熟,她知道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自己年龄小而善待自己,相反,大多数人却会因为自己年龄小,力气小而对自己不利。所以,她得稳妥一些,不能给有心人可乘之机。虽然前路难走,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回头,那个家显然已是看似繁华实则破烂不堪了。 夜幕降临,吃过晚饭后泡个美美的热水澡大概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了,等大家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文茵才开始烧水然后一桶一桶的往房间里提,待到木桶里的水有十分之五六时,文茵已是满头大汗了,这样的小身板提起水来也只能半桶半桶的提。 试水温,关门,动作一气呵成,比那舞者的动作还要麻利。 蒸汽氤氲,屏风朦胧,隐隐可见女子曼妙的身姿,可人的面庞。 文茵望向屏风上自己搭上去的里衣开始深思,视线从屏风上转向手中的羊脂白玉。细细软软的手指沿着玉表面的花纹摩拭,眉头紧锁着,这玉看上去平平无奇,若是在普通人手里肯定就认为这只是块上等好玉,到典当铺里变卖能换个好价钱。而文茵则知道这是自己不仅是自己与舅舅相认的信物还是自己在这个世上的护身符,尽管此时的自己被前途未卜困扰的心烦意乱,但握在手中的玉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抚平自己内心的激荡。 第二章 红袖招 http://.biquxs.info/

因着今儿个是大相国庙会,不仅庙里头有老百姓自发组织的酬神、娱神、求神活动,马行街街道上更是比平时多了些新奇玩意儿,一些大型的文娱和商贸活动吸引着三教九流云集于此。 马行街长约30里地,从土市子进入马行街不远有一个名叫鹌儿市的十字路口,路口北边即是当今汴梁最为著名的酒楼——欣乐楼与和乐楼,酒楼不远即是“卖马市”,因此,这条街被称之为马行街。马行街除了这“卖马市”之外,更多的是医馆、药铺和茶坊酒馆,勾肆饮食。 此时‘红袖招’里人声鼎沸。 “若是我对上了此对又当如何”? 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向说话的小生,见来人冠正衣洁,粉头白面,好一个俏书生口气如此狂妄! 书生向众人行揖礼,走近红袖招馆内的舞台,头微微仰起看向说话的小厮。 小厮连忙笑道:“这位公子想必是学识渊博之人,不妨对对看,我家琼裳姑娘说了对的出此对者,今天定当与那人把酒言欢”。 只听那小生不急不缓的说道:“我下联是伊有人尹无人伊尹一人元宰”。 台下之人拍手称赞:“妙哉啊,妙哉”。 小厮睁大眼睛似是感到不可思议,这对子已经有不少人试过了,都不是绝好的,现在竟被一个未至弱冠的少年对出来了,且与上联的‘冯二马驯三马冯驯五马诸侯’堪称绝对,不禁高看这少年几分。 “你且等等,我这就着人去知会琼裳姑娘”。转头便对着丫头绿孚耳语了几句。 众人嗑着瓜子,等着下一出‘戏’开幕,久久不见美人出场众人便开始吵嚷起来,片刻,大家忽然又都安静了,顺着台下众人看去的方向,红栏外的女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众人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喘息声大了些便把美人吹走了。 “你说的那公子何在啊”?这妙人唇红齿白,说起话来也如莺声燕语般教人好生欢喜。 “不是在这儿吗”,小厮满脸堆笑的看向舞台正前方,这一看竟傻了眼,莫说是翩翩少年了,便是连他身旁跟着的仆役也没了踪影。 小厮尴尬的挠了挠头,刚要张口解释些什么,便听到琼裳说“罢了,罢了,有缘自会相见的”。说完便扶着自己房里的小丫头绿琦往回走,楼下众人看到这个场景便不依了,纷纷吵嚷着。 “在下屡次向嬷嬷打听姑娘,嬷嬷都说姑娘没空,今日得空竟不给在下些薄面吗”?这是红袖招的熟客了,屡试不第的第八个年头心生苦闷,差点抑郁而死,之后便三五不时的来红袖招寻些乐子。和同样屡试不第的沦落人一起吟诗作对,或者听馆子里的姑娘们弹弹曲儿,没有考中科举,索性开个书局,既可以谋生又不至太过庸俗。 “是啊,琼裳姑娘,素闻姑娘的《太平年》弹的极好,不知今日可有幸听上一曲”。说话的男子一脸期待的望着琼裳。 众人附和:“来一曲,来一曲”。 “要求姑娘公然弹琴岂不是无理了些”?来人一身锦衣华服,单从外貌上看就不是好相与之人。 远远的看到馆内气氛如此紧张,嬷嬷便走过来打圆场:“这不是五公子吗,今日刮的哪门子仙风,把您给吹来了,好些日子没来把我们我们瑶堂姑娘的脖颈都望断了呢”。说着便扭动着腰肢走近了五公子李天佑身旁。 李天佑毫无痕迹的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哈哈笑道:“好些日子没来了,竟不知红袖招来了个这么标志的美人,今儿她就归我了。”说着就迈着大步向楼梯走去。 “哎,我的好公子,琼裳姑娘的身价可是不一般呐”!嬷嬷望着那穿着广身华服的男子调笑着说道。嬷嬷本打算让琼裳只陪汴梁的那些个达官显贵,这样一来可以结交上流人士,二来以后也能卖个好价钱,只是这个李天佑虽是一介布衣出手却是十分阔绰。 嬷嬷正在犹疑不决中,只见一钱袋子向她脸的方向飞来,她忙不迭地顺势抓住,打开钱袋的瞬间脸上像是绽开了花。 那妙人一走,馆内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弹琴唱曲有之,吟诗作对有之,附庸风雅亦有之,不一而足。 琼裳房内 “在这里呆了也有三个月了,如何”?刚刚那位五公子竟一扫进门时的陌生之态随意的坐在房里的软榻上。“怎么?不打算过来给爷斟上酒”?李天佑斜睨着绿裳,一改在楼下温和的姿态。 猛然听到询问的话,打断了兀自思索的绿裳,她尽量使自己的姿态看起来卑微。 这位爷虽然看起来有些其貌不扬,心思确是极为阴狠,不然西夏也不会贸然让这位悄悄潜入这汴梁城内,与她们这些在宋朝隐藏着如浮萍般的棋子接应。 绿裳走上前去给他斟酒,随后又在一旁边给他剥干果边说道:“这三个月汴梁城内倒是安静的很,收到宫里那位的消息说太子未立,人人心中皆不安稳。但是这些暂时还不会摆到台面上来,毕竟皇上还年轻,且这几年曹皇后膝下养着的那位不久前才被送出宫。宫里头的苗贵妃生下了个皇子,也是这皇帝现如今唯一的儿子。”越往后说绿裳的声音越小,妄议宫廷秘事被听到可是大罪。 那位五公子听到这些露出不屑的神情:“就这些?没别的了?” “倒是有一桩趣事,有个叫郭承祐的将军几日前在此地办差,要了间雅舍,竟也没有找姑娘作陪。巧的是那间雅舍就在这房间的隔壁,依稀听到了什么民女、银子两万两、刑法之类的。”绿裳蹙着眉头回忆道。 “这朝廷啊,不用我们搅和本身也是一锅粥了,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在给它加点火候。”李天佑一脸云淡风轻,吃着剥开了的干果,喝着酒酿,好不惬意。“你来弹上一曲吧,不是说现下流行的那些曲子你都弹的甚妙?” “公子谬赞了,奴不过是讨生活罢了。”说着就坐在琴案边弹了起来。 一时室内和谐,只有悠扬的琴声缓缓流淌。琴案边的女子看起来温婉可人,对面榻上的男子闭着眼睛静静听曲的样子一时让人觉得这又是那个在楼下彬彬有礼的温和公子了。 第三章 初相见 http://.biquxs.info/

“爷,咱们去哪儿啊”? 那公子拿起与这时节并不相配的扇子,敲了敲只长身体不长记性的小仆役的头说道:“墨桐啊,你爷我出门在外需要考虑去什么地方吗?”。 在红袖招里大放异彩却一声不吭走掉的翩翩公子可不就是眼前说话的这位吗。穿的似是随意却也难掩其风采,没有传统读书人的呆滞,有的是江湖人的不拘小节。 “看这个日头,快到正午了,爷不饿吗”?墨桐提醒道。 “是哦,走,去吃饭。” “爷,我听说那个欣乐楼、和乐楼是这一带最有名的酒楼呢。”小厮一脸馋样还吞了吞口水。 “得得得,你少给爷丢人了,告诉你啊,不是有名就好吃,到一个地方先打听哪个酒楼开的时间最久,如果足够幸运还能吃到当地较为正宗的美食”,说完得意似的扬了扬眉,“你去打听打听,这条街上哪家酒家时间最久,今天我们就去那儿”。 片刻,小厮回来了:“叫什么益谦祥酒家”。心里不住嘀咕,这酒家的名字也太过文邹邹了些。 街道上热闹非凡,不一会儿俩人便走到了益谦祥。 益谦祥此时人声鼎沸,二楼靠窗边坐着的是益谦祥的熟客郭逵,文茵听付慧说一年内有很多时日都能看到那少年坐在相同的位置捧着书从早坐到晚,且很多年都如此。心下不由愕然。 从三楼向下看时,那少年眉眼清俊薄唇微抿,皱起眉头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左手拿书,右手不时轻叩桌面。约莫一刻钟便会抬头向窗外远眺一会儿,然后再低下头继续看手中的书本。 似是感应到了文茵的眼神,郭逵迎上了看向他的目光。觉得这女子倒是和其他女子不同,别家的女子迎上男子的眼神要么是羞得满面通红要么扭头就离开了,很少有女子可以如此坦荡荡的与人直视,于是他冲着她颔首。 文茵也回他了一笑,便准备回房去了。就在这时一楼突然喧哗了起来,人们纷纷向门口的方向望去。只见带头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官爷,后边跟着许多官差。 “请问掌柜的有没有见到一位三十多岁的道士”?官爷右手边的一位官差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画像。 付掌柜看到官差出现在自家店门口,一颗心砰砰直跳,以为是过来逮捕前几天收留的那姑娘,听到询问的话时才放松了绷紧的神经。 “每天来来往往各色色样的人都有,但没见过什么道士”。 “那掌柜的不介意我搜一搜贵店吧”?官差虽是询问的话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和室内剑拔弩张的氛围不适宜的是,领头的官爷坐在一边悠然的喝着茶四下打量了一下:“敢问掌柜的今日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可疑之人…啊,没有”。 那官爷看着掌柜的说话虽然正常神态间却有些不自然,便觉得有可疑之处。于是便抬起手说:“搜”! “不必搜了,掌柜的之所以神色怪异皆是因为我,但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此时说话的正是文茵。 “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那道士没有隐匿在这个店”,那官爷抚着头看起来已有些疲惫。 “今日我一直在三楼看着门口的方向,从开店到现在共有客人106位,并没有官爷口中所说的道士,如果说那道士换了装扮,也该是行踪鬼祟、面容紧张才是,今日的这些客人大多是因着庙会出来游玩的,各个神态自然,眉宇间不自觉地都带有喜色”。文茵说完看向那官爷的眼睛。 那官爷看到文茵也是吃了一惊,心想道,这小女子竟像极了我妹妹,忙开口问:“你是何人”? “小女名文茵”。 “文…文茵”?那官爷似是不相信似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你父亲可是文玮韬”? “正是…不知大人……”话语未毕。 只看那官爷向手下人使了个眼色,接着又对她说道:“我是大理寺卿,你尧佐舅舅”。 官爷手下的人又接着去搜捕了,只有文茵和那官爷对视着。 “那请问舅舅是否也有一块这样的玉佩呢?” 那位官爷含笑看着她,便从腰间取下一块与文茵手中大致无二只是颜色有所区别的玉佩,递与文茵。文茵仔细校对了一番,将玉佩还给了那官爷,说道:“文茵上去收拾一下行李便跟舅舅回家”。 收拾了行李,和掌柜的父女告了别就跟着去了那官爷家。 张府 听闻老爷带着表小姐来了府上,全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过来凑趣,可惜的是老爷一回府便将表小姐带进了书房,大家忍不住好奇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这表小姐和姑娘长的还真是像呢,姑娘未出阁时也是这个模样,只是一晃这么多年未见了”。说话的是府里的一位管事嬷嬷。 “哎,那这位表小姐怎么突然跑到汴梁来了呢?”一旁的丫头一脸疑惑。 “兴许是在家里不受宠”?另一个丫头妄自猜测着。 “应该不是,她可是家里的唯一的嫡女”,另一位嬷嬷又说道。 此时书房内 张尧佐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指着桌上的糕点:“茵儿来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文茵不答反问:“舅舅不问我为什么大老远从鼎州跑到汴梁吗”。 “你若想说,我不问你也会说,你若不想说,我问了你可能也会遮遮掩掩”。张尧佐再次指了指桌上的糕点“吃一块,府里的厨娘糕点做的极好,吃点金橘也行,这可是宫里才有的东西呢”。张尧佐作为官员较为霸道但是和家人却很亲近。不管是对待嫡子庶女还是同族兄弟都很宽厚。 “家里出了点事,和母亲产生了分歧大吵一架,便一怒之下跑了出来。途中遭了点罪,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便一路向汴梁来了。除了舅舅们,不知道还能去投奔谁”。文茵向倒豆子似的说出了离家的原因。 “那便在这住着吧,你舅母当是已经让人吧纤月苑收拾出来了,那个小院离你几个表姐妹们住的很近方便一块读书玩耍”。张尧佐一脸慈爱的说着,“也没别的事,去让丫鬟们领着你去纤月苑吧”。 “舅舅,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允我”。 “什么不情之请,你倒是说说看”,张尧佐还是那温和的样子。 “我从前在家中时听母亲说汴梁有位华先生医术极为高明,是您的朋友,不知您改日可否带我去拜访一下他呢”?文茵从口中缓缓说出了一个自己一直以来想要见一面的人。 “他曾经还救过你母亲的命呢,说起来那时候你母亲还没有你这般大,岁月不饶人哪”,张尧佐感慨道。 “我不仅想拜访他还想拜他为师,希望舅舅帮我,文茵知道自己有些无礼,刚到舅舅这儿就添麻烦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舅舅”,文茵说着向舅舅行了个礼。 张尧佐不在意的摆摆手,“这有什么呀,咱们舅甥之间,哪有这么多讲究,你已然是个大姑娘了,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见面,是舅舅对不住你”。 “那文茵就先谢过舅舅的这个见面礼了”,文茵说着再次福了福身子。 看到表小姐从书房出来,几个丫鬟走上前来,其中夫人身边的芍药说道:“表小姐,跟奴婢们走吧,夫人说了等您出来就带您到纤月苑”。 文茵点了点头便走在丫鬟们的左前方,书房是建在张府的主院振鹰阁最左端的,这振鹰阁是张府最大的一进院子,设计的较为简约大气,出了振鹰阁不远处便是亭台楼榭,小桥流水,走过那座红色的木制桥向西北方向走途经张府的花园,花园中有一处假山很是奇特。文茵不禁多看了一眼,恰在这时有一个八岁左右的男童从假山上跌落了下来! 第四章 将军府 http://.biquxs.info/

“我儿如何了”?焦虑不安的拉着文茵衣袖的是张尧佐的弟媳妇曹氏,张尧佐弟弟张尧封的府邸就在隔壁,两家的孩子时常在一起玩耍,不料张家最小的孩子今日竟在伯父家摔下了假山。 另一边的将军府 “朕膺昊天命,盛德开保世之祥,衍庆恒由于祖泽。圣朝隆报功之典,追美必及乎先人。惟汝开封府武门郭氏代传孝弟,世绍簪缨,累叶同居,历年已几乎百,祖宗之培养既深,公朝之赏赐讵靳。特赠郭斌辅国大将军。追赠郭遵三班奉职,其弟郭逵补任北班殿侍。呜呼!褒崇虽吝于先朝,显扬宜彰于昭代,锡之祠祀,祭以孟冬,庶几率土之民,咸化同堂之义”。 从宫中来的太监宣读完毕,看着跪了一地的众人,然后又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说道:“郭奉职已殉国,还望望辅国将军节哀”。 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只听郭将军说:“终究还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竟如此之快。仲通,替我送公公出门”。说完便转身向郭管家交代事情了,那背影看上去竟一下子不再挺拔了,只剩下垂垂老矣的衰弱之势。 定睛看去,那个被唤作仲通的男子就是在益谦祥酒家的那个看书少年郭逵,他依旧是往日那个冷冷的少年,在今日的情形下更显冷峻,站在他身边的公公被他通身的冷意吓到了,忙说:“郭殿侍不用送了,咱家认得路”。 闻言,郭逵一言不发的扭头就走了回去。 家中仆人、丫鬟、管事已忙做一团,看到郭逵走进了来,纷纷行礼:“二公子”。郭逵仍是一言不发,径直去了书房。 “刚刚那公公说约莫五日左右,哥哥的尸首便能运回了,魂归故里便能安息了”。郭逵看着父亲的模样不由得心中酸涩,想要多说点什么宽慰自己的父亲。 “兄长临走前跟我说如果这一战他不能活着回来,让我做好自己便可,不要像他一样心系黎民,最终将自己也献给了国家”。 “你哥哥一语中的,说有可能回不来还真的没回来啊,通儿”,郭父忍着悲痛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母亲她”…… “你母亲没受住打击昏了过去,刚刚找大夫看过了,说是忽闻噩耗承受不住倒下的,没什么大碍”,郭父说这些话仿佛用掉了浑身的力气,“你出去吧,我累了想歇歇”。 “是,父亲”。 虽然丧事的一切事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将军府的气氛这几天都很凝重,没有人敢大声的说话。入目皆是白色,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张府 “二舅母宽心,润儿已无大碍”。文茵拍了拍刘氏的手说道。 “这次多亏茵儿救治的即时,不然舅母可真的没法活了”。曹氏掩怕哭泣道。 正说着,只见门房来人通报:“张才人身子不爽利,盼母亲进宫小叙”。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弟弟才出事,姐姐竟也”……似是不忍再说下去了便住了口。“罢罢罢,该来的挡不掉”。 待处理好张润昶的一干事后,第二日曹氏便去了宫中。 此时将军府已是乱作一锅粥。 “母亲已两日未曾进食,您是想一家人都随着哥哥而去”?郭逵黑着脸说着言不对心的话。 “不是夫人不吃,夫人每每刚吃一口便会立即干呕出来”,一旁的丫鬟辩解道。 宁夫人躺在床上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似是万念俱灰。只是直愣愣的盯着上方。 那是郭遵五岁的时候,她刚刚生完郭逵,身子很虚弱。每天看着郭遵迈着小小的步伐在房里晃来晃去,一会看看摇篮里躺着的小人儿,一会问她要不要喝水,一会又因为弟弟哭了而急的转圈圈。那时她想,时光悠然就这样缓缓淌过就好,她并不想让儿子出人头地,建功立业,报效祖国。 可是童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从少年时期便进入宫中,后来进军营,身上的大伤小伤就没断过,让人操碎了心肠。可是娘亲依然是娘亲,可是儿子如今去了哪儿呢。 越想心中越是悲凉,嗓子里有血腥味,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只听到“母亲”,“夫人”的乱做一团,宁氏已是不省人事了。 郭逵走至偏厅门外,遇见正向宁氏的粟凛阁走去的郭父,郭父看他正要出门的样子便说道:“我已知晓你母亲的事,着人去请大夫了”。 “我去请华大夫,母亲的病……普通大夫我不大放心的下”。郭逵依然是绷着一张脸。 “可是,华大夫……”,郭父欲阻止郭逵。 “这种小事父亲就不要操心了,你去看看母亲吧”。说完就迈着大步走开了。 马行街春晖医馆后堂 “华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正在行拜师礼的除了文茵还能有谁,文茵此时心里想的是:舅舅的效率也太高了,昨日才说的事今天就办了,心里正得意。 “师傅请喝茶”。 那华师傅看起来却没有文茵这么喜形于色,不知是一贯如此还是不太乐意收徒。 这时医馆晒药小童走上前来:“华大夫,医馆内有个叫郭逵的找您”。 “哦?是上门看诊的”?华大夫捋着胡子问道。 “不是,他只说说郭喻之孙求见华大夫,让我过来帮忙传个话”。小童如是说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他瞥了一眼文茵而后又说:“今天不安宁哪,罢了罢了,叫他进来” “华大夫,请您走一趟郭府”,郭逵开门见山的说道。 “你是知道规矩的,我已经多年不看诊了,更别说是上门看诊,前厅有几个医术不错的大夫”,说完便作势要走。 “看来您已经忘了淑芝姐姐说过的话了”,郭逵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淑芝是华大夫唯一的孙女,当年嫁与郭遵,可是不到两年便被人杀了。后来追查到杀人者乃是华大夫曾经医治过的一个老太太的儿子,那歹徒认为是因为自己家穷,华大夫没有尽心医治,自己的母亲才会身亡。一直怀恨在心,对其孙女实施报复。华大夫心灰意冷,从那时便不再看诊。 “你怎么会知道”!华大夫惊诧道。 “这一次就当是郭某人欠您的”,郭逵对华大夫鞠了一躬。 “你这个混小子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就跟你去”,华大夫暴躁的胡子都扯掉了几根。 “那便走吧,路上我跟您慢慢说”。说完冲张尧佐施了一礼。 文茵却是跟了上来,华大夫和郭逵一脸疑惑的看着她,文茵解释道:“我已经是华大夫的徒弟了,师傅看诊徒弟怎么能不跟着去呢”?就乐颠颠地拿着医药箱跟在了二人的后头。 “宁夫人急火攻心,心脉俱损,再加上从前的并发症,才会不能进食,甚至吐血”。华大夫把了脉后说道,“平常的处方药已经压不住这病症了,幸而老夫这几年都在研究制药。这一瓶药丸你拿好,一日三次,温水送服,五日内便可大好”。。 此时的张尧封府内却有二人在偷偷摸摸的做些什么。 第五章 宫中血雨 http://.biquxs.info/

她躺在一片血泊中,透过竹林并不能看清她的样貌,但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却很是扎眼。 张尧封府 “我的好姑娘,就当是舅母请求你帮忙,啊…”,带着诱哄的语气说话的正是从宫中回来的二舅母。 她向来精明能干,想当初张家还没分家的时候便是她在掌家,而不是遵循着长媳处理事务的原则。三个女儿自幼时便被她送入宫中,虽然丈夫官职不高但好在次女在宫中还算得宠。 但是女儿自生下安寿公主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太医看过多次无果。 于是她提出让文茵进宫作伴的主意,因为文茵有一双妙手,说不定能治好自家女儿。 不待文茵说话她便又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一旁的丫鬟说:“去大夫人那儿帮文茵收拾行李,今日就启程吧,这可是皇上允了的”。 宫中 “素闻妹妹喜爱摆弄些花花草草,御花园西北处的竹林你也甚是喜爱,宫人每每看到你在竹林旁观赏,都远远的走开了,生怕打搅了你的雅兴呢”。 在给皇后请完安后昭容张氏和昭容孟氏以及充仪尚氏一同走在回宫殿的路途中,因着昭容张氏进宫较早且未分较高所以三人中她住主殿。此时说话的也正是张氏。 “那些花啊草啊的却是比人好想与,你只要每日给它浇些水它便能开的很好,怪叫人欢喜的”。孟昭仪回答道。 “这秋日里的芙蓉倒是开的不错,改日倒是可以一同去赏赏”,走在最左侧的尚充仪试图打圆场。 因着众贵妃、妃嫔、昭容等的宫殿不在一处,所以在依次给太后、皇后请过安后便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去了,后边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皆是各个宫的宫女。 这时昭容孟氏又拿起手帕虚掩着打哈欠的嘴巴。 “妹妹不仅孕吐明显,觉也很多嘛,这才起来没多久竟是又困了”。 昭容孟氏打怀孕以来便整日困乏,还时时噩梦缠身,召太医来看时也说无碍。 除了这些倒也没有别的症状,她便也没有多想。 而此时的昭容殿内,孟昭仪身旁管内务的丫鬟却在偷偷的往香炉中放些什么。 另一边安容殿侧殿 文茵已来到张才人的殿内。 张才人热切的拉着文茵的手说道:“可让我好等,母亲说你是个聪慧的,这一看她说的就不假”。 说着又让一旁的宫女看茶,二人互相打量着。 只见这张才人身量高挑,一身宽袖华服衬得那小脸还没有巴掌大,看人三分笑,眉目间全是情意。 “是妹妹的错,听到舅母说让我进宫与你作伴,高兴的误了时辰,真是该打”。文茵一颗七窍玲珑心,说的净是讨喜的话。 内心深处对这宫廷却是极为反感,深宫内院不比寻常百姓家,宫里人多眼杂,处处都要小心提防着。 且她一个官女子,在内宅已经看到过不少勾心斗角,更遑论这后宫深处,不知道有多少腌臜事。 可有些事情既然已来了,就强打起精神去应对吧。 “姐姐的宫中倒是别致,单看这青瓷小摆件和那玉麒麟可都不是凡品”,文茵奉承道。 这话让张才人十分受用,“皇上分一点宠爱罢了,这点小物件不值什么的”。说着说着又有些感伤了,“瞧我,本来姐妹相见应该高兴才是”。 自打五月里安寿公主夭折后,她虽是强打起精神,身子也是大不如前了,说了会话就觉得身子有些乏。 文茵自然也是看出了她的疲态,便说:“我虽然医术不精,但把把脉还是可以的,让我来给姐姐探一回脉吧”。 一旁的宫女绿萍听闻拿来了手垫,一室温意。殿里的丫鬟们大气也不敢出,各自眼观鼻比观心的静立在一旁。 “太医应当说过姐姐是内虚才是,应该好好调理,切勿忧虑过甚”。 从张才人的脉象里文茵还探到了一丝浊气在冲荡着内脏,只是她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太医开药方了吧,照着喝几副,总归是对你有益的”。 对待宫里的这些贵人们文茵奉行‘察言观色,谨言慎行’的原则。有太医干嘛不用,她才不会主动开药方给自己找麻烦。 昭容殿内 “我没有杀你,不是我,不是我,你要寻仇去找别人寻去”! “娘娘又梦魇了”?站在软榻旁边的的宫女兰萍轻轻的揉按孟昭仪头部询问道。 “娘娘仁慈,不必害怕梦中的邪祟”。 小婢女站在孟昭仪的后头露出一瞥不易察觉的讽刺的笑,整个房间的氛围似乎也变得阴恻恻的。 文茵已在这宫中待了五日了,张才人似乎并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一日消磨,太阳西斜,后宫中众人或是各自待在自己的宫殿中打发时间,或是三三两两的待在一处闲聊。 文茵私下里跟张才人提了一句:“在姐姐宫中打扰颇多时日,想来师傅该觉得我顽劣了,才拜了师却不好好学艺”。 却被她一句话给打发了,“妹妹这是烦腻了姐姐不成”。 太阳只剩余晖,文茵闲来无事便去御花园走了走。 远远的见一女子蹲在竹林处,便问一旁的侍俾:“快入夜了,那位小主是”? 一旁的婢女答道:“娘娘一进这御花园便让我们在此地等着,她一个人进去侍弄那些花草,有”……这是个心直口快的,说话不会顾及什么。 还未说完一旁的宫女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过了好一会那女子竟是保持着同一个动作不再动了,婢女们连忙七手八脚的把她架了回去。 今日她的癔症更为严重了,只是包括她自己在内无人意识到。 “你还我命来,你还我命来”…… 这一次孟昭仪清晰的听到了这个声音,她确信这不是在梦里,于是她几乎是拼了命的喊道:“兰萍,秋霜,兰萍”……几乎是扯破了嗓子,可是宫人们都睡去了,今天值夜的青芜也暂时被支走了。 她抱着被褥浑身颤栗,但只是害怕那声音和梦中一直出现的浑身是血的婴儿,她再清楚不过那个孩子并不是被她所杀。 周围漆黑一片,风簌簌的吹着,吹动了挂在那破烂的房屋里挂着的蜘蛛网和破布条。“绿洲洲际满,不得有锁砍”……她好像又在这阴暗恐怖的梦中听到了这句话。 只是此时的她已不是处在自己的宫中而是深处一片竹林。 她想逃走想呼救,可是此时的她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夜已黑透了。 月色被乌云遮住,夜也冷的彻骨,竹林中影影绰绰。只是刚刚还站着的人此刻却没了踪影。 次日一早,将军府 郭母再次叮嘱道:“明日便要正式任北班殿侍了,在宫里行为举止可要注意些,你那个清冷的性子也该改改”。 “孩儿知晓了,谨遵母亲教诲” 数月前郭母也是这样叮嘱即将远行的郭遵的。 物是人非事事休。 “若没有别的事,孩儿便去读书了”。 再看时那少年又坐在了益谦祥二楼的座位上,虽是手中捧书,只是此时的心思却没有在书里。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知庸庸碌碌几何。而他呢,又终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每日坐在这个位置的郭逵并不单单是过来看书的,在这个酒楼里,可以听到江湖上的传闻,也能体察百姓们的生活,以及百姓们对朝廷的看法。 透过窗外看行人也能看到这世间百态。 宫里一大早便吵吵闹闹的,张才人让小侍女一打听方才知道:孟昭仪死在了竹林里。 此时的竹林外已经围了许多人 一个宫女神色慌张的走到曹皇后面前低声说道:“娘娘,您快着些过去吧”。 曹皇后心里一阵烦乱,大清早就发生了命案,不管处理的好不好,怕是免不了皇帝的一顿罚。 “着人去通知皇上了吗”?曹皇后并没有立即出门的意思。 这种棘手的事儿,谁沾谁倒霉。 “阿紫已经去了,估摸着这会子该回来了”。 曹皇后掸了掸下衣服下摆,抬起那双被保养得很柔嫩的双手,微微翘起指尖。 “走吧,去看是什么人在这宫中作祟”。 皇后前脚刚到御花园皇帝皇帝就到了。 皇后拿起帕子擦拭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孟妹妹怎得如此命苦”…说着还抽噎了一下。 “不是说后宫的事全权交由你处置吗?怎得这会子把朕叫过来了”?宋仁宗威而不怒,冷冷的问道。 “这孟妹妹的事,我怕处理不好,所以”…皇后欲言又止,“她怀有麟儿,想来不会…,昨儿个来请安时还有说有笑的。 曹皇后说话留三分,这是她一贯的风格。 宋仁宗满面寒霜,双手背在身后,开口道:“带我进去看看吧”。 “不可,煞气怕是会冲撞皇上”。众人阻拦道。 “朕乃真龙天子什么冲撞不冲撞”。 走进看时那女子面色惨败,头发凌乱的铺在竹叶上,身上也只穿了一身里衣。 想来这样的时节没有人会穿着一身里衣就出门。 更触目惊心的是有一把匕首还插在心口上,头顶也有伤口。 血将周围的一片竹叶染了色。。 是自杀还是他杀?这样的念头在仁宗皇帝的心中飘过千万遍。 第六章 阴谋 http://.biquxs.info/

案件已交由大理寺卿查探、尚司局协同处理,皇上口谕此事不得外传。 刚任职没多久的大理寺卿张尧佐在接到这个烫手的山芋时,心中叫苦不迭。后宫之事向来不许外臣插手,而此时的他站在竹林处内心的惶恐还没有平息下来。 处理这种宫秘事往往只是吃力不讨好,可还能怎么办,硬着头皮查案吧。张尧佐回头看文茵远远的站在那里,于是便生出私下里向她打探消息的想法。 谁知此时文茵竟走了过来。 张尧佐皱了皱眉头,一副不赞成她掺和此事的样子,远远的冲着她摇了摇头。心里想:这死女子不仅胆大还妄为。 只是他并没有成功阻挠文茵。 “大人,这头顶的伤口是像是钝器所为”张尧佐的得力下属走过来向他汇报案情,“那心口处应该才是致命处,看起来像是团伙作案”。 接着他又说道:“详细情况还要看女官的诊断”。 宫里的尚司局司药房的胡启柯是前朝专门侍奉皇帝的胡太医的孙女,精通医术,尤擅药理,不想也被皇上的一纸口谕传来协助查案。 她查看了孟昭仪身上的两处伤口,头顶处的伤势虽然恐怖,但也只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到要害,而心口上的匕首却是已入心脏一寸,直接致死。 她冲着张尧佐的手下张威说道:“大人说的没错,心口处方是致命处”。 此时的御花园却是再没有旁人了,皇后下令查案期间所有人一律不准靠近御花园,违者仗责十五大板。 在竹林深处,张威又有了新发现:一条绣着蔷薇的手绢。 这手绢是谁的呢,会是凶手留下的重要线索吗。 查内宫之事尤其麻烦,事事都受掣肘,不管是什么事都要向皇帝请示。 张尧佐叹息道:“等皇上下了朝再说吧,这条手绢先收起来,仔细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文茵走进孟昭仪身边,蹲下,闻了闻她发间的气味。又怕辨认不明,反复闻了好几次。 最初的味道只是寻常的熏香,有清神醒目的功效。再闻时便嗅到了一丝不寻常,那味道和熏香的气味相似,只是带有一丝酸涩,掺杂在熏香中若是平常人是闻不出来的。 只是她自小便酷爱研究医术和制香之术,这气味逃不过她的嗅觉。 文茵联想到前一日看到孟昭仪在竹林中睡着的场景,口中喃喃道:“嗜睡、神思不清明…难不成是灵萃迷迭?说着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姑姑可知道宫中的贵人们用的都是些什么香?”文茵看向穿着一身紫色官服的女官问道。 那女官还是保持着查看尸体的姿势,身形未动,微微抬起头看着文茵说道:“大多是朱砂香,也有礼佛的娘娘喜欢点檀香”。 “姑姑你闻闻这位娘娘的发间,看看可有异常”。 那女官低头闻了好几遍,似是不敢确定,这气味…… 此时张尧佐正在看竹子上大量的血迹,暗忖:如果是他杀竹林中应该不留有这么多的血迹才是,而且应该会有打斗的凌乱。可奇怪的是,只有早上过来的几个人脚印的痕迹,并没有因为打斗而出现的大片竹叶堆积的场景。 如果是自杀……张尧佐看了看孟昭仪,那伤口不太像。 “大人”,张威一阵小跑,“竹林里还发现了这个”。 定睛看时,那是一个小小的铁锹,上边还沾着血迹。 张尧佐再一次感到了头疼,查宫廷秘案可是一不小心就掉脑袋的事情,虽然皇帝向来比较宽厚。 “先将证物收起来吧”。 因为孟昭仪的事情,皇上早朝时心中很不安稳,早早的便罢了朝。而朝堂众人也觉得今日气氛有些不对,而且大理寺卿居然没有来早朝。 众人心中猜测可能是有大事发生了。 孟昭仪的尸体已入棺,可是她的死依旧是迷雾重重。 张尧佐、张威、文茵去往御书房的路上。 文茵悄悄在张尧佐耳边说:“这怕是后宫某位的手笔,舅舅您可要谨慎着些”。 张尧佐一脸凝重的点点头,“你回去吧,皇上允你进竹林协助查案,可没说允你进御书房”。 “如果那条手绢不是孟娘娘的,那这起案件应该和娘娘宫里的某个宫女有关系”。张尧佐回忆在竹林中文茵曾跟他说过的这句话,“娘娘的熏香和那条手帕上的熏香是特制的,别的宫殿里没有”,说话时语气很是肯定。 彼时的文茵一脸嘲讽。 如果说这世间她最不想看到什么东西,那无疑就是后宫的历史。那里边掺杂了多少罪孽和冤仇,让人久久无法直视。 文茵才踏入安容殿的门,张才人便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听说皇上竟允了你和伯父一同查案”? “舅舅说了我和他的关系且会些医术,能协助宫里的女官查案,皇上就恩准了”。 张才人一颗心这才放下来,她以为…… 宫中众人去御花园凑热闹时,张才人老神在在的在安容殿里让婢女给她讲话本子。一来是不想招惹是非,二来她也不想看见那血腥的场面。 张才人的笑明媚可人,当她想要刻意讨好你时你连拒绝都不太忍心。 “伯父托人捎了话,说姑母不日便要来汴梁城寻你,让你早些收拾收拾回张府”。 这情形是文茵早已料想到的,所以在跟舅舅刚想见时便提出了拜师,一则是想学些真本事,二则也是借师傅来躲避家人。 文茵笑着回道:“这几日在这儿也没帮到姐姐什么忙,倒是净添乱了”。 张才人从宫女手中接过一早就准备好的珍珠手串和一些小玩意儿递给文茵:“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些小东西你不嫌弃就拿着玩吧”。 听到她这样说,文茵哪里敢拒绝。 “那便谢谢姐姐了”。 “前几日你放入香炉中的香料可还有了?用你配的香料好像更容易入眠呢,也睡得格外安稳,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美美的睡上几觉了”。 张才人说着还伸了伸筋骨,“这身子也觉得爽利了许多”。 正说着,门外就有小太监通禀:“皇上驾到”。 屋里众人忙跪了一地,“皇上万福”。 “平身吧”,仁宗皇帝摆了摆手。 “你就是文家的那个小丫头?”皇上看着文茵的那张没经过雕饰的面庞问道。 文茵心中大惊,不过只是一瞬她就恢复了常态。 “皇上还记得家父是文家莫大的荣耀”,文茵低着头似是害怕的样子。 仁宗帝不经意看到一旁的椅子上放着的包袱,又将眼神放到了张才人的身上,询问道:“这便要走了?” 张才人走过来替仁宗皇帝理了理黄袍,回道:“家中已是急了,说我把她拘在宫里头久了,以她跳脱的性子,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呢”。说完还亲昵的戳了一下文茵的额头。 张才人此举看似随意,实则含有深意。看似亲昵的话语实则是对文茵的贬低,也是对仁宗皇帝的提醒。 仁宗皇帝哪能不知道她话里有话,“只想着是故人之女,今日又恰好帮着办案,随意问问罢了”。 张才人一拍脑袋似是才想起明日宫中宴会的事情,开口说道:“明儿个就是下元节了,宫中宴请大臣,等宴会结束你正好和舅舅一同回去也是极好的”。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日的宴会上,还有另一桩阴谋在等着他们。 第七章 刺杀 http://.biquxs.info/

和往年一样,今年的下元节依旧是在垂拱殿举办。虽是小宴,开宴之前也是张灯结彩,铺设锦绣帷帐。太监、宫女早早的就侯在那里准备点心和御酒,等一应事务都准备妥当的时候,文武百官也陆陆续续的到了,分别坐在侧殿上。 不一会宫中的贵人们也都在朵殿上一一坐在了自己的座次上,就当大家都在互相寒暄时,就听到太监那尖细的嗓音在垂拱殿门外通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跪倒在地,以头抢地,拜道:“陛下万福金安,娘娘万福金安”。 随着仁宗皇帝的一句“平身”,众人才从那冰凉的地上起了身。 宴会就这么开始了,殿中的婢女们上前给众大臣斟御酒,殿内也开始了助兴的节目,首先开场的教司坊宫女们的小唱曲《帘外花》。 那唱曲和伴奏的配合的十分自然,殿内众人一天的疲惫都被现在的曲子给舒缓了。 仁宗皇帝举起杯,笑说道:“爱卿们随意些,就当今日是家宴”。 众大臣面向皇上,神色拘谨,回应道:“是”。而后将手中的御酒一饮而尽。 此时的红袖招内,李天佑却在和琼裳密谋些什么。 那李天佑坐在上坐,琼裳恭敬的站在一旁,时不时的向外看一眼,好像在等什么人过来。 “应该就是这会子了”,她对着李天佑说道。 李天佑不紧不慢的拿起一杯酒在手中晃了几晃,“哦?你觉得这次有几成把握”? “奴不敢妄言,当初天家说此事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她看着李天佑的眼睛,似是不敢再往下说了。 李天佑却没有阻止她的意思,“接着说啊,怎么不说了”?说话时带着满脸笑意,虽是普通的面孔,笑起却比红袖招里的姑娘们还耀眼。 “公子此时就动了宫中的那条线,天家若是追查起来”…… 刚刚还让她接着说下去的那人,此时却没给她是说下去的权利。只见李天佑一瞬间就变换了脸色,一脸阴鸷的捏着琼裳的脖子,双手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推到了墙边。 琼裳此时脸憋得通红,双手用力的在扒李天佑的手,只是她一届女流哪里比得过习武之人的力气,她双手双脚不住的在挣扎,只是这挣扎看起来却像是徒劳,她嗓子里含含糊糊的冒出“公…子”…这样的字眼,她在求他,求他饶过自己这条卑怜的薄命。 她的眼睛里簌簌的留下眼泪,若是寻常男子,早已不忍,可她面前的是李天佑,是西夏当朝天子的第五个弟弟。这人在夏朝是就是出了名的残忍狠厉,民间流传着一首歌谣,“当朝天子第五弟,谁看谁便头落地”。 就在琼裳进气少出气多,已经翻白眼时,李天佑放开了她。 她顾不得什么仪容姿态,一下子便顺着墙滑倒在地上,捂着喉咙咳了起来。 “奴说错了话,该罚”。待她呼吸顺畅时恭恭敬敬的朝着李天佑颔首说道。 两年前她还是李府的嫡小姐,后来父亲被莫须有的罪名赐死,家中人也被李家天子满门斩,见她有几分姿色便给她种了蛊,将她送到了宋朝做棋子,没想到几个月前她收到了让她到秦楼楚馆卖笑的消息,好几次她都想一死了之,可是每每想到母亲临死时的眼神,还有附在她耳边说的话时,她便只能咬咬牙苟活着。 李天佑又坐在了之前的位置,把玩着小物件,就好像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倒是有几分倔强,我喜欢”。他又是勾着一抹笑,看起来并不像个凌厉之人。“要不是你身上还有股子不服输的劲,我刚刚稍稍用力,你就”…他比划了个死亡的手势。 “谢谢公子不杀之恩”。 李天佑不置可否,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确是上等之姿了,怪不得那人留了你一命。”将手中的物件随意的到桌子上,又说道:“是不是想杀了李元昊”? 琼裳忙跪倒在地,膝盖撞在地上的瞬间眼泪险些要流出来,不过被她生生抑制住了,她哪还有眼泪可流。 “奴不敢”。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他杀了你全家,你想杀了他也是应该的,不过你就像个弱鸡,也就只能想想罢了”。 “天家留了奴一条命奴心里已是万分感激,心中并无报仇之意”。 月亮已偏移到东南方向,正好映照到琼裳的阁楼。风透过半掩的窗微微的吹进房内,这一切本应是静谧而又美好。 “慢慢变强吧”,说着还拍了拍琼裳的肩。“明儿再告诉我结果吧,这青楼的味道实在是让人烦腻”。 看着李天佑走出那道门,琼裳唤来丫头打水沐浴。与此同时,心中暗暗猜测着他说那番话的深意。 垂拱殿已是君臣酣畅,正在表演的是舞曲《双双燕》。殿中央的舞娘们身形翻飞,那舞步像彩蝶飞翔般轻盈,个个袅娜多姿,身怀绝技。 正当众人都沉醉在这歌舞中时无人注意到那一群舞女皆被领舞人带到了宋仁宗所在的正殿不远处。 而此时的仁宗皇帝也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只见他和皇后在说些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那中间的舞女竟跃过众人飞向了仁宗皇帝!掩在袖口中的是一把小巧的匕首,她落在仁宗皇帝的面前,拿着匕首便欺身向前,出手凌厉,想要一击毙命。 众人哪里见到过这个情形,一干文官胆子更是都快吓破了。 在看到舞女有异时,刚任北班殿侍的郭逵便一个飞身挡在了仁宗皇帝的面前。 因着宴会不让携带兵器,郭逵只是赤膊上阵,那女子看到有人救驾,便将一个烟雾扔向郭逵,轻盈跳起刺向仁宗皇帝。 眼睛被迷雾迷的一时看不到东西,郭逵只得凭着记忆中皇上所在位置拿身体挡在前边,而那女刺客所持的匕首正好刺入挡在仁宗皇帝面前郭逵身上。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是发生在极短的时辰内,待殿内众武官反映过来时,那女子见刺杀失败,利落转身朝着原有的计划路线飞身离去。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快宣御医”!仁宗皇帝朝着一旁呆愣的太监喊道。 这时,文茵却是站在了郭逵的面前,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瓶,从中取出一颗药丸放进了郭逵口中。 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还能撑住吗”? 郭逵再一次出现在文茵的面前却是以这么狼狈的姿态,多年后想起还觉得有些丢脸。只不过此时的他却是没什么波澜。“还好”,他简单的陈述了自己此时的状态。 “那我便开始了,你忍着点”。说着拿起一旁的酒倒在了自己的手上,正好刚刚去取剪刀的小宫女也回来了。她心里并没有什么男女之防,拿起剪刀便要剪开郭逵的衣服。但是,郭逵阻拦了她下一步的动作。 血已经留了满地,他面色苍白却还是缓缓地抬起手,“不可,等太医来吧”。 她轻轻的拍了拍郭逵的手,“乖啊“。说着便利落的将衣服剪开了,然后用巧劲将插在腹部匕给取了出来。。 郭逵闷哼了一声,快要昏死过去。嘴角却是带着笑,“你这女子“… 第八章 端倪 http://.biquxs.info/

太医被太监一路小跑带到了垂拱殿,见到仁宗皇帝时,顾不得擦脸上因为跑的太快而流的汗,便急急跪在皇帝身边问道:“陛下哪里不适”?待起来时,看皇上神色如常。余光倒是瞥见皇帝不远处躺着一个人。 这时仁宗皇帝开口了:“朕无碍,你看看郭殿侍伤势如何了”。 殿里一时安静,众人屏住呼吸,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就迁怒他们。 太医走进郭逵身边时,文茵已经将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那太医只是看了文茵包扎的手法便夸赞道:“这姑娘的包扎术倒是与别人的不同,这样包扎确实更有利于伤口的愈合”。 文茵闻言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看向郭逵的眼神带有一丝不明的意味,像是安抚,又像是得意。 “大理寺卿、刑部侍郎何在”?仁宗威严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着,那声音中夹杂着的是十足的愤怒。孟昭仪死时的模样还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如果不是郭殿侍的灵敏,今日他这条命恐怕也要在这个皇宫中被终结了。 “臣在”。大理寺卿张尧佐、刑部侍郎温安和齐声答道。 张尧佐此时冷汗涔涔,宫中的孟昭仪一案还没有查出幕后凶手,这次又来个刺杀案。 仁宗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个案件就交由你们全权查办,盘问什么人,提什么人入刑,不管是宫内的还是宫外的都不必请示,每日递个折子向朕汇报案件进展即可”。 他近日甚是烦忧,揉了揉已经不太清明的眼睛又说道:“今日的宴会就到这吧”。 向门外走去的众人此时神色紧张,因为陛下被刺杀一事而感到惶恐,这宋朝的政权自太祖以来就十分平稳,这会子是什么人想要刺杀陛下呢。 在众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此时却有另一幕 “这个人不杀”?只听一个穿着宫女服的少女问另外一个有些年长的宫女。 那个年长的宫女是曹皇后身边的嬷嬷周氏,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女子,神色冷漠。又看向说话的少女,“此时杀了她怕是不好掩埋,不杀我们很快就会暴露”。 那少女也是一脸的漠然,看向躺在地上的女子像是看着一具尸体,但是没得到命令之前又不能动手把人杀了,于是她有些急了问道:“宫里有没有什么枯井或者久无人至的地方,把她扔在那就好了”。 “御膳房边上倒是有口枯井,可是离这儿有些远,不如,把她带到宫外再杀”。 那少女一脸的不赞同:“我把她带走你倒是省事了,可是要想把一个昏迷了的人带出宫何其不易?我只会杀人的功夫,可不会越货的本事”!少女语出不逊。 这少女原来就是在垂拱殿中刺杀仁宗皇帝未遂的舞女,只是她却不是真正的舞女,真正的舞女在上场之前被周嬷嬷设计替换掉了。 “你说此时我们应该怎么办”。少女一脸急躁,完不成任务回去又免不了一顿责罚,而此时的她却还被困在皇宫里想着怎么善后。 “宫里此时怕是已经禁严了,如果这时候贸然有些什么动作肯定被怀疑的”。 她也有些焦急了,只不过这些年在宫里的生活已经让她学会了处理各色各样的事情。 “把她弄醒,然后我们我们走”。 少女一脸惊讶,“人不杀了?” “往后有的是机会除掉她,不要急于一时。况且,她没见过你的样貌。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想来是无妨的。 她们不知道此时躺在地上的少女早已醒来,只是并不敢有什么动作。对方有两人,而她只有一人,她哪里敢贸然行动。在悠悠转醒听到她们说要把她杀了时,她的魂都快吓飞了,但是听到那二人好像意见并不同意。这应该就是她的一线生机了,还好老天眷顾她,她们走了! 此时的宫内确实如那位嬷嬷所说,百步一哨,宫中的大小门有人在巡逻盘查。 “什么人”?那官兵很是凶厉。 “奴婢是司查监章女官的侄女,前些日子刚入宫,刚刚和女官走丢了,正在找她,还望大人给个方便”。 那巡逻的侍卫看她穿着一身宫装,倒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便将她放行了。 她心里不由得一阵慌乱,还好自己说的谎瞒过了那侍卫。联想到自己今天遭遇的事情,和那两个人说的话,以及宫中此时的情形,她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司查监女官章氏房内 看到走进自己房间的章芜,章氏急忙将房门关上。“可有人见你进来”? “我躲过众人的眼目过来的,况且今日穿的和平日里的不一样,这黑灯瞎火的也没有人知道是我”。此时的章芜倒是没有一开始的慌乱了,只是她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宫里头出了大事,今晚陛下在垂拱殿被刺杀了,而刺杀者据说就是表演《双双燕》的领舞,这话传到我这儿时我是不信的。一来你不会武功,二来你也没有理由要刺杀陛下”. 听到周氏说那人竟用了自己的身份刺杀了陛下时,章芜险些站不住脚,她一下子跌坐在椅子里,眼神呆滞,使得那副美艳的相貌一下子失去了光彩。 她的手无意中碰到了一旁摆放着的香炉,香炉的温度是她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她求助的眼神望向章氏,“姑姑,你有法子救我的对吗“? “明日我着人将你送出宫避一避祸事,短时间内你先不要回来了”。 “可是杀陛下的那人恐怕是要将我灭口啊,姑姑”。章芜回想到那人之前说过的话,很是害怕的开口说道。 不料章氏却是转了话锋:“你们司教坊的女官是张蓉蓉吧”。 章芜回道:“是的,可是”… 章芜此时心里想的是:这又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张女官难不成救得了我? 章氏似是在回答她的疑惑,“处理这次案件的正是她的伯父”。 “可是,我并不知道那二人的身份。而且,大理寺卿能相信我的说辞吗”?? 已经是午时了,天空黑暗的像是泼了墨,连一颗点缀的星星也看不见。宫内巡逻的人还在继续巡查,只是此时他们要找的人早已出了宫。 第九章 当归 http://.biquxs.info/

大理寺卿相不相信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仁宗皇帝最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众人都在揣度圣意。 章氏在房内走来走去,一时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不如,你还是先出去避避祸,等风头过去你再回来。我思来想去觉得去大理寺说明实情不是上策,他们揪住了你反而更好向陛下交差。这背后的隐情你说了他们也不知从何查起”。章氏定定的看着章芜说道。 章氏一族家中还在的人已经不多了,这侄女她向来疼爱,不论如何,她是不会让章芜遭受到生命的威胁的。 处在忧患中的少女一时也没什么主意,她抬起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就照姑姑说的办吧,明日一早我就出宫。时候不早了,姑姑歇着吧,我睡在外间的榻上就好”。 一夜无话 从昨夜盘查那群舞女的结果来看,那蒙着纱巾的领舞者是司教坊的章氏女子。当时大理寺卿张尧佐就着人将她捉拿归案,可是却得到消息说没有那女子的踪迹。于是他命人开始查找宫中的卷宗,因为凡是入宫的女子都有记录来历和推荐人,等这些事都做完了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小门外马车已经早早的等候在那里,章氏带着几个宫里头的小丫头准备出宫。拿着腰牌,一路也没有什么人细细盘查。等她们到了灵星门的时候却被张尧佐早已布置好的人手一举抓获。 章氏这时才如梦初醒,怕是这一切早已被人识破。 她在一瞬间的慌乱后很快恢复了,缓缓吐了一口浊气调整了一下气息,看向抓着她们的官差。 “官爷这是做什么”?说着拿出了腰牌。“我虽不是宫中什么紧要的人,但也不是你们要抓的人吧。一早也听说宫中出了乱子,但是出宫办事是得了娘娘恩准的”。 那官爷得了命令,看到这腰牌更加确定这人就是上头要抓的人了。于是冷冷道:“你只管跟我们走就是了,抓你们自然有抓的道理”。 大理寺内 张尧佐看着下方以张女官为首的众人说道:“章女官是个聪明人,把你们请到这儿是因为什么想必不用我多做解释吧”? 章氏也不打算继续装傻充楞了,审时度势是她做人的准则。眼下这情形很是明了,在装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于是她看向上方的张尧佐,露出她那标准的宫廷笑,说道:“张寺正倒是效极高,不过却是抓错了人”。 张尧佐哪里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哑谜,不过却还是依着她的话说道:“哦?女官此话怎讲”? “想必昨夜张寺正彻夜翻看了我氏卷宗,您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侄女芜儿不是刺杀陛下的凶手”张女官直言不讳的说道。 坐在上方的张尧佐却是大笑,让人看不出他此时的真正想法。笑罢,却是沉默了一瞬,下方的几人更是没有人开口说话。室内一时静默。 不过片刻,他拨了拨手边的醒木,发出沉闷的声响。似是觉得有趣,又拨弄了一下。头未抬起,却感慨的说了一句:“人虽是活物,可和这醒木的命运又有什么不同呢”?像是说给下方的众人听,又像是喃喃自语。 “女官带着你宫里的那些个丫头们回去吧,这章芜近些日子却是要留在这里了”。 章氏闻言却是怔了怔,不过却还是在为侄女开脱道:“大人,您有什么要问的不妨现在就审问,芜儿她一定知无不言”。 张尧佐被今日里案子的繁多和宫中的一应事务扰的有些烦忧了,不耐烦的摆摆手。“今日就到这吧,来人,送张女官”。 章氏还在挣扎着为侄女开脱,可是却没人愿意听她说的什么。 被关到牢狱中的章芜却是苦闷,自己的一生就要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了?不!她不甘心。可是,谁又能在此时来拯救她呢? 张尧佐翻了翻手中的供词,倒是和他预料中的大致无二,只是这线索的指向性未免太过模糊。 张府 文茵此时却是骑虎难下,“母亲非要如此逼迫我”? “茵儿,母亲都是为了你好,你贸贸然的跑到了汴梁,母亲收到你舅舅的来信才将一颗心放了下来。可你也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如果你觉得那贺家不好,母亲回去给他退了便是,何必大动肝火”。 此时的文张氏心中却是冷笑,你瞒着家里偷偷跑出去就是这样的下场,回去给你订了亲事,看你还往哪跑。 “母亲这是心疼女儿还是恨不能将自己的女儿杀死”?文茵却是语中带刺,直指文张氏。“我想过无数次我们母女重逢的场景,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眼下的这种”。 “你这逆女从家中出走,倒是埋怨起母亲来了?就那件小事也值当的伤了我们女的和气”? 这一番话彻底打散了她之前抱有的所有幻想,她以为她从家里出走后母亲可以幡然醒悟。果然还是她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啊! 她看着母亲那张保养得当的面容,回想起小时候的一幕幕。心中泛起阵阵苦涩。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怕自己心软,怕自己只要一点头就掉进了家的魔窟。 万家灯火通明时,何地是我归依处? 不忍再看向母亲,她转过头去。连手绢也顾不得拿,抬起手背擦了擦控制不住的眼泪,她已经尽力在克制情感的波动了,可是那离别的情感太过迅猛,直抵心间。 她想,这一别,怕是一生了。 “母亲,您回鼎州吧,父亲还在家中等您”。 带着浓浓鼻音的话语飘向文张氏的耳边。她万万没有想到这自己养的闺女已经成了这个不受管教的样子,“你确定要抛下父母亲无依无靠的呆在这汴梁城内?舅舅虽也是亲人,但还是隔了一层的呀”。 她开始诱导文茵,她印象里的闺女虽是有些小顽劣,有些倔强,但大多还是听话的。 只是她不知道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会不想再遵从父母的意愿去生活,她也该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追求。 文茵还是背着身子,她没有勇气去看母亲那张躯壳下已经变得不像母亲的灵魂。“我拜了华先生为师,从明日起便会搬去医馆了”。 “你从小就机灵,偷着看那些个医术。别的姑娘的闺房里都是些个绣品,你倒是好,全是书”。文张氏回想到文茵小时候的一些情形不由得笑说道。 “您回去吧”,她还是坚持着。 文张氏看她软硬不吃,便对着后边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挥了挥手。 那几个婆子上来便一左一右得到架住了文茵的胳膊。 就在这时,她像个泥鳅般的滑溜到了一边,任凭几个婆子怎么追也追不上。 看到这一幕,文张氏也感到了讶然,挥了挥手让婆子退到了一边。。 文茵虽是被追赶着闪躲此时,却还是呼吸均匀。她头吐了口浊气,像是忽然就看开了这一切,缓缓地冲着母亲说道:“你从来就不曾真正的了解我,你只知道五岁那年我差一点就病死了,却不知道大病初愈后我整日做了些什么”。 第十章 抽丝 http://.biquxs.info/

文张氏像是从没认识过自己的女儿似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那你可知道我这个母亲整日在做些什么?自你那次大病我和你父亲给你寻了多少大夫?其中的艰辛自不必说。你病重时我去普济寺上香,求佛祖留你一命。那时候我向佛祖许愿说,只要你能醒来我愿意拿十年阳寿来换”! 天下哪有不心疼子女的父母,只是爱是一回事,是非对错又是一回事。 “母亲,我感念你为我做过的那些事情。可是,我在那个家终究是呆不下去了。女儿不孝,唯有来世再偿还您的恩情”。她屈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感受地面刺骨的凉意。这地面的冰冷却是不及她心中的半分寒意,说出的那些话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不顾念父母的养育之苦,此为不仁”。说罢她的头磕在地面上,撞出了醒目的红色印子。 “不顾念父母的教导之恩,此为不孝”。说着又将头重重的磕向地面。 “不顾念父母的思虑之忧,此为不义”。未抬起的头再次撞上地面磕了个头。 文张氏早已没有了一开始将她带走的那股强硬劲,她被文茵这一句句的话语,一招招的态势彻底击溃了。远远的只见她泪流满面,大有欲倒之势。 秋深叶落,这人间的血脉情感也很脆弱。纤月苑中种下的木芙蓉已有倾颓之貌,那花瓣已不再粉嫩,堪堪的挂在枝头上。只怕一阵北风刮来满园的花就要败尽了。 “你长大了,家中的那一片天地束不住你了。也罢,你只管好自己在外好好活着,父母亲的事情再也不会扰乱你的心绪了”。文张氏不忍再看向文茵所在的方向,抬脚欲走。只是这十几年的骨肉亲情哪能说分离就能舍下的,快要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孩子。 张府夫人听说文张氏回来了,急急让丫鬟们告知厨房早早准备上膳食。待她到纤月苑时之间众人都被关在了门外,正感到疑惑间就看到文张氏一脸悲戚的走了出来。 “妹妹在这多留些日子吧,你哥哥前些日子还念叨着一晃十几年都没见到你了”。张季氏走上前拉住文张氏的手,语气颇和善的说道。 文张氏却是经历过大怒大悲后觉得非常疲惫,扶着带来的嬷嬷的手,无力的说道:“让嫂嫂费心了,茵儿这丫头我是管不住了,以后有劳嫂嫂帮忙照拂着些”。 一旁的嬷嬷的收到文张氏的眼神示意,急忙从袖口处拿了一个钱袋子递与张季氏。 张季氏忙推辞道:“这样可就生分了,不管怎么说,茵儿也是我嫡亲的外甥女”。 大理寺内的张尧佐此时却还在处理案件 “孟昭仪宫里的那个小丫头可招了”?他还在看手中的卷宗对着一旁的官差问道。 “那丫头倒一开始倒是嘴硬,不过稍微施了刑法就招了”。 张尧佐听到这话倒是不意外,牢狱内的刑法莫说是一个女子了,就是铮铮铁骨的汉子也能磨掉他一身傲骨。 “可有说出幕后指使,她一个宫女没有杀人动机,也没有获取那香料的途径”。 “她倒是说几年前自己的妹妹被孟昭仪失手打死,于是她怀恨在心,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将她杀死了”。一旁的官差秦礼想起审讯那个叫兰萍的宫女时,她一脸癫狂的样子,觉得女子的心思还真是莫测。 “你觉得这样能结案”?张尧佐看向秦礼问道。 秦礼在收到上司那威胁的眼神时,便知道这供词显然不够。“属下这就加大刑法”,说着转身就离开了。 牢狱中的兰萍已经是奄奄一息,只是她还不敢轻易说出幕后指使。那人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如果她胆敢说出一个字,那姐姐的命怕是也难保了。她唯有将这件事带到阴间了,想到这不由露出凄惨的笑。 但是她不悔,那孟昭仪死有余辜! 秦礼走到阴暗的牢狱中,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这里的光线。看到那些百无聊赖聚在一块插科打诨的狱卒,故意的发出了一点声响,那些狱卒看到是官爷过来了,低头行礼。 秦礼吩咐道:“将杀害孟昭仪的罪犯带出来”。 准确的说她应该是被拖出来的,而不是被带出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的生命不过如蝼蚁般低微。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那满身的血迹就是最好的证明。“官爷不如直接给我判刑吧,凌迟处死还是秋后问斩我都认”。 那官爷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怜悯之意,“死倒是容易,只是你死了我们可就不好办了”。 便直接走上前对那女子施行,只见她先是将那女子的下巴卸了,以防犯人承受不住咬舌自尽。然后又说道:“你要是想说实话呢,就点点头,我在将你的下巴给装上”。 于是他拿起一旁的铁钉,朝着被绑在邢架上不能动弹的兰萍身上刺去。而他刺得不是别的地方,却是肩胛骨的部位! 他还拍了拍兰萍的肩膀,示意她放松。“我这手啊,没个轻重,你越紧张,越用力挣扎,这根钉它刺入的就越深,越疼。可别给自己找罪受哦”。 铁钉刚没入肉中,兰萍已是疼的快要昏死过去,虽是被卸了下巴,那口中的声音还是很凄厉。 她脸色苍白,冷汗直流,疼的浑身打颤,却无人能够给她一刀结束这种痛苦。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了,终于还是承受不住昏死了过去。 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秒她又被冷水给泼醒了。 醒来的她已然是承受不住这种钢钉一寸寸没入肩胛骨的痛苦的,但她连寻死也做不到,于是她对着那官爷点点头。 秦礼看到她这样,不由笑了,只是这笑却没什么温度。“早这样不就好了,何必折磨自己呢”?只见那手迅速的就把形状怪异的下巴装上了。 不料此时的兰萍却还只是想咬舌自尽,根本没打算交代实情。 秦礼看到她那样却是没什么好耐性了,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将钢钉直直的拍进了兰萍的体内。 “啊”…… 她简直要生生的疼死过去,这凄惨的叫声穿过牢狱传出很远很远,狱中的其他人也被这声音吓得毛骨悚然。 只是此时的秦礼却没打算放过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宫女,他再一次将兰萍泼醒了。 那眼神就像是看死人的眼神,“别再耍花招了,我的耐心可就这么点”。 兰萍此时已是快要死去的模样,只是无人管她死活,他们只想从她这得到真相而已。 “我…我说”…她就像是处在水深之中喘不上气,又像是处在火热之中浑身发烫。“皇后身边的周嬷嬷,她…她问我想不想报仇,于是给了我一包香料说是每日放在香炉里,就可以使娘娘神志不清,那天晚上我没有去竹林,那个手绢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完供词的张尧佐从卷宗中抬起头来,打了个哈欠。 “如果牵扯到周嬷嬷,那是不是意味着皇后”…一旁的另一个官差吞吞吐吐的看向张尧佐。。 “先将卷宗呈给陛下吧,余下的听圣意”。 第十一章 剥茧 http://.biquxs.info/

仁宗皇帝在看到呈上来的卷宗时,勃然大怒。下意识的认为是皇后要除掉孟昭仪,可是他略一思索就觉得此事有蹊跷。 他神色倦怠,身上穿的衣服也不似平常那么整齐。 “阎公公,你说皇后有什么理由去加害孟昭仪呢”? 一旁的阎公公早已习惯陛下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不管是朝堂之事还是后宫之事。 即使这陛下心中已有决策,但还是想听听别人心中对此事的看法,但也只是听听而已。 阎公公恭敬地处在一旁,听到这话不急不徐的说道:“皇后为人宽厚和善,宫里众人无不夸赞”。 论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宫里的人谁也不及这阎公公。 一旁的小猫咪慵懒的伸了伸懒腰,仁宗皇帝看到猫的憨态冲着它摆了摆手。只是那猫咪根本不管你是不是九五之尊,扭动着身体跑开了。 “将此事说与皇后,看她如何决策”,说着便抬脚去了皇后所在的明仁殿。 仁宗皇帝并没有让人通传,而是悄悄地走进了殿内,入眼是一派温馨景象,宫女们各司其职。皇后则捧着一本书在看,凑近才发现捧着的那书是《孟子》。 “官家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皇后察觉自己的光线被挡住了,一抬头就撞进了仁宗皇帝的眼神中。 “为的可是昭仪妹妹的事”? 仁宗皇帝听闻这话也不觉惊讶,撩开袍子做到了另一旁的椅子上。 “周嬷嬷跟了你不短的时日了吧”。 听到仁宗说出这话皇后心中咯噔一下,她猜测过几个和孟昭仪有过节的人,却怎么也没想到此事会和自己殿中的人有关系。 她将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温和的开口道:“如果此事和周嬷嬷有关的话,让大理寺直接过来提人吧”。 她眼神清明,通身尽是坦然。 “皇后不打算问问为什么”?仁宗皇帝倒是不太能摸清楚她的脾性了。 “今天翻书将一句话又温习了一遍,官家对这句话想必也是不陌生的”。 一旁的宫女奉上茶在二人手边,又默默退了下去。 “哦?愿闻其详。”仁宗皇帝捧着茶小啜一口。 “孟子有云:‘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寡矣’。”皇后静静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其实她哪里有这么多的想法,不过是想着百姓安居乐业,无诸多变故;朝堂诸臣,陛下能善用君子,而贬废小人;后宫众人少生事端,和平共处。 仁宗皇帝听了不由得挑了挑眉,心中默然。一旁的阎公公看到仁宗皇帝的神态,很有眼色的打发了身边的小太监去了大理寺。 “皇后不为自己的身边人辩白一下”? “是她做的,那就没有袒护的必要;不是她做的,大理寺会自是不会冤枉她”。 “孟妹妹的事情是我贸然了,当时只是想着她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便会惹你不快。于是就着人去通知你,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不应该。你平日里处理朝堂诸事已经够累的,我却还让后宫的事绕你的心绪”。皇后回想起前些日子处理孟昭仪的案件时的做派,一脸苦笑。 二人在明仁殿说了一会子话,就看到宫中侍卫带着大理寺的官差到了明仁殿外。 那周嬷嬷没料到事情会败露的这么快,被捉拿时一副颓然之态。面如菜色,任由官差推搡着她。 牢狱中比外面的温度要低许多,昏暗的光线让周嬷嬷险些睁不开眼。老鼠沿着牢房的墙边悉悉索索,周嬷嬷觉得那老鼠是在嘲笑她的无知。 一旁的小狱卒已经都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见有犯人进来,神思未动,只是机械的将牢门打开了。 相同的位置,秦礼漫不经心的翘着二郎腿打量着来人。 “你是直接交代呢?还是跟我耗一会”?他说话的语气也是没什么起伏。 秦礼审问犯人的工作已经做的驾轻就熟,他不需要去摸透烦人的心理,只需要几招牢狱里的刑罚就够了。 “那小丫头招了是吧,说人是我杀的。” “呵呵呵,不过你们也知道,我一个皇后身边的老人,有什么理由去杀一个昭仪呢”? 她有些癫狂之态,试图开脱自己,但是她的主意却打错了。皇后既然把她送到这儿来,可见也是察觉到了她的行使怪异。 “把她绑上去吧”。秦礼吩咐一旁的狱卒道。 “这次我们换个新玩法,那宫里丫头可是没撑的过我那铁钉之刑。看你这身子骨,比她要强些,不如我们慢慢磨”。 “卸甲之刑如何”?说完觉得这刑罚好像还不错的样子,兀自点了点头。 “那就从左手的大拇指开始吧”。说着就拿刑具硬生生的将周嬷嬷的指甲拽掉了。 那周嬷嬷倒也硬气,虽是疼的浑身直颤,竟是一声不吭。 “来,你来拔她的右手”。他将一旁候着的狱卒招到周嬷嬷身边。 两边同时施行周嬷嬷几乎要昏死过去,但是秦礼却没给她昏过去的机会,他直接将盐水径直的倒在了周嬷嬷的手上。 “这只是开胃菜,周嬷嬷要是实在不想说呢,可以不说。我这人什么都没有,耐性多的是”。 那周嬷嬷已经是半死的状态了,“不关皇后娘娘的事,这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秦礼对她的这句话显然不感兴趣,只见他拿着小号的铁针,就着昏暗的光线刺入了周嬷嬷的风池穴。 周嬷嬷已然是受不住这种强度的刑罚,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再次被泼醒时,她对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是恐惧到了极点。活了半辈子,她也算是见识过不少折磨人的手段,但这些从来没有施加在自己的身上。直到今日,她才真正体会了什么叫做欲活不得、欲死不能。 她已经老了,再也经受不起折磨了。她眼眶中的泪也已经干涸,“我招,我全都招”。 “这是我一个人的主意,那孟昭仪她罪有应得”。说出这句话,周嬷嬷已经用光了全身的力气。 不过她没有停下已经开的话头,继续说道:“她总是装作无辜的样子,好像看不惯这宫中的大多数人。咳咳……”她因受了刑法显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还在坚持着,好像不吐不快。 “你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去御花园吗,因为皇后的麟儿就是被她害死在那儿的!后来的很长时间,她都不敢踏进御花园一步,后来不知道她从哪得知的,说是去死者死亡的地方忏悔方可得到死者的原谅,于是她日日去侍弄花草,拜祭亡灵。以求得自己内心的宽慰”! 她已经陷入回忆中了,眼神飘忽。 那是孟昭仪间接害死的孩子,皇后心中也恨过。但她很快就放下了,可能是自己与那个孩子无缘吧,不能把罪责推到别人身上。 而周嬷嬷却始终放不下这件事,皇后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自那件事后她就恨极了孟昭仪,总是想着怎样才能让孟昭仪尝到无助的滋味。。 一味活在恨意中的周嬷嬷已经失了本心,她所做的已经不是一开始想小小的报复一下的事情。 第十二章 拨开云雾 http://.biquxs.info/

走近时张尧佐才看清来人是多日未见的文茵,于是屏退了左右,开口问道:“茵儿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文茵看着一脸胡茬的舅舅,心中不觉好笑,但还是一脸正色。“舅母说你为了查案已经几日没回家了,她心中有些放心不下。煲了些汤准备送过来,正好我今日不用去医馆,便央求舅母把我也带过来。但府中中临时有事,舅母就让我带着丫鬟过来了”。 快到十一月份了,房中已经烧起了炭火。冒着滋滋声音的火炉中跳跃着小火花,给这个清冷的房间平添了些烟火气。 “难为你有这份心。不过舅舅在这虽然忙了些,生活上到还过得去,回去告诉你舅母不要挂念”。 文茵点头应了,“不过舅舅,孟昭仪一案我觉得疑点颇多”。 张尧佐听到这里脸色忽地冷了下来,“胡闹”!说完他自己觉得语气有些重了,便又说道:“这件事你就不要跟着掺和了,舅舅自有主张”。 “舅舅先听完我说的话再下结论也不迟,何况这事儿到现在也没个结果不是”?文茵狡黠的冲舅舅笑了笑。 “原则上说孟昭仪是自杀的”,文茵一开口张尧佐就觉得她今天过来是来添乱的。 “舅舅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十分可笑?心里并不认同我这种说法?” 张尧佐此时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小女孩被妹妹一家人给宠坏了,什么都敢说。不仅没有寻常女子的贤淑知礼,还肆意妄为。 他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灵萃迷迭香舅舅有没有听说过”? 张尧佐回想起前些时候胡女官跟他说过的这条线索,“听说过,胡女官说是长期使用会使人深思不清”。 “孟昭仪一案就是由这个香引起的,先是她宫中的宫女长期给她使用被换掉了的这种香料。等到某一晚上利用一种手段将孟昭仪引到竹林中,然后孟昭仪便开始了无意识的自杀。她在竹林里先是看到了铁锹,于是就用铁锹击打自己的头部,但是这不足以致死。最后她在竹林中捡到了被预先放在那里的匕首,结局就不用我说了吧。”。文茵像是亲眼看到孟昭仪自杀的整个过程似的,条理清晰的说出了这么多的弯弯绕。 张尧佐听到这里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一开始他对文茵说的话并不感兴趣,毕竟她说的和招供的内容大致无二。奇怪的是,牢中的周嬷嬷说是自己用匕首杀了孟昭仪。“犯人已经供述了说是她杀的人,和茵儿的结论大相径庭啊”。 文茵听到这里并不觉得奇怪,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因为她背后还有更大的主谋,她不想让你们继续查下去了。所以便将所有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咯”。 那女子仿佛通身一种奇怪的让人信服的力量,淡淡开口,神色从头到尾也没有一丝的变化。气定神闲的说出连大理寺卿也没有想到的案件的症结上去。 张尧佐此时却是问了个别的问题,“茵儿是自己想到的这些”? 如果是自己想到的那这个小女子还真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如果是别人想到的,那他可要去会一会那人了。 文茵听到舅舅询问自己的话语,只觉得这人虽是自己的舅舅,却并不可爱。但还是回答了他:“不然舅舅以为文茵会把这这种事情和谁商量呢”? 张尧佐被小自己一辈的孩子反问也不觉尴尬,只是他心中还有困惑。 “就目前审讯的结果来看,是周嬷嬷因为仇恨杀了孟昭仪。你今天你过来却推翻了这一口供,那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还有幕后指使”? “舅舅知不知道这灵萃迷迭本国是没有的”? 张尧佐闻言摇了摇头,胡女官协从办案倒是没提过这个。 文茵将袖口中装着的一张纸递与张尧佐,张尧佐看了之后有一刹那的怔愣。 原来这纸上写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个国家的名字——西辽。 张尧佐看罢,就将那张纸扔到了一旁的火炉里,火焰很快将那张纸吞噬了,只剩下点点灰烬。 房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二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张尧佐对待这样的事向来慎重,在之前看过的案卷上添了几笔之后便抬头看着文茵。 “这是你切不可再对别人说起,一着不慎,下场你应当是知晓的”。 张尧佐觉得自己十几年从未见过的外甥女不仅聪慧,而且有着一般男人都没有的胆识。但不知这样的眼界对她来说是福还是祸。 文茵点了点头,冲着张尧佐福了福身子,便要告辞了。 临走时,她又提醒道:“舅舅切莫情急,将近日来发生的两起案件放在一起查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听到文茵说的这句话,张尧佐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秦礼急匆匆地被传到大理寺的后厅房之中,张尧佐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又像来时那样匆匆的走了。 牢狱中昏昏暗暗的光线下,潮湿的地面上跪着的是皇后殿里服侍的周嬷嬷、舞姬章芜以及小宫女兰萍。 章芜还没有被审讯过,听说要被审讯时胆颤心惊撑在地面上的手狠狠的攥成拳。她太害怕这种不见天日的日子了,自己的生命完全不受掌控,不知道接下来的那一刻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当她看到周嬷嬷时,她觉得自己要得救了。 她看向上头的那人,几乎是脱口而出:“大人,就是这个女人”。她的手直指周嬷嬷。 秦礼看着她,一脸兴味,这可是狱中不可多见的小美人呢。 “不急,你慢慢说说”。秦礼对着章芜笑着说道。 只是这笑容在章芜看来却没有多少温度,透着的都是死亡的气息。但是她不得不赌一赌,赌自己生还的可能性。 “那日我本来是要去垂拱殿献舞的,我们一众舞女快到垂拱殿的时候有个宫女说她们娘娘要见我。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把我拉走很远了,一路上我问她什么,她也不答话。等我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就被人打晕了”。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等我醒来,就听到这个人和一个姑娘在商量着怎么杀掉我。不过还算她有良心,并没有真的杀了我”。 那周嬷嬷和小宫女兰萍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好像能再活个几日已经是造化了。 听闻这话,秦礼问道:“那引你离开的宫女呢,可是你身旁的这个”? 章芜摇了摇头,回忆那日发生的事。“那个宫女要比她高一些,也不是她这么娇弱的模样”。 案件到了这里,好像又成了死结。。 孟昭仪被杀的幕后指使查起来没有那么容易,刺杀皇上的线索也少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