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王妃惹不得》 第一章 王妃圆房吧 夜色已深,福熙苑中却仍旧灯火通明。 顾景舒粗鲁地将不着寸缕的美人背转过去,厌恶道:“朱之湄,你不是想要本王与你圆房吗?好,本王今日就成全你!” 刺骨凉风让朱之湄彻底清醒过来。 脑中涌出无数碎片拼凑在一起,巨大的信息量,让她的脑袋就像要爆炸了一般。 片刻过后,她终于认清了眼前的现实。 她这个天才医学家,竟然穿越成了不受宠的大周燕王妃朱之湄。 而正在羞辱她的男人就是她的夫君,燕王顾景舒。 朱之湄不由得剧烈挣扎起来:“顾景舒,你放开我,门没关!” 顾景舒冷眼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装什么矜持!” 记忆在朱之湄脑中一闪而过,她想起来了,昨日宫中贵妃逼问她,为何成亲一年多,她肚子仍然没有动静。 原主迫不得已,只得说出他们还未曾圆房。 贵妃大发雷霆,将顾景舒召进宫中横加训斥,这才有顾景舒如此粗暴对待原主的一幕。 朱之湄稍微一想,脑袋就巨疼无比,额前还有外伤,应该是撞破了。 想来,这也是原主香消玉殒的缘故。 回想起顾景舒对原主的所作所为,朱之湄忍不住骂道:“畜生。” 顾景舒双眼微眯,一手捏着朱之湄的脖子,冷冷地道:“你胆子倒不小,竟然敢辱骂本王!” 他的眸中怒气暴涨,手上的劲越来越大,几乎要把朱之湄纤细的脖子给拧断。 朱之湄已经喘不过气了,情急之下,她顺手拔下发髻上的金簪,反手朝着顾景舒刺去。 顾景舒猝不及防被划破掌心,一脚踹飞朱之湄,骂道:“你这个毒妇!若非看在涴儿的面子上,本王早就掐死你了!” 说罢便摔门而去。 许久,朱之湄才挣扎着爬起来。 伸手摸摸碰了个大口子的额头,心下叹息。 可惜手上没药,不然还能处理一下伤口。 正这般想着,眼前忽然一亮,她竟然到了未曾爆炸的实验室,桌子上还摆放着各种简单的医药。 朱之湄下意识地抓住药物,心中一阵狂喜。 看来她根本没有穿越,方才的那一切不过是梦! 才把东西拿到手,眼前就猛得一暗,她居然又到了燕王府的屋子里! 朱之湄有些糊涂了,难道她一直在做梦? 低头一瞧,手里的确抓着从实验室拿到的药物。 朱之湄深吸一口气——这不可能! 额头上的疼痛让朱之湄回过神来,她对着铜镜,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头上的伤口。 掌事嬷嬷赵嬷嬷此时闯进来,大喊道:“王妃,伯府来人,说王妃的二娘要不好了!” 赵嬷嬷语气急切,可眼中的鄙视明晃晃的,根本没将朱之湄这个王妃放在眼中。 朱之湄抿紧了唇角,淡淡道:“去跟王爷说一声,就说我要回娘家,为我二娘侍疾!” “王妃恕罪,婢子人微言轻,可不敢到王爷跟前这么回话。” 赵嬷嬷轻蔑地笑了声,阴阳怪气道:“这京城中谁人不知,武进伯府的二娘子是个小妾,堂堂燕王妃半夜回伯府给一个小妾侍疾,这传出去,王爷的面子往哪儿搁呢?” “让开!” 朱之湄瞪了一眼赵嬷嬷,冷冷道:“嬷嬷不想去禀告王爷,那我就亲自去请示他!” 第二章 放我回家 王府书房。 顾景舒正在议事,侍卫随风轻手轻脚地进屋,小心翼翼道:“回禀王爷,王妃这会儿还在书房外头站着呢……” “让她站!” 顾景舒讥笑道:“本王倒要看看,她和武进伯到底有多无耻!” 话音刚落,朱之湄就一脚踹开书房门,站在门口吼道:“顾景舒!我要回娘家!” 顾景舒下意识攥紧拳头,低声喝道:“胡闹!天色已晚,你现在回娘家作甚!” 朱之湄知道顾景舒特别要面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恶心死这个无情无义的顾景舒。 “王爷——” 她强忍着恶心,挂着腻死人的笑容,扭着杨柳腰,娇音颤颤地扑了过来,故作可怜道:“伯府里传来消息,说是二娘病重,妾身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您就让妾身回娘家嘛。” 先生们都是会看眼色的,几个人都打着哈哈出了书房,最后还体贴地把书房门给关上了。 “你现在可以给本王滚了!”顾景舒一刻都忍不了,抓着朱之湄的胳膊往外推。 “哧啦”一声响,两个人都下意识低头,往顾景舒的腰间看去。 “朱之湄!” 朱之湄也慌了,欲哭无泪地盯着手中的腰带,慌忙摆手解释道:“那个……我要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顾景舒面色暗沉,身形紧绷,浑身上下都散发怒火。 “本王给你几分脸面,是看在涴儿的份上,你好自为之,不要再挑战本王的底线!” 朱之湄开始耍起赖了:“王爷,妾身头上这伤就是王爷打的,看在妾身这么可怜的份上,你就放我回伯府吧。” 顾景舒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回武进伯府?难道是急着去找武进伯告状?” 朱之湄长长地叹了一声,道:“原来王爷不让我回去,是怕我会把王爷对我做的种种恶事告诉我爹啊。” 真是个渣男,如果手上有自己常用的手术刀,她就捅这个人渣几刀出出气。 突然,手心传来冰凉的触感,朱之湄低头一看,那把手术刀就这样凭空出现在她手中了! 朱之湄欣喜如狂地将手术刀举在眼前,刚想要吓唬顾景舒,没想到顾景舒快人一步,拽住她的手腕猛然一用力,那把手术刀就“哐啷”落地。 “你真是疯了!”顾景舒心跳得厉害,几乎要鼓破胸腔冲出来。 “你莫不是想要自戕,把罪名都给推到本王身上?休想!” 他紧紧抓住朱之湄,怒不可遏道:“到底是谁教你的,是不是武进伯!” 朱之湄怒目而向:“口口声声武进伯武进伯,燕王殿下,你莫不是忘了武进伯也是你的岳丈大人呢!你若是不想让我死,就放我回娘家。” “你这么想死,那本王就成全你!” 顾景舒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朱之湄的细颈,朱之湄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正要昏过去的时候,脖颈上的力量却忽然松了。 她不由得趴在桌子上大口喘着气:“王爷怎么不掐死我?掐死我,咱们之间也正好做个了结。” “想得倒美!”顾景舒冷哼道,“滚,现在就滚回武进伯府去告状啊!” 好女不吃眼前亏,朱之湄翻了个白眼,滚就滚! 第三章 白月光 燕王府和武进伯府相隔不远,马车行过一条街就到了。 朱之湄靠在马车车壁上,一手扶着脑袋,忽然盯着赵嬷嬷看,把赵嬷嬷都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王妃这么看着婢子做什么?” “赵嬷嬷最近这段时日是不是夜里无法安寝,又极容易盗汗多梦?” 赵嬷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王妃怎么知道?” 朱之湄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嬷嬷还是早些去看看大夫,抓点药吃吃看吧,有病不能拖啊。” 赵嬷嬷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王妃可别吓唬婢子,婢子身康体健,哪有什么毛病?” 马车恰在此时到了武进伯府,武进伯朱明南亲自在大门处迎接。 他紧着上前几步,在马车前顿住了脚步道:“娘娘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朱之湄有些心虚:“爹,我听说二娘病了……” “胡闹!”朱明南低叱一声,“李氏不过是个妾室,值得王妃深夜大张旗鼓回娘家?外人若是知道了,还不定要怎么笑话王爷呢!” 朱之湄不耐地叹了口气,索性撩开了车帘子直言道:“我心系二娘的身子骨,外人知道了,怕是要夸赞燕王孝顺,赶着让我回来侍疾呢!” 朱明南被朱之湄苍白的脸色吓住了,称呼也不由得变了。 “湄儿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朱之湄才要诉苦,眼角余光就瞥到了一脸警惕的赵嬷嬷,心中不由得哂笑。 顾景舒肯放她回来,必定会留有后招,这个赵嬷嬷怕就是眼线。 若是和朱明南告状,赵嬷嬷回去肯定要嚼点舌根,只怕到时候,她在王府的日子就越发难过了。 朱之湄心念一转,改了主意道:“爹,我这不是担心二娘么?咱们就别杵在这儿了,赶紧去看看二娘吧。” 马车行到二门前就换了轿子,抬轿子的人又快又稳当,很快就到了梧桐馆。 朱之湄被赵嬷嬷搀扶着下了轿,头还一阵一阵地发晕,刚进屋,一阵香风便扑鼻而来,朱之湄没忍住便打了个喷嚏。 “湄儿这是受凉了?” 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朱之湄抬头就撞进了一双满是关切的眸子里。 “涴姐姐?” 她虽下意识地叫了声姐姐,心里头却油然出了一股抵触。 面前这位身若扶风细柳,神态楚楚的可怜姑娘,便是堂姐朱之涴,也是那人的白月光。 “秋夜里风凉得很,湄儿穿得太单薄了,快进来暖一暖。” 朱之涴紧紧握住了朱之湄的手,带着她往里走:“二娘子才喝了药,已经睡下了,这会儿不好惊动她,湄儿在里屋歇一歇,别沾染了病气……” 朱之涴喋喋不休,对朱之湄很是关切,朱之湄却不由自主地想抽回自己的手,总觉得在朱之涴身边很不自在。 毕竟是原主抢了本应该属于朱之涴的姻缘,心里对朱之涴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愧疚的。 “涴姐姐……二娘她到底生了什么病?” 话音刚落,二娘子的丫头樱草就愤愤不平地道:“还不是因为大太太!是大太太将二娘子推进了锦鲤池里!” 朱之湄顺理成章地抽回了手,不可置信地道:“涴姐姐,是真的吗?大伯母为什么要把我二娘推下池子?” 第四章 如你心愿 朱之涴面上涌起了深深的自责和难堪,一双丹凤眼也透着莹莹的光,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叫人实在是不忍苛责。 她带着哭腔,赶忙解释道:“都是我不好,我娘拿着我的嫁妆单子去对嫁妆,发现有几样东西对不上。” “二娘子说这府中的东西都是你的,怎可叫我带了去……我娘一气之下与二娘子发生了争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娘子就自己摔进那锦鲤池中了,倒把我娘吓了一大跳,现在还躺在床上没法起身呢。” 朱之湄只看着朱之涴那一张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心想这姑娘可真厉害啊。 她起先还有些糊涂,后来强忍着头晕总算是听明白了。 合着这闹来闹去,这责任还都在摔进锦鲤池中的二娘子身上了?那推人的罪魁祸首不仅什么责任都没有,反而还摇身一变,成为了受害者。 一旁的樱草都快急疯了,赶紧插嘴道:“姑娘可别信大姑娘的话,明明就是大太太想要贪墨咱们家太太的嫁妆! “住口!” 跟着进来的朱明南一声吼,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朱之涴那眼角的眼泪也应声坠落。 “叔父!” 她行了个福礼,站起身的时候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们母女本来就靠叔父养着,能有一口吃的就应该谢天谢地了,怎还能妄想什么嫁妆呢?现在闹成这般田地,倒要害得二娘子受苦了。” “涴儿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不是往我心口上插刀子吗!” 朱明南面红耳赤,哀叹道:“我只有你父亲这一个亲兄长,他待我极好,若非他辛苦赚钱供我读书学武,我又怎么会建功立业,挣下这一份家业呢?” “别说什么靠我养着,你父亲早亡,我对你和湄儿都是一视同仁,你也不用在这守着了,回去歇着吧,至于嫁妆的事情,明儿个叫人开了库房,你亲自去挑,看上什么就带走什么!” 朱之涴柔柔弱弱地看了朱之湄,而后摇摇头:“多谢叔父,不过,二娘子说的对,叔父挣下的家业都是湄儿的,我怎好拿走湄儿的东西呢?” 朱之湄心里直犯恶心,朱之涴这分明就是在惺惺作态! 既然朱之涴说不要,那就遂了她的心意! “涴姐姐真是太客气了,”朱之湄巧笑嫣然道:“爹,既然涴姐姐说不要,那爹就不要强塞给涴姐姐了,涴姐姐这个人好强,爹你强塞给她,她回去之后肯定寝食难安,到时候再闹出一身病来可就不好了。” 朱明南一琢磨,倒很认同女儿说的话:“这理儿倒也没错,既然涴儿不想要,那叔父就不勉强你了,日后有好东西再给你补上。” 朱之涴微微一怔,随即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和不甘。 “多谢叔父。” 她再次福身行礼,随即又掩面而泣:“叔父,二娘子这里还请叔父多多费心,若是二娘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娘和我都没法再在府中立足了……” “不会的,我二娘人好着呢,怎么可能会有好歹!” 朱之湄没好气地白了朱之涴一眼道:“大伯母不是还躺在床上么?涴姐姐快点回去照顾大伯母吧,我二娘这里有我,就不劳涴姐姐费心了。” 第五章中毒 好不容易送走朱之涴,二娘子也醒了,朱之湄立马丢下亲爹冲进了里屋。 “二娘!” 二娘子把脸转到一边,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了好半天,才道:“姑娘怎么回来了?你这大半夜的回来,王爷肯定要不高兴的,你快回去,别惹得王爷不痛快,到时候在王府的日子不好过。” 朱之湄抹了一把眼泪,越发难受了。 二娘子虽然是原主的养母,但对原主的关切却不假。 “二娘,你就放心吧,我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呢。” 二娘子定定地看了朱之湄半天,才叹道:“姑娘是我一手养大的,外人不知道姑娘是个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姑娘必定是在王府过得不顺心,又不好回来和伯爷说,憋了一肚子的苦水……” 话说得急了,二娘子竟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朱之湄赶紧抚着二娘子的后背给她顺气:“二娘莫急,我自己能解决王府的事情,倒是二娘你叫我好生担心,二娘也太老实了,大伯母推你,你就不能顺手把她也拉下来吗?” 二娘子一愣,随即笑道:“我这不是没拉住吗?” 朱之湄也跟着笑了。 她这个二娘,倒挺有意思的。 “你回来也好,好生在家里住几天,王爷什么时候上门来接你,你再什么时候回去。” 二娘子好像笃定顾景舒一定会来接人,朱之湄不由得疑惑道:“二娘,要是王爷不来接我呢?” 二娘子竟是一拍炕沿,气势十足道:“他敢!你爹那个性子能叫你吃亏吗?你等着吧,最多三天,他就来了。” 朱之湄都被二娘子的气势给镇住了。 她见二娘子脸色蜡黄,说了这么会话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就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按在了二娘子的手腕上:“二娘别动,我给你把把脉。” 二娘子愣怔道:“姑娘什么时候学会问诊了?” 朱之湄心虚地笑了笑:“我在王府闲着也是闲着,就随便翻了翻医书学着玩。” 这么一把脉还真叫朱之湄给看出了点东西。 “二娘,你这不像是染了风寒,我怎么觉得更像是中毒了啊?” 二娘子脸色一沉,伸出手指点了点朱之湄的额头:“胡说!你这丫头,学了点皮毛,就跑到我跟前献宝来了,快去歇着吧,我这屋子里都是药味儿,可别染了病气。” 朱之湄虽然被二娘子赶到隔壁屋子去歇着,可这心里头,却仍旧装着二娘子的病情。 反正也睡不着,朱之湄干脆就将樱草叫了过来。 “樱草,我问你,二娘是不是行经不畅?每每葵水将至,必定会腹痛难忍?” 樱草忙点头:“是是是!二娘子这症状总得有个四五年了。” 朱之湄心下一动,忙问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樱草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姑娘要问这个,得找周婆子,只不过这几日周婆子儿子要娶亲,得后日才能回来呢。” 朱之湄存了心事,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合上了眼。 才迷迷糊糊要睡过去,就听外头“呜啊”一声,紧跟着一个女人跟哭丧一样地号上了。 “我的天老爷啊!还叫不叫人活了!这一家子老小都欺负我们这孤儿寡母的!” 第六章 我不稀罕 朱之湄起床气,被吵醒后不由得怒火中烧,趿拉着鞋子就往外冲。 “这不是大伯母吗?” 大太太王氏不理会朱之湄,继续拍着大腿哭道:“我那短命鬼的相公哦,竟然就丢下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啊!” 朱之湄皱皱眉头,没搭理王氏这茬,笑道:“大伯母病好的真快,这一大早就来给我二娘赔不是了,不过,这给人赔不是要跪着,大伯母你怎么坐着呢?” 王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朱之湄骂道:“死丫头,谁说我来给李氏那个贱人赔不是了?我家涴儿马上就要嫁给秦王了,今儿个我受了欺负,叫涴儿跟秦王一说,秦王一定会过来把李氏这个贱人给抓起来发卖了!” 朱之湄眼神渐冷。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毒妇!以为自己女儿攀上了高枝,她就可以在家里横着走了吗?做梦! 朱之湄嘴角又挤出了一丝笑容:“伯母人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真美,你以为那秦王是伯母说叫就能叫来的吗?莫说现在涴姐姐还没嫁给秦王呢,就算嫁给了秦王,伯母见到秦王也还得磕头请安呢。” 王氏“嗖”的一下从地上蹦起来,速度之快都令朱之湄咋舌。 “我看你这个死丫头是嫉妒我家涴儿了吧?当初费尽心机,和李氏这个贱人联手夺了我家涴儿的姻缘,要不然,燕王那么中意我家涴儿,怎么会娶了你?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朱之湄故作吃惊,捂着胸口道:“什么?我家王爷中意涴姐姐?这么说来,涴姐姐在闺阁之中就和我家王爷不清不白了?” 朱之涴和顾景舒彼此情投意合,这还是婚后原主从顾景舒嘴中知道的。 大周礼教虽不至于严苛,但私相授予这种事情还是被人所不齿的。 这种事若是抖搂出去,朱之涴的名声就全毁了。 她忙喊人:“速速去报予秦王知道,将燕王也请来,这种事情还是当事人都在一起说开了就好,如果果真和大伯母说的一般,那我这个燕王妃也不用做了,还是还给涴姐姐吧。” 朱之湄说着就作势掩面呜咽起来,王氏还以为朱之湄怕了,越发得意,冷笑道:“这就对了,你能做这个燕王妃,那是我家涴儿让给你的,不过现在你也不用让了,我家涴儿要做秦王妃了,不稀罕燕王妃了。” 朱之湄差点笑出声来。 要是顾景舒听到王氏竟然嫌弃他,也不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 “那我可真要谢谢涴姐姐了。” 朱之湄忍了再忍,才把笑容给压了下去。 她咳嗽了几声,忽然厉声道:“大胆王氏,见了本王妃,还不赶紧下跪行礼!一口一个死丫头地称呼本王妃,谁给你的胆子!” 片刻过后,王氏反应过来,冲上来就要打朱之湄,一边骂道:“你嫁给燕王胆儿就肥了,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你大伯母,你竟然敢这么说跟我说话,我看你是真的要找打!” 眼看王氏的巴掌就要扇过来,朱之湄闭着眼就想起了祖父常用的一套银针。 如果手里头能有一根针,戳一下王氏这蒲扇般的巴掌就好了。 掌风已至,朱之湄条件反射一般伸出手去挡。 “哎呀!我的手啊!” 第七章 轮番登台 王氏抱着手惨呼一声,仔细一瞧,手掌心渗出了个小血珠子。 她用手擦了擦,气急败坏地骂道:“下作的小娼妇!竟然敢用东西扎我!” “住嘴!你骂谁小娼妇!” 斜刺里冲出来个丫头,怀中抱着好粗一根门闩,照着王氏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王氏捂着脑袋“爹啊娘啊”地满院子乱窜,那丫头却穷追不舍。 朱之湄已经认出这丫头就是自己的陪嫁丫头之一珍珠。 她趁机将凭空而来的一根银针藏了起来,见珍珠打得差不多了,就拍拍手让珍珠停手。 “罢了罢了,此次就算是小惩大诫,好叫大伯母知道规矩,以后见了我这个王妃得磕头请安。” 王氏鞋子都跑掉了一只,头发也散乱着,呲牙咧嘴地扶着腰,骂骂咧咧地道:“朱之湄,等你爹回来了,看我叫他怎么打你!” 朱之湄叹了口气,摊手道:“看来大伯母还是不知道教训啊,珍珠,交给你了,你再教教大伯母。” 珍珠往手心里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举着门闩就朝着王氏走去。 王氏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颤颤巍巍地道:“好王妃!我知错了,你快叫这丫头把门闩收起来吧,我这老腰可经不起这么打啊!” 朱之湄笑得都直不起腰了。 她叫珍珠收起门闩,又命人取来了纸笔,在纸上唰唰唰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问王氏。 “大伯母,我这个人很讲道理,你把怎么将我二娘推下水的事情如实说来,我今天就不计较你骂我小娼妇的事情,如若不然嘛……” 朱之湄轻轻一哼,王氏顿时吓得一个哆嗦,赶紧点头道:“我、我说……” 才写完供状,朱之涴就来了,进门就跪了下去,呜呜咽咽地哭道:“王妃殿下要打要杀冲着我来,还请可怜可怜我娘,不要再毒打我娘了!” 朱之湄微微笑了笑。 演戏谁不会呀,她也会啊。 “涴姐姐,你可别听风就是雨,跟大伯母一样不懂规矩。” 王氏有了女儿撑腰,胆气很足,立马就反驳道:“你说谁不懂规矩!你个死丫头,分明就是你指使丫头打我,如今还敢不认账吗?” 朱之湄敛去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涴姐姐,你听听大伯母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堂堂一个王妃,在她嘴里竟然变成了死丫头,这要是叫外人听到了,皇家宗室的威严何在!” 她不给朱之涴张口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就道:“正因为她是我大伯母,我才要大义灭亲,在咱们家里这么粗俗无礼也就罢了,将来姐姐嫁了人,难道大伯母到了秦王跟前,也能叫姐姐是下作的小娼妇吗?” 朱之涴脸色大变,腮边的肉都抖了抖,才勉强镇定下来。 “王妃教训的是,我回去之后定然会好好地跟我娘说,叫我娘以后再不敢冲撞王妃。” 说罢,她拉着骂骂咧咧的王氏转身就走。 出了梧桐苑,王氏还不服气,挽起袖子要冲回去找二娘子算账。 “涴儿别怕,我打不得朱之湄那个小贱人,我难道还打不得李氏那个贱婢吗!” 朱之涴拉住了她,冷笑道:“娘,你急什么?最多不过傍晚,家里头就要搭台子唱大戏了。” 第八章 死也不回去 才吃过了晌午饭,顾景舒就来了。 朱之湄只好硬着头皮去见他。 顾景舒立在银杏树下,眯着眼见朱之湄脚踩银杏叶嘻嘻哈哈地跑过来,不由得哼道:“瞧瞧你,哪有个王妃的样子!” 朱之湄笑嘻嘻凑上来,道:“那王爷说说,王妃应该是什么样子?我堂姐那种?啧啧,我劝王爷收收心,我家大伯母可说了,她瞧不上你这个女婿,你呀,被秦王给比下去了!” 顾景舒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胡说些什么!别以为在武进伯府,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快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 朱之湄往后退了几步,道:“王爷你不是一向都很讨厌我么?我不在王府,王爷岂不是乐得轻松自在?” 顾景舒压下心中火气,冷笑道:“我倒想一辈子轻松自在呢,可你这种人,去了哪儿都要惹祸,我怕你把这武进伯府折腾得天翻地覆,所以才特地接你回去,你可不要不知道好歹!” 朱之湄愣住了。 顾景舒这是话里有话啊,这明显是有人跟他告状了。 她往四处扫了一眼,一眼看到朱之涴的丫头鬼鬼祟祟地躲在假山后,心里头就明白了几分。 “没想到王爷真痴情啊,我家大伯母都说了看不上王爷,王爷还要特地为了涴姐姐和大伯母的事情跑一趟,真是委屈王爷了。” 顾景舒大怒,扬手就要打朱之湄。 朱之湄立马拔脚就跑,迎面碰到了领着人急匆匆赶来的二娘子,赶忙喊道:“二娘救命啊!燕王要打杀我啊!” 后头的顾景舒气道:“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要打杀你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倒像是一对闹腾的小夫妻。 “妾身李氏给王爷请安。” 二娘子做足了规矩,才将朱之湄护到了身后。 顾景舒一眼扫到二娘子身边的几个粗壮的婆子,冷笑道:“李姨娘这是什么意思,本王带王妃回府,难道李姨娘还要打本王不成?” 二娘子笑道:“妾身不敢,只是今儿个真是不凑巧,家中都是女流,无人招待王爷,还请王爷略等一等,伯爷马上就要回府了。” 顾景舒哼了一声,才要说话,就听有妇人嚷道:“怎么没人招待王爷了?怕是你做了亏心事,不想让燕王知道吧!” 顾景舒皱了皱眉,转身瞧见王氏拿着帕子捂着脸,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我们母女俩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王爷给盼来了!王爷要是再不把王妃接回去,我们母女俩可就没有活路了呀!” 再看王氏身后红着眼圈的朱之涴,顾景舒心中怒气就蹭蹭蹭往上冒。 他瞪着朱之湄,咬牙切齿地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朱之湄从二娘子身后探出了头,道:“我做什么了?她们母女俩活不下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敢狡辩!若不是你,大太太和涴儿又怎么会在这家中无法立足!” 朱之湄丝毫不胆怯,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晃了晃,道:“王爷,你这么大个人了,做事头脑要保持清醒,怎好被人三言两语就哄骗了?你先看看这张纸上的东西吧。” 顾景舒很是疑惑,刚要伸手,朱之涴就轻轻叫了一声。 “王爷不要看!” 第九章 纸上写的啥 “啊哈!朱之涴,你是不是心虚啦?” 朱之涴低垂着头,眼底的冷笑一闪而过。 “湄儿,你在说什么呢?” 再抬起头时,朱之涴眼角又已经挂上了泪珠。 “这纸上写的东西,你我心知肚明,分明就是你杜撰的,你欺辱我娘不识字,硬逼着我娘在纸上按下了手印,我娘不从,你就叫丫头打我娘。”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顾景舒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 顾景舒几乎想也不想,立刻认定朱之涴说的是实话。 他弯下腰将朱之涴扶了起来,转头瞪着朱之湄,斥责道:“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不要害了别人!” 朱之湄差点惊掉了自己的下巴。 “顾景舒,你长点脑子……” 一句话还没说完,朱之湄就觉得腰间被人掐了一把,扭头看去,二娘子朝着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她只好闭上了嘴。 “王爷息怒。” 二娘子笑了笑,道:“原本是王爷王妃夫妻俩两口子的事,妾身不便插嘴,但这里头涉足到了武进伯府,妾身也不得不厚颜说几句,还请王爷见谅。” 她说着就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王氏和朱之涴,笑道:“如纸上所言,妾身的确是失足掉进了府中的锦鲤池,当时大太太也在场,为着月底大姑娘的嫁妆跟妾身争执了几句,说来也巧,这争着争着,妾身不知道怎么地,就掉进锦鲤池中了。” 顾景舒面色微微变了变,忽地看了王氏一眼。 这一眼倒也算不上如何凌厉,但王氏本来就心虚,竟然吓得猛然一哆嗦,再也不敢抬头看顾景舒。 顾景舒越发疑惑了,对着二娘子倒客气了几分,道:“这本是武进伯府的家事,小王也不便插嘴。” 恰好朱明南回府,将顾景舒给拉到了前院吃酒去了。 吃完酒,顾景舒就提出要带朱之湄回王府。 二娘子只好收拾东西送朱之湄回去。 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带了一马车东西,外带着十几个陪嫁的下人。 朱之湄趴在马车车窗上,把后脑勺对着朱明南,哼哼唧唧道:“自古以来,哪有你这样做女婿的?去丈母娘家什么都不带,走的时候恨不得把丈母娘家的地皮都刮下一层来!” 顾景舒脸色铁青,闭着眼不说话,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朱之湄觉得很是无趣,又团起帕子丢向了跟车的赵嬷嬷,道:“赵嬷嬷,回去之后赶紧找大夫看看啊,晚了可就无药可救了。” 赵嬷嬷吓得脚下一踉跄,差点跌倒。 “你什么时候会医了?” 朱之湄回头,见顾景舒一脸讥讽,得意地笑道:“本王妃会的东西多着呢,看你眼下淤青,怕是亏心事做多了,夜里无法安寝吧?” 顾景舒怒不可遏,抓着身边的软枕就丢了过去。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朱之湄反手抱住了软枕,笑眯眯地凑了过来,道:“王爷放心,我这个人特别惜命,王爷以后对我好点,我就乖乖听王爷的话,绝对不会出去乱说,不然的话……” 顾景舒怒道:“不然的话,你要怎么样?” 朱之湄嘿嘿一笑,道:“王爷以为,那张纸上只写了王氏是如何将我二娘推下水的吗?” 第十章 欠债还钱 顾景舒猛然瞪大了双目,道:“你那纸上还写了什么?” 朱之湄眨了眨眼睛,笑道:“也没什么,就是你和涴姐姐如何情投意合,王爷,咱们可不能欺负秦王啊,总得叫人家也知道,对不对?” 顾景舒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手指头几乎都要点到朱之湄脑门上了:“你、你真是卑鄙无耻啊!” 话音刚落,外头马儿忽然长啸一声,发了疯一般朝前奔过去。 朱之湄随着马车的颠簸从这一头滚到那一头,脑袋被撞了好几下,眼看就要滚出去,细腰忽然被顾景舒揽住了。 “抓好了,我去拉住马车。” 他抓住朱之湄的手,让她紧紧扒住马车车窗,自己艰难地爬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四周一片静寂。 朱之湄松了一口气,刚刚掀起帘子,一支利箭便破风而来,“嗖”的一声钉在了车壁上。 顾景舒一把将她推了回去:“老老实实在马车里待着,别出来!” 朱之湄只好从马车帘子的缝隙往外看,顾景舒已经和几个黑衣人交上了手。 他身手倒是不差,可惜手中没有武器,渐渐地就落了下风。 要是能给他一把骨科手术用的骨锤就好了,那东西用着还是挺顺手的。 这念头刚刚闪过,朱之湄的手中就多了一把骨锤。 她顿时大喜过望,撩开马车帘子大喊道:“顾景舒,接着!” 顾景舒下意识伸手去接,却听到身边黑衣人惨叫一声,低头一看,一把锤子闪着寒光,将那黑衣人脑袋都砸出了个坑。 来不及多想,顾景舒拾起锤子,挥舞得虎虎生风,片刻功夫,几个黑衣人纷纷倒地抽搐。 确定周围没有危险了,朱之湄才从马车上爬下来。 她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笑道:“顾景舒,你得谢谢我,要不是我的骨锤,你早就被人打趴下了!” 顾景舒瞪了朱之湄一眼。 他掂了掂手中的骨锤,怒道:“你到底是怎么做王妃的!竟然随身携带这种东西,我看是该叫宫里的嬷嬷来教教你规矩了!” 朱之湄气得差点咬破了嘴唇。 刚要大骂顾景舒不知好歹,却见顾景舒胳膊上的伤口流出了黑血,而顾景舒也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朱之湄立马扑了过去,道:“顾景舒,你可千万别死啊!” 若是顾景舒出事,她的关系可就大了,朱之湄想也不想,干脆照着顾景舒的伤口俯下身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景舒才清醒过来。 环顾四周,他已经身处王府自己的院落了。 守在床边的随风立马端来了一碗药,道:“王爷快将这碗药服下,太医说大人中的毒十分霸道,若非王妃当机立断,将毒素吸出来,大人这伤怕是不好料理。” 顾景舒瞪了随风一眼,斥道:“她那个人怎么会好心为本王解毒?你去查查这些刺客的来历,看看跟武进伯有无关系!” 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朱之湄一脚踹开门,大步流星冲到了顾景舒的床前,把一张纸“啪”的一声拍在了顾景舒床头的高几上。 “顾景舒,正好你醒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别想抵赖!” 第十一章 你的钱呢 顾景舒瞳孔骤然缩紧,忍着胳膊上的痛楚一把抢过纸,凑在眼前,一面看一面道:“本王倒要看看你这张纸上还写了什么……咦?这是什么东西!” 他拿着纸张的手哆哆嗦嗦,就差点到朱之湄脸上了,那俊秀挺拔的鼻子都快被气歪了。 “纸上写的什么不是很清楚吗?” 朱之湄摸了摸鼻子,笑嘻嘻地凑过来,指着上头的字念给顾景舒听,念完了还要再解释一遍。 “王爷别不认账,太医来的时候我特地叫太医写下来的,他可以给我作证,若非我帮王爷将毒素吸出来,王爷现在早已一命呜呼,就是扁鹊再世也活不成了。” 顾景舒脸色铁青,瞪着随风,斥责道:“你请的是哪个太医!这种东西也可以乱写?” 朱之湄赶紧摆摆手,笑道:“王爷别生气啊,这可跟太医没什么关系,是我逼着太医写的,我这个人是理性思维,凡事都喜欢白纸黑字讲得清楚明白,省得日后弄一笔糊涂账。” 顾景舒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什么是理性思维?你疯疯癫癫的到底从哪里学来的?” “王爷别管这个了,你就说你这条命值多少钱吧,我跟你要一万两银子过不过分。” 朱之湄抢过顾景舒手中的纸,伸出一条腿踩在了凳子上,言笑晏晏间就好像拦路抢劫的匪徒,手中只差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了。 顾景舒却差点将方才咽下肚的药汁都给吐出来。 “一万两银子?你掉进钱眼儿去了吧!” 朱之湄将纸好生地折了起来,一边折一边漫不经心地道:“王爷不肯给也没关系,大不了我过几日进宫请安的时候,跟贵妃娘娘要,反正有太医作证,我也不算是诬赖王爷的。” 顾景舒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身为王妃,年俸一千二百两,这一千二百两还不够你花的吗!” 朱之湄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天老爷啊,她一年竟然有这么多银子! 可为什么她那钱箱子里却是空空如也?就连今日想要去街上买个糖藕,还是琥珀垫的银子! “顾景舒,你还好意思说!” 朱之湄一下子炸了毛,点着顾景舒的胸口,凶巴巴地道:“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把朝廷给我的年俸都花了!要不然,为什么我一个子儿都没见着?” 顾景舒眯了眯双眼,疑惑道:“你没见着?随风,你现在就去找吴长史和周管事对账,看看王妃的年俸银子都去了何处。” 朱之湄这会儿也回过味了。 顾景舒虽然是个渣男,但手头上应该还算大方,不至于克扣她的月例银子,那她身边就应该出现耗子了。 想明白的朱之湄风风火火转头就走,一只脚踏出屋子又收了回来,转头指点着顾景舒道:“王爷,我去抓耗子,但咱们一码归一码,我的年俸是我应得的,王爷欠我的也不能耍赖,否则的话……” 她甩了甩手里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笑嘻嘻地道:“否则的话,我就去找贵妃要账!” 第十二章 找个对手 朱之湄脚下走得飞快,琥珀在后头小跑着才能撵上。 “王妃!” 她气喘吁吁地抚着胸口,道:“您走慢点,婢子跟不上了。” 朱之湄头也不回,恨铁不成钢地道:“抓耗子自然得走快一些,走得慢了,这耗子就跑了。” 琥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耗子?咱们福熙苑哪儿有耗子,纵使有,也用不着王妃去捉,王妃吩咐一身,自然有人会捉。” 一句话点醒了朱之湄。 她转了转双眼,笑道:“琥珀,你明儿个一早就回一趟武进伯府,跟我二娘说,她身边那个周婆子我要了,另外再叫她给我指个厉害点的嬷嬷来。” 琥珀懵懵懂懂地点头道:“王妃要换了福熙苑的赵嬷嬷?” 朱之湄抿了抿嘴唇,笑着点了点琥珀的鼻子,冲着她挤眉弄眼地道:“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过不几日,咱们福熙苑的老鼠就要被猫儿捉了。” 第二日半上午,朱之湄才用过了早膳,正在房中翻看着医书,琥珀就将人领进来了。 打头儿进来的是个干瘦的婆子,人生得很精神,长手长脚,朱之湄认出来,这就是二娘子身边的周婆子。 后头进来的是个年轻点的嬷嬷,有些富态,一张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看着很喜庆。 朱之湄不认得她,正要开口问,周婆子就干脆利落地介绍起来。 “王妃娘娘,这是敏姑,夫家姓韩,这次是跟着婢子一块来服侍王妃娘娘的。” 朱之湄点了头,算是见过了两个嬷嬷,叫两个嬷嬷坐,又叫丫鬟看茶,忙活了老半天,才好像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赵嬷嬷。 “哎呦,瞧我这个记性!” 她指着脸色铁青的赵嬷嬷道:“这是福熙苑的赵嬷嬷,原是福熙苑的掌事嬷嬷,不过年纪大了,渐渐地有些糊涂了……” 赵嬷嬷立马尖叫起来:“王妃殿下讲话要分明!婢子哪里就糊涂了?” 朱之湄奇道:“我昨儿个问赵嬷嬷,我的年俸银子都哪儿去了,怎么花用了,赵嬷嬷心里头还是一笔糊涂账呢,那么大一笔银子呢,凭空就不见了,这不是糊涂了是什么?” 周婆子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朱之湄和这赵嬷嬷不对付了。 她立时拧起两道浓眉,指着那赵嬷嬷厉声呵斥道:“主子问你话,你竟然还敢顶嘴!你是哪个牌位上的人,真是没规矩!” 赵嬷嬷在福熙苑被奉承惯了,脾气都养刁了,哪里禁得住被人当面指责。 她当即冲着周婆子的脸面啐了一口,道:“我呸!你是哪里跑出来的疯婆子,敢骂我?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 周婆子被人当众啐了一脸浓痰,也不擦,顶着那黄叽叽的东西嗷呜一声,冲上去就和赵嬷嬷扭打在了一起。 两个人打得激烈,将房中的瓷器砸碎了不少。 朱之湄在一旁笑得欢快,瞧瞧瞥了敏姑一眼,见敏姑只笑不说话,心里暗暗地点了点头。 这应该是个有成见的。 她招手叫来敏姑:“敏姑,两位嬷嬷打得厉害,你说我该怎么办?” 敏姑抿着嘴笑道:“这赵嬷嬷是王府的老人,王妃可处置不了,得叫王爷来。” 朱之湄拍手赞道:“敏姑说的对,这得顾景舒亲自发落。” 第十三章 没大夫看了 顾景舒来福熙苑的时候,这里用来待客的小花厅已经被砸得不成样子了。 朱之湄被丫鬟们扶在一边,一双眼睛看不出喜怒,莹莹的光如同秋日里的暖阳,一点一点地照进顾景舒的心里。 他赶紧别开脸,神吸了一口气,才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斥道:“都给本王住手!” 随风叫了几个粗使婆子上前将赵嬷嬷和周婆子分开,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 赵嬷嬷精心梳好的发髻散了架,新上身的绉纱袄子也被扯破了几个口子。 周婆子也没好到哪儿去,脖子上几道血痕,脸上更是盯着一口黄色的大浓痰。 顾景舒觉得恶心,眼中明晃晃的厌恶。 他狠狠地瞪了朱之湄一眼,道:“这就是你管的家?” 朱之湄很无辜,很想学朱之涴的样子,在眼角挂几滴美人泪,但转头看了一眼周婆子脸上的浓痰,又实在是哭不出来。 这半笑半哭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满脸都挂着嘲讽,气得顾景舒额头都在一突一突地跳。 “贵妃还总夸赞你贞静贤淑,照本王看,是贵妃错看你了!” 朱之湄很无辜,指着赵嬷嬷道:“王爷怎么总是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先指责我?今儿个这事分明是赵嬷嬷做的不对,我倒是想管,可是赵嬷嬷是王爷心上得意的人儿,我怎么敢管啊?” 顾景舒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晕过去。 “什么叫本王心中得意的人儿!” 他指着赵嬷嬷,手抖得厉害,赵嬷嬷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婆子了,他能中意她? 回头再看朱之湄,朱之湄眼中倒确确实实有了泪光。 “王爷原先对妾身不闻不问,这福熙苑都是赵嬷嬷把持着,昨儿个妾身想吃个糖藕,却没有钱买,还是陪嫁丫鬟垫上的,今儿个当着娘家来的人,问赵嬷嬷钱去哪儿了,赵嬷嬷口出不逊,周婆子才替妾身出气的。” 顾景舒觉得自己早晚会被朱之湄气死。 他隐隐有些头疼,这一屋子都是朱之湄陪嫁来的人,朱之湄方才的话要是传回了武进伯府,武进伯定然要在朝堂上不阴不阳地损他几句。 事到如今,也只好撤掉赵嬷嬷了。 “王妃既然指责是赵嬷嬷贪墨了王妃的银子,那本王就信你这一回,随风!带人去搜赵嬷嬷的屋子!” 赵嬷嬷双腿一软,立马瘫倒在地,再也没有了方才的神器。 顾景舒瞪了她一眼,抬脚就走。 朱之湄笑嘻嘻地送走顾景舒,才蹲在赵嬷嬷身边,抓起赵嬷嬷的手腕给她把脉。 “我早就提醒嬷嬷早点去看大夫,嬷嬷总不当一回事,瞧瞧,现在没机会看大夫了吧?不过我会些医术,只要嬷嬷不是中毒,给嬷嬷看看还是不成问题的。” 朱之湄一边说,一边偷偷去瞧周婆子的反应,果然见周婆子脸色一变。 她弯着嘴角笑了笑。 这个周婆子一定有猫腻,她得抓紧时间审一审周婆子,晚了,二娘中的毒就解不了了。审一审周婆子,晚了,二娘中的毒就解不了了。 正想着呢,小丫鬟就慌里慌张跑进了门,大喊道:“王妃!北山公主来了!” 第十四章 小冤家 朱之湄想了想,才记起这北山公主就是原主亲亲的小姑子,顿时如临大敌,赶着叫人收拾花厅。 可是晚了,随着一串铃铛响,一个身着绿衣的少女脚步轻快地跑了进来。 少女十几岁的模样,一双眼睛像是盛满了天上的星光,一笑,那星光就被搅碎了,映得满室生辉。 她扫了一眼一屋子的碎瓷片,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嫂嫂砸东西玩呢,也不叫我!” 说罢,北山公主举起身边博古架上仅存的一个美人耸肩瓶,朝着地上猛地掼了下去,裂开的瓷片溅了一地。 朱之湄面无表情,指着周婆子和赵嬷嬷道:“这个瓶子也算在你们俩身上,琥珀,一会儿记得好好算算账,这一屋子的东西多少钱,叫两个嬷嬷平摊了还我。” 周婆子只当朱之湄在开玩笑,竟然一口应承了下来,道:“王妃放心,婢子砸坏了东西,必定会照价赔偿,绝不像某些人,私自里还偷主子的东西呢。” 说罢,就狠狠地剜了赵嬷嬷一眼。 北山公主顺着周婆子的视线瞄了一眼赵嬷嬷,又扫了一眼朱之湄,忽然笑道:“嫂嫂今儿个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等朱之湄开口,她又笑道:“我从前就跟嫂嫂说过,这赵嬷嬷不是什么好人,嫂嫂却一味装聋作哑,今儿个是怎么了,日头打从西边出来了?” 朱之湄扶额叹道:“你又要来做什么?” 在原主的记忆里,每回这个小姑子来,顾景舒都要来寻原主的晦气。 不过仔细回想一下,这小姑子对原主是真不错,每一句都在劝原主,是原主自己懦弱无能罢了。 “嫂嫂不喜欢我来么?” 北山公主掐着细腰,唇边的梨涡都盛满了笑容。 她指着院子里一棵红枫树,道:“曲园的枫叶都红了,我想去看枫叶,无人陪我,嫂嫂陪我去看。” 朱之湄很干脆地拒绝道:“我不去。” 她还得审问周婆子呢,哪有时间陪小孩子胡闹。 北山公主噘了噘嘴,很是不开心地道:“我好心来带嫂嫂出门散心的,嫂嫂却不领情,难道嫂嫂不知道,再过几日,盛京中要举办赏菊会么?” 朱之湄翻了个白眼,道:“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喜欢菊花。” 北山公主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笑道:“嫂嫂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说话都透着几分风趣。” 朱之湄有些心虚,忙道:“还不是你劝的我?我这几日把你从前对我说的话仔细想了想,就想通了,我不能再跟以前一样窝囊地活着了。” “这就对了嘛!” 北山公主挽住了朱之湄的胳膊,笑道:“那这么说来,嫂嫂是要留在盛京参加赏菊会了?” “赏菊会是什么?” 北山公主诧异地道:“嫂嫂难道忘了?盛京的赏菊会一年一度,京中的公子小姐们都会参加,去岁嫂嫂就是在赏菊会上和我哥哥定情的。” 朱之湄脑中瞬时闪过一股电流,把她整个人都给电住了。 她记起来了,原主就是在赏菊会上十分倒霉地被顾景舒这个渣男给非礼了! 第十五章 不说就赔钱 “后日就是赏菊会了,嫂嫂到底去不去?” 北山公主的星眸转了转,忽地趴在朱之湄耳边笑道:“嫂嫂,你的那位惊艳绝伦的才女堂姐也要去呢,啧啧,马上就要成为秦王妃的人了,还要去出这种风头。” 朱之湄一双眼睛顿时亮了。 朱之涴也要去?那她肯定要去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能杀杀朱之涴的风头! 她当机立断,拍掌笑道:“去!我也要去看看涴姐姐到底是怎么个惊艳绝伦!” 恰好随风带着人抄完了赵嬷嬷的家,搜出了一大堆金银珠宝,那些银锞子下头还印着官印呢,这可骗不了人。 赵嬷嬷当即就吓晕过去了。 朱之湄摇摇头,得,这下子赵嬷嬷的病是彻底好不了了。 她和北山公主约好后日一起去赏菊会,将人送走,就赶着叫琥珀算账,把这一地的碎瓷算了个大概的数目,然后从中对半分,两个人一人摊上了五千两银子。 “周嬷嬷,你看你什么时候能把钱交上啊?” 周婆子一脸惊讶地道:“王妃娘娘,婢子可是武进伯府的人啊,您还真叫婢子赔钱啊?” 朱之湄也很诧异地道:“周嬷嬷,你刚刚不是拍着胸脯说要赔我银子吗?怎么转眼就说话不算话了?你也看见了,我日子过得很不容易,你要是不赔钱,我就得讨银子垫上了,可我哪儿来这么多银子呢?” 周婆子额头上直冒冷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她一张嘴,就带了颤颤巍巍的哭腔。 “王妃娘娘,您就行行好,看在婢子伺候二娘子这么多年的份上,就别叫婢子出这份银子了。” 朱之湄眼睛微微一挑,威严的气势吓得周婆子把剩下的话都给咽回了肚子里去。 “周嬷嬷不想掏钱,也可以。” 朱之湄伸出手指点了点周婆子,周婆子立马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地道:“多谢王妃娘娘宽宥!” “不过嘛……” 朱之湄笑了笑,道:“周嬷嬷,你伺候我二娘这么长时间了,我二娘中毒的事儿,你总该比旁人要清楚得多吧?” 周婆子浑身一颤,赶紧摇头道:“王妃娘娘说的话,婢子不懂……” “你不懂?好呀,你不懂就得赔钱!” 朱之湄一拍桌子,冷笑道:“你这老骨头就算发卖也卖不了几个钱,可是你还有儿子女儿啊,你儿子才成亲吧?正好挖了眼睛卖去挖煤!你女儿样子生得也不错,那就卖了去做窑姐儿!” 说罢,朱之湄竟然真的叫了敏姑,让敏姑带人去抓周婆子的儿女。 周婆子浑身筛糠一般,抖个不停,眼看着敏姑带人要走,终究忍不住,哭道:“王妃殿下!婢子说!婢子什么都说!” 朱之湄示意琥珀取来纸笔,问道:“说吧,是谁给我二娘下的毒,下的什么毒?” 周婆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污秽,恳求道:“王妃殿下,婢子要是说了,还求王妃殿下庇佑婢子的家人!” 朱之湄不耐烦道:“你快说!到底是谁?” 周婆子咬着牙,狠狠心道:“是……是大姑娘!” 第十六章 阴谋诡计 朱之湄一下子停住了笔。 竟然是朱之涴? 片刻的茫然之后,朱之湄又一下子兴奋起来。 她喜滋滋地让琥珀去请顾景舒:“快去把王爷叫来!” 白纸黑字顾景舒都视而不见,那这回就叫顾景舒自己听自己看。 顾景舒很快去而复返,这回他竟然还带着一个匣子。 “喏,这个给你。” 他把红匣子拍在桌子上,又朝着朱之湄伸出了手,道:“这匣子里是曲园的地契,曲园虽小,要卖出去,一万两银子可买不下来,一座园子换本王一条命,应该值得了吧?” 朱之湄打开红匣子一看,果然见里头是薄薄的一张地契,她仔细瞧了瞧没问题,才心满意足地将那张太医写的东西递给了顾景舒。 顾景舒接过来看了一眼,立马撕了个粉碎,转身就走。 朱之湄赶紧叫住他:“王爷这就走了?” 顾景舒冷声道:“不走做什么?你特地叫个丫鬟去喊本王,难道不就是惦记着这一万两银子?现在你目的已经得逞,就不要来烦本王了。” 朱之湄很是嫌弃地道:“王爷也太小气了,我都没把这一万两银子放在心上,王爷却还时时刻刻地惦记着,唉,这做男人啊,就要胸襟宽阔一些。” 顾景舒额前青筋暴涨,吸了一口又一口长气,才忍住想要打死朱之湄的冲动。 “王爷坐下来喝口茶。” 朱之湄却很是殷勤地招呼着顾景舒:“我叫王爷来,是想请王爷看一出大戏,我一个人欣赏太无聊了,王爷一块看戏才精彩。” 说罢就又问了那周婆子一句:“周嬷嬷刚才说,是谁指使你给我二娘下毒来着?” 周婆子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顾景舒,硬着头皮道:“回王妃,是、是家中的大姑娘指使婢子给二娘子下毒的……” “你说什么?” 顾景舒一个箭步蹿到了周婆子跟前,一脚踹在了周婆子的肩膀上。 “你个狗东西,竟然敢污蔑涴儿!你也配!” 周婆子惨叫一声,爬起来捂着肩膀就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哭道:“此事千真万确啊!是大姑娘和大太太叫婢子给二娘子下毒,好叫二娘子生不出孩子来!婢子若有半句谎言,就叫婢子不得好死!” 朱之湄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你说这里头还有大伯母的份儿?” 周婆子点点头道:“大太太娘家侄女前年就接进盛京了,被大太太养在京郊的庄子上,因为年纪小,准备养上两年就送给伯爷,大太太说,等那姑娘生下小公子,武进伯府就是大房的了。” 朱之湄面如寒霜,手中的毛笔都被她给折断了。 真是好一对奸诈的母女! 这些年武进伯府真是白养她们娘儿俩了,她们吃着碗里的,还要想着锅里的,竟然会使出这样的毒辣计谋来害人! 她若不惩治她们,就不是朱之湄! “敏姑!” 朱之湄拍案而起,厉声道:“走,去报官!” “且慢!” 顾景舒横在门前,上上下下打量着朱之湄,冷笑道:“这是你想出来的阴谋诡计吧?” 第十七章 这是家事 “有病!” 朱之湄淡淡地骂了一句,顾景舒立时暴怒:“你说谁有病!” “说你呢!” 朱之湄毫不相让,掐腰冷笑道:“顾景舒,你最好让开,这是我娘家的事情,跟你一个外姓人不相干,你不相信我也行,咱们京兆尹那儿见分晓,看看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阴谋诡计!” 朱之湄抬脚就走,顾景舒却将门给堵得严严实实的。 “你让开!” 朱之湄推顾景舒没推动,反倒被顾景舒抓住了手。 “本王不许你去。” 朱之湄冷笑道:“顾景舒,你是怕了吗?怕我去京兆尹告状,抖搂出朱之涴的丑事?” 顾景舒腮边的皮肉都在抖动,他赤红着双目,低声嘶吼道:“她是你堂姐!你就不能不磋磨她吗?” “她下毒害的人还是我二娘呢!” 顾景舒闭上了双目,深吸一口气,道:“李氏只是个妾室罢了,再说,就算是涴儿害的,也没害了李氏的性命!可你若是去京兆尹告状,那就是等于断了涴儿的活路!” “朱之湄,你怎么能如此狠毒?” 朱之湄气笑了。 她狠毒? 她想要为视她如亲生女的二娘讨回公道,就是狠毒? 那下毒害人的反而是无辜了? “顾景舒,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朱之湄气得狠了,张嘴狠狠地咬住了顾景舒的手。 她要咬死这个黑白不分的死渣男! “王妃殿下!” 敏姑适时出声,上前拉开了朱之湄,温声劝道:“这说来说去,还是咱们武进伯府的家务事,家丑不可外扬,王妃去京兆尹告状,叫伯爷在同僚面前如何自处呢?” 顾景舒无形中松了一口气,他甩了甩有些疼的手腕,冷睨了朱之湄一眼,讥讽道:“堂堂一个王妃,还不如一个奴婢识大体!” “你!” 朱之湄气得身子都在发抖,敏姑连忙叫琥珀去沏茶:“给王妃倒杯热茶来。” 安抚好了朱之湄,敏姑又劝顾景舒,道:“王爷,王妃是在闹小孩子脾气呢,王爷放心吧,婢子一定好好劝解王妃,必定不会叫王妃殿下闹出事情来的。” 朱之湄不服气,敏姑赶紧拉住朱之湄,在她耳边劝道:“王妃殿下,这是咱们武进伯府的家事,是咱们的家事啊。” 她重重地重复着“家事”几个字,朱之湄忽地恍然大悟,缓缓笑道:“敏姑说的对,这原本就是咱们武进伯府的家事,我一个出嫁女管不着。” 顾景舒见朱之湄情绪似乎平稳下来了,不知为何,心中倒是有点愧疚。 他怏怏地回了书房,叫来了周管事,吩咐道:“福熙苑遭了贼,王妃那里很多造册的东西都不见了,你开了库房,给福熙苑送些摆件,不必登记造册,就当是王妃私库里的东西。” 周管事答应着下去了,顾景舒扶额坐在书房内,越想越不对劲,赶紧把随风叫了进来。 “今日那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周婆子呢?” 随风回道:“王爷问这个做什么?属下方才见到那个敏姑将周婆子五花大绑押回武进伯府去了。” 顾景舒登时跌坐回去,跺脚叹道:“失策失策,本王叫那个毒妇给骗了!” 第十八章 从此不相见 随风不明所以,问道:“王爷被骗了?被谁骗了?” 顾景舒咬牙恨恨地道:“还能有谁!自然是王妃!她哄骗本王说是家事,不去报官,转头却将周婆子给送回了武进伯府,等武进伯审问清楚了,涴儿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他豁然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气得将一张凳子踹飞出去老远。 “蠢货!真是蠢货啊!” 顾景舒顿住脚,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痛惜道:“她为何这般蠢!” 随风不敢搭话,等顾景舒冷静下来,才小心翼翼地道:“王爷,要不,属下去将那周婆子追回来?” 顾景舒摆摆手,一脸疲惫地道:“罢了,也是到了放手的时候了,你去着人传个信,跟朱大姑娘说,今晚风月亭见。” 风月亭就在长安街后头,离武进伯府和燕王府都不远。 朱之涴接着信儿,和以前一样,扮做了小丫鬟,偷偷溜出来,远远见顾景舒负手立在风月亭中,忙在脸上挤出欢快的笑容来。 她提着裙角,脚步轻巧,轻移莲步上了台阶,娇音颤颤地道:“景舒哥哥……” 顾景舒浑身一震,却不愿意背转过身去看朱之涴。 朱之涴却丝毫无察觉,她从随身携带的篮子里拿出了个荷包,递给了顾景舒,笑道:“景舒哥哥,我上回见你的荷包有些旧了,便连夜赶着给你做了一个,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涴儿……” 顾景舒轻轻吐出两个字,而后像是下了决心一般,痛苦地道:“你月底就是我的嫂嫂了,以后你我二人还是不要私自见面了,这荷包……这荷包你留着送给我五哥吧。” 朱之涴素手一顿,眼窝中就流下了一串泪来:“景舒哥哥,都是我不好,去岁不该在赏菊会上贪玩,不然也不会撞见秦王殿下,也就不会…景舒哥哥,你明白我的一片心意,为了你,我死都可以!” “是么?” 顾景舒转身冷眼看着朱之涴,淡淡地道:“我已经不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了,为了你和你娘,你也能给李氏下毒,难保有一天,你不会为了别的什么,给我下毒。” 朱之涴花容失色,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冷不防一脚踏空,眼见就要滚落台阶。 亏得顾景舒眼疾手快把她给抱在了怀中。 “景舒哥哥!” 朱之涴哭道:“你心里头还是有我的,我不知道你今日为什么要狠心说这样一番话,我是什么样的人,景舒哥哥还不知道吗?我怎么会给二娘子下毒呢!” 顾景舒闭上了双眸,无奈地苦笑道:“这已经不重要了,总之,以后你我二人不要私下见面了,我怕引得旁人误会。” 顾景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王府中的,才一回房,就双眼一黑,栽倒在床榻上。 随风吓了一跳,立即遣人去请太医,又着人通知朱之湄。 朱之湄是打着哈欠被敏姑拖出被窝的,得知顾景舒昏倒了,她又躺了回去。 敏姑无奈地劝道:“王妃好歹去看看,王爷毕竟是王妃的夫君呢。” 朱之湄没法子,只得去看望顾景舒。 进门见顾景舒一张脸红扑扑的,朱之湄便面色一变,伸手搭上了顾景舒的脉搏,眉头紧蹙道:“快拿刀来!” 第十九章 哑巴亏 随风顿时提高了警惕,冷声道:“王妃想做什么?” 朱之湄指着面色潮红的顾景舒,急道:“这个人都烧成这样了,赶紧放放血吧,你要是信不过我,你自己来。” 随风半信半疑,但还是按照朱之湄的吩咐将匕首用火烤了烤,轻轻地在顾景舒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 朱之湄又给顾景舒把了把脉,一边埋怨道:“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伤还没好呢就乱跑,作为医生最讨厌这种人。” 她小声嘀咕着,随风和琥珀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朱之湄也不理会二人,转而默默地想着,要是可以拿到退烧药就好了。 默默地念了一会儿,眼前慢慢升起了亮光,朱之湄又回到了医院。 她欣喜若狂,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退烧药,又顺手拿了一些消炎药止痛药,可惜没等她高兴太久,眼前一黑,她又回到了顾景舒的床前。 看着手中的几瓶药,朱之湄差点喜极而泣。 大周上哪儿能有这些药啊,而拥有这些药的她都可以在大周横着走了。 朱之湄想了想,就取了一颗退烧药和两粒消炎药,叫琥珀倒了一杯热水,让顾景舒把药吃下去了,一边吃还一边念叨着:“这一颗药可价值千金啊,用来救你真是便宜你了。” 随风听着直咋舌:“天老爷啊,王妃殿下,这是什么药这么值钱?王爷手中的田产出息可不多,要都拿来跟王妃买药,那王爷的私库很快就要见底了。” 朱之湄兴致勃勃地问道:“怎么,你家王爷是个穷光蛋吗?” 随风很是窘迫,搓了搓手才道:“王妃怎么能这么说王爷呢?我家王爷就是太老实了,不像秦王怀王有自己的出产……” 朱之湄挥手打断了他,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就是说你家王爷脑子笨,没有生意头脑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她又给了随风几颗消炎药,说了用法用量,便起身回了福熙苑。 敏姑快去快回,正在屋子里等着朱之湄。 朱之湄一见到她就精神大振,忙着问道:“怎么样,我爹是不是狠狠地打了朱之涴一顿?” 敏姑抿着嘴笑道:“王妃殿下和从前一点都不一样了,满嘴打啊杀啊的,二娘子听了该要说姑娘了。” 见朱之湄着急了,敏姑才又道:“王妃放心便是,伯爷和二娘子知道了。” “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 朱之湄更加着急了。 这是毒害人的事情,怎么能光一句知道了就成了? 就算不将朱之涴送去京兆尹,也应该家法伺候吧? 或者送去家庙代发修行啊,再不然送去庄子上好好教育一顿啊。 敏姑见她着急,就安慰她,道:“王妃不是小孩子了,大家族要的是脸面,大姑娘马上就要成为秦王妃了,这种时候传出去这种事情,对谁都不好。” 朱之湄双眼茫然道:“那我二娘就白白咽下这口气了?” “这倒也不是,伯爷训斥了大太太一番……” 朱之湄猛然抬头,道:“光训斥了大伯母?朱之涴呢?” 第二十章 发财之路 “大太太说,是她指使周婆子这么干的,大姑娘不知情。” 朱之湄舒出一口长气,冷笑了几声。 这个朱之涴还真是好手段,这么快就将自己从这件事情当众摘了出去,看来,她得更加重视这个堂姐了。 “王妃别操心这个了,伯府里的事情,自然有二娘子操持,伯爷和二娘子现在最担心的是王妃这里啊。” 敏姑开始点拨朱之湄:“王妃嫁进来也快一年了,按理说早就应该接手府中的中馈了,王妃却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由得王爷这么胡闹。” 敏姑话说的十分含蓄,朱之湄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赶紧摆手,拒绝道:“敏姑,你可不要乱来,我刚才问过了,顾景舒穷得很,你要是让我接手管家,少不得要我自己掏钱贴补,我可没钱啊。” 怪不得顾景舒去一趟武进伯府是空着手去的,原来是他没钱啊。 敏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那不是王爷穷,是王爷重规矩,皇上封王一来,还没给亲王指过封地,王爷们除了年俸之外,就没有别的进项了,咱们王爷这还是好的,有宫中的贵妃娘娘时不时地接济着,像秦王无人接济,可不得自己想着法子赚钱吗?” 朱之湄撇了撇嘴,道:“怪不得我大伯母得意呢,原来朱之涴嫁给了个有钱的王爷。” 转念一想,朱之湄又高兴起来,笑道:“不管这些,反正我那个贵妃婆婆有钱,我要是实在没钱了,就进宫跟她要。” 敏姑见她高兴起来,心里头也高兴,陪着朱之湄选明日赏菊会要穿的衣裳。 挑挑拣拣一下午,前院书房也传来消息,说是顾景舒醒了,晚上要来福熙苑用饭。 这可把福熙苑上上下下都高兴坏了。 自从王妃嫁进王府,这还是王爷第一次来福熙苑吃饭呢,小厨房里自然忙了个热火朝天。 等到了饭点,顾景舒晃晃悠悠一进屋,发现炕桌上满满当当摆满了各色菜肴,吃了一惊。 再看向朱之湄的时候,顾景舒心就软了几分。 “又不是年节,咱们府中个人的吃穿用度都有定例,你不用为了本王这么破费。” 他坐在炕沿上,等着丫鬟来脱鞋,朱之湄冷不丁的一句话却差点叫他摔倒在地。 “你放心好了,买这些菜花的是我的钱,不用你贴银子。” 顾景舒脸色铁青,方才那一点心软荡然无存。 “王妃此话何意,本王很穷吗?” 朱之湄用牙箸敲了敲桌子,皱眉道:“顾景舒,你不用在我跟前强撑着了,你下午昏睡的时候,我将吴长史和周管事都叫到跟前问了问,王府账面上的确空了,换言之,你现在没钱了。” 顾景舒咬着牙道:“管你什么事!本王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 “诶?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啊!” 朱之湄摔了筷子道:“我是好心给你指一条发财的道路!你不要拉倒!” 顾景舒铁青着脸,哼道:“你能有什么发财的路子?坑蒙拐骗?” 朱之湄笑眯眯地凑近了顾景舒,道:“当然是卖药啊!” 第二十一章 随园 “不成!” 顾景舒坚决反对,斥道:“你有几斤几两,本王清楚得很,你不要给本王惹祸,还卖药呢,万一吃死人了怎么办?你若真的闲不住,那就卖些胭脂水粉,卖药就算了。” 朱之湄才要反驳,转念一想,点头笑道:“这个也成,但是王爷得出钱。” “本王出什么钱?” 朱之湄摊手道:“我没本钱啊!我没本钱怎么开店?” 顾景舒气鼓鼓地道:“你不是才从赵嬷嬷那里拿回了年俸么?” “那是我的私房钱,我留着急用,怎好拿出来开店?” 顾景舒被气笑了。 “你还真是拿本王当冤大头,本王出钱给你开铺子,赚了就是你的,赔了算本王的,你倒好,横竖不亏。” 朱之湄狡黠地笑了笑,道:“王爷,你只出一千两银子就成,我呢,算你资金入股,赚了钱,咱们三七分,如何?” 顾景舒冷哼了几声,不过是一千两银子而已,拿出来也省得朱之湄聒噪,便点头道:“那本王明日就叫周管事把钱拨给你。” 朱之湄道了谢,这才问顾景舒的来意。 顾景舒沉吟了一会儿,便道:“随风说本王吃了你给的药丸,立马就退了烧,本王想来问问你,你那里可有治疗头疼的药丸?” 朱之湄皱眉道:“有倒是有,但是这止疼药不能随便吃,总得看看对方是什么病症,才好对症下药,你要给谁吃?没见到那人之前,我不能给你。” 顾景舒眼中有了几分赞赏之意,微微点头道:“你倒是很谨慎,罢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听说你明日要去参加赏菊会,北山也会去,你可别跟北山又掐起来。” 朱之湄撇撇嘴,不屑道:“王爷小瞧我,今非昔比,我现在和北山好着呢。” 顾景舒只当是玩笑话,并没有在意,到第二日清早,北山公主果然先到了燕王府,等着朱之湄一块去随园,顾景舒也只以为是二人心血来潮。 朱之湄却很兴奋,这是她穿越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一路上都不住地掀开帘子往外瞧。 起先,她还怕北山公主要搬出公主架势说她,后来转眼一看,北山公主比她还要兴奋。 马车一路往郊外随园行去,姑嫂两个就一路吃到了郊外,看到街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停下来叫婢女去买。 等到了随园,朱之湄都吃饱了。 北山公主这才打着嗝儿叹道:“糟糕糟糕,光顾着吃了,应该留点肚子吃菊花筵了。” 朱之湄不知道菊花筵是个什么东西,忙问北山公主。 北山公主乜斜她一眼,奇道:“嫂嫂是不是傻了?每年的菊花筵不都是蒸了大闸蟹、烫了菊花酒叫众人吃么?” 朱之湄直呼可惜,早知道有大闸蟹吃,她还吃什么小馄饨炸鹌鹑的! 北山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小公主,很是得宠,到了随园自然前呼后拥,作为北山公主的亲嫂嫂,朱之湄跟着占了不少便宜。 才踏进园子,就听见有人在她们背后嗤笑道:“快瞧,那不是燕王妃么?” “哎呦,燕王妃怎么有脸出来参加赏菊会啊!” 第二十二章 你要不要脸 北山公主脸上火辣辣的,扭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两人,问身边的宫女东珠:“这是谁啊?” 东珠想了想,道:“高个子的那个是大司农家的五姑娘,矮个子的那个是太常卿家的亲戚。” 北山公主便呸了一声,道:“什么牌位上的东西,也敢编排我嫂嫂!” 她顺手就揽住了朱之湄的胳膊,拿出了公主的架势,教训朱之湄道:“你就是性子太好了,掉进池子里也不是你的错,我哥哥救你也是好意,因此成就一段姻缘那就是天注定,这有什么好羞愧的?” “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情呢,她们背后说你,是嫉妒你,你别往心上放,我要是你,我早就上去撕她们的嘴了!” 话还没说完,朱之湄就抽出了自己的手,果真走到那两人跟前,似笑非笑地道:“公主殿下说了,以后你们再敢编排我,就叫我撕了你们的嘴巴。” 她一面说,一面作势撸袖子,把两个小姑娘吓得叫了一声娘,飞也似地跑了。 北山公主都看呆了,半晌才拍手赞道:“嫂嫂好威猛!就该这么干!看以后谁还敢笑话嫂嫂!” 姑嫂两个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随园,一路相携着赏花,分花拂柳到了红玉槛,这里便是今日举办重头戏的所在地。 朱之湄还在惦记着大闸蟹,因此就想在四周多走动走动也好消消食。 北山公主却不耐烦走,朱之湄便领着琥珀珍珠自去看花儿去了。 主仆三个静悄悄地沿着小径往前走,冷不防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呜呜咽咽地哭道:“没想到,竟然是我害了她……” 另一个听着声音是个婆子。 “大姑娘快别这么说了,王爷要是知道大姑娘如此自责,不知道要多心疼呢。” 朱之湄的八卦之火瞬间被点燃。 她立马拉着琥珀珍珠蹲在了花丛中,扒开面前的花往前看,果然见到朱之涴正对着个有着面熟的婆子哭着。 琥珀眼力好,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婆子正是燕王府上管着吃食的刘妈妈。 朱之湄奇道:“咱们来参加赏菊会,她一个管厨房的来做什么?” 琥珀道:“婢子听说这次赏菊会的大闸蟹是咱们府上出的……” 朱之湄顿时怒火中烧。 好一个顾景舒啊!都快成穷光蛋了,竟然还有钱请这么多人吃大闸蟹! 她在王府中连个蟹腿子都没见到呢! 只听那朱之涴又哭哭啼啼地道:“我听说景舒哥哥都病得下不来床了,是真的么?” 一句“景舒哥哥”差点把朱之湄的牙齿都酸掉了。 刘妈妈回道:“可不是么!不过大姑娘别担心,王爷都是叫王妃给气的,跟大姑娘不相干的。” 朱之涴擦了擦泪水,叹道:“总归是因为我的缘故,若不然,湄儿又怎么会气景舒哥哥?” 刘妈妈跺脚道:“王妃从王爷手里要走了曲园呢!王爷怎么能不生气!” 朱之涴大吃一惊,身子都颤了两下。 “景舒哥哥怎么可以把曲园送人!他明明说,曲园是为我留着的!” 朱之湄再也忍不住,从花丛中跳了出来,指着朱之涴大骂道:“朱之涴,你还要不要脸了!” 第二十三章 你才不检点 朱之涴和刘妈妈没防备,被朱之湄吓了一大跳。 那刘妈妈更是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等看清楚来人是朱之湄,她爬起来就要跑,可珍珠比她的动作还要快,一个飞脚将她踹翻在地。 刘妈妈挣扎着要坐起来,珍珠干脆就一屁股骑在她身上,叫她动弹不得。 “王妃饶命啊!” 朱之湄剜了刘妈妈一眼,哼道:“饶你?你当我好欺负啊!背着我跟人说我的坏话,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不把你收拾了,我就不姓朱!珍珠,将她给捆起来,琥珀去叫人,今儿个谁也跑不了!” 朱之涴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退无可退,才用帕子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道:“湄儿,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姊妹原先一团和气,难道真要为了外人,而闹得这么难看吗?” “谁和你一团和气了?” 朱之湄冷笑道:“你下毒害我二娘,又背着人想要勾搭我夫君,甚至还想要我夫君的财产,朱之涴,咱们两个人到底是谁在闹腾啊!” 朱之涴摇头哭道:“湄儿,你误会了,我根本没有想要曲园,只是……只是当初景舒哥哥……” “你别叫他叫得这么亲热,我的隔夜饭都被你酸出来了,朱之涴,你马上就要嫁给别人了,你能不能要点脸?” 朱之涴的眼神渐渐地发冷,她一把扯下了帕子,眼中却泪光点点。 “湄儿,你应当很清楚,我和景舒哥哥彼此情投意合,当初若非你使了那般手段,故意落水和景舒哥哥有了肌肤之亲,我和景舒哥哥说不定早就双宿双飞了……” 朱之湄登时冷笑起来:“朱之涴,你到现在还想着顾景舒呢,你说,若是秦王知道你方才的这番话,他会怎么想?” 朱之涴面色惨白,忽地朝着朱之湄跪了下去,哭道:“湄儿,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和燕王没有什么关系!我马上就要嫁给秦王了,求你让我过一阵子安心日子吧!” 这猝不及防的转变叫朱之湄很是迷茫。 她身子一动,就听到有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什么都没做错,又何必求她?” 朱之湄转身一瞧,见几个贵公子打扮的人从另一头缓缓走来,当先打头的男子高大威猛,一脸凶相。 跟在他身后的男子温润儒雅,但此时那男子的双眼却犹如淬了冰一般,叫人浑身发冷。 朱之湄不认得这几个人,料想珍珠也不认得,正怔忪间,听得朱之涴行礼道:“民女朱之涴,请怀王和秦王殿下的安,给几位公子问好。” 原来这两人就是怀王和秦王! 朱之湄也只好半蹲了福礼,道:“见过怀王和秦王。” 怀王虽然一脸凶相,但笑起来却很爽朗。 他哈哈大笑道:“今儿个倒是有趣,不想在这里遇到了两位弟妹,听着这言语,仿佛是五弟妹和七弟有了什么瓜葛,叫七弟妹给抓着了?” 秦王顿时拉下了脸,道:“四哥别胡说!涴儿不是这样的人!” 朱之湄不由得哀叹,又来一个不分是非黑白的痴情男啊。 只见那秦王冷冷地看向她,轻蔑地嗤笑道:“众所周知,燕王妃朱之湄才是那个不检点的妇人!” “五哥这是在说谁?” 第二十四章 护妻 朱之湄惊讶转身,见顾景舒从另一头踏上了小径,不由得喊道:“你怎么也来了?” 她指着地上被珍珠压得死死的刘妈妈,道:“你来的正好,快过来看看这王府的刁奴,不仅敢给朱之涴通风报信,还敢背着人说我的坏话,你说要怎么处置她吧。” 朱之涴呜呜咽咽地哭道:“湄儿,你为什么要含血喷人?我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做!你这样逼着我,是想逼我去死吗?” 她本来就生得貌美,哭得这般梨花带雨,更是叫人心都化了。 秦王当即就怒斥道:“请燕王妃自重!涴儿好歹是本王的未婚妻,燕王妃屡屡污蔑涴儿,难道就不怕本王去父皇那里告你一状吗?” 朱之湄比了比脸,嘲笑道:“多大的人了啊,遇到事情还只会去跟自己的亲爹告状,你害不害羞啊?” 秦王一愣,指着朱之湄半晌才道:“你、你怎地如此不懂规矩?” 朱之湄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道:“懂什么规矩?难道被人骂到头上一言不发就是懂规矩吗?秦王方才说我不检点,那我倒要问问秦王,你和朱之涴又检点到哪儿去?” “若非去岁赏菊会上,你们俩背着人偷偷凑到一处眉来眼去的,那能看对了眼?” 秦王气得脖子都红了,话说得都磕磕绊绊起来:“你懂什么!本王与涴儿是在一处赏花……” “呸!把苟且说成赏花,你可别糟蹋这满园子的花儿了!” 朱之湄越战越勇,丝毫不理会旁人的眼神,她冷笑道:“若你硬要这么说,那我更是无辜了,我就是失足落水,被我家王爷救了,这怎么就不检点了?我是勾着人去花丛中看花了,还是引着人去亭子里吟诗作对了?” 一番话说得秦王和朱之涴越发脸红了。 盛京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秦王和朱家大姑娘赏菊会上一见钟情,二人对花诉情吟诗作对,一时传为家喻户晓的佳话。 但今日朱之湄却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秦王脸上自然难看得很。 他忍了再忍,才把怒火发到了顾景舒身上。 “七弟,朱之湄是你的王妃,你应该好好管管她了!别叫她再做出什么有辱皇家斯文的事情来!” 顾景舒眉宇间划过了一丝犹豫,淡淡地道:“五哥说什么,我竟然听不懂。” 朱之湄微微一愣。 顾景舒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应该跟着秦王一起来批判她吗? 她都已经做好了接受怒火的准备啊! 秦王显然也没有料到顾景舒会说这一番话,他愣怔一瞬,才道:“你别装糊涂!涴儿都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你方才难道没有听她如何欺负涴儿的么?她说涴儿心系于你!” 顾景舒脸上看不出息怒,他淡漠地看了看刘妈妈,冷道:“五哥,有些话不能一再说出口,否则会伤了你我兄弟情义,今日这件事情里头涉及到了我府上的刁奴,我不能坐视不理。” “至于朱大姑娘,我不便说什么,也请五哥以后不要指责本王的王妃,若五哥再说燕王妃不检点,那我就要和五哥去父皇母后跟前争论个分明!” 第二十五章 王妃善妒 秦王脸色骤变,失声叫道:“你当真为了这样一个妇人要跟我翻脸?” 顾景舒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五哥,我说过了,她是我的王妃,五哥指责她,便是在下我的脸面,五哥不也是在护着朱大姑娘么?” 他面上划过一丝苦涩,眼睛望着朱之涴的方向,实则根本没有在看她。 “也请朱大姑娘以后注意一些,万万莫要再和本王府上的奴才打听事儿了,本王的王妃善妒,若是因此伤了朱大姑娘,对大家都不好。” “哈哈哈!” 怀王忽然打着哈哈笑道:“好一个本王的王妃善妒!七弟啊七弟,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个怕婆娘的!” 他大笑着揽着顾景舒的肩膀,又拉着秦王的手,一面推着两兄弟往前走,一面道:“都是她们妇人的事情,咱们兄弟掺和这么多做什么?来来来,红玉槛那儿正有才女吟诗作对,咱们兄弟去做个判官如何?” 顾景舒走了几步,不放心,回头叮嘱朱之湄道:“你别杵着了,赶紧回红玉槛!” 想了想,他又大喊道:“今儿个赏菊会上有大闸蟹,还有用菊花做的各色点心,非常好吃,你快些来,晚了就吃不到了!” 他喊声太大,不少人听到了都嘻嘻笑起来。 朱之湄头一回脸红了。 这个顾景舒就是故意的!这不是等于说她只知道吃吗?传出去,人家肯定以为燕王妃好吃懒做是个馋鬼了! 好在北山公主拍马赶到,别人才不敢再笑。 “怎么了怎么了?我才赢了别人几盘棋,你这里就开始唱大戏了?” 北山公主瞥了朱之涴一眼,捶胸顿足地叹息道:“早知道跟着你能看好戏,我就不去跟那几个臭棋篓子下棋了!唉,白白错过了一场好戏,母妃还等着我回去学舌呢。” 朱之湄差点被口水呛到,忙问道:“你跟贵妃娘娘讲这些做什么?” 北山公主扶额叹息道:“还不都是因为你!你从前性子软糯成那样,提都提不起来,外头人人都嘲笑你,连带着也嘲笑我哥哥,宫里头那些不知高低的人,背地里谁不嘲笑我母妃!人人都夸未过门的秦王妃有才有德,提起秦王妃必定要踩一脚燕王妃,谁听了能好受!” 她恨铁不成钢地掐了朱之湄一把,气道:“你要给我争口气,今儿个赏菊会,说什么都不能被朱之涴比下去,不然、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嫂嫂了!” 朱之湄哭笑不得,她根本不稀罕做什么燕王妃! 北山公主还缠着她继续追问朱之涴,一眨眼,那朱之涴竟然悄悄地跑了。 “便宜她了!” 北山公主气呼呼地道:“好嫂嫂,你一会儿一定要处处都把她给比下去,就算是吃大闸蟹,也得比她多吃一只!” 朱之涴并没有走远,她屏气凝神,躲在花丛后好半天,看着朱之湄一行人走远,才松了一口气,从花丛中钻了出来。 冷不防却被人拦住了去路:“好妹妹,你可想死我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第二十六章 表兄妹 朱之涴吓了一大跳,定睛看清来人,眼中不由得滑过一丝嫌弃。 她定了定神,面上挤出一丝娇俏的笑容来,甜甜地道:“原来是福禄表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那人生得矮小,面庞黝黑,一双眼三角样,上上下下打量了朱之涴好几回,才呲牙咧嘴地笑道:“好妹妹,难得你还记得我,你果然是把我给放在心上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太太王氏的娘家侄子王福禄,前两年护送着自己的妹妹王彩云上京来,就住在盛京里头了。 因为没人管束,这王福禄就被人勾得沾染上了嫖赌的坏毛病,钱花没了就去武进伯府要,朱之涴跟着王氏见过王福禄几回,因此认得他。 王福禄早就垂涎朱之涴的美色了,见四下无人,他便拉住了朱之涴的素手,涎着脸道:“好妹妹,这才多半个月不见,妹妹又长得好看了一些,我这一见了妹妹,魂儿都要被妹妹勾走了。” 朱之涴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她也没心思问王福禄是怎么进了随园,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可王福禄却挡着去路不让朱之涴走。 “好妹妹别走啊,急什么,咱们表兄妹二人好久不见,正该还好诉一诉衷肠才是啊。” 王福禄笑嘻嘻地凑近了看朱之涴,忽地道:“表妹怎么哭了?是谁给妹妹气受,告诉我,哥哥给你出气去!” 朱之涴心中一动,眼中便落下泪来。 都说美人垂泪最是动人心,王福禄一见朱之涴哭,就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要给朱之涴擦泪。 “好妹妹快别哭了,哥哥的心都要被妹妹给哭化了,你快说,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 朱之涴呜呜咽咽地哭道:“还能有谁?还不是我那个好堂妹朱之湄!表哥从前每次来,我想要和表哥多说两句话,她瞧见了便要笑话我,欺负我,叫我不能和表哥多相处,如今我要嫁给秦王了,她心中嫉妒,方才当着众多人的面辱骂我,表哥,我、我的命好苦啊!” 说罢,朱之涴就一头扎进了王福禄的怀中,哭道:“整日被她欺负,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身上的香味一股脑地往王福禄的鼻子里钻,勾得王福禄一腔热血直往脑袋冲。 “好妹妹别哭,这口气哥哥替你出!” 朱之涴用小手指勾住了王福禄的衣裳,叹道:“表哥别硬来,她现在是王妃,表哥也轻易动她不得,表哥若是真的想为我出气,咱们得弄个巧宗儿。” 她趴在王福禄的耳朵边轻声嘱咐了一两句。 美人在怀,王福禄的手自然没法老实,顺着朱之涴的细腰就摸了上去。 朱之涴忍着恶心,脸一红,娇媚地笑道:“表哥别这样……” 王福禄却不肯罢手,淫笑道:“好妹妹,我帮你出气,你要怎么报答我?” 朱之涴嗔了他一眼,道:“表哥按照我的法子做,白得了朱之湄那贱人的身子,还需要我报答么?” 王福禄嘿嘿笑了笑,顺手捏了一把朱之涴的细腰,笑道:“行,哥哥就替妹妹做这一回!” 他冷不丁地凑过去,猛地亲了朱之涴一口,就听有人叫了一声。 朱之涴一把推开王福禄,冷喝道:“是谁!” 第二十七章 别客气 大周立朝不过二十年,朝中武将却已经去了七七八八。 圣人深谙治国之道,立朝伊始,瞅着天下太平,就先后捡着功臣们发落,聪明的自己告老还乡,或者捡着偏僻的地方做个小官,圣人便跟着大赏一番,君臣成就一段佳话。 有那张狂的,圣人当面不说,背后就寻个由头将人给发落了。 像是武进伯朱明南这种以军功起家,又很有些学问,能深得圣人信赖的,少之又少。 几番动作下来,众人就都知道了,圣人好文。 这下子朝野上下都开始喜文厌武,就连闺阁女儿家做个游戏也要把诗文挂在嘴边。 朱之湄立在红玉槛外看了一会儿,跺脚直摇头,死活不肯往红玉槛里走,哪怕一会儿有大闸蟹也不肯去了。 “我才不进去呢!” 她对着北山公主抱怨道:“我不会作诗作词,一进去就要被人嘲笑,还不如远远躲着吃大闸蟹呢。” 正对了北山公主的性子,她指了东珠去要大闸蟹,还要烫得热热的菊花酒,送去红玉槛对过的绿蜡轩。 转身拉着朱之湄的手笑道:“咱们姑嫂两个去绿蜡轩吃大闸蟹,才不跟这群俗人凑在一处呢。” 正要走,不妨有人喊了北山公主去对弈,北山公主是个棋痴,立刻就丢开了朱之湄的手,跟着人去了。 朱之湄只好带着琥珀珍珠穿过桥,自己去了绿蜡轩。 没想到推开绿蜡轩的门,却见里头早已经坐了一个男人,朱之湄还没叫出来,琥珀先喊了出来。 “你是哪个?大胆狂徒,竟然敢冲撞我们王妃!” 那男人立马站了起来,也不敢走到前面,就地跪下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道:“微臣陆琏章给王妃请安。” 朱之湄眉眼立马舒展开来,笑道:“原来是小陆太医,上回你帮我写了那张纸条,可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还没有谢过你呢。” 陆琏章很是不好意思,抹了抹鼻子,讪讪地道:“王妃殿下很是风趣,微臣行医数载,还从来没有人要微臣写这样的东西。” 他暗自发笑,就为着这样一张纸条,燕王还特地去找过他,不阴不阳地说了几句,叫他以后离朱之湄远一些。 没想到,今日却又在这里碰上了。 陆琏章叫苦不迭,寒暄了几句就想走,恰巧这时候侍女送了几笼蒸好的大闸蟹,未掀盖笼,那鲜香的味道就飘了满室。 陆琏章一下子就走不动道了。 朱之湄见状,随手指了长桌的另一头,叫陆琏章坐下来吃螃蟹。 她大大咧咧,丝毫不跟陆琏章客气,笑道:“陆大人坐下来一块儿吃啊,这大闸蟹很大,一人吃两只就撑得慌了,这里还有多余的,正好留给北山吃。” 陆琏章听得“北山”二字,便蹙起了眉头,道:“公主殿下脾胃弱,吃这样性寒的东西不好。” “那正好,这儿有六只,你两只,我两只,琥珀珍珠各一只,咱们一只都不给北山留,如何?” 第二十八章 死了人 陆琏章嘴上还在客气着,一双眼睛早就掉进了蒸笼里,连声说好。 等北山公主下完棋回来,就只能看得见蟹子腿儿了,气得她跺脚叉腰,赌咒发誓要回宫找贵妃娘娘告状。 朱之湄很无辜地摊摊手,抹掉一嘴的蟹黄蟹膏,指着陆琏章道:“是陆大人说你脾胃弱,吃不得这些。” 陆琏章嘴里还吃着蟹腿子,闻言才要辩解,就听着外头响起了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急匆匆的脚步声和乱糟糟的吵嚷声。 东珠领着宫女立刻将北山公主围成了一圈,琥珀珍珠也把朱之湄护在了身后。 一屋子的姑娘们都将视线投向了还在吃大闸蟹的陆琏章,陆琏章便很不好意思地道:“那微臣去看看。” 他恋恋不舍地放下了蟹腿,出去好半天没回来,却是随风和宫里的小太监小篆找了来。 随风见到二人,先松了一口气,道:“殿下和王妃叫属下好找,园子里出了事,王爷叫人先护送殿下和王妃回去。” 北山公主没吃到大闸蟹,心中终究惦念,便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急?” 她一双眼睛剜过来,随风还未说话,小篆先道:“回殿下的话,随园里死了人,是治粟都尉家的姑娘。” 北山公主蹙了蹙眉头,淡淡地道:“真是晦气,今儿个看来是玩不成了,那就回去吧。” 她随着东珠小篆往外走,回头看朱之湄还立着不动,想着朱之湄恐怕是要等着哥哥一道走,便笑道:“嫂嫂,我先走了,回得晚了,母妃要担心了。” 朱之湄点点头,送走北山公主,便催着随风带她去看看。 随风很是为难地道:“那热闹有什么好瞧的?王妃殿下还是先回王府吧,王爷若是知道王妃又闹腾,该要生气了。”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朱之湄哼道:“我又不给他添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就在园子里走一走不成吗?” 随风知道朱之湄怕是没玩够,便只好由着朱之湄去。 谁料他们才出了绿蜡轩,怀王竟然命人来请朱之湄过去。 朱之湄急匆匆地跟着来人去了红玉槛,才发现不只是她一个人,这次来的闺秀一个不差,全在红玉槛待着。 就连方才说要走的北山公主也被请了过来。 怀王高高坐在宝座上,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眼瞅着朱之湄进了红玉槛,才对座下另一人冷冷地道:“好叫都尉公子看清楚,王妃和公主都来了。” “这随园中但凡是个女的可一个都没落下,都尉公子若是不放心,本王再将守门的婆子全都给叫来,叫都尉公子看个清楚明白。” 朱之湄不认识那人,北山公主却认识。 她在朱之湄耳边轻声道:“治粟都尉隋家的大郎,凭着自己姑母新近在宫中得宠,合家大小尾巴都翘上天了,竟然敢这般对待我,待我回宫,定要父皇治隋家的罪!” 北山公主声音不小,隋大郎立刻就看了过来,冷笑道:“公主尽管告状去,我若是怕了,我就不姓隋!” 第二十九章 关我何事 朱之湄吃了一惊。 北山公主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外祖父是镇守庆州的节度使,一个舅舅是大司农,一个舅舅是严州的市舶司提举,母亲是贵妃,哥哥又是燕王,她一出生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谁敢这么高声对她说话! 就是圣上,也对这个宝贝女儿无有不答应的。 没想到隋大郎连北山公主都敢顶撞,看来他那个姑母在宫中确实很受宠了。 北山公主更生气,连连冷笑道:“好一个不怕!隋家的儿郎真是有出息了,专爱和姑娘家斗嘴,你姑姑雪昭仪若是知道了,不知道今晚要多么高兴呢。” 她虽然笑着,说出口的话却充满着浓浓的讥讽。 那隋大郎还要反唇相讥,北山公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立时又道:“我不知我这个公主竟然还有要沦落到被人当猫儿狗儿的看着的时候,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恶,还没被送到京兆尹先要被看管起来。” 这话说得十分严重,怀王、秦王和燕王脸色都不好看。 顾景舒先看到朱之湄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隋大郎,心里头更气,二话不说就招手叫朱之湄过去,另一只手牵住了北山公主。 他倒是没这么生气,对待隋大郎还很客气。 “隋公子若是无事,本王要带着王妃和公主先行回去了。” 隋大郎却叫住了顾景舒,道:“燕王殿下急什么?我还没仔细查看过呢,我妹妹不能死得这样不明不白,总归要给她讨个公道才成。” 顾景舒骤然捏紧了朱之湄的手,朱之湄痛得差点叫出来,偏头看过去,顾景舒脸色骇得像是要吃人,朱之湄立刻就把到了嘴边的埋怨先咽进了肚子里。 “隋公子这话,本王听不明白。” 顾景舒冷冷地道:“我竟然不知道,京兆尹换了人了,换成了隋公子。” 隋大郎讥笑道:“京兆尹?燕王殿下别拿我当小孩子来看,在座各位哪一位家中不是在盛京中能叫得上号的?这事真要交给京兆尹去办,只需往京兆尹那儿递个消息去,京兆尹自然会将这件事情给按下来,那我妹妹岂不是含冤而死?” 北山公主凉凉地笑道:“京兆尹哪有这个胆量啊,恐怕一听说死的人是雪昭仪的侄女,当即就能拍案定罪,任凭雪昭仪说谁是凶手,京兆尹就能定了谁的罪。” 朱之湄听了几耳朵,总算听明白了。 她忽地插嘴道:“这位隋大郎,你妹妹死了,管我们什么事儿?你叫人把我们都拘在这儿,就凭你那一双眼睛,就能看出来我们哪个是凶手吗?难道说你长了一双火眼金睛?” 隋大郎立刻将视线投了过来,伸手指点着朱之湄,冷笑道:“这位就是去岁名动满盛京的燕王妃了吧?听说王妃殿下胆大心细,那我就从王妃殿下开始了。” 他说着就站起身来,顾景舒立刻将朱之湄护在身后,厉声问道:“隋大郎,你要做什么!” 隋大郎晃了晃手中的半截璎珞,冷笑道:“自然是要审问王妃了。” 第三十章 王妃好大胆 朱之湄眨了眨眼睛。 这个隋大郎口气倒真是不小,仗着雪昭仪有皇上的疼爱,他便在宫外横行霸道起来。 可惜了,今儿个倒是碰上了她。 赶上她心情不好,吃大闸蟹又没吃够,正好想要找个人发泄邪火,那就是这倒霉的隋大郎了。 “且慢!” 朱之湄从顾景舒身后站出来,昂首道:“隋公子,你说你妹妹是被人害死了,你却又不肯去报官,只拿着这半截璎珞来审问我们,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妹妹,现在却贼还捉贼?” 顾景舒眉头一松,赞许地看了朱之湄一眼。 怀王则直接抚掌笑道:“弟妹说的好!本王都没想到这一茬去,隋家大郎啊,看你死活不肯去京兆尹报官,你不会是叫燕王妃说中了,真的杀了你自己个的妹子吧?” 隋大郎登时怒气暴涨,摇晃着手中的半条璎珞,怒吼道:“我妹妹死的那样惨!还未及笄,便叫人糟蹋了,她是被人活活闷死的,死的时候手中握了这条女人身上的璎珞,杀她的必定是个女子,今儿个不查清楚了,满园子的女子一个都走不脱!” 一直没出声的秦王嗤笑道:“你这话前后说不通啊,杀你妹子的是女子,难道糟蹋你妹子的也是女子吗?自家妹子不检点,连个丫鬟侍女也不代表,一个人在园中乱跑,谁知道是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朱之湄眉头紧皱,瞪了秦王一眼。 虽然隋大郎很无礼,但秦王说的话也叫人听着心里头不舒服。 十几岁的姑娘家就这么死了,哪怕是陌生人也觉得不忍心,秦王却随意拿这可怜的女孩子取笑,真是叫人愤愤不平。 也不知道怎的,朱之湄忽然就很想为这个女孩子伸冤。 她喉头一动,问那隋大郎,道:“我能看看你妹妹的尸身吗?”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有胆小的姑娘甚至还惊呼出声。 隋大郎挑了挑眉头,而后一松,冷笑道:“早就听说燕王妃胆大,十几岁的女儿家敢自己挑夫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朱之湄不悦,反唇相讥道:“隋大郎,你别不识好歹,我是同情你那妹子,才想要问问你,你若是不想还你妹子一个公道,那我就不说了。” 隋大郎心头一动,焦急地道:“燕王妃,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你是不是认识杀害我家妹子的凶手?” 他环视一圈,忽然指着北山公主,歇斯底里地喊道:“是不是顾北山!她平日里就看不惯我姑母,此次见到我妹妹,肯定要迁怒于她,定然是她杀了我妹妹!” 顾景舒沉下了脸,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他一字一顿,声音虽不高,但着实吓人。 隋大郎也被噎住了,扭头瞪着朱之湄,非要逼着朱之湄说出凶手。 朱之湄直摇头,道:“你先冷静下来,这事儿肯定不是北山做的,北山自从进了随园,不是被人拉去下棋,便是与我在一起,你可别乱攀扯人。” 第三十一章 尸身何处 隋大郎冷笑道:“说不定是你们二人联手杀了我妹妹,这时候互相作证罢了。” 朱之湄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道:“你要是再胡乱冤枉人,我就不为你妹妹洗刷冤屈了,你赶紧地带路,让我去看看你妹妹的尸身。” “你别胡闹!” 顾景舒一把抓住了朱之湄的胳膊,威胁道:“别人遇到这种事情,跑都来不及,你却上赶着找麻烦!本王警告你,你最好不要惹出事来,否则……” “否则什么?” 朱之湄乜斜他一眼,道:“王爷真是奇怪,我惹什么事儿了?我就是不忍心看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惨死罢了,去看一眼那小姑娘的尸身又能找什么麻烦?” 她本着医者仁心,跟顾景舒这种人渣也说不上话,一扭头就叫隋大郎带路。 隋大郎摸不清楚朱之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拍手,立时就有几个人抬着盖着白布的隋姑娘进了红玉槛。 红玉槛里里外外顿时惊叫连连,甚至还有姑娘当场晕了过去。 朱之湄扫了一眼立在秦王身边的朱之涴。 只见她脸色煞白,眼神惊惶,柔弱无骨地依偎着秦王的肩头,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当真是天姿国色。 朱之湄厌恶地撇撇嘴,蹲下身子,伸手就揭开了那白布,众姑娘又吓得惊叫起来。 也只有北山公主,虽然害怕,但还是强忍住颤抖,指着隋姑娘的尸身道:“嫂嫂用帕子包了手,不然,就等着仵作来吧。” 那隋姑娘死状着实有些恐怖,小姑娘衣衫不整,头发蓬乱,脖子上一圈青紫的手印,看来是被掐死的,嘴唇都溢出了血迹,一双眼睛往外突出,很有些恐怖片里吊死鬼的样子。 别说是那些胆小的名门闺秀了,就连朱之湄乍一看之下,都觉得有些害怕。 转头看北山公主小脸煞白着,朱之湄就很不忍心了。 “小山,你是不是害怕了?” 她起身抱住了北山公主,拍了拍小公主的肩膀,道:“你去绿蜡轩歇一歇,这里完事了我再叫你。” 北山公主摇摇头,却泪眼朦胧地看向了隋大郎,柔声道:“我是认识令妹的,她死得这样惨,我看了也难过,但你这般强撑着得罪人也不好,还是报了京兆尹来吧,你若是实在不放心京兆尹,那就先叫陆太医看看你妹妹的尸身,如何?” 北山公主先软下来,隋大郎也不好再硬撑着,他点了点头,怀王这边立刻叫人去报京兆尹,同时把陆琏章给叫了来。 哪想得到陆琏章看到隋姑娘的惨状,二话不说,先白着脸跑到外头吐了个昏天暗地,之后打死都不肯进来了。 没办法,还是得等仵作来。 朱之湄虽然学的不是法医,却能从隋姑娘的尸表上看出点门道来。 她盯着隋姑娘那脖子上的掐痕看了老半天,才道:“不对,这害死隋姑娘的绝非是个女子,应该是男子。” 隋大郎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朱之湄没答话,蹲下去握住了隋姑娘的手,看了看她的手指甲,立刻道:“顾景舒,叫人守好了园子别放人,那人估计还在这里!” 第三十二章 替死鬼 朱之湄一喊,顾景舒竟然半点犹豫都没有,立即叫随风去办。 秦王倒是质问道:“燕王妃为什么这般说?难道当真知道是谁杀了隋姑娘?” 朱之湄指着隋姑娘的指甲盖道:“你们来看,隋姑娘指甲盖里的血肉是新鲜的,必定是隋姑娘挣扎的时候抓破了那个人,我们只要守好了园子,挨个查证,看谁身上有抓痕便知道了。” 众人都觉得朱之湄说的有理,用抓痕去找凶手,比用半条璎珞靠谱多了。 这随园是怀王的,怀王也立刻叫人帮着随风布置人手,把各道门都给堵住。 还特地问了守门的门子,知道自宴席开了之后,并无人出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看来那凶手果然是在园子里了。 既然知道掐死隋姑娘的是个男子,红玉槛的小姐姑娘们都松快下来,有些受不住的便相互搀扶着出了红玉槛,在红玉槛外走一走。 朱之涴也怕得要命,央求着秦王要出去散心:“王爷放心,我必定不会走远,就在红玉槛外,等着这边叫人,我再回来。” 她一副惊惶恐惧的样子实在是叫人怜惜,秦王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还握着朱之涴的手,瞪了朱之湄一眼,道:“怪道你在家中常被欺负,她连死人都敢摸,还有什么不敢的!” 朱之湄莫名其妙,她可没有热朱之涴,却平白被秦王说了一顿,自然心中不服气。 还没等她为自己辩护,顾景舒先哼了一声,不悦道:“四哥这话说的太重了一些,哪有做大伯的这么说自己弟妹的?我家王妃与朱大姑娘是姊妹,姊妹之间玩笑拌嘴很正常,四哥可不要当真。” 朱之涴霎时抬头,一双泪眼充满了苦涩,怔怔地望着顾景舒。 顾景舒却强迫自己扭头,对上朱之湄那一双探究的眸子,烦躁道:“叫你逞能!一屋子人,谁都没有出头的,就连陆太医都躲了,偏你强出头!” 朱之湄抬手就往顾景舒的袍子上抹了几把,道:“好好的姑娘叫人害死了,你不是王爷么?王爷就应该为民做主啊!你还嫌弃她,我偏要叫你身上也沾沾她的味道!” 朱之涴眼中含着苦涩,看了这拌嘴的二人,戚戚然出了红玉槛,扶着丫头彤儿的手,紧走了好几步,才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了彤儿的手中。 “拿着吧,记住了,这东西是我前几日赏你的。” 彤儿扎煞着双手,盯着手中的东西,一下子白了脸,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姑娘,婢子、婢子不敢要这个东西啊!” 朱之涴一个眼风扫过来,彤儿就闭上了嘴。 “主子赏赐的东西,你敢不要?” 朱之涴冷笑道:“你可别忘了,你爹娘老子的身契都在我手里握着的,彤儿,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全家人想一想吧。” 彤儿咬紧牙关,浑身颤抖,僵了半天,才道:“婢子记下了,这东西就是婢子的。” 朱之涴微微笑了笑,道:“这才是我的好丫头,你过来,我还有一事要嘱咐你。” 第三十三章 污蔑 随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京兆尹自然不敢怠慢,领着人匆匆赶来。 进门先叫仵作看了隋姑娘的尸身,得出的结论和朱之湄一样,隋姑娘的确是叫男人给害死的。 这下子没了话说,随园今日来的人虽然不少,但是缩小了范围,又知道要看什么去抓人,京兆尹很快就从外男中揪出了王福禄。 按理说,王福禄这种身份连随园的大门都摸不进来,他能进来,还是因为好赌,搭上了几个纨绔子弟。 本就是个阿猫阿狗一样的东西,再加上他形容猥琐,手上又有几道渗了血的指甲抓痕,当场就被认定是凶手。 隋大郎二话不说,先把王福禄抓起来暴揍一顿,那架势似乎是要将王福禄当场打死。 隋大郎也不是个傻子,打了王福禄一顿,知道必定还有个同伙,抓着手中的璎珞就问道:“说,跟你在一块的那个贱人是谁!” 王福禄起先还打算硬撑着,被隋大郎又打了一顿,撑不住,一双眼睛就往朱之涴身上瞟。 朱之涴还没来得及躲进秦王怀中,隋大郎一双仿佛淬了寒毒的眼睛就看了过来。 朱之涴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依偎在秦王身边,柔声道:“殿下,涴儿好害怕啊!” “朱大姑娘害怕什么?” 隋大郎提溜着王福禄,扔到了朱之涴的脚下,冷笑道:“朱大姑娘认识这厮?” 朱之涴摇摇头,道:“我不认得。” “你撒谎!” 王福禄挣扎起来,一把抓住了朱之涴的脚腕,吼道:“表妹,我是你表哥!你怎么能说你不认得我!” 朱之涴尖叫一声,吓得连连踢脚,哭道:“你放了我!我哪里有什么表哥,我不认识你!” 朱之湄觉得很有意思,盯着那王福禄看了半天,从原主的记忆中也认出了王福禄,就笑嘻嘻地道:“涴姐姐是不是糊涂了,这个人就是你舅舅家的表哥呀,我以前还见过几回的,涴姐姐从前和王表哥感情可好了。” 朱之涴怨恨地瞪了朱之湄一眼,忽地掩面痛哭道:“湄儿,你为什么总是跟我过不去?在家中的时候,你便欺负我,我想着你是我妹妹,处处忍让你,如今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你怎地还要污蔑我?” 她哭得着实凄惨,很多闺秀们自然而然地站在了朱之涴这一边。 毕竟朱之湄去岁还闹出了勾引燕王的事情,今日又这么胆大,竟然敢去摸尸体,跟温柔可亲的朱之湄比起来,该相信谁的话,众人用脚指头想一想就知道了。 就连顾景舒也皱着眉斥责朱之湄:“你别胡闹了,这种场合有京兆尹在,你不要插嘴。” 朱之湄偏偏就不如顾景舒的意。 她拉着琥珀一起去看,道:“琥珀,你瞧仔细了,这人是不是咱家大太太的侄子?” 琥珀看一眼就猛点头,道:“就是他!前年来咱家打秋风,还偷了伯爷书房里的字画呢,婢子再不会记错的。” 王福禄忽地像是有了精神气,猛地朝着朱之湄扑了过来,道:“王妃救我!” 第三十四章 私情 朱之湄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差点跌倒,往后踉跄了几步,才叫北山公主给扶住了。 北山公主指着那扑过来的王福禄,厉声呵斥道:“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甭管你认不认识朱大姑娘,总之是你杀了隋姑娘,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将你判个斩立决了。” 王福禄不理会北山公主,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之湄,呵呵笑道:“你是王妃,我只管跟你求饶,你认得我,我是你家的亲戚,我要是被抓起来,丢的是你武进伯的人,你这个出嫁的王妃也讨不了好。” 朱之湄冷笑起来。 这人都是怎么了,好好的脸都不要了,逮着人就要攀扯。 她指着朱之涴,对着王福禄笑道:“王家表哥,你是不是糊涂了?你的亲表妹在那儿呢,我舅舅姓陈,我二娘家的舅舅姓李,你一个王家人,跟我家有什么关系?我叫你一声表哥已经算给足了你面子,你别不知道好歹!” 王福禄却仿佛是认定了朱之湄一样,梗着脖子道:“她现在还不是王妃,说话没什么分量,我就认定你了,你今儿个必须救我,不然,大家都知道杀人的是武进伯朱明南的亲戚!” “我呸!” 朱之湄一口唾沫啐到了王福禄的脸上:“滚!你这种人渣,不配提我爹的名字!” 王福禄急了,浑身哆嗦着道:“你要是不救我,我就抖搂出一个惊天大秘密来,叫你们朱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他一面说着,一双眼睛一面去打量朱之涴。 朱之涴脸色越发狠厉,定了定心神,才柔声道:“湄儿,这里人多口杂,很多话不好说开,既然他是咱们家的亲戚,那还是得请大伯父过来……” “朱之涴,你也糊涂了?” 朱之湄冷笑着道:“我都说了,这人不是我家的亲戚,是你的亲表哥,我是不想沾染上这种畜生半分,你要是想救,你自己救!” 隋大郎一双寒岑岑的眼睛瞪过来,朱之涴一口气都被吓散了。 她刚往秦王身边挪了挪,秦王便低声道:“雪昭仪新近得宠,连皇后和贵妃都要让一让雪昭仪的风头,你莫要招惹隋家的人。” 朱之涴只好忍住不去看王福禄。 王福禄顿时就癫狂起来,笑道:“好,好得很!既然你们朱家这么绝情,那就别怪我了!我其实有个相好的,就是你们朱家的……” “王郎,你不要再说了,好歹给我留个脸面吧!” 朱之涴的丫鬟彤儿踉踉跄跄奔出来,一下子扑进了王福禄的怀中,抱着他的脖子便痛哭流涕。 “是我不好,我不该趁着今日与你相约,更不该忍不住与你光天化日有了私情,若非如此,也就不会叫隋姑娘撞见了,你为了保全我的名声,这才情急之下将隋姑娘给掐死了……都是我的错啊……” 她一边哭一边说,竟然将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末了,彤儿从怀中掏出了半截璎珞,往地上一丢,哭道:“这正是我的东西!” 第三十五章 心急 事情真相大白,隋大郎还没有发作,秦王却当胸一脚把彤儿踹飞出去老远,指着彤儿骂道:“下作的小贱人!做出这样的羞耻事,牵连得你家主子也跟着没脸,来人啊,把这小贱人拖出去打死!” 秦王素有宽和待人的贤名,这忽如其来的发作,叫众人都吃了一惊。 北山公主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笑,道:“我听女先儿说书,说冲冠一怒为红颜,想来五哥哥便是这样的人了。” 说罢还斜着眼看了看朱之涴。 朱之涴却撑不住哭了起来,素手指着彤儿,另一只手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道:“我素来待你不薄,你有什么事情不好说,难道不能先跟我说一声?为何要背了我做这种事情!” 那些同她交好的闺秀见她哭成这个样子,只道她是被刁奴伤了心,都赶着上来安慰。 朱之湄却瞧出了点儿不一样来。 彤儿手中的半截璎珞,她看着眼熟,方才想了半天才记起来,今儿个好像是在朱之涴身上看到过的。 但是方才没有嚷出来,这会儿就算说出来也做不得证据了。 倒是王福禄,愣怔了片刻之后,爬起来冷笑,瞪着彤儿道:“老子能看得上这种货色……啊!” 一句话没说完,秦王又是一脚踏上王福禄的胸口。 这一脚力道十足,王福禄一口气没上来,竟然昏死了过去。 秦王指着京兆尹就道:“府尹大人还等什么?这一对奸夫淫夫罪大恶极,竟然敢杀了雪昭仪的亲侄女!大人还不赶快叫这一对恶人给关起来,留着秋后问斩!” “且慢!” 隋大郎止住了秦王,一双眼睛在秦王脸上打了个转儿,冷笑道:“方才秦王殿下质问我为何不报官,等我报了官,三两句胡还没有问清楚,秦王殿下就已经判了案,还几乎将人给打死,看着倒像是在掩饰什么了。” 朱之湄一下子挑起了眉头。 这个隋大郎说话是真的不客气,雪昭仪现在就算再怎么受宠,膝下也没有一个一儿半女,将来等圣上百年,雪昭仪没有依仗,隋家必定落不到好下场。 到那时,隋大郎就得倒霉了,还不如现在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做人,别得罪人,将来还能有个活路。 她撇了撇嘴,这一撇嘴就叫隋大郎给盯上了。 “燕王妃也是不齿秦王这副做派么?” 朱之湄赶紧摆手,道:“隋大郎,你可别扯上我,我什么都不懂,不过我给你出个招,你要是不信这两个人的供词,那就好好把他们看起来,等他们醒了自行盘完啊。” 隋大郎眉头一展,哈哈笑道:“那我就多谢王妃殿下提点了。” 顾景舒嫌弃朱之湄多嘴,回去的路上一路没搭理朱之湄,等把北山公主送走了,才怒气冲冲地冲进了福熙苑,指着朱之湄斥责道:“你是眼瞎啊,还是脑袋傻了,难道就没有见到随园中无人和那隋大郎交好吗?” 他一句骂完了还不过瘾,还要再骂,随风却报,宫中来了人。 第三十六章 合伙 顾景舒瞪了朱之湄一眼,甩袖往前院去迎人。 朱之湄舒出一口长气,往罗汉榻上一趟,蹬了鞋子就喊人来卸妆。 “琥珀!快来,把我这满头的东西都拆了,压死我了。” 来的人却是敏姑,她动作利索,笑吟吟地才服侍着朱之湄梳洗过了换了衣衫,顾景舒又气冲冲地回来了。 朱之湄登时全身紧绷,就好像要上战场一样,哼道:“王爷回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想骂我一顿?” 顾景舒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盒子摔进了罗汉榻里头,道:“母妃叫人送了牙牌,召你明日进宫呢。” 朱之湄顿时眉眼弯弯,眼睛里的笑意叫顾景舒打了个激灵。 他不由得起了疑心,问道:“你笑成这个样子是要做什么?” 朱之湄打开匣子,把牙牌拿在手里掂了掂,笑道:“母妃是个财神爷,我没钱了,自然要去跟母妃讨要啊。” 顾景舒一脚踹在了凳子上,气得牙根直痒痒。 “你是掉进钱眼里了吗!我前几日不是才给了你一座园子?” 朱之湄直起身子来,和他大眼对小眼,道:“园子有什么用?能卖了当现银使唤吗?叫王爷出资给我做生意,王爷也不肯,那我没有钱用,就得去跟母妃要啊。” 顾景舒心口窝子一抽一抽地疼,闭上眼努力吸了一口气,才按捺住脾气,问道:“是不是本王给你出了银子出了铺子,叫你开个脂粉店,你就安生了。” 朱之湄眼睛眨了眨,在心底里盘算了一回,就点了点头,道:“王爷要是肯出资,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我还是那句话,咱们三七开。” 顾景舒不屑地冷笑道:“不用了!我出资就只当是给你玩乐消遣的吧。” 朱之湄一下子跳下了罗汉榻,叫琥珀拿纸笔来,笑着捧到了顾景舒的跟前,道:“王爷金口玉言,但我这个人只相信白纸黑字,不如王爷把方才的话写下来,咱们再签字画押,省得将来为了银子起争执,那样大家伙脸上都不好看。” 顾景舒根本没有将这点银子放在心上,拿起笔唰唰唰写了份文书,墨迹都没有干,就丢给了朱之湄。 “你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的,出了这个门,我可就不认了。” 朱之湄没想到顾景舒也有会耍赖的时候,赶紧拿起文书从头到尾看了个遍,觉得没什么不妥,才叫敏姑收起来。 顾景舒冷眼看着她这番做派,等她终于停住了脚,才敲了敲桌子,道:“你得闲儿了回武进伯府一趟。” 朱之湄愣住了,问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回去吗?” 顾景舒搓了搓手,神情颇有些不自然。 “你这么不老实,看见你,本王就头疼!回去叫武进伯管束管束你也好!” 一抬头见朱之湄盯着他冷笑,他心里头发虚,便讪讪地道:“今日这事一闹腾出来,涴儿肯定会伤心,你好歹也是她堂妹,她素日也疼爱你,你就多去劝劝她。” 朱之湄冷笑了几声,淡淡道:“那可要叫王爷失望了,本王妃不去!” 第三十七章 检查 马车缓缓行进在青石板路上。 东坊住着的都是达官贵人,这里的路修得宽敞平整,马车行在路面上十分平稳,一点都不颠簸。 朱之涴和秦王面对面坐着,脸上的羞涩遮都遮不住。 她忍不住偷偷去看秦王,看的次数多了,秦王有所察觉,就回望过来,两个人一下子就对了眼。 秦王便笑了。 这一笑叫朱之涴越发羞涩,她嗫嚅着双唇道:“多谢王爷送涴儿回来……” “多的话不必说了。” 秦王一只大手伸过来,握住了朱之涴的手,稍稍一用力,便将朱之涴带进了怀中。 朱之涴小小地惊叫一声,顺势软倒在秦王的肩头,含羞带怯地道:“王爷,这是在外头呢……” “你同本王还装什么装?” 秦王嗤笑一声,忽然手上一用力,捏紧了朱之涴的下巴,冷冷地道:“你把本王当成什么了?以为本王是三岁小儿,由得你搓扁揉圆吗?” 朱之涴还装糊涂,娇声道:“殿下说什么,涴儿实在是不懂,还求殿下怜惜涴儿。” “怜惜?” 秦王冷笑数声,嘲讽道:“你的手段这样厉害,早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给怜惜过了吧?还需要本王怜惜?” 朱之涴花容失色,连连摆手道:“殿下这说什么呢!殿下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叫涴儿去死?” “朱之涴,你这种人,会舍得死么?” 秦王呵呵一笑,松开了手,一把将朱之涴推了回去。 “你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你在闺阁中便和老七那小子不清不楚的,本王原先也就睁一只眼闭只一眼,没想到今日又跳出个不三不四的表哥来,朱之涴,你还有哪个相好是本王不知道的?” 朱之涴眼底划过一丝骇然,却紧咬着牙关不放,仍旧装作懵懵懂懂的样子,哭道:“殿下为什么要疑心涴儿?涴儿的一颗心可全都在殿下身上啊!” 秦王不悲不喜,脸色淡然,盯着朱之涴就好像是盯着一条阿猫阿狗,他拍了拍马车车窗,马车立刻停了下来,上来两个一脸漠然的婆子。 朱之涴惊恐地爬起来,紧紧地贴着马车壁,惶然道:“殿下要做什么!” 秦王垂下了眼帘,盯着自己手上的翠玉扳指瞧。 两个婆子似乎是早就得了吩咐,上来二话不说,一个按住了朱之涴,一个就去剥朱之涴的衣裳。 朱之涴尖叫着挣扎,被那婆子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 她不过是个闺阁女儿家,柔柔弱弱的,怎么会是两个婆子的对手。 不过转眼,身上就叫婆子扒得一丝不挂。 这还不算完,那两个婆子还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才跪着回话:“殿下,王妃还是完璧之身呢。” 秦王点点头,眼中清凌凌地透出一点冷冷的笑意来。 两个婆子见状便下了马车,朱之涴慌忙拿衣服挡住了身子,秦王却用脚尖将衣服踢了开去。 “现在是个完璧之身,可谁知你以后是不是?罢了,本王今日就提前与你洞房,省得将来被不知哪里钻出来的腌臜物件脏了身子。” 说罢,秦王就猛地朝着朱之涴扑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拿人钱财 朱之涴哪里能挣得过秦王,几下就在秦王面前缴械投降。 静谧的小巷中,马车摇摇晃晃,晃得四角上的银铃铛都响动起来。 过了许久,这银铃铛才不响了。 秦王穿好衣裳,十分鄙夷地望了一眼惊惶不安的朱之涴,哼道:“在本王眼皮子底下,你最好安分一些,这次本王会叫人叫你惹下的事情抹平,以后你好自为之,否则,本王下回就不会像这次这般留情面了。” 朱之涴此时竟然不敢再哭,抽抽噎噎地点头,见秦王要走大着胆子抓住了秦王的衣裳,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涴儿已经是叫殿下得了身子,殿下可不能再负了涴儿啊!” 秦王俯下身,捏着朱之涴的下巴笑了笑:“你若是乖乖的,本王自然会给你体面。” 他朝着外头努了努嘴,道:“你身边少了个彤儿,这两个婆子是本王赐给你的。” 朱之涴打了个哆嗦,看着秦王跳下马车,眼中的恨意浓得都化不开了。 好不容易支撑着回了武进伯府,逃也似地躲进自己的小院落,迎面却碰上了朱之湄。 朱之涴闪身进了屋子,隔着窗户闷闷地道:“湄儿晚些时候再来吧,我这会儿身上有些不爽利……” 朱之湄撇撇嘴,不屑地道:“涴姐姐可别装了,我刚刚分明看到你跑得比兔子还快呢,你既然不想看见我,我也不会讨嫌,我来是因为拿了我家王爷的一笔银子,是他叫我来看看你的。”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朱之湄一向分得很清楚。 顾景舒虽然是个渣男,但是顾景舒有身份有地位,有个受宠的亲妹妹,还有个富婆亲娘,她反正跟顾景舒闹翻了,是做不回恩爱夫妻了,那还不如背靠着顾景舒这株大树多捞点好处。 因此,顾景舒叫她来看朱之涴,她张口就要了一千两银子。 里头的朱之涴自嘲地笑了笑,道:“没想到湄儿竟然是一个喜欢俗物的……不知道景舒哥哥叫你来,有什么事?唉,湄儿,实不相瞒,前日夜里,景舒哥哥找到我,说以后要再不与我相见。” 顿了顿,朱之涴又惊慌道:“哎呀,瞧我这张嘴,就没有个把门儿的,湄儿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景舒哥哥找到我说了这番话,我当时就答应了,谁想到景舒哥哥却又叫你来看我……”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里头缠缠绕绕着百转心肠。 如果换了别人,听了朱之涴的这番话,肯定会大发雷霆,立马就会跟顾景舒闹腾起来。 可惜朱之涴面对的人是朱之湄。 朱之湄转瞬就明白朱之涴就是在挑拨离间。 估计是顾景舒跑去跟朱之涴说了以后再不相见的话,朱之涴就疑心她和顾景舒好起来了,便想着刺她两句,叫她回去跟顾景舒闹腾。 朱之湄想明白了,就嗤笑了两声,道:“是呀,他花了一千两银子呢,叫我来看看你推了个丫头做替死鬼,还能不能吃得下去东西,睡得好觉。” 第三十九章 奚落 朱之涴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还要装着不解道:“湄儿说这话,我就不明白了,分明是彤儿她做下的事情,怎地是我让她做了替死鬼?” 朱之湄一点面子都不给朱之涴留,直接点破了她的心思。 “朱之涴,这里也没有旁人,你在顾景舒面前装柔弱也就算了,别在我面前装,我看着恶心,别人不知道那璎珞是怎么回事,我却在你身上看见过,王福禄也没死,隋大郎时刻找人看着他呢,等他醒了,说出实情来,你还能像现在这么安安稳稳的么?” 朱之涴被人戳破,也不恼怒,反手拉开了门,冷眼瞪着朱之湄,忽然笑了起来。 “湄儿真是出息了,嫁进燕王府,竟然懂事了,人也学得聪明了。” 朱之湄吃了一惊,朱之涴已经肿了半边脸,上头明晃晃地印着几个手指头印。 “你这是怎么了?被隋大郎打了?” 朱之湄想起是秦王送朱之涴回家的,就更加吃惊了。 她盯住朱之涴,惊叫道:“不是吧,你是被秦王打的?” 再算算时辰,朱之湄更加惊讶了。 “秦王那个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竟然打人打得这么凶吗?我和顾景舒都早就回府了,他才把你送过来,这路上得耽搁了多少时辰,他不会打了你一路吧?” 这话戳中了朱之涴的心事,她恼怒道:“朱之湄,你人也看过了,就赶紧走!” 朱之湄才不耐烦管朱之涴的事儿呢,她翘了小手指哼道:“你以为我愿意问啊,我除了代替顾景舒来看你,还有一件事情要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动我二娘子一指头,我必定叫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朱之涴忽然打了个寒颤,迎头对上朱之湄那冷冷的眼神,她腿都软了,“啪”的一下子合上了门扉,看不见朱之湄了,才觉得心里头多少好受些。 朱之湄踹了门一脚,领着丫头去二娘子屋里坐了坐,问起了雪昭仪的事情。 二娘子叹道:“雪昭仪是有些荣宠过度了,她原先在家中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跟自己的侄儿侄女也大不了几岁,一朝进了宫,就得意起来了,姑娘原先很少进宫,没撞见她,倒是万幸了。” 二娘子合起手掌念了一声佛,又道:“像是怀王妃,进宫的次数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和那雪昭仪起了冲突,肚子里三个月的孩子就没了,皇上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罚了雪昭仪一日不得吃饭。” 朱之湄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这雪昭仪就是传说中的宠妃? 她从武进伯府出来,想着明日就要去宫中给贵妃娘娘请安,说不定就会碰上雪昭仪,也不知道雪昭仪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她可别跟雪昭仪穿重色了,赶紧叫敏姑去打听。 随风报给顾景舒知道,顾景舒还生朱之湄的气,便不管不顾,由着朱之湄去折腾,第二日一早见朱之湄穿了一身天水碧的衣裳,暗自点了点头。 两人进了宫,走在长长的甬道中,就被人给叫住了。 “老七,弟妹,你们这是往哪儿去?” 第四十章 欺人太甚 转头一瞧,来人竟然是秦王。 顾景舒蹙蹙眉头,朝着秦王点头道:“我领她去瞧瞧我母妃。” 秦王视线在朱之湄脸上打了个转,落在她充满生气的眼睛里,微微一怔,而后笑道:“弟妹穿这身天水碧的衣裳,很衬肤色。” 这话十分唐突。 顾景舒不悦地往前一步,将朱之湄挡在了身后:“五哥这是往哪儿去?” 秦王不答反问:“七弟什么时候和隋家的人走得这样近了?” 顾景舒愣道:“四哥这话从何而起?” 宫中上下都知道张贵妃和雪昭仪不对付,两个人见面就掐架,张贵妃恨雪昭仪夺去了自己的宠爱,连带着对隋家的人都没有个好脸色。 有张贵妃在,顾景舒怎么可能会和隋家的人关系好。 秦王负手笑道:“那就是七弟你爱惜人才了,隋大郎虽然吊儿郎当没个正行,他老子这个治粟内史却做的不错,七弟是为了这个才叫弟妹提点隋大郎的吧?我听说,隋大郎到现在还守在狱中,等着那王富贵清醒呢。” 顾景舒转头就瞪了朱之湄一眼。 朱之湄朝他眨眨眼,主动接过了话茬,嘻嘻笑道:“秦王殿下还惦记着这个呢?隋大郎做的没错呀,不过秦王是不是打那个王富贵打得太狠了一些?要是王富贵被秦王打死了,隋姑娘的仇还报不了了呢。” 秦王微微一笑,道:“弟妹真是伶牙俐齿。” 顾景舒不耐烦与这个哥哥闲谈,冲着秦王点点头,拉着朱之湄就走,一边走,一边斥道:“要你多嘴!他喜欢说什么,你听着就是,还和他搭话!” 朱之湄摊摊手,道:“那不是你哥哥吗?自家人说说话怎么了,我和他说话,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要不是你昨儿个给了我一千两银子,我还不耐烦应付他呢。” 提起这一千两银子,顾景舒就牙疼,两个人一路拌嘴,到了白露宫中,还是互相板着脸。 张贵妃见到这模样,反而还笑了起来。 “原先你们两个总不一起来,纵使站在一处,景舒也一脸不耐烦,如今好了,虽然还拌嘴,但总算有了一点小夫妻的样子。” 朱之湄一见到张贵妃,就喜欢上了这个便宜婆婆。 张贵妃已经是上了年纪了,但却保养得宜,尤其是一双眼睛,笑起来就弯成了月牙,比北山公主的那一双极其相似的星眸多了一点妩媚。 “湄儿看什么呢?” 张贵妃招招手叫朱之湄近前,却不停地揉着自己的额头,叹道:“最近天冷起来,我这头疼病又犯了,昨儿个夜里吹了冷风,直直地疼了一宿。” 顾景舒关切地问道:“母妃没叫太医来?陆琏章不是常来么?” 张贵妃抿了抿嘴角,指着东边,叹了口气,道:“那一位说身子不爽利,将宫中的太医都叫到了蓬莱宫,守了一夜呢。” 顾景舒气得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低声骂道:“真是欺人太甚!” 朱之湄多嘴,问了一句,道:“是雪昭仪?” 第四十一章 按摩 顾景舒倏然看过来,眼神血红血红的,吓了朱之湄一大跳。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将太医都叫走的。” 顾景舒恨声道:“你都知道那雪昭仪是个什么德行了?下回你还要帮着隋大郎吗?” “我只是看隋姑娘可怜罢了。” 两个人眼看着又要争执起来,张贵妃赶紧扶额叹息道:“你们这对冤家,可别在本宫跟前吵了,本宫被你们吵得脑仁疼。” 顾景舒急得半跪在榻上,扶着张贵妃的膝盖,道:“母妃且忍耐忍耐,儿子去外头给母妃寻良医。” 张贵妃笑着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宫里头的太医都治不好我这个病,外头的良医又能有什么妙招不成?你就别多事了,宫里头最近正争得厉害呢。” 顾景舒紧紧抿了双唇,淡淡地道:“母妃放心便是,不管他们二人怎么争,儿子不会去争的,儿子现在已经娶妻开府,过几年领着王妃去封地,就将母妃和小山都接过去,不叫母妃再在宫中受气。” 张贵妃欣慰地点点头,叫宫女捧了个匣子出来。 “小山去了一趟你们家,回来说你们俩没钱了,过些日子秦王大婚,这份大礼一定要办得体面,又是年节下,你是王爷,总要有个应酬往来,身边多些银子,好趁手。” 她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将匣子交给了顾景舒,见朱之湄眼睛一直盯着匣子瞧,笑着把腕子上的羊脂玉桌子褪下来,套在了朱之湄的手腕上。 “我听说,你家有个能干的二娘子,一直把你当成娇客来养,你也不知道管家的辛苦,这钱还是先交给景舒,你再学几年管家,就能出息了。” 朱之湄知道张贵妃不想把体己给儿媳妇,她也不去争,她有这一对羊脂玉镯子就很好了。 想起张贵妃头疼,朱之湄就主动要给张贵妃按头,也叫她松快松快。 张贵妃自然乐得叫儿媳妇动手,谁料被朱之湄捏着捏着,她不仅不头疼,竟然还渐渐地睡了过去。 宫婢看着稀奇,轻声问朱之湄,想跟朱之湄学这一套手法。 朱之湄笑道:“那你可得看仔细了,而且每日都要按照我教给你的手法去练习,练得次数多了,才能渐渐地上手。” 宫婢依言听了,都围着看朱之湄是如何给张贵妃按摩的。 朱之湄乐得高兴,还一边给宫婢们讲起了穴道。 足足按了半个多时辰,朱之湄才甩着胳膊,轻声道:“贵妃娘娘是忧虑过多,夜里也睡不安稳,才导致得头疼,这样吧,我写几个食疗方子,你们照着房子做汤水给贵妃吃用,每日再给贵妃按摩,我估计贵妃娘娘的头疼还能缓解一二。” 说罢,竟然真的在纸上写了几个方子,交给张贵妃的宫婢。 从白露宫中出来,顾景舒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对着朱之湄虽然仍旧没有笑容,却温和多了。 “本王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做什么食疗汤水?” 朱之湄甩着膀子哼道:“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呢……” 这说着话,前方忽然传来了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 第四十二章 人彘 朱之湄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瑟缩着往顾景舒身边躲了一下。 “是谁在叫?” 顾景舒难得地软和了声音,下巴一抬,朝着前头的宫殿努了努嘴,道:“是新晋的美人宫中,咱们从另一条道拐过去吧。” 可惜已经晚了。 几个太监从大开的宫门里拖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来。 那东西看着像是个人,但近了才看清,这人已经无手无脚,只剩下个身子了,披散着的头发裹着血污,把这人的脸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朱之湄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胃里不断地在翻腾。 她是学医的,比这个血污的场景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做过的手术也不知道多少台了,但是见到被折磨成这样的人,还是忍不住反胃。 领头的太监瞧见是燕王,赶紧束手给顾景舒和朱之湄行礼,谄媚道:“没想到王爷王妃会从这里过,奴才这就叫人将这腌臜物件儿丢出去喂狗,再不敢污了王爷王妃的眼。” 顾景舒忍着厌恶,看了那满身血污的“东西”一眼,淡淡道:“是陈美人?” 太监点头哈腰地笑了笑,听着陈美人还有呜咽之声,一脚踏在了陈美人的脸上,斥责道:“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敢发出声儿来污了贵人的耳朵!” 这一脚,将陈美人的头发撩拨了开去,露出脸上几个血窟窿,原来陈美人的双眼和鼻子竟然叫人挖了去!就连嘴角都淌着血,估计舌头也没了。 朱之湄再也忍不住,转身扶着宫墙就吐了个昏天暗地,把在白露宫吃的点心全倒出来了。 顾景舒递了一方帕子给她,嗤笑道:“你不是很能逞强吗?连尸身都敢摸,见了这人彘就忍不住了?” 冷眼一看朱之湄的脸色苍白,顾景舒知道她怕是真的被吓到了,又缓和了语气,哼道:“快回去吃些热汤去去冷意吧。” 朱之湄接过帕子擦擦嘴,难得地没有和顾景舒呛声,等上了马车,她才渐渐地回过神来,抱着自己的胳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往上涌。 那是人彘吧? 汉朝吕后对付戚夫人的手段,她只在书上看到过,当时只觉得头皮发麻,但也没当回事,没想到今日竟然亲眼看到了。 亲眼所见和寥寥几行文字相比,震撼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朱之湄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现在到了一个什么地方,是一个上位者一个不顺心就可以随意将人处死的地方……而且还是用的如此残忍的手段…… 她闭目靠在软枕上,听着外头热闹的叫卖声,淡淡地吐出了一口长气,道:“王爷可知道,陈美人是犯了什么罪?” 顾景舒也在闭目养神,听得朱之湄问,睁开眼冷笑道:“怎么,你难道也想为陈美人讨个公道?” 他定定地看了朱之湄半晌,见她面色苍白,双目惶然,不知为何忽然有些不忍心,便道:“要说陈美人的罪名,只有一个,那就是生得太好了些。” 朱之湄不解,追问道:“怎么,生得太好就是罪过了吗?” “这得问雪昭仪了。” 第四十三章 趁机教训 朱之湄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嗫嚅道:“这位雪昭仪……当真这么残暴么?” 顾景舒横眼看过去,见朱之湄面色发白,知道她怕是被吓着了,就趁机教训她,道:“你以为人人都像本王一样好一子?以后收起你多管闲事的毛病!别仗着自己的身份四处惹祸!” 一句话点燃了朱之湄的火气。 她顿时将雪昭仪给抛到了脑后,冷笑着讥讽道:“你好一子?也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的王妃给活活打死了……” “嗯?” 朱之湄猛地捂住了嘴,眼珠子转了转,才哼道:“我是说,差点打死!” 见顾景舒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朱之湄就拍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好险啊,差点说漏嘴。 长安街上倒是一如既往地热闹,有卖糖人糖豆这种小吃的,也有卖胭脂水粉耳坠戒指的,朱之湄瞧着什么都热闹新鲜,点着名叫随风去买。 随风见顾景舒都没有什么表示,只好充当了小厮,领着琥珀珍珠买了一大堆东西往马车里送。 朱之湄见顾景舒在闭目养神,也懒得搭理顾景舒,抓着个糖人就要往嘴里送,被顾景舒一巴掌打掉了。 “顾景舒,你有毛病啊?我花了三文钱买的!” 顾景舒哼了一声,道:“武进伯就把自己的女儿养成你这样?你看看哪家闺秀会像你一样,吃街上的东西!” “吃街上的东西怎么啦!” 顾景舒挑起帘子,指着那卖糖人的小贩,冷笑道:“自己看。” 朱之湄探出头,见那小贩的小车子后头就放着两个尿桶,周边小贩尿急了便当街解裤子,毫无顾忌,外头一阵风吹来,尘土漫天飞扬,灰尘沾染了糖人,小贩朝着糖人就吹了一口气。 这……这哪里有后世的小贩子干净卫生啊! 朱之湄差点吐出来,赶紧叫随风不许再买吃食。 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倒把顾景舒给逗笑了。 朱之湄瞪了眼,哼道:“笑什么笑!” 外头的琥珀听着里头的声气不好,想着王爷王妃好不容易能坐在一处说话了,就凑趣笑道:“王爷,王妃,前头拐个弯就是往码头去的,这时候渔船也上来了,王妃要不要去买些新鲜的鱼虾?” 朱之湄双眼一下子笑得眯起来了,却还知道征求顾景舒的意见。 顾景舒视线却投向了窗外,总觉得临街庆春楼二楼那个绿衣影子有点像她。 他低头哂笑一声,怎么可能呢? 朱之湄见顾景舒没吭声,顺着顾景舒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朱之涴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心中有了计较,推了顾景舒一把,哼道:“喂,你的老相好也在呢,你要不要下去打个招呼?” 顾景舒板着脸斥责道:“身为王妃,说话如此不检点,本王对你是太好一子了!” “你别吓唬我,有本事你也打我啊!反正你也不是没打过。” 朱之湄把脸凑过去,笑道:“你打啊,我发现你们顾家的人都挺喜欢打女人的,你五哥打朱之涴,你打我,也不知道你四哥……” 顾景舒猛然一震,一把抓住了朱之湄的手,道:“你说什么?” 第四十四章 码头 “哎呀,你弄疼我了!” 朱之湄抽出自己的手,没好气地白了顾景舒一眼,哼道:“昨天回来忘记跟你说了,朱之涴挨打了……” “你怎么昨天不告诉我!” 顾景舒状如癫狂,看着怪吓人的。 朱之湄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哼哼唧唧地道:“你也没问过我啊,再说了,你就是让我去看看朱之涴,安慰她没了丫头,我去看过了呀,朱之涴说不用我安慰,她被打了,还是我看出来的。” 朱之湄越说越心虚,到后来干脆就闭上嘴不说话了。 可看着顾景舒也没有下马车的意思,一时又好奇起来,推了顾景舒一把,问道:“要不,你下去看看她?” “不了。” 顾景舒垂下了眼帘,语气中难掩落寞。 “她马上就要成为秦王妃了,从此以后就是我的五嫂嫂了,叔嫂之间要避嫌,我也跟她说过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私自相见了。” 朱之湄吃了一惊,顾景舒竟然有这样的志气? “其实你也不用这样委屈自己……”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这个人很大度的,你不用顾忌我,我说过了,只要你我之间客客气气的,你不少我银子花,我就不管你在外做什么。” “闭嘴!” 顾景舒面上闪过一丝厌恶,看都不看朱之湄一眼,曲起手指敲响马车壁,马车应声而停。 “你怎么在这儿停车了?朱之涴在后面呢!” 顾景舒扭头瞪了朱之湄一眼,冷冷道:“你若是再提她的名字,本王就把你从这里扔下江!” 江? 朱之湄一把拉开车帘子,果然见面前横亘着一条江河,滚滚不息地往远方流去。 这条江就是从盛京边上穿过去的兰江了。 不远处的码头上已经停满了渔船,鱼贩子正跟船老大讲价,也有一些人是直接跟船老大买鱼的。 这些船老大们都不耐烦卖给散户,捕捞上来的鱼虾,除了卖给鱼贩子,就是卖给一些大户人家或者酒楼,这样价钱还能高一些。 扑面而来的鱼腥味叫朱之湄更加兴奋了,她不用珍珠扶,就自己跳下了车,拉着两个丫头的手,叽叽喳喳地说起晚上要吃什么了。 “要活着的鲜虾煮了,沾点酱汁吃就很好吃了,再来个豆腐鱼汤,多加一道卤鸭子,来一碟小青菜就很好了……” 她一面说一面比划,忽地听到有人大喊了起来。 “快来人啊!有人跳水了!” 码头边上本来就乱糟糟的,因为这一通喊,越发乱腾起来。 人群争相涌着往江边挤,朱之湄一个没抓住,就被人群裹挟着往江边走,跟两个丫头也都走散了。 她急得大喊,然而喊声已经被淹没在吵嚷声中。 朱之湄没法子,只得抓着身边一个人的胳膊,借着他的力气站稳,也好让自己不被挤倒。 那个人不妨有人会抓住自己,还以为是贼子,低头想打开贼子的手,却忽地怔住了,紧接着便喊道:“哎呀,原来是燕王妃!” 第四十五章 红色披帛 周围人因为这一声喊,立马看了过来。 朱之湄暗叫糟糕,赶紧掐了一把那人的手,道:“你作死啊!别出声!” 好在人群足够拥挤,往这边看的几个人见周围没什么动静,也就歇了这份心思,都赶着往江边去凑热闹了。 朱之湄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见是陆琏章,气得又掐了他一把。 “你这个人长不长脑子啊!这么多人,你就大大咧咧地喊我,万一叫人认出我来怎么办?” 陆琏章也很是后悔,连连赔罪,却也知道这种场合不能行礼,只好语气上带出几分恭敬来。 “不知道王……” 他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要如何称呼朱之湄,朱之湄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叫我朱姑娘就好了。” 陆琏章立马轻松下来,笑道:“朱姑娘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他垫着脚四处张望,却没有见到顾景舒,人群又将两个人推着往江边走,朱之湄踉踉跄跄地差点跌倒,陆琏章一把就抓住了她,把她带着往自己怀里站定。 “朱姑娘抓紧我,别叫人挤下江去。” 江边的小木桥摇摇晃晃,却还不断有人往上挤,这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魔怔了,只听见别人喊有人落水了,就一个劲儿地想要来凑热闹。 朱之湄也不知道别人落水有什么好看的,却明白不能再往前走了。 她抓住了陆琏章,指着那座小木桥道:“那上面人太多了,搞不好要塌了,不能叫人再往前走了!” 可人群汹涌,就算有人不想走,却还是被人挤着往那边推去。 桥上的人也察觉到不对劲,哭着喊着要往桥下走,后面的人又一窝窝地往上面挤,造成的结果是大家都挤在了一处,谁也动弹不得。 那被挤在中间的最倒霉,有的甚至都开始喊叫起来。 朱之湄蹙紧了眉头,再不想法子疏散人群,肯定会造成踩踏事故的。 这种情况根本容不得她有半分犹豫,当即,朱之湄就拍了拍陆琏章的肩膀,叫陆琏章微微矮一矮身子。 陆琏章懵懵懂懂的,他照着朱之湄的命令方一弓下腰,朱之湄就按着他的后背爬了上去。 陆琏章的脑袋轰的一下,耳边顿时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感觉得到朱之湄那一双玉手软软的,身上的香气就好像是八月里满城盛开的桂花,甜滋滋的。 朱之湄顾不上陆琏章的反应,她踩着陆琏章的后背,坐上了他的肩膀,解开身上的红色披帛,使劲挥舞起来,一边挥舞一边喊。 “乡亲们!你们朝我看过来!听我说!江边的小桥上人太多了,大家不要再往前挤了!都别过来了!” 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大喊,再加上那挥舞着的红色披帛,总算把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众人都很少见到这般美人大庭广众之下竟然骑在男人的肩膀上,一时之间竟然看得呆住了。 更有甚者,盯着朱之湄那半露的玉一般的肩膀直流口水。 见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朱之湄总算喘了口气,正环顾四周,忽地瞧见了顾景舒,顿时身上一冷。 第四十六章 桥要塌了 顾景舒的目光像是要吃人,死死地盯着朱之湄的眼睛,视线从朱之湄的脸上又挪到了她半露着的膀子上。 朱之湄不好意思地朝他嘿嘿笑了笑,立马又挥舞着红色披帛大喊起来。 “大家听我的指挥,都慢慢地退回江边来!我喊一,大家往后退一步,明白了吗!” 人虽然多,但此时此刻却都静悄悄的,众人都看着那个骑在男人肩头的绝色美人,盯着她手中的红色披帛看。 无声的压迫叫陆琏章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一头一脸的汗,脑子里空白一片,身子摇摇晃晃,都快站不稳了,只盼着这一刻早一点过去,他好往江边相熟的渔家买点新鲜的河虾。 可耳边分明听到朱之湄在不停地喊着口号。 “大家听明白的来一句明白啊!” 稀稀疏疏的“明白”从四面八方传过来,有些没听到的人还是在往前挤。 朱之湄深恨自己手边没有个大喇叭,不然就可以用喇叭喊话了。 看她急得满头是汗,琥珀和珍珠都快哭了。 本来姑娘就因为去年落水被燕王救了而闹得满城风雨,自从嫁给燕王之后深居简出,这一年也就被人渐渐地淡忘了。 可今日却又闹出这么一出来,估计明日过后,盛京上下又要编排姑娘了。 两个丫头欲哭无泪,觑着顾景舒的脸色铁青,都大气不敢出。 这么晾着也不是法子,珍珠终究胆子大一些,战战兢兢地道:“王爷,王妃她……她也是为了救人……” 顾景舒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冷哼,冲着不远处的随风和扶风几个人打了个手势,双唇一张一合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随风能读得懂唇语,立刻点了点头,和扶风两个人挤出了人群。 安排好了人,顾景舒忽地跳了起来,竟然踩着人的肩头跳上了旁边的树上。 “乡亲们!我是燕王!请听我一言!前面太危险,大家不能再往前挤了,大家都待着原地不要动!官府的人很快就会过来的!” 他到底是个男人,嗓门要比朱之湄的洪亮一些,加之把身份一亮出来,众人立马就慌了,都乖乖地站着不动。 朱之湄松了一口气,赶紧把披帛给重新穿上,从陆琏章的身上跳了下来。 再看陆琏章,竟然都被汗打湿了领子。 朱之湄还以为他是被汹涌的人群吓得,指着他笑道:“你这个人还是大夫呢,怎么胆子这么小?你放心吧,有顾景舒在,大家伙肯定不会再往前挤了。” 陆琏章憨憨地笑了笑,朱之湄往前递给他一方帕子,他接过来就擦汗,擦了一半又吓得要还给朱之湄。 等看到手帕上的汗渍,他又唬得不知道要如何是好,那只手就伸到了半空中,收也不是,送也不是。 朱之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拿着吧,一块帕子而已,也不值钱。” 陆琏章点点头,才要说话,忽然听到后面人群中有人大叫起来:“救命呀!桥要塌了!” 第四十七章 秋露白 这一声彻底引发了人群的骚动,尤其是桥上的人,一听说桥要塌了,就哭爹喊娘地往后挤。 方才是人裹着人往前推,转瞬间变成人推着人往后赶。 这回形势可不一样了,刚才众人都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闲适悠然地挤着,这会儿却是要逃命,哪还能那么闲适呢。 不多时,就听到人群中开始传来了惨叫声,咒骂声,和哭喊声。 朱之湄被人挤得站不稳,陆琏章顾不得男女大防,紧紧地将朱之湄给抱到了胸前。 “朱姑娘忍一忍,我们先找个靠边的地方站着!” 朱之湄被挤得难受,却还想着那一声喊叫不对劲。 她推着陆琏章的胸膛,道:“陆琏章,你听清楚没有,刚刚那声喊叫是不是从咱们后面传来的?” 桥若是真的要塌了,那肯定是桥上的人先喊起来的,怎么桥上的人还好好的,后面却乱起来了呢? 人群乱哄哄的,陆琏章听不清楚朱之湄的话,大喊着:“什么?” 朱之湄心急,这场骚乱必须要控制住,不然后果肯定很严重,这人群里头可还有小孩子呢。 好在他们此时被人给推到了边上,朱之湄干脆就扒着边上的石头爬上了堤坝,挥舞着手中的披帛大声喊道:“大家慢着点!顺着两边走!记着护住自己的胸和头!” 庆春楼上的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人人都挤到了窗前,指着江边黑压压的人群大声议论着。 天字号包房内,一袭绿衣的朱之涴靠在窗边上,静静地看着那忽然涌动起来的人群一眼,而后叹了口气,跌回了椅子中。 对面的秦王缓缓举杯,轻笑道:“怎么,心疼了?” 朱之涴忙摇头,她用手慢慢抚着自己的左脸颊,上面的指印还没有消,使劲一按,就疼得慌。 秦王将杯中酒全部饮尽,修长的手指敲打着玉杯,笑道:“本王极爱喝这酒,这酒叫做秋露白,是前朝的太子酿的,初入口绵软醇厚,引得人想多喝几杯,四五杯下肚,酒气就渐渐地上了头,人就醉了。” 朱之涴挤出一丝笑容来,娇声道:“那王爷少喝一些。” “是要少喝一些。” 秦王放下了酒杯,笑道:“等本王那个好七弟的忌日到了,本王再多喝一些,权当庆祝了。” 朱之涴身上一冷。 她方才亲眼看到秦王吩咐自己的近卫混进人群中,挑拨起人群的骚乱,也知道顾景舒和朱之湄都在人群中。 她一点都不担心朱之湄,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却划过顾景舒那一脸英气。 “朱之涴。” 秦王用牙箸点了点朱之涴的鼻子,阴恻恻地笑道:“你心里想着什么,本王一清二楚,本王之前就告诉过你了,你的人和你的心,都只能是本王的!” 他长臂一伸,将朱之涴揽到了身边,一手捏着朱之涴的下巴,另一只手拿起酒壶,将壶嘴对准了朱之涴的嘴巴,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忘记告诉你了,酿酒的前朝太子,是杀光了他的兄弟才坐上了东宫之位。” 第四十八章 百人声众 朱之涴挣扎不得,一壶酒下肚,她一张脸都红了,双眼也迷离起来。 她本来就生得美貌,醉眼朦胧之下,更添了几分美色和勾人。 秦王再也按捺不住,将朱之涴按在了桌子上,身子便压了上去。 庆春楼上春意盎然,兰江江边哭声震天。 有人听见了朱之湄的喊声,便停了朱之湄的话,沿着两边走,尽量让出中间的路。 更多的人慌慌张张往江岸上挤,才不管别人死活。 最先倒下的是个老妪,她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后头的人踩了上去。 朱之湄站得高,看得分明,见那老妪身上的灰色布料被淹没在无数双脚下,就知道完了,今日恐怕要酿成一场大祸了。 她心里冷飕飕的,已经开始盘算一会要如何组织人手救助受伤的人,要如何调度最近的医院,想了半天,忽然觉得身上冷飕飕的,低头一看,手中还拿着披帛。 朱之湄这才想起来,她现在在大周,她是大周的燕王妃。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鼓起来的勇气,支撑着朱之湄继续大喊起来。 她挥舞着手中的披帛,像是在跳舞,又像是在耍杂技,嗓子都喊哑了。 陆琏章抬头望着她,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涌而出,他头脑一热,干脆也跟着朱之湄喊起来。 左近几个人拉着陆琏章,问这个姑娘是谁。 陆琏章挺胸抬头,颇为傲气地道:“她是咱们大周的燕王妃殿下!” 乡亲们没怎么见过达官贵人,但都对这些皇室贵人们很信服,一看燕王妃为了救人连规矩礼节都丢了,众人也都跟着朱之湄喊起来。 一人声弱,十人声高,百人声众。 数十人一起喊起来,终于抚平了人群的骚乱。 而京兆尹衙役也同着羽林卫及时赶到,开始从外层疏散人群。 有了官府插手,事态总算完全控制下来。 随风挤过人群,挤到了顾景舒身边,来不及行礼,便道:“王爷,扶风去追查那个鼓动人群的小子了,那小子刚刚冲出去,跑得倒挺快的。” 顾景舒淡淡点点头,视线盯着人群,忽地眉头一紧,道:“你看见王妃了么?” 随风踮起脚尖,朝着人群中张望了一番,不仅没有看到朱之湄的身影,就连陆琏章的影子也看不到了,只能听到堤坝处一群人在有秩序地大声喊着。 “王爷放心吧,王妃必定在那群人中间,等一会儿属下就去寻回王妃。” 顾景舒冷哼一声,道:“还找她做什么!你们把她当成王妃,她有没有把自己当成燕王妃!我看,她根本就不想做这个燕王妃!” 随风不敢说话,等了半晌,才听到顾景舒喃喃自语:“你若真的不想规规矩矩地做本王的王妃,当初为什么又使尽手段嫁进来呢?如果不是你,本王早就和涴儿……” 他叹一口气,忽地听到随风指着前方,大声喊道:“王爷快看,那是不是王妃的披帛!” 顾景舒顺着方向看去,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第四十九章 落水 石榴红的披帛绣着金边,上头还用金银线绣着开口的石榴和荔枝,在日光招摇下隐隐闪着光。 这条披帛本应披在朱之湄的身上,此刻却被陆琏章拿在手中。 他卖力地挥舞着,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喊着什么。 然而他一个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弱了,落在喧闹的人群里,就像是兰江里的一滴水,溅不出一点水花来。 顾景舒却觉得心口被什么压住了一样,竟然喘不过气来。 “随风!” 他抓着随风,匆匆道:“快,快去看看!王妃她不见了!” 那么大一个活人,刚刚还出尽了风头,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 顾景舒恨不得现在就几步冲过去,但无奈人群横亘在中间,他根本挤不过去,只能等着人群平稳下来,才领着随风几个人一步一步地逆着人群往前走。 好不容易挤到陆琏章身边,顾景舒一把揪住了陆琏章的衣领子,怒气冲冲地道:“刚刚你不是紧紧拉着她么?人呢!人被你带到哪儿去了!” 陆琏章腿都软了:“王爷,微臣……微臣不知道啊!” 他和人群喊得正起劲,一转头就发现朱之湄不见了,只剩下一条红色披帛掉在堤坝上。 他疑心朱之湄是掉到堤坝下面去了,想过去找,却挤不开人群,只能抓着红色披帛大声喊着向顾景舒求救。 此时羽林卫的人已经控制住了局面,顾景舒再不理会陆琏章,领着随风几个人绕过了堤坝。 然而堤坝下头就是滔滔江水,哪里还有朱之湄的影子! 跟着挤过来的珍珠琥珀已经互相抱着开始哭起来了。 临出门前,敏姑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们好好侍奉着王妃,别叫王爷欺负了王妃去。 没想到,王爷没欺负王妃,可王妃却不见了。 琥珀哭得最凶,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早、早知道……婢子就不喊王妃到码头了……” 顾景舒心中一片茫然。 是啊,早知道,他就不由着她的性子了。 本来他就没想到码头来,谁想竟然在庆春楼上看到了朱之涴。 他一心想要离朱之涴近一些,才由着马车驶到了码头,谁想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虽然仍旧厌恶朱之湄,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叫朱之湄去死,他已经决定和朱之湄好好过日子了,朱之湄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王爷,现在怎么办?” 顾景舒茫然回头,眼中已经有了坚定的神色。 “去叫几个会水的人过来,下去找!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今日一定要见到朱之湄!” 立刻便有几个跟着的侍卫应声入水,众人水性都不错,然而江水汹涌,就算朱之湄落入了兰江中,这会儿也早就被冲走了。 众人心知肚明,却都不敢说,燕王的脸色那么难看,谁敢戳破这层纸? 捞了半天不见人,人群也渐渐地散了,只留下被踩踏而伤的数十人,还躺倒在江边上,声声惨叫着。 有人在四处喊着找大夫,陆琏章却还呆愣愣地看着江面,被顾景舒一瞪,立马心神凛然,道:“王爷,微臣去救人!” 第五十章 我要救人 才要转身,陆琏章却好像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一样。 顾景舒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还愣着做什么!你不是个大夫么?赶紧……朱之湄!” 伤者中,一个身着石榴宫装的女子,浑身湿漉漉的,正跪在地上查看着伤者的伤势。 那疏淡的眉眼,挺翘的鼻子,不点而朱的樱唇……不是朱之湄又是谁! 失而复得。 顾景舒脑中只闪过这四个字,就立马丢下了众人,几乎是用跑的,冲到了朱之湄的身边。 “你是疯了吧!” 他猛地抓住了朱之湄的胳膊,扬起手掌就要落下来,一看到朱之湄苍白的脸色,直打颤的双唇,这一巴掌就终究没有打下来。 “你想干嘛!好好的马车你不待着,跳下来也不领着侍女,到处乱走!还骑在陆琏章的肩头上,把披帛都给脱下来了,你可真是出息了!” 顾景舒又后怕又生气,把满心的惊慌化作怒火,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 “本王就应该把你禁足!叫你一辈子待在燕王妃,哪儿去不成!领着你出来散散心,你倒好,给本王惹出这样大的祸事来!朱之湄,这回哪怕是武进伯去父皇那儿告状,本王也要重重地罚你!” “来人呐!将王妃给本王塞进马车里,把她关起来,关到福熙苑一辈子都不许她出来!” 顾景舒这头暴跳如雷,朱之湄却顾不得解释,挣扎着要抽出自己的手。 她指着地上哀嚎的伤者,道:“顾景舒,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去再说,是打是罚我都认了,但现在我有事儿呢,你别闹腾了,先放了我,叫我救人再说!” 地上足足躺着二三十人,有老人有小孩,还有一个被活生生踩死的老妪,除了朱之湄脚边躺着的四五个人比较严重,其余的人都是皮外伤,看着并不严重。 “你会救什么人!” 顾景舒拉紧了朱之湄的手,瞪着陆琏章,道:“现成的太医在这儿,有你什么事!京兆尹已经下令召集了盛京四坊的良医过来了,你跟本王回去!” “我不回去!” 朱之湄倔强地抽回自己的手,蹲下身去,开始给脚边的伤者清理伤口。 顾景舒这才看清楚朱之湄手边竟然放了一个透明的瓶子,瓶子里头盛着一些水。 “这是什么东西?” 他好奇地要去拿瓶子,朱之湄却呵斥道:“别添乱!快叫人就地搭起帐篷和床榻来,再烧热水,找些细白布,我有用,你快去!” 顾景舒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的朱之湄判若两人,不像是刚嫁给他那个时候的温柔小意,也不像是这几日的大胆泼辣。 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却不由自主地听了朱之湄的话,转头吩咐随风,叫随风快去叫人。 再一看朱之湄,已经从陆琏章手中接过了披帛,披在身上开始指挥众人了。 “陆琏章,你先领着人将这些轻伤者都安顿好,一会儿过来找我,给我打下手!” 陆琏章此时却清醒起来,问道:“王妃娘娘,您真的会救人吗?” 第五十一章 人命 顾景舒霎时清醒过来。 他揪住陆琏章的话头,逼问着朱之湄,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不要再胡闹了,你哪里会救人!” “我会!” 朱之湄甩开了顾景舒,紧了紧身上的披帛,低垂着头,淡淡道:“我在福熙苑待的一年内,自己学的。” 她脑子里正在高速运转着,盘算着一会儿要如何救人。 她现在只能回到医院或者实验室拿到一些小的东西,比如手术刀,消毒药水之类的,也不知道大件的东西能不能搬回来,搬回来了送不回去,别人会不会将她当成妖怪…… 因为太过专注,朱之湄脸上的神色就过于郑重,落在旁人的眼中,还以为她是为着这些伤者而难过。 顾景舒便误会了。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柔了语气,将外裳解开,披在了朱之湄的身上。 “跟我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意外,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何况你为了救他们已经尽力了,若你实在是难过,那就等过后赏赐他们一些银子便是。” 朱之湄一动不动,两道柳叶眉几乎都要蹙到一起去了。 顾景舒咬了咬牙,把拳头攥得紧紧的:“这样吧,你若老老实实地跟我回去,我就不跟你计较今日你……你骑在陆琏章肩头的事情。” 旁边的陆琏章不由得就打了个哆嗦,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动,反倒把朱之湄惊醒了。 “陆琏章,你怎么还站着不动呢?叫你去照顾这些伤者,你是不是耳朵聋了?” 朱之湄一点都不客气,甚至还凶巴巴的,陆琏章吃这一骂,反而不敢再多问,立刻夹着手里的篮子去寻京兆尹要大夫去了——篮子里还有一尾鲜鱼。 珍珠“噗嗤”一声笑:“瞧这陆太医,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了吃。” 朱之湄也忍俊不禁,笑了一会就赶紧催促顾景舒:“你快去寻人搭建帐篷,把我要的东西都找来,我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以后会告诉你的。” 不到万不得已,她才不会告诉顾景舒自己的来历呢,依照顾景舒厌恶她的程度,若是她说了,顾景舒肯定要把她当成妖精烧死。 现在只是口头上说说,哄一哄顾景舒罢了。 顾景舒站着不动,朱之湄跺着脚急道:“你就依我这一回,我跟你保证,我肯定不会把事情办砸。” 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话:“你若是听我的了,我回去就将那张纸烧掉!” 他们二人都知道朱之湄说的是什么纸。 纸上的东西对朱之湄来说很重要,上头都是王氏的胡言乱语,但王氏已经按手指印画押了,将来拿出去,对朱之涴可是一个致命打击。 但人命大于天,守着一张纸有什么用呢? 一张纸能跟五条人命比吗? 她甩甩头,洒脱地朝着顾景舒伸出手去:“王爷,此事成交?” 顾景舒犹豫了一番,才轻轻地碰了碰朱之湄的手,又很快缩了回去,皱眉道:“你手上凉得很,一会儿我叫人送些姜汤来,你记得喝。” 第五十二章 僻静处 朱之湄不忘讽刺挖苦他几句:“王爷这么讨厌我,怎么还要惦记着叫我喝姜汤啊。” 顾景舒倏然瞪眼:“你别不知道好歹!叫你别着凉,是看在我母妃还算喜欢你的份上!秋日里宫里宴请多,你若是病了,我府里谁出去走动!” 他神色着实吓人,朱之湄怕把他说毛了,赶紧认错:“是是是,王爷说的是,我什么都听王爷的!” 顾景舒哼了一声,拂袖便走。 “阿弥陀佛,”朱之湄捂着胸口念了一声佛,“这个人发起火来真是吓人,得亏我胆子大。” 珍珠忍不住笑出声来,琥珀瞪了她一眼,拉着朱之湄到僻静处,就要解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和朱之湄换。 “王妃也太不心疼自己了,这种事情自有旁人操心,王爷早就遣了随风去叫羽林卫了,王妃又何必强出头?如今可倒好,害得自己落了水,大冷天的着凉了又要生一场大病……” 琥珀絮絮叨叨,朱之湄耐着性子听她唠叨,却不肯跟她换衣裳:“你穿着湿衣裳也会着凉啊,反正我都掉进水里了,要着凉也是我一个人着凉,拉上你多不划算。” 两个人正在争,随风却已经送来了干净衣裳和姜汤,说是王爷吩咐的。 朱之湄点点头,抿嘴笑道:“还算是个有良心的。” 顾景舒也是个可怜人了,那张纸给了他就给了吧。 她逼着王氏说那些话,本来是为了给二娘子出口气,但既然朱明南和二娘子都知道是朱之涴与王氏联手给二娘子下毒,那这张纸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朱之涴马上就要嫁给秦王了,此时把这件事情戳破,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武进伯府。 还不如帮着她遮掩呢。 朱之湄有些不高兴,但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救人,她就把朱之涴的事儿给甩到了脑后。 有了燕王的吩咐,帐篷很快就被搭建了起来,盛京里的良医也被聚集到了江边。 陆琏章方才还很胆小,此刻将良医和伤者们安排得井井有条,倒显出一丝大家气度来。 朱之湄远远看着便点了点头,吩咐琥珀道:“一会记得送给陆太医点河虾,算是我送给他压惊的。” 琥珀连连摆手:“可千万别!王妃是没瞧见,方才王妃坐在……坐在陆太医肩头,王爷瞧见了,那眼神看着像是要吃人呢。” 朱之湄哼一声,道:“别怕他,他就是在乎那点面子而已。” 说话间,随风已经按照朱之湄的吩咐,将几个重伤者陆续抬进了帐篷中。 伤得最严重的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一条腿生生地被人给踩断了,若是不好好处理,将来怕是要落下残疾。 朱之湄当机立断,决定先救这个男孩子。 她把人都给赶了出去,对着那个已经疼得昏过去的男孩子碎碎念:“天灵灵地灵灵,快点叫我回医院!” 闭上眼念了半天,睁开眼一看,她还是在空落落的帐篷里。 朱之湄不死心,又闭上眼念了一遍:“过路神仙显显灵,助我回到医院吧!” 念了几遍,朱之湄不仅没有回到医院,还听到外头响起了顾景舒的声音:“王妃自己一个人在里头?这不是胡闹吗!快让开!叫良医进去救人,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第五十三章 手术器具 珍珠把心一横,张开手臂挡在了帐篷跟前:“王爷不能进去!王妃正在救人,闲杂人等进去了,会打扰王妃的!” 琥珀跺跺脚,心里头直念佛。 她拉开珍珠,盯着顾景舒的黑脸,蹲了个万福:“王爷略等等,里头脏污得很,王爷进去沾了血腥多晦气啊。” 朱之湄知道琥珀珍珠是挡不住顾景舒的,急得满帐篷转悠。 她不贪心,要的不多,只要一些手术器具,要些消炎止疼的药,最好再来点麻醉针。 至于把整个手术室搬过来的想法,她压根都不敢想。 小男孩在床上呻吟起来,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兴许是疼得很了,即使在昏睡中,那两道淡淡的眉头也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朱之湄心急如焚,发狠地打了自己两巴掌,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明明伤者就在眼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求能拿到那些东西救这个小孩一命而已! 才这么一想,朱之湄忽地觉得眼前一黑,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真的回到了手术室! 顾不得多想,朱之湄赶紧捡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抱在怀里,刚刚拿到麻醉针,她又回到了帐篷中。 这下子小男孩有救了! 朱之湄深吸一口气,戴上手套,拿起麻醉针,缓缓地推入了小男孩的体内。 眼看着日头偏西,随行的人也开始点灯,顾景舒终于等不得了,一头扎进了帐篷中,一眼先瞧见五个重伤者并排躺在地上,顾景舒就是眼前一黑。 早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如此! 仗着武进伯的宠爱就无法无天了,在闺阁之中就欺负堂姐伯娘,到了年纪要出嫁,利用下作手段骗了他,踩着自己亲堂姐的头嫁进了燕王府。 如今越发无法无天起来,竟然仗着自己王妃的身份,祸害了这么多人! 不行,他今儿个一定要休了这个女人! “看看你干的好事!” 顾景舒气冲冲地大吼,扭头却看到朱之湄瘫坐在地上,一脸疲惫的样子,越发气愤了。 “你倒好,摆出这一副样子给谁看!给本王起来!” 他冲过去提起朱之湄,身后有人跟进来,惊喜地叫了一声:“哎呀,人都给救回来了!” 顾景舒手一松,朱之湄就跟着往下滑,他忙又将朱之湄给抱紧了,低头一瞧,朱之湄竟然已经昏睡了过去。 他虎着脸将朱之湄交给琥珀和珍珠,几步跨到几个伤者面前,见那伤得最重的小男孩,伤腿已经被细白布给缠绕了起来,呼吸也平稳许多,一张脸上多了血色。 顾景舒回头望着昏睡的朱之湄,双眉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陆琏章和几个良医一道,挨个仔细检查了几个重伤者,看到一个汉子胳膊上被针线缝起来的伤口,都直竖大拇指。 陆琏章更是将朱之湄给夸上了天。 “王妃殿下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微臣从前竟然不知道,别的不说,单单将王妃这份胆大心细拎出来,就足以叫微臣汗颜。” 第五十四章 圣怒 其余良医知道救人的是燕王妃,就算原先心里头还有些不服气,此时也都赶着夸赞起朱之湄,大有将朱之湄吹捧成九天神女下凡的架势。 顾景舒心里头很不舒服,陆琏章这小子还有胆量夸朱之湄呢! 他不治这小子的罪,算陆琏章祖上积德。 “诸位先生谬赞了。” 顾景舒淡淡颔首,指了其中一位胡子老长的老良医,道:“还请先生帮忙看看小王的王妃,为何昏睡不醒。” 老良医过来诊了脉,咦了一声,脸色凝重起来。 顾景舒心中一紧,左手攥了个拳头:“先生,王妃如何?” 老良医抚着胡子,微微摇头:“王爷莫要太过忧心,王妃殿下这是操劳过度,费了精神,加上本来身子底子就虚,又落了水,一时之间发了高热,吃几服药也就好了。” 然而,朱之湄这一睡,到了第二日竟没有醒,身上脸上也烫得吓人,两瓣唇都起了皮,人还不住地开始说起胡话。 敏姑凑近了听,只听到朱之湄胡乱地呢喃着“回家”二字。 她当即就忍不住落了泪,叫琥珀珍珠看好了朱之湄,自己从角门出去,回了武进伯府。 倒不是敏姑私自出府,不请示周管事和吴长史,而是顾景舒进了宫,周管事和吴长史也做不得主,敏姑就自己回去了。 顾景舒进宫是来请罪的,皇上下了朝,听得身边太监黄德忠说燕王跪在南音殿,便哼了一声。 “这小子还有脸来!” 皇上脸上似笑非笑,叫黄德忠也摸不着头脑。 老太监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道:“皇上,燕王殿下还跪着呢,要不,请燕王殿下进来?” 皇上抚着胸口咳嗽起来,黄德忠忙叫底下人上冰糖梨子羹。 “皇上尝尝,这是雪昭仪亲自下厨炖的。” 去岁春日,皇上的身子就渐渐显出衰败的迹象。 东宫却还没有眉目,朝臣们在前朝争论个不休,皇上回到后宫,几个娘娘又轮番过来献殷勤,为的便是自家儿子那点事。 皇上一生气,夜里着了凉,狠狠生了一场大病。 雪昭仪就是那个时候入了皇上的眼。 皇上病好了,就点了三个最得意的儿子做了亲王,又先后赐了婚。 怀王娶的是大司农李贺的孙女,到了秦王和燕王这里,竟然分娶了武进伯家的姑娘。 一夜之间,武进伯府犹如被架在了火上,变得炙手可热。 百姓们觉得武进伯府鲜花着锦,达官贵人们却觉得武进伯府的日子每天提心吊胆,不好过。 倒是武进伯朱明南一如既往,既没有因为此事而忧心,也没有因为女儿和侄女都嫁给了亲王而得意忘形。 皇上越发看好武进伯,常常把武进伯召进宫中,君臣两个对酒当歌,回忆往昔。 武进伯喝大了,便当着皇上的面说自己的女儿如何不懂事,如何与女婿甩脸子。 皇上年纪大了,喜欢听这些小儿女的家常,不仅没有因此斥责武进伯,还每每帮着武进伯训斥燕王,叫燕王对燕王妃好一些。 第五十五章 苛刻 外人瞧着,觉得皇上这一年来对燕王越发苛刻了。 只有身为近侍的黄德忠知道,皇上这实则是对燕王亲近了,每日里不将燕王挂在嘴边骂上几句,这一日就过得不踏实。 另外几个儿子,皇上何曾这般挂心过? 怀王和秦王时时到皇上跟前晃悠,皇上眼里才有这两个儿子,其余几位皇子,若是无人提起,皇上干脆都不会想起来。 黄德忠知道这一茬,对顾景舒便格外尊重,知道皇上心里头必定不是真的怪罪顾景舒,才肯为顾景舒说好话。 “皇上,兰江桥塌了这事,本来就不怪燕王,奴才听说,若不是燕王和燕王妃在,早就出事了,兴许就死伤无数了,多亏燕王叫了人疏散,这才控制住了局面。” “燕王妃就更了不得了,听说兰江边上的百姓都说燕王妃是观世音娘娘下凡来救苦救难了。” 皇上眼里有了笑意:“老朱这个女儿养的不错,胆子大,不拘小节,心又善,像极了老朱,老七这小子竟然不知道疼惜人家姑娘家,你看看他这表上都写的什么东西!” 顾景舒连夜递了折子,满篇除了自责,便是斥责王妃朱氏擅自做主救人,不顾皇家尊严,不守王妃礼仪,简直是个皇家罪妇。 黄德忠瞄了一张折子上的字,点头哈腰地笑道:“皇上,燕王护着自己的王妃呢。” 皇上哈哈大笑:“你这个狗奴才竟然也看出来了?” 他把折子合上,摔进了角落里。 “这小子也开始跟朕玩心眼了,怕朕责罚朱氏,自己先上了折子请罪,把朱氏说的一无是处,偏偏点出朱氏是为了救人心切才有此举措,老朱倒没看错他,罢了!” 皇上长叹一声,用小勺子搅动着碗里的冰糖雪梨羹,缓缓道:“你出去,就说是朕的旨意,叫那小子出钱巩固修缮兰江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再传旨下去,燕王妃朱氏救人有功,赏白银千两,良田百亩。” 皇上先开口子赏赐,各宫自然另有赏赐赏下来。 太后那里赏了一对玉如意,另有一套黄金嵌红宝石的头面,皇后的礼跟着减轻了几成,赏了一对用红玛瑙刻的小石榴,另有绫罗绸缎若干。 到了张贵妃这里,自家媳妇还有什么可说的,除了明面上赏赐了一下子珍珠,私底下又给了顾景舒一万两银子,叫顾景舒拿着钱去修桥。 顾景舒死活不肯要,硬说自己府中还有钱。 张贵妃抹着泪道:“你还骗我这个做娘的么?前儿个湄儿来,私底下都跟小山说过了,说你们现在手头紧,没有个进项,成日家只靠着那点俸禄过活,你又要应酬,家中竟然已经寅吃卯粮了……” 顾景舒额上青筋暴起,燕王府怎么会穷困潦倒到这个地步! 他能没有钱吗? 他要是没有钱,会大大方方将曲园给了朱之湄? 不过是因为怕朱之湄管家大手大脚,才叫吴长史和周管事做了一本假账,只说燕王府没钱,没想到朱之湄竟然跑到贵妃和公主跟前哭穷了! 第五十六章 张贵妃 “母妃,儿子真的不能要这个银子。” 顾景舒把钱又推给了张贵妃:“母妃,您也不想想,父皇叫儿子修桥,若是知道儿子没钱,他会不给儿子钱吗?儿子家中什么情况,父皇门儿清。” 张贵妃警觉起来:“景舒,你在外头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你这银子从哪儿来?” 顾景舒笑了笑,拍拍张贵妃的手,道:“父皇叫儿子管着市舶司,儿子就在绵州港口那里参了一股,买了几条船,拿着咱们大周的丝绸瓷器出去和那些西洋人换些珠宝回来卖,这一出一进,一条船赚的银子都够儿子几年的嚼用了。” 张贵妃吓了一跳,忍不住捶了儿子一拳:“你这小子忒胆大了!这种事情闹得不好,要被人给参本的,恐怕你父皇心里也不喜。” 顾景舒正色道:“母妃放心便是,儿子心中自有计较。” 张贵妃忧心忡忡,到底没将那银票收回来,仍旧拍在了顾景舒的掌心:“你既然有钱,这钱就给了湄儿吧,本宫觉得那孩子是个老实人,怪惹人疼的,小山也喜欢她,就只有你一个人看不上人家。”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本宫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好争的,你既然对那位子没有什么想头,那就趁早抽身,千万不要插手朝堂之事,叫那两个去争去。” 顾景舒点头应道:“母妃在宫中也要多保重,万万不要与蓬莱宫那位起了冲突。” 他想起被做成人彘的陈美人,心里头一阵反胃。 张贵妃脸上倒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本宫还没有将雪昭仪放在眼中,她不过是仗着自己颜色好,又年轻罢了,如今她膝下无所出,这份宠爱又能长久到什么时候去呢?” 说起孩子,张贵妃话锋一转,问到了顾景舒的头上。 “怀王妃嫁过去一月有余,肚子里就传出了喜讯,这眼看着就要生产了,湄儿肚子里却至今没有个动静。” 她瞪了顾景舒一眼,埋怨道:“你这孩子心里头的痴念头,趁早收起来!那人马上就要成为秦王妃了,你心心念念想着她,有什么好!赶紧趁着这功夫给本宫生个孩子出来,不拘男女,本宫只想抱一抱孙儿孙女就好。” “可万万莫要叫秦王还生在你头里!不然,去给皇后请安之时,各宫嫔妃该要笑话本宫了!” 顾景舒连连点头,安抚好张贵妃,带着一大堆赏赐回了府中,福熙苑那边却传来了消息,朱之湄竟然还没有醒。 顾景舒坐不住了,进了福熙苑,却见到了武进伯府的二娘子。 二娘子李氏满面泪痕,抓着朱之湄的手贴到了胸口,见到顾景舒进来,欠了欠身,又坐回去了。 顾景舒没和她计较礼数不周,先问了一声琥珀:“怎地将李姨娘请来了?” 琥珀咬着唇,一双眼睛红通通的,显然是刚哭过了:“王妃一直没醒,身上烫得吓人,王爷又不在,敏姑只好回府去请二娘子坐镇了。” 第五十七章 回家 顾景舒这才注意到朱之湄一张脸竟然红得像是被火烤着一般。 他疾步上前,顾不得二娘子在,先摸了摸朱之湄的额头,手还没有缩回来,就听到朱之湄在呢喃着什么。 凑近了听,只听得清朱之湄一声声地喊着“我要回去,我要回家”。 二娘子立刻就落下泪来:“王爷莫怪,我家湄儿没有福气,从小亲娘就不在了,由着我这个做姨娘的养大,就因为这个,不知道受了外头多少人的嗤笑。” “伯爷本来想着将湄儿给嫁到老家去,叫她听不见这盛京里的风言风语,谁知道竟然把姻缘配在了王爷身上,因为这桩姻缘,湄儿又受了多少委屈!” 她不好指责顾景舒,但语气里分明充满了对顾景舒的不满。 “先前湄儿将陪嫁的下人打发回府,妾身还以为是下人们不懂事,等再看到我家姑娘这一身一脸的伤……” 二娘子一面说,一面轻轻地抚摸着朱之湄额角上的伤口,哭道:“这样深的口子,那赵嬷嬷还说是湄儿淘气,从树上跌下来的,妾身实在是不知道,湄儿在娘家的时候贞静温柔的一个姑娘,到了王府,是为了什么被逼得竟然要爬树!” 顾景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也很是自责,没想到,这朱之湄被关在福熙苑一年的时间里,竟然学会了医术。 就连陆琏章都一叠声地夸赞她,可见她的医术已经很了不得了。 想起陆琏章,顾景舒的心口又堵了起来。 奈何陆琏章医术极好,少年时就有神医之名,朱之湄昏迷不醒,还就得请陆琏章过来看。 “姨娘莫要急,”顾景舒耐着性子道,“本王这就叫人去请陆琏章过来,湄儿是累着了,加上受了风寒,叫陆琏章过来看一眼,吃上几服药发散发散,定然会醒过来的。” “湄儿”这两个字在他舌尖上卷了卷,像是吃了一杯烫嘴的茶,疼痛过后,那股茶香却萦绕在了舌尖上。 二娘子擦擦泪,道:“王爷不用忙了,我家伯爷已经亲自去请陆太医了,想必一会儿就能来了。” 顾景舒脸上讪讪的,想起了宫中的赏赐,便把吴长史和周管事叫了进来,当着二娘子的面,一一把赏赐都锁进了福熙苑的小库房内。 二娘子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中,看着太后赏赐的那对玉如意,眼睛又湿了:“如意如意,倒是个好兆头,但愿我家姑娘有了这对玉如意,以后能一切顺遂心意。” 武进伯很快就将陆琏章请了过来。 陆琏章仔细地给朱之湄把过脉之后,又看了看老良医开的方子,很肯定说老良医方子不错。 药喝下了几罐子,朱之湄倒是不发热了,可人就是昏昏沉沉地睡着,不肯醒来。 她自己也着急,她能听见二娘子在床前一声声地喊着她,也能听到武进伯背了人跳脚大骂顾景舒,当着顾景舒的面又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甚至有一回,她还知道屋中没人,只有顾景舒在。 第五十八章 福熙苑 顾景舒给她掖了掖被角,轻声念道:“我从未想要你的命,我还是那句话,我是想和你以后相敬如宾地过下去的,你若是好起来,以后我绝口不提她。” 顿了顿,又听他道:“你之前受苦了,这福熙苑偏远,等你好了,就搬到明德堂去吧。” 明德堂是燕王府的主院,该是王妃住的地方,朱之湄嫁过来的时候,却没有住进去,而是住进了偏远一些的福熙苑。 朱之湄心中一动,想说一两句话来讽刺挖苦顾景舒,却没法出声,只能在心底里干着急。 她被困在了未爆炸前的实验室中。 依稀记得,给最后一个伤者包扎好之后,她又默念着想要些东西,没想到一头扎进了实验室,却再也出不来了。 起先,朱之湄还以为大周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梦,睡个觉这个梦就醒了。 但她发现别说实验室了,就是整座医院都空无一人,她哪儿都去不成,只能在医院里闲逛。 逛得累了,朱之湄就随便找张病床躺了上去,不知不觉睡过去,又被二娘子的哭声给惊醒。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真的回不去了,这辈子只能待在大周朝了。 而这实验室和医院,应该就是上天给她的馈赠了。 她没法将这里的大件东西搬出去,也没法随心所欲地出入,只能是想着什么手术器械或者药物之类的,才能进来拿。 这一次估计是她进出的次数多了,整个人才被困在这里,无法出去。 朱之湄满心想着,在这里多养养神,就肯定能出去了。 可这一养就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只听着人在床前呜呜咽咽地哭,她就硬是睁不开眼。 到后头,就连顾景舒都松了口,叫人往宝塔寺请法师来给朱之湄念经了。 宫里的张贵妃更是坐不住,她轻易出不得宫,就叫北山公主来看望。 北山公主喜欢这个嫂嫂,知道朱之湄病了,眼睛都哭肿了,冲进福熙苑,不管不顾地奔到朱之湄的床前,手腕上的金铃铛叮当叮当响个不住。 朱之湄却好似被一根线给牵住了,顺着这铃声努力一睁眼,竟然就醒了。 “小山……” 北山公主大喜过望,忙叫人来看朱之湄:“嫂嫂,你别动,我叫太医来给你仔细瞧一瞧。” 朱之湄摇摇头,盯着北山公主手腕上的金镯子看:“你这金镯子是谁送你的?” 北山公主笑道:“我小时候身子弱,眼看要养不活了,父皇和母妃去明山祭天,从明山脚下的伽罗寺求来的。” 朱之湄狐疑起来,想来是这个金手镯有些来历和灵气,把她给唤醒了。 她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心中却一个劲地念叨着,以后一定不再这么贪心了,这回是侥幸逃脱,若是北山公主一直不来看她,她兴许就一辈子都要困在那个空无一人的实验室了。 陆琏章和宫中的几位太医都被顾景舒请到了王府,听说朱之湄醒了,轮番过来给朱之湄把了脉,退出来之后给焦急等待的顾景舒吃了定心丸。 第五十九章 武进伯 顾景舒眉头一松,转头吩咐周管事,不用去请法师念经了。 武进伯哼了一声,二娘子念了几天的经,觉得是上天显灵,对顾景舒的做法也很不满,想了想,便劝道:“王爷既然不请大师回来念经,那等着王妃身子大安了,领着王妃去宝塔寺上柱香吧。” 这不过是小事而已,顾景舒随口答应了。 等晚间送走武进伯等人,他进了福熙苑,见朱之湄已经下了床,眉头蹙得紧紧的。 “你还没有好利索,下床做什么?快躺着吧。” 他心里也一阵后怕,见朱之湄一张脸都瘦出了尖儿,便想起了二娘子的话,顺口说道:“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去宝塔寺上香,宝塔寺离着曲园近,我们就权当是去散散心了。” 没想到朱之湄竟然一口应承下来:“成!那咱们明日就去吧,宝塔寺就算了,王爷,我想去伽罗寺。” 顾景舒差点被口水呛到:“去什么伽罗寺!那伽罗寺在庆州呢!盛京附近最有名的寺庙便是宝塔寺了,我可警告你,不要再给我闹幺蛾子了。” 朱之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来伽罗寺那么远啊,早知道就跟北山公主要下那只金镯子了。 她知道去不成伽罗寺了,愁眉苦脸地往床上一摊,想起那几个被自己救过来的伤者,又兴致勃勃气来。 “得亏那几个人的伤都没有在要害处,看着怪吓人,其实真正处理起来也没那么可怕,也就先头那个小男孩的伤势处置起来比较棘手,不然的话,我一个人还真搞不定,唉,要是能有个帮手就好了。” 她半倚着床榻,冲着顾景舒言笑晏晏:“王爷,你觉得陆琏章这个人怎么样?” 顾景舒心头一跳。 灯下的朱之湄少了白日里的张牙舞爪,多了些柔和清丽,又不似才嫁给他时候的小心翼翼,眼角眉梢俱是神采飞扬,看着多了几分鲜活气。 凭良心说,朱之湄是个美人儿,虽然没有朱之涴那般娇媚,也没有北山公主生得明艳,但眉梢眼角流露出来的俏丽却别有一番风味。 男人见了这样的女子,很少有不动心的。 顾景舒眯着眼琢磨起来。 陆琏章那个小子至今还没有娶妻,听说房里也没有丫鬟,他出身杏林世家,身上一股书生气,单单抛开身份不谈的话,陆琏章和朱之湄,是很相配的。 顾景舒倏然睁开了双眼,朱之湄和陆琏章? 怎么会是这两个人!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种下,就犹如野草一般,迅速扎根发芽,继而在这片荒野中蔓延。 顾景舒把朱之湄和陆琏章遇到的事情连起来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心里头堵得慌。 他想起来了。 去岁赏菊会上,朱之湄落水,他将她救上来之后,朱之湄对着他说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 怎么是你。 短短四个字,当时情况那样慌乱,顾景舒整个人看着怀中的美人都有些慌乱,再加上很快就有人赶到,众人见到他和朱之湄湿漉漉地搂在一起都指指点点,顾景舒根本就来不及细想。 第六十章 赏菊会 现在想来,当时第一个赶到的人竟然是头一次参加赏菊会的陆琏章。 过后他觉得那四个字很蹊跷,本来想着平息外头的流言,宫中却在此时下了几道旨意。 一道封王的旨意,一道赐婚的旨意。 顾景舒收到了两道,秦王那里也收到了两道,听闻秦王和朱之涴被赐婚之后,顾景舒的心都被掏走了,哪还有闲心想这里头的蹊跷之处! 如今细细回想,难道朱之湄当时等着的人不是他,而是陆琏章?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巧啊,朱之湄被软禁在福熙苑一年,出来之后赴的头一个宴会便是赏菊会,怎么偏偏这么巧,平常不喜欢与人来往的陆琏章也去参加这个赏菊会! 而他听说,陆琏章和朱之湄两个人在绿蜡轩独自待了一两个时辰! 这已经够叫人心里添堵的了,这次兰江边上出事,朱之湄又和陆琏章碰到了一起,那样亲密的举止,叫人看了耳朵都发红,朱之湄却跟没事人一样。 现在还有脸问他,陆琏章这个人怎么样! 顾景舒心头火起,便冷冷地笑道:“你和陆琏章那么熟悉,应该比本王要清楚他的为人吧?何必来问本王!” 朱之湄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王爷肯定和陆琏章不熟,这事问不到王爷的头上,我明儿个找别人去问问。” 顾景舒一拳砸到了桌案上:“你把本王当什么了!” 外头的琥珀听到动静,跑进来硬着头皮劝顾景舒:“王爷,王妃才醒过来,身子骨还弱着,王爷就算要发落王妃,也等着王妃好了再说。” 顾景舒拿手指着朱之湄点了点,气得摔了门就走。 “这个人是不是吃了火药了?” 朱之湄更生气,她好好的心情都被顾景舒给毁了。 “王妃,您有什么话,不能软和着跟王爷说么?” 琥珀半跪在朱之湄床前,温声劝道:“王妃昏睡的这几日,王爷整日都守在福熙苑,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二娘子赶都赶不走,王妃还给王爷脸色瞧,王爷好歹是个男人,心里头能不生气么?” 朱之湄叫了起来:“谁给他脸色看了!明明是他!我就是问一句陆琏章这个人怎么样,他不想回答那就别说,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吗?” 琥珀听了差点跳起来:“我的天老爷啊!王妃怎么还敢在王爷跟前提起陆太医!那日王妃和陆太医大庭广众之下……” 她红了脸,顿了顿又道:“婢子当时就跟王妃说了,王爷的脸色很不好看,像是要吃人,王爷心中已经很不喜欢了,王妃何苦又要提起陆太医呢!” 朱之湄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说,顾景舒是因为陆琏章才跟我生气?” 琥珀点点头,朱之湄捂着胸口就笑了起来:“得了吧,他怎么会因为这个生气。” 转念一想,朱之湄又明白了:“是我想多了,顾景舒的确会因为陆琏章生气,却不是我想的那种生气,他是因为我丢了脸,所以才生气呢。” 第六十一章 帮手 原来她还想着培养陆琏章做她行医之时的帮手,看来这个想法暂时要放弃了。 没想到顾景舒第二日又来了福熙苑,隔着屏风见朱之湄的脸色还不错,就点了敏姑,要去找周管事开库房,将朱之湄挪到明德堂去。 福熙苑上上下下的人都高兴起来,忙里忙外地收拾东西,朱之湄因为身子弱着,没人敢惊扰她,仍叫她躺在床榻上。 没有外人在,朱之湄就对屏风那头的顾景舒打了声招呼:“有一件事,我听了琥珀的劝说,本来不想和你再说了,但我自己躺在床上琢磨了一晚上,觉得还是得跟你说开了比较好,省得你因为这个起了误会。” 听话听音儿,顾景舒不用琢磨,朱之湄一开口,他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若是因为陆琏章的事,那你就不用说了。” 他哂笑两声,道:“我心中自然有那个人,如今知道你也有一个人,我就好受许多了。” “呸!” 朱之湄跳下床,“噔噔噔”跑到屏风后头,指着顾景舒骂道:“你这个人真不要脸!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渣男渣女啊!我跟陆琏章清清白白的,才不像你呢。” 顾景舒脸色一变,瞪着朱之湄冷笑道:“清清白白?这话你骗骗别人还可以,骗我就算了,你若是真的和他清清白白,当初我救你上来,你为什么要对我说那四个字!” 朱之湄糊涂了:“我跟你说了什么了?” “你少装糊涂!你跟我说,怎么是你!你听听,这分明就是你在那池子边上等着别人!” 朱之湄根本记不得这些,她努力在原主的记忆中搜寻,忍着头疼终于记起了去岁赏菊会上落水的始末。 “不对吧……” 朱之湄有一瞬间的茫然:“我记得我和涴姐姐在红玉槛,正听别人联诗呢,涴姐姐叫我陪她去更衣,我在外头等着她,有个小丫头找到我,说涴姐姐寻我……” 话说到这里,朱之湄已经明白了,是有人故意将她引进那池子边上的! 随园的荷花池边上铺着鹅卵石,本来就湿滑,生了青苔可了不得。 她等得无聊了,蹲在边上看池子里的残荷,却猛然被人推了一把,她根本没看清那个人是谁,嘴巴里就呛了一大口冰冷的水。 如果不是过路的顾景舒跳进水中救人,原主早就香消玉殒了。 原主之所以对顾景舒说那几个字,应该也是奇怪,为什么等的人是朱之涴,却等来了顾景舒。 至于是谁设下的这个局,朱之湄用脚指头想一想就知道了。 反正那一场赏菊会除了传出了朱之湄为了勾引燕王故意落水这一出闹剧之外,还传出了另一段佳话——朱家大姑娘和秦王一见钟情,二人联诗作对携手夺魁。 啧啧,听听,她落入水中被顾景舒救起来,就是故意在那条燕王必经之路上等着勾引人。 朱之涴和秦王联诗作对眉来眼去就是男才女貌才子佳人。 老天爷待人真是不公平啊。 顾景舒的脸色同样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你当真不是在等陆琏章?那为何前几日在绿蜡轩,你们孤男寡女地在里头待了那么久!” 第六十二章 龌龊 “你这个人真是龌龊!” 朱之湄气鼓鼓地插着腰,气道:“这就得问你了,你说家里头穷得叮当响了,你还大包大揽,买了那么多大闸蟹给人吃!我在家里可见着一只大闸蟹了?我馋大闸蟹吃,那我不得去吃个够啊!” “我本来是和小山一块去绿蜡轩吃的,谁知道陆琏章这个人是个馋猫,逮着吃的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闻着味儿就钻进了绿蜡轩,吃的比我还快呢!” 顾景舒一下子笑了。 赏菊会之所以闻名盛京,不仅仅是因为那一盆盆名品菊花,也不仅仅是因为赴会的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小姐,这其中,肥得流脂的大闸蟹也是引得人神往的原因之一。 供给赏菊会的大闸蟹每一只都有巴掌大小,寻常人家可吃不到,像陆琏章这种小官,自然也舍不得花银子买这种并非凡品的大闸蟹吃,凭着身份混进赏菊会,饱饱地大吃大嚼一顿,岂不美哉! “你笑什么笑!” 朱之湄瞪了顾景舒一眼,哼道:“我原先是想问你陆琏章这个人怎么样,如果他为人还不错的话,我就培养他作我的助手,将来开个医馆,有他打下手,我也少受点累,哪知道你这个人满脑子都是龌龊思想,自己还不干净呢,却疑心我!” 顾景舒摸了摸鼻尖,一双眼睛转到了朱之湄光着的脚上,那十个脚指头圆润粉嫩,看着叫人忍不住握在手中…… 他面上热起来,转过头咳嗽了一声:“就你,还想开医馆?你身子还没好呢,就光着脚踩在凉地上,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良医,我可闻所未闻。” 朱之湄此时才觉得脚冷,叫了一声,赶紧缩回到了床上。 “喂,顾景舒,我刚刚又想起一事。” 她因为想到有人给原主下套,便一下子联想到了兰江桥的事情。 “那天在兰江边上,本来局面都已经稳定下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兰江桥塌了,人群这才慌乱起来,我和陆琏章都听得很分明,那喊声不是从桥上传出来的,是从人群后面传来的。” “还有,那天我不是自己掉进兰江的,是有人推我下去的。” 朱之湄说得漫不经心,顾景舒心里头却好似翻起了惊涛骇浪。 当日兰江边上人群慌乱,他一心顾着叫羽林卫疏散人群,并没有注意听那引发慌乱的喊声是从何而起,更没有想到朱之湄竟然是被人给推下堤坝的。 兰江水面宽阔,水底下却暗潮汹涌,人落下水,一个浪潮涌过来,瞬间就没了。 “说来也奇怪,你是怎么从兰江爬上岸边的,你不是不会水么?” 那日光顾着救治伤者了,倒是忘记问朱之湄是如何从兰江爬上来了。 朱之湄蹙眉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怀疑我,那堤坝底下的水并不深,我站起来只到我腰这里,不过跌下去的时候碰着了脑袋,可疼了。” 朱之湄没说谎,她的确不会游泳,刚掉下去之时,惊慌失措之下还喝了好几口兰江水,亏得她心里素质不是一般的好,迅速抓住了岸边的石头,站稳了脚跟,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岸边。 第六十三章 自得 否则,就算刚开始落水的时候,那水位只到人的腰,如果一味惊慌挣扎,也会越挣扎飘得越远。 朱之湄洋洋自得,顾景舒揶揄道:“再没有见有像你这样脸皮厚的王妃了,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脱了披肩坐在男人的肩头上,这事情一传出去,不知要有多少人笑话你了。” 朱之湄做了个鬼脸:“现在不是没人笑话我吗?我听敏姑说了,外头现在不仅没人笑话我,反而很多人都说我是下凡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呢!” 朱之湄一边说,一边做出观世音菩萨合起手掌俯视众生的样子。 顾景舒没忍住笑,笑得瘫在了椅子上:“你还当真了!若不是本王叫吴长史找人出去传这些话,你以为外头人真的会觉得你是观世音下凡?” 朱之湄顿时泄了气,原来是这家伙传的话。 就算是顾景舒传的话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罢了。 朱之湄哼一声,躺在床上又在盘算自己得的赏赐。 “一百亩良田是多少?每年能有多少收成?够不够我开销的?太后和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我能拿出去换钱吗?” 顾景舒又头疼起来,隔着屏风指着朱之湄咬牙切齿:“瞅瞅你这小家子气的样!武进伯误我!” 但凡武进伯当初续个弦,再娶一房妻室,朱之湄也不至于叫一个小妾养成现在这般只认钱的性子。 这年头在心尖尖上一转,顾景舒又怔忪起来。 就算朱之湄是被正房养大的又能怎么样呢? 他原先就不属意朱之湄,他喜欢的是涴儿啊,朱之湄是端庄大气还是一股小家子气,跟他有什么关系。 屏风那边没了动静,朱之湄又催促了一遍:“你倒是说呀,能不能换银子啊。” 顾景舒把心头的那点怔忪按了下去,不耐道:“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用?长辈所赐的东西,怎好拿出去换钱?母妃不是才给了你一万两银子么?” “一万两银子够了么?” 顾景舒忍无可忍:“你是要买什么!一万两银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事,这还不够的话,你是多能花钱啊!本王明日就去问问武进伯,到底是怎么亏待你这个女儿了,把你养成了张口闭口就是银子不够花的性子!” 朱之湄趿拉着鞋又下了床,立在屏风后头嘻嘻笑:“你别急啊,你这个人就是这点不好,做什么事情都没有耐心听别人说,我话一开个头你就着急,你听我说完不成么?” “我是想打一些东西出来,但是我不知道这一万两银子够不够。” 顾景舒哼道:“你要打什么金银首饰,竟然还要一万两银子。” 朱之湄扶额叹气:“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这样吧,我画个图纸,你帮我找人尽快打造好,那一万两银子你拿去吧,若是不够的话你来问我,我自己想办法。” 上次给那小男孩做完手术之后,朱之湄怕叫人发现,心里想着要个消毒水,眼一闭又回到了医院,匆匆忙忙将手术器械都放了回去。 第六十四章 图纸 来来去去的次数多了,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和体力都耗费大半,看来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地进出。 要是能画个图纸在这里打造一些手术器械就好了,那种地方能不去还是不去了,否则,她真怕自己哪一天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死了还算是解脱,万一像这次一样半死不活地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朱之湄觉得自己都能疯了。 顾景舒蹙蹙眉:“你要实在是想打,那就把图纸给我,另外,秦王大婚在即,你又是那人的堂妹,咱们府上这份礼,就一定要备得厚一些,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吴长史和周管事会准备的,你只要记得到日子去给她添妆就成了。” 朱之湄一挑眉,说什么再也不与那人私自相见,心心念念的却还是朱之涴。 “好呀,只要你不用我的银子就成。” 她眉眼弯弯,两只小手抠着屏风上的喜鹊登枝图玩,盘算着过几日和小山去曲园逛一圈。 小山说曲园秋日里美极了,那满山的红叶跟云霞一样,还有生在水里的水杨树,一排排笔直地伸向天空。 光是听着小山说,朱之湄就觉得心情大为舒畅。 冷不丁地,又听顾景舒呵斥道:“这双面绣的屏风如此贵重,你倒是舍得下手去抠。” 朱之湄忙缩回手:“真的吗?这个值多少银子?” 顾景舒扶额叹息,从前他不记得朱之湄这么喜欢银子啊! 明德堂是一早就布置好的,敏姑又是个能干人,不过两天功夫,朱之湄就从福熙苑搬到了明德堂。 一屋子大小丫鬟扬眉吐气,王妃搬到了主院,这才代表着王妃就是府上的女主子了。 敏姑将几个丫头叫到了一处,琥珀珍珠翡翠玛瑙是四个大丫鬟,余下的璎珞碧玺琉璃玳瑁是四个二等丫鬟,另有明珠明玉等小丫头。 “姑娘,”敏姑换了武进伯府的称呼,将花名册呈给朱之湄,“这上头是咱们明德堂的名字,这一本上头是咱们王府中的下人名字。” 敏姑来了燕王府不过半个月,就将燕王府的下人们理清了。 她一边整理,一边感叹朱之湄之前过得不容易。 堂堂王妃,嫁进来一年了,却连王府有多少管事嬷嬷都不清楚,甚至连几个管事嬷嬷的面儿,朱之湄都没见着。 “王妃殿下,钱妈妈是您的陪嫁,她丈夫在外头管着您的陪嫁铺子,儿子现在还在王府中闲着的,婢子就做主,把她儿子给安排到车马行去了……” 朱之湄一挥手,专心致志地画着图纸:“这些事情你不用来告诉我,我二娘把你给我,就是叫你帮我管家的,你自己看着办就成,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去问周管事和吴长史。” 敏姑有些为难:“王妃您也不能不看……” “我不看。” 她正画图画到要紧处,看这些东西做什么。 左右顾景舒只有她一个女人,她也不需要争风吃醋,了解府里这些下人们的事情做什么。 等真的需要她宅斗了,她再用心认识这些人也不晚。 第六十五章 绸缎庄 她是搞学术研究的,不是做统筹安排的,把心力都浪费在这种小事上,累都要累死了。 “敏姑,以后这些小事你不用来问我了,吴长史管着王爷的事儿,周管事管着前院的事儿,这后宅之中你就是老大,我以及整个后宅全都交给了。” 敏姑双膝一软,跪下来给朱之湄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婢子多谢王妃殿下器重!从今往后,婢子只听王妃一个人的话!若婢子有违此言,就叫婢子下辈子转世为猪狗!” 敏姑从前在武进伯府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帮二娘子管着府里的采买,她家相公管着外头的一个绸缎庄,敏姑也从来没有想过能成为大管事嬷嬷。 二娘子叫她来帮朱之湄,她虽然高兴,却也知道王府不是那么好待的,没想到,今日竟然叫她得了这么个造化。 她心里头高兴,抬头看朱之湄仍旧在画图,便悄悄地起身,把几个丫鬟都给叫到了茶水房。 琥珀很知道眼色,立马给敏姑搬了一张凳子,翡翠和玛瑙又急着给敏姑倒水上点心,只有珍珠还傻愣愣地站着。 敏姑知道珍珠是个实心眼,也不跟她计较这些,挥挥手叫丫鬟们围成一圈。 “王妃将这后宅的事情都交给了我,我不能辜负了王妃,别的地方我不管,但这明德堂,你们一定要替王妃守好了,这里站着的都是从武进伯府来的人,也是二娘子千挑万选给王妃陪嫁的,你们还有家人在武进伯府呢,若是王妃这里出了差错,就仔细想想你们家人的前程!” 敏姑少有这样严厉的时候,几个丫鬟吓得都一哆嗦,只有珍珠傻愣愣地道:“敏姑,我的家人在庄子上呢。” 敏姑伸手点了点珍珠,笑道:“你可真是个傻丫头啊,你这心思这么单纯,倒叫我不知道要如何安排你了。” 除了珍珠,其余几个人都很好安排。 琥珀就是明德堂的掌事丫鬟,统领整个明德堂,兼管着朱之湄的私库,翡翠心细,就管着朱之湄的吃食,玛瑙管着朱之湄的衣衫首饰。 其余几个二等丫鬟,璎珞琉璃机灵,专门跟着朱之湄出门,碧玺和玳瑁就协管翡翠玛瑙。 独独这个珍珠,心眼憨直,敏姑一时找不到地方安排她,就吩咐她跟紧了朱之湄,要是有人欺负朱之湄,啥也别说,打就成了。 珍珠憨憨地问道:“要是王爷欺负王妃呢?” 敏姑面上露出几丝狠厉来:“打!欺负了咱们朱家的姑娘,凭他是不是公子王孙,照打不误!” 珍珠吃了定心丸,再看见顾景舒的时候,脸上神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顾景舒被看得发毛,进门先问朱之湄:“你那丫头是怎么回事?见了本王倒像是要吃人。” 朱之湄将图纸拍在了顾景舒眼前:“先别管丫头不丫头的了,这是我画出来的图纸,你按照这个去打,另外,你尽快给我选个铺子,我要开店。” 顾景舒皱着眉头看图纸,上头花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看着像是兵器,又觉得小了一些。 第六十六章 私造兵械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你别给我惹祸,大周禁止私造兵械。” 朱之湄坐了过来,眼巴巴地瞅着顾景舒:“这不是兵械,这是给人看病用的,类似于针灸的银针,王爷知道吧?”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顾景舒却差点被口水呛到:“你管这个东西叫银针?” 他戳着图上的一把斧子一样的东西道:“这是做什么用的?这是来看病的吗?你看病用斧子?” “当然不是啊,”朱之湄道,“这是砍骨头的,比方说要给人做手术,人的骨头这么硬,你得用锤子敲啊斧头劈啊……” 顾景舒已经捏不住纸了:“你上次丢给我的那把锤子,不会就是用来敲人骨头的吧?” 朱之湄眼睛一亮:“王爷真聪明!那就是一把骨锤啊!王爷用着还顺手吧?那骨锤哪儿去了?王爷也用不着,还给我得了,我正好可以省钱少打一把。” 朱之湄早就发现了,那空间里的东西并不是取之不尽的,她拿走一些,就少一些,最开始拿走的手术刀和骨锤,都没有再出现在医院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急着打造一套手术器械的原因之一。 顾景舒脸都黑了:“你休想!” 他将图纸一把拍在了桌子上:“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傻?自古以来,本王从来没有听说看病要用这些东西的!就照你这么看病的法子,那人就算没有病死,也要被你折腾死了!” “你这一年在福熙苑到底看的什么邪书!” 顾景舒越想越生气,差点就把手里的图纸给撕扯烂:“好好的王妃不做,要去看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以后不许你去鼓捣这些!” 他本来想撕烂,再一看朱之湄那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到底没下狠心,将图纸往怀里一塞,气道:“你就别想这些东西了,本王没收了!至于你那一万两银子,我明日就叫周管事拿来还你。” “你听好了,这银子只许用在衣裳首饰上,你若是做衣裳打首饰少银子使唤,尽管叫了敏姑去周管事那里支取,但你要是把银子用在这些东西上头,你可别怪我跟你翻脸!” 顾景舒一气儿说了这么多话,觉得口干舌燥,顺手倒了一杯茶,往嘴里一倒,两道浓眉就拧在了一起。 “怎么没泡茶?” 大周时兴煮茶,用茶饼子煮一壶浓浓的茶,味道倒是很浓厚,但朱之湄可吃不惯。 她本来就不爱喝茶,更别提茶饼子了,索性就叫人备上一壶热水,口渴的时候喝白开水就成。 顾景舒却误会了:“王府里头没有好茶叶么?你竟吃起这个!” 他一拧眉就要叫人,朱之湄赶紧拦下他:“跟底下人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不喜欢喝茶,你别一来就发火,把我这明德堂弄得跟战场似的,乌烟瘴气的。” 她伸手朝着顾景舒要图纸:“你既然不想帮我,那就把图纸还给我,我熬了好几天画的,你看看我这眼,都快熬成兔子眼了。” “你活该!” 顾景舒看都不看,冷笑道:“我还是那句话,这图纸我留着了,你就别想拿回去了,我今日过来找你,是想提醒你一句,你得了这么多赏赐,就没想着进宫去谢恩?” 第六十七章 都是宝贝 朱之湄一拍脑袋,竟然把这个给忘了! 这哄长辈开心可不是一锤子买卖,上头开心了,回头赏赐下来更多的东西,那她可就发财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些金银珠宝给带到医院里藏起来,要是能的话,说不定哪一天老天爷开眼,叫她嗖的一下回去了,她再去医院将东西拿出来卖掉。 这可都是宝贝啊! 光是想一想,朱之湄就觉得自己要发财了。 但愿老天爷赐给她的这个能随意进出医院实验室的超能力不要消失。 顾景舒一瞧朱之湄两眼放光,就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 “我警告你,你去了宫里头务必要老老实实的,不要左顾右盼,也不要瞎跑,陈美人的事情,我想你应该还记得。” 朱之湄打了个寒颤,她没有忘记陈美人,一直都没有忘记。 杀人不过头点地,真想叫一个人死的话,手起刀落,直接打杀了,岂不痛快,何必要这么去虐杀一个人呢? 作为医生,朱之湄很看不得人痛苦。 她以前每天见的人多了,耳边充斥着病人的哀嚎,眼前看的全是病人的眼泪,早就看惯了生老病死。 但是这不代表她能够见到虐杀而毫无波澜。 不知道喜欢虐杀的雪昭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为什么敢在皇上跟前这样嚣张跋扈。 她沉默,顾景舒反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很快缩了回去:“只要你安分守己,进了宫不瞎跑,就不会遇上雪昭仪,也不会得罪她,她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朱之湄耸耸肩:“我知道了,反正我又不是去给她谢恩,我怕她做什么。” 进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天不亮,朱之湄就被琥珀几个人从床上捞起来,她闭着眼任由丫头们伺候她洗漱,等迷迷糊糊清醒的时候,人都已经站在宫门口了。 朱之湄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上的马车,只是觉得头顶的金冠实在是揪头皮,而且还沉得很。 她忍不住伸手去摘金冠,猛地看见顾景舒在瞪她,朱之湄又生生地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罢了罢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今日她隐忍,才有万两银。 朱之湄在心里头默念忍字诀,在甬道尽头和顾景舒分手,带着琥珀跟着小黄门转去了福寿宫。 “王妃娘娘仔细脚下。” 小黄门收了琥珀递过去的银子,对朱之湄很客气,一路上絮絮叨叨,跟朱之湄念叨着宫里头的手。 “太后娘娘一进了秋日就犯咳嗽,这几日咳得夜里都睡不下……皇后娘娘最近胃口不好,人都瘦了一圈……德妃娘娘也短了精神……” 朱之湄只听进去了这些,忍不住打断那小黄门:“宫里的贵人娘娘们病了一大圈,太医们都哪儿去了?我记得陆琏章还有神医之称呢,怎么这些小毛病陆琏章看不好吗?” 小黄门打了个哈哈,摇摇头不肯继续往下说了,换了话题又开始说琼瑶宫。 “皇上说要在宫外兴庆坊起一座琼瑶宫给北山公主,正着人画图纸呢。” 朱之湄小小地吃了一惊。 第六十八章 北山公主 皇上儿子十几个,女儿却只有北山公主一个,北山这个名字,还是皇上的乳名,用自己的乳名给女儿取名字,这份宠爱不得不说是头一份了。 宫中本就有个瑶池宫,就是专门给北山公主造的,里头的摘星楼是宫中最高的楼,楼顶造了四面角楼,用夜明珠照明,为的就是夜里不伤眼睛,还能叫北山公主看清楚外头街市的热闹。 皇上一生节俭,中年得女,倒把这辈子的奢侈都用在了女儿身上了。 这还不算完,如今竟然要给女儿在宫外建造个琼瑶宫,言官们还都不吭声,皇上励精图治,偶尔奢靡一下子,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王妃殿下,”小黄门笑了笑,低声迅速说道,“因为这座琼瑶宫,雪昭仪有点不大舒坦。” 雪昭仪不舒坦? 朱之湄想了想就笑了,这个雪昭仪怕是在吃小山的醋,凭什么小山就能住进这么奢靡的宫殿,她一个宠妃就住不得了? 她谢过小黄门的提醒,等踏进福寿宫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小黄门要忽然说起雪昭仪,因为这雪昭仪此刻就端端正正地坐在福寿宫的偏殿中。 太后娘娘是个看着很慈和的老太太,她歪在临窗大炕上,正侧头看着大宫女编络子,对底下嫔妃们的暗潮汹涌看也不看。 怀王妃因为有了身孕,坐在太后娘娘身后,靠着坚壁半歪着,她第一个看见朱之湄,俯身笑道:“太后,您看谁来了?” 太后抬眼看到朱之湄挪进殿中,笑道:“武进伯的这个丫头看着比去岁出息多了。” 她原本就是武将出身的姑娘家,脾气直来直去,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坐上皇帝的位置,儿子也是靠着一班武将打的天下,老太后对武将出身的姑娘就更有好感了。 她招手叫朱之湄坐在炕沿上,拉着朱之湄的手,指着满殿的嫔妃,笑道:“我赏了你一对如意,这些人都跟着有赏赐,我听小七说你要进宫谢恩,料想你肯定要把各宫都跑遍,这一圈儿下来,岂不是累坏了?就把她们都叫了来。” 朱之湄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慈和的老太太,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心:“多谢太后娘娘心疼我,正好我也偷偷懒。” 话虽如此说,朱之湄还是想着顾景舒提醒她的话,到底站起来对着皇后和嫔妃们行了礼。 皇后脸色蜡黄,用了脂粉也遮盖不住眼角的疲惫,她倒是对着朱之湄和颜悦色,只是怎么笑,脸上的神情终究是恹恹的。 太后看了不悦,挥手叫皇后回宫:“你回去歇着吧,照我说,你这一向身上不大舒坦,就应该去麓山温泉庄子上松快松快,叫了太医随行,把你这病根儿给去一去,年年入了秋就咳嗽,身子都被咳垮了。” 皇后忙站起来请罪,一张口就先咳嗽了一串。 太后实在是不忍心,叫了宫人来好一顿训斥:“方才叫你去请皇后,你回来怎么没说皇后病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快叫太医来给皇后瞧瞧!” 第六十九章 节度使 皇后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大喘着气道:“母后别为儿臣操心了,儿臣这是老毛病了,太医看了多少回了也看不好,等开春也就好了。” 太后叹口气,看一眼张贵妃,倒笑了:“你老子从庆州给你捎了什么好东西了?” 张贵妃的父亲张振亭是庆州节度使,她的长兄张伯元是朝中坐着大司农,二哥张仲元是市舶司提举,如今在严州办着官差。 张贵妃上头还有个姐姐张叔元,嫁给了绵州大家魏家。 庆州绵州和严州三州靠在一处,除了庆州不靠海之外,绵州和严州都有各自的港口,常有稀奇的玩意儿送进来。 张贵妃娘家这样得力,白露宫中也就时常有这些新鲜东西,张贵妃常常捡了这些送给太后赏玩。 太后喜欢北山公主,又因为张贵妃的出身,对张贵妃莫名地亲近几分,和张贵妃说话便很亲昵。 张贵妃欠身笑道:“庆州送了东西来,臣妾哪一回没孝敬给太后,有了好东西,臣妾可不敢私自昧下来。” 太后呵呵笑道:“你这孩子别骗我,我知道你近日常有头疼的毛病,前些日子看着你眼下都有乌青了,人也没精神,今儿个看着这脸倒是白里透红。”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张贵妃,果然见张贵妃气色很好,离得近的贤妃就笑道:“张姐姐是吃了什么神仙丹药了,也赏给我一颗,我最近也有些头疼呢。” 张贵妃冲着朱之湄努努嘴,笑道:“哪有什么灵丹妙药啊,实在是湄儿这个孩子有孝心,学了一套按摩的法子,教给了我的宫女,叫我身边的宫女每日给我按上那么一会儿,还别说,这法子挺管用的,我叫这么一按啊,头也不疼了,夜里也能睡得着了。” 贤妃淑妃等人都不免艳羡起来。 这两个人都是有儿子的,只是都还小,不到娶妻的时候。 淑妃艳羡地叹了口气:“还是张姐姐有福气,我只盼着将来八皇子能娶个跟燕王妃一样好的媳妇来,也叫我享享儿媳妇的孝敬。” 张贵妃呵呵笑着敷衍过去,看着朱之湄的目光却越发柔和起来。 太后起了兴致,拉着朱之湄的手,叫她把法子教给自己宫里的婢女:“我虽然不头疼,但人老了,这腰酸背痛的毛病也都找上门了,好孩子,你把这法子教给我宫里的人,也叫我舒坦舒坦。” 朱之湄自然一口应承下来。 她瞟了一眼皇后,见皇后压着嗓子咳嗽得脸都红了,医者仁心的原则占了上风,朱之湄几乎好不犹豫就道:“皇后娘娘咳嗽了多久了?儿臣那里道有个方子。” 皇后一愣,忍着咳嗽道:“什么方子?” “是个食疗的房子,儿臣这就写给您。” 自有宫女拿了笔墨来,朱之湄吸一口气,唰唰唰,一口气在纸上写了好几个方子,有止咳的,有润肺的,也有安眠的。 她字写的不算好看,但她从小跟着祖父学习中医,祖父爱好书法,多多少少也教了她一些,她没有下苦功夫练字,这字就写得规规矩矩四平八稳。 第七十章 字如其人 太后看了却笑道:“字如其人,这孩子我刚看着就觉得好,懂规矩,识大体,是个好孩子。” 朱之湄脸不红心不跳,将方子奉给皇后,皇后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交给了身边的大宫女,淡淡地笑道:“燕王妃有心了。” 众人自然看出了皇后的敷衍,张贵妃不悦,却没说什么。 太后却哼了一声,嘱咐皇后道:“不过是些吃的,你叫底下人做了吃吃看,横竖不是药,又吃不死人。” 皇后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太后恕罪……” 太后越发不喜了,这个皇后是皇上登上大宝之位后娶的,这么多年了,只养了个六皇子,还是个傻子。 太后倒不是因为这个不喜欢皇后,实在是因为皇后行事有一股子小家子气。 皇上前头几个儿子没养住,到了怀王这里才算立住了,怀王生母德妃娘家是陇西秦家,前朝秦家可出了好几个帝师,提起秦家,天下读书人都向往。 而秦王的生母却是皇后身边的小宫女,被皇上宠幸之后有了身孕。 当时皇后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太后就劝皇后,不如就把秦王养在自己的名下,皇后倒是把这话给听进去了,却一碗药灌进了那个小宫女肚子里,险些一尸两命。 太后气得够呛,从此以后就不管皇后了。 皇后越发过分,起先还把秦王当成自己亲生的儿子,等自己有了儿子,又看秦王处处不顺眼,后来六皇子长到三四岁被发现是个傻子,皇后还没转过弯来。 她觉得自己还能生,又疑心是秦王妨碍了自己的儿子,对秦王越发苛刻,等到了后来年纪越来越大,皇后依然一无所出,这会儿再对秦王好,已经来不及了。 太后冷眼看着,觉得那秦王对皇后就是个面子情,心里可怜这个儿媳妇,又气她做下那些事情,对皇后总没有个好脸色。 眼下皇后又当众叫她没脸,她便气得狠了,捶了炕沿要发脾气,朱之湄赶紧拉住了太后,给她顺气。 “秋天本来就干燥容易上火,太后还发脾气,一会儿可得多喝些茶水去去火。” 朱之湄用哄小孩子的口吻哄着太后,太后一腔怒火就慢慢消下去了:“你这孩子,还敢这么和我说话!” 太后呵呵笑着,瞪了皇后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你既然不舒坦,就别在我这里了,省得一会儿咳嗽起来,传出去说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苛待你。” 皇后诚惶诚恐,行礼之后退出了白露宫,沿着宫墙走了好久,才气得按住宫墙,恨声道:“小贱人,也敢在太后跟前给本宫上眼药!” 宫娥秋明劝解道:“娘娘何必为了这种人伤了身子?她是小辈,娘娘是她的长辈,有多少规矩能压得她抬不起头来?纵使她讨得了太后喜欢又能怎么样,娘娘可是她的嫡母呢!” 皇后冷笑道:“嫡母?本宫看,她就根本没将本宫这个嫡母放在眼里!张齐元那个贱人,仗着自己娘家势力,就在宫中耀武扬威,娶了个儿媳妇还敢在本宫跟前招摇,呸!下贱的东西!” 第七十一章 骇人 她说得急了,就扶着秋明的手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嗽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才稍稍好一些。 “雪昭仪那边你盯着了没?” 秋明苦劝道:“娘娘保重身子要紧,何必要盯着雪昭仪?秦王现在有出息了,又是个孝顺的,这马上就要成亲了,娘娘且有福气享呢,那雪昭仪算个什么东西?就算雪昭仪有了身孕,不论男女,也越不过秦王和六皇子去。” “你懂什么!” 皇后疾言厉色,双唇一开一合:“皇上春秋鼎盛,她若是现在有了身孕,到皇上驾鹤那一日,她那小子说不得就长成了,就算她生了个丫头,你难道没看北山那丫头被宠成什么样了? “哼,在宫里头想要得宠,生个丫头比小子管用。” 皇后这会子倒不怎么咳嗽了,因为这些日子没睡好,她双眼都眍?了下去,看着有些骇人。 “至于秦王,呵呵,他眼下看着是孝顺,可那爪子都藏着呢!也不知道皇上到底看上了朱家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叫娶了朱家的姑娘!” 她冷笑了半天,忽地扭头瞪着秋明:“你去着人盯紧了雪昭仪,本宫要叫她这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 皇后一走,福寿宫的气氛就欢快起来。 太后和德妃都怕怀王妃累着,叫怀王妃去旁边的屋子里歇一歇。 “这可是我的头一个重孙子呢,”太后盯着怀王妃高耸的肚子笑,又拉着朱之湄的手,眼睛却瞄着朱之湄的肚子,“你这孩子,和你四嫂嫂先后脚进门,怎么你这肚子就不见个动静呢?” 怀王妃是先大司农李贺的孙女,如今李贺因犯了错,致仕在家,大司农成了张贵妃的长兄张伯元,就为着这个,李家和张家一向有些不对付。 怀王妃虽然和朱之湄没有什么过节,但因为和张贵妃娘家的事情,跟朱之湄就有些不冷不热的。 太后一问,她先笑着道:“七弟妹不要着急,这怀孩子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弟妹越是着急,就越怀不上,不如放宽心,兴许这孩子就能有了。” “嫂嫂说的是,”朱之湄点头表示赞同,“我也不着急,我和燕王还年轻呢。” 张贵妃笑得合不拢嘴:“太后瞧瞧,湄儿这孩子被惯坏了,说话也不知羞。” 太后乐道:“武进伯养的姑娘错不了!这个性子大大咧咧的,和武进伯一个样。” “是么?”德妃忽然插嘴,“太后,妾身倒是听说燕王妃是叫一个妾室养大的。” 屋子里忽然变得落针可闻,张贵妃立马沉了脸。 德妃捂着嘴笑了笑:“是我说错话了,妾室养大的又能如何呢?不照样嫁给了燕王?可见燕王妃是个有福气的,就算是姨娘养的,也能有这样的大造化。” 朱之湄这下子听明白了,这德妃是明里暗里在讽刺她呢。 她才要反驳,雪昭仪呵呵娇笑起来:“真是巧了,我也认识那位姨娘,听说当年武进伯夫人去上香遭遇匪徒,是这位姨娘拼死保护年幼的燕王妃,此种仁义之举,皇上也称赞过呢。” 第七十二章 德妃 德妃脸色一僵,笑容就有些讪讪的,扭头一看怀王妃还笑容晏晏,立即斥责道:“昨儿个不是还说身上不舒坦么!叫你去歇着,你倒拿起乔来了,可别忘了,你肚子里可是皇家的龙孙!若是有个万一,你担待得起么!” 怀王妃挺着大肚子,眼圈儿红红的,却还得在炕上跪起来听训:“母妃教训的是,儿臣这就去歇着。” 太后哼了一声,眼睛觑着德妃,却没说话。 德妃瞅着太后的眼色,不敢太张狂,上赶着坐在太后跟前,把朱之湄给挤到了一边去:“姑母,我这也是为了咱们皇家子嗣着想,李氏年轻,这又是头一胎,自然要精心一些。” 德妃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太后却不怎么喜欢她的性子,抬了抬眼皮,视线落在了雪昭仪的身上:“雪昭仪是怎么了?我看着你精神不大好。” 雪昭仪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人也懒懒散散的:“想来是这几天夜里走了困,白天里总觉得精神短,人也没有什么胃口。” 太后精神一振:“可请了太医去看?” 雪昭仪人靠着椅背,虽则慵懒却贵气十足:“多谢太后挂怀,等过些日子再请太医看也不迟。” 听话听音儿,朱之湄稍稍一琢磨就知道了,雪昭仪这怕是要有身子了。 她随意地扫了一眼屋子里众人的反应,见几个嫔妃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只有张贵妃一脸闲适。 张贵妃身份高贵,一子一女都颇受宠爱,的确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之湄嘴角翘了翘,那小黄门特特点出雪昭仪身子不适,原来是提醒她这个。 她一时起了好奇之心,躲在太后身边悄悄打量这雪昭仪。 雪昭仪人如其名,皮肤真是雪一般白,她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翘,即使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眼波流转间,整个人越发生动灵俏,把太后屋子里供着的鲜花全都比了下去。 朱之湄看的入神,雪昭仪转过头来冲着她笑了笑:“燕王妃怎么这般看着我?” “哦……我……”朱之湄结结巴巴半天,干脆咧嘴一笑,“昭仪娘娘生得真好看,我都看入迷了。” 雪昭仪娇笑起来:“燕王妃这张嘴真是惹人怜爱,怪不得贵妃娘娘喜欢你,特地拿了绸缎分送给各宫,就是为了叫我们今日不至于为难你。” 太后也跟着笑:“可不是么,这孩子大大咧咧的,脾气性子都好,不像怀王妃,是个文静可怜的孩子,别人一大声,她就吓得一哆嗦。” 众人都知道太后在敲打王妃,便没人接这个话茬。 屋里安静了一瞬,太后身边的夏嬷嬷凑趣道:“婢子方才见燕王妃的丫鬟在外头,手上拿了好大一个包袱,不知道是送了什么进宫来孝敬贵妃娘娘呢。” “哦,是什么东西?” 太后转头就轻轻拍了拍朱之湄的手:“你这个孩子好没良心,我也有赏赐,为何你只给你母妃孝敬了东西,我这个老太婆就没有啦?” 第七十三章 太后 太后武将出身,说话很是随意,朱之湄也喜欢和这个老太太说话,她忙起身笑道:“都有,都有,我得了许多赏赐,我家王爷叫我进宫来谢恩,我想着我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回礼的,就自己配了一些驱虫的香包,拿来孝敬太后和各位娘娘。” “瞧瞧,”太后扭头和夏嬷嬷笑,“这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燕王也是个好的,还特地嘱咐他媳妇呢。” 太后兴致高,众人也跟着凑热闹,都喊着叫朱之湄把香包拿出来,朱之湄就喊琥珀进来,把身上的大包袱摊在炕上,一解开包袱,一股淡淡的香味就散了出来。 “哎呦,这是什么香,闻着怪好闻的。” 贤妃伸手抓了一只香包,拿在手里瞧了瞧,笑道:“这东西做工倒是很精细,不知道这里头搁了什么东西?” 朱之湄道:“是我自己配的一些草药,用来驱虫熏香的,众位娘娘放在衣柜里或者箱笼里都成。” 雪昭仪取了一只,刚要放在鼻子下头闻一闻,张贵妃便笑道:“这东西太香了,闻着不好,雪昭仪还是别戴在身上。” 雪昭仪立刻就丢下了香包,拿着帕子放在眼前扇风:“是呢,我就不大喜欢熏香。” 众人都明白怎么回事,德妃偏偏哼道:“就她金贵。”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大家伙都能听得到。 雪昭仪立时脸色就变了,站起身来跟太后行了礼,说身上不舒服,就甩着帕子回宫去了。 太后脸色也不好看,指着德妃气道:“你就非要多嘴!” 当着小辈儿的面,太后没多说,挥手叫大家散了,众人见太后兴致缺缺,就都纷纷辞别。 朱之湄跟着张贵妃回了白露宫,张贵妃进门就拉着朱之湄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我的儿!叫你受苦了,病了这一场,下巴都瘦得尖了。” 朱之湄挽着张贵妃,笑嘻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道:“王爷总说我胖,这回正好,趁着这个功夫瘦下来。” 她叫琥珀把东西拿出来,亲手递给张贵妃:“母妃不是头疼么,这是我专门为母妃配的香包,母妃夜里睡不着,就把这个挂在床头,闻着味儿一晚上就能睡个好觉了。” 张贵妃笑得合不拢嘴,接过那一小袋子的香包,道:“你病才好,费这么多精神做什么?” 又提点朱之湄:“以后往各宫里送东西,不要送吃食和香料,省得叫小人在里头做手脚。” 朱之湄记在心中,想起以前看过的各种宫斗剧,也有些害怕:“母妃,雪昭仪是不是有身子了?” 张贵妃瞥了她一眼,脸上笑容不减:“管她有没有身孕,都与咱们不相干,她今日为你说话,大概是因为她侄女那件事的缘故,也算是还了你的情分了,以后你离她远一些,咱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要与雪昭仪走得太近了。” 朱之湄应下了,张贵妃也不拘束她,怕她无聊,叫人送她去瑶池宫找北山公主玩,等着顾景舒下朝了再一起出宫。 第七十四章 乾坤宫 瑶池宫就在乾坤宫后头,皇上平日起居都在乾坤宫,把女儿的瑶池宫建在左近,可见对这个女儿有多宠爱了。 今日下朝早,朱之湄还没走到瑶池宫,早朝那边就已经散了。 顾景舒又急着去白露宫,两下里正好碰面。 怀王就跟在他身后,见到朱之湄,就先打了个哈哈:“怪不得今儿个老七早朝的时候魂不守舍,原来是惦记着七弟妹。” 朱之湄冲着怀王行了个礼,笑道:“怀王不是也急着去接四嫂嫂吗?干嘛打趣我家王爷?” 怀王哈哈大笑,手指点了点顾景舒,仰头笑着往德妃宫里去了。 等没人了,顾景舒才拉下了脸:“你跟四哥说这么多做什么?” “咦,你这个人好没良心啊!” 朱之湄跳了起来:“他打趣你,我怕你下不来台,才为你解围的,你不说感谢我,还要指责我,哼,反正现在还没出宫,你就不怕我去母妃那里告状吗?” “你也就会告状了。” 顾景舒不耐烦地撇撇嘴:“我明儿个就要去淮州了。” 大周分九州,以盛京所在利州为中心,庆州、严州、绵州在东南,兴州在西北,乾州在东北,禹州、惠州在西南,而潍州靠海,在利州东面,与盛京之间就差一个遂城。 快马加鞭从盛京到遂城,倒比走水路要快一些,只需要两天的功夫。 朱之湄在马车上拄着粉腮听顾景舒讲大周地理,羡慕得不得了。 顾景舒不经意间瞟到她的眼神,心情大好,破天荒地给了朱之湄一个笑脸:“我书房里有一张堪舆图,你可以去看,但不许弄坏了,还有一本《大周风物志》,讲的是九州各地的风俗,你可以翻着看看。” “不过,写这本书的人也不一定将大周都走遍了,这里头很多不尽不实的东西,比方说兴州的人可没有像他说的这般吃着带血的皮肉。” 朱之湄完全听迷住了。 自从来了这里,她的活动范围小的可怜,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随园了,那次还没有玩好,要是能去看看更远的地方就好了。 “顾景舒,你去淮州干嘛呀?” 顾景舒瞄了朱之湄一眼,沉下脸道:“你问这个做什么?男人的事情,后宅妇人最好少插嘴。” “切!” 朱之湄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想知道啊,我就是出于做妻子的责任问你一句罢了,你要出远门,我这个做妻子的肯定要为你准备行囊啊。” 顾景舒狐疑地看了朱之湄一眼:“你能有这么好心?” “你不要总觉得我不是好人,行不行啊?”朱之湄白了顾景舒一眼,“我虽然没有你心里头的那位长得好看,但是我比她可善良多了。” “闭嘴!” 顾景舒一拳砸在了小茶几上,哑着嗓子吼道:“我都说了,以后会跟你好好过日子,你能不能不要总在我面前提起她!” “好好好,我不提她了,我还不稀罕提她呢!” 朱之湄不想再跟顾景舒说话,托着腮,透过帘子望着窗外的景色,忽地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怪好听的萧声,入目所及是一处扎着彩带的高楼。 第七十五章 南楼 “那是什么地方?” 顾景舒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过去,蹙眉道:“南楼。” “南楼是什么地方?我能去吗?” 顾景舒猛地拉下脸:“你可别得寸进尺!那种地方能是你去的吗?” 朱之湄眨眨眼睛,看着顾景舒悄悄红起来的耳垂,忽地明白了:“哦,我知道了,南楼就是供男人们取乐的地方,王爷是不是曾经去过啊?” 顾景舒忍无可忍,曲起手指,狠狠地弹了弹朱之湄的脑门:“你给本王闭嘴!以后不许再提起南楼这两个字!” 朱之湄捂着脑门,疼得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转了:“不就是个秦楼楚馆么?你就算去过,我又能把你怎么样,你至于打人吗?” 顾景舒的脸色越发黑了,抬起手作势又要打人,朱之湄赶紧往后躲:“我以后不说了还不成吗?” 顾景舒冷笑:“你还知道疼!” 朱之湄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受虐狂,当然知道疼了。 马车眼看着就要拐进燕王府所在的巷子里,朱之湄想起淮州,讨好地冲着顾景舒笑了笑:“王爷,你去淮州到底做什么呀?能不能把我也给带上?” 见顾景舒的眼神像是要吃人,朱之湄又赶紧道:“你放心,你去做什么我根本不管你,我就是想跟着去见识见识淮州的繁华。” 顾景舒嗤笑一声:“若论繁华,哪里能比得上盛京,你还不如说,你就想跟着去玩。” “对对对!”朱之湄立刻拍马屁,“王爷真是英明神武,料事如神,简直比我肚子里的虫子还要懂我!” 顾景舒眼神阴沉,盯着朱之湄想要发脾气又发不出来,无奈扶着额头叹息:“说实话,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好。” “从前?”朱之湄警觉起来,“从前的我哪里好了?太后、母妃和小山都说现在的我更好,就只有王爷一个人说从前的我好。” 顾景舒扭头看了朱之湄一眼,朱之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充满了迷茫不安,跟平日张牙舞爪的她很不一样。 顾景舒忽然就不忍心了,毕竟也是涴儿的堂妹呢,他对她好,涴儿应该也会放心了。 “各有千秋,从前的你安静贤淑,现在多了一份活力。” 顾景舒没再说下去,除了北山公主,朱之湄怕是他见过的最有活力的姑娘家了。 北山公主是因为被人宠上天了,朱之湄大概也是吧。 只可怜涴儿从小无人疼爱。 顾景舒神情落寞下来,不知不觉就很想和朱之湄说说话。 “淮州出了祥瑞,父皇命我去淮州观礼,省得淮州府尹大张旗鼓地送祥瑞进京,劳民伤财。” 朱之湄啧啧有声:“你去淮州,当地官员就不大张旗鼓劳民伤财了?” 顾景舒面露诧异,随即赞许地点点头:“你倒很有几分见识。” 朱之湄想要扶额,这算哪门子的见识? “可惜朝堂之上并不是人人都如你我所想,”顾景舒面露讽刺,“他们觉得出了祥瑞,便是上天嘉奖我朝,是我朝的运道,我看都是胡扯,什么祥瑞,莫不是他们为了博父皇开心杜撰出来的东西!” 第七十六章 可取之处 朱之湄对顾景舒很是刮目相看,这个渣男也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嘛。 “那你明知道祥瑞是胡扯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去?你可以推了不去啊。” 顾景舒呵呵冷笑:“你是不是傻?这是我说不去就能不去的吗?” 怀王一派一个劲地拱火,秦王一派又针锋相对,早朝上两派为了这事儿争个不停,皇上怒了,一看他在旁冷眼旁观,就点了他去。 外人都道这是个好差事,代表天子出行,接受当地官员百姓献祥瑞,又有脸面又轻省。 顾景舒自己却不愿意。 一来,他本来就对这种装神弄鬼劳民伤财的事情不屑一顾,二来,那人即将出嫁,他怕路上横生枝节,赶不及在她出嫁之前送她一程。 朱之湄却很赞同:“你也真是可怜,在朝堂上很不容易吧?” 顾景舒一愣,朱之湄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要我说,你要么就当个人间富贵花,老老实实做你的闲散王爷去,朝堂上的事情能不掺和就不掺和,等我的铺子开起来,你索性就在家里头和我做生意吧。” 顾景舒一脸黑线:“本王还没有缺钱到这个地步,竟然做起商贾之事。” 士农工商,商贾最贱。 朱之湄摊摊手:“若是有朝一日你饭都不吃饱,不做商人就活活饿死了,你还能保持这份风骨么?哼,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世上有几人跟你一样好命,生下来就是皇子龙孙,多的是吃不上饭活下去的人呢。” 她顺手指了指窗户外头:“就拿南楼来说,我虽然不曾去过南楼,但是想一想也知道,那里的姑娘也肯定不是自愿去的,要么就是家里穷被卖进去的,要么就是家里犯了事被丢进去的,她们倒也想要风骨呢,可人总要先活着呀。” 顾景舒细细琢磨了一番,这话说的难听,却也有几分道理。 等缓过神来发现朱之湄又在用南楼做比喻,便脸色阴沉道:“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提南楼,那南楼并非什么好去处,你一个王妃经常将南楼挂在嘴边,传出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笑话!” “王爷要我不提南楼也可以,”朱之湄眨了眨眼睛,“不过我有个条件。” 顾景舒眼皮子一跳:“什么条件?” “我想跟王爷去淮州。” “不行!” 顾景舒想也不想一口回绝:“我是去做公事,本来就要快去快回,带着你去,伺候的人就要跟着一大堆,一来一回,路上得耽搁多少时间。” “我不带伺候的人去,我就轻车简行,顶多带着琥珀一个人,成不成?” 顾景舒猛摇头:“我说了不成就不成,我去当差,你去做什么?” 朱之湄扭头看过来,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王爷去做王爷的事情好了,我就跟着去看看景色,王爷出行带女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若是不带女眷的话,当地官员肯定也会送美女的。” 不过是一件差事罢了,竟然被朱之湄说的带上了几分暧昧,顾景舒心口堵得慌,早知道就仍旧把她关在福熙苑,打死也不放她出来了。 第七十七章 有姨娘 “你放心,”他虎着脸道,“本王不会要外头的花花草草,你若是看着王府里的几个姨娘不顺眼,除了梅香之外,都可以打发了……” “什么?” 朱之湄一口口水差点喷出来,一双眼睛本来就大,这下子瞪得更加大了:“顾景舒,你还有姨娘啊!” 顾景舒擦了擦脸上被喷溅的口水,淡淡地道:“王府的花名册,你没有好好看过么?本王都多大年纪了,凡是开府就有女人,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这怎么能是正常!” 朱之湄捏着帕子,坐得离顾景舒远远的:“顾景舒,你怎么能有别的女人!” 顾景舒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你不要无理取闹,身为王妃,应当大度宽容。” “我很大度啊,”朱之湄揶揄道,“问题的关键是,你心里头的那位大度不大度,她知道你有别的女人吗?她不吃醋吗?” 顾景舒心里一动:“涴儿她很介意这种事情?” 朱之湄很奇怪地看了顾景舒一眼:“但凡是个女人,肯定心里头都很介意啊,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你介不介意你的女人有别的男人?” “这不一样!” “这怎么不一样了?” 朱之湄本来想解释的,但又怕自己那些男女平等的话说出来,会把顾景舒吓死,就转了话锋。 “反正是我的话,我肯定无法容忍的,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竟然还同时和别的女人有一腿,想想都恶心。” 她一边说,一边捏着帕子拍打身上的灰尘,好似顾景舒是个让人避之不及的病毒。 顾景舒心中恼火,嘴角紧紧地抿着,想想忍不下去这口气,终究凉凉地讥讽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涴儿贤良淑德,必定不会像你一样心眼跟针鼻儿一样地小。” “是啊,”朱之湄学着顾景舒的语气凉凉地反驳,“朱之涴大肚能容,想必将来秦王府里的女人多到数都数不清,朱之涴也都能容得下。” “那是自然……” 顾景舒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了,看见朱之湄一脸幸灾乐祸,又一阵懊恼。 涴儿那个人心地善良,毫无手段,若是秦王后宅多女人,必定会整日勾心斗角乌烟瘴气,那她要怎么在后宅中活下去呢? 转瞬一想,秦王洁身自好,不喜女色,后宅中别说姨娘妾室了,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进出全都是小厮,涴儿嫁过去倒也不用受欺负了。 左思右想,顾景舒这一路上心里头如同揣了个冰块,和着热水滚来滚去,一会烧得慌,一会又冷得很。 马车快进家门之时,顾景舒淡淡地开口道:“身为一家主母,你还是尽早认识认识这府上的姨娘妾室,约束她们也是你主母应尽的责任,省得将来闹腾出事情来,找到你头上,你还一问三不知。” 朱之湄愣愣地点头,一颗心早就飞向淮州了:“王爷你就带我去淮州吧,你若是不带我去的话,我就……” 她急得发狠了:“你若是不带我去,等你前脚走了,后脚我就把你的这些妾室都卖了,包括你说的那个什么梅香!” 第七十八章 渣男! 顾景舒神情一滞,而后淡淡地道:“好啊,你尽管发卖了就是,梅香不过是从小伺候我的丫鬟,与别个相比,情谊要深厚一些,你若实在是要发卖,那就寻个好点的去处把她卖了吧。” 朱之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景舒这么绝情吗? 果然是个渣男! 马车刚进了二门,朱之湄就气呼呼地跳下了马车,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琥珀急着上来扶,被她给甩开了。 她一路小跑着回了明德堂,进门先叫敏姑:“把府里的姨娘妾室都给我叫来,我要好好认识认识她们,尤其是那个梅香!” 敏姑立即答应,退出来的时候找到了琥珀,跟琥珀打听出了什么事。 琥珀原原本本将朱之湄和顾景舒的话说了一遍,而后担忧地道:“敏姑,王妃和王爷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一些,这会不会又因为姨娘的事情闹腾起来啊,我看王妃好像很不喜欢那个叫做梅香的姨娘。” 敏姑却抿着嘴笑了:“傻丫头,这是好事儿。” 琥珀不懂,敏姑伸出手指点了点琥珀的额头,笑道:“王妃原先对王爷不冷不热的,这哪成?对姨娘上心了,说明王妃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 琥珀明白了:“那咱们要不要劝着王妃趁机将这些姨娘们都给打发了?” “不妥,王爷嘴上说说而已,男人的话可不能当真,王妃要是真的将这些人都给发卖了,王爷必定会对王妃有意见。” 敏姑仍旧是一脸和气,催促着琥珀叫人去请姨娘们:“见了几个姨娘,一定要客客气气的,千万不要怠慢了姨娘们。” 不多时,挤在藏娇阁和养淑房的四个姨娘联袂而来。 朱之湄已经换了家常衣裳,正斜倚在贵妃榻上看一本医书。 听得外头小丫头通报,她抬了抬下巴,琉璃便领着四个姨娘进屋请安了。 打头的一个年级看起来得有三十出头了,比顾景舒还要大上几岁,身上收拾得干净齐整,除了晚上的金镯子和头上的金簪子,竟然没有任何首饰了。 一身衣裳也很素净,长手长脚的样子,看着倒不像是姨娘,反而是谁家里干活的媳妇子。 她身后的妇人看起来有几分精明之色,一双眼睛眼角微微上挑,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倒有几分红楼梦中王熙凤的样子。 只可惜,她身形已经不能用丰腴来形容了,只能说是肥胖,朱之湄目测了一下,估计这位得有一百八十斤了。 第三位倒是个瘦子,可惜又太过瘦了一些,脸颊上挂不住二两肉,手上只有一层皮,腕子上连个镯子都戴不住,衣服套在她身上晃晃悠悠的,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因为太瘦了,这妇人脸色蜡黄,香粉都盖不住她的疲惫,看着就像是个痨病鬼。 第四位只有十几岁大的样子,比朱之湄还小一点,一脸孩子气,水灵是水灵了,相貌上却只能用不算太丑来形容,别说跟朱之湄比了,就是跟明德堂里头的粗使丫头比较,都要逊色三分。 第七十九章 不心疼 朱之湄总算明白为什么顾景舒一点都不心疼,轻飘飘地就说要她把姨娘们都发卖了,就这样几个姨娘,不发卖了留在府中,要么是顾景舒口味很奇特,要么就是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只剩下这四个了。 她本来是想看看美人养养眼的,这下子受到了惊吓,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哪一个是梅香?” 打头的那个年长妇人上前一步,不等翡翠拿过蒲团,就跪在地上给朱之湄行大礼。 这种双膝并拢跪下来,以头抵地的大礼,平常并不得用,就算是琥珀翡翠几个丫鬟,也很少对朱之湄行过这样的大礼。 梅香虽然是个妾室,但也正儿八经是王府半个主子,对朱之湄行这样大的礼有点过重了。 朱之湄也是愣了一下,才弯腰去扶梅香:“你快起来,别跪我,我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跪。” 梅香站起来,理了理衣角,规规矩矩地寒暄道:“早就想求见王妃了,自从去岁王妃嫁进府中,婢子没有一日不想来给王妃请安的,只是一直不得见,今日才算是见到王妃了。” 她说着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轻便的荷包来:“这荷包是给王妃做的活计,婢子没有给王妃量过尺寸,不知道王妃穿多大的鞋子多大的衣裳,别的就不敢做,但这帕子却做了很多,专门拿来给王妃使唤的。” 琥珀将荷包接过来,打开给朱之湄看,里头整整齐齐摞着一小叠帕子,有素色绣穿花蝴蝶的,有湘妃色绣石青石的,有藕荷色绣肥猫滚绣球的…… 每一方帕子上头的图案都不一样,可绣功都是个顶个地好,朱之湄看了这张看那张,每看一张都要赞叹一句。 “梅姨娘做的这帕子好看极了,我都不舍得用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梅香先跪了下去,朱之湄一惊之下差点从贵妃榻上跌落下来:“梅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梅香一抬头,眼角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落:“婢子多谢王妃给婢子前程,婢子这辈子下辈子……不,永生永世都会追随王妃!” 朱之湄一头雾水:“什么前程……你都把我弄糊涂了。” 梅香却不肯多说了,只跪着要给朱之湄磕头。 还是第二个年轻妇人将梅香给扶了起来。 这妇人虽然一脸精明相,但开口说话却娇音阵阵,叫人听了通体舒泰。 “妾身葛氏,给王妃娘娘请安。” 朱之湄“哦”了一声:“葛姨娘。” 葛姨娘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眼泪也在眼圈里打转转,看着像要哭的样子。 朱之湄烦不胜烦,这古代的女人是不是都喜欢动不动就哭? 没等她发话,第三个病恹恹的美人却冷冰冰地道:“不用问,到了妾身这里,必定也是郑姨娘了。” 朱之湄怔怔点头,第四个小姑娘“哇”的一声哭起来了:“那我是不是就是何姨娘了……” 明德堂里哭成一团,朱之湄差点没招架住,敏姑方才却又恰好被叫出去有事,朱之湄赶紧叫人去请。 第八十章 娶了个傻子 这里的动静传到了前院,顾景舒又气又笑:“本王莫不是娶了个傻子回来?郑氏几个,不是夫人就是淑人,她一开口倒好,把人给硬生生地降了几等,倒是便宜了梅香,从一个没有什么名分的通房丫头,摇身一变生成了姨娘。” 随风抹了抹鼻子,憨笑道:“属下看王妃不傻呢。” 顾景舒瞪了他一眼,哼道:“她什么时候把你小子给买通了?” 随风赶紧站直了身子,腆着脸笑道:“王爷,属下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一颗忠心向王爷,怎么会被人买通呢?” 顾景舒瞟了随风一眼,哼道:“敏姑呢?叫敏姑告诉告诉王妃规矩,王妃是个四六不分的,敏姑是武进伯府送来的,也算是个能干的人,总不会连这点事情都不清楚。” 敏姑得知消息,又好气又好笑,忙着赶回了明德堂,见梅香几个人正与朱之湄喝茶,找了个由头把朱之湄请到了里间。 “王妃这不是乱说话么?” 敏姑指了指外头,悄声道:“那梅香从前只是个通房丫头,以前咱们王爷未开府的时候,一次酒后收用过一回,王爷开府了,就把她给带了出来。” “那郑氏是个夫人,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家里兄长乃是太乐丞,葛氏和何氏都是淑人,一个是德妃娘娘赏的,一个是怀王送的,这几个王爷还不曾收用呢。” 朱之湄眨了眨眼:“不都是妾室么?” “哎哟我的王妃啊!”敏姑拍手笑道,“虽则都是妾室,可这王爷皇子的妾室和咱们普通人家的妾室又不一样,就拿咱们家来说吧,二娘子虽然是妾室,但她救主有功,这些年又抚养王妃又主持中馈,地位已然不同。” 朱之湄噘嘴道:“二娘子自然不同了,我爹和我早就将她当成家中的主母了。” 朱之湄说的是实话,她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这个二娘子对原主掏心掏肺地好,料理家事也很有一手。 武进伯这些年除了二娘子,身边竟然再没有其他女人了,可见对二娘子也是真心爱重的。 敏姑笑道:“二娘子自然是好的,只是碍着规矩,没法将二娘子抬成伯夫人罢了,王妃用二娘子的身份和咱们府上的夫人对比,二娘子就相当于郑夫人。” 敏姑一番讲解,朱之湄就知道了,原来郑氏身份贵重,又是皇后赏赐下来的,比她还先进王府。 按理说,郑夫人这样的身份是可以料理王府中馈的,但顾景舒一直没有进郑夫人的房,郑夫人进府这么长时间,也就只有刚进府的时候见过顾景舒一面,其他时候想出藏娇阁都不成。 没有了王爷的宠爱,自然想要接手府中中馈就是万万不能够的了。 朱之湄进府之后,因为不得宠,连明德堂都没有住过,直接住在了府中偏远的福熙苑,宫中贵人见朱之湄不得宠,就想着法子想要往燕王府塞人。 皇后之前塞了个郑夫人,还没想好塞谁,就被德妃和怀王这对母子抢了先,一个送了葛淑人,一个送了何淑人。 第八十一章 看不上眼 奈何顾景舒对这两个人也看不上眼,一次都没有见过,这二人进了府就住在养淑房,接触的人最多的就是对面藏娇阁的郑夫人。 反倒是梅香,因为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又是从小照顾顾景舒的,与顾景舒的情分不同,现如今单独住在藏娇阁后头的小院子育秀楼里,还能时时出来走动。 朱之湄今日这一通胡说,算是把梅香的身份提了一等。 她是王妃,金口一开,便再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梅香这里还好说,其他三个人降了等,宫中贵人肯定会知道。 怀王那里也就罢了,皇后和德妃自然不会放过她的。 朱之湄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头疼。 “敏姑,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清楚啊,我要早知道她们这么麻烦,我就不去趟这个浑水了,现在怎么办?下次进宫请安,皇后和德妃肯定要找我的麻烦了。” 敏姑仍旧一脸喜气,好像一点都不发愁:“不过是几个妾室罢了,王妃也不用放在心上,若是王妃真的为这个烦忧,不如去找王爷,叫王爷出面挡一挡,这种事情,王爷在前头挡着准没错。” 朱之湄扭了扭身子不愿意去:“敏姑,你不知道顾景舒那个人,他最小气了,我要是去求他,没有拿住他的短处,什么都求不来!他又不稀罕银子,到时候若是提出叫我难办的事情来,我怎么办?” 没等朱之湄找到顾景舒的短处,顾景舒已经领着随风扶风去了淮州。 “你瞧瞧这个人!” 朱之湄在房里跟敏姑跺脚:“他就是生怕我缠上他,所以把这一堆烂摊子丢给我!” 敏姑笑道:“这烂摊子还不是王妃自己惹出来的?” “敏姑!”朱之湄气道,“你怎么能帮着顾景舒说话!” 自从叫了梅香等人来明德堂,梅香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顾景舒走后,每日都来明德堂请安。 她一来,其他三个人自然也跟着来了。 房中人见风使舵,王妃抬了梅姨娘,降了其他三人的等,看重谁不是一目了然嘛,自然对梅姨娘就多尊重几分。 葛姨娘天生乐呵呵的,被降等了也不难过,何姨娘小姑娘家家,哭一晚上就好了。 只有郑姨娘狠狠生了一场病,她自小就被兄长宠爱,进了王府就是夫人,虽然不受宠,但身份摆在那里,谁敢给她脸色看。 被降成姨娘之后,郑姨娘就觉得府中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很是伤心难过,当天回去便茶饭不思,到了夜里就浑身发热。 藏娇阁的大丫头紫绫不敢瞒着,慌忙来报周管事,说要请个良医来看病。 大晚上的,王府大门不可能为了个姨娘开,周管事便推说王爷不在家,这事儿得去请王妃示下。 紫绫没法子,只好进了明德堂。 朱之湄向来晚睡,一听郑姨娘病了,二话不说领着璎珞琉璃就去了藏娇阁。 王妃大驾光临,不止藏娇阁内灯火通明,就连对过的养淑房和后头的育秀楼都亮起了灯。 不多时,梅姨娘和葛姨娘竟然前后脚进了门。 第八十二章 姨娘进门 那葛姨娘进门先行礼:“王妃恕罪,何姨娘还小,贪睡,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妾身就没让人惊动她。” 朱之湄摆摆手:“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们都来干嘛?我看看郑姨娘,看完也就回去歇着了。” 郑姨娘躲在被子里,本来人就瘦,被厚重的被子一显,就更瘦了,就好像只剩下这样一个大脑袋支棱着。 朱之湄看着就叹气,皇后娘娘这是给顾景舒找了个什么人啊,好像生怕顾景舒能宠爱郑姨娘似的。 德妃眼光也不咋样,那葛姨娘都胖得快成气球了,风一吹就能遍地滚,大周再不以瘦为美,也不会以肥为美吧? 再说太胖了对身体也不好,葛姨娘稍微走快一点就喘气喘得厉害,行动全靠自己的丫头扶着。 怀王送的何姨娘姿色也算不上多好,又是一团孩子气,只能用水灵来形容了。 再看梅姨娘,年龄比顾景舒大,显老,相貌又平平无奇,这倒是张贵妃宫里头选出来从小伺候顾景舒的,谁能想到伺候着伺候着,梅姨娘把自己伺候到顾景舒床上去了。 朱之湄又叹了一口气,顾景舒这个渣男太惨了点。 她这接连叹气,叹得屋子里几个人都心慌,梅姨娘最先坐不住了,站起身来立在了朱之湄的身边:“王妃可是饿了?婢子去给王妃做点点心吧。” 朱之湄摆摆手:“我晚上不吃东西,容易发胖。” 她话才一落,葛姨娘就娇滴滴地道:“妾身晚上也不吃东西呢,只是妾身从小就胖,德妃娘娘也是看着妾身生得一脸福相,才把妾身指给王爷的。” 朱之湄差点惊呼出声,葛姨娘这叫胖吗?这根本就是肥了好吗! 她想着就为顾景舒这个渣男不值,情不自禁又叹了一口气。 这下子就连郑姨娘也怕起来了:“王妃……” 郑姨娘缩成一团,巴掌大的小脸上,两只大眼睛跟两个黑洞一样,看着怪吓人的:“我是不是快不成了?” “啊?”朱之湄摇头道,“谁说你不成了?你就是发热而已。” 郑姨娘却已经哭出来了:“王妃,您别骗我,王妃自从进了藏娇阁,看着我就摇头叹气,我肯定是不成了!” 朱之湄哭笑不得,一把抓住了郑姨娘的手,屏气凝神给她把脉。 屋子里的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喘,外头都传王妃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下凡,兰江桥那次被踩伤了几个人全是王妃救回来的,看来传言不假啊。 朱之湄把完脉就把郑姨娘的手丢到了一边去:“没事,你就是想多了,加上饮食不调,才发热发虚,多喝热水,吃点饭,睡一觉就好了。” 郑姨娘不信,流着泪道:“娘娘别骗我了,我从小身子就弱,我知道我是活不长的了……” “你可拉倒吧!” 朱之湄挑着眉毛道:“你以为你是林黛玉呢,还从小就身子弱,我看你就是没病找病,你看看你瘦的,跟小鸡仔似的,我一把都能把你丢出去!” 郑姨娘不知林黛玉是谁,抽抽噎噎地道:“王妃不用咒妾身,妾身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骨……” 第八十三章 两位姨娘 璎珞嘴快忍不住,讽刺道:“姨娘也该看看自己的身份,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就是咱们王妃的脾气好,才不跟姨娘一般见识。” 郑姨娘哭得越发伤心了:“我的命好苦啊!一朝从夫人变成了姨娘,如今连个丫头也敢踩在我的头上作践我了……” 朱之湄不耐烦地打断她:“你不是病了吗?病了还有力气哭呢,行了行了,璎珞不该嘲笑你,我替她跟你赔不是。” 郑姨娘吓得立马就收住了哭声,因为收得太急,还打了个嗝儿。 葛姨娘不由得就呵呵笑了起来。 朱之湄回身瞪她:“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看看你这一身肥肉,都快把这衣裳撑破了,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肯定月事不调,夜里呼噜特别响,还多痰,容易发困,走快了就喘不上气来。” 葛姨娘先还有些窘迫,等到朱之湄说出她的症状,她就觉得惊奇了,一个劲儿地追问:“王妃怎么知道妾身有这些症候的?哎呀,王妃果真是神医下凡啊!王妃,您快给妾身瞧瞧,看看妾身这病要怎么治。” 朱之湄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是胖的,她呢……” 她指着郑姨娘道:“她是瘦的,你俩没别的毛病,就是平常锻炼少了,这样吧,我回去制定个计划,郑姨娘既然病着,你就先跟我练起来,等郑姨娘好了,一块儿练,我保准你们俩半年之后就吃嘛嘛儿香,身体倍儿棒。” 葛姨娘一头雾水:“练啥?练啥功?” 郑姨娘却来了精神:“这个我知道,我看着那些伶人学舞,就是每天要练舞的。” 葛姨娘捂着嘴娇笑起来:“练舞啊,这妾身可不成,妾身跳不起来。” 梅姨娘见几个人说的热闹,忙俯下身问朱之湄:“王妃看看,婢子可有什么病?” 梅姨娘脸色蜡黄,眼下青黑,倒是这里头几个人当中病症最严重的。 朱之湄给梅姨娘把了脉,便道:“你肝气郁结,不过还好不算太严重,总结下来就是你思虑太多,晚上又总是睡不着,明儿个我给你开个安神的方子,你吃了就好好睡,不要想太多,你一个姨娘有什么好忧愁的。” 梅姨娘忙答应了,脸上怯生生的表情叫朱之湄都不忍心说重话。 眼瞧着天色不早了,她起来打了个哈欠,叮嘱郑姨娘明天早点去明德堂,穿一身适合活动身子骨的衣裳来,就领着琉璃璎珞回去了。 路上璎珞还愤愤不平:“王妃就是太好一子了,才叫这起子人欺负到头上来,那郑姨娘不就是仗着身后有皇后撑腰,才敢这么放肆吗?若是在皇后跟前,她也敢这样拿乔?” 朱之湄发困,就当没听见璎珞所言,琉璃觑着朱之湄的神色,拉了璎珞一把,小声劝道:“罢了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先看看宫里的贵人怎么处置再说吧,这会儿上头还不知道对郑姨娘降等的事有什么说法呢,咱们先得罪了她,回头还不是王妃担着责?少说几句吧。” 第八十四章 做事留一线 朱之湄回头看了两个丫头一眼,笑道:“琉璃说的对,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郑姨娘也没做什么坏事,就是扭扭捏捏而已,她既然想端着身份,那就随她去,反正除了王爷,我这个王妃在府里就是老大,她再闹腾,我只要一个不高兴,她就得倒霉。” 璎珞和琉璃相视一笑,两个丫头都更喜欢现在的王妃,从前王妃性子太好,在家里的时候对大姑娘一味忍让,到了王府,为了讨好王爷,连个老妈子都敢欺负王妃。 现在王妃虽然性子也好,不喜欢跟人计较,但这阔达爽朗的脾气就是叫人喜欢。 笑过之后,璎珞又忧心起来:“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要是郑姨娘跟王爷告状……” “你这丫头是不是傻了?”琉璃掐了璎珞一把,“郑姨娘要是能得宠,还至于从夫人变成了姨娘?王爷听说她被降成了姨娘,都不曾言语一声,她要想告状,那还得能见得到王爷,你看王爷什么时候踏过几个姨娘的屋子?” 璎珞一想,果然如此,便又欢喜起来,王爷到底还是看重王妃的。 朱之湄困倦极了,回了明德堂倒头就睡,敏姑倒是一直等着她的,见状就把璎珞和琉璃拉到一旁问个仔细。 听了郑姨娘的所作所为,敏姑抿着嘴冷笑道:“倒把她给兴头的!王妃亲自去看她,她还敢做张拿乔!她既然病了,那饮食就得清淡点,明日就叫厨下的给她做几日素食,叫她狠吃几天苦头,她才知道规矩!” 第二日辰初,葛姨娘果然穿了一身利落的衣裳来了,同来的还有梅姨娘和睡眼惺忪的何姨娘。 朱之湄早就起了,她习惯早起先晨跑,在王府就围着王府的园子跑,几个姨娘现在才来,她却已经跑了一圈,又做了一套健身操。 “你们怎么才来?” 她看看天色,问琥珀几点了。 明德堂内有个西洋那边传过来的座钟,是张贵妃的二兄送的,极其珍贵,翻遍整个盛京,也就宫里有两座,燕王府有一座。 朱之湄一问,琥珀就知道朱之湄说的是那西洋座钟上的时间,忙着去花厅里看了一眼,回来道:“王妃,现在已经是七点一刻了。” 朱之湄“嗯”了一声:“听见没?这都七点多了,你们才来,从明天起,你们六点就来,咱们锻炼一个小时,七点半就在我这儿吃饭。” 几个姨娘不知道几点是什么时辰,都有些不知所措。 朱之湄便叫人将西洋座钟抬到养淑房:“梅姨娘愿意啥时候过来都成,你多睡会也行,何姨娘来不来无所谓,葛姨娘你是一定要来的,你既然不知道时间点,就座钟就送给你了,一会儿我让琥珀去教你认时间。” 她才说完,明德堂的一众丫头们先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连葛姨娘都双眼冒光:“王、王妃,这座钟真的送给妾身了?” 朱之湄点点头:“那还有假!一会儿我叫人抬到你屋里去,这座钟别的没毛病,就是整点报时的声音太响了,放在外头的花厅,我坐在书房那头还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呢,闹得我睡不好。” 第八十五章 西洋钟 琥珀急得直跺脚:“王妃要是把座钟送给了葛姨娘,咱们明德堂看着什么时间点伺候王妃起来呢!” “不要紧的,我有生物钟,一般五点四十我就醒了。” 一座西洋钟而已嘛,这有什么打紧的,送给葛姨娘就是了,她要是想要,再去买一座回来。 虽然现在洋人的东西还是个稀罕物件儿,但朱之湄却一点都不稀罕。 她所处的时代基本已经世界大同了,因为交通运输以及网络的发达,世界各地交流频繁,不出国就能买到世界各地的东西。 之前朱之湄钻进书房翻书的时候研究过,大周所处的时空跟她历史学的不一样。 最早的现代钟表是清初的时候发明的,这里既然已经有了钟表,那应该是清朝时候的事情了,但奇怪的是,周围的男人们却没有蓄金钱鼠尾头的。 再往前翻了翻前朝的史书,朱之湄就发现这里的历史在汉朝的时候就拐了弯,细细一深究,竟然历朝历代都有她的前辈。 她也不敢保证到了大周这里会不会有跟她一样的穿越者,反正目前为止还没发现,那她就得过且过,除了不敢抄袭前人之作,一切就随心所欲而来。 比方这座西洋钟,她说送就送,眼睛都不眨一下。 葛姨娘心满意足而去,明德堂里的丫头们心疼得直抽气。 这回哪怕是敏姑也坐不住了。 “王妃怎么就这么大方?那西洋钟,翻遍满盛京就这么几座,王妃竟然说送就送,传出去,人家不说王妃大方好一儿,反倒要笑话王妃犯傻气。” 朱之湄任由敏姑在耳边唠叨,一心钻到书房去研究医书,把敏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敏姑没法子,只好回武进伯府搬救兵。 二娘子亲自上阵,问朱之湄是不是受了委屈。 朱之湄抱着二娘子的胳膊撒娇:“谁敢给我委屈受?二娘,我是真的不在乎。” 怕二娘子唠叨,朱之湄又问起了朱之涴:“她最近安分吗?二娘,她要是再敢害你,你就告到京兆尹衙门去!看谁丢人!” 二娘子摸着朱之湄的头发乐呵呵地笑:“姑娘放心,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你爹这回知道她们母女俩没安好心,心也寒了,亲自下手,把府中的人都梳理了一遍,尤其是我身边的,但凡有点可疑的,都给撵了出去。” “这就对了!” 朱之湄拍手赞道:“爹早就该这么着了,老是被大伯的恩情束缚着,把她们母女俩捧得高高的,才惯出了这么一身毛病来,现在不惯着她们了,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 她顺手又拉过了二娘子的手腕:“二娘,我给你把把脉,看二娘的身子怎么样了。” 知道了是谁下的毒,朱明南又从王氏那里逼问到了是什么毒,二娘子这毒就有法子治了。 她已经吃了小半个月的解药了,朱之湄一把脉,就点头道:“再吃上半个月,二娘这毒就清得差不多了。” 二娘子一脸心疼,搂着朱之湄直掉眼泪:“我的姑娘到底是受了什么罪,这才嫁给燕王一年,竟然都会给人把脉看诊了。” 第八十六章 要弟弟 朱之湄很不好意思,她都学了多少年医了,光学一年可学不出来。 “二娘,”她扑在二娘子怀中撒娇,“我现在过得很好,以前是我傻,才叫顾景舒欺负了,如今我想开了,顾景舒再想欺负我就不成了,你和爹就不用为我担心了,早点为我生个小弟弟出来,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 不是朱之湄重男轻女,非要个弟弟,而是在大周就是这样普遍的价值观,家里每个男丁就是不行,外人都会欺负到你门上来。 旁人家中无男丁,都会想着法子从宗族里过继一个来,王氏从前也逼着朱明南过继一个,朱明南不肯,逼得急了,朱明南就避而不见。 像朱明南这种坚持不肯过继,也不肯为了子嗣再娶旁人的,真是少之又少。 从前是因为二娘子受了伤不能生了,朱明南不肯负她,又怕朱之湄受委屈不肯再续弦,如今知道二娘子不过是因为中毒,朱明南就更加不肯纳妾了,这几日都守着二娘子,叫二娘子想起来脸上便害臊。 朱之湄瞧了二娘子脸上的神色便笑道:“爹和娘这样好,那我就等着抱小弟弟了。” 二娘子羞红着脸,点了点朱之湄的鼻尖:“你还说我呢,你这肚子怎么就不见个动静?怀王妃和你先后脚进门的,她都快生了,你这还影儿都没有,姑娘,在皇家过活,子嗣是重中之重啊。” 朱之湄忙把话题岔过去:“我还小着呢,现在生孩子伤身子,等我过一岁再说。” 送走二娘子,朱之湄就开始针对郑姨娘和葛姨娘各自的身体状况制定计划。 郑姨娘是吃的太少,缺少蛋白质,这个不成,得叫她多补充蛋白质,多做力量训练。 朱之湄在纸上唰唰唰一写,郑姨娘桌子上的菜就多荤少素,周管事也忙着按照朱之湄给的样子去打造大周改进版哑铃杠铃了。 葛姨娘呢,又是吃得太多,得戒掉碳水,以后主食少吃,蛋白质不要减,维生素也得跟上。 她太胖,叫她跑步会伤膝盖,那就先每天有氧操做起来。 到了梅姨娘这里,朱之湄想了想,还是给梅姨娘开了安神的方子,多睡觉,多休息,少干活,少忧虑。 她就想不明白了,成天好吃好喝的,有什么好愁的呢? 敏姑看了这几张纸,唯独少了何姨娘,就问朱之湄:“王妃单单漏了何姨娘也不好吧?旁人看了只当王妃不待见何姨娘,底下人就要跟风作践她了。” “哦,也对。” 朱之湄拍拍脑袋,提笔又写了一张纸。 何姨娘年龄小,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少了可不成,得多加点蛋奶,才有营养好长个儿。 “把我喜欢喝的羊奶每天匀一碗给何姨娘送去,看着她喝了。” 羊奶腥膻,盛京人很多都喝不惯,西北的兴州人倒是很爱喝。 朱明南跟随圣上打天下的时候,在兴州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也就养成了喝羊奶的习惯,朱之湄跟着从小喝到大,朱家人早就见惯不惯了。 第八十七章 明德堂 朱之湄穿越过来发现原主饮食上的习惯不错,很是欣慰了一番,再一打听,才知道皇室中人和她一样有喝羊奶习惯的还有张贵妃和北山公主。 怪不得这对母女俩喜欢她呢。 顾景舒走了才两三天,王府上下已经变了样子。 每日六点整,葛姨娘就来明德堂跟着朱之湄锻炼了。 先叫她做做准备活动热热身,然后做两套有氧健身操,再围着王府走一圈,之后再做个肌肉拉伸,头一天这一套做下来,就已经是八点了。 葛姨娘早就累瘫在地上了,哭爹喊娘就差昏死过去。 尤其是朱之湄叫人按着她,给她做拉伸,葛姨娘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都传到养淑房了。 何姨娘早就被西洋钟的报时给吵醒了,小丫头战战兢兢去找梅姨娘,哭着问梅姨娘,是不是王妃要将葛姨娘磋磨死了。 她和葛姨娘住在一处,日日相见,葛姨娘又处处照拂她,两个人感情自然不一般。 听得葛姨娘受磋磨,何姨娘还想着去给葛姨娘求情呢,被梅姨娘一把抓住了:“婉容莫去。” 她叫了何姨娘的名字:“王妃就是一时因为郑姨娘不规矩,才把气撒到了葛姨娘身上,等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婉容你若是去了,王妃少不得要连你一起怪罪了。” 何姨娘哭道:“是郑姨娘不规矩,跟葛姐姐有什么相干?王妃要罚,那就去罚郑姨娘去呀。” 梅姨娘叹了口气,苦笑道:“郑姨娘是皇后的人呢,王妃怎么敢呢?” 何姨娘收住了哭声,是呀,皇后的人,谁敢动呢? 她发了一会儿呆,叫小丫头穗儿去明德堂外听着,听不到葛姨娘的哭喊声了就回来报她。 穗儿去了不一会儿,就急匆匆跑了回来:“姨娘!葛姨娘在明德堂用饭呢!婢子看着明德堂的翡翠玳瑁碧玺几个人提着食盒往这边来了,说是给几位姨娘准备的饭菜,咱们快些回去吧!” 何姨娘再不敢和葛姨娘磨牙,急匆匆地回了养淑房,才洗了脸,玳瑁就进来行礼问安了。 何姨娘笑嘻嘻叫玳瑁起来,让穗儿帮着玳瑁把食盒里的东西收拾出来。 “难为王妃惦记着我,我用了膳食一会儿就去给王妃请安……这、这是什么东西!快拿走,怎么这么腥膻!” 食盒才打开,何姨娘就捂着鼻子跳了起来。 玳瑁笑着将那碗热腾腾的羊奶端到了何姨娘的面前:“何姨娘,这是羊奶,这可是好东西呢,平常人家想喝都喝不到,我家王妃自小就爱喝,家里的伯爷便给王妃陪嫁了几只母羊,专门留着给王妃产奶喝。” 何姨娘苦着脸道:“既然王妃爱喝,那就留给王妃喝吧。” 玳瑁依旧温温地笑着:“何姨娘放心,王妃那儿还有,这是王妃特地点名指给何姨娘喝的,王妃说了,何姨娘年纪小,要多吃些蛋奶,才能长个儿,何姨娘快些趁热喝了,不然凉了更腥膻。” 何姨娘捂着口鼻,一脸嫌弃:“你先放在这儿吧,我一会儿就喝。” “这可不成。” 第八十八章 羊奶 玳瑁嘴角笑容淡淡的,双手捧着那碗羊奶又往何姨娘嘴边送了送:“王妃说了,要婢子亲眼看着姨娘喝下才行,姨娘要是不喝的话,婢子今儿个就不走了。” 说罢,她竟然跪在了何姨娘的面前。 何姨娘不得不捏着鼻子灌下了这碗羊奶,本来想立即就吐出来的,但玳瑁就是不走,在养淑房坐了半日,拉着穗儿东拉西扯,直等到葛姨娘都回来了,才笑吟吟地提着食盒走了。 何姨娘跺着脚呜呜呜地哭:“欺人太甚!” 葛姨娘忙打起精神问缘故,穗儿把事情一说,葛姨娘的丫头锦荣就哼道:“这算什么呢,最起码何姨娘的桌子上有肉有蛋,我们姨娘桌子上可只有半碗粥和一个鸡蛋、一个红果!连口荤腥都不见!” 何姨娘止住了哭,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问道:“葛姐姐,王妃不给你饭吃吗?” “可不是吗!” 锦荣恨恨地道:“磋磨了我们姨娘半晌,到用饭的时候了,假惺惺地叫我们姨娘和她坐一起吃,我们姨娘重规矩,哪敢和她坐一起,这不是成心叫我们姨娘吃不下饭么?” “明明知道我们姨娘爱吃肉,自己面前倒是有个肉包子,我们姨娘跟前只有这么几样,还不叫我们姨娘吃饱!” 锦荣还要骂,玳瑁又去而复返,她赶紧闭上了嘴。 “葛姨娘,何姨娘。” 玳瑁进门行了礼,起身笑吟吟地道:“好叫葛姨娘知道,我们王妃说了,万事开头难,葛姨娘熬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她身后跟着明珠明玉等五六个小丫头,一拍手,几个小丫头就钻进了养淑房各房中搜寻。 何姨娘急得又要哭:“王妃这是做什么!这是要抄家不成!” “何姨娘这话说得可严重了,”玳瑁笑了笑,“王妃说葛姨娘这阵子在减肥,一日三餐都在明德堂用,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不能吃,因此特地叫婢子来将养淑房的点心都收走,何姨娘要是想点心吃,那就一起来明德堂,在明德堂吃点心。” 何姨娘不敢多言,等玳瑁等人拿着搜罗来的点心走了,才哭道:“葛姐姐,她这是要把咱们磋磨死!” 葛姨娘瘫在了榻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她无力地摆摆手,叫何姨娘别哭:“王妃也是为了我好。” 何姨娘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什么叫为了姐姐好!姐姐的惨叫声,我听得一清二楚的!姐姐实话与我说,她是不是打你了?” 何姨娘说着就上来扒拉葛姨娘的衣裳,要看看葛姨娘身上有没有伤,葛姨娘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婉容,这话可不能乱说!” 葛姨娘有了精神,那张看着喜庆的圆圆脸没了笑容,显得有几分严厉:“你记住了,以后不能随便跟人议论王妃,王妃当真是为了我好,大家都是讲究规矩的人,王妃再怎么憎恨你我,也只会罚,绝不会打。” 何姨娘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又抱怨道:“明明是郑姨娘犯了错,王妃要打要罚为什么不冲着郑姨娘去!非要把气撒到咱们身上来,哼,还不是因为郑姨娘是皇后娘娘的人!” “婉容,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第八十九章 婉容 葛姨娘沉下了脸,何姨娘便很是惴惴不安:“是、是听梅姨娘说的……” “哼,我当是谁,原来是她啊。” 葛姨娘冷笑起来:“婉容,你别看她这个人老实,其实心里头鬼得很,故意说这番话,想挑拨谁啊!” 何姨娘还是茫茫然的样子:“姐姐,我看梅姨娘不像是有坏心眼的人。” “你呀,别被她给骗了!” 葛姨娘拉着何姨娘的手,真心实意地劝道:“婉容,我是德妃赏给王爷的,你是怀王送的,外头看着,咱们俩就是一起的,我这心里也真心把你当自己个的妹妹看,才多劝你几句,到了这府里头,谁的话都不要信,你多看多听少说少掺和,明哲保身才是正经。” 何姨娘郑重答应了,回了自己的屋子,穗儿还在满嘴地夸着葛姨娘:“到底是和姨娘的情分不同,葛姨娘是满心里都为姨娘打算着呢。” 何姨娘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忽而又笑道:“她说谁的话都不能信,自然是连她的话我也不能信了,别以为我年纪小,就能欺瞒了我,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穗儿一怔,随即低下了头,不敢再多嘴。 这厢葛姨娘歇了半晌,等彻底歇息好了,才换过了衣裳,准备过会儿就去明德堂用午膳。 锦荣心疼她,伺候葛姨娘梳洗的时候差点落下泪来:“姨娘,咱们就说病了不去了吧,我看何姨娘说的没错,王妃就是在磋磨姨娘呢。” 葛姨娘也是出身好人家的姑娘,父亲在乾州是个主簿,上司乃是德妃和太后娘家的故交,也算是德妃一系的人。 听说京城在给皇子选秀,葛父想要攀龙附凤,花了钱上下打点了关系,将葛姨娘送到了京城。 德妃当初选中她,是看着她身子圆滚滚,又一脸福相,觉得她好生养,想要选给怀王的,怀王好美色,怎么可能会要葛姨娘。 德妃又一向和张贵妃不对付,觉得葛姨娘的确是胖了些,一看皇后都送给顾景舒人了,她也不能落后,就把葛姨娘送给了顾景舒,为的就是恶心张贵妃。 还有一样,葛姨娘只跟锦荣说过。 这锦荣是从小就跟着伺候她的丫鬟,两个人情谊非比寻常,当着外人的面还主仆相称,没有外人在,葛姨娘素来是将锦荣当成姊妹看待的。 她听了锦荣的话,叹气道:“她年纪小,糊涂了,你也跟着糊涂么?锦荣,王府深深,不比平常百姓人家,你看,就咱们家只有我娘和一个姨娘,家里还要斗得一地鸡毛蒜皮,王府这么大,又怎么可能风平浪静呢?” 锦荣没做声,蹲下来给葛姨娘捶着腿。 葛姨娘推了她一把:“我的话你要记在心上,德妃娘娘送我来,你我都知道,一是为了恶心贵妃娘娘,二是为了叫我时不时递个消息过去,可我如今身不由己,还能递什么消息呢?说句不好听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名分上已经是燕王的人了,就该安分守己,又怎能去附庸德妃呢?” 第九十章 为难 锦荣抬起头,满面忧愁:“可是,如果咱们什么都不做,德妃会不会为难葛家?” “你还想着葛家呢?” 葛姨娘冷笑:“葛家是个什么好地方不成?我娘没了,我爹续弦,又纳了一房姨娘,就不把我放在眼中,那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如今把我送到这样的地方受磋磨,我还惦记着他、惦记着那个家做什么!” 说到激动处,葛姨娘竟然咳嗽起来。 她生得胖,本来就气短,一咳嗽起来就停不下了。 锦荣忙给她抚背:“好好好,咱们不惦记了。” 等好不容易给葛姨娘止住了咳嗽,锦荣又叹道:“那咱们还吃那位良医开的方子么?” 葛姨娘抚着胸口笑了笑:“吃什么吃?原先在家中是怕我爹把我胡乱配了人,我才把自己吃这么胖,既然王妃现在要我减肥,那我就听王妃的话。” 她抓住了锦荣的手,道:“锦荣,咱们在这后宅里靠不上别人,生死好歹全凭王妃一句话,以后咱们只听王妃的,连王爷的话都不必放在心上。” 锦荣重重地点了点头,去外屋看了看自鸣钟,马上十一点了,主仆两人又相携着往明德堂来。 中午的膳食也很简单,一小碟子青菜,一口糙米饭,倒有半盘子鸡肉和半盘子鱼肉。 朱之湄面前摆饭的东西和葛姨娘一样,只是多了一碗鸡汤,米饭是半碗。 “葛姨娘,你别客气,吃吧,这是我吩咐厨下特地为你准备的。” 朱之湄捧起了汤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俗话说啊,早饭要吃饱,午饭要吃好,晚饭要吃少,以后你想吃肉,咱们就中午吃,不过,猪肉不能吃啊,其余的羊肉啊狍子肉啊鹿肉啊鸡肉鸭肉鱼肉都成,管够!” 葛姨娘饿极了,看到肉两眼放光,刚刚将牙箸伸出去,朱之湄就敲了一下桌子:“吃饭的时候一定要细嚼慢咽,最好一口米饭嚼上个几十下,这样给你的大脑造成错觉,你已经饱了。” 屋子里的人谁都听不懂朱之湄在说什么,但朱之湄吩咐什么,大家就都照做,只当是哄着朱之湄玩儿了。 藏娇阁里吃的东西可就比明德堂多了,一碗炖了一上午的笋干老鸭煲,几块香酥排骨,一碗鱼肉一腐,一碟糖醋鸽子蛋,一碗粳米饭,一盘炒山菇。 每样都不多,凑在一起对于郑姨娘来说,那这就很多了。 郑姨娘说没胃口,看了一眼就不想吃,可玳瑁就杵在郑姨娘跟前,笑眯眯地看着郑姨娘:“姨娘正在病中,得多吃点好的,这病才能好得快,要是姨娘什么都不吃,这病什么时候好呢?” 郑姨娘扭过头,蹙着眉道:“这些东西都油油腻腻的,哪里能入口呢?” 她虽然不受宠,但原先好歹是个夫人,吃的东西比这个精细多了,一顿饭四荤四素,还有一顿饭后点心,她这个人特别喜欢挑食,挑挑拣拣的,一桌子菜就动几口,全靠后头的点心垫补。 第九十一章 当没听见 眼前这几样菜,虽然闻着味道不错,但这菜色是在打发叫花子呢。 郑姨娘闭眼不想吃,玳瑁就端了那碗笋干老鸭煲送到了郑姨娘的嘴边:“这可是王妃吩咐下来的,姨娘好歹用一些。” 郑姨娘仍旧闭着眼睛,只当没听见,玳瑁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姨娘若是不吃,那婢子就得回去禀告王妃了,不知道姨娘听说了不曾,葛姨娘现在一日三餐都跟着我们王妃用呢,想来是姨娘也想跟葛姨娘一般了。” 这话是朱之湄教玳瑁的,没想到果然有用。 郑姨娘不仅要吃东西,甚至还坐起来吃。 一顿饭下肚,倒把郑姨娘吃得满面红光。 玳瑁又略坐了坐,才离开了藏娇阁。 人一走,紫绫就倒茶给郑姨娘漱口:“姨娘莫要急,用手指抠着嗓子,就能把东西全吐出来了。” 郑姨娘欲哭无泪:“我倒是想吐出来呢,可是玳瑁这个死丫头在这坐这么长时间,我现在哪儿还能吐得出来啊。” 她懊恼地捶了一下枕头,瞪着紫绫问道:“你可打听清楚了,王妃真的磋磨葛姨娘了?” 紫绫道:“婢子是从梅姨娘那儿听来的,听说葛姨娘叫得可吓人了,何姨娘被吓得哇哇哭呢。” 郑姨娘撇撇嘴:“原来是她啊,梅香说的话不能信,王妃到底有没有打葛南音,还是得我亲自去看。” 紫绫迟疑道:“那咱们明儿个去?” 郑姨娘想了想,翻身又躺下了:“明儿个再病一天,后天去!” 何姨娘和梅姨娘这里的午膳是最丰富的,仍旧是四荤四素,只是分量少了一些。 两位姨娘那里倒没有什么怨言,敏姑得知以后阿弥陀佛了好半天。 她也曾劝过朱之湄,不要在饮食上苛待几位姨娘,不管怎么说,王府的气势不能丢。可朱之湄就是不同意,不仅减了姨娘们的份例,就连自己的份例也都减了。 好在这王府下人们的份例菜没有减,不然,整座王府都要在背后嚼舌头根子了。 吃过了晌午饭,朱之湄就叫葛姨娘扶着丫头的手出去透透气:“才吃了饭,不好这么坐着,你出去走走,走上个小半个时辰,回来就在明德堂睡,省得跑来跑去的。” 葛姨娘诚惶诚恐,果真扶着锦荣的手,慢慢地在明德堂内的院子里走动起来。 走了小半个时辰,葛姨娘身上就发了汗。 明珠明玉两个小丫头按照朱之湄的吩咐,专门伺候葛姨娘梳洗,服侍葛姨娘换了干净的衣裳,就在明德堂厢房里收拾出了赶紧的屋子,叫葛姨娘这些日子午休就歇在这里。 朱之湄来看过了,给葛姨娘把了脉,道:“我已经叫周管事命人给我打造一套银针来,等银针打好了,我就给你针灸,针灸配合运动再配合饮食,你瘦下来的速度会加快一些,等我再给你研究个食谱,你就按照这个食谱吃。” 葛姨娘困倦极了,双眼都睁不开了,嗯嗯啊啊地应声。 朱之湄越说越兴奋,见葛姨娘睡了,还拉着锦荣说个不住。 第九十二章 二娘子 “你们姨娘还年轻呢,年纪轻轻的这么胖不好,我不是歧视胖女孩,不过太胖了真的影响健康,你看你们姨娘就月事不调,长此下去可怎么成,趁着年轻早点把身体调理好了,将来还能生孩子呢。” 锦荣一边听一边点头,忽地觉得王妃好像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朱之湄说得口干舌燥,自己倒先累了,回了书房翻了会医术,就兴冲冲地给葛姨娘编写食谱,写了十几套食谱,又给郑姨娘几个人做营养餐的食谱。 二娘子那里也没落下,直写到葛姨娘醒了,朱之湄就搁下笔看着葛姨娘做健身操,又同葛姨娘一道用完晚膳,琉璃过来问书房的那些食谱要怎么收拾。 朱之湄忙道:“你放着,我自己去收拾。” 把送给二娘子的食谱整理好,朱之湄想了想,家里人都写了,干脆给顾景舒也写个食补方子吧,那人眼下常有乌青,不如就开个安神方子。 唰唰唰写完一张方子,朱之湄忽然玩心大起,接连写了几张补肾的方子,叫来了周管事,叫他连夜安排人送给顾景舒。 谁知道这信还没有送出去,随风就回来了,回来就急着要见朱之湄。 “王妃娘娘!” 随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踉跄着跪在地上,差点跌倒,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一双眼布满了血丝,也不知道多久没合眼了。 “随风,你这是怎么了?” 随风强作镇定道:“请王妃娘娘屏退左右。” 朱之湄心头突突地跳,命人请来了周管事,又叫人把前院书房的门给守住。 “说吧,是不是王爷出了事?” 随风支撑不住,八尺高的汉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王妃!王爷不见了!” “什么?” 朱之湄倏然站了起来:“什么叫不见了?你和扶风不是日夜都跟随在他身边吗?他能把你们给甩了?” 朱之涴大婚在即,难道顾景舒是偷偷潜回来抢亲? 不能啊,顾景舒虽然是个渣男,但说实话还是挺负责任的。 随风接下来话印证了朱之湄的猜测:“王妃娘娘,我们在路上被人下了套,王爷本来想快马加鞭到淮州,在过遂城的时候,我们停下来在路边的茶寮吃了一盏茶,就是这盏茶出了问题。” “让我来猜,是不是你们吃了这茶都昏过去了?” 随风苦着脸道:“若是单纯昏过去倒还好了,才过遂城,大家伙儿就上吐下泻,没办法,只好歇在淮州地界的一座破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夜里忽然就来了一帮强人,将王爷给劫走了。” “啥?” 朱之湄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土匪来抢劫,不劫财不劫色,反倒劫走了个王爷? 不对不对,仔细一想,顾景舒其实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他的眉眼和贵妃娘娘很相似,张贵妃就生得很美,顾景舒继承了张贵妃的美貌,却比张贵妃多了几分英挺,凭良心说,很少有姑娘家见了顾景舒不心动的。 难道说那群强盗看中了顾景舒的美貌? 第九十三章 报官 随风和朱之湄想到一起去了:“本来属下要立即去报官,但和吴长史一商量,吴长史说,若是王爷因为这种事情被劫走了,咱们报官了,王爷这人可就丢大了。” “你们糊涂!” 朱之湄气得差点要跳脚:“是脸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顾景舒要是因为这件事情丢了性命,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跟着去陪葬!” 随风的脸都白了:“求王妃娘娘给个示下!” 朱之湄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都快把地板给磨穿了,才忽地想到了一个关键:“那群强盗知不知道顾景舒是燕王?” 随风摇头:“王爷不喜铺张浪费,一路上只作平民打扮,除非有人放消息给那群强盗,否则不会有人知道王爷身份的。” 既然不知道顾景舒的身份,就不是朝堂之事,强盗嘛,总归是要求财的。 朱之湄主意一定,豪气干云地素手一挥:“听吴长史的!这件事情不能报官!随风,扶风那儿还有几人?” 随风道:“除去吴长史和扶风,还有十人,这十人个个都是武艺高强的王府侍卫。” “好,你先下去歇息两个时辰,起来之后再点十个王府侍卫,与我一道去救王爷!” 随风和周管事都吃了一惊,王妃一个弱女子能去救人吗? 朱之湄眼睛一瞪,哼道:“你们可别小瞧人,对付求财的土匪强盗,我还是很有手段的。” 她不容分说,赶了随风去歇息,又把敏姑叫了来,三两句说了这件事情,嘱咐敏姑这几天盯住了葛姨娘,不许她偷嘴吃东西。 敏姑唬得两眼都愣怔了,直喊阿弥陀佛:“王妃可别去了,那刀剑不长眼,王妃一个妇人家去了能顶什么用?还不如回去跟伯爷说一声,叫伯爷领兵去荡平那土匪窝子!” “这是后手了,”朱之湄安慰敏姑,“我这回去,要是没回来,你再去跟我爹搬救兵,敏姑,你放心吧,你不是常说我有福气吗?那我这个有福气之人自然所到之处都是平平坦坦,逢凶化吉。” 敏姑两眼泪汪汪,知道劝不动朱之湄,就抬手抹去了眼泪:“王妃放心,婢子一定帮您守好这个王府,不叫那起子小人欺负到王妃的头上来。” 朱之湄又对周管事嘱咐了几句,点好了张贵妃给的一万两银票,想了想,又把顾景舒给的那张曲园的地契给带上了。 她没有多少银子,皇上和太后等贵人赏赐的东西不能动,那就只能将曲园给贡献出去了。 天可怜见,她还没有去过曲园呢。 等随风点好了人,天色也黑了,朱之湄换上男装,一个丫头也没带,和随风共骑一匹马,趁着城门还未关,一行人分批次悄悄地出了城。 守城门的侍卫轻易地放了朱之湄等人,回身便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地骑马朝东坊而去。 朱之湄等人自然没有注意这等小事,他们路上不敢耽搁,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过了遂城。 原本到淮州地界得用两天的时间,他们只用了一天,路上还跑死了两匹马。 第九十四章 破庙 扶风和吴长史还等在破庙中,见到朱之湄亲自前来,都有些愣怔。 “王妃殿下……” 吴长史伸长脖子往朱之湄身后看了看,剩下的半句话就吐了出来:“怎么只有您过来了?伯爷呢?” “我爹?我没告诉他。” 朱之湄被随风扶着从马上跳下来,身子骨都要被颠簸散架了,这骑马赶路看着挺潇洒肆意的,其实一点都不舒服,这一路上,朱之湄的五脏六腑差点被颠出来。 “这……王妃您怎么能不跟伯爷说一声呢?” 吴长史急得直跺脚,他叫随风回去跟王妃说,就是寻思着王妃能回武进伯府去搬救兵。 武进伯虽然常在皇上跟前告状,但这个老丈人在朝堂上对燕王还是很维护的,知道唯一的女婿遭了难,定然二话不说拍马来救人。 哪知道随风这个愣小子,竟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王妃关键时刻也跟着裹乱。 王爷都被掳走两三天了,要是再不救出来,怕是王爷的性命难保啊。 “吴长史别急啊,”朱之湄喘了口气,总算缓过了精神,就安慰吴长史,“我是带着银子来的,那些强人既然不知道王爷的身份,就肯定是为着劫财而来的,咱们给足了银子,他们还能不放人吗?” 吴长史眼睛一亮,是呀!他光顾着着急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既然强盗不知道王爷的身份,那肯定就不会是朝堂上的政敌,王爷的性命可以保住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冲着朱之湄行了礼:“王妃恕罪,下官方才太过着急了。” “没事没事,咱们都是为了王爷嘛,你心急我是可以理解的。” 朱之湄抱着钱匣子,左右瞧瞧,这破庙实在是太脏了,都没地方坐下来喘口气,索性就将钱匣子放在了地上,权当小板凳了。 “这几天那群强人有没有捎信来?” 吴长史摇头:“一点儿信儿都没有,下官也不敢离开,只能守在这山神庙中,可那群强人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朱之湄蹙蹙眉头,拄着粉腮想了想,问道:“那个茶寮,你们回去过吗?” 遂城是个小城,城镇不大,但农庄颇多。 出了城镇,不管是往淮州去,还是往盛京去,路上都是茫茫农田,连个驿站都没有,过往客商想要找个歇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有些头脑灵活的农人就趁着农闲时节在路边搭个草棚子,张个布幡,支一口大锅,也不用写招牌,行人便知道这是茶寮。 进去要一碗茶,或者来一碗小面,顺便坐着歇歇脚,三五文钱就能吃饱肚子。 于路人们来说多了个休憩的地方,于农人来说多了个营生,两厢都占好。 遂城的父母官也是个心善的,对于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只一眼,不曾叫人下来收税,也不曾向上头申报修建驿站,权当给老百姓方便了。 顾景舒一行人吃茶的地方就离破庙不远,在出了遂城往淮州来的路边上。 随风领着朱之湄往后骑马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第九十五章 茶寮 下马进了茶寮,随风脸色却一变,在朱之湄耳边道:“王妃,这茶寮的老板老板娘不是咱们先前看到的那一对。” 茶寮的老板老板娘看着很年轻,举止形状倒不像是夫妻,反而更像是兄妹。 这会儿茶寮里人很多,附近有个场子,五天一次,这些都是附近乡镇的人去赶场子的,途经这小小茶寮,就在这里掏上一两文钱买一碗茶,边吃边闲聊。 随风和朱之湄一行人穿着打扮很是体面,看着就像是外乡人,一进来,茶寮里的人就都停下来说话,不住眼地打量着他们几人。 随风等人都觉得有些尴尬,朱之湄反而觉得是平常。 她招手叫了老板和老板娘过来一问,果然这二人是兄妹。 二人父母早亡,哥哥就带着个妹妹过活,地里头的活儿忙完了,兄妹俩就到这茶寮里来卖茶卖些吃食,附近村镇的人可怜他们二人,有事没事也会到茶寮里坐坐,帮衬帮衬生意。 见朱之湄穿着体面,气度不比寻常,长相又清秀俊美,妹妹就先红了脸,见面先福了福身,一声“奴家”未出口,耳朵根儿都烫起来。 朱之湄冲他们兄妹二人笑了笑,不去问哥哥,反倒问那个妹妹:“大前天中午也是你们兄妹二人在这茶寮里头?” 妹妹迟疑片刻,才要答话,哥哥抢先答道:“客官大前天来过?小的怎么没见过客官?客官别见过,那日人多得很,小的大概忙糊涂了,把客官给浑忘了也是有的。” “你胡说!” 随风狠狠一拍桌子:“那日分明不是你们兄妹二人!我记得清清楚楚,那男的生的五短身材,年纪四五十岁,都能做你爹了,那女的嘴角边有一颗痦子,鸽子蛋大小,皮肤黑得跟锅底似的,分明不是你妹子这般……” 他扫了一眼那姑娘,后头的话没说下去,姑娘的小脸又红了几分,简直可以用被煮熟了来形容。 “这位客官,你可千万别乱说话啊!” 哥哥猛摇头:“这茶寮一直都是我们兄妹二人在经营着,你若不信,就可以问问这些乡亲们!” 乡民们见随风拍了桌子,有年轻力盛的呼啦啦地站了起来,拿着锄头围了一圈,个个面色不善。 他们人多,朱之湄等人又不能暴露身份,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必定要吃亏。 朱之湄抿嘴一笑,抬手止住了随风,又朝着随风使了个眼色,随风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锭银子,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五两的银锭子,却是这里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过的。 一拿出来,周围就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小哥,做人做事要讲良心,我问你什么话,我劝你还是如实回答得好,千万不要惹祸上身。” 小哥的眼睛都定在那银子上了,可不过片刻,他又转过头去,咬咬牙,梗着脖子道:“客官休想用这银子来打动小的,小的虽然穷,但也读过书,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的不知道没做过的事情,要如何回答客官呢?”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第九十六章 敬酒罚酒 朱之湄轻轻地叩起了桌子,哼道:“小二哥,我实话跟你说,大前天中午你这茶寮里头做营生的根本就不是你们兄妹二人,而是另有其人,那两人冒充你们,在这茶里下了毒,现在出了人命,我们就是官府的人,奉命来调查!” 小哥脸上刷的一下变了,他妹妹更是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原本围着的乡人们听说出了人命,都散开了一圈,个个面色惊疑不定,议论纷纷。 有胆大的乡人为小二哥兄妹出头,色厉内荏地道:“你们说是官府的人就是官府的人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附近的强人装的?” 朱之湄笑道:“我们自然是有凭证的。” 她点了点随风,道:“把腰牌亮出来给他们看一眼。” 随风等王府侍卫都随身佩戴着燕王府的腰牌,这腰牌上画着游龙麒麟,与京中羽林卫的腰牌只差字样不一样,与地方官兵的腰牌除了字样不一样以外,还多了游龙。 但百姓们遇到官差都要绕路走,有谁见着官兵的腰牌了,只看着随风拿出来的腰牌金灿灿的,心里头已经是全信了。 只有小二哥在扫到那几个字之后,眼都直了。 有年长者劝小二哥:“那日到底是不是你们兄妹在这儿卖茶?你这孩子快跟官差大人说实话吧,别惹上了官司,到时候受了牢狱之灾,你一个男人家还好,你妹妹还是个女娃娃呢,你叫她怎么办?” 那姑娘也坐在地上,抱着小二哥的腿仰脸呜呜咽咽地哭:“哥哥,咱们就说了吧!” 小二哥叹了一口气,道:“四天前的夜里,我们兄妹二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收摊回家,有几个人却在这个时候来吃茶,出手就给了我们一锭银子,指明叫我们第二天不要来茶寮,他们要借这茶寮用一天谈生意。” 随风忙道:“你可看清楚那几人的长相了?” 小二哥摇摇头:“夜色太黑,只能隐约看出来是三男一女。” “这就对了!” 随风猛拍了桌子,转头道:“王妃……” 话一出口,又猛地想起来朱之湄现在是男装打扮,随风立即开了口:“王大人,大前天夜里那几个蒙面歹徒恰好只有四人。” 众人只道朱之湄名“王飞”,只有小二哥的眼皮抬了抬,视线在朱之湄的脸上旋了一圈,又低下了头。 知道了不是这兄妹二人下的手,却仍旧不知道那群人的来历。 随风在兴奋了一阵子之后就垂下了头。 朱之湄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振作,指了方才质问他们的那个年轻小伙子,道:“你刚刚跟我们要腰牌看,说了一句附近的强人,怎么,这遂城和淮州地界上还有强人?” 小伙子挠了挠头皮,他没跟官差搭过话,这会儿兴奋得脸上都冒红光:“是有这么一伙强人,大概十天前出现的,我们这的里长昨儿个就去报了县令了,县令要去跟府尹借兵剿匪呢。” “十天前出现的?那他们可曾犯下什么事儿来?” 小伙子摇摇头:“这倒没有。” 第九十七章 躲避兵祸 他一指不远处的一座青山,道:“也不知道他们打哪儿来的,就落脚在咱们这儿的二牛山上,我们村的人上山砍木头看见的,黑压压的好几十号人呢,都躲在那半山腰的山洞里头,估计是在商议着什么时候好打家劫舍。” 小伙子开了头,其余的乡人们就打开了话匣子,纷纷述说从前强人们的恶行。 “咱们这地方自从二十多年前天下大定,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强人这回事了。” “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强人的厉害,从前天下未定,咱们哪敢出来吃茶,青天白日躲在家里,还会被强人找上门来,不是要吃要喝就是抢女人,你要是敢不听话,一剑就把你捅个窟窿眼。” “那会儿也没有官府,官老爷忙着去躲避兵祸,当兵的军爷跟土匪强人也差不多,哪像现在啊,强人才露个头,啥都没干,里长就去报告了县令,县令就要借兵来剿匪了。” 朱之湄听着乡亲们的议论,心里却在不住地嘀咕。 这伙强人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顾景舒去淮州接祥瑞的时候出现,而且他们做下的第一桩恶事就是把顾景舒给劫走。 朱之湄印象中的强人拦路抢劫,都是拿着一把开山刀,跳出来大喊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少有像这样提前计划好租了人家的茶寮下药的。 这听着倒像是精心计划好的,她记得《笑傲江湖》里华山派的弟子们去探听小林子家的辟邪剑谱,就装成了开茶馆的,这都是提前谋划的,难道这群强人跟华山派一样,是有明确目的的吗? 朱之湄背后一凉,难道说,他们就是冲着顾景舒来的? “随风!” 她抓住了随风的袖子,急道:“快把咱们的人都召集起来,现在就去荡平二牛山!” 吴长史和扶风接到消息很快就赶来了,吴长史年纪大了,又是个儒生,这一路担惊受怕,又快马加鞭赶路,下马的时候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被扶风一把扶住了。 “王妃殿下,怎么忽然就要荡平二牛山了?” 吴长史大喘着气道:“先前王妃娘娘不是还要用银子和强人商议吗?咱们王爷的性性命还握在他们手中,王妃用强的,万一他们伤了王爷那如何是好啊?” “不会的。” 朱之湄立在二牛山脚下,抬头望着这不算太高的小山,蹙眉道:“他们就是冲着王爷来的。” 吴长史大惊失色:“什么?他们知道了王爷的身份?” 朱之湄摇摇头:“兴许知道,也兴许不知道,我只是断定他们就是冲着王爷来的。” 她回身望着吴长史:“吴长史可知道那祥瑞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猜测,这件事怕是因为祥瑞而起。” 要不然事情不会这么巧,祥瑞一出,强人就出现了,还专门在这盛京到淮州的必经之路上埋伏着,劫了替天子来接祥瑞的顾景舒。 吴长史沉吟片刻,道:“不瞒王妃,下官知道的消息要比王爷多一些,王爷只知道这祥瑞乃是淮州府尹发现的一株白色老灵芝,但下官却从别处得知,这白色老灵芝原先长在一处人家的祖坟坟头,那淮州府尹挖了人家的祖坟……” 第九十八章 倒霉 原来是这么回事。 朱之湄叹了口气,合该顾景舒倒霉了。 皇上本来就不喜欢弄这些劳民伤财的东西,又怕伤了当地老百姓的心,这才随意指了个儿子来。 可顾景舒也不喜欢,又推不掉,就敷衍着接下差事,来之前肯定没有了解前情,恐怕吴长史要说,顾景舒还不耐烦听呢。 这下可好,叫人家给抓了去。 朱之湄估摸着那山上的强人也不是别个,就是被挖了祖坟的人家。 “走吧,”她叹了口气,“去接咱们王爷回家吧。” 知道这山上的强人是什么来历,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这就如同治病,只要知道这人得的什么病,病灶在哪里,后面才好对症下药。 但到底能不能治好这病,朱之湄可不敢打包票。 她倒是觉得能将顾景舒救出来,后头的麻烦得顾景舒去解决,比方说这淮州的府尹啊刺史啊等等,大概是做到头了,不仅淮州府尹,下面进献祥瑞的县令,跟着出主意的一干闲杂人等,都得倒霉。 天子不喜,天子的儿子也不喜欢,底下人非要私自揣摩上意,搞出这些幺蛾子来,结果拍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上,他们不倒霉,谁倒霉? 一路上,朱之湄倒是很轻松,吴长史却想着淮州府尹这个位置要推荐谁上去。 燕王不喜欢结党营私,又对那个位置没什么兴趣,但却不能完全撒手不管,现在形势不明朗,皇上春秋鼎盛,后宫娘娘们又都年轻,谁知道后头到底是谁继承大统。 没到最后那一步之前,作为燕王的王府长史,他都得一一考虑好了。 一桩桩,一件件,这都是事儿啊。 吴长史抬头看看甩手走在前头的朱之湄,心下倒有几分佩服这位娇滴滴的王妃。 虽然不讨燕王的喜欢,但王妃的家世的确给燕王不少助益,哪怕朝中没有武进伯为燕王说话,这位王妃自己也有些聪明才智,光看飞马来救燕王的这份胆识,就没有几个女子能做得到。 到底是武将出身啊,也不知道王爷心心念念的那位朱大姑娘是不是也跟这位王妃一般,谋略胆识过人。 倘若与王妃一般,那秦王那里就多了个助益。 吴长史摇摇头,且看以后吧。 他老胳膊老腿,借着扶风的力气,才勉强追上朱之湄。 一行人才走到山腰处,还未歇口气,就听“嗖嗖”破空之声,随风大叫一声“小心”,飞身将朱之湄扑倒在地。 一抬头,前面的地上横七竖八插着十几支箭。 这些箭形制不一,长短皆有,仔细一瞧,有的还是自己制造的,箭矢都歪七扭八的,上头的箭头竟然是用绳子绑的。 不远处低低传来一两句骂娘声:“他娘的!叫你们只放一支箭,你们嗖嗖嗖放出去一把!不知道现在造个箭多难吗!” 朱之湄没忍住,伏在随风身底下笑个不停。 她头发有些散乱,眉目未画,却如青山绿水一般澄澈,一笑,一双眼就如同月牙一般弯了起来,着实赏心悦目。 第九十九章 吴长史 随风都看怔了。 听得吴长史咳嗽了一声,他才赶紧爬起来,伸手要去扶朱之湄,朱之湄却自己站起来,倚着旁边的树,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直笑。 随风慌了手脚:“王妃是磕着哪里了?”探出手去要去检查朱之湄的伤势,却又不敢。 朱之湄摆摆手,笑道:“我没事,就是膝盖磕了一下。” 她推开随风,站在了那些箭羽面前,四处看了一圈,只见山林随风摇摆,未曾闻到半点人声。 “你们是白家村的人吧?” 朱之湄大声道:“我乃燕王王妃,你们大前天夜里劫走的人正是大周燕王!” 山林中静了静,但朱之湄分明听到随后有脚步声纷沓而起。 这哪里是山匪啊,山匪就算要劫道,也知道训练有素,这群人毫无章法,只是被逼急了的老实人而已。 她收住了笑容,脸上多了几分敬重。 “好叫诸位乡亲们知道,当今圣上不喜劳民伤财,对祥瑞一事更是厌恶至极,此间祥瑞是淮州府尹报上去的,原本要叫人一路护送到盛京去,说这乃是淮州老百姓的一片心意……” “他放屁!” 一个女子的骂声骤然响起,很快,又被人呵斥住了。 朱之湄笑了笑,道:“皇上并不知情,因为不想伤了淮州老百姓的心,又不愿劳民伤财,这才下旨叫燕王代天子至淮州接祥瑞。诸位恐怕不知道我夫君的性子,我夫君那人对此事更是深恶痛绝,本来也不愿来,但皇命难违,他不得不奉旨至淮州,来之前,我家夫君对这祥瑞一事前后始末根本一无所知。” 朱之湄顿了顿,等着藏在山林后头的那群人回话。 许久,才听到先前那女子道:“他当真是燕王吗?” 朱之湄颔首:“当真。” “那为何他出行没有亲王仪仗?” 女子话音刚落,就响起了一片附和声。 “就是就是,为啥他一个王爷出来就带这么点人?吃的穿的都不好,我们还以为是个穷酸小官呢!” “原先不就是接到消息,说是皇上不来了,有个大官要来,我们才从拦路告状变成了抢人!” “啧啧啧,王爷就这个穷酸相?那咱们抢人抢对了!跟他告状有什么用?得跟他老子告状!现在把他抓了,再把他婆娘一起抓了,那皇帝老儿能不来救儿子和儿媳妇么?” “你懂个屁!你没听那小娘子说了吗,这王爷是代替天子出行!代替天子出行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他出来说的话,那就是他老子说的话!跟他告状和跟他老子告状是一个道理!” 这些人话说得十分粗俗,随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往朱之湄身边站了站。 “诸位!” 朱之湄扬声喊了一句,叫躲在密林后头的人安静下来。 “诸位请听我一言,我家王爷实在是不知道这里头的内情,若是知道了,我家王爷不仅不会来,还会跟皇上请旨,降罪淮州府尹!” 又是那个女子打断了朱之湄:“不用降罪他,淮州府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挖了我家祖坟的不是他,是山阳县令徐振书!我听说,淮州府尹做了不少好事呢,就我们庄子旁边的水渠子,堵了多少年了,每逢发大水,附近几个庄子都要遭灾,自从淮州府尹上任,叫人通了水渠子,就再也没有发过大水了。” 第一百章 爱憎分明 朱之湄微微一笑。 这事儿倒是挺有意思的,这些人也算是爱憎分明了,还知道冤有头债有主。 她扬声笑道:“既然不想降罪淮州府尹,那你们有什么所求,不妨说来听听。” 这回换了个听着稍微老成一点的男人说话:“你说话算数吗?我们有什么要求都能说?” 朱之湄负手点头:“只要你们放了我家王爷,你们要什么,我都答应。” 她从吴长史手中接过钱匣子,放在了地上:“这里头是一万两白银,还有景山曲园的地契,只要你们放了我家王爷,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 “呸!谁稀罕你的臭钱!”那女子又骂了起来,“那姓徐的县令挖了我家祖坟不算,还把我二哥抓进大牢了,他说我二哥杀了人,判了我二哥杀头,我爹不服气去评理,他把我爹也抓起来了,要盼我爹流放千里!” 小姑娘听着年纪不大,说着说着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随风和扶风对了对眼色,他们习武之人听力好,早就判断出了这些人的位置所在,正想着偷偷摸过去,朱之湄却摇了摇头。 “这位姑娘,你放心,我家王爷必定会还给你们一个公道!” 哭声慢慢止住了,先前那个稍微老成一点的男人道:“你没骗我们?你说话真的算数?” 朱之湄道:“我若是有心骗你们的话,就不会自己亲自前来了。” 她顿了顿,道:“实不相瞒,我们是去了先前路边的茶寮,才知道了你们的行踪,那附近的百姓以为你们真的是强人,已经报了官府,遂城官兵不日就要来捉拿你们了,你们既然是普通百姓,只是想要个公道而已,就不要趟这滩浑水,把事情闹大了。” 朱之湄踢了踢面前的箭羽,道:“你们劫走了王爷,这本来就是大罪,又私造兵械,更是犯了律法,这几样罪加在一起,就够你们喝一壶的了,你们难道还要继续犯错吗?快些放了我家王爷,我家王爷念在你们蒙冤受屈,一定会帮你们讨回公道的!” 密林后头静了静,又起了小声的争执,过了许久,那男人才道:“要放了你家王爷也可以,但是你得和你家王爷掉个个儿,你来做质子,叫你家王爷出去替我们伸冤!” “不成!” 随风立刻反对,王妃怎么能落到这群强人手中呢?王妃可是个弱女子,这事情一旦传出去,王妃的清白全毁了,这不是要逼死王妃吗? “随风!你且先等等!” 吴长史深深地看了一眼随风,上前冲着朱之湄行礼:“王妃,依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朱之湄嘴角含着笑,扫了吴长史一眼,这个老狐狸,明明就是想坑她一把,却不明着说! 不愧是顾景舒的王府长史,跟顾景舒一样,心中拐着不知道多少个弯儿呢! 哼,她就偏不叫他如意! 朱之湄张口就把皮球又踢了回去:“我就是一个妇道人家,这种大事哪儿拿得定主意,吴长史,还是你说吧,你觉得这事儿应该怎么解决?我是去呢,还是去呢?” 第一百零一章 民生多艰(上) 吴长史情急之下,根本没仔细听朱之湄的话,擦着汗张口就来:“自然是去!” 话音才落,他就品出朱之湄这话的意思,王妃根本就是决定要去换王爷了,不然一句话为何要说两个“去”。 他擦着额头上的汗,讪讪地道:“王妃恕罪,是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朱之湄哼一声,俯身拾起钱匣子往吴长史怀中重重一放,道:“这里头就是我所有的财产了,你可收好了,我回来了要点账的,要是这群人反悔了,你叫顾景舒别贪财,趁早把我的银子交出去,好救我一命!” 吴长史哭笑不得,燕王可不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燕王若是知道王妃以身试险,往后必定会对王妃敬重万分,又怎么会不舍得拿银子出去换王妃呢? 他不好在朱之湄跟前夸顾景舒,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赌咒发誓会帮朱之湄看好银子,朱之湄才独身举步往前走。 “王妃!万万不可!”随风急了,竟然不顾尊卑,闪身拦在了朱之湄的前头,“谁知道这群人说话讲不讲信用!他们都能用迷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保不齐后头还会做出什么事儿来,王妃,还是叫属下去吧!” 朱之湄俏皮地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叫你去呢,可谁叫你不是燕王妃呢?你也为人家想一想,换了你,你愿意用王爷换一个侍卫吗?” 随风脸色一滞,趁着他愣神的期间,扶风就把他给拽了回来。 朱之湄笑了笑,独身往前走了数十步,离吴长史等人有了一段距离,才扬声道:“你们看清楚了,我是一个人上山的,你们也好歹表现出点诚意,把我家王爷放出来!不然的话,我可不敢就这么去,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把我俩都扣下来!” 那女子骂声又起:“谁跟你们似的,说话不算数!” 过了一会,就有两个大汉压着被蒙了双眼捆着双手的顾景舒从密林中走了出来。 见着顾景舒全须全尾,朱之湄就松了一口气,看来这群人的确很讲信用。 她话不多说,哼着曲儿就往山上走,经过顾景舒身边时,顾景舒忽然停下了脚步:“朱之湄。” “嗯?” 朱之湄也顿住了脚。 刹那之间,顾景舒忽然身子往后一仰,一脚勾住其中一个大汉,一头顶在了另一个壮汉身上。 不远处的随风等人闻风而动,立即奔上前来。 恰在此时,山林中簌簌作响,数十支箭羽从天而降。 这些人虽然没有被系统训练过,但其中不乏打猎好手,这箭法虽然不说百步穿杨,对付他们这些人也足够了。 更何况顾景舒此时被蒙着双眼,随风等人还未赶上前来,朱之湄又真的是个弱女子,这铺天盖地的箭雨织就一张密密的网,将他们二人罩在其中,躲都躲不开。 医生救死扶伤的神圣感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朱之湄想都没想,就扑在了顾景舒的身上,闭眼等死的时候,她还想着什么时候能把自己那个莫名其妙的空间研究研究,看看遇到了危险情况能不能进去躲一躲。 第一百零一章 民生多艰(下) 箭雨很快就在骂声中停止了,山林中奔出来不少人,打头的是个汉子。 那汉子边跑边骂:“娘的,叫你们收住了收住了!你们是遇到个啥事就搂不住箭!这下好了,杀了王爷王妃,我看咱们也别救我爹和我二弟了,一块儿等死吧!” 他们跑过来时,随风等人也刚好赶到。 两方人马隔着地上的两个人,互相亮出了家伙事比划着。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朱之湄翻身坐起,哼哼唧唧道:“随风!住手!” 她反手拔下肩头的箭矢,低头一瞧,不由得哭笑不得,这白家庄得穷成什么样啊!箭头是木头做的也就算了,怎么也不知道削尖啊,这圆滚滚的一个头,能杀死谁! 不过也好在没削尖,不然她现在肯定被穿成个刺猬了。 虽然只是钝的箭头,可也实实在在插在了她身上,叫她动一动都疼得很。 低头一瞧,小腿肚子上是真的插了一支铁头箭,把她整只小腿都射穿了。 但这射箭之人的箭法可能不咋样,箭羽是偏着中间射过去的,虽然射穿了,但只是伤了一些皮肉,没伤骨头。 朱之湄皱着眉头,一把将箭给拔了出来,凑到眼前一看,吓得一把将箭给扔了。 “我说你们这些人!”她插着腰,中气十足地指着白家庄众人,“你们讲不讲武德!打仗打仗,兵器为先,你们私造兵械也就算了,能不能造得像样一点?你们看看你们用的什么破兵器!木头棍子也不知道削尖了,这好不容易冒出个铁头的来,上头还全是铁锈!这能杀死什么人!” “你很想死吗?” 顾景舒也已经坐了起来,他仍旧蒙着眼,朱之湄看不到他的眼神,却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他的愤怒。 “说话。” 顾景舒声音平平,无形中压抑的愤怒叫朱之湄打了个哆嗦:“我……” “我问你,你很想死吗!” 顾景舒忽然暴怒起来,他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俯身冲着朱之湄的方向吼道:“朱之湄,你是傻子吗!看到有箭射过来,你没长腿,不会跑?” 朱之湄被顾景舒吼住了,也忘了身上的疼,呆愣愣地道:“我想跑来着,可是你跑不了啊,我得救你……” “谁稀罕你救!” 顾景舒一脚踢开脚边乱七八糟的箭羽,怒吼道:“随风,你也傻了吗!还不快滚过来帮本王解开!” 随风踉跄着上前替顾景舒松绑,白家庄的人像是也被吓傻了,拿着手上的锄头镰刀等物,都没有敢过来阻拦的。 顾景舒活动了双手,一把扯下眼睛上的黑布,摔在了地上,俯身将朱之湄抱了起来,手一碰,朱之湄就喊疼:“顾景舒!我错了!你别发脾气,你先听我说!” “老实点!” 顾景舒抱着朱之湄折回去往山上走,吴长史大叫:“王爷,错了!咱们得先下山!” 顾景舒蹙眉:“下山来不及了,他们山洞里什么都有,先叫人烧点热水来,王妃身上中了箭,得立即止血。” 他抱着人走到白家庄众人跟前,对那打头的汉子道:“你是白家大郎吧?刚刚本王什么都听到了,你们家的确有冤情,本王一定会秉公处理。” 第一百零二章 白大郎 白大郎怔住了,这是个老实的男人,老实到感激之余,他甚至不知道如何表达,丢了手中的锄头,跪下来就给顾景舒磕头。 他身边的汉子们也学着他的样子跪下来磕头,在他们身后,从密林深处走出来上百人,男女老少都有,几岁的小孩,上了年岁的老妪,人人手中都拿着武器。 他们人人沉默,学着白大郎,丢了手中的家伙事,纷纷跪了下来。 这场景,即使是素来精明冷情的吴长史也颇为动容。 他走到顾景舒身后,叹了一声:“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朱之湄艰难地挤出了后半句话:“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吴长史,后头的我也能背……” “闭嘴!” 顾景舒一声吼,朱之湄立刻乖乖闭嘴。 唉,真是丢人啊,她其实一点都不害怕顾景舒的,一个臭渣男而已,不高兴了,她就拿小银针扎他穴位,叫他以后不能人道! 可也不知道这次是为啥,顾景舒一生气,朱之湄就很心虚,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一样。 她想挣扎着从顾景舒怀中下来,但是一动身上就疼得很,朱之湄凭着疼痛的感觉,粗略估计,除了被她拔下来的那两支箭以外,身上应该还有不下十支箭。 虽然这些箭的箭头都是钝的,但那也是实打实地戳进了她的肉里面了啊! 她都觉得自己够坚强的了,换了别人,估计早就疼晕过去了。 顾景舒这个渣男,还要吼她,真是不公平。 见她老实了,顾景舒的眉头才舒展了一些,对白大郎道:“你快些带路,本王有话说在前头,虽然答应了替你们讨回公道,但若是本王的王妃出了一点差错,本王也要叫你们付出代价!” 他面色严峻,眸中隐有厉色,叫人不敢直视,白大郎更是二话不说,爬起来就带路。 这回白大郎不骂人了,白家庄众人也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老的少的都跑着上山去收拾山洞烧水去了,还有人张罗着做饭,要接待王爷王妃。 一个黑脸丫头被白大郎推到了顾景舒身边:“宝儿,这几天都是你照顾着王爷的,现下还是你照顾王爷王妃。” 朱之湄忍着疼扭头看了看,这叫宝儿的丫头想来就是方才骂人的那个姑娘,虽然长得黑了一些,但是仔细一瞧,模样还不丑。 白宝儿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被朱之湄这么盯着,倒害羞起来:“王妃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没规矩!”随风忍不住斥责,“我认得你,你就是那日在茶寮扮成老板娘的丑丫头,咦,你嘴上的大痦子怎么不见了?” 白宝儿瞪了随风一眼,啐道:“你说谁没规矩,你才没规矩呢!我刚才亲眼所见,你趴在人家王妃身上半天不起来!” 随风红了脖子:“你胡说!” 又急急忙忙跟顾景舒解释:“王爷,方才是因为他们放箭,属下才……” 顾景舒“嗯”了一声,没有深究,眉头却蹙在了一起:“白姑娘,咱们快些走,我家王妃身娇体弱,怕是受不住。” 第一百零三章 身娇体弱 朱之湄差点被口水呛住,她在顾景舒眼中已经被划分为身娇体弱那一栏了吗? 哼,知道她身娇体弱,先前还那般粗暴对她,生生叫原主香消玉殒了,渣男! 她懒得跟顾景舒说话,小声问白宝儿:“你们家被挖了祖坟,家里两个男人又下了狱,至于全庄子的男女老少都跑到山上来吗?” 白宝儿愤愤地道:“王妃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吗?那徐振书关押了我爹和我二哥,叫我们拿钱去赎人,我大哥不知道往里头送了多少钱,他还不算完,竟然要我们整个庄子的地!” 小姑娘咬着牙,一脸委屈:“我家有两座山头,山上种着的葡萄和甜瓜,是每年都要进献到宫里头去的,那徐振书就是看中了这两片山头,设计挖了我家的祖坟,又坑了我家的钱,还叫人赶了我们庄子上的人,说那两座山头已经被官府给征用了。” 朱之湄蹙起了眉头,这个徐振书也着实可恶。 她揪紧了顾景舒的衣襟,道:“王爷,这种恶人你可千万不要放过,也不知道他从前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顾景舒点点头,一个眼神扫过来,朱之湄就乖乖闭上了嘴。 不就是不让她说话嘛,她不说就是了。 白宝儿却“咯咯咯”笑了起来:“王妃娘娘,你待王爷真好,王爷待你也真好。” 好么? 朱之湄撇撇嘴,小丫头涉世未深,看事只看表面,根本没想到背了人,顾景舒是怎么对待她的! 她勉强牵了牵嘴角,对着白宝儿笑了笑,白宝儿却以为她是疼的,安慰她说山洞很快就到了。 白家庄落脚的山洞不算大,围着山洞搭了一圈草棚子,里头都住满了人,朱之湄趴在顾景舒怀中看过去,竟然还见到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和抱着小孩子喂奶的年轻妇人。 她心中叹息一声,见有个大肚子妇人脚下一滑,眼看要跌倒,吓得在顾景舒怀中挣扎起来:“快!快扶住那个妇人!” 妇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朱之湄又着急起来:“赶紧看看有没有事,这妇人生产最是要紧,你们也不知道扶着她点。” 妇人是做惯了农活的,倒是很皮实,摔一跤又立刻爬了起来。 见她没事,朱之湄松了一口气,这一吸气,却觉得后背疼得很,竟至于疼痛难忍,眼前黑蒙蒙一片,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过来,外头的天都黑了,听着像是下雨了。 朱之湄双唇渴得很,艰难地转了转头,喊出口的竟然是“二娘”。 她一愣,随即又苦笑起来。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在大周的身份,很多事情很多人都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比方这一声“二娘”,就是她已经习以为常的了。 兴许她这辈子是回不去了吧,在大周也好,倘若顾景舒不要总是来招惹她,那她的生活真的是顺风顺水。 朱之湄微微侧了侧身,这才发现自己不在山洞,而是正躺在一间布置还算华丽的屋子里。 她又喊了一声“二娘”,这回帘子一响,有人匆匆奔了过来:“姑娘!” 第一百零四章 红通通 是敏姑。 “敏姑,你怎么来了?” 敏姑眼圈儿红通通的,平常一张喜庆的脸也都笼上了愁绪:“是扶风回来说姑娘受了伤,要叫人来伺候,婢子就带了玳瑁琉璃两个人跟着扶风来了。” 朱之湄点点头:“我二娘知道了吗?” 敏姑道:“王爷王妃在淮州遇伏的事情都传遍盛京了,伯爷和二娘子自然也知道了,只是皇上没有旨意,伯爷也不好丢下朝堂的事情赶过来,姑娘放心,二娘子在盛京一切安好,等着姑娘平平安安地回去呢。” 敏姑这一着急,就把武进伯府的旧称呼带了出来。 朱之湄口渴得很,玳瑁倒了一杯温水,知道朱之湄不喜欢吃茶,就在水里加了点蜂蜜,送到朱之湄嘴边,服侍着朱之湄喝下了一整杯蜜水。 朱之湄这才觉得喉咙舒服了很多,看到玳瑁,就想起了葛姨娘:“玳瑁怎么跟过来了?你来了,谁看着葛姨娘和何姨娘几个人吃饭?” 玳瑁笑道:“王妃放心便是,明德堂有琥珀姐姐坐镇呢,珍珠姐姐和璎珞去看着几个姨娘吃饭,珍珠姐姐凶得很,璎珞嘴巴又厉害,几个姨娘都不敢不听话,葛姨娘倒是不用人看了,自己就主动做起王妃教的健身操,知道王妃受伤了,咱们都有些乱,还是葛姨娘帮忙收拾了王妃的东西。” 朱之湄应了一声,又转头看了看屋子,问道:“咱们这是在哪儿?我是怎么昏过去的?” 敏姑低头拭泪:“王妃安心养伤吧,这是在淮州府尹的府上,陆太医也跟着来了,陆太医说,王妃全身上下中了十一箭,小腿是贯穿伤,得养好一阵子,后背上别的地方不要紧,就只后背中心这一箭,箭头有些尖利,就刺得深了一些。” 原来是后背正中心中了一箭。 这也算是她倒霉了,想起小腿上那一箭,朱之湄心中隐隐有些着急。 那支箭的箭头都生了锈,她得打点破伤风针,不然一旦倒霉不凑巧,得了破伤风,她这个王妃就做不成了。 朱之湄找了个借口,将屋子里的人都支了出去,闭上眼想着破伤风针,这次倒是很快回到了医院,不费力气地找到了针,就地自己打了一针,听着外头似乎有脚步声,朱之湄心里一着急,再睁开眼,人又回到了屋子里。 “人醒了?” 屋外是顾景舒的声音,敏姑答了一句什么,门扉便有响动,紧接着是轻微的脚步声。 朱之湄赶紧闭上眼,感觉到床边立着个人,她连呼吸都不稳了。 “我知道你醒了,别装了,我有话问你。” 朱之湄咬咬牙,轻声道:“我还没醒呢。” 顾景舒笑了:“你没醒,这是谁在跟我说话?” 朱之湄哼了一声:“你先答应不吼我,我就醒过来。” 床边人静默了一瞬,淡淡地道:“好,我答应你,以后都不吼你了。” 朱之湄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嘛,医患关系本来就很紧张了,她好不容易救了顾景舒一命,不求顾景舒感激她,最起码不能吼她吧? 第一百零五章 做人 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呢。 她睁开眼,扭头看看顾景舒的脸色不算太难看,才笑嘻嘻地道:“王爷有什么话要问我?顾景舒你可千万不要谢我,我知道你心中其实对我感激涕零,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下跪,所以你不用跪下来谢我了。” 顾景舒脸色黑了黑:“谁说本王要下跪谢你了?” 朱之湄愣了一下:“那你想要跟我说什么?” 顾景舒静默了一瞬。 他原本是想问朱之湄,为什么在漫天箭雨的那一刻,愿意舍身为他挡箭。 但话到嘴边,顾景舒却问不出口。 “你的钱匣子……” 朱之湄一下子瞪大了双眼:“我的钱匣子怎么了?我之前交给吴长史保管来着,他是不是携款私逃了?哎呀,那里头还有曲园的地契呢!” “别胡说!” 顾景舒没忍住笑,嘴角漾出个笑容,又很快收了回去:“吴长史怎么会看上这点钱?” 朱之湄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什么?这点钱?你知道那里头有多少银子吗?难道说吴长史比你还有钱,所以根本不稀罕这些钱?” 顾景舒的脸更黑了,这个人可真是胡搅蛮缠,想对她好点都不成。 “吴长史重视的不是财,他有别的目的。” 顾景舒这回倒是愿意跟朱之湄好好解释了:“在燕王府,除了你身边的那几个人,你最能信任的人便是吴长史了,以后若是我不在,外事不决问吴长史,内事便找周管事。” 他拍拍手,自有人从外头抱进来一个盒子,朱之湄一眼就认出是自己的钱匣子。 “这个东西仍旧交还给你。” 朱之湄赶紧抱在怀里,动作一大,身上的伤口就牵扯得疼,疼得她直吸气。 顾景舒按下她,斥道:“你这个人,怎么跟猴儿一样,就不能有一刻安安静静的时候?” 朱之湄往被子里缩了缩:“顾景舒,我真的属猴。” 顾景舒眼睛一眯,朱之湄又忙道:“是真的!我是你妻子,你连我属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是这个!”顾景舒一拍钱匣子,怒道,“谁要跟你说属相!本王跟你说,那曲园是父皇御赐给我的,我送给你,是因为你是本王的王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许你把曲园随意送人!” 原来是为了曲园,朱之湄松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王爷放心吧,我肯定好好保管着曲园。” 朱之湄转而问起了白家庄:“王爷处置了那个姓徐的县令了吗?那人着实可恶,不把这人处置了,白家庄众人就太可怜了。” “你放心吧,父皇将此事全权交给我了,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了。” 顾景舒忽然烦躁起来:“希望这里的事快点了结,盛京还有事情呢。” 朱之湄跟着叹道:“是啊,盛京还有事情呢。” “你有什么事情?” 顾景舒忍不住讽刺道:“你整日在家中研究如何折磨几个姨娘,除了这个,还有别的要操心吗?” “谁虐待她们了!”朱之湄哼道,“我这是为她们好,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就别插手这件事情了,给我半年时间,我还你几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第一百零六章 掰手指头 “我不敢要。”顾景舒索性坐在了朱之湄的床前,“你还是想一想如何跟皇后和德妃交代吧,怀王那里我倒是能应付的过去……” 朱之湄叫了起来:“哎呀!我想起来了!顾景舒,我要求你一件事儿。” 顾景舒眼底的笑容淡了淡:“什么?” 朱之湄兀自不觉,掰着手指头道:“顾景舒,你帮我去求求情吧,我不知道郑姨娘原来是夫人,也不知道葛姨娘和何姨娘都是淑人,我以为但凡是妾室就都是姨娘,我叫她们一声姨娘是尊重她们啊。” 事情过后,朱之湄才后悔之前没有好好读过宅斗小说,要是早知道她会穿越,她就把后宅这些事情搞清楚,也不至于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皇后和德妃肯定还在宫中等着她去请安呢,上回德妃就见她不顺眼,说了些夹枪带棒的话,这回知道她给葛姨娘降了等,还不知道有多少闹心的事情等着她。 “顾景舒……” 朱之湄拖长了音调,听起来就好像是在撒娇。 “我闯了祸,你去帮我摆平嘛,你进宫去跟皇后和德妃说,就说你是你要降了她们的等,跟我无关,好不好?” 顾景舒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没说话。 朱之湄急了,闭上眼赌气道:“顾景舒!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才救了你呢,你看看我这满身的伤,可疼了!敏姑说还会留下疤痕呢,我拼了命救你,求你帮我摆平皇后和德妃,你都不肯!” 顾景舒声音奇奇怪怪的:“你舍命救我,就要我去帮你做这个事?” “要不然呢?” 朱之湄偷偷睁开一条眼缝,见顾景舒的眼神还是那么奇怪,就又赶紧闭上了眼。 “本来不是这样的……” 她有些心虚,声音就越说越低:“你知道我一直信奉白纸黑字,证据说话,所以我想捏住你的短处,逼你写下个契书什么的,这样你赖不掉账,就能乖乖地帮我摆平此事了,没想到短处没捏到,还差点送了小命……” 床边人半晌没动静,朱之湄睁眼一瞧,顾景舒这厮正低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怔了怔,登时气道:“好啊,顾景舒,你想赖账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这个人不讲信用!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兔死狗烹!翻脸不认人!早知道我救你之前就让你按手指印!” 朱之湄气鼓鼓地咒骂了半天,顾景舒笑得脸都抽筋了,见她果然生气了,才忍住笑道:“你是真的傻,武进伯一世英名,竟然养了你这么傻的姑娘,太凄惨了。” 他边说边笑,起身整平衣角,见朱之湄脸颊鼓鼓,颇为可爱,竟然鬼使神差地捏了捏。 朱之湄皱眉:“你干嘛!” 顾景舒手就停在了朱之湄的脸颊上,若无其事地道:“王妃脸颊捏起来手感甚好。” 他顺势又捏了一把,才抽回手:“王妃好生歇着,我去处置白家庄事宜了,若有不舒服,一定要与敏姑说,不许自己藏着掖着。” 第一百零七章 一头雾水 顾景舒走了半晌,敏姑都进来了,朱之湄还摸着自己的脸颊,恍恍惚惚地道:“这人是不是有病啊?闲着没事摸人家的脸干嘛?他手上是不是沾了毒粉,想要把我毁容?” 敏姑一头雾水,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就忍不住笑:“这下子可好了,王爷肯亲近王妃了,以后王妃的日子就会越过越好。” 她兴头头地给朱之湄打算以后的日子:“王妃这一次真的是险中求胜,赌对了王爷的心,王爷知道王妃是真心为他,以后也会真心待王妃的。” 琉璃笑道:“敏姑说的对,咱们姑娘哪儿哪儿都好,只要王爷肯亲近,必定会被咱们姑娘迷住的。” 敏姑笑着点了点琉璃:“你这丫头,知道什么迷住不迷住的,快去把箱笼收拾收拾,王妃的衣裳该挂起来的挂起来,咱们得在淮洲府待上一阵子了,一会儿捎信叫琥珀再送些厚衣裳来,淮洲府靠海,比盛京冷呢。” 朱之湄身上的伤好的很快,一半是因为陆琏章的医术确实不赖,另一半是因为朱之湄一到了晚上就自己进了随身的医院治伤,自然要好得比寻常人快。 不到十天,除了小腿上还疼以外,其他伤口都愈合了,只是后背正中到底还是留下了疤痕。 敏姑直报怨,朱之湄安慰她道:“那地方平常又看不见,留疤就留疤呗,敏姑,你该庆幸,幸亏这箭头是钝的,而且插得不深,不然我现在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呸呸呸!王妃净说这样的不吉利话!” 敏姑合起手掌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一张圆圆脸上满是喜气:“王妃好了就好,才刚王爷叫扶风送回来好大一条鱼,厨下正商议着怎么做好吃呢。” 朱之湄脱口而出:“剁成馅儿,包饺子!” 敏姑一愣,笑道:“好,那就吃饺子。” 敏姑是惠州人,家里发大水被人卖到了利州,南边管饺子叫扁食,她从小就会做扁食,因不放心淮州府的厨子,敏姑就叫了玳瑁,亲自下厨做饺子。 朱之湄人住在淮洲府衙,自然免不了要和淮州府尹柳鸣鹤的家眷打交道。 柳鸣鹤乃禹州一边陲小城的人,平昌七年的二甲头名传胪,一路走到淮州府尹这个位置,属实不容易,这其中他岳家出力不少。 柳鸣鹤的岳丈姓胡,并非官身,但架不住有钱,胡老爷很喜欢这个女婿,在柳鸣鹤升迁路上用钱打点了不少关节,因此柳鸣鹤这升迁之路倒也很平顺。 柳鸣鹤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胡老爷就俩女儿,柳鸣鹤娶的是大女儿大胡氏,两人也算是恩爱,只可惜没孩子。 胡老爷的小女儿小胡氏到了年纪却因为貌丑无盐嫁不出去,柳鸣鹤一拍大腿,干脆连小胡氏也给娶进了家门。 只是几年过去了,小胡氏肚子里也没有个动静,这下子柳鸣鹤着急了,只好接连纳了几个妾室。 总算苍天不负,其中一个妾室有了身孕。 此刻,大胡氏小胡氏俩姊妹就领着妾室云姨娘坐在朱之湄的床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朱之湄说着些家常话。 “王妃真是勇猛呢。” 云姨娘捂着嘴巴娇笑道:“妾身听了都害怕,也不知道王妃这胆子是怎么长的。” 第一百零八章 小胡氏 大胡氏蹙蹙眉,扭过头没说话。 小胡氏脾气却不怎么好,闻言哼了一声:“云姨娘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这里没人把你当哑巴。” 云姨娘哼了一声,把还没有显怀的肚子往前挺了一挺:“都是姨娘,只许你在王妃跟前说话,就不许我说话了?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小胡氏白了云姨娘一眼,骂道:“你当这是什么喜事不成?官人现在还因为这事儿吃着官司呢,你倒好,敢拿来在王妃跟前嚼舌头!” 朱之湄“噗嗤”笑了出来。 小胡氏还说云姨娘呢,她自己不也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王妃……” 小胡氏脸红红的,她脸上本来就有一块碗底大小的胎记,平常不哭不笑便显得有些阴森可怖,这一羞赧就更可怕了,看着倒不像是羞涩,反而是要打人的模样。 朱之湄盯着她胎记瞧了半天,便“咦”了一声。 大胡氏见状,闪身挡在了小胡氏跟前:“王妃别见过,我这妹妹脸上不洁净,冲撞了王妃,我这里给王妃赔个不是。” “不用不用,”朱之湄摆摆手,“脸上生了个胎记而已,这有什么好冲撞的。” 大胡氏放下心来:“王妃是个宽和大度的人,好心人因为我妹妹这胎记不喜她呢。” 小胡氏在姐姐身后哼了一声,道:“以貌取人的人最是俗气,我才不耐烦和这种人交往呢。” 大胡氏低声斥道:“又胡说!” 朱之湄微微一笑,这个小胡氏倒很有几分意思。 云姨娘见没人搭理她,见缝插针地插嘴:“不会说话的人就别说,没人把你当成哑巴,大人还被一堆事儿烦的头疼呢,你倒好,竟然还说王妃俗气!” 小胡氏“嗖”的一下站了起来,个子倒是生得很高,这么一比,倒是坐着的云姨娘显得娇小了很多:“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云姨娘不甘示弱,捧着肚子往前挺了挺:“你耳朵聋了?” “好了,都少说两句吧!”大胡氏气得嘴唇都哆嗦了,一手抓着一个的肩膀,“你们都消停一些!王妃还在这儿呢!” 小胡氏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姐姐,我……” 她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蹲身给朱之湄行了礼:“王妃恕罪,妾身方才不是说王妃。” 朱之湄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以貌取人,我又不在乎你相貌,你便说的不是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就是就是,”云姨娘偏要来插嘴,“自己心眼儿小,不能容人,还非要计较别人。” 小胡氏火气又起,瞪着云姨娘开口骂道:“你还来劲了是吧?有本事,咱们出去打一架!” “好了好了,动不动就要打要骂,成何体统!”大胡氏瞪了小胡氏一眼,转过头来又骂云姨娘,“你也少说两句吧。” 云姨娘很是委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大娘子偏心,明明是她先说我的,我气不过才还嘴,总不能因为她是大娘子的亲妹子,大娘子就不管青红皂白护着她吧。” 第一百零九章 一妻二妾 朱之湄快憋不住笑了。 这一妻二妾凑一起太热闹了,也不知道那位柳大人每日是如何忍受得了的。 一个仗着有身孕不将别人看在眼里,一个口无遮拦脾气暴躁,这做大娘子的呢,看着端庄稳重,实则毫无威严,不仅偏心,还全然忘记场合,自己先掺和进两个小妾的斗嘴中了。 朱之湄但凡是个性子硬一点的,当场就能叫人把这一家子都轰出去。 得亏她不在乎这些,她在乎的是小胡氏脸上那块胎记。 如果她没有判断错误的话,这应该是一种海绵状血管瘤啊,这可得抓紧时间治疗,不然以后说不定还能发展出别的症候来。 就算没有别的症候,一个小姑娘家脸上顶着这么大一块红斑也不好看啊。 “胡姨娘,”朱之湄往前探了探身子,“你叫我仔细看看你脸上这块胎记。” 屋子里静了静,云姨娘忍不住笑了:“王妃真是个妙人,上次睢阳的郡主娘娘路过淮洲府,在咱们这儿歇了一天,看到胡姐姐的脸,吓得当场就尖叫起来了,一晚上没敢睡!” 她拍着胸口叹道:“哎呦喂,别说是郡主娘娘了,就是我们这些跟胡姐姐朝夕相处的人,乍一看到胡姐姐,也要好半天才能缓过神来,偶尔晚上还要做噩梦,再没见到像王妃这般胆识过人的了,竟然还紧着要看胡姐姐的胎记呢。” 小胡氏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转,两瓣嫩唇硬生生被她咬得失去了血色,恐怕再咬下去,就要咬破了。 再泼辣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啊。 朱之湄摇摇头,这个云姨娘属实太嚣张。 她没搭理云姨娘,撑着身子又往前探了探:“胡姨娘,你别怕,我就是想看看。” 小胡氏身子一扭,猛然站了起来,挂在眼角的泪珠颤颤巍巍几下,终于坠落。 “妾身虽为下贱,但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迫于无奈,才嫁人为妾,王妃很不必为此羞辱妾身!” 大胡氏急得也站起来拉扯着小胡氏,低声斥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忘了我跟你说什么了,咱们是来求王妃的,好叫王妃在王爷跟前替官人说道说道!” 小胡氏抿了嘴不吭声,逼急了就吼道:“他自己做下的好事,为何要咱们妇孺之辈去求人!姐姐你不要太惯着他了,他花言巧语就把你给骗了,他若是真的对你好,又怎么会纳了这个狐媚子!” 大胡氏一怔,随即眼泪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屋里气氛相当诡异,朱之湄总觉得自己在看戏。 她朝着琉璃眨眨眼,笑道:“琉璃,你去看看那鱼肉馅的饺子做得了没,叫人多包一些,晚上请柳大人一家子吃个便饭吧。” 这么一打岔,大胡氏就缓过神来,歉意地冲着朱之湄行礼:“王妃娘娘恕罪,是妾身管教不周,叫妹妹冲撞了王妃娘娘。” “你们别误会,我不是侮辱胡姨娘。” 朱之湄指了指床前的凳子,示意几个人都坐下来说话:“我会些医术,一看胡姨娘脸上这块胎记,就觉得好像是在哪本医书里看到过,可以去除的,这才想看清楚一些。” 第一百一十章 能治 “王妃此话当真?” 大胡氏这个做姐姐的反倒要比小胡氏还激动一些,她一把拉起妹妹的手,道:“你可还记得爹爹在世的时候,有个老良医便说你脸上这胎记能治,只可惜那老良医身染重疾,过不几日就去了,现如今王妃也说能治,那肯定能治!” 大胡氏说着话,竟然拉着小胡氏跪了下来:“妾身听闻王妃此行还有御医随行,斗胆向王妃讨个人情,求王妃让御医看看妾身妹子这胎记吧!” “快起来快起来!” 朱之湄伸手拽住了大胡氏:“我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跪的,你放心好了,反正我也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妹子脸上这胎记,我肯定会尽力医治,至于柳大人的事情嘛……” 她顿了顿,才为难地道:“你也别来求我,我不过是个内宅妇人,对朝堂上的事情一概不知,我家王爷也从来不跟我说这些事情,柳大人到最后结局到底如何,那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大胡氏几个人难得地保持了沉默,就连云姨娘,也没了方才的嚣张跋扈。 朱之湄也没有办法,她说的是事实,这件事情她帮不上忙。 “你们也都别垂头丧气的了,王爷没有直接将柳大人下狱,而是点了柳大人协理此案,就说明柳大人这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你们现在就愁眉苦脸的,不是自添烦恼吗?” 大胡氏勉强笑了笑:“王妃说的是,是妾身杞人忧天了。” 朱之湄就把话题转到了淮州的风景上了:“我听说,那山阳县海边有一座佛国仙岛,上头还有一座通天的佛塔呢,是不是真的?” “王妃也信这个?”云姨娘捂着嘴娇笑,“什么通天的佛塔,那佛塔一共九层,还是个实心的,外人只能在底下干瞧着,上不去,还不如旁边那座玲珑宝塔,爬上去还能看看风景。” “阿弥陀佛!”大胡氏赶紧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转过头来又斥责云姨娘,“此等冒犯佛祖的话怎可随意乱说!你还大着肚子呢,小心佛祖怪罪!” 云姨娘不以为然:“什么佛祖菩萨的,那庙里的佛像还不都是泥塑木雕的,我阿娘吃香拜佛一辈子,我也没见到佛祖显灵呢。” 小胡氏难得地赞同了云姨娘一回:“我倒觉得云姨娘说的对,若论风景,那伽陀岛也算是一绝,可若是说佛祖有多灵,我看不见得。” 大胡氏急得又要跟朱之湄解释,朱之湄摆摆手:“柳夫人不必多言,我这个人不太信佛,不过我喜欢四处走走看看,等这件案子结了,我倒是很想去拿伽陀岛吃吃海鲜,听说岛上海鲜别有一番风味。” 这句话不知道是被屋子里哪个小丫头给传出去了,第二日晚间,朱之湄桌子上就多了一道海鱼,一问,竟然是伽陀岛运过来的。 朱之湄举着牙箸对着这道海鱼愣怔了半天。 “真是从伽陀岛运过来的?” 敏姑笑眯眯地道:“可不是么?昨儿个王爷听说王妃想吃伽陀岛的海鲜,立马就叫人去伽陀岛买来,送过来的时候,那一筐子海鱼还都是活的呢!” 朱之湄瞠目结舌。 第一百一十一章 山阳县 淮洲府到山阳县少说也得大半天功夫,再乘船去伽陀岛,这一来一回最快也得费上一天功夫。 真是难为顾景舒了,这大概就是舍命救下顾景舒的好处吧。 朱之湄所求不多,只要能够和顾景舒维持表面上的和谐就行,像如今这般,就很好了。 既然顾景舒率先抛出了橄榄枝,那她也不能就这么白吃白喝。 朱之湄心满意足地吃了鱼,叫敏姑几个人把剩下的菜分了,就问起顾景舒。 “王爷这几日去了哪儿?怎么一次都没来过?” 敏姑笑道:“王爷忙着呢,说是山阳县令因为这个祥瑞一案牵扯出了更大的案子,现如今正在审着呢,啧啧,那县令夫人姑娘都被下了狱了。” “他自己犯事,跟他家眷有什么关系?” 敏姑摇头:“婢子听说,这个徐县令的家眷仗着他的势横行乡里,甚至还打杀了人呢。” 朱之湄啧啧舌,那这是该下狱。 “这些事不是都有下头的人协理吗?王爷就是动动嘴皮子,在那杵着干嘛呢?” “王爷忙着呢,”敏姑笑道,“这哪是王爷动动嘴皮子就能做的事情,皇上把这事全权交给了王爷,王爷又得审案又得体察民情,还得监察百官,忙得脚不沾地的,听随风说,王爷这几日都没能睡个囫囵觉。” 这么忙啊…… 朱之湄舔了舔双唇,舌头上的鲜味还犹在唇齿间:“既然如此,那我就亲自做一顿药膳,给王爷做夜宵吃。” 敏姑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就对了!王爷送海鱼,王妃就赠药膳,夫妻两个就应该你照看着我,我帮扶着你,王爷王妃有情有义,这你来我往地相处多了,情谊自然就更胜从前,还愁以后过不好日子吗?” 朱之湄有些心虚,她才不想跟顾景舒搞好关系呢,不过是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彼此照顾着彼此的面子,外人看着也不会说三道四。 她的小腿走起路来还疼得很,需得人扶着才能勉强行走。 敏姑要叫步辇,朱之湄拦住了她:“这府上哪能有这东西?有个春凳就不错了,你们也别折腾我了,我自己多走一走,这腿能好得快些。” 敏姑很是担忧,拦着朱之湄不让她走:“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王妃又是伤在腿上,一个不注意,将来就会落下残疾。” “没那么金贵,”朱之湄很不在意,“我都好了,走一走也散散心。” 她被琉璃和玳瑁一左一右地扶着,迎面撞上了来问诊的陆琏章。 “给王妃请安。” 陆琏章深施一礼,起身时鼻子抽了抽:“王妃吃鱼了?” “你能闻出来?” 朱之湄赶紧往手心呵了两口气,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没有味儿啊。 她刚刚吃完了鱼,特地用香茶漱了口,还吃了一片瓜,喊了一片香片,换了衣裳,才出的门。 陆琏章连这个都能闻出来,莫非长了一个狗鼻子? 陆琏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臣没闻出来,但是臣听人说了,王爷今儿个给王妃买了一筐子伽陀岛的海鱼!” 第一百一十二章 眼放绿光 他兴奋得两眼直放绿光,喉结一上一下的,嘴唇都在不安分地抖动。 朱之湄深表怀疑,要是现在那一筐子海鱼摆在陆琏章跟前,陆琏章会不会扑上去生吃了它们。 听闻陆琏章少年成名,自分家之后却穷得叮当响,家中除了一件破房子和一个老仆,便再无他人,估计他的俸禄诊金都被他拿来买吃的了。 朱之湄很同情陆琏章,根本没开口问,就道:“我晚上吃的不多,不知道王爷在前头待不待客,有没有吃这海鱼,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厨房吧,我正好要给王爷做夜宵吃。” 陆琏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王妃还会做夜宵呢?王妃真是个贤惠人!” 他伸出大拇指,把朱之湄夸了又夸,简直是天上有,地下无。 “不知道王妃今晚想做什么夜宵?” 朱之湄瞟了他一眼:“我想做个八珍炖鸽子汤,王爷这几日为了查案睡不好,做个八珍鸽子汤,他吃了也能睡得好一些。” 陆琏章问道:“何为八珍鸽子汤?” 朱之湄就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所谓八珍,便是用当归、川芎、白术、白芍、熟地、茯苓、人参、甘草这八位药材煮了,再加上鸽子炖成汤,这方子里头的当归、川芎、熟地、白芍质润擅补血,茯苓、人参、甘草、白术甘温长补气,这八珍炖在一起,便可补血益气,再加上鸽子,更是大补之物。” “这味八珍鸽子汤好啊!”陆琏章拍手,“臣这里恰好有那八味药材,只缺一味鸽子,王妃出鸽子和手艺,臣就出这些药材……” 他还没说完,玳瑁就冷冷地斜了他一眼:“陆大人打的好主意,还想使唤我们王妃,给陆大人煮汤喝!陆大人说的那些药材,当我们王府出不起么?” 陆琏章颇为不好意思地讪笑:“这位小大姐莫生气,我就是想……想尝尝这八珍鸽子汤是什么味儿……” 这下子就连冷清的玳瑁也忍不住笑。 “陆大人可别逗婢子了,我家王妃都把方子告诉大人了,大人自去找人炖了吃去,想要吃我家王妃做的汤,那是万万不能够。” 陆琏章顿时一脸落寞失望之色。 朱之湄不忍心,笑道:“算了算了,就是一碗汤的事儿,一会儿我煮好了给你盛一碗。” 到厨下一瞧,当中一个大缸子里头养了满满一缸子的海鱼,连这缸子里头的水都是新鲜运过来的海水。 这些海鱼还都挺精神,各色种类都有,在缸子里活蹦乱跳地折腾着,厨娘们不得不在缸子上头盖上一层渔网,才叫它们蹦不出来。 另有一些银带鱼和海虾在一旁的筐子里装着,都用冰块镇着,这样也能保鲜。 朱之湄溜达了一圈看了,问那厨娘:“王爷那边可曾用了晚膳?” 厨娘道:“是叫了一桌子席面上去,但听说那边来了几个要紧的证人,王爷和几位大人都没来得及吃呢。” 朱之湄“嗯”了一声,指着那一筐子的银带鱼道:“捡几条肥大的银带鱼,收拾好了,裹上面粉,打上个鸡蛋,撒点盐,腌一腌,半个时辰之后下锅炸。” 第一百一十三章 猪肝鲜虾面 又叫厨娘收拾了海虾、猪肝等物,朱之湄自己挽了袖子,亲自擀了细细的面条,预备一会做个猪肝鲜虾面。 面条擀好了,这边鸽子也收拾出来了,朱之湄把汤炖上,又开始炸银带鱼,银带鱼炸好,顺手做了几个小菜,等把面条下到锅里煮熟了捞上来,猪肝鲜虾的浇头也做好了。 这边才有人端上去,八珍鸽子汤将将炖好。 朱之湄忙得满头大汗,深感古代做饭不容易,就这几道菜,要是在她自己家的厨房,做起来那还不得心应手,但是在这里这个火候不好掌握。 亏得她不需要烧火不需要切菜洗菜,不然她得做到天亮去。 顾景舒在府衙前院审案,几个大人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勾人肺腑的鲜香味。 专门从盛京赶来的廷尉梅大人顿时咽了口口水:“柳大人,你这府上的厨娘换人了?今儿个这夜宵,闻着味儿似乎不错啊。” 柳鸣鹤站起来回话:“大人谬赞。” 梅大人挥挥手叫他坐下,转头请示顾景舒:“王爷,要不,咱们先停一停,等吃会儿东西再接着审?” 顾景舒应了一声,扔下手中的卷宗,拍了拍桌子。 立即有人出去吩咐,紧接着侍女们就将宵夜一一呈了上来。 一看到那炸得金黄酥脆的银带鱼,顾景舒就蹙了眉头,扭头问随风:“不是叫你吩咐府衙厨娘,这伽陀岛来的海鲜一律养着,留给王妃吃用么?怎个今儿个用这些做了宵夜来?都做了,王妃吃用什么?” 梅大人才伸出去的牙箸又收了回来,敢情儿这是给人家媳妇留着的。 他抚着胡子呵呵笑:“兴许是厨下搞错了,这可能是王妃的宵夜,没事没事,老夫有东西吃就成,啧,这还有面条呢。” 端起面条一看,上头握着几个大海虾。 顾景舒的脸色更青了。 随风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一会儿功夫又进来,低声道:“王爷,这一桌子宵夜都是王妃亲手做的。” 顾景舒一愣,是她做的? 梅大人便打起了哈哈:“原来是燕王妃亲自下厨做的啊!王爷呀,快来吃,这炸银带鱼凉了可就不好吃了,王爷可千万不要辜负王妃的一片心意啊!” 顾景舒瞟了梅大人一眼,老头子边说边吃,一点斯文礼仪都不顾及了。 他要是再不动牙箸,眼前这一盘子炸银带鱼都得被这老头子吃光。 顾景舒黑着脸,举起牙箸,才要夹一块银带鱼,一边便有一双牙箸伸了过来,抬头一看,竟然是陆琏章。 “你来做什么?” 陆琏章把银带鱼往嘴里一塞,牙箸对着面前桌子指指点点,嗡嗡地道:“来吃宵夜。” 吃宵夜? 顾景舒狐疑地打量了陆琏章一眼,这家伙头不抬,眼不睁,一双牙箸舞得飞快,那盘子满满当当的炸银带鱼,一眨眼功夫,就下去了一半。 柳鸣鹤是个老实人,见顾景舒光举着牙箸不动弹,客气地让了让:“王爷快吃呀,别客气。” 顾景舒一头黑线,一双牙箸飞快夹起一块银带鱼,往嘴里一送,鲜香顿时溢满唇齿。 第一百一十四章 银带鱼 这炸的银带鱼外表金黄,里头却肉质鲜嫩,咬一口,鱼香混合着面香一起往嘴里送,不用配菜,光是这炸银带鱼就酒就能叫人喝一壶。 端上来的鲜虾猪肝面更是只能用一个鲜字来形容。 面条筋道,汤汁鲜甜,新鲜的海虾肉质嫩味道美,带着一股甜味,猪肝去了腥,只剩下醇厚。 再尝一口八珍鸽子汤,全身上下都暖和和的。 梅大人呷一口老酒,吃一口银带鱼,一张老脸满面红光:“啧啧啧,通体舒泰!王爷,你这王妃娶得不赖,先前你那是金屋藏娇,才拘着王妃不叫她出来吧?” 顾景舒讪讪地笑了笑,一双眼却瞪着陆琏章。 这么能吃!做什么御医,做御厨去吧! 一顿饭下来,几个人倒都不想审案了,留着明日再审,说了会话,就各自散了。 顾景舒也不歇在前头了,大踏步往后头来。 早就有人来通报了消息,敏姑喜得跟什么似的,又是给朱之湄梳头发,又是叫人伺候朱之湄换衣裳。 朱之湄累极了,捶着自己的腰撒娇:“敏姑,你就饶了我吧,我这才上身的衣裳,今儿都换了两套了,做什么还要换?” 敏姑一边往朱之湄的发髻上插金簪,一边唠唠叨叨:“王妃才刚下了厨,身上一股子烟火气,要婢子说,很该一回来就沐浴更衣的,只是谁能想到王爷会这个时候来?” 朱之湄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没有啊,我可没闻到什么烟火气,再说了,就算有烟火气又怎么样呢?顾景舒又不是别人,他闻到也不会如何。” 顾景舒静静地立在窗下,牵起嘴角笑了笑。 原来他不是别人啊。 冷不丁窗户被打开,朱之湄探出一张宜喜宜嗔的脸来:“我隔着窗户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外头,果然是你,外头挺冷的,你不进来,立在这儿干嘛?” 顾景舒收起笑容,想要板着脸,却发现自己对着这张脸怎么也严肃不起来了。 他只好低头咳嗽了一声:“今晚的宵夜是你做的?” 朱之湄得意地应道:“怎么样,好吃吧?” “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要做宵夜?” “做宵夜给你吃,还有什么为什么吗?”朱之湄很是疑惑,“你对我好,叫人去伽陀岛买鱼给我吃,那我肯定也要对你好啊,你有没有多喝一碗八珍鸽子汤?我特地嘱咐了玳瑁,让她给你多盛一碗。” “这八珍鸽子汤可是大补之物,我特地为你做的,你喝了之后晚上就能睡个好觉了,你要是还想喝的话,叫人跟我说一声,我再给你做,这回可得悄悄地做,别叫陆琏章那家伙知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饿死鬼投胎,见到吃的两眼都发绿光……” 朱之湄兀自絮絮叨叨,顾景舒静静地听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喝了八珍鸽子汤的缘故还是喝了酒的缘故,周身上下暖洋洋的,甚至鼻尖还出了点汗。 他随手抹了一把汗,被朱之湄瞟见,扔给他一方帕子:“用手帕擦,不然你手上的汗难道要擦到衣服上吗?这么好的衣服,弄脏了就可惜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件衣裳 顾景舒笑了。 他一个当朝王爷,还在乎一件衣裳吗? 朱之湄就像是普通娘家的小娘子一样,处处在乎吃穿,处处精打细算,不仅对待姨娘,对她自己也是如此,近乎抠门了。 真是掉进钱眼里去了。 不过真是奇怪,他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顾景舒摇摇头,用帕子擦了汗:“你若是喜欢伽陀岛的海鱼,我明儿个还叫人去买。” “可别叫人去了,一来一回,浪费人力财力,你还是抓紧时间把案子审完了吧,我倒是想去山阳县看看,如果能去伽陀岛看看就好了。” “这有何难?” 顾景舒道:“这边的案子最迟两天就结了,到时候我带你去伽陀岛看日出,听闻岛上日出乃一绝,可惜小山不在这里,否则她肯定要嚷嚷着去看看了。” 朱之湄想起北山公主,也跟着笑:“那我可一定要去了,我想去捡了海螺,回来送给小山,小山一定喜欢。” 两个人隔着窗户说着些家长里短,不像之前那般剑拔弩张,一时倒有些恩爱夫妻的模样。 琉璃要去请顾景舒进来,被敏姑拉住了:“叫王爷王妃说会话。” 琉璃不解:“把王爷请进来说话不是更好?还能顺便把王爷也一道留下来了。” 敏姑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傻丫头,你不懂,这个叫做御夫之道,你就这么把王爷请进来了,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反而叫他俩自己说,王爷的心就会慢慢地移到咱们王妃身上,这情之一字,哪里抵得住耳鬓厮磨啊!” 琉璃仍旧一头雾水,却贴心地随着敏姑退了下去,回头望过去,王妃趴在窗台上兀自叽叽喳喳,王爷却一脸笑意,脸上一丝不耐烦都没有。 第二日清早,顾景舒是被朱之湄给吵醒的。 外头天色还没大亮,他半支起身子,隔着屏风问道:“这么早,你起来做什么?怎么也不叫丫头?” 朱之湄扶着床沿翘着腿做操,右边的小腿不能大动,她就做些简单的动作,这么一小会儿,额头上已经出汗了。 “我一直都这么个时候起,起来做个锻炼什么的,丫头们都知道,只是今天你睡在这里,她们不好意思进来。” 屏风是八幅双面绣的,顾景舒这一面绣着几只猫扑蝴蝶玩绣球,影影绰绰的能看到那边朱之湄单薄的身影一起一落。 “你小心腿。” 顾景舒也习惯于早起,他自己下床穿衣,立在屏风前,不放心地又嘱咐道:“什么锻炼不锻炼的?妇人家以贞静为主,你的腿才受了伤,还是要静养。” “我的腿早就好了呀,只是还有点疼而已。” 朱之湄甩甩头,继续做着深蹲提膝:“要不是因为有腿伤,我清早起来就要去晨跑的,王爷不用管我,我有分寸的。” 这人啊,话就是不能说得太满,朱之湄才起身,就觉得右腿一疼,“啊呀”一声,软倒在地。 顾景舒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绕过屏风将朱之湄一把抱起:“叫你再疯再野!你就不能安静片刻!” 第一百一十六章 粽子一样 等将朱之湄放在床上,顾景舒才发现朱之湄只穿着里头的小衣,雪白的膀子都露在了外头。 他心神一荡,立刻将被子拉起来,把朱之湄包裹得跟粽子一样,严严实实的:“这么冷的天,你竟然只穿着小衣就蹦跶,你是不是嫌自己病得不够重!” 朱之湄往被子里一缩,露出了一对眼睛:“顾景舒,你昨天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又发脾气了?你发脾气的时候样子特别狰狞,可吓人了。” 吓人么? 顾景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吓人?我看不见得,你就从来没有被本王吓到过,你大概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害怕,一个劲儿地往前冲,若非命大,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我也有害怕的时候啊,”朱之湄小声嘟囔道,“只是你看不见罢了。” “你说什么?” 朱之湄忙摆手:“我什么都没说,你快去前头办案吧,别忘记你答应我的,等结了案就带我去伽陀岛玩。” 外头的敏姑听着里头又吵起来了,赶紧推门而入,服侍朱之湄洗漱,又叫丫鬟们上早膳。 早膳很简单,两样粥,两碟包子,两个水煮鸡蛋,几碟子小菜。 顾景舒瞧了一眼就直蹙眉。 “你怎么不吃?” 朱之湄咬了一口肉包子,指点着那碟子脆腌黄瓜,道:“这个佐粥可好吃了,也不咸,吃着清爽脆口,你再吃个鸡蛋,补充蛋白质……” 敏姑朝着朱之湄直眨眼睛,朱之湄后知后觉:“哦,顾景舒,你是不是嫌弃这早膳不够丰盛?” 她笑着给顾景舒夹了个肉包子:“有一句话你以前可能没听说过,正常情况下,如果人都不愁吃喝的话,那么人只有可能被撑死,而不会被饿死,换句话说,人这一辈子吃的食物都是有定数的,谁吃够本了,那谁就先走。” 别人尚可,屋子里一个小胖丫先吓得叫了起来:“王妃,这话是真的吗?那婢子每顿饭都吃两个大馒头,是不是要比旁的姐姐早死?” 敏姑拉下了脸斥责道:“哪儿来的丫头,这么不懂规矩!主子跟前胡说什么!” 那小胖丫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王爷王妃恕罪,婢子不是故意的!” “好了,起来吧。” 朱之湄笑着叫玳瑁给了那小胖丫一个肉包子,问了小胖丫多大了。 “才十一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也没事,但也不能吃太多,否则越来越胖,对身体也不好。” “哪来这么多歪理!”顾景舒端起了粥碗,“吃的太素了,外人看着也不像话,你要节俭也不是这么个节俭法,叫人看了笑话。”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朱之湄咽下了包子,“你看我这顿早膳,有荤有素,营养搭配合理,好吃又能吃饱,这就行了,这吃早膳的就你我二人,咱俩吃这些够了,你非要摆上个十几样乃至几十样,除了铺张浪费,有什么意思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碗粥 顾景舒已经吃完了一碗粥,顺带拿起了朱之湄先前夹的包子,咬了一口,又蹙了眉头:“没有你昨晚做的宵夜好吃。” “原来你喜欢吃我做的东西呀!” 朱之湄十分得意,她除了医术高明之外,厨艺也是一绝,做单身狗这么多年,她的爱好之一就是研究美食,可惜这里没有烤箱,食材也不够丰富,不然她会做的美食多到叫顾景舒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都能吃到不一样的。 光是汤,她就会上百种。 “这个没问题,我最拿手了,”朱之湄眼睛都亮起来了,“晚上我还做宵夜,你想吃什么?” 顾景舒想了想,才道:“就做点面条吃吧,你昨晚做的那个面条很好吃,别的就不要做了,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我还跟昨晚一样,做个面条,再做几样小菜,炖个汤,你们晚上几个人吃饭……” 夫妻两个对坐,一个絮絮叨叨,一个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插句嘴,两个人有商有量,看得敏姑直念阿弥陀佛。 “王妃这就对了!” 送走顾景舒,敏姑乐得就拍起了巴掌:“王妃对王爷好点,王爷就承王妃的情,以后说话行事,就多少给王妃几分情面。” “谁要他给我情面了?”朱之湄翻了个白眼,“我是觉得吧,既然我们俩以后要一辈子在一起,分是没法子分开了,那就对我自己好点,不给自己找气生,这不是挺好的嘛。” 敏姑敷衍着应和了几句,转头说起了白家庄的事儿:“昨儿个白家庄的人就来了,说是要见见王妃,因为天色太晚了,婢子就给推到了今天,刚才门子上来报,白家庄的宝儿姑娘已经来了。” 朱之湄忙道:“快请进来!” 她倒是挺喜欢那个爱憎分明的白宝儿的,一会儿就听着外头脚步纷乱,帘子一掀,进来的人不止有白宝儿,还有小胡氏。 两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怎么好看,偶尔对视一眼,立刻就把头扭到了一边。 朱之湄刚要出声招呼,就看到琉璃冲她眨眼睛。 “给王妃请安。” 两个人一前一后给朱之湄行礼问安,说完就分站两边,大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小姑娘家家的心思都很难猜,朱之湄索性不问,推了桌子上的果盘子叫两个人吃点心。 “我不太喜欢吃点心,不过这府上的厨娘做的点心还不错,不算甜腻,你们尝尝看。” “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这点心当然好吃了。”白宝儿哼了一声。 “你是谁搜刮民脂民膏了!”小胡氏叫起来,“柳鸣鹤从出仕开始,可一文钱的贿赂都没有收过!他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家出的钱,旁的小钱,他可看不上!” 白宝儿讥讽道:“原来府尹大人是个吃软饭的,怪不得耳根子这么软,别人说几句好听的,他就拿着鸡毛当令箭,要挖我家的祖坟!” 小胡氏拍桌而起:“谁挖你家的祖坟了!挖你家祖坟的是徐振书,跟柳鸣鹤有什么关系!你有气就去府衙前头击鼓鸣冤,燕王可在这儿呢,你尽管叫燕王去治柳鸣鹤的罪,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两个炮仗 这是两个炮仗撞到一起去了。 朱之湄也开始头疼了:“你们俩别吵了,有什么好吵的?” 小胡氏指着白宝儿怒道:“王妃,她骂我是丑八怪!” 白宝儿丝毫不让地回道:“那你还骂我是黑丫头呢!” 两个人顾着腮帮子,互相怒视着,就像两头发了怒的小牛犊。 朱之湄拿这两个人没法子,一手一个按了下去:“都给本王妃坐下!瞧瞧你们俩像什么样子!不就是脸上长了个胎记吗?上回都说了我能治,还有你,不就是生得黑了点吗?我也能叫你变白!” 朱之湄一面说一面想笑,要是现在有个手机,她真的很想把自己现在的样子录下来,肯定很像带货的主播在卖力地推销美白美容产品。 小姑娘家没有哪个不在乎自己容颜的,朱之湄一说,两个人果真不吵了,还都两眼亮晶晶地望着朱之湄。 “别急,别急,一个个来。” 朱之湄先指着小胡氏道:“我还得在府衙住几日,从明日起,你天天来,我给你治这脸上的胎记。” 又指着白宝儿道:“过几日我得和王爷去一趟山阳县,会过去找你,我先琢磨几个方子,等到了山阳县就给你,这美白不是一件容易事,你先用着我的方子,三个月不见效叫人捎信给我。” 白宝儿托着腮,好奇地望着朱之湄:“王妃娘娘说话算数吗?我真的能变白吗?” “能啊,当然能,你要对我的医术有信心。” 白宝儿眨眨眼睛:“原来王妃还会医术啊。” “会的!”说话的是小胡氏,“我叫人去打听了,盛京兰江桥塌,伤了很多人,都是王妃一个人救活的,盛京老百姓都说王妃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下凡了呢!” 话茬子一打开,两个小姑娘就没有了方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架势,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起话来。 本来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两个人脾气又相投,在朱之湄这儿坐了一会儿,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了。 别看小胡氏嫁给了柳鸣鹤,实际上和白宝儿差不多年纪,又没有跟柳鸣鹤圆房,本质上仍旧是个小姑娘,只不过略通些人事。 她就摆出了过来人的样子,指点着白宝儿:“你这是在山上跑多了,晒得,姑娘家的皮肉细嫩,经不起风吹日晒,以后还是多在家里待着,出去就打伞戴帷帽,不然把面皮晒坏了,以后不好找婆家。” 白宝儿张嘴就要讽刺,看了看小胡氏脸上的胎记,嘴唇张了张,终究什么都没说。 小胡氏却毫不在乎:“没关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就是个例子,因为貌丑无盐没人要,我爹临终前放心不下,才把我托付给柳鸣鹤的,我要是但凡生得像样点,我才不给人做妾身呢,哪怕立个女户自梳一辈子,都比跟着柳鸣鹤强。” 有骨气! 朱之湄竖起了大拇指:“我倒佩服你这份胸襟,你放心,等给你治好了脸上的胎记,你若是还不想跟着柳大人,我就替你跟柳大人和柳夫人说,放你归家,以后随你怎么过都成。” 第一百一十九章 红色胎记 小胡氏兴奋起来,脸上的红色胎记好像更红了:“那妾身就多谢王妃娘娘了。” 朱之湄留着小胡氏和白宝儿吃了饭,到晚上果真又做了一顿宵夜。 这回陆琏章没赶上,堵在小厨房门口心痛得捶胸顿足,朱之湄听说,捂着肚子在床上笑了半天。 第二日她就等着小胡氏来,先叫人煮了安神汤,让小胡氏足足地喝了一碗,等小胡氏睡着了,才默念着进了空荡荡的医院。 小胡氏脸上的海绵状血管瘤胎记已经很大了,已经不适合进行手术切除了,不然会留下疤痕,而且以后还有很大可能复发,只能选择激素治疗或者注射硬化剂。 朱之湄决定采取中西医结合的方式,一面注射硬化剂,一面用中医针灸。 恰巧她来淮洲府之前看过一本医书,里面有几个方子讲过这种胎记,被她给默默地记了下来,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小胡氏第二日就兴高采烈地跑进了朱之湄的院子,侧着脸叫朱之湄看自己脸上的胎记:“王妃您瞧瞧,妾身脸上的胎记好像变软了许多!” 朱之湄凑近了仔细观察,“嗯”了一声:“看来起作用了,今儿个再接着治疗,等后日我和王爷离开淮洲府的时候,你脸上这胎记说不得就要开始剥落了。” 小胡氏怔怔的:“王妃娘娘这么快就要离开淮洲府衙了?那柳鸣鹤他……” 说不担心,到底还是自己的姐夫,小姑娘眼底还是挂满了担忧。 “你放心吧,柳大人没事。” 朱之湄冲着小胡氏眨了眨眼睛:“我听王爷说的,你可别出去乱说,柳大人的确因为此事受了牵连,被上头申斥了,但是皇上念在他多年体恤百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免去了他的牢狱之灾。” 柳鸣鹤免去了牢狱之灾,但到底这件事情他也有错,顾景舒这边一报上去,皇上就下了旨意,把柳鸣鹤贬到了山阳县做县令。 柳鸣鹤蝇营狗苟了大半辈子,本来寻思着借着祥瑞一事,年底进京述职,明年也能再升一升,说不好就进了三公九卿了,没想到,这一下子直接被贬到了底。 不过和判了斩监候的徐振书一比,柳鸣鹤又是个幸运的。 上头的旨意一下来,柳鸣鹤反倒松了一口气,前一阵子迟迟不知道上面的意思,压得他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这回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柳鸣鹤三下五除二,将这里的事情一交接,就收拾东西准备去山阳县上任了。 来接任柳鸣鹤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司农张伯元的亲家,原任着兴州府尹的江子恺。 算起来,这江子恺跟顾景舒可是拐着弯的亲戚,抛开燕王这一层身份,顾景舒对江子恺可得执晚辈礼。 江子恺却不敢托大,见着顾景舒还是恭恭敬敬行了礼。 他是从兴州上京述职的路上接到旨意的,没进盛京,直接就来了淮州。 因此瞧着倒有些憔悴,一开口,一股兴州话扑面而来。 “臣这一身风尘仆仆,冲撞了燕王仪驾,王爷可莫要见怪。” 第一百二十章 江子恺 顾景舒还了个半礼:“江大人客气了,大人孤身前来,不知家眷如何安排?” 江子恺笑道:“原是要进京述职的,路上接到了旨意,怕耽搁差事,臣便轻车简从,先来了淮洲府,内人还在后头呢,估摸着要过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来。” 顾景舒有些失望:“珍大姐姐在闺阁之时,倒是曾教过小王几句诗文,如今珍大姐姐嫁人,小王也娶了妻,倒是经年不见了。” 顾景舒口中的“珍大姐姐”便是大司农张伯元的长女张宝珍,嫁给了江子恺的嫡长子,才调去禹州任盐市令,是个肥缺。 张宝珍因怀着身孕,没跟着一道去,这回随着公婆一起来了。 顾景舒本想叫张宝珍见见朱之湄,错过这一回,又不知何时才能见了。 江子恺笑着安慰顾景舒:“淮州离盛京如今近,王爷何愁日后见不到?等臣的儿媳这胎安稳了,臣就叫幼子护送他嫂嫂进京去。” 顾景舒拱了拱手,玳瑁便领着人送来了一桌子酒菜。 “给亲家老爷请安,”玳瑁嘴皮子利索,声音也清脆,一说话就笑吟吟的,“我家王妃听说亲家老爷来了,亲自下厨整治了一桌酒菜,给亲家老爷接风,我家王妃还给亲家老爷问好。” 能得燕王和燕王妃如此礼遇,江子恺激动得胡子直抖,一顿饭下来,菜没动多少,酒倒是吃了好几壶,醉得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顾景舒嘱咐小厮好好伺候,从屋中退出来,眼见着陆琏章在外头徘徊,登时脸就黑了。 “陆琏章,你好歹是大周朝的御医,能不能有些骨气!这些日子你腆着脸跟柳大人、梅大人一块儿蹭饭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蹭饭还蹭到江大人这里来了?你们陆家也是个大族,若是叫陆家族老们知道了,非得把你除名了不可!” 陆琏章缩着肩膀,老老实实听训,等顾景舒训斥完了,才可怜兮兮地道:“王爷这回真的错怪下官了,是王妃听说江大人和王爷饮酒过多,骄叫下官在这里等着……” 顾景舒不耐烦地挥挥手,抬脚就走,本来是想去找吴长史,看看天色已晚,竟然鬼使神差地转到了后院,来找朱之湄了。 朱之湄早已经洗漱了,正在灯下翻医书,等丫头们得到消息进来报,顾景舒已经踏进了院子,敏姑再想给朱之湄重新梳妆已经来不及了。 朱之湄倒是不在乎,她又不是顾景舒心口上的白月光,美丑又如何?反正顾景舒也不在意。 顾景舒踏进屋中,一眼就看到朱之湄披着个袄子,素面朝天,一头缎子般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只用一根玉簪绾着,正手执一卷书在灯下翻看。 顾景舒蹙蹙眉,端了桌子上的灯放到了朱之湄跟前的高几上:“夜里看书,伤眼睛。” 朱之湄合上了书本:“你来了?” 她随手把书丢在一旁,笑吟吟地紧了紧身上的小袄子:“我最近在给柳夫人的妹子治胎记呢,还给白宝儿写了几个美白的方子,又动手做了个美白膏,等咱们去山阳县,就捎给她。” 第一百二十一章 医馆 她眉眼弯弯,笑起来一双眼睛就好像天上的月亮:“我不是跟你说过,想开个胭脂水粉店或者医馆吗?不管是哪一个,你好歹得同意一个,我要是把胡姨娘的胎记治好了,或者叫白宝儿变白了,你便同意吧,成吗?” 大周对女子的要求还是很严格的,妇人不能私开店铺,除非立了女户,或者挂靠在娘家父兄、自己的夫君头上。 像朱之湄这种已经嫁了人的,得由自己的夫君去衙门立字据,帮她找铺子开店铺,虽然店铺挂在夫君的名下,但只要夫君写明这店铺是枕边人所有,那这店铺就还是这妇人的。 朱之湄是王妃,身份上不一样,这种规矩更得遵守。 她早就摸清楚了,这几日尽量不惹着顾景舒,也是为了这个的缘故。 顾景舒没点头,也没拒绝,转而说起了江子恺。 “你今日做的很好,看得出来,江大人很高兴。” 他自嘲地笑了笑:“真是天意弄人,我本想不掺和朝堂的糟烂事,父皇却非要将我往这摊子事里头扯,恐怕今日过后,江子恺也要会错意了。” 别看江子恺在兴州和淮州都是府尹,但这府尹和府尹之间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淮州离盛京近,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比兴州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偏远地界好多了,怀王和秦王两人为了争这个地方,在朝堂上都快争破了头。 皇上却装看不见,对怀王秦王推上来的人一概视而不见,反倒点了和顾景舒沾亲带故的江子恺。 朱之湄这一番接风洗尘,怕是要让江子恺误会了。 顾景舒倒没有怪朱之湄的意思,朱之湄就算不安排,他也吩咐了吴长史去操持。 对江子恺,因为有张宝珍这一层缘故,顾景舒倒是真的不好疏远。 这一来二去,就把他给拖下水了。 “你等着看吧,等回了京城之后,四哥五哥要因为这事跟我发难了。” 朱之湄托着腮,有些愧疚地吐了吐舌头:“是我弄巧成拙了,我以前看书,说是朝堂高官不想掺和朝中事,都会上书辞官,顾景舒,要不,你上个折子,把你这燕王给辞了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顾景舒气得胸口都堵得慌:“本王这个王爷是父皇钦点的,能说辞了就辞了吗?真要到辞了那一天,估计本王也就离着见阎王爷不远了!” 他背着手,在床前走来走去,走一圈就回过头瞪一眼朱之湄,直到把朱之湄瞪得心虚,才顿住了脚:“你看的都是什么破书!等回了盛京,看我不叫人去内书房,把你那些书都给烧了!” 朱之湄拉着被子,嘟嘟囔囔地道:“我小书房里的书都是正经书,自从来了这儿,我一本闲书都没看过!我说的是以前看的书。” “在娘家看的?”顾景舒更气了,“武进伯整日就知道在朝堂上与人唇齿相争,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女儿!瞧瞧涴儿,她与你可是姊妹,她看的什么书,你看的什么书!”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又食言了 朱之湄一脚踹了被子:“你又说朱之涴!你心里装着朱之涴,那就在心里头念叨好了,干嘛拿出来把我和她放在一起比较!” 朱之湄这么卑鄙无耻的人,把她的名字和朱之涴一块儿念,她都觉得恶心! 顾景舒也就是说顺嘴了,舌尖儿一滑,就把朱之涴的名字念了出来,话一出口,他自己先后悔了。 说好了再不念着他,他又食言了。 算着日子,离朱之涴成亲的日子没剩多少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去。 觑着顾景舒的神情,朱之湄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索性赌气捡起了医书,翻身上床不理顾景舒了。 可上了床,却怎么都无法静下心来看书,看了几行,干脆把书一拍,哼道:“我要回盛京!不去伽陀岛了!” 顾景舒挑了挑眉头:“不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么?” 朱之湄瞅着他冷笑:“你满心满眼里都惦记着朱之涴,在淮洲府多待一日,你心中的怒火就多烧一日,到最后一个不顺心,就要烧到我身上来,我可不愿意做你的出气筒,还不如赶紧回盛京呢,去什么伽陀岛,那不是纯粹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顾景舒张了张嘴,无话可说,正想辩驳,随风却在外头叫了一声“王爷”。 他只得出了屋子,不知道与随风在外头说了些什么,只听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听着是出了院子了。 片刻功夫敏姑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王妃,咱们得赶紧收拾东西回盛京去!” 不过一个时辰,朱之湄已经穿戴整齐,坐进了回盛京的马车中,而顾景舒和随风扶风早已快马加鞭,先行一步了。 吴长史年纪大了,骑不得快马,也落在后头,跟着朱之湄一块回京城去。 他倒是还记得顾景舒的嘱咐,坐在车辕子上跟朱之湄解释:“娘娘可千万别生王爷的气,王爷不是不陪娘娘去伽陀岛,实在是盛京出了江洋大盗,京郊芦花乡附近的雁子庄被人一夜之间全屠了!” 朱之湄已经从敏姑嘴里知道这个消息了,一听说死了人,她就将伽陀岛给丢到了脑后,恨不得跟顾景舒一道,快马飞奔回盛京。 只可惜她腿伤未好,又不会骑马,跟着顾景舒只能拖累他。 吴长史听着里头半天没动静,以为朱之湄还在生气,又叹气道:“这事儿本来是跟咱们王爷无关的,巧的是,那被屠的庄子里头有个乡绅唐桥,是个很有名气的秀才,和王爷打过交道。” 马车里传出了一声长叹:“我知道了,这也是天灾人祸,谁也料想不到的,吴长史不用劝我,伽陀岛就在那儿,以后再去也是一样的,夜黑风大,吴长史还是去后头的车上歇一歇,别坐在马车辕子上了,小心一会儿跌下去。” 马车停了一会,等吴长史爬上后头的车,一行人又动了起来。 风吹起了帘子,玳瑁和琉璃忙一边一个,用玉貔貅坠在了帘子上头,不叫风吹进来。 “走的太急,只挂了帘子没安门,娘娘紧着点斗篷,别吹了风。” 朱之湄握住了敏姑的手,摇了摇头。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夜风 夜里风这样大,吹在人身上,叫人冷得忍不住缩脖子,朱之湄的手心却全都是汗。 一个庄子三百多人命,一夜之间,就这么没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朱之湄差点没站稳,到底是如何残忍的人,才能做出屠杀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听闻庄子上的人,除了几个生得好看的姑娘家,其余的人,上到七八十的老翁老妪,下到襁褓之中的孩童,那帮匪徒一个都没放过。 光是闭上眼想一想,朱之湄都能看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村庄。 她抓紧了敏姑的手,低声咒骂道:“畜生!” 敏姑知道她骂的谁,将朱之湄拥进了怀中,轻轻地拍着朱之湄的后背:“王妃放宽心,咱们伯爷都已经领兵去了芦花乡,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一定会将那伙子丧尽天良的畜生揪出来!” 玳瑁琉璃对视了一眼,也都很不好受。 “婢子记得,咱们屋里的明环家就是那个雁子庄的。” 风把琉璃这句话给吹散了,车子里的人都没言语,只听到外头马车轱辘的辚辚声。 回到盛京已经是第三日的晌午了。 朱之湄坐着吃了半盏茶,琥珀几个都红着眼,立在了厅堂中,个个都将朱之湄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朱之湄放下茶盏,笑道:“别这么看着我啦,你家王妃我皮实着呢,死不了。” 珍珠第一个撑不住,哇哇大哭:“王妃以后走哪儿可都得带着婢子,不能再将婢子给扔下了!谁要是再敢刺杀王妃,婢子就先上去打死谁!”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自己弄得跟花猫似的,朱之湄纵使有十分伤感,也被冲淡了三分。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下次出远门就带上你。” 朱之湄安抚好珍珠,询问起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府中一切可安好。 “娘娘放心,府中一切都好,”琥珀温声回话,“宫里的贵妃娘娘派了姑姑来,公主殿下更是隔一天就过府看看,几个姨娘也都很守规矩,尤其是葛姨娘和梅姨娘,葛姨娘还帮着处置过府中的事情,听闻王妃回来了,姨娘们还想过来请安呢。” 别的事情还好,朱之湄唯一放心不下的葛姨娘的减肥大计,听闻葛姨娘很守规矩,她就放了心。 “请安就不必了,我累得慌,叫她们明日再来吧。” 朱之湄吃尽了手中的茶,总算觉得身上的疲惫感消散了一些,这才问起顾景舒:“王爷呢?” “王爷还没回府呢,”琥珀道,“随风倒是回来了一趟,拿了些王爷的换洗衣物,说是王爷直接去了雁子庄,秦王怀王和伯爷都在雁子庄呢。” 朱之湄默然,垂头想了想,道:“我听琉璃说,明环家里头是雁子庄的,这几日就放她的假,让她好生歇着吧。” 琥珀替明环谢了恩,见朱之湄没有别的吩咐,就看着明德堂的丫鬟们收拾朱之湄带回来的箱笼了。 正忙乱着,前院的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公主殿下来了!娘娘,殿下是一路哭着进来的!” 朱之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蓬蕽先生 印象中,北山公主一直都是个爱说爱笑的小丫头,很少有落泪的时候,这天底下也没人敢欺负她,能叫她一路哭着来,必定是受了大委屈了。 朱之湄还没喘过气,果然见北山公主呜呜哭着进了屋子,一头扑到了她的怀里。 “嫂嫂……蓬蕽先生去了……” 朱之湄一脸茫然:“谁?谁去了?” 北山公主呜呜哭道:“蓬蕽先生啊!嫂嫂难道没听说吗,蓬蕽先生被歹人给害了,不止是他,雁子庄三百条多人命都被人给害了!” 朱之湄在原主的记忆力搜了半天,才想起来这蓬蕽先生就是那个唐桥,因为擅字画,尤其擅长画芦花,又住在芦花乡,这个唐桥就给自己起了个号,叫做蓬蕽先生。 北山公主虽然娇蛮,但却满腹才气,这一点,盛京上下皆知。 她不仅仅棋艺绝佳,就连画技也堪称一流,因为爱画痴画,就这么认识了蓬蕽先生唐桥。 原主初初嫁进燕王府,被顾景舒所不喜,自己便也自暴自弃,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懦弱二字,很是被北山公主瞧不起。 她绝了得到顾景舒宠爱的心思,寻思着总也要在府里头活下去,就想走张贵妃和北山公主的路子,便下苦功夫琢磨了北山公主的喜好,见了这蓬蕽先生画的芦花,竟然真心喜欢过一阵子。 北山公主也是因为这个,对这个嫂嫂有了几分真心。 “嫂嫂……”她仰头呜呜地哭着,“前一阵子芦花开得正好,蓬蕽先生还曾托人送了我一幅芦花飞扬图,没想到,这才隔了不到一个月,他就惨死歹人刀下……” 朱之湄很是心酸,拍了拍北山公主的肩膀,柔声道:“小山别哭,你哥哥已经去芦雁子庄了,想必很快就能查出歹徒的下落了。” 北山公主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嫂嫂,我也想去雁子庄,你陪我去吧。” “这……这行吗?” 朱之湄的理智尚在,稍微想了想就摇头:“小山,虽然我也很想陪着你去,但是你可别坑我啊,你出京一趟都不容易,更不要说去才发生屠杀惨案的雁子庄了,要是叫皇上和贵妃娘娘知道了,那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不会的不会的……” 北山公主红着眼圈,抱着朱之湄的胳膊不停地摇晃:“嫂嫂你就陪我去吧,大不了,我去跟父皇要个口谕,堵住母妃的嘴,成不?” 朱之湄根本没当回事,随口就答应了,她才不信北山公主能要到皇上的口谕呢。 万万没想到,大清早的,朱之湄才吃过早膳,北山公主就领着一小队羽林卫浩浩荡荡地杀进了燕王府。 “嫂嫂,快走!咱们能去雁子庄了!” 北山公主做了男装打扮,看着就是个清秀贵气的小公子,她一双星眸炯炯有神,看着就好像是要出去踏青的少年,哪有半分为蓬蕽先生伤心的影子。 朱之湄瞠目结舌:“你还真的说动了皇上?” 北山公主拖着她就往外走:“嫂嫂别啰嗦了,你什么都不用收拾,马车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出盛京 回头又招呼着几个丫头:“你们谁要跟着来就快点,晚了我可不等人!” 琥珀点了玳瑁和琉璃,珍珠却死活要跟着去,便也把她给带上了。 原以为北山公主也要一块坐马车,没想到北山公主出门就翻身上了马,打马跟在朱之湄的马车身侧,骑术竟然十分好,看得朱之湄很是羡慕。 “嫂嫂累了就先歇一歇,咱们此去雁子庄,可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出了盛京,路上行人渐渐稀少,偶尔能看到几个脚夫,挑着东西在路边叫卖,大多是些梨子和山果子。 朱之湄不敢吃这些东西,也不许北山公主买了吃,见山路崎岖起来,就把北山公主叫进了马车里。 姑嫂两个看着外头景色都很兴奋,路边的一丛小花也能叫两个人惊奇半天。 这么走走停停,等赶到芦花乡,已经是半下午了。 雁子庄离芦花乡还有些路,但前面却已经被重兵把守,没有官府发的手牌是过不去的。 公主侍卫重阳骑马去递了手牌,那守卫看了一眼面前华丽的马车,和身边的人嘀咕了一阵子,那人就朝着不远处的一处宅子跑了过去。 一会儿功夫,顾景舒便出来了。 北山公主从帘子缝隙看到顾景舒,小丫头往朱之湄身后一缩,把朱之湄推出去做挡箭牌。 朱之湄也很心虚,还没想好怎么跟顾景舒解释,顾景舒就掀起帘子上了马车,没说话,先递给了朱之湄一块点心。 “一个老太太给的,她女儿女婿一家子都是雁子庄的,上个月才刚得了重外孙。” 顾景舒双目遍布红血丝,也不知道熬了几个夜晚了。 “顾景舒……” 朱之湄低低地唤了他一声,从荷包里掏出一盒仁丹:“我自己配的,你觉得累,就含一颗,能提神。” 她没劝顾景舒休息,她知道这种情况下,顾景舒是根本不可能好好歇着的,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保证顾景舒不累倒了。 顾景舒没拒绝,接过仁丹塞进了袖子里,眼睛却看住了北山公主:“好好听你嫂嫂的话,别捣乱,呆够了就回去吧。” 竟然难得地没有训斥北山公主。 北山公主也很乖巧地点头:“哥哥放心,我去给蓬蕽先生上柱香就走。” 顾景舒出来的那处宅子是武安侯家的庄子,一共两进,连带着东西跨院,不算大,但收拾得很齐整。 怀王秦王一来,就将这宅子给征用了,两个人分别占了东西跨院,平常议事便在前院的书房里。 武进伯朱明南没敢住在后院,夜里就歇在前院书房中,到顾景舒来,就干脆和武进伯挤在一处,翁婿两个夜里睡不着就讨论案情。 其余侦办的大小官员挤不进宅子,便征用了附近农家的房子用。 朱之湄和北山公主一来,正好住进庄子后院。 怀王很喜欢这个小妹妹,平日见了北山公主总要逗一逗她,这回大概是知道了北山公主和蓬蕽先生交情不浅,难得地没有逗弄北山公主,而是送了几幅画。 “从唐家书房拿的,是唐桥的真迹。” 第一百二十六章 唐姑娘 北山公主眼圈又红了:“多谢四哥哥,我听说蓬蕽先生的女儿不见了,还请几位哥哥和伯爷费心,把唐姑娘找回来,她可是蓬蕽先生唯一的骨血了……” 堂内落针可闻,无人敢打包票,一定能将唐姑娘寻回来。 雁子庄都被屠村了,有的人被砍得面目全非,有的人家屋子都被烧了,房里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根本不知道死的人是谁…… 仵作和衙役也只是清点了人数,至于具体姓名,还没弄清楚呢。 之所以知道村子里少了姑娘,是附近村落的人有亲眷在雁子庄的,听说了消息都赶了来认尸,一对数,对不上了,这才查出来的。 唐桥的丈人家早在隔壁乡,出了事的第二日就赶过来的。 朱明南领着重兵把守,一方面也是防着乡亲们越来越多,有聚众闹事的,这才在这里设了路障,非官府手牌不得入。 那些乡民们此刻都聚集在雁子庄隔壁的李家村,自有一干京兆尹的小吏忙着登记抚慰。 雁子庄遍地惨状,足以说明那帮歹徒丧心病狂,歹徒们将姑娘掳去,会干些什么事情,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一晃都几天过去了,姑娘们是否活着都不好说。 北山公主也知道寻回唐姑娘是个奢望,她抱着画朝着顾景舒等人郑重行了礼,失魂落魄地出了书房,迎面撞上了隋大郎。 “给公主殿下请安。” 隋大郎隋仁安这回倒是规矩了很多,见了北山公主还知道行礼。 北山公主蹙着眉,打量着他身上的服色,点点头:“你出息了,竟然进了执金吾卫。” 隋仁安颔首道:“多亏殿下上次一番怒骂,叫臣警醒过来。” 北山公主想不起自己骂过隋仁安什么,“嗯”了一声:“你知道上进便好,别给雪昭仪扯后腿。” 宫中人原以为雪昭仪近日身子不适,是怀了身子,就连雪昭仪发觉自己葵水未至,也往那方面想。 在床上静养了十几日,算着差不多能摸出脉象了,才要请御医,谁想葵水就来了,气得雪昭仪把宫里的侍女发落了一大堆。 这回闹得动静大了,太后也坐不住了,皇上才申斥了雪昭仪几句,雪昭仪就病了。 外头隋家再不收敛几分,那就是在雪昭仪心口添堵了。 隋仁安谢过北山公主,破天荒地给北山公主道谢:“听闻姑母生病,贵妃娘娘和殿下都曾送去了汤药,臣叩谢贵妃和殿下大恩。” 说罢,还真的给北山公主行了大礼。 北山公主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挥手叫隋仁安起来:“不用谢我,不过是宫中的交情罢了,别的娘娘也都有去探望送汤药的。” 她踌躇半天,讪讪地问道:“还没问过你妹妹的事情怎么样了。” 隋仁安神情黯淡:“那对奸夫淫妇入了牢狱,不过两日就没了,狱卒说他二人畏罪自尽。” 北山公主咬了咬嘴唇:“你莫要太伤心了,只要查下去,总能查出个水落石出。”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抱怨 她说完就抱着画匆匆离去,朱之湄追出来的时候,只看到隋仁安单膝跪在地上,抱着画的少女仓皇而逃。 “隋公子,”朱之湄冲着隋仁安点点头,“还没恭喜隋公子入了执金吾卫。” 隋仁安起身行礼之后微微颔首:“该是臣谢王妃,若非王妃上次相助,舍妹的事情怕是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他不等朱之湄再说下去,就迈步离去,倒是带起了一阵风。 “这个人真是怪人。”琉璃皱着眉头抱怨。 朱之湄笑了笑:“我上回见到他,他还像是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人呀,都是会变的,这才多久不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隋大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珍珠听不懂,憨憨地道:“他欺负王妃么?王妃别怕,婢子去打他!” 朱之湄忍俊不禁,拉住了珍珠,叹道:“要是人人都和珍珠一样,想得这么简单就好了。” 歇了一会,北山公主终究坐不住,趁着天还没黑,拉着朱之湄坐上马车去了雁子庄。 唐家没有被火烧,外头看着静悄悄的,推开门,一股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尸体早就被拉走了,可这满院子的血迹却无人清理,靠着南墙根底下种着一池芦苇,芦花都被血染成了红色,秋风一吹,红色芦花飘飘扬扬,飞过了墙头。 朱之湄伸手接了几朵血红芦花,低低地叹了一声,手一扬,那几朵芦花就随风飘去。 她跟着北山公主立在唐家厅堂内上了几炷香,两个人就先后出了唐家,不远处响起了几声呜咽,在这秋风乍起的傍晚,听着竟然有几分阴森。 几个丫头除了珍珠之外,胆子都很小,琉璃更是吓得尖叫了一声,往珍珠身后躲。 “别怕,咱们这么多人呢。” 朱之湄朝着跟着的羽林卫努了努嘴:“去瞧瞧,看看是什么人在作怪!” 几个羽林卫很快就摸了过去,只听有人大喊了起来:“是野狗在吃人!” “吃人”二字听着就很瘆人,朱之湄第一反应就是这狗是不是得了狂犬病,可别再咬着人,她可不保证能在医院里找到足够数量的狂犬疫苗。 她大声招呼着叫羽林卫往回撤:“别离得太近了,小心叫狗咬着!” 有个羽林卫应了一声,又高声喊道:“王妃,殿下!这狗像是被人养过的,脖子上还有一段被咬断了的绳子!” 北山公主双眸一亮,抬脚就往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喊:“是小鱼儿吗?小鱼儿!” 随着她的喊声,从沟壑里忽然蹿出了一条脏兮兮的大狗,呜咽着就往北山公主身上扑过来。 这要是被咬一口可了不得。 朱之湄心都不跳了,推开珍珠往前跑:“小山!快趴下!” 那大狗到了北山公主跟前,却欢快地摇起了尾巴,看着像是跟北山公主认识,朱之湄这才放下了心,踉踉跄跄奔到了北山公主身边。 “小山,你认得这狗?” 北山公主点点头,眼泪给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落:“是蓬蕽先生的狗,他去岁在芦苇荡那儿捡的,捡的时候先生正在钓鱼,就随口给它取名叫小鱼儿。” 第一百二十八章 晚了 大狗身上的毛发都被血水沾染到了一起,一绺一绺的,听得北山公主唤它,就呜呜咽咽地悲鸣几声,返过身又跑回了沟壑,嘴里叼了个东西就往这边跑。 后头的几个羽林卫大惊失色,也忙追着奔过来,嘴里还喊着叫朱之湄和北山公主千万不要看。 可是已经晚了,小鱼儿叼着那东西跑到了北山公主脚下,大嘴一张,丢下了一只血淋淋的人手! 北山公主一张小脸都吓白了,琉璃更是忍不住,转身蹲下来,吐得酸水都出来了。 朱之湄虽然不怕这东西,但是乍一看,也觉得头皮发麻。 她怕北山公主害怕,伸手将北山公主揽进了怀中:“小山别怕,咱们这就回去……” 北山公主痴痴地道:“嫂嫂,你能不能看出这是谁的手?” 朱之湄叹了口气,这丫头怕是吓傻了,她也不是神仙,哪能认出这是谁的手啊。 “小山,咱们先回去吧。” 北山公主摇摇头,一双眼睛仍旧盯着那只断手:“嫂嫂,这只手是蓬蕽先生的么?” 跟着的羽林卫是这几日在雁子庄清理尸身的,闻言道:“殿下,属下们这些天来将雁子庄里里外外都搜了个遍,并没有遗漏任何一具尸身,也没有发现有哪具尸身是残漏不缺的。” 也就是说,这只断手是不属于雁子庄任何人的咯? 朱之湄也起了疑心,捡了个树枝,蹲下来拨弄着那只断手上沾染着的泥土。 丫头们都吸了一口凉气,哪怕是憨傻的珍珠也往后退,倒是玳瑁的胆子大几分,竟然还给朱之湄递了帕子,叫朱之湄捂住口鼻。 “你们来看。” 朱之湄清理干净断手上的泥土,指着手心的老茧问那几个羽林卫:“这只手掌是右手,你们都是习武之人,能不能判断出这手掌的老茧是不是常年拿刀剑所致?” 羽林卫还未上前,北山公主倒蹲了下来。 小姑娘脸色虽然苍白,精神倒是恢复了不少。 “是不是拿刀剑不好说,但肯定不是拿纸笔所致,这人肯定不是书生。” 北山公主一口断言此人并非书生,玳瑁也蹲下来看了看,道:“这肯定也不是厨子,看样子还是个男人的手。” 先前说话的羽林卫这才俯身仔细察看一番,道:“王妃,殿下,这看着的确是习武之人的手。” 朱之湄倏然抬头:“你可看仔细了?” 那羽林卫伸出了自己的手:“王妃您看,属下常年执剑,手中的老茧与这只手的位置是一模一样的。” 朱之湄两相一对比,果然如此。 她拉着北山公主站了起来,默默地盯着那只手看。 既然这只手不属于雁子庄任何一个人的,又是才出现在这里的,难道说这附近还有人被杀,被耐不住饥渴的小鱼儿啃食了,只剩下这只断手? 若她猜测得不错,这被杀之人兴许与雁子庄惨案有关联。 “嫂嫂,”北山公主往朱之湄身边缩了缩,“咱们回去吧,把这只手带给哥哥他们看,让哥哥他们拿着查案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羽林卫 朱之湄点点头,冲着那羽林卫道:“把这只断手包起来吧。” 羽林卫才要弯腰捡断手,小鱼儿却才此时叼起了这只手,飞快地蹿了出去。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北山公主也跟着跑了出去:“小鱼儿!你要去哪儿!” 朱之湄来不及多想,指着琉璃和其余几个丫头道:“你现在速速回去禀报王爷,其他人跟我来!” 她嫌裙子跑起来碍事,干脆将裙子提起来别在腰间,追着北山公主和小鱼儿就撵了上去。 亏得这段时间天天锻炼身体,虽然小腿跑起来疼,但好歹没被北山公主落下。 几个丫头就惨了,珍珠大手大脚,跑得比那几个羽林卫不差什么,甚至还跑在了头里。 玳瑁和东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个丫头只得手拉着手,以防对方摔倒。 还是内侍小篆机灵,反身牵了马追上来,把朱之湄给扶上了马背。 一群人追着北山公主和小鱼儿跑了小半个时辰,天都黑了,朱之湄不得不叫人点起了火把,却赫然发现,他们把人给追丢了。 “这怎么可能?” 朱之湄被人扶下了马,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子,顿时傻了眼。 他们这么多人,竟然还追不上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王妃娘娘……”东珠扶着腰,和玳瑁相携着赶了上来,“咱们公主殿下从会走会跑开始,就喜欢在宫里头玩捉迷藏,跑得可快了,宫人都追不上公主,小篆和重阳几个就是因为跑得快,才被皇上指给了公主,专门伺候公主殿下。” 朱之湄擦了擦汗,苦笑道:“可这跑得也太快了吧?我和小篆还是骑的马呢,明明刚刚看到她和那小鱼儿就在前头的,这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玳瑁指了指眼前:“会不会钻进了芦苇荡?” 这么一指,玳瑁又叫道:“娘娘,方才珍珠姐姐不是跑在最前头的么?怎么人也不见了?” 朱之湄忍不住扶额哀叹,这下子好了,还丢了两个人。 芦苇荡下头就是水,要是北山公主落水了可如何是好。 “快多点些火把!仔细搜一搜!” 众人人手一根火把,将这芦苇荡照了个透亮。 在朦朦胧胧的雾霭中,朱之湄远远地瞧见对面也亮起了一簇篝火,但奇怪的是,那篝火闪了闪,瞬间就熄灭了。 难道这短短的一瞬间,北山公主已经跑到了对岸? 不可能啊,莫说北山公主会不会游泳,就算她是孙杨,也不可能游得这么快,哪怕是划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划到对岸去。 朱之湄几乎是瞬间就断定对岸的人并非好人。 首先那燃起篝火的人就肯定不是这附近的乡亲。 雁子庄发生了这样大的惨案,莫说是盛京了,就是相邻的州府也都得了消息,过不几日,估计整个大周都知道了。 住在这附近的老百姓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纵有那耳聋痴呆的,看到羽林卫和执金吾卫的人这几日进进出出,也会吓得到了天黑就落锁,怎还敢在这山野间溜达。 其次,对岸的人也肯定不是官府的人。 第一百三十章 歹徒 若是官府查案,见到这边亮起了火把,肯定也要大声吆喝一两句问一问,更遑论方才他们找人的时候还喊了北山公主,那对岸的人听到了,必定也会大声问情由,怎么可能见到他们这边点起了火把,就立即熄灭了篝火。 难道是……难道是那群歹徒? 朱之湄身上已经起了冷汗,她摆手叫大家别喊了。 “公主就躲在这芦苇荡中,我们一片片搜过去,定然能找到人……” 话音未落,对岸忽然又火光大作,只听杀声四起,紧接着就是兵器铿锵碰撞的声音。 借着火光眺望,能看得出来,是官府的人在追杀围剿一群来路不明的人。 玳瑁眼尖,指着对岸人群道:“娘娘快看!那是咱们伯爷!啊,还有咱们王爷!” 顺着玳瑁手指的方向,朱之湄一眼就看到了顾景舒。 顾景舒穿着一身袍子,并没有如秦王怀王一般换盔甲,看得出来,应当是仓促之间出来的。 饶是如此,他却一点都没有后缩的意思,跟着众人冲在前头,一点王爷的架子都没有,溅起的鲜血很快就染红了他身上青色的袍子。 那群来路不明的人中有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忽然指了对岸,大叫了几声,紧接着就听到“噗通噗通”的落水声。 朱之湄暗叫不好,这群亡命之徒怕是看到了他们的火把,竟然朝着他们来了! “快灭掉火把!” 她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把火把扔在了地上踩灭了。 “大家围在一起,别走丢了!悄悄地去找公主!” 五个羽林卫缓缓地拔出了长剑,那铁器摩擦碰撞之声,听得人头皮都发麻。 他们围在了外圈,把朱之湄几个人护在了中间。 一行人缓缓地朝着芦苇荡移动,厮杀声伴随着秋风传了过来,仿佛尽在耳边。 朱之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深知北山公主的身份之贵重,若是北山公主有个好歹,别说是朱家全家了,哪怕顾景舒也要跟着倒霉,就今天跟着出来的这几个人,一个都别想活命。 抛开这一切,身为医者,身为北山公主的嫂嫂,朱之湄都不可能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出事。 落入这群穷凶极恶的歹徒手中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用小脚指头想一想就知道了。 金乌落山,蟾宫未挂,入夜之前,最是黑暗。 厮杀声、咒骂声、惨叫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划破血肉的嗤嗤,在这偌大的芦苇荡中回荡,把这寂静的山野渲染成了地狱。 雪白的芦花随风而起,慢慢洒落在眼前残缺不全的尸身上,仿佛给这尸身盖上了一层白色的裹尸布。 不远处的芦苇丛中,北山公主一手死死地抱着小鱼儿,将小鱼儿的头捂进怀中,一手死死地掐住了珍珠的手。 珍珠痛得眼泪汪汪,才要叫,北山公主就回过头来,阴森森地瞪着她:“你若是敢发出一声喊,本宫就把你最敬重的王妃扔到这芦苇荡中喂狗!” 珍珠眼泪落得更凶了,却伸出两只手捂住了嘴。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鱼儿 北山公主这才松开了手,把怀里的小鱼儿丢进了珍珠怀中:“按住它的嘴,不许它喊出来!” 珍珠使出大力气,把小鱼儿压在了地上,为了怕小鱼儿叫出声,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小鱼儿的身上,用两只手握住了小鱼儿的嘴巴。 北山公主回头望了一眼,站起身弯着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冷不丁一脚落空,踏进了水中。 周边的芦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带着那半边身子落在水里的尸身也跟着起伏不定,在水面上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北山公主站在水中定了定神,等着周边的水波不动了,才一步一步,朝着那尸身摸了过去。 尸身的脸已经被啃咬得面目模糊了,右手被生生地啃了下来,这应当是小鱼儿的杰作。 北山公主揪着那尸身,忍着恶心,在尸身上摸索了半日,忽地摸出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她忙掏出来,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到芦苇丛中有个人轻声笑了笑。 北山公主忙将那东西塞进了袖子里。 “是嫂嫂吗?” 对面的芦苇丛被拨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张人脸,黑乎乎的,看不清面目。 他立在水中,头发也湿漉漉的,看起来是从对岸游过来的。 “是谁!” 北山公主猛地往后腿,脚下一踉跄,差点跌进水中。 “珍珠!放狗!” 珍珠一松手,被压得半死不活的小鱼儿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直扑水中那人,张口就咬住了那人的胳膊! 那人闷哼一声,低声咒骂了一句,一脚将小鱼儿给踢飞。 北山公主趁机拔出匕首,没头没脑地朝着那人身上乱刺。 可那人反手就握住了匕首,不顾手上疼痛,轻轻松松就夺下了这把锋利的匕首。 北山公主忙不迭地后退,喊了一声小鱼儿,小鱼儿再次咬了上去。 这回还没等近前,那人就拔出了寒剑,“噗嗤”一声刺入了小鱼儿的腹中。 小鱼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呜咽,四肢跟着抽搐了一阵,脑袋就耷拉了下去。 趁着这功夫,北山公主已经爬上了岸,拉着珍珠大喊大叫起来:“嫂嫂!嫂嫂快来!这里有贼人!” 喊声惊动了朱之湄,朱之湄立即推着面前的羽林卫:“快!快去护驾!” 等他们赶到之时,只看到珍珠和北山公主蜷缩在一旁,哪里还有贼人的影子。 “小山!”朱之湄几步跑过来,将北山公主搂在怀里,“你有没有受伤?” 她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发现北山公主毫发无损,才戳了戳珍珠:“珍珠,你呢?” 珍珠抬起头来,一张脸上满是惊惧之色,本来就憨傻,这一看之下,竟然有些痴呆的症状。 “嫂嫂,珍珠为了保护我,和那贼人斗在了一处,被那贼人吓得不轻,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呢。” 看来刚才的确凶险,要不然一向傻大胆的珍珠也不会被吓成这样。 北山公主哭得跟个小孩子一样:“若非珍珠,我就没命了!嫂嫂,珍珠实乃忠仆,我能不能把珍珠要到身边?嫂嫂放心,以后我一定好好待珍珠,我、我会待她如同亲生姊妹!”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发抖 “好了好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北山公主脸色惨白,衣服都湿了大半,被风一吹,冷得直发抖。 她本来就生得娇俏可人,十几岁的小姑娘,水灵灵的跟一朵花儿似的,如今瞧着更是楚楚可怜,叫人心生怜惜。 朱之湄只恨不得替她受罪,一心想着带她离开这里,珍珠的事情自然往后挪。 “咱们先离开这儿,你哥哥他们正在对岸杀强人,有几个强人涉水而来,怕是一会就找到咱们了。” 北山公主点点头,依偎在朱之湄的怀中,回头一指那漂浮在水中的尸身,道:“小鱼儿引我来,就是为了找到这具尸体。” 朱之湄回头一瞧,见那尸身荡悠悠漂浮在水面上,身上的芦花被血给染红了,看得出来那血是才溅上去的,旁边的芦苇丛上,小鱼儿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双灵气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 “你们留下来两个人,”朱之湄指着羽林卫道,“把这具尸体拖上,回头交给王爷。” 朱之湄听说过很多忠犬的故事,狗这个东西,养得好了,都通人性,有的狗为了救护主人,甚至会献出自己的生命。 蓬蕽先生当初救下了这只狗,将它养得这么肥壮,看得出来,应该是用了心的。 但凡这只狗不是白眼狼,都知道要去报答主人。 眼前的尸身一张脸已经被水泡得看不清了,身上只少了一只手,其余部位除了被撕咬的痕迹外,再无残缺。 倘若小鱼儿真的是饿疯了,怎么可能不去撕扯这人身上的肉来吃呢? 大老远地叼了一只残手回来寻人,遇到了熟人北山公主,就忽然叼着手蹿逃,特地带着北山公主寻到这具尸身,是想告诉世人什么呢? 朱之湄不是法医,但她知道一句话,尸体是会说话的。 只要仵作用心,总能在这具尸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顺腾往上摸,就一定会找到残害雁子庄百姓的凶手。 她抬起头,看着火光大作的对岸,幽幽地叹了口气,但愿不要费这许多功夫,对岸的歹徒便是那真正的凶手。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今夜没有月亮,芦苇荡中一片黑沉沉的。 众人不敢点亮火把,生怕火光迎来逃匿的贼人,干脆肩膀搭着肩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芦苇丛中摸索。 小篆擅长记路,就由他走在最前头,七拐八绕地带着众人出了芦苇荡,迎面碰上了一队人,手中的火把如同龙一般,蜿蜿蜒蜒点亮了山路。 朱之湄心一紧,才要叫人躲起来,就听到琉璃的声音:“娘娘,公主!是你们吗?” 众人皆大喜,齐声应了起来。 原来琉璃和几个宫人回去报信,半路上遇到剿匪的大军,把情况一说,顾景舒就让扶风带着一小队人来找朱之湄了。 一旦安全了,朱之湄就松了一口气,倒也不急着走了,就在唐家门口点了篝火,等着顾景舒寻过来。 琉璃带了吃喝,几个丫头把吃喝给分了,到珍珠这里,却见珍珠缩着肩膀,一个劲儿地嚷着“不要不要”,样子着实可怜。 第一百三十三章 真是神了 “唉,珍珠姐姐也不知道遭了多大的罪,”玳瑁摇摇头,“这回彻底痴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跟在娘娘身边了。” 朱之湄循声看过去,见北山公主坐在珍珠跟前,用袖子擦去了珍珠脸上的脏污,那珍珠瑟缩了一下,竟然安静下来了。 玳瑁奇道:“这可真是神了,公主殿下倒能把珍珠姐姐给安抚住。” 朱之湄抿了抿嘴角,苦笑道:“这珍珠是留不住了,刚刚不知道她们两个经历了什么,一条狗死了,一个傻大姐也彻底被吓傻了。” 她心里一阵后怕,得亏没伤到性命,得亏北山公主毫发无伤,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残局呢。 “嫂嫂,”北山公主坐了过来,“我心里实在是喜欢珍珠这个丫头,你就把珍珠送给我吧,要不,我从宫里找个丫鬟跟你换?” 朱之湄捧着北山公主的小脸点了点:“换什么换?珍珠拿命救了你,你不嫌弃她憨傻,愿意照顾她一辈子报答她的恩情,我心里很为你高兴,你既然喜欢珍珠,那就让她以后跟着你吧,只是宫里的规矩森严,不知道珍珠能不能在宫中待得住。” 北山公主高兴起来:“那怕什么,她就在我的琼瑶宫里待着,谁敢欺负她!父皇还要为我兴建瑶池宫呢,她若是在宫里头待腻了,那就去瑶池宫,再不然,就去景山的篁园,父皇说,那园子也指给了我。” “好好好,知道你地方多,你以后能好好待珍珠,我就放心了。” 朱之湄瞥了一眼珍珠,见珍珠望过来的双眼仍旧是充满了惊惧,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希望这丫头到了个新环境以后,能渐渐忘记这些恐惧,慢慢地好起来。 她搂着北山公主坐了会儿,远处的喊杀声渐渐停息,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听着人声嘈杂,马鸣啾啾,似乎有大批人马正朝着这里奔来。 小篆站在马背上往远处一望,兴奋地喊道:“是王爷!是王爷他们来了!” 朱之湄一颗心不知道为何又提了起来。 她从没有什么时候像此刻一样迫切地希望看到顾景舒,听到顾景舒的名字,鼻子就忍不住酸溜溜的,眼睛也疼起来,好像有沙子迷住了眼。 低头一揉,手背就湿漉漉的了。 大批羽林卫纷至而来,将这死寂的村庄闹腾得有了些生气。 有人喊着燕王妃和北山公主,不知是谁应了一声,就听着脚步纷纷乱乱往这边跑。 “湄儿!” 是武进伯朱明南。 朱之湄答应了一声,身边的北山公主跟小兔子一样飞了出去:“哥哥!” 朱之湄抬头,顾景舒身上染了血,一只胳膊似乎是受了伤,袖子都被血水染红了。 她心中一紧,匆匆跟朱明南行了礼,便也跑了过去:“顾景舒!” 血腥味钻了进来,呛得朱之湄忍不住一阵反胃。 她捂着胸口大喘了几口气,才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转过脸冲着顾景舒笑了笑,苍白的脸色在火光映衬下分外惊人,竟然有一种脆弱的美。 第一百三十四章 擦泪 “顾景舒,你怎么才来?” 朱之湄一张嘴,眼泪先落了下来,她抬手想要擦泪,却越擦越多,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成了一个爱哭鬼。 顾景舒朝她伸出手:“别哭了,本王这不是来了?” 朱之湄点点头,嘴边还未绽放笑容,眼底先现出了慌张:“小心!” 一支银枪应声而来,枪尖距离顾景舒的后背只在毫厘之间。 朱之湄想再去挡着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那银枪就要贯穿顾景舒,一人忽然从斜刺里冲出来,手中银枪一下子将长枪挑开来。 朱之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顾景舒没有穿铠甲,若是方才那银枪刺到他身上,他一点防护都没有,必定会命丧当场。 挑开银枪的人正是武进伯朱明南。 他脚尖一挑,将那银枪挑了起来,眼睛微眯,朝着远处奔逃的黑影猛地掷了过去,那黑影惨叫一声,应声落地。 立马便有几个羽林卫冲上去。 朱明南大喝一声:“留活口!” 可惜很快就有人拖了一具尸身回来,冲着朱明南摇了摇头:“伯爷,人已经服毒自尽了。” 朱明南手执火把,往那死人脸上照了照,又招手叫顾景舒:“王爷,叫你的人过来瞧瞧,可认得这厮?” 随风等人拥了上去,个个都说不认得。 倒是有个羽林卫咦了一声:“这不是小六子么?” 顾景舒蹙眉,指了那羽林卫道:“你认识这人?” 羽林卫应声:“回王爷,这小六子就住在金泉胡同里,家中只有一个老娘,属下与小六子前后街,经常一起当值,交情还不错,此次本来不该小六子来,但小六子的老娘病了,需要银钱医治,这次当差赏钱又很丰厚,小六子就和当值的人换了差事,来了雁子庄。” 一个小兵,竟然要刺杀当朝王爷,若非有人指使,他哪来的胆子。 朱明南面色铁青,将火把递给亲信,沉声道:“此事不许声张出去!你们都是我朱明南的人,当清楚我的性子,若是叫我在外头听到了半点风声,小心你们的脑袋!” 这些人都是朱明南带出来的,就连这小六子也不例外,出了这样的事,朱明南很是内疚。 他朝着顾景舒拱了拱手:“王爷,我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王爷一个交代。” 顾景舒脸色很不好看,他还礼道:“岳丈大人不必如此,这小六子有胆刺杀本王,后头那人必然筹划许久,岳丈大人防不住的。” 他双眼透出冷厉,朝着远处的火光望了一眼,吩咐身边的随风扶风二人:“去说一声,燕王府的人也不许将此事声张出去。” 语气虽不严厉,却无人不敢照办,燕王府的守卫都默默地跪下行礼,算是应答,顾景舒一挥手,数十人又整齐划一地站了起来。 羽林卫和王府侍卫都应和了,北山公主也赶紧擦了一把泪,对小篆道:“你赶紧去嘱咐咱们带来的人,不许他们乱说话。” 几个近侍和宫女都赶紧点头,众人下意识地朝着朱之湄看过来,朱之湄赶紧护住琉璃和玳瑁:“她们几个更不会把此事说出去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解围 她说得急了,还咳嗽了几声。 顾景舒松开双眉,见她脸色苍白,又忍不住训道:“你腿伤未好,夜里又这样冷,出来也不知道多添点衣裳!” 朱之湄双手抱肩,果然觉得冷了,她满心里委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又不好跺脚跟顾景舒吵架。 好不容易和顾景舒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可不能就这么把她的努力成果给毁了。 还是北山公主出来解了围:“哥哥,嫂嫂都是为了我的缘故。” 她低声把方才的遭遇讲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自己从那尸身上搜了个东西的情节。 顾景舒很是紧张,他和朱明南先是派出人手,按原地计划搜索那片芦苇荡,务必不能叫逃脱任何贼人,等一切都安排下去,才围在那断手尸身跟前。 “你是说,这个人的来历很可疑?” 尸身已经被水泡得有些肿胀了,看来已经死了几天,只是因为死在芦苇荡中,负责搜查雁子庄的羽林卫和执金吾卫没有发现。 朱之湄用帕子掩住了口鼻,“嗯”了一声:“我敢肯定,王爷,爹,你们仔细想一想,那小鱼儿饿了好几天,按理说想要吃肉的话,早就将这人给啃食了,可小鱼儿却忍着饿,只是咬了一只手叼了回来,方才认出了小山,又一心引着小山找到了这具尸体,这还不够说明这具尸体的可疑吗?” 随风插话道:“也许这只畜生是不想在芦苇荡吃肉。” 顾景舒斜了他一眼:“畜生饿极了,还要挑地方吃东西吗?” 随风讪讪地笑了笑:“王爷说的对。”一双眼睛却悄悄地看向了朱之湄,见朱之湄脸色苍白,也忍不住担心起来。 朱之湄却浑然不觉,用小树枝不停地拨弄着那具尸身:“要是能从这尸体身上搜出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好了……” 北山公主眉眼微动,悄悄地从袖子里掏出了那个硬邦邦的东西,借着火光看了一眼,就递了出去:“这个算吗?” 顾景舒忙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他手中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铁牌子,上头雕刻着金乌托日的图案,中间是个“安”字。 “哥哥,这是我从这个人身上摸出来的。” 北山公主吐了吐舌头:“我才摸到手,还没来得及看,就有个贼人蹿出来,想要杀了我,亏得小鱼儿和珍珠,我才没有被那贼人杀了。” 顾景舒捏紧了这铁牌:“小山,你可看清楚了那贼人的模样?” 北山公主摇摇头:“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清,不过我觉得,他好像就是为了这具尸体来的,要不然,这也太巧了,他怎么就偏偏在那儿出现了呢?” 这件事情太过蹊跷,一块铁牌,也找不出什么头绪来。 眼看天都快亮了,顾景舒就着人将朱之湄和北山公主送回盛京。 朱之湄抓着顾景舒的袖子不肯走:“顾景舒,你叫我看看你的胳膊,我帮你止了血再走。” 顾景舒不自在地推了她一把:“随风身上带着药呢,已经撒了一层要药粉,你不用管了,快点跟小山一块回去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血腥味 “药粉能管什么用?” 朱之湄倔强地咬了咬唇:“你叫我看看,要是伤口太深了,可是要缝针的。” 她不由分说撕开了顾景舒的袖子,血腥味便更浓烈了。 朱之湄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忽然一阵反胃,一把推开顾景舒,伏在地上便吐了个昏天暗地,将早起吃的那点子东西,全倒了出来。 “娘娘!”琉璃和玳瑁围上来,手忙脚乱地拍着朱之湄的后背。 朱之湄缓过劲儿,擦掉唇边的污秽:“别管我,顾景舒,你胳膊上的伤口……” 一句话没说完,她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朱之湄已经回到了明德堂,正躺在自己那张舒舒服服的床上。 微微一动,便有人凑了过来:“姑娘要什么?” 声音温润醇厚,很是叫人安心。 朱之湄闭着眼便笑了:“二娘,你怎么来了?” 她伸出手,努力想要坐起来,却被二娘子按住了:“姑娘千万别动,想要什么尽管吩咐人一声,你现在可不能乱动。” 二娘子眼圈儿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大哭了一场,却不见半分悲伤。 朱之湄狐疑起来:“二娘,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朱之涴和王氏又给你气受了?” 她抓住二娘子的手,不许二娘子说话,凝神给二娘子诊了脉,二娘子脉象平稳有力,体内的毒也都清了,倒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二娘,到底怎么了?你哭成这样,我这一颗心都悬了起来,生怕别人欺负了你。” 二娘子红着眼睛笑了,笑着笑着竟然又哭了。 “姑娘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我在家中日日夜夜悬着心,听说姑娘为了救王爷受了伤,我哭得差点昏死过去,好不容易把姑娘平平安安盼了回来,没等到见姑娘一面,姑娘倒好,又跑去了雁子庄。” 她擦了擦泪,嗔了朱之湄一眼:“姑娘就是不惦记着回伯府一趟,从淮洲府回来,也应该先进宫去请安,宫中贵人还惦记着姑娘呢。” 朱之湄吐了吐舌头,很不好意思地道:“我本来想去的,后来公主殿下硬要拖着我去雁子庄,我就给耽搁了,再说了,我不是还闯了祸,把郑夫人葛淑人几个都给降了等嘛,我怕皇后和德妃训斥我,就想着等等再去……” 她要坐起身来跟二娘子撒娇,二娘子却慌里慌张,把她给搂住了:“姑娘千万别动!姑娘尽管放宽心,如今姑娘身子娇贵,一时半会儿没人敢训斥姑娘。” 朱之湄诧异地道:“我身子怎么就娇贵了?” 她看着二娘子笑眼盈盈,不住地往自己的小腹上看,又见琥珀等人脸上俱漾着笑意,忽地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搭上了自己的脉搏。 片刻之后,她才颤颤巍巍地松了手,竟然还不死心,又换了一只手诊脉。 直到自己给自己诊了三四回脉象,朱之湄才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二娘子,脸上的表情又像是哭,又像是笑,滑稽极了。 “二娘,我、我有身孕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客气 这个消息简直就是往深水里丢了一颗鱼一,朱之湄差点被这消息给炸得再次晕厥过去。 怎么可能啊? 她对顾景舒没有感情的啊! 她原本就是想和顾景舒做到客客气气的,两个人不吵架,不互相干涉,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就挺好的了,这怎么还凭空弄出来个孩子! 想来想去,也只有刚穿越过来的那一晚,和顾景舒发生了关系,这孩子兴许就是那一晚上有的。 再仔细问二娘子,二娘子果然笑道:“御医来过了,说姑娘这身孕快两个月了,亏得姑娘这一胎结实,姑娘一向吃用得少,又喜欢折腾,中间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是天老爷保佑,姑娘和腹中的孩子才平平安安的。” 算算时间,的确是得有两个月了。 原主身子弱,葵水有时候也不大正常,朱之湄穿越过来之后,还给原主调理身子来着,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她是怀了身孕。 亏她自诩医术高明呢,竟然没诊出来。 先前在淮洲府遇刺那回,陆琏章也并没有给她诊脉,只是帮她处置了伤势,要不然那回就能诊出她有身孕了。 倘若当时就知道了,朱之湄肯定神不知鬼不觉把肚子中的这块肉给拿掉,反正也是不该来的。 顾景舒心里头又一直惦记着朱之涴,这孩子就算来到了这世上,怕也是得不到父亲的疼爱,那要他做什么呢? 可如今过了明路,宫里头的人也都知道朱之湄有孕,这孩子就不好拿了。 朱之湄欲哭无泪,看二娘子欢欢喜喜的样子,她也不好跟二娘子说,只好岔开话题,问起了雁子庄。 “老天爷开眼,总算把那伙贼人给捉住了。” 二娘子对杀人越货的贼人深恶痛绝,若非贼人拦路抢劫,朱之湄的亲娘,武进伯先夫人陈氏,也不会撒手西归,而她也不会痛失腹中骨肉。 虽说这些年一直没有身孕,兴许是王氏和朱之涴从中做了什么手脚,但也难保不是那次落胎留下来的后遗症。 也因此,二娘子提起雁子庄的这伙贼人便咬牙切齿。 “亏得秦王英明神武,查出来那伙贼人原是盘踞在附近山头的强盗,平常也不敢做打家劫舍的事儿,只敢做些小偷小摸,不知道是怎么探听了消息,说是那唐桥家中藏着一幅画,原是前朝留下来的藏宝图,就起了杀人越货的心思。” “本想着只杀了唐家一家人,没想到动静太大,惊动了雁子庄打更的,索性就把一庄子人都给杀了。” 朱之湄细细品味着二娘子的话,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群平日里只敢缩在山洞里做些小偷小摸营生的贼人,怎么忽然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屠了一庄子的人? 二娘子还在往下说。 “怀王带人搜查了那座山头,把几个姑娘家都救了出来,啧啧啧,可真是惨啊,好生生的姑娘家,都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那唐家的姑娘,原也是个大家小姐了,竟然也落得这般田地,唉,这辈子算是毁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话锋 二娘子感慨一番,话锋一转,说到了一个人的身上:“说起来,此次剿匪,咱们家伯爷和几位王爷都有功,燕王还受了伤,皇上今儿个估计要在朝堂上论功行赏了,那雪昭仪的娘家侄子,隋家那个大郎,功劳也不小。” 朱之湄正想着心事,便随口问道:“他有什么功劳?” “就是这隋家大郎查出了这伙贼人是何来历,剿匪的时候,这隋家大郎又身先士卒,提着刀冲在头里,等找到他的时候,啧啧,那可真是血做的人,从头到脚都是伤,现在还躺在床上呢,得亏年轻底子厚,才捡回了一条命,皇上因此大大嘉赏了隋家,连带着还赏赐了蓬莱宫的雪昭仪,说是要封妃了。” 二娘子又泛起愁来:“贵淑德贤,四个妃位都占全了,宫里头怕是要折腾上一阵子了,正好姑娘有了身孕,月份还小,不用去宫里请安,也就不担心掺和进这里头的事情了。” 朱之湄没想到隋仁安竟然立了头功,那样嚣张跋扈的人,为了自家的亲妹子,敢把王爷公主关在随园审问,看着不可一世,是个败家子的模样,却也有成熟的一天。 娘家侄子挣下了这天大的功劳,雪昭仪腰杆子便硬挺起来,皇上要封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正如二娘子所说,宫中怕是要折腾上一阵子了,她此时躲开,倒是最好不过的了。 看来这孩子来的也是时候。 朱之湄很是惆怅,一方面她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另外一方面这个孩子又为她挡去了许多祸患,也算是福星了。 她不觉摸上了小腹,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二娘子怕朱之湄劳累,陪着朱之湄又说了会话,叫了敏姑这个那个地嘱咐了半天,才起身回了武进伯府。 她前脚刚走,顾景舒后脚就回来了。 进门先去了换了衣裳,才过明德堂,问了二娘子家去了,便吩咐扶风:“把宫里赏的东西,捡了好的匀一半,送到武进伯府去。” 明德堂上下听了,都欢喜起来。 王爷这是看重王妃,才要往武进伯府送东西呢。 尤其是敏姑,原本一张脸上就满是喜庆,这会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王爷,娘娘已经醒了,正在里屋等着王爷呢。” 顾景舒“嗯”了一声,刚抬脚,又缩了回来:“本王身上可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方才下朝,他特地去找了陆琏章,问陆琏章孕妇这个时候有什么忌讳。 陆琏章不善妇科,领着他找到了谭御医,顾景舒问了半天,把那谭御医都问烦了,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府。 前儿个在雁子庄,朱之湄吐得昏天暗地的小脸还在顾景舒眼前晃悠,他可不能大意了,再叫朱之湄吐一回,老这么吐,伤身子。 敏姑笑意盈盈:“王爷才换了衣裳,有什么可难闻的气味?” 顾景舒犹自不放心,抬起袖子仔细闻了闻,确定真的没有什么气味,才抬脚进了里屋。 朱之湄已经从床上挪到了罗汉榻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罗汉榻 她嫌架子床憋闷,不如罗汉榻敞亮,便叫几个丫头把罗汉榻收拾出来,背后垫着软枕,靠在枕头上看医书。 听到脚步声,她才抬起头来,惴惴不安地道:“顾景舒,我不是有意的……” 顾景舒一愣,展颜而笑:“你可真是傻了,什么有意不有意的,这种事情哪里是凭着你的心意做主的。” 朱之湄来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在顾景舒的脸上看到如此轻松惬意的笑容。 顾景舒其实长得真是很英俊,朱之湄虽然觉得顾景舒是个渣男,但从来没有否认过顾景舒的相貌,若非顾景舒长了一张这样的脸,原主也不会明知道自己不受宠,还在王府委曲求全了。 平常板着脸的顾景舒就足以叫人犯花痴了,笑起来的顾景舒简直都要迷死人了。 朱之湄一颗飘飘忽忽的心被顾景舒这一笑,就落了地。 她不好意思地绞着双手,又慌里慌张地摸上了肚子,总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来得怎么就这么不真实呢。 “顾景舒,你若是不喜欢这个孩子,我、我可以去……” 最后半句话,朱之湄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谁料顾景舒却忽然变了脸:“你敢!” 他低吼一声,想了想,又放缓了语气:“前段日子就跟你说过了,从今往后,我只与你安心过日子,往事一概不提,我不提,你也不许提。” 这便是要将朱之涴深藏在心底,彻底变成心上白月光的意思了? 朱之湄很识趣地没有再提起朱之涴,两个人对坐了一会儿,发现彼此没了话说,朱之湄只好没话找话,眼睛盯着顾景舒的胳膊,道:“你伤势怎么样了?我那天没有看仔细,好像伤口还挺深的。” 顾景舒把胳膊往后藏了藏:“陆琏章给看过了,没事,你就别看了,省得又被血腥气冲得恶心。” 说恶心,朱之湄还真觉得有些憋闷得慌,她捂着嘴,转过头大口大口地喘气,一个眼生的丫鬟疾步走过来,端了一杯蜜水,服侍朱之湄喝了半盏,朱之湄就觉得胸口好受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丫鬟给朱之湄行了大礼,一抬头,笑起来唇角就有个梨涡,看着很讨喜:“回王妃娘娘的话,婢子名叫珊瑚,原先是先头伯夫人陪嫁庄子上的,因为帮着阿娘养了家里头七八个弟弟妹妹,就被二娘子挑中了,送给了王妃娘娘,现如今在明德堂是个二等丫头。” 珍珠跟着北山公主走了,明德堂一等丫头有个位置空了出来,二娘子一来,便将素来稳重大方的碧玺提了上去,又把这珊瑚补了二等丫鬟的缺儿。 朱之湄点点头:“你阿娘真是个有福气的,养住了这么多孩子,以后你就跟着琥珀吧。” 珊瑚谢了恩,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到了琥珀的后头。 “你这屋里的丫头瞧着倒是很不错。” 朱之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不会吧,顾景舒这个死渣男,该不会是看上了他身边的丫头,想要讨了去做小老婆吧? 第一百四十章 养淑房 朱之湄从前看过言情小说,大部分的剧情里都有女主怀了身孕没法伺候男主,要么是男主自己找,要么就是亲戚长辈往里塞,反正总有一两个通房妾室在这个时候冒出来给男女主添堵。 她虽然不至于会因为这件事情生顾景舒的气,但是顾景舒也不能看上她的丫头啊。 明德堂里的丫头,朱之湄个个都很喜欢,哪一个舍出去给顾景舒做通房都不成。 顾景舒这个死渣男要真的想找,那还不如去找他的白月光呢。 朱之湄是越看顾景舒越觉得不顺眼,恨不得一巴掌把他给拍死:“你这么看着我的丫头做什么?你数数咱们王府,藏娇阁、养淑房、育秀楼,那不都是美人吗?” 说到“美人”二字,朱之湄打了个盹儿,仔细一想,那几个人好像都算不上美人,单单拎出明德堂里的哪一个丫头,论姿色,都比梅姨娘几个人强。 就连敏姑,其实也就比梅姨娘大几岁,那一脸喜气的样子,难道不比梅姨娘强? 顾景舒要是真的想要找美人,好像从明德堂的丫头里挑,也算说得过去了。 朱之湄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把顾景舒都给弄糊涂了:“你说什么呢,什么美人丫头的。” “装什么装!”朱之湄瞪大了一双眼睛,“你难道不是想从我的丫头里头挑个通房丫头好伺候你吗?顾景舒,我告诉你,你愿意找谁做姨娘通房,我都管不着,但就是不许找我的丫头,我的丫头将来都是要名正言顺做正头娘子的,绝不做妾室!” 顾景舒先是愣住了,紧接着,一张脸便渐渐地变红了。 “朱之湄!” 他死死地攥住了朱之湄的胳膊:“你把我当什么了!本王在你心目中,难道就是那整天沉迷女色的人吗?” “你放开我!” 朱之湄往回拽着自己的胳膊:“你弄疼我了!” 顾景舒这才松了手,袖子有一块已经被血染红了。 “你流血了!” 朱之湄跪在榻上,抓住了顾景舒的胳膊,慢慢地往上鱼一袖子:“叫我看看。” 顾景舒蹙蹙眉:“不用了,你现在有身孕,受不了血腥气。” “别动!”朱之湄低声斥道,“叫我瞧瞧,看看你伤口有没有感染,伤口感染可是个大事,马虎不得。” 不知为何,顾景舒果真站着没动,任由朱之湄给他处理伤口。 他低着头,能看到朱之湄细嫩的脖颈,和小巧的耳垂。 那耳垂上坠着一颗小巧圆润的珍珠,在白日光先发着柔和的光,这让顾景舒想起,在淮洲府的时候,有一次他夜里去看朱之湄,朱之湄隔着窗户和他说话,那张宜喜宜嗔的脸,就如同这颗珍珠一般,不起眼,却温润得叫人心里头满是爱怜,恨不得将它含进嘴里,捧进手心里…… “顾景舒,你干嘛?” 顾景舒猛然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双唇距离朱之湄的耳垂只有一指的距离。 他顿时反应过来,将朱之湄一推,拔腿就走。 “哎呀!” 第一百四十一章 要找什么 朱之湄叫声又把他拉了回来,顾景舒这才发现,丫头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朱之湄了。 不得已,顾景舒又折了回来:“你没事吧?” 他扶起朱之湄,大手在朱之湄的腰间不停地揉捏着:“伤到哪里了?” 朱之湄白了顾景舒一眼:“你还问我呢,我才给你看伤口,你抽回去干嘛!” 她扭头要找丫鬟:“咦?琥珀她们人呢?算了,我自己去找。” 顾景舒按住了她:“你要找什么?” “喏,我梳妆台左边那个抽屉里,有我自己调制的创伤膏,还有消毒水,你拿来,我给你涂上,比陆琏章的好用多了。” 顾景舒深表怀疑,但还是听了朱之湄的话,去抽屉里翻出一瓶紫色的小软瓶。 “这是什么东西?这瓶子是什么做的?皮子么?” “你别管了,快拿过来!” 顾景舒狐疑地捏着几个小瓶子走到罗汉榻前,任由朱之湄用一个很奇怪的顶头粘着棉花的东西,蘸着那紫色药水往自己的伤口上涂,胳膊上顿时传来了一股凉丝丝的感觉。 “这个东西呢,叫做紫药水,是用来消毒的,幸好你这个伤口的确不太深,不然的话,还得缝针呢,那就有点麻烦了,涂了这个紫药水,再用这个药膏糊上,然后裹上这个白纱布,每日再吃些简单的消炎药,就没问题啦。” 朱之湄絮絮叨叨的,嘴里说的全是顾景舒听不懂的词儿,顾景舒就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任由她摆弄。 等包扎好顾景舒的伤,朱之湄才瘫在了罗汉榻上,慢慢地捏着自己的腰:“你也不知道坐着,害我要半跪在榻上给你包扎,累死我了,记得回去之后不要沾水,三天之后再来找我,我给你换药,行了,下一个……” 朱之湄猛然捂住嘴,顾景舒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怀疑:“什么?” “哦,我是说下一个伤口,你身上还有吗?” 朱之湄赶紧把话题给岔了过去:“我记得那天晚上有人还想刺杀你来着,你去那人家里调查了吗?我一直想问,只是方才给忘记了。” 顾景舒便也忘记了方才的尴尬,顺势坐在了罗汉榻上:“去过了,回来之后我就叫吴长史去过了,你猜怎么着?” 朱之湄歪着头想了会,才道:“我寻思着,那指使小六子的人,肯定要杀人灭口了,说不定,小六子的娘已经……” 顾景舒眸中露出了赞赏之意:“你猜的不错,吴长史去的正是时候,那人正要杀人灭口,被吴长史给救下了,可惜那杀手怕败露行踪,便服毒自尽了,从他身上也搜到了一块铁牌。” “中间的字也是‘安’?” 顾景舒点点头:“正是,好在小六子的娘被救下来了,只是这大娘是个瞎子,只知道在小六子决定去雁子庄的时候,有人来找过他,却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子。” 朱之湄脸上难掩失望之色:“那可惜了,这条线就这么断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出手 顾景舒也拧紧了眉头:“等着吧,这人出手了一次,就一定会出手第二次,这件事情还没完呢。” 他怕朱之湄忧心此事,便要说些旁的话来宽朱之湄的心:“你不用操心这些事情,只管养好身子就成,以后早上也不要那么早起,多睡会儿,这府里你最大,你就算睡到日上三竿,也无人说你闲话,还有那些蹦蹦跳跳的事情就别做了,也别想着出去撒野,小山那里我已经嘱咐过了,你这胎没坐稳之前,不许她来勾你出去玩。” 朱之湄软倒在了罗汉榻上,哀叹道:“顾景舒,你还不如杀了我呢!我是养胎,又不是坐牢,你这也不许我去,那也不许我去的,这跟软禁我有什么区别?” 顾景舒淡淡地笑了笑:“你想出去?好啊,你从淮洲府回来就没有去宫里请安,这次宫里知道你有了身孕,特地嘱咐叫你没坐稳胎之前不要去宫里走动了,你说你想出去玩,却不去宫里问安,这像话吗?” 朱之湄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她一股脑坐起身:“顾景舒,你是不是还没有为我摆平皇后和德妃?那几个姨娘的事情,你是不是还没有去说?好呀,你这个奸诈小人!你忘恩负义!你说话不算数!那可是我拿命换来的!” 顾景舒很想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逗弄她,看她着急,看她撒野,她一撒野,顾景舒就觉得心情大好。 “是呀,你是拿命救了我,那又如何呢?你仔细想一想,当初你救了我,叫我去帮你摆平此事,本王可有答应过?就算本王答应了你,有人给你作证吗?你能拿得出证据吗?” 一声声诘问叫朱之湄哑口无言。 她这可真是作茧自缚,白纸黑字要证据,这不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吗? 竟然叫顾景舒这厮给学去了!现在还反倒拿着这个来堵住她的嘴! 早知道顾景舒是这么忘恩负义的小人,她当初就不应该救他! 就应该让他一辈子困在二牛山上的山洞里,给白宝儿做压寨女婿! 朱之湄越想越生气,干脆就翻身趴在罗汉榻上不理会顾景舒了。 顾景舒见她真的生气了,才熄了要逗弄她的心思,清了清嗓子道:“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商量。” “哟,燕王您有什么事情要跟我商量啊?可千万别跟我说,我这个人心思简单,斗不过王爷,以后可不敢跟王爷说话了,不然最后被王爷卖了,我还傻呵呵地帮王爷数钱呢。” 顾景舒拍了拍手,笑道:“你还真是聪明,我还真就是为了钱的事情要找你商议。” “啥?”朱之湄翻身坐起,“顾景舒,你是不是想打我那一万两银子的主意?” 顾景舒嘴角咧得更开了:“你可真是掉钱眼里头去了,你那一万两银子,本王还不放在眼里。” 朱之湄撇撇嘴:“吹牛!顾景舒,你别想骗我,敏姑早就看过账本了,整座燕王府穷得叮当响,你还唬我呢,你能有什么钱?” 顾景舒越发乐不可支,从前怎么就没有发觉他的王妃这么有趣儿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反应过来 “敏姑看的帐是内院的,外院的帐怎么可能会叫她看。” 朱之湄眼睛眨了眨,忽地反应过来,指着顾景舒道:“顾景舒,你竟然防备我!” 两个人都是夫妻了,顾景舒还不肯叫她管账,这不是在防备她是在做什么。 哼,虽然她不稀罕王府这点银子,但那也不代表顾景舒就可以什么都不跟她说,她好歹也是顾景舒的王妃,王府的开支,她总要有知情权的。 顾景舒微微笑了笑:“以前我以为你是个草包,如今看来,虽然依旧是个草包,还有点傻,但在钱财一事上,还算拎得清,把王府交给你管,本王也算放心了。” 这不是在变相骂她吗? 朱之湄跪坐起来,才要叉腰对骂回去,顾景舒就比了个手势:“你就不想知道我有多少产业?” “多少?”总不能富可敌国吧? 她之前就打听清楚了,皇上虽然封了三个亲王,却没有给这三个儿子封地,北山公主好歹还有自己的封地呢,三个儿子吃喝拉撒却全靠亲王俸禄供给。 这其中,尤以燕王顾景舒最惨。 怀王和秦王都有自己的产业,别的不说,兰江边上的庆春楼就是秦王名下的,怀王的田地也多,有自己置办的,也有别人巴结他送的,据说京郊有千亩良田。 相比之下,顾景舒除了有个有钱的母妃,别的就没什么了。 顾景舒一瞧朱之湄满脸瞧不起夹杂着好奇的样子,心中竟然有一丝自得,甚至还迫不及待想跟这朱之湄炫耀一番。 他把朱之湄按在床上,又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起身吩咐了一声,不多一会儿,几个婆子抬进来一扇屏风,敏姑手捧着一个匣子立在床前,朝着顾景舒行了礼:“王爷,婢子拿来了。” 顾景舒“嗯”了一声,拍了拍手,周管事应声而入,立在屏风后,朗声道:“王爷,小的将内院的账册都给了敏姑,外院的账册在小的手中。” “那你跟王妃说说,咱们府上有多少产业,从武进伯府中接过来的嫁妆又有多少。” 朱之湄讶然道:“什么,你还管着我的嫁妆?我的嫁妆不应该是我自己管吗?顾景舒,你这是贪……” “咳咳咳!” 敏姑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朱之湄气势就弱了下来,嘟嘟囔囔道:“敏姑,你瞪着我做什么啊?” 顾景舒又好气又好笑,他开始怀疑了,以前涴儿总说朱之湄欺负她,会不会是涴儿误会了? 也许朱之湄只是心直口快而已,他不是傻子,一开始因为一时气愤,根本不想看见朱之湄,甚至于将朱之湄仍在福熙苑不管不问。 但这两个月相处下来,顾景舒早就看穿了朱之湄,她小聪明是有,但绝没有坏心眼,有时候说话是大大咧咧的,能将人给气死,但却不是故意害人。 涴儿性子敏感又胆小,和这样脾气耿直的朱之湄相处,日常中总有摩擦的时候,一时产生了误会也说不定。 想到朱之涴,顾景舒神色又黯淡下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沉溺于从前 罢了,错过的就是错过了,既然决定忘怀,就不能再沉溺于从前。 他也转头瞪了敏姑一眼:“你家王妃就是这个脾气,你不用提醒了,我看,她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朱之湄哼道:“我觉得我说的没错,你这个人就是喜欢欺负我,有本事你去欺负……” 想了想,朱之湄又把这个名字给咽了下去,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顾景舒也很默契地没有接这个话茬,指了周管事,叫他把王府的产业都说说。 这是一个漫长的午后,朱之湄从一开始的轻蔑赌气,渐渐地只剩下吃惊。 顾景舒在盛京附近只有一座曲园,以及曲园附近的五十亩水稻田。 但出了盛京,顾景舒的产业就多了起来,田庄就不算了,单说那闻名大周的商号隆盛源,每日的收益都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 等周管事念完了,朱之湄缓了好一阵子,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母妃知道没?” “母妃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好你个不孝子!”朱之湄指着顾景舒道,“原来你一直都在骗人!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就叫做啃老族!你一直都在骗母妃给你银子花!” 最叫朱之湄生气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顾景舒把她骗得好惨啊,她一直以为顾景舒是真的没有银子了,还动过想要开个店子的念头。 倒不是她有多好心,想要开店做生意赚钱养活顾景舒,而是怕顾景舒穷得叮当响养不起她,她总得为自己的后半辈子打算,不能坐吃山空,专门等着张贵妃接济。 为了这事,朱之湄愁得饭都吃不下,谁能想到顾景舒竟然是个隐藏的土豪啊。 见顾景舒一脸得意,朱之湄又想给他泼冷水:“你连母妃都瞒得这么紧,是不是皇上那里也瞒住了?顾景舒,该不会这银子不干净吧?” 敏姑急得恨不得拿帕子堵住朱之湄的手,这世上哪有人对自己的夫君这么说话的。 她偷偷瞄了一眼顾景舒,还好还好,顾景舒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笑得更开心了。 “你就别管了,我的钱都是过了明路的,你放心花用便是了,如今你有了身孕,家中的产业你也应该知道,以后每两月我会叫周管事来跟敏姑对一下帐,虽然外院的账目不归你管,但是你好歹也是王府主母,这些事情你都得清楚。” “至于内院,每年拨三万的银子,这银子随你怎么花都成,记得做好账目,若是不够了,你再让人去外院支取……” 朱之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顾景舒,总觉得顾景舒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家伙,是真的开始把她当做自己人了吗? 要不然,怎么会将财政大权都交给了她。 朱之湄开始犯愁了,顾景舒不会是因为她肚子里的这块肉开始对她格外怜惜了吧?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朱之湄伏在大迎枕上唉声叹气,无精打采地瞅了顾景舒一眼:“顾景舒,我现在有身孕了,不想做管家婆。” 顾景舒一愣。 第一百四十五章 御医 他问过御医了,知道妇人在这个时候心绪都起伏不定,应当尽量叫妇人保持心胸开朗,想到朱之湄喜欢钱,他才特地安排了今天这一出。 没想到,朱之湄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高兴。 他试探着又问道:“京城有两家新开的点心铺子,做的芙蓉糕桂花糕味道都不错,我叫人给你买点回来?” 朱之湄摇摇头,翻了个身:“我不想吃。” 顾景舒有些犯难:“那你想做什么?听听小曲儿?我叫人给你唱?” 朱之湄摇摇头,心里又狐疑起来。 顾景舒真是奇怪极了,怎么忽然对她这么温柔。 事出反常即为妖。 顾景舒要么有事求着她,要么就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总不会真的是因为她怀孕了吧。 人家都说母凭子贵,难道她也变成了生孩子的工具人? 朱之湄越想越不开心,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不开心些什么事情。 屋子里静了下来,敏姑忙朝着丫头们使眼色,领着丫头们先出去了。 “顾景舒……” 朱之湄咬了咬唇:“其实你不用因为我怀孕了就对我这么好,还是跟以前一样待我吧,你放心,就算你依旧对我横眉冷对,我也会好好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流产手术,堕胎全凭吃药,一个弄不好就要出人命的。 顾景舒一腔好意全被当成了白费,有一瞬间怒火中烧,但不知为何,脑中总能想起那日朱之湄脸色苍白,却还拉着他的胳膊要看看他伤得严不严重。 他深吸一口气,把火气给压了下去:“你别胡思乱想了,你就算没有孩子,我也会将王府中馈交给你的。” 才说着话,琥珀就进来问安:“王爷,王妃,几位姨娘来了,姨娘们知道王妃有了身孕,都想来恭喜王爷王妃呢。” 朱之湄一下子就有了精神:“她们都来了?快叫进来我看看!” 她都多长时间没见到这几个人了,也不知道葛姨娘有没有瘦,郑姨娘有没有胖,何姨娘有没有长高,梅姨娘有没有变白。 这些可都是值得期待的事情啊,可比做管家婆要来得高兴。 顾景舒跟朱之湄的反应大不相同。 他听到姨娘就烦,正想训斥,扭头看到朱之湄一脸兴奋期待的样子,心里一愣。 明明是他的小妾,朱之湄怎么表现得比他这个做夫君的还要高兴? 不知为何,顾景舒心头就涌上了一阵淡淡的不快。 琥珀站着没动,一双眼睛却看向了顾景舒。 朱之湄都不耐烦了:“你看他做什么?他又不管那几个姨娘,几个姨娘进府都多长时间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也就梅姨娘还伺候了他几年,剩下的三个人都怪可怜的。” 顾景舒眯了眯眼:“怎么,你好像很希望我去宠幸那几个姨娘。” “她们是你的姨娘,宠不宠幸她们,是你的事情,我才管不着呢!” 哼,她又不是顾景舒的什么人,他俩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她才不管顾景舒要娶谁喜欢谁呢! 可是,为什么这心里头有些酸溜溜的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脸色 朱之湄心口堵得慌,一开口脸色就有点黄:“顾景舒,我这里好难受……” 顾景舒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你还知道难受!你放眼去看看,谁家的主母逼着夫君去宠幸小妾的……” 朱之湄只觉得胸口闷得慌,一把推开还在喋喋不休的顾景舒,“哇”的一声,把方才吃的那点子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顾景舒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叫人去喊良医。 “你喊什么良医啊,”朱之湄靠在大迎枕上有气无力,“这是正常的妊娠反应,你懂不懂?” 顾景舒早已经习惯朱之湄嘴里时不时蹦出这种他听不懂的词儿了,他没理会朱之湄,叫琥珀去打发了几个姨娘,又叫人赶紧去请了良医。 良医来了一把脉,摸着胡子笑道:“王爷放心,王妃这现象是正常的,这几日可记着,千万不要给王妃吃些油腻的东西,也别惹得王妃不高兴……” 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朱之湄不用他说也明白,便懒得听,顾景舒却把这个记在心上,一遍怕记不住,还要良医写下来。 趁着他去跟良医扯皮,朱之湄悄悄把琥珀叫到跟前:“姨娘们都回去了?” 琥珀为难地道:“娘娘,您现在身子重,和从前不一样,就先别惦记着姨娘们了,才刚王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许姨娘们再来明德堂,婢子们也跟着受连累了。” 朱之湄气得直捶床:“这个顾景舒!就是想要叫我众叛亲离!” 姨娘们不能来,顾景舒也不许她出去,朱之湄在家里无聊得很,行动坐卧都有人看着她。 原以为二娘子能宽和一些,没想到二娘子送来的那个珊瑚,就好像是跟屁虫一样,一双眼睛好似雷达,朱之湄才一动,珊瑚就跟着动了。 真是处处都不自在。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一月二十三,这一日是去给朱之涴添妆的日子,朱之湄是朱之涴的堂妹,这种场合不能不去,而且她这一胎也熬过了三个月,出去走动走动也不要紧。 若放在以前,朱之湄才不会去给朱之涴添妆呢,这种小人,她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又怎么可能上赶着去送礼,但今时不同往日,朱之湄在王府里憋闷得都快发霉了,逮着能出去走动的机会就不放松了。 敏姑却不放她回去:“王妃使唤琥珀或者玛瑙,不拘哪一个有脸面的丫头,拿了添妆礼回去走一趟就成了,娘娘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就连宫里的贵人都不肯劳动娘娘,想必大姑娘作为娘娘的堂姐,应当会更体恤娘娘,不会叫娘娘来回奔波的。” 朱之湄不由得叫苦连天:“哎呦我的好敏姑,你就叫我出去玩一趟嘛,我保证去去就回来,咱们马车去,马车回,进了伯府就把我用轿子抬进去,我一步都不下地走,成不成?” 朱之湄怕敏姑不答应,抱着敏姑的胳膊就开始撒娇,敏姑被晃得头都晕了:“好姑娘,饶了我吧,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得王爷答应才成,要不然,娘娘连这王府都出不去。” “那就快把顾景舒请回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望眼欲穿 朱之湄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望眼欲穿地等着顾景舒踏进明德堂。 在家里闷了大半个月,顾景舒天天来,朱之湄看他都看烦了,每次顾景舒来,就与她对坐着相顾无言,一说话两个人就要吵架,索性就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理谁。 偶然一次,顾景舒带了外头的点心回来,竟然调动起了朱之湄的胃口,可怜兮兮吃什么吐什么的朱之湄就指望着顾景舒每日的点心了。 这一日下朝,顾景舒照旧让随风带路,去新开的点心铺子挑点心。 为了叫朱之湄能吃下东西,他已经跑遍了大半个盛京,把所有的点心铺子都踏遍了。 顾景舒生性不爱吃软糯甜腻的东西,但为了朱之湄,这些日子倒是吃了不少。 这家点心铺子的藕粉桂花糖糕很不错,朱之湄昨儿个用了好几块,那点心铺子的掌柜知道顾景舒是燕王,专门为了王妃买的,这回一看到顾景舒,立刻就满脸是笑地赶上来行礼。 “王爷略等等,才做好的藕粉桂花糖糕,还有马上就出锅的桂花糖藕,王爷也带回去给王妃尝尝看。” 顾景舒点点头,示意随风掏银子,掌柜的连忙摆手:“这点东西是小的给王妃娘娘的谢礼,王爷可千万别给银子了。” 顾景舒蹙蹙眉头:“谢礼?什么谢礼?” 掌柜的笑道:“前些日子小人的小儿子去兰江桥边看热闹,被人给踩伤了胳膊,要不是王妃出手医治,我那小儿子别说胳膊了,就连命也能丢了。” 顾景舒就记起了那个小男孩,随口问道:“那小子现在如何了?” 掌柜的立马朝里头喊了一声:“三小子!快出来给王爷见礼!” 话音才落,从里头就蹿出个半大小子,个头都到了掌柜的肩膀,瘦是瘦了一些,但精神头很好,一看就很皮实,跟几个月前兰江边上半死不活的小男孩一比,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 顾景舒当日也查看了这小子的伤势,他是习武之人,知道这样的伤势有多重。 人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胳膊断了,身上又被踩成那样,这小子就算捡回了一条命,也得在床上老老实实躺半年,哪怕养好了,也还得看看老天爷开不开眼。 老天爷高兴了,就能把胳膊保住,老天爷若是打个盹,这小子一辈子都得是个残废。 万万没想到,这才过了三个月,三小子竟然能蹦能跳了,胳膊看着一点事儿都没有。 顾景舒大为惊讶。 他原以为朱之湄是运气好,并没有什么真本事,这样看下来,朱之湄竟然是真的会医术。 买了糕点回去,顾景舒还心事重重,他上朝一贯喜欢骑马,这会儿因为想着心事,就信马由缰,缓缓往家走。 将将要到王府,随风在后赶了上来:“王爷,是涴姑娘。” 顾景舒握着缰绳的手一顿,抬头望去,一袭紫衣的朱之涴立在不远处的巷子口,犹如一朵雨露中的娇弱兰花,惹人怜爱。 顾景舒下意识地就想过去,才一动,便又忽然想起了朱之湄那张宜喜宜嗔的脸。 “王爷?” 第一百四十八章 点灯 顾景舒脸色阴沉,调转马头,往反方向绕去:“才想起王妃喜欢吃红豆酥,还没买呢。” 身后响起了一声期期艾艾的“景舒哥哥”,犹如掠过顾景舒心间的风,一阵风吹走,也只是卷走了几片落叶。 绕了半个盛京回到明德堂,王府已经点灯了。 “王爷怎么才回来!”玳瑁匆匆跑出来,有些埋怨地往随风手上看,“娘娘一天没吃东西,就盼着王爷带点心回来呢。” 顾景舒立刻就把心思拉了回来:“怎么一天不吃东西?这怎么成?好歹吃一些粥。”一边说,一边往明德堂走。 玳瑁小跑着跟上来:“怎么没吃?可是娘娘吃了就吐了,今儿个吐得格外厉害,敏姑请了良医来,良医给开了方子,才把药吃下去,娘娘又全都吐了个干净。” 顾景舒脸色凝重:“这个良医不管用,该去请宫中的谭御医来,他最擅长妇人生产之事,明日我去打个招呼,王妃若是再不舒服,你们就直接让人去东华门接谭御医就成。” 一边说着一边就进了明德堂,才踏进东屋,就听到朱之湄的哼唧声。 顾景舒掀了帘子就进了屋,抬眼便见到朱之湄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肚兜,趴在罗汉榻上。 那光洁的后背,仿佛是用珍珠研磨成了粉,细细地涂在了上头,甚至还反了一层珠光。 他下意识地就顺着这皙白的后背看向了朱之湄的耳垂。 果然,那小巧的耳垂上又点缀着两颗珍珠,煞是好看。 朱之湄是很适合珍珠。 顾景舒盯着那颗珍珠,已经开始盘算要叫人去东海淘换些上好的珍珠来,珍珠配美人,才能叫做不负天公。 他愣愣地立在门口,但凡有点眼色的丫头,也都赶紧红着脸退了出去,偏偏正跪坐在罗汉榻上为朱之湄揉捏肩膀的梅姨娘还不肯走。 璎珞生气,掐着腰喊了几声梅姨娘,梅姨娘却擦着汗,笑道:“璎珞姑娘不用管我,自去忙吧,我给娘娘捏完肩膀,再给娘娘捏捏腿,这样娘娘晚上睡得也能舒服一些。” 璎珞眼睛都快瞪起来了,也不管合不合规矩,上前就把梅姨娘拉下了罗汉榻:“姨娘快些走吧,这里用不上姨娘了,娘娘这里自有婢子们来伺候。” 顾景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梅姨娘才发现了顾景舒,一颗泪珠竟然应声而落:“王爷!” 被朱之湄养了两个月,梅姨娘起色好了很多,但毕竟她年纪大了,又不过相貌平平,就算气色白里透红,也算不上多好看。 顾景舒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眼,淡淡地应了一声。 梅姨娘却高兴得都不知道一双手往哪儿放了。 她两只手绞着衣角,既期待又有些怯生生地道:“王爷,妾身好几年没见到你的面儿了,本以为去岁王爷开府,又娶了王妃,妾身就能见到王爷了,谁知道还是没能见到王爷,妾身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法再和王爷相见了……” 梅姨娘絮絮叨叨的,一面说一面哭,顾景舒的眉头却拧成了个疙瘩:“你是梅香?” 第一百四十九章 喝一碗 屋子里静了一瞬。 梅姨娘眼角的泪珠也凝结了:“王爷,你不认得妾身了么?” 顾景舒如实地点了点头:“几年不见,是有些不大记得了。” 梅姨娘眼中的光就渐渐地淡了下去,抽抽搭搭地又想哭:“王爷,妾身以前造的一手好汤水,王爷最爱读书之后喝一碗的,王爷还记得么?” 顾景舒却只觉得烦躁:“别哭了,王妃正在养胎,本就心绪不宁,你这般哭哭啼啼,叫王妃心里不痛苦,以后都别来明德堂了,下去吧!” 梅姨娘满腔情谊都被顾景舒的一顿呵斥给堵在了嗓子眼。 她脸色刹那间惨白,耳边还能听到丫头们的嗤笑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走出明德堂的,身后大门关上的一瞬间,她仿佛还能听到顾景舒在喊,以后不要随便放她进来。 不放她进来? 呵呵,梅姨娘眸光微凉,从前在宫中也是不要她伺候,那些容貌生得比她好的宫女还时不时地嘲笑她。 后来又如何呢?还不是只有她跟着王爷出宫开府了。 她仰头望向在这深秋中仍旧五彩斑斓的栾树,裂开嘴,无声地笑了笑,日子还长着呢。 小丫头明玉贴着门缝看了一眼,见到梅姨娘的眼神吓了一大跳,这眼神看着就叫人寒津津的,怪不得王爷不叫梅姨娘过来呢,万一吓着王妃怎么办。 她回头冲着明珠摇了摇头,指了指外头道:“下一回咱们可不能放这个人进来了,你听,王爷还在里头发脾气呢。” 顾景舒的确是才训斥了朱之湄一通。 他先是用被子搭在了朱之湄身上,训斥她大冷天还穿得这样少,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朱之湄打了个哈欠,指着地上的火盆道:“屋子里烧着地龙,还生了火盆,我都捂出了一头的汗,怎么会着凉呢?” 看见玳瑁手中的糕点,朱之湄才有些精神,爬起来就要吃东西,翡翠几个人赶紧上来服侍她穿了小袄。 “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知保养自己!” 顾景舒却没停下嘴中的训斥:“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么,叫你不要放这些姨娘进来,你怎么就是不听!非要惹得人生气,你才高兴是不是?” 朱之湄饿极了,吃了点果子才觉得有些精神,她只顾着吃,顾景舒说什么,她便点点头,竟然一点都不反驳,乖巧极了。 顾景舒反而有些过意不去,慢慢放柔了语气:“那梅香来做什么?” “她说她会些伺候人的本事,听说我睡不好吃不下,就要过来给我按按,才来,你就回来了。” 顾景舒阴沉着脸,低声骂了一句,朱之湄听不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以后不要和梅香走得太近。” 有了精神,朱之湄就想和顾景舒斗嘴,她拍拍手上的点心渣子,戏谑地道:“你放心,我不会欺负你的小妾的,不过说来真奇怪,你到底和梅姨娘几年没见面了?怎么竟然连梅姨娘的样子都记不清了?诶,顾景舒,你该不会是睡了人家梅姨娘就翻脸不认人了吧?” 第一百五十章 古往今来 按照这厮的渣男属性,倒是很有可能。 “你懂什么!”顾景舒看着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本王当年醉酒,酒后一时糊涂……” 酒后糊涂,古往今来,男人们惯用的招数。 朱之湄撇撇嘴,才要讥讽估顾景舒几句,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又换上了嬉皮笑脸:“王爷,你坐下,妾身有话跟你说。” 顾景舒直觉不妙,便提高了警惕:“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用做出这副贤惠的样子来。” “我才没有做样子,我本来就很贤惠。” 朱之湄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又赶紧换上了笑脸:“王爷,二十三那日,我想回去给我堂姐添妆,特地知会你一声,要是王爷有什么东西想要送给我堂姐,我还可以代为转交。” 朱之湄越说,顾景舒的脸色就越难看。 是她有什么地方说错话了? 心目中的白月光就要嫁人了,顾景舒应该会很难受吧? “王爷,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你要是实在很难过的话,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你放心,哭一哭不丢人,我会为你保密的。” “朱之湄!”顾景舒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怒吼,“你到底还有没有为人王妃的自觉了?” 朱之湄觉得自己很无辜,摊着双手道:“我有啊,正是因为有这份做你王妃的自觉性,我才要替你转交礼物啊,你是不是觉得我会亏待我堂姐?你放心,只要她以后不出幺蛾子,不害我爹和我二娘,我保证不会跟她起任何冲突,见了面就客客气气的,做一对世人羡慕的好姐妹,王爷意下如何?” “不如何。” 顾景舒面色铁青,他已经放弃了对朱之湄的劝说,罢了,权当他娶了个傻子进门。 “那王爷是答应叫我去了?” “本王没答应。” 朱之湄嚷起来:“不,王爷你答应了!你不能这么狠心吧?你心爱的姑娘就要出嫁了,你连个礼物都不送,这不是寒了人家的心吗?” “你闭嘴!” 顾景舒额角一抽一抽地疼:“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 二十三那日,朱之湄到底是没去成。 但人不到,礼要到,虽然不开心,朱之湄还是安排琥珀亲自跑了一趟,送了份不算太轻的礼物添妆。 晌午过后,顾景舒才下朝回府,门子上就报说,秦王来了。 顾景舒蹙了眉头,他与秦王的交情也不算怎么好,秦王即将成亲,事情多得很,这时候过府能有什么事。 换了朝服,顾景舒便迎了出去。 秦王见面便笑了笑:“七弟下朝就走,有些话想跟七弟说,却没说上。” “五哥有什么要紧话,使唤个人说一声也就是了,何必要特特地过府来?后日就是五哥大婚之日,五哥合该在府中好好歇息才是。” 秦王作为皇后养子,大婚礼仪要比怀王和顾景舒隆重得多,是以三个人虽然同时定亲,但秦王却是最后一个成亲的。 “七弟,”秦王打了个哈哈,笑道,“这话还真的得我亲自来说,我想请弟妹回娘家一趟。”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有备而来 “回武进伯府?”顾景舒蹙眉,“五哥,你也知道,她才有了身孕,怕是不宜走动。” “不是已经过了三个月了么?没什么大妨碍了吧。” 顾景舒心中不悦,秦王这是有备而来,似乎非要请朱之湄回武进伯府不可,竟然连这个也算到了。 “不知五哥为什么非要叫湄儿回去?” “湄儿”二字在顾景舒舌尖滚了滚,组成了个叫顾景舒十分安心舒服的词汇,轻飘飘地送了出去,顾景舒说完之后竟然有些后悔,应该把她的名姓珍而重之,不叫任何人听到才是。 秦王打量了顾景舒一眼,笑道:“你和涴儿从前还算亲厚,应当知道,涴儿很少出府交际,闺中姊妹要好的便只有弟妹一个,如今涴儿出嫁在即,弟妹却不回去送嫁,涴儿心里实在怕得很。” 顾景舒心中越发不悦:“五哥不要乱说话,我与朱大姑娘从没有亲厚一说,只是认识的时间比别个长罢了,至于让湄儿回娘家送嫁一事,我看五哥还是另找他人吧,湄儿现在身子不舒服,行动坐卧都需要人伺候着,回去怕是要添麻烦。” “怎会添麻烦?” 秦王似笑非笑地盯着顾景舒:“我看,是七弟想要避嫌吧?” 顾景舒勃然大怒:“五哥此话何意?就算要避嫌,又与五哥何干?五哥既然要成亲了,那就赶紧回府休息去吧,不要在这里耽搁了,皇后娘娘倒要怪罪我了。” “七弟何至于恼怒到这个地步?” 秦王笑容越发苦涩:“七弟,就当是为了涴儿,不成么?我对涴儿是一见钟情,只想以后好好待她,涴儿性子胆小懦弱,七弟你是知道的,她出嫁之前只有这一个心愿,七弟你都不肯满足涴儿么?” 说罢,秦王竟然站了起来,朝着顾景舒深深行了一礼:“七弟,就当是做哥哥的我求你了。” 顾景舒回到明德堂,脸色很难看,但嘴里说出的消息叫朱之湄兴奋得差点从床上跳下来:“真的?王爷,我真的能回娘家了吗?” 任何一次出府的机会,对于朱之湄来说,就等于是出去放风了。 顾景舒脸色铁青:“明早收拾了东西,你多带些人回去吧,只住一晚上,后日朱家大姑娘一上轿,你便回来。” “不对啊,”朱之湄掰着手指头开始算,“王爷,你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我送了我堂姐上轿子,我还得去秦王府吃酒席,是不是?毕竟我也是秦王的弟妹啊,只去娘家,不去夫家吃,这不大好吧。” “你别蹬鼻子上脸!”顾景舒瞪了朱之湄一眼,“许你出府,已经是破格了,你出去转一圈就赶紧回来,不要再到处野,还吃酒席呢,就你现在吃什么吐什么的德行,坐在宴席上,万一吐了一地,岂不叫人笑话?” 想想别人吃的开心,她倒是吐了一桌一地,朱之湄甚至还觉得那个场景有点滑稽。 “我不吃东西,我就是去看看……” 她实在是憋得可怜,伸出手抓住了顾景舒的袖子:“顾景舒,你看我多可怜啊,你就行行好,发发善心,看在我曾经救了你性命的份上,许我出去散散心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憋死自己 “不成。” 顾景舒铁石心肠:“你前些日子说叫我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替你去宫中跟皇后和德妃说情,我已经去了,欠你的人情还清了,以后再拿这个要挟本王,不好使唤了。” 朱之湄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自己。 奸诈! 顾景舒就是个奸诈小人! 救命的恩情大过天,顾景舒就用求情这点小小的事情打发过去了,真是缺德! 也怪她傻,当初就应该白纸黑字写下来,叫柳鸣鹤以及白家庄众人都按个手印作见证,顾景舒一反悔,便把这张纸拍在他脸上,叫他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 可惜一切都晚了,朱之湄真是追悔莫及啊。 “我不去了!” 朱之湄气得坐在罗汉榻上踹被子:“你要是不许我去秦王府吃酒,我就不回娘家送朱之涴出嫁!” 哼,叫他的白月光一个人哭去吧! 到时候,朱之涴一个送嫁的闺中好姊妹都没有,盛京的人肯定要看笑话了。 顾景舒果然沉默了下来。 半晌,他才道:“好,我许你去,但你要记住了,到了秦王府,身边不能离了人,去去就回。” 朱之湄高兴坏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朱之涴!” 顾景舒脸色又阴沉下来:“不是舍不得她,你不要胡说,是我欠她的,还了这一回,以后就再也不提她了。” 他难得好脾气,又把朱之湄按在了罗汉榻上:“你替本王去送她,也是本王欠你的,你放心,本王以后绝不会亏待你。” 话说得这样郑重其事,朱之湄都不好意思再讽刺顾景舒了:“你放心吧,我回了娘家,那也算是我的地盘了,没人能欺负得了我,那天是朱之涴的好日子,我也不会给她添堵的,客客气气地送她上了轿子,我就去秦王府等你。” 第二日一大早,朱之湄兴高采烈地上了马车,特地叫车夫走得慢一点,绕个长安街,再绕回去。 车夫哪敢啊,敏姑好说歹说,才叫朱之湄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能去成长安街,朱之湄老大不高兴,不过透着帘子看了眼外头的街景,她又兴奋起来。 去不成就去不成吧,好歹能出来透透气儿了。 车夫是顾景舒特地挑出来的,赶车又快又稳当,很快就到了武进伯府。 武进伯朱明南早就得知了消息,亲自到大门处等着朱之湄。 果然如同朱之湄所说的那样,根本不用她双脚沾地,自有小厮抬着轿子出来,一路把她送到二门处,再换了几个粗壮的婆子直接抬到了二娘子的院子里。 二娘子在屋门口翘首以盼,远远见到轿子来,便笑得合不拢嘴了。 “快,快把姑娘抬进屋里来,屋里头烧得暖烘烘的。” 朱之湄下了轿子,二娘子拉着朱之湄的手就舍不得松开了:“半个多月不见,姑娘怎么瘦了,是这些日子吃不好?” 朱之湄一只手拿着帕子在鼻子前扇风,强忍着心里头的不适道:“二娘,我现在闻到难闻的味儿就想吐,别说是吃东西了,每天也就能吃点粥,还有王爷带回来的点心。” 第一百五十三章 转悠 二娘子心疼地摩挲着朱之湄的手:“我听伯爷说了,说王爷现在知道心疼姑娘了,每日下了朝,就领着人满盛京地转悠,专门给姑娘搜罗新奇好吃的点心。” 她颇为感叹地道:“这男人啊,要当爹了,就知道心疼媳妇了,姑娘,你算是苦尽甘来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见朱之湄脸色不好看,早有丫头上了蜜水,朱之湄喝了一口,才觉得缓过点劲儿来。 “唉,那头这又不知道出的什么幺蛾子,大冷天的,非要你一个怀着孩子的,跑来跑去。” 二娘子对朱之涴不剩下多少好感了,现在也不过就是个面子情,从前那点子恩义全抛到脑后了。 “二娘,这回还真不能埋怨朱之涴,不仅不能埋怨她,我还得感谢她呢,要不是朱之涴让秦王上门去求顾景舒,顾景舒还不一定能放我回来呢。” 朱之湄爬上暖炕,脱了大衣裳,伸出脚叫丫鬟捏腿,一面撒娇笑道:“二娘你不知道,自从有了身孕,顾景舒就差点把我锁在那张罗汉榻上了,再不出来透透风,我就要被憋疯了!” 二娘子爱怜地搂住了朱之湄:“好好好,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你今儿个就不必过去了,晚上就在我这院子里睡,守着大姑娘睡,我和伯爷都不放心。” 话虽如此说,但这朱之湄是打着来陪朱之涴的名义,自然不能一个照面都不打。 朱之涴又是新嫁娘,又是朱之湄未来的嫂嫂,也不可能叫朱之涴过来见她,朱之湄只好去找朱之涴了。 二娘子生怕朱之涴要欺负朱之湄,不仅给朱之湄准备了十几个粗使婆子,还要自己也跟着去,被朱之湄给拦下了。 “二娘,我就是去跟朱之涴说几句话,你这弄得我好像是要去打仗一样,今日跟着来的还有几个秦王府的嬷嬷,还有宫里的太监嬷嬷,我要这么去,那些人回头准能出去编排我。” 二娘子左思右想,只得又减了几个人,凑足了八个粗使婆子,才放心叫朱之湄去:“再也不能少了,你就带八个婆子去,这说出去也是身为燕王妃的气度,外人谁敢说闲话?” 谁家王妃出行不是十几个婆子媳妇子前拥后簇,也就燕王府的规矩奇怪,不喜欢那么多人伺候着,出来就带几个丫头,看着可怜兮兮的。 朱之湄没拒绝,她现在的确是特殊时期,哪怕她是医生,也不可能自己给自己做流产手术,万一朱之涴使坏,她的小命说不得就会交代在这里。 朱之涴倒没托大,得知朱之湄要来,老早就在院子门口等着,见到朱之湄便一脸笑容:“湄儿,我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朱之湄淡淡地笑:“涴姐姐也真是的,大喜的日子,非要给自己添堵,明明看到我就不耐烦,还总是要装出一副笑脸来,涴姐姐,你累不累啊。” 朱之涴面色微微一变,随即脸上就堆满了委屈:“湄儿,你还是这么爱说笑,姐姐大喜的日子,你也要调皮。” 第一百五十四章 添妆礼 委屈过后,朱之涴脸上又堆满了笑容:“你送我的添妆礼,我喜欢极了,多谢湄儿,你快来看看我的嫁衣,都是我亲手绣的。” 她脸上甜蜜又羞涩,像所有的待嫁新娘一样,笑容中都透着温婉喜悦。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朱之湄没再讽刺她,随着朱之涴进了屋子,刚坐下来打量了一圈,就笑道:“涴姐姐可别怪我,我现在是双身子,不好在涴姐姐这里多待,坐一会儿我就要回我二娘那边去了。” 朱之涴惊道:“湄儿不在这里过夜么?我已经命人将暖阁给打扫干净了,还生了火盆,里头暖和和的,一应被褥枕头都是新的,湄儿只管住下,咱们姊妹俩好长时间没有一起说说知心话了,湄儿放心,二娘那里我去说便是了。” “可不敢劳动涴姐姐。” 朱之湄一手很自然地搭上了自己的小腹:“我们王爷特特地嘱咐我了,出门在外,一定要万事小心,实话跟涴姐姐说,若非秦王去求我们王爷,我们王爷还不会放我出来呢。” 朱之涴笑容中闪过一丝苦涩:“燕王待你可真好啊。” 如果……如果不是她改了主意,她已经是燕王妃了。 顾景舒那般体贴,绝非秦王可以比的,秦王看她的眼神阴森可怖,就好像是在看什么猎物,她心里想什么,秦王一眼就能看透。 有时候只要和秦王说上两句话,朱之涴就觉得遍体生寒。 顾景舒就不一样了,她若是要顾景舒去死,顾景舒绝对不会活。 “秦王待姐姐也很好啊。” 朱之湄诧异地望了朱之涴一眼:“我怎么听姐姐的语气,好像秦王欺负了姐姐似的。” 朱之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摆手道:“没有的事儿,湄儿你千万不要瞎说,秦王他……他待我很好的。” 脑中闪过秦王一次次欺辱她的场面,朱之涴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越是想,朱之涴越是觉得恶心,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竟然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慌了神,明日就要出嫁了,朱之涴要是在这个时候生病了可不吉利。 当即就有人去拿蜜水,还有人要张罗着去请良医。 朱之涴面色苍白,一一屏退众人:“不用去请良医了,我只是昨日夜里没睡好,你们都下去吧,叫我和湄儿清清静静地说几句话。” 敏姑等人却不肯走,朱之涴面色凄然:“湄儿,你就这般防备着我么?以前你未曾出嫁的时候,我们那么要好,日日夜夜都在一处,怎么,你才嫁了一年多,就不要我这个做姐姐的了么?” 朱之湄笑嘻嘻地道:“涴姐姐别给自己加戏了,你我都清楚得很,咱俩之间的关系没有这么好,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地演戏。” 朱之涴眼圈都红了,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她抬眼望了望敏姑几个人,求道:“湄儿,就叫她们退出去,我跟你说一会儿话就成,行么?” 第一百五十五章 捂着脸 “不行,”朱之湄坚定地摇头,“敏姑她们都是我的心腹,你跟我说的话,她们绝对不会外传的,你要说就赶紧说,不说我就走了。” 朱之涴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道:“湄儿,你就这么绝情么?我承认,我和景舒哥哥之前有旧情,你抢走了景舒哥哥,我心里的确有怨气,但是谁叫你是我从小到大最疼爱的妹妹呢,我从小让你,有好吃好玩的先紧着你,一直让到大,让来让去,竟然把景舒哥哥给让出去了。” 朱之湄又觉得反胃了。 真是虚伪,一口一个“景舒哥哥”,真要喜欢顾景舒,那就抗婚啊! 在她看来,顾景舒这个渣男和朱之涴这个渣女根本就不够爱对方,真爱的话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被分开,甚至外头都很少有人知道这一对。 若是换做了她,她非得大大地闹一场不可。 “涴姐姐可千万别说是让给我的,”朱之湄哼了一声,“我这个燕王妃可是皇上钦点的,哪来的让不让一说,涴姐姐这话若是传出去,皇上生气了,可要牵连一大批人!” 朱之涴抹去眼角的泪水,楚楚可怜地看着朱之湄:“湄儿,就当姐姐这句话说错了,可是姐姐这心里……真的惦记着景舒哥哥!” 朱之湄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你好好说话,别再喊他什么景舒哥哥了,我本来就犯恶心,你这么一喊,我更想吐了,再说了,你若是真的放不下顾景舒,那还嫁什么秦王啊,亏得秦王昨天还替你去求顾景舒呢,我就纳闷了,秦王是有什么受虐倾向么?明知道自己妻子的心里头想着自己的弟弟,竟然还上赶着为你去求顾景舒,唉,老实人哪。” 朱之涴抽抽噎噎地哭道:“湄儿,有时候感情这种事情,真的是身不由己的!” 盖在脸上的帕子之下,是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 她怎么会邀请朱之湄来陪她呢?她巴不得永远见不到朱之湄! 可是秦王将她压在身底下反复揉虐,告诉她一定要请到朱之湄,她很慌张,以为秦王也被朱之湄这个狐媚子给迷惑住了,但秦王用狰狞的表情告诉她,她想错了。 “宫里的第一个孙辈,只能是本王的!” 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朱之涴身体里的血却好像已经凝固了。 她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要和朱之湄重修旧好,邀请她今夜住在这里便行了。 朱之涴不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她明白,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使出浑身手段,将朱之湄留在这里,否则,经受秦王处罚的,就是她了。 “湄儿,”朱之涴抽抽噎噎地又哭了起来,“就当是我求求你,你就叫我单独和你说一句话,成吗?” 说罢,她竟然扶着茶几缓缓跪了下去。 朱之湄吓了一大跳,身子往后一缩,连连摆手:“朱之涴,你快起来,别给我行这样大的礼,这要是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我可告诉你啊,你别想着会用这样的手段来污蔑我,陷害我,我可是一眼就看穿你的小心思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用情至深 她说的又急又快,却又有些心虚。 朱之涴看着不像是在说谎,好像真的对顾景舒用情至深,毕竟是顾景舒心目中的白月光呢,分量可不轻。 她要是欺负了朱之涴,传到顾景舒耳朵里,也不知道顾景舒会不会恼了她,以后下朝的时候还会不会给她带各种好吃的点心了。 朱之湄越想越惆怅,一种将要失去好吃点心的恐慌占据了她的心胸,叫她都不敢再怼朱之涴了。 “你起来吧。” 朱之湄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我叫敏姑她们出去,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敏姑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朱之涴,俯下身子对朱之湄说悄悄话:“娘娘,大姑娘心术不正,婢子实在是不敢将娘娘一个人留在这里。” 朱之湄摆摆手:“你们在门外守着,我就容她说一句话,你们若是听见什么不对劲的,赶紧冲进来就是了,晾他也不敢耍鬼。” 朱之湄如此坚决,敏姑几个人也不好拂了她的意思,退下去之前,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层深深的担忧。 “湄儿,”朱之涴擦干净脸上的泪珠,缓缓站了起来,“我真是羡慕你,你的仆从对你都很真心。” “涴姐姐的仆从不真心吗?” 朱之湄嘲讽地笑了笑:“哦,我忘记了,涴姐姐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真心的仆从,涴姐姐身边就有两个最真心的仆从啦。”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了晃:“这两个真心的人,拿出一个来,就比我身边的丫头们加在一起都厉害,有这样两个人在身边,涴姐姐还羡慕什么呀?该是我羡慕涴姐姐才对。” 朱之涴叹息道:“你怎么总爱挖苦人?从前你不是这样的,我记得从前你最爱跟在我的身后,叫我涴姐姐,我们出入形影不离,外人看着好生羡慕,湄儿,这些你都忘了吗?” 朱之湄神情淡淡的:“早在你给我二娘下毒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你我之间的姊妹之情已经不复存在了。” “往事不要再提。” 朱之涴似乎很不耐烦,她不停地在看窗外,嘴里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她们俩小时候的事情,甚至连小时候相约去假山旁摘花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朱之湄腰都酸了,终于,趁着朱之涴喝茶的功夫,她站起来要走:“你可真是啰嗦,说了半天没有一句话在点子上的,我都不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你让开,我要去看我二娘了。” “湄儿!” 朱之涴倏然站起,朱之湄差点被吓死:“干嘛?朱之涴,你难道想害死我不成?” “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么?”朱之涴凄然惨笑,“今日求你来,实际上,我有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真的要求你。” 她朝着朱之湄伸出一只手去:“湄儿,听说你会医术,那你能不能帮我把把脉?” 秦王是叫她留下朱之湄不假,但朱之涴也有自己的想法。 朱之湄会医术,比外头的良医靠谱,借这个机会找朱之湄看一看,是最方便不过的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把脉 起先,朱之涴也想找外头的良医,悄悄地给她把把脉,但她发现,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被秦王给监视起来了。 她前脚去找良医,秦王后脚就能找上门去。 而她又不想这么早让秦王知道,索性就趁着这次机会,叫朱之湄给她看一看。 若是看出什么来了,到时候怎么堵住朱之湄的嘴巴,那就另外说吧。 朱之涴知道,秦王总是能有这个本事的。 朱之湄倒是很诧异:“你生病了?你既然生病了那就去找良医啊,找我做什么。” “我明日就要出嫁了,这个时候找良医问诊可不吉利,湄儿,我听说你医术高明,你就帮我看一看吧,看一看,我也好安心。” 朱之湄挑了挑眉头,朱之涴大费周章地把她请过来,说了一车轱辘的废话,就是为了叫她看个病? 她才不信这事儿有这么简单呢。 想起方才朱之涴捂着胸口干呕的样子,朱之湄又觉得有一股讶异的感觉。 难道朱之涴是…… 朱之湄吃了一惊:“朱之涴,你……” 朱之涴满面羞红:“湄儿,我也不确定呢,所以叫你看一看,你只说是不是吧。” 这回不用朱之涴求,朱之湄也赶紧双指搭上了朱之涴的脉搏。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朱之湄终于收回了手,对着殷切祈盼的朱之涴点点头:“涴姐姐,你身怀有孕了。” 怀孕是一件大喜事,但在朱之湄看来,对于马上要出嫁的朱之涴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喜事。 不知为何,关于这孩子的亲爹,在朱之湄的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人名竟然是顾景舒。 该不会是顾景舒这个渣男一时没把持住,和朱之涴做出了为爱鼓掌的事情,现在又结出了爱情的果实,老实人秦王发现了,又因为偏爱朱之涴,不得不含恨咽下了这枚苦果,最后喜当爹…… 朱之湄脑子里已经演出了一出大戏,转瞬间,已经推理出了无数结局,全然没有发现对面朱之涴脸上的复杂神情。 “湄儿……” 朱之涴连唤数声,才把朱之湄给叫回了神:“你傻笑什么呢?” 朱之湄赶紧收起了笑容:“我这是为涴姐姐高兴呀,涴姐姐命真是好啊,还没嫁过去,这肚子里就已经有了小娃娃,不像我,一年了才有个消息,之前没消息的时候,老被贵妃逼问,真是可怜啊。” 朱之涴捂嘴笑道:“我的命是好呀。” 她笑了半天,忽然笑容一收,点着朱之湄的肩膀,将朱之湄给按在了凳子上:“湄儿,虽然说我命好,但我月份小,这事儿还不能往外说,你可记得一定要帮我保密啊。” 朱之湄眨了眨眼睛,朱之涴这是把她当成了傻子吧? 她说好命,朱之涴就顺着杆儿往上爬了? 呸,真是厚脸皮! “涴姐姐,我觉得你不需要担心我出去乱说话,我这个人根本不爱管闲事,涴姐姐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涴姐姐要担心的,怕是秦王吧。” 朱之涴果然打了个寒颤。 第一百五十八章 笑眯眯 朱之湄差点就要拍手叫好了,果然叫她猜对了!这孩子真的不是秦王的! “涴姐姐接下来预备怎么办?” 朱之湄笑眯眯的:“这种事情,是个男人都不会好受,涴姐姐要么就趁早跟秦王坦白,要么就别嫁了,不然的话,叫秦王知道了,涴姐姐怕是要倒霉了。” 朱之涴轻笑一声,两只手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自然是要叫秦王知道了,秦王殿下要是知道我有了他的骨肉,不知道要有多高兴呢,湄儿,你说呢?” 朱之湄蹙蹙眉头,搞了半天,原来这孩子是秦王的啊,真是没意思。 她起身就要走,没想到朱之涴却拦住了她:“湄儿,不管你我之间有多么不愉快,走出去,咱俩毕竟还是朱家的人,你若是出去乱说,坏的可是朱家的名声。” “你放心,我没有你这么多花花肠子。” 朱之湄坐了这半天,腰都酸了,她哼了一声,一手扶着自己的腰,一手去扶门框:“话也说完了,咱俩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回你该放我走了吧?” 朱之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笑道:“天都黑了呢,外头又冷,湄儿你就留在我这里吧,省得跑来跑去的麻烦。” “我已经跟我二娘说好了,朱之涴,你最好让开。” 朱之湄也不跟朱之涴硬来,朝外喊了一声敏姑,敏姑就带着几个人硬闯了进来。 “湄儿,你就真的这么狠心?” 朱之湄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我狠不狠心不知道,我看你是真的不安好心。” 当她是傻瓜呢,特地把她留下来,扯一些有的没的,还时不时看看外头的天色,分明就是想拖延时间。 一会儿指不定要对她做什么呢,她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不过,得知了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朱之湄觉得自己没白来。 老实人秦王竟然也有按捺不住的时候,想起秦王在随园狠踹朱之涴那个不成器的表哥,朱之湄又忍不住哆嗦了几下。 老实人发怒起来,那是真的可怕啊。 她急着想回去跟顾景舒分享自己的大发现,就在武进伯府待不住了,一晚上和二娘子睡在一处,翻来覆去的,脑子里全都是顾景舒。 一会是顾景舒吃惊的神情,一会是顾景舒惨白的脸色,甚而到了梦境的最后,顾景舒竟然跟个孩子一样趴在她怀里大哭。 朱之湄吓了一跳,怎么能趴在她怀里哭呢? 呸呸呸,她可不要和顾景舒有什么肢体接触。 早上起来顺顺利利送了朱之涴上了轿子,朱之湄立刻就带着敏姑等人往秦王府赶,也不要朱明南护送,反正在路上就可以遇到顾景舒了。 朱明南乐得见到小两口两个如胶似漆,便也答应了。 马车一路往秦王府走,车快拐到长安路,路口处就戒严了,说是今日秦王大婚,要从长安街过,闲杂人等过了时辰,一概不许走长安街。 车夫赶紧掏出了燕王府的令牌。 侍卫看了一眼,仍旧摇了摇头,指挥着车夫从小巷子里绕过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秦王府 “今日的宾客实在是太多了,你们可从小巷子里绕到秦王府的后门,然后走过去就是了。” 那侍卫倒是很好说话,还对着马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马车夫是个很谨慎的人,立刻就表示要在这里等着顾景舒。 “娘娘,”他隔着马车帘子道,“外头人多,小的怕冲撞了娘娘,不敢从小巷子里过,咱们要不就在这里等着王爷,要么就返回伯爷府。” “怕什么。” 朱之湄道:“你只管从小巷子里过去就是了,我看这些小巷子里也没什么人,不会有人冲撞我的,王爷也不一定知道我被堵在这里了,若是在这里等,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去,快走快走,咱们快些去秦王府,迟了就看不上热闹了。” 自从穿越到这里,她还从来没看过热闹的大婚场面呢,这回可要看个够。 马车夫没法子,只好赶着马车,小心翼翼地从小巷里穿过去。 这一路行来很是稳当,所幸小巷子里没人,马车顺利地驶到了秦王府后门的巷子附近。 从这里开始便过不去了,想要去秦王府,那只能走过去。 马车夫又坚持不肯叫朱之湄走过去,敏姑只好下车去寻顾景舒,车上就留了几个粗使婆子。 坐了这一路马车,朱之湄早就困倦了,马车一停下来,便开始打盹,冷不丁的,忽然听到外头马鸣啾啾,那年轻的马车夫大喊了一声:“娘娘小心!有刺客!” 朱之湄一个机灵醒了过来,身边的粗使婆子早就把她围在了中间。 这些婆子都是武进伯府出身,身上都有些拳脚功夫,胆大的两个已经下了马车,帮着那车夫与刺客缠斗了起来。 剩下的四个护住了朱之湄,还安慰朱之湄不要怕,这里离着秦王府不远,很快就有人来了。 朱之湄并不怎么怕,可心里头却在大骂。 真是倒霉催的!她怎么总遇到这种刺杀的事情!大周盛京的治安到底能不能好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一个王妃被人堵在小巷子里,还有没有天理了! 听着外头兵器叮当碰撞,朱之湄又担心自家没武器,集中心志念叨了几遍,手上就多了些锤子钳子等物。 几个婆子专心盯着外头的动静,一转头就看到自家王妃怀里抱着一大堆闪闪发亮的家伙,都愣住了。 朱之湄把这些东西挨个发给她们,催促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呀,快出去搭把手吧。” 才把兵器发出去,就听着外头的动静停止了,年轻的马车夫喊道:“娘娘别怕,王爷来了。” 朱之湄松了一口气,迅速将这些家伙事又收了起来,对着几个婆子警告道:“不许告诉王爷!” 婆子们欲哭无泪,她们当然不能告诉燕王了,难道要叫燕王知道,自家姑娘做了王妃,还会随身携带凶器? 顾景舒到得很及时,可惜几个刺客都已经服毒身亡了。 无独有偶,竟然又从他们的身上搜到了那块刻有“安”字的牌子。 “顾景舒!”朱之湄从车窗里探出一张脸,明媚的笑容冲淡了小巷子里的紧张气氛,“我昨日知道一个惊天大秘密,特别想告诉你!” 第一百六十章 凝重 顾景舒想凶她一顿,可看到朱之湄笑得这么开心,又不忍心,想了想,便把气撒到了朱明南身上。 “岳丈大人就这么叫你过来了?连个侍卫都没派?我指给你的王府侍卫呢?” 朱之湄吐了吐舌头:“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被人前呼后拥着,再说了,我哪儿知道今日这大喜的日子会有刺客来袭呀,说来真奇怪,这刺客好像知道我的行走路线一样,专门等在这里刺杀我。” 顾景舒心中一动,脸色凝重起来,招手叫来扶风吩咐了几句,便起身上了马车。 婆子们纷纷退了出去,将马车让给了夫妻二人。 “你上来干嘛?”朱之湄往下推顾景舒,“我还要下去呢,咱们快点去秦王府,不然就错过了吃酒。” “吃什么酒!”顾景舒脸色不好看,“都遇到了刺客,你脑子里还惦记着吃酒!走,我先把你送回府。” “顾景舒,你答应我的,你怎么可以过河拆桥!” 朱之湄才叫了一声,脸色忽然一变,捂着肚子,倒在了顾景舒身上:“顾景舒,我肚子好疼!” “什么?”顾景舒连忙抱起了朱之湄,“你不要逗我!怎么好端端的肚子开始疼了?” 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朱之湄已经满头满脸的汗了,嘴一张,却只能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疼得都说不出话了。 顾景舒只好扭头问跟车的婆子:“你们方才被刺客缠上,王妃有没有磕着碰着哪里?”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道:“并没有!” 既然没有磕着碰着,那是怎么了? 顾景舒当机立断,分出一个婆子,叫人立刻去请谭御医,又叫人去与秦王说一声,迎亲已过,无非就是留在秦王府吃酒,他不吃也罢。 马车从小巷子里穿到了燕王府,车进二门时,朱之湄疼得身上小衣都被汗水浸湿了。 “顾景舒……” 她抓住顾景舒的衣袖,咧嘴一笑:“你见到新娘子了吗?” 才说完肚子里又是一痛,好像有一只手在里头乱搅,疼得她叫都没有力气。 “别说话!” 顾景舒额上也冒了汗,他等不及下人抬轿子,跳下马车,抱着朱之湄就往明德堂走,一边问先提前回来的敏姑:“谭御医呢?” 敏姑也跟着着急:“请了!随风去请了!” 今日秦王成亲,路上人多,随风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人请回来。 而朱之湄双唇已经痛得没有血色了。 “顾景舒……我可能要死了……” “胡说!” 顾景舒心里又急又痛,还要分出心神来应付朱之湄的胡言乱语,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可心里分明点了一团火。 这团火照亮了一个念想,他只想让怀中的人活下去。 他想时不时看到这张宜喜宜嗔的脸,想看到她在掰着手指头算账,想看到她时而狡黠时而心虚地与他吵嘴……而不是现在这张惨白得毫无生气的脸。 “朱之湄……” 顾景舒一下子贴近了朱之湄的脸颊,低声呢喃:“你一定要挺过去,只要你活下来,只要你好好的,本王就送你一幢庆州的大宅子,你不是喜欢小山吗?小山的封地在庆州,那宅子就在她庆州公主府旁边,等你好了,我带你们俩去庆州玩……” 第一百六十一章 渐远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朱之湄爱听的话,眼睛里只看得到朱之湄那张惨白的脸,耳朵里敏姑等人的哭声渐行渐远,顾景舒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朱之湄很累,她很想睡,好像晃晃悠悠地又到了那个空无一人的医院。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医院里闲逛,身上轻飘飘的,一点疼痛和疲惫感都没有。 医院里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仍旧静悄悄的,只是东西少了一些,那都是朱之湄拿出去的,一些药物是用了,手术器械随用随取,但有个骨锤和手术刀在顾景舒那里。 顾景舒…… 朱之湄蹙蹙眉头,她似乎听到了顾景舒在喊她的名字。 刚念到顾景舒的名字,朱之湄心口就猛地一疼,好似被人挖走了一块,空荡荡地灌着风。 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一声声“朱之湄”好似咒语,拼了命地把她拉出这间医院。 “顾景舒……” 朱之湄皱着眉头,轻轻地喊了一声:“别喊了,我听见了……” “娘娘!”耳边响起了琥珀的惊呼,“快去通知王爷,娘娘醒了!” 外间屋子里噼里啪啦一地碎瓷声,伴随着几声惊叫,和焦急的脚步声,顾景舒那张脸骤然出现在了朱之湄眼前。 “顾景舒……”她伸出手去,吃力地牵住了顾景舒的袖子,“我听见你叫我了,别叫了,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顾景舒一下子攥住了朱之湄的手,贴着自己的脸,一遍一遍地呢喃着。 他一双眼睛泛着红血丝,脸颊都瘦得凹陷了下去,胡子也不知道几天没打理了,肆意地疯长着,整个人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岁。 朱之湄咧开嘴角笑了笑:“她嫁人了,你不用这般伤心,看,你就像是个疯子……” “朱之湄,你这个没心肝的人!” 顾景舒忽然攥紧了朱之湄的手,状如疯狂:“我是要疯了!可我是为谁疯的,你不清楚么!就是为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朱之湄倏然瞪大了眼睛,顾景舒是为了她才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 她是不是听错了? 视线越过顾景舒,定格在她头顶的便是北山公主的那对金镯子。 “小山……” 顾景舒吼一声打断了她:“你还知道找小山!你昏昏沉沉睡了两天,小山就在你床前哭了两天,你若是真的喜欢小山,就赶紧好起来,不要叫她哭!” 朱之湄吃力地转动脑袋,一一看过去,屋子里的丫头们眼睛都是红红的。 原来她在这个世界有这么多人牵挂着啊。 她叹息一声,习惯性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肚子,却好像被开水烫了手一样,猛然缩了回来。 一双眼睛也骤然睁大:“顾景舒!” 朱之湄转头看着顾景舒,眼底的恐惧和茫然混杂在了一起,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发现自己问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指着自己平坦的小肚子。 明明去吃秦王喜酒的时候,她的小肚子已经有了弧度,可为什么现在却平平坦坦,好似从来没有孕育过生命的痕迹。 第一百六十二章 累赘 顾景舒垂下了双眸:“你好好养好身子,本王曾答应带你去宝塔寺,却一直没能成行,等你好了,这次一定去。” 朱之湄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想着那个装在她肚子里,被她一直嫌弃的累赘,不见了。 她以为自己会觉得很轻松很庆幸,她当初设想过,想个什么法子把这块肉给打下来,她甚至还希望那几个姨娘哪一个不安分,给她使个手段,叫她摔一跤,把这个累赘给甩掉。 可真的等到肚子里没有了这个累赘,朱之湄反而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空了。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没磕着没碰着,没被人下毒,她肚子里的这块东西到底是怎么没了。 仔细地回想一番,朱之湄忽然想到了在马车上遇到刺客那会,她曾经进进出出那个无人的医院,拿了一些家伙事给婆子,婆子不用,她又随手放了回去。 没有人会发现她曾离开,对其他人来说,她一直坐在马车里,但只有朱之湄自己知道,她曾进出了多少趟,每一次出入又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多大的损耗。 她肚子忽然疼起来的时候,就是她最后一次将东西放回去的时候。 朱之湄苦笑起来,是她自己,亲手把肚子里的孩子杀了,而原因竟然是为了进出医院拿那些可笑的工具。 怨不得别人啊,是她自己啊! 笑着笑着,朱之湄嘴里就尝到了眼泪的咸涩。 “顾景舒。” 她轻轻地唤着顾景舒的名字:“是我,是我杀了他。” “又胡说!” 顾景舒嘶哑着嗓子低吼:“你老老实实躺着,不许再想这些事情。” “不,你不懂……是我、是我杀了他……我不该去……” 朱之湄泣不成声,她明明不想哭,但是眼泪却越来越汹涌。 “不是你,别想这些。” 顾景舒的语气柔和了很多,他不敢看朱之湄,伸出手捂住了朱之湄的眼睛:“不许哭,哭多了伤眼睛,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放心,我一定把这几个刺客背后的人揪出来!” 手掌心下湿漉漉的,朱之湄的眼泪好像永远都不会干一样,争先恐后地往外喷涌着。 “是我……”她呜呜咽咽地哭,明明甩掉了累赘对她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心中的悲伤就如同这怎么都止不住的眼泪一样,把她整个人都给裹住了。 “王爷,”敏姑红着眼道,“得想个法子让娘娘别哭了,小月子里哭太多伤眼睛。” 顾景舒沉吟片刻,握紧了朱之湄的手:“去端一碗安神汤来,让王妃好好睡。” 朱之湄却发了疯似的摇头。 她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量,竟然在顾景舒的怀中拼命挣扎起来,引得顾景舒不得不将她整个人箍在了怀中。 “你放开我!顾景舒!你不许给我灌药!我不要睡!是我害死了他!是我!” 安神药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玳瑁将安神药端过来,顾景舒示意几个丫头按住朱之湄,亲手掰开了朱之湄的嘴巴,将浓浓的一整碗安神汤都灌了进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手指印 因为用的力气太大,朱之湄的下巴上都印上了几个红彤彤的手指印。 “你好生睡一会儿,什么都不许想,等你养好身子,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浓浓的疲倦忍不住再次袭来,朱之湄攥住了顾景舒的衣袖:“你别走……” 她怕自己醒不过来,她害怕永远被关进那间空无一人的医院,再也无法出来,变成一个飘飘荡荡的孤魂。 从前看穿越小说,看到别人有个随身空间,她特别羡慕,等真正轮到自己了,朱之湄才发现,这个供她予取予求的地方有多么恐怖。 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自己从没有过这个随身空间。 朱之湄病倒了。 头几天,她醒了就在不停地嚷,是她害死了孩子,顾景舒就叫人给她灌安神汤。 她醒了睡,睡了醒,迷迷糊糊的,总没有个清醒的时候,后来陆琏章说不能总灌药,得慢慢劝解她。 二娘子便日夜守在她床前,朱明南也来看过几回,就连宫里的太后和张贵妃都遣了人来看,顾北山更是几乎天天往这儿跑,跟她说自己有了封号,以后不是北山公主,而是君阳公主,封地就在庆州府的君阳县。 朱之湄一概听不见。 她倒是不吵不闹了,可看起来却好像丢了魂儿,也不想着吃也不想着喝,丫头们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府里的下人们都传言王妃得了失心疯。 这话不知道怎地传到了顾景舒的耳朵里,被顾景舒抓到由头,狠狠地处置了几个人,谣言才渐渐地平息了。 为了照顾朱之湄,他已经把小书房搬到了明德堂,每日一下朝就匆匆赶回王府,钻进明德堂,就在朱之湄的床前处置朝务。 若有幕僚来,顾景舒便叫人摆了屏风,请先生们在外间谈事。 夜里他就睡在屏风外的榻上,与朱之湄隔着一扇山水屏风说话,常常都是他在说,朱之湄偶尔应一声。 顾景舒也不急,对着朱之湄脾气倒是缓了许多,不再呵斥她,也会跟她说一些朝堂上的趣事,比如理国公把儿子当孙子骂,年近五十的国公世子爷,孙子都有了,被老爹骂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比如武安侯家中有悍妻,背着武安侯夫人在外偷腥,被夫人抓了个正着,指挥家中婆子小厮满大街追着打武安侯…… 他说得声情并茂,绘声绘色,甚至把武安侯那位外室夫人生得何等模样都说了出来。 其实他并没有见过武安侯的外室,也不知道理国公是不是真的把世子给骂哭了,这些都是他听人说来的。 他的王妃喜欢听这些八卦,以前总缠着他,叫他讲市井趣闻,他那时候不耐烦,说上几句就要和朱之湄吵起来,现在就巴不得朱之湄爬起来与他大吵一架。 “湄儿……湄儿……” 顾景舒已经习惯了一遍一遍这样喊着朱之湄的名字。 “湄儿”这两个字喊出来竟是这样的婉转动听。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他的王妃,从前眉目如画,他不屑看一眼,如今憔悴似纸,这纸薄脆如刀,在他一颗心上一刀一刀地划了下去,划出细碎的无数道裂痕。 第一百六十四章 鸳鸯戏水 “你快些好起来。” 他握住了朱之湄的手,头抵着绣有鸳鸯戏水的锦被,低低呢喃:“等你好起来,我们去宝塔寺好不好?我说过要带你去宝塔寺上香的。” 忽地又想起朱之湄在兰江踩踏那次事情之后昏迷了好久才醒过来,他曾随口说要带朱之湄去宝塔寺上香还愿,以求佛祖庇佑平安。 兴许是那时候他没放在心上,没去跟佛祖还愿,所以才招致了此次祸患,导致他的王妃受此磨难? 从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谈的顾景舒忽然也开始诚心求佛了。 “湄儿,”他把朱之湄的手放在了心口,“我只等你好了,宝塔寺下有一片梅林,现在去是时候,你若是不想去上香,我们去看梅林,好不好?” 心口的手指尖忽然动了动。 顾景舒狂喜,抬头看去,朱之湄那无神的眼睛好似忽然有了点光彩。 她挣扎着抽出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了头顶,双唇开开合合,终于吐出了一个名字:“伽罗寺。” 她曾听小山和贵妃说过,小山小的时候身娇体弱,经常生病,请了无数名医都看不好,皇上生怕这个唯一的女儿就此殁了,日夜悬心。 一次南巡,皇上听说庆州君阳县有一座伽罗寺,寺中有个高僧慧远大师,乃是不出世的智者。 皇上便带着张贵妃和当时尚年幼的小山去了伽罗寺,求见慧远大师。 小山虽然体弱,却十分好动,从山脚开始就吵闹着要自己往上爬,不肯让宫人抱。 短短的一段山路,原本只需要小半个时辰便可以登顶,为了照顾小山,一群人愣是花了一下午时间。 待到了伽罗寺山门,慧远大师双手合十,目光慈悲,俯身抱起了在地上爬得脏兮兮的小山,从袖中掏出了一串金铃铛,挂在了小山的衣襟上。 慧远大师很少见香客,此次也不例外,他抱着小山在山门处站了小半个时辰,等着皇上和张贵妃进完香再把小山交给他们,一句话不说,又折身回了伽罗寺。 但叫人称奇的是,自从伽罗寺一行,小山的身子骨竟然一日比一日硬朗,人人都说是因为慧远大师所赠金铃的缘故。 皇上疼惜小山,命人将金铃坠在金手镯上,小山自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这对金手镯。 小山九岁那年,按大周的规矩,这便是“立住”了,从此以后不用担心她会夭折,宗正便要将小山给记在皇室宗谱上。 皇上很是高兴,又听闻慧远大师年岁已高,便特地命宗正卿代天子前去伽罗寺,请慧远大师进京颐养天年,被慧远大师断然拒绝,此后,慧远大师再也没有见外人了。 高僧智者,当世难寻。 朱之湄从前并不迷信,她对自己的遭遇也解释不清,脑子里如同浆糊一般,但慧远大师却正如这团浆糊中的一盏明灯,远远地在迷雾中亮着。 既然慧远大师都能将小山“治”好,给小山的金铃铛也能将她从上一次虚无的医院里拉出来,那么就一定也能为她指点迷津,告诉她那随身空间到底是好是坏,她将来应该何去何从。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无尽夏 因为有了这点念想,朱之湄体内忽然生出了一丝力气,她反手抓住了顾景舒的袖子,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去伽罗寺。” 顾景舒愣怔之后,心中只剩下狂喜,他不住地点头,说着“好”,又语无伦次地说着伽罗寺外遍地盛开的无尽夏,比划着小山的封地有多好,为的只是叫朱之湄眼睛里的那抹神采越来越亮。 腊月二十三,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的燕王王妃朱之湄,终于在灶王节这一日的一大早,起身下床了。 她早上吃了一大碗粥,又照常喝了一碗羊奶,吃了一个水煮鸡蛋,这些似乎还不够,竟然又要吃个鹅肉卷,被敏姑夺下来了。 “娘娘前些日子没有好好用饭,这才开始用饭,先别吃这么多,等肚子里有东西了,再多补一补。” 朱之湄转头冲敏姑笑了笑:“敏姑放心,我都知道。” 一句话就叫敏姑红了眼圈。 “姑娘脸上总算有个笑模样了,”她一高兴,就喜欢喊朱之湄“姑娘”,“姑娘躺了这么多日子,咱们伯府的那两株茶花都开了,一树一树的红花,真是好看。” 她扶着朱之湄站到了廊下,指着院子里开得正好的几株茶花说给朱之湄听:“姑娘看,王爷知道姑娘喜欢伯府的茶花,特地去重金求了几株名品,栽到咱们明德堂了。” 朱之湄微微点头,嘴角笑容很是恬淡:“王爷有心了。” 敏姑又拉着她去看明德堂墙根下摆着的大水缸:“这是王爷叫人养的鱼,姑娘不喜欢锦鲤池,王爷就叫人摆了大水瓮,姑娘瞧瞧,里头养的鱼都是能捞上来吃的,颜色虽然不似锦鲤好看,但肥肥胖胖的,看着也很喜人。” 朱之湄温和地笑了笑:“很好。” 敏姑不死心,又拉着朱之湄去看屋檐角下挂着的一串串金铃,那些金铃铛和小山的一模一样,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风一吹,便丁零当啷响个不停。 “姑娘喜欢君阳公主的铃铛,但那铃铛没法子给姑娘,王爷就叫人打了这些金铃铛,挂在咱们明德堂中,姑娘看看,这些铃铛和公主殿下的一模一样,看着还比殿下的要亮堂呢,风吹出来的响儿也更脆一些。” 朱之湄扶着朱栏仰头望了半天,含笑点头:“不错。” 敏姑急了:“姑娘这是怎么了!” 平素一脸喜庆的敏姑即使生气,也透着几分温润:“王爷如今都想通了,也看到了姑娘的好,姑娘病的这些天里,王爷天天守在姑娘床前,姑娘一醒,王爷就逗着姑娘说话,姑娘睡着了,王爷就到处搜罗些姑娘喜欢的,好引得姑娘笑一笑。” “这一个月,姑娘病了,人也憔悴了,可王爷也没比姑娘好到哪儿去,姑娘看看王爷,人都瘦了一大圈儿了。” 朱之湄诧异地看看敏姑:“我知道啊,他对我的好,我记住了,以后我不再跟他吵架就是了。” 敏姑拍胸叹道:“姑娘怎么能……”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吵架 朱之湄不耐烦了:“敏姑,你是怎么了?我和顾景舒吵架,你不喜,叫我事事顺着他,小意奉承他,如今我觉得他好,承他的情,敏姑你又不喜了。” 她像从前一样蹙眉叹气:“敏姑,你这样子,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敏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明明姑娘还是那个姑娘,却又好似不是从前那个姑娘了。 过了小年,朱之湄一天比一天好,人看着和从前一样,爱说爱笑,但明德堂的人都知道王妃好像有什么地方和从前不一样了。 几个姨娘都来看过朱之湄了,变化最大的葛姨娘已经瘦了一圈儿,走路也不需要丫头搀扶了,甚至早起还能围着王府慢跑一圈。 “娘娘看,”葛姨娘穿着红裙蓝袄子,在朱之湄面前转了一圈,“妾身人瘦了,裙子是一样的裙子,人也是一样的人,可这穿着以前的裙子竟然好看多了。” 朱之湄上下打量着葛姨娘,伸手拉了拉葛姨娘宽松的裙子,一脸嫌弃:“这衣裳不合身了,敏姑,这都到年关底下了,眼看要过年了,还没给姨娘们做新衣裳吗?” 不等敏姑说话,葛姨娘就忙道:“做了的做了的,只是妾身这身衣裳才做了不久,这就不能穿了,怪可惜的。” 自从朱之湄在吃上俭省,燕王府上下都琢磨着,王妃娘娘应当是不喜奢靡的人,前院也好,后宅也好,都不似从前那般奢靡。 不过有敏姑和周管事把持着,倒也不至于太节俭,吃上看着是俭省了,主子们每餐用的饭菜数量少了,但却精致了不少,就譬如朱之湄早上吃的粥,用的各色米都是最上乘的,比贡米也不差了。 算来算去,这该花的钱是一分没少。 再比如给这几个姨娘做的衣裳,每一季都少了一套,可这用料绣工比从前讲究多了。 时间一长,府里的下人们也明白了,王妃的确是不喜铺张浪费,但也讲究吃穿,大家伙儿只要往精致上琢磨就成了。 葛姨娘身上的这身衣裳料子和绣工就精致得很,她是心疼自己这么快瘦了,这衣裳才穿了一次就要压箱底,可惜了这料子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朱之湄摸了摸那料子,笑了笑,“衣裳就是做出来给人穿的,你要实在是舍不得,就让人拿去改小一些,反正在府里穿穿,也不出去见人,自家人也不会笑话你。” 她又吩咐敏姑:“葛姨娘要做运动,我上次画的运动衣的图,叫你照着那样式让绣娘做出来,可做出来了?” “做出来了,”葛姨娘又抢着说,还把外头的袄子往上翻了一点,露出里头的小衣裳给朱之湄看,“娘娘看看,妾身锻炼的时候,就穿着这个呢。” 她说着又很不好意思地捂着嘴笑:“就是这衣裳穿出去怪羞人的,敏姑想得周到,妾身晨起锻炼,敏姑就叫婆子们看着,不让人走妾身跑步的那条小路,也没人看见。” 朱之湄赞许地点点头。 第一百六十七章 百索儿 “敏姑心细,你要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就和敏姑说,不过,锻炼也没什么可丢人的,不只是你,府里的人都应该锻炼,这是强身健体的好事儿。丫头们就每天跳百索踢毽子,小厮们就每日早起打一套拳,上了年纪的婆子妈妈们,不能跑不能跳,那就做做我教的操,也能锻炼身体。若不是我病了,府里的人早就该练起来。” 第二日,燕王府上下的人便都动起来了。 小厮们跟着侍卫去练半小时的拳,丫头们人人都拿了百索儿,不跳上一百个不能停。 婆子们跳不动这个,领头的刘妈妈也有妙招,叫婆子们跟着葛姨娘学,围着王府走一圈儿。 大冬天的,大家都练出了一身的汗,回来再喝一碗浓浓的姜汤,一天到晚,身上从头到脚都暖和和的。 这还不够,葛姨娘和敏姑甚至还领着府里几个有头有脸的嬷嬷来请教朱之湄,叫朱之湄教她们跳操。 朱之湄想了想,教了个五禽戏,再教了个广播体操,又教了一套广场舞,这广场舞还是她被老妈拉去一起跳记下来的。 怕婆子们记不住,她还把这些动作都画出来了,一个个小人跃然纸上,厚厚一沓纸,装订下来就像是武林秘籍。 朱之湄看着这几套“小人书”,就忍不住笑,眉梢眼底的笑意把王府的冬日都给化成了暖阳。 顾景舒静静地立在窗外,透过缝隙,把那张宜喜宜嗔的脸,在心中描摹了一遍又一遍。 “你们做的很好,”他声音低沉又轻柔,和从前大不一样,“敏姑记下来,年节的时候开了库房,叫葛姨娘去挑几件自己喜欢的。” “多谢王爷。”葛姨娘行了礼,起身的时候发现顾景舒根本就没有转过来看她。 她随着顾景舒的视线望去,看到了王妃眉目如画的脸。 “王爷,妾身并不想要赏赐,王妃对妾身有恩,妾身与王爷一样,只要王妃能早日开怀,妾身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顾景舒一顿,回头看了葛姨娘一眼:“你不觉得苦?” 葛姨娘笑道:“苦什么?王妃这是为了妾身好,妾身肥硕如猪,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笑话妾身,这都还是其次的,主要就像是王妃说的那样,肥胖真的不好,会造成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压迫骨关节,将来还会得癌症。” 顾景舒蹙蹙眉头,这些稀奇古怪的词儿都是从朱之湄嘴里蹦出来的。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影响了这么多人。 敏姑也帮着说话:“王爷,娘娘说的锻炼身体,是真的有好处,大冷天的走上一圈,浑身都暖和了。” 顾景舒漠然地点点头:“你们都辛苦了,传话下去,年节给府里的人都多一倍赏钱,做春裳的时候加一套。” 这可是个大恩典了,那赏钱还在其次,府里每人多做一套春裳,这花费可就大了去了。 在场众人无不行礼谢恩。 话传到另外几个姨娘那里,就变了味儿。 郑姨娘对着镜子梳妆,听紫绫一说,就笑了笑:“葛南音就会来这一套,这就靠着巴结王妃跟王爷搭上线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绢花 紫绫着急:“姨娘,葛姨娘现在已经是府里姨娘的头一份了,下人们得了赏赐,眼下讨好不了王妃,都巴巴儿地往葛姨娘跟前凑呢,姨娘若是再不想想法子,就真的要被葛姨娘给踩在脚下了。要不,姨娘,咱们也去跟着锻炼?婢子记得王妃娘娘以前也要姨娘去锻炼来着。” 郑姨娘把手中的绢花胡乱一扔,一双桃花眼娇滴滴地斜了紫绫一眼:“就凭葛南音那个德行,哼,她也配?别看她为了巴结王妃,苦哈哈地瘦了那么一丁点,可还是个肥婆,王爷才瞧不上葛南音那样的。” “把这季新得的钗子递给我。” 紫绫忙找出来递给郑姨娘,郑姨娘接过来往自己的发髻上比划着:“想要跟我比?葛南音还差着远呢,哎呀,紫绫你快瞧瞧,我这脸是不是圆了一圈儿?” 紫绫过来仔细打量,笑道:“姨娘是胖是瘦都好看。” “真不会说话!”郑姨娘把钗子又拔了下来,扔回了梳妆匣里,“我才不要跟葛南音一样胖!” 与郑姨娘不同,何姨娘倒是很羡慕葛姨娘,葛姨娘才从明德堂回来,何姨娘就已经等在她屋里了,大眼睛眨巴眨巴,求着葛姨娘说说王爷长什么样儿。 可怜的小丫头,自从进府以来,还没瞧见过燕王的样子呢。 葛姨娘点了点何姨娘的鼻尖儿,笑道:“你想知道呀?” 何姨娘赶紧点头。 “偏不告诉你!” “哎呀,葛姐姐!”何姨娘趴进了葛姨娘的怀中,“你真坏!你就告诉我嘛,王爷长得是高还是矮,是胖还是瘦?生得俊不俊?跟怀王像不像?” 何姨娘只见过怀王,怀王就生得很英俊,只是怀王打量人的时候,那双眼睛冷冰冰的,看着怪吓人。 葛姨娘细细想了想,可能回忆起来的,只有顾景舒立在窗前的背影,王爷眼中能看到的人,只有王妃啊。 她摸着何姨娘的发梢,努力给小姑娘描述着顾景舒的长相。 “王爷很高,生得不胖,却也不瘦弱,脸很白净,嘴唇看起来有些薄,侧脸轮廓很硬朗,声音却很好听,很温和……” 何姨娘打断她:“葛姐姐,你这说了等于没说,我还是不知道王爷长什么样子,你再仔细说说,比如王爷的眼睛什么样,眉毛长什么样……” 葛姨娘也说不出来。 那短暂的一眼,她什么都没看清,只记得王爷看着王妃时,眼底的温柔。 她笑着推了一把何姨娘:“你若是真的想看,那你明日也跟着我去明德堂啊。” 何姨娘立马支起身子,眼睛也亮晶晶的:“真的吗?葛姐姐,我真的能跟你一起去吗?” “怎么不能?”葛姨娘眉眼弯弯,“也就是你这丫头躲懒,你看梅姨娘,天不亮就守在明德堂,等着伺候王妃,若不是王妃不喜,梅姨娘还要给王妃上夜呢,就连一向惫懒的郑姨娘,不也遣了紫绫天天去问安?” “只有你,自己不去倒也罢了,连叫丫头去问一声都不曾,也就是咱们王妃心胸宽广,若是换了别人,早就要整治你了。” 何姨娘吐了吐舌头,俏皮地道:“葛姐姐教训的是,明儿个我就跟着姐姐去看望娘娘。” 第一百六十九章 和好 除夕这一日一大早,朱之湄就被敏姑从床上捞起来梳妆换衣裳。 瞧瞧外头天还没亮,约摸着是四点的样子。 朱之湄打了个哈欠,指了指屏风外头:“王爷醒了没?” 敏姑笑道:“王爷早就出去练拳了,等王爷打完一套拳回来,娘娘也差不多梳妆好了。” 朱之湄哈欠连天,闭着眼由着丫头们给自己梳妆打扮,听着外头脚步声起,她才睁开眼。 “顾景舒!” 脚步声一顿,随即人就如同一阵风一般转过了屏风:“你好久没叫我的名字了。” 朱之湄回眸朝他看去,仍旧是那张宜喜宜嗔的脸,眼睛里的光还在亮着,虽然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但同样的,又好像多了一些什么。 顾景舒还在愣神,朱之湄又垂下了头:“是你叫他们全员健身逗我开心的吧?还有那茶花和挂在屋檐下的金铃铛,是不是很贵?”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脸颊,手背上便湿漉漉的。 “顾景舒,你真是个败家子!虽然说你有钱,但也不是这么花的,回头叫人知道了,再惦记上你的钱,麻烦事情就会一桩接着一桩来。” “你放心,不值得几个钱。” 顾景舒俯下身,从摆在盘中新剪下来的茶花里,挑了一朵开得又大颜色又红的,插在了朱之湄的鬓间。 “你是本王的王妃,你与本王荣辱与共,你好,本王才会好。” 他用力地攥住了朱之湄的肩头,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冲动,忽然凑近了朱之湄的耳边:“孩子以后还会有的,本王不许你再左了性子,想那些糟烂事。” 朱之湄眼泪流得越发汹涌了。 她不想的,她真的以为那块肉是累赘的,她早就知道频繁进出那个空无一人的医院会对她造成多大的损耗,但她那个时候就怎么丝毫不注意呢? 明明为了这块肉,在屋子里躺了半个多月,一出门,就把什么都忘了。 “顾景舒……” 她转身抱住了顾景舒的腰,把脸贴在他腰间:“你打我吧,你骂我吧,都是我不好,是我……都是我……” “湄儿……” 顾景舒长长叹息了一声。 她一声不吭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怕极了,怕那个总是精力旺盛和他吵个不停的朱之湄就此消失。 她后来下了床,对着任何人都温柔恬淡地笑,比任何人都像是一个大家闺秀,他也怕。 这不是他的王妃,他的王妃不是这样的,所以他想着一切法子逗她开怀。 还好,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自从朱之湄重新笑脸对人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对着他哭。 敏姑等人都怕朱之湄又魔怔了,顾景舒却摇摇头。 他能感觉得出来,朱之湄只是想哭罢了。 他静静地拥着朱之湄,等她哭够了,才板起脸道:“你看看你,一大早起来梳妆,这眼看着要到了进宫的时辰了,你却又把妆容给哭花了,若是耽搁了时辰,岂不是要连累本王与你一起挨训?” 朱之湄一把推开顾景舒,对着镜子一瞧,眼睛都有些哭肿了。 第一百七十章 笑话 她“哎呀”叫了一声:“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眼睛红肿成这样去见人,肯定要被人笑话的。 一屋子丫鬟婆子都乌压压围上来,帮朱之湄重新净面梳妆,屋子里只听到朱之湄的大呼小叫,虽然掺杂了浓重的鼻音,但在顾景舒听来,却悦耳无比。 两个人并肩出门,在院门口遇上了梅姨娘。 “给王爷王妃请安。” 梅姨娘很规矩地行了礼,被朱之湄用各种方子养了这两三个月,她气色好了很多,脸上涂抹了脂粉,看着倒也白里透红。 只是终究颜色平平,和明艳动人的朱之湄站在一处,被比成了府里的老妈子。 顾景舒目不斜视地点点头,立在一处等着朱之湄与梅姨娘说话。 “梅姨娘这几日不用来了,我这里真的不用你按摩。” 梅姨娘眼神惶恐:“是婢子按着不舒服么?” “不是不是,”朱之湄急着要走,说话语速就很快,听着像是不耐烦,“你按得很舒服,就是这样不大好,我有丫头,不用你来按了,我都好了的。” 时辰不早,她一边说一边推着顾景舒:“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人上了马车,顾景舒才蹙眉:“怎么,梅香经常来伺候你?” 朱之湄“嗯”了一声,随即又把自己从沮丧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她已经决定哭过之后,就把对那个未出世孩子的自责和愧疚深深埋在心底,自此以后做回自己。 顾景舒已经答应过她,等她身体好一些了,就带她去伽罗寺求见慧远大师。 她一定要从这个智者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至于顾景舒…… 朱之湄咬了咬嘴唇,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对她这般好。 看在他努力逗她开怀,又答应带她去伽罗寺的份上,那她就暂时不叫他渣男了吧。 身为医者,朱之湄对生老病死看得很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若总沉溺于过往,反而会伤了眼前人。 她试着学从前的样子拧着眉头哼了一声:“怎么,你心疼了?” 果然见顾景舒双眸亮了起来。 唉,这个人真是贱啊,对他温柔他反倒担心,非要与他吵架,他才能提起精神。 “自然不是心疼。” 顾景舒抿嘴而笑,又忽然蹙起了眉头:“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给你按的?” 恍惚记得,好像朱之湄才刚诊出了身孕,有一次他去明德堂,掀了帘子就看梅姨娘在殷勤地给朱之湄按腰。 他神色郑重,朱之湄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好像按了得有小两个月了,怎么了?” 顾景舒摇摇头:“都跟你说了,离府里的几个姨娘远一些,你以为那几个姨娘都是好相与的?一个比一个精,你冷着她们,她们倒还安分些,可你若是给她们好脸子了,她们立刻就贴上来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复杂,”朱之湄斜着眼看顾景舒,“她们想要贴的人是你,可不是我,你自己把持住,不给她们贴上来的机会,她们也没有办法啊。” 顾景舒无话可说,朱之湄这张嘴,真是叫人又爱又恨,稍好一点,便伶牙俐齿。 第一百七十一章 时辰倒 行到东华门,时辰倒也不晚。 顾景舒才扶着朱之湄下马车,就听到一阵叮铃啷当的响声,顾北山飞快地跑过来,一张小脸都红得像挂在枝头的柿子。 “哥哥嫂嫂好!” 她飞快地行了礼,就扑进了朱之湄的怀中:“嫂嫂!我可想你了!你总算好起来了!你这些日子不好,母妃急得嘴上都起了好几个燎泡,听了你下床的消息,母妃当场就念起佛来了。” 顾北山抱着朱之湄好一阵亲昵,又抬头仔细打量朱之湄的神色:“咦?嫂嫂,你这眼睛怎么了?是不是哭的?谁给你气受了,你告诉我,我就去把他家给拆了!” 朱之湄笑着摇摇头,顾北山还是一如既往的刁蛮跋扈。 她拉着顾北山的手走入宫门,倒把顾景舒给落在了后头,顾景舒一会儿还要去与怀王秦王一道,给皇上请安,两个人就此分开路走。 “你呀,翻过年就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说话还这么口无遮拦的,动不动就要打要杀,小心母妃听到了又要说你。” 顾北山嘟着嘴不服气:“母妃才不会说呢,就只哥哥一个人凶我,嫂嫂,你知道我的封地君阳县吗……” 小丫头叽叽喳喳地又把君阳县说了一遍,就连君阳县有几个湖几条河都说得一清二楚,说得好像她亲眼见过似的。 其实她除了小时候去过一趟君阳县,此后就再也没有出过远门。 顾北山在朱之湄耳边吵了一路,朱之湄却一点都不嫌弃聒噪。 两个人跟着引路的小内侍先去了张贵妃宫里,张贵妃见了朱之湄,一把将朱之湄搂在怀中,便“心肝儿肉”地哭起来。 还是朱之湄劝着张贵妃,才让张贵妃止住了眼泪。 “我儿说的对,这年节下的,是不该哭哭啼啼的,不吉利。” 张贵妃重新净了面,又上了妆,看着时辰还早,就与朱之湄顾北山说闲话。 “一会儿咱们先去给皇后请安,等人都到齐了,再去太后那儿。” 朱之湄扭扭捏捏有些不敢去:“母妃,我以前得罪过皇后和德妃,她俩不会为难我吧?” 张贵妃笑道:“你这孩子胆子就是小,不就是两个妾室么?你是王妃,想罚谁你就做主罚谁,管别人怎么说!” 张贵妃说着说着又生气起来:“皇后倒也罢了,她是嫡母,给景舒塞个妾室也还说的过去,那德妃是什么东西?母子俩合着伙地欺负人,也就是本宫脾气好,不与她计较,你看着吧,换了厉害点的雪昭仪,还不得把她宫门都拆了!” 朱之湄好几个月没有听见雪昭仪的动静了,一时好奇,便问起来:“雪昭仪的娘家侄子隋仁安出息了,雪昭仪在宫里头是不是越发得宠了?她一个小小昭仪,该不会真的敢跟德妃叫板吧?” 张贵妃撑着脸颊笑了笑:“德妃算什么?那雪昭仪厉害着呢,连皇后见了她,都得客客气气的。这一阵她那娘家侄子出息了,接连立了几件大功,前儿个我恍惚听着皇上说,开了年,要把那小子往上提一提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封妃 “雪昭仪那娘家哥哥原先是凭着她才当上治粟内史的,就这还被人给弹劾下来了,如今就赋闲在家,眼下又有了这个侄子,她在宫里的腰杆儿就更硬了,皇上闹着要封妃呢。” 封妃都是前一阵子的事儿了,这都过去多久了,竟然还在闹腾。 朱之湄同情地握住了张贵妃的手:“娘娘一定很伤心吧?”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 张贵妃一边一个,搂着朱之湄和顾北山,笑容满足慈和。 “后宫之中,除了太后和皇后,地位最尊便是本宫,我又有一双儿女,这可是宫里独一份,娘家人也都安乐康健,子侄辈个个都有出息,也不给我惹麻烦。虽然如今人老珠黄,但皇上每隔几天就会来我这里坐一坐,我已经知足了。” 后宫女人的日子不好过,像张贵妃这样子娘家后台硬,皇上喜欢,太后喜欢,膝下一双儿女,宫里人缘也不错,那就算得上是人生赢家了。 张贵妃不落寞,朱之湄也就放心了。 私心里,她还挺喜欢这个财神婆婆的。 说财神,财神就显灵。 张贵妃特地拉着朱之湄到偏殿里,指着几个箱子,笑道:“你这一阵子遭大罪了,我就想着淘换点东西给你,我听说,你把那西洋钟送给葛姨娘了,我这儿还有一座小的,你抱回去放在屋里,用这个看时间点,比什么都准。” 张贵妃给的这座西洋钟很是小巧,外壳竟然是镶嵌了金银,还有各色珠宝,走针声音听着也小,放在外间屋里,倒是不吵。 朱之湄谢过张贵妃,张贵妃又指着那两箱子绫罗绸缎,两套头面首饰笑道:“这都是皇上赏赐下来的,料子都是颜色鲜亮的,我现在穿不住,你拿回去做了衣裳穿,首饰倒是我叫人新打的,你和小山一人一套。” 朱之湄赶紧推辞:“母妃给我这些,我也穿不了这么多,还是留一些给小山。” “你不用管她,她稀罕玩意儿多着呢。” 一说起顾北山,张贵妃脸上就满是慈爱和宠溺。 “前一阵子你病着,宗正卿在朝上提起来,说小山都快满十四了,还没个封号呢,皇上寻思着还往后拖一拖,大臣们不干了,皇上就只好给了小山封号,她受封那日,得了好多东西。” 皇上实在是太宠爱顾北山这个唯一的女儿了,不仅用自己的名给了女儿的名,害怕女儿身体弱,迟迟不肯给顾北山封号,宁愿让人叫顾北山的名字北山公主,据说这是民间的法子,把孩子的名拿出去叫人喊喊,孩子会养得皮实。 朱之湄会心一笑:“父皇这是疼爱小山呢。” 张贵妃笑道:“可不是么,那一日,光是皇上就赏赐了小山不少东西,太后、皇后,后宫哪个人不赏点?就连雪昭仪这一向眼睛生在头顶的人都送了一堆东西来。” “小山的这些哥哥们,也都各有贺礼,朝中大臣的贺礼,她外祖和舅舅表哥表姐们的贺礼……哦对了,还有君阳县那边的岁贡还在路上呢。这么多东西,都快把她宫里给堆满了,就这,她还不知足,还搜刮起东珠小篆几个宫人的东西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小财迷 张贵妃描述得活灵活现,把女儿说成了个小财迷。 顾北山不依:“母妃,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可没有跟东珠小篆要东西,是他们自己给我的。” 小丫头背着手,很是得意,手上的金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铃作响,煞是好听。 朱之湄的视线在那铃铛上转了转,很快移了开去。 等到春天吧,到了春天,天气暖和了,顾景舒就会带她去伽罗寺了。 朱之湄随着张贵妃到太后宫中时,人都差不多来齐了。 太后这回端坐在正殿的宝座上,虽然穿着太后服饰,却没有增添半点威严,看着仍旧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样。 她旁边坐了按品着装的皇后娘娘,远远看着,倒像是寺庙里宝相庄严的菩萨。 太后另一边空着,乃是张贵妃的宝座。 左边下手排着四个位置,依次是淑妃、德妃、贤妃、雪昭仪,右边下手也排着四个位置,这是顾北山、怀王妃、朱之湄和朱之涴的座位。 这两排位置后头,另有一些椅子,是几个郡主和宗室里头夫人们的位置。 宗室里头人不多,皆因皇上这一支早早就分了出去,早已与宗室中人断了往来。 后来皇上起兵夺天下,有些宗室中人听说了,也半道上跟着帮了一把。 现在坐在这里的宗室中人,便是看准时机帮了皇上一把的那批人。 而几个郡主县主,都是这几个宗室人家的女儿,其中名头最响亮的便是睢阳郡主、溧阳郡主和万阳县主。 这三个人自小就是长在宫中的,在顾北山没有出生那几年,她们的盛宠可不比公主差什么。 太后又喜欢嘴甜的小姑娘家,把这三个人几乎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直到有了顾北山,对这三个人的宠爱才渐渐淡了一些。 今儿个睢阳郡主还带了自己的女儿来,小丫头四岁多,嘴里的词儿一套一套的。 溧阳郡主也抱着睢阳郡主的儿子,正问着睢阳郡主一些儿女经,万阳县主还小,依偎着太后脚下,抢了宫婢的活儿,给太后捏腿。 太后正抱着睢阳郡主的女儿逗弄着,看到顾北山来了,就把小孩儿交给了乳母,一把扯过了北山公主拍着。 “哎呦我的乖囡囡啊,怎么今儿个这么迟才来?我叫他们做了你爱吃的奶酥,这个时候温吞吞的,正好吃,一会儿开席了,你就坐在我跟前,别去,我桌子上的吃食还好克化些,去了下头没人拘着你,你就要背着人吃冷酒了,回头再吹了冷风,肚子疼。” 太后正如平常人家的老祖母,拉着小孙女絮絮叨叨。 她说一句,顾北山就答应一声,扭头就指着朱之湄道:“皇祖母,我不是故意来晚的,是等我嫂嫂呢,这几日不见嫂嫂,我心里就想她。” 太后眯着眼打量了朱之湄半天,招手叫朱之湄到跟前来:“不错不错,养了这一个多月,看着气色跟从前一样好,好好养身子!” 她拍了拍朱之湄的手,顺势将腕子上的一串檀香珠滑到了朱之湄的手腕上。 第一百七十四章 压魂儿 “这个珠子我戴着也有些时日了,你小孩家戴着压一压魂儿,别把心思放得太重,该吃吃该喝喝,学学你婆婆,你看你婆婆就是个没心思的,你是朱明南的女儿,心胸就该宽广一些,这心放宽了,身子养好了,那孩子啊,自然而来就来了,你和景舒还年轻着呢,不着急。” 朱之湄跟着点头:“太后放心吧,我都好了。” “我看着燕王妃的气色也不错。”睢阳郡主抱着女儿笑了笑,“孩子的事情顺其自然,不着急,我刚成婚的时候也是有了,自己没当心,肚子里的孩子就丢了,也伤心了好一阵子,没想到翻过年我就有了,这种事情还真是急不来的。” 她话才说完,溧阳郡主就觑着朱之湄的神色,轻飘飘地笑了笑:“我看燕王妃不是这么想的,瞧瞧燕王妃这双眼睛哦,都哭成什么样了。” “咳咳咳!”睢阳郡主适时咳嗽了几声,打断了溧阳郡主,溧阳郡主立刻低头去逗弄睢阳郡主的儿子,不再吭声了。 然而她这句话却像是点燃了炮竹,大殿里噼里啪啦就热闹起来。 先是德妃。 她笑眯眯地也狠狠地戳了几眼朱之湄,手里的素色帕子不停地按着嘴角,好像要把那笑意给压下去似的。 “哟,我瞧着老七媳妇是哭了,怎么了,是老七说你了吧?要我说,也不怪老七,你说你刚好,就开始折腾什么全员健身?这都是什么词儿啊,阖府上下的丫头小厮成日家在府里蹦蹦跳跳的,这像是什么话。” 张贵妃咳嗽了一声:“这事儿景舒跟我说了,这是强身健体的招数,其中那个五禽戏我也跟着练了练,这几日身上都觉得轻快了不少,前日皇上到我宫里看我练,也跟着我学了,竟连皇上也觉得好,不知道太后觉得怎么样。” 太后不住地点头赞:“是好!” 顺手拍了拍朱之湄的手:“景舒说是你想出来的法子,你这孩子古灵精怪的,人也聪明,才在屋子里看了一年的医书,竟然就会给人看病治病了。” 德妃哼了一声,似乎不服气,眼珠子一转,又笑道:“可不是么,老七媳妇想出来的点子,那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就说我送给老七的那个葛淑人,哦,对了现在是葛姨娘,就跟着老七媳妇去锻炼,听说还挺得老七的意的,老七媳妇,你说是不是?要不然,你也不能把那西洋钟都送给了葛姨娘。” 德妃话音才落,朱之湄就瞥见皇后脸色变了变。 她暗中叹了一口气。 这个德妃啊,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大家说着话挺好的,她非要戳人家的心口窝。 都是姨娘,朱之湄送了葛姨娘那么名贵的自鸣钟,郑姨娘那儿却什么表示都没有,皇后自然会生气。 这不是明摆着打她的脸么,她不生气,那才怪了。 果不其然,皇后淡淡地开口:“燕王妃,本宫也送了燕王一个美人,怎么最近没听见她的消息?”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万阳县主 皇后开口问话,朱之湄得赶紧站起来回话:“皇后娘娘放心,郑姨娘这一阵子好着呢,臣妾让她多吃多动,不要老在床上窝着伤春悲秋,她兴许是听进去了,脸蛋比从前红润了许多,看着有点美人的样子了。” “噗嗤”一声,万阳县主没忍住,倒在溧阳郡主的怀里笑了起来。 皇后立刻瞪了她一眼:“万阳,这有什么好笑的?” 万阳县主眨了眨眼,笑道:“七嫂嫂说话真有趣儿,怪不得讨太后的喜欢,七嫂嫂一来,太后跟前都没有我们几个人说话的地方了。” 她一笑,也有人跟着忍不住笑,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后送给燕王的郑夫人生得实在是平常,只那盈盈一握的腰身叫人觉得妙不可言。 相貌嘛,和一般的姿色平平的宫婢比,兴许还能打个平手呢。 朱之湄公然说皇后送的人现在有点像个美人了,这不是在讽刺皇后么? 皇后也不是傻子,自然也听出来了,她脸色越发难看,咬着牙冷笑了数声:“看来燕王喜欢美人,怪不得就一眼相中了燕王妃,这也好办,本宫宫里头也有几个美貌的小丫头,明儿个燕王妃回去,就带几个小丫头走吧。” “好了好了,”太后冷着脸斥道,“年节下,大家凑在一起净说这些话,你们是嫌我老太婆烦闷了么?要是我这里坐不住,那就去别的地方坐一坐吧,没得叫你们觉得烦了!” 太后发怒,众人都不敢吭声,偏巧怀王妃此时哼唧了一声,德妃便笑起来:“哎哟,说起来,这人的命啊,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我这儿媳妇虽然粗粗笨笨的,不讨人喜欢,可就是这肚子争气,姑母您瞧瞧,李氏这肚子尖尖的,里头是不是怀着个小子?” 太后瞥了一眼,冷着脸数落德妃:“你也真是的,李氏这肚子眼看就要生了,你非要她进宫遭罪做什么?这大冷天的,叫她一个大肚子婆穿这么多衣裳,坐着马车一路颠簸着进宫,待会儿还要陪着一群人坐半天,你这个做婆婆的怎么就一点都不体谅她?” 怀王妃捧着肚子,苍白着脸道:“多谢太后娘娘体恤,我母妃也是想着叫我出来多走动走动,太后可千万别怪我母妃了。” 可怜她马上就要临盆了,还要咬牙坚持着,说着话眉头就蹙到了一起,又痛不可耐地哼了一声。 “你哼唧什么!” 德妃受了训斥,脸色很不好看,一枪火气便全都发泄在了怀王妃身上。 “当谁没有生过孩子似的!本宫当年怀着怀王的时候,可没像你这么娇气!当着太后的面儿,你倒是拿起乔来了,怎么,打量着要太后给你撑腰?” 怀王妃只好捧着肚子缓缓站起来,垂头听训。 “母妃,臣妾、臣妾知错了……哎哟……” 她话没说完,又跌坐回了椅子中。 这可把人都给吓了一大跳,太后忙叫道:“景瑞媳妇,你是哪儿不舒服?” 顾北山眼尖,指着怀王妃道:“皇祖母,你快看四嫂嫂,好像……好像她便溺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临近生产 朱之湄立即看过去,就见怀王妃脚下已经湿了一地,这哪里是便溺,分明是羊水破了。 殿中大部分人都是过来人,太后一把捂住了顾北山的眼睛,训道:“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这里待着腥气,去前头找你老子去!”招手叫来嬷嬷,把顾北山、万阳县主和几个没成婚的小姑娘家送出去了。 殿中立刻忙乱起来,怀王妃临近生产,也不好挪动,就近就被搬到了太后寝宫的偏殿,又早有人去叫了医婆稳婆御医来。 医婆宫里就有,稳婆却得去怀王府找。 这一来一回耽搁的时辰不少,等把稳婆叫来,宫中都开始准备吃夜宴了。 世人都道妇人生产乃是寻常事,女人们在鬼门关徘徊,男人们却在外觥筹交错。 人人都在期待着新生命的到来,却完全忘记了这里头有多么的凶险。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戏台上咿呀呀地唱着戏,伶人们舞着水袖,大冷天的天穿得这样单薄,但几曲舞蹈跳下来,一个个却累得浑身是汗。 皇上看得高兴,叫人重赏,抬着满载着铜钱的筐子,一筐一筐地往台子上砸钱,伶人们也不顾被铜钱砸得肉疼,纷纷跪下来谢恩,不住嘴地说着些吉祥话。 众人就越发高兴了。 这除夕守岁向来是宗室人凑在一起热闹,皇上在这一天似乎格外优容,对这些并不熟悉的宗室人和颜悦色,连绵笑声带来一波又一波热潮,把整个皇宫都给激活了。 人人都红光满面,朱之湄也不例外。 她起先还惦记着怀王妃生产之事,见着德妃迟迟未归,心里头还着急,后来转念一想,这可是在古代啊。 哪怕是在她所处的那个时代,妇人生产也不是一眨眼的事情,更不要说是大周了,时间长就长吧,只希望怀王妃能够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生下这个孩子。 她安下心来,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顾景舒的身边,举头望着屋檐下挂着的一排排红灯笼,心里却在想着异时空的爸妈,有没有在想她。 “你在看什么?” 顾景舒似乎也不是很开怀,他喝了很多酒,一杯接一杯,却像是永远喝不醉一般。 朱之湄蹙蹙眉头:“你少喝点,我知道你见了她,心里头不痛快,但这可是在家宴上,你最好把你的情绪都给收敛起来,别叫人看出来。” 顾景舒手一顿,酒杯里的酒差点洒出来,他转头看向了朱之湄,眸中难掩歉疚:“湄儿,对不住,我……我说好了要忘了她……” “这有什么的,”朱之湄转动了眼睛,看向了对面依偎在秦王怀中笑靥如花的朱之涴,“白月光并不是那么好容易就忘掉的,你慢慢来,不着急。” 顾景舒放下了酒杯:“我心里头还惦记着她,你一点都不难过?” 朱之湄狐疑地打量着顾景舒:“你惦记就惦记吧,说出来做什么?跟我炫耀你的白月光?那对不住了,顾景舒,你稀罕她,我可不稀罕,你自己暗戳戳地稀罕去吧,别把我也拉进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这种问题 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要问她这种问题。 她有什么好难过的,她都要气死了! 顾景舒不仅仅是个渣男,还是个蠢笨如猪的渣男,不对,是个舔狗! 他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唤,怎么就能看上朱之涴这种人了呢?还要问她难不难过! 她不难过,她生气! 朱之湄气呼呼的,面前的肘子都不香了,身边人却忽然笑了:“原来你难过啊,难过就好,难过就好。” “好你个大头鬼!” 朱之湄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顾景舒,你还是喝你的酒吧,别跟我说话!” 顾景舒低头闷笑了几声,把稍远一些的菜端到了朱之湄跟前:“吃这个,这个好吃。” 两个人一个笑,一个闹,别人看在眼里,还以为小两口在喁喁私语。 皇上就很高兴,对张贵妃道:“爱妃挑的媳妇不错,老七这个倔脾气,也有被治得服服帖帖的一日。” 张贵妃笑道:“今儿个是过节,臣妾就不跟皇上来虚的了,皇上夸奖什么,臣妾就接着!” 皇上抚掌大笑:“这么多年过去了,爱妃还跟年轻时候一样,性子耿直,说话从不拐弯抹角,朕心甚悦!” 一旁皇后却始终冷着个脸,见状哼了一声:“臣妾看也是,张贵妃多年如一日,只靠着这张嘴巴,就能把所有人都给哄住,若不是本宫嫁给皇上早,这中宫之位,还不知道谁坐呢。” 皇上立马搁下了牙箸:“大年节下,皇后说话还是这么不讨喜,非要叫人不高兴。” 皇上一生气,众人就都不敢高声笑了,就连台上的喧闹也停了下来。 恰在此时,德妃身边的嬷嬷匆匆来报,说是怀王妃难产了。 “什么?”太后大惊失色,“哎呦,那孩子看着康康健健的,怎么就摊上了这种事儿!皇后快跟着去看看,德妃做事情毛手毛脚的,我可不放心。” 太后发话,皇后不敢不去,可一会儿功夫,又有宫人来报,说是稳婆和御医都束手无策,怀王妃竟然是眼看着要不成了。 朱之湄坐不住了。 她攥住了顾景舒的胳膊:“顾景舒,叫我去看看吧,兴许我能救四嫂嫂一命。” 万阳县主离得近,听见了,立刻大声嚷起来:“太后娘娘,燕王妃说她有法子!” 顾景舒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一双眼锐利如鹰眼,扭头望向了万阳县主。 万阳县主打了个寒颤,讪讪地笑道:“七哥哥,我是听见了的……我听闻人家都说,七嫂嫂是天上下凡间的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那么这种小事,还难不倒七嫂嫂吧?” “竟然有这种说法?”顾景舒淡淡地笑了笑,“恐怕是县主听错了,湄儿只是看了几本医书,略知道些医理,对于妇人生产一道,实在是一无所知,纵使知道一二,也不过是些书上看来的,叫她去,可别耽搁了四嫂生产。” 太后点头:“景舒说的是正理,妇人生产,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能不能过得去这道坎,就得全靠自己的造化了,是好是歹,那都是景瑞媳妇的命啊!”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最悲痛 众人都是一脸同情,座中最悲痛之人,怕是只有怀王了。 朱之湄实在是不忍心,她不是妇产科的,但剖腹产手术也能做,若是现在再不做手术,就真的来不及了。 “皇上,太后!” 她猛然跪了下去:“诚如太后娘娘所言,妇人生产凶险至极,如今怀王妃已经命在旦夕,若是不及早医治,她一定撑不过去,左右是个死字,皇上和太后何不叫我去试试看呢?兴许我真的能将怀王妃给救回来……” “湄儿!” 顾景舒高喝一声,也跟着跪在了朱之湄身边:“父皇,太后,湄儿这段日子是病得糊涂了,所以喜欢说些胡言乱语,还请父皇和太后娘娘不要放在心上,湄儿这点皮毛,看个头疼脑热的还行,妇人生产这天大的事情,她的确不行。” “顾景舒!”朱之湄转头死死地瞪着他,“你明知道我可以的!你知道的!” 那双眼睛清澈如水,眼底的坚持执着却如同火一般,把顾景舒全身都给点燃了。 是啊,他知道。 点心铺掌柜家的小儿子,在兰江边上被人踩踏成那样,命都快保不住了,被朱之湄一治,现在不仅保住了性命,反而活蹦乱跳的,身上一点残疾都没落下。 柳鸣鹤的妾室胡姨娘脸上的胎记,说是也没了,上回柳鸣鹤来信,特特提到了此事,他从没碰过这个妻妹,如今妻妹没了胎记,他就给妻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准备把妻妹打发出去。 白家庄的白宝儿,也叫人捎了信来,说用着朱之湄给的方子不错,现在脸果然白了很多,明年还要进盛京来看朱之湄……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在昭示着朱之湄有什么能耐。 顾景舒相信朱之湄,但他却不能让朱之湄去冒险。 怀王这个人睚眦必报,倘若有个万一,怀王妃一尸两命,怀王定然会将这笔账算到朱之湄头上。 他既然已经不想去争那个位置了,就一定要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将来不管是谁坐上了那个宝座,最起码能念着他一直明哲保身,给他和朱之湄一条活路。 “湄儿,”顾景舒握住了朱之湄的手,“听话。” 朱之湄有些失望,顾景舒怎么能这样呢?怀王妃可是他的嫂嫂啊! 不管如何,总得先救了人再说。 有人和她是一样的想法,皇上还没发话,怀王也跪了下去:“父皇,儿臣也听说了,七弟妹的确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求父皇开开恩,令七弟妹进去救救李氏吧!” “四哥别胡说!”顾景舒低吼一声,“湄儿什么本事都没有……” “老七!” 怀王忽然痛斥一声,眼底的痛苦像是奔腾不息的岩浆:“我与你也是兄弟,李氏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你的侄儿!你就当真忍心看着你嫂嫂和你侄儿一命呜呼么!” 就连皇上也跟着皱眉:“景舒,既然朱氏有这个本事,那就死马当成活马医,让朱氏去试一试吧。” 顾景舒握紧了拳头:“父皇,四哥,非是我不让湄儿去,只是我怕万一四嫂出个好歹,别人要将罪责扣在她身上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错怪 朱之湄一怔,顾景舒竟然是这么想的吗? 她错怪顾景舒了? “不会的!”怀王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殷切地道,“七弟放心,不管你四嫂发生了什么,我都绝不会怪罪七弟妹的,现在就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七弟,你就让七弟妹去看看吧,算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求求你了!” 顾景舒哪能真的让怀王求他,他忙避开了,又将朱之湄拉了起来:“你当真有把握?” 朱之湄点点头:“不敢说百分百,但也八九不离十了,顾景舒,你就让我去吧,若是再晚了,那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顾景舒只好放手:“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领路的嬷嬷急匆匆领着朱之湄回了太后寝宫的偏殿,刚刚踏进殿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几欲叫人作呕。 厚重的帘子里头已经没了声息,也不知道怀王妃是睡着了,还是脱力喊不出来了。 倒是德妃坐在外头唉声叹气,哭得声音比谁都响亮。 “我那苦命的儿子哦!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怎么就摊上了个这么不中用的,生个孩子还能闭过气去!可怜我那个未出世的小孙子哦!” 声音一浪比一浪高,比台子上的伶人唱得还要好听。 朱之湄嫌聒噪,忍着气劝道:“德妃娘娘,皇上命我来医治怀王妃,要不,你先去别的屋里坐一坐?” 德妃乜斜了朱之湄一眼,尖利的声音差点爆破了朱之湄的耳膜:“什么?皇上叫你一个黄毛丫头来治李氏?朱氏,你到底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药,皇上怎么能信你?” 朱之湄冷了脸色:“德妃娘娘,您比我年长许多,又在宫中过了这么些年,祸从口出的道理,想必您比我懂得多,方才这话若是在皇上跟前说起,德妃娘娘,您觉得皇上会不会生气?” 德妃止住了哭,恶狠狠地瞪了朱之湄一眼:“牙尖嘴利!武进伯就这么教你的么?” 朱之湄越发不耐烦了:“我爹怎么教我的,跟德妃娘娘没关系,娘娘愿意哭就在这儿哭吧,我要进去救人了。” “不许去!” 德妃一拍桌子,立刻就有几个小太监拦住了朱之湄的去路。 朱之湄挑了挑眉头:“娘娘这是何意?难道娘娘想要抗旨吗?” “抗旨?”德妃冷笑,“本宫抗的什么旨意?你若真的有皇上的旨意,那就拿出来给本宫看看!若没有,那就趁早滚蛋!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打量的什么主意!” 她一双利眼看过来,竟然一反平常的狡狯,多了几丝威严:“朱氏,你莫不是想要为老七铺路,趁早害了我儿子的骨肉,好叫老七先有孩子?”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之湄真的很生气,她最讨厌的就是遇到这种胡搅蛮缠的家属,明明什么都不懂,还要妨碍她救人。 病人要是真的在里头出了事情,后悔都来不及了。 “德妃娘娘快让开吧,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我要进去救人,你若是不服气,那就去跟皇上说。” 第一百八十章 疯癫 奈何那几个小太监身强力壮,朱之湄绕不过去,气得都想把德妃死了。 “这世上怎么就有你这样无理取闹的婆婆!你媳妇在里头都快死了,你却在外头跟我扯皮!有跟我扯皮这功夫,我早就将你媳妇给救回来了!真是不是自己的闺女不心疼!怀王妃的爹娘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在里头要死要活,你这个做婆婆的却不管不顾,他们不知道该多心寒呢!” 德妃不为所动:“嫁给了我儿子,我就是她的婆婆,她的生死由我说了算!” “你这么说,想过你儿子的想法吗?实话告诉你,我家王爷本来不想让我来,是怀王跪在地上求我家王爷的!” “你胡说!”德妃状如疯癫地叫起来,“我儿子不可能为个女人求人!朱氏,你竟然敢污蔑我儿子,我今儿个一定要撕碎你的嘴巴!来人啊,把朱氏给我按在地上狠狠地打!” “谁敢!” 顾景舒应声而入,身后还跟着一脸焦急的怀王。 德妃一见到儿子,立马就软了下来:“我的儿啊!你总算来了!你要是再不来的话,你母妃我就要被人欺负死了啊!” 怀王无奈地扶住了德妃:“母妃,你刚刚说的话,儿子都听见了,你也太无理取闹了一些,淑珍就在里头生死未卜,现在她的生死大过天,你有什么事情不能等着淑珍好了再说,就非要挑着这个时候闹腾?” 德妃没想到儿子竟然会数落她,气得狠狠地打了怀王几下:“我这都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你好!那朱氏会什么,以前救了人,也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到底有没有真本事,谁也说不清楚,她现在进去,要真的将李氏给治死了,你上哪儿哭去?” 怀王一脸苦笑:“母妃,淑珍现在已经身在鬼门关里头了,御医都束手无策,治也是死,不治也是死,那还不如叫七弟妹死马当成活马医,兴许还真的能将淑珍救回来。” 母子俩在扯皮,朱之湄却不敢耽搁太久。 她冲着顾景舒使了个眼色,闷头就往里头冲,几个小太监想要闯进来,被顾景舒一脚一个给踹飞了。 “你去救人,我在这儿给你守着!” 朱之湄飞快地应了一声,就闯了进去,不一会儿又探出了个脑袋,冲着顾景舒眨眨眼睛:“顾景舒,你刚才那几下真的是帅呆了!” 顾景舒一愣,再回神,只能看到眼前的帘子晃动了几下。 “顾景舒!”里头又传来了叫声,“叫人准备热水!不许叫任何人进来!” 准备热水就是装装样子,朱之湄用不上那个,她那个医院里什么都有,做个剖腹产手术很简单。 她深吸一口气,才想着进去拿点东西,又忽然想起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孩子,心意忽然慌乱起来。 朱之湄这才发现,她竟然有些害怕再去那个空荡荡的医院了。 谁知道这次去,又会发生些什么呢? “燕王妃?”稳婆见朱之湄进来了就愣神,不由得提醒朱之湄,“您快救人吧,迟了,怀王妃就真的不成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面面相觑 朱之湄回过神来,一手指着外头,淡淡地道:“你们都出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稳婆和医婆们都面面相觑:“王妃娘娘,您一个人真的能行?” 朱之湄深吸一口气,眼中竟然隐隐有了杀气:“出去吧,我一定可以的。” 婆子们都出去了,她低头看着床上看起来毫无生气的怀王妃,闭上双眼轻声念道:“若是我真的有超能力,请让我带着怀王妃一起回到医院吧,我要救人!我要救她……” 连续默念了几遍,直到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朱之湄才睁开了双眼。 低头一看,朱之湄不由得展颜而笑——她真的带着怀王妃一起来到了医院! 婆子们全都退了出来,德妃越发歇斯底里了:“景瑞!你看看,朱氏把人都给赶出来,她一个人能在里头救什么人!说不得就在里头害人呢!你快点进去看看!” 怀王抱住了德妃:“母妃,你稍安勿躁,再等等!我听说,当初七弟妹在兰江边救人的时候,也是不叫人在跟前守着,老七,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顾景舒点点头:“你们安静一些,别吵着她救人。” 既然她执意要救人,那他就守着她,不叫任何人来打扰她。 也不知道怀王跟德妃说了什么,德妃总算安静下来,皇后此时才从另外一侧的偏殿姗姗而来。 德妃没好气地剜了皇后一眼:“娘娘倒知道躲清闲!” 皇后冷笑:“皇上叫本宫来,是叫本宫坐镇,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大呼小叫,没个做长辈的样儿!” 她看了一眼紧闭的帘子,又看了看立在帘子外的顾景舒,撇了撇嘴:“德妃,既然皇上叫燕王妃救人,你就不要在这里裹乱了,跟本宫去别处等着吧。” 德妃不情愿,怀王却巴不得德妃现在就走,几乎立刻道:“多谢皇后娘娘垂帘儿臣和母妃!” 德妃只好跟着皇后走了。 “真是叫人头疼!”怀王抹了一脑门子的汗,看一眼顾景舒,一脸苦笑,“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七弟,有一个深明大义的母妃,今日这事要是换做了贵妃娘娘,一定不至于闹得这般难看。” 顾景舒抿紧了双唇,不会的,母妃一定不会遇到这种事情,因为他不会允许他的王妃出事。 里头静悄悄的,外头顾景舒和怀王相对无言,怀王干脆就叫人上了酒菜,将酒坛子往顾景舒眼前一放,也不招呼顾景舒,兄弟俩默默地吃起酒来。 将将吃空了一坛子酒,只闻到香风阵阵,娇声莺莺:“四嫂嫂如何了?” 顾景舒手中酒杯差点跌到地上,怀王看他一眼,他又握着酒杯慢慢地吃起酒。 “五弟妹来了。”怀王站起身,并没有起身去迎,“多谢五弟妹挂怀,你四嫂嫂现在还在里头呢,七弟妹正在照顾她。” 朱之湄进了门,一双翦水秋瞳先盯住了顾景舒,流连半晌不舍得转开,嘴里却在应和着怀王:“怎地只叫湄儿一个人在里头?我家王爷惦记着四哥四嫂,特地叫我来看看。”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吃酒 怀王冷笑:“难为他还惦记着呢,我还以为他在席上吃酒吃的高兴了,早就忘记了这里还有他的四哥四嫂。” 怀王妃难产正赶上除夕家宴,上至皇上太后,下至宗室不起眼的人家,甚至连一向眼高于顶的雪昭仪,都遣了人来问,只有秦王一直没动静。 都到了这会儿了,约摸着前头的夜宴也差不多了,秦王才叫自己的王妃往这边儿赶,表面上做着一副关切的样子,实际上还不是在做戏。 呵呵,兄弟情义,不过如此。 还未开始争位,就已经淡漠到这个地步了,这要是真的为那个位子争起来,他若是稍软一些,秦王怕是立马就要将他给剁成肉泥了。 怀王脸上神色又冷了几分:“还请五弟妹回去转告五弟一声,他的情意我心领了,这里污秽,五弟妹还是回去吧,别叫五弟等急了。” 朱之湄面色一顿,随即拿起帕子抹起眼泪来:“我与四嫂嫂是妯娌,平日处着不错,四嫂嫂人温柔,待我也极好,她如今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任四嫂嫂遭罪而不管呢?” 她说着就要去掀开帘子:“湄儿一个人在里头也不成,我进去帮帮她。” “别动。” 顾景舒淡淡地开口,一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湄儿在里头救四嫂呢,不要打扰她。” 朱之涴一愣,随即就自嘲地笑了笑:“燕王如今……对湄儿真好,真是叫人羡慕啊。” 她声如蚊讷,然而声音里隐藏的落寞却毫不掩饰,就连怀王都斜眼看了过来:“怎么,老五对你不好?” 朱之涴忙摇头:“我家王爷对我很好……” 想到这个时候说这话不合适,朱之涴又道:“我还是进去看看吧,我知道湄儿在里头救人,可是光靠她一个人也不成,我进去也不打扰她,就帮帮她……” “不成。” 顾景舒斩钉截铁,一丝回旋的余地也没有。 朱之涴怔怔地落下泪来:“燕王当真这般无情么?我与湄儿自小一起长大,她会不会救人,我最清楚了,她一贯喜欢装神弄鬼,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这可事关四嫂的性命,难道燕王也由着她这般儿戏?” “燕王这么狠心,我可做不到,一是我不忍心看着四嫂受罪,二是我怕出事之后会连累湄儿,不管燕王今日如何拦着我,我是一定要进去的!” 她说罢就不管不顾地掀开了帘子,人还没来得及往里看一眼,就被顾景舒给扯了回来:“说了不要去打扰她!” 顾景舒几乎是用吼的,朱之涴从未见过这么凶的顾景舒,眼泪在眼角晃了晃,终于滑落。 “景舒哥哥……” 她轻声呢喃,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你当真要对我这么绝情么?我能有什么法子!阴差阳错嫁给了秦王,我如果不遵旨,就只能去死,还会连累我娘和我叔叔,景舒哥哥,你当真要逼我去死么?” 她话说得又轻又快,怀王一个字儿都听不到,还以为朱之涴在骂顾景舒:“好了好了,老七,你跟老五媳妇计较什么!快坐下来陪哥哥吃酒!” 第一百八十三章 眨眼睛 朱之涴飞快地看了怀王一眼,一只手已经摸上了头上的簪子:“景舒哥哥,你若是真的想要我死,只要你一个字,我决定不眨眼睛,现在就死在你跟前。” “你到底要做什么!” 顾景舒痛苦地叹息:“当初早已与你说清楚了,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我互不相欠,如今我与湄儿过得很好,听说你与五哥也很不错,以后,不要再叫我景舒哥哥了,五嫂。” 他把“五嫂”两个字咬得很重,说完就放开了手,脸色却有些发白。 朱之涴苦笑数声,趁顾景舒不备,忽然冲着帘子冲了过去,同时喊自己的婢女:“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冲进去!” “朱之涴!”顾景舒身形动得更快,他想都没想,一把将朱之涴推倒,同时一脚踹飞了一个婢女。 几乎是同时,怀王也把另一个婢女给踹飞了。 “老五是想做什么!” 怀王面色铁青,拉起还倒在地上的朱之涴,拖着她就扔到了外头:“来人呐!去请了皇后娘娘来,叫皇后娘娘好生来评评理!” 皇后和德妃早就听见了这边的动静。 皇后眉眼未动,不停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冷。 秦王夫妻俩打着什么主意,她这个嫡母比谁都清楚,不过就是互相利用罢了,只要她还抓着秦王的把柄,秦王就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德妃却坐不住了。 虽然刚刚她也闹腾来着,但儿子说了,朱之湄能救李氏,那她就乖乖地等。 她都不闹腾了,别人凭什么闹腾? 德妃瞥了纹丝不动的皇后一眼,更是气得不得了,真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不心疼,她的亲媳妇在里头生孩子呢,皇后却纵容着养子媳妇闹腾。 简直欺人太甚! 德妃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皇后娘娘真是好耐性,臣妾可坐不住,得却看看李氏到底如何了,娘娘自己坐着念佛经吧!” 她也不管皇后的脸色,一阵风一样地冲了出来,照着朱之涴脸上就狠狠甩了一巴掌。 朱之湄才从地上爬起来,肚子已经隐隐有些作疼了,还未站稳,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打得她眼前直冒金星。 “下作的小贱人!李氏在里头生产,你却在外头胡天胡地地闹腾,你是不是诚心的!哼,一个没了父亲教养的丫头,品性能好到哪儿去!皇上不过是看在武进伯的面子上,才聘了你做媳妇,你可别不知道好歹!” 德妃心里头憋着一股火气,她不敢对着儿子发泄,也不敢骂皇后,逮着个朱之涴,这腔火气立刻就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你别以为你也姓朱,就能跟老七媳妇比了!也不对着镜子照一照,你这妖妖娆娆的样子,能登什么台面!老七媳妇那是正儿八经的伯府嫡女,你呢?你投靠伯府的打秋风的亲戚!攀上了个伯爷叔叔,才有了这门好亲,老五媳妇,你惜点福吧,别把自己的福气都给作没了!” 朱之涴脸色惨白,心中恨意滔天。 第一百八十四章 老虔婆 她好歹也是秦王妃,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被这老虔婆甩了一巴掌,还被骂了这么多难听的话…… 朱之涴咬咬牙,别叫这个老虔婆犯在她的手上,否则,她叫这老虔婆知道知道她的手段! 肚子又开始疼了。 朱之涴有些慌张,秦王曾经警告过她,一定要保住这胎,若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出了什么好歹,秦王不会放过她的。 一想到刚刚顾景舒竟然没有任何犹豫把她给推倒,朱之涴心里头的恨意更是止也止不住。 一个两个的,都要跟她作对,都看着她好欺负! 等她坐上了那个位置,她要顾景舒跪在她脚下跟她求饶,她狠狠地折磨顾景舒! 可肚子里的疼痛越来越明显,朱之涴都要直不起腰了,德妃还在不停地咒骂着,什么难听骂什么,全然不顾朱之涴的苍白脸色。 朱之涴的婢女急得都要哭了:“德妃娘娘,我家王妃快要站不住了……” “站不住?站不住那就跪着!” 昨夜里才下过一场大雪,太后宫中的甬道积雪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但两边院落的积雪不少,太后喜欢赏雪景,特地叫宫人不许扫雪。 朱之涴和德妃就站在这落雪前,德妃的意思,是叫朱之涴跪在雪地里。 她是朱之涴的庶母,朱之涴也不能顶撞,只好哀求道:“德妃娘娘,雪地里太凉,臣妾最近身子不适,实在是跪不得啊!” “哦?你跪不得?那本宫就帮帮你!” 德妃一招手,示意自己的嬷嬷上前。 那老嬷嬷脸上带着笑,先朝着朱之涴行礼,恭恭敬敬地道:“王妃娘娘,婢子得罪了。” 话音才落,这老嬷嬷竟然一脚踹上了朱之涴的腿弯,朱之涴吃不住疼,一下子往前摔在了雪地里。 德妃得意地笑了笑:“站不住,跪不得,那就趴着吧,正好这雪冰凉凉的,也让你醒醒神!” 她站定了还要骂,忽然听顾景舒在身后道:“德妃娘娘,湄儿还在里头救四嫂,别打扰了她行事。” 德妃赶紧闭上了嘴,朱之湄那丫头还在救人呢,儿子说的对,死马当成活马医,现在也就只能靠着朱之湄了,她可不能耽搁了那丫头救人。 李氏死了不可信,李氏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也跟着没了,那才叫可惜呢。 “哼,那本宫就暂且放过你!”德妃狠狠地瞪了朱之涴一眼,急忙忙地领着人过来陪儿子了。 朱之涴躺在雪地中,慢慢转过头,一双空洞洞的眼睛盯住了顾景舒,在他眼底见到了一闪而过的痛惜,便扯着嘴角笑了笑。 哼,朱之湄算什么? 她哪怕这般狼狈,顾景舒还是会怜惜她的。 只是……只是为什么肚子这么痛…… 朱之涴闷哼一声,根本就爬不起来。 随行宫婢见状,忙去禀告皇后。 皇后睁开了双眼,透过窗户看到趴在雪地中的朱之涴,拧了拧眉头:“把她抬进来吧,真是不中用!” 几个嬷嬷将朱之涴抬了回来,朱之涴一张脸已经没了血色,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小产 宫女服侍着她换衣裳,却忽然惊叫一声。 皇后蹙眉:“叫什么!年节下,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宫女跪在了地上,慌乱道:“娘娘,王妃……王妃她像是……” 皇后朝着心腹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凑过去扒开了朱之涴的亵裤看了一眼,脸色也变了:“娘娘,王妃像是小产了。” 皇后手中佛珠一顿,忽地笑了:“原来如此,去悄悄地请了谭御医来。” 她一双凤眼中精光闪烁,原先看着宝箱森严的皇后此刻身上竟然有了几分诡异的味道:“嬷嬷,你说是不是老天爷垂怜本宫,怎么就叫那小子的把柄一个接一个地撞进我的手中。” 嬷嬷笑道:“娘娘说的是,老天爷也站在娘娘这边。” 皇后扔下了佛珠,呵呵冷笑:“且等着吧,他想跳出本宫的手掌心?做梦!” 恰在此时,偏殿那边似乎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声婴孩啼哭。 皇后冲着嬷嬷偏偏头:“去看看,生了个什么。” 偏殿中,德妃一听到小孩儿哭声,就恨不得冲进去看看,还是怀王把她给拽住了:“母妃,你且等等!老七媳妇在里头呢,你急什么!” 德妃双手合十,把诸天神佛给念了个遍,睁开就笑:“是是是,是我糊涂了,老七媳妇还在呢!哎呀,这可真的没想到,老七媳妇果然是个有本事的,竟然比御医还厉害!景舒呀,你这媳妇挑对了!” 孙子有了,德妃就把刚才怎么说朱之湄的事情全部抛在了脑后,没口子地夸着朱之湄,只差把朱之湄说成是天上的神仙娘娘了。 帘子一掀,朱之湄抱着个小包袱立在了门口:“德妃娘娘。” 她看着很虚弱,似乎立都立不住了:“你别夸我了,我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略懂些皮毛罢了,只要娘娘以后不骂我,我就很知足了。” 德妃笑容讪讪的,转瞬又乐呵呵地凑上前:“让我瞧瞧我的大孙子!” 朱之湄把小包袱往前送了送:“恐怕娘娘要失望了,不是孙子,是孙女。” 德妃脸上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乐开怀:“没事!先开花,后结果,不管是男是女,生下来就成!这可是皇上头一个孙子辈儿,若是生得像她姑姑小山,那就更受宠了。” 朱之湄放下心来,看样子德妃是真的不嫌弃这是个女孩。 她把孩子放进了德妃怀中,顾不上喘口气,就道:“我还得先进去把四嫂收拾一下,四嫂遭了不少罪,身上有些脏。” 怀王眼睛一亮:“淑珍……淑珍她还好吗?” 朱之湄点点头:“四嫂嫂好着呢,就是肚子上开了个口子……” 怀王立刻紧张起来,闷头就要往里冲:“淑珍!” “哎呀傻儿子,你进去干啥!”德妃眼疾手快拽住了儿子,“产房向来是污秽之地,你可别沾染上了晦气。” 怀王眼圈儿红了:“淑珍……淑珍她肚子上怎么开了个口子?” 朱之湄道:“四嫂嫂难产,顺产是没法子了,我只能给她做个剖腹产手术,四哥放心吧,这算是个微创手术,我虽然不太熟悉妇产科,但是我技术还是很不错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剖腹 她嘴里噼里啪啦蹦出一大堆词,怀王什么都没听懂,但却听到了“剖腹”二字。 他也曾经听说过剖腹产子这回事,但是一般那被剖腹的妇人是活不成的,这么说来,淑珍她…… “淑珍!” 怀王又要往里冲,德妃赶紧把小孙女往怀王怀中放:“瞧你这个出息!好好抱着本宫的孙女儿,我进去瞧瞧李氏。” 怀王沙哑着声音,不太相信地问道:“母妃,你……你能成吗?淑珍现在不好受,母妃你可千万别刺激她,淑珍她……”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德妃嫌弃怀王啰嗦,不耐烦地掀起了帘子,“我能把她吃了吗?我也盼着她活着呢,她要是死了,你就是鳏夫,我这大孙女就是克母,名声都臭了,我还指望着她赶紧养好身子,赶快再给我生个大孙子呢。” 朱之湄跟在德妃身后一了屋子,德妃用帕子捂着口鼻,远远看着紧闭着双眼的怀王妃,倒是放轻了脚步。 “老七媳妇,李氏这是咋啦?” 德妃脸色惴惴不安,给怀王妃掖了掖被角:“不会真的不成了吧?你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救过来。” 朱之湄也放轻了声音:“她是睡着了,我正要嘱咐娘娘呢,我给她打了麻醉药,暂且先别让她睡,等过一会儿再叫她睡,找个人过来给她做做踝泵运动,动动腿脚,这个腿啊,要这么动一动。” 朱之湄一边说,一边做着示范:“这是防止她术后产生静脉血栓,那可就糟糕了。” 德妃一个字都听不懂,她赶紧把身边的宫婢推了上去,叫宫婢看着朱之湄是怎么做的。 “都给本宫看仔细了,回头好好伺候怀王妃,要是怀王妃有个好歹,本宫不会轻饶了你们!” 几个宫婢都屏气凝神听朱之湄讲解,朱之湄抽空扫了一眼德妃,见德妃细心地给怀王妃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便抿了抿嘴。 刀子嘴豆腐心,大概说的就是德妃了吧。 小郡主生在大年初一,这是皇上第一个孙辈,即使是位小郡主,皇上很高兴,当即就放了各种赏赐下来。 而朱之湄此次立了大功,不仅皇上和太后有赏,就连德妃、怀王母子,包括怀王妃的娘家人都送了东西来。 一时之间,燕王妃神医再世的名号传遍了盛京。 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天朱之湄从宫里出来,就累瘫在了马车里,大年初一的朝贺都没参加,便急匆匆地回了燕王府。 敏姑早就接到了消息,领着丫头们将朱之湄接回明德堂,伺候朱之湄换了衣裳,吃了些点心,朱之湄才觉得身上有了力气。 此次进入空间医院,比以往消耗的体力精力更多了一些,大概是因为她带着怀王妃一起进入空间的缘故。 不过她瞧着怀王妃倒是没有任何损耗,这倒是个好消息。 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她不能随意进出这个空间医院了。 朱之湄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晦暗。 任何事物到了极致都会有反噬,她只以为老天爷给了她恩赐,送给她一个随身空间,可以予取予求,但没想到,原来这空间去的多了,也会对她的身体造成这样大的伤害。 第一百八十七章 伽罗寺 现在只能期待夏日早些到来,顾景舒答应了要带她去伽罗寺的。 歇息了一会儿,朱之湄恢复了精神,便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炖了个汤,做了碗面条。 敏姑也没拦着她,反而还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儿。 王妃知道体贴王爷了,王爷也会多心疼王妃一些。 入夜时分,顾景舒终于回来了,还带来了宫里诸多赏赐,全都是给朱之湄的。 “以后不准逞能。”顾景舒换了衣裳,坐在屏风后,双手靠近炉子烤火,“宫里那么多御医,宫外也会找到有名气的良医,何须你插手?” 话还没说尽,便闻到一股鲜香。 顾景舒拧眉:“你做了吃的?” 一提到“吃”这个字眼,他的五脏六腑就好像忽然收到了某种信号,开始一起吵嚷起来,吵得顾景舒都有些受不了了。 朱之湄适时叫人端上了做的热乎乎的汤面和酸脆爽口的小菜。 “你尝尝,我听小山说了,每回宫中大宴,你们必定是吃不饱的,多是一些提前就做好的大菜,到点了热一热,吃进嘴里没滋没味的,我就想给你做一碗面条,又好吃又能管饱。” 顾景舒“嗯”了一声,没顾得上数落朱之湄,端起面碗先吃了个干净,等再喝下一碗汤,肚子里有了东西,身上也暖和起来,顾景舒才满足地长叹了一口气。 “以后不要逞能了。” 他重新拾起了话题:“就像今日这件事情,人人都知道你是神医下凡,今儿个是四嫂嫂,他日若是别人也难产,请了你去,你是去还是不去……” “去啊!”朱之湄正儿八经地点头,“为人医者,就人治病是本分,若是有人请我去,那我肯定要去。” 顾景舒一拳砸在了自己大腿上:“去什么去!谁说你是良医了,你明明是本王的王妃!” 朱之湄恍然大悟:“王爷是怕丢人?没事没事,王爷放心,再有下回,我肯定和人家商量好了,不叫人家透出风去,这样也没人知道我出手救人,王爷的面子也就保住了。” “你……我是怕丢人吗?”顾景舒压抑着嗓子小声道,“我是怕你……” “怕我什么?” 立在对面的朱之湄脸色憔悴,一张圆圆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瘦出了下巴尖儿,唯有那一双眼睛,越发地大了。 顾景舒喉头动了动,终究没有把那后半句怕她闯祸说出口。 “没什么!” 他烦躁地扭过头:“初三我陪你回一趟武进伯府吧。” 大周的风俗,初二走舅家,初三回娘家。 朱之湄很是讶然,原主的记忆里,顾景舒为了避免被人诟病结党营私,很少私下结交朝中大臣,就连自己的岳丈家武进伯府,也很少去,更不要说陪着原主回去了。 看来他是真的转了性子。 朱之湄见好就收,立马就笑道:“那就多谢王爷给面子了,王爷放心,明日我陪王爷去张大舅家,一定好好表现,不给王爷丢脸。” 顾景舒哼一声:“你只要不给我惹祸,我就谢天谢地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老宅子 张家大舅住在张家京城老宅子里,倒不在达官贵人们聚居的东坊,而是在商人们住的南坊。 这里头也有个缘故。 张家祖上原来就是商人起家,因为有了银子,就索性在京城南坊买了一大片地,起了一座大宅子,以供子孙后代共同居住。 后来,到了张大舅祖父这一辈,张家有人做了官,张家才渐渐地从商户人家跻身到了勋贵人家。 但这种祖上是商户人家的,仍旧被老牌勋贵们瞧不上。 那些抱着爵位但后代却没啥大出息的老牌勋贵们,一方面鄙夷张家的出身,一方面又羡慕张家这么有钱。 等到张贵妃在宫中平步青云,又生了个皇子,张家就越发炙手可热了。 张贵妃的爹,老张大人张振亭是个很有远见的,领着老张夫人跟皇上递了辞呈,皇上却不允,倒是越发器重张家了,把老丈人弄到庆州做了节度使,大舅哥做了大司农,二舅哥做了严州的市舶司提举。 张家一门鲜花着锦,外人不知道有多羡慕,这张家人自己却很低调。 即使皇上赏了宅子,张振亭也再三来信嘱咐大儿子,万万不可得意忘形,领了这份恩赏。 张伯元谨记老父亲嘱咐,辞了又辞,才将皇上赏赐给推掉,如今仍旧领着家中人住在老宅子的东府里。 这南府和西府原本便是张振亭跟张齐元分住的,老父亲和弟弟不在,张伯元也叫人时时打扫,务使遭致尘埃,叫老房子破旧。 因这一日燕王要来,许久不开的张家大门一大早就开了,门上的几盏红灯笼还是去年扎的,在库房里放了一年,看着倒有些陈旧,上头的字却还是好的。 朱之湄抬头一瞧,那字竟然还是宫中的张贵妃和小山写的。 顾景舒对这个舅舅很是尊重,叫人把马车停在大门口,领着朱之湄下了车,而张伯元早就领着一家老小等在了大门里迎接他们夫妻了。 “臣张伯元,携领一家老小给燕王和燕王妃问安!” 张伯元还未拜下去,顾景舒就几步赶过来,亲手扶起了张伯元。 朱之湄自然有样学样,也扶起了张大夫人。 “大舅舅不必如此多礼,今日走舅家,这里只有舅甥,没有朝臣。” 张伯元也没有扭捏,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 他已经年过四十,胡子早就蓄了起来,看着年纪大一些,但一瞧脸,却仍旧是白面书生的模样。 张大夫人却要比张伯元苍老几岁,但眼神柔和,嘴角含笑,端的是端庄温柔,望之可亲。 “一早就知道你们要来了,”她说话不紧不慢,透着一股优雅从容,“还以为昨日王妃累着了,今日不会来呢。” 朱之湄笑道:“初二走舅家是大礼,我怎能不来?听说大舅舅家的厨娘做的一手好菜,我今儿个倒要来尝尝。” 张大夫人点头笑道:“去岁王妃新嫁娘,偏生有事不能来,那厨娘准备了好几日不能在王妃跟前一显身手,落寞得很,今日王妃果真来了,她定然要使出十八般武艺,王妃就等着用膳吧,保证不比宫里头的御厨差。”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有些印象 张伯元赶忙道:“你这妇人,满口胡说,你又吃过几回宫宴?” 虽是斥责,却满面含笑,一点都没有责怪老妻的意思。 张大夫人笑着嗔了他一眼,拉着朱之湄的手,一边慢慢地往里走,一边笑道:“不说宫里的御厨了,我倒是听珍儿说过,她公爹吃了一回王妃做的菜,整日家赞不绝口呢。” 张大夫人口中所说的“珍儿的公爹”,便是如今在淮州任府尹的江子恺。 朱之湄还有些印象,回头一瞧,顾景舒已经随着张仲元去前院了,她有些悻然,嘴中喃喃道:“是珍大姐姐回来了么?王爷倒是好生惦记珍大姐姐,念叨过珍大姐姐好几回了。” 张大夫人笑道:“可不巧了,她得生了才能回来,如今月份大了,来回走动倒不便了,王爷小时候跟着珍儿练过几天字,倒与这个姐姐情谊深厚。” 她一面说,一面细细打量着朱之湄。 去岁朱之湄待在燕王府一整年,外头传言她品行不端,特地勾引了燕王,如今看来,倒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若是真的,依照燕王的脾气,又怎么会跟她提起珍儿。 张大夫人暗中打量朱之湄,朱之湄也大大方方任由张大夫人打量。 但张大夫人到底是家教良好,只打量了一会儿就不再探究了,对着朱之湄倒是又亲热了几分。 可另一边张家的一对双生女,倒盯着朱之湄好奇地从头看到脚。 朱之湄就冲两个人笑了笑:“大舅母,这是两个表妹宝钗和宝琴吧?” 张大夫人就生了一儿一女,长女张宝珍嫁进了江家,长子张克俭也是前年年尾成的亲,娶的是禹州荣家的女儿,如今领着妻子外放,倒不曾回来。 这一对双生女是张家的姨娘生的,两人都已经及笄,比朱之湄小不了几岁,以前京中闺秀们聚会,也曾远远地瞧见过朱之湄,但却没有打过交道。 除此之外,还有个八岁的庶子张克仁,因为大年下生病了,没叫他出来见客。 张大夫人看着倒是对张宝钗姊妹俩很是亲昵:“正是她俩,被惯得不成样子了,叫王妃见笑了。” “哪儿啊,我看大舅母养的很好,两个妹妹都跟花儿似的水灵。” 张宝钗还能忍得住,张宝琴却是个活泼的,闻言便笑道:“那表嫂说我是朵什么花儿?”一点都不怕生。 朱之湄笑着应道:“我看你像一朵牡丹花。” 时人都喜欢牡丹,用牡丹花夸小姑娘准没错。 张宝琴果然咯咯咯笑个不停,转身就叫丫鬟去搬自己房里的牡丹出来:“虽然这时节还没开花,但长得却极好,搬出来叫表嫂瞧瞧。” 张大夫人哭笑不得,忙斥道:“小祖宗,你可饶了那盆花吧,别折腾了,你再折腾,你爹又得去求人家给你倒腾牡丹花了。” 说说笑笑间,几人就进了屋,丫鬟们上了热茶和点心,椅子还没坐热,家里的婆子就疾步走了进来,看着倒不像是慌张,反而满脸喜气。 “大夫人,咱们家公主来了!” 众人就都立了起来,忙忙活活地去迎小山。 第一百九十章 张不开 没想到那小山却眼圈儿通红,竟然是一路哭着进来的。 张大夫人看着就心疼,一把将小山揽进了怀中:“是谁惹着咱们小山了?快别哭了,这大年下竟哭得这样,眼睛都要哭坏了。” 小山呜呜咽咽地哭,哭得嘴巴都张不开。 她是骑马过来的,从宫里头一路哭着来,路上的行人都瞧见了,还没到晌午,盛京中便都传遍了。 问她为什么哭,她又不肯说,只哭着摇头。 问得急了,顾景舒就叫人去打听,这才知道了个始末。 原来是小山大年初一夜里领着宫人们点花灯,不小心把瑶池宫的一株桂花树点着了,火势起的凶,灭得也快,小内侍一盆水浇上去,火苗就没了。 桂花树也不过只烧了些枝丫,筋骨都没伤着分毫。 这原本也就是小事,莫说小山如此受宠,就是小山不受宠,也没有为了一株桂花树,而大年下叫人不痛快的。 但中宫皇后却不知道为何发了大脾气,竟然宣了张贵妃,当众斥责张贵妃教女无方,要张贵妃抄写女戒女则。 小山气不过,顶撞了皇后几句,皇后竟叫人按着小山,打了两板子。 宫里头的人精明得头顶都长满了眼睛,都知道皇后这是从别处惹到了不痛快,趁着今夜太后早早歇息了,皇上又在雪昭仪那里不得分身,就拿着张贵妃和君阳公主撒气。 等明儿个一早,皇上和太后知道了此事,必然要指责皇后,因此都不敢真的下死手。 可小姑娘家家被当众打了板子,又怎么忍得下这份气。 一大早,宫门一开,小山就干脆也不梳洗,一人一骑先跑去了燕王府,知道顾景舒和朱之湄到了张大舅这里,又快马加鞭跑了来。 “大年初一,父皇按道理是要去中宫的,偏生雪昭仪不舒服,父皇去看了雪昭仪,她便心里头不舒坦,拿着母妃和我做筏子,母妃已经叫她禁了足,我却是不怕她的。” 小山已经不哭了,一双眼睛却肿得跟核桃仁似的。 她外头的大衣裳已经叫解开了,露出了雪一般白玉一般细腻的后背。 因为皮肤生得嫩,宫人那两板子虽然打得不重,却还是在小山后背留下了大片青紫。 屋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之湄怕伤着她的肺腑,再三检查,确定只是皮肉疼,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就这么狠心!”她咬了咬牙,拉起了小山,“你呀,就是个窝里横!昨儿个晚上,怎么就不知道去蓬莱宫找父皇给你撑腰?要么就去仁寿宫找太后娘娘!” 小山抽噎道:“母妃说了,父皇只要去蓬莱宫,便不许我去打搅,那么晚,皇祖母又歇着了,我不忍心扰了皇祖母歇息。” 朱之湄摇头叹气,这孩子,真是懂事得叫人心疼。 张大夫人在一旁抹眼泪:“大年下的,也叫人不痛快,皇后这也……” 到底那位身份尊贵,张大夫人也不好说什么,神色却带出了几分。 “皇后娘娘发脾气,会不会连累了秦王殿下?” 张宝钗这话一出口,屋子里就静得吓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滴溜溜 张大夫人立马拧着眉头训斥道:“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还不回屋去歇着去!” 小山一双深不见底的大眼睛却滴溜溜地转了转,忽地扯了扯嘴角,笑道:“我竟然不知道,表姐什么时候和五哥哥这般要好了。” 张宝钗面色紫涨,忙不迭地站了起来,匆匆行了礼,便掩面跑了出去。 张宝琴急得直跺脚,跟张大夫人说了一声,就跑出去追上了张宝钗。 “姐姐你怎么这么糊涂!”张宝琴一脸焦急,“皇后打了小山,又给小姑母没脸,你怎么却还惦记着秦王!” 张宝钗支支吾吾:“秦王……秦王殿下不一样,是皇后打了小山,又不是秦王……” “怎么能不一样!秦王可是养在皇后名下的!” 张宝琴左右看了看,丫鬟婆子们都离得远,她便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只封了三个王爷,你就不想想为什么?” 张宝钗双目迷茫:“还能是为什么,皇上喜欢谁就封谁做王爷呗。” 张宝琴恨铁不成钢:“就姐姐这个性子,还妄想什么秦王!老老实实在府中待着,等到了年纪,叫母亲给姐姐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不图荣华富贵,只求这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就成了。” “你浑说什么呢!”张宝钗满脸含春,耳垂都红了,“咱们都是闺阁女儿家,这满嘴的嫁人嫁人的,也是你能说出口的?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害羞。” “姐姐还说我呢,姐姐自己不也是想着秦王?” 张宝钗忙一把捂住了张宝琴的嘴巴:“别瞎说!叫人知道了,对秦王不好。” 她松了手,张宝琴大喘了几口气,盯着她冷笑:“盛京惦记着秦王的姑娘家不知凡几,也没见秦王不好到哪儿去,他倒是得了个风流倜傥玉公子的美称,惹得那一干痴女子如同姐姐这般,越发没日没夜地惦记着他了。” 张宝钗羞涩地咬了咬唇,低声道:“他遭人惦记是他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好一个与你有什么相干!” 张宝琴气得都笑了:“若真的与你没有什么关系,刚刚你又为何在表嫂和小山跟前那么说?你不知道秦王是记在皇后名下的么?小山正恼着皇后,你不说安慰小山,却惦记着秦王是不是池鱼遭殃,你说小山心里头会怎么想?会不会因此恼了你?母亲心里头又怎么想?” “原本母亲就对咱们不冷不热的,她对咱们好,那是因为她是咱们的嫡母,但你也不能仗着她性子好,就欺到她头上去,姨娘千叮咛万嘱咐,叫咱们好好敬着母亲,给自己筹划个前程来,也好让姨娘和仁哥儿松快松快,你倒好,非要惹了母亲不痛快。” 张宝钗想不到远处去,却知道确实不能得罪嫡母,这下子便慌张起来:“那怎么办?母亲会不会为难姨娘?” 她急得扎撒着双手团团转,一眼瞧见远处有几个颜色鲜亮的丫头,正围着自家锦鲤池子指指点点,眼睛忽然一亮。 第一百九十二章 陪嫁丫头 那是王妃表嫂的陪嫁丫头,因为跟着嫁进了王府,所以虽然也是奴婢,身份上气度上却比旁的婢子高出了不少,叫人一眼就能分出个高低贵贱。 一个奴才进了王府尚且能这般扬眉吐气,若是她这样的官家小姐嫁进了王府呢? 单看表嫂,未嫁给表哥之前,也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闺秀罢了,看着还有点不合群。 但如今一年多过去了,表嫂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亲和热情,待人接物都落落大方,因着表哥的缘故,也没人敢小瞧她,这便是嫁进皇家的好处了。 秦王妃是表嫂的姐姐,却不过是个孤女,乡下泥腿子生养出来的,怎能比得上她这个官家女。 她虽然是庶女,但是家世身份可不低,给秦王做侧妃绰绰有余。 秦王妃一个孤女都能成事,她为什么不能? “琴儿,”张宝钗忽然抓住了张宝琴的手,“我若是嫁给了秦王,姨娘和仁哥儿就不会受轻视,就算母亲想要磋磨姨娘,也得看在秦王的面子上……” “你疯了!” 张宝琴没听完,就一把甩开了张宝钗的手:“看来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你好好回去想明白,为什么皇上单单只封了三个王爷,再来同我说话!” 张宝琴气呼呼地回去了,张宝钗眼里的光却越来越亮。 嫁给秦王,已经成了她心中唯一的念想了。 因为小山挨打这件事,朱之湄和顾景舒也没在张大舅家待多久,吃过了中饭,就带着小山回王府了。 原本是准备将小山送回宫里去的,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挨了打的缘故,小山回到王府,竟然发起热来。 朱之湄原本想给小山看病,顾景舒冷着脸不许她给小山把脉,叫人拿了自己的名帖,把还在老宅的陆琏章给请了来。 陆琏章一来就谢天谢地,他这几日回了老宅,被长辈们唠叨得都出了耳油,君阳公主生病,正好把他给解救出来了。 “没什么大事,只是外感内热,受了风寒而已。” 陆琏章给开了药,又在朱之湄的陪同下,看了小山的后背,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忙又开了个化瘀的方子。 朱之湄皱眉叹气:“若果真是皮外伤,倒是小伤,就怕打得重了,伤了骨头和内腑。” 她倒想带着小山去随身空间医院看看,但她昨日才给怀王妃做了剖腹产,这会儿是真的没有精力了。 “娘娘不用担心,不过是皮肉伤,娘娘也能一眼看出来的,”陆琏章已经从帐子里退了出来,“听闻娘娘昨日大显神勇,助怀王妃顺利生产,连谭御医都给比下去了。” 听得出来,陆琏章是真心赞叹,不带一丝嘲讽。 朱之湄笑了笑:“不过是从古书上看的法子,我胆子大,就试了试,也是怀王妃运道好,才一试就成功。” 陆琏章却赞叹不已,随即就把话题绕到了雪昭仪身上:“唉,可惜了,若是雪昭仪出事的时候娘娘也在宫里头就好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陆琏章 朱之湄顿时好奇地问道:“雪昭仪?雪昭仪怎么了?昨日她不是还与皇上把酒言欢么?” 朱之湄其实是有些怨雪昭仪的。 若是雪昭仪守规矩,不在大年初一霸占着皇上不放,皇后又怎么生这么大的脾气,张贵妃和小山也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便受罚了。 “娘娘不知?”陆琏章很是惊讶,“宫中已经传遍了,雪昭仪昨夜小产了,谭御医去瞧过了,说是吃多了酒,就小产了。” 朱之湄目瞪口呆,她也知道喝酒会导致夫人流产,这是有一定的概率的,但是大多数孕妇是会很保养自己的,她们一旦怀孕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忌口,比如不吃螃蟹这样子可笑的忌口,更不要说烟酒之物了。 按理说,雪昭仪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又是头一胎,应当会更加懂得保养自己才是。 就算她不懂,她身边的嬷嬷们能不懂吗? 皇上这个做了十几回父亲的人,能不懂吗? 真不知道雪昭仪是聪明还是傻气,这到底是喝了多少酒才能导致流产啊。 两个人唏嘘了一阵子,帐子里的小山忽地道:“那我就更不能回去了,这会儿宫里必定腥风血雨,父皇这么疼爱雪昭仪,雪昭仪这回受了罪,他必定会找几个人发火,不仅我不能回去,我还得想个法子把母妃接出来。” “你少来这一套,”朱之湄赶紧给她泼凉水,“留你一个人在宫外住,都不知道能不能行呢,还留母妃,你可真是异想天开,如今你发了热,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好好歇一歇,你哥哥进宫去给你求情了,等他求得皇上的旨意,你便可以留在王府,过几日带着你去宝塔寺上香去。” 小山想也不想地就点头同意了:“去宝塔寺好!我们还可以去麓山泡汤子,这时节早梅开得正好,还可以去看梅花……” 小山早已经忘记了宫中的纷纷扰扰,开始规划起自己的出游计划。 朱之湄笑着摇摇头,有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妹子,顾景舒这个哥哥也很是不容易。 她将陆琏章送走,叫人捡了满满两篮子的点心小菜卤货,这都是朱之湄领着丫头们走的,别处见不到的吃食,陆琏章满面红光,高高兴兴地走了,出门就塞了一嘴的点心。 璎珞瞧见了,回来就手舞足蹈地说陆琏章的馋样:“真不知道陆家那样的人家是怎么养出陆御医这样的公子,我看呀,他不该去做御医,应该去做个厨子!”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小山发着热,还光着半个膀子,跟璎珞一起编排陆琏章:“你当他这样一个散漫惯了的人为什么肯去宫里头做御医?就是因为宫里的御厨做的吃食花样多!老陆大人拿这个孙子没法子,有一年都要开祠堂除籍!” “结果,陆琏章跪下来听训的时候,硬要和老陆大人顶嘴,说老陆大人对祖宗不尽心,摆放的点心不是洪芳园的,别处的点心都不好吃。一屋子的族人想笑又不敢笑,老陆大人心软了,就随他去了,好在他自己挣出了个神医的名头,要不然,过年都回不了陆家。”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下九流 朱之湄一时好奇,给小山掖了掖被角,坐在小山的床边,问道:“就为了吃,老陆大人便要将陆琏章给除籍?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吃点喝点又不犯法。” “不是为这个,”小山笑道,“是因为陆琏章除了吃之外,就喜欢钻研医术,他爹娘都是因为一场疫病走的,他小时候就想要做良医,但陆家那样的人家,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子弟去做这种下九流的行当?又不是个庶子,这可是嫡支嫡子,是要撑起陆家门面的人,却去从了医,老陆大人自然不乐意了。” “哪怕如今陆琏章有神医的名头,老陆大人平日里还是不愿意和这个孙子过多地牵扯上,不过,现在看看,陆家门里的这些子孙们,也就陆琏章撑起了门面,其余几个还没什么大出息呢。” 朱之湄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原来在大周,做良医是一件下九流的事情。 怪不得顾景舒不许她开药堂,也不许她再给别人问诊了,有这样一个做着下九流行当的王妃,背地里应该有很多人会笑话顾景舒吧? 她一时之间有些怔怔的,小山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到,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听得下人来报,说是王爷回来了,朱之湄二话不说,站起来就疾步走出去迎接,把小山弄得一头雾水。 “嫂嫂和哥哥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哥哥还没进门,她倒急着去迎接了。” 璎珞歪头捂着嘴笑:“早就好了呢,娘娘病的那会,王爷日日夜夜都睡在明德堂外间,就守着娘娘,寸步不离,殿下别看娘娘和王爷平日里总拌嘴,其实真的出事了,娘娘和王爷之间好得针都插不进去。” 小山若有所思,才要说话,听得外头环佩叮当,东珠和南珠一溜小跑地冲进来,跪在小山床边就哭,两个丫头还好些,最没出息的便是小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山很是嫌弃。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死了,你们哭什么哭!” “呸呸呸!”小篆赶紧啐三口,“大过年的,殿下可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殿下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不是要了婢子的命么!” 小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指天指地地赌咒发誓,我知道你们忠心,若是不忠心,也就轮不到你们在我跟前献殷勤了,快说,我母妃怎么样了。” 小篆嘿嘿笑,摸着头皮道:“娘娘好着呢,都没开始动笔抄写女戒,皇上和太后就撤了娘娘的禁足,反而还斥责了皇后,不过,咱们娘娘还是给皇后赔了不是,主动在宫中抄写女戒女则呢。” 南珠撇撇嘴:“咱们娘娘好一儿,宫里的人就都想欺负咱们娘娘,皇上都已经发话不叫娘娘抄写女戒了,娘娘还是要写,这何苦来哉呢,正月里可还有那么多宫宴呢。” “你懂什么!”小山嗔了南珠一眼,“蓬莱宫那位不痛快呢,皇后也正憋着火儿,叫她们两个自己斗去,母妃正好躲躲清净,你们看德娘娘,平常咋咋呼呼的,最喜欢掺和这种事情,这两日却不见动静,还不是躲祸去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那样惨 “殿下可不能这么说,”南珠为自己叫起冤枉来,“德妃娘娘不掺和,那是因为没空儿掺和,怀王妃生了个小郡主,德妃娘娘稀罕还稀罕不过来呢。” 东珠拉了她一把:“有这个缘故,也有殿下说的缘故,总之,这里头皇后娘娘是个可怜的,也最不受人待见,心里不痛快,那就去找雪昭仪,非要找咱们娘娘和殿下,也难怪会将自己的儿媳妇折腾得那样惨。” 朱之湄和顾景舒才进门,正好听到东珠的最后一句话。 顾景舒脸色还好,朱之湄却忍不住问东珠:“皇后娘娘怎么折腾秦王妃了?” 东珠还以为朱之湄惦念着自己的堂姐,就很是义愤填膺地道:“宫中除夕宴怀王妃生产的时候,皇后就将秦王妃给带回了自己宫里,也不知道是怎么磋磨秦王妃的,竟然叫秦王妃生了病,还连夜喊了谭御医和邓御医去看呢。” 朱之湄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顾景舒,正好捕捉到了顾景舒眼底的一丝慌乱。 看来渣男还是望不到朱之涴呢,这也难怪,心心念念的白月光生了病,自然是要惦记一番的,若是顾景舒毫不动容,那就真的是冷情冷意的人了。 她再没问东珠别的,反倒安慰小山:“你哥哥进宫去求了父皇,父皇说叫你这几日就在王府住下,等到正月十五再回宫去。” 小山乐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又被朱之湄给按下去了:“你心急什么?你这几日还生着病呢,哪儿都去不了,等你病好了,就带你去赶庙会。” 姑嫂两个都喜欢凑热闹,当下便说起这盛京城中的庙会了。 顾景舒扯了扯嘴角,悄悄地退了出来,立在堂屋嘱咐随风:“去着人打听打听,秦王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随风领命而去,身后水晶帘子一阵晃动,朱之湄转了出来:“不用去打听了,我寻思着,应当是朱之涴小产了。” 顾景舒脸色骤然发白:“小产?这不可能!他们才成亲多久啊,你不要胡说。” 脑中却想起他似乎狠狠地推了朱之涴一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推了她的缘故,叫她生病了。 “是真的,她腹中孩儿,与我们的一般大。” 顾景舒正要斥责朱之湄,却见朱之湄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心中不忍,便别过头去,恨恨地说了一句:“顾景渊这个混蛋!” 心中已经是相信了朱之湄的话。 “你还记得朱之涴大婚之前,秦王上门来求你,让你允了我回娘家陪朱之涴么?其实那是朱之涴的主意,她是想叫我看看她有了几个月的身孕。” 顾景舒嘴里发苦,他根本不想听朱之湄说这些,却不由自主地问道:“你那时候就知道了?为什么回来不告诉我呢?” 若是告诉了他,他也不会下手不知轻重,而涴儿也就不会受这个罪了。 皇后有多刻薄,顾景舒心知肚明。 她既靠着秦王,又防备着秦王,现在将朱之涴扣在宫中,就是捏住了秦王的把柄,若是叫天下人都知道,秦王和秦王妃婚前就有了苟且,定然会叫世人耻笑,父皇也会斥责秦王。 第一百九十六章 磋磨 秦王怕这个,他这个人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白璧无瑕的状态,生怕自己惹上了一点尘埃。 为了名声,他肯定会妥协,只是可怜了涴儿,要在宫里头受些磋磨了。 他不责怪朱之湄,朱之湄却有点心虚,按理说,这种事情她是应该早点告诉顾景舒的。 夫妻本来就是一体,不管她和顾景舒的感情是好还是坏,名义上,他俩都是夫妻。 朱之涴未婚有孕,这种事情已经足够在朝堂上掀起波澜了,早些叫顾景舒做个防备,也好过现在措手不及。 朱之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见顾景舒难受,她就有点慌张:“顾景舒,你别生气呀,是朱之涴当时再三求我,叫我不要说出去的,我才忍着的,后来寻思着我不能连你也瞒着,本来准备第二天告诉你的,结果……” 结果第二天她就小产了,后来更是缠绵病榻小一个月,病好了也顾不得这些。 顾景舒越发心痛,他怎么能怪朱之湄! “我没生气,不关你的事情,我只是……有些自责。” 顾景舒心里憋闷,干脆一股脑将那日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她要硬闯进去,当时你在里头,我怕她打搅你,就把她给推倒了,再后来德妃娘娘出来罚她在雪地里跪着……” 朱之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一节隐情,看来顾景舒是愧疚。 她忙给顾景舒倒了一杯茶:“不关你的事情,你别难过,也别因此而自责,按理说,她这一胎都过了四个月,应该已经稳了,太后宫中那么厚的积雪,她就算摔一跤也没什么关系,我看,是这一胎跟她没什么缘分,她才保不住的。” “朱之涴和秦王都还年轻,孩子早晚都会有的,换一句话来说,就算这个孩子保住了,那将来生产的时候要怎么掩饰,又要撒多少谎?现在去了就去了吧,等朱之涴养好了身子,下回定然会怀上一个结结实实的大胖小子。” “至于皇后那里,你也不必太过悬心,皇后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肯定会好好对待朱之涴的,你看,她不是给朱之涴请了谭御医么?谭御医可是最善妇科的,有了谭御医从旁调理,朱之涴肯定会早些好起来的。” 朱之湄喋喋不休,把自己所能想到的词儿都拖出来安慰顾景舒,好似生怕顾景舒伤心一样:“只可惜呀,秦王的算盘要落空了。” 顾景舒微微一动:“什么算盘?” “朱之涴大婚之前跟我说过,秦王很想要个儿子,我估摸着,是想要自己能生出头一个皇孙吧,这回算盘落空,也不知道秦王心里头会恨谁。” 顾景舒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忽地想起了秦王和朱之涴大婚时候,那莫名其妙的刺客。 当时秦王从长安街过,按理说,应该封了长安街,而不是封了武进伯府到长安街的路。 他后来曾经亲自去调查过,那一日朱之湄走的路线,就好像是特意被人安排好一样,在朱之湄的必经之路上,每个路口都被人封堵着,就硬要朱之湄从那一条小巷子里过,而刺客就提前埋伏在小巷子里。 第一百九十七章 时机 要不是他安排了若风去赶车,武进伯府又特意点了几个会拳脚功夫的婆子押车,朱之湄会有什么后果,顾景舒真的不敢想象。 怎么就会有这么巧的时机呢? 如果不是秦王上门来求他,如果不是为了涴儿,朱之湄不会在武进伯府住一晚,第二日直接去秦王府,也就不会走那条必经之路。 若不是秦王和涴儿大婚,长安街周边的小巷子小街道也就不会被封堵,朱之湄的马车就不会经过那条有刺客的小巷子。 每一个时间点,每一个路线,都是被人精心策划好的。 顾景舒事后反复查证,却找不到丝毫破绽,就连他也要觉得这是巧合了。 可眼下朱之湄却说出了秦王的打算,顾景舒一下子便警惕起来,直觉上便认为此事有猫腻。 “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他摆摆手,叫朱之湄不必再说,“以后你少去秦王府。” 朱之湄哼一声:“我平常也没去秦王府啊,你是不是怕我会去找朱之涴的麻烦?你放心,我还没有那么无聊。” “不是这个缘故,”顾景舒耐心地解释,“我五哥这个人,表面看着温良无害,但实际上心里的歪歪绕可不少,叫你远着他,是为了你好,你这个人傻乎乎的,就算被人卖了,还在乐呵呵地帮人数钱呢。” 这是在关心她么? 朱之湄不由自主就牵起了嘴角,露出了那张宜喜宜嗔的笑脸:“王爷放心,我肯定不会这么傻的,涉及到钱财的事情,我比任何人都要精明!” 夫妻两个不说这些扫兴的话,明德堂的气氛又欢快起来。 丫头们都是会看人脸色的,主子高兴,她们做起事情来也松快。 敏姑已经开始张罗着明日回武进伯府的年节礼了,什么鹿茸人参,什么珍珠绸缎,找了周管事,开了前院的库房就开始挑拣,挑了一天挑出了三大马车的年节礼。 顾景舒看了看手上满满当当的礼单,打趣敏姑:“到底是武进伯府出来的姑姑,这一颗心全都扑到了武进伯上头,这是要把本王的王府给搬空了呀,半点不知道给你家二姑娘留点东西。” 敏姑抿着嘴巴笑:“这是王爷给娘娘做脸面,婢子才敢这么挑,外人看着王爷给的礼多,也知道王爷孝顺,与娘娘恩爱,这可是好事儿啊!” 顾景舒摇头笑道:“罢了罢了,好话都叫你给说了,你和你们家姑娘一样,都是伶牙俐齿的。” 敏姑乐滋滋地将礼单拿给朱之湄看,朱之湄见了也觉得多:“王爷看了没生气吧?” 敏姑笑道:“王爷才不像娘娘想得这么小气,王爷可大方了,后来还觉得不够多,又添了几笔呢,娘娘,王爷这是给娘娘做脸面,娘娘可得对王爷好点,不能再给王爷甩脸子了。” “谁给他甩脸子了?” 朱之湄撇撇嘴,这可是她三不五时做的补汤换回来的好吗? “几个舅舅和姨母家那里的年节礼都送去了么?还有珍大姐姐那里,俭大哥哥那里,都送去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哪个舅舅 顾景舒给她做脸,她自然也要想着顾景舒这边的亲戚。 敏姑偏要逗她:“哪个舅舅?” 朱之湄自然也有亲舅舅,只是陈家是个小族,几个舅舅都没做官,都是殷实的庄户人家,自从陈氏去了之后,和朱家虽然没有断了往来,却不算太热络。 但两家之间每年都会送年节礼,去年朱之湄才嫁入燕王府,境况不大好,谁的年节礼都没有送。 今年日子好过多了,敏姑做主,全都送了不菲的年节礼。 陈家舅舅们自然也有回礼,都是庄户人家的心意,两家互送年节礼的时候,朱之湄还在坐胎,舅母们还送了一些小孩子的衣裳来。 后来朱之湄落了胎,敏姑怕朱之湄知道了伤心,就没提这件事。 朱之湄问的是张家的舅舅和姨母,张大舅就在京城,走舅家的时候顺便送了年节礼,张二舅和张家姨母都住得远,这年节礼年前就送过去了。 还有张振亭那里,敏姑也没有落下。 几个表哥表姐那里,敏姑也是后来才补上的,不仅如此,就连柳鸣鹤和白家庄,敏姑也没有忘了。 “柳家的小胡姨娘,据说开春就要嫁人了。”敏姑兴头头地说起山阳的事儿,“这也是个命好的,多亏遇到了娘娘,要不然,还得苦一辈子,还有白家庄的宝儿姑娘,据说也开始找人家了。” 朱之湄点点头,又想起了没去成的伽陀岛。 顾景舒答应带她去的地方太多,却一个都没能去成,想起来就叫人扫兴。 “命好不好,不在旁人,在个人。” 朱之湄点了点礼单:“这株老参去掉,多加些海边进上来的海马,我爹喜欢用那个泡酒喝,这人参给了他,他转手就得送给大伯母,还不如把这老参留着给母妃用呢。” 她认真看起了礼单子,勾勾画画了一番,就交给了敏姑,敏姑自去换礼。 傍晚时分,小山身上的热退了,就吵嚷着要一起去武进伯府。 顾景舒板着脸不许她去:“那是你嫂嫂的娘家,你跟着去裹什么乱?好生在家待着,再闹腾,就不带你去逛庙会了。” 小山嘟起了嘴,冲着她哥哥做了个鬼脸,转身就缠上了朱之湄:“好嫂嫂,你就带我去嘛,我保证乖乖的,不给嫂嫂添乱。” 小姑娘怪可怜的,朱之湄一时心软就答应了,赶在顾景舒生气之前忙道:“就叫她跟着去呗,我们家人少,冷冷清清的,今日初三走娘家,也就咱们两个和朱之涴夫妇两个回去,再加上我爹和二娘,大伯母,家里都凑不齐一桌人呢,多一个小山,多些热闹。” 顾景舒沉吟片刻便点头了。 他想的倒和朱之湄不一样。 涴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娘家,若是不回,带小山去,那就是热闹。 若是回,带个叽叽喳喳的小山一块,就能缓解不少尴尬。 朱之湄也没叫人去通知一声,第二日就带着小山一块儿回了武进伯府,把朱明南和二娘子惊了一跳。 二娘子一个劲儿地埋怨朱之湄:“你这孩子,也不叫人回来说一声,我这什么都没准备,一会儿拿什么招待公主?”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巴掌 朱之湄打趣道:“难道我们要回来,二娘就什么都没准备,叫我和王爷喝西北风?二娘也太过小心了,二娘之前准备了什么,现在就仍旧用那些东西,只不过多一双筷子而已。” 二娘子仍旧惴惴不安:“你没听说过么?君阳公主很是挑嘴,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爱吃不吃!”朱之湄笑着招手叫小山,等她近前了,就捏着她的脸颊,“说,你在这儿敢不敢挑嘴?” 小山生怕朱之湄会送她回去,赶紧保证:“不挑嘴!二娘给什么我吃什么!”竟然也跟着朱之湄叫“二娘”。 二娘子赶紧拍了朱之湄一巴掌:“快把你那爪子松开!公主皮肤嫩,被你这一掐就掐出两个红印子了,都已经成家做人嫂嫂的人了,就不能稳重一些?这也就是贵妃娘娘和公主殿下好一儿,不然,早就给你立规矩了。” 朱之湄和顾景舒回来得早,他们把年节礼放下,就得带着小山先去怀王府,等过了晌午才能回来。 怀王家的小郡主今日洗三,朱明南也被下了帖子,朱家没有正经的主母,洗三又是女眷的排场,二娘子本来不想去,但朱明南非得叫女儿女婿带着二娘子一块去。 朱之湄就硬拖着二娘子往外走:“这么多年了,盛京上下谁不知道你就是咱们朱家的正经主母,只是碍着礼数不能把你抬成正房,你就去吃杯酒,又能怎么着?他怀王还能把你撵出来?可别忘了,他媳妇女儿的命可都是我救的,我带着我娘去吃一杯酒,那是给了他面子了!” 一声“娘”叫二娘子红了眼圈,她衣裳都没换,就被朱之湄拖上了马车,坐稳了才想起来还没拿礼。 “拿什么礼,二娘不是早就给我爹准备好了?” 二娘子抹了抹眼睛:“那我不还得准备添盆礼么?那可是皇家的小郡主,我要是添得寒酸了,还不够惹人笑话的。” “我早就给你备着了。”朱之湄一气儿从座位底下搬出来个匣子,打开一瞧,里头是明晃晃的金元宝,一匣子六个,整整齐齐地摆着。 “二娘,你掂量掂量,这一个金元宝就得有六两重,你,我,小山,咱们每人往盆子里头丢两个,这拿出去就是排场!” 这么大个的金元宝,只要想到白送给那个洗三的姥姥,朱之湄就觉得心里头好似被人挖了一大块肉去,火烧火燎地疼。 要是送给小郡主还行,小郡主长大了也能承她的情,可这送给一个洗三的姥姥算怎么一回事。 要她说,就是这些参加洗三的人,自己想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马车很快到了怀王府,今儿个来的人可不少,怀王府门前的一条街都停满了。 怀王府的下人知道是燕王夫妇和君阳公主、武进伯来了,费了好大功夫,才总算挤出一条路,叫马车进了怀王府。 早有人通知了里头,怀王妃的娘、李家的三夫人已经领着妯娌们出来迎接了。 见到朱之湄,李三夫人便跪了下去,慌得朱之湄赶紧手忙脚乱地扶住了李三夫人:“三夫人这是做什么!这不是在折我的寿吗!” 第二百章 主动上书 李三夫人不停抹着眼泪:“娘娘可一定要受妾身这一礼,若不是娘娘,妾身的女儿就没命了……” 怀王妃的祖父李贺原先是大司农,因为犯了错,没等皇上下旨,主动上书乞老,皇上就顺势准了,让张大舅张伯元顶了上来。 李家就因为这件事情和张家有些疙疙瘩瘩,不过就算有什么过结,在生死面前,也就是小事了。 这次朱之湄出手救了怀王妃,李家上下都感激不尽,李三夫人出来迎接,那还是李家老夫人的意思。 若不是因为年岁大了行动不便,李老夫人就先出来了。 李三夫人这一出,叫周围好些人都看着了,人人都好奇地打量着朱之湄,这叫朱之湄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众星拱月。 一群人簇拥着朱之湄到了怀王妃的院子,先去看了怀王妃。 怀王妃还在床上躺着,面容有些憔悴,但是精神还好。 “弟妹来了。” 她见到朱之湄就要起身,被坐在床边的李老夫人给按住了:“你身子骨还虚着,我这个做祖母的替你行礼!” 朱之湄赶紧扶住了李老夫人,颇为无奈地道:“老夫人,方才三夫人在二门处就来了这么一次,您老若是再来一次,我可真的受不起了。” 她将李老夫人按了下去,陪着怀王妃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笑道:“我这次来,一是来参加小郡主的洗三宴,二呢,就是想来看看四嫂嫂的刀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话说得很明白,就是她要开始问诊了。 李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朝着几个儿媳妇使了眼色,除了李三夫人之外,剩下的几个儿媳妇都帮忙招呼着客人们出了里屋去看小郡主。 屋子里一下子清净下来,朱之湄嘱咐丫头们帮着将怀王妃的衣裳聊起来,露出了白嫩嫩的肚皮。 她又示意小山把荷包里的消毒水掏出来,先洗了洗手,再将怀王妃肚子上的纱布揭开了。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我的儿!”李三夫人率先忍不住,扑到了怀王妃的床边,“这怎么有这么大的一条口子啊!你这到底是遭了什么罪!” 盛京的人都传遍了,燕王妃救怀王妃,是用的剖腹取子的法子,听说是一回事,眼见就是另一回事了。 之前怕伤着怀王妃,众人都没敢揭开那纱布看,现在伤口就呈现在众人面前,李三夫人自然绷不住了。 朱之湄叹了口气,把李三夫人拉了起来:“三夫人不用感伤,我用的剖腹产都是微创手术,这个口子已经很小了,四嫂嫂虽然产后有些虚弱,甚至麻药过了还很疼,但是恢复起来还是很快的,你看这刀口都长好了呢。” 李老夫人尚且还能绷得住,虎着脸斥责儿媳妇:“大喜的日子你哭丧啥?人活下来才是正经,落一条疤又值得什么!” 怀王妃也不停地安慰着李三夫人,李三夫人这才渐渐地止住了哭。 因为不能再带怀王妃进随身空间医院了,朱之湄不能靠仪器判定怀王妃到底恢复得怎么样,只能凭经验。 第二百零一章 胡搅蛮缠 “四嫂嫂,我给你换一次药,过几天我再来换一次,你也别总躺在床上了,今儿个起就下地慢慢转悠。” 李三夫人又叫了起来:“这怎么成!这坐月子就是不能下地,何况她肚子上又开了这么大一条口子,这得多疼啊,最起码得在床上躺个三四个月才能好,现在就叫她下地,这不是要了她的命么?” 朱之湄有些不高兴了,德妃那样胡搅蛮缠的人都知道听医嘱,她说什么,德妃就答应什么,这李三夫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三夫人放宽心,听我的准没错。” 朱之湄礼貌性地笑了笑,就不再理会李三夫人,转而握住了怀王妃的手:“四嫂嫂,你听我的,身子骨是咱们自己的,得自己重视起来。” “这人的身子啊,就像机器……哦,这么说吧,这人的身子啊,就像是铁锅,你得用它,你得动起来,你要是总不用,这锅就得生锈了,生锈了就得坏了,人啊,没有这么娇气,该保养的时候就得保养,该动起来的时候就得动起来。” “尤其四嫂嫂做了剖腹产,更不能总是躺着了,这总躺着对腰也不好,还影响四嫂嫂以后的恢复,下地多走动走动,会恢复得更快一些。” 朱之湄说一句,怀王妃就应一声:“七弟妹,你放心,我信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等会儿我就叫人扶我起来,去看着我家小囡囡洗三。” 小山也过来凑趣儿:“那四嫂嫂可得早些下床,我还想早点看着小郡主洗三呢,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瞧见过这么小的孩子。” 宫中皇子也有比小山小的,但小山那会儿身子弱,被皇上拘束着不让去碰小孩儿,怕小孩身上带着些不干净的东西,再冲撞着小山,因此这么多年来,小山的确是头一回见到又软又小的小孩子。 怀王妃一下子就笑了,摸着小山的脸道:“好,咱们公主是个有福气的,叫小郡主多沾沾她姑母的福气。” 小山生得好看,嘴又甜,很少有人不喜欢她,怀王妃也很疼爱她,当即就拉过自己的几个娘家妹子,嘱咐着好好招待小山:“可别叫她吃些冷的,不干不净的果子也别吃。” 朱之湄不放心,站起来道:“我带着她出去吧,四嫂嫂慢点起身,下地的时候叫人扶着,也别起来太猛了。” 絮絮叨叨嘱咐了一大堆,朱之湄才领着一串小姑娘出去了。 等外头没动静了,李三夫人才嘟哝道:“你这孩子就是实心眼,外头都传说燕王妃鬼心思最多,当初还下了功夫勾引燕王,你跟人家一比,那就是个傻子,你怎么还这么信她?” 怀王妃垂了眸子,淡淡地道:“娘,自我嫁进了皇家,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外头的传说可不能全信,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得自己去相处了才知道,我看七弟妹不是这样的人,她热情是热情了些,但从里到外都透着真诚,丝毫不作伪,不像是那一位。” 她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下,却不肯说出名字。 李老夫人婆媳俩心知肚明,李三夫人却还是不放心:“话虽是这样说,可你也要多长些心眼,不能全信了她。” “娘,我有分寸,王爷信他们夫妻俩,我就跟着信,若是哪一天王爷不信了,到那时候我再计较这些也不晚。” 一句话还未说完,怀王妃已经红了脸。 见状,李三夫人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扶着李老夫人去外头等着给小郡主洗三了。 眼看良辰吉时快到了,秦王夫妇却还没来。 今日来的宾客实在是太多了,有名贴的,没请柬的,都想来凑一把热闹。 毕竟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孙子辈。 别看是个小郡主,可凡事架不住占了个先字,不是小皇孙又如何呢? 皇家女儿少,几个宗室的女儿都被当成了宝,正经的君阳公主那更是被宠上了天。 有一回,皇上甚至还直言,可惜君阳公主不是男儿身,不然,这半壁江山都要给了君阳公主。 小郡主虽然不是公主,却是皇上的亲孙女,皇上必然也会十分疼爱。 勋贵们就冲着这个,也要争破了头,来参加小郡主的洗三宴。 宫里头的贵人们虽然都没来,但赏赐一波接着一波,就没断过,就连小产的雪昭仪,也叫人送了一套镶嵌了珍珠的万福小衣裳。 也因此,怀王府门前的路就被堵了个满满当当,秦王的马车也堵在后头。 秦王倒不怎么着急,反倒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他越是气定神闲,朱之涴就越是害怕慌张。 瞪了半晌,前头也不见动静,朱之涴简直都想跳出去,自己跑进怀王府了。 再跟秦王这么待下去,她怕自己会疯了。 “你很着急么?”秦王忽然睁开眼,一双眸子里说不清是什么神色,看着怪叫人害怕的。 朱之涴往后缩了缩,勉强露出个笑脸来:“臣妾不急……” “还说不急,你那脸上都明晃晃地写着想要早点离开本王了。” 秦王一把攥住了朱之涴的下巴:“怎么,知道老七在里头,就急着去见旧情人?你可别忘了,是老七将你肚子里的孩子给打掉的,你心里却还想着他?看来当初没少在老七身子下头承欢。” “没有!妾身没有!” 朱之涴慌慌张张,就想推开秦王:“王爷,妾身跟着王爷的时候,可还是云英之身,王爷是知道的呀!” “住嘴!” 秦王忽然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朱之涴痛哼一声,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这种满嘴都是谎言的妇人,说出口的话,又能相信几分?你能勾引着本王婚前与你苟且,就能跑去勾引着老七,做出那放荡不要脸的腌臜事来!” 朱之涴拼命挣扎:“王爷,当初明明是你强要了妾身……” “撒谎!分明是你这个贱人用手段勾引了本王!正如你在那年的赏菊会上勾引本王一样!” 朱之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第二百零二章 局中局 当初赏菊会上,朱之涴的确是设了个局。 朱之涴是个乡下来的孤女,虽然明面上是武进伯朱明南的亲侄女,但是背地里那些京城贵女都笑话她的身份,不愿意和她来往。 起初,她这种尴尬的身份,是没有人下帖子邀请她去参加京中贵女们聚集的宴会的,人家都是下帖子给武进伯正儿八经的嫡女。 大太太王氏不服气,哭着闹着,折腾得全家不安宁,折腾了几次,朱明南便豁出去这张老脸,再有这种聚会,竟然亲自带着朱之涴朱之湄姊妹俩去赴宴。 主人家看到武进伯亲自把人送来了,也不好意思把朱之涴赶走,朱之涴便这么渐渐打入了贵女圈子里。 一开始,贵女们自然也排斥她,大家都跟朱之湄说话,朱之湄性子温柔腼腆,跟谁都交好,大家也都喜欢她。 后来有了朱之涴,朱之涴处处以长姐自居,但凡有人找朱之湄说话,她都要插上几句,而且每到这种聚会上,必然大放异彩,很快就赢得了个才貌俱佳的名声,叫人不得不注意到这个身份尴尬的孤女。 参加这种聚会多了,朱之涴渐渐变得游刃有余,也是在这种聚会上,她认识了顾景舒,并且用自己的才气征服了顾景舒,与顾景舒情投意合。 原本,嫁给顾景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谁让秦王顾景渊出现了呢? 和秦王相比,顾景舒就不算什么了。 秦王在朝中位高权重,又养在皇后名下,将来说不定那个位子就是他的,反观顾景舒,虽然也管着监察司,却比不得秦王受重视。 赏菊会上,温润如玉的秦王初一出现,朱之涴就想搏一搏了。 这一把若是赌赢了,她便能如愿以偿嫁给秦王,若是赌输了,好歹还有个顾景舒在后头等着。 随着外头人声的涌动,思绪渐渐地回到了那年的赏菊会上。 朱之涴才做了一首颂菊词,引来了满堂喝彩,她满面羞红,大着胆子朝秦王笑:“听闻秦王殿下擅诗词音律,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得秦王和诗?” 眼角余光瞅见另一边的顾景舒眉头紧蹙,朱之涴一颗心砰砰砰直跳,得罪了顾景舒,以后还能把顾景舒的心给抓回来,但错过了秦王,她以后就再也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好在秦王并没有拒绝她。 秦王将朱之涴所做颂菊词郎朗吟诵数遍,便以此为题,和了一阙《答朱大姑娘颂菊词》,迎来众人交口称赞,直言秦王与朱大姑娘所做诗词乃是天作之合。 酒过三巡,朱之涴被顾景舒使人唤了出去。 “涴儿!”顾景舒眼底全是愤怒,“你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何还要与我五哥如此亲密!” 朱之涴惊慌失措,眼里泪光盈盈:“景舒哥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只是喜欢诗词罢了,听闻秦王擅诗词,才想着要秦王和诗一首,我对景舒哥哥真心一片,日月可证,天地可鉴!景舒哥哥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发毒誓。” 顾景舒哪里舍得叫她发毒誓,忙道:“罢了罢了,我信你,你何苦要诅咒自己。我过几日便跟父皇说要求娶你,等你我的事情定下来,我们彼此也能安心了。” 朱之涴心中“咯噔”一跳,忙笑着敷衍过去了。 她不甘心就这么嫁给顾景舒,总要趁着这个机会为自己搏一搏。 秦王近在眼前,不抓住这个天赐良机,就太遗憾了。 为防止顾景舒来捣乱,朱之涴干脆把朱之湄给推了出去,将这两人凑成了一对。 这样一来,就算顾景舒心痛难忍,也会以为是朱之湄耍手段,而与朱之湄不和,心里面还会惦记着她。 哪怕她最后与秦王成不了,只要回去找她的景舒哥哥,那朱之湄也成不了气候。 朱之涴把一切都算计到了,回到宴席上,仍旧与秦王你来我往,二人不知道互相和了多少诗词,甚至叫参加宴会的众人都开始调侃他们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秦王温润如玉,谦谦君子,面对众人的起哄还义正言辞,叫众人不要毁了朱之涴的清白。 而朱之涴刻意表现出来的羞涩与情意绵绵,已经叫人相信这二人彼此情投意合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朱之涴的计策果然成功了。 参加赏菊会的内监回去一禀报,皇上就点了头,给怀王和燕王指了婚,到了秦王这里却犯了愁。 两个儿子娶的都是世家女,只给秦王娶一个孤女,怕是对秦王不好。 再说,又是朱家的,这规矩上也不大符合。 谁料皇后知道了,却直言朱之涴这姑娘不错,外头的名声好听,虽然不是武进伯亲生女儿,但其父对武进伯有恩,武进伯早就把朱之涴当成了亲生女儿,比对亲生女儿还要好。 皇后难得这番有理有据地与皇上商量,皇上就有些犹豫。 皇后便趁热打铁,劝道:“皇上认识了武进伯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武进伯是个什么人么?他那个耿直的性子,养出来的女儿差不到哪里去,俗话说,娶妻娶贤,专门看着家世娶妻,可不稳当,还是得看人。” 皇上就准了皇后的意思,给秦王和朱之涴指了婚。 看起来皇后识大体,但朱之涴和秦王都知道,皇后有自己的小算盘。 她要将秦王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掌心里,叫秦王事事都要依靠着她,依靠着她的娘家,便要断绝了秦王靠着妻子母族自立的路。 武进伯就那么一个女儿,还嫁给了燕王,要真到了那么一天,女儿侄女儿摆在跟前,选谁还不是一目了然。 侄女儿终究不是自己的女儿啊。 秦王自然不满,却还得乐呵呵地接旨,高高兴兴地备婚,转过头便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了朱之涴身上。 朱之涴还以为秦王不知道呢,原来秦王早就知道了。 “王爷,你听我解释……” “你还解释什么?”秦王一只手已经探入了朱之涴的衣襟,“朱之涴,你又想编什么瞎话来骗本王!” 第二百零三章 小元春 朱之涴兀自挣扎:“王爷,这可是在大街上!” 马车外头熙熙攘攘,都是前来怀王府参加小郡主洗三宴的宾客,隔着马车,朱之涴都能听见左都尉家的几个姑娘在说悄悄话,什么谁家的儿郎英俊,谁家的公子多情。 笑声一浪高过一浪,不知有多快活,直到家中的嬷嬷再三咳嗽警告,小娘子们才安静下来。 她能听见小娘子们的笑声,小娘子们只要有心,自然也能听到这边的动静。 “王爷,”朱之涴低声哀求,眼里已经滚出了泪花,“求你了,别在这里,等回了王府,妾身任由王爷处置。” 这句话里饱含着春一无边,本应是旖旎风光,却因为朱之涴的几分委屈,大打折扣。 秦王却没有因此丧失了兴致,他大手伸进了朱之涴的下裙,一把扯下了她的亵裤,将自己的那物事掏出来,衣服都未曾解开,便紧紧压着朱之涴做那好事。 朱之涴既怕又疼,还夹杂着几丝羞耻,小声地哀求道:“王爷,妾身才小产……” “正是因为你小产了,才更要承欢。”秦王一边粗鲁地动作,一边哼哧,“你忘记本王跟你说什么了?本王要你为我剩下父皇的第一个孙子,你可还记得?” 说罢狠狠往前一挺,朱之涴顿时便闷哼一声,忙不迭地点头:“记得记得!” 秦王得意地笑:“记得就好,涴儿,你很乖的,叫你留住燕王妃,你便尽力留住了,不然,我部署的局可就做不成了。” 朱之涴耸然一惊:“王爷是说,湄儿遇刺小产,是王爷安排的?” 秦王阴森森地笑了笑:“要不然呢?还有怀王妃,若不是看在她难产的份上,我早就出手了,只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你那个堂妹,实在是多事得很。” 他动作越来越粗鲁,朱之涴却没有感到一丝欢愉,反而觉得疼痛难忍,不由得开始哀求秦王快一些结束。 秦王却无动于衷。 马车仍旧堵在怀王府门口,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通行。 朱之涴只觉得时间越来越漫长,每一声呼吸都仿佛过了一百年,到秦王终于停下来的那一刻,她的人都要被折腾得散架了。 秦王餍足地起身,慢慢整理好仪表,伸手将她拉了起来:“王妃为何仍旧一副春风拂面的样子,难道说,是还没有过瘾么?” 说着说着,秦王一只手又要伸进朱之涴的衣襟。 朱之涴猛然惊醒,立刻缩进了角落里,把自己的衣服穿好,又取出小靶镜,将散乱的头发抿了上去。 秦王呵呵大笑:“王妃何必如此慌张?本王觉得方才在车上的滋味很不一般,王妃要不要再来一次?” 朱之涴拼命摇头:“王爷,求求你放过妾身吧,妾身才小产过……” “你还知道你小产!”秦王忽然恶狠狠地凑了过来,“叫你好好护着肚子,你偏不听,让你去看看燕王妃做什么,你倒好,门儿都进不去,你不是说老七那小子对你一向言听计从么?那为何他这一次他没有听你的话,反而把你肚子里的孩子给打掉了呢?” “朱之涴,这不会是你与老七商量好的吧?嗯?特地在皇后那个老妖婆跟前演这么一出,好叫那妖婆抓住本王的把柄?” “不是的不是的!”朱之涴吓得直哆嗦,“王爷,真不是这样,求王爷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秦王呵呵冷笑,“好啊,只要你怀上孩子,本王就不动你。” 朱之涴连连点头,鬼使神差地,她竟然主动开始解衣裳,露出了洁白的胸脯:“只要怀上孩子……” 秦王却忽然厌恶地转过了头:“滚开!本王现在不想要!” 马车忽然动了起来,朱之涴没坐稳,差点跌倒,她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咬着嘴唇,无声地流泪。 只要怀上孩子,只要怀上孩子她就不用再被秦王折磨了…… 她一路想着怀孩子的事情,进了屋子还神色恍惚,朱之湄跟她打招呼,她都没搭理。 朱之湄也就懒得理她了,这也是个可怜人,在规矩森严的大周竟然未婚先孕,说出去名声都别想要了,结果吧,这孩子还被自己的旧情人给弄掉了。 换做谁,谁也受不了,朱之涴还能出来交际,已经算厉害的了。 朱之湄深吸了一口气,算了,她大人有大量,不跟朱之涴一般见识就是了。 吉时已到,人也都到齐了,洗三姥姥开始准备洗三了。 小郡主倒是生得白白胖胖,奶娘抱出来,也不怕人,被洗三姥姥一折腾,倒是哭声响亮。 洗三姥姥一声一声说着吉祥话,众人也都纷纷往那个大金盆里丢一些金银珠宝,引着洗三姥姥多说一些吉祥话。 这盆里的东西按规矩可都是洗三姥姥带走的,眼见盆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洗三姥姥乐得合不拢嘴。 接了皇家这单生意,她这后半辈子就不用出来做活儿了。 热热闹闹地做完洗三,怀王妃也在丫头们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出来了。 众人忙又跟怀王妃打招呼。 虽然走得很吃力,但怀王妃的精神头倒是很足,拉着朱之湄的手就要她给小郡主起个乳名:“父皇已经给小郡主起好名字了,只是还没有个乳名,我想着,我和这丫头的性命都是七弟妹救下来的,就与王爷商量好了,请七弟妹给丫头取个乳名。” 朱之湄赶紧推辞:“这不大好吧,我何德何能,哪里能给小郡主起名字。” 怀王妃却一再坚持:“七弟妹福气大,又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给小郡主起名字,是小郡主的福气,有七弟妹的乳名压身,小郡主以后也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怀王妃都这么说了,朱之湄也只好道:“那我想一想。” 她果然凝神细想,一屋子里的人都等着看她能起个什么名字。 “有了!” 朱之湄拍手笑道:“小郡主是正月初一生的,就叫元春!” 第二百零四章 看破 朱之湄直接用了《红楼梦》里的名字,不过谁说叫元春就是抄袭《红楼梦》了? 叫元春也不一定命就不好,反正她挺喜欢这个名儿,也不俗气。 怀王妃念了几遍,就温温地笑道:“这个名儿好。”低头就去逗弄小郡主,“元春乖,快谢谢七婶娘。” 不哭闹的小郡主着实惹人怜爱,朱之湄和小山还轮流抱了抱,把小山稀罕得不得了,偷偷说想把小郡主给偷回去。 朱之湄哭笑不得,和小山一起逗了逗小郡主,转眼一瞧,朱之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兴许是回去了吧,朱之湄也没在意,继续逗弄着可爱的小郡主。 躲在帘子后头的朱之涴被她这一瞥吓得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得亏她走得快,不然就要被朱之湄给发现了。 等着宾客都去前头吃宴席去了,朱之涴才从帘子后头出来,在歪歪扭扭的小路上一路摸索着往前院走。 她记得男客们都在前院吃席,前院和后宅园子之间隔着一条廊子,从二门转出去就到了。 凭着记忆中的方向,朱之涴还真的就找到了那条廊子,正要摩挲着去找二门,忽然听到了廊子那边传来的说话声。 “这天眼看着要下雪了,你进去嘱咐王妃一声,叫她看着公主不要吃冷酒,让她自己也不要吃冷酒,还有,一会儿吩咐马车上的婆子,先把暖炉烧起来,预备着一会儿王妃上车的时候要用。” 朱之涴瞬间惊喜,是顾景舒! 转瞬又很是心酸,如果当初嫁给顾景舒的人是她,那现在享受这份温存的人也是她了,又有朱之湄什么事! 真是造化弄人,谁能想得到温润如玉的秦王私下竟然是个畜生! 想到秦王折磨自己的手段,朱之涴就发自内心地恐惧。 听着对面廊子里没说话声了,她赶忙扒着廊子上的镂空雕花窗往里看,见只有顾景舒和随风两个人,另一个丫头样的人已经走远了,便放心大胆地叫了起来:“景舒哥哥!” 顾景舒抬脚就要走,听到这声喊,身子一顿,目光如炬一般朝着廊子这面看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 朱之涴面色羞红,微微垂下了双眸:“景舒哥哥,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你可不可以……” 她眼珠子朝着随风那边转了转,随风轻哼了一声,却纹丝不动。 朱之涴急了:“景舒哥哥,你就叫随风下去吧,我真的有要紧的事情想要单独和你说。” 顾景舒面色微寒:“该说的话,我早就与你说清楚了,你嫁了人,我也娶了王妃,从此以后咱们两个除了叔嫂关系,再无旁的,五嫂嫂请自重。” 朱之湄咬了咬唇:“景舒哥哥,你真的一点都不念旧情吗?你对我,未免也太无情无义了一些。” 她垂下头,一手轻轻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肚,微微叹了一口气:“景舒哥哥,你大概不知道,我这里,也曾养了四个多月的……” 顾景舒面色大变:“你住嘴!” 训斥声不大,却足以能够震慑人。 不仅仅是朱之涴,就连随风也被惊了一跳。 “随风,你下去。” 随风满脸不解:“王爷,这不合规矩……” “叫你下去你便下去!” 随风一脸委屈,转身时还狠狠地瞪了一眼朱之涴。 朱之涴却浑不在意,双眼里都是喜色:“景舒哥哥果然还是顾念我的。” “你不要多想,我只是不想让随风知道你未婚先孕的事情。” 朱之涴讶然,随即又苦笑起来:“湄儿果然什么都告诉你了,我苦苦哀求过她,叫她不要到处去说,尤其是不要告诉你,没想到……景舒哥哥,她一定把我说的很不堪吧?” 顾景舒瞥了朱之涴一眼,淡淡地道:“她没有你说的这么不堪,是你在宫中出事之后,我才知道的。” 朱之涴狐疑地打量了顾景舒一眼:“真的?” 顾景舒冷笑:“你若是真的不想叫我知道,为什么方才为了留我与你说话,又故意要告诉我?” 朱之涴没想到顾景舒会是这个语气和神色,看来人都是会变的,以前对待顾景舒的那种法子行不通了,得换个法子了。 她收起了脸上的楚楚可怜,摸着自己的肚子叹气道:“既然景舒哥哥要与我分得这么清楚,那咱们就算下账。” 顾景舒挑了挑眉头:“算什么账?” “算算这孩子的帐啊,”朱之涴凄然一笑,“景舒哥哥不在后宅厮混,不知道后宅妇人的苦处,我这种身份低微的孤女,乡下婆娘养大的姑娘,在武进伯府就受人白眼欺凌,更遑论在秦王府了。” “那些下人们惯会拜高踩低,见我没有家世背景,就一个个都欺负到我的头上来,我若是再不使出点手段来自保,恐怕早就被人给吃干抹净了,那孩子,便是我的依仗。” 顾景舒心中憋着一股火气,不知道为何,他现在就是不想听朱之涴说这些苦兮兮的话。 “武进伯待你不好么?”他斜眼瞥着朱之涴,“你莫要太不知足,我从前不认识你的时候,便知道武进伯家中有个侄女,武进伯待这个侄女比亲闺女还亲,若不是武进伯待你好,就凭你的身份背景,怎么可能随着湄儿出入京中贵女的聚会,又怎么可能和我认识?” 朱之涴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又惶惶然起来:“景舒哥哥,这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你从前信我,现在为什么什么都不信我的了?是不是湄儿跟你说什么了?我知道湄儿对我误会颇深,她很看不上我这个从乡下来的堂姐……” 顾景舒愈加烦躁:“湄儿可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想明白的,武进伯若是果真不堪,只消将你拘在家中,哪儿都不许去,对外说你贞静贤良,外头人一样都夸赞武进伯,等到了你要出阁的时候,再把你随便配个寒门举子,多多陪嫁一些,外头人还要说一句武进伯心疼侄女,不忍侄女去高门大户里受欺负。” 第二百零五章 还我孩子 “倘若你真的像你之前所说,在武进伯府处处受排挤,就绝对不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不会养成现在的性子,更不会被处处挑剔的五哥给看上,父皇和母后也绝对不会挑中你做儿媳。” 顾景舒乜斜了朱之涴一眼,冷笑道:“从前是我傻,什么都看不清楚,现在我看的一清二楚,纵使你心中有委屈,那也是你自己的缘故,与武进伯府,与武进伯,与湄儿,都没关系!” “更何况,以武进伯和湄儿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去欺负你们母女!” “看来燕王是要彻底和我撕破脸了!”朱之涴冷笑一声,忽然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不管过去如何,燕王你总要承认,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你打落的吧?” 顾景舒身子一震,抿着嘴不说话了。 “你承认就好,你打落了我的孩子,那就得还我一个!” 顾景舒蹙了蹙眉头:“还?怎么还?” “呵呵,王爷也是成了家的人了,难道连怎么还都不知道么?” 朱之涴娇娇媚媚,若不是隔着一道垂花廊子,她都能贴到顾景舒身上去:“景舒哥哥,我真的很想你,你给我一个孩子吧,我虽然嫁给了秦王,但我一颗心里住的人却还是你,我想让我第一个孩子的父亲是你,景舒哥哥……” “你住嘴!” 顾景舒面色通红,忙着往后跳了一大步:“随风!” 不远处的随风立刻跑了来:“王爷,属下在!” 顾景舒面色微冷:“叫人去跟王妃说一声,天要下雪了,叫王妃早日回家!” 随风得意地瞥了一眼廊子那边的朱之涴,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嘞!” 待随风兴冲冲地走远,顾景舒才低声道:“你今日所言,我只当从来没有听到过,你好自为之吧。” 脚步声渐行渐远,渐渐地消失在了廊子的那一头。 朱之涴靠着墙缓缓地滑了下去。 为什么顾景舒会这么狠心!为什么老天爷待她如此不公! 她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只要怀上了孩子,秦王就不会再折磨她了! 那些血淋淋的残忍的器具,那些羞于启齿的折磨人的手段,还有秦王梦呓中不停念叨着的那个名字,都叫朱之涴心惊胆战。 只要怀上孩子,就能远离秦王的折磨,夜里也能安稳地睡个好觉了。 可为什么就连这样一个小小的乞求,顾景舒都不肯答应她! 明明从前不是这样子的,一切都是因为娶了朱之湄!是朱之湄抢走了她的景舒哥哥! 朱之涴无声地苦笑起来。 她这一辈子,好像都是让朱之湄给毁了。 自己的亲爹如果不是辛勤劳作供叔叔读书,就不会年纪轻轻得病惨死,说不定也会上战场拼一拼,那被人亲亲热热地称呼一声伯父嫡姑娘的人就是她,而不是朱之湄。 倘若朱之湄没有嫁给顾景舒,那现在被顾景舒温柔以待的人,就是她,而不是朱之湄。 林林总总,都是朱之湄害了她。 朱之涴咬紧了双唇,她一定不会放过朱之湄的!她要叫朱之湄知道,夺走她东西的下场! “你想要个孩子?” 陌生的男人声音,叫朱之涴吓了一跳。 睁眼就看见了一张亦正亦邪的脸,这脸似乎在哪儿见过,看着有些眼熟。 那人已经蹲了下来,捏住了朱之涴的下巴,笑道:“秦王妃贵人多忘事啊,竟然不记得我了,我是隋家大郎隋仁安啊。” 朱之涴一下子睁大了双眼,竟然是隋仁安! “你想要做什么?”她拍掉了隋仁安的手,往后缩了缩,直到后背抵上了粗粝不堪的垂花廊,才退无可退,“你妹妹的死虽然是我表哥和我的丫头做的,但跟我可没什么关系,在随园的时候,想必你就已经查清楚了。” “是啊,是清楚了。” 隋仁安点头笑了笑,那笑容意味不明,叫朱之涴打从心眼里害怕。 “你既然清楚了,那还堵着我做什么?快让开!不然,我就叫秦王治你的罪!” “呵呵,”隋仁安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朱之涴,“王妃娘娘,你猜,秦王要是知道你主动跑来勾引燕王,是想要先治了你的罪,还是治了我的罪?” 朱之涴面色一变,这个人竟然什么都知道了! “王妃娘娘大概不知道吧,我现在已经是秦王的心腹了,是秦王安排我进了羽林卫,又是秦王助我立了大功,一路升上了羽林卫左都尉,你说,真的出事了,秦王是会舍弃你这个一无是处还想着背叛秦王的王妃呢,还是会舍弃我这个花费了心血培养提拔上来的心腹呢?” 隋仁安微微俯下身,口中的气息喷到了朱之涴的脸上,那属于男人特有的味道,叫朱之涴不知不觉红了脸。 “王妃娘娘是秦王殿下的枕边人,应当比我要清楚,秦王最恨背叛他的人,你说,秦王知道娘娘有了异心,会怎么处置娘娘呢?” “不要!”朱之涴猛地爬起来跪了下去,“隋公子,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王爷,只要你不告诉王爷,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有钱!我回去就给你钱!” “我也有钱啊!”隋仁安呵呵大笑,“恐怕王妃那点钱,我还看不上眼,不过嘛……” 他忽然一把扯开了朱之涴的衣襟,微冷的风吹得朱之涴打了个寒颤:“你、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隋仁安将朱之涴猛地抱了起来,转身就进了旁边的假山洞里。 “隋仁安,你放开我!” “放开你?放开你,你还怎么怀上孩子啊?” 怀上孩子? 朱之涴瞬间就不挣扎了,是呀,只要能怀上孩子就好,管他是谁的。 刚过晌午,雪花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朱之湄捧着手炉,还觉得寒凉沁骨,不由得直呵冷气。 顾景舒瞥她一眼,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盖在了朱之湄身上。 “我不冷,你自己穿着吧。” 顾景舒瞪了她一眼,朱之湄只好接受了这份美意:“说起来,我今儿个看见朱之涴了。” 顾景舒面色微微一变。 第二百零六章 请安 “小郡主洗三,五哥五嫂同去庆贺,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朱之湄撇撇嘴:“假正经,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朱之涴怎么样了么?” 身边人沉默不语,朱之湄觉得好奇,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看她神色很不好,丢了孩子一定很难过,唉,也是个可怜人。” 顾景舒回头看她:“你不恨她?” “恨啊,当然恨,她下毒害我二娘,光凭这一点,我就恨死她了,不过她没了孩子也是真的很可怜,这两方面对我来说不冲突。” 朱之湄说完了就把这件事情丢在了脑后,把帘子掀开了一条小缝,往外头看了看,搓搓手,叹气道:“这鬼天气,看来夜里要下好一场大雪了,也不知道过几日能不能去宝塔寺赶庙会。” “能,”顾景舒神色淡淡的,“雪中观红梅,煞是好看,等雪停了,我就带你和小山去宝塔寺,赏红梅,赶庙会。” 小山已经在旁边迷迷糊糊的了,听到“赶庙会”三个字,立马又精神起来:“那雪什么时候停啊?”竟然把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看天。 朱之湄一把把她给揪了回来:“不要命了!你在热乎乎的马车里,忽然探出去吹凉风,会面瘫的!” 小山一愣一愣的:“什么是面瘫?” “就是小中风!”朱之湄冲她做了个鬼脸,一边说一边比划,“你见过有人小中风吗?眼歪嘴斜,就这样……喏,嘴巴还流口水,说话都清楚,一只眼睛都翻起来了……” “嫂嫂快别说了!”小山扑进了顾景舒的怀中,“哥哥你快看,嫂嫂吓唬我!” 顾景舒却正色道:“你嫂嫂说的没错,小中风就是这样的,前年御史王大人就是酒后吹了冷风,小中风了,半年没上朝,后来陆琏章把他给治好了,但一只眼睛已经斜了,再也治不过来了。” 小山吐了吐舌头,忽然问道:“陆琏章素有神医之名,是不是什么病都能治?那能治痴傻病么?比如珍珠的病?” “珍珠?珍珠怎么了?”朱之湄忙问。 小山道:“也没怎么,只是越发糊涂了,嘴里整天嚷着些有的没的,看着怪可怜的,我寻思着要是陆琏章能将珍珠治好就好了。” 朱之湄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珍珠本来就憨傻,被吓了之后,肯定会越发疯癫的,也只能好好养着了。 小山倒无所谓,只要珍珠不将她砍人的事情嚷出去,她一点都不介意养着一个傻子。 砍人多可怕啊,她还不到十五岁呢,叫人知道了她砍人,别人要怎么看她。 她撇撇嘴,趴在顾景舒的怀中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回了武进伯府不多久,刚刚安顿好,秦王竟然也带着朱之涴来了。 武进伯朱明南大感意外,忙叫人去通知大太太王氏,又领着二娘子去大门处迎接。 “武进伯不必如此客气,”秦王伸手搀扶住欲要行礼的武进伯,“今日是初三回娘家的日子,本王陪着王妃回娘家,乃是行晚辈的礼数,咱们都是自家人,就不用这般客套了。” 话虽如此说,朱明南还是行了一礼:“王爷王妃快请进,外头风雪交加,就别站在风口吹风了。” 一路将秦王夫妻俩让进了后宅主院,一踏进屋子,小山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今日倒是真热闹,要是四哥哥四嫂嫂他们也来就好了。” 顾景舒转头训斥小山:“又胡说!今日初三走娘家,你四嫂嫂就算不是在月子里,也要回李家的,怎么回来伯府?就是你,也不该跟着你嫂嫂过来。” 朱之湄连忙护着小山:“好了好了,小山还小着呢,大过年的,你怎么老训她?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这个做嫂嫂的都没说话,你哪来这么多话说。” 小山便冲着顾景舒做了个鬼脸,顾景舒气得头疼,但在岳丈家也不好发作,更何况还当着秦王和朱之涴的面儿,他得给小山留几分面子。 “五哥,”顾景舒朝着秦王点了点头,目光掠过朱之涴,又淡然地应了一声,“五嫂。” 朱之涴微微一笑:“七弟好,七弟妹好,早知道你们也要来,我和秦王就跟着你们一起作伴来了。” 朱之湄挑了挑眉头:“这是什么话?初三走娘家不是规矩么?我们一大早就过来了,放下了东西,才和爹爹二娘一起去的四嫂那儿,我早上来的时候没看到五哥五嫂,还以为五哥五嫂不来了呢。” 朱之涴很是尴尬,朱明南瞪了朱之湄一眼,朱之湄就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功夫,大太太的丫头来报,说是大太太在院子里等着秦王和秦王妃去请安。 朱明南脸色顿时很难看,抱着拳和秦王赔不是:“家嫂失礼,叫王爷见笑了。” 秦王撩了撩袍子,淡淡地笑道:“哪里哪里,是本王礼数不周,应当一早去给岳母请安的。” 他嘴中说着要去请安,身形却一点都没动。 朱之涴一看他脸上的笑,就觉得头皮发麻,又深恨自己的母亲给自己难堪,转眼一看二娘子,温温润润地与朱之湄和小山说话,虽然是妾室,但身上一股大家主母的气派。 朱之涴就更恨了,起身道:“王爷且坐着,跟七弟和我叔叔说会话,我娘大约是想我了,我去去就来。” 她也不等秦王发话,便转身快步走出去,因为走得太急,甚至连都斗篷都没穿上。 这大冷的天,朱之涴一路疾走,竟然也不觉得冷,反而心里燥热不已。 疾步走进了大太太的屋子,进门就朝着大太太发脾气:“娘,你这是做什么呢,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给我没脸!你看看人家二娘子,人家还是个小妾呢,都知道安安静静地不给朱之湄找麻烦,难道娘你连一个小妾都比不上吗?” “你这混账丫头,怎么这么编排自己的亲娘!”大太太一口啐在了朱之涴的脸上,“她是小妾,我是正妻,她不敢找事惹麻烦,那是因为她身份低微,她不配!” 第二百零七章 财神奶奶 大太太叉着腰道:“我这个身份摆在这儿,那可是秦王正儿八经的岳母,他来了咱们家,就得来给我请安问好!” 朱之湄擦去脸上的口水,冷笑道:“娘倒是想的好事,回头再叫我去受磋磨!” 大太太听这话中有异,忙问道:“受磋磨?涴儿,是那秦王对你不好么?他欺负你了?这混账东西,仗着自己是王爷,就敢欺负你?你别怕,我这就叫你叔叔给你做主,你叔叔要是不想出这个头,娘就去敲登闻鼓告状!谁都是爹生娘养的,皇家的人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哪!” 朱之涴忙道:“娘,你可千万别去闹事了,秦王待我很好的。” 大太太狐疑地问道:“真的?” 朱之涴立马点头:“真的,你看,他都肯冒着风雪陪我回娘家,这还不说明他对我好么?” 大太太哼了一声,撇了撇嘴:“既然对你好,那你怕什么受磋磨,尽管叫他来给我请安!他要是真的对你好,自然肯来给你做这个脸面,要是不来,那这好也就不值得叫人信了。” 朱之涴急得直跺脚:“娘,秦王是何等尊贵的一个人,你叫他来给你请安,这不是在朱之湄面前下我的面子吗!宫里的娘娘也没有大咧咧地叫秦王去请安的道理,难道娘比宫里的娘娘还要金贵么?” 大太太别的尚可,一听女儿要跟朱之湄别苗头,便来了兴致:“涴儿说的对,不能叫朱之湄和李氏这两个贱人看轻了咱们,今日女儿回娘家,李氏一个妾室竟然还上了桌了,还懂不懂规矩了!走,娘这就去,叫那李氏赶紧滚回屋里!” 大太太下了炕,穿了一身茄子绣满地金的衣裳,头上身上戴足了一套金镶红宝的头面,这还不嫌足,又在头上插戴了几朵金花,直到满头都插戴不下了,才跟着朱之涴出了门。 朱之涴恨不得动手将大太太头上的金子都拔下来扔了,大太太却护着不让动手。 “你懂什么!娘要给你挣面子,就得穿戴好了,才能把李氏那个贱人给比下去。” 一路金光灿灿地进了主院屋子,才一进门,小山就目瞪口呆地道:“嫂嫂,你家里怎么住着一个财神奶奶,这满头满身的金子,跟庙里供奉的财神也不差什么了。” 朱之湄没忍住笑,手里的杯子都差点没端稳:“什么财神奶奶,那是你五嫂嫂的亲娘!” “我的天尊老爷啊!”小山直摇头,“五嫂嫂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人儿,怎么是被个财神奶奶养出来的。” 她俩声音都不小,朱之涴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可等转头一看秦王那冷森森像是要吃人的眼神,朱之涴又恨不得现在就死了,也好过晚上回去受折磨。 大太太听了,却美滋滋的,还以为小山和朱之湄在夸她呢。 她扶了扶鬓角的一朵金子打造的芍药花,笑得脸上的春一和外头的雪花似的,扑簌簌地往下落:“哟,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呢,生得真是水灵!” 说罢,伸出手就要去摸小山的脸。 “放肆!” 呵斥的人是小山身后的小篆。 小篆声音尖细,听起来倒很刺耳:“你是哪个乡下出来的腌臜婆子,竟然也敢摸我家殿下的脸!这若是在皇上跟前,你的爪子早就没了!” 小篆说的是实话,皇上对这个女儿宠爱得不得了,像大太太这种人,根本就近不得小山的身。 但今日这个场合说出这样的话,那就是在给秦王夫妇俩没脸了。 不仅如此,连带着武进伯脸上也不好看。 小山便回头瞪了小篆一眼:“偏你要嚼舌头根子!财神奶奶要摸我一把,这可是我的福气,你懂什么?还不快出去!” 大太太越发得意了,还真就上手,使劲捏了一把小山的脸:“就是就是,这么水灵灵的小姑娘,叫人摸一把怎么了,我真的是越看越稀罕啊!” 她下手没轻没重的,小山脸儿又白嫩,被她一掐,就掐出了个红印子。 小山倒是蹙着眉头忍着疼,朱之湄却忍不住了:“大伯母下手好歹轻一些,你看把小山脸掐的,都红了,回头叫宫里的贵人们瞧见了,这谁担这个责任?” 大太太登时生气了,拖过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湄儿说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我是长辈,长辈喜欢小辈,上手摸一把脸怎么了?人家公主都没说一句,要你来献殷勤?” 话说得很不客气,朱之湄刚要怼她,小山就拉着她的袖子摇头:“嫂嫂,这可是在你的娘家,闹起来,武进伯脸上不好看。” 朱之湄扭头看一眼朱明南,见老爹一张老脸通红,搓着双手憨笑着,脸上的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她只好忍下了这口气,权当是给自己亲爹面子。 却还不忘狠狠地瞪一眼大太太,几十岁的人了,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懂事。 大太太见一屋子的人都没吭声,以为自己占了上风,更加得意忘形。 “这就对了,湄儿,你还不如人家小丫头知道礼数,回家来,也不知道去给我这个大伯母请安,我看啊,你是嫁给了王爷,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啪”的一声,顾景舒重重地将筷子拍到了桌子上,转头却很温和地冲着二娘子道:“二娘,人都到齐了,咱们还是早些用膳吧。” 二娘子忙站起来,道:“我这就去催催他们。” “快去吧!”大太太挥挥手,“李氏,不是我说你,今儿个是我老朱家一门团圆的日子,你一个妾室来凑什么热闹?还不赶紧去厨下看看,叫他们赶紧把吃的送上来,我都快饿坏了,中午头都没吃点好的!” 她嗓门大,话说得又毫不客气,一屋子的人都蹙眉,朱之涴头都抬不起来了。 “二娘别去!” 朱之湄拉住了二娘子的衣袖,瞪了大太太一眼:“有丫头们呢,二娘才从怀王府回来,累了一天了,坐下来歇口气儿。” 第二百零八章 心尖上的人 大太太一听就炸了毛:“啥?李氏这个小贱人去了怀王府?是不是去参加小郡主的洗三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为啥不叫我去?我可是这个家里的大太太!你们放着我,不请我去,却领着一个小妾去,这像是什么话!” “大伯母再口口声声说我二娘,我可就不客气了!”朱之湄倏然站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卷袖子,大有要与大太太打一架的架势。 “湄儿。”顾景舒轻轻咳嗽了一声。 朱之湄立刻看向他:“顾景舒,你今天少劝我,这口气我可忍不下去,你要是看不惯我,那就别在我家吃饭了,赶紧回王府去待着吧!” 顾景舒神色尴尬,却淡淡地道:“我不是劝你,只是叫你看场合,今日这个场合动手不合适,你要真想动手,改天吧。” 小山一下子笑了出来:“哥哥,你真坏!” 朱之湄也忍俊不禁,既然顾景舒都不拦着她,那她以后还真的就得找机会好好收拾大太太一顿,叫她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二娘子! 大太太气得眼白都翻出来了:“伯爷也不管管你女儿!这是眼看着她欺负我啊!哎哟,我那可怜的相公啊!要不是你早死,怎么会丢下我和涴儿孤儿寡母的无人照看啊!你地下有知,就看看你弟弟一家子是怎么欺负我的呀,连一个小妾都能爬在我头上屙屎屙尿啊……” “嫂嫂!”朱明南面色紫涨,手都在发抖,“今儿是个好日子,秦王和燕王都在,嫂嫂就不能不闹腾了么?好歹也给涴儿留点面子!” 大太太瞪了低垂着头的朱之涴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面子顶什么用?面子能吃吗?这死丫头就是太要面子了,才叫人欺负到头上来!我今儿个就豁出去这张老脸,狠狠地闹腾一次,叫人再也不敢小瞧我们母女!” 说罢,她竟然起身朝着二娘子冲了过来。 结果才跑了几步,忽然“轰”的一声倒地,头一下子磕在了地上。 众人都惊呆了,尤其是站着的朱之湄,大张着嘴,不可思议地望着秦王。 秦王却冲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朱之湄也缓过神来,连忙低下了头,装作关切的样子,跟在二娘子身后,一叠声地问大太太怎么样了。 几个丫头将大太太扶了起来,大太太一脸的血,把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娘!”朱之涴扑过去,不停地摇着大太太。 “哎呀疼死我了……” 大太太朝着地上吐出一口血色的唾沫,里头蹦出来一颗发黄的牙齿:“我的大门牙,磕掉了……” 因为少了颗门牙,大太太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听着叫人想发笑。 但这回儿笑显然不厚道,朱明南赶紧叫人去请良医来。 本来是团团圆圆的大喜日子,因为大太太这一出闹剧,搅合得人都没心思吃饭了。 但天色已晚,外头的风雪越发大了,今晚赶回去不太合适,二娘子就叫人收拾好了屋子,留朱之湄等人住下。 秦王却坚持要走,朱明南没法子,好声好气地送了秦王和朱之涴出门,还给二人拿了一堆东西。 “真是的,这么大的雪,走什么走,住一晚不好么?” 朱之湄幸灾乐祸,顾景舒却瞪了她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厚脸皮么?五哥好面子,今日他因为有大太太这个岳母,丢了这样大的脸,再在伯府待下去,肯定会不自在的。” 朱之湄点点头:“这倒也是,顾景舒,我刚才看的真真切切的,大太太之所以摔了一跤,是因为经过秦王身边的时候,被秦王绊了一脚,你说秦王因为丢了面子,就叫大太太摔掉了门牙,那他回去之后,会不会暴打朱之涴一顿?” 顾景舒乜斜她一眼:“怎么,你很期待?”脑中却不知道为何划过了朱之涴今日在垂花廊后头说的那些话,五哥……会不会真的打她? “你别想多了,我就是担心朱之涴。”朱之湄慌忙嘻嘻笑着摆手,她和顾景舒现在关系还不错,可不能因为一抹白月光就闹僵了。 风雪越发大了,朱之湄心里想着的白月光正老老实实地蜷缩在马车的一角,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举措惹恼了秦王,叫秦王又在马车上发作。 秦王倒是出奇地平静,可是他越是平静,朱之涴就越是害怕。 马车到了秦王府,秦王先下了车,随后又朝着朱之涴伸出手去。 朱之涴还在犹豫,秦王就直接将朱之涴大横抱起,丫头们连忙低下头,人人眼中都写满了羡慕,王爷对王妃可真是宠爱啊。 秦王抱着朱之涴一路往里走,却没有回朱之涴的院子,而是转了个弯,径直朝着府中的小竹林走去。 朱之涴怕极了,她知道那竹林后头等着她的是什么。 “王爷……”她紧紧地揪着自己的斗篷,声音颤了几个弯儿,“您今日早上已经……已经在马车上要过一回了,能不能缓一缓?” 秦王没说话,跟着的人也自动自觉地退了下去。 谁都知道,秦王最喜欢竹林中的小屋幽篁里,平常绝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也时常带着王妃出入幽篁里,这可是王爷王妃恩爱的地方,她们可不能跟着去。 丫头们嘻嘻笑着跑开了,朱之涴越发慌张。 “你瞧,她们多羡慕你。” 秦王嗤笑一声,抱着朱之涴一步一步,走入了竹林,推开了幽篁里的门,忽地手一松,将朱之涴重重地扔在了地上,随后脚一勾,幽篁里的门便关上了。 屋子里的灯被点亮了,照亮了屋中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器具。 朱之涴遍体生寒,忍不住直打哆嗦。 “脱了。” 秦王淡淡地发令,朱之涴还抱着双肩打哆嗦。 “脱了!” 一声训斥叫朱之涴不敢违抗,忙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 秦王揪着她的头发,像是拖着一条死狗,扔到了那堆器具中间,一脚踩住了她的脸。 “你个贱人!本王要你有何用!你娘竟然还敢叫本王去请安!也不看看她几斤几两!”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条鞭子,狠狠地抽在了朱之涴身上。 “小山是我心尖尖上的人,她的脸,那个腌臜婆子也配摸吗!” 第二百零九章 雪夜旖旎 犹如一道平地炸起的响雷,打破了这小小三两间竹屋的平静。 也不知道是冷,还是怕,朱之涴浑身都在发抖。 她紧紧咬着双唇,一双平日妩媚中夹着三分纯情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大的,里头写满了惊慌失措。 终于,那个在秦王梦里念叨了无数遍的名字,此刻被秦王亲口说了出来。 不是在梦中,而是在清醒的现实中。 “王爷……” “嗯?”秦王捏着朱之涴的脸,阴阴地冷笑,“你知道了?没错,本王就是喜欢小山!这满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为小山准备的!现在不过是叫你提前尝尝滋味罢了!” 朱之涴双唇已经失去了血色,哆哆嗦嗦地颤着:“可是王爷,公主她、她是王爷的妹妹啊……” “那又如何?” 秦王松开了朱之涴,冷哼道:“总有一日,这天下都是本王的,一个顾北山,本王想要,谁还能奈本王何!” 朱之涴浑身发抖,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她怕自己一旦吭声,就会被秦王当场掐死。 当初真是看走了眼,为何要偏偏看上秦王…… 朱之涴才一分神,身上就传来一阵剧痛,将她又拉回到了现实中。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隔着窗户,都能听到外头颇为厚实的落雪声。 朱之湄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从前是南方人,虽然也见过下雪,可却没见过下这么大的雪。 她听北方朋友说起过,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就可以在外头打雪仗,还能在雪地里打滚。 她一直向往堆雪人打雪仗,还没能实现,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也不知道等天亮之后,她拉着小山出去打雪仗,会不会被人骂她不端庄。 翻身的次数多了,屏风那边的顾景舒便出声询问:“你是冷吗?” 朱之湄一下子爬起来,兴冲冲地道:“顾景舒,你也睡不着吗?” 顾景舒翻了个身,盯着屏风瞧:“本来是能睡着的,后来被你吵得睡不着了。” 朱之湄吐了吐舌头表示歉疚,又想起隔着屏风,顾景舒也看不到,便讨好地笑了笑:“对不起呀,打扰到你了。” 等了半晌,不见她说话,顾景舒便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么?” 他想起白日里见到朱之涴的那一幕,心里莫名地有些发虚,一早答应过她,不会再与朱之涴见面,他却食言了。 “王爷,”朱之湄拥着被翻身坐起,“你打过雪仗吗?” “嗯?” 顾景舒愣了愣:“没有。” “那京城以前下这么大的雪的时候,你都做什么呢?围炉赏雪,吟诗作对?” “也没有。” 他一向不在诗词歌赋上多用心,但那年大雪,他被人拖着去了文远公家的园子赏梅,就在那里遇到了朱之涴。 朱之涴满身才情,叫他惊艳。 原来世间竟然有如此清秀佳人,这一眼,便纠缠至今。 “真是无趣。” 顾景舒听朱之湄嘟囔了一声,叹道:“你想打雪仗?这都是小孩儿玩的东西,小山倒是很喜欢。” “真的?”朱之湄又兴奋起来,“那等天亮了,我要去找小山打雪仗,堆雪人,我要在雪地里打滚……” 听她说的越来越不像话,顾景舒不由得冷着声咳嗽:“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想在雪地里打滚,小山还是个小姑娘家,母妃都叫人看着不许她做这些,你就不要想了。” 朱之湄眨眨眼,抱着被子下了床,立在屏风后,探出了半边脸:“我不说,王爷也不说,那就无人知道了,王爷只当从来没有听见我说这话,见到我在雪地里打滚,也只当没有看到过,不就成了?” 屋里是点着一只蜡烛的,烛光很弱,但却刚好足够让顾景舒看得清朱之湄那双宜喜宜嗔的眸子。 他忽然觉得身上有些燥热,低头一看,朱之湄竟然光着脚踩在了地上,屏风外头露出了半只白里透红的足见,瞧着像是夏日里才要盛开的荷花。 “怎么不穿鞋?”顾景舒蹙眉,“这么冷的天,你不穿鞋会着凉的。” 他也翻身下了榻,鬼使神差一般,竟然拿了绣鞋蹲身给朱之湄穿上。 朱之湄愣了一愣,随即很自然地伸出了脚,脸却热得发烫。 虽然屋中光线暗看不清,但在顾景舒这个角度,只要一抬头,便能看到她一张红彤彤的脸。 她才不要这么丢人呢,若是叫顾景舒看见了,回头顾景舒又要嘲笑她了。 朱之湄便往后缩了缩。 可她忘记了,她现在一只脚抬起穿鞋子,整个人都靠着另外一只脚保持平衡,身子一往后仰,整个人便都站不稳了,直勾勾地朝着后头摔过去。 眼看着就要摔倒了,顾景舒忙扑过去,抱住了朱之湄。 只是由于惯性,两个人都跌倒在地。 好在地上有长毛毯垫着,不然,非得跌疼了不可。 “好险好险,”朱之湄拍着胸口,连连呼气,“顾景舒,多亏有你,不然我就……” 一转头,正好碰上了顾景舒的唇。 朱之湄一下子就愣住了,大脑都快死机了。 这、这……这种在电影里出现的桥段,怎么也会在现实中发生在她的身上啊! 她不是故意的啊! 完了完了,顾景舒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勾引他的吧? 正想着起身,冷不丁地,顾景舒却忽然抱住了朱之湄。 朱之湄一愣,双唇便被顾景舒给含住了。 “湄儿……”顾景舒的声音在朱之湄耳边呢喃,“为本王生个孩子……” “可是……”朱之湄双手抵在了顾景舒的胸前,“顾景舒,你不是另外有一抹白月光么?” 顾景舒根本听不懂“白月光”是什么意思,他也早就懒得问了,反正他的王妃总喜欢说这些稀奇古怪的话。 “乖……”他用一种近乎哄小孩子的语气哄着朱之湄,“你乖,我就许你在雪地里打滚……” 朱之湄欲哭无泪,这是对她赤果果的威胁啊! 一夜好雪。 朱之湄迷迷糊糊地从帐子中醒来,身边已经空荡荡的了,她还有些发蒙,忽然听到璎珞在外头大喊:“天啊!这是什么!” 第二百一十章 以下犯上 朱之湄一个激灵清醒起来,隔着窗户棱子喊璎珞:“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回答她的却是小山:“嫂嫂快出来看!有人在院子里堆了一对雪人!” 朱之湄立马就从床上跳下来,璎珞几个人闻声而入,伺候朱之湄梳洗。 朱之湄的一颗心却全都跑到外头去了,听着小山在外头嘻嘻哈哈地笑,她就觉得实在是心痒。 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窥破了她的心思,竟然给她堆了两个雪人。 朱之湄越想越开心,视线瞥过熏笼上的男人衣服,这才想起顾景舒。 “王爷去了何处?怎么我起来就没瞧见他了?” 璎珞抿唇笑道:“王爷一大早就起来了,跟着咱们伯爷在打拳呢。” 王妃难得地睡了一回懒觉,王爷出门的时候特地嘱咐了叫王爷多睡会儿,小丫头们也都多少知道了一些人事,看着朱之湄一张桃花面,便挤眉弄眼地笑。 朱之湄就红了一张脸,心里把顾景舒给骂了几十遍。 渣男顾景舒,就是喝多了酒,一时色迷了心窍,把她当什么了! 不过嘛…… 回想起昨晚种种,朱之湄又牵起了嘴角,滋味还是很不错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嘛,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害羞的,渣男色迷了心窍,她觉得体验也不差,那以后就互相利用吧。 朱之湄深吸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脸上的羞意,又想看到顾景舒,又不想见到他,把那期待看到雪人的心思都淡了几分。 等梳洗好了,伯府下人就来请示朱之湄,是就在这小院里用膳,还是去主院中同伯爷一道用早膳。 好不容易回了一趟娘家,朱之湄自然要去与朱明南和二娘子一道用早膳。 她穿了小皮靴子大红斗篷,回头看一眼熏笼,指着那件黑色大氅道:“把这大氅带上,别叫王爷受了凉。” 才跨出屋门,抬眼就见一对白白胖胖的大雪人,肩并着肩立在廊下。 这雪人足有朱之湄一人高,圆圆的脸,胖乎乎的身子,脸上的眼睛和嘴巴是捡了院子里的鹅卵石做的,看着很丑。 但身上却插了一支小树枝,上头系了一个布条,布条上还有字。 朱之湄抓住一瞧,上头写着一句话:“燕王妃赏雪图。” 嗯?燕王妃? 再一瞧这雪人丑不拉几的样子,朱之湄就怒了:“顾景舒!这雪人是顾景舒堆的!” 不会堆雪人就不要堆啊,就算要堆雪人,能不能堆个可爱一点的,这眼歪嘴斜的样子,哪里像她了! 朱之湄当即就叫人去拿了布条和笔,刷刷刷写道:“顾景舒雪中观景。”把这布条给挂到了旁边的雪人身上去。 要丑大家一起丑,谁怕谁啊。 朱之湄暗自得意,大喊着叫小山一块去用早膳。 小山一张脸红扑扑的,身上穿着白狐裘,脚上一双小鹿靴,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在雪地里小跑着,看样子倒像是个真正的雪娃娃。 朱之湄喜欢极了,怪不得皇上宠爱小山这个女儿呢,她见了也心动,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男人。 “嫂嫂,吃过了早膳咱们回去一起打雪仗吧?” 小山一路上兴奋得叽叽喳喳:“嫂嫂早上没起身,我已经和丫头们玩过了,我和丫头们一起,小篆和内侍们一起,我们分成了两帮人马,互相扔雪球玩呢。” “等等,”朱之湄打断了小山,“你和丫头们一起,小篆和内侍们一起?你总共只带来了小篆这一个内侍,他能跟谁一道?” 小山耸耸肩:“以前都是这么玩的,反正内侍们一队,丫头们一队,谁叫他今日只有自己呀。” 朱之湄开始同情小篆了,可怜的小太监,一定被雪球砸得不轻,估计衣服都湿透了。 姑嫂两个人一路走,一路对路上的大雪指指点点,看到有婆子在扫雪,小山还要特地去告诉人家一声,叫留着这雪好赏雪景。 将将走到主院,就听到后头传来了几声惊呼,紧接着就是大太太的骂人声。 “你们这些偷懒的奴才!这大雪留在这儿干嘛?还不扫了去!害得老娘我跌了一跤,我女婿是王爷,我女儿是王妃,我要是跌坏了,你们有几条小命能赔得起!” 脏话辱骂声不绝于耳,婆子受不住,低声道:“是公主殿下不让扫的……” “公主又咋了?我女儿还是王妃呢!我就是王爷的丈母娘,辈分比一个公主大了去了,我可是和皇帝一个辈分的人,那到了吃皇家宴席的时候,我就能和皇帝平起平坐……” “放肆!” 朱之湄忍不住,疾步折返回去,冲着大太太的脸猛地打了一巴掌。 她可早就想打这一巴掌了,早就在知道是大太太和朱之涴给二娘子下毒的时候,她就想打了,如今借着这次事情打出来,只觉得这一巴掌畅快无比。 大太太都被打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捂着脸骂道:“好你个小贱人,从前对老娘恭恭敬敬的,果然是装的!这才当上了几天王妃啊,就尾巴翘上天去了!” 朱之湄认真想了想,才道:“好叫大伯母知道,我当王妃已经一年多了,你女儿当王妃还不足一个月呢,大伯母才是真正的当了没几天的王爷丈母娘,尾巴就翘上天去了。” “死丫头,你竟然还敢骂我!” 朱之湄微微一笑:“我打都敢打了,骂你又有何惧?大伯母这张嘴可要好好管一管,什么和皇帝平起平坐,这句话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不仅大伯母自己要获罪,就连朱家全家,都要跟着大伯母受连累!” 大太太显然不相信:“你少吓唬我!我是皇帝亲家,他能杀自己的亲家?这传出去,天下人都要笑话他!” 朱之湄蹙蹙眉头,这老婆子真是冥顽不灵。 她背过身,朝着小山眨了眨眼睛:“小山,你是父皇的女儿,这句话你来说最合适,你告诉我大伯母,父皇会不会因为这句话罚她?” 小山怔了怔,随即气鼓鼓地转身就走:“我要去告诉父皇,你这个婆子以下犯上!” 第二百一十一章 整顿家风 大太太还是能听得懂“以下犯上”是什么意思的,她忙喊住小山:“我怎么以下犯上了?你可得把话说清楚!” 她还记得昨日小山夸她的事情,以为小山是真的喜欢她,干脆跑上来拉住了小山的白狐裘。 “你不是昨天还说我是个财神奶奶吗?今儿个就翻脸不认人了?” 小山厌恶地扯开自己的白狐裘,冷冷地盯着大太太:“我叫你一声财神奶奶,你还以为我在夸你呢!你出去瞧瞧,这盛京上下,谁家的大太太跟你一样不庄重!” “你以为五嫂嫂嫁进了皇家,就万事不用愁了?你也好歹为五嫂嫂做做脸面!整日家疯疯癫癫,撒泼卖痴,外头人知道了,笑话你你也不疼不痒,可五嫂嫂是要在外头行走的!出去吃宴席,人家背地里不笑话她吗?” 大太太梗着脖子哼道:“那都是那些官家太太们瞧不上我这个乡下来的婆子,胡乱编排的!” 她说着话,眼睛却瞅着朱之湄,阴阳怪气地道:“也怪我命不好,没托生在富贵人家,男人又死得早,没个人给我撑腰,才叫我落得现在被人欺负的地步,就连家中的小妾也敢欺负到我头上来!” 朱之湄笑了笑:“大伯母阴阳怪气的这是在说谁呢?说我家二娘吗?” 大太太撇撇嘴:“我可不敢,我算什么呀,怎么敢说二娘子?我要是说了,还不得被你给打死?” 朱之湄淡笑着点点头:“大伯母知道就好,以后也管管你的嘴巴,不要什么都往外乱说。” “你!”大太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说什么了!” 扭头一看小山,大太太的气势又软了下去:“我不就是说了一句胡话吗?这是在我自己个的家里,我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谁还能管得着么?” “你爱说什么,别人是管不着,但是你乱说话,牵连了我们家人,我就能管得着!” 朱之湄慢慢活动着自己的手腕,缓缓朝着大太太移动:“大伯母常年不出去走动,大概也不认识几个人,太史令的娘子还是村里出来的呢,人家也不识字也没读书,但是做人行事稳重实在,可不像大伯母这样张狂。” 大太太下意识地盯着朱之湄的手,脸上又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朱之湄,我可警告你,说一千道一万,我是你的大伯母,你敢打我,我就敢去你爹跟前告你的状!” “你去呀,”朱之湄嘴角扯了扯,“你把你今天的话原原本本地跟我爹说一遍,你看我爹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你,保不齐呀,我爹为了不叫你惹祸,会把你送回乡下老家的宅子里,叫你颐享天年呢。” 大太太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年前朱明南知道她和朱之涴给二娘子下毒,曾经跟她打过招呼,说要将她送回乡下或者京郊的庄子上颐养天年,被她死活给赖掉了。 大太太又不傻,她才不去呢。 她这十几年在京城里过得逍遥快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动辄都有丫鬟们伺候着,闲了还能叫个小戏回家来听听。 每个月不花一文钱,府里还得给她月钱,人人见了她都得尊称她一声“大太太”,这得多威风! 回到乡下有啥好的? 朱明南说了,给她找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着,也不用她做活儿,只是换了个地方住而已,哼,当她是傻子么? 在乡下住哪有在京城住体面舒服?她才不回乡下呢! 朱之湄想拿这个吓唬她,她也有法子应对。 大太太当即就往地上一坐,也不顾及地上的积雪弄湿了衣裳,就拍着大腿嚎哭起来:“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苦了一辈子了,辛辛苦苦把小叔子供养成才,到老了,却被自己的侄女嫌弃,要把我赶出家门去呀……” 朱之湄蹙蹙眉头,又是老三套,一哭二闹三上吊,十几年如一日,家里的人听得耳朵里都起茧子了。 她们说话的地方离上房不远,早就有丫头去禀告朱明南和二娘子了。 朱明南和二娘子不敢大意,相携着出来,见到大太太坐在地上哭,朱明南赶紧斥责丫头婆子:“还不赶紧把大太太扶起来!” 丫头们手忙脚乱地将大太太给拉起来,大太太浑身都湿透了,捂着脸惊天动地地干嚎,嘴里不三不四地骂着朱明南没良心。 粗言俗语,难听得很。 朱之湄听不下去,才要开口,被二娘子拉住了。 “二娘,你干嘛啊,这种人,你越怕她,她越得意,就得狠狠地给她一个教训才好。” 二娘子摇头笑了笑,随即收了笑容,扬声道:“唉可惜了,大太太身上的这件衣裳是年下新作的,足足花了二十两银子呢,这料子最是不禁折腾,大太太折腾这一回,这衣裳已经是不能穿的了。” 朱明南脸色一僵,二娘子又道:“去岁南边遭了灾,春上米价有点涨,这二十两银子拿出去,可以施好多天的粥了。” 朱明南最是节俭,一年到头除了官服,四季衣裳每一季只做两套,从头到脚也没有大太太这一身贵。 拿着银钱给寡嫂做衣裳,他倒是不心疼,但寡嫂不知道爱惜衣裳,朱明南就很是不悦了。 大太太把朱明南的脸色看的一清二楚,立马就喊不妙。 她狠狠瞪了一眼二娘子,随即就捂着脸哭道:“小叔子,你是要为了一身衣裳,大正月里给我难堪吗?你们一家子都欺负我这个寡妇,你女儿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这是要活生生把我给逼死啊!” “什么?”朱明南目光如炬,扭头瞪着朱之湄,“湄儿,你打你大伯母了?” 朱之湄笑嘻嘻地点头:“打了呀,只不过一巴掌我没打过瘾,还想再打一巴掌,爹爹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也想打大伯母呢。” 朱明南怒道:“你听听,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伯爷先别急着对我嫂嫂发火,”小山忽然哼道,“我看伯爷应该好好整一整家风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委屈 小山很少摆出公主的架子,对着谁说话都和和气气的,更遑论朱明南这种时常进宫时常见面的老熟人了。 但方才她那句话一出口,公主架势就摆出来了。 就连朱之湄也被小山的气势给镇住了,不由得大呼佩服,到底是金枝玉叶,一旦真的严肃起来,这气势压得人大气都不敢出。 朱明南甚至都点了点头,附和道:“殿下说的是。” 小山睨着大太太,冷冷地道:“方才大太太出言不逊,冒犯天家,若是被言官们知道了,也不知道父皇案头弹劾伯爷的折子能堆得多高!这种祸害家风的人,伯爷倒是对她还毕恭毕敬的,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伯爷纵容她呢!” 朱明南忙垂头道:“殿下明鉴,臣不敢!” 小山哼道:“我看伯爷就很敢,家中竟然养了这样一尊大佛!佛爷也是官场上的老人了,知道官场上都忌讳些什么东西,现如今,伯爷家中出了两位皇家媳,有些话就一定要忌讳,不能张嘴就来,万一捅出了乱子,可就不好收场了。” 朱明南浑身一震,立刻应声:“殿下说的是,臣过了正月十五,便将王氏送往乡下老家。” 大太太顿时嚷嚷起来:“什么?朱明南!你可真是没良心的王八羔子!老娘当初是怎么供你读书的,你全都忘到狗肚子里了是吧!你等着,你要是敢把老娘送到乡下,老娘就去敲登闻鼓告你!” 小山“噗嗤”一声笑了,这一笑,就叫她身上多了一点烟火气,少了一丝公主的威严:“我说大太太,你这理直气壮的样子,还去敲什么登闻鼓啊,直接往京兆尹衙门那一躺,我五哥肯定去接你了。” 大太太眼睛一亮,竟然真的要去找秦王,被朱明南给拦住了:“嫂嫂自重。若嫂嫂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咱们多年的叔嫂情分就罢了。” 大太太顿时就不闹腾了。 王爷女婿和伯爷小叔子哪个更能靠得住,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伯爷……”她装了一副可怜样子,期期艾艾地求情,“你就看在我年老体弱的份上,别把我送回乡下了,不然,你在这京城给我赁一间屋子,再给我十几个丫鬟婆子的,让我自己过日子,成不成?” 朱之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伯母真是会做美梦,让你自己一个人在京城里过,那你这张嘴就更没有个把门儿的了,还想要十几个丫鬟婆子,你就一个人,要这么多人伺候做什么?你以为你是王母娘娘啊!” 大太太一双春一的眉头拧了起来,瞪着朱之湄直喘粗气,却不敢说话。 朱之湄哼一声,扭头就走:“二娘,小山,咱们去吃饭去,我看到这不讲理的婆子就来气,恨不得再给她一巴掌。” 大太太吓了一跳,接下来倒是很安分。 朱之湄却总觉得大太太在憋着什么坏水。 回去的路上她一路哼着小调,兴致来了,就把车窗拉开一条小缝,指着窗外的雪景和小山叽叽喳喳。 扭头见顾景舒皱眉,朱之湄俏皮一笑:“早上那雪人是你堆的吧?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把我堆得那么丑!” 顾景舒淡淡地道:“不算很丑了,我是照着你的样子堆的。” “你!你还说!” 这个人可真是翻脸不认人啊,明明夜里那般温存,怎么到了白日,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好像就非要气死她。 “我什么我?你在伯府的威风哪儿去了?” 顾景舒扯着嘴角,淡淡地笑了笑:“你那一巴掌倒是打得痛快,可你别忘了,王氏不仅仅是你的大伯母,也是秦王妃的亲生娘!” 朱之湄心头一堵,这是又惦念上自己的白月光了吧? 这么忘不掉自己心间的白月光,那为什么不去娶她? 她也冷笑:“你心疼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顾景舒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我是叫你好歹注意一些身份,你若是觉得她说话不合规矩,要么就斥责一番,要么就叫了嬷嬷去教训,何必自己亲自动手,失了体统不说,还容易给人落下话柄,日后你与五嫂嫂相见,又如何自处?” 朱之湄撇撇嘴,听起来满嘴仁义道德,像是在为她好,但实际上心里头想的谁,还不一定呢。 她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跟顾景舒争吵,坏了自己的心情,这一路上就没再搭理顾景舒。 快到家的时候,顾景舒忽然道:“这几日也没有别的事情,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日我就带你们去宝塔寺……” “真的吗?”朱之湄一双眸子已经亮了起来,扑闪扑闪地好像天上的星子。 顾景舒微微点点头,她已经扑了过来,大大地抱了他一下:“谢谢王爷!”一张脸红扑扑的,看着就想叫人咬一口。 这是在跟他道歉么? 埋在顾景舒心头的阴翳被这一抱给赶得无影无踪,他不由自主地扯起了嘴角,却被一旁的小山撞了个正着。 “哥哥这笑真是傻里傻气的,看着跟六哥一样。” “小山,不许这么说六哥!”顾景舒拉下了脸,看着倒有些可怕。 小山瑟缩了一些,却撅着嘴巴不服气:“说说又怎么了?我又没有真的嫌弃六哥是傻子,是皇后娘娘自己总把六哥是傻子这句话挂在嘴边上,还不是想叫父皇同情她?她若是不说,六哥看着安安静静的一个人,还看不出毛病来呢。” “够了!”顾景舒黑了脸,“要叫母后,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守规矩,你就是不听,这次还连累了母妃,小山,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怎么就是我连累母妃了?”小山很是委屈,“明明是她受了雪昭仪的气,就把气撒到我和母妃身上来,哥哥这么说,可真是冤枉我了!” 恰好马车在王府跟前停了下来,小山越想越气,也不用人搀扶,提着裙角就跳下了马车,不防备没踩稳,脚一歪,身子就朝着雪地里栽去。 “殿下小心!” 第二百一十三章 气味 斜刺里忽然冲出一个男人,将小山稳稳当当地抱在了怀中。 顾景舒探出车窗,看清楚了那男人是谁,脸阴沉得都能拧出水来。 “隋大郎,”他沉声道,“你来做什么?” 隋仁安双手仍旧揽着小山的腰,笑道:“大过年的,属下当然是来给王爷拜年了。” 他抬头见朱之湄在顾景舒身后露出了半张脸,便冲着朱之湄挑了挑眉头,笑了:“还没给王妃拜年呢,王妃娘娘看着容光焕发,越发好看了。” 顾景舒蹙眉,斜着身子挡住了朱之湄:“隋大郎慎言,你年也拜过了,还不赶紧放开小山!” 隋仁安这才笑了笑,松开了手:“殿下以后走路要小心些,可别再随意撞到什么人怀里了,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跟我一样是好人。” 小山似乎是被撞迷糊了,隋仁安都走了好远,她还拧着眉头盯着隋仁安看。 顾景舒见状越发生气了,几乎是用扯的,将小山给扯进了王府,还差点把小山扯倒。 朱之湄赶紧扶住了小山,冲着顾景舒吼:“你干嘛啊!你这么有本事,干嘛不冲着隋仁安发脾气,你朝着小山甩什么脸子?” “都是你们这些人惯的她!”顾景舒咬着牙,指着朱之湄,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任性!她若不是公主,就她这个脾气,早就被人给……” “早就被人给打死了是吧?”朱之湄哼道,“我可没觉得小山有什么任性的,也就是你,整天凶小山。” “还不任性?” 顾景舒指着小山吼道:“你瞧瞧,谁家的姑娘盯着一个男人看的?” 朱之湄扭头一瞧,小山果然痴痴地盯着隋仁安的背影看。 她忙一巴掌把小山拍醒了:“你这傻孩子,咱们可不能早恋啊!再说隋仁安这人有啥好的,除了长得高一些,生得好看一些,走路还带风,笑起来也好看,说话也中听……” “朱之湄!” 顾景舒一声吼把朱之湄给拉回来。 她赶紧收起花痴样,笑嘻嘻地道:“当然了,隋仁安再怎么好看,也不如你哥哥好看,小山,咱们找男人也不能只看表面,多看看这个人的品德,品德不好,别的一切白搭。” 小山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嫂嫂,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品德好不好的,什么找男人的,我听不懂,我就是觉得这个隋仁安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朱之湄更加吃惊了:“小山,你是不是被你哥哥打傻了?隋仁安你都不认识了?” 顾景舒还以为小山是在玩闹,虎着脸叫小山回明德堂再说。 小山一路迷迷瞪瞪地回了明德堂,进门就道:“哥哥嫂嫂,是真的,我真的好像在哪儿闻过隋仁安身上的味道……” 这么一说,朱之湄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这隋仁安身上的味道你很熟悉,以前在别的地方闻过是不是?” 小山点了点头。 这也很正常,就恰似有人身上喷了一款香水,其他人觉得很好闻,也买了同款的往自己身上喷。 但放在小山身上就不正常了。 小山平常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后宫,隋仁安一个外男,也绝对进不了后宫,她又一向看不上雪昭仪,不可能与雪昭仪多亲近,就更谈不上对雪昭仪的娘家人有好感了。 能闻到和隋仁安身上相同的味道,这个可能性少之又少。 朱之湄本来也不怎么当回事,但看着顾景舒的神色严肃起来,她便跟着紧张:“小山的鼻子很灵?” 顾景舒点了点头,眸中神色阴晴不定:“母妃常说小山生了一只狗鼻子,哪里有好吃的,她循着味儿就过去了,小山的鼻子灵,这倒是不假。” 小山越发得意了:“我就说我没闻错,你们还不信呢。”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朱之湄点了点小山的额头,“这件事情仔细想一想很恐怖啊!你能在别处闻到隋仁安身上的味道,要么,你在别处碰到过隋仁安,但当时隋仁安可以隐藏了自己的行踪,所以你只能闻到味道,见不到他的人。” “要么,就是你身边有一个人和隋仁安走得特别近,你时常在这个人身上闻到属于隋仁安的气味。”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仔细想想都叫人头皮发麻。 顾景舒当机立断,把伺候小山的人全叫了来,让小山挨个去闻。 小山“咯咯咯”笑,宫女们也跟着笑。 “都笑什么!谁若是再笑,就拖出去打一顿!” 顾景舒一声吼,宫女们都不敢再笑了。 小山撇撇嘴,扭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认真挨个地去嗅宫女们身上的味道。 一一闻下来,最后到了小篆这里,小山脸色便是一沉。 小篆吓得都快哭了:“殿下,您到底要干嘛啊?您可别吓唬婢子啊!” 顾景舒也跟着沉了脸:“小山,如何了?” 小山“噗嗤”一声笑了:“吓唬你们的!” 众人松了一口气,顾景舒张嘴就要骂,朱之湄赶紧打圆场:“小山,这里没有,那就说明那人在宫里呀,等过了正月十五,我陪你一起进宫,你再好好闻闻。” 小山缩了缩脖子,躲着顾景舒点头。 “殿下要闻什么?”东珠忽然发问,“是闻咱们身上有没有什么腌臜味道么?” 小山点点头:“是跟你们有关,就是忽然闻到了很熟悉的味道,觉得身边人也有这种气味,所以想闻一闻,看看是谁身上的,可却没找到……” 东珠笑道:“殿下漏了一个人,这次和咱们一起来的,还有重阳呀。” 小山眼睛一亮:“怎么把他给忘了!” 重阳也是常年跟随小山的内侍,只不过重阳会些拳脚功夫,算是充当小山的侍卫,平常并不和小篆这些内侍们待在一起。 东珠提起了重阳,顾景舒立马让人把重阳叫了进来。 重阳个子很高,长得又很瘦,站在屋子当中,显得有些晃晃荡荡的。 “重阳你别怕,”小山凑过去,笑嘻嘻地道,“我就是闻闻你身上有没有腌臜气味。” 她才说完,脸色就猛然一沉:“不对,我想起来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对劲 小山忽然一声吼,把朱之湄吓了一跳:“你想起什么了?” 再细看小山的神情,朱之湄就觉得不对劲了,本来脸蛋红红的小丫头,此时脸色苍白,看着跟生了病似的。 不只是朱之湄觉得不对劲,就连顾景舒也看出来了。 他屏退众人,只和朱之湄陪在小山身边,也一改平日对小山吼来吼去的脾气,耐着性子问小山:“重阳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小山双眼里都是恐惧。 “哥哥……” 她颤抖着扑进了顾景舒的怀中:“你还记得雁子庄的芦苇荡吗?我和珍珠追着蓬蕽先生的狗小鱼儿进了芦苇荡,找到了一具尸体,后来有个强人摸了过来,似乎也是为了那具尸体而来。” “当时,我撒了谎……” 顾景舒一听就皱了眉头:“你撒了什么谎?” 小山又惊又怕,顾景舒一皱眉头,她吓得就直哭。 “我骗你们说,是珍珠救了我,其实不是……是我自己拔刀朝着那人身上乱刺,后来小鱼儿扑过去救了我,我怕你们觉得我小小年纪就这般戾气,以后对我不好了,所以不敢告诉你们……” “哥哥原先送了我一把小刀,也是在那次,被那个强人掳走的……那天晚上很累,那人站在我近前,显得瘦瘦高高的,他身上披着一件衣裳,风一吹,就晃晃荡荡的,跟重阳一样,我今天看到重阳,就好像看到了那个人……” 小山一边哭一边说,把朱之湄的心都给哭碎了。 真是个傻孩子,他们又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小山别哭,都过去了。”朱之湄掏出帕子给小山擦泪,“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万幸人没有事,你就别想这么多了。” 小山呜呜哭着摇头:“不是的,我想起来了,我闻到的熟悉的气味,就是那个强人身上发出来的……” 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朱之湄迅速和顾景舒换了个眼色,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小山,”顾景舒沉声道,“你再仔细想一想,你真的从那强人的身上闻到了和隋仁安身上一模一样的气味?” 小山想也不想,就拼命点头:“没错!我肯定不会闻错的!” “好,这件事情你回宫之后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母妃和父皇都不行,也不要再想着这事儿了,你只管安安心心的,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 小山点点头,见她怕得厉害,朱之湄没舍得送她回去,就留她在明德堂睡下了。 顾景舒今晚也没走,在明德堂的厢房安歇,朱之湄等着小山睡着了,便披上衣裳来找顾景舒。 她料想顾景舒肯定没睡着,才敲门,里头果然应了一声。 “顾景舒,我越想越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 朱之湄钻进了厢房,晦暗不明的烛光将她的脸映得影影绰绰的:“我越想越睡不着,干脆就过来找你说说这件事情,你真的觉得,雁子庄屠村惨案是那伙落草的强盗所为?我爹说,咱们大周建国这么多年了,可没听说过有什么匪盗之事,这还是头一回呢。” “大周一向国泰民安,我不信真的有人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来做这杀人越货的事情。” 顾景舒拥被斜倚在床榻上,一手支撑着额头,“嗯”了一声:“你接着往下说。” “我觉得这屠村的强人一说站不住脚,当时不是传说蓬蕽先生手里有一幅藏宝图吗?到了最后这些强人也没有将藏宝图在哪儿说出来啊,再说了,强人们都被灭了个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小喽啰也都是些不顶事的,真的想要追查此事,又何必将人都给杀了?这分明就是心虚,想要杀人灭口!” 顾景舒赞赏地点点头。 他早就察觉不对劲了,当时情况一片混乱,怀王和秦王就好像在较着劲儿一样杀人,将那群尚未定罪的强人像砍瓜切菜一般赶尽杀绝,乃至到了最后收场的时候,强人的几个大小头目都被杀了,只剩下几个小喽啰,羽林卫一吓唬,小喽啰们就一股脑地把责任往死去的几个头目身上安。 更叫顾景舒起疑心的是,这消息的来源便很莫名其妙。 隋仁安是怎么得到的消息?这一直是个谜。 事后隋仁安倒是说,他早就注意到雁子庄附近有个贼窝了。 这个说法根本就站不住脚,既然早就注意到了,身为羽林卫,隋仁安为何不早些上报朝廷,乃至于酿了这么大的祸患出来? 隋仁安说的话,顾景舒一个字都不信。 但奈何他有个备受宠爱的姑姑,加之民众又希望此事早些结案,廷尉呈上去的案宗又条理分明,皇上便就此盖了章。 现在想一想,此中疑点颇多,再一想那些刻有“安”字的古怪腰牌,顾景舒更是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朱之湄和顾景舒想到了一起去:“顾景舒,这个隋仁安不怀好心,之前你屡屡遭人刺杀,会不会就是这个隋仁安安排的?” 话说完,她自己又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不至于啊,母妃在宫中一向与人交好,跟雪昭仪一点过节都没有,隋仁安没有道理跟王爷过不去,他想刺杀,那就该刺杀怀王去才是。” 顾景舒蹙眉道:“为何这么说?” 朱之湄讶然:“王爷不知道么?德妃和雪昭仪有仇啊,这两人碰到一起,那就是火星撞地球,非要斗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顾景舒听不懂“火星撞地球”,但却能听得懂德妃和雪昭仪不对付。 他下意识地就想斥责朱之湄:“雪昭仪跟宫里的谁能相处得来?就是好脾气的贤妃,和雪昭仪也不过是面子情,更何况是脾气暴躁的德妃了。” “所以啊!”朱之湄拍手道,“雪昭仪看不惯德妃,为了给自己的姑姑出气,隋仁安才更应该安排人手去刺杀怀王,而不是顾景舒你呀!” 顾景舒陷入了沉思当中。 朱之湄说的也不无道理,隋仁安的确是没有理由要来刺杀他。 除非…… 第二百一十五章 姨娘请安 “除非你挡了隋仁安的道!” 朱之湄一锤定音,脸上笑嘻嘻的,甚至还有些兴奋的感觉:“顾景舒,你仔细想一想,你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隋仁安?或者在隋仁安晋升的道路上阻碍了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顾景舒很嫌弃地看了朱之湄一眼,“我跟这种人打交道做什么?别瞎想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方才叫小山不去告诉别人,到了你这里也一样,谁都不许告诉,听见没?” 朱之湄撇撇嘴,哼了一声,但在顾景舒的威逼之下,还是点了点头。 “不说就不说,我也不稀罕问这个,宝塔寺还去么?伽罗寺还去么?” 对她来说,只要能去伽罗寺,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顾景舒反问道:“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去伽罗寺?去别的寺庙不成么?” 朱之湄眯了眯眼:“顾景舒,你想反悔?” 她一双眼睛如同小豹子一般,有警惕,也有威胁,却叫人不忍心挪开视线。 “当然不是,”顾景舒盯着这双眼睛,淡淡地道,“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我不过问你的事情,你也不许插手我的事情。” 朱之湄很是心虚,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顾景舒是察觉了什么吗?若是顾景舒知道她其实并非真的朱之湄,应该二话不说就会把她给烧死吧? 两个人很快没了话说,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朱之湄不愿意继续待下去,起身就走,没想到顾景舒却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按在了床榻上。 “顾景舒,你干嘛!放开我!”朱之湄怒目而视。 “你我是夫妻,人伦乃天理,你为何要拒绝本王?” 朱之湄冷笑:“天理?你少拿这一套来糊弄我了,也不知道是谁,把我娶进家门一年不碰我,后来被母妃申斥又觉得丢脸那般折磨我,顾景舒,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这回换成顾景舒心虚了:“自然是把你当成妻子。” “你少糊弄我!你心里头明明想着朱之涴,你碰我,不过是想让我给你生个孩子罢了,我告诉你,既然你把我当玩物,那我也不会委屈自己来满足你的兽欲,做这种事情可要看老娘的心情!今天老娘心情不好,不想做!” 朱之湄一把推开顾景舒,翻身要走,没想到还没起身,又被顾景舒压在了身下。 “你说什么?本王把你当玩物?” 顾景舒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叫他眼睛里只能看得到朱之湄这张脸。 “朱之湄,你可要记着你的身份,身为王妃,你口无遮拦,这规矩是怎么学的!” 他一面说,一面扯开了朱之湄的小衣,大有要教训朱之湄一番的意思。 朱之湄却不肯乖乖配合:“顾景舒,我告诉你,你可别来强的!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强迫我了,你越是这样,我越是瞧不起你!” 顾景舒充耳不闻,朱之湄急了,一脚蹬在顾景舒的小腹上。 顾景舒顿时便闷哼一声,却仍旧不肯松开朱之湄。 “你这个人有病啊!”朱之湄又心虚又心急,“明明心里想着朱之涴,却总要找我来发泄,你是变态,我还不是呢!想要发泄兽欲,去找你的朱之涴去啊!” “你有种再说一遍!” 顾景舒一下子凑近了朱之湄,那双眼睛赤红赤红的,像是要吃人,朱之湄吓得立刻不敢吱声了。 安全课上讲过,不要激怒危险的人,朱之湄一直贯彻始终,顾景舒现在太危险了,她还是乖乖配合得好,以后再算账。 “朱之湄,你给本王听好了。” 顾景舒一把扯开了朱之湄的小衣,露出了她光洁的臂膀:“以后永远不要在本王面前提起朱之涴这个名字,她不是涴儿,她是五嫂嫂。” 一夜折腾到天亮。 顾景舒倒是神清气爽去打拳了,朱之湄全身就像是散了架,别说到点锻炼去了,根本醒都不想醒。 几个姨娘来请安,琥珀出来笑眯眯地请姨娘们在厢房里坐一坐:“娘娘昨日累着了,姨娘们先吃着茶,略微等一等。” 厢房里倒是很暖和,地龙暖炉一应尽有,热茶热点心轮番伺候,姨娘们往里一坐,热得都直冒汗。 葛姨娘率先脱去了大衣裳。 她自秋天开始按照朱之湄的计划减肥,这一连三个月过去了,人是瘦了一大圈,脸都小了许多。 她本来就生得不丑,只是胖而已,这一瘦下来,便一下子在几个姨娘中显了出来。 郑姨娘就酸溜溜地道:“葛姨娘瞧着清减了不少,人逢喜事精神爽,葛姨娘容光焕发,看着就比我们几个显得好看。” 葛姨娘淡淡地笑道:“郑姨娘可别说笑了,咱们几个当中,自然是郑姨娘你的容貌最出众了,要不然,当初怎么会被皇后娘娘挑中?” 郑姨娘对自己的容貌很是自负,闻言便得意地笑了笑:“你最近也不错,都说福气养人,你跟王妃走得那么近,王爷因此抬举你,把你抬成了姨娘第一人,瞧瞧,你这脸蛋被福气养得白里透红的,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葛姐姐福气确实好,”何姨娘哼道,“郑姐姐要是羡慕葛姐姐的福气,那也每日早上来给娘娘请安陪娘娘锻炼啊,自己没本事,却要眼红葛姐姐,这算什么!” 郑姨娘一双三角眼登时瞪得溜圆:“何婉容,你小小年纪,嘴巴倒是厉害!你现在帮着人家说话,人家可未必领情,等日后人家发达了,说不定还要踩你一脚呢!”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姊妹,吵什么呀,”梅姨娘笑着打圆场,“何况这还是在大正月里,若是吵嚷起来,王爷和娘娘必定要责罚咱们,还不如和和气气的,也少受点责罚。” “你闭嘴!”郑姨娘恶狠狠地剜了梅姨娘一眼,“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别老是在人前装好人,我可一眼就看出来你不老实!” 屋子里闹得正僵,璎珞打从窗户根底下过,笑道:“王爷昨儿个要了三次水呢!” 第二 百一十六章 年礼 厢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窗户外,璎珞似乎是有意提高了声音,跟小丫头明环咬耳朵:“初三回娘家,王爷也忍不住,在伯府就要了两回水,本以为昨晚上要歇一歇,哪想到王爷一晚上都歇不得呢!” 姨娘们都是知晓些人事的,虽然只有梅姨娘是正经成了顾景舒的房中人,但其他几个姨娘在进府的时候也是受过嬷嬷教导的,都知道这夜里要水是什么意思。 郑姨娘最先忍不住,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一夜三回!她可真是能狐媚住人!才小产了一个月,这就开始霸住王爷了,一点活路也不给旁人留!” “郑姨娘慎言!”葛姨娘道,“夫妻敦伦是天理,王爷宠爱娘娘,是咱们王府的福气,郑姨娘怎可在背后编排娘娘!若是这话传到了王爷和娘娘耳朵里,郑姨娘可有想过后果?” 郑姨娘呲着牙冷笑:“行了行了,知道你喜欢拍娘娘的马屁,那你接着去拍好了,没必要把这些人也给牵扯上。” 她倒是也怕朱之湄知道了罚她,便半是警告,半是威胁地扫了众人一眼:“咱们屋子里就这么几个人,要是我说的话传到了娘娘耳朵里,那就是你们传的,你们可要掂量着些轻重,别叫我闹出些事情来,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吃了一盏茶,上房里就喊人。 几个人若无其事地进了屋子,没想到顾景舒和君阳公主都在。 自然是郑姨娘打头,领着其余三个人给顾景舒等拜年。 顾景舒无可无不可,淡淡地应了一声:“后宅中事我都交给了王妃打理,你们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跟王妃说。” “王爷……”郑姨娘娇滴滴地凑了上去,“妾身那里缺上好的胭脂水粉。” 顾景舒蹙蹙眉:“去跟王妃说,年下不是都把这些东西采买齐了么?怎么你还缺?” 话虽然是对郑姨娘说的,顾景舒一双眼睛却看向了朱之湄。 朱之湄才起身,穿了一身簇新的小袄,脸上神情倦倦的,眼睑下方都是青的,脂粉盖也盖不住,但一张脸蛋却如同染了桃花汁子一般,带着几分春一。 见顾景舒看过来,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管这些小事,琥珀,你去问问敏姑,藏娇阁今年分到了胭脂水粉不曾?” “这等小事何须去问敏姑?”琥珀笑道,“婢子就知道,咱们房中便有账簿,上头记得清清楚楚的,藏娇阁不仅分到了胭脂水粉,还分的是盛京城里最好的白记铺子里的胭脂水粉呢。” 琥珀说着就叫翡翠去开匣子,拿出一本账簿来,当着顾景舒的面翻给众人看。 “王爷,娘娘,你们瞧,这上头清清楚楚地记着,腊月二十八,这新一季的胭脂水粉就发下去了,几位姨娘用的都是白记铺子里最好的胭脂水粉,因为娘娘说,郑姨娘要比别个好打扮,所以藏娇阁这里还多处一份来呢。” 顾景舒扫了一眼,发现这本账簿记得十分仔细,上头的时间精确到了年月日甚至时辰,采买的人,交付的人,经手的人,收付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人名下头要么是签字,要么是按了手印,明明白白,一目了然。 顾景舒便夸了一句:“这小账记得不错。” 琥珀笑道:“是娘娘出的主意,娘娘说,这样记账不会混淆,到时候真的出了问题,该找谁就找谁去,谁也不用赖账。” 顾景舒“嗯”了一声,想夸赞朱之湄几句,扭头却看到朱之湄那一张桃花面,脑中刷的一下闪过夜里朱之湄婉转承欢的样子,全身血液便沸腾起来。 他不耐地挥了挥手,阴着脸对郑姨娘道:“这账本上头记得清清楚楚的,王妃并没有少了你胭脂水粉,你少在这里往王妃身上泼脏水!” 这么重的话,当场就叫郑姨娘落了泪。 顾景舒越发烦躁了:“大正月的,哭什么哭!你若是想哭,那就回你自己屋子里哭,不要在这里添堵!” 郑姨娘吓得又把眼泪给憋回去了。 顾景舒瞄了一眼朱之湄,道:“王妃还有什么话要交代?若是没有,那就早点用膳,用完膳歇一歇,明日不是还要去宝塔寺么?” 朱之湄不停地打着哈欠,腰酸得都快直不起来了,得在后头靠一个大迎枕才行。 她白了顾景舒一眼,嗔道:“姨娘们来拜年,你这个做王爷的,就一点表示都没有?金的拿不出来,银的也没有?亏你还是个王爷呢,琥珀,把我给姨娘们准备的年礼拿上来。” 琥珀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引着明环、明佩、明珠、明玉几个小丫头进了屋子。 小丫头们手里都捧着个红漆螺钿的小匣子,花色都不一。 捧给郑姨娘的匣子上头刻着芍药花,梅姨娘的匣子上头刻着梅花,葛姨娘的是荷花,何姨娘的是瑞香花。 不看匣子里的东西,光是这雕工精致的匣子,拿出去就够普通百姓家用一年的了。 “你们快打开瞧瞧,看看里头的东西喜不喜欢。” 几个姨娘面面相觑,哪有送人礼物要人当面拆看的,王妃娘娘可真不懂规矩。 葛姨娘和朱之湄相处的时间长了,知道朱之湄是什么性子,对此早已见惯不怪了。 她率先打开了匣子:“哎呀,这么漂亮的小花冠!” 她这么一嚷,左近的人都看了过来。 只见一只巴掌大小的小花冠静静地躺在红匣子中,花冠上头是用了各色珠宝和玉片串成的荷花,拿起来一晃动,便颤颤巍巍的,煞是好看。 除此之外,还有两支荷花簪子,看样子是和荷花冠配套的。 郑姨娘也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自己的匣子,里头也躺着花冠和花簪,不过却是芍药花的。 梅姨娘的是梅花,何姨娘的是瑞香花,几个人的礼物都一样,却各有千秋。 “喜欢么?”朱之湄笑得尖牙不见眼,“明儿个去赏花,咱们都戴上!” 第二百一十七章 拍马屁 何姨娘年纪小,最是兴奋,一听说要出去玩,手里的花冠都不稀罕了:“娘娘,真的要带妾身们出去赏花?” “这还有假?”朱之湄笑道,“王爷早就说了,要带着咱们去宝塔寺赏梅花,我就紧赶慢赶地绘制了图纸,叫人打了这些花冠和花簪,不仅仅你们有,我和小山都有,就连丫头们也都有锦花戴。” 小山一旁得意地笑道:“我有两套呢!一套是玉兰花的,一套是玉簪花的,嫂嫂还答应再给我做一套月见草的!” 朱之湄笑着将小山鬓边滑落的头发抿了上去:“给你做给你做,真是个小孩子,一个花冠也能把你高兴成这样。” 梅姨娘笑道:“不怪殿下高兴,实在是娘娘的手太巧了,婢子拿在手中,都不舍得往头上插戴了。” “你尽管戴你的,不过是个首饰而已,没什么好稀罕的,”朱之湄笑道,“就是时间上来不及,其实我那些图纸都是画了全套的,不仅仅有花冠和簪子,还有发梳,花钿,耳环等等,这些等着咱们回来之后,叫底下人慢慢做。” 郑姨娘有了首饰,就把什么都给忘了,当场就拆了发髻,重新插戴起来:“娘娘瞧妾身戴着这芍药花冠如何?” 朱之湄笑着点头:“好看,我想着芍药最衬你的气质,就给你画了芍药的,果然我没看错。” 郑姨娘很是得意,又问起朱之湄:“娘娘自己的是什么花的?” 何姨娘快人快语:“这还用说嘛,自然是牡丹花。” 朱之湄摇摇头:“牡丹花国色天香,宫中的贵人娘娘们才能配得上,我喜欢石榴花,就配了一套石榴花的。” 梅姨娘笑道:“石榴花顶好,石榴多子多福气,娘娘戴了石榴花冠,必定很快就会传出好消息的。” 郑姨娘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梅姨娘的脸色便尴尬起来。 朱之湄只当没听见,她打着哈欠叫人去传膳,梅姨娘赶紧站起来,帮着翡翠玛瑙几个人布置饭桌。 翡翠笑着拦住了她:“姨娘且坐着吧,这都是婢子们的活儿,姨娘做了,叫婢子做什么呢?” 郑姨娘嗤笑一声:“有些人就是喜欢做婢子,叫她享福,她倒是没这个享福的命啊。” 梅姨娘脸上便红一阵白一阵的,偷眼去看顾景舒,顾景舒好似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在与君阳公主说笑着什么。 梅姨娘便垂下了眸子。 一时用完膳,梅姨娘净了手,就主动上前,要给朱之湄揉腰。 “婢子瞧着娘娘一直在扶着腰,想必昨儿个夜里没有睡好,婢子给娘娘按一按,会舒服一些。” 朱之湄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是为什么腰酸的,估计府里除了萧山以外都知道,梅姨娘就这么戳了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她偷偷瞪了一眼顾景舒,讪笑着道:“不用不用,我这里自有丫头们呢,梅姨娘快些回去收拾行李吧,咱们明儿个一大早就要走,收拾得晚了就来不及了。” 郑姨娘嗤笑一声:“啧啧啧,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真是个下贱的丫头命。” 梅姨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朱之湄看不过去,咳嗽了几声:“行了行了,都回去吧,回去赶紧收拾东西,缺什么少什么的,叫人报到琥珀这里来,敏姑那里忙着呢,没工夫管你们的小事。” 姨娘们行了礼,就都捧着匣子出去了,只有梅姨娘还站着没动。 朱之湄好奇地问道:“梅姨娘,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梅姨娘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来,期期艾艾地递给了朱之湄:“娘娘,婢子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个荷包是婢子绣的,里头的香料也是婢子配的,可以凝神安眠的,娘娘可千万不要嫌弃。” 荷包虽然小,但胜在精致,上头密密麻麻地绣了几百个或坐或卧形态不一的小孩子,小孩子们白白胖胖的,看着倒是都很可爱。 朱之湄虽然不喜欢小孩,但是看到这个荷包的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荷包了。 “梅姨娘好巧的心思!” 她由衷地赞叹了一句:“这个荷包是不是费了梅姨娘好多功夫?以后别再做这样的活计了,伤眼睛的。” 梅姨娘笑容很是腼腆:“娘娘喜欢就好,给娘娘绣点物件,是妾身该做的。” 朱之湄满心欢喜,叫琥珀多包了些点心,亲自送了梅姨娘回去。 她一走,朱之湄便将荷包丢给顾景舒看:“你瞧,梅姨娘的手艺可真巧啊,这么多小娃娃,每一个小娃娃只有指甲盖大小,难为她怎么绣的出来!” 顾景舒看都不看一眼,蹙着眉头,冷着脸道:“拿开!你也不许戴!顶好是扔了或者烧了。” 朱之湄讶然:“顾景舒,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这可是梅姨娘一片好心,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又不是送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能随便叫人糟蹋了?” 顾景舒抬脚就走:“总之你不许戴,若是叫我看见了,我就把它撕碎!” 朱之湄气得要抓狂:“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 小山附和着点头,期期艾艾地道:“我哥哥就是这样不讲理的人,不过,梅姨娘这件事情倒情有可原。” “怎么说?” 小山努努嘴:“梅姨娘骗了他呀,我也是听母妃宫里的老嬷嬷说的,梅姨娘以前是伺候哥哥的,哥哥待她很不错,结果她自己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爬上了哥哥的床,事后在母妃面前哭诉一番,母妃心软,饶了她一命,就叫她跟着哥哥出来开府了,哥哥大概是嫌弃她骗人吧,所以才不待见她。” 朱之湄啧啧舌,顾景舒还挺记仇的。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收拾妥当了,简单用了膳,就浩浩荡荡地往宝塔山来。 宝塔寺就在京郊,在景山边上,离着篁园、随园、曲园都不远,从景山这头穿过去,就到了几座园子。 从京城到宝塔寺,也就花了一天不到的时间。 众人在山门处才下了马车,就听着后头马匹嘶鸣,远处尘土飞扬,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两人一骑 朱之湄蹙眉:“顾景舒,你跟人家打好招呼了吗?不是说,宝塔寺这几日只有咱们一家子?” 顾景舒还没回话,当先一匹马就到了跟前,马上侍卫翻身而下,跪在了地上:“王爷!惠州前朝余孽纠结了泰达族来犯,已经侵夺了明县、万城两地!皇上下旨命王爷率兵前往惠州平叛,即刻启程!不得耽误!” 众人大惊失色,朱之湄二话不说,就要张罗着众人回府。 这样大的事情,众人留在这里也没法子赏花,早些回去给顾景舒打点行程要紧。 “王爷你别有顾虑,你先带着扶风跟着人去,我这就回王府打点东西,叫随风和吴长史随后押着东西去找王爷,王府里一切都有我,我不懂的地方也会问周管事的。” 关键时刻,朱之湄倒显得要比别人冷静。 几个姨娘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胆小的何姨娘甚至还窝在葛姨娘怀里哭,但朱之湄却把对策都想好了。 顾景舒扫了一眼几个人,暗自点了点头,到底是大家出来的姑娘,平常再怎么任性,这种时候也比旁人要镇静。 “府中就全都交给王妃了,”他握住了朱之湄的肩,又迅速松开了手,仿佛方才不过是替朱之湄拂掉肩膀上的落花,“今晚是赶不回王府了,你们夜里赶路,我也不放心,在宝塔寺住一晚,明日一早再赶回去。” “回去之后你收拾妥当了,便亲自将小山送回宫,带着小山去给皇后娘娘赔罪,皇后娘娘说什么,你便应下什么,有什么委屈,回来之后我补偿给你。” 后头这些话,顾景舒都是小声地交代给朱之湄一个人听的。 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如云似霞的梅花,无奈地苦笑道:“答应你的事情总是没法做到,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桩了。” 朱之湄虽然有些失落,但没表现在脸上:“没什么的,你在这里陪着我们,我们还不自在呢,你就放心去平叛吧,记得时常叫人捎个平安回来,我们在家里等着你呢。” 她虽然没说,但顾景舒还是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失落。 “你放心。” 顾景舒重重地抱了朱之湄一下,又松开上了马:“我必定早日归来!” 马匹扬尘而去,身后跟着上千铠甲侍卫,犹如潮水一般,在晚霞中涌过。 朱之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壮阔的景象,也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怅然,眼窝倒是酸酸的。 “娘娘别担心,”葛姨娘劝道,“王爷有勇有谋,才智过人,此次平叛定然会逢凶化吉,化险为夷,早日凯旋。” “嗯,借你吉言。” 朱之湄按了按眼角,看看马上要落山的日头,咬了咬牙:“随风,你骑马带我先回王府,剩下的人在这里等着,明日再回去。” 梅姨娘惊讶道:“娘娘,王爷不是叫娘娘明日再回王府么?这大晚上的回去都不安全啊,娘娘还是等着明日再回去吧。” 朱之湄摇了摇头:“王爷出征在外,我怎能安心赏花!再说家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先走了,你们留下吧。” 她踩着随风的肩膀上了马,一个没踩稳,差点跌倒,随风忙揽住了她的细腰。 几个姨娘都很有默契地垂下了眸子,只有梅姨娘眼中闪过了一丝戏谑。 “嫂嫂,我也要跟着你一同回去!” 朱之湄拧着眉道:“小山乖,夜里风大,你就不要跟着裹乱了,还是安生待在这里,等明日一早再跟着人一道回府。” 她在马背上使了个眼色,葛姨娘立马笑着拉住了小山:“殿下,妾身还从来没来过宝塔寺呢,听说宝塔寺里头的宝塔来历十分了得,殿下给妾身讲一讲吧。” 很快就把小山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 朱之湄冲着葛姨娘点点头,跟随风说了一声,随风双腿一夹,枣红马便如同闪电一般冲了出去。 何姨娘看着朱之湄背影,痴痴地道:“娘娘真是好威风啊。” 郑姨娘嗤笑一声:“你若是坐到了娘娘的位置,也有侍卫这么卖命,你自然也会威风起来了。” 何姨娘眨眨眼睛,笑道:“我可不敢跟侍卫走得太近,不合规矩。” 两个人相视一笑,嘻嘻哈哈牵着手往宝塔寺而去。 只留下梅姨娘,盯着那两人一骑看了很久。 朱之湄一心想要快些赶回王府,即使在马背上被颠簸得很痛苦,也咬着牙坚持,叫随风再快一些。 因为身下被颠簸得生疼,又赶了一天路的缘故,这大冬天的,朱之湄鼻尖上都出了汗。 随风不忍心,将朱之湄往怀中又揽了揽:“娘娘坐过来一些,靠着属下,会舒服许多。” 朱之湄不疑有他,按着随风的说法,真的往随风的怀里靠了靠,果然舒服了许多。 “随风,咱们这般行路,大概什么时候能回府?” 随风看了看天色,道:“快马加鞭的话,赶在宵禁时分能进城。” 朱之湄舒了一口气,进了城就好办多了,若是宵禁时候还没能进城,那可就麻烦了,又要喊人,又要递腰牌,半夜还要惊动一大批人。 “娘娘放心便是,属下一定会将娘娘安全送到王府。” 入夜的风吹掉了朱之湄的兜帽,将她发髻上的清香吹进了随风的鼻间。 香香甜甜的,不同于别的女子发间的桂花头油味,王妃身上是香甜的鲜花味道。 她头上火红的石榴花冠,随着马儿的奔跑,一上一下地颠簸着摇晃着,在朦胧的夜色中,有着火一样的诱惑。 随风握着缰绳的手都在发抖,王妃坐得这样近,已经坐到了他的怀中。 隔着斗篷,他甚至都能感受到王妃身上的体温,这样香香软软的王妃,王爷为何偏偏不喜欢呢? 随风想起了在怀王府对着王爷哭哭啼啼的朱之涴,就一阵心烦。 涴姑娘哪里比得上王妃,他若是王爷,才不会搭理涴姑娘,有王妃一个人就够了。 念头一起,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等随风反应过来,他一只手已经紧紧地箍住了朱之湄的细腰。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机会 “随风?” 朱之湄也察觉到了身后人的异样,她略微有些不自在,按着马背往前坐了坐。 随风立马惊醒,咳嗽了几声,才道:“娘娘坐稳了,路上颠簸。” 朱之湄“嗯”了一声,余下的路不再同随风说话,只专注想着回去之后要给顾景舒打点一些什么东西。 随风倒是杂七杂八地想了很多,有一小段路因为想的太专注了,甚至还差点走错了,亏得他及时发现,这才勒住了马。 因为两个人没怎么说话,这一路竟然走得出奇的快,赶回京城之时,距离宵禁还有好大一会儿,城门也没关。 一路快马加鞭回了王府,随风翻身下马,又将朱之湄扶了下来。 “随风,你现在就去一趟武进伯府,把王爷出征平叛的事情跟我爹说一声。” 随风应了一声,才要走,朱之湄又喊住了他:“今日之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不过,我希望没有下一次了。” 夜色里,朱之湄一张脸隐藏在阴影中,头上的石榴花冠却因为被王府门口的红灯笼映照着,在黑夜中闪着火红的光芒。 随风低声应了一声,没敢再看这团火一眼,夹紧了马肚子,就朝着武进伯府而去。 王府这里还没有接到任何消息,敏姑见只有朱之湄一人回来了,还以为朱之湄和顾景舒吵架了,吓得一张脸都变了颜色。 “娘娘就不知道收着一些性子,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去赏梅花,却只有娘娘一个人回来了,叫人知道了,娘娘以后怎么见人……” 朱之湄顿住脚了:“敏姑,你别唠叨了,我跟王爷没吵架,王爷他被征调去平叛了。” 敏姑一口气就堵在了胸口里:“天老爷……” “我累得很,敏姑,你叫人给我做点吃的,别弄那些油腻的,就下一碗热汤面吧,再叫人把吴长史和周管事给请来,就说我有事找他们二人商议。” 吴长史孤身一人还好说,周管事有家有口的,大晚上的被从王府后头的小巷子里叫进来,一路上都忐忑不安。 撞见一脸平静的吴长史,周管事忍不住问他:“可知道是什么事?咱们这位娘娘可轻易不折腾人,一折腾起来,那就是大事。” 吴长史抚着胡子点头赞叹:“老周啊,你还真说对了,这次又是大事,还是咱们王爷露脸建功的大事!” 遂附在周管事耳边,将顾景舒奉命去平叛的事情说了一通。 怕周管事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吴长史还特地指点了周管事一番。 “这可是天赐良机!原本皇上封的这三位里头,若论文治,秦王首屈一指,若论武功,那自然得首推怀王,咱们这位王爷,心里门儿清,却不愿意掺和这些事,只抓着民生社稷,倒也说的过去,换句话说,叫那两位争去,咱们闷声发大财。” “可这样一来,朝中诸人也都明白了咱们王爷的心思,怕是个不想争的,有那些想靠着新主建功立业往上走一走的,便不肯站到咱们王爷这边了,你仔细数一数,现如今和咱们走得亲近的,不是张家这边的人,就是朱家这边的人,再有,便是公主殿下属地的朝臣了。” “现如今一切安好还好说,要真有那一日,上去的那一位心狠手辣,王爷能不能保住自身还是两说呢。” 周管事面色严峻起来:“那照你这么说,咱们还得鼓动着王爷去争?” “你找死啊!” 吴长史捶了周管事一拳:“咱们王爷主意大着呢,咱们若是去劝,不仅讨不了好,还得叫王爷疑心咱们,我跟你说,老周,你可千万别着急,王爷他不急,宫里的贵妃娘娘不急,自有旁的人为王爷打算着呢。” 他伸出手指头朝着天上指了指。 周管事狐疑地望了望天:“老天爷?” 吴长史摸着胡子笑道:“你这么说也成,上头的那位偏心着呢,这次边境叛乱动静也不大,只不过惠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等咱们大军压境,那些宵小之徒定然不战而降,这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功劳,派谁去,都是等着吃这个香饽饽就成了,你猜,上头的那位为什么偏偏派咱们王爷去?” 周管事想通了这一点,也笑了:“若论武功,自然是要派怀王去,可怀王妃才产下小郡主,皇上不忍心坏了人伦,必定不会叫怀王去,秦王呢,又一向以仁德为本,叫他去平叛,还不如叫他去讲和,这算过来算过去,还不是只有咱们王爷最合适?这简直是老天爷给的功劳!” 两个人相视一笑,走进前院书房的时候,便都没有那么紧张。 没想到,在书房里才坐定,门子上就报说,武进伯来了。 外头都已经宵禁了,武进伯是动用了自己的腰牌才能在街面上行走。 他进门就先喊了一声“湄儿”,转眼见到吴长史和周管事都在,这才拱手行礼:“给娘娘请安。” 朱之湄扶住了他:“爹,这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要讲究这些虚礼了,我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要给王爷打点什么东西,所以想叫爹给拿个主意。” 这么短短的一会功夫,朱之湄已经整理出了一份单子,递给了武进伯。 上头整整齐齐地列着些必备之物,一些常用的药物,衣服,鞋子,吃的喝的应有尽有。 “我打听了,惠州虽然地处西南,冬日里却因为时常下冻雨,冷得很,就给王爷都准备了一些御寒之物,还有鞋子,我已经叫人连夜赶制了,必定把靴底纳得厚厚的,再加上一层粗纱布,这样可以防滑……” 朱之湄絮絮叨叨的,指着单子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地给朱明南解释。 “湄儿,你做的很好,”朱明南很是欣慰,“这些东西很全了,我也没什么好指点你的,我带了人来,都是我信得过的亲兵,天亮就叫他们护送吴长史出发,我这里另有一封信,吴长史,你要亲自交给王爷。” 第二百二十章 回宫 吴长史激动地双手接过了这封信。 武进伯可是领兵打仗的好手啊,又深得皇上信赖,虽然比不得镇国公这种勋贵,但放眼朝中,以兵起家,跟着皇上一起打天下,如今尚在朝中活跃的,武进伯可是头一份。 王爷能有武进伯这样的岳丈,实属天助。 到了这时候,吴长史又庆幸王爷和王妃的感情渐笃,若还是从前那般冷着王妃,武进伯必定天天在皇上跟前告状,又岂能送手书给王爷? “吴长史可一定要将此信贴身藏好了,”朱明南再三嘱咐,“我从前领兵的老部下鲁庆,如今在惠州做都尉,这次跟着王爷一同去的彭参将,也与我有些交情,王爷是头一次领兵,若是有不明之处,尽管跟这两个人商议,鲁庆性子急,彭参将是个儒将,身上有些酸腐之气,若是这二人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这是把人脉都给了王爷啊! 吴长史立即冲着朱明南行礼:“伯爷放心,王爷不是那起不晓事的,吴某也一定会劝诫王爷,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朱明南点点头,回身安慰朱之湄:“万事都已准备妥当,你无需担忧,只需好好照管王府便可,若是闲着无事,便去宫里陪陪贵妃娘娘。” 朱之湄一一答应了,见天色已晚,便请朱明南留下歇息,明日再回伯府。 朱明南道:“也好,明日送走了吴长史他们,我再上朝。” 忙活了大半日,朱之湄滴水未站,此时早就饿了,恰好厨下的人送了热汤面来,朱之湄就招呼着朱明南等人一同吃:“爹,你尝尝,这还是我的方子,叫厨娘们学着做了,王爷吃了都说好。” 吴长史幽幽地道:“何止是王爷啊,有几回吴某也在书房,有幸跟着王爷蹭过几回娘娘做的膳食,回去之后茶饭不思,老是想着娘娘做的这一口吃食。” “哦?果真有这么好吃?” 朱明南来了兴致,一口汤面吃下去,顿时竖起了大拇指:“我儿出息了,竟然琢磨出如此美食。” 吴长史笑道:“这是厨娘做的,味道比娘娘做的差了一大截子呢。” 他这么说是将朱之湄和厨娘相比了,有些冒犯,朱之湄却浑不在意:“等你们凯旋归来,我亲自下厨整治一桌美食给你们庆功。” 心里却在念叨着顾景舒。 也不知道此行路上,顾景舒要吃多少苦头了。 顾景舒走的第二天,纷纷扬扬的大雪又将盛京城染成了一片晶莹剔透的白。 朱之湄坐着马车,亲自送小山回宫,小山老大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 她依偎在朱之湄的怀中,喃喃地道:“嫂嫂,那天夜里我没去赏梅花,郑姨娘弹了一晚上的琵琶,搅得我都睡不好觉,我觉得她是故意的,和她同房的梅姨娘,第二日眼睛都肿了。” 朱之湄轻轻拍着小山的后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忽然听得小山道:“嫂嫂,我听说泰达族的人吃人肉呢。” 朱之湄手一顿:“瞎说,我看过大周九域志了,里头提到过泰达族,说他们勇猛善战,小伙子个个都高大威猛,姑娘家也都生得很健美,你是听谁说的,泰达族的人吃人?” 小山手往外一指:“重阳说的,他是异族人,小时候和他娘被泰达族人抓去了,后来泰达族人吃了他娘,他跑出来了,几经周折,被我二舅舅买了,送到盛京来陪我玩。” 小山坐了起来:“嫂嫂要是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重阳的双眸,是碧色的,可好看了!” 朱之湄稀罕起来,叫了重阳近前,果然见他一双眸子,犹如湖水一般碧绿清澈。 看来重阳应该是个混血儿,生得高鼻鹰目,脸也比旁人白净,很是好看,只是可惜了,这样好看的人,竟然是个内侍。 宫门近在眼前,小山反倒有些害怕,拽着朱之湄的袖子拖拖拉拉地不肯走。 朱之湄哄她:“母妃还在宫里等着你呢,你一去好几天,难道就不惦记着母妃吗?还有太后娘娘,多疼你呀,你怎么能把太后娘娘给忘了?” 小山苦着脸道:“我倒是想回去呢,可是一想到皇后那张脸,我就生气。” “你怕她做什么?你可是咱们大周的小公主,有什么好怕的?” 小山深吸一口气,笑容重新明朗起来,姑嫂两个手牵着手,先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果然想小山想得不得了,一听到小山手腕上的铃铛声,就扶着宫女的手迎出了正殿。 “你个没良心的小丫头,为了旁人两句话,就连夜出了宫门,连我这个老婆子都不要了!我平素白疼你了!” 太后一哭,小山也跟着抹眼泪:“祖母不疼我,要是疼我,怎么不替我出气?” “小山,别乱说话,”朱之湄赶紧劝解,“你哥哥教过你的话,你都忘记了?无论如何,皇后是母后,你作为小辈,就得敬着皇后。” 小山撇撇嘴,抽抽噎噎地道:“嫂嫂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一会儿就去给母后请罪。” “不许去!”太后却来了脾气,龙头拐重重地往地上一拄,“这时候去作甚?你老子也生着她的气,把她给禁足了,这会儿去,你也见不到她,索性再冷着几日,等正月十五那日再说吧。” 朱之湄不由得暗中咋舌。 当朝皇后竟然因为斥责一个公主而被皇上禁足,这也真的是匪夷所思。 皇后难为啊。 朱之湄感叹了几句,见太后娘娘精神有些不济,就上前扶住了太后:“我瞧着太后像是没睡好,可是这几日太想小山的缘故?” 太后扶着头叹了一声:“一是被这个小猴儿气的,二是前天夜里吹了风,我这早起头就有些昏昏沉沉的。” 上了岁数的老人经不得病,朱之湄赶紧给太后把脉,一边诊脉一边问道:“可曾请了御医来?” 嬷嬷摇头:“太后不让请呢。” “好孩子,可别为我烦心了。” 太后拍着朱之湄的手,才要说话,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嚎哭声。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六皇子 大正月的嚎哭,不是什么好兆头。 太后当即就拉下了脸,拍着茶几斥责道:“还不快出去看看是谁!这是生怕我老婆子死不了,特地大正月的跑到我宫里来给我哭丧呢!” “太后息怒!” 宫女内侍们跪了满地,小宫女诚惶诚恐地跑进跑出,因为跑得太急,跨进宫门的时候一脚绊倒,摔在了地上,把头上的绒花都给摔了出去。 小宫女也不敢喊疼,爬起来就叩头:“太后娘娘,是、是六皇子殿下在外头闹腾呢,六皇子说、说要进来……” 太后沉着脸怒斥:“这个孽障要进来作甚?” 小宫女眼睛瞄着小山,结结巴巴地道:“六皇子说,要进来打公主殿下,要揪着公主殿下在宫里一路跪着磕头去给皇后赔罪……” “他好大的胆子!”太后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震得茶几上的茶盏都跟着跳了跳,“小六虽然痴傻,但性子单纯,又仁爱手足,必定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这一定是皇后唆使的,去问问跟着小六的人,他们方才从哪里来!” 小宫女去而复返,问了跟着六皇子的人,他们都不肯说,但这种事情瞒不了,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他们才从仁安宫来。 太后冷笑:“果然是皇后教唆的,唉,这个蠢妇啊!”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小山的手不住地摩挲:“小山也是个懂事的大姑娘了,你六哥平日里对你有多好,你也知道,他是有块糖都要留着给你的,这次是他听了旁人的话,才要气哄哄地来寻事,你可千万不要跟你六哥一般见识。” 小山闷闷地点了点头:“我和嫂嫂悄悄出去,不让六哥看见,我们先去陪母妃。” 她拉着朱之湄就走,才走出正殿,朱之湄就看到了那个痴傻的六皇子。 说六皇子痴傻吧,看着也不像。 他穿得干干净净的,生得大头圆脸,一对招风耳特别显眼,眉眼之间依稀能找到皇后的影子,看着和顾景舒还有点像,也不似别的傻子一样傻笑,看上去就是个正常的胖子。 但要说六皇子不傻吧,他一看见小山就两眼放光,呜哩哇啦地冲过来,实在是骇人。 六皇子力气又大,几个宫嬷嬷都拉不住他,被他拖得满地跑。 朱之湄见状不好,赶紧拉着小山往外蹿。 这要是被追上了,小山非得被六皇子打死不可。 但她俩跑得没有六皇子快,没出福寿宫的门就被六皇子给撵上了。 “六哥哥!”小山急得大喊,“你忘记我平常怎么对你好了?我吃到什么好吃的点心都留着给你呢,你听了母后几句话,怎么就要打我!” 六皇子咧着嘴哭:“小山坏!我不跟小山玩!小山害得母后被关!我要打小山!” “不是我害得母后被关,是母后欺负我!” 小山也跟着哭:“要不是母后欺负我,我怎么宫里都不敢回来了,六哥哥偏心,只肯帮着母后,却不肯帮我!” 她一哭,六皇子反倒怔怔的了。 “小山怪……” 他抹了抹嘴边的哈喇子,递给小山一块帕子:“你是狐狸变得吗?” 小山愣住了,朱之湄倒是忍不住笑,这六皇子傻里傻气的,却有几分可爱。 她笑着问六皇子:“六哥怎么这么说小山?小山怎么会是狐狸变的呢?” 六皇子上上下下打量着朱之湄,忽然拍手笑道:“我认得你!小山画过你!你是老七媳妇!”好似认得朱之湄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一般。 朱之湄笑道:“对对对,六哥记性真好,我就是老七媳妇,六哥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会说小山是狐狸变的呢?” 六皇子含着手指头,痴痴地道:“母后说的,张贵妃是大狐狸,小山就是小狐狸,张贵妃把父皇迷倒了,小山长大了会把天下男人都给迷倒,还说小山见一个勾一个,男人见了狐狸变的小山就走不动了,母后还说,小山就是小贱人……” 朱之湄脸色一下子变了,皇后这种话也能说! 怪不得皇上会大过年的将皇后禁足呢,这要是放出来了,指不定往外传多少难听的话。 皇上也算是脾气好的了,换做别的人做皇帝,估计早就将这样的皇后给废了。 小山也气得直跺脚,甩着袖子就要去找皇上告状,被朱之湄给拉住了。 “你消停些吧,就算要去告状,也不是这个时候,惠州还在打仗呢,雪昭仪又才小产了,你这时候去,闹得宫里不太平,还得牵连上母妃。” 小山嘟嘟嘴,哼道:“那就暂且饶了她这一次,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就不跟她一般见识了。” 话音才落,就听得宫女一声惊呼:“太后!” 朱之湄忙回头去看,原来太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将六皇子所言一字不差地全听了进去,这会儿气得摔倒在地,嘴巴也斜了,指着六皇子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嘴角还不停地流着口水。 六皇子开心得拍手直笑:“太后和我一样了!太后也流口水了!太后要挨打了!” 气得太后眼睛一翻,身子都耸起来了。 朱之湄直叹气,这不是添乱吗? “你们还杵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六皇子哄走?难道真的要他留在这里气死太后吗?” 跟着六皇子的人也知道这回闯了大祸,朱之湄才提了一句,她们就赶上来将六皇子千哄万哄地给拉走了。 福寿宫里乱成了一团,朱之湄捏了捏额头,忙着叫人都安静下来,先指了几个人去请御医,又叫人去请皇上和几位娘娘来。 等人都去了,她又把哭成一团的小山拉起来:“哭什么?还不赶紧帮忙!太后这可是中风的症状呢!” 小山抹了一把泪,恶狠狠地道:“要是祖母这次有个好歹,我必定不会饶了仁安宫那一位毒妇!” “先别管以后的事情了,小山,你叫人守着正殿,不要放人进来,我去给太后医治。” 小山忙点头,亲自带着人守在了正殿外头。 才安排下去,皇后竟然亲自过来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反了 “母后的消息倒是快啊。” 小山乜斜着皇后,一双星眸此时盛满了奚落,看着不仅没减她半分美丽,反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皇后心中“咯噔”一跳。 这死丫头小小年纪就生得这般貌美狐媚,与她那个娘一模一样,等大了,这还了得? 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而已,皇上现在就能因为一个丫头片子禁足了她这个当朝皇后,日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呢! 想到雪昭仪,皇后又一阵揪心。 都是狐媚子! 张贵妃老了,又来了个年轻的,一个两个的,都跟她作对! 想到此,皇后便狠狠地剜了一眼小山:“你也一日大似一日了,怎么一点礼数规矩都不懂?回了宫,不先来跟本宫请安,到处瞎跑什么!” 小山冷哼道:“这话我倒要问母后了,母后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礼数规矩都不懂,难道不知道太后是长辈,儿臣回宫得先给太后娘娘请安,再去母后那里请罪么?” 皇后张口就要反驳,小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迅速接了下去:“方才说的都是家礼,咱们现在说君臣,父皇不是才禁了母后的足?母后怎么这么快就跑出来了?母后心中将父皇置于何地?这家规国法,母后可一样都没沾上!” 皇后气得直哆嗦:“小小年纪,油嘴滑舌!生得这样厉害的口舌,看你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小山冲着她做鬼脸:“父皇和我母妃都不担心,母后你担心什么?我劝母后有这个闲工夫,还是想想一会儿该怎么跟父皇解释吧,这次可是六哥把祖母她老人家给气坏了身子的。” 皇后一把推开了小山:“本宫不跟你计较这个,你起开,本宫要进去看看太后如何了。” “不行!”小山张开双臂,拦在了皇后跟前,“我嫂嫂在里头给祖母治病呢,你瞎跑进去做什么,万一惊扰了嫂嫂,耽搁了给祖母治病,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治病?她会治什么病?” 皇后拉扯着小山,把她推到了一旁:“别以为她给怀王妃接生,就成了什么妙手观音了,那不过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哟,皇后说谁是瞎猫,谁是死耗子呢?” 德妃离福寿宫最近,这会赶在皇上头里过来了,进了院子就把皇后这句话给听进了耳朵里。 皇后不愿意和德妃纠缠,皱着眉头道:“本宫说话有你什么事儿?德妃,本宫警告你,你最好老老实实在一旁待着,不要惹事!” 德妃昂着头道:“怎么跟我没关系了?老七媳妇是给我儿媳妇接生的,那接生出来的是我的亲孙女,怎么到了皇后娘娘嘴里,成了死耗子了?大正月的,皇后张口闭口死啊活啊的,这是在咒谁呢?” 她环看着福寿宫的高墙冷笑:“哦,我明白了,皇后娘娘这是在咒我姑母呢,要不然,为何特特地跑到福寿宫来闹腾?我听说,我姑母犯病,也是被六皇子气的,哼,儿子气不死,做娘的又来捣乱,真是亲母子!” “放肆!” 皇后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德妃的手都在发颤:“是谁给你的胆子,是谁叫你胆敢在本宫面前这么嚣张!德妃,你仗着宫中有太后撑腰,宫外又有秦家给你壮胆,你便无法无天,竟然敢对本宫出言不逊!你信不信,本宫现在就叫人杖责你,就是皇上来了,也不会说个不字!” “信,臣妾怎么敢不信呢?” 德妃呲着牙花冷笑:“不过,皇后要罚我,那可得让我心服口服,这里这么多宫女内侍呢,大家伙儿听得真真的,是皇后娘娘先说我家元春是个死耗子,我气不过,才跟皇后娘娘争执了几句,皇后娘娘,咱们等皇上来了,叫皇上定夺呗。” “要是皇上说我秦月英错了,我二话不说,就给皇后娘娘跪下磕头,皇后娘娘要打要罚,我秦月英都认了,可要是皇后娘娘错了嘛……” 德妃笑得很瘆人,皇后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秦月英是宫中有名的泼皮破落户,惹急了她,她真敢撸起袖子亲自动手打起来。 皇后不想失了身份,她冷静下来,就知道这么硬顶着不是个事儿。 “德妃,你且让开,本宫今日不是冲着你来的,咱们的事情日后再说。” 皇后一挥手,身后的几个粗壮的嬷嬷就冲了上来,硬生生地要闯门。 小山急得大喊:“德娘娘,快拦住皇后!皇后要害了祖母!” 德妃根本就没犹豫,天真可爱的小山和讥讽刻薄的皇后,选择站在谁的这一边,只要不是傻子,就都知道。 她卷起了袖子,领着自己宫里的人,亲身上阵,与仁安宫的人打成了一片。 奈何皇后是有备而来,哪怕福寿宫的人也一起上,也不是仁安宫的对手。 到底还是叫皇后的人闯到了正殿跟前。 小山一时急坏了,大喊道:“重阳!速来救我!” 重阳平素并不与内侍们待在一处,此刻也杵在福寿宫外等候吩咐,小山一声大喊,他立刻飞身而入,直冲着那两个正殿门口的嬷嬷而去,一脚一个,将两个老嬷嬷给踹飞了,正正好落在了皇后脚下。 “你们、你们都反了!” 皇后气急了,上前揪住了小山,拔下头上的金簪,照着小山的嘴巴就戳了过去:“我叫你再出声害人!皇上宠着你,本宫可不惯着你的毛病!今日非要叫你知道知道规矩!” 小山本能地拿手去挡,金簪子一下子戳到了她的手心,疼得她当场哭起来。 皇后还要再戳第二下,重阳竟然扑过来,一脚把皇后给踹出去了! 这一脚踹得皇后眼冒金星,胸口堵得慌,差点没喘上气来。 她眼前乌黑,手指胡乱指着,气道:“给本宫打,往死里打!” 本来乱糟糟的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皇后一个人还在怒斥:“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天了!今日不打死你,你不知道教训!” “梓潼要打死谁?” 第二百二十三章 打死他 犹如大夏天里掉进了火炉,数九寒冬中被人泼了冰水,皇后差点喘不上气来。 她眼前也看得清了,抬起头,就看到了皇上一张阴沉的脸。 “皇上……” 皇后赶忙站起来行礼,皇上避开她这一礼,淡淡地道:“梓潼不是身子不好?前几日,朕才叫梓潼好生歇息的,梓潼可真是不听话啊。” 一声声“梓潼”,叫得皇后心肝都在颤。 身为后宫女人,能得皇上一声“梓潼”,那是无上荣耀,也是只有身为皇后才有的殊荣,但今日,皇后却觉得周身发冷,只愿自己从来没有做这个皇后。 “你放心,朕不罚你。” 皇上语气仍旧是淡淡的,他看也不看皇后一眼,迈步越过了皇后,经过鬓发散乱的德妃跟前,蹙了蹙眉:“月英,你都是做了祖母的人了,怎地还这么胡来?” 德妃讪讪地抓了抓发髻,羞赧道:“表哥,这不是事出有因吗?你不知道刚才有多凶险,我要是不帮着拦一下,皇后就闯进去害姑母了……” “月英!”皇上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德妃,“她是皇后,怎会害了母后?这里用不着你了,你先回去,梳洗过了再来。” 德妃虽然嚣张,却很听皇上的话,行了礼就走了,经过小山身边,还冲着小山眨了眨眼睛。 这可把皇后气坏了。 “皇上,臣妾并没有存着要害太后的心思,宫人去报,说是景瑜闯了祸,害得太后跌倒,臣妾这才急忙忙地过来看太后,可是臣妾一来,就被君阳拦在了外头!” 她指着小山恨恨地道:“君阳口口声声说,燕王妃在里头给太后治病,可燕王妃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她懂得什么?她会什么!正经的御医还没来,先叫燕王妃在里头折腾,若是一会儿耽搁了给太后治病,燕王妃和君阳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小山的手直流血,她用一块帕子胡乱包着,理直气壮地反驳皇后:“我嫂嫂会治病,这是多少人亲眼所见的!再说了,御医还没来呢,就让我嫂嫂去治又能如何?母后发了疯一般闯进去,意欲何为?” “本宫发疯?”皇后止不住地冷笑,“我看是你发了疯才是!要不然,为何指使了一个小太监来打本宫,君阳啊,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殴打自己的嫡母!张贵妃到底是怎么教的你规矩!” 她扭头跪在了皇上跟前:“皇上!臣妾一日为皇后,就一日代表着大周的体面,今日臣妾被一个小太监打了,传出去,臣妾这个皇后的脸面往哪儿放,大周的颜面又往哪儿放!” 皇上叹了一口气:“你意欲何为?” “皇上,臣妾请皇上下令处死这个小太监!” “父皇!”小山惊呼出声,“重阳只是为了保护儿臣,才不慎打了母后,求父皇看在重阳救主心切的份上,就饶了重阳这一次吧!” 她特地将自己手上的帕子扯开,露出了鲜血淋漓的小手。 皇上蹙了蹙眉头,却斩钉截铁地道:“梓潼说的没错,目无皇后,以下犯上,是要罚,来人呐,将这小太监拖出去,杖刑处死!叫合宫的人都瞧瞧,以下犯上是何下场!” “父皇!”小山哭着扑过来,“求父皇饶了重阳吧!求求父皇了!” 皇上不为所动,小山干脆用起了杀手锏:“爹爹!小山求爹爹了!” 皇上是从民间长起来的,早已习惯了民间的那套称呼,小山和皇上独处的时候,总是喊皇上“爹爹”,皇上也乐意听她这么喊。 可此时,皇上就像是聋了一般,任凭小山哭哑了嗓子,也没有松口。 外头很快想起了板子击打皮肉的声音,一声一声,极为结实。 “爹爹好狠的心!” 小山抹了一把眼泪,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紧接着,就传来了一声惨叫,板子击打皮肉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大太监刘宝荣呼哧呼哧地跑进来,急出了一头的汗:“皇上,公主殿下冲出去,扑在那小杂种身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子……” 皇上喉间一动,身子却没动:“接着打!直到打死!按着君阳,叫她好好看着,看看她纵容宫人,那宫人会是个什么下场!” 刘宝荣觑着皇上的神色,也不敢再给小山求情了。 从君阳公主落地到现在,这还是皇上第一次对君阳公主发这么大的脾气,而且还是为了一向不怎么待见的皇后。 宫中人纷纷猜测,皇后这是时来运转了。 本来就是么,皇后的父兄可全是为了救皇上丢的性命,皇上荣登大宝之后,为了感念这份恩情,就娶了皇后做正妻,这宫里头的贵人娘娘们,哪一个能跟皇后比? 皇后有自己的儿子,又有秦王这样一个有出息的养子,以后的日子好着呢,张贵妃和君阳公主但凡是个聪明的,就该对皇后恭敬着些,怎好这般给皇后没脸! 皇后自己也很是得意,没等皇上吩咐,她便扶着宫女的手站了起来,忽然听得福寿宫外一声哭,像是张贵妃的声音。 紧接着,张贵妃便一阵风一般闯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皇上跟前:“顾郎!小山可是你一直捧在手心里疼着长大的呀!她身子本来就弱,你叫她怎么挨的过去这一板子啊!求求顾郎,别这么折腾小山,要打要骂,就冲着臣妾来!小山可是臣妾的命啊!” 张贵妃生得美,这般嚎啕大哭,非但不叫她看起来狼狈,反而格外惹人怜惜。 就是随后跟着来的贤妃和淑妃也跟着抹眼泪,求皇上饶了小山。 “皇上,小山还是个孩子呢,您打死了她的内侍,叫她怎么受得了这个打击。” 皇后没好气地哼道:“哼,一群狐媚子!君阳这孩子就是被宠坏了,这次务必要好好教训她才是,不然以后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你也闭嘴!” 皇上忽然一声大吼,把众人都给镇住了。 就在此时,正殿的大门应声而开。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处置 朱之湄是听不到外头的纷纷扰扰的。 她一颗心全都扑在了如何救治太后身上,本来还想着将太后运到随身的医院空间中去,但她试了几次,却发现自己力量有限,她自己能过去,却根本没办法带着太后一起过去。 没法子,朱之湄只好采用针灸来治太后的病。 好在她学聪明了,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全靠着那个空荡荡的医院,比如这用来针灸的银针,就是她自己叫人去打的。 银针细长小巧,塞进荷包里随身携带很是方便,这会儿就派上了大用场。 也多亏太后不过是小中风,且发现治疗得及时,才没有酿出大祸,若是治得晚了,后果可不堪设想。 “太后娘娘没事了,这嘴巴看着虽然还有点斜,但以后只要配合吃药针灸,会慢慢好起来的。” 朱之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着才刚刚赶过来的陆琏章眨眼睛:“陆大人是神医,这针灸总该会的吧?” 陆琏章正在聚精会神地给太后诊脉,心中却如同涌起了惊涛巨浪。 燕王妃真的只看了一年的医书,无师自通了医术? 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奇人? 他少年成名,已经是世间少有,没想到燕王妃的天赋竟然还在他之上。 可惜燕王妃是个女儿身,不然的话,他定然要提上好酒好菜,去与燕王妃好好讨教一番! 在场中人皇后最心急,见陆琏章迟迟不出声,她便不停地催促着陆琏章:“陆御医,太后如何了?是不是被燕王妃给耽误了?你不要怕,有什么就说什么,皇上在这儿呢,自有皇上与本宫给你做主!” 陆琏章收回了手,很惊诧地看了一眼皇后:“娘娘莫要说笑了,太后娘娘好着呢,多亏了燕王妃诊治及时,不然,太后的身子骨可要出大乱子!” 他在皇后震惊的目光中唰唰唰开了一张方子,双手奉给了皇上:“皇上,诚如燕王妃所言,太后娘娘患的是小中风,乃是一时气急攻心所致,燕王妃给太后施了针灸,等太后清醒过来之后,只要再配合针灸和服药,太后就会一日一日康健起来,只是日后切忌大悲大喜,饮食上也要多加注意。” 皇上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此次太后脱险,全都是因为燕王妃?” 陆琏章毫不掩饰对朱之湄的赞赏之意:“燕王妃乃是杏林奇才!若是年少时就开始学医,如今早就是名震大周的神医了!人人都称颂臣是少年神医,可在臣看来,燕王妃才是真正的奇才!” 陆琏章把朱之湄夸了又夸,在他的口中,朱之湄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皇上咳嗽了好几声,陆琏章才后知后觉地告退:“皇上,臣去给太后娘娘配药了。” “嗯,去吧,以后太后的身子骨就交给你了。” 皇上松了一口大气,便有些尴尬地笑道:“陆家的这个小子,跟他祖父一个德行,都爱唠叨!” 他起了个开头,却没人附和他,环视一圈,张贵妃哭得眼睛都红了,贤妃淑妃在陪着张贵妃抹眼泪,朱之湄扶着张贵妃另一只胳膊轻声安慰,姗姗来迟的德妃正瞪着皇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而皇后身板挺得直直的,嘴角的讥讽看着叫人火大。 皇上便一下子想起了君阳公主。 “外头打完了不曾?” 刘宝荣跑出去一看,回来道:“皇上,那小杂种的命硬得很,还有一口气呢。” 皇上点点头:“罢了,今日太后无事,就这么着吧。” 皇后倏然失色:“皇上,您答应臣妾的……” “朕答应梓潼什么了?”皇上似笑非笑,“小山对你不敬,朕也帮你出手管教了,但你身为嫡母,却不慈不爱,朕倒要问问你,你觉得你该受何惩罚?” 皇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皇上,臣妾没有……臣妾是在管教小山,玉不琢,不成器,小山若是再不好好学规矩,迟早会毁了的!” “管教?” 皇上冷笑了几声:“哪家嫡母管教孩子,是要用簪子戳孩子的?这是在管教,还是在杀人?你别以为你是皇后,就可以仗着身份在宫中横行霸道!你要好好想一想,你这个皇后之位是怎么得来的!若非你父兄救了朕的性命,朕如何能容忍你至今!” “后宫之中有德有才之人多的是,皇后自己难道就从来不曾反思过么?” 皇后身子一点点瘫软了下去:“皇上原来是这么看臣妾的……原来臣妾能坐上皇后之位,全是托了死去的父兄之福啊……” “多余的话,朕也不想再同你说,朕罚了小山,自然也要罚你,不然,怎能服众?从即日起,你便待在仁安宫,为太后吃斋念佛,太后何时大安了,你何时再出来,至于景瑜……” 皇后猛然抬起了头:“皇上,景瑜是妾身的命,皇上不能把景瑜夺走!” 皇上蹙蹙眉:“景瑜这孩子老实,跟着你都会被你教坏,他是朕的儿子,朕也不会害他,等过了正月十五,朕就将他送出宫,送到景山的温泉庄子上,请人好生教他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皇上不要!”皇后发了疯一般扑了过来,“景瑜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臣妾身边,皇上叫景瑜一个人去温泉庄子上,他看不见臣妾会害怕的,求皇上开恩,不要把景瑜逐出宫!” 皇上手上一用力,便把被皇后拽在手心的袍角给扯开了:“他怎会是一个人?他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会叫人好好照料他,梓潼便不用操心了,好生待在仁安宫为太后祈福吧,刘宝荣!着人送皇后回仁安宫!” 刘宝荣应了一声,挥一挥手,自然有宫人上前扶起了皇后。 皇后挣扎不得,口中还大喊着叫皇上放了景瑜,刘宝荣怕惹出事端来,念了一声告罪,在皇后脑后比划了个手刀,把皇后劈晕过去了。 皇上也只当没看见,扭头瞧见仁安宫的人跟过街老鼠一般,灰溜溜地跟在皇后后头,登时眉头一皱,冷笑道:“刘宝荣,把今日仁安宫隔着皇后一起来的这些奴才,全都杖毙。” 第二百二十五章 青青子衿 皇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叫屋里的人心都冷了一层。 张贵妃愣怔了片刻,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这才拍着朱之湄的手,道:“赶紧去把小山劝回来!” 婆媳两个急匆匆赶到了福寿宫外头,小山早就被宫人哄着喝下了一盏浓浓的姜茶,此刻正目光呆滞地望着地上血肉模糊的重阳,嘴唇哆嗦着,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离得近了,才依稀能听到小山断断续续地道:“爹爹……救救重阳……” 张贵妃没忍住泪,要哭,又想起太后才好,不能哭,硬着心打了小山一巴掌:“你这孩子真是叫我不省心!早就告诉你了,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敬着皇后,你叫她挑不出错处来,她便拿着你没法子,偏生你非要一头撞上去!今日重阳被打死,也是你的错!” 小山怔怔地落下泪来:“可是……可是她要闯进正殿……” 朱之湄这才知道原来小山是为了护住她啊。 她心头发酸,蹲下来将小山搂在了怀中:“都是嫂嫂不好,叫小山受委屈了,你别伤心,嫂嫂试试看,看能不能把重阳救过来。” 小山眼睛一亮:“嫂嫂说的可是真的?” 朱之湄伸手揭开了重阳身上的血衣,又给他把了把脉,肯定地点了点头:“重阳受的伤虽然重,但却没有伤及内腑,好生调养个一年半载的,也就好了。” 小山得了朱之湄的保证,整个人立马开心起来,听说皇后这回彻底被禁足了,也不计较皇后如何恶毒了,看过了太后,没跟皇上说几句话,拉着朱之湄就走。 倒是张贵妃还为她开解了几句:“皇上别生小山的气,小山过几日就好了。” 皇上很心疼女儿,知道自己这次下手重了,特地叫人送了无数的补品,小山也不领情,缠着朱之湄给重阳治伤。 这点小伤对于朱之湄来说不在话下,止血缝合,一气呵成,接下来就得看重阳的造化了。 足足在宫里忙活了两天,朱之湄才抽出时间回府。 回到明德堂,屁股还没坐热,敏姑就一脸严肃地找过来了。 “娘娘,婢子跟娘娘说一件事,娘娘可不许闹腾。” 敏姑少有这般严肃的时候,朱之湄心便是一沉:“怎么了?是不是王爷那边传来了消息?” “王爷才刚出征,就算是要报信,那也得十天半个月了。” 敏姑怕吓着朱之湄,说话比平常还要缓和:“不是王爷,是雁子庄的唐家大姑娘寻上门了!” “谁?” 敏姑道:“雁子庄的那个唐桥先生,他女儿寻来了!” 朱之湄跟着敏姑惊诧,等想起来这唐大姑娘是谁,又埋怨起敏姑:“唐大姑娘来了就来了呗,敏姑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吓了我一大跳,唐大姑娘是客人,敏姑你看着安排吧,我得去换身衣裳,可累死我了……” 敏姑一把将朱之湄给按住了:“娘娘,这事儿婢子安排不了。” 朱之湄不耐地道:“怎么就安排不了?你找个客院,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请唐大姑娘住进去歇息啊,我换了衣裳自然会过去见她的,这不都是走流程嘛,敏姑你怎么连流程都不会走了。” 敏姑自动忽略朱之湄嘴里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努嘴道:“娘娘,人家唐大姑娘指名道姓,说是来投奔咱们王爷了。” 朱之湄第一反应就是顾景舒这个渣男,果然开始在外头招蜂引蝶了,就连一个家人皆亡的孤女都不放过。 也不知道顾景舒在外头欠了多少情债,大过年的,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简直欺人太甚!” 朱之湄站起来就朝内室走:“敏姑,你去好生招待唐大姑娘,我换了衣服就去。” 不过一刻钟,朱之湄就重新梳洗穿戴好了。 去小花厅的路上,朱之湄已经开始盘算要让唐大姑娘住哪儿了。 人家可是个良家姑娘,进了王府,肯定不能从通房做起,那最低得是个姨娘,是姨娘就得有自己的地方住。 养淑房已经有两位姨娘,塞不下了,藏娇阁倒是最宽敞,可郑姨娘这个人喜欢多想,嘴巴又刻薄,唐大姑娘和郑姨娘一块住,肯定要受委屈。 想来想去,只得将唐大姑娘安排进育秀楼了。 要往别处塞,也不是不可以,反正王府的地方大,正经主子就这么几个,空着的院落多了去了,就连小山来,都能有自己的院落,给唐大姑娘安排一个单独的院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样一来,就显出唐大姑娘和其他几个姨娘的不同之处,别的姨娘肯定要多想了。 唉。 朱之湄深深地叹息了一口气,做个王妃也不容易啊,还得帮顾景舒这个渣男处理好这些花啊草啊的。 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她处理这摊子烂事。 朱之湄几乎是一步三挪地进了小花厅,人刚进去,对面两个姑娘就“噗通”跪在了地上,把朱之湄吓了一大跳。 “王妃娘娘!”生得很是清秀的姑娘欲语泪先流,“求娘娘可怜可怜民女,收下民女吧!” 这姑娘生得多好看啊! 虽然和朱之涴一比,确实有些逊色,但这一双柳叶眉下笼着的含情目,汪着几点莹莹泪光,半坠不坠的样子,只能用我见犹怜来形容。 怪不得顾景舒这个渣男会沦陷呢。 细细数数家里的这几个姨娘,加起来都比不得眼前这位姑娘的一个手指头,美色当前,顾景舒能忍得住才怪呢。 “唐大姑娘快起来,”朱之湄端着笑脸,主动扶起了唐大姑娘,“你我都是可怜人,也就不用这么多虚礼了,我闺名之湄,你若是不嫌弃,喊我一声姐姐就行了。” 唐大姑娘抽抽噎噎地道:“多谢娘娘爱怜,民女单名一个衿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朱之湄暗暗赞叹,好名字。 “王爷如今去平叛惠州了,唐妹妹若是不嫌弃的话,就暂且先住下,有什么话,等着王爷回来再行定夺。” 唐衿哽咽着点头,忽然又跪了下去:“可是,民女等不得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渣男理论 朱之湄赶紧又把人给拉了起来:“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说,可别动不动就跪,这大冬天的,地上冷,再给跪坏了,我可没法跟王爷交代。” 这样好看的没人,顾景舒定然是捧在心尖尖上疼爱的,说不定就是顾景舒心间的朱砂痣,是和朱之涴这抹白月光并存的所在。 她若是苛待了唐衿,顾景舒这个渣男回来肯定要闹腾了。 朱之湄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想再闹腾来闹腾去了。 可为什么一看到面前楚楚可怜的唐衿,她就觉得一阵心疼呢? 都是顾景舒这个渣男! 朱之湄一想到顾景舒那张脸,就恨不得将顾景舒给挫骨扬灰。 男人生那么好看做什么,还不是到处招蜂引蝶! “你就安心住下!”朱之湄有些生气了,“别再跟我这么见外,你跟顾景舒之间的事情我管不着,但你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了,便是我燕王府的人了,我这个燕王妃自然能庇佑你,你也不用再求我了。” 唐衿珠泪滚滚:“多谢娘娘,可是……可是民女已经怀了身孕,必须得跟王爷说……” “什么?” 朱之湄差点跌倒,顾景舒这个死渣男,竟然还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 这可是在名声大过天的大周啊,顾景舒怎么能把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骗得这么惨! 他倒是脚底抹油溜了,留下唐衿一个人孤苦无依,也不知道唐衿有多害怕。 朱之湄能看得出来,唐衿这个姑娘很要强,若非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她一定不会找上门来。 千错万错,都是顾景舒这个渣男的错。 若是蓬蕽先生地下有知,肯定会放小鱼儿出来咬死顾景舒。 “你别急,”朱之湄深吸一口气,一手握住了唐衿的手腕,果然诊出了身孕,“这是好事。”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我和王爷成亲至今,也没能得个一男半女的,你肚子里的孩子来的正是时候,你也不用多想,就安心在王府住下,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说,等王爷回来,你的肚子都挺起来很大了,到时候也叫王爷看着高兴高兴。” 越说越酸。 朱之湄觉得自己像是喝下了整整一坛子老陈醋,酸得牙齿都快掉了。 “可是娘娘……” 唐衿吞吞吐吐的,跟在她身边的姑娘拉了她一把:“姑娘怎么糊涂了,还不赶紧谢谢娘娘!” “哦……”唐衿糊里糊涂地给朱之湄行了礼,这才想起来介绍自己身边的姑娘,“娘娘,这是我们庄子上村长的女儿,叫许银花,雁子庄没出事的时候,许银花在我家做帮工,我很是喜欢她,此次若是没有她,我一个人可能支撑不到现在。” 朱之湄点点头,这是忠仆。 “你放心,你住进了王府,就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别说是银花了,金花玉花都来,咱们王府也住得下。” 唐衿有了身孕,就不适合再去育秀楼和梅姨娘挤在一处了。 朱之湄调了半天,才选定了距离藏娇阁不远处的蒲柳台,把唐衿和许银花就安排到了这里。 等安排妥当了,天都黑了。 朱之湄从早到晚还一口饭没吃过,敏姑心疼得不得了,亲自下厨抄了几个小菜,做了汤年糕,端上来给朱之湄做夜宵。 “二娘子说,娘娘幼年最喜欢吃汤年糕,把年糕切成原片,放些小青菜,简简单单的,娘娘就能吃下一整个海碗。” 朱之湄端起来不停地吹着热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气熏着了,竟然有些泪眼朦胧的味道。 “敏姑,顾景舒是个混蛋!” 她吃下一口汤年糕,软糯的年糕烫得她直哈气,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么混账!” 一面喊着她“湄儿”,哄着她和他缠绵,说叫她生个孩子,一面又背着她去拈花惹草,最后还搞大了别人的肚子,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虚伪的人! 敏姑心疼极了,也没法子,只好用帕子按着朱之湄的眼角:“娘娘,这世上的男人大多如此,哪个男人家中没有三妻四妾的,王爷这样还是好的了,你看怀王府上,莺莺燕燕一大堆呢。” 朱之湄抽抽噎噎地咽下了一大口汤年糕:“那我爹就不这样!我爹对二娘十几年如一日,身边除了二娘,一个女人都没有!” 敏姑笑道:“娘娘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亲娘?” 朱之湄愣住了,她亲娘? 她努力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发现竟然一点都不记得原主亲娘长什么样子了。 记忆中,只要跟“娘”这个字眼有关,朱之湄能想起来的,全都是二娘子。 二娘子李氏,早就代替了陈氏,成了朱之湄的亲娘。 “娘娘的亲娘是个极其温柔端庄的人儿,她也有容人之量,能容得下二娘子,这才换来了二娘子的死心塌地,娘娘说伯爷对二娘子十几年如一日,那为何不想想先头伯夫人在的时候呢?那时候,二娘子不过是个通房,伯爷一颗心都扑在了先头伯夫人身上,可曾正眼看过二娘子?” “按照娘娘的说法,这男人只要纳了三妻四妾便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像伯爷这样的呢?先头伯夫人在的时候,伯爷对伯夫人好得像是掺了蜜,可不也还是有二娘子这个通房在?如今伯爷对二娘子情深义重,可每逢过年过节,伯爷还是要抽出一天时间来陪着先头的伯夫人。” “娘娘,婢子斗胆问一句,你觉得伯爷不好么?” 朱之湄哑口无言。 朱明南好不好?作为男人而言,朱明南的确已经做到了极致,他虽然不能给二娘子一个身份,但该有的尊重和体面,他一样不少。 就像是顾景舒,虽然不喜欢她,但还是给了她身为王妃的足够的尊重。 虽然看那几个姨娘不顺眼,但顾景舒也将姨娘们照顾得无微不至,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朱之湄陷入了迷茫,这应当算是好男人了吧? “娘娘,”敏姑抿着嘴笑道,“婢子想问问娘娘,娘娘到底想要什么?”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失落 夜里,朱之湄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敏姑问她的那句话。 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她想要安稳的生活,她想要别人的尊重和认可。 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势必要借助顾景舒的力量。 只有将燕王妃这个位置坐稳了,别人才会尊重她,认可她。 倘若还是回到从前,像原主一样软弱无能,被顾景舒变相软禁,她就会失去眼前的一切。 她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可是叫她去委曲求全讨好顾景舒,朱之湄又做不到。 她做不到天生三从四德,能像现在这样伪装,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唉,真是难啊。 朱之湄翻了个身,又想起了我见犹怜的唐衿。 唐衿生得不怎么好看,但在姨娘们中间,绝对算得上是清秀佳人了。 她又有了身孕,以后在王府中,怕是要横着走了。 等唐衿给顾景舒生下了儿子,她这个王妃还有立足之地么? 那些小说里的女主好像就是这样被强势恶毒的女配赶出了家门,落得个无人可依的悲惨境地。 朱之湄娘家势力雄厚,虽然不至于沦落街头,但被人当做笑料,这一传就能传好久,她想想就觉得可怕。 在床上翻来覆去像是烙饼一样,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朱之湄一下子翻身坐起,把前来伺候她洗漱的玳瑁吓了一大跳。 “娘娘怎生醒得这样早?” 玳瑁一面拧着锦帕给朱之湄擦手,一面笑着絮絮叨叨:“今儿个天气不错,等再过几日,正月十五的时候,估计街边的雪都化了,娘娘到时候就可以领着人去街上看花灯了。” 朱之湄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漫不经心地应和着玳瑁,等玳瑁说完了,她才捧着自己的脸,问玳瑁:“你说我和昨日那位唐姨娘谁更好看一些?” 玳瑁笑道:“那自然是娘娘好看一些了,那个唐家大姑娘虽然也有些姿色,可和娘娘站在一起,就是一个瓦块被摆到了玉石旁边,差得远呢。” 朱之湄放下心,又觉得自己的举动很是可笑。 她才不在乎渣男顾景舒呢,这么在乎自己的容貌做什么?反正木已成舟,她现在已经是顾景舒的王妃了,甭管那位唐衿有多得宠,反正撼动不了她的位置。 朱之湄重新振作起来,梳妆好了,葛姨娘也来了。 因为是冬天,行动起来便没有那么方便,朱之湄重新设计了一套减肥操,叫葛姨娘就在明德堂的厢房里练。 今日葛姨娘练完了,却没有那么急着走,她蹭到了明德堂的小书房,却有些迟疑地不敢进去。 朱之湄冲着她招招手:“没事的,姨娘进来吧,有什么话姨娘都不敢说了?” 葛姨娘深吸了口气,进了明德堂先担忧地往朱之湄脸上瞧,见朱之湄不见半分悲色,就更加担心朱之湄了。 “娘娘若是不耐烦应付那唐大姑娘,那就叫妾身出面。” 葛姨娘大包大揽,嘴角含着笑,眼神却小心翼翼地瞅着朱之湄:“娘娘对妾身这么好,妾身是个手笨的,做不出什么绣活,又没有娘家做靠山,拿不出钱来给娘娘置办像样的东西,但妾身管家倒是一把好手,娘娘有什么杂七杂八的活儿,尽管吩咐。” 朱之湄就喜欢葛姨娘这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她弯着一双眼睛笑道:“我倒是想找个活儿给你干呢,把你累瘦了才好,只是咱们王府的主子少,清净,也没有多少活儿,敏姑一个人就料理了。” 葛姨娘笑道:“有啊,就像妾身方才说的,娘娘不耐烦应付那唐大姑娘,就叫妾身出面,妾身和她都是姨娘,都是王爷的枕边人,身份相当,也好说话一些。” 朱之湄听明白了,葛姨娘这是真心想要来给她分忧呢。 她还真的不想去见唐衿,倒不是因为不耐烦,而是有些害怕,甚至还有些厌恶。 虽然都是姨娘,但这唐衿和葛姨娘还是很有些不同的。 葛姨娘是德妃硬塞给顾景舒,用来恶心张贵妃和顾景舒的,而唐衿是顾景舒自己找的。 朱之湄可以不在乎葛姨娘,却不能不在乎唐衿。 她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索性就真的准了葛姨娘,叫葛姨娘闲着没事便去陪一陪唐衿:“有一件事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你回去了不要告诉何姨娘她们。” 朱之湄咬了咬唇,叹道:“唐大姑娘有身孕了。” 葛姨娘笑容一顿,立马反应过来:“娘娘放宽心,就算唐大姑娘生了个儿子,那也不是王爷的嫡子,妨碍不到咱们将来的小世子分毫。” 朱之湄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又嘱咐葛姨娘去蒲柳台的时候多加注意。 葛姨娘站起身来笑道:“娘娘放心便是,妾身娘家父亲也有妻妾,这些弯弯绕绕,妾身比娘娘还要懂呢。” 送走了葛姨娘,梅姨娘也来了。 朱之湄哀叹一声,这是上门来安慰她了。 这些姨娘们的耳朵倒都挺灵验的。 来都来了,朱之湄也不好厚此薄彼,见了葛姨娘,就把梅姨娘拒之门外。 她叫人请了梅姨娘进来,耐着性子问梅姨娘有什么事儿。 梅姨娘却忽然低头抹起眼泪来。 朱之湄忙问道:“这是这么了?梅姨娘,你可不要吓唬我啊,你说,是谁欺负你了?只要说出来,我肯定为你做主。” 梅姨娘可是个与世无争的老实人,能把梅姨娘给欺负哭了,那人的来头可不小呢。 “婢子是替娘娘难过。” 梅姨娘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抽噎着道:“娘娘这样好的人,王爷却总是给娘娘心口添堵,婢子替娘娘不值。” 朱之湄大为感动,这梅姨娘算是说到了她的痛处啊! “难为梅姨娘还能为我着想,这份心思倒是真难得。” 梅姨娘擦干了泪水,又道:“娘娘要多多保重身子,切莫被这起小人给气坏了。” 朱之湄感动得差点都快哭了:“你放心,我很想得开。” 梅姨娘叹了口气:“再没有娘娘这样好的人了,被人背后骂也能够心思宽和。” 第二百二十八章 撞破 “嗯?被人骂?” 朱之湄拧起了眉头,梅姨娘这是话中有话啊。 这府中竟然还有人敢骂她,能叫梅姨娘听见,并且告到她跟前的人,用脚趾想一想,也知道必定是那几个姨娘之一了。 朱之湄还想再追问下去,梅姨娘却摆着手不肯往下说了:“娘娘只当婢子是在胡言乱语,瞎说的,婢子笨嘴笨舌的,倒惹了娘娘不痛快,婢子还是回去吧。” 人一走,璎珞就要去撕了几个姨娘的嘴:“平日看着老实和顺,原来都是装的!一个个当着娘娘的面儿恭恭敬敬,背后指不定怎么骂娘娘呢!要不是梅姨娘来说,咱们还都不知道呢!” 琉璃赶紧拉住了璎珞:“你呀,就是个爆竹,别人一点就着,你就不好好想想,梅姨娘为什么要来跟咱们娘娘说这些?” 璎珞愣住了:“为什么呀?” 琉璃抿嘴笑:“你果然是个傻子,你是不是以为这梅姨娘是个老实人?实话跟你说吧,这里头最不老实的就是梅姨娘了。” 朱之湄暗中点点头,指着琉璃,叫她继续往下说。 “娘娘,婢子是这么想的,倘若那几个姨娘真的在背后说娘娘坏话,叫梅姨娘听见了,梅姨娘为何当时不来告诉娘娘,非要等着现在?原因也无非是想拿着这件事叫娘娘记得她的好。给她一些好处,或者让娘娘去对付叫她看不顺眼的人。” 璎珞咋舌:“梅姨娘那么安静随分的一个人,竟然也有她看不顺眼的人?” “有啊,”琉璃笑道,“你忘了公主殿下曾经说过,在宝塔山那一晚,梅姨娘是和郑姨娘睡在一处的,郑姨娘弹了一夜的琵琶,梅姨娘第二日早上眼睛都是肿的。” 听了琉璃的分析,朱之湄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她方才正不耐烦呢,险些被梅姨娘给牵着鼻子走。 看来这大宅院的女人们,别看表面多么老实,其实私底下难对付的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和歪歪绕。 有了这两个小插曲,朱之湄的兴致又一点点地回了过来。 正月十三这一日,一大早,她就收到了请帖,是睢阳郡主、溧阳郡主和万阳县主三姐妹下的,说是正月十五这一日要举办个游园会,请朱之湄去散散心。 这种游园会说白了,就是给众位夫人们想看未来的儿媳妇和女婿的。 朱之湄也没有要相看的人,本来不想去,但睢阳郡主特特地叫人嘱咐她,让她那一日一定要去,不去就是不给她们三姊妹面子。 朱之湄只好应下了。 到了十五那一日,朱之湄坐着马车去了睢阳郡主夫家的园子,一下车,就暗暗叫了一声好家伙,这三姊妹是把整个盛京城的贵妇人都给请了来啊! 当中自然也有些熟面孔,比如郁郁寡欢的朱之涴,比如张大舅家的一对双生姊妹张宝钗和张宝琴。 朱之湄一一打过招呼,就找了个角落,自在吃茶去了,只等着游园会散了,好早点去看花灯。 她不去打搅别人,有人却盯上了她。 “不过是个咋咋呼呼的妇人罢了,你为什么总与她过不去?” 隋仁安扯着朱之涴的一绺秀发,拿在手中把玩,朝着不远处的朱之湄努努嘴:“说起来,她还是你堂妹呢,不是听闻,你在家中与这位堂妹的关系最好么?怎么你却恨她恨得牙根痒痒?难道外头的传闻都是假的?” 朱之湄哼一声,扯回了自己的头发,白了隋仁安一眼:“这话我倒要问你,你与她也没有什么交情,为什么处处帮她说话?难不成,你也被她给狐媚住了?” “我怎么会被女人给迷住?”隋仁安轻声笑了笑,脑中闪过一张俏皮灵动的脸,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好似就在眼前晃动,照亮了漆黑的芦苇荡。 “王妃娘娘说这个话可不公平,我可是把一颗心都给了娘娘了。” 朱之涴被转过身去,嘟囔道:“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什么海誓山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等把女人骗到了手,就翻脸不认人了。” 隋仁安又搂紧了朱之涴,一只手往朱之涴的衣襟里探:“我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娘娘说的是燕王吧?唉,娘娘可真是伤了我的心了,我对娘娘这样好,娘娘却总想着别的男人。” 朱之涴娇呼一声,赶紧抓住了隋仁安的手,娇滴滴地道:“这儿往来都是人,咱们换个地方。” “怕什么?”隋仁安低声笑道,“人多的地方才好玩。” 两个人互相搂着,渐渐倒入了枯草丛中,娇之音不绝于耳。 不远处,两个单薄的身影搂在一处瑟瑟发抖。 等那一男一女相继从草丛中离开,这两个身影才瘫倒在了地上。 “吓死我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大舅家的姑娘张宝琴。 “真是没想到,秦王妃原来是这样的人,背着秦王和人偷情,若是叫旁人知道了,秦王的面子该往哪儿放?” “她该浸猪笼!”张宝钗倏然站起,丢下了妹妹就走。 “姐姐往哪里去?” 张宝琴一看张宝钗去的方向不对,赶紧抱住了张宝钗:“姐姐糊涂了,咱们女眷在这边!” “琴儿你放开我!”张宝钗兀自挣扎着,“他那样好的人,我怎么忍心看他明珠蒙尘!我一定要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叫他休了这个放浪不堪的女人!” “姐姐你疯了!”张宝琴恨铁不成钢,“你是秦王的什么人,你算什么,秦王凭什么要信了姐姐的话?姐姐说这些有证据么?若是拿不出证据来,姐姐这就是在污蔑皇家王妃,是要被治罪的!” “我看见了!”张宝钗状若疯癫,“琴儿,你也看见了,不是么?那男人我也认得,就是宫中雪昭仪的侄子隋仁安!他妹妹隋姑娘还曾参加咱们家的诗会来着,你不是很喜欢那隋姑娘么?” 张宝钗又冷笑起来:“真是没想到,隋姑娘的亲哥哥竟然是这样的德行!” 她一把甩开了张宝琴,一溜小跑往花槅那面跑,只要能见到秦王,和秦王单独说几句话,她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第二百二十九章 寻秦 张宝琴追不上张宝钗,急得团团转,一眼看见朱之湄正坐在亭子里吃茶,当下就一边喊一边朝着朱之湄跑了过去。 “表嫂!表嫂救命啊!” 她扶着腰站定,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见朱之湄一脸迷惑地瞪着她,猛吸了几口气,指着张宝钗去的方向道:“表嫂,糟了!我姐姐、我姐姐去找秦王了!” “嗯?”朱之湄吃了一惊,“找秦王做什么?你姐姐认识秦王啊?” “哎呀,来不及解释了,咱们路上再说,表嫂,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到我姐姐,叫她没法和秦王单独说话,不然就什么都完了!” 张宝琴看样子不像是在说话,朱之湄也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园子这么大,咱们又是第一次来,不熟悉,你姐姐随便钻个犄角旮旯,咱们就得找半天,依我看,还不如直接去找秦王。” 张宝琴一愣:“找秦王?” 朱之湄点点头:“对,你姐姐不是要去找秦王么?那咱们就先下手为强,把秦王叫出来,逼得你姐姐不得不现身!” 张宝琴由衷地赞叹:“表嫂计策可真多!” 计策是有了,可找个什么法子把秦王叫出来呢? 左思右想,朱之湄干脆就直截了当地让人去请秦王:“就说我找他,想跟他问问西南战场的事儿。” 这理由绝对再正当不过了,秦王丝毫没有怀疑,小内侍一报信,他便披上大氅出来了:“七弟妹!” “五哥好,”朱之湄给秦王行了礼,脸上笼罩了一层阴翳,“我家王爷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直接上门去请教五哥,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可我这颗心始终悬在空里头,没得到我家王爷的消息,我这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的,觉都睡不安稳。” 朱之湄拉着秦王絮絮叨叨的,从她在家里想着顾景舒不小心打碎了琉璃盏,到今早起来听到窗外的喜鹊叫,是不是预示着顾景舒快回来了…… 秦王起初还能耐着性子听朱之湄絮叨,到后头就越来越不耐烦了,偏生又不能丢下朱之湄就走,只好维持着脸上的假笑,不停地哼哼哈哈着。 一直等到华灯初上,张宝钗也不曾现身,约摸着是找不到秦王,自己知难而退了。 园子里的人也相继开始跟睢阳郡主辞别,朱之湄也终于放了秦王:“今日多谢五哥解惑,若非五哥,我这夜里又该睡不着觉了。” 秦王腮帮子都僵硬了。 他脸上带着三分笑容,但眼里却阴森森的,朱之湄偶然撞见,差点被吓死。 看来她今日实在是太过分了,把这位外界传说温润如玉的秦王也给逼到了崩溃的地步。 朱之湄很懂得见好就收的这个道理,她嘻嘻笑着跟秦王辞别,转了几个弯儿,找到了躲在亭子里的张宝琴:“怎么样,见到你姐姐了吗?” 张宝琴摇摇头,仍旧紧张地张望着四周,小姑娘急得眼睛都红了:“我在这里找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见到姐姐的影子,这天都快黑了,我们姊妹也要早些回去了,不然父亲母亲该担心了。” “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张宝琴泫然欲泣:“我已经叫丫头们去问过了,家里的马车还停在外头,姐姐根本就没有出过这座园子!” 这么说来,这张宝钗还在这里了。 真是个不省心的姑娘家。 朱之湄累了这大半日,到此时才想起来问张宝琴:“你们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宝钗就非要来寻秦王?” 张宝琴起先不愿意说,见朱之湄板了一张脸,才把撞破朱之涴和隋仁安的事情全盘托出。 “你可看仔细了?” 张宝琴举手便指天发誓:“嫂嫂,方才宝琴所言,句句属实,如果有半句假话,那就叫宝琴下辈子做牛做马,永生不得转世!” 这誓言够毒辣的了,朱之湄立刻就信了张宝琴。 她也跟着张宝琴在亭子里转圈圈:“这可就麻烦了,宝钗若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秦王,不管秦王相不相信,这横竖要惹了一身的腥臊。” 秦王也真是够可怜的了,怎么就被朱之涴给缠上了呢? 想到秦王,朱之湄就想到了绿油油的小青菜,这秦王啊,算是从头到脚绿透了。 两个人正大眼对小眼地想对策,忽然听到张宝钗熟悉的声音响起:“是秦王殿下吗?” 朱之湄顿时一个激灵,想都不想,就冲出了亭子。 她速度之快,简直可以与草原上的猎豹相媲美,就连秦王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七弟妹,你这是……” “我……我锻炼呢……” 朱之湄嘻嘻笑:“五哥应该听说过吧?我们燕王府人人都要锻炼的,锻炼能强身健体,我一刻也不敢放松,哪怕是在别人家做客,我也想趁着没人的时候跑几圈。” 秦王讪笑着点点头,刚转身要走,张宝钗又唤住了他:“秦王殿下……” “哎呀,宝钗啊,你真是叫我好找啊!” 朱之湄蓦地一声喊,把张宝钗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你怎么不带丫头,一个人在这园子里乱跑呢?我答应你娘,要好生照看你们姊妹俩的,你看看你,真是不叫人省心,这多亏了遇上秦王殿下,要是遇上别人,你跟人问路,人家理都不理你的!” 张宝钗张了张嘴:“表嫂,我不是……” “你别解释了,赶紧跟我走吧,这天都要黑了,长安街上的花灯肯定都点起来了,咱们去看花灯去!” 朱之湄不由分说,拖着张宝钗就走,一边走一边数落着张宝钗。 走到僻静处,张宝钗终于将自己的手给大力抽了回去:“表嫂,你这是做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是在跟秦王问路,我是在……” “你是在找死。” 朱之湄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张宝钗,你听好了,今天的事情,你必须得给我烂在了肚子里,倘若叫其他人知道了,你的小命我就保不住了。” 张宝钗犹自不相信:“表嫂吓唬我,怎会有这般严重?” 话音才落,一支利箭就“嗖”的一声插在了两人中间。 第二百三十章 三思而行 张宝钗“啊”的一声尖叫,才叫了一半,嘴巴就被朱之湄死死地捂住了。 “别出声!那射箭之人肯定就在这附近。” 张宝钗点点头,朱之湄才松开了手。 “表嫂,那箭上好像还绑了一张字条。” 朱之湄挪过去,迅速拔下那支箭,从箭上取下字条,展开来看。 这纸条上的字很丑,歪歪扭扭的,看着像是初学写字的人写的,内容只有一句话:若再纠缠秦王,秦王必死。 “秦王有危险!” 张宝钗抢过纸条,拔腿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表嫂,我如果去找秦王,秦王真的会有危险么?” 朱之湄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纸条上的字明显是写给你看的,宝钗表妹,恕我冒昧,你到底要告诉秦王什么?” 张宝钗张了张嘴,又摇头:“对不起表嫂,这件事情实在是不方便说。” “那就是不可对人言的事情了?看来,射箭的人不希望你告诉秦王,秦王身份特殊,表妹,要不,你把这件事情告诉大舅舅吧?” 张宝钗还是摇头,这种事情要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开口? “表嫂,你别问了,我……我不说就是了。” 朱之湄嘴角弯了弯:“这也好,秦王毕竟是外男,你就算有再要紧的事情,也不能跟秦王单独相处,不然,外头的人看着要传闲话了,你要实在是想说,那就去告诉大舅舅,叫大舅舅跟秦王说。” 张宝钗忽闪着一双丹凤眼,忽然道:“表嫂当初不是也和表哥单独相处过么?表嫂那时候知道表哥是外男么?” “嗯?” 朱之湄打量了张宝钗一眼,见张宝钗神色中并无戏谑,就哂笑道:“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当时是失足落水,恰好王爷经过,才好心救了我……” “可是外头人都说,是表嫂你主动去……” 张宝钗有些难以启齿,话说到一半,见朱之湄盯着她笑,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不大妥当,想收回来,又已经晚了。 “表嫂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朱之湄叹了一声,淡淡地笑道:“宝钗表妹已经及笄了,是个大姑娘了,有些道理不用旁人教,自己也能明白,不管表妹方才的话是否是故意的,我都不在乎,但有一句话我要跟表妹说明白。” “表妹身后站着的人很多,往大了讲,是王爷、贵妃娘娘、公主殿下,是张家,是张家的无数姻亲,往小了讲,表妹也要为宝琴表妹、姨娘和克仁表弟想一想。” “秦王仁爱,但秦王终究不是从贵妃娘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将来若真的有那一日,表妹的轻举妄动,就会置表妹身后这些人与万劫不复之地。” 张宝钗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我……我没有想那么多……” “闺阁女儿家的名声和前途最要紧,走错一步,这辈子都毁了。” 朱之湄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宝钗:“宝钗表妹,望你以后凡事都要三思而行,切莫再像今日这般冲动了。” 天色不早了,已经有些各府的下人进了园子寻自家的主子回府。 琉璃珊瑚也过来寻朱之湄了,朱之湄没等张宝钗,和两个丫头抄近道拐上了抄手游廊,和等在这里的张宝琴会和。 “我的天,表嫂,我刚刚都要吓死了!我还是第一次射箭呢!” 朱之湄赞赏地拍了拍张宝琴的肩膀:“你已经很不错了,第一次射箭就能射得这样好,还能把弓都给张满,比很多人都强了,弓箭还回去没有?” 张宝琴笑道:“还回去了,郡主府上的姑姑还以为我和小姊妹闹着玩,叮嘱了好半天。” 她透过抄手游廊的花槅往外看张宝钗,见张宝钗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手里的纸条跟蝴蝶似的,被风一吹,在张宝钗的手中上下翻飞。 “表嫂,我姐姐不会认出我的字迹吧?” “这怎么可能认出来?”朱之湄笑道,“你又不是用左手写字的,宝钗也不知道那是左手字,难道她还能叫你特意用左手写字给她看?” 张宝琴放下了心,笑嘻嘻地跟朱之湄作别:“我去找姐姐一同回去了,今日多谢表嫂,改天我一定备了厚礼登门拜谢。” 朱之湄笑得眉眼弯弯:“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还登门拜谢呢,你不用谢我,哪天在家里烦了,跟大舅母说一声,我叫人接你来王府玩。” 辞别张宝琴,朱之湄跟睢阳郡主打了声招呼,带着丫头就要回府去。 今日虽然是正月十三,但大街小巷已经充满了节日的气氛,长安街的灯已经亮起来了,尽头兴庆坊的辉楼灯火通明,底下早已经聚满了羽林卫。 每年的正月十五这一天,皇上都要登上辉楼,与民同庆。 今年因为惠州叛乱,皇上早有旨意,等平叛大军凯旋,再登辉楼,就连正月十五的宫宴也都取消了。 朱之湄叫马车停在兴庆坊不远处,仰头望着那座号称高百尺的辉楼看了一会儿,才叫人启程回府。 也不知道顾景舒走到哪儿了,路上有没有惦记着他,又知不知道唐衿大着肚子找上了家门。 远在千里之外的顾景舒正在急行军中,从利州到惠州,哪怕急行军,也要半个月。 顾景舒已经到了禹州境内,再走上三天,便进入了惠州。 前方战报一日三次传到顾景舒手中。 前朝余孽来势汹汹,攻下了万城还不死心,又朝着最近的楚雄城攻了去。 楚雄城的太守万松和守将秦维勇已经死守楚雄城七天七夜了,前天探子就说,楚雄城内粮草不多了,而从昨天去,楚雄城内的消息就再也送不出来了。 “王爷,您真的决定要轻骑突袭?”扶风手里捧着顾景舒的长剑,面上涌起深深的忧虑。 顾景舒已经穿上了铠甲,他从未带兵,选出来与他一起轻骑赶赴楚雄城的,都是彭参将手下的人。 此次深夜轻骑前往楚雄,也是他与彭参将商议好的。 “若不快些赶到楚雄,楚雄危矣。”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丫头的活 顾景舒拍了拍扶风的肩膀:“信上来报,随风和吴长史距离我们还有一天的脚程,你留下来接应他们。” 扶风应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顾景舒:“王爷,是王妃写来的,才到的。” 顾景舒抽出信纸,只看了一眼,便哑然失笑。 朱之湄足足写了三页纸,密密麻麻的小字挤在一起,一时半会儿哪儿能看得清楚。 他出征在即,这信只能等着战事结束再看了。 但回信还是要有的。 顾景舒手执狼毫,在宣纸上唰唰唰写下了几句话,小心地将墨迹吹干,才折好交给了扶风:“派个可靠稳妥的人送回去,这里头我夹了东西的。” 眨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一大早朱之湄就起来熟悉停当,坐在花厅中等着几个姨娘来请安。 她本来就没有规定姨娘们必须要请安,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日早起到明德堂的小花厅给王妃娘娘请安,已经成了王府众位姨娘们的共识了。 几个姨娘虽然住的地方都靠在一起,却并不是一起来的,来的最早的一定是梅姨娘。 她来的时候,明德堂的院门才打开,朱之湄还在睡梦中。 梅姨娘也不叫丫鬟们通报,而是卸去了钗环,挽起了袖子,坐在小厨房里挑燕窝。 等一盏燕窝的毛挑干净,再亲自炖上,这时候天光才刚放亮,再坐上一会儿功夫,朱之湄那屋才会有动静。 琉璃玳瑁几个二等丫头这时候就领着小丫头们先去大厨房里抬水,再把丫头们的饭顺手给抬回来,等着在上房外间值夜的大丫头出来打眼色,琉璃等人就会捧着热水巾帕等物进去帮朱之湄梳洗。 梅姨娘这会儿也不闲着,竟然还带了针线活儿来做,做的活儿也不大,不是给朱之湄绣个帕子,就是给朱之湄绣一双鞋面。 活儿虽不大,却着实鲜亮,那鞋面上扑绣球的小猫,就好像是活的一样,毛发都根根分明,看着就叫人爱不释手。 自从梅姨娘来明德堂请安,原先给朱之湄挑燕窝的小丫头算是得了解放,明佩几个甚至私底下说,梅姨娘就是明德堂在外头的丫头。 这话被琥珀听见了,琥珀逮着由头,狠狠地罚了明佩几个,小丫头们才消停了。 可梅姨娘再来,几个小丫头的脸色便不好看了,对着梅姨娘也不像先前那般热情,反而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梅姨娘好生惶恐,特地给了明佩一对银丁香,叫明佩指点她一二。 明佩不敢要,把这银丁香又塞给了梅姨娘:“姨娘快收回去吧,可别叫琥珀姐姐瞧见,瞧见了,又该要罚我了。” 小丫头一脸委屈:“姨娘来就来吧,来了就安安稳稳坐在花厅里吃茶吃点心,多好啊,何苦来折腾我们!抢了我们的活儿,在娘娘跟前露了脸,却害得我们叫几个姐姐骂!” 这话传到了郑姨娘耳朵里,郑姨娘坐在院子里笑得前仰后合,笑声都飘到了养淑房和育秀楼。 紫绫劝她悠着点,她却掐着腰笑骂道:“你瞎操心什么?我还怕她?我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别以为她现在是姨娘,和我一样了,就以为能跟我平起平坐了,我呸!她也不对着镜子照一照自己!” 隔得不远的蒲柳台也得了消息,唐衿摸着肚子诚惶诚恐,拉着许银花的袖子哭哭啼啼:“再没想到看着柔声柔气的郑姐姐骂起人来这样厉害,银花,我想回去。” “回去做什么!” 许银花把才炖好的鸡汤塞进了唐衿的手中,又给自己倒了一大碗,狠狠地喝了一口:“姑娘可别犯傻!咱们能回哪儿去啊?雁子庄都被人屠了,赁的房子到期了,没银子付账,那人也不说回来看看咱们,姑娘现在回去,吃什么,喝什么?” 唐衿泪眼汪汪:“兴许他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住了……” “耽搁?”许银花呲着牙笑,“姑娘说这话可笑死人了,他能被什么给耽搁了?我看,他就是被家里的母老虎给耽搁了!搞大了姑娘的肚子,脚底抹油就想跑?哼,没这么容易的事儿!等王爷回来了,咱们叫王爷给咱做主!” 唐衿摸着自己的肚子,又泛起了愁:“银花,要不,咱们跟王妃说实话吧?” “啧啧啧,姑娘,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许银花跺跺脚,恨恨道:“姑娘仔细想一想,燕王府现在缺啥?” 唐衿懵懵懂懂地摇头。 “缺孩子啊!怀王和燕王先后脚成亲的,人家怀王女儿都有了,燕王这里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还没了,你说燕王能不着急么?他要是不着急,后院里也不会有四个姨娘了,姑娘瞧瞧这四个姨娘,长得还没有咱们雁子庄的刘寡妇好看,燕王连这个都不嫌弃,那还能是奔着什么?肯定是为了孩子呗!” 唐衿双唇嗫嚅着:“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银花拍拍手:“我的傻姑娘哟!燕王现在还在惠州平叛呢,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也不清楚,再说了,什么时候回来,谁也说不准,万一燕王死了,你这肚子里的孩子,那就是燕王唯一的骨血,不管是男是女,姑娘你这一辈子的前程就有了。” “你说,是做个小王爷的娘来的风光,还是做小百户的外室好?” 唐衿唬了一跳:“银花,你怎么能诅咒燕王,这种话可不能胡乱说的,叫人听见了,说不定要把怎么赶出去呢!” 许银花讪讪笑道:“我这不是掰扯给姑娘听么?姑娘放心,只要姑娘不说出去,没人会知道。” 唐衿摇摇头:“银花,你想得太简单了,我问你,若是燕王平安归来,你我又要如何自处?” 许银花笑道:“燕王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呢,姑娘先安心养胎,说不定,等着燕王回来了,姑娘这肚子里的孩子都出来了,到时候再做打算也不迟。” 唐衿苦笑:“银花,你以为燕王妃是好糊弄的么?” 第二百三十二章 狐狸尾巴 许银花冷笑:“好糊弄如何,不好糊弄又如何?姑娘以为这燕王府是谁的?那是燕王的!燕王妃又能算得了什么?”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她知道了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王爷的,又能怎么样呢?咱们说是王爷的了么?咱们可什么都没说,这都是燕王妃自己琢磨的,王爷将来若是怪罪下来,那就去怪罪燕王妃好了。” 唐衿哑然失笑:“银花,你真是把方方面面都算计到了,罢了,我就听你的,那今日咱们还去给王妃请安么?” “去!当然要去了,姑娘不去,王妃还以为姑娘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对她不恭敬,咱们得把事情做得漂亮,叫王妃娘娘挑不出错处来!” 蒲柳台主仆才出门,养淑房里的何姨娘也跟着动身了。 “穗儿,”何姨娘打了个哈欠,“葛姐姐还没回来?” 穗儿朝着敞开的倒座房看了一眼,那座西洋自鸣钟就放在倒座房的正厅。 “还不到时辰点儿呢,估摸着得等那个粗一些的针跑到这边了,葛姨娘才能回来呢。” 何姨娘撇了撇嘴:“葛姐姐还真是听话,每天都不落地跑跑跳跳,跟个猴子似的,也不怕被人笑话。” 穗儿摆了摆手,朝着葛姨娘那边努了努嘴:“姨娘小声些,别叫那边的丫头听见了。” 何姨娘忙捂住了嘴巴,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穗儿……” 她压低了声音,轻声道:“你叫人去兰江边上的庆春楼给我买点蜜烧鹿肉回来吃吧。” 穗儿很坚决地摇摇头:“姨娘还是攒着月银吧,要是叫娘娘知道姨娘敢买零嘴儿吃,肯定不会再给姨娘发月银了。” 何姨娘气得扯起了帕子,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整天这个也不许吃,那个也不许吃,饿死我算了!我就是喜欢吃点点心,又能怎么着?这么大一个王府,难道还养不起我一个吃点心的姨娘吗?” 穗儿急得直跺脚:“姨娘小点声呀,要是叫明德堂的人知道了,一会儿用早膳的时候,那琉璃准得又要逼着姨娘喝羊奶了。” 想起那羊奶的腥膻味儿,何姨娘就直抽鼻子,她把一个荷包交给了穗儿:“你就去一趟,跟掌柜的说,叫他按照我这纸上的东西,一样给我来一份,你放心,我买回来不吃,我去孝敬娘娘,行了吧?” 穗儿这才笑了,拿着荷包就走:“姨娘放心吧,我保准把吃的给姨娘带回来,叫姨娘好生孝敬咱们娘娘。” 出了养淑房,穗儿躲着人,沿着墙根往二门走,行至二门的夹道处,却没有跨过二门,而是闪进了夹道旁的一座小房子里。 “周管事!”穗儿一进门,见周管事正和一个面黄白须的中年人下棋,便规矩起来,冲着那中年人行了礼,“齐先生好。” 齐先生嗯了一声,一双眼却定在了棋盘上,手里一颗白子举在了半空中:“君阳公主这一步棋就走在这儿,难为她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一步棋下在这里,整盘白子都被盘活了。” 周管事打了个哈哈,没有接齐先生的话,他朝着穗儿点了点头:“吴长史去惠州了。” 穗儿道:“婢子知道,吴长史走之前跟婢子说了,他一走,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回来,叫婢子有事儿就来寻周管事。” 她看了一眼齐先生,又笑道:“自然,能碰见齐先生是最好的。” 齐先生头也不抬,哼道:“那老小子会这么说?丫头可别骗我了,你有事就直说,不用管我,我就是来找周管事下棋的,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掺和。” 穗儿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袖中的荷包递给了周管事:“周管事,这是何姨娘才交给婢子的,叫婢子去庆春楼,让庆春楼的掌柜按照单子上的东西一样来一份。” 她又羞赧起来:“可是婢子不识字……” 周管事呵呵大笑:“你若是识字,那何姨娘也不敢放心用你,我来看看她都写的什么,我估计呀,又是跟从前一样,无非是些肉脯果脯之类的零嘴儿。” 周管事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荷包,从荷包里抽出了一张单子,打开一瞧,就“咦”了一声:“哟呵,这黄鼠狼按捺不住了,这是要出窝了。” 齐先生立刻丢下了棋子,从周管事手里抢过了纸条,看了一眼便摇头:“蠢货,她在王府待了一年多了,竟然为了这点小事露出了尾巴,当初挑中她的人,也不算机灵。” 周管事笑了笑:“齐先生觉得这是小事,在何姨娘看来,却是大事,唐桥的独女怀了咱们王爷的骨肉,找上了门,这是寻常事吗?” 齐先生撇撇嘴:“也不算是寻常事了,得看是什么人找上了门,这唐衿可不是一般人,不管外头的传言是不是真的,总之,唐桥有一张藏宝图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他死了,藏宝图却没有被找到,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些贪心之辈,便以为这藏宝图在唐衿身上,此时唐衿来了咱们燕王府,在那些人看来,这唐衿就是拿着藏宝图来投靠咱们王爷了。” 穗儿好奇地问道:“齐先生,周管事,唐大姑娘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咱们王爷的呀?” 齐先生白了她一眼:“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什么话都信?你把唐大姑娘和咱们娘娘放在一起比一比,你若是王爷,你选谁?” 穗儿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自然是王妃娘娘了!” 齐先生冷笑:“这便是了,这唐桥的女儿脑子也不灵光,被人骗了还不知道,王爷这一走,府里阿猫阿狗都出来闹腾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放在桌子上的纸条:“这何姨娘便是头一个……咦?周管事,她这上面还说了随风和娘娘,随风和娘娘能有什么事?” 周管事摇头笑道:“捕风捉影而已,这种事情,借随风那小子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他虽不敢,有人却敢!”齐先生把下头那一截裁了去,“以防后患,还是别叫她把这件事送出去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官司 周管事把剩下的纸叠好了,仍旧塞进了荷包里,交给了穗儿:“你去送就是了。” 齐先生若无其事地又捏起了棋子:“说起来倒是奇怪得很,何姨娘明明是怀王送过来的人,怎么这送信却要往秦王的地盘送?” 周管事也奇道:“难道说,这庆春楼的掌柜也是怀王安插进去的?” 齐先生摇头而笑:“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我这就去叫人看着点,看看到底是怀王技高一筹,还是秦王棋胜一招。” 何姨娘没等穗儿回来,她坐在倒座房里,远远看着葛姨娘小跑着回来,便迎了上去:“这大冷的天,姐姐穿这么少,万一着了风寒怎么办?要我说,姐姐不去一天,也不会有什么妨碍的。” 葛姨娘接过锦荣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汗,笑道:“娘娘说了,减肥贵在坚持,我要是一天懈怠懒惰,那前头那么多天的努力就全费了。” 何姨娘不满地嘟囔道:“姐姐这样子就很好,减什么肥啊!” 葛姨娘只当没听见,叫何姨娘略微等她一等,进屋重新梳洗换好了衣裳,才出来拉着何姨娘去明德堂:“咦?怎么没见穗儿?” 何姨娘哼道:“姐姐快走吧,咱们可去晚了呢,姐姐还管什么穗儿不穗儿的,我都快饿死了。” 姊妹俩去了明德堂,梅姨娘照旧坐在小花厅里做绣活,见到二人倒是殷勤地打招呼。 葛姨娘笑着点点头,径直走向了坐在梅姨娘对过的唐衿:“唐妹妹今日气色看着好多了,孕吐可好些了?” 唐衿摇摇头:“本来想吃药的,但娘娘说,是药三分毒,叫我吐得不厉害,便不要吃药止吐了。” “娘娘说的对,如今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是最要紧的,妹妹好歹忍过这些时日,等孩子生了也就好了。” 郑姨娘姗姗来迟,在门口听得这话就冷笑:“葛姨娘还给人家唐姨娘出主意哪?自己也没个经验,瞎出什么主意,别到时候人家肚子里的宝贝疙瘩出了什么问题,要赖到你身上了。” 唐衿诚惶诚恐:“不会的,我怎么会怪葛姐姐?” 郑姨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紧张什么?怎么,听着你这话,你是觉得你肚子里的孩子早晚会出事?” 唐衿脸色一白,结结巴巴地道:“郑姐姐,你误会我了……” 梅姨娘赶紧打圆场:“郑姨娘,唐妹妹胆子小,你可别吓唬她。” 郑姨娘白了梅姨娘一眼:“有你什么事?你要是闲得慌,那就赶紧还我钱!” 何姨娘听了和葛姨娘相视一笑,各自扭头去看花厅外头的茶花树了。 去岁朱之湄正病着,顾景舒为了逗朱之湄开怀,花了高价买了十八株山茶树移栽在明德堂内。 郑姨娘听说顾景舒天天对着山茶树看,还以为顾景舒也喜欢山茶树,便送信叫自己的哥哥也花了高价,捎来了一株山茶树。 结果没引来顾景舒,却引来了梅姨娘。 梅姨娘可喜欢这山茶树了,见天儿地去藏娇阁看花,每次去必定要浇水养树。 后来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讨来了房子,自己配了药汁去浇山茶树,说是这样浇出来的山茶开花儿好看。 结果没等到山茶开花,梅姨娘却把山茶树给浇死了。 郑姨娘心疼得要命,扑在死树上狠狠大哭了一场,甚至躺在床上两三天,捂着胸口说堵得慌。 从那以后,郑姨娘见到梅姨娘就没个好脸色,但凡梅姨娘做些什么,郑姨娘必定要嘲讽几句,梅姨娘不惹她,她便要催着梅姨娘还债。 梅姨娘没法子,只好把自己攒下来的月钱和首饰都给了郑姨娘,就这些,郑姨娘还嫌不够,说是一株山茶树很难得,要一百金才行。 梅姨娘上哪儿弄这些钱,不得已,只好又捡起了针线活,绣些帕子荷包之类的,上外头的绣楼换银子。 朱之湄对几个姨娘的官司心知肚明,她本来想出手管一管的,但是被敏姑给拦下了:“娘娘可千万不要管这些烂摊子事,别到时候好事变成了坏事,娘娘弄得里外不是人。” 朱之湄细细想一想,觉得敏姑说的对。 同样是姨娘,这件事情双方都占理,梅姨娘不该手贱弄死了郑姨娘的山茶树,郑姨娘咄咄逼人也不好,她帮谁,另外一方都要心存埋怨,那还不如谁都不帮,叫她们自己解决去。 因此,她跨进小花厅的时候,就当没有听见郑姨娘的话:“你们来的倒早,今儿个正月十五,我得去宫里给母妃请安,半下午才能回来,等我回来,咱们一块滚汤圆做元宵包饺子。” 姨娘们有南有北,汤圆饺子一个不落下,也算是全了各自的习惯和念想。 “娘娘尽管放心,”梅姨娘又是头一个站起来的,“婢子一定在府里安生待着,不给娘娘惹祸,也会替娘娘照顾好唐妹妹。” 朱之湄笑着点点头,却朝着葛姨娘笑道:“葛姨娘,你下午就先别做锻炼了,帮我坐镇明德堂,王爷也不在府中,府里头就咱们几个人,我想着晚上就在水景堂里设宴,咱们也乐呵乐呵。” 葛姨娘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妾身知道了,等伺候了娘娘去宫里,妾身就先去大厨房里吩咐下去。” 朱之湄点点头,出门的时候又听见郑姨娘在身后冷笑:“光你会拍马屁有什么用?娘娘根本就不搭理你,人家看中的是葛姨娘!你呀,趁早就歇了这份拍马屁的心思,赶紧还钱是正经!” 朱之湄哑然失笑,她起先还以为郑姨娘是林黛玉那一款的,醉心诗词歌赋春花秋月,根本不齿这些世俗经济,没想到看来看去,郑姨娘却是王熙凤。 一想到上次在宫里闹得不愉快,朱之湄就收起了调侃这些姨娘的心思,马车在宫门处停下,她踩着凳子下了车,一抬头就遇到了隋仁安。 朱之湄心中一突,勉强笑着跟隋仁安打了一声招呼:“隋大人。” 隋仁安面色却有些不好看,生硬地点了点头,经过朱之湄身边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第二百三十四章 医术了得 “娘娘,”隋仁安叫住了朱之湄,“臣听说娘娘医术了得,尤其擅长妇科,可是真的?” 朱之湄眨了眨眼睛,什么?她擅长妇科?笑话死人了,她明明是外科大夫,才不是妇科呢! 这都谁传的乱七八糟的谣言! “你听谁说的?” 朱之湄气势汹汹,隋仁安怔了一下,才道:“娘娘救下了难产的怀王妃,听说还治好了山阳县令柳大人妻妹的难言之隐,叫她顺利嫁了人,还有那个白家庄的丫头,也是叫娘娘给治好的,这足以说明娘娘擅长妇科之道,娘娘又何必如此谦虚?” 朱之湄欲哭无泪,这就是三人成虎吗? 她试图给隋仁安解释:“柳大人妻妹和白家姑娘的病跟妇科没什么关系,你可千万不要出去瞎说,免得败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隋仁安一副“我懂”的表情:“娘娘医术了得,这是神医陆御医亲口所言,既如此,臣有个不情之请。” 来了来了! 朱之湄暗中兴奋,她又有病人可以治了! 从前她对做医生深恶痛绝,天天累得要死,一点个人时间和空间都没有,遇上不讲理的病人家属,那可真是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 但现在清闲下来了,朱之湄又渴望给人看病,她总觉得,自己看了那么多医书,有了那么多临床经验,要是不给人看病问诊的话,这些医术早晚都要丢掉。 隋仁安往后退了一步,朱之湄的兴奋叫他隐隐有些不安:“是臣的姑姑身体有恙。” 隋仁安的姑姑? 朱之湄眨了眨眼,那不就是雪昭仪吗?雪昭仪才小产过,身体不舒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朱之湄没当回事,道:“宫里不是有御医吗?谭御医就很擅长妇科之道……” “那老头子不顶用,”隋仁安忽然烦躁无比,“还是得娘娘出马,请娘娘一会儿从贵妃宫里出来的时候,到雪昭仪宫中看一看。” “这……不大好吧?” 朱之湄虽然很想去给雪昭仪看病,但雪昭仪在宫里头可是个麻烦人物,她不愿意沾染上这个麻烦。 “有什么不好?” 隋仁安乜斜着朱之湄,冷笑道:“难道娘娘也看轻我姑姑?我姑姑不过是生得好看了一些,又因为容貌多得皇上的一些宠爱,她有什么错?就因为生的好看,所以就要被人所不齿?” 见隋仁安躁动不安,朱之湄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隋仁安,你别激动啊,我没这么说,我也没瞧不起雪昭仪,我就是怕我治不好雪昭仪,雪昭仪会打死我。” 毕竟陈美人被做成人彘才过去了不久,朱之湄只要想起这件事情就心肝儿都在发颤,雪昭仪长得再好看,手段如此残忍,那也是毒妇一个,她想要离毒妇远一些,也是为了保住性命嘛。 她能想到陈美人,隋仁安自然也能想到。 这回,隋仁安倒是难得地没有发脾气:“不是这样的,我姑姑性情柔顺,不会轻易使出这样残忍的手段,是那个陈美人不安分……” 一句不安分,就能把人做成人彘? 朱之湄心里冷笑,脸上却淡淡的:“我是个医者,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是身为医者的原则和底线,隋大人什么都不用说了,若是雪昭仪真的病入膏肓,我一定去给雪昭仪看病,但现在宫中御医尚在,给昭仪娘娘看病的事情,好像还轮不到我这个王妃做吧?” 她摆出了身份,把隋仁安说得哑口无言,气鼓鼓地就去了白露宫。 张贵妃看着要比从前消瘦了不少。 这些天,她又要去福寿宫给太后侍疾,又要去琼瑶宫照顾生病的小山,抽空还要给远在惠州的顾景舒念经祈福。 这人又不是铁打的,哪经得起这样折腾,张贵妃没病倒,已经是万幸了。 “母妃何必这般辛苦?” 朱之湄很是心疼,拉着张贵妃的手摩挲了半天:“王爷回来,若是看到母妃这般折腾自己,不知道有多心疼呢。” 张贵妃没忍住,在儿媳妇跟前落了泪:“我这一辈子,只得这两个冤家,我也不盼着他们有什么大出息,只愿他们一辈子平安喜乐,可这两个孽障却总叫我悬着心,景舒倒也罢了,他父皇器重他,叫他去平叛敌患,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是没法子的事情,可小山这孩子,是生生地把我的心都给揉碎了。” 朱之湄觉出几分不对劲,追问道:“母妃,小山到底怎么了?那重阳不是已经救活了吗?” 张贵妃抹着眼泪道:“是救活了,可人也废了,皇上叫把人给挪出去了,我怕小山伤心,上下打点了关系,把重阳指给了六皇子,明日就跟着六皇子一起去景山的温泉庄子上养着。” “这不是挺好的吗?” 张贵妃摇头:“咱们瞧着是挺好的,可小山那孩子却魔怔了,也不知道那一日是不是被吓坏了,这些天每到夜里就做噩梦,竟是一刻都睡不着,得吃了安神汤才能消停片刻,不过两三天的功夫,人已经瘦了一大圈,她又不肯好好吃饭,今日竟是连床都下不来了。” 朱之湄吓了一大跳。 大周医疗水平极其落后,往往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能要了人的性命去。 就算是小山这种金枝玉叶也不例外,听张贵妃的描述,小山这明显已经病入膏肓了。 朱之湄也跟着心焦起来:“母妃,我去瞧瞧小山,兴许我能劝小山多吃点东西。” 她跟着引路宫女形色匆匆往琼瑶宫去,在宫门口却意外碰到了秦王。 朱之湄冲着秦王点点头,笑道:“五哥也来看小山?” 看到朱之湄,秦王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还没有忘记前两日被朱之湄“请教”的情形,点了头就走,一点机会都不给朱之湄留。 “这个人可真奇怪,怎么跑得这么快?” 朱之湄摇摇头,才要进去,秦王又回来了。 “七弟妹,”秦王把一个匣子塞给了朱之湄,“烦劳七弟妹把这个交给小山。” 第二百三十五章 娃娃 匣子不大,但是分量却不轻。 朱之湄在手中掂量了几下,才进了琼瑶宫。 早就有人进去禀报了小山,往常蹦蹦跳跳迎出来的小山这会儿却没了动静。 朱之湄进了正殿一瞧,小山正趴在床上,脸朝里,一动不动。 “日头都照屁股了!” 朱之湄上手就拍了拍小山的屁股,小山嘟嘟囔囔道:“嫂嫂真是的,我都是个大姑娘了,嫂嫂怎么还来这一招?” 听着很有精神,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朱之湄把她强行掰过来一瞧,倒是真的吓了一大跳。 只见小山原本就小的脸,这会儿真的瘦成了巴掌大小,越发显得她脸上那对眼睛大得吓人。 “你这是要瘦成外星人啊!” 小山有气无力地道:“什么外星人?嫂嫂,我累得很,你先去别处坐一坐,叫我躺一躺。” “躺什么躺?”朱之湄奋力将小山揪了起来,“你要是再躺下去,人都躺没了!起来吃点东西,去外头晒晒日头,你可别叫母妃再担心了!” 小山撇过头,倔强地道:“母妃把重阳送给了六哥哥。” “傻小山,母妃是为了重阳好,父皇要将重阳送出去,你想呀,重阳身受重伤,又是个阉人,送出去了还有活路吗?还不如把他送给六皇子,一来,和六皇子有个伴,二来,叫重阳在温泉庄子上养着,也好得快一些,将来你想把他要回来,那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小山赌气道:“嫂嫂,重阳是一个人,又不是个物件,怎么能把他送来送去的?他既然跟了六哥哥,我是绝对不会把他再要回来的,不然,我把六哥哥当成什么了?把重阳当成什么了?” 朱之湄哑口无言,没想到,小山还有普世价值观呢,这可真难得。 她讪讪笑了笑:“你既然想得这么透彻明白,为什么还要这样糟蹋自己?你以为你在折腾谁呢?还不是折腾了母妃,小山,你这么做,无疑是叫亲者痛,仇者快。” “我能有什么仇人?”小山冷笑,“我不过是个阿猫阿狗罢了,父皇喜欢了,就宠我,不喜欢了,便把我一脚踢开,我还不如阿猫阿狗呢!最起码,猫狗不高兴了,挠人咬人随心就是,我却还得顾及这个顾及那个,连为重阳辩解争取的资格都没有,我算什么?” 朱之湄弄明白了,小山这还是在生皇上的气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小山想要好起来,还得看皇上的。 朱之湄决定一会儿得回白露宫跟贵妃说说。 她不想让小山继续哭下去,就换了话题:“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了秦王,真是奇怪,他在琼瑶宫门口徘徊了半天,怎么就不进来呢?不过,他倒是给了我一个匣子。” “什么东西?”小山微微侧过头。 东珠赶忙将匣子打开,里头躺着个木刻的小娃娃,眉眼很是灵动,看着倒和小山有几分相像。 小山嘟嘟嘴笑了:“五哥哥总是这么讨厌,把我雕得这么丑。” 朱之湄好奇地拿起了小娃娃,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秦王手艺真不差,将来就算做不成王爷,光靠这手雕刻的绝技,也能混口饭吃了。 “秦王常给你送这些小玩意儿?” 小山点点头,随意一指外头:“都在我书房的博古架上摆着呢,一个月总要送个一两只过来,从我九岁就开始送了,一直送到现在,我博古架上都摆不下了。” 朱之湄大感好奇,秦王这妥妥的妹控啊!他一个王爷,平日忙得很,是怎么抽出这么多时间来雕刻小娃娃的? 见她好奇,小山干脆下了床,扶着东珠的手,领着朱之湄慢慢走着去了书房。 “这书房我平常不用的,一般写字看书都是在正殿的书房,这里只用来藏书。” 朱之湄很是羡慕,小山这个公主做得实在是太豪横了,竟然用一整个偏殿做藏书房,这种奢华谁能比得上。 小山口中的博古架就在一进门的左手边,做了整整一个隔断,上头除了摆了一些花瓶茶具之外,便都是一些形态各异的小娃娃了。 朱之湄从头数到尾,不算小山才得的这一只,博古架上足足拜访了一百五十八只! 这么多栩栩如生的小娃娃,不知道要费秦王多少精神。 真是毅力有加啊。 “没想到,秦王还这么温情呢。” 从琼瑶宫出来,又去给太后请了安,辞别了张贵妃,朱之湄就带着琥珀往宫外走,想到秦王送给小山的那些小娃娃,朱之湄就不用得感叹:“他这般柔情,也不知道对自己的王妃怎么样。” 琥珀道:“据说也是柔情似水,秦王府的下人们都好生羡慕呢。” 朱之湄淡淡地应了一声:“朱之涴这样的容貌性情,秦王对她动心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知道秦王有没有自己亲手雕刻了小娃娃,送给朱之涴。” “小娃娃?”琉璃笑道,“雕刻小娃娃得费不少功夫,秦王那么忙,给君阳公主一个人雕刻就够了,哪里还抽得出时间给旁人雕刻呢?” “你是说,秦王只给小山一个人雕刻过小娃娃?” 朱之湄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疼爱妹妹的哥哥呢? 若说秦王没成家也就算了,可现在秦王既然已经成了家,就应该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妻子身上,而不是妹妹身上。 再说了,就算秦王疼爱小山,那每年给小山雕刻一个小娃娃就成了,至于每个月都雕刻么? 反正朱之湄没见过有像秦王这般紧张妹妹的哥哥,除去这层兄妹关系,任何人听了这故事,都会觉得秦王是在讨好自己的情人,而不是自己的亲妹妹。 难道秦王竟然是将小山当成了情人…… 念头才起,朱之湄就打了个寒颤。 这怎么可能呢,小山可是秦王的妹妹啊!哪有觊觎妹妹的哥哥,而且是从妹妹就算开始就有这个打算的。 如果一切成真的话,那秦王也就太可怕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病入膏肓 朱之湄怀揣着这个可怕的念头,沿着宫墙一直往外走,冷不防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把她吓了一大跳。 “娘娘,是臣。” 朱之湄定睛一看,原来是隋仁安。 “你一直没回去?” 隋仁安淡淡地道:“娘娘说过会为我姑姑诊治的,所以臣就一直等在这里,只要娘娘肯为我姑姑看病,我就亲自护送娘娘回燕王府。” 朱之湄迷了眯眼,冷笑道:“你在威胁我?” 这种事情她见得多了,有些不讲理的病人家属就喜欢玩这一招,动不动就说要举报,要曝光,要不就要塞红包给医生,医生不要,他们便诚惶诚恐,以为医生嫌钱少,不认真给病人治病。 医生为了叫家属安心,便收下了钱,准备术后再还给家属,家属就更有话说了,当着医生的面儿就调侃,还是给红包好使唤。 有的病人家属最缺德了,特地赶在医生手术前硬塞给医生红包,然后偷偷把这一幕拍下来,等病人从手术室被推出来,就把医生收红包的事情曝光出来。 隋仁安就是这种得理不饶人的病人家属。 真要耍起横来,朱之湄可一点都不怕隋仁安。 这里可是皇宫,转过前面的月洞门,就有羽林卫把守,只要朱之湄喊一声,隋仁安就倒大霉了。 “娘娘误会了,臣怎敢威胁娘娘?” 隋仁安语气卑微,姿态少有的谦恭:“娘娘曾说,如果我姑姑病入膏肓,那么娘娘就一定会给我姑姑看病,不知道此话当真么?” 朱之湄微微抬起了下巴:“自然当真,你放心,我说话算数。” 隋仁安长出一口气:“既然娘娘说话算数,那就请娘娘先到蓬莱宫小坐,为我姑姑看诊。” 朱之湄狐疑地打量了隋仁安一眼:“隋仁安,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傻子了?你方才还没说昭仪娘娘病入膏肓了呢,怎么这一眨眼功夫,昭仪娘娘就不行了?你糊弄鬼呢!” 隋仁安强行忍住心中的不悦:“人有旦夕祸福,病情这种事情,反复无常,变化多端,娘娘身为医者,应当比我懂得更多,我姑姑方才还没事,但现在确实已经病入膏肓,还请娘娘遵守自己的誓言。” 朱之湄还是不想掺和这件事:“陆琏章不是还在宫里头么?把他叫过来,不就成了?怎么非得叫我去?难道我今日不进宫,昭仪娘娘就等死不成?” “娘娘,”隋仁安往前走了一步,“这是我姑姑的意思,姑姑说,娘娘的双眸清澈,又医术高明,请了娘娘去治病,必定会将她的病给治好。” 朱之湄还在犹豫,隋仁安却忽然逼近了她:“娘娘应当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把我逼急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还请娘娘三思而后行。” “你要做什么!”琥珀将朱之湄护在了身后,“这可是在宫里!隋大人难道就不怕羽林卫么?” 隋仁安笑了笑,指着宫墙道:“这个时候已经换班了,现在外头守着的是执金吾卫,娘娘大概忘了,我现在是执金吾卫的左都尉,这外头的一班兄弟都听我的呢。” “隋仁安,你这是想造反不成?” 隋仁安垂下了眼眸:“不敢,娘娘这话说的太严重了,臣承受不起,臣只是想请娘娘去给雪昭仪看病,娘娘,请不要把事情闹得没法收场。” 他神情虽然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但朱之湄硬是听出了一丝狠厉的味道。 联想起小山说过的话,想到面前这个人很有可能是躲在阴暗面的幕后黑手,朱之湄就有些动摇了。 顾景舒不在,敌我又不明朗,她不能轻举妄动,罢了,还是低头吧。 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做好了心理建设,朱之湄才昂然道:“带路。” 隋仁安笑了笑,客客气气地将朱之湄送到了蓬莱宫:“娘娘不用怕,这一带的宫人都跟臣有些关系,他们不敢把娘娘今日的行踪泄露出去,没人会知道娘娘来过蓬莱宫。” 朱之湄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隋仁安这就是在赤裸裸地威胁她! 表面上听着好像是为她好,叫她安心给雪昭仪看病,告诉她,宫里头的其他人如德妃之流,不会知道她掺和进来了。 实际也是在威胁她,只要她敢轻举妄动,就一定没有好下场。 毕竟没人知道她来了蓬莱宫,到时候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不是任由雪昭仪和隋仁安这对姑侄折腾! 真是好毒辣好缜密的心思! 朱之湄几乎已经认定隋仁安就是那个幕后黑手了。 只恨顾景舒不在,她也没有个商量的人,要是顾景舒陪着她进宫,这隋仁安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把她押到蓬莱宫。 眼前的蓬莱宫建造得如同仙境一般。 大冬天里,蓬莱宫却温暖如春,大片玻璃做成的温室花房内,各色鲜花竞相开放,营造出了春天的绚丽。 雪昭仪就坐在玻璃花房内,赤脚踩在长绒毛毯上,手里拿着一把花剪,正在修建一簇玫瑰,人看着好好的,哪里有半分病入膏肓的样子。 朱之湄回头就狠狠地瞪了一眼隋仁安:“隋大人的演技真是出神入化,不用描眉,便能登台唱戏了。” 隋仁安吊儿郎当地笑了笑,扬声道:“姑姑,人我已经带过来了,我外头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雪昭仪轻声应了一声:“去吧,巡夜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吃冷酒,多舍出去点银子,叫小太监给你准备热酒热菜,吃了好暖暖身子,也给你手下的那群兄弟备些酒菜,他们吃了你的酒菜,就会承你的情,将来你有个什么难处,也会有人帮你一把。” 朱之湄吃了一惊,这还是那个冷冰冰的雪昭仪吗? 她做梦也想不到,雪昭仪会絮絮叨叨说这么一大堆话。 雪昭仪放下了花剪,朝着朱之湄笑了笑:“委屈你了,仁安这个孩子做事手段是粗鲁了一些,但是人心却还是好的。” 朱之湄撇了撇嘴:“他说娘娘病入膏肓,我看娘娘却好得很。” 第二百三十七章 药汁 雪昭仪淡淡地笑道:“他没说错,我的确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朱之湄一脸疑惑,这雪昭仪看着跟没事人一样,怎么就病入膏肓了? 她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告了声扰,上前握住了雪昭仪的手腕,细细地诊脉。 “咦?” “怎么了?是不是你也查出了不妥之处?”雪昭仪眉眼含笑,望着朱之湄时,像极了邻家温柔端庄的姐姐。 朱之湄都差点要忘记她是那个将陈美人做成人彘的毒妃。 “昭仪娘娘应当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吧?” 朱之湄收回了手:“知道有问题,还能如此处变不惊,昭仪娘娘也不是一般人了。” 雪昭仪冷笑:“你以为在这深宫中,人人都能随心所欲么?” 她把花剪丢在了地上:“在这宫里,凭你是谁,都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活,病了不敢声张,累了不敢叫苦,人前要端着笑脸,人后还要提防小人,就连这花儿,也要修成旁人喜欢的样子,一切都得规规矩矩的,否则,就活不下去。” 朱之湄忍不住出言讥讽:“规矩了也活不下去,那陈美人倒是规规矩矩了,也没见她活得多好。” 雪昭仪眉头一拧,忽地弯腰拾起了花剪,白嫩的手指握着一把铁剪子,看着倒有些吓人。 “早就听闻燕王妃和别的闺阁女子不同,今日和燕王妃攀谈,倒觉得外界传闻不假,你可知道这宫中敢当着我的面儿提起陈美人的,除了君阳那丫头,就再无第二个人了么?” 朱之湄蹙着眉头盯着雪昭仪手中的花剪瞧:“所以说昭仪娘娘方才那话是真的可笑,这宫里头谁都得按着规矩活,唯独昭仪娘娘,因为皇上的宠爱,可以活得肆意张扬。” “宠爱?” 雪昭仪不停地玩弄着手中的花剪,仿佛这不是利器,而只是一个玩物。 “皇上对我好,不过是因为贪图我的美色罢了,倘若有一天,我容颜老去,皇上对我还能如同现在一般么?” 朱之湄只觉得一阵反胃,这雪昭仪也太矫情太贪心了。 她若不是生得好看,皇上凭什么看中一个寒门小户的女儿,还不顾众议将她给封了昭仪? 自己凭着美貌得了皇上的欢心,这会儿又嫌弃皇上只看重她的美貌。 做人可没她这么双标的。 “娘娘的心意我不懂,娘娘在这深宫中是按着心意活,还是守着规矩过日子,我也管不着,我只是被隋大人押过来给娘娘看病的而已,娘娘犯不着给我说这个。” 朱之湄蹙着眉头后退了几步:“但我实话跟娘娘说,娘娘这病我治不了,我只会治病,不会解毒,娘娘这是中了毒了,想来娘娘也一定请了无数名医来看,都看不好,这才病急乱投医,找到了我,但我要叫娘娘失望了。” 雪昭仪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你治不好?你不是号称观世音菩萨下凡么?连这点病都看不好,你也配称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眼看她暴躁起来,朱之湄下意识地就往花房外走。 她算是看出来了,雪昭仪就是个精神病患者,好好说着话,人就忽然暴躁起来,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忍受这样的雪昭仪的。 “你往哪儿去?” 雪昭仪大喝一声就冲了过来,朱之湄吓了一大跳:“昭仪娘娘,隋大人说了,我给娘娘看完病就能走了,娘娘不会不想放我走吧?” 雪昭仪冷哼一声:“你既然知道我中了毒,还想这么轻易就走?” 朱之湄眯起了双眼:“昭仪娘娘想要怎么样?” “要么治好我,要么就留下来,给我的花儿做肥料!” 朱之湄大怒:“雪昭仪,你可不要忘了我是谁,我可不是那个无权无名的陈美人,我是燕王的王妃,是武进伯家的姑娘!你若是敢动我分毫,我家王爷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雪昭仪越发暴躁,她好似忽然头疼,一手紧紧地捏住了花剪,一手捂住了头:“贱人!本宫被你气得头好疼!你还不跪下给本宫认错!不然,本宫就划了你这张脸!” 她说到做到,竟然真的举着花剪朝着朱之湄刺过来,口中还喋喋不休:“痛死我了!都是你,害得我头疼!我看见你这张脸就生气,为何你们都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 朱之湄躲避不及,眼看着就要被雪昭仪追上,花房的门却忽然被推开了。 “娘娘,该吃药了。” 一个俏生生的小宫女,手里托着一个白瓷盅,怯怯地立在了门边。 雪昭仪猛地转过头去:“找死!” 小宫女吓得立刻跪倒在地,手中的白瓷盅却稳稳当当的:“娘娘饶了婢子吧!婢子看着时辰到了,怕药凉了,娘娘吃着苦,才给娘娘送药的!” 她一边求饶,一边缓缓打开了白瓷盅上的盖子,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便若有若无地飘了出来。 这股幽香仿若有什么魔力,竟然叫雪昭仪丢了花剪,一下子扑过来,抢着端起了白瓷盅,把里头的褐色药汁喝了个干干净净。 “娘娘好些了么?” 雪昭仪丢了白瓷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角的笑容诡异又迷离:“好些是好些了,皇上呢?” 小宫女似乎早有准备,有条不紊地将白瓷盅收拾好,恭恭敬敬地道:“娘娘放心,婢子来之前已经叫人去请皇上过来了。” 雪昭仪满足地叹息了一口气,躺在花丛下,一只手折了一朵花,放在了鼻下细细地嗅着:“真香啊!” 小宫女起身往外走,走的时候冲着朱之湄招了招手。 朱之湄立刻跟上了小宫女的脚步。 “王妃娘娘快走吧,出了蓬莱宫一直往前走,走到西华门,你的丫头正在那儿等着你呢。” 朱之湄道了谢,又好奇地问那小宫女:“你给雪昭仪吃的什么药?” 她伸手要去拿那白瓷盅,却被小宫女给挡下了:“这不是王妃娘娘该知道的东西,王妃娘娘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以免惹祸上身。” 第二百三十八章 逃脱 小宫女越不说,朱之湄越是好奇。 她沉下脸来吓唬小宫女:“我知道雪昭仪中了毒,你这碗里的该不会就是那毒药吧?” 小宫女脸色微变,却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婢子不知道王妃娘娘在说什么,婢子什么都不知道,只管煎药,这药也不是别人给的,而是昭仪娘娘的娘家哥哥给的,昭仪娘娘的娘家人,能害了昭仪娘娘么?” 朱之湄大惊,这药竟然是雪昭仪的娘家人送来的! 能叫暴躁的雪昭仪这么短时间内就安抚下来的会是什么好东西!不是毒药也差不多了,雪昭仪必定也知道,却甘之如饴,真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王妃娘娘别耽搁了,快走吧,外头的执金吾卫才轮班,小隋大人也才被调走,娘娘不趁着这个功夫走,再晚了就真的走不成了。” 朱之湄蹙眉:“是谁知道我被困在这里了,竟然能把隋仁安都给支开?” 那小宫女眨了眨眼,看着有几分活泼俏皮:“这个婢子可不知道,婢子只知道,是琼瑶宫的南珠过来,悄悄地叫婢子想个法子。” 是小山? 朱之湄不放心,又问道:“你是君阳公主的人?” 小宫女连忙摆手:“王妃娘娘可不要害了婢子,婢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宫女,只想等着到了年纪能被放出去呢,婢子给昭仪娘娘送药,就是婢子的本分,至于提前个小半个时辰,或者延后一个时辰,那就全得看这药效要在什么时候发作了。” 她一番话云山雾罩,但朱之湄已经认定了,这小宫女肯定是小山安插进蓬莱宫的。 没想到小山这么单纯的小姑娘,竟然也会有这样心思深沉的时候。 小宫女把朱之湄送到了蓬莱宫门口,朱之湄就按照小宫女所言,一路直走不停留,一口气走到西华门,双腿都酸了。 出了宫门就看到琥珀和南珠等在那儿,朱之湄先就松了一口气。 南珠确认朱之湄没受伤,就给朱之湄行了礼:“娘娘没事,婢子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等等,”朱之湄喊住了南珠,“那小宫女是你们殿下的人?” 南珠笑道:“娘娘可抬举我们殿下了,我们殿下整日家只知道吃吃喝喝,哪里会有这个心思?是齐先生叫人问我们殿下一声,看看殿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叫人去蓬莱宫看看娘娘的安危,我们殿下就忽然想起了曾经救过一个闯祸差点被打死的小丫头,现如今就在蓬莱宫,便叫婢子去说一声,没想到还真的管用。”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还有一事,娘娘被困在蓬莱宫一事,咱们贵妃娘娘并不知道,娘娘可别说给贵妃娘娘听,不然,贵妃娘娘上了脾气,怕是要去大闹蓬莱宫了。” 朱之湄忙点头:“你回去告诉小山,我都知道的。” 张贵妃只是不想招惹麻烦,真的要计较起来,这宫里的日子怕是要有一阵子不太平了。 南珠笑了笑,朝着燕王府的马车努了努嘴:“娘娘快去吧,齐先生正在车上等着娘娘呢。” 朱之湄心中有很多问号,等着问这个齐先生,便也不同南珠啰嗦了,提着裙角就上了马车,一进马车,便看到一个面色有些发黄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车里假寐。 看来这就是南珠口中的齐先生了。 朱之湄问了一声好,齐先生就睁开了双眼,也不起身,只是冲着朱之湄拱了拱手:“娘娘勿怪,齐某腰腿不好,起身不便。” 朱之湄也不在意,毕竟自己这条命可是人家齐先生救的,不行礼也没关系。 “先生是……” 齐先生淡笑道:“王妃不认识齐某也是正常,齐某是燕王的门客,平日待在王府的后巷中,进了王府,也只进燕王的书房。” 原来是顾景舒的门客。 顾景舒有许多门客,朱之湄一个都不认得,只认识一个王府的吴长史,这也不算是门客,吴长史大小算是个朝廷官员了,只是吃着顾景舒的饭而已。 她倒是听小山提起过,顾景舒的门客都是有些真本事的,像眼前的这个齐先生,如果没有真本事,怎么有胆量把她从蓬莱宫给带出来。 “娘娘在蓬莱宫受惊了,”齐先生客气了几句,“齐某听闻君阳公主不适,本是想带着棋盘与君阳公主手谈,好解公主忧愁,不想却得到了个消息,是王爷的人递出来的。” 齐先生掀起眼皮看了朱之湄一眼,并没有要瞒着朱之湄的意思。 “那小内侍说,娘娘被隋仁安带走了,如今困在了蓬莱宫,齐某就知道事情要坏了,这才使了手段,用了王爷的人情,调走了隋仁安。” 他不说什么手段,朱之湄知道这是忌讳,也不问,只是一个劲儿地道谢。 齐先生打了个哈哈,淡笑道:“娘娘不必谢齐某,娘娘与王爷荣辱一体,休戚与共,救了娘娘,就是帮了王爷,齐某是王爷的门客,食君之禄,为君解忧,这是齐某的分内之事。” 朱之湄抿抿嘴,看来她回头要好好地谢谢顾景舒了。 “齐先生,我心中有个疑惑,还请齐先生答疑。” 齐先生又闭上了双眸:“娘娘但说无妨。”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进了蓬莱宫,王爷的手下就认为我是羊入了虎口,以至于会去告诉先生,而先生便如临大敌,使了手段将我带出来呢?” 齐先生睁开双眸,扯着嘴角冷笑:“娘娘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不等朱之湄回话,齐先生又道:“那蓬莱宫的腌臜事多着呢,娘娘以娇宫就绕着蓬莱宫走。” 朱之湄还想问个究竟,齐先生却又闭上了双眼,把头扭到一边,竟然不搭理朱之湄了。 朱之湄只好作罢。 马车行到了王府,齐先生忽然幽幽道:“雪昭仪盛宠太过,宫中想要她命的人何止一个,她自己也知道,要不然也不会叫娘家送去那种药了。” 齐先生倏然睁开了双眼:“娘娘,从去岁春上到今日,一年时间,消失在蓬莱宫的良医已有七个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羊奶 朱之湄耸然一惊:“先生此话何意?” 齐先生却不说了,他跳下了马车,走起路来果然有些跛脚。 “王爷未归,娘娘这些日子还是不要出府,安心在王府待着,王府里可也有不少狼豺虎豹呢。” 寒风吹起齐先生的袍子,露出了一双高低鞋,他慢慢地走进了王府侧门,拐个弯就看不见了。 朱之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才轻声道:“琥珀,你说这齐先生是什么意思呢?” “婢子也不知道,大概是叫娘娘清清府里不安分的人?” 朱之湄咬了咬唇:“是得好好清理一番了。” 宫里人心复杂,人人脸上带着笑,心里却藏着鬼。 顾景舒能在宫里安插眼线,别人也肯定能在燕王府安排几个人。 朱之湄不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旁人知道,这跟时刻生活在监视器下面有什么区别。 可真叫她清理王府的人,朱之湄又犯难了,她没有什么宅斗经验啊! 花名册上的这些人名,密密麻麻的,放在一起,她一个都不认识,能把明德堂的丫头婆子认全,她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 敏姑来回事,见朱之湄愁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一块去了,不由得笑道:“娘娘对着花名册认人,这能认出个什么来,还不如把人都叫到跟前看一看呢。” 朱之湄犯愁:“把人都叫到跟前来,我也不知道哪一个对我是真的忠心,哪一个是别人安插进来的呀。” 敏姑把花名册合上,笑道:“娘娘发愁这个做什么?咱们明德堂的人,婢子敢保证,哪一个对娘娘都是忠心耿耿的。” 她一点都不避讳地指着自己:“婢子就不用说了,婢子是二娘子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二娘子怎么会害娘娘呢?明德堂的这四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都是二娘子选的,娘娘也尽可放心,至于几个小丫鬟,婢子也仔细看过了,都没什么问题,其余不入等的丫鬟,还有婆子媳妇子,个个都干净。” 敏姑一行说,朱之湄一行点头:“敏姑,我知道你说的没错,可是齐先生的话就好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了我心上,我越想越害怕,就怕我身边有人监视我,想要害我。” 谁也不愿意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多长个心眼总是好的。 敏姑笑道:“娘娘能这么想,也没错,总比从前没心没肺的好。” “敏姑!你又笑话我!” 敏姑叹道:“婢子说的是实话,不过娘娘心思单纯,看不清这人心的歪歪绕绕,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婢子吧,咱们明德堂的人出不了这种小人,但保不齐别的地方有。” 她说着就朝着几个小院子的方向指了指。 “娘娘细细想一想,那几个的来历可都不怎么干净,真要有眼线,可不就是从那几个院里出来的吗?” 敏姑这么一点拨,朱之湄便恍然大悟,晚上家宴的时候,看着葛姨娘几个人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郑姨娘笑得太欢,葛姨娘笑得太温柔,何姨娘又感觉是在刻意装嫩,梅姨娘就更不用说了,殷勤得过了头。 看来看去,也就顾景舒自己找的唐衿还顺眼一些。 人家的爹是大周有名的大画家,从小也是锦衣玉食娇养着长大,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会,虽然被强人掳走失了清白,但顾景舒都不嫌弃,她就更不嫌弃了。 再说唐衿长得也不差,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琼珠鼻,樱桃嘴,最近虽然吃胖了一些,但一点都不妨碍她的清秀面容。 不得不说,顾景舒这个渣男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前头的朱之涴,眼下的唐衿,一个两个都挺有特色。 朱之湄对着唐衿就露出了姨母般慈爱的笑容。 “娘娘……”唐衿手中的筷子都拿不稳了,“是我哪儿做的不合规矩了么?” “没有啊,”朱之湄眉眼弯弯,顺手给唐衿夹了一块炸鹌鹑,“你多吃点,这双身子的人啊,就一定要好好补充营养,但是也得荤素搭配,营养要全面均衡,这肚子里的宝宝才长得好。” 朱之湄回头就吩咐琥珀:“咱们家羊奶还有富余的吗?每天早上给唐姨娘也送去一碗,羊奶的营养可丰富了,唐姨娘喝了,对她的身体和胎儿都好。” 众人听不懂朱之湄说什么,但都听明白了,朱之湄要唐衿喝羊奶。 别人还好,何姨娘先忍不住了:“娘娘,妾身听说咱们府上的羊奶也不多了,如今唐姨娘是双身子的人,这羊奶就应该让给唐姨娘喝,要不,就把妾身早上的那一碗给唐姨娘喝吧?” “不成。” 朱之湄一盆冷水泼了过去:“小何呀,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比小山还大半年吧?你看看小山多高,再看看你多高?你为什么生得瘦瘦小小的?就是因为你之前摄入的营养不够,营养不足,你就不长个,不发育,若是到最后营养不良,你还容易生病,什么病都能找上你,还会变丑,脸上脱皮,嘴角长疮,这都是家常便饭,你甚至还会比别人早死……” 何姨娘吓得直发抖:“娘娘别说了,妾身喝,妾身喝还不成吗?” 朱之湄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一扫唐衿,笑眯眯地道:“唐姨娘,你也得喝,你放心,咱们王府有钱,没有母羊,咱们就去买,一只母羊能费几个钱?” “娘娘,”梅姨娘忽然怯生生地道,“婢子听说,这喝羊奶能叫人皮肤细腻变白,婢子也想……” 她摸了摸自己泛黄的脸,又低垂着头不说话了。 这几个月,梅姨娘虽然也按照朱之湄给的食谱吃东西,但这气色跟从前相比,也没好看多少。 相反另外一个姨娘,郑姨娘康健了不少,现在都能掐着腰在院子里不歇气儿地骂梅姨娘,能足足骂上半个多时辰。 何姨娘也长开了不少,焦黄的头发都开始变黑变浓密了。 葛姨娘就更不用说了,瘦了一大圈,人都好看了不少。 只有梅姨娘,似乎还是老样子。 朱之湄不悦,起身忽地攥住了梅姨娘的手。 第二百四十章 要羊 梅姨娘吓了一大跳,赶紧抽回自己的手,结结巴巴地道:“娘娘,原是婢子痴心妄想,见着人家都喝羊奶,嘴馋,就胡说的,娘娘可别放在心上,婢子不喝了就是了。” 旁边响起一声嗤笑。 郑姨娘翘着涂了鲜红蔻丹的小手指,冷笑道:“想喝就喝,欲擒故纵地玩这一招,真是叫人恶心。” 她大大方方地跟朱之湄道:“娘娘,妾身也听说常喝羊奶,这脸上的肤色就如同玉一般细白,妾身斗胆,也想从娘娘这儿讨点羊奶喝。” 朱之湄小手一挥,豪气干云地道:“喝!想喝羊奶是好事!咱们都喝!琥珀,回头跟周管事说一声,叫周管事去买羊,公的母的都要,母的留着喝羊奶,公的挑两只杀了,咱们做羊蝎子吃。” 周管事办事效率极高,第二日就买了羊,朱之湄亲自去挑了一只肥的,唰唰唰写了食谱,交给自家的厨娘,叫她按着方子做一锅羊蝎子来。 羊蝎子做得了,朱之湄干脆打发敏姑回了一趟武进伯,送给朱明南和二娘子尝尝鲜,打听着王氏被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和自己的侄女王彩云住在一处,便放心了。 “还以为我爹又要心软了呢,”朱之湄吃得满面油光,吃到高兴处,又想起了顾景舒,便叫人拿纸笔来,“我得给顾景舒写一封家书。” 洋洋洒洒又是四张纸,末了还画了几张小像。 她虽然没学过画画,但画人体骨骼肌肉分布这些是信手拈来,寥寥几笔,几个姨娘凑在一起大吃羊蝎子的景象就跃然纸上。 朱之湄等墨迹干了,自己对着小像看了一会儿,也忍不住捧腹大笑:“叫他也看看自己的几个美人,以慰相思之苦。” 才叫人把信送出去,便有人上了门。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几日未见的朱之涴。 朱之湄心里头膈应她,但人家是以秦王妃的身份登门拜访的,朱之湄也不好把人给赶出去,不然就得罪了秦王。 因为不是外人,朱之湄叫敏姑不用大张旗鼓,就在明德堂的小花厅招待朱之涴。 “今儿个是吹了什么风,竟然把五嫂嫂给吹来了。” 朱之涴一愣,脸上的笑容便苦苦的:“湄儿,你终究是跟我生分了,不叫我涴姐姐,竟然称呼起我嫂嫂来。” 朱之湄白了她一眼:“五嫂嫂,你是个什么人,我一清二楚,你也别在我跟前装柔弱了,我不吃你这一套,说吧,你有什么事?” 朱之涴神情哀痛:“你我本来是姊妹,如今又是妯娌,正应该常来常往才是,难道非得有事才能登门,无事便不能来了么?” “这是自然,”朱之湄冷笑,“我家王爷又不在家,你来做什么?” 朱之涴一怔,眼角就扑簌簌地落下泪来:“湄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来看你,跟燕王有什么关系?” “你看你看,你又哭了,我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我不过说的实话,你哭什么啊?” 朱之湄起身就走:“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我那还有羊蝎子没吃呢。” 朱之涴赶忙叫住了她:“湄儿,我就是为了这几只羊来的。” 朱之湄顿住了脚:“这几只羊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五嫂嫂,我这几只羊可是花了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周管事那儿还有文书呢,我知道咱们大周明律禁止吃耕牛,但可没说不准吃羊啊,你要找茬,也找不到这上头来。” 朱之涴擦了擦泪,苦笑道:“我找什么茬?我是去看了我娘,才知道我娘被大伯父送到了庄子上,而你买的那几只羊,就是从我娘庄子上买的。” 大太太王氏这些年手里头很有几个钱。 她衣食住行都是朱明南供养,想要什么东西,只要说一声,朱明南和二娘子自然会送上,她根本就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这每月的月钱攒下来,除了叫人捎给娘的兄嫂,便都存起来了。 到后头便悄悄地背着人,在京郊买了个小庄子,把自己的娘家侄子侄女都接了来。 没想到侄子王福禄是个不成器的,竟在牢里被人磋磨死了。 大太太本来想去闹上一闹,好歹也得些个银钱,但被朱之涴给拦住了,再加上娘家哥嫂还有个小儿子傍身,大太太也就作罢了,倒把个侄女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生怕侄女没长成,就被野小子给勾了魂。 这次朱明南要把大太太送到乡下老家,大太太死活不肯,就说出了自己京郊有个小庄子,情愿到小庄子上过活。 朱明南也不好把寡嫂逼得太紧,便随她去了。 大太太的侄女王彩云,倒是个有几分才干的,大太太之前把庄子交给她打理,她除了叫庄头种地,还在庄子的不远处圈了一块地,养些鸡鸭鹅,顺带着养了些羊和猪,跟城里的酒楼饭庄签了文书,养成了就往那里头送。 这些可都是背着大太太干的,挣的钱全进了王彩云的腰包里。 大太太这回到了庄子上,一开始以为是隔壁庄子上的人养的牲畜,除了叮嘱王彩云跟隔壁庄子要租地钱,也没怎么在意。 直到周管事去买羊,大太太一眼就认出了燕王府的标志,悄悄跟着周管事的车子,这一来就发现自己的侄女竟然和周管事在讲价。 这可把大太太给气疯了,周管事一走,她就抓着侄女又打又骂,还要逼着侄女把羊都给要回来。 朱之涴这次去庄子上看大太太,大太太被气得都有些小中风的症状,躺在炕上,梗着脖子直骂娘,非要逼着朱之涴来要羊。 朱之湄听完了来龙去脉,拍了拍肚子,笑道:“那可真是不巧了,五嫂嫂,你来晚了,这羊都进了我的肚子里了,想要也要不回去了,再说了,我这可都是花了钱买回来的,想叫我退回去,五嫂嫂可得拿出个说法。” 朱之涴窘迫地道:“湄儿,我不是来跟你要这几只羊的,我是想请你去给我娘看病。” 第二百四十一章 文书 朱之湄嗤笑一声:“我没听错吧?五嫂嫂竟然请我去给大太太看病?五嫂嫂难道就不怕我有什么坏心思,把大太太给治死了?” 朱之涴定定地看着朱之湄,淡笑道:“我知道你不会。” 朱之湄撇撇嘴,这个朱之涴,还挺会看人的。 她哼一声,玩弄着手中的帕子,漫不经心地道:“京中有这么多良医,你又不是没钱,为什么不去请良医给大太太看病?你现在是秦王妃,就凭你的身份,请了陆琏章去,也不是没可能。” 朱之涴很为难:“你大概不知道,陆御医的祖父病了,陆御医这几日正忙着给祖父侍疾,宫里都不大去了。” 原来是请不到陆琏章啊。 朱之湄眨了眨眼:“你先说说,大太太是怎么个情形,怎么就病了呢?” 朱之涴哽咽道:“是被王彩云给气的,昨儿个你们王府的管事走了之后,我娘就有些不好,王彩云请了良医来,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请的庸医,竟然说叫我娘清清静静地饿几顿,湄儿,你说,正经的良医有这么治病的吗?我娘当时就气坏了,到了今天早上我去看的时候,我娘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朱之涴一边说一边哭,哭得一条帕子都湿透了:“我一看我娘的样子,就想起了前些日子太后娘娘也是这般模样,便想到了你,湄儿,你既然能将太后的病治好,便一定能将我娘的病也治好。” 朱之湄抿了抿嘴,看来大太太真的是小中风了。 王彩云请的良医应该也看出来了,估计是看着大太太吃饭太油腻,叫大太太少吃点,再好好地养着,别被气着,这倒也是个法子,奈何大太太自己要作死,怪不得旁人身上去。 朱之湄摇了摇头:“五嫂嫂还是请别人去吧,一来,我又不是良医,只是看了些医书,略微会一些皮毛,治好太后娘娘那一次,不过是凑巧,二来,我怕万一没治好大太太,五嫂嫂和大太太要埋怨我了,到时候再惹上一身腥臊,这可划不来。” “怎么会呢?”朱之涴拉着朱之湄的手,急道,“好妹妹,你就看在咱们都是一家子血肉至亲的份上,去救救我娘吧,我保证,不管你有没有治好我娘的病,我都不会纠缠你。” 朱之湄挑了挑眉头:“你光是嘴上保证没有,你得白纸黑字写下来。” 朱之涴不乐意,迟疑道:“这……治个病,还要写字据?湄儿,这不大好吧?” “这怎么不好了?五嫂嫂,若是换了旁人,我肯定不会叫人家立文书,但是换了你,我就不得不备下这一招了,谁知道你过后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朱之涴忙着为自己辩解:“湄儿,我不是这样的人……” “得了吧,我都说了,我家王爷不在,你就不要在我跟前演戏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五嫂嫂,咱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你写下字据,我就跟你去治病救人,你要是不肯写,那咱们一切免谈,我还要回去吃我的羊蝎子呢,玳瑁,送客!” 玳瑁笑眯眯地给朱之涴行礼:“秦王妃,请跟婢子来。” 朱之涴绕过了玳瑁,疾步走到朱之湄身边,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湄儿,你就真的这么绝情吗?” “五嫂嫂,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何况你我还隔着层肚皮,你这个人又一向靠不住,我不把什么都写清楚了,敢跟你去治病吗?” 朱之湄甩开袖子就要走,朱之涴咬了咬唇,赶着朱之湄出屋子之前叫住了她:“湄儿,略等等,我写,我写还不成吗?” 白纸黑字,一式两份,上头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是朱之涴求着朱之湄去庄子上给大太太王氏治病,生死有命,吉凶不论,不管大太太王氏最后是好是歹,都与朱之湄无关。 末了,朱之湄还叫朱之涴拿出了自己的秦王妃私印,给这两封文书盖了章,一张给朱之涴,一张朱之湄自己收着。 “要不是情况紧急,应该再叫你写一份,送去京兆尹存档的。” 朱之涴脸色阴沉,冷冷道:“我文书也写了,湄儿,你还有什么要求么?若是没有,还请尽快收拾了,跟我去庄子上治病吧。” 朱之湄很爽快,换了身打扮,叫琉璃玳瑁跟着,拿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药箱,上了朱之涴的马车,临走之前还去跟周管事打了声招呼,言明天黑之前没回来,就叫周管事去报官。 朱之涴的脸色更黑了,朱之湄一上马车,她便凉凉地道:“湄儿,你我都是自家姊妹,至于把我当成贼人一样防备么?” 朱之湄乐呵呵地道:“五嫂嫂,你别多心,我都说了,我这个人一向喜欢事前什么都讲清楚了,这样真出了事,这责任划分也清楚一些,尤其是对五嫂嫂这种人,那更要什么都说清楚了,不然,我出了一身力,没捞到好处,还惹了一身麻烦,何苦来呢。” 她说完了就往后一倒,仰在了软枕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会,等到了地方你把我喊起来就行。” 朱之涴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拿朱之湄没办法,只好随她去了。 大太太买的庄子就在京城边上,出了城门再走五里地就到了。 这位置的确不错,地也很肥沃,若不是大太太手头有些钱,又是武进伯的嫂子,还买不到这样的庄子。 朱之湄下来看了看四周就点头:“五嫂嫂,你娘真够可以的呀,这么多年在我家攒了不少钱了吧?” 朱之涴扯了扯嘴角:“我娘也不容易,她也没有别的进项,这些钱都是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朱之湄差点惊掉了下巴:“五嫂嫂,我没听错吧?省吃俭用?我家什么时候在吃穿上亏待大太太和你了?你们想要什么,张一张口,哪一次我爹和我二娘没给你们?还省吃俭用呢,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爹亏待你们母女。” 话音未落,前头的庄子里忽然传出了一声骇人的惨叫声。 第二百四十二章 彩云诉情 朱之涴拔脚就跑,一边跑一边哭着喊娘。 朱之湄迟疑了一阵子,才缓步跟上。 琉璃好奇问道:“娘娘不快点跟上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吗?万一是大太太不好了……” “怎么会呢?”朱之湄摇头,“我听着不像是大太太的声音,倒像是个年轻姑娘的叫声,咱们先过去看看。” 主仆几个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呵斥声和咒骂声、哭声。 一个年轻的姑娘家顶着一头一脸的茶叶,立在院子里一边哭一边骂。 “表姐说这样的话太没良心了,我怎么磋磨姑母了?姑母这几日住在这里,我哪一日不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姑母夜里睡不着,我就在姑母床前打地铺,一刻都不敢合眼,姑母夜里要茶要水,丫头们都没动,我先起来了,做侄女做到我这个份上,已经够可以了!” 朱之涴隔着窗户棱子冷笑:“王彩云,你还是收拾东西回家去吧,我娘这里可盛不下你这尊大佛,口口声声待我娘好,你要是真的心里头不藏奸,那外头的那些鸡鸭鹅猪羊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些畜生是凭空变出来的?” 王彩云顿了顿,哭道:“是,我做这些营生是没有告诉姑母,可是我那账本子上记得清清楚楚的,除了第一年买这些鸡鸭鹅的钱,圈地的钱,饲料的钱,用了姑母的,后头我可一文钱都没有动庄子上的,反倒还把之前欠姑母的钱给还上了,再后来每一年我都给了姑母租金的!给的租金还比别家多呢!” 朱之涴猛地丢了一个茶盏出去:“你还有脸算起账来了!这些年若不是我娘时常往你家里捎银子去,又把你们兄妹二人接到京城来,你能过上现在的生活?王彩云,做人要有良心!” 王彩云哭得越发厉害了。 “表姐说我没有良心,那表姐可曾问过我,我愿不愿意进京城?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姑母为什么把我接到京城来,表姐你比谁都清楚,我当初不愿意,姑母就让人捎话,说是我要是不愿意,就叫我爹娘把钱还了,我家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去?我只得跟着人进了京城。” “我只当进了京城就有好日子过了,哪想到进了京,姑母把我们兄妹二人丢到这庄子上来,叫我们兄妹日夜做活,却不肯给一分钱的花费,我和哥哥这几年穿什么用什么,姑母从来不问一声,我若是不找个法子赚钱,我和哥哥早就饿死了!” 提到自己的哥哥,王彩云抹了一把眼泪,脸上便露出了狠厉来:“我哥哥坐牢的时候,我偷偷去看过了他,本来是想打点些关系,看能不能留他一条命,结果一去才知道,原来哥哥惹了个惹不起的大人物。” 她一面说,一面觑着朱之涴冷笑:“我哥哥还告诉我个惊天大秘密,表姐你想不想知道?” 朱之涴心虚,从窗户里看到朱之湄进了院子,赶紧道:“行了行了!不就是我娘气狠了,把茶水泼到你身上了吗?你一个做晚辈的,怎么还跟自己的长辈置起气来了,大冷天的,就别站在院子里了,赶紧去换一身衣裳!” 王彩云冷笑不已,回头看到进门来的朱之湄,愣了一愣,匆匆行了礼,便进了西厢房。 朱之湄倒是把王彩云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相貌上不能说一点优点都没有,眉眼都很干净,稍微打扮打扮,也能看得过去。 但要说和二娘子相比,就差得远了,大概唯一比二娘子强的地方就是年轻了。 大太太的眼光也有问题,自己娘家侄女长什么样子自己不清楚吗?就凭这个也想拴住朱明南的心?真是太小看朱明南了。 朱之湄嗤笑一声,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像是屎尿混合一起的腥臭味。 探进里屋一瞧,只见大太太仰面倒在炕上,一只眼睛已经合不上了,嘴巴也歪了,下巴上淌着口水,把胸前衣襟都给打湿了,一只手还能动,看到朱之湄,竟然摸索着拿起了旁边的红果,哆哆嗦嗦地要扔朱之湄。 朱之涴按住了大太太的手:“娘,你听话,湄儿是来给你治病的,先前太后娘娘也跟你一样中了风,湄儿几针下去,太后娘娘就好了,现在就跟没事人一样,昨儿个还下床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呢。” 大太太一只眼珠子转了转,呜哩哇啦地说着些什么。 朱之涴俯下身去,好半天才明白大太太的意思:“娘,你放心吧,我一直都在这儿呢,没有人敢害你,等娘好起来了,我就将王彩云这个白眼狼赶走,再也不让她踏进京城一步。” 大太太安静下来,剩下那一只眼盯着朱之涴看了半天,又慢慢地合上了。 “湄儿,你快来瞧瞧我娘。”朱之涴把位置让给了朱之湄,脸上的焦急很真切,一看就知道不是装出来的。 就连朱之湄也不由得在心里头感慨,朱之涴这个人虽然鬼心思多,但对亲娘的这份心却是真的,换成别人,早就远离大太太这样不讲理的娘了。 她叹口气,坐下来先给大太太诊了脉,又当着朱之涴的面给大太太施针,等拔了针,又给大太太开了个方子,递给了朱之涴。 “五嫂嫂,我尽力了,大太太这病拖得太久了,我虽然给她施了针,但这效果也要因人而异,大太太的命暂时是保住了,以后能不能恢复到从前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朱之湄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嘱咐朱之涴:“这药你先叫大太太吃着,过几天我再来一趟,到时候看看大太太的恢复情况再换药方子,你切记啊,大太太的饮食一定要清淡,也不能再惹大太太生气了,大悲大喜都不成,最好叫大太太清心寡欲,不然,以后还会犯病,等再犯病的时候就糟了。” 朱之涴一一记了下来,起身要送朱之湄走:“湄儿,今日多谢你,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谢。” 两个人正说着话,王彩云推开厢房的门走了出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做饭 “给燕王妃请安。” 王彩云收拾了一番,看着要比先前好看一些。 她恭恭敬敬地给朱之湄行了礼,言行之间落落大方,看着一点都不像是从乡野之中走出来的姑娘。 “方才叫王妃看笑话了,”王彩云垂头讪讪地笑了笑,“听说王妃喜欢吃羊肉,我这里还有几只羊,一并都送给王妃,就当做是谢谢王妃救我姑母的谢礼了。” 朱之湄摆手道:“这个我可不能要,那些羊都是你养大的,还指望着卖钱呢,你都给了我,拿什么赚钱还你姑姑?” “湄儿,你怎么也浑说?”朱之涴脸色僵硬,口气很是不悦,“方才都是彩云跟我娘闹别扭,气急了才说的混账话,我娘怎么会跟她要钱?她既然要把羊给你,你就收着吧,也是她的一片孝心了。” 朱之湄坚决不要:“我想吃的话,我就叫我家管事来买了,我们燕王府又不是养殖场,要这么多羊回去做什么?难道天天杀了吃羊肉吗?这天天吃,也会吃腻的呀,天色也不早了,我还要赶紧回去呢,你们自家的事情,我可不掺和。” 她转身上了马车,马车立刻绝尘而去,好似这庄子是什么魔鬼地狱,她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一样。 “谁叫你出来的?” 朱之涴换了一张脸,十分嫌恶地瞪着王彩云。 王彩云嗤笑道:“表姐真有意思,我在这里住了多久?表姐才这里这里几天?我为什么不能出来?我不出来的话,这庄子里里外外的事情,表姐都能料理了?咱们别的不说,就庄子上的鸡鸭鹅,是表姐能喂,还是姑母和表姐带来的这几个丫头能喂?” 当初大太太王氏为了省钱,买下了庄子,却把原先的庄头和佃户都给赶走了,这么一大片地,就靠着王彩云兄妹俩种。 农忙时候实在是忙不过来,再请帮闲来帮工。 要不是因为庄子上没旁人,王彩云也不敢自己养这些畜生换钱使唤。 大太太才来庄子上,自己一个人带了六个丫头来使唤,丫头们也没别的事情做,就陪着大太太抹牌,给大太太捶腿。 其余的活儿,什么烧火做饭,洗衣扫洒,全都落到了王彩云一个人的头上。 来了这么多人,倒比王彩云从前一个人的时候累多了。 她喂完了鸡鸭鹅回来,见上房的灯只剩下一盏了,估摸着大太太吃了药睡下来,脚步便轻了许多,自去大厨房里做饭。 不仅仅是做她一个人的饭,还得把几个丫头的饭都给做了。 这些丫头们在伯府里被养得跟富贵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了,每日里擦擦桌子扫扫地,做做针线,给大太太捶捶腿,已经是她们能干的最累的活儿了,想叫她们做饭那是痴心妄想,恐怕她们连灶膛里的火都生不起来。 王彩云把火给生起来了,胡乱做了一锅乱炖,想着就用这锅乱炖就着前天蒸的馒头对付着吃一碗。 还没煮熟,朱之涴的丫头百合先来了。 “表小姐做饭哪,”百合笑得很是客气,“我们娘娘今日胃口不佳,想吃个清淡些的,叫表小姐做个水蒸蛋,再做个鱼羹,烙几张薄饼就成了。” 听着倒是不难,但都这么晚了,叫王彩云上哪儿去买鱼去。 “你回去告诉表姐,这鱼羹我做不了,家里没有鱼,鸡鸭鹅管够,但也没有现成的,得现在去杀了,还带烧水烫毛,等都收拾妥当了,也得半夜了,她要是能等得,我现在就去杀,要是等不得,那就得等明天去买鱼给她做鱼羹了。” 百合脸色变了变,笑容也没有那么客气了:“表小姐这不是成心叫我们做丫头的为难么?我们娘娘从昨儿个起就忧心大太太的身子骨,今天又去请燕王妃过来给大太太治病,这一路上不知道受了燕王妃多少气,娘娘都忍下来了,这从早到晚,娘娘竟然滴水未沾,滴米未进,就是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表小姐却连一碗鱼羹都不肯给娘娘做,真是绝情。” 王彩云不由得冷笑:“你倒真是个处处为你家主子着想的好丫头,既然你这么心疼你家主子,那这鱼羹你来做。” 百合哪里会做饭,平常炖个汤汤水水,也是厨房里的厨娘做好了,她去守着添点水就成了,真叫她做饭,她连菜刀都握不住。 当下百合就黑了脸,气鼓鼓地转身就走,回了上房见到朱之涴便哭:“娘娘,表小姐欺负人,故意为难婢子!”便把前因后果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朱之涴听了便冷笑:“手里头有了几个臭钱,便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她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娘,她能进京吗?且等着我娘醒了,我再跟她算账!” 过不一会儿,王彩云把饭菜做好了,就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人:“饭菜做得了,你们谁要吃,自己去厨房里盛!” 百合几个丫头都饿了,隔着窗子看到大太太的丫头们一个个都往厨房跑,便都拿眼觑着朱之涴,只等着朱之涴发话。 朱之涴自己也饥渴难耐,冲着百合点点头:“去吧,把饭菜都拿到这里来。” 百合很快去而复返,将食盒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哭道:“娘娘,表小姐实在是太黑心了,竟然就给咱们吃这个东西!” 她掀开盖子让朱之涴看,另一个丫头春桃探过头一瞧,便叫道:“这不是猪食么!” 食盒里放着一大碗炖菜,说是炖菜,其实就是大杂烩,里头什么都有,山菇、青菜、木耳、豆腐皮、肉碎……看着乱糟糟的,属实没什么胃口。 除了这个大杂烩,另有几个大白馒头,倒还能入口。 “娘娘……”百合看着朱之涴脸色不好看,便很是惴惴不安,“婢子记得咱们车上还有些点心,要不,今儿个娘娘先吃些点心垫垫饥?” 朱之涴脸色铁青,冷冷地道:“扔了!” 百合吃了一惊:“什么?” 朱之涴回眸狠狠地瞪了百合一眼,一挥手,将那桌子上的大杂烩给推到了地上。 “王彩云,连你也欺负我!” 第二百四十四章 羊圈 百合吓了一跳,忙往后躲,却还是没来得及,被飞溅的大杂烩染了新上身的绫罗裙。 “哎呀,娘娘,这可是……” 她一面抖搂着裙子,一面和朱之涴抱怨,一抬头,后半截话就被朱之涴的脸色给吓得硬生生憋了回去。 “百合,你去换一身衣裳。” 朱之涴把脸扭到了一边,嘴角的笑容有些诡异:“我想去看看王彩云养的羊。” 百合很是诧异,表小姐养的羊有什么好看的?脏兮兮的,还带着一股骚臭味。 但她不敢多嘴,娘娘的样子像是要吃人,她怕自己多嘴,会被娘娘一口吞掉。 夜色已深,换了一身袄子的百合举着气死风灯,另一只手拿着一把伞,默默地跟在了朱之涴身后。 夜里刮起了风,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眼看是要下雪了。 百合紧了紧身上的袄子,低声嘟囔道:“什么鬼天气,正月里下了好几场雪了。” “下雪好呀,”朱之涴淡淡笑道,“瑞雪兆丰年,今年这庄子上的收成一定很好。” 百合摸不清朱之涴的心思,讷讷应了一声,便不敢多话了。 羊圈尽在咫尺,朱之涴从百合手中接过伞,朝着她点点头:“去把表姑娘请来,就说我想看看新生出来的小羊羔,叫她来抱给我看。” 王彩云已经睡下了,百合敲了好半天门,她才起来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表姑娘快穿上衣服吧,我们娘娘正在后山羊圈那儿等着表姑娘呢。” 百合把来龙去脉一说,王彩云便老大不乐意:“这都什么时辰了,表姐要看小羊羔,那等着明日天亮再看吧。” 她说着就要关门,百合赶紧挤了进来:“表姑娘就可怜可怜婢子吧,表姑娘今日要是不跟婢子过去,娘娘知道了又要大发脾气,婢子的下场一定很惨。” 这王彩云蹙了蹙眉头,百合趁机又道:“表姑娘不是一直想和我家娘娘重修旧好吗?那这次就是个机会啊。” 王彩云倒并不怎么想与朱之涴重修旧好,她只求着能和朱之涴相安无事便罢。 她手头上还有些银子,自立门户或者回老家完全没有问题,只要等着大太太好起来,她就能离开这里了。 既然朱之涴主动递过来梯子,她若是拒绝就显得不识好歹。 “那你等等,”王彩云沉吟道,“我回屋换身衣裳。” 她回屋换衣裳的这点功夫,外头已经下起了雪。 雪花先是一片一片的,稀稀落落洒下来,不大一会儿,便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浓厚,等王彩云跟着百合顶着风到羊圈的时候,雪花都有鹅毛大小了。 “这鬼天气!”王彩云也不禁嘟囔了几句,抬头一看,这羊圈附近哪有半个人影。 她狐疑地瞪着百合:“该不会是你因为晚饭的时候对我怀恨在心,特地把我骗来叫我挨冻吧?” 百合急道:“瞧表姑娘这话说的,我把表姑娘骗过来,我有什么好处?我不也是跟着表姑娘一起在这里挨冻?” 王彩云琢磨琢磨是这个道理,喊了几声朱之涴,四周静悄悄地没回应,她便打了个哈欠:“回去吧,我估计表姐在这儿待不住,早就回去了,咱们也回去吧。” 她才转身,忽地从眼圈里立起一个人,那人手里举着一块大石头,朝着王彩云的头上猛地砸了下去。 王彩云闷哼一声倒地。 百合都被吓呆了,反应过来才要叫,就听那黑影沉声道:“闭嘴!你若敢叫,我就连你一块杀了!” 百合上下牙齿都在打颤:“娘娘?” 她举着气死风灯往上照了照,照亮了朱之涴一张惨白的脸。 “怎么,不认识我了?” 百合手一抖,差点把灯给跌在地上。 地上的王彩云恰在此时呻吟了一声。 黑夜中,这声呻吟格外地清晰,恰似在人的耳边叹息。 主仆两个都被吓着了,百合当场就跌坐在地上,朱之涴一怔之后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大石块,朝着王彩云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连砸了几十下,直到王彩云的脑袋都被砸扁了,朱之涴才扔掉了石头,全身都脱了力气,瘫软在地上。 雪越下越大,落在了王彩云头上,白色被染成了红色,像是在这野地里开出了大片的红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之涴才恢复了力气,她脱下了身上的斗篷,把脸上手上飞溅的血都擦干净,才瞥了一眼双目无神的百合。 “你既然都看见了,那也跑不了。” 朱之涴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百合走了过去。 借着气死风灯微弱的灯光,百合都能看到朱之涴双眼里的光。 她形容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光芒,总觉得朱之涴现在就像是旷野里的狼。 “娘娘……”百合一个劲儿往后躲,“求求娘娘饶了婢子吧,婢子什么都没看见……” “饶了你?”朱之涴呵呵冷笑,“谁知道你会不会转身就去告诉别人呢?” “不会的不会的!”百合爬起来,发了疯一般,跪下来给朱之涴磕头,“只要娘娘饶了婢子,婢子这辈子给娘娘做牛做马,不,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娘娘为奴为婢!” “真的么?” 朱之涴轻笑一声,随手一直身后血肉模糊的王彩云,冷冷地道:“我听说猪也喜欢吃肉,你去把这贱人剁碎了喂猪,把这处理干净了,再去贱人的房中,把贱人攒下的金银珠宝都拿走,就当是我赏你的了。” 百合头脑顿时“嗡”的一声,叫她去剁人? 她连个小鸡都不敢杀,哪敢去剁死人啊! “怎么,你不肯去?” 朱之涴忽然蹲了下来,一把攥住了百合的下巴:“你要是不去,我这就去告官,就说你因为王彩云的训斥而对她怀恨在心,半夜把她给杀了,还想夺了她的钱财!” 百合吓得只知道哭:“婢子没有……婢子没有杀人……” “你一个奴婢,谁会信你的话?” 朱之涴冷笑道:“百合,你说京兆尹是会相信我这个秦王妃,还是会信你这个丫头呢?” 第二百四十五章 闲话 天亮了。 朱之湄一夜好眠,醒来的时候鼻子倒是有些堵。 琥珀忙叫人小厨房炖了红糖姜汤水,逼着朱之湄喝了一大碗。 “今年正月真是反常,”琥珀自己也端了一般姜汤,一边喝一边跟朱之湄唠家常,“往年可没有这么冷,今年倒好,腊月不冷,过了年却冷起来了。” 才从外头进来的翡翠在门口抖搂了一身雪,闻言道:“可不是么,穷人们好不容易过了个年,年过去了,正月却过不下去了。” 朱之湄忙问道:“怎么就过不下去了?” 翡翠道:“婢子才从前头过来,听周管事说,京郊有几个村子的房子太旧了,正月里一连下了几场大雪,早就支撑不住了,昨儿个夜里这场大雪落下来,把好多房子都给压塌了,还压死了人呢。” 这实在不算是个好消息。 朱之湄静默了半晌,才吩咐琥珀:“你去跟敏姑说,叫她和周管事拿个章程出来,看看是捐钱还是捐物,多少拨点东西给百姓们,叫他们能挨过这个正月去。” 琥珀答应了一声,才要去,翡翠就重新撑起了伞:“我去吧,也省得你换衣裳了。” 翡翠出了明德堂,因不想踩着雪走,就溜着墙根,一路往前院行,才翻过假山,没出二门,就听见花墙那边的廊子里头有人在说话。 起初,翡翠并没有在意。 大冷天里,婆子丫头们躲个懒,在廊子里亭子里避避风,也是常有的事儿。 主人家也没有这么苛责,只要不是聚众赌钱吃酒,那就随下人们去。 翡翠便没停脚,正要转过花墙,忽然听到一个小丫头说起了王妃娘娘。 她顿时就停下了步子,侧着耳朵听那小丫头说什么。 “……我看得真真儿的,那随风小哥儿一手抱着咱们娘娘的腰,一手摸着咱们娘娘的肩膀,啧啧啧,怕是王爷也没有对娘娘这么亲近过。” “随风小哥儿和娘娘的情意还不止这一点呢,当初去淮州,不是随风小哥儿回来接的咱们娘娘?听说随风小哥儿身上的腰带,还是咱们娘娘绣的呢……” 翡翠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几步转过花墙,正好撞见四五个小丫鬟在靠着个风炉取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把风炉给踢翻了。 “都是哪一房的奴才!不好好干活,凑在一处说娘娘的闲话,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翡翠一向是在明德堂伺候的,很少出来走动。 明德堂的几个大丫鬟里头,出来露脸最多的便是琥珀和玛瑙,几个二等丫头倒是常在外走动。 这些管洒扫的小丫鬟们也不认得翡翠,有胆大的便掐着腰跟翡翠对骂起来。 “你是哪个房中的?凭什么踢翻了我们的风炉!别以为你看着年纪比我们大一些,就能使唤得动我们!告诉你,我可是蒲柳台的人!” 翡翠冷笑:“我当是哪个呢,原来是蒲柳台那尊佛的!” 那蒲柳台的小丫头以为翡翠怕了她,便越发得意,对着其余四个丫头道:“你们都别怕她,我们姨娘现在肚子里怀着小世子呢,连王妃娘娘见了我们姨娘都要客气几分,真要闹到王妃跟前,自有我们姨娘出来为我做主!” 有认出翡翠身上这件衣裳料子不是凡品的小丫头,悄声道:“槐花,你可别闹了,这好像是明德堂的姐姐。” 槐花脸色一白,仍旧嘴硬道:“明德堂的姐姐怎么了?我有姨娘撑腰,谁敢动我!” 翡翠气得撮着牙花子直冷笑,她连前院都不去了,一把抓住了槐花的胳膊,拖着槐花就走,一面走,一面回头点着剩下的几个小丫鬟,呵斥道:“都跟我去明德堂!今儿个不教训教训你们,你们就不知道这府里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因为下了大雪的缘故,朱之湄一大早起来,特地叫人去通知了各位姨娘,叫免了今天的请安,还特地嘱咐葛姨娘,让她别出去跑步了,只在屋里跳跳百索便是。 就连一大早赶过来挑燕窝的梅姨娘,也叫琥珀给请过去了。 因此,今日的明德堂,反倒显得有几分冷清。 翡翠揪着几个小丫头,气哼哼地进了明德堂,把这份冷清给搅得无影无踪。 明环明佩等几个人正在廊下堆雪人玩,见到翡翠回来了,忙上来给翡翠撑伞:“姐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翡翠一向温柔,此时脸色却阴沉得可怕。 她指着明环道:“你现在就去请了敏姑,不管敏姑在做什么,叫她务必现在就过来一趟。” 又吩咐剩下的几个人,叫去蒲柳台一趟,把唐姨娘给请过来。 小丫头们被她打发走了,她这才吩咐璎珞琉璃看着槐花几个人,收拾了散乱的鬓发,自往上房来。 朱之湄正倚在熏笼上看书,看见翡翠进来,笑眯眯地道:“外头天冷,你里外里跑了两趟,赶紧喝点姜汤去去寒。” 翡翠二话不说,进门却先跪了下来。 朱之湄吓了一大跳,书都掉在地上了:“翡翠,你这是怎么了?赶紧起来!这大冷天的地上冷,你再把膝盖给跪坏了!” 翡翠沉声道:“娘娘,婢子方才擅作主张,叫人去请唐姨娘来,若是一会儿唐姨娘出了个好歹,婢子就是给娘娘惹祸了!” 她不肯起来,跪着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委屈,到最后竟然红了眼圈。 “娘娘对那唐姨娘这么好,她大着肚子找上门,娘娘不说治她的罪,还把蒲柳台给了她住,拨了丫头婆子伺候她,有什么好吃好喝的总想着她,她却忘恩负义,纵容自己的丫头说娘娘的坏话,娘娘,这种人可千万留不得!” 朱之湄抿了抿嘴,沉声道:“翡翠,你先起来,一会儿我自有主张。” 她朝着琥珀点了点头,琥珀便将翡翠扶了起来。 “你做的很好,”朱之湄又赞她,“你放心,一会儿就算是唐姨娘肚子里的这块肉因为雪天路滑掉了,那也不关你的事。” 第二百四十六章 谁说的 敏姑很快就来了,进门听翡翠说了一遍,敏姑气得脸都发白了。 “编排诋毁娘娘,这还了得!这是罪,得送到京兆尹衙门,叫杀了砍头去!” 她是当着槐花几个人的面儿说的。 硬气的槐花在见到朱之湄的那一刻就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再听敏姑说要砍头,便“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娘娘饶命呀!”槐花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婢子就是瞎说的,婢子根本没往外传,就是今儿个遇到了小姐妹,才说了这么一嘴……” “呸!”璎珞是个暴脾气,听了来龙去脉早就忍不住了,一口浓痰啐在了槐花脸上,“还没往外传,这是个什么事儿你就没往外传?少在这儿哭唧唧地装相了!你自己编的瞎话,你不往外传,合着我们娘娘还得谢谢你了?” 槐花也不敢擦脸,抽抽噎噎地哭道:“这不是婢子自己编的瞎话,是别人告诉婢子的,人家都看见了的……” “是谁告诉你的!我这就去撕烂她的嘴!” 槐花怯生生地看着璎珞,嘴唇哆哆嗦嗦的,开开合合好久,也不敢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来。 敏姑也来了气,拔下头上的银簪,照着槐花脸上就扎:“说!不说我先扎兰你这张嘴!” 她不过是做做样子,槐花却不经吓唬,忙道:“是银花姐姐!银花姐姐说看见了的!” “放屁!”璎珞骂人的粗俗话都蹦出来了,“许银花跟着唐姨娘上门的时候,随风早就护送着吴长史去惠州了,别说没有这事儿,就是真的有,许银花上哪儿看去?恐怕她连随风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几个说瞎话的丫头面面相觑,是啊,许银花才来了几天啊,她怎么就能看见随风小哥儿和娘娘的事儿呢? 这会儿大家都明白,怕是被许银花的瞎话给诓着了,便都有些埋怨槐花,不应该听风就是雨,自己都没弄清楚的事情,就拿出来瞎传,害得她们也得跟着一块受罚。 “娘娘听听!”璎珞浑身颤抖,那样子恨不得现在就冲去蒲柳台打人,“有其仆必有其主,那许银花是个什么东西,就敢这么猖狂,她凭啥敢编排娘娘,还不是因为身后有一个主子撑腰!娘娘,您不能再惯着唐姨娘了。” 这回,就连琥珀也劝起了朱之湄:“娘娘,您还记得齐先生说什么吗?齐先生说,咱们府里有人就是趁着王爷不在家开始兴风作浪,婢子看,这人啊,就是应在了唐姨娘身上。” 朱之湄淡淡地应了一声,心里头却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身为女人,她几乎可以肯定的是,随风肯定对她有点意思。 但她想不起来,也无从得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随风和她之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对随风不感兴趣,但随风这边却有点麻烦,上次从宝塔寺赶回京城的时候,随分就差点把持不住。 若不是她提醒,还不知道当时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也不知道随风平常这种情不自禁的“动情”,到底有没有被旁人看去。 兴许早就被人看到了,要不然,一个连随风的样子都没见过的许银花,是怎么会凭空编排出这样的瞎话呢? 朱之湄心里头焦躁不安,她担心这件事情会传到顾景舒耳朵里,她好不容易和顾景舒之间缓和下来,要是再因为这件事情吵起来,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安稳日子又没了。 因此,朱之湄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给顾景舒写信,与其叫顾景舒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件事情,还不如她亲自告诉顾景舒呢。 脑子里正乱糟糟的,唐衿就领着许银花进屋了。 这回来明德堂,唐衿明显感到明德堂上下的丫头们对她都没有个好脸色。 她战战兢兢地给朱之湄行了礼,行完了也不敢坐,捧着还没显怀的肚子规规矩矩地站着。 朱之湄正在愣神,根本没有注意到唐衿来了。 可在外人看来,她这就是在故意磋磨唐衿。 许银花第一个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大声嚷道:“娘娘,咱们姨娘过来给娘娘请安了,这大冷天的,姨娘又是个双身子的人,一路踩着雪过来,又冷又累,娘娘快叫人给我们姨娘炖点补汤吧,好歹叫我们姨娘暖和暖和身子。” 朱之湄这才回过神来,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唐衿,目光移到了许银花身上:“跪下。” 唐衿愣住了:“娘娘……” “跪下!” 唐衿“噗通”一声跪下了。 许银花赶紧去拉唐衿:“这大冷天的,姨娘有身子的人,怎么能跪在这冷地里头!” “我没叫你跪下,”朱之湄指了指许银花,“我是叫她跪下来。” 唐衿更加糊涂了:“娘娘,银花她犯了什么错……” “犯了什么错?姨娘也好意思问这个?”敏姑忍不住插嘴,“不是婢子说姨娘,姨娘现在虽然是双身子的人,要好生养胎,可好歹也要管管自己院子里的人,放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说当家主母的闲话,这是什么道理?” 唐衿脸一白,扭头问许银花:“银花,你说什么了?” 许银花有些慌乱,赶紧摆手:“我什么都没说呀……” “你还敢狡辩!”璎珞一巴掌拍在了许银花的脸上,“你们蒲柳台的小丫头槐花都承认了,说是你说的,亲眼看见随风和我家娘娘不清不楚的,我且问你,你在哪儿看见随风的?你认识随风长什么样么?” 许银花捂着脸,站起来就要和璎珞对打,可璎珞噼里啪啦一番话,却把她给堵住了。 “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槐花哭着道:“姐姐忘记了么?就前儿个说的!当时就在姨娘屋子里,姐姐说给姨娘解个闷儿,就说了这么一句,难道姐姐忘记了么?” 唐衿的脸色更白了,她看了一眼朱之湄,恰好朱之湄也望了过来,这一眼叫她心里都在发慌,忍不住就想把那个秘密给说出来。 “娘娘,我……” “娘娘!”许银花抢着道,“这瞎话是婢子听藏娇阁的钱婆子说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馊主意 朱之湄不由得冷笑。 好嘛,这一个个看她性子好,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 她生气,明德堂的下人们更生气,根本都不用她吩咐,璎珞自告奋勇就去藏娇阁,将郑姨娘请了来。 郑姨娘怕冷,本不爱动弹,但璎珞一顿夹枪带棒,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郑姨娘听,郑姨娘比璎珞还气,叫了钱婆子一溜风似的进了明德堂。 “娘娘,妾身把人给娘娘带来了,妾身管束不周,给娘娘惹祸了,这人就在这儿,娘娘看看怎么处置,是杀是剐,妾身一概不管。” 钱婆子人都傻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酒后的一句玩笑话竟然能传成这个样子。 到了这会儿,钱婆子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指天指地地赌咒发誓,说自己没啥恶意,这话也不是第一个从她这儿传出去的。 敏姑叫她想,到底是谁说出来的。 钱婆子想了半天,才道:“好像是值夜的时候吃酒听的,当时在场的,除了藏娇阁的,还有养淑房的两个婆子和育秀楼的成婆子,婢子不记得有没有蒲柳台的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已经不是朱之湄能控制得住的,短短几天时间,就能传到小丫头们中间,可见这谣言现在估计都传遍整座王府了,说不定已经传出去了。 敏姑和朱之湄想得一样,再查下去也无济于事,便试着和朱之湄商量:“娘娘,当务之急,是堵住悠悠众口,查出是谁说的,已经不重要了,还是尽早吩咐下去,叫各个管事管住自己手底下的这帮人。” 朱之湄摇摇头:“叫管事管住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件事情也不能不查,敏姑,我准备修书一封给王爷,把府里的事情跟王爷说说,叫王爷不至于从别人的嘴中听到口风,至于这钱婆子说的那几个人,先不要打草惊蛇,找了可靠的人,给我暗中细细地查问,顺着藤儿摸下去,我不相信找不到源头!” “娘娘问不到最先说瞎话的人的!”许银花呲着牙道,“在我们庄子上,这种事情多了去了,东家媳妇说西家婆婆偷汉子,南庄上的姑娘说北村的婆姨碎嘴子,这中间传来传去,也不知道传了多少回,到了当事人耳朵里,早就不是这么个味儿了。” 朱之湄乜斜着她,笑道:“你倒是懂得很,那依你看,这件事情要如何处理呢?” 许银花得意洋洋,才要说话,就叫唐衿给拉住了:“银花,你别在娘娘跟前现眼了。” “这有啥好现眼的?” 许银花扯出了自己的袖子,大大咧咧地道:“这里头我也跟着传了瞎话,娘娘现在肯定恼着我呢,我还不如帮娘娘把这事儿处理好了,娘娘说不定看在我立了功劳的份上,不跟我计较呢。” 朱之湄吃惊地和敏姑对视了一眼,这个乡下出来的村丫头,心里头还有这个算计呢。 原本是开玩笑,叫许银花想法子,这会儿朱之湄就收了玩笑之心,正儿八经地让许银花想折子去。 许银花还真就给朱之湄想出了个法子来。 “别人传娘娘的谣言,娘娘不如也传别人的,什么王爷睡了小嫂子,哪个姨娘又偷汉子……” “放肆!”琥珀拉着脸斥责,“这可是在王府,由得你这样满嘴胡说!” 许银花撇撇嘴:“我知道这是王府,你是娘娘身边头一个得用的人,脸面大着呢,可我也是我们姑娘身边头一个得用的人,我们姑娘也倚重我呢,要不是听了我的话,我们姑娘可没命从那土匪窝子里活着出来。” 琥珀满脸通红,一屋子大小丫头也都打抱不平。 “娘娘可千万不能听这许银花的,这真的要传了这么多瞎话出去,人家会寻思咱们王府成了什么了!就是王爷知道了,也会怪罪娘娘的,宫里的娘娘更是要将娘娘召进宫中斥责一番,到时候,娘娘岂不是没脸?” 朱之湄暗中寻思了一番,觉得许银花的法子也有些道理,便没有理会琥珀,反而询问敏姑:“敏姑觉得如何?” 敏姑点点头:“娘娘,婢子觉得许银花这个法子还不错,反正现在也找不出那个第一个说瞎话的人,咱们要堵住众人的口,把这件事情摆在明面上来说,外头的那起子小人还以为咱们心虚,又不知道要往娘娘身上泼多少脏水,那不如就索性将这滩水搅得更浑一些。” 朱之湄抚掌赞道:“就是这个意思,而且这谣言瞎话不能少,得越多越好,少了,别人还以为咱们传出去的瞎话个个都是真的,只有越多越劲爆,外头的人才觉得第一个瞎话反而没什么了,谣言越荒唐,别人越会觉得这就是瞎传着玩的,反而不会当真。” 敏姑有些忧虑:“话是这么说,但就像琥珀方才所言,王爷那里怕是要怪罪娘娘,再则,宫中的贵妃娘娘也要训斥娘娘了。” 朱之湄满不在乎地道:“这算什么?我从前和王爷不说话不见面,想吵架都吵不起来,被困在那福熙苑中,身边只有一个府中拜高踩低的赵嬷嬷,整天欺负我,那日子才难过呢,现在不比从前好多了?母妃要是训斥我,我就把实话跟母妃说,母妃是个明事理的人,肯定不会再怪罪我了。” 她拿定了主意,就朝着许银花点点头:“你的主意很好,我就把这事儿交给你了,你编几个瞎话来,越荒唐越多越好,今晚你们就给我传出去。” 朱之湄点了点屋子里跪了一地的婆子丫头们,冷冷地道:“你们这些人就负责编瞎话传瞎话,至于编了什么瞎话,传了什么瞎话,都往郑姨娘那里报备。” 郑姨娘正在看戏,闻言吃了一惊:“娘娘,跟妾身报备?这不大好吧?” “怎么不好?这钱婆子是你院里的人,就是她吃酒误事,到处传瞎话,你这个做主子的管束不周,理应担着罪责呢,叫你负责这件事情,是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第二百四十八章 瞎话小组 郑姨娘老大不乐意,嘟着嘴道:“那养淑房育秀楼的人也传了瞎话,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交给梅姨娘她们?” 朱之湄还没说话,许银花先叫了起来:“哎呦郑姨娘,你是不是傻?一出了事,娘娘把这事交给你,这是信任你,器重你!你看梅姨娘,整天天不亮就跑来给娘娘挑燕窝,看着挺亲热的,可娘娘真的有什么事儿,可曾想起过梅姨娘?” 郑姨娘眼睛一亮,抿嘴笑道:“说的是呀,我怎么就没想到?” 她欢欢喜喜地给朱之湄道了谢,朱之湄对许银花就多看了几眼。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你们这几个人就成立一个传瞎话小组,郑姨娘是组长,负责统筹记录,许银花是副组长,负责具体方案的制定,珊瑚和唐姨娘是监察委员,负责把控方向,其余的人是组员,负责方案实施。” 众人虽然不明白什么是小组什么是委员,但是自己到底负责啥,却都听明白了。 原本没事人一样的珊瑚被委以重任,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娘娘,怎么叫婢子做这么重要的事儿?婢子怕做不来。” 珊瑚是二娘子后头送来的人,珍珠送给了小山,碧玺就上来顶了珍珠的缺儿,二等丫鬟空出一个来,底下的明环明佩几个还小,恰逢朱之湄当时有了身孕,二娘子就去庄子上现挑了珊瑚来伺候朱之湄,看中的就是珊瑚是长姐,家中弟弟妹妹多,知道怎么伺候小孩。 谁能想到朱之湄后来落了胎,珊瑚在府中一时没了事情做,现在就跟着碧玺跑跑腿。 乍然被委托了这样的重任,珊瑚还有些手脚放不开。 朱之湄笑道:“你才从庄子上上来不久,虽然学了些规矩,但庄子里头是怎么行事的,你比琥珀她们几个都知道,和许银花凑在一处,反而更有话说,你做这件事情比旁人合适,以后你们传瞎话小组有什么动态,你和郑姨娘商量了,一起报给……” 她说着话,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几个丫头。 琥珀脸红红的,眼圈儿也跟着红了,看样子有些委屈,碧玺和玛瑙义愤填膺,但却没有琥珀那么委屈,璎珞是个爆炭性子,一点就着,这会儿被琉璃和玳瑁一左一右拉着,才不至于上去打钱婆子。 琉璃和玳瑁看着倒还算通透,最先愤怒的翡翠这会儿冷静下来,和敏姑立在一起,脸上没啥表情,想来是明白她的这番动作。 朱之湄就朝着翡翠指了指:“回头你们就一起报给翡翠吧,敏姑,你一会儿去前头找周管事,一来和周管事商量给京郊那几处受灾的村子捐点钱物或者米粮,二来就跟周管事说说这事儿,要是能找到齐先生,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跟齐先生也说一遍,我现在就写一封信,叫人快马加鞭送给王爷。” 她又吩咐许银花和郑姨娘等人:“你们现在就想几个瞎话,捡要紧的说,我一并写在信里,先叫王爷有个思想准备。” 她才说完,碧玺和玛瑙就去准备纸笔了。 朱之湄拿着笔,对着空白的信纸摇了摇头,前几天才写了信,告诉顾景舒羊蝎子有多么好吃,今天就要写信把这种糟烂事告诉他了。 远在惠州的顾景舒要是看到府里乱七八糟地传他的瞎话,不知道心里头会怎么想。 想到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的顾景舒,朱之湄不由得又笑了起来,不知道他在惠州好不好,有没有受伤,怎么到现在也不知道叫人送个信儿回来,算一算,他应该是已经到了惠州了,这会儿说不定都交上手了,前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该不会是吃了败仗,不敢往京城里送信了吧? 朱之湄想到“败仗”两个字,又赶紧在心里头啐了几口,怎么能想这么不吉利的事情呢? 一时之间,心里头倒乱纷纷的。 郑姨娘和许银花想了几个瞎话,什么王爷养了外室,什么何姨娘还想着怀王,什么葛姨娘是德妃送给怀王,怀王不要了才塞进燕王府的,什么姨娘独守空闺,夜里梦到老神仙,和一个老神仙好上了…… 诸如此类,有真有假。 朱之湄都写上了,末了又把顾景舒和秦王妃婚前眉来眼去的事情也给写上了,还叫许银花把这话也给传出去。 许银花直竖大拇指:“娘娘真是高明!小叔子和嫂子不清不楚的,这比前头几个瞎话都好!” 郑姨娘抿了嘴笑,王爷和朱家大姑娘的事情,当年也有人漏了口风,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朱之湄一看郑姨娘的反应就知道了,怕是也有不少人知道顾景舒和朱之涴的事情,那把这件事情传出去,倒是误打误撞了。 反正不少人知道,那索性就捅出去,也免得日后被人家拿着这件事情说嘴好。 这会儿和瞎话一块混着说,旁人反而以为是假的了。 朱之湄舒了一口气,这回洋洋洒洒,足足写了六页信纸,把前因后果、她的考量、怎么做的,全都写了出来。 末了还解释了她和随风的关系,没说真话,但也没说假话,只是隐去了随风在那天风雪夜里送她回京城时候的情不自禁。 写完了信,已经是晌午了,珊瑚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悄声道:“娘娘,已经有谣言在府里传开了,估计明儿个,就能传到外头去。” 朱之湄松了一口气,抬头见正坐在旁边绣针线的琥珀眼睛红红的,便叹了一口气,叫珊瑚去把今日在场的几个丫头,包括敏姑都请了来。 人都到齐了,她就当着众人的面儿,拉着琥珀的手拍了拍:“我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 琥珀赶紧摇头,一开口,眼泪先流了出来。 她索性就当着朱之湄的面儿哭了:“娘娘,是婢子不好,婢子脑子笨,没有银花灵活有本事,不能给娘娘分忧。” 朱之湄笑道:“你这就是在跟我赌气了,你哪一点比不上许银花?行事,相貌,品格,不论哪一点拿出去,比外头的小姐还强呢。” 琥珀哭道:“可是……可是娘娘只听那许银花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挨骂 朱之湄一听,就知道琥珀是钻了牛角尖了。 她拉着琥珀的手,诚心实意地道:“你是跟着我二娘出来的,我二娘虽然是个妾室,但行事自有一番大家主母的品格,因此养了你们几个,性子都很是端庄方正,凡行事必带着一股大家风范,不肯做这种撒泼卖痴的事情来,但有时候有些事,使用正大光明的手段不好使唤,就得用小人的法子。” 她朝着珊瑚琉璃几个丫头努了努嘴,笑道:“你看珊瑚琉璃她们是从庄子里上来的,就没像你这么着急。” 珊瑚捂着嘴笑:“娘娘是在说婢子乡野出身,见识不高呢。” 朱之湄眨眨眼:“不识好歹的,夸你也当成驴肝肺。” 她又指着敏姑,对琥珀笑道:“你看敏姑,今日听了许银花的话,也不急不动稳如松,她是嫁了人了,脸皮厚。” 敏姑笑道:“娘娘也拿婢子打趣,合着我们这些人都是心里头有鬼的,加一起都没有琥珀姑娘一个人端庄呢!” 众人都知道朱之湄是在给琥珀做脸面,也都乐得搭这个台子。 琥珀有了台阶下,也知道朱之湄心里头还是看重她,先捂着脸跪了下去:“娘娘,是婢子小心眼了!娘娘不必说别的,婢子以后还给娘娘管着明德堂,管着明德堂的账本子和大小丫头,以后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婢子肯定不会像今日这样给娘娘没脸了!” “傻丫头!” 朱之湄把琥珀拉了起来:“都说了,不要动不动就跪,你我虽然是主仆,但我心里其实是把你们这些人当成朋友来相处的,以后有什么事情,我想不到的,做不好的,你们尽管说,就像琥珀今日这样提出来,就很好,不要觉得反驳我,是给我没脸,没有的事儿,我这个人脸皮厚着呢。” “你们要是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等我做了丢脸的事儿,那才是叫给我没脸呢,我一个人,就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张嘴,我能看到听到想到多少事儿?你们在外头就是我的眼睛和耳朵,你们看到听到想到了什么,尽管说,我自己思量着,和你们大家伙再商量商量,总比我一个人闷头闷脑地瞎想好。” “我要是没听你们的,你们也不许给我使小性子,这人呀,都不是圣贤之人,肯定有自己想不到而别人想到的,既然没法子处处拔尖儿,那就坦然接受别人的意见,这没有什么好丢脸的。”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心服口服,自此伺候朱之湄更加尽心了。 瞎话才传出去没两天,惠州那边就传来了捷报。 燕王才到惠州地界,亲自披挂上阵,率领轻骑一千,夜袭了围困楚雄城的两万敌军,解困了楚雄城,又一鼓作气地拿下了万城,捷报传来时,顾景舒已经又往明县去了。 朱之湄松了一口气,看来顾景舒一切都好。 才舒心不多久,她又生起闷气来,什么都好,就是不肯往家里传个口信,枉费她日日夜夜悬着心,呸! 她在心里把顾景舒骂了一千遍一万遍,宫里头此时却传旨,叫她进宫一趟,朱之湄一颗心顿时就提了起来。 完了完了,肯定是要进宫挨骂去了。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站在巍巍皇宫前,朱之湄还是小腿肚子直转筋。 这回她是从西华门进去的,特地绕开了蓬莱宫,还没到白露宫,就看到南珠在甬道边等着她。 “娘娘,”南珠快步走过来,匆匆给她行了礼,“我家殿下叫婢子来给娘娘通个信儿,这几日燕王府里头乌七八糟的,太不像话了,都传到皇上和贵妃娘娘耳朵里了,皇上气坏了,这会儿在白露宫,逼着贵妃娘娘将您给叫进宫,要大骂您一通呢。” 朱之湄彻底慌了神。 原来不是贵妃叫她,是皇上叫她啊! 这下她是真的完了。 南珠又安慰她:“娘娘别慌,我们殿下说了,叫娘娘先去,我们殿下马上就能想出法子来救娘娘。” 朱之湄忐忑不安地进了白露宫,才进了正殿,皇上就呵斥道:“跪下!” 朱之湄二话不说,立马就跪。 不管一会儿要怎么罚她,她得先摆出来认错态度。 “父皇,母妃,儿臣知错了!” 一面说,朱之湄一面挤出了两滴眼泪:“儿臣自幼没有母亲教导,不懂得如何管束下人,等到事情传成现在这个样子,儿臣才知道,却已经慌了手脚,赶紧写信告诉王爷,只等着王爷拿主意。” 她先认了错,皇上反而消了气:“你呀你,好歹也是朱明南的姑娘,你娘家的那个二娘子,朕看着也很好,一个妾室,将偌大的伯府管理得井井有条,怎么到了你这儿就不成了?朕看,都是平日朱明南把你惯得太娇气,才什么都不会!你瞧瞧你五嫂嫂,那也是从伯府出来的,怎么人家看着就落落大方呢?” 张贵妃不乐意了:“皇上拿湄儿和老五媳妇比,臣妾就得说道说道了,老五府上多清净,景舒府上可被人塞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人进去呢,湄儿又小,景舒也不在身边,难免会有人欺负到湄儿头上来,这能怨湄儿吗?” 张贵妃话锋一转,又把话题扯到了别人身上:“皇上昨儿个就听到了风声,却什么都没说,今日早上,德妃往皇上那儿一哭,皇上就逼着臣妾将湄儿叫进来骂一顿,心里头为了谁,皇上一清二楚!景舒还在前头打仗呢,皇上不说多关心关心景舒府里头,反倒把景舒媳妇叫起来骂一顿,这叫外头的人如何看如何想?话传到了景舒心里头,皇上又叫景舒怎么想?” 朱之湄低着头,老老实实听着张贵妃怼皇上。 这是夫妻吵架,轮不到她这个做儿媳妇的插嘴。 她倒是为张贵妃担心,皇上可没有这么好脾气,皇后娘娘现在还在宫里头关着呢,要是张贵妃说得狠了,皇上再把张贵妃也关起来怎么办? “阿齐,你误会朕了。” 示,愣是没有人愿意跟着一块儿去的。 第二百五十章 两位嬷嬷 一声“阿齐”把朱之湄的舌头都快酸掉了。 她赶紧把头垂得更低,耳朵却竖了起来,专心听着这位开国建功的帝王如何哄自己的爱妃。 “朕知道这都是些无稽之谈,瞧瞧那些小人把景舒传成什么样子了!连景舒和老五媳妇之前不清不楚都能编排出来,他们还有什么脏水不能往景舒身上泼的!” 皇上气得狠了,又骂德妃:“那也是个不晓事的,听风就是雨,一早上去朕那里哭,说景舒府里的事情牵扯到了老四,逼着朕,叫朕去信骂景舒,不然就得去太后宫里闹腾,太后那病能经得起她这么折腾么?” 转身又指着朱之湄骂:“你这孩子平日看着稳重大方,怎么处理起内宅事情来,这般心慈手软呢?朕看,阿齐还是得给景舒府里头送两个厉害点的嬷嬷去,帮着景舒媳妇管管王府!” 他还要再骂,白露宫里的内侍慌里慌张进了正殿,跪下道:“皇上,琼瑶宫来了人,说是公主殿下闹着不肯吃药,非得立等着皇上去,才肯吃。” 皇上当即就起身:“阿齐,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朕去一趟琼瑶宫,这件事情就别往景舒那里说了,他在前头打仗可不能分心。” 走了几步,皇上又回头道:“景舒立了大功,要赏他什么等他回宫再说,景舒媳妇,景舒这次叫人传了捷报,一同回来的还有给你的一封家书,你从白露宫出来,自有内侍会给你。” 朱之湄忙谢恩,同着张贵妃一道送走皇上,张贵妃转头就挥退众人,拉着朱之湄的手,道:“好孩子,你老实告诉本宫,是不是府里头出了什么事儿?我知道你这个孩子老实虽老实,但却不是个没成算的,断然不会把府里搞成这样,定然是出了大事了。” 朱之湄很想给张贵妃竖大拇指,就张贵妃这样的玲珑心思,怪不得会在宫里混得八面玲珑。 “母妃料想得没错,王府里的确出了大事。” 便将府中有人传她和随风闲话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还把齐先生的话也说了。 “事后儿臣去找了齐先生,从齐先生和周管事那里拿了半截字条,比对了一下,是何婉容的字迹。” 朱之湄从荷包里将那半截字条递给了张贵妃看:“周管事说,王爷早就不放心这几个姨娘了,从她们进府开始,就叫人盯着她们,盯了这许多时日,趁王爷不在家,这何婉容最先沉不住气了,竟然叫人往庆春楼送信。” 把来龙去脉跟张贵妃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朱之湄又解释道:“齐先生说,现在还不知道那后头躲着的人到底是怀王还是秦王,总之不能打草惊蛇,所以现在还得和从前一样待何婉容。” “可要是坐等她们把谣言传出去了,对王爷和儿臣的名声也不好,儿臣就只得想了这么个阴招,索性就把秦王怀王都拉下来,也不能专门叫王爷一个人的名声臭。” 张贵妃脸色铁青,点了点头:“主意倒是不错,只是委屈我儿了,叫你平白挨这一顿骂。” 朱之湄赶紧笑道:“不委屈,父皇也没狠骂儿臣,那不是都叫母妃给挡下来了吗?” 张贵妃抿嘴笑了笑:“赶上你运气好,景舒打了胜仗,皇上的心情才不错,换了平常,连本宫也没法子把皇上劝好。不过,皇上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咱们虽然现在不能打草惊蛇,但总也要给那个姓何的一点教训,叫她知道知道厉害。” 张贵妃当即就点了两个厉害点的嬷嬷,一个姓邢,瘦瘦高高的,脸上挂不住二两肉,看着就很严厉,另一个中等身材,圆圆脸,虽然嘴角挂着笑,但却叫人看着紧张,姓梁。 朱之湄与这两位嬷嬷见了礼,又陪着张贵妃说了几句话,等两位嬷嬷都收拾妥当了,与宫里头办了交接,便一起出了宫。 在宫门口遇到了个小太监,约莫八九岁的样子,那小太监见了朱之湄,就给朱之湄行礼,嘴里不住地说着些吉祥话,双手高举过头顶,将一封信递给了朱之湄。 跟着的琥珀赶紧给这小太监赏钱,又叫小太监多说了几句吉祥话:“你师傅是哪一个?你怪机灵的。” 小太监牙齿一露,嘻嘻笑道:“回姐姐的话,婢子叫小东子,是在御书房当差的,师傅是刘爷爷。” 他一说刘爷爷,朱之湄就知道是掌印太监刘宝荣了,顿时便高看这小东子一眼。 这么小就跟着刘宝荣混了,将来前途无量呀。 小太监得了赏,兴高采烈一路蹦着往御书房那儿走,朱之湄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太监去御书房,选的路要经过蓬莱宫。 不知怎地,朱之湄心里头忽地掠过一丝阴影,一脚踏在搁板上,回身怔怔地望着那远去的小太监。 梁嬷嬷温言软语地唤了她一声,朱之湄才醒过神来,和两个嬷嬷一块儿上了车。 “两位嬷嬷此次为何跟着我回王府,想必两位嬷嬷自己心里头也有数,只是我要多嘱咐两位嬷嬷几句。” 曽嬷嬷和梁嬷嬷互相看了一眼,都坐直了身子等着听朱之湄的话。 “两位嬷嬷进了王府,首要是去盯着几位姨娘的规矩,唐姨娘怀着身孕呢,这个也就罢了,郑姨娘身子不好,学规矩是捎带着,葛姨娘平日里还要帮我处置家事,况且她的规矩一向不错,两位嬷嬷稍微指点一下也就算了,剩下的梅姨娘,原先就是从贵妃娘娘身边出来的,规矩有没有疏漏的地方,嬷嬷们帮着看看,还有一位何姨娘,她年岁小,进王府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怕是要好好学学规矩。” 两位嬷嬷听话听音,立刻就知道这位燕王妃是要重点整治这位何姨娘了。 “娘娘放心,”梁嬷嬷笑道,“婢子们一定好好教导何姨娘,叫她不至于丢了王爷和娘娘的脸面。” 朱之湄满意地点了点头,想到姨娘们,却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 来信 朱之湄心里想的人是唐衿。 唐衿是怀着孩子进了王府,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将唐衿定成了姨娘,这事儿她也跟张贵妃说起过,张贵妃却没怎么在意。 就连皇上也没问起过这件事。 和唐桥私交甚好的小山倒是问过几句,听说唐衿是自己找上门的,小山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再也不问唐衿过得如何了。 这倒是个稀奇事儿,顾景舒姨娘有了身孕,旁人一概不闻不问,倒好像这唐衿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朱之湄想不通,就问两位嬷嬷。 这回倒是曽嬷嬷先开口:“娘娘是正经大家门里出来的姑娘,不懂这个也是常理,按照民间的说法,这唐姨娘便是王爷养的外室,这外室比妾室还不如,一概媒妁文书都没有,自己贴上去的,这样的人,哪怕给王爷生下了小公子,也叫人瞧不起。” 朱之湄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道理。 这么一想,唐衿也够可怜的,本来也是个好人家的姑娘,一朝被土匪糟蹋了,现在又被顾景舒这个渣男骗做了外室,这辈子算是毁了。 朱之湄唏嘘不已,等回了明德堂,才想起来还没看顾景舒的回信。 她连衣裳都没换,等不及地拆开了顾景舒的信,心里头却只有薄薄一张纸,上头写着四个大字:“一切安好。” “呸!什么东西!” 朱之湄把信团起来就往外丢,她每次写信都是絮絮叨叨,把家里发生的大事小情,诸如葛姨娘又瘦了,郑姨娘又壮了,何姨娘长高了,梅姨娘变白了,唐姨娘吐了几次,都要一一告诉顾景舒。 写到高兴处,她连院子里的茶花开了几朵都要写上,更不要提她吃了什么好吃的,看了什么好看的书,这些全都要告诉顾景舒。 顾景舒不在王府,朱之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没有人与她斗嘴,这偌大的燕王府就是一个空架子,得有顾景舒在,茶花才有了颜色,屋子里才有了内容。 朱之湄满心盼着顾景舒的回信,盼着顾景舒告诉她惠州冷不冷,惠州的山水是什么样子,惠州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结果就等来了这四个字,她怎么能不生气! 才把纸团丢出去,碧玺就进了门,脸上喜气洋洋的:“娘娘,王爷来了信……” 话才说出口,就见琥珀朝着她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碧玺不明就里,手里还捧着个匣子,讷讷道:“琥珀姐姐,娘娘这是怎么了?王爷叫人送了好些东西来呢。” 朱之湄在里屋听到,嗤笑了一声:“他能送好些东西?我只收到了四个字而已!” 碧玺忙着把手里的匣子递给琥珀,朝里头努努嘴,低声道:“琥珀姐姐,这是王爷送来的信,有好几封,都搁在一个匣子里头了,说是王爷派人送信来,正好就遇到了大雪,在路上耽搁住了,前后好几拨人碰到了一起,便索性趁着这次传捷报,把信都攒到了一起给咱们娘娘。” 她一手指了指外头,道:“还说叫人送来了惠州当地的特产,敏姑和周管事正在对册子呢,里头有两盆花木,是专门指明了要给咱们娘娘。” 琥珀捧着匣子道:“这都是阴差阳错呀,要是这匣子先到了,咱们娘娘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她捧着红匣子进了里屋,见朱之湄正伏在案上,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叫了半天,朱之湄才嗡嗡地应了一声。 琥珀听着声儿不对,忙把红匣子搁在案头,蹲下来扶住了朱之湄的膝盖,从下往上一瞧,果然见朱之湄在哭。 琥珀吓了一大跳,娘娘除了丢了孩子那一次,还从来没这么哭过呢,可见这次真的是伤心了。 “娘娘快别伤心了,仔细把眼睛给哭坏。” 琥珀把那红匣子往朱之湄手边推了推,笑道:“娘娘错怪王爷了,王爷真的送了信和东西回来,只不过是在路上耽搁住了,送信的人现在才把东西送回来呢。” 朱之湄吸了吸鼻子:“真的?” 琥珀笑道:“信都在这儿呢,娘娘还问真的假的,外头敏姑和周管事都在对册子了,碧玺说,还有两盆花木是指明了要送给娘娘的,娘娘快别哭了,仔细那边院子里的几个人笑话。” 朱之湄欢喜起来,一把抹掉眼角的泪,抽噎道:“谁哭了!我这是困的,琥珀,你快叫人打水,我要重新梳妆换衣裳。” 琥珀欢喜地去叫了几个丫鬟来伺候朱之湄梳洗换装。 等一切收拾停当了,朱之湄才打开了红匣子,一瞧,里头竟然足足有五封信,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顾景舒往家里送信还挺勤快。 朱之湄咧开嘴角笑了笑,打开最上面一封信开始看起来。 这是最近才写的,就是要准备攻打万城的时候,顾景舒仓促之间写的,只告诉了朱之湄,听说万城有一家豆腐店,做豆腐很好吃,只可惜不能带朱之湄吃。 看完这封信往底下看,朱之湄才知道最底下一封是最开头送出来的。 她直接抽出最底下一封信,刚拆开,从里头就掉出了几瓣干的红梅花。 信件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着一首诗:“佳人似红梅,日夜挂我心。但愿雪长存,与尔共白头。” “这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朱之湄把信一合,心口却跳得厉害。 碧玺是个活泼的,故意要凑近了看:“王爷写的什么?叫婢子也看看。” 朱之湄赶紧把信给塞到了信封里,嗔道:“你看什么看?他这个人于诗词一道上实在是乏味可陈,写的四六不分,有什么好看的。” 话虽这么说,朱之湄的嘴角却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 几个丫头互相看了看,都抿着嘴笑了。 朱之湄也不怕她们笑话,接着往下拆信,顾景舒写的虽然不多,寥寥几笔,却把去到的每一个地方的风情都写了下来,提到的最多的,便是吃。 朱之湄不由得嘀咕道:“真把我当成猪了。” 还没看完,院子里忽然起了嘈杂之音。 第二百五十二章 琼华粉黛 碧玺出去看了,回来兴高采烈地道:“娘娘快出去看一眼吧,是王爷送的那两盆花到了。” 朱之湄立马搁下了信,领着丫头们出了屋子,见敏姑领着几个粗使婆子,抬着两盆一人多高的花木,放到了那十八株山茶花旁边。 这两株花木都打了花苞,其中一株树已经开了几朵黄花,看着跟茶花很像,只是开出来的花朵要比茶花小一些。 另一株树上的花苞是紫色的,将开未开地坠在枝丫上,沉甸甸的,把树杈都给坠弯了。 走得近了,便觉得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朱之湄喜欢极了,她从前也很喜欢养花,只是一来因为工作太忙,二来她好像天生养不活东西,不管是花木,还是鱼虫,基本上在她手里没有活过两个周的。 到了大周,她整天想着怎么和顾景舒搞好关系,哪里还顾得上摆弄花草,也就是托了原主的福气,叫顾景舒知道原主喜欢茶花,这才往明德堂送来了许多花木。 现如今正是茶花开得正好的季节,满院子里红红火火,衬着耀眼的白,每日看着倒很赏心悦目。 再添了这两盆花,朱之湄就更加高兴了。 她走近了仔细观摩一番,又闻了闻两株花的香味,才问敏姑:“这是什么花儿?” 敏姑笑道:“跟着花儿一起来的还有个惠州的花匠,爹娘都是侍弄花的,每年的花木都往京城送。这小子就跟着他爹娘学了一身的本事,这次惠州有强人,小伙子一家除了他,都被害了,咱们王爷救了他,小伙子就说要跟着王爷,知道娘娘喜欢花,就将自己才挖到的两株花献给了王爷。” 她指着紫色的这一盆道:“这个叫做琼华,粉色的那个叫做粉黛,是王爷取的名字,原也是不知名的野花,因为和茶花想象,那小伙子偶然间在野外看到了,便挖了回家种,不意却种活了。” 朱之湄喜欢极了,琼华,粉黛,顾景舒取的名字也怪好听的。 她想起还没看完信,就叫人将红匣子抱出来,立在琼华粉黛下看完了剩下的两封,又怅然若失地合上了。 “听说王爷要去攻打明县了,等把明县攻下来,还要去攻打泰达族,他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敏姑宽慰朱之湄:“娘娘放心吧,咱们王爷厉害着呢,这才多久啊,这马上就要把明县给夺回来了,这说明那泰达族也不是什么有能耐的,准保咱们王爷一攻进去,他们就得腿软,争着抢着给咱们王爷磕头。” 朱之湄“噗嗤”一声笑了:“敏姑,你这个人讲起笑话来,叫人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她把信收好,问敏姑:“宫里来的两位嬷嬷都安顿好了么?叫人去跟几个姨娘说一声,明天早上到明德堂来,我有话跟她们说。” 半下午的功夫,整座王府都知道王爷叫人给王妃送了两棵稀罕的花木来,还亲自起了名儿,都羡慕得很。 梅姨娘还特地来看了一回,立在花树下落了几滴泪,口中念着阿弥陀佛,说着些王爷安好她就好之类的话。 看管花木的明佩不耐烦,酸了她几句,她也不以为意,要去给朱之湄磕头,说是自请来照顾花木,被明佩几个小丫头给撺掇走了。 “呸!真当自己是什么牌面上的人了!”明佩气得直跺脚,“她不过是个丫头,进了咱们王爷的房里一回,就以为自己是个主子了,天天来聒噪咱们娘娘,王爷给娘娘送个什么东西,她恨不得都扒拉到育秀楼去!” 明环劝她:“你少说两句吧,何苦来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梅姨娘最擅长告状了,明儿个给娘娘请安,她在娘娘跟前哭几句,你说娘娘是为了安抚一个姨娘骂你两句,还是为了给你做脸面叫她一个姨娘下不来台?” 明佩哼道:“娘娘心里头有数呢,纵使骂我几句,我也不在乎,我就是看不惯梅姨娘这假惺惺的样子!” 明环不由得笑道:“你呀,这脾气像极了郑姨娘,你合该去给郑姨娘做丫头去。” 郑姨娘是很厌恶梅姨娘的,第二日来请安,当着众人的面儿就讥讽梅姨娘:“这不爱花木的人呀,天天蹲在那花儿底下,也沾不上一丝香气,何必装模作样呢?安安分分地在屋子里头待着绣花绣草,也比讨人嫌地上门蹭那花儿的香气好。” 梅姨娘忽地就红了眼圈:“郑姨娘为何要处处与婢子过不去?婢子除了欠你的钱,可从来没有害过郑姨娘,可郑姨娘却害婢子。” 郑姨娘拍桌子骂道:“我害你什么了!” 梅姨娘哭哭啼啼地道:“郑姨娘打量我不知道呢,你院里的钱婆子吃醉了酒,就到处说些有的没的,前几日特特传给我院子里的人听,说……说娘娘和王爷的侍卫有些不清不楚的……这不是害我是什么!” 郑姨娘才要骂人,忽然怔住了,紧接着笑了笑:“这怎么就是害你了?” 梅姨娘哭道:“回头话传到外头去,被人听了去,还以为是我传的呢,这难道还不是害我么?” 郑姨娘撇撇嘴:“你平常不是和娘娘最好了么?一大早就来给娘娘做丫头挑燕窝,有什么事情就赶紧先跑来告诉娘娘,这回听了娘娘的闲话,也应该过来跟娘娘说一声呀,你没告诉娘娘么?” 梅姨娘满面羞红:“这种事情怎么好告诉娘娘!郑姨娘,你还说没有害我,这不是在害我是什么?你撺掇着我告诉娘娘,回头娘娘生气了要罚人,罚的第一个便是我!” 郑姨娘冷笑着不说话了,何姨娘却忍不住道:“可不是么,郑姐姐可别欺负梅姐姐老实,郑姐姐那院里也实在是太不像了,这话连我院里都传遍了,我都听见好几回了,什么娘娘和随风搂搂抱抱的,哎呀听着便羞人!” 她捂着脸做害羞状,郑姨娘却忽然问道:“奇怪了,婉容是从何处听的闲话,怎么和我听的不一样?” 第二百五十三章 立规矩 何姨娘一愣,怔怔地道:“我、我就是听养淑房的丫头们说的呀,我哪儿知道真实样子是什么,只不过是把丫头们的话学出来罢了。” 郑姨娘还要再问,葛姨娘却淡淡地道:“好了,姊妹们别吵了,这还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成?娘娘被人泼了脏水,那就是咱们王府被人泼了脏水,外头人还不知道怎么想咱们呢,我劝各位回去之后还是好生约束自己的底下人,别叫她们胡乱说话,给娘娘惹了祸。” 郑姨娘嗤笑一声没说话,何姨娘撇了撇嘴,转过头对着葛姨娘时,却是一脸笑容。 只有梅姨娘在抽抽噎噎地哭。 朱之湄领着两个嬷嬷进门时候,梅姨娘正哭得厉害,朱之湄便皱紧了眉头:“大正月里姨娘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多晦气!” 梅姨娘立马不哭了。 她才收了声,曽嬷嬷就冷冷地道:“才两年不见,梅姨娘在宫里的规矩竟然全忘了不成?” 梅姨娘浑身一抖,双膝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滑,亏得她的丫头扶住了她,她才不至于跌落到地上去。 “曾、曽嬷嬷?” 曾嬷嬷微微点了点头:“姨娘跟着王爷,可见日子过得很舒心,一张脸白里透红,气色很好,一点都看不出在深宫待过的痕迹了。” 梅姨娘瑟缩了一下,嘴角笑容很是拘谨:“是娘娘待婢子好,婢子才能过得这么舒心。” 曽嬷嬷淡淡地笑道:“姨娘知道感恩就好,别学得跟白眼狼似的,吃了肉,反过头还要咬人。” 她视线一一扫过几个姨娘,最后定格在了何姨娘身上:“这是何姨娘吧?何姨娘进王府之前,没人教你规矩么?所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何姨娘这瘫在椅子中,成何体统?” 何姨娘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没有……” 曽嬷嬷立刻提高了声音:“还敢狡辩!我可是奉了宫里皇上贵妃的旨意,来燕王府教各位姨娘规矩的,姨娘敢反驳我,那就是在反驳宫里的皇上和贵妃娘娘!” 曽嬷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何姨娘几乎是立刻就收了声,老老实实地垂下了头。 朱之湄很满意,她缓缓地扫了众人一眼,热情地介绍着两位嬷嬷:“曽嬷嬷和梁嬷嬷都是白露宫的老人儿了,这次还是母妃点了名,两位嬷嬷才肯跟我回府,以后这两位嬷嬷就是咱们府里的教养嬷嬷,专门来教导大家的规矩,以免以后再传出什么不好听的闲话来,害得王爷也跟着丢脸。” 她说完了就回身问梁嬷嬷和曽嬷嬷:“两位嬷嬷看看,今日这规矩,先从哪位姨娘开始?” 梁嬷嬷看向曽嬷嬷,笑道:“娘娘,婢子看着何姨娘年龄最小,想来还没有受到过宫里规矩的教导,那就不如先从何姨娘开始吧?” 朱之湄点点头,那曽嬷嬷又道:“今日梅姨娘也冒犯了娘娘,这规矩也得立起来了,梅姨娘既然喜欢花木,那就罚梅姨娘在娘娘的花木跟前立一日吧。” 朱之湄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冷天里罚站一天,这两个老嬷嬷也真够狠心的。 但人家两位来王府是帮她的,她也不敢说什么,还得笑着跟两位嬷嬷客气。 送走几个姨娘和两个嬷嬷,隔着窗户看梅姨娘呆呆地立在满院子的茶花跟前,朱之湄还觉得怪不忍心的。 她吩咐琥珀:“等回头梅姨娘被罚够了,你去问问她,问她都喜欢什么花草,叫人在她院子里种些也就是了,别总来咱们院子看花看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苛待她,连个花儿也不往她院子里送。” 翡翠插嘴道:“娘娘太好脾气了,怎么能由着梅姨娘的性子胡来。梅姨娘每月里的月钱都够她侍弄花草了,她要是真的喜欢花草,早就跟周管事去要了,何苦来跟娘娘争这个?婢子看啊,梅姨娘就是想用这个做借口,三不五时地就来咱们明德堂,一来和娘娘套近乎,二来说不定还能遇上王爷。” 朱之湄叹了一口气:“也是个可怜人啊,算了以后不管她就是了。” 正月二十八这一日,朱之涴又上门了。 她看着比先前还瘦,天还冷着,她一身春衫先穿上身了。 嫩绿丝绦一系,显得腰身越发盈盈不堪一握。 朱之湄对着她总没有个好脸色,见她立在开了一树的琼华粉黛下头抬头望,心里头就很不舒服,总觉得她好像是来抢这两株花的。 梅姨娘一站就是一整天,朱之湄一点都没觉得膈应,反而觉得梅姨娘可怜,可朱之涴不过才在树下立了一息,朱之湄就不乐意了,赶紧让碧玺去把朱之涴请进来。 “这是什么风儿呀,又把五嫂嫂给吹了来?” 朱之涴握着嘴巴咳嗽了半天,才喘息道:“我没有想到,湄儿你竟然恨我恨到了这个地步!” 朱之湄挑了挑眉头:“你又在打什么哑谜呢?有话就赶紧说,我可没工夫陪着你瞎耗,我还得看书呢。” 朱之涴淡淡地笑道:“湄儿,你又何必来敷衍我?我知道你惯常不喜读书,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读书了?” 朱之湄啧啧冷笑:“你了解什么呀?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看书了呢?我嫁给王爷之后变得喜欢看书了不成?什么都不知道就瞎说,你有这闲工夫和我磨牙,还不如琢磨琢磨怎么讨好你家王爷呢。” 朱之涴脸色一变:“湄儿,都是你害得我,叫我家王爷和我生分了。” 她趴在桌子上呜呜咽咽地哭,哭声跟外头的风声一般,惹人厌烦。 朱之湄忍住心中想要将朱之涴丢出去的念头,深深地呼吸了好几口气,才道:“五嫂嫂,你话要说的清楚明了,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了,不要一上来就给我安罪名,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朱之涴擦了擦眼泪,抽抽噎噎地道:“难道不是湄儿你叫人传的那些闲话,说什么我和景舒哥哥之前不清不楚的……” 朱之湄一手指着她,冷笑道:“还用我编瞎话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 点黛山 朱之涴下意识地偏开了头,朱之湄偏不叫她顺心如意,指着她冷笑:“谁家的嫂子叫自己的小叔子景舒哥哥景舒哥哥的,我呸!朱之涴,你也好意思叫得出来!我家小山叫她亲哥哥都没你这么腻歪!” 朱之涴慌慌张张地道:“是我说错了话,人就没有个说错话的时候吗?湄儿,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朱之湄立起来就要叫人赶朱之涴走:“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要么现在自己走,要么就等着我让人把你给赶走。” “湄儿,我是真的有事和你商议!” 朱之湄冷笑:“你来了这半天了,不见你和我说事,反倒一上来就指责,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和你说下去的必要。” 朱之涴急慌慌地道:“我来不仅仅是为了问你谣言的事情,还想问问你,马上就是四哥家小郡主的满月了,你要送些什么东西过去?” “送什么关你什么事儿?”朱之湄毫不留情地嗤笑,“我和你又不是一路人,也不会一块儿过去,我准备了什么,跟你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你有这瞎打听的闲工夫,不如就赶紧回去好生准备些贺礼吧。” 朱之湄要送客,朱之涴赶紧道:“还有我娘的事情,难道湄儿你就完全不管了吗?” 朱之湄一拍脑袋,倒是把大太太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转过头朝着外头努了努嘴:“行了,我知道了,明日一大早,我就去庄子上给大太太看病,你话也说完了,这里也没你什么事儿了,你赶紧走吧,别等着我叫人赶你走。” 朱之涴怕朱之湄真的做出这种事情,赶忙出了燕王府。 她和百合上了马车,百合战战兢兢地问道:“娘娘,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是回去,还是去京郊的庄子上?” 朱之涴闭着双眸养神:“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百合道:“正月二十八。” “二十八……一三六去庄子上,二四八嘛……” 她睁眼笑了笑:“去新开的那家胭脂楼吧。” 百合探出头去吩咐了车夫一声,又战战兢兢地缩回了马车里。 她蜷缩在马车的一角,根本不敢靠近朱之涴,心中却在盘算着这是第几回了。 新开的这家胭脂楼叫点黛山,就在兰江边上,离着不远处便是秦王名下的庆春楼。 朱之涴下车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庆春楼,见到秦王的马车就停在庆春楼门口,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慌忙逃进了点黛山。 今儿个天冷,点黛山没有什么生意,女掌柜倚在柜台里头,见到来人,立马殷勤地站起来,一看是朱之涴,女掌柜又无精打采地坐了下去,随手便指了指后院。 朱之涴提着裙角,匆匆进了后院,熟门熟路地摸进了一间屋子,才关上门,就被一个人给抱进了怀中。 屋子里拉着帘子,四周都黑漆漆的,朱之涴什么都看不清,凭着感觉环住了那个人的腰,嗔道:“冤家!可吓死奴家了,才来就看见了秦王的马车,你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开起这胭脂水粉店了!” 兰江边上有几条小巷子,里头不知道藏了多少莺莺燕燕红粉佳人,在这附近开胭脂水粉店,生意倒是不错。 可朱之涴知道,隋仁安开这点黛山不仅仅是为了赚银子,更多的是为了与她约会,心里既甜又得意。 她也算是脂粉堆里的英雄了,除了没能哄得住秦王的心,其余的男人,只要她想,就能勾到手。 只可惜皇上不再充实后宫,否则的话,就凭她的手段和容貌,早就宠冠后宫了,那雪昭仪又算什么。 朱之涴一面得意地想着,一面与隋仁安在暗中做成了好事。 今日隋仁安仿佛格外猴急了一些,甚至还弄疼了她,朱之涴便很是不满:“冤家,你好歹怜惜一下奴家!” 一朝事毕,隋仁安穿上衣服就走,朱之涴却累得瘫在了床上。 不一会儿功夫,门一掀,隋仁安又走了进来,朱之涴才要说话,他便欺身上前,一把扯下了朱之涴身上的小衣。 朱之涴忍不住嗔道:“冤家今日怎的这般……你不是隋仁安!你是谁!” 她猛地推开那个男人,冷不丁又被握着脚踝给拖了回来。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痛哭声和咒骂声。 百合在外头听得胆战心惊的,她不敢喊,也不敢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男人排着队进了那间屋子。 一夜北风紧。 天亮之时,风停了,外头竟然是个大晴天,日头暖烘烘地照在人身上,连院子里的花儿开得都格外鲜亮几分。 朱之湄在院子里逛荡了几圈,待吃过了早膳,仍旧叫琉璃玳瑁跟着,去了京郊的庄子上。 大太太已经能说些模糊不清的话了,见到朱之湄来,她斜着眼就骂人。 只可惜她现在说话说快了还是有些不利索,哇啦哇地,谁也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朱之湄给她诊了脉,又扎了几针,就收起了药箱,唰唰唰写了个方子,交给了大太太的丫头。 走的时候,她倒是想去看看王彩云的羊,在羊圈那儿兜了几圈,朱之湄才想起来王彩云,问大太太的丫头:“你们表姑娘去哪儿了?” 那丫头一脸不屑:“娘娘可别提了,表姑娘也真是没良心的,我们太太对她这么好,她却瞒着太太往自己兜里藏银子,这次太太因为她生了这么重的病,她不说好生给太太侍疾,却卷着银子跑了!” 朱之湄吃了一惊:“跑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丫头道:“就是上次娘娘过来给大太太问诊,那天夜里下了大雪,第二天一早,没人来送饭,婢子们去叫表姑娘,才发现表姑娘不在屋里了,后来在我们王妃的指点下,一清点表姑娘的东西,才知道表姑娘把银子都给拿走了,不仅仅是表姑娘自己的银子,还有庄子上这一年的收成,没来得及入账的,都叫表姑娘给拿走了。” 朱之湄啧啧有声,才要说话,琉璃却道:“不对呀。” 第二百五十五章 报官 朱之湄转头问琉璃:“什么地方不对?” 琉璃道:“王家表姑娘一个姑娘家,拿了这么多银子,倘若真的要跑,那肯定是要路引子的,不然,她就没地方住店,也没法去赁人家的房子,更没有办法离开京城了。” 大周朝的户籍管理制度很是严格,寻常人出院门,都得去找里长或者去县衙开一张路引,过关过城,这路引子便是凭证。 如果没有这路引,那么打尖住店,租赁房屋,做点买卖营生,那都很困难。 外人若是起了坏心,欺负他人没有路引,都可以将这个人给扭送进衙门,说他是逃奴。 哪怕最后衙门查清了这个人并非逃奴,那也得花费不少功夫,等到最后事情真相大白,这个人还得受一番训斥,治他不开路引的罪。 正如琉璃所言,要是王彩云没有路引,那是断然走不远的。 而她想要开路引,一个未成婚的姑娘家,必得有长辈同意,才能开出一张路引。 换言之,要是没有大太太或者朱之涴点头,王彩云是绝对拿不到路引的。 朱之湄赞赏地朝着琉璃点点头:“琉璃脑袋活,竟然能想到这上头去,我就想不到。” 她又问大太太的丫头:“你仔细说说,你们家表姑娘没有路引,能去哪儿?” 那丫头也有些慌了:“这个婢子可真不清楚,平常大太太也很少带婢子来庄子上,这庄子上干活儿的人也只有表姑娘和表公子两个人,后来表公子没了,就只剩下表姑娘了,谁知道表姑娘平日里都和谁来往呢!她既然能背着大太太做下这种丧尽良心的事情,那肯定也会背着大太太和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说不定这次就是收拾了金银细软跟那人跑了呢。” 那丫头话里话外都很有些瞧不上王彩云的意思,朱之湄心中不悦,但没戳破那丫头,只问她,道:“你们家王妃娘娘就没有担心过自己的表妹吗?” 丫头奇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是她自己拿了银子跑了,又不是我家娘娘和大太太把她给赶走的,她自己想清楚了后路,跟我家娘娘和大太太有什么关系!” 话虽然是这么个意思,但朱之湄总觉得很不妥当。 一个没有路引的姑娘家,怀揣着这么多银子,在京城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万一要是被人给害了…… 她打了个寒颤,看着满圈的鸡鸭鹅和猪羊,叹了口气:“王彩云不在,这些畜生都瘦得不成样子了,我不相信,她会这么狠心,把自己养的畜生给丢了?这里头必定还有别的缘故,她走之后,你们报过官吗?” 丫头摇摇头:“还报什么官啊,她拿了这么多银子走,要是报官的话,非得把她弄到牢里去遭罪,我们娘娘好心,看在她是自己表妹的份上,说是不报官了,就叫她走吧。” 朱之湄不由得冷笑。 朱之涴好心?这可不见得。 天底下谁都能有一颗好心眼,朱之涴可不见得有这好心呢。 她对王彩云的去向越发好奇了,回城的时候,顺道就去了京兆尹衙门一趟,找到了京兆尹温大人,把这事儿给说了一遍。 人不见了,这不算是个小事,但在京兆尹这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地方,也算不得是个大事。 若是换做了平常,温大人就是叫几个衙役走一趟就是了,但今日不同,亲自来报案的可是燕王妃,那失踪的也不是别人,而是秦王妃的亲表妹。 这可就算是大事了,温大人不敢怠慢,送走了朱之湄,就叫人立刻去京郊庄子上查访。 衙役把那附近的庄子都走遍了,问了数十人,都说再也没看见王彩云了,对于大太太丫头们的说法,这些种地的人都说不可能。 他们和王彩云相处也有个几年了,都说这小姑娘说话大大方方的,做事儿也勤快,心眼儿也好,虽然自己的哥哥不成器,喜欢赌钱,但这小姑娘可一点坏习气都没有。 大太太不给她银钱使唤,小姑娘就自己想法子赚钱,事后该怎么算账就怎么算账,一点便宜都不占。 这种心眼好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那种卷了银子就跑的人呢? 再说,没有路引,她也跑不到哪儿去啊。 衙役们回来把情况一汇总,温大人也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但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个头绪,便叫他给暂且搁下了。 他手头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前几日大雪,京郊岱王山山脚下那几个村子遭了灾,一大片房子都被压垮了,还压死了好多人。 朝廷上倒是拨了款项下来,又有燕王府、秦王府、怀王府等几个勋贵牵头,筹集了不少银钱米粮,百姓们吃喝都不愁了。 可大雪封山,山上的畜生没有了东西吃,便都成群结队地下山来找吃的。 单个的熊瞎子还好说,人往屋子里一躲,熊瞎子也不进屋,就在外头溜达一圈儿,找到吃的便上山了。 要紧的是狼。 狼这个畜生很少有单只的,通常都是十几只乃至几十只成群,叫狼王带着,出来觅食。 它们不像是熊瞎子,知道人进屋了之后,就不再守在屋外了。 它们饿红了眼,就不管不顾,哪怕人躲进屋子,它们也会守在外头,非要把人给等出来不可。 若是遇上小规模的狼群还好说,偏生这几个村子遇到的狼群规模极大,竟然有数百只之多。 它们所到之处,鸡鸭鹅全都遭了殃,就连猫狗都不放过。 住的稍远的村头的人家,全家都被狼给咬死了,连个吃奶的孩子都没能幸免于难。 这事儿自然惊动了上头,京兆尹衙门和执金吾卫、羽林卫就组织了人手去灭狼,明日就出发。 温大人正为这事儿发愁,找到人手去灭狼不难,但是难的是,还得找个愿意跟着一块儿去的良医。 万一人被狼咬了,也有良医及时救治,不至于叫人丧命。 可温大人在京兆尹衙门门口贴了好几天的告 第二百五十六章 易容术 温大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过一晌午功夫,嘴巴都急出了个大燎泡,又哪有心思来琢磨王彩云失踪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特地叫人去请陆琏章,陆琏章最近搬回了祖宅住,专心给自己的祖父侍疾,听了这事儿,只说叫温大人等他答复,却没给个准信。 温大人就更急了,面对来问话的玳瑁,温大人只好朝着个小丫头作揖:“好叫这位姑娘回去给下官美言几句,就说下官这几日实在是忙得很,抽不开身啊。” 玳瑁慌忙回礼:“大人折煞婢子了,婢子只不过是奉了我家娘娘的命,来问大人一声罢了,担不起大人这样大的礼,大人既然有事要忙,那就请大人先忙吧,我家娘娘通情达理,必然不会为难大人的。” 出了京兆尹衙门,玳瑁在门口看到了那张告示,又抓着个小衙役问清楚了来龙去脉,便奔回王府跟朱之湄说。 朱之湄从没有遇到过狼患,事实上,她只在动物园里看到过狼,就那么两只,病恹恹地躺在笼子里,浑身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很无神,看着还没有邻居家的哈士奇威风。 因此,一听说有狼患,她先兴奋起来了。 作为医生,治人救命乃是她的天职,以前刚到医院,轮值到急诊科的时候,大半夜的常有一些喝酒打架受伤的人到医院来,什么胳膊断了,肠子被捅出来了,头被打破了……血淋淋的事情她见得多了,处理这些外伤也很有经验,对付被狼咬的伤口就更不在话下了。 朱之湄思量来思量去,都觉得自己去是最合适的了。 自然,这件事情得悄悄地来,不能叫人知道,就连敏姑也不成。 她把明德堂的门一关,把几个心腹丫头叫到屋里来,把自己的计划给说了一遍。 琥珀头一个不赞成:“娘娘这也太胡来了,这不是小事情,娘娘不是去给怀王妃接生,也不是去给太后娘娘治病,更不是去给大太太看诊,娘娘面对的是一群狼啊!” 这回,几个大小丫头都站在了琥珀这一边。 朱之湄便威逼利诱:“这回我铁了心了,可不管你们说什么,你们帮我也好,不帮我也罢,我肯定是要去的,你们帮了我,我没有后顾之忧,反而会更专注一些,不至于受伤,你们若是不帮我,我在给人治伤的时候肯定还要分出心神来想着家里的事情,到时候一不留神和人走散了,被狼群给盯上了,到那时……” 胆小的玛瑙捂着嘴惊叫了一声:“娘娘快别说了!婢子怕得很!” 朱之湄得意地扫了一眼几个丫头,哼道:“知道害怕就成,我话放到这儿了,帮不帮我,就看你们的了。你们是忍心叫我被狼吃了呢,还是愿意帮着我躲过这次劫难呢,那就得摸一摸你们自己的良心了。” 丫头们面面相觑,虽然明知道朱之湄是在吓唬她们,但是丫头们最后还是妥协了。 “娘娘,”琥珀咬着唇道,“婢子能帮着娘娘瞒过这一回,可是娘娘也得答应婢子,让婢子跟着娘娘。” 朱之湄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你不能跟着我去,你是我的大丫鬟,除了进宫我会带着你,什么时候我还带着你出去过了?这回若是带着你,敏姑肯定会起疑心的,不仅是你,就连碧玺几个,也不能跟着我去。” 这样一来,就只有几个二等丫鬟可以跟着朱之湄出去了。 琥珀想了想,就点了琉璃和珊瑚:“她俩都是从庄子里出来的,琉璃胆大心细,珊瑚说过,她跟着家里人打过猎,多少知道些畜生们的习性,出门在外还能帮娘娘一把。” 曽嬷嬷和梁嬷嬷来了之后,瞎话小组就解散了,珊瑚一时没了事情做,又只能跟在几个大丫头身后跑腿,一听说要跟着朱之湄出去猎狼,珊瑚就兴奋得和什么似的,倒是一点都不知道害怕。 琉璃想得要多一些,跟在朱之湄身后把该拿的东西都拿齐了,才去跟敏姑说,要去大太太的庄子上住几日。 敏姑还以为大太太不好了,抽了空儿,跑来明德堂问朱之湄,要不要先通知伯府,把大太太的后事先准备起来。 “到底是咱们伯爷的寡嫂,咱们伯爷又对大太太恭顺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最后一次了,把大太太的后事办得体体面面的,外头人也挑不出错处来。” 朱之湄叫敏姑别忙乱了:“敏姑,你放心,大太太死不了,只是最近她的病情有反复,我得住过去两三天,把她的病情稳定下来了,我就回来了。” 敏姑还是有些不放心,问朱之湄都带了什么去,带了几个人,听说只带了琉璃和珊瑚,又忙着要叫朱之湄带婆子媳妇子去,到时候有个什么事儿,好帮忙跑腿。 朱之湄一一拦了下来:“大太太的庄子小,房子就那么几间,住不下多少人,我是过去治病的,带这么多人过去做什么?哎呀敏姑你就别忙活了,我自有分寸。” 好不容易把敏姑给安抚好,朱之湄赶紧带着琉璃珊瑚上了马车,马车在大太太的庄子门口停了下来,朱之湄把车夫打发回去,又领着两个丫头在庄子里头兜了一圈,步行走了一里地,上了早就提前雇来的马车,直奔京兆尹衙门而去。 一上车,朱之湄就和两个丫头换了男装,除了她自己做了良医打扮,两个丫头都扮成了药童。 饶是如此,还是能看出来几个人的眉眼都很清秀,有心人只要稍稍仔细地打量,就知道她们不是男儿身了。 “你们别急,”朱之湄安慰两个小丫头,“待我给你们易容一番。” 她叫琉璃珊瑚闭上眼,拿出自己化妆的家伙事,使出了看家本领,把两个丫头化妆成了地地道道的小药童,又对着镜子把自己给化妆了一番。 虽然看着还有点清秀,但这打眼一看,几个人确实都是男儿郎,一点儿姑娘家的秀气都看不出来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梅师弟 琉璃和珊瑚都稀奇得不得了,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又对着小靶镜仔细地打量,越打量越觉得不可思议。 “娘娘真是神了!”珊瑚傻乎乎地摸着自己的脸,“婢子只从戏文里听说过易容术这回事儿,还以为那都是人编的呢,没想到还真有易容术这个东西!” 朱之湄很是得意,她的化妆术其实还差了那么点功夫,她的大学同时才厉害呢,做仿妆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毕业以后,那同学没去医院,直接就开了直播,给人化仿妆带货,听说赚了不少钱呢。 她这一手做仿妆的本事,就是跟大学同学学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得亏她闲着没事,在王府里做了些胭脂水粉粉底高光的,要不然,她就算会仿妆,也没有东西能仿得出来。 车到了京兆尹衙门,下车的时候,那车夫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遇到了鬼,眨眼之间就能把三个大姑娘变成了男人,吓得连银子都没来得及拿,便赶着马车跑了。 朱之湄笑得前仰后合,直到衙门口的守卫都盯着她看了,她才收了笑容,举步到了衙门口,把那墙上的告示撕了下来。 有人撕了告示,这可把温大人给高兴坏了。 这会儿天都黑了,陆琏章那边还没有传来信儿,他正急得团团转,实在是没办法,就得叫衙门里的仵作上了,没想到,还真叫他等来一个良医。 等人被带到了跟前,温大人又有些犹豫了。 面前这三个人实在是太年轻太清秀了,尤其是这个自称良医的梅芝竹,看着就好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实在是不像是个良医。 温大人不由得起了疑心,询问这梅芝竹,道:“敢问这位良医在何处坐馆啊?” 梅芝竹抱拳笑道:“温大人,小人还未开馆行医,但小人此前是陆琏章陆大人的师弟,此次是来投奔我师兄的,不巧路上丢了路引,走到京兆尹衙门这里,正想补办一张路引,就看到了大人贴的这个告示。” 温大人挑了挑眉,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他没请来陆琏章,竟然招来了陆琏章的同门师弟? “温大人要是不相信的话,小人这里有一封书信,是师傅叫小人带给陆师兄的,大人可以拿着这封书信去找陆师兄,陆师兄一看便知。” 梅芝竹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交给了温大人,因时间紧急,温大人也不便拆开信,直接叫了亲信,让他送给陆琏章。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陆琏章竟然亲自挎着药箱到了衙门,一见梅芝竹,他就急慌慌地小跑了过来,还未开口问话,梅芝竹先朝着他行礼:“陆师兄!” 陆琏章一愣,随即脸就红了,草草还了一礼:“梅师弟。” 温大人一颗心就落了地,来了个梅师弟,又多了个陆师兄,此行去灭狼,儿郎们受了伤,就有人给治了。 温大人才寒暄了两句,陆琏章便道:“温大人,既然这番我来了,便不用我师弟同去了吧?” 梅芝竹忙道:“师兄的祖父不是病了么?师兄还是回去侍疾吧,这里交给我便是。” 陆琏章无奈地摊摊手:“师弟,你就不要捣乱了,你若是有个什么差池,我怎么跟……怎么跟师傅他老人家交代!” 梅芝竹笑道:“这是我自愿跟着去的,与陆师兄何干?真要是受了伤,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儿,陆师兄要交代什么?况且,我听说这回狼群有上百只狼,光靠陆师兄一个良医,能顶什么事?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我去了,兵士们也能少受点罪。” 陆琏章还要再劝,温大人却已经拍板定下了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大早,梅良医和陆御医都跟着一起去。” 晚间,温大人自然是将梅芝竹和陆琏章安排在了一个小院子。 一进了屋,陆琏章转身就给梅芝竹行礼:“娘娘别胡闹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是随时丢掉性命的大事啊!” 化身“梅芝竹”的朱之湄笑嘻嘻地道:“正因为我知道是随时丢掉性命的大事,才要跟着一起去啊。” 陆琏章不解其意,朱之湄就解释给他听:“我虽然不像是陆御医这般成了名,但是我看了小一年的医书,也出手救了几个人,算是摸到了杏林的门儿,也算是半个医者,自古以来,救死扶伤乃是医者天职,我又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我听闻温大人召集了壮士们去灭狼,但却没有找到一个良医随行,壮士们在拿着性命拼,受了伤却无有良医医治,这叫他们心里多寒啊!” “我虽然医术没有陆御医精良,但好歹也会处置一些外伤,跟着一道去,多少能叫壮士们少遭点罪,也不枉他们拿着性命拼一回。” 陆琏章都听得痴了,待朱之湄讲完了,他才深深地朝着朱之湄做了个揖:“娘娘是胸怀仁爱的君子,臣不及娘娘良多!” 朱之湄还了一礼:“陆大人不要自谦,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休息,明日才有精神去救治壮士们!” 说是一大早出发,实则天未亮,三百壮士们便动身了。 为了照顾不会骑马的朱之湄,温大人特地拨了一辆马车,朱之湄和琉璃珊瑚缩在马车中,倒是睡了个好觉。 岱王山离京城不远,除了城门,往城外走个七八里地,就到了岱王山的脚下。 附近的几个村子的百姓们昨日就被撤离了此地,只留下了一些愿意跟着一道上山剿狼的青壮年。 温大人叫过来这里头领头的,道:“你是叫赵宝山吧?我们都不熟悉这山中的地形,你去挑上三十个小伙子来,要熟悉地形的,身手好的。” 赵宝山似乎是早有准备,温大人才发了令,他就点了三十个小伙子出来。 温大人这边也将壮士们分成了三十组,每组十个人,每十个人配一个当地的小伙子,到了朱之湄和陆琏章这里,温大人把一组壮士分给二人,还叫赵宝山另找了五个人,总共十六个人都给了陆琏章和朱之湄。 第二百五十八章 狼嚎 琉璃傻乎乎地问道:“娘娘……” 朱之湄一眼嗔过去,她立马改口:“公子,为什么温大人要给咱们这么多人?” 朱之湄道:“自然是给咱们抬伤者用的,不然,就凭借咱们几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能拖得动多少伤者?” 琉璃吐了吐舌头:“百十来条狼而已,用得着出动这么多人吗?” 珊瑚是上山打过猎的,闻言道:“狼可野性着呢,你惹怒了一头狼,就是惹怒了一整个狼群,这些畜生好像不知道痛似的,你一刀插进它肚子里,它还死死地咬着你不松口呢,你一会儿且看着吧,看看这狼多凶猛。” 旁边的小伙子听了,便笑道:“这位小兄弟看着面嫩,年纪小,却对狼的脾性了解得挺深的。” 珊瑚腼腆起来:“我跟着我爹上山打猎过,不过我们是设陷阱下套,最多打打野狍子野鹿之类的小东西,真要遇上大家伙,那还是得回村里去多叫些人,大家一块猎,得手的机会就更多些。” 这些前来灭狼的小伙子们都很兴奋,好像一会儿面对的狼群只是兔子一般,他们个个都带了酒,一路走上山,到了地方,架了火堆,把烧酒架在火上热一热,一边吃酒一边大声说笑着。 大家伙都是男人,说笑的事情也离不开女人,什么荤段子都敢往外讲,就连温大人也被感染了,文绉绉地说了几个野史艳词。 说到兴起处,大家伙儿都乐呵起来。 琉璃和珊瑚羞得不行,两个小姑娘都直往朱之湄身后钻,朱之湄却听得津津有味,这可比整天看什么医书啊什么风物志有意思得多了。 她也打发了人去书局找书看,可底下人买回来的不是风物志就是医书,再不就是正经的戏文,谁耐烦看这个! 等有时间了,她要亲自去书局挑几本有意思的,留着没人的时候自己偷偷地看。 现在听这些人讲荤段子,就当提前看过书了。 她托着腮跟着傻笑,冷不防有人大声问她:“梅公子,听说陆大人在你们药谷从师的时候,有个相好的,是真是假?” 朱之湄挑了挑眉头,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吗? 她扭过头去看陆琏章,也不知道是被火烤的,还是别的缘故,陆琏章一张脸竟然通红通红的。 “你们别胡说!”他摆摆手,也不看朱之湄,嘀咕道,“药谷都是些男人,哪里来的姑娘家!” 几个跟着一块来的衙役挤眉弄眼地笑。 “听说药谷谷口有几户人家,其中有一老两口,只有一个孙女,那孙女每日都在谷口摆摊卖茶,陆大人常常去那茶摊上吃茶的,和那小姑娘可熟了。” “是呀是呀,我也听说了,陆老大人就为了这事儿还亲自打进了药谷,把陆大人给接了回来!” 众人又是一阵嘻嘻哈哈地笑,温大人怕惹恼了陆琏章,忙着呵斥了几个衙役,有人又转开了话题,说起了兰江几个花柳巷里的姑娘来。 朱之湄托着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陆琏章:“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陆琏章支支吾吾地:“胡说,哪里是卖茶的,月娘分明是卖吃食的!” 朱之湄一下子瞪大了双眼:“还真有这么个小姑娘呀!” 她拍了拍陆琏章的肩膀:“陆琏章,行呀,看不出来,你还有勾搭小姑娘的本事!” 陆琏章的脸更红了:“不是我勾搭她,是她的吃食做的太好吃了,和娘娘……和师弟你做的膳食不相上下。” 朱之湄啧啧嘴,这个陆琏章,三句不离吃,说什么最终都能绕到吃的上来。 她扭头去听旁人说花柳巷的姑娘去了,正听到高兴处,忽然那赵宝山做了个手势,大声呵斥道:“都闭嘴!快听!” 林茹烟一颗心莫名地揪了起来,她竖着耳朵跟着一起听。 起初,林间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寒风扫过枯枝落叶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 再后来,朱之湄就听到了几声清晰可闻的断枝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走过,踩断了枯枝。 正听着入神,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狼嚎,把朱之湄吓了一大跳。 紧接着,就在他们栖身的这片林子中,从四面八方传来了长短不一的狼嚎,好像是在回应方才那声如同集结号一般的狼嚎。 这一声接一声的狼嚎叫得人头皮发麻,有胆小的人“娘啊”一声叫了起来,又被人给踹了一脚:“他娘的!你瞎嚎个啥!” 那胆小的人指着林子,带着哭腔道:“来了,来了!它们来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这才看到那幽深的密林中,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绿光。 琉璃颤抖着问道:“这是什么?” 珊瑚怔了一会儿,才道:“是狼的眼睛。” 她竟然还有心情挨个数了过去,只是数着数着就数不清楚了:“这……这怕不是要有两百头狼了。” 温大人脸色铁青,他回头看了看赵宝山,沉声道:“你有经验,你来分派人手。” 赵宝山深吸一口气,迅速挥手,叫众人按照在山下演练好的阵型,围成了一个圆圈,把朱之湄等人围在了正中间。 这圆圈并不是三百多人人围成的,而是五十个人为一组,一个圈套着一个圈,最前头的两排人两人一组,盯着铁盾,第三排和第四排的人用长枪一致对外,第五排的人手持长剑寒刀,随机而动,第六排的人身背弓箭,瞄准了狼群。 朱之湄这一组人就在最中间,等着看谁受伤了,伤得不重就地包扎,伤得重了拖回圆圈中心包扎,空缺的位置由闲着的人顶上。 在山脚的时候,朱之湄和陆琏章已经交给他们这组的人简单的处理外伤的招数,小伙子们都表示学会了,朱之湄不放心,还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包止血散。 这是她自己配制的,疗效奇效,不是伤到了大动脉或大静脉,一般洒上药粉就止血了。 赵宝山将将吩咐完,就听着远处又传来了一声狼嚎。 第二百五十九章 狼王 这声狼嚎和之前有所不同,朱之湄也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同,只觉得好像更加短促了一些。 还没等她琢磨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林子里的狼群忽然动了起来。 当先冲出了十几头狼,嘶吼着朝着最外圈的人扑了过来! 它们的弹跳能力极佳,跃起来能有一人多高,很轻松地就跳过了最外面那群拿着盾牌的人的头顶,跃入了里圈的人群中。 但紧接着就传来穿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原来那群狼群全都掉进了众人事先挖好的鸿沟中,而鸿沟底部还插着钢刀和尖细的竹刃。 狼掉进去,不是被钢刀插进了肚子,就是浑身插满了竹刃,根本跳不上来。 琉璃往外张望了一眼,听着那瘆人的狼叫声,心有余悸地道:“多亏公子出了这样的主意,要不然,咱们连这第一波的狼群都顶不住。” 温大人也朝着朱之湄投来了赞赏的目光。 朱之湄心有戚戚,她也是在山脚下听了珊瑚提起过,她和她爹有一次上山打猎,在事先挖好的陷阱里捉到了一只受了伤的狼,再加上想起以前看过的纪录片里头,那狼跳起来的矫健身姿,这才临时提议众人挖个壕沟。 本来不过就是顺嘴说出来了而已,没想到赵半山却觉得她这个法子好,众人到了目的地之后,赵宝山就叫人挖了这道鸿沟,等挖完了天也差不多黑了,他们才架起了火堆,围着说闲话。 狼群也不傻,第一波狼折进去之后,剩下的狼竟然围着人群原地徘徊起来,期间不时发出低低的嚎叫声,似乎是在商量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不远处又传来了一声狼嚎,不大一会儿,从林中走出了一条通体雪白的狼,在月色的映照下,这狼身上竟然好似在闪着银光! 有人颤抖着叫道:“这是狼王!” 那狼王傲慢地转头看了那人一眼,忽地露出了獠牙,“嗷呜”一声,冲着那人扑了过去! 剩下的狼群好似得到了信号一般,也都纷纷扑了过来。 这回它们学聪明了,竟然不再跃入人群中,而是几只狼协作,有的狼专门咬人的小腿,有的狼趁着人不注意,站起来瞅着空隙咬住了人的脖子。 后头的人只呆了一瞬间,就赶紧举起各式武器迎战。 很快,这林子里就响起了一片惨叫,不仅仅有狼的,还有人的。 朱之湄和陆琏章忙坏了,他们这一组人穿梭在各个圆圈中间,伺机给伤者包扎,但很快,他们的人手就不够用了。 而包围圈竟然已经被那狼王给突破了。 “这样下去不行!”朱之湄抓住了陆琏章,大声道,“得想个法子,先把那狼王给灭了才成!” 陆琏章大声回道:“说得倒是轻巧,那狼王如此凶猛,如何能灭得了它!我看,还是赶快撤吧!” 温大人也正有此意。 那狼王体型要比寻常狼只大上一倍,眼神更是骇人,一双眼睛扫过来,叫人打从心底觉得胆寒,好像它已经不是畜生,而是这世间真正的王者。 即使它已经身中一箭,却仍旧不减威猛。 说来也奇怪得很,这狼王似乎格外地狡猾,总是能够躲开众人的攻击,然后精准无误地把人给咬伤。 它身上中的那唯一一箭还是羽林卫中号称神箭手的小伙子射的,却也只是射中了它的后背,并没有射中要害处。 想要击杀这样的狼王,谈何容易! 朱之湄急得团团转,而陆琏章已经用一种悲悯的眼神在看她了:“娘娘太任性了,若是你不来,该有多好!这回要交代在这里了,燕王上阵杀敌回来,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波澜呢!” 温大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什么?梅公子,你……你是燕王妃?” 他还特地凑近了看:“这不对啊,我见过燕王妃的,燕王妃不长你这个样子啊!” 朱之湄掏出帕子抹了一把脸,露出了本来的样貌,朝着温大人嘻嘻笑:“好叫大人知道,我从一本古书上学习了易容术,稍微描画描画眉眼,就能改了本人面目。” 温大人跌足痛呼:“天要亡我啊!” 盛京中人谁不知道燕王宠爱燕王妃,为了燕王妃遍访种有山茶花的人家,高价购得了十八株山茶花,只为了博燕王妃一笑。 若是叫燕王知道,他竟然把燕王妃拐了来做良医,就算他有命回去,怕也要被燕王给打死。 “娘娘快走吧!”温大人着急忙慌地就要叫人护送朱之湄冲出去,“这时候保命要紧,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朱之湄指了指惨烈的战况,道:“温大人觉得这个样子,我还能冲的出去吗?” 温大人叹道:“娘娘呀,您这不是要了下官的命吗?陆御医,你有没有什么药,干脆把下官迷晕过去算了,也好过叫下官这般担惊受怕!” “什么?”朱之湄猛地抓住了温大人的袖子,“大人你方才说什么?” 温大人怔怔的:“下官跟陆大人讨要迷药啊……” “对,就是这个!” 朱之湄兴奋起来,她拖着温大人找到了那个号称神箭手的羽林卫,大声问他:“我给你一些针,你有没有把握能甩到那狼王身上!” 羽林卫蹙眉道:“不一定,那狼王实在是太狡猾了,属下没有把握一定能射中它的要害!” “不用射中要害,只要甩到它身上,保证它能被针扎到就行了!” 羽林卫迟疑道:“应该行吧……” 朱之湄兴奋地拍了拍那小伙子的肩头,大声道:“等着我!” 她丢下众人,急急忙忙转到了一棵大树后头,闭上双眼就开始想着医院里的各色麻醉剂。 睁开眼一瞧,怀里果然抱了很多。 她赶紧转出来,把这些灌了麻醉剂的针交给神箭手:“快,拿着这东西朝着那狼王身上扔!” 神箭手低头看着针管,目瞪口呆:“这……属下只会射箭啊!” 朱之湄急得直跺脚:“会射箭就会扔石子!你赶紧的呀!” 神箭手还在犹豫,珊瑚先冲了出来,二话不说抓起一把针管,朝着那狼王就丢了过去! 第二百六十章 狼灭 正中狼身! 丢出去一把,只中了一支,但朱之湄已经很惊喜了,她冲着那还在发呆的神箭手道:“看见了吗?就这么扔!” 神箭手也不再迟疑,学着珊瑚的样子,抓着针管丢了出去,到底是神箭手,准头就是比珊瑚强,一把丢出去,总能中个四五支。 那狼王似乎是被激怒了,扭头朝着朱之湄等人奔了过来,借着冲劲儿一连带倒了好几个人。 眼看要奔到朱之湄跟前,琉璃也顾不得别的,忙张开双手,闪身护在了朱之湄身前:“娘娘,你快走吧,这里有婢子!” 朱之湄拉开了琉璃:“你傻吗?现在说走,已经太迟了!” 温大人已经绝望了,他宁愿这一战折进去的是自己,也好过看到朱之湄受伤。 就在众人绝望之时,却见那狼王脚步踉跄,身子也有些摇摇晃晃。 朱之湄大喜,大喊道:“快!借着往它身上丢针!” 有大胆不怕死的卫士甚至直接拿起了一把针,冲上前,全部扎进了狼王的后背。 终于,勇猛不可一世的狼王轰然倒地。 狼王一倒,剩下的狼似乎是失去了主心骨,进攻也变得有些杂乱无章。 温大人和赵宝山都精神一振,二人重新组织了卫士,对剩下的狼只发起了围剿,不过一个多时辰,竟然将一群狼给灭了个干净。 自然,众人也损失惨重,温大人叫人清点了人数,三百卫士,死了九人,重伤五十八人,轻伤一百多人。 自愿跟着一块剿匪的小伙子们也死了两人,重伤了十几人,轻伤无数。 这下有的朱之湄和陆琏章忙活了,两个人也没客气,跟温大人要了五十人,帮着抬重伤员,包扎轻伤者。 余下的还有几十个没受伤的被温大人召集起来,统共交给了赵宝山,叫赵宝山带着去山里头灭了狼窝。 “这山里头定然还有一些狼窝,窝里头肯定有小狼崽子,得把小狼崽子给灭了,不然来年小狼崽子长成了,又是一波祸患。” 朱之湄没问到底怎么灭,但想来那手段也肯定很残忍,就没有多嘴了。 人要生存,畜生也要活下去,怎么共存,真是个千古以来的大难题。 温大人似乎是觉得在朱之湄跟前说这些血腥的话题不合适,也没接着说下去,转而问朱之湄:“娘娘,这狼王怎么处理?” 狼王虽然受了伤,但伤都不重,它中了麻醉剂,此刻正昏昏沉沉地睡着,身上的白毛看着溜光水滑的,拿来做个衣裳穿肯定很舒服。 朱之湄赶紧甩头把自己的这个念头甩掉,她怎么能想起用狼的皮毛做衣裳穿呢? “这狼王看着很稀罕,还是交给皇上处理吧,大人找个铁笼子,一定要结实一点的,把这狼王关进去,记得最好用一根铁链子拴住狼王的脖子,我担心光是一个铁笼子关不住它。” 朱之湄上手摸了摸那狼王的皮子,叹道:“大人还是得尽快啊,我担心这麻醉剂支撑不了多久。” 陆琏章凑了过来:“娘娘,你这麻醉剂是从哪儿来的?怎么好像凭空就变出来了一样?” 朱之湄很是心虚,嘻嘻笑道:“我来之前就准备好了,凑巧拿出来了而已。” 陆琏章又问道:“这东西实在是太灵验了,不知道娘娘可不可以赏给下官一支?” 他一边说着话,眼睛一边不住地往朱之湄身上的褡裢瞅。 方才朱之湄已经叫琉璃珊瑚把落在地上的针管和狼王身上的针头都捡了来,放在了褡裢中,陆琏章看着就很眼馋。 朱之湄赶紧捂好了褡裢:“这可不成,这是我好不容易研制出来的独门秘方,怎么能给你?你要真的想研究的话,我教给你个法子,是麻沸散的……” 陆琏章眼睛一亮,打断了朱之湄的话:“麻沸散?我师父倒是说过,上古有医书记载了一种药物,叫做麻沸汤,以酒服之,可以止痛,只可惜失传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也是无意中从一本古书中看到的。” 陆琏章锲而不舍地追问:“娘娘到底是从哪里淘换来了这么多古书?能否给下官看看?” 朱之湄赶紧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家里的医书太多了,一时找不到,等我回去翻翻看,等找到了,我就叫人给你送过去。” 陆琏章感激不尽:“那下官就多谢娘娘了。” 朱之湄却起了疑心。 按照她的推测,现在这个朝代西洋那边都已经有了自鸣钟,按理说就应该是历史上的清朝时期了,但很奇怪的是,大周的科技发展却不太像是清朝时期。 准确地说,大周以及整个西方的医疗水平落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其他方面又好像比较先进一些,比如武器制作,虽然还没有洋枪,却已经有了火炮,甚至还有了历史上失传已久的高杀伤力的弩。 再比如烹饪技术上,虽然美食没有后世那么多名堂,但各种烹饪技术以及调料和食材却应有尽有。 文化方面也并不落后,语言方面更是在前朝的时候就有了通译官,基本实现了和西洋人的沟通。 交通技术上虽然仍旧是以马车船只为主要交通工具,但这里的人已经有了修路的意识,大路小路都修得很平整,城里的路面都铺上了平整的石板路,既干净卫生又便于行路。 朱之湄这些日子遍览群书,发现自己那些穿越前辈们,各个领域的都有,却唯独少了医学大拿。 这也许就是老天爷安排她穿越到这里的缘故吧。 唉,任重道远啊。 温大人见她叹气,心里发憷,惶恐问道:“娘娘,有什么地方不妥当的吗?” 朱之湄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哦对了,温大人,我帮你解决了狼患,你是不是也要帮我个忙?” 温大人一愣,随即就拍了拍脑袋:“娘娘说的是令表妹的事情吧?” 朱之湄赶紧纠正他:“不是我表妹,是秦王妃的表妹,但也算跟我家沾亲带故,还望大人细心查访,免得她一个小姑娘横遭不测。” 第二百六十一章 赏赐 狼患一解决,温大人就上书朝廷,里头重点写了燕王妃朱之湄如何以智取胜,助朝廷灭了狼王。 皇上看了折子龙心大悦,当场称赞朱明南养了个好女儿。 “武进伯甚得朕心,给朕养了个好儿媳啊!”全然忘记了他前几日是如何骂朱之湄的。 “朕要赏你!” 皇上金口一开,底下人都等着看皇上要赏赐武进伯什么。 武进伯朱明南跟着皇上打天下,定大周,功劳甚多,但立朝之后,只得了个武进伯的封号,其余赏赐不过是田地农庄罢了。 当时很多人都嘲笑武进伯,功劳多又如何?还没有后来巴结皇上的人升官快。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再看,当初和武进伯一起封伯封爵的武将,除了一个垂垂老矣的镇国公之外,其余无一例外,都已不在朝中。 还就只有武进伯,得了皇上的心,人家虽然没有儿子,但养的女儿和侄女儿都嫁给了皇上的得意儿子,朱家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如今皇上说要赏赐,保不齐要给武进伯的位子再往上提一提,封他个国公爷当一当。 岂料皇上忽地笑道:“老朱啊,你自己说说,想要什么赏赐?”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心下有数,皇上这是不准备封赐武进伯爵位了,估计还是得给武进伯一些金银田庄。 武进伯还真的细细想了想,这才道:“皇上,这功劳和赏赐都是小女挣来的,那就让小女表一回孝心吧,她亲娘去得早,臣也给陈氏挣了个诰命,就不用小女操心了,但抚养她成人的李氏至今还是个妾室,臣心里头早就把李氏当成了夫人,小女也把李氏当成了亲娘。” “这些年来,李氏为臣操持家业,孝敬寡嫂,照顾小女,对陈氏的娘家人也恭敬有加,不仅臣和小女敬服她,就连陈氏的娘家人也都认了她做干女儿。可李氏终究是个丫头,碍于礼法,臣没法子把她扶正,这么多年不知道叫她受了多少委屈。” 朱明南说着便跪了下去:“臣斗胆向皇上讨个恩典,求皇上降旨把李氏扶正!” 众臣都怯怯私语,有嘲笑朱明南傻的,有这样的大好机会,为什么不趁机要些赏赐,纵使不能加官进爵,但多些银钱傍身总不是坏事。 有人讽刺朱明南惯会做戏,在皇上跟前演一出深情戏码,还不是为了讨好皇上。 众所周知,皇上与当今皇后的感情并不深厚,之所以立其为皇后,就是因为皇后的父兄在皇上起兵伊始为了救皇上身死,皇上为了报恩才不得不为之。 皇上心中一直宠爱张贵妃,只是碍着礼法和道义,不能废了皇后改立张贵妃而已,朱明南这般做,不正是投了皇上心中所好么? 还有人是真正佩服朱明南,武进伯对家中妾室一往情深,盛京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能够借着这个机会扶正宠妾,也是顺理成章,更是说明了朱明南为人重情义,是个可交之人。 不管朝臣们如何议论纷纷,皇上看着倒是很高兴,不仅准了朱明南的提议,还封了李氏为三品淑人。 后宫得知此事,自然也跟着封赏下去,太后和张贵妃的赏赐尤其多。 这一来是顺着皇上的意思,二来也是给顾景舒和朱之湄做脸面。 尤其是张贵妃,知道朱之湄跟着去灭狼,一面喊着头疼,一面张罗着赏赐。 旁人都赏赐朱之湄些金银珠宝,只有张贵妃,补品不要命地往燕王府送。 白露宫里的人不解,张贵妃就解释道:“她年纪轻,爱胡闹,不知道轻重,这要是磕了碰了,以后有她后悔的,趁早多赏些补品下去,叫她身边的人每日里看着她吃下,倒也不是为了叫她养好身子好生养,生养这种事情急不来,先顾好身子才是正经,这离她小产过去才多久啊。” 话传到太后耳朵里,太后便跟着身边的老嬷嬷感慨:“要么说娶妻娶贤呢,阿齐这个孩子是真不错,识大体,知道进退,又能哄着皇上,可偏偏却是个最端庄不过的了,不像那雪昭仪,就会狐媚。可惜了。” 老嬷嬷知道太后可惜什么,笑着道:“可不是么?前些日子闹了那一场,皇上说要将六皇子给送到景山去,张贵妃劝着没让,叫开春再送,好歹把皇上劝下来了,还封了六皇子做安王,就这份胸襟气度,便不是常人能比的。” 太后眯着眼点点头,叹道:“我老婆子也不好太偏心,否则旁人不说什么,德妃也要跟我闹腾了,只能多宠宠小山那孩子了,开了我的库房,给小山再挑些好东西送过去,兴庆坊的瑶池宫不是要建好了么?你找人看看,那瑶池宫里缺啥,从我私库里挑着好的补上。” 结果就是朱之湄立了大功,自己没捞上什么赏赐,二娘子和小山却得了一大堆东西。 朱之湄也不恼,隔了一天,惠州地界又传来捷报,说是顾景舒把明县也给拿下了,将盘踞在惠州的前朝余孽尽数剿灭,如今又撵着泰达族出了边关了。 皇上便下旨叫怀王和秦王连同光禄大夫许昶一起跑一趟,去招降泰达,顺便把顾景舒给换回来。 朱之湄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在屋子里把自己关了一天。 皇上也太偏心了吧,拼命掉脑袋的事情叫顾景舒顶在前头,等到要露脸涨功劳了,就把另外两个儿子放出去。 怀王和秦王根本不用搭上性命,上下嘴皮子一动,就能把这么大的功劳给捞到手,多好的事儿啊! 皇上还说喜欢张贵妃呢,这关键时刻,就看出他心里头到底偏向谁了。 朱之湄越想越生气,连晚膳都没吃,又可怜顾景舒,怕顾景舒自己想不开,便铺开了纸笔,这回倒是没写信,反而画起了连环画,把自己如何大显神威如何剿灭狼王全画了出来,当晚就叫人送了出去。 她不吃不喝,却急坏了一屋子的丫头。 第二百六十二章 御夫之道 琥珀把这事告诉了敏姑,敏姑觉得不是小事,去找了周管事商议,正好齐先生也在,闻言就笑道:“这件事情我们不好插手,得叫王妃的娘家人来劝解。” 敏姑亲自跑了一趟武进伯府,把前因后果跟朱明南和二娘子说了一遍,朱明南登时气得不行。 “这孩子就是胡闹!以前没出嫁的时候,处处乖巧懂事,怎么如今嫁了人,这脾气一天一天地长起来了!” 朱明南背着手,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都是燕王惯得她!” 二娘子嗔了他一眼:“这世上哪有你这么挑剔的老丈人?燕王冷着咱们姑娘,你要去告状,惯着姑娘,你也要去告状,东也不行,西也不成,你到底想怎么着!” 朱明南哼一声,不说话了,在屋子里踱了个来回,才停下来道:“你得去跟湄儿这丫头说一声,可不能这么使性子!燕王这回立下了大功劳,不只是皇上,朝臣也是看在眼里的,怀王秦王去了边关,也抢不走燕王的功劳,叫咱们湄儿大大方方的,别这么小气,可别在后头坏了燕王的大计。” 二娘子收拾妥当,便和敏姑一道去了燕王府。 这回二娘子的身份可不同了,诰封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二娘子是正经的伯夫人了。 伯府中的下人们都改了口,朱之湄也跟着改口,二娘子却不许:“不管如何,姑娘的亲娘终究是夫人,姑娘能叫我一声二娘,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朱之湄拱进了二娘子的怀中,撒娇道:“生恩不如养恩大,二娘没有生我,却待我比亲娘还亲,值得我喊一声娘。” 二娘子红了眼圈,慢慢抚着朱之湄散下来的长发:“姑娘,听二娘一句劝,咱们后宅女人最要紧的是做好贤内助这个本分,男人在外头拼死拼活,咱们在宅子里不能帮上男人什么,但也不能拖男人的后腿。” 朱之湄一听就知道二娘子在说什么,便嘟囔道:“我只是替王爷打抱不平,我倒是不委屈,可是我怕他委屈。” 二娘子温温润润地笑:“王爷知道姑娘有这份心思就足够了,姑娘替王爷委屈,那就等着王爷回来,在王爷跟前委屈给王爷看,这会儿人没回来,姑娘先委屈上了,若是传到了外头,别人要笑话姑娘气度小,姑娘也要给王爷惹祸了。” 朱之湄嘟嘟嘴:“我才不在顾景舒跟前委屈呢,回头他肯定笑话我。” 二娘子戳了戳朱之湄的额头,嗔道:“我的姑娘呀,你怎么这么傻!对付男人就得用一个柔字,你读了这么多书,难道不知道以柔克刚的道理?你在外头如何逞能好强都没事,但在男人跟前,就得告诉男人,你是个女人,得好好哄着,你把你的委屈,你的不甘心,你如何心疼他,都一一告诉他,叫他知道,你心里头有他,是一心为着他。” 朱之湄好奇道:“二娘,你平常就是这么和我爹相处的?” 二娘子抿嘴一笑:“至亲至疏夫妻,夫妻两个相处,就是要敞敞亮亮地说话,你把你的难处都告诉他,把你的心疼也给表现出来,你不说,他又怎么知道呢?” 她又捂着嘴笑:“你不要以为哄着他们,就是低三下气了,没这回事!咱们朱家的女人可没有被人呼来喝去的道理,你先把王爷的心给笼络住了,以后做什么,王爷自然会站在你这一边,这就叫先礼后兵!” 二娘子见朱之湄听得津津有味,又给朱之湄举例子:“可你也不能仗着王爷的宠爱就肆意妄为,学得跟武安侯夫人似的,闹到最后都跟武安侯离了心,又叫外头人笑话,那可不成。” 朱之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想起来自己小产之后在病中,顾景舒为了逗她开心,特地给她讲了武安侯养外室,被武安侯夫人知道了,追着武安侯打的事情。 一时起了好奇之心,问二娘子:“武安侯那个外室如何了?” 二娘子摇摇头:“说起来也怪可怜的,听说武安侯冒充羽林卫还是执金吾卫的侍卫,骗了人家村子里的姑娘做外室,说要娶她,就这么把姑娘的身子给骗了,武安侯夫人打过去的时候,这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好在武安侯夫人虽然彪悍,但心地还是好的,见那姑娘可怜,倒也没把那姑娘怎么着,只是不许武安侯再去看那个姑娘了,如今也不知道那姑娘怎么着了。” 朱之湄跟着唏嘘了一阵子,倒把心里的那点委屈给丢掉了,转过天进宫,反倒还安慰张贵妃,叫张贵妃不必因为秦王怀王抢了顾景舒的功劳而难过。 张贵妃暗中点头,又点拨了朱之湄几句:“你能这么想,本宫已经很欣慰了,景舒把自己的打算跟本宫说了,他要做个富贵闲散王爷,本宫就由着他去,你也不用觉得委屈,那个位置坐上去,也不容易。” 朱之湄点点头。 张贵妃又道:“本宫也得说说你,你是什么身份,又多大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混进人堆里去灭狼,若是出了个好歹怎么办?” 朱之湄赶紧撒娇一般混过去:“母妃就别说儿臣了,那狼王很是凶猛,儿臣现在想来也很是后怕。” 她做出一副果然被吓坏了的样子,张贵妃怕唬着她,也不忍心再斥责。 正好皇上那边有请,说要请了合宫去看狼王,秦王妃和怀王妃也在。 张贵妃笑道:“是你露脸的时候了,就在本宫这里重新梳洗打扮了,可不能被老四媳妇老五媳妇比下去。” 朱之湄很是好奇:“母妃,明儿个不就是小郡主的满月礼了么?秦王怎么连女儿的满月礼也不参加,这就去了惠州?” 张贵妃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会儿可千万别在人前说这个,叫德妃听见了,且要大闹一场呢。” 朱之湄越发不解了:“这是为何?德妃为什么要闹腾?” 张贵妃道:“还不是你和景舒闹腾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德妃失言 见朱之湄一头雾水,张贵妃索性挑明了说:“小郡主是皇上的第一个孙儿辈,她的满月礼自然要大操大办,早些日子,德妃就开始准备了,可谁叫惠州这时候闹了起来呢?” “皇上那时候已经歇了要给小郡主大办满月礼的心思,德妃还不死心,正好这边狼患又冒出了头,再加上雪灾,死伤了这么多人,皇上就索性借着这个由头不许办了,德妃这几日正闹腾着呢。” 朱之湄恍然大悟,不由苦了脸,道:“那可怎么办?德妃本来就看儿臣不顺眼,一会儿见了儿臣,不就更要借机挖苦讽刺儿臣了吗?” “怕她做什么!”张贵妃豪气干云,“她算什么!你不用怕,一会儿就跟在本宫身边,她若是敢给你脸色瞧,看本宫怎么治她!” 朱之湄放了心,有个厉害的婆母真是她的福气啊。 重新梳洗打扮之后,朱之湄跟着张贵妃去了镜湖厅,皇上还没到,其他嫔妃已经落座了。 德妃看见朱之湄,果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孔都差点捅到天上去,嗓子捏得细细的,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咱们的灭狼巾帼来了么?” 朱之湄才要说话,张贵妃就拉了她一把,笑道:“是呀,本宫这儿媳妇真是好样的,文能给人看病,救了老四母女不说,还把太后的病给治好了,这武嘛,又能上山杀狼,这次能灭了狼群,湄儿可是立了大功,她心地又善良,京郊雪灾,本宫可是听说,我家湄儿是第一个给雪灾的村子送银子送粮食的,本宫上辈子可真是积了大功德了,竟然叫本宫这辈子得了这么个好儿媳。” 德妃脸色便不好看了:“张齐元,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贵妃笑眼盈盈:“德妃听不出来么?我这是在夸我的儿媳妇啊,德妃不是也有儿媳妇?喏,老四媳妇就在你身边坐着呢,要本宫说呀,老四媳妇也不差劲,出身名门世家,德言容功样样都拔尖,还给你生了个大孙女呢,你也该知足了。” “你!”德妃嘴唇都哆嗦了,“你还有脸提我孙女,若不是你这个好儿媳,灭狼死了那么多人,我孙女何至于连个满月礼都办不成!” 张贵妃正了脸色,郑重道:“德妃慎言!不让小郡主办满月礼的可不是湄儿,而是皇上!你要有怨言,那就去跟皇上说,犯不着责怪湄儿!若不是湄儿,这次灭狼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呢。你身为皇上的妃嫔,不知道体恤百姓,竟然为了小郡主的满月礼对百姓死活不屑一顾,本宫身为贵妃,倒要问问你,你平日的德行都去了哪儿!” 张贵妃摆出了贵妃的款儿,气势着实吓人,朱之湄都被镇住了。 没想到平日温柔可亲的婆母,也有这般气势威严的时候。 德妃还不服气,张贵妃冷笑道:“看来,德妃是想在宫中抄写女戒女则了。” 德妃斜着眼,哼道:“怎么,难道你还敢叫我禁足不成?” “她如何不敢?” 皇上不知何时到了镜湖厅,身边跟着雪昭仪,这还是朱之湄自那次逃出蓬莱宫之后,第一次见到雪昭仪。 她好奇地看着雪昭仪,雪昭仪却目无旁人,柔如无骨地依偎在皇上身边,看也不看她一眼。 朱之湄便收回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地垂下了头。 一众人都赶紧起身给皇上行礼。 皇上亲自扶起了张贵妃,颇为嫌弃地斥责德妃:“她是朕的贵妃,位份在你之上,罚你禁足,又有何不可?” 德妃气不过,跺着脚道:“表哥!明明是老五媳妇……” “你还敢说!” 皇上一发脾气,德妃就偃旗息鼓,愤愤地瞪了张贵妃一眼,便不再说什么了。 皇上率领众嫔妃落了座,又叫人再三去请太后。 太后这才带着小山姗姗来迟。 “母后总算来了。”皇上亲自起身搀扶着太后,“老七媳妇立了大功,猎了这头白色狼王,朕还从来没见过白色的狼,想着请母后也过来一同看看。”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你自己带着自己的媳妇看吧,又何必叫我?我刚刚带着小山开了我的库房,挑了好些东西出来。” 皇上瞪了小山一眼:“你这孩子,又去哄太后的东西了。” 小山做了个鬼脸:“爹爹藏了那么多好东西,不肯给我,兴庆坊的瑶池宫建成了,我却没有东西摆进去,到时候请了哥哥嫂嫂们去做客,大家见我那瑶池宫是个空架子,该笑话我了,是祖母可怜我,才赏了我东西。” 皇上哈哈大笑:“这是在怨朕了,好好好,一会儿朕就叫刘宝荣去给你挑东西,捡了好的挑!” 小山眼珠子一转,便缠上了皇上:“爹爹,我想要那座十八幅的玉面屏风,上面雕刻着万里江山图的那座。” 德妃忍不住斥责道:“你得了这么多好东西了,差不多就得了,那座屏风多宝贵,怎能随随便便就赏了你?” “你住嘴,”太后哼了一声,“不过是座屏风而已,小山想要,那就给了她,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德妃委屈地道:“那屏风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得留着给我家景瑞……” 太后忙咳嗽了几声,笑着把话题给岔开了:“皇上不是叫我来看狼王么?快把狼王带上来吧。” 皇上斜睨了德妃一眼,没再追究德妃的失言,叫人把关着狼王的笼子抬上来。 笼子一入场,众人先惊呼数声。 胆小的淑妃甚至还离了席,裙角带倒了案几上的杯盘,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响,那狼王听见动静,朝着淑妃嚎叫一声,露出了闪着寒光的獠牙。 淑妃差点晕过去。 皇上哈哈大笑,招手叫淑妃过去:“爱妃不用害怕,这狼王已经被制住了,再也伤不了人啦。” 淑妃已经老大年纪了,却还跟个小姑娘似的抹起了眼泪,又羞又窘迫地道:“臣妾失礼,叫皇上笑话了。” 皇上并不在意,扭头一看雪昭仪,仍旧笑眯眯的,便好奇道:“爱妃竟然一点都不怕?” 第二百六十四章 救皇后 雪昭仪表情很奇怪,好像眼睛里看不到世间万物,又好像什么都看在眼里。 她的眼神迷离而又透着一股狂乱,笑容淡淡的,又露出一股诡异。 但不得不承认,雪昭仪确实好看,朱之湄都被看住了。 可眼神一瞟,瞟到旁边坐着的小山,朱之湄就觉察出不对劲了。 小山年纪虽小,但已经有了惊人的美貌,她集合了皇上和张贵妃相貌上的所有优点,从头到脚,无一不透漏着优雅从容大气的美丽。 若说朱之涴的美带着柔媚,雪昭仪的美带着妖艳,张贵妃的美透着国色天香的味道,那么小山的美就是集这几个人的大成,是真正的倾国倾城。 十几岁就能有这般美貌,若是她再长大一点,还不知道要美成什么样子。 这才是真正的美女。 反观雪昭仪,从前是妖艳妩媚,眼下她的脸上就带着一股疯狂。 就好像……就好像吸了毒! 朱之湄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大跳,她忽然想起来了,从前她看过反毒品的纪录片,里头吸了毒的人,就好像雪昭仪这般狂乱迷离。 再想起上次在花棚中,雪昭仪的种种不寻常之处,朱之湄就彻底明白了,雪昭仪的娘家哥哥,竟然给雪昭仪送的是毒品! 可怜的雪昭仪,是被自己的娘家哥哥给害了呀,这么一想,她能小产,也就什么都说得通了。 朱之湄盯着雪昭仪看,其他嫔妃也都看着雪昭仪。 雪昭仪不骄不躁,淡淡地道:“一头畜生而已,有什么好怕的?皇上,臣妾看这狼王的皮毛倒是不错,若是做成大毛斗篷,冬天穿上不知道有多暖和呢。” 皇上笑道:“爱妃喜欢这畜生的皮毛?这有何难,这畜生伤了这么多人,它的性命也留不得了,朕这就叫人宰了它,剥了它的皮毛给爱妃做斗篷。” 雪昭仪捂着嘴娇笑:“臣妾身份低微,可担不起这样贵重的东西,这狼王的皮毛得身份贵重的人才能压得住,臣妾觉得,这皮毛应该先给皇后娘娘才是。” 镜湖厅内顿时就静了静。 朱之湄挑了挑眉头,拿不准这雪昭仪是什么意思。 好像没听说雪昭仪和皇后娘娘有多么亲密,雪昭仪在宫中和谁都不对付,和皇后也好不到哪儿去,怎么会忽然为还在禁足中的皇后说话? 不只是朱之湄不解,其他人也都很是迷惑。 小山就直接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昭仪娘娘这话我不同意,若说身份最尊贵之人,爹爹和祖母都要比母后尊贵,这狼王的皮毛该献给爹爹和祖母才是,最不济,那也得给我嫂嫂,昭仪娘娘可别忘了,多亏了我嫂嫂,这狼王才被制服呢。” 皇上是个女儿奴,女儿不高兴了,也赶紧道:“小山说的是,这皮毛该给太后,朕记得母后一落雪,膝盖就疼,那就不如用这皮毛做些护膝穿戴着,冬日也暖和一些。” 太后笑道:“我那儿有好些呢,熊皮的都有,哪用得上这个好东西,我看,就给小山吧,要不,给景舒媳妇,小山说的对,这畜生是景舒媳妇猎的,那就该赏给景舒媳妇。” 朱之湄才不肯趟这个浑水,赶紧起身道:“儿臣何德何能,哪能用这样的好东西,父皇和太后要是硬要给,那儿臣就转赠给小山,也算是贺了小山的瑶池宫落成吧。” 皇上便顺理成章,要叫人杀了这狼王,把毛皮剥下来给小山。 小山却不忍心了:“好好的狼王,杀了它做什么。我们已经灭了它全族,就算是给那些被狼祸害的百姓们报了仇,这狼王就留下来吧。” 皇上笑道:“留下来不成问题,那你要养在何处?” 小山笑道:“先把它放到篁园去养一阵子,等瑶池宫能住人了,我再把它接回来,把它放进瑶池宫,叫它替我看家。” 皇上开怀大笑:“我儿好主意!就叫这畜生给我儿看家!” 小山也咯咯咯地笑,腕子上的铃铛响个不停,清脆悦耳。 “皇上,”雪昭仪语气中带着妩媚,突兀地盖住了清脆悦耳的金铃声,“正月都过去了,眼看要二月二龙抬头了,皇后娘娘却还被关在仁安宫呢,皇后娘娘也没犯什么大错,照理说,皇上这气也该消了吧?” 皇上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爱妃今日为何一再提起皇后?” 雪昭仪娇声笑道:“妾身自然是为了皇上考虑啊,皇后母仪天下,为万民所景仰,皇上却为了些许小事,将皇后禁足,时间长了,百姓们怕是要寒心了。” 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尤其是皇上因为仁义迎娶皇后,更是为民间百姓所津津乐道。 皇上之所以无法废了皇后,也正是因为被仁义所束缚。 雪昭仪所言也不无道理,说到底,皇后并没有犯什么大错,因为训斥公主和贵妃,而被皇上禁足,又因为六皇子之过被皇上所厌弃,说出去也站不住脚。 皇上沉吟了半晌,才转头问张贵妃:“阿齐,你觉得呢?” 张贵妃立刻起身:“皇后仁德慈爱,乃是后宫典范,雪昭仪所言甚是,今日这番场合,皇上很该请皇后出来观礼才是。” 皇上目露赞赏之意,轻轻拍了拍张贵妃的手,亲自拉着她起来,对太后道:“母后,二月二那日,朕想带着皇后和阿齐去宝塔寺祈福,母后若是能成行,也一起跟着去散散心。” 这便是要将皇后放出来的意思了。 太后摇摇头:“我老婆子就不去啦,那日叫小山和老四媳妇几个小辈,陪着我去兴庆坊看看,我也瞧瞧小山的公主府是个什么样子,以后在宫里头住得不痛快了,我就搬去和小山作伴去。” 这是玩笑话,皇上却仍旧自责了一番,以安抚太后,随后又道:“虽则解了皇后的禁足,但景瑜此次气着了母后,他年纪又大了,朕既然封他做了安王,他就不适合再留在宫中了,二月初二那一日,朕就将他一道带出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不吃这一套 在宫里吃了膳,朱之湄才出了宫,在宫门口和怀王妃秦王妃碰到了一处。 三个人并排走,怀王妃夹在中间,她左右瞧瞧,妯娌两个都不说话,气氛很是尴尬。 怀王妃便笑了笑,道:“明日就是元春的满月了,只是不能操办,但我备下了几杯薄酒,还请两位弟妹赏脸去吃个清酒。” 朱之湄笑道:“嫂嫂相邀,我是肯定会去的。” 她亲密地挽着怀王妃的胳膊,叹道:“方才叫嫂嫂难堪了,我母妃……” 怀王妃一把攥住了朱之湄的手:“七弟妹别说这个,是我母妃失言在先,你和贵妃娘娘不计较,我就谢天谢地了。” 怀王妃安抚好朱之湄,转头又再次邀请朱之涴:“五弟妹明日也一定记得要来。” 朱之涴意味深长地看了朱之湄一眼,淡淡笑道:“这可不凑巧了,小郡主满月,我这个做婶娘的,本应该去吃这杯酒,但嫂嫂也知道,我娘病了,这几日我得在庄子上照看我娘,实在是分不开身。” 怀王妃笑容淡了几分:“没事没事,为母尽孝是大事,我就不耽搁四弟妹了。” 怀王妃挽着朱之湄的胳膊就走,朱之涴却站着没动,淡淡笑着看朱之湄。 朱之湄眉峰一动:“五嫂嫂找我有事?” 朱之涴笑着看了看怀王妃。 怀王妃便松开了手:“我府上还有事,七弟妹,你明日可一定要早些来。” 朱之湄笑道:“嫂嫂放心,我不仅自己去,还要带上小山一块去,她也是小郡主的亲姑姑呢,总要去看看小郡主的。” 送走怀王妃,朱之湄才转身面对朱之涴:“五嫂嫂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宫门外载了几株高大的广玉兰,盛京春早,正月寒风一过,广玉兰已经打了花苞了,再过几日就要开了。 朱之涴仰头看着广玉兰的花苞,轻笑道:“湄儿为何要疑心我?” “我疑心你?”朱之湄心中不喜,“五嫂嫂有话就明明白白说出来,不要总这么多戏,说话都打哑谜,我不是觊觎你美色的那些男人,能耐着性子来猜你要说什么,我没工夫也没闲心去猜!” 朱之涴霎时间面无血色,厉声呵斥道:“觊觎我美色的那些男人?朱之湄!你知道些什么!” 她喊声凄厉,因得守在宫门口的执金吾卫都看了过来。 “你有病啊?喊这么大声干嘛!”朱之湄才不肯惯着朱之涴的骄娇二气,都是爹生娘养的,她凭什么要被人呼喝! 朱之涴咬了咬嘴唇,眼神晦暗不明,但声音却小了很多:“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谁觊觎我美色了?” 朱之湄哼道:“我哪儿知道啊,你不是自诩美貌无敌风流无双么?顾景舒之前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秦王也对你一见钟情,这足已经证明你的美貌和柔情了,你无需在我跟前做戏,有什么废话赶紧说,不说我走了!” 朱之湄转身欲走。 “站住!”朱之涴低声呵斥,“王彩云跑失一事,你去报官了?” “京兆尹衙门的人不是都去庄子上查过了么?你这不是多此一问?” 朱之湄回身望着朱之涴,嘴角牵了牵:“五嫂嫂,我倒是觉得很奇怪呀,王彩云可是你的亲表妹,你亲表妹丢了,你竟然一点都不担心?这可真是反常,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是一个连推亲表哥送死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又怎么会在乎王彩云的性命呢?” “他该死!” 朱之涴咬牙切齿地道:“王福禄那厮总缠着我,我见了他那副嘴脸就恶心!再说,他的死又跟我毫无关系,若非是他勾引我身边的婢女,两个人又合伙杀了隋家的姑娘,又怎么会死在牢中呢?” 朱之湄很是不解:“你就这么恨王福禄?” 她印象里,有大太太在府中镇着,朱明南和二娘子也都在,那王福禄再混账,也不会对朱之涴怎么样啊,这朱之涴怎么就恨王福禄恨成这个样子了。 朱之涴嘴唇张了张,淡淡地道:“这跟你没关系。” 她忽然换了一副口气,语气竟然软了几分:“湄儿,如今我家王爷不在家,我娘又病成这个样子,我心里头实在是慌乱得很,也怕得很,那王彩云把我娘气病了,我也不想看见她,你就别叫人去找她了吧,她拿了庄子上的银钱,这会儿也怕得很,我也不计较那些东西,就随她去,给她一条活路。” 朱之湄蹙眉冷笑:“五嫂嫂这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现在是我不给王彩云活路?我报了官,去找王彩云,就是叫她死?” 凉风吹得树影一阵婆娑,在地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朱之湄觉得身上隐隐有凉意,便往旁边日光处挪了挪,举目望见隋仁安,这才发觉她今日走的竟然是南安门,这里离蓬莱宫最近,早知道应该走西华门的。 她有些怕隋仁安,便不想再和朱之涴纠缠,朝着朱之涴身后努了努嘴:“杀你表哥王福禄的人来了,你既然觉得王福禄该死,那就赶紧跟隋家大郎道个谢吧,我可要走了。” 朱之涴顿感一阵寒意袭来,才回过头,隋仁安已经到了跟前。 “请娘娘安。” 他微微欠了欠身,笑容里的寒意叫朱之涴都忍不住发抖。 “你……你别靠近我!” “娘娘说什么呢?”隋仁安蹙了蹙眉头,“臣不是娘娘的小冤家吗?” 他低头笑了笑,呼出的凉气叫朱之涴打从心底里发颤。 “娘娘可别忘了,初二还得去点黛山呢。” “你骗我!”朱之涴压低声音怒吼,“那日不是你……那日分明是……” 她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长而卷翘的睫毛不停地抖动着,在眼睑下投下了一片阴影。 “是呀,”隋仁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就好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却叫他有些懊恼的小事,“总和娘娘厮混在一处,臣有些烦了呢,王爷估计也要等得不耐烦了。” 朱之涴骤然瞪大了双眸:“你说什么?” 第二百六十六章 转变 隋仁安表现得很诧异:“原来娘娘不知道呀?哎呀,王爷怎么都没有跟娘娘说呢?” 他笑得很是肆意:“王爷说了,叫臣不管用什么法子,赶紧让娘娘怀上身孕才是,光靠臣一个人怎么成,臣就多叫了些兄弟来帮忙,娘娘放心,臣给那些兄弟们都吃了补药,保准叫娘娘一举得男,若是这次不成,咱们接着来,总有成事的那一日。” 朱之涴脸色惨白,一双眼呆呆愣愣地看着隋仁安一张一合的嘴巴,她听不清楚隋仁安在说什么,只记得他说过的一句话。 王爷估计也要等得不耐烦了呢。 “是王爷叫你这么做的?”朱之涴抓住了隋仁安的胳膊。 她需要抓住隋仁安,需要抓住点什么东西,好叫自己不会晕倒过去。 她不能在隋仁安这种人面前倒下去,她才是朱家真正的大小姐,怎能在这种下里巴人跟前低头。 隋仁安嗤笑一声:“要不然呢?臣怎么敢有这样的胆子啊。” 朱之涴拼命摇头:“我不信!一定是你骗我的!你骗了王爷,现在又来骗我!隋仁安,你到底存着什么年头!” 视线掠过不远处金碧辉煌的蓬莱宫屋脊,朱之湄忽然想到了什么,惨然一笑:“我知道了,是雪昭仪!雪昭仪记恨着皇后娘娘,所以也记恨我家王爷,你们姑侄俩就故意设下这么个圈套,来引我上套,陷害王爷!” 隋仁安一把攥住了朱之涴的手,恶狠狠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得我姑母下套来害你?哼!我只是看你可怜,才跟你说这些,你若是不信的话,自己去问王爷!” 朱之涴挣脱了自己的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又顿住了脚。 叫她如何去问秦王呢? 秦王暴虐,平日里那般折磨她,她见了秦王就胆战心惊,又怎么敢用这样羞耻的事情去问他? 若不是秦王授意,她不就是自投罗网了吗? 若果真是秦王的意思,到时候她该要如何自处? “王爷……王爷他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怨她当初欺瞒了他? 可除了此事,她并没有做对不起秦王的事情!她是一心想要当好这个秦王妃啊! 身后响起了隋仁安的嗤笑:“王爷说,你这种乡下来的孤女,又不是真正的伯府嫡女,没有资格怀上他的孩子。” 朱之涴一怔,不是真正的伯府嫡女? 在世人眼中,不管她如何努力,如何美貌,如何温良贤淑才德兼备,却始终没有那个尖酸刻薄愚蠢狂妄的朱之湄好! 只因为她不是真正的伯府嫡女! 朱之涴紧紧地攥住了帕子,好,她就要叫人瞧瞧,谁才是真正的朱家嫡女! 正月一过,似乎天就暖和起来了,微风熏得人有些陶然,朱之湄靠着车窗,恍恍惚惚地都要睡过去了,琉璃才摇了摇她:“娘娘,咱们到了呢。” 朱之湄赶紧醒了醒神,忙着要茶吃:“不要热的,吃盏凉茶,待会儿精神一些。” 跟着的玳瑁却不许:“琥珀姐姐们出门前吩咐了,不许娘娘吃冷茶呢,娘娘真要醒神,吃个点心吧。” 朱之湄应了一声,嘴里含着个点心团子下了车,正瞅见怀王妃也在瑶池宫门口下车。 她忙欢快地招招手,嘴里含混不清地道:“四嫂嫂!” 怀王妃扭过头,颔首而笑:“我本以为你昨儿个吃了那么多酒,今日该起不来了呢。” 昨日小郡主满月,朱之湄依约去了怀王府,与怀王妃一道吃了许多酒,半下午就叫人抬着回了燕王府。 今天早上醒来时,琥珀直埋怨她,说她最后吵着闹着要回家,惹了不少人笑话,还特特嘱咐今日跟车的琉璃玳瑁,不许她吃酒了。 想起昨日,朱之湄面上就一阵羞红。 她抿嘴笑道:“嫂嫂家的酒好吃,我就多吃一些。” 怀王妃笑道:“你倒是真会挑,那酒是用了甘露坊井水酿的,甚是甘甜醇厚,初初入口还不觉得什么,等吃得多了,才开始上头。” 妯娌两个正说着笑,朱之涴姗姗来迟,她见了怀王妃,笑容倒是真心实意:“昨日小郡主满月,我人虽没去,但是贺礼却到了,嫂嫂瞧见了可欢喜?” 怀王妃有些愣怔,点点头,道:“五弟妹今儿个是怎么了,瞧着比往常要热络一些。” 朱之涴捂着嘴笑:“瞧四嫂嫂说的,我向来都喜欢亲近嫂嫂,是嫂嫂从前不给我亲近的机会。” 她睨了一眼朱之湄,亲昵地笑道:“听说湄儿昨日在四嫂嫂府上喝得大醉?你呀,怎么还如同小孩子一般任性,早知道你要在四嫂嫂府上闹腾起来,我就去了,也好照看你一二。” 朱之湄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了。 不寻常,太不寻常了! 朱之涴跟以前不一样了。 朱之湄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除了比从前更热络,对她更亲近之外,朱之涴还是那个朱之涴啊。 事出反常即为妖。 朱之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朱之湄暗暗提醒自己,可不能着了朱之涴的道儿。 她下意识地离朱之涴远了一些,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朱之涴趁机站在了她和怀王妃跟前,把她给挤得远远的,挽起了怀王妃的胳膊有说有笑。 太后在銮驾内远远看到这一幕,眉头便蹙得紧紧的,指着外头几个人对小山道:“你瞧瞧,你七嫂嫂是不是被你四嫂嫂和五嫂嫂给排挤了?” 小山凑过去看了一眼,哼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四嫂嫂还是在为着自己祖父的位置被我大舅舅挤了去生气呢,她不敢对我有脸色,就敢欺负我嫂嫂,至于那个五嫂嫂,在闺阁的时候,我就看她不顺眼了,她欺负我嫂嫂也是顺理成章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人。” 太后忍俊不禁,对身边的老嬷嬷笑道:“瞧瞧,旁人都是心眼坏的,只有她的亲嫂嫂,心眼好得不得了。” 小山扑在太后怀中撒娇:“祖母编排我!在我心里头,祖母是最好的那个!”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马车却在此时忽然急停下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灯彩街 马车中的人不防备,差点被甩出去。 小山的头都磕在了挡板上,疼得她呲牙咧嘴,一把撩开了帘子:“你们是如何赶车的!” 车前已经站了一排执金吾卫,个个高大威猛,将小山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 小山撇撇嘴,站出来,扶着一个执金吾卫的肩膀,才看清地上正坐着个妇人,拍着大腿在哭。 有执金吾卫用长剑抵着那妇人,叫她快些走,莫要惊扰了太后凤体。 那妇人却一点都不害怕,哭得更加声嘶力竭。 “天老爷啊!不给人活路了呀!这是要把我们一家老小给活活逼死啊!” 妇人穿得不差,鞋面还是锦缎做的,上头绣着喜鹊登梅。 看着年纪约莫三十左右,身边跪坐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正抬起眼偷偷打量小山。 执金吾卫拔出长刀,寒光一闪,那姑娘家又赶紧垂下头,吓得瘦削的肩膀都在抖。 太后在车里听见动静,问小山是怎么回事。 小山坐下来,扒拉开面前的执金吾卫,从两个人中间去看那妇人:“我是君阳公主,你有什么冤屈和我说,我自会帮你。” 妇人抹一把眼泪:“我要告官,公主殿下怕是没法子帮我。” 小山道:“这可不一定,你先说说,你要告谁,为什么告他,若是这人果然十恶不赦,我便帮你治他的罪,你放心,我若是治不了他的罪,我祖母还在车上呢,祖母一句话就可以叫那人掉了脑袋。” 妇人不放心,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快说吧,你有什么冤情。” 妇人抹了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推着身边的姑娘,道:“你这个死妮子快说!” 小姑娘怯生生的,咬着嘴唇不肯说话,妇人催问得急了,便低着头哭起来。 小山不耐烦了,指着妇人道:“她不说,你说。” 妇人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公主殿下,民妇姓蔡,灯彩街一带都叫民妇蔡妈妈,这妮子是民妇的女儿,小名儿叫翠喜。去岁腊月里,这翠喜忽然喊着肚子疼,民妇就给她请了济慈堂的良医杨和静,那杨和静来了之后,钻进翠喜房中好半天,两个人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丑事,这翠喜的肚子就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 “民妇自然要去找杨和静理论,可是杨和静却仗着是京兆尹温大人的小舅子,呵斥民妇,说民妇是无理取闹,民妇领着翠喜上医馆去找他,杨和静给翠喜把了脉,说翠喜不是喜脉,就叫民妇和翠喜滚,不然就要去报了京兆尹的温大人……” 蔡妈妈说着又要往地上坐,小山赶紧喊住她:“那翠喜到底是不是喜脉啊?” 蔡妈妈道:“这肯定是了,公主殿下没有经验,民妇可是看得真真儿的,翠喜这眉头都散了,走路都变了个模样,一看就是叫人开了苞了……” “住嘴!” 车里传来太后一声呵斥,随即从里头伸出了一双手,揪着君阳公主的衣裳往里拽:“殿下快进来,外头风大。” 正好朱之湄妯娌仨结伴而来,太后便吩咐道:“这婆子说的乌里八糟话,不好叫小山听见,你们三个问问是怎么回事,我就先带着小山进去了。” 太后留下个宫女,把方才蔡妈妈的话简要说了一遍。 朱之湄还在想着灯彩街是什么地方,怀王妃脸先一红,拉着朱之湄悄声道:“七弟妹,这婆子和这姑娘家,是从兰江边上的勾栏院来的,灯彩街那一带,都是暗门子。” 朱之湄恍然大悟,原来翠喜是做这个营生的! 她想起《红楼梦》里头薛大傻子请宝玉去听姑娘小曲儿,那姑娘就是被妈妈养着的女儿,想来这翠喜也不是这蔡妈妈的亲生女儿了。 可是怀王妃是怎么知道的? 朱之湄狐疑地看着怀王妃,怀王妃脸更红了:“我娘家三哥是个不争气的,常去那一带晃悠。” 朱之湄也很尴尬,她从原主的记忆中想起来了。 李老太爷之所以被人弹劾,从大司农这个位置上退下来,其中一条便是管教家中子嗣不严,致使家中子嗣为了个勾栏女子与人争风吃醋打架斗殴。 “四嫂嫂别惦记着这些,”朱之湄捏了捏怀王妃的手,眨了眨眼,“只要咱们自家男人不去就成了。” 怀王妃“噗嗤”一笑,妯娌两个都笑眼盈盈的。 朱之涴心里冷笑,面上却含着半分不解:“四嫂嫂和湄儿笑什么呢?这蔡妈妈和翠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大明白。” 怀王妃见她一脸茫然和懵懂,心中倒有些叹息,都是大家闺秀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哪里知道这些地方呢。 怀王妃就又拉着朱之涴解释了一通,朱之涴含羞带怯的,倒叫怀王妃越发怜惜她几分。 朱之湄倒没有这么在意,朱之涴只要不存着害她的心思,不来影响顾景舒,不去害朱明南和二娘子,那就随她去。 等着怀王妃和朱之涴嘀咕完了,朱之湄才问那蔡妈妈:“你说你女儿是喜脉,那杨和静是怎么说的?” 蔡妈妈是个风月场上见惯的人了,哪怕跟前站了三个王妃娘娘,她也一点都不害怕,干脆地道:“那王八蛋自然是不肯承认啊!他说我女儿是得了病了,给了一包药,叫翠喜回去喝,我可不敢给翠喜喝,那药指不定是什么堕胎药呢,这要是一剂猛药下去,把我女儿害死了,我跟谁哭去!养个女儿可要费不少银子呢,我这还没有收回本钱,倒叫那小子白白糟蹋我一个黄花大姑娘去!” 她话说得很是粗俗,怀王妃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听了这些话,羞得脸色通红,根本不敢上前来。 怀王妃倒也罢了,朱之涴竟然也一脸惶恐娇羞,朱之湄就很想笑了。 从前大太太撒泼的时候,说的话比这个还难听呢,整天指着二娘子,骂二娘子是如何勾引朱明南的,那时候怎么不见朱之涴娇羞了呢? 朱之湄不屑地撇了撇嘴,指着蔡妈妈道:“你方才说杨和静是温大人的小舅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百六十八章 自尽 “不是的!” 翠喜忽然叫道:“静哥哥不是温大人的小舅子,那是外头人吃醉了酒,瞎传的!” “你个死丫头,还敢为他说话!” 蔡妈妈一巴掌就扇了过去:“还敢说你肚子里没怀了杨和静的种儿!要不是叫他梳笼过了,你怎替他说话!真是个傻丫头,身子叫人白占了不说,人家现在不要你了,你还没醒过神来呢!” 翠喜呜呜咽咽地哭:“不是的,静哥哥是冤枉的……这孩子不是静哥哥的……” 还真有了? 蔡妈妈一脸得意:“看吧,我就说这死妮子是有了身孕了,那杨和静还骗人呢,哼,什么狗屁良医,我看是庸医才对!” 翠喜护着肚子往后挪了挪,哭道:“静哥哥什么都没有做过,他只是可怜我的身世罢了……” “我呸!”蔡妈妈啐了一口浓痰,“你身世有什么好可怜的?从小儿老娘就锦衣玉食地养着你,供你吃供你喝,给你穿绫罗绸缎,教你琴棋书画,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翠喜掩面痛哭:“妈妈别说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和静哥哥没什么关系……” 朱之湄摇摇头,真是个痴心女子啊。 她扭头看向怀王妃,见怀王妃一脸同情,就连朱之涴脸上也有些不忍。 不知道是不是朱之湄看的时间太长了,朱之涴抬起双眸,冲着朱之涴露出了个笑容。 朱之湄蹙了蹙眉,她总觉得朱之涴很不对劲。 “湄儿,”朱之涴咳嗽了一声,“这姑娘看着怪可怜的,要不,咱们出钱把她赎身了吧。” 翠喜眼睛一亮,充满祈盼地看着朱之湄,一张脸嫩得跟水豆腐似的,似乎碰一碰就能出水儿。 朱之湄心生警觉,赶紧摇头:“这种事儿我做不来,给她赎身之后,叫她去哪儿呢?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那是不是连这个孩子一块儿养?” 翠喜膝行向前,不住地给朱之湄磕头:“娘娘,民女愿意生生世世给娘娘为奴为婢,只要娘娘肯救奴婢出这个火坑!” 这还成了甩不掉的口香糖了! 明明是朱之涴提出来要给翠喜赎身的,这翠喜怎么就缠上她了。 “你别求我,”朱之湄指着朱之涴道,“我家里妻妾成群,还有个大肚婆等着我照顾呢,再来你一个,我家房子都不够住了,你去找这个人,刚刚是她说了要给你赎身的。” 翠喜却往地上一瘫,双眼中那股光亮都没了:“果然我就是个没人要的烂命,活着也没什么趣儿了,还不如死了呢!” 说罢,她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忽地起身朝着其中一个执金吾卫冲过去,拔出了那侍卫的长刀,举着便往脖子上抹。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朱之湄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着翠喜倒在自己的跟前。 身后怀王妃和朱之涴都尖叫起来。 那蔡妈妈反应最迅速,“嗷”一声哭着就扑了上去:“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啊!你还没有为妈妈我挣上钱啊,你要是死了,妈妈我上哪儿去弄银子花啊!” 她干嚎了几声,瞅见朱之湄,忽地指着朱之湄道:“都是娘娘逼得我女儿自尽,娘娘还我女儿的性命来!” 朱之湄很懵,她什么都没有做啊,她就是说了几句话,叫翠喜该找谁找谁去,她不出这个钱,也不会给翠喜赎身,这翠喜也不至于这么冲动吧。 “唉,”身后传来朱之涴的叹息,“湄儿,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心也太硬了。” 朱之湄登时忍不住了:“五嫂嫂瞎好心什么呀?你的心不硬?你的心软,你刚刚怎么不掏出银子给这翠喜赎身呢?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我给推出来顶锅,要我说,你跟从前一样,就会演戏!从里到外都坏透了!” 朱之涴眼圈儿顿时红了:“湄儿,你别生气,是我的错,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叔父,我今日说了这番话,不然,叔父又要去质问我娘对我管束不周,上回叔父把我娘送到庄子上,我娘就病了,湄儿,我娘的病可再也受不了折腾了。” 怀王妃很是惊诧:“竟然有这事儿?” 不是都说武进伯对寡嫂恭顺敬服么?这难道都是假的? 事到如今,朱之湄总算是明白朱之涴今日为什么这么反常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想把脏水都往他们一家人身上泼?做梦去吧! “咦,原来伯母是因为背着我爹和二娘跑去自家庄子上被折腾病了么?” 朱之湄也做出了一副诧异的样子来:“五嫂嫂,你也不早说,唉,你说这事儿闹得,我还以为伯母真的是被你那个表妹给气病了呢。” 她也不管还躺在地上的翠喜了,拉着怀王妃的手便道:“四嫂嫂,你是不知道,我家大伯母啊,一直看我二娘不顺眼,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因为我娘是个丫头熬出来的妾室,我大伯母就觉得我二娘配不上我爹,为了叫我二娘生不出孩子来,还给我二娘下药……” “湄儿……” 朱之湄瞪了朱之涴一眼,理都不理她,嘴皮子翻得溜快。 “我二娘也不能生了,大伯母本着长嫂如母的心怀,瞒着我爹,特地把她娘家的侄子侄女接到了京城,用我爹的钱偷偷置办了个庄子,就把这侄子侄女给安置在庄子里了,四嫂嫂,我这大伯母的侄子不是别人,就是糟蹋了雪昭仪娘家侄女的那个王福禄!” 怀王妃已经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八卦给吸引住了,她只恨德妃不在这儿,德妃是个最喜欢八卦的人了,要是德妃在,不知道要多高兴。 急于讨好婆母欢心的怀王妃喘气都不敢喘气,只等着朱之湄赶紧说,她好记住了,回去跟德妃讲这些阴私,好叫德妃对她有个好脸色。 朱之涴却气得牙根直痒痒,她忽地就掩面痛哭起来:“湄儿,你非要这般赶尽杀绝,在外人跟前说这些事情,真的就不给我一条活路了么?” 第二百六十九章 金牌辩手 “五嫂嫂,你看看,你这个人就是小性子,从小到大都这样,说几句话就哭,你这么喜欢哭,弄得别人都不敢和你亲近了。” 朱之湄一脸无奈,抓着怀王妃的手道:“四嫂嫂,我五嫂嫂这个人啊,可小气了,咱们都是妯娌,这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在一块说说闲话怎么了?她至于这么小气地哭么?还说不在外人跟前说这些事情,五嫂嫂,你拍着胸脯问一问自己,四嫂嫂是外人么?” 朱之涴一怔,随即哭道:“四嫂嫂自然不是外人,可是,这里头……” 她指着一排执金吾卫,哭道:“执金吾卫都是世家子弟才能被选拔了当差的,他们听了这些话,回家去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呢!” 朱之湄翘了翘嘴角,要的就是他们回家去传话! 朱之涴既然有本事把白的说成黑的,那她也不介意将朱之涴的丑事都给抖搂出来,谁怕谁啊,反正她说的都是真的,外头人真的要问起来,她也没造谣啊。 现在就哭上了,这才哪跟哪啊。 朱之湄登时竖起了眉头,指着那群执金吾卫道:“你们都不许把今日的话拿回去告诉你们的娘亲夫人妹子,还有你们家的婆子媳妇子丫头小厮,尤其是那些巡夜的婆子们呢,她们最是碎嘴了,可喜欢凑在一处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们自己走在路上说这些话,可千万注意不要叫这些婆子听见了。” 执金吾卫们面面相觑,都有些听不明白燕王妃的话,王妃娘娘这是不叫他们说呢,还是拼命地叫他们说呢。 蔡妈妈就不一样了,她和怀王妃一样,巴不得朱之湄继续讲下去。 她是做暗门子营生的,接待的客人什么样的都有,多听一些皇家秘辛,回头等客人来了,讲给客人听,也能吸引住人呢。 “娘娘快说吧,”蔡妈妈大声道,“我们这些人肯定不会把娘娘的家事说出去的。” 她还充当起了和事老,劝朱之涴:“这位娘娘,你也别生气,我听着这意思,你和这位娘娘是堂姊妹,那你们这关系可亲得多了,那就是一家子人,要丢脸呀一块丢脸,眼前这个娘娘都没觉得丢脸,你丢脸什么呀?” 朱之湄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这蔡妈妈是个妙人啊!一张嘴巴伶俐得很,称得上是巧舌如簧舌灿莲花了,只可惜是做暗门子营生的,不然把她弄进府里,叫她整日说单口相声,也挺逗的。 朱之涴才要呵斥,怀王妃已经在催朱之湄了:“七弟妹,你接着往下说,你家大伯母到底是怎么病的来着?” 朱之湄忍着笑,看着朱之涴的脸色,把大太太如何被王彩云气病了的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期间朱之涴多次要插嘴,都被怀王妃给打断了。 等朱之湄讲完了,怀王妃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你这大伯母也真是够凶悍的了,唉,你还有这大伯母的趣事没有?我母妃闷在宫中也没有个什么乐子解解闷,就靠听这些家长里短打发日子了。” 朱之涴脸色铁青,怀王妃把她亲娘当成什么了!专门给人解闷逗乐的伶人吗! 偏巧朱之湄讲完了,还要拉上她评判一番:“五嫂嫂,你看你肯定是急糊涂了,都把大伯母是怎么病了的,也给忘了,我看,是除夕夜那次在宫中生病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朱之涴登时面色惨白。 “什么病?五弟妹除夕夜那天生病了么?”怀王妃是个好奇宝宝,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朱之湄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五嫂嫂,你是什么病来着?” 哼,跟她斗?朱之涴还嫩着呢!也不看看她是谁!她可是连续三年拿下国际大学生辩论大赛金牌辩论手的人! 朱之涴心中气急了,但也只能讪讪地笑:“不是什么大病,是吹了风受寒了。” 八卦讲完了,朱之湄既快乐又满足,估计不过几日,大太太王氏刻薄恶毒嘴脸就能传遍整个盛京。 虽然大太太本人是听不到这个名声了,但是朱之涴能啊,出门丢人的还是朱之涴。 “五嫂嫂,”朱之湄又指了指地上躺着的翠喜,“你不是一向心软吗?刚刚又是你提议要给这翠喜赎身的,赶紧的吧,快掏银子,我听闻五哥一个妾室都没有,家里房子空得很,肯定有地方安置翠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朱之涴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她扫了一眼翠喜,忽然哽咽道:“我倒是想给翠喜赎身呢,早知道湄儿你这般厌恶这个姑娘,我就不多嘴叫你给她赎身了,唉,如今她香消玉殒,怕是我也不必给她赎身了,多舍几两银子给这位妈妈,叫她回去把翠喜给安葬了吧。” 朱之湄挑了挑眉头,笑道:“谁说翠喜死了?” 她蹲下身,先是查看了翠喜脖子上的伤口,又扒开翠喜的双眼看了看,紧接着就搭上了翠喜的脉搏。 “咦?” 蔡妈妈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娘娘,咋啦?我女儿是不是已经死了?” “还没呢,”朱之湄摇摇头,“你刚刚说,那杨和静说你女儿肚子里长了个什么?” 蔡妈妈道:“哎呀,这我哪能记得住,反正不是说长了个脓疮,就是个瘤子,那王八蛋就咬定了翠喜没坏孩子,我看,就是他心虚,睡了我家翠喜还不……” “行了行了,”朱之湄不耐烦地打断了蔡妈妈,“那杨和静没说错,翠喜的确没怀孕,她这真的是肚子里长了个东西。” 蔡妈妈一脸惊诧:“不可能啊,我是亲自查验过来,翠喜这丫头的确是叫人开了苞,不可能有假的,我还特地问过这丫头了,她自己也说被人梳笼过了,还说身怀有孕,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嘛!” “蔡妈妈会诊脉吗?” 蔡妈妈摇摇头:“我哪会这个啊。” 朱之湄板着脸训斥道:“既然你不会诊脉,你瞎叨叨什么呀?我问你,那杨和静给你的药,你弄哪儿去了?” 第二百七十章 菩萨娘娘 蔡妈妈被吓了一跳,好凶的娘娘! 人家两个娘娘都是斯斯文文的,偏生这个娘娘这么凶,把她这个风月场上见惯各种人的老手都给唬住了。 她不敢再胡闹,结结巴巴地道:“被、被我丢了……” 林茹烟蹙蹙眉:“医生的话你也不肯听,你这不是胡闹吗?你女儿没怀孕,这脖子上的伤口也不深,流点血死不了,你叫人抬着去找杨和静看看吧,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杨和静,那就多跑几家医馆啊。” 蔡妈妈撇撇嘴,老大不情愿:“那杨和静不是好人,欺负了我家翠喜,又不承认……” “那就告官,在兴庆坊堵着太后和公主仪驾可是大不敬!也就是太后和公主仁慈,才没有治你的罪,不然,你这脑袋都不知道丢了几回了。” 大周建朝不过二十载,很多人还记得从前动荡不安的日子,但因为皇上仁爱,盛京百姓除了偶尔提一嘴从前,日子倒是过得越来越祥和了。 尤其皇室中人都比较平易近人,百姓们便更不怕皇族了,像今日这种拦路告状的人屡见不鲜,瑶池宫初初开始建的时候,还有很多百姓天天跑到兴庆坊来看瑶池宫呢,简直把瑶池宫当成了大公园。 朱之湄不欲和蔡妈妈纠缠,就赶了蔡妈妈走:“赶紧抬着翠喜走吧。” 蔡妈妈不肯:“娘娘,那杨和静是温大人的小舅子哩。” “温大人为官清正,刚直不阿,别说是他小舅子了,就是他舅舅他祖宗,若是犯法了,他也一样不留情面的,你快些去吧,别耽搁了。” 蔡妈妈慌忙道:“娘娘不买我们翠喜啦?” 朱之湄笑了:“谁要买你翠喜?我可不买,要买的人在那儿呢。” 她指了指朱之涴:“我跟你说,她是秦王妃,秦王府你知道在哪吧?东合坊,最大最气派的,等你翠喜好了,你领着你女儿去找她吧,她心善,肯定会出高价钱买翠喜。” 朱之涴脸色铁青,垂着双眸一言不发。 朱之湄睨她一眼,甜甜一笑,挥挥手叫了执金吾卫,让帮忙把人抬走,想了想,又招手叫了燕王府侍卫乘风:“你悄悄跟着这个蔡妈妈,别叫她害了这翠喜性命,再去打听打听,那杨和静到底是什么人。” 几个执金吾卫连拖带拉把蔡妈妈给轰走,兴庆坊看热闹的人倒围了不少,有胆大的百姓甚至还出声问道:“娘娘,以后公主就住在兴庆坊了吗?” 兴庆坊很热闹,但这里可没有住着达官贵人,住在这里的全都是平民百姓,出了兴庆坊,拐过去就是长安街,很多小摊贩为了起早去长安街做生意,都在兴庆坊赁了房子住。 百姓们都不敢相信,哪有王孙贵族会住在兴庆坊呢?尤其是还是皇上最宠爱的君阳公主,公主府肯定要往东合坊、福源坊这样的地方去,怎么会捡了兴庆坊呢? 结果今日看公主和太后真的来了,百姓们都兴奋起来了。 朱之湄点点头,遥遥一指远处的皇宫:“宫里有摘星楼,西南角还有个留仙楼,正对着咱们兴庆坊,皇上和公主时常登上留仙楼看兴庆坊的热闹,公主就说喜欢在兴庆坊,要在这里建府与民同乐。” 百姓们议论纷纷,人人脸上都泛着笑容。 皇上竟然能够看到兴庆坊,还经常看兴庆坊的热闹!原来他们和皇上离得这样近! 大家都知道皇上平易近人,再看眼前的王妃娘娘也是有问必答,便更觉得高兴了,人围得越来越多,有人就认出了朱之湄。 “这不是去岁兰江边上的菩萨娘娘吗!” “是她!是燕王妃娘娘!就是燕王妃救了我家官人!” 百姓们从一开始讨论皇上变成了赞叹朱之湄,个个都把朱之湄当成了活菩萨,甚至还有给朱之湄下跪磕头的。 相形之下,怀王妃和朱之涴这里就冷清多了。 “四嫂嫂可千万别生气啊,”朱之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湄儿自小被我们给宠坏了,出门在外总是喜欢出风头,不怎么考虑别人的感受,四嫂嫂多担待一些。” 怀王妃笑道:“怎么会?我看七弟妹就很好,性子大大咧咧不藏奸,医术好,人聪明,又心善,你别看我母妃挑剔七弟妹,其实私底下都跟我夸过七弟妹呢。” 朱之涴讪讪地笑了笑,目光投向了被人围在中间的朱之湄。 她就真的这么好么?就真的一点短处都没有? 朱之涴不信,是人都有短处,她一定会把朱之湄的短处给找出来,叫朱之湄得意不起来。 她能踩朱之湄一次,便能踩朱之湄两次! 兴庆坊的热闹持续到半下午,朱之湄都进了瑶池宫,还有很多百姓围在瑶池宫门口等着给菩萨娘娘磕头。 太后听说了,很是高兴:“这是老七媳妇心怀仁爱的缘故,百姓们都是感恩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心中就记挂着谁。” 她趁机教导众人:“老四媳妇老五媳妇,你们也得跟老七媳妇学学。” 怀王妃站起来笑道:“太后教训得是,我母妃也这么说过我,因此一瞧见七弟妹给那些受灾的百姓们送银子送东西,我就立刻照做了,我母妃……” 太后笑着打断她:“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就不用给你母妃脸上贴金了,我是她的姑母,她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 怀王妃便抿着嘴笑了。 朱之涴瞅她一眼,温温一笑:“今日天气不错,宝塔寺里的梅花不知道开得怎么样了,父皇和母后携手赏梅,也是一大乐事。” 太后点点头:“他们是好些日子没出去了,叫皇后去宝塔寺静静心也好,她这个人很该参一参佛法,修了佛法就知道些道理了。” 太后不想提皇后,说了一嘴就转过脸和小山不知道说笑了什么。 “母后每日都要诵读佛经,祈求太后和皇上身康体健,我大周国泰民安。” 太后蹙蹙眉,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朱之涴:“是么?你母后有心了。” 战阵中。 第二百七十一章 打算 朱之涴眉眼弯弯:“这修行佛法得要性子耐得住,母后是个能坐得住的人。” 朱之湄忍不住看她一眼。 这是今天朱之涴的第二个反常之处,竟然忽然为皇后说话。 皇后又不是她正经婆母,对她也不好,在外人跟前总没有个好脸色,按照朱之涴的性子,皇后倒霉了,她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怎么可能会为皇后出头。 太后越发不耐烦了:“嗯,皇后性子贞静,不像我这个老太婆,总坐不住,一天到晚闹腾着出来玩。” 这就是在责怪朱之涴的意思了。 朱之涴立刻换上了一副惴惴的神情:“太后,涴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母后她……” 说着说着,朱之涴竟落下了泪:“涴儿也想侍奉好婆母,想着母后终究是嫡母,哪怕做错了事,涴儿也需要侍奉孝敬她,前一阵母后犯错被禁足,涴儿竟然没给母后求情,母后现在被解禁了,必然会训斥涴儿……” 她一抬头,一张脸竟然已经是珠泪涟涟:“太后,涴儿好怕,秦王不在府中,母后定然会抓着涴儿出气啊!” 朱之湄吃了一惊,朱之涴疯了啊! 连皇后,她都敢踩一脚,这做事不留后路的样子可真像一个疯子。 太后果然很生气:“皇后太不像话了!老五媳妇不用怕,以后她若是召你进宫,你就先到我那儿去,我看她敢把你怎么着!” 朱之涴跪在太后膝前,柔柔弱弱地哭道:“涴儿多谢太后!” 朱之湄都看呆了,一番操作猛如虎,白月光喜提老祖母! 这以后朱之涴和太后常来常往,两个人日久天长地相处着,朱之涴再刻意奉承一二,这靠山妥妥地就傍上了啊! 可怜皇后,才被放出来,就莫名其妙地背上了一口大黑锅。 宝塔寺内,皇后正进完香,秋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娘娘,皇上陪着张贵妃去登宝塔了。” 皇后哼一声:“狐媚子!” 看一眼面前的如来,又忙低头轻念了几句经。 “可看到景瑜了?” 秋明摇摇头:“婢子问过了,说是安王根本就没到宝塔寺,方才就被人送去了篁园。” 皇后牙齿咬得嘎嘎作响:“他好狠毒的心!他这是想叫本宫以后一辈子都见不到景瑜!” “怎么会?”秋明忙劝道,“娘娘别想这些,陆御医不是也说么,安王到了篁园好好休养,身子会一天一比一天好的。” 皇后莫名地烦躁起来:“好有什么用?景瑜是身子骨不好么?他那明明是……” 她也不能说自己的儿子是傻子,转而就瞪了一眼秋明:“没出息的!你但凡有些手段,也能将皇上给笼络住了!” 秋明惶恐下跪:“娘娘,婢子……婢子实在是不愿……” “行了!” 皇后娘娘不耐烦地斥道:“就知道你没这个本事,你若是有的话,本宫何至于找上雪昭仪那个贱人!” 秋明战战兢兢地起身:“娘娘要不要再想一想?真要叫雪昭仪生子?” “不然呢?” 皇后乜斜了秋明一眼:“雪昭仪不成,你生?” 秋明立刻低垂了头。 皇后冷笑:“你也得有那个本事勾住皇上的心才成!照本宫吩咐的去做,把那个药给她停了,等她生出了儿子,也算是她的大功德了。” 秦王翅膀硬了,已经不听她的了,那就不如再养一个,反正皇上春秋鼎盛,养个小的,时间也来得及。 秋明应了一声,默默地退了出去,走到碑林那里左右瞧瞧无人,迅速拐进了一间空的僧房。 不一会儿,秋明从里头出来,神态自若地走了。 又过了一炷香,里头才出来个小太监,急匆匆地下了山。 小太监光顾着赶路,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竟然有个人影远远地缀着,等看着他进了庆春楼,那黑影才又折返出城,这回去的却不是宝塔寺,而是篁园。 景山与岱王山遥遥相对,但景致却大为不同。 这里半山腰有一处天然湖泊,湖水湛蓝,清澈见底,围绕着湖边生了一圈不知名的野花,从初春一直开到初冬落雪才凋零。 而景山上分布的大大小小几十处温泉眼,也成为了王孙贵族冬日消遣的好去处。 因为景色别致,景山便一直是前朝的皇家园林,一座景山上,大大小小坐落着十几处庄园,尤以坐落在半山湖旁边的篁园为甚。 篁园占地最大,景色最好,布置也最为讲究奢华,皇上早就严明,此处是要赐给君阳公主的。 这次本来是要将安王安置在篁园,不知为何,皇上临时改了主意,把安王安置在篁园后头的鉴园。 两座园子紧挨着,风景一样好,只是鉴园原先就是从篁园划分出去的,跟篁园相比很是逼仄。 皇后虽然不满,但却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顶撞皇上,也只好就这么着了。 护送安王的是今日当值的执金吾卫,领头的便是执金吾卫左都尉隋仁安。 一路上,安王见到什么都很稀奇,抓在手中不放松,等看到下一个稀罕的物件儿,又把原先的丢了,去抓下一个。 嬷嬷不许,安王就发脾气,甚而挥起拳头打嬷嬷,隋仁安赶紧劝安王:“王爷莫要生气,我这里有好玩的给王爷。” 无非就是掏出来一些泥人竹编的东西,安王却喜欢极了,抓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心里面已经将隋仁安当成了好人。 嬷嬷合起手掌在车里头跪着给隋仁安道谢:“多谢隋大人。” 隋仁安笑着摆摆手:“嬷嬷不用谢我,我知道今日要陪着王爷住进鉴园,就特地买了这些玩意儿,幸好王爷能看得上眼。” 嬷嬷直抹眼泪:“王爷可怜,性子又跟小孩似的,很少有人能像隋大人一样不嫌弃王爷了。” 隋仁安笑了笑没说话,到了鉴园,安王已经哈哈笑着拍隋仁安的肩膀,硬要邀请他留下来了。 “你留下来,”他嘴里喊了点心,说话含糊不清,一张嘴,点心渣就喷了隋仁安一脸,“陪我去湖里抓小鱼!” 等人的 第二百七十二章 半山湖 路过半山湖,安王一双眼睛就离不开那汪湛蓝的湖水了。 在车里的时候,王爷就闹过一回了,现在下了车,衣裳还没换,他又开始闹腾着要去抓小鱼。 嬷嬷好说歹说,终于哄着他,叫他歇了晌午觉再去。 安王不情愿地跟着嬷嬷走,回头冲着隋仁安直招手:“你可一定要来啊!” 隋仁安含笑点了点头。 他手下问道:“大人,咱们真的不走了?” “这怎么能成?”隋仁安拍了拍那侍卫的肩膀,“宫里还有事儿呢,咱们也抓紧时间歇歇脚,等过了晌午就走。” 盛京春日来得早,日头暖,微风也暖,安王就在窗户底下的床榻上睡了。 他呼噜打得震天响,将一旁做针线的嬷嬷都给传得想睡觉了。 嬷嬷打了个哈欠,晒着日头又暖烘烘的,看看熟睡的安王,料想他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就将针线笸箩丢在一旁,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溜进了屋子,一个手刀将嬷嬷给打晕了过去。 那人站在安王床前看了许久,才把安王给推醒了。 “王爷,”他笑道,“跟我去抓小鱼啊。” 天气好,重阳就想出去转转。 他来了篁园这么多天,身上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能跟从前一样矫健。 陆御医说,这得慢慢养着才能好,最起码还得在庄子上养个一年半载的。 小山怕他闷出病来,特地把篁园交给他打理,来了不久,众人都已经叫他管家了。 重阳也不辩驳,有时候见缩在院子里的珍珠可怜,便也带着珍珠出来转转。 珍珠来了篁园,得了几次病,越发痴傻了,但还知道谁对她好,见到重阳就眉眼弯弯,拉着重阳说要去半山湖看小鱼。 重阳摇摇头,那半山湖太清澈了,一眼就能望到底,哪里有什么鱼。 但他还是由着珍珠在前头引路,一瘸一拐地朝着半山湖而去。 远远就看到半山湖边上立着两个人。 穿着执金吾卫服侍的男人低声对华服公子说了一句什么,华服公子便伸长脖子往湖水里头看。 男人呵呵笑着,一把将那公子给推入了湖中! 珍珠登时尖叫,重阳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隋仁安直起身来,朝着山林望了一眼,只听到风吹过草木的声音,便又回头接着看安王在湖水中挣扎。 “王爷可别怪我。” 他按了按腰间的挎刀:“我不想杀你的,一个傻子而已,能妨碍到什么呢?可有人却想要你死呢,你死了,皇后的念想就没了。” 可惜安王听不懂这个,他嘴里呜哇哇大叫,越叫,灌的水越多,渐渐地便往下沉,再过一会儿,整个人都看不见了。 隋仁安又在半山湖边站了站,才转身走了。 等他走了好久,重阳才敢松开捂住珍珠嘴巴的手,可他捂得太紧,珍珠竟然昏过去了! 重阳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也不敢耽搁,抱着珍珠回了庄子上,跟人交代一声不许声张,牵了匹马就下山了。 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宫门口,恰好今日当差的小黄门认识重阳,给他指了路,重阳调转马头便往兴庆坊来。 刚刚好赶上太后仪驾出了兴庆坊。 他没法上前,牵着马站在人群中,等太后仪驾走了好远,才看到朱之湄登车往燕王府而去。 重阳咬了咬唇,骑上马跟上了朱之湄。 侍卫们早就察觉了,悄悄地报给朱之湄知道,朱之湄就提起了心,她有过被刺杀的经历,便叫人不许往小巷子里拐,宁肯走的慢一点,也不能抄近路。 谁成想那人竟然一直跟到了燕王府,绕着燕王府转了个圈。 朱之湄没当回事,才洗漱好,敏姑就来了:“娘娘,是公主殿下身边的重阳来了,从后门进来的。” 朱之湄就想到了方才那个一直跟着他们的人,难道是重阳? “大概是有什么难事了吧?”朱之湄没当回事,“他从兴庆坊就开始跟着我了,我估计原本是想去看小山的,只是小山同太后在一起,他没法子,你去问问他有什么事,如果事情不大,就顺手帮他料理了,但他要是给小山递信传东西,就把他撵走吧。” 身为一个宦官,竟然打了皇后,这本来就是大罪,皇上格外开恩,没有将重阳打死,已经是看在小山的面子上了。 重阳这辈子顶好永远不要进宫,不然叫皇后的人看见,给他下个套,就能把他磋磨死,把他撵走,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敏姑很快就去而复返,神色竟然很是慌张:“娘娘,不好了,安王没了。” “谁?” 朱之湄还没反应过来,敏姑跺脚道:“六皇子!” 朱之湄倏然站了起来:“人是怎么没的?” 今儿个才把安王送去了景山,还不到一天,人就没了,这可不妙,皇后还不知道要疯成什么样子。 朱之湄悬着心,立刻就叫人梳妆,她要马上进宫。 敏姑赶紧拉住了她:“娘娘,这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只怕现在皇上皇后还都不知道呢。” 朱之湄脑袋里乱糟糟的:“这么大的事儿,皇上怎么还没得到消息?母妃如今正跟皇上皇后在一起,皇后发起疯来,我怕母妃被她给伤着了。” “娘娘别急,估计景山那边现在也没发觉,是重阳发现的。” 朱之湄立刻定下了心:“重阳?快把他叫进来!” 约莫一刻钟,朱之湄才从重阳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说是个执金吾卫?” 重阳跪在地上,很肯定地点头:“小的敢以性命担保,那推了安王入水的,决定是个执金吾卫。” 他说着又垂下了头:“小的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又带着珍珠,当时若是现身,必定会命丧那执金吾刀下,因此……” 事到如今,此事万万不能从重阳口中说出去,重阳就算看到了是谁推安王入水的,也不能说,不然,皇后肯定要治重阳见主有难不救的罪了。 救了是个死,不救也是个死,重阳现在的困境没法解开。 朱之湄皱眉想了想,对敏姑道:“去包些银子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一招错棋 银子拿来了,朱之湄叫敏姑给了重阳。 “重阳,你拿着银子先回去,此事不要声张,只看好珍珠就好,等过个十天半个月,你立刻带上珍珠去惠州找王爷,王爷自会安排你们的去处。” 重阳很惊讶:“娘娘,这事儿难道就这么算了么?” “不然呢?”朱之湄蹙眉道,“你也没有看清楚那执金吾卫到底是谁,当时也没有冲出去拼命,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你和珍珠若想活命,就只能远远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怕重阳在外头耽搁太久,叫人起疑心,将重阳打发走,又仔细询问,知道重阳是从后门来无人看见,才微微安了心。 安王死讯隔了一天才上报到宫里去,说是嬷嬷醒来没见到安王,四处找,在半山湖找到已经被泡得发胀了的安王尸首。 皇后当场就昏了过去,醒来大发雷霆,逼着皇上要将此次跟着安王去鉴园的人全部斩首,诛杀九族。 皇上自然不会听皇后的,只处置了几个照顾不周的嬷嬷宫女。 皇后得知,与皇上大闹一通,矛头直指张贵妃和君阳公主,扬言都是皇上为了这两个狐狸精要赶走自己的儿子,才叫儿子惨死。 乱乱糟糟地过了半个月,安王风光大葬,重阳和珍珠也悄悄地被送走了。 而此时惠州却忽然传来消息,就在怀王和秦王到惠州的前一日,燕王顾景舒竟然不顾朝廷命令,亲率大军攻进了泰达族领地。 一时之间,朝堂上炸了锅。 秦王怀王手下的人,平日互相看不顺眼,此时竟然站成了统一战线,一致指责燕王好大贪功,不听朝廷号令,破坏和谈,这是不将天子放在眼中,乃是大不敬之罪,往大了说,燕王这是要造反啊。 朝堂上也跟着纷纷乱乱,众大臣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闹得不可开交。 等闹腾完了,大家伙这才发现,都是他们在指责燕王,而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帮燕王说话的。 就连燕王的亲大舅和老丈人都默默无语。 气氛就很是尴尬。 皇上哼了一声:“朕平日最恨结党营私。” 一句话就把这些跳脚的大臣们心里头的小火苗给熄灭了。 皇上讨厌结党营私,他们这群人现在一个劲儿地要求皇上处置燕王,摆明了是站在秦王和怀王这边,这不正就是结党营私么? 无人敢说话,皇上也头疼了:“散了吧,燕王攻打泰达之前,给朕递过折子,朕准了。” 众大臣更加不解,既然皇上准了燕王的上请,那又为何将怀王和秦王一块送出去? 散了朝,不少大臣就围在了丞相左大人身边,吵着要左大人说个究竟。 左大人摸着胡子呵呵笑:“你们急什么!皇上准了燕王去打泰达,燕王身后谁管着?那不得亲兄弟一起上阵么?再者,把泰达打下来,后头的事儿怎么办,这也得拿出个章程来啊。”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叫秦王怀王去镇守后方了。 “那为何皇上一开始不明着说要攻打泰达?” 左大人白了那人一眼:“你这个脑子还做什么官?泰达族人狡猾,不趁他们不备攻过去,难不成还要死打?你们呀,跟人家武进伯学一学,怪不得皇上越来越器重武进伯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几乎是马上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们这次走错了。 不管是秦王还是怀王这边,都走错了棋。 皇上将三个儿子都放了出去,明着看燕王功劳最大,但也担着风险,可皇上并没有忘记另外两个儿子,秦王怀王这一去都有功劳,且不比燕王小。 这一碗水,皇上可算是端平了。 他正处春秋鼎盛之年,眼下最喜欢看的就是几个儿子兄友弟恭的场面,之所以叫三个王爷都去,怕是也要看着儿子们“上阵亲兄弟”的情意。 但他们这些大臣却搞错了,一心想要掐着这个时候把燕王给踩死,这正好触犯了皇上的禁忌。 这已经不仅仅是结党营私那么简单了。 众大臣心里哀怨连连,看着张大舅和朱明南的眼神就没那么友好了。 朱明南摔了袖子,也不耐烦和这些人打交道,跟在张大舅身边,气呼呼地道:“一群居心不良的小人!自己立身不正,就因为旁人和他们似的了,你看燕王,何曾想着在朝中拉拢人心?” 张大舅呵呵笑:“亲家翁莫要气坏了,燕王自有打算。”乐呵呵地请朱明南去吃茶。 安王殁了,京城中人连宴席都停了,张大舅要请,也只能请朱明南去吃茶。 朱之湄虽然人待在家中没出去走动,但一天到晚可没少叫人往外打探消息。 譬如查找王彩云的下落。 京兆尹衙门的人二月初二就重新去了大太太的庄子上,谁知隔了几天,那羊圈猪圈竟然叫人给推平了。 消息报到朱之湄这里,朱之湄那会儿正为重阳珍珠悬心,只拜托温大人继续查找,没敢这个时候出去蹚浑水。 直等到二月下旬,宫里头的皇后渐渐平静下来,重阳和珍珠已经启程了,朱之湄才有功夫去放手做这些事。 大太太已经好多了,虽然走路还不怎么顺畅,半边身子已经没有知觉了,但好歹说话还算清楚。 见到朱之湄来,她就嚷着要人将朱之湄给打出去。 “大太太急什么?”朱之湄甜甜一笑,“大太太可别做这过河拆桥的事情,您的病还是我给治好的呢。” 大太太斜着眼瞪她,眼白都翻出来了,甚是骇人。 朱之湄也不怕,还笑嘻嘻地往前凑:“大太太,你别老瞪我呀,你要是再瞪我,你这眼珠子斜得更厉害,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是来给你送银子的,你见了我应该高兴才是呀。” 大太太喉咙动了动:“你有什么钱给我?” 提起银子,她说话倒是比旁人清楚了。 朱之湄朝着琉璃笑了笑:“把银子拿来给大太太看!” 琉璃领着两个婆子,抬了一个小箱子,重重地往炕上一放,震得那小炕桌都跳了跳。 第二百七十四章挖 大太太艰难地挪动了身子,探着头看着那箱子。 “大太太可别急啊。”朱之湄一边说着,一边亲手打开了箱子,顿时,屋子里就充满了珠光宝气。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四十锭银元宝,每一锭银元宝都足足有五十两重。 这可是从朱之湄的私库里出的,把朱之湄心疼了半天。 大太太眼珠子都瞪大了,扑过来就颤颤巍巍地抓住了一个银元宝。 朱之湄把那银元宝夺了回来,笑道:“大太太你可别抢啊,这东西现在还不是你的呢。” 大太太脸色涨得通红:“我的!我的!” 朱之湄拿着银元宝在大太太眼前晃了晃:“想要么?那简单呀,你把这庄子卖给我,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大太太眼珠子转了转。 这庄子其实很小,不值钱,当初买的时候也不过才五百两银子,现在能卖出去两千两,那她可就要赚翻了。 但她还想跟朱之湄扯皮,一着急,嘴里就没了调子,呜哩哇啦地说着些胡话,谁也听不清什么。 朱之湄却听懂了:“大太太是不是想说没地方住?” 大太太哼了一声。 朱之湄笑道:“这个好办,我先花钱把这地方买下来,大太太你就仍旧安安心心在这儿住着,等你养好了病,再找好了地方,那会儿搬走也来得及。” 大太太心里乐开了花,借地方给她住,那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她心里头得意,脸上便掩盖不住,偏偏另一边脸是瘫的,这笑容就很是诡异。 朱之湄急着把这庄子买下来,还特地找了保人,写了契书来的。 大太太也急着想要银子,迫不及待地在那契书上签了字。 等朱之涴知道的时候,京兆尹的衙门已经开始挖羊圈了。 朱之涴顿时坐不住了,领着丫头坐上车就直奔庄子而来。 到了地方,衙役们才开始挖羊圈,朱之涴看了一眼,便大声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胆敢在这里捣乱!” 衙役头儿赶紧行礼:“给娘娘请安。” 朱之涴冷哼道:“知道我是娘娘,还不赶紧滚!” 衙役头儿很是为难:“娘娘,这可是公事,小的们奉命在这里挖……” “奉谁的命!” 朱之涴尖利大叫,把人都吓了一大跳:“这是我娘的庄子,我娘不同意,谁都别想进来捣乱!你们都给我滚!” “五嫂嫂来啦?” 朱之涴转身看到朱之湄,脸色很不好看:“湄儿,这些人是你叫来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可别忘了,这里可是我娘的庄子!不是你朱之湄的!” 朱之湄娇笑:“谁说不是我的了?我才跟大太太把庄子买下来了,白纸黑字,官府那有备案呢。” 她捂着胸口做心疼状:“唉,两千两银子呢,就换来了这么个破庄子,我可真是心疼。” 朱之涴差点喷出一口血去:“我娘把庄子卖给你了?” “是呀,”朱之湄脸上仍旧笑嘻嘻的,“我呀,越寻思,越觉得王彩云消失得真是莫名其妙,再加上,我看姐姐叫人无缘无故地推平了羊圈,我就更奇怪了,这羊圈放在这儿也不碍事,姐姐为什么要拆了它呢?难道这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朱之涴心虚,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要胡说……” “哦,原来这里头没有什么秘密啊,那也没事,叫他们挖,给我挖个水池子,我在里头养荷花。” 朱之涴转头瞅了一眼那群衙役,放软了语气:“湄儿,你就算是想要挖水池,也没必要非找京兆尹衙门的衙役来啊,传出去,人家该说你胡闹了。” 朱之湄还真就点了点头:“五嫂嫂说的很有道理啊,那我叫官差们歇一歇,正好我也带了小厮,让小厮去挖。” “湄儿!”朱之涴又拦住了朱之湄,“你就这么心急吗?要不,明儿个再挖吧,你我姊妹二人难得在一处散散心,要不,今儿个就一起坐着说说话吧。” 朱之湄觉得很是好笑,这个朱之涴一定有鬼,她选择叫衙役挖羊圈,看来是选对地方了。 “五嫂嫂,还是算了吧,我和你可没有什么话说,嫂嫂要是觉得厌烦的话,那就先进屋陪陪大太太吧。” 话才说完,就听到衙役们那边传来了一声大喝:“这有东西!” 朱之湄下意识地转头看朱之涴,果然见朱之涴的脸色都青了。 她抿嘴一笑,对朱之涴做了个“请”的手势:“五嫂嫂,咱们还是去屋里坐一会儿吧。” 很快,这边的事情就惊动了京兆尹衙门,因为事关皇亲国戚,温大人亲自带着仵作来验尸。 时间太长,这尸首已经面目不清了,脸都被人砸烂了。 但庄子里的丫鬟们忍着惊惧上前指认,认出这就是失踪许久的王彩云。 这样一来,庄子上的人都有嫌疑,就连王彩云失踪那晚待在庄子上的朱之涴也跑不脱。 事到如今,朱之涴反而镇定下来,官府派人来问,她回答清晰有条理,把那晚她在做什么都谁看见了,说的清清楚楚的。 那晚下了一场大雪,庄子上的人都睡得早,大家都互相证明,全都在屋子里睡觉,谁都没有出去过。 “那表姑娘有没有和人有口角?” 丫鬟春桃往里瑟缩了一下,朱之湄立刻喊住她:“大人问你话呢,快说!” 春桃白着脸,小声道:“娘娘身边的百合姐姐跟表姑娘吵了一架。” 众人立刻把目光投向了百合,百合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不是我!不是我!” 温大人眯起了眼睛:“本官还没有问你话呢,你倒急于撇清了,说!你为了什么和表姑娘吵嘴?” 他这一声呼喝不要紧,百合竟然吓得晕死了过去。 “大人别查了,”朱之涴捂着脸哭起来,“我今日就不该来这里,累得我的丫头也跟着我受罪!” 温大人道:“娘娘,下官只是在查案,询问百合姑娘是例行公事,娘娘不必多想。” 朱之涴哭道:“那大人为什么不审问湄儿和她的丫头?” 第二百七十五章 解决她 温大人糊涂了:“下官为什么要审问燕王妃?” 朱之涴哭得更厉害了,她生得美艳,哭起来就格外地惹人怜惜。 “那天湄儿明明也在的,焉知不是我那可怜的表妹冲撞了湄儿,湄儿怀恨在心,暗中折回来杀了我表妹,又嫁祸给我?” “这……”温大人询问地看着朱之湄,“娘娘,可有此事?” 朱之湄笑了:“大人,如果王彩云真的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要去报官,又为什么大费周章,就为了给王彩云讨个公道?我要是真的杀了她,早在五嫂嫂死活不肯报案的时候,我就撒手不管了,又何苦给自己惹麻烦?” 温大人的眼神便充满了探究,看了看朱之涴。 燕王妃说的没错,自家表妹无缘无故失踪了,秦王妃却说什么都不肯报案,这本身就叫人疑虑丛丛。 难道,王彩云是秦王妃所杀? 温大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要是这样的话,这事情就闹得大了,王妃犯罪,这得交给皇上定夺啊。 温大人起身,冲着朱之湄和朱之涴抱拳作揖:“两位娘娘,因为事关重大,下官得将相关的人证物证带走,还请两位娘娘行个方便。” 朱之涴梨花带雨,哭哭啼啼地道:“大人是想将我也给一并带走么?那就请吧,为了给我那可怜的表妹讨个公道,我愿意跟着大人去京兆尹衙门。” 温大人又有些迟疑不定了,一个王妃敢在公堂之上抛头露面,这得要多大的勇气,秦王妃心里头应该没有鬼吧? 他正在犹豫,朱之湄就笑道:“行呀,既然五嫂嫂这么坚持,大人你就答应了五嫂嫂吧,免得叫五嫂嫂一腔真情白费了。” 朱之涴咬咬牙,哭得更厉害了:“表妹!到底是谁害了你!都是我不对,不应该叫你小小年纪就掌管这么多金银财物!” 温大人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叫来衙役问道:“方才可挖出了金银珠宝?” 衙役摇摇头:“不仅没有挖出银子,就连这王姑娘身上也一概没有金银之物。” 朱之涴失声道:“这怎么可能!我家表妹最喜欢穿衣打扮,腕子上常年戴着一副金镯子的,温大人,一定是小人见财起意,害了我表妹的性命,求大人给我表妹做主啊!” 朱之湄冷眼看着朱之涴演戏,笑着提醒温大人:“大人,此处不是断案的地方,大人还是把一干人证物证带走,慢慢审理吧。” 温大人知道朱之湄所言不错,便让人叫了庄子上的丫鬟连同百合一起,带去了京兆尹衙门。 庄子上没人,大太太就得跟着朱之涴回秦王府,一进门,朱之涴就冷着脸,叫人去找隋仁安。 乘风也时刻注意着秦王府的动静,隋仁安前脚进门,乘风立刻回来禀报。 “瞧瞧,这就坐不住了!”璎珞愤愤不平,“娘娘,定然是秦王妃打死了自己的表妹,这会儿就找人支招了,咱们可不能叫她得逞。” 朱之湄笑道:“不着急,你以为光凭一个王彩云,就能制住朱之涴吗?她当初和大太太一块给我二娘下毒,我爹还不是没能把她怎么着?她现在身份不一样,轻易动不得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她!娘娘,不是有一句话叫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么?秦王妃杀了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能叫她逃了!” 朱之湄安抚璎珞:“我都说了,叫你别着急,这次扳不倒朱之涴,那我也得叫她狠狠栽个大跟头。” 璎珞嘟嘟嘴道:“娘娘可得抓紧啊,那可是娘娘两千两银子扔出去换来的。” 朱之湄顿时心疼得直抽气:“你这丫头就不能不跟我提钱吗?” 百合虽然被关在牢里,但朱之涴仍旧叫人给她送了饭菜来,不只是是她,就连庄子上的其他丫鬟也都有饭菜。 但只有她,饭菜里夹了一张纸条。 当晚,百合就上吊自尽了。 这案子还没审呢,就已经破了,温大人叫衙役去了秦王府,从百合的住处里搜了一堆银子和首饰,叫庄子上的丫鬟认了认,其中一对金镯子正是王彩云的。 可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第二日,盛京的街头小巷就开始传言,说秦王妃生气表妹把老娘气坏了,指使自己的丫头打死了亲表妹。 话传得有模有样的,就连百合和王彩云怎么吵嘴的内容都有。 朱之涴脸色很不好看,见隋仁安进门就扔过去一个枕头:“你昨日不是跟我说,事情都解决了么?” 隋仁安把枕头抓在了怀中,嗅了嗅,才道:“是呀,那百合不是畏罪自杀了么?这还没有解决?” 朱之涴尖叫起来:“你难道没有听到外头人都是怎么传我的吗?这肯定都是朱之湄那贱人搞的鬼!” 隋仁安笑了笑:“娘娘叫我解决百合,可没叫我解决燕王妃啊。” 朱之涴心下一动:“如果我叫你解决了朱之湄,你当真愿意去帮我解决?” 隋仁安把枕头丢了回去:“那就得看娘娘开的筹码是多少了。” 朱之涴咬了咬唇,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的衣裳:“这些够不够?隋仁安,我给你三天时间,我要叫朱之湄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出现在我的眼前!” 外头传言愈演愈烈,不仅仅是秦王妃指使丫鬟杀表妹这样的传言,还有去年秦王妃指使表哥和丫鬟杀隋家姑娘的传言也跟着悄悄兴起。 街头巷尾处处都在议论,秦王妃有多么心狠手辣,秦王府里之所以一个妾室都没有,那是因为秦王妃容不下人,秦王找一个小妾,秦王妃就把她给杀了。 更有甚者,还说秦王妃吃人。 丫头从外头听了这些故事,回来说给朱之湄听。 一屋子大小丫鬟都抿着嘴笑,琥珀点了点珊瑚的额头,道:“叫你跟着许银花参合什么瞎话小组,如今离了许银花,你这编瞎话的功夫比她还厉害呢。” 珊瑚嘻嘻笑道:“就当是咱们娘娘花了两千两银子买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转变 朱之湄对着镜子笑出了声:“两千两银子买几个故事?珊瑚,你这故事够值钱的!” 丫鬟们都笑了起来,朱之湄心里却不怎么开心。 朱之涴这个人,心太毒辣了。 小小年纪,就能伙同自己的亲娘给别人下毒,而这个别人还是给她吃喝精心照顾她的二娘子,她到底是怎么忍心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朱之湄就开始防备着朱之涴了。 这次王彩云遇害,朱之湄可以肯定,这绝对是朱之涴干的,只可惜她没有更多的证据,只能依靠百合的口供,谁知百合畏罪自杀了。 不知道这个畏罪自杀是不是朱之涴搞的鬼。 朱之湄轻笑一声,不管如何,能把朱之涴的名声搞臭,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娘娘,明日公主殿下说要去宝塔寺赏梅花,娘娘也要跟着去么?” 朱之湄笑道:“那是自然,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梅花也很看就要谢了,这会儿不去什么时候去?” 琥珀有些忧虑:“娘娘这一阵子太累了,不妨在家中歇息歇息。” 朱之湄连连摆手:“你觉得小山像是能叫我休息的人吗?罢了罢了,我这个嫂嫂,就陪她去一趟吧。” 岱王山上红梅已开至荼蘼,绚烂至极,满山云蒸霞蔚,远远望去,整座岱王山像是被埋在了一片红色的海洋中,反倒把那半山腰的宝塔寺给遮住了。 另一边的景山却竹色森森,碧野幽幽。 两座山并肩挨在一起,绿的似水,红的像火,煞是好看。 小山坐在马车中,四周轻纱随着风飘舞,帘子角下坠着的铃铛一路叮铃铛啷地响着,引得路两边农庄里的小孩追出来看。 小山嘻嘻笑着,叫东珠扔糖块给小孩,追在马车后头的小孩就更多了,嘻嘻哈哈的,总没有个清净的时候。 “你是出来赏梅的还是逗小孩的?” 小山坐了回来,掀开帘子往远处看了一眼,又很快放下了帘子,赌气道:“宫里太闷了,我想着出来走一走,不然要天天跟着母妃抄佛经。” 朱之湄讶然:“母妃在抄佛经?” 张贵妃并不信佛,甚至对佛道一类东西嗤之以鼻,哪怕慧远大师治好了小山的病,她也并不认为是佛祖的功劳。 这一点倒是和太后对了脾气,太后听谁说茹素抄佛经,都笑笑不说话。 什么时候开始,张贵妃竟然抄佛经了? “是为王爷?” 小山摇摇头:“不全是,母妃说,这些佛经抄完了,要等到六哥哥七七的时候烧了,我还抄了一卷呢。” 小山伸出手看了看,好像这样就能证明她也抄写过一样。 “皇后这些天倒是安静下来了,也能出来走动了,知道母妃在抄写佛经,甚至还给母妃赏赐过东西,上回在福寿宫,我去给祖母请安,就看到皇后趴在祖母膝头哭。” 小山一张脸上写满了疑惑:“皇后对我也好了很多,不,应该说是太好了,叫人问我新一季的衣服做了没,喜不喜欢,还让人给我送吃喝,甚至有一回特地把我叫到了仁安宫,让我陪陪她。” 小山越说越害怕:“嫂嫂,我真的害怕极了,皇后她不会……她不会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朱之湄能理解小山的恐惧,一个人忽然转变这么大,旁人必然要害怕。 她轻轻拍着小山的肩头,安慰她:“不怕不怕,反正你过几日就要搬出宫里,住在公主府了,以后可以少见点皇后了。” 小山怅然地叹了口气:“但愿吧,希望她不要难为母妃才好。”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岱王山山脚下。 朱之湄不耐烦去宝塔寺,小山也不想去,姑嫂两个一拍即合,径直绕过了宝塔寺,往岱王山山顶而去。 提前在宝塔寺中等着的隋仁安听了手下的汇报,笑道:“真是有意思,我活了这么多年,京城女眷来岱王山,却不去宝塔寺的,真是少见。” 属下问道:“大人,现在怎么办,咱们还要动手吗?” 隋仁安面露冷光:“动手吧。” 山风阵阵,进了三月份,日头也暖和起来了,人走在山路上,稍微走快点,鼻间上就渗出了薄薄的汗意。 小山好动,往前蹦蹦跳跳地走出去好远,还专门捡着没有台阶的地方上,慌得一众丫头小厮都跟着往上跑。 朱之湄就扶着腰笑:“你慢着些,你若是摔着磕着了,回头受罚的该是这些人了。” 小山“嗯”了一声,站在上头举目四望,大声喊着下头的梅花哪哪儿的好看,叫朱之湄快些走。 朱之湄到底不放心,喊了乘风去追小山。 乘风是王府侍卫,也是顾景舒的心腹之一,轻功极好,这次顾景舒去惠州,贴心的侍卫带了扶风随风莫风凭风几个,只留下来乘风和听风。 听风便是上次那个伸手极好的马车夫,这回也跟着上了岱王山。 乘风应声去追小山,听风就跟在朱之湄身后。 差不多快到山顶之时,听风忽然赶了上来:“娘娘,左边的林子里有人。” 朱之湄蹙眉道:“你听见动静了?” 听风耳力极好,隔得远了也能听见细微的声响。 听风点点头,侧耳细听了一番,道:“娘娘,恐怕来者不善,属下已经听到了兵器相撞之声。” 因是要赏梅花,朱之湄和小山带的人都不多,这其中还有一半是丫头婆子,若是真的遇到刺客,这些人根本就不顶什么用。 朱之湄立刻叫人去把小山叫回来,同时吩咐听风,把人都安排下去。 还没等听风安排下去,左边林子就冲出来一群黑衣人,直奔朱之湄而来。 顿时,狭小的山路上响起了哭声一片。 刺客来势汹汹,见人就砍,虽然只有十个人,但因为准备充足,一时之间,倒把听风等侍卫打了个措手不及。 眼看着其中两人马上就要杀到朱之湄身边,忽然听到山下有人大声呼喊着往山上奔来。 须臾间,那几个人就到了跟前,二话不说,便加入了听风 第二百七十七章 刺客 不到片刻,十来名刺客被击退,帮助了乘风的人才终于是到了朱之媚的面前。 为首的人摘下了自己的面罩,朱之媚一看,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隋仁安,怎么是你?” 她对这个人实在是无感,一是因为她和朱之涴走得太近,二十因为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让朱之媚觉得很不舒服。 隋仁安淡淡行礼,道:“救命恩人可不分高低贵贱,在下偶然救了王妃,还请王妃莫要再嫌弃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了朱之媚这句,隋仁安竟然直接跪下,对朱之媚恭恭敬敬行了礼。 朱之媚下意识倒退一步,“你要作甚?” 乘风也站到朱之媚面前挡着,眉宇只见满是警惕——虽然刚刚一起击退了刺客,但谁知道这刺客是不是他派来的呢,毕竟燕王妃娘娘的人情也不是那么好就能欠下的。 “娘娘医术昭著,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朱之媚冷笑心想: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有什么好心眼。 “你且说来听听?” “雪昭仪的事情娘娘应该有所耳闻,如今雪昭仪陷入困境,只有娘娘可以帮助她了。” “伤天害理的事情本宫不做。” “娘娘尽可放心,只是想要让娘娘为雪昭仪诊治罢了。”隋仁安低着头,语气中满是真挚,朱之媚也听不出来半分别的心思。 扭头看了一眼璎珞,璎珞眼中也满是防备,朱之媚突然就很想笑。 隋仁安明知道这边没人待见他,却还是过来救她一命,就为了雪昭仪?隋家人还真是一条心呢。 “好,本宫应了,明日自会入宫。” 得到了朱之媚的首肯,隋仁安自然没必要继续留下来遭受白眼,点点头就走了。 他一走,璎珞可就忍不住了:“娘娘!他没安好心!谁知道今日的事情是不是他安排的?” “没关系,事关雪昭仪和隋家。他应该不敢太张扬,且先看看他们要怎么样吧。” 朱之媚注意到,小山一直都没有说话,呆呆愣愣的,像是被吓傻了。 “小山?你怎么了?” “哇!我顾北山最近到底是什么运气啊!怎么事事都这么倒霉!” 得,不是被吓傻了,是在感叹自己倒霉的命运呢。 “好了小山,这件事情回去之后尽量别太声张,但也别故意压着,下人要说就随他们去,知道了吗?” 顾北山很是疑惑,问道:“为何?” 朱之媚摸着她的头安抚道:“以后你就知道了,走吧,今日被吓坏了,回去多吃点,好好补一补,然后睡一觉,等着我明日里去找你玩。” “啊……”顾北山一脸崇拜,“嫂嫂真的是让人好有安全感,明明咱们都是女子,你就如同女中豪杰。” 面对这样的夸赞,朱之媚也是无奈。 如果小山这丫头有朝一日也经历过自己的那些事情,想必会比自己更加成熟,不过小山成熟起来,应该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这日夜里,朱之媚睡得不太好,她心里总有很不安的感觉,就好像是有某种阴谋正在笼罩着京城,笼罩着每个人,背后一风云之人,定然不简单! 翌日一大早,朱之湄就到了宫中,没有先去拜会张贵妃,直接到了雪昭仪那边。 才几日未见,雪昭仪已经全然变了一副样子,美艳的容貌在毒物的侵蚀之下,迅速变得憔悴,眼中也没有了从前的神采,看来这东西真的是害人不轻。 “雪昭仪,接下来我说的话,还请您放在心上。” 雪昭仪躺在床上,要死不活地看着朱之湄,冷笑一声说:“那你说吧,即便你想要趁这个时候给我点不痛快,我也认了。” “娘娘哪里的话,我怎么会故意给你找不痛快,只是你的毒已入骨,要彻底祓除,也需要您的意志力坚定些,万万不可前功尽弃。”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我还有些话……” 雪昭仪话未说完,朱之湄就自动说:“您放心,这件事情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了,就当做是我的报恩,帮您解毒之后,就不会再管其他的事情了。” “你放心,助孕这种事情,我隋家还能做。”雪昭仪躺在床上闭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朱之湄让璎珞下去,也屏退了殿下所有的下人,只留下了一副针灸的银针。 不久之后,站在殿外的人就听到了雪昭仪的叫声,惨烈无比。 雪昭仪的下人几乎是立刻就要闯进去了,却被璎珞结结实实挡住了,”不要打扰娘娘诊治。“ “不打扰?”雪昭仪的人也是护住至极,“万一雪娘娘在里头出了事怎么办?” “这么多人都等着呢,能出什么事?退一万步讲,即便是真的出了事,我家娘娘还能逃了不成?”璎珞也是硬气得很,“既然找了我家娘娘,那就相信她嘛!净瞎操心!” “你——!” “好了好了!”一个宫女走出来阻止了两人的争吵,随后对着璎珞轻轻点了个头,“璎珞姑娘,此事重要,我们也都是担心,不如都保持安静吧。” 璎珞也不再说话了,紧张地注意着里面的动向。 过了约摸一刻钟,朱之湄开了门,淡淡道:“照顾好雪昭仪,她这两日可能会吐血,但是每吐一次都会舒畅许多,莫要张扬。” “多谢王妃娘娘,奴婢送送娘娘吧。”方才那个劝架的婢女低头答谢。 “不用了,照顾好你家娘娘就行了,璎珞,咱们走吧。” 离开了雪昭仪宫殿,璎珞好奇地问:“娘娘,为何会吐血啊?难道您……” 朱之湄不自觉笑了,“你莫不是担心本宫真的打了她?” “那倒没有!”璎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奴婢知道娘娘不会用那么低级的招数。” 朱之湄解释道:“用银针逼出她体内的毒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吐血也是为了排出体内的淤血和毒血,只是这两天的时间里,她可能会觉得自己的身体火寒交加,那些都是从前为了寻求快乐而落下的后遗症。” 第二百七十八章 璎珞 璎珞撇着嘴点点头,“倒像是报应了。” “啊,忘了。”朱之湄突然停下脚步,对璎珞说:“你去提醒雪昭仪那边的人,这段时间,让她好好休养,最重要的一点是——忌心机算计。” “是,奴婢这就去!” 处理完了雪昭仪的事情,朱之湄回到府中,却收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勿念】。 “咦?这是谁写的呀?” 看她一脸坏笑的样子,应当是早就猜到了,朱之湄用信纸轻轻打了一下璎珞的额头,笑骂:“走开!” “王爷既然传来了这封信,那自当是没事了,之前那件事情可是让娘娘您好生担心呢!” “是啊,如果他能够早点将这些事情告诉我,我就不会那么心焦了……可惜他不懂。” 顾景舒总觉得有些事情瞒着才是最好的,却不知道,朱之湄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在这繁华京都里面的安稳,而是和他同甘共苦。 半个月后,边境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顾景舒已经处理好了那些事情,即将战胜而归。 当璎珞磕磕绊绊地跑过去将这个消息报告给朱之湄的时候,她只是拍着大腿,笑着说了句:“大捷,好!“ 前线有士兵骑着马传来消息,说大约十来日就可以回到京城,此次的军队留下了五成驻守,等情况更稳定了,就慢慢的撤回来,燕王顾景舒是第一批带着士兵回来的。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精气神都变得抖擞了许多,旁人见了朱之湄,也都要恭喜两句。 朱之湄也知道这些恭喜意味着什么——顾景舒大捷归来,只怕以后要成为皇上那边的香窝窝了,再往后想想,好处也不止眼前的这些。 然而朱之湄却渐渐地不高兴了,成为众矢之的并非是一件好事,她从未在顾景舒那边确定过他对于夺嫡的准确心意,或许他在路上也想好了,待他回来,定要好好问问。 在顾景舒回到京城的前一天,怀王妃说在路上定了茶馆,让朱之湄过去坐坐,也能在最好的位置瞧瞧燕王反朝的壮观。 对此,朱之湄虽然嘴上说着不怎么在乎,但还是在翌日静心打扮了一番,前往茶馆去赴怀王妃的约。 到那边之后才发现,不光顾北山到了,就连怀王妃的女儿也到了。 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总是能激起人的保护欲,就连朱之湄也忍不住过去戳了戳他的小脸蛋。 “小郡主最近胖了许多呢,看着有福气!”朱之湄夸赞道。 “那还是你让她这么有福气的,我还想着有时间抱着元春出来让你瞧瞧呢。” 朱之湄一边盖紧她身上的小棉袄,一边笑道:“四嫂嫂,小孩子见不得风的,知道她好就可以了,可千万要小心些。” “七弟妹你一向细心呢。” “好啦你们两个!”顾北山忍不住撅着小嘴道:“每次你们都要客套好久,能不能让我也抱抱元春呐?” “好好好,给小山也抱一抱。”怀王妃将元春送到了顾北山怀中,她立马就开心得不得了。 “四嫂嫂,车队什么时候才会到这边来呀?”朱之湄忍不住问了一句。 “瞧瞧,你丈夫回来,自己不知道准确时间,反倒是来问我呀?”怀王妃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朱之湄也是难得脸色一红,“四嫂嫂,你惯会取笑我。” 顾北山皱着鼻子道:“嫂嫂也别秀了,搞得我也心里酸酸的。” 怀王妃笑道:“怎么?我们小山也想嫁人了?” “哪有!”顾北山的脸瞬间爆红道:“二位嫂嫂也别说了,我陪元春玩了,不理你们了!” 朱之湄和怀王妃两人笑作一团,茶间里头的气氛也是难得轻快得很。 不过一会,楼下就有人大喊道:“来啦!进城门啦!” 闻言,朱之湄也赶紧推开了窗子,这里位置好,刚好可以看到下面的大街。 顾北山也兴奋地不得了,盯着下面看来看去,好久之后才看到黑压压的军队从长街另一头走过来。 “兄长来啦!来啦!”她开心地大喊着。 朱之湄也瞧了过去,只见在长街另一头走过来的车队,骑着马在最前面的就是顾景舒。 他穿着一身铠甲,英姿飒爽,历经沙场之后,身上也有一种特有的沧桑气,让人不自觉有种安全感。 怀王妃却注意到了后面跟着的一个小马车。 按理说,上战场的都是将士,都是骑马的,谁会坐马车? “诶?那个马车里面是谁呀?旁边还跟着婢女呢……” 紧接着,那个马车的窗帘被掀开了,露出来了一个面容美艳的女子,也仅仅只是惊鸿一瞥之后,车窗的帘子又被放下去了。 看到那个女子的时候,朱之湄很明显顿了一下。 那个女子应该是泰达族人,面容都长得和中原人不大相似,她是谁?是代表泰达族过来讲和的?还是别有目的? 怀王妃看了一眼朱之湄,连忙笑着说:“或许是战俘呢,等着泰达族过来讲和的时候再还回去。” 朱之湄点点头:“这般解释也有可能,不过四嫂嫂,你莫不是怕我吃醋?” “我知道你的性子,但是涉及到了顾景舒,你就免不得想多了。” “我不会想多的。” 朱之湄虽然如此答着,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盯着下面,很明显兴致没有原来那么高了。 见到了军队过去之后,朱之湄就和怀王妃道了别,自己回去了燕王府。 在王府门前,她再一次见到了熟悉的马车,就是在大街上见到的那个马车,那个女人。 “这位便是王妃娘娘吧?参加王妃娘娘。” 那个女人操着一口不怎么熟练的中原话和朱之湄行礼。 朱之湄淡淡点了个头,问:“你是谁?” 旁边的一个老嬷嬷上前一步答道:“王妃娘娘,这位姑娘是阿林达,是从泰达族边境带回来的医女。她曾经救治过军队中的将士,帮助王爷解了困惑。” 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解释了,也未曾说她的身份到底是谁。 而让朱之湄最好奇的就是——她一个泰达族人,会在打仗的时候帮着敌方军队的士兵吗?未免解释不通,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是别有目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老嬷嬷 那老嬷嬷又说:“王妃娘娘,王爷交代了,让您安置一下阿林达姑娘。” “怎么安置?”朱之湄问道。 “这……”老嬷嬷很明显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朱之湄给了璎珞一个颜色,然后就径直走了进去。 璎珞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道:“即使如此,那就请阿林达姑娘进去吧,奴婢会为姑娘安置好客房的,若是还有别的需要,说一声便可。” 安置好了阿林达,璎珞回到了朱之湄的房间,直接就是一通吐槽:“那姑娘带来的行头可真不少呢,依奴婢看,倒像是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和殿下一道回来呢!” “莫要乱说话,悄悄调查一下这个阿林达的背景,本宫总觉得她不简单。” “好,奴婢会去调查的。”璎珞正经不过三秒,又嘻嘻笑道:“殿下都回来了,娘娘要不要准备一下迎接殿下呀?” “他今日应该没工夫搭理本宫吧。”朱之湄低头喝了口茶,并未见什么特别的神色。 皇宫。 顾景舒带着军队中的两名副将,捧着一摞奏折,到了皇宫之中去述职。 皇上虽然早就看过这些奏折了,但还是喜笑颜开。 这一战大捷,不光壮了士兵的士气,还让泰达族在今后的十年里都没有胆子和兵力再来冒犯,也给周遭各国树立了威信,有警告的作用,简直一石三鸟。 “好,你这次办得不错,赏,想要什么就说吧!” “多谢父皇,不过这些都是儿臣分内之事,论不得赏赐。”顾景舒低头谢恩。 “七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父皇让你要赏赐,你何必这般见外?莫不是居功甚伟,上不上这点小小的赏赐了?”秦王顾景渊在他身边,笑呵呵的说着。 “五皇兄哪里的话,我自然不敢如此,只是上战场打仗乃每个皇子应尽的义务,兄长也在朝中帮了父皇不少,那兄长岂不是也该赏赐?” 这话明着听和暗着听完全就不是一个味。 “好了好了!”皇上在上面忍不住皱着眉道:“你们兄弟俩,这么久不见了,就不要在朝堂之上叙旧了,有空私底下喝盏茶说说就行了,都下去吧,燕王,你的赏赐会送到你府上的。” 顾景舒低头行礼:“谢父皇隆恩,儿臣告退。” 顾景渊也低头道:“儿臣告退。” 出了大殿之后,顾景渊三两步就追上了顾景舒,“七弟不和我叙叙旧吗?” “军中还有许多事务没有处理好,依旧需要收尾,至于喝茶就等等吧?” “既然如此,那七弟请吧。” 顾景渊让开了位置,目送着顾景舒离开之后,自己径自转身去了后宫。 皇后宫中,此刻花香缭绕,她的心情看着也很是不错,和下人还有说有笑的。 “母后竟然还笑得出来?他都战胜而归了,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定然是大涨。”顾景渊坐了下来之后就说道:“张贵妃只怕也要得意了。” “那又如何?你这就沉不住气了?” “母后看起来似乎是另有打算?” 皇后挥了挥手,下人们都无声地告退。 待到大殿之中只剩下两人之后,才道:“你是嫡子,他不过一个庶子,皇上也是心疼你才没有让你去上战场,怎么你反倒还不安起来了?” “话是这么说,但心里怎么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和王妃成亲也已经许久了,怎么她肚子还没有动静?”皇后突然就挪开了话题。 顾景渊一脸意外,“她之前不是……” 突然,他好像是明白了什么,点头说:“是啊,父皇也该有一个嫡皇孙了。” 皇后满意地笑了笑,道:“要快。” “是。” 回到了王府后,顾景渊直接就到了朱之涴房中。 朱之涴见到他来了,脸上有一丝惊讶,很快就被惊喜填满。 “殿下,您怎么……” “今日去宫中,母后和本王说了许多话,还关心你的身子呢。” 一听到皇后,朱之涴的肩膀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随后惨笑了一声:“是……是吗?” “是啊。”顾景渊走上前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之中透着怜爱,但语气却是冰凉无比:“你应该有办法的吧?” “王……王爷说笑了。”朱之涴扯着唇角道:“您让妾身自己想办法吗?” “是啊。”顾景渊低头,在她的耳边吹了口气,轻笑道:“找隋仁安来就可以了。” 霎时,朱之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从他口中听到了什么。 待到她像要去追问的时候,顾景渊已经走了。房中只剩下她自己。 朱之涴的腿不由自主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她摇着头不可置信道:“王爷什么意思……” 找隋仁安?他一开始就知道,而且还让他过来和自己……他怎么想的? 难道就只是为了让“王妃”生下孩子,至于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根本就不在意。 朱之涴有足够的自信相信,等顾景渊觉得这个孩子没用了,这孩子也会消失地无影无踪,像极了他会做的事情! 燕王府。 “王爷已经回来两日了,怎么还是窝在书房,也不来找您。”璎珞盯着书房那边的方向,忍不住嘟囔了两句。 朱之湄翻看着医术,头也不抬道:“人虽然回来了,但是边关那么多事,总不可能一朝一夕处理干净,每一条战死的人命,他可能都要根据情况亲自安顿。” 璎珞点点头:“这样的话,的确应该忙,只不过……那个阿林达一日去三次,要么是送汤要么是送茶的,您怎么也不过去?” 想起那个阿林达,璎珞的表情就很是不屑。 这才过来两天,司马昭之心就已经人人皆知了。 此时,朱之湄才终于是抬起头道,淡淡问道:“你这是让我同一个小我好几岁的小姑娘置气?还是让我同一个连身份也没有的俘虏过不去?” 闻言,璎珞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不过朱之湄看了一会之后,还是看不下去了,直接就把书扔到一边了。 “娘娘,您还是生气了吗?” “倒也不是因为气那个阿林达……” 第二百八十章两句话 朱之湄重重叹了口气说:“之前那件事情,他瞒着朝廷和皇上说好了也便罢了,但是他人都回来了,也不和我解释解释其他的,我这心里憋屈的很,可我若主动过去问,倒显得我不懂事,太小家子气了。” “这……王爷或许是真的忙,您没看随风都忙得脚不沾地了,他一个侍卫硬生生当了跑腿的,替殿下跑朝中各部之间的关系,足以可见殿下——” “那他这两天睡书房呢?”朱之湄一句,把璎珞堵得说不出来话。 再忙再累,总不能回来两三天,都不和自己的王妃说两句话吧?这若是让别人听去了,不知又要怎么嘲笑了。 “要……要不奴婢去和王爷说说?” 璎珞刚才小心翼翼地试探一句,朱之湄就加大音量道:“不许去!” “啊是是是!奴婢不轻!”璎珞低下了头。 朱之湄冷静下来之后,对着她说:“你先出去吧,本宫心情不好,怕是会迁怒到你。” “不。”璎珞摇摇头道:“奴婢倒不怕您的迁怒,只盼着您心情畅快点就好了。” “行了,出去吧,莫要给阿林达脸色看,当她不存在就好了,她的背景尽快调查清楚。” “是,奴婢会让人尽快的。” 说完后,璎珞就退出了房间,临了还关上门,替朱之湄隔绝了外面的吵杂。 翌日,宫中突然传来了消息。 雪昭仪有孕了! 距离上次给她针灸,才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怎么这么快?自然受孕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消息,除非是……在祛毒之前就有了身孕?雪昭仪骗了自己? 罢了,和我没关系了。 朱之湄如此想着,就继续看医书,研究自己一直久攻不克的片剂药培养和制作方法。 璎珞从外头走进来说:“娘娘,宫中又有消息了。” “皇上赏了雪昭仪?” “是,以后就要叫隋嫔了。” ”朱之湄疑惑道:“怎么升了位份,封号还没了呢? 璎珞走到朱之湄的身后,给她按揉着肩膀说:“说是要等皇子降生之日选个吉祥的封号再次加封,只怕到时候就是妃子了。再说了,她若是不叫‘隋嫔’,难不成叫‘雪嫔’?血拼?这听着有点不吉祥啊。” “罢了,和咱们无关。”朱之湄重新低下头去。 哪知道,璎珞又加大声音道:“怎得就无关了?谁都知道雪昭……隋嫔娘娘和贵妃娘娘向来不和,她能够怀有身孕,还是您帮忙的,您作为贵妃的儿媳妇……” “贵妃娘娘又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想必小山也将缘由告知她了,不然她怎么会这么久都不来问责?” “也是,还是娘娘想得周到。”璎珞说着,还煞有其事地叹了气:“只是这一遭下来,隋家怕是又要得意了。” “是啊,隋家……” 朱之湄想着,皇上一边赏了顾景舒,另一边又嘉奖了怀有身孕的隋嫔,看似是两家都不偏袒,但是朱之湄心里却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就好像是皇上在皇城之中,亲手打扫出来了一个战场,让张家和隋家相斗,隋嫔背后的皇后,最近低调地有点不正常。 这一切的不对劲,在朱之湄的心口上敲响了警钟。 “璎珞,去调查一下皇后和隋嫔最近的关系吧,若是两人联盟破碎了,或许对于咱们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机会。” 璎珞没有问这个机会对于朱之湄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乖乖的去做了。 但她总觉得,娘娘好像在计划着别的什么…… 翌日,张贵妃从宫中派人过来送了点心,还说小山想她了,让朱之湄有时间去宫里看看。 她都这么说了,朱之湄自然是隔了一日就带着礼物进宫去了。 “参见娘娘。” “起来吧,许久不见,你这孩子反倒还见外起来了。”张贵妃让自己的贴身婢女扶朱之湄起身。 朱之湄起身,将自己身后的一个托盘亲自送上前去道:“母妃之前不是说夜里总是不能安寐?这是妾身特意根据您的体制调出来的香包,挂一个在床头就可以睡好了,母妃您可以试试,若是还有哪里不舒服,都可以和妾身说。” “好,你有心了。”张贵妃让人收下了香包,拉着朱之湄的手说:“原本小山说要见你,可是她今日还要去和她的师傅汇报课程,怕是要让你多等一会了。” 朱之湄也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笑道:“好,妾身这次进宫也是想着陪陪您呢,看您面容似有倦色,要不妾身给您推拿一番?好让您今夜睡得安稳些?” “好哇,你们都下去吧,燕妃一人陪着本宫就是了。” 待到下人们都下去了之后,朱之湄默默走到下面,对着张贵妃跪下道:“母妃赎罪。” “你何罪之有?”张贵妃没有动弹,只是如此问道。 “帮助了隋嫔娘娘,让她怀了身孕,只怕以后在宫中,她会更加让母后不舒服。” “一个小小的嫔位,即便是有隋家在后面,又能拿本宫如何?本宫在意的,不过是皇后罢了。”张贵妃这才对着朱之湄说:“你起来说话吧。” 朱之湄低头答应:“是。” 张贵妃这又继续说道:“皇后最近这一阵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了,归根结底,还是秦王不听话了,和她吵了好几次,隋嫔也有了身孕,和皇后的往来少了,你觉得,他们三个人如今谁最有主意?” “要说谁最有主意……应该是隋嫔吧?”朱之湄带着试探性道:“虽然这件事情还是被知道了,但当初她让妾身不要声张的养足,还是挺认真的,她躲在皇后的手下也够久了,如今要自立门户,在宫中三足鼎立也不是不可能。” “你说的没错,皇上对她的赏赐已经下来了,这便是有意要离间皇后和隋嫔。这两日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对隋嫔也没个好脸色,虽然并非为难,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后有些介意她突然有了身孕,还升了位份的事情。” “和妾身之前想的大差不差……只是皇上为何会插手后宫呢?” 第二百八十一章 窝里斗 “这正是本宫今日叫你过来的理由。”张贵妃突然站了起来,拉着朱之湄的手说:“以前咱们窝里斗,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便过去了,可是如今,他插手了,是不是就证明他对于后宫嫔妃所倚仗的皇子们动了什么主意?” “您的意思是——”朱之湄猛然瞪大眼睛,朝后面退了一步仓皇道:“娘娘,妾身不敢那样想。” “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外人不会知道的,燕王妃啊,你是一向聪明的,应该知道本宫的意思是什么吧?” “娘娘,妾身虽然在您眼中有几分小聪明,但是这样的大事,还是需要娘娘您的明示。”略顿了一下后,朱之湄重新跪下道:“而且有违天理之事,妾身做不得,这是妾身的底线。” “想什么呢!”张贵妃突然笑了,“不过听你这般说,本宫倒真放心了。” “啊?” 朱之湄抬起头,眼中充满不解——她有点猜不懂张贵妃的心意了。 “燕王虽然很懂事,但他心里也是个有主意的,他将来要做什么,不是本宫可以劝得动的,本宫要你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乱流到来之际,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他和小山,如果你答应了,本宫可以保证,在后宫里头,无人敢给你使绊子。” 听完这些话,朱之湄不由自主松了口气,但依旧没有从地上起来,只是用更加强硬地语气道:“请恕妾身不能答应。” 张贵妃冷冷质问:“为何?在将来,你要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不是,妾身既然已经嫁给了王爷,那生死都是王爷一条船上的人,即使如此,帮助丈夫,孝敬母妃,保护妹妹,这些都是妾身本来应该做的,不应该被当做条件来许诺。” 在朱之湄的身上,透着一种天然的冰冷,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智慧,和她相处许久,张贵妃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礼貌。 可是今日,她看到了礼貌的疏离之下,那赤诚的心肠,可以相信,这些话是她心中埋藏许久的,只是今日凑巧说了出来。 “好孩子,快起来吧,这些话原是本宫说出来不对,既然你有这个心,那本宫之后不管怎么样也都不用害怕了。” 娘娘是贵妃,哪里还需要害怕,妾身以后会好好孝敬您的,您大可不用害怕。”朱之湄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说:“约摸着小山也该回来了,妾身过两日在过来给您请平安脉,到时候给您好好调理一番,看母妃最近都有些憔悴了,心疼得紧。” 张贵妃笑着挥挥手:“得了,就你嘴甜,下去吧。” 出去了之后,正好是看到了顾北山朝着这里一蹦一跳过来了,很显然早就知道了朱之湄今日要过来。 朱之湄也就不走了,做到了旁边的小亭子里,看着顾北山走过来。 “嫂嫂可算是来了,这几日可盼着你来呢,只是母妃告诉我不能经常找你,说是王府里面如今正是忙的时候呢。” 朱之湄苦笑了一声。 的确忙,不过忙得也并非是自己,而是顾景舒那个家伙。 “你快坐下吧,你是跑着来的吧?如今天冷,你若是跑得快出了汗,再凉下来容易受寒。” 顾北山抱着朱之湄的胳膊,笑嘻嘻地撒娇:“我不怕!因为有嫂嫂在,我不用生病,就怕嫂嫂你不开心!” 最后这句话倒是让朱之湄注意到了。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起初这丫头还想否认,朱之湄微微一瞪,她就什么都交代了,“有人说哥哥回来的时候带过来了一个女子,那女子生得极美,虽然在我眼中,嫂嫂才是最美的,但是保不齐哥哥也喜欢那种的……我不喜欢那个女人,我就喜欢嫂嫂。” 朱之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话?以后莫要听别人胡说,你的兄长最近都在忙着之前落下来的一些政务,还有给战事收尾,没有什么功夫去和别的美女共度春宵,那个阿林达你也没机会见到,她日日都缠着你的兄长,你兄长如今也忙在书房里头,连我也是一面都没有见过。” “什么?”顾北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兄长都回来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有见过您?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比较忙,大人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哼,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你懂事,但是这些事情也不是你应该担心的,好了,今日都做了什么,倒是和我说说,让我乐呵乐呵。” “御花园里面的花开得也不错,咱们走,一边看一边说!”顾北山无比热情的把朱之湄往御花园那边拉。 朱之湄也感叹了一句:“说起来,外面的花大多数都落尽了,这宫中的御花园倒是一年四季花朵不断,宫中的人可有福了。” “从前兄长还没有分府的时候,就经常带着我在宫中的御花园玩,如今他们都忙了,就剩我自己了……” 朱之湄倒也能够明白小山的忧愁。 宫中适龄的公主本来就不多,她算是头一个了,其他的要么是太小,要么就是已经和亲出去了,再加上她母妃张贵妃的缘故,只怕在宫里面也没有朋友,想起这个丫头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样子,朱之湄就觉得有些唏嘘。 或许当了公主,也并非是那么快乐。 “嫂嫂你在想什么呢?” “没有,就是突然觉得,小山过几年就该出嫁了,出嫁了之后,或许咱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挽着手一起赏花了。” 霎时,顾北山的脸绯红一片。 “嫂嫂你说什么呢!怎么突然就扯到出嫁的事情上了!我才没有想要嫁给他!” 朱之湄却从这一句话里面琢磨出了不一般的意味,顿时笑着说:“哟,小山这个话好像有点别的意思啊,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说出来往嫂嫂帮你把把关?” “哎呀我没有!”顾北山握着脸跑了。 朱之湄也在后面哭笑不得地追了上去,说:“你就说吧!我又不会取笑你!” 第二百八十二章 坦诚 好一番劝解,这丫头才总算是准备坦诚了,不过她依旧没有说名字。 “等下次和嫂嫂一起见到了,就指给嫂嫂看,现在若是告诉你了,你回头还要打扰人家的!我才不要呢!” “你扫扫尾才不是那种多事之人!”朱之湄不轻不重地解释。 但是,既然小山都这么说了,那么她喜欢的人地位应该也不低,至少是可以和自己接触的人。 仔细想想,朱之湄的心里面倒还没有人选,只能等小山将来指给自己看看了。 不过与此同时,朱之湄也在想着,她可是张贵妃的女儿,当朝公主,历朝历代,身为公主的命运大多是悲惨的,就现在皇宫里面,所有比小山大的公主几乎都已经出嫁了,一般都是和亲,即便是幸运了一点,没有远嫁,那也是当做政治联姻的工具,没有什么自由可言。 这个丫头,朱之湄是放在心尖上疼的,所以不管小山像要嫁给谁,只要朱之湄可以做到,那就肯定会尽力的帮忙,不让她抱憾终身。 “话说,兄长这些日子也没有主动联系我们,我们也想兄长了。” “之后会有宫宴来庆祝这场战争的胜利,到时候估计泰达族人也会来,那个时候就热闹了,你就可以见到你兄长了,到时候可以好好打他几下,谁让他这么久都没有来找我们小山呢!” “嫂嫂你还哄着我呢!”顾北山刚准备说什么,旁边就冲过来一个小太监说:“公主殿下,有人过来给您送东西,说是这些日子您落下的功课,需要您尽快补齐。” “啊?”小山的脸瞬间变成了苦瓜脸,特别不爽地说:“知道了,你先放回去吧。” “可是徐先生说,让您亲自去拿。” “……嫂嫂,我去一下。” 事实证明,一物降一物,顾北山虽然是个骄纵的公主,但至少她还是会听自己教书先生的话。 接下来就只剩下朱之湄一个人留在花园了,她也懒得现在就走,于是就坐着赏花,想着今后要怎么走下去,走哪条路才是最合适的。 好巧不巧,过来两个人打破了这份平静。 好死不死,来人正是秦王夫妇。 “原来是七弟妹在这里,好巧啊。”朱之涴笑了一声,主动上前来打招呼。 都面对面了,再不理人家也不合适,朱之湄只能站起来,“原来是五嫂嫂,好巧。” 朱之涴亲昵地上前来拉住了朱之湄的手,笑道:“可不是嘛?咱们也都好多天没见了呢,今日可要好好说说话呢!” “呵呵呵……”朱之湄只能干干笑着。 她现在觉得很不舒服,因为顾景渊的眼神就定格在自己身上,他的眼神意向极具侵略性,让人特别不舒服。 “七弟妹,你怎么看起来有些劳累的样子?” “没事,或许是这几天没睡好吧,秦王殿下,五嫂嫂,我先走了,你们赏花吧。” 刚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就听到后面那人说:“你以为,父皇是真的嘉奖隋嫔的吗?” 听到这话,朱之湄顿时就觉得很奇怪——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朱之湄回过头来,问:“殿下什么意思呢?” 只见顾景渊笑了一声,背着手,慢慢往前走着说:“如果父皇是真心想要上次那个人,那肯定是会私底下赏赐,至少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可是你看如今却好像是被故意推了上来,你觉得这样的一个人是当一个靶子更合适,还是当一个被保护的人更合适?” “我不太明白秦王殿下说这番话的意思。” “还不明白吗?故意将你推到张贵妃的面前,让你遭受张贵妃的白眼,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了什么?况且你回来这么久之后,你的燕王殿下似乎关系和你也并非是很亲近,反倒是时常去见那个阿林达,男人的喜欢可都是有限度的,千万不要恃宠而骄,然后白白遭受苦楚。” 说这么一大堆话,不就是想要挑拨离间吗? 朱之湄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你也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其实对于我来说,这些事情原本就不在我的私聊范围之内,我只需要好好的活下去,让自己不心虚就可以了。至于殿下方才说的这些,所谓的喜欢不喜欢,对于我来说也并没有那么重要,我若是对他连这点自信心都没有,那还怎么当他的王妃?” 正巧璎珞也过来了,对着秦王妃夫妇行了礼之后,就跟着朱之湄走了。 走出了御花园之后,朱之湄才对着璎珞小声的交代:“好好去调查一下吧,这件事情背后有鬼。” “您的意思是……” “咱们府中的情况现在旁人都知道,但也不应该知道的那么详细才对,好好查一查王爷书房跟前还有咱们房间跟前的人,看一看都有谁是可以的,然后揪出来吧。” 璎珞有些怀疑地朝着后面看了一眼之后才对朱之湄说:“你是担心咱们这边有秦王殿下的人?按理说不能吧,前阵子你不是才刚刚整理过府里?” “保不齐还有两个漏网之鱼。”朱之湄冷冷笑了一声道:“他们不就是喜欢干这个吗?” 回到了燕王府,朱之湄突然想自己做点吃的,于是就走到了小厨房里头,却不曾看到,在小厨房里头已经有了一个忙碌的身影。 “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林达慢慢地扭过身对着朱之湄,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梨,然后抬起头说:“殿下这几日好像有些劳累,所以我就想着做点吃的给殿下。” 朱之湄还没说话呢,璎珞就忍不住上前一步:“你什么身份都没有,殿下的身体不劳你照顾,你出去吧!” 阿林达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可是……可是点心才刚刚做一半呢,我就这么走了的话……” “这样不就好了吗?”璎珞也是个暴脾气,直接就走了过去把他的锅给掀了,然后冷笑着说:“这样你的东西就没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阿林达 阿林达很明显是没有想到璎珞竟然会选择这样将自己赶走,脸上的表情很是惊愕,可随即又保持了镇定。 “你们这样做,实在是有失王妃的风范,况且我也没曾想着要勾引殿下,为何王妃娘娘这般容不下我?” “那本宫就来教教你规矩。 朱之湄朝前走了一步冷冷的笑着说:“你已经到这里这么久了,但是你在帮他们面前自我称呼却依然没有变,本宫知道你是别的地方的人,可能打心眼里看不起这里,但至少来到了这里,你身为客人,就要懂点儿规矩。从今往后你在本宫面前的称呼也是时候,应该改一下。” “可是我不懂……”阿林达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之后又低着头说:“妾身?这样称呼可以吗?” 还没等他说完,璎珞就直接冲了过来:“会不会说话?这个称呼也是你可以用的吗?你在娘娘面前的身份,只能算是一个奴婢,要用奴婢来自称,你若想要用别的那就是对王爷有想法,你从前可是说只是想要单纯的照顾王爷,为何如今又这样?” 不愧是璎珞,平时温柔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是无公无害的,可没想到现在这么一狠决起来,竟然是直接将人堵得说不出话来。 从始至终朱之湄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看着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王妃娘娘,请恕我不能称呼自己为臣妾,也不能称呼自己为奴婢,这两者都不合适,但若您非要让我找到一个别的方式,那我也没有办法做到,我虽然是俘虏,但最基本的尊严还是有的。虽然被殿下俘虏到了这里,但是殿下一路上也并未对我有任何不敬,反倒是您如此的容不下我,难道就真的只是因为所谓的……” 阿林达脸上的表情越说越委屈,到最后的时候呼吸都变得有一些急促了。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一道声音从两人的身后响起,转过身之后看到顾景舒的那一刻,朱之湄才知道为何刚刚这个女人突然就变得如此可怜兮兮。 好家伙,这白莲花味儿还是没有少! 阿林达见到了顾景舒的那一刻,最好是见到了救星似的,直接就三两步冲到了人家面前,可到面前之后却又猛然停下,好像是在顾及着什么似地看了一眼朱之湄。 朱之湄当场就笑了:“你想抱就抱呗,害怕我当场吃了你不成?” 阿林达当场就哭了出来。 “王妃娘娘就算再不喜欢我,也没有必要这般羞辱于我,我的确是在你面前没什么尊严,可这并不代表我不需要!” 璎珞实在是看不惯这女人的样子,冲出来就想要指责两句,却没有想到朱之湄又将她给拦了回去。 “璎珞,从今往后看到阿林达姑娘,稍微客气点儿,别把人家再给整哭了,走吧。” 本来不想跟他再继续争吵,却不曾想到顾景舒又凑了过来。 “你是不是不喜欢阿林达留在这里?我让她留在这里是因为……” 话未说完,朱之湄就直接打断了他:“不管是因为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了,殿下想做什么就尽管做吧,只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些都不再是主要的了。” 说完之后就带着璎珞走了。 回到自己房中,璎珞还是一脸特别气愤的模样。 “那女人分明就是故意耍可怜,在殿下的面前给你穿小鞋,你为什么还能够忍得住?再这样下去,可能她早晚要当着辅助的侧妃了。” “阿林达越是这么明显的目的,我就越是觉得心里掏不完,就好像她是在隐藏着什么似的,背景你还没有查到吗?”朱之湄像是刚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一句。 璎珞连忙上前一步回答:“问是问了,可是背景却看不出来什么可疑的,就只知道是边族一个部落的医女。” “这样就更证明有鬼了。” “娘娘,战争才刚刚结束,殿下如今又正在忙活着,有一个这样的人留在殿下身边,奴婢实在是不能放心,要不然咱们……” 璎珞说着,还伸出手掌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物。 朱之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怎么?难不成把这人给解决了?”朱之湄站起来摇摇头:“说点切合实际的吧,咱们这里秦王殿下的人到底查出来了没有?这人总是有在这里,倒叫我心中觉得不安。” “不管怎么样,殿下心中应该也有思量,殿下又不是那等蠢笨之人,肯定能够想办法的,您就放心吧。” 说完之后,璎珞就下去了。 而此时此刻,在南院的另外一边,阿林达脸上的表情却多少显得有些凝重。 “主子,咱们的计划已经快要成功了,你为何看起来如此闷闷不乐?”下人方圆在旁边说。 阿林达摇了摇头,满脸的阴影。 “我总觉得我们已经被看穿了,再这样装下去或许不是办法。” “不可能咱们来之前明明是已经打听好了的,这边的人倒也没有那么聪明,不用害怕,即便是真的被他们看穿了,咱们也没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里身份的事情都已经做得很好了,主子您就不要再害怕了,咱们已经没有后退的道路了……” 阿林达警惕地瞧了瞧门外之后,然后对着面前的人伸出手指。 “好了,先不要再说了,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到了,只怕咱们两个的心灵也不保,你想办法传一封信过去,让他们尽快过来。” “是。” 又过了好几天之后,朱之湄突然就从小山那听到了一个消息。 说是之前战败的泰达族会派使者过来,似乎还会嫁一个公主过来和亲。 “不管是打赢了还是打败了,都要让公主和亲,真是讨厌死了。”顾北山在旁边,忍不住地撅着嘴吐槽。 朱之湄则是轻轻的笑了笑,过去摸了摸头。 “这次又不是你一出嫁是对方嫁到这边来的,怎么你反倒还不开心了呢?” “我是觉得,身为一个公主倒还真是可悲。”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可悲的命运,只有可悲的人不知道反抗命运。” 打扰。 第二百八十四章 反抗 顾北山听了这话之后,似乎突然就觉得有一些疑惑。 “为什么要反抗命运呢,在这样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反抗自己的命运,只有谁的命好与不好,而这些也是上天可以决定的事情,并非是我们可以决定的。” “小山,你还记得我和你兄长两个人关系的转点是哪里吗?” “记得母妃让你进攻的时候,你说你和兄长还未圆房,在那之前其实我对您的印象都没有多深刻,可是从那之后您的性格好像一下子就突然变了很多,难道就是因为想要改写自己的命运了吗?” 面对顾北山的疑惑,朱之湄觉得自己好像根本就没有办法回答。 不是感谢自己的命运,原来的朱之湄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改写自己的命运,只不过是迫于无奈罢了。 回首过往,朱之湄所面对的一切都那么的让人心寒,即便是自己到了这个身体里面以来所经历过的所有的事情,也是自己从前唾弃不已的。 可如今到了现在,却已经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了。 更或者说是已经没有了反抗的欲望了。 “小山你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应该成为一个逆来顺受的人,你是公主没错,你也需要肩负起国家的重任,没错,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平庸的人,如果我是你,双方国家交战,最后要让我出去和亲的话,那么我宁死不嫁。虽然人死了会很可悲,可如果我还活着,灵魂却死了,那样岂不是更可悲?” 这些大道理说起来或许是很深刻,顾北山并不懂得,可顾北山盯着朱之湄,看了很久很久之后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知道嫂嫂为什么突然要和我说这些,不过我觉得早上说的话也有道理,我会牢牢记在心里,倘若有一天真的有人要将我的命运玩弄于鼓掌之间,在不能反抗之前,至少也得奋力挣扎一番。” 听到了这番话,朱之湄才伸手摸了摸顾北山的头。 “这才是乖孩子。” 其实朱之湄之所以会说这些也不过是觉得对方要嫁一个公主过来的这件事情早晚会轮到小山身上。 小山这样的性子是一点心机也没有的,将来如果要远嫁他国的话,那也只不过是当一个工具人的命运,无论是背叛自己的国家还是听命于对方,都将会是悲惨无比的下场。 所以要教会小山宁死不屈。 或许是见两个人聊天的气氛多多少少有一些凝重了,小山又拍了拍手。 “不要聊那么沉重的话题了,咱们两个来聊一聊其他的吧!” “聊什么其他的?” “你还记得上一次我和你说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对吗?” “是啊,你不是说有机会的话会只给我见一见吗?怎么那个机会很快就要来了吗?” 朱之湄说起这里的时候,还有一些哭笑不得。 上一次说起来的时候那么害羞,怎么如今说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异样了? “嗯,我现在已经可以平淡的说给你听了,因为我跟那个人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顾北山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但还是努力的咧着笑容,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轻松一些。 朱之湄有些愣住,然后很快就拉住了顾北山的手。 “你没事儿吧,你今日过来就是专门要跟我说这些的吗?” 话音才刚落,顾北山就直接冲过去抱住了朱之湄。 朱之湄感受到这孩子在自己的勃颈之间似乎是在抽泣,好让人心疼。 “怎么了你没事吧,乖孩子,别哭了……” “嫂嫂……我喜欢那个人喜欢了两年,可是那个人如今却和别人定亲了!” 朱之湄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京城里面有谁是近日已经定了亲的。 毕竟自己平日里也没有关注过这些。 “你说的是谁?” “户部侍郎家的,厉时言。” “什么?竟然会是那个家伙?” 朱之湄真的是有些意外了。 那个人的名声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耳闻的。 听说家里很富有,而且本人的性格也是无比跋扈,和人见面的时候,通常都会将自己家的背景说在前面,好让人家害怕自己曾经在公演的时候见过那人和别的世家子弟争执过,印象倒也不是很好。 “我知道嫂嫂现在在想什么,竟然是觉得那个人品性不够,但其实他原本不是那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对于我而言,她现在什么样子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不能够将这件事情告诉我身边的人,可是若别在心里我又实在太难受,所以思来想去只能来找你了。” “来找我啊?” 朱之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你现在告诉我也已经没有用了,你若是提前告诉我,我或许争取,至少也不会让你跟那个人彻头彻尾的错过,还有一丝机会可言,现在可好了。” 看着顾北山不说话,朱之湄顿了一会儿之后又问:“是谁呀?和厉时言定亲的那个人是谁?” “听说是远方表妹两个人还是青梅竹马,厉时言是庶子,家族的重任也不可能会交到他的身上,所以娶谁完全就靠她自己决定。” 说到了这里,朱之湄似乎突然就明白这丫头来找自己的理由是什么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从头到尾都输了?那个人一直都没有喜欢过你是吗?” “是的。”顾北山擦了擦眼泪说:“我原本想着等我到了年纪之后,我就主动去找那个人,可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竟然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过我……我堂堂公主,竟然入不了他的眼!” 或许是高傲的自尊心作祟,顾北山直到现在还不能够接受自己的失败。 “你从前从来都没有跟人家说过,又为什么要求人家一定要知道呢?” “嫂嫂,你现在不是应该安慰我?” “如果我是你的话,那么我就会去争取,今天这件事情你可能会后悔一辈子,既然有了喜欢的人,那就死死抓住,不要放手,至少也要告诉那人你的心意不是吗?” 过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 后悔一辈子 “可是我一个公主在人家已经定了亲的情况之下贸然过去,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你是想后悔一辈子,在将来无法反抗的时候远嫁他国,还是现在不顾自己的脸面,争取一番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我个人觉得,你都已经默默喜欢了两年,那人不可能完全一点点的知觉都没有,你至少应该将自己的心意告知,这样也算是了,却了自己心中一个遗憾。我这人的人生信条就是永远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顾北山很是迷茫,可是迷茫了一会儿之后,眼神和目光就慢慢的开始变得坚定了起来。 “嫂嫂你说的没错,我或许应该努力一把,不能将这些事情看得太重要了。” “是,所以说你今天来找我哭诉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在计划着如何才能够将自己的心意给说出来了!” 朱之湄看顾北山,脸上的神情已经变晴了,忍不住欣慰的点了点头。 但其实对于她来说,这件事情或许原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努力。 但不管怎么样去尝试一把,总归是更好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的话,那么我一定要去好好的尝试一把!先不说了,我现在就出去!” “你等等!” 朱之湄有些哭笑不得的拉住了顾北山:“你不要那么激动,你如果现在直接就跑去说的话,那别人会怎么看你?你至少应该私底下说,而不是表面上说给双方都带来麻烦,这样吧,我帮你约一下他,你不要出面,至少我出面约他的话,旁人不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可是这样对嫂嫂你的名声来说,似乎也有一些不太好听啊。”顾北山皱着眉头,很是心疼如此为自己着想的朱之湄。 而朱之湄却摇了摇头。 “你应该心疼的不是我,而是自己将来的命运。好了好了,先不要说这些了,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吧,这两日我有些忙,不过我会尽快帮你安排上的。” 再朱之湄的,再三保证之下,顾北山才总算是点了点头,放心的走了。 璎珞端着一盏茶走了过来,给朱之湄润了润嗓子。 “您这苦口婆心的模样,对待自己的感情,奴婢都是从来都没有看见你这么认真过。” “我对自己的感情没有这么认真,是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怎么努力,我的感情终归还是稳定的,可小山不一样,这孩子从小就活在很幸福的环境里,如果我们不帮她的话,她什么都不会知道的,去帮我联系一下那位厉时言吧。” “是。” 璎珞出去了之后,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巧了,那位公子已经提前一步想要联系你了。” “什么?提前一步先要联系我?” 朱之湄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自己跟这个人应该也没什么交情才是,怎么突然就过来要跟自己见面了?莫非是已经提前得知了什么消息吗? “跟他约个时间吧,就约在城外,尽量不要让太多人知道,但是要不要将消息捂得太死,该知道的人还是要知道的。”朱之湄指了指宫里的方向。 璎珞朝那边看了一下,随即就了然的点了点头,笑着回答:“是的呢,既然咱们要做这件事情,那该知道的人肯定还是要知道的,奴婢这就去办。” 隔了一日,璎珞就带着那边的消息过来。 “约您在城外的望山寺见面,时间就在明日,你要去吗?” “既然双方都有这个意思,那就去吧,让小山早早就准备着,但是我们两个就不要一起过去了,让小山先躲在暗处吧,我先跟这个人聊一聊查一查他的底细。” 璎珞在一旁点了点头。 “是呢,如果真的是一个人品不佳的人,那恐怕你也不会放小山公主过去。” “既然是小山喜欢的人,那么我就不会阻止,不过我提前这样探究一番,然后将我的观点还有一些需要提前注意的事项告诉小山,至少可以让小山舒坦自在一些,你说不是吗?”朱之湄说着,调皮的挑了一下眉毛,眉眼之中竟然有特别罕见的调皮。 璎珞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倒真不错,不过话说起来,您这……不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一下吗?阿林达这两日还是缠着王爷,甚至比从前更甚了,附中的人都已经议论纷纷,在说您的坏话了,更有人说再过不久,可能府中就要换主人了。” “说本宫的坏话倒是有可能。”朱之湄目光变得无比冰冷,“但如果说要换主人的话,那指定是有人在背地里搞鬼,故意传出了这样的消息,你先不要声张,暗地里悄悄查一查传这个消息的人是不是阿林达那边的,然后扔出去。” 人家才来了没两天,就已经被一个背景不清的人给收买了,这样的人留着好像也确实并没有什么用。 璎珞乖乖点了点头。 “是,奴婢会让人办好的。” 终于到了和历时言见面的这一天。 朱之湄换上了一身更加稳重一点的衣服,想要给那个臭小子带来一点点来自于长辈的压迫感,路上还被璎珞笑了一句有些老气。 顾北山的马车就跟在后面不远处,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但即便是隔了这么远,朱之湄也能够感受得到那人的不安。 “只怕今日对于公主来说,也太重要了。” “重不重要的都无所谓,主要是那个人的态度。已经快到了吧?” 璎珞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看,然后又回来回答说:“已经到了,就在前面了,你要不要下车?” “嗯,下车吧。” “好。” 城外的这个亭子其实也是关于皇家园林的地盘,但是这里一般情况之下不会有太多人过来,一是因为地方比较偏僻,再则就是因为这里的景色也并非是无可取代,京城富贵人家随便一家的后花园儿都有这个档次。 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比较安静,一般情况之下不会有人 第二百八十六章 很远 那个人就站在很远很远之外,对着朱之湄轻轻的行了个礼。l 如今看来,动作里倒没有透出什么纨绔公子的架势,和自己印象里面的那个人,好像也并非是同一个人。 朱之湄走了过去之后,对着厉时言轻轻的点了点头。 “厉公子,不知你主动过来找本宫是为何?” “究竟是什么原因,相信娘娘也应该已经猜到了,娘娘主动过来找在下的原因,在下也猜到了,是因为北山公主对吗?” “本宫就直说了,北山似乎喜欢你喜欢了两年,前一阵子还兴高采烈的和本宫说,想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你,但是却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宣布要定亲。” “我和表妹原是青梅竹马,这件事情是家中指派,我并非心甘情愿,原本想要拒绝,可是表妹身子出了大病,不能就这样不管,所以只能接受家中的安排。” 朱之湄听了这一点,只是觉得有一些不可思议。 “你家人竟然愿意让你娶一个患有大病的人?即便你不是家里的主心骨,他们也不可能会这样对你吧?” “但事实证明他们真的就这样对我了。对于我来说,我不过是家里面的一颗棋子,哪里需要就可以往哪里搬,表妹一家已经没有了其她自私,表妹是唯一一个,她家在江南经商,家里也特别丰厚,想必我爹娘就是看中了我表妹,会带过来所有的家产当做嫁妆吧。” 朱之湄不想要听这些故事,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你告诉我你自己的心愿?不要跟我说你的苦处什么的,我个人觉得没有那么重要,如果你喜欢公主,本宫可以为你们安排,你表妹那样……北山也可以容得下,这一点我可以做担保。” “可我不愿委屈她。” 厉时言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倒是让朱之湄有些意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原来历时言一直都清楚公主的心? 厉时言转身朝着外面走了几步,然后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不瞒娘娘您说,我与表妹虽然是青梅竹马,可是我最喜欢的应该就是公主殿下,我与公主殿下也是自幼相识,公主殿下可能是隔了好几年之后才开始喜欢我,但我是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喜欢公主殿下了,可是我自知自己根本配不上公主殿下。” 朱之湄还没有要说什么呢,顾北山就直接从后面冲了出来,眼中带着泪,满脸都是不可理喻。 “你既然喜欢我,可是你为什么不说?你就这样把自己的心意藏在心里,你觉得我会开心吗?” 厉时言似乎一点都不意外顾北山会出现在这里,反而是扭过了头,似乎是不敢去面对。 “公主殿下,这一次过来就是想要告诉您,在下很早就心悦于你,但还是请您收回心意,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就算表妹过几年不在人世了,在下这样的人……早就已经配不起公主殿下了,公主殿下适合更好的人。” 就这样,顾北山满心的爱意还没有说出来,就已经被这个家伙给直接堵了回去。 顾北山摇了摇头,然后直接转身就跑了。 朱之湄则是看着历时言满脸的心疼,摇了摇头,觉得有一些不可理喻。 “本宫一直都觉得像你们这样的人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可笑,你们明明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最后却一定要这样……或许对于你们来说,成全对方才是爱对方,可对于我来说,让对方开心,那才是爱对方。” 说完之后朱之湄转身就走。 璎珞走了过来,将披风披到了朱之湄的肩膀上。 “您看起来似乎很失落。” “本宫本来会以为,今日会成就一桩美好姻缘,可却未曾想到两个明明相爱之人,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从而不敢明将自己的心意昭告于天下,觉得有些可笑又可悲罢了。” 相对朱之湄的愤怒,璎珞的反应看起来似乎是格外的平常。 她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替朱之湄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说:“你要知道这个时代并非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这般的勇气,其实大家有的时候更多的会选择在乎世俗的眼光,在世俗的眼中看起来,公主和那位公子原本就不相配,而且也并没有什么交集,在泰达族即将到来之际,公主若是提前昭告好自己,要和某个人在一起,到现在有一点像是别有心意了。” 朱之湄下意识就停了下来——没错!虽然他们会嫁一个公主过来和亲,可如果皇上为了想要表示自己的宽厚,再把自己这边的公主和郡主嫁一个过去,倒也不是不可以。 如今朝中年龄最合适的也就只有顾北山,别人只怕是没可能。 如果皇上真的动了这个心思的话,那小山现在也不能反抗。 想起这些朱之湄,就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这些到底都是什么事儿啊?烦人死了!” “是啊,这烦心的事一来来一窝!都弄得娘娘好几日都没有睡好了。” “本宫这几日睡得好好的,你为何说没睡好?” “这还不够明显吗?”璎珞伸手过去给朱之湄捏了捏肩膀,然后看着眼下说:“从前的时候,你不管身上的担子再重,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容光焕发的,可如今的您看起来却无比的劳累,眼下都有了一圈淡淡的乌青,恐怕再这样继续下去,您的身子也就要被压垮了。” 朱之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发现自己好像变瘦了一点点。 “王爷出兵打仗的那段日子,本宫也是日日都,心里特难安,食欲也下降了不少,可如今王爷都回来了,本宫也笼统,不过跟他见了数次面,每一次他的态度都显得有一些冷冰冰的,本宫也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何种变故,只能暂且在旁边观望着,可是别的事情本宫又不得不注意……” 听着朱之湄越说越多,璎珞连忙拍了拍朱之湄的肩膀,打断了思绪。 “您可不要再说这些了!若是说的更多,只怕您今天夜里又要睡不好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过来 自打那一次之后,顾北山就再也没有过来找过朱之湄,或许是因为心里面难受,又或者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才好吧。 泰达族那边的人也很快就要过来了,预计也就在这几天就要进城了,听说还带来了很多很多的礼物。 打了败仗的人反而要给打了胜仗的人奉献很多礼物,这无疑之间又给民众带来了更多的重担,朱之湄觉得打仗这种事情实在是可以不提倡,但同时又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一件事。 “娘娘,过几日那些人就要过来了,你有没有想好该怎么和殿下说?” “说什么?” “殿下已经在书房里面好几日了,不知道——” 璎珞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就急急忙忙的冲进来了一个小婢女,直接就跪到了朱之湄的面前。 “不好了娘娘!” 璎珞直接就挡在那人的面前,一脸严厉的训斥:“到底懂不懂规矩,娘娘歧视你可以冲撞的?还不赶紧向娘娘谢罪,然后将事情如实到来!” “是是是!”婢女道了歉之后,然后才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方才人书房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说王爷病了,如今病得很严重,好像是因为这些天过度劳累——” 话还没有说完,朱之湄直接就站了起来,朝着外面冲那眼神和动作,真的是无比急迫的模样。 “娘娘你慢点走!”璎珞也跟在后面。 一路小跑到了书房之后,朱之湄发现阿林达已经堵在门口。 “如今已经有郎中在里面医治了王妃娘娘,还请站在外面等候。” “怎么你不是医女?怎么会白白将这个机会让给别人?”朱之湄对着她冷笑了一声。 “虽然我是医女,但是殿下的身体也不是我可以随随便便轻而易举就可以动的,而且如今情况还这么严重,还是让你们自己的人来查会更让人放心吧?” “本宫就是这京城里头最好的医者!给我让开!”朱之湄已经彻底没有了耐心,再跟这个人掰扯来掰扯去的,直接一把就将人给推开,然后闯进了书房里面。 书房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了一张桌子,这桌子上面的东西已经被挪了下来,然后就是看到顾景舒整个人躺在桌子上面,脸色惨白,旁边两个郎中急得挠头。 看见朱之湄来了两个郎中似乎是看见了救星似的,齐刷刷跪在地上。 “王妃娘娘,您可算是来了!这边属下实在是看不住,殿下如今身体太烫了,可是又很抗拒我们靠近……” 朱之湄直接就上前去,对着外面挥了挥手。 “你们先出去吧,不要堵在这里了,堵在这里殿下也不会尽快好起来的。” “是是是!” 说完了之后,朱之湄就上前去,伸手摸了一下顾景舒的头,果然是烫的惊人,而且脸色还如此苍白,也不知道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变故,这个身材无比结实的大男人才会病得如此严重。 可是当朱之湄,把自己的手放到了顾景舒的脉搏上的时候,却好像整个人都明白了什么,颜色同样变得很是苍白,身体不自觉的在颤抖着。 原来这就是顾景舒,这么久以来都不愿意让自己靠紧的理由吗? 一直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不愿意过来找自己,就是因为不愿意让自己发现身上已经中了毒? 在顾景舒的体内有一种埋藏着的毒,这毒性似乎并不是很大,可是却会像虫子一样一点一点的把一个人的底子给啃食殆尽。 想起刚回来的那两天顾景舒实在是冷淡的,有一些异常或许是早就知道自己身上有毒,所以不愿意让朱之湄过早知道,只是如今身子实在是扛不住了,毒发之后,才会变成如此狼狈的模样。 朱之湄实在觉得可笑。 “难道你觉得你这样躲着我,我就不会发现了!你觉得你这样躲着我,我心里面会开心是吗?我告诉你绝对不会!” 也不知是因为心里委屈还是什么,住着没说着,说着眼眶就湿润了,还重重地打了一下躺在书桌上的人。 顾景舒似乎是醒了,睁开眼睛,虚弱地看了一眼朱之湄,然后嘴角划过了一抹笑容。 “没有想到还是被你知道了,我本来应该继续瞒着你的,非常抱歉。” “你的确是应该瞒着我,而且应该瞒很久很久,你现在让我知道了,我是绝对不可能会原谅你的!” 说完之后朱之湄就擦了擦自己的泪水,然后给顾景舒的领口解开对着门外的郎中喊,让他们把自己的药箱送过来。 现在说什么都有一点多余了,如今最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个人的身体脉搏给封住,让心脏尽可能的跳的缓慢一些,这样毒性才能够在全身上下蔓延的更慢一些。 泰达族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自己之前并非是没有听闻过,没有想到如今竟然是使到了自己人身上! 等那些人来了之后,朱之湄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我现在要给你施针,让你的脉搏尽可能的变慢一些,但这样的话你的头可能会比较晕,因为你的呼吸也跟着变慢了,全身上下可能会处于一种缺氧的状态,也会很没有力气,但是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你!” 说了太多顾忌书听不懂的词,但顾景舒还是点了点头,毕竟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最信任也最爱的那个人。 朱之湄擦了擦泪水,然后走到顾景舒的头旁边,一针针下去的时候,顾景舒的呼吸果然也变慢了,心脏跳动也开始变慢,可是顾景舒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眼瞧这个顾景舒就快要被憋死了,朱之湄连忙拔下了两根针,稍微放缓了一点点顾景舒的脸色,这才缓了过来。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个毒性,没有想到封住心脉的作用并不好使。” “如果这个毒是那么轻轻松松就可以针对的,那么我就不会瞒着你,这么久了,连你都没有办法解开的毒……” 朱之湄突然就想到了那个等在门外的女人。 第二百八十八章 毒 “所以说你把门外那个女人带过来,就是想要看看能不能解了你身上的毒是吗?” “是,可是已经带来了这么久了,那人似乎一直都不肯显露出自己的真实背景,我也不敢让他贸然的到我身边来,只能就这么拖着,从前故意气你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真的很抱歉,我对不起你。” 如此虚弱的顾景舒,到了现在竟然还想着朱之湄,朱之湄的心里面真的是觉得特别的绝望,又特别难受。 “你真的是很傻很傻……傻到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难道你提前告诉我不行吗?难道你直到现在还觉得,我是一个经不起任何打击的人?” “没有……只是觉得无颜面对你。我一个大男人在战场上打了仗之后竟然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保护你了……是我的不对。” 说到这里之后,顾景舒似乎是再也没有力气紧紧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朱之湄也终于是忍不住泪崩,然后连忙推开了门让人搬过来一张,床就在书房里面,不会再让顾景舒轻易的转移,导致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又再一次的加速流动最后留下不可磨灭的严重后果。 阿林达看着书房里面的顾景舒很想要走过来,但是却被璎珞严严实实的给挡在门口。 “既然你现在帮不上什么忙,那么就让王妃娘娘自己做吧。你现在进去也没有什么用。” 阿林达与其很显然是有一些着急:“王妃娘娘也帮不上什么忙的,殿下的毒似乎很奇特。” 璎珞却从这一句话里面注意到了很奇怪的点。 “你怎么知道王妃娘娘没有办法?难道……你知道殿下中的是什么样的毒,或者说殿下中毒这件事情原本就和你有直接的关系?”璎珞一步一步的逼近,阿林达最终是没有办法,直接就转身走了。 朱之湄从书房里面走了出来,盯着那个人消失的方向,忍不住笑了一声。 “现在本宫总算是猜到这个女人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了,很有可能就和殿下身上的毒有关系,或者说是希望通过殿下身上的毒来达到某种交易。” “那究竟是什么交易呢?奴婢有一些想不明白,阿林达都装了这么久,为什么这一次却装不下去了呢?难道是因为对殿下动了真心吗?” 说到了这一点,朱之湄的脸色也很沉。 最怕的就是这一点。 如果真的动了心思,那这件事情的麻烦可就大了呢。 “行了先不要说这些了,你现在立马去宫里将宫里面资历最深的几位太医都请过来,记得不一定要医术高明,但一定要资历深,见多识广,本宫有一些问题一定要问一问他们,不然自己现在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拿主意。” 璎珞跟在朱之湄身边这么久了,自然是知道朱之湄的心中所想,于是就点了点头。 “是,奴婢现在就过去。” 璎珞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撞上了跑过来的顾北山路北山,很明显是顾不上和璎珞说些什么,急急忙忙的就朝着里面跑了过来。 朱之湄看到那人跑了过来之后,直接就叫人拦在了门外,并没有让顾北山进去,看见顾景舒如今狼狈的模样。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看看?” “你兄长如今很虚弱,经不得任何的喧闹,你一进去的话又要哭,你兄长肯定会担心的。” 顾北山已经哭得满脸泪水了,可依然是特别倔强地摇着头。 “我没有哭,我绝对不会哭!” 朱之湄用帕子温柔的擦去了顾北山脸上的泪痕,之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已经满脸泪水了,你还要让我说什么?不要让我担心,也不要让你兄长担心,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我是一个医者,如果我连我自己喜欢的人都治不好的话,那么我会随着他一起去死。” “我才不要让你们一起死……”顾北山嘟囔了一声,然后跌跌撞撞的朝着后面退,最后抹着泪水,疯狂的朝着外面跑。 朱之湄一条心里头还是担心的不得了,于是就喊着旁边的一个侍卫让跑过去,跟着顾北山,一直到顾北山平安进入宫墙的时候再回来。 宫中的御医来得很快,而且个个都是便装,虽然这事儿可能很快就会有人知道,但至少没有摆到明面上来讲,旁人就不敢大肆宣扬。 “王妃娘娘,老臣们来了!”为首的张太医跪下行礼。 来的这几位太医都是故里面资历许久的,其中有两位还是之前游历过山下名川大江的,所以自然是见多识广,朱之湄一下子就把所有的宝全部都押在了这些人身上。 “你们先告诉我,泰达族那边的毒,你们有没有解开的可能性?”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有一个人胆子大,出来说了一句:“这要具体看过之后才知道。” “等一会儿进去之后见到殿下,无论是什么样子都不可以过分惊讶殿下的具体情况,你们也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如果有别人知道了,那指定是你们之中的人泄露的,我定然要找你们的麻烦。” “娘娘请放心,皇上已经交代过,我们务必要诊治好,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努力的。” 得到了这几个人的保证之后,注视梅菜终于是推开门,让这几个人走了进去。 纵然是已经见多识广,但这几位太医还是被顾景舒如今的模样给吓到了。 颜色苍白的要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浑身上下都透着虚汗,还时不时的会痉挛两下,这很明显就是命不久矣于人间的征兆啊! “王妃娘娘殿下持续这样的时间已经有多久了?” “大约有两刻钟,你们来的很快,所以并没有很久。” “可以把脉吗?” “上去!”朱之湄现在着急坏了,所以说话的语气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尊敬了。 幸好,这几位太医道也并未曾介意。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一盏茶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几个人太医面色凝重的互相看了看,瞧着这样子脸色都不是太好。 “到底怎么样了,你们快点儿说!” 朱之湄有些焦灼,平日里的沉着在此时都消失不见。 她没办法看见顾景舒就这么虚脱的躺在床上,只看一眼,自己的一颗心就好似被揪住一般,难受的厉害。 几个太医过来,并排站在了朱之湄的面前。 “回娘娘的话,殿下的脉象看起来有些气血不顺,重按稍微减,空乏无力,卡帕情况不太好。” “不,老臣倒是觉得殿下的脉象显现较深,轻按全无,沉脉主里,而且……” “你说的不对,我觉得……” 面前的几个太医一时间居然争执了起来,看样子每个人都摸出来不同的脉象。 看着这样子,朱之湄皱起来的眉头更深了几分。 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压抑的心情平静几分。 “诸位。” 打断了几个太医的话,朱之湄按着眉心道:“你们就说吧,殿下的身体,你们有什么法子治没有?” “这……” 原本还在争吵的几个人太医互相看了看,一时间居然没有人说话了。 宫里面见多识广的太医都看不出来这究竟是什么毒,好是厉害啊。 这也不是几个太医的错,朱之湄没有太过为难他们,只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辛苦几位太医跑一趟,麻烦几位将刚刚探到的脉象悉数写下来,璎珞,送几位太医出去。” 等太医出去了,朱之湄目光凝重的来到了床前。 看样子这些古代的太医已经使不出什么好办法了,现在虽说还不知道中的毒是什么,不过单单只是保命的话,她应当还是有些法子的。 拿过来那些太医写的药方,朱之湄先用几味药吊住了顾景舒的性命。 “娘娘,殿下这样就没事儿了吗?” 看着床上的顾景舒已经平静下来,不像是刚刚那样冒着冷汗了,璎珞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了一句。 此时的朱之湄额头上都是汗珠,她目光严肃,摇摇头道:“现在只是靠着药罢了,如果没有办法解毒,我也没有办法。” “那,娘娘,咱们应该怎么办?” 想到了那个被带回来的医女,朱之湄直起身来,“走,去会会阿林达。” 快步走到了阿林达住着的小院子里,璎珞上前去敲了房间门。 没多久,阿林达走过来打开。 “娘娘?” 阿林达有些惊讶,末了故作自然的开口:“娘娘这个时候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该不会是还要羞辱我一番吧。” “你这个人……” 璎珞看不惯这白莲花的作风,正要开口的时候被朱之湄拦了下来。 她冲着璎珞摇摇头,继而盯紧了阿林达的眸子,“关于殿下中的毒,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问我?” 阿林达皱起眉头来,叹了口气道,“我也很关心殿下的身体,可眼下娘娘您也看见了,我没法子治啊。” “你既是殿下带回来的医女,自然就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娘娘说笑了,我不过就是普通学医的小姑娘罢了,倒是娘娘,听说医术高明,为宫里的不少达官贵族治病,这毒,您应该是可以解开的吧?” 眼神在一瞬间凌厉了几分,朱之湄语气带着几分杀意:“你怎么知道我会医术?” 看这样子,这个阿林达并非是寻常人。 心头的猜想更加坚定了几分,虽说要寻求这个阿林达的帮助,可到底还是不能太过相信,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谁都不知道。 眼神明显多了几分飘忽,不过很快阿林达就镇定了下来,轻笑一声看着面前的朱之湄。 “娘娘何必这么警惕呢,好歹我也是跟在殿下身边回来的,知道这些不足为奇吧。” 没有时间去计较这么多了,朱之湄咬紧牙关问:“他的毒,你到底有没有解的办法。” “娘娘您这么心急……” 话音未落,朱之湄手里持这一根银针就上前两步,直接的抵在了阿林达的脖子上。 手里要是再用力一点,银针就要刺上去了。 一瞬间,阿林达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惊讶,她抬头对上了朱之湄的眼神,没有了刚刚的戏谑和玩笑。 从对方的眼中,两个人都看见了严肃。 “抱歉,阿林达小姐,他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我必须要救人。” 身旁的璎珞看见这一幕也吓的脸色白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个阿林达到底是何身份,这样贸然的攻击,摆明了娘娘是有多在乎殿下。 许久,阿林达挑眉,“我即便是想说,娘娘这样,我也没办法说吧。” 松开手,朱之湄并没有放下自己手里头的银针。 “殿下的毒我没办法解开,不过倒是可以保住他的性命。” “好,那就按照你说的做。” 转身进屋子,阿林达拿出纸笔写了个方子递上来,“这服药拿回去给殿下服用,不出三天,他的身体就会恢复。” “多谢。” 攥着方子回去,朱之湄的心情一点点的沉重下来。 原以为自己这样的威胁下阿林达会愿意说出来解毒的办法,可没想到也只是得了一个报命的房子罢了。 彼时,等朱之湄几个人走了之后,阿林达脸上的表情猛地消失不见。 背后黑色的身影出现,语气里多了几分焦急,“你就这样给了她方子!?” “放心吧,那个药其实没什么用,不过就是让顾景舒死不了罢了,躺在床上的人,有什么可忌惮的。” “那就好,顾景舒身上的毒只要解不开,就能够成为我们可以利用的棋子。” 阿林达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抬头看着天空,许久才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但愿,事情一切如自己想的这般吧。 —— “娘娘,我拿方子去抓药吧。” 回到了屋子里,璎珞赶紧开口说着,现在殿下中了毒,娘娘又心里焦急,自己如果能亲自去处理这些事儿,娘娘或许也能轻松一些。 “慢着。” 朱之湄微眯起眼睛,凝视着手里的方子,而后又仔细的看了看几个人太医给出的脉象。 !” 第二百九十章 不可思议 “这服药,恐怕没什么效果。” 璎珞一时间瞪大了眼睛,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娘娘您说什么,没有效果!那怎么办?” “我还是自己来吧。” 先研究出方子让璎珞去熬药,“一会儿喂给殿下喝下去,有什么情况立即过来告诉我,其余的情况,无论是谁来找我,都不要让她进来。” 一边说着,朱之湄一边走到了顾景舒床边。 她目光深沉的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找到了一把匕首,隔开了顾景舒的脉络取了半碗血出来。 璎珞自知朱之湄是有打算的人,心里暗暗记下来这些话。 “您放心吧娘娘,我会照顾好殿下,也会做好您吩咐的事儿的。” “好。” 点点头,朱之湄深呼吸一口气,这才去到了房间里,将自己关进屋内。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璎珞按照吩咐给顾景舒喂了药,见着他脸色好了许多才松口气。 虽说现在还没办法醒过来,可至少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阿林达过来了。 “抱歉阿林达小姐,殿下现在正在昏迷,您还是不要进去了。” “我既是医女,就应该照顾着殿下的身体,怎么就不能进去了呢?” 阿林达轻笑一声说着,丝毫不顾及璎珞的阻拦。 见状,璎珞微微皱眉,不过想着阿林达看见了或许还能治疗一下殿下的身体,也就没有继续阻拦着了。 屋子里都是草药的味道,阿林达闻了闻便知道朱之湄没有按照自己的方子去熬药,一时间勾起嘴角来。 看样子确实是一个心思深沉的,居然不相信自己的。 “娘娘呢,怎么没有看见她?” “阿林达小姐找我们家娘娘有什么事儿吗?” 目光从顾景舒的身上移开,阿林达开口道:“看见殿下的样子,我心里多了一些解毒的办法,所以想要找娘娘商量一下。” “你说什么!” 璎珞情绪有些激动,“你真的有了解毒的办法?” “那是自然。” 正要转身去喊朱之湄时,璎珞忽然想起来她的叮嘱,冷静了几分开口:“不行,娘娘现在不见任何人,有什么事儿等娘娘有空了我再去禀报吧。” “娘娘在哪儿?” 看着阿林达急切想要知道的样子,璎珞更加确定了她刚刚说的解毒的话是假的,跟在了朱之湄身边这么长时间,璎珞现在也不是以前的璎珞了。 目光变得镇定了几分,她抬头挺胸看着面前的阿林达。 “娘娘的事情,岂是阿林达小姐需要知道的?” 见着既然问不出来什么情况,阿林达咬着牙一时有些烦躁,不过到底还是掩饰住了心头的想法轻笑一声。 “好,既然是这样,那我就等着娘娘回来。” 转身出去,阿林达脸上的笑容顿时间消失不见。 直觉告诉她,这个朱之湄没有自己看见的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消失不见,必然是为了顾景舒的毒找解药去了。 还好她对这个毒有足够的信心,料想朱之湄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了解毒的办法。 冷笑一点点的浮现在脸上,艾琳达扭过头看着屋子,浑身写满了自信。 太阳一天天的西下,已经等了一天的璎珞急的团团转。 娘娘已经把自己一个人憋在屋子里一天了,不吃不喝的,也不知道身体怎么样了。 可不能殿下的毒还没有解开,娘娘的身体先不行了。 “娘……” 走到门口想要开口喊一声,可想着娘娘说的不要自己打扰,璎珞只能作罢。 她让厨房去准备了写好吃的,又泡了茶水亲自端着在门口等,凉了就换一杯过来。 这样等娘娘要是出来了,自己就可以第一时间送上茶水了。 西头的太阳终于沉了下去,朱之湄的房间门也打开了。 “娘娘!” 璎珞激动的冲上前,见着朱之湄有些虚弱的出来,赶紧一把扶住,“您怎么样了?” “水……” “水在这儿呢,娘娘您慢点儿。” 一口气喝完,朱之湄长舒了一口气,“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娘娘放心,殿下的身体一直很稳定。” 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药瓶,朱之湄递上去道:“这里面有药丸,送过去给殿下喂一颗。” 璎珞皱眉,“可是娘娘您……” 看这样子,娘娘的身体估计也快倒下了。 摆摆手,朱之湄现在已经顾不得自己如何了,只是开口:“快点儿去吧,不用管我。” 像是想要了决心,璎珞只能先松开朱之湄的手,拿着药瓶小跑着去到了顾景舒现在住着的房间。 没了璎珞的搀扶,朱之湄忽然身子一软,靠着墙壁慢慢的坐了下来。 利用自己的空间器械,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研制出了和顾景舒现在的身体相克的药。 虽说不能完全的解他身体内的毒素,不过想要让他和常人一般,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这边的璎珞冲到了房间,刚好打开药瓶。 看着瓶子里倒出来的胶囊时忽然愣住了。 “这是什么药,长得……好奇怪啊。” 没来得及多想,她赶紧给顾景舒喂了一颗,而后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剩下的药,这才过去把朱之湄好好的扶了过来。 “娘娘,您都累了一天了,一会儿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吧。” “我没事。” 摇摇头,朱之湄露出来一个虚弱的笑容,“一炷香的工夫应该就会有效果了,我要在这儿守着。” “可是您……” 璎珞看着自家娘娘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样子,脸上写满了心疼。 只是她也知道,娘娘对殿下情深义重,即便是花费了时间做出药来,现在也是不肯离开的。 无奈的叹了口气,璎珞只能点点头,“那好吧,我这就去给您拿点吃的过来,不能再饿坏了身体了。” 吃过了璎珞准备的吃食,朱之湄恢复了一些体力,紧紧地盯着床上的顾景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俨然成为了自己的一根精神支柱,唯有他醒过来,自己的这颗心才能彻底的安下去。 一炷香燃尽,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第二百九十一章 泪花 “你醒了!” 看着床上的男人微微睁开了眼睛,朱之湄只觉得自己的刚刚的那些疲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激动的笑出声来,眼里都是闪烁着的泪花。 “傻丫头。” 有些心疼的开口,顾景舒慢慢的抬起头来摸了摸朱之湄的脸蛋,“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儿吧?” 旁边的璎珞也喜极而泣,“殿下您可算是醒过来了,再要是醒不过来,娘娘都要倒下去了。” 眼中的心疼更深了,顾景舒叹了口气,“以后若是再遇见这样的事情,先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明白了吗?” “我不要。” 吸了吸鼻子,朱之湄撇撇嘴开口:“只要能够把你治好,付出什么我都在所不惜。” 苦笑一声,顾景舒无奈的摇摇头。 这丫头,自己到底是拗不过的。 了解了今日发生的事情,顾景舒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深沉,“既然太医们都不知道这毒是什么,看样子并非是什么常见的毒药,或许可以从一些旁门左道了解。” “旁门左道?” 顾景舒颔首,“这件事儿交给我来就行了,当务之急……” 朱之湄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当务之急是什么!” “是好好的养好你自己的身子。” 点了点朱之湄的额头,顾景舒说着一脸的无奈,“看看你自个儿的脸色,原本的红润都消失了,再这样下去我这毒还没解,就要心疼死了。” 脸上多了几丝绯红,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 这人也是,都中毒倒在床上了,还会拿着自己的寻开心。 “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安顿好顾景舒,朱之湄这才回去好好休息,现在确实不是高兴太早的时候。 顾景舒现在虽然醒了过来,可都是靠着自己的药才能恢复,真正想要和常人无异,只有解毒这一个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顾景舒的身体一天天的好起来,除了不能动用内力,不能情绪太过波动以外,似乎看起来都没什么大问题了。 院子里的合欢花开了,朱之湄正站着赏花,身边多了一道身影。 “娘娘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前几天还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殿下,现在居然生龙活虎了起来。” 听着阿林达没什么情绪的话语,朱之湄心情多了几分沉重和小心。 她得时刻的提防着这个女人才行。 “阿林达,你当真不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吗?” 扭过头来,阿林达对视着朱之湄的眼睛,笑的一脸的天真无邪,“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该不会是觉得我和殿下中毒有什么关系吧?” 并未开口,可朱之湄的神色已经彰显出了这话的意思。 四目相对间,两个人的心里都藏着暗涌的波涛。 忽的,有小厮过来通报。 “娘娘,王妃娘娘,门口来了一众人等,说是要见王爷和您!” “来的是什么人?” 朱之湄皱眉看了过去,自从顾景舒回来之后,已经许久没有出什么事儿了,这个时候来人,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小厮回答,“来了一些宫里的人,还有几个穿着怪异的,他们说……好像是什么泰……” “泰达族。” 小厮连忙点头,“没错,就是他们。” 微微眯起眼睛,朱之湄颔首道:“知道了,你将他们请去客厅,我和殿下一会儿就过来。” 不多时,换上了正服的朱之湄和顾景舒一起来到了大厅,两个人郎才女貌,衣着华丽,走到哪儿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出现在大厅励里时,立马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秦尚书。” 顾景舒上前,对着礼部侍郎微微颔首,算作是打了招呼。 礼部侍郎秦尚书赶紧叩拜,“燕王,王妃。” “秦尚书不必多礼,不知今日过来是有何事。” 招呼着几个人坐下,顾景舒的目光这才似有若无的落在了他身边的几个泰达族人身上。 “看样子是邻国的使者,方才没有看见,还请不要见怪。” 几个人泰达族人脸色很是难看,他们几个人大活人就在这儿站着,哪里有看不见的道理。 分明就是故意的! 只是他们也知道燕王顾景舒的厉害,这会儿就算是心里生气,自然也是不敢发作的。 秦尚书小心翼翼的作揖回答,“会王爷的话,前几日听闻王爷的身体抱恙,也就没有过来打扰,不知道王爷现在身体如何。” “一切如秦尚书所见,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有什么事儿秦尚书直说吧。” “是这样的,几位泰达的使者说,他们的公主近日被人带走了,还想问王爷有没有看见。” 旁边的朱之湄忍不住轻笑一声,“秦尚书可真是开玩笑,您刚刚也说了,我们家王爷前几天身体不好,一直在屋子里没有出去过,哪儿见过什么公主。” 泰达的公主,就是前几天说的那个要过来和亲的吧?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秦尚书干笑一声,“说是这么说,可,看几位使者一定要说,公主在王爷的府上。” “什么?” 微微眯起眼睛,朱之湄刚刚还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多了几分戾气。 她眸子扫过面前几个泰达族人,冷哼一声道:“几位使者还真是会开玩笑,你们的公主不见了,就来我府上找人,哪儿来的道理!” “我们的公主就在王爷府上!” 那几个泰达族人情绪激动,瞪着眼睛看着朱之湄,“王妃不相信的话,就让我们几个去搜。” “休想!” 从凳子上站起来,此时的朱之湄浑身写满了气势, 若是放在平日里,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让王爷顾景舒自己去处理的,不过嫌累他居然生病,一切担子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冷冷的看过面前的几个人,朱之湄没好气的开口:“燕王府岂是你们想要搜就可以搜的。” “怎么,王妃这是害怕了?” 瞧着几个使者冷笑的样子,朱之湄心头多了几分异样。 难不成,那个什么公主真的在府上? 扭过头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顾景舒,朱之湄微微咬紧了牙,而后扭过头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 使者 “璎珞。” 没有去理会几个泰达的使者,朱之湄压低了声音开口,冲着身边站着的婢女道:“去把阿林达请过来。” “阿林达?” 璎珞愣了愣,抬头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泰达族人的眼神时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立马点点头,“好的娘娘,我马上去。” 没多久,阿林达和璎珞一起过来了。 几个泰达族人看见,立马上去毕恭毕敬的叩拜,“公主殿下。” “你们怎么来了?” 阿林达看见自己的族人有些惊讶,想要上前去又看了一眼顾景舒,露出来胆怯的模样。 几个族人赶紧开口:“公主,原来这段时间您在燕王府,可把我们找坏了。” 阿林达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过来找我,是要让我去和亲的吧。” “公主,这是两国的宿命,不过……” 说着,那使者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顾景舒,“反正也是和亲,公主您都在燕王府这么久了,不如就嫁给燕王。” “不行。” 直接了当的开口,顾景舒眸子里写满了冷意。 他看着自己身侧的朱之湄,语气里写满了坚定,“本王已经有了王妃,不可能再娶。” “无妨,侧妃也是可以的。” 秦尚书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和亲一事来的,这会儿也开始劝说起来。 “燕王,公主委身甘愿当一个侧妃,这是我朝之幸啊,您还是再想想……” 话没说完,顾景舒一个人冷眼扫了过去,秦尚书立马第二头不敢继续开口了。 见状,阿林达忽然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把匕首。 她哭喊着:“我被俘虏至此,外面早就没了我的名节,若是不能嫁给王爷,恐怕以后天下都没有我的立足之处,既是如此,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说着,她扬起来手里的刀子马上就要刺进去。 “等等!” 银针飞出,哐当一声打掉了阿林达手里的刀子。 朱之湄冷着脸,收回手来。 她语气冷漠,身上的气息也让人觉得骇人异常。 “公主殿下这是做什么,你今日若是死在了燕王府,让燕王和本王妃日后如何做人!” 阿林达哭的肝肠寸断,“王妃,您贵为九五之尊,自然是体会不到我们这种小国公主的悲惨,我原本就是和亲的棋子,如果没有了名节,以后还如何活!” 旁边的泰达族人也开始帮着腔,仿佛燕王不娶,她阿林达就活不了了。 “我不会娶的。” 走到了朱之湄身边,顾景舒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了一句。 看着这一幕,朱之湄只觉得可笑。 她深呼吸一口气,扫过了眼前的众人,一股气血直冲脑门。 许久,她颔首道:“好,既然公主这么想当我们家王爷的侧妃,那就成全你!”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住了。 秦尚书率先反应过来,赶紧说着:“既然王妃都这么说了,那,那老臣那赶紧回去和皇上复命,老臣告退!” “很好,希望燕王和燕王妃不要忘记了说过的话,我们便带回公主,择日举行大婚。” 说完这话,几个人带着阿林达就离开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来了顾景舒和朱之湄。 “你为何要答应?” 顾景舒皱着眉头,显然是不解朱之湄这样的做法,“我若是不想娶侧妃,任谁都不能左右我的想法,一个邻国的公主又有何妨!” 他这一辈子原本就只打算和朱之湄二人长相厮守,从来就没有动了和别人再在一起的心思。 “我为何答应?” 扭过头来,朱之湄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眸,好似里面藏满了情愫, “顾景舒,你自己把人带回了府上,你要让我怎么做!” 今日若说不答应娶侧妃,还不知道这位公主会使出什么法子,难不成真的要让她在这儿自杀,而后传出对他们王府不利的名声吗! 今天如果不答应,顾景舒的名声就毁了! 为了顾景舒,朱之湄甘愿自己一个人把这些委屈都收进肚子里。 可这会儿听见顾景舒的质问时,她还是忍不住了,“什么叫我为何答应,顾景舒,若不是你把人带回来,怎么会有今天的事情!” 一时间被气的有些站不住,朱之湄没好气的冲着门口的璎珞道:“璎珞,过来扶我回去!” 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半句话都不想同顾景舒说。 “之湄,之……” 身后的顾景舒开口喊了一声,情绪猛地激动起来,他忽的发觉自己的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的锤了上去。 下一瞬,一口腥甜涌了上来。 鲜血喷薄而出,顾景舒看着自己的吐出来的血,眸子里深了几分。 “王爷!” 暗处的下属看见了顾景舒这样子,赶紧出来扶住,“您怎么样了!” “无妨。” 淡淡的摆手,顾景舒慢慢坐在了凳子上。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是清楚,他看得出来身体里的毒还没解开,现在能够行动自如不过是因为朱之湄的药罢了。 连她都没有法子,恐怕这毒……并非轻易就可以解开的。 彼时,泰达族人已经带着阿林达回到皇宫里去了。 “你说什么!燕王当真答应了迎娶公主当侧妃!?” 皇上惊的从龙椅上站起来,眸子里都是不可置信。 燕王是什么人他最是清楚,怎么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答应和亲之事。 这件事儿,恐怕有些蹊跷。 秦尚书毕恭毕敬的回答,“回皇上的话,是燕王妃亲口答应的。” “燕王妃……” 微微眯起眼睛,皇上淡淡点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下旨,尽快让公主嫁到燕王府上去。” 如此这般,也可以早点儿了解了和亲这件事儿。 秦尚书领了命,回复:“是,老臣这就去操办。” —— 三日后,泰达公主要嫁给燕王当侧妃的消息传遍了全城,大婚当日,当街百姓无不好奇观摩,想要看看这邻国的公主到底长什么样。 “娘娘,您就不打算去看看吗?” 看着屋子里穿着一身白衣的朱之湄,璎珞有些焦急的说着。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朱之湄语气淡然,好似今日结婚的人和自己没有半点儿关系一般。 “他们两个结婚,我去做什么?” “娘娘。”璎珞无奈的上前,“奴婢知道您心里不舒服,可您是正王妃,总是要去主持大局的。” 啪的一声。 朱之湄将手里的簪子没好气的拍打在桌子上,瞬间断成了两截儿。 “不去!” 说完,她转身就去到了床上,索性装着睡着了。 看着这一幕的璎珞忍不住叹气,自家娘娘平日里那么有本事,怎么现在看着好像是个孩子一般。 从房间里出去,璎珞叫住了旁边的小厮。 “去前厅看着,婚礼那边要是出什么问题了记得过来告诉我。” 小厮刚好应下来,小跑着就去前厅了。 彼时,泰达公主阿林达的花轿子已经到了王府正门口。 “等等!” 看着轿子要从侧门进去,阿林达直接掀开了盖头叫住了人,“为什么要从这个门走?” 喜婆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开口:“侧王妃您有所不知,我们这儿的规矩,只有正妃才可以走正门的。” “哼。” 阿林达眯起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屑,“我堂堂公主,怎么能走侧门,我要从正门进去!” 说着,她从轿子上下来,不顾喜婆的阻拦,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迈了进去。 一瞬间,周围的百姓都惊的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一个侧妃,居然走了正门,这是明显在给王妃压力啊。 分明就是不把正王妃看在眼里! 然而,朱之湄却并未曾将这些放在眼中。 她担忧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顾景舒身上的毒已经很严重了,朱之湄思来想去好几日,终究还是想了个办法,想着暂时将他身上的毒引到自己的身上。 可没想到的是……顾景舒突然失踪了。 在这个紧要关头,顾景舒失踪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求他 朱之湄站在秦王府的门前,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想了那么久都没能想到一个出路,没有想到最终却还是要走到这里来。顾景舒失踪了,自己在京中遭人白眼,坚持了几日,终究啊…… 秦王府门前的人看到是朱之湄过来了,脸上的表情要多嘲讽,有多嘲讽。 “这不是守了活寡的王妃吗?怎么还有空到这里来?” 朱之湄没有理会这个人的嘲讽,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要进去见你们家秦王,通报一声。” “你以为你是谁呀?你觉得你曾经在京城还有你的地位吗?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价,就敢来找我家——” 话还没有说完,主旨完直接上前去,一个巴掌狠狠摔在了这人脸上。 “你竟然敢打我!?” 这侍卫直接就将自己的刀给抽了出来,其他几个人也都紧跟着往上。 朱之湄只是淡淡笑了一声,面对这几个人的刀剑也是丝毫都没有退缩,反而是昂首挺胸的又往前面走了一步。 “就凭你们,也配在本宫面前叫唤?本宫如今就算是再惨,身份也比你们珍贵了不知道多少倍,胆敢造次?!” 果不其然,这几个人还真的被朱之湄这种不怕死的气势被惊到了。 原本为难以下朱之湄,只不过是看王妃过来的时候如此心灰意冷,觉得可能是走投无路了,可如今身上的这股气势是怎么回事? 完全不像是一个已经没有了依靠的女人! 迫于无奈之下,其中一个人还是收了自己的配剑,然后转身回到府中。 过了一刻多钟之后那人又回来了,脸上还带着一丝嘲讽。 “王爷说,没有什么功夫见你,让你站起来在门外等着,说不定你等上一两个时辰就会有空见你了。” “呵。” 朱之湄冷笑了一声,却并没有政变,只是闭着眼睛,静静的站在这里。 冬日雪花飘飘,似乎是冷到了骨子里,朱之湄本来就穿的单薄,按理说应该是冷的不行,可是在旁人言中,朱之湄身上并没有一丝动容,反而是将腰板儿挺得笔直,让人丝毫不敢冒犯。 又过了一个时辰之后里面走进来了一个人。 “王妃娘娘,秦王殿下已经有空了,您可以进去见他了。” 叹了口气,朱之湄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秦王府自己也并非是第一次来,但每一次过来都有非常不好的体验。 前面那个带路的人也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朱之湄带到了书房前面之后伸手指了指。 “秦王殿下就在里面。” “嗯。” 到了门口之后,朱之湄本来想推门进去,可想了想自己如今的处境,最后将展开的手掌收起轻轻的,在门上敲了两三下。 过了好大一会儿之后,里面才终于是传来了一声:“进来吧。” 推开门进去之后朱之湄一下子就闻到了一股非常浓厚的檀香味,熏得自己忍不住鼻头都皱了一下。 “秦王殿下,今日真是繁忙。” “没办法,竞争对手走了,所有的任务都压到了我的身上,我也不能再继续当一个闲散王爷了。” 顾景渊这话挑衅的意味特别浓,但朱之湄也能够面不改色地忍着了。 “想必秦王殿下应该已经知道了,我这一次过来是为什么了吧?” “你直说,我听不懂。” “燕王身上的毒,在我经过多方调查之后,所有的线索全部都指向了你,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这件事情究竟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顾景渊张了张自己的双臂显得有些无辜:“你莫名其妙的就把一个罪名扣到我的身上,还要让我解释,我能跟你解释些什么?” “究竟是不是莫须有的罪名,殿下心里面应该清楚,我已经截获了信件。” 听到这话,顾景渊脸上的表情似乎是顿了一下,然后脸上的笑容又渐渐的降落了下来。 他走到了朱之湄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朱之湄的肩膀,冷冷笑了一声。 “你知道,本王当初为什么喜欢你?” 朱之湄不想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于是就冷冷的眯着眼,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就是因为你身上的这股劲儿!不肯服输的劲儿,在镜中女子的身上实在是太少见太少见了,所以我才觉得稀罕的紧,想要拥有。” 说到这里,顾景渊突然伸出了手,摸了摸朱之湄的头发,挑起一缕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面闻了一下之后,又抬起了冰冷的双眸。 “可是如今我却越来越不喜欢你这种聪明的人了,实在是太不好拿捏了,身上的傲骨怎么打都打不折,倒不如像朱之涴,身上颇有几分小聪明,但更多的是会懂得迎合人心,不会让人家感到厌烦,这样才是一个王妃应该做的。” 朱之湄听到这里之后,终于是忍不住严重的厌恶,默默的往后面退了一步。 “这是你的王妃应该做的事情,但并非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我在燕王面前是什么样子,你也应该不会知道,这一次我只是过来问问你,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但我会用我的办法继续调查下去。” 或许是知道了这个人不会跟自己好好说话,朱之湄也放弃,转身就想要离开。 却不曾想到,顾景渊这货又拉住了朱之湄的手,将人给按到了墙上。 “你干什么!?”朱之湄皱着眉头,怒目圆睁。 “你不要那么着急。”顾景渊压低声音慢慢靠近了朱之湄说:“其实你也应该知道,虽然我不太喜欢你的性格,但我很喜欢你的人,如今那人已经不在了,或许早就已经在荒郊野外变成了孤魂野鬼,你在这京城之中,孤立无援,连查一个下毒的事情都如此举步维艰,倒还不如跟了我,你可以继续当你的王妃,只要你稍稍付出一点点代价,我包你在进程里面平安无事,没有任何人会为难你……” 说着,顾景渊暧昧的目光就在朱之湄的身上上下流转,让朱之湄恶心的我就快要吐了。 “放开我!” “你可真的是……既想要当表子,又想要立牌坊,都已经这般境界,还想要坚守着你那不知所谓的尊严,别开玩笑!” 第二百九十四章 羞辱 “是,或许在你看来,我这般境地的人还想要守着所谓的尊严,实在是有些可笑,可对于我来说,这是我的底线。” 朱之湄冷冷地挥开了顾景渊的手,冷笑着说:“如果一个人连底线都没有,那还如何存在于这世界?好好想一想你自己身上所缺失的是什么吧,从来就没有人想要跟你对着干,只是你自己一直不愿意接纳而已对于我来说,你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说完之后,朱之湄转身就走。 顾景渊火气也上来了,再一次拉住了朱之湄。 “当初让你来找我你不来找我,现在你绝望了,反倒是过来找我了?还想要说走就走?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有完没完?是不是有病?” 朱之湄心里崩溃到了极点,伸手狠狠甩了顾景渊一巴掌之后,就猛然将人给推开。 此时,门口传来一声惨叫。 朱之涴站在门口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你竟然打了秦王殿下?!你竟然敢这么做??” 朱之湄心情不好直接就瞪了她一眼:“我还敢打你,你要不要试一下?” 朱之涴内心深刻的知道永远都不要跟一个疯子开玩笑,所以清了清嗓子之后,下意识的就往后面撤,让开了自己的位置。 朱之湄走了之后,朱之涴才冲了过来,满脸的心疼。 “天下那疯女人竟然敢这么对您,真的是不可理喻!臣妾这就去告诉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治她的罪!” 顾景渊被打了一巴掌,心情实在是不美丽,直接就挥开手,让人滚蛋, 朱之涴原本是担心是好意,可如今莫名其妙被两个人连番恐吓,心情也实在是不美丽。 从书房里面出来之后,朱之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到了宫里。 “皇后娘娘,朱之湄那女人竟然如此大胆,敢打殿下的脸!如今都什么处境了,竟然还敢这般挑衅殿下和娘娘您的威严,看来真的是已经疯了吧?” 朱之涴绝口不提自己受的委屈,因为知道皇后不可能会心疼自己,只能尽可能的把顾景渊该说的委屈一点。 果不其然,皇后脸上的心疼神色很快就要溢于言表了。 “什么?!燕王妃她竟然敢这样!赶紧把人叫到宫里来!” 朱之湄前脚刚刚回到家中,后脚晃晃娘娘宫里的人就来了,趾高气昂的要把人带走。 对此,朱之湄自然是什么话也没说,乖乖的就跟着走。 反正自己如今的处境自己也知道,除了乖乖听话之外,似乎并没有别的办法。 到了皇后宫中之后,皇后二话没说,劈头盖脸就是一个茶盏摔了下来。 朱之湄下意识躲了一下,才没有让茶盏摔到自己头上,要不然自己可就是一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你竟然还敢躲!?”皇后拍着凤椅站了起来,指着朱之湄痛骂:“你知道秦王是什么人吗?你竟然还敢打秦王?” 朱之湄深色淡漠:“因为秦王殿下想要轻薄于妾身。” “也不看看你自己如今是个什么货色,还怕别人轻薄你?”皇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你还真的是有胆子,你怎么敢的?” “不管你们怎么说这就是事实,如果你们不相信妾身,那么妾身就不解释了。” 说完之后朱之湄就闭上了眼睛,一副乖乖受罚的样子。 她这么乖,皇后反倒还真的不能就这么惩罚了。 不然显得有一点像是故意亏待人家。 虽然皇后如今心里面真的是这么想的,但至少面上的功夫一定要做得好看一些。 “咳咳!你打了秦王的这件事情,可以先暂时的绕过去,但是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帮棋王殿下解决。” “请问什么事情?” “泰达族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他们的公主已经嫁给燕王,但是燕王如今已经失踪了,也算是没有了依靠,这一桩婚姻其实已经是名存实亡,所以两国之间必须要找一个新的平衡点来平衡两者之间,如今宫里面合适的就只有北山公主,你如果去奉劝张贵妃和公主,让那两个人乖乖接受和亲,为我国作出贡献,那么你今日打了秦王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秦王也并非是那般小气之人,可如果你不这么做,那你可就要好好想想后果了!” 说起这些,朱之湄只是觉得稍微有一点可笑而已。 “如此大费周章,不过就是为了要让臣妾去劝公主和亲吗?假如这件事情真的是对的事情的话,公主又并非是那般不明事理之人,怎么可能会拒绝?非要让臣妾出面?” 说到底,皇后的意思不过是想要离间自己和公主之间的关系,好撇清楚自己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底线罢了。 实在是可笑的紧。 皇后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不是被看穿,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仰起了头说:“你如果不去的话,那这件事情的责任就是在你,你确定真的要让这个责任背到你自己的头上吗?” “不管这是不是臣妾的责任,臣妾都绝对不可能会去做这件事情的,这是臣妾的底线。” 说完之后,朱之湄跪在地上行了个礼仪,然后直接转身就离开了,不管身后的人如何叫喊,也都只是当做没有听到。 如果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自己还要过去给张贵妃还有北上公主一记重击的话,那自己似乎也就不配站在如今的这个身份上了。 那自己算是什么? 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可笑的家伙罢了。 走到了御花园里头的时候,身后突然就有一个人跑了过来。 “嫂嫂你等一等!” 听到了这话之后,朱之湄下意识的就转过了身,然后就看到顾北山朝着这边跑过来,脸上还带着泪痕。 “刚才你是不是去见皇后了?皇后是不是威胁你,让你劝我出去和亲?” “是,我也没想着瞒你,但是这件事情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只要有我在,他们根本就别想欺负你!” “我去,你不要再和他们吵架了。” “你在说什么?!” 朱之湄不可置信地盯着顾北山。 第二百九十五章 拖鞋 “嫂嫂你知道吗?我已经没有哥哥了,如今莫非在宫里面的地位也实在是开友,如果我再不想办法保护母妃的话,无非早晚会被皇后娘娘给踩下去的,反正我是一个公主,命运也迟早都是这种,您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我一定会好好的保护自己,绝对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的,好吗?” 朱之湄都已经和皇后吵了一架了,但是顾北山却突然冲出来说了这么大一堆话,让朱之湄觉得无法理解。 “我都已经和皇后吵过了,你现在还来说这些?难道你觉得仅凭我自己不能够保护你和你的母妃吗?” 顾北山一听朱之湄误会了,连忙摇着自己的手,满脸的惊愕。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兄长如今不知所踪可能也就像那些人所说的那样,早就已经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成了一个孤魂野鬼了,若是嫂嫂还要再继续留下来的话,或许您自己也会受到伤害,我和莫非已经商量好了,会找一个机会让你走的,当然现在这身份也不要再要了,你就直接远走他乡,你能够活得很幸福的,你相信我。” 听着顾北山很显然是早就已经想好了一切的样子,朱之湄只是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如果你认为我是那种可以随随便便被打败的人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还是坚持我自己的想法,并且绝对不会为之动摇,你若真的想为我好,那你就乖乖听话,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安安心心的等着我,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 说完之后朱之湄的身影就走的不见了。 顾北山站在远处看着朱之湄的身影有一些迷茫,可更多的却是心疼。 兄长已经走了,自己和母妃都惊慌不已,可是嫂嫂如今却还是这样子,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究竟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只知道心里头有的时候实在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勇气。 回到了自己府中之后,朱之湄直接就躺在床上擦了擦自己的泪水,然后吸了吸鼻子。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也会流泪,这样的感觉真的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出现过。 璎珞走了过来,看到朱之湄,趴在床上哭,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又走近了两步,再朱之湄的手旁边放了一盏茶。 “您已经累了许久了,先暂且休息一下吧。” “我不想休息……你知道吗?说实话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没有人能够理解我,唯一理解我的顾景舒也已经消失了,在我心里就如同跟死了一样,可是我还是期盼那人能够回来……” 璎珞也忍不住哭了,蹲了下来,轻轻地拍了拍朱之湄的肩膀。 “你不知道娘娘心中委屈,又觉得难受奴隶也没有什么能够帮得到您的,可如果您需要让奴婢做什么的话,那奴婢一定会答应的!北山公主如果一定要出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对方想要的可能也就只是这么一个身份而已,你没有必要一定非要让真正的北上公主出嫁,不是吗?” 说实话,璎珞的这一番话还真的是点醒了她。 朱之湄猛然的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是啊,这一点我怎么没想到呢!只要找一个人去替换不就可以了吗?” 璎珞一句话又让朱之湄回到了现实。 “可是您首先要明白,您要选中的这个人必须永远都不能够背叛你,假若背叛了你,可能会有很多人受到牵连,首当其冲的可能就是贵妃娘娘。” 朱之湄想了一下自己如今的境界,竟然是忍不住摇头苦笑了起来。 “仔细想一想,本宫如今能够无条件相信的或许只有你了。” 璎珞听了这话之后,先是一顿,随后微微一笑,朝后面退了两步,然后跪在地上对着朱之湄,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朱之湄很快就明白了,璎珞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就抗拒:“不可以,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你要真代替公主嫁过去的话,你自己怕是也没有什么好日子,我怎么忍心?” “但你总不忍心公主真的嫁过去吧?” 璎珞说的这番话倒也没有错。 说实话,顾北山这一段时间以来还是挺乖的了,但只可惜,终究是不能够反抗自己的命运,哪怕是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完全不能够。 “娘娘奴婢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可是如果您需要一个这一辈子都不会背叛您的人的话,那可能也就只有奴婢自己最合适了,您仔细想一想,如果是换做了任何另外的一个人的话,难道您真的可以放心吗?您真的可以毫无芥蒂地交出去吗?” 如今时间已经快要到了,如果再不做一个决定的话,可能早晚就要来不及了。 看朱之湄如此纠结的模样,璎珞往后面退了一步,跪在地上说:“奴婢知道娘娘您肯定有很多的法子,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如果您实在不相信的话,大可以洗去奴婢的记忆,让奴婢以为自己就是真正的公主,即便是到了那边,真的受了苦,也会以为这本来就是自己的命运,绝对不会想着背叛您的!” 朱之湄实在是有些生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宫到从未想过你会背叛本宫,只是真要让你嫁过去的话,本宫的心里倒还真舍不得。” 璎珞早就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听到了这话之后,摸着自己的眼泪笑了一声。 “其实能够听到您的这番话,奴婢心里也觉得这一辈子活的是真值,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必须要尽快做一个决定了,如果您不能够让自己下决定的话,那奴婢帮您下决定怎么样?” “现在先不要说那些,让本宫自己想一想,东东现在心里面实在是太乱了,你先出去吧。” 也没有办法,最终璎珞只能出去了,只不过出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似乎还带着一丝幽怨,像是那种不被人所理解的苦恼。 到了外面之后有人凑了过来,看着璎珞满脸的苦闷,就笑嘻嘻的问了一句。 “璎珞姐姐,今日看着心情为何如此不好?莫非是娘娘要骂你了?” “原谅即便是骂我,那也是我应该的,反倒是你莫名其妙的凑上来做什么?还不快去做自己的活!” “是……” 璎珞走了之后,那人抬起头,目光之中透着狠毒。 “都已经是这般境界了,竟然还不忘羞辱我们,我定要让你好看 第二百九十六章 替嫁 朱之湄自己仔细的想了很久很久之后,还是发现璎珞说的话题却是存在一定的可能性,只是自己也不愿意让她遭受这般的折磨。 这两天璎珞每一次过来之后,都会问一问朱之湄想的怎么样了,朱之湄也知道璎珞,绝对不可能会是向往着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才过来的,顶多只是有一定的理由罢了。 想起那人曾做过的事情,其实璎珞这个当下人的心里面也是觉得特别的憋屈,想要为自家的主子鸣不平。 如宫外人员纷纷都说,娘娘可能很快就要彻底失败,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背叛娘娘,当然这个所有人绝对不可能会包括自己。 就在这一天的黄昏,朱之湄突然就走了出来,对着璎珞苦笑了一声。 “璎珞本宫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了,除了你根本宫说的那个,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想法了吗?” “奴婢自己在心里面也是想了许久,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了。” “呵……实在是好奇,我也和本宫的命运如此坎坷不平,即便是用力的想要反抗命运,可背后却好像始终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推着本宫前行,本宫竟然是一刻都疏忽不得!” “娘娘心中的苦楚,奴婢是明白的,既然这样的话,那娘娘您大可不必再为这件事情而烦心了,您直接就将奴婢送出去就可以了,放心吧,奴婢绝对不会说的。” “本宫还得去跟张贵妃他们商量一下。” 说完之后朱之湄就自己一转身走了,似乎是不想要让璎珞陪同着的模样。 因为也知道张贵妃那群人可能根本就不会心疼自己一个奴婢的命,如果自己真的愿意代替嫁过去的话,张贵妃绝对是会同意的,并且相对于娘娘的手段,可能张贵妃对自己做的手段会更加的没有人情味,但至少这样张贵妃也能够放心一些。 不管是什么样的手段,只要能够达到目的,那就可以了。 到了宫里面之后,朱之湄本来准备直接去找张贵妃,但是在路上的时候却被顾景渊给拦住。 “没有想到你如今竟然还敢这般光明正大的进宫。” “怎么?如今还只是一个王爷,便就想着要统治这整个后宫了吗?” 顾景渊脸上的表情一变,指着朱之湄狠狠道:“你不要跟本王乱七八糟的说什么,本王什么时候想过那些?” “秦王殿下,妾身还有事情不能够在这里陪你说太久的话了,先告辞了。” “你是不是还想着要去劝北山?” 朱之湄被他的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扭过头来问:“什么意思?难道秦王殿下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 “据本王所知,公主这一次之所以会答应,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张贵妃,张贵妃在宫里的背景,按理说是不应该怕皇后的,即便是没有了皇室,但是这么多年的恩宠,也绝对不可能说没就没,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朱之湄听了之后,沉思了许久。 没错。 这一件事情肯定还有人在背后搞鬼,只是自己如今太过危急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功夫去顾及那么多,所以说暂且就把那个可能性给放在身后了。 “那看秦王殿下这个意思,貌似是知道什么底细?” 虽然已经在心里面下定决心,不管这个人说什么都不能够胡乱的相信,但朱之湄还是想多多少少就知道一点点的线索。 至少在自己这里,绝对不能够放掉任何有人想要迫害张贵妃的可能性。 “你还知道宫里头最近怀孕的人都有谁吗?” 听了这话之后,朱之湄心里面第一个闪过的人影竟然是隋嫔。 “隋嫔娘娘?” “不要把名字说出来,放在你自己心里面想着就好了,我问你如果贵妃没有了,那宫里面是不是只有本王自己一个皇子?那些年纪小的都不算。如果只有本宫自己一个人的话,那可能很快就要再来一个人跟本宫对立,如若不然所有的好全部都在本宫这里,只怕父皇也不会答应。” 顾景渊说的话,朱之湄并不是不明白,只是还觉得有一些不可思议。 “可如果隋嫔生了孩子之后,那也要等至少十几年才能够和你抗衡,在那之前宫里面还有其他的房子不是吗?” “张贵妃绝对不可能再收养其他的皇子,而其他的孩子们有没有很强的家世背景,只有隋嫔如今野心大,所以只有那个人是最合适的,而且父皇身体康健,只怕这些年里面还没有退位的想法,就算是真的等到我那尚未出世的弟弟的能力足够抗衡那又如何?不照样还是双足鼎立的局面吗?” 这话说的没错,鹤蚌相争渔翁获利。 从事之中,隋嫔都没有露过面,可是这发生的桩桩件件对她好像是都特别的有用。 “但这一切都只是我们二人的猜测罢了,如今贵人怀有身孕,这些无所谓的猜测还是尽量改掉比较好。” 朱之湄不想要跟秦王扯在一起,所以对于秦王放出来的消息也是将信将疑,摇了摇头之后就准备走了。 这一次顾景渊也没有拦着。 “如今你孤立无援,警惕一些是应当的,我告诉你这些不过就是想要让你知道,在这个混乱的时刻,只有我还愿意帮你,虽然从前是敌人,但并不代表我们永远都是敌人,不是吗?” “呵……这些话以后不要再和我说了。” 朱之湄只能深呼吸一口气朝着前面走,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去在乎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盗了张贵妃的宫中之后,眼瞧着张贵妃如此憔悴,也瞧不见北山公主的人。 “小山呢?” “昨日晚上和本宫道别,哭了一夜,如今怕是还没醒呢。” 朱之湄突然就有些无语。 “娘娘看您似乎也很劳累的样子,不如就让臣妾给您推拿一番吧?” “好。” 张贵妃还是像往常一样会了挥手让所有的人都出去了之后,才对着朱之湄叹了口气。 “你怕是又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吧?” 把朱之媚给吓了一大跳。 第二百九十七章 委屈 “臣妾已经找到了可以让北山公主不用出嫁的方法,那就是找一个人来替换背上公主切身的婢女璎珞,可以担此重任,如果娘娘不放心的话,可以抹去璎珞的记忆,这是妾身最后可以为你们做的事了。” 哪知到张贵妃似乎是早就猜到了,死的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你说的这个方法,本宫并非是没有想过,只是并没有什么可行性。你要知道想要换身份,并不是简简单单三两句说一下而已,样貌还有身体特征,还有那骨子里面,与生俱来的高贵,都不是一个奴婢,可以模仿的来的。” “这一点妾身来想办法,您只需要告诉妾身,这一件事情,你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就可以!” 张贵妃抬头看着朱之湄,不知道怎么的,轻轻笑了一声。 “其实你这个孩子已经做得够多了,你有必要再继续坚守着了,本宫也知道,你有的时候性子有些轴,但这并不代表你是一个坏孩子,你只是想要用自己的方法尽可能的去帮助别人罢了,这一件事情你不用再继续放在心上了,本宫自然会有办法。” 朱之湄向前走了一步,盯着张贵妃的脸质问:“你们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就是让小山乖乖的出嫁吗?你们知不知道河清对于一个公主来说意味着什么,与其说是去澄清的,倒不如说去当人质的,虽然每一个公主的命运可能都是这个,但是我不想要让北山也走上这条老路!” 张贵妃沉默了,没有再说些什么其他的,可是看张贵妃的表情却好像并未曾有丝毫动容。 朱之湄叹了口气,朝着后面配了两步之后才说:“那么妾身会证明给你看,证明这世界上一定可以有人完美的模仿小山,小山需要自由,可能将来有朝一日我会死,璎珞跟着我,倒也没有什么用了,倒还不如让璎珞当一个公主去和亲,将来不管是背叛你们也好还是永远相中于,你们也好都有自己应得的待遇,这是我这个当主子最后一件可以为她做的事情了。” 或许是因为心中过于悲伤,朱之湄朝着外面走了,出去还忍不住的叹着气。 走到门口的时候,装备就突然就叫住了朱之湄。 “你若真有办法的话,大可以一试,但首先你要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其实并不是只有你自己做这么简单,可能当你动了这个心思的时候,别人也会动了这个心思,你如果能够保证自己永远都不会被发现的话,那么你要做什么本宫都不管,可如果你要做的事情会连累我们大家的话,那本宫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阻止你的,你能够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明白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连累你们,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到死都只和我自己有关系。” 说完之后朱之湄就朝着门口走,眼神并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像是早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道路。 再一次回到了御花园里的时候,正巧就瞧见了顾北山从另一头走着过来,见到朱之湄之后,竟然是下意识的就想要扭头逃跑! 幸好朱之湄动作快跑过去拦住了她。 “你跑什么呀?我又没曾想着要骂你,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嫂嫂您这样过来让我心里面觉得特别难受,上一次的话已经都说的那么重了,你为什么还是会愿意过来?” “正是因为你们说的话实在是太重了,让本宫觉得有一点心生疑惑,所以才过来的,你当我真的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吗?” 顾北山抱着她哭了起来,朱之湄也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可怜的孩子永远都不要再想那些烦人的事情了,对于你来说,开开心心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才是你自己本来应该做的。” 到了顾北山的宫中之后,朱之湄把自己的计划给说了出来,小山却惊讶了。 “从前只是觉得您大的,可真的没有想到您竟然会真的这么大胆,您知道,这件事情如果真的做了会是什么后果吗?” “本宫不是不知道,可这是最后的退路了,小山,你实在是太单纯了,像你这样的性格过去的话,会被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这也是为了你好,等回头我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给瞒过去,到那个时候你就尽可能的让自己低调一点,等时机合适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离开京城。虽然你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继续当公主,但是你放心,至少你的母妃也会保证你这一辈子活得开心自在。” 交代完了这些之后,朱之湄站了起来,朝着外头走。 如今和顾北山在一起的时间若是多,只怕旁人也会胜疑惑,倒不如就给别人一种狠狠吵了一架的错觉,让别人相信自己不会帮着顾北山。 接下来的几天,朱之湄就帮璎珞换了脸。 说是换脸,其实也只不过就是拿一种特定的胶水,把容貌稍微改了一下而已,如果再加上化妆的话,几乎是和北山没有什么差别。 看着镜子里面那个和北山公主长得差不多相似的人,朱之湄的心里面真的是特别的唏嘘。 “没有想到,最终还是要放弃你。” “奴婢知道,可能将来总有一天娘娘您会随着王爷一起走,但奴婢不害怕,因为这是奴婢自己选的,与其跟着您一起走,倒不如去最后帮助贵妃娘娘和公主一把,毕竟在这世界上,除了王爷,您最牵挂的人应该也只有那两位了吧?” “你最懂我,这辈子有你这么一个人陪在身边,也实在是不亏了,下一辈子换我给你当奴婢。” 朱之湄的一番话,让璎珞直接破功,对着镜子就哭了起来。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当奴婢这种事情自然还是奴婢来,你就好好的当主子就好,只不过下一次可不要托生在富贵人家了,一般家庭就好,刚刚好,能够买得起奴婢就好……” 这样奴婢才能够再一次来到您的身边。 朱之湄实在是哭得忍不住了,过了一会之后就跑到外面去了,或许是因为心里面实在是过于难受,所以看着什么似乎都觉得有一些过于忧愁。 过了一会儿之后,那丫头就从里头走了出来。 “娘娘,这件事情就交给本公主吧!” 璎珞扬起了自己的头,脸上是一种特别显而易见的高傲,有那么一瞬间,朱之湄都觉得自己似乎是真的见到了公主殿下。 “你演的还挺像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这两天奴婢就先不出来了,您一定要小心一些,什么时候需要奴婢了,奴婢自然会出来的。”说完之后璎珞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两天的时间都没有再出来过。 泰达族人快要走了,果然是要和亲,并且就挑中了公主殿下。 早就已经等好了的朱之湄,直接就把璎珞给送了过去。 而此时此刻另外一边的北山早就已经离开了京城,前往了别的地方。 虽然可能此生都不能够再说出自己的姓名,但是这对于北山来说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自尽 送走了顾北山以后,突然就觉得自己的生命里面好像是缺了一块,自己人生里面最重要的那一个人也已经离开了,或许对于自己来说这其实并非是最好的结局,但这却是自己如今力所能及能够做的一件事情了。 终于是到了最后一天,朱之湄也觉得自己好像并不能够做什么了,于是就选了一个时候……默默地在房中烧了碳。 顾景舒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自己也永远都不可能会再见到他了。 如果下辈子还能够再遇见你,希望永远都不会是这个结局了。 三年后。 “娘,咱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在京郊附近的一辆马车里,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团子如此问着。 “小叶子乖,咱们很快就能够到了,你若实在无聊的话,出去让你随风叔叔抱着你。” 一个坐在马车上的女人闭着眼睛,连眼都不睁的如此回答着。 小叶子乖乖的点了头,然后朝着外面走了过去。 “随风叔叔,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去?” “很快就要到了,你的故乡马上就要……外面风大,要不然你还是先回去吧?” “我不要,娘亲让我过来找你玩儿,我就要过来找你玩!” 随风轻笑了一声,然后把小叶子抱到了怀里面,轻轻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多说。 坐在马车里面的女人轻轻的笑了一声,可随即目光好像就变得有一些忧愁了。 坐在马车里面的人正是三年之前离开了京城的朱之湄。当年自己想要烧炭自杀,却不曾想到随风冲过来,救了自己,带着自己离开了京城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怀有身孕两个月,之前的一段时间都太过于疲劳,所以才没能发现这件事情的真相。 有了这个孩子之后,朱之湄也不想死了,只想着保护自己最爱的人,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丝血脉,也当做是给贵妃娘娘一个心理安慰。 京城里面唯一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的,也就只有那位贵妃娘娘。 “随风,还有多久?”朱之湄在里头问了一句。 “很快了,今天傍晚的时候就可以到,您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吗?要不要现在停车?” “不用了……直接把马车开到京城就可以,京城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都已经准备好了,乐坊那边也已经准备就绪,你过去了之后直接就有新的身份,但是主子,我们这一次过来目的是什么?你心里面应该还记得很清楚吧?” 随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将朱之湄的回忆,勾到了远方。 几年前朱之湄,无意之中确任了顾景舒中毒的事情,根本就和顾景渊有关系,可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无依无靠,根本就没有办法报仇,所以只能先暂时的离开,掩藏自己的锋芒。 这三年的时间里,自己已经成为了天下第一大帮派的帮主,如今掩饰自己的身份回到京城,也只不过是想要亲自接受这里的情报网。 经过三年的发展,自己的眼线已经遍布了京城各个府邸,基本上在京城里面稍微排得上名号的人,府里面肯定有自己的人。 绝对没有例外,就连当今风头最盛的秦王殿下也绝对不可能会例外。 朱之湄发誓要报仇,可与此同时也发誓要找到顾景舒的下落,因为自己已经找了很久很久,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找到那人的踪迹,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朱之湄宁愿相信那个人是藏起来了,这样也算是给自己一点点活下来的念想。 到了京城里面之后,随风就把朱之湄送到了早就已经安排到的府邸之中。 随风的样貌也已经发生了改变,还是朱之湄亲手做的,因为自己的私心,所以随风如今的样子和之前的顾景舒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但更多的还像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朱之湄根本就不是故意的,可是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所以自己也是愧对于随风。 “属下去把其他地方整理一下,很快就过来接应您。” “先把小叶子安顿好吧,找几个懂事的人过来伺候。” “放心,吧你已经都准备好了,绝对都是懂事懂规矩,并且背景干净的人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随风说完了这些之后,转身就朝着外头走。 而朱之湄则是换了一身更加低调一点的衣服,在京城里面四处的走着。 说实话,时隔几年再一次回到京城里面来,朱之湄的心里面,非但没有很激动的感觉,反而还觉得有些冰凉。 这里还是熟悉的京城可却已经没有了自己熟悉的人,朱之湄就像是一个从鬼门关里面爬出来的孤魂野鬼,一心只想着要复仇,除了自己的儿子小叶子以外再也没有一丝丝的温情了。 随风把自己安排到了京城里面,如今最大的乐坊里,那种地方的姑娘正好可以安插在各个达官贵人的府中,这样收集起情报起来也会变得更加方便。 而且这些人长相可能不算是最美的,但绝对是最忠心而且最有本事的。 朱之湄觉得,自己能够有如今的地位,这些人全部都功不可没,如果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能够完成大计,那么这些人就是自己首要感谢的对象。 “娘亲你怎么在这里?” 朱之湄回过了头,就看到小叶子一蹦一跳的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小叶子才两岁多,可是却跟一个小大人似的,不光会走路,而且说话也很清楚,每一个见过小叶子的人都觉得很奇怪,但是朱之湄却宁愿相信自己的孩子太过于聪明,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朱之湄蹲了下来,抱着小叶子。 “你不是在府中吗?怎么出来了?” “那些姐姐们不想要让我出来,可是我担心娘亲!” “你放心吧,娘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有似的,反倒是你呀,这么小一个孩子在外面走着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知道了……”小叶子低着头,似乎是觉得有一些委屈。 到了夜里的时候随风终于是回来了,身上带着疲惫。 “最近这一段时间你也真的是忙坏了,很辛苦吧?” 第二百九十九章 青龙帮派 “不辛苦的,为了您,这值得。”随风说完了这一句话之后,故意抬头看了看朱之湄的表情,但是没有等到朱之湄特别的反应之后就行了礼,然后转身离开了。 朱之湄看着离开的随风,最终还是忍不住微微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最近这一段时间以来,随风好像是会有意无意的试探自己有没有别的感情,即便是明知道不可能也还是要试探,难道是因为随风自己动了心吗? 这怎么可能? 小珠子跑过来抱住了朱之湄的腿,撒着娇。 “娘亲,您怎么看起来有一些不太开心呀,这里不是你的故乡吗?” “这里的确是故乡没错,但是这里却已经没有了娘亲熟悉的人了,所以这里也不过就只是一个地名而已,如果不是有一些必须要回到这里来做的事情,我才不会回来。”。 小叶子很年轻,似乎不太明白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如果在小叶子的眼中年轻就是这天底下最帅气的人。 “娘亲,如果您累了的话,可以依靠在我的肩膀上哦!” “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话。” 朱之湄听着这臭小子的话只是觉得有一些哭笑不得,自己可从来都没有教过这些话,那只能是别人教的日子跟在自己身边的,也就只有随风,但是随风应该也不是那种会说这样话的人。 “娘亲,如果你真的觉得很累的话,那就依靠在我的身边!我一定会保护娘亲的!” “放心吧,臭小子,就算是我走投无路了,我也绝对不会给你带来任何负担,而且我这一次回来原本就是想要将我丢掉的那些东西全部都给讨要回来的……先不说了,你先进去休息,娘亲还有一些事情要忙。” 朱之湄让婢女把小叶子抱走了。 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房间之中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瓷瓶和玉器,尤其是红梨木桌子上的的西洋钟,更是精致非常。 她当初是在西域的时候买到的这个,当初还有人故意给自己卖高价,幸亏当时一个懂西域语言的商人帮自己砍价,否则,自己也要被坑几千银元。 朱之湄的手拂过房间之中的各种各样的装饰,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可是最后带走的却是伤心和痛苦。 如今,自己归来,不知道接下来的路途会是怎样? 朱之湄想到这里,脑海中又浮现那张俊美的面庞,男人的剑眉星眼还有眼中的柔情。 这是自己这三年都挥之不去的影像。 可是,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这么多年,自己在这三年之中也在打探着他的消息,可是一直都没有任何的收获。 然而就在一个月之前,朱之湄这听说京城之中的顾景舒回来了。 而且还是带着他的医妃归来。 两个人和美非常,成为了整个京城之中的令人羡慕的对象。 朱之湄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懵了一下。亏的自己那么的痴情,结果人家竟然有了新的妃子。 自己曾经的一切都是一个笑话。 正在这时候,却突然有人敲响了门。 “眉姐姐,你现在在里边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朱之湄立刻收回自己脸上的那些情绪,对着门外的人高声开口,“你进来吧。” “姐姐,你果然在这里!” 女人在看到了朱之湄之后,立刻露出淡淡的笑容。 但是眉眼之间的那三分妖艳十分明显,这是朱之湄手下最出名的一名女乐人,兰兰。兰兰不仅天生生了一副好皮囊,而且一手琵琶更是弹得极好。 自己的乐坊之中就属她最为出名。 “嗯,你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吗?”朱之湄疑惑的看着她。 “姐姐,你让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原来把一封信放在了朱之湄的面前,“这是我调查的内容,这里人多眼杂,会有不少的人都盯着我们。” 兰兰突然靠近朱之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姐姐,最近一直有人在追踪我,我好不容易才甩开的那个人的追踪,在我甩开那个人追踪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一个青龙的痕迹。” 朱之湄闻言一惊。 天龙帮派一直都是北方四大帮派之首,曾经还一度威胁过皇位的安全。 后来好不容易被皇帝平定下来,并且拨给他们众多的土地和仆人。 就是为了能够安抚他们。 现在这群人竟然又一次找上门来,难道说他们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朱之湄感觉有一张秘密的大网正从天而降,可以完全的网住自己。这种窒息的感觉让朱之湄很是讨厌。 朱之湄略微思考了一下,接着缓缓的开口,“很有可能是青龙帮派的人。” 经历了这三年的沉淀,朱之湄已经越发的沉稳起来。在没有他人帮助的日子里,朱之湄只能一个人撑下去。 “既然青龙帮派现在正在调查我们,或许他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也想要争夺皇位。” 如果自己的退出没有错的话,那顾景舒……就要再一次处于危险之中。 毕竟他可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将来也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皇帝。 既然如此,那么青龙帮派最想控制的人就是顾景舒。 “姐姐,你是打算又去帮助顾景舒吗?” 兰兰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有一些着急和无奈。 “忘了你当初那么落寞了吗?如果不是我和我爹及时发现你,你和小叶子就要没命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顾景舒造成的。” 兰兰说到这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你放心,我是不会对那个男人回心转意的。” 朱之湄递给兰兰一个安心的眼神,“曾经受过的伤,我都记得,同样的错误,我是不会再犯一遍的。” 她说道,紧紧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你先回去吧,务必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兰兰听到了朱之湄的回答之后,这才满意的离开。 朱之湄这时候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只觉得眉头疼痛。 每天都要处理这么多的事情,还要应付各种各样帮派,她的确是有些分身乏术。 朱之湄来到柜子的旁边,从中拿出来一个白色的小药瓶。 在药瓶之中是白色的小丸药,朱之湄拿起两颗放进自己的嘴里,吃下之后,朱之湄就感觉一阵困意袭头。 这几年来,朱之湄不知为何,竟然会患上了失眠症。 朱之湄不止一次的想要自我治愈,可是一直都没有成功。 朱之湄最后只能选择利用药物强迫自己睡觉。 现在她已经开始慢慢的依赖这些药物了。 可是无论怎样,自己总归是要活下去的。 好不容易一觉睡到天亮,朱之湄刚刚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小奶娃正冲着自己眨着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纯真无比,就像是两块玉石一般。 朱之湄心中感觉满满的,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朱之湄才能够一直坚持到现在。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也要努力的活下去。 并且一定要为儿子制造一个好的人生基础,最好能够让儿子和他喜欢的女孩一生一世。 既然自己做不到和相爱的人在一起,那就让自己的孩子幸福永生。 “娘亲,你怎么才醒过来?” 小叶子伸出胖乎乎的手揉着朱之湄的额头,虽然是开玩笑,但是动作却十分的轻柔。 “现在太阳都晒屁股了,娘亲真是一个小懒虫。” 小叶子说着就躺在了朱之湄的怀里,伸手抱着娘亲的脸颊,“年轻,我今天看到一个男人长的好像我,那个男人会不会就是我父亲呀?” 朱之湄原本还有些睡眼惺忪,可是在听到自己儿子这些话之后,她立刻清醒过来。 “你说的那个长得像你的男人,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的?” 朱之湄立刻瞪大眼睛,紧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觉的就提高了一些, 第三百章 父亲一样的人 小叶子长的很像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 除了那双眼睛长的和自己一样,小叶子的脸型,鼻子和嘴巴都和那个男人像极了。 朱之湄有时候看着小叶子就觉得自己是在看着那个男人。 “就是在大街上,不过,兰姨那时候就捂住我的脸,不让那个男生看到我,所以我觉得那个男人应该就是我的父亲,否则兰姨也不会这么做。” 小叶子十分笃定的的说道,认真起来的样子和那个男人更是如出一辙。 那是因为小时候没有父亲在身边的缘故,就算是自己把孩子照顾的很好,小叶子还是经常会提起父亲这个问题。 朱之湄也曾经编过瞎话,想要圆过这个谎。 可是儿子却轻易的识破自己的谎言,也正是因为如此,小叶子比一般的同龄人都要成熟一些。 朱之湄每每看到这样的儿子,总是又心疼又难过。 可是事已至此,自己现在只能够带着儿子好好的生活下去。 最好能够一生一世的,不要见到那个男人。 这次若不是因为有任务,她也不愿意来到这里。 “对,那个男人应该就是你的父亲,可是,他不配做你的父亲。” 朱之湄这时候十分认真的盯着儿子,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之中交汇。 小叶子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有些冷了。 他知道这是娘亲开始发火,所以,他立刻开始瞪大眼睛,微微撅起红润的小嘴巴,“娘亲,你不要因为父亲的事情就生气,兰姨硕果,爱生气的娘亲会很快就变老的。” 朱之湄看着儿子这样努力的讨好自己,心中越发不忍。 “嗯,娘亲不会生气的。” 她说道,揉了揉儿子软乎乎的脸颊,“今天娘亲就带你去集市上走走,给你买一些你喜欢的东西,好不好?” 朱之湄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梳妆打扮,她给自己挑选了一身银红撒花大袄,还有金丝香木嵌蝉玉珠戴在手上,紫玉芙蓉耳铛看起来更是华丽。 等到朱之湄郑在镜子面前的时候,一个活脱脱的明艳美人就出现了。 明眸皓齿,皓腕如雪,活脱脱的一个没人。 旁边的小叶子也忍不住拍手称赞,“娘亲这样可真漂亮,等我长大了,也要找一个这样的人做媳妇。” 朱之湄听到了小叶子的话,之后忍不住笑了笑。 幸亏自己的儿子和那个男人脾气不相投,小叶子的生性活泼,还喜欢与人交流,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和其他的同龄人打成一片。 这是让朱之湄最为欣慰的地方。 至少小叶子能够有一个快乐的童年,而不像自己,只能够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那样的生活自己过够了。 “走咯,今天带你一起出去。” 朱之湄说着牵起来儿子的手,母子二人从后门离开了乐坊,慢慢的来到了人群熙攘的闹市之中。 现在正值冬天,周围还有许多的雪人和冰雕,卖糖葫芦的正在高声的喊叫着,在卖糖葫芦旁边的则是一群孩子。 大家围着糖葫芦转,就是为了能够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糖葫芦。 朱之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果然,小叶子的眼睛也在紧紧的盯着糖葫芦。 “娘亲,我可以吃那个东西吗?” 两个人先前一直在南方生活,那个地方温度较高,想要吃到糖葫芦是有些难。 糖葫芦一般会出现在北方的冬天,因为只有那个时候,糖葫芦才能够成型。 小叶子还是头一次看到糖葫芦。 “那我去给你买,你要好好的牵着我的手,不要乱跑。” 朱之湄对小叶子再一次嘱咐。 “我会乖乖听话的。” 小叶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只要能够让自己得到好吃的,做什么都可以。 朱之湄牵着小叶子的手,一起来到了卖糖葫芦的人的旁边。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却突然停到了两个人的身后。 这是由四匹马牵引的马车,那么里边坐着的人至少应该是一位王爷。 果然众人在看到四匹马牵引的马车之后,立刻都退至一旁。 每个人都低头不语,恭恭敬敬的朝着马车行礼。 朱之湄已经在南方待了太久,对于北方的礼节都已经忘了大半。 但是现在看到大家都这么做,朱之湄也就带着小叶子微微的低头。 半刻钟之后,深蓝色的帘子被挑起来,一双纤细白嫩的手率先出现在空气之中。 紧接着就是一道温润的声音,听起来犹如黄鹂鸟儿在歌唱,“王爷,就是那个。” 女人的纤纤素手指向一个方向,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一双梨涡出现在嘴角下方,脸蛋儿更是精致,皮肤细腻的如同瓷土,一双眼睛如同春水初生,看起来明亮又温润。 众人在看到这样的女子之后,都纷纷感叹。 “这怕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不然怎么可能会生的这样好看?” “对啊,怪不得王爷这么宠这位妃子,这种天仙一般的人就应该被宠着。” 周围的人说道,言语之中是艳羡无比。 这样的女人本来就应该被宠爱的。 朱之湄到时候也忍不住用余光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却发现那个女人太熟悉了。 正是当初的那个医女,泰代国的公主。 她竟然真的还在这里! 如果说她在这里,那么王爷顾景舒是不是也在这里! 想到这里,朱之湄忍不住眉头紧皱,她心中突然就燃起来熊熊怒火。 可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之后,她最后还是生生的忍下了这种情绪。 可是现在的自己已经和顾景舒越走越远,没有任何的交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眉头紧皱。 一切都变得不一祥了,自己现在也应该改变心态了。 朱之湄想到这里就再一次低下头。 那个女人娇滴滴的继续说道,“王爷,我想要吃那串红色的东西,你可以帮臣妾买过来。” 不多会儿时间,一个年轻的身影,就缓慢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朱之湄不用想,都知道这个男人肯定是顾景舒。 果然,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常服,可是全身之下透露出来的气势却让人望而生畏。 “卖糖葫芦的小贩,把你的糖葫芦拿过来几串。” 他说道,有扔出来一块银锭子。 不自 第三百零一章 伴君如伴虎 果然,旁边的人在看到这一幕之后都忍不住惊呆了。 这可是整整一百两,一百两的银子只用来买一串糖葫芦。 王爷就是王爷,财大气粗。 “好的,马上就来。” 糖葫芦小贩立刻收起来地上的银锭子,一路小跑着来到顾景舒的身边。 “这是您要的糖葫芦,这上边的您随便选。” 小贩几乎都快要开心疯了,这可是整整一百两银子,可以保证自己十年之内衣食无忧。 今天真是走了大运了。 想到这里,小贩的手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不过再把糖葫芦递给顾景舒的时候,医妃主动伸手过来。 小贩的手和医妃的手就这么直接碰到了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王妃,小的我不是有意这么做的。” 然而这时候的医妃直接皱进眉头,“你刚刚就是故意碰到我的,我可是王妃,你竟然敢这样打杀我。” 说完,女人就开始哭哭啼啼起来。 旁边的人在看到这一幕之后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这一百两银子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大家纷纷低下头,再也不敢抬起来。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大家几乎已经能够猜到了。 “来人,把这个人的手剁了。” 顾景舒冷漠无情的说道,接着,他冷冷的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女人,“你想吃哪一串?” 女人指了指。 顾景舒按照女人的要求,拿起来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亲自放在了女人的手中。 而这时候旁边的小贩狂磕头,“王爷王妃,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我真的没有想过去碰王妃的手,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人就指着我一个人过日子。” 旁边的人在听到小贩的叙述之后,也忍不住有些惋惜。 小贩也没有做错什么,可能就是命不太好。 遇到了一个爱吃糖葫芦的王妃,而顾景舒这位王爷脾气也越发暴躁起来。 “还不快来人把这个男人给我拖走,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顾景舒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回到马车之上。 医妃这时候也蔫蔫的跟在顾景舒的身后,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顾景舒最宠爱的就是自己。 就算是曾经那个离开的朱之湄回来了,她也不会得到顾景舒的宠爱。 反而,很有可能会受到那些无知的民众的指责。 女人想到这里就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旁边顾景舒这时候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在下面的时候,顾景舒总感觉有一道目光灼热的粘在自己的身上。 他想要去寻找,然而却没有找到任何人。 这几年以来,他或者一次的在梦中看到过一个模糊的纤细的身影。 可是自己几次三番都想要去看清楚那个女人的面貌,但是最后都没有成功。 “王爷,你现在怎么了?” 旁边的女人娇俏的笑着,在看到顾景舒脸色不好之后,她立刻把手中的糖葫芦放在一边,拿起旁边的一个小药瓶。 “不如,你现在再吃一些药,可能会对你的病情有帮助。” “放在一边。” 顾景舒并没有选择吃药。 他当初在治疗自己的伤的时候,为了能够不休克,他吃了很多的中药。 为的就是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在治疗的过程中晕死过去。 可是现在,顾景舒发现自己对这种药物产生了依赖。 并且正是因为这些药自己失去了越来越多的记忆。 但是,有些时候自己又必须要依靠这些药材才能够继续活下去。 “王爷,我们现在是去皇宫呢,还是回到王府?” 医妃说道,看了一眼顾景舒俊朗的眉眼,这个男人长得实在是太俊美,冷峻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还有完美的唇形。 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小时候见到的那幅画上的人一模一样。 这样相同的两个人,肯定是自己的真命天子。 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能够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 现在两个人终于能够同床共枕,她那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更加的开心,紧紧的搂着顾景舒的胳膊。 但是现在的顾景舒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方。 梦中又出现了那个朦朦胧胧的女子。 微风吹过,掀起车子的窗帘。 站在人行街道的朱之湄清楚地看到了车子内部的景象。 看到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 朱之湄感觉自己身体最终的那股怒气越来越浓重,她甚至忍不住想要直接冲上去,直接把两个人分开。 幸亏旁边的小叶子及时的拉住自己。 “娘亲,你不要激动,兰姨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娘亲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朱之湄原本的怒气也听到了小叶子的话之后生生的忍下去。 对,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必须要赶在那之前,把所有的一切都调查清楚。 “娘亲,我听说今天有一个夺宝大会,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小叶子试图能够转移朱之湄的注意力。 朱之湄也明白自己儿子的心思,所以立刻同意了。 “那我们就一起过去。” 朱之湄在周围人的引导之下,终于来到了夺宝大会的会场。 原来今天的夺宝大会是京城一家富贵商户举办的,里边有着各种各样的宝贝。 不仅仅由海里边的珊瑚和珍珠,还有这陆地上的龟甲和灵兽。 最为值得注意的是放在最中央的一块玉块。 那会玉通身碧绿,隐隐的散发着温热的光芒。 就算是隔着老远就能够感觉到这块玉的光彩。 而且这块玉没有任何的雕刻花纹,可以用来作为玉坠,或者是玉器。 周围的人在看到这一块玉之后,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这块玉看起来太好了,如果我能够得到这块玉,我一定要把这块玉作成我家的传家宝。” “这可是人家张家花了大价钱在西域买过来的,听说是从一块从天上掉下来的石头里边开出来的玉,可能和天也有点关系,要是能长命百岁就更好。” “能不能长命百岁不一定,但是啊,一定能够变得有钱是真的。”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地谈论着这块玉。 不过,小叶子,这时候所有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一个小小的珊瑚上。 “娘亲,这是什么东西?” 小叶子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红彤彤的东西,而且上边的汁液很丰富,就像是一棵树一般。 第三百零二章 夺宝大会 “这是一颗珊瑚。” 朱之湄说道。 “我想要带走这一块珊瑚,娘亲,你能不能把这块珊瑚买给我?” 小叶子开始撒娇。 “你这孩子总是爱这样,既然你想要,那娘亲就买给你。” 朱之湄说着就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来一块银锭子。 这里虽然是夺宝大会,可是若是谁有钱也可以直接出高价买下这里边的一些宝贝。 但是,大家最想要的还是那块玉。 朱之湄花钱来买了珊瑚之后,随后就准备离开。 然而这时候一个男人却突然直冲冲的冲着两个人过来,朱之湄这时候大眼一看,就知道那个男人肯定是看中了自己的钱包。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男人应该是会场里面的扒手。 他这图想要偷走自己的钱袋子。 朱之湄怎么可能会让他得逞? 在男人靠近自己的时候,朱之湄直接一个反转,就让男人破了一个空。 男人这时候在地上趴了一个狗啃泥,他捂着自己的腰慢吞吞的站起来。 “你这个臭女人,竟然敢晃我一下。” 如果说不是这个女人,刚刚突然躲开,那么自己现在一定能够拿到她的荷包了。 朱之湄听到男人的话之后,就知道他是生气了。 可是,自己是不会和这种男人计较的。 只会浪费自己的时间。 朱之湄立刻带着小叶子继续前行。 然而那个男人却不依不饶,再一次追上了朱之湄。 “你这女人,晃完我之后就想跑,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完,那个男人就立刻追上来。 然而在男人快要追上朱之湄的时候,一道身影却突然站在了朱之湄的身后。 “你在做什么?” 男人冷峻的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边的刚捞出来。 是随风。 朱之湄没有想到他竟然已经也来到这里。 “你这个男人快滚出去,没看到我现在正在做事。” 那个男人说着就要推开随风。 可是,随风已经习武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让他轻易的推倒自己? 男人的手真还没有碰到随风的时候,众人就听见一声咔嚓,一把凳子直接摔在了男人的后背上。 刹那间,那把凳子四分五裂。。 那个男人这是和捂着胸口吐了一口鲜血。 “你竟然这么强。” 男人说着就立刻倒在地上。 旁边的人以为出了人命,有的人想去报关,有的人想去医馆。 但是都被随风挡住,“这个人没有死,这些都不过是皮外伤罢了,过不多久,这个男人就会醒过来的,你们这些人最好不要去找麻烦。” 众人在听到随风的话之后,一个一个都噤若寒蝉。 这个男人这么厉害,在他的身后,肯定是有什么强大的势力。 随风这时候才缓缓的来到朱之湄的身边,“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这件事情不怪你,事发突然,我们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男人会偷袭我们。” 朱之湄拍了拍随风的肩膀,“我让你调查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吗?” “已经调查清楚了。” 随风重重的点头,“当初那些事情的原委到底如何?我都已经明白了。” “好,你做的很好。” 朱之湄听到这个答案,非常满意。 “今天晚上你来我房间一趟,把你调查的东西都告诉我。” 随风听到这句话之后,没有任何的怀疑,“我会照做的。” “那我们现在就先离开。” 朱之湄说着就扯起了儿子的手,“小燕子,我们现在就回去。” “可是我还没有玩呢!” 小叶子微微的皱着眉头,事情总是爱这样。 “夺宝大会不仅仅持续这一天,接下来的几天也是夺宝大会,你放心,那时候我还会带你过来的。” 朱之湄说道,拍了拍自己的儿子的肩膀。 小叶子虽然心中有些不愿意。可是看着母亲一脸的辛苦。 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三个人一前一后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突然有卖面具的人挡住了小叶子。 “小朋友,你喜欢面具吗?” 那个男人拿出来一个孙悟空的面具,对着小叶子晃了晃。 “当然喜欢。” 小叶子立刻把孙悟空的面具拿过来套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摆了一个腾云驾雾的姿势,看起来十分的可爱。 “娘亲,你觉得这个面具好不好看?” 小叶子,兴冲冲的开口。 “当然好看。” 朱之湄对于儿子这种快乐开朗的性格十分欣慰。 “既然小朋友这么喜欢,那你们这些做父母的就给孩子买一个吧!” 旁边的小贩在一旁边说道。 朱之湄原本是不想打算给小叶子买的,毕竟在家里,他已经拥有了太多太多的玩具。 自己不能一直这么惯着他。 “不用了,老板。” 朱之湄直接拒绝。 小叶子在听到母亲的拒绝之后,小脸立刻垮下来。 “不好意思,老板。” 小叶子把面具放在了老板的手里,可是眼神中的不舍,却表现得十分明显。 旁边的随风在看到这一幕之后,立刻从自己的腰带之中拿出一两碎银子。 “把这个面具给这个孩子吧!” 随风说道。 “谢谢。” 小叶子一脸的开心,冲着随风笑道。。 朱之湄这时候也有些无奈,“随风,你不能总是这样惯着孩子,等他长大以后肯定会脾气越来越差劲的。” 自己总不能养出一个纨绔的架鹰遛鸟的纨绔子弟。 “小叶子非常懂礼貌,他知道什么是该要的,什么是不应该要的,这不过就是一个面具罢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他说道,拍了拍朱之湄的肩膀。 旁边的老板在看到她们三个人的互动之后,也忍不住乐呵呵的开口,“我做生意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你们这么亲密的一家人,你们啊肯定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未来的。” 老板说着又把一个猪八戒的面具给了小叶子。 “这个就算是叔叔送给你。” 小叶子在拿到面具之后,一脸的开心。 “我现在有两个面具咯!” 小叶子高兴的转圈。 旁边的朱之湄和男配却有些尴尬。 刚刚这个小贩竟然说他们是一家人,那自己岂不就是随风的妻子了? 朱之湄想到这里,忍不住立刻后退两步,让自己和随风离得再远一点。 第三百零三章 真相 随风清楚的感觉到了朱之湄对自己的疏远,他心中就像是突然少了一些什么东西。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要表现得波澜不惊。 “叔叔,你可以把我抱起来吗?” 小叶子这时候挡在随风的面前。 “可以。” 随风揉了揉孩子的头顶,一下子就抱起来了孩子。 “娘亲,叔叔长的可真高。” 小叶子惊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果然是站得高看得远,自己被娘亲抱着的时候就不会看到这么远的东西。 等一行三人回到乐坊之后,天色已经擦黑。 四周都寂静一片,小叶子已经躺在随风的怀里睡着了。 “我帮你送上去吧!”随风对朱之湄说道。 “那也行。” 朱之湄刻意的和随风拉开距离。 随风抱着孩子轻而易举地来到小叶子经常的房间。 房间之中还摆放着孩子的各种各样的玩具。 其中的那个摇摇木马还是随风亲手打造的。 小叶子在感受到熟悉的味道之后,小脸立刻安宁起来。 微微的撅了撅嘴巴之后,就立刻睡过去了。 朱之湄看着孩子的眉眼,忍不住心中泛起波澜。 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她一定要好好的守护。 随风随即说了自己调查的结果,“我已经调查过了,顾景舒那次受伤的事情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且应该还和皇宫的人有关系,但是具体是谁并不清楚。” 朱之湄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忍不住心中一凉。 当初顾景舒那么的苦心积虑,就是为了这个王朝的未来。 可是现在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无论是谁应该都会心痛不已。 顾景舒啊顾景舒,你真是太傻了。 朱之湄在自己的心中说。 随风看着朱之湄一脸的担忧,就知道朱之湄应该还在喜欢顾景舒。 自己所有的痴情一片,在这里也不过是一个备胎。 他忍不住微微的握紧自己的拳头。 现在还不能在朱之湄的面前露出自己的情绪。 “那你继续调查下去,务必要找出来,到底是谁想要对顾景舒下手。” 朱之湄对随风继续安排到。 而且这世上也不仅仅只有自己一个人想要知道到底谁是幕后真凶。 自己的情报网遍及整个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从自己这里买道消息。 一条消息可以值千金。 朱之湄就是靠着这些消息而存活的。 随风听到之后,立刻领命离开。 但是在准备离开之时,随风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调查到底谁是幕后真凶?” 朱之湄看着随风的背影,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当然是为了赚钱。” 朱之湄平静的说道。 随风听到这个理由之后,微微的点了点头,“那我离开了。” 随风说着就从楼上一跃而下,紧接着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朱之湄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胳膊,随风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自己觉得他越来越不对劲? 难道说…… 朱之湄脑海之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过,她很快就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 朱之湄快步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拿出先前兰兰给自己的信封。 自己昨天因为太过劳累,还没来得及看这信封的内容。 朱之湄打开看了一眼,里边的消息让自己十分的震撼。 根据兰兰的调查,顾景舒中毒的幕后真凶,竟然是秦王和皇后。 随风没有调查的事情,兰兰都已经提及了。 朱之湄在看完这封信之后,就立刻撕碎扔入火盆之中。 如此一来,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消息了。 朱之湄实在是没有想到,整个前朝后宫都参与了谋害顾景舒的事情。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主要的幕后真凶,还是秦王。 他为了能够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不断地对顾景舒下手。 朱之湄想到这里,忍不住心口一颤。 既然这群人都在对付顾景舒,那么,自己也不会饶了这群人。 朱之湄的说访在第三天之后开门,当天就有数以百计的人来到乐坊之中。 每个人都花着大价钱,就是为了能够目睹这乐坊之中的女子的容貌。 可是,朱之湄据后来所听到的那些情报来说,现在在王府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顾景舒。 应该是有人易容。 朱之湄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震惊不已。 在经过十几天的寻找之后,朱之湄终于看到了一个和顾景舒模样一样的男人。 她从大老远就看着男人,心中激动不已。 朱之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她现在已经非常确定,那个男人就是顾景舒了,只是不知道他那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最后竟然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你来了,我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你昨天不是答应过,会早点过来陪我的,这里的人一点都不好,根本就不愿意陪我说话。”看到朱之媚过来的时候,顾景舒赶紧跑到了门口。 自从把他给带回来之后,顾景舒就一直非常的依赖朱之媚,而且隔一段时间见不到的话,就会特别的着急,想要赶紧去找她。 有很多时候,朱之媚就像是哄孩子一样,看着这张自己无比熟悉的脸,差一点就冲口而,叫出那个熟悉的名字来。 “你是不是又不听话了?昨天都已经跟你说过了,一定要好好吃饭,一下剩这么多,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进门之后,朱之媚就看到了桌子上剩下的残羹冷炙。 顾景舒被说了之后,脸立马就垮了下,他确实是不喜欢这里的饭菜,还有那些人,对她实在是太过冷漠了。 “我想让你陪着我一起吃,可是你都不来。”顾景舒有的时候,真的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可是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和朱之媚记忆中的样子是一样的。 就在这个时候,顾景渊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两个人拉拉扯扯的,他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只是这种感觉,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开口说话的时候,顾景渊的声音, 第三百零四章 怀疑的种子 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虽然是换了一个身份,接近这个男人,可是朱之媚平时还是非常小心的,就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了马脚,那样的话,以顾景渊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原谅他的。 “坏人,坏人来了,快点躲起来。”听到顾景渊说话,顾景舒就被吓得浑身直哆嗦,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景渊对他做了什么呢! 朱之媚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赶紧把自己的手,从顾景舒的手里面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顾景渊从来没有亲自登门过,也不知道,他今天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秦王殿下,还真是稀客,是不是家里的下人招呼不周,您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朱之媚开口说话的时候,很快就恢复到了,之前的神态。 顾景渊拧眉看着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给他一丝熟悉的感觉,而且有时候,她只要是和别的男人走的近一些,自己心里就会冒出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来。 “正好今天没什么事,就想过来看看,也想要问一问,你之前说的那些话,现在可还算数?”顾景渊刻意的别过头去,他有些不愿意看眼前这副场景。 顾景舒听了他说的话之后,就赶紧抓住了朱之媚的手,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祈求,他并不想让她离开,最可惜的是,没办法,得偿所愿了。 朱之媚有自己的计划,现在这些东西,在一点点的朝着她的目标往前走,如果半途而废的话,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没想到,秦王殿下,这么快就想通了,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请您先去会客厅里等着,我一会儿就会过来的。”说完之后,朱之媚还冲着顾景渊柔媚一笑。 顾景渊看到之后,也是觉得心神一荡,漂亮的女人,他见的多,可是这种天生媚骨的,还真是少见,让人看了之后,并不觉得庸俗。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也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今天上门的这位,身份地位那可是不一般,他们要是伺候不好,可能会惹了主子不高兴。 “秦王殿下,您还是跟着小的,去花厅里坐着喝会茶吧!”管家气喘吁吁的跑着跟前,赶紧给顾景渊行了个礼,根本就不敢去看朱之媚的脸色。 顾景渊深深地看了一眼朱之媚,目光越过她,又看向了顾景舒,一句话都没有多说,转身就跟着管家离开了。 “确实是我的不是了,第一次登门拜访,反倒是忘了跟你们打招呼,自己跑到了这后宅中。”说完之后,也不去看朱之媚的反应,就直接跟着管家离开了。 朱之媚哪里想到,顾景渊这个时候,心中已经有所怀疑了,可能是她和顾景舒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暧昧。 “你先好好的,自己呆在这里,我还有事情要忙,等忙完了之后,就再过来陪你。”朱之媚也不敢耽误,她已经慢慢的取得了顾景渊的信任,这个时候,正是需要趁热打铁的。 顾景舒出奇的没有闹,他看向顾景渊的眼神,也没有那么的友善,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刚开始的时候,他想着可能是因为朱之媚。 “我知道了,我会乖乖听话的,但是你要离那个男人远一点。”就算是失忆了,这种占有欲,也还是存在的。 朱之媚听了之后,眼泪都差点落下来,她一直都在幻想着,顾景舒什么时候能记起她来,到那个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就能够团聚了。 “放心吧!我和秦王之间,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也不管顾景舒能不能听懂这些话里的深意,朱之媚还是愿意这么和他承诺。 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他们两个人之间,都不会有感情纠葛的,以前的那些事情,顾景舒虽然是忘记了,可是朱之媚还是牢牢的记在心里。 看着朱之媚离去的背影,顾景舒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迷茫,他有的时候也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的女人这么的依赖,看到她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安心的感觉,而且还总觉得,他们好像是认识了很长时间。 可是每次细想的时候,头痛的都像是快要爆炸了一样,这样的痛苦,顾景舒真的是有些难以忍受,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之媚到了小花厅之后,正好看到,丫鬟上了茶,准备离开,看到她之后,赶紧过来行礼。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和秦王殿下,有一些事情需要谈,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千万不要过来打扰我们。”朱之媚冲着婢女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两个人天天见面,不管是说什么,都不能对外人给知晓,所以这个时候,朱之媚还是要谨慎一些的好。 顾景渊就这么坐在那里,静静的看朱之媚,他从这个女人的身上,已经看到很多那个人的影子了,只不过不管是从长相上,还是别的地方,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朱小姐,你和我的一位故人,有很多地方,都有些相似,只可惜的是,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了,也根本就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顾景渊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浓浓的怀念。 朱之媚脚步突然就断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比之前还要更加的自然。 “王爷您还真是说笑了,奴家这种蒲柳之姿,怎么能和您的故人相比。”朱之媚这么说,其实也是想要避开这个话题的,只可惜的是,顾景舒存着试探之心,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听了朱之媚那些话之后,顾景舒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对着谁的,反正外面看了之后,总觉得特别的不舒服。 顾景舒起了这个头之后,朱之媚心中也是警铃大作,她的防备之心,是真的非常大,生怕自己有什么不注意的地方,就会被这个家伙给钻了空子。 “她和你比起来,并不能说算是漂亮,可是没有办法,我是真的喜欢她,谁知道这个女人这么没眼光,竟然看上了我那个弟弟。”顾景渊说完之后,就这么一直盯着朱之媚。 第三百零五章 试探 朱之媚脸上,丝毫没有任何的变化,她就一直保持之前的姿态,一副倾听者的样子,好像从顾景渊口中说出来的是别的人一样,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看到朱之媚这个反应,顾景渊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他有时候都在想,要是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是她的话,那该有多好呀。 “我真是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女人,能够拒绝王爷您,实在是大开眼界。”朱之媚心里想着,既然对方诚心想要试探,那就趁着今天这次机会,彻底打消顾景渊的那点念头好了。 其实朱之媚已经够小心的了,可是生活上的一些小细节,她就算是再怎么注意,有的时候也会容易忽略,实在是想不起来,该怎么去注意。 “你刚刚说的这些话,我是真的想让她听到,为了能够和她在一起,我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只可惜的是,最后还是没有办法。”顾景渊说起来,多少还带着点伤感。 其实在内心深处,顾景渊是真的把朱之媚当成了那个她,趁着这样的机会,也能把心里的那些话给说出来,这个样子,多少还有些舒坦。 朱之媚转过头去,忍不住撇撇嘴,她从来都不知道,为了得到自己爱的人,竟然会使那些卑劣的手段,在顾景渊的口中说出来,显得那么的高尚。 “王爷有所不知,感情并不是勉强的,有的时候,就算是你喜欢,对方根本不喜欢你,也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反正都已经谈论到这里了,朱之媚也是破罐子破摔的,顺着顾景渊的话往下说。 顾景渊听完之后,整个人就像是被定在了那里一样,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自己一直在不停的努力,可是那个女人,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说的这些话,和她确实是挺像的,难不成女人家,就连看待一件事情,都能是相同的?”顾景渊有些试探性的看着朱之媚,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朱之媚就连呼吸,都有些凝滞,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顾景渊对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了解,有的时候,是真的没办法注意。 脸上一直维持着那个笑容,看向顾景渊的时候,还带着点,不好意思,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被一个男人一直这么盯着,确实应该有这样的反应。 “不对,是本王看错了,她从来都不会做出这样的表情来,看样子,这天下间,确实是有相似之人的。”顾景渊看的有些出神,到最后,反倒是默默的摇了摇头,自己是否否认了。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突然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对上朱之媚的眼睛之后,硬生生的停在了门外,使劲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着急,以前都是怎么和你们说的?”朱之媚总觉得不自在,想要直接告辞,管家的出现,反倒是她解脱了。 管家听了之后,有些紧张的挠了挠头,他确实是把这件事给忘记了,也是因为事情太过紧急,只一味的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事情是这样的,秦王府派人过来了,说是有事要找秦王回去,让小的赶紧过来通知。”管家说完之后,就默默的低下了头。 “我知道了,朱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苛责下人,既然这件事是因为本王,那就请卖给我一个面子,就别惩罚他了。”顾景渊现在确定,朱之媚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所以面对她的时候,就没有了,一开始的客气。 朱之媚听了之后,当时还有些愣神,不过很快就答应了下来,她原本就没想着要惩罚管家,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出现,自己说不定,还会露出更多的马脚。 “既然秦王都这么说,那这个面子,我肯定是要卖的,还不赶紧谢国秦王殿下?”朱之媚说完之后,管家就赶紧跪了下来。 顾景渊摆了摆手,很快就离开了花厅,他走了之后,朱之媚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顾景渊出了门之后,整个人的气场,立马就发生了变化,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温柔,全都给了那个女人,这可惜的是,对方丝毫也不知道珍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来这里之前,不是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千万不要过来打扰我。”看着自己的亲卫,顾景渊脸上神情莫测。 只是听到顾景渊这么说话,亲卫就被吓得绷直了身体,就连行礼的时候,动作都是有些僵硬的,他们这套王爷的脾气,这么被突然打扰,心情肯定不是特别的好。 “启禀殿下,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听说陛下准备立太子了,这是刚刚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所以就赶紧过来告诉您了。”亲卫说完之后,就赶紧拿出一张纸条,恭恭敬敬的送到了顾景渊的面前。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顾景渊的脸色,比之前还要凝重,接过那张纸条看完之后,周身的戾气,突然就暴涨了起来。 只不过是顷刻之间,那张纸条,直接就变成了粉末,书房里面的几个亲卫,全都是一副大气不敢喘的样子,也不敢做出任何的动作。 “父皇还真是的,用不着这么着急吧,那顾景舒现在,下落不明,还不知道是生是死,今晚还一心想着,要立他为太子。”有的时候,顾景渊是真的觉得造化弄人,命运对自己特别的不公平。 不管他做的有多好,也不管他成长的有多么优秀,可是所有人的眼里,看到的全都是顾景舒,就连那个狠心的女人,也是喜欢他那个废物弟弟的。 这样的话,亲卫可不敢随便去接,只能默默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书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不自觉的就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先不说这件事了,我交代的另外一件事,现在办的怎么样了?”顾景渊深吸一口气,其实这样的事情,他早就已经猜到了,可是听到的时候,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亲卫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刚刚王爷那个样子,让他们根本就不敢开口说话,生怕自己有什么说错的地方,最后再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如此放心不下。” 第三百零六章 开始谋划 “启禀殿下,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就等着您一声令下了。”亲卫说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只可惜的是,顾景渊并没有看到。 现在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在推顾景渊往前走,就算是一开始他没有什么谋反的心,可是日积月累的,也慢慢的开始往这边想了。 “你在派人去盯着朱之媚,好好的调查一下她的背景,我想要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可靠,是不是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有些事情,还是不能操之过急,顾景渊做事的时候,还是非常细致的。 身边这几个亲卫,基本上什么事情都知道,只需要顾景渊简单的吩咐几句,他们立刻就去办了。 “你们说,咱们这一次,真的能成功吗?”离开了书房之后,这几个人,也都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看着四下无人,开始讨论起这件事情来了。 领头的那个人听了之后,有些小心翼翼的往四周看了看,这里虽然是秦王府,有时候说话也是要注意一些的,他们身为王爷的亲卫,说出来的话,还是非常有分量的。 “在这种地方,还是不要谈论这些事了,要是让王爷知道了,我们这些人,都会被连累的。”有人忍不住提醒,觉得这个样子,实在不是太好。 一开始问这件事的人听了之后,立马就不高兴了起来,不过其他几个人都不是特别的赞同,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几个人离开之后,从角落里默默的走出来一个人,这就是朱之媚安排在这里的,他一直在这附近徘徊,看到几个亲卫从书房里走出来之后,就立刻躲了起来,刚刚那句话虽然没头没尾的,不过还是能让人猜测到一些的。 顾景渊离开之后,朱之媚赶紧去找了随风,既然对方已经产生了怀疑,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肯定会派人过来调查的。 “你让人注意一下,最近这几天,肯定会有人调查我,千万不要让他们查出什么来。”经历了上次那件事之后,她们主仆两个人相处起来,多少还觉得有些尴尬。 随风沉默的点点头,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就算是被拒绝了,心里也清楚,自己并不能给朱之媚幸福,那个能够让她开心的男人,只能是顾景舒。 “我知道了,您就别担心这件事了,这一次实在是有些冒险,一招不慎,就有可能前功尽弃,可千万要小心才行。”看着朱之媚为了那个男人,一直在忙碌,随风其实是有些心疼的。 除了这些之外,随风就只剩下羡慕了,他深爱的女人,并不能得到任何的回复,可是那个男人,却能享受着她所有的温柔,甚至是无限的包容。 这次的事情,朱之媚真的是有些铤而走险,一旦被察觉,顾景渊那样的性子,绝对不会原谅朱之媚的。 “你放心吧!我是很有把握的,只是不知道,到最后能不能成功。”朱之媚对于自己,这一步步的算计,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可是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她实在是没有把握。 随风听了之后,也只能是点点头,他身为一个下属,能做的实在是不多,所以只能尽力去帮忙。 看着随风里去的背影,朱之媚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有时候也在想,自己这是何德何能,竟然会得到这么优秀的男人的喜爱,只可惜的是,没有办法给她回应,她的一颗心,全都被顾景舒给占满了。 朱之媚这边有足够的准备,顾景渊派过来的人,最后也是一无所获,这件事情,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了。 “看样子,确实是本王的错觉,这个人的身份背景,没有任何的问题,那倒是可以合作。”顾景渊看着手中的那沓资料,立马就确定下来,要和朱之媚合作。 一步步谋划 过了没几天同样的时间,顾景渊又再次出现在朱之媚的面前,刚开始的时候,虽然带着点惊讶,可是慢慢的,她也算是接受了, “殿下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就是了,也不用每一次都亲自跑上门来。”也是因为每次见面的时候,朱之媚都是提心吊胆的。 顾景渊再次见到她的时候,跟以前的想法,都有些不大一样了,他那个时候是想着,她可能会是另外一个人,可是经过调查,只把她当做了朱之媚。 “上门谈合作的事情,还是本王亲自出面比较好,要不然的话,岂不是没有什么诚意?”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朱之媚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看这样子,自己已经取得了顾景渊的信任,前段时间的所有努力和付出,也算是得到了回报,再过不了多长时间,自己的那个计划,可能马上就要开始实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王爷就请去书房吧,在别的地方,多少有些不方便。”原本都已经带着顾景渊往花厅的方向走了,朱之媚又赶紧改了道路。 对于朱之媚这么冰雪聪明的女子,顾景渊真的是非常的满意,他那天回去之后,时不时的还在想,朱之媚要真是她,那该有多好。 “我还想着,要王王也想通,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做了决定,难不成是朝廷现在有了什么新的动作?”朱之媚虽然不在朝堂上,可是她足够敏锐,一下子就说出了目前的形式。 顾景渊心中的满意,更加多了几分,他一开始的时候,也是被朱之媚手中的力量给吸引住了,要是能有这么一股势力助力,他这一次,确实能加上三成的把握。 “朱姑娘,若是男子的话,定能有一番件数,只可惜他是,竟然生了个女儿身。”顾景渊真的很少夸人,他其实还挺了解朱之媚的,让人调查了好几次了。 朱之媚听完了之后,忍不住笑了笑,如果不是为了顾景舒,还有以前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愿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想着要安安静静的相夫教子的。 第三百零七章 记忆复苏 “王艳说的没有错,这可惜的是我生了个女儿身,也根本配不上自己的野心,等这次试成了之后,还不知道王爷,要怎么奖赏我?”虽然说的时候,像是在打趣,可是顾景舒却听见了心里。 在来这里之前,顾景渊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朱之媚想要跟自己合作,总是要有所图的,要不然的话,他可不愿意相信。 “本王其实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只可惜的是,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如这样好了,等事成之后,朱姑娘自己提,想要什么都可以。”这样的承诺,顾景渊也是经过了慎重考虑之后,才说出来的。 朱之媚倒是没有想到,顾景渊竟然会如此大方,看样子也是非常的仔细,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会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 “这个时候讨论这些,也确实是有些为时过早,希望王爷能够记住今天的承诺,到时候我提要求的时候,您可千万别不认呀!”朱之媚半开玩笑的说着,两个人一边说着话,很快就到了书房。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那些伺候的人,全都远远的跟着,根本就没办法听到他们谈论的内容。 “朱姑娘放心,本王这是重承诺的人,等咱们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东西,尽管提出来就是了,我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推诿。”进门之后,顾景渊就一直在打量这间书房。 从表面上看,并不能看出来是一个女子经常用的,从各方面的装修风格来看,就感觉这个家里像是有男主人一样,虽然调查了好几次,并没有查出来朱之媚和哪个男子有亲密的关系。 “王爷请坐,也不知道您喜欢喝什么茶,就按照我自己的喜好,随便让他们泡了一下,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直说就是。”说完之后,朱之媚也随即坐在了旁边。 顾景渊也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放在他面前的那一盏茶,是嵩山云雾,那些天潢贵胄,最是推崇这个了,只可惜的是,他实在是喝不惯这个味道。 “朱姑娘真是有心了,茶什么的倒也不在意,我只是有个问题想问一下,那天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男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尽管早就已经调查清楚了,可是顾景渊还是想要当面问一下。 朱之媚准备端茶的手,突然就顿了一下,那天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担心,顾景渊会询问这件事情,果然,正式谈论合作的时候,就再次提了出来。 “我相信,王爷在和我合作之前,肯定早就已经调查清楚了,要不然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可能做下决定的,我和他,并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是路上偶尔捡到的。”这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朱之媚再说一遍,顾景渊心里多少也安定了一些。 顾景舒在他心里,就像是一根刺一样,虽然现在已经失忆了,可是没有想到,竟然还会在这里遇见。 “是我唐突了,希望朱姑娘不要太过介意,那咱们接下来,就好好谈一下这次的合作好了。”顾景渊立刻就转移了话题,刚刚的那个问题,就好像是他随口问出来的一样。 朱之媚也不愿意多说,很快就顺着转了过去,她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和顾景渊合作,促成这一次的造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顺利的帮助顾景舒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还不知道,秦王殿下有什么计划,或者是您想让我手中的势力,怎么来为您效劳?”朱之媚问的时候,还真是开门见山的。 顾景渊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犹豫,因为他还没有完全信任朱之媚,并不想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不过看到对方这么有诚意,他立马就改变了自己的主意。 “不瞒你说,我对于父皇的偏心,早就有了准备,不得不说的是,只有我才配做上那个位置,所以才半年前,我就开始准备了。”这些东西,朱之媚倒是不知道。 睡到半夜的时候,顾景舒突然就觉得头痛欲裂,脑海里一幅幅画面闪过,快的让他抓不住,可能是因为太痛苦了,他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救命,快走……你快点走!”就像是在睡梦中的呓语一样,大汗淋漓的顾景舒,大声的叫嚷着。 下人听到了声音之后,就赶紧冲了进来,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也是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派人去通知朱之媚了。 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朱之媚也是睡意全无,随便披了一件衣服,披头散发的就跟着下人跑了出来,府里的下人,全都把主人的反应看在了眼里。 那他们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朱之媚为什么会对顾景舒这么好,而且平时就能看出来,她并不是一个脾气多么好的人,可是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就收敛起了自己所有的锋芒。 “你们说,咱们家主人,是不是和这位公子,有点什么?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这么紧张?”有几个老妈妈,平时嘴也挺碎的,就躲在角落里,讨论起了这件事情。 另外几个听了之后,也全都跟着附和,要不然的话,他们真是不知道,朱之媚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会这么做了。 “那位秦王殿下,最近这些日子,基本上天天都往府里,有不少人猜测,咱们家主子,很有可能会被殿下给那位侧妃,可是现在看,好像有些不太对劲。”顾景渊每天光顾,就会传出来一些闲言碎语的。 朱之媚对这些并不是特别在意,再加上顾景渊每次来去匆匆的,其实也不敢特别的高调,生怕会被人给发觉了。 “赶紧干活吧!快别在这里说了,一会让人听到了,咱们几个人,说不定就要被发卖出去了。”老妈妈们,看到人来人往的开始忙活了起来,立刻就开始紧张了。 朱之媚进门之后,就看到顾景舒痛苦的蜷成了一团,紧闭着双眼,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口中还在喃喃自语,不过根本就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第三百零八章一步步算计 “你们都先出去吧,我留下来看一看。”尽管心里非常焦急,可是朱之媚的脸上,始终都是平淡的,就连开口说话的时候,都没有泄露半分情绪。 那些跟过来的人,听了之后,也不敢多做停留,把需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好了之后,就赶紧跑了出去。 其实顾景舒刚刚那个样子,他们还是有些害怕的,恨不能赶紧离开,出了门之后,所有的人,都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景舒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的?”等着人走了之后,朱之媚立马就不淡定了,快步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捧着顾景舒的脸。 才刚碰上去,朱之媚就是一手的汗,她能明显的感觉到,顾景舒这个时候,还是非常的紧张的。 “走……快走,不要在这里呆着,太危险了,媚儿赶紧离开!”灯光的映射下,能够看到顾景舒紧闭着双眼,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朱之媚听了之后,瞬间就绷不住了,直接就泪如雨下,刚刚的这个称呼,她都不知道多久没有听到了,从这个男人口中叫出来,总是能让她情不自禁的凑上前去。 “别担心,我们现在已经在安全的地方了,所有的危险,都已经不复存在了。”朱之媚用顾景舒特别熟悉的嗓音,在他耳边轻声的安抚着。 就在这个时候,顾景舒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那双眸子里,就只剩下了清澈,转过身看到朱之媚的时候,眼睛里是浓浓的化不来的眷恋 “媚儿,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到你。”就算是现在的朱之媚,顶着一张陌生的脸,顾景舒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朱之媚哪里想到,顾景舒这个时候会醒过来,她一下子就开始慌了,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下意识的,就想要从这个地方逃走。 “你……你……你怎么,怎么突然就全记起来了?”朱之媚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顾景舒竟然全都想的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顾景舒还不知道朱之媚在说什么,一个时辰之后,他这才明白,自己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 “没想到,我竟然还能活下来,还真是老天爷眷顾。”顾景舒对于失意后所经历的一切,是真的一点也不记得。 朱之媚过了刚开始的那段慌乱之后,慢慢的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她握着顾景舒的手给他诊脉,放下的那一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景舒,你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朱之媚也只是略通医术,和那些名医根本没办法比,也是生怕,耽误了他。 顾景舒摇了摇头,不过这么一动,他立马就感觉到了那种疼痛欲裂的感觉,刚刚消下去的冷汗,又再次打湿了身上的衣服。 “每次想起一些事情的时候,就会觉得头痛欲裂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顾景舒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状况给说了。 对于这种情况,朱之媚也是束手无策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想着等天亮了之后,请个大夫过来,好好的帮他诊治一下。 “你先好好休息,等天亮了之后,我再让人请大夫回来,别胡思乱想的。”在这里呆的时间有些长了,朱之媚就想要跟你离开,只可惜的是顾景舒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根本就不愿意松开。 最后还是没有办法,朱之媚就只能流了下来,他们两个人,就这么手牵着手,一直等到了天亮。 顾景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朱之媚趴在自己旁边睡着了,昨天晚上经历的那一期,他还以为是做了一场梦,没想到醒过来之后,竟然是真实的。 顾景渊再次来的时候,非常敏锐的感觉,气氛和之前有些不大一样,而且这府里的下人,看向他的时候,眼神也在不停的躲闪。 “朱姑娘,你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感觉,每个人都有些怪怪的?”两个人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也已经算是非常熟悉了,所以问的时候,顾景渊倒也没有什么顾忌。 朱之媚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刚开始的时候,顾景舒恢复了记忆,她真的是非常开心,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慢慢的出现了苦恼的地方。 “没什么事,秦王殿下快坐,咱们今天商议完了之后,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没有办法陪着您了。”刚刚下人过去通报的时候,朱之媚正在陪着顾景舒。 顾景舒听说竟然是顾景渊上门来了,立马就变得不开心起来,朱之媚哄了半天,这才总算是出来了,不过为了怕有什么意外发生,还是让随风在那里看着了。 顾景渊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朱之媚一直有些不安,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得等离开这里之后,再让人好好调查一下。 “其实是这样的,我今天去上了早朝,听说父皇已经在让人拟旨了,我如果再不行动的话,那把龙椅,可能就没我什么事了。”顾景渊这一次,是真的开始,有些着急了。 借着喝茶的功夫,朱之媚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她在做推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要把顾景渊给逼急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造反。 “既然是这样,我觉得我们的计划,应该赶紧提前了,以您现在的实力,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朱之媚这段时间,都不知和顾景渊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了。 有些时候,说的多了,慢慢的也就深入人心,让一个人相信,自己其实是可以的,尽管这件事情,看起来困难重重。 顾景渊现在,被捧的特别高,还有一种盲目的自信,利用手上的资源,拉拢了不少的官员,这些人,全都投入到了他的麾下,这么说来,其实确实是可以行动了。 “朱姑娘说的极是,我也是做了这个决定,不过我们接触了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见过一次你手上的势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安排我们见一面。”虽然调查的资料上面显示,朱之媚在江湖上的号召力,确实是非常厉害。 第三百零九章 往前迈了一大步 不过顾景渊登门这么多次,还从来都没有见识过,这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是特别的过分, 朱之媚心中一紧,不过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她在接近顾景渊之前,早就把一切都给安排好了。 “当然没问题,这也是我的疏忽,没想到还要等着您提出来,择日不如撞日,那就明日好了,今天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明天就带着您去见一见。”朱之媚这么爽快,立马就打消了顾景渊心中的那点疑虑。 在这之前,顾景渊其实也是有担心的,生怕自己会被骗了,因为算计着有这些江湖上的人帮忙,所以他才想着,要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提前的。 “朱姑娘实在是爽快人,希望咱们这次合作愉快,事成之后,我答应姑娘,一定会兑现的。”顾景渊其实也不敢在这里多停留,和朱之媚说完之后,就打算赶紧离开了。 看着顾景渊伸过来的手,朱之媚多少还有些犹豫,她是真的不愿意,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的牵扯,可是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她只能赶紧把自己的手伸过去。 好巧不巧的,这一幕正好被躲在暗处顾景舒给看到,他是趁着随风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的,想要知道,朱之媚为什么要出来见顾景渊。 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总是会有些剪不断理还乱,让人实在是不太放心,看完之后,顾景舒就觉得心里不是特别的舒服。 “秦王殿下说的话,我全都记在心里了,希望咱们这一次,能够合作愉快,得到彼此想要得到的东西。”朱之媚这话说的,也是别有深意,这可惜的是,顾景渊早就已经被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冲昏了头脑,根本就没有仔细去思考。 握着朱之媚柔弱无骨的手时,顾景渊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又突然出现了,他赶紧压了下去,觉得自己就像是魔怔了一样,每次见到眼前这个女人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她。 看着人走远了之后,朱之媚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想到接下来还要面顾景舒,她就一个头两个大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才好,或者是更担心的,是自己解释了之后,对方愿不愿意相信。 “派人去调查一下,看看朱姑娘他们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出了门之后,顾景渊就立刻吩咐人去调查。 也幸亏朱之媚提前想到了这些,把那些知道这件事情的下人,通通都送到了庄子上去,有一些送的甚至更远,就是生怕顾景渊会知道这件事。 “殿下,暑假是觉得,您这个决定,实在是有些草率了,还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回去的路上,亲卫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想要劝说一下。 顾景渊一脸不高兴的看着他,自己为了这一刻,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作为亲卫,不想着怎么让自己能够成功,竟然想着在这里如何打击自己。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你竟然和我说要放弃,难道你不知道,这一切对我意味着什么吗,现在那把椅子,已经是唾手可得了。”顾景渊这个时候,是真的不愿意听这些话。 亲卫得说的,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他只是觉得,顾景渊一向谨慎,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未免有些太过草率了。 前些年,一直都在养精蓄锐,也不知道这一次,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信任危机 朱之媚才刚坐下来喝口茶,顾景舒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她真的是不自觉的就紧张。 “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朱之媚一下子还有些改不过来,和顾景舒说话的时候,都还带着点诱哄。 顾景舒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那里,他原来还以为,顾景渊离开了之后,朱之媚就会过去找自己了,可是左等右等,根本就没有等到她来,没有办法,就只能自己找过来了。 “你为什么要和顾景渊见面,是不是趁着我失忆的这段时间,你们两个好上?”现在顾景舒的脑海里,都是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他真的是嫉妒的,都快要发疯了。 朱之媚才刚喝下去的茶,差点就因为顾景舒这么几句话,直接就给喷出来,不过到最后,还是直接把她自己给呛到了。 “咳咳咳!”朱之媚咳的上起不接下气的,就连脸都变红了,顾景舒看了之后,还有些心疼的,只能走过去,温柔的帮着她拍了拍后背。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朱之媚都觉得自己头晕眼花的,刚刚那一下子,差点就要了她的命,顾景舒说话的时候,真的是无所顾忌。 “说话要讲证据,我连孩子都为你生了,又怎么可能会和顾景渊在一起,再说了,我也没有那么犯贱,和一个一直算计我的人在一起。”朱之媚其实也挺难受,她觉得自己经历了这么多,没想到顾景舒恢复记忆之后,就开始质疑起她来了 顾景舒听到孩子这两个字的时候,瞳孔忍不住,快速的跟着收缩了一下,他和朱之媚成亲之后,一直想着能有自己的孩子,可是后来发生了许多的事情,让他整个人的生活,都被打乱了。 “我不跟你扯那些有的没的,那你来说一说,刚刚你和顾景渊两个人,为什么在这里拉拉扯扯的,还把你的手,让他牵了一下。”现在说起来,顾景舒都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的疼。 朱之媚没有想到,刚刚在书房的这一幕,竟然会被顾景舒看了个正着,如果不告诉他真相的话,自己这一次,可能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朱之媚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之后,顾景舒整个人都沉默了,他没有想到,这个她深爱的女人,竟然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过了没几天,顾景渊就直接发动了政变,因为皇上还是始终坚持,要立顾景舒为太子,不管皇后和大臣们的反对。 这可惜的是,他直接就掉入了朱之媚早就布置好的陷阱,顾景舒突然出现,直接就把他给擒住了,让所有的一切,全都化成了泡沫。 第三百一十章 离谱 顾景渊成为了阶下囚的时候,也一直都没有,怎么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败给那两个人的。 后来仔细的想了一会儿之后,便就知道了结果。 或许是因为自己一开始就动情了吧。 不管是从前的朱之湄,还是现在的朱之湄,自己对于她的感情始终是一个旁人没有办法理解的存在。 旁人都觉得自己是想要利用朱之湄,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心里面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角落是爱着那个人的。 可如果真的是要爱的话,可能就要放弃很多很多的东西,顾景渊也完全不舍得肯为朱之湄去放弃那么多的东西。 所以归根结底终究还是两个人不合适罢了。 适合顾景渊这样的人的,只有朱之涴那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顾一切去做任何事情的人罢了。 成为了阶下囚的这一天,顾景渊的心里面其实想了很多很多,但心里面最终的一个想法,却还是想要再去见那个人一面。 就在顾景渊即将要被带走的时候,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也终于是出现了。 朱之湄穿着一身光鲜亮丽的衣服,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实在是让人觉得违和感很强。 “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看我。” “可能我觉得你心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吧……你还好吗?” “我仔细的想了想,我对你的感情,归根结底,可能还是觉得有一些不甘心。” 顾景渊突然就说:“我只知道我这一次死罪难逃,所以我希望临死之前,想要把自己能够说的话全部都给说清楚。朱之湄,我喜欢你。” 听到了这一句来自于穷途末路的敌人的告白,朱之湄也并没有感动,也并没有抗拒,只是冷冷的看着那个站在栏杆里面的人点了点头。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回复你的心意。尽管你是一个即将快要上路的人,我也绝对不能够隐瞒。” 顾景渊笑了笑。 “我原本还以为你会在我临走之前安慰我两句,至少给我一个善意的谎言,想要让我走的时候能够舒服一点。” 朱之湄往后面退了一步姿态,突然就放松了许多,摇了摇头,笑了笑。 “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可能你也会觉得有些失望的吧?毕竟你喜欢的向来都是那个不屈不挠的朱之湄,而不是逆来顺受的朱之湄。我留在你身边那么久也骗了你那么久,这件事情终究是我的不是,假如还有下辈子,我一定会连本带利都还给你。” “如果真的还有下辈子……我不希望再当坏人了。” 说到这里之后,顾景渊的脸色就猛然一变,似乎是突然就变得很痛苦。 朱之湄连忙上前一看,却只看到顾景渊的嘴角冒出了一丝鲜血! “你怎么了?!快来人!” 看到顾景渊吐血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主持媒联盟就叫人过来,等到能够接触到顾景渊汁后,朱之湄下意识的就给那个人拔了脉。 刚刚吃下毒药没有多久下来,应该是在见到自己之前吧。 朱之湄放下了自己的手,对着顾景渊的尸体,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顾景渊临死之前的最后一桩心事,应该也就是见一见自己吧。 出去了之后,朱之湄突然就觉得太阳有一些刺眼。 已经斗了这么久,都快要分不清楚哪里才是现实,哪里才是梦境了,有些事情压在心口上实在是太久太久,想要倒退两步,却发现自己身后早就已经无路可退,只能努力的往前走。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但幸好有那么一个人,自始至终都在自己的身边。 那就是顾景舒。 顾景舒的意志一直都存在于自己的心中,不管能否和那人见面,始终是没有放弃过的。 朱之湄离开了天牢,顾景渊死了的消息也随之就传了出来,有人说这是皇上御赐的毒药,也有人说这是朱之湄给的。 朱之湄并不想要解释这个话题。反正和自己终究是有些关系的,只不过这些关系却根本就没有办法去解释罢了。 顾景舒就坐在正堂门口,似乎是早就已经在等待着,见到了朱之湄回来之后严重的紧张,在那一刻突然就到达了一个临界点,随之就笑了起来。 “你回来了。” 在那一刹那,朱之湄突然就见到了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心中的悲凉和不安。 或许所有人都觉得顾景舒这样的一个人压根就不需要保护的时候,这个人才会下意识的将自己心中的悲凉全部都给掩饰过去吧。 朱之湄走了过去,拉住了顾景舒的手。 “怎么就坐在这里傻傻等着?天色已经很晚了。” “我知道你今日去了哪里没有办法阻止,又不想跟着你过去,所以就只能在这等着你了。” “你还是不愿意原谅秦王吗?” “换一种方式来说,或许我从来就没有恨过那个人,只是他一直在恨着我,我心中有预感觉得他很快就要上路了,如果我今日还是要过去给他找不痛快的话,那倒显得像是我有一些不近人情了。” 临走之前想要见的人都是自己心爱之人,没有人会希望看到那个把自己害死了的仇人,那样,即便是走在黄泉路上,只怕也是不能瞑目。 “顾景渊这一辈子都活在尖上,或许你就是那人的人生中唯一的一个变量,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总而言之这一件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事情,你心里面也应该多多少少有一个预警了吧?” 内乱的事情已经平息了,皇上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所以在这个时候必须要有一个人出来平息内乱了。 也就是说必须有一个人站在一定的高度上,帮着皇上去管理那些事情。 朝中现在还没有太子,之前的那件事情已经被顾景渊搅黄了,这一件事情若是被鱼提上日程的话,可能顾景舒还是逃不过。 可顾景舒其实并不怎么情愿。 “我不想当太子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拒绝 “怎么就不想当太子了呢?这个位置如今只有你坐到上面才是最合适的,旁人谁都不可以。” “我知道,可是我如果当太子的话,将来可能就要当皇帝当了皇帝之后,不可避免的后宫就要添加许多的新人进来……我这一辈子只想要你一个人,不想要其他的人过来打搅我们的生活,如果我当了太子之后就要失去这方面的自由,那么我倒不如放弃。” 原来顾景舒担心的是这个方面。 终是没觉得心里面暖暖的,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于是只能叹了口气,摸了摸顾景舒的肩膀,然后拉起了顾景舒的手,两个人在花园里面走走。 “你还记不记得我从前和你说过,我这个人性子有些傲,我喜欢的人一生一世只能和我在一起,绝对不能够再有其他的女人?” “正是因为将你那些话都记在了心中,所以才觉得不可取……并不一定身居高位的时候就会活得很快乐,也许有一部分的悲伤,是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想象得到的,不是吗?” “我和你说的正是这个。” 朱之湄往前走了两步,上到了台上之后,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是如果你不把这个责任给扛起来的话,就没有人能够把这个责任给扛起来了。如今父皇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如果你不把这个责任给扛起来,或许将来有朝一日便就会有人想着要取代父皇,顾景渊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前车之鉴,如果我们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话,早晚也会成为我们心口的一道疤,与其那样你倒还不如先上位,如果你真的不想的话,那你就坐在那个位置上,直到有另外一个皇子成年,并且可以担此大任的时候,你再把这个责任给交出来,岂不是更好?” “可是那样要等很多年了,我在位期间你该怎么办?” “这些都不是问题。” 朱之湄从树上摘下了一片叶子,放在自己的手中,把玩着心灵手巧的折成了一只小鹤,然后扔到了顾景舒的面前。 “其实对于我来说,只要你心里面装着我,就是足够的了。至于究竟能不能够在一起,这样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压根就不是那么重要,如果就因为如此,你耽误了很多很多大事的话,那你要让我怎么办呢?我在今后的史书上就会留下及其色彩浓厚的一笔,所有的人都会觉得我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祸害,你说是不是?” 这些问题,顾景舒也并非是没有想过,只是觉得与其那样的话,让朱之湄受委屈才是自己最没有办法忍受和阻止的。 两个人就这样子说了很久很久之后,也没有争辩出一个所以然来。 最终还是朱之湄心服软。 “这件事情我们可以等以后再说,但是你现在必须要把自己应该扛起来的责任扛到自己的肩上,父皇的时间真的不多了,顾景渊留下来的祸害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我们也必须要想办法才能够让皇族不受损。” 可能是因为朱之湄说的话没有一个是符合心意的,所以顾景舒特别的不开心,等回去了的时候才一脸忧愁的说:“其实我有的时候倒宁愿你变成一个特别没有良心的人,这样或许你就不会被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所束缚着。还记得你试图撞墙之后,整个人的性子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从那开始你才活得真正像是你自己一样,在那之前的一切,不过都只是徒劳。” 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也的确并非是一件什么值得让人骄傲的事情。 朱之湄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也很后悔回之前的那段时光,但如果要让我再重新选择一次的话,我依旧不后悔来到你的身边。” 从一个遥远的世界来到这里,要抛弃的东西有很多很多,可是朱之湄觉得自己得到的更多。 昨天晚上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谈论过有关于这方面的事情,过了一阵子之后,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顾景舒要被册立为太子了,朱之湄成为了太子妃,但是却隐退并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反而是将所有的责任全部都压在了顾景舒的身上。 这是顾景舒想要的。 顾景舒还是像从前那样,希望把所有的责任全部都压在自己的身上,其他的事情就让朱之湄来。 又过了大约半年,皇帝的身体终于是承受不住,要退位了,顾景舒临危受命,顺利登基。 在登基的那一天,顾景舒就昭告天下,说自己会培养出来一个合适的君主之后就退位,将这个位置给让出来,而自己的后宫也绝对不可能会再纳妃,任何有此般想法的人,都将会遭受到严惩,没有例外。 朱之湄虽然觉得这人实在是有些胡闹了,可是也并不能够多说些什么。 这是顾景舒一开始以来就坚定的一个立场,尽管是正常了这么久之后,这个结果也依然是绝对不可能会改变的。 朱之湄顺利地进入了后宫,当了一个手里面不管事的皇后。 所有的事情其实全部都交给了内务府来管,朱之湄也只不过是过目一下。 后宫里面还有前朝旧妃,有不懂的地方就去问前朝,旧费朱之湄自己活得倒还是比较清闲自在的。 只是由于刚刚登记,所以顾景舒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往后宫里面来一次,到后面的时候,朱之湄已经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 “好无聊……” 宫女佩儿在旁边说:“如果娘娘觉得无聊的话,要不要去御花园里面瞧一瞧?如今御花园里面的花开的也是很好,您见了之后定然会觉得心情畅快许多的。” 朱之湄却对那些花花草草并没有什么兴趣,挥了挥自己的手。 “与其整日里去看那些花花草草,倒不如仔细想一想,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够稍稍减轻一些顾景舒的压力。” 佩儿听了这话之后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是将自己的头给压得更低了。 普天之下可能也就只有皇后娘娘胆子这么大,竟然敢直呼皇上的名讳。 “我的压力倒也用不着你这般放在心上,放心吧,现在的这些事情我自己还能够解决。” 顾景舒说着,就从花园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再一次见到这个人,朱之湄的心里面还真的是挺开心的。 明明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但是却因为彼此都太忙,所以只能暂且就忍着不去见对方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争执 “可是你如今看起来怎么好像这么劳累的呀?”朱之湄走了过去,伸手给顾景舒把了一下脉。 果不其然,顾景舒的脉象紊乱,看起来就像是已经累了很久很久的样子了。 “你真的没事儿吧?” “没事,就是比较累而已,如今朝堂证据还没有彻底稳定,可是江南却又发生了水患,如今江南的民众们正在叫苦连天,可是京城里面却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出去解决这件事情,实在是觉得可笑。” 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时刻,大家都想着,如何才能够在这混乱的政局里面,为自己尽可能多要来一点好处,像这种危险的去冲锋前阵的事情,只怕也不会有什么人愿意主动去做的。 “那不如就让我去吧。” “你去?”顾景舒疑惑的皱着眉:“你知道应该如何治理水患吗?这件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如果真的在后宫里面闲得无聊了,可以把后宫里面的事情管一管,再或者京城周围的这些小事情,我可以让你经手,但是大事情……” 顾景舒朝四周看了看,之后才又重新对这朱之湄说:“如今京城里面有太多太多双眼睛盯着的门,稍微做错一件事情可能就会遭到万劫不复,而且你的位置也有很多很多人盯着,如果能够找一个办法把你给弄下去的话,或许那些人会很开心,所以我是绝对不能够让那些人有这个机会的,你能够明白吗?” 说到底不过就是害怕这件事情背后有人操纵。 水患本来是天灾,可如果跟人牵扯到一起的话,那就是人祸。 朱之湄也认真的想了想之后点点头。 “这件事情我可以不亲自去做,但是我还是要给点想法,你知不知道,江南之所以是水患,就是因为江南水资源多,可是前一阵子我却听说北方还在闹旱灾,南北相差如此迥异,几乎是每年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倒还不如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这件事情变得简单起来。” 历朝历代只要是发生过水患的地带,几乎都是要让朝廷很头疼的,还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能够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 朱之湄这么一说,顾景舒的好奇心可就就起来了。 “你倒是说一说,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我这几日一直都在想,可是也并没有想到什么可靠的答案。” “很简单,直接南水北调。从南到北挖一条能够横跨整个国家的大运河,江南水灾的时候可以将水引到北方来,还能够缓解北方的旱情,平时没有灾难的时候就可以用这一条河来进行漕运。你应该知道,水货一般都是沿海一岸的人民们才能够享有的,即便是有些稀罕东西能够到咱们这儿来,那也都是达官贵人们才能够享用的,就是因为运输不方便,而且数量有差一条大运河的话,那么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决了。不光是咱们这一个朝代可以有好处,历朝历代千秋万代都会有好处,大家都会记得你这个皇上的所作所为。” 佩儿在旁边听着忍不住低下了头,还是觉得皇后娘娘有的时候的想法实在是太过于异想天开,让人觉得很奇怪,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你可知道开采一条河要耗费多少的人力?” “我知道,如今因为灾情很多人都穷了,你此时想要开采运河,定然是不会有几个人真心实意的想要去干活,可你如果开放国库粮仓,并且还给那些挖运河之人一定的酬劳,尽管这是几十年的活,但只要有人愿意干,这些钱对于朝廷来说,其实也就是小数目罢了。如果你担心这一件事情,几十年都做不好,那不如从现在就开始。这一件事情总要有一个人开始的,之前也一定有人提出过这样的想法,只不过被反驳了,回去认为这是天方夜谭,绝对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可你我知道,我对你知根知底,所以我认为这样的想法,你一定曾经也想出来过!” 佩儿终于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这两位主子。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身上都带着一种特别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听他们的讲话,可是却又不敢过分的亵渎。 这两个人的对话有的时候让人不是很明白,可仔细想一想之后却发现句句都是真理。 这两个人在一起才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吧? 如今后宫之中,流言纷纷,都说皇后霸占着皇上,可是在自己眼中怎么看起来像是他们两个人都死死霸占着对方不肯撒手呢? 又或者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插手进来了。 顾景舒被朱之湄说中了心思,于是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这个想法我的确是曾经提出来过,并且是在我很年幼的时候,可是这个方法才刚刚一被提出来就被父皇拒绝……认为我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认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在那个时候我还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当国君,只是觉得哪怕这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够懂我才好……后来你出现了。” 顾景舒拉着朱之湄的手,脸上的笑容很是温柔,又带着那么一丝的纯真,好像是回想起了自己幼时的快乐时光。 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段时间以来,顾景舒好像是突然就变得老气横秋起来,或许是因为身上的担子压的太多太重,所以不得不让人变得老气了一些。 可是当这人这么说的时候,顾景舒心里面真的有一种很兴奋的感觉。 “有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不是我的皇后而是朝中的一位大臣的话,或许我真的会很宠你。” “历朝历代都没有女子参与朝政的心先例,虽然我对于这种所谓的规矩,并不放在眼中,但我也不想要给你惹太多麻烦,若是可以的话,你不妨就把这件事情当做是自己想出来的,永远都不要告诉别人。” “实不相瞒,这也算是我儿时的梦想,如今既然我能够将自己的梦想放置眼前,那就绝对不会放弃了!明天上场的时候,我就会把这一件事情说出来的到那个时候,大家心里面应该也能够多多少少有个准备了。” 朱之湄笑了笑。 “那可不是?如果你真把这事儿给做了,那你可就是一个改变了千秋万代的大人物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无解 隔了一天,朱之湄才刚刚起来,就听到了外头传来了一阵大动静。 “皇上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于异想天开了,这真的是可以做到的吗?真是让人觉得唏嘘。” “听说这个方法是是皇后娘娘提出来的呢!您看,皇后娘娘昨日里在御花园里和皇上说了很多很多,其中就不乏有关于这个方面的,如果他们真的是早就已经被地理达成了协议,那皇后娘娘岂非是后宫参政?” “可不要乱说,咱们现在可是在皇后娘娘宫里头呢,你再乱说,小心有人把你给抓走了!” 两个人窃窃私语的离开了,反倒是佩儿在里面听着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这两个人说话很明显,就是说给娘娘您听的只怕是受了旁人的指使,过来恶心您的!” “倒也无所谓,他们愿意说就说,对于本宫来说不会带来任何麻烦,而且这是本宫和皇上说的悄悄话,他们若是什么都知道的话,那岂非是过于可笑了?如果真的是要定罪的话,那不妨就把证据拿出来,倘若不能够把证据拿出来的话,有什么脸色跟本宫在这说?” 佩儿看着朱之湄,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历朝历代很少有像您这样的角色,如果您是一名男子的话,只怕将来的座位不会比那些人少。” “本宫自己倒也从未可惜过,本宫是个女子。” “先不说了,奴婢先去厨房里面给您端点点心过来,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最近总觉得胃里没味儿,给本宫带点酸甜的东西过来吧,或者是口味越重越好的辣的东西也行。” 佩儿听到这些话之后突然就顿了一下,然后特别奇怪的笑了一声,点点头之后就走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怀里面不光是捧着很多零食,身后还跟着一个御医。 朱之湄看着这人忍不住好奇地问:“怎么回事?怎么莫名其妙叫了一个太医过来?” 佩儿跪在地上说:“还请皇后娘娘让御医为您把脉,你已经很多日子都没有请平安脉了。” 看着佩儿如此神神叨叨的模样,朱之湄忍不住吐槽了一声,但是却也并未曾说太多,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一边吃着酸甜的零食,一边让人给自己把脉。 自己就是医者,自己身体弱有什么不舒服的话还能不知道吗? 过了一会儿之后,太医直接就跪在地上。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朱之没直接就被这一句话说的有一点愣住了,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酸甜蜜饯,然后又看了看面前的人,最后又看着一脸坏笑的佩儿。 即便是再愚钝的人,肯定也知道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 “本宫有身孕了!?” 自从生了小叶子之后,其时朱之湄对于那方面的想法也并没有多少了,只是觉得这辈子多多少少有个指望,其他的倒也并不用怎么想了。 而且自己上一次和顾景舒在一起应该也是很早很早之前了。 朱之湄不信邪,连忙伸着手,自己在胳膊上拔了一下脉。 果不其然,还真的是个喜脉! 看这朱之湄脸上的表情也是确定了,一时之间,宫里头所有的家人全部都跪在地上,喜气盈盈的恭喜,朱之湄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就燃起了笑容。 “这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吗……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了吗?” 朱之湄笑着,自己给自己把脉过了很久。 没过多久之后,顾景舒就从外面跑了过来,那脚步看着似乎也挺急迫的。 “这件事情是真的吗?你真的有喜了吗?” 朱之湄点了点头。 “已经确定过了,绝对不可能会有假的,没有想到我们的第二个孩子这么快就来了……” “娘娘,你腹中的孩子是双生子,有两个脉搏,所以应该是三个孩子。”太医在这方面的成就还是比朱之湄高了一点点,所以能够知道朱之湄肚子里面怀了几个孩子。 一听到这话父亲俩人又开心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小叶子生下来的时候,正是两个人最艰难的时候,朱之湄对活下去没有什么欲望,而且那个时候顾景舒也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默默的受着苦。 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两个人都得到了新的机会,能够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降生! “我要将这件事情昭告天下!” 没过半天,整个皇宫里面的人全部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太后也就是原来的张贵妃,开心的不得了,直接就让人送来了很多很多的礼物,还下令在后宫里面不允许有人肆意地探望皇后娘娘,不允许进口的皇后娘娘身上的龙胎。 一时之间,朱之湄简直就成了皇宫里面的宝物,是任何人都碰不得的一个存在。 朱之湄也顺利的开始了养胎。 生小叶子的时候,朱之湄的心情一直都是大起大落的,所以小叶子的营养其实从小就特别的不好,后来长大了之后,小叶子就变得特别容易,多愁善感,向来也就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 而这一次朱之没有了经验,并且还有了时间和心情,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让小叶子的弟弟妹妹再受什么委屈了。 顾景舒更是开心的不得了,处理起朝堂上的一些事情也是如鱼得水,根本就不曾有半点犹豫。 佩儿在后宫诸位娘娘面前也是特别的长脸,但是也并没有恃宠而骄,给朱之湄带来什么不好的形象。 时间悄悄就到了盛夏。 天气越来越热,朱之湄的身体也越来越受不住了,商量了之后朱之湄决定去圆明园住一下,让顾景舒留在皇宫里面继续处理这些事情。 毕竟是为了要养胎,就算是两个人在如胶似漆某些事情还是不能够太过于苛求。 就比如说两个人朝暮相守。 顾景舒特意为朱之湄安排了盛大的宫人送行团队,在圆明园那边也是安排得事无巨细,简直不让朱之湄有任何一丝丝可能会受委屈的可能性。 圆明园里头还坐着先帝的几位嫔妃,如今都已经算是半隐世的状态了,得之皇后娘娘已经有了身孕,所以过来的时候,也都下意识地让自己的人们都安静了一些,不要去打扰到如今的皇后娘娘。 第三百一十四章 养胎 圆明园里面的一切都已经处理好了,所以朱之湄过来的时候就睡得很舒服,而且这里很凉爽,还有荷花池,还有一些很好吃的补品,朱之湄才不过住了一个多月,就已经胖了不少,脸蛋也变得圆圆的。 在这期间顾景渊都没有来过,不过听佩儿说好像是准备加急加快的,把那些事情都处理完毕之后,直接就到这里来陪这朱之湄一起养胎了。 佩儿三天两头的带顾景舒的消息过来,朱之湄倒还真有一些想念那个人。 “娘娘如今身子变得越发丰腴,想必肚子里面的小皇子小公主一定可以生长得很好!” “你怎么知道是一男一女,而不是两个男的或者两个女的呢?” “这是自然的!有人常说送儿辣女,可是您这两种都爱吃,那就只能说明您的身体里面有这两种,其他的倒还没什么可能性。” 如果真的是儿女双全的话,那倒也是一件好事。 过了几天,顾景舒就过来了。 顾景舒过来的时候,竟然是直接带着自己所有的行李过来的。 “怎么你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了,所以才过来的吗?” “那是自然,如果那些事情不处理完的话,我肯定也不会过来找你的。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所以我把接下来差不多半年里面所有的证物全部都处理干净了,如果临时还有的话,那就让他们送到这里来办公!” 上一次生小叶子的时候,两个人真的是完完全全的错过了,所以这一次的时候两个人能够在一起相守,就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佩尔把朱之湄宫里的东西全部都收拾好了,腾出来一个人的地方,两个人即便是天天睡在一起应该也没事,皇上知道心疼皇后娘娘自然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只是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在圆明园里面呆这么久,似乎也没有办法去宽慰心里面的燥热。 又或者是心里面实在是过于难受,所以朱之湄这几日的心情不是太好,平常人见了朱之湄几乎都要躲过去的。 就连太后送东西过来的时候,朱之湄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虽然事后和太后道歉了,但总归还是有一些不太尊敬。 好在太后生过两个孩子对于这件事情也是有一定的经验,并没有跟皇后娘娘过不去,只是让皇后娘娘多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 眼瞧这朱之湄的身体越来越胖,而她本人也变得越来越憔悴,顾景舒看在心里面其实是特别心疼的。 “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你如今看起来像是过得很好的样子,可是我却觉得如此心疼,甚至是不想要让你再继续怀孕。等生完这两个孩子之后,我们就永远都不要再要孩子了,听说生孩子实在是太痛苦了,女人都要到鬼门关面前去走一走的。” 顾景舒说着说着之后,就开始扯起了别的话题。 “而且还有人说一辈子都不会生孩子的。” 虽然这话里面有一些夸张的成分,不过顾景舒说的这些话倒也没错。 “女人生孩子的时候,的确是会在鬼门关面前走一遭,但是这些其实也都是我们自己选择的罢了,能够为自己心爱的人生孩子,我们也很开心,个人选择一辈子不生孩子也有人选择生孩子,这都是每个人生活的权利,没有必要去说太多。” “你说的没错,每一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我们不能够为别人选择太多,所以就只能尽量的让自己不要心虚吧。非常谢谢你为我生孩子,若是可以的话,我真的很希望能够替你疼痛,可是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下一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的话,我希望是我来生孩子。” 这一番话实在是太过于肉麻,朱之湄忍不住的推开了顾景舒的脸。 “怎么还越说越肉麻了呢?行了行了,这些话可千万不要再说了,说的人心肝都是颤的!” 佩儿在旁边笑嘻嘻的说:“皇上皇后如此恩爱,将来即便是写进了史册里,也定然是一桩美谈,历史上生下龙凤双子的皇后其实并不是很多,见皇后娘娘也真的是有福气的很。” 佩儿这么一说之后,旁边的一些下人们也很快的就一起夸。 其实朱之湄并不是那种很喜欢让别人恭维的人,但既然他们要说,自己也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 “佩儿啊,你好像也应该差不多到了年纪了,等本宫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就给你好好的找个人家让你出嫁,你放心,你是本宫身边的丫头,绝对不会让你受了委屈的。” 一听这话,佩儿直接就跪在了地上,一脸的惶恐,但是耳根却是红彤彤的。 “皇后娘娘您在说什么呢?佩儿是您的婢女,自然是不可能会去嫁给别人的!是不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你怎么说话不嫌晦气?赶紧起来吧,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本宫身上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所以对于你这种话已经听了太多太多,其实你们的中心本宫是可以看得到的,等什么时候本宫不需要你们在身边伺候着了,自然会放你们去飞往更好的前程。” 也当做是为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积德吧。 佩儿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之后,在地上对着朱之湄,恭恭敬敬地嗑了头,然后就倒退两步站在旁边,没有再继续说话了。 昨天夜里,朱之湄突然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心里头突然就有一种特别不安的感觉,就好像是很快要发生一件什么大事,但是自己心里头却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皇后娘娘,你是不是睡不好?”佩儿过来掀开了窗帘,对着朱之湄问。 “怎么回事?皇上呢?” 朱之湄摸了摸身边的位置,被子都是凉的,看来那个人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 “皇上还有一些政务需要处理,所以就去处理了,其实皇上每日里都是这样的,只不过是你不知道罢了……还交代奴婢,一定不要告诉你呢。” “这家伙,一副不想要让我担心的样子,但是却让我心里头 第三百一十五章 无理取闹 “伺候本宫穿起来吧,本宫想要去找皇上,这心里头总有一种特别不安的感觉,怎么睡也睡不着。” 佩儿知道,皇后娘娘一般情况之下不会无理取闹,所以就答应了。 行走在夜黑风高的圆明园的夜晚,其实让人觉得特别的不安。 佩儿紧紧抓着朱之湄的手,倒是让朱之湄有一些害怕了。 “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你为什么要抓本宫抓的这么牢?” “奴婢怕您有什么意外,所以只能这样紧紧抓着您了……娘娘,前头就是书房了,咱们快点过去吧!” 到了书房前头还没有来得及敲门,就听到了里面那个人的一句怒吼。 “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皇上实在是那些在灾民刁钻!而且我们的钱银明明已经运过去了,只是在路上,因为某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失踪了……” 听到这里之后,朱之湄就推开了门,暂时打断了里面的路后。 “皇上累了吧?先休息一会儿吧,张大人你先出去等一等。” 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张大人只能转身离开,然后到门外跪着等候。 朱之湄走了过去轻轻的拍了拍顾景舒的身体。 顾景舒虽然现在心情并没有多好,可是面对朱之湄自己也不能够多说些什么,只能够暂时的将自己的火气给压抑下来。 “你怎么没有好好睡到这里来了?” “突然就觉得睡不着,所以想要过来看看你。” “抱歉,让你看到了我发火的样子,可能会吓到你吧?”顾景舒的脸上全部都是抱歉。 “没有关系的,只是刚才听你们说……好像是灾民有关的事情?难道是那一件事情进行的不顺利吗?” 顾景舒突然就瘫坐在椅子上,拉着朱之湄的手,让朱之湄坐到自己的腿上,抱着朱之湄之后才说:“南方的灾情其实你也知道,我让朝廷拨了一款银子过去,可是在路上的时候就被贪污了,灾民们全部都奋起反抗,现在南方一片混乱,弄得让人觉得很不安,我这才刚刚上位,没有过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会有人趁机去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浑水摸鱼之人肯定有很多,但是您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而且那些灾民们奋起反抗,也不过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到自己应有的待遇罢了,皇上,您现在应该一边去调查那些名字的去向另一方面也要好好去安抚一下那些灾民。民以食为天,至少不能够让他们没有饭吃,你说是不是?” “这些问题我也想到过,可是背后有人一直在捣乱,想要施行也并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做得到的。只怕还在选一个信任的人亲自去跑一趟了。” “要不然就怀王?虽然出了那件事情之后,那个人就已经隐退了,可是如今国家有需要,如果真的需要那个人走出来做什么事情的话,只怕也是不能够拒绝的吧?” “当初两党之争,怀王哥哥站错了队伍之后没有被株连,带着嫂嫂去了西方,如今已经很多年了,因为这一件事情再让他们回来的话,只怕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可如果不是一个皇族亲自去镇压,只怕没有人会信服的,如果不让那个人去的话,那能去的就只有我和你了。你不能去,我也不能去。” 两者都不能去,所以就只能选择第三者。 迫于无奈之下,顾景舒最终还是答应了,让怀王过去。 并且还亲自承诺,等这一件事情做完了之后,一定会让他们得到自己应有的待遇。 这也算是趁机弥补吧,毕竟那一件事情之后,实在是过得惨。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很久很久,朱之湄很快就到了临盆。 上一次生孩子的时候,是自己用了特殊的方法,可是这一次的时候是双生态,不能够自己分娩,所以只能够让别人陪着。 接生婆都是特别有经验的,在之前一直都在安排着朱之湄,“娘娘您千万不要紧张,到时候您就跟着奴婢的话来行事就好,千万不要盲目的浪费自己的力气,那样的话只会让你累得更狠!” 朱之湄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放心吧,该知道的规矩本宫都知道,现在三个人的命都在本宫自己的身上,本宫不会开玩笑的,开始吧。” 顾景舒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朱之湄忍不住发出来的惨叫声,实在是觉得难受的要命。 如果能够选择的话,也不想要让朱之湄那么疼,可是没有如果……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大约有半夜,里面的惨,叫声渐渐的小了,然后很快也紧接着就响起了两道孩子的啼哭声。 接生婆从里面冲了出来,特别开心的喊着:“皇上生了生了!龙凤双胎!” 顾景舒笑了一下,直接就朝着里面走了。 可是却又被接生婆给拦住了。 “您现在还是先不要进去比较好,里面血腥气重可能会冲撞到您,等明日就可以见到皇后娘娘了!” “我倒从来都不怕这些!” 推开了接生婆之后,顾景渊直接就走了出去,然后看到了在床上,一脸狼狈的朱之湄。 没有一个女人刚生完孩子的时候是漂亮的,更何况朱之湄如今有一些轻微发福,所以看起来无比狼狈。 可是在顾景舒的眼里,朱之湄如今特别可爱,而且还特别的让人心疼。 “你辛苦了。” 朱之湄如今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为了自己冲了进来,坚强的在嘴角划出了一个笑容。 再然后朱之湄就被抬走了,被抬下去休养,估计要等两三天之后才能够重新回来了。 顾景舒过去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孩子,喜欢的不得了。 这一辈子有心爱的人在身边,还有三个孩子已经是平常人望尘莫及的幸福了。 过了一天,朱之湄就被送回来了,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是已经可以下地走两步了。 看来朱之湄这段时间的身体也被养得挺好的。 第三百一十六章穿越千年的爱恋 “我们如今有孩子,还有我们的家庭,我总觉得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我在鬼门关面前走了一遭之后才发现你对我的重要性,有一些话我觉得我可能还是要过来先和你说。”朱之湄看着顾景舒,忍不住的吸了一下鼻子。 “其实我并非是你这个地方的人,准确来说我来自于很远很远之外的地方,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个世界的事情,对于我自己来说到底是一场梦还是真实所发生过的事情。可是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就这样存在于我的脑海之中,我现在只能把她说出来。” “其实你是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是吗?” 还没有等朱之湄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顾景舒就直接把朱之湄心里面的话给说了出来。 朱之湄一脸惊讶地瞪着顾景舒。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了,从你性子大变的那一天开始,我就觉得你很奇怪,我爱上的或许从来都不是原来的朱之湄,而是一个你……或许你对我来说,是一个永远都没有办法取代的存在,不管怎么样,咱们两个……已经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朱之湄抱着顾景舒,忍无可忍的哭了起来。 其实这一些话早就已经压在心里面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办法能够对别人说出来,如今终于是找到了一个办法发泄,可是自己想要说的话却已经全都被那个人给抢先一步了。 “傻姑娘,我又不是傻子,如果连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知道的话,那么我还配得到你的喜欢?你放心,不管你是什么样子的,我永远都不可能会抛弃你,也永远都不可能会放开你。” 朱之湄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态都快要炸裂掉了,原来自己费心竭力地隐瞒了那么久,想要隐瞒的事情,在自己最亲爱的人眼中看起来,也不过就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你说……有一天我如果突然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你会不会想我?” “毫不客气的说,我可能会永远守着一副空壳等你,即便是等几千年也无所谓,我可能不会想死了。世人都说长生不老的人,真正得到了长生不老的能力之后,都会觉得很痛苦,想要结束这漫长的永生,可对于我来说,我倒更希望得到那漫长的折磨,只有这样活在漫长无垠的生活之中,或许还能够再次和你重逢,再次成为你心爱的人,不是吗?” 朱之湄擦着自己的泪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里面其实是有一点想要骂两句,但其实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守在心底里面的一个秘密,如今突然就变成了心照不宣,或许自己现在应该好奇的不是别的,而是如何将自己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告诉这个人。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面,朱之湄一直都在和顾景舒说着自己那个世界的所有事情。 目的也并非是别的,而是为了想要让顾景舒知道自己原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冥冥之中自有天道注定,或许说出来这些话之后,朱之湄可能会遭报应,但无所谓了,只要有顾景舒的那一些话,自己也就不用害怕了。 在这里休养了一阵子之后,就回到了皇宫里头。 前朝的那些大臣们还是没有放弃让顾景舒继续纳妃,但是对于顾景舒来说,这些已经不是可以被放在心口的事情了,因为顾锦书这一阵子的心情都特别特别的好,简直就是大赏特赏的那一种类型,什么事情都不可能会放在心上放太久的。 太后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开心的合不拢嘴,把之前后宫里面的那些太妃们都叫了过来,如今已经没有了皇后,可以让这些女人们争宠,即便是之前有再多的仇恨,如今也是可以无比和平的与对方相处了。 “太后,这两个孩子还没有名字呢,全靠您的负责,这两个孩子才能够降生,在这世上不如您就起一个名字吧?” 朱之湄对着太后说。 太后一时之间很是受宠若惊,下意识的就想要拒绝,可是看到了朱之湄这双充满了真诚的眼睛之后,还是把自己拒绝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不如就叫……清风明月吧?男孩叫清风,女孩就叫明月,你跟皇上之间的爱情也是始终坚贞不渝的,希望你们的这一段爱情能够永远的存在于史册之中。” 朱之湄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在说些其他的。 到了两个孩子满月的时候,顾景舒特意找来了宫中的画师,两个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坐在那里让画师画了一幅像。 在画像的过程之中,朱之湄一直没有办法忍住自己的泪水。 当顾景舒问为什么一直在哭的时候,朱之湄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自己的心里面莫名其妙的就出现了很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结束了一样。 突然,朱之湄眼前一片眩晕,还没有睁开眼,就听到了耳边的一阵吵杂声。 渐渐的睁开了眼,刺眼的灯光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紧接着便就是人来人往的人群,这些人并非是自己印象里面的古色古香,而是穿着一身现代的衣裳。 紧接着朱之湄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了前面。 那是衣服被放在博物馆展览位里面的画。 画上是古代皇上皇后的画像,怀里面还抱着两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 当朱之湄看到了那一幅画像的时候,眼中的泪水直接就喷涌而出。 画上的那个男人正是自己脑子里面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而画上的那个女人……不正是自己吗? 朱之湄突然就扭头看了看,这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却让朱之湄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心里面好像是空了一块,不知该说些什么。 朱之湄跪在地上,莫名其妙的就开始哭了起来,抬头盯着画像上的那个男人死死的揪着自己心口的位置,感叹着自己永远失去了些什么。 永远失去了那个人…… 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也有一个人递过来了手帕。 “你好,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朱之湄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之后,下意识的就抬起了头,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熟悉却穿着西装的男人,直接整个人都惊呆了。 朱之湄扭头看了看画像…… 这是……穿越了千年的爱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