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刀》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一章 徐哑巴 关外沙漠,黄沙连绵,一眼望不到头。 一座黄沙土坡上,有个头戴斗笠的黑袍男人躺在上面休憩,旁边插着一把马刀。 他将斗笠盖在脸上,遮挡灼人的日光,头上烈日当空,晒的黄沙滚烫,抬眼望去视线都有些模糊。 他在这里等了三天,那批马贼还是没有出现,身旁的水囊从昨天起就只剩下最后一点水,男人打算喝完最后的水,还等不到马贼来就离开,但他迟迟没有喝水。 带来的干粮也所剩无几,傍晚落日前就是最后的时限,马贼再不来他就离开。 过了半个时辰,他饿了,他坐起身子靠在土坡上,从衣服中摸出一包黄油纸,将黄油纸打开,里面还剩下半块饼,一阵风沙掠过,男人手疾眼快的用手臂挡在饼前,遮挡了大部分的被风卷起的沙粒,但饼上还是残留了一些细沙,也分不清是刚才还是前两天就留下的。 他干涸的嘴巴上裂开几道口子,咬了一口饼,几道口子渗出了血丝,夹杂着黄沙的饼,在他口中随着咀嚼咔咔作响。 突然,地面上微微震动,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他抬头望了一眼,远处几十丈外有十余骑正在策马狂奔,他将剩余的饼塞入嘴巴,拿起水囊喝下了最后一口水,将黄油纸折好收回衣服里,把水囊放到沙堆上。 他起身拍了拍袍子,将沙尘掸去,握住发烫的刀柄,把马刀拔了出来。 十余骑马贼刚洗劫了一处村寨,所有人的衣服上还残留着血渍,为首的马贼身前还掳着一个女人,她的双手被反绑到身后,嘴巴里被塞着布条,单薄的衣衫被撕开一半,露出红色的亵衣,其余马贼的马匹上挂着刚抢来的财物。 马贼们洗劫完村寨,准备折返回寨子。 一群马贼看到路中间有一个黑袍男人,他带着一个斗笠,拎刀站在黄沙中,马贼头领抬手,十余骑都停了下来。 马贼头领是一个光头,后脑有沥青色的纹身,穿着短衫,两只露出来的手臂上也有纹身,胸口有一只老鹰。 马贼头领眼神阴鸷,打量着不远处的刀客,传闻最近这一带出现了一个刀客,专门收钱帮人办事,只要给钱,什么都能做,已经杀绝了两伙马贼了,看来就是他了。 “老鹰,他是那个刀客?”身后一骑问道。 “八九不离十。”老鹰点头,独自策马来到刀客身前三丈。 老鹰从马背上摸出一带沉甸甸的银子,丢到刀客的脚下,道:“交个朋友?” 刀客看了看横卧在马背上的女子,再将目光转到老鹰身上,本来想开口说话,但嘴巴干涸的老火,话到嘴边还是闭上了嘴,只是扬了扬手中的马刀。 老鹰咧嘴冷笑,朝后面挥了挥手,身后的马贼立刻拔出了佩刀,拍马朝刀客杀去。 两骑率先拍马赶到,一左一右挥刀,刀客腰身一扭,躲过了两刀,手中的马刀转起一个刀花,刀客身子一矮,斩断了两匹马的前蹄,两匹马翻到在黄沙中,震起一阵沙雾。 刀客不等两个马贼起身,追身到他们身前,刀光闪过,出刀很快很准,两刀抹了他们的脖子,两个马贼倒在沙地中,瞳孔放大,双手捂着脖子上的一寸深的刀口,鲜血从十指间渗了出来。 马贼中有一人吹了个口哨,剩余的人骑马将刀客围住。 老鹰翻身下马,从腰侧抽出两把弯刀,刀背上各有六个铁环,他一跑起来,刀上的铁环互相碰撞,发出叮当撞击声。 刀客眼角打量着一侧的马贼,一脚脚尖没入黄沙,一抬脚沙粒撒向身前的大马上的马贼,他要从这边突破。 他拎刀奔至马前,马贼用力的拉起马绳,大马抬起两脚想要踩踏身前的刀客,刀客一刀斜掠,将马肚子划开,闪身躲开马腿,一把抓住马贼的脚,将他拽下大马,一刀砍掉了他的腿,马贼刚想喊叫,又一刀插入了他的胸口,马贼闷声死去。 刀客的身手很灵活,马贼们在马上占不到便宜,老鹰下令大家下马与他缠斗。 老鹰为首的马贼们围住刀客,一阵刀光过后,又有几个马贼倒下,刀客下手很准,每一刀都命中马贼的要害,只是片刻之后,只剩下了四个马贼。 老鹰苦苦应付身前的刀客,双刀不停的挡下刀客的攻击,终于在十几刀后露出了破绽,被刀客一刀划破了胸膛,胸前的老鹰被分成了两半,大片鲜血染红了衣衫,在一阵惊恐中,被刀客一刀斩首,脑袋从脖子滚落到沙地上。 剩下的马贼见老鹰惨死,想要逃跑,两人被刀客从后面劈死,一人已经骑马逃窜,刀客也翻身上马,朝他追去。 倒在地上的女人亲眼目睹了这场厮杀,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一刻的时间,刀客几乎杀光了所有马贼,本来已经绝望的女人,看着刀客骑马追击的身影,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中午时分,这批马贼杀到了村寨,杀了十几个青壮男人后,抢走了值钱的财物,还掳走了她,她想咬舌自尽,但被马贼用布条塞住了嘴巴,她知道被掠去的下场,身不如死。 刀客骑马追击了两三里,终于追到了最后一个马贼,从背后一刀解决了他, 他骑马返回,从马背上拿起马贼的水囊,里面还有半囊水,他贪婪的大口喝水,喝了几口将水倒在脸上,一阵凉爽的感觉袭来。 在这一望无垠的沙漠中,没有什么比水更重要。 他回到了原地,来到女人身前,女人害怕了缩了一下身体,刀客有些尴尬,也不言语,俯身蹲下解开了女人被绑着的双手,女人将被撕开的衣衫拢上,把嘴里的布条拿出来,刚想对刀客说些什么,他已经转身走开。 女人容貌不俗,只是在这干涸的沙漠中,皮肤有些黑,但眼神清澈。 他将刚才那袋银子捡了起来,放回马背上,他留了一匹马,将剩下的马栓到了一起,来到女人身前,将马绳递给女人。 刀客拿出布袋将老鹰的脑袋装了进去,挂到马背上。 随后走到土坡旁边,捡起自己的水囊,将另一个水囊的水灌入自己的水囊,看着已经有几大道豁口的马刀,将它丢弃在沙里。 沙漠中第二重要的就是能杀人的刀。 男人上马,规整了一下头上的斗笠,沉声道:“起风了,赶紧回去吧。” 说罢两腿一夹,很快策马消失在了黄沙中。 女人望着离去的刀客,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就像沙漠中的凤凰木,在黄沙中,很好看。 刀客骑马回到了客栈,蹲在客栈前小二看到了刀客,立马拔腿跑回了客栈内。 “老板娘,老板娘,徐哑巴回来了!”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二章 风雨夜归人 客栈拢共只有两层楼高,地势却是不小,高有三丈,一楼是宽敞的大厅,二楼有十七间客房。 客栈被厚实的黄土泥包裹着,抵御着无情的风沙,院落中有一根长树干,上面挂着一张满是灰尘的幡旗,上面有四个大字,不玉客栈。 方圆二十里,除了无尽的黄沙,就只有这间形单影只的客栈。 被叫做徐哑巴的刀客牵着马走到马厩,将马绳栓到木桩上,取下装着人头的黑布囊,放到石桌上。 客栈一楼只有两三桌客人,有一桌看打扮是关外人士,口音也与中原人不同,几人正在低头窃语。此地靠近宝瓶关口,常年有商客在这片风沙中穿行运货,经常到此投宿。 老板娘坐在桌前,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袭白色长裙下露出匀称的腿肚子,竟是比白裙还要白,额头上扎着一块粉红长巾,此时正在与人聊天喝酒。 听到小二说徐哑巴回来了,老板娘转头朝客栈大门外望去。 趁着这点间隙,坐在一旁的男人将目光从老板娘俏丽的脸上,寸寸下移,先是扫过她的脖颈,然后到微微张开的领口,领口下是衣衫都没能包裹住的雪白山峦,乍一看,老板娘竟然没有穿亵衣,男人咽了一口口水。 老板娘回过头,恰好扫见男人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目光,端起桌上剩下的半碗酒,一饮而尽,眉头轻皱,却不是真的生气,骂道:“看看看,回家看你娘去!” 男人讪讪的尴尬笑着,老板娘扭着小腰朝客栈外走去,男人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直勾勾的看着老板娘的屁股,低声呢喃:“被这腰身夹一晚上,那得少活多少年呐,啧啧啧......” 老板娘来到马厩,靠在旗杆上,媚眼扫了扫徐哑巴,言语刻薄道:“哟,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差点就要给那人退订金了,还以为我这客栈的招牌被你砸了,正打算喊顺子去找找,给你收尸。” 徐哑巴靠在木桩上,斗笠盖着他的脸,道:“等了三天,那伙马贼才出现。” 老板娘咒骂道:“他娘的王八羔子,他告诉我那伙五家沟的马贼第二天就会出现,多等了两天,看来得多要些银子了。” 徐哑巴道:“是我自己要等的,人也已经杀了。” 老板娘嗤笑一声,道:“哟,就你会做好人,在这片吃人的沙漠中,我见过的好人可是都活不久的。” 徐哑巴道:“钱。” 老板娘摸出一带银子,丢到徐哑巴怀里,道:“讨命鬼,十两银子还能欠你不成?” 徐哑巴指了指骑回来的那匹大马。 老板娘骂道:“讨命鬼,你把这匹马带回来,我还要找人处理,谁知道那伙马贼有没有残余,这东西卖出去只怕扎手,引来麻烦,再说这阵子关口那边查的紧。” 徐哑巴默不作声。 老板娘没来由的更生气了,看了看来前特意拉的更低的领口,一把将衣服扣上,没好气的大喊道:“顺子!” 风声太大,店小二顺子好像没有听到,迟迟没有出来,老板娘又大喊了几声,顺子才屁颠屁颠的跑了出来。 顺子操着一口奇怪的中原口音,每句话最后一个字,都有一个奇怪的变音,笑嘻嘻道:“掌柜的,咋了哩?” 老板娘冷眼骂道:“你个王八羔子,耳朵眼被沙子堵了么?将这匹马拖到后厨宰了,把这颗死人头收好,等那个不开眼的东西来收货,记住,多要三十两银子,少一个铜板都不行,妈了个巴子。” 顺子笑道:“掌柜的,这匹大马拉去关口要卖二十两银子哩,宰了么可惜咯?” 老板娘哼了一声,道:“老娘不高兴,宰了又咋的?!宰了,今晚给里面那群白眼狼加餐。” “得勒。”顺子人头拎起,牵着大马绕到了后院。 邱不玉看着习惯装死的徐哑巴,狠狠的瞪了一眼。 自己虽然年近三十,但风韵犹存,相貌比那些个窑子里的狎妓好看了不知道多少,整个宝瓶关谁不知道不玉客栈有个俏寡妇老板娘,偏偏这个徐哑巴愣是不正眼看自己一眼。 莫非他有问题? 邱不玉朝着徐哑巴的裤裆看了一眼,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突然放声笑了起来,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朝他裤裆丢去。 徐哑巴一手档开石子。 邱不玉哼道:“武艺高强有个卵用,呵呵,说的真好,卵用都没有。”说完走回客栈。 傍晚时分,太阳落山,整个大漠开始降温,白天晒死个人,晚上冻死个人,顺子端着一盘马肉,拎着一壶酒来到了马厩旁边。 顺子将盘子和酒壶放下,一屁股坐到徐哑巴身边,道:“徐哑巴,吃饭了哩,肉是你骑回来的大马,老板娘说这壶酒就抵这匹马了哩。” 徐哑巴拿开斗笠,拿起一块肉塞进嘴巴,无神的看着远处的黄沙。 边关天色暗得很快,此时夜风呼啸,一阵风过,卷起一阵黄沙,显得有些肃杀。 顺子将酒壶递到徐哑巴面前,道:“徐哑巴,你再给我说说关内的事情嘛。” 顺子皮肤黝黑,关外的人大多如此,年纪只有十六七岁,精瘦结实,平时一百来斤的东西都能轻易搬动,跟着邱不玉在这客栈呆了好几年,见惯了人情世故、江湖险恶,人也特别的油滑。 徐哑巴刚来客栈的时候,其实挺白净俊朗的,只是来了半年,皮肤也开始变了色,看上去比刚来的时候更多了几分粗犷的味道。 顺子就喜欢听来来往往投宿的路人,诉说那些关里关外光怪陆离的故事,尤其是这个身手不凡的徐哑巴,神神秘秘的,使的一手好刀法。 徐哑巴回过神,道:“我可以告诉你很多故事,但我说过,前提是你帮我找到那半张地图,或者帮我找一把好刀。” 顺子挠了挠脑袋,道:“你说的积雷山,这里好多人么听过,你说的半张地图老板娘也打听了很多次,么人知道哩,还有,要多好的刀才算好刀?我那把菜刀能砍掉大骨,算不算好刀哩?” 徐哑巴接过酒壶,喝了两口辛辣的土酒,土酒下肚,身子也有些暖和了。 在这片沙漠中,吃的和酒就是第三重要的东西。 见徐哑巴不说话,顺子也习惯了,不像老板娘那样会生气,反正他觉得徐哑巴挺好的,人也好看,武艺又高,就是性子淡了点。 远处的天空闪了一道白电,霎时间照亮夜空,随后雷声鼓动,狂风大作,看来要下大雨了。 这里已经两个月没下雨了,这大漠中的大雨可吓人的很,一些不结实的土房子,一场大雨过后,残垣断壁在所难免。 顺子赶紧跑回客栈,若是忘记把客房的窗户都拿木栓抵上,不被老板娘骂死才怪。 徐哑巴拿着盘子和酒壶走回后院的房间,客栈内老板娘让人将门窗都抵死。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暴雨倾盆,狂风裹挟着雨水击打在客栈的木门上,噼啪作响。 放眼望去,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这间客栈内还透着灯火,雨水洗刷着幡旗,一道道泥水顺着幡旗落下。 到了深夜,几盏昏黄的灯火照亮了一楼,灯芯一闪一闪的,忽明忽灭。 除了老板娘和几个伙计之外,其他客人都已经回房休息,老板娘正在柜台拨打着算盘,算着今天收入了多少银子。 几个要死不活的伙计依靠在桌子前,昏昏欲睡。 “开门啦!有人吗?” 客栈的木门被人重重的拍打。 老板娘抬头,嘴角一撇笑了笑,又有生意上门了,大声喊道:“你们耳朵聋了,还不去开门?!” 一个老伙计踢了顺子一脚,将他踹到地上,努了努嘴,顺子赶忙跑去开门。 大门打开,一行五个男人头戴斗笠,牵着马站在门口。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三章 雨夜心事 五个男人已经湿透,看来他们在暴雨中赶路了很久。 年轻公子哥问道:“请问小哥,客栈可还有空余的客房?若是没有也无甚关系,杂房亦可,天黑雨大,有个地方避雨也行。” 说罢,他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面前店小二。 顺子接过银子,眼前一亮,麻溜的将银子揣进衣衫,笑道:“有有有,客房还多着哩,几位里边请。” 年轻公子哥点头致谢,带人走进了客栈,还不忘回头道:“劳烦小哥将门口的马牵去喂了。” 顺子冒着大雨将几匹马拉到了马厩,喂了一些草料之后,赶忙回到客栈,因为那五个人都带着兵器,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客栈大厅内,年轻公子哥吩咐身后的四人现行坐下,自己湿漉漉的走到柜台前,他腰间别着配剑,一袭华贵的青袍正滴着水。 借着昏黄的灯火,老板娘眼中的年轻公子哥,斗笠下是一张鹅蛋匀称的脸蛋,剑眉星目,肌肤白腻,长相甚是好看,只是嘴巴生的小巧,不像男人,反而倒很像是一个漂亮的女子。 邱不玉看着年轻公子哥,旋即媚眼灵动,笑盈盈的问道:“哟,几位客官,风大雨大,几位佩刀附剑,一看就是‘吃搁念的’。是来找‘火点’,还是避‘冷子点’?” 年轻公子哥不明所以,一头雾水,但仍是镇定自若,拿出一锭银子摆在柜台上,轻声笑道:“掌柜的,途遇风雨,确实风寒,知道这里有间不玉客栈,所以特来投宿,还请掌柜的安排几间客房。” 邱不玉动作轻盈的将银子收入袖中,谄媚笑道:“公子太见外了,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这间不玉客栈,最是与江湖侠客有缘。小女子邱不玉,正是这间客栈的掌柜,说来冒昧,邱不玉敢问公子姓名?” 男人向前走了一步,对着邱不玉拱手,面带微笑道:“行走江湖,萍水相逢便是有缘,但请邱掌柜见谅,在下不便将姓名全部告知掌柜,我姓裴。” 邱不玉细腰一扭,借势要拉住男人的手,男人轻巧的松开双手,看似无意的避开,其实恰到好处。 邱不玉也不尴尬,依靠在柜台上,一手撵着裙摆,风姿绰约,笑问道:“裴公子,你们打算住几天呐?” 裴公子看着故意卖弄美色的邱掌柜,思考了片刻道:“至多三天。还请掌柜的叫人安排五间客房,再请小二哥帮忙烧几桶热水,我们几人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说。” 邱不玉看着裴公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瞒公子,现在进入秋季,来往的旅客不多,房间还多着呢,只是要先给裴公子说好,这附近可只有这里一间客栈,所以咱这客栈一间房就要二十两银子,五间房也就是一百两,吃饭喝酒还得另外收钱。另外,这里是大漠,水比油贵,若想打水沐浴,我让小二给你们备着热水,一桶热水只要一两银子。” 裴公子笑道:“掌柜的,你这不玉客栈投宿可不便宜呀。” 邱不玉莞尔一笑,道:“裴公子有所不知,我这间客栈贵是贵了点,但是住在这里绝对安全,若是有些能帮的上忙的,也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裴公子客气道:“什么都不需要,就要五间客房,劳烦掌柜的叫小二打些水热好,再准备一桌酒菜,我们五人赶了一天路还没吃东西。” 裴公子又拿出一锭金子,道:“多的就先扣在掌柜这里,以后慢慢算。” 邱不玉眉开眼笑的收起金子,叫几个伙计领着五位客官到了二楼客房,又吩咐顺子烧水。 几个伙计将客人带到房间,立马回到一楼,围在柜台旁边。 刘麻子小声问道:“掌柜的,今儿咋收的那么贵?” 邱不玉瞥了一眼二楼的客房,小声道:“那几个人不黑不白的,我说了两次黑话,那位公子都听不懂,看来不是跑江湖的滚刀子,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想来也不是马贼土匪。没瞧见那位裴公子腰间挂着一块玉质通透的羊脂玉佩,那玩意儿可价值不菲。这来来往往几个月,进来的都是一些土狍子,见到大肥羊还不宰上一刀?还有,那几个人看起来都不是普通人,倒也是,能进这大漠的能有几个普通人?只要他们不惹事,咱们也不要招惹他们,最近关口不太平,见机行事。” 几人点头应和。 邱不玉见几人还围在柜台前,不耐烦骂道:“滚滚滚,该干嘛干嘛去。麻子你去把马喂了,杨瘸子和老张头,去准备一桌酒菜,别拿那些土酒丢人现眼,去拿一坛上好的黄酒。” 几个伙计闻声散去。 邱不玉一脸的若有所思,那位裴公子应该是个女人。 虽然他一副男儿装扮,但脸颊两侧挂有红晕,手指纤长白皙,口音又柔柔糯糯的,不是女扮男装才怪。 最重要的是,她邱不玉还真不信在这客栈之内,除了徐哑巴,还能找出第二个男人不偷瞄自己的领口。 五人洗完澡后,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几人来到一楼,此时菜已经备好,当即坐下。 这一行五人之中,裴公子看起来年纪最轻,约莫二十岁上下,另外两个是中年人,最后两个都是老者,只是两位老人的精气神都格外清朗,不似寻常老人。 客栈伙计杨瘸子跛了一只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抱着一大坛子酒走到桌前。 裴公子点头道:“就放到桌上,劳烦了。” “嘿嘿。”杨瘸子把酒放好,干笑两声,一笑起来满脸的褶子,搓着两只手。 裴公子立马会意,笑着摸出一小块碎银子丢给杨瘸子。 杨瘸子将碎银子收入衣袖,笑道:“几位客官慢用。” 看到杨瘸子离去,一个中年男人皱起眉头,轻声不满道:“好黑的店,这些人贪得无厌。” 年纪最大的老人叫朱庭进,一头乌黑的头发,看得很是通透,笑道:“关外之地是这样的,七八年前随着师门来过这关外一次,当时这里还不叫不玉客栈,你们猜叫什么?” 刚才对杨瘸子不满的中年男人一下子来了兴趣,急忙问道:“朱长老,以前这里叫什么?” 朱庭进轻声道:“龙门客栈!” 除了裴公子之外外,其他人一脸哗然,朱庭进笑而不语。 裴公子抱起酒坛子倒了一杯酒,天寒地冻的,喝酒暖身。 还是那个中年人,他见裴公子要喝酒,急忙伸手阻止,从衣袖之中摸出银针,提醒道,“公子,还是先探探,免得遭了道。” 朱庭进笑道:“那倒不必,这家不玉客栈虽说开在这荒芜之地,但也不算黑店,早有耳闻邱不玉见财不害命,过于试探,反倒引起人家的误会,明儿一早还有事情要向她打听,就不要画蛇添足了。” 裴公子点头道:“朱长老所言极是,既然不玉客栈在这里开了四五年,想来不会做那么下作的勾当,我们初来乍到,切勿得罪了这里的人。” 裴公子看了一眼柜台,饶有意味的说道:“阎王好过,就怕小鬼难缠,一旦引起误会,就怕这些人背地里下绊子。” 有朱长老这番话,剩下的人也都不再提防,开始动起了筷子。 刚才想要拿银针试毒的男人叫周崇,他小声问道:“朱老哥,你说这趟大漠之行能找到那座山吗?” 朱庭进喝了一杯酒,轻轻摇头道:“未必,关于那座山的传闻流传了几十年,上次我出关,正是跟着师门中人一起寻找,只是所到之地不远,后面又因为师门有事,所以大家早早回去了。不过这个传闻已经存在很久,却没有一个人找到过那处地方,所以未必是真的。” 裴公子闻言,轻轻皱眉。 朱庭进看在眼里,话锋一转,笑道:“当然,大漠之大,我等无法想象,说不定真的存在那么一座山。这几年来,关于那座山的传言又开始四起,说里面有什么玄奇古兽、天材地宝等等,在江湖中也是闹得沸沸扬扬。这次奉宗门之命出关寻找,也是事在人为啊,本门处于百废待兴之际,怎么的也要试一试了,如果真找不到,那......” 朱庭进有意无意的瞥了裴公子一眼,后者脸色平静,但相较于之前的融洽气氛,一下子变的奇怪起来。 朱庭进赶忙圆场道:“好了,不谈了,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我们这次出关至多呆上半年,这段时间咱们就尽力寻找,大家吃饭吧,吃完早点歇息,明日还要劳烦左道长了。” 另一个老者叫左子温,他笑道:“尽力而为。” 五个人酒足饭饱后,各自回房。中年男人周崇趁几人进房后,转身走入了另一位中年男人的房间。 刚一进房,周崇一脸不满道:“雪山,你说那个朱庭进到底是什么意思?刚才明明就是话里有话。” 段雪山四处打量了一二,敲了敲墙壁,又走到窗前附耳倾听,除了磅礴的大雨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中年男人段雪山刚才在饭桌上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吃饭喝酒,为人行事谨小慎微。 他轻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周崇颇有些无奈的摇头,但也赞同段雪山的小心行事,毕竟这里是关外,既要防着这间黑心的客栈,又要防着那位客卿朱庭进。 段雪山直接道:“朱庭进刚才所言,无非是给大小姐表态,如今紫阳门的兴衰全部压宝在此趟行程上,如果寻觅无果,那大小姐就必须接受那门与丹霞剑宗的联姻。” 周崇愤懑道:“岂有此理!堂堂三百多年的宗门,兴衰全部寄托在一个女子身上,这成何体统?!而我看那个朱庭进也有私心,谁都知道他是丹霞剑宗的嫡传弟子,他又是本门的客卿,一旦两门联姻,他的地位必定水涨船高。何况联姻之后,再过几十年,紫阳门由谁来做主,谁还说得清楚?!” 段雪山倒是很淡然,点头道:“这二十年来冲灵山崛起的太快,宗门内不仅有两个剑仙坐镇,还冒出了几个剑道天才。冲灵山与我们紫阳门又同属一州,弱肉强食,分出一个高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今紫阳门与冲灵山的五年之约还剩两年,两年后若是再输给冲灵山,只怕紫阳门更是要山河日下。一旦到了那个时候,紫阳门是不是嫡传门人做主又有什么关系?即便是现在,宗门之内也是分帮结伙,内斗日益严重。” 一想到宗门内的内斗,周崇也是一脸无奈。 这能怪谁?只能怪宗主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紫阳门从立宗开始就没有哪一位宗主是由女子担任,没有这个先例。 所以饶是大小姐裴沅贞的剑道天赋卓绝,武学修为与日俱增,却依然无法令众人信服。紫阳门设有五堂,其中四堂的长老都不看好她,更加不支持她担任下任宗主,几位长老的嫡传弟子,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宗主之位。 除非,大小姐能在两年内连破三境,帮助紫阳门再两年后赢的那场问剑比试。 想到这里周崇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裴沅贞是一个四境修为的剑修,想要在两年之内达到第七境,谈何容易。大离王朝宗门无数,多少宗门耗尽了无数灵丹妙药和天材地宝,都难以培养出一个七境炼气士,更何况是本就捉襟见肘的紫阳门。 难不成只能委屈大小姐联姻了? 女扮男装的裴公子裴沅贞,此时站在窗前,取下了木栓,推开窗户任由风雨打到身上。已经解去发束的她,一头乌青长发垂落在肩后,没有了刻意的遮掩,相貌不可谓不惊艳,用天资绝色来形容她也绝不过分。 只是现在的她,心思很是沉重。 身后的桌上是那柄剑鞘好看的配剑。 身前的沙漠是一片漆黑的暗夜。 ............ ............ 客栈后院的杂房内,刀客徐哑巴正席地盘腿而坐,闭目修炼气诀,呼吸绵长,一呼一吸便是半盏茶的时间。 这方小天地中的灵气,正被他体内运转的气诀吸入腹部,但这些天地灵气仿佛匆匆一瞥的过客,来了又走,不逗留片刻。 只因为他的腹部的气境破碎,压根不能入境。 一个时辰后,他站起身来,一双因为练刀而布满老茧的手推开房门,雨水顺着屋檐落下,他伸出双手接了一捧水,用力合上手掌,水花沿着手指缝隙流失。 .............. .............. 客栈内,几个伙计都已经回房睡觉,只剩下邱不玉还逗留在柜台前,算完最后一笔账,她拿起后院门边的雨伞,撑开伞踱步走回闺房。 闺房的门被她推开,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味扑鼻而来。 她的小屋内有个灵龛,灵龛里面立着一个牌位。 她来到灵龛前,点燃一炷香插到灰盅里面,骂道:“死鬼,你都走了六年了,也不知道你投胎了没有,如果没有投胎最好,老老实实的在下面等着我,省的又害人害己。” “最近宝瓶关发生了几件大事,托你那个该死又死不了的结拜兄弟的福,客栈还是老样子。下个月又要去祭拜你了。” “小顺子也一天天的长大了,刘麻子还是一脸的麻子,杨瘸子的身体也比以前更好了,老张头家的二儿子也快要娶亲了,大家都挺好的。。” 邱不玉沉默了一阵,轻轻摸了摸牌位,呢喃道:“只是你不在了......”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四章 望气 翌日清晨,天色刚刚蒙蒙亮,几个伙计已经起床开店,昨日的暴雨持续了几个时辰之后,在天亮之前骤歇。 刘麻子将客栈的门栓移开,取下了八道厚重的门板,随后又将窗户打开,光线从几侧打入客栈,将昏暗的客栈照亮。 顺子一早就跑到马厩,割了一些草料饲养那五匹马,老张头和杨瘸子将桌上的椅子放下来,开始擦桌子。 邱不玉坐在柜台里,拿着毛笔对着账本勾勾画画,清算着这个月进账了多少银子,又拿出几个钱袋,将桌上摆放的银子分装到钱袋里面,这是几个伙计这个月的工钱。 徐哑巴也起的很早,此刻正在后院劈柴,来到大漠半年,已经将身上的盘缠用尽,现在借住在不玉客栈,被老板娘安排到杂房,平日里在这边劈柴打水抵扣房钱和饭钱。 不玉客栈不仅是一家客栈,还是连接宝瓶关的暗市,在关口若是有人悬赏办事,就会有人通知老板娘,邱不玉觉得可以接,就作为中间人,收取一部分佣金帮忙协调。 前阵子五家沟的马贼洗劫了一个村寨,杀了二十几口人,村民们凑了一些钱,派人到了暗市悬赏,但是只有区区三十两,目标是杀掉马贼老鹰,邱不玉找了好几个高手,都因为赏金太少而又危险拒绝了,最后只有徐哑巴肯接这单。 徐哑巴来到大漠的目的就是要找到积雷山,仅凭着半张羊皮地图,他已经走遍这方圆几百里,结果一无所获,光是跑死的马就有好几匹。 在这片无尽的黄沙中,只有骆驼才能走得更远,他现在就在攒钱,准备买两头骆驼和一把好刀。 客栈中陆陆续续有客人下楼,有的人到柜台前结账后骑马走人,有的喊小二准备早饭,繁忙的一天就此开始。 裴沅贞还是一副男装打扮,带着四人下了楼,要了一桌吃食,几人用完早饭,把邱不玉叫到了桌前。 裴沅贞开门见山的问道:“掌柜的,你这不玉客栈开了好几年,敢问掌柜的有没有听过积雷山?” “积雷山?”邱不玉眨了眨眼睛,故作思考,片刻后恍然大悟道:“裴公子,去年好像有几个人也来打听过,但好像没有找到就走了。” 又是积雷山,半年前徐哑巴第一次到客栈时,就来问过此山,后面消失了数月,前个月才又回到客栈,他也在找积雷山,这五个人也在找积雷山,这个积雷山到底是什么地方? 邱不玉心思灵动,笑问道:“裴公子,你们都在找积雷山,那是个什么地儿,莫非山中有什么宝贝不成?” 裴沅贞并未回答,而是换了一个话题,道:“邱掌柜,这宝瓶关口就你这里的消息最多,若是你不知道的消息,想来这宝瓶关附近也无人知晓。” 邱不玉轻抬裙摆,翘起二郎腿,笑道:“裴公子言重了。” 裴沅贞又拿出一锭金子,推到邱不玉面前,道:“邱掌柜,昨儿的钱拿来抵扣这几日的花销,这点钱就当是提前给你打听消息的酬金,日后若是听到有关于积雷山的消息,可以寄信到关口的郑家药房,先谢谢了。” 邱不玉笑着将金子手下,道:“那都好说,我这边经常进关口购货,若是打听到了,一定帮裴公子留意。” 朱庭进笑问道:“对了,掌柜的,这附近可有什么高处,我们昨天出关,赶了半天路才到客栈,今天出去看看这大漠的风景。” 对于看风景这种鬼话,朱庭进也知道邱不玉不会相信,但是都在场面上,谁也不会点破。 邱不玉想了想,道:“从客栈往西六七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峡谷,叫东陵峡谷,那边地势很高,几位客官要不要我帮你们找个人带路?费用嘛,划算得很。” 朱庭进笑道:“那倒不用,知道怎么走就行了,谢过掌柜的,还要劳烦掌柜的请小二帮忙备一些干粮和水,我们可能要晚上才回来。” 邱不玉道:“那好说,我这就去叫他们准备。” 邱不玉本来打算叫上徐哑巴帮他们带路,既然都要找积雷山,也算暗中帮徐哑巴一个忙,可惜未能成功。 裴沅贞几人将干粮和水囊拿到手后,就骑马离开了客栈。 见到几人离开了,邱不玉来到了后院,徐哑巴还在劈柴,见到邱不玉来也没打招呼,继续忙手上的活儿。 邱不玉见他这一副态度,便有些不想理他,随后叹了口气,剐了徐哑巴一眼,道:“徐哑巴,好歹老娘供你吃供你住,见到老娘你一副要死的样子,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徐哑巴不说话。 邱不玉道:“刚才有几个人想我打听积雷山?” 徐哑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邱不玉,问道:“什么人?” 邱不玉冷哼一声,道:“哟,现在不装哑巴了?” 徐哑巴从身上摸出一袋钱丢给邱不玉。 邱不玉接过钱恼羞成怒,又将钱丢了回去,骂道:“徐哑巴,你是白眼狼吗,老娘稀罕你那几个臭钱?你这点碎银子,还不够老娘去关口买盒胭脂水粉的,在你眼中老娘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寡妇吗?” 徐哑巴面露尴尬,有些羞愧,刚才的举动确实有些看不起人,怔了怔,喃喃道:“抱歉,我不是这意思,我不问了。” 邱不玉故意转过身,背对着徐哑巴。 她偷偷的笑了一下,已经不再生气了,这是徐哑巴第一次对她说抱歉,她知道徐哑巴这个人,平时惜字如金,打几棍子打下去都打不出一个屁来,更别提会面露羞愧之色。 邱不玉道:“那五个人看打扮也是关内来的,配着刀剑,应该就是那些门派中的人,也是来找积雷山的,只不过看情形也不知道具体位置,没有问过地图的事情。” 徐哑巴嘴角微微扬起,道:“谢谢。” 邱不玉道:“谢个屁,气死我了,下次再拿钱砸老娘,老娘就撵你滚出去。”说吧抿着嘴巴回到了客栈。 徐哑巴放下了柴刀,回到杂房,从包袱中摸出了那半张羊皮地图,这张地图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在大漠之中,若是没有具体的地图标记坐标,其实看哪里都觉得差不多,光靠半张地图,实在无法找到积雷山的具体位置。 徐哑巴知道这个地方确实存在,只因为他是从山门下来的,关于这处洞天福地,很多山下人可能觉得是假的,但他知道是真的,他也不得不信。 他的气境破碎,无法如其他炼气士一般修炼,只能靠着纯粹的体魄修行,这块洞天福地是他修复气境最后的希望。 等攒够了钱,他买完骆驼便要再次外出寻找,他也想过放出消息,自己身上有半张地图,但怕引来一些高手,能知道这张地图消息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他如今无法解决的人。 另一边,裴沅贞一行五人骑马来到了东陵峡谷,此处地势高陡,放眼望去,确实看的更远。 老道人左子温站在峡谷上望了望,对着身后的四人点头,道:“此处适合勘测。” 左子温师承道门卧虎山,如今五境修为,精通道家奇门遁甲和星宇勘测术,最擅长望气一事。 世间各地充斥灵气,像积雷山这种洞天福地,灵气更盛,气数更旺,左子温便是紫阳门专门聘请来寻找积雷山的。 左子温从袖口摸出五行令旗,代表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口念道诀,左手飞快掐指,脚下一蹬便拔高了几丈,撒下五行令旗,在地上围了一个五角形。 随后落到五角形中央,取出一张符箓甩到空中,念道:“甲巳,列阵!” 符箓在空中自燃,五行令旗的旗帜全部立了起来,左子温拿出阴阳罗盘,紧皱眉头,在五行令旗之中打转。 裴沅贞和周崇、段雪山神情严肃的看着左子温,朱庭进站的靠后,倒是一脸云淡风轻。 一盏茶后,五行令旗的旗帜落了下来,随风摇摆,左子温一抚手,五支旗凌空飞到他的手中,他将罗盘和五行令旗收回衣袖,堪堪道:“不在这里。” 裴沅贞有些失落,朱庭进见状笑了一下,众人并未察觉。 左子温道:“贫道这门《朴子诀占气数》可以探查方圆百里的气数,并未查到这附近有任何灵气旺盛的地方,洞天福地内含精运,灵气比寻常地方充沛了数百倍,正常情况下大漠这类荒芜的地方,是不可能有的。” 朱庭进对着裴沅贞安慰道:“现在还早,我们再骑马走远一些,等左道长再探探,还有半年的时间,这几天将不玉客栈周围寻一遍,找不到我们再购买一些骆驼,往更远的地方找找。” 裴沅贞点头,道:“也只好这样了,劳烦左道长了。” 左道人道:“大小姐不必多礼,这是贫道此行的职责。” ............ ............ 时至晌午,有两骑来到不玉客栈,来人皆穿着边关军服,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大胡子,三十来岁,虎背熊腰,足有七尺高,腰间配有军刀,一身兵痞气息。 大胡子吩咐属下在门口候着,自己径直走入客栈,坐在门口的一桌客人看到他,问候道:“千户大人。” 大胡子正是宝瓶关的千户段飞熊,他也是邱不玉死去丈夫的结拜兄弟。 “狗日的天气,热死个人。”段飞熊骑马骑的一身燥热,骂了一句。 随即端起一碗别人的酒,大口痛饮起来,喝完酒又抓起一大块羊肉吃了起来,边吃边往里面走。 客栈内其他桌的客人,若是熟悉他的,纷纷向他行礼打招呼。 顺子正趴在桌子上打盹,段飞熊走过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将顺子吓了一跳。 顺子被人吓醒,正准备开骂,看到是段飞熊,脸色变化,笑道:“千户大人,我以为是谁哩,吓老子一跳。” 段飞熊拎着顺子的脖子,骂道:“小王八羔子,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子,不怕老子揍你?” 顺子道:“怕个卵哩。” 段飞熊笑了两声,放下顺子,问道:“我嫂子呢?” 顺子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柜台,道:“老板娘可能在房里休息,等我去叫她。” 段飞熊道:“算了,等下嫂子出来又要将我打出去。我来就是告诉你们,最近关口那边查的严,总兵大人已经下令对过往的人严加稽查,你们没事别往那边跑,还有,最近别接暗市的生意,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去关口找我,这阵子我可能不会再来这边了。” 顺子点头哦了一声。 段飞熊拉着顺子坐到边角,小声问道:“最近有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找嫂子麻烦,又或者嫂子对哪个不开眼的有意思?” 顺子咧嘴笑道:“你喜欢老板娘自己去问撒,问我做啥子么?” 段飞熊脸红了,但是被一脸的胡子遮挡着,看不出来,道:“总之你盯紧一些,下个月我可能没时间去祭拜大哥了,到了坟头记得帮我磕个头。” 顺子道:“是勒是勒,我帮你磕头就是哩。” 段飞熊从怀中摸出一大袋银子放到桌上,道:“这些钱你拿给嫂子。” 顺子笑道:“又捞了不少油水哦。” 段飞熊懒得和顺子扯淡,起身就离开了客栈,叫上属下骑马往关口赶。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五章 人中罴也 宝瓶关千户大人段飞熊离开不久后,有一行队伍风尘仆仆的来到不玉客栈外。 一共十二人,皆是西域番子的打扮,队伍中既有马匹也有骆驼,看样子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将马匹和骆驼安置好后,十二人陆续走入客栈。 此时客栈中只有寥寥一桌人,见到十二个番子进来,那桌人抬头打量了片刻便继续谈事,此地离宝瓶关一百多里地,经常有西域商人带货到关内贩卖,早已见惯不怪。 带头的锦袍年轻人摘下帷帽,四处看了看,进来客栈已经有段时间,还无人过来招呼,便自行坐下,除了一位老人跟着坐下外,其余十人还是直挺挺的站着。 邱不玉从内院走了进来,一抬眼就看到客栈中多了些番子,心里有些纳闷,最近这段时间怎么有那么多人到此。 这些番子的面相看起来陌生,以往并没有接触过,随即大喊顺子,将顺子从后院喊了出来。 不玉客栈除了老板娘外,还有四人,厨子刘麻子,跑堂打杂的顺子,负责打扫房间的老张头,杨瘸子则是查缺补漏,哪块少人就去哪块,这五人中只有顺子会说西域番子话。 邱不玉道:“顺子,你去招呼那些番子,告诉他们住店一间房二十两,看这些人的打扮,也是肥羊,若只是问路也要收钱,二十两。” 顺子眼力见好,看得出这伙番子中那个年轻人是主事的,随即跑到他面前,用番子话问他们是投宿还是吃饭。 年轻人并没有说番子话,而是操着一口关内官言,说的比顺子还要周整顺溜,道:“我们住店,十二个人要十二间房。” 邱不玉闻言,便亲自来到年轻人身旁,坐在另一张凳子上,笑道:“哟,公子的中原官言说的好流利,这样对话起来也方便,我是这间客栈的掌柜邱不玉。” 年轻人道:“邱掌柜,可还有房间?” 邱不玉道:“今儿早上才腾出几间房,房间倒是够,只是嘛......我们这里方圆几十里只有一间客栈,收费可不便宜,一间房二十两。” 年轻人向后打了个眼色,身后一人摸出一大袋银子放到桌上。 邱不玉也不避讳,拿起钱袋瞄了一眼,在手中掂了掂分量,立刻笑靥如花,道:“公子,房间立马给你们安排。顺子,叫老张头收拾十二间房,再去外面看看,将客官们的马拉去喂了。” 顺子接过邱不玉手中的银子,立马跑到后院招呼老张头,然后从后院绕到客栈外,将那些马和骆驼牵回马厩。 邱不玉笑盈盈的问道:“公子贵姓,看样子你们远道而来,要不要先给你们准备几桌酒菜?” 年轻人回答道:“我叫澹台熊罴,邱掌柜,吃的就不用了,客栈中可有熟悉附近地形的人,带我们出去转转。” 邱不玉道:“那好办,我这就去安排。”说罢起身走去后院。 澹台熊罴用西域话说道:“除了努尔绥可随我同行,其他人留在客栈休息。” 邱不玉来到后院,顺子还在和刘麻子说话,见到老板娘来了,直接道:“老板娘,这伙人有钱哩,不光带了十二匹马,还有十二匹骆驼,但是么得什么货物,你说他们来做啥子的哩?” 邱不玉道:“老娘管他来做什么,只要他有钱就行了,对了,徐哑巴呢?” 顺子道:“刚才还在后院,应该回杂房咯。” 邱不玉径直走到杂房,也不敲门,一把推开木门,看到徐哑巴盘腿闭门坐在地上。 房门一打开,徐哑巴就闻到一股胭脂香气,不睁眼也知道是谁来了,但早上无心之失,得罪了邱不玉,随即站了起来,拿了条凳子放在了门口,摆明是给邱不玉坐的。 邱不玉收了收裙摆坐下,道:“客栈中又来了一伙人,从西域那边来的,带着马和骆驼,看样子不是商人,刚来就要找人带他们出去,你去不去?” 徐哑巴猜测这伙人大概也是来找那处洞天福地的,邱不玉来过来是因为自己也在找,她在帮自己。 徐哑巴面色真诚道:“谢谢,早上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邱不玉哼道:“屁大点事,谁放在心上了,要去就快准备下,去客栈门口等着,我去给他们说一声。” 徐哑巴点头。 邱不玉离开后院,画了唇红的嘴角微微扬起,一脸和煦笑容,也不知道是因为刚赚了一大笔钱,还是因为徐哑巴那句谢谢。 邱不玉和澹台熊罴说好以后,顺子牵着三匹马来到客栈门前,徐哑巴带着澹台熊罴和努尔绥可一起策马朝着沙漠中行进。 澹台熊罴瞥了一眼身旁戴着斗笠的徐哑巴,徐哑巴和他岁数差不多大,邱不玉说他叫徐哑巴。 刚才他注意到徐哑巴上马时,手掌内侧的五指上有深厚的老茧,不是练剑就是练刀磨出来的。 努尔绥可骑马在他们后面,目光锐利,四处打量着黄沙。 澹台熊罴随口问了一些问题,比如附近哪里有绿洲,哪里有暗河,有没有什么比较奇怪的山。 徐哑巴对附近几百里的情况很了解,一一对应的告诉了澹台熊罴,心里面越发肯定这伙西域人就是来寻找积雷山的。 努尔绥可问道:“小兄弟,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绿林?” 徐哑巴道:“有,我们往北边再走七八十里路,那边有一处白榆林。” 努尔绥可道:“带我们过去看看。” 徐哑巴调转马头,带着二人奔驰在黄沙中,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那片白榆林。 这片白榆林有一里宽,临近的地下有一条暗河,仔细听还能听到水流声,周围有零星的草地,属于在这片黄沙中难得一见的绿色。 三人下马,努尔绥可和澹台熊罴沿着林子往前走去,徐哑巴则独自呆在原地照看马匹。 他看着两人走远后,牵马到一处水泊喝水,看着这三匹西域赤血大马,对澹台熊罴的身份有了些猜测。 这种赤血大马即使放在西域也极其罕见,耐力很好,日行五百里也不会疲倦,隶属于西域王庭权贵才能拥有的马,一般人私藏此马便是掉脑袋的死罪。 西域有十三国,这位气质不俗的澹台熊罴必定来自其中之一,还有他身边那位老者,颠簸了近百余里路,气息绵长,步态稳健,也是一位炼气士,而且境界不低。 澹台熊罴一边跟随努尔绥可往前走,一边有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徐哑巴,面色有些疑惑。 澹台熊罴问道:“大祭司,那个徐哑巴看样子不是普通武夫,为什么我看不穿他的境界,莫不是用了什么障眼法,又或是有什么东西帮他掩盖了境界?” 努尔绥可笑道:“回禀小主,不必多心,刚才我已经探查过他的气息,确实不是寻常武夫,他气息内敛,应该是懂得一门呼吸法门,行动矫健,平时注重体魄修行,但他未入境也是真的,周身没有一丝灵气运转。” 澹台熊罴纳闷道:“听你这么一说,他确实很奇怪,会不会看错?” 努尔绥可道:“小主,世间之大,光是这片大漠都神秘莫测,何况这里还只是南瞻洲的一小块版图,有这么一个怪人不足为奇。” 澹台熊罴随即释然。 努尔绥可不屑道:“即使他有法宝压身,但在我眼中也是一览无余,别说他未入境,就算入境了,以他的年纪又能高到什么地步?不是我倚老卖老,仗着境界欺人,这种武夫,我一指下去就能碾死百八十个,蝼蚁而已。” 努尔绥可并未说大话,不说这四洲之中,单是他们所在的南瞻洲就宗门林立,多如牛毛,但没多少能称得上一流,数来数去也就十来个顶尖宗门,努尔绥可便来自其中之一。 澹台熊罴问道:“大祭司,你说那座积雷山到底在不在此处?” 努尔绥可道:“按月煌观那本古书记载,应该就在这片大漠之中。传闻那是南瞻洲最后一处未被发现的洞天福地,如果书中记载无误,应该是被某位大剑仙封印了,至于为什么他要封印积雷山便不得而知了。” 澹台熊罴从怀中拿出半张羊皮地图,摸着质地古老的暗黄色羊皮,皱眉道:“可惜我只有半张地图,死了三十九位炼气士才从珈蓝院抢到这半张地图,就怕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 二人一路走到白榆林尽头,努尔绥可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个密封的罐子,揭开蜜蜡,里面有三条黑色长虫。 努尔绥可将长虫倒在地上,三条黑色长虫瞬间钻入沙漠。 努尔绥可解释道:“洞天福地的气数远比普通地界旺盛,南瞻洲其他三个被发现的福地,皆是在山明水秀之地,小主身上的半张地图所描述的大概位置就在片大漠,此处有地下暗河,肯定连接着那处福地,这三条旱蛊最喜水,只有等它们去探寻这条暗河的源头了。” 澹台熊罴神色沮丧,喃喃道:“但这沙漠中的水源动辄延伏千里,我看难。” 努尔绥可看到澹台熊罴的样子,认真道:“小主,若是福地那么好找,也轮不到我们了。能找到积雷山,小主就有机会踏入那传闻中的入神三境,别说是千里,万里也值得了。你跻身不了最后三境,如何迎娶那位月煌观的下一任圣女?少了月煌观的加持,我们西夜王朝想要在五十年内统一西域十三国便遥不可及。” 出生时被国师大人谶语‘紫星入宫,人中罴也’的澹台熊罴,一想到那位月煌观女子,便又重新恢复了神采。 自己可是要征服西域的人,一处福地难找又如何?月煌观的下一任圣女又如何? 都必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抬头望着还在更远处的宝瓶关,关内就是版图辽阔富庶的大离王朝,眼神透露着四个字,野心勃勃。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六章 往事 澹台熊罴恢复了一位一国小主该有的傲然气态,雄心壮志,居高临下,努尔绥可在旁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西域版图辽阔,黄沙荒漠和翠绿草原各占一半。 可惜如今有十三国,常年混战,却始终找不出一个可以统一西域的霸主,如果不能统一西域,又如何染指这片大漠外的中原? 中原土地可是比西域富饶的多了,草原雄鹰也有想翱翔中原的一天。 努尔绥可贵为西夜古国的大祭司,又是那位国师大人的师弟,看着西夜古国这几十年来步步为营,运筹帷幄,势如破竹的灭掉两个民风彪悍的邻国,现如今已经有实力一举征服整个西域,距离大兵南下,就只欠最后一把东风。 年入古稀的黄袍老人眯眼看着漫天黄沙,畅想着有生之年的某天能站在那座富庶的京都皇城之上,体会什么叫‘他朝登皇楼,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而解开这一切囚笼的关键钥匙,就隐藏在这片黄沙之中,南瞻洲最后一处洞天福地。 努尔绥可轻声道:“道祖教廷与佛子曾言,天地之间三千世界,十个大洞天,两个在天上,遥不可及,剩下八个坠落在四洲之中。千百年来无数山上人苦苦寻觅,如今发现了五个洞天,南瞻洲八占其三,一个被大离王朝牢牢把持,一个被仙人宗门占为己有。” 澹台熊罴眼神中一脸向往,道:“大离王朝国祚四百五十三年,能够吞并小半个南瞻洲,与那处‘桃花’洞天密不可分,一处洞天的福泽实在太过深厚,能让一国国运亨通,且不说以往,就最近这一百年,南瞻洲飞升十三位仙人,六位来自大离王朝,这厚实的气运,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努尔绥可抓起一把黄沙,手掌一合,再轻轻放开,黄沙被碾成了细沙,随风飘散,道:“南瞻洲最后这一处洞天积雷山,传闻乃是昆仑仙境中的一重世界,被几位上古仙人联袂斩落人间,这几百年中,消息频出,真假各半,大离王朝专门有一处暗部,取名望气台,与我国捕气宗相仿。望气台的无数道家炼气士寻觅了整个南瞻洲都没有洞悉一二,此前五十年还派设专人在这片黄沙下建立暗宫,找了五十年,可惜依然无功而返。” 澹台熊罴笑道:“若非如此,让大离王朝以为积雷山在别地,撤走了那些炼气士,我们也无法安然走到这里。” 努尔绥可摇头道:“未必,说是已经撤走,暗地里有没有布局谁又能知道?这几年中大离王朝又传出积雷山在这片荒漠,无非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散布消息,想借那些闲散山门来帮忙寻找。” 想到这里黄袍老人的目光变得阴冷,嗤笑道:“一处洞天福地,里面除了莫大的福泽和气运,亦可能凶险无比,不是顶尖的仙宗圣门,被这些寻常山门找到了又如何?进去了和送死无甚区别。” 澹台熊罴也很认同,这山上宗门和宗门之间,有的时候那道差异鸿沟,比寻常小国中君主和庶民的差距还大,天壤之别。 二人随后又聊起了一些国事,完全不怕那位古怪的徐哑巴偷听,因为努尔绥可已经划下了一方小天地,一旦有神识侵入或者法宝偷听,就会被他发现。 徐哑巴坐在树下歇息,突然地面一阵鼓动,三匹大马惊慌的嘶叫。 他抬头看向远处,顿时察觉不妙。 起龙卷了。 沙漠之中最危险的不是马贼,而是龙卷。 一旦大风起卷,犹如龙息过地,必定卷起大片黄沙,不小心被卷入其中,结果就是骨肉分离、身首异处。 努尔绥可也发现了异样,立即与澹台熊罴赶回原地,三人一起策马离开此处。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漫天的黄沙被狂风席卷,就连天色也变得暗沉。 索性三匹赤血大马脚力不俗,赶在龙卷袭来之前逃离了,而之前所在的白榆林,已经被毁去大半。 三人回到客栈外,已是一身黄沙,恰巧碰到了返回客栈的裴沅贞一伙人。 澹台熊罴仍是一副尊贵公子模样,徐哑巴则有些狼狈。 努尔绥可抬眼扫过裴沅贞几人,面无表情的走回客栈。 澹台熊罴与裴沅贞擦肩而过时,眼角余光看了裴沅贞几眼,被裴沅贞捕捉到了,后者面露不悦。 澹台熊罴露出一抹微笑,摸出一锭银子丢给徐哑巴,眼神玩味的看着裴沅贞的身影,缓缓进入客栈。 徐哑巴牵着三匹大马回到马厩。 等所有人离开后,紫阳门客卿长老朱庭进才皱了皱眉,最后一个走进客栈。 他察觉到那位黄袍老人和白袍年轻人皆是修行中人,虽然探不清境界,但不由得有些担心。 周崇和段雪山身上皆有血迹,刚才他们一行人去到别处探气,返回途中遇到一伙马贼,他们二人一马当先迎面杀去,没费多少工夫就将那伙马贼杀绝,只是身上被溅了不少血。 临近傍晚,天色渐暗,客栈一楼点起了油灯,住在二楼客房的客人也陆陆续续下楼吃饭,顺子忙着招呼客人落座。 现在客栈中只剩下两拨客人,一拨是裴沅贞他们,而另一拨则是澹台熊罴他们。 顺子将他们安排隔开坐,对于这些佩刀配剑的面生客人,就怕他们不懂客栈的规矩,到时候互相看不顺眼,一言不合的就打起来。 以往熟悉这里的客人,可都不敢闹事,不玉客栈背后就是宝瓶关的千户大人段飞熊,一旦闹事被抓到,随便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直接杀头。 可这些毕竟是新来的客人,有钱倒是有钱,还是那种肥的流油的大肥羊,但规矩就是规矩。 邱不玉自从接手了这间客栈,经营了五年,一直没有发生过太大的事情,平日里有些小打小闹也能从中调和,几句荤话段子就和稀泥的劝开了。 裴沅贞一伙人坐了一张桌子,澹台熊罴那边则坐了三桌,顺子和杨瘸子分别给两桌上菜,邱不玉趁着上菜的间隙,到了两边各自闲聊几句,云淡风轻的透露了客栈的规矩,大家都是明白人,一点就通。 换了一身新袍的澹台熊罴和努尔绥可坐在同一桌,两人正用西域话交流。 努尔绥可道:“小主,那边那桌的五人,年纪最大的两人,一个六境,一个五境巅峰,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是个四境剑修,剩下两个是四境武夫。” 澹台熊罴看着裴沅贞,笑道:“这些中原人真有意思,行走江湖还要女扮男装,没有我们草原女子那般辛辣直爽,不过,这个女子看模样长相不俗,是个极品,虽不如这间客栈的掌柜的风情万种,但模样确实有些意思,不知道她穿女装是什么样子?” 裴沅贞察觉到一丝目光,转头就看到澹台熊罴正看着自己,随即剑眉一沉,澹台熊罴毫无惧色,反而咧嘴露出笑脸。 朱庭进轻声道:“公子,这伙西域番子来历不明,人数众多,最好不要发生冲突。” 裴沅贞当即转过头,左手捏了捏腰间的配剑。 澹台熊罴笑了一声,道:“也挺辛辣的。” 努尔绥可道:“小主,等办完事情,若是有意,把她抢回草原即可。” 澹台熊罴连忙摇头,道:“算了,我还未娶到那位月煌观的下一任圣女,我可不敢金屋藏娇。” 努尔绥可笑了笑,道:“我们西域一众王朝,虽然不像大离王朝那样设有后宫,但哪位君主没有十个八个老婆,小主放心,那位月煌观的下任圣女图的也只是本朝的幕后实力,不会介意你娶几个老婆的。” 澹台熊罴听完努尔绥一席话,眼神中又浮现出一股炙热。 一楼只有杨瘸子在照看,其余人都到了后院吃饭,刘麻子和老张头在碗里夹了一些菜,便自行蹲在一边。 邱不玉心情不错,让顺子叫上徐哑巴一起上桌。 徐哑巴虽然在饭桌上只顾着吃饭,依然没有说话,但是面色不像以前那般死气沉沉,也是面带和煦笑容。 顺子心思活络,看了老板娘几眼,发现她嘴角擒着笑,时不时的瞥一眼徐哑巴,这在以前可从没有过。 饭桌上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怪异,顺子有些坐不住了,想要和刘麻子他们一起蹲在一边吃饭,被老板娘硬生生喊住了。 几人吃饭吃了一阵时间,徐哑巴难得主动开口,道:“听顺子说厨房的备料不多了,现在客栈内客人多,明天我陪他去关口买一些,顺便看看骆驼。” 邱不玉笑道:“那感情好啊,我正愁抽不出人手。” 说话时,徐哑巴和邱不玉同时用筷子夹住了同一片肉,徐哑巴迅速收回筷子。 邱不玉笑笑,夹起肉放到了徐哑巴的碗中,小声问道:“今天和那两个番子出去,有没有什么收获?” 徐哑巴摇摇头,道:“这附近我都找遍了,没有什么发现,你们和这群番子打交道一定小心,他们不是普通人。” 关于澹台熊罴一伙人,徐哑巴不想给邱不玉透露的太多,怕到时候反倒麻烦,虽然边关开放西域商客来往做生意,但大离王朝和西域的关系,其实并不融洽,暗里有过不少较量,只是没有摆在台面上,双方都在等一个契机开战而已。 邱不玉眨了眨眼,笑道:“你也不是普通人,有你在还护不住客栈的周全?” 徐哑巴楞一下,大概没想到邱不玉会这么问,思索片刻,道:“不一样的,那个番子老者很厉害,比我厉害很多,我未必能在他手下活下来。” 邱不玉妩媚一笑,翘起二郎腿,道:“那咱们不惹他们便是了。” 顺子觉得气氛有些旖旎,几大口扒光了碗里的饭便跑了,说了句:“我去换杨瘸子来吃饭。” 邱不玉哼了一声,白了顺子一眼。 杨瘸子一瘸一拐的走入后院,刚想上桌就被一脸贼笑的刘麻子拉到一边,老张头则帮他把饭端了过来。 刘麻子一脸麻子,门牙还缺了一颗,给杨瘸子打了眼色,杨瘸子心领神会随他们一起离得远远的,就留下徐哑巴和邱不玉坐在桌子边。 杨瘸子腿脚不便,没有蹲下,而是直接坐到厨房门槛上,扒了一口饭,笑道:“咋啦?掌柜那边有情况?” 刘麻子笑嘻嘻说道:“不确定,就晓得今儿老板娘在桌上一句脏话都没有骂。” 杨瘸子立马放下筷子,将嘴巴里的饭菜囫囵吞下,惊讶道:“有情况。” 老张头倒是一脸和蔼,道:“也该有情况了。” 杨瘸子点头道:“也是,当家当家的都走了六年了,这些年掌柜的一个人带着我们几个老家伙和一个小家伙,操持着这间客栈也不容易,既要玉面玲珑的和那些过往旅客拉拢关系,又要滴水不漏的迎合边关那边,还要照顾我们几个,看起来容易,其实暗地里哭过多少次了。” 杨瘸子想起五年前,老板娘用全部家当盘下了这间客栈,带着他们几个一步步辛苦经营,几经波折才有了现在的局面,实属不易。 刚开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板娘,连账都算不好,也没有这般泼辣,遇到一些客人的刁难调戏,表面装作淡定,一回到房内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一想到还有几个伙计的生计,便擦干了眼泪继续出来挤着笑脸迎客。 去年有一伙商客到客栈投宿,有个人嘲笑了一下杨瘸子,并故意伸腿绊倒他,老板娘二话没说,冲上来就给了那人一个大耳光,结果被人一脚踹到肚子上,还被骂了句“不要脸的贱货”,几个伙计拎着家伙事就要与人搏命,被踹倒的老板娘忍着疼痛死死拦住了几人。 幸得另一桌有人知道这间客栈的背后有宝瓶关千户大人照应,与对方说了几句好话,那伙人才作罢,这才没有起大的冲突,老板娘也只是笑笑就过了。 杨瘸子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心疼老板娘。 老张头想起一事,道:“今儿下午老板娘发工钱,我们每个人都领了一百二十两,老板娘还叫我早点寄钱回家,我家老婆子死的早,大儿子成家了,小儿子也快了,她这么辛苦也是为了我们。” 刘麻子嘿嘿道:“老板娘还说喊我多攒点钱,就娶个媳妇儿,但我刘麻子年轻的时候,什么女子没见过,玩过的也多了,就想安安心心留在客栈。” 杨瘸子道:“那个大飞熊倒是喜欢掌柜的,但毕竟是当家的结拜兄弟,虽说大当家的死和他关系不大,老板娘也心里清楚,但就是放不下心里那道坎,再说老板娘也不喜欢大飞熊那样的,我看这个徐哑巴就挺好的。” 刘麻子看了一眼徐哑巴,笑道:“年纪轻轻,长得也不赖,武艺又高强,如果有他在,我们也就放心了。” 今年年初刚过,刘麻子和邱不玉道关口进货,途中遭遇马贼,二境武夫的刘麻子倒是不惧,但还要护着货和邱不玉,难免力不从心。 恰好遇到一个黑袍刀客,轻松就将那群马贼打跑,邱不玉想要道谢,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就策马离开了。再后来过了十来天,又在客栈中遇到那人,也就是现在的徐哑巴。 老张头若有所思了一阵,苦笑道:“就怕徐哑巴留不下来啊,他是来找什么地图和山的,只怕找到就要走了。” 刘麻子叹气道:“能留下来就好了。”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七章 不算 饭桌上邱不玉挂着笑脸,视线微微略过徐哑巴身侧,瞥了一眼厨房门口的三个伙计,刘麻子咧嘴回应笑了笑。 邱不玉若无其事的又将视线拉了回来,继续和徐哑巴聊些小事。 徐哑巴也是时不时回两句,话倒是比以前多了。 徐哑巴转头看了一眼客栈。 砰! 一楼传来一声响动。 邱不玉立马放下筷子,皱着眉头小跑回客栈内。 刚踏进一楼大厅,就见到客栈内的气氛剑拔弩张,那位裴公子的同伴拎着刀,随时准备拔刀。 有张桌子已经碎裂开来,散落在地上,地上还有一碗打碎的酒,酒香味从下至上的扩散开来,只是气氛不对劲。 此时裴沅贞一伙人已经全部站了起来,而他们身前站着澹台熊罴的一位黑衣随从。 袁崇左手握住刀身上提,右手摸在刀柄上。 他对面的番子镇定自若,一脸玩味夹着不屑的表情。 而澹台熊罴则若无其事的喝着酒,就连他带来的其他人也好像无事发生一样,该吃饭的吃饭,该喝酒的喝酒。 邱不玉立刻拎着裙摆,踱步跑到二人中间,惊讶道:“哎哟喂,几位客官这是怎么了?” 众人不语。 邱不玉换上笑脸,轻抬手臂挡在番子胸前,想要将他轻轻推开,道:“客官,往后挪挪,地上碎瓷片多,别扎了脚。” 面色嚣张的番子一动不动。 邱不玉又调转身子,一把按在袁崇的刀上,将其安抚坐下,笑道:“客官,你看你的衣衫都打湿了。” “顺子,抓紧把这儿打扫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得嘞!”顺子又挤入几人中间,蹲下拾起地上的碎碗渣。 看这情形,似乎澹台熊罴那边的番子更难应付一些,邱不玉陪着笑脸,笑盈盈的看着裴公子,道:“裴公子,这是咋啦,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不然几位先上楼,晚点我叫厨子再做一桌?” 看着情形不快将局势收住,等下可能要来一场江湖混战。 裴沅贞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冷冷的盯着那个番子。 朱庭进做着和事老,笑道:“一场误会,一场误会,那我们先上楼了,劳烦掌柜的了。公子,先上路吧。” 裴沅贞瞪了远处的澹台熊罴一眼,第一个转身上楼,然后是老道人左子温跟上,段雪山拉着负气的袁崇离开。 朱庭进对着澹台熊罴那边拱了拱手,只是后者并未搭理,朱庭进笑着上楼。 裴公子一伙人全部离开后,澹台熊罴用西域话喊了一声,那位番子才回到原位。 顺子一边捡着碎碗,一边小声说着刚才的情形。 刚才那个番子抱着一坛子酒到了裴公子这桌,说是他们公子请的,番子随即揭开封泥倒了一碗酒,澹台熊罴在那边举碗敬酒,他喝完后,番子让裴公子回敬,裴公子不喝,番子强硬的把酒放到了裴公子面前。 裴公子推开桌上的酒碗,冷声问道:“不喝又如何?” 番子回了一句‘试试’。 性子急躁的袁崇拿起那碗酒,推了一把番子,并未推动。 番子回推了一把,袁崇向后倒去,手中的那碗酒打了,人也撞碎了桌子。 邱不玉斜眼瞥了澹台熊罴那边,背过身子皱眉骂道:“狗日的番子,净他娘的惹事儿。” 骂归骂,当即找了个碗,倒了一碗酒,一脸媚笑的走到澹台熊罴身前,一口饮尽碗中酒,“澹台公子,邱不玉敬你一碗,刚才的事情万万别放在心上,行走江湖哪能没有点小摩擦,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澹台熊罴也饮下一碗,笑道:“让掌柜的费心了,刚才打碎的桌子和碗就算在我的账上。” 邱不玉笑着点头离开。 二楼房间内,朱庭进将几人叫到房间内,自己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对着裴沅贞笑道:“沅贞小姐,我知道你仍有些气结,出门在外,行走江湖就是这样,没有生死大仇,尽量礼让,说的好听些叫以礼相待,说的不好听,那便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裴沅贞皱眉不说话。 朱庭进见状,言辞变得严厉了一些,道:“那群番子古古怪怪,人数众多,并不是我怕了他们,息事宁人并不是委曲求全,关外之地,一旦动起手来,只怕是个不死不休的结果。更何况......刚才周崇兄弟推了那个番子一把,那个却番子纹丝未动,。” 周崇想辩解什么,最后又识趣的闭上了嘴。 朱庭进看了周崇一眼,继续道:“周崇兄弟好歹也是一位跨入了四境的武夫,在那些小门小派中,哪个四境武夫不是横着走?丢到王朝军营中,混个校尉官职又有何难?我不敢说袁崇兄弟是否用尽全力,但那个番子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而且他只是那个十个番子中的一个,还有那位锦衣公子和古怪老者,一旦打起来,恐怕因小失大,别忘了我们这次是肩负重任到大漠,并不是寻常走江湖。再说,那位公子主动结交,本是一件好事,江湖有言,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如果人人都是这般意气用事,岂不是天下大乱?” 裴沅贞嘴唇微动,像是在说话,却未发出声音,沉默片刻后,道:“朱长老,我知道了。” 说完推开房门离开。 朱庭进对裴沅贞的离开视若无睹,对着周崇拱了拱手,笑道:“周兄弟,我并不是说你武艺不济,你我也是走过江湖之人,深知江湖之大,深不可测。方才你可以直接拔刀相向,但也只是将手放在刀柄之上,我想你也是顾全大局,不想多生事端,大小姐这趟行走江湖,我也不想让她委屈退让,但也不能任着她的性子胡来,这里不是紫阳门,何况我们还有宗门重任,还请周崇兄弟多多担待。” 朱庭进说话滴水不漏,既轻轻点破他周崇的实力不如那位番子,又给他留下一个‘顾全大局’的形象。 被一语道破的周崇站立片刻,艰难的拱了拱手回敬,苦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等几人离开后,朱庭进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立即换上了得意神色,眯眼轻笑道:“不知所谓。” 哼,初出茅庐的雏子,不经历几次波折,又怎知道江湖的险恶? 我就是要让你裴沅贞难以下台,总是端着一副宗主之女的架子,高高在上,不磨一下你的性子,日后你又怎么肯安然下嫁,女人终究还是乖乖相夫教子的好,想做那万中无一的女剑仙,做梦! 另一个房间内,裴沅贞坐在床边,目光呆滞的看着桌上的配剑,低声重复了一遍刚才没说出口的话,“行走江湖是那么难吗?” ............ ............ 到了第二天,裴沅贞一伙人早早的退了房,本来说好的投宿三天,却是提前一天离开。 邱不玉笑着送走几人,当然预收的三天房钱,是一分都不可能退的,好在裴公子并未计较,只是离开时仍有介怀,不过想来是介意昨晚的番子。 几人骑马离开后,邱不玉暗想着,走了也好,多住一天,到时就怕两伙人又起了冲突,恐怕就不是再打烂一张桌子的问题了。 邱不玉吩咐顺子备了一辆马车,顺子知道今天是要去关口进货,但老板娘告诉他,今儿她和徐哑巴去,让顺子留下来看店。 顺子一脸贼笑,一副我懂我懂的模样。 邱不玉气不打一处来,给了顺子一巴掌,骂道:“小王八蛋,老娘的胭脂没了,不得去关口补点?年纪大了,这大漠风沙大,天气燥,可不就指着这些小玩意儿捯饬捯饬。” 挨了一巴掌的顺子也不气恼,笑着到马厩准备马车。 徐哑巴依旧在后院劈柴,杂房门口立着一柄长刀,是早上特意去找刘麻子借的,初次遇见邱不玉和刘麻子时,刘麻子就是拿着这把刀御敌的。 刀没有什么特别,比一般的长刀质地坚韧些,也更锋利些,刀的样式与边关军卒佩戴的军刀倒是有几分相似。 徐哑巴看到顺子备好了马车,只是没想到一起同行的是不是顺子,是邱不玉。 邱不玉上了马车,转头笑道:“徐哑巴,别愣着了,走吧,早去早回。” 徐哑巴架着马车,邱不玉坐在车厢内,二人一起向宝瓶关口驶去。 老板娘身条纤细,一上马车就脱掉布鞋,侧卧在车厢内,只是似乎擦了太多香粉,比往日都更浓了一些,风一吹过,就是一阵香气。 今儿她换了一身衣裳,还是一袭红裙,穿在她身上很是好看,虽然年近而立,但单看模样来说,说她是位十八九岁的少女,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粉嫩的鹅蛋儿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保养的极好,大漠天干物燥,日头又大,可这女人一点都没有被晒黑。 马车走的不快,并不颠簸,她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徐哑巴宽实的后背,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衣裙,轻轻问道:“徐哑巴,你是哪儿的人?” 徐哑巴寄住在不玉客栈快两个月,与客栈几人都有交流,邱不玉还帮他接了三单暗市的生意,但大体上其实并不算熟络,想来有包打听称呼的邱不玉,愣是问不出他的跟脚,他是从哪来的,甚至连他的本名也不知道。 只是刚来时,他腰侧挂着一块写着‘徐’字的玉佩,老板娘在一次询问姓名无果后,干脆给他取了个‘徐哑巴’的雅名。如今那块腰侧的玉佩不见了,不知道是被他收了起来,还是不小心弄丢了。 徐哑巴道:“关内,南定州。” 老板娘没想到徐哑巴真能回答,随即调侃道:“真的?” “嗯。”徐哑巴点点头。 虽然他没有转头,但老板娘光用想的都知道他肯定是一副目无表情的样子。 老板娘立身坐了起来,问道:“你是不是哪些所谓的‘山上人’?” 虽然邱不玉只是经营客栈谋生,但接触的三教九流其实不比那些闯到江湖的游侠儿少。 更准确的来说,不玉客栈也是一座小江湖。 时常和那些过往的江湖之人打交道,也知道一些关于‘山上人’的事情,寻常那些江湖门派,在真正的山上人眼中,连个屁都不算,她猜想着徐哑巴也是那种人。 徐哑巴思索片刻,只说了四个字,“算也不算。” 邱不玉看着徐哑巴的后背,有些开心也有些失落,若真是山上人,这座小小的客栈又岂会留得下。 邱不玉继续侧卧,不再说话,用脚尖做笔,在徐哑巴后背上写了两个字。 不算。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八章 一个耳光 马车来到关口,被几个军卒拦了下来。 徐哑巴记得上次出关的时候,关口大门只有四个军卒看守,现在却是有八个,七人身负轻甲,还有一人坐在一边,身上的轻甲与几人相异,颜色更深一些。 见这阵仗,关口这边的把守更严了,那个深色轻甲军卒是一个信郎,一旦关口有事发生,信郎会立马折回军营里汇报。 一个军卒要检查马车,邱不玉探出脑袋,笑道:“几位军卒大哥,是我呀。” 见到邱不玉,八名军卒中的伍长大手一挥,让军卒走开,亲自来到马车旁,笑道:“是邱掌柜,不用查了,放行。邱掌柜,可好久没见你来关口了?” 邱不玉抛了个媚眼,塞了一锭银子到伍长手中,道:“最近客栈人多,那几个伙计忙着看店,这次由我来进货,多谢樊伍长了。” 樊伍长悄悄将这锭足有二十两的银子收入袖套。 徐哑巴和邱不玉顺利的进了关口,两人走后,樊伍长对一位门卒耳语几句,那人很快策马离开关口。 说是关口,但宝瓶关其实并不小,此地是大离王朝西北重镇,地处平遥州,是连接西域的关口,穿过关外的沙漠,便是西域的版图。 宝瓶关常年有商客来往,王朝内的商贾将绸缎和茶叶、瓷器送往西域,西域的商人将裘皮和地毯等毛织品,金罂和葡萄等水果,运送往关内。 所以宝瓶关商铺林立,商铺琳琅满目,商业一事,比起王朝内一些江南水乡的大郡城还要发达。 邱不玉下了马车,领着徐哑巴走在宽敞的大街上,此趟采购主要是买一些蔬菜和调味料,客栈的地窖内酒还多,暂时不需要进货。 二人很快就买完材料,足足装了半个马车,邱不玉要到胭脂水粉铺子买些女人胭脂,徐哑巴则想去牲口市场,看看骆驼的价格。 邱不玉离开前,不由分说的塞了一个钱袋到徐哑巴怀中,也不言语什么,轻快的迈步走开,背影风姿摇曳,像一个活泼的少女。 徐哑巴走在街上,看到了一间不小的兵器铺子,门里门外都悬挂了不少兵器,种类齐全 ,便径直走了进去。 铺子老板是个老头子,有些驼背,一脸精明计算的样子,坐在摇椅之上打瞌睡。 被脚步声吵醒,睁眼看到一位黑袍男人,腰间别着佩刀,幽幽的走进了铺子,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问道:“客官,来看兵器?” 徐哑巴点头。 老掌柜的笑道:“那你可算来对地方咯,咱这伍家兵器铺,不说是关口第一,但也算排的上号的,十八般兵器样样都有,质地比那些小铺子的好上不少,那些店铺的兵器都是哄见识少的茅庐来着。不少江湖游侠路过此地,一旦进了咱的铺子,都要进来买把趁手的兵器,价格嘛,虽然偏高,但物超所值,毕竟一分钱一分货,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头子见徐哑巴面无表情,似乎未被他这一番吹嘘说动,继续加大力度,“咱这小镇附近不是有个飞鹰门吗,名气大得很哟,冷血十三鹰您听过吧?看客官这身打扮,肯定听过。飞鹰门的十三鹰,就有好几个到我这里买贴身兵器,算是我们店的老主顾了。” 徐哑巴走到一柄三尺青锋面前,轻弹了一下剑身,发出清脆的响声,质地是要比寻常的剑要好一些,但算不上太好,甚至不如他腰间这把,给刘麻子借的长刀好。 老掌柜的问道:“客官,您要买剑?您算看对眼了,这柄剑名‘开山’,是郑家铁铺的得意之作,锋利程度足以开山劈石,好多剑客一进门就看中了此剑,只是老头子也是看人的,寻常游侠儿,我才不卖给他们,怕玷污了这把剑。这样吧,老头子见你面善,你我有缘,如果您真要,那就算客官您一百两银子,抬爱卖了。” 徐哑巴直接问道:“有没有刀?” 老掌柜的道:“有,怎么没有,您这边请。” 老掌柜的领着徐哑巴走到里面,抬手指着墙上挂着的十几把刀,正准备眉飞色舞的介绍,被徐哑巴打断,问他除了这些还有没有。 老掌柜的精明的很,一下子明白了,这个黑袍刀客不是普通的游侠儿,其实这些刀的质地不错,比刚才那把什么‘开山’剑要好,但这个黑袍刀客依然看不上眼。 老掌柜的似笑非笑的说道:“客官,这批都看不上眼,那您等等。”说罢走向里屋。 很快老掌柜的抱着一个长匣子走了出来,摊放在台子上,长匣上都是灰,他用衣袖掸了掸,一脸得意的将木匣子打开,把匣子调转过头来,敞开在刀客面前。 木匣内放着一把古朴的长刀,质地品相不俗,老掌柜的费了些力气拿起长刀,扯下一丝头发,往刀口轻轻一划,发丝分离。 老掌柜的笑道:“此刀长二尺三,宽三寸,重十一斤,当真是吹毛断发,锋利无比。” 徐哑巴扫过一圈,就这把刀当属这间铺子中,最好的一件兵器,就是轻了些。 “多少钱?” 老掌柜的咧嘴笑道:“客官,您也是识货之人,刚才那把‘开山’确实不值一百两,但这把刀,我可就跟您说实话了,听说是位有名的大侠在关外被劫,死在了关外,被人捡到,拿来我这里卖,我收的时候可是花了好几十两雪花银,但我这间铺子开的年头久了,老头子眼光不差,知道这刀不俗,嘿嘿,这刀起码也要三百两银子,不二价。” 徐哑巴想了想,自己身上也就几十两,还是做了三单黑市生意赚来的,倒是邱不玉刚才丢给他一袋钱,但摸着重量,也就二十两的样子,一时间犯了难。 这把刀徐哑巴想要,拿来确实比以往那些刀更好,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老掌柜的见黑袍刀客一副囊肿羞涩的样子,当即收起笑脸,把刀放回了木匣子,做生意时间久了,也懂的人情世故,不会当面嘲讽一句‘穷鬼’但心里难免非议几句。 徐哑巴拿出钱袋,打开之后才发现里面装的不是银子,而是金子。 徐哑巴将金子摆放在木匣之上,四锭金子,加上自己身上的四十来两银子,一共二百四十两有余,道:“老掌柜,我身上就这么多。” 老掌柜的叹了一口气,将那些金银钱锭收到衣袖,无奈道:“卖你了,卖你了,若不是本朝那些游侠儿都喜欢装那些潇洒剑客,不削佩刀,我这刀早就卖出去了,这次算你捡了一个大便宜。” 徐哑巴跟掌柜的讨要了一根布条,将木匣背在身上。 离开伍家兵器铺之后,徐哑巴又去了牲口市场,那边比街道还要热闹,中原人和番子混杂,里面既有倒卖马匹的贩子,也有卖骆驼的。 徐哑巴只是随意看看,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身无分文,孑然一身,别说骆驼了,小羊羔子都买不起。 关口的骆驼价格不便宜,一匹骆驼八十两银子,比高头大马还贵。毕竟高头大马只是日行几百里,而这厚重的骆驼,有着‘沙舟’之称,若是不遇风沙龙卷,走穿沙漠都行。 另一边,邱不玉正在胭脂店铺中挑选胭脂水粉,这些铺子的胭脂在关口可是热门货,关外都是黄沙,西域那边也不盛产这些女性玩意儿。 她在逛了几家胭脂铺,挑挑拣拣的,比买货的时候认真多了,用她的话说,“老娘就这么一张脸蛋,随便用些次等货,还不把老娘的脸擦烂了?” 她拧开一合精巧的胭脂,鼻翼微动,轻嗅了一下,味道清幽,色泽淡雅,属于上品,当即付钱买下这盒。 这么一小盒胭脂,可不便宜,三十两银子一盒,按份量来说,可真当得上‘寸土寸金’。 将胭脂盒收好后,又看中一合唇脂,纤纤玉指蘸了一抹脂红,一点点打在双唇上,对着铜镜照看了一番,心情大好。 一道不合时宜的笑声响起,邱不玉转过头,看到了一张打破好心情的脸。 一位翩翩公子带着家仆站在门口,更确切的说是将胭脂铺的大门堵上了,一脸别有用心的笑容,一双眼睛赤裸裸的盯着邱不玉,仿佛后者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邱掌柜,哦......应该是张夫人,好久不见。” 邱不玉脸色垮了下来,将唇脂放回原位,直接走到门口,淡淡道:“让开,好狗不挡道没听过吗?” 翩翩公子迟疑了一声,问道:“你是说我这个总兵大人的公子是狗?” 邱不玉道:“挡我道的都是狗。” 一群人围在胭脂铺,有些显眼,已经引起不少人围观,不少人都认出了那群人中的主心骨,正是宝瓶关副总兵大人卢雁虎的长子卢骁佳,而他旁边的是守备大人的公子吴沐霖。 吴穆林知道卢骁佳觊觎这个俏寡妇邱不玉很久了,否则这个寡妇也不可能跑到关外去开客栈,以前她还有个千户职位的夫君照看着,可惜刚满三十就死了。 这些年邱不玉一直躲在关外,让卢骁佳一直没机会上手,至于那些带着几十队军卒去抢人的想法,卢骁佳有,但不敢,毕竟他爹头上还有个总兵,正职,官大一级压死人呐。 吴沐霖意味深长道:“邱掌柜,张千户都死了六年了,这些年你都在关外,我怎么听说名声不太好?不少人都说关外有间客栈有个风流的俏寡妇,不是你吧?” 邱不玉两齿紧咬,脸色阴沉。 卢骁佳笑道:“不不不,沐霖,你说反了,我可随时关注着邱掌柜,人家洁身自好的很,都说她留情不留身,最会逢场作戏了。” 吴沐霖故作惊讶,上下打量着邱不玉,道:“那岂不是守活寡?啧啧,罪过咯,看看邱掌柜这身条,诱人的很,听说女人三十如猛虎。邱掌柜,久旱逢甘霖啊,不如就嫁给我们卢公子做个妾室,人家不嫌弃你是个克夫的寡妇,还可以在晚上帮你捂捂被窝,免得寂寞难耐啊。” 卢骁佳和吴沐霖随即大笑起来。 邱不玉满脸愤懑,大声骂道:“无耻之徒。” 一个身穿黑色衣袍的刀客,背着一个木匣子,心情不错的走在街上,正好看到街边围着一群人,本来也不打算凑热闹,但在人群中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卢骁佳眼神不屑,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伸手去摸邱不玉的脸蛋。 啪! 一记耳光打在卢骁佳的脸上。 邱不玉的右手微微发抖。 他身后的家仆见状,立马上前牢牢扭住了邱不玉,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 “放开我!” 卢骁佳冷笑着。 吴沐霖站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好戏。 卢骁佳的手就要伸到邱不玉的胸口。 一把刀柄不合时宜的挡在了他的手掌前。 他还没来得及看是谁,扭住邱不玉的几个家仆,已经被黑袍刀客一人一脚踹到肚子上,苦苦叫唤。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九章 阿四 今日关外的风沙很大,一行五人马队在荒漠中前行,为首的老道人一手策马,一手拿着地图,一边眯眼打量着身下的地图,一边抬头对照。 可这关外大漠,除开那几处关键性的地标,看哪儿都差不多,也就是说他手中的地图多半没什么作用。 另一位压在队伍后面的老人,面色不悦的看着马队中的第二人,如果不是她执意今日一早就离开不玉客栈,他们本来还要去关口备些旅途食物的,如今走的匆忙,差点在这片大漠中迷路,幸亏队伍中有个懂得占星望道的老道人。 裴沅贞一行人在大漠中,漫无目的骑行了快三个时辰,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当下有些焦急,开口问道:“左道长,咱们离下一个村寨还有多远?” 老道人左子温将地图收回衣衫之中,回应道:“可能还得走半个时辰,老道人也不敢确保,只是刚才经过了那片峡谷,应该就是地图上标记那处,先走走看吧。” 裴沅贞水囊里的水已经喝完,一早出门太急,没来得及补水,离开客栈的时候只剩下小半囊水,此时她也不好意思开口给其余几人要水,毕竟是她自己要求的一早离开。 仅仅是因为她憎恶那群番子,拉着四个人跟自己受苦,心里过意不去,却又敢吐露,往日里就算虚情假意也会一副笑脸的朱庭进,也已经没了应付的心情。 五人又骑行了大半个时辰,始终没有看到应该出现的村落,裴沅贞打算开口折返了,万幸队伍中有老道人左子温,他沿路留下的独门气引标记,若想回去,倒也不难,只是裴沅贞在队伍中的话语权,就要落到朱庭进手中了。 突然左子温喊了一句前面有村庄,众人极力眺望,依稀看到了一个村落,裴沅贞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独自策马飞奔。 闷葫芦段雪山放心不下,马鞭抽了身下的马两鞭,紧紧的跟了上去。 裴沅贞离村落更近了一些之后,看到了村落中有人,确信众人看到的不是沙漠之中的海市蜃楼,立马掉头折返,回到了队伍之中,大声道:“前面是真的有人住。” 五人进入了村子,到了村头就下马步行,此时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蹲在路边玩耍,他们看到有几人骑马过来,怯生生的躲到残破的矮墙下面,不时抬头打量。 裴沅贞转头看向段雪山。 段雪山解释道:“大漠之中马贼众多,想来这些孩子是将我们当作马贼了。” 裴沅贞施展轻功,几个闪转腾挪就跳到了矮墙后面,几个孩子准备逃跑,被她用剑鞘拦了下来。 几个孩子眼神惊恐,缩抱在一团 裴沅贞轻声笑道:“别怕,我们不是马贼。” 只有一个皮肤黑黑的短发小女孩看了一会儿,才将信将疑的走了出来。 打量了一下几人,看模样真的不像那些凶神恶煞的马贼,随即咧嘴笑道:“别怕,别怕,这个姐姐他们不是马贼。” 裴沅贞轻轻点了一下小女孩的脑门,笑道:“是哥哥。” 裴沅贞左右看了看,问道:“小妹妹,这村里没有大人吗?” 小女孩抬起小脑袋,道:“怎么没有,他们都去后面的地里收沙枣了。” 裴沅贞领着几个孩子出来,其他孩子各自跑回了家,只有胆子更大一些的小女孩留了下来。 这座村子很小,一眼就能看到底,大概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全是黄土建盖的泥房。 裴沅贞俯下身子,蹲下来正好和小女孩一般高,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回答道:“阿四。” 裴沅贞打趣道:“姓什么呢?” 小女孩摇摇头,“姓陈,但我不会写陈字,只会写四字,他们都叫我阿四。” 裴沅贞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问道:“我们可以去你家喝点水吗?” 小女孩看了看几个人,一时间犯了难,思索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的点了点头。 裴沅贞跟着阿四走到了她家,是一间更小的泥房,外面只有一个篱笆围成的小院子。 几人在门外等候,阿四跑了回去。 不一会儿,阿四两手捧着一个残破的水瓢出来,里面只有小半瓢清水。 阿四皱眉道:“姐姐,不对,哥哥,我家只有这么多水了,真的不骗你,不信你可以进去看。” 远处传来异响,裴沅贞回头看到有几个村民站在远处偷看,裴沅贞道:“朱长老,劳烦去那边给村民们解释一下,我们不是马贼,不要吓着他们。” 朱庭进点了点头。 左子温水囊中还有水,喝了几口便提议去外面看看,周崇和段雪山也没留在原地,两人结伴走出村子,闲逛了起来。 裴沅贞接过水瓢喝了一小口,又揉了揉阿四的脑袋,告诉她自己喝饱了。 阿四咧嘴笑道:“哥哥,你骗人,我每次喝水,喝几大口都不嫌多。” 裴沅贞走进小院,径直坐到地上,拍了拍地面,道:“阿四,过来坐坐,和哥哥聊聊天。” 阿四把水瓢拿回家,确实她家的水缸中已经舀不出多余的水,随后坐到裴沅贞身旁。 裴沅贞自从到了不玉客栈之后,每天的心情都很差,刚才看到了阿四才好转了些,问道:“阿四,你爹娘也去收沙枣了吗?” 阿四摇摇头,道:“爹娘都死了好几年了,那年村里来了马贼,杀了好多人,我爹娘也死了,我被月牙姐姐抱去躲了起来。” 阿四言语中没有太多的悲伤,好像在诉说一件不是自己的事情。 裴沅贞看着神情平淡的阿四,又望了望周围的环境,不知道是这片大漠的风沙太吃人,还是在这艰难的环境中,早已经看惯生离死别。 阿四道:“前几天又有一伙马贼来过,那伙马贼骑着大马杀了好多人,抢走了好多东西,月牙姐姐也被抢走了,我被吓得躲在土坡后面,我不敢出来。” 说道最后,阿四埋下了脑袋,语气也开始有些起伏。 “我不敢出来,我不敢出来,我就看着他们把月牙姐姐抢走了。” 裴沅贞摸了摸阿四的脑袋,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你还小。” 阿四抬起头,眼眶有些红,然后用黑黑的小手擦了擦眼眶,道:“后来月牙姐姐回来了,她说她被一个刀客救了,那个人杀光了马贼,还带回来好多马。” 裴沅贞笑道:“那就好。” 阿四看着裴沅贞,有些羞涩,指着马背上的剑,问道:“哥哥,我能不能摸一摸的你剑?到时候我可以给二虎子他们说,说我摸过剑了。” 裴沅贞将配剑取下,放到了阿四怀中,她就像若获至宝,两手在衣衫上擦了又擦,轻轻的摸了一下。 ............. ............. 卢骁佳还未看清楚,究竟是谁胆大包天,居然敢挡住他的手,几个家仆就被人用刀把击中腹部,立刻倒在地上哀嚎。 摆脱了禁锢的邱不玉,看到徐哑巴挡在了她的身前,立马拉住了她的衣袖。 卢骁佳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黑袍刀客,咧嘴笑了笑,道:“有意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徐哑巴皱眉思索,片刻后,道:“无耻之徒?” 卢骁佳仿佛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捧腹大笑,一边笑一边摇头。 吴沐霖打量了一下刀客,再看看惊慌失措的邱不玉,神色更加津津有味。 卢骁佳大口呼吸了几下,这才止住笑声,道:“在宝瓶关出手伤人,还是总兵大人的家仆,知道是什么罪吗?” 徐哑巴默不作声,静静的看卢骁佳说话。 卢骁佳轻声道:“虽说不是株连九族,但我能让你全家死绝。” 卢骁佳挥了挥手,身后其余几个家仆都拿出了刀。 邱不玉怒不可遏,问道:“总兵之子就能只手遮天?就能当街行凶?” 卢骁佳笑道:“你还真说对了,别人不行,我......可......以。” 卢骁佳最后三个字咬字很重。 徐哑巴左手拇指抵着刀把,将刀推出一寸,腰间的佩刀随时出鞘。 吴沐霖嘴角轻轻一撇,看了一眼身前的卢骁佳,不经意的后退了一步,他就在等刀客拔刀,只要拔刀了,双方打起来,除了自己不死,不管谁死,都会是一场好戏。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千户大人来了。 徐哑巴推到的拇指放开,已经出鞘的刀身又回到刀鞘。 吴沐霖的笑容戛然而止,他知道好戏落幕了。 一匹快马穿过人群,马上的魁梧汉子急急的勒住了马绳,一个厚重身影跳下马,看了看胭脂铺里面的人,又看了看卢骁佳和吴沐霖,魁梧汉子快步走到卢骁佳身前。 段飞熊对着卢骁佳拱手拘礼,朗声道:“末将宝瓶关千户段飞熊,见过卢公子。” 段飞熊直起身子,比像读书人的卢骁佳高了一个头,站在他面前,仿佛一座小山,段飞熊看到卢骁佳脸上有一个耳光红印,笑道:“卢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卢骁佳指着徐哑巴,道:“段飞熊,你来的正好,将这个人拿下,他胆敢当街闹事,打伤了我的家仆,胆大妄为,军中有条例,胆敢在边关闹事者,杀无赦。” 邱不玉站了出来,道:“你胡说,明明是你先挡住我的去路,还想诬赖别人。” 卢骁佳冷哼一声,不悦道:“段飞熊,你是本关的千户,闹事行凶者不拿,办事不利,假公济私可不好了。” 人高马大的段飞熊此时声音很小,只有身旁的几个人才能听到,道:“卢公子,军中条例严格,其中明文规定,但凡欺辱已故袍泽的亲属,一律当斩,更何况,卢公子那几位家仆拿的好像是本朝军刀,非本朝军卒,私自收藏、使用军刀,军法也是一律当斩。” “你......”卢骁佳脸色阴沉。 段飞熊笑了笑,依旧轻声道:“卢公子,依我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近边关事故多,总兵大人下了严令,一旦发现有人闹事,我等秉公办理,不论是谁,按法处置。” 卢骁佳当然知道段飞熊在用总兵大人吓唬自己,自己的爹只是副总兵,差了半级,关键在于,两人并不对付,一旦真被段飞熊把事情捅到总兵那边,正好就给他抓到一个把柄。。 吴沐霖走了两步向前,笑道:“都是误会,哪有那么严重,卢公子,咱们约好了人去喝酒,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吧。” 卢骁佳点头,对着段飞熊和徐哑巴说了两次很有趣之后,带人离开了胭脂铺。 邱不玉刚才入关,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的黑袍男人,樊伍长就立马派人将消息带给了段飞熊,段飞熊刚到大街就听到卢骁佳带人闹事,就立刻骑马赶了过来。 段飞熊喝散了人群,他的话比卢骁佳可有用多了,毕竟他是有实权的千户大人。 段飞熊憨厚笑道:“嫂子。” 邱不玉打心里不想见到段飞熊,但刚才又被他帮忙解围,只是回应的点了下头,对徐哑巴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邱不玉不想理段飞熊,段飞熊也不敢多嘴,牵着马跟在后面,护送两人到了关口。 段飞熊喊道:“徐哑巴......” 邱不玉回头瞪了段飞熊一眼。 段飞熊悻悻道:“徐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哑巴点了点头,跟着段飞熊走到一处树荫下。 段飞熊问道:“你就是顺子口中的徐哑巴?” 徐哑巴点头。 段飞熊又问道:“你不是真的哑巴吧?” 徐哑巴脸色变了变,道:“不是。” “哦。”段飞熊话音刚落,一拳打向徐哑巴的面门,他的臂膀粗过碗口,这一拳势大力沉。 只是拳头刚到徐哑巴鼻尖就停了下来。 段飞熊看到徐哑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胆色。” 徐哑巴的眼睛向下瞟了瞟。 段飞熊低头看向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哑巴腰侧的刀已经出鞘,锋利的刀尖抵在了自己的裤裆上。 段飞熊脸色一阵尴尬,道:“好身手。” 徐哑巴将刀收回刀鞘。 段飞熊正经道:“不管你是山上人也好,山下人也好,留在客栈就保护好我嫂子。说来惭愧,我大哥死了,我没有脸面对嫂子,虽然她的性格泼辣,看起来轻佻,其实是个好女人。” 徐哑巴道:“我知道。” 段飞熊道:“她一个人在关外经营客栈,还要照顾我大哥的那几个部下,很不容易。” 徐哑巴道:“我知道。” 段飞熊心里面有些酸酸的,道:“徐哑巴......兄弟,唉......打我是打不过你了,有机会一起喝酒,争取在酒桌上赢你。” 徐哑巴道:“好。” “你还真是惜字如金啊。”段飞熊有些郁闷。 这小子不就武艺高了一些,长相好看一些,也不比自己强多少啊? 当然,可能强那么一点点,嫂子会喜欢这样的? 段飞熊叹了口气,对着徐哑巴拱了拱手,道:“我要赶回军营了,我嫂子就拜托徐哑巴兄弟护送回客栈了。” 段飞熊走后,徐哑巴赶着马车又开始进入沙漠之中,幽幽的往客栈赶。 邱不玉坐在车厢内,看着徐哑巴的背影,回想起刚才在胭脂铺,他一步挡在自己面前,当时自己真的就没那么害怕了。 车厢内,邱不玉莫名其妙的笑出了声。而车外的徐哑巴看着无尽的黄沙,专心的驾着马车。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十章 少年刀客和少女 徐哑巴驾着马车回到客栈,邱不玉下车之前给徐哑巴道了声谢谢,徐哑巴笑了笑。邱不玉告诉徐哑巴,刚才在关内发生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徐哑巴点点头。 徐哑巴将马车驾回马厩,把货物都卸了下来,将刘麻子的刀还给了他。 回想起关口发生的事,他大致搞懂了一些东西,原本疑惑为什么刘麻子的刀与大离王朝的军刀相似,想来是故意仿造的,看刘麻子和杨瘸子、老张头都是有些身手的,应该都是边关退下来的军人。 徐哑巴回到房中,把木匣打开,拿起里面的长刀,刀的质地确实不错,只可惜太轻了,面对马贼和境界不高的武人倒是能用,但一旦对上高手,可能对战不了太长时间,这把刀的刀身就要断裂。 他站定在杂房内,打直手臂握着长刀,闭上双眼,呼吸绵长,练刀十几年的情景,一一浮现到脑海中。 当徐哑巴还是少年的时候,一开始练刀,双手紧紧的握住刀柄,身边那个面色冷峻的中年剑客,只是拿着一根细小的树枝,轻轻敲击在刀身上,他的虎口传来一阵麻痹,手中的刀就被打落在一旁。 后来就是辛苦的练习握刀,也是这般手臂打直,站着纹丝不动,也不许动,一旦没达到中年剑客的要求,难免吃一顿皮肉之苦,被打是其次,主要是不甘心。 学刀先学会握刀,这是那个中年剑客说的。 “江湖人皆称剑是君子,刀是莽夫,在我看来剑也好刀也好,皆是杀人的工具。刀法不似剑法飘逸、灵动,以浑厚、豪迈见长。” “所谓的刀法不过是将劈、砍、刺、撩、拨组合而来,幅度较大,杀伤力极强,你不是我的弟子,我不会教你什么剑术剑法,就教你简单的用刀。” “练刀是一个极其枯燥的过程,不过是将一些列基本动作成千上万次的练习,熟能生巧,最后炉火纯青” “练刀连刀都握不稳,以后遇敌拿嘴巴杀人吗?当然,嘴巴也能杀人,但你还不配,去将刀捡起来。” “先练习握刀一盏茶,将刀端平,手臂与肩膀打直,先做到如何握刀纹丝不动再说,否则干脆就呆在这山上,什么气境破碎,什么恩怨情仇,全部抛诸脑后,做个生活无忧的废人就行了。” 第一次握刀,徐哑巴身心放空,眼里的世界只有手中的那把刀,就像扎根在泥土里的大树一般,身子笔直不动,死死的握住刀,头上是炽热的骄阳。 只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已经汗流浃背,刀身依然不动,时间到却未停下。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犹如落水了一般,汗水打湿了大片衣襟,脸上的汗珠汇集到一起,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吧嗒吧嗒作响。 他擅自将握刀一盏茶改为两盏茶,而后的时间,每天从不懈怠的练习握刀,从两盏茶到半个时辰,从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 中年剑客道:“刀法练到极致,不过是化繁为简,越是厉害的刀法,越不花俏,有句老话,一劈一砍,练就刀胆,一刺一撩,恢弘大招,刀法就要大开大阖,宛若惊涛骇浪、万马奔腾,绝不是涓涓细流。” 中年剑客拿起刀,演示刀法,手中的刀气势浑厚,每一刀落下,夹杂着阵阵风声,并无高深玄奇的刀法,就是简单干净的落刀,在年少的徐哑巴眼中,老道士已经将这几种基本刀技演绎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心目中一片向往。 中年剑客将刀丢到少年徐哑巴脚下,道:“以后每日除了握刀意外,一早一晚,五种基础刀技,每日各练习一千次,每半旬增加五百次。” ............ ............ 天色落幕,村中外出收枣的村民陆续返回村子,长老朱庭进已经和村中的老村长谈妥,他们几人可以暂时寄住在村子里,正好村子还有几间空土房,当然待人处事滴水不漏的朱庭进给了老村长一袋银子。 分配好几人的住地之后,村长又派人送了一些水和食物过来,裴稚贞坐在狭小的土屋内,有些受不了木板床上被窝散发的味道,心情又低落下来,没来由的想起小女孩阿四,随即拎着村民们送来的一桶水,朝着阿四家走去。 此时小女孩阿四正在小院中做饭,说是做饭,其实就是拿一些烂菜叶和瓜果丢到小铁锅中胡乱烹煮。 阿四一边做菜,一边哼着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小曲,“秋日里呀嘛好风光,树不绿呀嘛花不香,可怜姑奶奶没吃饭,一顿不吃呀饿得慌,不对,两顿不吃呀饿得慌” 裴沅贞站在篱笆外,听着小女孩哼的小曲,心情好了一些。 在富饶的中原内,寻常人家一日三餐,条件好的一日四餐、五餐也不在少数,而在这贫瘠的沙漠,别说一日三餐,一日一餐都要感谢老天爷赏饭吃。 裴沅贞拎着水桶走进小院子,小女孩听到脚步声,喊了声月牙姐姐,转头才发现是今天遇见那位裴哥哥。 小女孩手中的拿着一个破碗,刚才下锅的东西全部加起来,也只盛了半碗,咧嘴笑道:“裴哥哥,你吃饭了吗?” 裴沅贞眼神温柔,道:“吃过了,你家水缸在家里面吧?我喝了你家的水,我来还水。” 小女孩挠了挠肮脏油腻的头发,道:“不用还了,又没多少水。” 裴沅贞道:“要还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裴沅贞走入小女孩的家,屋内除了一张散落在地上的床板,木板上一床单薄乌黑的被褥,就只剩下一口不大的水缸。 出生在紫阳门的裴沅贞,自打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在宗门内备受宠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米愁,也从来没有想过温饱问题。 如今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再想起小女孩的晚饭,不由得一阵心酸。 裴沅贞将水倒入水缸中,坐在到了门口,小女孩坐在她旁边,又问了一遍,“哥哥,你真的吃饭了吗?” 裴沅贞点点头。 小女孩笑道:“那我就自己吃咯。” 四周暗沉下来,村中的人家都已经闭门,本来就贫困,更不会奢侈的点上蜡烛。 小女孩吃完简单的晚饭,在门口生起了一个小火堆,二人坐在泥巴槛子上烤火。 到了晚上大漠开始降温,裴沅贞穿的厚实都觉得有些冷,小女孩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衣衫,脚下的布鞋已经磨破,两只脚的大拇指都已经露了出来,再仔细看,其实是鞋子小了。 裴沅贞一手搂过小女孩,让她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阿四身子僵硬了一下,生怕肮脏的自己把哥哥的衣裳弄脏了。 看穿小女孩心思的裴沅贞,自己了挪了一下身子,靠向小女孩。 “阿四,你多大了?” “七岁,不对,好像是八岁,哎呀,我记不清了,自从爷爷死了,我就忘了我是几岁。” 小女孩看身子骨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瘦巴巴的,一点也不像七八岁的孩子。 “平日里你就吃这些吗?” “嗯呐,我们村周围有野菜,平时月牙姐姐也会给我送吃的来。” 阿四心思玲珑,抬头看着好看又温柔的哥哥,笑道:“哥哥,别看我只吃这些,个头比二虎子他们小,其实我力气可大哩,他们都打不过我。” 裴沅贞将她搂紧了一些,点头道:“嗯嗯,很厉害,比我小时候厉害多了。” 阿四突然说道:“对了,哥哥,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呀?” 裴沅贞看着闪烁着火光的火堆,道:“找东西。” “找到了吗?” 裴沅贞摇了摇头,不愿意想起那些繁琐事情破坏了心情,换了一个话题,笑问道:“今天你看到我们,为什么别的小孩子都怕,你不怕?” 阿四真诚的笑道:“我觉得你很好看,眼睛也很好看,比村子里的人都好看,那些马贼都凶神恶煞的,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裴沅贞用手擦了擦阿四脸上的污垢,笑道:“你也很好看。” 阿四感受到裴沅贞手掌的温暖,眼泪慢慢聚集在眼眶,吸了一下鼻子,“哥哥,其实......今天你一下子就跳到我们面前,我也是害怕的,怕你会拿剑杀了我们。但我想了一下,反正也跑不了,也打不过,死了就死吧,在这里每天都饿肚子,晚上又冷,村里好多孩子生病了,后面又活下来的,也有死了的。反正爷爷也死了,我有时候睡不着就想,死了是不是更好?可能死了就不用挨饿受冻了,死了可以重新投胎。” 裴沅贞笑了笑,道:“傻孩子,活着多好,死了就是死了。” 小女孩点点头。 裴沅贞问道:“如果可以投胎,你想生在一个有爹娘疼爱的家吗?” 小女孩摇摇头,裴沅贞疑惑的看着阿四。 阿四道:“我想做一只小鸟,不累的时候就在天上飞,累了就飞下来吃点东西,然后继续飞,无忧无虑,可以飞过沙漠,可以飞去任何地方。” 两人聊了很久,聊到火堆的火光渐渐熄灭,聊到不知不觉中阿四躺在裴沅贞怀里睡着。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十一章 拔河 深夜,月明星稀。 不玉客栈一楼的大厅已经闭灯,几位伙计已经回房休息,老板娘邱不玉依旧盘算完账后才离开。 杂房内,小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房间被照的昏黄,徐哑巴坐在桌前怔怔发呆。 若是以往,他已经开始席地而坐,盘腿练习气诀,吸纳周围的灵气,虽然依旧是无功而返的徒劳之举,但是他习惯了。 只不过现在客栈中,有那位古怪的番子老头,若是贸然修炼气诀,一旦灵气运转起来,徐哑巴知道,肯定会被他察觉。 窗户虽然闭合,但留有间隙,屋外的冷风吹的油灯闪烁,忽明忽灭,徐哑巴陷入了回忆。 印象中,那位中年剑客的话很少,除了教自己练刀之外,很少和自己交谈,倒是另一个爱喝酒的老道士话更多一些,什么好赖不齐的话都说得出口。 曾经有一次,中年剑客好像打开了话匣子,和年少时的徐哑巴有过一次很长的对话。 少年徐哑巴拎刀去山中练习,被中年剑客拦住。 中年剑客沉声问道:“刀剑皆是杀人器,对你而言,如何?” 曾经开朗的少年,遭遇了莫大的变故,性格开始渐渐变得沉默,终日就是埋头练刀,也不言语什么。 少年摇头否定,回答道:“也可以救人。” 中年剑客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侧卧在一旁装睡的老道士,继续道:“你身负血海深仇,整座山门一百三十二人,除你以外全部死绝。你的仇人心思诡异,特意用独门秘术打碎你的气境,叫你无法修行,故意留你一命。你流落山下一年,形如乞儿,受尽人间的冷暖,被唾弃、辱骂、殴打,终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活的甚至不如路边野狗。现在我教你练刀,待你学有有成,又如何?想不想一并杀了他们,现在以你的刀法,杀不了大的,还杀不了小的?” 少年陷入沉默,闭上双眼,回想了一下山下的种种遭遇。 流落在外面一年,饮过田间的污水,吃过山间的野果,被农夫提着锄头追赶过。 在闹事捡过孩童吃掉糖衣后随手丢弃的糖葫芦,也在陋巷翻过酒楼中承装残羹冷炙的泔水桶。 雨天躲在屋檐下避雨,被别人恶狠狠的拿扫把赶走,在街上乞讨被富人故意戏弄,丢了几文钱在地上,伸手过去捡钱时,手掌被人踩在脚下,那人还暗中使劲,故意加大脚上的力气。 被几个地痞堵在巷子中围殴,不仅抢走他身上所剩无几的铜钱,一身破旧的衣衫还被撕的破碎,丢弃到高高的树枝上。 住过无主的破庙,被庙中的野狗追逐,被其他抱团的乞丐追赶殴打,就连自己做的小木剑也被他们折断。 当然,也遇到过施舍一饭之恩的妇人,收留自己暂住一日的老者,对自己毫不鄙夷的铁匠。 少年缓缓睁开双眼,眼神坚定,道:“杀该杀之人,救该救之人。” 一旁的老道士打了个哈欠,缓缓坐起身子,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下一口酒,咂了一下嘴巴,长舒一口气,感觉浑身舒畅,自言自语道:“善。” 中年剑客听完少年的话,冷哼一声,讥笑道:“‘山上人’千辛万苦修行方能踏上‘山’,修行大道,修为越高,经历的磨难越大,可不比那些奔波一生的凡夫俗子活的容易。天道越近,人间道就越远,就像登上山巅俯瞰山下一切,否则为何有那么多山上人,视山下人为草芥。杀人难,救人比杀人难,你现在还未入道,话说的如此轻巧,未免也太假大空了。” 少年抬头,第一次直视中年剑客的眼睛,没有了往日的惧怕,不假思索道:“山上人山下人,皆是人,活一天是人,活一年是人,活几百上千年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哪些错要用命来填,哪些错可以改正,我可能看的不准,但我脑子拎的清楚,你就没犯过错?” 中年剑客有了一丝怒气,身后配剑未出鞘,但嗡嗡作响。 中年剑客不悦道:“大道修行就是逆天而行,要争,要抢,要夺,谁挡在天道之前,就要杀了谁,手中刀剑的份量越大,道理就越重,说话才有人听,小惩大诫你没听过?那些人不由分说就灭了你的山门,你的山门内,那些与你差不多大的孩童,何错之有?不照样该死的死,该灭的灭,但在大道之前,那些杀人者,好像也没有错。你杀那些山下欺负过你的人,又何错之有?” 少年眼神中多了一丝不屑,道:“以前的生活无忧无虑,我什么都不用想,但我摊上了这些是非,既然山门的其他人都死了,就我活了下来,那我练刀的目的简单,练到可以去报仇,那我就去报仇。那十二个人上的山,是他们杀的人,我就去杀他们十二人,谁拦着我报仇,我先说出我的道理原有,说不通,该杀也要杀。” “至于其他人,对我有好的,也有坏的,如果对我不好的我就去杀?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我又得杀多少人?杀了他们,他们的家人再来找我报仇,我又继续杀?” “何况那些对我好的,人家也没图我报恩什么,我只知道师父说过,人世间的善,总是一个人给了另一个人,这一个人再给第三个人,以此往复。练刀为了报仇不假,能救人时当然要救,什么天道地道人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中年剑客道:“现在没关系,是你气境破碎,无法修炼,不然以你的根骨天赋,成为山上人是迟早的事情,那个时候就怕你想起现在说的话,会懊悔曾经自己这么愚不可及过。” 如果说刚才少年眼中的不屑还藏着掖着,此刻已经是一览无余,道:“还是那句话,你就没犯过错?再是圣人高祖也犯过错,如果有些小错就该死,只怕这天底下的人都要死绝了吧。” 中年剑客身后的配剑自行出鞘,游弋在半空之中,飞剑在少年身前颤抖着剑身,瞬间剑光一闪,斩掉了大片山林。 少年握了握手中的刀,难得开口笑了笑,道:“你也别吓我,不是你手中剑厉害,你说话的份量就重,我就要听,在我看来......未必。我师父带我上山,他对我好,师祖对我好,师兄师弟们对我好,他们死了,仇我自然要报,你从山下带我回来,教我练刀,我记你的情,如果日后我大仇得报,你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给你,但你别教我怎么做人,那是我死去师父的事情。” 中年剑客笑了,被少年气笑了,道:“人性本恶,人间浑浊,你见过多少世间腌臜事?你就没想过杀人其实也是在救人?不过下山短短一年,别真以为自己就看透了一切,多得是蝇营狗苟之事,只有爬的高才能看得远,不然永远‘身在此山中’,以为看的真切,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少年皱了皱眉头,道:“人性本恶也好,人性本善也好,好像与我无关吧,我一个气境破碎的废人,练刀都嫌时间不够,哪有时间思考这些。我不是三教圣祖,没资格加以评判。我不会因为别人踹了我几脚就去杀了他,坏人也有做过好事的时候,哪怕他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如果真的太坏了,遇见了,力所能及,我会杀了他,如果没那么坏,我想世道会教他如何做一个好人。” 中年剑客怒气更加一分,问道:“你师父教你的?” 少年点头。 少年故意看了看中年剑客腰间别着的一本书,道:“是非善恶也不是谁一个人说了算,你说我在此山中,你不过是在另一座更高的山中罢了,难道你不是在掩耳盗铃?” 老道人胡子邋遢,又举起酒葫芦喝了几口酒,面色红润,打了个酒嗝,喃喃道:“大善。” “大胆!”中年剑客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一般,怒不可遏。 中年剑客一抬手,那柄剑就回到了他手中,他一剑拂去,少年身后的一座大山被斩掉山头。 剑气从少年身侧伶俐略过,发丝都被拉扯向后扬去,少年将刀插入地下,弯腰死死握住刀柄才没有被剑气掀翻。 等周围的一切风平浪静之后,中年剑客的怒气随之消散。 十一岁的少年抬着小脑袋,问道:“你今天的话真多,还有要说的吗?没有我就去练刀了,没时间和你掰扯。” 少年自顾自的扛着刀入山,开始端着到练习握刀。 少年身后有颗千年大树,树身上有无数道密密麻麻的刀痕,全是拜少年所赐。 老道士在少年走后,又拿着葫芦饮酒了大半天,喉咙一直在鼓动。 小半个时辰过去,迟迟不见葫芦中的酒告罄,老道士的脸越来越红,最后好像酒劲上头,手中的葫芦一斜,从手中脱落到了地上,老道士也身子一软,倒地呼呼大睡。 中年剑客站定在原地,松开手掌,长剑肆无忌惮的在一旁飞舞,被中年剑客瞪了一眼后,就像顽皮的孩子被长辈斥责了一般,乖乖回到剑鞘。 睡梦中的老道士呓语一句:“还是你们读书人会说道理啊。” 中年剑客此刻才露出笑脸,道:“道长不教,我只好做一次黑脸。” 老道士道:“好一个逆天而行,反其道而为之,就你们花花肠子多。” 中年剑客不在意老道士的话,道:“道家无为而治,道长倒是修的炉火纯青。我读书多了些,想得到,做不到。” 老道士闭眼,咧嘴一笑,道:“今儿天气好,要不要给你算一卦?” 中年剑客不言语,一步踏出,身形已经消失在山野之中。 徒留下老道士一人,鼾声响彻山间。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十二章 父子 宝瓶关,卢府。 卢骁佳昨日喝的酩酊大醉,与几个狐朋狗友在勾栏玩到半夜,最后被几个家仆搀扶回到府中。 尚未到晌午,房门被老管家扣响,被扰了清梦的卢骁佳一脸怒意,老管家只是简单说了一句“老爷在书房等你”,卢骁佳一身酒意霎时间被吓醒了七八分。 老管家轻轻点头示意,两位妙龄丫鬟推门进入房间,一人端着醒酒茶,一人端着备好水的铜盆。待卢骁佳喝完茶,洗脸清醒之后,立即穿戴好衣物,赶往书房。 卢骁佳此刻心神不宁。 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自己与那位公事繁忙的父亲大人见面的次数极少,一个月也同桌吃不到几次饭,更说不上几次话,在对方眼中,自己好像并不存在。 他在悠长的走廊上疾步而行,仔细想了一下,好像已经有两年没踏入父亲那间书房了。 自从自己那位亲弟弟进入了礼部之后,自己那位父亲就没有主动找过自己一次,而这一次主动召见,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卢骁佳在书房门口徘徊了许久,最后轻轻扣响了房门。 “进来。” 房内一道清脆硬朗的声音响起。 卢骁佳推开书房的门,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迅速低头,转身将房门闭上,独自站在书房中间。 宝瓶关副总兵大人卢定春,年纪过五十,相貌看起来像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年,举止淡然,与在军营中那位严厉肃杀的副总兵大人气态,相去甚远。 卢定春此刻端坐在方桌内,手中捧着一本书,正聚精会神的阅读着,似乎卢骁佳并不存在一样,卢定春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仍是在看书。 书房内十分安静,只有卢定春偶尔翻书时,才有书页翻篇的响声。 一刻钟时间过去,卢骁佳站立难安,内心忐忑,却也不敢乱动,依旧微微垂低着脑袋,就像平日里守候在他身旁的家仆一般。 卢定春看书极慢极仔细,又一刻钟过去,只是才翻了一篇,眼神仍在书本上,缓缓道:“将昨日的事情说一下。” 如果说面对的是极其溺爱自己的娘亲,卢骁佳可以找出一万种说辞,哪怕再是自己的过错,娘亲也会包庇自己,给自己想办法。 但面对父亲,卢骁佳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胭脂铺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卢骁佳很紧张,但依然强行控制自己,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思考再三,尽量把事情的经过说完整,说通顺,全因为坐在上面那位父亲不喜欢拐弯抹角、拖泥带水。 将整件事情说完,卢骁佳一身的酒意已经全部散去,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 卢定春听完整个故事,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将手中的书合上放置在一旁。 片刻后,卢定春正视了一下自己的大儿子,开口问道:“很喜欢那个寡妇?” 卢骁佳脸色尴尬,但依旧不敢撒谎,轻轻的点了点头。 卢定春从悬挂在桌角的纸筒中抽出一张洁白的宣纸,摊平在书桌上,用一截名贵的徽山镇纸压在纸头,道:“骁佳,过来帮我磨墨。” 卢骁佳霎时抬头,心中震惊,自从十二岁和弟弟跑到书房玩耍,打碎了一盏砚台之后,父亲就再没让自己帮他磨墨过。 卢骁佳不敢耽搁,踱步走到桌旁,揭开砚台盖子,开始磨墨。 卢定春取下一支当朝文人雅士都视为心头好的大竹山狼毫,沾了沾墨汁,用正楷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大字‘天衣无缝’。 卢定春浸淫书法几十年,虽是武官出身,但字体是朝中文卿都公认的有底蕴,最擅长狂草、小篆。 卢骁佳看了看父亲的字,当下想到自己那形如虫爬的字迹,不免自惭形秽。 卢定春用毛笔在这四个字中间划了一笔,道:“你以为六年前你布局杀张培棠,真是天衣无缝?” 卢骁佳冷汗直流。 六年前,前任总兵大人离任,新任总兵大人还未到宝瓶关,卢骁佳做了一个局,引诱当时宝瓶关的千户大人张培元离开军营,半路将其截杀,对外一直是用剿匪一事来敷衍。 卢定春写下一个‘静’字,道:“遇事有静气。” 卢骁佳恢复了一下神态。 卢定春一边在宣纸上写字,一边道:“当年你布局,以关外一只皇供商队被劫为开局,信郎指挥蒋光为局眼,找到百夫长段飞熊出兵查看,段飞熊因公事无法脱身,继而找到张培棠。张培棠死在关外就是布局的关键。” 卢骁佳点头,整个人的神态已经焕然一新,不再唯唯诺诺,镇定自若的盯着宣纸。。 宣纸上已经多了几个名字,“蒋光”、“段飞熊”、‘张培棠’。 卢定春继续写字,道:“本来只是一件出关调查的小事,张培棠大可再派人去,督察使杨朔以皇供和新任总兵上任为由,逼张培棠亲自过去。张培棠带着十几个亲兵过去,半路遭到大批不明身份的马贼截杀,张培棠战死,一众亲兵只剩下‘刘明峰’、‘张隶’、‘杨敦武’三人残存。” 卢定春用笔划掉‘张培棠’的名字,道:“在这关外几十年,只听过兵剿匪,还未听过匪剿兵,何况张培棠当时是一个五境武夫。飞鹰门这些年来得以壮大,暗中受到你不少支持,当时混迹在土匪中的六鹰联手杀了张培棠,却让剩下三人跑了,这就是败局。” 卢骁佳有些疑惑,第一次提起勇气,主动开口问道:“孩儿不知败在哪里?”语气中有些得意。 卢定春又划掉几个名字,就连蒋光也划掉。 卢骁佳倒吸一口凉气,信郎指挥蒋光在张培棠死后半年,突然罹病死了,想来是自己的父亲做的。 卢定春有些下几个字,其中就有不玉客栈的老板娘邱不玉,还有一个叫李萍的名字,卢骁佳当然认识邱不玉,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涉险布局,趁新任总兵上任前除掉张培棠。 卢定春道:“一个五境的武夫,你不知道是什么概念,但军中、朝中的案牒上可是有明确的记载。张培棠十二岁入伍,一路攀爬,最后到了千户大人的位子,剿过多少马贼你知道吗?” 想到张培棠,卢骁佳嘴角冷笑。 卢定春继续道:“活下来的三人当即入营汇报,第一时间说的真是遭遇马贼?段飞熊立即带人到现场勘查,评定结果下来也认定不是马贼所为。督察使杨朔真就不怕水落石出?千户大人位居从四品,还是本朝最关键的几个关口之一的宝瓶关的千户,这是株连九族的大事。” 卢骁佳也不傻,当即说道:“是父亲善后的。” 卢定春道:“本来你布局杀一个千户也不是太大的事。” 卢骁佳疑惑了,一脸茫然的看着卢定春。 卢定春道:“关键在于帮你出谋划策的人,少算了几个细节,或者故意将你算计进去。蒋光与其说怕你,不如说是怕我,你只告诉他将皇商被劫一事告诉段飞熊,难道他真傻到事后不去推演?” “蒋光性格胆小怕事,这里叫宝瓶关,守口如瓶,他却做不到。” 卢骁佳神色冷厉,接话道:“所以他必须死。” 卢骁佳思索了片刻,后悔道:“可惜,可惜没有多算一步,没有再留一个后手,将其余几人都杀了,想来还是太过天真。吴沐霖,真是算计的恰到好处。” 卢定春第二次抬眼看卢骁佳,第一次只因为他是他的儿子。 而第二次,好像自己这个儿子,也不是那么的不堪。 外面都说卢定春两位公子,大公子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二公子温良恭俭,如今进入朝堂,未来可期。 卢定春生怕最喜欢老师当年赐他的四个字,‘厚积薄发’。 谁说自己的大儿子卢骁佳真就难当大用?都是一个爹一个娘生下来的,龙再不济,也生不出老鼠。 卢定春道:“事后我找了几个关系,将张培棠定罪为剿匪不力,刘明峰、张隶、杨敦武临阵脱逃,被逐出军中,对外依旧是剿匪失利,只是张培棠的家属不再有资格领取抚恤奉银。” “接下来到了收官,当时邱不玉怀有四个月的身孕,你买通她的贴身丫鬟李萍,暗中下药是她流产。” 卢骁佳恍然大悟,这才想明白李萍是谁。 卢定春又划掉李萍的名字。 偌大的宝瓶关,一个丫鬟可以因为无数种原因死掉,因为根本无人问津。 卢定春又提笔写了几个字,道:“当时很多人都以为邱不玉是因为夫君死了,伤心难过流产,却不知道邱不玉虽然伤心,但决心为张家留后,一日三餐不曾少吃一餐,这些你查过吗?” 卢骁佳摇头,但是眼神更清明了一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布局,现在看来处处有破绽。 卢定春道:“事后半年,你找过邱不玉几次,谈了什么你自己知道。邱不玉找过一次段飞熊,再加上刘明峰、张隶、杨敦武的怀疑,已经猜测张培棠的死,是一次有预谋的截杀,李萍也被软禁在府中。我又找人做了些手脚,才大概掩埋住了这些势头。” 卢骁佳问道:“那她去不玉客栈......” 卢定春道:“顺水推舟而已,她想离开这里,我也不想你和她有纠缠。毕竟已经死了一个千户,再加上新上任的总兵很关注此事,段飞熊也将此事原原本本的汇报给他,故而我和总兵大人这几年来一直不对付。” 卢骁佳依然全盘知晓,本以为自己的父亲是因为总兵之位,才和那位大人相处不来,原来还有自己的原因。 卢定春问道:“已经过去六年,但我发现你成长并不大,你以为你弟弟真是平步青云?在这边关重镇,手握实权的几个,哪家没有人生活在京都?” 质子,卢骁佳顿时脑海中浮现出这两个字。 卢骁佳轻轻笑道:“爹,以后不会了。” 卢定春第三次看了看卢骁佳,这次满意的点了点头。 卢定春道:“六年了,若是还是很喜欢她,不妨下一次再考虑周全一些,吴沐霖可以用,但到底是谁在用谁,我不希望再出现纰漏。” 卢骁佳眼神玩味。 卢定春道:“再告诉你一个事情,昨日闹市之中,那位黑袍刀客推刀出鞘一寸,吴沐霖在你身后,后退了一步。” 卢定春在宣纸上写下最后四个大字,道:“守口如瓶,只有与利益大到那一步的人才做得到,其他的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走吧,我要继续看书了。” 卢骁佳看着父亲卢定春写下的最后四个字,满脸笑意的收起宣纸,转身离开书房。 卢定春将镇纸放回原位,镇纸落桌时,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盖棺定论。 卢骁佳走出书房,恰好遇到已经听闻风声的娘亲,她有些担心的朝书房走来。 她娘亲询问他是否被父亲斥责,卢骁佳心情大好,连忙安慰娘亲,娘亲见到他的样子不像说谎才笑着离去。 卢骁佳看了一眼宣纸,喃喃道:“斩草除根。”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十三章 沙蟒 宝瓶关外,一片苍茫黄沙中,有三人骑行了很久,最终来到一处断崖上。 徐哑巴依旧是那身黑色的长袍,头上戴着斗笠,哪怕头上的太阳炙热,也不肯换一身简装,沙漠中风沙撩人,再热也要用衣衫裹住手脚,避免被风沙刮伤。 此外他的腰间多了一柄佩刀,正是早前到关口集市买下的那把长刀,他给刘麻子要了一把刀鞘,比起背着一只古怪的木匣要低调的多。 今日澹台熊罴找到邱不玉,点名要徐哑巴同行,作为向导带他和番子老人努尔绥可出来。 如今邱不玉心境有些变化,其实心里并不想徐哑巴跟着他们出去寻找那一处积雷山,但是思考再三,觉得这毕竟还是徐哑巴自己的事情,到后院询问过后,徐哑巴欣然答应,邱不玉面色如常,只觉得心里面怪怪的。 三人一路骑行,在沙漠之中走了很远,索性骑的是澹台熊罴他们带来的赤血大马,大马的耐性和脚力不俗,狂奔了几百里路,依旧没有疲劳迹象。 澹台熊罴和努尔绥可二人站在断崖顶部,努尔绥可放眼眺望,使用了一门宗门秘术用于望气,忙碌了半天,依旧没有收获。 徐哑巴领着三匹大马在断崖低处等候。 他拿出水囊喝了一口水,又倒了一点水在掌心,递到自己骑的那匹大马嘴前,大马被他骑过两次,也不认生,放心的舔舐起来。 现在三人身处的地段,已经超过徐哑巴以往探查过的范围,他对这附近也一无所知。 徐哑巴蹲在断崖下,这里的沙壁正好能遮蔽住热辣的日光,他眯眼看了看远处,眼前的景象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地界,他以手指做笔,在沙地上画了一幅地图。 地图以不玉客栈为中心向外延伸,绵延辐射周围近七百里路,这七百里地的地图上,有十九个村庄,四座峡谷,三片灌林,一处绿洲,他记性很好,有些地方只去过一次,也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地图上又多加了这一处断崖,他闭目沉思,将沙地上的地图和自己身上那半张地图,在脑海中比对,发现已经有部分地段重合,可以断定积雷山就在这附近千里之内。 他疑惑了,一处洞天福地,就算只是一座山,也不可能隐藏的如此之深,除非,这座山在黄沙之下。 努尔绥可神色严肃,手中握着半张羊皮地图,不时抬头眺望,仔细与地图对照,刚开始古井无波,后面眼神中略带惊喜,最后又归于平淡,默不作声的将地图还给澹台熊罴。 澹台熊罴将努尔绥可的神情尽收眼底,问道:“大祭司,是不是有所发现?” 澹台熊罴丝毫不担心努尔绥可发现了积雷山而故意隐瞒,这位看起来像七八十岁的老人,其实真实的年纪已经快接近两百岁,努尔绥可此生愿望只有一个,看着西域十三国统一,大兵南下踏破中原铁闸。 所以努尔绥可独享一处积雷山,饶是成为一位飞升的大仙人,也无法完成他毕生的夙愿。 努尔绥可摇头道:“若是对照小主身上的半张地图,此地已经在地图之内,但是少了另外半张地图,无法精准定位到具体地方,而那处洞天福地,想来也被划下了结界,通过秘术望气也无法洞悉到,没有另外的地图,想要寻找积雷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澹台熊罴闻言有些许失落,但很快又恢复心境,笑道:“不碍事,再找找就是了,我就不信它能隐藏几千上万年。” 努尔绥可道:“一处洞天福地,不论如何隐藏,周围也肯定伴有异象,佛子走经花了十九年,再等等,再看看。” 西域十三国大多主佛,这也是千百年来关外那些主儒的王朝对西域‘另眼相看’的原因,丝毫不吝啬的称西域人一句‘番外蛮子’。 澹台熊罴双手合十,嘴巴微动,正在默默背诵佛家古经。 努尔绥可见状笑了笑,突然间笑容戛然而止,眉头紧皱,随后怒不可遏。 澹台熊罴看到身旁的大祭司这副模样,还来不及询问什么,努尔绥可已经一步来到断崖下,澹台熊罴赶紧跟上。 徐哑巴见到突然出现的努尔绥可,心中一惊。 努尔绥可转身上马,道:“走,去那边看看。” 努尔绥可和澹台熊罴骑马远去。 徒留在原地的徐哑巴一头雾水,看来努尔绥可是发现了什么,当即骑马追了上去。 三人又骑马驶出百余里路,若不是努尔绥可带路,徐哑巴一个人是不会孤身进入这里,以往徐哑巴寻找积雷山,都是备好水和食物,一点点找出去。 努尔绥可骑马走在前面,摆了摆手,三人勒停了大马。 努尔绥可带领着两人向前走了二十丈,他打量了一下周围,除了一处沙丘,周围空无一物。 他蹲在地上,手掌贴附在沙地上,五指微拢向上一提,一条黑色的长虫破土而出,努尔绥可看了看手掌中已经死透的旱蛊,神情疑惑。 这条旱蛊是前几日努尔绥可撒下去探寻水源的,刚刚被什么东西杀死在地下,但是奇怪的地方在于,寻常的野兽,根本不是这条旱蛊的对手。 而且在这黄沙之下,旱蛊起码伏地十余丈,有什么东西能探的那么深,还能杀死旱蛊? 澹台熊罴正要向前,努尔绥可抬手示意他别动,澹台熊罴也警觉的打量着周围。 徐哑巴察觉到不对劲,左手将佩刀向上提了提。 周围一片肃杀,除了秋风吹动,只剩下黄沙微动。 努尔绥可站起身来,背对着澹台熊罴和徐哑巴,目光紧盯着地面。 努尔绥可丢掉已经死掉的旱蛊,旱蛊刚落地,地面开始震动。 已经在大漠呆了半年的徐哑巴身形微躬,注意力全部在番子老人努尔绥可身上。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徐哑巴皱眉,这并不是龙卷,也不是马匹队伍能制造出来的震动。 徐哑巴一惊,地面下有东西! 砰! 努尔绥可脚下的沙面炸裂,扬起一阵沙尘,遮天蔽日。 徐哑巴眼神差异,因为刚才还站在原地的努尔绥可已经不见。 突然感觉有人拍了自己一巴掌,徐哑巴不敢转头,只用眼角余光打量到努尔绥可已经带着澹台熊罴离开,两人离自己有十几丈的距离。 徐哑巴看到沙尘洋洋洒洒的在半空落下,沙尘中有一道巨大的身影,隐隐约约的矗立在沙尘中。 待沙尘落的七七八八,徐哑巴眼前是一条身形足有七八丈的赤红色大蟒。 努尔绥可提醒道:“徐兄弟,小心!”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十四章 算计 原本呈现的三足鼎立局面,因为一句‘小心’被打破。 双眼猩红的沙蟒原来不止七八丈,仍有一截身子藏匿于黄沙之下。 此刻这条巨大沙蟒不断拔高身形,又高出了三丈有余,蛇身粗如古老树墩,蛇头前倾,尾巴绕圈盘旋,做出一副扑击之势。 努尔绥可用心声与澹台熊罴交谈了几句,后者一边倾听,一边露出玩味神色,欣赏着眼前的一蛇一人对峙。 徐哑巴屏气凝神,不再过多思考身后那句‘善意’提醒的意味,左手提起刀鞘,右手按在刀柄上。 沙蟒看着渺小的黑袍刀客摆出架势,双眼闪过一丝不屑,绷直巨大的身体,迅速出击。 顷刻间,硕大的蛇头闪电般砸向黑袍刀客。 沙蟒出击声势巨大,势如破竹,裹挟着凌厉的气劲袭来,徐哑巴来不及拔出佩刀,直接一手托住刀鞘,一手握住刀柄,横挡在身前,与蛇头来了次亲密的碰撞。 沙蟒的头颅坚硬如铁,势大力沉的撞击在刀鞘之上,由杉木制作的刀鞘瞬间炸裂开来,散落一地,那把古朴的长刀展露无疑。 徐哑巴死死的抵住刀身,长刀已经被蛇头压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徐哑巴硬抗下这一击,只不过退后了两步后,就再也抵挡不住迅猛的势头,立刻被巨大的惯性击飞,身形如圆木滚动,滚飞出去好几丈远。 沙蟒这一击不可谓不厉害,就算是沙漠中的石壁,也能撞断几分。 辛亏这把长刀质地不俗,若是换成以前的马刀,又或是刘麻子那把仿造的长刀,此刻刀身已经断裂无疑。 若不是刚才飞出去时,他用长刀插入黄沙之中,恐怕被击飞的距离还不止这几丈。 徐哑巴不敢耽搁,立刻起身,一脚站立,另一脚跪在黄沙之中,右手握住长刀,拄刀在沙地之上,继续紧盯着沙蟒的动态。 沙蟒一击未能扑杀掉黑袍刀客,晃动了一下脑袋,巨大的身体又开始重新盘旋。 徐哑巴的五脏六腑搅动的厉害,他强行忍住气血翻涌,咽下口中被震出的鲜血,此刻也十分的不爽,一股火气上头,冷冽的盯着沙蟒。 这条沙蟒身形如此巨大夸张,已经不再归属于普通的蛇类,而是已经化灵,开了窍,懂得汲取天地之间的灵气修炼,有了神识,如人类一般懂得审视夺度。 这条沙蟒破土的第一击,清楚的看到了瞬间消失的老人,但是老人收敛气机,没有展现出敌意,还刻意和黑袍刀客拉开距离,若不是那一句看似提醒的‘小心’,这条沙蟒也不可能贸然出击。 第二次出击,沙蟒未尽全力,就是时刻提防着那位老人,只是那人依旧选择袖手旁观,沙蟒也看懂了局势。 此刻,沙蟒看到刀客吃人的眼神,瞬间大怒,张开血盆大口,一条腥臭的蛇信子在半空之中,颤动的厉害,方圆百里的黄沙之中,可没有谁敢如此看待自己。 沙蟒第三次出击,张着血盆大口朝着黑袍刀客咬去。 下一刻,徐哑巴单脚发力,侧翻过去,速度很快,身形灵巧的避开了蛇头的袭击,手中的长刀横劈过去,一刀劈中蛇头。 刀尖触碰到蛇头的刹那,发出‘叮’的一声,就像砍到了石壁上一样。 沙蟒的蛇头被砍的微斜了一下,虽然没有被砍破血肉,饶是如此,依然让它气上加气,它挥动着蛇尾,横扫过来,想要将刀客拦腰撞断。 徐哑巴纵身一跃,避开裹挟着万钧之势的蛇尾,在空中一脚踏在蛇身之上,将其当做跳板,高高跃起,双手握刀朝着沙蟒的眼睛刺去。 已经通灵的沙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黑袍刀客跃起一事,正中它的下怀。 刀客身手灵活,在地上会借助黄沙闪转腾挪,它正好想刀客以它的身躯为跳板,这样在半空之中,刀客就再无闪躲的余地,就像一条跃出水面落地的鱼,除了扑腾一下身子外,怎么看都是任由拿捏的样子。 徐哑巴捕捉到了沙蟒眼中一闪而过的阴谋意味,瞬间觉得不妙,立刻将手中的长刀由刺变成侧挡。 果不其然,沙蟒的头颅在空中横撞过来,将徐哑巴重重的击飞。 徐哑巴犹如一只断线风筝,被大风一刮,不受控制的坠落到地上。 这一击是严严实实的撞到了刀客,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另一边,一直在看戏的澹台熊罴和努尔绥可,只是通过短暂的观摩,两人已经知道徐哑巴大概的身手。 这个徐哑巴的确不是一般的武夫,尤其是他竟然奇怪到与沙蟒战斗时,无一丝灵气运转,仍然没有被一击毙命,按正常的情况来看,他这种强横的体魄和身手,至少也是一位四境的武夫。 澹台熊罴眼神中更多的是好奇,而番子老人努尔绥可则是疑惑。 世间的修行中人,哪怕再是天赋异禀,达不到一定境界,也无法做到压境一事,更别提是抑制破镜。 正所谓大道之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不论是炼气士还是纯粹武夫,对于前期破镜,是受到茫茫大道桎梏的,修炼不到火候,强行破镜不行,到了破镜之时,强压不破也不行,修行一途万年,完全没有哪一本书籍记载过,有哪位凡夫俗子能够遇境不破。 若说那些高境炼气士或者武夫,可以借由法宝或者莫大的机缘来压境,甚至跨境,努尔绥可是知道的,比如自己那位国事师兄,看似只是十境炼气士,其实这一百多年来一直在压境,只是为了寻觅一个契机,可以完美的登上十一境,修炼至巅峰,他眼中的大道,早已放眼到十二境之上。 但眼下的徐哑巴则是太过奇怪,明明体魄强横、顺手不凡,却连一境武夫都不是,天下怪事年年有,这个徐哑巴是怪上加怪。 徐哑巴被击落到黄沙之中,这一次再也压不住翻涌的气血,一口鲜血吐出,喷洒了一地。 徐哑巴再一次翻身,不敢留下背面给沙蟒,右手的衣袖已经被毁去大半,左手衣袖擦干净嘴边的血迹,半蹲在沙地上。若是徐哑巴知道老番子努尔绥可的想法,保不齐又要大吐一口鲜血。 他娘的,不是老子不想破镜,更不是不想运转灵气修炼,只是老子做不到啊! 沙蟒不打算给黑袍刀客喘息的机会,晃动着身躯,又来到黑袍刀客身前,这一次要将他一口吃掉,虽然这人没有一丝灵气运转,但这等强悍的体魄,也是修行大道中美味的进补。 徐哑巴深吸一口气,靠着异于常人的毅力放缓体内的波涛汹涌。 沙蟒一扭身,蛇尾扫起阵阵黄沙,呼啸着朝刀客打去。 徐哑巴放弃防守姿态,沙蟒气机浑厚,体魄犹如金刚,一味的防守,最后只能是力竭而亡。 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刀,荡开沙雾,朝着沙蟒奔去,沙蟒身形巨大,只要能近身,就算占不到它什么便宜,也不用担心被它一直围攻。 徐哑巴犹如脑后长眼,在蛇尾扫过来之前,双脚发力,正好跃起躲过攻击,继续拎刀向前。 距离沙蟒还有三丈,一旦近身,不管是依靠沙蟒的身躯躲避,还是近身搏斗,对于徐哑巴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沙蟒也洞穿了黑衣刀客的心思,岂会任由他得逞,血盆大口开始迅速俯冲,同时蛇尾以包裹之势回扫过来,两面夹击,刀客要躲开蛇口就要挨蛇尾一击,避开蛇尾就要被一口咬死,陷入两难境地。 澹台熊罴见状,转头看了看努尔绥可,他并不想那名古怪的徐哑巴死在这里,至少不是现在死在这里。 努尔绥可轻声道:“再等等。” 徐哑巴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前后两难的形势,依旧快步前踏,就在蛇口即将把他吞没之时,他反向一跃,逆行倒施的跳向蛇尾。 蛇尾势大力沉的击打在他身上,徐哑巴被击飞之际,抛出手中的长刀,刀柄击打在蛇尾之上,而后长刀就如利箭离弦一般,被蛇尾挥动的惯势击飞出去,正好命中沙蟒张开的血盆大口。 徐哑巴飞了出去,受伤不轻,昏昏欲坠。 沙蟒外皮坚硬如铁,软肋之处就在蛇口,此时长刀从它口中贯穿上颚,腥臭的血液从獠牙下滴落。 沙蟒吃痛的不轻,疯狂的甩动着头颅,想要甩掉插入口中的长刀,甩了几下终于将长刀甩掉。 长刀落地,沙蟒不管不顾的一头砸向再无还手之力的黑袍刀客。 努尔绥可闪身而知,瞬间到了徐哑巴身前,一拳将沙蟒打飞出去,犹如黄龙落地,震起大片黄沙。 沙蟒虽然通灵,但是修行尚未圆满,仍有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兽性,继续盘旋而来,想要连那个恼人的老者一齐吃掉。 努尔绥可冷笑一声,又一拳将沙蟒击飞。 这一次沙蟒算是彻底冷静下来,吐出红上加红的蛇信子,阴冷的瞪了一眼努尔绥可,随后钻入黄沙之中,消失不见。 努尔绥可俯身点了徐哑巴身上的几个窍穴,帮他止住体内翻滚的气血,掏出一瓶丹药,丢了一颗给徐哑巴。 努尔绥可略带歉意的笑道:“徐兄弟,刚才看到沙蟒现身,一时间被惊住,没有第一时间上来协助,对不住了。” 徐哑巴握着丹药,将药服下,跳着呼吸,平复着体内蓬勃的血气,艰难道:“没事。” 待徐哑巴坐在沙地上恢复了大半个时辰,直到他可以走动了,三人才骑马赶回客栈。 三人回到客栈,澹台熊罴摸出一枚古朴玉币丢给徐哑巴,笑道:“请你带路,差点害你死在沙蟒口下,这枚钱币不是普通钱,是一枚压胜钱,价值嘛,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价值,总之比那些俗气的金银要精贵的多,算是补偿你的。” 徐哑巴一头雾水,点头谢过之后,独自回到杂房休息。 澹台熊罴和努尔绥可回到房中,澹台熊罴坐在床上,还在回味徐哑巴和那条沙蟒的战斗,如果是换成他,他是否能像他那般,最后危及时刻,仍然算计了沙蟒一次。 当然,前提是澹台熊罴先降下三境修为,否则,那条沙蟒再如何凶猛,想碰到他,是没有一点可能。 努尔绥可道:“小主,如果不出意外,积雷山应该就在此地了。” 澹台熊罴喜出外望,道:“哦,大祭司是如何发现的?” 努尔绥可解释道:“大漠之中一片荒芜,就算那条沙蟒通灵,但它现在的修为不过五境,虽有神识,但还不能化形,但它身形如此巨大,想必是因为那处洞天福地的原因。旱蛊喜水,会找寻水源源头,亦会汲取水运,久而久之就导致会干旱。而蛇类一族,靠水而生,所以那条沙蟒遇到旱蛊,果断将它杀掉,刚才我已经在那条沙蟒身上种下蛊虫,到时候就可以顺着它走过的痕迹去找寻积雷山。” ............ ............ 徐哑巴回到房内,从衣袖之中摸出刚才努尔绥可给的那枚丹药,两指用力,将丹药捏碎。 对于一个故意牵引沙蟒来试探自己的人,怎么敢吃他给的药。 先前努尔绥可察觉到异样,故意引诱自己跟上,然后在那条黑色长虫上施加灵气,引诱沙蟒现身,带着澹台熊罴远离自己时,拍了自己一掌,看似是提醒,其实也施加了一道灵气。 然后故意收敛气机,随后出生暗示沙蟒自己与他们二人无关,让沙蟒可以下定决心扑杀自己。 徐哑巴脱了黑色长袍,前胸后背有许多到触目惊心的伤疤,他拿出一瓶膏药,开始处理伤口,外伤倒是不严重,重要的是内伤,现在体内有不少淤血,他忍着痛揉散胸前的淤血,至于后背的,只能找顺子帮忙了。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十五章 买卖 徐哑巴摸出澹台熊罴打赏那枚神仙钱,仔细观摩之后,将玉币放置到一旁。 世间金钱分两种,一种是寻常市井流传的黄白金钱,铜币、银子、金子,另一种就是山上人流传的神仙钱。 此类神仙钱拢共分为四种玉币,春雨钱、夏阳钱、秋风钱、冬雪钱,分别代表开炉、镇库、避灾、祝福,若要与寻常黄白一样分个主次,春雨钱居末等,冬雪钱最为精贵。 不同的钱币,蕴含着不同的灵气,其中冬雪钱灵气最盛。 四种不同的神仙钱,也称为压胜钱或者厌胜钱,在东甲洲通常叫作‘花钱’。 这类神仙钱在上古时期一般都是方士用于压胜用途,后来经过数代演化,用途越发广泛,王朝大殿前的两座白玉石狮之下,一般各压一枚冬雪钱,用于镇运,王公贵卿的府邸大门,门簪六角内各放置一枚春雨钱,寓意吉气。 山上之物,多是法宝灵器,寻常的金银财物,山上修行之人压根看不上眼,唯有以物换物,或者用神仙钱购买,通常一枚春雨钱放到山下王朝,起码也能兑换白银万两,而且可遇不可求。 澹台熊罴一出手就是一枚秋风钱,若只是西域的寻常权贵,断然不可能如此大手笔。 更何况自己与那条沙蟒交手过后,了解到那条已经通灵的畜生,已经达到五境炼气士的修为,但那条沙蟒身为妖兽,再加上它过于怪异的巨大体型,一身铜皮铁骨,实力大致相当于七境。 沙蟒隶属于蛟龙后裔,如有大好的机遇,终有一天要化蛟,一条七境实力的沙蟒,被番子老人一拳打翻,那位老者的实力实在太过于恐怖。 徐哑巴看着那枚秋风钱,心绪不宁,这位西域公子澹台熊罴究竟是什么人? 徐哑巴没来由想起老道士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喝酒,一直喝,喝到晕头转向,一切就通顺了。” ............ ............ 三日后的中午,澹台熊罴一行人在不玉客栈购买了酒水和食物之后,带着大马和骆驼离开了。 前几日闹腾的客栈,瞬间冷清下来。 旅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有人会留恋这片无情的风沙,这里埋葬的只有尸骨和故事,从来不会留下感情。 徐哑巴依旧在马厩旁边砍柴,看着顺子将骆驼一头头的牵走,心情没来由的放松下来,客栈里一直住着这群人,他觉得迟早会有事情找到自己。 毕竟自己就算对战沙蟒时,隐藏了实力,故意在番子老人面前卖惨,以命来消除他们的顾虑,但依然不敢肯定没有留下马脚。 他自从三年前下山,独自行走江湖,就不得不谨小慎微,现在身负的不止是自己的命,还有整座山门的血海深仇和复兴。 临近傍晚,日头尚未落幕,绚烂的晚霞映射在大漠上空,景色怡人。 刘麻子在厨房忙活了半天,做了一桌饭菜,老板娘和几个伙计在后院吃饭。 刘麻子和老张头依然不上桌,端着饭碗跑到一边蹲着吃,饭桌上徐哑巴话也不多,老板娘给顺子夹了一筷子菜,顺子一头雾水,随后老板娘又夹菜放到徐哑巴碗中,顺子瞬间明了。 顺子给老板娘和徐哑巴各倒了一杯酒,笑嘻嘻问道:“老板娘,我可以喝一杯不哩?” 邱不玉白了顺子一眼,骂道:“小兔崽子,毛还没长起,你喝个屁喝,等过完年你就十八岁了,到时候老娘送你一坛子好酒。” 顺子一脸不服气,道:“刘麻子他们十几岁就喝酒哩,我凭啥不能喝了么?对了,徐哑巴,你第一次喝酒到十八岁了么?” 徐哑巴笑着摇摇头,道:“没有。” 顺子眼睛亮了,道:“你看哩,徐哑巴也是。” 邱不玉敲了顺子一筷子,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还在长身体,不准喝。” 顺子还想说些什么。 邱不玉眉头一皱,骂道:“小兔崽子,长大了,不听我的话了是不?” “听。”顺子瘪瘪嘴,大口的扒着白饭,向徐哑巴投去求助的眼神。 邱不玉看了徐哑巴一眼,徐哑巴讪讪笑了笑,默默吃饭,假装看不到顺子。 顺子气结,平时自己对徐哑巴也不错,现在连一句好话都不帮自己说,简直不是好兄弟,偷偷在桌子底下踩了徐哑巴一脚。 徐哑巴置若罔闻。 一辆马车来到不玉客栈,马车上下来两人,一人站在门口,一人径直走入客栈。 如今客栈没有住客,一楼只有杨瘸子坐在里面看店。 来人是个胖子,一脸油腻的肥肉,穿着一身名贵的貂绒,戴着一顶貂皮帽子,脖子上还围着裘皮毡,看样子是害怕入夜后沙漠降温,特意穿的臃肿。 胖子对客栈不陌生,看到只有杨瘸子在,主动走了过去,笑容可掬,问道:“老杨,邱掌柜呢?” 杨瘸子看到来人,道:“掌柜的在后面吃饭,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叫掌柜的。” 胖子道:“好好,不急,等掌柜的吃完饭再说事情。” 杨瘸子一瘸一拐的走入后院,胖子倒也自来熟,从柜台后面拿了一小坛子酒,找了个杯子,揭开封泥就开始独饮。 杨瘸子穿过走廊,来到后院,对着邱不玉说了一句黑话,“掌柜的,关口石胖子,送‘枸迷杵’来了。” 邱不玉听到石胖子和‘枸迷杵’,眉头皱了皱。 徐哑巴虽然听不懂黑话,但他知道石胖子是关口暗市最大的土庄,很多台面上见不得光的悬赏,都是由他来操办协调的。 邱不玉放下筷子,道:“我去看看,杨瘸子,你过来吃饭。” 邱不玉走后,顺子说了句“我也去看看”,放下碗筷就跑回客栈一楼。 石胖子看到那抹苗条的身影从后院走了进来,眯着眼睛,脸颊上的肥肉来回颤动。 邱不玉看了看自来熟的石胖子,将桌上的酒坛移开,问道:“石胖子,你来做啥?” 石胖子嘿嘿一笑,道:“能做啥,总不能说是想邱掌柜了吧,也不会是来这边看风景,这大漠入夜冷死个人。” 邱不玉不满道:“别拐弯抹角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石胖子一口饮尽杯中酒,道:“当然是有生意了。” 邱不玉立马道:“不接。” 石胖子一脸错愕,问道:“邱掌柜,你还没听价钱就不接?” 邱不玉道:“说了不接就不接,最近关口不太平,什么生意一律不接。” 石胖子急了,伸出手掌,比了一个五字,道:“邱掌柜,可不是几十两,是五百两啊,赏金足足有五百两。” 五百两? 邱不玉和顺子同时对望了一眼,以往的暗市生意,一般都是几十两,再多一些就是一两百两,这一次有五百两。 邱不玉抬了一下眼,一脚踩在椅子上,问道:“石胖子,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石胖子摆了摆手,一脸无奈,道:“哪有什么阴谋啊,我又不是不知道段千户是你家小叔子。这次是有个西域商贾,行至宝瓶关半路遇到马贼,女儿被劫走了,马贼放话要三千两赎回人。” 邱不玉道:“既然是来往的商人,怎么不报官?官服自然会处理。” 石胖子道:“一进关就报官了,但是官府那边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级一级上报,等调查完派人过去,人都凉透了,又是西域人的事情,派不派兵都是两说。所以人家才重金悬赏,现在关口那边生意少,局势又紧张,不少‘老海’被盯着,不能贸然出关,我这是找了点关系才出的关,我不是寻思着你这里有个用刀的高手,我就过来问问,一旦你这边接了,我好给人家回复,只用带钱去赎人,把人带回客栈就行。” 邱不玉哼了一声,拒绝道:“五百两?只怕不好挣,随时要掉脑袋吧。” 石胖子叹气道:“这边关哪有好挣钱的路子,那户人家说了,只要带钱去赎人,生见人死见尸,八百两银子照付,我还特意留了个心眼,特意先收了钱。按规矩,我吃三百两,掌柜的,再考虑考虑?” 邱不玉还是直接婉拒,石胖子也是十分无奈,但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继续勉强,开始坐下和邱不玉聊些别的事情。 顺子见事情落定,再没有什么兴致旁听,快速回到后院。 杨瘸子见顺子一脸纳闷的回到后院,问他前面怎么了。 顺子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完伸手摸向酒杯,想偷喝一杯,被杨瘸子一巴掌拍到脑袋上,悻悻的缩回手。 徐哑巴默默走进客栈,来到邱不玉面前,道:“我接。” 石胖子一下子兴奋起来,满脸笑意,肥肉抖动,看了一眼邱不玉,问道:“邱掌柜,这位就是?” 邱不玉瞪了石胖子一眼,转头给徐哑巴说明了事情原委,话语中也提醒徐哑巴不要接这单。 徐哑巴有自己的考量,现在他需要一大笔钱,刀已经有了,但是刀钱大部分是邱不玉给的,还要买骆驼,实在不好开口借钱。 第一卷 不玉客栈 十六章 明亮月光,最好杀人 翌日清晨,天才刚蒙蒙亮,客栈开始忙活起来,刘麻子和杨瘸子一大早就开始打扫客栈,将每个边边角角都打扫干净,顺子和老张头在后院备车。 历来没有睡懒觉习惯的徐哑巴也已经起床,他站在后院中看两人忙碌,寻思着客栈也没有客人,怎么大家伙儿都在忙。 不一会儿,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邱不玉,一身素衣,脚上也不再是红色布鞋,而是一双黑色布鞋,脸上也没有擦拭那些精致的胭脂水粉,比起以往妆容艳丽的模样,此刻更有些农家女子的淡雅味道。 徐哑巴找了一个空隙时间,问顺子怎么了。 顺子回答,今天是十月初二,明天就是老板娘死去丈夫的忌日,他们要入关去祭拜,今天进关,在关口购买祭品,住一晚上,明天早晨再驾车到山坟那边祭拜,大概明天晚上回来,以往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出发。 等一切事宜安排完毕,只有杨瘸子留下来照看客栈,邱不玉带着顺子、刘麻子和老张头三人入关。 临走前,邱不玉单独来到徐哑巴身前,开口道:“我们今天去祭拜,明晚回来,已经让顺子给你准备了马和一些水、吃食,你去交赎金,把人赎回来就抓紧回来,万事小心。” 徐哑巴点点头,道:“早去早回。” 邱不玉笑道:“早去早回。” 道别完毕,一行人坐着马车离开了客栈。 宝瓶关关口,千户大人段飞熊一早就来到这边,手里还提着一袋香烛纸钱,以往总是一脸憨笑的千户大人,今天没了笑容,还总是皱着眉头,这让守门的伍长和军卒,不敢轻易上前打招呼。 段飞熊就独自一人坐在一处石墩下,眼睛紧紧盯着关外。 两个时辰后,段飞熊就遥遥看到关口外有一驾马车驶来,驾车的正是顺子。 段飞熊招呼守门的军卒让开,他亲自将这辆马车领进了关口。 马车入关,顺子下马,却被段飞熊一把抢过马绳,牵着马车在街上走着,一直走到街尾,到了一家客栈旁边,邱不玉率先下车。 段飞熊问候道:“嫂子。” 邱不玉轻轻点点头,径直走入客栈。 段飞熊给客栈老板打了个眼色,老板笑着点头,直接让小二带几位客人上楼,段飞熊已经把客房开好,只等邱不玉几人来。 老张头领着顺子到街上购买祭拜用品,段飞熊不敢敲邱不玉的房门,索性钻入了刘麻子那间房。 刘麻子和段飞熊是二十多年的老相识,段飞熊是张培棠的结拜兄弟,刘麻子是张培棠的亲信下属,自然不陌生。 段飞熊一坐下就开始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刘麻子见状嘿嘿一笑。 段飞熊道:“麻子,你说嫂子啥时候能原谅我?” 刘麻子笑问道:“原谅什么?” 段飞熊做出无奈状,道:“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刘麻子调侃道:“大飞熊,你真是头蠢熊,都说女子胸大无脑,我看不见得,但你这五大三粗的大熊,是真没脑子。” 段飞熊眼珠子转了转,开心道:“你是说我嫂子没怪罪我?” 刘麻子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道:“自己悟去。” 段飞熊立刻搬着椅子坐到刘麻子旁边,道:“麻子,别跟我打马虎眼,你知道这几年我其实心里一点都不好受。” 刘麻子赶紧移开身子,推了推段飞熊,道:“去去去,别挨着那么近,老子喜欢的是大娘们儿,不是大狗熊。你啊,别把你的傻气传给我。你动动脑子想想,如果掌柜的真的记恨你,你送来那些钱她会收?第一次去客栈,顺子还能让你进门?掌柜的也不傻,合计下来,觉得那件事情蹊跷很多。” 段飞熊如释重负,笑道:“嫂子没有记恨我就好。只是嫂子对我的态度不冷不热的,总觉得怪怪的。” 刘麻子反问道:“不然呢?瞎子都看得出你喜欢掌柜的,你还想她怎么对你?” 段飞熊挠了挠头,道:“我就是再喜欢嫂子也不敢做越轨之举,否则就是对不起大哥。” 刘麻子认真道:“其实吧,也不光是这些原因。当年我们几人合计下来,觉得一切事情发生的太过古怪,能在这宝瓶关算计一位千户大人的,数来数去也只有寥寥几人。再加上那个该死的贱人偷偷下药,让掌柜的流产,肯定有人指使,若不是她莫名其妙的死了,我真要让她生不如死。” 段飞熊听到这些脸色也开始阴沉,道:“可惜,发现的晚了一步,不然就能从她口中知道是谁在背后主使,其实我心中早有人选,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然就算他是......” 刘麻子抬手打断了段飞熊,道:“唉,大家都知道一二,放在心里就好,否则我和杨瘸子、老张头怎么可能被定一个逃兵的罪责?毕竟没有证据,咱们现在是平民老百姓,也没有能力去报仇。所以六年前老板娘才会带着我们隐居在关外,一方面是带着我们几个营生,我们几人身负逃兵的罪责,关内有哪里肯收我们?就怕是最普通的看护,人家都不要。另一方面就是躲避那个该死的砸碎,如果还在关内,保不齐哪天出事的就是你,所以你也别怪掌柜的对你不冷不热,这里面有许多事情压着,不好说。” 段飞熊也知道其中的无奈,这辈子就算到死,也只会把对邱不玉那份爱意隐藏在心中,力所能及的去保护她。 刘麻子道:“你也别一根绳上吊死,早点娶个媳妇儿,我相信掌柜的会比你更开心。” 段飞熊道:“扯远了,扯远了。” 段飞熊将自己买的香烛纸钱交给刘麻子,道别后就立马赶回军营。 ............ ............ 入夜。 朱阁小筑,宝瓶关最有名的勾栏,天字号上房甲秀阁内,有四人,两男两女。 两位艺伶分别坐在两位公子身侧,专门斟茶倒酒,服侍两位公子,本来作为朱阁小筑中最头牌的两位伶人,是不需要这样谄媚卑躬,平日里这些都是有丫鬟来做的,她们只需要坐在一旁陪着便可。 但无奈的是,她们身旁的两人是宝瓶关最有权势的几位公子之二,一位是副总兵的公子卢骁佳,一位是守备大人的公子吴沐霖。 卢骁佳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由下至上,从腰侧伸进了身旁头牌艺伶的衣衫之内,一把将亵衣撤下,只是隔着衣衫,用力揉搓女子丰满雪白的山峦。 时不时两指撵住她的敏感部位,身边女子面色绯红,偶尔忍不住呻吟两声。 卢骁佳玩味的看着身旁的女子,故意张开嘴巴,女子手指打颤,摘下一颗西域运来的番葡萄,喂到卢骁佳嘴中。 与之相比,吴沐霖则正经的多,只是干坐着,与身边的第二号头牌,低声细语的打情骂俏。 第二号头牌艺伶可是心知肚明,这是有外人在,若是这间房内只有两人,这位吴沐霖公子,在人前表现的多正经,背地里就有多疯狂,想着就忍不住低头朝吴公子胯下扫了一眼。 卢骁佳笑道:“沐霖,这次的事情,万无一失?” 吴沐霖点头应和道:“绝对万无一失,连他们的一位老堂主都请来了。” 卢骁佳道:“好,很好。” 卢骁佳没来由的想起了一个女人,一个一直想品尝,却迟迟不能入口的女人,虽然算不上朝思暮想,但也足够挂念,想着想着,伸入衣衫的那只手,不由得又加大了几分力度。 ............ ............ 第二日,晌午刚过,徐哑巴就骑着马出发了。 火石村,徐哑巴去过,方圆几百里的地界他都去过,对那里并不陌生。 到了傍晚,火石村二十里外的铁木林,有五个人站在林子外面,一直盯着外面的动静。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还未见到人影。 一人骂道:“妈的,不会不来了吧?” 另一人道:“稍安勿躁,再等等。” 过了一刻钟,爬到树上探查的人看到了远处有个人骑马而来,立马吹了个口哨。 树下的四人立马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不一会儿,有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骑马到了铁木林之外,孤身一人。 树下一人道:“钱呢?” 徐哑巴从马匹身侧拿出一个黑色大布袋,晃动了一下,发出银两碰撞的声音,然后打开一个口子,露出了里面的金子和银子。 几人对视了一下,确定里面是真金白银,大喜过望。 “把袋子丢过来。” “人呢?” “少他娘的废话,把钱丢过来,自然会交人给你。” 徐哑巴懒得和他们纠缠,将袋子丢到几人面前。 反正,反正他们都是将死之人。 一人捡起袋子,又打开确认了一遍,果然没有蹊跷,领头的人示意他拿着银子先走。 “钱交给你们了,可以放人了吗?”徐哑巴问道。 为首的人笑道:“我们收了钱,自然会放人,我们最守承诺了,不信啊?你看,人不就在你后面吗。” 咻! 一道冷箭从后面劲射而来。 势如破竹! 箭尖直指徐哑巴的心窝,想从后背一箭射穿他! 为首的人笑容添加了几分,三千两银子,这钱也太好赚了。 不过,下一刻,他的笑容戛然而止,满脸惊恐之色,嘴巴微微抖动。 因为,刚才还在马背上的男人,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箭矢射空,从马背上穿过,直接射在了铁木的树干上,箭尾巴还在剧烈的抖动。 拿着短弩,隐藏在后方的男人,也是一脸错愕,明明刚才还在的人,眨眼间就消失了。 活见鬼了! 他壮起胆子问道:“他,他去哪里了?!” 突然,他的耳畔响起一句话,如勾魂使者叫门。 “你在找我吗?” 当他准备回头,一道刀光闪过,脑袋已经滚落到黄沙之上,鲜血染红了沙地,身子站立了几息的时间,随后直直的倒下,尸体旁边只有张燃烧成灰烬的符箓。 徐哑巴皱了皱眉,这人手上拿的不是弓,而是弩,大离王朝严禁私人藏弩,这是杀头的死罪,看来这伙马贼,不简单呐。 当然,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徐哑巴又摸出一张符箓,符胆抬头上写着‘缩地呪曰’,下面是山字赦令,两侧篆有符令铭文,左侧‘一步百步其地自缩逢’,右侧‘逢火火滅地地缩吾’。 如果道家符箓一派的炼气士见了,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张道家缩地神符,品质不低,相较于初品的‘稚山清水符’,缩地神符的品相要高得多。 徐哑巴盘算着时间,那颗‘盈气丹’约莫还能支撑一盏茶的时间。 左手两指一动,夹着的符箓开始迅速自燃。 徐哑巴突兀的出现在为首那人眼前。那人震惊之余,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看到他手中的符箓,明白了。 那人问道:“你是炼气士?” 话真多,徐哑巴左手捏着一张‘蚩山镇子符’,右手抬起长刀。 那人道:“兄弟,我也是五......” 五境剑修几个字还未说出口,又一颗头落地。 这伙人一共来了六个,一个拿着短弩躲在沙地之下,依靠着一座沙丘,想要暗中射杀徐哑巴。 一个拿着银子跑了。 为首的一个死了。 还剩下三个。 这三人此刻不敢抬腿,因为他们只有四境,他们之中为首那人是五境的剑修,还是圆满五境修为,而且不到四十岁,本是大有作为的剑修,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所以他们不敢跑,那个黑袍刀客,就像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不,比勾魂使者还要恐怖。 一刀就是一条人命, 三人之中,有一人想哭,本来上面的人说有一桩白捡的生意,只要杀了来人,他们就有三千两银子。 本来可以轻松收钱了事。 本来可以收钱后到关内吃喝玩乐。 本来可以叫上好几个狎妓一起伺候。 本来,原来没有那么多本来。 “能不能不要杀我们?我们投降,我们认输,我们将事情全部告诉你。” 既然他们不跑,只好自己上了,徐哑巴也不想多说什么,拎着刀冲了过去。 三人互看一眼,既然跑不了,那不如放手厮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拼了! 一人怒喝道:“跟他拼了!” 三人与黑袍刀客交手后,原本以为这人是炼气士,有诸多手段,没有想到他竟然只是纯粹的用刀和他们搏斗,而且交战了几个回合,发现好像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三人越打越来了兴致,觉得是不是有机会杀了这个眨眼就杀人的刀客? 徐哑巴很讨厌厮杀时话多的人,所以刚才用了符箓定身住那个五境剑修,当然那道符最多也只能用在五境身上,修为再高一些,就没有用了,于是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而面对这三个人,徐哑巴刻意不用符箓,收敛实力,毕竟和沙蟒一战,因为有番子老人努尔绥可在,打的畏首畏尾。 现在终于可以放开手脚用新买的刀了,但不能施展全部实力,不然很快就会尘埃落定。 徐哑巴与三人交手了三十招,不多不少,已经算过足了瘾,长舒一口气,终于又说出一句话:“都可以去死了。” 两道刀光闪过,又有两颗人头落地。 最后那人放弃挣扎,将手中的武器丢到地上,跪下恳求道:“你不要杀我,我带你去找人。” 只见黑袍刀客一手拍到他的肩膀上,道:“好......” 那人一听有戏,抬头望向刀客。 在月光下,一道银色刀光掠过,一颗人头落地。 徐哑巴喃喃道:“好好下去,给那些枉死的人道歉。”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十六章 明亮月光,最好杀人 翌日清晨,天才刚蒙蒙亮,客栈开始忙活起来,刘麻子和杨瘸子一大早就开始打扫客栈,将每个边边角角都打扫干净,顺子和老张头在后院备车。 历来没有睡懒觉习惯的徐哑巴也已经起床,他站在后院中看两人忙碌,寻思着客栈也没有客人,怎么大家伙儿都在忙。 不一会儿,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邱不玉,一身素衣,脚上也不再是红色布鞋,而是一双黑色布鞋,脸上也没有擦拭那些精致的胭脂水粉,比起以往妆容艳丽的模样,此刻更有些农家女子的淡雅味道。 徐哑巴找了一个空隙时间,问顺子怎么了。 顺子回答,今天是十月初二,明天就是老板娘死去丈夫的忌日,他们要入关去祭拜,今天进关,在关口购买祭品,住一晚上,明天早晨再驾车到山坟那边祭拜,大概明天晚上回来,以往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出发。 等一切事宜安排完毕,只有杨瘸子留下来照看客栈,邱不玉带着顺子、刘麻子和老张头三人入关。 临走前,邱不玉单独来到徐哑巴身前,开口道:“我们今天去祭拜,明晚回来,已经让顺子给你准备了马和一些水、吃食,你去交赎金,把人赎回来就抓紧回来,万事小心。” 徐哑巴点点头,道:“早去早回。” 邱不玉笑道:“早去早回。” 道别完毕,一行人坐着马车离开了客栈。 宝瓶关关口,千户大人段飞熊一早就来到这边,手里还提着一袋香烛纸钱,以往总是一脸憨笑的千户大人,今天没了笑容,还总是皱着眉头,这让守门的伍长和军卒,不敢轻易上前打招呼。 段飞熊就独自一人坐在一处石墩下,眼睛紧紧盯着关外。 两个时辰后,段飞熊就遥遥看到关口外有一驾马车驶来,驾车的正是顺子。 段飞熊招呼守门的军卒让开,他亲自将这辆马车领进了关口。 马车入关,顺子下马,却被段飞熊一把抢过马绳,牵着马车在街上走着,一直走到街尾,到了一家客栈旁边,邱不玉率先下车。 段飞熊问候道:“嫂子。” 邱不玉轻轻点点头,径直走入客栈。 段飞熊给客栈老板打了个眼色,老板笑着点头,直接让小二带几位客人上楼,段飞熊已经把客房开好,只等邱不玉几人来。 老张头领着顺子到街上购买祭拜用品,段飞熊不敢敲邱不玉的房门,索性钻入了刘麻子那间房。 刘麻子和段飞熊是二十多年的老相识,段飞熊是张培棠的结拜兄弟,刘麻子是张培棠的亲信下属,自然不陌生。 段飞熊一坐下就开始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刘麻子见状嘿嘿一笑。 段飞熊道:“麻子,你说嫂子啥时候能原谅我?” 刘麻子笑问道:“原谅什么?” 段飞熊做出无奈状,道:“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刘麻子调侃道:“大飞熊,你真是头蠢熊,都说女子胸大无脑,我看不见得,但你这五大三粗的大熊,是真没脑子。” 段飞熊眼珠子转了转,开心道:“你是说我嫂子没怪罪我?” 刘麻子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道:“自己悟去。” 段飞熊立刻搬着椅子坐到刘麻子旁边,道:“麻子,别跟我打马虎眼,你知道这几年我其实心里一点都不好受。” 刘麻子赶紧移开身子,推了推段飞熊,道:“去去去,别挨着那么近,老子喜欢的是大娘们儿,不是大狗熊。你啊,别把你的傻气传给我。你动动脑子想想,如果掌柜的真的记恨你,你送来那些钱她会收?第一次去客栈,顺子还能让你进门?掌柜的也不傻,合计下来,觉得那件事情蹊跷很多。” 段飞熊如释重负,笑道:“嫂子没有记恨我就好。只是嫂子对我的态度不冷不热的,总觉得怪怪的。” 刘麻子反问道:“不然呢?瞎子都看得出你喜欢掌柜的,你还想她怎么对你?” 段飞熊挠了挠头,道:“我就是再喜欢嫂子也不敢做越轨之举,否则就是对不起大哥。” 刘麻子认真道:“其实吧,也不光是这些原因。当年我们几人合计下来,觉得一切事情发生的太过古怪,能在这宝瓶关算计一位千户大人的,数来数去也只有寥寥几人。再加上那个该死的贱人偷偷下药,让掌柜的流产,肯定有人指使,若不是她莫名其妙的死了,我真要让她生不如死。” 段飞熊听到这些脸色也开始阴沉,道:“可惜,发现的晚了一步,不然就能从她口中知道是谁在背后主使,其实我心中早有人选,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然就算他是......” 刘麻子抬手打断了段飞熊,道:“唉,大家都知道一二,放在心里就好,否则我和杨瘸子、老张头怎么可能被定一个逃兵的罪责?毕竟没有证据,咱们现在是平民老百姓,也没有能力去报仇。所以六年前老板娘才会带着我们隐居在关外,一方面是带着我们几个营生,我们几人身负逃兵的罪责,关内有哪里肯收我们?就怕是最普通的看护,人家都不要。另一方面就是躲避那个该死的砸碎,如果还在关内,保不齐哪天出事的就是你,所以你也别怪掌柜的对你不冷不热,这里面有许多事情压着,不好说。” 段飞熊也知道其中的无奈,这辈子就算到死,也只会把对邱不玉那份爱意隐藏在心中,力所能及的去保护她。 刘麻子道:“你也别一根绳上吊死,早点娶个媳妇儿,我相信掌柜的会比你更开心。” 段飞熊道:“扯远了,扯远了。” 段飞熊将自己买的香烛纸钱交给刘麻子,道别后就立马赶回军营。 ............ ............ 入夜。 朱阁小筑,宝瓶关最有名的勾栏,天字号上房甲秀阁内,有四人,两男两女。 两位艺伶分别坐在两位公子身侧,专门斟茶倒酒,服侍两位公子,本来作为朱阁小筑中最头牌的两位伶人,是不需要这样谄媚卑躬,平日里这些都是有丫鬟来做的,她们只需要坐在一旁陪着便可。 但无奈的是,她们身旁的两人是宝瓶关最有权势的几位公子之二,一位是副总兵的公子卢骁佳,一位是守备大人的公子吴沐霖。 卢骁佳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由下至上,从腰侧伸进了身旁头牌艺伶的衣衫之内,一把将亵衣撤下,只是隔着衣衫,用力揉搓女子丰满雪白的山峦。 时不时两指撵住她的敏感部位,身边女子面色绯红,偶尔忍不住呻吟两声。 卢骁佳玩味的看着身旁的女子,故意张开嘴巴,女子手指打颤,摘下一颗西域运来的番葡萄,喂到卢骁佳嘴中。 与之相比,吴沐霖则正经的多,只是干坐着,与身边的第二号头牌,低声细语的打情骂俏。 第二号头牌艺伶可是心知肚明,这是有外人在,若是这间房内只有两人,这位吴沐霖公子,在人前表现的多正经,背地里就有多疯狂,想着就忍不住低头朝吴公子胯下扫了一眼。 卢骁佳笑道:“沐霖,这次的事情,万无一失?” 吴沐霖点头应和道:“绝对万无一失,连他们的一位老堂主都请来了。” 卢骁佳道:“好,很好。” 卢骁佳没来由的想起了一个女人,一个一直想品尝,却迟迟不能入口的女人,虽然算不上朝思暮想,但也足够挂念,想着想着,伸入衣衫的那只手,不由得又加大了几分力度。 ............ ............ 第二日,晌午刚过,徐哑巴就骑着马出发了。 火石村,徐哑巴去过,方圆几百里的地界他都去过,对那里并不陌生。 到了傍晚,火石村二十里外的铁木林,有五个人站在林子外面,一直盯着外面的动静。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还未见到人影。 一人骂道:“妈的,不会不来了吧?” 另一人道:“稍安勿躁,再等等。” 过了一刻钟,爬到树上探查的人看到了远处有个人骑马而来,立马吹了个口哨。 树下的四人立马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不一会儿,有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骑马到了铁木林之外,孤身一人。 树下一人道:“钱呢?” 徐哑巴从马匹身侧拿出一个黑色大布袋,晃动了一下,发出银两碰撞的声音,然后打开一个口子,露出了里面的金子和银子。 几人对视了一下,确定里面是真金白银,大喜过望。 “把袋子丢过来。” “人呢?” “少他娘的废话,把钱丢过来,自然会交人给你。” 徐哑巴懒得和他们纠缠,将袋子丢到几人面前。 反正,反正他们都是将死之人。 一人捡起袋子,又打开确认了一遍,果然没有蹊跷,领头的人示意他拿着银子先走。 “钱交给你们了,可以放人了吗?”徐哑巴问道。 为首的人笑道:“我们收了钱,自然会放人,我们最守承诺了,不信啊?你看,人不就在你后面吗。” 咻! 一道冷箭从后面劲射而来。 势如破竹! 箭尖直指徐哑巴的心窝,想从后背一箭射穿他! 为首的人笑容添加了几分,三千两银子,这钱也太好赚了。 不过,下一刻,他的笑容戛然而止,满脸惊恐之色,嘴巴微微抖动。 因为,刚才还在马背上的男人,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箭矢射空,从马背上穿过,直接射在了铁木的树干上,箭尾巴还在剧烈的抖动。 拿着短弩,隐藏在后方的男人,也是一脸错愕,明明刚才还在的人,眨眼间就消失了。 活见鬼了! 他壮起胆子问道:“他,他去哪里了?!” 突然,他的耳畔响起一句话,如勾魂使者叫门。 “你在找我吗?” 当他准备回头,一道刀光闪过,脑袋已经滚落到黄沙之上,鲜血染红了沙地,身子站立了几息的时间,随后直直的倒下,尸体旁边只有张燃烧成灰烬的符箓。 徐哑巴皱了皱眉,这人手上拿的不是弓,而是弩,大离王朝严禁私人藏弩,这是杀头的死罪,看来这伙马贼,不简单呐。 当然,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徐哑巴又摸出一张符箓,符胆抬头上写着‘缩地呪曰’,下面是山字赦令,两侧篆有符令铭文,左侧‘一步百步其地自缩逢’,右侧‘逢火火滅地地缩吾’。 如果道家符箓一派的炼气士见了,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张道家缩地神符,品质不低,相较于初品的‘稚山清水符’,缩地神符的品相要高得多。 徐哑巴盘算着时间,那颗‘盈气丹’约莫还能支撑一盏茶的时间。 左手两指一动,夹着的符箓开始迅速自燃。 徐哑巴突兀的出现在为首那人眼前。那人震惊之余,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看到他手中的符箓,明白了。 那人问道:“你是炼气士?” 话真多,徐哑巴左手捏着一张‘蚩山镇子符’,右手抬起长刀。 那人道:“兄弟,我也是五......” 五境剑修几个字还未说出口,又一颗头落地。 这伙人一共来了六个,一个拿着短弩躲在沙地之下,依靠着一座沙丘,想要暗中射杀徐哑巴。 一个拿着银子跑了。 为首的一个死了。 还剩下三个。 这三人此刻不敢抬腿,因为他们只有四境,他们之中为首那人是五境的剑修,还是圆满五境修为,而且不到四十岁,本是大有作为的剑修,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所以他们不敢跑,那个黑袍刀客,就像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不,比勾魂使者还要恐怖。 一刀就是一条人命, 三人之中,有一人想哭,本来上面的人说有一桩白捡的生意,只要杀了来人,他们就有三千两银子。 本来可以轻松收钱了事。 本来可以收钱后到关内吃喝玩乐。 本来可以叫上好几个狎妓一起伺候。 本来,原来没有那么多本来。 “能不能不要杀我们?我们投降,我们认输,我们将事情全部告诉你。” 既然他们不跑,只好自己上了,徐哑巴也不想多说什么,拎着刀冲了过去。 三人互看一眼,既然跑不了,那不如放手厮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拼了! 一人怒喝道:“跟他拼了!” 三人与黑袍刀客交手后,原本以为这人是炼气士,有诸多手段,没有想到他竟然只是纯粹的用刀和他们搏斗,而且交战了几个回合,发现好像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三人越打越来了兴致,觉得是不是有机会杀了这个眨眼就杀人的刀客? 徐哑巴很讨厌厮杀时话多的人,所以刚才用了符箓定身住那个五境剑修,当然那道符最多也只能用在五境身上,修为再高一些,就没有用了,于是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而面对这三个人,徐哑巴刻意不用符箓,收敛实力,毕竟和沙蟒一战,因为有番子老人努尔绥可在,打的畏首畏尾。 现在终于可以放开手脚用新买的刀了,但不能施展全部实力,不然很快就会尘埃落定。 徐哑巴与三人交手了三十招,不多不少,已经算过足了瘾,长舒一口气,终于又说出一句话:“都可以去死了。” 两道刀光闪过,又有两颗人头落地。 最后那人放弃挣扎,将手中的武器丢到地上,跪下恳求道:“你不要杀我,我带你去找人。” 只见黑袍刀客一手拍到他的肩膀上,道:“好......” 那人一听有戏,抬头望向刀客。 在月光下,一道银色刀光掠过,一颗人头落地。 徐哑巴喃喃道:“好好下去,给那些枉死的人道歉。”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十六章 明亮月光,最好杀人 翌日清晨,天才刚蒙蒙亮,客栈开始忙活起来,刘麻子和杨瘸子一大早就开始打扫客栈,将每个边边角角都打扫干净,顺子和老张头在后院备车。 历来没有睡懒觉习惯的徐哑巴也已经起床,他站在后院中看两人忙碌,寻思着客栈也没有客人,怎么大家伙儿都在忙。 不一会儿,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邱不玉,一身素衣,脚上也不再是红色布鞋,而是一双黑色布鞋,脸上也没有擦拭那些精致的胭脂水粉,比起以往妆容艳丽的模样,此刻更有些农家女子的淡雅味道。 徐哑巴找了一个空隙时间,问顺子怎么了。 顺子回答,今天是十月初二,明天就是老板娘死去丈夫的忌日,他们要入关去祭拜,今天进关,在关口购买祭品,住一晚上,明天早晨再驾车到山坟那边祭拜,大概明天晚上回来,以往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出发。 等一切事宜安排完毕,只有杨瘸子留下来照看客栈,邱不玉带着顺子、刘麻子和老张头三人入关。 临走前,邱不玉单独来到徐哑巴身前,开口道:“我们今天去祭拜,明晚回来,已经让顺子给你准备了马和一些水、吃食,你去交赎金,把人赎回来就抓紧回来,万事小心。” 徐哑巴点点头,道:“早去早回。” 邱不玉笑道:“早去早回。” 道别完毕,一行人坐着马车离开了客栈。 宝瓶关关口,千户大人段飞熊一早就来到这边,手里还提着一袋香烛纸钱,以往总是一脸憨笑的千户大人,今天没了笑容,还总是皱着眉头,这让守门的伍长和军卒,不敢轻易上前打招呼。 段飞熊就独自一人坐在一处石墩下,眼睛紧紧盯着关外。 两个时辰后,段飞熊就遥遥看到关口外有一驾马车驶来,驾车的正是顺子。 段飞熊招呼守门的军卒让开,他亲自将这辆马车领进了关口。 马车入关,顺子下马,却被段飞熊一把抢过马绳,牵着马车在街上走着,一直走到街尾,到了一家客栈旁边,邱不玉率先下车。 段飞熊问候道:“嫂子。” 邱不玉轻轻点点头,径直走入客栈。 段飞熊给客栈老板打了个眼色,老板笑着点头,直接让小二带几位客人上楼,段飞熊已经把客房开好,只等邱不玉几人来。 老张头领着顺子到街上购买祭拜用品,段飞熊不敢敲邱不玉的房门,索性钻入了刘麻子那间房。 刘麻子和段飞熊是二十多年的老相识,段飞熊是张培棠的结拜兄弟,刘麻子是张培棠的亲信下属,自然不陌生。 段飞熊一坐下就开始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刘麻子见状嘿嘿一笑。 段飞熊道:“麻子,你说嫂子啥时候能原谅我?” 刘麻子笑问道:“原谅什么?” 段飞熊做出无奈状,道:“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刘麻子调侃道:“大飞熊,你真是头蠢熊,都说女子胸大无脑,我看不见得,但你这五大三粗的大熊,是真没脑子。” 段飞熊眼珠子转了转,开心道:“你是说我嫂子没怪罪我?” 刘麻子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道:“自己悟去。” 段飞熊立刻搬着椅子坐到刘麻子旁边,道:“麻子,别跟我打马虎眼,你知道这几年我其实心里一点都不好受。” 刘麻子赶紧移开身子,推了推段飞熊,道:“去去去,别挨着那么近,老子喜欢的是大娘们儿,不是大狗熊。你啊,别把你的傻气传给我。你动动脑子想想,如果掌柜的真的记恨你,你送来那些钱她会收?第一次去客栈,顺子还能让你进门?掌柜的也不傻,合计下来,觉得那件事情蹊跷很多。” 段飞熊如释重负,笑道:“嫂子没有记恨我就好。只是嫂子对我的态度不冷不热的,总觉得怪怪的。” 刘麻子反问道:“不然呢?瞎子都看得出你喜欢掌柜的,你还想她怎么对你?” 段飞熊挠了挠头,道:“我就是再喜欢嫂子也不敢做越轨之举,否则就是对不起大哥。” 刘麻子认真道:“其实吧,也不光是这些原因。当年我们几人合计下来,觉得一切事情发生的太过古怪,能在这宝瓶关算计一位千户大人的,数来数去也只有寥寥几人。再加上那个该死的贱人偷偷下药,让掌柜的流产,肯定有人指使,若不是她莫名其妙的死了,我真要让她生不如死。” 段飞熊听到这些脸色也开始阴沉,道:“可惜,发现的晚了一步,不然就能从她口中知道是谁在背后主使,其实我心中早有人选,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然就算他是......” 刘麻子抬手打断了段飞熊,道:“唉,大家都知道一二,放在心里就好,否则我和杨瘸子、老张头怎么可能被定一个逃兵的罪责?毕竟没有证据,咱们现在是平民老百姓,也没有能力去报仇。所以六年前老板娘才会带着我们隐居在关外,一方面是带着我们几个营生,我们几人身负逃兵的罪责,关内有哪里肯收我们?就怕是最普通的看护,人家都不要。另一方面就是躲避那个该死的砸碎,如果还在关内,保不齐哪天出事的就是你,所以你也别怪掌柜的对你不冷不热,这里面有许多事情压着,不好说。” 段飞熊也知道其中的无奈,这辈子就算到死,也只会把对邱不玉那份爱意隐藏在心中,力所能及的去保护她。 刘麻子道:“你也别一根绳上吊死,早点娶个媳妇儿,我相信掌柜的会比你更开心。” 段飞熊道:“扯远了,扯远了。” ............ ............ 入夜。 朱阁小筑,宝瓶关最有名的勾栏,天字号上房甲秀阁内,有四人,两男两女。 两位艺伶分别坐在两位公子身侧,专门斟茶倒酒,服侍两位公子,本来作为朱阁小筑中最头牌的两位伶人,是不需要这样谄媚卑躬,平日里这些都是有丫鬟来做的,她们只需要坐在一旁陪着便可。 但无奈的是,她们身旁的两人是宝瓶关最有权势的几位公子之二,一位是副总兵的公子卢骁佳,一位是守备大人的公子吴沐霖。 卢骁佳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由下至上,从腰侧伸入身旁头牌艺伶的轻薄衣衫之内,穿过亵衣,揉搓着那对丰满山峦。 卢骁佳一脸惬意的看着身旁女子,微微张开嘴巴,女子手指打颤,摘下一颗西域运来的番葡萄,喂到卢公子嘴中。 与之相比,吴沐霖则正经的多,只是干坐着,与身边的第二号头牌,低声细语的打情骂俏。 第二号头牌艺伶可是心知肚明,这是有外人在,若是这间房内只有两人,这位吴沐霖公子,在人前表现的多正经,背地里就有多疯狂,想着就忍不住低头朝吴公子胯下扫了一眼。 卢骁佳笑道:“沐霖,这次的事情,万无一失?” 吴沐霖点头应和道:“绝对万无一失,连他们的一位老堂主都请来了。” 卢骁佳道:“好,很好。” 卢骁佳没来由的想起了一个女人,一个想品尝,却迟迟不能入口的女人,虽然算不上朝思暮想,但也足够挂念,想着想着,伸入衣衫的手,又加大了几分力度。 ............ ............ 第二日,晌午刚过,有一骑离开不玉客栈。 傍晚时分,火石村二十里外的铁木林中,有几人站在林子内,不时打探着林外的动静。 太阳落山了,树林外依旧没有动静,看不到半个人影。 一人骂道:“妈的,不会不来了吧?” 另一人道:“稍安勿躁,再等等。” 过了一刻钟,爬到树上探查的人看到了远处有个人骑马而来,随即吹了个口哨,跳下树梢。 树下的四人立马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不一会儿,有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骑马到了铁木林之外,孤身一人。 树下一人道:“钱呢?” 徐哑巴从马匹身侧拿出一个黑色大布袋,晃动了一下,发出银两碰撞的声音,然后打开一个口子,露出了里面的金子和银子。 几人对视了一下,确定里面是真金白银,大喜过望。 “把袋子丢过来。” “人呢?” “少他娘的废话,把钱丢过来,自然会交人给你。” 徐哑巴懒得和他们纠缠,将袋子丢到几人面前。 反正,反正他们都是将死之人。 一人捡起袋子,又打开确认了一遍,果然没有蹊跷,领头的人示意他拿着银子先走。 “钱交给你们了,可以放人了吗?”徐哑巴问道。 为首的人笑道:“我们收了钱,自然会放人,我们最守承诺了,不信啊?你看,人不就在你后面吗。” 咻! 一道冷箭从后面劲射而来。 势如破竹! 箭尖直指徐哑巴的心窝,想从后背一箭射穿他! 为首的人笑容添加了几分,三千两银子,这钱也太好赚了。 不过,下一刻,他的笑容戛然而止,满脸惊恐之色,嘴巴微微抖动。 因为,刚才还在马背上的男人,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箭矢射空,从马背上穿过,直接射在了铁木的树干上,箭尾巴还在剧烈的抖动。 拿着短弩,隐藏在后方的男人,也是一脸错愕,明明刚才还在的人,眨眼间就消失了。 活见鬼了! 他壮起胆子问道:“他,他去哪里了?!” 突然,他的耳畔响起一句话,如勾魂使者叫门。 “你在找我吗?” 当他准备回头,一道刀光闪过,脑袋已经滚落到黄沙之上,鲜血染红了沙地,身子站立了几息的时间,随后直直的倒下,尸体旁边只有张燃烧成灰烬的符箓。 徐哑巴皱了皱眉,这人手上拿的不是弓,而是弩,大离王朝严禁私人藏弩,这是杀头的死罪,看来这伙马贼,不简单呐。 当然,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徐哑巴又摸出一张符箓,符胆抬头上写着‘缩地呪曰’,下面是山字赦令,两侧篆有符令铭文,左侧‘一步百步其地自缩逢’,右侧‘逢火火滅地地缩吾’。 如果道家符箓一派的炼气士见了,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张道家缩地神符,品质不低,相较于初品的‘稚山清水符’,缩地神符的品相要高得多。 徐哑巴盘算着时间,那颗‘盈气丹’约莫还能支撑一盏茶的时间。 左手两指一动,夹着的符箓开始迅速自燃。 徐哑巴突兀的出现在为首那人眼前。那人震惊之余,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看到他手中的符箓,明白了。 那人问道:“你是炼气士?” 话真多,徐哑巴左手捏着一张‘蚩山镇子符’,右手抬起长刀。 那人道:“兄弟,我也是五......” 五境剑修几个字还未说出口,又一颗头落地。 这伙人一共来了六个,一个拿着短弩躲在沙地之下,依靠着一座沙丘,想要暗中射杀徐哑巴。 一个拿着银子跑了。 为首的一个死了。 还剩下三个。 这三人此刻不敢抬腿,因为他们只有四境,他们之中为首那人是五境的剑修,还是圆满五境修为,而且不到四十岁,本是大有作为的剑修,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所以他们不敢跑,那个黑袍刀客,就像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不,比勾魂使者还要恐怖。 一刀就是一条人命, 三人之中,有一人想哭,本来上面的人说有一桩白捡的生意,只要杀了来人,他们就有三千两银子。 本来可以轻松收钱了事。 本来可以收钱后到关内吃喝玩乐。 本来可以叫上好几个狎妓一起伺候。 本来,原来没有那么多本来。 “能不能不要杀我们?我们投降,我们认输,我们将事情全部告诉你。” 既然他们不跑,只好自己上了,徐哑巴也不想多说什么,拎着刀冲了过去。 三人互看一眼,既然跑不了,那不如放手厮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拼了! 一人怒喝道:“跟他拼了!” 三人与黑袍刀客交手后,原本以为这人是炼气士,有诸多手段,没有想到他竟然只是纯粹的用刀和他们搏斗,而且交战了几个回合,发现好像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三人越打越来了兴致,觉得是不是有机会杀了这个眨眼就杀人的刀客? 徐哑巴很讨厌厮杀时话多的人,所以刚才用了符箓定身住那个五境剑修,当然那道符最多也只能用在五境身上,修为再高一些,就没有用了,于是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而面对这三个人,徐哑巴刻意不用符箓,收敛实力,毕竟和沙蟒一战,因为有番子老人努尔绥可在,打的畏首畏尾。 现在终于可以放开手脚用新买的刀了,但不能施展全部实力,不然很快就会尘埃落定。 徐哑巴与三人交手了三十招,不多不少,已经算过足了瘾,长舒一口气,终于又说出一句话:“都可以去死了。” 两道刀光闪过,又有两颗人头落地。 最后那人放弃挣扎,将手中的武器丢到地上,跪下恳求道:“你不要杀我,我带你去找人。” 只见黑袍刀客一手拍到他的肩膀上,道:“好......” 那人一听有戏,抬头望向刀客。 在月光下,一道银色刀光掠过,一颗人头落地。 徐哑巴喃喃道:“好好下去,给那些枉死的人道歉。”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十七章 万无一失 黑沟山寨修建在山腰上,此时山寨内一片灯火通明,门口的木牌坊上摇挂着四盏灯笼,山风一吹,几盏灯笼来回幽幽晃荡,摇摇欲坠。 山下有一骑,快马加鞭的往山寨赶。 山风凛冽,却挡不住马贼许二的内心狂喜,在他怀中的三千两可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他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等回了山寨,自己肯定是头功一件,少不得被大当家赏赐一笔不菲赏钱。 许二感叹,财运来了,挡也挡不住。 说来也奇怪,几天前山寨中来了几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一开始几人来到山寨,众兄弟们还以为这些人是来剿匪的,有个暴脾气的兄弟,不由分说,拎着两柄宣花斧就率先出战,谁知道刚跑了两步,怒喝声还未喊完,就被人随手一剑斩成了两半,死相那个惨哟。 众兄弟们傻眼了,来人实力竟然如此强悍,怕不是传说中的剑仙? 这些平日里都是对着贫民打家劫舍的马贼,哪敢再不开眼的出手,大家看向大当家,这个山寨中的主心骨。 只不过大当家也束手无策啊,虽然大当家刀法入神,但也远未达到出剑之人的实力,当下也是脸色不定。 好在来人先开口,说是要与黑沟山寨做笔生意,大当家才放下心来。 那些人押来一个西域女子,长的甚是好看,暂时囚禁在山寨中,说是过两天有人会带三千两银子来赎人,黑沟山寨只管收钱就行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管。 不仅是大当家,包括众兄弟们都愣住了,三千两银子啊,那得是多少钱呀! 以往打家劫舍,拦截旅人,也不过抢到一百几十两银子,附近那些村寨更是穷困,哪次去都只能抢十几二十两,还不够兄弟们附近的妓寨喝顿酒的。 这次真是财神爷敲门,开门就是钱。 许二有幸被选中,跟着去取钱,反正也不用自己做什么,只需要拿着银子回来,实属美差一份。 许二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等拿到赏钱,今晚是不是找个兄弟陪自己去附近的妓寨潇洒一晚上。 想到妓寨中那些细皮嫩肉、风骚妖娆的小娘子,许二胯下支棱了起来,不由得又重重的抽了胯下大马两鞭。 等到了山寨门口,许二一眼望去,竟看不到一个人,莫非兄弟们在议事大厅喝酒庆祝呢? 许二迫不及待的下马,抱着沉甸甸的银袋子往大厅跑,正好正好,先喝点酒,到时候到了某个小娘子的房间,关起门来办起事时更加持久。一想起那些要命的小娘子,许二浑身得劲儿,想着等下是不是奢侈一把,多付些钱,点两位小娘子来伺候自己? 等他抱着银子跑到大厅门口,却看不到往日熟悉的兄弟,里面只有两个前几日见过的大人物。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许二打了个激灵,腿脚发软。 那个抱着长剑的大人物,一身白衣,正是他那天一剑将人劈成两半,只见他脸上浮起笑容,端起大碗喝完酒后,道了一声:“回来了?” 向来胆小的许二,就连跟着兄弟们外出打劫,都只敢躲在后面,要他打头阵厮杀,难如登天,这也是大当家看中他去取钱的原因,料定他不敢见财起意,拿到钱后跑了。 许二当马贼也是迫不得已,只怪关外的风沙太吃人,面朝黄土背朝天,饿上几天是常有的事情,后来这伙黑沟山寨的马贼到了他们村子,全村人哪敢反抗,全部投降,那些和自己一样的村中男人,被马贼们不由分说的砍杀,怕死的许二立马跪在地上求饶,竟然还把躲在地窖中的老弱妇孺给供了出来,这才被大当家看中带回了山寨,胆子小,但心够黑。 许二牙齿打架,重重的点了点头。 抱剑的剑仙笑道:“进来喝酒。” 许二战战兢兢的走进大厅,把银子放在大桌上,慢慢靠近剑仙老爷身边,忐忑的坐了下来。 恍然间看到地上有大片的血迹,那股血腥味也越发浓重,许二只觉得裤裆湿润,失禁了。 剑仙老爷问道:“怎么不喝酒?” 许二头也不敢抬,慌忙的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大口喝了起来,因为喝的太急,被酒呛着了,一口喷在桌子上。 此举逗的另一个大人物哈哈大笑。 许二眼角瞥见旁边的大人物抬手,立马吓得双手捂住脑袋,大喊“饶命”。 许二只觉得有一只手掌摸着自己的头。 剑仙老爷笑了笑,道:“你觉得我要杀你?” 许二唯诺道:“不敢不敢......” “你就是这么想的。”剑仙老爷轻声道,“当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蓦然间一颗脑袋被砸进了木桌上,半张脸都被毁去。 马贼许二,死的不能再死。 不光是许二,整座山寨的马贼都死了,在这些人面前,马贼们毫无还手之力。 杀了许二的剑仙老爷,在许二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望向山外,问道:“老四,老八到现在还没回来,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被称作老四的男人,腰间是两把银钩,关内江湖人士若是眼尖的,定能一眼认出此人的身份,飞鹰门十三鹰中的四鹰,银钩铁鹰段无常。 用剑的是三鹰阎西,绰号白鹰。 段无常大笑两声,道:“不可能的,老三,你多虑了。老八可是圆满五境的剑修,实力在我之上,只是对付一个刀客,那人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徐哑巴!连名字都没听过,何况老八身边还带有三个四境武夫,外加吴公子派来的一个擅长使用短弩的好手。” 阎西闻言也觉得自己多虑了,但又有些疑惑,道:“但这个马贼都来了,若按计算,老八也应该回来了。” 段无常笑容渐渐消失,道:“不可能吧......” 刚才是不可能的,现在是不可能吧,一字之差,段无常面色逐渐凝重,心思杂乱。 阎西察觉到了老四心境的变化,道:“我去外面看看。” 阎西离开了大厅,只留下眉头紧蹙的段无常。 他们二人都未检查过马贼许二带回来的银子,殊不知在黑袋之中,有一张符箓在缓缓化灰。 ............ ............ 宝瓶关,入夜了依旧热闹喧哗,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许许多多的商铺上点起了灯笼,有一辆马车徐徐的穿过街道,驾车的是一个黑瘦的少年,少年心情大好,一边驾车,一边张望着四周的店铺。 段飞熊站在关口,看到顺子驾车而来,快步迎了上去,走到马车前,马车也停下。 段飞熊看了一眼马车内,那个素衣女人此时正靠在小桌上小憩,他憨憨的笑了笑,转头问道:“帮我祭拜大哥了吗?” 顺子笑道:“拜了拜了,老......我磕了六个头哩,替你磕的三个最响哩。” 段飞熊看了看天色,问道:“已经这么晚了,不如再在镇上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顺子道:“怕个球哩!这不还有我么,再不济还有刘麻子和老张头,么得事哩。” 刘麻子掀开车帘,道:“大飞熊,别挡路了,我们早点走,就早点回去休息。” 大飞熊点点头,一招手,守门的军卒打开了大门,顺子驾着马车离开关口,段飞熊遥遥望着马车没入夜色,直到消失不见。 出了关口,邱不玉蓦然睁开双眼,轻声问道:“徐哑巴,应该回客栈了吧。” 刘麻子咧嘴笑了一下,道:“掌柜的,放心,那小子厉害着呢,应该回去了。” 不知道怎的,邱不玉有些心绪不宁,道:“顺子,咱们快些赶路回去。” ............ ............ 朱阁小筑,仍是那间天字号上房甲秀阁,卢骁佳和吴沐霖坐在桌前喝酒。 今晚吴沐霖告诉小筑的老妈子,不需要人伺候,这让满心期待的老妈子心里有些失落,她可是一看到两位泽贵的公子到来,便让丫鬟告诉自己那两位头牌在闺房内候着,只等着两位公子传唤。 吴沐霖轻轻一笑,塞了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到老妈子的壮阔山峦之间,还俏皮的用力捏了一把。长相俊朗的吴公子,突来的这一举动,让刚刚年过四十的老妈子心神荡漾,媚眼送秋波。 老妈子年轻那会儿,也算这十里八方有名的伶人,床笫之事可精通着呢,这不是年纪大了,不再开门迎客,转头带起了伶人,若是真有哪位客人,指名道姓的要她伺候,她自问手下那些小妮子伺候人的火候功夫,还不及自己的一半。 卢骁佳眼带笑意,手掌重重的拍到老妈子的翘臀上,将她送走,自己率先走入甲秀阁。 吴沐霖笑容冷却,冷冷的盯着卢骁佳的后背,他最不喜欢有人染指自己看中的东西,哪怕是碰一下都不行。 不过一进入房间,他的脸色又和煦了起来。 没有了伶人和丫鬟伺候,倒酒的事情自然落到了吴沐霖身上。 卢骁佳举着酒杯,笑问道:“沐霖,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把邱不玉送来?” 吴沐霖笑道:“刚才底下人汇报,邱不玉他们的马车刚离开关口,估计要不了多久。” 卢骁佳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 吴沐霖笑容满面,道:“为卢公子办事,岂敢不尽心尽力。这次飞鹰门的十三鹰出动八人,还有些门派弟子。其中五人去对付徐哑巴,一人对付客栈内的杨瘸子,剩下两人对付邱不玉那辆马车。当年除掉张培棠,也不过出动四人,这一次保证万无一失。若是有纰漏,我把我的头交给骁佳哥。” 卢骁佳闻言,举着酒杯晃动了几下,抬起头,眼神玩味的看着吴沐霖,笑道:“哦......这可是你说的。” 吴沐霖内心咯噔一下,脸色虽然依然保持着笑容,但感觉背脊有些发凉。 眼前的卢骁佳,虽然在笑,但笑容很冷,这样的他,吴沐霖是第一次见。 卢骁佳大笑两声,拍了拍吴沐霖的肩膀,道:“好兄弟,和你打趣呢,来来,喝酒,喝酒......哈哈.......”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十八章 骗你两次 漆黑的山道上,有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徒步登山。 他没有走那条大道,而是饶了一些路,反正也不会走错。在他身前,是一张符箓,场景有些诡异,没有任何支撑,黄色的符箓就这么虚空漂浮着,符箓已经燃烧了一半。 走着走着,他吐出一口鲜血,用衣袖擦干净嘴边的血迹,嘀咕道:“终究不是炼气士,不借助外物又无法驱动符箓,但这反噬,不轻松呐......” 此时,他腹部的气境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感,身体开始发烫,他站定在路边,默默运转呼吸气诀,尽量平复内体几个关键窍穴上,灵气四溢的翻涌。 他走到了山寨前的一座土坡上,身前的符箓也燃烧的七七八八,已经看到了山寨,他随即断开与符箓的牵连,符箓随之散落在地上,体内的灼热也减缓了几分。 他遥望着明亮的山寨,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徐哑巴顿时身后一冷,左手推刀出鞘。 身后传来声音,“不用看了,这些马贼全部死了。” 徐哑巴转身,身后五丈外正是飞鹰门的三鹰,白鹰阎西。 年过四十有五的阎西,看着眼前年纪不大的刀客,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是怎么察觉到我在身后?” 徐哑巴眨了眨眼,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阎西笑了笑,又问道:“你就是那个刀客,徐哑巴?听说你不是真的哑巴。” 徐哑巴无奈了,道:“你们一个比一个话多。” 阎西也不生气,道:“既然你能上山,证明老八多半凶多吉少了。” 徐哑巴摸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铁鹰牌子,拿在手中晃了晃,道:“你说的是他?” 阎西将剑拄在地上,问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杀了老八?对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飞鹰门的白鹰,目前修为六境,剑修。因为观察了半天,看不穿你的境界,所以很是好奇,咱们这附近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刀客。” 徐哑巴从腰间摸出一颗‘盈气丹’,放入嘴巴吞下。 阎西轻轻笑了笑,问道:“道家弟子?怪不得看不穿,原来真是一个未入境的废物。借助外物来使用符箓,旁门左道。” 徐哑巴感觉到体内的灵气又充沛起来,左手捏着一张符箓,道:“打住打住,有什么话,到了下面,你们几兄弟再慢慢合计,可以开打了吗?” 阎西听着刀客有些狂妄的话,颇有些无奈,怎么这世上总有人不把六境剑修当回事? 莫不是他以为借助这些旁门左道,杀掉了老八,就可以与自己一战? 五境与六境,虽然只差一境,但却有天壤之别,好歹六境炼气士被称为小官子,寓意手谈中的小收官,听听,多好听的名字。 天下四洲,炼气士和纯粹武夫的境界,犹如棋盘上的黑白子,分泾渭分明,一旦炼气士踏入六境,也就代表着其在天道的大路上修行有成,故而用小官子称呼六境炼气士,十分贴切。 小官子,无数炼气士都梦寐以求的境界,眼前的刀客,太过于门缝看人了。 阎西呵呵笑道:“徐兄弟,我就行行好事,且送你一程,只是尸首齐不齐全,我就不敢保证了。” ............. ............. 段无常独自坐在大厅之中喝酒,只是越喝心里就越发的不自在,他咽下口中的酒,琢磨着,怎么老三出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真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随后认为自己多虑了,老八只是五境剑修,有可能出事了,但老三是六境修为,还是杀伐最为凶悍的剑修,与道家分支出来的兵家炼气士不相上下,怎么可能出事?! 一道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段无常抬头紧紧盯着门口,他以为是老三回来了。 段无常眼神震惊,因为来人不是老三,而是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只见他徐徐走入大厅,不过看他的样子,好像受伤不轻,上半身的衣裳有着许多剑痕,脸色有些苍白。 徐哑巴走入大厅,距离段无常一丈左右,在段无常的注视下径直坐下。 徐哑巴将长刀放置在桌上,出人意料的率先开口,道:“我先喝口酒。” 段无常身形微动,双手摸向腰间的两把银钩。 徐哑巴推了推长刀,段无常又岿然不动。 徐哑巴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刚喝到一半,连酒带血的喷出嘴巴,是真的受伤不轻。 段无常眼神的摇摆不定,开口问道:“老三呢?” 徐哑巴掏出两枚铁鹰手牌丢到桌子上,段无常当然认得,这两块牌子正是老三和老八的,飞鹰门十三鹰,每人有一块特制的铁牌。 徐哑巴深呼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 段无常不傻,自然之道老三和老八死了,但是眼前的刀客受伤也不想作假,真的伤的不轻,他的双手已经握在银钩之上。 徐哑巴轻声道:“我劝你别动。” 段无常嘴角微笑,道:“你受伤很重。” 徐哑巴点点头,眼神诚恳的看着段无常,一手轻轻敲击在刀柄之上,道:“你猜的不错。但如果我说,即使我受伤了,伤的还不轻,杀你还是很简单,你信不信?当然,不信的话......” 徐哑巴手指敲击的速度放快了几分,一字一句道:“你可以试一试?” 段无常冷哼一声,但双手已经离开,问道:“你要做什么?” 徐哑巴笑道:“很好,你救了自己一命。” 徐哑巴丢出一枚丹药到段无常身前,段无常眉头紧皱。 徐哑巴道:“你先把丹药吃了,你想的没错,是毒药,但我身上有解药。你吃了,我才能保证你不会偷袭,我默数十个数,你不吃,那我们就打一场,看看你能不能趁我病压我命。”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段无常脸上的神色变换了好几次,短短时间内,他的双手已经游离在银钩附近三次,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拿起了丹药,一口吞下。 段无常脸色戚戚然,低头道:“饶我一命,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徐哑巴问道:“那女的在哪里?” 段无常思索了片刻,道:“后院二楼至上。” 徐哑巴起身,拿起长刀离开,留下一句话,“在这里等我。” ............ ............ 黑沟山寨后院有一排房子,此刻只有二楼的一间还亮着灯火。 房间内,有个西域容貌的女子被绑在床头,她衣衫不整,上半身只穿着亵衣,嘴巴上绑着布条,头发凌乱,面容惊恐失色,整个人蜷缩在靠墙的角落,瑟瑟发抖。 在女人身边有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方才他在屋内与女人折腾了很久,此刻正在呼呼大睡,男人褪去的衣物摆在一边,短刀就放在枕头边,还有一枚铁鹰牌子放置在桌上。 徐哑巴悄然来到二楼,没有发出一丝响动,从窗外打探了一眼里面的情况,正好与眼神悲戚的女子对上眼。 徐哑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不要慌张。 女子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徐哑巴摸出一张缩地神符,将灵力灌入符箓之上,眨眼间来到屋内,熟睡的男人刚有察觉,被徐哑巴一刀切断了喉咙。 徐哑巴拿起女子的衣服覆盖在她身前,遮挡住那一抹春色,揭开她被捆绑的双手,然后女子拿出了口中的布条。 徐哑巴转身,道:“走吧。” 刚才还是一脸惊恐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诡异,右手弹出一根纤细的银针,命中徐哑巴的后背。 徐哑巴身形踉跄了一下,往后一倒,瘫软在床上。 女人看着遭了自己道的刀客,得意笑道:“没想到你能找到这里,也就是说老三他们都失手了。幸亏有老娘殿后,否则回到宗门,还真不好交差。以往总说我这些手段上不得台面,如今却是我来收尾,男人呐,除了下面那玩意儿,其他的都靠不住。” 说罢她看了身前已经死绝的男人一眼,从脖子的刀口一直看到男人的大腿根部,随即冷哼一声,一脚将他踢下床,皱眉骂道:“没用的东西,床上没用,床下也没用,活该死了。” 女人看着有气无力的徐哑巴,盈盈笑道:“浑身无力是吗?这是老娘独门的毒针,等我将你带回宗门,我可是有一门秘法双修之术,等我将你的神识剥夺,让你成为诚服于我脚下的行尸走肉,再慢慢和你双修,你能杀到这里,可是大补啊,对我修炼大有好处,以后就专心的服侍老娘吧,但是我的爱宠可不止你一个哦,当然了,以后没了神识,也不会计较这些。” 女人想伸手摸一下徐哑巴的裤裆,先验验货。 突然女人如遭雷击,口吐鲜血,低头一看,一把长刀穿透了自己的腹部。 徐哑巴坐了起来,收回长刀。 “你......怎么没有昏厥?” 徐哑巴道:“我听闻冷血十三鹰中的人面鹰余莲,最擅长易容之术,年近六十却驻颜有术,擅长邪术,只是没想到你不仅修为不高,只有四境,还出奇的蠢。方才我帮你解开绳索,你太香了,西域人常年饮奶,身上的体味与中原人不同,而你身上的香味,我闻过很多次,是宝瓶关胭脂铺贩卖的胭脂。” 徐哑巴没来由的想起邱不玉,因为这种胭脂,正是她常用的。 徐哑巴顿了顿,道:“自从林中有人突施冷箭,还有一个五境的剑修,我就知道这是一场专门设计我的暗杀,但我不敢确定是不是真有一个西域女人被囚禁在这里,所以明知道可能你们还有后手,我依然来了,就怕万一。” 余莲哀求道:“你不要杀我。” 徐哑巴道:“我其实话很少的,要杀你,你没机会开口,先说说这次暗杀我的布局。” 余莲捂着腹部的伤口,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都是老三安排的,我只知道背后有个吴公子。” 徐哑巴点头,道:“我相信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徐哑巴拿出一枚丹药,让余莲吞下,道:“这是一枚毒药,解药只有我有,你在此调理,然后去不玉客栈找我。三天内不出现,那就祈祷你的宗门内,有位大罗神仙,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徐哑巴离开后院,他只所以不杀余莲,是想学她那门易容之术,的确以假乱真,若不是徐哑巴本身谨小慎微的性格,断然不会通过胭脂香味就能看出她的马脚。 当然,也多亏了老道士给的那件兵甲。徐哑巴伸手摸到后背处,拔下了那根银针。 徐哑巴来到大厅,段无常看到徐哑巴,大惊失色。 徐哑巴走到段无常身后,一掌拍到他的肩膀上,后者身体一颤。 徐哑巴笑道:“没想到我还能活着?” 方才段无常告诉徐哑巴女人在后院,故意隐瞒了那人其实是余莲,就指望余莲能靠着旁门左道杀了徐哑巴,到时候再从他身上找出解药。 徐哑巴继续道:“放心,你骗了我,我不会杀你的。” 话音刚落,徐哑巴一刀将段无常捅穿,轻声道:“骗你的。” 段无常一脸痛苦的倒在地上。 徐哑巴看着段无常,道:“你骗我一次,我骗你一次,合理。不对,我骗了你两次,那药,无毒。” 段无常心气一断,彻底死去。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十九章 刀客对刀客 不玉客栈已经闭门,客栈大厅内点了几盏灯火。 腿脚不便的杨瘸子,背靠在方桌旁小睡,掌柜的一行人晚上回来,他在此候门。 一阵敲门声响起,杨瘸子睁眼醒来。 “掌柜的,是你们吗?” 无人应答。 “徐兄弟,是你吗?” 依旧无人应答。 拍门声又加重了几分。 杨瘸子觉得不对劲,来到柜台后,从柜台下拿出一支黑色长筒,打开长筒,里面是两截枪身,一截枪头。 大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重,杨瘸子将长枪组装完毕,屏气凝神的盯着大门。 突然,拍门声戛然而止。 杨瘸子瞳孔收缩, 下一刻,大门的门板被一脚踢烂,几块门板飞落入客栈中,墙边挂着的油灯闪烁了一阵,将灭未灭。 有个高大粗犷的男人,手持银色大刀,一脸狞笑的走入客栈。 杨瘸子见到来人,虽然不认识他,但觉得他手中的刀似曾相识。 粗犷男人自报家门,道:“老瘸子,别来无恙啊。怎的,不认识你爷爷了?爷爷叫杜青,外号雪鹰。” 杨瘸子攥紧手中的长枪,皱眉思索,这人说话的口气,还有那把刀,都有种熟悉的感觉。 粗犷男人干笑了两声,道:“老东西,爷爷再给你提个醒?难不成你忘了你那一条腿是怎么瘸了的?” 杨瘸子的面部微微抽动,就连握枪的手也抑制不住的抖动,咬牙道:“是你” 粗犷男人点头道:“可不就是爷爷我。当年关外截杀宝瓶关的千户大人张培棠,结果正主死了,你们几个杂鱼跑了。呵呵,你说世间的事巧不巧?没想到咱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不过嘛,该死的,终究还是要死,早晚而已。这一次,可不再是卸掉你一条腿了,你,还有另外的杂鱼,今晚......都要死!” ............ ............ 无垠沙海之上,是一片浩然璀璨的夜空,明月高悬,繁星灿烂,若不是在关外的大漠,移驾到江南水乡,这番景色,极美。 一辆马车突兀的停在沙漠中,秋风吹过,寒气更盛了几分。 顺子一开始以为自己见鬼了,正驾驶着马车,突然看见远处站着两道身影。 这荒凉的大漠,可不是繁华的关口闹事,夜黑风高的出现两道人影,不是鬼是什么? 这片黄沙之下,可是埋葬了不少枉死之人,真说有鬼也一点不稀奇。 刘麻子坐在车中,见马车停了下来,骂了顺子一句,却发现顺子没有回话,掀开车帘,看到脸色铁青的顺子,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 刘麻子顺着顺子的视线看过去,脸色也变化了,眉心沉了下来。 邱不玉看到刘麻子的模样,问道:“咋了?” 刘麻子拿起身边的佩刀,道:“顺子,坐到车厢里面来,老张头,拿家伙。” 邱不玉蓦然看向车外,两道人影越走越近,脸色也开始担忧起来。 ............ ............ 不玉客栈内,几张桌子已经凌乱随开,原本井井有条的归置,也变得杂乱不堪。 杨瘸子的长枪已经断裂成了两截,胸口贴地的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身上已经多了十几道刀口,伤口渗出大片的血迹,染红了地面。 他的脑袋歪斜着,脸面朝着后院,动弹不得。 因为有一只脚死死的踩在他的头上。 雪鹰杜青对上年迈的杨瘸子,后者毫无还手之力,只是两招之内,就将杨瘸子的长枪斩断,然后几刀下去,将杨瘸子重伤。 杜青并没有一刀解决了再无战斗之力的老家伙,而是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在凳子上,一脚踏在杨瘸子的头上,用刀尖在杨瘸子背后划了几刀,眼神中那股亵玩的意味浓厚,就好像一只凶悍的狸花猫,逮到了一只老鼠,并没有一口咬死老鼠,而是将其围困在墙角,享受的玩弄对方。 刚开始的两刀,杨瘸子吃痛的闷哼了两声,再到后来,已经没有力气喊痛,背部被划过一刀,脸部抽搐一次。 杜青低头笑道:“老东西,是不是后悔当年没有被一刀杀掉?如今再碰到爷爷,死肯定是要死的,就是死之前遭点罪而已。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是不是不好受?” 又一刀划过杨瘸子的背脊,杨瘸子的后背已经翻起大片血肉,惨不忍睹,血肉模糊。 杜青道:“老东西,求我!说一句爷爷给我个痛快,我就大发慈悲的一刀砍掉你的脑袋,让你舒服一些。” 杨瘸子意识开始模糊,仍是憋着最后一口气,呢喃骂道:“杂碎,你不得好......” 杜青依旧咧嘴笑着,脚下的力度加重了一分,杨瘸子剩下半句话已经说不出口。 杜青笑着,但很狰狞,道:“老东西,你的武功不行,嘴巴倒是挺硬,等下我就将你手脚的筋脉全部挑断,然后在你的脖颈划一刀,等你的血慢慢流干而死。这种死法我让别人试过几次,你可以慢慢的感受到自己是怎么死的。” 空中飞来一截木桩,直指杜青的脑袋,杜青反手一刀将木桩劈成两半,散落到两边。 杜青放眼望去,皎洁的月光下,客栈大门口站着一个右手拎刀的刀客。 看着眼前的刀客,杜青有些疑惑,开口问道:“你没去交赎金?” 徐哑巴置若罔闻,径直走进客栈,将斗笠解开,放到了酒桌上,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赶上了,虽然老杨头奄奄一息,好歹还未死掉。 这一路奔波极为不容易,先是在铁木林中服下一颗‘盈气丹’,用掉三张符箓,遭受了不轻的反噬。后来与阎西那场苦战最为恼火,吃了六境小官子几剑,虽然身上穿着宝甲,但受到的内伤不轻,从黑沟山寨赶回来的途中吐了几次血。 徐哑巴活动了一下手腕,拎着长刀走出客栈,转头看了一眼杜青,问道:“出打来?” 好狂妄的刀客,同样是用刀,为何他如此狂妄? 杜青冷哼一声,抬脚离开了杨瘸子的脑袋,拿着大刀走出了客栈。 月光下,两个刀客持刀对立。 杜青用刀指了指脚下的黄沙,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但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了,等解决完了你,就到里面那个老不死的。” 刀客对刀客,徐哑巴没有使用外物,难得遇到一个用刀的五境炼气士,正好借此砥砺一下心境,毕竟老是依靠外物,也不是个办法,更别提后面受到的反噬。 徐哑巴率先发难,脚下快步奔向杜青,右手的长刀横劈过去,速度极快。 杜青运气过府,一身浑厚的灵气充盈在大刀之上,提刀对劈。 刀客对上刀客,就不需要太多华而不实的刀技,就是单纯的对刀,若是剑修讲究剑术精致、剑意纯粹,那刀客同样如此,刀意到了,一切花哨都是枉然。 五境刀修杜青神色极其自信,不光因为对方未入境,而是对自己的刀术自信,或者说是自负,自己从五岁就开始练刀,已经浸淫刀法三十余年,面对一个毛头刀客,怎会恐惧?练刀之人,讲究大开大合,不像其他兵器,追求的就是近身酣畅厮杀,犹如拳夫对打,拳拳到肉。 两把刀在月光下交汇,对碰那一刹那,碰撞出零星火花。 杜青满脸诧异,为什么与自己的刀的他有如此浑厚的刀意? 自己可是一个五境的刀修,刀意之纯粹,即使对上六境的阎西,也不是毫无一战之力,怎么连这个年轻人的刀都不能劈断? 明明在他身上毫无灵气流转,那么他手上的刀应该就此断裂才对。 两刀触碰后,两人各自回刀,继续出刀。 徐哑巴刀身回掠,身体打了个转,打直单臂,又劈出一刀。 杜青速度略输一筹,来不及劈刀,侧立刀身,挡住了这一击。 徐哑巴气势如虹,一身刀意再涨几分,连续劈、砍、刺、撩,心境上迟疑的杜青,一步慢,步步慢,只能搪刀防守,连战连退。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杜青退了几丈之后,不再思考其他,这些无用的想法只会拖累自己出刀,屏住一口气,双脚发力,止住后退的身形,手上的大刀转守为功,开始还击。 爷爷我一个五境刀修,被打的如此窝囊,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杜青神色一凝,被眼前刀客的刀意激发出血性,自身的刀意也暴涨。 果然刀客与刀客对战,就是最好的磨刀石,今夜一战,对自己以后练刀大有裨益,说不定借助这一份昂扬的刀意,自己能摸到六境的门槛。 炼气士的第六镜,凝神境,也称小官子境,杜青步入五境已经十年,从未懈怠练刀,却一直都找不到第六镜的感觉,原本老八一直是四境修为,前年突破到第五境后,一路顺遂,如今已经到了圆满五境,只按境界划分,老八比自己还要高一些。 同宗同门,但师兄弟们互相比较是常有的事情,老八圆满五境,就曾经嘲笑过自己,阴阳怪气的说:“老五,你看你练刀多年,还卡在五境,不如转头练剑,当个剑修,虽然要从头练起,但指不定比练刀更有希望看到六境。”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二十章 师兄师弟 人面鹰余莲服用下丹药后,盘坐在一旁调理生息,虽然腹部被捅的那一刀并不致命,但也确实伤到了她的窍穴,对于以后的修炼,又无形中增加了极大的难度。 说的不好听一些,即便日后她找到合适的‘人炉’进行双修,也未必能破镜。 自己这些年来如何驻颜有术,靠的不是极高的境界和修为,而是一门疆人秘术,只是修炼这门秘术何其艰难,如今气境窍穴受伤,一运功就开始疼痛,只怕自己这年若二八的相貌,再想维持,日后也是困难重重。 一想到这里,余莲内心的恨意又更盛了几分,恨那个面相好看,却出手狠辣的男人。 余莲调理了半个时辰,伤口已经再无大碍,只是稍有牵扯,腹部就隐隐作痛。 她看向自己的肚子,原本洁白无瑕的玉体,如今多了一刀刺眼的刀疤,顿时委屈的泪眼婆娑,一时间气上心头,一手抄过床上的刀,对着那具被她踢下床的尸体,狠狠的砍剁,将心头的委屈全部付诸在她师弟的尸体上。 女人爱美,余莲自喻更胜其他女子三分,从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女时,就开始注重打扮,后来被飞鹰门上任掌门相中,带回门派修行,当然修的是道家双修之术。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前任掌门去世,自己年纪也一天天大了,但容貌保持的不错,也成为了飞鹰门冷血十三鹰之一,自己那一支堂口下,清一色的男弟子,背地里几位师兄弟都称她为‘武大人’,那支堂口就是她的后宫大院,那些弟子彷如她的三千面首。 余莲一想到自己不能继续修炼秘术,容颜老去的样子,吓得手中的刀也脱落掉,独自伏在床边哭泣。 哭了许久,余莲回到现实,她再看了看腹部,那道伤口还在,原来不是做梦。 她思索了片刻,再想到底是回到宗门赌一把,赌那位宗门之主能解开自己身上的毒,还是彻底离开飞鹰门,归顺到那个下手很黑的刀客手下。 当然,如果那人看得上自己,愿意收自己做个暖床丫鬟也行,毕竟他人也俊俏,武功修为也高,最主要是心性也是狠辣,而且聪明。 不过听那人的语气,十有八九是不可能了。 余莲离开房间,走到黑风山寨前面,先是看到了山寨议事大厅内失去的段无常,看了一下周围,并无半点打斗痕迹,她心里一惊,看这架势,只有两种可能,那个黑袍刀客的修为太高,段无常在毫无反应的情况下,被他一刀捅死。第二种,段无常无缘无故的坐着让他捅死,想来第二种怎么也不可能。 余莲走出议事大厅,山风冷冽,但不及她内心的恐惧,于是思索再三后,她下定决心,摸出那块铁鹰令牌,丢弃到大厅里面,又打碎几坛酒,一把火点燃了山寨,骑着马往山下赶去。 ............ ............ 徐哑巴这边的捉对厮杀结束,另一面,邱不玉这边也已经结束。 毕竟对手是一位六境炼气士和一位五境炼气士,刘麻子这个三镜武夫,再加上老张头,也不过是别人眼中的蝼蚁,要捏死他们毫不费力。 只是一招而已,刘麻子和老张头双双被那位五境炼气士掀翻在地,刘麻子知道情况不对,急忙大喊邱不玉和顺子跑。 但天荒地阔的,往哪里跑。 一人负手站在马车前,笑道:“邱掌柜的,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进去请你?” 邱不玉低声告诉顺子,让他赶紧跑。 顺子看到老板娘坐定的姿态,根本不打算跑,他也不打算跑了,想着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在这里。 邱不玉神情淡然,只在转过头来看着顺子时,露出一抹微笑,道:“顺子,听掌柜的话,我来拖住他们,这两个人多半是为了我来的,不会杀我们的,你跑了才有机会......才有机会告诉徐哑巴,让他来救我们。” 邱不玉随即转过头来,伸手摸下头上的玉簪子,用玉簪子抵在自己白皙的脖颈之上。 顺子跳下马车,不顾一切的往外逃跑。 一人脚步微动,想要追那个少年。 “站住!”邱不玉大声道,手中的簪子又往脖颈上递进了一寸,渗出一点血迹,“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捅穿自己的脖子。” 如今的局面很简单,俨然变成了邱不玉以自己的性命为要挟,逼迫对方放人。她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命足够值钱,能换他们三人活下来。 五境修士山鹰王山仍然置若罔闻,一脚踩踏在刘麻子的后背上,刘麻子吃痛闷哼一声。 六境的地鹰赵西平一直都没有出手,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旁观,实在是这马车之内的人,都不值得他出手。 赵西平也是第一次开口,道:“劝你别自讨苦吃,你觉得用自杀就能威胁的到我?” 邱不玉道:“如果你们不是为了我而来,以你们的身手,早就可以杀了我们了事,现在只要我死了,你们回去就无法交差。” 赵西平道:“猜得没错,你不能死。我不是说你说错了,我是说你威胁错了,一把烂簪子,徒劳而已。而且,你看看你的侧面。” 邱不玉微微转头,分了分神,赵西平迅速伸出右手,二指一弹,一道凌厉气劲凌空飞过,瞬间就击在了玉簪子上。 邱不玉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两手紧紧攥着的玉簪子就悄无声息的断裂了。 一个眨眼后,赵西平身形微动,一踏步便已经来到邱不玉身前,这三四丈的距离,仿佛就是一步之遥。 他轻轻点了邱不玉两个窍穴,后者就变得动弹不得。 邱不玉满脸愤懑道:“放开我,狗贼!” 赵西平面无表情,毫不在意,对于一个六境的小官子来说,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甚至在他眼中都不能称之叫人,只是一身皮囊而已,若不是她是被点名带走的人,赵西平早就一招连人带马车轰烂掉。 邱不玉继续骂道:“狗贼,放开老娘,你个臭不要脸的。” 赵西平冷冷道:“省点力气,晚点等人汇合之后,就将你送入关,劝你别浪费口舌。” 邱不玉一听到入关,问道:“是不是卢骁佳派你来的?!是不是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赵西平只觉得聒噪,身手在邱不玉的脖颈上按了一下,后者晕倒过去,他坐在马车上,吩咐道:“去将那个小子追到杀掉,再把这两个处理了,我先过去,等下在小庄汇合,一起入关。” 王山拱手笑道:“好的,师兄!” 赵西平驾车离开后,山鹰王山对着离去的马车啐了一口,不满的骂道:“呸,你算个什么东西?!胆敢命令老子?!” 王山看着漆黑的周围,若不是还有一片月光照耀,根本连一丈外都看不清。 王山心情郁闷,低头骂道:“待我先去追那个小子,到时候将他擒来,你们三个好团聚。”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二十一章 过往 王山看了看被自己打倒在地的两人,刚才自己下手并不轻,见到两人已经无法再动弹,随即望向少年逃跑消失的方向,当下决定立马追过去,现在不追,等下就更难追上了,于是转身上马狂奔开来。 王山并不担心受伤的两人逃跑,他们身负重伤,外加此时气温寒冷,即便现在不杀他们,丢他们在大漠之中熬上一个晚上,也要被活活冻死。 王山的身影渐渐消失,刘麻子有心无力,无法阻止。 他的意识尚清醒,抿了一下嘴巴,吐出一口血水,刚想挪动一下身子,身上的内伤被牵动,痛的他龇牙咧嘴的吸气。 他放缓动作,深吸了两口气,突然没来由的轻笑了一下,道:“真他娘的......舒坦!” 刘麻子侧过脑袋,瞥了一眼从刚才就一动不动的老张头,开口问道:“喂,老张头,没死吧?!” 半晌之后,老张头低声道:“快了。” 刘麻子干笑一声,除了伤口有些痛,还觉得有些冷。 就这天气,即使那人不回来杀自己,自己和老张头可能也撑不了多久了。 但刘麻子心里并不害怕,反而有些镇定。早年当兵,也在沙场上生死一线过几次,对于死亡这一件事,看的比很多人都通透,只是可惜当了半辈子的兵,没能混上个一官半职,到头来还被革职撵出军营,媳妇儿也终究没能娶到,到死也是光棍一条。 刘麻子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东西,若说遗憾,确实是会有些遗憾,但却绝不后悔,不后悔跟随了张培棠,不后悔跟随了邱不玉,也不后悔死在这里。 刘麻子仰头看着星空,笑道:“老张头,没想到咱俩当了半辈子的兵,一起被革职,一起在客栈当伙计,今儿要一起死在这里了。不亏!咱们死了,一起下去找大人,投个好胎,来生再当他娘的一次兵,争取下次娶个如花似玉的大媳妇!” 老张头也笑了两声,回答道:“好!” ............. ............. 顺子埋着脑袋,他记得方向,往前就是客栈,就是家。 他只晓得不停的跑,不停的跑。 月光落下,山风吹过,四周仿佛可见一道道冷彻的寒气。 顺子毫不停歇的奔跑了一刻钟,终于力竭,腿脚一软摔倒在了沙地上。 身后的马蹄声渐渐浓密。 他剧烈的喘息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疲惫的心神再无暇顾及身后的马蹄声,只知道声音更近了。 就要这样死了吗? 黝黑精壮的少年坐在冰冷的沙粒之上,紧紧的闭上双眼,咬紧牙关。 “小杂碎,我要你死!” 身后传来怒喝声。 顺子的脑海中,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那个时候父亲母亲是做生意的,一家三口住在西域的大草原上,常年到这里的宝瓶关贩卖皮毛。在西域,他的家里有许多的牛羊,年幼时自己经常在草原上放牛羊,等秋天一到,将牛羊宰掉,把皮毛制好,在运送到关口卖掉。 四五岁时,他跟随父母从草原穿过黄沙,赶往宝瓶关,父亲将货物贩卖之后,给他买了好吃的糖葫芦和中原孩子很喜欢的纸鸢。那时候,他觉得很快乐,很幸福。 一家人折返之际,遭遇了龙卷,他亲眼看到那些庞大的骆驼都被卷在空中,母亲大喊父亲带他逃跑。父亲当下抱着他,骑着马逃开,跑了一路,终于避开那条龙卷。 他和父亲遇到了关外出行的张培棠,父亲将自己交给张培棠后,便不顾阻拦的骑马回去救母亲,最后就再没回来过。 自从顺子的父母去世后,张培棠一直养着他,教他识字,教他说中原官言,教他练武。他慢慢地长大,见到如父一般的张培棠娶妻,他觉得很快乐,很幸福。 张培棠死后,便由邱不玉带着他生活,她和他们就是自己的家人。 听着近在咫尺的马蹄声,顺子不争气的流出了眼泪,心里愧疚着,“老板娘,顺子先走一步了......” 夜色中,又有一骑横空出世,破幕而出,大马横跃在空中。 徐哑巴见状,只靠骑马赶不及了,摸出一张缩地神符,催动灵气,符箓燃烧,他瞬间来到顺子身前,一刀横扫过去,将杀气腾腾的王山逼退。 顺子察觉到动静,睁眼就看到徐哑巴,一下放声哭了出来,满脸的恐惧,哭喊道:“快去救他们!” 他始终是个少年,面对生死一线,终究是害怕的。 徐哑巴点点头。 王山并不知道这人是谁,为何能凭空出现。 只是他定睛一看,远道而来的马匹上,杜青竟然躺在上面。杜青脸色惨白,一身伤势不轻,仔细看,他的手腕和脚腕处已经被挑断了筋脉。 王山只是匆匆看过一眼,便知道情况不妙。杜青实力犹在自己之上,既然他也不敌这人,自己又如何打得过?想到这里,转身上马就要逃跑。 徐哑巴见状,也不再浪费时间,随即一个地滚,一把抓住将要骑马逃跑的王山,将其向后一扯,拉回原地。 现在情况紧急,刚才赶来的路上,已经盘问过杜青,知道除了王山之外,还有一个赵西平,所以没时间在这里耽搁。 王山离开马身之时,抽出挂在马背上的马槊,一个回扫,试图一槊抽爆刀客的脑袋。 徐哑巴提刀横档在头上,一脚踹中王山的腹部,将其踢飞出去。 王山吃了一脚,飞出去之际,摸出一颗弹丸丢到地上,徐哑巴拎着顺子往外一闪,弹丸炸开一阵沙雾。 这是一颗兵家的‘雷檀’,品质并不高,王山只为了拖延一些时间,好让他找机会逃跑。 他此时毫无恋战的意思,碰到硬茬子的第一念头就是逃跑。他的修为天赋只是尚可,加上本身对于修炼一事,算不上勤勉,境界一直停留在五境,对比起其他师兄弟,他的五境修为水分很大,早年是靠着无数丹药助长,其实实力不算厉害,就在拳脚一块,撇开境界一说,甚至不如余莲。 见到王山想跑,徐哑巴抬起长刀,一掌拍打在到尾上,长刀凶猛的飞行在空中,直接一刀洞穿了王山的后背。 徐哑巴来到王山面前,一脚踩在王山头上,拔出了长刀,王山正想求饶,徐哑巴手中的刀直直的插入王山的胸膛,王山带着一脸惊恐死去。 顺子看到王山已死,立马骑上王山的马,带着徐哑巴赶往老板娘那边。 两骑回到事发地,除了地上躺着的刘麻子和老张头,再不见人和马车。 徐哑巴查看了两人的伤势,比杨瘸子受伤轻一些,于是拿出丹药喂两人服下,两人受到的皮外伤不多,不需要用上稚山清水符温养。 确保两人都没有性命危险后,徐哑巴走到马前,一手掐住了杜青额喉咙,稍稍用力,问道:“赵西平去哪里了?” 杜青艰难的吐字,道:“黄石坡那边有一处院子,那里是飞鹰门关外的休憩地,今日我们有具体的分工,各自办完事情后到那边集合,一起入关。” 徐哑巴知道黄石坡在哪里,但不知道院子的具体位置,于是留下顺子照顾受伤的两人,自己带着杜青赶往黄石坡。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二十二 以雷法破雷法 赵西平驾车来到先前约定的地点,意外的发现除了自己之外,竟然无一人在此。原本大家约好各自处理完事情,便到此地会合。 将昏迷的邱不玉丢入屋内,按刚才下手的力度,她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赵西平走出屋子,站在院外张望,迟迟不见同门师兄弟,没来由的感觉怪异。 按道理,今夜的行动派出了八鹰,黑沟山寨那边去了五鹰,应该是万无一失才对,理应早早到此等候,如今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难不成发生了什么意外? 赵西平有些不安。 他回到房内,看到昏迷的邱不玉,今夜行动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女人,确实是一个长相漂亮、别有滋味的女人。不过赵西平却没什么波动,对他来说,再好的皮囊,也只是一副皮囊而已。 只是想来可笑,十三鹰出动八人,不可谓不慎重,全部为了这个女人,若不是背后的那位公子,在宝瓶关的地位举足轻重,心高气傲的赵西平也绝对不会掺和此事。 自从他被师父领入飞鹰门,这几十年来,每一天都在勤勤恳恳的修行,对于金钱、权利、美色都无甚欲望,唯独对于修行一事最是上心,以他的资历和实力,完全可以成为一堂之主,但赵西平不喜欢,自认为应对不来那些人情往来。 只可惜飞鹰门始终只是关内一个二流门派,看似百花齐放,门内弟子所学颇杂,实则无一精通,不像其他宗门,有那么一两门拿手秘技,可以帮助弟子稳固突破境界,境界一直停留在六境修为,是赵西平这些年来的心坎之一。 等了一刻钟后,赵西平越发感觉不对劲,王山也没过来会合,当下打算带上邱不玉率先离开此地。 院子的大门被人拍动,赵西平警觉的走出屋子,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是谁?” “师兄,是我。” 门外传来杜青的声音。 徐哑巴站在杜青身后,用刀抵住他的背脊,稍微用了点力道,示意杜青将赵西平引出来。 杜青一只手一只脚被挑断了手筋,再无反抗的能力,只能乖乖照做,开口道:“师兄,客栈那边我解决完了,帮我开门。” 说完话后,背对着徐哑巴的杜青,眼中闪过一丝诡异。 此次飞鹰门出动的八人,除了阎西和段无常,就属杜青的辈分最高,并且杜青向来与师兄弟们关系生疏,就算面对大鹰顾展,从来也不会喊一声师兄,都是直呼其名。 杜青听得出里面的人是赵西平,所以故意漏出马脚,喊他一声师兄,以赵西平的悟性来说,肯定能瞬间醒水,察觉到异常,若能顺利的除掉身后的刀客,就再好不过了。 对于这个也是用刀的刀客,杜青心有怨气,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他挑断了自己的手筋,等于断送了自己以后的修炼大道,这与杀了自己并无甚区别,一个废人是无法苟活在飞鹰门的。并且这个人心狠手辣,杜青不相信等他把人救走后,自己能活的下来,所以杜青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赵西平身上。 外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杜青盘算着开门的瞬间,要如何与赵西平配合,一举将刀客除掉。 脚步声临近大门,突然戛然而止,片刻过后,并未听到门栓移动的响声。 徐哑巴骤然跃开,侧身扑倒向一侧。 就当他倒地之时,院门轰然炸裂开来,声势巨大,站在门边的杜青,整个人被炸飞,重重的撞到了几丈之外的泥墙之上,浑身浴血。 杜青倒在地上,蓦然看到自己身上被炸出来的大洞,又抬头看着赵西平,对方脸上的神情冷峻。 杜青则是满脸的不解和悔恨,他猜想不到,为什么同是同门的赵西平,下手会如此的狠辣,全然不顾及同门之情,连自己也一并要杀掉? 赵西平面色古井无波,对于自己亲手炸死了同门师兄,并没有太多的感触,毕竟杜青能带人来到此处,已经代表他背叛了师门,他不过是顺手除掉一个叛徒而已。 杜青见赵西平的神色平常,连一丝多余的感情流露都没有,在不甘和愤怒中,生机渐渐灭绝,最后睁大着双眼慢慢死去。 其实就算门外的不是杜青,换作其他人,赵西平一样会这么做。对于同门的师兄弟,亦或者长老和晚辈,赵西平与他们相处起来,不像杜青那样生疏,但也绝对不亲近。只有飞鹰门的掌门看的最为透彻,看似和气的赵西平,自打心底,其实对于这些所谓的同门,比谁都要冷漠,原因很单纯,大家追求的大道不同。 你们追逐大道的路上掺杂了太多私欲,没有我赵西平纯粹,即便身在同门,其实也不算一路人。 赵西平此生的最大愿望,就是在大道之上越走越远,并不贪恋红尘俗世,这点是同门之人都做不到的,包括掌门也做不到,故而今天能轻而易举的炸死杜青,只因为在证道一途,这种生死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徐哑巴缓缓站起身子,虽然没有被炸伤,但依然心有余悸。若不是自己提前吃下一颗‘盈气丹’,在最后那一刻,捕捉到了门内有一股灵气流转,并且及时的躲开了,否则就算不死,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徐哑巴不由得看了赵西平一眼,这个杜青口中的鬼鹰。 鬼鹰赵西平擅长道家雷法,虽然一身所学在道家正统的法眼之中,皆是不入眼的旁门左道,但他在这方面却有自己独特的造诣。三十年来,他潜心研究道家雷法,几年前又偶然获得一本兵家秘籍,从此独辟蹊径,将道家雷法和兵家弹丸结合,研制出了一种威力不俗的雷丸,只要催动灵气做引子,一旦引爆雷丸,爆炸的威力在一丈内,足以让毫无防备的炼气士受到重创。 赵西平也在看徐哑巴,他更多的是好奇,这个刀客是如何察觉到危险的? 徐哑巴感觉的出来,眼前的赵西平,是今晚面对的飞鹰门十三鹰中,最危险的一个。 赵西平二指一弹,一道凌厉气劲划破夜空,直指黑袍刀客。 徐哑巴挥刀挡下气劲,准备欺身而上,下一刻,只见赵西平摸出一张符箓抛至空中,双手迅速掐诀,短时间内结出法印,符箓瞬间自燃。 当符箓燃尽那一刻,赵西平的双手打开,十指冲外,对着黑袍刀客,瞬间十道雷法罡气化为利箭,依次先后射向黑袍刀客。 十道雷罡气劲凛冽,在夜空下还有微许紫色电花跳动。 这正是赵西平最擅长的道家雷法。赦雷浩然罡气下,一切鬼魅自会闭退。 出生自富裕家庭的赵西平,自打七岁那年见过一位江湖道人施展雷法,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这种法术,后来被飞鹰门的师宗看上修行根骨,将他带回飞鹰门,身旁的弟子们,一个个立志要成为剑修、刀修,只有他一心想在道法一途越走越远。 徐哑巴感觉到这些雷罡的危险,闪身躲开两道雷罡,刚刚避开如利箭般的雷罡,身后的黄泥土墙被雷罡炸出两个巨大坑洞,坑洞之上还跳动着微弱火花。 徐哑巴皱眉,来不及多想,一定要避开这些雷罡,吃到一道,身体都要炸串。 另外的八道雷罡如仙人御剑,紧紧跟随在黑衣刀客身后,他跳到哪里,就如附骨之疽跟到哪里。 徐哑巴摸出缩地神符,催动灵气导入符箓,瞬间来到赵西平身前,直接与他近身搏斗,八道雷罡在空中蓦然转身,直奔这一边。 两人交手一个回合下来,体魄强悍的徐哑巴没有占到上风,赵西平的六境比之前遇到飞鹰门另外的六境要扎实很多。 雷罡立即奔赴而至,徐哑巴见时机差不多了,再一次施展缩地神符,突然消失。八道雷罡来不及转头,眼见马上就要打到赵西平身上,一旦两相接触,任他六境的体魄再强横,也要吃个大亏。 赵西平面无表情,只是唇齿微动,默念口诀,八道雷罡闪烁着的雷花瞬间消失,声势也弱了很多,他直接一抚手就将剩下的八道雷罡打散,刚才犀利的雷罡,蓦然变的软弱不堪。 赵西平心境微动,这个奇怪的黑袍刀客居然身怀缩地神符,那么再使出雷罡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这种威力和速度的雷罡,再多也只是徒然。 徐哑巴见到雷罡消散,一脚蹬在泥墙之上,借助反弹之力,举起长刀,想要洞穿赵西平。 赵西平继续掐诀,两只手掌上顷刻间布满紫电,身形一转,避开了刀尖,一掌盖下,拍到刀身之上,紫电透过刀身传到徐哑巴手掌上,撕裂的剧痛袭来,差点让徐哑巴松开了刀柄。 徐哑巴空中收回长刀,顺势一脚踢中赵西平的腹部,将其逼退。 赵西平不打算给黑袍刀客喘息的机会,脚下发力,近身贴靠至他身前,两人互相缠斗。徐哑巴不敢露出破绽给赵西平,如果被他带电的手掌击中,断然不会好过。 只是两人越打,徐哑巴就越觉得不可思议,眼前的炼气士有些古怪。 赵西平找到机会,两掌轰出,直接打在刀客的胸口两边,将其打飞出去。 徐哑巴身子撞入泥墙之内,嘴角渗血。 果不其然,这个赵西平不仅是炼气士,还是一位武夫,近身搏斗技巧娴熟,拉开距离他能利用雷法远程攻击,近身也有一身不俗的身手。 徐哑巴将身子拔出泥墙,站定在墙边,重新攥紧长刀之后,一身的刀意暴涨,直奔赵西平而去。 这一次徐哑巴出刀更快,身形更灵巧。赵西平试了两次,都无法找到空隙直接打中徐哑巴,徐哑巴也采取以伤换伤的搏命姿态,有时候宁愿硬抗下赵西平一掌,也要一刀砍掉他的另一只手。 赵西平当然不愿意这么对换,当下率先避让。徐哑巴见他缩手避让,刀身侧击在他身上,顺势左拳打出,轰到他的右胸口上。 这一刻是徐哑巴占了上风,他宛若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要抱着互伤的心态对打,反正他拿着的是刀,大不了挨一些拳脚,若能砍中对方一刀,怎么都不会吃亏。 徐哑巴继续欺身而上,犹如地痞无赖,一旦吃到好处,便索取无度,抱着互换的心态,又占到了不少便宜,其中找到机会,一刀划中赵西平的左肩,翻起一道渗人的伤口,血流不止。 赵西平后退两掌,他已然看穿了刀客的心思,尤其是现在两人对望时,刀客眼中流露出那一丝挑衅,仿佛在说,你来啊,不服咱们两人就互换。 赵西平收敛掉两掌之上的紫电,气息平稳,摸出一张符箓,符箓之上有暗红的朱砂符胆,隐约可见上面有一个大大的赦令。 徐哑巴察觉到那张符箓的不同,符身之上流露出灵气流转。 赵西平左手握着符箓,右手掐诀,口念谶语,“细字如珠有天篆,人莫能识以绛纱,赦令,付与赵某!” 徐哑巴跟着呢喃了一句,“付与赵某。” 咒语完毕,随着符箓一点点燃烧,周围开始狂风大作,这一方面小天地之中,隐约有雷声鼓动。 徐哑巴看到有几道纤细如丝线的气机,凭空而降,没入赵西平的头顶,只见赵西平的双眸一点点泛起紫色。徐哑巴知道,赵西平在请神。 赵西平的面目,人气一点点流失,神气一点点附着,趁着尚有一丝人气,他嘴角微扬,对着徐哑巴笑了一下。 徐哑巴知道,他这是在还击刚才自己的挑衅。 随着赵西平的眼眸完全化为紫色,整个人已经不再是刚才的样子,满脸紫电密布,口合微微张开,嘴巴间隙之间有电光跳动。 此刻已经被完全附身的赵西平,已经失去人的神识,宛若一尊行尸走肉,但身后虚空之中,有一尊缥缈的法相。 六境的野狐禅修士赵西平,虽然道法偏僻,但道心纯粹,小官子境界便可以请神入神,世间尤为少见! 通过刚才那句谶语,可以断定赵西平投身的是凌霄派。 道法如星,万法使然,曾几何时雷法盛行于天下,俨然是万法之首,其中雷法最大道派当属凌霄派,道法如尊,凌霄雷法遵如赵灵素。 那句‘付与赵某’,所指之人便是道教雷法先祖之一的赵灵素。 ............ ............ 朱阁小筑内,卢骁佳和吴沐霖已经喝完了三壶酒。 卢骁佳是越喝笑意越浓,而吴沐霖越喝,越是冷汗直流。 原本按照既定的计划,早前一个时辰,应该就要有人来汇报了,但飞鹰门的人迟迟未入关,想来是发生了变故。 吴沐霖心急如焚,若不是卢骁佳在场,他恨不得找到飞鹰门,让他们掌门带着自己出关看看。八个人出去办一件事,耽搁了那么久都没有回音,莫不是整个门派都是虚有其表,养了一群废物而已? 当第三壶酒告罄,吴沐霖挤出一丝笑脸,准备要第四壶酒,卢骁佳笑着阻止了。 卢骁佳伸了个懒腰,笑着道:“沐霖,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家休息了。” 吴沐霖想到自己承诺的此事万无一失,随后又保证了若是出现纰漏,用自己的头来补偿,瞬间胆寒。 吴沐霖强行撑着笑脸,道:“骁佳哥,要不再等等?” 卢骁佳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吴沐霖的肩膀,笑意更加浓厚,一言不发的转身走掉,离开房门前,背对着吴沐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 ............ ............ 顺子带着刘麻子和老张头赶回客栈,三人进入客栈才发现这边也经历了一场打斗,杨瘸子显然受伤更加严重。 杨瘸子依靠在桌边,看到三人进来,问道:“你们被伏击了?” 刘麻子点头道:“嗯,幸亏徐哑巴及时赶到,不然就交代在黄沙下了。” 杨瘸子也是悻悻然,道:“我这边也是,若不是他赶来救了我,我也已经下去见大人了。” 杨瘸子又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徐哑巴和掌柜的,问道:“掌柜的呢?” 刘麻子道:“被掳走了,徐哑巴去救了。” 两人说话间,有一骑骑行到了客栈门口,顺子看了一眼,发现来人是个女人,并不是徐哑巴和掌柜的。 顺子不由得担忧起来,小声问道:“你是?” 长相不俗的女人一手捂着腹部,径直走进客栈,找了张靠门的椅子坐下,回答道:“人面鹰余莲。” 几人霎时间紧张起来,又是飞鹰门的人,此刻徐哑巴不再,以他们几人的身手,别说受伤了,就算没有受伤,胜算也是不大。 当下刘麻子一把拉住顺子,将他掩护在身后。 看到几人的神色和动作,余莲也是苦笑一声,有苦说不出啊,急忙道:“别担心,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随即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几人看到人面鹰余莲的腹部有一刀骇人的刀口。 余莲道:“是那个黑袍刀客让我在这里等他,如果我不来,我就会死,所以你们放心,我不敢对你们动手。” ............ ............ 徐哑巴躬身站定,如临大敌。 赵西平眼眸闪过一丝流光,如口含天遣,轻喝一声,一道紫电射出。 徐哑巴双脚发力,全力跳开,上一刻站定的地方,已经被紫电炸裂开来,地面之上呈现焦黑之色。 徐哑巴左扭右扭,身形飘忽不定,逐步靠近赵西平,当两人仅相距不到半丈,徐哑巴举起手中刀,一刀劈向赵西平的脑袋。 一片火花闪过,徐哑巴的刀接近赵西平的脑袋只差一寸,便被无数条细微的紫电包裹,无法更近一步。 电流顺着刀身传达到徐哑巴的右手,电的他浑身颤抖,痛苦至极,咬牙坚持了片刻,额头大汗淋漓,却始终拔不出刀来,最后只得无奈的松开刀柄,闪身先躲开。 徐哑巴右臂发麻,五指微微颤动,失去了长刀,暂时无法进攻。 赵西平意念一至,那柄长刀被丢到一边,口中又吐出几道紫电,徐哑巴闪转腾挪,躲开了射来的紫电,却未发现脚下有一丝紫电贴地而行,已经蔓延到了他脚下,如蛇缠身,紫电缠住了徐哑巴的脚踝。 徐哑巴身形移动,被紫电牵扯住,打了一个踉跄,被一道紫电击穿右腹部,当下传出一股烧焦味道。 徐哑巴没想到赵西平入神以后,竟然也如此阴险,还懂得算计人。 徐哑巴也是一脸无奈,当下从玉牌之中摸出一颗‘盈气丹’服下,现在的情况,再不使用符箓,自己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至于事后如何反噬,到时候再说吧。 一张缩地神符燃烧之后,徐哑巴来到了赵西平身后,随手捡起掉落的长刀,然后灌注一身刀意,一刀劈中赵西平的后背,这一次砍中了赵西平的肉身,但没有砍进去,只是破开了他的衣裳。 赵西平身后的缥缈法相晃动了一下,暗淡了几分。 赵西平迅速转身,五指作剑,想要洞穿徐哑巴的心口。 只是手指还未碰到肉身,黑袍刀客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了。 等赵西平回过头来,徐哑巴正站立在他面前,两人面面相觑,四目相对。 徐哑巴神色如常,右手中的长刀径直朝着赵西平的身上捅去。 赵西平面露一丝嗤笑,现在有神相加持,如何捅的进来?既然你想正面换伤,那这一次就彻底杀掉你。 他张开五指,紫电在指尖来回窜动,依稀能听见紫电交错时,擦出的零星电火花声。 长刀寸寸递进。 裹挟着紫电的五指也在伸出。 片刻后,赵西平一脸惊讶的低头看着,那把长刀洞穿了自己的腹部,而自己伸出去的五指,打在黑袍刀客上身的那一刹那,紫电消失了。 黑袍刀客转动着刀身,捅烂了赵西平的腹部,后者踉跄一下,直直摔倒在地。 赵西平双眸之中的紫电已经褪去,一脸的不可思议,而整个人的生机在一点点消失。他看着黑袍刀客,颤抖的问道:“怎么会这样?” 徐哑巴收起长刀,咳嗽了两声,吐了几口血,平复了一下后,回答道:“一法破万法,你的雷法的确很厉害,你与我交手过的其他飞鹰门弟子比起来,你的实力更厉害,因为你的道心更加坚定,这点我看得出来。你想知道你怎么败的?刚才我在你身后贴了一张符。” 赵西平微微侧过脑袋,已经无力身手去拿那张符了。 徐哑巴道:“你的道家雷法修炼的很厉害,但是并不是正统,我见过更加擅长正统雷法的老道士,你身后那张‘赦令青山正雷符’,正好击溃了你请神的法相,等到你雷法消散的一瞬间,你不再刀枪不入,我便杀了你。” 对于一个道心纯粹的人,哪怕是敌人,徐哑巴也豪不吝啬的多说几句,敬这位可敬的对手。 赵西平一身修行逐渐消散,虽然自己败了,但听闻自己是因为一张道门正统雷符输的,顿时觉得死而无憾。随着他的目光逐渐涣散,整个人的气机彻底消失,飞鹰门鬼鹰彻底死去。 徐哑巴也不好受,一路踉跄的走进小院,算下来飞鹰门出动的八人,除了余莲,其余都死在了自己刀下。 邱不玉仍在昏迷之中,徐哑巴掐了掐她的人中,她渐渐醒来,睁开双眼看到自己躺在徐哑巴怀里,也是一脸的惊讶,只是没等徐哑巴如何言语,他已经一头昏倒在地上。 而小院之外,已经死绝的赵西平身上,有一道幽幽白烟从头顶飘散远去。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二十三章 祸福相依 邱不玉醒来,见到徐哑巴突然晕倒,当下也是十分慌张,手足无措的瘫坐在他身旁,轻声呼唤了他几声,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看到徐哑巴一身的血迹,她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现在能照顾他的,只有自己了。屋内点着油灯,不是一团黑,她见到床上有枕头和被窝,立马拿来枕头垫在徐哑巴脑袋下。 天气寒冷,她担心身受重伤昏迷的徐哑巴被冻坏,于是打算找点柴禾来生火取暖。她小心翼翼的摸到院子中,看到院子的大门已经完全碎裂开来,犹豫着走到门口,看到门外倒下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将自己强行掳走之人,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已经死掉了。 两个死人横卧在外面,说一点都不害怕,那是假话,她连忙的跑回屋内,但是徐哑巴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染透,再不生火,替他换下这身衣裳,寒夜冰冻,指定要冻出事情。 她又回到院子,看到墙角有干柴和木炭,立马抱起一堆干柴和木炭进入屋内,将屋内的桌子移开,忙活了许久才用油灯生起一笼火堆。 她将徐哑巴手中的刀放到一旁,小心的把他衣袍中的东西取出来,然后两手纤纤玉指替他解开衣扣。 费了一些力气将他黑色的长袍脱下,只见徐哑巴贴身的白色衬衣也已经被血染红,格外渗人,邱不玉被吓的不轻,脸色惨白。 邱不玉眼眸微动,不敢继续看这血腥的一幕,别过脑袋替他脱下内里的衬衣,等把他的衣衫全部褪去,她的手掌已经沾满了血,她回过头来,发现徐哑巴的腹部有一道很深的伤口,极其吓人。 邱不玉眼眶红润,当下有些心疼,颤抖的用手指试探了一下徐哑巴的鼻息,发现他还活着,松了一口气,赶忙起身到院中打了一些水,撕下自己的贴身内衣,打湿后拧干,替徐哑巴擦拭身子。 擦拭到腹部的伤口时,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 屋外天气寒冷,邱不玉打了两道水,一双玉手被冻的通红,替徐哑巴清理完伤口和血迹后,又将换下来的衣袍和衬衣清洗干净,悬挂在桌上烘烤。 邱不玉把棉被抱下床榻,铺在徐哑巴身下,将屋门关上,别上门栓。 干柴烧的噼啪作响,屋子的温度也一点点升高。 她环抱着双腿,安静的坐在徐哑巴旁边,痴痴的看着他的脸庞,发呆想着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刚才替他清洗身子的时候,才发现他一身的伤疤,身前身后都有,数都数不清,有好几道触目惊心。 时至半夜,邱不玉依然守候在徐哑巴旁边,时不时起身加几块木炭,保证屋内的温度,不大的屋子里面倒是没那么清冷了。 看到徐哑巴睡的沉稳,她隔三差五的用手掌试探他的体温,没有发烧,伤口也已经包扎好,不再流血,终于放下心来,不知不觉中,疲倦的邱不玉慢慢躺下,下意识的挤进被窝,将脑袋依偎在徐哑巴的胸膛上,慢慢睡去。 天色渐渐明亮,昏睡了几个时辰的徐哑巴睁眼醒来,低头看到邱不玉安静的贴靠着自己。 他刚想起身,周身剧烈的疼痛袭来,痛得他不由得咳嗽了两声,这一咳惊醒了邱不玉。 两人四目相对,场面有些暧昧旖旎。 邱不玉脸颊红晕,轻轻离开被窝,细声问道:“你好点了吗?” 徐哑巴看到自己的上半身赤裸,腹部那道伤口已经被包裹住,只是看那布条,是大红色的布料,有些像女人的内衣,也不好意思仔细询问,道:“我那块玉牌呢?” 邱不玉立马将玉牌拿了出来,递给徐哑巴。 徐哑巴在邱不玉的搀扶下,艰难起身靠在床边,像变戏法一样从玉牌中摸出一个小瓶子,从瓶子中抖落出一颗通体白玉状的药丸,将药丸服下后,开始盘腿打坐,闭目调理。 邱不玉见到徐哑巴虽然脸色惨白,但并无大碍的样子,终于露出微笑。看着这个男人闭目的样子,一脸严肃,她轻咬了一下嘴唇。 昨夜一直处于担心的状态,现在才认真的打量了一下他的身体,以往他总是穿着黑袍,看不真切,此时才知道眼前的男人其实挺壮实的,就是身上的伤疤多了些,但不打紧,想着想着脸又红了。 徐哑巴调理完毕之后,穿上已经晾干的衣裳,带着邱不玉坐上马车就往客栈赶。 顺子一夜未眠,就坐在门边守候了一夜,心里充满担忧,看到了远处那驾熟悉的马车正完客栈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等他看到驾车之人是徐哑巴,马车内是老板娘,立马折返回后院,将二人安全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刘麻子等人。 杨瘸子伤势过重,现在还无法下床,刘麻子和老张头互相搀扶着走到了前面,邱不玉下了马车,看到两人的惨状,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刘麻子抬手挠了挠头,咧嘴笑道:“掌柜的,哭啥呢?我们这不还活的好好的呢。大家都受了一些伤,修养段时间就好了,我寻思着,咱们客栈的生意以后肯定蒸蒸日上,这叫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吧顺子?” 顺子的眼眶同样是湿润的,当下一个劲的点头,道:“是哩,是哩,刘麻子说得对!” 客栈内几人互相感叹着,只有一个长相艳丽的女人坐在一边,显得格格不入。 当这个女人看到那个黑袍刀客安然返回后,面色无恙,心里却吃了一惊。黑袍刀客能站在这里,说明赵西平等人也死了,以她对赵西平为人的了解,那个爱钻牛角尖的男人,宁愿战死,也不会逃跑的,所以大概率是死在刀客手下了。转念一想,好像自己做的决策是对的,没有盲目的跑回飞鹰门,而是选择来到了客栈。 徐哑巴感觉到了有人注视自己,侧脸看向余莲,后者害怕的低下了头。徐哑巴心神微动,如果不是知晓余莲的身份,很难相信她已经年过甲子,她这门驻颜术果然很厉害。 徐哑巴走到余莲面前,命令道:“跟我来。”说完径直走向后院。 余莲不敢不从,温顺的跟在后面。 邱不玉并不知道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是谁,只是看到她跟着徐哑巴走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刘麻子见状赶紧像邱不玉解释,那女人不是别人,是飞鹰门的人面鹰余莲,昨夜也被徐哑巴收拾了,还逼她吃下了毒药,算是一个俘虏,邱不玉这才放下心来。 余莲随着徐哑巴走进杂房,徐哑巴端坐在床边,余莲不敢坐下,只是站在一旁。徐哑巴示意后,她才小心翼翼坐在桌前,大气也不敢出,像一个温顺的小媳妇儿。 徐哑巴仔仔细细的询问了一遍昨夜的布局,余莲既然下定决心赶往客栈,当然不敢保留,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出来。 等余莲将事情说完,徐哑巴闭目沉思,两手撑在床边,两只食指敲打着床沿,回忆着杜青昨日说的话,两者对比下来,没有察觉到余莲的话里有所隐瞒。 又简单的复盘了一下,先是暗市的石胖子找到不玉客栈,以西域少女被掳作为引子,引诱自己到铁木林,然后林中有人埋伏,拿着军队才准配备的短弩暗杀自己,还有一位五境剑修压阵,以确保万无一失。 再是黑沟山寨里面的马贼被杀绝,飞鹰门的段无常、阎西、赵盟、余莲在那边作为后手,而杜青则是来到客栈狙杀杨瘸子,王山和赵西平拦截邱不玉的马车。 飞鹰门如此的兴师动众,将三个环节都计算的严丝合缝,确实,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刀客,昨夜过后,自己和不玉客栈将不复存在。 自己向来低调,这个布局肯定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他们的目标很明显,邱不玉。 能请动飞鹰门撒下这种手笔,那位吴公子的面目清晰明了,宝瓶关守备大人的公子吴沐霖,而他的身后,除了副总兵的公子卢骁佳,再无其他人能做到这一步。 余莲虽然没有参与当年伏杀张培棠的布局,但不难猜测张培棠的死局也是卢骁佳布下的。目的只是邱不玉,一个宝瓶关副总兵的儿子,为了一己私欲,可以除掉一个千户大人,邱不玉躲到关外几年,上次入关被他撞见,因为被自己阻拦,所以自己也必须死,最终才有了这个目的明确死局。 在关外才能做到如此,在关内,且不说段飞熊的关系,光是已故袍泽亲属这一点,都是卢骁佳无法下手的原因。 徐哑巴睁开双眼,看着余莲,道:“我和你做笔买卖。” 余莲点头,回答道:“公子,只管说。” 徐哑巴直截了当说道:“你吃了我的毒药,天下间有能解此毒的人,但你飞鹰门绝对没有,所以只有我能决定你的生死。” 余莲脸色一变,拼命点头,只要不取自己的性命,别说是一笔交易,就算将自己整个人都奉献出来也没有问题,只是她不敢开口这样说,怕这个杀伐果决的男人,一言不合就杀了自己。 徐哑巴继续道:“余莲,你擅长旁门左道,尤其是那门炉火纯青的易容术,这笔买卖便是用你的命来交换,我要你将毕生所学全部抄写成册给我看。” 余莲不解,眼前的刀客就算不是炼气士,但一身强悍的武艺,外加有符箓和宝甲傍身,且不知道还藏着多少玄奇的法宝,怎么会对这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感兴趣? 徐哑巴看出余莲的疑惑,道:“多余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只管照我所说的去办就行了,还有千万别在书籍上做手脚,被我发现,我不介意送一程。” 徐哑巴敲打着床沿,笑问道:“对了,你可听过道家的摄魂灯?不巧,这门秘术我会。” 余莲脸色惨白,摄魂灯自己怎会不知道,如果有人死后,通过施展道家秘术,将其三魂七魄拘泥在灯芯之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日夜受到油灯火灼之痛,乃是一门十分恶毒的秘术。 余莲回答道:“奴家知道。” 徐哑巴点点头,道:“我虽然不是炼气士,也不是道家弟子,但有的是方法令你生不如死。当然,你若对我无二心,待我阅读完你抄录的秘籍,我也会馈赠你一二,有办法让你在修行路上更进一步,比起你那些不入流的床榻双修之术,我馈赠你的,绝对比得上你付出的。” 余莲心里一喜,侧身施礼,感激道:“谢过公子!” 徐哑巴看了看余莲腹部的伤势,丢出一颗丹药,道:“服下这颗丹药,可以温养你的伤口。等下你就入关,将昨夜发生的事情毫无隐瞒的告诉飞鹰门,我这里有一本鱼贯城的《十六甲子录剑术》,你带回去,告诉飞鹰门,这本秘籍权当赔罪,事情因你们伏击我而起,要说不对,也是你们先不对。如果飞鹰门想继续找我的麻烦,我就在此地候着,随时奉陪。另外,请你们掌门转告幕后之人,如果继续落局,那当年宝瓶关千户大人张培棠的真正死因,会一字不落的转达到总兵大人那边。” 半晌后,余莲带着那本秘籍赶回宝瓶关。 余莲走后,强撑着一口气的徐哑巴,又晕倒了过去。 别人可能不清楚徐哑巴的情况,徐哑巴自己清楚。他已经是外强中干,昨夜连续的作战,一直依赖‘盈气丹’和符箓,身体受到了极大的反噬。 本身他的气境破碎,是无法运转灵气的,借助‘盈气丹’来催动符箓,尤其是最后一战,面对赵西平,不仅用了缩地神符,还用了一张品质很高的雷符,收到的创伤,不比遭受了赵西平一道雷罡来得轻松,能强撑着应对完余莲,已经是强弩之末。 否则徐哑巴断然不能送出那本鱼贯城的《十六甲子录剑术》,这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好歹那是一本顶尖宗门的镇山剑籍,可能余莲看不出来那本剑籍的珍贵程度,但是只要飞鹰门门内有识货之人,是绝对不会小觑这本剑籍的。 当然,对于一个二流宗门来说,拥有一本这样珍贵无比的剑籍,未必是一件好事,如果被其他宗门知晓,说不定要带来祸端。 但世间之事,总是祸福相依,没有完全占便宜又不吃亏一说,比如昨日与杜青过招,徐哑巴砥砺了杜青的刀意,让他看到了第六镜的门槛,接下来却是废掉了他的手脚,让他再无机会修行。再比如徐哑巴也借杜青砥砺了自己的刀意,但依旧是冒着连续作战后,身体创上加创的风险而为。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二十四 返回山门 余莲入关后直奔飞鹰门,刚回到宗门,立即被弟子传话带到了门主别院。余莲忐忑不定的踏入大厅,里面除了门主顾山河,还有煞鹰顾展,以及那位有过两面之缘的吴沐霖吴公子。 顾山河见到余莲,一眼就看到了她腹部的伤口,一把扣住她的脉搏,余莲手腕吃痛,却不敢有任何异议。 确定了余莲腹部的刀伤不是作假后,顾山河眉头紧蹙,沉声问道:“为何你们一夜未归?除你之外,其他人呢?还有你的刀伤怎么来的?这道刀伤已经伤及了气境,日后再想修炼破镜,已经不是容易之事了。” 余莲当下跪倒在地,泪眼婆娑,哽咽道:“全死了,除了我之外,他们都死了!那个刀客好厉害,将他们都杀了。” “什么?!”顾山河勃然大怒,有些难以置信,一字一句问道:“你是说其余七鹰全死了?!” 不但是顾山河难以相信,就连顾展也有些吃惊,他是知道其余七人的修为境界,虽然境界上都不如他,但换做自己,也未必能将七人除掉,何况七人里面还有个极其棘手的赵西平。 竟然都死了?! 顾展看了一眼吴沐霖。 正是此人找到飞鹰门,布局去杀黑袍刀客,但没听他细说刀客的身手如何。原本以为只是一件小事,做完之后,卢府那边又欠下飞鹰门一人情。 本来吴沐霖今日到飞鹰门时,就是一副焦急脸色,现在听到余莲这么说,脸色一变再变,甚至怀疑自己幻听了,就集市遇见的那个刀客,居然如此厉害? 吴沐霖顿时察觉到有一道冷峻目光打在自己脸上,斜眼看见顾山河怒气满满的看着自己。 余莲眼泪直流,颤抖着说道:“回禀门主,千真万确,他们都被那个刀客杀了。那名刀客之所以留我一命,只是让我回来传个话。” 顾山河怒不可遏,一掌拍打在圆桌上,将桌子打的四分五裂,轰然碎开,咬牙道:“说!” 余莲吓了一跳,唯唯诺诺道:“那名刀客让我带了一本鱼贯城的剑籍回来,说是赔罪,他说毕竟是咱们先有错在先,如果还要继续纠缠......” 余莲欲言又止。 顾山河怒目圆睁的看着余莲,冷哼一声。 余莲打了个激灵,赶忙道:“他说我们飞鹰门如果继续纠缠,那就是和他不死不休,他只管接着便是!” “放肆!”顾山河怒喝一声,用力攥紧拳头。 余莲立马掏出那本《十六甲子录剑术》,将其递到顾山河眼前。 顾山河当下转头看向吴沐霖,质问道:“吴公子,这名刀客的跟脚,你可曾知晓?那人如此厉害,怎么之前都没有听你说过?” 吴沐霖知道顾山河这是来兴师问罪了,毕竟这次是他找到飞鹰门,布下了这个局,借由飞鹰门来除掉不玉客栈的人,殊不知那名刀客如此厉害,可以将冷血十三鹰中的八人全部击败。 吴沐霖思索再三后,两手抱拳道:“顾掌门,这次的确是沐霖大意了,事先没有调查那名刀客的跟脚底细,如果知道他如此厉害,也不敢贸然找上门来,请门主派人出手。不过,事到如今,已成定局,我自会回去禀报卢公子,该补偿的,一定会好好补偿飞鹰门。” “补偿?”顾展颇有意味的问道,“吴公子,你可知道那些人是我飞鹰门的中流砥柱,是人,不是货物,更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个实实在在的炼气士!如今我飞鹰门元气大伤,说不好要被其他宗门趁机吞并,这要如何补偿?还请吴公子给个说法。” 吴沐霖看着顾山河和顾展父子二人吃人的眼神,当下也有些害怕,毕竟都是一些粗鄙的武人,就怕怒气上头,将自己一巴掌给打杀了。 吴沐霖故作镇定,继续道:“顾掌门,这点你大可放心,飞鹰门与卢公子本是一条阵线上的,若有其他宗门想要趁机动飞鹰门,也要掂量一下副总兵府的存在,我定会和卢公子商议出个对策,一定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绝不让飞鹰门白白损失七位大将!” 跪倒在地上的余莲,偷偷打量了一下几人,心里感慨着,这位吴公子倒是也长了一副不错的皮囊,只可惜不会武功。还是那名刀客更好一些,不仅长的好看,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最重要的是吴公子得罪谁不好,竟然得罪到了那位死神,反正已经投靠了他,干脆再添把火,反正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最擅长的就是添油加醋。 余莲故作为难姿态,咬了一下嘴唇,皱眉颤声道:“门主,那名刀客还说,如果幕后之人继续做局,那六年前宝瓶关千户大人张培棠的真正死因,会传遍整个宝瓶关,也会传到总兵大人耳中。” 吴沐霖听到这句话,再也无法镇定下来,一旦张培棠的死因传遍宝瓶关,别说他爹是宝瓶关的守备大人,就连卢骁佳他爹也要着重,这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到时候飞鹰门、吴府、卢府都会一并消失。 顾山河眼神阴沉的看着吴沐霖,仿佛就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余莲心里窃喜,俨然已经完全站在了刀客那边。 吴沐霖不敢继续耽搁,当下抱拳道:“顾掌门,我这就回去禀报卢公子,一定将此事圆满的解决。” 吴沐霖立马转身离开,他跨出房门前,听到顾山河一声冷哼,置若罔闻,继续大步离开,其实背脊已经冷汗直流。 吴沐霖走后,顾山河转头看向余莲,余莲被吓的打了个哆嗦。 顾山河眯着双眼,沉声问道:“那名刀客还说了什么?” 余莲回答道:“刀客就说了两件事,一件是剑籍赔偿飞鹰门,另一件事就是别再打他和不玉客栈的主意,这样大家都会相安无事。” 顾展俯下身子,将余莲搀扶起来,趁着后背遮挡住父亲顾山河的视线,扶着余莲腰身的手,向下一滑,捏了余莲颇有弹性的屁股一把。 余莲在飞鹰门中,除了私养了几个面首用于修炼双修之术,最大的床客便是身边这位掌门之子,煞鹰顾展。 顾山河坐在太师椅上思索,顾展给余莲打了个眼色,余莲将剑籍放下后,悄悄的退出了屋子。 等待余莲走后,顾展立即将房门闭上,迫不及待的拿起那本《十六甲子录剑术》,翻了两页之后,大喜过望,确定剑籍是真的。 顾山河见到顾展的模样,也是一改沉重的脸色,眉眼之间忍不住兴奋起来。 顾展将剑籍递给顾山河,顾山河看过之后,哈哈大笑,道:“展儿,我们飞鹰门有望了,这本的确是鱼贯城流传出来的剑籍,如假包换!这么看来,用那七鹰的命来交换此剑籍,并不亏,反而赚了。” 顾展点头笑道:“那七人,除了赵西平之外,这辈子撑死了也就是六境,而这本剑籍......” 顾山河捋了捋胡须,笑道:“这本剑籍当属一流,如今飞鹰门有了这本剑籍,二十年内再培养几个杀伐凶猛的剑修,怎么算都不亏。我飞鹰门一直身居二流,不是没有修道天才,比如你,再比如赵西平,只是门内资源匮乏,没有上乘的武功秘籍,无法让你们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有了这本剑籍,如今可就大不同了......” 顾展问道:“爹,关于那位刀客?” 顾山河摆了摆手,道:“无妨,井水不犯河水罢了。能随手送出一本鱼贯城的剑籍,再想动他,真得需要思量一二。何况以他的身手,能杀掉七鹰,且不谈背后的跟脚,光是这种实力,他也应该是我们飞鹰门拉拢、交好的对象,等下你就去内房,找两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吩咐余莲送过去,如果能就此与他交好,让他当上我门的客卿,那就再好不过,飞鹰门不说跻身一流宗门,但至少在二流之中,也算的上拔尖了。” 顾展退出顾山河的别院后,径直走去余莲的别院,心情不错,一路上都挂着笑脸,好几个门内弟子见到其人,他都会主动打招呼,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几名弟子都倍感荣幸。 余莲服下徐哑巴给的丹药后,腹部的伤已经再无大碍,回到屋内又上了一道不俗的金疮药,伤口已经开始结疤。 余莲唤来两位面首伺候自己沐浴,一身的血迹,邋遢的要死。她可不管伤口能不能沾水,让她这么脏着,她宁愿这一身的伤晚些痊愈。 房门被人推开,顾展走了进来。 两个细皮嫩肉的面首见到顾展,低头退了出去,还不忘将房门掩上。 顾展搬了一条板凳坐到浴桶旁边,笑问道:“余姨,伤口无碍吧?” 余莲一脸媚笑,伸出手指点了一下顾展的头,叹气道:“唉......还是只有你关心我。” 顾展将衣袖挽起,伸手入浴桶,抚摸着那一对硕大的山峦,道:“见你受伤,我可心疼了。” 余莲面色潮红,两眼微闭,咬着嘴唇,呢喃道:“冤家,今天不行哦,余姨的伤口可疼的紧。” 余莲擅长双修之术,飞鹰门内不少弟子都是被她教会的成人之事,就连顾展也不例外。顾展算是飞鹰门内修行天赋很高的天才之一,另一人就是赵西平,可惜赵西平不喜欢练剑,不然现在的境界,可能只会更高。 顾展笑着将手收回,拿出一瓶丹药放置在桌上,道:“余姨,等下我叫管事送两件东西过来,你且修养几天,调理好身子后,可能需要你再跑一趟,将东西送给那位刀客,礼尚往来。” 余莲问道:“是要结交那位刀客吗?” 顾展点头,笑道:“这是我爹的意思,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余莲也不傻,知道有些话不需要问的太透彻,毕竟飞鹰门一整座山门,内家外家弟子,加起来六百余人,全都是顾家父子说了算,自己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顾展走后,余莲心情不错的浸泡在浴桶之内,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做出了更好的选择? 当然是! 毕竟就连顾山河也要去结交那位刀客,那就证明自己没有选错。 小屋之内,只听见余莲开怀的笑了几声。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二十五章 计较 徐哑巴这一昏迷,持续了两天两夜,再次醒来之时,已是深夜。 他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一片昏黄的屋顶。 油灯放置在桌角,屋内还有一个小火炉,里面燃烧的火炭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邱不玉以臂当枕,贴靠在床边休息,这两日都是她在照看徐哑巴,几个伙计想来替换她,都被她赶走了。 他侧过头便看到了熟睡的邱不玉,依稀可以听到她绵长的呼吸声。徐哑巴掀开被褥,看到自己腹部的伤口已经更换了新的绷带。 他轻轻舒缓了一口气,感觉身体上酸痛减缓了许多,活动了一下身子,动作不大,怕吵醒了邱不玉。 刚刚舒展完,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邱不玉睡得很浅,被这微弱的动静给吵醒,抬头便看到徐哑巴颇有些尴尬的看着自己。此时饥肠辘辘的徐哑巴,肚子又叫唤了起来,毕竟有两天未进食了。 邱不玉莞尔一笑,轻声道:“我去给你煮碗面。” 其实小火炉下已经备好了一锅粥,只是邱不玉看着徐哑巴的气色不错,不像吃不下东西的样子,知道仅凭那些粥,他指定是吃不饱的。 将温热的稀粥端到床边,邱不玉问道:“要不要我喂你?” “我自己来。”徐哑巴赶忙起身。 这一举动惹得邱不玉捂嘴窃笑,白了徐哑巴一眼,佯装嗔怒道:“又不是要吃了你,看把你吓的。杀人的时候不见你害怕,喂你几口粥就这样,一点江湖大侠的风范都没有。” 徐哑巴端起碗喝了几口,没什么味道,一碗粥瞬间下肚,感觉还是不抵饿。邱不玉道:“我去煮面,你在这里等着。” 徐哑巴按了按腹部的伤口,伤口周围发胀,揭开纱布,看到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结疤,不由得感慨,多亏那些年中年剑客对自己严格的训练,才有了这副不弱的体魄,虽然无法像炼气士和纯粹武夫那样修炼,但体魄这一块,已经不弱了。 他看到床头有了崭新的白色衬衣和黑袍,将衣物穿上,坐到了小桌前,桌角除了油灯,还有那枚古朴的秋风钱。 他看着秋风钱,思绪万分,一方面想着自己昏迷了多久,另一面想着澹台熊罴那边是否有了新的进展。 这一次的暗杀,自己有诸多法宝和符箓在身才勉强过关,但在面对小官子境界的炼气士时,已经有些捉襟见肘,虽然胜了,但胜的惨淡,受了不轻的伤,身体的反噬也不轻松。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他自己知道,如果将自己的身体比作一间房屋,此时已经有些风雨飘摇。 如果找不到那一处洞天福地,修补不了破碎的气境,想为宗门报仇,就像痴人说梦一般,遥不可及。 一想到这些,又开始惆怅起来。 屋外夜风呼啸,大漠这边,已经进入初冬了,天气只会一天比一天寒冷。 邱不玉在厨房内点起了灯火,而顺子的屋子就在厨房旁边,半夜听到有响动,穿好衣裳走出房门,一眼看到正在忙活的老板娘,随口问了一句,才知道是徐哑巴醒了。正想去杂房看看徐哑巴,被老板娘制止了,于是准备留在厨房帮忙打打下手,却又被老板娘拒绝了,顺子只得悻悻的返回小屋。 徐哑巴坐在房内发呆,杂房外传来脚步声,邱不玉推开房门进来,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上面还卧了两个鸡蛋,鸡蛋下面是肉沫和葱花,油水倒是不多。 邱不玉将面条放到徐哑巴身前,道:“你身上还有伤,吃不得油腻的东西,那些大鱼大肉先余着,等你好了再补上。” 徐哑巴也不客气,端起碗来就开始吃面,只是这面吃的极其不雅观,说是恶狗扑食也不为过,也不管烫不烫,夹起面条就大口的往嘴巴里面塞,囫囵吞枣一般,引得一旁得邱不玉连连发笑,这男人的吃相也太丑了。 一碗肉沫葱花面也没费多少工夫,被几大口吃完了,徐哑巴捧着大碗,将汤汁一滴不剩的喝光。 邱不玉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巴不得他喜欢吃自己煮的面。 邱不玉一直带着笑脸看着徐哑巴,搞得徐哑巴有些不适宜,两人目光相对时,他的眼神中多了些闪躲。 邱不玉笑着调侃道:“多大个人了,还怕别人看?难不成没碰过女人?” 徐哑巴一时无语,脸色又尴尬了几分,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邱不玉拿起碗筷走到了门边,回头笑道:“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还有,不知道你一个大男人在怕什么?你的衣服裤子都是我换的,该看的......早就看完了。” 邱不玉眯眼咧了咧嘴,留下呆如木鸡的徐哑巴,笑盈盈的走出小屋,脚后跟一抬,将房门推关上。 没走出两步,邱不玉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此刻心情大好。 没想到徐哑巴真是个雏儿,几句话就把他拿捏的死死的,其实衣服都是顺子换的,自己虽然是个丧夫的寡妇,脸皮也不像那些二八女子那么薄,听两句荤话就会脸红,但也没胆大到替一个男人换裤衩,除非......这个男人是自己的男人。 ............ ............ 两日后,余莲又来到了客栈。 邱不玉和刘麻子两人坐在柜台边闲聊,看到余莲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余莲礼貌的向两人打招呼,见两人没有什么回应,扭着纤细的腰身走入了后院。 邱不玉瞥了余莲的背影一眼,嘀咕了一句:“老妖婆。” 刘麻子假装没听到。 邱不玉早前让顺子到徐哑巴那边旁敲侧击了一番,大概知道了这个叫作余莲的女人,别看她相貌年轻,其实已经年过六十了,这把年纪,徐哑巴喊一声奶奶都绰绰有余了,倒也不担心徐哑巴会和她发什么事情。 只是这个想法来得快,变得也快,她转念一想,又发觉不对,这位余奶奶虽然实际年纪不小了,但看起来宛如少女,皮肤嫩滑,容貌姣好,关键还凹凸有致,这男人若是心猿意马起来,就怕血气上头,不管不顾。 久经世道的老板娘对这些事情,见得还少吗? 想到这些,邱不玉哪里还有心思在柜台边干坐着,想到自己已经有好些天没擦那些死贵死贵的胭脂水粉了,立马与刘麻子打了个招呼,自己则小跑回闺房,将一盒盒精致的胭脂盒子打开,拿起铜镜开始打扮起来。 幸好铜镜中的脸蛋保养得当,没有一丝皱纹,不然邱不玉至少得郁闷上一天。 这漂亮女人若是开始嫉妒起其他女人来,那些勾心斗角的小心思,可一点不比江湖上那些腥风血雨逊色半分,要不至圣先贤怎么会想出‘红颜祸水’一词。 打扮完毕,邱不玉心情舒畅,又对着铜镜端照了许久,一想到自己样貌也不差,身材也不差,年龄更是比那个老妖婆小了不少,便更加开心。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在这间客栈中,对徐哑巴来说,难过的只能是自己这关。 而另一边的杂房内,气氛并不如邱不玉想象中和煦。 徐哑巴坐在桌前,余莲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的,不敢添油加醋,将返回宗门后发生的事情如实汇报,说完事情拿出了三本书册和两件物品,一一摆放在桌上。 徐哑巴对飞鹰门送来的两个物件倒是没有过多上心,反而专心的翻阅起余莲抄录的三本秘籍,一本是易容术,另外两本是一些旁门左道的道家修道术。余莲可不敢将那门双修秘法抄录出来,因为她知道,眼前的人压根看不上那种东西。 余莲小心翼翼的站着,不敢打扰眼前的刀客看书。 别说,这个沉默寡言的刀客,看起书来,倒像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儒家公子,皮囊也好看,若是摆到关内的勾栏里面,不比那些小相公差,反而更胜几分,胜在不柔弱,胜在有着几分坚毅。 徐哑巴自从来到大漠后,就很少看书,一来是忙于寻找积雷山,二来是这关外满地黄沙,找书比找水更困难。 其实早年宗门还未破灭的时候,他是不喜欢习武的,反而更喜欢读书,除了与师兄弟们漫山遍野的嬉戏打闹之外,闲暇时间就在看书,什么内容都有涉猎,好赖不忌,最是喜欢那些光怪陆离的神仙鬼怪故事。连一向宽厚包容的师父,都大为头痛,拿这个天赋异禀的少年没有半点办法,希望他早日放下那些圣贤书,投身修行大道。 徐哑巴看书很慢,极其仔细,做不到那些书虫子一目十行的本事,但是记性很好,翻完一篇,没有继续看下去,而是凭着记性回忆那些书中细节,随口问了余莲几个上一篇幅中记载的修行重点。 余莲虽然修为境界不高,但对于这两本旁门左道,还是熟稔的很,当下开口解释阐述其中的关键要点,说的比较详细。 徐哑巴听的入迷,示意余莲坐到自己对面慢慢说。 余莲心中一喜,眼前这位刀客,身手如此不凡,竟然也愿意听一个不入流的四境修士慢慢讲解,于是更加卖力的阐述起来,随后杂房内的场面,从一人讲一人听,变成了两人互相讨论。 徐哑巴也不客气,每每有疑惑的地方,就会直接询问余莲,被余莲的解释说通之后,还会点头附和,一点高人冷傲自居的气态也没有,让余莲有种被人尊重的感觉。 一个时辰之后,徐哑巴吃透了其中一本秘籍中的三页篇幅,便不再继续纠缠余莲询问其他东西,他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这反而让来了兴致的余莲有些意犹未尽,感觉心里空空落落的,怪不得劲儿。 将三本秘籍收好之后,徐哑巴摸出一瓶丹药,直接道:“我不妨告诉你,上次你吃下的丹药无毒,那只是一颗普通的药丸。” 对于这个结果,余莲也不气恼,轻声道:“奴家也猜到了一些。这几天奴家找了几位客卿看过,发现身体并无异样,我便想着,要么是中毒太深,他们看不出来,要么就是丹药根本无毒。” 徐哑巴倒也不诧异,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既然自己拿出了那本鱼贯城的剑籍后,飞鹰门选择送来两件回礼,那么在余莲的心目中,自己便是动不得的人,即使知道自己被骗,也会重新思考要如何与自己相处,毕竟毒药是假的,但让余莲修炼起来更加顺遂一事,是真的。 徐哑巴将药瓶推到余莲面前,道:“这里面是一位道家老道士炼制的补气丹药,总共有五颗。这些药丸对于炼气士来说,算不上什么天材地宝,但足够帮你稳固现在的境界,助你更上一层楼,对你目前的修炼来说,暂时没有比这更适合的东西了。我捅了你一刀,让你气境受损,这瓶丹药算是给你的补偿。” 余莲当然不会怀疑这位有着奇怪手段的刀客所说的话,但自己修炼多年,也见过不少道家丹药,还真没遇到过他口中所说的这种玄奇丹药。 到底是什么样的丹药能助自己修炼? 自己可是滞留在四境很多年了。 余莲疑惑的拿起了小瓶子,揭开木塞,立刻有一股浓郁的药香味飘散出来,倒出一颗丹药放置在手掌心,这颗玉白色的丹药晶莹剔透,毫无杂质,余莲已经清晰的感受到了这颗丹药中所蕴含的浑厚灵气。 儒释道三教发展了上万年,道教一派最为得意的无非两件事情,一件是符箓的绘画,另一件便是丹药的炼制。 余莲内心澎湃,小心的药丸收回药瓶,侧身施礼,感激道:“多谢公子!” 显然在余莲的心目中,这瓶丹药的品质极高,极其珍贵。虽然不知道这瓶药出自哪个道门,但可以肯定的是,以自己或者自己所在的飞鹰门,是没有资格去接触这类丹药的。 徐哑巴和余莲一同走到客栈大厅,邱不玉已经粉妆完毕,在柜台等候多时,见到两人出来,便几步来到两人面前,笑盈盈的看着徐哑巴。 徐哑巴不解,但余莲不傻,知道这位客栈的老板娘,开始和自己暗中较劲了,刚刚收获至宝的余莲可没工夫与她计较,对着几人一一施礼后,便打道回府。 余莲走后,徐哑巴也回到杂房,继续翻阅余莲带来的秘籍。 邱不玉对着刘麻子问道:“麻子,你说,我和那个老妖婆,谁更漂亮?” 刘麻子先是惊讶,随后一脸严肃的说道:“掌柜的,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这么问,实在太可笑了!” “嗯?!”邱不玉眉头一沉,面色不悦。 刘麻子道:“那当然是你更好看啦!十个余莲也比不上你啊!我真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和她比?用我们武人的话来说,你这叫胜之不武!” 顺子坐在一旁,听的是目瞪口呆! 什么是高人风范?! 他娘的,刘麻子这个就是!夸人都夸出花了,比徐哑巴高出了好几个境界! 刘麻子对顺子打了个眼色,顺子立马附和道:“胜之不武!” 邱不玉随之媚笑一声,开心的走回闺房,就像一只刚刚大获全胜的黄雀!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二十六章 野草 滚滚黄沙之中,有三骑朝着西北方向行进,马背上的三人全是男子,一位青年,一位壮年,一位老年,三人腰侧皆有配剑。 三骑行进的很快,完全不怕在这漫无边际的黄沙中迷路。 小村庄里,几个孩子在村口玩耍,今天玩的是侠客与马贼的游戏,身高体肥的小胖子是几个孩子中的领头羊,这一场游戏中,由他来分配哪些人来扮演侠客,哪些人来扮演马贼。 小胖子立马将两个只矮自己一点的小男孩拉入了自己的阵营,由他们来扮演侠客,另外剩下的三个孩子,自然而然的就要扮演马贼。 扮演马贼的这一伙,有两个小女孩和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此时扮演马贼的一个小女孩和唯一的那个小男孩皆是一副愁眉苦脸,因为他们都不想扮演马贼。 每次玩这个游戏,都是侠客赢了马贼,更重要的是,侠客和马贼之间,还要拿着小木棒来当做刀剑,双方要进行一场‘真刀真枪’的恢弘比拼。 他们两个本来就弱小,每次都会被小胖子他们扮演的侠客揍哭,久而久之就不愿意当马贼了。 不过这座村子伫立在黄沙之中,不玩这个游戏,也找不到其他可以玩耍的,他们的爹娘都在外面收枣子,没人可以陪伴他们,这里的每家每户基本上都是家徒四壁,孩子们不出来玩,就只能呆在家里面无聊的打瞌睡。 纵使不情愿,两人还是同意了扮演马贼,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小木棍。 唯独另外一个扮演马贼的小女孩,皮肤黝黑,体格最为瘦小,眼神中却是神采奕奕,哪怕在她面前的是三个‘人高马大’的侠客,哪怕自己的两个马贼同伴,可能一点忙都帮不上,还只知道哭,她也是一点都不害怕。 小胖子在游戏开始之前,特意与那个皮肤黝黑又冲劲十足的小女孩约法三章,等下不准她下手太重,不然下次他们几人就再也不带她玩了。 小女孩郑重的点点头,拍了拍胸口,保证自己绝不下狠手。 很快这一场侠客与马贼的对战就开始了。 六个孩子,三个侠客,三个马贼,两两捉对‘厮杀’,不一会儿,除了那位黝黑的小女孩在对位中占据了上风,打的对面的侠客一阵哀嚎,她的另外两位马贼同伴,不出所料的被侠客打倒在地,两位侠客还把两位马贼的趁手‘兵器’给缴械了。两个马贼被夺去了兵器,挨了两棍子,便无心再战,当下举手投降。 面对作风彪悍的黝黑小女孩,那位侠客一直在苦苦支撑,终于等到自己的同伴将其他马贼斩落马下,三人便开始联手围攻剩下的马贼小女孩。 小女孩再强悍,终究也不能以一敌三,最后也被打倒在地,但是面对三人的围攻,始终不肯喊出那一句投降,最后急眼了的小胖子,一时间失手,下手重了些,把小女孩的鼻子打破了,顷刻间,小女孩的鼻血留了下来。 除了小女孩,剩下的五个小孩都被吓了一跳,小胖子赶紧向小女孩道歉。 大大咧咧的小女孩大手一挥,咧嘴笑着,示意不打紧,还说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才不计较这些小事。 小女孩看到土墙下有杂草,随手拔了几根,胡乱搓成一团,正好堵住了鼻孔,就当做止血了。 看到小女孩好像真的不介意,小胖子才渐渐减轻了自己的愧疚。 其实他心里是挺佩服小女孩的,每次玩游戏,她都是吃亏的,但她从来都不计较,而且这个小村子中的大人们,都叫自家的孩子少与小女孩一起玩,他们说她是丧门星,克死了捡她回来的老头,与她呆久了,会被传染晦气的。所以这些孩子只敢趁着大人不在家的时候,才偷偷的出来和她玩,不对,是她偷偷的来和他们玩。 这场‘声势浩大’的游戏很快就落幕了,最终不出意外的还是侠客胜了,另外五个孩子也没了玩耍的兴致,相约一起去村外帮父母收枣子,只留下了黝黑的小女孩。 等几个小伙伴都走了,小女孩来到墙边蹲下,将鼻子上的杂草拔了出来,其实根本没有止住血。她无聊的看着远方,而鼻血还在流淌,她换了一搓又一搓的草,还是没能止住流血,最后只得将漆黑的衣袖拧起一个小团,塞进了鼻子中。 其实被打到鼻子的时候,还是有些痛的,但是她不敢说,也不敢哭,她怕她责怪了小胖子之后,他们以后就真的不和自己玩了,所以她笑着说没事。 鼻子隐隐发痛,她使劲的咧嘴笑,因为她记得带自己回来的爷爷说过,遇到困难事都不要害怕,要笑着面对它们,终究都会过去的。 百无聊赖的小女孩一直蹲在土墙下,细数着天边的云彩,就这么一直过了很久。 眼尖的她看到远处有三骑正朝着村子而来,她立马跑到了土坡之上,找了个掩体躲了起来。 眼见三骑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到村头了,她祈祷着他们千万别是马贼,如果,如果他们真的是马贼,那就让他们进村子看一眼就走,反正此时村子里面没有人,大人们都出去收枣了,孩子们也不在,裴哥哥一伙人一早也出去了。 三骑终究还是进了村子。 为首的年轻男子打量了一下这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落魄村子,嘀咕了一句,“终于到了。” 三人进村后,从村头走到村尾,没有见到一个人,于是又调转马头折返回村头。 小女孩开心的笑了,他们果然没有找到人,这会儿说不定就要走了吧。 突然,年轻男子看向土坡,吓的小女孩赶紧缩回脑袋,她的心跳动的很快,默念着:“他没有看到我,他没有看到我。” 年轻男子咧嘴一笑,其实他在很远的地方时,就看到了那个形如乞儿的孩子,也看到了他跑进了土坡侧面,他也不想与这么一个肮脏的孩子打交道,但没办法,他是来找人的。 于是他一手拍到马背上,整个人腾空跃起,然后一脚踩在马背上,朝着土坡飞了过来,很快他就出现在小女孩的身后。 小女孩打了个激灵,也不敢转身,就这么僵持的蹲着。 年轻男子闻到孩子身上散发的那股难闻气味,当下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他取下那柄名贵梨花木包裹着的配剑,用剑鞘的尾部抵住孩子的背脊,一下子将她推倒在土坡之上,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年轻男子问道:“你们村子里是不是住了五个外来人?” 小女孩被顶的很痛,但不敢叫出声来,转过小脑袋,一脸真挚的看着年轻男子,咧嘴笑道:“没有啊,大哥哥,我们村子都是本地人,没有外来人,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小女孩可能不知道,年轻男子可是沿路跟着标记过来的,之前还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此刻怎么会相信她的鬼话,于是持剑的手又加重了力道。 这下子小女孩是真的忍不住了,痛的喊了出来,使劲伸手想要推开抵住自己背脊的剑鞘,可是怎么也推不开。 堵住鼻子的衣袖也跟着小手转到了后背,鼻血继续流淌,一滴滴沿着唇边滑落到沙地之上,她痛苦道:“读不起,是我搞忘了,前几日是有几个人来过,但是他们走了,真的真的,不骗你哥哥。” 年轻男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不是傻子,却被眼前的乞儿一而再的欺骗,继续加重手上的力度。 小女孩只觉得喘不过气起来,瞬间脸色就涨红了,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突然有五骑风尘仆仆的进入村子,五骑居中的青袍男人一眼就看到了村口的三匹马,而留在村口的两个人,他都认识。 他皱了下眉,左右眺望,找寻最后那匹马的主人。 当他看向土坡,土坡上的年轻男子松开了手中的剑鞘,与他相视一笑。 年轻男子脚下一发力,又从土坡上飞回村口,正好站在青袍男人对面,但青袍男人的目光却是在土坡之上。 当面容清秀的青袍男人看到土坡之上的小女孩,艰难的冒出头,一脸的血,霎时间怒不可遏,手中的配剑拔出了三分,只不过被他身边的老者阻止了。 他怒视了年轻男子一眼,立刻飞到突破上,将小女孩抱了下来,来到年轻男子顺便,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她脸上的血,不是我弄的,小朋友,你说对不对啊?”年轻男子笑道,然后看着小女孩。 女扮男装的裴沅贞,温柔的看着小女孩阿四,轻声道:“别怕,告诉我,是不是他打的?” 阿四不敢说谎,摇头道:“不是,是二虎子打的。” 年轻男子道:“沅贞,我没骗你吧。” 裴沅贞没有搭理他,抱着阿四走入了村子,留下其他人站在原地。 回到了阿四的小屋,裴沅贞在阿四的头上按了两个窍穴之后,将她的流淌的鼻血止住,阿四刚想道谢,才走了一步,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用小手使劲揉搓着后背。 裴沅贞疑惑的揭开阿四的衣衫,看到她的后背有一道深刻的黑印,她的后背已经乌青了一块,而那块乌青分明就是剑鞘底部戳出来的。 裴沅贞问道:“阿四,你后背的伤是不是刚才那个人用剑鞘弄的?” 阿四咧嘴笑道:“我不小心撞上去的。” 天下间难道还有那么巧的事情,阿四在土坡上撞到了那人的剑鞘底部? 裴沅贞笑着点点头,道:“那你乖乖在家休息,等下我给你送饭来。” 裴沅贞走出了小屋,将房门掩上之后,立刻拔出了身上的配剑,一个健步就出了小院,看到那位始作俑者还在村口谈笑风生,立马朝他奔袭过去。 站在村口的几人都看到裴沅贞杀气腾腾的奔赴过来,周崇是疑惑不解,为什么大小姐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朱庭进则是面带愠色,在心里面暗骂了裴沅贞一句不识抬举,一位紫阳门大小姐,如此的不识大体,丹霞剑宗的少宗主亲自到此,她还要这般待人,实在有失身份。 周崇见状,立马赶到裴沅贞身边,想要阻拦下大小姐,却被裴沅贞怒喝道:“让开!” 丹霞剑宗的少宗主林朝先倒是没有太多的情绪,仍是挂着一副笑脸。 裴沅贞将周崇推开之后,林朝先对身旁的几人轻声道:“没事,等沅贞过来,我让她砍几剑出出气。” 裴沅贞持剑杀到林朝先身边,对着他几剑刺去,只可惜林朝先的武学境界比她高出太多,几剑下去,都被他轻巧的躲开了。 裴沅贞既然出剑,那就不是跟林朝先小打小闹,出手的每一剑杀意极大,几剑不中,又变换了剑法,继续朝他攻去。 眼看局面变得越来越失控,朱庭进闪身到裴沅贞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其拉倒一旁,轻声询问她为何要杀人。 裴沅贞也不回答,瞥见墙角边有几搓沾染血迹的杂草,猛然将剑收回剑鞘,当下转身离开。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二十七章 杀人 裴沅贞回到小屋,抱着那柄名为真玄的配剑,独自贴靠在木门背后,悄无声息的流泪,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无声啜泣。 在那场宗门与宗门的五年剑约之前,她一直是快乐的,出生在成名几百年的紫阳门,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在修行一事上被老祖宗钦点根骨俱佳,即便没有那么勤勉的修行,依然可以在同龄弟子中出类拔萃,在生活一事上,有一位宗主父亲,再加上溺爱自己的母亲,更没有担忧过什么。 如果不是同在凤沅州的冲灵山崛起的太快,威胁到了紫阳门凤沅州第一剑宗的名号,她可能从没有想过联姻一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三年前冲灵山宗主带着门下弟子前来紫阳门问剑,名义上是问剑同州的第一剑宗,实则是来敲山震虎。 那一年裴沅贞站在教武场下观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如同自己那五名将要上场的紫阳门剑修一样,信心满满,觉得取胜冲灵山只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殊不知在五场问剑结束之后,紫阳门只取得了两胜。 若是只看胜负,会觉得紫阳门输的并不惨烈,但纵观五场问剑的战局,紫阳门取胜的两场皆是险胜,而输掉的三场,就像被砍瓜切菜一般,落败的很彻底,冲灵山的那三位剑修根本没有使出全力,获胜之后,皆是一脸鄙夷的站在剑台之上,藐视着台下的众人,仿佛在说,这样的实力便是凤沅州第一剑宗了吗? 教武场下的裴沅贞,十几年来建立的心高气傲被彻底的击碎,自尊心如同落败的三位弟子一样,被别人用剑抵住喉咙,狠狠的践踏。 随后便是两宗立下五年之约,五年之后再次问剑,而下一次问剑,不再是点到为止的切磋,而是关乎生死的对决,还有第一剑宗的名头到底花落谁家。 她失落的离开了教武场,清楚的记得那一晚,在紫阳门的宗堂内,自己的宗主父亲与几位长老争吵的面红耳赤。 那一夜之后紫阳门内部开始分裂,父亲一夜之间长出了许多白发,苍老了很多,自此紫阳门便开始有了很多闲话,比如自己的父亲不配继续担任宗主之位,在他的带领下,紫阳门日落西山,不复当年之勇;再比如自己只是一个女儿身,难当大任,不值得将紫阳门的未来寄托在自己身上。 很多弟子再看到自己,眼神中多了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她知道,那些是讥讽,是不屑,是鄙夷,全部因为自己是女儿身。就连一向与自己要好的师兄们,也开始刻意疏离自己。 那一年,她才了解到什么叫作人言可畏,才知道父亲坐在宗主之位上,是如何的举步维艰。也正是那一年,她才开始换下女装,从此一副男装打扮,开始勤勉的练剑,至今三年,不曾有过一丝懈怠。 随后便是老祖宗出面,让自己与龙尾州丹霞剑宗的少宗族联姻,一旦联姻,自会有丹霞剑宗的弟子入驻紫阳门,确保五年后的那场问剑,紫阳门能够胜出,也为了保住紫阳门第一剑宗的名声。纵使自己百般不愿意,身为宗主的父亲,在三百年剑宗和自己之间,迫于无奈的选择了剑宗的名声。 刚才她在村口见到了丹霞剑宗的长老,便确定了丹霞剑宗的少宗主林朝先也到了大漠,她知道是客卿朱庭进泄露的消息,但她无可奈何。 她看到小女孩阿四被林朝先欺负了,提剑为阿四出气,不论自己怎么进攻,都无法伤及林朝先一分,这一刻,她的自尊心再一次被丢在地上碾碎。 三年的时间,无数次天明练剑到天黑,深夜练剑到天亮,换来的只是林朝先面带微笑又轻描淡写的闪避,她连他的衣襟都触碰不到,才知道自己与他的差距太过巨大。 所以她被朱庭进拦下后,在走回屋子的路上,在想自己是否真的有剑道天赋,是否真的可以通过刻苦的修行来改变联姻的命运,还是真的就如果别人说的那样,认命的嫁作人妻。 ........... ........... 段雪山跟丹霞剑宗的人说不上什么话,与周崇对视一眼,两人识趣的离开。老道人左子温本就是紫阳门聘请而来的,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等几人离开之后,朱庭进才露出笑脸,毕竟他出自丹霞剑宗,在紫阳门不过是个挂名的客卿,回溯本源,还是与本宗的人更加亲近一些,再说紫阳门虽然现在还是凤沅州名义上的第一剑宗,但要与底蕴更加深厚的丹霞剑宗比起来,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这也是朱庭进在面对裴沅贞时,有恃无恐的底气。 自从那日在不玉客栈与那群番子起了矛盾后,裴沅贞强行带着大家离开,在这座村子落脚,已经让朱庭进心生怨气,所以他趁机去了宝瓶关一趟,寄了一封书信往龙尾州,龙尾州与宝瓶关所在的小幽州仅有一洲之隔,这才有了今日林朝先带着两位长老赶往宝瓶关,一路穿过黄沙来到此地。 丹霞剑宗所在的龙尾州,宗门林立,是大离王朝之中,公认的大离江湖第一州。龙尾州取名龙尾,曾经地处于大离王朝版图的最西北端,寓意龙之尾巴。 龙尾州版图极大,就连宝瓶关所在的小幽州,在三十年前都隶属于龙尾州。若不是先帝觉得龙尾过大,怕那位亲王拥兵自重,最后尾大不掉,不得不让当时的户部尚书,亲自到龙尾州勘探,十七位道家山水师陪着尚书大人,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来沿路望气,这才划好界定,最后将龙尾州一分为二,单独划分出小幽州。 丹霞剑宗在龙尾州虽然称不上第一宗门,但前三是有的,毕竟有着上千年的底蕴,这一点,是个紫阳门望尘莫及的。 至于紫阳门和丹霞剑宗的联姻,有很大的机缘巧合,也有一部分算计在里面。 丹霞剑宗一直在找寻地方开辟分宗,但涉及到山水气数一事,不论选中什么地方,都必须要征得朝廷的允许,户部那边的审批官文更是繁琐,原本十年前就定好分宗的位置,愣是被户部一拖再拖,各种搪塞,这也与大离王朝平定之后,弃武崇文有关。 自打先帝继位开始,就不愿意看到江湖势力过大,毕竟一国之内,最难管束的都是那些所谓的山上人。那些修行之人,更愿意尊重天道,而非君道,一国律法对他们来说,如同一纸空文,远不如修行重要。 大离朝廷有底气也有手段镇压这些江湖门派,却未必能保证这些山上人真心实意的将山下人当人看。 一国的繁荣昌盛,除了君主的明智决策,说到底靠的还是民心所向,所谓人人平等,看起来是一句空话,也并未全是,先帝在位时就极其重视平衡山上山下的关系,先帝仙逝后,这个宏伟目标又落到了当今圣上的头上,这几十年来也都在朝着这方面努力,只是收效甚微,以至于每年压在刑部尚书那边的案文,除了一部分秘案被刻意忽略,剩下一大部分都是关于这些江湖门派的纷争,一旦牵连到山下人,就不是死一个两个的问题,这让当今圣上头痛不已。所以现在除了与朝廷交好的门派,其他的都在被刻意打压,包括丹霞剑宗。 而紫阳门凤沅州第一剑宗争夺的事端,又是另一个机缘巧合,紫阳门日渐衰落,为了保住剑宗的名声,必须借助外力来应对那场五年之约,故而才会有朱庭进的引荐,刻意促成这桩联姻。 到时候丹霞剑宗和紫阳门联姻成功,丹霞剑宗的弟子会分一部分到紫阳门,帮助紫阳门完成与冲灵山的五年之约,再过十几二十年,紫阳门最后是谁来掌控,已经脉络明显,这才是丹霞剑宗所图,否则以丹霞剑宗的名望,任裴沅贞再是天姿国色,终究门不当户不对 于公于私,朱庭进还是会站在丹霞剑宗这一边。从宗门来说,他很愿意看到丹霞剑宗壮大,毕竟出自那里,有句话说得好,一荣俱荣,丹霞剑宗建立分宗,实力自然更上一层楼,他朱庭进与有荣焉。 于私,自从朱庭进做了紫阳门的客卿,见过裴沅贞后,就惊为天人,无论是长相还是修行天赋,都极为出众,说是万中无一也不为过。虽然此女实力算不得太高,但修行天赋很高,只是她生在紫阳门,如同陋室怀玉,未必是好事,反而会掩埋了美玉的光彩,于是他便极力的促成这门亲事。 几位外人走后,朱庭进对着林朝先抱拳问候,道:“朱庭进见过少宗主。一年未见,少宗主的境界又涨了。” 林朝先回礼抱拳,笑道:“朱叔叔客气了,您也是老当益壮。” 一句朱叔叔让朱庭进脸上的笑容更胜了几分,当然他有自知之明,这句朱叔叔的分量他很清楚,不重,林朝先能喊自己朱叔叔,一是因为自己促成了两宗的联姻,二来就是这位少宗主的授业恩师便是自己的师兄。 另外两位丹霞剑宗的长老也一一与朱庭进打过招呼,朱庭进望着村子,道:“裴沅贞有些不识好歹了。” 林朝先笑道:“毕竟都是习武之人,有点脾气都是正常的。对了,朱叔叔,你们到关外大漠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进展?” 朱庭进笑着摇头,道:“哪有什么进展,不过是陪着裴沅贞胡闹一趟,让她死心罢了。关于积雷山的谣言太多了,她却视如救命稻草,我觉得她更应该珍惜眼前人,老老实实的加入咱们丹霞剑宗,这才是明智之举,望向借助洞天福地来扭转局势,也太高看自己了。” 林朝先笑而不语,他知道裴沅贞之所以如实费力的寻找积雷山,无非就是不想联姻,想凭借自己的实力完成那场五年之约,他是不会让她如愿的,谁让林朝先看到裴沅贞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呢。 林朝先自问见过的女人不少,不论是山上的女人,还是山下的女人,但无一例外,都翻不起他心中的波澜,唯独两年前见到了裴沅贞,立刻觉得那位女扮男装的女人,是自己这辈子注定的道侣,茫茫修行大道,得此女子陪伴,再无遗憾。 几人聊了一会儿,朱庭进大致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林朝先无奈的摇摇头,感叹自己没能早些过来,不然可以帮裴沅贞出口恶气,教训一下那些番子。 朱庭进笑道:“少宗主,这里穷山僻壤的,只能委屈几位暂时住在这边几天,等老道人左子温将这片区域走完,咱们再换个地方,那边有家不玉客栈,算不得太好,但比这里强上不少。” 林朝先道:“不打紧,劳烦朱叔叔安排一下。” 朱庭进离开后,找到了老村长,又要了三间土屋,老村长欣然同意,毕竟这位朱老弟出手阔绰,上次给了自己一袋银子,足足有五十两之多。 ............ ............ 夜幕降临,有村民给裴沅贞送来晚饭,已经调整好情绪的她,拎着小竹篮朝阿四家走去,走到小院外就看到阿四在院中挥舞着木棒,自从上次她摸过自己的配剑之后,经常可以看到活泼的小女孩以木棒当剑,虽然毫无章法,但很可爱。见到阿四,裴沅贞一扫刚才的阴霾,露出笑脸走进小院。 阿四见到裴沅贞,当下将木棒躲到身后,面色有些害羞,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狗刨剑法很幼稚,裴沅贞揉了揉阿四的脑袋,两人就坐在屋外的门槛下,一起吃饭,一起看星星。 阿四很喜欢身旁的裴哥哥说故事,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黄沙,没有好故事,偶尔会有马贼,但都是不好的事情。 裴沅贞很喜欢阿四,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会来她家陪她,这是裴沅贞在这里唯一感到开心的事情。裴沅贞也见过阿四口中的那位月牙姐姐,很漂亮的一位小姑娘,古灵精怪的阿四有天还偷偷问裴沅贞,觉得月牙姐姐漂亮吗,看样子是想撮合两人,这让裴沅贞哭笑不得。 只是那位月牙姐姐好像心有所属,虽然裴沅贞女扮男装的样子很是英俊帅气,但她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吸引,两人见面也只是点到为止的交谈。 阿四吃完饭,打了个饱嗝,自从裴哥哥来了之后,她每天都能吃饱饭,她觉得裴哥哥和月牙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两个人了,若是爷爷还在,那就是三个人。 小孩子总是无忧无虑的,那怕早前被二虎子打破了鼻子,被林朝先用剑鞘打伤了背脊,依然不会让她忧愁,真正让她苦恼的是裴哥哥终究要走,是啊,这里山也不美,更没有什么水,人都是黑巴巴的,一点也不好,但她很希望裴哥哥喜欢上月牙姐姐,能带月牙姐姐离开这里,而她自己太小了,又不识字,也不会武功,留在这里就好。 裴沅贞见到阿四开心,她也莫名的开心,仿佛有什么忧愁的事情,见到她之后都能忘却。看到阿四身旁摆放的小木棍,裴沅贞似乎更加坚定了自己练剑的决心,哪怕找不到积雷山,也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完成那场五年之约。 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润,少女阿四和裴沅贞两人凝望着圆月,心思各异。 ............ ............ 月光通过窗户,洒落到杂房内,正好照射在那枚秋风钱之上,在月光下,古朴的玉币透着一层薄薄的光辉,这便是神仙钱和铜钱的区别。 徐哑巴望着秋风钱,苦思了很久,最后走到桌前,将这枚玉币收入乾坤玉牌之中。 ............ ............ 两日后,高峰崖。 崖上站着一行人,老道人左子温再一次施展师门秘术望气,一如这段时间以来的结果,一无所获。当老道士将结果告诉裴沅贞,后者点点头,面色有一些失望,但很快就掩饰过去,因为她不想被外人看了笑话。 林朝先对左子温抱拳,道:“感谢左道长帮忙。” 左子温笑着点点头。 林朝先这句话显然有些越俎代庖的嫌疑,让一旁的周崇有些不爽,这是他们紫阳门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丹霞剑宗来感谢,只是这些情绪只敢在心里非议,毕竟他也知道丹霞剑宗的实力。 林朝先拿出一个瓶子,递给左子温,笑道:“左道长施展玄奇秘术,耗费了不少灵气,这片补气的丹药可以助左道长尽快恢复,东西不算贵重,聊表心意。” 对于出身在丹霞剑宗的林朝先来说,这些场面功夫一向做的滴水不漏,更何况他有十足的底气。 左子温看了裴沅贞一眼,毕竟他是紫阳门重金聘请来的,不好随便收下这份‘心意’,好在裴沅贞转过头去,装作视而不见,毕竟这种事情裴沅贞不好替左子温拒绝。 左子温只好却之不恭,收下了丹药,随后道了一声谢。 林朝先走到裴沅贞身边,轻声问道:“沅贞,这附近是否都已经勘探过了?要不然咱们再换个地方,多走走,说不定就能找到一些积雷山的蛛丝马迹。” 裴沅贞冷声道:“这和你有关系吗?你大可返回关内,毕竟这里可不是丹霞剑宗,没有锦衣玉食,有的只是你可以随意拿捏的孩子。” 林朝先知道裴沅贞对于那天自己欺负了小女孩的事情,还在耿耿于怀,于是笑道:“那日是我鲁莽了,本来想要问话,却不小心撞伤了她,我回头便会补偿她。” 裴沅贞道:“我劝你别得寸进尺,更不要去骚扰她,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朱庭进赶紧过来圆场,只是等他来后,裴沅贞一眼不发的就离开了山崖,向下走去。自从林朝先到来以后,裴沅贞一直都没有和朱庭进说过话,因为正是因为朱庭进,林朝先才能找到这里。 裴沅贞走后,其他人也跟着离开,一行人走到山崖腰间,又遇上另一行人。 走在前面的裴沅贞眉头紧蹙,脸色不好,对面的人正是那一伙番子。 见到裴沅贞停下之后,林朝先也看到了那群打扮异样的西域番子,他问朱庭进,前阵子在客栈中遇到的是不是这伙人。 朱庭进点头。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自从与裴沅贞见面之后,裴沅贞一直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再加上他居住的土屋内,有股恶心酸臭的气息,不管是人,还是沙漠,都让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此时遇到这些番子,第一时间已经有了杀意,在这荒凉沙漠,死几个番子,谁能拿他怎么着? 林朝先对丹霞剑宗的中年剑修打了个眼色,中年剑修会意,径直朝着那伙番子走去,目标是那位白袍的年轻人,因为他站在最中间。 裴沅贞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不会因为客栈的事情就故意找这群番子的麻烦,正打算上前劝阻,却被林朝先挡住了,林朝先转头笑道:“别管,我帮你教训一下他们。” 裴沅贞最烦仗势欺人的人,这些番子有错在先,但堂堂一位丹霞剑宗的剑修去故意惹事,也不算光明之举。 裴沅贞对林朝先道:“让开。” 澹台熊罴听到二人的对话,看了一眼裴沅贞,又看了看那位眼色打的十分明显的年轻男子,最后才看向面前的中年剑修,澹台熊罴率先侧开身子,意思是你先过。 但中年男人非但没有过去,反而又走到澹台熊罴身前,摆明了是故意找事情。 澹台熊罴笑问道:“这位朋友,是觉得路不够宽?” 中年男人开口道:“让开!没听过好狗不挡道?!” 看着存心挑衅的中年男人,澹台熊罴抱着双手,笑道:“若是不让?” 丹霞剑宗的中年剑修一手拍到剑柄之上,剑鞘抬高,想用剑鞘给白袍番子一个下马威。 只是下一刻,那柄剑鞘被一道气劲击飞。 努尔绥可瞬间来到了中年剑修面前,一掌将他的脑袋打爆!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二十八章 诛心 中年剑修死了,死的很突兀,在众目睽睽之下,那颗带血的头颅沿着崖边滚落到山崖之下。中年剑修在气机彻底断绝之前,都没能看清自己是怎么死的,只是感觉在恍惚间,整个世界都变得暗沉了。 其实不光是剑修本人,除了林朝先身旁的老人,其他人都只看到了一道缥缈的身影凭空出现,一个眨眼间,前一刻还气势汹涌的中年剑修,就没了脑袋。 这让原本抱着看好戏心态的朱庭进猝不及防,当下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这点小动作被澹台熊罴收入眼中。 丹霞剑宗的老剑修往前一步,挡在了林朝先身前,独自站在一旁的裴沅贞被段雪山拉了回来,而其余几人皆是不自觉的朝老剑修身旁靠拢,严阵以待。 独自站在一旁的裴沅贞被段雪山拉回身边。 澹台熊罴跳过众人,眼神落在林朝先身上,毕竟这位公子才是这场事端的始作俑者,澹台熊罴笑问道:“那位公子,你们还有谁要过路?” 林朝先脸色僵硬,不复刚才的笑脸。 澹台熊罴的问题无人应答,朱庭进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半步,对着澹台熊罴抱拳行礼,恭敬道:“望公子恕罪,我们这位同伴不识礼数,先前冲撞了公子,老朽在这里向公子道歉。” “那位公子,你怎么说?”澹台熊罴看着配剑的公子,点了点下巴。 林朝先勉强挤出笑脸,道:“他不识礼数,死了活该。” 澹台熊罴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指着对面众人,道:“你们这些中原人,还真是擅长见风使舵,先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现在一个比一个老实,难不成你们中原门派中人,一点血性都没有?死了一个同伴都不值得你们大打出手,还是要多死两个?尤其是那位配剑的公子,既然你是那边的主心骨,要不你先表示表示?” 对于澹台熊罴的嘲讽,林朝先只觉得一阵火辣,就像被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了脸上,他脸色阴沉,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真要逼人太甚,打不了鱼死网破。” 澹台熊罴道:“最烦你们这些只会动嘴的人,努尔绥可,将那位公子的手脚打断。” 话音刚落,番子老人已经出现到众人面前,林朝先身旁的老剑修也闪身而出,两人瞬间交手一招,五五之分。 “八境剑修,有点意思,换个地方?”努尔绥可问道。 努尔绥可朝山崖之巅看了看,意思很明显,去那边打,以免周围的人被殃及池鱼,其他人的死活努尔绥可管不着,但是怕伤到了小主澹台熊罴,毕竟面前的人是一位八境的剑修,自己与其放开了手脚厮杀,这座山恐怕都要打没了。 老剑修率先飞上山巅,努尔绥可随后跟上。 两位老人瞬间消失在原地,澹台熊罴重新打量了一下那位配剑的公子,看不出来他的随从还能让努尔绥可如此认真的对待。 不过澹台熊罴并未担心努尔绥可,如果他真的死在这里,那便死吧,澹台熊罴此次出行最大的仰仗不是努尔绥可,而是身后的十人。 虽然这十人的境界不如努尔绥可,但他们结阵之后,十个努尔绥可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澹台熊罴很有耐心,并未着急针对面前的众人,吩咐十位随从在此候着,别让人跑了,一闪身也消失在原地,他去观战了。 毕竟一位九境炼气士对战一位八境剑修,这种战局可不是市井莽夫打架,随时随地就能看到。都说剑修杀伐之力在万千炼气士中独占鳌头,那可得好好观摩一下。 山崖之上传来一阵阵振聋发聩的轰响,山崖腰间都能感觉到整座山在晃动,众人不免心生忧虑,就连林朝先也皱着眉头。 朱庭进观望了一下局势,身形微动。 一位番子随从指着朱庭进,神色不屑道:“胆敢多走出一步,你就是第二个死人。” 原本众人的心思都在山巅战局那边,经番子开口后,一下子被拉回到朱庭进身上。后者想逃跑的想法被番子识破,脸色有些尴尬。 就连一向沉稳的老道人左子温也露出了一些不满的神色,周崇更是直接鄙夷的冷哼一声。 裴沅贞倒是依旧如常,因为她本就对朱庭进没有报太高的期望,只是没想到在这种局势下,他竟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逃跑。 面对几人投来的目光,朱庭进视若无睹,事关生死,大难临头各自飞,自己何错之有? 山崖上,一场高境炼气士之间的对决声势浩大,努尔绥可和老剑修交手十余招,不分胜负,随后两人各自拉开百丈距离,伫立在半空之中,互相对望着。 努尔绥可看着对面的老剑修,浑浊的双眼之中多出了一分欣赏,老剑修虽然只是八境,在境界上低了自己一头,但依然可以不落于下风,无愧于剑修这一名号,杀伐之力果然名不虚传。 老剑修手中握着一柄剑身泛青色的长剑,剑身一侧篆有‘小酌’二字,剑鞘之上刻有‘饮酒小酌三分,天地清明七分’,此时老剑修剑意盎然,就连远处的澹台熊罴也感觉到了那份浑厚剑意。 澹台熊罴虽然是西夜古国的皇子,地位高高在上,但对于这位老剑修,单冲这份纯粹的剑意,确是有些欣赏。 前面两人交手十招,皆是保留了实力,如同老剑修剑身上写着的‘小酌’二字,饮酒热身都是循序渐进,前面只是抿几口,开个胃,后面便是牛饮。 小酌过后,老剑修不再刻意藏着掖着,以免在那位西域番子面前丢了中原剑宗的气态,一身剑意一涨再涨。 澹台熊罴不由得又高看了老人三分,大笑着说了一声“精彩”,局面更加好看起来。 老剑修在丹霞剑宗修行多年,练剑以来都讲究一个先声夺人,当下朝着努尔绥可杀去,一步之后距离努尔绥可三十丈,一剑挥下,将身前的这一方小天地斩断,剑气杀向努尔绥可。 努尔绥可手指掐诀,意念一动,立下一道浑圆的金色光罩,笼罩在身前,当老剑修的剑气杀至身前,劈向金色光罩,剑气消散,光罩如常。 老剑修也不扭捏,既然一剑不成,那便来上十剑、百剑,就不信破不开他的金色光罩。 顷刻间,无数道无形剑气划破天空,如同滴水穿石,一道又一道的击打在光罩之上,只见光罩开始产生裂痕,再后面裂痕就像干裂的稻田,一条攀附一条,随着最后一道剑气的撞击,光罩终于破碎了。 努尔绥可并不意外,一位倾尽全力的剑修,破开自己的佛家秘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可惜自己不止有一门秘术。 努尔绥可手印变幻,身后霎时间出现一尊数十丈的金色佛陀法相,如同天降神佛,法相掐指‘来迎印’,下品下生,双目闭合,法相威严。 老剑修对敌不论对方境界高低,追求的就是纯粹二字,管他什么佛陀还是道尊,一剑杀之! 老剑修的剑术不算顶尖,境界不算顶尖,就凭着一身剑意修行大道,但求问心无愧,屏气凝神一刻,再一次挥剑,抬手落下一气呵成,一道剑气掠过,这方天地之间的一切,仿佛被这道剑气逼的退避三舍。 这一次是真的使出了十成力。 剑气朝着番子老人努尔绥可袭来,所过之处正如剑鞘刻字,天地清明。 努尔绥可面无表情,身后的佛陀法相睁开一目,掐印的左手虚空挥出,只是打了个照面,就一把将老剑修挥出的剑气打散。 老剑修当下如遭雷击,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这道牵挂着心神的剑气溃散,连累自己遭受重击。 大局已定。 站在远处的澹台熊罴虽然欣赏老剑修,但可惜,他终究不是大祭司努尔绥可的对手,既然不敌,那便葬身在这里就好了。 努尔绥可面露讥讽之色,以心声告诉老剑修,“你大可再试试,看看能不能击碎我的法相。” 老剑修知道以自己八境的修为战胜不了眼前的番子,何况山腰还有十个气息十分古怪的番子,自己死了就死了,但是少宗主还在下面。 老剑修舒缓了一口气,相较于刚才的全神贯注,当下竟然轻松了许多。 澹台熊罴一脸疑惑。 努尔绥可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老剑修松开持剑的手,双手张开,隔空相对,配剑小酌在手中之间悬浮,随后老剑修运转灵气,全身窍穴大开,随即施展自己的独门秘法,以一身修为当做赌注,赌一把大的。 努尔绥可发现老剑修竟然自己散尽了一身修为。 修为消散后,老剑修落于地面之上,但两掌之间的配剑还在悬浮,渐渐的,配剑一点点消散,从剑尾开始,随着小酌一点点的化作粉末,老剑修的境界又开始慢慢增加。 先是炼气士第一境,耶识境,人间八识,只存业种。 第二境,降本境,回本溯源,返璞归真。 第三境,光明境,天地清明,垢除善恶。 第四境,洞玄境,是非因果,去伪存真。 第五境,末那境,作是思量,无畏执着。 第六镜,凝神境,凝神归气,只求真意。 老剑修的境界一直来到了第六镜,然后突然停下。 炼气士前六境,儒释道三家各占两境,各有各的真意。 对于突然境界消散,又骤然重聚的老剑修,努尔绥可开始有了些提防。 老修士看着努尔绥可,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随着老修士从微笑变成大笑,他的境界又开始递增。 银瓶境,金丹境,两境过后,老剑修的境界增长还没有停下。他散尽一身的修为,为他换来了自己的第九境,玉冕境。虽然只能支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自己就会真正失去一身修为,命不久矣,但已经足够了! 世间杀伐最终的剑修,还是第九境,谁人不胆寒?! 努尔绥可眼神阴沉,发现自己大意了,刚才明明知道老剑修施展秘法,却未阻止,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自己虽然是九境巅峰,但毕竟不是剑修,只怕这位老剑修再次递剑,与刚才相比,不可再同日而语。 老剑修抬起两指,以指做剑,一剑挥出,直接跳过努尔绥可,直奔那具佛陀法相,一剑过后,法相的左手消散。 又一剑,法相的右手消散。 第三剑,法相消散。 努尔绥可已是血流满面。 这一次换作老剑修露出讥讽的笑容,以心声传递,“你可以再撑起法相,试试看能不能挡住我的剑?” 努尔绥可怒道:“你能支撑多久?” 老剑修一脸坦然,道:“杀不了你,还杀不了那位年轻人吗?” 两人皆是心声对话,远处的澹台熊罴全然不知,只是看到那位老剑修蓦然看向自己,澹台熊罴无奈的笑了一下,后悔自己没有呆在山腰,非要来观战,看此刻的情形,再想让十位随从布阵,已经来不及了。 努尔绥可沉声道:“山腰之人,你可以带走一个,只能是一个,任你选择,否则我也有秘法,大不了用半条命换你的命,意下如何?” 老剑修望向山腰,无奈的叹气一声,点头同意。 努尔绥可随即笑道:“你本可以一走了之,就算我境界压你一头,想拦住你,未必能成,但你却要与我拼命,为了那些人,值得吗?” 老剑修默默来到剑鞘旁,捡起了剑鞘,凝望着‘饮酒小酌三分,天地清明七分’十二个字,心感愧疚。 努尔绥可问道:“你是将死之人,但我努尔绥可敬佩你,能否告知我你的名字?” 老剑修瞬间闪身来到山腰,但是努尔绥可耳边留下三个字,“吴念执。” 努尔绥可呢喃道:“念执,一念之执,到底是固执还是执着?” 随着老剑修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林朝先大喜,因为吴长老胜了。一直紧绷着一口气的朱庭进也放松下来,正向对着那十个番子发难,却看到老剑修对着众人作了一个揖。 老剑修吴念执轻声道:“对不起。” 众人不解。 随后努尔绥可与澹台熊罴一起回到山腰,众人又开始紧张起来。 吴念执将自己配剑的剑鞘递给了裴沅贞,道:“剑修吴念执,再不配仗剑除阴霾,还天地清明。” 随后吴念执一把拉住林朝先,消失在众人眼前。 二人消失后,众人先是面面相觑,再到后来惧意满满。 澹台熊罴笑道:“胜负已分,老剑修可以带走一人,他选择了那位配剑的公子,你们走不了了。” 朱庭进率先拱手,埋头道:“请公子饶命!” 澹台熊罴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思量了一会儿,随后开口道:“现在这里你们还剩下五个人,想活命嘛,也不是不行,只是......除了这位女扮男装的小姐,你们四个之中,只能活下两个,一命换一命,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公道的买卖了,做与不做,全看你们了。” 澹台熊罴话音刚落,除了裴沅贞之外的四人,皆是一脸焦虑。 裴沅贞将手中的剑鞘丢弃在一边,此时想来,吴念执的确不配天地清明四个字,她拔出配剑,喝道:“我们一起杀出去!” 段雪山也是一脸决然,附和道:“对,与其被玩弄于鼓掌之间,不如拼一拼。” 段雪山刚踏出一步,一把长刀就贯穿了自己的胸膛,这把刀是从他的后背刺出来的,他低头看着长刀,苦涩的笑了一下,因为他认得这把刀。这把刀还是自己送给他的,他们认识了二十年,一起习武,一起闯到江湖,一起喝酒。 段雪山不怕死,所以在裴沅贞发话之后,他敢第一个冲上去,防得住明枪暗箭,防不住人心难测,认识二十年的好兄弟,今日亲自取走了自己的性命,比伤口还痛的,是那颗破碎的心。 周崇握刀的手忍不住的颤抖,因为他亲手捅穿了自己多年的好友,但他不后悔,命只有一条,能活着就是天大的事情,谁都不能要走自己的命。 裴沅贞被这一幕惊呆了,她断然想不到周崇为了苟活,竟然能拔刀刺向自己人。 “我杀了你!”裴沅贞一剑挥去,周崇侧身躲开,手臂被划了一大道口子。 随后周崇一闪身,躲到了那群番子后面,一脸愧疚。 段雪山缓缓倒下,胸口流出的鲜血随着斜坡落下,他抽搐了几下,慢慢的不再动弹。 裴沅贞提剑追杀周崇,被努尔绥可凌空敲击了两处窍穴,整个人动弹不得。 周崇指着段雪山的尸体,大声道:“我杀了他,你说的要放我走。” 澹台熊罴摆了摆手,笑道:“走吧,没人拦你,我说话算话。” 周崇转身就朝着山崖下狂奔,一直到身影消失不见。 澹台熊罴看着老道人左子温和朱庭进,收敛了几分笑意,道:“二位看见没有,我不像你们中原人,喜欢出尔反尔,说过一命换一命,如今还剩下二位,是要一起死在这里,还是你们二人分出个胜负?” 老道士左子温立刻与朱庭进拉开了距离,还不等他说些什么,朱庭进已经握着长剑,追杀过来。 左子温擅长道家望气,对于捉对厮杀一事,极其生疏,当下只能逃跑,但朱庭进又如何会给他机会,左子温才跑出十余丈,就被朱庭进逮住,一掌打翻在地。 左子温立刻从衣袖之中掏出符箓,一番交手后,仍旧不敌朱庭进。朱庭进被几张符箓炸毁了半边衣袍,眼神中的怒气满满,先是一剑挑断了左子温的脚筋,让他无法再跑,再是一剑砍下了他右臂,让他无法施展法术。 十余剑下去,左子温已经奄奄一息,朱庭进仍然不解气,对着左子温的胸口刺了几剑,将他捅了个对穿,最后一剑砍下了他的头颅。 站在远处旁观的澹台熊罴一脸笑意,拍了拍手,又看到了一场好戏。 今天这趟出行可谓不虚此行。 先是中年剑修故意找麻烦,被一掌拍死,再到努尔绥可与吴念执大战,最后便是这场最为精彩的背叛厮杀。 朱庭进十分庆幸自己活了下来,领着左子温的头颅,来到了澹台熊罴面前,毕恭毕敬的将头颅摆放在地上,拱手笑道:“公子是否觉得满意?” 澹台熊罴道:“相当满意,你也可以走了。” 朱庭进快步来到山崖之下,骑上自己的马后,朝着另一道马蹄印追去,他要去杀了周崇,不然日后一旦被人知晓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在江湖之中,再无立足之地。至于还留在上面的裴沅贞,当然是各扫门前雪了。 周崇胆战心惊的骑马离开后,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身后有一骑在苦苦追赶。 等周崇回过神来,发现身后的人是朱庭进,离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用力抽打马匹,因为他知道,若是被朱庭进追上,自己必死无疑。 可惜最后周崇还是被朱庭进追上了,任由周崇下跪求饶,答应给朱庭进丰厚的谢礼,保证以后一定守口如瓶,还是没能打动杀意已决的朱庭进。 一阵惨烈的喊叫声火,只有一骑独自穿行在沙漠之中,而另一处的黄沙下,又多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澹台熊罴一点都不担心跑出去的两人都能活下来,通过在客栈,在山腰间的了解,第二位剑修离开后,必定会追杀第一个人。 这是一场杀人诛心局。 早前在客栈之中,澹台熊罴的随从与这伙人起冲突,推了周崇一掌,正是那一掌已经种下了暗蛊,就是为了锁定他们的动向。 因为澹台熊罴决心要得到女扮男装的裴沅贞,随后因为发现了怪异的沙漠,他们一伙人追查了很多天,直到昨天才有了眉目,于是今天便来此地,想要带走裴沅贞。 若要杀人之后掳人,对于澹台熊罴来说,太简单了,西域草原上这种厮杀司空见惯,若是被杀,只能怪实力不济,他要的就是既杀人,又诛心。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二十九章 两人三支签 有两骑正朝着宝瓶关驶去,一路上老剑修吴念执都不曾言语半句,林朝先心知肚明,身旁的这位丹霞剑宗长老,气机正在一点点的消散。 依稀见到关口之后,老剑修吴念执率先停马,林朝先不明所以,也停马等候。 老剑修望着远处的宝瓶关,脸色平淡,凝视了许久之后,缓缓道:“少宗主,到这里已经安全了,老朽就不陪你入关了。” 吴念执用毕生修为和命数换来的炼气士第九境,已经消散完毕,此时的他更像一位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全无之前的神采奕奕。 林朝先看着老人略带疲倦的脸庞,对这位剑心十分纯粹的老人有了些许愧疚,若不是自己执意走一趟关外,也不会害他落得如此下场,想说些什么话,却欲言又止。 吴念执看穿了少宗主的心思,洒脱笑道:“少宗主,自打吴念执还是孩童的时候,就被领入丹霞剑宗,曾被老宗主评价‘此子剑心纯粹,但是天资愚笨’,早年的我并不服气,以为勤能补拙,于是埋头练剑,想证明笨鸟也可以先飞,如今回过头来,那些青葱岁月一闪而逝,一步步走到今天。” 老人顿了顿,继续道:“到头来发现自己是真的天资愚笨,始终停滞在八境的修为,方才想一并救下大家,却力不能及,修为散尽只能带走你一人,这样的吴念执,再无脸面返回宗门。” 林朝先于心不忍,劝说道:“吴长老,事情怪我,与你没有关系,你放心,不管后面的路再千难万险,我都会带你回宗门。” 老人愧疚的摇头道:“如果吴念执真的死在宗门,这才是天大的不敬,对不住丹霞剑宗,也对不住那些没能带走的人。” 吴念执体内的气血上涌,压上了喉咙,再无修为的他无法抑制住气血,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老人只是淡然的用衣袖擦净血迹,望着黄沙道:“这片黄沙很好,愚人吴念执在这里踏入了九境,虽然短暂,也算见识过那道风光,也在这里死去,算是死得其所。” 林朝先还想继续劝说老人,被后者轻轻摆手打断。 吴念执一脸真诚的看着身旁的年轻人,言语平静道:“少宗主,老朽也算看着你长大,有几句心里压在心里,不吐不快,权当最后的唠叨了。” 林朝先点了点头,道:“吴长老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也是朝先很敬重的人,朝先听着。” 吴念执想了想,道:“修行大道,逆水行舟,剑道一途更是千难万险,唯有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方能修有所成。所谓修成正果,对愚人吴念执来说,九境已是巅峰,但少宗主不同,剑道天资比起吴念执来说,十个吴念执都难以企及,如今再没有机会陪着少宗主,吴念执不敢奢求少宗主学习老朽这只笨鸟,但只要少宗主能勤加修炼,将来在剑道一途只会比吴念执看的更宽、更远。” 林朝先听此一席话,内心更加愧疚。 吴念执继续道:“一座宗门有没有下宗,在老朽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门内的弟子是否心无旁骛,心中只有那把三尺青锋。丹霞剑宗修剑的好苗子很多,少宗主算一个,苏肆算一个,周倩茹也算一个,即便没有下宗,你们几人只要苦心于修行,丹霞剑宗一样能蒸蒸日上。这些年来宗门的风气变了,短期来看无甚重要,但若是从长远开始计较,将眼光放到五十年,乃至一百年后,良好的门风远比有没有剑道好苗子的影响更加深远。” 林朝先明白长老吴念执话里的意思,微微点头。 吴念执望向关内,将目光眺望到了更远的地方,神色坚定,道:“但老朽依然相信,相信少宗主一定可以在不久的将来,将丹霞剑宗带领到更高的地方,目及之处都是吴念执此生都不曾看到过的地方。” 吴念执对着林朝先重重的抱了一拳,这一礼饱含了很深的期盼。 林朝先下马,神情严肃,正了一下衣冠后,对着马上这位一片赤诚的老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苍茫大漠中,两骑背道而驰。 老剑修吴念执独自骑着马,漫无目的行走在沙漠中,想起那位剑心、天赋更加卓绝的紫阳门女子,虽然自己赠送剑鞘与她,却没能带走她,没能带走一位剑道希望,心怀愧疚。 饮酒小酌三分,天地清明七分。 迟暮的老人,在马背上,不知不觉的留下了两行清泪。 ............ ............. 安阳城地处江南水乡,城外相邻秋水湖畔,时值十月,阳光和煦。 秋水湖畔,天日正好,虽然已经进入冬季,却仍有不少人结伴出城游玩。岸边的柳树看样子再有个把月,就要开始落叶了。 湖畔岸边修砌有一条长余五里的鹅卵石小道,这条宽仅一丈的小道,足足花了十万两雪花银修建而成,岸道上的每一颗小鹅卵石,都是经过官造署的官员精挑细选,一点马虎功夫都没有,当然,小道修好之后,也是十分壮丽漂亮,不论是那个季节,到此赏景都别有一番风味。 也难怪大离王朝北边战场的几位军队执掌将军,隔三差五的就会修书寄往朝廷,内容无外乎都是大吐苦水,诉说北边战事的惨烈,抱怨南边过得太安逸,纸醉金迷,让北边的一众将士们多寒了心。这些类似于小媳妇儿的怨言,无外乎就是告诉朝廷,南北不可偏颇,北方这边的军营也要多拨发些粮饷。对于如何向那位一向节俭的陛下要钱,这些军中大老粗自有办法,手段不比朝中那些提笔杆子的文弱读书人差上多少。 此时的北边,北风萧瑟,而位居南方水乡的安阳城这边,繁华热闹依旧如故,这天日变冷,对于锦衣玉食水乡人来说,无非就是多加一件好看的外衣罢了。 湖畔东边岸上,有位老道士正在摆摊算命。 摊子一侧立有一根幡旗,上面写着‘姻缘、运程、家宅,测算巨细无遗’。 摊子摆放的像模像样,该有的签筒签文、占卜的铜币龟居、镇宅的黄符等等,一样不少。只是在外人看来,这位摆摊的老道士,一点高人的风范都没有,可以说毫无仙风道骨,因为他不仅不修边幅,那身青色道袍更是老旧不堪,腰间别有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看样子更像酒鬼,而非巨细无遗的高人。 不过老道士邋遢归邋遢,摊前的生意可是一点不差,这得益于他幡旗上的‘姻缘’二字,他故意将姻缘写在前面,见人便吹嘘自己可能算别的不准,但姻缘一事,安阳城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准的。 秋阳湖畔多是文人士子携带着佳人美眷到此出游,那些互相情投意合的善男信女,看到了老道士的摊子,十有八九都对测算姻缘感兴趣,加上这位老道士是出了名的便宜,测算一次只收三十文文钱,比起十几里外的天水道观要便宜的多,那边随便请一位小道士解签,少说也要一两银子。 此时,老道士的摊子面前,就有两对才子佳人。前面一对中,那位脸面浅薄的女子,刚刚轻摇签筒,摇出了一支签,便面带红晕的用纤纤玉指将签文递给了老道士,随后回头饱含情义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公子。 老道士接过签条,不疾不徐,拿着酒葫芦喝了一口酒,趁着将酒葫芦别回腰间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偷的换了一支签。 摆摊算卦这种江湖玩意儿,十有八九都是骗人行径,对久经此道的老道士来说当然不难,他更深得此道,主要就是看人下菜碟的工夫火候要足才行,像老道士这种混迹多年的老油条,忽悠起这些痴男怨女来,相当的轻而易举。看着桌上只摆放有一份签筒,其实内里备有两份签文,一份是正常签,吉凶祸福样样都有,而另一份则全是好签,只要能将客人口袋中的钱忽悠到手,老道士便是将人吹捧上天又何妨。 老道士一脸和煦笑意,望着眼前的公子小姐,捋了捋长须,俨然一副落魄高人姿态,实际则是不敢笑的过界,怕落下猥琐的名声,到时候解签,这这位小姐若是不相信,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何况这位小姐身后的公子,老道士熟稔的很,公子隔三差五的就要约良人到此解签,只是身旁的良人,面孔总是变换罢了。 老道士看完签文后,随即一脸惊讶,咋呼道:“哎呀,不得了啊......” 身材姣好的小姐被老道士一惊,煞有介事的看着他。 老道士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沉声道:“恭喜小姐公子,刚才小姐诚心摇出的签条,签文写到‘开天辟地作良缘,吉日良时万物全’,此乃上上签也,寓意姻缘可成,六畜兴旺,不仅自己,就连家人一并泽福,有病去病,无病消灾......善也!” 听完老道士的话,小姐面露喜色,回头再继续望着身后的公子,春心荡漾。公子也是利落人,立马向前一步,掏出五十文钱放在桌上,谢过老道士后带着小姐继续岸边散步。 等人一走,老道士眼疾手快的将桌上那五十文钱一抹,往袖中一放,大功告成。 那位远去的公子,趁机不忘回头给老道士打个眼色,老道士回敬的眨眨眼,配合无间。 公子带着心仪的姑娘踏游秋水湖畔,在湖岸边驻足聊了许久,借着美景,指向身前柳絮,吟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呐,好句好句。” 说罢看了身边女子一眼,眼眸饱含情义。 身边的女子羞怯的埋下脑袋,看她那模样,竟是有些脸红。 公子左右看了看,发现此刻周围没有什么行人,胆大的向前轻轻搂住女子,这一举动引得身边的女子连连娇羞,小声说道:“讨厌。” 公子轻声道:“过些时日我便要入京参加科举,待我进士及第,我便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女子脸红的连连点头。 公子春风得意的笑容中透露着一丝猥琐,微微低头,目光在身边女子的胸口上游弋了一会儿,心情更是无限好。公子身旁女子的面容只能是用一般形容,但身材极其姣好,尤其是胸口当得上‘波澜壮阔’四个字,撑的衣衫鼓涨,才子费力游说几次之后,才将她带出城外游玩。 公子小声道:“我马上就要进京了,不如今晚你来我那里......” 女子虽然才二八之龄,但也曾听闻几位姐姐说过那床笫之事,虽然懵懂,却也了解一二,轻咬朱唇,摇头道:“还是等你科举回来吧。” 公子很少会放虎归山,以往用同样的方法得手了几次,这次也不打算放过眼前的‘波澜壮阔’,继续哄骗道:“入京赶考,少则一年,多则三四年,我怕回来后,你已嫁为人妇。” 女子羞红着脸,轻声道:“不会的。” ............ ............ 老道士见天色已晚,将算命摊子收了,揣着今天挣来的那些铜钱,摇摇晃晃的朝着安阳城走去,想要到城中的酒坊买些最便宜的黄酒。 路过一处堤坝前,老道士打了个酒嗝,瞥了眼湖畔,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的几桩趣事。 那一年,安阳城中多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少年小乞丐,终日流连在城中,想尽办法填饱肚子。城中帮派林立,那些居无定所的流民孤儿基本上被各个帮派控制着,每条街道都被帮派势力把持着,几个帮派时常为了争夺地盘而大打出手。 在这些孤儿中,年幼体弱的会被打断手脚丢到街上行乞,其他那些身体还不错的就跟着帮派混迹,时常三五成群的在街道中游荡,找机会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因为都是些孩子,一般被逮到现行,也不会通知官府衙门处理,但免不了挨顿打,就曾有过某个孩子行窃后被当场抓住,当街被活活的打死。 那位新来的少年当然也被招揽过,只是少年不从,于是被他们狠狠的打过几次,后来他再看到那些成群结伙的孤儿,都会跑的远远的。 少年没有加入帮派,找饭吃一事就尤为困难,但他胆子很大,敢去城中的刑场找‘阴食’来吃。每当衙门的人在城门口放榜,通知几时处斩犯人,他都会去刑场候着。 犯人被处斩,他们的亲人会带着饭菜来到刑场替他们送行,如果没有亲人的,也会由官府找人来送些饭菜,通常这些犯人只会吃上一两口饭菜做个意思,毕竟将死之人,都没有什么太好的胃口,只为图做个饱死鬼,听说那些不吃断头饭的死囚,到了阴曹地府,就被判作是饿死鬼,要被阎王爷丢到油锅里面炸。 而胆大的少年一般都会将犯人们没吃完的饭菜收走,毕竟这些给死人吃的东西向来忌讳,有人肯处理就再好不过。 少年也是偶然从别人口中,听到刑场有断头饭一事,很多人都说那些饭菜是给将死之人吃的‘阴食’,活人要是吃了的话,很不吉利,甚至会给家里带来厄运,少年却不怕这些,一不偷二不抢,又是孤家寡人一个,只要有口饭吃,管他什么阴食阳食,能填饱肚子就是第一等的大事。 再后来少年遇到一位好心的老木匠,老人叫老杨头,见到少年偶尔蹲在秋水湖畔,怜其可怜,反正老人也是一人独居,便将少年带回了家,教他木工手艺活,带他去给别人家做工赚钱。 一老一少相处了半年多,后来老人死了,少年不知所措,年纪轻轻又如何懂得那些安葬事宜,还是听村里的人说,老人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入赘到了邻村,小儿子说是出去求学,已经十多年没回过村子了,大家都猜测他怕是死在了外面。 少年问到了老人大儿子的名字,也问到了他所在的村子,老人死后总要有人来操办丧事,于是少年独自抹黑走了十几里山路去到邻村,在村头的荒野里睡了一晚上,到了白天才找到了那位大儿子家,只是敲开门后,少年说明来意,男人只是‘哦’了一声,随后告诉少年他与老杨头已经断绝了关系,不会替他操办丧事。 满心失落的少年又跑回村子,拿着老杨头攒下来给大儿子修房的钱,找遍了村子中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肯帮忙,因为他们知道少年吃过‘阴食’,认为就是他克死了老杨头,不愿意和他过多接触。 少年哭红了眼睛到处求人,万般无奈下才找到了秋阳湖畔摆摊的老道士,老道士答应帮忙。 因为少年救过他一命。 那一年的冬天,天气寒冷肃杀,秋阳湖畔岸边的行人不多,有个喝醉酒的老道士不小心掉入了湖畔之中,恰好有位衣衫褴褛的少年路过,见到此状急忙呼救,确实有几个大人听见了呼声后,却没有一人入水救人。 情急之下,瘦弱的少年跳入冰冷的湖水之中,潜水游到老道士身下,憋了很长的一口气,费劲力气才将老道士驮到河岸的石梯上,而少年几乎溺死在湖水之中。 老道士得救了,少年却大病了一场,又差点死于疾病。 其实那位少年怎么都想不到,喝醉酒的老道士莫说落水,就算一直泡在湖水中,泡个几天几夜,也死不掉。 老道士拿着少年给的钱到棺材铺中挑了一副棺材,又找人帮老人顺利下葬,从入土立碑,再到做法事超度亡魂,老道士破例没有多收一分钱。 一袭素缟白衣的少年跪在老人的坟前,一边撒着纸钱,一边嘴里念着老道士教的往生咒,祈祷着这位相识不久的老人到了下面早日投胎,如果老人能见到自己的师傅,就请帮忙转告一声,告诉师父他会好好的活下去,让大家都不用担心他。 少年听人说,人死后头七这天会回魂,会回到家宅之中再看望一下,才肯安心投胎,少年便将老杨头的家打扫的干干净净,买了一桌子的菜,在桌上倒上了三杯酒,又在门口烧了些纸钱,把这一切做完之后,将老人家的门轻轻关好后离开。 第二天清晨,少年拿上操办完丧事后剩下的钱,一路小跑到了老人的大儿子家,将门敲开后,把老人这些年来做工攒下的银子,悉数交给了男人。 本名杨元虎,入赘之后改叫了刘元虎的男人,只是“哦”了一声,接过钱袋便赶走了少年。 少年看着紧闭的大门,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后就转身离开,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 老杨头死后,刘元虎的媳妇很快就带人来看房子,将老人的祖宅卖了出去,只是刚刚死过人,买家付了钱却没有入住,房子便空了下来。 少年又开始继续在城中流浪。 某天少年在秋水湖畔遇见了老道士,老道士心情不错,叫住了少年,脚步踌躇的少年正好也有事情要询问老道士。 少年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个不祥之人,但凡与自己有关系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山门的人也是,老杨头也是,全都死了,少年很多个深夜想到这些,都夜不能寐。 老道士抿了一口酒,难得认真道:“老道士看别的不准,看人还有几分说头,你嘛,确实不算什么好运之人,却也不是带来厄运之人,世人生死自有命数,怎么会怪的到你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身上,放心吧,与你无关。” 少年听完心安了一些。老道士心情不错,想帮这位沉默寡言的少年算上一卦,让他拿起签筒摇签,免费替他解上一支签。 少年有些拘泥,老道士笑着直说无妨,让他只管摇。 少年内心虔诚,摇出了一支签,将签条递给了老道士。 老道士看过签文,道:“签文所写‘投身岩下铜鸟居,须是还他大丈夫;拾得营谋谁可得,通行天地此人无’,若是别人,老道士只会从袖口之中换一支签,专捡好听的来说,对你嘛,如实说,此签不好不坏。按照签文来解,应该是家宅不利,求财一般,姻缘平平,六畜折损......” 少年越听脸色越白,怎么听到的都是不好的? 老道士嘿嘿一笑,最后道:“不过嘛,遇贵人。” ............. ............. 红林村不大,满打满算也就四十来户人家,村子贫瘠,村民们大多靠贩卖菜果为生,像这样的小村子,周围还有不少。 村头有座山王菩萨,红林村穷,修不起小庙,早年便只请人雕了尊山王菩萨像摆在村口,祈求村子平顺。 一位高大的中年男人走入小村,熟门熟路的来到了老杨头的屋宅门前。 他在门前凝望了许久,最后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先是来到了那间偏房门前,驻足一刻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摆放着两张床,看样子已经很久都没有人住了。 男人走到其中一张床前,站上床头,伸手从房梁和墙角的缝隙处,摸出了一只已经发霉了的小木马。小木马一直寄放在潮湿的墙缝之中,有条马腿已经被腐蚀掉了。 他轻轻吹掉木马上的灰尘,用袖子将木马擦拭了一遍,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然后将木马收回衣袖,离开了偏房走向那间正房。 将正门推开,里面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被折叠整齐的摆放在一角,年代久远的木桌虽然有些老旧,但做工很精细。中年男人用手将桌上的灰沉抹掉,痴痴的打量着房间。 木门背后,有两处刻痕,乡下人都知道,这是岁痕,家里有孩子,便会等到孩子过生那天,让孩子背靠木门,在门板上刻上一道岁痕,看看孩子一年之间长高了多少。 中年男人摸着这些岁痕,有些神伤。 他坐到桌前,脸色突然一变,一直平静的脸庞浮现出一股怒气,凌空伸出右手,抓住了一个凭空出现的白衣女子,男人钳住她的脖子,将她狠狠的甩到地上。 白衣女子摔的不轻,但看模样不像是人,因为她一脸鬼魅。 她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有些错愕,但更多的是恐惧。 中年男人并不看她,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上,声音清脆,他随口问了一句话,总共八个字。 “就是你害死了我爹?” 八个字如同天降赦令,字字击打在白衣女子的神魂深处,女子痛苦万分,女子原本就鬼魅的脸,被折磨的十分狰狞,整个身子在地上不断的挣扎。 中年男人轻轻动了一下手指,白衣女子神魂深处那道如针锥油炸的桎梏,瞬间消散,尽管她此刻也并不轻松,仍是强撑着身子,跪在地上,求饶道:“请大仙放过我......” 中年男人讨厌这个白衣鬼魅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于是再次动了动手指,那道桎梏又继续作祟,只是这一次更加剧烈。 白衣鬼魅时而如坠万丈冰冷深渊,时而仿佛置身炽烈火海,这份煎熬让她的神魂消散了大半。 她伸出惨白的手,戳向自己的脑袋,想要伸手把那道桎梏给挖出来。 中年男人道:“我说,你听。” 语闭,白衣女子再一次获得解脱,她猛的点点头。 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道:“一年前这间房子的主人,也就是我爹,上山去祭拜我娘,我爹身子孱弱,心火不旺,你便尾随了他回家。” 白衣鬼魅脸色难看,因为男人说的一点不错,只能点头承认。 中年男人继续道:“你寄住在这里后,不断吸食我爹的精气,直到上个月,他终于撑不住死了。” 白衣鬼魅艰难点头。 中年男人轻轻问道:“但你依然不肯罢休,想要把我爹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一起害死,因为他有些特殊,对你来说极其进补,对吗?” 白衣女子第三次点头。 中年男人面色如水,平静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白衣鬼魅知道这个看似冷静的男人,已经打算对付自己了,她起身想逃。 中年男人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白衣鬼魅再也动弹不得。 中年男人轻轻弹指,霎时间,房内出现了一尊上古金甲将军。 这尊金甲头戴两角金盔,脸上覆着罗刹夜叉面具,身披黄巾宝甲,一脚向内弯曲,另一脚单独支落地,左手握着暗金古锤,右手持着银色长剑。 中年男人命令道:“元甲,将她吃掉,囚于腹中,每时每刻遭受雷击电打,万年不变。” “是!”上古金甲沉声领命。 白衣鬼魅被这具上古金甲一口吸入腹中,瞬间又消失不见, 中年男人踱步走到屋子门口,望向村口,突然怒目狰狞,凌空挥出一掌。 “留你何用?!” 村口那尊山王菩萨神像身上,顿时生出一条细微的裂缝,一道常人看不到气息,在神像上急速流失。 此时有位少年正好走入红林村,他怀揣着老道士给的黄符,说是将符贴在门前,便可保证家宅平安,不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会顺遂。 少年来到老杨头屋宅前,看到了一个男人,那人长相与老人有几人相似,少年便想到了此人可能是老人那位多年未归的小儿子,交谈之后,发现自己猜测的不错。 男人脸色真诚道:“谢谢你照顾我爹,还替他操办下葬,做到了我没能做到的事情。” 少年顿时红了眼睛,黯然道:“怪我没有照顾好老杨头。” “不怪你,你做的比谁都好。”男人来到少年身边,摸了摸他的头,随后皱眉顿了顿,“是怪我不好。” 少年用袖子擦干眼泪,道:“我带你去老杨头的坟上看看。” 男人道:“不急,我自会去祭拜我爹。这十几年来,我一直身居大夏,此次回来,祭拜我爹是大事之一,今日遇见你,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大夏?” 少年摇摇头,他身负血海深仇,大仇未报之前,是不会离开大离的。 男人继续道:“你在这边无依无靠,年纪尚小,跟我一起去到大夏,衣食无忧,我也能照顾你,也算我报答你照顾我爹。” 少年也不言语,只是摇头拒绝。 见到少年如此坚持,男人也只好随他,笑道:“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去,那我也不勉强你,如果哪天你想通了,就来大夏找我。” 少年点点头。 男人看着少年,道:“终究是我欠了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有个东西送给你,算是补偿一些吧。” 随后中年人一掌轻轻盖在少年头上,后者眼前一黑,当即晕了过去。 ............. ............. 中年男人来到老杨头的坟上,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站起身来后,男人想起当年他那个身为大夏王朝宰相的师傅说过的一句话。 “你这辈子注定命犯天煞,想要更上一层楼,成为那顶尖中的一人,除非在三十三岁以前......” “全家死绝!” 下个月初一,男人就年满三十三岁。 三十四年前,有个做木匠的杨姓年轻人,带着老婆搬到了红林村,成亲几年了,妻子一直没有生子。 后来这对夫妻收养了一个弃婴,说来也奇怪,收养了那个小男孩以后,男人的妻子就怀上了,十个月后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男人还没来得及高兴,他的老婆在不久后就患病离世了。 此后杨木匠就独自抚养着两个儿子,直到孩子们都长大。 十七年前,小儿子说要外出求学,杨木匠很高兴,因为他不识字,只懂的做木匠,孩子想求学,他欣然支撑,只是小儿子一去十几年,再没回过家。 五年前,大儿子到了隔壁的村子,入门当了个赘婿,还把姓氏改成了刘,也不再和杨木匠来往,他便独自一人生活。 ............ ............ 一个邋遢的老道士蓦然出现在老杨头的坟前。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老道士。 老道士叹了一口气,道:“杨元龙,你不该来这里的。” 本名杨元龙的男人轻轻挥了一掌,将老杨头坟上的杂草拂去,道:“你知道我会来,又不阻止我,虚情假意。” 老道士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道:“我让你来,只是想让你和那个孩子见一面,毕竟是他给你爹送终的。但谁让你送了一个字给他?你杨原来凭什么赐字?” 杨元龙道:“那孩子有恩与我,我杨元龙赐他一个字怎么了?更何况,你和那人坐镇于此,知道我回来,你阻止不了我,他却能,他都没说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如果他愿意跟我走,大夏何物他不可得,何处他不可去,何人他不可要?他破碎的气境我自会帮他修复,你们不敢做的,我杨元龙敢。” 老道士不屑的笑道:“好大的口气,既然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回来救你爹?是不能,还是不想?” 杨元龙嗔怒道:“闭嘴!” 老道士讽刺道:“虚情假意的东西。” 杨元龙一挥手,一道无形罡气朝老道士杀去。 老道士嗤笑一声,一挥手就打断了那道罡气。 老道士轻轻抬手,从衣袖中飞出一把签文,道:“老道士替你解一签?” 杨元龙冷哼一声,道:“请便。” 一把签文凌空飞到杨元龙身前,停靠在一尺外便再也无法前进。 杨元龙抬手点了两下,除了两支签文外,其他的签悉数落地。 杨元龙一甩手,两支飞在空中的签又折回到老道士身边。 老道士挥手取下两支签,打开第一支签,签文并不繁琐,就短短四句话,最后一行字写着‘人行忠正帝王宣’。 老道士讥笑道:“好一个帝王宣。” 杨元龙神色平静。 老道士打开第二支签,看了一眼签文,又看了看杨元龙,顷刻间已经不见踪影。 ............ ............ 与此同时,有一个与在坟前的杨元龙,一模一样的男人,行走在荒山小径。 他走入一座小村子,来到一户院门外,轻轻敲响了木门。 片刻后,一位中年村妇开了门,看着眼前温文儒雅的高大男人,一头雾水,便问他找谁。 这乡野山村,可不是安阳城,这人也不像是村夫。 中年男人简短道:“我是杨元龙,来找刘元虎。” 女人当然听过这个名字,皱起了眉头,脸色不悦起来。 女人想起前段时间,有个泥腿少年来找过自己男人,送了一袋钱过来,是自家那个没出息的男人的死鬼老爹留下来的钱,二十两银子。 当下以为这个死老鬼的小儿子是来要钱的分家产的,于是脸色就更加的不痛快了。 女人看到眼前的男人一身富庶打扮,也不像差了那点钱的人,只是在这山野乡村呆了小半辈子,实在见过了太多为了几文钱就相互恶心咒骂的村人,当然了,女人自认为自己也在其中行列,所以还是尽力揣测这个男人就是来要钱的,便没给这个应该是自己小叔子的男人好脸色看。 杨元龙倒是没太多情绪,只是简单的说找刘元虎聊几句就走。 女人不情不愿的带着他走进了家门,与来过了两次都只能站在门外的少年相比。 杨元龙至少跨进了院子,虽然依然被挡在屋外。 女子只是冷冷道:“我去叫他出来。” 杨元龙打量着自己那个名义上大哥的家,思绪万分,随后很快的烟消云散。 很快刘元虎就走了出来,他站在高大的杨元龙对面,两相对比,刘元虎矮了一头,也苍老了几分,两人有着天壤之别。 刘元虎的媳妇儿侧耳趴在窗口,想听听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来找自己丈夫要钱的,她刚才已经在家里告诉自己那个老实的丈夫,如果要钱就坚决不答应,到时候撒泼耍混就由她来,看那个男人好不好意思和自己一个女人计较。 看见窗户上映出的人影,杨元龙脸色平静。 见刘元虎低头不说话,杨元龙开口道:“我这次回来祭拜完爹之后,呆不了太久就要离开,这辈子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见你这面也是你我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刘元虎依然一言不发,只是抬头看着眼前的杨元龙,心中有些忐忑,也有些愧疚。若说对眼前的弟弟没有一丝感情那是假的,只是那些感情早已经在终日奔波的生活中消散殆尽了,何况这位弟弟消失了十几年,在自己的心目中,早已经将他当作了一个死人。 杨元龙一时间分神,回忆起少年时候,和眼前的哥哥漫山遍野的玩耍,那时候兄弟之间的感情很是要好,如今却是面目全非,他不怪刘元虎未对父亲尽孝,因为自己不仅没做到,而且更加的不堪。 片刻后,杨元龙回神,道:“好了,见完你,也算对这里了无牵挂了。爹死后,家里的房子就留给你,如果有可能......以后你去拜祭的时候,顺便替我上柱香。” “嗯。” 杨元龙离开了小山村,走在荒野之中,迎面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走来。 两人合二为一。 杨元龙离开了安阳城,只是几个迈步的时间。 他朝着大夏王朝走去,沿路无数大离王派来的炼气士严防死守,直到这个恐怖的男人出了关。 对杨原来来说,关内的那片故土再无牵连之人,大离再无杨元龙。 当他再踏入这里的时候,也许已经成为了这世间之中,最为强大的陆地仙人。 到时候,他便是大夏杨元龙,代表大夏征战大离。 ............ ............ 秋水湖畔最上游处有一座高山,终年无人烟,此刻有两个人站在山巅,从这里一眼就能看到大半个安阳城。 这两个人,一个是邋遢的老道士,一个是儒雅的中年剑客。 老道士问道:“他走了?” 中年剑客点头,道:“再不走,我就要赶人了。” 老道士叹了口气一声,道:“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吃不吃得消杨元龙那枚佛家大字。” 中年剑客倒是觉得没什么,道:“天道酬勤。” 老道士想了想,也是觉得是这个道理,点了点头,笑道:“还是你们读书人看的宽。” 老道士又问道:“杨元龙他爹一死,算是斩断了与大离的牵挂,他转投大夏王朝,你们算不算放虎归山?” 中年剑客道:“两国之间虎视眈眈,必有一战,早晚而已。陛下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留下杨元龙,毕竟吃相难看,事关佛儒两家之争,杀一个现在的杨元龙不难,影响却不小,得不偿失的事情。” 中年剑客继续道:“当然,如果日后两国开战,他杨元龙再踏入大离,就未必再走得出去。” 老道士点点头,并不怀疑身旁的儒家剑客在说大话。 老道士问道:“那孩子身上的大字,是不是太扎眼了?” 中年剑客道:“见完杨元龙,我会返京一趟,自会解决这些后手。” 老道士笑道:“哟,先生当官了?” 中年剑客懒得理会老道士,转身道:“走了。” 看着中年剑客离去的身影,老道士没来由的问了一句,“十三先生,今儿天气不错,要不要贫道也给你解个签?” 话音未落完,中年剑客已经消失在山间。 中年剑客除了是一位读书人之外,还是安阳城书院的一位教书先生。 他经常在赶往书院的路上,遇见一个贫苦少年,世间浑浊,但那个孩子眼神清澈。 ......... ......... 自从见过杨元龙之后,老道士便没再去秋水湖畔摆摊子算命,那些签文都被他收好放置到了床底下。 只是有三支签他随身的带着。 一支是少年自己摇出来,遇贵人。 一支是杨元龙的,帝王宣。 而那最后一支,是杨元龙替少年求的。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三十章 夜行以烛 吴念执再次醒来,躺在了一张床上。 他起身环顾了一下周围,有些诧异。他记得自己昏迷前是在黄沙之中,他骑马走了很久,感觉身心俱疲,大限将至,于是下马,独自躺在土坡上,等待自己慢慢死去。 他走出房门,发现这是间客栈,此时客栈中没有客人,他径直下了二楼,来到一楼的大厅。 倚在柜台边的邱不玉,看到了老人下楼,便叫顺子去叫徐哑巴出来,毕竟这人是他救回来的。 方才徐哑巴外出,回来的路上发现了吴念执,于是将其带回了客栈。徐哑巴察觉到老人气机孱弱,一副濒死的状态,思索后,拿出一枚丹药喂其服下,替他续住了命,只是这颗丹药只能治标,却不能治本,老人体内窍穴全部损毁,没有高人出手,也只能是暂时的存活下来,随时有可能死掉。 吴念执一番询问之后,才从客栈老板娘口中问出了事情经过,感叹连连,原来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不知道该不该清醒。 邱不玉招呼老人坐下,吩咐刘麻子到后厨做些吃的,既然是徐哑巴救下的人,那便将账算在他头上,到时候他亏欠的越多,看他还好不好意思走。 徐哑巴来到前厅,本身就沉默寡言,再加上吴念执本身也不愿意提及自己发生的事情,两人只是客套了几句,吴念执谢过了名字稀奇古怪的‘徐哑巴’兄弟。 徐哑巴也简明扼要的告诉吴念执,自己给他服下的丹药只能暂时续命,如果想要根治,需要他尽快离开大漠,再找他人出手相救,吴念执点头,他很清楚自己的状况,言谈之中十分豁达,这也让徐哑巴感觉奇怪,仿佛这位老人并不在意死活,甚至有些求死的意味。 吴念执用过饭后,有些尴尬,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他一路之上都是护送林朝先,这些山下的黄白之物,从不放在身上,都由死去的那位中年剑修来掌管。 老板娘邱不玉却很豁达,互通性命之后,直呼吴念执为‘吴老头’,告诉他不用担心这些,只管住,住的越久越好。 如今吴念执没有了一身修为,就如一个普通的古稀老人,但自小投身丹霞剑宗,除了埋头练剑,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当下觉得不能白吃白喝,硬是给邱不玉讨了一个打杂的活路,让邱不玉哭笑不得。 但老人真没取错名字,十分的执拗,坚持一定要做些什么,邱不玉只好随他,暗中吩咐顺子,给老人找些清闲的活路便可。 跟随少年小厮顺子一起打扫完客栈大厅,闲来无事的吴念执来到后院,看到徐哑巴兄弟在劈柴。 吴念执不是没有好奇过眼下这位徐兄弟的跟脚,能拿出一个续命丹药的人,却甘心在这客栈之中劈柴,怎会不奇怪,只是再想这些东西,好像也无甚重要了。 见过徐哑巴砍柴的手法,失去了修为和剑意,却还有一身剑术的吴念执知道,这位徐兄弟应该是个擅长用刀的高手,但看他两手的老茧,就知道他练刀多年。 年纪轻轻,相貌堂堂,还是一位身手不俗的刀客,实在让他大开眼界。吴念执一直认为世间修士,只有出自名门正统炼气士才算真正的炼气士,至于那些山泽野修,多是一些擅长旁门左道、蝇营狗苟之辈。 吴念执作为炼气士,尤其是剑修,从来不将目光放在山下,对于这些凡夫俗子,没有好恶之分,毕竟两者所图不同。自己追求的是浩瀚剑道,而他们追求的是一日三餐、遮风避雨,同样身而为人,其实这一生大相径庭。 不过等到老人在客栈中居住了几日后,也发现了一些人间奥妙。他五岁被领入山门,自打那以后,这些质朴生活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坐在桌上与他们吃饭,他们懂得尊辈分,让自己坐在主位,听着、看着几位伙计嬉笑怒骂,那位刘麻子兄弟口舌花花,荤话段子不绝于口,最能带动气氛。那位杨瘸子,沉默寡言,但是通情达理。那位除自己以外年纪最长的老张头,总是听着笑着,偶尔插一句话,也是妙语连珠。那位年纪最小,却一直嚷嚷着要喝酒的小顺子,混不吝,看似除了老板娘谁也不怕,其实对谁都很尊重。 当然最有意思的还是徐哑巴兄弟和客栈老板娘,一位佳人有意,另一外不知道是装傻充愣,还是真的不谙世事,就连自己这个曾经孑然一身剑修都能看出一二,有时候还会替徐兄弟着急,怎么你就一点看不出老板娘的意思呢。 大家也没拿吴念执当外人,很多事情也不藏着掖着,一口一个老吴头你来评评理,让吴念执倍感欣慰。 与几人接触下来,吴念执才发现以前的自己多了些山上人的意气,少了些山下人的俗气,直到现在变成普通人,才发觉这种俗气,其实也挺好。也发觉了自己渐渐的多了些许人味,人情世故之味。 人活一世,草活一春,若是总想做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又哪能知道花下的莲藕虽然丑陋,却是美味。 ............ ............ 三日后,徐哑巴彻底调理完毕,上次与飞鹰门那些炼气士交手后的伤,已经痊愈。当下不再等待,备好水和干粮,带上长刀便又开始深入沙漠。 这是这一次他不再是漫无方向的找寻,他来到了上次遇袭沙蟒的地方。 重回旧地,当日对战沙蟒之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沙漠灵气稀薄,那条沙蟒能修炼的如此巨大,必定是找到了一块灵气充裕之地。不过沙蟒伏延千里,能够出现在此处,那证明那块洞天福地就在此处范围,结合自己手中的半块羊皮地图,绝不会超过三百里。 而那为番子公子和老人,在见到沙蟒后,迅速离去,必定也是察觉到了异常,加上他们走过的地界,与羊皮地图上对比,他们估计是知道些什么的。 徐哑巴顺着榆木林向上找寻,沿路探查水源源头,一直找到了半夜,已经走出了纵深三百里外。 直到深夜,徐哑巴才发现了那群番子的营帐,营帐之外是几处篝火。 此时他与营地还有不小的距离,只能看个大概。 他下了马,从玉牌之中摸出那枚秋风钱,表情玩味。徐哑巴放低身子,蛰伏在沙丘之上,慢慢向营帐靠近。 徐哑巴前行了几丈,仍是看着前方,嘴角扬了扬。 “徐兄弟。” 身后一句浑厚的声音传来。 徐哑巴翻过身子,坐在土坡上,并不意外的看着老番子努尔绥可。 努尔绥可笑道:“你们中原人有句老话,夜行以烛,无烛则止,徐兄弟,你这黑灯瞎火的朝着我们营帐前行,是何居心?” 徐哑巴将那枚秋风钱丢还给努尔绥可,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道:“那你家主人给了我一枚做了手脚的秋风钱,又是何居心?” 努尔绥可有些惊讶,随即问道:“你能认得此钱,还能察觉到钱被做了手脚,还真是小看了你。” 徐哑巴开门见山道:“先是遭遇沙蟒,你故意在我肩上拍了一下,留下灵气,引诱沙蟒吃我,然后给我一枚做了手脚的秋风钱,就是为了随时监视我,当然你们猜的没错,我是来找积雷山的,咱们可以做笔交易。” 努尔绥可笑道:“你认为你有资格说这种话?” 努尔绥可消失在原地,已经来到徐亚巴所在的位置,但徐哑巴也是瞬间消失。 努尔绥可扑了个空,随后再一次打量了下徐哑巴,恍然大悟道:“我说你的气境破碎,怎么突然有了灵气运转,原来借助了道家的丹药,还懂得使用符箓,不错,有趣,我必须要重新看待看待你了,你真是让人有些惊喜。” 徐哑巴倒是不意外努尔绥可出手,简明扼要道:“你们能找到这里,我也能找到这里,你若是脑子不笨,猜不到什么吗?” 努尔绥可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也有地图。” 徐哑巴道:“就说做不做交易吧。” 努尔绥可笑道:“将你杀了,我再取回地图不是更好?” 徐哑巴摸出随身的玉牌丢给努尔绥可,道:“这块乾坤牌被人施加了限制,天底下除了我和给我玉牌的人,谁也无法打开,老番子,不然你试试看?不过我提醒你,这块玉牌一旦被人强行去解除限制,立马就会损毁,里面的东西就会付之一炬,不复存在。” 努尔绥可当下有些迟疑,玉牌在手,可谓机会难得,但是他却不敢动手,就怕万一徐哑巴说的是真的,那就酿成大错。 番子老人思索片刻后,又将玉牌丢还给了徐哑巴。 徐哑巴收起玉牌,讥讽道:“一块洞天福地,你以为是你家后院?你吃的完吗?大家各取所需罢了,在找到积雷山之前,劝你不要多动心思,不然我死了,你们也找不到积雷山。” 努尔绥可面色阴沉道:“徐兄弟,如你所言各取所需,但你不要仗着有半块地图,就无所顾忌。” 徐哑巴笑道:“废话真多。” 徐哑巴说完牵着马就径直走向营地,压根不在意身后的努尔绥可。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三十一章 误会 徐哑巴走入营地,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前阵子到不玉客栈投宿的裴公子,那日徐哑巴带着澹台熊罴和努尔绥可一起外出,返回时与他,亦或者她在客栈门口有过一面之缘。 营地生起了几堆火,裴沅贞独自一人坐在最外面。除了裴沅贞之外,徐哑巴没有看到与她随行的其他几人,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必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一件好事。 裴沅贞听到动静,抬眼看去,也看到徐哑巴,只是很快又收回目光,继续凝视着火堆。 自从那日被这伙番子留下后,她就一直跟着他们,前面想过逃跑,但见到老番子的实力,便放弃了,也想过自尽,以免遭受屈辱,但被澹台熊罴一眼道破。 澹台熊罴告诉裴沅贞,他们正在寻找积雷山,而且他有半块地图,听到这里,裴沅贞就有了自己的打算,既然左子温和段雪山已死,叛徒周崇和朱庭进逃走了,不妨跟着这伙番子,等找到积雷山之后再做打算。 徐哑巴将马栓在马队旁边,拿出水囊喂马喝了几口水,找了个就近的火堆,坐在一旁烤火。 努尔绥可进入营帐向澹台熊罴汇报了徐哑巴到来一事,得知徐哑巴身怀另外半张羊皮地图,澹台熊罴为之一振,没想到自己日夜找寻的东西,一直就在刀客身上,随即面带微笑走出营帐。 澹台熊罴来到徐哑巴身前,重新审视了一遍眼前的刀客,笑道:“徐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徐哑巴点点头,将斗笠摘下挂到马背上,抿了抿嘴,道:“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老番子说够了,我也听够了,把地图拿出来我看看。” 澹台熊罴拿出自己的半张地图,丢给了徐哑巴,完全不怕刀客逃跑,因为这里除了有努尔绥可坐镇之外,更有十位随从布下的结界阵法,外人可以轻易走进来,再想走出去,难如登天。 除非有人能强行破阵,不过就连玉冕境巅峰的努尔绥可也做不到,澹台熊罴自然不会惧怕眼前的这位刀客能跑出去,哪怕此人身上怀揣着有道家的缩地神符,在此阵法里面,皆是徒劳。 徐哑巴拿起地图,快速的扫过几遍,确认完这张地图是真的,将地图递还给澹台熊罴,不过手一滑,地图就掉入了火堆上,很快就烧成灰烬。 徐哑巴尴尬的笑了笑,道:“风大,没拿稳。” 澹台熊罴脸色变了变,意味深长道:“徐兄弟,说好的做笔公平买卖,但你这做买卖的手段,着实不太光彩呀。” 徐哑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地图在这里。大家相安无事便是最好,找到积雷山后,你找你的机缘,我找我的机缘,互不打扰。我孤身一人而来,你们人多势众,所以我得提防一下,手段是不太光彩,但买卖却童叟无欺。” 澹台熊罴点头认可,随即恢复笑脸,道:“徐兄弟说的在理,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等找到积雷山,我自有重谢。” 徐哑巴道:“明天吧,今夜休整好,天亮就出发。” 澹台熊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就指望徐兄弟了。” 事情敲定之后,徐哑巴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几年来朝思暮想的积雷山,终于有机会找到了。 自从年幼时被十三先生带去练刀,徐哑巴就没有一刻不想报仇,那十二位仇人的面孔,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也知道自己光是练刀,无法修复气境的话,终究会有瓶颈,仅凭一把刀,无法手刃那十二位仇人。是老道士给了自己希望,告诉了自己积雷山的存在,只要找到南瞻洲的最后一处洞天福地,自己破碎的气境就有机会修复,可惜老道士只有半张地图,不过好在今天自己找到了另外半张。 以十年为界,自从山门被破之后,自己练刀十年,而现在找到了另外半张地图,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自从澹台熊罴走出营帐,裴沅贞就一直关注着他们,徐哑巴也注意到了那个女人的目光,当她看向澹台熊罴时,丝毫没有收敛一身的杀意。 澹台熊罴走后,徐哑巴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来到裴沅贞那边,两人隔着火堆,徐哑巴准备坐下。 只是他的屁股还未落地,就听到裴沅贞面无表情的冷冷说了句:“滚开。” 徐哑巴一头雾水。 裴沅贞立马伸手摸向身旁的配剑,意思很明显,你若是敢坐下来,我就砍你。 徐哑巴有些尴尬,说了句:“裴姑娘,我不是坏人。” 一身男儿装扮的裴沅贞眉头一皱,将剑拔出一尺,月光下,那截剑锋显得冷冽。 徐哑巴有些头痛,着实怕了这位一言不合就拔剑的女人,急忙解释道:“我和这群番子不是一路人。” 裴沅贞抬起头,冷若冰霜的看着黑袍刀客,眉宇之间透露着极大的不信任。 当然她的不信任并非毫无根据,若是有人与她之前的遭遇一样,接连受到背叛,此刻同样很难再相信别人。 徐哑巴仍是坐下了,面色真诚,缓缓道:“我也在找积雷山,并且知道这群番子也在找,所以才找到他们,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我更不是个坏人。” 裴沅贞将剑收回剑鞘,将其放到一旁。 徐哑巴伸手靠近火堆烤火,沙漠天寒地冻,他走了半夜,手脚已经凉透,毕竟不是炼气士,做不到以气避寒。 徐哑巴想了想,道:“我知道你也再找积雷山,不瞒你说,我已经进入这片大漠半年有余,一直在找这处洞天福地,而且就快找到了。” 此话一出,裴沅贞侧过脑袋,一张出彩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更加俏丽,她看着徐哑巴,示意徐哑巴继续说。 徐哑巴本不是多话之人,却是一个多事之人,之前就在客栈听顺子说她与那伙番子起过冲突,肯定不会是一伙人,所以现在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另有隐情。 徐哑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杂草,拿在手中把玩,道:“我之所以过来找你,是看出你对这群番子,也不是很亲近,甚至很恨他们,如果说你与他们是有协议,结伴一起寻找积雷山,那我不会来找你,但我看得出来,好像不是。怕你是被胁迫的,因为你之前的同伴此时都不在这里。如果能帮到你的,我会尽量帮。” 裴沅贞脸色阴郁道:“我如何相信你?” 徐哑巴干脆利落道:“因为我有积雷山的半张地图,而这群番子也有半张,所以我找到了他们。正如你一样,你有你寻找积雷山的理由,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所以我必须找他们合作。” 裴沅贞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帐篷,意味深长。 徐哑巴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找到之前大家肯定相安无事,你担心找到之后的事情。我不管之后他们是要杀人灭口,还是与我分道扬镳,我自有我的手段,如果说你真的是被胁迫而来,待我们找到积雷山后,我自有办法带你离开。” 裴沅贞犹豫不决,片刻后说道:“暂且信你。” 徐哑巴点头,道:“那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裴沅贞叹了一口气,既然暂时选择相信眼前的刀客,那就不应该瞒着他,于是将那天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中年剑修被老番子努尔绥可一掌拍死,老剑修吴念执带着林朝先离开,周崇和朱庭进两人背叛,杀死了左子温和段雪山。 裴沅贞将这段往事重提后,闭眼哀伤,当日段雪山和左子温死不瞑目的场景,历历在目,她的眼泪轻轻的从眼眶溢出。 徐哑巴也是跟着叹了一口气,原来她会在此,是经历这这些,不过他立马反应过来,随即问了裴沅贞几个问题,就是关于那位老剑修吴念执,得到答案后,徐哑巴才知道那位老吴头就是吴念执。 徐哑巴道:“前几日我救下了一位老人家,应该就是你说的丹霞剑宗老剑修吴念执,当时他躺在土坡上,如今想起来,应该是他将你口中那位林朝先带走后,他愧对你们,于是跑到那边等死。” 裴沅贞冷哼一声,一脸鄙夷之情,冷声道:“那种人也会自寻短见?” 徐哑巴经过几日与吴念执相处,知道他不是那种见死不救之人,道:“可能你错怪他了。我救下他时,他的修为已经散尽,命悬一线,应该是当时他只能救走一人,所以他选择救下了丹霞剑宗的少宗主,最后赠了剑鞘给你。” 裴沅贞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回想起当日,吴念执看起来并无异样,而那位老番子确实满脸血迹,她以为是吴念执胜了,却与番子达成协议,故而丢下他们。 徐哑巴道:“那位吴老先生,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言语不多,但是心地善良。按照你所说的,他能打伤老番子努尔绥可,却故意不救你们,应该是误会了,我救下他后,就曾告诉他如果要续命,必须离开关外,丹霞剑宗应该有手段为他续命,但他却仍然选择留在客栈,看来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裴沅贞有了一丝愧疚,因为她将吴念执赠送自己的剑鞘,丢到了山崖下。 徐哑巴道:“等我们一起找到积雷山,我再想办法带你离开,到时候你可以找吴老先生问个清楚。” 裴沅贞道:“好。” 另一边,站在营帐外的澹台熊罴,看着远处的徐哑巴和裴沅贞相谈甚欢,眼神阴沉,杀机尽露。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三十二 阵法 天色刚明,不玉客栈开始忙碌起来,自从来了个儒雅随和的老吴头,客栈也更热闹了一些,有他帮着小二顺子打下手,顺子一下子清闲了许多。只是进入冬季,边关来往的旅人少了许多,客栈好几天没开张了,一伙人倒也乐得清闲。 天气越发的冷清,老板娘邱不玉也让刘麻子把壁炉的火生起,大家各司其职的把手头上的活忙完,几人围坐在壁炉前闲聊,一般都是刘麻子说故事,摆谈那些年他还在军营的经历,大家旁听,顺子偶尔插话几句,尤其是刘麻子说到以往他是如何的风流倜傥,潇洒多情,万花丛中过,不流一点情,多少勾栏小姐对他心心念念,总嚷嚷着要嫁给他。 每每到这里,顺子总会表示质疑,说你刘麻子长的也不如徐哑巴好看,会有姑娘记挂你,哄鬼的吧? 刘麻子只是伸手摸了摸裤裆,笑而不语。 尚未成年的顺子哪懂这些,继续追问,刘麻子笑着说老子鸟大行了吧,顺子已经摸不着头脑,惹得几人暗暗发笑。刘麻子看了眼在柜台边算账的老板娘,小声告诉顺子,等你小子过完年十八了,老麻子发发善心,带你去关内耍一趟。 这一边其乐融融,另一边的邱不玉却有些心不在焉,连着算了好几遍账,不是拨错算盘珠子,就是下笔时写漏了些什么,最后心情烦躁,干脆将账本合上,独自来到客栈门口,凝望着远处暗自发呆。 早前徐哑巴告诉邱不玉他要出去一趟,这一次的时间可能比较长,让大家不要担心,但谁都看得出来,自从徐哑巴走后,老板娘便有些魂不守舍。 ............ ............ 关于那一处洞天福地的所在之地,徐哑巴已经有了大致的位子,有他带路,澹台熊罴这边倒是不担心找不到,更不担心他跑了。 既然已经有了具体的方位,他们便舍弃掉了骆驼,直接选择轻装骑马而行,一行人向北行径了五百里,从清晨开始就几乎没有停歇,三个时辰后来到一片开阔的绿洲。 澹台熊罴看了一眼努尔绥可,后者点点头,这片绿洲茂盛无比,地下水源充足,相比起其他地方,气数这一块确实深厚了许多。 努尔绥可下马后,施展捕气秘术,试图在这里找到灵气最旺盛的泉眼,只是弄到最后,也没有发现特别之处,于是有了些怀疑。 徐哑巴倒是没有太过意外,毕竟如果这样就能找到,岂不是证明以往大离王朝捕气宗的那些道家炼气士都是废物。 这片绿洲再大,也不可能囊括得下积雷山,必定是被什么手段掩盖住了。徐哑巴牵着马走到小河边,放马儿独自喝水,他则看着水流的方向,打量着远处。 澹台熊罴下令一行人在小河边驻扎,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么即便是把这片绿洲翻过来也要找到那处洞天福地。 一行人开始休憩,一身白色锦袍的澹台熊罴拿着干粮找到裴沅贞,后者并不接受他送来的食物,只是饮了几口水,宁愿挨饿也不吃他送来的东西。 澹台熊罴倒也不放在心上,毕竟这几日这个脾气火爆的女人就行刺了自己四次,虽然都是无功而返。 澹台熊罴将肉干放在一旁,试探性问道:“裴姑娘当真不吃?现在咱们已经来到此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到了积雷山,到时候只怕到处都是机缘,但你饿的昏头涨脑,什么都抓不住。吃饱了说不定到时候找到一份大机缘,不仅可以自救,还能杀了我。” 裴沅贞态度坚决,她已经饿了几天了,好在是一位炼气士,体质这块比起寻常的人要好得多,但此时也是有些脚步飘忽,毕竟还没有修炼到餐风饮露的境界。 徐哑巴不合时宜的走了过来,将水囊和干饼递给裴沅贞,道:“我这里只有饼。” 裴沅贞犹豫了一下,最后接过水囊和干饼,用力的喝了几口水,随口大口吃起饼来,丝毫不介意黑袍刀客刚才也是用这个水囊喝水。 澹台熊罴脸色暗沉下来,徐哑巴视而不见,火上浇油道:“等下你喝完水,记得去河边补满,我只有这一只水囊。” 裴沅贞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徐哑巴点头回礼。 见到澹台熊罴仍然站在原地,徐哑巴故意问道:“怎么,你是想吃饼还是喝水?” 等所有人都休整完毕,徐哑巴来到裴沅贞面前,轻声道:“等下不管发生什么都紧紧跟在我身旁。” 徐哑巴对着努尔绥可道:“继续深入,那座积雷山应该就在绿洲里面,到时候还需要你来破开限制。” 绿洲深处是大片的树林,相较于徐哑巴之前去过的绿洲,这里要大的多,就连小河都有三条,贯穿在正片树林之中。越往里面走,沙地就越发的减少,走到后面已经只看得见树林,再看不见黄沙,仿佛这里不是沙漠之中,而是另一篇遗世独立的存在。 一行人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直到看见一棵参天大树,徐哑巴抬手示意停下,他和努尔绥可一起走向前去,来到大树底下,徐哑巴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努尔绥可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欣喜。 这棵大树长的太奇怪了,奇怪的地方在于,它并不是沙漠中常见的铁木或者榆木,是一棵南方树种。一棵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树种,外加长的如此茂盛,那就证明此地的水运和气数异于关外的沙漠。 大树之上有着许多痕迹,努尔绥可知道这些肯定就是大离王朝那些炼气士留下的,他们也来过此处,必定也发现了这里的异样,于是对树进行了试探。 徐哑巴问道:“你们可有什么方法能探寻一遍此处的气数?” 徐哑巴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提醒道道:“起码要能囊括到头顶往上一百丈,还有地底下一百丈。我记得南瞻洲有处洞天福地就在半空之中,所以积雷山也保不齐是这样,只是我没有手段来探查,还得靠你们。” 努尔绥可站在原地,微微皱眉思索,半晌后说道:“方法不是没有......” 徐哑巴笑道:“怎么?还怕我算计你们?我一个气境破碎的废人,靠着一点道家的旁门左道,还真能让你们遭了道?” 努尔绥可点了点头,随后看着徐哑巴,认真道:“既然说好的是做买卖,你带我们到了这里,我们来找积雷山,很公平,但你敢有一点其他心思,我杀了你。” 徐哑巴笑而不语。 努尔绥可立刻走到澹台熊罴身边,向小主汇报了情况,澹台熊罴望了望树底下的徐哑巴,最后点头同意开启阵法。 番子老人得到授意,立马吩咐十位随从列阵,十人立马摆出阵型,以一人作为阵眼,其余九人中每三人为一个阵列,摆出一个佛家三数三从阵。 阵法一经开启,顿时方圆十里之内气势滚动,乌云密布,遮天蔽日。一道磅礴气机,从阵眼之中喷射而出,直指向地下,瞬间就穿透地面。 作为阵眼的随从双手结印,口中默诵经文,整个大阵之中,散发出庄严的气势,就连努尔绥可也不得不带领几人远去,避开这片锋芒。 徐哑巴看着远处的佛家大阵,皱眉问道:“他们探寻一次,需要多久?” 努尔绥可道:“阵法开启,周围的这片地界会被单独划出一方天地,气机会捕捉一切异常气数,约莫一个时辰便可见分晓。” 徐哑巴点点头,指着东边道:“那咱们也别闲着,你们去那边看看,我去西边看看。现在身居阵法里面,气数紊乱,说不定能发现些别的异样。” 澹台熊罴一脸将信将疑的看着徐哑巴。 徐哑巴无奈道:“连努尔绥可都破不出这方天地,你觉得我能跑出去?” 努尔绥可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对着澹台熊罴点了点头,徐哑巴笑着离开。 站在一旁的裴沅贞想起徐哑巴的话,紧跟上去,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澹台熊罴冷眼转身离开。 等到与努尔绥可走远后,澹台熊罴再次看着徐哑巴离去的方向,恶狠狠的说道:“一旦找到积雷山,我就要那个徐哑巴死!” 努尔绥可笑道:“那是当然。” 徐哑巴和裴沅贞往西边走去,他停下脚步,佯装查看地形,其实是在看努尔绥可他们,看到他好澹台熊罴已经走的很远,便从玉牌之中摸出几粒丹药,吃下一颗‘盈气丹’后,捏碎了一块道牌,然后开始往回走,个一小段距离便丢下一颗丹药。 裴沅贞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位黑袍刀客还有一块乾坤玉牌,而他丢下的丹药灵气充足,并非寻常丹药。 徐哑巴郑重其事道:“记住我之前的话,不论什么情况都紧紧的跟着我。” 裴沅贞点点头,没来由的相信这位刀客,因为接触下来,他不管是与澹台熊罴还是努尔绥可交谈,都显得游刃有余。 徐哑巴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三十三章 老熟人 法阵之中,从阵眼位置开始天地变色,法阵上空约百丈,莫若隐若现一尊佛家法相,与之前九境巅峰的努尔绥可请出的那一尊相比,这一尊法相更加宏伟,法相端坐在金色莲花池之中,身形巨大,通体散发出金色耀眼的光线,与周围暗沉的天空相比,格外显眼。 佛家讲究一花一世界,佛祖蒲团之下有三千朵莲花,寓意三千大世界,而法阵法相之下有九朵莲花,每一朵窦娥代表了一个小世界,也难怪西夜古国的皇子澹台熊罴如此有恃无恐的深入腹地,这九人阵法一旦开启,饶是努尔绥可施展浑身解数,也无法迫近一分,更别提一旦阵法发动杀伐,这方圆数十里,都将不复存在。 这块地界之中已经布满佛意,一旦儒家和道家的炼气士进入结界,无异于投鼠忌器,修为会被压上一头,对于佛家炼气士来说,在这方天地中,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徐哑巴倒是无甚感觉,因为他气境破碎,不属于三教一家中人,无法感觉到这股压迫感,而徐哑巴身边的裴沅贞则不同,刚开始还好,如今阵法开启,而且渐入佳境,此刻行走起来,已经有些举步维艰,越往回走,越是心神动摇的剧烈,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幸亏徐哑巴一把按在她的肩膀之上,帮她稳住身形。 而另一边的努尔绥可和澹台熊罴则是另一种境地,他们只感觉到周身舒畅,五脏六腑仿佛置于袅袅温水之中,尽是温养的滋补。 如果当日努尔绥可与吴念执对战时,九位随从开启了这门阵法,即便剑修吴念执再有压箱底的手段,也不可能带走任何一个人,甚至在吴念执用秘法突破八境到达九境之时,就会因为这股佛意的排斥,而道消身灭。 徐哑巴见身旁的裴沅贞脸色并不轻松,从玉牌之中摸出一道符箓,让后者收在衣服里面,裴沅贞不得其解,只是感觉到黑袍刀客让她做的事情,并非虚头巴脑,等她将符箓收入青衫内,果然下一刻就减轻了许多外界施加的负担。 见到裴沅贞的脸色好转,徐哑巴问她能不能就前进,裴沅贞点点头,神情坚定,在加上腰间的配剑,俨然一副潇洒剑侠模样。 裴沅贞见徐哑巴一路丢下色泽圆润的丹药,不解的轻声问道:“你丢这些丹药做啥?这些丹药我不清楚,但我感觉得到非常珍贵。” 徐哑巴道:“确实非常珍贵。这是道家的盈气丹,对于九境之下的炼气士,都是大补之物,一颗丹药起码也值一枚夏阳钱,而且只多不少,若不是有努尔绥可加上那九位佛子,我也不会这么做,太很肉疼,万幸的是这些丹药是别人赠的。” 裴沅贞听完徐哑巴的话,更是一头雾水,问道:“既然这些丹药如此珍贵,为什么要丢?” 徐哑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远处的澹台熊罴和努尔绥可,随后又扫了一眼九位佛家门子,嘴角微微一撇,笑容玩味道:“引蛇出洞。” 两人继续朝着古树边前进,徐哑巴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于是轻声道:“裴姑娘。” 裴沅贞楞了一下,才发觉身边的刀客是在喊自己,因为很少有人叫自己姑娘,她看着刀客一脸认真,问道:“怎么了?” 徐哑巴笑了笑,道:“我已经找到了积雷山,并且我也有办法进入积雷山。只是那是一处洞天福地,而是未被开化过的,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管里面是什么,都必定凶险万分,一旦我们进去了,可能千辛万苦费尽力气找到,不过是死路一条,说不定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人就死了。如果你不想进去,我有办法保你安全,你可以返回宗门,但如果你要跟着我进去,可能就是一起死,你要想清楚。” 裴沅贞蓦然失神,因为她确实从来没有思考过找到积雷山之后的事情,她只知道洞天福地福泽深厚,有机会让她在修行路上更进一步,却未想过里面是什么样。 徐哑巴站定等待裴沅贞答复,毕竟面临到生死的事情,谁也无法替谁做主,自己有非进不可的理由,而她是不是,自己不知道,所以这些事情还是需要她自行定夺。 裴沅贞脑海里面闪过很多画面,比如那场让紫阳门丢尽颜面的问剑比试,比如丹霞剑宗林朝先的穷追不舍,比如山门内那些同门的冷眼相见,最后再想到段雪山和左子温的死不瞑目。 片刻之后,似乎一切事情有了答案,裴沅贞笑了,很洒脱也很悲戚,偌大的紫阳门需要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为剑门重振门楣。 自己呢,为了谁? 裴沅贞放声大笑,是的,为了谁?! 她收拾好心情,握了握腰间的配剑,坚定道:“我跟你进去。” 徐哑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沉默了些许时间,点头道:“好。” 突然间,徐哑巴和裴沅贞都感觉到地面开始震动,徐哑巴知道来了,他一把抓住裴沅贞的手,拼命往古树下赶。 地面传来的异动剧烈,就连远处的努尔绥可也察觉到了,立马身形暴走,飞奔回古树下。 顷刻间,地面一处接一处的炸开,有一道巨大身影弯曲来回于地面与地下,就像鲤鱼跃龙门,那道身影破土之后又遁入地下,每一次起伏,都会地动山摇。 努尔绥可来到徐哑巴面前,一脸疑虑,随后不得不将目光转到远处。 一条巨大的沙蟒将混杂着盈气丹的泥土一同吞下,这种灵气充裕之物,对这头妖兽来说,实在太有益处了。 当沙蟒将一路分散的盈气丹吃完,也看到了两位老熟人,一位是差点被自己吃下的黑袍刀客,一位是一拳打翻自己的老人。 这头妖兽眼珠猩红,盯着几人,吐了吐信子,最后将目光全部集中在老人努尔绥可的身上,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神色。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三十四章 对战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刻这条沙蟒格外的兴奋,足有七尺长的蛇信子快速的上下抖动,目不转睛的盯着几人,眼神中透露着忿恨,尤其是对努尔绥可。 当日被旱蛊吸引,这条沙蟒在地下游移了几百里,将旱蛊杀死,吸取了旱蛊的精气,后来又遇到了徐哑巴和努尔绥可等人,随后想要扑杀吃掉那名落单的黑袍刀客,眼见刀客不敌,就要得手之时,却被努尔绥可给打走了。 沙蟒的修为境界堪比人间第六境凝神境的炼气士,一身硕大的体魄更是强悍无比,类似于纯粹武夫的小金刚体魄,毕竟比起同境的炼气士,这类妖兽有着天然的优势,当它到达了第六境之后,体魄之强横,足以与八境的纯粹武夫媲美,可惜仍是不敌番子老人,被老人轻松打翻在地。 当时被搅黄了吞食黑袍刀客的计划,沙蟒不可谓不恨努尔绥可,毕竟这关外之地,荒凉破败,天地之间的灵气太过稀薄,想要凭借着这些灵气修炼破镜,困难程度远超六境炼气士,只能不断的寻找有灵气的活物吞食,以养化一身血肉,这附近方圆千里的地界之内,那些低境的妖兽全部沦为了沙蟒的腹中餐,虽然效果甚微,但聊胜于无。 而且黑袍刀客的体魄也不弱,本是一具极其进补之物,吃下之后对于血肉的淬炼,比那些三四境的小妖兽可滋补太多,最后被虎口夺食,遁走之后的沙蟒一直耿耿于怀。 世间之事来来往往,无巧不成书,沙蟒自从那日离开后,就一直惦念着三人,此时再见到几人,沙蟒毫不掩饰自己饥饿,当下垂涎三尺,唾液不断顺着蛇信子低落到地上。 努尔绥可对于沙蟒投来的敌意眼神,丝毫不在意,区区一条六境的畜生,他压根不放在眼里,随即幕沉枯皱的老脸上露出不屑。 老人这分淡定并不是毫无根据,实在是眼前的畜生与他差距过于巨大,饶是这条畜生已经通灵,体魄异常,但远远入不了老人的法眼,在老人眼中,就像一个稚童而已,仅此而已,一条六境的畜生,连化蛟的资格都没有,能搅得起多大的风浪? 只是老人也有些奇怪,当日自己明明对沙蟒种下了一丝牵引,一路尾随着牵引追踪,只是前几日那道牵引断了,以这条畜生的修为,断然不可能发现,更不可能破除。 当下四人,除了裴沅贞脸色苍白之外,其余几人并无异常。 裴沅贞第一时间看到沙蟒破土而出,就已经被惊住了,这条盘旋起来足有三层小楼之高的妖兽,散发着凌冽森寒的气息,让她为之一颤,尤其是当这条妖兽扫视过众人时,眼神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一下,它仿佛在看一群被它围猎的食物。 这条沙蟒感知异常灵敏,只是看过一眼,就知道裴沅贞也不俗,若是能将其吃下,比那名黑袍刀客更加进补,只是沙蟒看不穿那位锦衣公子哥,他身上应该有隐藏气机的法宝,一想到这里,沙蟒更加的雀跃,等会儿将这些人食用之后,再潜心遁入地下炼化个十几二十年,七境指日可待。 对于这些动辄活上几百年、上千年的妖兽来说,十几二十年就像弹指一挥间,这便是天地对它们的馈赠,那些凡夫俗子一旦踏入修行之路,修炼几十年已经是极大的时限,对妖兽来说却不尽然。 徐哑巴悄然横移一步,挡在了裴沅贞身前,看着刀客宽厚的背影,紧张不已的她稍稍放宽了心。 随后裴沅贞面色一变,想起了之前刀客说的那句‘引蛇出洞’,难不成这条妖兽是刀客故意引来的? 徐哑巴左手摸向佩刀,将刀刃推出刀鞘一寸,若无其事的看着沙蟒,一点畏惧之心都没有。 沙蟒也注意到了黑袍刀客的举动,它随即将目光从番子老人身上移到刀客脸上。只见刀客咧嘴一笑,那副模样似乎在说,你怎么还不上? 努尔绥可察觉到了刀客要出手,他虽然知道刀客当日对战沙蟒,保留了实力,但依然不相信他能奈何得了沙蟒,努尔绥可要出手了,一身气机迅速暴涨,他可不想看两个‘稚童’如嘻戏般的打闹,完全就是浪费时间,他要快速解决掉沙蟒。 只是番子老人气机涨得快,退散的也快,他有些疑惑,随即看着沙蟒。 沙蟒吐了吐信子,神色得意。随后沙蟒头顶蓦然出现一位黑衫女人。 在场之人,除了老番子努尔绥可,谁都不知道那名女人是何时出现的。 黑衫女人面容精致,看起来像十五六岁的少女,只是脸色苍白,处处透露着诡谲。 努尔绥可当下再明白不过,这位‘女子’就是沙蟒的仰仗,怪不得这次这条畜生看到自己,竟然不跑,还敢挑衅。 黑衫女子蹲下身子来,轻轻抚摸着沙蟒的大脑袋,沙蟒微微动了动头,像是在回应女子,显得十分亲昵。 黑衫女子随后将目光移到努尔绥可身上,张开了嘴巴,竟然有一条蛇信子从口中伸展出来,问道:“娘的乖宝贝,就是这个老者那日打伤了你?” 沙蟒轻轻点头。 黑衫女人身份明确,她是这条沙蟒的娘亲,显然已经化形成功,可以幻化出身形,那么说来她起码已经达到九境的实力。 裴沅贞本来已经放下警惕,只是看到那名诡异的女人居然吐出了蛇信子,随后开口叫说她是沙蟒的娘,于是汗毛炸裂。 一头已经化形的妖兽,对只有四境的她来说,岂止是一座高山,简直是擎天山岳。 黑衫女人随即面色一转,眼神阴森,对努尔绥可说道:“老东西,是你给我的宝贝种下了牵引?” 那日沙蟒被击败之后,遁走修养了几天,恰好它的娘亲不在,后来娘亲回来了,发现了牵引,也打断了牵引。 努尔绥可满是不屑道:“正是老夫,那又如何?” 黑山女人狂妄笑道:“如何?那当然就是将你们都杀了,让你们成为我家宝贝进补的食材。” 努尔绥可对着澹台熊罴道:“小主,我先去解决了这位老妖婆,小主可以陪这头六境的沙蟒玩玩,权当练练手。” 澹台熊罴刚刚点头答应,老番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再见,连带那位黑衫女人也一起消失,当两人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几里之外,随后远处响起巨大的响声,看来二人交手的很激烈。 澹台熊罴笑着问道:“徐兄弟,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徐哑巴做出一个请的样子,笑道:“还是你先来,我这气境破碎,虽然有些手段,就怕不济事死在沙蟒手上,你也知道它是头六境的畜生,还是澹台兄打头阵更为妥帖。” 澹台熊罴又看了眼裴沅贞,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身怀压胜法宝的澹台熊罴一直未展露过修为,所以徐哑巴也不知道他实力如何,只是等他说完那句话,浑身气机炸裂,虽然不如老番子努尔绥可,但已经非常强劲,比起徐哑巴对战的飞鹰门赵西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连裴沅贞也不免多看了一眼澹台熊罴,这位西域年轻人,年龄比自己稍涨,但境界却高了太多。 六境的沙蟒也顿时傻眼一下,没想到那位锦衣公子竟然是七境的炼气士,不由得喜出望外,算了算,远处那十位结阵的番子除外,光是吃下现在的这四个人,自己就已经确保能在二十年内跻身七境,可谓天助它也。 澹台熊罴疾步迈开,三两下就来到沙蟒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轰向沙蟒的身子。沙蟒皮糙肉厚,除非是七境的纯粹武夫,否则同样是炼气士打来的花拳绣腿,它并不放在眼里。 澹台熊罴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沙蟒身上,发出‘砰’的一声,澹台熊罴笑了笑,沙蟒的身形为之一动。 这头畜生的脸嘴并不好看,显然这一拳它硬抗的并不轻松,它有些高看了自己,也有些小看了那位西域权贵。 沙蟒怒气顿升,一尾扫过,想要回击锦衣公子一记,澹台熊罴哪会让它得逞,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徐哑巴拉住裴沅贞往后退了十几丈,一个七境的炼气士和六境的妖兽对战,很容易误伤无辜,还是站远些看为妙。 澹台熊罴再次现身,飞到了沙蟒头上,一记千斤坠落下,狠狠的踩踏在沙蟒头颅之上,这里正好是它娘亲刚刚抚摸过的地方,侮辱意味极强。 沙蟒盘踞着身子,使劲一晃动,将澹台熊罴甩开,然后冲刺出去,裹挟着万钧之势,这一次沙蟒的速度更快,澹台熊罴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沙蟒这一击,就算是小山丘也能撞个通透。 澹台熊罴嘴角一咧,那身白色的锦衣瞬间炸现出金色光彩,一道道极具佛意的光束,如同一柄柄利剑,四射开来。 澹台熊罴身上这件宝甲,乃是郸武山上炼制的佛家秘甲,是用十二尊神祇的神像,打碎金身之后,再慢慢炼化,与徐哑巴身上那件相比,这件无疑更加珍贵的多。光是这件宝甲的炼制代价,一方小国倾尽国库,也无法拿出来,单单是炼制的所耗费的神仙钱,只以冬雪钱来算,也有一百二十枚。寻常一枚冬雪钱,即便拿几座灵气充沛的山头来换,也绰绰有余。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三十五章 持物刀 方圆十余里被分割成两块战场,在老番子努尔绥可和黑衫女蟒那边,两人打的天雷地动,声势浩大,即便在很远处都能感受得到那股压迫的气势,一人一兽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而另一边,徐哑巴则安逸的作壁上观,看着澹台熊罴和沙蟒对战,相较于老番子那边,这边的打斗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但也只是相对而言,若是放在其他地方,一位七境的佛家炼气士,而且还不是山泽野修,一位六级的妖兽沙蟒,双方对战比什么江湖演武台上的侠客对战,来的更加精彩和震撼。 此时努尔绥可衣衫鼓胀,长袍被毁去了一半,而半空之中与他盈盈而立的女蟒,已经褪去人形,恢复了真身,巨大的身体盘旋着,竟然比那条六境沙蟒打了数十倍,悬浮在空中,遮天蔽日。 女蟒一身铜皮铁骨,修炼到她这个境界,肉身已经雷同于纯粹武夫的金刚不坏之躯,饶是这样,在她的身子上也留下了几个凹陷的拳印,可见九境的炼气士努尔绥可,即便不是纯粹武夫,一身拳脚功夫也相当了得。 老番子眯眼看着女蟒,心里亦有些震惊,这头畜生在十位番子随从的佛家阵法之下,肯定是被压境了的,但依然和自己打的有来有回,再看看身下的这方林子,可以断定那处洞天福地积雷山,一定就在此处,否则这里的灵气完全不足以饲养出这么一头妖兽。 女蟒鼓大这猩红的双眼,吐了吐信子,问道:“老东西,你们究竟是何人?竟然可以利用阵法压制我一境?” 努尔绥可道:“我们是谁与你无干,不过我们做笔买卖如何?” 女蟒问道:“什么买卖?” 努尔绥可直接道:“你我双方就此休战,等我们的人找到积雷山,我可以赠与你两件宝物,都是对你们的修行大有益处,而后你及你的孩子与我们一同进入那处洞天福地,到时候各凭机缘,我相信以你的资质,可以依靠那处洞天福地获得更大益处,说不定能摸到入神三境,与其我们打生打死,不如相互合作,这怎么都是一笔双赢的买卖,如何?” 女蟒听到‘积雷山’三个字,巨大的身躯的颤抖了一下,心神恍惚了片刻,一股莫名的恐惧传来,等她镇定之后,阴沉道:“那还不如咱们打生打死的好。” 努尔绥可不明所以,难道一处洞天福地对这头畜生一点诱惑力都没有? 努尔绥可脸色也沉了下来,问道:“当真?” “那还有假?”女蟒怒喝一声后,巨大的蛇尾横扫过去,带着一阵猛烈的呼啸声。 努尔绥可硬抗下这一击,被打退了几十丈,在半空之中稳住了身形,衣袍又被毁去一部分,老番子满脸怒容,既然这头畜生如此的不识好歹,那他就要让这头畜生就此折损在这里,将她打回原形,打散她的一身修为,而后更要将其抓回西夜古国,将她囚禁于教门的莲池之下,日夜承受荆棘之苦。 努尔绥可以心声传话给作为阵眼的番子,让他继续加大阵法威势,再压这头畜生一境,既然将她从八境压制到七境,她还如此不识好歹,那就压制到六境,到时候看她还有什么手段运转修为来对抗自己。 作为阵眼的番子听到努尔绥可的传话后,迟疑了一刻,然后果断掐诀,又耗费了大量的灵力,将阵法的等级拉高一层。 这座佛家大阵,威能极其犀利,只是开启阵法的关键就是消耗阵眼及阵子的灵力,更关键的就是命数,可以说是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阵法的提升。 不过既然这十人都是教门的弟子,即便努尔绥可让他们坦然赴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棋盘之上除了有屠大龙的胜负手,当然也要有作为牺牲的过河卒。 随着法阵提升等级,十位番子随从都开始七孔流血,虽然不是很多,但依然渗人,他们不好过,而那条女蟒则更不好过,境界压制不住的往下跌落。 女蟒如此,沙蟒也有了一些影响,只是它才六境,受到的制约不大,这座佛家法阵,对于契合佛道的炼气士大有益处,而对于异类,则反其道而行之,境界越高收到的压制越大。 阵法之上的佛家法相蓦然睁了一眼,身形又变大了不少,周身流散着金色佛光,随着法相看似迟缓的双手结印成功,这方被笼罩的天地,又暗沉了不少。 女蟒感觉周围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包裹着,如困囚笼,而这座囚笼正在一点一滴的汲取自己的灵力,她又怎会坐以待毙,赶紧疯狂的舞动身躯,敲打着囚笼,因为她知道,当这座囚笼完全闭合之时,自己又要跌一境,到时候和老番子再无五五之开的局面。 随着女蟒的蛇尾撞击囚笼,天空之上如天降赦雷,一道叠加一道的刺耳轰鸣声传来,不禁让裴沅贞觉得头晕目眩,死死的用双手捂住耳朵。 沙蟒感觉到它娘亲那边的情况不妙,于是骤然发力,冲向澹台熊罴,它想要快速的解决完这几人,再去支援母亲大人。 澹台熊罴知道沙蟒开始狗急跳桥了,于是不疾不徐的开始闪躲,就是不正面与沙蟒交手,他喜欢这种将其玩弄于鼓掌的感觉。 沙蟒虽然与高自己一个境界的澹台熊罴对战不落下风,但一个七境的炼气士想跑,自己也无法追,于是越来越急躁,已经扫断了大片的木林。 尚不能开口出人言的沙蟒,若是会说话,一定会打骂澹台熊罴,骂他是缩头乌龟,只敢躲避。 一人一蟒追逐了半天,沙蟒也知道自己只是在徒劳无功,于是蛇头一转,既然抓不到澹台熊罴,那就去杀那个黑袍刀客和女剑修。 徐哑巴看到沙蟒转换了目标,不由得无奈的苦笑一下,这头畜生也太不坚定了,既然两人对战的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 徐哑巴抓住裴沅贞的手,紧紧盯着奔袭而来的沙蟒,严阵以待。 片刻之后,沙蟒已经到了身前,蛇尾一扫,只是一瞬间,黑袍刀客和女剑修就消失不见了,等它再四周张望,发现两人已经到了几十丈的身后,一人如此,另外两人也如此,这头沙蟒气急败坏,不管不顾的遁入林地,既然在地上你们一个跑的比一个快,那它就从地下突袭。 徐哑巴大感不妙,若是在陆地上,他还能时时观察得到沙蟒的动向,只要它杀过来,用一张缩地神符遁开便是,可是一旦它隐藏在地下,还真就不太好办了,自己也不是炼气士,又不能带着裴沅贞飞到空中,而身旁的裴姑娘修为确实太低,也帮不到什么忙。 刚刚这里还激烈万分的场景,一瞬间安静下来,徐哑巴全神贯注的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动。 突然,徐哑巴觉得有一丝危险袭来,于是果断使用一张缩地神符,果不其然,当他带着裴沅贞离开后,方才他们所站立的位子,被沙蟒穿了个通透,若是没有及时的离开,此刻两人已经被沙蟒一口吞下。 裴沅贞脸色惨白,因为她目睹了刚才的事情,自己和身边的刀客差一点葬身蛇腹。原来自己的四境修为,在这里是一点忙也帮不到,她不由得心里泛苦,一瞬间觉得自己妄想凭借着找到积雷山来扭转紫阳门的局势,是在痴心妄想。 徐哑巴看到裴沅贞的异样,以为她是害怕了,随即轻声笑道:“别怕,有我在,你肯定会没事。” 裴沅贞被徐哑巴的话拉回心神,她看着徐哑巴,觉得有些安心,也觉得有些愧疚,应该是自己拖累了他。 裴沅贞做了一个决定,眼神决绝道:“不然,你就不要管我,不然一起死了,我会内疚。” 徐哑巴笑道:“死?就这头畜生?没事的,你就放宽心,带着你不会影响到我,若是连这种畜生都能欺负我,我还怎么找积雷山?” 徐哑巴将攥着裴沅贞的手,加重了几分。 澹台熊罴故意站在远处,等沙蟒找徐哑巴的麻烦,就是想借机给他点苦头吃,但转眼看到徐哑巴牵着裴沅贞,大为恼火,此时还不是和他反链的时候,于是只好将这一身的火气对准沙蟒,脚步一动,几个闪身就来到沙蟒面前,只是这一次,他的手里多了一把持物刀。 佛家《白宝口抄毕里孕加罗法》中所言,“刀者,除降妖邪之器杖也”,所以,刀作为持物,有降伏妖兽的作用。 沙蟒瞬间就感受到了澹台熊罴手中那把持物刀的与众不同,佛意之盛,竟有些搅乱了自己的心神,它刻意的退避了几分。 徐哑巴断然没有想到澹台熊罴也是一位用刀之人,而且他手中那把佛刀,不是凡品,而是一件仙品。 澹台熊罴拧嘴一笑,嘲讽道:“你也知道害怕?” 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持物刀,澹台熊罴意气风发。 这把西域大明佛教的圣物,可是自己的师父费尽心思才为自己弄来的,不敢说整个南瞻洲,但是西域十三国,这把刀足矣排名第一。 看着那把流放这异彩的长刀,徐哑巴羡慕不已。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三十六章 真龙 不光是徐哑巴,就连一旁的裴沅贞也感觉到了澹台熊罴手中的那把长刀不俗,此刀不光灵气四溢,而且似乎开了窍。 如同妖兽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化形为人,不凡的兵器一样可以通灵,比如裴沅贞心神向往的那些大剑仙,手中的配剑全都通灵,与主人心意相通,更有传闻,某些大剑仙的配剑还衍生出了剑灵,同样可以化作人形,神乎其神,只是这些传闻离此时的裴沅贞实在太过遥远。 徐哑巴此时冷静的观看着战局,一脸风平浪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番子老人称呼澹台熊罴为小主,他有身负宝甲、仙兵,另外十位随从可以开展佛家恢弘法阵,另外还有九境的老人随行,远处的澹台熊罴的身份呼之欲出,已经不再是草原权贵的范畴,而是一位草原皇庭。 徐哑巴虽然看着战局,但目光全部锁定在了澹台熊罴身上,左手不可查觉的握在了腰间的刀鞘上,大拇指不时的推撵着刀柄。 随着佛家法阵的加强,老番子努尔绥可也果断出手,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与这头畜生断然不存在什么买卖不成仁义在的说法,既然她不识好歹,那就让她千年道行一朝散。 女蟒已经感觉到了时局紧迫,自己一边要打破法阵的桎梏,另一边还要应付那位恼人的老番子,已经力有不逮,虽然此时抗住境界的下滑,但无暇招架的老番子的出手,只是一息的时间,就被老番子打中了三拳,每一拳都是同一个地方,拳拳到肉,不仅身体被打凹陷下去,体内的气血还止不住的翻腾。 “卑鄙!有种咱们对打,别依靠外物!”女蟒怒斥道。 努尔绥可轻蔑的一笑,人与妖兽之间哪儿来光明正大一说?在这世界上,最危险的哪里是天雷地火,更不是修行大道中的一座座荆棘高山,而是人心。 女蟒已经开始蟒蛇化蛟,身躯之上长出了四爪,算是成功了一半,就差一份大机缘,若是待她将头顶的犄角也修炼出来,彻底化蛟,那九境的老番子,此刻除了逃命,也并无他法。 努尔绥可不是怜香惜玉之人,更何况对面的还是一头畜生,自然更不会手下留情,当下掐诀,掀翻一块千斤的土方,朝着女蟒砸去,虽然对其构不成致命伤害,但只要能搅乱女蟒的心神,让她无暇兼顾击破法阵,那便是极好的。 女蟒再次以铜皮铁骨的肉身抗下一击,心情更为恼怒,这老番子简直可恶至极,她此刻恨不得将他扒皮吃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女蟒一双猩红大眼死死盯住努尔绥可,随后腹部一阵翻涌,从口中吐出一个周围挂满风铃的手鼓,如果有道教炼气士在场,对此件物品一定不会陌生,这是大家转天尊仪式所用的曦鼓。 努尔绥可眼前一亮,他认得这个曦鼓,只是没想到一个荒漠之中的妖兽,能拿出此件道家法器。 女蟒眼神决绝,将曦鼓放置于舌尖之上,利用灵力击打曦鼓,每击打一次,女蟒如遭雷击,痛苦万分,但是她仍然坚持击打,直到击打到第九下。 努尔绥可虽然认得那件道家法器,却不知道该法器对女蟒来说,有何帮助,何况在此方天地之中,除了佛教之物,一切儒家、道家、兵家的法器都会自降身价,难道这件法器还能有什么玄奇的手段,能够帮助女蟒破阵不成? 当曦鼓被敲击到第九下,女蟒再次将曦鼓吞回腹部,一切盖棺定论。 随后发生了一件让老番子努尔绥可瞠目结舌的事情,只见女蟒吞下道家法器之后,她身前的四爪,有一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退化,回到了肉身之内。 努尔绥可感觉到女蟒的境界在佛家法阵的压制下,竟然开始一点点增加,老番子大吃一惊,原来这条女蟒竟以褪去一爪作为代价,强行提升了自己的境界。 一切蛇类都是蛟龙从属,蛇化蛟,蛟化龙,是这类妖物毕生所求的大道,如同人类炼气士想要成为那独一无二的陆地神仙一般。如果及第登科,蛇类妖物一生有三大天槛,第一是化形为人,其次是化蛇为蛟,最后便是化蛟为龙。 虽然不知道这条女蟒修炼多了多少年,但肯舍得舍弃掉一爪来换取修为,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她只需要再潜心修炼,待头上长出犄角,便完成第一鲤鱼跳龙门,如今自褪一爪,且不说头上的犄角需要莫大的机缘,光是修炼出一爪,少说也要百年的光阴,女蟒如此下得血本,不得不让老番子为其赞叹一番。 可惜,只是褪去一爪又能如何?老番子嘴角擒着笑意,并不是他小看她,而是老番子自由底气。 努尔绥可屏气凝神,既然女蟒都拿出了一些手段,自己也不好再继续藏着掖着,只可惜啊,可惜对面只是一条蛇妖,而不是真的蛟龙,否则保证管叫她立马俯首称臣。 努尔绥可从乾坤物之中拿出一个金钵,此物一现世,对面的女蟒蓦然胆寒了一下,她只看到老番子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个钵钵,却不知道里面是何物。 直到金钵之中传出一声嘶吼,已经恢复到八境的女蟒,差点维持不住身形,一下子从高空中跌落。 不光是她,就连她的孩子,那头六境的沙蟒,在那一声嘶吼之后,如同泄掉了心气,瞬间匍匐在地上,动弹不得。 努尔绥可哈哈大笑道:“世间哪有蛟龙不怕真龙?何况你只是条蛇!” 只见努尔绥可口念谶语,单手捧着金钵,单手掐诀,待他吟唱完毕,一条金色细线从金钵之中游移而出,等细线除了钵口,飞向空中之时,身形一点点变大。 先是一寸、再是一尺、再是一丈,而后越来越大,等细线完全展开,便是一条金色巨龙! 这条通体金色的巨龙,身形只比女蟒略小一分,但是神态庄严巍峨,气势非凡,嘴边两条长长的金须伸展开足有一丈,身下四爪皆是五指,与女蟒身上的一爪四指相比,这边是蛟龙和真龙的区别。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三十七章 蟒骑龙 被老番子嘲讽自己只是一条蛇,女蟒瞬间气炸,只是等她冷静之后再定睛一看,发现那条盘踞在天空之中的金色真龙,好像有些异样。 普天之下共分四洲,这是上古战争之后分裂出来的格局,东部东甲洲、南部南瞻洲、西部西贺牛洲、北部北极寒洲,千年以来四洲之中就鲜有真龙问世的传闻,按道理来说,也不可能存在真龙,即使存在,也不可能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世间王朝、山上宗门、山下百姓,无一不是依靠天地气数为生,而真龙存在哪里,就会汲取一方气数,轻则祸及百姓,民不聊生,重则折损国运,影响一国的国祚,毕竟真命天子也称为‘真龙天子’,二龙争锋,必有一伤。 单只说一国的国祚,君王就类似于一个修补匠,励精图治只为国家缝缝补补,弥补随着年岁而逐渐流逝的国运,这边补上一块砖,那边盖上一片瓦,便是延长国祚的手段,否则文武百官在庙堂之上,为何会有文官谏言,又为何会有武官沙场征战,无非就是在用各种手段来振兴国运。 而真龙的存在,这类远古圣兽,除了像一般妖物一样会汲取天地之间的灵气,更会窃取一方的气数,天地之间气数恒定,你多我则寡,所以自从上古战争之后,人间国都、炼气士都以除龙为己任,时至今日,仍有不少国力强盛的王朝设立斩龙台,亦或者是监龙司,一旦发现真龙存在的蛛丝马迹,必定倾尽全力将其诛灭,真龙一死,一身窃取的运数自然会溃散回到一方水土。 所以归根到底,一个九境的佛家炼气士,是如何能驱动一条真龙的? 女蟒在沉寂片刻之后,发现真龙散发的那股威严气势减缓了许多,只是认真观摩之后,发现了蹊跷。 原来这不是一条完整的真龙,这条金龙没有真龙的灵气,就像一具傀儡,亦或者道家的行尸走肉。 老番子努尔绥可也是察觉到女蟒对真龙的畏惧之心,在一点点消散。 女蟒褪去一爪之后,境界恢复到了八境,毕竟这一抓耗费了她百年光阴的修炼,她悍然朝真龙冲去,一蟒一金龙在天空之中鏖战。 等女蟒境界稳固之后,支撑那座佛家法阵的十位番子随从,都不约而同的受到了反噬,而且反噬的程度还不轻。 女蟒扛着法阵的消耗,与金龙缠绕在一起,两者相互碰撞,发出震天的响声,随后二者又打到地面之上,方圆几里的山水林地,全部被毁去。 面对老番子的拳脚,女蟒一身金刚不坏之躯尚能抵挡,但硬是被金龙的龙爪撕裂出一道伤口,暗红色的血液从蟒身上流淌下来。 金龙也受了伤,龙首上的两角被毁去一角,不过局面上还是金龙略微占据优势。 而站在一旁的努尔绥可,不断运转灵气,掐诀念咒,不时施展教门秘术攻击女蟒,让女蟒遭受两面夹击。 受伤不轻的女蟒愤怒到了极点,这个老番子实在太可恨,比自己高一境,又要借助佛家法阵压制自己,又要使用秘术召唤金龙。 努尔绥可也不轻松,虽然面对的是低自己一境的女蟒,但妖兽一类,由于天生的体魄强悍,可是可以跨境作战,说是八境,其实女蟒的实力和自己相差无几。 努尔绥可虽然深受佛家法阵的加持,但气境之中的灵气已经运转到了极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他懂,再拿不下这条女蟒,只能让十位随从付出更大的代价来提升法阵了,再一次升级,那便是最后压箱底的手段,只是那些随从待法阵结束之后,会相继殒命,而这座法阵的极致,即便是一位十境的炼气士来破阵,也只能陨落于此。 老人一生征战沙场,替西夜古国打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上千场,接连帮助西夜征服周边的王朝,可谓戎马一生,又岂会在这里认栽。 他望向天空之中的金龙,感到万分可惜,可惜这只是一条真龙遗骨炼化而来的亡龙。 努尔绥可手中的金钵正是月煌观的镇教圣物之一,此次出行边关,是自己那位西夜古国的国师师兄亲自走了一趟月煌观,从那位圣女手中借到此物。 此钵名为‘囚龙’,与囚笼谐音,寓意囚困真龙,月煌观门子常年游历四洲,为的就是寻找隐匿的真龙,与世间王朝不同,月煌观不屠龙,而是囚龙,月煌观有一门秘法专门收服真龙,豢养真龙,相传月煌观内就囚禁着一条真龙,而且还被炼化驯服了,只是相信的人少之又少。 就此事努尔绥可还亲自问过自己那位师兄,师兄只是淡然的说了一句‘确有其事’,也正因如此,西夜古国的君主才极力促成皇子澹台熊罴与月煌观下一任圣女的婚事,有了月煌观鼎力相助,西域铁骑的铁蹄踏破中原山河,指日可待。 此时一蟒一龙的交战还在继续,金龙吐出一口龙息,女蟒避开之后,身后的山丘被龙息直接轰炸成粉末,一条真龙龙骨炼化而来的亡龙,虽然本质上算不上真龙,但威力亦不可小觑。 女蟒知道自己再这么耗下去,就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于是把心一横,再次祭出曦鼓,同样是九下之后,女蟒的心神如同遭受天劫,在痛苦的煎熬过后,她蟒身上的四只爪子,已经褪去了两只。 褪去一爪并不轻松,就如果炼气士遭遇天劫破镜那般,痛苦万分,何况女蟒还是褪去了两爪,换来的是她再一次提升了境界。 等女蟒从八境拔升到了九境,她再次幻化出人形,这一次女蟒整个人的气势都已经焕然一新,虽然嘴角还和身体上还留着血,但状态与之前截然不同。 努尔绥可顿觉不妙,来不及释放法咒收回金龙,就看到女蟒一个闪身就来到金龙面前,一把就扯下了一条龙须,金龙嚎叫一声,又一口龙息喷薄而出,只是女蟒的身形已经变换到了它的头顶,如人骑龙。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三十八章 见先生 酒幺镇位于龙尾州和小幽州的中间地带,以酿酒一事闻名于整个大离王朝,但凡说的上名字的佳酿这里都有,哪怕是以西域雪山冻泉泉水酿造的伊礼小酿,这里也有酒坊贩卖,只不过价格要贵上不少。 自从龙尾州单独划分出小幽州,两州好酒之人就经常齐聚于酒幺镇斗酒。相较于其他州,这两州的百姓互相仇视的程度更高,归本溯源还是朝廷将龙尾州一分为二的缘故,本来好好的一个州愣是分成两个,所以分州之后,两州之人就开始有些各自的小心思,也可以说是互相看不上眼,如同原本好好的一个家,被两兄弟分家后,自然而然的产生了间隙。 本朝严禁械斗,一经官府查处,那可是重罪,既然互相瞧不上又离的很近,那就酒量上见高低,所以若是在酒幺镇看到两人牛饮斗酒,不用想一般就是这两洲的人。 酒幺镇上酒铺最多,差不多到了每走几步便能遇到一个酒坊的地步,整条街上酒香四溢,若是不好酒之人路过,难免头晕目眩,若是好酒之人路过,则像鱼儿入水、囚鸟归林,自得其乐。 本月恰逢镇上举行酒会,以酒会友,几个大酒坊联手摆台,只要感兴趣任何人都可以免费报名参加,比赛就是喝酒,谁喝的快喝得多,谁就能拿走一份不菲的奖金。酒会举办七天,每天都有人参加比赛,从中午持续到晚上,热闹非凡,好些个年轻力壮又自诩酒量过人的男人,多半是约起同伴三五成群的来参赛,赢了观众喝彩,输了也不损失什么,只是被那些看客取笑几声。 酒幺镇以南的几百里外是一片荒山野岭,有个邋遢的老道士正徒步赶路,尽管现在还是白天,但依然显得他很胆大,且不说这片山岭有没有野兽出没,要是冒出几个剪径小贼,看老道士那年纪,不死也要被拔一层皮。 只是真要有人出现在这里,可能也要被老道士吓一跳,因为老道士一步踏出就有几丈的距离,这若是被人撞见了,保不准以为大白天的见鬼了。 老道士一脸悠闲的赶路,随手拿起腰间别着的一枚淡黄色酒葫芦,只是刚拿起来老道士就一脸的苦闷,因为还不用摇,就知道里面没酒了。他咂么了一下嘴皮,肚子里面的酒虫子翻动,此刻就想喝酒解解馋。 老道士难受极了,原本他有一枚紫金色的葫芦,那枚葫芦可不是腰间的这种普通葫芦,那枚葫芦能容纳十方的酒水,哪像现在这一枚,只是喝几口酒就没了,极其不过瘾。 大约又走了十几里路,老道士实在忍不了了,抬头对着空空荡荡的天空,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十三先生,我先去买些酒,你现行赶路,我随后就到。” 顺着老道士抬头的方向一直往上看,原来有个白衫中年儒士正在高空之中御剑飞行,中年儒士听到老道士的话,可以放慢了脚下长剑飞行的速度。 老道士说完话之后,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荒野之中,只是几个呼吸间,他就蓦然的出现在酒幺镇的大街上,身旁流动的行人很多,但没有谁发现这个老道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邋遢的老道士用力的吸了几口气,感觉这酒香味入鼻之后,就好像自己亲自喝了几大口酒,畅快极了,他迫不及待的来到一间酒坊门口,掏出身上所剩无几的银子,刚好够买一葫芦酒,趁着老板打酒的间隙,偷偷用手指沾了沾酒缸之中的酒,极其享受的嘬了一口。 酒会那边的喝彩声传出,声音极大,就连在隔壁这条热闹的大街上,都能听到,不过这一切都与卖到了酒的老道士无关,他一边喝酒一边走出镇子,等到他来到一处无人地,他打了个酒嗝,一拔腿就飞入了云层之中,只是几个虚步就来到了御剑飞行的中年儒士身边。 老道士打趣问道:“十三先生,我这趟出关是找那小子拿回我的酒葫芦,你是去做什么?莫不是担心他的安全?” 中年儒士抬了抬眼,道:“会一会老朋友。” 老道士笑而不语。 突然间老道士猛地转头,随即释然,问道:“十三先生,你口中的朋友莫不是当年与你在白帝城彩云间下棋的那位?” 中年儒士不做回答,只是这种沉默仿佛默认了老道士的话。 老道士望着脚下如蚂蚁般大小的房屋,心中有了定论。 二人一路之行,在空中横跨了小幽州,直指关外,一路上言语不多,偶尔听见老道士喝酒和自言自语的嘀咕,中年儒士则闭目御剑。 老道士想起了什么,问道:“十三先生,这次出关朝廷那边没给你使绊子吧?” 中年儒士知道老道士说的是什么事情,睁眼后御剑飞行至陆地上,因为他看到了一间客栈,老道士也紧跟其后。 中年儒士收起配剑,徒步而行,“工部那边确实递上了几封奏折到圣上那边,一开始确实有些阻力,后来中书省的齐尚书和我们礼部的苟尚书面见圣上,商议之后,几番权衡下来,将工部的奏折原封不动的退还了。” 老道士无奈的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酒葫芦,问道:“也就是说大离王朝这边自动放弃了那处洞天福地?” 中年儒士点点头,毫不避讳的说道:“大离王朝是否能延续国祚,依靠的也不单是一处洞天福地,归根到底还是那帮读书人,这些年各州抑制武林门派发展,大兴文儒,也是希望这些读书人能出头,只有多几个真心实意为了百姓谋求发展的好官,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这点道理陛下不会不明白,否则就是吃相太过难看。文人杀人不用刀,动动笔杆子的威力不比那些边关军卒手中的刀弱上几分,甚至更能杀人。” 老道士开怀大笑道:“若是大离王朝多几个先生这般的人,说不定能打破那个八百定论。” 老道士口中的八百定论是指有史以来,不论是野史书籍还是正统记载,都没有哪个王朝国祚延续超过八百年。 客栈距离两人还有十余丈,中年儒士望着这间屹立在风沙中的客栈,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也算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微微笑了一下,阳光和煦。 中年儒士道:“星河易转,时光流逝,大离有没有我,都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老道士笑道:“先生过谦了。” 二人一齐走入客栈。 此时客栈的客人不多,吴念执正拿着扫帚在扫地,蓦然发现有两个人出现在门口,开始觉得是来投店的,后面扫过一眼中年儒士,觉得面熟,只是记不太起来,然后又继续扫地,等店小二顺子上前招呼二人。 只是一瞬间,吴念执仿佛想起了什么,手中的扫帚突然落地,他颤颤巍巍的走向二人,站定之后,满眼的激动,对着配剑的中年儒士拱手,行了一个大礼。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三十九章 少女逐飞蜓 不明所以的店小二顺子暗自一惊,身边这位吴老头虽说待人处事都客客气气,至于谈吐方面更是彬彬有礼,但自从他来到客栈之后,也没见他对谁如此尊敬过,哪怕是对救他回来的徐哑巴。 而坐在远处的刘麻子则比顺子更加惊讶,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或多或少的知道这位吴老头,以前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抛开吴老头待人处事的火候,光是自己某次在后厨磨刀时,吴老头看似有意无意的说了一些关于剑法的东西,本身刀剑就有类似的之处,虽然吴老头只是点到为止,涉及不深,但那番话对刘麻子大有益处。 如今这位不显山漏水的吴老头,蓦然对一个看起来比他年轻许多的中年人行大礼,就好比那天徐哑巴变得比自己还要鼓噪一般,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中年儒士轻轻抬起吴念执的两手,郑重其事的还了一礼,虽然自己不认识眼前的人,但礼数问题还是要做的滴水不漏。 吴念执见到中年儒士还礼,激动的不知所措,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先生,你见过我......不不不,我...我曾经见过先生。” 中年儒士轻轻皱眉,吴念执以为是自己的失态,让眼前的先生不满了,当下有些脚软,心急如焚,满脸的苦愁,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中年儒士知道眼前的人会错意了,笑道:“我不是对你的举止皱眉,你前阵子受过重伤?” 得到中年儒士的话,吴念执如释重负,猛的点头。 此时这位老人在中年儒士面前,拘谨的像一个面对长辈的稚童,当然如果明白其中内幕,很多人也会理解他的做法。 在吴念执进入丹霞剑宗之后,潜心修炼剑术、剑意,几乎不曾踏出山门半步,偶有几次下山都是怀揣着目的,其中有一次就是到别洲观礼。 那时候吴念执才三十岁出头,血气方刚,丹霞剑宗受到西贺牛洲桃源宗邀请,参加剑炉开典仪式,老宗主便带着一行嫡传弟子赴约,其中就有吴念执。一开始如钻牛角的吴念执还不肯参加,宁愿留在山门练剑,是老宗主说那位十三先生也会参加,一直敬仰先生的吴念执一听,断然选择同行。 那一趟跨洲观礼之后,确实让吴念执觉得不虚此行,而先生更是名不虚传,自此更加坚定剑心,修炼起来更加专注。 当日桃源宗剑炉开典,桃源宗主持完仪式,便邀请十三先生完成最后的剑典,只见十三先生虚空踏步,祭出配剑之后,一身剑意无双,临空在那座巨大的山壁之上以剑气为笔,写下‘万象始新,但不遗故’八个大字。 站在一旁的吴念执,被先生的剑道深深震撼,从此便以先生作为榜样,日夜苦修。 一晃几十年过去,吴念执俨然老去,但先生依旧是当年的模样,更加不便的是先生身上那股剑意,即便是已经修为散尽的吴念执,依然能在心中泛起共鸣。 中年儒士一把捏住吴念执的手腕,探量过他的脉搏之后,算是大概摸清了吴念执身上的内伤,转头看向一旁的老道士。 对于杀人一事,十个老道士都不如一个中年儒士,但对于救人一事,百个中年儒士也抵不上半个老道士。 老道士笑道:“这位小友,早前可曾见过一位黑衣青年,他还喂你吃了丹药?” 老道士既然能和先生一起走入客栈,当然也算自己的长辈,吴念执同样施了一礼,不敢隐瞒,“早前与西域番子交手,使出了秘法提升境界才堪堪离开,后来无颜面对宗门,就打算在这片黄沙中等死,确实是被一位青年所救,吃过他给的丹药。” 老道士拍了拍吴念执的肩膀,笑道:“巧了巧了,你吃的丹药正是老道士炼制的。” 吴念执赶紧拱手答谢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老道士一高兴就想喝酒,拿起酒葫芦才发现没酒了,道:“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小二,上一坛酒,好坏无所谓,只要是酒。” 顺子也不敢耽搁,一听这位老道士好像认识徐哑巴,便立马跑到酒窖拿酒,顺便把找个消息告诉老板娘。 几人坐下之后,邱不玉急忙从闺房赶来,顺子也抱着酒坛子过来,刘麻子也不嫌热闹,搬了张凳子坐在后面。 邱不玉看到两个人,一想到可能是徐哑巴的长辈,也不似以往那般江湖气息浓重,对着两人侧身施礼,自我介绍后坐在一旁。 老道士和中年儒士对几人倒也不觉得失礼,在喝完酒之后,老道士才开始替吴念执把脉。 等其诊断完毕之后,老道士面色凝重,众人都屏了一口气,只见他突如其来的说了一句,“我没钱付酒账。” 这让众人无奈不已,邱不玉哪敢收钱,道:“不收钱,不收钱,都是徐哑......都是他的长辈,自然不收钱。” 就连沉稳的中年儒士也哭笑不得,这位老道士实在太混不吝。 老道士对吴念执道:“你的伤很重,生死攸关,毕竟你以一身修为和命数为代价,强行破镜,你服下的丹药只能暂时为你续命,要想根治还得调养,更何况要恢复修为,更需要徐徐图之。” 原本吴念执对于生死一事早就看开,因为即使或者再也不能练剑,那还不如不活着,现在一听还能恢复,吴念执喜出望外。 老道士道:“待我和十三先生去办完事情,我再慢慢帮你医治,到时候我写几副方子,再搭配我的丹药,一年之内便可帮你稳固住体魄,要想恢复境界,光是依靠老道士的丹药,并无可能,还是要靠你自己,至于方法嘛......” 老道士看了一眼十三先生,笑道:“我想十三先生会有办法。” 见老道士把问题丢给了自己,中年儒士面色淡定,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可以,让后让吴念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一遍。 老道士当然知道,这是十三先生在看,值不值得帮吴念执。 吴念执对于当日的事情,不算问心无愧,也不算落井下石,于是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出。 邱不玉等人从来没有问过吴老头这些事情,只拿他当一位和蔼的长辈相处,见到吴老头肯说出来,几人也是满脸好奇。 等事情和盘托出之后,邱不玉迟疑了一下,“这个事情,好像也不能怪吴先生吧......” 说完她谨慎的看着中年儒士。 吴念执则比邱不玉更加紧张,他不怕先生不帮他,而是怕先生瞧不起他。 中年儒士如同老道士之前那样,拍了拍吴念执的肩膀,道:“虽然有愧,但已经做了能做之事,也并未选择苟且偷生,对得起剑修二字。” 吴念执老泪纵横,听到先生的夸赞,这比什么恢复境界都来的实在。 中年儒士笑道:“剑心纯粹,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被徐小子所救,你我也算有缘分,老道士帮你重塑体魄,我自然会帮你恢复境界,只是可能需要的时间不短。” 吴念执深深抱拳,“愿受先生指教。” 吴念执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老道士和几人寒暄,问了一些关于徐哑巴的事情。当得知这里的人都喊徐小子叫徐哑巴,老道士哈哈大笑,说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十分贴切。 邱不玉报颜害羞,当即点了点头。 老道士活了一把岁数,哪会看不出来邱不玉对徐小子的意思,光是听她叙述徐小子的事情,那份情义做不得假,就连中年儒士也察觉到了。 老道士和中年儒士宛如两位性格迥异的长辈,一位活泼开朗,一位沉稳儒雅,相得益彰,让邱不玉好奇不已,便问了一些关于徐哑巴的过往。 老道士便捡了一些徐小子年少时的事情来说,比如跟着自己学画符,跟着中年儒士学刀,关于徐小子的那段师门恩怨有意的避开,那些事情还是他自己来说更合适一些。 闲谈了一段时间,老道士也喝了大半坛子的酒,心满意足,转头问道:“十三先生,咱俩先去办正事?” 中年儒士点头。 与几人告别后,中年儒士和道士在客栈门口,光天化日之下消失不见,这让除了吴念执之外的众人,傻眼不已。 顺子一脸的惊恐,大叫道:“娘嘞,真有神仙呐!” 村庄外,一头短发的小女孩独坐在土坡上,遥遥看着远方,说不上是悲还是喜,她只觉得心里空唠唠的。 自从那天裴哥哥离去之后,就再没回来过了,不知道算不算大人们说的‘不辞而别’。 她对于那位裴哥哥想念的紧,想着至少也要再见一面再走。 女孩的思绪飘到了与裴哥哥相遇那天,不一会儿又想起了摸她配剑那天,好多事情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面,她突然有些难过,她怕以后再也遇不到那么好的人了。 两道身影出现在小女孩身后,就连不苟言笑的中年儒士也对小女孩报以微笑。 老道士以心声传话,他觉得就这么出现,可能会吓到小女孩子,不如从村头慢慢走进来好了。 中年儒士点头。 下一个瞬间,两人出现在村头。 小女孩阿四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来人,发现不是裴哥哥后,有些失落,但也立马跑下土坡,站在矮墙后面看了许久,确定两人不是马贼之后,怯生生的走到前面。 “你们是马贼吗?” “当然不是。” “那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找人。” “找谁?” “找你。” “找我?” 阿四闻言,立马拔腿就跑,跑回自家的土屋后,鞋子也没脱,就拿被窝将自己捂住,她有些害怕了。 老道士有些尴尬,这小女孩心思玲珑,难道看不出自己不是坏人?随即转头看向十三先生。 中年儒士干咳了一声,“我也不是。” 中年儒士拿出一本古朴泛黄的书籍,翻开其中一页,书页抬头赫然是‘徐四’二字,然后在书页之上出现一副虚空画面。 在沙漠中,有一队车队正在赶路,一位妇女怀中抱着一个刚刚睡着的女婴,而后车队遭遇马贼,除了女婴,一行人被屠杀殆尽,而女婴没被立即杀死,是因为不杀她,她也会自然死在这片黄沙中。 马贼走后,有个赶着羊子的老人路过,听到一声婴儿啼哭声,小心翼翼的摸到她身边,见到了一地的身体,从女人身下救出女婴,带她回村抚养。老人的三个孩子都死了,故而给女婴取名阿四。 女婴一天天长大,变成了一个皮肤黑黑的小女孩,虽然日子清苦,但她很开朗,心地善良,直到有天带她回来的老人死了,原本就难捱的日子更加雪上加霜。 小女孩没心没肺的在村子中苟活着,即便再苦也坚强的像一株沙漠围墙下的野草,日光再大,风沙再无情,她也慢慢成长。 ............ ............ 中年儒士和老道士细细观看完这副光阴画卷,儒士将书籍合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老道士笑道:“这孩子和徐小子以前是不是很像?执拗却心地善良。” 中年儒士道:“我带走她,你带走月牙。” 老道士调侃道:“你不怕沾染因果?” 中年儒士道:“怕就不会带他上山,教他练刀了。这辈子本身纠缠的因果就不少,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再说我也还缺一个半关门弟子。” 老道士不解问道:“一个半?那剩下半个?” 中年儒士望向远方。 老道士跟着望过去,瞬间明了,点头笑道:“确实,她不跟你走,这孩子十有八九也不会走。那就先恭喜先生收了一个半天赋卓绝的弟子了,幸亏我老道士也捡了漏,找到一个月牙,嘿嘿,董月牙,好名字,谁能想到这荒凉沙漠的小村子,一下子出了两个天纵奇才。当然还是那个小女孩更加厉害,五月初一,天降异象,剑星入宫,未来可期。” 老道士和中年儒士慢慢走入村子,村中此时也有些村民,只是对于两人好像如同空气一般,视而不见。 老道士可没钱打点村里人,也不想引来奇怪的目光,索性施展法术,让其他人看不见自己和十三先生。 二人来到阿四屋宅前,老道士笑道:“你的弟子,你自己去说,我去找董月牙去了。” 中年儒士站在门前,想起了一段往事,也想起了一个人,站立了大半会儿,推开了房门,轻声唤着故意装听不见声响的阿四。 小女孩害怕的冒出小脑袋,直勾勾的看着面色温和的中年人。 中年儒士轻轻坐在贴靠着地面的床板上,说道:“阿四,如果那位裴哥哥也跟着我走,你愿不愿意给我走,我教你练剑,这样你可以保护你,保护月牙姐姐,保护裴哥哥。” 小女孩有些质疑,随后开口道:“真的?” 中年儒士笑了笑,一柄秀珍飞剑赫然出现在阿四眼前,就像一只飞舞的蜻蜓,而这柄飞剑通体红棕色,就真如一只红色蜻蜓一般。 飞剑来回在屋子中转悠,好不自在。 小女孩从刚开始冒出半个脑袋,到后来直接坐在床上,最后看了看中年儒士,得到允许后,开始满屋子追逐飞剑,就差一张捕蜓网,否则真如稚童追逐蜻蜓一样。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四十章 两个女徒弟 兴许是觉得身边的中年男人不仅不可怕,反而有些和蔼,再加上那柄红棕色的飞剑实在有些可爱,自从摸过裴哥哥的剑后,小女孩阿四就喜欢上了剑,也说不出理由,就是觉得亲近。 看着小女孩在不大的房间内追逐飞剑,后面演变成小女孩故意停留在原地,飞剑反而亲昵的依偎在小女孩身旁,坐在的一旁的中年儒士一脸欣慰。 因为这柄名为‘炙璃’的飞剑,已经彻彻底底的开了窍,这些年虽然一直跟在自己身旁,但一直没有认主,并不是不想收了它,而是炙璃是要送给自己的关门弟子的。 而如今这人就在眼前。 已经开窍的飞剑不再是凡物,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一位剑修,在小官子境界前,贸然出现在它身边,一律视为挑衅,下场肯定不会好过。但飞剑肯定‘屈尊’萦绕在小女孩身旁,显然已经认可了她。 中年儒士笑了笑,此女天生剑胚,心境琉璃无净,纯粹到了空明的地步,这才吸引了飞剑。 兴许是玩耍够了,再是舍不得小女孩也知道分轻重,她揉了揉鼻子,对着中年儒士说道:“伯伯,你把它收回去吧。” 飞剑听到小女孩说话,好像有些不开心,在空中摇了摇头。 小女孩见到飞剑如此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掌将它捧在手心,笑容满满。其实内心还是玩不够的,毕竟小女孩也只是个孩子,只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玩一会儿就好了。 小女孩道:“快回去吧。” 这些轮到飞剑祈求了,它瞬间飞到中年儒士身边,绕了几圈,中年儒士点头笑道:“无妨。” 飞剑得令,继续愉悦的飞舞在小女孩身边,小女孩也坦然的接受中年儒士的好意。 中年儒士问道:“阿四,伯伯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小女孩点点头。 中年儒士想了想,好像在说道理或者劝人这一块,自己真的不太擅长,远不如老道士那样口舌灿烂。 中年儒士问道:“你觉得这里好吗?” 阿四摇摇头,不用想的事情,这里漫天风沙,吃不饱穿不暖,还没人和自己玩,怎么会好?若是没有月牙姐姐,自己只会更加的不好。 中年儒士继续道:“如果说,伯伯是一位很厉害的剑客,想要收你为徒,带你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小女孩犯难了,自己不认识眼前的伯伯,虽然感觉他不坏,但是跟他走还是不行的,就算他和裴哥哥一样是剑客,就算他还有这个红色的小东西,毕竟这里还有月牙姐姐,这里的大人都说过,自己就是个不详的人,会给别人带来灾祸。 中年儒士一眼洞穿了小女孩的心思,笑道:“不光是你,刚才你也看到了我身边的那个老道长,他很厉害,他会带月牙姐姐走,让她不必留在这里吃苦。而我想带你走。不仅如此,就连你喜欢的那位裴哥哥,我也会一并带走,到时候你愿意跟我走吗?” 小女孩一听月牙姐姐也会走,裴哥哥也会跟着走,欣然的点了点头,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她身边最要好的就是二人,他们都会离开,那自己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中年儒士如释重负,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像说太多大道理并不适用,自己教了多年的书,讲课授文自己在行,教导徒弟练剑次之,讲道理最差劲。 中年儒士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笑道:“这柄是飞剑,和伯伯身边这把剑一样,只是小了一些,以后你会是我的徒弟,那这柄飞剑就送与你当收徒的礼物。” 小女孩受宠若惊,急忙问道:“可以吗?” 中年儒士笑了笑,“当然可以,你还有三个师兄,三个师姐,每个人在我收徒时,都有礼物,这个便是你的礼物。” 飞剑听闻这个消息,雀跃的一下子传统房顶,又一下子穿越回来,把小女孩看的一惊。它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认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强大的剑修不收了自己,如今将自己赠送给小女孩,也算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归宿,而且是好的不能再好的那种。 中年儒士道:“此剑教炙璃,日后便是你的第一柄飞剑了,等你和我回去,我再想想办法,给你弄一柄趁手的佩剑。” 小女孩怯生生的问道:“我可以叫它蜻蜓吗?它很像蜻蜓。” 飞剑闻言,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欣然接受了,安静的矗立在小女孩肩膀上,像一只田埂间落在麦穗上的红蜻蜓。 中年儒士点头,“当然可以。蜻蜓也很好听。” 中年儒士站起身子,缓缓走出屋子,望着湛蓝的天空,心情甚好,或许小女孩还不知道‘炙璃’的真正含义,炙璃炙璃,火中璃龙,天下水物妖邪,闻声便要退避百里,剑光闪过,如火龙吐息,山火蔓延,露泽蒸发。 另一边的老道士则更加顺利,虽然看起来邋遢,但别说,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山泽神仙气态。当他找到董月牙,施展了一门落水术,符箓烧尽之后,老道士伸出一掌,掌心之中便开始源源不断地流水,十分玄奇。 只是董月牙看后也不惊讶,倒是很平淡,这样原本以为会听到夸赞‘道长乃真神仙也’之类的话落空了。 老道士看到董月牙的表情后,也不再卖弄道法,简单的说明来意之后,没想到董月牙欣然同意了,这让老道士有些错愕,莫非是自己表现得太过厉害,让她没有理由拒绝? 之前与十三先生约好,两人收徒成功之后,第二天再来带她们离开,也算是给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一点时间,多看看这片故土,因为就此离别之后,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两人在村头碰头之后,很有默契的不离徐哑巴那边的事情,按十三先生的话来说,一旦他们介入,可能因为因果沾染的影响,反而会让徐哑巴气境恢复一事受到耽搁,甚至失败,静观其变是最好的办法。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四十章 入秘境 树林之内,女莽先是褪去一爪,以此为代价强行稳固住境界,而后因为与金龙交战,不得不再褪去一爪,拔高一层境界,对抗金龙。 光是两爪就让她白白折损了几百年的修为,当属无奈之举,实在是这座佛家法阵太过于强横,非此道中人,除非是境界高出太多,否则都要被阵法压制,如陷泥潭,不赶快脱身而出,只会越陷越深。 两爪褪去之后,女莽与金色巨龙交战数百回合,隐约占据了上风,就连努尔随可也察觉到,其中缘由也很显而易见,那条女莽再是没有化蛟成功的蟒蛇,毕竟也还是一条活物妖兽,而那条金龙气势不俗,终究也只是死物炼化而来。 一生一死,二者相加权衡,还是活物在长时间的鏖战中更占优势。 金龙的气势的逐渐弱化,离开金钵太久,自身不能运转天地灵气,已经在气竭状态,这一点就是天大的桎梏。 努尔随可也不敢继续放任金龙作战,毕竟此物是从月煌观借来的,且不论对那座佛门圣地来说,此金龙是否至关重要,但若是任由女莽将金龙击散,一旦月煌观那位老妖婆追究起责任来,只怕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女莽打出一身血性,有越战越勇的苗头,正想趁势追击,自从与金龙交手之后,渐渐的就不再将金龙放在眼里,一旦克服了最初的恐惧,便不再畏畏缩缩、扭扭捏捏。 努尔随可当即施法,将受伤的金龙收回金钵。 女莽见状耻笑一声:“怎么,老东西?怕了?别以为你有一些奇怪的法术就能恫吓住我,现在把金龙收回去,咱俩继续打?” 努尔随可飞升至空中,与女莽对立,皱眉问道:“当真要打到底?” 女莽擦掉脸上的血迹,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金龙的,凝视着老番子,讥笑道:“若是不想打也行,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再把一身法宝交出来,我或许会考虑考虑放过你们。” 努尔随可有些怒气,低沉道:“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接受我的提议,等我们找到积雷山,自会有重谢。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座佛家法阵还未施展到最高的境界,一旦等法阵完全开启,莫说你开了四爪,即便你已经化蟒为蛟,一样要死在这里。” 女莽眉头一沉,她不怀疑老番子说的是假话,当下有了些迟疑。 她也知道,一旦法阵开启到最后,这方天地中的人事物,可能都无一幸免,当然,兴许这位老番子有保命的手段。 努尔随可见状,继续攻心道:“你我双方无冤无仇,我们来找积雷山,也不是从你口中夺宝,本就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真要分出生死,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死在这里的只会是你们母子两个。” 老番子半身的衣袍被毁去,面对女莽,也丝毫不惧,言语之中气势凌人。 女莽思考着老番子的话,若不是今天有这座奇怪的佛家法阵,她肯定稳操胜券,自己这一身金刚不坏之躯可不是白白来的,一想到那些过往种种,心底一寒。 积雷山她去过,而且呆的时间不短,也正是在那里,她成功的化形,并且修炼到了八境,但里面的‘人’,真的不是自己能惹的,何况自己出来的时候,也是投机取巧才成功出逃,一旦秘境被开启,何不如现在就自我了断,可能还要更痛快些。 女莽把心一横,就算死在这里也绝不能让这些人开启积雷山。 二话不说,她飞身来到老番子面前,一掌直击对方面门。 老番子施展秘法,狼狈躲开这一击,既然对方做出了选择,自己也不再与她纠缠,那就让她去死。 努尔随可以心声传话给澹台熊罴,让小主尽快解决掉那条沙蟒,一旦小主那边完事,自己便会带着小主离开,到时候那十位番子随从自会以命搏命,将法阵完全开启,把这里的一切湮灭,等该死的都死了,积雷山再慢慢找就是了,虽然代价付出的有点多,这十位佛家弟子的性命,可丝毫不亚于女莽褪去的两只爪子。 现在努尔随可只能尽力拖延住女莽,给小主争取时间。 澹台熊罴转头看了看远方的战场,没想到在这里就要牺牲掉十位随从,但他相信努尔随可的判断。 随即一身灵气暴涨,手中的持物刀流光绽放,不和沙蟒继续小打小闹,这一次是要真的杀掉这头畜生。 徐哑巴也一直在关注着远方,此刻这位草原皇庭的气势焕然一新,他知道有些不寻常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在锦衣公子祭出那把古怪的刀后,沙蟒就心生畏惧,觉得自己这一身铜皮铁骨也禁不住此刀砍伐,只因为那把刀太邪乎,给它不详的感觉。 澹台熊罴身形更快上了几分,飞身到六境沙蟒身边,手中到横掠过去,目标正是沙蟒的七寸。 所谓的七寸当然不是真的七寸,这条沙蟒身长十来丈,澹台熊罴这一刀要砍断它的关键窍穴。 蛇类妖物,不论如何修炼,只要用本身来战斗,那它们必有一处关键窍穴,要想彻底击败它们,就要打蛇七寸。 沙蟒身形巨大,速度一事是比不上澹台熊罴的,这一下只能晃动身躯,虽然窍穴没有被一刀击中,但也被持物刀砍伤,这一次是真的被刀砍入了肉体。 沙蟒传出一声通天哀嚎。 持物刀将沙蟒的身体划出一个巨大的口子,血液从伤口冒出,如泉涌一般。 女莽与沙蟒骨肉连心,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孩子有危险,但也无法分心去保护,此时老番子如跗骨之蛆,一直出来骚扰,打一下又逃开,这让女莽很是恼怒,既无法打杀他,又无法甩掉他。 沙蟒那边挨了佛家持物刀一刀,此刀有佛家神意加持,降妖除魔最是拿手,不但能伤到沙蟒,还能通过肉体直指心神,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楚在沙蟒身躯蔓延。 澹台熊罴乘胜追击,继续用持物刀进攻,沙蟒不敢直面这把佛家刀,选择避战,立刻遁入地下。 澹台熊罴那肯作罢,灌注灵力到刀上,一刀插入地下,一个勾手,掀起一片铺天盖地的尘土,地下十几丈全部被掀翻。 身形瞬间来到地下,一把抓住沙蟒的蛇尾,一刀下去,一截半丈有余的尾巴被切了下来,澹台熊罴随手一甩,将尾巴丢回地面上,继续追击。 女莽再次听到沙蟒的哀嚎,心急如焚,幻化出一尊分身,将一部分灵力分给分身,主体依旧与努尔随可缠斗,分身奔赴另一边救子。 努尔随可暗自得意,现在这种状况女莽还要分身出来,只会更快加速死亡,果然女莽分身之后,主体与老番子交手,上风形势被扭转,被打的节节败退。 女莽分身一路暴行,直入地下,下一刻分身与澹台熊罴打出地面,打的天雷地火,只是分身也扛不住持物刀的佛意,只能勉强应付。 一个分神间,老番子澹台熊罴抓住机会,一把钳住女莽的脖子,毕竟分身之后,女莽的境界一分为二,就算主体占据了大部分,仍是不够抵抗老番子。 老番子虚空的右手掌心,蓦然出现一颗金色佛珠,将佛珠攥紧,握手成拳,一拳轰向女莽的脑袋。 老番子眼睛闪出精光,这一拳下去,女莽肯定受重伤,即便再战,也只是等死,说不定不需要等佛家大阵完全开启,就能消灭掉这头畜生。 女莽被老番子死死的捏住脖子,表情狰狞,当老番子的拳头即将打中她的脑袋,她的嘴角诡异的笑了一下。 老番子觉得不妙。 这一拳确实结结实实的打中女莽的脑袋,只是一拳轰下后,女莽的本体被打飞到地上,瞬间就变成一具柔软的躯壳。 等老番子反应过来,地面上只剩下一具蛇皮。 蜕皮?! 老番子准备朝着小主那边奔去,只是脚被扯了一下,原来在他抓住女莽时,没注意脚下,已经被女莽的蛇皮重重包裹,舒服在一起,当下要想立即挣脱,还需要一些时间。 老番子以心声提醒澹台熊罴小心。 就是这一瞬间,女莽的分身气势转变,一股气体钻入分身之中,那是女莽的元神,此刻元神与分身合二为一。 女莽邪魅一笑,眨眼间来到澹台熊罴面前,二人的距离几乎面贴面,“刚才砍杀我儿,砍的爽吗?” 澹台熊罴冷汗直流,一股寒意席卷全身,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一掌打飞几十丈,被活活打入石壁之中。 又一个瞬间,完全没入石壁的身子被女莽再次打出来。 澹台熊罴知道再不拿出保命的东西,自己就算不死,也要被打坏气穴了,身上那身宝甲绽放出玄奇色彩,女莽来不及避开,被流光击中,洞穿了肩膀。 澹台熊罴趁机逃开,朝着佛家法阵阵眼奔去,一旦到了那边,就算无碍了。 女莽继续追击。 澹台熊罴的速度比得过沙蟒,却比不过女莽,眼看就要被追到,一旦老番子没来及过来,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突然间,徐哑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来到澹台熊罴身边,与他并肩,一把搂住受伤不轻的澹台熊罴,笑道:“我来救你。” 徐哑巴撒出一把丹雷符箓,符箓在空中一张张爆开,延缓了女莽的追击。 澹台熊罴松了一口气,当他看向徐哑巴,只见后者笑容灿烂,但这一张笑脸竟然让澹台熊罴有些不寒而栗,觉得比女莽的杀意还来的可怕。 一瞬间,一道神出鬼没的凌厉剑气洞穿了澹台熊罴的胸口,连带女莽都被剑气击穿了手臂。 澹台熊罴已经有了防范,这才让偏离了身子。 那道剑气原本瞄准的是自己的心窝。 澹台熊罴奋力用持物刀的刀柄击打在徐哑巴的腹部,将其打飞。 一阵尘雾中,徐哑巴站起身子,口吐鲜血,但笑容不变,惋惜道:“差一点,差一点而已。” 眼神望向的地方,是澹台熊罴的心口。 等了许久,就是等这么一个机会。 徐哑巴手持一枚暗金色酒葫芦,刚才那一道剑气就是从酒葫芦中射出来的。 怒不可遏的努尔随可已经挣脱开束缚,只是几个身形变换间,就来到澹台熊罴身前,看到澹台熊罴被洞穿的身体,怒目凝视着徐哑巴。 女莽虽然也被剑气所伤,但伤的不如老番子的主人严重,此刻正站在一旁,她巴不得这群人内讧,并且也有几分忌惮那位年轻人酒葫芦的剑气。 努尔随可想动,徐哑巴摇了摇手中的葫芦,葫芦口正对着澹台熊罴。老番子选择之下,还是站定在了原地,他怕一旦自己离开澹台熊罴,等那个古怪的徐哑巴再射出一道剑气,那小主必死无疑。 可恨,那个徐哑巴实在可恨,如此狡猾,又有如此多的防身之物,那枚酒葫芦分明是剑修豢养飞剑的酒剑葫。 徐哑巴抿嘴一笑,挑衅的看了看老番子,意味明显,你不过来我就走了。 使出一掌缩地神符,徐哑巴回到了裴沅贞身边,他一把拉住裴沅贞,“走,进秘境。” 徐哑巴催动酒葫芦,又两道剑气飞出酒葫芦,目标正是澹台熊罴和女莽。 老番子恨意滔天,自己放了徐哑巴一马,他还要落井下石。 女莽严阵以待,不敢小觑这一道剑气。这道剑气剑意纯粹,显然不是那个古怪黑袍刀客自身发出来的,肯定是一位境界高超的剑仙将剑气存放在酒葫芦中。 裴沅贞也傻眼了,身为剑修的她自己感觉的到剑气的厉害。 一掌缩地神符烧尽,徐哑巴带着裴沅贞来到古树身边。 徐哑巴看着古树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口,如介子大小。他掏出一张道意浓郁的符箓,皱紧眉头催动,符箓瞬间散发出光芒。 古树上的小口开始变化。 随着符箓慢慢燃烧,树口变大,以口为面,开始旋转。 徐哑巴知道以自己的暂借的灵力,使用这张道家品质最高的十天九地开山符,只能将口子撑开到这么大。 徐哑巴心神清明,如释重负,眼睛神采奕奕,笑道:“走吧。” 既然裴沅贞说过要随自己进入秘境,那就同生同死吧。 二人刚进入触碰到树口旋涡,随即被吸附入内,身形很快消失。 努尔随可挡下剑气,来不及思考,拉着受伤的澹台熊罴飞奔过去。当二人来到旋涡前,旋涡正肉眼可见的缩小,老番子一咬牙,和小主一同进入了秘境。 女莽将剑气打断,看着旋涡,怔怔出神。 突然一道声音凭空出现。 “还不快滚回来!” 女莽一咬牙,趁着旋涡关闭前,化作一丝飞虹遁入秘境。 ............ ............ 两道身影来到树林林口,二人正悬空飞行。 文雅儒士到来之后,佛家法阵中的阵眼弟子知道此人,当下下令将法阵提升到最大威势。 眯眼微笑的老道士道:“先生,看来他们认得你,想要借助法阵留下你。” 文雅儒士不屑的笑了笑,看着身下的法阵,又看了一眼半空之中的佛家法相。 他本身不厌恶佛道,但也不喜欢别人挑衅自己,尤其是这群西域人。 佩剑自行出窍,文雅儒士握住长剑,“佛家除魔阵,十一境下真无敌?” 一剑挥去,那座法阵瞬间烟消云散。顷刻间,身为阵眼和阵子的十位西域随从烟消云散,尸骨无存。 第二剑挥去,那尊还未消散的法相,寸寸断裂。 法相之中迸发出无数佛意,朝着西域方向逃散。 见到身边的十三先生不打算再出手了,老道士自言自语道:“虽然不是朝中人,但也算帮大离一把,这些佛意逃回去,怪可惜的。” 话音刚落,老道士的袖口无故隆起,如海潮之中的水旋,沙漠之中的龙卷,将那些逃散的佛意尽数吸纳回袖口之中。 不一会儿之后,又有两伙人来到树林,同样悬浮在空中。 一伙从关口奔赴而来的中原炼气士,看着对面那伙人,表情不善,看向老道士和儒士那边,目光和善。 中原那伙中的一人对着儒士拱手行礼,开口道:“先生,此地有何打算?” 文雅儒士道:“不插手。” 另一人疑惑道:“不插手?这可是一处洞天福地啊!” 先前那人怒喝道:“不得对先生无理。” 那人继续问道:“先生,可是圣上的意思?” 毕竟是一处事关重大的洞天福地,如果没有当今圣上的允许,即便是受人敬仰的先生,也不能命令他们。 文雅儒士点头,笑道:“只有一道口谕,这处洞天福地另做打算。户部以及三省已经奏明圣上,圣上也同意了,无需担心。” 儒士这番话一出,可谓盖棺定论,绝不会假。 那人道:“先生,那我们是留在这边,还是先行撤退?” 儒士笑道:“这里有我坐阵,你们先回去。” 那人点头道:“收到。” 这伙中原炼气士瞪了另一边的几人,随即离开。 另一边有三人,两位女子,一位男子。 两位女子皆是白衣素衣,一双赤足,二人的左脚脚踝之处都有一双同色古环,漂浮在半空之中,仙气飘飘。 两人看年纪都不大,容貌绝色,像是一对姐妹花。 最后一位男子是个老人,但是身形挺拔,气态不俗。 其中一个女子伸手,沉声道:“将那些佛意还回来。” 老道士呵呵一笑道:“咋了?写你们名字了?” 女子不善道:“到底还不还?” 老道士哈哈道:“没见过那么不害臊的女子,追着我这老道士要东西,咋了?看上我了?” 女子虚空一掌击向老道士。 另一个女子只是一挥手,便打散了女子的掌意,“白泷,在十三先生面前休得无礼。” 文雅儒士对着本朝中人有好看的脸色,但对着这三人,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好言好语对待,直接道:“大离进入两人,西夜进入两人,十分公平。多余的话就别说了,再说视为挑衅,我就直接出剑了。” 白泷冷哼一声,质问道:“仗着境界欺负人?” 文雅儒士笑道:“正是。不服?” 一直未说话的老人看着年纪稍大一些的女子道:“观主,既然先生已经说清楚了,我们就先走吧。” 月煌观观主点头,然后转头看着文雅儒士,笑道:“期待有天能与先生讨教。” 文雅儒士道:“随时奉陪。只是我手中的剑,可不分男女,只分生死。” 月煌观观主道:“了解。” 文雅儒士看着一行人准备离开,开口道:“观合大笼。” 西域老人回头。 文雅儒士道:“好好活着,有个年轻人会来找你的。” 西夜古国的国师大人蓦然一笑,问道:“是他?” 文雅儒士道:“记住我的话,好好活着。” 观合大笼点头道:“谨记先生的话。”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四十一 红袍橘子 徐哑巴和裴沅贞一同跌入树洞,进入秘境之后场景转换,两人如置星河,周围所见除了无垠的黑色虚空,只剩下闪着亮光的星宇。 两人被一股看不见的气劲牵引着,就像流星,只是不知道最后会落在哪头。 除了双眼尚能目视,身体却无法动弹,看着一片片星河向后流逝,与身体交错。周围的一切万籁俱寂,每一片星云就像宁静水泊之中的水旋,炫目神奇。 两人的手紧紧的牵在一起,一同看着这片玄奇景观,面对的是未知的长夜。 他们一直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星芒炸开由远及近,照亮了眼前的世界。刺眼的光束让他们无法睁眼,等他们觉得光芒褪去,再次睁眼时,两人开始急速坠落。 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云朵,两人的身体终于解开束缚,可以活动。而两人眼中的世界也开始变样。往下俯视,身下是一片青山绿水,万色皆青,囊括的范围极大,只是身下的事物都细如蚂蚁一般。 两人下落的很快,即便是厚厚的云层,也只是瞬息间就穿透而过。 裴沅贞有些紧张,这种高度,莫说是人,再是铁块跌落下去,也要摔得稀巴烂。她抓紧了身边刀客的手,以半依偎的姿态靠在他身边,这样才有了些安全感。 徐哑巴眼中看不出太多的害怕,更多的是兴奋,因为他知道这里便是洞天福地积雷山。是他一直梦寐以求进入的地方 如今,他来了。 徐哑巴察觉到体内的灵力并未完全散去,这代表他们从古树进入这块秘境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明明之前置身星河之中,他觉得过了很久。他猜测着,这处洞天福地的时间计算与外面不同。 他摸出一张缩地神符,试着以灵力催动符箓,只是刚一运转灵力,体内的灵力就被迅速抽走,只是一息的时间,全部被抽空。 他暗道不妙,这里不能使用符箓,以这样的速度一只坠落下去,等落到地面上,剩下的只有两摊肉酱。 现在两人就像案板上待宰的鱼肉,除了等待死亡,好像也别无他法。 裴沅贞也尝试着运转灵力,结果和徐哑巴一样,刚刚催动体内的窍穴,灵气还未过府,就如堤坝泄洪的水流,止不住的往外流去。 徐哑巴仔细观察周围,发现了这些云彩的异样。云彩外部有一层薄薄的雾气,裴沅体内的灵力被抽出体外,化作水汽被吸附在云彩上。 这些云彩竟然能吸走灵气,那所有炼气士,包括纯粹武夫,一旦进入此地,岂不是都在等死? 两人又下坠了千丈,还是毫无解决办法。一股无形压力从四周袭来,两人承受不住,一同昏迷过去。 很快两人就在跌进一道透明结界之内,因为这道结界的阻力,两人下坠的速度减缓了许多。 只是他们尚没有恢复神识,不然一定觉得神奇,因为就在两人进入结界之后,就变的像羽毛一般,不疾不徐的飘落着,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两人一起摔落在地面上,压垮了一道篱笆。 不一会儿,又有两道身影跌落,他们落到了篱笆外,正是澹台熊罴和努尔随可,他们距离篱笆只有几十丈。 虽然四人都处于昏迷状态,但看情况,摔的都不重。 大半个时辰之后,努尔随可率先醒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危险,立刻盘腿运气,终于可以运转灵力,他开始调理身子。 徐哑巴第二个醒来,睁眼后,看到的是一片晴朗天空,与之前进入冬季的大漠大相径庭,这里景色怡人,绿水青山。 他爬起身子,看到篱笆之内,在他们身前不远处有间很大的宅子,宅子周围的道路上,山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橘树林。 一颗颗大小不一的橘子悬挂在树枝上。 他摇了摇身边的裴沅贞,将她唤醒,二人对视一眼,认清了眼前的情况。 这处洞天福地的季节异于外界,不受外面的天地影响,就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糟糕了!” 伴随着一道稚童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袭来。 两人闻声看去,一个六七岁的红袍小女孩,手里拎着一支挂满橘子的枝丫跑来。 小女孩看着被压坏的篱笆,一脸的惆怅,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树枝,怒气满满的看着徐哑巴和裴沅贞。 红袍小女孩不满道:“你们把我家篱笆压坏了,你们赔!” 徐哑巴和裴沅贞走进篱笆,诧异的看着小女孩。这里是积雷山,一处洞天福地,怎么会有个小女孩? 两人正想解释,却看到小女孩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背后。 两人转头,看到了站起身子的努尔随可。 努尔随可正想说话,突然整个人开始颤抖,双手双脚忍不住的晃动。很快他的头发开始一把一把的脱落,就连一旁的澹台熊罴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等待努尔随可的头发完全脱落干净,从头顶开始,他的头皮一寸寸裂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面钻出来。 然后便是身体鼓胀,等外面的人皮连同衣袍一起向两旁滑落,一尊赞新的躯体破开了原来老旧的皮囊,现在的努尔随可从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变成了一个体魄破魁的中年人,比以前高大了一头。 他赤裸着上半身站在原地,微微昂着脑袋,紧闭双目,伸展着四肢,就像蛇类蜕皮之后,享受着这具新鲜的躯壳 这一幕诡异的场景,不但让徐哑巴和裴沅贞吃惊不已,就连澹台熊罴也忍不住再后退了几步。 被吓得不轻的红袍小女孩,怯生生的躲在了徐哑巴身后,完全没有之前趾高气昂的气势,小手拉住徐哑巴的衣袖。 努尔随可轻轻呻吟了一声,随后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真舒服。” 澹台熊罴想上前,又有些迟疑。 努尔随可察觉到了身旁小主的异样,转头笑道:“小主,这里便是洞天福地。这里灵气充裕,而且有结界加持,所以老朽那副障眼法的皮囊才会自动脱落,而这一具躯体便是我的本来面目。” 澹台熊罴暗自惊讶,要知道努尔随可是一位接近两百岁的高龄老人,真身竟然还只是一个中年男人。 努尔随可道:“等小主境界再高一些,便能知道老朽这种障眼法是如何的轻巧了。” 澹台熊罴点点头,却猛的吐了一口鲜血,捂住胸口的伤口。努尔随可虽然也同女莽大战了很久,但未伤及根本,澹台熊罴却不同,被徐哑巴暗算,一道剑气洞穿了胸口。 努尔随可运转灵力,当即为小主点穴,封闭了他周围的窍穴,防止灵气溃散。随后又拿出丹药喂小主服下。 努尔随可看着不远处的徐哑巴,道:“小主,你在原地安心休养,既然都进来了,那老朽也就可以大开杀戒了,我先把徐哑巴解决了,咱们再慢慢寻宝。” 努尔随可挥动了一下手臂,置身在这一片灵气福泽之地,气境之中的灵气运转起来,畅快无比,如鱼得水。他相信不光是小主,就连自己都能在这方秘境之中受益匪浅,甚至有可能助他破镜。 努尔随可不疾不徐朝着两人走去,一脸渗人微笑,“徐兄弟,你的积雷山之旅就到这里为止了。” 徐哑巴摸出一颗盈气丹服下,又掏出暗金色酒葫芦,严阵以待。 努尔随可看到那个养剑葫,露出贪婪的笑容,笑道:“徐兄弟,你觉得那酒葫芦里面的剑气还有用吗?你不是剑气的主人,无法发挥剑气的全部威势,当然,你尽管可以试试,看看我能不能打碎剑气。等我打碎剑气再杀了你,你也算死而无憾。” 徐哑巴笑问道:“既然都进了积雷山,大家各自找寻机缘不好吗?非要打打杀杀?” 努尔随可道:“在你没有用剑气偷袭小主之前,我可能还会考虑下你的意见,现在嘛......” 红袍小女孩探出小脑袋,表情虽然凶狠,但是语气却很是害怕,道:“你不要踏进我家!” 努尔随可看了看周围,道:“哦?哪里是你家?” 红袍小女孩指着篱笆,两只小手臂画了一个大圈,胆小道:“篱笆以内都是我家。” 努尔随可笑道:“好,待我将他杀了,再将你擒了,我好好去你家做做客。看来你在这里很久了,肯定知道很多东西。” 红袍小女孩一听到这句话,被吓的打了一个激灵,眼泪已经涌到了眼眶。 裴沅贞也赶紧拔出佩剑。 也许是太害怕,小女孩一边流泪,一边摇头挥手,示意努尔随可不要过来。 坚持不住的红袍小女孩最终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很大,一屁股坐在地下,低头揉着眼睛。 努尔随可即将走入篱笆,只差最后一步的时候,他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只见半低着头的红袍小女孩,诡异的嘴角上扬,呵呵笑了起来,“我妹妹都说不让你进入我家,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虽然还是同一个人说话,但是语气与之前却截然不同。 努尔随可还来不及反应,就只见一道红色的光影来到了他身前。 他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按住脸,推到了百丈之外。 “砰!” 他的头被狠狠的砸进了山崖之内。 徐哑巴和裴沅贞压根察觉不到小女孩的动作,等他们看到努尔随可消失了,才听到那声剧烈的响动。 下一刻,他们就看到女孩站在了篱笆外,正蹲着打量被压坏的篱笆。 小女孩抬头看着两人,手掌一吸,徐哑巴手上的葫芦以及裴沅贞腰间的佩剑全部被夺去。 徐哑巴刚想动作,神出鬼没的红袍小女孩已经来到他身边,被拳砸向他的腹部,徐哑巴痛的跪倒在地。 红袍小女孩看着手中的养剑葫和佩剑,笑道:“甚好甚好,这两件东西还算能用。既然你们闯入了积雷山,又掉进了我家的篱笆,那你们就是我的人了,都是我的奴隶。你们压坏了篱笆,这两样东西就是赔偿。以后你们两个每天都要替我摘橘子,还要负责把篱笆修好。” 红袍小女孩拍了拍手,拎着橘子枝丫走回小屋,临了不忘回头说道:“别想着逃跑,这里都是我的地盘,谁跑我就杀了谁。” 裴沅贞扶起徐哑巴,询问他有没有事情,徐哑巴摇摇头。 只见满脸鲜血的努尔随可回到澹台熊罴身边,他看着徐哑巴杀意不减,但是不敢再靠近篱笆一步。 徐哑巴也松了一口气,至少暂时有这个古怪的小女孩在,不用担心努尔随可威胁到他们的安全。 又有一道身影从树林中出来,仔细一看,原来是那条最后才进入秘境的女莽。女莽小步走进篱笆,一脸的忐忑,等她走到小屋前,立马跪下,低头颤抖。 徐哑巴和裴沅贞不明所以,怎么这条女莽也跟着进来了,而且看起来很是忌惮屋内的小女孩。 不远处传来一阵稀疏的声音,徐哑巴望去,只看到一颗很大的橘树被看不见的东西拖动着,朝小屋靠近。 难道这也是小女孩的手段? 等到橘树被拖行到小屋门前,一个巴掌大小的小人才映入众人的眼帘。 这人竟然只有巴掌大小,还是一个白须老人,只是他的口鼻尖尖,不像一个正常人。 巴掌大的老人拖着橘子树拐弯之后才看到女莽,老人顿时变换出一根比他大了很多很多倍的木杖,猛然一跳,拿着木杖狠狠的打在女莽的背脊上。 女莽铜皮铁骨,当然不会受什么伤,只是表情恐惧,显然不是被打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害怕。 老人将木杖插入地下,跃到杖顶,指着女莽大骂道:“白眼狼,骗了我法宝跑出去,现在舍得回来了?” 女莽欲言又止,紧紧低着头。 老人单手叉腰,一边指着女莽,一边口若悬河的破口大骂,仿佛骂出了人世界最恶毒的语言。 老人骂了很久,累到在木杖之上。 红袍小女孩推开门,看着女莽,一头雾水,小声问道:“你是谁?” 女莽抽搐了一下,不敢言语。 老人跳下木杖,一伸手将木杖又变没了,他跳到小女孩肩膀上,回答道:“主人,这是咱们家后院那条护山蟒,五十年前偷了我的法宝逃出了积雷山。” 红袍小女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不记得了。但她是个人,不是蟒啊?” 老人和颜悦色道:“在这里修行了千年,又骗了我几件宝贝,兴许是出去炼化了人形,不然让我打散她的修为,让她变回真身?” 女莽汗如雨下,止不住胆寒了一下。 红袍小女孩急忙挥手,“不用不用,这样挺好。” 老人冷哼一声,对女莽喝道:“畜生,还不滚去后山,看看那颗树上的橘子长好了,赶紧拖回来。” 女莽乖巧的就像一直家猫,得令之后赶紧跑去后山 不光是徐哑巴和裴沅贞,就连努尔随可也震惊了,实力强悍的女莽在小女孩面前,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 红袍小女孩指着徐哑巴和裴沅贞,问道:“那两个哥哥姐姐呢?” 老人这才仔细的看了看篱笆内的两人,掏出了一块铜镜,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将瓶子的水洒到镜面,镜面之上升起一层雾气,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还原了一遍。 老人道:“这两个人是从外面进来的,正好落到咱们这一重地界,压坏了我们家的篱笆。正好,主人你以前立下的规矩,只要是落在咱们这里面的,都是咱们的,让他们帮咱们干活。” 红袍小女孩有些害羞,问道:“我这样说过吗?” 老人点头道:“好像是三百年前,不对,好像是五百年前,嘶......记不清了,反正是他们先压坏了咱们的东西,反正他们离开了这里,去外面一样会死,不如让他们帮咱们干活。” 红袍小女孩听话的点点头。 老人指着远处的努尔随可,大声道:“你们二人没有落到篱笆内,抓紧离开这里,再敢逗留,到时候打死你们,还有,胆敢偷咱们家的橘子,一律是死罪。” 努尔随可抱拳道:“晚辈受教。” 老人跳下小女孩的肩膀,来到徐哑巴身前,一下子就跳到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道:“你们二人以后就住在屋子旁边,那边有一间空置的小屋,以后每天日出就去橘树林浇水,把长好的橘子收回来,日落才能休息。” 红袍小女孩一听就急了,道:“咱们这里不是每天都是白昼,根本没有日落吗?” 老人奸笑道:“那就天天都干活,不然不给他们饭吃。” 红袍小女孩来到连根面前,咧嘴尴尬笑道:“叨爷爷不是坏人,我们都不是坏人,这片山外有很多凶猛的野兽,出去很危险,你们暂时呆在这里,等熟悉了地界再走也不迟。” 徐哑巴觉得怪异,很显然这个小女孩这一方的老大,但是性格却变幻不定,时而可爱,时而凶恶,实在捉摸不定,但可以确定当下的她,是好的那一面。 徐哑巴点点头。 被称呼为叨爷爷的老人领着两人到了空房前,又凭空拿出了两把锄头,丢到地上,道:“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我家主人好心肠,你们就能偷懒,一会儿你们就的得去把篱笆修好了,然后去后山收橘子。”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四十二章 交换 巴掌大小的老人走后,徐哑巴看着地上的锄头,有些哭笑不得,这刚进入洞天福地,就被红袍小女孩橘子给俘虏了,还要做她的仆人。 不过好在总算来到了秘境,这里的一切相当陌生,等迟些再慢慢打探消息。 徐哑巴现在有时间去仔细的打量周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橘树再无其他东西,就连后面那一片崇山峻岭之中,也是满山的橘树,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那位叫‘橘子’的小女孩的手笔。 只是方才听到小人叨爷爷说了‘三百年’、‘五百年’,那橘子肯定也不是一个正常人,至少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而且实力远超努尔随可,否则也无法占据这么大一块地界。 徐哑巴走进小屋,里面倒是干净,只是屋子不大,只有一间床,想了想,对裴沅贞道:“裴姑娘,你收拾一下屋子,以后你就住里面,我住外面。听橘子说,这里只有白昼,那我睡哪里都一样。我先去把篱笆修好,顺便在附近走一走。” “嗯。”裴沅贞点头答应。 虽然身为紫阳门的大小姐,但简单的打扫收拾她并不陌生,和完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相比,她没那么娇气。 徐哑巴来到篱笆前,发现澹台熊罴和努尔随可已经离开了这里,至于去了哪里,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处篱笆已经完全压坏,需要用一些新的木材,徐哑巴朝着山中走去,一方面弄一些木头,另一方面顺便看看四周。 一路走来,就连小路两旁都是橘树,徐哑巴摘下一颗橘子,刨开以后,橘肉饱满,是货真价实的橘子,吃了一口,鲜甜汁多,但并无其他蹊跷。 以前听过一个传闻,有一处神奇之地,那里有一颗千年果树,每年结果,果实饱含灵气,吃一颗就相当于三境修士修炼一年,玄奇无比。 原本以为这里的橘子树也如此,但看来想多了。 顺着小路走到山脚,抬头望去,这里的山巍峨高耸,最高的几座山已经直入云层,山间的山路都有石梯台阶,看来是被人有意修建的。 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徐哑巴更能感觉到这里空气清明、灵气充裕,若是这山上有门派,那必定是修炼的不二之选,普天之下再找不出几个如此切合修行的地方。 徐哑巴走到半山腰,看到了一个老熟人,女莽。 女莽也看到了徐哑巴,想起那两道剑气,第一道的首要目标是那位锦衣公子,其次是自己,第二道就是完全奔着自己来的。 女莽杀机浮现,但徐哑巴一脸平常,确实,女莽也只敢做到这个地步,真让她出手杀了眼前的刀客,她不敢,毕竟这里不是她说了算。 徐哑巴也是吃定了女莽不敢造次,反而大胆的走向女莽。 女莽身下是几筐乘满的橘子,看着黑袍刀客走来,她皱了皱眉,咬牙道:“别得寸进尺。” 徐哑巴笑了笑,道:“前辈,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 女莽发狠道:“一旦主人下令杀了你们,你们顷刻间都会死。” 徐哑巴点头道:“我知道,我这不来和前辈拉拢关系吗。” 女莽背过身子,继续摘橘子,打定注意,不再理会刀客。 徐哑巴从竹筐里面拿起一颗橘子,正准备剥开,却听到女莽说着:“放下,不然打断你的手。” 徐哑巴讪讪的放下橘子,自己从书上摘了一颗,一边剥开橘皮,一边问道:“女莽前辈,你在这里修炼多久了?对这里很熟悉?” 女莽置若罔闻,仍是一颗颗的摘下橘子,小心翼翼的放置到框内。 徐哑巴继续问道:“前辈,你说这山后面是什么?还是山?有没有什么别的?这里虽然灵气充裕,但方圆几十里,好像没有别的什么,难道这里面没有什么奇珍异兽?” 见女莽还是一言不发,徐哑巴吃下一颗橘子,甘甜无比,回味无穷。 徐哑巴嚼着橘肉,第三次发问道:“那位叫橘子小女孩,为什么阴晴不定?一会儿很可爱,一会儿又很凶?是不是体内有两副魂魄?还是说她修炼的是道家傀儡术中的一种?” “亦或者是通体双生,天生有两个人在体内?” “难不成被邪灵入侵,占据了身体?” 女莽猛然转头,不耐烦道:“你烦不烦?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徐哑巴想想也是,便不再发问,反正这些东西暂时不急,既然都已经来到了积雷山,走一步看一步就好。 徐哑巴拱手施礼,“那不打扰前辈摘橘子了。” 告别女莽之后,徐哑巴沿着山路走到了山顶,到了山顶之后才发现,这一座山的山顶,连接着下一座山,正好是那座山的山脚。 从山顶望去,徐哑巴惊住了,原来方才自己说的几十里说小了,应该是方圆几百里,甚至千里都是橘树林。 这些橘树得种到什么时候? 正当徐哑巴想攀爬上另一座山,一个手持山杖的老人从土地里面冒了出来,老人喊道:“不准跨过此地,没有主人的命令,谁都不能离开。” 徐哑巴看了看老人,这分明是一位山神,只是此地应该没有世间王朝,那他便不是正封诰命的山神,想来是一个尚未建立神祇寺庙的野山神。 徐哑巴行礼,问候道:“老人家是这里的山神大人?” 兴许是太久没有听到有人叫自己山神大人,老人严肃的脸色也变了变,和煦的笑了笑。 山神问道:“你是新来的?” 徐哑巴点头,道:“今天刚刚从外面进入积雷山,不小心跌入了橘子的院子,把篱笆压坏了,准备砍点木材,顺便走动一下。” 山神一听,脸色又变了变,笑容也很古怪。 徐哑巴有些不解,虚心请教道:“山神大人,为何这一副表情?” 山神拍了拍徐哑巴的肩膀,很像表示安慰,叹气道:“小伙子,那你得做好准备。” 徐哑巴问道:“什么准备?” 山神道:“老死在这里的准备。” 徐哑巴一脸吃惊神色。 山神捋了捋白须,道:“当年我只是不小心压坏了橘子主人一颗橘子,便被她抓到此处,一呆便是五百年,每日守着这些橘子林,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啊。” 徐哑巴无言以对。 山神宽慰自己道:“好在这里灵气充裕,我可以继续修炼,否则没有香火祭拜,早就应该魂飞魄散了。” 徐哑巴看到附近有一处石墩,赶紧招呼山神一同坐下,坐下后徐哑巴从玉牌中掏出两壶酒,递了一壶酒给山神。 山神舔了舔嘴巴,满心欢喜的接过酒壶,痛快的饮酒一口,畅快道:“几百年没唱过酒水了,舒坦,舒坦!” 徐哑巴见山神喜欢,干脆成人之美,把自己这壶酒也给了山神,后者看待徐哑巴也更亲近了一些。 既然女莽不告诉自己,那问山神也一样,可能这个山神比女莽知道的还多,毕竟女莽还逃出过积雷山,而这位山神一直呆在这里。 山神喝完一壶酒后,依依不舍的将第二壶收了起来,笑道:“余着一壶,慢慢喝。” 徐哑巴问道:“敢问山神大人,咱们那位橘子主人和那位叨爷爷,究竟是人还是......” 山神听到这个问题,立刻坐直身子,左顾右盼,等了片刻,发现没有异样,拉着徐哑巴,轻声道:“在此地,不能问主人的身份。” 徐哑巴道:“明了。那就不问。至于那位叨爷爷呢?” 山神看着身边的徐哑巴,知道他有一块乾坤玉牌,笑问道:“你知道八宝斋吗?” 徐哑巴摇摇头。 山神二指捻着须根,摇头晃脑的缓缓道:“世间共分四地,分别是四个大洲,各洲之中也有山下山上两处泾渭分明的划定,山下王朝,山上修士。修士之间不乏有身怀奇宝之人,自然而然的就孕育出了八宝斋,类似于山下王朝中的拍卖行,既可以典卖法宝,也可以买法宝,当然用的钱也不是山下的金银,而是神仙压胜钱。” “有的法宝用神仙钱也买不到,抢得到就抢,杀人越货,抢不到就以物换物,公平交易。而那位叨天通,就是世间最大那件八宝斋之中,各类法宝灵器堆集在一起,孕育而生的精魄,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幻化成了现在的样子,自从我见到他之后,他就是那副模样,一直跟在主人身边。” “若说世间法宝千千万,唯有叨天通最有慧眼,能一眼洞察此件法宝的品质、价值,而且这个精魄,最会寻找天地间无主的法宝灵器,我想这也是他跟着主人身边的原因。我刚被掳来这里的时候,周围千里都是青山绿水,法宝灵器众多,由这重天地孕育而生,全部被那个老小子收入囊中了,我是一点都没捞到。” 徐哑巴总算了解了个大概,但也听出了一些不同之处,随即问道:“山神大人,你说的是‘这重山’,莫非这里只是积雷山的一重世界?就跟佛家的三千世界一般,这里只是积雷山的一部分?” 山神点头,问道:“原来你不知道吗?” 徐哑巴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倒也想得通,放眼望去,这里好像除了橘子之外,没有其他异样。” 山神神采奕奕道:“那是,当年我跟着主人一起进来,随她征战四方,将这方世界上了修为的妖兽都赶到了另一重世界里面,在这里完全就是主人说了算。其他一些未成气候的妖兽,全部被赶到了篱笆之外,它们都知道主人的脾性,不敢靠近篱笆。” 徐哑巴看破不说破,这位山神看气态,顶多六境修为,连女莽都打不过,更别提以前在这里可能有更凶悍的存在,只是可能都不敌橘子罢了。 徐哑巴吹捧道:“山神大人威武。” 山神笑道:“言重言重。” 徐哑巴问道:“这里是第几重山?” 山神道:“积雷山分六重,这里是第一重,也是入山的口子,要出积雷山也要从这一重出去。” 山神望着山外,一脸自豪道:“当年我随主人一路打到了第六重,什么奇珍猛兽没有见过,光是恶蛟都杀了几十条,说来也怪,主人对其他妖兽都手下留情,唯独对恶蛟,见一条就杀一条,还要抽筋剥皮。” 徐哑巴暗自咋舌,这红袍橘子得是什么修为境界啊? 否则一条蛟龙,少说也要九境修为,比十个女莽联手还要凶悍,杀了不是一条,而是几十条。 徐哑巴问道:“一直打到第六重,都打赢了吗?因为这里适合种橘子就留了下来?” 山神一听这话,就有点慌神,怔怔道:“也不是全赢了。” “哦?难不成还有比橘子更厉害的存在?” 山神艰难的点了点头,道:“一直打到第五重,主人都是轻松取胜,至于第六重,我压根没进去,也进不去,那一重世界压制太大,除了主人谁都进不去,只是事后主人受伤不轻,出了第六重世界之后,警告我们不准踏入那里。所以我也不知道主人是赢了还是输了,才不敢说主人全赢了。” 山神收回思绪,道:“反正我听第五重的妖王说,第六重那边,有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至于到底是什么,他一直不敢说。你也知道,我虽然也很厉害,但比那些妖王都要逊色一筹,也不好直接问。” 徐哑巴指着山顶的山路,问道:“这里往上一直走,便能走到第二重世界?” 山神道:“没错,从这里上去,还有三座山,穿过最后一座山,便能到达第二重世界,不过结界口有看守,要么有主人的手令,要么有东西可以贿赂看守,否则是过不去的。” 徐哑巴想起一事,随口问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医术绝世之人,亦或者大妖,能治天下间最难的绝症?” 山神笑道:“这处洞天福地天材地宝很多,奇珍药材也很多,只是医术高超的人或妖,我还没见过,反正主人杀伐绝对能排名前三,至于救人嘛,没见过。对了,小兄弟,你问这个问题,莫不是你身患不治之症?” 徐哑巴摇头。 我这气境破碎,可能比不治之症更加棘手。 山神语重心长道:“积雷山天材地宝很多,你可以寻找一些药材,到时候分一些给叨天通,他那边有绝世灵药,包管药到病除,而且此地灵气充裕,你只管放心大胆的修炼,等境界提高了,什么人间病痛,都是小事。” 徐哑巴谢过山神之后,两人告别,他砍好一些木柴后便背着下山,积雷山是进来了,但如何修复气境,可能还要再等等。 回到屋宅后,徐哑巴把篱笆修好,看天色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裴沅贞,两人一合计,暂时还是留在这里,反正跑不是跑不掉了,静观其变最好。 叨天通站在屋外嚷嚷,让两人出来,他们出来后,叨天通道:“吃饭了。记住,每天就这一顿饭的时间,过时不候。你俩也别愣着了,一起跟我到厨房打下手。” 两人到了厨房,说是打下手,就真的是打下手,只是帮忙生活洗菜,叨天通掏出一幅画卷,轻吹一口气,画卷之中的两位侍女就缓缓飘落到几人眼前,开始做饭。 裴沅贞看的愣在原地,徐哑巴还好,他知道这是道家的仕女图,类似于奇门遁甲中的御甲术,这两位侍女也不是真人,而是灵气孕育的假人,除了没有三魂七魄,没有前世今生,其他一切与人无异。 虽然不用自己做饭煮菜,但一看菜品,徐哑巴和裴沅贞的胃口就没了,萝卜炖橘子,白菜干炒橘子,总之每一道菜都有橘子,这是人能吃的吗? 徐哑巴不得已从玉牌之中摸出一枚神仙钱,果不其然,刚摸出来,叨天通鼻子嗅了嗅,立马转头死死的盯住徐哑巴手中的玉璧。 叨天通立马跳上徐哑巴的肩膀,一脸笑容,“这个......小兄弟,这枚春雨钱,你从哪里搞到的?” 徐哑巴道:“我自己的。” 叨天通试探问道:“那能不能给我?” 徐哑巴道:“当然......不可以。我俩非亲非故的,我凭什么给你,除非......” 叨天通急了,赶忙问道:“除非什么?” 徐哑巴道:“除非你准我们自己做饭,不然每道菜都有橘子,我们怎么吃?” 叨天通道:“就只用这样?不需要我拿其他东西来换?” 徐哑巴点头道:“当然不需要。” 叨天通一拍巴掌,道:“成交!” 徐哑巴看准了精魄叨天通视财如命,也掐准了他的命门,只要他肯贪,日后不怕问不出自己想知道的。 等饭菜做好之后,两位侍女将菜品摆放上桌,叨天通才将两位侍女收回画卷。 一席红袍的小女孩橘子来到桌前,只是看样子,好像又变了一个人,变成了那个出手便击退了努尔随可的幼女。 橘子人如其名,一桌饭菜只吃橘子,连米饭也不吃一粒,还吃的津津有味。 橘子问道:“你们二人,一人身怀世间少有的养剑葫,一人身怀不俗的佩剑,但一人气境破碎,一人只有四境,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进入积雷山的?甚是奇怪,甚是奇怪。” 徐哑巴笑道:“你们回答你,你也会回答我们的问题吗?” 橘子哼道:“当然不能。” 徐哑巴道:“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橘子不屑道:“那就别说,谁说谁是小狗。” 叨天通一脸谄媚,道:“主人,你说那个养剑葫和佩剑,拿给我看看可以不?” 橘子也有一枚乾坤玉牌,将两件东西拿了出来。 叨天通第一眼看到养剑葫,立马爱不释手的摸了起来,一脸陶醉,整个人还没葫芦大,整张脸贴在上面磨蹭,像是搂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橘子用筷子将他推开,不满道:“别蹭脏了我的葫芦。” 徐哑巴咳了一声,“是我的葫芦。” 橘子道:“连你们都是我的,这葫芦当然是我的,而且你们压坏了我的篱笆,赔一个养剑葫理所当然。甚是合理。” 叨天通附和道:“理所当然,理所当然,主人,这枚葫芦可不凡呐。那把佩剑当然也好,只是这枚葫芦更好,完全可以挤进天下养剑葫的前十名,日后有机会出去,定要找其他养剑葫来比一比。” 徐哑巴看着裴沅贞痴痴的看着自己的佩剑,开口道:“橘子,咱们做个买卖如何?” 橘子饶有兴趣问道:“什么买卖?” 徐哑巴指着裴沅贞的佩剑,道:“我拿其他东西和你换这把剑。” 叨天通一下子来了兴趣,问道:“你还有什么宝贝?赶快给我看看,我看看值不值换这把剑。” 徐哑巴拿出玉牌,倒也不怕橘子抢夺,在这里,除了他谁也打不开这枚玉牌。随后他从玉牌之中摸出一截木头。 裴沅贞看不出门道,但是叨天通可是两眼放光,一把夺过木头,爱不释手的抚摸起来。 橘子也不明所以,问道:“叨天通,这是何物?” 叨天通惊呼道:“这是一截雷劈木啊!” 徐哑巴道:“没错,正是雷劈木。” 叨天通道:“雷劈枣木,又称“雷劈木、辟邪木”,是道家至高无上的神木。《万法归宗》记载,将其列为制作法器的第一圣木。道家凡通神达灵、治病收邪,驱鬼辟邪、呼风运雷、炼丹修真都和此木有关,一旦用此木炼制出法器,品质不会低到哪里去。” 叨天通看着橘子道:“主人,这笔买卖,只赚不赔。” 橘子拿出一颗橘子,一口吞下,连皮都不剥,笑道:“那好,成交。” 裴沅贞在一旁犯难了,她也不知道徐哑巴拿出来的木头居然那么珍贵,当下想要拒绝,被徐哑巴制止了。 徐哑巴安慰道:“反正不是我的东西,到时候就让那个老道士头疼吧。” 佩剑失而复得,裴沅贞自然开心,更重要的是佩剑回来了,她可以开始修炼了。饭后她就旁若无人的开始练剑,剑招倒是凌厉,只是剑意不足,徐哑巴看不出门道,只觉得厉害,而看得出门道的红袍橘子,只看得瞌睡来。 反正也分不清时间,什么时候都适合午睡,不知不觉中橘子就睡去。 两个时辰之后,裴沅贞大汗淋漓,但体内窍穴通畅无比,这里太适合修炼,长此下去,境界提升的很快。 除了不能随意离开篱笆外,橘子和叨天通倒也不难说话,只是橘子喜怒无常,性格不定,所以徐哑巴和裴沅贞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问叨天通。 叨天通也知道二人身上可能还有其他宝贝,所以不会太过刁难他们,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指不定啥时候就能做成买卖了,和气生财’。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四十三章 走山 进入积雷山之后,至少在这第一重世界,是没有日月轮转的,徐哑巴利用后山的木头做了一个简易的时漏,灌注满水后,一次完整的滴水完结是一个时辰,他拢共翻转了二十来次,算上之前来的时间,他们进入这里两天左右。 天上一直悬着太阳,既不刺眼也不热烈,反而像大离王朝南方的三月,阳光和煦,就是天空漂浮的云彩时常变换,有时候是白色,有时候又是嫣红色,显得诡异。 徐哑巴包揽下收全部的活,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游离在外面,一方面是因为他想趁机到处走走,多观察一下这一重世界,另一方面则有些无奈,他的气境破碎,纵使这里适合修炼,也与他关系不大,索性让裴沅贞专心练剑,毕竟两人都是摈弃了生死进入这处洞天福地,虽然各有所求,但自己暂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裴沅贞可以修炼,与其两个人虚度光阴,不如让他这个废人来承担。 裴沅贞也不负紫阳门老祖评定‘天资卓绝’的评价,进入这里之后,练剑一事心无旁骛,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人就是徐哑巴,一旦他不在,除了练剑练剑练剑,她不曾多说过一句话。 徐哑巴偶尔站在远处看裴沅贞练剑,也只是默默的观看,练剑练刀大体上没什么区别,都是长手兵器,只是一个厉害的剑客和刀客,自有很多修炼细节在里面,他注定是无法插手,何况他也不是炼气士,更无法与裴沅贞讨论炼气一途的旁枝末节。 但徐哑巴看得出来,那位红袍橘子应该是熟稔剑法的,好几次裴沅贞在某一剑招上力有不逮,徐哑巴看得出来,他回头再看橘子,后者也会在此时有意无意的露出一丝异样情绪,消逝的极快。 看破不说破分两种,一种是不屑,另一种则是无能为力,徐哑巴属于后者。 同样的橘子也知道徐哑巴在观察自己,但她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因为在这里她是当仁不让的统治者,并不担心什么,有任何风吹草动,不过是她一拳的问题罢了。 只是短短的两天时间,不光是裴沅贞,就连旁观者徐哑巴都感觉得出来,裴沅贞在一点点的进步,只是这些东西在橘子和叨天通的眼中,显得无足轻重。 裴沅贞一次练剑之后,喜悦的向徐哑巴透露她可能要破镜了,这是一件好事,同时她也说出了一些烦恼,比如这里无人搭手,毕竟练武一事独乐乐远不如众乐乐,孤芳自赏是无法查缺补漏的。 徐哑巴对此没有发表看法,但认真的记下了裴沅贞当时喜中带忧的表情。 徐哑巴试过穿过后山,他从小在山上长大,在山上练刀多年,对跋涉山路一事十分熟稔,即便没有马匹代步,也可以辨别方向走出很远,只是仍然无法走到尽头,这一重世界比他想象中要大的多。 橘子的屋子后面有一处仓库,摘回来的橘子都放在那边,徐哑巴每天摘几筐回去,而自从那条女莽回归后,每天都会带回来几十筐橘子,饶是这样仓库的橘子总是告罄,可见那位红袍女孩的食量是多么惊人,因为除了她之外,几乎没有人吃这玩意儿。 日子一天天趋于稳定,橘子每天除了睡觉,睁眼的时候就在吃橘子,而叨天通每天都会定时将一件件宝贝拿出来打扫,三教一家的法器应有尽有,其中也不乏一些古朴的典籍,既有武学门派的心法秘籍,也有三教的讲义文章,活脱脱一个行走的八宝斋,这要是放在外面的世界,很容易惹来别人的眼红。 徐哑巴每次出行,回来的时候都会带着大量的珍贵药材,他跟着老道士出游过两年,也算走遍了小半个洲,老道士教了他不少药理方面的学识,身上也有一本老道士赠与他的《十二帝撰野本草》,里面记载了许多品质不凡的奇花异草,这才让他在这里捡到了许多外面难以找寻到的药宝。 每一次他满载而归,都会让叨天通眼红不已,后者好几次都主动凑到徐哑巴身边,询问这些药材作有何作用,十足一个精明的财主。徐哑巴当然也不会白白告诉他,吃准了叨天通对药理不熟,每告诉他一样药材,就计算着从他身上找补点什么,这让叨天通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 某次徐哑巴故意拿出那本《十二帝撰野本草》,让叨天通看了其中一章篇幅,后者看过之后,高兴了半天,一直在找机会,想和徐哑巴以物换物,但徐哑巴就是不答应,深知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岂能随便和他交换,偶尔给讲解叨天通几味药材的作用,后者也会立马拿出仕女图,召唤出两位侍女漫山遍野的去摘药,当然带回来的药材里面有三成是徐哑巴的,对于白捡来的便宜,叨天通也不至于太过吝啬。 一来二去,除了与性情捉摸不透的橘子关系不冷不热,和叨天通倒是拉进了几分距离。徐哑巴偶尔也会爬上山头去和那位山神闲聊,乾坤玉牌里面还剩十来壶酒,但也不够一直做东请客,徐哑巴打算自己酿酒。 通过和山神的交谈,徐哑巴知道这里的气候恒定,而且土壤玄奇,种下农作物后,只需要半个月就能收成,而这方圆千里也不光只有橘子树,也有一些其他作物,只是没人打理而已,徐哑巴跋山涉水走了很远,找齐了酿酒的小麦,便自己在裴沅贞那间屋子后面开垦了一小片土地,打算自己种自己酿。 到了一天一顿的吃饭时间,徐哑巴和两位侍女一起下厨,他做自己和裴沅贞要吃的,侍女做橘子要吃的,至于那位精魄老人叨天通,光是拿出一件宝贝放在鼻下嗅几口,就觉得饱了。 饭后裴沅贞依旧来到空旷的屋前练剑,而徐哑巴迟迟没有离桌。 桌子上的橘子是那位凶悍的人格,往常吃完饭她便会回屋睡觉,今天出人意料的留在了饭桌旁,她在徐哑巴开口,而叨天通则躺在大碗旁边呼呼大睡。 徐哑巴讪讪笑道:“你知道我有事找你?” 女童橘子点点头,“开门见山,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甚烦甚烦。” 徐哑巴十指交错,手指轻轻敲打着手背,说出了想法,“我想你指点一下裴姑娘练剑。” 橘子翘起嘴角,表情意味深长,问道:“你是她什么人?我与她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指点她?” 徐哑巴被问的不知所措,是啊,自己是她什么人? 同道中人?好像不是,自己不是炼气士,也不练剑。 熟稔的朋友?也不至于,就见过几次面,互相的底细还不清楚。 那就算勉强同生共死过吧。 徐哑巴道:“也不让你白白指点,我可以拿东西和你交换。” 一听到交换东西,叨天通立马苏醒过来,跳到橘子肩膀上,神采奕奕的看着徐哑巴,问道:“嘿嘿,徐老弟,你那边法宝不少啊,这次你要拿什么宝贝来交换?要知道咱们主人可是一顶一的高手,即便在外面的世界,也是绝顶高手,随便指点一二,便能让那位裴小妞受益匪浅,拿出来的东西太次了可不成。做买卖讲究公平,能得到主人的指点,这是天大的福分,我知道老弟也是公平之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叨天通一顿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废话,无非是想坐地起价,多要一些好处。 橘子同样微微倾斜脑袋,一只手拄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等待着徐哑巴报价,若是价格合理,指点一个四境的剑修,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天底下的买卖,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只有双方都觉得有赚头,那就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此刻徐哑巴也不存在寄人篱下的感觉,毕竟最有话语权的橘子,也并未阻止裴沅贞汲取这一方水土的灵气修炼,不管她是何种态度,放任或者觉得无足轻重。 徐哑巴轻轻敲打着桌面,思考了片刻,认真道:“这方世界有很多天材地宝药物,药效拔尖,例如地藏紫荆、龙角舌兰,恰好我懂得药理,我可以拿出那本《十二帝撰野本草》借叨天通抄录一份,算是一个添头,然后由我去收集药材,最后五五分账。” 叨天通还在认真的思考着这笔交易划不划算。 但橘子显然没有多大兴趣,直接道:“不行,价码不够,我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如果没有,那这件事情只好作罢。” 徐哑巴有些无奈,这些药材若是全部收集归拢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而且赚的还是神仙钱,当然橘子有足够的理由看不上,到了她这种境界,这些药物对她来说,除非是仙品丹药,否则毫无意义,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身怀众多巨宝的叨天通。 徐哑巴将桌上的碗碟收拢在一边,从玉牌之中摸出一堆符箓,然后摊开双手道:“这是我最后的家当。” 叨天通眼神之中闪过一道精光。 橘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摁在一张大冥幽通赦雷符上,道:“这张雷符外加刚才你说的,答应吗?” 徐哑巴看着自己唯一一张雷符,爽快的点头答应。 将事情谈妥之后,徐哑巴便开始出发去寻找药材,叨天通心眼计较,知道徐哑巴有一块乾坤玉牌,便拿出仕女图,又召唤出两位侍女,名义上是陪徐哑巴去采药,实则是监督,怕对方私藏药材。 看着徐哑巴远去,叨天通左右打量了一番。 橘子不耐烦道:“他是真的走了。” 叨天通谄笑问道:“主人,怎么不连那张赦令开山神符一并要过来?到时候咱们就可以......” 橘子转头问道:“你能用那张开山符吗?” 叨天通尴尬的楞了一下,一张老脸笑的像一朵菊花。 橘子挥手打发走了叨天通,随后缓步走到裴沅贞练剑的地方。 裴沅贞注意到了身高只到了她腰侧的橘子,停剑看着女孩,但显然对小女孩没有什么好感。她练剑将近十日,这是橘子第一次过来观看。 橘子面无表情的伸出一手,对着裴沅贞勾了勾手指,直接道:“尽管攻过来。” 裴沅贞并未出手,而是不得其解的站在原地,但表情有些嗔怒,因为她捕捉到了橘子眼神中的一丝蔑视。 橘子撇嘴笑道:“我和你那位情郎做了笔交易,双方都同意了。日后我会来指导你练剑,当然,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接受,现在你不攻过来,我就打的你十天下不了床,到时候看你如何练剑。”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裴沅贞脚步一动,提剑朝橘子杀去,一套剑招下来,橘子只是交叉两手站在原地左右晃动,但裴沅贞的剑连她的衣服都摸不到。 裴沅贞手中的剑越出越快,但渐渐失去了章法,就像女人打架,最后无非就是互扯头发,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橘子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满,原本的一丝蔑视变得赤裸裸起来,逐渐放大。 裴沅贞的眉头死死皱着,最后一剑刺过去,被橘子一掌打飞了手中长剑,又被一拳击中腹部打飞出去。 吐了一口鲜血,裴沅贞脸色苦涩。 橘子冷漠讥讽道:“看来教你练剑的师傅也是个水货。他没告诉你持剑要稳,心如止水,出剑要快,心无旁骛这些道理吗?带着情绪练剑,即便你在这里练一辈子,撑死也就是个六七境的样子。你的剑招也算上乘,但是剑意和剑心却配不上那把剑和所学的剑术,你这种剑客也配呆在积雷山?” “我不曾练剑,但也与不少剑修交手过,你啊......是我见过最差劲的一个,一根指头碾死你都浪费了。我敢打赌,你那位情郎虽然气境破碎,无法汲取灵气修炼,但你要与他对战,可能勉勉强强能抗下三十招,最多。” 橘子潇洒离去,回到屋子后立刻躺下,这一次没有马上入睡,而是把玩着手中的赦雷符,意味深长。 ............ ............ 徐哑巴带着两位侍女一路穿林过山,来到一片开阔地,这里是东面篱笆最后围住的地方,出了篱笆外面还有大片的密林,只是再没橘子树。 一位侍女看着徐哑巴要踏出篱笆,连忙挽住他的袖子,着急道:“公子,不可以出去的。” 徐哑巴笑着问道:“为什么?” 侍女一脸担忧道:“主人曾立下规矩,篱笆之内属于主人的地界,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能踏入里面,而篱笆没有包围的地界,外面有妖兽。虽然那些高境妖兽都被赶到了第二重世界,但这里还是有些实力不俗的妖兽,一旦私自出去,主人说过生死自负。” 徐哑巴点点头,抱拳答谢,问道:“那请问姐姐,所谓的高境妖兽,是指多少境界的?” 侍女道:“主人最烦高境妖兽为了修炼便猎杀那些低境妖兽,一旦过了四境的,都必须去第二重世界,否则主人就会格杀勿论。” 徐哑巴想了想,朗然笑道:“所以这里即便有妖兽,最多四境?” 侍女点头。 徐哑巴大步跨出篱笆,边走边笑,“不碍事,何况咱们运气也不一定那么差,第一次出去就遇上妖兽,那也太倒霉了。” 看着徐哑巴有恃无恐的走出去,两位侍女也是一脸怨气。 东面这一片篱笆包围之地,已经被徐哑巴走完了,实在找不到什么好药材了,但篱笆外不到十丈的地方,就有一株洛樱凝,这种药材品质很高,而且生长都是连串的,有一株必定还有其他株。 见到徐哑巴已经走远,两位侍女是又急又慌,最后无奈的牵着手慢慢踱步跟上。 果然如徐哑巴所想,这附近又找到了好几株洛樱凝,并且也未遇到什么妖兽,徐哑巴带着两位侍女又走了三四里,一路偶尔遇见一些珍贵药材,侍女二人手中各有一个小竹筐,已经被药材装满。 徐哑巴把锄头抗在肩膀上,心满意足的带着二人打道回府。 三人走回了篱笆范围内,两位侍女悬着的心才落下,但打定主意,不再理会这位冒失的公子。 徐哑巴拿出一朵开的最好的洛樱凝,摘下一片粉红叶子,解释道:“这种药材五行属水,即便不炼制成药,只是将叶片含在嘴巴里面,也可以温养脉络,而且叶片本身蕴含的灵气不俗,适合做疗伤温补药,其中还有一个最大的功效就是驻颜温体,两位姐姐不妨可以试试。” 侍女姐妹花对于什么疗伤温补都不关心,但一听到‘驻颜’二字,立马对视一眼,一人神采飞扬,一人有些担心,最后权衡下来还是作罢。 妹妹有些不甘心,不顾与姐姐之前的约定,轻声问道:“公子,真的可以驻颜吗?” 徐哑巴爽朗笑道:“当然可以。这药外面难寻,但这里面多的是,你们拿一两株不碍事的,我也不会告诉叨天通,你们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了。” 最后姐妹二人停下脚步,一人摘下一片叶子含在口中,只是走出了十几步,便感觉到叶子的神奇。 两人虽然都不是活人,但也属于灵体,可以修炼,只是两人的境界不高,等同于二境的炼气士。 把叶子含住后,一道温润水流感从舌苔处慢慢蔓延,顺着唾液一路直入气府,十分舒畅。 姐姐要温婉一些,轻轻拉住妹妹,一个眼神示意,二人一起对徐哑巴侧身施礼感谢。徐哑巴则问了她们这附近有没有竹林,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徐哑巴让她们二人先行回去,自己要去一趟竹林。 与徐哑巴分开之后,胆大的妹妹轻声问道:“姐姐,我们是一人拿一朵,还是两朵?反正徐公子说这洛樱凝附近还有很多,不如一人拿两朵?” 温婉的姐姐咬唇思考一番后,轻轻点头。 姐妹二人偷偷的藏下了四朵,脚步轻快的往回赶路。 ............. ............. 徐哑巴独自来到竹林,用腰间配刀砍下几根粗细均匀的竹子,他要拿回去做酿酒的道具。 这一处洞天福地气数旺盛,任何植物在这里都生长的很好,生机勃勃。 徐哑巴坐靠在绿竹下休憩,想起那一年和老道士出海,到了一座海岛后,那上面全是茂密的竹海,而且不是普通的竹子,是鼎鼎有名的仙竹。和老道士出游的经历,也算徐哑巴练刀之后,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徐哑巴摩挲这身旁的刀,思考着这里能有什么东西,让自己修复气境。老道士当年试过很多法子,都无法恢复自己的气境,是中年剑修说可以找到积雷山试一试。 等他扛着竹子回到小屋,发现裴沅贞没在练刀,走到小屋门口才发现,她正抱腿坐在檐下,佩剑也丢在一边。 看这情形,知道她肯定被橘子指点过了,只是结果可能不太好。 徐哑巴走到她身边,坐下后看到裴沅贞眼睛有些红润,显然是哭过。裴沅贞知道徐哑巴回来了,便侧过身子,意思很明显,不想让他看到。 能让一位剑客丢掉佩剑,能是什么问题呢? 依照现在两人的处境,没有性命之忧,那更多的可能是裴沅贞的心态问题,这一幕也不陌生,当年练刀的自己不也丢刀痛苦过,多是感觉到有心无力,有时候心死比什么都来的彻底。 徐哑巴望着远处的橘子林,轻声道:“裴姑娘,你我二人宁愿舍弃性命也要进入积雷山,都有着自己非来不可的理由。想必你或多或少也知道,我的气境破碎,无法修炼。这就是我要进来的理由,想尽一切办法恢复气境。而你也有你的理由,练剑也好,练刀也罢,没有容易一说。想来也有一些天赋过人的奇才,不需要花费什么努力,便能做的比别人更好,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反正我不是。” “我练刀十多年,好几次都觉得坚持不下去,我一个气境破碎的废人,练刀到这个地步,更是要比其他人多付出数倍的努力,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但每一次闭眼就觉得内心不安,问自己是不是真的遇到阻碍练不下去了?还是只想给自己找一个借口。活着不容易,怀揣着不能不去做的事情更是不易,但真到那一步,也会问问自己是不是能多走一步,走完之后又想试试,看看能不能再走一步,于是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教我练刀那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剑修,没有告诉我太多的大道理,记得提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问心无愧否’,不是‘问心无愧’,还加了一个否字。他在我练刀的道路上,一直都在否定,嘲笑我的愚笨,而我坚持下来,也是要想把那个否字去掉,告诉他我真的问心无愧。” “我请橘子指点你练剑,是看得出来你遇到了瓶颈,而我能做的不多,但她能。我知道你师出名门,却不知道你为什么愿意不要命的进来,但你也有那么一个要坚持的理由,挺好。” 徐哑巴认真的说了很多,裴沅贞将头埋的更紧,导致徐哑巴认为自己是不是越说越错了? 裴沅贞冷不丁的回了一句:“话多。” 徐哑巴转过头看向裴沅贞,裴沅贞莞尔一笑道:“练剑累了,坐下来休息一会儿,风沙太大,迷了眼睛。” 徐哑巴傻傻的点头道:“那就好。” 裴沅贞走下台阶,拿起佩剑来到空旷的院子,对着徐哑巴道:“陪我过过招?” 徐哑巴点头答应,他这阵子都在勘探地界,最近真是疏于练刀,正好裴沅贞有这个意思,那就互相砥砺修行。 院子中,一男一女,一刀一剑,在温洵的阳光下交错,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四十四章 人间美好 茂盛的树林深处,两位侍女战战兢兢的站在树下,皆是脸色惨白,看着远处那对古怪的男女与一群以凶悍闻名的妖兽守宫互相厮杀,战局惨烈。 只是颇为奇怪的是,两人没有并肩作战,而是一人占据一边的战场,黑袍刀客在东边,而那位青衫女子剑修在西边,每人独挡一面。 原本以为这次走出篱笆的出行,只是一次简单的采药之旅,没曾想那位相貌不俗、性格也十分好处的黑袍公子,在明知这一方水土是那群守宫的地盘,依然不顾劝阻的一意孤行,见到守宫现身非但没有逃跑,反而与那位裴小姐对视一眼,朝着那群妖兽杀了过去。 这里可不是篱笆之内,贸然与一群妖兽作战,一旦出现闪失,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局面。 所以两位侍女如何不气恼? 一旦那两人输了,下场十分明显,就是连带自己姐妹二人也要葬身于此。 在两位侍女眼中,若是主人在,这群三四境的妖兽宛若蝼蚁,但出了篱笆,主人又不在,那自然就调转了一个身份,换作是她们变成了蝼蚁,任何一头畜生都能轻松抹杀她们姐们二人。 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人不好好的呆在里面,却偏偏喜欢跑出篱笆,与这些嗜杀的妖物作对? 这已经是两位侍女,在十几天内,看到他们二人与妖兽的第五次厮杀,前几次都是一些落单的妖兽,也不至于太过害怕,但这一次遇到的是群居的守宫,可不是一头啊,而是成群成群的守宫,看着那群妖兽目露凶光、牙尖嘴利,不时淌下唾液,就令姐妹二人胆寒不已。 两位侍女心有怨气,但又不得不替二人加油,巴不得他们打赢,心思复杂。 另外一边的徐哑巴和裴沅贞则没有太多的心思思考其他,专心于眼前的厮杀。 这一次出行遇到守宫,不算意外,包括前面那几次与妖兽的战斗都不是偶然,全在徐哑巴的计算之内,他这段时间一直外出,除了勘探附近,就是专门寻找妖兽。 根本原因在于,对比起他和裴沅贞相互切磋,在明知双方都会互相保留的前提下,两人无法做到全力以赴,更不用提分出生死,一旦心有顾虑,在修行路上反而是不小的阻碍,世间任何一位杀伐凌厉的大修士,无一不是在一场场死战中提升自己。 这一点,徐哑巴深有体会,他背后的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就是最好的佐证。 前几次与妖兽厮杀,徐哑巴只打了一场,斩杀了一头四境妖兽,算是给裴沅贞开了个头,后面另外的三场都是交由裴沅贞应战。 三场战斗砥砺之后,裴沅贞的四境修为逐渐圆满。 尤其是第三场与那头妖兽豪彘之战,妖兽豪彘皮糙肉厚,就两个字难缠,你打不死我,我就来打死你,裴沅贞使出浑身解数,虽然也受伤不轻,但总算将其斩杀,调理休养了三天,结果第四天顺利的破开了第四境,成功踏入第五境。 徐哑巴曾有言在先,告知了裴沅贞在这一重世界,除了那头实力强悍的女莽,只有一些四境的妖兽,一旦要以妖兽砥砺修行,不管是谁应战,另一个人只能袖手旁观,生死自负。 裴沅贞也明白徐哑巴的用意,自然不会拒绝。早前徐哑巴与裴沅贞切磋,很快就发觉了对方在实战中的不足,看得出来她以前很少经历过生死厮杀,对于杀伐凌驾于其他炼气士的剑修来说,没有太多实战,不是一件好事。 一头四境的妖兽,有着先天的血脉优势,战力并不亚于五境炼气士,所以这种战斗对裴沅贞来说大有裨益,每一次战斗就是一次检视自己之前修炼成果的机会。 裴沅贞也没有辜负徐哑巴的苦心,只是短短十来天的时间,几场战斗下来,查找到了自身很多的不足,每一场交手后都有长足的进步。 现在她已经成功的破开第四境,跻身到了第五境,而接下来就是被戏称为‘小官子’的凝神境。 第六境算是万千炼气士修行途中的第一道分水岭,对于任何一位炼气士来说都至关重要。境界一事的划分泾渭分明,同等境界也有高低之分,往往一些山泽野修和正统修士跻身同一境界,自然是正统修士的境界更加稳固牢靠一些,这在高境大修士眼中,有着云泥之别,一旦对战,肯定是境界更加圆满扎实的炼气士更有优势。 如何打好第五境的基础,在这一境修炼的更为扎实,对于日后要面对的‘小官子’境,有着不可言喻的重要性,这是裴沅贞目前修行路上最重要的事情。 相较于正统剑修裴沅贞,徐哑巴与这些妖兽战斗的收益不算太大,毕竟现实摆在眼前,他的气境破碎,怎么战斗都只能是磨练技巧和体魄,对于炼气修行一事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这一次两人挑选群居的守宫下手,也是徐哑巴认真考量后做出的决定,已经到达第五境的裴沅贞,再继续与单个的四境妖兽对战,收益也在降低,而守宫因为群居特性,战斗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肯定是大规模的厮杀,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也能检验五境剑修的实力。 这群妖兽守宫数量众多,光是达到四境修为的就有五头之多,还有两头是圆满的四境,是一块难啃且大有益处的磨刀石。两人各自杀向守宫,将这块地界划分为两处战场。 徐哑巴这边,两头老练的守宫坐阵在后方,任由子子孙孙杀向刀客,悍然送死,没过多久,已经有数十头守宫气绝身亡,但仍然还有几十头在围攻徐哑巴,而且后续还要不少在加入战场。时间久了,熟稔战斗的徐哑巴也只是以守代攻,不敢贸然出击。 经历过多次生死大战的徐哑巴,在面对这群妖兽时,纵然杀伐之力不如裴沅贞,但打起来显然更加游刃有余,也受了一些伤,但他是一个计较的人,吃了一点亏就要在这群守宫身上找补回来更多。 另一边,裴沅贞就是持着一股打到底的念头,仗着刚刚跻身的五境修为,肆无忌惮的全力出手,虽然杀的很凶,斩杀的妖兽更多,但受伤不轻,看样子比徐哑巴会更快落入下风。 两人与这群守宫鏖战了足足一个时辰,不曾停歇片刻,漫天的血腥味席卷了周围的空气,让两个在远处旁观的侍女觉得头晕目眩。 徐哑巴一面应付眼前的守宫,一面偷偷观察裴沅贞那边的情况,发现那边的情况不妙后,断然摸出一张缩地神符,施展符箓之后来到裴沅贞身边,询问她是否先行撤退,毕竟两人约定在前,一方不退,另一方是不能强行干预的。 幸亏裴沅贞不钻牛角尖,点头答应了徐哑巴,否则面对越来越多的守宫,两人肯定要吃大亏。 打不过就跑,这也是两人之前制定的战略,全力以赴和傻傻的送死还是有区别的。两人今日一战也不算落败,毕竟都斩杀了不少的妖兽,尤其是裴沅贞还杀了一头四境守宫,代价就是她被那头守宫击中后背,受了内伤。 徐哑巴又使出缩地神符,带着裴沅贞离开战场,二人来到两位侍女身边,也不用言语,四人心有灵犀的拔腿就跑,颇为狼狈,对比之前二人的气势汹汹,现在的场面有些滑稽。 当四人逃回篱笆之后,那群穷追不舍的守宫站在篱笆外面气愤不已,但就是不敢踏足进入篱笆之内半步,一阵通天的嘶吼之后,并不甘愿的回到了领地。 经历了一场大战的二人都受了伤,双双席地而坐开始调理,徐哑巴的玉牌之内有疗伤丹药,这些伤也算不得什么,两人服下丹药之后开始闭门休养。 徐哑巴有稚山清水符和丹药傍身,裴沅贞也有一门紫阳门的独门调理心法,对于这些不算致命的伤,处理起来不难。 两位侍女掐准时间离去,留下了一些水和干粮。 休整完毕后,两人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复盘之前的战局,大多时间都是徐哑巴说,裴沅贞听。 裴沅贞心知肚明一点,身边的徐哑巴在战斗方面,比她要更有掌控力,亦或者说句不好听的,要更精明惜命一些。 剑修出剑心无旁骛不假,但一味的鲁莽出剑,除非修的是霸道剑,否则百害而无一利。 徐哑巴直言不讳的指出裴沅贞在对战时,太过直来直去,悍然无畏不假,但掌握局势的火候欠缺,说来说去,无非围绕着‘刚过易折’四个字讨论,裴沅贞认真听取徐哑巴的意见,笑言下次战斗,一定会表现得更好。 尝遍山珍海味并不代表你能做一个好厨子,只有亲自下厨才能查缺补漏。裴沅贞第一次与妖兽对战,暴露出来的漏洞很多,是徐哑巴一点点告知她哪里不足,至于怎么改正,徐哑巴无法指导,全靠裴沅贞自己领会。 裴沅贞所在的紫阳门虽然算不上顶尖豪门,但也算得上正统名门,这些细微的修行脉络她自然一点就通,也得益于此才能顺利破镜。 进入积雷山半个多月,成功到达第五境,也算完成了一个小目标,在心里她是感激徐哑巴的,正是这个人将她从番子手中救出来,带她进入积雷山,又帮助她修行。 沉稳、细心又略带谋略,这是她对徐哑巴的观感,体验过澹台熊罴的心狠手辣、朱庭进和周崇的背信弃义,更早的时候,宗门中弟子对自己的异样眼光,这让她对徐哑巴的诚以待人颇有好感,但也只是放在心里。 阳光明媚,二人来到一处山泉之下,这里有一块很大的水潭,徐哑巴在潭边生火,他们打算一会儿在潭水那边清洗一下,否则一身都是守宫的血迹,有些刺鼻难闻。 裴沅贞猛然转头看着徐哑巴,看了几眼之后又撇过头去。 徐哑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远处山泉的水流直落谭底,袅袅水声配合明媚天气,就像一幅美好的山水画卷。 裴沅贞喃喃问道:“如果我与你全力对战,生死相搏那种,是不是我会死,你会活着?” 徐哑巴点点头,直言不讳道:“是的。可能我会付出一些代价,但死的一定是你。” 裴沅贞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分不出是不是失落、悲伤。 徐哑巴想着是不是自己太直接了,补救道:“但你的剑术不俗,一旦你到了六境,我们之间的胜负就不好说了,而且如果我不能修复气境,以你的天赋,可能再过不久,就能完全压制我。” 裴沅贞说了一句只有自己可闻的话,“傻子。” 说罢她先行走到一处大石头后面处理身上的血迹。 这一块大石头正好能阻隔到另一边的视线,她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被看到。 裴沅贞站在水潭旁边,将身上的一件件衣物褪去,随后解开发束,一头秀丽长发散落在两肩之上,一张天资绝色的脸蛋动人无比,一具匀称得体的躯体展露无疑。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屏气凝神的凝视着幽碧潭水里的倒影,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这一刻褪去飒爽英姿,她是个美艳动人的女人。 她跳入水潭,再次浮出水面之后,洗净了脸上的血迹,她走回岸边,水滴从发梢落下,更如尤物一般,出尘的像一位绝世仙女。 她的心情宛如天气,晴朗愉悦,赤裸的俯身坐下,一双赤足轻轻拍打着水面。 潭水清凉,人间美好。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四十五章 第二重世界 徐哑巴躺在草坪上休憩,看着天上的云朵,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他研究了这些云朵十来天,发现它们常有两种状态,一种白色,另一种是诡异的粉色,联想起跌落云层时被吸走灵力一事,可以判断这些不是普通的云彩。 此时天上的云朵一起骤变,全部呈现暗红色,就像被浓郁的血水冲洗过一般,此番景象说不出来的渗人。 天上的太阳被血云遮挡,整个世界变得暗沉起来,这是自打来到积雷山的第一重世界后,第一次遇到这种场景。 徐哑巴也吃不准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另一边,裴沅贞同样发现云朵的变化,立即穿戴整齐与徐哑巴会合,两人合计之后,决定先行返回庭院,如果真发生什么异象,至少还有那位红袍橘子坐阵。 天上风云变化,狂风大作,世界呈现的色调暗沉,诡谲的气息遍布在天空之上。 两人一路风驰电掣,距离庭院还有一里多的路程时,天空之上,突然打出一道硕大闪电,电光火石之间照亮了世界,雷声巨大,振聋发聩,这种响声已经异于认知,二人自问从来就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雷电。 不仅如此,二人还看到庭院那边,一片片树林悍然倒塌,同样是响声雷动。只见倒塌之势顺着山林,一路西去。 等二人回到庭院门口,两位侍女蜷缩在一旁,巴掌大小的叨天通站在木杖之上瑟瑟发抖,很显然几人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徐哑巴看到庭院已经一片狼藉,而远处的山林还在接二连三的倒塌。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难不成有一个实力强悍的存在找到了这里,和橘子缠斗,两人的打斗连带摧毁了附近的一切? 徐哑巴找了找,确实没有发现橘子的身影,那肯定就是打到山林那边去了,他打算去一探究竟,刚想迈动步伐,却被叨天通用木杖拦住。 叨天通看着山林,胆寒道:“别去!是主人做的!。” 徐哑巴惊讶道:“这一切是橘子做的?!为什么?!” 话音刚落,又有一阵轰隆声从山林深处传来,滔天的尘雾四散,一群群飞鸟被惊起,朝着天空飞散而去。 叨天通看着天上的猩红云彩,颤抖道:“每当这重世界云彩变色、响起这种怪异的雷电,主人就会发狂,性情大变,不受控制。自从主人在最后一重世界与那位妖王交手落败,受了重伤之后,就落下了这种病根,每次雷击就会突变。你现在过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蓦然间,一道落魄身影从地面钻出,是那位山神大人。 山神大人身形枯槁,瘫坐在地上,衣衫被损毁去大半,一脸的惨淡,“主人这次发狂比以往更严重,已经打到了深山之内,一拳把我的苦心建造的洞府锤了个稀巴烂,我也差点葬身在洞府之内。” 想着想着,山神忍不住大哭起来,“若不是老朽立马遁地逃开,几百年的修行就彻底陨灭了,我的洞府啊......我的宝贝啊.......” 随着轰隆声逐渐远去,看来橘子已经朝着更深的地方打了过去。 叨天通看着远处心急如焚,呵斥道:“闭嘴!别哭了!” 山神立马止住眼泪,像是一位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徐哑巴问道:“橘子这种症状会持续多久?” 叨天通道:“不知道,有时候一个时辰,有时候一天,有时候几天,总之主人没有恢复神智之前,我们必须躲得远远的。” 伴随着一道响声,众人看到一抹红色身影从山顶之中破壳而出,直冲天际。发狂的橘子直奔天上的诡异云彩,只是几个呼吸间,已经打碎了十几朵巨型云彩。 叨天通见此情景,反而松了一口气,道:“主人应该很快就会恢复了。天上那些云彩会汲取灵力,这是这方世界的法则,就连主人也无法打破,等那些云彩将主人的灵力抽干,主人就会回归正常。” 原本徐哑巴认为这会很快,但橘子的灵力底蕴深厚程度让他大吃一惊,她足足在上面打斗了大半个时辰,要知道他和裴沅贞也不过是一瞬间就被抽干了灵力,而橘子却能持续如此长的时间。 等橘子的灵力被诡异的云彩完全抽空,她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直直的落了下来,很快女莽驮着橘子回到了庭院。 看着身上气机毫无起伏、面相可爱的橘子,很难想象刚才制造出滔天动静的人是她。此刻的她脸蛋红晕,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呼吸均匀,哪里像这一方的霸主,更像一位邻家的掌上明珠。 叨天通看到昏迷的橘子没有什么大碍,命令女莽将她送回屋内。山神见到主人恢复常态,也立马打道回府,只是一脸的痛惜,心疼着他好不容易花了数百年打造的洞府。在这里没有神祇寺庙就罢了,苦心孤诣打造的洞府,也被一拳毁了。 橘子陷入昏迷,现在这里能说话的还剩下叨天通,他脸色又悲又喜,连连唉声叹气。 徐哑巴疑惑,为什么橘子已经恢复了,他还这般模样? 叨天通察觉到徐哑巴投来的目光,解释道:“你也见到主人可以在那些云彩中鏖战如此之久,但后遗症便是,未来的半个月内,她都会十分孱弱,主人气境的气海已经完全告罄,要想彻底恢复过来,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一旦有妖兽或者敌人来犯,我们就无法指望主人了。” 徐哑巴再次抬头望向天际,天上的暗红云彩已经褪去颜色,恢复成粉红色,而且被打散的云彩也很快又聚拢在一起,看起来更大了几分,应该就是吸收橘子灵气后的结果。 徐哑巴没来由想起老道士说过的气数一事,大概就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若是此方天地培养出高境修士,日后除非修士飞升,一旦陨落,一身气数也会尽归尘土,返还到原来修行之地。 橘子在这里汲取灵力,一身修为强悍无双,也抵不过这方世界的不二法则,一旦遇到那些古怪云彩,终究要被抽走灵气。 接下来的几天,橘子都没有醒过来,而众人协力开始复建庭院,山林之内木材众多,重建起来倒是不难。 叨天通私下找到过徐哑巴一次,想要和他做笔买卖,叨天通想用法宝换取徐哑巴身上的药材。徐哑巴有些惊讶,因为这阵子他外出采药不少,按照之前与橘子的协定,也分了一半出去,所以叨天通那边应该也有不少药材,何况两位侍女每天除了做饭之外,都在外面采药,叨天通一时间要这么多药,肯定有古怪之处。 徐哑巴收集药材不过是做日后的打算,他没有药炉,暂时无法炼化这些药材,即便是和叨天通交换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他仍是表面态度,一定要叨天通告诉他缘由,否则便不答应。 精明的叨天通拗不过徐哑巴,只得告诉徐哑巴真相。 那就是橘子不是人族,而是妖兽。 至于红袍是哪一类妖兽,叨天通没有明说,他也表面这是他的底线,除非主人亲自开口,否则不能泄露主人的身份。 徐哑巴这才明了为什么叨天通要收集那么药材,橘子昏迷之后,若是等待恢复灵气,她的气境深厚,需要很长的时间。 而这些药材都是天材地宝,蕴含灵气不俗,妖兽和人族炼气士最大的区别在于,大多数天材地宝的药材,必须炼化之后才能供给人族服用,未经炼化的药材药性和杂质太多,盲目服下未必是好事。但妖族不同,因为天生体魄异于人族,它们可以直接服下,但是对于修为深不可测的橘子,现在仅有的药材可能也只是杯水车薪。 徐哑巴同意了叨天通的提议,但必须要用之前被橘子夺走养剑葫来交换,看着昏迷不醒的橘子,嗜宝如命的叨天通也只得忍痛答应。 两日后,徐哑巴和裴沅贞又继续来到守宫的地盘,依然和上一次一样,一人应付一处战场,这一次两人休养好之后,目标是各自斩杀一头四境守宫。 经过徐哑巴的指点,裴沅贞战斗的技巧又提升了一个档次,这一次游刃有余的多,再加上她剑修的身份,这一战她不仅比徐哑巴杀的多,而且更快。当她杀向那条四境圆满的守宫老祖宗时,徐哑巴还在对付眼前二三境的守宫。 两人陆陆续续与这群守宫交战了四次,第四次终于将这群妖兽杀的不敢应战,而那五头四境守宫,除了一头死于徐哑巴刀下,其余的皆是被裴沅贞斩杀。 水潭边,二人清洗着脸上、手上的血迹,裴沅贞心情大好,这段时间与妖兽战斗,不断磨练着她的剑术、剑意,也在五境这一层修为上,慢慢夯实基础。 徐哑巴想的则是,如今两人的实力面对四境妖兽,基本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也很难再提升实力,要想继续修行,可能需要进入第二重世界。 只是面对未知的积雷山,那第二重世界又是一个什么样子?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四十六章 姓甚名谁 在橘子没有完全恢复之前,对于踏足第二重世界的事情,徐哑巴暂时不考虑。 徐哑巴与裴沅贞在潭水边搭建了一个简易的临时住所,这里距离篱笆之外不远,要想找寻妖兽也简单,一天不到第二重世界,还是得拿这些妖兽暂时练手。 裴沅贞闭目打坐,运转着师门传承的吐纳口诀,一呼一吸之间,气境的灵气便顺着周身脉络蔓延,炼气士一途的琉璃无垢、洗涤杂质,就是指清理人体每一处窍穴的尘垢,境界越高、修为越长,越发趋近于无垢体质。 所谓修道之人餐风饮露并非虚假之言,是指修为境界增长,炼气士的体魄与天地通力,能心生呼应,到时候风雨山水气运皆是果腹之食。 裴沅贞呼吸绵长,已经进入了一个忘我境界,此时灵气过府,全身洞府充满灵气,试图与天地气数遥相呼应。 徐哑巴见到裴沅贞这幅状态,不做打扰,独自朝着山泉上游走去,来到上游,坐在一块石壁之上,远处是翠绿山野。 当他看着泉下的身影,耳畔传来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回过头,他看见女莽已经露出本体,一抹鲜艳红色身影端坐在女莽头颅之上,笑容灿烂。 橘子醒了,只是看她的模样,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在她的脸上少了一些戾气,多了很多天真。 “快跑,快跑,别让他追到,驾驾驾......”橘子一手拎着橘枝,一手在空中挥舞,像是一位嬉戏骑马征战的大将军。 只见蟒身后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小人在后面追逐。 这是一幅有趣画面,徐哑巴第一次见到如此‘童真’的橘子,少了算计、少了城府,多了稚趣。 橘子看到了徐哑巴,急忙呼唤女莽停下,一溜烟跳下蟒头,对着他跑来,脸上真挚的笑容无比烂漫。 来到徐哑巴身前,红袍橘子咧嘴露出洁白牙齿,把手中的橘枝递到他身边,“给你。” 不容分说,她将橘枝塞入徐哑巴怀中,大笑两声之后,又马不停蹄的爬上蟒身,一路小跑到蟒头,指着远处喊道:“咱们去那边,驾驾驾......” 很快橘子和女莽就消失在山野之中。 满头大汗的叨天通追逐到橘子先前停留过的地方,看着拿着橘枝的徐哑巴,一脸无奈。 徐哑巴问道:“怎么了?” 叨天通叹气道:“主人今天醒了,但你也看到了,她又变成了这幅模样,就像一个真的幼女一般,主人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估计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 徐哑巴看了看枝丫上饱满的橘子,笑道:“这不挺好。” 叨天通跳上徐哑巴的肩膀,反问道:“这样好吗?我不觉得,我还喜欢那个霸气的主人,这一方世界的霸主,说一不二。” 徐哑巴道:“叨爷爷,橘子的实力深不可测,她都打不过最后一重世界的妖王,到底那妖物是什么?” 叨天通问道:“你是说本体还是境界?” 徐哑巴道:“和你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你们都不是坏人,如果可以的话,多告诉我一些积雷山的事情。” 徐哑巴从玉牌之后摸出两壶酒,放下一壶到石壁之上,叨天通跳到壶嘴处,轻轻一斜,酒水落入他的嘴巴。 叨天通喝了几口酒,抿嘴道:“这酒一般,远不如仙履洞府的佳酿,甚至比不上那些三流酒宗的酒水。” 徐哑巴道:“就是一般市井买来的酒。” 两人将各自的酒喝完,叨天通脸色红润,缓缓道:“这一处积雷山是昆仑仙境的一处福祉,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斩落于此,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某教先祖设下结界,密封在此,未解开或者打破结界之前,会一直以介子形势存在。” “我与主人遨游四洲,偶然得知积雷山所在,于五百年前进入此地,而后一直被封印于此。” “其实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没有世界战乱,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人间疾苦,就像一处世外桃源,适合修炼,更适合生活。” 徐哑巴看着漫山遍野的橘树林,点头道:“确实。” 叨天通捋了捋胡须,脸上有了些变化,“本来在这里的生活风平浪静,快乐无忧。三百年多年前,有一个人如同你们一样闯入秘境,直入到第六重世界,自立为王,从此这片秘境便开始不得安宁。他击败了其他秘境的妖王,滥杀无辜,主人为保全我们,也与他交手数次,无一例外,全部落败,可以说这一处积雷山完全契合于他的道心,在这里他才是当之无愧的王。” 叨天通指着遥远的山峰,“从那里上去便是第二重世界,再往后一直走,便能穿过一重重世界到第六重,这里叫积雷山,雷字当头,天道运应而生自为雷法,与主人的‘火’字难以相容,故而主人被压一头。那人占据第六重世界,立下规矩,除了第一重世界,第二重至第五重世界,弱肉强食,杀戮和泯灭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自从与那人交战之后,主人便患上心魔,每逢天地变色,风雷交汇之时,便会发狂。每一次发狂之后,主人的心智会变成稚童,只有等主人的灵力完全恢复,她才会恢复神智,但也会偶尔有失智时候,你们进来的第一天见到主人的第一面,便是那个情况。后来她被跟着你们一起进来的那人吓坏,趋于本能恢复了本身,这才击退了他。” 叨天通站起身子,摇摇晃晃的准备离去,走了几步之后顿了顿,背身道:“徐兄弟,如果有天情况有变,希望你能带着橘子一起离去。” 徐哑巴知道叨天通话里有话,言外之意,这里将有一场无法避免的变故。 叨天通一路风驰电掣,追上了骑着女莽的橘子,在后面佯装无奈,大喊道:“主人呐,老朽追不上你,你们跑慢点。” 橘子见到风尘仆仆的叨天通,小手使劲拍打着身下巨蟒,朝着另一边跑去。 ............ ............ 石壁之上,徐哑巴翻阅着一本古朴典籍,这是老道士的书,一本杂集,涉猎广泛,其中有一篇是关于三教一家的立法介绍,佛家靡靡梵音,儒家朗朗书声,道家万物万法,兵家奇门遁甲,只是此书中关于这些的描述涉及不深,只有个大概轮廓。 其中道家万物万法的赘述中,简单明了的阐述了万法一途,以雷法为尊。世间炼气士有千万人,各修各法,修炼雷法的炼气士远比其他法门的人少,集雷法大成者少之又少,而天下妖物中,除了少数几种亲近天地雷罡,绝大多数闻雷动便丧胆逃,其中妖狐一族最为明显。 能够以雷罡近道的妖物,徐哑巴暂时没有头绪,不光如此,在徐哑巴的认知中,就连亲近火业的妖物也很少。 想不明白的事情,徐哑巴便不再多想,等他起身之际,眼角余光瞥见那袭红袍鬼鬼祟祟的猫在一颗大树之下,好像在躲避着什么。 当她转头看到远处的叨天通和已经幻化成人形的女莽,蹑手蹑脚的朝徐哑巴跑过来。 来到徐哑巴身边,她不由分说的跳到他背上,哀求道:“快走,我在和姐姐、爷爷捉迷藏,别等他们找到我。” 颇有些无奈的徐哑巴背着橘子走下山泉,专门挑了一跳崎岖的山路,借此躲避后面苦苦寻觅的二人。其实也女莽的修为,早就发现了橘子,只是叨天通有言在前,不准找到主人,这才让橘子好几次看似恰好的躲开了两人的寻找。 任谁也想不到能一招降服努尔随可的橘子,此刻是多么的可爱。 她埋头在徐哑巴的后背之上,小声默念着:“找不到我,找不到我。” 当徐哑巴背着她走下泉水,往庭院赶路时,不多一会儿便听到后背传来的微弱呼吸声,徐哑巴撇过脑袋一看,她睡着了。 回到庭院,徐哑巴将橘子放到床上,走出大门便看到站在门外的叨天通和女莽。女莽对徐哑巴依然没有什么好感,见到主人已经睡下,转头便朝山林走去。 叨天通来到床边,看着呼呼大睡的橘子,一脸的慈祥和欣慰,像极了一位看着孙女熟睡的长辈。 从今日开始,叨天通下令让两位侍女,一天做三顿饭,当然都是橘子要吃的,将那些天材地宝的药材混着橘子做出一道道匪夷所思的菜肴,不论做出多少,橘子都能将它们吃完。 徐哑巴深知这些药材的灵气,虽然知道橘子不普通,但也惊讶于她的好胃口,只是她吃下如此多的药材后,依然是那副天真小女孩的样子,可见她的气境究竟有多么浩大。 ............ ............ 水潭一处空地,徐哑巴与裴沅贞正在切磋,正如徐哑巴之前所言,再不用符箓的情况下,饶是徐哑巴战斗经验更加丰富,与破镜之后的裴沅贞再次交手,也开始变得力不从心。 剑修始终是剑修,尤其是出自正统剑门的剑修,杀伐更加果决。 两人不做生死之分,点到为止,寥寥五十招后,两人收手。裴沅贞也欣喜于自己最近的进步,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二人坐在潭边闲聊。突然想起一事,裴沅贞看着徐哑巴,郑重其事道:“我好想一直没有正式给你介绍自己,我叫裴沅贞,来自凤沅州紫阳门。” 徐哑巴想起有年出山,在一个小镇上见到的女侠客,也是这般正经严肃的向老道士介绍自己。 徐哑巴笑道:“幸会。” “幸会?”裴沅贞要的可不是这个反应,“我是想问,你叫什么名字?姓甚名谁。徐哑巴不是你的真名吧?” 徐哑巴道:“不是。但真名暂时不能告诉你,我相信很快你也会知道的。” 裴沅贞点头,“拭目以待。”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四十七章 危险 如今不玉客栈算得上彻底热闹起来,寒冬腊月时分,只差小半个月就是新年,客栈里面熙熙攘攘,除了原来客栈里面的人,现在多了一个吴老头,还有两位徐哑巴的长辈,以及两位长辈带回来的两位女子,当然这些都能被称之为自己人。 除此之外,前几天还来了一伙人,风尘仆仆的,看样子是从关内来的,个个锦衣玉服,老少都有,不过这伙人似乎与那位儒生先生相识,每次见到十三先生时,都跟吴老头一样,客客气气,语气之间包含尊敬。 客栈接待过不少旅人,开店做生意,来者皆是客,有钱的都是大爷,但是这伙人没有一点傲然气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十三先生的原因,反正这群华贵客人对客栈中伙计都很和气。 十三先生和老道长带回来一大一小两位少女,年纪和顺子差不读的少女叫作董月牙,在邱不玉眼中,这个孩子性格温婉,经常跟在爱喝酒的老道长身边,某次晚饭,邱不玉与老道长闲聊时,听老道长说,好像是将其收为了徒弟。 而董月牙也很懂分寸,闲时就在帮忙干活,哪怕十三先生和老道长住在客栈不给钱,但仍然是客人,邱不玉又怎么会好意思让董月牙干活,劝阻了好几次,仍是架不住她的执拗,而老道长也只是笑笑说没关系,最后便由得她自己做主。 自从董月牙来到客栈后,顺子干活就格外的卖力,邱不玉和几位看着顺子长大的老伙计,哪能看不出来,这小子喜欢上了董月牙。董月牙去打水,顺子就在旁边劈柴,董月牙在扫地,顺子就去擦窗,就差没有贴在人家身边。 作为董月牙的师傅,老道长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这让一开始有些小心翼翼的顺子,越发的壮起胆子接近起董月牙来,不过邱不玉也看得出来,董月牙对顺子不厌烦,也不喜欢,从女人的直觉来看,董月牙有心上人了。 至于另一位少女阿四,不光是十三先生,就连客栈里面的其他人都很是喜爱,她在客栈之中年纪最小,这孩子善良、活泼,别看个子不高,干起活来一点也不含糊,而阿四也很喜欢住在这里的生活。 除了帮月牙姐姐干活之外,阿四也喜欢和顺子聊天,或者说是顺子爱找阿四聊天,聊着聊着就把话题转到董月牙身上,阿四也不隐瞒,把在村子里面关于月牙姐姐的事情都说了,两人的关系拉进的很快,性格大大咧咧的阿四与顺子相处,也少了一些面对长辈时的敬意,多了几分自然。 两人偶尔坐在门槛上遥望,打打闹闹的,不亦乐乎,嘴上不饶人的刘麻子调侃到,你俩就差烧黄纸做个拜把子兄弟了。 阿四来到客栈之后,偶尔会到客栈外面的空地上追逐飞剑,虽然飞剑已经属于她,但她不敢随意在客栈中唤出飞剑。 毕竟一把能飞的剑,在她的认知中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被别人看到了不好,每次想与飞剑玩耍,她就去到客栈外,而那些长辈们,也只是像嘱咐自己家的孩子一样,告诉她别跑远了,准时回来吃饭。 这天阿四正乐此不疲的追逐飞剑,突然停下飞奔的身姿,抬头踮脚望向远处的沙丘,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但表情也不确定,因为从这边看过去,那处地方空空如也。 只是心意一动,悬浮在空中的飞剑一马当先的飞行过去,阿四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叫停飞剑,而是跟着跑了过去,她也想仔细的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 自从她答应做十三先生的徒弟,先生赠与了她那柄飞剑,她就清晰的察觉到自己变了,就是多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而且极其准确,上次她感觉到后院有恙,果然到了后院之后,发现马厩的横梁断裂了。 当阿四跑到沙丘附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好像没有看出端倪,自言自语道:“看错了。走吧。” 她吹了个口哨,带着飞剑转身离去。 只是背过沙丘时,她屏气凝神,步伐极快,脸色小心翼翼。 一发暗器从沙丘之中劲射而出,直奔阿四的后心。 阿四准确的感觉到一丝危险。 “叮!” 本名炙璃却被阿四叫作蜻蜓的飞剑,将那枚暗器击沉。 阿四不敢回头,因为刚才她一走近沙丘,虽然看不到人,但她知道有人潜伏在沙丘之下,所以她装作没有发觉,想快点离开此地。 回她害怕的僵直在原地,她感觉到飞剑蜻蜓十分的生气,不等她有所反应,飞剑蜻蜓瞬间没入沙丘。 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有两个黑衣人从沙丘之中破土而出。 两人手持兵器,在空中挥舞抵挡着飞剑的攻击。一人朝着另一人使了一个颜色,另一人立马朝着正主,也就是飞剑的主人阿四杀去,飞剑只能应付一人,感应到阿四的危险,也暂时帮不上忙,发出一道哀鸣。 黑衣人已经举刀劈向阿四,长刀到了阿四头顶,突然间,天地风云全部静止。 这一方沙丘之内,小女孩与飞剑,那两位黑衣人全部纹丝不动,就像一幅画卷。 十三先生来到阿四身边,轻轻点了一下阿四的脑袋,阿四立马回过神来,眨了眨那双清澈的眼睛,问道:“怎么了?” 十三先生笑容和煦道:“先和蜻蜓回去。” 阿四‘哦’了一声,甚至没有好奇的回头看上一眼,径直对着客栈跑去,而蜻蜓也获得自由,跟在她身后屁颠屁颠的。 待阿四的身影走入客栈,十三先生的笑容也戛然而止,他意念一至,北风袭来,吹得黄土起尘雾。 这方天地的禁锢被解除了,两位飞身在半空中的黑衣人仍旧动弹不得,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听得见也看得见,对于之前暂时的两眼一抹黑,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此刻他们却能感觉到,一股危险气息从在那位莫名出现的儒生身上炸现。 十三先生对于他们潜伏在这里一早就洞悉了,但仍旧给过他们机会,只是随着他们对转身离开的阿四出手,那也意味着他们的机会没了,唯一活着的机会。 十三先生看着眼前的两人,语气平淡道:“说说吧。” 一人发现嘴巴能动了,立马求饶道:“仙师饶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我们是宝瓶关副总兵卢大人派来的,你不能杀我们。” 对于这些世间腌臜事,中年儒生一向不予理会,到了他这个境界和身份,很多事情就如草木一秋,荣枯皆是定数,见多了也就不会在意。 他们在这里潜伏了两天,那就任由他们去好了。 但事有例外,这一次他们犯了大忌。阿四发现了他们,但故意装作不知情走掉,他们仍然选择痛下杀手,甚至是对一个未曾蒙面过的少女,出手狠辣,一次暗器,一起用刀。 何况这个孩子还是儒生今生最后一位弟子,事关重大,牵扯众多,绝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说清。 十三先生虚空一指划下,一位黑衣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立马气绝身亡,而另一人没有死,但他的气境被彻底搅烂,也就是说他此生再无半点修行可能。 十三先生轻声道:“将他的尸体带走,回去告诉卢定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等黑衣人可以动弹之后,他不顾身处险境,反而开始凝气运转,当他发现气府窍穴再无半点回应,面如死色。如果说哀莫大于心死是什么状态,那应该就是这位黑衣人现在的样子。 炼气士第七境,银屏境,还活着的黑衣人用了一甲子多的时间修炼到这个境界,只是在一个眨眼的功夫,一身修为如倒塌山体,荡然无存。 他不敢流露出一丝的恨意,废人不是死人,他带着死去的同伴离去。 黑衣人走后,一位中年男人‘姗姗来迟’。 其实中年男人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异样,但他只敢远观,十三先生还在这里,就轮不到他出手,他不敢打扰先生,只要等先生处理完才敢现身。 他也听到了先生与黑衣人的对话,这是先生故意让他听见的。他对着十三先生深鞠一躬,面色愧疚道:“让先生失望了。” 十三先生笑道:“何来失望?” 中年男人道:“卢定春还是大离述职的宝瓶关副总兵,却做出这些龌龊之事,等卑职回京一定起折参他一本。” 十三先生笑了笑,“卑职?” 中年男人恍然大悟,尴尬道:“忘记先生已经辞官。不过在我心目中,先生依然是受人敬仰的尚书大人。” 十三先生挥了挥手,笑道:“都是些老黄历了,不提也罢。梁进酒,卢定春那边暂时不用去说什么,只管安心呆在客栈,等那边的时机到了,我会带你们过去。” 梁进酒恭敬点头,“先生只管放心,从今天开始,客栈周围都会被严密保护,直到处理完那边的事情。” 十三先生先行离去。 梁进酒看着先生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绰号‘两斤酒’的,当年在军中立下军工无数,本来可以混到一个极高的位子,只是因为仰慕先生,听说先生回京述职了,便弃武从文回到朝中,当起了一名文官,不是没有被老将军指着脊梁骨骂过,但他不后悔。 可惜还未来得及与先生喝过酒,先生就离开了京都,如今先生辞去官职,也不知道那顿酒何时才能喝到。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四十七章 变故 在裴沅贞居住的木屋外,门板之上又多添加了一道刀痕,如今上面整整刻有三百七十七道刀痕,也意味着徐哑巴和裴沅贞进入积雷山已经一年有余。 这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但绝对不算短,只是这点时间在修士茫茫修行大道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无足轻重。裴沅贞现在已经站稳五境巅峰,距离她修行生涯的第一道分水岭——凝神境,只在咫尺之间。 如今徐哑巴和裴沅贞已经踏入第二重世界修行,这一重世界与橘子把控的第一重世界完全相反,在这里终日暗无天色,妖兽横行,任何地方都危机四伏,而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妖兽,就实力而言,远远超过第一重世界。 所以两人即使得到橘子允许,依然不敢走出太远,只在两重世界连接口附近的五十里范围内修炼,这是橘子给出的忠告,一旦太过深入,哪怕有保命手段也未必能活着走出来。 相比起那些四境妖兽,在这里他们两人必须通力合作,因为这里没有低境的妖兽,这是个互为鱼肉的世界,境界低微的妖兽只能沦为其他妖兽的囊中食,成为修行路上的养料。 橘子善意提醒过他们,在第二重世界划地为王的妖王是一只九境巅峰的邽牛,其形如天狗,头上有两只犄角,身侧有双翼,实力不用多说,一旦二人不巧碰上,就不用奢望跑了,只能祈祷死的痛快些。 邽牛在第二重世界有一处宫殿,靠近第三重世界的入口,常年在行宫之中休眠,而他在这重世界立下的规矩只有一条,弱肉强食。 两人第一次踏足这重世界,迎接他们的便是一头六境的兕犬,这条兕犬刚刚觅食完一群阴豺,将阴豺一组屠戮之后,兕犬正对着一群尸体大快朵颐,突然鼻翼微动,嗅到一丝异样气味,回头就看到有两个人站在身后。 兕犬打量着两人,神识外探之后,发现两人不过是一个五境的炼气士,而另一个更加可笑,竟然没有入境,兴许是常年猎杀妖兽,吃来吃去也不觉得如何美味,这头兕犬干脆舍弃掉身下的阴豺,转身锁定两人。 两人拿出贴身兵器,等待着兕犬扑杀过来。 这一战没有持续太久,徐哑巴和裴沅贞也不知道刚进来就倒霉的遭遇到一头六境妖兽,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只是交手了短短几个回合,徐哑巴便捏着一张缩地神符,带着裴沅贞迅速逃离战场,这头兕犬速度极快,只差最后一击便能留下那位五境女剑修,可惜还是功亏一篑,被他们逃回第一重世界。 回到第一重世界的两人心有余悸,裴沅贞更是大汗淋漓,因为刚才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头妖兽离自己极近,后背一阵凉风划过。 当两人再次进入第二重世界,只能是慢慢往前探,找寻五境妖兽围杀,他们不敢托大,也是提前约定好,一旦发现妖兽,两人一起应战,每次只对战一头妖兽,裴沅贞主攻,徐哑巴负责策应,如果妖兽过多,或者遇到超过五境的妖兽,就要立马避战。修行道路讲究稳扎稳打,宁愿慢慢修炼也不要过犹不及,这里不是安乐家园,保住性命最为重要。 此后的几个月时间里,两人一起猎杀了四头五境妖兽,互相之间的配合越来越好,裴沅贞的境界也在一次次大战中稳步提升,现在已经达到五境巅峰。 炼气士之中,五境和六境大有不同,第六镜小官子境叫作凝神境,寓意炼气士一旦到达此境,便可以凝聚神识,从此才算真正的踏入修行大道。 凝神一词出自道教三圣之一庄生之口,抄录在道家圣典《庄生-通达》中。 凝神凝神,聚精会神、凝神沉思,一旦炼气士踏入凝神境,则可开启通达天道之路,对任何一位炼气士来说,就是鲤鱼跳龙门的第一道坎,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而裴沅贞又是剑修,五境六境看似只差一境,实则悬殊巨大。 剑修到达第六镜,便可以开始练习御剑,因为御剑一事十分耗费灵力,五境剑修的气境弱小,灵气运转不足以支撑御剑,而到了六境之后,气境不再是立锥之地,不仅气境之内容纳的灵气增幅巨大,而且运转灵气时更加迅速,可谓一境只差,宛如天壤之别。 出生于紫阳门的裴沅贞,自然不缺御剑之术,现在她只差最后临门一脚。 早在两个月之前,她便可以依靠宗门传授下来的一门秘术强行破镜,只是与徐哑巴探讨之后,后者建议她还是暂缓破镜,把五境再修炼的圆满一些,到时候自然水到渠成。毕竟以裴沅贞的剑道天赋,突破到第六镜只是时间问题,没有必要为了一时得失而留下修行上空缺,裴沅贞听取了徐哑巴的话,舍弃了唾手可得的小官子境界。 两人此后就处在调整与修行的道路上,只要恢复完毕便进入第二重世界修行,两人的实力也增长了许多。 这天两人猎杀完一头妖兽之后,徐哑巴在周围设下的险境被触发,当他将注意力从战场中收回,他发现那头兕犬已经悄无声息的摸索过来。 看来那头妖兽对他们觊觎的不轻,这已经是兕犬第四次想要伏击两人,第二次时因为没有想到这头兕犬如此狡猾,两人吃了一个大亏,徐哑巴替裴沅贞挡下了一击,虽然两人还是逃走了,但徐哑巴回到了第一重世界便昏迷了大半个月,幸亏有叨天通帮忙照料,不然徐哑巴就算重伤复原,也会留下不轻的后遗症。 等徐哑巴调理好身体之后,他就开始有意的布下陷阱,这些陷阱对那些妖兽自然构不成什么伤害,但可以让他提起发现异常。 裴沅贞顺着徐哑巴的目光看去,那头兕犬对她邪魅一笑,当然,兕犬这一次的伏击失败了,以兕犬和两人之间距离,等它杀过来,他们早就逃走了。 兕犬细长的舌头在空中划了几下,目光移到徐哑巴的胸口,上一次就是击中了黑袍刀客的胸口,只是后者命大,有一件宝甲护身,没能将他一击致命。 徐哑巴看着眼神挑衅的兕犬,将刀收回刀鞘,摸出一张缩地神符,在身前晃了晃,另一只手朝着兕犬勾了勾,示意你杀过来啊。 兕犬已经到达六境,已经具备独立思维,自然不会做这些无用功。 徐哑巴转身,漏出后背给兕犬,给了它一个更大的挑衅。 兕犬的前爪在原地刨了两下地,最终忍下这口气。 徐哑巴突然伸出中指,朝着兕犬比过去。 兕犬不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便遁入山林。 裴沅贞看到徐哑巴比出的不雅姿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你对那头畜生怨气不小啊。” 徐哑巴低头看了看胸口,黑袍之上有几道长长的补丁,那是兕犬那一击之后留下的,“肯定啊,这头畜生处心积虑要杀掉我们,这一次又失败了,越是杀不掉,越想杀,看来下次要更加小心了。而且前面布下的陷阱应该是没用了,估计以后它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裴沅贞转头看着徐哑巴,第一次见他,还是在大漠之中的不玉客栈,那时候他的皮肤还有些黑,后面进入了积雷山,没有了干燥无情的风沙,他也白皙了许多。 裴沅贞瞥了一眼徐哑巴胸口的补丁,心情莫名的烦躁起来,上一次被兕犬偷袭,若不是他拼命护住自己,这些伤口便是在自己身上了,是他强撑着使出缩地神符带自己离开,所以她便记恨上了那头兕犬。 裴沅贞问道:“如果我踏入六境,我们有没有可能击杀那头兕犬?” 徐哑巴摩挲着刀柄,“有可能,但不大。那头畜生也是六境,实力不亚于六境剑修,它是妖兽,体魄比起同境的炼气士更加强横。” “哦。”裴沅贞轻声应和道,神色有些失落。 徐哑巴知道她是为了自己那一次受伤而耿耿于怀,虽然她不说,但他感觉的到。 徐哑巴笑道:“没事,咱们先避着它,等有机会再想办法除掉它,你我目标不在于此,所以不用介怀,修行路上有个短暂目标是好事,但太过执着成了执念,产生心魔就不好了,说不好还误了道心。” 裴沅贞收剑回鞘,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徐哑巴道:“走吧,那头畜生估计还在附近伺机而动,看来下次进来修炼要多等些时日了。” 两人一齐回到第一重世界,刚刚走出结界,就发现坐阵在这方山水的山神大人,焦急的来回走动。 一看到徐哑巴出来,他立马拉着徐哑巴往山下走。 徐哑巴果断抬头,果然天上的云彩已经变色,他问道:“刚才那道诡异的雷电又出现了?” 山神一脸着急,指着对面一处倒塌的山坡道:“可不是,就在两个时辰前,天空之上又打出那道该死的雷,主人又发疯了,这一次更加严重,若不是我发现的早,就跟着那处山体一起陨落了。我偷摸去过庭院那边,叨天通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除了什么事情。” 徐哑巴果断摸出盈气丹服下,对着山神道:“山神大人,你施展神通到处看看,发现橘子就到庭院那边等我。我和裴姑娘去找找叨天通。” 山神有些犹豫不决。 徐哑巴也知道有些为难他,一旦他正好遇到橘子,下场不言而喻。 山神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我自己小心点便是。” 等山神施展山岳秘术遁走,徐哑巴使用了一张缩地神符,带着裴沅贞瞬间来到山下。 在两人眼前的是大片倒塌的山林,正如山神所言,这一次橘子发疯的更加厉害。回到庭院之后,所有的房屋已经被橘子摧毁,就连屋外的篱笆也跟着大片土地被掀翻。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五十章 斗牛 徐哑巴在残垣废墟中找到一具尸体,倒塌的木屋掩盖住她的身子,只露出一只脚,徐哑巴清理完尸首身上的木板,才发现两位侍女之中性格温婉的姐姐。 徐哑巴黯然叹息一声,虽然两位侍女只是开窍的精魄,但一年多的时间相处下来,姐妹俩的单纯善良还是让徐哑巴深有感触,平日里她们言语不多,除了采药、摘橘、做饭,没有什么野心,此方天地灵气充沛,二人也不奢望修行得道,只是安分的做着分内之事,过得无忧无虑。 裴沅贞此时也是一脸悲戚,平日里姐妹二人与她交集不多,倒是喜欢在闲暇时找徐哑巴聊天,问一下积雷山之外的事情。徐哑巴和裴沅贞经常在外修炼,她们会备好采药和水为他们送过去,大体上相处的很愉快。 该去哪里找寻橘子和叨天通,徐哑巴暂时没有头绪,只能留在原地等待山神,他和裴沅贞将侍女埋葬在一颗橘树下,徐哑巴默念了一段往生咒,一般市井人家,家中有人过世,会请一些道士诵经念咒,保佑逝去之人黄泉路上走的顺遂。 诵完往生咒,徐哑巴从玉牌之中拿出一株洛樱凝放到坟头,这是两位侍女平日里最喜爱的东西。 做完最后一件事,徐哑巴拿出一壶酒,抿嘴喝了一口。 站在一旁的裴沅贞没来由的伸出手来,“给我也喝点。” 徐哑巴愣了愣,“只剩下最后一壶,而且......我喝过了。” 并不是舍不得最后一壶酒,而是怕裴沅贞介意,男女授受不亲,两人共饮一壶酒,徐哑巴觉得不妥。 裴沅贞夺过酒壶,“没那么讲究。”说完便抬起酒壶喝了下去。 两人坐在破败的木屋门前,地上全是断裂的木板,徐哑巴眼尖,发现了那一块自己用来记录时间的门板,他将木板放在身前,抚摸着上面的刻痕,回想起第一天进入积雷山的场景,那时候这片庭院还很整齐漂亮,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裴沅贞坐在徐哑巴身旁,环视着周围,也忍不住叹气。 树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两人转头望去,见到一瘸一拐的叨天通朝着庭院这边狂奔,徐哑巴见状立马迎了上去,两人刚一碰头,叨天通还来不及言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看样子他受伤不轻。 徐哑巴将叨天通放置在手掌上,问道:“你没事吧?橘子在哪里?” 叨天通擦干血迹,指着南面的山顶道:“主人已经杀到那边去了,正在和那头邽牛交手。” “邽牛?第二重世界的妖王?” “它怎么会来到第一重世界?”徐哑巴思索着,怎么也想不通,按山神之前说的,橘子击败过邽牛,而那头邽牛怎么敢来这里? 叨天通一脸忿恨道:“断然是第六重世界的那位妖王搞的鬼。积雷山一旦天降雷罡,主人必定迷失心智,刚才我已经发现怪异,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牵引着主人朝那边去。我躲在后面一路尾随,等主人到了山巅,那头邽牛已经在那里布下埋伏,能洞悉主人每逢雷罡必定失智的,除了我们只有第六重世界的妖王。而这古怪的雷罡最近这一年多来的太过频繁,主人现在实力并未完全恢复,还中了邽牛的的埋伏,极有可能落败。” 叨天通吐了一口血水,“我被他们交战波及,祭出了好几件保命的法宝才逃出来,是山神告诉我你们在此,徐兄弟,现在能救主人的只有你了。” “我?怎么救?”徐哑巴不明就里。 叨天通沉默半晌,喃喃道:“请徐兄弟带主人逃出去。你身上有一张道家赦令开山符,可以从积雷山的法阵之眼出去,而这个阵眼便在山巅之上,一处密云之中。” 徐哑巴问道:“但那些云彩诡异,一旦接近,灵气便会被抽空,我便无法使用开山符。” 叨天通道:“不碍事,我有一门秘宝,乃是东甲洲一宗门流传下来的符舟,你们躲在符舟里面,自然不会受到密云扰乱。” “不行,我千辛万苦进入积雷山,只为了寻找恢复气境的方法,如今气境尚未复原,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叨天通道:“我也知道强人所难,不过一旦主人被邽牛击败,咱们在这里也只能等死,等出去之后,主人认识很多名门宗师,一定可以帮你恢复气境。如今这里所有人的生死,全部系于你的一念之间。” 徐哑巴仍然是琢磨不定。 叨天通见状,立马掏出一件法器,形如秤砣,“也罢,徐兄弟,我们也算相识一场,这件法器是佛家庇护之物,一旦开启之后,你们迅速躲进去,希望能帮你们度过一劫。我要赶往主人那边,即使是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徐哑巴道:“我与你一起过去,如果最后没有别的办法,我会带大家离开。” 叨天通抱拳道:“谢徐兄弟深明大义。” 几人赶往山巅,在山脚下就能听到山上声如雷动,就连整座山岳都微微摇晃,看来上面交战的很激烈。 叨天通拿出一件法宝,带着两人来到山巅,隐匿在一旁。 远处正好有一人与一天狗状的妖兽正在对峙。 徐哑巴和裴沅贞终于见到那头邽牛。 邽牛通体呈现紫色,体型宛如一座小型山丘,即便是女莽显出真身本体,也不及邽牛一半大小。 此时橘子依然处于失智状态,被邽牛打退了几次,仍然不管不顾的冲杀,一袭红色衣袍已经沾满尘土。 邽牛瞬间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一爪拍向橘子的后心,将橘子打入山体之中,响声震天动地。这一击势大力沉,即便是女莽实力最强悍的时候,也达不到这种状态。 邽牛悬浮在空中,身侧两只翅膀拍打着,头型如狗,嘴里满是尖锐的獠牙,对着橘子身体撞出来的山洞得意喊道:“继续,继续来战!” 徐哑巴轻声道:“现在这种状况,我们也无法现身,要如何做?” 叨天通道:“不急,主人现在灵力还没释放完,等她与邽牛再打一会儿,到时候我找准机会用法宝牵制住邽牛,你趁机带着主人逃走。” 叨天通指着山顶之上的最高处,“徐兄弟,你认准那里,那里往上有一朵云彩,那朵云彩便是积雷山的入口,到时候符舟带你们到了上面,你只管使用开山符,若是侥幸出去了,主人不会再受雷罡影响,一定可以找到帮你们恢复气境的方法。” 徐哑巴点了点头,继续看着战场。 片刻之后,一袭红色身影蹿出山体,直接撞向邽牛。 邽牛闷哼一声,两支犄角化作一根尖锥,与那道红色身影撞在一起。 “砰!” 天空之上一阵阵恢弘涟漪散开,引起一串爆炸,整座山体开始剧烈的晃动。涟漪波及之处,炸起十几丈山体,一时间尘雾漫天,瞬间遮蔽了天幕,除了一片浑浊,什么都看不见。 虽然不能目视,但是在那片浑浊之中,仍是响起一道道振聋发聩的撞击声,看来橘子和那头邽牛还在激烈的交手。 叨天通变出木杖,在地面上敲击了三下,土地冒了出来,神情心有余悸。 叨天通命令道:“等下你施展法术,带我们接近主人。” 山神一脸错愕,问道:“我们去送死吗?” 叨天通道:“你就别管那么多,到时候我来拖延住那头邽牛,再用法宝限制住主人,你和徐兄弟们一起逃离积雷山。” 山神听到可以离开积雷山,仓皇的脸色下露出一丝欣喜,“我们要出去了吗?” “等等。” “我们出去了,那你呢?”山神看着叨天通。 叨天通轻轻咧嘴一笑,神情慷慨道:“在这里生活了五百年,若是大家都走了,这里的橘子树谁来照顾?呵呵,舍不得啊。” 突然间,几人看到一条长长的黑色身影破土而出,直奔天空之上的战场。 那条一直在暗中蛰伏的女莽显出了真身,她默默的等待着机会,终于让她等到橘子和邽牛互相制约时,她动身了。 女莽飞入天空后,用身子缠绕住邽牛,巨大的头颅狠狠一挥动,撞向了邽牛的身体。 众人在远处看的不真切,漫天都是尘雾,视线被挡,但也能看见一些模糊的情况。 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从战场传来,只见一条巨大的身影从天幕之上落下,重重的跌落到山崖之下。 叨天通悲戚一声,呢喃道:“女莽......死了。” 一头七境的女莽卷入战场,只是极短的时间便陨落丧命,那头九境的邽牛实力太过于恐怖。 远处的战场开始还算有来有回,橘子略占下风,等到橘子的灵气消耗了大半,那头邽牛祭出了一件类似于风铃的法器,等它将法器摇动之后,法器之中源源不断地灵气灌入它的身体。 橘子现在神志不清,仅凭着一股蛮力作战,压根没有运转体内气境,灵气只出不进,一来一去,极其不利。 第一卷 不玉客栈 第五十一章 护道 九境邽牛在半空之中盈盈而立,在它两翅只见的那件法器鎏光四溢,法器之中的灵气化作实体,随着邽牛的呼吸,光线钻入其身体,等到法器周身的鎏光一点点暗淡,邽牛再一次盈满灵气。 邽牛感觉到浑身舒畅,忍不住嘶吼一声,响彻千里。它扇动着翅膀来到橘子面前,口中吐出一团白气,如一根长矛,撕裂了空气,裹挟着一阵呼啸风声,将橘子撞出百里之外。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邽牛发出一声震天怒吼。 橘子被长矛击中,凭借着强悍的体魄,没有被洞穿身体,但已经是强弩之末,被打的穿透了一座座山脉。 等橘子穿出山体,两眼通红,一头长发凌乱的散在两肩之上,看情况,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智,邽牛的攻击都不再躲避,而是选择硬抗。 邽牛飞行到橘子面前,得意的笑了起来,“怎么?很不服气吗?” 橘子一双赤木死死盯着邽牛,面目狰狞,一闪身朝着邽牛杀去。 “滚开!” 邽牛身子一斜,粗壮的尾巴狠狠的抽在橘子身上,又将橘子打飞。 邽牛看着被打飞的红色身影,嘲笑道:“你越来越弱,而我越来越强,这种感觉真好。等把你宰了,我再慢慢折磨你的神魂,呵呵,还有那个叨天通,总之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要彻底摧毁。” 邽牛转头看着身下的一切,两只翅膀不断扑打,把一片片山林掀翻,吼道:“叨天通!滚出来!” 绵延千里,都是邽牛的吼声。 叨天通紧紧握拳,看着身形如山的邽牛,咬牙切齿。 邽牛大笑道:“缩头乌龟,你不出来,我就在这里把她打的神魂俱灭!” 说话间邽牛消失在原地,下一个瞬间,那抹红色的身影被打飞回来。 橘子就像房梁上被风席卷的灯笼,被邽牛打的来回摇摆,最后邽牛重重一击踩踏在橘子身上,将她打到地上。 此刻橘子被邽牛一脚踩在头上,随着邽牛脚下的力道加重,橘子发出痛苦的哀嚎声,脑袋一寸寸被踩入地面。 一行人躲避于叨天通祭出的法宝之内,只要不主动离开法宝庇护范围,那头邽牛就不可能找到几人。 叨天通浑身颤抖,忿恨的一拳砸向地面,两人在这积雷山生活了几百年,虽是一主一仆,但更像爷爷与孙女的关系,看到橘子受到这般奇耻大辱,他的心就一阵绞痛。 徐哑巴看着远处的战场,一脸冷峻,左手不断地摸索着刀柄。但是叨天通没有发话,那就证明时机还不到。 他从玉牌之中摸出一颗盈气丹捏着手中,一旦叨天通发话,他就服下丹药,即便有些不甘,但也不能见死不救。 叨天通注意到徐哑巴手中的盈气丹,轻声道:“再等等。” 徐哑巴转头看着裴沅贞,“裴姑娘,看来咱们的积雷山之行要结束了。一旦我开启开山符之后,我已经没有第三张开山符再进入秘境。” “这两张可以开启秘境的开山符,是早年和老道士远赴海外之地,拜访了一处道门圣地求来的,整个大离王朝再也找不出第三张,唉......今天只要出了积雷山,再想进来,就不知道还要过多少年岁。” 裴沅贞豁然笑道:“没关系,虽然有些可惜,但不枉此行。” 徐哑巴点了点头,“但求问心无愧。” 徐哑巴手指敲打着刀鞘,思索片刻之后拿出一张黄色符箓,符箓的符胆之上有鲜红的朱砂字迹,神讳之上‘敕令’二字打头,主事神为丁未神将石叔通,律令‘山岳洞开’,符角佐以玄天符印。 山神见状问道:“徐兄弟,这就是那张开山符?” “嗯。”徐哑巴将符箓递给山神。 山神摸着符箓,一阵神往,眼中洋溢着激动,等他看完符箓,将其还给徐哑巴,问道:“这张开山符山有丁未神将,这是三山九侯先生门下所制符箓?” 徐哑巴道:“正是温先生教门下的符箓,乃坛左六丁神将门下道长亲自绘制。” 山神感叹道:“怪不得可以开启积雷山,这等符箓道法万古,珍贵无比,没想到徐兄弟居然有两张。” 徐哑巴默默无言的笑了笑,然后继续看着战场。 叨天通拿出一个琉璃玉盒,“徐兄弟,这是老朽的乾坤物,暂时由你收着,里面有我积攒了多年的宝贝,主人知晓开启方法,等你带主人离开积雷山,里面的宝物你任选三件,权当作对你的补偿。” 徐哑巴收起琉璃玉盒,问道:“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叨天通道:“主人的灵气尚未见底,可能还有一会儿,不等主人灵气快气竭时,我的法宝无法制住她。” 战场那边,妖王邽牛踩踏了橘子半天,也不见人出来,朗声道:“罢了罢了,一群人躲躲藏藏不出来,我现在就杀了她,到时候把这重世界翻过来,不信找不到你们。” 邽牛抬起一脚,嘴角冷笑,这一脚下去,基本就大局已定了。 随着一道震天响动,橘子已经被打入山底。 邽牛对着两重世界的连接结界喊道:“出来,将刮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随着一声令下,无数妖兽从第二重世界涌现出来,黑压压的妖物顷刻间布满山脉。这些妖物很多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被邽牛收服之后,今天得以重新回到此地,故地重游,对着山间长啸。 不过这群妖兽还未走出太远,那道曾经令它们胆寒的红色身影又杀回了山巅,对着这些妖兽横冲直撞,一时间血肉横飞,漫天都是血雾。 邽牛在半空中冷眼旁观,玩味的看着橘子与自己麾下的妖兽厮杀,吼道:“谁能将她杀死,她的肉体就归谁,这可是一具难得的补药,吃下之后,一旦炼化,境界一日千里。” 瞬间无数妖兽朝着橘子冲杀过去。 橘子现在敌不过邽牛,但对于这些妖兽来说,她仍然是一座大山,只要迈过她,未来就是一片新的天地。 山巅之上厮杀惨烈,橘子虽然灵气逐渐消耗,但实力远在这群妖兽之上,一拳下去就是一滩血肉,被她打中的妖兽,连内丹一起被打碎。 炼气士到达第六镜会有一次质变,而妖兽亦是如此,妖兽跻身六境后,体内便开始结丹,随着境界递增,内丹越发浑厚。妖兽的内丹对其他妖兽来说,也是大补之物,一旦能服下炼化,修为递增的速度,比年复一年的修炼要来的更快。 一头又一头的妖兽倒下,大片的尸体堆叠在一起,场面血腥,血流成河。 两头妖兽绕后杀向橘子,橘子神识察觉到它们,转身之后一手钳住一颗妖兽头颅,就这样拎着两头妖兽冲杀起来。 随着五指合拢,两头妖兽的头颅被捏爆,血气洒满橘子的衣袍,这一下不少妖兽都开始望而却步。 邽牛不出手,战场上这些妖兽都无法阻挡住橘子的杀戮。两头虎蛛口吐金丝,将橘子重重包裹住,其余的妖兽再次杀过去。 一头妖兽一击得手,将橘子撞飞出去。 其余妖兽见状,趁着橘子被困,动身杀到橘子身前,不过橘子很快就徒手撕裂蛛网,身形如箭,飞梭出去,一下子穿透了七八头妖兽的身体。 战场一拨又一拨的妖兽前仆后继杀来,橘子的速度也开始慢了下来,她体内的灵气又下降了一截。 叨天通看到时机差不多了,拿出一艘巴掌大的符舟给徐哑巴,说道:“徐兄弟,就是现在。待会儿山神带我们进入战场,我用法宝困住邽牛,你带着众人坐上符舟逃离战场,但我的法宝只能困住它一会儿,你们一定要及时撤离。” 徐哑巴拿着符舟,思绪万千。 叨天通道:“这艘符舟一旦灌入灵气,就会和你心意合一,你可以自行控制。” 山神此时有些紧张,徐哑巴拍了拍他的肩膀,“尽力而为。” 叨天通拿出木杖,对山神道:“开始吧。” 山神开始吟念咒语,等他施法完毕,几人瞬间来到战场之内。叨天通左手上拿着一根金色绳索,意念一至,绳索直奔橘子,将她困住。 当橘子被捆住后,一身气势偃旗息鼓,立刻瘫软下去,徐哑巴一把抱住她,随后灵气灌入符舟,原本巴掌大的符舟变成一艘大船。 叨天通丢出法宝,一道光照笼罩在符舟之上,其余妖兽都无法破开光照。 邽牛笑道:“雕虫小技,等我打碎你的法宝,我看你们还能如何。” 邽牛翅膀一振,朝着符舟飞来。 叨天通平静道:“徐兄弟,主人以后就交由你照顾了,告诉主人,我叨天通跟了她几百年,很开心。” 话音刚落,叨天通灵气运转,木杖重重击打在符舟之上,整个人破开庇护光照,朝着邽牛飞去。 天空之上,符舟越飞越远。 邽牛洞悉他们想逃出去,口中吐出气息,洞穿了正飞向它的叨天通。 叨天通大口吐出鲜血,喝道:“我和你拼了!” 随着一件法器升起,一座囚笼从天而降,缓缓盖下。 “你找死!”邽牛调动杀向叨天通,它要趁着囚笼闭合之际,先杀掉这个恼人的精魄。 符舟之上,山神不忍心再看下去,闭眼转头过去,而徐哑巴和裴沅贞则亲眼看到叨天通被邽牛一爪打的魂飞魄散,随着叨天通的本体化作一道金光,金光闪耀一下后暗淡下来,最后欧消失不见,这喜爱收集法宝的精魄老人彻底消逝了。 囚笼闭合,邽牛重重击打在囚笼之上,囚笼之上的法器开始出现裂痕,伴随着每一次击打,法器之上的裂痕开始变多,要不了多久这件法器就要彻底崩坏。 另一边,符舟已经穿透了两道云彩,而庇护着符舟的法器,也在一点点暗淡。 等符舟到了秘境入口,山神看了一眼远处的囚笼,焦急道:“徐兄弟,抓紧使用开山符,那头妖王要破开囚笼了。” 徐哑巴眉头紧蹙,拿出那张开山符,他趁着盈气丹的灵气尚未消散,灌注灵气至符箓之上,一道又一道光线在符胆之上涌现。 顷刻间,耀眼的光线照亮了符舟。 徐哑巴开始口念法诀。 “以言告神谓之,祝,请神加殃谓之诅......” “天地自然,秽气分,真文诞敷,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随着咒语一句句脱口而出,悬在空中的符箓开始一点点自燃。 “得我令,五帝司迎,五炁腾腾......” 见到法咒即将诵闭,站在最后面的山神大人,一张干枯老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他的双手收拢在衣袖之中,外人不可见,若是他把手拿出来,手中赫然是一颗橘子。 符箓即将燃烧殆尽,这意味着开山之法即将告成。 满头大汗的徐哑巴微微转头,瞥了一眼山神大人,当他将头转回去时,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覆护真人,护我道!”徐哑巴喝道。 念完最后一句法诀,他右手五指上涌现金光,指尖之上依稀可见‘金木水火土’五行字迹。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五指摁住橘子的腹部。 “不要!” 身后的山神大喊道。 但是已经来不及,随着五道金光钻入橘子的身体,徐哑巴重重叹了一口气,瘫软在符舟之上。 “你......”山神大人一时间语顿。 徐哑巴笑道:“我演戏的功夫不比你弱吧,山神大人,不......应该叫你橘子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