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西天山》 第1章 到达西天山 凌峰西是被冻醒的,睁开眼睛好一会儿,四肢仍然是僵硬的,他害怕自己如果继续这么躺着,会成为西天山一具冰冷的尸体。 以大脑为基础,命令自己动起来,渐渐地,感觉手指有种麻木的钝痛感,再然后,他终于坐了起来。 像个动物似的四肢着地爬出帐篷。 半坡上秋草萋萋,尖锐的碎石扎在膝盖上、手掌上,他闷哼了两声,干脆直接躺下,让后背承受这种锐痛。 又过了十几分钟,山头清白色的太阳越来越暖,他才终于缓过口气来。 连忙去别的帐篷看其他人的情况。 这里是昭苏县夏特柯尔克孜乡东都果尔沟内的昭温公路项目基地,初步确定的西天山隧道进口端,工程还没有开始,已经劝退了很多工程队。 因为这里条件恶劣,地处高寒,高纬度、高海拔、高地震烈度的西天山南麓,山体相对较大,月平均温度为-23c,且常年被冰雹覆盖。 寒冷的气候不仅给施工人员的作业带来诸多不便和困难,还对施工设备的正常运转和运行及材料的性能等产生负面影响。 方方面面的情况,使得很多工程队伍在调研考察后都望而却步,选择放弃。 凌峰西作为西天山隧道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之一,这次亲自带着招标后确定的又一支工程队中交一工程队的领导及技术人员,勘探西天山。 没想到刚到地方,就遇到了一场强霜冻。 不过凌峰西仗着自己是退伍军人,有一定的野外生存技能,而且这次带着的御寒设备足够,来的又全部都是男人,所以还是决定选择这片坡地进行驻扎,进行为期一周的观察和调研。 结果,才第一个晚上,他差点就从帐篷里爬不出来了。 他拖着僵硬的脚步先到了工程队负责人吴勇杰的帐篷内,只见原本一个彪形大汉的他,此刻面色青白,唇色发紫。 凌峰西二话不说,拿来氧气瓶先给他上氧,同时用力地去推他,“老吴,快醒醒!出事了!” 吴勇杰好一会儿才醒来,感觉到身体异常沉重,他茫然地一把拔掉插在自己鼻子上的氧气瓶,“咋了?这玩意……想笑死我?……” 凌峰西见他没事了,说,“昨晚太冷,又缺氧,大家要睡死过去,我们快去把小李他们叫起来。” 吴勇杰呆愣了一会,才发觉自己头疼得厉害,还有点恶心…… 这时候凌峰西已经去别的帐篷了。 吴勇杰也如凌峰西那样,挣扎着从帐篷里出来,躺在太阳底下忍着恶心和僵硬,慢慢地缓着。 这里太阳很大。 比在城市里看到的太阳大多了,可惜,这里的太阳颜色清白,没有温度一样。 正当凌峰西手忙脚乱的时候,忽然营地上来了个放羊的哈萨克族老汉,穿着一身厚厚的灰色羊皮袄,身上有着浓浓的羊骚味儿,他二话不说从腰里解下自己的羊皮水壶,给躺在地上的吴勇杰灌了一口暖暖的羊奶子。 吴勇杰像是回血了,猛地坐了起来,“老乡,谢谢,能帮帮我其他的朋友们吗?” 老汉点点头,把一壶奶子递给了吴勇杰,又仰头表示出“喝”的意思。 吴勇杰明白了,接过水壶到其他帐篷,已经被凌峰西唤醒的人,一人给闷了一口奶,再回过头,看到放羊老汉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悠然地卷着草烟。 一方水土一方人。 凌峰西和吴勇杰到这里才一天,已经觉得各种艰难,第一印象就是,这里不是一个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 但这老汉却可以悠然自在地活在这里,这里所有的艰难对他来说仿若无物,仿若本该如此,仿若与他融为一体。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所有人都醒了过来,人一醒,缺氧的感觉也没有那么明显了,众人围坐一圈,大眼瞪小眼,好像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又好像不知道。 凌峰西和吴勇杰二人到了老汉那里。 凌峰西作为领导,再次真诚地向老汉道了谢,老汉只是笑笑,用蹩脚的汉语问,“你们的嘛,在这边玩的吗?” 吴勇杰笑了起来,“我们可不是玩的,按照凌大领导的说法,我们要把这座山打穿,建一条可以直接通过的路,也就是隧道…… 以后我们可以通过这条隧道,让南北疆畅通无阻,这样子你的羊都可以卖了换钱,日子就好了。” 凌峰西也道:“有了这条路,我们将快速连通中俄、中哈、中塔、中吉、中巴等方向,串联阿拉山口等十一个重要边境口岸及出疆入藏的交通要道。何止你的羊,连你身上的羊皮袄到时候都是抢手货。” 老汉听不懂,只是摇头,“我叫加依劳拜,在这里放羊一辈子了……只要我的羊没事,羊皮袄没事……我可不愿给别人……” 老汉有一句没一句的,一口烟两个字,顿一下,再一口烟,两个字,与凌峰西和吴勇杰交流得非常困难。 但可能是加依劳拜对他们伸出援手,贡献了自己带来的羊奶,所以二人都觉得自己必须表达点什么,以让加依劳拜觉得救他们是有重大意义的,是值得的。 只是,老汉加依劳拜怎么会懂他们呢? 他们却略微有些听懂了加依劳拜的话,他说,他的羊很重要,羊皮袄也很重要,不给别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二人的情绪又莫名复杂了些。 说是实地调研,其实光在这里生活着都是一种巨大的考验,李建国作为技术员之一,在醒来后仍然不舒服,喝的一口奶也呛了出来。 就一直半趴在边缘的石头上皱着眉头捂着胸口,想吐又吐不出,恶心还头晕……难受得不成样子,更别说去调研了。 其他人也都拖着沉重的脚步准备着晌午的食物。 在这里,把水烧开是有点难的,吃点热乎的完全做熟的饭菜也是有点难的,关键是一个山体连着一个山体,不是上坡就是下坡,没有平地,脚下都是各种形态的多边形石块,其中不乏有着尖锐棱角的。 一个,连走路都必须小心翼翼的地方。 队中一个小年轻岳林,干脆坐在旁边抹起了眼泪,吴勇杰看到后很不满,“小岳,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才第二天,像个女人似的哭叽叽!丢人不?” 第2章 想干 岳林却哭得更加伤心了,“吴队,我是越想越害怕,我还没结婚呢,我女朋友今年就大学毕业了,她还等着我在她毕业后立刻娶她呢,可是今天,我差点死在这儿!” “呸!乌鸦嘴!咱离死字还远呢!这么一点小事吓成这样,胆小鬼!” 但就算挨骂,岳林还是止不住哭声。 “吴队,我很为难,我要不干这个我就没工作了是吧?我要干这个,我恐怕会死在这里,我家里还有年纪已经大了的爸妈……” “得得得!别说了!再说你二百岁的奶奶都要被你从坟里提溜出来了!” 吴勇杰直接打了个电话,让人把岳林的资料报了一下,然后问人事,“怎么安排的?就因为想要锻炼一下,所以就安排到了我的队中?有病吧?赶紧给我弄出去!” 话虽如此,岳林想要即刻离开,也做不到。 这里交通不便,距离县里有接近三百公里,这次来了三辆车,大家共进退,不可能因为岳林一个人的原因,专开一辆车送他去县里。 凌峰西这边的情况也没比吴勇杰好多少,作为隧道项目的领导者,他对于工程这方面的事儿也懂些。 他也不止一次来到这里。 自问这次来到这里,各种方面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到完善,结果还是差点出了岔子,人与大自然斗法,果然凶险重重。 这给他心理上造成了非常大的压力,要穿越这西天山,真的不容易啊。 真的能,成功穿越吗? 放羊的老汉好奇地观察着他们这群人,在日头渐渐升高的时候,终于带着他的羊群离开了。 凌峰西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了一笔,“需要配备专业的医疗团队常驻。” 又在下面加一笔,“又是一笔开销。” 因为还没有正式驻扎,一切从简。 没有什么像样的饭菜,烧了一锅水,里面放了二十几袋方便面,加了二十几根肠,就是午饭了。 之后一人捞了一碗面坐在周围默默地吃着饭。 还什么都没有干呢,人人却都露出一副疲态。 凌峰西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心口确实有一口气提不起来似的,他自己也感觉到累,只能背转了身,把脸转过去继续观察这一座座的大山,不想面对这群怂货。 吴勇杰踢了一脚身边的李建国,“建国,怎么样?” 李建国还是头晕恶心,端了一碗方便面还没吃一两口,这时候只是苍白着脸摇摇头。 吴勇杰笑了笑,道:“今天你哪儿也别去,就好好休息。” 饭后吴勇杰看到凌峰西往山的更高处去,他也不甘示弱,也跟了上去,气喘吁吁地说,“大领导,这个活我是很想干的,我怕我拒绝了,以后都没有这么大的项目了。” 凌峰西掏掏自己的耳朵,“前面十几二十个工程队,都说过和你一样的话,但是后面还有半句没说完。” 吴勇杰起了好奇心,“没说完的半句是什么?我看是不是和我的内容一样?” “虽然你们这些当头子的很想干,奈何队里的技术骨干都打退堂鼓,你独木难支,所以这个活儿还是接不了。” 吴勇杰尴尬地笑了两声,才说,“这不还没调研完毕?还能挨两天……你得给我们考虑的时间嘛! 这才第二天,就要答案,有点过分了昂!” 二人到了更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营地里的人。 吃完饭的他们各自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地方去躺着,看样子,这地方能活着都不错,别说做事了。 吴勇杰重点观察着李建国,这个小伙子虽然看着年轻,但却是队里的技术骨干,很多技术性的问题只有他能解决。 他有文化有学历有技术,工作态度又认真,只是小伙子略有些清瘦,一副文弱书生的气质。 与这大山啊,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凌峰西在看天气预报,上面显示今日“晴”。 又对吴勇杰说,“等会还是叮嘱他们把帐篷装牢固一点,另外车上如果还有剩余装备都用上。” “为什么?今天不是晴天吗?” “这地方的天气预报就没有准的时候,我看那边起了一点黑云,说不定晚上有黄毛风,把帐篷吹走就麻烦了。” 吴勇杰:“……”愣了半晌,吴勇杰说,“天气预报不准,氧气也不够,睡觉没个平地,脚一滑有可能摔到山下去,大领导,你确定这里能开展工程?” “就是因为,天气预报不准,氧气也不够,睡觉没个平地,脚一滑可能万劫不复,我们才需要在这里打通这条路。 要不然,山这边的人,永远去不了那边,那边的人也过不来,经济还要怎么发展?” “又开始一套套的官话!”吴勇杰瞥了眼凌峰西,本不想说什么了,忽然看到远处那个放羊的老汉又出现。 他已经到了对面的山头去了。 羊群像洒在石头山上的珍珠,在阳光下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壮美,但同时也让人感觉到无边的寂寞和绝望。 “反正,让我在这里放一辈子羊,我是不愿意的,外面的花花世界多美好?”吴勇杰开始乱说,“大领导,你媳妇这几天没给你打电话?我媳妇快要把我的电话打爆了,天天担心我死在这里。” 凌峰西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直接起身离开了。 吴勇杰不敢大意,叮嘱团队里的人尽快加固帐篷及调整休息模式,要求至少两个人去挤一个帐篷,大家轮流睡觉,始终需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状态,这样可以及时发现温度的降低及缺氧情况,及一些高原反应情况。 大家拖着沉重的身体开始行动,至太阳下山前,总算一切安排妥当。 吴勇杰厚着脸皮挤到凌峰西的帐篷内,“大领导,今儿委屈一下,我们一道儿。” 凌峰西沉着脸,“睡觉需要安静,你别和我说话,除非你说的那个话是结果。” 吴勇杰直接用被子蒙住头,“不说就不说!” 天好像是三秒内黑的。 真的是忽然就天黑了。 吴勇杰是个糙汉子,睡觉时候磨牙打屁等小动作不断,凌峰西也不是那种拘小节的人,侧个身也睡了。 当天晚上,果然刮起了白毛风,虽然帐篷做了加固,不会被风吹走,但是帐篷似乎完全没有抵御这种白毛风的能力,只觉得那风从四面八方透进来,就算裹紧了睡袋和衣服,那风仍然像细细的冰针,直往人的毛孔和骨头里钻。 第3章 山缝里透出的奇景 凌峰西实在还是不放心众人,半夜的时候裹了一床被子,从帐篷里出来,像个筒状的无头怪物般走在乱石上。 挨着帐篷地叫,“小李?你还好吗?” “回领导,好着呢。” 又去另一个帐篷,“小王,好着没?” “好着呢!” 一圈五顶帐篷全部问过来,得知大家都好,凌峰西才算松了口气,顶着风往自己的帐篷走去,偶然间却看到远处的一抹亮光,分明就是太阳的光芒,山的那边太阳已经快要出来了,山的这边还是一片的阴黑。 这奇景让他愣怔了好一阵子,忽然想到了一句歌词,“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明明能看到南边儿的太阳,然而却只能站在北方的寒夜冷风里…… 这南北啊,什么时候能真正地畅通? 凌峰西冲进帐篷,把刚睡了两个小时的吴勇杰扯了起来,吴勇杰迷迷糊糊地跟着他到了外面,风吹得他五官都皱了起来。 最后还是凌峰西怼在他的耳朵上喊,“看那边!南边儿的太阳!” 吴勇杰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说了句,“天快亮了?” 然后忽然注意到那山缝里透过来的奇景…… “南边的太阳!?” 凌峰西点点头,“对!那边天亮了!这边天阴乌云压得低,再加上这大风,所以好似黎明。” 吴勇杰忽然说了句,“这南北必须得通!” 凌峰西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虽然很冷,但二人都不想进入帐篷里去,就一人裹条被子,像两个大木桩子般站在白毛风里,看着那条缝隙里的阳光越来越亮,看着太阳越来越高,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山头上忽然迸射出一道强烈的暖金色。 阳光透着厚厚的云层冒头了。 将这大风的夜里,乍然染上了一层明亮和温暖。 甚至是希冀。 二人对视了眼,又赶紧去盯着那片亮…… …… 早饭的时候,吴勇杰格外的沉默,李建国看出了什么,趁着周围人少的时候,悄声问吴勇杰,“头儿,你今天不对劲儿,你是想离开这里,还是想要承接这里?” 吴勇杰神情复杂地看向李建国,“如果我说承接这个工程,你小子作为技术骨干,你觉得我们能打通这条隧道?” 李建国犹豫了一下,“若只论技术,应该能打通。但是这里不适合人类生存,只怕路没打通,人没了。” 吴勇杰大声道:“就是撒!你让我怎么写这个报告?我不能做假报告,把人诓了来送命对不对?” 李建国点头,“是啊。” 吴勇杰又说,“那按照你的意思,这个南北的路就无法畅通了?你作为技术员,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李建国一时搞不清吴勇杰的意思,讷讷地说,“我们研究技术的,是不可能认输,多大的技术难题我们也想的是去解决,不是放弃!” “对,不能放弃!这南北的路必须通!” “啊?!” 李建国也不自讨没趣了,他昨天身体就已经非常不舒服,今天更不舒服了,脑子里像被灌了水泥,有些问题思考不到,动一动脑筋头疼。 所以他走到一边去了。 吴勇杰跟了过来,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李建国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很认真地说,“我反对。” 吴勇杰刚想说什么,李建国又说,“我反对有用吗?你是头儿,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你如果做假报告,我会举报的,那如果你的假报告过关了,我也只能跟着你过来,无非就是一条命呗。” 吴勇杰拍拍他的肩,“人固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如泰山。你小子是个人才,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轻易让你死。” 李建国郁闷地哼哼了一声,跑旁边去吐了。 按照原计划,这一天应该去考察一下西天山地区的地质构造,由李建国带队完成。但是李建国已经病病歪歪地起不来了,和已经摆烂的岳林一道儿,躲在面向阳光的地方晒太阳。 从来没觉得太阳这么可爱过……想想城市里的人们,在太阳出来的时候还必须打个伞遮住阳光,此时觉得那些人好浪费。 最后还是凌峰西拿出一沓资料递给吴勇杰,“实不相瞒,已经有多个工程队和地质专家考察过这里,也出了很多报告,我都集中在这里了。” 吴勇杰随便翻了翻,就发现这报告挺全面的,西天山地区可能存在的岩石种类及地质断层、褶皱等情况都记录得很清楚。甚至有些坚硬的岩石需要采用特殊的掘进设备和技术来开挖,也都进行了标注。 而断层和褶皱地带则可能导致岩石破碎、不稳定,和增加隧道施工的难度和风险,极有可能出现坍塌、涌水等问题,也都进行了详细的标注。 这份报告早已经在之前数次的调研中,一次次的完善中,变成一份非常细致而完美的调研考察报告总结。 而且有关工程将要面对的困难一点儿都没有隐瞒,甚至进行了标注和提示。 主打一个,“情况就是这样,看你要不要干。” 吴勇杰把报告甩得哗哗响,“你把这个给我啥子意思嘛!这让我怎么写报告?我如实报上去,你觉得这工程我们能接?我要想接这工程,我就得做假报告,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凌峰西本来冷着脸,听他这样一说,顿时眉目上的寒冰也化开了,“怎么?想接?” 吴勇杰扭过头,点了支烟,“我可没说。” 凌峰西握拳捶了一下他的肩头,“想接就直说,不用害羞。我还不知道你,吴老虎,只要你想接的工程,没有接不下来的,报告怎么写是你的事儿,只要你想接,真的假的又有什么重要,反正你能搞定。” 吴勇杰丢给他一个大白眼,“开玩笑,我说接就能接的吗?报告我当然会如实递上去,毕竟这条路上,不知道要流多少血呢……” 凌峰西也沉默了,好一会点点头说,“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理解,但我相信,你不接,也一定有其他人接。打通南北通道是我们必须做的一件事儿,也具有重大意义,如果我们能把这件事干好,也是为我们的子孙积了大德了。” 说白了,是个可以留在丰碑上的事儿。 可对于凌峰西来说,是不是在丰碑上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条路通了,南北经济相互影响带动,大山两边的百姓可以富裕起来,这件事很重要。 第4章 和这西天山是有缘分的,不能拒绝 他永远都忘不了,自己当初在南疆当兵时候的艰苦岁月,他还曾对那里的老乡承诺过,一定会再想办法回来,也和他们一起种玉米种棉花,一起把日子过起来。 这都多少年了…… 他脑海里又隐隐出现一个姑娘的影子,她大概对他失望至极,又也许,她已经忘了他吧? 要么说,还是男人了解男人,吴勇杰忽然说,“想起你的哪位旧情人了吧?” 换来凌峰西一个眼刀,“既然要接,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调研要不要继续?” “不用了,李建国病了,需要下山治疗,这可是我们的技术骨干,如果他真倒下,我们想接也接不了。 还有那个岳林,再不下山,他要绝望了。” “吴勇杰,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真能接?” “我如果接了,就一定能接,像岳林这样的胆小鬼,以后再也不会带他上山了,不会让这样的人存在于我的队伍中。” 两个头儿已经有了默契,其他人却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只知道调研考察结束了,一个个地欢天喜地收拾东西,打算连夜跑路,结果下午时分又突如其来一场大大的冰雹,阻住了他们下山的路。 这场冰雹差点又让吴勇杰打了退堂鼓。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不想让自己吴老虎的名号付诸东流,也莫名想到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个放羊的老汉给他闷的一口羊奶。 他就觉得,他和这西天山是有缘分的,不能拒绝。 下山的时候,岳林哭得跟个孩子似的,一遍遍地说,让领导失望了,这次肯定没工作了,没脸待着了…… 众人看着他一脸无语,反而是吴勇杰说,“你小子是个很好的工程师的苗子,队里怎么可能放弃你,不过这西天山确实不适合你,你还是留在下面,去历练两年再说,以后西天山隧道建好了,我们所有人都要垂名青史,你别羡慕就行。” 也就是这番话,让李建国知道了吴勇杰的心意,当下觉得头更疼了。 凌峰西一行人来到西天山数次,对这里一切的现象都已经熟悉了,反而反应不大,对他们来说,无论工程队来不来,他们必须得来,从内心里已经接受了要面对的困难,心理冲击自然也就小一点。 但也明白,这次和以往可能有所不同。 或许调研活动马上真正地结束了,西天山隧道的建设要真正地开始了。 …… 翌年。春。 凌峰西和吴勇杰再次见面,双方的身份都略微有了变化,凌峰西以自治区天山西部有林管理局借调书记的身份,作为官方代表负责人,驻扎在昭苏县夏特柯尔克孜乡东都果尔沟内的昭温公路项目基地。 也是这次项目的国家总部项目负责人之一。 而吴勇杰则作为施工方负责人,中交一集团公司的项目施工主要负责人。 也就是说,二人之间,是合作关系,但也是监督与被监督的关系,这种关系使二人之间,在这次见面的第一场酒宴上,就有了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状态。 当时,凌峰西执着酒杯说,“吴老虎,你别跟我套近乎,这个工程太重要了,一个细节不对,都会出问题,国家花这么大的代价,我是不允许出岔子的,所以和我套近乎一点用都没有。” 吴勇杰也不客气地说,“我们接这个工程,可是拼着命的,这一路说不定会染上血,我们都是做了视死如归的准备的,你现在说这种话,让哥儿们心寒。 不过,你心寒不心寒不重要,我要的就是,周边一切,包括你,都得让我们的施工顺利进行让步。” 二人针锋相对,各自有各自关注的重点。 但心里也都明白,二人之间将展开一个漫长的,长达两三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合作,这下子低头不见抬头见,得吵吵个几年了。 但也有好事发生。 由于施工环境的特殊,国家还是给配备了专业的医疗团队常驻。 从管理班子和施工方进驻的同时,医疗团队同时也到了。施工队的很多人都跑来围观,方雅刚下车就看到了数个穿着灰扑扑工作服的工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她内心顿时起了反感,一脸高傲地从工人们面前走过。 到了搭好的帐篷前,秀眉紧皱,“我们就住在这儿?这也太不安全了。这帐篷能防住野兽?” “会不会有虫子?” 面对方雅的连珠炮般的质问,负责协调的叶明朗只能赔笑,“方医生,现在只能先这样将就一下。已经有施工队在旁边不远处建筑临时住所,到时候可以搬过去。” 方雅还是不解,“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施工?” 叶明朗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继续赔笑,“方医生,这里面还是不错的。” 方雅进入后,只见帐篷里面有桌子有椅子,有铺,但非常简陋,哪里有叶明朗所说的“还不错”? 但方雅来之前就知道这里的条件非常之差,她只是没想到是这么的差而已,又问,“洗手间在哪里?” 叶明朗介绍,“在帐篷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树林,那里面设有好几个简易厕所。” “什么?!” 方雅彻底地无语了。 叶明朗安排好后还没有出门,又被几个软软香香的少女从门外挤了进来,叶明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女孩们像没有看到他,直接扑到方雅的面前,“方医生,这里什么都没有!” 程悦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我刚才在帐篷里居然看到一只蝎子,太可怕了!方医生,我们必须住在这里吗?” 潘晓月也说,“对啊方姐,我和小许的帐篷里没有卫生间,我们怎么洗澡?” “我们也没有!” 叶明朗适时地加了一句,“山太高,没办法打井,只能靠积下来的雪水,有个水潭在大约两公里处,需要专人每天取水,所以用水比较紧张,大家还是要省着点用。至于洗澡的事儿,每周可以送你们下山一次,去县里澡堂里洗澡。” “天啊,我眼前发黑……我不是做梦吧?现在居然还有这样过日子的人?”程悦满脸的不可置信。 第5章 环境严苛 方雅作为这群女孩们的头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声说,“好了好了!你们来西天山之前,应该了解过这里的情况,当时是谁挤破头地想来?现在才落地几分钟?就成这样了?要不然发申请回去好了。” 被她训斥,众女孩们都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了。 方雅说,“还不回去收拾各自的东西,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工作状态了。” “哦,好。”众女孩们一个个出去了。 方雅看向叶明朗,“我要见凌峰西!” …… 自从施工队进驻西天山,凌峰西就一直亲自跟着施工队跑来跑去,连吴勇杰都看不下去了,“大领导,你这样我们怎么工作?这就好像在自个家里,被敌人安装了一个监控,我们不自在。” 凌峰西嘴里应着吴勇杰,行动上依旧跟着他们一起行动,吴勇杰只好自己先下坡去了。 刚回到驻扎地,就看到了一位蓝风衣白裤子,身材纤细的精致女人站在青石边,像一棵青葱小树般,让他的眼前一亮。 “美女,这地儿可不是女人来的?你是找你男人来的?把名字报出来,我能帮你。”吴勇杰自告奋勇。 方雅丢给他一个大白眼,“下流!” 吴勇杰顿时不服了,“美女,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这时候叶明朗及时出现了,“吴队,这位是方医生,医疗队的负责人。” 吴勇杰顿时眼睛更亮了,热情地向方雅伸出手,“方医生,我们能不能活着从西天山走出去,就靠您了!还请多多关照!” 方雅忽略他伸出的双手,冷冷地说,“有需要可以去医疗室。” 说完就转身打算离开,吴勇杰又追上两步,“这里有狼,还有野獾子,还有老鹰、老呱,总之很危险,你要想在周边转转,了解了解周围环境,得有人陪才行。我陪着您吧。” 方雅毫不客气地送他一个字,“滚!” 吴勇杰尴尬地耸耸肩,“好,那方医生你自己小心啊。” 方雅的确是想在周围逛逛,但是发现这里来来去去的都是糙汉子,而且周围还有可能有狼什么的,方雅最终也不敢离开营地太远。 随便看了看就回到了帐篷。 对于之后如何开展工作,如何生活,她内心一片的迷茫。 这个地方太荒凉了,有种远离人类社会的感觉,她似乎从繁华的都市,一下子来到了地球的边缘。 她不知道自己这次远远地躲出来是对是错,只知道自己肯定选择了一段非常不容易的生活。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就听到有人大喊,“快快快!救人!不是说有大夫吗?大夫在哪里?快来快来!” 方雅冲出去时,已经有几个护士围在患者的周围。 原来是有个工人被蛇咬了,此时嘴唇已经发紫,有呼吸困难的症状,看起来非常危急。 方雅立刻下令,“打血清。” 因为没有搭建专为病人准备的病室,这名患者就近被安排在两个护士的帐篷里,好在血清打得及时,患者休息了两个小时后,症状有所缓解,但为了保险起见,方雅还是建议把这名患者送到县里或者市里继续诊治。 叶明朗只好去协调车辆,这时候患者却不愿下山,对方雅说,“耽误工作呢,想多挣点钱,住院还得交钱,我想在这里治疗,你们不是医生吗?为什么非要把我送到别的地方?” 方雅只好耐心地解释,“这里的设备不齐全,也不确定你到底中的什么样的蛇毒,虽然打了血清,但也不能保万全,所以需要下山再检查一下。” 但病患坚持自己已经好了,不想下山。 后来还是吴勇杰走了进来,直接喊了一句,“让你下就下!谁让你眼瞎,什么不好踩,偏去踩一条蛇!” 患者分辩:“和石头的颜色一样,看不清!” “所以你下山不但治蛇毒,还得治下眼睛!立刻安排,走!” 病患这才不得已地被抬走了。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山上的温度依旧在负十三四度,方雅却出了一头的冷汗,好半晌才看向吴勇杰,“这里有很多蛇吗?” “不多,不多,但是确实是有的。”吴勇杰笑着说。 “这里未知的凶险还真多,怪不得需要一个医疗队。”方雅内心更加沉重,她确实把这次的任务想得太简单了。 假如今日医疗队没有来,刚才这个患者,就算尽快协调到车,送至三百公里的昭温县里,事实上他仍然是非常危险的。 方雅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 一直到深夜,方雅才终于见到了凌峰西,他手上和脚上都有数处的擦伤,特别是手掌上有很多尖锐石块划出来的血口子,他身上有种从石头上蹭来的石头味儿。 那是和灰尘有区别的一种,令人不适的味道,方雅给他的手掌上药,他有点不耐烦地推开,“有凡士林就可以了。” “这伤口挺深的,如果不处理有可能感染。”方雅不由分说,继续给他上药,用碘酒洗伤口,终于惹得凌峰西嘶的一声。 “怕疼?怕疼就小心点,这是摔倒了吧?”方雅道。 凌峰西闷闷的嗯了声,“这边儿没有平地,碎石多,很滑,你们这些女的走路的时候也一定要小心。” 方雅的眼睛里荡出些柔和,“我们自然会小心的,不过,这会儿摔到的又不是我们,是你。” 方雅干脆给凌峰西的双手都裹上一层纱布,“三天换一次。” 凌峰西盯着看了两秒就开始拆纱布,“我是来干活的,不是来作秀的,双手弄成这样子有必要吗?” “你若敢强拆,我立刻就带着医疗队走!” 凌峰西只好停下了动作。 方雅给他递上一杯热水,“这么薄的一层纱布不影响你的行动,就好像一个手套似的,之后你再摔倒了,对你的手也算是一种保护。” “没那么娇气。” 凌峰西接过方雅递过来的热水,喝了一口。 方雅戏谑地说,“我可是记得,上学的时候你的手是班里公认的好看,还写得一手好钢笔字,那时候大家都说你是注定要坐办公室的。” 第6章 不希望掺杂私人情感 凌峰西对于上学时候的话题似乎并不感兴趣,思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低着头盯着茶杯。 方雅只好换了话题,“凌峰西,我们这些女的,需要一个像样的洗手间。” 凌峰西这才抬头,“施工队已经在建了,你们医疗队的住宿问题被排在第一位,最多一个月,那边儿房子就能建好,就能从帐篷里搬到正常的房子里,房子里会设有洗手间的。” 又想起叶明朗给他反馈的问题,他说,“没有提前建,是因为建筑队到了这里后,食宿和医疗跟不上,太危险了,所以只能在大部队来了后,所有配套人员都齐备的情况下同步进行。” 方雅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又道:“树林里的那几个旱厕真的太危险了,连门儿都没有,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能随意闯进去。” 凌峰西点点头,“我会解决这个问题。” 凌峰西站起来准备出去,方雅忽然在他身后道:“已经三年了,李悦禾已经去世三年了。凌峰西,这次我是因为你,才来的这里。” 凌峰西的脚步顿住,隔了两秒转身,正视着方雅,“西天山隧道建设任务非常凶险,来这里最好是出于个人的真实意愿,若是后悔了现在可以申请回去。我不希望任何人的到来是夹带着私人感情的。” “你!”方雅气结。 手中的纱布猛地扔在药箱里,“凌峰西,你能不能不要像块石头一样!” 凌峰西却已经掀开帘子走出了帐篷。 当天晚上,新上山的医疗队的队员们,就有人出现了种种不适,好在他们本来就带着医疗器械上的山,自己也比较懂,一个个捂着厚厚的被子躺在帐篷里吸氧。 在凌峰西的安排下,建筑队的营地又往侧面挪开了三百米左右,并且在医疗队周围用警戒线,把医疗队和其他驻扎成员从空间上隔开,就好像孙悟空给唐僧画了个保护圈儿。 方雅看得好笑,就这风一吹抖得厉害的警戒线一样的东西,能隔得住坏人? 但事已至此,只能忐忑不安地睡下。 四周万物俱寂,唯有大风过耳,方雅到天快亮时才睡着,梦里自己似乎也立在大风里,有人在风里呼唤她的名字。 好笑的是,刚醒来就见程悦拿着个大将军铁锁进来了,一脸不可思议地说,“叶明朗给我们的,让我们把这个锁挂在厕所门上,四把钥匙,谁去谁拿上钥匙。” 方雅盯着那把大锁几秒,忽然笑出了声。 “凌峰西,这就是你给出的解决办法?算你狠!” 关于女孩们上厕所的问题,在这个生冷的野外,且周边有很多建筑工人和当地闲散人员的情况下,变成了一件必须要郑重解决的大事。 方雅还是带着女孩们认真围观了厕所,并且制定出一套“上厕所规则”。 厕所是简易的蓝白色可移动铁皮房子,房子的下面挖了几个长条状的深坑出来,就算是蹲厕了。 这铁皮房子是现代工艺,文明世界的产物,可是这时候应用得特别“原始”,真的没比树枝或者竹条编成的厕所强到哪里去。 方雅最终宣布了“上厕所规则”: “必须两人一组,不管白天晚上,都不能单独上厕所,一个在里面,一个就在外面放风。一起去,一起回。” “是,方领队!” 在女孩们整齐划一的应和声中,忽然出现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方领队,你这招好啊,果然聪明人在哪里都有最好的良策。” 是吴勇杰从不远处的另一个旱厕里出来,看样子是刚刚提好裤子,对着方雅竖着大拇指。 方雅满脸不悦打拿出来了电话。 所以凌峰西又接收到方雅新的要求,“小树林里,除了医疗队里要的三个旱厕,其他的都拆了去别处建。” 吴勇杰听到后,尴尬地笑笑,“城里人就是讲究。” 这件事速度倒是很快,一天之内小树林里其他的旱厕都被拆了移到了更远的树林里。 惹得吴勇杰很不满,对着凌峰西道:“你偏心!你对女的太偏心了!她们什么要求你都第一时间解决,我这边有什么要求你根本视而不见!” 凌峰西道:“那你的厕所需要上锁吗?还有,你需要单独的旱厕吗?我现在立刻给你解决。” “算了,我一个男子汉,哪像那些个娘们那样矫情,而且这种小事,不敢劳烦你这个大领导。” 吴勇杰把话题扯到正事上: 已经试过了,挖掘机和装载机,衬彻台机上不来,就算上来了,也没有场地停留,所以不但得辟出一条让机械上山的路,而且必须要平整出一个场地出来停放这些机械,等于前期准备工作又得多半个多月甚至一个月。 其实凌峰西这几天早就知道这个问题了,可是总想着让吴勇杰他们再想想办法,能付出最小的代价让机械上山是最好。 这时候吴勇杰既然提出了这件事,代表已经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只能如此。 这等于预算和人工及时间的损耗再次增加。 凌峰西只问,“场地选好了吗?” “已经选好了,就在医疗队的上方。” 凌峰西随着吴通杰去看场地和路线,吴勇杰指着建筑外围地图说,“重机械停在这里,上山和下山都能容易些,而且距离开工场地不算太远。只是这么一来,医院团队的驻扎营地尽收眼底,方领导她们肯定有意见。” 凌峰西往下面看去,医疗队的女孩们已经在帐篷前面搭起了简易的晾衣架,有人往架子上晾衣服。 还有一些女孩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好奇地往营地周边探看。 方雅这时候正好从帐篷里走出来,一抬头看向凌峰西的位置,虽然距离远,却能感觉到彼此都看到了对方。 方雅脸一红,遥遥冲着凌峰西微笑。 凌峰西转过脸问吴勇杰:“场地选在这里,除了上述优势,还有其他优势吗?” “李建国说,这片场地相对平整,而且岩层够坚硬,重机械如果停在不够坚硬的岩层上实际是很危险的。” “还有,目前有三辆挖掘机及两辆铲车,被困在半腰。” 第7章 脚下就是目标地 凌峰西道:“被困车辆的事儿你们自己解决,相信你们有办法。医疗队需要换驻扎营地的事儿我解决。” “行!那我就把这片场地划为机械区了。” 一个小时后,医疗队就知道自己的营地要迁移了。 方雅气的俏脸发红,对着叶明朗一顿输出,“我们昨天才到这里,为了适应这里费了好大的劲儿,做了好大的心理建设,才刚刚把行李拿出来,刚刚整理好,又要搬到别的地方去?” 程悦接了一句,“我们是医疗队,我们不是柬埔寨的流浪者!” 叶明朗憋了半晌,解释道:“这是凌书记的命令。” 方雅气得吼一句,“我要见凌峰西!” 后来还是凌峰西不得不出面来见方雅。 他也不多做解释,只说让方雅跟着他走。二人走了二十分钟,才到了吴勇杰所说的平台处,“这里要设为机械区,重型机械会在这里工作半年一载。” 方雅往山下看了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不能设在别处?” “山地险峻,人可以挪,找到一片合适的机械区不容易。” “懂了。” 方雅爬了这一会山,已经很累了,额上都是细汗,脚上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都被划出数道痕迹,看着已经废了的样子。 她想休息一下。 凌峰西倒是看出来了,把自己的外套脱了,铺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来这里坐。” 方雅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这时候也顾不了许多,很尴尬地坐在凌峰西的衣服上,看到他依旧站在那里了望着远处,她不好意思地说,“你这么忙,还要为了解释这件事带着我跑一趟,我很抱歉。” 凌峰西扭头看着她,有点意外,在他的印象中,方雅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的,让她道歉难如登天。 方雅又继续说,“其实我也就是想要你一个态度,你这样态度真诚地给我解释了,我就觉得一切都不是问题,一会我就带着她们转移。” 凌峰西点点头,“谢谢。” 方雅有点郁闷,“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和我之间,没有半点共同语言?” 凌峰西憋了半晌才说,“你们刚来,还没给你们接风洗尘,中午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他们做。” 方雅无奈地叹了声,“你呀……除了这些,没别的可以说的?” 这次真把凌峰西难住了,他扭过头看向远处。 方雅说,“我想喝红酒,吃鹅肝,我要烛光晚餐还有鲜花。” …… 设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别说什么红酒鹅肝了,中午为了迅速迁移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吃饭,医疗队的人都叫苦连天,女孩们连续奔波又连续迁移安置,感觉心脏都累得提不起来了。 但如果不迁移安置好,晚上的休息与安全也是个问题,吴勇杰见状,安排了一组建筑工人过来,替他们把大件儿搬离。 新的营地选在一处坡度更大的地方,好在是向着阳光,距离原来的营地有五百米左右,处在吴勇杰和凌峰西两队领导班子所在营地的上方。 这个地方也是凌峰西亲自选择的,想来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医疗队成员。 方雅对这个营地的地址是满意的,可是这里更不平坦,睡觉的时候害怕滚到山下去,只好在不平坦中求平坦,利用石头床垫啥的,把这个帐篷都搭得平坦。 一直忙到天黑,方才收拾的差不多,全员都累得爬不起来了,方雅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想动。 就在这时候,叶明朗给他们送饭来了。 红烧肉加米饭,还有冬瓜虾米汤。 方雅还得到了一截红色的蜡烛和一小束黄的紫的可怜脆弱的野花。 叶明朗非常尴尬地说,“凌书记说您要烛光晚餐,这束花是他给我的任务,我花费了两个小时的时间特意采到的。” 方雅几乎要暴走了。 “凌峰西他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我方雅是个特别作特别娇气的人对不对?我在这种地方我要求烛光晚餐?我胡乱提了要求,而且你们为了满足我的愿望还如此煞费苦心?浪费了宝贵的两个小时?” 她看着手里这黄的紫的可怜小花,“就这?” 叶明朗非常抱歉地说,“这里没有其他什么花,只有这些,实在不行周末去县里的时候,给你买。” “滚滚滚!谁要买花?这是花的事儿吗?” 方雅觉得和叶明朗说不清楚,把他推了出去。 自己盯着这花生了好半天的闷气,晚饭也吃不下去了,随便扒拉了两口就睡了,翻来覆去好几个小时后,忽然坐起来身来,傻傻地仰着脑袋笑了。 因为她觉得,凌峰西虽然笨一点,但还是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的,至少他尽心尽力准备了她想要的…… 只是,她真不是矫情的不懂事胡乱提要求的女人啊! 这个凌峰西! 有些道理,女人和男人永远说不清。 对于这次的工程难度,凌峰西不是不明白,只是真正遇到了还是非常烦恼,比如困在半腰的铲车和挖掘机,因为体量太大,上山时还不如那些小卡车平稳,一个不小心翻倒了,损失大不说,还很危险。 半夜三更的,医疗队的人早就休息了,凌峰西和吴勇杰却还在半山腰处理着被困车辆,司机把方便盘转得都冒烟儿了,最后气急败坏地走下来,冲着周围嚷嚷,“根本不行,这样搞到天荒地老也搞不好!必须有路,没路咱不上。” 司机摆烂了,蹲在地上弄了根烟点着。 吴勇杰走过去,直接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把司机踢了个大马趴…… 司机狼狈爬起来,刚想发火,看清是吴勇杰,一口脏话刹那间憋了回去,“吴队,我也没有胡说,这路别说我的挖掘机上不去,别的车也不好上,也就只能上个小车。” “我就问你,你的挖掘机是干啥的?” “挖土方的啊。” “铲车又是干啥的?” “铲土的啊!” “你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 “挖土方啊!” 吴勇杰点点头,“说的都对!都对!”他越说越生气,忽然就往司机头上又撸了一把,“你这车说白了,就是开路的,遇山挖山,遇树挖树,所以为什么别的机械没上先让你上?你还给我困在半山腰,你好意思不?” “可是咱不是说好了,是去目标地……” “现在我宣布,脚下就是目标地!”吴勇杰这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这距离最终的目标地还有一段儿。 第8章 半夜开工 可是,来到这里就是干活的,从哪儿干不是干? 司机爬回车里,有些郁闷地盯着前头的路,“就开挖了?” 吴勇杰点点头,“开挖!” 此时这半个山头,都被探照灯照得很亮,人影憧憧,再加上夜里非常湿冷,在这时候宣布任务开始,整个场合都别有种诡异的相对安静。 只剩余了大铲车和大挖掘机的轰鸣声…… 挖掘机的长臂下垂,往路旁边混杂着石头的山体挖去,一掘头下去,金属和石头摩擦的声音,就好像从人的心口中划过锋利的一刀。 凌峰西拍拍黑沉着脸的吴老虎的肩膀,“有魄力,工程从这里开始的话,你知道又是多少钱进去了吗?” 吴勇杰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了比较充分的心理建设,这才堆着一脸假笑看向凌峰西,“这一段虽然不在预算中,但我想只是报告做得不细致而已,再说这种工程嘛,随时都会出现一些需要克服的问题。 我觉得我们可以灵活处理,一切以最终目标为目标,不知道领导同意不同意我的说法?” 凌峰西没说话。 一切以数据为准,没有资料和数据上来之前,他只能沉默,至于吴老虎,敢接这个活,就一定能干完。 至于其他的,容后再论。 吴勇杰觉得自己吃亏了,莫名多了一段工程,但却没有预算,也没有合同,但这事,也是怪他自己。 这么大的问题到现在才发现,按照合约,他是需要自己把机械送到目标地的,中途不管产生什么费用,应该自理。 所以吴勇杰这一声令下,票子就有可能进去了上千万。 但这也不止是钱的事儿,还有公司的名誉,目标等一切相关的东西掺杂在其中,当然,他是不可能吃哑巴吃亏的,这事还得缠着凌峰西。 好在,没有人类走不了的路。 铲车和挖掘机先行,果然可以把路拓宽和拓平整,应该能为后续机械上山打下比较好的基础。 只是这西天山,真的是一步一个坎。 不但耗人,还耗钱。 这是凌峰西和吴勇杰需要共同面对的问题。 天快亮的时候,医疗队的成员们都被冻得睡不着,一个个从帐篷里出来“找太阳”,像望夫石似的立在最有可能先接触到阳光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带着的保暖设计都像是坏了似的不起作用,比如充电的保暖脚套,冬天的御寒神器,到了这里完全失效。 凉浸浸的似乎血液都要冻住了。 程悦快哭了,说了句,“我算看出来了,在这里,只有太阳最有效果,其他的都是白搭。” 这时候的方雅则看着医疗队下方的营地,那里是凌峰西和吴勇杰的班子……他们似乎早就起来了,端了凉水在外面洗脸刷牙。 一人占据营地随意一角,洗脸水和漱口水也随意地倾在地上,一种久违的生活气息忽然弥漫了方雅的整个心间。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农村的爷爷奶奶,小时候她在农村上学,大清早的,爷爷奶奶也喜欢在鸡鸣鹅叫声中,端着凉水洗脸刷牙,把水随便地倒在路边的草丛中或者门前的渠沟内。 虽然营地和营地之间的距离不太近,但因为高低错落着,所以也都没有什么秘密,凌峰西也看到了方雅。 他的手本来被纱布包着,为了洗脸也都拆了,把纱布随意扔在一边儿。 方雅皱了眉头,这个凌峰西,就是不爱惜自己! 营地里当然也设有厨房和后堂,也都是搭着帐篷,大清早在空地上支起大灶,厨子们开始热火朝天地开干。 吴勇杰的班子自带厨师,他和自己队里的工人们同甘苦,吃得同样的饭菜。 凌峰西和方雅这边儿和各种技术人员,及吴勇杰手底下的李建国等,共用一个厨房,但是饭菜也没好到哪里去。 基本来说,因为距离县城太远,运送不是很方便,而且聚集在这里的人口基数太大,所以都是比较好储存的大白菜、土豆等。 炖白菜里头再放一些冻豆腐块儿和粉条,再整点猪肉片进去,也是相当好的饭菜了。不在于味道怎么样,而在于那股热乎气儿。 饭菜一好,厨子开始敲一面破锣,“饭好了!吃饭!” 各帐篷的人就往厨房所在的营地集中,排队,打饭……程悦排在队伍中,脸上满是兴奋,“这好似我们上学的时候,不,好像我们小时候勤工俭学的时候……可那时候也没这样排过队,你看这队伍多长……” “是呀,这日子,好像回到了大锅饭的时候。” 大家叽喳着讨论有关大锅饭的事儿,事实上他们这年龄段的人,大部分没有经历过大锅饭的事儿,只是听长辈们提起过。 目前这场景可是现身演绎,重现历史了! 大锅饭的菜很差,一份菜加俩馒头,管饱,饭量小的可以选择一个馒头。 医疗队的女孩子们也人手一个菜盆,馒头捏在手上,打好了就近找个空地儿,围了一圈站着开吃。 如果不就地吃,等端回去饭菜就凉了,这热乎劲儿也就没有了,还靠着早上这顿饭暖身体呢。 方雅到底还是不好意思站在外面吃,踌躇半晌,直接进了凌峰西的帐篷,因为厨房距离凌峰西的帐篷还是比较近的,她刚才看到了,凌峰西端着一碗菜走进了自己的帐篷。 “老凌啊,我借你的地儿吃个饭!你这有桌子吧?” 没得到回应,方雅愣了下,才发现凌峰西确实是在帐篷里,不过人却歪倒在椅子上睡着了,一碗菜放在面前的简易办公桌上一口没动,菜的热气儿似乎已经下去了,泛凉,馒头捏在手中,但也没有咬过的痕迹。 “昨晚没休息吗?” 方雅从床上拿了个外套盖在凌峰西的身上,又走了出来。 恰好看到吴勇杰端着饭菜边吃边走过来,一双眼睛像红着眼睛的兔子眼似的,见着方雅迸发亮光,“方医生,早啊!” 方雅闷闷地应了声准备走,吴勇杰说,“怎么从老凌的房间里出来?你们该不会……” 这下子直接把方雅惹毛了,怒斥一声:“龌龊!” 第9章 到底谁想歪 吴勇杰愣了下,“怎么还急眼儿呢!我的意思是,你们该不会躲在屋里吃小灶吧?吃小灶怎么能撇下我?” 方雅怎么可能信他的话?依旧怒瞪他一眼,端着菜盆走开了。 吴勇杰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这美女,想哪儿去了?明明是自己想歪了吧?难道……” 吴勇杰的心情不美起来,进入凌峰西的帐篷,凌峰西却已经醒了,默默地咬着馒头。 吴勇杰从怀里掏出两个塑料袋**的卤鸡腿放在他的桌子上,“有好东西!大锅饭可是有点寡淡。” 凌峰西也不客气,打开一个,吃了起来。 吴勇杰说,“刚才方医生从你帐篷里出去了,跟我打了个照面儿。” 凌峰西还是不说话,他刚才就是被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吵醒的。 他都听到了。 吴勇杰有些郁闷地说,“跟你打听个事儿。” 凌峰西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了,声音淡淡地说,“方雅是和我同届的学妹,毕业后去内蒙古乡村医院干过几年,还在那边结婚,不过几年前已经离婚,现在单身,有个女儿在前夫那里。” 吴勇杰听完后,吸了口气,“人生有点坎坷啊,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她前夫怎么舍得和她离婚的?” 凌峰西知道一点方雅离婚的细节,但他不愿意说,俩大老爷们在背后说一个女人,多少令人不齿。 吴勇杰又说,“领导,再和你商量个事呗。” 凌峰西瞥了他一眼,“没门。”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你就拒绝了!凌峰西,你太看不起人了,枉我把拿鸡腿给你吃。”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你要追求方雅。方雅虽然离婚了,却是个本分老实的好女人,你别祸害她。” “你!你就是看不起我!” 吴勇杰端起菜盆气呼呼地走到门口,又说了句,“我吴老虎也是老实本分的男人,本分的女人和本分的男人很相配。” “我看上方雅了。”他强调了这一句,才掀帘子出去。 当天基本还是处于无法开工状态,建筑工人入场后,几批换着开工,建筑简易住房,先把能住人的房子盖出来,结束帐篷生活,但因为不适应气候,他们状态一般,大部分都是躺在帐篷里休息。 有些急于赚钱身体好的也天天报名出工,这样能适应此间环境的人毕竟少数。 方雅率领医疗队至建筑工人的驻扎地,用大锅给他们冲泡了预防感冒的板蓝根,一人妥了一缸子端着喝。 工人们受宠若惊,一个个的目光如火,新奇地盯着这些身着白色护士服的美女们身上。 程悦等人明显感觉到这种目光,悄悄对方雅说,“被这样看,有点不自在。” “他们将会是工地上最辛苦的人,你们做好自己,其他事不用管。” 一会儿,出来个工头,骨骼很粗大,身板魁梧,相貌周正,与其他工人不同的是,他看起来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有种很天然的洒脱。 看到几个工人聚在一起边喝着板蓝根边把目光盯着医疗队美女的身上,他把自己手里的外套工衣甩了下去,恰好盖在那几个人的头上。 那几个被吓了一跳,连忙将衣服从头上拿开,就接连挨了这人几个暴粟,“你们几个再这样,下次板蓝根没你们的份儿。” “林头,看看也不行?”工人委屈地道。 “还不滚!” 这几个工人灰溜溜地跑掉了,程悦恰好看到这一幕,对着“林头”笑笑,轻快地像个小鸟般走到他的面前,“我叫程悦,你呢?” “林景辉。” 林景辉说完后,就又迈着闲散的步子往前走去了。 程悦来到方雅的身边,道:“方姐,你看那个人,一点儿都不像个普通的工人,看着气度不凡啊。” 方雅瞪了她一眼,“春心动了?” 程悦脸唰地就红了,“哪有?” 方雅考虑了一下,还是郑重提醒,“我们来到西天山助力隧道建设,是带着任务来的,但也是个短期的,两三年的时间罢了。 目前在这个营地的人,都来自于五湖四海,彼此为了同一个任务而来,可是任务结束了,也就四散而开了。 你要在这里动感情,得考虑好啊。免得到时候哭天喊地的。” 程悦忽然想起自己大学毕业的时候,大家在照完毕业照的那天之后,也是四散而开,有些回家乡了,有些去别的城市求发展了,而她也回了上海,最后进入八建的医疗队。 程悦又想起自己的初恋,确实是在大学期间认识,大学毕业后分开的,当时他义正词严地告诉程悦,他要回家乡助力家乡发展…… 其实就是他老爸老妈想让他回去留在他们身边呗。 当时她还骂他,“分明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我程悦仅是你人生道路上来伴你一程的道具吗?” 她骂她的,他走他的,二人自那以后,再也没见过面。 往事不堪回首,情路坎坷啊! 程悦这时候老老实实地对方雅说,“方医生,我懂了,我不会在这个地方动情的,放心吧。” 方雅却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两年也好,三年也好,对一个正处适嫁年龄的女孩子来说,在这种地方虚度青春,又何尝不是一件残忍的事儿呢? 工人们喝了热热的板蓝根,又被医疗队的美女们晃了眼,不由自主地精神一振,那些躺在被窝里的工人也都闻讯出巢,三三两两地聚在外头晒太阳,说笑起来。 原本沉默寡言的人,此刻也活跃起来,幽默起来。 医疗队的潘晓月听到有几个人在讲黄色的笑话儿: 一个女人被扫黄组抓走审问,一个女人认真道:“我只是把两元的避孕套卖到了二百元。” 扫黄组怒问:“还敢狡辩?那后来呢?” 女人解释道:“后来,教他如何使用,属于售后服务。” 一群聚集在一起的人听了这个笑话都爆笑起来,同时目光有意无意地瞄向医疗队,潘晓月又羞又气,跑去给方雅反映: “我觉得这些工人很危险,他们明显影射我们是那种女人。” “不可能的。”方雅安慰地拍拍潘晓月的肩,“别小看广大的工人阶级,在你这样判断他们的时候,其实已经小看了他们。” 第10章 新的命令 程悦接了句,“对,其实他们中有很多有素养有文化的人,当然了,男人聚在一起嘛,是比较粗鄙一些,但你想想,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女人在这里,他们搞不好讲得更下流,因为没有什么可以避讳的。” 程悦总结似的说,“这是人类的天性。” 潘晓月还是觉得有问题,但也不好再争论,只好郁闷地走到一边干自己的活儿。但其实,方雅有把潘晓月的话放在心上。 晌午饭的时候,方雅终于抓住了凌峰西。 二人各自端了饭菜,坐在帐篷侧面一张简易桌子前吃饭,好歹是坐着吃的。 “我还是觉得有点危险,这些工人的素质参差不齐,我们医疗队又都是女孩子,我怕时间久了会出什么事。” 凌峰西对这件事其实也有所考虑的,当时组织说接受他的主张,派医疗队进驻西天山时,凌峰西就再三强调,最好整个医疗队都是男性。 但是后来,没想到派了个女领队方雅。 为了医疗队的住宿、生活、配合度等各方面原因,最后在带队人为女性的情况下,组织了一个纯女性的医疗队。 其实上面也有上面的考虑,女性虽然柔弱一些,但是韧性好,配给的成员大部分也没有家庭负累。 而男性即使是年轻的,一般也要承担原生家庭或者自己小家庭的生活负累,在这样偏远的地区,有可能一年半载地都没有条件回家,反而有可能使医疗队的驻扎失败,所以最终选择了方雅这一支女性医疗队。 但女性到达这样恶劣的条件环境里,确实也面对着很多的困扰,其中就有男女有别,女性在山野间如何更好地保护自己的这件事。 凌峰西在医疗队二次选择驻扎地的时候,刻意选在他和吴勇杰营地的上方,也就是为了更好地这些女孩子们,但终究这种保护还是有限的。 凌峰西几口吃完碗里的粗面条,说,“以后再去工人营地的时候,让叶明朗陪着你们。” 他知道这样的解决办法很粗糙,但目前只能这样。 方雅也只好点点头,“知道了。” 当天晚上,凌峰西和吴勇杰刻意碰了个头,凌峰西非常直白地说,“有些建筑工人的素质还是太差,这次这个是国家项目,各方面要求严格,从今天开始,你要组织人员,让他们学**十大精神文明思想,每周必须开上一课。” “啥?”吴勇杰以为自己耳朵里进了什么脏东西,听岔了。 凌峰西继续道:“就是让他们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同时不能起坏心思,要遵守纪律,要为了国家项目的大方向而努力,不要整天只有那些低俗的想法。” “是不是方雅说什么了?今天医疗队来给我们的工人灌板蓝根,大伙儿喝了身上都暖烘烘的,我回到营地的时候他们都在夸医疗队,怎么的?医疗队反而对我们的工人这么大意见?” 吴勇杰抹了一把自己的短头发,不服气地说,“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干建筑的呗!看不起我们广大的工人阶级呗!” 凌峰西皱皱眉头,“你扯到哪里去了?学**十大精神文明,这是我的命令。” “不学!” 吴勇杰一口拒绝。 “这鬼地方,光是生存下来就很难了,还要在这种环境里做建筑,打隧道,现在还是前期准备,一旦进洞,那是拼命的活计,一天都能累死,回来还要学习你说的什么二十大,这不是开玩笑吗?” “就因为是初期准备阶段,还没正式进入工程期,所以必须学。” “为什么?” “学了,就有正气,他们就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不正确的。” “我拒绝。” “这是命令,如果不遵守命令,可以带着你的大部队滚蛋!” “你!好你个凌峰西!这可是你说的!” 吴勇杰满脸失望地转身,带着内心快要爆炸的情绪回到了工人营地,营地里也是一个个的帐篷扎在碎石头上,这里的路烙脚是真的。 帐篷外面随意插了两根木头杆子,中间拉了条铁丝,就是晾衣架了。 此时这些晾衣架上,有不少的男性内衣内裤,特别是那红色的裤头正在迎风飘扬,非常扎眼。 还有一些工人聚在门口打牌,也不知道是为了耍酷还是什么原因,这么冷的天儿,光着上半身。 嘴里还叼着烟。 可这是吴勇杰已经看习惯的场景,这些工人们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在乡村,还是在深山大泽里,基本他们都是一个样子。 那就是干活的时候往死里干,休息的时候肆意休息,不计形象。 这有什么错? 吴勇杰随意走进一个帐篷,看到里头聚集着七八个工人在喝酒,没有桌子,他们把酒鬼花生、袋装干炸鱼和卤豆腐丝儿直接放在地中央吃着喝着不亦乐乎。 吴勇杰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干杯,所以都没发现进来人了。 其中一个工人用戏谑的语气说,“今天那几个小娘们长得不错,那身小白衣一穿,妥妥的制服诱惑。” 又一人道:“谁说不是呢?这深山老林的,非得整一帮漂亮女的进来,你说是不是专门给哥们安排来调剂生活的?” 其他人也道:“别做梦了,就算真有这安排,也轮不到你。” 那人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怎么轮不到,我看至少来了接近二十个女的,那些领导能全部都占了?” 有人应和,“对,方雅和程悦咱别想了,剩余那几个丑点的歪瓜裂枣,不能便宜我们?” 吴勇杰悄悄地从帐篷里出来了,他感觉自己老脸很红。 其实这些工人,有些他甚至是熟悉的,并不陌生,也是常年跟着承建局干活的,也知道他们喜欢胡说。 但说到这种地步,他真的没有想到。 可他也不能直接教训他们,这批干活的人都是靠自己那把子力气赚钱的,领导对于他们的作用只是可以给他们安排活儿。 真讲纪律的,没几个。 也都是一帮子吃软不吃硬的货。 吴勇杰郁闷地来到了李建国的帐篷,里头没人,李建国需要用的一些测量工具不在,想必又上山去了。 第11章 没信号 其他人没有忙起来,技术员们是此次工程的急先锋,从哪里开洞,如何开洞,都需要有最细致的准备及非常高的前瞻性,因为洞如果开不好,后面的隧道建设中途,随时有可能遇到预料不到的非常难解决的问题。 甚至方向的选择,地理位置的选择,开洞处的岩层性质及开挖时的技术难度,都要提前进行评估。 李建国所率领的工程技术小分队,自然是一进场就忙碌起来。 吴勇杰找到食堂,说,“给技术队开小灶,加一餐,晚上整点肉啥的。” 食堂很为难,但因为是吴勇杰亲自说的,也只好连连点头。 吴勇杰在营地里这么逛了一圈,就觉得胸口有些闷,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因为自己走路太多又缺氧了,他也懒得研究。 直接让人印了文件,发到各个帐篷,从这周开始,每周三节课,学习五讲四美,党的精神文明建设。 收到文件的各个帐篷,自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工程队对于这种文件向来只是走个流程罢了,谁会认真对待呢? 然后吴勇杰到了方雅的医疗室。 这时候天又黑了……山体太高,容易挡住太阳,所以天特别容易暗下来似的,方雅的身影在灯下更纤细有韵致,同时又有种难以形容的飒爽和认真。 她正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吴勇杰就捂着胸口跌撞进来了。 “哎吆……感觉呼吸困难了……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快死了……”吴勇杰满脸痛苦,神情夸张地歪倒在方雅对面的椅子上,“方医生,快救救我!” 他的样子把方雅也是吓了一跳。 方雅连忙放下手中的笔,拿了听诊器不由分说塞到吴勇杰胸口的衣服内,吴勇杰本来还在“演戏”,但感觉到她的手触到了他胸膛的皮肤,他身体一僵,一张老脸唰地红了。 方雅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依旧在认真地听着从听诊器传出来的声音,过了一会,她脸上凝重的神情转为疑惑。 又不放心,拿出听诊器,又贴在吴勇杰的后背上…… 吴勇杰身子一扭躲开了,“我这会儿好不难受了,好了。” 方雅愣了下,“好了?” 吴勇杰讷讷地道:“就是刚才忽然有点难受,但是见了你,我就好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了。” 方雅看着他整理衣裳,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听诊器,忽然明白自己是受了愚弄,顿时满脸愤怒。 “吴勇杰!你多大了!你还玩儿这种游戏!你太过分了!” 吴勇杰连忙道歉,“小,小点声!别生气啊,别生气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是真的难受……” 但这时候方雅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滚!立刻滚出去!” 吴勇杰还想解释什么,方雅已经掀开了帐帘,“立刻走!否定我会向上级汇报!” 吴勇杰赶紧求饶,“好好好,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晚上的时候,吴勇杰来到工人营地,林景辉已经把大部分工人都聚集在帐前的空地上,天气冷,大家都裹着被子坐在地上,在夜色中犹如一个个矮树桩子,有人手里拿着烤红薯在吃,有些则依旧围成圈圈,还在打牌。 吴勇杰咳了两声,表示自己来了,可是因为是下班时间,工人们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反而有人埋怨,“头儿,我们能不能这样折腾?这该死的天气,我们坐在这里听课,我们听不进去,我们要回帐里休息。” “对啊头儿,我们坐在这里是活受罪,听说一会儿要下雪?” “下雪?”吴勇杰也愣了下,“谁说的要下雪?” 林景辉举手,“我说的!头儿,今晚有雪。”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里的天气预报可是不准的。” “我会看天,今天绝对有雪。”林景辉很肯定地说。 吴勇杰立刻想到了别的事,问道:“李建国回来没有?”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摇头,“好一阵子没见他了。” “他没回来。” 吴勇杰心里微沉了下,“他出去的时候,谁和他一起去的?” 众人仍然是你看我,我看你,吴勇杰心知不好,干脆下令,“林景辉,立刻想办法确定人数,给我看看李建国到底在不在?” 这时候也没有人提学**十大的事儿了,都被吴勇杰凝重的语气给吓住了,直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林景辉才说,“李建国确实不在,他帐篷里的测量器械不见了,应该是上山了。” 吴勇杰说,“你说,今晚会下雪?” 林景辉很肯定地点头,“今晚会下雪,大约再过两个小时,肯定有雪。” 吴勇杰的面容渐渐狰狞,“那还愣着干什么?去找李建国,快点把他找回来!立刻,马上!去找!” 李建国的测量并不只是在预定的出洞口,而是要做整个隧道长度内的测量,实际测量范围超过五公里,而周围辐射测量范围达到了周长十公里内,因为需要找到一条最容易打通,最省钱最省时间同时最牢靠的路线。 李建国的测量任务可以说是非常之重。 因为工程尚在准备阶段,所以他自己一个人出去了,他想先看看周围的测量任务的难度。 他是晌午时分就往山上而去,上去的时候带了些水和面包、巧克力等,带着小型水准仪,拿了根棍子还有录音器,直接就往上而去了。 他打算测量两公里范围内,太阳下山之前肯定能回来。 爬山还是很累的,好在他虽然身体瘦削,但体力尚可,这段时间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气候,没有第一次来时的那种难受感觉了。 小型水准仪大约两公斤重量,如果在山下,这个重量不算什么,但爬山的时候带上这个,可真累人。 为了方便行事,没有带三脚架。 他爬到距离营地左侧横向第二个山头的时候,恰是午饭时候,他也找了块石头,坐在那里打开背包,拿出面包和水,一边吃着一边往下看。 营地里的人变得很小,像一只只忙碌的蚂蚁。 他又抬头往远处看去,视线变得很远,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的良田和只有几户人家的自然村。 忽然想给家人打个电话,拿出手机显示“无信号”。 第12章 找人 他苦笑了一下,收起了手机继续吃干面包,喝了几口水,心中莫名起了一丝悲壮之情,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他参加工作以来,遇到的最难的一个工程项目。 从小立志要拼搏的他,这次终于有了拼搏的感觉。 吃了几口,拿出录音器喃喃记录:“标地十三,水准仪测量后结果,较为平坦,土质松散,前期勘测恐怕有误,需要重新勘测。目前我认为这里恐怕是个砂土层或者是粉质土层,不适合建设隧道。” 想了想又补充了两句,“若改道,需要测量新的标的一百二十六和一百四十五,测量任务加大,需要半个月左右。” “标地十二,湿土层较厚,严重怀疑是破碎且富水的岩层,需要重新勘测。” …… 一般情况下,重新勘测并不代表否定了之前的勘测,山体巨大,气候万变,在不同的时间勘测相同的地方,因为暗层水路和气候的影响,完全有可能得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结论。 李建国记录完毕后,又继续往上走去。 想着把标地十四检测完毕,就可以回到营地去。 没想到图纸上的十四标的,与十三标的之间居然有一个深沟,用水准仪稍微量了下,此沟纵向居然有三十米左右,而坡面距离长达一公里……也就是要走到十四标地去,比实际预计的路程要翻倍。 只是十三标的至十四标地的一个来回,大约有四公里。 这让他明显地犹豫了起来,但想到之后再来这里测量,难免还是要走这条路,因为这里是不可能进来车的。 目前情况完全靠人工。 看着太阳很高,很亮,很暖,他回头看了会儿营地,最终咬咬牙,决定还是去十四标地,把那儿测量了再返回。 从十三标的下坡的路还是很顺利,只是碎石太多太尖锐,他的鞋子首先出了问题,他起先以为是碎石进了鞋子,烙得他脚底疼。 找了个地方脱了鞋子检查,才发现鞋底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有个洞,而且自己的脚底已经被磨出血泡。 而这时候,他才刚刚下到十三坡地的下半部分。 再三衡量后,他知道自己今天去不了十四标地,穿上鞋子,休息了一会,往十三标的上爬,打算原路返回。 下山的时候只是觉得路不好走,特别害怕摔倒,往上爬的时候,更艰难,走几步就气喘吁吁,明明感觉那个坡度并不大,但就是好像在爬悬崖峭壁般费劲儿,他几乎走几步歇一会,眼见着太阳越来越低,他心里着急起来。 而且坡上的风也越来越大,明明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却已经感觉不到一点点的暖意,反而是寒意从脚底往上窜。 渐渐地,他的呼吸越来越紧,一颗心冷得仿佛缩了起来,呼吸都困难。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个什么动物窜过去……他知道这里是有狼的,顿时被吓了一跳。 接连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一滑。 心道一声不好,人就不受控制地跌倒,然后往坡下滚去,尖锐的碎石扎在皮肤上,他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双手乱抓,可惜坡上连根野草都没有,爬了两手血,仍然没有可固定身体的草或者石头。 他直接滚到了坡底…… 最后的视线里,只觉得残阳如血,天在一秒内迅速地黑下去。 …… 到晚上九点多,派出去的人还是没有找到李建国,这事也终于惊动了凌峰西,见到吴勇杰就语气冷冷地说,“你是怎么带队的?队里的成员可以擅自离队吗?如果出了事,谁负责?” 吴勇杰呵呵冷笑,“你放心,我带的队,我的人出了事,我吴老虎负责到底!但是,如果李建国出了什么事,我们整个工程队都没办法往前走了,他是我们的技术骨干。” 凌峰西怔了怔,向身边的叶明朗道:“通知下去,集结所有能上山的人去找人,还有,让医疗队准备,在找到人之前,医疗队所有人整装待命,不许休息!” 方雅接到消息后,也紧张起来,把女孩们聚在一起道:“上面让我们今晚别休息,想必是害怕我们不能及时救到人,我们就别睡了。免得让别人以为我们来这里是游玩的,吃闲饭的,今天大家都警醒点,一旦需要我们,我们要全力以赴。” “是!明白了!”女孩们齐声答。 凌峰西还是不放心,打算也跟着上山去找。 吴勇杰一把拉住他,“三军打仗,将帅不能慌。他是我的人,我都没上山,在这儿等着呢,你上去做什么?” “我是军人,我的野外生存能力比别人强些,我去找人也没有什么不对,你是工头,他们都听你的,你确实不能离营。但他们像无头苍蝇似的上山,谁知道有没有好好找?上面也必须有人压阵。” “可是——”吴勇杰还是犹豫。 “别可是了,找人要紧。” 这时候凌峰西倒是拍了拍吴勇杰的肩,“等我们回来。” …… 事实证明,凌峰西的想法是对的。 吴勇杰手底下的工程队成员,大部分都只是普通的工人而已,到了晚上,他们只想休息,就算知道自己有个同伴失去了,也并没有想着全力去寻找。 况且这个失踪的同伴与他们这些工人还是有区别的,李建国是中交八建的技术骨干,做的是“高端”“精密”型工作,没事时也是在办公室里喝茶的,和他们这些工人之间,有本质的区别。 对于普通工人们来说,好似是有个“坐办公室里的小伙子把自己走丢了”。 甚至有人不满地说,“真是的,没那个本事就不能躺在帐篷里吗?乱跑什么?害我们不能休息。” “对,我们爬这么高找人,我们有工资吗?” 大家议论纷纷,到了十一标地处,也就是正对着营地的那座山头上,基本上就不愿意往前走了。 他们看似是在找人,其实只是闲散在十一标地的周围,甚至都没有往十二标地去。 凌峰西上山后,看到这种情况,立刻喝了声,“过来集合!” 在工人们看来,凌峰西毕竟是领导,是给他们老板发工资的领导,事关钱的事,工人们立刻就集合了过来。 凌峰西把他们分成三个小队……“第一队,你们往十标地和九标地寻找,记住,是地毯式搜索。” “第二小队,直线索搜,往前三个山头,一百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标的!” “第三小队,跟我走!十三标地!” 害怕大家不动,他又道:“今晚找人,明日休整,不干活,工资照算!并且加肉,明天炒大盘鸡加面!” 工人们竟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找人的事,有人欢呼,“有大盘鸡吃喽!” 第13章 分头行动 总算三支队伍分头行动,扎实地开展地毯式搜索了。 凌峰西之所以亲自带领一队往十三标地走,是因为他对工程前期的设计图是比较了解的,知道的十三标地是预定的出洞口,作为技术员,很有可能往十三标地进行测量,但也不能排除李建国去了别的方向,所以才兵分三路。 一行人打着手电筒还有头灯(探照灯)往十三标地而去。 吴勇杰在营地仰得脖子都酸了,看到几队人员的灯光往不同方向而去,知道是凌峰西的指挥起了作用,顿时松了口气。 只默默地在心里说,“李建国啊李建国,你可千万别出事!” 方雅也因为担心李建国,所以在医疗室留了一些人,自己又带了些人来到了工人营地,以便李建国从哪个方向下来都能得到及时的治疗。 当然,她希望李建国只是回来得晚了,而不是受伤或者出了别的什么事。 方雅看到愁眉苦脸的吴勇杰就生气。 其实在帐门口与吴勇杰相遇,并被吴勇杰调侃,她当时确实气愤,可过后细想,或许吴勇杰真的只是以为她和凌峰西在躲起来吃小灶,那反而是她多想了? 她像是被吴勇杰看透了什么心事似的,讨厌着吴勇杰。 因为有些心事只能自己偷偷藏着,不能为人所知。 吴勇杰看到方雅倒是高兴得很,要不是李建国还没有下山,此刻他高低要逗她几句,非得把她惹得柳眉倒竖才算开心。 二人距离不近不远,都抬头往山上看,看着三个队伍的灯光走向。 凌峰西带着人到了十三标地,确实发现了李建国停留的痕迹,有撕开的面包袋**和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两枚糖果。 想必是在这块青石上进行了短暂的休憩。 凌峰西拿出地图,把手电筒照在上面,仔细观察了几分钟,立刻锁定了十四标地,“大家快往十四标地去!” 从十三标地至十四标地之间深沟,坡度比较大,在下坡之前,凌峰西还是让人把绳子拿出来,五人一组,用绳子将每五个人连接在一起,即使有一个滑倒了,其他人也可以拉扯一下。 月黑风高路艰险,不得不防备。 这样做的效果还是很好的,彼此借力,不大一会儿,居然已经到了沟底。 有人喊:“他在那里!” 凌峰西急忙的上前查看,只见李建国躺在一堆乱石中,头部有血,另外就是左腿看起来受伤很严重。 “李建国!李建国!你怎么样?”凌峰西喊李建国的名字。 李建国本来已经沉在黑暗中的意识又返回了身体,虚弱地应了声,“我……” ……“快,快把他送上去!” 凌峰西又下令,“去通知医疗队,让他们准备急救。还有,让他们通报县里的医院。” “是!” 李建国的伤情不轻,大家乱了一会,总算把他放在了简易担架上,上坡更难,凌峰西亲自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进行护持。 直到凌晨四点左右,李建国总算被抬回了营地。 方雅的医疗队已经准备好了,吴勇杰把自己的帐篷让出来作为临时的医疗室,简易呼吸器、氧气瓶、心电监护仪、输液泵和微量注射泵等都招呼上了,同时发现李建国体温过低,已经有了低温症状态。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状态,方雅对凌峰西说,“需要有火炉,还需要热水袋。” 好在这两样营地里都有,迅速地集中过来,一会儿帐内的温度上升了好几度,李建国本来因为冷还有伤口的问题,一直在颤抖。 随着抢救措施的落实和温度的上升,他彻底地昏睡过去,方雅仔细检查了头部的伤。 伤口在左侧耳际后,不算太深,但在没有做ct和x光的情况下,很难确定有没有伤到颅内或者有没有骨裂情况。 腿部的伤看着虽然狰狞,但只是皮肉伤,骨头没断。 方雅走到帐外来,凌峰西和吴勇杰一起问,“情况怎么样?” “得送市里医院。” 吴勇杰又追问,“为什么去市里?多久才能好?还能参与这个工程吗?” 方雅冷冷地瞥他一眼,“李建国都成了这样,你还想着他能不能继续参与工程的事儿?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血?” “我——”吴勇杰不知道怎么解释,李建国如果不能参与工程,这一时的从哪里去找个人替代他? 凌峰西倒是明白吴勇杰的想法,说,“先送医院吧。” 等到李建国身体复温,情况相对稳定的时候,才在凌峰西的安排下,由方雅带着程悦陪同,往市里医院而去。 又一晚没睡。 这件事对吴勇杰的打击是很大的,早饭的时候他端着菜碗在凌峰西的身边念叨,“你说方雅那说的什么话?她说我冷血。” 凌峰西看着远处的朝阳,冷冷的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温度才能上来些,明明已经四月,太阳仿佛成了空心太阳,温度呢? 吴勇杰又继续说,“我完全是因为担心咱们的工程,李建国如果倒下,我们想做这个工程也做不了,而且李建国可是家里的独生子,出了这事,就算伤病好了,他家里人还能让他来这里?” “那就赶紧想办法另外找人,我可不相信你们这么大的承建公司,居然只有李建国一个拿得出手的工程技术员?” 吴勇杰端着菜碗的手僵住,好半晌才苦笑道:“方雅说我冷血,其实你才是那个冷血的人,在你心里,只有工程可以顺利完成,每个人都是可以被替代的,我们公司,高明的技术员当然是有,但是都派出做别的更好的工程了,像这种破烂工程,除了李建国这种傻子,谁还来?” 他气狠了,把西天山隧道工程,说成是破烂工程,凌峰西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正要说句什么,吴勇杰已经站起身,气哼哼地走掉了。 技术员出了事,工程队内部的讨论不少,有些工人居然打了退堂鼓,有些工人则想着趁火打劫。 居然跑到吴勇杰面前说什么加工资的事儿,说这种环境下工作就是在拼命,不加工资不干了。 吴勇杰直接气吼吼地来一句,“不干滚蛋!谁稀罕你干似的!” 然后大家又都消停了一点儿,回到帐篷玩儿牌去了。 第14章 吃肉了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凌峰西得到了方雅的汇报,说李建国头部的伤问题不大,但是有轻微脑震荡,腿部的伤也是皮肉伤,但是伤口很深,恐怕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晚饭又是大白菜炖粉条,里面有一些肥的猪肉片片,凌峰西让人把吴勇杰叫过来,桌子上有个大碗被另一只碗扣住,凌峰西示意吴勇杰坐。 吴勇杰满脸不乐意,“我刚准备睡觉了,你叫我来做什么?我告诉你,你劝我也没用,我要向公司打报告,这个工程我们不干了。” 凌峰西把碗揭开,碗里居然是热气腾腾泛着亮亮红油的红烧肉。 吴勇杰顿时两眼放光,不管不顾地坐下来,抓起筷子就要夹红肉,但是筷子尖尖刚挨到肉,就被凌峰西敲了一下,“你都不干了,你还敢吃我的红烧肉。” “真小气!不吃就不吃!”吴勇杰很有骨气地扔了筷子,抱着双臂生闷气。 凌峰西夹起了一块儿特别诱人的红烧肉,在他鼻子前晃,“想吃也行,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 吴勇杰扭过头,“什么话?忘了。” “不收回去不许吃。” 这块红烧肉差点进了凌峰西的嘴,吴勇杰在那个危险时刻,忽然徒手抢过那块红烧肉放进自己的嘴里。 感觉肉香在口腔内弥漫开来,他得意地说,“都说忘了说了什么了,还想怎样?这肉今天我吃定了。” 两个壮汉,就一碗红烧肉,二人都不客气起来,筷子和手,还有脚都在打架,嘴却不停地在吃。 吃饱喝足后,吴勇杰摸着肚皮说,“奇怪了,想当初在上海,什么山珍海味都差点吃腻了,什么好酒也喝过了,红烧肉啥的,排不上号。怎么到了这儿,红烧肉也这么香呢?是不是本地土猪做的?” 凌峰西白了他一眼,“这地儿没有农户,又这么冷,哪来的土猪?” 他加了句,“冻肉做的。” 吴勇杰又叹了声,“厨子的手艺好啊,等我回上海给他介绍到上海好馆子去当高级厨师!” “那我替我们的厨师谢谢你了。”凌峰西声音里透着疲惫,他也懒得给吴勇杰解释,在这样寒冷的环境里,人是需要高热量的食物的,可以让人抵御寒冷,在这物资虽然不匮乏,但是运输毕竟还是有点麻烦的地方,食物的香气都会加倍。 吴勇杰休息了一阵子,还是回到了工人营地,找到林景辉谈了一阵话,确定了林景辉并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这才把各组的工头叫到帐篷里,就这段时间的各类事情进行一个深入的探讨。 “其实这次的工程难度,大家都知道,来之前我们就再三地申明了,但大家没有退缩,都选择来,可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让人无语,工程队的技术员,他们做的事事关我们后续工程的安全和顺利问题,李建国的事,你们表现得很冷血。” 吴勇杰表现得痛心疾首,“凌峰西,你们知道吧,这个项目的大领导,他也见到了你们的表现,你让他怎么想?我们的凝聚力呢?我们的义气呢?” 他指着其中一个组长说,“之前我们湖南那个山涧大桥工程,你也在对吧?那个工程也不简单,当时你为了救一个同事,还负了伤,我们的表扬的锦旗还是我亲自发给你的呢,对吧?” 小组长的脸有些红,“都过去的事了,还提那干啥?” 吴勇杰冷笑,“若不是看着过去,你这么讲义气,这工程你能进来?你凭良心说?这次的薪资怎么样?” 小组长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好半晌才说,“此一时,彼一时,这工程难度在这放着,自从到了这里,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没舒服过,虽然有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的说法,可是我们就是小工人,就想赚个安全钱。” “所以你们现在觉得,你们不安全?没命活了?”吴勇杰一脸非得把问题谈透的表情。 不等小组长回答,他又道:“你们谁想走?现在就举手,我可以报上去,保证明天就给你们答案,想走的人我一定不会留。 咱这个工程难度在这里放着,正因为如此,我们更需要负责任勇于担当的人,别以为世界上没人了,没工程队了,你们以为你们是李建国啊?你们随时都会被取代。” 小组长顿时变了脸色,“吴队,这样说就没有意思了,就我们不重要呗。” “重要不重要,你们心里没数啊?总之,想走的报给我,我不会勉强,不想走的,就踏踏实实给我干,叽叽歪歪的算什么事?还敢趁火打劫?你们当我吴老虎是软柿子是不是?” “告诉你们,离了你们,我吴老虎的队伍照样转!谁想走,赶紧报,报完滚蛋!” 此时小组长们却都不说话了,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才有人说,“吴队,您也别生气,我们这不也没干什么吗?我们也没说要走,至于加工资这种事,开玩笑的而已,我们进队之前,已经把工资谈好了。” 这句话一出来,众人也知道加工资的事儿泡汤了。 既然不能加工资,闹着也没意思…… 都已经来了,再离开,这来回奔波又浪费时间又浪费钱,而且还不一定再能找到高薪的工程队。 吴勇杰说,“这是你们不走,这是你们说的不加工资,你们给我记牢了,之后再谈这件事,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组长们这时候才纷纷地换了脸,一个个地笑着说,“吴队,记得你以前挺能开玩笑的,现在咋不禁开玩笑了呢?” “就是,我们是粗人,心里想啥就说出来了,倒不一定是认真的。只是存个侥幸之心而已,万一加工资呢?” 吴勇杰也不可能真的和这拨人闹翻,毕竟正式工程在即。 他满脸失望地说,“得了得了,你们都别解释了,反正,大家既然留下了,就要同甘苦,共命运,义气这个东西不能丢,这种恶劣的环境里更需要我们哥们兄弟的讲义气,懂吗?” 他拿吃饭这件事说话,“这段时间我是不是和你们一起吃大灶,没开小灶?” 这时候有个小组长小小声地说,“你是没开,你嘴上还有油涅!” “对,你刚才和凌领导你们吃红烧肉,我都看见了……” 吴勇杰尴尬地抹了抹自己的嘴巴,“有意思不?不就吃了块肉?明天你们也吃红烧肉,行了吧?” 第15章 山会发怒 他的话终于引来一阵欢呼,“啊,吴队您可不能反悔,我们可都听见了。” “出尔反尔非君子,我们明天要吃红烧肉!” “我们吃不上红烧肉,就是吴队没义气!” …… 因为李建国之事,整个工程队的纪律进一步进行规范化并加强,不管是技术人员、领导还是工程上其他组的成员,都不允许单独行动,勘测这样的项目,至少一次要三人同行才可以,离开时并且必须报备路线。 方雅和程悦在第二天的下午回到营地的,吴勇杰听到消息立刻赶了过来,方雅正在给凌峰西汇报,“李建国说了,一周内他就会回到西天山项目组来,他一定会坚定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吴勇杰立刻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我就说,我带的人怎么可能是孬种?一周而已,我们等得起。” 事实上,因为各种器械尚未完全到达指定地点,临时住宅还在抢工中,准备工作确实还得一段时间。 李建国如果一周内能赶回来,对于工程的行进没有什么影响。 凌峰西最终点点头,“这小子不错,那我们就等他。” 几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面有吵闹声,出去一看,居然是营地里的工作人员和一个放羊的老汉吵了起来。 见凌峰西出来,叶明朗跑过来汇报,“领导,这个老头把自己的羊群赶到上面刚刚抹好的水泥台子上,踩得上面全部都是羊蹄印,我们说了他几句,他还不愿意了呢。” 凌峰西看这老汉有点面熟,忽然想起来了,这就是去年秋天那个,给他们每人灌了一口羊奶的老汉加依劳拜,他的样子没变,还是那身羊皮袄,也没有老,他的脸像是一种雕塑,永远都保持同个模样。 加依劳拜居然也记得凌峰西,这时候也不和小年轻们吵了,走到凌峰西面前,带着责备地说,“这片地,是我的养地!想怎么踩就怎么踩!你们把那个地方弄成那样子,不对的,山会发怒!” 凌峰西先是和老人打招呼,“老人家,原来是你。”伸手握住他的手晃了晃,又对吴勇杰说,“快看,他是谁。” 吴勇杰这时候也认出来了,顿时热情地走过去拥抱了他一下,“老头,又见面了!去年你的那口奶真是香死了,今天带奶没有,我还想喝!” 加依劳拜浑浊的眸子里终于荡出了一些情绪,如果别人对他不好,他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如果别人对他好,他反而不知如何自处,这时候只能拍拍腰间的奶壶,“今天没了,想喝的话,明天带!” 吴勇杰激动得两眼发光,“说好了,明天一定要来!” 加依劳拜又生气起来,“不来!这里不让我的羊来,我也不来!” 吴勇杰问,“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把叶明朗汇报的事儿又汇报给吴勇杰,吴勇杰脸上闪过一抹不耐,吼道:“这能怪老人家吗?你们刚刚抹的地面,为什么不拉个线隔起来?” “可是这是工程地,闲杂人等不能进。”有人分辩。 “别说了,趁着水泥没干,赶紧重新去抹。这边儿的事,我们处理。” 吴勇杰打发掉了工人,又看看加依劳拜的羊群,很庞大,至少有二百多只羊,此刻这些羊已经被赶到营地附近的山坡上吃草了。 其实这个季节还没什么草…… 凌峰西这时候已经端了热茶出来,另外还拿了两根列巴出来,交给加依劳拜,“年轻人不懂事,冒犯了你,这是给你赔罪的。” 加依劳拜不客气,收下了东西,咬了一口干列巴,说,“这个嘛,不正宗!不过粮食不能浪费,我拿回去给虎儿吃。” 后来,凌峰西他们才知道,加依劳拜所说的虎儿是他家里的一条狗。 而且加依劳拜第二天,的确给他们带来了一大桶热牛奶和刚出炉的五六根列巴,送到营地的时候,把吴勇杰感动坏了。 加依劳拜自己送这些东西有困难,所以是和孙女古丽娜尔推了个自己制的枣木独轮车送过来的。 叶明朗看着古丽娜尔那美丽的充满异域风情的浓颜系脸庞,目光都有点发直了,直到被身边的谁撞了下才清醒过来,连忙帮着古丽娜尔把热牛奶从车子上搬下来,古丽娜尔说着一口很纯正的普通话,“谢谢你,你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叶明朗红着脸点点头,“是的,你,你在这里上学吗?” 这话惹得古丽娜尔扑哧笑了起来,“这里哪有学上?要上学得去县里或者市里,我已经不上学了。” “可是你看起来还很小。” “十九岁了。”相比叶明朗的局促,古丽娜尔倒是落落大方的。 加依劳拜忽然很严厉地瞪了孙女一眼,“不要被这里的小伙子骗了……他们是城里人,要回城里的。” 古丽娜尔依旧笑着,“阿塔,我聪明着呢,别人骗不到我。” 叶明朗也紧张地解释,“我很老实,从来不骗人。” 加依劳拜说了句:“看模样子不知道脾性,老实人的心都用蒸馍馍的布裹住的呢,老实人最会骗人啦!” 叶明朗直喊冤枉。 三人间的对话,把凌峰西这种不爱笑的人都给逗笑了,程悦倒只关注到了古丽娜尔的漂亮,低声道:“这也太美了,原来电视里出来的哈萨克漂亮女人,都是真的,还有她的衣服,真特别,我也想有一套。” 古丽娜尔穿的是哈萨克族的传统服饰,头上戴的是沙吾烈克的帽子,穿着克依木切克的长裙子,领口和袖口还有裙摆处有大量的刺绣装饰,色彩非常丰富,主要以红色、蓝色和绿色为主。 古丽娜儿美丽的容颜和灿烂的笑容,及这一身火红的颜色,让她像一个小太阳,照亮了整个山坡。 有些工人听说了营地来了个漂亮的哈萨,都赶过来看,被吴勇杰像赶羊群一样硬生生赶走了。 一边赶一边还说,“加课!加课!一周五节课!给我学五讲四美,落下一课都不行!” 第16章 徘徊门外 古丽娜儿显然明白自己是受欢迎的,笑得更开心了,亲自给凌峰西和吴勇杰倒了热牛奶,二人看着颜色不对,但还是尝了一口,却原来并不是纯的牛奶,而是用牛奶熬的新疆咸奶茶,浓郁的奶香混着伏砖的味儿,从喉头暖到胃部深处。 古丽娜儿说,“喝奶茶可以让身体暖和,女孩子们也要喝。” 方雅他们立刻主动地跑进屋里,把自己的碗拿出来让古丽娜儿给他们装奶茶,这种地方没有什么好客气的,狼多肉少,脸皮不厚点就享受不上这种美味了。 等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古丽娜儿才说,“今天是来给大家道歉的,昨天我们家的羊,踩掉了工程上的水泥地,给你们造成了损失,而且阿塔还骂了你们,我们很抱歉。 我阿塔没有文化知识,他只知道这片山就是可以放羊的,是我们的,所以他才骂了你们,请你们原谅吧,对不起。” 她这么真诚地道歉,凌峰西和吴勇杰等人更不好意思了,对于牧民来说,的确是他们工程队打扰了他们的生活和清静,牧民是没错的。 凌峰西道:“古丽娜尔姑娘,你太客气了,没事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过你得告诉你阿塔,之后尽量不要在这一片放羊了,随着工程正式开展,这里会有很多的机械和工人,只怕会丢了羊或者遭遇到危险,工地都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我们也不想你们再受损失了。” 古丽娜儿点点头,“我懂了,我会告诉他的。” 加依劳拜其实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这时候沉默着,手里是一碗古丽娜儿给他盛的奶茶,但已经凉了,他似乎并不想喝。 临走的时候,古丽娜儿把他们自己做的大列巴留下了,叶明朗也分到了一块儿,咬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味儿及烤制过程中产生的松香味麦香味儿,果然,对比古丽娜儿他们的大列巴,他们从市场上买的列巴可以扔了。 古丽娜儿都走出一段儿了,叶明朗忽然追了上去,“我送你们。” 古丽娜儿的大眼睛像洒满星子的湖水,“叶大哥,我之后还能来工地吗?” “啊!能,求之不得!” “可是我要以什么样的理由来呢?刚才你们领导说了,闲杂人等尽量少来。” “这……”叶明朗似乎被难住了。 古丽娜儿却冲着他明媚一笑,“傻瓜!” 最后叶明朗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理由让古丽娜儿来,他郁闷地回到营地里时,正好与吴杰擦肩而过,被他拍了下肩膀,“刚才和美女相处过,怎么不高兴?被拒绝了吗?” 叶明朗的脸一红,“没,没……” “那就好,我看那个丫头又漂亮,又多情的样子,肯定是看上你了,我看你对那丫头也有意。” “吴队,您可别乱说了,被人家姑娘听到会介意的。” “介意什么?你是不了解这些哈萨,他们是很直白的,看上哪个小伙子,她们是很主动,也很热情的,你可别把她当成我们汉人姑娘一样,他们不兴玩心眼子,你要是太收着了,会错过他们的。” 叶明朗对吴勇杰的话不以为然,却不知道吴勇杰乃是情场老将,而且常年的东奔西走,对有些地方的人文风情个性是有所了解的,他这番话真的抱着好心,用一个长辈或者过来人的身份在提醒叶明朗。 再说凌峰西此刻也在帐篷里发呆。 方雅一掀帘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药盒和纱布,捕捉到凌峰西眸子里的思绪,方雅笑着说,“是不是想起你的那位阿雅拉了?” 其实凌峰西曾经有位初恋,叫阿雅拉,他们这些老同学基本都是知道的,为什么知道,这件事还是和方雅有关的。 方雅和凌峰西上大学的时候虽然不同校,但也算是同学,两人的学校是邻居,两校的同学常有往来,也频频地开联谊会,特别是当初两校有各种比赛,同年级同班的两校人员,常常互换小组参赛。 在他们的心里,他们就是扎扎实实的校友。 到现在手机上的校友圈内,也依旧是两校同届同班的同学一个群,不分彼此。 方雅和凌峰西就是在两校联谊的时候认识的,方雅不是那种火热型的美女,但是很有自己的主见。 她喜欢凌峰西是两校都知道的事儿,因为她在一次学校的联谊会上,当着全校人的面表白过凌峰西,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不过凌峰西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按照后来凌峰西自己的说法,“那时候不懂爱,而且人太多了,当面拒绝一个女孩子,女孩子太没面子。” 话是没错,但方雅宁愿他当时直接拒绝,或许就没有后来几年里,在无望的爱情里期待和挣扎。 凌峰西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了军队,甚至都没有和方雅打招呼就离开了城市,跑到西部驻地当兵了。 方雅在那两年饱受相思之苦,常常给凌峰西写信。 然而所有的信都有去无回,直到后来大家都有了微信,联系方便了,还建了群,凌峰西在群里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他有女朋友了,女朋友是个哈萨克族人,叫阿雅拉。他还在群里解释,阿雅拉就是宁静、美好的意思。” 于是群里所有的同学都知道凌峰西名草有主了,但这个主不是方雅。 半年后,方雅宣布结婚,新郎当然也不是凌峰西。 又过两年,凌峰西也结婚了,新娘也不是阿雅拉,而是普通的城市女白领李悦禾。 方雅和凌峰西二人在“面子”方面似乎打了个平局。 然而现在距离那时候,又过了十年了,方雅早就离婚了,凌峰西的爱人李悦禾,在三年前也因病去世了。 两个人都成了“光棍子”,方雅得到消息的时候,心头微微一动,主动联系了凌峰西,虽然没点明,但二人之间的关系,介于友达以上。 方雅觉得两个人可以更近一步。 但这一点点期待,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还是没有达成。 凌峰西身周似乎有个铁桶,又似乎围绕着一弯护城河,总之,方雅不能完全地贴近他。 最近她忽然看到了李荣珍的一首诗,内容是这样写的:“只能在这个地方徘徊,进入它们太深而打扰了它们,我站在南瓜秧前,惊起一只蜜蜂,错落了花朵。” 她觉得他和凌峰西的关系,也只能这样了,她只能在他的心门外徘徊。 若强行闯入,他肯定就如受惊的鸟儿般跑了。 第17章 无关的事 凌峰西看着方雅麻利地从药盒中拿出膏药,抓住他的手,往他手上那些裂开的口子上涂,他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自己的手。 方雅冷着脸说,“别多想啊,我是医生,你是病人。” 凌峰西只好由她摆弄着他的手。 方雅固执地问,“你刚才是不是想起了阿雅拉?” “你不是说你是医生吗?你怎么问和我伤口无关的事?” “心理疾病也是病,我这不是怕你心理疾病严重了吗?” “你还治心理疾病?你只是个万金油医生。” “别跑题,我问你,你为什么没和阿雅拉结婚?” 凌峰西仍然拒绝回答,“都很久的事了,为什么要问?现在的答案也不一定就是当时的答案,没有意义。” 方雅的动作没停,但也没再说话了。 凌峰西平时就像个没情绪的机器人,能说出这么有哲理还带着感性的话,已经是他的极致了。 当天傍晚,工人们果然吃到了吴勇杰承诺的红烧肉,是吴勇杰自己开车,花了好几个小时,去县里自己掏腰包买了鲜肉,又急匆匆地赶回来,才能赶上晚饭。 整个营地里都弥漫着肉香,甚至吸引了附近放羊的几个羊倌来这边儿查看情况,但他们不是加依劳拜,他们只是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营地里的人。 他们知道西天山这块地方又要有新的变化了。 但是对这些羊倌来说,这些变化似乎与他们无关,也不是完全无关,有人居住的地方,草场就少了一点。 凌峰西及这些工程队的到来,对羊倌们来说并不是值得庆贺的好事。 一周后,李建国果然回来了。 头上还包着纱布,腿上也包着纱布,在医院里住了一周,让本来就很瘦的人更瘦了,而且面色苍白。 吴勇杰一看就心疼了,给方雅说,”接下来请方医生一定在小李身上用点心思,给他好好调理调理,他可是我们的技术骨干。” 方雅对吴勇杰没有好感,但也觉得李建国这个小伙子太不容易了,对程悦说,“快把他扶进去。” 又对凌峰西说,“他得继续住院,也就是住在我们医疗队的营地,恐怕要在旁边另起一帐。” 凌峰西点点头,“安排。” 其实吧,李建国反而不想住在医疗队的营地里,感觉过来过去都是女的,他特别不自在,而且上厕所啊生活上啊也都不是很方便,但是如果住在其他的营地里,距离医疗队的营地有点远,医疗队的人来去也不是很方便。 这些女孩们去了男人多的地方更不自在。 最后李建国还是听从了安排,住在了医疗队。 他头部的伤看起来吓人,但其实不重,只是当时被石头撞了后有脑震荡症状才昏迷的,腿部的伤目前看反而比较麻烦,因为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几乎挖掉了一大块肉。 程悦拆开纱布,看到伤口周围因为血液的浸润甚至有血泡,她拿了针将血泡刺破,用深黄色的药水涂抹了一遍,重新又包扎好。 “这情况实在不应该出院的,在这里器械不全,只怕很多时间才能痊愈。”程悦同情地看着李建国,“你本来可以再请几天假的呀。” 李建国摇头,“只是看着可怕罢了,没那么疼,我都可以走路了。” 程悦摇摇头,对他这种狂热的工作态度不理解,毕竟这里又冷又湿,大家都驻扎在这里,缺一个又有什么要紧? 怎么就非得这么快赶回来? 当然,程悦是不知道李建国存在的重要性。 程悦进入帐内,准备给李建国拿一点消炎药送过去时,忽然有个人掀帘子走了进来,“感冒了,买点感冒药。” 程悦忙说,“感冒药有的。等会儿。” 一扭头,发现来的人个头很高,身材魁梧,却是林景辉。 林景辉正在打量医疗室,看到有两把椅子,就坐了下来,“头疼得厉害,有没有止痛片?” “头疼?”程悦感觉自己的思维略有迟钝,心跳的有点厉害,唉,这男人长得好看真是祸害。 程悦说,“等我把方医生叫来,我只是护士。” 好一会,方雅才来,因为之前去了工人工地给工人量血压了,在这种高寒高地的地方,还是必须要注意血压问题的。 再进来时,林景辉的身子歪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居然好似昏迷的症状,方雅和程悦都吓了一跳,一摸林景辉的头,非常烫。方雅说,“至少三十九度多了,需要立刻退烧,还有,不知道他有没有合并别的病症,把心电仪拿来。” 医疗队忙乎了一阵,刚刚给李建国搭起来的帐子,多了个病友,林景辉也住在里头了,李建国认识林景辉,赶紧给吴勇杰打了个电话。 过了会儿,吴勇杰来了,看到方雅正在给林景辉挂水。 他狠狠地一拍头,啧了一声,“你说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出事的都是你们这些重要的,那些工人天天打牌啥的,咋不见他们受伤或者发烧?” 李建国无语,干脆拿了耳机,听歌儿。 吴勇杰看李建国不接招儿,只好问方雅,“他怎么样?” “估计是重感冒,合并肺炎,听着有肺部杂音,发烧着呢,这几天肯定得请假了。” 吴勇杰又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手底下的两员悍将倒下了,虽然可以安慰自己,真正的工程还没正式开始,甚至连出洞口都没有确定,着急什么? 但他害怕的是,因为条件恶劣,如果大家接二连三一直出事的话,这种情况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林景辉被他吵醒了,但见是吴勇杰,立刻不动声色地扭过头去装睡,方雅看到了,也不揭穿。 只能吴勇杰说,“你出去行不行?病人需要休息。” 吴勇杰尴尬地说,“他们是我的兵,我看看我的兵也不行?” 方雅只好言简意赅地又说了一遍,“你出去。” 吴勇杰在方雅固执又平静地注视下,只好走出去了。 恰好接到凌峰西的电话,“盾构机要入场了。” 吴勇杰二话不说,赶到了凌峰西说的地点。 第18章 我不比他差 还是在半山腰,距离林建国给选好的机械停放场地还有比较远的距离,因为道路开凿比较慢,所以这些大型机械还是只能停在半山腰。 凌峰西说,“这些东西你最懂,你检查清楚。” 吴勇杰嗯了声,到了大卡上,检查了一番,说,“表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得用的时候才知道行不行。不过这些是我们公司送过来的,送之前已经检验过了。” “现在上不去那个停放场地,停在这行吗?” “当然不行。” 吴勇杰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但是得有人看着,千万别歪倒了。” 凌峰西点点头,“好。” 凌峰西又问开路的大挖机,“什么时候能挖到那边,这也太慢了。” 大挖机的司机这段时间是最辛苦,这时候满脸郁闷地说,“如果想要挖得快,需要二十四小时开工,领导这边儿有挖机司机可以替换是可以。不过技术问题也得考虑一下,这里太险了,挖不好挖出个山体滑坡了就麻烦了。” 吴勇杰顿时打断了他的话,“屁的山坡滑坡,会不会说话?一张乌鸭嘴!” 司机赌气,“那我不说了。” 凌峰西对吴勇杰说,“那安排呗,二十四小时开干。” “我拒绝。”吴勇杰说得很干脆。 “给个理由。”凌峰西紧追不舍。 “第一,挖机司机的配备是很难的,这是一门技术活儿。第二,即使配备上了,二十四小时运转,又能快多少?快了又有什么好处,我那两个骨干还躺着呢,我想让他们多休息几天。” “可是咱们不开工,养着这么多人,一天的耗损有多少你知道吗?”凌峰西觉得吴勇杰的脑回路有问题,“现在把路开出来,先让机械进场,有什么不对?总比人员都准备好了,但机械仍不到场来得好吧?” “反正,挖机司机配备很难,而且这鬼地方,二十四小时开工真的行吗?晚上很危险的。” “你想办法,调配二十四小时开工。” “你就是周扒皮,这件事我不可能配合你,死了这条心。” 二人吵吵着没结果,反而是听到厨房在敲铜锣,于是俩人边往吃饭的营地走,边继续吵,直吵到都打上了饭,还不消停。 最后,吴勇杰甚至一下子把碗扣在了地上,一碗白菜就这么浪费了,他红着眼睛大吼,“我说不行就不行,工程队的人是我带来的,我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就不干,你要按照天数算损耗,你就是请不起我们,请不起别请,谁愿意在这耗着?我能来都是给你面子了。” 声音太大,营地里吃饭的人都把目光盯在二人身上,方雅端着菜碗冷冷地走过来,看到凌峰西已经气得手都在抖。 方雅忽然走过来,打了吴勇杰一个耳光。 这一下,别说吴勇杰,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啪的一声也太响了,吴勇杰的脸也红的白得精彩得很。 他震惊地说,“你这女人,你打人!” “吴勇杰,我看不起你,天天闹着走,不干了。也不知道当初竞标的时候,是谁生怕竞不上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你看不起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吴勇杰这么一个大男人,眼泪忽然就像洪水似的冲出来了,他用袖子抹了一下自己的脸,“你居然打我!你这女人,你太不像话了,女人打男人!你真行!” 他边说着话边哭边转身,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似的,流着泪进帐了。 方雅看看自己的手…… 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把一个男人打哭。 这吴勇杰,他还是不是个男人?他为什么在这么多人面前哭? 她尴尬地看着凌峰西,“我,我是不是太凶了?我只是觉得,觉得他有点儿过分,我没想到他会哭得这么惨……” 凌峰西的嘴唇抽了抽,“以后,别打他,真的会打哭的。” 方雅:“……” 当天晚上,方雅作为先动手的人,还是给凌峰西开了小灶,端着碗猪肉粥和俩馒头,又给切了黄瓜丝儿,配了俩袋装的卤猪蹄子,进了吴勇杰的帐子。 吴勇杰躺在床上,背对着帐门口,听到有人进来也不理,方雅僵立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那个,那个……” 听到是方雅,吴勇杰倒是立刻就起来了,他脸上依旧是有怨气的样子,阴阳怪气地说,“呵,方大医生怎么来我这里了?你不是看不起我吗?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方雅本来是要道歉的,但见他这个样子,道歉的话实在说不出来,把饭菜狠狠地放在桌子上,丢了个大白眼给他,“打一巴掌,你都哭成这样了,你还想让我看得起你,我能来给你送饭已经很好了。” “怎么了,你打了人家,还不许人家哭?你这太霸道了吧?” 方雅看他一脸怂包的样子,忽然就扑哧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吴勇杰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吃饭,“打一巴掌还给开个小灶,还可以,这俩猪蹄子都是我的?” “咋了,你不会想着,以后天天挨打天天都有猪蹄子吃?” “这你不懂,别人打我不疼,你打我,我就格外的疼。” 他这话一说,方雅又不高兴了,“你一个有老婆有家庭的孩子,总是跟女人嬉皮笑脸地乱说,你人品不行。” “那凌峰西还有老婆呢!你咋不说他?而且,我其实根本就……”吴勇杰忽然打住了话头,“反正,我人品好好的,没不好,我一点不比凌峰西差。” 其实凌峰西的妻子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不过这事吧,也是人家的家事,再加上凌峰西向来话少嘴紧,除了几个要好的同学,其他人并不知道。 “你怎么和他比?”方雅本来想说凌峰西人家现在是单身贵族,但想了想,这到底是凌峰西的私事,就吴勇杰这破性子,听了这消息说不定去找凌峰西核实,徒然惹得凌峰西难受,所以她话也没说完。 吴勇杰更不高兴了,“我怎么就不能和他比?我比他少了鼻子还是眼睛啊?” “我四肢健全,他有的我都有。” 方雅懒得和他多说,只道:“总之你有家庭,和女人乱说就是不行,会伤你妻子的心。” “凌峰西也伤他老婆的心。” 第19章 双标 “凌峰西从来不和女人乱说。”方雅说到这里脸上反而出现一点失落,如果他肯和她乱说,她反而会高兴。 吴勇杰下结论,“你就是双标,偏心!” “就偏心,咋了,不服气?”方雅说完,出了帐子。 吴勇杰看着眼前的饭菜,说,“好歹还给我送来了饭菜呢!”他顿时高兴起来,大口大口地吃饭。 闹别扭归闹别扭,事情还是得解决,凌峰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也是默默地坐了很久,然后给上级领导汇报了一下工作,在汇报中提起了有可能延长工期及扩大项目的事儿,也就是说,要建这个隧道还得先修一段保证质量不错的路。 上级领导其实早前已经听到过凌峰西的汇报,这时候终于带来了好消息,“中天山隧道本来就是g219昭苏至温宿公路项目的控制性工程,修路是必须的,但是与运送机械上山的路还是有区别,但这也是必需项目,所以经过研究已经同意拨给项目经费,配合温宿公路项目,由公路项目的人员接手,迅速修起西天山隧道项目的周边配合性公路。” 事情听起来是更复杂了,但凌峰西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只是这样一来,两个工程队之间的时间差需要关注一下。 因为这边儿的工程队不可能一直等着公路项目人员修好了路,再进行下一步。 上级领导说,“放心,都是专业工程队,时间的配合,你们之间只需要互打个商量就行了。” 但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样一来,其实不必二十四小时开工了,毕竟吴勇杰这里的工程队,所有人和器械,都是准备开凿隧道而准备的,这一段的公路项目属于意外。 方雅进入帐中的时候,凌峰西刚好打完了电话,方雅神色郁闷,坐在他的对面念叨,“这个吴勇杰真是的!一个已经有家庭的男人,对女人说话却一点儿不尊重,人品真的有问题!” “老吴他已经离……” 刚说了这几个字,凌峰西忽然想到了什么,苦笑着说,“老吴确实有些坏毛病,但他人品还是很好的,没有问题。只是爱面子,有些事不好说透而已,今天这事,是我因为心急进度而太冲动了,是我的错。” 方雅面色缓和了些,但又说,“你也不用替他说话,替他找借口,大庭广众之下,给你这个大领导摔碗,这让别的工人怎么看?” “没关系的,虽然我是领导,但是工程还得靠他,工程的主角,也是这些工人们,不是我们这些所谓的领导班子。” “你就是愿意捧着别人。”方雅心情还是不好,但又很无奈地说,“反正吴勇杰的人品真的不行。对女人来说,一个对家庭不忠的男人,人品就是不行。” 方雅说完负气似的,离帐而去。 没听到凌峰西在她身后说的话,“他光棍子几年了,没家了。” 大清早的,叶明朗忽然叹了声,“喀什噶尔的冬天短,真正的严寒在春天。” 恰好被出来锻炼走路的李建国听到了,说,“是啊,这春天的严寒才是冻死人,昨晚差点要僵掉了,幸好有医疗队的人进来照应了一下。” 又问叶明朗,“喀什噶尔是在哪里?你说的这句谚语挺特别的。” 叶明朗认真答道:“喀什噶尔是喀什地区的中心城市,西临塔吉克斯坦,西南与阿富汗、巴基斯坦接壤,是一个很特别的地区。至于谚语,你发现没有,咱们大新疆的谚语可有意思了,就是很特别。” 李建国只是想闲聊两句,没想到向来话少的叶明朗,这么仔细地去解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听说,你喜欢上了那个古丽娜尔?” 叶明朗脸一红,“不,不要乱说……人家才十九岁……” 李建国也是个工作狂,但毕竟是年轻人,这时候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叶明朗,你动春心了。年龄不是问题。” 叶明朗:…… 凌峰西到底还是给吴勇杰道歉了,二人端着菜盆依旧站在营地中间,长长的打菜的队伍都在盯着他们,凌峰西说,“昨天是我冲动了,我给你道歉,我的那个建议也是错误的,你可以不必采纳。” 吴勇杰还在生气,但是看到方雅在不远处盯着他们,他忽然就堆上了一脸灿烂的笑容,“哎呀,我们哥们兄弟什么关系?那还不跟家里的兄弟一样,遇事儿打打闹闹的才能出结果呗,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只要目标没错,我们就都没有错。” 二人说着话,勾肩搭背地进入帐子里吃饭去了。 方雅看着这二人也是感觉到有些好笑。 程悦没有来吃饭,方雅亲自给带了一份儿,送到临时的“病人房”,程悦满脸憔悴,“方医生,这个林景辉怎么回事?他这个高烧一直反反复复,这是需要送到县里去看看吧?” 方雅也有点担心,但根据她的经验,林景辉确实只是感冒肺炎引起的高烧,去了县里也只能吃药控制。 虽然比常人感冒严重一点,但也不至于就太厉害。 不过程悦既然有这样的提议,她也得好好考虑,免得有些隐疾没有查出来,耽误了病况。二人正说着,林景辉已经睁开了眼睛,说,“我从小感冒就这样,爱发烧,但实际没事,我不去县里。” 程悦瞪他一眼,“怎么这么倔强?你知道昨天晚上多危险吗?你一直都高烧,要不是我不停地给你拧毛巾把子物业降温,你这会说不定已经没命了。” 林景辉扭过头不以为然,“辛苦程护士了,不过我真的不去县里,而且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你,你这什么态度?” 程悦顿时快要被气哭了。 方雅拿来吊瓶,给林景辉挂上,“这一瓶下去如果还是不退烧,就送县里。” 林景辉还想说什么,方雅冷冷地道:“这里不是你耍酷的地方,你要不要去县里,由我们医生和护士说得算。否则你死在这里,还得我们负责。” 林景辉刚才那种无所谓的气焰顿时被打压了下去,有些尴尬地说,“好。” 第20章 和陆浩阳起龃龉 方雅把程悦叫了出来,走到帐篷后面比较偏一些的地方,四周无人,方雅才紧盯着程悦说,“你对林景辉有好感吧?这样的整夜照顾,其实很辛苦,可是你以前在上海的时候,是最怕辛苦的。” 程悦脸一红,好半晌才说,“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些,你知道的,我是颜狗……” 方雅冷了脸,“这里可不是你能任性的地方,你也完全不了解他,工地上的人一般文化程度不高,来自五湖四海,挣的都是辛苦钱,你一个上海娇小姐,不适合在工地上找对象。” 程悦有点不服,“我们不能小看广大的工人阶级?” “这是小看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方雅也生气了,“我是说,你这样的娇小姐需要的是有人能陪着你,需要照顾你。但是工地工作的人天南海北地跑,常年不归家,难道你一直要跟着他,去工地上做工地医生?” 程悦想了想,“那也没什么不可以。” “但不是每个项目都有医疗队的,你愿意,项目部也愿意?” 一句话把程悦问住了,而且也发觉两个人的话题聊太深了,这还八字没一撇呢,这都聊到哪儿跟哪儿了? 她只好郁闷地说了句,“以后我会注意了。” 这时候的凌峰西和吴勇杰,已经到了交接处,原来是温宿公路项目的小组负责人陆晧阳已经到了半山腰。 看着已经挖出来的几百米路,他皱了皱眉头,“这整得太不专业,还得重新整,而且有一段儿岩层虚花,压路机一压肯定就塌下去了,得拐个弯儿才行,你们的技术员呢?这么点问题看不出来?这不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吗?” 凌峰西说了句,“陆组长,好大的官威啊。” 陆浩阳道:“你是?” “凌峰西。”凌峰西伸出了手。 陆浩阳的面色缓和下来,“我还以为是工程上的人呢,凌书记,您看,这段路确实不行,挖了这些也是白挖了,我们还得重新整,难度更大。” “陆浩阳,你别放屁行吗?你说的工程上的人是我吴勇杰吧!对,咱这次来的不是专业修路的工程队,我们是来建设隧道的,我们面对的难道比你修个路难度大多了,我们修路对你们来说是降维打击,路这么修行不行我们不知道吗?你在这儿显摆什么呢?” 吴勇杰的一顿输出,让陆浩阳的脸阵青阵白,其实他也是刚到这儿,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给个下马威,提高一下自己的话语权。 目前看来,这两样都落空了。 吴勇杰又说,“那容易塌了的那一段,你就填实了呗,你以为拐到别的地儿,就有不会塌的地方?这是山地!你看清楚点!” 陆浩阳还想说点什么,吴勇杰继续说,“你既然接了这任务,此刻起这任务就是你的了,你面对的困难与我们无关好吧?我反而要求你的进度,必须能配合上我们开洞的日期,要不然你就是失职!” 吴勇杰说完就扭头就走,本来还想着,今天又来个官儿,聚一起喝一场呢,现在也没有必要了。 和话不投机的人喝酒,半点意思也没有。 陆浩阳尴尬地看向凌峰西,“凌书记,他这脾气也太大了,我不就说两句而已?” “陆组长,这西天山的工程,它本来就有一定的凶险。即使工程队出了什么岔子,大家也可以理解。可是你刚才这些话,其实就是想把之后有可能出来的岔子的责任推到吴队的身上,他当然不愿意。” “我不是这意思。” “行了,陆组长,既然已经来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你这里需要什么辅助尽量告诉我,还有,我们这儿有设医疗队,你们刚来不一定能适应,有什么不舒服可以找我们的医疗队。” 陆浩阳只好道:“谢谢凌书记关照。” 手续交接流程并不复杂,陆浩阳工程队的营地都起在更低的半山腰,为了表达欢迎他们,凌峰西还是让厨房开了一锅小灶,炒了大盘鸡,送到陆浩阳的帐篷里,顺便陪着陆浩阳喝了几杯。 凌峰西道:“我也没有别的要求,我们营地上方的机械台早就修建好了,现在已经可以停放机械了,但我们的机械都没上山,你在修路的同时,如果能提前把机械给我们顺利弄到机械台上,就是大大的功劳一件。” 陆浩阳白天失了面子,这会儿也想找场子,一口答应下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肯定能给你们顺利送上去。” 二人谈得顺利,凌峰西解决了一桩心事,心情本来不错,回到营地看到瘸着腿的李建国,在他的帐篷前等他。 凌峰西有点疑惑,“李建国,找我有事?” 李建国说,“是关于工程上的一些事。” 凌峰西连忙把他请进来,“你腿没有好,有什么事可以让叶明朗喊我,我去帐子里和你聊。不过,工程上的事儿,按道理说应该找吴勇杰,毕竟他才是比较懂工程的人。” “吴队说了,有些事他也做不了主。” “连他都做不了主,那肯定是大事了。” “关于开凿入洞口的标地问题。” 凌峰西给李建国倒了杯水,“洞口标地是之前就经过了多重研究,最终定下来的,我记得当时你也是参与了意见,并没有反对。” “当时确实没有反对,这怪我自己,不知道凌书记还记不记得,秋天我们来这里调研考察,前期积累资料的时候,我们出了事,差点冻死在这里,所以提前结束了调研,也在于当时手头的资料已经非常齐全的原因。 后来出意见的时候,也只是参考原有资料,所以定了十三标地,作为有可能的出洞口。” “但是,这一次我亲自去看了的,我发现这两处标地都不能做为出洞口,但是这次我亲自勘测,发现十三标地较为平坦,土质松散,从隧道本身应该具有的形态和质地上来说,它都不符合。” “你知道不知道,你们提前结束调研,是属于一种错误,而我们定下出洞口,也是经过多重研究,你现在推播的话,恐怕光是勘测这一项就要重新开展,耗费的人力,资金,数不胜数。” 第21章 做不了主 “对,吴队这样给我说过,所以他做不了这个主,所以才让我来找你……” 李建国只是个技术员,他不擅长说服别人,这句实话说出口后,反而把凌峰西逗笑了,这个吴勇杰…… “若执意用十三标地做为出洞口呢?” “那么,面对的经济损失可能无法估量,而且土质松软也根本无法撑起来隧道的穹顶,即使能坚持一二年,那么之后还是有可能产生坍塌,这个工程也就彻底的完蛋了,之前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也都白搭了。” 李建国说的话凌峰西当然能明白,他揉了揉自己疼痛的脑袋,听得李建国又说,“吴队也说了,反正如果非得在这里开洞,也是可以,只要工程能坚持至二至三年,也就没我们啥事了,我们也不用负责了。” “谁说不用负责了?谁建的,谁负责到底。”凌峰西又加了句,“一辈子负责。不但我有责任,你们也有。” 李建国不置可否,像个呆子似的立在那里。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剩余的就看凌峰西了。 凌峰西挥挥手,“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李建国前脚一走,后脚凌峰西就发脾气,把简易桌子蹬得哗啦响,李建国瘸着腿,却不敢停留,加快速度逃了。 重启勘测,代表之前的那些实地勘测都被否定,说白了,不止否定的是结果,也否定了前期很多的勘测工作及勘测队伍,拿着国家的钱,把事儿办成了这样,勘测结果是如何出错的? 难道也都是来了以后,因为生存条件恶劣,其实根本没有进行真实的勘测?随便地打了个报告就完了? 这是完全的形式主义…… 可这件事没地儿说理去,因为目前承建的单位,吴老虎他们,也是虚虚地调研了一下,他们也是提前离开了,之后有关这个项目的各方面决定,都是以前头那些单位的勘测为主,目前出了问题,还得找自己的原因。 凌峰西首先要做的,就是打报告上去,申请重新勘测,同时说明原因。 这是件极为得罪人的事儿,甚至凌峰西自己也难逃责罚。 但为了工程进度,凌峰西并不敢耽误,写了报告,老老实实把当初吴老虎及自己提前结束调研的事实先坦白了出来,然后把李建国的结论报出来,否定十三标地为出洞口,同时申请新的勘测经费。 对于这件事,吴老虎也满心地沮丧,他知道凌峰西的个性,那必然是“如实汇报”,既然是如实,而且这件事又是己方错误,等于这个报告其实是个揭露报告,搞不好要被处罚的,甚至全盘的规划都会打乱。 但不报不行,隧道建设是一项非常危险的建设项目,十三标地的情况如果是李建国说的这么个情况,隧道勉强建设后,也撑不了几年。 而且有可能在建设中也出现很大的难以预料的危险。 凌峰西和吴勇杰二人都知道这次事情的严重性,此后的几天都不怎么说话,各自在各自的帐篷里不出来。 吃饭打菜的时候遇到,也都是目光微微对视就转移开了。 因为二人都在等一个结果。 万一上级因为这件事把他们二人也全盘否定,他们在不久的将来可能就要离开这个工程,被别人替代。 到时候会成为整个项目的大笑话。 好在难兄难弟,有人作陪,倒也没有特别的难受,只是啊,这西天山隧道项目还没有彻底地开始,就遇到了这么多事,甚至职业生涯都有可能出现转折,这让二人很是感慨。 那天下午没事儿,二人就爬上了十二标地,往远处看,只见营地里很忙碌,众人都像蚂蚁似的忙来忙去。 吴勇杰的脸被风吹得疼,说,“得多准备点蛇油膏,这风太烈了,我脸上都有血口子了,这工程干完不会毁容了吧?” 凌峰西的脸其实也被风吹得干裂了,好在有方雅每天督促他用护肤油,还有手上强制抹药,所以情况比吴勇杰好些。 “毁不毁容都是车祸现场。”凌峰西说。 “说我长得丑呗,老凌,你凭着良心说,我高大威武,这相貌,这身材,算丑?我不怕告诉你,现在至少有十几个女的,有事没事地喜欢撩我,而且这些女的都是高知,成功人士,特别优秀。” 凌峰西由着吴勇杰吹牛不打草稿,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只是狠狠地跺了脚下,看起来标地十二和十三,与其他山头也没有什么区别,怎么就是不行呢? “上头可是说了,十三标地不行,可以重设,但是,事关重大,如果重设的位置出了问题,我们需要负更大的责任。还有,需要十天内,把重设的位置发上去。” “十天?李建国的腿还没好呢。” 吴勇杰又说,“那我俩呢?没有被替换?” “承建方那边,还不知道这情况,如果不继续追究的话你应该不会有事,不过我虽然不用离开,但是下了军令状了,那就是,这工程绝不能在我手里头再出啥岔子。” 吴勇杰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你这军令状下大了,就这破地方,出事不出事全看天意,你这是和天赌。” “我就和你赌,我相信如果我们能走一步看三步的话,不会再出岔子。” “怎么看?我们现在站在这山头上,你知道这山头里面有什么东西?有耗子洞?还是有水溶层?还是有不扎实的虚土层?就算再勘测一遍,也不能完全保证结果的正确,当然,李建国是更加可靠些,可他也不是神仙。” 二人此刻都感觉到肩上更重的担子,但是没有办法,既然接手了这件事,就要承其重,这是一个男子汉的担当。 好在之后的十几天,一切都很顺利。 最可喜的是,陆浩阳说到做到,在路还没有完全修通的情况下,居然想办法把很多西天山隧道项目上需要用的机械器具都送到了平台上,这也意味着,隧道项目的开洞程序即将开始。 第22章 古丽娜尔的生意 另一头,临时住宅却还是盖了半拉子,但工人却连续病了好几拨,医疗队忙得脚不沾地,短短十几天,方雅直接被累得瘦了四五公斤,手底下的女孩们更是叫苦不迭,有几个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基础设计和工作环境及强度,已经申请调回了。 但凡想要申请调回的,方雅一律同意。 怎么说呢,这种地方,这种环境,你还强留别人,就是不礼貌,就是罔顾人命。 关键天气也丝毫没有回暖的时候,按照程悦的说法,就盼着下山洗澡的日子,但是自从他们上山后,除了方雅因为要送李建国去市里看伤,而下山了一次,其他人一次都没捞着下山,主要是,山上的病人一拨接着一拨,根本离不开医疗队。 这一日,程悦实在受不了了,对方雅说,“我臭了……我真的臭了……”她说这话时都快要哭了。 方雅自己也已经臭得不行,浑身都不舒服,而且晚上因为太暖的原因,睡觉的时候基乎都是穿着衣服睡的,再这么下去,她都怀疑自己身上可能会生出寄生虫了。 其实前段时间,林景辉生病高烧不退,就是一个预兆,工地上有流行性感冒了,但是想避免传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大家同吃同睡同干活,无法避免交叉感染。 目前医院队的营地里,居然增设了十个号儿的“住院室”。 而且十个病房基本住院了。 但是看着女孩们双目无光,方雅知道,医疗队坚持不住了。 再这么下去,只怕所有人都要申调了。 她去找了叶明朗,“之前你说,每周都会专门送我们去县里洗澡,这话还算数吧?” 叶明朗点头,“当然算数,只是你们太忙,没空下山而已。” “我们要分批下山,一次下去五个人。” 五个人已经是最大单位了,少了五个人,其他人就要分担这五个人的工作,工作量本来就大的情况下,可想而知,已经到了工作量的极限。 叶明朗不敢大意,赶紧给凌峰西汇报了这事,凌峰西下令,“全力配合方雅医生的安排。” 第一批下山的名单里,就有程悦和潘晓月,二人高兴坏了,大清早地准备好了,就等上车,方雅走了过来,笑着对她们五个说,“今天可以迟一点回来,太阳下山之前回来就行了,去吃点好的,弄弄头发什么的。” “是!头儿!” 她们和营地里的其他组学习,也不喊“方医生”了,直接喊“头儿”,倒把方雅给逗笑了。 走了五个人,其他人更忙,几乎是脚不沾地,而且流行性感冒只靠西药难以除根,现在不但要治疗已经患病的工人,还得发放预防感冒的中成药给其他没得病的工人吃,医疗队的女孩子叫苦连天。 晌午时分,古丽娜尔又来了,依旧带来了热奶茶,还有自己家烤的馕。 因为数量有限,方雅他们都没喝,主动让给生病的人。 所以“生病住院”的这些工人,算是有口福了。 方雅被古丽娜尔强行塞了一碗奶茶在手中,“医生姐姐,你脸色很不好,你一定要喝一碗。我阿塔说了,现在这种天气最容易得病,我们牧羊人到了这天气如果不喝牛奶都会得病的。” “喝牛奶就不得病了?”方雅忽然灵智一开。 “这天气里湿寒,就着热奶茶这么一喝,把寒气从体内逼出来,就不得病了。” 实际上学医的方雅最知道牛奶的好处了,“牛奶可以提高免疫力、补钙,增强身体素质,同时也是一种很好的营养品。” 方雅的心念动了,再看古丽娜尔的时候,越发觉得她是那种很难得的健康漂亮,古丽娜儿被她看着红了脸,“医生姐姐,我脸上嘛,脏了?” 方雅摇头,“古丽娜儿,你家里牛奶很多吗?” “多啊,不但有牛奶,还有养奶呢……我们多得喝不完,都要做成酸奶疙瘩进行存储,而且一年四季都不断奶,我们有办法让牛羊,一批批的一直产奶。” “真棒。” 等到凌峰西来到的时候,方雅就把凌峰西叫到一边,“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凌峰西道:“讲。” “我觉得,我们工地上,应该每天都订牛奶,特别是晚饭的时候有牛奶特别好,能驱寒强身,还能助眠。很多人因为天气寒冷不好入睡,也影响了身体免疫力。” “订奶?”凌峰西愣住了,实在没想到方雅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要明白这里可是山野,不是城里,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工地工人,也不是城里的娇小姐,需要每天喝牛奶这样精细喂养吗? 方雅似乎明白他的疑惑,道:“工人们总是感冒,不但耽误工期,而且呢,生病后产生的各项费用并不低,不如让大家喝点奶。” “可这附近,哪有人给我们送奶?” “古丽娜尔家里有奶。” 他们谈话的时候,古丽娜尔在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这时候像兔子般的蹦过来,“不但我家有,我阿塔家也有,还有我们的邻居阿依本、努尔兰家里,还有更远处的阿娜尔家里都有,我们牧村距离这里并不远,我们可以送。但是——” 古丽娜尔卖了个关子,很认真地继续说,“附近有村民向我们购奶,都是收钱的,我们其实并不怕牛奶和羊奶卖不掉,我们可以做成酸奶疙瘩,每年的六月七月八月,就会有人来收购,所以我们的奶真的不便宜。“ 小丫头的生意经念得不错,让人怀疑她这两次来送奶茶,送馕,原本有可能就是为了做成这单生意吧。 “多贵?”凌峰西问。 “一个人,一天,三块钱的奶,够了。” 也就是说,每个人每天消耗三块钱。 其实钱不多,就是不知道操作流程上的可行性,会不会有些工人不同意?或者说,会不会增加人工成本? 厨子可就那么点。 古丽娜尔似乎知道他们一时下不了决心,又道:“你们如果有电,可以用电炉子煮的,电炉子又不贵,每个帐篷一个,干完活自己煮一大壶奶茶那么一喝,别提多舒服了,绝对不会再感冒了。” 第23章 美好的设想 她说,“你们考虑一下吧,我明天再来。” 小丫头见好就收,立刻转身离去,不过见到略微熟点的人,她还是打听,“你们的叶明朗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见他?” “他去县里了。”有人答。 古丽娜尔有点失落,但转而又笑道:“等他回来了,你就告诉他,我明天还要来。” 凌峰西手里的奶茶还没有喝完,温热的,没有攻击力的一种口感,令身体很舒服,吴勇杰在忙着机械归置的事儿,等他回来干饭的时候,不但饭没有了,奶茶也没有了,气呼呼地啃着冷馒头。 还是凌峰西从帐里端出一碗菜,虽然也还是白菜,但里头有肉,还有一瓶辣椒酱,吴勇杰心头的这口郁闷之气才终于舒展开来。 “不是我说这些个小子,眼里头一点儿没我这个头儿,居然都没人想起来给我留一份菜啥的。” “你不说了,这里都是粗人,干的也是粗事儿,细心的人不来这里。” “好在有你,你是细心的人。” 这话让凌峰西一阵恶寒,“得了,别贫了,有事说。” “牛奶的事嘛,我刚才已经听说了,这有什么难,我肯定得同意,一至十号的病患帐内,所有的病人都全员通过,愿意每天每人出三块钱,买牛奶喝,到时候谁不愿意喝登个记就行了,钱他们自己出,包括买电炉子的。” 凌峰西愣了下,“同意?这么快?” “要不然呢?你想想,晚上大家没事儿,煮一壶奶茶,围在一起喝喝奶茶打打牌,这多好,这就叫生活。你以为我们工人穷的,就非得扒着那三瓜两枣的不放?这是你们这种掉到钱眼里的人干的事儿。” 凌峰西确实是在政府单位太久了,但凡花一分钱,都必须要研究报备什么的,一时间确实把事儿想复杂了。 工人自己买奶茶自己煮着喝,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也最容易操作的流程了。 当天晚上,所有的名单就已经上来了,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挨着收了钱,包括买炉子的事儿,也是经过每个帐篷同意,自行购买。 第二天,叶明朗就拿着名单,带着第二批医疗队的成员回县里了,叶明朗要按照名单采购电炉子。 所以古丽娜尔再来时,依旧没有见到叶明朗,但收到了一大笔钱,并且由她代表其他几户牧人邻居签署了供奶协议。 古丽娜尔高兴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笔钱,分到各家,已经不少了,今年冬天叶尔兰的生活费肯定够了。” 原来古丽娜尔还有个弟弟在上初中,因为学校被集中到县里,他想上学就得去县里住校,住在学校的话就需要有生活费,牧人虽然有很多牛羊,但是要随时换成钱,也还是有困难的,叶尔兰的生活费于是成了古丽娜尔家里的难题。 没想到这就迎刃而解了。 由于地处偏远,古丽娜尔又拿了一笔不算太小的钱,回去的时候凌峰西决定亲自去送古丽娜尔,为了避嫌,又把吴勇杰给喊上。 吴勇杰荣幸之至,一路陪着古丽娜儿往回走,因为山路难行,一路走了两三个小时,日头西斜的时候才算把她送到家。 凌峰西没想到,古丽娜尔送一次奶,居然要走这么长时间的路,一时间觉得这钱赚得当真辛苦。 有大物来了牧场,顿时帐篷里的人都出来了,古丽娜尔的父母,两个看起来老实巴交都很热情的牧人。 还有叶尔兰……还有几个邻居都在,原来他们也都在等古丽娜尔的消息,就都早早地聚在她家里。 当听说生意谈成,众人都非常开心,小胡子阿依本对凌峰西说,“你们的嘛,放心好了,我们的嘛,牛奶,羊奶,都是最好的!” 他竖起自己的大拇指,“亚克西!” 凌峰西说,“路程太远,用单轮车送奶实在是辛苦,一个女孩子也忙不过来,你们会有人帮着送奶吗?” “这么多人,这么多奶,肯定不能只靠古丽娜儿一个人。”小胡子阿依本拍着自己的胸膛,“我有骆驼呢,从明天开始,我的两头骆驼都会过来送奶。” 努尔兰也说,“我有三匹马,也要调过来。” 加依劳拜这时候也慢悠悠地来了,凌峰西和吴勇杰赶紧上去和老人家打招呼握手,老人家倒是很有大家风范,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用沙哑的嗓子说,“在山里,就应该喝奶,不喝奶身体不好。” “山里人的强壮,都是奶灌出来的,它能治一切病。” 吴勇杰看着这老头,说,“你天天没事就在我们工地转悠,你肯定知道我们工地不少事,我都听人家说了,你的羊群有时候还进营地呢,因为有领导打过招呼了,不能让你的羊少一只,大家都不敢动你的羊。” “所以你消息也灵通得很,你肯定知道营地里病人不少,才让古丽娜尔过去谈生意的。” 加依劳拜不承认,“这是天意嘛,这哪里是我的意思嘛!” 小胡子阿依本说,“但是嘛,友谊要纯,账目要清,我们这才是一个月的钱对吧?” 凌峰西道:“对,以后每月今天,续费。直到工程完成。” 阿依本说,“不会几个月就完成了吧?” 关于工程到底多久完成,其实凌峰西和吴勇杰心里也没底,只有个大概的时间,吴勇杰说,“至少也得两年多……” 叶尔兰年轻些,顿时欢呼起来,“那这两年,我们不是一直要发财?” “不止两年。”凌峰西忽然很认真地说了句。 这时候,古丽娜尔的母亲已经煮好了奶茶和肉,招呼大家进去吃。 凌峰西和吴勇杰被当成贵宾让座在最里头,同时羊头摆在他们的面前,二人盛情难却,只好进去了。 牧民煮肉都不用添加别的调料,只有水和盐而已,但煮出来的肉格外香,凌峰西被古丽娜尔的父亲“献上”羊头上最好的肉,用手捧给他喂到嘴边,凌峰西入乡随俗,一口把肉吸到口内。 咽了下去,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我们工程队,是在那里修隧道的,隧道是什么呢?就是把这座山打通,然后这座山两侧区域的所有事物,比如人与人之间,货物与货物之间,都会产生强烈的连接,没有阻碍地进行交易,你们的牛羊和奶制品,届时都可以卖到山的那一边去。” 第24章 喝牛奶伏砖的奶茶 古丽娜尔是上过学的,听得心血沸腾了,“山那边都有什么?” 吴勇杰道:“西天山隧道的西边儿,临近伊宁地区,东边儿就是巴音郭楞蒙古自治洲的部分地区。我们如果能成功穿越西天山,我们南北疆的经济一旦畅通,交通就很便利了,比如现在从伊宁到阿克苏地区,需要的路程可能是1710公里,但有了这条隧道以后,整个路程缩短至五百公里……” 见众人不是迷惑,吴勇杰说,“比如你们的牛奶,现在如果想要运至阿克苏地区,得差不多两三天的路程,而且还必须要换乘车辆,下了班车坐火车,或者是下了火车坐班车,非常辗转。 坐线路车的话,也需要至少两天半的时间,等送到那里,奶都坏了。 成本高昂,自然也无法产生真正的经济利益。 但是,如果缩短至五百公里路,而且有了隧道后可以全线通车,到达那里,也有四五个小时的时间,当天去,当天回,你们的奶还很新鲜,当然可以卖到更远的地方了。而且对方那边也可以把更丰富的东西带到这边儿来,到时候你们的生活也会更好。” 这一次,大家都听懂了,顿时欢呼起来。 吴勇杰讲得很好,连凌峰西都神往起来,这南北的区域的经济如果畅通了,又是一派多么繁荣的景象呀? 二人吃饱喝足,想回营地,但其实有点困难,因为天已经黑了。 但二人还是坚持回营地。 吴勇杰怕自己不回去,那些反天的小仔子们闹出什么乱子没人整治,凌峰西差不多同样的心情,况且陆浩阳的工程队还在继续中,也需要时时有人对接。 最后还是阿依本和努尔兰,贡献出两头骆驼和两匹马,由古丽娜儿的父亲和阿依本送他们回营地。 毕竟骑着骆驼,比来时耗损的时间短,但等回到营地也已经是深夜一点左右了,方雅还没睡,在自己的帐前往下面一些的营地张望。 看到凌峰西和吴勇杰安全到达,她才松了口气。 吴勇杰抬头看到了方雅,笑着对凌峰西说,“与其买个好房子,不如择个好邻居,你当时把医疗队安排在那个位置,原来还有如此深意,英明啊!被人关心得感觉很舒服吧?” 凌峰西说,“最近你们都着魔了,一个个地把新疆谚语挂在嘴上。” “以后要和当地人打交道呢,不会说几句怎么成?要明白,‘离群的会被大雪埋掉,分裂的会被暴风卷走’,我们在这里生活就要融入这里嘛,‘分开的指头无力,合在一起就成铁拳头”。 凌峰西掀开帘子进入了自己的帐篷,又探出头来,“闭嘴,快回去睡觉。” 翌日,晌午时分,果然他们送来了牛奶,古丽娜儿悄悄地方雅说,“牛奶不够,羊奶凑,这里头有大约一半儿的羊奶,我留了一桶在你的帐前,女人喝羊奶是更温热的。” 方雅感激地点点头,“但是羊奶可能是更贵的吧?” “没关系,反正我们收了你们每人三块钱,这奶无论如何要供够的。” 古丽娜尔确实是会做生意,她按照登记的帐篷数量,每个帐篷一大袋奶,挨个地放在帐篷前。 虽然数量多,但因为有序,也是很快就送完了,因为天气凉,可以把奶挂在帐篷内或者外面,不会变质。 晚上下工后就可以煮热奶茶喝。 让古丽娜尔郁闷的是,今天仍然没有见到叶明朗。 她问,“方雅姐姐,叶明朗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天天都不在?” 方雅笑道:“带我们医疗队的女孩子去县里洗澡呢。” “啊?!”古丽娜尔一脸震惊加失落,“他带女孩子去洗澡?他和那些女孩子是什么关系?他们要结婚吗?” 方雅这才放下笔抬起头,“你说到哪里去了?他只是充当司机的,把女孩们送到县里去,他下午再把他们接回来。” “所以他们没有那种关系?也不是一块洗澡?” “哈哈哈……”这话惹得方雅彻底失笑,“没有,他可是很正经的人,他是我们营地里最正经的巴郎子。” 古丽娜尔感觉自己被看穿了心事,脸一红,扭身跑出去了。 反正以后天天都要送奶来的,总有机会见面。 外面有一些工人正围着送奶来的骆驼和马看,阿依本和叶尔兰几个也和工人们畅聊,一时间很是热闹。 当天晚上,整个营地都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味儿。 很多人不会煮奶茶,只是单纯地把牛奶加热,但这已经很好了,大家围坐着一个帐中,烧上一壶奶茶,一人倒上一大杯,抱着杯子慢慢地喝着,玩着,聊着。 那天晚上几乎没有人从帐里出来单独行动,之前总有人在帐里待不住,说太冷,跑出来找干柴点篝火取暖,搞得凌峰西天天担心火灾,但是屡教不改。 有了奶茶,这个现象居然在当天晚上自动消失了。 凌峰西感觉这牛奶,买得的确很值。 叶明朗会煮奶茶,让凌峰西有点意外,只见他拿出一块新的伏砖,先把伏砖放在烧开的水里煮一小会,再把牛奶倒进去继续煮,再放点盐巴。 “呵,小叶,准备得这么齐全?” “那我这几天不是送他们下山?比较方便,所以就准备齐全一点,我感觉他们的咸奶茶是真好喝,有瘾头。” “不错不错,以后我这份的牛奶归你煮了。” 吴勇杰也走了进来,“还有我,我也要在小叶这里喝奶茶。” 叶明朗倒是非常乐意,眼睛里都泛着光,“古丽娜尔这一家人真不错,幸好遇到他们了,要不然现在没奶茶喝。” 吴勇杰和凌峰西交换了个眼神,吴勇杰说,“你小子,看来要栽到这儿了。” “什么?”叶明朗好像没有听清,惹得凌峰西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牛奶的原因,每晚一壶热奶茶的事持续了几天之后,营地里感冒的人居然真的减少了,连本来在“住院”的人,也主动离开帐篷,回到了工人营地里凑热闹,也要和大家一起喝晚上的热奶茶。 第25章 县里的热闹 方雅眼见着病人减少,工作量也减少,终于松了口气,这一日也终于轮到她下山去了。 方雅去问凌峰西,“你不下山吗?” 她红着脸,隐隐有约凌峰西的意思,但是凌峰西却摇摇头,“不去了,今天很忙的,而且我前两天已经去过县里了,还新理了头发。” 方雅这才发现凌峰西果然理发了,只是她这段时间实在太忙,居然没有注意到。 想到他居然撇下她单独行动,顿时有点失落,“你去县里也不叫我。” “叶明朗说叫你了,你让给了别人,非要自己最后一拨去。” “我……”方雅气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他当时如果让叶明朗说明了,是凌峰西这个大领导也要去县里,她肯定会愿意去的。 凌峰西明明没有刻意约她,现在搞的倒像是她拒绝了他的约会一样,是她错了一样。 凌峰西劝她,“好了,快去县里吧,县里好吃的可多了,有抓饭、烤包子,还有一种特别出名的卤鸽,女人补身体去寒可好了,一定要吃一点。” 方雅心头还是有怨愤,哼了一声,转身上了车。 昭苏县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冬长无夏,春秋相连,冬季的积雪期非常长。已经四月多了,从西天山隧道项目端口至县内的道路两侧,居然还有一片一片的积雪没有融化掉。 方雅自小在城市里长大,虽然说,不是完全没有进过农村,但是像现在这样坐在车上,看着路两边的空旷的原野迅速倒退,她内心还是很震撼的,这里很大,这里也很荒凉,但这里也很美。 叶明朗从后视镜里看出方雅对地域上的一些疑惑和不解,很主动地解释道:“这里的昭苏大草原很出名的,不过不在这条路上,这个昭苏大草原可是我国着名的四大草原之一呢,又美又大,布满牛羊。 我们吃的很多牛羊肉,都是从昭苏大草原上来的。 还有汗腾格里峰,雪山的一部分,上面的雪整年不化,与大草原遥遥呼应,真是美到不行。” 方雅透过车窗,看到有很高大的山现出在天边,以蓝天为底做出了一幅雪山图一样,于是兴奋地说,“那就是汗腾格里峰吧!” 叶明朗点点头,“看着近,其实还是有点距离,而且方医生,我们的西天山隧道,其实也是在天山上,也是天山的一部分。” 一句话让方雅闹了个大红脸,这时候反而她像是个从乡下来的傻丫头,啥也不懂,啥都得别人解释一下。 昭苏县并不大,是哈萨克族和维吾尔族聚居地,也是汉族和塔吉克族等多民族聚居地,建筑多数都保持着哈萨克族风格特色,不管是门头上,墙壁上,甚至是桌布上,马路旁边的牌子上,都不乏色彩鲜艳的图案装饰。 这些图案都是非常有绘画艺术特色的几何图案、花卉图案和动物图案等,主要表达出哈萨克族的文化和传统。 车才刚刚停稳,车上的人都已经迫不急待的冲出了车,停车位不远处居然有马车,枣红马儿,脖子上系着铃当,拉着铺着红毯的大平马车上,有些马车上居然还置着红色的小四方桌。 每个马车上都有一个留着山羊胡或者全脸胡子哈萨克老人或者中年汉子。 方雅好奇地问,“这马车是做什么的?现在真的还有人以马车为交通工具吗?” “在这里,马车还是有很多人作为交通工具的,不过停在县里的这些打扮得很有特色的马车,是提供给外地人体验坐马车生活的,要出钱的,坐十五分钟需要三十块钱。” 方雅笑了起来…… “这里真是得天独厚的,其他的城市想有这么一个营生相当不容易,看马可能得去马戏团。” 不远处的树荫下,还有戴着小白帽的老人在弹冬不拉,声音不刺耳,稍微一远就有一种从远古的故事里传出来的声音,让人想往更近处探究。 方雅这时候也忘记了有关凌峰西的所有,她和同来的女孩子们围在馕坑边看哈萨巴郎子如何把面饼快速用简单的工具弄出花纹,再一个倒栽葱把自己和面饼共同送下到半人高的烤炉内,再出来时,面饼已经贴在炉壁上,哈萨巴郎子的脸也并没有被炉火烫伤。 女孩们看到新奇,一人买一个刚烤出来的热馕啃,又酥又香,一种在大城市里很难吃到的饼香味儿。 之后方雅觉得大家灰头土脸,因为多日没有洗澡,身上还有异味儿,就这么结群结队地走在街道上,太狼狈太有损形象了,建议大伙先去洗澡,出来后再逛街。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伙的一致同意。 好在澡堂还是比较现代化的,方雅脱掉衣服,将自己置于花洒之下,花了十分钟让热水彻底把自己淋透,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真暖和,真舒服啊…… 热水把身体的每个毛孔都打开,把积累了多日的污垢和疲惫一起冲走,莫名其妙的她又想起了凌峰西,脸微微一红,用湿毛巾捂住脸,生怕别人看到,但其实这个小单间淋浴室里就她一个人。 凌峰西打了个喷嚏,被吴勇杰嘲笑,“肯定是哪个女人想你了,一定是你老婆想你了。” 凌峰西瞥了他一眼,似乎懒得和他说话。 吴勇杰自找没趣,又说,“凌峰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老婆李悦禾的感情好,圈子里都传遍的。但我也不差啊,我也好的很,而且我不有孩子,你和李悦禾一直没有孩子吧?” 凌峰西终于忍不住揭穿了他,“你现在是光棍子吧?” 吴勇杰像被揭穿了什么不光彩的事一样,脖子一梗,“你才是光棍子,你全家都是光棍子!我吴勇杰什么时候缺过女人?” 反正他各方面不能被凌峰西比下去,吴勇杰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光棍子。 今日是开洞口的全部基础设施都已经齐备至机械平台上的一天,吴勇杰指着这些机械说,“从机械齐全的方面来说,我们现在已经具备了开洞的条件,只需要选择好位置,让工人进场就可以了。” 第26章 吃肉喝酒 凌峰西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终于,要开始了。” 吴勇杰说,“但是开洞也是最难的,而且位置的选择需要再确定再确定,李建国的勘测机械还在路上,本来我们有图纸,按照原来的位置我们是不需要再调集相关器械的,但是现在重新选择,就等于需要重新勘测,李建国的任务很重呀。” 凌峰西却只问,“需要多久才能确定?” “李建国的腿还没有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才休息了几天?再怎么着,还得继续再休息十天吧?” “十天太长了,一周内我们要开始施工。” 吴勇杰想来想和凌峰西再争辩点什么,后来一想,一周时间也差不多够了。只是李建国所带领的勘测队和技术员队伍要辛苦些。 今天是好日子,他没打算和凌峰西吵。 中午的时候,凌峰西请陆浩阳和吴勇杰吃肉,因为陆浩阳帮了大忙,在路不通的情况下把一些不好运送的机械运送到了平台上。 可陆浩阳到了后,却发现只有一大盘羊碎肉炒辣椒,还有一盘豆腐和一锅没肉的羊骨头。 陆浩阳似笑非笑地说,“领导,你这吃的也太简单了,我立了这么大的功,以为你会奖励我一头羊呢。” 凌峰西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要不然把我的脸割下来,给你炒菜?” 陆浩阳顿时受到惊吓似的,“不敢,不敢,领导严重了,我刚才只是开玩笑而已。您可是凌书记,谁会不给您面子?” 吴勇杰从陆浩阳第一天到达西天山,他就看不惯他,这时候冷不住冷哧一声,“惹不起就别惹,你这个样子难看死了。” 陆浩阳顿时黑了脸,“吴勇杰,你怎么说话呢?!” 吴勇杰脖子一梗,“我说错了吗?你看我,我就从来不惹凌峰西,我惹不起!我惹不起我承认,你呢?” 陆浩阳也是非同一般的人,这时候一笑,指着吴勇杰道:“你这个马屁精,我拍不过你行了吧?” 三人总算和和气气的坐了下来,不过凌峰西可不敢承认吴勇杰说的话,这西天山,谁不敢惹他凌峰西他都信,吴勇杰不敢嘛,那真就是拍马屁。 不过这马屁挺受用,那就及时受着吧。 吴勇杰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白的,“整点?” 凌峰西板着脸,“工作时间喝酒,是违规。” 吴勇杰丢给他一个大白眼,“陆浩阳,我俩整点?” 陆浩阳看了眼凌峰西的脸,却发现他有点发馋地盯着吴勇杰手里的酒杯,陆浩阳至此,不得不承认,吴勇杰拍马屁的功夫确实比他更胜一筹,当下也不多说什么,伸了杯子出去,待吴勇杰倒满酒,他却双手捧给了凌峰西。 “领导,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不能太拘泥了嘛,而且咱这西天山不比别处,没点酒太冷。” 吴勇杰这次没说话,算是给了陆浩阳一个表现的机会。 凌峰西也没有拒绝,接过了,他害怕他再拒绝,今日的酒菜就和他无缘了,吴勇杰恐怕要把酒倒了也不给他喝。 三人中,反而是陆浩阳的酒量最不行,当然也无法分辨真假,几巡酒过后,他低垂着头,眼眸泛红,说,“这段破路,真的谁干谁倒霉,干好了没奖励,干不好要负大责,我要不是受到排挤和陷害,我也根本不会来这里。” 吴勇杰和凌峰西对视了一眼,其实,人人心里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吴勇杰也差点不敢来西天山。 但他不会说出来,说出来就弱了,显得吴老虎无能。 吴勇杰只是配合地叹了声,“害!” 陆浩阳却还没有发言结束,他继续说,“这鬼不下蛋的地方冰寒地方,跟南极似的让人悚,告诉你们,我陆浩阳也是有种的,要不然,我打死也不来。我来了,和你们共甘苦,可这段时间,还要被你们冷落,排挤。” 凌峰西不止是项目领导,同时还是昭苏借调过来的林业***,当然也是为了项目的顺利进行,乍然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 “没把你招待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条件,现在可以题。” “我也没别的条件,你们晚上,都在帐里煮牛奶喝,我们那边却冷冷清清……” 吴勇杰真没想到是这事,忍不住又“害”了声。 陆浩阳的头更低了,似乎马上就会醉晕过去,“而且也没有美女看,那个叫什么,古丽娜尔的,为什么不能给我们也送点牛奶? 这段时间我也去周围找了牧民,他们都不给送,奇怪了,为什么他们只给你们给面子?我陆浩阳的面子不值钱?” 吴勇杰又叹了声,“害!” …… 自然,陆浩阳“醉酒”的第二天,他营地里全员牛奶就给安排上了,去陆浩阳营地送牛奶的是阿依本,古丽娜儿非得在医疗队的营地,今天终于见到了叶明朗。 叶明朗只看了古丽娜儿一眼就脸红了,把脸转过去,过了几秒才想起来应该给古丽娜尔打个招呼。 再转过脸来时,发现古丽娜尔不但没走,还离他更近了,正用热情如火的眼睛盯着叶明朗的脸庞。 叶明朗的脸更红了,但这次他没躲,“古,古丽,娜尔……” 古丽娜尔捂着嘴巴笑,“我的名字比较拗口,你们可以用你们的语言叫我的名字。” “哦?”叶明朗表示很感兴趣。 “古丽娜尔是光鲜美丽的花朵的意思,你不如就简化一下,叫我花朵儿吧。” “花,花朵儿……你,你来了?” 这声招呼总算打出来了。 古丽娜尔却笑弯了腰,“哎呦,怎么用汉话说,还是结巴……” 方雅乍然看到这对年轻人之间,明明已经在这恶劣的环境里生出莫名情愫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触良多,忽然很羡慕。 程悦这时候走了过来,焦急地说,“方医生,那边儿打架了,林景辉受了伤。” 她声音不少,叶明朗也听到了,对古丽娜儿说,“花朵儿,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看看情况,然后报告给领导。” 古丽娜尔点点头,“快去。” 林景辉被打破了头,流了很多血,吴勇杰似乎有点晕血,见到这情况直接发晕,被人扶到外面去了,叶明朗冲进方雅的医疗室的时候,情况更惨,还有一个头被打破的,另外还有几个人鼻青脸肿,这竟是一场群架。 第27章 又出矛盾 问题大了,叶明朗迅速地禀报给凌西峰。 凌峰西赶到医疗室的时候,林景辉似乎已经要昏迷了,另外一个虽然也被打破了头,但没有他这样的严重,方雅已经给林景辉做了初步的处理,说,“必须下山,他伤得挺严重。” 凌峰西下令,“叶明朗,安排车送他去医院。” 又道:“你亲自送。” 程悦举手,“我去!” 方雅又在继续处理着另外的伤者,没有多想,只道:“好。” 所以叶明朗和程悦送林景辉上了车,汽车启动之前,吴勇杰走到车前来,一手捂着眼睛不敢看林景辉脸上的血,一边说,“你小子,一定给我好好的活着回来,我们很需要你,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叶明朗一脚油门把车子轰了出去。 凌峰西简直气坏了,林景辉之所以被群殴,居然是因为钢材场地的事儿,和陆浩阳的人起了冲突。 当时林景辉检查钢钎的数量,因为开洞时,是需要工人先以人工的方式,用钢钎进行一个初步的挖掘。 但是到了场地一看,钢钎居然被另外一些钢材给混杂在一起,而旁边陆浩阳的人,知道这是这些温宿公路项目的修路工人弄出来的事,顿时怒了,语气不善地对陆浩阳小组的工人说,“你们懂不懂修路?这两种钎能往一起混合吗?我们那钢钎是打洞用的,你们这是铺路用的,这两种混在一起能行吗?” 对方也不是软柿子,一群人直直走到林景辉的面前,为首者嘴里的口香糖一口吐在林景辉的身上。 “哪儿来的毛头小子?这可是我们温宿公路段的场地,我们愿意放什么就放什么,混了也是你们的错,谁让你们把纲钎放在我们的地界?你居然还敢像狗一样乱叫,信不信我打你?” 林景辉很确定,这是西天山隧道的即定场地,不归温宿公路段工人,也冷笑道:“打架我可不怕,但你们还是问问你们的头儿吧,一个临时的队伍,真没有资格嚣张吧?” 就是这句话激怒了他们,他们忽然纷涌而上,对着林景辉拳打脚踢。 大约也是陆浩阳其实对西天山隧道的建设队伍不满,在营地里多次表达了对温宿公路段的鄙视。 所以这些人真没客气。 好在林景辉也很能打,在一对多的情况下,几乎使对方所有人都受了伤。其中一个也被打破了头。 陆浩阳进入医疗室,就看到地上的一滩血,但他一点儿都不吃惊,只说,“打架是很正常的事儿,我们在野外作业,谁没打过几架,不要出人命就好。” 凌峰西眸子里的目光一凝,冷声道:“差点出了人命了。” 平时很冲动的吴勇杰这时候反而冷静了,把手机拿出来,“陆浩阳,你说的话我已经录下来了,还有,打架的过程我也已经知道了。那个场地,我们西天山隧道项目工程队可是立了标地牌子的,那场地,是我们的。” 陆浩阳的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陆浩阳,你手底下不可能全部都是文盲吧?那太可悲了。关键是你这个头儿,居然把打架视为平常事。你等着被处理吧。” 吴勇杰说完后,转身就离开了。 此时医疗室内,并没有西天山隧道项目的工人,这几个受伤的,还有头破了的,都是陆浩阳的人。 头被打破的那个还在叫,“头儿,是他们过分,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葱头,居然就教训起我们来了,我们哥们在野外作业多少年了,什么时候受过这鸟气,我们能不动手吗?” 陆浩阳看了看他的伤,问方雅:“情况怎么样?” “只是皮外伤,但毕竟破了个口在流血,所以需要缝两针,消炎。” “我是问,刚才被送走的那个人……” “他伤得比较严重,被坚硬的石块砸到了头,有可能颅骨骨裂,伴随脑部水肿,是有生命危险的。” 陆浩阳伸手就打了自己工人一拳,那人抱着头吼道:“我头破了,还疼呢,头儿你怎么还打我!” 陆浩阳冷笑,“你们知道你们闯下了什么祸吗?这就好像踢足球,人家是国家队,你一个野路子球员也敢和人家玩儿。好,你们玩儿吧,你们马上就没有头儿了。” 陆浩阳从帐篷里走出来,有点头疼的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来到西天山隧道项目附近,其实有种低人一头的感觉,但是凌峰西和吴勇杰他们也请他吃饭喝酒了,三人也畅聊过,也刚刚给他们也配备了牛奶了。 本来以为剩余的几个月工期可以顺利完成,实在没想到居然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他看向凌峰西和吴勇杰营地的方向,犹豫了良久,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见到凌峰西就递上一支烟赔笑,“凌书记,事情是有误会的,我队里呢,确实都是些粗人,野外生活的习惯了,不怎么服管,做事情确实有点随心所欲……” 凌峰西点点头,“也能理解。” 他从桌子上将一张表格递给了陆浩阳,“但此事性质恶劣,我严重怀疑,以你们的这种纪律,恐怕做出来的工程也是有问题的,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们的工程全程都要经过严格检测。” “什么?!”陆浩阳顿时黑脸了,“凌书记,您所谓的严格检测,就是要按照温宿公路即行检测标准执行,甚至包括我们用了什么样沥青都要检测吧?甚至还要测量我们的压实度?但这些,你明白的,没有意义。” “陆浩阳,如果连这些都没有意义,我对你们的工程确实抱着非常大的怀疑了。你的态度,认知,及你手底下的工人行为,已经使我完全不能信任你的一切。” 陆浩阳也生气起来了,“凌书记,您可不能太过分了,我们在这边儿忙了这么久,辛苦了这么久,同时也是给你们帮过大忙的,我们费时费力把你们的机械运到你们的平台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事论事,没有必要辐射到其他事件上。” 他总结似的说,“我对我们工程队的工作态度和质量是绝对认可的,我们的工程不可能有问题,你们想检查就检查吧。” 第28章 方雅的提醒 陆浩阳负气从帐篷里走出来,觉得此事已经没有缓转余地,于是拿出电话,干脆自己把这件事,以自己的视角也进行了迅速的上报。 方雅带着医疗队的女孩们处理完所有伤员的伤情后,已经很晚了,夕阳只留一抹余晖。她走出帐篷才发现古丽娜儿居然没走,瑟瑟发抖地在帐门口。 “古丽娜儿,你怎么还没回家?” “方雅姐姐,是叶明朗让我在营地里等他的。但是不知道他去忙什么了,一直没有回来,我有点担心他呢。” “唉,你这傻姑娘……” 方雅连忙把她带到自己的帐子内,“这么晚了,你应该没办法赶回去了吧?今晚就住在这里,但是你要想办法通知你的家人才行,要不然大家会着急的。” 古丽娜儿没想到自己可以住下来,顿时眼睛一亮,也连忙给家里的人打了个电话,之后她提溜着牛奶说,“今天的奶茶由我亲自给你熬。” 方雅嗯了声,在古丽娜儿熬奶茶的间隙,她略作洗漱,之后筋疲力尽地坐在矮桌子前,古丽娜儿及时递上一碗熬好的咸奶茶,方雅慢慢地喝了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这地方确实太冷了,人在这里若不耗损体力,会觉得很冷,若耗损了体力,又会觉得体力不支。” 古丽娜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其实我在外头上过学的嘛,我知道有些地区的气候是非常好,但是在我的心里,我就觉得家乡好,这里的一切都是我最舍不得丢开的。” “那你为什么要等叶明朗呢?”方雅冷不防地问了句。 古丽娜儿漂亮的脸蛋儿染上了红霞,看着很害羞的样子,但话说得很直白,“方雅姐姐,叶明朗不错,我想嫁给他。” 方雅越来越喜欢古丽娜儿了,特别是在古丽娜儿这么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后。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如果自己当初像古丽娜儿这么直白地向凌峰西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是别的结果? 最后她又默默地摇摇头,她和凌峰西的情况,和这对小年轻不同,凌峰西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地喜欢过方雅。 方雅每次想到这点,心头的酸涩就缓缓地上涌。 按道理说,人已至中年,不应该再“恋爱脑”,很多事也应该能理智处理,可是她在凌峰西面前就是理智不起来,这次还非常冲动的,为了他而选择了来到西天山,不为别的,只为两个人可以在共同的一片天地里生活,接触。 可自从来了这里,两个人好好说话的时间,寥寥无几。 古丽娜尔完全不知道方雅内心的想法,只是小嘴巴巴地不断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我们哈萨女孩,都喜欢热情强大的男人,我不一样,我上过学,我就喜欢稳重内敛的男人,叶明朗呢,我对他是一见钟情。 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方雅终于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据我所知,叶明朗是上海人,父母也都在上海,他将来是要去上海生活的,注定会在西天山停留太久。” 古丽娜尔愣了一下,依旧笑着问,“不能留太久?那是多久?” “最长也不过两三年吧。” 古丽娜儿把奶茶碗捧到自己的嘴边,用碗遮住了自己的一部分脸,但方雅分明看到她的大眼睛里闪着些许泪花,但是当她放下碗的时候,她说了句,“那也已经够了,说不定他愿意娶我,我就和他去上海生活。” “你不是说你最不舍家乡?” “不舍又如何?我总不能让干大事的男人,和我在一起喂牛羊吧?方雅姐姐,我是上过学的,我懂事的。” …… 方雅轻轻地叹了声,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子呀,总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太简单。 “你为什么不给叶明朗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做什么?” “他让我等,我就等,他没有及时赶过来一定是在忙重要的事情,我打电话过去会打扰他。”古丽娜尔说。 “他送伤员去县里了。” 二人随意地闲聊着,喝完奶茶就上了榻榻米睡觉,古丽娜儿说,“这里不适合睡觉,虽然我们的帐篷距离这里,骑骆驼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但是,我们那儿还是要舒服些,在这里睡觉会头疼。” 方雅说,“不会着凉了吧?” 摸了摸古丽娜尔的额头,确实有些发热,又起身给她拿了点药。 第二天叶明朗回来的时候,方雅就说了古丽娜尔生病的事,叶明朗担心坏了,跑到帐内来看,古丽娜儿在发烧,额头上还放着一个毛巾把子,往日里火热如艳阳的她,此时苍白虚弱。 听到叶明朗进来,她的病却似乎一下子好了很多,坐起身来,直接扑到叶明朗的怀里,“我昨天等了你很久。” 叶明朗根本没想到,这个女孩会这样就扑到自己的怀里。 愣了片刻后,他也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她,但不知道说什么好,二人这样相拥了好一阵子才分开,叶明朗从怀里拿出一支漂亮的小木马发卡,“在街上看到一个发饰小摊子卖的,很便宜但是很漂亮,当时想到了你,就买下来了。” 古丽娜儿观察着这个小发卡,款式还是比较普通的,但发卡的表层有一层“洒金”,在阳光下很耀眼。 “我喜欢。谢谢你,你是我最喜欢的巴郎子。” 相对二人的你侬我侬,正在和凌峰西说话的方雅,被忽然冲进来的吴勇杰吓了一跳,只见他双目通红,气愤地对凌峰西说,“你知道当地有一句谚语怎么说的?” 又扯到谚语了,凌峰西不说话,只等他自己说完。 “让猪坐在桌旁,它会把腿也搁在桌子上。”吴勇杰继续说,“陆浩阳就是一头猪,他昨晚连夜去县里,要给林景辉一万块,私了这件事,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们还给他们准备牛奶什么的,有必要吗?他真的不是应该被抬举的人。” 第29章 让转院 陆浩阳办事,太随心所欲,把那一套拜高踩低用的倒是很溜,凌峰西说,“我已经把这件事交到了组里,由大家讨论再确定最后的结果。 至于私了的事,由林景辉自己做主吧。还有,温宿公路项目的这一段,现在换人或者不换人,对我们的影响都不大,但是对西天山隧道建设是有影响的。我们的机械还没有完全运上平台,还得走这条路。” “你想保陆浩阳?” “不,我只是想听从组织的指挥。我们要相信组织,组织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吴勇杰说,“那头猪就应该被开除!让他彻底的离开西天山!” 方雅凉凉地来了一句,“你那是武夫的做法,全凭情绪而已,人家凌书记是要讲规则的。” 吴勇杰本来心情不好,被方雅这么一怼,顿时语言也刻薄起来,“方医生,你一个女的,不好好的在你的医疗室,却跑到男人的帐里来做什么?你喜欢凌峰西我们都不反对,但你要因为对他喜欢而踩踏别人的尊严,这件事就不对了。 而且凌峰西是有家庭的,他的妻子叫李悦禾。” 他在影射方雅不自重,想做插足者…… 方雅一杯水泼在了吴勇杰的脸上。 这一泼反而把吴勇杰给泼清醒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忽然笑了起来,“好,好,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这个女人敢泼我,你等着,你这辈子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然后又对凌峰西说,“不开除也行,那我就让他付出代价。” 吴勇杰走了出去,方雅抚着自己的胸口,受到惊吓似的说,“这个吴勇杰,脑子会不会出问题了?毕竟也是这么大工程队的头儿,怎么行事说话和孩子似的。” 凌峰西对整个事件看在眼里,但巍然不动,直到这时才说,“他工程队里都是他亲自网罗来的人才,他很护短,所以那些人才在他的护短之下,陪着他上刀山,下火海。据我所知,但凡他参与的工程,没有败的。” 凌峰西说到这里,也忽然笑了起来,“吴老虎这三个字,有时候就是质量保证。” 方雅愣了下,她倒没想过,一个工头,在凌峰西的嘴里这么有本事,得到这么高的评价。 凌峰西又说,“我的手没事,还有腰也没事,你不用太担心,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你一个女的经常来关照我,确实容易引起闲话,以后别这样了。” 方雅脖子一梗,想说,“闲话又怎么了?你我都是单身,男未婚女未嫁,这闲话又能说到哪里去?” 可是想到凌峰西这话有可能不是指这方面,而是在拒绝她的感情,顿时她有点心灰意冷的同时,也生气起来。 “凌峰西,你无非就是想告诉别人,你不想要我罢了。” 方雅含泪冲出了帐子。 陆浩阳也很郁闷,坐在半山腰的一块凸起地上抽烟,头上包着纱布的工人走到他跟前,“头儿,这次是不是真的很麻烦?连累你了?” 陆浩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工人又说,“我们受伤的人更多,是他们的人太凶,而且,这次是他们的错,我们在这里干活,我们的工具放在距离我们近的地方,有错吗?” 陆浩阳叹了声…… 有时候和这些工人,讲道理其实是讲不通的,他内心还是责怪林景辉,那么较真做什么?不就是一些钢钎吗? 在外面干活又不是画画,用得着每个地方都那么细致吗? 程悦在县医院照顾着林景辉,县医院的护士正在给林景辉扎针,但扎了两次都没扎好,还起包,被程悦狠狠地骂了一通,“你怎么回事?怎么当护士的,连针都扎不好还当护士,你这给病人造成了二次伤害!” 她说得很大声,病房里的人,目光齐刷刷盯着那个小护士的脸上,小护士顿时脸红了,但她忍着没说话,想要继续给林景辉扎针。 这次林景辉也拒绝了,“你出去,把针给程悦,她会扎。” 护士连忙摇头,“这可不行,在我们医院里,我们都是必须亲手做这些事的,假手于人,出了事谁负责?” 程悦不由分手,拿过了她手里的针头,麻利给林景辉扎好,那动作熟练又老成,把小护士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也是护士,我是从上海来的,西天山项目工程医疗队的护士,我会扎针。” 她句句都冷,小护士终于受不了,哭着跑了。 过了一会,有人说,“主任让过去一下。” 程悦以为是林景辉的病情有什么变化了,怀着特别紧张的心情到了主任办公室,没想到他身边站着那个哭红眼睛的小护士。 程悦的脸色也不好看了,道:“刘主任,什么事?是林景辉的病情加重了吗?”了 “给小沈道歉,否则你可以带着你的家属转院了。” “什么?” 程悦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主任四方脸上满是不耐烦,“小沈的确是个新护士,可她是自愿援疆过来的,这种情操多伟大?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医疗队的人,随便就嘲笑她,伤害她的自尊。至于林景辉,他的伤不轻,但已经稳住,如果觉得我们医院配不上你们,你们尽可以现在转院离开。” 呵,原来最给小护士出气呢? 程悦说,“好,我向领导请示一下。” 直接从主任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把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方雅,方雅冷静地确定了两件事,“第一,你有错,你虽然也会扎针,但你现在的身份是病人家属,不是医生或者护士,你当众接过她的针头替林景辉扎针,这个行为非常恶劣,是错误的。 第二,你当众否定她,伤害她的自尊,这也是一个非常错误的行为。” 程悦心里难受极了,“可是现在他们让我们转院,这也是非常不对的。” 方雅道:“我会解决这件事。” 方雅找到凌峰西的时候,凌峰西正在看着工程队的人调试盾构机,噪音很大,他只好在方雅的示意下离开现场,到了附近较安静的地方,方雅才把事情给他说了一遍。 凌峰西也有点匪夷所思,居然因为这么小一件事,要求病人转院?而且还是主任出面说的,这事整的…… 不能不让人有多余的联想。 可是说白了,医院也不归凌峰西管呀,这事非要插手,就得闹大,往能管理医院的单位说,只是,需要这么费劲儿,需要在这件事上花心思吗? 第30章 背下山 不过转院确实也是一件麻烦事,凌峰西问,“如果在县医院,林景辉多久能回来干活?” 方雅说,“一周。” “转院呢?” “加上路程和办理各种手续再加上病人颠簸,有可能需要两周。” 凌峰西被噎住了,然后反应过来方雅肯定是夸大了转院的麻烦劲儿,也明白了方雅的心思。凌峰西最终点点头,“这事交给我吧,我去处理。” “谢谢大领导。”方雅学着古人,给凌峰西施了一个抱拳礼。 当天下午,凌峰西就出现在林景辉的病房,林景辉被感动到了,没想到自己受伤了,居然使得项目***亲自前来探望了,但他不太会说客套话,只对凌峰西说,“我想早点出院,回工地干活儿。” 凌峰西表示知道了,之后进入了主任办公室,再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和主任说了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但凌峰西走后,刘主任刻意把程悦叫进办公室,不高兴地说,“一点点子小事也惊动领导嘛,你家领导倒是被你用得好……转院是不用转了。” 护士小沈一直关注着主任办公室和程悦这边儿的动态,此时在门口偷听着呢,刘主任的话音一落她就走了进来。 “主任,说好了让他们转院,怎么又不转了?” 刘主任丢给她一个大白眼,“你一个小护士,业务不精,还好意思让病人转院?病人伤到了头,去市里那么远,路又不好会颠簸,万一弄出脑震荡加重了病情怎么办?你这个小护士一点儿都不懂事,小心我把你退回去。” 小沈很委屈,但不敢说什么,程悦却是大大方方地走到她的面前,向她伸出手,“上午的事对不起了,是我关心则乱,一时心急说错了话。你能够从大城市跑来援疆新疆医疗事业,我对你只有敬佩,至于业务嘛,谁都是从新人过来的,我理解你。” 程悦这么一道歉,小沈倒不好意思了,闹了个大红脸,也伸出手,和程悦的手握了一下,很尴尬地说,“我,我以后会好好练业务的。” 这件事就算是这样和解了,但这件事给凌峰西本人造成的冲击不小,在几天后的工程大会上,他还提起了这件事,“西天山,是我们必须要战胜的,我们必须要能够打通它,穿越它,为它和外面的世界建立一个桥梁。 如果一直闭塞在这里不好,一些难以预料的小事都能成为大事,因为人少,因为能人少,一个服务单位都有可能成为山大王,在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 事实上,他倒不是专指刘主任和小沈。 就像刘主任说的,小沈人家是抱着无私的精神奉献、援疆来的,所以医院要保护这样的人,但也因为这份保护,居然要“特殊关照”,在医患纠纷面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保护医生。 这是非常不对的。 假如,这个病人不是林景辉,换成阿依本或者努尔兰等,又会怎么样呢?肯定就必须要转院了。 一般情况下,在没有必要转院可以就近治疗的时候,大动干戈的转院,实际对人力物力财力的消耗都会加大,一般的牧民是没有办法承受的。 好在这次事情的处理,其实凌峰西并没有用“政治手段”,只是把刚才自己的想法对刘主任表达了一番,刘主任也不是老古板,一下子听懂了,很羞愧。 也可以说他及时改变了他的错误。 可是,在这样闭塞的大环境下,若没有人提醒,刘主任又会认为自己错了吗? 凌峰西说,“打通了这座山,这里不再闭塞,可以接触到更先进的思想和文化,整个的地缘质素才能上来,所以我们必须要打通这座山,必须!” 凌峰西说的都是官话,大家能听懂,但是感兴趣的少,吴勇杰开个会都会快着了,对吴勇杰他们来说,一切机械的正常运转,工人有序到位,才是最重要的。 而这一日,终于到了正式开洞的日子,所谓开洞,也就是隧道的洞口,而这个洞口的位置,自然少不了李建国这段时间的辛苦勘测,技术员和勘测队员们,对比刚来的时候,甚至都变了一个样。 李建国更瘦了,但现在看起来是精瘦,他的腿还是没有完全好,走路的时候有点儿拐,但不影响工作。 其他人在确定洞口最终位置后,也是直接躺倒在地上,一行七八个人,硬是起不来了。 吴勇杰得到消息后,叫了二十几个工人上山,至洞口标识处,轮流把这七八个人背下山,这情况把方雅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倒了?” 李建国却笑嘻嘻地说,“没事,我们就是太累了,我们不想下山,我们在那儿晒晒太阳,是头儿太担心我们,给我们集体背下山。” 另外一个技术员也笑着说,“对,有人背,何乐而不为?” “忙了这么久,享受一下特殊照顾……” 吴勇杰这时候也得瑟上了,“看你们头儿,多宠你们,如果你们在别的工程队,会有这待遇?” 众人连忙恭维他,“吴老虎最棒,最老虎最好,跟着吴老虎能吃饱!” 凌峰西就在帐子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也不由地笑了起来,这大概就是吴老虎的魅力,在最让人预料不到的时候煽情,他的真诚和直率让人没有办法和他对立,跟着他干活儿,像是在玩儿,又像是在奋斗。 而且还得甘心情愿地奋斗,感觉自己要是不能成为里面的一份子,这活儿都干得没滋没味的。 正式开工的这一天,古丽娜尔也来看热闹,现在她有地儿住了,送了牛奶后会隔三岔五地挤在方雅的帐篷里不回去,说是工地上好玩儿,就想留在这里,回去也没有什么事儿干,古丽娜尔甚至想在工地上找个事儿干,拿份工资。 对于古丽娜尔这个“甜美的狗皮膏药”,方雅觉得没办法拒绝她,同时也不想拒绝她,甚至提议让她去厨房帮忙。 可是厨房的人手是够的。所以古丽娜尔还是以送牛奶为主,没事的时候借方雅的帐篷留宿,但她并不会去打扰方雅的工作。 整个工地的人都知道,她喜欢上了叶明朗,赖在工地上不走,就是为了和叶明朗好。 第31章 被巴郎子爱 两个人的恋爱关系在很短的时间里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事,当然,主要也在于,古丽娜尔根本没有打算隐瞒。 她很认真地向方雅表达过自己的观点,“被巴郎子爱和爱巴郎子,在我们看来嘛,那是一件非常幸福而且应该光明正大的事,偷偷摸摸的嘛,那是不对的,好像巴郎子拿不出手似的,那是会被人笑话的。” 在那之后的一天,古丽娜儿再见到叶明朗,就大胆地牵住了他的手,叶明朗闹了个大红脸,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有点儿想挣脱古丽娜儿的手,没想到她握得更紧,“叶明朗,我是你的女朋友,你承认吗?” 周围有些工友围了上来,叶明朗看着古丽娜儿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流露出来的期待和坚定,他怎么可能不承认呢? 他主动地揽住了她的肩,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然后一起转身面对工友,向工友们大方介绍道:“这是我的女朋友,古丽娜尔。” 周围响起口哨声和鼓掌声、起哄声: “亲一个!亲一个!” 这时候的古丽娜尔却又害羞了,毕竟也是小姑娘,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她虽然是热情大胆,但又觉得初吻很珍贵。 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敷衍了事,所以扭扭捏捏地迈着小碎步跑掉了,惹得大家又一阵哄笑。 这一日是西天山隧道建设的开工仪式,按照吴勇杰的传统,是需要上供桌,拜四方神的,作为凌峰西,当然是非常反对他这种“迷信做法”,但是吴勇杰很郑重地申明,“虽然,你是西天山项目的领导,但是,这个工程却是我们工程队的,工程队想要怎么做,做什么才能保证工程的顺利,你管不着!” 对于凌峰西这种“板正”又固执的反对态度,吴勇杰直骂他是“老古董”。 好在凌峰西只是口头反对,工程队的有些事儿,他还真插不上手,按照吴勇杰的说法,“没有这个仪式,工人们不敢进洞。” 所以这一天,首先是在定好的十四标地处,放了两大串“大地红”,吴勇杰工程队的厨房是非常懂这些的,早就煮好了整鸡和卤猪头肉,还蒸好了压花馒头及用红纸水点了红点,再加上几盘水果,和临时用土捏成的土碗内,插上香头,点上香,供桌布置完成。 而此时,周围已经围了至少二三百人,听到动静的工人,及凌峰西的领导班子还有医疗队的人,及古丽娜尔和努尔兰也都在场了。 吴勇杰率领着各位工头,先对着供桌拜了一拜,点上香,吴勇杰一脸的严肃,声音宏厚,“在此动工之际,我们虔诚拜天地神灵,请四方神保佑工程进度顺利,平安无事,顺风顺水,大吉大利!” 之后又是三拜,直至将香插在碗内方才结束。 众人努力地鼓掌,又都围过来,“头儿,一定会顺利吧?我们的工程一定可以顺利完成!” 吴老虎一杯酒喝干,冲着众人亮出空酒杯,“那是必须顺利!” 凌峰西在众人都围着吴勇杰的时候,他默默地取了根香,也去拜了拜,然后将香插在碗内,久久看着供桌后面的十四标地不言语。 方雅一直关注着他,这时候笑着走过来道:“怎么?我们的凌大领导也学着吴老虎迷信起来了?” “不是迷信,只是祈祷,希望工程可以好好地完成,大家伙也好好的回家。” 方雅看着他眸子里根本掩不住的担忧和思虑,不由得就心软起来,之前和他生气的事儿现在也不生气了,温柔地说着,“老凌,我相信你的能力,这个工程会顺利进行到底的,不会出什么事儿。” 这时候,吴勇杰已经开始拿着刀分猪头肉了…… “谁吃到谁有福气啊,长命百岁啊!”他边喊着边切下一块猪头肉,被围到跟前的工人一把抢了去…… 大家嬉嬉哈哈地追着抢猪头肉,一会功夫,就把猪头肉给刮分干净了。 仪式的末尾,吴勇杰和凌峰西共同挖了一个坑,将一块青石放在坑里,算是简陋的奠基,之后二人一人拿一根钢钎,插在十四标地的既定洞口处,“开工!” 下午时分,由工人用钢钎把洞口位置凿出一个大致的形态,挖掘机进场,一掘头挖了下去。 金属和石头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人群中的陆浩阳看到几乎所有人都神情严肃地看着,也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感染,终于,他走到了吴勇杰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吴老虎,名不虚传,之前的事是我不好,给你道歉。” 吴勇杰哼哼了两声,不打算买账,只是发现凌西峰和方雅正好向他们看来,犹豫了下,他也伸出手,勉强地和陆浩阳握在一起,“这次算你小子命好,领导不想与你为难,所以放过了你,但是下次再这样,我一定保证让你的人生出点大事。” 陆浩阳哭笑不得,“你威胁我?” “就是威胁你,不行吗?如果不是害怕有些人说我没格局,小肚鸡肠,我连威胁你都不屑。” 陆浩阳只好点头,“不是不行了,行。” 不过,工程进度其实并不顺利的,才刚刚开工,就坏了一个挖头,原来是遇到了特别坚硬的岩层。 李建国向凌峰西和吴勇杰解释,“之所以选中十四标地,就是因为它的岩层厚而且硬,开凿的时候固然是有很多的困难,但是安全性大大的提高,而且这种岩层对于穹顶的持久更有益,如果没有变固,或许几百年都不会塌下来。” 所以,此刻就要上人工和盾构机了? 李建国神情复杂地点头,“没错。” 这时候,吴勇杰想的却是这条隧道的长度,西天山隧道初步预测长度为十七点七公里,实际建设的时候很有可能超过预测,也就是说,这么长这么长的一条隧道,基本要靠人工开挖。 吴勇杰直接给凌峰西来了句,“我后悔了,这个骨头太难啃了。” 凌峰西自然也明白任务的艰难,难得的没有怼回去。 第32章 不想出任何岔子 在用盾构机之前,首先需要人工凿挖出足以使机器工作的场地和高度,既然大型的开挖机械用不了,只能人工用钢钎先进行一个初步的开挖。 于是工人们的作业情况成了这样,“一群原始人,正拿着打猎用的猎枪,不断地击凿着山体”。 他们工作的样子确实有点像原始人,连工作都像。 而且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毕竟人人的手里都拿着可致命的钢钎,吴勇杰不敢离开场地,一直在旁边提醒,“你们都小心点,拉开点距离,不要凿到人的脚后跟了!” 一会又说,“这地方你们可以聚合七八个人的力量,把它翘起来,对对对,挨近一点儿,一起使力……” 其实大家干活儿吧,工头都在,怎么干,真不需要吴勇杰操心,但是吴勇杰本身就是工头出生,后又学了建筑等方面的大专,自考大学等,从理论到实践,他手底下比得上他的工头很少。 关键是,初初开工,真的不想出任何岔子。 当天是加了点班儿的,因为吴勇杰在场一直喊口号,亲力亲为一些事,盯着工人干,使得氛围很好,大家都有点儿忘我,后来还是厨房敲响了饭锣,众人才放下工具,一溜烟地跑到厨房吃饭。 不过当天晚上,参与了初步开凿任务的工人们,很多人出现了不舒服的症状,主要表现为胳膊和腿酸痛,有种缺血感,活动僵硬,气息比较急促。 方雅带领着医疗队,整夜没睡,观察着工人们的情况,最后方雅得出的结论是“运动过量和血氧太低”。 说白了,就是运动的时候需要大量的氧气,而这山上的含氧量是不达标的,所以在剧烈运动后会出现身体各组织缺氧现象,所以感觉到酸痛,困顿等症状。 因为氧气瓶有限,只能轮流挨个地吸,同时也代表这些人,明天有可能上不了“战场”,吴勇杰后悔了,后悔自己下午时分动员得太厉害,让这些“兵”卯足了劲儿地干,结果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后果。 凌峰西当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大晚上的裹着厚被子在帐子外面听情况,一会问一句,“到底怎么样了?需要下山吗?” 方雅说,“不用,缺氧了,需要休息。” 隔一会儿,凌峰西又问,“吴老虎呢?” “在别的帐子里。” 凌峰西却又并不去找吴勇杰,仍然只站在原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工人不能干那么重的活儿?工程会不会因此停了?” 帐里没人回答,好一会儿,方雅把病人安顿好,才走了出来,盯着了凌峰西的脸,似笑非笑地说,“是不是特别担心?工程会因此而停?” 凌峰西被道破心事,扭过脸看着别处,道:“我是想着,你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大家干点力气活儿,开工之前,在旁边营地里盖房子的那些工人,还有陆浩阳的那些工人都没事,怎么今天开工出这事?” 方雅不答反问,“你说呢?” 凌峰西这才正视她,说,“挖掘机挖不动,才人工上去干的,看起来确实非常耗损体力,可这活是必须干的,不干不行。” 方雅牵起他的手,“你站在外面太冷了,走,去喝碗奶茶。” 晚上熬的奶茶还有,还是温热的,方雅又继续加热了一下,才给凌峰西倒了一碗,“你可是大领导,你掏钱让别人干活,你还害怕别人不干?” “你不懂,在人命面前,一切都要让一步的。” “但是我敢打保票,工程一定能干下去,除非吴老虎因为私人恩怨或者是怕苦,不想干。” 方雅的话音一落,就听到吴勇杰的声音在外面怒吼,“方雅,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差吗?我吴老虎就是一个裹胁私人恩怨在工作中,怕苦不想干活的人吗?今天,塌马的是谁和工人一起加油干活的?” 吴勇杰说着话走了进来,“你们这些体制内的人,真烦人,一个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其实啥也解决不了。” 吴勇杰说着话,也坐下来喘粗气,端起凌峰西的奶茶碗一口喝干,仍觉得不是很舒服,他抚着自己的胸口说,“你们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们呢,听听你们说的什么话?我吴老虎接的活,就算死,我也得干完。” 凌峰西今日的脾气出奇的好,又给他把奶茶碗添满,“老吴,你这脸色不对呀,你不会也缺氧吧?” “你才缺氧!” 吴勇杰又想喝一碗奶茶,被方雅拦住了,“你再这么喝下去,真要缺氧了。” 吴勇杰这才放下奶茶碗,“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强壮得很,根本不会缺氧。关于到底能不能干那个活,我告诉你们,一定能。方雅你是不是说了?说是运动过量才缺氧的?那我们之后,分班儿上,两班次儿不行,三班次,三班次儿不行,四班次。” 凌峰西说,“你的意思是?” 吴勇杰说,“很简单,换着干,还是分成五个班次,每个班次干上两个小时,五个班次合起来干十个小时,也就是这些工人,每天干两个小时的活儿,其他时候休息,或者安排去做其他不耗费力量的工作。” 凌峰西还要细问,吴勇杰一摆手,“别问了,总之工程的事,我接了我会解决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我累了,去休息。” 他说着话就站了起来,一副要尽快离开的样子,可刚走了两步,就眼前一黑往后跌倒,好在凌峰西及时扶了一把,没让他直接倒在地上。 方雅赶紧给吴勇杰也吸上了氧。 …… 本来以为第二天要休整一天,重新安排各方面工作,没想到大清早的,吴勇杰就起来安排工人开干了。 凌峰西有点担心他,将菜碗递到他手里,“专门给你打的,昨晚可是……” “昨晚我睡得很好,很久没有睡这么香了,谢谢你的菜,还有,工程会继续的,你只需要监督就行了,其他事你不要管。” 第33章 真要命呢 到底昨晚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晕倒,吴勇杰每次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丢脸,也不想再提了,只想所有人都把这个环节给忘掉,特别是方雅一定要忘掉。 他把菜端到帐子里去吃,一筷子夹下去,才发现碗里藏着一大块牛肉。 很明显,凌峰西给他开小灶了。 但这没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这个破工程,真要命呢,吃点肉咋了?他这么想着,狠狠地咬了一口牛肉。 不过吴勇杰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等他吃完饭出来,就见十几个工人身上背着包裹,站在他的帐子前等着他。 “头儿,我们是来和你告别的,我们打算回老家去了,这次的工程我们就不参加了。” “是地头儿,我们来接一下工资。” 吴勇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你们十几个,都要走?” “头儿,我家里出了点事,我不得不回去,西天山距离我家太远了,对家里照顾不到。” 另一个解释道。 吴勇杰冷静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嘲讽地说,“我还不知道你们几个,你们就是胆小鬼而已,昨天你们不舒服,医疗队整夜没休息地给你们调理身体,我这个头儿也几乎陪了整晚,现在你们好了,第一件事,就是跑?你们想的不是怎么和我一起完成这个任务,也不是征服这西天山,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逃兵!” 这十几个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但马上又有人说,“头儿,说得这么伟大又有什么用?征服了西天山,我们的工资也不会涨,还是那点,但是昨天的事真的让我们害怕了,我们怕死在这里。” “有医疗队,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那也有救不及的时候,你不知道昨天那血氧低的劲儿,是多难受。” “是呀头儿,还请您理解,还有,我们到这里驻扎一个月,这一个月的工资得结给我们吧?” “休想!”吴勇杰犯了倔,“你们驻扎一个月又怎么样?我们来到这里是要干活的,才干半天活你们就要跑,还想要工资?你们不但没有工资,而且还得赔偿违约金,还得把我在这一个月里养着你们的饭菜都给吐出来!” 吴勇杰本来就是打算以分班次的形式,轮流上阵干活儿,说白了,对项目来说,实行的是车轮战,用车轮战的方式把项目啃下来。 对于他们自己来说,是人海战术,这要分成五个班次,需要的工人就会增加,而且每个工人如果一天只工作两个小时,其他时间都闲着,工程队也养不起的。 所以需要频繁的换班及调整场地干活儿,人员换班将会变得非常混乱和复杂,需要好好适应一阵子。 但不管怎么样,都需要很多人。 结果这就来了当头一棒,值此重要关头,这些家伙居然要走? 看到吴勇杰这么不讲义气,不讲武德,这十几个人也生气了,把包裹往地上一扔,“不给俺们发工资,俺们就不走了,俺们也不干活!” 意思就是和吴勇杰扛上了。 吴勇杰用手指着他们,“好,好样的,我倒不晓得,我队伍里居然有你们这样的。” 吴勇杰没空理这十几个人,而是去营地里分配整合新的工作方式,其实也很快,对于分班次倒班换班的方式工作,他脑子里已经有完整的脉络了,现在只是说出来,让大家实施下去而已。 大部分工人听到这个方式,都是开心的,虽然开山非常的苦,非常的累,但一天只干两个小时? 这天下哪里找这样的好活计去? 虽然吴勇杰也说了,在干完最重最累的两个小时的活儿后,可以做其它比较轻松的活儿,反正不能吃闲饭。 不过做工程的人都知道,工地上的活儿具有一致性,比如开山开洞,就开山开洞,在此期间想找到别的活计也是很难的。 所以大部分工人没反对,只问“工资是不是照发”的问题。 吴勇杰说,“工资照发,不减。” 但还有一部分工人,听到这样的方式工作反而更害怕了,这要不是隐藏着巨大的对生命有威胁的隐患,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安排?昨儿那些人据说,差点死了。 受今天准备打包回家的那十几个人的影响,现在有一部分还在犹豫的人,依旧在犹豫,分班次的时候也不是很配合,只是懒懒地报上名字就算了。 让吴勇杰高兴的是,当天林景辉回来了。 林景辉的头上还是包着纱布,但人站得直溜溜的,精神奕奕,一看就是没有问题了,站在他身边的是程悦,也是红光满面的,二人在县里养了一段时间,把身体和精神都养好了,这么看,西天山隧道端这里,确实不养人。 吴勇杰对林景辉说,“那十几个人,基本都是你的人,你回来得正好,处理一下问题吧。” 程悦不高兴地说,“吴领导,林景辉的身体才刚好些,就要分派任务了?您也太不懂得心疼自己的工作人员了。” “我——”吴勇杰似乎无从解释。 但林景辉却已经从队友的电话中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对程悦说,“我们吴队是最心疼工人的,昨天工人出事后他一直忙,自己都忙晕倒了。” 程悦也仅仅是哦了声,似乎很不以为然。 吴勇杰感觉自己嘴里有点苦,他还是很重视程悦潘小玉等这些医疗队的丫头们的评价的,毕竟她们的评价会影响到方雅对他的看法。 再说林景辉,到了那十几个人面前时,那十几个人也有点惊,尴尬地说,“小林头,您康复了?” 另外一个则说,“小林头,这西天山的项目真是做不成,从来到这里,到现在,出了好几次事儿了,每次都是流血事件,差点让人去见阎王的那种。” “就是,还有前几天,确定了十四标地为出洞口的时候,那些个技术员和工程师,也是我们背下来的。” “就是,太悬了,他们也是差点死了。” 林景辉满脸高冷,自己点了一支烟慢慢地抽着,然后说,“我没想到要走的人是你们,你们几个都是跟着我来的,算是我老家人,现在你们要走,居然和我都不打招呼,我还得从别处才能知道。” 第34章 工人要走 “你讲义气,我们给你说,你肯定不让走。” 林景辉忙说,“别,讲义气,不是不让你们走,讲义气更应该尊重你们的选择,你们想走就走。但有一点,从我这里走掉的,之后就永久拉入黑名单,别觉得,这个西天山工程结束后还能联系我,还能归队。 告诉你们,永不可能。” “这——”这十几个人工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确实是做的这个打算,现在被林景辉道破了他们的心思,顿时脸色都很难看,“小林头儿,其实我们跟着你也有四五年了吧?我们也没怕过什么,但你没看到昨天那情形……” “是呀,你把我们强留在这里,到时候我们要出了什么事,你不也难受吗?” “这次我们合作不了,将来还可以继续合作呀。我们都是出力气的人,哪有钱往哪走,其实离开您我们也不缺活儿,只是跟着您久了,您又讲义气,所以我们……” 听到义气两个字,林景辉直接怒了,出手扇在那人的头顶,不解气,又狠狠地推了他的脑袋一把,“就凭你们,没资格说义气,我小林讲义气也只对同样讲义气的人,你们要走快走,别在这里给我丢人。 我小林说到做到,这次不能与我共甘苦的,走了就永不能归队,我小林才不稀罕你们!” 林景辉把话说得很绝,这些人反而神情犹豫起来,也不敢再多吵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悄悄地问其他人,“我们真走?” “要不然呢?” “我忽然不想走了,现在工程上的活儿不好找,这去了别的工程队,还不如小林头儿这儿呢,虽然环境好点,但是不一定能干好。” “其实,也确实是的,在别的工地,也会出事……” “这事还得看个运气。” 其中一个又问,“我要走,但一个月的工资得发给我。” 林景辉迅速在本子上记下这人的名字,“工资的事我会给你们申请,介时打在你们之前的工资卡上。” “会按数发吗?”这人固执地问。 “是你自己要走的,就是付出任何代价你也应该走,因为你的小命可比这些金钱保贵多了。至于能申请到多少工资,看情况吧。不过咱这儿,不是随便的那种走乡串巷的工程队,咱这儿是为国家办事的,不会克扣你们那一点工资。” 那人像是终于放心了,但也只有他一个人还是执意要走,林景辉问其他人,“还有没有要走的,报上名来。”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都摇摇头,“小林头儿,我们只是一时冲动,我们现在不想走了。” 林景辉吼了声,“滚回去排班儿去。” 其他人灰溜溜地提起自己的包裹回到营地去了,执意要走的这个目光嘲讽,“一群胆小鬼。” 林景辉已经和这人多说一个字的欲望都没有了,直接转身离开了。 本来有十几个人要走,现在经过林景辉“处理”之后,只有一个要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这个结果也暂时稳定了军心。 吴勇杰忽然意识到,之前凌峰西让他们每周开展学习的深义,确实需要学习五讲四美三热爱才行。 在特殊的环境里,约束工人,激发工人自豪感,激发工人凝聚力,同时引导正能量,需要同步进行。 当天晚上,在吴勇杰的亲自组织下,终于开展了西天山项目的第一次工人大会,没有在帐子里,而是在营地的空地上,所有人裹着被子坐在空地上,吴勇杰自己搬了块石头过来,站在石头上,迎着风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 他大声说,“一根筷子易折断,十根筷子抱成团!我们面对特殊地理环境和工程,应该有战胜自己和战胜大自然的决心,我们是二十一世纪好男人,我们做的事是为国家,为党,为人民,我们也要为中国现代化建设尽一份力。 我们赚的钱,不止是现在到手的钱,我们做的这些事将来会助力于中国发展,中国发展好了,我们每个人都能过得好,包括我们的家人也都会受益……” 凌峰西和方雅坐在一排,听他演讲,这时候凌峰西忽然对方雅说,“他平时还说我喜欢说官话。” 方雅肯定地点点头,“你就是喜欢说官话。” 凌峰西:“可是我怎么觉得他比我说的还好。” 方雅面无表情地说,“因为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凌峰西:“……” 因为大家都在外头坐着,也没时间煮奶茶了,恰好今天古丽娜尔又在,而且还从家里带来了她喜欢的茯砖茶,在他们开会的时候,她就像个辛勤的小蜜蜂,借了厨房的大灶给大家煮奶茶。 然后提着个大茶壶,给大家倒奶茶。 在暗夜里她像个艳丽的小精灵,但凡看她一眼的,都心情愉悦,当然她是山野中长大,是没有什么规矩的,在吴勇杰说到:“畅通南北疆,是要铭记在历史上的一件事,我们每个人都是功臣,当地的百姓也会感谢我们的。” 古丽娜尔立刻接了句,“我代表当地百姓向伟大的工人阶级们致敬,如果没有你们像辛勤的蚂蚁一样建设祖国,我们根本过不上好日子,就好像,你们不来这里干活,我家的牛奶都卖不掉,做成奶干也卖不掉,因为繁华的都市和更大的天地,更多的人,距离我们太远了,我们有很多好东西,但是带不出去!” 她因为是上过学的,汉语很标准,但还是带着浓重的哈萨味儿,所以她虽然讲得很严肃认真,但是却惹得众人不由自主发笑。 其实动员大会就这样吧,无非就是让大家知道,西天山隧道的建设是一件严肃认真的事,而且也是大家都关注的事,是一件意义重大的事。 无非就是让大家不要打退堂鼓罢了。 古丽娜尔眼见着那么多工人席地而坐,为了建设自己的家乡而坐在这里聆训,又想起这支工程队近期出了不少事儿,她的眼圈红了。 她干脆把茶壶一放,找到叶明朗的位置,然后一头扑到他的怀里,“你们太伟大了,我好感动,我都感动的嘛,要哭了……” 她真就泪流满面。 第35章 与外星人沟通一样 所以说,少女的眼泪是珍贵的,值钱的,古丽娜尔的情绪居然也感染了在场的工人们,大家都从随意的笑语中变得严肃起来,甚至有人跟着她一起流泪了。 吴勇杰看到这情景,反而松了口气,一脸得意地从石头上走下来,到了凌峰西的面前,自己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不错吧?动员成功。” 方雅皱着眉头,“吴勇杰,有时候怀疑你有没有心,你没见大家都被感动了,在哭呢,你在这里笑嘻嘻地说着什么?” 吴勇杰连忙把脸上的笑容撤走,装出一脸严肃,“其实,我也很感动,但我是他们的头儿,如果我也哭,他们不得更要哭死了……” 害!这个吴勇杰! 方雅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自己每次和吴勇杰沟通的时候,如同与外星人在沟通。 不过,这场动员大会确实非常成功,虽然天气很寒冷,但喝了热奶茶,听了吴勇杰和古丽娜尔的发言,大家的心热热的。 李建国手底下一个技术员粱玉飞,这时候厚着脸皮走到叶明朗面前,“叶同学,我是李建国一块地,我想向您请教一下,如何能认识像古丽娜尔这么优秀的哈萨克少女?” 其实这时候古丽娜儿就在叶明朗的身边,而且他说是问叶明朗,其实却用火热的目光盯着古丽娜尔。 古丽娜尔知道叶明朗性子好,但她性子可不好,她直接说,“你嘛,想认识像我这样烈性的哈萨女子,还有点困难,我们这样的女孩子,就喜欢叶明朗这样高大,英俊,还脾气好的,最不喜欢的就是二流子了。” 粱玉飞没有听懂,“二流子?什么是二流子?” 古丽娜尔说,“就是不是一流,那么就是二流子。” 梁玉飞也不生气,笑着说,“我可不是二流子,我也是很优秀的,我还有技术,我可是人才呢。” “你不用骗我,我眼睛可毒了,你就是二流子。” 古丽娜尔说着一扯叶明朗,“叶明朗,以后你不要和这样二流子说话,还有,他要和你说话你也不要和他说,你看他的眼睛是斜的,他都不正眼看人的。” 说着居然真的扯着叶明朗跑了。 李建国过来拍拍粱玉飞的肩膀,“小飞,你以为这是上海地下的酒吧呢?这里的女孩子真诚得让人可怕,劝你不要惹。” 粱玉飞也笑了起来,摇摇头说,“这里的烈马还是很有意思,有机会一定要玩儿那么一两匹。” 李建国皱了皱眉头,“小飞,你说这样的话,真的就成了二流子,连我都不想与你为伍了。”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叶明朗也不是不懂的,居然有人当着他的面想抢古丽娜儿,这反而让他有了危机感,晚上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悄悄的躲出来,在距离帐篷很远的地方打电话。 “妈,我交了个女朋友。”叶明朗低声对电话里说。 “好事,好事,不过你现在不是去什么西天山?那里很偏僻,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姑娘,你怎么在这种节骨眼交上女朋友了?” “妈,你不是一直催着我交女朋友,结婚嘛?西天山这个项目长着呢,搞不好要弄两三年,我现在都这么大了,我不在西天山找,等我回到上海我都变成老头子了。” “先说说你女朋友的情况吧。”叶母还是没有第一时间进行恭喜。 叶明朗说,“她很漂亮,家里有很多牛羊,是哈萨克族……” “不行,绝对不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叶母打断了,“明朗,你可不要胡闹,你别以为我和你爸在上海,就不知道哈萨克族是怎么回事,你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可都是知青返乡的,从小就给我们说,那边儿的哈萨是野蛮人,厉害着呢!和我们汉族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妈,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所有的事都变了,人也变了,古丽娜尔真的漂亮又懂事,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子……”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赶紧和她断了,要不然我们会去工地上把你接回来。” …… 叶明朗第一次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或者第一次发现,恋爱、结婚,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他站在原地,反而更加心疼起古丽娜尔来了。 这个姑娘如此单纯、直率,如果他在家人强烈反对的情况下,依旧与她恋爱,那么,对她来说风险太大了。 万一他不能娶她,想必,她是受不了的吧? 山上的风很大,这时候没有月亮,但有几颗寒星挂在天空,叶明朗的脸上凉凉的,居然已经流泪了。 第三天,古丽娜尔早早地起来,跑到叶明朗的帐子外面,好不容易等到叶明朗出来了,她笑着跳到他的面前,“叶明朗!” 叶明朗讷讷地叫了声,“花,花朵儿……” 古丽娜尔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将脑袋搭在他的肩头,“我一会就要跟着努尔兰回去了,家里需要我帮忙呢,我不能一直在工地,可是回去后我太想你了,你一定要天天给我打电话呀。” 古丽娜尔的手机是一款老人机,就能打个电话,上不了网,叶明朗忽然想要给古丽娜尔买个好点的手机,至少两个人可以视频,好的手机信号也好一点,免得经常接不通。 可转念一想,接通又能怎么样? 欺骗她的感情吗? 古丽娜尔并没有看出叶明朗心里所想,只是觉得他今天似乎和往常有点不同,不那么热情了。 她心痛地说,“你一定是累了吧,下次来的时候,我要单独给你带酸奶疙瘩。” 说完后,踮起脚尖亲吻了一下叶明朗的下巴,她就转身,像一只快乐的蝴蝶般飞走了。 凌峰西很快发现叶明朗不对劲儿,好几次和他说话他都发在呆,凌峰西有点生气了,语气提高了些,“小叶,怎么了?古丽娜尔才走了一会,就你害相思病了?” 第36章 五班倒也有隐患 叶明朗如梦初醒,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凌峰西说的内容,他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憋了好半晌才委屈地说,“西天山很有意思,但就是太有意思了,让人恨不得没来过,如果不遇到古丽娜尔就好了。” 叶明朗说得不清不楚,但是凌峰西一下子就明白了,经历过的人都懂。 凌峰西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多事情,如果你真心想解决,是可以解决的,但是你要明白,如果你遇到了一个很爱很爱的人,你们却不幸分开,那么这一生,确实很难再幸福了。” 叶明朗到底还是年轻,不明白凌峰西说的这话到底是支持他和古丽娜尔继续呢?还是不支持? 但他心里明白,父母如果不同意,他和古丽娜尔就不会有结果的。 叶明朗深深地叹了口气。 凌峰西也没时间和叶明朗深说,直接去了工地,其实,按照凌峰西的工作要求,他是没有必要常驻在工地的,但是这个项目太重要了,他自己带着领导班子直接到了工地安营扎寨,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想要工程顺利进行,并且亲自盯着,确保每个环节的质量,杜绝隐患。 他一来,吴勇杰就紧张,因为凌峰西确有监督工程进度和质量的职责。 好在是,吴勇杰手底下的人比较争气,也听从命令和安排,分了五个班次居然就这样,开始正常运行,每个班干两个小时,然后退下来,另一个班次再上,一天确保十个小时不停,但是人不会因为运动过量产生血氧低的情况。 目前看起来效果不错。 但这样一来,工地上闲逛的人就多了,而且也因为换班频繁的原因,导致秩序上其实比较难以统一。 按照凌峰西的说法,这一群群的人,一会上,一会下,和放羊似的,对于监管极为不利,很容易延伸出其他预料不到的事情。 可那又怎么办呢? 洞是必须开挖出来的,不能以大型机械直接破坏性开挖,大部分时候需要人力,用钢钎慢慢的凿挖或者是用盾构机。 盾构机的操作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 它的前端是刀盘,刀盘上安装有各种类型的刀具,如滚刀、切刀等。 当盾构机工作时,刀盘旋转,刀具对前方的土体或者岩石进行切割。 每种刀具能够“对付”的土体和岩石也不一样,比如滚刀,主要用于破碎质度比较硬的岩石,通过滚刀的挤压岩石,使岩石产生破碎;切刀则用于切削软土等较软的岩层。 而被切削下来的渣土进入开挖舱,在开挖舱内有一定的压力和控制,在软土层进行挖掘时,开挖舱内保持一定的泥水压力或者土压,以平衡开挖面的水土压力,防止开挖面坍塌。 关于坍塌,其实是隧道建设最怕的一件事,对技术和工程师的考验非常大,对工人的操作要求也比较高。 这也同时导致了吴勇杰也必须亲自到场,其实他不到场也可以,但他不放心,甚至有些工人太笨,他需要直接上手教他们安全操作,虽然现在的盾构机已经很先进了,但还是没有办法避免尘土混合着泥水,流淌喷溅到操作员的身上。 凌峰西来到这里的时候,根本都找不着吴勇杰在哪儿,因为他已经成了个泥人,不止是因为他亲自上手操作的原因,他还在洞前跌了一跤。 不想让凌峰西看到自己这么狼狈,所以混在工人中不愿出声。 倒是方雅,在晌午吃饭之前见到了吴勇杰,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但因为没有洗澡,所以整个人像是从土里钻出来的人参娃,泛着一股子土腥味儿。 他说自己还是不太舒服。 方雅问他哪儿不舒服,但他却又开玩笑似的说,“心不舒服。” 方雅的好脾气一秒让他败完了,正色道:“吴勇杰,你好歹是个领导,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胡说八道?你要是这样的话,我这医疗室以后都没法子接待你。” 吴勇杰说,“我真的是,心不舒服。” 见方雅还是冷着脸,他只好说,“全身酸痛,有点儿喘不上来气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干活儿吃了灰的原因,我感觉自己的肺里可能都被水泥灌满了。” 方雅拿着听诊器检查了一下他的前胸后背,又让他张开嘴巴,用一个小灯照了照,然后说,“你这是感冒了,而且嗓子发炎了,需要打消炎针。” “打针?”吴勇杰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不打针,我晕针,我还晕血,而且,打针太疼了,我吃点药就行了,我从小都没打过针,身体可壮实了,跟一头牛似的,女人们曾经都是夸我这壮实的身体。” 方雅只当没听到他说话,但记起来他似乎确实有点儿晕血,犹豫了下,还是给他拿了感冒药。 “先吃着,有什么不对劲随时来这里找我。” “方医生,这算是你在约我吗?是约会?” 方雅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扯着他出了门,毫不留情地将他推了出去,惹得医疗室的几个小姑娘都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吴勇杰倒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从药盒里剥出一粒药,塞进嘴里,干咽了下去。 进度虽然很慢,但是在吴勇杰和凌峰西的安排下,总算是有进度了,而且营地里的工人尚算没有什么大问题,虽然还是因为有人不能适应这种湿寒的气温而生点小病,但到底也没有再出过大乱子。 整个工程队,似乎渐渐地走上了正轨。 凌峰西对于吴勇杰提出的五班倒的工作方式,也进行了肯定。同时也提醒吴勇杰,那就是等于一班子工人只工作两个小时,其实仍然是不合理,而且五班倒人员分散,进度实在太慢,关键是,工人们两个小时的班儿结束后,身体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人却太闲了。 于是时不时地闹出点事儿来。 比如,下班儿的工人们没事做,身体又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气候,于是就在周边转转,刚开始不倒班儿的时候,没什么时间逛,或者即使逛了,也不能逛太远。 现在居然有工人,在下班儿后,三五成群地往县里跑,那当然是很远,但他们居然可以连夜赶回来。 第37章 继续调整适应 凌峰西观察到这点后,告诉吴勇杰,“工人们没有在工程中累坏,倒要在玩乐中累坏了,而且工人们毕竟大多是外地人,只是跟着我们到了这里,不太熟悉本地风俗习惯,常常聚众下山,很容易出了什么乱了,到时候要影响工程就成了大事儿。” 吴勇杰当然也看到了这件事并且也进行了思考,但是,一时没有想到特别好的办法,如果恢复成三班儿,每个班儿干三至四个小时,其实还是有风险的。 工人仍然有可能因为过度的劳累而产生血氧低的情况。 但是,聚众下山,绝对不行,规矩必须得立起来。 这晚,吴勇杰又去“视察”工人们的夜生活,结果发现除了最后一拨上班儿的工人,居然大部分都下山去了。 连送来的奶茶都没有熬,牛奶都坏在帐篷门口,发出异味儿了。 吴勇杰气得捂住胸口,“反了,反了,一个个都反天了!” 自从开工后,实行倒班儿机制,就没有放过大假,也就是工程没有停过,但是在吴勇杰大发雷霆之怒后的第二天,所有人都放假两天,等于工程直接停了。 叶明朗听到这个消息后,吓了一跳,几乎不敢和凌峰西汇报,但凌峰西其实已经听说了,对叶明朗说,“工程上的事儿,由吴勇杰负责,家长要打孩子,我们外人不能插手,要不然他还怎么管理那个大家庭?” 叶明朗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又道:“停工两天,这损失还是很大的……” “如果因为管理不善出了什么大事,损失更大。” 放假的第一天,厨房上了好菜,大盘羊肉和大盘鸡,一桌两大盘地往上端,工人们都觉得好似要过年了,又是放假又是吃肉的。 一个个敞开肚子大吃二喝,甚至有人提议上酒,这时候吴勇杰出来了,说,“酒,今天是没有,今天如果喝醉了,明天大家怎么下山?” “下山?下什么山?” “我吴老虎可能老了,管不了工程队了,所以决定把工程队解散,大家各奔前程吧。” “什么?!” 这下子可把所有人给惊住了,“吴队,怎么忽然说这话?我们这不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要解散呢?” “干得好好的?”吴勇杰的眼睛像吃人似的,一下子红了,“你们一个个的,昨天是不是全部下山了,怎么着?县里好不好玩儿呀?你们是不是喝酒了?吃肉了?今天这肉,吃着也不咋香吧?因为你们不馋,你们刚刚打过牙祭,你们有可能还干了其他我不知道,但非常爽的事儿!” 工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生气,有人不慌不忙地解释,“头儿,我们虽然下山玩儿了,但我们没有耽误工作,我们一天就工作两个小时,剩余的时间不得出去透透气?一直关在这山上有什么意思?” “每天两个小时太少了,把你们都逼疯了是不是?来,来来!” 吴勇杰发了狠,“今天,我们重新排班儿,因为西天山地理环境确实很特殊,所以咱们才有了一天两个小时的班儿,但是效果并不好,工程进度慢不说,力量分散后,大部分人都闲出毛病来了。 这怎么行?对吧?这利大于弊了。这也怪我们以前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工程,我们没有经验,但是,经验是人总结出来的,是从错误里吸取教训,慢慢地有一条正确的路的。” “今天我们重新排班儿,一定要排出一个合情合理并且能充分利用大家力量的班儿,并且,我必须宣布一件事儿,每个人每个月,只能下山两次,并且下山之前要有充分的理由,必须要请假,备注。 否则,一旦离山,按照擅自离岗处理,第一次发现,扣一千元。第二次发现,直接开除。” 工人们都沉默了。 感觉这“养老”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刚刚舒服了几天,就又要过以前的苦日子了。 有人试探着说,“那重新排班儿的话,是不是我们要干够八个小时?那么我们身体出问题,或者死了怎么办?” 吴勇杰道:“身体不行的,挣不了这钱的,现在就站出来,离开。觉得自己能挣这钱的,一周体检一次。” “还有,不是八个小时,是四个小时。三班儿倒四个小时。” 工人们再次沉默了,好一阵子没人说话。 吴勇杰也懒得和他们再争什么,直接说,“跟着我干,就听我号令,听工程队的规则,不听,现在就走。” 工人们见他动真格的了,这才说,“现在出去也不好找活儿了,现在工程队的工资还是可以的,又稳当,跟着吴队这几年我们就没有饿过肚子,我们怎么可能走呢?” “对,吴队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们听你的。” 头一天,吴勇杰主要就是安抚工人的同时,把重新排班的事儿定了,第二天,就到了研究排班儿的时候。 看到吴勇杰递上来的排班儿报告,凌峰西还是有些惊讶的,吴勇杰居然想出这种办法来了…… 就是三个班儿呢,时间重叠着上班儿,怎么个上法呢? 比如目前这钢钎开道,盾构机也已经投入使用,但是相对来说,盾构机的使用更需要人集中精力,而如果干的时间长,无法集中精力则比较容易出事。 所以第一班次到的人,先上盾构机,两个小时后,第二班次的人去接班儿,而第一班次则把盾构机交到第二班次的人,第一班次的人换钢钎,做危险性比较低的工作,而且钢钎工作也可以自己把握力度。 第二班次接班两个小时后,第一班次的人正式下往儿,第三班次的人来接手盾构机,第二班次的人转至钢钎凿…… 如此类推,实际工作时间总体长了两个小时,要工作十二个小时了,但是每个班次实际工作时间其实是四个小时。 属于人停机不停,而且人员体力耗损应该是在可承受范围内。 凌峰西对于吴勇杰这个脑瓜还是认可的,直接红笔一批,认可了工程队新的工作模式。工人们当然也都认可。 第38章 工程出问题 至于下山的事儿,当天就控制住了,毕竟谁愿意不报备下山损失一千元呢,一个月只有两次下山的机会而已。 要珍惜。 当然也有说吴勇杰是周扒皮的,为了剥削工人,居然想出这种办法,可转念又一想,这一天才工作四个小时而已…… 已经比大多数工作清闲太多了。 经过吴勇杰这次的大力整顿,工程队很快走上了正轨,另一边也有好消息,就是大家临时居住的房子基本盖好了,再过十几天,医疗队可以优先搬到新的有房子的营地去,不必再住帐篷了。 但这消息对于方雅他们来说,也就那么回事吧,反正在山上嘛,住砖混结构的房子和帐篷也是差不多的效果的,只是砖混结构的房子有可能会有洗手间和洗澡间,只是这个优势而已。 这时候,李建国却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工程已经半个月,隧道工程的进行可以说相当缓慢,因为都是靠着人力在挖,李建国也每天在工地上观察,观测。 这时候,洞口已经初见雏形,往里深入了大约五六米的样子,李建国忽然喊了停。 吴勇杰匆匆赶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李建国被他的神情给吓住了,好半晌才说:“头儿,标地有可能错误了,我怀疑我们再挖两三米,恐怕会挖到水溶层。” “什么叫水溶层?” “头儿,就是前方有水,是地下河或者说是,含水比较丰富的具有储水功能的含水层,如果不能确定含水层的含水量、厚度和渗透性强弱等因素,继续施工的话,有可能造成涌水问题。 非常影响工程安全和进度。” 吴勇杰指着李建国,好半晌才痛心疾首地念叨了两遍他的名字,“李建国啊,李建国,你……” 李建国这次也是愧疚极了,感觉自己辜负了领导的信任,他站在那里有些呆若木鸡,反正该汇报的事儿汇报完了,接下来要怎么解决,还得听头儿的。 工程就这样,又停了。 这下子不止是李建国,凌峰西的头也快要愁大了。 二人一起至县里开会,在会议室,县委书记李冒非常神情严肃,“那现在按照工程队的意思,到底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还是说前面所有这些都不算数了?要重新开洞吗?” 凌峰西看了眼吴勇杰,在工地上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此刻缩着脖子,像是冷得受不了似的装聋作哑了。 “目前并没有完全确定下来,技术员和工程师也正在想其他可行的办法,不过,重新开洞的可能性也是很大。其实在建设隧道的过程中,遇到含水层是件很正常的事儿,目前比较好的是,我们才开凿了没多久,就发现了,现在改洞还来得及,如果是建到半路的时候才发现,那就是硬冲也得冲过去,难度会真的非常大。” 书记李冒却抓住了他话中的漏洞,“硬冲可以冲过去?” 凌峰西见吴勇杰还在装聋,只好说,“有关这方面的技术问题,还要请教吴队,他对这方面是专业人士。” 吴勇杰被点了名,这才“如梦初醒”般地站了起来,冲着所有与会人员鞠一了躬,嘟囔了一句,“昨天把我愁得一晚没睡,今天精神不好,没跟上各位领导的节奏,还请海涵。” 众人自然不会与他计较,因为开工半月就遇到这种事,这属于工程失误,众人不在乎他没有睡好,只在乎他能给出什么样的结果。 吴勇杰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挠挠头说,“其实先前我们有图纸,也早就圈定了要开洞的位置,但是后来,我们的工程师和技术员都觉得在圈定的位置开洞是不行的,因为检测的时候发现那里是软土层。” 众人没想到他一开口,先提起了他们改洞口位置的事儿。其实这事儿吧,在这里提相当的吃亏。 你说你要改对了,那只有赞扬。 你还偏偏改错了,那让人怎么说呢? 吴勇杰说了几句后,身后的气场却又渐渐地打开了,语气也越加平稳,“我们当时之所以这么严谨地对待开洞位置,就是因为开洞位置可能影响到方向,及后续我们的工程中能遇到多少‘类似含水层’这一类的意外事件。 经过我们的技术员做了很多深入的工作后,才确定了目前十四标地为洞口处。” “昨晚呢,我也和我们的技术员,深入交流了这件事。其实我们一个月前,确定十四标地为洞口位置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发现这个含水层。 也就是说,一个月前,这里尚且没有勘测到水位。 这个含水层,很可能与最近天气转热,地下水丰富,岩层涌水有关。因为现在是五月了嘛,很多的雪都化了,雪水往山体低洼处和地下河及曾经的含水层岩石层中涌,才导致了我们现在才发现这个含水层。所以,这其实是个意外事件。” 他这样一说呢,大家倒也听懂了,而且合情合理。 确实每年五六月,山上的雪也渐渐开始有融化迹象,地下水变丰富是很正常的事。 李冒书记点点头,“我们相信,工程队不会故意犯这种错误,你的说法呢,也有一定的道理。但现在事情毕竟已经出来了,你这边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由于这个含水层距离我们现在开凿的位置已经很近了,我们目前只能停工,否则的话,万一是条地下河,挖通了造成泥石流或者山洪就麻烦了。我们的技术员,现在正在检测含水层的体积面积和质量。 如果实在无法解决和避开,我们可能要更改整条隧道的方向,或者是重新开洞口,也就是说,我们至少需要十天的时间才有最终的决定。” 凌峰西皱眉道:“十天的时间太长了,这么多的工人躺在哪里等?” 吴勇杰最讨厌的就是凌峰西的这一点,一旦坐在有牌子(桌子上写着名字的标识牌)的位置,他就真正变成了凌书记。 说话做事没有人味儿,只有官味儿。 他冷冷地说,“也可以不等,直接改洞口位置呗,不过要寻新的洞口位置,同样需要花时间,没有半个月的话,无法确定。” “你——”凌峰西气结。 第39章 会议上的不开心 从会议室出来,吴勇杰没停留,直接上了车。 凌峰西则被领导叫住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大约有十几二十分钟的时间,并且凌峰西的神情一直都很严肃。 吴勇杰叹了声,“叶明朗,后悔坐你的车来了,如果是工程队的车来,这会儿我们已经出发快半个小时了。” 叶明朗也担忧地看向凌峰西,没理会吴勇杰。 好不容易等来了凌峰西,刚钻进车里就丢给吴勇杰一个白眼,吴勇杰也不介意,只说,“阿西啊,开会这东西必须有技巧的,那就是入会场要及时,位置最好坐在后面一排儿,还有离场的时候要快,你这开会技巧不行啊。” 凌峰西懒得和吴勇杰说话,只目视前方,叶明朗很知趣地立刻开了车。 凌峰西这场怒火直接憋到了工地上,这才向吴勇杰吼道:“吴勇杰,这件事你必须三天之内拿出一个可行性报告,别让我觉得你一点都不专业。” 吴勇杰无所谓地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大领导,你以前也是接手过不少的工程,你其实心里明白,工程哪有百分百顺利的,都会出点这事那事的,西天山这里地质环境如此复杂,出这种事是很正常的,你别和那些坐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一样,把一切都看得太简单,都推到技术员及什么专业身上。 世界上所有最好的工程,都是边研究边干出来的。” 凌峰西虽然生大气了,但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他不喜欢吴勇杰拍他的肩膀,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手,站到了另一边。 胸口被气得有点闷,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再转身时,却发现吴勇杰已经离开了,凌峰西顿时觉得自己很可笑。 这是可谁生气呢?忍不住微微摇头苦笑。 方雅倒是早就注意到他们回来了,恰好在他们的营地给凌西峰这边儿的工作人员看病,从帐子里出来就看到凌峰西的苦笑。 “老凌,心情不好呀?”方雅问。 凌峰西已经恢复了正常神色,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雕像脸,“方医生,我没事。” 说完转身要走,方雅又说,“我想吃肉馕,你给我带了没?” 凌峰西有些茫然,“啊?” 方雅替他把他的手机从衣袋里拿出来,“是不是又没有看我的信息?” “山上,山上信号不太好。” “没看就没看,说什么信号不好?”方雅满脸失望,但很快要做出释然的样子,“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吃肉馕,只是想着你去镇上的时候能想到我,挂着我一点。看样子,你是根本没丝毫地想起我来呀。” 凌峰西打开手机,果然看到方雅发的几条消息,“老凌,出发了?” “老凌,注意安全。” “老凌,我想吃肉囊,你买给我吃好不好?” 凌峰西有些愧疚地说,“下次下山,一定买给你。” 方雅笑了起来,“你答应我的,不许食言。” 二人这样子说话几句,彼此心头的沉重也都转移开了,凌峰西才说,“最近这几天是不是又有不少人病了?你在这里很辛苦吧?” “难得领导终于关心我们是不是辛苦了。”方雅笑了笑,从白大褂里取出一根针管,“这个都不够用了。” 凌峰西说,“医疗队的药是有专供渠道的,不能在这边买。” “是的,正在等。” 帐篷里,吴勇杰皱着眉头捂着胸口,和李建国他们说话,听他们报告完,他才说,“你们的意思,钻孔排水?” 李建国点点头,“但是也非常麻烦,需要在隧道周围掌子面钻设排水孔,将水引出隧道,降低含水层的水压。 这时候需要根据涌出的水量和水压大小,合理确定排水孔的数量、孔径和深度。在这一切准备工作做好需要排水的时候,还需要在隧道内设集水坑和排水沟,排除涌水,需要确保这个,排水沟的坡度适当,不能让它们失去控制乱流。 之后再建立洞外排水沟,把这些水排到更合适的地方去。” “也就是说,不用改洞口?”吴勇杰问。 “根据我们的观察,我们虽然遇到了涌水层,但内中应该不是很大量的涌水,所以建议还是排水。” 这时候凌峰西忽然走了进来,他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直接盘腿坐在李建国的对面,吴杰的左侧,开口问:“排水之后呢?那涌水层不是会产生空洞?这个又怎么处理?” “排水成功之后,需要局部注浆。也就是在涌水层形成的空洞和缝隙内灌注水泥、水玻璃双液浆等快速的注浆材料,将局部空洞区域填充为实心层。” 李建国明白,这个听着简单,想做好可能没有那么容易,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向吴勇杰说,“只要不用重新开洞也挺好,这个办法可行。” 吴勇杰无所谓地翻着白眼,可行不可行,也不是凌峰西一个人说了算的,到这会儿,他都没说可行呢。 “工程队还有内部会议,凌书记不方便参与。”吴勇杰语气吊儿郎当的,但凌峰西并没有介意。 对于今天的答案他其实已经满意了。 傍晚的时候,凌峰西还没有从隧道口离开,隧道口挂着很明显的夜灯,把洞内情形照得一览无余。 目前看着就好像一个挖得不太成功的山洞。 而且仅仅是站在这里,仔细听,也能听到洞壁和上方传出的水流的响动声,他在里头站了很久都没有出来,叶明朗走了过来,“书记,天马上黑了,我们回去吧,从这到营地可有些距离呢。” 凌峰西嗯了声,和叶明朗走了出来,却见到旁边有个脸黑黑的年轻哈萨正往洞里看。 叶明朗上前,“小兄弟,这里是工地,最好不要在这里逗留,以避免受伤。” 那个年轻人的脸真的特别黑,仿佛一年没有洗脸了似的,黑眼珠白瞳仁特别明显,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有些尖锐,身上的棉皮袄和加依劳拜身上穿的那种一样,他的身上也有很重的羊骚味儿。 “这里头有响动?”哈萨小伙问。 “有涌水层,所以有响动。” 第40章 当地习惯 哈萨小伙冷冷地盯了叶明朗一眼,用同样阴沉的眼神看向凌峰西,然后说了两句什么,凌峰西和叶明朗完全听不懂,只觉得他似乎很愤怒,生气,然后就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叶明朗茫然地看着哈萨小伙的背影,“书记,这个小伙好像对我们很不满。” 凌峰西也有些疑惑,但一时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与叶明朗一起回到了营地。 这一夜工地还是很安静的,因为吴勇杰对于施工时间上的大力整改,现在敢无故下山跑去玩儿的工人少了,大部分还是很老实地在帐篷里烧奶茶喝,打打牌或者早点睡,这几天气温似乎又下降了些。 气温是下降了,可是该活过来的虫子却没有在降温下再冬眠,它们反而努力地往温暖的地方钻。 所以现在大家住的帐篷,某种程度上有点类似虫窝,主要有两种虫子,主要以蟑螂和土狗及一种鼻虫为主。 工人们现在不敢揭开垫在身子底下的被褥,否则真的会上演虫子从被褥下四窜逃开的场景,里面甚至有一种非常小型的石蝎子,这种蝎子会蜇人,被蜇了后需要去医疗队拿防过敏和中毒的药。 总之,即使大部分的工人都是粗人,习惯了恶劣的环境,到这日子也有点忍不了了,这都什么事儿? 干个活要被虫子给吃了? 更有些工人非常认真地告诉大家,说有一种虫子喜欢钻进人的耳朵里,然后再钻进大脑,然后人就死了。 这些传言有鼻子有眼的,导致有些工人开始睡不好了,一是因为晚上睡下后,虫子感觉到人的体温会往被子里钻,所以很多人都能感觉到那种麻酥酥的虫子贴着皮肤游行的恐怖感,常常会睡着睡着忽然坐起来,整理被褥。 一个帐篷里如果有一个起来整理的,其他人也别睡了……不折腾两个小时是无法安心睡觉的。 男工人尚且这般,更不要说医疗队那些娇嫩嫩的女孩子们了。 最近已经逼得好几个女孩子哭的不行了…… 特别是潘小玉,简直就哭得稀里哗啦的,因为她睡觉的时候有一只土狗(蛄蝼)爬到了她的腿上,她惊醒后疯了似的又跳又叫,弄到头发散乱,狼狈不堪,不但把自己帐篷内的人都吵醒了,甚至隔壁几个帐篷的人都听到了她的惊声尖叫。 方雅赶过来的时候,潘小玉被程悦抱在怀里,是那种真正的抱,就是她不肯让自己的脚和身体任何部分落在椅子上或者床上。 程悦是个好姑娘,而且还真有一把子力气,就像抱孩子似的抱着潘小玉满脸尴尬,但她没有强行把潘小玉放下来。 方雅看着潘小玉那惊慌失措散乱的眼神,连忙让其他几个人一起把潘小玉抬着,以这几个女孩子为人肉垫子,总算是坐了下来。 方雅安慰了好一阵子,潘小玉才算回神,看到这种情形,非常羞愧地说,“对不起,我压着你们。” 话虽如此,她并不打算起身,其他人也没有逼她。 最后方雅说,“来和我一起睡着,我抱着你就没事了。” 最终潘小玉还是跟着方雅去了方雅的帐篷,其实也不能保证没有虫子,只是说,相对来说心理上寻求一个安全感。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方雅坐到了程悦的身边,“你昨晚做得很好,小玉当时的情况有点麻烦,若不是你一直抱着她,恐怕真的会吓也毛病来。” 程悦被夸奖,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小玉胆子小,我们都知道。” “她可能要离开医疗队了。我已经同意她病休一阵子,离岗不离职。之后我们的任务更重了,但人却越来越少。” 程悦愣了下,“她要回上海?” “是的。” 程悦神色很复杂,之后找了个借口至吴勇杰的工程队营地,见到了林景辉,她给林景辉递上自己泡的中成药的茶,然后说,“我有个同事今天下午就要回上海去了,她怕虫子,这一回去大概不会再来西天山了。” 林景辉嗯了声,“也能理解,这个地方环境太差了,其实就不是女孩子能来的地方。” 程悦又说,“我忽然想到了,当西天山隧道建设结束的时候,其实我们所有人都和现在的潘小玉一样,也要离开西天山,各奔东西了。” 林景辉哦了声,大约明白程悦在说什么了,其实此刻的程悦很想听到林景辉说一句,“即使离开了西天山,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在一起的呀。现在的通讯这么发达了。” 但林景辉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吸着烟。 程悦满脸失落地看向他,又念叨了一句,“如果每次的工程都需要医疗队就好了,我们就可以一直一起工作。” “有医疗队,代表工程项目很艰难,你希望每次的工程都很难吗?” 程悦哽了一下,终于没再说话了。 正在二人发愣的时候,忽然见十四标地冒出滚滚的浓烟,同时有工人边跑边喊,“快来帮忙,那些哈萨要烧洞呢!” 林景辉扔下程悦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十四标地,发现好几个穿着厚羊皮袄的男女站在隧道洞口前,面相很凶的阻止众人过去,手里居然还拿着奇怪的长刀子,像是杀牛用的那种刀。在他们的身后,有个奇怪的供桌,桌子上摆些一些东西,黄纸,洞内更是有一大堆黄纸正在燃烧。 “你们在干什么?”林景辉喝问。 “有可能在祭祀!” 回答他的,是吴勇杰。 吴勇杰早就来了,但面对这种情况,他似乎没有办法,他只继续对林景辉说,“他们有可能在祭祀,所以我们不能打扰他们。” 林景辉愣住了,“吴队,不能打扰?就让他们闹?” “那要怎么办?这片山本来就是他们的,我们是外来人,现在主人要搞点事,我们不让搞?” 林景辉这才明白,为什么来了这么些人,大家都只是围观,并没有人上去和这些哈萨克人讲道理,也没有人和他们争论并且阻止他们,原来是吴勇杰在此,认可了他们的行为。 吴勇杰说,“我们开工的时候还有开工仪式呢,我们都这么迷信,为什么不能允许这里的主人也迷信?我们得入乡随俗,尊重当地人的习惯。” 第41章 山是父母一样的 他的话引来一阵单薄的掌声,接着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道:“吴队,怪不得你能领导这么大一个队伍,你是真有本事,人也特别好。” 叶明朗听到声音眼睛一亮,原来是花朵儿古丽娜尔来了。 她一身火红的哈萨克族衣裳,像一朵红色的烛火乍然照亮了整片山头,吴勇杰赶紧说,“你来得正好,你问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这几个人不太会说汉话,沟通太困难了。” 那几个人见到忽然来了一个漂亮的哈萨克姑娘,并且和吴勇杰他们谈笑生风的,神情间的紧张情绪似乎也有所缓解,当古丽娜尔走向他们的时候,叶明朗忍不住也到了她的跟前,“我陪你一起去。” 古丽娜尔笑着牵住了他的手,“好。” 倒是恰好赶来的凌峰西担心地说了句,“明朗,你不懂他们的语言,你别去!” 叶明朗转身向凌峰西笑了笑,“凌书记,没事的,我陪着花朵儿,有事可以有个照应。” 叶明朗基本不反驳凌峰西的话,这次为了古丽娜尔违背了凌峰西的话,倒也是少见了。凌峰西顿时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烧,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在这些工人们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很狭隘,倒被吴勇杰给骂对了似的。 古丽娜尔已经走到了那几个哈萨克人面前,用的是哈萨克语言交流,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那几个人已经把刀收起来,别在自己的腰后面了。 但洞内的火还是没有熄灭,几个哈萨克族人甚至依旧往火里添加燃烧的纸张和木头。 古丽娜尔搞清楚了事情,这才转身向大家说,“吴队说的没错,他们是在祭祀我们的山神,因为我们的阿扎提兄弟听到这里有山神在发怒,吼叫,所以呢叫人过来祭祀,以安抚我们的山神。” 叶明朗顿时反应过来了,说,“是阿扎提兄弟听到了洞里的涌水声吧?其实我们正在处理这个问题,倒和山神无关。” 叶丽娜尔依旧微笑着说:“但是对于我们哈萨克人来说,这就是山神的吼叫。我们之前也曾在有些地方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后来就会发生泥石流等情况,所以我们认为是山神发怒了,吴队,这个工程到这里应该有问题了吧?这个洞再挖的话,会挖出水来。” 吴勇杰说,“这些哈萨兄弟可以呀,这灵敏的探测感,堪比咱们的技术员。” 这时候阿扎提又说了几句什么,古丽娜尔说,“阿扎提说了,这个洞不能再挖,还要填起来。” 凌峰西有点变脸色了,“古丽娜儿,你给他们解释一下,我们这是工程,是要把这个洞打到很长很长,把整个山都打通的,不挖不行的。你们祭祀是可以,但是不能阻止我们动工呀。” 吴勇杰也说,“对,而且涌水的问题,我们已经在解决了。我们绝不可能让这里发生泥石流之类的事情,你得让他们相信我们的现代科技嘛!” 古丽娜儿面色有些为难,目光转向叶明朗,“真能解决吗?我是上过学的,我知道科技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但若解决不好,半山腰可还是有牧民的。” 叶明朗握住了她的手,“花朵儿,我相信我们是可以解决涌水问题,所谓山神吼叫的问题,只是很多年前我们科技不发达的时候,无法处理问题,使问题自然发展才会造成恶果,现在我们所有这些人站在这里,都是为了解决问题的,所以我相信吴队,更相信凌书记。” 得了叶明朗肯定的回答,古丽娜儿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之后她走到几个哈萨克人面前,叽里咕噜地开始沟通,阿扎提他们几个神色看起来很紧张,很犹疑,并且别在腰后的刀子又抽了出来。 但他们只是对凌峰西和吴勇杰他们露出凶狠的神情,对古丽娜尔依旧是客气了,不过从古丽娜儿努力的讲解的情况看,要说服这几个哈萨克人相当不容易。 吴勇杰等的不耐烦想要插话打断他们,被凌峰西拦住了,向他使了个眼色,“噤声。” 吴勇杰只好耐着性子等。 好一阵子,古丽娜尔才露出些许疲态地走到他们面前,“凌书记,吴队,阿扎提兄弟说了,他不信任我们,万一发生泥石流后果太严重,让你们继续开工也行,他们几个要留下来盯着,一旦不对头,会阻止你们继续干下去。” 凌西峰试探着问,“你的意思,他们要住下来?因为要解决这个问题,恐怕需要耗费一些日子,他们一直住在这里恐怕不便,万一造成其他事故很难负责。” 古丽娜尔双手一摊,“这已经是阿扎提他们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因为在他们的心里,山上不止有神,山也是他们的父母一样的……他们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只是觉得不能惹怒山,不能让山受伤。” 吴勇杰一挥手,“只要让我们正常开工,怎么着都行,他们可以住在这里,但我们不会关照他们的,他们吃饭住宿自己解决,而且工程上是有危险的,如果因为他们自己不懂事人身安全出了问题,我们不会负责的。” 凌峰西立刻道:“不行,他们什么都不懂,这里进出机械又多,而且处理涌水问题也不是完全没有危险性,他们留在这里万一出了什么事,不是我们说一声不负责就可以不负责的,古丽娜尔,你给他们说一声,他们不能留在这里,他们得回家去。” 古丽娜尔满脸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复述了凌峰西的意思,阿扎提的目光很凶狠地盯了一眼凌峰西。 然后对着古丽娜尔摇头。 古丽娜尔很抱歉地看着凌峰西,“他们不听我的,他们说山是他们的家,他们想住哪就住哪。” 凌峰西:…… 吴勇杰懒洋洋地说,“老凌,你别坚持了,在野外,哪有那么多的规则,你把你的官僚主义收一收,阿扎提兄弟他们,不知道你的官儿有多大。” 凌峰西:“住嘴!” 吴勇杰连忙把自己的双唇抿住,看起来像怕了凌峰西似的,神情却满是戏谑。但大家也知道,能不能在这儿,吴勇杰固然说了算,但凌峰西的意见也很重要。 第42章 年轻人的星空下 但最后,凌峰西还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只对吴勇杰说了一句,“我只要求顺利开工。” 然后他就转身离开了十四标地。 吴勇杰呵呵了声,“不过是不想负责任罢了。”接着给古丽娜尔使了个眼色,“告诉他们,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不耽误我们开工就行了。” 古丽娜儿看了眼叶明朗,叶明朗问她,“你自己觉得呢?应该怎么做?” 古丽娜儿说,“西天山,在我们的心里,的确是属于我们的家。我们在自己的家里活动,确实别人是管不着的。” 叶明朗点点头,“那就听吴队的。” 古丽娜儿明媚一笑,用哈萨克语言对阿扎提说,“加伊!(好的)” 阿扎提他们虽然已经同意工程队继续施工,但还是需要祭祀完毕,到了快晚上的时候,他们整个祭祀才结束。 古丽娜儿在吴勇杰的要求下,没有回到自己家的牧场去,而是留在了营地,叶明朗陪着她,在十四标地很晚。 阿扎提他们也知道事情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他们就地搭起了一个小小的窝棚,要用羊皮袄和毯子搭的,每个窝棚内仅能容纳一个人躺着,倒像是一个简易的睡袋。 生活也非常简单,晚饭的时候,他们拿出腰里挂的奶袋,拧开盖子,仰头那么一喝,再拿出馕慢慢地吃着,古丽娜儿从自己的袋子里掏出五六个烤包子递给他们,他们也大大方方地接了,接过的神情非常虔诚。 古丽娜儿和阿扎提谈话了一阵,才到了叶明朗处,“他们的牧场就在附近,说早就注意到你们了,也知道你们肯定是在干大事,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事,会比牛羊重要。” “你们破坏了他们的山地草场,这个地方本来是属于他们的一个草场,因为你们的占据,他们今年需要去找新的更远的草场。” 叶明朗想说,这座山头上都没什么草。 但是到了西天山这些日子,他也亲眼看到很多羊,在看起来没有草的地皮上啃食草根,一个个还吃的膘肥体壮的。 叶明朗点点头,“我能理解他们。” 古丽娜儿把一个烤包子塞到他的嘴里,“我家今天杀了羊,用最新鲜的羊肉做的烤包子,我特意骑马给你送过来,结果遇到了这事,这会包子都有点凉了,但依旧好吃,你尝尝。” 叶明朗刚要用手去接,古丽娜儿却道:“我喂你。” 叶明朗脸一红,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任由古丽娜尔给他喂食。一时间只觉得满心里溢满着幸福。 他其实已经明白,他和古丽娜尔不会有什么结果,父母不同意的婚姻,坚持下去也没有意义,只是等到古丽娜尔真的到了他的面前,他却根本无法拒绝。 她的每个笑,每个动作,每寸味道,她带来的牛奶、馕和烤包子还有大列巴,他都喜欢。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西天山一个牧民。 古丽娜尔哪里明白叶明朗心头起伏,思绪纷纷。她眉眼多情,完全沉浸在与自己爱的巴郎子你侬我侬的情绪中,倒是阿扎提忽然加重语气说了句什么,古丽娜尔丢给阿扎提一个大白眼,继续给叶明朗喂包子。 包子馅儿的主料是皮牙子和鲜羊肉儿,是很纯正的鲜香,叶明朗真的是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花朵儿,阿扎提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对你说不敬的话了?” “他说,和贼交朋友要变成穷鬼!”古丽娜尔的眼神傲气,“我知道你不是贼,你们所有人都不是贼,只有狭隘的人,才会觉得你们是贼。而且,你们不穷,穷的是我们,我们只能拿出烤包子和牛奶,但你们什么都有。” 叶明朗不知道怎么和阿扎提交流,他只是边吃包子边说,“他可能有点嫉妒我偷了山里最美丽的姑娘而已。” 这句话惹得古丽娜尔娇笑起来,面若飞霞,眸若秋水,她低着头轻轻地捶了下叶明朗的胸膛,“没想到你这么正经的人,说起情话来这么好听。” 叶明朗也不由动情…… 属于年轻人的激情在胸口荡着,忍不住想要吻一下古丽娜尔,听得古丽娜尔又说,“以后我要天天听这样的情话,我得幸福死。” 阿扎提看着这对年轻人的样子,很不屑地狠咬了一口包子,转过脸去不愿再看他们了。 在确定阿扎提他们晚上并不会冻死在十四标地,叶明朗和古丽那尔也回到营地去了。时间比较久,到了营地的时候大伙都已经吃过饭了。 厨房也没有饭了,古丽娜尔的肚子有点咕咕叫,委屈地看着叶明朗,“怎么办?你有米和面吗?要不我给你做饭吧?” 叶明朗说,“厨房倒是有,但是大灶不能一直开着,也会打扰别人休息。” “那我们去别处做。”古丽娜尔笑得很开心。 叶明朗:“怎么做?” 之后,叶明朗在征求了凌峰西的同意后,去厨房拿了一点黄萝卜和羊肉,及米,提着个铁锅和一桶水就出去了。 二人到了距离营地较远的地方,古丽娜尔迅速用铁锹挖了一个浅浅的土坑,又找了点干柴过来点燃,三下两下就把锅架在火上,把米放在锅里煮,之后把切好的肉丁和萝卜丁都放过去,又从自己的袋子里拿出盐和花椒,往里头一洒。 叶明朗从头到尾,只是被安排在火堆旁,身上披着一条毯子,在火光的温暖映照下,看着古丽娜尔忙来忙去。 把所有的这些做完后,古丽娜尔猫一般的钻到他的毯子里。 锅里的米和肉在火的加恃下,正在溢出香味儿。四周很静谧,天上的星子很亮,月儿挂在山癫。 二人似乎置身于一个梵高的星空故事中,天那么大,地那么大,山那么大,火那么暖,叶明朗忍不住将古丽娜尔抱的更紧,两个人的身体似乎也渐渐的火热,古丽娜尔感觉到叶明朗的悸动,她甚至主动地将手伸进了叶明朗的衣服内。 叶明朗被烫了似的按住了她的手,声音颤抖,“花朵儿……我……” 古丽娜尔轻轻一笑,一下子将他扑倒在地,二人再也忍耐不住,干柴烈火般地拥吻,天地间只剩余了两个的年轻人的喘息声和那跳舞的火焰。 ……就在古丽娜尔以为,今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一个女孩将要真正变成女人的时候,叶明朗却忽然停止了动作,他只是如抱着珍宝一样,将古丽娜儿紧紧地拥抱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第43章 更爱他了 他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几乎要窒息了,听得叶明朗压抑着声音说,“花朵儿,给我点时间,我怕害了你……” 古丽娜尔似乎呜咽着说了句“我不怕”。 但是叶明朗到底还是没有放开她,他不允许她自由行动,不允许她的小手胡乱动,他紧紧地将她禁锢在怀里,就这样久久地抱着她。 直到古丽娜尔内心的激情渐渐被温暖所化,舒服得只想睡着。 待两个人都平静时,粥也好,古丽娜尔红着脸起身,变戏法似的拿出大勺子,二人就着锅慢慢地吃着粥。 吃着吃着古丽娜尔忽然笑了起来,抬头认真地看着叶明朗的脸说,“我更爱你了,明朗,我知道你是在保护我,你也是爱我的。我会给你时间,好好处理我们之间的事的,我会等你的。” 叶明朗本来以为古丽娜尔会因今晚的事儿在心里产生芥蒂,没想到她却如此的善解人意又坚定,一时间心头更是被一团温暖的棉花砸重了似的,只握着古丽娜尔的手不知道说什么。 第二日,凌峰西和吴勇杰早早地来到了十四标地隧道洞口,只见阿扎提他们几个已经起来了,自己弄了小一堆篝火,正熬了热奶茶喝着,馕也用小棍子戳了,架在火上烤热,空气中弥漫着奶茶的咸香和馕的粮食味儿。 吴勇杰见状扑哧就笑了起来,“阿扎提啊,你们是硬生生把二十一世纪高科技生活,过成了原始的山顶洞人生活啊。” 阿扎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有可能在嘲笑他,生气地说,“昨天山神又吼叫了!你们在这里胡闹要出大事的!” 这时候工人也陆续地到了,李建国和林景辉二人也围了过来,阿扎提继续说,“昨晚山神发怒了!声音很大!” 阿扎提的汉语水平有限,翻来覆去的就这一句,李建国听了后呢,心头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对着那些正准备按照原计划钻孔放水的工人喊了停,然后给吴勇杰说,“吴队,我觉得还是需要继续检测。” 吴勇杰面色一变,“小李,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这检测到底有没有完了?” 凌峰西也问,“是又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这位阿扎提兄弟他说晚上的时候声音很大了,我猜有可能是晚上的时候涌水更厉害了,我害怕这里不止是一个涌水层或者含水层,万一是一条暗河就比较麻烦,现在正是山上的雪水在融化的时候,现在还不到五月。 到了七八月,雪水完全融化的时候,如果这里真的是一条暗河,只怕我们堵得了一处,堵不了多外,现在的打孔排水,会排之不尽,而且确实很危险。” “小李,你们技术方面的人,能不能一次性把事儿搞好,这样一下一下的,谁能受得了?你这到底什么意思?是要重新开洞吗?” “我——”李建国异常尴尬,吴勇杰平时对他们这些技术员,甚至是工人,都非常好,为人没有架子,成天的嬉笑打闹,很少有如此疾言厉色凶他们的时候。 凌峰西这时候反而冷静了,之前他是最怕停工的,但是李建国这番话他听懂了。如果他们现在真的把一条地下暗河打出了缺口,万一这条暗河的水量大且源源不断,这损害的不止是工程,而且很大的可能性会造成泥石流或者洪水风险。 凌峰西发话了,“我不算太懂工程,但我明白,做工程安全第一,并且不能给周边造成损失,如果出了人命的话,这个工程可以停了。” 吴勇杰其实就等他这句话,立刻说,“停停停,今天继续检测。” 工人们于是又放假一天。 帐篷里,凌峰西和吴勇杰相对叹气,这一天天的时间过去,工程进度本来就缓慢,如果重头再来,等于工程进度毫无进展,不止凌峰西没办法和上面交代,吴勇杰工程队的实力也会受到质疑。 另一方面,阿扎提发现自己的说法居然得到了重视,顿时觉得这群汉人也不是不顾一切胡来的人,心里反而对这群汉人生起了一些好感。 凌峰西和吴勇杰只在帐篷里休息了一会,下午就和李建国他们一起到了洞口内勘测,李建国带人上了山顶,扩大了勘测范围,只见他们走几步就停下来,把探物仪器固定住,观察好一会儿,记录数据,再往前走,再记录…… 李建国他们一分钟都不敢停,两三个小时后,天都已经快黑了,李建国率领的技术人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吴勇杰相比凌峰西反而是比较放松,他和阿扎提聊天,一个说,“阿扎提兄弟,山神会娶媳妇不?你们这里该没有把女人献给山神的习惯吧?” 阿扎提大约听懂了他的话,说,“山神很仁慈,我们的嘛,阿塔一样……” 阿扎提继续说,“它的嘛,不害我们,我们害它时,它会反抗……当然,我们不会害它,我们会跟着我们的山神阿塔一起反抗……” 这时候古丽娜尔也来了,她的皮肤很白,浓眉大眼,眼波流转,再加上年轻,火热,她一来,整个气氛都变了,阿扎提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甚至带上了笑容,把刚刚烤肉的馕拿下来,扳了一块给古丽娜尔。 古丽娜尔已经吃过了,但还是接过了馕,用小嘴吹了吹,就慢慢地啃了起来,用哈萨克语言说:“阿扎提,是因为你的存在,我才能继续留在工地,我现在是他们的翻译。” “留在工地很开心吗?牧场里的牛羊才会真正地让我们开心。”阿扎提道。 古丽娜尔摇头,“我爱的巴郎子在那里,我的天堂就在哪里。有没有牛羊都不重要。” 阿扎提忽然就夺过了古丽娜儿手中没有吃完的馕,“你已经不配当一个牧人了,你看上城里的汉人,你也已经是汉人了。” 古丽娜尔愣了下,却又笑了起来,“阿扎提,你不要这么大脾气嘛!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等把西天山打穿,会有很多的汉族姑娘来到山里的牧场去,去看你的牛羊,到时候你说不定会娶一个汉族姑娘当妻子。” 第44章 除非她可以和我一起放羊 阿扎提冷哼了声,“除非她可以和我一起放牛放羊,还要会煮羊肉。” 古丽娜尔咯咯地笑,“阿扎提,你是想女人了吧?你应该要盼着西天山赶紧被打穿,到时候山里就热闹了,各种各样的姑娘都会有。” 天很快就黑了,山下已经响起敲锣声,要吃饭了。 古丽娜尔邀请阿扎提,“一起去吃我们的大锅饭。” 阿扎提丢给她一个白眼,“我自己有饭。而且我要守着山神。” …… 李建国和吴勇杰他们根本来不及吃饭,一人端一个碗直接聚在一起开始研究,李建国说,“根据今天的检测,其实我们的地下涌水范围不是很大,但有一个区域很特别,就在十四标地的西南侧,地势不高,但却存在一个很大的空洞,而这个空洞区域承接了四周融化的雪水,因此含水量有可能会比较大。” “有多大?” “吴队,我们有可能把这个涌水区域的水,进行一个长期的引流才可以,否则的话,就算暂时解决了洞内涌水问题,西南角的这处涌水空洞,长年累月之下,对隧道的伤害是很大的。” “引流?” “对。” 这时候,凌峰西和叶明朗来了,还跟着古丽娜尔,他们其实都听到了李建国的话,凌峰西问的是,“如果要引流?是不是要建立蓄水池?” 古丽娜尔则说,“你们是说有水吗?我们山里可缺水了,如果有水喝太好了,你看阿扎提多黑?就是因为他有十年没有洗过澡了。” 古丽娜尔捂着嘴巴笑,“因为他太脏了,去县里的澡堂子,人家都不让他进。” 凌峰西和吴勇杰对视了一眼,心头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第二天峰西去了一趟县里。 再回来时,脸上笑嘻嘻的,把陆浩阳也叫了起来,和吴勇杰他们一起开会,然后把一份文件放在几个人的面前。 “县里决定在十四标地附近依山建立一个小型的水库。正好陆浩阳你的工程也快结束了,水库工程就直接交给你们了,这是合约。” 陆浩阳没想到,好不容易把这该死的西天山隧道端口处的路修完,又有了一个工程,他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我可是给工人们说了,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西天山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我们一天都不想多待。这个合约,我觉得不用签。” “陆浩阳,你真的这样决定吗?因为你的工程队恰好在这里,水库依山而建只是个很小的工程,我们认为没有必要大动干戈再请别的工程队,所以才把这个合约交给你。”凌峰西的语气有些冷,“当然,你拒绝也是可以的。” 陆浩阳此人习惯性吃软怕硬,见凌峰西的语气不善,只好说,“乍然发生这件事,我总得考虑一下吧?让我缓缓,我明天给你结果还不行吗?” “给你五分钟时间。” “凌书记——你——” 陆浩阳面子有点下不去,可是这几次和凌峰西与吴勇杰闹得不愉快,他实在也有些忌惮了,走出房间直接给领导打电话,也知道领导说了什么,反正他进来的时候,脸上又堆着笑,“这只是个小工程,顺手做了就算了,签,签!” 就这样,本来打算在几天内离开西天山的陆浩阳,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签好的合约,又耽搁了下来。 阿扎提听了古丽娜尔的解释,依旧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是古丽娜尔只明确了一件事,就是如果水库建好,其实他们就有水用了。会把水引到水库内,供给附近的人类和牛羊。 “真的嘛?”阿扎提持着强烈的怀疑态度。 “绝对是真的!”古丽娜尔美丽的大眼睛瞪大了,“巴郎子不会骗我们的嘛!” 阿扎提还是说了句,“汉人最会骗人了。” 不过,阿扎提到底也没有再阻拦吴勇杰他们正常开工,至此,关于这次山洞内涌水事件呢,也有了一个非常具体的解决办法。 首先是李建国找到了涌水层的具体位置,先在那处位置进行钻孔引流,把水引至十四标地与十三标地,山与山的低洼处,同时就地势而建立一个水库储水,也就是说这些水不会浪费,而是有了去处。 只要十四标地西南角的水被引走,那么山洞内的涌水会大量减少,甚至没有,只需要钻孔后,放过剩余的水,然后将含水层注浆就可以了。 于是工人们又如火如荼地开工了。 阿扎提连续盯了几天,只觉得碎石翻飞,并没有哪里出水,倒是水库居然已经在几天之内,迅速地形成一个雏形。 阿扎提站在高处赞道:“真大呀,真高呀,这里如果真的有一大池子水,那我们真的就不缺水用了。” 阿扎提生活的场所比古丽娜尔距离营地更近,或者说,阿扎提一家原本就在这附近生活,甚至目前项目所标注的工程标地,之前在阿扎提的心目中,那就是他家的草场,后来汉人来了,还有很多的机械,导致他们不得不退后一些。 但还是距离很近,这也是他对工程队附近不满意的重要原因。 五月七日,水库落成。 其实只是在低洼处的周围,围了一层水泥阶堤而已。依山势而建,只在关键的地方用了闸口。 其他地方的阶堤只是做个样子,因为山就能挡住所有的水。 也是那一天,工人们按照李建国所指的地方,打通了一个大孔,石头碎块和着泥巴嘟嘟地往外冒,李建国大喊,“赶紧让开!快点让开!” 工人们也是训练有素,立刻往安全的高地上爬去,只见原本缓慢出水的洞口,忽然喷薄而出粗大的水柱,而且那水是泛着凉气和清亮的,在阳光下,一座山里,居然冒出了如此粗大的水柱,阿扎提直接看呆了。 他甚至往前奔了几步,似乎想要跳到里头去洗个澡,被古丽娜尔及时地拉住了,“你不要命了,你看那底下已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积了很深的水,你跳下去会淹死的。想在这里取水,也得用科学的办法嘛,不能像野人一样,这么粗鲁嘛,容易出问题的嘛……” 第45章 金钱以外的价值 这时候整个营地的工人也都来看热闹。大水库周围站满了人,在阳光下,有一种原始的令人生存下去的悸动和壮阔。 其实,自从到了西天山,缺水一直都是很大的问题,山中打井是有困难的,况且打了井也未必会出水。 所以连医疗队的女孩子们,都是轮流下山洗澡的,因为山上的生活用水,供应并不是很足,打了一口井吧,出水量有限,主要用于工程。 吴勇杰看着这出水盛况,笑着拍李建国的肩膀,“不错不错不错,这下子工程用水也有了,大家都有水用。” 李建国也开心,“这么大的水量,绝对是一条夹在岩层中的暗河,这条暗河如果蓄水量足够大,这附近的人畜用水,根本不用担心了。” “好!”凌峰西也终于赞了声。 当十四标地西南角开了洞,把水引至水库里的时候,十四标地的洞口内也不断地发出比较大的涌水声,原来是因为暗河里的水被引流,使得洞里的积水层的水倒流了出去,洞口的工人和阿扎提等人也都听着这响动。 好半晌,阿扎提终于点点头,“不是山神的吼叫,是水,是水流动的声音,真的是水嘛!” 吴勇杰恰好回来,笑着接到,“水为大地之母,为山之精魂,说水是山内的山神,也是很正确嘛。” 阿扎提脸一红,向吴勇杰他们竖大拇指,“你们是干大事的,我嘛,现在佩服你们了!” 阿扎提再傻,再没文化,此刻也明白,凌峰西和吴勇杰他们是改善周围居民的生活来的,他们终于愿意从洞口撤走,让工人们更加顺畅地开工了。 如果一切顺利,将不用重新打洞口,而就原来的计划继续施工。 暗河引流的第二天清晨。 方雅随着凌峰西来到十四标地上方。了 太阳刚刚升起,冒出山巅的脸儿红红的,因为已经是五月中旬,早上的风里虽然带是带着寒冷,但到底也能感觉到些许阳光的温暖,土地上居然已经冒出了一些绿草尖尖,远处山峦也有了淡青色。 纯净蓝色的天空下,重重的山峦中,一洼亮色格外地引人注目。 正是水库。 山、水、阳光……还有,牛羊…… 原来有一群牛羊,已经到了水库周围,像珍珠似的洒在大地上,放羊的人大概也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站在那里木雕似的看着水库,好一阵子后他才开始左右走动,似乎在观察从哪里能进入水库,让牛羊喝到水库里的水。 因为水库毕竟还是有水泥堤拦着,也不好下,而且不知道深浅,他只在那里着急乱走。 方雅看得很同情,“这水聚在这里,他们还是取不到呀,我们想想办法让他们可以直接取到。” 凌峰西摇摇头,“剩余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吧。牧民很聪明的。别说有这么一库现成的水,就算没有这一库水,在这缺水的山里,牧民照样给牛羊找到了水源,牧民照样喝到了牛奶和羊奶。” 方雅点点头,“嗯,这真是天降……”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形容,最后只能用“天降神水”四个字形容。 惹得凌峰西笑了起来,“这可是天然雪水,雪化了积在岩层空洞里,据古丽娜尔说,用这种水煮奶茶会更好喝。” “我们赶紧试试。”方雅有点迫不及待了,笑得像个孩子似的。 下午的时候,陆浩阳收到了当地居民送来的活牛、活羊和很多桶牛奶还有馕等,原来是附近的居民都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有个水库,知道以后用水方便了,以后有可能不会再缺水,因为每年都会有雪水化了,按照暗河原来的流通方式,把水聚集到水库中来。 陆浩阳干了这么些年工程,还没曾被当地的居民如此礼遇过,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尴尬,一只手里被塞条只拴着活羊的绳子,一只手里被塞了个还冒着热气的肉馕,“这怎么行呢?你们也这么困难,还这么破费,我们不能随便要你们的东西……” 看着陆浩阳被围住,被附近的牧民如此地“宠爱”着,吴勇杰吃味儿地说,“这工程也有我们的功劳吧?如果不是李建国提出这个引水建议,陆浩阳才不会干这事,现在功劳都被他担了。” 凌峰西却只是沉默着,反正他的帐子里已经满了,甚至还有人送了两只草鸡过来。 吴勇杰嘛,按照阿扎提的话,“都是兄弟一样的人嘛,就不用客气了。” 所以只有吴勇杰没有收到礼物,也难怪他叽叽歪歪。 而这时候,就已经有牧民拿着抽水器,到了水库周围设置更小的水库……在水库的旁边远一些儿的地方,找低洼处,把水库里的水抽到他们找好的低洼处,然后来了好几波羊群,牛群,饮了个饱。 落日余晖下,牛群羊群慢悠悠地来,喝足了水,又摇头晃脑地慢悠悠地离开,那真是一幅,用画笔也难以描述的画面。 晚上陆浩阳的营地内做炖羊肉,还有大锅的奶茶,还给吴勇杰的营地送来了一只已经杀好的羊,吴勇杰营地也开了厚晕。 凌峰西、吴勇杰和陆浩阳三人在凌峰西的帐篷内,三人的酒杯碰到了一起,凌峰西提醒,“按照规则,工地上是不能饮酒的。” 吴勇杰刚要夺他的酒杯,他已经一饮而尽,亮了亮杯底,“但是今天太开心了,喝一点无妨。” 吴勇杰笑着嘲讽,“就你事多!” 陆浩阳也一杯酒下肚,感受那火辣辣的液体在胃里烧灼,他说,“其实干的工程多了,真的眼里只有利益,你想啊,这么多工人在手底下,需要吃饭睡觉养家糊口,能多挣一分是一分啊,什么家国天下,什么高尚情操,早就被我弃之背后了。但是这次,我觉得,我做了件特别有意义的事儿,真的!” 吴勇杰说,“你就是脆弱,我们同为做工程,我就觉得每个工程都是为国家,为百姓,我从来没有私心,我想的就是为国为民,这是格局。” 他的说法同样受到了陆浩阳和凌峰西共同的白眼,陆浩阳接着自己之前的话继续表达,“今天的羊肉,今天的酒,都特别舒服?为什么,因为这些牧民,让我感觉到了,金钱以外的,属于我的价值。” 第46章 出事儿了 吴勇杰说,“我告诉你,我就不依赖别人给我价值,我觉得这事儿对,我就做,利国利民了,我就做,不利国利民的,有钱,我也不做!” 陆浩阳被气笑了,“吴勇杰,你就非得比我高一头是吧?” 吴勇杰点点头,“是。你凭良心说,今天这件事儿上,你是不是差点跑了?这事儿是不是我吴勇杰手底下的李建国提出来的?最后,羊都在你那儿了,肉也在你那儿,你给我拿个羊过来,我还得感谢你,一点儿不公平!” 陆浩阳也笑了起来,“吴队啊,这件事呢,确实是我不对,我应该把事儿给那些牧民讲清楚对不对?你吴勇杰才是第一大功臣。” 这话惹得凌峰西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那还得让古丽娜尔当翻译,解释给牧民们听,牧民们只知道谁建的水库就感谢谁,他们听不懂我们说的话。” 吴勇杰愤愤不平地说,“太不公平了!”又一杯酒下肚。 陆浩阳也笑了起来,“总之,这件事我还是沾了你们的光。” 凌峰西却又道:“不,这件事,本来就是你的功劳最大。虽然说,水库工程是个小工程,有资质的工程队都可以接。可是能做到像你这样又快又高质量的完成这件事的工程队,并不多,如果不是你们辛苦赶工完成,我们的隧道工程仍然还不能继续前进。 所以,他们给你陆浩阳送羊是对的。 我相信,吴队心里也是承认的,他就是喜欢逗你生气。” 吴勇杰满脸认真地说,“我没逗他,我是说真的。” 他又接连喝了两杯,也不管凌峰西和陆浩阳了,凌峰西的眸光微微一深,按住了他的酒杯,“老吴,今儿咱是开了戒,能喝酒,但可不能喝多,明天还要干活呢。” “明白,你放心,我有数,绝不醉,明儿我绝对第一个站在十四标地的隧道口。” 然后又是一杯下肚。 陆浩阳也放开了吃喝,今天如果吃不回本,倒是辜负了老乡们的盛情。 夜里两点,方雅被叫醒,从帐篷里走出来,就见叶明朗站在帐子外面,“方医生,快去看看吴队,吐得翻白眼儿了。” “怎么了他?” “醉酒了。” “这个吴队,做什么事都这么没分寸的?”方雅只好披了衣裳,带了药箱,往吴勇杰的营地而去。 进入帐子,意外发现凌峰西也在,显然他也是喝了酒,不过还没有完全醉,只是脸红红的,眼神有些迷离。 见了方雅就说,“快给他看看,别死了。” “大领导还挺有心,陪人家喝酒,又怕把人家喝死。你自个没事吧?” 凌峰西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我没事,很暖和。” 看他样子,明显也是醉得不轻。 另一边,陆浩阳忽然喊了一句,“喝!” 方雅才发现,帐子里还有另外一个醉鬼。 感情一顿酒,放倒了三个大汉。 方雅打了个电话,把程悦她们叫起来,带了点滴架过来给这三人挂水。 其中吴勇杰确实吐得很厉害,程悦嫌弃地说,“吴队这酒量真不行,喝不了别喝,这吐得这味儿……唉呀,看着好恶心啊!” 向来爱干净的方雅这时候倒无所谓似的,把程悦他们打发到一边儿去,她亲自给吴勇杰撑着塑料袋让他吐,吐完了再把袋子拎出去扔了。甚至还温柔地拍着吴勇杰的后背,告诉他,“你能吐,就多吐出来些,对你反而好,你这几乎要酒精中毒了。” 吴勇杰似乎听懂了,点点头,“好。” 可是一个“好”字说完后,他却又再没有继续吐,彻底地深睡了过去,这反而是比较危险的,方雅派了医疗队的两个女孩整夜的照顾着吴勇杰,观察着他的情况。 三个醉鬼挤一个帐篷,味儿实在有点…… 所以凌峰西被扶到了另外的帐篷,他没有吐,其实并不是不想吐,而是努力的忍着,就好像他为人那样,有啥事,至少面子上是过得去的,即使醉酒了,也不想狼狈。 所以他初时醉的不厉害,但因为酒一直吐不出,转帐子的时候吹了点风,反而醉得更厉害了。 甚至全身发烫,有点发烧。 方雅给他打了凉的毛巾把子,问道:“老凌,怎么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凌峰西却迷迷糊糊地唤出一个名字,“阿雅拉。” 方雅怔了一下,忽然眸子里渐渐地涌出了泪花。 从凌峰西的帐子里后,她独坐站在月光下,盯着那清冷的月亮看。 大家都知道,凌峰西当年当兵了,来到了南疆,喜欢了一个叫阿雅拉的姑娘,可是后来,他娶了李悦禾。 后来,李悦禾死了,方雅以为,他和凌峰西之间,总归会有点进度的,结果他依然念念不忘阿雅拉。 她越想越气,眼泪夺眶而出,“凌峰西,你既然这样的爱着阿雅拉,当年为什么不娶她?” 她把凌峰西交给了程悦,她自己去照顾了陆浩阳。 相对起来,三个人中,陆浩阳的酒量应该是最好,虽然醉了,但还能折腾,一会一会的站起来说胡话,还举着杯子继续要喝。 方雅知道,如果一个人酒后还能站起来,说明醉得不厉害。 所以陆浩阳是没危险的,但她还是给他挂了水,同时吃了解酒的药。 要么说,吴勇杰还是有过人之处的,虽然醉酒了,也依旧信守承诺,第二天早早的就到了十四标地的隧道洞口,李建国和林景辉都在场,正在和工人们一起给涌水处钻孔。 还是出了一点小意外的,在钻孔的过程中一直还是挺顺利的,因为头天放了整天的水,洞内岩层涌水处的水已经不多了,孔洞钻出来后,只有不少的水伴着泥沙流出来,工人们只需要把这湿泥沙清理出去就可以了。 连续打了七八孔,已经充分证明李建国的判断是正确的,其实这里的涌水主要来自于十四标地西南角暗河涌水,现在暗河的水被引流至水库中,十四标地隧道口的涌水问题自然解决了。 这也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所以在打第九个孔洞的时候,丝毫没有防备,结果钻孔机一停,就觉得周围的土层似乎被水冲击,并且已经有水忽然压力很高的喷出来,将正站在孔洞前的一名工人喷得惨叫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 第47章 亲密 接着这个洞口忽然涌出大股的水,还伴着泥沙,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涌泥石流了!跑!” 正在洞外的吴勇杰当下腿一软,别说跑了,他直接跌了跤,在工人们往外跑的时候,他却又迅速地爬起来往里头跑。 林景辉紧紧地扯住了他,“吴队,先撤!” 吴勇杰几乎带着哭声喊了声,“娘唉!这算啥事?真泥石流了?” 李建国也被喷得满身都是泥,甚至头上还被喷出来的石块砸中,有点引发旧伤的意思,他手里扯着最先被水柱冲倒的工人艰难往外跑,他走路都有点跌撞,林景辉赶紧接过他手里的人,几人一起冲到洞外。 李建国是听到了吴勇杰的声音的,他顾不得疼痛,只捂着自己头说,“吴队,没事,是因为洞内有强压,过了就好。” 此时工人们也都已经跑出洞,一个个的惊魂未定地看着洞内的情况,“李头儿,这怎么回事?这活还能干吗?”不少工人大声问着。 李建国只觉得自己头晕眼花,但还是强撑着说:“没事的,大家别怕,其实这个是正常现象,只是我们前期处理得太顺利,大意了而已。” 果然,这股泥石流虽然来势汹汹,但前后也就三分钟就结束了,洞内积了好些泥沙需要清理出去,水流也已经减小。 基本来说,虽然事出突然,对于处理涌水环境来说,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就如李建国所说,只是前头儿的时候,太乐观,导致没有预料到,才弄了个措手不及。 吴勇杰忙问,“工程有没有事?是不是还能如常进行?” 李建国道:“能如常进行。吴队放心。” 然后李建国晕倒了过去,幸福叶明朗就近赶到,扶了一把,他才没有滚倒在地上,饶是如此,把吴勇杰也吓得够呛,“快快快,送医疗室!不,快快,打电话,120!” 关于李建国这事,到底算不算工程事故呢? 按照吴勇杰的说法算,但按照李建国自己的说法,不算。他觉得这次喷涌出来的石头只是轻轻地砸了他一下,他这个脑袋疼,主要还是上次从山上滚落时,留下的旧伤复发了,所以李建国不想离开工地。 最后还是方雅出面,郑重地告诉他,“脑袋这里有任何事情都是非常严重的,你想想,你可是吴队那儿的技术员,还是个领头羊,如果你这脑子毁了,你这么些年学的东西就白学了,你自己想想。” 最后,李建国还是被送到了市医院进行一个全面的检查。 还有几个工人,被水冲到,特别是第一个被水柱冲出来砸到胸口的那位,当时被砸倒后,李建国立刻弯腰拉了他一把,使他及时站了起来,饶是如此,胸口也受了伤,而且带迎面砸了一口泥石流。 整个人也几乎被砸得满身都是泥巴,送到医院室的时候,看着也是非常严重,方雅这里毕竟只是一个简易的医疗室,很多检查器械都没有,建议也是往医院送。 但这人却在晕了一小会后就醒了过来,然后拍拍自己的胸口说没事,还原地跳了几下。 方雅仔细检查后,发现他的胸口被砸出一块青色,不过确实没断骨头,嘴里砸的泥巴也掏出来了。 这人除了比较狼狈,没有什么大问题。 其他几个被冲倒的也基本差不多,他们一致认为自己不需要去医院,但是需要好好洗个澡。 身上味儿太腥气,太难闻了。 于是厨房出面烧了几大锅热水供他们洗澡,算是没啥大事。 吴勇杰直接跟着李建国去了医院,他必须亲耳听到医院说,李建国问题不大,李建国没事,他才能放心。 凌峰西想到洞内发生情况的那一幕,有些后怕,水柱冲出来的那一刻力道真的是很大,冲出来的石头像巨型子弹,打在周围人的身上,哪有不痛? 而吴勇杰在事情发生后,居然想要冲到洞里去。 他叹了声,对坐在对面的方雅说,“吴队这么些年,闯下吴老虎的名号,其实是有原因的,他表面看着大大咧咧,但做事情很严谨,关键是,他不怕,他做事情真的是豁出命的做,最近,他总是喊累,而且脸色确实不好,等他回来,你弄点药,给他调理一下。” 方雅不喜欢吴勇杰,总觉得他有种很难形容的登徒浪子感,但既然领导这么安排了,她也不好拒绝,只好嗯了声。 方雅又说,“你自己呢?你自己这段时间也瘦了不少,脸颊都有点塌了,要不要我给你弄点药调理一下?” 凌峰西皱了眉头,“方医生,我说的是真的,我感觉吴队的身体有问题。至于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句话着实把方雅气到了。 她站了起来,满脸倔强地说,“你的事不用我管是吧?你的身体没问题是吧?你嫌我烦是吧?好,我知道了,大领导,你说的话我怎么可能不听?等吴队回来,我一定好好的给他调理调理。” 当天下午,吴勇杰就回来了,他头晚喝了酒,又把李建国送到医院,之后又奔波回来,方雅看他的脸上确实布满着浓浓的疲惫,但他的双眼却异常地亮,回来后立刻去询问工程的事,知道十四标地的工人还在好好的干活,清理那些从含水层喷涌出来的泥石。 如果清理得够快的话,最多两天,注浆机就能进。 吴勇杰知道一切如常,这才像泄了气似的,摊倒在医疗室的椅子上,凌峰西此时也在,正端了一托盘的饭菜过来,看到他这样就说,“怎么样?吃点东西?” 吴勇杰摆摆手,“在医院吃过了。” 一向胃口很好的吴勇杰拒绝了托盘中的红烧肉,这让凌峰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可是他亲自端来的呢。 最后他把红烧肉放在了桌子上,自己坐在了旁边,“李建国怎么样了?” “医生说砸到了头,但没事,只是因为李建国确实有旧伤,所以需要留院观察两天,还有,害怕有瘀血,所以要活血化淤两天。” 吴勇杰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胃也隐隐作痛,心脏也隐隐作痛,方雅拿了听诊器,当着凌峰西的面解开吴勇杰的衣扣,把听诊器放过去,从动作看起来非常亲密。 第48章 吴队也出问题 如果是往常,吴勇杰说不定趁这个机会占两句嘴上的便宜,今天倒是老实得很,脑袋歪在一边儿,眼睛微微地闭上。 方雅看了眼他的脸,忽然觉得吴勇杰五官分明,长得非常好,只不过平时不太修边幅,胡子拉碴的,显得像个快要五十岁的小老头似的。 而且他的脸色确实不好。 “吴队,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胸闷气喘,或者忽然憋着一口气上不来?” 吴勇杰叹了声,“有,总觉得呼吸有点困难,还有,呼吸的时候右边儿疼……” 方雅看他嘴唇有点发紫,忽然警惕起来了,“吴队,你坐起来些。” 但是吴勇杰懒洋洋的,“我怎么这么不想起来呢?想在这儿休息一阵子,要不然我先回去睡一觉,然后再来检查?” 方雅这时候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她把双手放在吴勇杰的腋下,用力往上一提,这下子不但凌峰西看愣了,吴勇杰也乍然清醒了不少,他连忙自己坐起来,“哎哎哎,我自己来,我又不是小孩儿,我自己来……” 话刚落,他忽然捂住了胸口,一脸痛苦之色。 方雅这才道:“你不能用力,我才帮你的。”然后给凌峰西说,“让叶明朗准备车吧,他需要连夜进医院。” “我才从医院回来,我不……” “我是医生,你这个情况如果还不去,很可能惹上大麻烦的,到时候胸口要开刀的。” 这句话总算把吴勇杰给吓住了,乖乖地听从安排。这次方雅主动请缨,“让我去照顾他吧,他这个情况有可能会比较严重,心血管出问题了,如果能够及时治疗,最多一周也就回来了。” 凌峰西有点犹豫,“你走了,医疗室这里没人管理。” “还有程悦她们,我已经交代她们了。而且,不是你说的,让我好好照顾一下吴队,怎么我现在要去照顾了,你又阻止?” 凌峰西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但凌峰西的考虑更为理智些,吴勇杰的身体状况对于整个工程来说确实非常重要,他想了想说,“那你去吧。” 方雅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苦笑一下,就上了送吴勇杰去医院的车。 …… 之后,方雅给凌峰西发了消息,报告了检查结果,吴勇杰确实心血管有两处轻微堵塞,目前用药物治疗还来得及,也就是保守治疗。 方雅同时报告了吴勇杰病情的原因,“西天山太冷了,对人的身体是个考验,他本身有心血管疾病,整天因为冷而缩着胸膛提着劲儿加大了心脏压力,为了保暖又吃了不少高热量高油脂的食物,对于他的身体是有影响的。以后确实要非常注意饮食的调理。” 所以,吴勇杰的身体发病,其实还是和西天山的地理条件或者说,工作环境有关,妥妥的工伤啊。 好在,工程上最关键的开洞工作已经正式展开,并且进行了一阵子,遇到的涌水问题也已经解决,往空洞和含水层注浆是个不需要太多技术性的程序,就算吴勇杰和李建国不在,工程进度倒是没耽误,一如既往地进行着。 吴勇杰不在,凌峰西的负担大了起来,虽然工程队的事儿按道理说,不用他管,但他怎么真的能不管呢?整个工程的进度,安危,质量和开销,他全部都得操心。 那几个说自己没事,还当着大伙的面跳了几下的工人,为了以防万一,凌峰西还是给他们放了几天假让他们休息。 同时他也戴上工作帽,每天都泡在工地上。 其实他不是很懂技术,也不会操作盾构机等,他只是不断地观察着,看看工人们有没有好好干活儿,看看有些物品比如钢钎的放置有没有安全风险啊,或者看到有些工人已经累得捂腰了,他赶紧勒令人家去休息,换人上。 反正有他在吧,工人们确实干活更加认真了,不亚于吴勇杰在的时候,而且比吴勇杰在的时候更让人紧张。 因为凌峰西总是板着脸,看着就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陆浩阳的工程到此时,已经正式收尾了。 他这次来到这里修西天山隧道端口的进出口路,其实只是一条临时的路,只要压平,能让西天山工程队的车和机械顺利上下山就行了,之后在隧道衔接道路的时候,有更专业的小组过来,在这个基础上再继续完善这段公路。 所以,陆浩阳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 他想找凌峰西再喝次酒,找了好几个小时找不到,后来有人指点,说在十四标地洞内呢,陆浩阳于是提着酒上来了。 但见到凌峰西戴着工帽,混在工人中,满身尘土的样子,他的脚忽然就定住了,好半晌只是怔怔地看着。 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知道他站了好大一会,凌峰西依旧没有人火热的劳动中出来,陆浩阳于是把酒放在地上,自己转身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恰好遇到了阿扎提,他开玩笑地说,“阿扎提,你们有福了。” 阿扎提疑惑地看着他,陆浩阳又接了句,“遇到了好领导,你们这一块很快就会变得很好,你们很快就会过上好日子。” 阿扎提只是耸耸肩,他并不能完全听懂陆浩阳的话,但他也知道,陆浩阳是修水库的人,所以他还是热情地说了句,“水库的嘛,修得特别好,我们喜欢!” 陆浩阳点点头,自嘲一笑,下山去了。 当然,陆浩阳更不能和吴勇杰喝酒。 他病了,还在医院里。 所以陆浩阳走得有点孤独,但做工程的就是这样嘛,一会儿在那里,一会儿在这里,哪里需要他们,他们就在哪里,常年在外,他已经习惯了。 只是心里头暗暗想着,以后若还有和凌峰西及吴勇杰合作的机会,他还会接下来,这顿酒,当他们欠他的,迟早还是要找机会补上的。 …… 方雅在医院的走廊里,神情严肃,甚至是疑惑。 因为吴勇杰的身体确实问题比较大,虽然用药物治疗并且随时观察,但是还是有一些风险的,按照医院的规程,是需要通知家属知道的。 第49章 家属态度 所以方雅拿了吴勇杰的手机出来,按照手机上备注的“老婆”、“女儿”等名字,拨打过去。 拨到他老婆的电话上,电话是通了,对方的声音非常冷,“吴勇杰,你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您好,您是吴勇杰的妻子吗?我是医疗队的方雅,吴队他的身体出了比较大的问题,现在需要告之家属,同时询问一下家属需不需要来探视?” “我和他早就离婚了,他病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对方冷冰冰的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 方雅盯了会儿手机,又拨通了“女儿”的电话。 对方接起了电话,是个大约十五六岁半熟女孩子嫩嫩的声音,“什么事?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您好,您是吴千千吗?我是你爸爸的同事,他病了,病得比较重……” “神经病,他病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对方也是不由分说的就挂了电话。 方雅好半晌反应不过来,将通讯录翻了一番,没敢再拨出去,反而是看到了吴勇杰给她的电话做的备注,“蓝莲花”。 “什么啊这是?我的名字又不叫蓝莲花。”她喃喃自语着,这时候正好医生走了过来,“你是吴勇杰家属吗?他的病是需要通知家属的。” “呃,我已经在通知了……不过……” 她不知道怎么说。 最后她只好说,“我就是他的家属,还有,他是有单位的。”说着就报了自己的名字电话及单位的电话,“有什么事,我们会负责。” 医生点点头带着填好的资料走了。 方雅拿着手机进入病房,发现吴勇杰醒着,半靠在病床上,目光复杂地看着方雅,“那个……我刚才听到了,你说你是我家属。” 方雅神情不变,把他的手机还给他,“你这病还是有点重的,而且心血管病,即使住院观察用药,也还是有危险的,所以需要通知家人。不过,你老婆说,她已经和你离婚了,还有你女儿,好像对你怨气很大呀。” 吴勇杰哼了声,“怎么可能离婚!他凌峰西不离,我也不会离!我家庭很圆满!” “那你家人怎么都对你这个态度?”方雅似笑非笑。 “前两天,刚和我老婆吵过架而已。”吴勇杰接着说,“哪对夫妻不吵架呢?反正,我一点儿不比凌峰西差,他有的,我也都有。” 方雅本来想告诉吴勇杰,“可是凌峰西没有妻子了啊,他的妻子已经去世了。” 但是犹豫了下,又觉得这都是他们的私事,自己没有必要当传达人,于是只说,“好好好,你什么都有,那请你下次要更加自重一点,在调戏别的女人的时候想想家里的妻子和女儿。” “我——”吴勇杰像吞了一口黄连似的,有苦说不出,好半晌才说,“我没调戏任何人,我是,我是——” 他想说,“我是真心喜欢你。”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此时此刻,在方雅的心里,他是个有家的男人,他不是光棍子,不是自由身。 方雅又问,“蓝莲花是怎么回事?” 吴勇杰忽然看着她的眼睛,吟唱起来,“当你低头的瞬间,才发觉脚下的路,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果的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凋谢的蓝莲花……”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但是这是医院,这是唱歌的地方吗?而且,他为什么要对着她唱这首歌? 方雅赶紧叫了停,“你别唱了,你会吵到别人。” 她怕他再唱下去,会告诉她,“方雅,你就是我心中永不凋谢的蓝花花。” 吴勇杰倒是很听话,让他不唱,他就不唱了。 方雅把他的手机拿过来,把吴勇杰给他备注的名字“蓝莲花”,改成了正正规规的名字“方雅”。 然后说,“我去看看食堂有什么饭,打饭给你吃。” 吴勇杰从床上跳下来,“医院的饭有什么好吃?我们出去吃啊,我请你吃昭苏的抓饭和鸽子汤。” 方雅目光严肃地看着他,“吴勇杰同志!” 吴勇杰立刻立正,“到!” 方雅的语气凝重严肃,“吴勇杰同志,你到这里是治病来的,不是享受来的。你想想你在这里享受的时候,你的伙伴们还在山上建设隧道。他们此时此刻也许顶着满身的泥水在苦干,而你却想的是趁着这个机会大吃二喝对不对?你这段时间都不能吃抓饭喝鸽子汤,因为你的血太稠,影响到心血管了!” “啊!?” “哦!” 吴勇杰垂头丧气地回到床上,然后说,“人生真是太残忍了,这一句血稠了,让我充分体会到衰老的脚步,难道我真的已经老了?” 方雅懒得理会他的伤春悲秋,去食堂打饭了。 李建国在市医院,并不在就近的昭苏县。 他给吴勇杰打电话,“吴队,我要归队,医院不是人待的地方,我明明没事,也要待出事儿来了。” “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让留院治疗。” “那你就留院治疗。” 吴勇杰不由分说挂了电话,“一个两个的,都不把命当命,玩儿呢?像我,我就特别惜命,既然不能吃肉喝汤,从今天开始我就当兔子,而且我要当得很快乐。” 可是当他发现方雅给她打来的饭菜真的是极为清淡的白菜米饭的时候,他还是垮了脸,这还没有工地上的伙食好呢,此刻他与李建国的心情一样,想赶紧回到工地上,吃吃香香的大锅饭。 也就勉强看在,是方雅在照顾着他,他就在医院里坚持两天吧。 …… 凌峰西正式聘用了古丽娜尔为工地工人,给开了一份临时工的工资,三千块。平时就负责翻译和工地工人牛奶供应及辅助叶明朗工作,因为吴勇杰和李建国双双滞留医院,工地上的很多事儿压在了林景辉身上。 可是工人并不是那么好管理的,他们通常只认一个头儿,头儿离场,在他们看来,他们也可以休息了。 林景辉在管理方面有些力不从心,这时候叶明朗的任务就是辅助林景辉,毕竟目前仍然实行倒班儿制度,换班的时候特别麻烦,工人和工人之间常常产生一些龃龉,甚至是动手,叶明朗的工作量不小,正是需要一个助手。 第50章 引起了父兄的关注 这对古丽娜儿来说,实在是个意外的惊喜,她甚至不愿回到牧场去了,而是直接住在工地医疗队的营地里。 每天都和叶明朗在一起出入。 这件事终于引起了古丽娜尔的父母及兄弟的关注,那一天,叶尔兰和努尔兰来送牛奶,没想到许久未见的哈萨克老头加依劳拜跟着一起来了,古丽娜尔很开心,一边给大家的帐篷前送牛奶,一边叽叽喳喳地和叶明朗说话。 “阿塔来了!他前些日子病了,好久都没有出来了,没想到今天又来了,身体应该是好了很多。” “一会你要和我一起去见阿塔,我要把你正式介绍给阿塔。” 这让叶明朗顿时紧张了起来,他还没有准备好,至少,他和他父母这边儿还没有达成和解,远在上海的父母还是和之前一样,坚决反对他在工地上,找一个当地的哈萨克女孩当女朋友。 特别是这个女孩子,基本只会放羊放牛。 按照叶母的话说,“你当上海是什么样的地方?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牧场,这个女孩子来了会无用武之地,她什么也干不了,会拖累你,而且亲戚朋友也会笑话你,你居然娶了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女人当妻子。” 叶明朗知道母亲说的这个话,是有一定道理的,上海是一个竞争很厉害的现代化都市,古丽娜尔真的能适应上海的一切吗? 她真的能离开西天山吗? 他的犹豫立刻被古丽娜尔发现了,她的笑容依旧明媚,“叶明朗,没事的,并不是你们城里说的那种见家长的大事情,我只是想让阿塔分享我的快乐罢了,他也绝不会逼着我们做什么的。” 但这次,古丽娜尔却是想错了。 当她把叶明朗带至阿依劳拜的面前,告诉他,“这是我的男朋友叶明朗,我以后有可能会嫁给他,阿塔,你们看这个巴郎子怎么样?” 加依劳拜抬起浑浊的眼睛,冷冷地瞅了一眼叶明朗,然后低头继续弄自己的卷烟,反而是叶尔兰年轻的脸上满是怀疑,但他也只是怀疑,并不说一个字。 气氛这样的沉默,冰冷。 这已经是答案了。 古丽娜尔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她第一时间握住了叶明朗的手,二人一起走到旁边远一些的地方,确保别人听不到他们说话,她才说,“叶明朗,看起来今天我阿塔的心情不太好,还有我弟弟,他不懂事。你不要介意,我去解决这些事。” 叶明朗欲言又止,“花朵儿,其实……” 古丽娜尔用手指压住了他的唇,“你放心,虽然阿塔的年龄大了,但他是我们家最聪明的老人,他会有最正确的指引的。” 就这样,古丽娜尔对着叶明朗调皮地眨眨眼睛,“等等我。” 古丽娜尔再回到加依劳拜的面前时,就成了撒娇的小女孩了,她半趴在他的腿上,微撅着小嘴,“阿塔,你怎么不理人家巴郎子?我将来是要嫁给他的,你这样子,以后我家远了,要回家来看你的时候,他都不肯让我来了吧!” “不要说迁徙就扔掉火种,不要说太平就丧失戒心。这是我的阿塔传下来的话,我知道在这个工地上的汉人,都是很好的人,但是,我不能让你嫁给汉人。” “阿塔,你最聪明了,你是我心里最最睿智的老人了,你不会阻止我和我爱的巴郎子在一起对不对?” 古丽娜尔在晃着加依劳拜的腿。 但这次加依劳拜没有心软,说,“汉人不可信,他们也不是真的看得起我们哈萨克人,那个叶明朗,不是我们哈萨巴郎子,你阿帕都不会同意的。” 叶尔兰是上过学的,而且会继续上学,这时候也插话进来了,“姐,这次就是爸妈让阿塔来的,就是为了让你回去,不让你在工地工作了。” “还有,牛奶也不用你送,我和努尔兰他们就能送。” 古丽娜尔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看了眼叶明朗,发现他一直没有离开,很关注她这边的情形。 “我会和你们回去,我会亲自说服我阿帕。但是,我不会和叶明朗分开的,我喜欢他,远一点无所谓,我就是要嫁给他。” 这时候的叶明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隐约感觉到古丽娜尔遇到了困难,甚至这个困难是和他有关的。 加依劳拜这个老头,前面几次见到他,他被岁月雕刻的脸上还是透着很温和的气质,可这次,他的脸阴沉沉的。 还有叶尔兰,一个很漂亮的年轻人,此刻也是板着脸,甚至用责怪的目光瞪着古丽娜尔。 叶明朗担忧地握住了古丽娜尔的手,“出了什么事?” 古丽娜尔的眼圈红了又红,最终扑到叶明朗的怀里哭了起来,远处的叶尔兰看见这情形就想冲上来,被加依劳拜拦住了。 加依劳拜向叶尔兰摇摇头,“不失蹄的马成龙,不失错的人成仙,古丽娜尔是有错,但这错还得让她自己去处理。” 努尔兰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古丽娜尔哭了一阵,才哽咽着对叶明朗说,“我家的那头小牛波勒受伤了,它需要特殊的照料,我得回去照顾那头小牛,可能有一阵子不能来了,而且工作也做不了了,我没办法和凌书记交代。” 叶明朗松了口气,原以为是是古丽娜尔的家长兴师问罪来了,原来只是一头小牛的事,古丽娜尔向来心软善良,怪不得要哭,想必那头小牛波勒非常可爱了。 “工作的事,我会和凌书记说的,但是工地上失去了翻译是件大事,如果阿扎提他们再来闹,我们可不知道怎么办了。”叶明朗是笑着说这话的,变相地夸赞古丽娜尔对于工程上的重要性。 古丽娜尔这么聪慧的姑娘又怎么会不明白呢?笑着点点头,“那我和阿塔回去了,凌书记那儿就拜托你帮忙交代了,还有,这阵子我们可能见不着了,但是我很快就会来看你的。” “好,我知道了。” 恋人之间的话总是多到说不完,告别了半个小时了,还是依依不舍,直到努尔兰骑上了马,并且对着古丽娜尔吹了声口哨,两人才不得不分开。 第51章 吴勇杰打针 也就在古丽娜尔的指尖离开叶明朗的手心的那一刻,叶明朗忽然心慌了一下,“花朵儿,你没有骗我吧?你很快会来看我?” 古丽娜尔郑重地点点头,叶明朗提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点,“那你也要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别光顾着照顾波勒。” “知道了。” 古丽娜尔骑上了马,随着努尔兰走了,如一道流火,从山间慢慢地消失,加依劳拜倒不着急,他现在不喜欢骑马,喜欢骑骆驼,不过他真的不着急,他喜欢做什么事儿都慢慢的,所以他又在工地上逗留了一会儿。 有些认识他的工人过来陪着他说了会子话,他才带着笑容心满意足地往远处而去,但是在这个期间,叶明朗始终不远不近地看着,并没有到跟前来拜会。 这也让加依劳拜不满,回程的路上恰好遇到从十四标地下来的凌峰西,加依劳拜对凌峰西说,“那个姓叶的巴郎子嘛,我们看不上的嘛,太胆小了嘛,也一点都不热情嘛。” 凌峰西笑了起来,“他可是个特别守规矩听话的小伙子,前途无量呢。” 加依劳拜摇着头,“反正我们家古丽娜尔嘛,不能和他交朋友的嘛!” 相对傻傻的叶明朗,凌峰西对很多事更容易看清楚,听到这句话凌峰西就有点笑不出来了,他忽然想起了阿雅拉。 晚饭的时候看到叶明朗端着碗发呆,凌峰西问,“在想古丽娜尔?” 叶明朗如梦初醒,满脸尴尬地说,“凌书记,我——我有件事要告诉您,古丽娜尔她已经离开营地,回到牧场了。不过牛奶还是会继续送过来的,她回家去照顾她的小牛波嘞,没办法继续在我们这儿工作。” 叶明朗非常抱歉地说,“对不起,凌书记,辜负了您的关照。” 凌峰西笑了起来,“留她在这儿工作,是因为我们需要一个翻译,倒不算是关照,既然她不能在这儿工作,那也不能勉强,没事的。” “谢谢凌书记。” 叶明朗开始吃饭,似乎话题已经结束,但凌峰西还有话想对叶明朗说,只是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直到饭菜都快吃完了,眼见叶明朗要去洗碗筷了,凌峰西才说,“小叶啊,其实少数民族有很多他们的讲究和规则,和我们不大一样,很多时候,一个汉族人如果和哈萨克族或者回族相爱,能走到一起的机会还是不大的。” 叶明朗愣了下,然后脸上是憨厚的笑容,“凌书记,谢谢您对我和古丽娜尔的关注和关心。我觉得我和她能够在一起的,她很坚定,我也很坚定,而且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任何的规则都不会像以前那么死板的。” 凌峰西点点头,接着却又叹了口气。 对于恋爱中的小年轻,他知道他这点子话,根本不起作用了。 他只是有点担心,因为他就是前车之鉴。 五月的天气渐渐暖和了一些,但又有了新的问题,除了各种蛇虫鼠蚁活了过来,还有天山上的雪水开始融化,营地里往往还没有注意到,就出现了一些小“溪流”,融化的雪水由自然之力汇聚成一条条小水道。 把整个营地慢慢地划成了不规则的格子状,帐篷经常需要挪动,不挪动的话,很有可能就有一条“小溪”从帐篷中间流过。 即使避开小溪,帐篷里也越来越潮湿了。 吴勇杰的帐篷就是被这样的小溪给泡了,他掀开帘子,看到帐篷中间积着一滩水,只觉得天灵盖气的疼。 “怎么回事?我人不在,所以我的帐篷也没人管了?都泡了,我睡哪儿?”吴勇杰甚至委屈的眼睛都发红了,这些个没良心的小仔子们,他平时多关心他们?为了他们吃,为了他们喝,为了他们多挣钱,他耗费了多少心思? 怎么轮到他需要关心和照顾的时候,大家伙儿都视而不见呢? 他撒赖地蹲在帐篷面前,大声喊,“我还是病人呢!你们就这样对待病人?!” 方雅正好来给他打针,看到这一幕,忙将他扶起来,“吴队啊,你这是和谁置气呢?我们都知道你是病人,但你自己也得知道你是病人,你这样子发脾气对你的身体非常不好啊。” 吴勇杰哼哼了声,“你看那里头。”他指了指自己的帐篷,都会气哭的样子。 方雅掀开帘子往里头看了眼,也是满脸的疑惑,“咦,这怎么还让水给泡了呢?” 正在这时候,林景辉和李建国两人走了过来,见到吴勇杰就满脸笑开了,“吴队,你总算回来了,连我都回来的比你早。”李建国的头上带包着纱布,但明显气色很好,健步如飞,完全没事的样子。 林景辉说,“我们的营地往东挪动了一下,你的帐篷我们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待这儿做什么呢?” “准备好了?我的帐篷不是这个吗?”吴勇杰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方雅,又看看自己的帐篷,又说,“我的帐篷里头都积水了。” “吴队,最近这几天,营地里进了水,到处都是水道儿,很多的帐篷都被泡了,我们就集体往相对干燥的地方迁移,你的东西我们早就搬过去了,只是这个帐篷还没来得及迁过去,但是我们已经给你搭了新的帐篷了。” 吴勇杰跟着林景辉他们走到自己的新帐篷内,发现他的帐篷是“特殊”的,为了使它不受潮,他们特意弄了不少的碎石过来把“地基”进行了拔高,而且里面的移动榻榻米下面也垫了一些木头什么的,也进行了拔高。 他的东西果然都在,一件没少,帐篷内一看就经过了精心的打理和设置。 他舒服地往榻榻米上一躺,“得得的,你们这几个臭小子,这件事办得不错,我是病人,我要休息了,你们快忙你们的去,别围着我。” 李建国和林景辉相视一笑,也不多说就离开了。 方雅已经推好了针,“自己把裤子扒下来,不要我动手。” “我都出院了,代表我已经好了,我不打针!”吴勇杰一脸倔强。 “嗯?”方雅的语气里有威胁。 第52章 康复了 吴勇杰最终还是乖乖地扒了裤子,让方雅给他打针,全程他不敢观看,眼睛使劲儿闭得牢牢的。 方雅打完针,说,“好了。” 又说,“我先走了,你休息吧。” 说完,如一阵轻风般的离开了,吴勇杰睁开眼睛,帐子里只剩余他一个人了,如果不是被扎的地方还有些隐隐的痛,他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 吴勇杰、李建国还有方雅的归来,让凌峰西顿时松了口气,午饭后他也没有向往常那样,迅速地跑到十四标地去,他躺在榻上,也想好好的睡一觉。 方雅走进来,就看到饭菜在桌子上没动,人倒是睡得很香。 没盖被子,她走过去替他把被子盖上。 出来后,恰好遇到叶明朗,她说,“凌书记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吗?那饭还在桌子上放着,没动。” “很累吗?” “你们都不在,凌书记害怕施工上再出什么问题,每天自己去十四标地盯着呢,还有那边的临时办公楼也快要建好了,他也过去看,分配房间及一些用途上的事儿也得找他,所以他每天工作到很晚,睡眠不够,胃口也不是很好。” “不是有你们吗?你们不帮他?” “这——”其实吧,真不是叶明朗不想帮,不想干,实在是,这个工程上接二连三地遭遇各种问题,而这各种问题都需要人手处理,人手根本就不够。 方雅也知道自己似乎有点逾越了,毕竟她只是医疗队的一个小头儿,很多事不是她能插手的。 “不吃饭不行,不睡觉也不行。总之,凌书记这样是不对的,从现在开始,作息必须正常,吃饭也必须好好吃。” 叶明朗只好说,“知道了,方医生。” 凌峰西这一觉直睡到晚饭时候,被叶明朗叫醒的,“凌书记,今晚可是你最喜欢吃的揪面片,里面还混了小混沌,快起来趁热吃饭吧,一会放凉就不好吃了。” 叶明朗指了指刚刚打来的一大盆饭,“方医生可是说了,从今天起,作息和吃饭都必须正常。” 凌峰西有点意外,“她来过了?” “是啊,她中午的时候就来了,看到您没吃午饭,发脾气了。” 凌峰西:“……” 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方雅好像两个不同方向的人,在一起相处的时候总是吵架,心里也明白方雅是对自己好,可是一想到面对方雅时,被关心被管束着,他就发悚。 可能是因为,他自由了太多年。 那几年,他和李悦禾之间的相处,李悦禾从来都不管他,他常年在外,她也没电话,但是两个见面的时候却又感情很好,李悦禾也会给足他面子,他在家的时候她一个堂堂的教师,也会给他端洗脚水,照顾他的饮食。 然而李悦禾却过早地离世了。 到现在他都记得李悦禾的母亲声俱泪下地指责他,“叶明朗,你不是人,你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潇洒快活,留下小禾一个人照顾你的父母,你对她一点儿都不好,你是个无情的机器人,你从来不会哄小禾,小禾是你害死的!” 李悦禾的父亲也指责他,“你就不该娶妻子,你根本当不好一个丈夫。在她生病的时候,你在哪儿?她都快死了,你才跑回来看了一眼……” 其实李悦禾的父母这样的生气,愤怒,凌峰西是可以理解的。 二人结婚后,他即没有对妻子进行长久的陪伴,甚至平时也很少联系她,若有联系,所谈的内容也仅仅是两人的父母。 而李悦禾是得乳腺癌死去的。 大家都说,她本来可以进行治疗,不必死,但她放弃了治疗,任由自己死去,大家都说是因为他对她不好,所以她才选择去死。 而李悦禾其实也曾在去世之前的一段时间,给凌峰西发过这样的一段话,“你是我的慢性毒药,我是被你毒死的。” 虽然她后面又加了一句,“虽然是毒,我甘之如饴,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因为我爱你。” 当时凌峰西接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正在另外一个城市,另外一个工地,正在组织抢险救灾的活动。 他甚至觉得,这只是李悦禾的一时矫情。 在他的内心里,他和李悦禾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还有无限的可能性,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切会在不久后,戛然而止。 在李悦禾的墓碑前,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他甚至不具备去爱一个人的资格。 这个认知,让他在李悦禾死去的三年里,心如止水,从未再对任何的女人动过心,此刻面对方雅的关心,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压力。 所以当方雅掀开帘子见到凌峰西正在发呆,并没有在吃饭的时候,说了句,“怎么还不吃? 凌峰西冷冷地正色道:“方医生,请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们这个项目工程请来的医疗队的人而已,你没有权力管我的作息,吃饭等事宜。等于我的这些事,不用你管。” 因为叶明朗还在场,方雅的脸一下子就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烧疼。 她看了眼已经用一只手盖着眼睛的叶明朗,又看了眼满面寒冰的凌峰西,气愤地离帐而去。 随着吴勇杰和李建国的康复,医疗队的工作日渐顺利,女孩子们都适应了这个节奏,而且新的办公室马上盖好了,大家也都开始期待新的办公室,关于营地的经营渐渐的摆烂了,很多人干脆去县里买了睡袋,晚上的时候就那么睡在袋子里,也比睡在帐篷里干净清爽些。 到了晚上的时候,营地里到处都是席地而睡的人,很多帐篷渐渐地“荒废”了,没人用了,实在也是因为潮气太重。 医疗队的女孩子们不能放弃帐篷,毕竟是女性,不能席地而睡,太危险了,所以只有医疗队的帐篷还在正常使用中。 不过也因此更加累人,因为需要不断地挪动帐篷的位置躲避顺流而下的积水,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女孩子们弄了几次已经叫苦连天,而且因为潮湿的原因,很多人的皮肤出了问题,红疹和湿疹及被咬到的疙瘩,都令他们难受。 第53章 帐篷内开始积水 医疗室常常人满为患,女孩们有时候从早上忙到晚上,还要继续摆弄帐篷,有时候实在太累了,干脆就在积水的帐篷里过夜。 连程悦都哭了两次,主要她正好来大姨妈,结果睡了两天的积水帐篷,肚子疼到要死,虽然自己是护士,方雅也尽快让她吃了药,还是不能迅速缓解。 其他的女孩子也几乎要坚持不住了…… 叶明朗在凌峰西的安排下,带人帮助女孩们挪帐篷,可是架不住后来从山上下来的水越来越多,几乎每天都要挪。 叶明朗他们自己也疲于奔命在挪帐篷,这样一来,女孩们也不好意思让他们一直帮忙,宁愿自己挪帐篷,也不想让叶明朗他们帮忙。 双方在短短的时间里,也都有些自顾不暇的感觉。 这一天的白天,吴勇杰早早就来给方雅打预防针了,“今天十四标地又涌水了,很多人被淋了一身的湿泥水,有些人不舒服,身上起了红疹子了,晚上可能都会过来。” 这段时间因为潮湿引起的各类皮肤病比较多,方雅还专门调了一批皮肤膏药过来,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湿疹和风疹反复发作,中招的工人越来越多,方雅也有些焦头烂额的。 吴勇杰刚从医院里出来不久,又遇到这种环境,方雅同时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可吴勇杰自己觉得没有什么,从医院里出来后,感觉终于回魂了,整个人生龙活虎的。 方雅让他休息,他说,“这种时候,如果我这个头儿也倒下,工人们更泄气了,这时候我就是一个明灯,我要照亮大伙儿。” 一句话逗得方雅笑得肚子疼,这个吴老虎哦…… 吴勇杰看到方雅笑了,他也裂大嘴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方雅忽然有点感动起来,其实吴老虎这个人不错,挺讲义气,对人也好,就是不修边幅,吊儿郎当的样子,让人没办法对他特别的尊重。 但是工人们喜欢这样没架子的他。 当天晚上,果然大批的工人来到医院室,整个医疗队的院子里站满了,吴勇杰给拉过了探照灯,把医疗队的营地照的亮亮的。 也因此引来了不少小爬虫,常常吓得医疗队的女孩子们惊声尖叫,而工人们则嘻笑不停,看着热闹,但是医疗队的女孩子们真的特别辛苦,包括方雅都有点熬不住的感觉,但还得坚持。 凌峰西也知道了这事,也过来看,从打开的帐篷门,看到里头的方雅正在揉自己的太阳穴。 吴勇杰也正盯着方雅在看,一边说,“这可怎么办?就一个医生啊,太辛苦了,医疗队没有其他医生吗?都是护士?” 凌峰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很明显,医疗队真正拿得出手的医生只有方雅,而且方雅确实是个好医生,至于其她人,基本都是护士。 一直到深夜,有些工人也等不住了,干脆打开睡袋找干燥的地儿直接睡了,要是医疗队的人不能睡,还在继续看病,其实皮肤病最麻烦的是什么呢?需要抹药膏、烤电治疗,人少的时候这自然不算什么麻烦事儿。 人多的时候,车轮站,对于医生也好,护士也好,都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程悦在给一位工人调整烤电的位置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就扑倒在床上,把工人吓得哇哇叫,方雅她们赶紧把程悦扶起来抱到另一个帐篷内休息,方雅一看,程悦的脖子上也起了风疹。 亲自给程悦处理了发疹子的地方,上了心电图后,知道她只是因为疲劳再加上女性生理期的原因,才导致晕倒。 需要好好休息。 凌峰西有点着急,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更着急的是方雅,这种皮肤病明显是因为地理气候和工作环境造成的,光靠药物治疗根本不行,会反复发作,因为工人们不能离开对他们不利的环境,或者说不能不工作,不能离开西天山,所以病情会反复发作。 好不容易天快亮的时候,方雅才终于有机会睡觉了,直接就趴在桌子上睡了,凌峰西和吴勇杰都看到了,凌峰西说,“你不去帮她盖一个毯子?” 吴勇杰脸一红,“那你怎么不去?” 凌峰西点点头,“那我去吧。” 吴勇杰一个箭步抢在他的前面,“还是我去吧,您可是大领导,怎么可以劳您的尊驾?” 凌峰西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发现也积了水,他也没在乎,直接就躺在榻榻米上睡了,直到早上的大锣响起,他忽然醒来。 然后说,“这样下去不行,熬不住。” 可熬不住又能怎么样呢? 凌峰西饭都不想吃了,直接找到了技术员们的帐篷内,李建国他们刚起来,就见凌峰西站在帐内面色凝重地说,“为什么又涌水了呢?上次不是把涌水问题处理好了?怎么又把工人弄得满身水? 你们技术员不是应该能测出来哪里有水,哪里没水吗?” 这是明显把问题推到技术员们的身上了,李建国等人面色尴尬,一个个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凌峰西接着说,“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怀疑你们的专业度了。这个工程是不可以出问题的,你们知道这个工程多重要吗?” 李建国推了推眼镜,终于说,“凌书记,是这样的,在山里建设隧道,遇到涌水情况其实是个很常见的情况,因为这个岩层中,但凡有空洞的地方,就有可能积下了从高处化掉的积雪流下来的水,也有些,是经年累月渗透至岩层中,形成的含水层。 这些都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就算我们挨着寸的检查勘测,有时候仍然难以避免,因为山是活的,不是死的,尤其是岩层里的空洞区域,并不是一直会有水,甚至水位也会天天都有变化的。 造成目前这种情况,主要是因为天气渐渐暖和了,西天山的雪开始化了,整座山含水丰富造成的。 那我们的营地上,地表上,都有很多雪水形成的小溪流,何况是山内呢?” 第54章 方雅再次被赶 其实李建国说的这些他都懂,但他仍然觉得有些事情其实是可以避免的,他不接受李建国的解释,冷冷地说道:“如果你们够专业够勤奋,工人们提前知道哪里会涌水,就不会在操作过程中,都被涌出来的水淋湿,得了皮肤病。 还有可能引发感冒,细菌感染等,这是很严重的。你们这些技术员,本来应该帮他们去避免,并且能够提供更优质的操作方式才对。” 凌峰西道:“总之,不能让此类事件一直发生。” 他说完气势汹汹地出去了,留下李建国他们一脸的凝重和尴尬。 很快,吴勇杰就知道了这事。 他手里的饭菜都没有吃完,直接就当众扣在了地上,“凌峰西,你什么意思?李建国他们勤奋不勤奋,专业不专业我最知道,你凭什么教训我的人?” 他甚至直接冲到凌峰西的帐篷里,把端了碗饭还没吃的凌峰西直接从椅子上拎了起来,“凌峰西,你是不是疯了?你是咱们的书记没错,但是你居然跑去教训我们的技术员,你有点失了分寸啊,这可一点儿不像你干的事。” 凌峰西的衣领被他紧揪着,脖子难受,“放开!”他低喝。 但是吴勇杰根本没打算把这件事善了,因为他觉得凌峰西犯了大忌,“凌峰西,当时是谁求着我们来西天山的啊?你这破工程当时根本没人接好吗?是我,是我吴老虎,冒天下大不讳的危险,说服了公司里的所有人,终于来了。 我是看着你的面子才来的,你呢?你做事给我留面子没有?我真的忍你很久了!” 吴勇杰越说越气,居然直接一拳挥在了凌峰西的脸上,凌峰西被打倒在地,吴勇杰还不解气,又踢向他。 凌峰西一把抱住了他的脚,再一用力,把他弄了个仰倒,二人滚倒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厮打起来。 叶明朗见状喊了一声,“凌书记!”就要往前冲。 林景辉给身边的小兄弟们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围上去,把叶明朗围在中间,分明是拦着他不让他往前去劝架,但嘴里说的却是,“小叶,领导在解决问题,你不要过去,小心打到你。” 林景辉也说,“对,这种时候我们上去不好,他们已经打疯了,会杀人的。” 叶明朗气坏了,“你们居然敢打凌书记,还有没有王法了?!” 事实上,有时候王法在工地上,还真不好使。这些工人们,都是靠自己的血和汗,在挣辛苦钱。 是最应该被尊重的劳苦大众。 吴勇杰打领导,那是为劳苦大众出气去的,他们不能阻止,反而都希望吴勇杰能打赢,至于凌峰西嘛……难道不该打吗? 一个拿着政府的鸡毛当令箭的家伙,一个只会行使监督权的家伙,不该打吗? 这是工人的心声。 但这也是无知的工人心声。 凌峰西从体力上来说,确实不如吴勇杰。 一个天天坐在办公室的人,怎么可能有人家天天在工地历练的人的体力好?所以打了一会后凌峰西就落在下风了,被吴勇杰骑在身上打,方雅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吴勇杰一拳恰好招呼到凌峰西的脸上。 “住手!” 方雅猛地冲过来把吴勇杰推了个趔趄,“你疯了,你想打出人命吗?你居然打凌峰西,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了?” 吴勇杰看到方雅心痛地扶起凌峰西,关心地检查他的伤处,又紧张地问他:“老凌,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伤到骨头?” 本来是很专业地想要确定一下凌峰西被打的严重不严重的问题,但在吴勇杰看来却是另一番滋味儿。 “呵呵,凌书记,你小情人对你不错啊,一心只是维护你,这时候只怕别的病人死了她也不放在心上吧?” “啪啪!” 方雅丝毫没有客气,转身就给了吴勇杰两个耳光,然后指着他说,“滚出去!你滚出去!” 吴勇杰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呵,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俩把事儿做到这份上,我算记下了,你们别后悔。” 吴勇杰从帐篷里走出来,看着帐前围着的工人,眉毛挑了挑,忽然举起一只手说,“大伙们,咱今天,就还反天了!今天咱就不干了,休息,啥时候凌书记给咱的技术员道歉了,咱再开工!” 工人们很天真,只知道今天不用干活,可以休息了,居然不少的工人欢呼了起来,像是出了件大喜事似的。 所以,西天山工程,出现了第一次的工人集体罢工。 原因,只是凌峰西,训斥了几个技术员。 当天,吴勇杰让人用大锅炖肉,“把肉都给老子炖了,藏着干什么?今天吃完,说不定明天我们就滚蛋了!这肉难道要留给别人吃吗?都给老子炖了,今天放开了吃,放开了喝,有酒吗?把酒都拿出来!” 工人们也不进帐篷,就在大太阳底下,七八成群地围着圈,等着吃,等着喝,不把吴勇杰打凌峰西的事儿拿出来当笑料的讲。 当然,在他们的语言中,自己家的头儿吴老虎那是相当的厉害,威风。而当官儿的凌书记,就是个欺软怕硬,一无是处的东西。 另一头可就没有吴勇杰这边儿热闹了。 不但不热闹,简直就是气压极低。 首先是凌峰西推开了方雅,“你来干什么?男人在解决事情,你插什么手?” 方雅震惊地看着他,“凌峰西,你到底能不能分清好歹?今天如果不是我进来,你就有可能被打死。”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他甚至一把扯掉了方雅刚刚贴在他伤口上的纱布,“你别来添乱,回你的医疗室去,我这里你别有事没事的来,徒然惹人误会。” 方雅的眼眸里涌出泪花,这可是凌峰西非常明确的,第二次赶她走了,而且外面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工人没走,还有医疗队的一些女孩子得知有人打架,害怕有伤员,也都赶过来了,他们都听到了凌峰西的话。 方雅忽然觉得自己很傻…… 她脑海里忽然出现当初,她坐在宽畅明亮的办公室里,好好的当着自己的专科主任,她已经有教授职称,她常常被邀请参加国家级的医疗学术会议,她是当地有名的医疗学者,她本来绝对不可能,放弃自己正在关键地晋升的几年,跑来山里的。 直到看到了凌峰西的名字。 第55章 一个锅里放不下两个公羊的头 她几乎没有犹豫,在表格上郑重地填上自己的名字,她从万里之遥,跑到这荒无人烟的西天山。 她虽然是医生,可是这里的环境她也难以适应,自从到了这里,她经常大把大把的吃各种治疗身体不舒适的药,可以这样说,她在这里适应生存的唯一优势,只是她是个医生,她知道自己不舒服的时候要及时吃药。 自从到了这里后,她就一直在努力的照顾着别人,但却没有人觉得,她也是需要照顾的。 只因为她是个医生…… 只因为她这个医生太傻,只因为想和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相处,有个相处的机会,就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西天山。 在这里被虫子咬,在这里被辱骂,被拒绝,这是上天对愚蠢的女人的惩罚吧? 方雅怔怔地看着凌峰西,机械地点着头,然后缓缓转身,走出了帐子外面。 外面程悦已经流泪了,其她女孩们也感同身受,个个都面露愤愤不平之色,叶明朗羞愧地低下了头,一些看热闹的工人也终于收起了嬉笑之色,目光都落在方雅的身上。 方雅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神色平静,只是却似乎变成了一座雕像。 过了好一会儿,程悦才忍不住哭着晃了晃她,“方医生,我们回医疗室,我们别在这儿了。” 方雅点点头,忽然就恢复如常了,她礼貌地向众人点点头,“让大家看笑话了,非常抱歉,大家都各归各位吧,去休息吧,今天吴队不是说休息吧,那么,大家都休息吧,我们医疗室也休息。” 好嘛,医疗室也跟着罢工了。 帐篷里只剩余凌峰西一人,他脸上好几处青肿,胳膊和腿也被打断了似的疼,艰难地站起来坐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口气,“吴老虎,有你的,你敢打领导,你真有本事,有胆量,你——” 他沉默了下来,苦笑。 好一会儿,叶明朗才进来,手里端着杯热水,“凌书记,这算是聚众斗殴,需要报警吗?吴队他们应该会受到严重的惩罚吧?” “这算什么聚众斗殴?小叶,他们这是群殴。”凌峰西纠正着。 “是,是的,群殴……那,报警吧?” “小叶,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就这个地方,一周内如果不能解决生存问题,都不用报警,工人都跑完了。吴老虎他们如果都跑了,谁来建设西天山隧道?” 叶明朗哦了声,“书记,您这次,对方医生好像太,太过分了……” 凌峰西抹了抹唇角,“你不懂。出去吧。” 叶明朗放下开水,还是不放心,“凌书记,您刚才被打得很重,真的不需要去医务室吗?” “不用。” 再说方雅,其实刚才她已经观察过凌峰西的状态,虽然被打得很惨,但没有伤到要害,吴老虎下手还是懂得分寸的,所以她并不担心凌峰西。 营地里的生活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即使大家都费了牛大的劲儿,努力想要把生活搞好,但实际上却越来越差了。 之前温度没有提升起来的时候太冷,所有人以为,冷就是西天山最大的弊端,好不容易挨到五月多近六月,天气暖和了些,没想到生活的更为困难了。 西天山的雪水那么清亮,但却带着整个冬天甚至是数不清的冬天积累下来的阴湿冰凉,涌入到营地里,硬生生把营地变成了一个处处都是小溪流的类似沼泽的地方,无论是工人,还是医疗队的人,甚至是领导班子的人,都在不断地转移帐篷中,被消耗太多的体力和生活激情。 就如吴勇杰所说的,“这五月的西天山啊,不是人住的地方,这是孟婆桥下的那条河塌了吧?” 当时方雅听了吴勇杰的话有点意外,这么个糙汉,居然还知道什么孟婆桥?还知道孟婆桥下有个什么河? 不过吴勇杰形容得真好。 五月中旬的西天山建筑营地,确实水灾处处,就算有之前陆浩阳建的简易水库也没用,因为那个水库在低处,附近的水自然流入库中。 而营地,实际位置比水库略低一点儿,甚至不在同一个山头。 西天山的雪水融化后肆意奔流,浇灭了所有人的激情。 其实吴勇杰营地里的工人,大部分已经坚持不住了,吴勇杰甚至听到他们聚集在一起,打算集体请辞离开营地的事情。 着实把吴勇杰着急得嘴上冒泡儿。 可是西天山的自然环境和生活环境,一时之间,非人力可改,除了适应没有别的办法,这不,又发生了吴勇杰和凌峰西打架的事儿。 此事一发,吴勇杰好似有了借口,摆出趁势要离开西天山的架势。 很多工人甚至把帐篷就推倒了,三个一群,五个一堆,聚众喝酒打牌晒太阳,这个山头太潮湿就去那个山头,甚至聚集在水库边上玩乐,已经完全不把工程放在心上的感觉,而工程确实也停了。 凌峰西去看隧道口施工进度的时候,那里只有阿扎提在,他在洞里转来转去的,满脸疑惑。 “你们的嘛?为什么打个洞?打个洞干什么呢嘛?好好的山……”阿扎提一点不怕凌峰西这个官儿,一出口就是嘲讽和埋怨。 “你们的嘛,一天就是吃饱闲得荒!” 凌峰西知道阿扎提听不太懂他们说话,只简单解释,“这是路,这里有一条穿越西天山的路,还没通。” 阿扎提满脸嘲讽,“穿越西天山嘛?开撒玩笑的嘛……” 阿扎提觉得洞里已经没有山神的吼叫了,心里觉得这肯定是山神包容了这群无知又闲的无聊的人类,山神都拿这些吃饱没事干的人无奈了,山神既然不发怒了,阿扎提觉得自己也可以就这样算了。 不过他还是有点想念古丽娜尔,已经好久没见她了。 这时候,另一个山头的林景辉忽然飚出来一句他在当地新学的谚语,说是在县里吃羊肉头的时候,听老板讲的: “两只公羊的头,一口锅里煮不下!” 果然是这样啊,这和一山不容二虎,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吧?但比一山不容二虎更生动,一山不容二虎代表要争夺,把两只公羊的头煮在一口锅里代表融合,但是公羊头太大,锅里放不下。 第56章 想回就回吧 现在凌峰西和吴勇杰的状态就是这样子。 做为吴勇杰带来的工人,自然都站队吴勇杰,纷纷觉得凌峰西仗势欺人。但这时候的吴勇杰却只是默默地喝酒,喝多了,就带着哭腔说,“这次的工程是国家项目,如果黄了,不止凌峰西倒霉,我们也倒霉,我们以后都接不到任务了,是我害了你们,我和领导打架,我们马上就要失业了。” 有些工人很疑惑,“吴队,工程多的是,需要我们做事的地方多的是,怎么就要失业?” “怎么不会失业?这可是国家项目,当时我们去拿下这个项目的时候,是从数千个参与竞标的工程队中脱颖而出,才拿下的。” 听吴勇杰说起项目初期的细节,不少工人围了过来,“吴队,就这么一个破项目,还数千工程队竞标?” “破项目?”吴勇杰摇着手指,“nonono!” 吴勇杰继续说:“这个项目的意义很重大,西天山的环境大家也看到了,就这么个破环境,这道山脉还是很厉害的,把当地的南北两边儿,强烈的分割开来,所以项目创立之初,就带着强烈的使命,那就是穿越西天山。 不止我们要穿越,更是在我们成功越穿西天山以后,从此南北畅通。这可是要铭记于历史的大项目。 立项之初就知道它很艰难,有不少的工程队想要挑战,可以这样说,如今这个项目,就好像是一个擂台,所以其实关注它的人和各类单位,真的很多。 没上擂台的抢着要上,上不来的观望看热闹,上来的就接受考验,如果成了,一战成名,如果输了,大家都知道我们不行。” 因为吴勇杰为了“工人利益”,和领导打了一架,所以这时候工人们对他都是很信服的,都在认真地听他说话。 “吴队,这么说,如果我们离开了,就要被很多人嘲笑?” “何止嘲笑?我在带你们来到西天山之前,可是立下了军令状的,如果完成不了,我吴老虎就从建筑行业彻底消失,我所带的队,全部遣散,全行业进行封杀。” 众人哗然,连林景辉都有点震惊,他惊疑不定地盯着吴老虎,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假的。 吴勇杰说,“你们仔细想想,咱们工程队,对比其他的工程队,有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优势?” “吴队,工程队不都那样吗?还需要优势?”有人不解。 “怎么能一样?有些工程队可以建筑鸟巢,有些工程队可以建造果子沟大桥,有些工程队则只能在农村铺路建屋,这怎么能一样?这里面不止有人员构成问题,更有技术方面的比拼及综合实力的比拼。” “那我们既然胜出了,代表我们综合实力强呗。” “屁!是因为别人都不敢立下军令状,我敢!” 林景辉的嘴唇都抽了,“所以,这个工程,如果我们撤了,不做,我们真的会被全部遣散,全行业封杀?” “你以为呢?你们每个人的名字,都已经在名单中,你以为是谁都能干国家项目的吗?国家项目是什么?代表了挑战,同时也代表了荣誉,你们以为谁想干就能干啊?反正今天我死活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们要不愿意,你们杀了我吧!” 吴勇杰把这个惊天大料扔出来后,就把自己灌得烂醉,人事不醒了。 众工人却觉得天都塌了。 但不管怎么样,先把吴勇杰七手八脚地抬到了方雅那儿。 方雅检查了一会,说,“你们都走吧,他需要休息一下,太吵了不行。” 待众人走光,方雅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写字,头也不抬,“吴老虎,别装了,人都走了。” 吴勇杰有些尴尬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叹了一声,“做医生的女人真可怕,什么都瞒不住你。” 方雅懒懒地问,“说吧,你和凌峰西,玩儿的什么游戏?” “还能玩什么游戏?苦肉计呗。” “为什么?”方雅终于抬起头看向吴勇杰,“这么说,今天你们这架,是故意打的?” 吴勇杰摸摸头,“也不完全故意,我确实对凌峰西这个家伙不满已久。你不知道,他那个古板死相,缺乏人味儿。” 方雅想起在帐篷里发生的事,心里像是下着一场永不停歇的暴雨,此时默默地低下头,继续写东西。 吴勇杰其实已经知道了方雅和凌峰西之间的对话了,平时喜欢和凌峰西争个高低的他,这时候忽然说了句,“其实我和老凌不是第一次合作,我俩经常合作,我们合作得久了,彼此有默契,这一架打得很值。” 又继续说,“他个性就是那样子,没人味儿,但心地不错,他有大爱,他爱得很博大,不拘于男女感情。” 吴勇杰再次让方雅感到意外,因为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人,原来真的懂不少事,只是平时很少见他正经八百的讲话,每每说话都带着三分玩世不恭三分放荡不羁和三分戏谑,还有一分的正经留在了开会发表动员演讲的时候。 但没想到他对凌峰峰的评价如此中肯。 不过有些事儿,方雅依旧还是不打算改变主意,她淡淡地对吴勇杰说,“我已经打了报告,我要回上海去了,近期就会离开营地。” “什么?”吴勇杰大概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是,整个医疗队都要走吗?” “是,程悦她们跟着我来的,自然也跟着我走,会有新的医疗队来这里。” “这——” 吴勇杰想要劝说点什么,但见方雅忽然弯下腰,原来这个帐篷里也进水了,水已经冲到脚下,她把椅子挪了个位置,无奈地说,“听说那边儿临时的工地住宅已经建好了,过段时间就可以搬进去,希望下个医疗队到来的时候,不用受这些苦。” 吴勇杰也就打消了再劝说她的念头,“虽然我很舍不得你,你走了这工地都没什么意思了,但是,这西天山确实不是人呆的地方,尤其女人呆在这里更受罪,你想回上海就回吧。” 第57章 沉默的西天山 吴勇杰和领导凌峰西的一场架,一场醉酒,又把不少工人稳住了。 虽然条件艰难,但好歹有个完全和工人们站在同一立场的吴老虎,做人得讲义气,既然吴老虎立了军令状,大家陪着他一起拼也没什么。 谁让吴老虎为了工人,甚至打了领导呢? 舍得了西天山,也舍不了吴老虎。 如果这是一场大戏,那么吴勇杰和凌峰西是一个叫红脸,一个唱白脸,大戏演完需要的结果就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凝聚和仁义。而这份凝聚和仁义,在西天山这种恶劣的生存环境里,是尤其重要的,甚至是支撑着大家一起走下去的源动力。 只是凌峰西虽然是大领导,处境却是相当不好。 对于凌峰西来说,整个西天山都沉默了。 不是真的沉默了,而是针对性地对他沉默了,整个西天山,没人愿意和他说话,他去十四标地看工人施工,以前工人们都会主动和他打声招呼,“领导来了。” 或者说,“领导好”。 现在呢,工人们都埋头苦干,如果有人说话,也是冷嘲热讽地说,“兄弟们,好好表现,鹰犬来了,抓住我们的小辫子要扣钱呢。” 还有人说,“仗势欺人说的就是他。” 他之前还能融入到工人中,和工人们一起研究这个活儿的干法儿,流程等,现在也完全融不进去了,他只能在外围瞅瞅,瞅得无聊了,转一圈,回到营地,喝杯叶明朗倒的茶。 至于医疗队的人,更不会过多理会凌峰西,谁叫他不给方雅面子,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话呢? 而方雅也接到了回音,“半个月内,准备好新的医疗队后,原西天山项目的医疗队可撤回。” 凌峰西当然也收到了消息,但也只是默默地听完就算了。 叶明朗嘟囔着,“方医生他们走了,新来的医疗队又能有多好?我们还是喜欢方医生。” 凌峰西依旧沉默着。 好在,大戏想要的效果,凝聚心和仁义力都到位了,工人们每天准时到十四标地工作,而且“战斗”激情似乎比之前还要强了,奶茶还是天天有人送来,厨房也在正常运转,总之,一切都在正常运转。 西天山的雪水越来越多,转移帐篷太费劲,大部分人都换成了睡袋,机械工程上的工人则在机械或者车上睡。 医疗队连整个营地都转移了,是吴勇杰带着工人,帮忙转移的,但是就算避开了雪水,各类虫子什么的依旧不能避免,而且依旧不能洗澡,还是沿用轮流至县里洗澡的惯例,女孩子们个个都是满脸疲态,勉力支撑的样子。 再加上都知道过些日子要离开西天山了,都觉得到西天山这几个月白受了这场罪,非常没有意义,也都泄了气。 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的。 程悦还是每天去看林景辉,并不需要多说什么,有时候只是默默无言地站在一起看看远处,问候一下彼此的身体,吃饭等情况,更多的时候是什么也不说,有时候林景辉在研究盾构机,教工人们安全使用等,她就站在旁边看一会儿,然后默默地回到医疗队。 马上要分开了,和林景辉之间,到底有没有恋爱过呢? 或者,就这样随缘分开? 林景辉没有想好,程悦更想不好了,也在这时候忽然明白,只要分开,相隔天涯,其实两个人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强烈的扭带了。 真的是不同世界的人啊。 凌峰西比较担心的是叶明朗,这个小伙子一天比一天憔悴焦虑,有时候站在高处发呆,远远地看着古丽娜尔的方向。 他知道这个小伙子想念古丽娜尔了,但是,古丽娜尔会回来吗? 凌峰西又想起了阿雅拉。 但这段时间的工程进度尚且可以,自从处理完了涌水问题,之后的这一段进度相当不错,盾构机的使用也算顺利,只是吴勇杰说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说是后面的岩层越来越硬,而且夹杂了渣土层,不但对盾构机有影响,损耗会加大,而且渣土层对于工程的进度影响也非常大,并且渣土层并不是那么好处理。 当然这是李建国通过技术手段预测出来的,至少现在还没有遇到渣土层。 凌峰西很担心这个事儿,不管工人们愿意不愿意,他都蹲守在十四标地,甚至把电脑和办公用品都搬到了十四标地,在那儿一坐就是一天。 吴勇杰吸着烟,吊儿郎当地走过来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认真努力的领导。” 凌峰西想了想,还是认真给吴勇杰解释,“西天山隧道是我的项目。” 这个解释别人听不懂,吴勇杰马上就听懂了。其实凌峰西,真的是借调过来的,为了一个项目而借调于此,但其实这个项目从出现策划到立项到实施,他全程参与,并且他有可能是第一个提出立项的人。 吴勇杰拍拍他的肩,“怎么了?还在想阿雅拉?” 凌峰西扑哧笑了起来,“山的那边,有无数个阿雅拉。我希望西天山隧道可以快一点通车,那时候古丽娜尔和叶明朗说不定能走到一起,成为真正的爱人。” “凌峰西啊凌峰西,你很聪明,也很有能力,但爱情这玩意,你真不懂。你信不信,只要叶明朗和古丽娜尔相爱,别说西天山不通畅,就算天涯海角路都不畅通,俩人也能在一起。若不相爱,就算畅通到天路,依然不会在一起。” 爱情这玩意,凌峰西是失败者,其实吴勇杰也是。 这两个人关于爱情,真没有讨论的必要,两个人身上都没有正确答案。 凌峰西内心深知这一点,所以只是低下头,继续工作,不理会长篇大论的吴勇杰了。 两人正说着话,叶明朗忽然来了,眼睛有些发红,“书记,我想请一天假。” “哦,小叶,有事吗?” “我要去牧场找花朵儿,我好些天没见她了,有些担心。今天努尔兰来送牛奶,我拦住他问了,他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我觉得花朵儿一定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凌峰西和吴勇杰对视了一眼,二人心中都有些了然。 第58章 寻找花朵儿 凌峰西犹豫着,“小叶,牧场不是不能去,但我们毕竟是外来人,对这里的一切不了解,如果花朵儿被父母管制,你前去见她,有可能会引起纠纷,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可是我真的觉得她出什么事儿了,电话也打不通,自从她走后,我就没有她的消息呢。” 凌峰西还想要说什么,被吴勇杰打断,“这必须得去,害怕一个人去出了什么事,那我们就两个人去,两个不行,我们就三个人去,四个五个,总归,我们什么没有,人还没有吗?我们整个营地的人都为你们助力。” 叶明朗顿时感激地看向吴勇杰,“吴队,谢谢您!” 吴勇杰说,“那还等什么?出发。” “书记,那我和吴队——”叶明朗还在等凌峰西批一个假条儿。 吴勇杰说,“他不能不批,你就和他说,你是和吴队办事儿去。公事。” 凌峰西:…… 叶明朗:“书记,我们……” 凌峰西说,“如果步行从营地到牧场大约需要两三个小时,没有马和骆驼的情况下非常劳累。现在因为西天山的雪化了,半路可能会有未知的水祸危险。” 叶明朗吸了口气,“我不怕!” 凌峰西低下头继续看电脑,“我是让你把车开去,上次去古丽娜尔家里的牧场我们观察过,从山下开车到了牧场下方,再徒步往上走可以节省很多时间,而且他们有牧场通往山下的路,那里有个小驿站,可以买点礼物什么的。” “谢谢书记。” 叶明朗和吴勇杰于是开车往古丽娜尔的牧场进发,只剩余凌峰西在守着十四标地,林景辉对凌峰西似乎总有些不善的目光,凌峰西还是很识趣的离开了十四标地,回到营地,闻到浓重的中药味儿。 厨房原本的大灶上,煮着两大锅中药,方雅正在锅前看着火。 她身材纤细,一身医生穿的白色服装,头发很整齐地挽在脑后,大灶对她来说太大了,她踮着脚往锅里看,大勺在锅里慢慢地搅动。 凌峰西最怕的就是中药,走到近前发现这些草药里似乎有蝎子这种东西的尸体……顿时胃里抽动了一下。 “这是做什么?”他问。 “太潮湿了,大家每天被水赶着跑,又还是冷,很多人发生了夜尿增多,不能好好休息的现象。我现在熬的这些中药是祛湿的,每个工人每天喝一大碗,连续喝上十天,以保证身体的健康,否则湿气太重会引起来很多其他的问题。” 凌峰西见她头上有汗水,“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熬药这种事,你们不懂。这些中药可是我特意从上海申调过来的,都是上好的中药,不能糟蹋了。” 凌峰西哦了声,“但是你好像,再有十天就要离开西天山了。” 方雅笑了笑,正色看向凌峰西,“是,十天后会有别的医疗班子来替换我们,我们就会离开西天山,这些中药汤也恰好喝完了,新来的医疗队可能会有新的保健办法。” 凌峰西点点头,“挺好的,有心了。” 其实方雅一直期待着凌峰西能够挽留一下,但是凌峰西最终只是又看了看锅里的汤药就离开了。 方雅满脸失落转过头,看着锅里的药发呆。 午饭打饭的时候,熬好的中药同时也都给每人打了一碗。 工人们并不喜欢喝中药,特别是刚吃过午饭的时候,一碗温热的中药汤灌下去,简直要把午饭都吐出来。 那药又苦又酸又涩…… 凌峰西的桌子上也放着一碗,不过他不想喝,又不想浪费,直到放凉了,既没有倒掉,也没有喝掉,就那么放着。 后来有人进来汇报工作,他问小年轻中午有没有喝中药,小年轻以为自己偷偷倒掉中药被发现了,吓得连忙承认,“领导,我身体没问题,我不想喝,这药实在太苦了,所以我倒掉了,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喝不下去。” 凌峰西板着脸道:“你知道不知道这药是方医生特意从上海申调来的,都是特别好的草药,她那么辛苦地给你们做保健,你们怎么能这么不珍惜?去,把那碗药喝了。” 小年轻苦着脸,“啊——这,这药——” “不要多问,让你喝你就喝,下次再私自倒掉药,给你记一大过。简直浪费东西!” 小年轻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狠着心一口气把碗中药喝干,苦得脸都成了菊花,而且胃里一抽一抽想吐,凌峰西说,“吐了就浪费了,给我好好咽下去。” 小年轻调整了好一会呼吸,总算成功把药稳稳地放在了肚子里。 然后汇报完工作,匆匆跑出来了。 一边还在抹嘴,“啊太苦了!” 别人问,“你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书记自己不想喝药,逼着我把他的那份儿喝了,我要告诉方医生去!” 一句话把周围好几个人都给逗笑了。 再说吴勇杰和叶明朗到了古丽娜尔的牧场后,不由得有点傻眼,原本扎着帐篷的地方,只剩余一片片人类生存过的痕迹,根本没有古丽娜尔的踪影,连羊群和养的牛啊,骆驼啊也没有了,甚至邻居们似乎也一起搬走了。 叶明朗在空荡荡的草地上跑来跑去,大声呼喊古丽娜尔的名字,但是没有人应。 一时间急得六神无主,不断拨着古丽娜尔的手机,但一直没有人接。 “这是怎么了?他们也搬家了吗?” 吴勇杰相对冷静多了,来到这里后就叉着腰往四周打量,听到叶明朗问这才说,“肯定没走远,我听说牧民是有转场的习惯,不会一直驻在同一个营地。” 叶明朗略微冷静了些,“你是说他们转场了?” “对,而且叶尔兰和努尔兰还一直给我们送牛奶,所以他们转场的地方必然不太远,你看这片草地上,现在也有很多的水洼,显然他们受西天山雪水融化的影响,转场了,应该还在附近。” 叶明朗迅速地爬上一个高一点儿的山头,往上看,但见不远处山峦起伏,却不见人烟。 “花朵儿!花朵儿!”他大喊。 吴勇杰没爬山,他还站在原来的地方观察着,见叶明朗又往另一个山头爬去,他喊:“这样找不行,你冷静点,我们明天再来。” 第59章 可以埋葬掉一切的草原 “我再找找。”叶明朗回答。 吴勇杰看着叶明朗飞奔的身影,一边感叹小伙子体力真好,一边感叹这山真大,大到如果真有一群人或者一群山消失在山里,也不会引起任何的注意,大到,可以埋葬掉一切。 他无端端地又想起了凌峰西,凌峰西的爱情,估计也被埋葬在类似的一片空中草原上了。没错,像这种在山腰或者山顶开辟的草场或者牧场,从来都有空中草原的美名,这样的草原神秘又高傲,挑战着人类的生存极限。 叶明朗和花朵儿的爱情,难啊。 吴勇杰耐心地等待着叶明朗发完疯时,已经下午时分,太阳快落山了,叶明朗还在附近的山头找花朵儿。 吴勇杰看看身边,叶明朗给古丽娜尔买的礼物,一大包各种零食还有一只看起来很廉价的口红。 不是叶明朗小气,而是山下的驿站物资实在有限。 “走了,天黑了这里有狼,你想让我们一起喂狼吗?”吴勇杰大喊一声,提起礼物开始往山下走。 叶明朗最终还是小跑着跟了上来,夕阳下,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叶明朗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他忽然感到很慌,花朵儿那么突然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现在又突然消失,就好像一场梦。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花朵儿会永远消失。 “吴队,当时凌书记喜欢的那位阿雅拉,是不是也是这么失踪的?” “不知道。不过,这些哈萨克族牧人,确实有转场的习惯,他们就好像,传闻中的吉普寨人,确实不会在固定的一个地方去等谁。” “那我还能找到她吗?” “当然能,西天山虽然很大,但被人类开拓过的生活圈不算大,我们会在西天山很久,你知道吧,那条隧道不好建,初步估计都得两三年,你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找她。而且,努尔兰他们还在给我们送牛奶,还有加依劳拜那个老头,前几天我还看到他出现在营地附近在放羊,到时候跟着他们一起回家好了。” “跟在他们的后面?” “是呀,要不然怎么办?” 叶明朗点点头,“懂了!谢谢吴队指点!” 二人回到营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工人们都已经休息了,不过在这样冷的地方,居然还有蚊子,工人们想要打打牌都做不到。 本来以为天气暖和点,西天山的日子会好过点,谁能想到反而有越来越恶劣的感觉出现。 叶明朗跑了好几个山头,早已经累到不行,手脚都要断了似的,趴在床上,还是凌峰西给他端了饭过来,是大白菜炒大肉片,下面盖着白米饭,叶明朗确实饿了,动作僵硬地爬起来吃饭。 凌峰西问,“见到古丽娜尔没有?” “没有,书记,我明天能不能再请一天假。” 看着叶明朗通红的眼睛,凌峰西点点头,“假期会从年假里扣除,你可以请假,但是如果一直消耗假期,有可能导致过年没时间回家。” “我知道,但我必须找到花朵儿,我怕她出事。” 凌峰西点点头,“好。” 第二天,努尔兰和叶尔兰来送牛奶,两匹骆驼两匹马,托着八个大桶,他们在营地里分牛奶,大家都习以为常,并不围观。 等到叶明朗从睡梦中惊醒,冲出来时,叶尔兰和努尔兰已经收起了大桶,准备离开了。 “两位兄弟。”叶明朗喊了一声,二人一起停了下来,骑在马上向他看来,他走到他们面前,“我想见见花朵儿,你们可以带我去吗?” 努尔兰摇头,“她不能见你。” 叶明朗问,“为什么?” 努尔兰神情有些僵硬的尴尬,“反正就是不能。” 说着二人打上马,在前头走。 叶明朗见状,直接跟在后面走。因为是山地,马儿走得并不快,饶是如此,叶明朗跟了一段距离已经气喘吁吁。 叶尔兰和努尔兰的马略微停了一会,努尔兰向他喊,“你不要跟着我们,很远,而且你跟不上马儿的,再走一会远离了营地就不好回去了。如果在半路迷路就麻烦了。” 叶明朗不说话,只是趁着他们停下来,赶紧去拉近距离,叶尔兰摇摇头,说,“也许应该让他试试。想骑骏马要跳上马背,想吃虎肉要有虎胆。汉人如果有勇气走完这条路,说不定他对古丽娜尔是真心的。” 努尔兰还是摇头,“真心的也不行的嘛!不行就是不行嘛!又费这个劲干撒呢嘛!” 但是无论他们说什么,也不能阻止叶明朗,他依旧跟在他们的马匹后面,叶尔兰说,“其实可以借一个骆驼给他。” “不行,他不能去,就让他在后面跑吧,等坚持不住的时候自然就停下了嘛!” 与叶明朗这样拉锯了一阵后,努尔兰和叶尔兰忽然打快了马,叶明朗本来就累得胸腔子快要炸了,见他们速度忽然快起来,他猛追了几步,忽然脚下一滑,跌倒在地,原来是遇到了湿滑的“小溪”。 努尔兰一回头,看到叶明朗摔倒,“吁——”一声,又勒住了马。 就见叶明朗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向他们追来…… 叶尔兰道:“怎么办?” 努尔兰说,“甩掉他。” 这次二人没有在心软,因为距离营地已经很远了,如果叶明朗再不回头,一个人走回去恐怕也会有危险的。 当然这种危险只针对没有山地生存技巧的外地汉人。 马儿的速度更加快了,一会儿功夫,叶明朗就只能看到他们小小的背影,他们都已经到了下个山头,并且马上到山坡之上。如果叶明朗不能在几分钟内追上他们,他们从坡顶一消失,再想找他们其实很困难。 叶明朗回头看看营地,也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咬着牙他继续往前走,好不容易爬上坡,果然四下里早就没有叶尔兰和努尔兰的身影,但不远处却有一群羊。 只是看不见牧羊人。 叶明朗已经习惯了这种景象,这里经常会出现一群羊在啃地皮,但却没有牧羊人的情景,并不是真的没有,而是在哪个舒服的石头后面靠着,又也许骑在马上,在更高的地方观察着那个羊群。 第60章 叶明朗出事了 这里有羊,牧人的营地或许就不远。至少,努尔兰和叶尔兰就失踪在这个山头,这个大概方向是不会错的。 反正还早。 叶明朗开始继续往前走,翻到了有羊群的山头,站在最高处看,有几处蒙古包扎在那里,他心里一喜。 嘴里喊了一声“花朵儿”,就往那边冲去。 花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到达那个地方,一个蒙古包连成一串儿,有炊烟,确实有人,叶明朗掀开帘子闯进去,“花朵儿!” 把里面一个正在做午饭的中年妇女吓了一跳,她头上包着头巾,连续说了几句什么,叶明朗都听不懂,那女的于是惊叫起来,并拿了顶门帘的棒子做出戒备的样子。 叶明朗反应过来自己吓到了人,连忙跑出来,已经有人听到了动静,几个男人围了过来,目光不善地盯着叶明朗。 他连忙解释,“我只是来找人的,我找古丽娜尔,我不知道蒙古包里不是她,你们误会了,我这就走。” 叶明朗说着就往远处跑,那几个男人似乎还想追上来,却又被那个中年女人拦住了,叶明朗再往后看,发现那几个人还是站在那里,他只能加快脚步跑得更快,这一跑就到了另外一个山头,然而四面八方的看过去…… 连之前到达到的蒙古包都看不到了,没有人烟,也没有羊群,更没有蒙古包…… 叶明朗拿出电话,给凌峰西拨了个电话,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他已经跑出了信号区。 怪不得花朵儿的电话也打不通,原来这大山里并不是信号可以覆盖全部地方,这却让他更加确定花朵儿就在附近。 他又向另一个山头爬去…… 这时候他又渴又累,从早上追出来到现在,已经是午后,而且前面追着马儿跑,几乎是小跑过来,距离营地确实非常远了,又因为追得急,甚至没有准备水和粮食,而且再走了一会,他发现自己迷路了。 就算把手机上的地图打开,无奈这里没有信号,靠着太阳辩别方向,勉强能确定自己此刻应该在营地的东北方向。 眼见着太阳越来越低,温度忽然降低了很多,刮起了风,风里夹杂着雨点,乌云好像是忽然就到了眼前了,把他头顶的天空压得很低,他在西天山也有些日子了,知道山上的天气变幻莫测,连天气预报都经常不准。 这个天气变化对此刻的他来说,绝非什么好事。 他心知不好,这时候开始想着要回营地,从自己感觉正确的方向往回摸。 直到这时候,才发现这里的每个山头都长得差不多,而且走几步就会觉得刚才的方向不对,乌云挡住了太阳,挡得一点光亮都没有。 风很大,裹夹着大雨倾泻而下,几秒钟叶明朗就湿透了,他又累又饿又冷,迎着风艰难地前行,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走的到底是什么方向。 这样走了一会,雨没有停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叶明朗觉得那雨糊了满脸,连呼吸都挡住了,他像被水淹似的觉得呼吸困难。 也在这时候,才发现,天空真低啊,大山也真大啊,一个小小的叶明朗,要被淹没在这个大山里了。 忽然脚下一滑,从山上滚落下来,连续滚了很长的一段距离才停下,恰好停在一个水洼处。 叶明朗的整个上半身淹入水中,他的双手往上扒了两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起不了身,接着身子一软。 就沉入水中不动。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远处奔来一匹马,马上的女孩子穿着火红的衣裳,不是古丽娜尔又是谁呢? 她大喊,“叶明朗!” 叶明朗头扭动了一下,透过一点水波纹,看到他的花朵儿骑在马上,扬着马鞭,在乌沉沉的大雨中向她奔来,天很低很阔大,山很黑,而她很明亮。 叶明朗又挣扎了两下,但全身已然无力,反而眼前一阵黑沉,一张脸再次淹没在水中。 叶明朗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在那个关头,古丽娜尔提起了他的后脖领子,将他从水中捞出来,将他半抱在怀中,焦急呼唤他的名字,“叶明朗!叶明朗!你怎么样?你不能死,我来了!我来了!你的花朵儿来了!” 叶明朗没死,他只是太累了,听到她焦急的呼声,他勉强地睁开了眼睛,努力地给她一个笑容。 看到雨水从她脸上滑落,头发都乱了,他想替她把头发理上去,手微微抬了一下,就又软了下去。 叶明朗彻底地沉入了黑暗。 在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远在上海,对他寄予厚望的父母,父母如果知道自己死在这山里,想必会怪花朵儿吧? 他觉得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花朵儿…… 古丽娜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把叶明朗搬了起来,放在了马上,等回到自家的营地,就大喊,“努尔兰!快来帮我,他快死了!快叫人!” 努尔兰出来看到了面色惨白不省人事的叶明朗,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帮着古丽娜尔一起把叶明朗抬到蒙古包内,虽然是快六月的天气了,蒙古包里架起了炉火,暖烘烘的,古丽娜儿的父母也闻讯赶了过来。 古丽娜儿说,“快打120。” 努尔兰说,“信号不通。” 努尔兰继续说,“你不要着急,着急也没用,他恐怕只是累坏了嘛!这时候下大雨,我们下不了山,山下的人也上不来,只给他灌几口热牛奶就好了嘛!” 大约一两个小时后,叶明朗其实有了点意识,主要是冷的,感觉到那冷意直钻到骨头里,全身都在瑟瑟发抖,看护着他的古丽娜儿轻轻地唤他,“叶明朗?叶明朗?你怎么样?你好点没有?” 然而叶明朗只感觉到冷,只隐约听到她的呼唤,却因为深入骨髓的冷而咬紧牙关,根本没有办法回答她。 他感觉到有湿湿的东西滴在自己的脸上,然后感觉到古丽娜尔抱住了他的身体,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哽咽,“你别死,叶明朗,你别死,我爱你,我还要做你的新娘子……” 原来是她在哭。 这样发抖了好一阵子,忽然感觉一团温度贴近他,将他紧紧地拥入怀内。努尔兰掀帘子从外面进来,看到这情景,跺跺脚又出去了,之后再没人进来了。 第61章 姐弟吵架 等到叶明朗不再发抖时,又隐约听到有人在吵架。 “你和他睡了,你就是他的女人了了,以后他不要你,这西天山也没有人要你,古丽娜尔,你太不自爱了。” 是努尔兰的声音。 “他就是我男人,我没打算嫁给西天山的男人,西天山的男人我一个也看不上。我就喜欢他。” “他是城里人,不会娶你。” “努尔兰,昨天如果不是你们弃他不顾,使他差点死在山里,他怎么会差点死掉?你想让我眼睁睁地看他死掉吗?我要救他,是你们差点把他害死!” “他自己要跟着,跟我们无关。” 努尔兰接着说,“而且在山里活不下去的汉子,算什么真汉子?他连个女人都不如嘛!你看上的这男人,算撒男人?!” 努尔兰走了,古丽娜尔回到床边,握住了叶明朗的手,感觉他的手心还是很热,再摸了摸他的头,头也很热,他还是在发烧。 雨依旧很大,不停。 加依劳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帐子前,他戴着一顶大大的羊皮帽子,身上的羊皮袄反着穿,穿光皮的一面露在外面,不怕雨打,一双浑浊了的眼睛盯着雾蒙蒙的远方,古丽那尔出来,就看到了这个双手互穿进袖筒抱在胸前的老人,古丽娜尔的眼睛忽然红了。 “阿塔,阿帕和阿娜不让我和我看上的巴郎子交往,叶尔兰还把他扔在半路,差点被累死淹死,现在他还昏睡着,我怕他出事了。” 加依劳拜叹了声,“雨太大了嘛……” “阿塔,我该怎么办?”古丽娜尔几乎要哭出来了。 “雨太大了嘛,雨太大了嘛,撒也干不了嘛……” 加依劳拜被问烦了,就转身去了另一个帐子。 古丽娜尔端了热牛奶,想给叶明朗喂下去,但是他根本喝不进去,牛奶都从唇边流出来,古丽娜尔又用叶明朗的电话给营地里的凌书记打电话,发现不在服务区内。 雨一直不停,古丽娜尔的内心越来越焦急,叶明朗如果再得不到救治,不知道会不会死掉? 她内心的恐惧越来越大。 她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叶明朗的额头,二人呼吸亲近可闻,“明朗,你等我,我去给你找医生。” 西天山没有什么医生,牧民生病了都是用土方子治疗,或者有些有钱的牧民能够有能力下山的牧民也会去县里治病,但毕竟太远了,距离最近的医疗室,就是隧道建设工地的方雅的医疗室了。 她是知道路的。 等努尔兰发现她已经骑在马上扬上马鞭的时候,惊问,“你到哪里去撒?雨还这么大呢,你疯了吗?到哪里去也得雨停了再说!” “因尼(弟弟)!拜托你照顾好叶明朗,不要让他死,我会尽快带人来救他的!” 不等努尔兰再说什么,古丽娜尔已经打马出发了。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雨雾中,努尔兰急得不行,连忙去给自己的父母说,父母都非常生气,努尔兰的阿帕说,“没有天生的笨蛋,而是他们自己变成的。 她要去就去吧,她的命交给山神吧。” 努尔兰觉得不妥,“我陪她一起去。” 努尔兰阿娜说,“那不行,现在很危险,如果一个家里,忽然失去了两个孩子,我和你阿帕怎么活呢?女儿迟早都是别人的,如果今天山神收了她,我们只当她提前出嫁了吧。” 努尔兰一时无语…… 但走出帐子,看着古丽娜尔消失的方向,他还是听了古丽娜尔的话,回到帐子里照顾着叶明朗,他高烧得很厉害,努尔兰其实上过学的,初中毕业了,按道理现在已经上高中,不过呢,他不想上了,因为家里的羊群没有人管理,只靠一个即将外嫁的女儿是不行的。 努尔兰把凉的毛巾把子贴在叶明朗的头上,这时候叶明朗不知怎么忽然清醒了一会,看着努尔兰说,“兄弟,谢谢你,花朵儿呢?” 努尔兰没好气地说,“你以为你这样是男子汉吗?在西天山里,男子汉首先是要能保护好自己,然后保护好家人的。你自己没保护自己,连累了古丽娜尔,她已经去为你找医生了,雨还在下,很危险,万一她死了,都是你害的。” 一席话让叶明朗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整个人又清醒了不少,努力的撑着身子爬起来,“我去找她。” “你想死吗?你这个样子,走不多远就会死在山里,你想连累她吗?” 叶明朗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无力。 比他晕倒前,从山上滚下来,控制不住身体的那会儿还无力,原来西天山真的这么可怕,原来在营地里集体生存,虽然困难,但已经是最有序最坚强最平稳的了,离开集体生活,他在山里小弱得像一只可以随时被辗死的蚂蚁。 “花朵儿……”他的身体轰然倒下,把努尔兰吓了一跳,去探他的鼻息,然后大喊,“阿帕,阿娜!快来看看他,他好像不行了!” …… 再说古丽娜尔,从本来熟悉的道路上前进,但是到了半路的时候,被一条接近三米宽的浅溪挡住。 溪水窜急,马儿到了近前不敢往水里踏。 这是天山上的雨水合着雪水一起滚下来了,是下雨天常见的现象。古丽娜尔也知道从这两三米宽的浅溪中强行通过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可如果换条路走,谁知道那条路上又有什么危险呢? 但这条小溪她是绕不过去的…… 她凭借着精准的记忆,一咬牙,强行打马往小溪中而去。 马儿不情愿地嘶鸣,但还是踏入了水中,古丽娜尔在马耳朵旁边安抚,“加帕尔(像风一样快,马儿的昵称),你要信我,我让你往哪走你就往哪走,我们一定没事的。” 她轻轻地牵动马缰,掌握着马儿的方向,果然马儿似乎听话了很多,就这样踩着浅溪顺利通过。 半路上的时候,遇到了波拉特一家。 狼狈的她冷得不行,借波拉特家里烤火,并讨要些热牛奶喝,波拉特家的婆娘帕丽扎心疼地给她拿出奶茶,奶茶里还添了牛肉粒和炒熟的麦子粒儿,将她当成尊贵的客人那样热情招待着。 第62章 求助 古丽娜尔确实也累到不行,心里焦急,但明白自己需要补充热量和体力,也就耐着性子坐下来喝牛奶喝牛肉。 言谈中,帕丽妃提到头天,有个陌生的汉族男人闯进帐子,不知道要做什么来呢撒,被帕丽妃的丈夫和父兄吓走的事。 古丽娜尔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起那人的衣着打扮,最后确定了那个人就是叶明朗,古丽娜尔的泪水流下来。 边吃边落泪,使得帕丽扎疑惑万分,“古丽娜尔,你为撒哭?那个汉族男人你认识?” 古丽娜尔抹去眼泪,鼻头红红的,说,“不,我只是觉得自己很贵,很幸福……”她没有过多解释,喝完了奶茶吃完了肉,身体不冷了,她站起来告辞,“我还会来看你们的,今天真谢谢你们,要不然这样冷的天气,我还没到地方就会被冻死了。” “你要去哪里?”帕丽扎问。 “去隧道那里,你知道吧,那里在建一条路,一条穿越西天山的路。” …… 到了这个位置,距离营地已经很近了,但是雨却越来越大,再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已经能够看见营地,面前却又横了一条非常宽的溪流,而且里面夹杂了不少的泥沙石块,古丽娜尔知道这样的溪流不能强闯的。 好在到了这个位置,终于有信号了。 古丽娜尔打通了方雅的电话,“方医生,救命啊,叶明朗快死了,我现在距离营地东面位置大约两公里处,这里有小溪我过不去。” 其实,凌峰西昨天就已经派人连夜寻找叶明朗了,大家兵分好几路,七八个人一队,在附近的山头尽力而为的找了,但没找到。 凌峰西心里存着侥幸,觉得叶明朗可能找到了古丽娜尔,两个人身处没有信号的地方。因为在西天山,确实有些地方是接不到信号的。 但是两个小时前,他还是报警了。 警察这边儿才刚刚到山下,就遇到了困难,因为正在下大雨,就算是想要搜救,目前的这个环境条件太恶劣,所以警察被困在山下,正在想着用什么办法可以上山搜救的时候,就得到了古丽娜尔的电话。 方雅第一时间汇报给凌峰西,凌峰西亲自带了几个人往小溪前赶,吴勇杰得到消息,也带着几个得力人手一起跟了过来。 众人带了绳子,扔过去给古丽娜尔,古丽娜尔把绳子绑在腰间,涉及过了小溪,至于马儿就丢在另一边。 马儿会自己回到驻扎的蒙古包去的。 凌峰西说,“如果现在从山下的路走,你可以带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叶明朗吗?” “山下的路虽然平坦些,但是非常远,除非有车。”古丽娜尔说。 “用车。” 大家也顾不上再询问更细致的,一行人回到接上了古丽娜尔回到了营地,马不停蹄地开车下山,因为这里毕竟有之前陆浩阳修的简易公路,开车下山还是很快的,从大路,耗时一个多小时,到了古丽娜尔说的那个山下的小商店附近。 这时候援助他们的警车也到了,为了避免发生其他意外,警察队这里也出了两个人,跟着他们一起上山找人。 然后一行人从商店旁隐约的山路,往山上冲去。 方雅提着药箱紧跟着大部队,累得气喘吁吁,再加上脚下滑溜,好几次差点摔倒,都是吴勇杰扶住的。 “方医生,这次真是辛苦你了呀。”吴勇杰说着话,又看了看古丽娜尔,“你能撑住吗?看着你这个丫头脸色也不太好呀。” 方雅因为自己走得艰难,倒没注意到别人,经过吴勇杰这么一提醒,也发现古丽娜尔面色青白,似乎冻着了。 方雅二话不说,打开药箱从里头拿出药,给古丽娜尔,“先吃下去。” 古丽娜尔嗯了声,直接把药放在嘴里,仰头接了半口雨水就咽了下去,众人继续往前走,古丽娜尔因为是带路人,走在最前面。 凌峰西问,“还有多久能到?” “半个多小时就能到。” 不得不说,山里的女孩子就是坚强,方向感也好,众人在茫茫的雨雾中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是古丽娜尔却可以精准找到正确的方位,最后众人翻过一个看起来一点儿不起眼的山头,就见到坡下面有几顶蒙古包。 古丽娜尔一指那个方向,“叶明朗就在那里,我家就在那里。” 说完再也坚持不住,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 叶明朗其实不止是淋雨感冒跌倒创伤等问题,他真的是在跌入到山下的水洼里的时候呛了口脏水,所以现在有肺部感染及发炎问题,确实非常危险。 方雅看过后如实对凌峰西说,“他需要立刻下山,最好送至市医院,因为那口水呛进了肺里,这种情况很危险。有些人没有当场淹死,但是被救后会‘淹死’,这样的案例很多,不能大意。” 至于古丽娜尔,主要是冷和累造成的,凌峰西想了想,都一起送医院吧。 然而此时再看外面,天已经黑了,众人有点傻眼,就算这里有两个警察,就算这次来的人不少,有十几个人,但是在这样的天气和环境里,如何不出差错的把这两个人送到山下,也是个问题。 就算没有伤员,只是他们自己,此时下山都是有困难的,万一迷路,会被困在山中。 这时候一直在旁观的加依劳拜及努尔兰的父母忽然发话了,努尔兰走到凌峰西的面前,“我愿意带路的嘛!” 又对他们说,“阿塔也同意,因为人命嘛,还是最重要的撒!” 于是一行人,在努尔兰的带领下,又下山……过程当然是非常艰难的,不能细述,只说方雅也根本坚持不住,到了半路上,就已经完全走不动,靠人架着走了。 终于到了山下时,已经是半夜三点多。 好在警车也到位,把古丽娜尔和叶明朗扶入警车,一路警号地往医院冲去,同去的是方雅和凌峰西,吴勇杰和其他人,实在也都坚持不住了,包括努尔兰,一起往附近小驿站的宾馆里去住下。 第63章 营地搬迁 一进宾馆,吴勇杰就瘫在了床上,小驿站房间有限,他和努尔兰同一个房间,努尔兰对他们嗤之以鼻,“你们这些城里人就是不行,就这么一下子撒,一个个都倒下了,这对于我们哈萨克人来说,虽然难一点,但也不至于就这么严重。” 吴勇杰狠狠地瞪他一眼,“一直都听说你们哈萨克人讲义气得很,结果呢?把个大活人扔在山里差点弄死了,你比你姐古丽娜尔可差远了。” 一句话把努尔兰给炝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说,“那个叶明朗不像个男子汉嘛,他不行,做不了我们山里人。” “人家好好的高才生,公务员,为什么要做山里人?努尔兰,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你姐如果能和叶明朗好上,将来回来上海,你有事没事还能去大都市逛一圈,多好的事儿?你为什么反对?” “大都市有什么好?到处都是人,都是车,还没有山里好,我就喜欢牛,喜欢羊,就喜欢陪在爸妈身边。” “那是你喜欢,你问过你姐喜欢不?做人不能太自私。” …… 吴勇杰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凌峰西虽然不行,但叶明朗是个特别好的小伙子,这次却差点折在努尔兰他们手里,想想都后怕。 “努尔兰,如果叶明朗死了,你家可是惹上麻烦了,你的负责的你知道吗?” “怎么负责?”努尔兰负气地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大不了陪他一条命好了撒。” “你——”吴勇杰感觉和努尔兰说话就是对牛弹琴,想不通同一个山头出来的古丽娜尔和努尔兰,怎么一个那么火热通达,一个却是个老古板? 雨还是在继续下,努尔兰躺在宾馆泛着洗衣粉香气的大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么大的雨,不知道波勒怎么样了,还有加帕尔,不会走丢了吧?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到家里,如果加帕尔丢了,叶明朗是需要赔的。” 吴勇杰听得疑惑,“加帕尔是谁?” “我家的马……”吴勇杰猛然反应过来了,今天古丽娜尔骑着回营地求救的那匹马儿。 “呵,还让叶明朗赔?你先向你的山神祈祷,叶明朗能活着吧。” …… 再说叶明朗和古丽娜儿被送到县里的医院后,果然叶明朗的情况比较严重,肺部感觉,同时有细菌感染症状,很有可能引起心肌炎,再加上高烧不退,需要立刻挂水消炎,同时还给扯上了心电检测。 看着他身上左一道右一道的管子,凌峰西终于难得地紧张起来,问方雅:“他,是不是快死了?” 方雅看了他一眼,才说,“虽然很严重,但不至于死,但确实有一定的危险,今天得感谢古丽娜尔,如果不是她冒雨回到营地报信儿,叶明朗再耽误一天,真就生死难料了。” 凌峰西松了口气,又道:“这里我守着,你去看看古丽娜尔。” 正说着话,古丽娜尔已经冲进来了,不由分说就趴在叶明朗的床边,把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握在自己的手中,然后贴在脸上,“叶明朗,你怎么样啊,你快醒醒?” 方雅轻轻地拍拍她的肩,“现在在医院了,医生们会救他的,从我的判断来说,他会没事的,反而是你,你不是应该在病房里,怎么出来了?” “我那会只是太累了,现在已经好了,我只想陪在他的身边。” 方雅看古丽娜尔的脸色果然恢复了很多,又说,“那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这边有空床,你可以在上面躺一下,我出去弄吃的。” 其实方雅也累坏了,从病房里出来就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走不动了,凌峰西说,“还是我去弄吃的,你们都在这等着。” 方雅点点头。 凌峰西刚转身,却忽然听到方雅说,“当初,阿雅拉也是古丽娜尔这样子吗?我猜你和她没有像古丽娜尔和叶明朗这么热烈执着,否则怎么会分开呢?” 凌峰西脚步只是微微顿了下,并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就又往前走去。 …… 这次叶明朗的事儿,给凌峰西和吴勇杰都敲了大警钟。 几天后,营地里又恢复了正常。 其实营地里一直都正常的,即使吴勇杰和凌峰西双双下山,但因为管理制度上的完善,所以营地里的一切正常运转,十四标地的隧道建立也在继续着。 但是驻宫地的溪水问题越来越严重了,大家已经开始往新营地转移,新的营地里有四五排现代化气息很强烈的砖房,水泥院子,和砖砌的大灶及床铺,而且床上都已经放置了比较厚的棉被,窗户也都装好了。 可是因为房子建好后,光照时间比较短,铺了瓷砖的地面和抹了白灰的水泥墙壁的壁角处,还是有很明显的白碱长出来,屋子里是混和着浓重湿意的白碱味儿,但是呢,相对于帐篷那当然是好多了。 医疗队的人在方雅的带领下先来了新营地,但没有第一时间住进去,方雅说这样的房子住了,湿气会吸进人体,到时候要造下病了。 所以先仍然帐篷里住着,同时在准备进入的房子里,每天都点上一些艾草去湿气,在午时太阳好的时候把窗户打开通风,晚上再一个个把窗户关上,免得山里的湿气再入屋内。 这个忙活了几天,大伙儿终于开始集体往新的营地转移。 新营地距离十四标地其实是更远了,但是当时盖房子的时候找的也是比较平坦的地方,不平的地方也给铲平了才盖的房子,众人踏入平整的没有坡度的大院子里,顿时连胸膛都被打开了似的开阔起来。 “终于可以不用在水洼里挪来挪去的了。”工人们很开心地大声说着话。 “对啊,你看这周围,还有排水槽呢。” “这是提前都设计好的,自然都很不错,这房子和我们做其他工程时的临时住所相比,实在一般,但是在这山里,绝对是好房子。” “你们猜,癞蛤蟆和石蝎子还有蛇,能不能进这房子?” “这得经常把门关着,否则难保。” “总归,是比帐篷好多了。” 第64章 灯下爆露 工人们欢欢喜喜的搬了进来,速度可比医疗队快多了,主要工人们没有什么必须品,大部分工人只是抱着自己的铺盖直接就转移地方,进入了新的房子里。医疗队有很多细小的医疗器械和药物药箱等,还有女孩子们私人用的东西本来就比男性多,导致吴勇杰说派人帮她们,也被她们拒绝。 就这么一点点地把旧帐篷里的东西挪到新的房子里去。 这次医疗队独自占据了一排房子,并且还设有病房及挂水室。 凌峰西和吴勇杰两个领导班子,仍然是住在一排儿,第一天就发生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吴勇杰站在院子里的灯下,大声喊着,“老子就是不服,凭啥我房间里没有洗手间,你房间里有?你这就是官僚主义!” 凌峰西一直在洗澡。 没错,新房子里是可以洗澡的,有热水器,凌峰西第一时间先洗澡,隐约听见吴勇杰在叫骂,但他没管,而是扎扎实实安安稳稳地洗了一个小时的澡才出来,这时候吴勇杰已经骂累了。 但看他裹着浴巾出来又生气起来,“你洗手间还带着可以洗澡,为什么我没有?”说着话气不过,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凌峰西的浴巾给扯了。 本来因为吴勇杰发怒,就有不少人躲在房子里,从门缝里和窗口围观,这下子凌峰西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大家的面前。 虽然他穿了一条小三角裤。 不过在其后所有有关那天晚上的传闻和讨论中,凌峰西同志都是一丝不挂的,线条分明又有力的肉-体配合着呆愣的神情,立于天地间。 有人说,凌峰西有完美的八块腹肌,平时真没看出来。 至于吴勇杰,凌峰西亲自带吴勇杰到了他的房间,他大小是个领队人,所以是有办公室的,办公室套着一个卧房,卧房侧是有个洗手间带洗澡功能的房间的。只不过吴勇杰把房号看错了,把六看成了九,自己搬错了房间。 他找到了自己的房间,自然不闹着洗澡间问题,但又说,“为什么我在东,你在西?凌峰西?你把你我调在完全不同的两头儿,你是怕我吗?” 凌峰西真的什么都不想解释了,只是反将回去,“听说渣土层的问题严重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工程干好吧。” 叶明朗也已经搬到了新房子里,上次为了找到古丽娜尔,差点丢了命,也算成就了一段爱情传奇,营地里的人提起来没有不佩服的。 爱情这玩意,到底是属于年轻人啊,你看人家这激情滚滚,看人家这视死如归,看人家这你是风儿我是沙的缠绵模样。 但对于叶明朗来说,他与古丽娜尔之间的爱情其实越来越艰难了。 古丽娜尔的父母和兄弟,根本不同意古丽娜尔和叶明朗交往,甚至在大雨之后,努尔兰他们都不给营地送牛奶了。 众人搬到新房子后,对牛奶的依赖性似乎也减少,结果喝了两三个月的牛奶,就这么莫名其妙无声无息顺其自然地给断了。 偶尔也有人想念咸奶茶,但毕竟距离山下太远,谁会为了一口奶茶下山去呢?也就几天的功夫,大家似乎接受了没有奶茶的日子。 营地里的人,说白了,都是走南闯北的人,哪里有工程走哪里,有些干了二十年以上的人,更是习惯了这样流动的生涯,别说奶茶,就是再好的东西,到了该走的时候都得走,该断的时候都得断。 至于古丽娜尔,自从和叶明朗在医院里分手后,又好长时间没有来营地了。 二人的电话依旧不通。 只是这次,叶明朗却没有上次那么惴惴不安了,因为她知道古丽娜尔是安全的,她只是被父母兄弟管制住不允许她和叶明朗交往而已,她并没有生命风险和生存风险。至于叶明朗自己这边,因为差点死了的事情,已经惊动了远在上海的父母。 他接到了信儿,父母近期会来工地探望他。 他的心事重重几乎是挂在脸上的,但没人能开导她,反而因为肺部感染治疗后,一直还是有点咳嗽,所以在方雅那里拿药,同时会每天定时在后背处贴上中药贴,所以方雅有机会每天见他。 方雅也得了凌峰西的命令,让她劝劝叶明朗。 可方雅也不知道怎么劝说,把中药贴给他贴好后,只问,“听说你爸妈会来啊,到时候古丽娜儿会来吗?” 叶明朗摇摇头,“她应该不会来。” “还是不好联系是吧?电话不通。但其实现在你已经知道她在哪儿了,你还是可以请假去看她。” “不用了。” 叶明朗的反应让方雅非常奇怪,“你要放弃古丽娜尔了?” 叶明朗目光呆滞了两秒,似乎这个问题早该有人问了,而他也等着有人问,真有人问了,却如一拳打在他的脑袋里,让他的思维都停顿了。 好一会才说,“大山,确实和城市,是完全不同的地方。我和她也不同,或许我们真的只有浅薄的缘分,但不能带给彼此幸福。” 这次轮到方雅发愣了,难道当初,凌峰西也是这样放弃阿雅拉的? 男人果然都是理性的动物,当时的阿雅拉应该是无法理解凌峰西的,现在的古丽娜尔也不可能理解叶明朗。 方雅也不能理解。 至于凌峰西提起的渣土层问题,确实对于工程队来说,是遇到了非常麻烦的事儿。工程又这么停滞了几天,吴勇杰和李建国他们搬过来后,就一直在研究这个渣土层解决的办法,可惜一直没有讨论出结果来。 是的,他们遇到了技术性问题。 凌峰西有点不明白,渣土层其实也可看作是砂土层,只要调整盾构机参数,比如降低掘进速度等,就可以减小盾构机对砂土层的扰动,只是砂土飞扬,对于工人来说是件很辛苦的事,有些工人说,干活了这活儿要得尘肺病。 这钱是拿命挣的,所以谁都不愿意去整渣土层这段。 凌峰西的想法是,可不可以配备防尘罩等物,让大家继续持盾构机往前掘进。他的提议理所当然地被吴勇杰否定了。 “领导,你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危险,渣土层的厚度和纵深度不太清楚,贸然掘进,很有可能引起坍塌,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李建国也点点头,“吴队说得对,遇到渣土层,确实必须小心才行。” 第65章 工程事故 凌峰西虽然心急工程进度,但也不能枉顾人命,蹲守了几天仍然没有进度后,他干脆去了县里。 因为他觉得必须重新计算投入成本,这样子下去,工程难道要四五年才能完成?当然,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打听一下别人的解决办法,虽然说,作为领导,其实他的建筑经验什么的,完全比不上吴老虎。 但看着工程停,他真的心急,但心里也清楚,隧道建设和其他工程建设是不一样的,有时候急也没用。 他只能两头跑着,从周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吴勇杰表面看着不着急,实则也快愁得抓破头皮了。渣土层的出现,不但是掘进进度的问题,更是关系到隧道质量问题。 这样的渣土层,能撑得起穹顶吗?或者说暂时撑住了,隧道运行上一两年,经过来往车辆引起的振颤,会不会引发后期坍塌? 这都是他们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他甚至有点埋怨起李建国了,“小李,当时如果我们不要换地方,就以原定的十二标地为洞口,你说会不会遇到渣土层?” 他这一句话出来就已经伤到李建国了,李建国只觉得嘴里胸腔子里都是苦涩的味道,好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吴勇杰也马上明白,自己伤害了这个小将,只是自从开工,屡屡受挫,让吴勇杰确实也对李建国的技术性产生了怀疑,或许这次接的这个项目真的太难了,超过了自己底下小将们的能力范围。 当然这种责备里也包括了他自己,或许是他自己太自大,盲目自信导致了这一切。 他只是拍了拍李建国的肩膀,并没有再多加安慰。 一夜无话,第二天晌午,吴勇杰溜达到了医疗队的院子里,因为知道方雅明天就要离开营地了。 结果看见方雅站在院子里发呆。 “今天不忙啊?”吴建国问。 方雅看着院子里一些没有被水泥覆盖的角落,居然有绿色的草茎子在冒头……她原来还以为,西天山会永远灰扑扑的,西天山的牛羊只能啃地皮,但其实,西天山还是能长草的,而且是这样鲜嫩的小草。 吴勇杰的询问她只是略微地应了声,就继续看着那些小草,吴勇杰也蹲下身子陪她看,不过他是看着方雅。 二人的思绪被各自的情绪牵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身后一声惊呼,“完了完了完!十四标地塌了!” 吴勇杰一个趔趄向后跌倒,方雅及时扶了他一把,但她自己也跌倒了,二人甚至都没有对个眼神,就直接向着跑回来的那个灰头土脸的工人问,“什么塌了?什么塌了?!” “人埋里头了!渣土层塌了!” 吴勇杰喊了一声,“我的老天爷呀!快,快,快……” 到底要快什么呢?吴勇杰喊了一嗓子,“方医生,打120!同时,医疗队的人全部准备待命!派一部分人跟我走!” 又向那个通知的工人喊,“快去通知工人们,救人!救人!” 营地里得到消息的人,都往十四标地跑去,方雅先是打了120,说了十四标地有可能出现重伤工人的事儿,同时叮嘱程悦在医疗室蹲守,让所有人准备好急救设施,而她自己也带了五六个人带着急救设施往十四营地冲去。 吴勇杰到了地方时,发现凌峰西居然也在场,原来他还是不放心工地,昨晚深夜赶了回来。 他得到消息比吴勇杰还要早,因为他当时就在十四标地附近,这时候他不顾危险带着几个人在洞内坍塌的地方挖着那些塌下来的渣土,觉得快挖到人了,就丢了手里的铁揪,徒手挖着…… 吴勇杰听到一些咯吱哗啦的声音,喊了一声,“你们疯了!快出来!快出来!”同时张开了双臂挡住了其他要往洞内冲的人。 “停!都停下!坍塌还没有结束!” 吴勇杰努力的定定神,“所有人,听我指挥!我不让你们往前,你们全部都不能往前!” 但洞内的那一小分队还在不断地挖着土里的人……特别是凌峰西,因为他不属于操作的工人,他没有戴手套,此时双手在渣石里一扒拉,很快手上都是血口子,但他仿佛感觉不到,只是忽然低喊了一声,“找到他了!” 吴勇杰这时候很想让他们停止,因为他观察到上方的渣土层不断地有细小的碎石滚下来…… 方雅此时也到了,看到这种情形也惊恐不已,喊了一声,“老凌!” 吴勇杰连忙转身,神情紧张地向大家做出“嘘——”的样子,一根手指紧紧地压在自己的唇上。 “别出声——别出声——后退,你们全部都后退。” 他让别人后退,但他自己却像是怕踩着蚂蚁似的,往洞内走去。这时候,凌峰西和林景辉等五六个人,已经把埋在渣土里的人拽了出来,这人脸上已经被破划,但吴勇杰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李建国! 吴勇杰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问凌峰西,“是不是只有他一个?” 凌峰西和林景辉已经把李建国弄出来了,这时候上方的渣土声忽然大了起来,没等到凌峰西回答,吴勇杰猛地冲进去,扯着凌峰西和李建国的胳膊就跑,林景辉也扯着几个工人,“跑!” 最后一刻,吴勇杰狠狠地推了凌峰西一把,将他推出洞外,他自己也被一块大石头砸中,随后也滚了出来,但是已经口吐鲜血。 果然洞内再次发生了坍塌,洞的上方出现了一个黑洞变成了吃人的大口般,非常可怕,从洞里涌出来的渣土中还混合着难闻的气味儿及浊水,甚至还夹杂着数十条蛇和一些莫名其妙的爬行两栖小动物。 蛇子乱窜,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丑陋小东西在乱窜,不少工人惊叫出声,凌峰西甚至觉得有两条冰凉的蛇子从自己的小腿处迅速爬了过去。 林景辉和几个工人也是在最后一刻出来了,此刻顾不得其他,又一起扑到吴勇杰和李建国及凌峰西的身边看情况,一向怕小虫子的方雅此刻直接喝了声,“让开!让我来!” 方雅在外面把情况观察得很清楚,凌峰西的双手受伤很重,因为他不要命的用双手挖刨着渣石堆里头的人,此刻双手都是血。 第66章 就地稳局动员 但毕竟没有伤到要害。 反而吴勇杰发现大石砸下,推了凌峰西他们一把的同时被大石砸重后背,不可轻视,但此刻他毕竟还能叫出声,还是满嘴是血地叫着,“大家先往后退,退到安全地方!往后退!” 而李建国从被挖出来到这会,还是昏迷状态,或许,他已经死了? 方雅给他检查的时候,发现他的确闭气了,就是呼吸很浅甚至没有,但好在是口鼻中并没有沙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头,但是胸腔子处是好的。她二话不说,开始对李建国进行人工心脏按压急救。 这样大约进行了两分钟,李建国忽然嗯了声,然后身体痛苦地蜷缩颤抖,方雅连忙给他吸上氧。 而这时候,吴勇杰看到李建国动了,忙问,“能活不?” 方雅看他眼睛都红了,而且口角还在流血,忙说,“能活!” 吴勇杰也晕了过去。 凌西峰指挥着众人把李建国和吴勇杰抬到营地里等车,医疗队的人也迅速地忙了起来,虽然说受伤的人不算多,但毕竟医疗队条件有限,人手有限,所以直到救护车到来,凌峰西的双手仍然没有进行包扎。 他只是拿出一个水壶,把凉开水浇在双手上,将上面的血水和沙土给冲洗掉,这一幕恰好被方雅看到,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十指连心,她知道凌峰西很痛,可惜此刻她要救李建国,给李建国打肾上腺素和挂水,还有检测心电等等,而吴老虎还在继续吐血…… 救护车到来,两个伤员被抬上车,方雅喊凌峰西上车,凌峰西道:“你们先走,我后面让叶明朗送我去。” 方雅知道他害怕工地上乱,还要继续处理工地上的事儿,一时也很无奈,只好带着几个人先把李建国和吴勇杰送医院。 凌峰西因为疼痛而双手颤抖,叶明朗心疼不已,含泪道:“书记,我现在送您去医院,剩余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办吧。” 叶明朗今天在营地里安排事情,得知消息赶到十四标地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被吴勇杰挡在洞外。 要不然他也一定冲进去和书记共进退了。 此时,凌峰西只是摇摇头,“小叶,我没事。咱们这个项目,和其它的项目有区别的,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大家都在拼命。有些事,无法假手于人,并不是说在办公室里,安排下去就可以服人心,就可以让人去做的。 这里,每个人都有选择随时撤退的权利。” “我感谢,每个留下来拼搏的人。” 其实他和叶明朗的对话,很多人都能听到,出了事,大家都围到了医疗队来,此时院子里的人不少。 凌峰西说着给工人们鞠了一躬。 工人们都很沉默,他们已经冷暴力这个当官的家伙很久了,可是今天他们看到的是,这个当官的家伙不顾生死在渣石堆里挖被埋在里头的李建国。 但今天的事情,也真的让工人们更进一步的知道了这个工程的凶险,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到了,同时也被这个当官的家伙感动到了,只是接下来要继续面对这种凶险的情况,每个人心里都在打鼓。 有人小声地劝说,“凌书记,您的手看起来很严重,还是去医院吧!” “对啊凌书记,您要说的我们都懂。” 凌峰西却固执地站在原地,因为他已经看到,有工人的肩上背着行李,分明就是要立刻离开的意思。 他有意无意地就站在院子门口,他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出了这种事我没权力不让你们走,我只是,只是还是想和大家说几句话。” “我知道,什么家国大义,什么集体荣誉,什么长远经济,在人命面前,其实都得往后排。但是我还是要说,这条路,我们不挖,也会有别人挖,迟早都会有别人去穿越这西天山,如果我们拒绝,总会出现比我们更勇敢的人。” “我不是逼你们勇敢,我只是想说,这条路无论如何都得通。” 后面他还要说什么? 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工人们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这条路通不通,西天山能不能穿越,往大了说,这条路关系到天山南北的畅通和经济流通,关系到区域经济的发展和繁荣,也是国家重点关注的项目和区域重点,穿越西天山成功后,西天山两侧的经济发展自然也会与国家相互牵扯。 利益影响于每个人。但是往小了说,这西天山穿越不穿越,和他们这样的工人个体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所以凌峰西的话打动不了他们。 但是后来凌峰西说了四个字,“做人,有所不为,也有所必为,做人要讲仁义道德。” 这话很熟悉,是吴勇杰常说的话,刚入西天山的时候,吴勇杰应凌峰西的要求,专门给工人们开过几次学堂,老师就是他自己。 学什么五讲四美三热爱,讲什么仁义道德,当时大家都当个笑话一样,看完笑话就算了,但此刻,这几个字出在这里,工人们内心深处忽然有所触动。 好一会儿,有人说,“凌书记,您快去医院吧,你们不在,还有我们这些小组长呢,还有我们这些愿意负责的人呢。 我不管别人走不走,反正我不走,因为除了吴老虎,我谁也不想跟。” “对啊凌书记,您也是好样的,第一次看到一个明明可以当官的人,却非要和我们一起拼命,整天弄得灰头土脸的人。” “今天如果再慢一点,或许我们可能还要去挖您呢!” “凌书记,您的胆儿真大,不是说当官的和有钱的都惜命,你咋不惜命呢?” 又有人说:“最近和放羊的老汉说话,他正好教了我一句谚语,‘英雄的生命属于百姓,懒汉的生命属于自己’,凌书记是不是听过这句话了,所以身体力行了?” “下次别这样了,要论挖土,我们比你擅长,这种事交给我们……” 众人七嘴八舌的,忽然打开了话头,凌峰西看到那些个已经背了行李在肩上的工人,又默默地放下了行礼,甚至就地坐在行礼之上休息,和他开起玩笑来。 “凌书记,以后我们要是死在这了,西天山隧道的丰碑上会刻上我们的名字吗?” 凌峰西忽然大声回应,“西天山隧道建设成功之时,我们所有人的名字,无论生死,都将在丰碑之上!” “哈哈若我们活着就不要写我们的名字了,活人名字被刻在碑上总觉得不吉利!” 第67章 工地情歌 “凌书记,我们心里都明白得很,我们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型工人,有文化有知识懂道理,你放心去医院吧。” “对,您赶紧去医院吧,我们会听从组长们和各位领导们的安排,好好等待下一步的计划。” “怎么安排的就怎么干,我们绝不退缩。” “对,我们不退缩!” 这时候,不知道谁带头忽然唱起了歌儿,“告诉自己,宁愿死去不改变,要踏碎人生的磨难,我要飞呀飞,飞到那人生最高点,就算疲倦也不会放弃信念,我要飞呀飞,飞到那人生最高点,为我们的心,画下一个圆点……” 这阵充满着沧桑与坚定信念的歌曲,弥漫了整个山头。恰好古丽娜尔骑着马儿也来到了医疗队的院子外面,看到这一幕,已经止不住眼泪,伸手抹了抹眼泪。 忽然打马掉头而去…… 两个多小时后,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叶明朗已经载着凌峰西往医院去了,工人们三三两两议论着今天的事儿,古丽娜尔在营地附近找了个平坦的空地,和努尔兰还有阿扎提及叶尔兰等人,开始用石块和木头砌馕坑。 工人们都知道古丽娜尔来了,但见她带人弄这玩意,也不知道干啥的,都好奇地问询起来。 “古丽娜尔,你怎么会来?不是牛奶都不给我们送了,怎么又来了?” “你们为西天山做贡献,甚至几乎要付出生命,我们作为西天山的原住民,怎么能够不闻不问?今天我们要给你们烤全羊。” 叶尔兰也道:“今天嘛,大家要吃好喝好嘛!牛奶子,你们想喝,我们可以继续送的嘛!还有奶子疙瘩,想吃的也可以找我嘛!只要有票子,无限量供应的嘛!”叶尔兰大拇指和食指这么一搓,“我们最低价供应你们的嘛!” “那今天全羊也要掏钱吗?”工人们故意逗他们。 “烤全羊嘛!附近的牧民听闻了今天的事情,大家嘛,送你们的嘛!羊个羊,现场杀,现场烤,保管你们吃得好好的嘛!免费狂欢嘛!” “哇!太幸福了!” 众工人都欢呼起来…… 有人唱起了哈萨克族的歌曲: 嘎瓦丽泰,今天实在意外,为何你不等待,野火样的心情来找你,帐篷不在你也不在…… 哦,嘎瓦丽泰,嘎瓦丽泰,我的心爱,我徘徊在你住过的地方,已是一片荒凉,心中的情人几时才能见面,怎不叫我挂怀……” 古丽娜尔在跳舞,跳着跳着却停下来。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点点的火光映照在众人的脸上,每张面孔都那样的生动,古丽娜尔却流下了眼泪。 不管今晚多么的热闹,将来这里都会变成一片荒凉,这些房子是临时盖起来的,这些人也是暂时住在这里,等到任务完成,房子就会变成空房子,这些人也都离开了。 那时候,古丽娜尔若再来这里,也只能独自徘徊了。 那时候的叶明朗,一定不会在这里。 他会在哪里呢? 她又会在哪里呢? 这多情舒缓的歌儿,却让古丽娜儿的心像被刀子挖似的难受,但她用袖子抹掉了眼泪,让人根本看不出她有哭过,再转过身时,她反而笑得更加快乐了。 她用刀子把烤好的羊肉进行分割,大家都没有拿碗筷,徒手抓着吃……“吃呀,喝呀,不醉不休!” 这时候,其实仍然有工人想要离开工地的,虽然白天被凌峰西感动,虽然吴老虎也特别是个难得的好头儿,可是西天山太危险了,吃苦受累无穷无尽还要赔上命,实在划不来,所以真的还有人在打包行李,还是想走的。 但是古丽娜尔和努尔兰阿扎提叶尔兰等人的到来,忽然让这西天山变得美好起来,篝火燃起,跳跃的火光,快乐的冬不拉和古丽娜尔等人热情的舞蹈,加依劳拜这个老头也来了,就是他弹的冬不拉…… 工人们从下午就开始享受狂欢,似乎这样的狂欢掩盖了白天所经历的所有惊恐和凶险,似乎这里就是天堂。 已经打包好行李的工人们,又拆了行李,随着音乐和火光,一癫一癫地加入了进来,会跳不会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时候需要唱歌,大吼,扭动身体,需要美味的羊肉和烫烫的牛奶子! 程悦看着这情景,不由感叹万千,“林景辉,不知道吴队和凌书记他们怎么样了,他们受伤我们在这里狂欢,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林景辉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又看了眼美丽的程悦,“古丽娜尔是很聪明的,也许没有其他人能比她更明白,这里迟早会人去楼空的。 她也知道凌书记和吴队想要什么,所以今天才请大家狂欢。你看,那些围过来的工人,已经放下了离开的行李,他们会为了今夜的狂欢而至少再留下个十天半月,等吴队和凌书记回来,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今天要感谢古丽娜尔,你知道吗?连我都留不住那些工人,我本以为,连我都要走了,毕竟工人们都要走,我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程悦的心也咯噔了一下,“现在不走,迟早也会走对不对?” 林景辉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伸出手,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有些事,或许会车到山前必有路,今日不必太规划明天的事。 再过了一会,程悦终于接到了方雅的电话,然后她转述给了林景辉,“李建国的命保住了,但是他可能回不了工地了,他的父母已经准备连夜来到昭苏,要把他接回去修养呢。” 又说,“埋在渣石中那么久却没有死,得益于被及时挖了出来,当时凌书记的那双手……也在于渣石内的沙土较少,渣石堆中留下了可呼吸的空隙,才能侥幸逃了一命。不过他新伤加旧伤,已经不能继续在这里了。凌书记和吴队都已经当场批复,允许他以工伤回泸休养了。” 林景辉的心情顿时沉重,“建国这小子……唉,他已经很努力了,他是我们工程队最好的技术员。” 第68章 寂灭 第二天,新的医疗队已经到了西天山营地,程悦内心情绪复杂,只看着这批人站在院子里四处观察,她紧张地咬着唇没有上前招呼。 这次来的医疗队是一队男性成员,带头儿的许国军,是上海第一医院下属医院的心内科主任。 这次组队来到西天山,并非如上次方雅他们,是属于自主请调参与。许国军他们是作为后备人员被硬生生安排来的。 对他们来说,这就好像古代的臣子被发配宁古塔了。 所以他们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嫌弃和冷漠,对于来来往往看热闹的工人也摆出高冷的姿态,工人好奇问他们干什么的,他们大部分时候都沉默,或者只是哼一声,许国军更是眉头紧皱,对于这里的住宿、医疗器械等基础设施非常不满意。 最后程悦还是没有逃过必须来交接的现实,许国军指着自己办公室里的一张简陋的红皮桌子,还有木板搭的床,“办公室里搭床?意思是我要住在这里吗?看病的病人,也可以坐在床上?” 程悦礼貌地解释道:“许主任,新盖起来的房子数量有限,工人们都五六个人一间宿舍,我们医疗队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了……” “为什么不多盖一些房子?还有,工人们住六人间和我们这个性质能一样吗?这张床摆在这里的意思就是,它白天是工人们来看病时坐的板凳儿,晚上是我的床。我白天晚上都在这一间房子里活动。” 程悦看着这间办公室,其实挺大的,作为方雅,从搬过来的第一天,这房间就是这样布置的,工人来看病,有时候确实是坐在她的床上,她从来没有因此介意过。 这比当时他们住的帐篷的条件,强上十倍不止。 程悦脸皮薄,被许国军反问了几句后就发呆,不知道说什么了,工作队对于新的医疗队的到来还是很欢迎的,毕竟西天山隧道建设才开工没几个月,事故频发,工人们一批批的身体出问题都是不争的事实。 西天山隧道建设项目,不能缺了医疗队。 听到许国军这样说,连忙有工作人员上前笑说,“许主任,这个床可以从这个办公室里撤走,我们再想办法给您安排一间单独的卧室。” 许国军脸色略微好看了点,但还是说,“这里的条件真的太差了。” 有几个工人在门口围观,看到这种情形,立刻跑到工人群里爆料,“新来的这个狗屁许主任,好像很拽,嫌弃我们坐那张床了……我想过了,如果方医生的医疗队走了,我也走,我本来就害怕自己死在这儿,我不信这个许主任可以像方医生那样不要命地救我们。” “这个许主任真的是这样的呀?” “可不,这次来的医疗队,那些护士是男的,看起来很凶,而且根本就不理我们。唉,刚刚想着还是留在这里,好歹和大家在一起,吃吃羊肉喝喝牛奶子,现在搞得我又想离开了……” “其实,医疗队的人都撑不住要离开,我们这些小工人离开又有什么问题?我们就不该有心理负担。” “是啊,医疗队都换人了,我们为什么不能走?” …… 刚刚稳固下来的人心,又被医疗队事件给搅出波澜。林景辉把工人在群里讨论的内容发给了程悦,程悦又发给了方雅。 而方雅刚刚给凌峰西换过手上的药,中指骨节处的骨头都露出来了,指甲断裂了很多,指头尖儿结了巴,对于凌峰西这样的铁汉是没有问题,因为他能忍,用伤手仍然能做很多事,但是如果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恐怕吃饭写字上厕所都有问题…… 看到他筷子拿不稳,艰难吃面,面条不断地掉进碗里,他吃得很狼狈……方雅的眼圈红了,主动端起碗喂他。 凌峰西想要拒绝,方雅道:“我是医生。你若拒绝,代表胡思乱想的人是你。” 于是凌峰西只能乖乖地吃她喂的饭。 方雅脸上终于露出微笑,又说,“你知道吗?吴队,他和他妻子已经离婚好几年了,女儿和他关系也当了,在电话中让他爸爸快点死。吴队根本没有家人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隐瞒着。” 凌峰西听到此话,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肯说出来就好,是的,我知道他早就没有家了。做工程的人,常年在外,有时候甚至一两年都不能回一次家,妻子自然有怨言。孩子甚至总是不认识他,有这样的态度也不奇怪。” “他瞒着大家,只是不想让大家笑话他罢了。”凌峰西的声音沉郁,“其实我理解他,更不会笑他,但他总想赢我。” “你又何尝不是?他似乎也并不知道,李悦禾去世的事。你们难兄难弟有什么好隐瞒的?还有,这次,也不是他告诉我的,是因为他受重伤,需要通知家人,我给他家人打电话的时候得知的,主动询揭穿了他,他才承认的。” “呵呵,这个人,就是好面子。” “你不也是一样吗?”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差点又要吵起来了,幸好凌峰西吃饭快,很快吃完了饭就倒头在床上装睡,才避免了战争的进一步升级。 其实这不是方雅喜欢的处理方式,她不喜欢凌峰西遇到任何问题都采取回避的方式,她现在回忆当初和凌峰西的校园恋情,看起来是无疾而终,其实也是有迹可寻的,那时候凌峰西遇到所有有关二人之间的问题,也是能躲就躲,他不爱解释。 可是方雅有时候就是需要听一声解释。两个人因此有时候会爆发冷战,对于方雅来说是冷战,对于凌峰西来说,是“顺其自然”。 最近方雅有被叶明朗这个臭小子感动到,叶明朗为了寻找古丽娜尔,差点死在山里,原来爱情是可以这样的炙烈和主动,是可以这样子追逐的。 而她,甚至连真正的靠近凌峰西也做不到。 她又想到了阿雅拉,凌峰西是不是也像叶明朗似的追求过阿雅拉?是不是他的爱情和他的热情,早就给了别人? 所以,她永远也走不进他的心。 最近她在本地听到一句话,“如果爱情是雷声,谁也阻挡不住雷声。” 那么,能被阻挡的,应该就不是爱情吧? 她看着凌峰西的背影好久之后,轻轻地唤了声,“峰西!” 但是凌峰西没有回头,身体动都没动一下,她眸子里,那长燃了十几年炙烈的爱情之光,忽然就寂灭了。 再停了两分钟,她默默地转身,走了出来。 第69章 交接班儿火花重 再看了看程悦发来的信息,她回复,“我马上回去。” 吴勇杰这次伤得确实很重,而且伤到后背,只能像个蜥蜴那样趴在床上,吃饭也只能趴着吃,面条也是往下掉。方雅适时地走了进来,端起碗,很自然地挑起面条往他嘴里喂,吴勇杰没反应过来,本能地张嘴吃了。 方雅喂得快,吴勇杰吃的也快,吴勇杰就喜欢大口大口吃面的感觉,其实方雅早就观察到了。 很快一碗面就吃完了,方雅又拿出纸巾顺手把嘴巴给他擦了,吴勇杰这次是真的愣住了,一把抓住了方雅的手腕,“方医生,你,你在干什么?” “在照顾病人好吧。”方雅的语气很平淡,“谁叫你是个没人照顾的孤寡病人呢?” 吴勇杰脸色大变,“是不是凌峰西已经知道了?” 方雅微愣了一下,没想到吴勇杰对这件事的反应这么大,然后她神色认真而平静地坐在吴勇杰的面前,顺手把他垫在下巴下面的手帕给收了,“你嚷这么大声做什么?他凌峰西又比你好到哪里去?他妻子也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啊?!”吴勇杰神情一滞,“这,这种事不能开玩笑……” “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还是你以为,我是一个很下贱的女人?明知道他有妻子的情况下,还总是和他待在一起?” “我,我以为你喜欢他,所以才……” “我是喜欢他,也许几分钟前我都还在喜欢着他。但我不会因为喜欢他而失去自己的底线,我是不可能做那种插足者的。不过现在,我也已经不喜欢他了。人生就是这样的,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事,对吧?” 方雅说完,又把床给他抬起了一些,把被子垫在他的胸膛下面,使他趴得舒服点,然后才说,“我要回营地,新的医疗队来了,我们要进行交接。”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吴勇杰忽然喊了一句,“我从来没有认为你是那种可以罔顾道德底线的女人!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好女人,你能不走吗?” 这是自从她请调回上海后,第一个真正挽留她的人。 方雅忽然扭头对他笑了笑,“我考虑一下。” 说完,门就关上了。 吴勇杰痴痴地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忽然一颗心悸动地猛跳,她说她已经不喜欢凌峰西了。 他挽留她,她说考虑一下……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什么呢? 这到底代表什么呢? 他激动又焦虑又兴奋,挠得头皮疼。 再说方雅回到了医疗队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紧张的局面,程悦他们的东西已经被搬出来放在院子里,新来的医疗队的医生护士们正在把自己的东西搬进去,程悦他们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 见到方雅就奔过来,“方医生,你看他们!” 许国军见状,也走了过来,向方雅伸出手,“方医生,我们终于见面了。说起来,这次你是欠我一个人情,你留下的烂摊子,得我来给你收,你得感谢我呦。” 方雅完全不理会他伸出来的手,只冷冷地问,“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把我们的人的东西扔出来?” 许国军发现方雅语气不善,脸上的笑容也马上收了,道:“这也不能怪我们,时间是我们都约定好的,按道理说今天你们应该离开西天山,头天就把东西打包好,今天直接坐车走,可是来了后,你们还是霸占着房间,完全没有收拾,我们只好帮忙收拾。” “昨天这里出了事,我们忙着救人,所以没有收拾东西。你们身为男士,即使我们没有来得及收拾东西,你们也没有必要这样没风度地把我们的东西扔出来。” “不扔出来,难道要男女混住?这像话吗?” 因为眼看着天黑了,方雅她们还没走,很明显,今天是离不开西天山了,所以许国军说出这种话。 “混住?许主任,不知道你脑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说出这么无理的话?这里地方很大,住不下就起帐篷好了。” “按道理说,今天交接班儿,想起帐篷也是你们起,和我们无关。我们是按照程序和约定的时间来办事的。” 方雅点点头,“你说得对,很好。” 林景辉早就看不惯他们了,忽然喊了一声,“不管你们是什么狗屁医生,身为男人说出这种话真的非常丢人,你们没有资格来西天山,还是滚吧!” 林景辉这么一喊,其他工人也道:“快滚!这里不需要你们,我们只要方医生的医疗团队留下来。” 许国军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轻蔑地说,“你们想让方医生的医疗队留下来,无非她们都是女的,这鬼不下蛋荒无人烟的地方,见着个女的眼睛都绿了吧?你当我们想来这地方?我们来是来救你们的命的,你们现在这样说,到时候别求着我救命。” 方雅把这一段录了下来。 转身对林景辉和工人们说,“谢谢大家的支持,你们的挽留就是对我们这段时间工作的肯定,我们很感动。今夜,我们医疗队的女孩子们,是要扎帐篷休息的,你们谁肯帮忙扎帐篷?” “我们愿意!” 就这样,刚住到新屋子里没两天的医疗队女孩子们,今晚又要住帐篷了。但是工人们不愿意,三下五除二扎好了帐篷后,工人们也把几间自己的房子腾出来了,工人们抱着被子来到帐篷前,“方医生,我们的房子给你们住,我们住帐篷。” “不用麻烦,这样搬来搬去的太麻烦,现在天气热了,而且这院子平整,可比上个营地好多了,住帐篷没有什么的。” 方雅最终拒绝了工人们的好意。 许国军站在一边都要笑死了,第一次见和这些破烂工人能把关系处得这么好的团队,在他心里,医生就是医生,工人就是工人,是要阶级分层的,像方雅他们现在这样得到工人的拥护,并不值得被称赞。 当天晚上,医疗队的女孩子们继续还是工作着,山洞渣土倒灌后,其实还有几个工人也受了轻伤,还有一些工人因为不适合蚊虫叮咬,所以皮肤发生感染,还有几个发烧的,这些伤病的工人,女孩子们继续照顾着。 给他们打针,吃药,换药。 而新来的医疗队,深夜在许国军的办公室里摆了一摆子,让厨房给炒了几个大菜,他们吃吃喝喝的,丝毫不管工人们的事。 透过窗户看到这种情形的程悦生气地说,“这些人恐怕是在这里混日子的,不会管工人吧?” 第70章 最终留下来了 另一个女孩说,“也许他们需要适应吧?我们刚来的时候也不适应。” 程悦一语道破,“适应个屁,就是没有责任心,我们刚来的第一天就已经在工作救人了。” 方雅这次很赞成程悦的话,这些人,他们不是自己愿意来的,而是上面硬派来接手西天山医疗队工作的人,他们心里有怨气,自然不会把西天山放在心上。 这时候,帐子内的工人们也在说,“方医生,您别走行吗?他们这样的医生在这里,我们没勇气去拼,如果同样出了昨天那样的事儿,就凭这些医生,放在李建国这事儿上,李建国绝对会死了,如果你们走,我们也跟着走。” “对,方医生,如果你们医疗队不在,我们在这里干活没有安全感,我们也走……” 这种说法越来越多,甚至引来了不少工人围在帐子周围。 许国军其实已经发现到外面的异常,却只是冷笑,“女人在这个地方,只是男人的菜,而且还是低等男人的菜。” 到了深夜两点的时候,考虑再三的方雅,还是给上面发了自己拍到的视频及说明了西天山的情况,还有自己未按约定退出西天山的原因,同时表达,“依然想要在西天山完成任务,这个时候退出不放心工人们的安全。” 方雅发出这份申请,其他人都不知道,程悦又怎么可能睡得着,林景辉也没有离开帐篷,他的说法是,“新来的这些男医生护士说话太难听,心里有很龌龊的想法,所以才能说出那样难听的话,他得守着帐子,免得出啥事。” 程悦自然也陪着林景辉,俩人不睡觉,靠着帐篷肩并肩地坐着,“林景辉,这次我们分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有微信,有电话,想见容易得很,我去上海看你。” “你骗我,你的工作性质,哪有可能让你随意地飞来飞去?有可能一两年,两三年根本都不能离开工地。” “确实是这样,所以我们现在分开也许是好的。” 林景辉忽然很认真地看着程悦的脸,“你知道吗?我每次回到家里,回到城市,我都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其实我已经完全适应不了城市的生活,我挺喜欢工地生活的,苦累一点儿,但心里轻松。” “你家是哪儿的?” “安徽六安。距你上海还是挺远的。” “我还没去过安徽呢,黄山是不是安徽的?” “是的,等你什么时候去了,我可以带你去爬黄山。” “哦,好。” 其实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林景辉即使有城市里生活的实力和经济条件,但他就喜欢在工地里,因为他喜欢工程上这种劳身不劳心的感觉,他已经无法适应城市生活。 但是程悦是个地道的城市小妮子,她能适应西天山,完全是因为她的个性好强,坚韧,而不是她喜欢西天山的生活。 这里的咸奶茶她其实也有点喝不习惯,她很想念上海多种多样的甜奶茶,她不喜欢工程上的大锅饭,饭菜单一粗糙,她还是喜欢上海原单位的饭菜,多种多样,营养搭配,她作为女孩子应该每天吃一个鸡蛋,吃一定量的新鲜蔬菜及白肉,而不是只能吃猪肉和白菜。 馒头太寡淡,她想念上海的各类糕点。 明天就要回去上海了,过回以前的日子,而且上海有这么多她迫不及待想要尝试的,可她心里就是难过,坐在那里吧嗒吧嗒地掉起眼泪来。 林景辉伸手给她擦眼泪,好笑地说,“哭什么啊?” 程悦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原来都是真的。” “什么?”林景辉没有明白。 程悦说,“原来电视上演的都是真的,即使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而不能在一起。” 她以前看到这样的电视剧,总觉得不能理解,相爱的两个人,居然会因为周边人说几句破坏的话,或者异地工作,或者其他各类明明不严重的问题而错过终身,这样的爱情很美,但一点儿不合理。 那时候她想过,假如有一天她也爱上一个人,如果那个人也爱她,无论如何她都要和他在一起,任何问题都不能阻挡。 然而,她和林景辉的故事,还没有发展到电视剧中那么的轰轰烈烈,爱情才刚刚发了个芽而已,就已经因为现实中的种种小问题而要分别了。 或者说是分手,明日的离别,就是分手。 而分手的理由就是上述的那些……白肉、奶茶、鸡蛋……糕点……这些,小到她都感到羞愧的问题。 她想她没有资格去爱吧? 这一刻她是自卑而且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和挫折的。 早上的时候,食堂小院照例敲锣,惹得新来的医疗队的人跑出来大骂,“大清早的,谁塌马的这么不识趣把个破锣敲得震天响。” 程悦冷冷地说,“是食堂大师傅在叫我们吃饭,你不吃可以不去。” 许国军正好出来,“不该去的是你们,按照道理你们昨天就应该走了,今天食堂应该没有备你们的饭。” “你——”程悦拿着饭盆站在原地,快要气哭了。 “谁说食堂没有备我们的饭?”方雅走了过来,把手机的外放打开,听到里面一个声音道:“许国军,带着你的人快点滚回来,别在西天山给我丢人,就是现在,立刻,马上,滚回上海等待处置意见!” 许国军愣了下,“什么?” 电话里的声音说,“西天山隧道建设的医疗任务,仍然交给原驻医疗队,你们立刻滚回来!我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 这个电话使得许国军和他带来的人都非常意外,许国军说,“什么意思?方雅,你不走了?” “我不放心把这些工人的健康交到你们的手里,所以我和我的医疗队要留下来了,而你们,必须马上离开。” “你——你溜狗玩儿呢?你想让我们来就让我们来,想让我们走就让我们走?” 方雅脸上出现一抹不屑,不和他们多说了。 程悦补了一刀,“事实就是如此,想让你们走就让你们走,想让你们留就让你们留。” 第71章 大自然让我们做的 许国军和他带来的人,顿时都感到一阵挫败,但方雅此时却不得不解释一下了,于是说,“西天山条件恶劣,我因为个人问题确实产生了思想上的脆弱,想要离开。但是经过隧道渣土倒灌事件后,我看到了西天山建设者们的奋斗精神,他们感动了我。 所以我最终决定留下来。许主任,这次让你们白跑一趟我也挺抱歉的,不过,你们不是也不愿意在这儿,嫌条件差吗? 现在回去正好合了你们的意了。” 许国军身边一人说,“可是,领导说的是让我们等待处置意见?” “没错,你们到来后,不尊重我们的工作,也不尊重自己的工作,玩乎职守,气焰嚣张,这些都由我反应上去,上面认为你们确实没有资格继续这个任务,而且给医疗行业抹黑,败坏了医疗行业的形象,所以你们回去,要等待处置。” 这时候,许国军自己的手机上也已经接到了最终的通知消息,许国军脸黑得锅铁一样,早饭也不吃了。 直接带着人打包行李,准备回去了。 其实,连方雅也没想到,这次的处理意见和结果出现得这么快,她本来想着自己怎么着也得带队在这里熬个三四天甚至十天,才能得到最后的结果,没想到…… 她忽然明白,这个项目,确是国家的重点工程,确实各方面配置都是以“重点”二字来安排的。 所以工程队的任何大小事,都会被及时处理,也明白了凌峰西为什么对工程这么着紧,也理解了凌峰西的各种心理压力。 但不管怎么样,当她做了留下来的决定,并且最终也可以留下来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心里的大石头忽然撤开了,相比当个逃兵,她其实更喜欢往前冲。她转身进了帐篷,拿上自己的饭盆,开开心心地去打饭。 程悦也被眼前的变化惊呆了,她看着许国军带来的人一个个灰头土脸地把行李拿出来,等待出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转头看到林景辉,她脸一红,也赶紧拿了饭盆打饭去了。 林景辉只是默默地点了根烟。 烟花到底是烟花,即使能够在半空停留很久,最终也会湮灭。这短暂的欢愉,到底要不要进行下去? 接到消息的凌峰西和吴勇杰,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古丽娜尔创作的一夜狂欢,及方雅和医疗队不离开了,极大地稳定了军心,有工人等了两天发现不能开工,反而有点相念开工的日子,跑去十四标地看情况,甚至有人自发的想要把洞里的渣土清理掉,开始干活。 当然不一不专业的行为,被林景辉喝止了。 到底怎么样进行下一步,需要技术员和工程师共同给出意见,李建国被接到上海治疗了,工程师没有技术员也是寸步难行,还是必须要等待新的技术员总指挥到来才行,另外,也需要领导们的最后拍板。 不过工程营地里的一切又恢复如常了,古丽娜尔又来营地了,这次如愿见到了叶明朗,二人又是好些日子没见,看彼此的目光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似乎,陌生了不少? 叶明朗其实接到了消息,他的父母明天就到营地了,但是他此时不知道怎么把这事告诉古丽娜尔。 在他的心里,他其实也没做好让古丽娜尔见他父母的准备。 懵懂的古丽娜尔更不会想到,她心目中的未来公婆明天会到达营地,她只是像小兔子似的,跳到沉默的叶明朗身边,从袋子里掏出一截马肠子,把熏干的马肠子用随身带的小刀破开,掏出里头的马肉递给叶明朗。 “快吃,香着呢,城市里不一定能够吃得到。” 马肉纤维大,可是做得很入味,其实也只有盐味儿,但就是这盐味儿却激发了单纯的肉香味儿,口感独特,叶明朗一吃就喜欢上了,二人干脆寻了块地方坐下慢慢地撕着肉吃。 古丽娜尔准备得齐全,居然还随身带了热奶茶,还有烤包子。 二人就在夕阳下,这么慢慢地吃着喝着,吃饱喝足后,古丽娜尔站了起来,“那天,我们在这里烤全羊,大家玩儿得可开心了,可惜你不在,等哪天我们再狂欢一次,到时候你一定要在才行。” “花朵儿,你真聪明,那天你做了大好事了,听林头儿说,好多工人闹着要走,就是因为你的出现才稳了下来。” “他们那不是被吓的呗,谁看到那么大的石头要砸死人都会怕的嘛!我给他们烤全羊,热热香香地吃上了撒,他们心里的恐惧就下去了,人也就冷静下来了嘛,冷静下来,自然就不想走了嘛!” “所以说,花朵儿,你真聪明。”叶明朗由衷地赞叹着,又说,“这事,凌书记也知道了,说那天消耗的羊和牛奶及所有食物,会做着账,算成钱给你们呢。” “不用不用了嘛!”古丽娜儿努力地摇着手,“我们牧人,客人来了都要杀羊的,那天也是周围的牧民听说了你们这里出事儿的事,也是心疼的,自发地要请你们吃羊肉,不用算成钱。” 古丽娜尔一番话让叶明朗感叹良多,这样的民风热情,在其他地方似乎已经很少见了,他内心还是有个疑惑,“阿扎提他们说,我们建设隧道是让他们过得更不好了,占用了他们的草场,他们不开心呢,怎么就愿意招待我们了呢?” “你想复杂了,你们在这里驻扎这么久嘛,我们确实还没看到有什么好处,但是既然大家领里领居的,就要相互帮衬嘛!” “就这么简单?” “那还要多复杂呢!我们在山里生活,就是要有这种相互扶持,讲义气的,仁义的心,我们才能长长久久的生存下去嘛!” 古丽娜尔看着叶明朗满脸不解的样子,感觉有点可爱,忍不住蹦到他的面前,双手捏住他的脸蛋,“别想了,你不是我们哈萨克人,自然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如果你是哈萨克人,这一切都不用想,这个嘛,都是大自然,山神让我们做的。” 叶明朗的目光痴迷地落在她的脸上,她距离他如此之近,她的手很柔软,给他的脸带来特殊的触感,她的味道有点浓郁,是一种掺杂了奶香味儿的少女香,他的心又开始怦怦怦地狂跳。 忽然想告诉古丽娜尔,让她别怕,他一定会娶她的。 第72章 新来的技术挥指严卓宇 可忽然又想到,这么可爱美丽的哈萨克人,离开了她的牧场,到底是一件值得惊喜和幸福的事呢,还是说是一个令人遗憾的悲伤的事? 古丽娜尔终于转身了,“我得走了,我阿帕不让我在营地留宿,让努尔兰和叶尔兰来接我了,他们在等着了。” 叶明朗点点头,“路上小心点。” “对了,我明天需要来吗?”古丽娜尔忽然问。 “明天?”叶明朗的心头一震,犹豫了一下,他摇摇头,“明天我有事要去县里,不在营地,你别来了。” 不知怎么的,古丽娜尔的神情有些僵硬,“哦,是吗?” 但她似乎不死心,又问,“我明天真的不用来吗?” 叶明朗肯定地点点头,“不用来,这段时间工程上老出事,你也跟着我们辛苦,而且上次淋了雨,身体估计都没好透,你有空要多休息一下呀。” 古丽娜尔眨眨眼睛,调皮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你就是不想让我明天来,明天是不是有特殊的事情发生?你再考虑一下,我真的不用来吗?” 叶明朗依旧很坚定地说,“不用,我希望你明天能在自己的蒙古包里好好休息。” 古丽娜尔终于放开了叶明朗,不知道为什么她眸子里似乎有水光,怔怔地看了叶明朗一会,才笑着转身往前走,“那就,再见了。” 她火红的身影如同跳跃在山间的火焰,渐渐地离叶明朗越来越远了。 古丽娜尔到了努尔兰面前,接过努尔兰手中的马缰绳,一翻身骑在马上,才终于哭了出来,努尔兰吓了一跳,“是不是叶明朗那个小伙子嘛欺负你了?” 古丽娜尔摇摇头,“没有。我们走吧。” 其实古丽娜尔比叶明朗知道的来得早一点,她去找叶明朗,正好遇到叶明朗给凌峰西请假,说自己的父母明天要到营地来看他,所以明天他想带父母去县里转一转。 凌峰西当时准了假,并且说了句,“是要介绍古丽娜尔给你父母认识吗?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 叶明朗避开了重点,直接说了句,“花朵儿不丑,美着呢。” 所以古丽娜尔一直问叶明朗明天的安排,但现在她已经知道,叶明朗并没有把她介绍给自己父母认识的意思,他甚至害怕他父母见到她,让她明天不要到营地来。 不带自己的女朋友见父母,这不管是以汉人的角度来理解,还是以哈萨克族人的角度来理解,都是否定了古丽娜尔是叶明朗女朋友的身份,这让古丽娜尔怎么能不伤心呢? 她觉得自从叶明朗在山里差点死掉,病了一段时间,病好后,对她的态度就变了,他的内心似乎考虑到了更多的事情,他的心距离她已经远了。 古丽娜尔越想越难受,星月下,马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马匹上的女孩子眼泪也很长,努尔兰则在不断地念叨,“就说了,汉族小伙子不行,没有长性,他们心很花的,一定又是看上别的女孩子了。” …… 凌峰西先从医院回来的,与许国军他们正好错过,所以凌峰西没见到许国军的医疗队,许国军也没见到凌峰西,所以对凌峰西来说,许国军的医疗队似乎从未在西天山出现过一样,他如平常一样直接到了方雅的办公室,然后伸出手让她换药。 方雅笑着说,“这地方也怪邪门的,你发现没有,你受伤的总是手,李建国受伤的总是脑袋,吴队受伤的总是胸背。” 她大大方方地说笑,反而让凌峰西觉得轻松起来,又进一步总结,“确实邪,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们三个?” 方雅道:“这有什么奇怪,你们三个最拼呗。” …… 凌峰西也没问方雅为什么要离开,又留下?对于他来说,方雅似乎从来没有提出过要离开。 程悦走进来看到二人说笑,倒有些惊讶,这两个一见面不是吵就是都板着脸,难得有这么和悦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打扰到二人了,一扭头又走了出去,倒把方雅惹笑了,“这丫头肯定误会我和你有点啥。” 难道没有点啥吗?这是凌峰西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 但看着方雅大大方方的眼睛,他忽然明白,方雅放下了。即使以前和他凌峰西有点啥,现在也没有了。 凌峰西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但他就是觉得,这样的方雅挺好的,拿得起,放得下,说转身就转身,这样的样子很潇洒,很让人敬佩。 他竟差点要忍不住赞方雅一句,“小丫头终于长大了。” 医疗队里还有个小丫头比较招眼,名字叫顾雨柔,一天天的喜欢研究星盘属相什么的,她悄眯眯的跑到程悦身边,在她耳边低语,“我给你说,这个月不太好,黑天蝎在位,冲撞火星,所以这个月大家身体里都没有火,就也没有爱情,大家的内心都很平静,没有激情了,你要和林景辉好好相处,要不然很容易分手的呦。” 程悦才不信这个,翻了个白眼,“顾雨柔,你能不能干点正事儿?天天这个星座那个星盘的,这根本就是迷信好不好?” 顾雨柔噘嘴离开了。 此时的凌峰西正在和工人们开会,或者说,他作为旁听者听工人们开会。当然这次的与会人员并非普通工人,而是工程师和技术员们的大会,最重要的是,新的技术员已经到位,他是李建国的校友严卓宇,今天开会主要以他为首。 他和工程部及技术部的其他成员也认识,所以虽然是新来的,但没有陌生感,在第一时间去隧道内进行了观察之后,展开了这次的会议。 严卓宇大约三十多岁,一头浓密的头发挑染出几缕白色,戴着眼镜,显得个性时尚又有职业感,与周围的同事们形成了比较大的反差。 其实他的同事们刚来的时候也是很时尚个性的,只不过在西天山待了几个月都大变样了,现在都很——沧桑。 严卓宇侃侃而谈,“事情发生后,大家还是做得很好,对隧道内形成的空洞及空洞周围,且全站仪进行了周边渣土移位情况检测,从目前的数据和情况看,空洞并没有进一步扩大的迹象。这是一个好现象。 我目前的想法是,我们还是不能放弃我们目前已经开挖的十四标地,而是应该进行补救和抢救措施。 我们对已经开挖的部分,进行临时的支撑和加固,采用钢拱架、锚杆、喷射混凝土等联合支护手段,就是先把已经开挖部分进行加固支撑,并防止隧道在空洞的影响下发生坍塌。” 这时候凌峰西忽然插了一嘴,“严指挥,我想问的是,这种补救措施,会影响到后面的质量问题吗?” 第73章 百分之二百的质量保证 严卓宇于是给凌峰西点点头,“凌书记,您好。这种办法从安全结构角度来讲,只要施工过程符合规范要求,严格对标质量检测数据,一般对后续质量影响是比较小的。 这些支护措施能够增加结婚的稳定性,防止坍塌,不但能为后续工程提供一个安作的作业环境,也可以作为隧道穹顶的一个质量保障。 不过,如果在支护中操作不当,就会产生一些潜在的问题,比如钢拱架安装位置不精准,或者,锚杆锚固力不足,或者喷射混凝土的强度不够厚度不均匀,都可能影响到后续的工程质量。 这些问题有可能导致隧道投入使用后,出现变形、裂缝等质量问题。” 凌峰西的面色有些沉郁,“国家花了这么大的钱,就是想把工程搞好,现在既然有潜在的质量问题,就代表这样做不行,你们重新想办法,一定要百分之二百的保证质量问题。” 一句话说出来,就全体冷场了。 当天下午,吴勇杰就从医院里出来直奔至西天山隧道建设营地,先和严卓宇他们碰了个头,然后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凌峰西的房间。 “凌峰西,你让我怎么说你?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百分之二百保证工作质量的作业?我们保障不了,你可以另请高明。” 凌峰西上下打量着他,他是伤到了背部,事实上在砸伤了内部脏器,此刻他胡子拉碴,本来黑红的脸也有点白,虽然气势上想要压制凌峰西,但奈何腰背有点直不起来,微弯着,脸上的神情倒是非常讨人厌的死驴不怕开火烫的样子。 似乎豁出去了,要和凌峰西拼命一样。 凌峰西问,“医生允许你出院?” “医生允许不允许有什么重要?我如果再不回来,我的人要被你这位大佛压死了。”他兀自不解气。 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凌峰西的对面,“你知道李建国为什么差点被埋死?是因为你和我,我们给他的压力太大,那孩子心急所以在没有进一步处理空洞问题的情况下,想探探空洞的情况,结果出了事,他都差点死了。” 凌峰西其实也挺喜欢李建国这个孩子的,踏实,能干,又满腹诗书,并且还是个高端的技术人才。 但是他作为最重要的技术人员,负责指挥技术和把控工程安全,结果出了这事,代表他的“技术”还是有点问题的。 “李建国对于西天山隧道工程,力有不逮,是他自己的问题。我们不能因为工作人员的能力不行,就放弃质量的要求。” “你说李建国能力不行?”吴勇杰又炸了。 这次是真的惹他生气了。 他狠狠地瞪着凌峰西,“他都差点没命了,你居然还说得出这样的话?凌峰西,你凭什么?” “如果是综合实力好的技术员,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选择十四标地。现在我们已经在十四标地投入了很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结果工程进度没赶上去,反而是出了不少事儿,难道技术负责人员没有责任?” 吴勇杰一副快要气死的样子,捂着胸口,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凌峰西见状,连忙给他倒了杯水,又拍拍他的背,“你还是赶紧回到医院里去吧。” 吴勇杰接过水,喝了一口,好不容易才压下些许火气,这才说,“李建国的实力我是知道的,我也相信他。他选择十四标地是有原因的,代表这西天山,只有十四标地可以打洞。 没有选择在别的标地打洞,一定是因为别的标地情况更复杂,更恶劣。 凌峰西,我们现在是在山中作业,就算有各种先进的技术和仪器辅助,也不可能提前把所有的事情和变化都预料到。 况且山体本来就是一直在变化着,就好像你我在这里谈话,表现上,我们两个都是看起来还算健康的人。 但我们的内脏也许已经不健康了。在我们平和地说着话的时候,也许我们身体内部的各种有益细菌和有害细菌正在大战。 你无法预测内部的变化,所以错的不是李建国,而是这西天山,的确是个条件恶劣到几乎没办法作业的地方。 当初如果,这个地方是个非常容易作业的地方,恐怕轮不到我吴老虎来吧?正因为人人都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没人接,我看在和你多年朋友的基础上,才接了下来。 现在你利用自己的职权,严重打击我方作业人员和流程,这是错误的。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工程只能停止!” 吴勇杰说完后就直接离开了,不再理会凌峰西。 其实吴勇杰说的这些,凌峰西又怎么可能不懂呢?但他确实有要求,那就是,既然投入了这么大,就一定要百分之二百的保证工程质量。 工程质量不可能给任何原因和任何理由让步。 他无法接受出了百分之二百的人力财力,最后只得到一个勉强七十分的结果。 所以当技术部的人再来送来报告,让他签字,按照之前严卓宇所说的办法继续工作的时候,他把报告推了回去,直言,“我要更好的方案,否则我不会签字的。” 这个结果也在吴勇杰预料之中了,于是让严卓宇他们再想想其他更好的办法,严卓宇刚来到西天山就遭遇这么大的为难和挫折,心气儿上也有折损,但他没有放弃,第二天带着技术部的人,开始在十四标地及其他标地再次展开了勘测。 除了做点这个,暂时实在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可以做。 吴勇杰来到医疗室,方雅给他挂水,居然还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自己用中药制了中药贴给他贴在后背上,那暖暖的感觉从皮肤透进来,趴在床上的吴勇杰有些舒服地哼出了声,方雅说,“你应该去医院的,这里的条件有限,内脏伤了可大可小,万一留下后遗症也麻烦得很。” 吴勇杰像没听到方雅的话似的,直接说,“小雅,你这中药贴整得挺好的,是不是给凌峰西也搞了?” 方雅提醒了句,“请叫我方医生。” 然后才说,“这个中药贴是专门用来治疗你的伤的,凌峰西伤在手,用不了,给他做什么?药这个东西,是能乱用的吗?” 第74章 配不上 吴勇杰顿时觉得自己的嘴角有些控制不住的往上扬,连忙咬住了嘴唇,平静了一会才说,“那你这是专门为我做的?是特殊照顾我了?” “嗯。” “小雅,你对我真好。”吴勇杰说着居然还面现羞涩,扭扭捏捏地抓住被角咬在口中,方雅一抬头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也马上反应过来吴勇杰是怎么想的了,顿时冷了脸说,“吴勇杰,你有事没事的别胡思乱想好吗?你现在可是伤到心脏肺了,需要像小龙女那样,断绝情爱,心如止水,才能好得快。” “在你面前,我没法心如止水,好得慢就好得慢吧,还可以多来你的医疗室几趟。” 方雅摇了摇头,他觉得吴勇杰真的不好沟通。 和他说话经常有牛头不对马嘴的感觉。 过了一会,吴勇杰却又说,“唉,我也想离开西天山了。” “什么?”方雅本来在桌子上写病历,这时候停了下来,笑着问,“怎么,也害怕命丢在西天山?” “我吴老虎是怕死的人吗?命丢这就丢这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我觉得,这个工程可能我接不下来,当时有可能真的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方雅不懂工程,但也听说了吴老虎和凌峰西之间的争执,这时候只是淡淡地哦了声,话题就停止了。 而这时候的凌峰西,正在接待叶明朗的父母。 这两个穿着体面,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生活质量非常高的中年人,到了营地看到这几栋粗糙的房子,房子里的家具用品等一应都非常简陋,儿子叶明朗的床上只铺了一套简单的军用床单卧铺。 又去吃饭的地方看了眼…… 现在有食堂了,大厅很大,长条桌子和长条椅子组成,不必像刚开始那样端着碗随便找地方吃饭了,但是叶明朗的父母看到这环境还是眼圈红了,对凌峰西说,“我家明朗从小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苦,没想到这次却到了这样的地方……” 凌峰西点点头,“叶明朗是个好青年,工作非常认真,负责。也很能吃苦耐劳,年轻人嘛,锻炼一下没事的。” 之后凌峰西就说忙,去了十四标地,给叶明朗发了信息,今天的车他可以用,可以带他父母去温昭县里吃点好吃的,住宿的话,有空房可以腾出来,但是怕二老住不惯西天山营地,也不知道身体状况如何,建议住在县里。 叶明朗发了个“是。” 西天山营地对叶父叶母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虽然对于驻扎在这里的所有人来说,这条件可比之前住帐篷的时候不知道好多少倍了,但是在叶父叶母看来这里的条件差得简直能让人落泪。 而且还是大锅饭。 他们还特意去问了伙堂大师傅,今天吃什么饭?大师傅笑着说,“今天有好口福喽,今天要吃土豆炖大肉片子,还烙饼呢。” 叶父叶母就责备起食堂大师傅了,“这些孩子在这里干活多辛苦?就做这种饭吃?怎么着也应该炒几个菜,弄点米饭啥的……” 大师傅尴尬地看了叶明朗一眼,然后就忙自己的去了。 叶明朗的父母这时候却又从大包里拿出干鱼、火腿等,送到大师傅面前,“这些食材都是上好的食材,麻烦你们做给明朗吃。” 叶明朗的脸刷地红了,连忙说,“你们先收下,回来后我再处理。” 叶明朗的父母还给凌峰西和医疗室的女孩子们分别准备了礼物,但叶明朗说他们都在忙,可以放在他的房间里之后由他送给他们,叶父叶母觉得这样也可以,之后叶明朗随即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请上了车。 叶母从车窗往外看,说,“那边的山真高,遮挡住了半个天,都看不远的。住在这样的地方心情都会受影响不会好的吧?” 叶父忽然问,“你上次打电话不是说,喜欢上了一个哈萨女的?” 叶母也说,“怎么今天没见她?” “不是你们说的,坚决不让我娶哈萨女的为妻,还说要和我抵抗到底,这种情况下,你们还要见她做什么?见了她好打她骂她吗?” “你这小子,我们再不喜欢,能阻挡住吗?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见见她,替你把关一下也不行吗?” 叶明朗语气淡淡地说,“不用了,她没有准备好。” 两老对视一眼,什么叫“她没有准备好”?果然有情况。 叶父抓住了车子的方向盘,“我们不走,让我们见见那个哈萨女的。” 叶明朗却已经踩下了油门,为了安全起见,叶父只好放开方向盘。车子往山下开去,路两边的风景还是有可观性的,起起伏伏的山峦,贴着地皮成长的小草小花,还有如珍珠散落一样洒在山坡上的牛羊。 叶母从窗户看到了其中一个坡上,有个火红的女孩子,骑在马上,目光似乎在追随着他们的车。 太遥远了,她看不清那个女孩子的表情。 她只说,“不让见我们也不强求,反正哈萨女的娶到上海,肯定适应不了上海的生活,我们也不会同意你娶她,就算你和她现在还是在谈恋爱,你不让我们见她,代表你也是有犹豫的,这是个好现象,请儿子你继续保持理智。” 叶明朗沉默着,车内的氛围有些凝重尴尬。 而叶母看到的那个火红的女孩子,其实正是古丽娜尔,她是知道今天,叶明朗的父母要来的。 不过叶明朗并没有邀请她来见他的父母。了 所以大清早的,她和加依劳拜一起赶着一群羊上了山,化身羊倌儿,就近瞅一瞅叶明朗的父母。 她眼睛亮,看得远,从叶明朗的父母还没上车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这两个老人家,非常洋气。 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老人,和牧场里那些老人也根本不一样。 叶明朗的父母显得很年轻,一对中年人,男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女的皮肤很白,身材苗条,非常有气质。 这样的父母,应该看不上她这个哈萨克族的野丫头。 这就是叶明朗不让她见他父母的原因吧。 古丽娜尔心很痛,一种抽痛,眼见着车子冲到山下,渐行渐远,她就算咬着嘴唇忍耐,一颗颗眼泪还是顺着面部滑下来。 加依劳拜看到了,说,“看吧,城里来的巴郎子,就是不如我们这里的可靠。主要是他们觉得,你还配不上他们。” 第75章 花胶汤 古丽娜尔只是看着那辆车越走越远,沉默着。 在县里,叶明朗接到了凌峰西的信息,“可以给你两天假,就在县里陪你爸妈,不用着急着赶回来。” 叶明朗接了信息,却似乎有别的打算,这时候叶父也正好在问,“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要陪我们几天才好,这个地方看着荒凉得很,没什么好玩的,但也算是一个有自己风格的地方。” 羊肉抓饭上来了,叶母有点嫌弃,“这饭做得太油腻了,这要怎么吃?” 叶父则说了声,“入乡随俗。” 但叶明朗还是另外给叶母要了一份“鬼肉拌面”,也就是本地人常说过油肉拌面,叶母依旧嫌弃太油腻,一副吃不下去很为难的样子,叶明朗于是又给她叫了烤包子和烤肉等,但叶母始终有点为难,叫来的东西都被父子两个人消耗了。 叶父倒是夸赞,“这地方的羊肉和我们上海的羊肉不一样,这里的更香,还有这个包子,肉太多了真实在,上海这么低的价格不可能买到这样的包子。” 叶明朗笑着说,“等任务完成,离开这里后,我一定会想念这里的。这里的饭,我都喜欢吃。” 叶母又听出了不对,说,“你无非是爱乌及乌罢了,你看上这里的姑娘,所以觉得这里的饭也好吃。” 叶父说,“你不公平,这里的饭是真的好吃。” 一家人的话题总是不怎么和睦,主要就是因为叶母抓住一切机会,阴阳的语气反对叶明朗喜欢了一个哈萨克女孩。 叶父只是在中间打哈哈,但明显也不同意叶明朗在这个地方找个媳妇回去。 叶父说,“我有个战友,她女儿刚好大学毕业,现在在上海某生物研究室做研究员,收入又好,人又文雅,高知高智,高收入,最近就想给你介绍一下。” 叶明朗说,“这次的隧道建设任务不是很顺利,不知道要在这里好几年呢,别耽误人家女孩子了。” “什么叫耽误?现在通讯多发达?是在天涯海角,但也在咫尺之间。你们先把联系方式加上,没事儿的时候打打视频电话聊聊天儿,如果双方都很满意,就尽快把婚期定下来,你要结婚了,当然是有婚假的嘛,总不能说任务完不成不让结婚。” 叶母一顿输出,叶明朗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了,脑海里不时地闪过古丽娜尔火红的身影…… 饭后,一人要了一碗奶茶在喝。 叶父很好奇,学着当地人把馕掰碎了,泡在奶茶里……还有一种切成四角形的鼓起来的面食叫包尔萨克,也可以泡在奶茶里吃。 叶父说,“这在上海找不到。” 叶母不同意,“上海也有很多新疆馆子好不?我只是不想进去,从门口经过都一股子孜然味儿,染上这个味道去逛商场都不好意思。” 叶明朗终于听不下去了,“爸,妈,一会,我就回到营地去了。你俩就住在县里,想早点回上海也行,或者想再玩几天也行,可以自己计划。不过,我不能陪你们了,营地里太忙了。” 叶父当场就喝不下奶茶了,沉默着叹了一声,叶母则压低声音愤怒地反对,“叶明朗,我们从上海来的呀,从上海!我们坐了好久的飞机才到这里,中间而且还转机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能陪我们?” 叶明朗满脸抱歉,“爸,妈,我到这里来是工作的,你们来看我,我很感动,但是不能因此耽误工作。再说,县里不大,你们二老自己玩一下可能更自由,更自在。” 叶母还想要说什么,叶父却阻止了她,“好了,别说了,就听明朗地安排好了,我觉得他说得对,我们自己在这里玩两天也很好的。你要见儿子,这也已经见到了,没有必要一直粘着。” 叶母这下真生气了,说,“这里没有什么好玩的,如果不是明朗在这里,我一辈子都不会来。” “既然你不能陪我们,我们明天就坐飞机走。”叶母胸膛起伏,情绪激动。 叶父适时地补了一句,“现在买票可能晚了,买不到明天的票。” 叶母更生气了,很无语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眼圈都红了。 她忽然又转移了话题,“一定是你不想让我们给你介绍其他的女人,你就喜欢哈萨女人,所以才想让我们快点离开。” 她下了一个结论,“哈萨女人一定是狐狸精变的。不是好东西。” …… 叶明朗没有再与父母争执,饭后果然告辞,往西天山隧道建设营地而去,叶父叶母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备显孤单。 叶母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老叶,我是坚持不同意儿子娶一个哈萨的。” 叶父叹了声,“你这就是偏见,哈萨咋了?哈萨缺鼻子少眼了?” …… 对于叶明朗来说,今天幸好没让古丽娜尔见自己的父母,要不然的话,不知道母亲要说多少刺激和伤害古丽娜尔的话。 不管两个人最终能不能成功走到一起,他都不希望古丽娜尔受伤害。 回营地的路上,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两侧的山巅凝望,却早已经没有了古丽娜尔的身影,也是,天马上都黑了。 放牧的人早就回到他们自己的驻扎地了。 叶父叶母这次带来了不少的好吃的,花样多但是每份都比较小,很明显是想给叶明朗开小灶的。 但叶明朗还是把这些都交到了厨房,厨房看着这些较为贵重的食材也犯难了,“这些东西如果做在大锅饭里浪费了,也就尝个味儿。” 叶明朗道:“麻烦你们给凌书记开个小灶,最近他瘦了很多。” 厨房是愿意给凌书记开小灶的,当下笑着答应了,叶明朗想了想还是拿出几百块钱,“这些是辛苦费,是你们额外赚到的。” 厨房马上拒绝,但叶明朗态度坚决,还是付给他们了。 所以第二天早上,凌峰西的面前就摆上了花胶汤,凌峰西挺懵的,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尝了尝有点儿腥味。主要也是食堂的大师傅们没有做这种食材的经验,也就是随意那么炖巴炖巴就端上来了。 凌峰西一想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把叶明朗叫来,“这是你父母送过来的吧?你自己吃,我不吃。” 第76章 爱情是一门玄学 叶明朗道:“太多了,根本吃不完,还请凌书记帮着吃。” “这是什么?” “花胶。” 凌峰西想了想,“我听说花胶是个好东西,可以补身体对不对?” 叶明朗道:“是的。所以一定不能浪费。” 凌峰西点点头,“很感谢,不会浪费的,放心吧。” 叶明朗出去后,凌峰西端着这碗花胶汤,径直到了吴勇杰的宿舍,自从搬过来后,吴勇杰是有自己单独的宿舍的,宿舍里一张床一张桌子,此时他的桌子上铺开一张大大的地图,他正在研究着什么,眉头紧锁着。 凌峰西把花胶汤放在他的面前,“吃完再忙。” 吴老虎丢给他一个白眼,嗤之以鼻,“黄虎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凌峰西也不生气,说,“我觉得你那天说得对,其实不管从哪个标地打洞进去,都还是有可能遇到难以预料的艰难险窘的。而且我也找人问过了,按照严卓宇的方法,如果严格操作,反而会更加牢固,而且从十四标地进行开洞,确实也是距离终点最近的一个标地。 至于建筑过程,借助天然当然是很好,可是天然的变数也多。 所以你们的方案我觉得可行,你们继续施工。” 吴勇杰的脸色好了点,说,“我正打算向上面汇报,我要打道回府,不干了呢。你再晚来两分钟,我就已经汇报了。” 又指着碗问,“这是什么?” “花胶汤,叶明朗父母送来的,特地给你开了小灶,补身体。” 吴勇杰端起来几口喝了,然后说,“有点腥。花胶这玩意,听名字就女里女气的,不是男人吃的东西。不过还是很感谢大领导的馈赠。” 凌峰西道:“这么客气?” 二人目光对视,忽然就一起扑哧地笑出了声。 两个大人物和解了,营地里的气氛似乎一下子也变好了,头顶上方的阴霾也一下子散去了。 吴勇杰一声令下,林景辉和严卓宇就带人到了十四标地,按照计划,要先把上方渣土层倾泄而形成的空洞进行一个回填,在回填之前需要先把钢架固定好,也就是安全措施一定不能马虎。 凌峰西又把办公设备带到了十四标地,叶明朗给弄了一张可以折叠的小桌子在旁边,上面放了水。 吴勇杰也是恨不得冲进去亲自上手,被凌峰西严格监督住了,因为吴勇杰的身体确实还是有很大问题,砸伤后根本没有完全恢复。 凌峰西也看出来了,吴老虎是有点不靠谱,可是如果没有他,现场这些工人,其他人都是指挥不动的。 吴勇杰被控制在凌峰西的小桌子前,叶明朗还特意又用保温瓶带了补身体的燕窝过来,这次他学聪明了,弄了两个碗,一人一碗,坚决让凌峰西也吃。 吴老虎见状皱眉,“怎么又是女里女气的东西?吃多了,这个地方会不会变大?”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凌峰西本来已经默默地吃了一口,听他这么说,差点给喷出来。 叶明朗凉凉地说,“你不想吃就别吃呗。” 吴勇杰却又端起碗一口喝干,“这么好的东西不吃浪费了,变大了更性感。” 然后发现凌峰西和叶明朗都在看着同一个方向,扭头就看到方雅正站在身后,拿着医疗箱,正看着他们。 吴勇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你怎么在这?” 方雅是听到了刚才他们的谈话的,往桌子上看了看,“燕窝是可以吃的,也不会使那里变大,放心好了。” 又对叶明朗说,“谢谢小叶给医疗队也送了不少的花胶和燕窝,女孩子们都喜欢极了。” 吴勇杰打断了她的话,“我是问你,你怎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在这?我的病人在哪我就在哪。” 她从医疗箱里拿出一罐已经熬好的中药,递给凌峰西,“你最近眼下发青,而且之前不肯吃我们熬的祛湿的药,所以你现在体内湿气很重,会觉得手脚沉重,身体困乏,如果现在不治疗,将来会形成痰瘀,所以这药是必须得喝。” 然后又拿出中药贴,对吴勇杰说,“把衣服给掀起来,要贴药。” “这里人多……” “吴队你身材很好,别人看看也无防的。” “我,我身材好吗?”吴勇杰的脸顿时又红了,被喜欢的女人夸身材好,真是一大享受。 叶明朗已经替他掀起了衣服,方雅麻利地给他贴上,“如果这次的砸伤不好好地修养,以后一直会挺不起胸膛,会成为一个驼背的小老头,那么多好的身材也白搭了。” “我肯定好好治疗。”吴勇杰说,“我不能让我的女人觉得我身材差。” 看着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凌峰西忽然明白,方雅和吴勇杰已经找到了彼此可以相处好的方式和方法,目前看来真的很般配呢。 他觉得自己此刻像个电灯炮。 叶明朗也觉得自己像电灯炮,不过他更年轻,反应快,早就躲到一边儿去忙了。凌峰西也合上电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去,甩甩胳膊蹬蹬腿,似乎很想舒展一下身体。 方雅在后面不冷不热地说,“跑什么,把药喝了?” 凌峰西哦了声,赶紧拿上自己的药,迅速溜到一边去了。 吴勇杰嘿嘿一笑,“算他识趣。” 只有方雅的眼里闪过一抹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说好的放下,并没有那么容易,不过她和凌峰西确实不合适,和吴勇杰相处得久了,才发现自己其实更合适吴勇杰这样热烈轻松的男性,凌峰西太正经八百了,方雅也是正经八大量的人,两个正经八百的人在一起,会增加沉重,少了乐趣。 但毕竟爱了十几年,方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对凌峰西的感觉。 其实也不重要了。 因为不管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最终会走到平平淡淡的朋友关系,就好像当初,凌峰西的妻子李悦禾没有死,而方雅也嫁作他人妇后,凌峰西和方雅之间就用比普通朋友还淡的朋友关系相处了好多年。 其实那样的相处,才是适合两个人的。 爱情,真是一门玄学。 方雅苦笑。 第77章 时间多得很 吴勇杰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如发,方雅的细微表情没有瞒过他的眼睛,他很自信地给她抛了个媚眼,“方大美女,是不是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我?” 方雅却在这时候忽然认真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吴勇杰说,“爱这个东西,虽然可以用理智去克制,到底要选择爱谁。但是心还是难以自主的。我的心还没有腾干净,我也没有爱上你,吴队,很抱歉啊。” 方雅说完收拾药箱就离开了,吴勇杰仔细消化了一下她的话,然后对着她的背影竖起了大拇指,“烈!不愧是我喜欢的女人!” 又说,“我会等你把心腾干净的。我时间多得很!” 严卓宇此时正在研究回填材料,其实适合回填的材料有很多,比如砂土、碎石等,甚至是先前从空洞中倾泄而入的渣土也是适合回填的材料,按照一般方法,应该是按照材料的厚度,如三十至五十厘米,铺在空洞上方。 反复用这种方式,将空洞填满,同时用水泥浆或者其他化学浆液通过注浆管注入空洞,浆液起到一个凝固和加固作用,并会填满空洞所有的缝隙,并与天然岩石层之间有个很好的结合,增加地层的稳定性。 看起来其实挺简单的,但是细节的把控确实会影响到后续的质量问题。严卓宇和李建国通了个电话,并向李建国要来了当时他对于十四标地渣土层的检测结果。 之后给吴勇杰带来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吴队,之前从空洞倾泄出的渣土和渣石不能用,我们得自己自备砂土和砂石料进行回填。” “那这个投入就很大了,为什么原来的不能用?” “从空洞倾泄出来的这些渣土,里面含有一种特殊的晶体,会使土质松软还有润滑,而且这里距离地下含水层太近,所以其中有很多光溜溜的卵石,先前砸到您后背的那个大石头,就类似于这种卵石,非常不利于稳固。两者结合之下,就算我们采用注浆法,也很难保证这个土层的稳固。” 吴勇杰站了起来,跑到洞内去观察。 此时为了回填空洞,钢架已经搭了起来,并且在穹顶也用钢锚做了支撑和加固,大大提高了工人作业的安全性。 钢架最后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有工人在进行焊接,洞内的味道非常难闻和呛人,不时听到工人在咳嗽,吴勇杰才进去两分钟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同时焊接时产生的花火,对于没有戴防焊接面罩的人来说,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流泪,相当不友好。 吴勇杰拿了一个手帕捂住口鼻,仔细观察着需要回填的空洞,很大,好像大山张开了一张巨口。 吴勇杰在洞内待了一会就觉得很不舒服,对林景辉说,“今天就到这里,停止,洞里的环境不行。” 林景辉其实也早就感觉到了,他也很不舒服,一声令下,大家都从洞里出来,集体站在洞的外面大口呼吸。 吴勇杰责备林景辉,“你是经验丰富的,怎么遇到这种情况不早点带大家出来?刚才如果不是我进去了,今天不知道要出什么样恶劣的结果。” 林景辉捂着胸口咳嗽,“头儿,那怎么办?按道理说,洞口才刚刚打开,前后还不到二十米,完全还没有达到需要隧道通风工程的地步,难道我们要停下来弄通风工程吗?” “洞内情况非常不对,是不是和空洞有关?”吴勇杰说,“开会!” “是!” 众人离开十四标地,回到营地准备开会,在开会之前,吴勇杰首先到了医疗室,“方医生,今天洞内环境有问题,很多工人在咳嗽,你这里有什么药可以补救一下吗?我不希望这些年轻人留下什么身体健康方面的后遗症。” “这种情况的话有可能需要急备一批沙丁胺醇气雾剂,以避免忽然产生呼吸痉挛,造成人员伤亡。另外呢,我这里备有不少的氨溴索等止咳祛痰的药,可以让工人分批次来医疗室,一天两次服药,由医疗室按人头给药,坚持三天。” “好,知道了。谢谢方医生。” 程悦这时候忙伸头问,“林景辉没事吧?” 吴勇杰嘲笑她,“小丫头动春心,心里只有你家林头儿。他没事,不过他也必须来医疗室吃药,你们可以见面了。” 程悦的脸腾地就红了。 凌峰西自然也知道这件事了,他自己也进入洞内感受了一下,确实只待了一分钟不到,就觉得头昏脑洞气促呛咳,好像被烟火熏过的地方一样。 开会的时候,凌峰西没去开会,他在自己的帐篷里写下来一篇小日记,“西天山隧道,可以畅通西部南北,我申请接手此项目,自然是有私心。当初答应了阿雅拉,要穿越西天山,要让西天山不能成为我们相爱的障碍。 可如今看来,根本不容易,西天山隧洞建设,一步一个坎,都是拿人命拼,我们,真的可以成功吗?” 中午的时候,叶明朗不在,到底还是不放心把父母就那么扔在县里,他还是在晌午时分出发,去县里找自己的父母。 后来在一个卖艾的莱斯绸裙的店里找到了叶父叶母,叶母正穿着一身花色奇特的艾的莱斯绸裙站在镜子前扭过来扭过去,看到叶明朗过来,高兴地说,“你家那个哈萨女孩子,也常穿这个吗?这里的人不怎么样,衣服倒是挺有特色的。” 叶明朗见他们高兴,自己倒也高兴了几分,说,“这里的人也很好。” 叶母不打算和他争,又说,“我还买了几条被单和枕巾,还有他们绣的这个帽子太漂亮了……” 她从包里拿出帽子给叶明朗看,却是一顶维吾尔族女性戴的“奇曼朵帕”,是一种花帽,装饰得非常华丽,色彩丰富。 这个帽子是需要配合“面纱”的,以遮住头发和部分面部。 而叶母确实也买了面纱,此时正遮住自己的一部分脸,好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她的样子也让叶父忍不住笑了起来,学着当地人赞道:“亚克西木!” 从衣店里出来后,一家人又去吃饭。 这次选了一家以奶茶和包子为主的店铺,店里还有当地有名的“炖鸽子”。叶父点了三份,一人一份,又点了两笼大包子。 第78章 她的礼物 这次叶母没再抨击这里的伙食了,反而说,“感觉还是挺好吃的,上海虽然也有这样的店铺,到底没有当地的正宗。” 又说,“我会想念这里的伙食的。” 叶父适时加了句,“娶个当地的儿媳妇,可以让儿媳妇给你做。” 这句话说得特别不合时宜,叶母当下就觉得啥饭都不香了,就差摔筷子了,叶明朗则低着头喝奶茶,用大碗把自己的脸遮去一大部分。吃完饭叶明朗又回了营地,回来就要花差不多五六个小时,这让叶母还是很心疼了。 在他上车准备离开的时候,叶母才说,“明朗,我们买到票了,明天早上就离开这个地方了,你要好好工作,想爸妈的时候给我们打电话,我们过来看你。” 叶明朗把手从车里伸出来,握住了叶母的手,“妈,放心好了,我都这么大了,会照顾自己的。” 又对叶父说,“这里虽然好玩,就怕你们舟车劳顿休息不好,早点回去也好。” 一家人又说了几句话,就这样分开了。 叶明朗的车刚走了没多久,忽然从旁边的人群中盈盈走出来一个全身火红的少数民族姑娘,手里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两小袋自制的酸奶疙瘩,还有两串看起来很漂亮却透着朴拙的石头项链,还有一块用羊毛等材料制成的挂毯,可以当一张画那样挂在墙壁上。 还有小两杯奶茶,姑娘先是给他们施了一礼,然后奉上奶茶,“叔叔,阿姨,我是县里负责推广文化旅游的本地女孩子,这是我们给外地来的朋友准备的纪念品,不要钱,送给你们。” “还有这两杯奶茶,敬二老,祝你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女孩的眼睛亮如星辰,唇红齿白,美得动人心魄,两位老人忽然受到本地人这样的礼遇,也是非常意外和激动,连忙接下奶茶,喝了一口,咸香醇厚。 又看托盘里的工艺品,“这真的送给我们了?” 姑娘点点头,“嗯,这些,都是我们亲手制作的,叔叔阿姨在这个地方玩儿高兴了,可以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当个纪念品。” 叶母仔细看了挂毯,挂毯的底部绣有一行小字。 姑娘解释,“这是我的名字!” 叶母看着挂毯上的画,是一幅牧人放牧的场景,羊儿在山坡上吃草,骑马的年轻人在远处凝望。 很明显是两个正在谈恋爱的年轻人,骑在马上的女孩子笑得很张扬,没骑马的男孩子似乎被她惊艳,呆愣地看着她。 “这真好。”叶母欣赏了一阵,给予了高度评价,“这真是一副艺术品。” 姑娘得了夸奖也很开心,又问,“二位会在这里多玩几天吗?” “我们明天就回去了。你这个礼物来得刚好,再晚一点我们可就见不着了。”叶父笑着说。 “这是我们的缘分。”姑娘说完,又道:“祝福叔叔阿姨一路平安。” 说完她甚至还就着不远处的冬不拉的音乐,给二位来了一段很漂亮的哈萨克舞蹈,不过两个老人自然分辩不出这是什么舞蹈,反正对他们来说,少数民族舞蹈多数都是差不多的。 女孩跳着舞,笑着看向两位老人,渐渐地陷入人群中。 两位老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姑娘却已经进入一间侧门,不见了。 叶父说,“这个地方确实不错唉,这个姑娘看着很漂亮的。” 叶母说:“但是,还是不能让儿子娶这个地方的儿媳妇,他们除了会做一点手工,会跳舞,别的都一无是处啦。” …… 第二天,叶母在上飞机前,把自己拍下来的挂毯还有酸奶疙瘩及石头项链拍的照,发给了叶明朗。 叶明朗看到照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父母叶母都快到上海了。 叶明朗起初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后来忽然把目光盯在那两串石头项链上,把照片放大了看,只见穿项链的石头其实很普通,都是这里常见的圆润小碎石,不过在经过了一定的打磨和水洗后变得光润。 他忽然想起来,古丽娜尔就有捡小碎石的习惯,她当时还让他看过她捡到的石头,说需要用一种类似针的东西,手工进行打磨,把石头上打出小孔,就可以穿成项链。 她说,在一个小指头大小的石头上打出小孔,需要一周左右。 叶明朗忽然想到了什么…… 毕竟他去县里也很多次了,在搬到新的营地之前,住帐篷的时候,他经常送医疗队的女孩们下山洗澡。 但从来没有遇到白送什么纪念品的事儿,就算真有偶尔有人白送一些纪念品,也大多是比较粗糙的机械制艺术品。 绝不会有人把自己辛苦手打孔的石子穿着项链作为纪念品送人的。 他又把挂毯的照片打开,看到了挂毯上那个火红的骑在马背上的姑娘,又看到了那个铁憨憨一样的青年,还有底部的那一行小字…… 他用笔把这些字临摹下来,写在纸上,然后拿了纸去了水库。 水库周围现在每天有不少人类和牛羊聚集,都是当地的牧民,里面也不乏有识字儿的人,很巧的是,他过去后一眼看到了阿扎提,他正在用一个现代化的设施抽水机,把水库里的雪水抽出来到水库边上一个浅些的洼地里。 聚集起一小滩水,正是他家的牛和羊的饮用水。 阿扎提看到叶明朗也打了个招呼,“撒拉姆(你好)!” 叶明朗把那张纸递给他,“阿扎提,认得这是什么字吗?” 阿扎提看了眼,就说,“这不是古丽娜尔的名字吗?” 然后他又说,“古丽娜尔是我们这里的巴郎子都喜欢的女孩子,现在被你这个汉人骗了,真是气人。” 叶明朗却如遭雷击……好半晌,立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阿扎提又说,“骏马在密林里会迷路,人在毛拉面前会受骗。叶明朗,你就是那个欺骗古丽娜尔的大毛拉,是坏怂!” 阿扎提一直不喜欢叶明朗。 阿扎提喜欢着古丽娜尔,是人人都看出来的事儿,可是古丽娜尔的目光从未过多地落在阿扎提的身上。 她的生活,似乎并不是阿扎提可以侵入的。阿扎提也非常清楚这一点,这个时候只能抓住机会多骂几句叶明朗了。 第79章 知道是谁送的礼了 叶明朗立刻拨打了古丽娜尔的电话,但电话中一直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其实之前古丽娜尔他们挪了驻扎地后,电话就已经不怎么通了,所以才有了上次叶明朗只身入山寻人差点出事的情况。 打不通是正常的。 可是再回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古丽娜尔反复问他第二天有没有安排,需不需要她来营地的时候,他都很肯定的说不需要她来,但是显然,她是知道他的父母要来营地的,她是刻意去县里给他的父母送礼物的。 叶明朗在第二天的时候,又打给叶母,“母亲,那天送礼物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她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吗?” 叶母拿回上海的挂毯被周围的邻居夸了,正沉浸在喜悦中,这时候非常开心地说,“那个女孩子,一看就是少数民族的女孩子,很漂亮,一身火红的衣裳,跳舞相当好看呀,浓眉大眼的,那双眼睛,嘿,真是太漂亮了……” 叶明朗已经确定了,那个女孩子绝对就是古丽娜尔。 叶母问,“打电话过来就为问这事?” 叶明朗的眼圈是红的,但他尽量语气平静,“就这事,我是害怕你们被人骗了,出门在外,陌生人的东西,有时候是有目的的。” “目的?不就是宣传当地文化嘛!”叶母倒是想得通得很,现在各地都把很多钱投入文化旅游宣传,“这点小礼物没什么吧?它总不能在礼物上装一些探测器一类的吧?” 叶明朗也被叶母逗笑了,挂了电话,久久说不出话来。 另一方面,严卓宇咳嗽得格外厉害,按照他自己的话,感觉要把自己的肺咳出来了,已经在方雅的医疗室进行挂水了。 吴勇杰相当发愁啊,对凌峰西说,“看到没,这个项目,特别费技术人员。” 方雅听到后,说,“其实也是正常的,技术人员经常研究这个那个的,本来就耗损心神,身体素质不如普通工人,再一个,严卓宇是最近才来这儿的,他有个适应的过程,你们忘了,我们大家刚来的时候,比他还狼狈呢。” 众人一想,确实如此的。 严卓宇却不愿意在宿舍里休息,挂完水就直接到了十四标地,虽然在研究到底要不要提前上通风设备,但这个也是要技术员来检测的,需要他们的报告,所以严卓宇不能停留,戴着口罩和仪器,及其他的技术员,一起进入了洞中。 因为工人都撤出了,也没人再进行焊接,洞里的味道似乎没有那么难闻了,但依旧有种非常难以压抑的呛人的感觉。 空洞的填充还没有正式开始,等于又遇到了一个坎儿。 严卓宇说,“这呛人的味道,只怕是来自于空洞气流中,如果不想提前上通风工程,有可能必须在这种情况下把空洞填充,害怕的是,空洞中可能存在一些我们预测不到的有害气流,就算是用填充法也不一定能够挡住和杜绝。” 如果这一点被确定,意味着必须放弃十四标地。 严卓宇也明白这种放弃会是多大的损失。他爬上了钢架,用探照灯尽量往空洞的深处照着,但却一无所获。 而空气检测仪器已经在报警。 严卓宇他们从十四标地回来后,就向吴勇杰提出一个要求,需要防毒罩及防毒衣,必须要去空洞内部处理问题。 这时候凌峰西不得不参与这个大会了,他在会上提出两点比较重要的质疑,“第一,空洞会不会再次倾泄渣土?人进去后这个危险到底存在不存在?存在的几率有多大?第二,空洞内有没有危险的动物或者未知生物?这个可以提前检测出来吗?” 吴勇杰很意外地看着凌峰西,没想到大领导这个脑子,脑洞还挺大的,还什么未知生物…… 未知生物的几率其实很小,但有一些未知的放射性物质存在,是有可能的,这在山体建设中也是很常见的事儿。 凌峰西就一个意思,“不管怎么样,保证人身安全。至于防毒罩和防毒衣,可以想办法提供。” 就在众人以为,再怎么着都必须进入十四标地的空洞内探查的时候,凌峰西忽然说,“如果实在觉得太危险,可以放弃十四标地,把十四标地整体回填,恢复原状。” 这是自从出了渣土层倾泄这件事后,凌峰西第一次,如果明确地表达“可以放弃十四标地”。 其实吴勇杰早就想放弃。 大部分工人也是一个想法。 但十四标地从打洞开始,到现在洞内行进二十米左右,这小小的进程却已经耗费了太多的人力财力,而且还有人数次受伤,还损失了李建国这样吃苦耐劳的技术员,当然李建国没有牺牲,只是这个项目确实损失了他。 众人也早就盼望着一句放弃,但同时,也根本不舍得放弃。 吴勇杰再次认真审视了凌峰西,“凌书记,如果我们真的放弃十四标地,你可是要负起很大的责任的。” “人命面前,我负得起这个责任。”凌峰西放下这句话,就离开了会议室。剩余的人都有你看我,我看你,渐渐的,也不知道谁先说了一句,“换一个标地,就没有空洞,就可以完全杜绝有害气流吗?” “我觉得我们不能放弃。” “对,不能放弃,遇鬼杀鬼,遇神杀神,这样的项目,本来就是需要有攻坚的决心,我们这样放弃太丢人了。” “对,丢人!” 防毒服装从市里调,很快就到位了。 会后头一天,严卓宇等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包括严卓宇在内,一个三个技术员,还有两个负责安全的安全员,三人腰里都绑着绳子,拿着探照灯和几样仪器,爬上钢架,渐渐的进入了空洞。 凌峰西和吴勇杰还有医疗队的人,都在洞外仔细观察等待着,吴勇杰反常地没有话了,目光像是悍死在空洞处,他戴着口罩,方雅也不让他进入隧道洞内,他只能在洞口,至于凌峰西,他只对叶明朗说,“已经和县医院及市医院打过招呼了吗?” 叶明朗点头,“已经说过了,如果这边有问题,那边会立刻行动的。” 凌峰西点点头,“去给厨房说,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尽量做出来。” 第80章 冒大险 “是不是有点早了?万一他们……” “没有万一,稍微不对劲儿,你们就给我拉,把他们全部弄出来。一定不能出事。只要今天出来了就是胜利,就应该庆祝。” 叶明朗点点头,“明白了。” 再说严卓宇,他们进入空洞后,发现空洞很大,那些倾泄出去的渣土,像一个瘤子被掏了出去,留下的这个瘤子待过的坑还在。 而在空洞的周围,确实还有渣土层,洞内的情况可以说是非常复杂,另外还有一处有细细的水咕噜声,他们上前检查,却发现那里确实有个含水层,只不过含水量不大,但却是一处活水,一直有活水在流动,形成这种咕噜声。 空气检测仪发出非常剧烈的报警,代表洞内的空气确实是有问题的。而隧道洞内作业时引起工人呛咳的根源,也原初是在这个空洞内。 严卓宇他们凭借着自己有防毒服和防毒面罩,干脆往报警最厉害的方向去,然后发现了一种黄色的渣土,取了一些放在瓶子里。 同时拍下洞内的各种部分的照片,又小心翼翼做了其他几项监测,这时候忽然发现右侧的含水层又发生涌水现象,虽然涌出的水不多,但已经让洞内一些地方铺上了一层薄水,洞口也在往地下滴水。 严卓宇仔细观察了左侧的渣土层和右侧的涌水层后,一挥手,众人迅速地退出空洞。 说起来快,实际整个过程大约有一个小时左右,从空洞内出来,爬下钢架,冲出隧道洞口,五个人甚至来不及脱衣服就躺在地上了,众人七手八脚把他们的防护服扒了,方雅立刻让他们都吸上了氧,同时检查基础生命体征。 最后松了口气,说,“他们没事,只是有轻微缺氧,及劳累症状,另外出汗太多,有点虚脱。需要休养两天。”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技术员们不敢休息,当晚就加班儿,到深夜零点就给凌峰西传来了消息,原来洞内有一个含有硫元素的地层,但并非硫矿石层,而仅仅是含有硫元素比较多的渣土层,这样的土层平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在施工的扰动下,当它与水和酸性物质发生反应,就会产生硫化氢,还有遇到地热和温泉,也会产生相互反应,进行硫酸盐还原菌,在缺氧环境下会进行分解。 而硫化氢是有毒的。 这反而又和左侧的含水层扯上了关系,含水层里的水样也取回来了,里头含有大量酸腐物质,并且水温较高。 而水温高的原因恰好是因为遇到了含有硫元素的渣土层,相互作用下水温高。 明白了这些原因后,工程队连夜开会研究对策。 严卓宇提出的办法是,首先是要彻底封堵含水层,并且需要在洞体上方给渣土层开洞,也就是需要留氧桩,使渣土层不再缺氧,防止氧化分解产生硫化氢。 当做完这些工作后,开始强势封堵填充,并且一定要隔绝左右水气和硫元素渣土层的接触,应做到永久不接触。 凌峰西只有一个问题,“所能这些流程,是可以在保障安全和保障质量的情况下完成的吗?” 严卓宇说,“可以保证安全,及保证质量。” 凌峰西点点头,“那就按照计划继续吧。” 众人都松了口气,这代表十四标地不必被放弃,可以继续往前。当天晚上厨房也没忙着,大肉片子羊肉棒子都给弄成大菜,让工人们吃了,因为有叶明朗提供的一些上海特产,也弄了七八个小菜送到技术部了。 凌峰西和吴勇杰,及方雅,还有严卓宇、林景辉,叶明朗一桌,面前也摆了五六个小菜,几个边吃边聊。 吴勇杰说,“我就说了,我吴老虎的队伍中没有孬种,这事儿如果放在别的工程队一定就放弃了,停止了,因为没有人会像严卓宇他们这么傻,非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处理这事,今天真的是危险啊,别的不说,如果因为大家进入空洞,这个重力使得空洞进一步的坍塌,绳子绑得再长都没用,都得被埋了。” 凌峰西莫名出了一身冷汗,“进去前你可没说这话。” “我说了,你还让进吗?”吴勇杰说,“你这个人,该大胆的时候不大胆,该小心的时候又很激进,你说这工程,你当时咋想的,你咋就成了负责人呢了?居然还为了保障工人的生命,愿意放弃十四标地,你又过于胆小,你怎么做工程呢?” 其实凌峰西身上的毛病,方雅最清楚了,在体制内久了,他首先,会觉得人命是最重要。 第二,金钱最重要。 第三,工程最重要。 这个排序在这儿呢,凌峰西这次对工程的排序拉高了些,很可能是,“人命最重要,工程第二重要”。 还有可能是因为阿雅拉的原因。所以方雅懒得替凌峰西解释,反而说,“我觉得吴队说得对,今天如果不冒险,不但工程进度没有,要重头再来,而且损失也是巨大的,所以吴队带领的人,真的没得说。” 吴勇杰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夸,别提多飘飘然了,得意地看向凌峰西,“不过,你也很不错了,你把人命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我们大伙可都是很感动的,也因为这份感动,愿意拼一下。” 凌峰西觉得这会儿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主动举杯,要和大家喝一杯。大家也都很给面子,一口把酒蒙完。 吴勇杰叹了声,“唉,这下子该顺利了吧?自从到了西天山,天天在打仗,我就想顺利那么几天。” 凌峰西又何尝不想呢,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方医生,这段时间因为这个硫元素的原因,工人们的身体需要时刻关注着,特别是那几个技术员,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了,辛苦你了。” 他在酒桌上下命令,方雅笑笑,接受了。 吴老虎不满,“切”了一声,又说,“凌峰西,你的官架子什么时候能放一放?” 惹得桌上人都陪着笑,凌峰西似乎也意识到问题,尴尬地看了方雅一眼,“方医生,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吴老虎一语点破,“就还是强人所难,让人家为你卖命呗。” 第81章 凌峰西生病 凌峰西自认失败,自罚一杯,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这一夜凌峰西喝得有点多了,但却拒绝别人的接近,连叶明朗送他回屋都拒绝,还是方雅多说了一句,“小叶,把你家大领导照顾好,别让他在夜里乱跑。” 叶明朗还真就上了心,结果就看到凌峰西出了吃饭的房间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睡觉,而是晃晃悠悠如同散步一样,渐渐地往营地外面走去,现在可是深夜,营地外面是有危险的,叶明朗好几次想叫住他,最后还是控制住了。 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 凌峰西走上了小道,往十四标地的方向去了,叶明朗更担心了,十四标地有毒气呢,问题还没解决,他上那儿做什么? 万幸的是,他中间拐道儿了,往紧邻的十五标地去了,上了十五标地的山头,坐在石头上,点上一支烟。 默默地在月光下吸烟。 叶明朗距离他不远不近,只觉得凌峰西的声音那么孤单。 他给方雅发了一条信息,“方医生,凌书记在十五标地的山头上呢,这么晚了他不睡觉,跑到这儿来,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方雅看到了信息,但没有回复,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她现在能看到凌峰西,从医疗队的院子里看出去,可以看到十四标地和十五标地,距离不近,但山头上那个人影,在月光下还是很显眼的。 吴勇杰也逛到医疗队的院子里来了,看到方雅没睡,又顺着方雅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说,“凌峰西这个人,其实心地还是很好的,就是太死板,没有我这么豁达,他有啥事儿容易想不开,不像我,百无禁忌,啥事都不放在心上。” 方雅瞥了他一眼,“这个院子,是女孩子们休息的院子,你这时候来这里,失分寸了啊。” 吴勇杰把自己一边的肩膀塌下来,“那不是我这肩膀疼得睡不着,来找你看看吗?” “真疼?” “你看你,还不信我,我是真疼……” “跟我来医疗室吧。” 方雅其实知道,砸到背部,受了内伤,是有可能导致双肩疼痛的,因为心脏也会受到影响。 她胸有成竹地拿出膏药,给他贴在肩膀上。 吴勇杰嘶的一声,“轻点……我好歹将来也是你男人,你就不能心疼着点我?嘶……”方雅把贴好的膏药又这么一扯,吴勇杰叫得更大声了,“行行行,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服了行不?” 他向方雅求饶。 凌峰西吸了会儿烟,夜里寒气重,湿气也重,烟还没烟完,在指尖自己灭了。叶明朗赶紧上前,想给他点烟。 凌峰西似乎这会儿才注意到叶明朗,说,“你前些日子为寻找古丽娜尔刚病过,这么晚了在这样的山头很容易着凉,还是回去吧。” 叶明朗说,“凌书记,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凌峰西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那就回吧。” 叶明朗尝试着深入交流一下,“凌书记,你好像有心事?” “呵呵,你这个小毛头,你知道啥是心事?” 叶明朗尴尬地挠挠头,又说,“凌书记,您那时候和阿雅拉之间,是不是也和我与古丽娜尔之间一样?我和她,最终也会分开的吧?” 凌峰西想了想,最终说,“别分开。如果真的相爱,就在一起吧,要不然,这一生会有更多的遗憾。” “可是——”叶明朗确实觉得有很多无法解决的事儿。 凌峰西说,“我的妻子,李悦禾,从和我相识到结婚,到最后,她因病去世,她的情绪都笼罩着阿雅拉之下。而我明明知道这件事,却无法改变,因为我的人生,自从遇到了阿雅拉,也一直在她的笼罩下,不管我身在何处,不管我们距离多远,我始终想念她,并且无法控制。 所以后来有了更大的遗撼,我的妻子,她离开了我,永远的离开了。” 叶明朗不知道这短短的几句话里,藏着几个人人生中最深重的悲恸和痛苦,他只是安慰道:“凌书记,我之前就听说过,您可是个妻管严,对妻子很好的。她因病去世,与你无关,你不用太自责呀。” 凌峰西笑着拍了拍叶明朗的肩,“所以说,你是个小毛头,根本还没有长大。” “凌书记,我不懂。”叶明朗是真心想要求教。 “当你发自内心地爱上另一个人,你的一生都会被对方影响和牵绊,不会因为距离和事件的改变而改变。” “所以,你对阿雅拉?是真的爱?” “对,我爱她,但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爱。我与她之间,经过这些年的挣扎,中间横了一条人命。” “你说,我妻子因病而去世,与我无关。其实,如果不是我,她可能不会生病,如果她没有生病,现在她还活得好好的,说不定在上海哪个犄角嘎达找美食吃,说不定明天会给自己买一顶漂亮的帽子,或者去商场做一个美甲……” “她是很爱美的女人,只是她以前打扮得那样漂亮,我却没有由衷地赞叹过。” “这是我的错,我从开始就错了。放弃阿雅拉是错,无法真正地放弃也是错,我伤害了无辜的人。” 凌峰西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他知道自己说多了,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正在经历着他当初经历的同样的事,他内心真的希望他们之间有一个和他不同的结果。 叶明朗虽然无法真正的体会凌峰西所说的这些话,但能深深地感受到他所背负的良心的谴责和难过。 还有对于过往岁月里,自己所辜负的两个女人的愧疚。 他好像明白了,凌峰西为什么不能接受方雅这么优秀的女性。因为他永远忘不了阿雅拉,因为阿雅拉不管生死,都在他的内心深处,在影响着他的有些行为和决定,而这些,是有可能伤害到他的另一半的。 同时他也真的明白了凌峰西的意思,他是支持他和古丽娜尔在一起的,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深爱的话。 叶明朗想了想,忽然说,“凌书记,我真希望这条隧道能够修成功,只要修成功了,南北畅通,这里的文化就不会这样闭塞了,这里的世界就被打开了,我和古丽娜尔自然是可以好好相爱了。” 第82章 不完全对 他的解读还是不对,或者说,不完全对。 因为事情往往被强势的那一头控制,比如,繁华的大上海,它有应有的文化和认知,而无关西天山是不是被穿越。 但是凌峰西不想打击这个年轻人的信心,所以停止了说话。 二人沉默地回到了营地休息。 第二天,叶明朗倒是好好的,反而凌峰西没起来,叶明朗来给他送饭,发现他躺在床上不应,叶明朗以为他酒意没过,饭菜放在桌上也就走了。 等过了两个小时,吴勇杰在十四标地的洞口,看着二三十个穿着防护服的工人进入洞中处理含水层的问题,却没见到凌峰西,有点奇怪地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凌大领导居然没有来亲自监工?” 这时候叶明朗也觉出不对劲儿了,赶紧回到营地,才发现凌峰西依旧躺在床上,面色潮红。 “凌书记,凌书记?”唤之不应。 叶明朗摸了摸他的额头,忽然惊了一下。 十分钟后,叶明朗背着凌峰西出现在医疗室,把方雅也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背着来的?” “凌书记发高烧,快不行了!”叶明朗几乎哭出声来。 方雅的脑子也如雷击了一下似的空白了一瞬间,然后把叶明朗推开,冲过来看,的确是在发高烧,不需要体温计也知道发高烧到四十度左右了,“程悦,快拧毛巾把子,物理降温,同时准备挂水。” 又检查了其他生命体征,好在是生命体征平稳,他只是因为高烧而有点失去意识了,经过叶明朗这么一背,再加上检查的各种折腾,他就清醒了些,说,“你们在干什么呢?我没事,几点了?” 方雅懒得回答他,倒是叶明朗带着哭腔说,“书记,已经晌午了,马上要吃饭了呢,你现在发高烧了,方医生正在给你治疗。” “发烧而已,死不了人。” 说着话,却又头一歪,陷入了昏迷。 方雅气的不得了,“这个人,真是,没办法说他!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体温计出来,果然是三十九度过点,也就是叶明朗忽然被提醒,而想到了回宿舍看一眼,要不然再烧两个小时,就算要不了命,也非得烧傻了。 吴勇杰是回来吃饭的时候才知道这事,也跑到医疗室来看凌峰西,手里还端着一碗饭,边吃边往凌峰西的脸上瞅,“小雅啊,这西天山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和我们这帮人犯冲,你看这一个接着一个的,都不行,都倒下了。我先前还以为,就我不行,原来他也不行嘛!” 方雅白了他一眼,“西天山的自然条件非常恶劣,所以这次的工程项目才配备了医疗队,大家不适应这里的环境生点病什么的都是很正常的。 而且他只是感冒而已,昨晚跑去山头吹风,把自己吹病了。” “我就说嘛,这个人太不理性了,你像我,我就特别会保护自己,我绝对不可能在那么深的夜里跑去山头吹风的,傻子才会这样做。” 方雅看到凌峰西的眼睫微微地颤动,知道他已经醒了。 只是因为吴勇杰在,他懒得醒来和他对话,所以依旧装睡着,方雅接了句,“他昨天是喝了酒,人在喝了酒后都有点反常。” “我就不反常,我喝了酒就往自己喜欢的女人身边凑。” 方雅狠狠地瞪他一眼,“滚!” “我不滚,我在这里吃饭,我要等着凌大领导醒来。” 这一句话音刚落,凌峰西就睁开了眼睛,说,“吵死了。” 然后他坐起身来,就打算从床上离开,但他胳膊还挂着水呢,方雅直接动手把吴勇杰推了出去,然后指着凌峰西说,“躺下!” 凌峰西揉着自己的头,“我没事,我是真想回宿舍休息一下,在你这里没法子好好休息。” “那也得水挂完了才回去,现在还挂着水呢。” 凌峰西无奈法躺了下去。 方雅说,“我去给你拿饭。” 饭拿来了,凌峰西却并不想吃,反而胃里有点泛恶心。方雅想了想,也没硬劝,而是拿出自己的小电饭锅,给熬了一小锅白稀饭,又在白稀饭上放了点榨菜,端到凌峰西的面前。 这次凌峰西没有拒绝,忽然想起来,自己上学的时候,因为家庭条件不好,那时候的伙食很节省,不舍得去食堂吃饭,悄悄地在宿舍里用一个小锅煮饭配榨菜,这样的饭正是他上大学时候的标配。 而方雅显然是了解他的,并且也知道他当时过的什么日子。 方雅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可惜的是…… 人世间的缘分,有时候就是很奇妙的,其实凌峰西确实觉得,吴勇杰这样的男人才是适合方雅的,因为吴勇杰的爱很热烈,而方雅的个性清冷,这样可以互补。 有时候,对一个人好不好,不一定非要奉上爱情。 有时候做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也许是更好的结果。 凌峰西总是不愿配合方雅喝那些中药汤,这次真正是病来如山倒,高烧反复发作,挂水了就下去些,不挂水就又反上来,特别是晚上的时候,甚至发烧到全身疼痛,最后方雅当机立断,还是把他强行送到了县医院。 一检查,支原体感染,肺炎了。 方雅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次他的肺炎,恐怕和前几天山洞内出现呛人毒气有关,只是有些身体好的并且愿意按时到医疗室拿吃的工人都好了,只有凌峰西,不喜欢吃药又自诩自己身体好,再加上喝了酒吹了风,终于挺不住了。 其实想想吴勇杰的评价也没错,凌峰西有时候就是固执,就是任性! 这边厢,吴勇杰已经忙得脚不沾地,在营地里是不能时常见到他的,他居然连续四五天没有来医疗室,甚至方雅说他需要继续贴膏药,还需要继续打肌肉针的时候,他依然没有来。 这一天方雅就来到了吴勇杰的办公室,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吴勇杰在大喊,“不是说了,把含水层处理了,再把有毒的渣土层给封了就没事了,怎么还有别的事儿?这到底有完没完了,你们这些技术员,真让我怀疑你们的能力!” 要知道吴勇杰向来很疼自己的工人和属下,这种忽然大声否定工作人员的事儿在他这儿极少发生。 方雅心里道了声,“坏了,工程又出啥事了。” 第83章 医疗室虚设 方雅最终还是先回到了医疗室,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感觉会开完了,方雅才找到吴勇杰的办公室,结果房间里面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一个人。 恰好有个工程部的工作人员走进来收拾茶杯,见到她就打了声招呼,“方医生,有事吗?” “找你们吴队。” “他去十四标地了。” 方雅拿着药箱,咬了咬牙也往十四标地而去,到了地方看到吴勇杰正在穿防护服,方雅直接上前拦住,“你穿这个干什么?你不要命了?不许去。” 吴勇杰满面焦躁,语气很不耐烦地说,“你管不着。” “我是医生,我勒令你不许去。” 方雅扯了一把他的防毒面罩,“你以为这个是万能的吗?你现在的身体根本就没有完全康复,根本受不了空洞内的作业环境,你不能去,会出大事的。” “嘘——”吴勇杰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方雅连忙挣扎开,“你要干什么?” “在这个地方,不能说不吉利的话。我的工人们都能够在空洞内作业,我当然也能,而且一定不会出什么事。你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我说不行就不行。”方雅也犯了倔。 这时候,凌峰西也来了。 方雅有些崩溃,“凌峰西,你不在医院好好的住院治疗,你跑回来做什么?” 凌峰西不理会方雅的质问,只是盯着吴勇杰的眼睛说,“含水层暗河被打通?会洪水倒灌?” 方雅愣住了,虽然她不懂工程,但上次处理含水层问题,就整得大家焦头烂额的,所以她暂时压抑了自己脾气,静静地听着。 “目前是这样说的,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小积层水,只是看着严重罢了。不过……” 吴勇杰满面凝重地看着凌峰西,“如果真的打通了暗合,十四标地就必须要舍弃了,损失会很大,损失的不止是钱,还有人力,时间……凌峰西,这次是我们出了差错,我们接受任何惩罚,哪怕你让我们打道回府都行。” 平时脾气不算太好的凌峰西,此刻却忽然道:“如果必须舍弃,那就舍弃。但所有的责任我会扛起来,你们不会有事的。” “扛起来会怎样?你领导规划不力,恐怕要丢官罢职。”吴勇杰说完,立刻打自己的嘴,“坏得不灵好的灵。” 说着又加紧穿自己的防护服,“我要自己进去看看,这些年轻人,还是太大意,频繁出岔子,我对他们不放心了。” 他刚把拉链拉上,就被凌峰西又拉开,“你不能进去。” 吴勇杰气的眼睛都竖起来了,“你们一个两个,就是耽误时间而已,我必须要亲自去看看。” “是你说过的,要对自己的人有个极大的信任度,工程才能继续下去,你不是技术员,你上去看看又能做什么?而且你的身体,扛不住空洞内的作业。” “你们别管,我必须去。” “要去,我去。”凌峰西忽然抓过防护服开始穿,方雅冷冷地说了句,“去吧,都去吧,反正我这个医生形同虚设,我的病人都不听我的话,那我留在这里也没有意思了,我现在就打报告,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还是方雅的话起作用,这句话一出来,凌峰西和吴勇杰两个人的动作都停了。 林景辉此时已经穿好了防护服,走到吴勇杰的面前说,“吴队,交给我吧,你身体还没好,进去太危险。” 穿好衣服的工程师还有技术员及安全员,迅速爬上钢架,往空洞内而去,吴勇杰喊了声,“小心!” 方雅见二人消停了,这才拿出膏药,先给吴勇杰贴上,又检查了一下他的心电,然后说,“从今天下午开始,继续去医疗室挂水打针吃药,如果漏去一次,就得麻烦我来十四标地抓人,这条路有点长,我穿着高跟鞋,如果我在半路出了什么事,你们都逃不了干系。” 瞪了两个目瞪口呆的人,她又打电话给医院,从医生那里得知,凌峰西确实是从医院“逃出来”的。 人家医生没允许他出院。 方雅说,“是我送你回去,还是你自己回去?” 凌峰西这次很认真的回答,“我知道我的身体没好,但我不会回医院,我要在医疗室治疗。如果我们大小有个病都去医院,还设下这个医疗室做什么?十四标地这种情况,我根本无法放心离开。” “你——”方雅就这样被狠狠地将了一军。 凌峰西这是说她的医疗室没用,虚设。 方雅眼圈红了,好半晌才说了句,“从今天开始,你也必须按时按点的来医疗室。” 她还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了,声音已经哽咽。 她转身往山下走去。 吴勇杰见她走得远了,才恶狠狠地吼了凌峰西一句,“凌峰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为什么非得说这么让人不高兴,这么伤人心的话?” 凌峰西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说错,留在西天山的人,每个岗位,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是有用的。 如果营地里的人,出了什么事都往医院送,还要这个医疗室做什么?只需要备几个车,随时往医院送就对了。 吴勇杰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大腿,“凌峰西,你真是冷血人!方雅她们自从上了山,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我们刚进山的时候不适应,是她们不顾自己的身体难受,熬夜的治疗我们,你怎么就忘了?你居然说医疗室没作用?” 凌峰西当然没忘,其实他只是不想去医院而已,但又明白不能说服方雅,所以才说了这样混账的话。 此时也收不回了。 他把目光盯在隧道洞口内……“还是好好做工程吧,吴老虎,虽然说西天山的地理环境特殊,可是这样频繁的出工程错误,真的没法子向上面交代了,到时候,我俩恐怕要一起下马。” “下马就下马,谁稀罕。就只有你这样的官迷才会觉得这件事很重要。” “你以为我怕的是下马?我怕的是,我俩走了,这工程就会彻底的停,穿越西天山就会失败。项目一旦搁置,再提起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 这话一出,吴勇杰也明白他的意思了,又说,“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该那样说方医生。一会,我替你去道歉啊。” 第84章 被偷窥 “切!”凌峰西丢给他一个大白眼,什么叫他替他道歉?无非是在方雅面前,光明正大地说他凌峰西的坏话,共情方雅罢了。 因为探测的艰难,里面的环境又极度不好,所以每隔一个小时,里面的人员就得出来一次,休息一个小时,再进入…… 这样忙了整整一天,终于确定了所谓地下河的面积和形态。 确实有条暗河藏在岩石层之中,而且确实有一条水道延伸到了隧道空洞内,但是却是个低水位暗河。 什么意思呢?也就是暗河的位置其实是低于他们现在作业的隧道的,之所以造成涌水,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天山上的雪化了,导致暗河涨水,另外因为天气变化,形成了潮汐,所以一般的设备很能测出这条暗河的运行规律。 只有仪器测探加上人工观察,才能确定下来。 严卓宇从洞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满身都是汗水,脱了防护服,露出来的脸上也满是汗水,头发整个地紧贴着头发,哪里还有初来的那几天,那种时尚在达人的样子。 吴勇杰赶紧把毛巾递给他,“严同志,情况怎么样?” 严卓宇笑了笑,“吴队,有办法处理,而且只需要一点点功夫就能处理好,十四标地,可以继续前进。” 严卓宇说完,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严卓宇送到医疗室,方雅检查后,知道他只是太过劳累而虚脱了,并没有其他大问题,所以只是让他躺在床上休息,同时挂一点糖水。 凌峰西问,“不用去医院吗?他都晕了。” 方雅冷冷地答,“不用。” 凌峰西不死心,又说,“可是他都晕了,不会出事吗?看起来很严重啊,应该送医院吧?” 方雅扭头看向他,“你不是说,医疗室没用,有什么病就得送医院吗?现在我不送他去医院,我打算自己把他治好,你又在这里着急什么?” “那也得分个轻重是吧?像我和吴队这样明显活笨乱跳的人,自然不用去医院,但是你看他,他都晕了。他可是我们新来的技术员指挥,非常重要的。不能出事的,你不能为了和我赌气,拿无辜人的性命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能治好他。”方雅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做出请的姿势,“凌大领导,您能不能离开这间房子,你很吵。” 凌峰西就这样被赶出来了。 刚出来就听到严卓宇醒了过来,说,“谢谢方医生,我已经没事了,只是太累。” 凌峰西面色很尴尬,他终于感觉到自己对方雅,确实很过分,从开始到现在,今天说的这些话,确实都非常的伤人。 他对方雅也应该有个信任度的。 这么想着时,心里一急,忽然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如果是平时,方雅听到他这样的情况,肯定就跑出来观察一下。但今天她并没有跑出来,还是刚好过来的吴勇杰替他拍拍背,“唉呀咳的这么厉害,赶紧进去让方医生给你开点药,或者挂挂水吧。” 凌峰西这时候倔脾气也上来了,说,“我带了药的。” 他确实带了药,从医院里溜出来的时候,把床头柜的药放在塑料袋儿里,装回来了。 回到宿舍,就自己看说明书,老老实实地吃药,叶明朗见状,不由地摇摇头,他的这个上司啊,有时候真的…… 特别让人不好说。 何必如此呢? 只要他对方医生和颜悦色一点,方医生不得把他照顾得好好的?可是现在,唉…… 叶明朗走到他面前,“书记,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凌峰西摇摇头,“很累,我要休息一下。” 叶明朗只好走了出去,一会儿,又到了方雅的医疗室,“方医生,您别怪凌书记,他只是脾气不好。他刚才的样子不算太好,您能不能去看看他?” “肺炎,已经住院三天,虽然没有完全好,但命不会丢了。不过要恢复的话,还需要好好调养。” 方雅说着,拿了药给叶明朗,“已经在药盒上写了,一天吃几次,一次吃几片儿,你督促他每天把药好好吃着。还有,他目前的情况还是需要挂抗生素进行消炎的,等他睡了,我会去给他打针。” “为什么睡了才去?”叶明朗好奇地问。 “因为我不想和他说话。”方雅冷冷地回。 晚饭时,凌峰西没来吃饭,方雅带着吊针架和医疗箱到了他的房间,他侧睡着,恰好面朝门口。 灯一打开,凌峰西就醒了,却听到方雅的声音说,“挂水需要三个小时左右,有人看着才行,要不然血会回流。到时候需要提前去叫我,过来给他拔针。” 叶明朗应道:“是。” 凌峰西想要睁开眼睛,但不知道为什么,不好意思睁开眼睛。他确实有点无颜面对方雅,所以继续闭着眼睛。 感觉到方雅扯过他的胳膊,给他扎上了针,然后一朵云似的飘走了。 他这才敢睁开眼睛,就见叶明朗坐得直直的在椅子上,守着他。见他醒了,叶明朗不由笑道:“方医生果然聪明,她说她不想和你说话,要在你睡着的才来扎针,果然,你睡着的时候一切好办些,也不用说话。” 凌峰西嗓子很哑,但还是骂了句,“臭小子,取笑领导,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 方雅回到医疗室才一两分钟,就听到隔壁宿舍里的女孩们惊声尖叫,方雅吓了一跳,忙冲过去问发生什么事? 程悦惊魂未定地说,“刚才有个男的,趴在窗户上朝里面看,顾雨柔本来要把窗帘再拉住些,就看到了那个人,顾雨柔都吓哭了。” 方雅立刻带着女孩们冲出去,但是把院子前后都巡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男人,方雅的眉头皱得很紧。 “大家睡觉的时候把门窗锁好,还有,尽量不要在夜里一个人行动,厕所虽然距离不太远,但也要相伴而行。” 女孩们的宿舍并没有设置室内卫生间,而是在院子一角,依山势而建了一个公共卫生间,洗脸洗衣服上厕所都在那里。 第85章 李建国归队 方雅本来想给凌峰西打个电话说说这里的情况,最后又忍耐住了,也许是附近的哪个牧民,只是出于好奇往里头瞅了一眼。 应该不会是工人。 毕竟在西天山也好几个月了,大家相处这么久多少也有点患难情了,不会有工人这么不讲道义和仁义。 但是方雅还是不敢大意,要求女孩们开始轮值夜班,也就是每天晚上需要两个女孩子轮流值夜班。 办公室里有灯亮着,有清醒的人,对于心怀不轨的人就是一种威慑。 这一晚,林景辉也发现了异样,他从房间里出来“放水”,正往公厕的方向走,忽然看到一个人慌里慌张地从树林里钻出来,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林景辉走过去拦住他,“你是哪个组的?这么晚跑去外面做什么?” 这人面色惊慌,吱吱唔唔地说,“林头儿,我是三组的苏丙和,我有点闹肚子……” “闹肚子不去公厕,去小树林?” 目测小树林可比公厕要远呢。 苏丙和尴尬地说,“我本来是想在小树林里吸根烟的,顺便赏赏月亮,但是没想到闹肚子,闹肚子的时候而且看到了狼在附近,吓得我赶紧跑了回来。” “狼?”林景辉很疑惑。 虽然说西天山确实有狼,但毕竟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驻扎着这么多人,他们又没有养羊或者其它的牲畜,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狼靠近营地附近。 “赶紧回去休息,这段时间工期比较紧,晚上的时候不要乱跑。” “是,林头儿,知道了。” 林景辉不太放心,拿着手电筒到了院子外面,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狼,但四周很安静,并没有什么异常。 第二天,林景辉给吴勇杰说,“昨天好像营地里来了狼了。” 吴勇杰道:“扯呢。” 林景辉说,“我也觉得不可能。问了一圈,昨天并没有异常事情发生。” 吴勇杰点点头,“这两天的工程总算扳过来了,进度正常,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还有,多配几个安全员至严卓宇那里,这个小子和李建国一样太拼了,我怕他不小心把自己折在这里,到时候就不好交代了。” “明白。” 严卓宇因为害怕再出什么问题,所以在处理涌水暗河问题的时候,亲自监督,每一个细节都盯着,有时候甚至亲自上手。 别的工人都是两三个小时甚至三四个小时就换一班,但严卓宇因为要亲自盯着质量和技术问题,他是不换班儿的,一天下来,全身都是粘腻腻的汗水,回到宿舍连饭都来不及吃,直接倒在床上就睡。 吴勇杰总算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技术员太少了,技术员也是人,怎么能让他们从头盯到尾?这谁也受不了。” 正在头疼这件事的时候,忽然在吃早饭的时候,看到一个人托着行李出现在食堂大院里。 有人迅速地跑去报告吴勇杰,“吴队,李建国回来了!” 大家对李建国很熟悉,工人们都围过来问候他,“李指挥,好久不见了,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身体好了吗?” “对啊李指挥,我们可都盼着你回来呢。” 吴勇杰从食堂里冲了出来,就看到李建国戴着眼镜,瘦高个,白白净净地站在那里。之前从西天山染上的沧桑没有了,显出年轻人的本来面目。 他走过去狠狠地拍了一下李建国的胳膊,“你小子,还晓得回来看看我们,不错不错,身体是不是已经完全康复了?” 李建国笑着说,“吴队,我不是来看你们的,我是来归队的。” “归队?” “是的,我并没有同意前面的批示,已经和上头商量好了,我依旧在西天山隧道项目做技术辅助工作。而且,这地方让我受了这么多苦,我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我不甘心。” “那可太好了。” 凌峰西听闻消息后,也赶过来探望李建国,上下打量拍拍打打,然后才说,“好小子,没事就好。” 看到吴勇杰在旁边满脸不屑,凌峰西又说了句,“强将手下无弱兵。” 吴勇杰呵呵冷笑,“你是庆幸,又回来了一个愿意为你拼命的人吧?” 凌峰西也不反驳,只对叶明朗说,“今晚我请客,弄几个菜。” 叶明朗接令去了。 李建国对于隧道工程建设目前的进度是清楚的,因为一直没断了和严卓宇的联系,所以包括细节他都是知道的。 早饭后甚至连行李都没有送进宿舍,直接就上了十四标地。 严卓宇随着第一批换班的工人从洞里走出来,摘掉防护帽,就看到了李建国,二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相互捶了下对方的胸膛。 这时候的李建国也已经换好了防护服,第二批工人上的时候,他也直接上了。吴勇杰还有点担心,问,“小李,真的可以吗?千万不要勉强,我们是想要把工程做好,但是我们也必须都好好的才行。” 李建国做了个ok的手势,“放心,我能行!” 严卓宇看着李建国进去,这才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好半晌才说,“吴队,幸好建国回来了,如果再熬两天,我也不行了。” 吴勇杰说,“快去休息,下午再来。” 严卓宇几乎是被安全员架下山的,下山后直接到医疗室,方雅看过后,发现他依旧是过于疲劳,加上洞内作业一直穿安全服,导致身体各机能出现严重疲惫,甚至有轻微缺氧的情况。 于是给严卓宇上了氧气。 凌峰西每天白天情况就会好一点,除了有点头疼困乏,并没有别的感觉,但是到了晚上,就咳嗽得非常厉害,而且不能躺下,躺下就气促剧烈的咳嗽,最终还是被方雅亲自送到了医院,因为怀疑他的肺炎会最终引发心肌炎,会非常的严重和麻烦。 到了医院一检查,确实有中度心肌炎了。 这下子凌峰西也不敢乱来了,吃饭的时候问方雅,“心肌炎很严重吗?不会死吧?” 方雅说,“不会有计划地死,也不会慢慢死,但是会忽然在某一秒,死。” 凌峰西说,“猝死。” 第86章 阿雅拉 方雅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所以最近几天一定不要乱跑了,好好治病,我隔一天会来看你一次的。” 凌峰西老实地点点头,“我明白了,生命还是最重要的,否则就算西天山隧道建设好,我也有可能看不到。所以我会好好留在这里治疗的,但你不用隔一天来看我一次,我自己在这里是可以的。” 又说,“工人们的身体健康拜托你了。” 方雅其实非常想说一句,“我和你之间的沟通,只能用这么官方的语言吗?”但最终她只是微微点头,“好,我知道了,也会全力以赴不辜负领导的嘱托。” 她也用官方气十足的语言回应了凌峰西。 没想到一出门,看到叶明朗站在门口,对她欲言又止。 二人一路到了住院部的外面。 “方医生,其实凌书记很孤独。” 总是官架子十足,和人交流从未有过真诚,只有官气十足的压迫,他不孤独谁孤独?这是他自己选择的。 方雅点点头,“我明白,你放心,我不会因此和他吵架,也不会因此生气的。” 叶明朗还是觉得不对,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其实我觉得你们刚开始,吵吵闹闹挺好的。” 方雅笑了起来,“那只是你觉得好,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女孩子了,我喜欢平稳平静的生活,喜欢和舒服的人和事接触。” 叶明朗知道劝不了她了,也就低下了头。 此时,他们并不知道,有个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中年女人,正在门口偷偷地往凌峰西的病房里张望,凌峰西正在打电话汇报工作,“是,虽然遇到了一些困难,但是是可以解决的,目前工程正在顺利进行。” “穿越西天山,一定可以成功。” 女人在门口,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之后到护士台询问,“222病床的那位病人,是不是叫凌峰西?” 护士点点头,“您是他的家人吗?” “哦,我是他的朋友。” “病人肺炎合并心肌炎,病得还是比较重的,需要多休息。你想探望他是可以的,但是不要在病房留停太久,以免耽误了他的休息,不利于身体恢复。” “是,是,我知道了。” 这个时候,忽然有个少数民族汉子在走廊里喊,“阿雅拉,你到底要不要管你儿子了,他正在喊阿帕。” 山下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但是这个汉子依旧穿着很厚的羊皮袄,脸色黑中透红,显得一双眼睛里眼白特别醒目,身材并不高只有一米七左右,但非常壮实,一看就是山里那种最彪悍的牧人。 阿雅拉应了声,回到病房照顾自己的儿子。 男子又说,“我回家去了,还有羊要照顾。” 阿雅拉和颜悦色的又走出来,替男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哈纳提,路上要小心,最近我都要照顾着我们的巴郎子,不能回去照顾你,但家里的馕已经烤好了,还有肉馕呢,还有奶子也都挤好在窖里藏着呢,你要照顾好自己。” 哈纳提对于阿雅拉的温柔和悦一点儿不感冒,不耐烦地拨开她的手,“你们女人嘛,真是麻烦得很,我没娶你的时候也没饿死,我自己会照顾自己呢!” 哈纳提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阿雅拉刚回到病房关上门,凌峰西就从病房里出来了,其实他刚才隐约听到有人呼唤阿雅拉的名字。 虽然知道和阿雅拉再相遇的几率是很低的,而且再相遇又能做些什么呢?但他还是忍不住开门往走廊里看。 不过他没有看到阿雅拉,只看到一枚雄壮的牧民汉子,到了走廊的尽头,拐到电梯处去了。 下午的时候,凌峰西收到了一份放在老式茶缸子里的羊肉粥。 护士说,“这是你的朋友给你送过来的。” 他忙问,“哪位朋友?” 护士摇摇头,“她没说名字。” 凌峰西在县里,并不是没有认识的人的,况且他本来就是县里有林管理局借调书记,他生病的消息早就被叶明朗上报了,所以县里也有人不断的来探望他,不过都是带着水果啊或者是成箱的牛奶啊这些东西。 送饭来还是少见。 打开茶缸盖子,里面的羊肉粥是放了黄萝卜还有皮牙子,还有切成丁的羊肉一起熬的,扑鼻的香味儿冲出来,让凌峰西的胃忽然就期待了一下,他尝了一口,觉得很美味,很适合他这种病人吃。 于是一口气把羊肉粥吃完。 之后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看到床头柜上的茶缸子已经被收走了,他也没在意,一会儿,又有人来送饭,这次却是医院食堂的餐食,是叶明朗交了餐费,由食堂工作人员送到病房。 大米饭,青菜豆腐和一小块羊排,还有一份西红柿鸡蛋汤。 看着没有食欲,但其实也是适合病人吃的,好在凌峰西对于吃的并没有那么挑剔,吃完后,本来想要工作一阵子,居然又睡着了。 医生来换了两个药,他都没醒,甚至给他拔针他都没发现。方雅打电话给护士站问了情况,有点发怔。 叶明朗忙问,“方医生,凌书记怎么样?” “没事,就是一直在睡觉。估计他是累狠了。我原来还以为他在医院里肯定睡不着,要出来走动的。” “在西天山这么久,能不累吗?”叶明朗一语道破,“他是格外累。工程和营地上的大事小事,都得他操心,还有手头上的那些工作,他每天都工作到深夜的,白天还要去十四标地盯着。” 方雅点点头,“是太辛苦了。” ……吴勇杰忽然走了出来,“谁不辛苦,就他娇气。” 方雅和叶明朗都无语地看着他,他肯定是听到方雅说凌峰西辛苦而吃醋了。 有了李建国的加入,工程进度加快了,吴勇杰被方雅丢了几个大白眼受不了,又回到十四标地。 两三天后,吴勇杰终于收到了好消息。 地下暗河涌水的问题已经解决,硫元素渣土层的缺氧问题也解决,他们居然在隧道上方,打了数个氧桩,让天然空气可以进入硫化渣土层,以减少它们的变异,伴随着暗河涌水问题的解决,其实含水层滴水问题也在同时解决。 李建国和严卓于在空洞内再检测空气质量,竟已达标。也就是说,真正的填充空洞工作可以开始了。 第87章 有奶便是娘 李建国和严卓宇从空洞内出来后,走到吴勇杰的面前,二人都不说话,只是凝重地看着他。 吴勇杰急了,“你们倒是说话呀?怎么样了?” 严卓宇这才说,“吴队,问题已经解决,而且相当完美,从明天开始,可以正式填充空洞。” 李建国点点头,“这反而就简单了很多。” 也就是说,隧道建设又可以继续推动前进了,不必被卡在这个位置。吴勇杰终于听懂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然后抬起头,大喊了一声,“好!大家都是有功之臣!走,跟我下山,我今天要带大家吃好吃的!” “吴队万岁!”众人欢呼起来。 吴勇杰笑骂道:“你们这群怂货,有奶就是娘!一听有好吃的,一个个都傻了。” 所以,大家是真的傻了,才会相信吴勇杰会请客。 因为这个小胜利的完成,等于晌午就已经结束了工作,众人吃了大锅饭以后,就准备下山去县里逛一下。 吴勇杰不但把凌峰西这边的车都给借了,还动用了工程上的车,实在拉不上的,还有一部分不想去逛的,吴勇杰叮嘱厨房给他们做好吃的,然后带着几十个愿意去的,浩浩荡荡地往县里进发。 一直三个多小时后才到县里,天都快黑了,吴勇杰却不急着吃饭,直接把工人带到了医院,医生护士见到这情况都被吓了一跳,但他们要探望病人,他们也阻拦不住,结果过道里,病房里,挤挤挨挨的全是人。 刚刚睡起来的凌峰西看到这种情况满脑黑线,“吴勇杰,你疯了,不让他们好好干活儿,跑这里来做什么?” “来探望大领导啊,在我们这些工人心里,你就是我们的财主,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你现在病了,我们当然得来探望你,表达一下我们关心你的情绪嘛!” “你,你真是——”凌峰西一整个大无语,“现在时间这么紧张,我们卡在那里不能前进,你居然兴师动众地带着这么些人下山?” “来,谁给我们的大领导汇报一下我们的成绩!” 林景辉走了出来,认真地对凌峰西说,“暗河涌水问题已经解决,硫元素渣土问题也已经解决,从明天开始可以正式填充空洞,这个虽然也不简单,但相比前面两项很容易,而且合格的填充砂石料也已经到位,一切都顺利而且正常。” 凌峰西愣了两秒,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也就是说,我们又过了两个坎?” 吴勇杰傲骄地说,“你说呢?” “所以十四标地为隧道出入洞口,不必改变标地?” “那是自然。” “也就是我们前期所有的工程和工序都是合理并且正确的,我们的工程又可以正常进行了?” “说的就是这事,一切正常。” 凌峰西的眼睛有些酸,但人太多了,他可不能在这里流眼泪,只是按了几下护士铃。 吴勇杰说,“你要干什么?” “我让护士给我拔针,拔了针后和你们一起出去吃饭,我请客。” “得了,哪敢让大领导请客,而且我们是aa制,不必谁请客对不对?”说着他扭头看向众人,“我们的工资都不少,难道吃顿饭还需要别人请吗?我们聚在一起只不过是庆祝一下,热闹一下而已,大家说对不对?” 来到这里的工人们,一个个都在心里骂娘,但话赶到这里,如果谁说不是,那不是更丢人? 只好说,“对对对,我们是aa制。” 吴勇杰又说,“所以我们真的只是随意聚一下,如果凌书记在场的话我们会不自在的,所以我们今天并没有打算邀请凌书记。” 凌峰西第一次在心里产生了一句,“可是我也想去。” 可他到底面子薄,没好意思说出来。 吴勇杰又说,“大家顺便来看一下你,已经不错了,你要求不要太高了,还是好好留在这里休息吧。我们这就走了。” 这时候护士也进来了,吴勇杰说,“这个病人想要拔针出去玩儿,喝酒,吃肉,你今天可得看紧点,否则出了什么事你们负不起责任哦!” 凌峰西:“……” 一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病房里立时空荡荡的,连护士都有点同情他,“凌先生,要不要晚上给您多订一份饭?加肉的?” 凌峰西如梦初醒,“哦,哦,不用了,已经订好了。” 护士同情地点点头,转身出门去了,自然不可能帮他拔针的。 今天方雅的医疗室,也给弄了小灶,大厨房知道大部分工人们不回来,又被吴勇杰和凌峰西分别叮嘱给医疗室弄点好的,所以今天给医疗室的女孩子们炖了一大锅羊汤,里面放的都是好料,羊棒骨和排骨肉。 给剩余的工人们也弄了热馒头炒了红烧排骨,又弄了两个辛辣的下酒菜,给工人们下点酒。 总之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各自都玩得很开心,吃得很开心,唯有凌峰西坐在病床上发呆。 阿雅拉几次经过看到他在发呆,都很心痛地摇摇头。 但其实凌峰西的心情也不错,工程又可以顺利开展了,确实是一个天大的好事儿,他当然是开心的,但同时也五内陈杂,因为从现阶段对工程的总结,也明白后续一定有更多的艰难险阻在等待着他们。 穿越西天山,并非一件易事。 吴勇杰带着工人们包下了县里一间酒楼的一层,带着工人们胡吃海喝了一顿,他又喝醉了。 是烂醉如泥的回到工地的,已经深夜两三点了。 方雅看到这样的吴勇杰就生气,虎着脸懒得说话,给他挂针,他身体没好,没进入空洞吸毒气,倒把自己满血管子都灌的是酒,真行! 其实还有七八个工人都喝醉了,都在等挂水,但方雅唯对着吴勇杰生气。 叶明朗也回来了,这个小伙子非常克制,既然是在这样狂欢的氛围下,他也没喝酒,当然大家也知道他要开车,也没勉强。 他回来后先到方雅处,要了解酒的方子及药,让厨房里的人熬了解酒汤,给工人们喝下去,把药也吃了。 然后又到医疗室看吴勇杰的情况,只是醉酒而已,并没有什么大事,再说有医疗室的女孩子们照顾着这些个醉鬼,他也就放心的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夜,如此安静。 心,难得的很空。 他又给古丽娜尔发了一条信息,“好久不见了,一切还好吗?” 第88章 小年轻见面 这次,信息并没有转圈,也没有停留,而是很顺利地发送了过去,他同时也看到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所以,古丽娜尔的电话是通的?她能收到信息了?而且这么晚了,她还没睡。 叶明朗连忙把电话打了过去,古丽娜尔果然在,并且接到了他的电话,“叶明朗,我正想着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美明快,似乎他们之间还是以前的样子,并没有任何的阴霾。 叶明朗笑了起来,“这么晚没有睡,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在烦心?” 古丽娜尔却很直白地说,“确实有烦心事,但也是想你想的。很想念你。” 叶明朗一下子感觉到了自己的狭隘,在古丽娜尔的不加抵抗的对自我情感的承认和直白下,他这些日子的内心挣扎和计较,及对未来的恐惧和担忧,都成了可笑的自我约束和胆小。 叶明朗好半晌没有说话,古丽娜尔似乎翻了个身,语声也有些模糊,“今天我不在山里,我在县里,我弟弟的腿摔断了,我在照顾他。” “不过,这里真不舒服,这里非常让人难受,没有单独的床供我休息。我借别人的床……” “努尔兰病了?” “嗯。” “你要把自己照顾好。我明天会去县里,凌书记也在住院,我得去看看他。” “那我们不是可以见面了?” “是的。”叶明朗说到这里时,心脏跳得很厉害,一颗心已经飞出胸腔子,已经到了古丽娜尔的身边了。 他才发现,他其实也真的很想念古丽娜尔。 但他到底也没说出那句,“我也想你。”就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叶明朗连早饭都没有吃就开着车下山了,到了县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凌峰西的午饭放在床头柜上,他却并没有吃,只是呆呆地看着饭发呆,连叶明朗进来他都没有发觉。 叶明朗把自己买的烤包子和奶茶还有抓饭,放在柜子上,“书记,这饭不合口吧?正好我从外面带了饭来,你吃吃看。” 医院是没有烤包子和抓饭等这类“贵族饭”的。 凌峰西拿了一只烤包子咬了一口,“我今天要出院了吗?” 叶明朗摇摇头,“我只是来看看您,刚才去医生办公室问了,你还需要再住院至少四天才能出院。” “嗯。” 对于凌峰西忽然这么听话,叶明朗奇怪起来,可他当然不会问他为什么忽然这么听话,他又继续给凌峰西汇报了一下这几天在工程上发生的事情。 “虽然那天大家都喝大酒了,但是没影响第二天的工程进度,填充非常的顺利,我也去盯着看了。就是把一层层的砂石料按照比例填进去,再注浆,使其凝固。之后再注胶,让所有的缝隙都填满,不漏出一点破绽。 听说这个胶是永久的,我感觉吧,永久不永久就不说了,百八十年,肯定没有问题。等书记您出去的时候,空洞问题一定就处理完了,又可以把盾构机开得大大地往前进发了。” 平时他汇报工作的时候,凌峰西都是很认真地听着。 今日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依旧盯着桌子上的饭盒看。 叶明朗感觉到好奇,于是去把饭盒打开,结果在里面看到一盒抓饭。这个抓饭可比他买来的抓饭看起来更加好吃些,里面除了肉,还放了葡萄干和核桃仁,甚至还有枸杞这样补身体的药。 并且香味儿很浓郁。 叶明朗很奇怪,“书记,这盒抓饭不错呀,您怎么不吃?” 凌峰西说,“这不是医院的饭。医院的伙食我知道,会清淡些,没什么特别的滋味儿,抓饭里也只有黄萝卜和羊肉,不会是这样纯瘦的肉丁。”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做纯瘦肉丁的抓饭给他吃。 …… 叶明朗疑惑地说,“不是医院的饭,那是您的朋友送来的?” 凌峰西点点头,“嗯,也只有这个解释了。”又说,“自从住院,其实每天吃的饭中,至少有一顿是朋友送的。” “书记您人缘好,到哪儿都有人关照。等您出院了,我给您安排一桌,您请那个朋友过来吃顿饭吧。” “不用了,我不确定她是谁。” 这下子叶明朗可不敢再深问了。 领导的私事,领导不说,下属问了绝非什么好事儿。 看完凌峰西,叶明朗给古丽娜尔打了电话,知道她在四楼的病房里,古丽娜尔却不让他上四楼,说在医院的侧面有个凉亭,在那里见面吧。 叶明朗应了声,回到车里把另一份烤包子和抓饭还有馕拿出来,到了凉亭等着,一会儿功夫,古丽娜尔也到了,她依旧把自己打扮得很干净利索,还是一身火红的衣服,只是素颜的脸上明显可见到黑眼圈和发白的嘴唇。 看顾病人是最劳累的,最近也是熬坏了。 但是那笑容依旧灿烂的如最烈的太阳,在晃着人的眼睛,叶明朗直接上前,就想拥抱她,她却如个兔子似的躲开了,嘴里依旧是咯咯咯甜爽的笑,又说,“听说你们山上有毒气呢,我不敢沾你,我害怕你的毒气把我毒死了嘛!” 叶明朗好笑地说,“你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既然知道山上有毒气,怎么不去山上看我,不怕我被毒死?” 说着话他把烤包子拿出来,递给古丽娜尔,“吃吧,感觉你瘦了。” 古丽娜尔坐在他身边,拿了包子吃,然后说,“这是玛依拉家的包子,她家的包子是整个县里最好吃的包子。” 她一边吃一边还把脑袋在叶明朗的肩上靠一靠,一副调皮的小女儿情态,同时又吃得很满足的样子。 吃完包子又喝了奶茶,有点凉了,但不影响,她说,“在山里牧羊的时候,都是吃凉的,有些坏了的也会吃,因为就算是坏了的食物,在山里都是很缺乏的,坏了的食物大部分并不会把人吃死,但是没有食物会把人饿死。” 吃饱喝足后,她说,“我也准备了礼物给你。” 然后从衣袋里拿出一个造形很奇特的打火机递给叶明朗,“我知道你吸烟的,这个送给你点烟。” 第89章 做生意的古丽 “我想做你的香烟,被你亲吻在嘴上。我也想做你的打火机,没事可以被人放在手心里欣赏。”她说得很大胆,但偏偏表情上很纯真开朗,根本没有半分邪气。她说的这些却又真的是心里话,这让叶明朗的心跳又加速。 但同时又不忍亵渎她这份爱。 仔细观察了一下打火机,忽然问,“这居然是你自己做的吗?” 原来这个打火机是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子弹壳当打火机机身,外面则是一块小树根磨出来的容器,把子弹头放在里面,经过精细的雕琢和设计,变成了一个外观是木头,但可以添加机油打火的打火机。 木头上还雕出好看的哈萨克族特有的纹路,纹路里的红色似乎是指甲油,和木质感结合起来,意外的好看。 古丽娜尔骄傲地说,“我自己亲手做的,才更有意义。我只为我喜欢的男人做打火机,而且我这一辈子就做这一个,如果你弄丢了,以后就没有了嘛。” 叶明朗再也忍耐不住,将古丽娜尔拥在怀中,“你真像一个山中的精灵。” 其实叶明朗并不是完全没有谈过恋爱的,毕竟他家境不错,相貌不错,上学的时候学习不错,蓝球打的不错,结合起来就是综合条件不错,所以上学的时候也算一枚校草。 当时也有不少女孩子对他表达好感,还有人送过比较昂贵的礼物,当然后来他也都退了回去。 只是不管什么礼物,都没有眼前这个打火机迷人精巧,这个打火机是花了很多的心思和时间的。 价值意义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叶明朗给这个打火机起了个名字,叫“永恒”。 古丽娜尔立刻就懂了,“你是希望我们之间的爱情永恒吗?你是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对不对?” 叶明朗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点头,“是的,我希望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希望我们的爱情永恒。” 古丽娜尔激动地抱住了他,眼泪花花的,这时候叶明朗也终于叹了声,“花朵儿,上次你送给我母亲的礼物,她每件都很喜欢,现在还每天啃酸奶疙瘩呢,说这个对身体好。花朵儿,上次没让你见我的父母,是因为他们没有做好准备,我害怕……” 古丽娜尔抬起笑脸,脸上虽然挂着泪,但眼眸里幸福似乎要溢出来了,等了这么久,无非是想要一个解释罢了。 但其实,在这个解释之前,她就已经把一切都想通了。 这个解释不过是让她更幸福而已。 她说,“我懂的,我们应该给叔叔阿姨一些时间的。” 短短的时间里,似乎有着很大的矛盾的两个人,就已经和好如初,并且浓情蜜意更胜从前。 对于叶明朗来说,这是一种稳定。 就好像他终于知道了,世界上有一个女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她而去。而这个女人,那么深刻单纯地爱着他,他也深深为这个女人而着迷。 所以说,其实牧民是很自由的。 几天后,叶明朗忽然就可以打通古丽娜尔的手机了,原来他们终于从无信号区域搬了出来,再次转了场。 这次转场而且刻意靠近了西天山隧道建设营地。 与波拉特和帕丽扎一家做了邻居。 距离营地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古丽娜尔又开始在营地推销自己家牛奶。 当叶明朗闻讯赶来的时候,就见她正站在工人们的院子里,身边也围了不少的工人,古丽娜尔像一朵红艳的花朵盛开在绿叶中,满脸认真地说,“奶茶这个东西呢,真的是很好的,之前你们住帐篷的时候,不是一直在喝吗?现在还是可以。” 工人们说,“奶茶是很好喝,但是现在天气热一些了,就觉得还好吧,毕竟还得自己熬奶茶……” 古丽娜尔说,“我可以帮你们熬奶茶。真的。” 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不开玩笑的样子。 “你帮我们熬?那工程可就大了,熬好带过来,也会凉了。” “怎么会?我就在这附近弄个土灶,支一口大锅,绝对让你们喝到最纯正的奶茶,绝对让你们香得都不想回家了。” 叶明朗看了会儿,没有过去找古丽娜儿,她在做生意,如果他露面了,工人为了给他面子,也许会有心不甘情不愿的。 他就在外面等,直到古丽娜尔谈妥了生意,出来时才看到他,然后冲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巴郎子,你马上就能每天喝到你的花朵儿,每天亲手给你熬的奶茶了!” 其实这件事,也很简单。 那天吴勇杰回来后,就听到工人们在嚷嚷着喝奶茶的事儿,吴勇杰当即拍板,“喝。” 方法呢,还是以前那样,每人每天三块钱的牛奶。 集好了钱,交给古丽娜尔,剩余的事情由她自己安排。最后还是凌峰西出面,在大食堂的院子里另起了一个大土灶,古丽娜尔把自己家可以一次性装三头整羊的大铁锅拿来往上一放,灶里烧的柴也是从附近的小树林里捡的干柴。 正在山头开工的工人们就见院子里升起了浓浓的烟火,带着乡村才有的那种草木气息。有人叹道:“有点想我妈了,这情景好像只有在家乡的乡村里才能看到。” “是呀,今天有奶茶喝呢。” “这西天山幸好是有古丽娜尔这样的精灵,要不然我真的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有福喽。” 当天傍晚,工人们下工之后,来到食堂吃饭时,奶茶已经熬好了,古丽娜尔拿着个大马勺站在锅边,给工人们舀奶茶。 方雅还没吃饭,就先来了一碗奶茶,“古丽娜尔,你真能干,有你的地方就有烟火,大山里长大的女孩子真不简单。” “对啊古丽娜尔,你太棒了,而且长得也很好看。” 古丽娜尔被夸得飘飘欲仙,“你们医疗队的女孩子们也都很好看,你们更漂亮,你们会看病,能救命。来来来,你们多喝点嘛!” 第90章 马上要下雪 几句话惹得医疗队里的女孩子们都笑了起来。 临近七月,山下已经骄阳似火了,但山上依旧很冷,下工后能就着夕阳喝一碗奶热茶,真的是非常非常幸福的事儿。有些工人在喝了一碗奶茶后,胃口也忽然大开了,吃着没有什么特色的大锅菜,居然也香了。 有些工人甚至向古丽娜尔预定馕,说想揣在怀里当零食吃,干体力活容易饿,饿了时候随时掰下来一块往嘴里一放,那滋味不错。 所以,古丽娜尔的生意真的不错,连食堂大师傅都眼红了,说,“我们每天累死累活一日三餐,工人们从来都不夸一句,总是挑剔我们做得不够好,肉不够多。但是古丽娜儿只是熬一下奶茶,再带点自己家里的馕卖给工人,工人们不但很乐于给钱,还要天天地夸她,生怕她哪天一生气,不给熬奶茶了,也不给他们带馕了。” 你们说,这世道公平吗? 古丽娜儿的加入,确实让营地工人们的幸福感增加了太多,整个营地也更有生机了,阿扎提有时候会有意无意地逛过来,把羊群赶到附近,然后站在山头上,居高临下地向食堂大院张望。 他神情有些阴郁。 有一天,恰好看到加依劳拜在附近休息,脚边还点了一小堆篝火,正用树枝戳了一块馕放在火上烤,食物的焦香味儿让人胃里抽动了一下,很想吃,阿扎提走过去单膝跪在加依劳拜的身边,像个小孩似的看向他。 加依劳拜笑了起来,给他也烤了一块馕,还拿出装奶茶的大羊皮袋子,居然还有一个瓷碗。 他把大瓷碗递给阿扎提,把碗中倒满了热奶茶,让他把馕泡在碗里吃。 阿扎提也没客气,吃得很香,然后说,“阿塔,古丽娜尔很好看。想要。” 加依劳拜笑着摇摇头,“古丽娜尔是这西天山的,西天山最强的汉子才能要她。你,不够强,她的眼睛里也看不到你。” 阿扎提知道加依劳拜说的很正确,他忽然说,“我过些日子要走了,去外面闯一下,我要变成最强的男人,再回来娶她。” 加依劳拜还是摇头,“除了山神,谁也不能主宰古丽娜尔的命运。” 又说,“阿扎提,你不要离开西天山,这是个好地方,外面的世界不适合我们。” 阿扎提却是沉默着没说话。 这时候的叶明朗正喝着茶奶聊着天儿,“你们发现没有,真的特别冷,只是我们经常不下山,忽略了这个温差,天气预报上说,明天要下雪呢。” “雪?”旁边的工人都围了过来,“真的?要下雪?天啊,我还刚说暖和了一些,怎么又要下雪?” 古丽娜尔却不以为然,“西天山嘛,下雪不是很正常。这里是常年都有雪的,今年能暖和了一个多月,已经是反常了。但是西天山不能太暖和了。” “为什么?”众工人问。 “西天山太暖和了,水就会太多了,会成灾的。到时候我们的羊,我们的牛,包括我们的人,都要被水冲走的。” 其实自从正式进入西天山隧道建设,大家也看出来了,这五月六月稍微转暖的时候,这到处就都已经是水洼了,隧道工程仅仅前进了二十米左右,就遇到了两次的含水层,这个含水层,也和西天山化雪的这个情况有关。 这时候吴勇杰忽然插了句,“一朵花变不成春天,一只乌鸦叫不来冬天。”见大家不懂,吴勇杰说,“这是我刚刚学的本地的谚语,我和加依劳拜学的。” “意思就是说,你们都别学叶明朗这个乌鸦嘴,他和他领导一样,都是杞人忧天,这西天山的天气预报啥时候准过?” 叶明朗非常理性地加了一句,“西天山一直都很冷,这一点没变过。” 众工人也说,“对对对,西天山其实不用天气预报,只要明白它一直很冷就对了,需要古丽娜尔的奶茶和馕。” 众人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回到办公室,吴勇杰又吃不下饭了,问严卓宇,“如果明天真的下雪了,对工程有影响吗?” 严卓宇最近已经被冷风吹着,脸蛋完全变红了,正在到处找蛇油膏,这时候说,“那肯定有影响的。吴队,明天如果要下雪,今天所有的机械都要被篷布盖上才好,这一会下雪,一会再化雪,对机械的损伤太大了,有可能导致有些机械使用不了。 还有,有些盾构机也有可能用不了,下雪后土质会更硬……” 李建国这时候也走了进来,继续说,“研究了一下西天山历年的温度,只怕这场大雪后,已经要提前进入冬天了。 我们的盾构机力度不够,我们需要更先生更有力的盾构机。” 吴勇杰发愁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唉,这趟子工程,看样子我们是赔定了……” 严卓宇说,“这才刚刚开始,后面可能还有很多未知的,需要花钱及费人工的地方,吴队,我们现在撤也许还来得及。” “撤个头,你们谁想走自己走掉好了,我不会挽留你们的。” …… 当天下午,全部工人跑到机械台子上去帮忙盖篷布,就这样还是差点没来得及,忽然黄毛风就大了起来,吹得人都站不稳,而且乌云密布,下雪不下雪还不确定,看样子要来一场冰雹或者冷雨。 凌峰西和吴勇杰也在现场帮忙,二人边帮忙扯着篷布的一角边说话,吴勇杰说,“工程太难了,事儿层出不穷,这次我们亏了,我们工程队需要资金补助,我已经向上面汇报了。” 本来以为凌峰西会反对,但他只是哼了声。 吴勇杰说,“明天下雪的话,我们还是要继续开工的。” 凌峰西点点头,“很好,现在不管怎么样,都尽量开工啊,因为冬天的话会更难搞啊。” 吴勇杰说,“你最近好说话很多啊。” 凌峰西说,“风太大了,能立住人都不错,我害怕我口气如果再大,真把人都吹走了。不过你也不用得意,我是综合评估过的,觉得虽然事儿多,但质量确实可以,才愿意宠着你们一点的。” “你这就叫宠?没感觉到呀!你宠的力度能不能加大点?”吴勇杰大声喊。 这次凌峰西没再说话了,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第91章 驱羊 当天晚上,温度骤降,好在工人们已经习惯了西天山这样突变的天气,也早就准备了比较厚的棉被,现在也不是住在帐篷里,而是住在坚固的土木结构的房子里,听到窗外呼呼鬼哭狼嚎的风声,屋子里却还是相对比较暖和的。 有的工人忽然就抹起眼泪来,“原来住在正常的房子里这么好,想当初,我们刚来的那两三个月,住在帐篷里,真是受罪啊,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就是就是,现在都不敢想,我们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大家有好吃的没?有好吃的都拿出来,我们忆苦思甜一下。” 各宿舍的工人们差不多是同样的意思,外面寒风呼啸,内里灯火通明……其实熄灯是有固定的时间的,不过凌峰西下了命令,今晚的灯可以晚点熄。 他主要是害怕这样的大风,如果再下雪,万一工程或者机械出个紧急情况,如果大家都没睡,比较好处理。 他的想法确实有点冷血无情,有点“周扒皮”,不过其他人并不知道,只觉得凌峰西还真是善解人意,这样的天气如果早早的熄了灯也没什么意思了。 吴勇杰却一眼就看透了凌峰西的真实想法,嘲讽地“切”了声。 方雅抱着双臂站在窗前,窗外黑洞洞的,风很大,没有什么树,细小点的砂石被刮了起来,打在窗户上,窗户像被一只鬼手凌乱地敲着,方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只希望这些玻璃足够结实,可以撑住。 程悦害怕地缩在床上,“妈呀,这窗户不会被打破吧?如果破了可怎么办?这也太可怕了。” 顾雨柔干脆哭了起来,“我好想家……” 顾雨柔其实刚刚毕业没多久,这次听说可以来西天山隧道项目,她也是提前看了攻略的,虽然西天山不是一个旅游区,也并非生活区域,但是网上关于它的资料还是有一些的,知道它地处高寒、高纬度、高海拔、高地震烈度的地区,地处西天山南麓,常年被冰雪覆盖,即使是七月,其外部温度也比较低。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她觉得年轻人应该不怕吃苦耐劳,应该去外面历练一下。五月的时候,西天山有化雪迹象,她还到处给别人说,攻略是错的。 哪里有常年被冰雪覆盖?这不是化雪了吗?这不是长草了吗? 可她忘了,这里是山地,而且是分割了南北地区的山地,它的高纬度高海拔注定它是一个温度变化莫测的地方,它会受多方气流的影响。 这不,七月了,据说要下雨。 这西天山是得多冤,才会七月下雪?人家窦娥冤成那样儿了,还是六月下的雪呢,也没有延长到七月。 西天山真的太可怕了。 顾雨柔这一刻真的有点后悔了,程悦拿了从县里买塔吉克族的面包给她,她接过了面包,但哭声没有停止。 边哭边吃。 今夜,其实更难的是古丽娜尔,他们转场到西天山隧道项目附近的草场不久,羊圈是用木头围起来的一圈圆形栅栏,大风之下,连这些栅栏都被吹倒了。 努尔兰的腿才好一点,一瘸一拐的,还是得顶着强风驱赶那些受惊的羊,尽量把它们聚在一起。 古丽娜尔更是不可能呆在房间里休息,同时他们的阿帕阿塔也都出来,甚至连加依劳拜也出来了,五个人都骑着马,从五个方向把羊群尽量控制在固定的范围。 沉黑的夜中,古丽娜尔的一身红依旧醒目,像一小团火焰,在狂风中穿来穿去,她手中的鞭子又长又粗,她把它甩得啪啪响,已经疯了的羊群被这声音吓得回头响,努尔兰和阿塔阿帕也同样甩着鞭子。 风还是很大,风中开始夹杂着黄豆大的冰雹和雨点,古丽娜儿哭了起来,大喊,“傻羊儿!傻羊儿!快卧倒!卧倒低头!” 比较好的是,因为西天山比较寒冷,现在还没给羊群剪毛,它们的毛皮比较厚,不会被这样的冰雹打死,但是有些傻羊会被伤到眼睛、鼻子,每次冰雹过后,总有一批羊儿倒下。 古丽娜尔戴着皮帽子,脸上有厚厚的口罩,但冰雹依旧会砸在她的手上和眼睛上,她用一只手护着自己的眼睛,从指缝里看羊群的动向,另一只手甩着鞭子。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惊了的羊群终于被控制住了,羊儿们集体卧倒在地,一个紧挨着一个,大部分也都把脑袋藏在同伴的羊毛下。 这时候冰雹也停了。 古丽娜尔和父母及努尔兰,依旧各守一方,忽然,她觉得脸上一凉,再抬头看,原来是白色的雪纷纷扬扬地下来了。 几乎是一分钟内,这雪就变成了鹅毛大雪。 古丽娜尔的心跌到了谷底,这次转场,是她非要转到这附近来的,但是,下雪了……恐怕一夜过后,有很多羊儿会被冻死。 她拿出电话,才发现上面有五六个未接电话,都是叶明朗打来的,她回拨了过去。 叶明朗的电话刚接起来,就听到古丽娜尔颤抖的声音,“明朗,要下雪了,好冷呀。” “你没在帐篷里吗?炉火赶紧点上。” “我们在外面,控制羊群,羊儿受惊了……现在已经控制住了,不过,下雪了呢,唉,都七月了,怎么就又下雪了呢?” 古丽娜儿的语气中充满着空前的脆弱和恐惧,“明朗,这些羊儿,恐怕熬不住会冻死的吧,这次的转场转错了,应该听阿塔的话,转到更接近山下的地方去,这次羊儿要冻死了吧?” 叶明朗这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他坐了起来,“没事的,西天山的羊儿不怕冷,冬天都冻不死,怎么会冻死在夏天……” “你不懂,羊儿都是夏天冻死的……”古丽娜尔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 叶明朗再也睡不着了,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仿佛透过窗户看到了草场上古丽娜尔骑在马上的孤单身影。 黑沉沉的天空,风雨飘摇,大雪纷飞的天空下啊,只有古丽娜尔这一团小小的火焰,在风中摇曳,这火焰很亮,也很可怜,也很可爱,令人心疼…… 第92章 人不应该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生活 “花朵儿,我想去陪你,现在立刻就想去。”叶明朗甚至已经拿起了大衣准备穿上了。 古丽娜尔惊声叫道:“别来!别来!大风会把你刮到大山的深处,你再也出不来了,连我都找不到你,这雪一下,会把你埋掉,连点痕迹都没有……” 叶明朗也知道此刻去找古丽娜尔是不现实的,又问,“我现在可以帮你什么吗?” “什么也不用,你能和我说几句话,我已经感觉到很温暖。” “那我们不要挂电话,我一直会陪着你的,直到你回到帐篷里,睡下。” …… 加依劳拜看着这雪,对努尔兰说,“去把所有的干柴抱到羊儿们的周围,不要距离它们太近了,太近了会让它们受惊。干柴放好后点火。” 这时候古丽娜尔说,“会不会引起山火?” “不会的,但是能保住羊群。”加依劳拜说得很肯定,而古丽娜尔和努尔兰及其父母也都深信着加依劳拜,立刻就照做了。 他们把柴火放在羊群的周围,距离是很远的,即使是点着了火,那暖意也完全不能照拂到羊儿的身上。 但加依劳拜说,“点!” 古丽娜尔把这事告诉了叶明朗,叶明朗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听阿塔的没错,距离羊群虽然很冷,暖不到羊群,但是这突然而起的火光会在这样的寒夜里小范围的改变气流和温度,有时候,哪怕周围的温度只上升一度,也不会要命了。” 古丽娜尔心下笃定,和努尔兰一起把七八个火堆点燃。此时又是风又是雪的,点火都不容易,好一会儿才能点燃一堆柴。 而且还得人小心翼翼地护着免得被风雪吹灭。 这样忙活了十几分钟,七八个火堆都点燃了,隔壁的波特拉和帕丽扎一家,见状有样学样,也点起了火堆。 为了羊群,他们整夜没睡。 而叶明朗果然几乎陪了古丽娜尔整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风雪停了下来,古丽娜尔看到山边已经有了朝阳的红色,惊喜地向叶明朗报告,“雪已经停了,天晴了,天啊,真好啊,羊儿们都活着,它们果然没事。” “不过这雪有点厚……把羊儿们的身上都盖的是厚厚的雪。” 叶明朗此时也能看清楚窗外的雪了,不由得吃了一惊,打开门试了下,一个脚印踩下去,积雪深度超过了五厘米。 叶明朗虽然不知道这五厘米厚度的雪,对于西天山隧道建设工程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这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古丽娜尔又说,“好困,想睡。” 叶明朗说,“那就睡吧。” 古丽娜尔又说,“你也睡,谢谢你今晚一直陪着我。我真害怕羊儿们冻死,我会成为家里的大罪人了。” 叶明朗安慰道:“没事的,一切有我。” 这句话带给古丽娜尔莫大的力量和安全,她头一歪就睡了过去,叶明朗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果然,才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凌峰西也走到了院子里,给吴勇杰打电话,声音还是比较大。 “这么厚的雪,真的不会影响工程吗?”凌峰西说。 “废话,这可能不影响吗?而且我们隧道建设是没办法供暖的,因为如果洞里见了明火,消耗氧气,对于工人来说更危险。” “今天还能干活吗?” “能干,睡醒了才干,现在是下班时间,距离吃早饭还有一个小时,凌大领导,请你继续躺回去睡觉。” 凌峰西再次吃瘪,呆呆地看着远处的雪景很久很久,还是没有回到房间里,一切都白了,整个山都白了。 十四标地隐藏在这白中,几乎要看不清楚,找不到了。 无论凌峰西怎样的着急,一切还是得按部就班地来,早饭做好了,熬的大白菜,蒸的大馒头。 众人来到食堂吃饭,一个个冻得缩脖子。 食堂里没有暖气,这样的寒冷在没有暖气的房子里,全靠身体扛,好在热的饭菜吃下去会好些。 有些工人跑到门外,试着把自己的手伸出来,嘶地就又缩了回去,“这鬼天气,应该不能干活了吧?” 吴勇杰走过来了,看了这工人一眼,“怎么不能干?照你这么说,那些在南极和北极建立工程的人,都不能干活了?不能干活他们怎么把工程弄好的?” 是啊,南极和北极多冷?在那里都有了人类的工程。 西天山的困难,一定能够克服。 方雅赶紧叮嘱医疗队的女孩们,把各类的感冒药分类放手,同时有些中药汤又得用上了,今天开始继续熬中药汤。 今天古丽娜尔没来,没有奶茶,也没有馕,只有中药汤。 工人们想想就够了。 但是更难接受的是,这样的天气,居然还得干活,而且从营地到十四标地是有些距离的,首先就是得把路开出来,一队工人被派出去扫雪了,结果发现这雪虽然厚,但正在融化,因此非常的滑溜,一步一个跟头。 有好几个工人从高坡上滑了下来,好在并没有受伤。 吴勇杰看着这情况,别说开工,每天走到十四标地都是个问题。这时候,古丽娜尔又来了电话,对叶明朗说,“你们要去十四工地肯定非常滑,你们去把大食堂里平时烧出来的煤渣铺到路上,就一点儿不滑了。” 叶明朗赶紧报告了凌峰西,凌峰西立刻告诉了吴勇杰,吴勇杰说,“古丽娜尔这丫头聪明。” 当然古丽娜尔之所以能提出这样的建议,也是因为她是本地人的原因。 熟悉了应对西天山各种意外事件。 不过古丽娜尔有古丽娜儿的发愁,那就是,不管这雪化了,还是不化,对于牧民来说都是一大考验。 不管这气温降了,还是不降,同样是所有西天山人需要面对的难道。 化了,就是水患。 不化,就是寒冷。 所以,西天山真的是一个难题,不止是工程建设是个难题,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就是在这里生存下去,都是个巨大的难题。 叶明朗忽然在心里产生了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还是要带着古丽娜尔离开的,哪怕西天山少了古丽娜尔黯然失色,但还是要离开的。人生太短,人不应该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生活。” 第93章 奶茶准时到 他打算第二天去找古丽娜尔。 吴勇杰的话还是说大了。 突然的降温,让很多机械出了问题。首先就是掘进机,气温过低使掘进机的液压油、润滑油粘度增加,导致设备的液压系统和传统部件的运行阻力增大,降低了设备的运行效率,甚至一些部分根本无法运行。 工人们大部分都围在设备转圈,不是这个毛病就是那个毛病,负责维修的工人也是愁眉苦脸,说这不是人力可以解决的,需要温度好一点。 掘进机是建设隧道不可或缺的设备,如同一个地下的穿山甲,掘进机的刀盘上装有许多刀具,在强大的推进力作用下,刀盘旋转并挤压,切割待开挖部分的最前端工作面的岩石或者土体。 而且被切割下来的岩渣会通过刀盘上的开口进入机器内部的输送系统,由螺旋输送机或者皮带输送机将岩渣送到机器后方,利用配套的运输设备,比如矿车和自卸车等运出隧道。 可以这样说,掘进机是隧道建设必须要用的设备前驱,如果掘进机出问题,基本会卡在这儿。 吴勇杰初时还说这样的天气不会影响作业。 对,人类是最坚强的,在这种时候仍然可以克服恶劣的环境继续工作,但是没想到机器也会罢工的。 吴勇杰听到消息的时候,直骂娘。 他第一次有种泄气的感觉,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发呆,凌峰西当然也听说了这件事,这次他倒没有着急,慢悠悠的晃到吴勇杰的办公室里来,递了一根烟给他,吴勇杰瞥了眼,把头扭到一边去。 连吸烟的心情都没有了。 凌峰西说,“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嘛,有什么关系呢?毕竟连北极和南极都有工程了,想想人家是怎么做的。” 吴勇杰说出去的话被回敬回来,他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外去,好像屋内的空气被凌峰西污染了一样。 凌峰西也跟了出来,不过这次没说话,只是自己默默点了支烟吸。 从院子里是可以看到十四标地的,工人们还在忙碌,吴勇杰没说要放弃,凌峰西也没说,工人们就还得忙,不过这忙有没有意义。 良久,吴勇杰才叹了一声,“放心,这个问题能解决。” 确实这个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只是心累罢了。因为实在不知道西天山隧道建设,到底还要在后来给他们出多少难题,当年唐僧西天取经八十一难,也没西天山难。 工程又停了两天。 按照工程部和技术部的要求,从本地增加了一批小型的备用电源和加热设备,在施工现场备配足够功率的备用发电机,以应对因低温导致的电网供电不稳定情况,而加热设备比如通风机,当电气设备出现受潮和结冰情况时,利于热风机可以解除潮冻。 又临时成立了温控部,将一些技术员调到温控部,开会的时候,吴勇杰再一次给工人施压了,“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部门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我们的工程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停?为什么我们不能多往前想一点?我们需要一定的前瞻性,难道温度低设备出问题,这种事技术部的不能提前知道吗?” 技术部的成员有点不服气,道:“吴队,就算知道又怎么样?这是大自然环境导致的,我们还能和大自然对抗去?让大自然不要冻我们的机器?” 吴队说了声,“猪脑子,不必发言。” 把那技术员气得几乎要摔碗…… 不过此人的对抗也让吴勇杰明白,大家都是有压力的,对抗情绪一起来更不好管理了,他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才又说,“这次这些问题交给温控部,我希望问题不要再出现在机械或者是温度上,因为这两样是可以人为改变的。” 这次的大会非常不成功,从上到下都心情沉重,特别是七月的天寒地冻,让大家意识到了西天山的条件恶劣已经到了一定的地步,而根据计划,冬天是不会停工的,所以才在这里盖了房子,就是要做长期战斗的准备。 不敢想后面的日子怎么过。 凌峰西此时还在机械停放处,工人们把篷布揭掉,抖掉厚厚的雪,机械看着没受什么损失,凌峰西的手摸在其实一架盾构机上,那种冰冷和坚硬从手指直达骨髓,他握了一会才松开。 西天山隧道工人们,每天就要握着这么冷的机械工作了? 这雪化了,还有温暖的时候吗? 让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下午时分,古丽娜尔居然来了,在院子里用大锅熬煮奶茶,远远地就闻到奶茶特有的香味儿,远远地,似乎就感觉到了那种温暖。 叶明朗进入到院子里,就看到一身火红的古丽娜尔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白生彺的胳膊,正在加火添柴。 看到这锅热奶茶,看到灶下的火焰和一身火红干得起劲儿的古丽娜尔,叶明朗忽然觉得这场雪带来的所有寒冷在这一刻都告停止了。 他走过去,唤了声,“花朵儿。” 古丽娜儿应了声,站了起来,叶明朗握住了她的手,“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你呢?我今天一直很担心你。” “路太险,你去找我,我是不放心的。所以我来找你了。而且天太冷了,工人们要奶茶喝呢,我不来怎么行?” “家里的羊群没事吧?” “暂时没事,我阿塔他们已经准备转场了,不过不会转太远,是转到我们去年冬天所在的地方去,那里有那种,有屋顶的羊圈。” “那是不是距离我们更远了?奶茶也不能送了吧?” “怎么会?我们山里的儿女,根本没有不能这种事,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我们的羊,还有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这里。不会影响我们的日常生活的。” 这时候围过来的工人渐渐多了,大家主要也是被冷着了。 其实宿舍里有电暖气,但那种暖气是一种温温的,不能让人暖到心里的设备,不像这一大锅奶茶和灶火红红的火焰,这才是直接能暖心暖胃的东西,他们忍不住被吸引,拿着自己的碗围了过来。 第94章 第一批检查工作 但是奶茶还没有熬好,而且,两个年轻人只顾着说话,似乎忘了周围的一切,而周围人也没有打扰他们。 古丽娜尔又说,“我们我的生活是很直接而简单的,适应山神给的一切,接受山神给的一切,然后用热奶茶和羊肉填饱肚子,把我们的羊保护好,每年至少能多添一个新的帐篷,等到帐篷足够多的时候,我们的羊也可以住在帐篷里,这样就不用频繁的转场了。” 叶明朗心里一动,帐篷也可以代替羊圈吗? “那当然了。” 这时候奶茶熬好了,古丽娜儿拿了大马勺,“来来来,开喝奶茶了!” 工人们排队过去,有人笑着对叶明朗说,“幸好咱们营地有个叶同志,否则啊,这个日子会很难熬啊。” “这个奶茶不能少,但是更不能少了叶同志。” “没有叶同志就没有古丽娜尔的到来……” 古丽娜尔的脸一红,看向叶明朗,二人目光对视,眸光里都是坦荡的火热,古丽娜尔笑道:“我来到这里,自然有你们叶同志的功劳,但还是因为我自己想来,因为是我先看上叶同志的,再说我也想念你们呀?” 叶明朗笑得脸都红了……她当众承认喜欢他……这比吃了山珍海味还幸福。 方雅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地笑了起来。 程悦连声说,“慕了慕了。” 顾雨柔用双手捧在胸口,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好浪漫啊……” 程悦隔着人群向刚刚进入院中的林景辉看去,但他正在和别人说话,似乎没有看到程悦,程悦略有失望。 吴勇杰端了一碗奶茶到方雅面前,“这一碗给你吧,你们女人脸皮薄,古丽娜尔不特殊照顾你们的时候你们连队都不敢排,再不去排今天的奶茶没有你们的。” 方雅接过了奶茶,问,“那你还得去排队?” “笑话,我都是蹲在锅边喝完才给你打的?” 方雅愣了下,“那这个碗上岂不是有你的口水?” “怎么,嫌弃啊?” 这时候耳朵灵的古丽娜尔已经笑着接了一句,“方医生,吴队跟你开玩笑呢,他怎么可能站在锅边喝嘛!他就是拿了一个非常干净的碗,给你打了一碗而已。” 这时候叶明朗已经端了一碗到了吴勇杰的面前,“吴队,这一碗给你。” 方雅这时候也觉得自己格局小了,条件这么恶劣的情况下,还讲究卫生问题。如果一个快饿死的人,恐怕与猪同食都没关系的。 吴勇杰倒没有受到伤害的意思,依旧大大咧咧地接过碗,就着碗边抿了一口,“这奶茶,和这西天山真配!世间最配的就是它俩!” 一句话惹得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工人们喝了奶茶,心情似乎好了很多,晚上的时候,技术部和温控部的人居然主动来给吴勇杰汇报工作。 关于机械的保养和温控提出了规划: 首先就是开工之前需要预热液压油,这部分的工作直接交给机械部和温控部,每天要提前到达十四标地,先把当天需要用的设备进入预热,使用专门的液压轴和加热器对油箱部分进行加油。 如果在启动前把温度加到合适,降低了粘性,那么机械在操作时不容易出故障,也可以确保液压系统正常工作。 第二就是需要更换季节性用油,需要用低温性能好的冬季专用液压油,这个当然是需要一笔资金而且需要尽快进行更换的。 至于已经受低温影响出现的性能下降的电子元件和电气设备,采用电加热带或者保温罩对关键的电气控制柜、电机等进行温保。对受损元件进行加温修复和紧固。 吴勇杰说,“这需要耽误很多时间吗?几天能弄好?” “与工程同步推进,如果温度一直这样低,需要每天重复这样搞,不会耽误正常进度,只是会更辛苦。” 吴勇杰走过去拍拍技术负责人的肩膀,“辛苦了。” 西天山是个极为打击官威的地方,在这里住得久了,官气自然就没有了,为什么没有了,因为你会发现很多问题,不是一个两个人能解决的,而是大家**协力解决才行,这时候就没有上下之分了,而是人人平等,都要出自己能出的一份力。 凌峰西对此是深有感触,现在回头再想曾经的一些刚愎自用,其实深感羞愧的。 他现在的心态反而越来越平和了,给县里及上级汇报工作的时间越来越少,因为没有什么可汇报了的,这么久了,隧道修建才刚刚五十米不到,而这条隧道按照目前的推进路线,想要打穿,畅通南北,最起码是十七公里的长度。 上面已经把西天山隧道的名字改了,改为了“西天山特长隧道”。十七公里是什么概念呢?五十米又是什么概念? 好在,那不有五十米吗?南北畅通终有望,只要这山还能被挖下去,它就能通。 好死不死的,上面来人检查工程进度了。 这种时候,凌峰西的压力是最大的,五十米到底能不能交差?但他并没有这件事搞的人心惶惶,只是给吴勇杰说了一声,“上头检查,你们好好干活。” 吴勇杰可是老油条,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甚至都没有通知工人来人检查的事,他只说,“我们要来客人了,你们把自己的被子叠整齐点,把你们的臭袜子都收起来,一股味儿,还有,不要随意吐痰扔烟头,还有,没事去医疗室搞点润肤膏,你们的脸都裂成啥了,有碍观瞻。” 工人们不解其意,说,“来的客人是女的?” “你们脑子里除了女的,就是女的,你们能不能想点别的。” 说实话,很难再想别的,在西天山待久了,真的各种方面都很匮乏,就算是工人们也允许一个月请假下山两次去县里,但是也仅仅能出去透口气,况且现在这么冷,下山要走一段一两个小时的长路,步行…… 会冻死吧!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迎来了第一批检查工程工作的领导。 第95章 到底英俊不 凌峰西给食堂及所有部门都通知,“如常干活。” 所以领导们来了,并没有看到欢迎的人群,也无人围观,甚至食堂也没有另外给他们做饭,只是大锅菜,吴勇杰干脆连面都没露,在十四标地的隧道中干活呢,凌峰西带着七八个领导,走在非常湿滑的路上…… “各位领导,前几天下雪了,这几天温度有回暖,所以有点滑……” 领导们的鞋子都沾上了湿泥,个个都眉头紧皱。 凌峰西带他们参观了宿舍,食堂,医疗队还有机械处及各办公室,还有前后院子,领导们走了两个小时都累到不行。 凌峰西这才说要带他们上十四标地……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喊了停。 “凌书记,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并不是真的来检查工作,只是看看而已,关心关心工人们的生活。不用想,十四标地也是艰苦异常的。” 他又拍拍凌峰西的肩膀,“有什么困难尽管提,我们会想办法的。” 凌峰西点点头,“谢谢各位领导的支持。” 这次的工作检查队,匆匆来又匆匆走了,事后没有上表彰,但是也没有批评,就仿佛他们从来不曾来过一样。 吴勇杰觉得这事不对,他说,“如果有表彰,工程肯定百分之二百的要进行下去。如果有批评,代表百分之一百的,工程会继续下去。如果不表彰也不批评,这个工程有可能会停了。” 确实,当时凌峰西听到有人在说,“在这样的地方花这么大代价修建隧道,不合理,也没有意义。” 当时凌峰西还看了他一眼,那是个老领导了。 不理解很正常。 但他相信理解这条隧道重大意义的人更多,所以他对吴勇杰说,“你那是常规看法,西天山这个地方是非常规地方,当然一切也都有非常规处理办法。我觉得没表彰是因为我们确实做得不太好,没批评是想给我们多一点时间。 只要上头没喊停,工程会继续的。” 没想到,过了几天,还是收到了反馈,不是正式的通告,只是上面给凌峰西打来了电话,“老凌,西天山隧道建设非常不容易,七月飞雪,环境恶劣可想而知,你们有什么困难尽管提,我们能辅助就辅助。” 这让凌峰西很意外,但是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西天山隧道从有人提到,至立项再到发起建设规划,再到真正的建设…… 中间耗时好几年,关于这条隧道建成后的各种优劣,早就有专业的团队进行了评估,西天山隧道的重要意义已经不是一两个人几句风凉话可以改变的。 这让凌峰西好像打了强心针,挂了电话后,他跑到十一标地的山头,往之前建好的水库看去。 水库周围还是有牧民在忙碌,如果西天山隧道建好了,会是什么情况呢? 这些牧民的羊、牛奶,他们的酸奶疙瘩、羊皮牛皮都有地方卖了吧?关键是,南北畅通,这些牧民会去山的另一边闯新的天地吗? 其实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通,通了才有选择的余地,通了,当地人的生活和生存才有更多的可能性。 天气寒冷了,医疗室最近的工作却少了很多,与大部分的工人已经适应区域气候有关。方雅难得闲适地站在院子里吃瓜子,其实她很少吃瓜子,但是西天山的娱乐活动太少了,以前总觉得吃瓜子是浪费时间,现在却觉得站在山中吃瓜子别有一番味道。 可惜的是,这瓜子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瓜子,还是上上上周,反正不知道哪个周,从县里带回来的袋装五香瓜子,吃一会嘴上的皮肤被蜇得疼。 医疗队的院子位置略高一些,所以可以看到的地方也多,这时候自然就看到了跑到山头,像个柱子似的立在山头的凌峰西。 正好吴勇杰捂着手进来了,“唉呦我手疼。” 方雅最近对他的伎俩也是无语了,他肯定不是真的手疼,她继续看着远处吃着瓜子,果然凌峰西确实不是真的手疼,看方雅的表情知道自己的作闹是被看破了,于是挠挠头,“看风景呢?” 刚问出来,他也发现了凌峰西,顿时不高兴起来,“呵,没事打这儿偷窥美男呢。” “吴勇杰,你说话别这么难听行吗?”方雅终于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我说的是事实。” 方雅说,“你是嫉妒,其实你也可以把自己弄好看点。” 吴勇杰天天进十四标地干活,把自己整得灰头土脸的,方雅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吴勇杰真正的长相,即使看到了也记不清,那代表他长得不咋的。 吴勇杰听了方雅的话转身就走。 方雅还说,吴勇杰怎么越来越小气,随便说几句话又生气了? 结果当天晚上,吴勇杰忽然闯进了医疗室,一身的西装革覆,头发明显是打理过了,脸上甚至抹了油,胡子刮过了,眉毛修过了,似乎还喷了古龙水,一股子很难形容的扑鼻的香味儿。 他一脸傲娇地站在方雅的面前,微微的扬起下巴,一只手抬起来抚像一侧的头发,“方雅,抬起你高贵的头颅,看我。” 方雅忍着笑,抬头看他。 说实话,吴勇杰真不丑,不但不丑,甚至还谈得上很英俊,特别是这样打扮过了后,一股子暴发户野路子霸道总裁的范儿,就差手腕上再戴一块大金表了。 他浑身有着非常浓重的——男人味儿…… 方雅看着看着就有些愣住了,吴勇杰真不丑,如果他在上海街头,这一打扮也绝对是潮男的派头。 而且特别有男人味儿。 他和凌峰西的英俊是不一样的,凌峰西是属于可以忽略五观直接感受气质的人,他身上似乎总有一种内敛、沉默和忧郁感,但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刚硬,就算是初见他的人,不了解他,也能感觉此人的深不可测和不好感。 相对之下,吴勇杰似乎更好接触一些。 方雅终于站了起来,走到吴勇杰的面前,认真地看着他说,“其实你不用这样,也很英俊,你知道你什么时候不英俊吗?” “你就是以色取人,方雅,你这毛病得改。”吴勇杰的喉头似乎有些紧般的,松了一下领带。 第96章 大礼 “你最不英俊的时候,就是和凌峰西比的时候。你知道吗?但凡是你想要比,你就一定输。但你若不比,你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你是最好的最俊的。” “为什么?是不是在你的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他?”吴勇杰气馁地说着话,腿有点发软,便顺势坐在床上,一副被气到的样子。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想和他比的时候,其实在你心里,已经否定了周围其他人对你的肯定。你自己也否定了自己。” 这次,吴勇杰好像听懂了。 但他已经和凌峰西比成习惯了,他把凌峰西当成参照物,他想超越他…… 当他脑子里出现“超越”二字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方雅的意思,之所以想“超越”,是因为他自己认为自己比不上他,才想要超越的,他确实自己否定了自己。果然,方雅接下来的一句话是这样的,“如果你自己都否定了自己,我又怎么去肯定你呢?我如果对你有爱,连我的爱都陪着你一起站在低位。” 吴勇杰脑子像有一道亮雷劈了下,这次他真的懂了。 他伸手抚了下方雅的脸侧,将她的头发理了理,说,“方雅,如果你肯喜欢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吴勇杰穿着西装意气风发地回到自己的宿舍时,还是被不少的工人看到了,林景辉甚至故意上前打了个招呼,“嗨!吴队!下山约会去了?” “睡你的觉去,关你废事?” 林景辉闹了个没趣,又说,“我明天也下山。” 林景辉下山干什么呢?其实是程悦的生日快到了,他要下山给程悦买个礼物去。吴勇杰头都没回,“批准了。” 最近这几天,技术队和控温部发力了,再加上前期解决了含水和渣土硫元素问题,虽然这气候反常,但是工程进度终于再次的平稳正常起来。只是天气冷,工人们需要配备更加便利和保暖的手套才行。 当然吴勇杰不可能不爱惜工人,这些小细节全部都安排下去办了,第二天他又穿着工装去食堂吃饭。 又恢复了那个工人形象吴勇杰,倒是凌峰西,即使他也穿着工装,甚至还戴着工帽,可他身上就是没有那种工人气息,无论站在哪里,一看就知道这个家伙肯定是坐办公室的,而且是那种特别不好搞的冷心冷情城府深的人。 说实话,凌峰西在西天山混得有些失败呀,甚至都没有叶明朗混得好,人家叶明朗走到哪里去,工人都愿意和叶明朗打声招呼,热情地叫一声“叶同志”。但是凌峰西走到哪里去,工人们都是能不抬头就不抬头,装没看见。 凌峰西似乎也习惯了,不过他独来独往的样子,还真是令人有些心疼,方雅端了饭碗刚准备和他同一个桌去。 看到吴勇杰已经在凌峰西对面坐下了。 “领导,你发现没有,你已经成为孤家寡人了,我若不和你同桌吃饭,你得天天一个人占一桌吃饭,多少有些尴尬呀。” 凌峰西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尴尬的。 不过也不反驳吴勇杰的话,只是默默地吃饭,同时低头看看手里的报纸。这报纸来得也不容易,是寄到县里的一个商店里,然后他们西天山的人有空再去取的,报纸上倒也记录了一些有趣的事儿,但多数都是国家大事。 吴勇杰就不爱看,无聊死了。 一场雪后,天气又迅速地转暖了一些,说是转暖,也没多暖,雪水还是在往下流,还是有化雪,但很多地方的雪都化不了。 着眼四处,已经如初冬般的天气。 古丽娜尔一进营地就和叶明朗碰了个正着,说,“收到了没有?” 古丽娜尔奇怪地说,“什么?” “我给你家买了四个帐篷,是用我自己的工资买的,应该已经寄到了。” 古丽娜尔很吃惊,“可是我没有见到帐篷。” 又说,“太贵了,这礼物太重,我们怎么能收?” 叶明朗把她的手机拿过来,查看信息,发现有一条信息是前天发的,物流上的人说帐篷送到了山下的叶尔肯商店,他二话不说,带着古丽娜尔去取。 果然顺利取到了,古丽娜尔的眼眸里满是泪水,却硬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来,“明朗,你太好了,可是这些帐篷真的太贵重了,你说你用工资买的,可是你天天在西天山工作,这钱可挣得太不容易了。” “对我来说,能让你距离我近一点,能让你们不用频繁转场,这些东西根本就不贵。” 古丽娜尔说,“再晚来两天,就已经转场走了。”说着话忽然笑起来,眼泪也一起落了下来。 叶明朗替她擦干眼泪,“傻子,你知道吧,城里的姑娘,一个包,都比这四个帐篷贵。这算什么呢?我喜欢你,我做这些是应该的。” 二人都不吝啬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幸福溢满了心间,他们又一起把帐篷拉回了古丽娜尔的他们家里的营地。 对于突然而来的这份大礼,一家人都显得有些意外,极不适应。 直到看到叶明朗留了下来,和努尔兰及他们的邻居波特拉及帕丽扎一家一起扎帐篷,买的是那种非常结实的蒙古包式帐篷,一应安装用品都齐整,甚至还带了可以组装移动的榻榻米,至于毡布也非常非常的厚实。 组装好后,外观华丽漂亮,内壁厚实,组装型榻榻米又非常好移动,比他们家里原来的帐篷还好。 古丽娜尔的父母和加依劳拜,虽然觉得这样收一个汉人巴郎子的礼物不好,况且这个巴郎子有更大的要求,他想要娶古丽娜尔呢! 但是看了这些帐篷后,他们再也无法拒绝了,甚至很感激叶明朗,波拉特忽然说,“这么多的帐篷,可以让羊儿过完整个寒冷的天气了,我们有时候能不能借借你们的帐篷把我们的羊也放在这里暖和一下嘛?” 加依劳拜作为古丽娜尔家里最年长的人,直接拒绝了,“快搭你的羊圈去,帮你搭羊圈可以,想借我的羊圈,门都没有的嘛!”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第97章 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连续三天,叶明朗午休和下午下班后,都不辞辛苦地往古丽娜尔家里跑,帮忙给他们扎帐篷和搬东西。 加依劳拜勒令努尔兰专门杀了两只羊,天天过来都吃羊肉喝羊汤,古丽娜尔还给叶明朗做羊肉那仁,展示了一下自己做面食的能力。 雪后的天气,温度又上升了些,但还是冷,而且湿。 叶明朗非常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和环境,但是又不忍心古丽娜尔独自忙碌,所以坚持着干活儿。这一天阿扎提忽然赶到了古丽娜尔的营地,说,“你需要帮忙,为什么不喊我来帮忙?非要喊那个汉人小伙子?你看他干活,一点儿都不行嘛!” 古丽娜尔顺着阿扎提的目光看过去,叶明朗这时候正提了两个大箱子,把旧帐篷里的东西往新的帐篷里挪…… 加依劳拜他们当然不可能用新的帐篷去圈羊,而是他们自己搬到新的帐篷里面,把旧的留给羊儿们。 这时候的叶明朗已经累了,他胳膊疼,腿也疼,所以提着两个很重的箱子走两步,停一步,甚至还有点喘。 阿扎提走过去,一手一个箱子提起来,直接给送到新的帐篷里。 脸不红,气不喘,非常淡定地看着古丽娜尔和叶明朗一起走向他。 古丽娜尔对他竖了个大拇指,“阿扎提,你太能干了,谢谢你帮明朗提箱子。” 阿扎提不高兴了,说,“我是在帮你,不是在帮他。” 不知道古丽娜尔是真傻还是装傻,居然听不到阿扎提语气里的不舒服,笑着说,“帮明朗就是在帮我嘛。” 说着还抱着叶明朗的胳膊甜甜地笑,“明朗,我说得对不对?” 同为男人,叶明朗当然明白阿扎提的想法,很认真地对阿扎提说,“很感谢你能来帮我们,今天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大锅里的羊肉被炖得嘟嘟响,空气中四溢着羊肉的香气…… 阿扎提摇头,“我不吃了,我是来和古丽娜尔道别的。” “道别?阿扎提,你要去哪里?”古丽娜尔忙问。 “西天山太冷了,我想去暖和的地方拼搏。古丽娜尔,以后我有钱,会给你买十个,一百个,一千个蒙古包,我会来娶你的。”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古丽娜尔和叶明朗面面相觑,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坚定,于是古丽娜尔正色对阿扎提说,“阿扎提,谢谢你想娶我,但是我现在,心里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巴郎子,就是叶明朗,我最想做的是他的新娘子。” 阿扎提神色阴聿,往前跨了一步,他的个头没有叶明朗高,但气势在这一刻忽然暴长,他直视着叶明朗的眼睛,道:“花盆里长不出万年松,马圈里跑不出千里马。你们城市里来的人,都没有力量,想娶我们西天山的姑娘,先得打得过我!”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叶明朗居然全部听懂了,可见阿扎提最近是苦练了汉语了,不过也有可能天天在水库边上忙,和工人交流比较多,所以汉话渐渐好了。 还没等叶明朗说什么,古丽娜尔站了出来,挺着胸膛说,“打架不文明,叶明朗是不可能和你打架的!” 阿扎提冷笑,“你护着他,他就成了懦夫!” 叶明朗忽然说,“花朵儿,我愿意和他交手。你们不是有句话这样说的吗?骑士在最后关头使劲儿,套马的能手在危险时刻出阵。这种时候我怎么能退缩呢?” “可是——”古丽娜尔是真的很担心。叶明朗虽然在西天山待久了,也晒黑了,可他一身正派书生般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 这种人真的会打架。 阿扎提说,“古丽娜尔,你想让你的男人做一个懦夫被人嘲笑吗?” 古丽娜尔的眼泪都要被逼出来了,负气说了句,“阿扎提,就算你打赢,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我不会和喜欢打架的男人在一起。” 但是阿扎提还是要打。 因为在西天山的牧场上,只有用拳头去证明自己的力量,才是最正当的。 为了避免有其他人看到,三人翻过了附近的一个小山头,到了僻静处,二人各据一点,阿扎提已经做好了一个摔跤的姿态,而叶明朗则摆了个准备格斗的马步出来,在手掌那么一翻的刹那间,似乎有股力量布满了他的全身,挺像那么回事。 古丽娜儿放心了些,站在旁边给叶明朗当啦啦队,“叶明朗我爱你,加油!叶明朗,你一定要赢!” 阿扎提像愤怒的公牛一般猛冲了过来,叶明朗一时无法发挥,被他拦腰抱住,他虽然也及时给了阿扎提两下肘击,但他似乎根本不痛,嘶吼着将叶明朗推倒在地,人就骑在他的身上,同时一拳打向叶明朗的面门。 叶明朗眼见这一拳不轻,把脸及时地偏向一边,阿扎提这一拳就打在草地上,拳头上立刻破了皮有血流出来,可见他这一拳的力量。 他像是不知疼,又向叶明朗挥出一拳,这时候叶明朗却使个巧劲儿,一膝将他扛翻在一边,叶明朗也趁势起身。 阿扎提又使出那一招猛冲过来,叶明朗灵活扭身避开,使得阿扎提与他擦肩而过,然后他一探胳膊,抓住了他前倾的肩膀,把他的肩往后扭,膝盖却一下子击在他的后腰上…… 这一招相当厉害,严重者可伤到腰骨,当下就失去行动力。 叶明朗在临时换了一招儿,撤了腿,改为脚,绊在阿扎提的脚下,阿扎提重心不稳,猛地仰倒在地上。 这次是叶明朗占了上风,一膝盖压在他的胸口,挥拳打向他的面部。 阿扎提吃了一惊,但却躲不开,叶明朗的拳头在他的鼻尖停下,咬了咬牙,又撤回。 阿扎提猛地推开他,爬了起来,“平手,再打一局!” 古丽娜尔这时候也看出来了,叶明朗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当下高兴地大喊,“叶明朗你太厉害了,你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阿扎提再次冲向叶明朗,叶明朗这次已经完全知道了他的套路,他就是陈咬金三板头,永远都是那一招。 第98章 和阿扎提决斗 这次他更加轻松地避开,然后一个飞腿,将阿扎提踢得趴倒在地上。 古丽娜尔冲上来抱住了叶明朗的脖子,“太好了!明朗你太棒了!” 叶明朗也很开心,刮了刮她的鼻子,说,“我当然棒了,再怎么说,我也不能让人抢走你呀。” 二人你侬我侬地说了半天,再看阿扎提时,发现他依旧趴在草地上,姿态都没变,一动不动。 这下子把叶明朗吓了一跳,“他怎么了?还不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跑到阿扎提身边,将他拽了起来,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脸,古丽娜儿一把将他的手扒拉开,才发现他泪流满面,当下也愣住了,“阿扎提,你哭了?” 阿扎提愤愤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和谁赌气似的,扭过头不理人。 这时候的叶明朗,主动走到一边儿去,掏了根烟来吸。 古丽娜尔干脆坐了下来,与阿扎提并排,问道:“你刚才说你要去哪里?” “我想去上海、广州、北京……反正哪里都好嘛……我出去见识一下子,看看有没有比你更好的丫头子嘛!”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但已经换上了淡淡自嘲的表情……“趁着年轻嘛,看看外面的世界。” 古丽娜尔笑道:“不错,你有这个想法太棒了。阿扎提,其实我知道,你是这西天山,我家附近,最棒的巴郎子,你以后肯定会有很大的作为的,像我这样的丫头子,在你面前屁都不是,到时候不知道多少好看又聪明的丫头子围着你呢。” 二人他一句我一句的开玩笑,尴尬的气氛也没有了,反而是离别的感觉越来越浓郁,古丽娜尔有点担心地说,“你要带上手机,不管去哪去,要给家里报平安。外面如果实在不好混,就继续回来和我们一起放羊放牛。” “那样子回来的嘛,太丢脸了嘛……”阿扎提说,“不成功,我不回来。” “那你出去打算干什么呢?” “我会宰牛呢,也会宰羊,我手艺可好了,而且我还会骑马,我还会做酸奶子疙瘩,反正,只要勤劳,一定会有我的一片天地的嘛!” 古丽娜尔忽然眼睛一亮,“那我们一定保持联系,其实,你想要卖酸奶子疙瘩,还有马肠子,又何必自己做?你告诉我们,我们给你寄过去……” 虽然不知道可行不可行,但听着是充满希望的。 阿扎提说,“就说嘛,我们西天山的丫头子聪明得很!” 二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再走到叶明朗的面前时,神色已经全无异样,阿扎提说,“兄弟,你是哪里的?等我去了城你,找你去行不行嘛?你至少要请我吃一炖烤羊肉吧?” 叶明朗说,“我是上海的……我们交换个电话号码吧,到了上海一定要联系我。” 阿扎提把自己的电话拿出来,是一个只能打电话的老人机,说,“到城里要换电话,这个电话号码不能用了吧?这电话不是白记了?” “电话号码不用换,手机可以换。只要把卡放在新手机上就行了,没有特别的需要的话,号码是不用变更的。” “哦,那好,那我们交换下撒!” 二人顺利交换了电话号码后,阿扎提再向古丽娜尔打了声招呼,就转身走了,走了好一段了,他忽然又向叶明朗喊道:“我们西天山的丫头子是不能受欺负的,而且我还是会想办法娶她的,你要是看不上她,你就把她留在西天山,让她等我回来!” 也不等二人说什么,阿扎提又转身,疯一般地往前跑掉了。 叶明朗内心很感慨,如果没有他,其实阿扎提是一个不错的对象……如果他和古丽娜尔没有相爱的话。 古丽娜尔的家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因为距离西天山隧道营地近,努尔兰说,“今天冬天不想转场了,直接借叶明朗他们的那条路下山,拉一些草料上来。” 加依劳拜没有说话。 其实作为牧人来说,转场才是正常的,但是确实西天山的环境有点奇怪,往年的七月就算是冷,也不至于飘一场这么大的雪,这种情况下,转场已经成为一件不确定的事。 古丽娜尔的阿帕也没说话,叶明朗却觉得努尔兰的提议非常好,“我觉得这完全可以,现在都提倡科学养殖,这么多年羊,还有这些家当,经常转场很劳累,草料不够的情况下进一些草料,不必频繁转场,反而是个好事,那些想买羊的,还有想买羊毛的,奶制品的,也容易找到你们。” 又说,“等这条隧道通了,这周围可能还会聚集更多有利于生活便利的各类做生意的人和店铺,所以现在提前固定下来挺好的。” 叶明朗知道自己不该发表意见,但是他担心冬天到了时,他们转场万一又转到什么犄角嘎达,没有信号的地方,他和古丽娜尔见面和联系都会有很大的困难。 私心作祟啊! 不过他的这个意见也是很中肯的,对努尔兰也给出了相当大的支持。 古丽娜尔只说了两个字,“赞成。” 然后调皮地伸了伸舌头,继续吃泡在热牛奶中的馕。 不过除了三个年轻人,三个年长者却始终不发一言,都在默默地吃着饭。 …… 西天山隧道建设终于彻底地走上了正轨。 吴勇杰轻松了很多,虽然天天还是进洞,但已经时常可以看到他在山道上边溜达边哼着小曲儿,没事儿的时候还会挑一个能看到医疗队院子情景的地方坐着,掏一根烟,慢慢地烟着,目光则看着方雅忙出忙进的。 看到凌峰西从身边过去,他就讽刺一句,“大领导,你是真可怜,你就想你的阿雅拉吧,你看人家方雅,现在不鸟你了吧?” 凌峰西被念叨得烦了,说一句,“你如果再这样,你就多了一个情敌。” 吴勇杰其实没啥信心和凌峰西做情敌,毕竟光是相貌这方面,他觉得自己就没有凌峰西这种“小白脸”形象更吸引女人,这不能怪他吴勇杰长得太粗糙,主要是现在女人们的审美,实在有点偏驳。 所以凌峰西的威胁是有效的,吴勇杰再见他的时候,那话就变成了,“方雅是我未来的老婆,凌峰西,朋友妻不可欺,你明白这个意思吧?” 凌峰西装没听见,直接无视他整个人,从他面前走掉了。 第99章 又改方案 相对来说,凌峰西在隧道内的时间,一点也不比吴勇杰少。 虽然工人并不希望有个监督性质的领导在旁边看着他们干活,但也不能硬把他赶出去,凌峰西每天戴着工帽,在隧道里和工人一起研究干法,有些机械中途还是会出问题,凌峰西没事儿的时候也研究机械。 时间久了,有些问题居然比工人还懂,出故障了,只要他在场的情况下,居然有时候可以由他当场排除故障。 到了九月时,所有人期待天气转暖的这个念头,已经随着越来越冷的风,消失无踪了。 这时候隧道也已经往前推进了接近一公里……也就是说,在建设进度正常的情况下,推进得还是很快的,然而洞内的工作情况还是受到了考验。 夏天的时候,感觉这洞里真他娘的冷……现在已经冬天了,洞里却渐渐暖和起来,又有点太暖。 凌峰西知道这不是真暖,是洞内的空气稀薄,导致人虚弱出汗,有一种太暖了而出汗的错觉。 当然这个时候,通风系统也已经开始铺设了,隧道内的工人们被分成了好几拨,各干各的,但有时候不免因为各种原因而起冲突。 原因是隧道内空间细长狭窄,有时候两个扛着建材的人面对面走过来,都觉得对方很碍眼,再加上通风设备还在铺设中没有完全投入使用,更容易脾气暴躁,吴勇杰在通风设备完全投入使用之前,基本是每天做和事佬,处理各种小纠纷。 还有各种把渣石送到洞外的车辆,比如矿用卡车,它们需要把碎的岩石运出隧道,同时将施工所需的材料和设备运进洞中,过程中可以说,噪音、人员移动、洞内各种器械的停放堆放,这些所有情况综合在一起,就成了让人看一眼就得叹息,捂眼睛的情况。 而这时候,技术部又提出了新的建议。 其实在施工期间,技术部及工程部的人员没有一天敢闲着,为了避免再出现前面几次出现的突如其来的危险情况,他们需要不断地获取各种关于建设地段的地质情况报告。 而这些报告越来越难以获得了,因为随着隧道的掘进,穹体上方的山体越来越厚重,高大,这些元素让勘测队的勘测越来越难。 偏偏越是这样厚重的情况下,隧道建设的内部越容易出来一些突发的恶劣情况,总之严卓宇和李建国二人是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紧张。 最后他们终于联合起来在吴老虎面前提出一个建议:使用侧平导洞技术。 他们还递上了几页报告,上面清楚地列出了侧平导洞技术的优点,吴勇杰也不敢大意,拉着凌峰西一起研究这份报告,综合下来有这样的几点: 首先在地质勘测方面有着很大的优势,而且也是目前国际上广泛使用建设隧道时使用的一个先进技术。 严卓宇还特别把“广泛”两个字描黑画圈,意思就是,这技术用的人很多,我们用也是情理之中的。 有了侧平导洞技术,可以超前精准勘测地质情况,提前掌握隧道前方的地质状态,如岩石类型、地质构造、地下水分布等。为隧道施工提供准确的地质信息中。而这种技术对于像西天山特长隧道的建设尤其重要,比如在穿越山区、岩溶等地质复杂区域,能够有效避免地质灾害。 严卓宇又把“有效避免地质灾害”,这几个字加重描黑。 吴勇杰和凌峰西头对头看到这里,二人目光互视,吴勇杰说,“既然是能避免地质灾害,所以这个报告还需要继续研究吗?” 凌峰西叹了声,“这个严卓宇,很快推卸责任啊,他这意思,咱这要不这么做,如果出了什么事也没他们部门什么事儿。” 吴勇杰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凌峰西说出来了,他说,“狭隘!你们单位上的人,就是这种心里的小道道儿多,一个个的光想领功不想负责。” 这话严重了。 凌峰西低下头继续研究报告,上面写着:“通过侧平导洞的开挖,可以增加施工工作面,实现“长隧短打”,什么意思呢,就是可以增加隧道内的工作面积和种类,各种工作协同开展,共同推进,实现工期的缩短。 这个更是个很大的诱惑力。 “而且,侧平导洞可以作为通风和排水的通道,改善隧道内的通风条件,降低施工中粉尘和有害气体浓度,保障施工人员的健康和安全。同时,及时排除隧道内的地下水,减少地下水对隧道施工的影响。 最后一点,此技术在其他大项目中也有过使用,比如“中川乐西高速大凉山一号隧道及大瑞铁路大柱山隧道和川黔铁路凉风垭隧道都有采用过此类技术,已经充分证明了此技术的优越性,总体而言,相对单纯的主洞施工,主洞加侧平导洞的造价会高一些,但是从工程的整体利益和安全性来说,可以有效的提高施工效率的同时,也可以降低施工的风险,其综合成本效益还是很好的。 也就是性价比很高。 吴勇杰向凌峰西说,“我们只是来施工的,我们收取的是工费,至于投入什么的,我们会预算,但需要你们的同意。” 这一点凌峰西当然明白。 他说,“我考虑一下。” 当天下午他又去了隧道内,但刚进去一会儿就觉得头晕脑涨。他又把西天山隧道建设的最新规划和数据拿出来看,综合数据如下: 全长预计15.7公里,最大埋深2365米,有可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大断面公路隧道。 气候环境条件是:高海拔、高寒、高纬度、高地震烈度。 看着这两行字,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其实他早就盯着这两行字看也不下百八十遍了,他之前在拿到这项工程任务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感叹过,这一条路不知道要用多少人的血泪铺出来。所以在他的眼里,能来西天山参与隧道建设的每个人,都是带着热血和视死如归的精神的英雄。 第100章 被拒绝 这几次连续发生的事儿,还只是在开建一公里以内发生的事,当他们真的达到地下2365米处的时候,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呢? 现在既然有侧平导洞技术,可以提高安全性,解决很多问题,为什么不用呢?他只恨自己之前并没有听说过这类技术。 这个技术其实就是在主洞旁边再开挖一条导洞,事实上造价自然就提高了不少。而西天山隧道建设的预算早在已经出来了,现在要再开挖一条导洞,就需要重新预算及财政上的申请。 这对他来说是很难的,而这个任务,必然也只能落在他的肩上。 晚上九点,晚饭早就已经过了,凌峰西给叶明朗打了个电话,“下山,明天早上要早早去市政委。” 凌峰西和叶明朗连夜下山去了。 …… 两天后,吴勇杰也下了山,同时带上了严卓宇和李建国等技术人员。 之后吴勇杰和李建国他们回来,但是凌峰西没有回来。 这动作使得西天山隧道的所有人员都很疑惑,也很担心,方雅从吴勇杰那里打听,吴勇杰也是一脸不确定的样子,“不晓得哦!你为什么总是关心凌峰西?你们都确定不会在一起了,你为什么还总是关心他?” 方雅其实心里明白,和这个吴勇杰谈话,总无法认真正经起来,不会有什么结果,她也就不问了。 这几天又降温了,有些工人已经开始担忧冬天施工的情况,吴勇杰也担心,毕竟他们对西天山的一切了解还止于数据,没有真正在西天山生存的经验,这时候,古丽娜尔送牛奶,给他们煮奶茶的间隙,是他们充分了解西天山的冬天的时机。 所以就都围了过来,有人笑着说,“古丽,真是奇怪了,这火还没点着,但是只要你出现,站在你身边,好像就站在火炉边,你是自带热量啊。” 古丽娜尔笑说,“谢谢夸奖,我们西天山的儿女,都是自带火炉的。”她接着解释,“我们的心就是火炉,比普通的火炉还要热烈很多,我们的心像太阳那么烈。” 众人哈哈一笑,又有人问,“你这个太阳,能把西天山冬天的雪全部融化吗?” 古丽娜尔大声道:“西天山的雪可不能全部都融化了,那还了解,我们的牛嘛,我们的羊嘛,都要被淹死了,所以它就应该保持原来的样子,不融化是最好的。” “冬天怎么过啊,会不会冻死人?” 古丽娜尔鄙视地看着他们,“冬天嘛,冻死的牛嘛,牛嘛有呢,连骆驼都冻死呢,但是冻死人是很少见的。那牛嘛羊嘛马嘛,他们不会点火嘛,人嘛,是有脑子的嘛,还有灵活的双手……” 她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纤巧的手指动来动去,“人会点火取暖的嘛,人还会做食物,如果有人冻死,不是生病了,就是太懒了。” 她又说起了本地人常说的一句话,“要学蚂蚁的腿,不学麻雀的嘴!你看蚂蚁从来没有冻死的呢,但是麻雀确实有呢。动嘴的人,只会被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吓到,动腿的人,不管千万米的距离,一步就跨到了。” 工人们还是有点害怕,说,“说得好听,但是做起来没有那么容易对不?” 古丽娜尔说,“西天山都没把我这样的女人冻死,难道会把你们这么强壮的男人冻死?” 吴勇杰正好走过来,接着话说,“不但没冻死,西天山还把古丽娜尔养得这么好看,把我们工地上的小王子叶明朗迷得要死要活的……” 众人又一阵大笑。 吴勇杰端着碗也要了一碗奶茶,然后说,“你们不要在这里说这种没骨气的话,连南极都有人战胜,这里能难住我们吗?说多了被人家丫头子笑话,你们的面子都往哪里隔?” 话虽如此,西天山的冬天又有谁不怕呢? 因为现在西天山隧道建设的工人把隧道越挖越深,想要准时回到营地吃饭住宿,全靠卡车了。好在简易路也修出来了。 不过吴勇杰对方雅说,“再过两个月,真的进入冬天的时候,我们有可能也要‘转场’的。” “什么意思?” “就是需要整体拔营。” 不过到底怎么个拔营法,吴勇杰没说,方雅也没有深问,只是觉得一阵心累。 刚刚在这个营地住出些感情,刚觉得一切要顺利了,又要开拔了?方雅是有些适应不了,但是对了吴勇杰来说倒是个常事儿,工程中常常开拔,是工程需要,总不能人在五公里以外干活,然后回到五公里的起点去吃饭睡觉吧? 这一天刚跑来回都需要多少时间了? 不过拔营确实是个大事儿,如果大冬天住帐篷,是个什么感觉呢? 方雅吃完饭走到院子里,看着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还有刚住出人味儿的屋子,心里一阵难过。 人总是舍不下曾经热闹过的地方,总觉得那里有很多贪恋过的感觉和人及物,就好像有些老人,不管年轻的时候在哪儿闯,老了的时候总喜欢回村,讲究的是落叶归根。 方雅想到“落叶归根”忽然笑了起来……这西天山于她算哪门子落叶归根?为什么她竟会产生这样的情愫?这房子也没多好,虽然说住了好久了,也天天都打扫,但一些坚强的虫子啥的,依旧横行。 有时候还出现蛇…… 这里更多的留给她的辛苦,但有时候,辛苦正是一种奋斗的表征,是不是,因为在这里奋斗过的原因,所以舍不得? 晚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给凌峰西打了个电话,没想到他立刻就接了,“方医生,有事吗?” 他似乎喝了酒,声音懒懒的。 “你——喝酒了?” “一点点。” “事情顺利吗?” “顺利。” 两个人说了这几句就沉默了,方雅等了一会,又问,“你睡了吗?” 对方答,“是。” 方雅也嗯了声,又说,“那你好好休息吧,要少喝点酒。” “好,晚安。” 方雅放下了电话,忽然就笑了一下,其实吧,她一直不太喜欢和凌峰西之间的交流,但却无法打破这种交流模式,如果喜欢的话,当初可能不会分手吧?凌峰西就不会娶李悦禾,所以她在西天山还对他有心意,其实是个特别错误而且天真的事儿。 而且她确定自己已经放下了,不知今晚为何,却又很冒昧地打了这个电话,就好像一个不被欢迎的人,硬去敲响了不该敲的门。 结果被主人冷漠有礼貌地拒绝了。 第101章 偷羊 方雅终于在备忘录上写下了一句话,“或许我开始来西天山,确实是因为他也在西天山的原因。但是此刻,我觉得我留下来,是因为我想找到自我价值,是因为想挑战,是因为喜欢西天山。 人生可以做的事,可寻求的意义太多了,我的目光,不应该只盯在一个不可得的感情上。” 方雅承认,自己并不是一次性放弃了凌峰西,或者说,从来没有真正的放弃过,只是越来越清楚了。 清楚明白自己和凌峰西之间的问题,不止是感情问题,而是两个人处事行为,认知和解决问题的方式差异太大,说白了,完全是两个世界不同类型的人,并且还不互补,在一起的时候相互内耗。 凌峰西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大学时候二人分开,他再也没有回头过,他爱上了阿雅拉,娶了李悦禾,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没有真正的回头,认真的看一眼方雅,因为他早就明白二人之间的不同。 不明白的是方雅。 第二天早上,食堂大院里吵吵嚷嚷的,方雅赶过去的时候,双方几乎要打起来,因为那个鲁莽粗壮的男人,居然把大食堂刚刚摆出来准备给工人盛的粥锅给打翻了,并且他手里还有马鞭,非常彪悍地甩着,工人们惊叫着躲开,他得意洋洋在站在中间,鄙视着这些工人。 “你们把我的羊都吓到了!你们今天不赔我的羊,我和你们没完!” 这个男人不但身材粗壮,而且满脸横肉,但身上的衣裳却又并不像一般的牧人那样,总是灰扑扑的羊皮袄,他穿的也是羊皮袄,但却把毛翻在外面穿,毛也刷得白白的,倒莫名生出几分干净和富贵气息。 吴勇杰得到消息也是赶紧冲了出来,看到满地的粥,他啧啧了两声,走到男人的面前问他,“你总得说下你叫什么名字?跑到这里干撒来了嘛?你不能一来你就把人家的锅打翻嘛,这样子还怎么吃饭嘛?” 吴勇杰学着当地人说话的语气,语重心长带着埋怨说出了这段话,对方冷哼了声,“我是哈纳提,你们惊吓了我的羊,而且还偷了我的羊!” “惊吓到你的羊?朋友,你说说,怎么惊吓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时候有工人说,“吴队,昨天的时候,是爆破人员在那边试着破爆呢,可能是这样惊动了附近的羊群,然后有几只羊跑了,找不到了,就赖在我们的头上了。” 吴勇杰心里有数了,说,“丢了几只羊?我们可以帮你找,找不到,如果真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也可以赔你,动手大大的不必。” “你们嘛,不懂,羊就和我儿子一样的,我儿子丢了,那就发生什么大事都是有应该的……找不到我儿子们,我还要你们的命呢嘛!” 一句话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这个牧民脑子有问题,为了几只羊,居然要人家的命呢! 吴勇杰说,“来来来,你大早上得过来也没吃饭吧?要不然我们先去吃点大锅菜?吃点馒头?” 哈纳提不屑地说,“少点废话吧,我儿子们还饿着呢!!” 吴勇杰当机立断,“大伙们,帮他找羊,特别是十四标地隧道处,多找……” 哈纳提一听这话,倒不着急了,大刺刺地找了个椅子坐下,“我就在这里等。” 吴勇杰还是让人给哈纳提送了两个热馒头,“清真的……”吴勇杰说。 哈纳提又冷哼了声,把馒头推到一边,从怀里拿出馕饼,就着自己腰间的牛奶袋子里的牛奶慢慢地吃。 “我的羊儿子可贵了,是母子羊,如果丢了,你们陪我十只都抵不上,还有我家的种头羊,它从来不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肯定是你们这伙汉人把它藏起来,杀了吃了……” 吴勇杰:“我们可不会私自杀羊,我昨天到现在都没闻到营地里有羊骚味儿。” 不管怎么说吧,总得出个结果。 正常上工的工人们,等到饭后要上工了,还是没等到结果,吴勇杰则在大食堂耐心地陪着哈纳提,“你看你把粥锅打翻了,我们都没粥吃了,工人们太辛苦了,你后面如果找到你的羊,也确实和我们没关系的话,你得赔我们一锅粥。” 哈纳提冷嘲,“要粥没有,要羊一头。如果你们能把我羊儿子一家找到,我给你们送一只羊。” 吴勇杰立刻又派出去几个人,“帮着找,一定把羊一家找出来!” 你别说,人多力量就是大,快晌午的时候,终于有工人扯着几头羊过来了,羊的脖子里已经被拴上了绳子,一头挺大的公羊,及一对羊母子,所以吴勇杰形容的“羊一家”是没错的,真就一家三口。 哈纳提看到了这几只羊,很明显地抑制不住的高兴,奔过去奔着头羊就亲了下羊的脸,然后又摸了摸另一只大羊和小羊。 这几只羊明显也认识哈纳提,看到他后都不像之前那样抗拒着乱叫了,头羊甚至用自己的角蹭了蹭哈纳提。 哈纳提也不食言,当下说,“我明天会送一头羊过来。” 但是又很严肃地盯着吴勇杰说,“我的头羊,绝对不会迷路,我的羊很可能是你家的人藏起来了,小偷,在我们这里抓住是会打死的,这次找到了,我们感谢你,下次找不到,让你们赔命呢嘛!” 吴勇杰忙笑说,“严重了严重了,没小偷,也不用动刀动枪的,有什么好商量。” 哈纳提又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三个羊走了。 吴勇杰忙问林景辉,“从哪里找到的?” 林景辉的脸色很难看,“是在隧道里藏着呢。” 吴勇杰愣了下,“什么叫藏着?” 林景辉指着苏丙和及另外一个工人说,“是他们俩,把羊藏在隧道里的,说是瞅空儿吃烤全羊呢。” “啥,偷的?”吴勇杰愣住了,这可是万万没想到的结果呀。 “你俩叫什么名字?”吴勇杰严厉地盯着他们。 “吴队,我是苏丙和。” “我叫陈丰。” 这个叫陈丰的四方脸,明明是大气的长相,给人感觉就是猥琐。他说,“吴队,这几只羊是在附近乱跑的,我们发现了后把它们关起来,是想着等白天了给弄回大食堂,给大伙开荤呢。” 苏丙和也说,“反正是没有主人的,我们也不知道对方会找上门来。” 第102章 处理结果 吴勇杰气得手指都发抖了,“你们,知道不知道西天山这些牧民多苦?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子做?你们这是偷!你们把我们工程队的脸都丢完了!” 吴勇杰手抚额头,一副气得快要晕倒的样子……苏丙和不以为然,“吴队,我们在西天山已经这么久了,天天都是大锅菜,我们很久没有吃烧烤了,这几只羊我们以为是跑丢的,我们根本不知道是有主的。” “还狡辩!” “吴队,我们不是故意的,我是真以为那羊是跑丢的。”陈丰也说。 “不是故意的也不行,小孩子都知道,捡了东西要交给警察,你们现在这样子让这里的牧民怎么想我们?你知道刚才哈纳提走的时候说了什么吗?他说他的羊会认门呢,自己能回去! 你们把牧民们当傻子,可是他们早就看透你们这样的小偷了!” 吴勇杰说,“报警,必须报警!” 林景辉这时候提醒了一句,“吴队,不知道这边儿这几只羊多少钱?如果偷盗超过三千块的话很可能要坐牢呢。那苏丙和与阿丰可就……” 二人一听也有点傻眼了,“林头儿,你说的是真的?” 林景辉点点头,“而且这种头羊的价格尤其高,还有子母羊的价格,绝对快一万了……” “扑通!”苏丙和居然跪下了,“吴队,千万不要报警,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在西天山辛苦这么久,我只是馋了而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再看到羊在山上乱跑,我一定不管它们,或者将它们交给警察……” 陈丰也被吓呆了似的,喃喃道:“那可不行,我不能坐牢,我来西天山是赚钱来的,家里还等着用钱涅……” 林景辉又说,“吴队,或许他们真的不是故意的,这种环境下确实容易让人大意,前些天我在山下还听说,有人路过温昭,在路上看到落单的羊,直接扔在车上载走了呢,就是这种地方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感觉羊啊什么的,极有可能是走丢的无主的……” 其实吴勇杰能理解林景辉说的话,而且苏丙和和陈丰在组里表现得不错,特别是陈丰,年纪轻轻,刚刚结婚没两年,家里才一个一岁多的小家伙,如果真在西天山出点啥事,家里的天不是塌了? 林景辉也求情,“吴队,反正羊也找回来了,这次就算了吧?” 吴勇杰看着苏丙和和陈丰的表情,看到他们身上灰尘尘的工作服,脸也似乎没洗干净,都是尘土…… 吴勇杰又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子……大大地叹了声…… “这次确实没有造成什么问题,羊是给人还回去了,这次就……就……”吴勇杰内心挣扎得很厉害,但最后还是说,“这次就算了,但是,这事不能让凌峰西知道,否则要看不起我们工程队的人了。” “我们一定不说。”苏丙和连忙说。 吴勇杰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次轻易地“放过”,却在日后,造成了更大的事件,让他后悔不已。 其实凌峰西已经听说这件事了,后来也知道羊被找回来了,也隐隐听说了有可能是偷盗的情况,但是他并没有过问这件事,毕竟是吴老虎的人,他相信吴老虎会处理好的。 但其实吴勇杰除了痛心疾首,对苏丙和和陈丰进行了口头教育,其实并没有再进行惩罚,因为西天山这里太苦了,大自然对每个人都已经进行了惩罚,他反而把苏丙和没有吃烧烤的事儿放在了心上。 那天他下山去定制了一个超级长的烧烤炉,又过了几天,烧烤炉被运到西天山隧道建设的营地中,他没有去十四标地,而是在院子里给大家烤羊肉,古丽娜尔在烧奶茶,而吴勇杰在烤羊肉,空气中弥漫的香味儿,飘到很远很远,有人闻到了,馋得直流口水。 古丽娜尔过来看热闹,说吴勇杰烤肉的手法不对,又问努尔兰能不能参加? 吴勇杰说:“当然能,把那个加依劳拜那个老头也带来,还有你阿塔阿帕,还有那个叫什么阿扎提的,波特拉的,你都带来……” 古丽娜尔笑嘻嘻的打电话,过了不久,努尔兰和老邻居叶尔兰及波特拉两口子,还有加依劳拜当然也到了…… 老人家还拿上了自己冬不拉,而努尔兰和叶尔兰及波特拉一人贡献了一只羊…… 吴勇杰说,“你们来一次还自己带羊,我们买的羊肉有呢!你们来就是做客,怎么还要自带羊呢!” 努尔兰笑道:“我们别的没有,羊多的是,这里要聚会,人多,肉不多点怎么行呢?一定要多点才行嘛!” 当然,多了三个羊,那得吃得多爽快! 于是院子里更热闹了,巧的是,这一晚,许久不在营地的凌峰西和叶明朗回来了,虽然说,凌峰西这个人比较讨厌,但是大伙许久不见他居然也有点想念,一个个地扑上去围住问好,叶明朗则直奔古丽娜尔,两个年轻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直接拥抱了。 众人羡慕之余,又不断起哄起来,“亲一个!亲一个!” 在这关键的时候,努尔兰出面,硬生生把两个人分开了,“拥抱嘛,勉强可以的嘛,但是亲嘴不行!没结婚不能亲嘴!” 叶明朗对自己这个老古董小舅子也没什么办法,古丽娜尔早就羞红了脸,干脆帮着吴勇杰烤肉,把自己隐在一片烟雾中。 西天山很冷,可是有奶茶,有肉,大家都不愿进入食堂内,就顶着风站在院子里,吃着肉,喝着奶茶,听着加依劳拜弹冬不拉,看古丽娜尔跳舞…… 少一堆篝火,有什么呢?立刻点上…… 院子里空前热闹,医疗队的女孩子们也踊跃的加入,和古丽娜尔一起跳起当地特色的舞蹈,居然也像模像样的。 林景辉拿着一大把烤肉在分,“吴队亲手烤的肉,谁吃谁发财!来来来,分肉了!” 忽然有人喊,“今天有烤唐僧肉吗?不但要发财,还要长寿!” 这是在西天山项目建设中,大家共同的目标。发财,长寿! 声音才刚落,吴勇杰抓了两大把烤肉出来,“来了来了,唐僧肉来了,吃了个个长寿!” 方雅向来都很自律高雅严肃,这时候也不由自主地捂着嘴笑弯了腰,”唉呦,妈啊,唐僧肉……” 吴勇杰分完了烤肉,总算转到凌峰西的身边了。 凌峰西搬了个椅子,坐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不在圈外,但也不在圈内,他自成一派,手里拿着烤肉慢慢地吃着,那动作却好像吃牛排那般优雅严谨,吴勇杰骂他一声,“连烤肉都不会吃?要不要我从钎子上弄下来,给你装盘,再弄一副刀叉?” 第103章 西天山太冷了 凌峰西不理他,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西天山的星空真美呀,清冷,寂寞,又有灵性,那寂寂的星子像一个个眼睛,在好奇地盯着大地。 吴勇杰不死心,靠在凌峰西的身上,“西天山太冷了,是吧,领导,太冷了……” 是啊,西天山太冷了。 如果没有这篝火,没有这欢笑的人群,没有这孜然味儿的烤肉,那得多冷啊…… 凌峰西归来的第一场大会,就这样开始了。 就地会议,是吴勇杰提议的。 因为他想知道结果,也想让大家都知道结果,知道西天山的工程能不能进行下去?大伙儿都迫不及待地要一个结果。 凌峰西看着工人们映在火光中的脸,内心也是感慨万千,胸口翻腾着很多的语言,但说出来却只有一句,“大家好好干吧,这西天山,我们一定能够穿越成功的。钱的事交给我,交给政府,政府非常支持我们的工作,所以,我们安心的干,努力地干,我们终将会成为成功穿越西天山的第一批人。”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吴勇杰,但他强装镇定,只是拿了羊肉串儿,狠狠地唆羊肉。接着才是工人们反应过来了,立刻都欢呼起来。 其实作为西天山建设中的工人团队,他们平时除了闯闯祸再骂骂领导,更多的时候是他们在流汗流血拼命往前冲着,不管多么困难的活儿,只要是必须要面对的,那就就必须要干,他们最不期待的,就是干了半拉子工程被迫停止了。 这就好像一个绣娘,费尽心机绣的花衣裳,半道儿给扔了,被岁月染上尘埃变成垃圾。 西天山对工人们来说太难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他们从事工程工作以来,做得最难的一个工程。 干到现在如果说放弃,也不是不可以,总归是太大的遗憾。西天山自然条件恶劣,在这里待得久了,和它对抗的久了,就被它激起了好胜心,有一种必须要战胜它的欲望。 工人们欢呼是因为,他们又得到了战胜西天山的机会。 接着才是技术部和工程部的人,他们立刻举杯,找到自己的同伴,激动地碰杯,李建国激动地说,“凌书记这句话,代表咱们提出的‘主洞+侧平导洞’的提议被采纳和支持,我有预感,我们这个工程必然会在中国甚至国际上,都成为一个引人注目的标志性工程。” 严卓宇点头赞同,“对,这也是我们生涯中的高光时刻。” “恭喜!加油!” “加油!” 大家彼此庆祝着,也感染到了方雅,她和医疗队的女孩子们,与古丽娜尔一起喝她带来的马奶酒…… 一个个的脸上都染上了红辣椒的颜色。 方雅说,“这酒不会醉人吧?” 古丽娜尔说,“这是奶子酿出的酒,不醉人,就是奶子,喝吧,牛奶一样……” 实际还是呛人……但医疗队的女孩子们都尝了几口。 凌峰西见状就要去拦着,这马奶酒他喝过,是真酒,会醉人,古丽娜尔哄医疗队的女孩子们玩儿呢! 但吴勇杰拦住了他,“领导,医疗队的女孩子们已经够辛苦了,我们所有人都能任性,但她们不能,今夜就让她们任性一次吧。” 凌峰西犹豫了下,还是默许了。 这一晚,醉的不止是医疗队的女孩子们,还有很多的工人,也趁着这热闹劲儿喝醉了,反正来到西天山半年多了,这样的日子才有几次?不醉白不醉,醉了也白醉,明天干不了活儿后天再干…… 吴勇杰其实早就给林景辉说了,“明天放假一天,进行队伍的休整,偷羊事件不能这样轻易的过去,我们要专门抽一天时间给他们上政治课。人品不好,干出来的工程都不会好,如果政治课上完了,还有人这么操蛋,无耻,偷牧民的羊,就让他们去坐牢!” 所以林景辉早知道明天会放假,上课,不干活儿,所以这会儿他也喝得东倒西歪的,跑到医疗队女孩们圈子里,一把扯出了程悦。 “程悦,我想过了,虽然我们以后可能会分开,但是现在,这一刻,我还是爱你……你看这西天山,多冷清啊,唯有爱可暖。” 林景辉个头高,人长得英俊,但平时在工程上干活儿,作为林头儿,他也是个糙汉子,很少说煽情的话。 程悦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所以“唯有爱可暖”,是他们必须手牵手站在众人目光中的理由吗? 程悦不知道这算不算爱? 如果离开了西天山,到了别的温暖的地方,不需要爱去温暖的地方,他们的爱还存在吗?程悦小脑瓜里刹那间想了很多,但也就是闪过这么几个念头而已。 林景辉没有给她时间思考,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程悦的眼睛蓦然瞪大,感觉到对方嘴里的酒气直冲脑门,她本来就喝了马奶酒有点醉了,这时候更醉了,身体都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了。 但林景辉只是吻了她,之后将她抱起来,送到方雅的身边,“把我的悦悦保护好……她是个好女孩,我只是宣布,她是我的,但我不是想侵犯她……” 方雅的脑子此刻也糊着,不知道怎么反应这件事,只是问程悦,“你被亲了,怎么办?你想怎么办?” 程悦用力地揉着自己的额头,“亲了,就亲了吧,我是他老婆,我要做他老婆……亲了我,就是我的人了,这辈子都是我的人……” 这两人看着可是丢了大脸了……但实际上,在此刻,根本没有人笑话他们,有些人喝醉了,觉得这多好玩儿呀,也想找个人表白,有些醉得更厉害的,看在眼里,但实际上心里什么都没有了,一片空白…… 有些清醒的人,比如凌峰西吴勇杰等人,虽然看到了,但也只能由着他们,这西天山啊,到底会不会成全所有人的爱情啊? 西天山是很无情的…… 凌峰西和吴勇杰不由自主地同时叹了口气。 ……十月中旬。 西天山下了雪,很大的雪。 对于西天山的人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在别的地方,还没有真正进入冬季的时候,西天山在七月就已经下过雪,再没有暖和过来了,他们已经在冬季中挣扎了好几个月了。 凌峰西的报告上,西天山隧道长度,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四公里。作为西天山特长隧道建设中的头半年,这个成效应该是很好的。 而这时候,也终于再次迎来了工作视察队。 第104章 视察工作组来了 吴勇杰在前几天已经得到了消息,自然也是很认真的去对待,也把这件事通知了工人们,让工人们把工作做得更加细致一些,而他自己也在那几天内亲自检查洞内一些必须要注意的事项,以期待视察工作队可以给出一个好点的评价。 但这个视察工作,还是让吴勇杰憋了一肚子气。 凌峰西是十月二十日,把视察工作组带入到隧道内的。这时候的隧道和几个月前的隧道已经完全不同了。 对于视察工作组来说,这次检查隧道建设主要包括几个方向,一是结构安全问题。工作组是带了专业的隧道安全专家来的,主要查看隧道的衬砌质量,包括衬砌厚度是否达标,或者是否能够支撑隧道周边岩石的压力等,还要检查衬砌是否存在裂缝、空洞等缺陷,例如,利用地质雷等设备检查衬砌背后是否存在空洞。 第二就是材料质量,这个工作视察组居然也带了专家来,细致检查使用的钢材水泥等主要原料的质量证明文件,看它们是否合格。 第三就是施工安全方面的问题,就是检查隧道内通风设备是否在正常运行,通风不良会导致有害气体积聚,危害工作人员健康等等这些细则内容。 然而隧道建设最重要的一项检查就是施工风险防范是否到位?主要针对隧道坍塌、涌水、瓦斯爆炸等风险措施是否到位,还有比如检查超前地质预报工作是否有正常开展等…… 好在是使用了侧平导洞技术,所以超前地质预报工作是有正常开展的,而且负责人就是严卓宇和李建国,这方面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检查人员居然在洞内,发现了小型电饭锅和瓦斯炉。 藏在侧平导洞一角,是因为几个工人不愿意每天回到营地休息吃饭,而自备饭菜在洞内吃,才有了这样的设备。 这把吴勇杰气坏了,心里也明白坏事了,但既然发生了也只能面对,让吴勇杰不能理解的是,闯下这个祸的又是苏丙和。 吴勇杰暴跳如雷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丙和摆出非常可怜的样子说,“领导,这都四公里了,回营地要坐车,还要走一段山路才能到达营地,每次回去需要半个小时左右,来时又要半个小时左右,很累啊,我不如在洞里休息没那么累……” 吴勇杰抚着自己的脑子,“苏丙和,你到底能不能干了?为什么别人都能按照规则行事,你不行?” 苏丙和却一下子跪下了,“吴队,我上有老,下有小,都指着我挣这点钱呢,您不可赶我走……” 工作视察队自然是把这件事记录了下来,属于工程施工管理方面的一个大失误,管理不力。 这个账自然是记在凌峰西和吴勇杰的头上了。 那苏丙和作为吴勇杰的人,当然主要由吴勇杰负责。吴勇杰当场把苏丙和的电饭锅和瓦斯炉给踩了,扔了,让人丢到洞外去…… 而视察队的工作还在继续。 此时西天山隧洞已经有四公里深长,隧道口和内部依旧布满着临时的支护结构钢拱架和锚杆,这些东西都是直接裸露在外部的,周围还有堆放着开挖产生的渣土和用于施工的材料,设备。 已经开挖的部分形成了一个初步的拱形空间,内部的支撑结构主要是钢拱架和锚杆纵横交错来防止围岩坍塌,拱架之间还有木板和网等进行防护。 工人们对此间非常熟悉,在内部穿梭工作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但是视察工作队到了这里后,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洞内坑洼积水,四处又裸着钢锚拱架,随意有可能把人刺伤的感觉,工作队行进得非常困难。 吴勇杰这个时候也看出了他们的不悦,忙解释,“隧道底部正准备进行初步的平整工作,为后续的路面施工做准备。” 但再怎么解释,也只是准备,而没有开始。 于是视察工作组在上面给记了一笔,“需要工程队负责人员分析工程施工进度滞后的原因并做出详细报告上交。” 这可把吴勇杰又给气着了。 把凌峰西扯到一边去,无人处,才怒吼,“老子是做工程来的,不是应对这些无知的家伙来的,这可是西天山!西天山!这个进度是滞后吗?滞后吗?” 他扯着自己的衣领,如同喘不上气儿来,“这个报告我可不写,什么玩意儿!” 凌峰西向来很是“形式主义”,这一次却没有和吴勇杰对着干,而是说,“这个报告我来写,不用你写。你只要好好地带着工人们继续干就行了。” “你写?你写我更不放心了。你肯定会说,我们工程队的工人懒散,我吴勇杰的领导不力,所以我们的工程才滞后。” 吴勇杰点了点凌峰西的胸膛,“你这样写你不亏心吗?” “我没说这样说。”凌峰西好笑地看着他。 “好,你没说这样说,那我要说,我们的工程一点儿不滞后,进度不慢,你敢把‘进度不慢’这几个字写上吗?” “为什么不敢,这是事实?”凌峰西笃定地说。 一时间,吴勇杰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像这一通发怒都是多余的,他愣了几秒,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你真的要写我们的工程不滞后,不慢?” “不但不慢,而且很快,若不是吴老虎领导,换一个人,此刻可能连洞口都没打开呢,十年也修不好。” 吴勇杰被夸,非常不好意思,红着脸捶了凌峰西的肩头一拳,“说好了,就这么写,你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乱写,诋毁我和我的工程队,我发现后,后果会很严重的,总之,这个报告交给你了,能怎么夸就怎么夸,我们不怕夸的。” 视察工作组终于进入了洞内比较深的地方,工人们正在工作的端口,盾构机的噪音再加上洞内空气的有限流通,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满头大汗。 关键洞内还是充满着一种刺鼻的味道,工作组的不少人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但其实这时候,通风管道已经延伸到了这里,新鲜空气是可以用管用输送到这里的,照明灯具也一应俱全。 第105章 黑点 饶是如此,洞内的工作环境依旧十分的恶劣。 别说在这里长年累月的工作,就是待一会儿,也会非常的难受。这时候视察工作队的领导们都面面相觑起来,好一阵子有人叹息说,“这样隧道与其他地方的确实不同,很长,而且自然环境恶劣,我们检查的时候不能以常理要求,还是要有变通的。” 其他几个领导听闻了也都点点头,其他的没有多说什么。 好在是,由于侧平导洞的应用,工人通道和工程车通道分开有序运行,在安全和空间方面还是比较令人满意。 只是那个瓦斯炉,是绝对不能放过的黑点…… 凌峰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对吴勇杰说,“这个苏丙和必须开除。” 吴勇杰却想到了苏丙和跪下的那一刹那,他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就靠着这工作生活呢。而且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把他赶下山去,他又去哪里的小工程干活呢? 吴勇杰说,“你容我考虑考虑。” 但这时候,工人们中已经传开,吴老虎讲义气,苏丙和做错了事,吴老虎扛了下来,没有进行处罚。 前后也就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好几拨工人找到吴勇杰,对他说着感激的话,又说吴队就是讲义气,总是护着工人,也正是这个原因,工人之间才有了凝聚力,才能好好干活儿,忠心地跟着他。 一拨两拨三拨……到了第四拨的时候,飘飘然的吴勇杰摆了摆手,“不要再来了,我是愿意替你们扛点事,但不是纵容,让我再发现你们的错儿,一个个都必须要滚蛋!” 其实这话也侧面代表,这次的苏丙和不用滚蛋了。 凌峰西听到了这话后,皱了皱眉头,说,“有些问题可以姑息,有些不行,苏丙和是人品问题。” 凌峰西已经听说了苏丙和偷羊的事儿了。 吴勇杰说,“你这是偏见。” 不管怎么说,凌峰西虽然是领导,也不能把手伸得太长去处理吴勇杰队伍里的事儿,总归这事吧,在视察工作组准备离开的时候,基本尘埃落定,那就是苏丙和没有受到惩罚,事儿由吴勇杰扛了。 凌峰西本来正在给工作组的人说,这件事给吴勇杰一个大过不太好,商量着能不能这次算了的事? 后来看吴勇杰如此“执迷不悟”,当即改了话风,“这件事还是必须要记一个大过的,毕竟那个瓦斯如果在隧道内造成爆炸,事故伤亡不可预计,有可能会非常严重,作为领导,姑息此事,是不对的。” 就这样,吴勇杰被记了一个大过。 吴勇杰此时还不知道,还依旧沉浸在工人们对他“仁义道德”的夸赞中。 工作组到了山下,吃午饭时,才发现凌峰西没有给工作组另外备饭,而是和工人们一样吃大白菜炒肉片子,米饭管够。因为没有多余的碗,所以用的是一次性盒饭,等于视察工作组的人,一人拿了一个盒饭,而且还被食堂收取二十块钱的费用。 工作组领导都被气笑了,“书记,你这也太抠了,我们也不是常来,虽然说我们视察工作来的,但我们视察完了也是对你们工作的一个担保和肯定,你们就这样对我们?” 凌峰西很认真的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道:“西天山隧道在建设中,频发不可预测的意外事件,有时候需要花费很多钱才能解决。我们的预算很紧张,这钱呢,是能省一个就省一个,省下来建设隧道,毕竟工人们也只是吃这个而已。” 一番话倒说的工作组的人面面相觑,脸红起来。 工作组离开的时候,正好哈纳提又来营地找他的羊,说是丢了一只大羊,就是营地里的人偷的。 哈纳提吵闹不休,工作组的人因为对方是少数民族,本能地认为可能是场误会,因为少数民族和汉人语言不太通,造成误会的可能性很大,他们把哈纳提叫过去,说,“你的羊嘛也不用找了,我们买下来。我们买十只,送给营地的工人们改善伙食。” 哈纳提一听有钱赚,当下也不闹了,立刻回到自己的羊圈,赶了十只大羊过来。 当场算清了钱,把钱往大食堂的院子里一扔就走了。 众人都有些发懵,这毕竟是十头活羊啊! 工作组的人知道,营地里可能没人会杀羊,可是他们已经做了他们能做的事,剩余的事不是他们能管的,感觉在西天山再待上那么几个小时,人就要变异成石猴了,工作队的人坐上车,下山去了。 没想到的是,哈纳提又来了,而且这次带了自己的妻子阿雅拉一起来了,说要帮营地里的人杀羊。 他手里拿着个很锋利的刀子,对食堂的人说,“我嘛,别看我是哈萨,我讲道理呢,我把羊卖给你们了,知道你们这些汉人宰羊不行呢,我过来给你们帮忙了。” 大食堂的人求之不得……西天山比较冷,十月底的西天山就是天然冰箱,一下子把羊都杀了,冻起来慢慢吃完全是可以的。 哈纳提于是忙活起来。 他甚至不需要别人帮忙,直接抓了一只羊放倒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让羊不能乱动,然后从腰上解下绳子将羊的腿绑住,掏出刀子,一刀下去就精准切断了羊的血管气管和食管,将羊血放出来。 一系列的动作干脆利落,放完血后,再在羊腿的部位切一个小口,然后鼓着腮帮子往里面吹气。 使羊的肉和皮分离。这样就比较容易剥皮。 至于剥皮,又是一系列熟练又精彩的动作,一张完整的羊皮,没几分钟就被哈纳提完整地剥了下来,他给食堂的工人们说,“这个羊皮呢,是可以制作成羊皮袄和手套的,你们好好保留着,别丢了,这可是好东西呢。” 凌峰西早就过来了,毕竟杀十只羊这么大的事,这时候他说,“营地里并没有人会做这些事,可以请你们帮忙做吗?” 哈纳提一听笑了起来,“可以可以,我把我老婆子带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嘛!来来来,给这位领导展示下你的手艺。” 这时候,蹲在地上整理羊皮的阿雅拉再也躲不过去了,只好站起来,转身,看向凌峰西。 凌峰西并没有一眼认出阿雅拉,阿雅拉穿着羊皮做的外套,因为西天山太冷,她穿的可谓是非常臃肿,头上戴着羊皮帽子,两个帽子耳朵此刻解开着,露出一张被风吹得很红的瓷实健康的脸。 第106章 她不是这样的 “凌,凌书记……这些羊皮,是可以做成手套,羊皮袄等东西的,我的手艺不错,我,我可以免费给你们做。” 她话音一落,惹得哈纳提不高兴了,直接走过来踢了她一脚,差点把她踢倒在地上,“免费什么嘛免费,家里的娃娃不花钱嘛!十个羊皮做好,少说也得一千块钱呢嘛,不给钱不让做!” 阿雅拉因为差点跌倒,所以凌峰西连忙扶了她一把,也就是这一扶,看到了她手上的手串儿。 手串儿本来是非常普通的石头串儿,但是串儿中夹杂着一颗碧色的玉石,已经磨得很光滑,但是凌峰西还是一眼认出来了,一愣之下再看向阿雅拉的脸……这时候阿雅拉也知道他肯定认出来了,反而从容起来,微笑地看着他。 凌峰西脑子里的影像和眼前的影像渐渐地重合,他脑海里在大喊着,“阿雅拉,是她,是阿雅拉!” 阿雅拉把自己的手从凌峰西的手中抽出来,道:“凌书记,谢谢你。” 凌峰西内心像是刮起了暴风雨,但表情却依旧控制在正常范围,甚至有些冷漠不近人情,他没说话,转过身,对叶明朗说,“一千块,给他们,让他们把这些羊皮都做成手套和帽子,能做几套算几套。” 叶明朗应了声,走到哈纳提面前道:“一千块给你们。” 哈纳提这才嗯了声,露面满意的神情,又对阿雅拉吼道:“还不赶紧收拾好,愣着做什么?” 阿雅拉连忙去收拾羊皮。哈纳提开始杀第二只羊,又说:“我真的丢了一只羊,上次丢了羊就是你们的工人嘛给偷走的嘛,现在又丢了,我肯定就第一时间怀疑你们的工人嘛,不过你们大方,肯买我的羊,那一只羊就算了,不过偷着吃别人的羊,是会烂嘴的嘛!” 凌峰西的脑子很乱,但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问题,想了想又道:“叶明朗,让大家找羊,就算被吃了也要把羊骨头找出来。” “是。” 这时候有不少休班儿的工人走了过来,围观哈纳提杀羊,一个个的都被他杀羊的手艺惊叹住了,阿雅拉也被转在人圈内,她蹲在那里收拾羊皮的时候有工人在拍照,阿雅拉显得非常拘促,抬胳膊挡着镜头。 凌峰西透过人群的缝隙恰好看到,忽然喝了声,“都滚蛋!” 凌峰西是领导,西天山隧道项目上的人无人不知,同时也知道凌峰西是个斯文人,这次忽然发怒,工人也被吓了一跳,连忙一个拽着一个地离开了食堂大院。 没了喝彩的人,哈纳提有点不满,“凌书记,他们想看就看好了嘛,为什么要把他们撵走呢嘛?” 凌峰西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倒是阿雅拉明白了凌峰西的意思,他是不愿意她被围观,所以才把人赶走的。 阿雅拉充满理解和感激地看向凌峰西,凌峰西却又神色淡淡的,“杀羊太血腥,被工人看到了不好。” 说完他对叶明朗说,“你在这里帮忙,我有事先离开。” 叶明朗又应了声是。 凌峰西回到房间,没想到正好遇到了方雅,作为医生,一眼看出凌峰西有问题,她疑惑地说,“你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啊,是不是被谁气着了?” 她一边把药放在桌子上,一边又给他倒了杯水,“这药我必须看着你喝下去,最近隧道内温度调节得不太好,太热了,工人们干得满头大汗出了隧道又被冷风吹,很多都感冒了,是流行性感冒,容易传染,这药是预防的。” 凌峰西只是坐在椅子上发呆,没说话,方雅从药板上剥了两粒药放在他的手中,“吃下去。” 这次他倒没有反抗,很听话地听了下去,但方雅却越发觉得他有问题了,她盯盯地看着凌峰西,问,“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凌峰西只是轻轻地摇摇头,“我有点累,你出去吧。” 方雅只好点点头走了出来,关上门却又忍不住往门里看,门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儿,方雅疑惑地往离开了。 晚饭的时候方雅刻意地接近了叶明朗,这时候哈纳提夫妇早就离开了,大师傅们做了两大锅羊肉抓饭,所以今晚的伙食是真的不错。 方雅端着抓饭问叶明朗,“你家领导吗?怎么没来吃饭吗?” 叶明朗把四周瞅了眼,“没见着,一会我打了给他送过去吧。您知道的,凌书记经常因为工作错过饭点。” 方雅哦了声,“叶明朗,今天你们凌书记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遇到什么事儿?”叶明朗挠着脑袋想了想,“视察工作的工作组已经离开了,离开时还给咱们送了十个羊,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事儿。” “视察工作组?”方雅内心了然了,那肯定是工作给查出了什么问题,觉得凌峰西的工作做得不好,将要提出批评呗。 方雅点点头,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因,可转念又想,凌峰西一个山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到现在成为了独挡了一面的书记,他什么事儿没经历过,至于为了一次工作视察而失魂落魄吗? 可是显然,叶明朗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问不出更多只能叮嘱叶明朗,“你家领导看着脸色很不好,你要多加关照。这几天营地里都是感冒的人,千万别染上了,虽然说不致命,可是也难受得很。” 叶明朗道:“方医生,我知道了。” …… 其实这时候的凌峰西,内心还是没有平静下来。他脑子里总是闪出哈纳提踢了阿雅拉一脚的情形。 他印象里的阿雅拉,美丽热情同时又兼具女性特有的聪明温柔,对比古丽娜尔那如同太阳般的灼热,阿雅拉更像高挂在天空的明月,略有点点冷清但更多的却是温柔相伴。 她的样子也很美,美到令人过目难忘。 而今日再见她,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邋遢的中年妇人,脸上没有施半点脂粉,由于常年的风吹日晒,她的皮肤暗黄甚至有点发黑,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睛,她虽然还是对他露出从前那样的微笑。 可这微笑中更多的是不自信,甚至是抱歉。 阿雅拉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呀。 第107章 阿雅拉的生活 他们已经分开多年,可是在凌峰西的想象里,阿雅拉那样优秀的女孩子,就好像一朵儿水仙花的种子,落在哪个地方也是会被人温柔以待,会被呵护,会过得很好,而不是现在这样,被人随意狠踢了一脚,还得笑。 凌峰西想着想着,就觉得心脏痛……捂着胸口好半晌,窒息了一样的难受,这一幕恰好被叶明朗看到。 他连忙放下饭盒,走过来惊叫,“书记,您怎么了?” 凌峰西闭着眼睛摇摇头,“我没事,只想休息一下,你们不要进来。” 叶明朗不放心,“我去叫方医生过来。” “不许叫,我没事。”凌峰西肉眼可见的难受,甚至连面色都苍白了,但是他神情却很严厉,“出去!” 叶明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凌峰西,被吓到了,只好走了出来,又在门外说,“书记,今天的饭不错,是羊肉抓饭,一定要吃点……还有,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门外。” 一提到羊肉抓饭,凌峰西又想到阿雅拉被那个糙黑的大汉踢了一脚的情景,感觉胸口更疼了。 他艰难地移动到床上,躺下,根本无心吃饭。 这一头,阿雅拉似乎有所觉一样,看着西天山隧道建设营地的方向,不由自主的眸子里就涌上了一层薄雾,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就那样呆立在帐篷前,风吹着她的头发,她像高山草原上的一个雕像。 正在把羊往一个圈里赶的哈纳提看到了,远远地骂了声,“死女人!又在发什么呆?今天我们赚钱要,要煮肉,还不快忙起来!” 夜晚的时候,哈纳提的帐篷里聚集了七八个附近的牧民,都是穿着羊皮袄的糙汉子,常年和羊群打交道,他们自己好像也变成了羊,身上一股子刺鼻的羊骚味儿,但他们自己习以为常,毫无所觉。 阿雅拉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味道,她端着一大盆子煮好的羊肉进来放在桌子上,哈纳提他们立刻就卷起袖子吃了起来,阿雅拉又去烧奶茶,想要把奶茶烧得好喝也是需要一些功夫的,比如茶叶最好在锅底稍微热炒几秒…… 比如奶子烧开后需要调小火再熬几分钟,比如先加奶还是先烧茶水,都是一门功夫,阿雅拉用大茶壶烧好了奶茶再提进来,给这些人倒奶茶。 哈纳提又在吹牛了…… “西天山这块儿,我的牛羊是最好的,也是最多的,连我的女人,当年也是这里最好的女人,山那头的……懂吧,山那头的……不过她现在很不像样子,呆子一样……”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天山的星月冷寂,西天山是真的冷,阿雅拉出出进进的忙活到几乎要半夜了,哈纳提他们依旧在喝酒,阿雅拉自己抓了一块肉慢慢地啃着,又把馕泡在奶茶中当宵夜,吃饱了,便在炉灶旁的榻榻米上休息一会。 天快亮的时候,哈纳提他们终于也吃饱喝足,一个个醉酒了,七倒八歪地躺在帐篷里,阿雅拉害怕他们冻着,进来给炉子里添火。 添好火走出来,家里的狗狗旺财远远地叫了两声,并不是有人来了,或者有什么东西闯进来,而是狗狗饿了。 阿雅拉又回到帐篷中,哈纳提他们吃过的骨头肉碎什么的收拾在一个盆里,到了旺财面前,把这些都倒在它的食盆里,旺财很开心地吱咛了两声,才低头啃起骨头来,阿雅拉在旁边看了会儿,就去给羊打草了。 冬天的西天山被雪覆盖,草地上没有什么草了,出去放羊也只是让羊儿们在雪地里啃草根罢了。 哈纳提脑子灵,学着山下养殖的人,弄了几大垛子青储草料堆放在周围,白天的时候就把羊从避风的小圈里放到露天的大圈里,把草料扔在大圈里铺开,让羊群在圈里吃草料。 今年的草料不错,羊儿们都长得很肥壮。 其实哈纳提除了不解风情,喜欢聚会喝酒,没有半点温柔外,他是这西天山的真汉子,他努力地经营着自己的羊群,也在想办法赚钱养育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他很负责,其实,嫁给他,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没见遇见过凌峰西的话,哈纳提,当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阿雅拉拿着个大大的铁叉,一边一趟趟地把草料往大圈里挑,一边想着凌峰西当时看他的眼神…… 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他认出她的时候,眼眸里是闪过了一抹难以置信的……他大约难以相信眼前邋遢的蓬头垢面的女人就是曾经和他相好过的女人,他大约没有想到她变成如今这模样…… 阿雅拉想象着,如果她没有嫁给哈纳提,嫁给了凌峰西的话,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像城里的女人一样,保养得很好,唇上涂着口红,脸上抹着脂粉,穿着时尚的裙子,戴着漂亮的首饰…… 是明艳健康而美丽的。 阿雅拉想着想着就苦笑起来…… 世界上没有如果,就算有如果,她也不会变成“如果”中的样子。 凌峰西真的生病了。 这段时间在市里住得有点久,乍然回到山中,可能又有些不适应了,再加上工人中也有多人感染风寒感冒,他被传染也是情理之中的。 叶明朗当时没敢离开他的门前,在阿雅拉给哈纳提他们端上羊肉的时候,叶明朗也给方雅打了电话,他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方医生,我觉得凌书记病了,可是他不愿看医生,也不愿意我进屋里去照顾他,他大约是没有吃饭的,这会儿不知道怎样了。” 方雅一听,立刻穿上衣服赶到了凌峰西的门前,问了叶明朗一些情况后,方雅也担心起来。 轻轻地敲他的门,喊道:“老凌,你没事吧?我是方雅,我可以进去看看你吗?” 屋内没有人回应。 方雅想了想,说,“去把吴队叫来。凌峰西这个倔脾气,只有吴队能镇压。” 一会儿功夫,吴勇杰就披着衣服匆匆地赶来了,“怎么了怎么了?凌峰西出啥事了?” 方雅叹了声,“吴队,凌峰西有可能病了,可是他脾气太大了,我们都没人敢进去,你把这门撞开行吗?” 第108章 病重 吴勇杰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冤大头,但是被方雅这么一捧,又觉得这事确实必须得是他,他先是喊了两声,“凌峰西,你开不开门?不开门我就撞了!大晚上的你这么做,等我把门拆了看你作不作!” 吴勇杰等了一分钟,没人应,抬起脚就狠踹那扇门,你别说,他挺有力气,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众人冲进去,只见凌峰西衣冠整洁地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就好像累了,小憩一会的样子。 但众人冲进来了他仍是没醒,方雅一摸他的额头,道:“坏了,这脑子大概要烧坏了吧?”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凌峰西抬到医疗室,抽血验血的同时,让人用温水擦拭他的颈部和额头进行物理降温。 温度计同时也给上了,四十度……方雅气的眼睛都红了,“这么大人,自己发烧了不知道吗?这脑子如果烧坏了怎么办?” 吴勇杰适时地加了句,“凌峰西如果变成傻子,那可好玩儿了。” 这句玩笑话刚出来,凌峰西的身体忽然产生了抽搐,同时睁开了眼睛,闷哼了两声,忽然紧紧地揪住了方雅的衣襟,“当年,是我错了……” 他说得很认真,但是眸光涣散,分明已经是意识不清的模样。 方雅急了,“打120,快打120!” 吴勇杰见状,对叶明朗说,“快去开车,打什么120?等他们来啥都晚了,直接往医院送!” 果然,凌峰西在对着方雅说完了那句话后,目光更加的涣散,像是看不到东西似的,双手在空中胡乱划了一下,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车上,凌峰西依旧陷入昏迷中,方雅一路拿着吊瓶,因为没办法等到120来了才挂水,所以是挂上水以后才上的车,叶明朗在把车子开得飞快,反而是吴勇杰相对镇定些,“开慢点,开慢点,别没病死,给撞死了,小叶,你开慢点……” 叶明朗在吴队的提醒下,将车速慢了下来。 到了医院,果然严重,直接进了急救室。 好几个小时后,凌峰西才从急救室里被推出来,医生说他本来就有心脏病,心脏左心室基底活动力不足,不能去海拔高空气稀薄的地方,容易引发心脏活动力减弱的问题,而且得了感冒,发烧比较厉害,因此引起了抽搐和呼吸费力,引发心肺问题。 所以他出来后又被转移到重症室,监测心肺功能。 方雅有点蒙,“他什么时候得了心脏病?左心室基底活动力不足?他是不能在山上的呀,这个老凌,他为什么呀……” 叶明朗这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当时我们要上山之前,其实是有个体检报告的,但是凌书记的报告少了一页,当时他说是掉到了地上不小心弄残页了,现在想来,是他故意撕扯掉了那一页,他是不能上山的呀。” 吴勇杰难得的面色凝重起来,好半晌都没说话。看到方雅一脸震惊和不解,同时又一脸心痛的样子,吴勇杰心里也是五味陈杂。 好半晌才说,“这事儿,不能报上去。” 叶明朗倒没有什么反应,反正他现在心里明白了,当时凌峰西瞒着自己心脏有问题的事儿,不往上报,就是为了在西天山。 现在再报上去,是有违凌峰西本意的。 所以叶明朗也觉得不能报。 但是方雅不愿意,“为什么不能报上去?这可是一条人命,现在是冬天了,他如果继续在西天山,是很危险的!” “你——”吴勇杰欲言又止,捂住自己的胸口,也一副心脏病犯了的样子,“反正不能报,这件事得听我的。” “我才是医疗队的,我有权力上报,你管不着。” 方雅说着就直接拿出电话拨号,吴勇杰的语气立刻软了,按住方雅的手,“小雅,你别冲动嘛,我不是不让你报,而是我们要尊重一下凌峰西他的意愿,现在他昏迷了,你这么一报上去,领导来电话他也接不着,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万一直接将他调离西天山,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继续留在西天山,才是要他的命。”方雅说得斩钉截铁。 “小雅,你就等他一等吧,你这事儿如果办不好,你信不信,他会怨你一辈子。” “他怨我,我也得办,我不能让他继续在西天山卖命。” “小雅啊……” 吴勇杰又唤了一次她的名字,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你真的希望他厌恶你,怨你吗?你想过没有,如果他真的离开了西天山,甚至离开你,这辈子再不原谅你,你会是什么感觉?” “不原谅我?”方雅有点怔住了,真的会有这么严重吗?她是为了救他,这样的理由,也不能被他原谅吗? 吴勇杰又说,“男人最懂男人,你听我话,等一等。” ……方雅最终还是放下了电话,她想过了,电话可以不打,但凌峰西不能再上山,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上山。 山上的工人们还不知道自己的领导们出事了,一如既往地开工,食堂也照常开饭,只有古丽娜尔来送牛奶,给大家烧奶茶的时候,发现叶明朗不在,给叶明朗打电话才知道是凌峰西病了,他在医院呢。 古丽娜尔给大伙烧奶茶的时候就有点儿神不守舍,现在一天见不到叶明朗,就觉得心神不宁,无精打采。 众工人似乎懂得很,看到她这样都嘲笑起来,“古丽娜尔这是犯相思病呢,小叶同志是真有福气,有人这么想着他。”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是这样吧?古丽娜尔想念男人的样子都好看。”苏丙和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古丽娜尔觉得对方语气里戏谑太重,不由自主地往苏丙和的方向瞄了眼。 但众人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林景辉打好了奶茶给程悦送去,两个人自从上次林景辉表白过后,关系倒反而越发平和下来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里有自己,只是外部环境和条件有可能使二人不能在一起,但这又怎么样呢? 只要珍惜在一起的日子就行了。 第109章 悲剧的唐僧 程悦忙着给工人们挂水,没时间喝奶茶,林景辉就迅速把自己碗中的奶茶喝完,然后用自己的碗盖住程悦的碗,让奶茶保温。 程悦忙完一会儿,看到林景辉坐在医疗室一角静静地发呆。 看到被保温的奶茶,她心里一暖,喝了几口奶茶才走到林景辉身上,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午休时间,去宿舍里休息嘛,在这儿做什么,不累吗?” 林景辉没说话,只说,“听说凌书记的病似乎不轻,要离开西天山了吧?” 程悦的脸上也染上一丝阴郁,“不好说呢。如果凌书记离开西天山,不知道我们医疗队是不是也要离开?到时候我们也见不着了。” 其实“见不着”是迟早的事。 不过两个人都有心理准备了,目光对视间,只有对彼此的不舍和理解。林景辉却又说,“我知道,他不会离开西天山的。所有人都会离开,他一定不会离开。作为男人,我们都不会离开西天山。” 程悦心里却没有那么乐观,有些病,确实不适合在海拔高的山上生活。 当天晚上,所有人莫名其妙觉得缺少了什么主心骨一样打不起精神,营地里格外的安静,林景辉他们又在讨论转营地的话题,但是说着说着不知道谁忽然提了句,“这地方环境太差了,但是你想我转,我又不想转,久了住出感情来了。” 其他人也吩吩附和,又有人说,“这个营地至少有房子,有院子,虽然都建造的比较简易,如果再次转营地,难道又要住帐篷吗?” 林景辉只是听着他们的讨论没有说话。 转驻扎营地的事儿说了好久,但没有什么动静,估计一时间,都不想再转营地了吧。 凌峰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他觉得自己睡了很长很深的一个觉,睁开眼睛,眼前是三张放大的脸——吴勇杰、方雅和叶明朗。 他又往四周看了眼,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里了,于是沙哑着嗓子说了句,“胡闹!都在这里,营地里谁管?” 三人互对视了眼,齐齐地松了口气,还能骂人,看来没事。 叶明朗忙问,“书记,你晕倒了,差点没命了,进抢救室了,你现在很严重,你要好好休息才行。” 方雅也说,“是啊,你之前十几日不在营地,一切不也都好好的?那里又不是缺了你不行。” “那里就是缺了我不行。”凌峰西坐了起来,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还是疼……而且双臂和锁骨也疼,有点儿使不上劲儿。 叶明朗连忙帮着把被子衬在他的背后,又给他递了杯水,他只浅浅地喝了一口,说,“我没事,一会让小叶办理出院,我们得赶紧回到山上去。” 方雅嗯了声,说,“好。” 连叶明朗也赶紧答应,“知道了,书记。” 吴勇杰说,“我出去给你们买饭。” 叶明朗说,“我出去给车加个油。” 方雅说,“我出去打点热水。” 三个人几乎同一时间离开了。一个多小时还没进来,反而是挂水的护士来了,同来的还有医生,看到他极为郁闷地在床上坐着,医生说,“你心脏不好要保持心情愉悦,你可是上午才从重症转出来的,你被抢救了几个小时又重症待了一夜,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才行。” 凌峰西抚着自己的心脏,有些疑惑地说,“医生,我的心脏很严重吗?不是说,就是左边还是右边基底的活动力不足吗?” 医生很和气地微笑着,“这个心脏肌底活动力不足,是很严重的毛病,会导致这个心脏泵血功能受到影响,不能去西藏玩,不能去高海拔的地区玩,不能在无准备的情况下爬山,这些都是必须要注意的问题。” 医生本意是叮嘱一下病人需要注意的事项,但这时候凌峰西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马上问:“这些话也给那三个人说了?” “你说的是陪你来的那些家属吗?是的,都已经告诉他们了,这种病呢,你心理压力也不要太大……” 后面医生又说了什么,凌峰西没有听见,他立刻拨通了方雅的电话,好在方雅马上就接了,她坐在车里,已经到了回西天山的半路上。 “方医生,你们是不是都已经走了?我出院的事……” “老凌啊,想必医生已经给你说了你的病情了,这会儿应该在挂水吧?其实你这个病吧,就是需要静养,其他的倒也没什么,我们不在你身边,你也能把自己照顾好的,营地里太忙了,所以我们就先回了营地里了。” “那我呢,我也……” “老凌啊,医生让你好好静养一些日子,我们已经帮你办理了住院手续了,至少住院一个月,还有啊,吴队已经在医院附近的小区里给你租了一个房子,你要实在想出院就去那个房子里住。” “我为什么要到那个房子里住,你们什么意思?” “老凌啊,在你身体养好之前,你尽量不要上山了,否则我会把你的病情上报,那样你就得离开西天山了。” “你,方雅,你——” 这时候吴勇杰接过了电话,好声好气地说,“别别别,别生气,医生说你心脏有问题,不能生气,生气会加重,又得多住一些日子的医院了。这个决定,是我和方医生,还有小叶,我们共同决定的。只要你乖乖住院,治病,听我们的安排,我们就会把你的病情对上面进行保密,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胡闹!”凌峰西低喝了声,“我不会同意的。” “老凌啊,你想清楚,你知道方雅的个性的,我能劝她不要上报,然后做出现在的安排,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你是知道的,逼极了,她宁愿让你恨她一辈子,她也要保你的命。” 吴勇杰说完就挂了电话,徒留气急败坏愣住的凌峰西,独自在病房里不知道找谁出气。 …… 没办法,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而且方雅的个性确实有点强,凌峰西是知道的,当下只能耐下性子住院。 但要求叶明朗把电脑给他送下山来,同时还有工作上的资料,及叶明朗和吴勇杰必须每天给他汇报工作。 至于医疗室的汇报他倒不需要,现在他像被唐僧戴上了紧箍咒的孙猴子一般难受,而方雅就是那个唐僧。 他不想见她。 第110章 预防一二 回到了营地,吴勇杰就拽起来了,现在西天山群龙无首,他就是老大,而且他的人缘儿一向很好,走过去的地方都有人给他打招呼,“吴队好!” “吴队,您今儿心情不错啊,看起来越发英俊高大了。” “吴队,今天吃什么?还有肉吃吗?” 吴勇杰一路意气风发,到了医疗室,把正在忙的方雅扯到一边儿,眨眨眼对她说,“今天想吃什么,告诉哥,哥给你安排下去。” 方雅丢了他一个大白眼,“吴队,感冒病人越来越多,我这儿忙着呢,听说明天又有大雪,不知道真的假的。” “天气预报不准。”吴勇杰无所谓地说。 “是加依劳拜那个老爷子说的。” “啊,他来了?” “来是来了,这会儿又走了,是和孙女一起煮奶茶来的。” “若是这个老爷子说的,那得预防一二。” 可是现在下大雪到底怎么预防呢?也没个真正的方法,因为隧洞一直延伸的原因,已经四公里了,很多工程车干脆停在隧洞里了,机械也渐渐地跟着往前走,之前的机械台基本不怎么用了。 也就是说,现在下雪的话,影响不太到隧洞里头,但是工人上工还是个问题,营地里落了雪,扫雪也是个问题。 但也都是小问题。 二人正说着话,阿雅拉就拿着十几双做好的羊皮手套来了,正在食堂大院里。 吴勇杰给方雅说,“我去给你整双手套子。” 方雅摇头,“我不要,我整天在医疗室,用不到,还是给需要的人吧。” 吴勇杰不知道听到没有,反正人已经风一样的出门去了。 到了食堂大院,看到了前几天随着哈纳提一起来的阿雅拉,今日倒是打扮得漂亮了些,头上围了一块彩色的围巾,衣服也不是前些时候的羊皮袄,而是花棉袄子,腰间绑着漂亮的少数民族花纹的腰带,穿着皮靴子。 脸上虽然还是未施脂粉,但能看得出来认真打理过了,整个人显得很干净,此刻有些拘促地把手套子摊放在地上,“我是认真做的嘛,水平就这样了,不过一定是非常暖和的。” 吴勇杰拿起手套看了看,针脚细密,做工很精致,有些手套上甚至还给绣了花纹,简直像工艺品。 很难想象,才没几天的功夫,她居然做了十几双羊皮子手套出来。 “速度很快呀,做工也不错。”吴勇杰衷心夸赞着。 “明天要下雪了嘛,我想着赶赶工,可以让大家早点戴上手套子,这个西天山嘛,没有羊皮袄,没有手套子,太难过了。” “你想得很周到,辛苦了。”吴勇杰道。 “不辛苦,不辛苦,收了你们的钱,这是我应该做的嘛。” 二人客套了几句,已经没话说了,吴勇杰看她还不走,终于问道:“还有事吗?” “那个,那个凌书记,他……” “他生病了,在县里住院呢。你找他有事?哦哦,对,那天哈纳提说有只羊丢了,说是我们营地偷的,凌书记已经让人找了,前后都找了,没找到。这次估计是真丢了,不在我们营地。” “哦,住院了……”阿雅拉顿时有些失魂落魄,不自禁地又问了句,“他怎么经常住院呢?身体很不好吗?” 这下子倒引起了吴勇杰的注意,“你怎么知道他经常住院呢?” “我,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啊,我乱猜的,乱说的,他非常瘦,看起来就身体不好的样子,和你们不同。” 阿雅拉说完,又往外走,边走边摆手,“再见,还有很多的手套子,还有帽子,还没做好呢,做好了我会送过来的。” 吴勇杰有点疑惑地点点头,“好,再见。” 转过身,恰好看到方雅走过来,说,“这女的怪怪的,在找凌书记。” 方雅看着阿雅拉的背影一眼,说,“凌书记现在可是西天山的主心骨,大名人,谁不想见一面?” 吴勇杰叹了声,不禁生出“即生喻,何生亮”之感。 也就是这一晚,却是出了大事。 加依劳拜和孙女古丽娜尔烧了奶茶后,加依劳拜就先回去了,古丽娜尔则去见叶明朗,二人在叶明朗的宿舍里你侬我侬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来告诉叶明朗,说是十四标地出了事儿,有两个工人打架起来。 叶明朗忙问,“吴队去了吗?” “找不到他。” 原来吴勇杰此刻正躲在房间里给大家分手套,狼多肉少,他又不能偏心,正在想着怎么把这手套分的让大家开心一点儿,因此抓耳挠腮地想办法。当然,他顺便给凌峰西报告了一声,“那个哈纳提的老婆把做好的手套送来了,做得不错,不过那个女人今天怪怪的,在找你呢。” 然后电话那头没声音了,原来是凌峰西挂掉了电话。 吴勇杰更觉得事情有点怪怪的,但他想不出到底怎么回事。 再说叶明朗,让古丽娜尔在宿舍里自己待一会儿,他上去处理问题,古丽娜尔也想去,但被叶明朗拒绝了,“现在十四标地各项规则已经很明确了,不像刚刚开洞口的时候,闲杂人等也可以围观,现在施工场地不让外人进入呢。” 古丽娜尔有点失望,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好,明白了,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我和方医生说好了,今晚和她睡呢。” 也就是说今晚两个人还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在一起你侬我侬。 叶明朗想到这点也开心得很,带着笑意点点头离开了。 到了十四标地的隧道内,才知道打架的两个人居然是林景辉和苏丙和。林景辉向来稳重,又是队里的组长,在工人中威信是很高的,叶明朗顿时感到意外,而且这两个人还在打,还没停。 周围而且有很多的工人在围观。 叶明朗走过来大喝了一声,“住手!” 林景辉一脚把抱着他的腿啃的苏丙和踢开,红着眼睛说,“小叶同志,快点报警,这个家伙偷别人家的羊,手脚不干净得很,而且不止一次犯事儿,必须报警。” 叶明朗也认出了苏丙和,非常诧异地说,“又偷羊了?” 苏丙和不服,“我没偷,那羊就在这附近乱跑,如果我不把它带进来,它也是冻死在雪地里成为一只僵尸羊,我把它带回来,杀了,煮羊肉吃难道不好吗?也不是我一个人吃,是大伙都吃了。” 说着他手指了圈,有七八个工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第111章 出大事了 林景辉气愤地说,“前些天才整了十只羊,光是羊肉抓饭都吃了好几顿了,你们怎么就那么馋?到底吃多少才算够?” “大锅饭而已,一次抓饭才给那么两块肉,如果想让兄弟们吃好,你一次性把十个羊都做了,我们也不一定能吃好。” 苏丙和说这话时,一脸凶相和理所当然,其他几个工人也陪笑,“林头,你是知道的,我们干力气活儿的,除了吃点儿喝点儿还能怎么样吗?也没有别的要求,我们不是说饭不好,伙食不好,只是西天山实在是要啥没啥。” “对啊,啥也没有,我们吃只羊,也没害着别人什么。” 林景辉说,“那个哈纳提前几天还来找他的羊,你别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这西天山没有傻子。” 这时候叶明朗说话了,“这样做事是不对的,无论如何没有理由再继续留下来,苏丙和,你有两条路,是去自首还是等着我们报警?” 其实叶明朗这样说,也是有根据的,上次在凌峰西听说了苏丙和的事情后,对这个吴队的处理就不太满意。 凌峰西说,“这样的人留在队里不行,还是报警抓起来才对。” 但是当时顾着吴老虎的面子,最终也只是说了说,叶明朗却是记住了,所以当他再看到这种事的时候,他自然而然觉得凌峰西说的话很对,应该按照他的指示做。 “自首,报警?”苏丙和眸子里满是阴毒。 林景辉说,“他会自首?直接报警好了。” 于是叶明朗拿出了手机准备报警,就在这时候,苏丙和却又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要报警,我去自首,听说自首可以从轻处罚。而且现在天已经快黑了,我有些行李什么的还没有收拾,得允许我收拾一下吧?” 林景辉表示怀疑,“你真的愿意自首?” 苏丙和说,“如果我明天没有去自首,你们再报警也不晚啊。我们在西天山共患难一场,不至于这点时间不给我。” 旁边几个工人也都劝说,“既然他要去自首,就不要报警了吧?大家兄弟一场……” “是呀,而且我们都吃了羊肉了,实在如果要报警,我们都应该被抓走……” 林景辉见众意难违,又说,“苏丙和,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去自首,你只是在等吴队,你一定想着吴队还会再纵容你,原谅你,让你留下来。但是我告诉你,即使你愿意留下来,我也不要你。” 苏丙和这时候不顶嘴了,收敛了目光,低着头听训。 最后,林景辉终于说,“那你明天早上一定要去自首,别想着趁着天黑跑路,现在这么冷了,你跑路也跑不远,会冻死在山里的,你们旁边这些人也帮着看住他,如果他跑了你们不是帮他,是害他,冻死人后你们都要负责。” 苏丙和说了句,“我不跑,这种天气跑出去一定会死,我没那么傻。” 这件事基本也就定下来了……苏丙和说,“既然要去自首,想必今天也没我的啥活儿了,我先去营地里收拾东西。” 说完他就直接往隧道外面走去。 众人也都心情复杂地盯着他的背影。 叶明朗也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隧道里头传出一声惨叫,林景辉吓了一跳,随着众人跑过去看,原来是有个工人从钢架上摔了下来,也不知道摔到了哪里,人已经躺在地上昏迷。 叶明朗和林景辉等人,七手八脚将那名工人抬起来,迅速地送到医疗室,但是人到医疗室后,却又醒了,和方雅之间的交流也很正常,只说不小心摔到了头,他自己摇了摇头,又抚了抚,说,“方医生,我没事,只是一时昏了。” 方雅检查了他的心率还有血压等,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眼睛,最后也确定这名工人没事,只是一时摔昏。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了顾雨柔就近跟踪观察,万一出现不对的时候可以及时发现。 因为这名工人,叶明朗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天早就黑透了,晚饭时间也过了,大食堂虽然给医疗队的人还有叶明朗留了饭,但叶明朗没心情吃,只想快点见到古丽娜尔。 然而回到宿舍内,却发现里面一片狼藉…… 古丽娜尔的外套还有头上的帽子,甚至是鞋子都很凌乱地扔在地上,宿舍里唯一一张桌子也被掀倒在地上,桌子上的饭盒和照片框啥的散落一地。 但古丽娜尔却不见了,叶明朗一看就知道出事了,撕心裂肺地大喊,“花朵儿!花朵儿你在哪里!” 跑到院子里大喊,“花朵儿出事了,快帮忙找,快帮忙!” 众人本来要休息了,这时候被叶明朗一嗓子吼了出来,大家都非常疑惑,“小叶同志,古丽娜尔出什么事了?她是不是回家去了?” 叶明朗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把自己的宿舍门打开,“你们看!你们看!肯定出事了!” 众人看了屋内的情况,心中也明白肯定是出大事儿了。 古丽娜尔是个很好的姑娘,相处久了大家对她也有所了解,她的外套帽子甚至鞋都这样散落着,肯定是出事了。 吴勇杰手中拿着双手套过来要送给叶明朗,正赶上这事,立刻对众人道:“找!地毯式搜索!一定要把古丽娜尔找出来!还有,立刻报警!” 这时候方雅闻讯赶来了,听了吴勇杰的话,立刻拨打了报警电话。 也就在这时候,天上纷纷扬扬的开始落雪。 叶明朗仰头看着天空,黑沉沉的天空连飘下来的雪花似乎也染了黑色,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开始疯狂地跑了起来,四处寻找,“花朵儿,花朵儿我回来了!你在哪里?” …… 十几分钟后,众人还是找到了古丽娜尔。 驻扎营地虽然不小,但全部人马出动,四面八方辐射而出进行寻找,很快就找到了古丽娜尔的踪迹。 她在小树林一个破旧的帐篷中。 这个帐篷其实还是当初,营地的房子没盖好的时候,工人们用过的帐篷,后来工人宿舍盖好了,有些很破旧的帐篷被直接遗弃了,没想到此刻倒成为了一个害人的场所。 第112章 埋在那片雪地里了 帐篷内是有一个可移动的破旧的榻榻米地,上面没有被褥,只有一件破棉袄,古丽娜尔躺在那件破棉袄上,身上盖着一件薄薄的工作服。 是工人的工作服。 古丽娜尔目光呆滞,虽然眼睛大张着,但似乎人已经没有气息了一样,唤之不应,也不动。 方雅见状立刻把赶过来的人都赶出去,“你们出去,出去!” 她和医疗队的两个女孩子冲过来,将古丽娜尔抱在怀里,方雅发现她活着,没死,她只是不想动不想言语。 方雅脱下自己的白大褂,给古丽娜尔穿上。 又向外面问,“谁带了棉衣,她冷。” 叶明朗终于找到机会进来了,并且脱下了自己的棉衣,他张了张嘴想喊古丽娜尔的名字,但没喊出来,古丽娜尔似乎也完全没有看到他,依旧那副张大着眼睛却不言不动任人摆布的样子。 叶明朗抱起了她,“花朵儿,我来了,我们回去。” 他抱着古丽娜尔走出来,众人其实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林景辉看到那件工作服上的工作牌,失控地喊道:“是苏丙和,把他找出来!把他找出来!把这个浑蛋给我找出来!” 所有人都明白,古丽娜尔被糟蹋了。 被苏丙和糟蹋了。 工人们群情激奋,四处寻找苏丙和的下落,并且也将这件事第一时间报给了公安局,虽然下着大雪,但是警察还是出动了,只是等他们到达地点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四点钟。 而且因为下雪路太滑,警车停在半山腰,警察们步行上山,结果又耽误了两个小时,天快亮的时候,才终于和营地里的人接上头。 听了林景辉及方雅诉说的事情,公安局的人也愤怒了,对他们说,“如果你们所说的是事实,这个苏丙和一定会入刑事罪,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他找出来。” 林景辉说,“找了整晚,硬是一点人影没见着。” 他看看远处,整个西天山似乎已经被大雪覆盖…… 说不定这个苏丙和已经被山神收了,埋在那片雪地里了。 公安局的人还是加大了警力,不止是这起案子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苏丙和这么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总得找一找吧? 至于古丽娜尔,方雅的建议是让她暂时留了医疗室,最好先不要通知其家人所发生的事,而是由叶明朗就近陪伴,等心情平复后再处理其它的事。 方雅主要害怕古丽娜尔应激反应太大,家人得知这件事后又不好判断是什么样的情形,万一再进一步刺激了古丽娜尔,事情就更大了。 叶明朗自不必方雅说,自从找到古丽娜尔的那一刻,他根本没有离开古丽娜尔半步。 但是,整整一周,没有找到苏丙和。 公安局从各种方面查探他的信息,也并没有他的出行信息,此人居然就这样消失在西天山,在他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坏事以后。 努尔兰是最先知道古丽娜尔出事的人,因为他答应了姐姐,要替姐姐把牛奶送到营地,所以出事的第二天晌午他就来了营地,发现营地的气氛很怪异,而且姐姐没有站在大灶前等他。 他等了一阵子,就想去找叶明朗问问姐姐的情况。 这时候吴勇杰到了他的面前,拍拍他的肩,“你姐出了事,但你不要激动,她没有生命危险,但确实出了一点事。你给我时间听我慢慢给你讲,相信你作为年轻人一定会理解的。” 于是吴勇杰充当了一次心理医生,和事佬,把努尔兰带到自己的宿舍,告诉了他发生了什么事。 努尔兰当时就气得怒目圆睁,“是那个姓苏的吗?我要找到他,我要杀了他!”努尔兰就要往门外冲。 吴勇杰抱住他,大声喊,“我都说了你不要激动,慢慢来,已经报警了,警察正在满大山找他!” 努尔兰的身子僵住,好半晌才颤声问,“我姐她,她……” “小叶陪着呢,还有方医生也都在,但是她的状态现在也不算太好,我不知道让她见见你好,还是不要见你比较好,努尔兰,你怎么想?但是我觉得,如果你以这种激动的情绪去见她,恐怕会影响她的情绪。” 努尔兰费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终于彻底地明白有些事改变不了了,他扶着自己的额头,低声哭泣。 又说,“阿塔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气死的。” “所以,努尔兰,现在要怎么做?你的家人这边儿,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 其实按照吴勇杰的想法,人是在营地出事的,一般来说,家里人会找营地的麻烦,甚至索要巨额赔偿,他也是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的。 但是努尔兰只说,“姐姐会嫁不好了吧?她的丈夫会嫌弃她的。她的命从此以后就变苦了,苦得像草原上的苦豆子一样了。” 吴勇杰试探着说,“如果需要经济赔偿,我们……” “一百万能买回那件事不要发生吗?一千万能买回那件事不要发生吗?谁能赔得起?只有让苏丙和那个小子赔命才行!” 努尔兰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吴勇杰相信,如果苏丙和现在出现在努尔兰的面前,努尔兰会毫不犹豫用一切办法杀了他。 努尔兰最后的决定是,“这件事暂时不能让我阿塔阿帕知道。让古丽娜尔自己处理吧。但我会一直找苏丙和的,我要杀了他!” 努尔兰好像在几个小时内长大了,他目光坚定阴郁地走了出去,加入了寻找苏丙和的大军。 努尔兰出门没几分钟,吴勇杰开始打自己耳光。 为什么是苏丙和? 为什么是他一再纵容和原谅的苏丙和? 他嘴里喃喃自语地自责,“吴老虎,你真不是人,你犯了大错了,果然西天山没有凌峰西是不行的,你看,你败了,因为你哪方面都不如凌峰西!” 吴勇杰把自己的双颊都打肿了,直到方雅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抓住了他的手,“吴老虎!你怎么了?” 吴勇杰本来只是狠狠地打着自己,但是当看到方雅的面容,听到她的话时,他的情绪居然再也崩不住,一个粗糙的大汉,眼泪却如决堤的江河般倾泻而出,表情也在刹那间变得不可自控,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都怪我!都怪我!我跟畜生讲什么仁义道德!我害了古丽娜尔和小叶这对小年轻!” 第113章 猛虎落泪 说着话时还在继续狠狠打自己的脸。 吴勇杰是个很粗糙的人,是个常年在各种工程里摸爬滚打的人,方雅曾经亲耳听到他吹牛,说这个世界是谁改变的?就是他们这些做工程的人改变的,是他们一手一脚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模样,所以他没有谦虚的理由。 他似乎从不内耗,从不自责,哪怕住院的时候,没有家属,女儿在电话里直接拒绝承认他是她的父亲,他也不曾露出过难过的神情。 因为他觉得自己在做伟大的事,在做改变世界的事,他没有错,当然他也不是说别人错了,而是觉得这和选择有关。 用他的话说,只要选择了,就要一条道走到黑。 可是这样豪言壮志的男子,此时正在打自己的脸,正在像孩子似的哭。 方雅的眼睛红了,她无法阻止他的动作,她只能张开双臂,蓦然拥抱了他,她在他的耳边说,“事情会处理好的,苏丙和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有错,但我们一起承担,没事的。” 吴勇杰感觉到方雅身体的柔软和温暖,感受到她话里的轻和暖,他愣住了,眼泪依然在流,却停止了击打自己的动作。 “古丽娜尔怎么办?你知道的,西天山这个地方的牧民,他们思想不开化,婚前失贞是非常严重的事情,恐怕她一生的幸福都毁了……前些日子,还听一些牧民说,他们这里不贞的女性被送到深山内的水洼边等死……” 方雅感觉到他平静了些,这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将二人的距离拉开了一点,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说,“那都是传说,其实在西天山生活的人们,更懂得生命的珍贵,他们在西天山长大,天天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们的心胸就好像他们看到的远方那样阔大,无垠。 他们会接受古丽娜尔,及她的一切,也会包容她的一切,而且我们不是在这里吗?我们不但带来新的路,新的设备,也应该有新的思想在这里。 这一切不是古丽娜尔的错,应该受到惩罚的也不是她,她此刻更应该是被安慰和保护的。” 吴勇杰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他当然明白方雅的意思,可是现实中哪有那么好呢?他非常明白古丽娜尔将要面对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悲惨人生。 想到那个火一样的女孩子,她身上的光和热,被苏丙和那个家伙给熄灭了,他就愤恨又自责。 第一次发现苏丙和偷羊的时候,就应该报警,让警察把他抓起来的。 …… 叶明朗已经完全懵了,他只知道他要呵护着古丽娜尔,其他周围的事对他似乎都不重要了,他一直把古丽娜尔抱在怀里。 他初时从那个破帐篷里抱起古丽娜尔的时候,感觉到她的身体非常冰凉,从那一刻,他就不愿意把她放在床上。 他一直把她抱在怀里。 方雅和吴勇杰,默契地将此间发生的事,瞒着凌峰西。 一是因为,事情已经发生,无可改变,告诉他,反而让他不能好好休息,愤怒和闷气会对他的心脏不利,说不定他一下子又冲到山上来。 二是因为,吴勇杰没勇气告诉凌峰西这件事,方雅想给吴勇杰一些时间。 所以,凌峰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 苏丙和依旧没有被找到。 凌峰西再次询问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苏丙和依旧没有被找到,当然他也没有回家。 因为此事关系到少数民族和汉族人,有可能对西天山附近的民族之间的和谐造成很大的影响,而且是西天山项目队内出的事,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不是一件小事,凌峰西第一次以借调书记的身份,亲自过问了这件事。 自然也引起了上面人的注意,定为大案要案对苏丙和进行追缉和寻找。 最后得到的消息是,苏丙和是福建潮汕人,五年前进入吴勇杰的工程队,表现一般,偶有偷盗行为。 是家里独子,从小父母双亡,二十几岁的时候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曾有娶妻,后来因为苏丙和有暴力倾向,将妻子打到流产,妻子从此离开了他的家再也不见踪迹。 对于村里来说,苏丙和也是个失踪人员,已经接近十年不曾回过村里,也没有参与过村里任何事务。 而公安机关对于各车站和银行关于苏丙和的行踪进行查探,没有发现购票行车记录,也没有银行卡使用记录。 他似乎真的没有从山里走出来。 可是搜索队在西天山搜索了接近一个月,仍也没有苏和丙的任何踪迹,真的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吴勇杰气得要吐血,“这个人渣!太可恶了!这个人渣,居然胆敢毁了,毁了……” 毁了那么明艳如小太阳般的古丽娜尔! 吴勇杰因为管理不力,也被记了大过,并被监督调查。 凌峰西虽然没有被监督调查,但也有一定的责任,当时允许古丽娜尔往营地里送牛奶,是他的批示。 这一点从程序上也是有瑕疵的,所以也被记了一个过。 当然,吴勇杰和凌峰西都没有把这个“记过”放在心上,反而觉得惩罚太轻,两个人的内心都充满着自责。 努尔兰也不送牛奶,天天往营地跑,问苏丙和的消息,每天得到的消息都是找不到,努尔兰晃着手中的长鞭子,大声喊,“是不是你们包庇他!?你们给我听着,只要他没出山,我努尔兰一定要找到他,我要把他垛成一百块一千块,喂我的狗!” 说再多的狠话,也不能改变事实。 最可怕的是,古丽娜尔被糟蹋的事情,负面效应很快就显现出来了,那天哈纳提居然陪着妻子阿雅拉一起来送手套帽子,在阿雅拉忙着给工人们试手套的时候,哈纳提一双冰冷的眸子在人群中搜索。 然后不冷不热地问道:“你们的小叶同志呢?” 众人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小叶,有人答,“应该是在宿舍里吧!” “这个时间躲在宿舍里做什么?是没法子见人吧?自己的女人被别人——”哈纳提说到这里,居然忍不住扑哧地笑出了声。 就好像遇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事儿。 阿雅拉震惊地看向自己的丈夫,手中的手套都掉在了地上,“哈纳提,你不要再说这些。”她第一次用比较严厉的语气对自己的丈夫说话。 第114章 阿雅拉的不识好歹 哈纳提的脸色一下子 变得铁青,几乎没有犹豫,走到阿雅拉面前就狠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坐倒在地上。 “你这个死女人,你居然和我这样说话,你想学那个古丽娜尔,和别的男人上床吗?你这个死女人,你若敢做这样的事,我要把你送到二道沟的水洼边,让你被野狼吃了去!” 哈纳提越说越生气,居然冲过去对阿雅拉拳打脚踢起来,林景辉见状冲过去一把将他拉开。 哈纳提粗壮有力,林景辉个高瘦些,但毕竟常年在工地上干活儿,也是有力气的,二人对上,哈纳提感觉到了林景辉的力量,对他是有些忌惮的,况且周围都是林景辉的人,他往后退了一步,“我管自己的女人嘛,和你有撒关系?” 林景辉冷冷地说,“打女人的男人,给我们男人丢人!” 哈纳提呵呵冷笑,“我们哈萨人,女人就像面团子,就是要被打被揉出来的,才能听话,才是好女人,你们这些汉族人,懂个屁!” 这时候阿雅拉也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被哈纳提打到了头和脖子,还有腰背,现在感觉全身骨头都断了似的难受,可是她更知道哈纳提是怎样的人。 在看到林景辉挥着拳头还想要打哈纳提的时候,阿雅拉冲过去拦住了林景辉,“我们两口子的事儿你别管,你住手,我不允许你打我男人!” 阿雅拉的表现让在场所有人都意外,有人直接哧笑起来,“林头,这女人不知好歹,你白救她呢。” “对啊,这女人真是个糊涂蛋!” 面对着众人的嘲讽,阿雅拉难过地低下了头,脑子里面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幸好凌峰西不在,如果他在的话,看到这样不堪的她,他一定非常非常失望吧? 哈纳提此刻却得意得很,走到林景辉的面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踢了阿雅拉一脚,“快滚回家去!在这里丢人现眼。” 阿雅拉应了声,一拐一拐地走出了人们的视线。 但这一切,已经被古丽娜尔看到了。 她知道这件事的源头,是因为她,因为她已经是失贞的女人,所以才会被嘲笑,阿雅拉是想要阻止哈纳提嘲笑她而已,但是这根本不是谁能阻止的,古丽娜尔将成为整个西天山的笑话。 自从出了事情后,古丽娜尔就没有回到自己的家里,努尔兰也不让她回去,因为努尔兰说阿塔阿帕都被气病了,正等着她回去好好的修理她呢。 所以她还是住在营地比较好。 古丽娜尔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也就听从了努尔兰的话,而且她真的无颜面对自己的父母,一朵天山上洁白的雪莲花儿被玷污了,成为了父母的污点,拿不出手的狗肉,她怎么还有脸见父母呢? 在营地里,有叶明朗陪着,她确实会开心一点,可是从小到大在西天山长大的她,原始的思想早就根植在她的内心深处。 她早已经把叶明朗视为自己的丈夫,可是此刻,她却再也没有资格做他的妻子。 所以虽然在营地里,她也经常躲着叶明朗。 古丽娜尔一家也根本没有向营地索要赔偿。 反而是吴勇杰想多了。 但这件事营地毕竟要负很大的责任,吴勇杰别的帮不上,倒是给古丽娜尔在医疗队,单开了一间宿舍。 让古丽娜尔就近住在方雅的旁边,以得到疾病和安全上的照顾。 古丽娜尔没事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叶明朗敲门她会开,但脸上再也没有欢声笑语。 至于每天晌午或者是傍晚的热奶茶,自然也没有了。 古丽娜尔有时候会一个人跑出来,在营地四周逛逛,从努尔兰那里要了一把俄罗斯小钢刀藏在腰里,逛的时候非常警惕,像狼一般地环顾四周,走走停停,似乎是在看风景,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猜测,她不是看风景,她在找人,她在找苏丙和。 叶明朗但凡闲下来,就会四处寻找古丽娜尔,找到她后,陪着她一起走。叶明朗告诉古丽娜尔,在城里,现在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就是试婚族。 古丽娜尔果然感兴趣,问,“什么是试婚族?” 叶明朗说,“就是恋人之间,为了确定能不能最终在一起生活,而在婚前进行一个同居生活的阶段,近距离接触可以更好地得知对方的喜好和生活习惯,可以试出两个人生活上到底契合不契合。 如果通过试婚阶段的考验,两个人确实很相爱,他们才会结婚。如果试婚阶段总是吵架,翻脸,生活习惯大相径庭,就会分手,重新再找伴侣。” 古丽娜尔是上过学的,她是初中毕业的,她是成长在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对于叶明朗的这些安慰和有意的疏导,她自然是明白的。 只是从小刻映在骨血里的传统思想,让她怎么能轻易地踏过这个坎呢? 她看着叶明朗的眼睛,欲言又止。 叶明朗又说,“花朵儿,无论世事怎样变迁,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没变,永远都是那个火一样灼热明丽的花朵儿。” 好半晌,古丽娜尔才颤声道:“可是你我之间,连试婚的资格都没有吧,我已经被坏蛋给……” 她的话没说完,叶明朗就用自己的吻堵住了她的唇,但是只两秒,就被古丽娜尔推开了,她流着泪往前跑,直到跑不动跌倒在雪地里。 叶明朗追上来的时候,她把自己的脸埋在雪地里,用双手抱着头,叶明朗将她抱起来的时候,她的脸上都是雪,眼睛紧闭着,用双手捂住了脸,似乎根本不想看到叶明朗也不想看到这个世界。 叶明朗心疼不已,将她抱回宿舍里。 而哈纳提的事情并没有结束。 其实关于哈纳提,吴勇杰真的也认真面对这件事了,说起来苏丙和这件事的闹大,主要还是因为林景辉发现了苏丙和再次盗了哈纳提的羊,二人争吵起来。 所以哈纳提确实丢了羊,而羊也确实是工程队的人偷的。 之后,吴勇杰亲自打了哈纳提的电话,让他来工程队领钱,也就是赔偿他那只羊的钱,哈纳提自然是来了。 而且是早就来了,也就是说,那只羊的钱他早就拿到手了,但是羊的事儿却还在继续,这一天,又有两个牧民来到了工程队,他们分别说自己丢了一只羊或者两只羊,两个人在找三只羊。 第115章 阿雅拉的帮忙 还说有人看到了,是工程队的人把羊弄来,杀了吃了。 接二连三的出这种事,吴勇杰也不敢说没有,只能让人去找羊,但仍然还是和前面几次一样,怎么也找不到。 而且这次苏丙和又不在营地,又是谁在偷羊? 或者说根本没有人偷羊?是这几个牧民看错了? 吴勇杰告诉两个牧民,没有人偷羊,羊也不在工程队,但是两个牧民根本不信,他们嘲讽地说,“现在当然找不到,但是过几天就会出来羊皮,羊骨头,现在他们把羊藏起来了,还要戴着羊皮做的手套和帽子。” 这算什么逻辑? 但之前又确实发生过这样的情形,吴勇杰一时间觉得百口莫辩。 两个牧民非常笃定地说,“一个羊三千,三个羊九千,你们给我们一万好了。” 且不说这个账怎么算的,只说这个价格,一个羊三千也太贵了,是按照大羊的价格算的,而吴勇杰这里,确实连根他们的羊毛都没见着。 而且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这些牧民恐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特意过来打秋风的。 果然,几人正在商议着此事的时候,阿雅拉急匆匆地赶过来了,对着那几个人就骂了起来,“你们太不要脸了,不就是听说哈纳提的羊丢了,营地的人给赔了钱,你们眼红吗?就也来这里敲诈,你们知道不知道敲诈是犯罪呢,要被警察抓走呢!” 那几个人满脸的不以为然,“抓什么?他们连苏丙和都抓不到呢,我们只不过找我们的羊而已,我们能犯什么罪?” 他们说着话甚至哈哈大笑起来。 正好努尔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最近他常常来到营地,只是为了找苏丙和而已,听到这几个人的嘲笑,努尔兰顿时发怒了,却是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们笑什么?苏丙和找不到,是不是你们给藏起来了?小心家里的女人们的安全。” 努尔兰的话也惹怒了那三人,他们齐齐地看向他,其中一人冷笑,“没搭好的毡房不能住人,没根据的话不能乱说。你这样说,好像我们把苏丙和藏起来了一样,努尔兰,我知道你现在觉得很丢脸,你家的人出了那样的事,但你也不能乱咬人。” “一个大活人不会凭空消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让我知道你们谁藏起来了他,我连你们一块‘收拾’。” “你本事大得很嘛,你来试一下嘛!”那三个人也不客气。 眼看着要打起来,吴勇杰忙说,“在这里打架的话我们是不愿意的,我会让我们的工人把你们抓起来送到警察局去。” 那三人不再理会努尔兰,继续把话题扯回到羊的身上,“反正我们的羊没有了,你们这群汉人必须得赔。” 阿雅拉忽然说,“你说你们的羊丢了,丢的是几号羊?长什么样子?你们描述出来,吴队长他们才好去帮你们找,找不到的话,再让他们赔。” 吴勇杰一听忙附和,“啊,对对对,你们把号儿报出来。” 其实吴勇杰并不知道羊群里的羊是标了号的,也不懂得牧民是怎么数羊和认羊的,但是他知道阿雅拉是个很善良的女人。 她这么说一定有原因,他只需要跟着阿雅拉的脚步走就行了。 那三个牧民互视了眼,似乎有些尴尬,但几秒钟后,还是有个人说话了,“阿雅拉,你不要多管闲事。” 阿雅拉说,“那我闭嘴,让吴队说好了。” 吴勇杰忙说,“我觉得这件事确实,有点没头没脑的,你们说你们丢了羊,但是我都不知道你们丢的什么羊,有什么特征,我们怎么找呢?你们应该把羊的号数给报出来,否则我们不会承认你们丢了羊。” 三人又互视了眼,最后其中一人说:“我们的羊嘛,确实标着号码呢。我家丢的是红色的十八号羊。” “我家也是红色的二十七号羊。” “我家绿色的九号羊。” 吴勇杰让人把这几个号数都认真地记下来,又说,“有号这事就好办了,我们需要先去你们的羊圈看看,这十八号羊,二十七号羊还有九号羊,到底在不在?说不定你们数羊的时候数错了,眼睛花了看错了,说不定它们就在圈里呢。我们得确定你们把羊丢了,我们才能找羊。” 这三人一听,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不用那么麻烦,我们说丢了就是丢了,我们还能骗你们嘛?” “不看看怎么知道呢?再说我又不认识你们,万一你们真的是骗子呢?我们初次见面,一点儿不熟,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你说丢了羊就丢了羊,我可不信,我们必须去你们的羊圈看看,如果真的找不到你们说的羊,我们就认了,就赔你们羊。” 阿雅拉赞成地对吴勇杰点点头,这个吴队,脑子还是很快的,她才刚刚提示了一句而已,他就抓住了要害。 吴勇杰一看这个牧民的神情,也明白他们确实是打秋风讹诈来的,不由很失望地说,“世风日下啊,我以前听闻到这西天山的牧民都是最诚实最让人敬佩的人了,没想到也会来讹诈我们。” 三人这时候已经完全占不了上风了,但又不想认输,嘴硬地说,“我们的羊确实丢了,不过天已经黑了,明天再去羊圈里看。” 阿雅拉笑了起来,“杀了这三个羊,一个小时这羊就会不见踪影了,过一个晚上,还去哪找?你们就别这样了,太丢西天山牧民的脸了。” 三人终究还是败下阵来,灰溜溜地离开了,但是经过阿雅拉的时候,其中一个阴恻恻地对她说,“你这个女人,胳膊肘子往外拐,不向着我们,该不是你的心嘛,已经飞到别的男人那儿去了吧?哈纳提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话让阿雅拉不由打了个冷战。 吴勇杰也有点担心阿雅拉,说,“你这样帮我们,回去只怕不好交代,我们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你只管提出来。” 阿雅拉却默默地摇摇头,“我家哈纳提,很厉害的,这一片的牧民都服他,你们最好不要得罪他。” 如果在今天之前,吴勇杰还是觉得阿雅拉这个女人不知好歹,辜负着帮助她的人,但是此刻吴勇杰忽然明白了,阿雅拉心中只怕有别的计较,她是不想西天山隧道建设项目的人,和哈纳提产生冲突。 如果产生冲突,明显是对西天山隧道项目的建设不利的,因为牧民可算是这里的地头蛇,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比如今天,这三个人难保不是哈纳提怂恿来的。 阿雅拉又问,“凌书记的身体好些了吗?” 第116章 俩领导通话了 吴勇杰只知道凌峰西出院了,没有住在医院里,应该是住在当时他给租的房子里了,反正也没回山上。 其实按照凌峰西的职责,他是不需要在西天山隧道项目建设营地居住的,他偶尔过来视察一下工作就行了,是他自己不放心工程进度和质量,所以非要长驻在此,结果导致身体也出了比较大的问题。 面对阿雅拉的提问,吴勇杰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笑着说,“你好像特别关心咱们凌书记啊,你们该不会认识吧?” 一句话让阿雅拉连忙低下了头,“不,不,不认识,您误会了,是因为上次,凌书记给我们家带来了一笔收入,卖了十只羊,所以我们一家都对他心存感激。” “哦。”吴勇杰也不知道信了没,反正应了声,最终又补了句,“他应该没事,我也好几日没有联系到他了。” 其实凌峰西此刻正在公安局,他对于公安局这边儿的办案很不满意,不明白找一个人怎么会找不着?难道那个人真的钻到了大山的更深处,那也得找到。 然而公安局很为难地说,“一直在找,比您想象的还在用力找,但是山太大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苏丙和真的没有下山,但凡他下山后,有在山下生活的一丝举动,我们都能抓到他。”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他还在山里?他还会为害?还是说他已经死了?” 其实从现在的情况看,苏丙和很可能已经冻死了,冬天的西天山啊,冷得要命,而且这期间还下了大雪。 可能早已经埋在哪一片的雪地之下了。 现在执意要进山寻找,不但耗损大量的人力物力,很可能还是在做无用功。 最终凌峰西也只好从公安局离开。 他很想回西天山一趟,但他很犹豫,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很难面对西天山的那些眼睛那些嘴巴,很难面对古丽娜尔,也不想见吴勇杰,他确实对吴勇杰处理苏丙和的事有意见,但他同样没有想到营地里会出现这么恶劣的事件。 所以从公安局出来后,他还是回到了吴勇杰给他租的距离医院很近的房子里,一个人呆呆地在窗前坐了会儿,打开了电脑。 他对李建国和严卓宇最近反应的问题比较关注,因为侧平导洞技术的顺利实施,实际技术队可以提前探测到即将开始挖掘的部分的地质情况。 在近期他们的报告中是这样写的,“隧道有可能穿越活动断裂带”。 这意味着隧道的稳定性因为活动断裂带而会受到严重的影响,施工过程中有可能会出现围岩变形、坍塌等危险情况,增加了施工的难度和风险。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在断裂带附近进行挖掘时,可能会因为地质结构的不稳定而导致了隧道的支护结构难以有效发挥作用,需要不断调整支护措施。 凌峰西仔细研究了有关“隧道穿越活动断裂带”这几个字,根据他得到的资料,这个活动断裂带指的可能是断层崖,断层三角面等地貌特征。 它处于地质板块运动活动区域,岩石破碎的程度和几率很高,岩石的完整性差,而且,这里的地壳应力不断变化,会导致岩石持续变形。 这种情况下施工,甚至还有可能因为小面积的岩石运动而导致地震等地质活动,给隧道建设带来非常大的安全风险。 凌峰西不得已,终于拨通了吴勇杰的电话。 吴勇杰看着凌峰西的电话差点没勇气接,但最后还是接通了,听到凌峰西在电话里说,“严卓宇和李建国的报告你看过了没有?” 吴勇杰一愣,然后说,“看过了。” “按照报告上所说,其实我们的施工队伍已经接近断裂带,你目前有什么解决办法吗?”凌峰西的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 “啊?!断裂带?!” 从他这一声惊叫,凌峰西明白他根本就没有看报告,停了两秒,他很严肃地说,“吴勇杰,我希望你能在任何情况下,认真对待你的工作。” 吴勇杰终于被骂了,反而又扯出了骨子里的桀骜不驯,无所谓地说,“我是忙,没来得及看报告而已,你是不是找到借口想骂我了?你骂吧骂吧,就等着你这一顿骂呢。” 但是那头,凌峰西却一声不响地挂了电话。 吴勇杰急急忙忙地打开电话,才发现严卓宇和李建国确实连续给他发了好几份报告,他还一个都没打开。 他也来不及看报告了,直接冲到隧道中去,找到正在侧平导洞中工作的二人,把他们扯到噪音小的地方,“你们怎么回事?有事直接告诉我就行了,还需要发报告?我差点漏看了报告。” 严卓宇不冷不热地说,“吴队,你这几天都成怨妇了,自怨自艾地躲着不见人,我们倒是想直接告诉你,也得找得着你人呀。” 李建国因为跟着吴勇杰的时间更长,而且李建国的个性相对更为内敛,这时候只说,“吴队,你别急,我们还有时间,距离断裂带大约还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我们还是很担心你的情况的。” “啊呸!我有什么情况?我好好的,我就是前段时间干累了,我休息几天不行吗?你们这些小子,就是不懂事,报告这东西发在电脑上有用吗?那要当面报告懂不?当面?” 作为工程带路人,吴勇杰当然知道活动断裂带是什么意思。 在确定了严卓宇和李建国的报告上确实是详细写了断裂带情况后,他唉呦了一声,蹲在地上,恨不得给地上砸出个洞来。 “这西天山啊,就不能给咱少找点事?” 吴勇杰这时候居然想到了山神,问李建国和严卓宇,“你说我们要不要把阿扎提那个小子找来,让他替我们给山神带句话,让山神放我们一马?” 李建国也终于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严卓宇的白眼都翻上天了,说,“吴队,您认真一点行不行?断裂带可是很危险的,我们现在不能靠什么山神啊,什么天皇大帝啊,我们要好好先做些基础预防工程才行。” 吴勇杰也不耐烦,“做做做,立刻就做,快把方案出了,我要同意!” 说完吴勇杰就直接出了隧道。 说实话,自从到了西天山隧道,吴勇杰就觉得自己很失败,是真的非常非常失败。西天山像个力气很大的怪物,就是想把他打到无力还击,他心头充满了沮丧,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风很大,吹得他快要变成冰棍了,可他毫无所觉。 第117章 半坡雪景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下来,方雅在令人眼花的茫茫中,渐渐地走近他,把一张毯子披在他的身上,吴勇杰眼睛眨了眨,本来以为会迎来方雅一如既往的嘲讽和轻蔑,但是方雅却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 还把他的衣领给拉上了些,说,“午饭的时候,没见你回去吃饭,问了林景辉他们,都说你在这儿坐着呢,没人敢打扰。” 吴勇杰的脖子终于动了动,这才发现全身都僵硬了似的,方雅连忙把他的手捂在自己的手中,“这下知道冷了吧,我再晚来一会,你就要冻僵了,得被抬下去了。” 说着话,又从怀里拿出一壶热奶茶,“今天古丽娜尔又给我们烧奶茶了,给你带了一壶,你尝尝。” “古丽娜尔?”吴勇杰终于开口说话,嗓子沙哑得厉害。 “是啊,赶紧喝一口,暖暖。” 吴勇杰的胳膊真的僵硬了,每个动作都很艰难,还是方雅把壶嘴对着他的唇边,他才能喝下去几口。 温热的咸香奶茶下肚,他整个人算是回血了,四肢又活了过来,好一会儿,才恢复往常的神采。 “古丽娜尔给咱们熬的奶茶?不是说,她弟弟努尔兰非常生气,她也打不起精神,没办法给我们弄奶茶了吗?” “古丽娜尔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她像天上的太阳那么坚强,她的光是永远不会熄灭的,出了这种事,她肯定是需要一个过程来调整自己。现在她已经调整好了,又像小太阳一样站在那个院子里熬奶茶了。别说,西天山真的太冷了,没有古丽娜尔的奶茶,真的太难熬了。” 吴勇杰不断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又对方雅说,“这个丫头是真的不错,真的希望能嫁给她喜欢的男人,那男人也喜欢她。” “叶明朗喜欢她得很,爱到骨子里了。” “真的?” “明眼人都能看到。”方雅笑着说。 “唉呀,如果这两个小东西能成功在一起,结婚,洒喜糖,倒也是西天山一段佳话呀。” “谁说不是呢。” 得知古丽娜尔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活力,并且开始熬奶茶了,吴勇杰也不由自主的精神一振,“走,下去喝奶茶去。” “早没有了,你想那奶茶多香,今天又是下雪,能给你留着?就这一壶,还是我厚着脸皮抢来的。” “雅雅,你对我可真的太好了,我现在觉得自己充满力量,我就是天皇老子,我啥都能胜战,这区区的西天山也不是我的对手……” 方雅扑哧地笑了起来,其实吧,吴勇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给点颜色就灿烂,以前方雅老看不上他这样的人了,总觉得他好吹牛皮,吹得牛都满天飞,夸张,热烈,带着二愣子的感觉,不知道怎么爬上了领导的位置,若是个普通工人,说不定被人打死…… 但是现在她渐渐地看到吴勇杰的不同之处,这个家伙极具感染力,有他在的地方,就有强烈的人情味儿,有凝聚力儿。 天山当领导的料子。 这会儿是午休时间,再加上下雪了,工程车不可能送他们回去,吴勇杰和方雅只好相扶着冒雪往营地走。 路上虽然铺了不少炉灰,还是很滑,这高高低低坑坑洼洼,还有永远倾斜的坡度,让他们走得非常艰难,忽然方雅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差点摔倒,吴勇杰及时的扶住了她,想了想一下子把她抡到自己的背上,“还是我背着你走吧,照这样走法,天黑也回不去。” 方雅挣扎了两下想要下来,但吴勇杰双手将她的腿弯扣得很紧,她又害怕两个人都滚下山去,当下也不敢乱动了,只低声吼,“吴勇杰,放我下来!” “不放。你说你没事在医疗室好好待着呗,跑到山上来做什么?这地儿是你能来的?下次不许这样了。” 方雅是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语气里也听出他的骄傲和幸福,她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非常开心方雅能冒雪来找她。 他当然也担心方雅的安全。 所以说出这一番话来。 方雅既然读懂了他的心声,当下也不和他拌嘴,只轻轻地嗯了声,就老老实实地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这下子没言语了,就默默地往前走。 从营地里其实是可以看到半山坡的景象的,这时候凌峰西正站在医疗室的院子中间,他刚刚回来,抬头间就看到半坡上吴勇杰背着方雅的画面,风雪茫茫,二人的身影在这风雪中如同一幅唯美的画。 程悦走出来后,顺着凌峰西的目光也看到了这情形,她意味深长地说,“凌书记,您可回来晚了,好饭也怕晚的,好饭也会放凉的,反正我们这些人,是很支持我们方医生和吴队在一起的,吴队幽默风趣又能干,是个不错的男人呢。” 凌峰西的目光还是看着风雪中的画面,语气却淡淡地回应程雪,“你说到哪里去了。” 又说,“我的药放在医疗室,我会每天过来打针。” 说着把从医院拿回来的药包递到程悦的手中,程悦有点犹豫,“凌书记,我听方医生说,您是不能常驻山上的。这药还是放在您自己那儿方便,下山的时候带上。” 但是凌峰西已经转身走出了院子。 方雅和吴勇杰到了营地后,有些看到半坡场景的工人故意走到院子里起哄,“吴队和方医生一对儿啊,恭喜恭喜!” “亲一个,亲一个……” 吴勇杰吼一声,“谁再乱叫,直接扣奖金!” 方雅脸儿红红的,但她大大方方地向吴勇杰道谢,“山路太难行了,感谢一路的关照,你今天受了寒,回去先好好洗个热水澡吧。” 说完后她又给工人们点点头,就回到自己的医疗室去了。 看到程悦正在整理凌峰西的药盒,她疑惑地问道:“程悦,忙什么呢?” “凌书记回来了,刚才看到吴队背着您的情景了,这些药是他放在这里的,说每天要来医疗室打针呢。” 方雅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忽然发现那里很平静,并没有被任何情绪影响到的感觉,靠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她终于释然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接受了她和凌峰西之间,“只能做朋友的事实”,而且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实而感到难受了。 原来,她已经从延续了十几年的破碎和心痛中,走了出来。 是这西天山吗?是西天山的博大和无情使她走出来吗?还是说,是吴勇杰?她也分不清,她只觉得这对她来说,其实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第118章 进山视察 其实,以前凌峰西,并不叫凌峰西。 以前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他是当兵过后,又申请的改名,峰西,说白了,山峰的西面,或者说,就是西天山的意思。 西天山隔绝了南北路,隔绝了很多很多的风景和人。 西天山一度隔绝了他的梦。 他执意要穿越西天山,是因为这座山,是他这一生必须要战胜的目标之一,是因为战胜了这座山,他才能重新的焕发生机,做回真正的自己。 凌峰西回到营地后,经过叶明朗的汇报,他其实知道了那几个牧民跑来营地讹诈的事儿,他马上想到阿雅拉。 于是问叶明朗,“所以,最终并没有去羊圈查看那几个牧民到底丢了自己的羊没有?” 叶明朗道:“明显就是骗人的,跑来敲诈的,又怎么会真的丢了羊?我们没有报警已经很不错了,他们怎么敢坚持?都灰溜溜的走了。” 凌峰西想了想,说,“我们也该去拜访一下这些牧民了。我现在还是林业的领导,周边自然环境和生态环境我还是要关注的,现在已经是冬天了,牧民的生活我们更应该关心,你安排一下,我们去周围看看。” 叶明朗有些犹豫,“可是您的身体才刚刚好一些,不宜在这大山里奔波吧。” “怎么,我的话你听不懂了?还是我的话不重要了?”凌峰西的语气略微严肃了一些,叶明朗只好说,“是,我立刻去安排。” 说安排,其实也就是凌峰西所率领的行政班子的几个人……其实人也不用太多,只需要身体强健点有在山里生活的经验就行了。 傍晚,古丽娜尔赶了过来,看着凌峰西说,“我也去吧,叶明朗给我说了你们要去周边探查牧民的生活,这种天气,车子走不远的,还是骑马或者骆驼吧,明天我让我弟弟把家里的马和骆驼都赶过来,还有,我也可以陪你们一起去,我对这地方熟悉。” 凌峰西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第二日,努尔兰可以骑着马,牵着两头骆驼和另一匹马来了,同时不他们带了一些馕和热牛奶。 营地里准备的吃食,在这样冰冷的天气,其实是咋好用。努尔兰准备的显然更好。 努尔兰说,“我也去,我不放心我姐姐。” 凌峰西说,“好。” 既然是要探视牧民生活情况,其实带着古丽娜尔和努尔兰是很好的事,至少会解决沟通上的问题。 一行七人在冰天雪地里往山里行去。 才十一月而已,仿佛已经进入隆冬。 凌峰西说,“哈纳提的家在哪里?我们先去他们那里。” 努尔兰反而不知道,想了半天摇头,“我们在那边的山,他们在这边的山,和我们方向完全相反的嘛,平时嘛,也没撒往来,他的家嘛,我们还真不知道在哪里呢!” 倒是古丽娜尔说,“我稍微知道一点呢,我听波特拉说,哈纳提在这一片嘛,还是挺有威信的,自然村落的负责人嘛,现在在阿合别勒那一块呢。” 阿合别勒,空白的半坡地带。 据说是因为有一片山坡,终年不长草,地皮被碎石覆盖,条件差到一定地步了,寸草不生,不能养活动物和人,又是个坡度极长的地方,所以就叫阿合别勒。 古丽娜尔说,“我是知道那个地方的,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住在那里,毕竟没有草嘛,牛嘛,羊嘛,要吃草呢,那个地方养不住动物嘛。” 凌峰西说,“就去那边看看吧。” 有了地点,有了方向,古丽娜尔和叶明朗骑的骆驼在前面带路,凌峰西的马匹在中间,另外一头骆驼和一匹马上,骑着努尔兰和另外三个调研人员。 叶明朗双臂环着古丽娜尔的腰,闻着他身上的清香,看着她笃定地遥控着方向前进,他内心对她的依赖和爱似乎又深了几分,同时也很心疼她,低低在她耳边说,“那个哈纳提,说话不好听,我害怕他伤到你,一会见了他,你可以去距离他远一些的地方躲着,等我们。” 古丽娜尔粲然一笑,“我们哈萨人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根上腐朽的树,不会活得长久’。你希望我是一棵根上腐朽的树吗?” “那当然不希望,我希望你健康,快乐,长命百岁。”叶明朗真的很怕失去古丽娜尔,说着话抱着她的腰又更紧了。 “我出了那样的事,我的根确实有腐朽的地方,被人毁坏了,但是我已经把这个腐坏的地方,从我的心里清除出去了。我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我有你嘛,你一直在我的身边鼓励我,安慰我,一直抱着我,我差点把你的胳膊都压折了,叶明朗,我现在是完全健康,快乐,明朗的,是因为我有你,你给了我所有的勇气和底气去面对这些。” 叶明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古丽娜尔就是这样的,她如一个太阳般,不但自己很强大,也能温暖到身边的人。 叶明朗低低地说,“我想看看你。” “可是我们就在一起啊。”古丽娜尔说完后,才反应过来,叶明朗想看看她的脸,于是她回眸对着他笑,白净的脸上红色的唇,一身红衣在这白茫茫的世界里,显得那么鲜活而令人动心。 凌峰西距离他们是最近的,间惑能听到他们说的一些话,他不是故意听到的,只是这个世界太安静。 冬天的大山安静到让人产生强烈的孤独。 他想起了自己和阿雅拉初识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叶明朗和古丽娜尔这么大,那时候的阿雅拉,虽然没有古丽娜尔这般热烈奔放,但也是一个非常活泼可爱善良的女孩子,那时候他们也一起骑过马,不过阿雅拉那时候在他身后,她教他骑马,她在他的身后拿着马缰……好像是把他整个地圈入了她的怀中。 多年后的现在,二人骑马欢声笑语的情景,还是常在梦里出现,他无论如何也把梦里的阿雅拉和现在在哈纳提面前唯唯诺诺的阿雅拉联系在一起。 但是事实又那么的残酷。 凌峰西这次的探查,固然是因为他作为领导,确实应该多关注西天山附近的牧民冬季生活,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上次牧民来到营地讹诈,没有成功,不知道会不会牵怒于人,那么受害的人首先就会是阿雅拉。 第119章 当村长 他不放心,出于私心里也想来看看阿雅拉,当然,阿雅拉也是西天山的牧民之一,也必须在他的关注之内。 事实上,他并没有责怪吴勇杰处事粗心,这是因为吴勇杰对于西天山的牧民生活和习气其实是不了解的,毕竟他才来到西天山不到一年,而且又一直在营地生活,接触到的牧民仅有古丽娜尔一家及阿扎提等人。 但凌峰西对这边儿彪悍的民风却是有更深的体会的,虽然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但是他们有自成体系的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标准。 即使他们其实都是善良的,但是在这个自成的体系中,任何其它的东西是难以在短时间内对他们产生影响或者改变的。 比如,他们自有一套,男女之间相处之道及婚姻法则及分配法则,外人是插不进去手的。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后,果然看到远处有一条横面很长的半坡,其实也就是有一个很长的山峰挡住了去路,山峰上光秃秃的都被大雪覆盖,看不到半坡本来的面目。 但在半坡上,确实有大约五六个帐篷,其中有两个帐篷顶端都有炊烟,古丽娜尔说,“除了哈纳提一家,估计没有人住在这样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哈纳提是我们这边相对来说最富裕的牧民了,他在山下也有一个牧场呢,把牛羊,圈起来养殖,在山上也不依赖草场,而是养殖城里人喜欢吃的土羊,也就是在山里长大的羊,他们的条件,住在没有草的半坡,照样可以养几百只甚至上千只羊。” 众人总算听出来了,感情哈纳提是牧民中的财主。 所以他在这一片的牧民中也是有威信的,甚至是隐隐的领头人,这时候,叶明朗说了句,“如果是这样的话,更加肯定那天那几个牧人,是被他派去的了,他就是想敲诈营地一笔,把我们当傻子。” 古丽娜尔面色凝重,“出了这样的事,我们牧人也感觉到丢脸呢,哈纳提已经变了,不是传说中的哈纳提了。” 凌峰西问,“传说中的哈纳提是什么样的?” “传说中,他是像雄鹰一样的男人,在草原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而且他特别讲义气,救助过附近的很多牧民,是个道德高尚的人。” 凌峰西似乎找到了阿雅拉嫁给哈纳提的原因,当年的阿雅拉那样的优秀,也必须嫁给传说中这么优秀的哈纳提才是符合常理的吧?但是,时间在流逝,人会变,无论是阿雅拉,还是哈纳提,还是凌峰西,都不是以前的模样了。 他们距离毡房还有一段距离,就见有个人从毡房里走出来,远远地向他们看了几秒,然后一声哨子,两条狗出来了,跟在哈纳提的身边,他迈着很敦实的脚步往凌峰西他们迎过来,古丽娜尔的眼神好,说,“我们找对地方了,就是他。” 没有想象中的任何冲突,哈纳提对他们的到来表达了非常热烈的欢迎,快到凌峰西他们面前的时候他甚至是一路大笑着小跑过来的,“贵客临门了,你们是专门来我家的嘛?还是有事经过这里呢散?” 凌峰西忙说,“我们是专门拜访,以您为主的附近牧民,看看你们的生活方面,冬季的生活方面,有没有需要援助的地方。” 哈纳提笑得更开心了,先是和在场每个人都热情的握了手,这才拍着自己的胸膛说,“西天山的冬季嘛,不好过的很,不过我们这些牧民,天生长在这里,对这里熟悉的很,我们习惯了,我们每个冬天嘛,都是自己熬过去的嘛!” 言下之意,似乎凌峰西他们此举是多余的,古丽娜尔笑着岔开话题,“哈纳提大叔,既然我们是贵客,今天我们能吃到你的煮羊肉嘛?” 哈纳提爽朗笑道:“那是当然的,必须安排上撒!不看几位领导的面子,也得看你这个小丫头的面子,你这一年可在西天山出尽了风头呢!” 对于哈纳提的这种“赞扬”,在场每个人都分不清他是善意还是恶意,古丽娜尔也分不开。 一切分不清的,都当成是善意,古丽娜尔说,“我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被大叔关注到,实在荣幸得很嘛!今天的肉吃定了。” 一行人在哈纳提的引领下,进入到了哈纳提的哈萨包,里面的火炉子烧得很旺,榻榻米上放着矮方几,周围很多的被褥整整齐齐地码在那里……对哈萨人来说,这些棉的被褥也是一种富裕的象征,代表他们冬季的时候也可以很容易地度过,不会冷到。 哈纳儿吼了一嗓子,“快来上茶水。” 正在另一个哈萨包忙着的阿雅拉,连忙提着烧开的大茶壶走了过来,甚至没看清屋里都是什么人,就已经把茶碗摆上,给大家倒茶了,一直到了凌峰西的面前时,才抬头看了眼,这一看就愣了,茶水都溢出碗了还没发现。 古丽娜尔连忙接过大茶壶,“烫到了,我来吧?” 哈纳提脸色大变,忽然将自己的袜子脱下来扔在阿雅拉的脸上,“这点事都干不好撒!你还有什么用?滚出去!挑上一只大羊,今天要杀羊!” 阿雅拉面色憋得通红,不但看凌峰西,扭身就出去了。 出来后,她的眼泪才落下来,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屈辱感,她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丢了所有的体面的难过。 这时候又开始刮风,风中还夹着雪花。 阿雅拉的身影似乎和纷飞的雪花融为一体,羊圈在坡后面不远的地方,她转到坡后面去,进入一大溜阔大的羊圈。 作为西天山这一片最成功的牧人,哈纳提的羊圈确实很“优秀”,周围有挡风板,圈内有草。 阿雅拉用绳子套了一只大羊,牵出来,回到了哈萨包前,把羊拴在包前的一根柱子上,然后就在户外的大炉灶上架起了火。 风雪太大,好一会儿才把火加起来,上面的大锅里倒了一桶水,不够,就又去挖了一桶雪添在里面。 帐篷里的众人这时候也聊了好一会天儿,凌峰西得知这附近还有七八家牧民,已经形成了一个自然村落,哈纳提说,这个自然村落已经被报到县里了,马上要划草场,给名字,制规矩呢,他说他要当村长。 第120章 简直药一样 凌峰西认真地听着,也在认真地观察着哈纳提,他看起来很壮实,但是满脸沧桑,如果不是古丽娜尔在路上认真给大家介绍了哈纳提,其实单看他的样子,会以为他是一个壮实能干但是贫苦的牧民,身上的衣裳倒是很好,只是真的,有些贫苦似乎是从骨头里带出来的,有些沧桑怎么也抹不掉的。 这是西天山造就的人,在西天山的磋磨下,哈纳提依然激情滚滚创业,还想当村长,像山下的人们一样,“让一片先富裕起来”,他有这种创业精神,而且确实也应该算是创业成功了。 凌峰西忽然说了句,“你与你的羊,其实都在等西天山的隧道打通吧?通了,你的所有羊就可以运到山的那边去,就会值很多钱了。” 但其实这时候的哈纳提根本没想那么多,或者说,他的脑子里,并不明白西天山特长隧道对于西天山的牧民和南北经济有着什么样的影响,反正,目前是没看出有什么好处,反而因为西天山隧道建设,而导致附近的牧民都不安全,天天说有山神在闹呢。 不过那个水库其实还是不错的……哈纳提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评说,他只知道自己想要当村长了,还得这些个当官的支持。 所以他对凌峰西真的是有一种“巴结”。 但凌峰西却并没有觉得,他的目光时不时的透过半开的门帘,往外面看去,看到阿雅拉蹲在灶前吹火,看到大锅里冒着热气,应该水快开了,这时候哈纳提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说,“我要去杀羊,你们要一起去吗?” 只有古丽娜尔不想去,叶明朗也不想去,二人在榻榻米上,吃美食,一些油炸的馓子和麻花,还有馕,还有一些杏干和风干肉条…… 当然,奶茶是有的。 其他人则出去看热闹,凌峰西当然也出去了,目光却并不在哈纳提那麻利的杀羊过程中,而是时不时的落在阿雅拉的身上。 阿雅拉一直低着头,认真的配合着哈纳提的动作,哈纳提前后只用大约十分钟的时间,就把一头活生生的羊给剥了,然后把一整个剥好的羊扔在大锅里煮,这时候阿雅拉赶紧盖上大锅盖,同时加大了灶下的火。 她的手有些冷,伸出来一点,在灶下烤火。 其他人这时候也冷,哈纳提说,“把这肉交给时间吧,我们进屋里去喝茶。” 西天山的冬季,天比较短,凌峰西他们早上出发,到了这半坡也没多久,但是天隐隐有黑下来的趋势,肉却还没有好,叶明朗问凌峰西,“今天要在这里吃饭吗?” 凌峰西看看外面,问古丽娜尔,“现在回去的话有危险吗?” 古丽娜尔摇头,“凌书记,这风雪大得很,我们现在回是有危险的,甚至也不能再去周围其他人家,太容易出事了。” 哈纳提正好端着煮熟的土豆走了进来,听到他们的话说,“今晚就住在这个帐篷里不好吗?有吃的,有喝的,还有烈酒,还有羊肉,在这里住下,住下撒,今天不能走了,外面风雪太大了,连我的羊这会儿都卧得好好的不叫乱叫了。” 努尔兰也向凌峰西点点头,“确实走不了。” 不管怎么说,吃的已经上来了,当阿雅拉把肉端上来的时候,天其实就已经黑了,肉已经炖得很烂。 众人早已经饥肠辘辘,哈纳提用刀子割下羊头上最好的一块肉,双手捧给凌峰西,“贵客,请用。” 凌峰西知道这是他们的待客礼节,当下说了谢谢,接过来放入口中,这时候的阿雅拉则在忙着给他们继续把馕进行加热切块,桌子上的美食和热闹似乎与她无关,而哈纳提和阿雅拉好像都习惯了这样的状态,时间自然的流动,没人觉得哪里不对。 唯有凌峰的心里非常别扭。不过他又能说什么呢? 古丽娜尔选这个羊肉好吃,炖的火候也刚刚好,还有桌上的土豆也刚刚好,太好吃了。至于努尔兰和叶明朗这些青年们,已经顾不得尝肉是不是香了,先填饱肚子,对他们来说,这肉简直实在可以香的吃掉舌头了。 凌峰西吃得很慢,本身他是有病的,需要打针,今天因为来到这里,无法打针,他其实觉得有些气促。 吃了一点点就放下了筷子,惹得哈纳提嘲笑,“城里人就是不行,虽然赚钱多,穿着体面,也有文化,但是身体一点儿不行,不吃肉的汉子,没力气。” 他说着话得意地把一大块肉放进自己的嘴里。 总体来说,除了凌峰西,其他人都觉得这一餐吃得很满足,连叶明朗都说,“我还没有这样子放开过量一次性吃这么多肉呢,这肉是代替主食当饭了吧?” 其实也有主食呢,但是光吃肉都吃饱了,所以主食没有吃。 古丽娜尔说,“早知道你这么馋肉,我早就给你煮一只吃了。” 叶明朗脸一红,“倒也不是馋肉,只是觉得像今天这样,有你陪着,在别人家里做客,除了吃就是吃,这样的日子很难得。” 关键就是远离双方的父母,各自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这种微妙的情绪,只有小情侣能理解。 吃的差不多了,哈纳提终于拿出了自己的烈酒,不知道品牌,或许是从哪里打的散酒,也或许是自己酿造的,总之是装在羊皮袋子里,一下子拿出了三个,酒倒在碗里的时候,清亮,而酒香扑鼻,众人还没喝,就被这冲过来的酒气给熏得有几分醉了。 阿雅拉终于说话了,“这是高度酒,城里人喝不惯的。” “城里的酒软得很,来到了我们这儿,就得喝喝我们这里真正的男人才喝的酒,来,倒上!” 他亲自给大家一人倒了一碗,凌峰西本来这时候就有点胃疼了,看到酒不由皱了皱眉头,哈纳提把碗端起来一口喝干,“来,我们先喝一碗,谁不喝谁就不给我哈纳提面子,来,喝!” 这声音极大,好似在威胁人似的,把众人都吓了一跳,除了凌峰西,其他人都端起酒碗,喝了起来。 酒入喉,如同刀子在刮,一路刮下去,感觉食管和胃都血淋淋的了,叶明朗喝完后就忍不住捂住了胃…… 脸在刹那间不是被酒烧红,而是胃被刺地疼得苍白了。 这哪里酒?简直毒药一样。 反观古丽娜尔对这个酒的承受力居然还大一些,喝了酒后没有吃肉也没有喝奶茶,而是咂咂嘴,“这酒可以,这酒确实是好酒。” 努尔兰喝了后也竖了大拇指,目前看只有叶明朗和另外两个工作人员是受不了这酒,叶明朗是喝完了,其他两个则是喝半口就皱眉头,再喝半口,真的像喝毒药一样,凌峰峰面前的则没动,哈纳提此时正盯着凌峰西握着酒碗的手。 “凌书记,您不会不给我哈纳提面子吧?” 第121章 这酒躲不掉 在别人家做客,拒绝别人的酒,也是不对的,凌峰西端起酒碗就准备好,被叶明朗一把挡住,“凌书记,这酒我替你喝!” 叶明朗一碗酒已经下肚,此时酒已经上脸,古丽娜尔看着他红红脸的样子不由捂嘴轻笑,“你酒量不行,已经要醉了,凌书记这杯酒还是我来代喝!” 不由分说端过凌峰西的酒碗一口灌下去,灌完后眼睛亮亮地看着叶明朗,叶明朗有点担心她,但还是竖起了大拇指,赞她酒量好。 这酒如果叶明朗自己喝下去,恐怕这会儿已经要跑到外面去吐了。 让大家没料到的是,哈纳提并没有因此罢休,他不满地说,“我给凌书记敬酒,你们却来抢着喝?哪有这么道理?你们愿意喝,我叫人来陪你们喝好了,但是凌书记这酒是躲不掉的!” 他说着话,居然真的打了电话,不大一会,一下子涌进了四五个人高马大的牧人,其中有两个就是那天去营地,声称自己羊丢了,要营地赔偿的两人。 这几人进来后看哈纳提的眼色,立刻就围住了叶明朗和其他两个工作人员,及努尔兰,至于古丽娜尔因为是女孩子,她这会儿靠在一边也有点醉了,唇角挂着微笑痴笑地看着叶明朗被围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凌峰西这边儿真正清醒的只有凌峰西,眼见着哈纳提把倒满酒的酒碗又递到了他面前,他默默地接了下来。 “哈纳提,你做村长的事,如果需要我们营地的人帮你投票,我们所有人都会把票投给你,今天大雪纷飞,得到你的关照,我们很感谢,不过这酒,确实有点太烈了,我们酒量不浅,不如你们,我们承认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哈纳提其实是非常有头脑的人,但也非常野蛮,是西天山这彪悍的生存环境练就了他的彪悍。 凌峰西的话说得好,哈纳提神色有所缓和,然而下一秒却又道:“来了家里,一点不喝怎么行,凌书记说今日的酒要结束,是可以结束嘛,我哈纳提是不可能勉强大家的,但是呢,凌书记这碗酒,却无论如何也得喝下去,要不然我以后怎么在我兄弟们面前抬头嘛,这是个面子问题,我们都是男人嘛,这个道理懂得。” 凌峰西看看这酒碗,里头至少也有二两酒,他不一定会不胜酒力,只是他今日状态不是很好,感觉心脏处压着一块石头般沉重,还有胃及胸部都有点痛。 但他不可能要求哈纳提这样的人去理解他,这样显得他太弱了,所以他点点头,说,“好,我可以喝,我喝完后,是不是可以带着我的人,去别的帐篷借宿一晚?今天他们都累了。” “凌书记若喝了这碗酒,你们不用动,我们走!” 忽然有个牧人笑嘻嘻地插进话来。 他的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盯着古丽娜尔……而这时候,叶明朗已经明显被灌醉,手捂着胸口努力压抑着想要吐的感觉,另外两个工作人员尚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头,依旧与牧人在喝酒,还说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 这时候哈纳提也说,“凌书记,这酒你喝下去,算给了我面子,今天的局就到这儿结束,我说话算话!” 凌峰西刚把酒碗递到唇边,忽然被阿雅拉阻止了,她看着凌峰西的眼睛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喝。 然后看着哈纳提说,“阿亚勒(丈夫),我前几天去他们的营地嘛,送我们做好的羊皮手套和帽子,得知凌书记嘛,他因为心脏还是胃的问题?去住院了嘛,然后营地里都不允许他上山的嘛,对他身体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好嘛,凌书记今天来看我们嘛,是为我们牧民好,我们就不要用这个烈酒嘛,去伤害他的身体了。” 阿雅拉说得很温柔,目光也很坚定和气,向来爱发脾气的哈纳提,在这关键的时候,却忽然收敛了脾气,很认真地问道:“凌书记病了吗?” 这个时候古丽娜尔虽然也已经醉了,但多少还是有点战斗力,她走过来,给哈纳提深深地鞠了一躬,“哈纳提大叔,凌书记,很伟大,为了那个隧道冒着生命危险上山的,你这里,尤其不好,连草都不长……还有这么烈的酒,凌书记不一定喜欢这酒……” 哈纳提的眸光中闪过一抹阴郁,但他的脸色却和缓下来,“既然如此,这酒……” 阿雅拉忙接过来,“由我代凌书记喝了吧……”看到哈纳提面色大变,阿雅拉忙又说,“阿亚勒,我俩也很长时间没喝酒了,女人喝酒要有由头,要尊贵,我借杯凌书记的酒和我的丈夫嘛,喝一杯,我也开心,今天实在太冷了,阿亚勒,我在外面冻了整天了,需要酒暖一暖……” 阿雅拉的目光拉丝儿一样,言语间如同绕指柔般令人受用,哈纳提说,“好,我俩干一杯。” 说着就和阿雅拉的酒碗碰了下,夫妻二人一起把碗中酒喝干。 凌峰西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这时候自然不会辜负大家的好意自找苦吃,而且今晚大家都醉了。 需要一个清醒的人放风。 他只是感激地向阿雅拉点点头,这一点细微的动作被哈纳提看在眼里,他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吼了一声,“兄弟们,这剩下的羊肉你们端走,转场……去别人家继续喝,我这里有尊贵的客人需要休息,就不多留你们了!” 一时间帐篷内安静了下来,桌子上的食物大部分也端下去了,留在桌上的只有热奶茶和一些油炸的茶点。 阿雅拉最后进来的时候,端着一盆子羊肉粥,说,“你们今天都喝多了,吃点米粥,你们的胃舒服些。” 碗和筷子都摆在桌上,谁想吃自己盛。 又往炉子里加了些煤,就出去了。 自始至终,她没有刻意去看凌峰西,凌峰西也没有看她,他坐在榻榻米上,背靠着毡房的墙壁,微闭着眼睛,等到阿雅拉忙完出去了,他才睁开眼睛。 第122章 阿雅拉的决定 然后他起身,掀开门帘出去了。 风雪依旧很大,凌峰西不由自主地往营地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样大的风雪,不知道吴老虎他们工程上有没有什么问题?还有那些机械都保护好了没有?还有从隧道回工地的路越来越远了,这样大的风雪工程车也不能在山上行走,要工人用双腿回到营地了吧? 吃个饭都这么艰难……凌峰西眉头拧得更紧。 他也不知道他走出来干什么,只见天空黑沉沉,无星无月,可是视线里的天地并不黑暗,可能是因为雪地的反射,总之他可以把周围都看得很清楚。 这么大的西天山,这么小的哈萨包,好像世界上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只有这几个哈萨包,只有后山的那些牛羊……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了几步,想着要不要去后山看看这些羊,它们是怎么过冬的?这样的天气里,单凭着一溜挡风板,真的可以生存吗?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声惨叫。 是从最末尾的哈萨包里传出来的,是阿雅拉的声音。 他把衣服裹紧了些,到了那个哈萨包前,门帘是没有完全搭死的,有一条缝儿露出光来,凌峰西就从这条缝往里头看,只见阿雅拉的棉衣被扒掉了,露出里面单薄的衣服,哈纳提手里的鞭子就抽在她的身上,立刻就有暗红色映出来,阿雅拉又惨叫一声。 凌峰西正准备冲进去,听到阿雅拉忽然说话了,她的声音很虚弱,但却没有愤怒,甚至是和气的。 “哈纳提,我的阿亚勒,你听我说呀,今天我替那位领导喝酒,并非觉得他英俊,或者说是男子汉,就要去讨好他,相反,我是为了我们呀。” 哈纳提又一鞭子抽下去,“别狡辩了,我能看出来,我太了解你了,你的眼睛直勾勾在他身上呢嘛!我那些兄弟来时,你多一眼都不看的,这不是明显了吗?没想到,你这个女人还挺能搞的……你想和他离开西天山,跑到远远儿的地方去是不是?” “哈纳提,你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娶我的吗?我们是在腾格里(天神)面前发誓要在一起的,而且我们在一起很多年,我们没有分开过,记得吗?前些日子,你还让我在山下照顾孩子就行了,但我还是上山了,这是为什么呢?” “对啊,为什么呢?难道那时候你就看上了他?” “傻子,那时候我们和这位领导都不认识呢……” 哈纳提仔细想了想这个时间,确实是的,那时候还没有发生丢羊的事,他其实是想让阿雅拉在山下享福的,不用再到山上来熬着这个难过的冬天了,但是阿雅拉却拒绝了,说在山上生活习惯了…… 哈纳提手中的鞭子终于放下了,依旧气鼓鼓地坐在旁边,“你给别的男人代酒就是不对,你居然没有为自己的男人代酒。” “这是因为我知道我的阿亚勒酒量好啊,是西天山真正的大丈夫,城里人禁不住这酒,特别是那位领导,他身体是有病的嘛,万一喝多了在我们这里出了事,该怎么交代?不是要把你的前途赔上了?你不是还想当村长呢?” 哈纳提的气终于消了,阿雅拉因为被打,此时很虚弱,额上都有汗了,哈纳提用袖子给她擦了汗,又把她抱起来扔在榻榻米上…… “那我得试一下,你是不是心里还有我,试一下才知道……”说着他就去亲阿雅拉…… 凌峰西把自己的脑袋赶紧转过去…… 阿雅拉大约是本能地躲避了一下,惹得哈纳提说,“你看,你躲着我,你现在已经变心了……” 阿雅拉把他的脑袋扳过来,吻住,“傻子……我没有变心,我是疼的,你碰到我的伤口了,你这样打我,我不疼吗?我又不是铁做的……” …… 凌峰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门口的,他像是在刹那间被人打断了所有的骨头,每走一步都痛。 整个人甚至都佝偻下去,仿佛受了重伤般要被风雪掩埋。 同样被风雪掩埋掉的,还有他的脚印。 …… 凌峰西几乎整晚没有睡,天快亮的时候,阿雅拉来给炉子里加煤,看到凌峰西坐在榻榻米上,眼睛乌青。 她倒了一碗热奶茶,递到他的面前。 凌峰西沉默地接了过来。 阿雅拉此时衣饰穿得好好的,动作麻利自然,丝毫看不出来昨晚挨打的事,甚至脸上的神情居然也是如常的,看不出愉悦但也看不出难过。 凌峰西喝了一口奶茶,阿雅拉笑了笑,就走了出去。 凌峰西跟了出来,只见阿雅拉又在收拾院子里的大土灶,大锅里的奶茶都已经熬好了,她早就起来了。 此时天是青色的,没有完全亮,但如白天一样,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看得清楚得很。凌峰西走到大灶边看着锅里的奶茶,问,“他经常打你吗?” 阿雅拉的手一顿,抬头看着他,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出现了难堪的神色,但是凌峰西并没有看着她,他只是盯着锅中的奶茶,“如果实在过不下去可以离婚的。” 阿雅拉愣了几秒,然后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往灶里加火,“我不会和他离婚的,他是这西天山最强大的汉子,而且我离婚了又去哪里呢?哪里都不适合我,我已经习惯了西天山的一切,包括这里的羊嘛,牛嘛,还有人。 挨打的事,其实没有什么的,我们哈萨女人嘛,基本都是被丈夫打出来的面团子,让我们往东我们不能往西,但是嘛,我们哈萨汉子嘛,他们一辈子不会抛弃自己的女人的,你们或许觉得我们这样生活很痛苦,其实不是这样的。 在嫁给他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一切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我们被他们打,我们也被他们庇护,你知道西天山这地方多恶劣了。 男人就是我们的神。” 阿雅拉用这段话,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凌峰西反而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够光明磊落了,目光转到阿雅拉的身上,久久无法离开。 阿雅拉只是比记忆中的皮相老了点,但她还是她,没有变。 她就好像这山里的一棵梭梭木,她或许生活得不好,也或许她的一切都很贫瘠,但是她依旧挺直着自己的脊背,依旧像树一样生活在这天地间,她有自己的坚强,也能看清楚自己的路,更尊重着自己面对的现实。 凌峰西知道,自己这时候做什么都是多余的,因为阿雅拉不需要。 第123章 自然村落记名 凌峰西转到后山看羊儿们去了。 阿雅拉趁着低头加火的空挡,不动声色地擦了把脸上的眼泪。 她是可以做对她来说正确的事,她也可以忍受自己狼狈,但是她不想让凌峰西看到。然而这西天山啊,就这么赤裸着,一切都没处可藏,所有的荣耀所有的不堪所有的泪和笑,都没地方藏,就这么露了出来,给所有人看到。 早饭的时候,哈纳提还没起来,他喝多了,是阿雅拉陪着大家一起吃了羊肉喝了奶茶,叶明朗觉得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太多了。” 阿雅拉说不麻烦,哈纳提经常有朋友到这里来,她已经习惯了招待他的朋友们,他的大部分朋友来了后他都会喝醉,然后是由她把他的朋友们送到坡头的,进行道别的。 离开的时候,凌峰西给阿雅拉三千块钱,说是饭钱。 阿雅拉坚决不收,但是凌峰西是有充足理由的,“为了招待我们,昨天杀了一只羊,这只羊就得两千多块吧?再加上从昨天忙到现在的你,还有那些茶点招待,三千不多,你应该收的。” 阿雅拉还要拒绝,凌峰西却说起官话,“我们是来探视牧民的冬季生活情况的,如果因为这种探视反而加重了牧民的经济负担,我们这么做就没意义,你收下吧。” 对于官话,阿雅拉如果再拒绝,反而显得她没格局,太计较,不懂事。 阿雅拉于是收下了钱,把凌峰西他们送到坡头,指了指前方,“那边,还有几户人家,但其实不去也可以,都是哈纳提的朋友,昨天也都见过了,情况嘛,和我们家也差不多,不用转场了,都是用的打成方块的草料。” 又说,“牧民有这么多的羊呢,饿不死的,领导放心好了,我们比较在乎的是,你们修隧道,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居住环境和草场?” 其实这是哈纳提经常提到的问题,也是和朋友们讨论的问题,阿雅拉害怕因此闹出乱子,所以在这里问一句。 如果有好的理由给哈纳提,可能双方都会愉快些。 凌峰西看向叶明朗,叶明朗把手机打开,把文件调出来,仔细观察了半晌,对凌峰西说,“我们的隧道是有可能经过这个半坡处的,如果速度快的话,明年年中就到这个位置了。” 阿雅拉的脸色难看起来,满是担忧的样子。 但毕竟现在只有地图,隧洞很窄,就算经过半坡,直接到了哈纳提家的哈萨包下的情况还是比较小的,当下凌峰西也没有再纠结这事,只对阿雅拉说,“一切都可以解决的,相信哈纳提他们也可以理解的。” 哈纳提到底也在山下做生意了,算是转型成一个很好的生意人了,接触到山下各种好玩的好吃的,也被山下各种思想冲击,眼界肯定也会开阔了,不至于为了隧道建设闹出什么事来。 凌峰西他们告别阿雅拉往前走了很久了,再回头看,阿雅拉居然还站在原地,像雪地上一截短短小小的木桩子。 虽然阿雅拉说,附近的牧民都和他们家差不多,但凌峰西还是没有偷懒,想着出来都出来的,都去看看,结果看到的情形,其实并没有阿雅拉说的那么好,有两户牧民家里缺少哈萨包,甚至缺煤炭,人也好,羊也好,都没冻得没地方去。 他们家的孩子甚至跑到简易的羊圈里,把自己的身体挤在羊与羊之间取暖,羊圈就是他们吃饭生活玩耍的地方。 他们也没有多余的棉袄,只能杀羊做棉袄,然而,羊也比较少,统共就五六十只羊而已,都舍不得杀。 并且他们不会说汉语,好在有古丽娜尔和努尔兰在,凌峰西问他们为什么不向政府反应?冬季这样子过很容易出事。 这两家人却只是木然的摇头,很憨厚地笑笑,后来古丽娜尔说,“他们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向政府反应,他们也不会说汉话,而且也不下山,下山后,山下的人嫌弃他们臭,不愿意和他们接触,会嘲笑他们。” 凌峰西看着这两家人心里着实很着急,这不是说买几只羊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们有现金,但不愿下山去买东西也是问题。 最后凌峰西让叶明朗记下来,“把这事报到政府上,然后购买物资,比如哈萨包和羊圈挡风板等物,直接上山和这些牧民换取,不是捐款,而是交换,但是要以羊的最高价交换物资的最低价,不够部分申请补助。” 叶明朗一一的记下来,“为什么不是捐?”他疑惑地问。 “因为牧民不懂捐赠物资的意义,怕他们以为是可以不劳而获。所以需要以交换的方式来帮助他们,同时告诉他们交易可以使他们富裕,并且习惯交易,如果能去山下交易则更富有,如果西天山隧道畅通后,南北物资可以互动,他们会更更富裕,绝对不可能出现现在这样子的情况了。” 凌峰西的话一时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都不得不叹服,凌峰西不愧是当官的,和一般人的思维就是不一样,他确实可以看到更长远的地方。 这一行可以说是大有收获,特别是关于哈纳提提到的那个“村长”的事儿,凌峰西居然放在心上了。 回到营地后,屁股还没有坐热就又出生往县里去了。 因为他觉得那个提议很好,自然村落形成后,应该尽快纳入管理,哈纳提当村长的这个提议也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结果县里确实也有这件事,只是他们也有一些其他的事在考量,哈纳提所在的那一片,一共也就七八户牧民,而且这些牧民并不是一直住在那里的,到了夏天会转场,那一块地方说不定就空了,连房子都不会有,因为哈萨包是可以移动的,只会剩余一些羊粪蛋和牛粪蛋,及废弃的大灶。 所以即使给予村落记名,也没有什么意义,他们是“游牧民族”,县里的人特意加重了这四个字。 第124章 心累 凌峰西明白他们的意思,但是仍然希望能促成这个自然村落成为一个真正的村落,他在县里忙了好几天,把自己的报告递上去,同时给这个村子起了名字,博孜敦乡巴提斯村,意思是博孜敦乡天山村。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是非常难,客观的和隐性的问题不少,但是凌峰西特别想要促成这件事,为了使自然村落的人数足够,他把建设西天山特长隧道扎驻在营地里的工人们也报了上去。 当然他知道这有点儿戏,但他也注明了这些是工人。 接下来的事,其实主要在于把冬季里很难过冬的牧民们的实际问题解决一下,这些援助物资也都已经让叶明朗亲自看着去准备了,同时又派了更多的工作组去西天山深处探访更多牧民的民生情况。 他害怕这样的冬天,真的会有牧民因为日子太过艰难而死去。 在凌峰西忙着这些事的时候,吴勇杰也没闲着,甚至是忙得焦头烂额的。之前说过,西天山隧洞建设又遇到了新的难题,就是需要经过一段距离不算太短的断裂处,这对于工程队来说,简直就是个天大的考验。 这时候的吴勇杰当然不会纠结初时规划路线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避开这种断裂带?事实上,也根本避不开。 西天山地质条件复杂,就算不选择从十四标地开始的路线,选择了别的路线,谁又能保证那条路线上就没有更大的问题呢? 经过了前几次遇到问题后的处理经验,这次他没有责怪任何人,也没有因此而焦虑,在没有想出解决办法的时候,就让工人们停工休息,也趁机让工人们改善一下自己的心情和生活,他甚至提前了几天申请到了工资发放。 发工资的时候他在旁边苦口婆心地给工人们说话,“把钱呢,提前几天给你们,是因为我们要放几天假,我们再次遇到了比较危险的需要解决的问题,你们呢,拿了钱,去温宿县里消费一下,买点好吃的,理理头发,好好泡个澡,唱唱歌我们也是允许的,但是,你们需要分组,每个组需要负责的组长带领着你们。 我们的宗旨,在哪里都不惹事儿,在哪里都要有素质,在哪里都要明白,我们是西天山隧道的高质量男性,我们的家里还有等着我们的人,我们一定不能在这里出事。” 其实说白了,想放工人出去玩儿,又害怕出乱子,所以搞得这么复杂,但其实工人们这段时间又累又冻,很多工人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大睡三天。 响应号召去县里的的人,报名者寥寥无几。 七八百个工人,竟只有不到一百个工人想下山逛逛。吴勇杰脑子一转,又给每组组长安排了任务,“问问不去的这些人,有没有想吃的想用的,给他们记在本子上,带回来,现在下了大雪了,山下的人都开始准备猫冬了,我们也猫冬。” 工人们都被吴勇杰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有几个工人直接冲过来,把吴勇杰抱了起来,“吴老大,你真好,跟着你太幸福了!” “嗷嗷嗷……”工人们把吴勇杰当面袋子,连着转了好几手,才终于使他落地,吴勇杰却虎着脸,“你们别以为和我套近乎,我就能多给你们一些福利,那是不可能的,我叮嘱这些都是为了让你们少给我惹事!” “记住啊,在山下一定不能给我惹事儿!” …… 工人们是休息了,但是投入到建设一线的管理人员,却都不能休息,包括技术部,工程部和综合部门的这些要员们,不但不能休息,还在加班加点地想办法解决问题。 有一天,李建国揪着自己额前的头发照镜子,忽然说,“我最近白头发都多了好多,我害怕等隧道建设好后,我可能要变成少白头,满头银发了。” 其他人也连忙观察自己的头发,有人惊叫,“我也有白发。” 有人则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你们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白头发而已……” 又有人问李建国,“你为什么这么短时间内长这么多白发?” 李建国叹了声,“能为什么,愁的呗。这西天山啊,尽给我们出难题。” 严卓宇则闷头在电脑上查阅资料,同时联系了自己在国外的同学,听到他们谈话插了一句,“我们的工人有可能需要一个培训,这样的断裂带在掘进的时候是有危险的,不能像之前那样掘进,而是需要进行全断面硬岩掘进技术,对所有的掘进机进行参数调整,降低掘进速度,增加护盾压力的监测频率,确保掘进过程中隧道掌子面的稳定。” 李建国点点头,“对,越是这样的断裂带,对掘进技术的要求也越高,同时要求掘进时干脆利落,减少旁边地段的震动。” 但是想到对工人们进行培训和新参数的适应,众人都头疼。因为工人干活儿,时间久了都习惯了,长久形成的那种力度和角度,让他们一下子非得改变,那是很难的。 有些人即使心里明白需要改变,但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用老参数老动作。 严卓宇忽然又道:“我们可能需要采取加固技术。” 这下子大家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这等于要把同一个工程做两遍的意思。因为对于断裂带的加固与其他地方是不能的,它是需要对前方需要盾构的地层,先进行预注浆进行加固。 也就是水泥浆或者是水玻璃双液浆,从施工流程来讲也是相当的麻烦,在隧道开挖之前,通过在掌子面或者周边围岩进行钻孔。 钻孔也必须相当有技术含量,这种活动断裂带在钻孔的时候就出事故的可能性也很大,而这些钻孔就如同一个个通道,而这些浆液就是通过这些孔洞,在压力中,被注入到前方活动断裂带的孔隙、裂隙中。 注入压力也需要精准的测算,需要视具体情况而随时改变,不能一直用同样压力,也就是说施工中,必须有相关技术员在侧辅助,不能由工人盲目操作。 而且注入后,还要等待这些浆液凝固,把原本的活动断裂带凝固成为一个超硬坚硬的整体,这就好像一堆散沙,被强力胶水粘起来一样。别说施工的反复和麻烦,就是等待的时间也会让人崩溃,抓狂。 在这盘散沙凝结后,再用严卓宇前面提到的全断面硬岩掘进技术,因为经过注浆以后,原本的活动断裂散沙一样的地带,又异常坚硬了。 其实这活儿乍然听起来不难看,但实际上处处都需要有技术含量,而且技术含量并不低,对机械的要求也很高,也非常考验技术人员和工人的默契及耐心,你想,明明是一个掘进洞穴听起来很粗糙的工程,现在整得和绣花似的,谁能受得了? 别说干了,就是想想都心累。 第125章 回隧道看看 吴勇杰仔细研究了技术部和工程部提过的这些流程之后,已经明白接下来将是一场恶战,大冬天的,要进行这样的作业,实在太痛苦了。 吴勇杰看着技术部和工程队人员,终于艰难地说,“接下来的工作,想必大家也明白,工人们是不能独立操作完成的,那个盾构机的手感,力度和角度参数,随时需要你们的帮助和调整,所以我们现在把技术部的人分组,之后我们会随班上工。” 也就是说,技术部工程部的人,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与工人各自为营,各忙各的,而是要“水乳交汇”一阵子,进行紧密结合。 这对于技术部和工程部的同志来说当然是非常非常不舒服的,因为他们还有自己更多的工作,但是在完成基础工作的同时还要和工人一起上工,但这是无法拒绝的,大家必须要面对现实。 因为这种情况下,也唯有这样才能加快进度的同时,最大可能性的保障安全。 穿越活动断裂带,是非常非常危险,有很大很大安全隐患的一件事儿,是在和大自然做战斗。 说起来快,其实很慢。 把一切程序流程及人员定好后,其实已经是五天后。这时候,凌峰西也从县里再次回到了西天山隧道建设营地。 刚把外套脱掉,坐在桌子旁翻开手头的资料,方雅就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怒意,把凌峰西当初交到医疗室的药包放在了他的面前,“你这药包是交过来了,结果人跑了,估计你也没有去医院打针,你不要命了吗?” 凌峰西脸上有疲惫的神色,但却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从药包里拿出自己的药,仔细看了看说明书,拆了两粒来就要放进嘴里。 方雅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说得动凌峰西,又道:“你必须去山下,不能在山上,而且你需要去医院复查,一会就让叶明朗送你下山。” 凌峰西这才笑着说,“我才刚从山下回来,而且我好好的,复查什么?这跑来跑去的不耽误事儿吗?我还没去隧道看一眼。” “你这十天没吃药,没打针,而且还劳累着自己,我严重怀疑你的身体已经出现问题,强烈建议你去复查。如果你不接受我的建议,我很有可能会打电话给上级汇报,把你的身体情况如实地汇报上去。” 凌峰西目光平静地盯着方雅看,方雅很快就败下阵来,她神色尴尬地说,“不让我汇报也行,你得去复查,并且我要亲自跟去看情况,也比较好把握你的病情和药量。” 凌峰西嗯了声,“可以。抽个时间就去。” 说着他站了起来,“我要去隧道看看。” “你还没打针。” “你不是说,复查完后再确定药量吗?我现在感觉是很好的,没有任何不舒服,我觉得不需要打针。” “你——”方雅语结。 凌峰西却已经出门去了。 凌峰西见到吴勇杰的时候,吴勇杰都有点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凌峰西了一样。而凌峰西甚至没有认出来混在工人中的吴勇杰,因为在掌子面工作的这批工人,身上都是泥水和尘土,脸上手上及任何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是泥和灰尘。 好像戴了一个泥壳子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 吴勇杰发现凌峰西没有认出自己,当下干脆继续当“工人”,反正这会儿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他们刚刚在掌子面钻出很多的孔洞,然后利用注浆泵和注浆管,把浆液通过这些孔洞注入到前方的掌子面内。 注浆泵的声音比较大,而且在注入的时候孔洞内其实会逆喷出不少的浆水点,所以,所有的操作工人基本都是满身泥水,但是又不能停止,一个小区域的注浆最好一次性完成,这样利于把注浆面积尽量扩大。 在注浆完成后,还需要对注浆效果进行检测,需要通过钻孔取芯的办法观察浆液填充情况,或者再次进行地球物理勘探,对比注浆前后的地质参数变化,以确定断裂带的填充加固效果是否达到预期标准。 而此时吴勇杰他们正忙到最紧要的阶段,注浆泵的声音大而且一直在振动,工人们奋力地把握着方向,根本没有时间躲避从孔洞中逆喷出的浆液,他们甚至也不敢张开嘴巴,就是那样默默地无声地一起努力,**协力地操作着机械。 此时凌峰西终于从侧影中,认出了吴勇杰,只见他满脸狰狞,目光紧盯目标,像是在无声的呐喊。 不知不觉间,凌峰西的眼睛有些湿润,这一群人已经快要变成泥雕了,他们自己仿佛要变成水泥人儿了。 他们像是一群挂在西天山隧洞内的浮雕…… 凌峰西缓缓地拿起自己的手机,拍下了这一刻情景的照片。然后他扭过头去,看周围……西天山隧洞已经很长了,长度达到五公里左右了,因为侧平导洞技术的开展,所以洞内环境看起来很宽阔。 洞内已经接受不到洞口的光亮,全靠洞内的电灯照明,除了吴勇杰他们这些正在注浆的人,为了加固附近的掌子面,这一片到处都布满了钢架,钢架上都是工人,他们用钢钎和钢架去稳固穹顶,以防备意外的发生。 还有很多人在完善隧洞内的通风设备和照明设备,还有很多人把渣土在往洞外运……其实吧,凌峰西经手的工程项目并不少。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唯有这次,时时处处,令人感叹,时时处处让人看见艰难和拼搏。这是西天山特有的吗? 这是被西天山激发的吗? 凌峰西没有等他们忙完,他又去检查其他地方的工程,这时候他再也不是那个铁面领导,他对每个工人都很和善,对上他们的目光的时候再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官威,看到有两个工人在抱钢材,他也赶紧上去帮忙,反而让那两个工人诚惶诚恐起来,“领导,不用,不用,别把您的衣服弄脏了。” 凌峰西依旧帮助两个工人把那钢材抱到运送的工程车里……脚下依旧坑坑洼洼的,凌峰西往前走了一段,忽然觉得有一段地方非常闷热,再看工人们一个个精神萎靡不振。 第126章 阿雅拉的名字 他连忙让工人们先出洞,然后把维护通风设备的工作人员叫来查看,最后查出果然有一段通风设备是出了问题的。 向来对工作严格要求的凌峰西这次却没有生气,只是很和气地让他们赶快处理问题,同时要求他们安排专门的通风设备检测员每天不间断检测通风设备的运行是否良好,责任到人,因为这个是很重要的安全问题。 通风设备的维护人员和管理人员紧张的神色缓和下来,向凌峰西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 但凌峰西还是不放心,加了一句,“如果你们自己不能够认真检测,那么我每天会亲自来检测,如果再检测出一次,就不好解释了。” 二人立刻又紧张起来,“凌书记,我们保证,一定不会再有下次。” …… 吴勇杰忙完后,扭头看向凌峰西的位置,已经不见凌峰西。 吴勇杰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吃饭的时间…… 他和工人一起坐着工程车回到营地,发现大食堂的院子里,古丽娜尔在熬奶茶,叶明朗在古丽娜尔的身边笑闹,这个小伙子自从有了古丽娜尔,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 凌峰西正端着一碗奶茶靠着墙壁慢慢地喝着。 吴勇杰回到宿舍冲掉自己身上的泥水,换了身衣服才又回到大食堂,才发现工人们差不多都已经吃过了,大食堂的菜盆里只剩余一点点的汤汁,泡米饭也嫌少,他正拿着勺子抠盆底,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说,“再抠盆底都要穿了。” 一碗辣椒炒肉递到了吴勇杰的面前,还有两个白白的热馒头。 吴勇杰脸上一下子笑开了花,转过身来看着凌峰西,“哈,我就知道,只要你回来,我就有好日子过了嘛!我就说大食堂的这些人,真是白眼儿狼,都不说给我留点菜来的。” 工人多,如果不提前说,大食堂确实不会单独给谁留菜,哪怕是领导,这一碗辣椒炒肉,是凌峰西自己掏腰包,让大食堂的人另外做的。 不过凌峰西也不解释,吴勇杰把菜放在桌子上正准备吃,又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是方雅拿着饭盒过来了。 看到吴勇杰面前的小炒肉,她笑着说,“倒是我做多余了,多打了一份。” 饭盒打开,里面是半份土豆炒肉和半份白菜木耳。 吴勇杰眼睛一亮,“我今天的生活不错,谢谢你给我加菜。”其实方雅倒是打的大食堂今天晌午的饭菜,并没有加菜,不过先来后到的话,确实是方雅给他加菜了,他忍不住深情地看着方雅的眼睛,“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总是记挂我,还帮我打了菜,我一下子觉得不冷了,西天山也可爱极了。” 吴勇杰这样的大汉,说起肉麻的情话,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反而很自然,好在凌峰西和方雅也已经习惯了。 二人都没再说话,方雅手里拿着一点花生,慢慢剥着放入口中吃着,吴勇杰觉得馋,抢了一个吃。 方雅见状,又塞给他两个,示意给凌峰西。 但是两个向凌峰西看去的时候,只见他的目光却落在窗外的方向,神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吴勇杰边吃边低低地对方雅说,“你发现没有,凌峰西最近很不对劲儿,不止是身体和工作的事儿,我怀疑他是遇到情劫了。” 方雅愣了下,“情劫?他?”方雅实在是意外,吴勇杰居然有这样的判断,在她看来,自从到了西天山,凌峰西就彻底化身为工作狂,他不愿离开西天山,可他却是最与西天山格格不入的人,他在西天山几乎是独来独往的,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从哪里经历情劫?这也太奇怪了吧?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方雅又问吴勇杰。 其实吴勇杰是有些发现的,他总觉得那个阿雅拉对凌峰西很关注,而凌峰西前段时间去哈纳提家里探访的事儿他也已经知道了,但是那个阿雅拉太普通了呀……凌峰西能看上那样的少数民族大妈? 而且对方还是有夫之妇? 吴勇杰不相信凌峰西会这么恶劣,他也不想让人捕风捉影产生误会和诟病,所以此刻他只是摇头,“我乱猜的啊,我乱猜的,其实这个家伙城府很深的,谁知道他暗中恋着谁呢,总之,他肯定有情劫……” 方雅最后只说了吴勇杰三个字,“乌鸦嘴!” 吴勇杰已经吃完饭和方雅离开了大食堂,凌峰西却还是呆呆地坐在那张椅子上,最后还是叶明朗来提醒,“书记,该打针了。” 凌峰西这才发现食堂已经空了,便起身到了医疗室打针,却恰好看到林景辉和程悦躲在医疗室说悄悄话,二人头对头甜蜜蜜的样子,让人羡慕青春,二人看到凌峰西过来,也是吓了一跳,林景辉向凌峰西点点头,就酷酷的转身出去了。 程悦不好意思地说,“书记,我们……” 凌峰西说,“没事,我是来打针的。” 程悦却摇摇头,“没针可打,方医生交代过,您必须去山下复查,复查过后才能继续打针。” 凌峰西哦了声,就出门了。 程悦连忙到方雅的宿舍找到她,“方医生,不打针真的可以吗?凌书记不一定会去复查,这样不打针是不对的吧?” 方雅其实也很担忧,这个凌峰西,太倔了,这西天山就没有能压住他的东西吗? 正想着,外面古丽娜尔忽然喊起来,“你们快来,阿雅拉又送帽子手套来了,吴队说让女孩子们先挑呢。” 方雅不由怔了下,“阿雅拉?” 她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 阿雅拉,这个名字她熟,她十几年前就已经知道世界上有阿雅拉这么一个名字,是凌峰西喜欢的女人。 她甚至还见过阿雅拉的照片,当初凌峰西在部队的时候,并没有隐瞒他和阿雅拉谈恋爱的事,还曾发了一张两个人的合照在同学们的群里。 忽然想到吴勇杰所说的“情劫”……她努力地把自己的思绪收回来,对程悦说,“我们医疗队的女孩子们不去隧道,用不着戴这么好的羊皮手套和帽子,让吴队全部发给需要的工人们吧。” 程悦哦了声,说,“知道了。” 第127章 以前的爱情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方雅打开了电脑,从群相册里调出阿雅拉的照片,照片中的阿雅拉是一个像月亮般光亮又安静的女孩子,气质温柔,看着就是不争不抢的样子,五官非常深邃漂亮,衣服虽然朴素,也藏不住她的好身材。 她身边的凌峰西笑得像个孩子,非常真诚自然,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深刻开心,方雅除了在这张照片中,似乎从未在别的地方见过。 是那个,阿雅拉吗? 方雅把照片导入自己的手机,也去了食堂大院,这时候众人正围着阿雅拉在分手套帽子,阿雅拉很温柔地给他们试戴。 方雅看到她拍着一个工人的手臂说,“有点小了,这个给女孩子戴比较好,做的时候就只有这么大一块羊皮,最大只能做到这么大。” 工人笑着把手套脱下来,递给医疗队的女孩子,其中一个女孩子收到手套高兴地笑了起来,“真好,这针法真是细腻,这手套真暖和。” 终于,阿雅拉换了个方向转过身来,方雅仔细地观察着她的五官,再看看手机里的照片,渐渐地,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阿雅拉的面容也有所改变,但是还依稀能看出当年的影子,她变得沧桑了,眼神也不再光亮了,甚至很黯淡,身材也不再纤细了,呈现少数民族大妈身材,可是她温柔娴静的神态和语言,却如照片中所呈现出的气质一样,依然如旧。 方雅仔细回忆最近一段时间的事儿,赫然想起来,阿雅拉被哈纳提打的那一天,其实正是凌峰西身体很不舒服的那一天。 他们这些外人认不出阿雅拉,但是凌峰西一定认出来了,看到自己心心念念深爱了多年的女人,被一个粗糙的汉子踢打……那是什么感觉呢? 方雅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情绪,她只是低着头转过身,没想到与凌峰西遇了个正着,一时间她看着他的脸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凌峰西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只说,“你也拿一双手套吧,有时候提着药箱从医疗室往工人宿舍走,这段距离不是很近,现在还不到十二月,后面会更冷。” 方雅哦了声,反应有些迟钝。 凌峰西这才道:“怎么了?脸色不好看,是不是病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短短的一句话,让方雅忽然觉得眼睛酸涩。 她以为自己经过了之前的事,早就完全放下了凌峰西,她也能感觉到吴老虎对她的好,甚至也有接受吴老虎追求的意思,可是凌峰西这么短小的一句话,却忽然勾出了她莫名而深远的心酸。 她早就知道,她在凌峰西这里是赢不了的,因为凌峰西不爱她,她一直盼望着他能关心她,关注她。 可他似乎从来没有过。 现在她看到了他爱着的女人,那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她心里反而更委屈了,她不是因为觉得对方普通,因此轻视了阿雅拉,因为凌峰西看上了不如她的女人而委屈,而是那种,即生瑜,何生亮的委屈。 一种,真爱被辜负,成为永生遗憾的委屈。 方雅扭过头,掩饰着自己发红的眼眸,看着远处的雪景说,“我是医生,我怎么会病?而且,你不应该关心别的女人有没有病,毕竟,你的爱人,近在眼前。” 凌峰西愣了下,然后平静地说,“对,她就是阿雅拉。” 向来不喜欢和方雅聊天的他,忽然提议道:“我们聊聊吧。” 这时候,阿雅拉其实已经看到凌峰西了,她的目光透过了人群,落在凌峰西和方雅的身上,但很快就转过去继续和工人们说话。 然后看到凌峰西和方雅一起出了院子走远了。 他们没有回宿舍,只是在营地周围的小路上走着,小路已经被积雪掩埋,扫出来的地方也就刚能过一个人,不能并排走。 凌峰西在前面,方雅在后面。 凌峰西说,“这西天山,十几年前,情况比现在还要恶劣,那时候,我在部队上,想要见阿雅拉,得骑马,走两三个小时……” “哦,冬天也要骑马去吗?” “冬天,更难了,我们认识三年,第二年的时候,整个冬天我们几乎没见着面,因为我找不到她,她随着她阿塔转场,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我骑马入山,差点迷路,后来还是战友们找到了我。” 方雅忽然笑了起来,“叶明朗不愧是你的兵,原来这个上司和下属关系,这个命运也会遗传啊。” 这句话惹得凌峰西也笑了起来…… “这个傻小子……他比我还勇,我希望他和古丽娜尔能成功,如果西天山隧道建设好,这一片的经济很快就会被带动起来,一切都会跟着现代化进程前进,那时候,就不会有任何的阻隔了。” “那时候你和阿雅拉,为什么没有成功?” “因为她的阿塔觉得汉人不能嫁,会不负责任,要把她嫁给山里的汉子才行,而我的父母觉得好不容易培养我成材,我的人生不能出差错,一定要找一个合适的妻子,当时双方父母都是以死相逼,阿雅拉也差点被她阿塔打死。” 凌峰西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脚步,“我们分开前,最后一次见她,她遍体鳞伤……” 他的目光忽然看向远处,山峦铺开,一幅壮美河山,然而却是这样的荒芜,荒芜到承载不了人世间的情爱。 “她,总是因为我挨打,她总是被打……”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丝颤抖,“方雅,如果自然村落真正的形成,有村子了,有了制度,有了孩子,有了学校,这里就不会再野蛮了,就不会有打人的事出现了。” 原来凌峰西很赞成自然村成为一个真正的村,是这个原因,方雅终于明白了他这段时间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努力。 方雅忽然就觉得胸口涌出一阵阵的感动,虽然,她遗憾于自己失去了凌峰西,但凌峰西和阿雅拉的感情,却依然令她感动,她忽然说,“如果自然村形成,需要老师什么的,我愿意去当驻村老师。” “啊?”凌峰西其实还没想到这些,因为村子形成,建立,一定也会有配套工作人员和设施。 倒没想到方雅会忽然提出这么一个想法。 第128章 出了一个难题 想了想,他说,“这里很缺医生,虽然说呢,下山还是可以去医院,可是有些牧民,从生下来到死去都在山里,不愿下山,他们觉得自己的衣服太破旧,或者说,山下的一切,是让他们恐惧的,有些人不会过马路,医院的种种制度他们也不懂,有些牧民会病死在山里,也不愿下山看病。” 其实他当初当兵的时候,就知道这里的大部分牧民都是这样的,他们有时候会在山里自己采草药治病,但毕竟不够专业,有些牧民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他印象里有个很年轻的牧民,骑马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可是一直躺在哈萨包里,直到自己的腿自然愈合,他的腿从此就瘸了。 虽然他自己觉得这很正常,似乎无所谓,可是他们这些外人看着非常心疼可惜,只是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很晚了,去医院也无法给他治疗好,而且他很抗拒医院。 方雅说,“你想让我教他们一些医术?” 方雅觉得这个非常难,医生是一门非常难的学科,哪有那么容易学会?而且学会了医术,不愿去医院,这药也没地方买呀? 凌峰西说,“瞅一个徒弟,最起码能看个感冒啥的,能给牧民解决一些最基础的医疗问题。” “这个流程太难了,凌峰西,你可是给我出了一道大难题。” 二人本来在谈凌峰西和阿雅拉的事,结果话题越扯越大,讨论到最后,已经是建立村子后,是否需要在村子建立一个村医馆,可以有证的那种? 凌峰西说,“以后西天山隧道建成后,应该把这个医疗室留在西天山,不用关闭,如果有人肯留守,就让他们在这里继续经营这个医疗室。” 方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留守西天山?没疯吧? 虽然方雅并不会觉得自己在西天山生活,是一种苦难,在西天山生活两三年,她也是能接受的,可也算是挑战,如果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她不敢想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太可怕了…… 不,是需要太多太多的勇气了…… …… 方雅回到医疗室后,没有再想凌峰西和阿雅拉的事,世界上所有的爱情悲剧,都差不多的,发生的原因也很相似,她是能理解的,她也感动于凌峰西对阿雅拉存在的这份感情,但是,今日更让她震撼的是,凌峰西最后提出的那一条,守留西天山的事儿。 医疗室的女孩子们忙来忙去……最近因为天气越来越冷,再加上隧道内的通风设备似乎出了一点小故障,导致生病的工人又多了起来。 有些工人长期的在咳嗽……方雅让医疗室的女孩子又开始不辞辛苦地熬中药,当然,打针吃西药也少不了,来了个中西医结合,方雅只是想最大限度的,让这些工人们不要在西天山工作期间,留下一些治疗不好的后遗症。 西医起效快,中医可以固元培本,她现在只是很庆幸当初自己有好好研究了中医学的,现在用到了。 阿雅拉送完了手套和帽子,不禁有些惆怅,因为这是最后一批帽子和手套了,之后她就没有什么理由再来到营地了。 离开的时候,她走相反方向的小路,看到凌峰西正在和方雅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二人一心一意的谈话根本没有注意到周边的情况,阿雅拉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但其实凌峰西是有看到她离开的,但他什么都没说。 …… 回到宿舍,看到叶明朗等在门口,他要汇报一些工作,二人进入房间后,叶明朗愁眉苦脸地说,“凌书记,我爸妈又要来西天山看我,但是我不想让他们来,毕竟这里实在太冷,他们身体不好,来了恐怕要生病,所以我想请假。” 其实叶明朗跟着凌峰西到西天山快一年了,都没回过家,凌峰西直接说,“批准了。要请多久。” “一周,可以吗?”叶明朗兴奋地问。 “可以。” 叶明朗刚准备要汇报工作,凌峰西又说,“你和古丽娜尔的事,你父母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看着你俩已经如胶似漆,如果你父母不同意,对古丽娜尔是个非常大的伤害,你要处理好这件事才行。” “我,我还没说,但是他们知道一点,他们是不同意的,后来我就没有再说了……” 凌峰西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声,“如果西天山隧道快点修好就好了。” 叶明朗终于忍不住问道:“西天山隧道修好,我和古丽娜尔的问题就可以解决吗?书记为什么要这样认为呢?” 因为在叶明朗的心里头,他和古丽娜尔的事情,其实和西天山隧道的关系不大,主要还是父母不能接受他和一个少数民族的牧羊女交往,甚至有可能结婚。 其实凌峰西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他只是觉得,只要穿越西天山成功,南北畅通,经常发达起来,这里所有的一切,将会被所有人重新认识和接纳,包括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牛羊,这里的人,这里的感情,都会与二十一世纪进行全新的融合。 那时候,自然,不会存在情感婚约上的阻隔。 但这只是他内心这样想的,他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这样的局面,他只是说,“小叶,你知道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叶明朗说,“就是想让她很开心,很幸福。” 凌峰西点点头,又摇摇头,“爱一个人,其实是想让自己变得很强大很强大,强大到战胜所有面对的问题,强大到可以托举到这一份她想要的感情,强大到想让世界改变,只为了她能在这个世界里好好的生活着。” 叶明朗忽然就哑口无言,凌峰西这段话很简单,也很容易理解……可是,他觉得那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巨大祈愿,这祈愿是一座大山。 不是普通人能扛起来的一座大山。 叶明朗忽然想起了传闻,传闻中凌峰西爱上了西天山那头的一个姑娘……难道凌峰西肩上的山,居然就是眼前这座西天山? 第129章 分别 叶明朗得了假期,第二天就离开了西天山。 下山的时候,古丽娜尔的目光里满是依依不舍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叶明朗笑着捏她的脸,“我回来的时候会给你买礼物的,你喜欢什么,告诉我,我去买给你。” 古丽娜尔想了想,“上海都有什么?” “各种漂亮的衣服、鞋子、首饰还有各种好吃的,你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好东西,上海基本都有。” 古丽娜尔很老实地说,“我很少看电视,上学的时候在同学家里看过一点点。” 叶明朗点点头表示理解,“那我看到什么好玩的,给你带回来好不好?” 古丽娜尔说了声好,但明显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花朵儿,你有心事?是不是在担心什么?你害怕我去了上海不回来吗?” 古丽娜尔摇摇头,“我才不担心,因为我知道你爱我,你一定会回来的。叶明朗,其实我想问问你,你回到爸爸妈妈那里,你会不会告诉他们,你有个女朋友,叫古丽娜儿?” 叶明朗愣了下,忽然想起上次他的父母来到西天山,古丽娜尔装成路人,给他父母送上礼物的事。 他认真地看着古丽娜尔,最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会郑重告诉他们,我有个女朋友叫古丽娜尔,而且非她不娶。” 一句话把古丽娜尔逗笑了,她的脸如同盛开的花朵,又像盛放的骄阳,好看得令人眩目,“那说好了,不许反悔。” “不反悔。” 小情侣从早就的时候就站在分别的小路口,直耽误到快晌午了才真正的分开,还是因为叶明朗提前买了机票,再耽误的话只怕要赶不上飞机。 古丽娜尔看着叶明朗上车,看着车缓缓地下山,消失在视线里,她如同被抽掉了魂魄似的空洞。 回到大食堂的院子,看到努尔兰已经把牛奶送来了,可是她站在大锅前,忽然就没有了兴致,做什么都无精打采的。 努尔兰看出来了,说,“今天还是我来烧奶茶吧,你去休息一下嘛,阿塔这几天病了,你在这里住久了还不回去,你想要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吗?” 古丽娜尔一惊,“阿塔他病了?怎么不带到医疗室来?” “阿塔才不会来医疗室,他有他的路。” 古丽娜尔不敢耽误,当天下山就要回家去,回去之前还是见了方雅,“方医生,这么久住在西天山营地,都是你在关照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些酸奶子疙瘩吧?” 方雅说了声不用客气,又道:“我是担心你,你这么久没回去,现在回去,家里人不会教训你吧?” 古丽娜尔自从出了苏丙和那件事后,一直住在山上。并没有回过家。方雅有这样的担心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阿塔病了,再怎么样我也得回去看看。而且我想着,如果有可能的话,把他带到你的医疗室给看看呢。” “这样最好了。我也衷心地希望老人家可以身体好,早日康复。” 古丽娜尔和努尔兰就这样回到了家里。 古丽娜尔的父母看到她后,目光非常冷漠,好像回来的是个陌生人,连努尔兰都看不下去了,“你们这样子看着她做什么?才一段时间不见,你们不认识她了吗?” “她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嘛,在外面疯玩疯跑,被人欺负了,全家都跟着她丢脸嘛,真的很想不认识她嘛!” 古丽娜尔的父亲语气冷漠得像冰冻的河水。 古丽娜尔看向自己的阿帕,她只是低着头,也一脸的冷漠。 古丽娜尔心头酸了下,却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往加依劳拜的哈萨包里走去,到了里头,只见加依劳拜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什么声息,炉子里的火很大,万幸的帐篷子里头是暖和地。 古丽娜尔又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煤,这才坐到加依劳拜的身边,“阿塔。” 加依劳拜睁开了眼睛,蓦然看到自己的孙女在眼前,他还是很有几分开心的,呵呵地笑了两声,却又咳了起来,示意古丽娜尔把他扶起来。 古丽娜尔将他扶坐好,爷孙俩面对面,加依劳拜说,“营地还没有转吗?还在原地?” 古丽娜尔点点头,“还在原地,还是老样子……不过现在冬天了嘛,大家都过得很不容易,我们的牛奶羊奶还在继续供应,家里头多少也能赚到点钱。” 加依劳拜嗯了声,又说,“那个吴老虎嘛,确实像个老虎,那个凌峰西嘛,其实像山峰,不过那个叶明朗看起来就像是个汉子……” 古丽娜尔不敢顶嘴,只低低地说了声,“他是年轻人嘛,他这样是刚好,再过几年,他就像汉子了。” 加依劳拜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声,“不能去啊,古丽娜尔,你可不能嫁给叶明朗嘛……你之前没出事的时候,嫁给他都很困难的,现在出了事,不能离开西天山了,要不然会受欺负。” “阿塔……我想离开西天山呢,现在这里的人,都知道我受了欺负了,之前哈纳提他们说我不干净的话,我都听到了些。我觉得如果换一个地方生活,对我来说可能是一件幸运的事,阿塔,你不会也和他们一样,要阻止我和叶明朗在一起吧?” 加依劳拜最终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抽自己的烟,一会儿,又咳起来,古丽娜尔说,“阿塔,跟我去营地里的那个医疗室,让方医生给你看看吧。” 加依劳拜摇摇头,“不去,是山神要收,我这次走了就不回来了。” “阿塔……” 古丽娜尔心里难受极了,也就是当天晚上,加依劳拜的病情忽然就严重起来,阿依古丽的父母很生气,又把她埋怨了一顿,说她不该在这样子的时候回来嘛,老人家本来就这么吊着一口气,看到她回来泄了气,就熬不下去了。 古丽娜尔也觉得,确实是因为加依劳拜看到了她,才忽然病情加重的,愣了一会儿,她说,“应该送阿塔去医院。” 加依劳拜偏偏在这时候清醒了一会,明确向在场所有人表示不去看医生,古丽娜尔的泪珠子一串串地落下来,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再过了两个小时,加依劳拜就因高烧而陷入昏迷。 第130章 一物降一物 古丽娜尔的父母这时候对古丽娜尔的埋怨达到了顶峰,但他们都是有素质的人,并没有大声责骂古丽娜尔,只是脸色不好看,仿佛古丽娜尔是什么碍眼的东西。古丽娜尔的每一分钟都过得非常煎熬,也一直关注着加依劳拜的情况,同时给他进行物理降温。 半夜的时候,她自己悄悄地从马圈里牵出了马,然后把加依劳拜绑在自己的身上,打马向营地而去。 天快亮的时候,方雅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保安说:“方医生,是古丽娜尔来了,带着她的爷爷……” 方雅说,“快让他们进医疗室。” 方雅来到医疗室的时候,只见古丽娜尔眼泡红肿,手也红肿,整个人无法安静下来,因为手疼脚也疼,她不断地洗动着自己的手指,跺着自己的脚,对方雅说,“快看看我爷爷,他没病死,不会被我冻死了吧?” 原来到了半路上,才发现这温度真的不是人类可以接受的,古丽娜尔把自己的外套和手套,都给了加依劳拜。 好在她对营地的方向和道路太熟了,一路硬生生的打马过来,好歹地没有倒在半路上。 方雅看到他们这样子,也知道这一路是多么的危险,想想都后怕,立刻给加依劳拜查看了一下,发现他是很严重的上呼吸道感染,不但一直在咳嗽,而且发高烧及呼吸都很困难,好在是,初步检查肺部没有什么问题。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立刻消炎及降温,避免心肌感染。 他们给加依劳拜挂上了水,方雅又来看古丽娜尔,这时候程悦他们拿了一些凉的雪在搓古丽娜尔的手和脚。 虽然很凉,但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住她手脚的皮肤和血管。 …… 古丽娜尔这么坚强的女孩子,却因为手脚的疼痛而哭了起来,直到两三个小时后,才渐渐地睡过去。 这时候也是早饭时间了,得到消息的凌峰西和吴勇杰都过来探望这祖孙二人,听方雅说是古丽娜尔连夜把老爷子送来的,二人同样也是一阵后怕,这样的雪夜,如果在半路上倒下,从此成为这西天山的游魂是很有可能的。 凌峰西说,“方医生,老爷子的情况怎么样?” “烧已经退了些,但是来得比较晚,有可能对肺造成伤害,按道理说应该想办法送医院的。”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道:“不去医院!不去医院!都说了多少遍了嘛,怎么还要送医院?” 然后是古丽娜尔的父亲阿依波力及弟弟努尔兰走了进来,阿依波力满脸的不高兴,“我阿塔已经说了,不去医院,也不用看病,他嘛,在山里生活了一辈子,有山神在护着呢,他没有必要去医院。” 古丽娜尔这时候已经被吵醒了,听了父亲的话,她坐起身来,脸上因为冻伤的原因红红的,眼睛也是红的…… “阿塔只是感冒了而已,他可以治疗好的,不去医院就是让他死?你们想让他死吗?” 阿依波力气的冲过来想要打古丽娜尔,“你懂个求!” 方雅和众人连忙拦住了他,凌峰西显然生气了,面色铁青,指着阿依波力说,“你跟我出来!” 吴勇杰看到这一幕,稀奇的很,“呦呵,病猫发威了。” 倒是阿依波力被吓住了,知道凌峰西是西天山建设项目的领导,也是叶明朗的上司,他们家现在能有这么多的哈萨包,与凌峰西也有很大的关系,阿依波力一直觉得凌峰西很温和,就是不太爱说话,没想到他发起威来,很吓人。 他只好走了出来,努尔兰没有跟出来,心疼地坐在姐姐的床前,低声与她说着话。 凌峰西只是想把阿依波力从医疗室里喊出来,让他不要打扰病人休息,但是出来后要干什么?他其实没有计划。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阿依波力。 二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瞪了一会儿,凌峰西忽然拨通了叶明朗的电话,那头叶明朗立刻就接了电话,“书记,我已经顺利到上海,正要给人报平安呢。” “你外父在这边儿闹着呢,不让古丽娜儿把重病的加依劳拜送到医院,你处理一下这件事。” 然后凌峰西就把电话对着阿依波力。 叶明朗没想到凌峰西打电话是这件事,也是愣了两秒,他内心也是很怕阿依波力的,毕竟是未来岳父。 可更怕的人却是阿依波力…… 叶明朗还没有说话,他已经冲着电话喊道:“明朗嘛!没事的!已经把你们阿塔送到医疗室了嘛!没说不送。” 叶明朗对于阿依波力的反应其实也是有些意外的,毕竟他每次去见古丽娜尔,他似乎都不开心的,但此刻,叶明朗却从阿依波力的语气里感觉到他的卑微,叶明朗没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反而更替古丽娜尔难受了。 他已经从父母心头的明珠,变成了让父母卑微为难的存在了,也恰恰侧面说明了古丽娜尔的处境并不好。 叶明朗沉默了两秒,才说,“阿开(亲昵的爸爸称呼),古丽娜尔是我的妻子,她关心的人也是我关心的,阿塔对她很重要,请一定要照顾好。我从上海回去后,会给你和我阿娜(亲昵的母亲称呼)带礼物的。” 阿依波力应了声,“好巴郎子,我们懂呢!放心吧。” 所以说,凌峰西是有过人之处的,吴勇杰看到他的处理过程,不得不配合他,他还真的挺会来事儿,知道谁能处理这事儿。 吴勇杰向凌峰西竖了个大拇指,凌峰西却只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再看阿依波力,走到了医疗室门口,却没有进去,犹豫了一会儿,直接向凌峰西和吴勇杰告别,“两位领导,我家里嘛,羊还没人管,我得回去管羊去,阿塔嘛,就交给两个孩子照管,钱嘛,我会供给的,就算卖掉所有的羊嘛,只要能救阿塔都可以……” 吴勇杰笑了起来,“你这个老头子,坏得很,万一人在这儿不行了谁负责?”吴勇杰还是害怕被人讹诈了,上次哈纳提那几个朋友因为丢了羊来讹诈的事儿还在他的心头。 凌峰西则说,“老爷子有什么事,我们会随时叫人通知你的。” 阿依波力虽然没有什么文化,汉语也不流利,但是到底也和汉人打了不少交道,吴勇杰的话他能听懂呢,当下变了脸色。 但看凌峰西一脸的沉着稳定,眸色清正,他的怒意又莫名的下去了,最后又说,“西天山的人命,都是山神控制着的,我们不会因为人命的关系,找你们麻烦。 反而你们对我们的照顾嘛,我们放在心上呢,谢谢。” 他手捂胸口,给二人大大鞠了一躬。 吴勇杰忙回礼,凌峰西也连忙将他扶住。 三人算是达成了一致。 其实,阿依波力并不是真正古板的人,否则不会培养出像古丽娜尔这么热情开朗又明礼的人,只是骨子里头,对古丽娜尔在营地出事儿,多少还是有些计较的。 可事以至此,他也得尝试着慢慢接受这件事。 第131章 危险来临 饭后,吴勇杰和凌峰西双双入了隧道,实在是这段时间的建设太艰难了。 山下的十二月,其实还不算隆冬,但是在西天山,已经进入隆冬模式。极低的气温,造成各种机械频繁地出现故障,比如润滑油冻结、液压系统失灵等,不但影响了设备正常运转,而且还特别不好控制力度参数。 而在解决活动断裂带问题的时候,这种影响又会被放到最大,因为力度参数的不稳定,很有可能在钻孔或者灌浆的时候,导致活动断裂带忽然产生局域的塌陷。 不但对整体的工程影响大,甚至对工人的生命安全也会造成威胁。 而且这样的温度,也会造成地层出现“冻胀”,导致隧道围岩的稳定性更差,更增加了坍塌的风险,地下水也有可能结冰,体积**后破坏到岩体结构。 两天前,李建国和严卓宇就在报告中提及了地下水的事儿,原来自从用了侧平导洞技术之后,他们其实是可以提前探测到即将开始的掌子面的情况的。 说前面有可能出现“冰冻”地段。 这时候的凌峰西和吴勇杰,已经不会被李建国和严卓宇忽然报出来的“什么什么地段给吓一跳”了。 他们已经明白,这条隧道真的太长,这条隧道同时会遇到之前建设的那些隧道时,没有遇到过的问题和地段。 只要不出人命,不管遇到什么问题,只要好好解决就行了。 当然,他们也明白这个想法太过于乐观了,因为干的这个事儿,就是有可能随时出人命的事儿。 两人很默契地不再吵架,也不再讨论,而是亲自盯着施工,凌峰西对于机械摸得比较熟悉了,没事了就去盯着那些专门负责保养的工人,让他们把机械的性能和状态调整到最好,同时对洞内的照明和通风设备重点关注,反正得保障基本设施的正常运行。 而吴勇杰为了把握好工程上的力道,几乎每天都要亲自上手干上几个小时,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想和工人们一样熟悉所面对的工程,它到底是什么样的。 手底下的每一块石头,土层,它带出来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因为只有和工人们一样熟悉着工程的每一寸感觉,又掌握着对工程的专业认识和控制,才能先于工人们一步感知到危险。 所以这一天,当他一心一意地正在灌浆的时候,忽然就觉得手感不动了,哪里有松动的感觉,他的声音甚至出来得比他脑中念头还快,“退!” 他自己没退,只是命令工人把注浆机停了,但他依旧小心翼翼地扶着注浆机,因为这时候不能动。 他的感觉告诉他,不能动! 李建国和严卓宇也在附近,听到喊声立刻冲了过来,然后马上压低了声音,“退,退,所有人后退十米!” 凌峰西也来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盯着吴勇杰,然后低声问李建国,“怎么了?” 李建国说,“有可能要塌了。” 凌峰西脑子轰地响了一下,但立刻又镇定住了,说,“快想办法。” 这时候的吴勇杰根本没办法说话,和他一起操作注浆机的两名工人也呆立原处,他们也感觉到了危险,其中一个甚至吓得尿了裤子,空气中有淡淡的尿骚味儿,但没有人笑他,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注浆机机头附近的地方,有浆液从缝隙中缓缓地渗出来,马上要“爆浆”的样子。 李建国说,“上撑子。” 严卓宇补充到,“动作要慢,同时上铁网。” 但二人都知道,这其实没有什么用,于工程的保护没有什么用,只是期待不要出人命罢了。 为了确保上撑子的时候,不会毛手毛脚的坏事,就由熟手林景辉带着八个人,两人一个撑子,往吴勇杰他们走去。所谓撑子其实就是有支撑作用的三角钢架,此时贴着地面把钢架挪过去,关键是在于,此时吴勇杰和其他两名工人共同扶着注浆机…… 这注浆机的稳定,也对此刻围岩的稳定有一定的作用。 一旦吴勇杰他们松手,围岩必然破裂松动而导致“爆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同时居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最后还是林景辉说,“要不然用工程车挡一下?” 附近的工程车只有凿岩台车,主要用于在隧道掌子面钻孔,以便安装爆破设备,及钻孔灌浆也是由它进行前期钻孔。 而他们现在用的这两台凿岩台车造价不菲,因为西天山特长隧道的建设特殊性,所以在夏天的时候就已经出高价弄来了一台全电脑多臂凿岩台车,从瑞典引进,另外一台是曾经在郑万高铁云阳段使用过的“阿特拉期”三臂凿岩台车,每台造价都在千万以上。 吴勇杰一听立刻反对,红着眼睛说,“不行,现在这两台车可是这段工程的灵魂,今天如果挡在这儿了,这损失谁来赔?” 林景辉的眼睛也很红,“可是,人命重要呀。” 关于这两台车,造价问题没有人比凌峰西更清楚了,但此时并没有丝毫犹豫,“如果只有这一个办法,那就这样办,把人保住再说。” 他下令,“一定以人为本,一个都不能少!” 凌峰西话平时话很少,平时除了开会,大家也都很怕他说话,可是这一刻,他说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现场不少人都是忽然就红了眼睛。 有工人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解决办法。 和吴勇杰一起撑着掌子面的两名工人却颤抖着说,“吴队,时间来不及了,要撑不住了……” 眼见着掌子面的裂缝越来越大…… 吴勇杰说,“别动,求你了,别动,再撑一撑,还有,别说话。” 他们现在说话产生的震动,似乎对于掌子面都有影响。 就在这时候,林景辉忽然和几个工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打起了手势,然后林景辉示意其他工人们继续小心后退,留出空白地,凌峰西也随着工人们一起后退,因为他知道,此时人多反而没有什么用。 第132章 突浆现场 林景辉指挥人员后退到二十米左右的时候,又用手势指挥,“上沙袋。” 其实上沙袋是最常用的阻止掌子面突浆和坍塌时的应急手段,但是此时有个大问题,就是根本没人敢抱着沙袋上前,人员退到二十米处,也是因为在这里,侧平导洞中置着不少的沙袋,这所谓的沙袋也不是真正的沙袋,而是装满水泥的袋子。 一个搞不好,会连人带沙袋埋在浆液中,永远也出不来了。 林景辉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继续用手势道:“愿意上前的跟我走,动作要轻,要一致。” 林景辉说着直接上前抱起一个沙袋就往吴勇杰走去,吴勇杰用口型说,“不要过来!” 但林景辉仿佛看不到,这时候的凌峰西也看出来了,林景辉根本没有什么好办法,此刻不过是拼命而已。 这时候,三角钢架已经放置好了,林景辉把沙袋置于和三角钢架接触的掌子面底部,然后又走了回来,继续去抱了一袋沙袋往前。 只是此刻,并没有其他工人往前。 凌峰西见状,也跟在林景辉的身后,抱起一袋水泥也往掌子面而去,到了放下水泥的那一刻才听到吴勇杰哽咽地说,“凌峰西,不许过你,你傻了是不是?” 但是凌峰西没理会他,只是又去抱了沙袋。 渐渐的,又有工人加入了,两个,三个……最后一长溜几十个工人如同演一出默剧,他们都不说话,都沉默着,都轻手轻脚,然而又都是有力的,他们把沙袋抱起来,在林景辉的指挥和引导下,将它们放在应该放置的地方。 全程没有任何人出声,哪怕没有加入的人,实在胆小地立在远处,也都是紧张的仿佛不能呼吸。 但是最后,已经没有胆小的人了,反而是不远处的机械部和工程部及电气部的工人们知道了这边儿的事,也都悄悄地过来了。 队伍刹那间壮大到了一百多人,但大家都极有默契地只干活,不说话,到了需要穿过钢架的窄小处,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地穿过,有纪律,并用投放精准,此时林景辉的压力最大。 因为他的指挥,一点儿微小的差错都不能出,他满头大汗,但不敢擦汗,目光如炬,紧盯着整个过程的进度,判断着最后的时刻。 大约二十分钟后,林景辉把一根圆木顶在钢架上,另一头则用极微小的动作和极精准的力道,把吴勇杰扶着注浆机和掌子面的双手给换下来。 吴勇杰小心翼翼地挪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接着是那两名工人,也几乎是用同样的办法退开。 林景辉道:“停,所有人都停……退……” 他自己已经如临大敌般,目光紧盯着掌子面,人却一步步地后退。 其他工人有样学样,也都如他一样,退着。 吴勇杰看了眼离自己不远的凌峰西,二人目光对视,此时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就是,“赶紧退,一定要活着!” 但不能乱,因为这一百多人是排着队来的,此时如果忽然退,有可能产生人员踩踏,甚至有人万一跌倒,就不好逃命了。 眼见着掌子面的裂缝越来越大,林景辉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喊一声,“快跑!”。 但他不敢喊。 只能指挥大部队退,就是大家一起退,如果要跑,也是从队伍的最后一人开始跑。好在有人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队伍的后面,开始有人扭头跑,三个,五个,十个……人员退散的差不多的时候,林景辉身边只有二十几个人了,这时候出现踩塌和跌倒的几率极小了。 林景辉终于激动地低喊了一声,“快跑!” 剩余的这二十几个人不顾一切,回头就跑。 “轰——”也在同时,掌子面终于撑不住了。 首先是洞内出现了巨大的轰鸣声,掌子面的岩石和土体等,失去了原有结构的支撑,在内部突浆的冲击下,如同有很大的力量从后面推动一样,石块和土体不但脱落,而且四散爆开喷射,吴勇杰等人都抱着自己的脑袋跑,依旧感觉到身后被突然袭来的岩石砸得很痛。 之前注进去的水泥和其他填充物也从掌子处的岩石缝隙和钻孔内大量涌出,接着就是说不清是什么物质的突泥。 浑浊的泥水如泉涌一样,以非常大的压力被喷射而出,随着浆体的涌动,周围的地面和设备迅速被掩盖,形成了疯狂的浆流。 众工人们从开始不敢发出声音演出默剧,到了这一刻全部都疯狂地大叫起来,似乎唯有大叫才能减轻内心的恐惧。 于是百十来个工人,边疯狂吼叫边连滚带爬地往洞外冲…… 这一刻,没有什么形象,形象根本不重要,也没有谁会嘲笑谁,只要能逃出去的都是英雄。 凌峰西虽然是领导,但到底不是常年做体力活的人,况且之前病过,他跑了一段就觉得体力不支,刚停下扶着钢架喘气儿,就被一块石头打到了腿弯,他腿一软跪了下去,好在是吴勇杰和林景辉冲了过来。 二人二话不说,一边一个,将凌峰西扯起来就跑。 还有两个工人跑太慢,感觉流浆已经到了脚脖子,吓得大喊,“救救我!” 凌峰西喊了声,“救他们!” 吴勇杰推了他一把,“快跑,我们去救!” 凌峰西知道自己唯有往前跑,因为落后就是累赘,而林景辉和吴勇杰又勇猛地回过头去救那两名工人…… 最后的情景是,吴勇杰和林景辉扯着两名工人跑了没多久,泥水就到了腰间,吴勇杰甚至跌倒在泥中,又被林景辉一把扯出来,这时候的四个人都以为自己活不了了,而凌峰西也急得眼睛都红了。 不过,浆泥的涌出也在这时候停了…… 轰鸣声结束,喷射的石块和泥块结束,泥水的深度不再上涨,四人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前走。 在大家确定突浆已经结束时,陆续有工人下泥流,辅助四个“上岸”。 上谓上岸,其实也是水泥沙袋垒起来的一道墙而已,是在设备处得知有可能突进的情况下,虽然没有得到指挥,但他们也知道应该干什么,他们在十几二十分钟内,迅速地在这个位置垒起一堵沙袋墙。 使泥流到这里就被截停,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泥流的覆盖面,从而减小建设中的经济损失和设备损失。 第133章 崩溃 隧道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只有林景辉和吴勇杰及两名工人还在泥浆中艰难地往前走,发出淌淌的声音。 然后,有人在哭。 是一种极度压抑但又实在压不住的尖锐哭声,凌峰西转身看向那些在原地发呆的工人,大部分被吓得丢了魂似的呆立着。 凌峰西自己此刻手心和衣服也完全都是湿的,但他语气却略微严厉,“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扯出来,还有很多设备需要抢救,立刻展开行动!” 刚刚从泥浆中死里逃生的工人们,此时又开始用钢架也好,钢纤也好,还是手工的工程车也好,总归,只要能在泥浆里行动的轻便的又较为安全的东西,都用上,最要紧的是需要把盾构机全部抢救出来。 因为泥浆中其实还混合了不少的水泥浆液,且不说水泥浆液,只说这些泥浆本身,一旦凝固,陷在其中的东西也基本只有报废这一个结果了。 工人们惊魂还未定,又要下泥浆干活,终于有人坚持不住了,不知道把什么东西猛地扔在地上,崩溃地嘶叫着,“不干了!我不干了!它娘的!我不干了!” 连续喊了几声后,就迎来了空前的安静。 工人们该往泥浆中冲的,还往泥浆中冲,该把人扯上来的还在扯人,该拿机械试验着想办法能不能在泥浆中搭起矮纲架的人还在继续搭钢架…… 似乎根本没人理会那个人的崩溃和嘶叫。 但其实不是不理会,是怕自己也忍不住,不少工人的眼睛都是红的,但都憋着口气似的不出声,以至于憋得脸都红了。 生怕一出生,自己也跟着吼出来,或者哭出来。 他们都能理解这个人的心情,但集体选择了沉默。 凌峰西甚至没有回头看那位工人一眼,吴勇杰也没有,因为这时候,如果有谁想离开,他们完全可以理解,也根本没有理由劝说人家留下。 走,或者不走,都在预料之中。 那位工人蹲在地上压抑地哭了两声,然后懊恼地叹了一声,站起来,也冲入到泥浆里去抢救设备。 …… 没多久,医疗队的人也来了,整个医疗队倾巢而出,到了地方后,却发现所有人都在泥浆里艰难地走来走去地劳作,而另外一些工人则把水泥墙挪开一个小口子,开始把泥浆挖到工程车上,装满泥浆的工程车再把这些泥浆运出去。 李建国默默地看着这些动作,满脸沉郁,吴勇杰这时候已经把沾满泥浆的衣服脱了,只穿了内衣,冻的瑟瑟发抖。 有其他部门没有参与到泥浆大战的工人,把自己的外套脱给他,他顺手接过,问李建国,“这次突浆挺大挺严重的,建国啊,这些浆泥运出去了,是不是前方又是一个大洞啊,又需要沙石料进行填充吗?” 李建国点点头,“按照长规,是需要如此的,因为突浆的原因已经在活动断裂带形成巨大的空洞,如果不填充,不但我们的施工很危险,就是隧道上方的地段也是不安全的,上方也容易形成塌陷,造成人畜伤亡。” 吴勇杰一拍自己的脑门,心痛地弯腰挖起一把湿泥浆,“小泥浆啊小泥浆,你们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们应该团结,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处,你们这么冒出来干什么?损失大了呀!” …… 但其实活动断裂袋的问题根本没有解决掉,这一块地层,如同碎掉的布娃娃,无法粘合在一起,现在还产生了突浆,可以说给工程带来了巨大的难度,而且突浆之后,活动断裂带松动的面积增大,有可能造成二次的突浆或者塌陷,工人安全操作方面来说,完全没有保障。 技术难度也是成倍系数的增加,成本也成倍系数的增加,这大冬天的,工人们又要挖,又要填,又要盾,又在防,又要把填好的再挖开……也就是说,这一段的工程将出现反反复复填挖的过程。 消耗的何止是体力,更考验的是人的精神,每一次的反复都是对工人们精神的辗压和折磨。 当然,也是对凌峰西和吴勇杰的折磨。 更是对李建国和严卓勇的折磨。 这次倒没有什么伤亡人员,也正是因为有吴勇杰亲自在场压阵,才能及时发现问题后,以自己的威信慑住了所有的工人,在他的指挥下一步步的脱离危险,若今日吴勇杰不在场,单纯只有工人们,只怕已经造成重大伤亡了。 这样说,并不是为了表扬吴勇杰,而是说,这的确是一个做为领导或者说是负责人,需要时时在场监督甚至亲自上手的一个很令人辛苦的工程。 凌峰西当然明白这件事的关键所在,他拍拍吴勇杰的肩膀夸奖道:“不愧是吴老虎,换上任何另外的人,就出大麻烦了。” 吴勇杰这次倒不骄傲了…… “领导,我宁愿我死,也不想让工人死,工人死了我得负责,我死了我不用负责,你负责。” 凌峰西:…… 他们的对话恰好被经过他们身边的方雅听到了,她的白大褂上,现在也是布满了泥浆,连脸上都有。 听到吴勇杰的话,忽然想到他上次住院,没有亲人给他签字,也没有人亲人愿意来看他一眼,前妻和女儿也都很冷漠,不理会他。 吴勇杰要死了,还真的无人负责。 凌峰西是领导,代表官方,对吴勇杰当然一定是有安置和安排的,但是,那并不是亲人。 方雅莫名的心酸了一下,走到吴勇杰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才是医生,你要死了,由我这个医生负责,是我没有把你治疗好。” 吴勇杰愣了下,接着却又露出如常灿烂的笑容,“你说的你负责,不许反悔。” 方雅只是将他扯到一边,“快来吃点祛寒的药,这泥浆可凉了,接近零度的泥浆太可怕了,你们所有下泥浆抢救设备的人,之后都需要放假一周,我会给你们弄中药水泡澡。” “那感情好,巴不得呢。”吴勇杰连忙应下。 第134章 理由 好在医疗队来到隧道的时候,除了带医疗设备,还带了可以替换的衣物,都是从休班的工人那里借来的,不得不说方雅真的很细心,这偌大的西天山,没个女人还是不行的。 泥浆太凉,工人们没法在里头待得太久,而且泥浆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有凝固的状态,不是完全的凝固,而是像放了很多胶水似的那种凝固。 眼见着很多设备无法抢救上来,吴勇杰也只好下令今日的抢救到此为止。 工人们在换衣服,准备收工了,吴勇杰和凌峰西面对面坐在角落里面面相觑,这次是凌峰西说话了,“按照我们的合约,你们工程队在施工期间所造成的机械损耗和设备损耗,是要你们自己承担赔付的。” 吴勇杰点点头,“你呢?这个工程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瞒不住上面,而且活动断裂带的问题还是没解决,施工时间可能比预计的要拉长再拉长,你要如何向上面交代?” 时间也是钱。多一天有一天的损耗。 西天山隧道施工至现在,最高峰时施工人员和管理人员加起来有七八百人,这时间多一天就会多一天的各类损耗。 谁也耗不起。 凌峰西苦笑了一下,“这次的设备损失也非常大,你不也没法交代?” 吴勇杰脖子一梗,“我交代个毛线?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但是说完后,还是垂头丧气起来,唉了一声…… 命苦哦! 挨批肯定是有的了。 再者,如果抱着这种摆烂的心态,还要如何穿越西天山,这西天山特长隧道的建设,到了如今这种沉度,投下去的人工,财力,甚至是感情,加起来的这些沉没成本,已经使得参与这个项目的所有人,都无法轻易的去放弃了。 不管怎么说,也得保证西天山特长隧道的继续建设。 好在这次,凌峰西和吴勇杰没吵架,李建国和严卓宇也没有自怨自艾,大家似乎已经无奈地接受了西天山给予的这一切。 甚至连工人,也只是突浆停止时,有一个崩溃的人嘶吼了几声…… 然后所有人都闷头干自己能干的事了。 那一天,西天山吼叫得如同野兽,但也只是那么一会儿。之后,西天山归于平静,工人们也归于平静。 更悲惨的是,那天也没有奶茶喝,众人拿着奶茶盆儿到了大食堂的院子里,平时烧奶茶的地儿冷锅冷灶的。 古丽那尔在照顾着加依劳拜,没时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古丽娜尔的父母,以羊奶子和牛奶子不够的借口,拒绝再给营地提供奶子。至于原因嘛,无非还是惩罚古丽娜尔不听话,在营地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还是和营地的所有人站在一起,还是信任营地的人。 对于这种事,众人也没法子勉强的。但是晚的时候,大灶上居然又有了奶茶,但是多了一个人在熬奶茶。 原来是阿雅拉来了,并且带来了大桶大桶的牛奶,她不是为了取代古丽娜尔的“生意”,而是古丽娜尔要求她这样做的。 原来阿雅拉是听到了消息的,有牧人说西天山的隧道出事了,动静很大,一定死了很多人,阿雅拉不放心,骑着骆驼就来了。 看到大家都好好的,准备离开时,被古丽娜尔叫住了。 古丽娜尔说,“你看,多冷啊,多安静啊,工人们都太累了,没有奶子不行的,在西天山生活,就是必须要西天山的奶子才能扛住,今天安静得好像所有人已经死了,阿雅拉,你把你家的奶子送过来吧,我会让叶明朗给你做账,给你付钱的。” 阿雅拉往周围看了看。 天已经快黑了,山上的工程车缓缓地移动着,雪白的山峰上,一辆辆移动的灰土土的车,车停上,冻的瑟瑟发抖的工人们缩着身子走出来,像一只只快要死去的土拔鼠,静默地进入宿舍或者大食堂。 他们确实太冷了,冷得不想说话。 很多工人看到院子里没有大锅熬着奶子,当下眼睛里的光就又黯淡了几分。 阿雅拉没有再犹豫,打马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不知道她是如何说服哈纳提的,总之哈纳提一声令下,附近的牧民们都扛着装奶子的大桶过来了。 然后和阿雅拉一起送到营地。 之后阿雅拉留下来熬奶茶,其他人则早早地回去了。 奶茶熬好了,古丽娜尔借了食堂大师傅的大锣敲,“哐哐哐!哐哐哐!” 工人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纷纷过来查看,得知又有奶茶喝了,一个个地端了缸子出来,排队打奶茶。 打好了也不离去,就着灶下的火光,就在那儿一点一点地溜着缸子边边儿喝,那股暖意直达胃部,又向四肢蔓延…… 那感觉真的,真的觉得今天受到的苦,略微得到了补偿,甚至根本就没有那么苦。 同时,医疗队的药香也渐渐地弥漫在空气中。 有人来通知,“医疗队也支起了大灶,在熬中草药呢,谁想去泡脚或者泡药浴,就去排队,或者自己端个盆去打中药汤。” 有工人喝完了奶茶就去泡脚,看着人多,也就端了自己的洗脚盆去打热汤药,有工人泡着泡着就泡出了眼泪,抹一把,抱怨似的说,“奶奶的,这西天山够磨人的,走吧,对不起它,对不起这奶茶,对不起这汤药,留下吧,就害怕把命给丢了。” 另外一个工人接着说,“怕个求,就这一秒,还有上一秒,还有下一秒,这个世界上,每一秒都有走在路上被撞的人。我们来西天山一年了,我们都还活着,代表西天山再猛,也没想着收咱的命。” 这工人的话引起一点点喝彩,又听到有人说,“都这地步了,不干完太闹心了,这可能也是我这辈子干过的最大的事了,以后说出去也有面子。” 似乎是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又有人说,“面子算个求,命重要。” 又有人低低地接了一句,“赚钱重要。” 反正不管啥重要,啥不重要,但凡留下来的人,就是给自己找到了充分的留下来的理由,而热奶茶和热药汤,使这份理由更加的坚定和充足而已。 这一点点的热闹过后,整个西天山又陷入了巨大的寂静。 第135章 工作组来了 叶明朗知道西天山隧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是把电话打了回来,但是包括凌峰西在内的所有人都说得云淡风轻的,甚至连古丽娜儿也让他不用担心,还高兴地说,“你们家的这些工人,越来越像西天山的汉子了,一个个都棒得很嘛!” 叶明朗可不敢承认工人是“我们家的”,但心里也明白,西天山的事儿不会小,只是大家在连续的“意外”中,有点死驴不怕开水烫的感觉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得面对嘛。 加依劳拜的病情倒是迅速好转,在医疗室里住院几天,已经能起来抽莫合烟了,虽然还有点咳嗽,但他说没事。 他说山神嘛不收他,他自己能感觉到呢。 还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马上就走到腾格里了,然后被人扯了一把又扯回来了,这一扯又得在西天山熬上个五六年吧,完全没有问题。 加依劳拜的话惹得大家都在笑,老头子有趣儿,而且凌峰西和吴勇杰都特别给这老头面子,大家又都吃了不少次这老头弄的馕啊奶子啊啥的,所以对这老头也不排斥,还缠着他弹冬不拉。 古丽娜尔给努尔兰打了个电话,努尔兰赶紧把老头的冬不拉送过来了,又说阿科阿娜已经知道了阿塔好起来的事,高兴得很,但是家里牛羊还要照顾,不能来看阿塔。 其实暗有点不好意思来,毕竟头一天阿依波力闹成那样子,再见面多少也都有点尴尬,关键是他们居然断了营地的奶子供应,来了后多少有点不好解释,恩将仇报的感觉,现在也不好提起来再继续供应奶子的事。 毕竟哈纳提这边的供奶量是更大的,而且阿雅拉这边儿也有人帮忙送,说起来还更加方便和安全些。 古丽娜尔看着阿依劳拜坐在营地前面一块突起的石头上,拉着冬不拉,冬不拉的声音在这雪山大地上,透着无尽的沧桑,同时也有着不屈的生命力,不远处有麻雀群飞了起来,更远处还有羊群,有牧人遥遥地看向营地。 有工人围过去,手里抓着把瓜子,边吃边听冬不拉,也有人学着古丽娜尔的样子扭几下,然后哈哈地笑…… 吴勇杰和凌峰西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吴勇杰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营地缺不了这老头了,还有古丽娜尔这一家人,他们是把营地当成自己家过日子那样过呢,有他们在,就不算太苦,我们其实就是在过他们每天都在过的日子,我们觉得苦日子是他们的常态,而且呢,他们还能给这常态里添点糖。” 吴勇杰就是话多,搞得谁不懂似的……不过凌峰西没有嘲讽他,他想了一会说,“这是缘分吧,记得吗?有次我们在西天山装备不足,经验不足,差点冻死了,是这老头出现救了我们。” 吴勇杰哈哈大笑,“谁说不是呢?如果当时我俩被冻死,你说这西天山隧道是不是在那时候就停了?” 凌峰西想了想,“停是不会停,这座西天山,迟早会被穿越的,只是我俩那时候若出了事,穿越的人不是我们罢了。” …… 话说回来,这样的温情的时刻,其实并不能使人忽略西天山建设所面临的严峻问题。很快,就在专门的工作组来处理这次的突浆事件了,一是来记录一下设备和机械的损失及损耗,二是来看一下这次的突浆事件对工程进度的影响及能不能解决活动断裂带问题。 凌峰西已经向上面深刻地自我反省和自我批评过了,所以工作组在来之前,就对西天山隧道目前的建设情况有所了解。 一行三辆车,找了个天晴的日子上山,没料到还是惊险重重,雪地胎在这里啥都不算,最后还是把车停在相对平坦的半山腰,由凌峰西和吴勇杰派工程车去接。 所谓的工程车,其实就是有斗篷的运输车,车斗里没有任何的取暖设施,工作组的人到达营地的时候,一个个已经冻得打摆子了,办公室虽然有暖气,但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再多的暖气似乎也不能解决这个寒冷的问题。 最后工作组的人只好在医疗室里暂作休息,医疗室因为总有病人,所以这里特加了暖气片,免得在治疗的时候工人二次感冒了。 这点温度的上升对西天山来说不算什么,对工作组来说却很难得,不免地又对医疗室品头论足一番,使方雅平添了不少的压力。 工作组的人也不适应西天山的气候,从房间里走出来,就觉得不能呼吸,因为觉得“空气都冻成冰块了”,试问冰块可以直接让人吸到胸腔里进行氧气置换吗? 医疗室给他们每人都发了厚口罩,阿雅拉特制的,几乎把整个脸都盖住,只露出眼睛,不像口罩像个面具。 但是有味儿,有羊骚味儿,可是不耽误工作人员的喜欢,一个个把这面罩这么一戴,总算能走出屋子了。 当他们进入隧道的时候,工人们看到这一群戴着面具的毛猴子倒也见怪不怪,只是多少有点可笑。 因为工人们虽然有戴口罩,但都不愿意戴这面罩,实在是有点儿矫情。 这也是面罩最后都落在医疗室的原因,方雅呢,把这些面罩提供给生病的工人戴,不戴也得戴。 戴完了进行消毒。 所以这面罩在西天山的工们来说,是病友特供。 一下子来了这么些“病友”,确实很可笑的。 工作组的人并不知道西天山工人们的想法,一个个地“板着脸”进入隧道深处,终于到了突浆之处。 只见突浆的掌子面此时确实有大洞,而且洞内也做了各种钢架防止再次的坍塌,而涌出来的泥浆和石头还没有清理完,或者说,要清理完还得十天半月,实在太多了,工程车一直进进出出,工人们一直把泥浆往工程车里装。 吴勇杰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这时候很贴心地给工作组解释,“这些泥浆就是这西天山的血肉,长得不太好,所以淘汰了,但是西天山的血肉还得填起来,所以等把这里清理完,还得再用这些车,把几乎同等的或者更多的砂石料运进来,填充和灌浆。” 第136章 工作组的工作方向改变 工作组的人都听懂了,但马上也发现了漏洞,“你们在前期确定路线,勘探地质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个活动断裂带吗?” 吴勇杰也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天山地区地质构造复杂,活动断裂带的分布和特征难以准确把握。断裂带隐藏在地下深处,且周边岩石破碎、地质结构不稳定,增加了勘探难度,目前我们国家所拥有的常规地质勘察方法还是无法全面、准确地探测到具体位置和范围。” “也就是说,虽然现代的勘探技术不断进步,但是在西天山这样的特殊环境下,仍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比如,我们在复杂山区难以获得清晰准确的地下结构图像,目前使用的钻探法,虽然能直接取得地下岩石样本,但成本高,效率低,最大的问题是难以覆盖整个隧道路线区域。” “而且这里环境恶劣,常年被冰雪覆盖,高寒缺氧,给地质勘察工作带来了诸多挑战,勘察人员难以长时间,大规划地开展工作。很容易迷路在山中,也很容易因为面对生存考虑而只能局域性活动。 西天山特长隧道所在区域面积非常大,需要勘察的范围广,在有限的时间和资源条件下,全面细致地完成如此大规划的地质勘察工作存在困难,也因为这样会导致一些活动断裂带被遗漏。 然而最重要的是,西天山隧道全长,目前预计在二十二公里,建设成功后有可能缩短或者加长,就是这样的长度下,几乎无法找到一条真正完美的,可能容易穿越西天山的路线。” 其实这些资料,吴勇杰已经细致整理并且上报,连凌峰西那里都有一份儿,但是报告归报告,当面说归当面说,效果不一样。 吴勇杰同时也表扬了自己的技术部工程部等,“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坚持不放弃,在面对困难的时候没有退缩,在遇到问题的时候积极解决,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优秀’。” 他给予了自己及自己的工程队极高评价,但工作组没有像平素那样,对工程挑毛病或者反驳。 因为他们已经亲眼看到了西天山给他们的“难”,也感受到了西天山天气的恶劣,地质上的复杂问题都不用感受,直接眼睛都能看到,最关键的是,无论是吴勇杰还是凌峰西,两人的眼睛都是“血红”的。 他们的疲惫根本掩饰不住,还有工人们,一个人拖着身子在隧道里,咬牙坚持的情景,入目可及。 隧道虽然还没有建成,目前只有不到六公里,但是,其实走进来的时候已经非常壮观,内部各种钢架和各部施工人员也都在有序工作。 这种情况下,其实并没有工作组来“挑理”的基础理由。 反而是工程建设中,出了事,现在需要安抚的应该是留在西天山的人,而不是需要上面来挑毛病。 工作组立刻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即就在隧道里开了半个小时的会议,会议内容凌峰西和吴勇杰当然是听不到的,但是会议后,工作组的性质已经变了,从探查事故原因,变成了调研事故发生后,西天山特长隧道所面临的考验及需要的帮助,及设备和机械,人员上,到底存在多大的缺失,是否需要候补? 等等这些,极需要解决的问题,他们打算来一个汇总。 这让凌峰西和吴勇杰都很意外,同时也感到组织上对于西天山项目的关注关怀和支持,一时间他们握着工作组众人的手,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这样的局面,反而让凌峰西的内心更加沉重了,这时候他宁愿有人罚他,骂他,但是没有。 工作组反而要帮他…… 这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能力有限,也感受到了西天山所带来的压力,但他并不是一个,会被负面想法打倒的,他所想的依旧是如何让西天山隧道工程顺利进行,只要顺利,怎么着都行。 第二天又是一场毫无预兆的大雪,工作组被迫留在营地,住在临时打扫出来的宿舍里,进一步地感受到了西天山营地生活的艰难。 好在营地的物资是够用的,凌峰西让人给工作给的人一人送了一个奶茶缸,到了傍晚,阿雅拉和古丽娜尔熬奶茶的时候,工作组的人也人首一茶缸,跑去排队领牛奶。 在山下一点儿不稀奇的东西,甚至有人不爱喝咸奶茶,来到西天山也都觉得这奶茶异常的香。 阿雅拉的脸上也泛着一种生机勃勃的光辉,被需要,让她内心忽然生长出来许多许多的力量,古丽娜尔依旧火热美丽,似乎那个苏丙和带给她的黑暗,从来没有存在过,或者已经被时光完全的抹去。 这一日方雅在大食堂逗留的时间比较长,直到工人散去,阿雅拉准备骑马离开的时候,她才走上前,道:“阿雅拉,我们可以聊聊吗?” 阿雅拉是认得方雅的,立刻真诚地笑了起来,“方医生,我知道你呢,你可是咱们西天山这地方的神仙一样的存在,这里就最缺医生了。” 方雅的内心微微动了一下,是啊,缺医生。 她忽然想起了凌峰西的那个计划和设想……西天山隧道的建设完成后,医疗室应该留在这里,继续有人守着。 方雅笑了笑,伸出手,主动地握住了阿雅拉的手,“阿雅拉,有位病人很不听话,我觉得他有可能听你的话,所以想找你谈谈他的事。” 阿雅拉几乎立刻就想到那个病人是谁了,面色凝重起来,同时有点羞涩,“这,这……不一定就能听我的。” 方雅带着阿雅拉到了医疗室,然后把凌峰西的一些片子,还有医疗的诊疗书,及一些药品和针剂放在她的面前,一样样地给阿雅拉解释,阿雅拉不断地点头,方雅对她的理解能力很惊讶,因为西天山的大部分牧民,他们的汉语不好。 医学术语什么的又非常难懂,大部分人是听不懂的,但阿雅拉理解起来却没有什么障碍。 第137章 闹脾气 阿雅拉似乎看出了方雅的疑惑,说,“年轻的时候,有个人给我补过汉语,这些年看过不少汉语书,所以能懂。” 很明显,那个给她补过汉语的人就是凌峰西。 方雅笑着点点头,又说,“现在啊,你是知道了,咱们这个凌书记,他是不适合在西天山工作和生活的,更别说常常不辞辛劳进入隧道,其实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而且他目前还常常会忘记打针吃药,专门送去有时候也会被扔在一边。 他的这种行为如同自杀行为,不是一个成熟男人的行为。” 阿雅拉眉头紧蹙,听到方雅说这不是成熟男人的行为,她很不赞成,但又觉得无法反驳,当下脸也憋得通红了。 “你不要这样说他,他只是太忙了,记不住而已。” 方雅点点头说,“好,我不说是可以的,但是你得说他,让他从此以后要好好在医疗室打针,吃药,也要好好休息,否则的话,我有可能上报,使他不能在西天山工作。” 阿雅拉心里喊了一声“千万不要”,可是又想到凌峰西在这里工作是有危险的,当下急得掉出了眼泪。 方雅又说,“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还有,今晚是很晚了,你如果不方便回去,就住在营地里吧。” 阿雅拉指指自己的电话,“我给哈纳提打电话了,说会晚点回去,他会来接我的。” “那就好。” 从医疗室出来,阿雅拉在晚起的风雪中站了一会,才往方雅所指的凌峰西的办公室走去。 凌峰西确实是累了,他的宿舍里有一张躺椅,也是入秋之前叶明朗从山下带来的,主要也是因为他心脏有问题,有时候晚上睡觉时,总觉得躺平了时会有气憋的状态,所以喜欢在躺椅上休息,上半身不必完全躺平。 阿雅拉敲了两下门,没人开,再一推,门没有从里面上锁,她走了进来,就看到凌峰西在躺椅上睡着了,桌上的饭根本没动。 阿雅拉把饭拿去食堂重新热过,然后端了过来了,本不拟打扰他休息,可是又确实觉得这样子生活的话身体会垮,所以轻轻地晃了晃他,“凌书记?凌书记……” 凌峰西乍然醒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揉眼睛才看清自己的眼前真的站着阿雅拉,他连忙坐直了身体,想要站起来却被阿雅拉阻止了,“别起来,就在这里吃饭吧,饭已经热好了。” 说着把饭碗塞到凌峰西的手里,“吃吧,吃吧,抱歉这个时候把你叫醒,实在是因为有事要找你。” 碗里是面条,凌峰西吃了一口,暖乎乎的,“有事找我?是哈纳提要当村长的事吗?” “不,与他无关。哈纳提当不当村长,都可以。” “那有什么事?”凌峰西面色凝重,在他的印象中,阿雅拉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求人的人,她遇到困难的时候都是自己想办法度过。 “我今天见到了方医生了,也和她谈过了,我也知道你现在身体是什么情况了。我今天的事,就是想让你保重身体。” 她简短地说完了目的,看到凌峰西愣了下,接着低下头认真地吃面条。 她很尴尬地说,“方医生说,我是那个可以让你听话的人,但是,我其实没有这个信心的,毕竟那么多年了,若是你还是年轻时的那个毛头小子,我相信你一定会听我的话的。” 凌峰西的眼睛忽然酸涩了下,更不敢抬头了,只呼噜呼噜吃面条,阿雅拉站了起来,“那我走了。” 话带到,任务就已经完成,阿雅拉从来不勉强任何人。 凌峰西却在她打开房门的时候终于说了句,“听你的。” 阿雅拉一笑,关上门出去了。 但这一笑,却渐渐地笑出了眼泪…… 凌峰西是个守信的人,他说听她的,就一定会听她的。她知道从今天开始,凌峰西会着意照顾自己的身体的,只是,她和他,都这么大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年轻时候的种种情形,似乎也早就被这茫茫的风雪掩盖了。 到了路口,就见哈纳提骑着骆驼,还有他的另外两个兄弟,顶风冒雪地站在原地在等她,她连忙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就上了马。 几人再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闯入了已经黑沉的西天山更深处去了。 …… 凌峰西一碗面,到底是没有吃完。 待门关上,他就放下了面,眼眶依旧红红的,但人却是平静的,看了看表,穿上大衣出了门,往医疗室走去。 方雅看到他来,一点儿都不意外,只说,“从今天开始需要系统性的治疗,前几天我已经和县医院通过话了,用药打针什么的,也都有统一流程,你若信任我,从今天开始我就彻底接手有关你的治疗,你除了需要定期去医院做一些检查,其他的事由我来负责。” 凌峰西点点头,“好。” “把大衣脱了,需要打针。” 凌峰西很配合地把大衣脱了…… 方雅道:“躺下。” 凌峰西躺了下去,方雅拿出吊瓶迅速地给他挂上,医疗室因为多加了暖气片,还是比较暖和的,凌峰西刚躺下就困了,但害怕自己睡着了失礼,当下硬撑着,方雅却已经从他的状态判断出了他的想法。 “你想睡就睡着,医疗室这几天打针的人多,一会儿,那边四五张床都会被病人占满,护士有换班整晚都在呢,到了时间会叫你起来的。” “哦,好,知道了。” 凌峰西刚睡着,吴勇杰就来了,初时并没有发现凌峰西,只自顾自地给方雅说,“我脚疼,腰疼,头疼,我怀疑我被那个泥浆里的什么细菌感染了,你得给我好好查查,我真的很难受。” 吴勇杰说自己难受的时候也是大声大气的,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精气神上不行的样子,这时候的方雅已经知道吴勇杰这人比较能撑,平时看着会“撒娇”,这疼那疼的,其实是最能撑的,真正的不舒服反而会被掩盖掉。 方雅也不敢大意,仔细地听听他的胸腔,再摸摸他的头,说,“确实有点低烧了,还是先量个体温。” 吴勇杰在量体温的时候发现凌峰西在旁边的床上睡着了,顿时醋味儿很浓地说,“他居然也在,怎么你不告诉我他在呢?刚才他肯定听到我说话啥的了。” 方雅好笑地说,“他睡着了,没听到。而且就算听到了又怎么样?你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我就不想让他听到。” 吴勇杰闹起脾气来。 第138章 吴勇杰的担忧 方雅也不理会他的叽叽歪歪,只是把体温计给他,示意他放在腋窝。 “我还要去分草药,一会儿再回来。”方雅说着话就出了门,吴勇杰心里不忿,自己去另外一张床躺下。 看到凌峰西似乎睡得很沉,但听不到呼吸声,他忽然有点紧张,居然跑过去试了试凌峰西的鼻息。 感觉到热度,才松了口气,又躺回另外一张床上。 方雅和程悦他们在装草药的房子里分草药,非常冷,程悦不断地往手心哈着气,“方医生,别的房间都有暖气,为什么放草药的库房不能弄点暖气片?这样子弄草药实在太冷了。” “草药不好保存的,得亏西天山这么冷,这房子就像天然的冰箱似的,这么大量的草药才能保存住。如果放了暖气片,反而反潮,草药容易坏。” “这草药要熬到什么时候,天天这么熬,真受不了,队里几个女孩子晚上都累瘫了,又有人叫着要回上海呢。” 方雅手中不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想要回得,就回吧。看样子越往里头,越难。这条隧道建设相当不易,也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想回的就回吧。” 程悦哦了声,不说话了。 方雅说,“你想回吧?” 程悦说,“想回,太想回了,但是,我不能回。”咬着唇好半晌,才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说,“林景辉不回,我也不回。” 这话惹得方雅扑哧一笑,“你这什么时候还变成恋爱脑了呢?”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世界上就不存在不是恋爱脑的人,耽看他们有没有遇到自己想爱的人。” 方雅点头,自己遇到凌峰西的时候,也变成了恋爱脑,凌峰西遇到阿雅拉的时候,也是恋爱脑,还有吴勇杰…… 方雅弄好了草药,回到医疗室的时候,里头已经进来了不少病人,有些站着,有些在床上躺着,护士们忙着给他们打针分药。 凌峰西居然没醒,不过他的床周围坐了好几个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睡脸上,似乎在盯着什么有趣的东西。 方雅看不过眼了,说,“你们看着他做什么?” 那几个人憨憨一笑,“没想到凌书记也在这里看病啊?我们以为,像他这样的领导,有病都是去山下医院里养着的。” “是啊,而且凌书记也会生病吗?他刚硬得像一根钢管。” “对啊,让他和我们这些工人用一个医疗室,是不是不太好啊?” “哪里不太好?”方雅道:“这里是医疗室,所有人都是病人,没有谁会高贵些。就算不是病人,大家也都分工合作,负责不同层面的工作的普通人而已。” 这话让工人们听着开心,方雅让护士们继续给工人打针,她自己去吴勇杰的宿舍找他,打开门只见吴勇杰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发抖,“吴队,你不在医疗室等我,你回来做什么?是不是很冷?” 吴勇杰坐了起来,“是冷,我看工人都没地方坐,我给他们腾个座儿。” “你呀……挤挤就好了。” “温度计呢?”方雅又问。 吴勇杰把温度计给了方雅,方雅看了眼说,“三十七度九,略微有点发烧,不过你抖得这样厉害,一会儿温度可能会继续上升,还是去医疗室先打个针吧,另外,需要喝一点治疗风寒的药。” “好。” 方雅说完就准备出门,扭头看见吴勇杰没动静,又说,“走啊,你不会想让我把针啊药啊都送到宿舍吧?给你在宿舍打针也行,不过没有护士看着,害怕你的针打完了你自己又睡着了,会回血的。” “不是,雅雅,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吴勇杰难得露出几分别扭的神情。 方雅眼睛一转,走了回来,坐在他的对面,点点头,“说吧。” “雅雅,这才十二月多,营地里的生活已经越来越苦了,工程也很苦,我害怕工人们真的要坚持不下去。” 方雅现在也能明显感觉到西天山带给他们的艰难更大了,而且经过长时间与西天山的斗争,现在虽然说遇到了事情,各方面反应平淡,没有以前那么激动,但这其实也正是达到了临界点的状态。 只怕此时再出点什么事,工人半点都坚持不下去。 方雅终于捕捉到了吴勇杰眼底真实的脆弱,她忽然站了起来,像抱孩子似的,抱了抱吴勇杰。 一直看起来很好色的吴勇杰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依旧掩不住眼底的伤痛和担忧,方雅捏了捏他的脸,“这还是我认识的吴队吗?” 吴勇杰摸了摸自己被捏过的地方,忽然就扑哧笑了出来,摇着头,然后用手拍着自己的脑子,似乎忽然觉得很好笑,简直笑到要停不下来。 方雅也没阻止他,两个人就一起笑,笑够了,吴勇杰下床,“走,去医疗室打针吃药,顺带看看凌峰西那个家伙。” 他又恢复了之前豪气粗粝。 二人到医疗室的时候,发现凌峰西已经醒了,看到周围这么多工人,他也很尴尬,他又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其他人都能和旁边聊聊天啥的,他只是沉默着,又加上他是领导,室内的氛围就有点凝重和怪异。 直到吴勇杰进来,吼了一嗓子,“凌峰西,还以为你是铁人呢,怎么了,和我们这些泥腿子一样啊,也要打针,也要吃药啊!?” 众人哄笑。 凌峰西的面色也缓和下来,扑哧笑了声。 有工人见状,不知道天高地厚地说,“其实在灾难面前,人人一样,都要捡命的,捡不回来的就成死人了,还有什么领导不领导的。” 话糙理不糙,但说出来就是不好听。 凌峰西装没听见,干脆把枕巾抽出来盖在眼睛上,他还想睡一会,是真的很累,但医疗室有点吵。 方雅看出来了,说,“都几点钟了,你们打针就打针,别吵闹,按时休息,才能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跑得快。” 言下之意,跑得慢得捡不到命了。 算是怼了上面的话。 方雅和工人们相处得久了,嘴巴子也练习得厉害了,这一点凌峰西觉得是成长,不由暗中给方雅点了个赞。 第139章 叶母的电话 灾难是有,但没出人命,生病的人有,都能治好,西天山像一个喜欢虐待人类的怪物,喜欢玩玩人类但不会玩死。 李建国和严卓宇脸上已经完全没有光了,两个人不但是身体疲劳,连心也是疲劳的,吴勇杰见状,专门给他们请了两天的假,让他们去县里住一晚,而且还派专车送他们,他们先是拒绝,后来禁不住吴勇杰摆出了上司的架子,只好同意了。 吴勇杰让古丽娜尔和努尔兰拨了点资金,让他们陪着两位技术员一起下山,“务必使他们吃好玩好,还有,找个暖和的地方让他们洗澡,裸着,不用穿衣服地好好睡一觉,我要看到恢复元气的他们回来上班儿。” 古丽娜尔姐弟立刻应下来了。有人给钱玩儿,姐弟俩滳咕一阵,兴奋得不得了。古丽娜尔立刻给远在上海的叶明朗打电话。 没想到这次接电话的却是叶母,刚接起电话就听到古丽娜尔叽叽喳喳地说,“明朗,你知道吗?今天吴队给我和叶尔兰了拨了钱,带着李建国和严卓宇,啥事没有,就是需要吃喝玩乐。” 电话那头的叶母听她把话说完,才语气平淡地说,“你就是古丽娜尔吧?” 古丽娜尔的电话差点从手中掉落,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说,“阿娜吧?我是古丽娜尔,我是叶明朗的女朋友。” 她大大方方的介绍,让叶母愣了一下,然后依旧语气平淡地说,“古丽娜尔,女朋友这种事不能乱说的,明朗呢这会儿还没醒来,昨天他和他的女朋友在我家吃饭,已经确定了关系,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啊?他和他的女朋友?在家里吃饭?”古丽娜尔努力地理解着话里的意思,然后笑着说,“你一定在骗我,明朗不是那样的人,他是很爱我的,等我有机会也去上海,也可以陪你们二老一起吃饭。” 叶母忽然生气了,“女孩子要有自己尊严,俗话说,上赶着的都不是买卖,女孩子要矜持一点。上海的姑娘都很矜持,你们那儿的姑娘大约都像你一样的,那么,那么上赶着?” 古丽娜尔问,“阿娜,什么是上赶着?” “我不是阿娜,我是叶明朗的母亲,我很认真地和你说话。”叶母发完怒后,忽然明白,古丽娜尔可能真的听不懂“上赶着”这种话。 叶母又解释道:“意思就是,男的如果喜欢女的,应该男的主动,女方如果太主动,代表这个女方不会自我尊重。” 古丽娜尔哦了声,就不说话了,她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心里觉得叶明朗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不可能在上海和女朋友在家里吃饭。 她不挂电话,也不说话,反而使叶母有点同情她,“姑娘,听我一句话,你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你从小长在山里,就继续在山里找对象,城里的小伙子不适合你。” 说完后她就挂掉了电话。 古丽娜尔一直呆立原地,直到努尔兰拍了拍她,“姐姐,我们出发吧,大家都在车子里,就等你了。” 古丽娜尔转过脸,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好,我们出发!” …… 就算所有人都坚持不住了,凌峰西和吴勇杰也必须坚持住,如果连头儿都不干了,工人们干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凌峰西和吴勇杰还是会出现在建设第一线。 当时涌出来的泥浆,一车车的拉了出去,清理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但是清理过的地方,主道路基线和照明设施及电机设备损坏的比较多,就算挖出来,清理过后,也差不多要成了废铁。 通风设备需要重新布线。 损失基本已经估算出来了,可以说,让工作组都是皱了眉头的,但工作组也好,还是凌峰西也好,都没有提出太大的异议。 工作组几乎是和古丽娜尔他们前后脚离开的西天山。 工作组的离开,让吴勇杰松了口气,凌峰西却觉得压力颇大,因为出了这么多事,其实可以指摘他指挥监督不力。 其实他不怕指摘,他只是觉得自己确实有责任,没有指挥好。 隧道的清理填充还在继续,这又挖又填,又填又挖,很多工人的心态崩了,但活儿还是得干。 凌峰西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个音响设备,想让工人们在音乐中舒缓心情,在音乐中工作,但实际上音乐响了以后,和施工地的各种噪音混合在一起,不但没有舒缓心情的作用,反而让人更加烦躁了。 凌峰西赶紧把音响收了,又被工人们暗中嘲笑了一番,但凌峰西想让他们工作得舒服一点儿的这份心,还是让不少人感到温暖。 为了让工人们恢复信心,他甚至在休息间隙,给工人们讲述工程的难度,“其实这个活动断裂带一直都不好处理的,不止是我们中国,别的国家遇到同样的问题,也不一定比得上我们的处理水平。我说的是你们认为的那些发达国家。” “但是并不是没有成功的案例,比如那个塔吉克斯坦的tagjkamar隧道,全长呢,只有两千五百米,但是这条隧道位于地震带,围岩节理裂隙发育、断裂带密布。施工中也遇到了富水区,也发生过塌方、流沙等险情,项目部采用的是跟管注浆,工人钢拱架等和小导管等加固技术措施,成功处理了塌方,保障了隧道的顺利建成。 还有这个,尼泊尔巴瑞巴尔引水隧道,成功穿越了风险性极高的低喜马拉雅山脉西瓦里克地层巴瑞断裂带。 而且他们这个断裂带比较长,有150米,沿着洞轴分布长约300米,且为富水地层,在这样的情况下呢,项目部采用双护盾隧道掘进机施工,但是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每天可以进度四十五米,他们的经验也为类似地层掘进积累了比较丰富的经验。 我们西天山特长隧道呢,所面对的问题一点儿不比他们小,而且还很大,为什么呢?我们这条隧道的长度,最终有可能超过十五公里,我们要直线穿越整座西天山,我们目前的技术也许不是最先进的,甚至我们的盾构机也不是最先进的,但是,我们使用了侧平导洞技术,我们面对的风险大大地降低了。 第140章 必须这么做才有点安全感 我们这个工程完成后,也一定会在国际上留名的,也会是历史性的一个事件。做这种工程,我们需要的是很多的耐心。 其实,时间,我们会给大家的。我们要有匠心,做好一件事,时间反正是会给大家的,大家明白这件事吗?” 工人们听了他的话后,有些也是豁然开朗,反正每天都在干活,只要干,就会有进度,又何必在乎进度的反复? 而且,外国人能干成的事,中国人当然能干成,要不然不是太丢人了? 凌峰西这些资料都是连夜找的,这时候被当成了激励工人的案例,别说,还真有用,工人们的心情明显没有那么压抑了,反而不由自主地开始加快手底下的工作,这些泥浆真的很讨厌,便整个洞内异常潮湿。 在凌峰西讲故事的时候,吴勇杰正在侧平导洞内研究勘探数据,他现在是一点都不敢大意,从施工的掌子面到内部地层数据,他都想要一一过目,并且需要技术员解释得很清楚,他知道这样大家都很累,可他必须这么做才有点安全感。 凌峰西说的话他也都听到了,但只是遥遥地看了一眼。 凌峰西平时不说话,这么长篇大论的说话的情景还是比较少的,有些干累的工人都围过来,“凌书记,外国人的技术我们是不是可以用?比如那个双护盾隧道掘进机,和我们的掘进机是一样的吗?” “双护盾掘进机主要是由前护盾、后护盾、刀盘、推进系统等部件构成。它可以在硬岩和软岩等不同的地质条件下工作,在遇到复杂地质情况如软岩时,推进系统能够有效地控制掘进速度和压力,防止坍塌。而且这种掘进机可以同时进行掘进和管片安装作业,掘进效率比较高。” “那我们为什么不用这么好的掘进机呢?”工人郁闷地问。 “任何的掘进机,在面对不同地质环境的时候各有优势。我们西天山特长隧道建设所用的掘进机为敞开式加单护盾双模式的“温宿号”掘进机。” 凌峰西想了想,不知道怎么继续说这个事儿,好在吴勇杰终于从侧平导洞里出来了,边走边说,“咋地,外国人东西香,我们中国人东西不香吗?我们现在用的掘查机虽然是单护盾,但我们是双模式啊,也就是我们的机械能达到刚才提到的双护盾同样效果。但我们不能直接装管片。” 吴勇杰继续说,“机械装管片虽然快,但是属于偷懒的作法,在地质条件比较复杂的情况下,由人工装管片能够处理不同地质条件下的管片紧密度。 你们得想想管片是干什么的?它从功能上讲,主要用于支撑这个周围的岩土体,防止隧道坍塌变形,还能起到防水的作用,有效抵御这个地下水的渗漏。 可以这样说,管片就好像是给隧道穿上一层坚固的铠甲,是为了保护隧道内部空间安全的,也为列车行驶提供保障。 所以,你们要把这么重要的任务,完全交给机械吗?” 工人们一听也就明白了,又说,“外国人就是会偷懒,他们懒得很,他们的工程质量不行,是有原因的。” 凌峰西只听不说话,其实不使用更先进的掘进机,是有多方面的原因的,但是跟工人真的不好解释。 目前选择的掘进机,也的确是最合适这次的项目的。 工人们散了,吴勇杰说,“没我还是不行吧?领导,你下次讲话的时候可不要自己给自己挖坑啊,工人们都单纯得很,想不了太多,他们想的就是,为什么有更好的我们却不用,但想不了其他的。” 凌峰西却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他们知道多一点是好的,而且他们能听懂,他们也能明白我们选择用什么,肯定是经过了多方考量的。” 吴勇杰觉得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多做争论,所以只是很大度地说,“对,你想的什么都对,看我还下来给你解围不?” ……再说古丽娜尔,努尔兰和李建国,严卓宇,四个人到了县里,先去喝了奶茶吃了包子暖胃,接着就杀到土火锅店,美美地涮羊肉,又去了烤鱼店吃烤鱼,四个年轻人有说有话,似乎没有任何代沟。 严卓宇的目光总是被古丽娜尔吸引,笑着对李建国说,“人家是名花有主,若是无主,此时不摘更待何时?” 李建国丢了严卓宇一个白眼,“古丽娜尔是我们西天山项目部一朵耀眼的花朵,也是太阳,不容亵渎,你快点竭了心思。” 严卓宇:“我就说不能下山玩儿,饱暖思淫欲,你知道吗?我上山后,我觉得我半年都没想过任何女人了,但是下山,入目发现太多美女。” 李建国被勾起了心思,想起自己的女朋友了,好半晌说,“想有什么用,已经分手了。” 严卓宇愣了一下,然后端起酒杯,“来,为失恋干一杯。”他是知道李建国有个女朋友的,其实李建国到了西天山隧道项目,基本在来的那一刻,有经验的人就能预测到他会和女朋友分手的,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李建国喝下一杯苦酒,好在有羊肉在暖心暖胃,要不然真的会哭。 其实古丽娜尔心里也很难受,但在高山上长大的她,不允许别人看到自己的伤疤,她也听到了李建国和严卓宇的话。 但此时装成什么也没听见,举杯邀请大家吃肉喝酒,恰好店里有弹冬不拉的,她干脆站起来给李建国他们舞了一段。 “这一段,送给天下有情人!” 一段舞蹈明艳热辣但没有半点让人产生邪念的感觉,古丽娜尔真就是一个圣洁的太阳般让人仰视。 她是真正的高山女神。 周围的人看到她跳舞也都高兴地鼓掌,吹口哨,有些食客也起身加入了跳舞的阵营。这种民风,这种热闹的场景,在别处是很难看到的,严卓宇忽然说,“建国,其实这里真的不错,有时候我都觉得,在这里生活也不错。” 李建国没出声,他知道这里不错,但他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他来这里只是历练。 第141章 回来了 当天下午,古丽娜儿把他们带去参加一场婚礼。 因为她觉得,再没有什么比婚礼上更好玩儿了,她把他们带到经常承接举动婚礼的哈萨克人开的酒店,果然那里一楼和二楼都在举办婚礼。 哈萨克族人的婚礼一般是在黄昏时举行,古丽娜尔他们来得正好,古丽娜尔给其中一家上了“礼”,礼上的并不高,吴勇杰拨出来的资金足够了,他们四个人也给主家说明了来意,说这是上海来的朋友,想要体验参观一下少数民族婚礼。 主家很欢迎,还来了两个穿着西装的巴郎子现场给他们跳了一段以示欢迎,然后把他们安排在中间的一张桌子入席。 前面的环节都很浪漫,新郎和新娘穿着传统的,色彩鲜艳的哥萨克服饰在亲人们的簇拥下入场。 接着就是说证婚词,及互赠礼物的环节,李建国和严卓宇听到礼单中居然出现了“小公牛”,都表示很惊讶。 接着忽然就开始了载歌载舞,充满力量的霍克巴舞点燃了全场,古丽娜尔四人也受到了热情的邀请,古丽娜尔和努尔兰拉着严卓宇和李建国融入了舞池,古丽娜尔边跳着火热的舞蹈边大声说,“放开了跳,跳不好没关系,没有好不好,只要跳起来!” 李建国忽然就跳了起来,他跳的似乎是现代街舞,但配合这音乐居然也相得益彰,向来文静不多话的李建国跳起舞来居然很酷,动作利落干脆,舞完一段后眼镜被他拿开,摆出一个非常漂亮的paos,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喝彩。 巴郎子们怎么能允许一个汉族人抢了风头,立刻涌上几个要和他斗舞,严卓宇不示弱,来了一段激情的蒙古舞。 大开大合的动作让人让出一大片地方,由他一个人发挥完毕,引来一阵阵的喝彩! 古丽娜尔的身边则聚集了数个哈萨克小伙子,个个都是阳光灿烂,舞技超群的样子,古丽娜尔一脸灿烂地和他们跳舞,配合得相当绝妙。 努尔兰则和旁边的一群小姑娘们逗着跳…… 跳完了舞宴席正式开始,各种美食和美酒不断地上来,大圆面包和干酪,及鲟鱼等,大家尽情地吃喝起来。 席间还有人不断地进行有趣的游戏和互动环节…… 这是一个,非常难忘的夜晚,李建国和严卓宇及努尔兰出来的时候,都差不多喝醉了,好在古丽娜尔已经提前订好了平价酒店,叫了个车把三人送到酒店中,安排他们休息好后,她独自走了出来。 今晚她也住在这个酒店里,只是要了一个价格最低的单间,进入房间,倍感孤寂,脸上的开朗和笑容几乎在刹那间就消失了。 大大的眸子里盛满了泪水,拿出手机,并没有发现叶明朗打过来的电话。这似乎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扑在床上就痛哭了起来。 害怕被别人听到,就努力地压抑着。 第二天清晨,古丽娜尔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敲门,只好疲惫地爬起来去开门,没想到门口站着的,居然是手捧着一束鲜花的叶明朗! 古丽娜尔揉揉眼睛,再仔细地看向他的脸,他的脸上满是担忧,还有一种激动的笑容,古丽娜尔愣了两秒,猛地扑在了他的怀中。 叶明朗将她抱起来,二人回到房间的床上,叶明朗嗓子沙哑地说,“昨天,我确实喝了酒,手机被我妈拿走我也不知道,也确实相亲了,是被逼的,但是我去见那个女孩子,只是告诉她,我和她不合适,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古丽娜尔点点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泪,叶明朗实在心疼,低下头吻掉她的泪。 又说,“回来后,知道你在县里陪着严卓宇和李建国他们,并且你订酒店的时候发了房号给吴队,所以我就顺利的找过来了,不过也真累,我才下飞机几个小时,一直都在路上。” 古丽娜尔此刻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她只是主动又笨拙地吻上叶明朗的唇,双手抚着他的脸颊,哽咽着说,“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一直都相信。” 然后又说,“你累了吧,赶紧洗澡休息吧,我去买早饭。” 这时候的严卓宇和李建国还在睡觉,努尔兰倒是起来了,看到古丽娜尔匆匆地打饭进来,但却没有送到他们几个男的房间里,喊了一声,古丽娜尔也没听见,他就跟在她的后面,看她进了门,他刚准备敲门,就听到屋内古丽娜尔和叶明朗说话的声音。 在门口静站了一分钟,就又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叶明朗已经洗过澡了,这时候困得真能倒头就睡,但肚子也确实饿了,古丽娜尔买回来的包子、奶茶、油条还有糠油糕,还有两份小黄瓜,引人食欲。 叶明朗边吃边傻笑,“花朵儿,我就知道,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会很幸福,我妈不知道我在你身边过的什么日子,所以才说那么糊涂的话。” 古丽娜尔把一个包子喂到他的口中,说,“阿娜是为了你着想,她不了解我们这里,也不了解我们这里的人,一个妈妈为了儿子做什么,也都不算错的,我能理解她呢。” 叶明朗又忍不住亲了古丽娜尔一下。 叶明朗吃过饭就睡了,古丽娜尔这才到了三个男人的房间,他们已经起来并且洗漱好了,说还没吃早饭呢,但这会已经快要晌午了。 古丽娜尔说,“那就直接吃晌午饭。” 又说,“下午就要回了,吃完饭直接回吧。” 三人同意。 努尔兰忽然说,“我们三个男的,想吃点男的吃的饭,女的就不要跟去了吧?今天你在酒店里休息,等车来接我们的时候,我们再来酒店带你。” 李建国和严卓宇一头雾水,古丽娜尔也觉得这似乎是没有完成任务,努尔兰说,“把他们交给我放心吧,我带他们去吃回回饭。” 所谓的回回饭,其实是带着等级的,比如座位和奶茶,吃肉的顺序等,都有等级,确实女的不宜去。 少数服务多数,李建国和严卓宇也同意的话,古丽娜尔没有必要一直跟着,只是把钱给了努尔兰,让他照顾好这二人。 第142章 甜蜜 古丽娜尔此时还不知道努尔兰知道叶明朗回来的事,还有点不乐意,“你们三个嘛,有好玩的啦就要甩掉我嘛!不过也没有关系,正好我也有重要的事,等回家的时候嘛,你们就知道了!” 她调皮地一笑,引得其他三人都为之侧目。 古丽娜尔真的太美了。 古丽娜尔回到房间,看到叶明朗已经睡着了,她也没打扰他,又跑出去了。这次她下山,其实有别的任务的。 比如给医疗队的女孩子们弄点本地的哈萨克人做绵羊油面霜等,因为是本地人制作,所以也就比较契合本地气候,听说这里的绵羊油面霜用了后,再冷的天气也不能把皮肤冻的干裂,所以医疗室的女孩子们几乎人手预定了一个。 有些女孩子还要一个极地沙丘的眼影配色盘。 而方雅想要一套好一点儿的洗浴用品。 所以今天古丽娜尔的任务真的很重,现在与那三人分头行事也是好的。古丽娜尔买好了这些东西时,已经是晌午时分,想到叶明朗该吃饭了,就打算回酒店把叶明朗叫起来一起吃饭。 结果在路边又看到汉族人结婚的场景,有新娘子站在院子里扔捧花,也不知道力道没把握好还是方向没把握好,反正那捧花,就那么从天而降忽然落在古丽娜尔的面前。 古丽娜尔愣愣地捡起那棒花,递给追过来的几个女孩子,那些女孩子却不接花,只是向她抱拳恭喜,“恭喜恭喜,您将会是下一个步入婚姻殿堂的人!” 古丽娜尔微微地瞪大了眼睛,“真的?” 几个女孩子从她的相貌特点也判断出来她不是汉族人,不一定知道这个说法,都热情地给她做了解释,解释完以后有人往她手心里塞了几个喜糖就离开了。 回到酒店,果然叶明朗已经起来了,见到他就忍不住张开双臂要抱抱,古丽娜尔顺势坐在他的怀里,说,“怎么这么巧呢?昨天和今天都有人结婚呢?你看我手里的这束花,就是刚才他们扔的捧花正好被我给得到了。” 叶明朗愣了下,看着那束捧花,“这捧花,其实是代表……” “代表我就是下一下进来婚姻殿堂的人嘛,我知道的……” “但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古丽娜尔迅速地捂住了他的嘴,“不用说但是,我明白的,明朗,我知道我们的情况有点特殊,一切都需要时间去成全的,我对我们有信心,对西天山也有信心,山神会保护我们的。” 叶明朗愣愣地看着她,她脸上没有露出一点儿悲色,也没有抱怨,甚至说话的语气都是充满信心的,但深爱她的叶明朗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小脆弱呢? 叶明朗抱住了她,接着说,“但是,我们不是下一个,我们现在就结婚好不好?” 古丽娜尔诧异地看着他,“现在?” “是呀,我拿护口本了,你拿了没有?” “如果是拿了呢?” “拿了的话,我们就去领证。” “啊?!” 叶明朗真的是这么想的,他其实对于叶母私接她的电话,并且给古丽娜尔说出那样的话感到非常愤怒的,所以一路上就在计划和古丽娜尔领证的事儿,在他的心里,只要领了证,这事儿再不好处理也处理了,只要成为事实,他的父母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他的提议让古丽娜尔心动极了,她盯盯地看着他像是被惊得傻掉了,手也不由自主地往自己的口袋里探。 她还真带身份证和户口本了。 叶明朗已经起身了,穿好衣服,“走,我们去领证。” 古丽娜尔有些结巴和木然地说,“好,好可惜啊,我没带户口本。” 叶明朗说,“不难,回家去取。” 眼见着叶明朗动真格的了,古丽娜尔连忙扯住他,“明朗,我们不要这样子做嘛,你爸爸妈妈本来就已经很讨厌我了,如果我再这么不声不响,不符合你们的规则,就夺走了你,他们是不会原谅我的了。” “花朵儿,我只想娶你做我的老婆,你放心,以后婚礼,彩礼什么的,都会正常给你家的。” “不是这么个事儿。”古丽娜儿听她提起彩礼啥的,“我家彩礼也不高嘛,要一头小公牛就行了……” 小公牛算成人民币,也就七八千块钱而已。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在不禁父母同意的情况下领证,这对你很不好,对我们的未来不好,不被家人祝福的婚姻是不可能会好的。我嫁给你的原因,首先是我觉得我可以带给你幸福,你也可以让我幸福,如果我嫁给你后,反而让你和你的父母关系断裂,你一点都不幸福,我嫁给你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花朵儿……”叶明朗带想说什么,被古丽娜尔走上前,用吻堵住了他的唇,二人这么拥吻了一阵。 都觉得心跳加速,古丽娜尔觉得如果再不停止,只怕要有“可怕”的事发生了,连忙推开他,“饿了,我们去吃饭。” 叶明朗被扯到外面,才反应过来古丽娜尔的意思,当下内心更柔弱的地方被触动了,叶明朗在她的耳边说,“花朵儿,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妈,再也没有别人这样子爱过我,而且我妈现在都不爱我了,我只有花朵儿一个人爱着了。” 知道他在撒娇求宠,古丽娜尔很给面子地拧了下他的脸蛋,又亲了亲,才说,“那你以后要听我的话哦!从此你就是我古丽娜尔的汉子了。” “听话,听话,一定听……” 也不知道叶明朗想到了什么,居然还学着小狗叫了两声,直接把古丽娜尔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我要的是狼,才不是狗……” 叶明朗又要学狼嚎,被古丽娜尔及时捂住了嘴。 小情侣甜甜蜜蜜地出去吃拌面喝奶茶,吃完后正好那三个也打电话联系,于是几人在酒店汇合,一起坐车往西天山奔去。 在李建国和严卓宇的心里,其实叶明朗就是凌峰西的腿替或者嘴替,也算半个领导,所以在车上就主动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同时把面对的问题也说了一遍,叶明朗听得胆战心惊的,说,“这可真的没有办法避免吗?太危险了。” 第143章 反省 出事后,各层领导,对于技术部其实是有询问的,但都尽量避免责备,因为知道西天山的基础地质条件太复杂了,叶明朗可能太年轻,是这次事故中第一个问出此类问题的人,二人的脸刷地就红了。 叶明朗也立刻想起了前面几次事情……及技术部人员的表现和态度,他立刻知道自己说多了。 好在古丽娜尔在场,直接打断了他们,“你们两个这是什么神色嘛?领导说不得,咱们自己人还说不得了?虽然我们知道工程不容易,但不能以这个为借口,就忽略我们自身的不足嘛,领导是没怪你们,西天山的所有人也没有怪你们,但现在这个车里,就咱们几个自己人,都是兄弟,难道兄弟之间也不能说句实话?” 被古丽娜尔板着脸这么一训,严卓宇和李建国尴尬的神色反而没有了,严卓宇抬头轻轻地敲了下叶明朗的肩,“叶兄弟,你问得好。” 叶明朗说,“严兄,我没有不敬的意思,我知道你们是这次工程的灵魂人物。” 李建国说,“其实我们这段时间一直有自省,找问题,因为这个活动断裂带,其实我们早就勘测到了,而且至少提前半个月进行了预警,而凌书记和吴队也都提前做了安排,甚至也进行了加固灌浆措施,但还是没有完全避免,这其实是我们做得不好,没有提出更好的方案。” “不,不是你们做得不好。如果你们测出来了,但是凌书记和吴队不知道,工人们也不知道,才算你们做得不好。 但是大家都知道,并且认真地面对了这个问题,还是出了事,代表这个问题它只能解决到这个样子,不是谁个人问题,而是西天山出的题太大,超过了我们能解决的能力。 就好像我们牧人嘛,每年冬天都尽最大的努力去保护我们的羊,但我们的羊嘛,总归会有那么一部分被冻死,或者被狼吃了,我们也是明知道会发生这样子的事情,但我们没有办法完全避免这个后果。 所以,我们能为了死去的这部分羊,天天找是谁的责任吗? 我觉得,大家**协力往前走了,就是好事,追责这种事,真不适合西天山,西天山这地方,是只要活下去,就已经是对自己负了责任的一个地方了。 叶明朗,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古丽娜尔一番话,把车里所有人都说愣了,接着就是热烈的掌声。 虽然她可能是情商高,有为了哄两位技术骨干高兴的意思在里头,但这番话,难道不觉得非常有道理吗? 而且把这次的事情一下子就说透了。 严卓宇和李建国心头也豁然开朗,严卓宇说,“古丽娜尔,你可真是一块宝,在西天山都埋没你了,叶兄,我真羡慕你。” 李建国知道严卓宇是真的羡慕,但他不敢说。 叶明朗的内心也更加地迸发一股力量,这块宝,他一定要娶回家,父母不同意也不行,他不能让发生在凌书记身上的悲剧,在他身上再重演一遍。 …… 虽然说严卓宇和李建国,在古丽娜尔这番话中,找到了完整的理由让自己“无罪”,可是他们回到营地后,还是主动提出想要开一个“自查”大会,想要当众反省自己,其实吴勇杰觉得没有必要。 劝说他们,“这事不是谁一个人的责任,你们何必?” 李建国说,“吴队,我们心里清楚呢,你们不忍责备我们,还安排我们去山下放松,我们明明没把事办好,好像还是功臣一样的待遇,我们都懂你们惜才之心。但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有错必须得认。 这次虽然说,似乎人人都没有责任,但其实又人人都有责任,比如那天出事后,我们调整机械参数时发现,参数还是设备的略高了。 还有,我们明明知道前方有危险的情况下,却没有及时发现那块掌子面有问题,代表我们的勘测还是太粗糙了,应该更加细致化。 我们机械损失惨重,其实很多机械设备是堆放在掌子面不远处,因为我们觉得那样使用起来方便,但其实这也是不对的,因为‘方便’不应该放在‘安全’的前面。” 严卓宇也说,“这次我们每个组,需要反省的地方还是很多的,面对这样的工程,我们需要更多的细心才行。” 在二人的轮番车轮站下,吴勇杰终于同意了,开一场全体西天山项目人员反省大会。” 一边要开会,一边又不想让工人太过辛苦,雪上加霜,所以大会在大食堂内部开,几个班次的工人挤挤挨挨地坐满每一张桌子,每个桌子上都堆放着炒瓜子和水果糖奶糖块,当然更少不了的是奶茶。 巧合的是,那天正好由哈纳提他们送来了一批酸奶子疙瘩,也每桌都发了一些。 开会之前,吴勇杰就亲自尝了这个硬硬的酸奶子疙瘩,味儿有点怪,但很淳厚,很酸,吃不惯的人,就是吃不惯。 吴勇杰福至心灵,说,“西天山隧道项目建设工程,就和这酸奶子疙瘩一样,大家都知道这东西营养丰富,但是呢就是吃不下去,一是它味道特殊,才是外貌丑陋……一样一样的啊。” 不少听到的工人都附和起来,同时拿起酸奶子疙瘩品尝,一个个啃了一口后,都脸色怪异,根本崩不住。 这东西很硬,想要把人的牙崩掉一样。 同时,很难吃。 但是如果你不吐掉它,慢慢地品味,就会感觉到它浓浓的奶香味儿。很香。 大会上,果然人人都很愿意“自查”。 不但组长们纷纷起立,谈起自己在工程中的疏忽,连普通的组员,工人们也都站起来发言讨论这次的问题。 可以说气氛非常热烈,反响也非常大。 其中有一个工人甚至提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是这样说的:“其实嘛,大家都知道,我是灌浆的,我觉得灌浆这个过程了,本身它是有冲击的是吧?它是以灌浆机使用压力,把浆液灌注到掌子面内部的。本来这里就已经是活动断裂带了,这种压力和冲击,其实对活动断裂带是有影响的吧? 第144章 讨论技术 自从到了活动断裂带,我每次注浆的时候我都能听到里面有石子滚动的声音,那是地层被压力和浆液冲击得在松动。 我们本来是要解决问题的,但是在解决问题的同时,却把问题弄的更大了,因为我们的浆液凝固速度,赶不上地层的活动变化,才造成了这样的事故嘛。” 因为工人是真正的实操人,可以说这样的言论,极其朴实,而且说出了关键问题所在。众人给予了热烈的掌声。 吴队当场说,“奖金一千!记录上!” 工人因为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得到了一千块的奖金,顿时兴奋又骄傲,同时也让别的工人都跃跃欲试起来。 大家纷纷提出自己在实操中所遇到的一些不易被人发觉但确实存在的微小问题,有些问题确实很值得研究并且能够解决,有些问题却因为技术问题或者机械问题不能够解决,各组技术人员一下子忙了起来,纷纷拿出本子记录。 吴勇杰看着这种情况,眼睛微微地红了,扭头间正好与凌峰西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他尴尬一笑。 凌峰西对他说,“你的工人确实不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工人。” 没有比这更大的褒奖了。 在门口处看热闹的方雅也看到了吴勇杰微红的眼睛和尴尬的神色,平时很快说话的他,此时东看西看,如同身上进了爬虫般不安分,方雅知道他只是不想被人看到他汹涌的情绪,看到他快要溢出的眼泪。 方雅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以前听到吴老虎之名,以为他是个非常粗暴非常刚硬的人,但原来只是纸老虎,是一个特别容易感动的纸老虎,所谓的老虎之名,只是因为在他的带领下,工程都做得比较好,并不是说他这个人是老虎。 方雅笑着笑着,眼泪也几乎要流出来了。 这一路走来,到了此时此刻,心中的感慨太多,她觉得自己在这里成长了太多,来西天山之前,她喜欢板着脸,强装强大,拒人于千里之外。 心中也有难以解决的感情问题。 到了这里后,西天山的工程似乎还有很久才能完成,但她却似乎已经完成了一些关键性的蜕变。 她觉得自己心里有了很多温暖,有些东西像长了根,慢慢地种植到内心深处,她的牵绊也多了起来,总觉得想要为西天山多做点什么,总觉得自己做的还是太少。 谁也看不出凌峰西在想什么,他从来都是面色淡淡,阿雅拉给大家添奶茶,沉重的大茶壶提在手中,她却用得很轻盈。 到了凌峰西面前时,凌峰西并没有看她,只是很自然地侧了身,允她添茶。 她添好了奶茶,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书记,大食堂还是有点冷,您需要加衣吗?” 凌峰西这才看向她,二人目光对视,阿雅拉的脸一红……凌峰西却又很快地转过目光,看着激烈发表意见的工人们。 淡淡地说了句,“不冷。” 阿雅拉不能说不失落,虽然她已经表现得很自然很好了,但内心仍是失落的,虽然她明白,她和凌峰西再也不会有结果,不会再有任何感情上的进展。 她还是难受。 她低低地应了声,弯了弯腰,又去给旁边的人添茶。 但当她背对着凌峰西的时候,凌峰西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阿雅拉的身上,但也就是那么淡淡地看着。 添完茶的阿雅拉还没有休息一下,就被方雅找到,她笑着牵住她的手,“阿雅拉,你能听懂我讲的医学我很吃惊,你想不想跟着我学医?” “学医?”阿雅拉愣了两秒,“你是说,让我和你学习治病的技术?也和你一样可以给别人看病开药?” 方雅点头,“是的,但是你需要继续上学,考证,一边学医一边要参加一些考试,只要取得了行医资格,以后才能给别人看病。” “很难吗?需要花很多钱吗?” “没有多少钱……”方雅想了想,“如果你愿意,所有学习上的流程我帮你盯着,学费由我负责。” “啊!不,不!不!”阿雅拉慌张不已,“我,我不值得你这样帮我,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牧民……” “阿雅拉,如果将来,这一片地方,非得有一个诊所,一定是你。除了你,谁又能听懂我讲的医疗知识呢?除了你,谁又愿意在这片荒芜之地驻守呢?” “方医生,可是,可是你对我太好了,我,我感觉……” “我愿意对你好,而且这件事并不容易,要重新学习,要考试,要学习复杂的医疗知识,你可能会很辛苦,我反而怕你受不了辛苦。” “我愿意,我愿意!而且我有钱呢,我愿意自己负责学费。” “好,那我们就说定了。” “一言为定!” 那天,阿雅拉觉得自己脑子晕晕乎乎的,回到家里的时候,哈纳提又喝醉了,她独自去羊圈给羊儿们添草。转目间,偌大的西天山啊,早就被白雪覆盖,一眼看过去,都不见人烟,但是阿雅拉又怎么不知道,这看似没有人烟之处,却孕育着太多太多的生灵,包括人类…… 他们没有医生,不管是牛羊,还是人类,都在这片自然地,自生自灭……似乎所有的生灵都习惯了这样,并不觉得如果得到一个医生,一份救命的药是多么珍贵的事,但是阿雅拉知道,如果有医生,有药,很多事都可能变得不一样。 她似乎已经去世的阿帕从雪地里走了出来,含笑走向她,“阿雅拉,我的女儿……”阿帕和她打招呼。 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就扑倒在地,脸埋在雪地里,再抬起脸来的时候,泪水已经布满了脸上。 阿帕年级轻轻就离去了啊,如果那时候有方医生的存在,有这样的一个医疗室,他现在或许还活着吧。 就不会让阿雅拉独自面对这西天山和哈纳提。 回到哈萨包里后,她悄悄地拿起了哈纳提的衣服,在他的衣服的内里,有一个钱袋子,他的钱都藏在那里。 她需要学费,她说有学费,确实是有,钱就在哈纳提那里,她天天替他喂羊,给羊儿们添草,她也应该拥有他的钱。 第145章 两个美女谈话 她的动作很轻,但是哈纳提像山里的灰狼一样警醒,他蓦然坐了起来,不由分说就狠狠抽在阿雅拉的脸上。 “你要做小偷吗?”哈纳提实在有些震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是跟那些汉族人学坏的,阿雅拉,你变了,你变得和汉族人一样狡猾了!” 哈纳提抽出自己的腰带,对着阿雅拉就是一顿猛抽。阿雅拉咬着牙,不喊出声,因为她知道她越惨叫,哈纳提会打得越狠,越觉得她是个没用的女人。 哈纳提连续抽了十分钟左右,忽然觉得胸口烦恶,是喝酒喝太多,还没有完全过劲儿,他冲了出去,在外面回酒。 再走进来的时候,阿雅拉已经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往炉子里添煤,一切如常,仿佛刚刚那场暴力根本没有存在过。 哈纳提看着这个女人,不禁有些头疼。 她曾经是西天山最美的少女,她愿意嫁给他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男人,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似乎从未进入过她的内心。 她看起来温柔娴静,又懂事,又把家里打理得很好,煮的肉很好,烧的奶茶也很好,甚至把他这个丈夫也照顾得很好,她啥都好,可是哈纳提却觉得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哈纳提不禁冷笑,他是这座山里最勇猛最有本事的汉子,他需要山下那些人所说的叽叽歪歪的爱情吗? 他不需要。 他只需要一个听话的女人,一个能够给他提供各种服务的女人!对,就是这样。 哈纳提非常沮丧地坐在榻榻米上,扭头不看阿雅拉,阿雅拉从炉子里掏出已经烤好的土豆,不顾烫手剥了表面焦黑的土豆皮,然后热腾腾地送到哈纳提的面前。 “哈纳提,我不是小偷。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去给羊圈里添了草料,我今天还给营地送了奶子,我应该是赚了些钱的,只是这钱在你这里,还有,我经常炖肉招待你的朋友,让你们可以开心喝酒。你知道的嘛,人只要出了力,就应该有报酬的嘛,我做的这些事,我至少有一半儿的报酬的嘛!” 哈纳提抬起巴掌又要打她,她吓得把眼睛闭了眼睛,却没有躲。 哈纳提的巴掌最终没有落在她的脸上,只是很烦躁地从口袋里掏出钱袋子,然后抓了一些钱猛地扬起手,就那么洒得满地满榻榻米都是。 阿雅拉害怕钱落在炉子上被烧了,惊叫一声,立刻扑过去捡钱,等她把钱捡完,看到哈纳提已经侧身睡下了。 阿雅拉数着这些钱,心想学费是够了。 她走过去拉开一张棉被,给哈纳提盖上。 …… 第二天,阿雅拉提前到了营地,煮好了奶茶就来到了方雅的医疗室,方雅见到她来也不客气,直接说,“和护士去整理药剂吧。” 阿雅拉应了声,就随着护士进入库房整理药剂,非常冷,但她一点儿不觉得她得冷,反而不耻下问,虚心向护士请教药剂归类的技巧和原因,为了护士能够好好回答问题,她把重活都包了,把十几个药箱迅速地搬了过来。 护士有了帮手也很开心,于是给她讲了其中的一些门道。 这样干了一个多小时,结束了,出来后,方雅说,“快去忙吧,工人一会要回来打奶茶了。” 阿雅拉应了声就出门了。 古丽娜尔这时候早就站在灶旁边了,看到阿雅拉就说,“我知道你干什么去了,他们都说方医生收了个徒弟,你是去方医生那边了。以后你把奶子送来之后呢,不用管熬奶茶的事,都交给我,你去方医生那儿就可以了。” “这怎么行?太麻烦你了嘛。”阿雅拉拒绝。 古丽娜尔笑着说,“一点儿不麻烦,应该的,乐意之至,以后西天山这里多一个医生,是牧民们的福气。” “有件事我很奇怪呢,方医生为什么让我学医,却没有让你学呢?”阿雅拉是真的不明白,要论聪明,她觉得古丽娜尔这个年轻人可比她聪明多了。 古丽娜尔脸一红,说,“因为方医生知道,我是会离开西天山的。我要嫁给叶明朗,跟着他回上海去。我学会了,却跑到了上海,对于西天山牧民就没有帮助了。” 阿雅拉恍然大悟。 阿雅拉忽然说,“古丽娜尔,你真有勇气,你将来真的要去上海?你阿帕也愿意吗?还有,他们的爸爸妈妈也同意吗?” 古丽娜尔笑着摇头,“他爸妈不同意呢,但是没有关系,我和叶明朗会解决这个问题的。至于我自己这边嘛,我阿塔还活着呢,他会为我做主的,他现在同意我和叶明朗在一起呢。” 她越说越得意,又道:“阿雅拉,你说,叶明朗是不是比我们西天山的汉子强多了?他除了骑马的技术差一点,也容易迷路,其他方面可比我们西天山的汉子强多了。” 阿雅拉做思考状,“这个嘛——个人有个人的看法嘛!如果要在西天山生活,叶明朗不一定行嘛,但是要去上海,他肯定比我们西天山的汉子强啊。” 古丽娜尔笑得更灿烂了,“阿雅拉,你说两面话,跟没说一样,你是我们西天山最狡猾的女人了。” 阿雅拉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一点儿也不狡猾嘛,只是想把日子过好而已,我愿意学点东西嘛,以后这个嘛,好给牧民做点贡献嘛。” “你和凌书记一样,就会说官话。”古丽娜儿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阿雅拉终于脸红了。 隧洞内。 凌峰西打了一个喷嚏,旁边的吴勇杰说,“肯定有人想你了。” 凌峰西丢给他一个大白眼,吴勇杰平时不正经说话的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 吴勇杰又说,“如果不是有人想你了,你可能就是感冒了,又要被针扎屁股了。” 凌峰西终于忍不住了,“吴勇杰,你少说点话行不行?没见我正在看参数呢?” 吴勇杰其实这时候无聊得很,就是想找人说话吵架,凌峰西一回嘴,反而顺了他的意了,他说,“呦呵,你不过就是个当领导的,你以为你是咱们的专业技术人才啊?你还看参数?你做的都是无用功,你看一个小时不如专业的技术人员看一眼。” 第146章 方雅得知根源 吴勇杰说的是大实话,凌峰西也立刻反应过来了,把机械参数推到一边去,说,“我看有我的原因,他们看有他们的原因,怎么,他们能看我就不能看啊?” “那你是什么原因你说啊?” “没必要告诉你。” 凌峰西结束了吵架,跑到一边儿去了。 不看参数了,反正有更专业的人在,那就弄弄机械啥的,结果吴勇杰又跟过来了,“这些设备很贵的,你东摸摸西摸摸,摸出毛病来怎么办?” 吴勇杰的语气里,好像这些设备是豆腐做的。 凌峰西确实也觉得这批新进的设备看着好,但看不懂。想甩掉吴勇杰,往洞口处走去,看工人们装管片。 吴勇杰又跟了过来,“管片这东西,也不是你能玩儿的,你那手一看就笨。” 凌峰西终于忍不住了,“吴勇杰,你想干什么?你别跟着我行吗?” 吴勇杰翻着白眼,“你以为我喜欢跟着你吗?我又不是你的小迷妹!是我家阿雅发令了,让你去医疗室打针呢。时间到了看到没,你每天几点打针你没点数吗?每天让人催?” 原来如此! 凌峰西冷哼了一声,出洞而去。 到了医疗室,没想到阿雅拉也在,方雅也没想到今天阿雅拉来得这么早,她对学习的热情更是高涨,来了什么都愿意干,甚至看到大家都在忙的情况下,她居然把医疗室整个地打扫了一遍,连窗户都给擦了。 这天寒地冻的呀,一双手因为劳作冻得通红。 此刻阿雅拉拿着抹布和凌峰西面对面,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凌峰西忽然对方雅说,“阿雅拉她在干什么?” 方雅也是一脑黑线,这阿雅拉就站在他面前,他不问,跑来问她? 她只好说,“她在给我们打扫卫生。” 凌峰西说,“我看到了,我的意思是,她为什么要替你们打扫卫生?” 凌峰西的语气不算太好,方雅刹那间明白了,看到阿雅拉这么辛苦,凌峰西心疼了。他是要给阿雅拉出头呢。 爱与不爱这么明显,方雅虽然在心里早就给自己和凌峰西之间的关系画上了句号,但此刻却觉得自己又受了重伤。 她的脸也冷了下来,“她是我徒弟,我让她帮忙打扫卫生有错?” “你为什么收她为徒弟?是不是就是想借此机会折腾她?”凌峰峰的这句话可谓尖锐,直捣人心。 方雅低下头,翻着自己眼前的病历,“是或者不是,与你无关。” 阿雅拉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也才明白凌峰西在责备方雅,她的脸腾地红了,走过去站在方雅的身边,对凌峰西说,”方医生没有让我打扫卫生,是我自愿的,因为我觉得,我既然是她的徒弟,应该力所能及地干点事,我到这里,目前没有我能做的事。” 阿雅拉又说,“我的事不用凌书记操心了。” 阿雅拉语气很平和温柔,但是,话说得也很清楚,这时候的凌峰西才忽然明白,自己的反应过激了。 转身就要离开。 方雅喊了一声,“拦住他。” 阿雅拉立刻走过去,张开双臂拦住了凌峰西,听到方雅说,“不用挂水了,从今天开始直接打肌肉针,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阿雅拉固执地瞪着凌峰西,“回去打针。” 凌峰西愣了两秒,才转身,回到床边,方雅拉上帘子,喊程悦,“给他打针。” 程悦忙说,“是。” 片刻后,凌峰西打完针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了,阿雅拉和方雅都不在房间内,凌峰西走出来,只见阿雅拉已经骑在了马上,看到凌峰西出来,就说,“凌书记,今天的奶子哈纳提会送过来,我要提前回去了,有其他的事要忙一下。” “今天熬奶茶的事就拜托古丽娜尔了。” 也不等凌峰西回应,她就打马离开了。 她骑马的姿势如年轻时一样的矫健。 凌峰西看着她的背影,好久回不过神来。 方雅从隔壁的仓库内回来,就看到凌峰西送别阿雅拉背影的情景,她走过来,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凌书记。” 她语气亲切,但称呼却很正式。 凌峰西扭头看向她,她微笑着说,“凌书记,我让阿雅拉跟着我学医,是因为你之前提议,需要有人守着这个医疗室。我觉得她很合适,她悟性也很好。你放心,我不会利于这个机会折腾她,我不是坏人,其实你是了解我的。” 她的眸光很真诚,凌峰西终于道:“对不起。” 方雅轻摇着头笑,“你对不起我的事儿多了,还得借阿雅拉的光,终于听到你的道歉。” 凌峰西也露出一丝苦笑…… 方雅说,“凌书记,我愿意教阿雅拉学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是你的故人。西天山这里,你也看出来了,女人生活得尤其不易。若有一技之长,她也能活得容易些。” 凌峰西的眼睛忽然红了,好半晌才说,“谢谢。” 方雅笑得很轻松,带着点调皮,“不用客气。” 凌峰西一个人走到营地外面的山坡上,那里有块突起的石头,之前加依劳拜在医疗室治病的时候,常常坐在这里弹冬不拉,此刻他也坐在这里,感受着风里的味道。叶明朗此时与方雅站在一处,道:“方医生,你别怪凌书记了,他有负罪感,他觉得,他的妻子是因为他不爱她,才被他害死的。” 方雅悚然一惊…… 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李悦禾的样子…… 一时间,方雅内心百味陈杂。 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凌峰西再也不敢犯错?他为了李悦禾的死把自己困在牢中,如今这座牢中,只有阿雅拉偶尔能打开。 方雅在整理了几分钟思绪后,才说,“小叶,他是凌峰西,不管他面对着什么样的局面,不管是生活的,工作的还是情感的,总有一天他可以度过去。我们要对他有信心。” 叶明朗点点头,“我相信你,方医生。” …… 凌峰西不听劝,还是天天往隧道里跑。 关于转营地的事儿,却因为连场的大雪也隔置了,凌峰西和吴勇杰一致认为,转营所面对的挑战更大,需要重新整顿营地修建营地,十几公里的距离,其实是可以被克服的。而且两人也一致认为,把建营地的资金用来买设备。 当工人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很开心的,因为他们也不想再折腾,目前在这个营地住了这么久,都住出感情了。 至于到达隧道施工前方有点远,那就远吧,可以克服。 第147章 羊病了 阿雅拉也是天天往医疗室跑,这一天她前脚刚到医疗室,后脚哈纳提也来了,大力地推开门,一阵冷风吹进来,在医疗室内挂水的病员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程悦赶紧把门关了,说,“哈纳提大叔,你这样子有可能导致我们的病人病情加重的。” 哈纳提如山般的身体杵在方雅面前,“你不是会治病吗?我的羊病了,很多的羊病了,你能去给我们治羊吗?” 阿雅拉脸色很难看,“哈纳提,我不是和你说过了,治羊的是兽医,方医生是给人治病的,你这样说太无礼了。” 哈纳提傲慢地说,“我只是问一下嘛,你着急个撒?而且,兽医不是说了,现在他们上不了山,大雪封山了。” 阿雅拉道:“反正,你不能这样子麻烦方医生。” 方雅却说,“阿雅拉,没事的,让哈纳提把事情说清楚。”又道:“请坐。” 哈纳提大刺刺地坐在方雅面前的椅子上,方雅问道:“有几只羊生病了?” “有二三十只吧。” “什么症状?”方雅继续问。 哈纳提有点不耐烦地说,“方医生,你到底能不能治疗嘛,能治的话,应该去羊圈里看看嘛,不能治就痛快点嘛,我们也好想别的办法。” 方雅淡笑着问,“那你现在有别的办法?” “就是嘛,没别的办法才来找你的嘛,不过你看你不是想帮忙的样子,如果你想帮忙的话嘛,应该去那个羊圈看看。” “就算是病人来了,也要先询问症状的。如果症状确实很严重,虽然你想不到办法,但也许我能想到办法呢?” 阿雅拉也在旁边劝道:“哈纳提,你就好好回答方医生的话吧。” 哈纳提瞪了阿雅拉一眼,这才说,“羊的蹄子嘛,烂了,还有嘴巴里面也烂了,吃不了草,还有皮肤也烂了,还有很多的母羊,生下的羊羔子嘛,也死了,看起来这二三十只羊也活不了。” 方雅虽然不是兽医,可她到底是专业医学院毕业的高才生,对于家畜会得的病还是有所了解的。 听了哈纳提的描述,她说,“这很可能是口蹄疫。” “什么疫?” “口蹄疫,有传染性。你现在应该把病羊和没有生病的羊先分开圈养,否则病羊会越来越多。而且的确是需要兽医参与治疗的,并且是需要一些医护人员参与治疗的,需要迅速控制病情,否则的话,恐怕不止你们家的羊,整个西天山的羊都会被传染上这个病。 到了明年春天,这西天山就没有羊了。” 哈纳提不以为然,“羊嘛,到了冬天就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们在西天山养了这么多年羊了,羊每年都是越来越多,没见越来越少的,每年天气稍微热点的时候,这整个山都会被羊群覆盖。” “哈纳提,你可以先回去,把病羊和没病的羊分开,我这边也会给你想办法的。”方雅知道和他说不清楚,当下只是简单说了一些最先应该做的事。 哈纳提怼了一句,“是我会养羊,还是你会羊?现在嘛,天气冷得很,羊儿们都在一块,才能取暖。” 哈纳提居然还骂了一句,“狗屁的医生。” 又对阿雅拉说,“你天天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和她学医?笑话一样的,从明天不许来,在家里给我照顾我的羊。” 阿雅拉没回应,又被哈纳提瞪了一下,如果不是有人在场的话,肯定还得把阿雅拉抽一顿。 “那牛奶子呢?” “不用你送,我会找人送过来,有钱不赚是傻子。”哈纳提终于拉开门出去了,阿雅拉非常尴尬地说,“方医生,哈纳提是个粗人,他没有什么文化,从小就是养羊,对自己的养羊技术也非常有自信,所以他不愿意听别人的话。” 方雅微笑着说,“没事,不过,你们的羊,真的病成那样子?” 阿雅拉点点头,其实对羊的病情,阿雅拉比哈纳提还要了解,因为只要阿雅拉在家里,添草料什么的,都是阿雅拉做的,她在添草料的时候从来都不着急,不但会给羊儿们添草料,还会花很多的时间清理羊圈。 所以几乎每只羊什么状态,她是知道的。 经过了阿雅拉的描述,方雅基本可以确定,这山上发生动物疫病了,口蹄疫的传染率非常高,非常死亡率也非常高。在这高山中,又缺医少药,大雪封山…… 如果任其发展,牧民的损失会非常大。 方雅打了凌峰西的电话,但是凌峰西目前在隧洞里,电话打了好几个都因为噪音没有听到,由于事情比较紧急,方雅还是冒雪亲自找到了隧洞内。 凌峰西看到她很意外,“你怎么来了?时间也快到了,我一会自己会下去打针的,你来做什么?” “凌峰西,哈纳提的羊群可能染疫病了,如果得不到控制,西天山今天冬天的羊都完了,牧民的损失不可估量。” “什么?!”凌峰西也吓了一跳。 二人来到侧平导洞内,噪音小了点,方雅才把事情说了一遍……凌峰西眉头紧急,二人一起回到了营地。 凌峰西给县里畜牧局打了电话,结果畜牧局工作人员说,“之前已经接到了消息了,确实怀疑是口蹄疫,但是西天山如今大雪封雪,就算有足够的兽医和药也上不去,也没办法。” 对方还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西天山的牧民太自由了,我们经常找不到他们,所以很多的预防针啊也无法宣传到位,他们同时也拒绝给羊打预防针,目前只要他们的羊不下山,我们山下的羊就不会染疫,其实牧业上每年都有自然损耗的,凌书记也不用太担心。” 这位工作人员的话把凌峰西给气到了,所以西天山的羊,活该病死?最好全部病死在山里,不要下山才好? 从目前的情况看,让畜牧局的人来处理,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只要“无法上山”这么一个理由,就可以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第148章 借人 凌峰西又给兽医站打电话,兽医站的情况也差不多,只要出钱,他们倒是愿意上山的,但是上不来。 路已经完全被大雪封死。 凌峰西的目光不由落在那条长长的雪路上。 其实那里一直有一条路的,从项目工程队到山下,一直有路,只是这段时间确实有连番的大雪,导致道路被封,很多的工程车也上不来,被困在山下,好在这一切呢,在之前就已经因为古丽娜尔的提醒及天气预报的帮助,在路彻底被封之前,把建设所用的所有物资和钢材,甚至沙石料,都在半月的时间里进行了集中运输。 目前山上的各类物资,不下山的情况下,也能用半个多月。 至于那条雪路,其实是有工人在清理的,只不过大部分工人都被集中在隧洞内,清理雪道的工人只有一个七八人的小分队。 而且呢,边清理,这路就边被雪埋了,根本在做无用功。 只能等天气好点的时候,度过这阵儿连番的大雪天,再想办法。如今看来,却必须把这条雪道清理出来。 在下令之前,凌峰西还是说,“我们去羊圈里确定一下情况吧,万一不是疫病的话,完全没有必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就这样,凌峰西迅速组织人手,带着方雅和医疗室为主要成员的小分队,再次到达哈纳提的家里。 哈纳提对于他们的到来显得很无所谓,到了羊圈内,却发现阿雅拉正冒雪,把病羊和没病的羊想要分开,但因为她是个女的,再加上只是单独一人,所以事情做得相当艰难,但见方雅他们来了,她立刻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我去给你们煮肉。” 凌峰西摆摆手,“不用了,我们主要来看看羊。” 阿雅拉动作彪悍地抓了一只羊撂倒在地,全程没有哈纳提帮忙,惹得众人不由自主对阿雅拉的力量惊叹不已。 方雅上前查看这只病羊的情况,只见它的蹄子确实已经溃烂流脓,扳开嘴巴,嘴里有特别腥臭的味道,口腔也是糜烂的,而且全部皮肤有多发性水疱。 方雅说,“没错了,就是口蹄疫,这些病羊,渐渐地不能吃草,不能走路,会渐渐地死去,死亡率比较高,在小羊的死亡率更是高达百分五十之八十。” 凌峰西心里惊了一下。 阿雅拉又说,“方医生,其实我们西天山的羊,和我们西天山的人一样,命运嘛,都是听天由命的。现在大雪封山,山下的人上不来,也没法子给羊治病,你是给人治病的医生,如果有药我们用一下,没药我们也不怪你们的,有你们在这里已经很好了,你们如果不在,其实我们也只能干着急。” 哈纳提冷哼了一声。 方雅说,“医疗室是有些药存储着,但是存量有限,而且都是给病员用的。西天山建设项目的工人们都非常辛苦,目前也是各种身体状况不好的时候,所以药,真不能给羊儿们用。” 哈纳提冷笑,对阿雅拉说,“我就说他们没用吧。” 一行人查看过后,也没在哈纳提家里吃饭,各自啃了几口自己带的干粮,喝了几口冷水,就又回营地了。 因为雪太大,便是这一点路也走得非常艰难。 方雅在离开时,再三叮嘱阿雅拉和哈纳提,一定要把病羊和好羊分开圈养,哈纳提说,“别多事了,现在这么冷,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一个大工程?” 好似方雅是什么也不懂的傻子一样…… 其实这西天山,有时候就是会把一个能力很强,很聪明的人变成傻子,在这里生存太需要生存技巧和经验了。 回到营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好在是营地的一切运营正常,甚至连奶茶都没少,古丽娜尔熬的。 不过古丽娜尔看到方雅他们回来,就也跟着进了医疗室,“方医生,有个事儿想请您帮忙,但不知道怎么说。” “说。”方雅今天累坏了,到这会还没好好吃饭,把古丽娜尔端来的奶茶,一口气喝了不少。 好在古丽娜尔体贴,奶茶端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温热的。 古丽娜尔说,“我阿塔说,羊病了,得的是羊瘟,说羊会死绝呢,努尔兰想去山下找兽医,可是被大雪拦住了,现在这些病羊都没有医生给他们治疗,我想的是,方医生您这里有没有可以用的药……” 方雅连忙问病羊的症状,结果和哈纳提那些羊是同样的毛病。加依劳拜说得对,确实是羊瘟的一种。 方雅说,“药是没有,但是我们会想办法。还有,先把生病的羊和没有生病的羊,分开圈养。” 古丽娜尔说,“我阿塔已经把病羊分去别的羊圈了,不过那些病羊反正会死,努尔兰说不用添草料了,治不好的。但是它们很可怜啊,而且,有十几只之多,如果这些羊在明年卖掉,甚至有可能是我们一家子的生活费。” 古丽娜尔说着眼圈都红了。 正在这时候,听到凌峰西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没错,为了及时通知工人一些事情,营地里装了大喇叭。 “明天,隧洞建设放假三天。所有人,铲雪开道。” ……一句话,把工人都给整愣了。 吴勇杰直接冲到了凌峰西的办公室,手里还端着饭碗,边狼吞虎咽地吃着,边说,“你疯了,现在隧洞这个活动断裂带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工人们已经被这段工程折磨得快疯了,你还来添乱,物资啥的不是够吗?这路封上几天又有什么关系?” 凌峰西说,“牧民的羊出了问题,有疫病呢,必须迅速控制。” 吴勇杰微愣了下,“真的假的?不会是阿雅拉的羊病了?需要治疗,你因此出这么大劲儿讨好她?” “吴勇杰,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长点脑子?” 吴勇杰不以为然,“我说得实话。现在谁不知道,你对阿雅拉特殊得很,阿雅拉就是你以前的那个白月光,老情人。” “你!滚出去!” “那我可不能滚,你现在是工程队的人呢,再怎么着,也得我同意吧?” 第149章 你不同意? 凌峰西一愣,“你不同意?” 吴勇杰这时候把碗里的饭也吃完了,“凌书记要干这么大的好事,我个人是非常同意的,但是我的工人们未必会同意。既然要放假,他们何不趁着这个放假的日子好好休息,找个暖和的地方窝着?为什么要辛苦去开什么雪路呢?” 凌峰西眉头微拧,“如果不及时开出路来,医疗人员没法上山,牧民们的羊都会病死,牧民的损失太大了。” “他们有损失,与我们工程队有什么关系?我们只不过是干体力活,拿工资的而已,得个空自己还想睡一大觉呢。” “吴勇杰,你不能这么自私?” “我自私?凌峰西,你想干好事,我不拦着你,你好歹也是个书记,人民的公仆嘛,就该为人民着想。但是我,包括我们工程队,我们也是人民,也是需要公仆服务的,而不是需要公仆来指挥我们去做一些本不该分内的事,而且还居然就这么直接通知了一声,凌峰西,我觉得你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哦!” 吴勇杰说的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就离开了,凌峰西气的眼睛发红,在他身后大喊,“情况很紧张,如果不能短时间内控制疫病,恐怕大部分羊都会被传染。” 吴勇杰头都没回。 当天晚上,方雅找了吴勇杰,吴勇杰正在宿舍里和林景辉等几个组长工头打牌,屋子里烟雾缭绕,有股呛人的专属于男人才有的臭味儿,见她进来,其他人也并没有离开,反而笑着说,“啊,方医生,您来找我们吴队了!” “我就说,我们吴队最优秀了,也只要吴队才能吸引到方医生。” 吴勇杰嘴里叼着烟,一只手拿牌,一只手向方雅招招手,“过来坐。” 方雅适应不了这样的气氛,本来想找个借口离开,但是因为有正事儿找吴勇杰,她还是坐了下来。 吴勇杰把牌拿到她面前,“你看看,怎么样?同花顺。” 方雅不会玩牌,也看不懂,只摇摇头,“吴队,我有事找你。” 吴勇杰嗯了声,“等我这把结束。” 方雅只好耐心等待,几分钟后,一把结束了,吴勇杰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其他几人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不断地打趣着说一些粗俗的话题,方雅只好又悄悄地拉拉吴勇杰的衣角,“吴队,我——” 吴勇杰又向她道:“再等会,这把马上结束了。” 方雅只好尴尬地笑笑,众人也朝着她笑笑,就继续打牌了。 方雅又等了一阵,但是吴勇杰似乎已经忘了方雅的存在,甚至喊人去大食堂端几个馒头煮点方便面过来,打牌打饿了…… 方雅站起来走了出去,吴勇杰却又放下牌跟了出来,方雅无可奈何地说,“早知道我走出来你就会跟出来,我早就出来了,还浪费了好多时间要等你。” 吴勇杰一笑,“对不起了,其实我也是因为没想好。不过看到你出来了,我就觉得有些事不用提前想好,先看看再说。”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肯定是凌峰西给你说了,我不同意让工人去开雪路。” “吴队,这对于西天山的牧民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但是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我的工人在这个工程上已经很累了,还要额外负责其他事务,有什么好处吗?凌峰西身为人民的公仆,有问题了应该有能力去组织专业人员去做想做的事,而不是依靠我们这些修路工人。” 方雅一想,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又说,“吴队,你发现没有,所有到了西天山的人,还有动物,其实对于西天山来说都是一样的。就是你得拼尽全力才能生存。在这里没有牧民,没有工人,只是面对西天山的严苛条件而奋力挣扎的大家而已。” “你说的我全部都懂,但是我不想这么干。”吴勇杰倔脾气上来了,“我们工程队不是救世主,没有必要什么事都得让我们上。 工人们很苦,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五天的假期,对他们来说本来是天大的好事,现在要去开路,你觉得这人道吗?” “是哈纳提和古丽娜尔家里的羊病了,阿扎提家里,波特拉家里的,都已经出现病羊,附近的牧民都已经找到医疗室了。” “那又如何?他们不是有他们的山神吗?” “吴队,你什么时候,对牧民有了这么大的意见?” “我没意见。” “你一定是有意见。” 吴勇杰想了想,说,“如果一定要说有,那肯定有,哈纳提和他那几个兄弟,前段儿不是还讹诈我们,结果没有成功?可见这些牧民也是狡猾得很,也无情得很,我们当时还在这里修建了一个水库,帮他们解决用水问题,现在他们居然说,羊病了,是因为喝了我们的水的原因。” 这倒是方雅之前没有听说过的,不由自主地惊了下,“谁说的?” “就是这附近的牧民,和工人们聊天的时候说的,而且天天都在聊这个话题,甚至有牧民在打算,狠狠地报复我们呢。” 吴勇杰越说越生气,“说是我们现代化技术,机械,导致了山神的震怒,才使羊儿们得了这种病。” 方雅说,“我真的没听说。” “你是女神,凌峰西是领导,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在你们面前说?你说他们没文化吧,他们还知道现代化机械设备什么的,有可能会破坏大自然,水源什么的,你说他们有文化吧,他们说羊儿得病是因为我们?这怎么做都不对呀。” 原来吴勇杰的心结在这里。 方雅内心了然。 听得吴勇杰又说,“人民公仆无私奉献我是没理由反对,但是,我的工程队是做工程的,工程以外的不做。如果一定要做,请发基本工资和误工费。” 吴勇杰说完打了个哈欠,“我累死了,先去睡了,明天还要早早上工呢。至于凌峰西的大喇叭通知,我们的工人也都听到了,如果有工人愿意去,我不会阻止,但是我个人,明天要继续进入隧道继续开工。” 第150章 感人一幕 方雅知道再劝说也没用了,只好看着吴勇杰开门进去,听得里面呼呼喝喝的,是在继续打牌。 第二天清晨,吴勇杰的工程队照常出工。 居然没有一个人听从凌峰西昨日的通知,休班儿的人也都在宿舍里睡大觉,没有人起来去铲雪开路。 凌峰西站在高处,看着工人们都往隧洞里去,可以看到下山的路一片白茫茫,有几个牧人站在不远处也在观察着营地里的情况。他的面色如常,心情却越发沉重。 让方雅意外的是,加依劳拜这个老爷子又来了,坐在之前他弹过冬不拉的石头上,继续弹冬不拉。 原本轻快的节奏,在这白茫茫的大山中,却透着渺渺的沧桑。 方雅站在不远处听着,眼圈也渐渐地红了…… 古丽娜尔和阿雅拉也来了,阿雅拉告诉方雅,“病羊已经被隔离开了,只是其他的羊看起来情况也不算太好,可能天气太冷的原因,羊们一直都在寒冷潮湿的环境里,所以蹄子也容易烂,很多羊已经不愿起身吃草料了,最后估计会饿死。” 忽然又问方雅,“这种病羊,如果在它们饿瘦之前,给杀了,送到工程队来,工人们敢吃这羊肉吗?” 方雅一惊,连忙道:“病羊没有治好病前,杀了也不能吃的,羊的体内的病毒会转移到人体内,会使人体的水疱,引起发热等情况,严重时会要人命的。“ 阿雅拉道:“那我得快点回去,哈纳提说与其让羊们死了,不如杀了吃肉呢,他正在家里宴请大家吃羊肉呢。” 方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看着阿雅拉匆匆地离去了。 站在高处的凌峰西就看到阿雅拉的马穿梭在这白茫茫间,很快上了一个山头,又下去,不见了。 古丽娜尔说,“前两天,努尔兰也这样提议呢,还说有些我们自己吃不了的羊肉,可以送到工程队来,让工程队的人也解解馋,被我阿塔阻止了,阿塔说这次的羊不能吃,如果死了,就去远远的地方挖个坑,把羊儿放在坑里烧了,再埋上。”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至理名言。 方雅也明白,今日老爷子亲自来到这里弹冬不拉的意思,肯定是古丽娜尔给他说了,凌峰西召集工人开路,老爷子今天应该是来当啦啦队的,给工人们鼓劲儿的,也算是感谢工人们来的,但是工人们却都进入了隧洞了。 方雅给吴勇杰打了个电话,“你回营地来吧。” 吴勇杰说,“我在营地呢。” 方雅倒有些意外,因为呢,吴勇杰因为最近的活动断裂带的原因,天天都是和工人一起上工一起下工的,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现在这会儿,工人已经上工一个小时了,他还在营地?这情况很少见呀。 “你在哪儿呢?加依劳拜老爷子来了,你不来和他聊聊吗?你们不是一直都把这位老人放在心上,说他是宝吗?” “我正忙呢,我没空。” “你忙啥呢?”方雅有点好奇。 “你说呢?”吴勇杰似乎是在比较冷的地方,说着话已经在哈气,又说,“你走到加依劳拜所在的地方,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方雅满腹疑惑地缓步走到加依劳拜的身边,她才发现老爷子的这个冬不拉真的弹得很欢快,她之所以觉得里面透着悲伤,可能是因为她的心境问题,而且老爷子两眼发光,面带笑容,似乎真的在鼓励谁。 她顺着加依劳拜的目光看过去,刹那间,方雅的眼圈红了……在下山的那条路上,吴勇杰正独自拿着刮雪板和铁锹,及其他一些扫雪工具,正在那里出大力气,又是扫,又是垛,又是推的,看起来应该已经劳作了好半晌了,身后有一小段地方露出了山体本来的乌黑的颜色。 看到方雅看过来,他兴奋地向她挥挥手。 方雅扑哧地笑出声来,眼泪哗地就落了下来。 古丽娜尔此刻也看到了,喊道:“我也要加入。”立刻跑到营地里去找工具。而在另一个方向,凌峰西带着叶明朗,还有三四个驻在西天山的办公室人员,已经在凌峰西的带领下,走到吴勇杰身后不远的地方。 看样子也是准备大干一场。 方雅对着加依劳拜说,“老爷子,谢谢您的冬不拉,这让我们干活儿更有劲了。” 方雅回到医疗室,说,“今天忙完手头的活儿的人,有谁愿意和我去开路的,就去。” 没想到医疗室的女孩们倒是积极响应,一个个地尽量忙完手中的活,仅留了几人看着挂水的病人,其他人都全副武装,穿得厚厚的,戴着之前阿雅拉给他们做的羊皮手套,“浩浩荡荡”地往路上出发。 俗话说,男女搭档,干活不累。 医疗队的女孩们这一参与,大家干得更起劲了,更妙的是,那些原本休班的工人们,在得到消息后,也陆续走出营地加入了开路的阵营。 吴勇杰是真的心疼他们,说,“该休息就休息,从明天开始正常休息。” 结果工人们说,“那就明天我们再休息。” 反正今天是要干。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开路人员居然增加到一百多人,吴勇杰凑到凌峰西面前说,“你看你还是有点号召力的,一个通知,就这么多人都来了。” 凌峰西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些人并不是因为他而来的,这时候只说了三个字,“谢谢。” 吴勇杰又说,“这个世界上,只有谢谢最不值钱了,你如果真的感谢我们,就给我们多买几只羊,让我们把这个冬天过得有意思一点,我们的工人又吃不好,又睡不好,也玩不好,这西天山,安静得像个死地,凌峰西,你不如弄点实际的事。” 凌峰西这次没反对他的意见,而是说,“你说得非常对,这段时间是我不好,想到的东西太少了。之后会安排一些娱乐活动让大家生活得好一点,也会在饮食上更加的完善和加强。” “咦,凌峰西,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呢?” 方雅在他们身后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再次扑哧地笑了出来,同时用铁锹柄戳了吴勇杰一下,提醒他适可而止。 第151章 又挨打了 不管怎么样吧,当天大食堂的伙食反正又来了一次大改善。 连古丽娜尔都被凌峰西赶去大食堂帮忙,要做地道的手抓肉,按照凌峰西的话,“纯肉,纯羊肉,往饱吃。” 结果又被凌峰西泼了一盆冷水,“不会是最近疫病的羊吧?有病的羊肉可不能吃,吃了得病呢。” 把在场的工人也说得心里不安起来,纷纷看向凌峰西,凌峰西很认真地回答,“这是十月的时候,还没大雪封山的时候,从山下囤来的。温宿本地羊,好吃得很。” 吴勇杰说,“这还差不多。” 一会又问,“既然是囤的,那吃完了是不是就没有了?” “这路不是开了?”凌峰西说,“尽管吃完。只要把这路通了,保管你有吃不完的羊。” 如果牧民的羊都死了,那才是真正的没羊肉吃了。 上班儿的人回来看到伙食这么好,也都非常开心,也差不多明白了怎么回事,特别是加依劳拜老人,也坐在大食堂里,凌峰西和吴勇杰二人陪座,古丽娜儿也在那桌上,桌子上一大盆手抓肉,别人都直接上手抓着啃。 加依劳拜掏出一把精致的俄罗斯小刀,优雅地切着骨头上的肉,一小块一小块地放入口中。 他的小刀,刀刃向着自己,把肉从骨头上切下来的动作娴熟又好看,让人觉得他手里的那块肉是更好吃的。 凌峰西和吴勇杰差不多同时被吸引,并且开始从身上找小刀,凌峰西身上自然没有小刀,吴勇杰直接到大食堂,抱着一个菜刀出来了……用菜刀把骨头上的肉切下来,也学着加依荣拜的样子优雅地吃。 众人:…… 古丽娜尔向吴勇杰竖了个拇指,“吴大叔,您真是太有才了。” 方雅看到这一幕,却不免有些嫌弃,觉得吴勇杰太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凌峰西的身上,然后最终却叹了一声,忽然又觉得吴勇杰这么吃也挺可爱的。 在营地里改善伙食的时候,阿雅拉却又一次被哈纳提打了。 阿雅拉在煮肉的大锅里扔了几块烧火用的干牛粪,哈纳提气得眼睛都瞪圆了,“疯女人,你想干什么?你把肉弄脏了。” 阿雅拉说,“这是病羊的肉,不能吃,吃了会生病。” “你去营地里,跟着汉人学了几天狗屁的医学,就学疯了吧?我们西天山的人,哪个没吃过病羊?羊是活着的时候杀的,你居然给弄脏了!我这肉煮了这么久,已经马上好了,你这女人,我就该打死你!” 原来阿雅拉几乎和他们耗了整天,哈纳提要煮肉招待朋友,来的也都是附近的牧民,之前去营地里讹诈钱财的那几个人也在,阿雅拉把哈纳提拉到外面去,说明了这个肉不能吃的事,但哈纳提不听,无所谓地把她推开了。 她只好又去帐篷内,给哈纳提的朋友们说这件事,然而,哈纳提的朋友们都觉得阿雅拉有点好笑。 西天山的病羊都是这么处理的,如果不趁着羊活着的时候杀了吃肉,等羊死了,只能让它在草地上自然腐烂或者被野狼吃了。 病羊其实没啥的,可以吃。 他们还劝说阿雅拉,“算了嘛,你惹哈纳提干什么?这羊我们吃了半辈子了,能不能吃我们不知道嘛,你一个女人家,只需要把肉煮好就行了。” 阿雅拉劝说不下来,只能守着那锅肉发呆,最后,在它们快要被煮好的时候,她扔了几块干牛粪进去。 眼见着等了一天的大锅肉给毁了,哈纳提气疯了,拿出鞭子就把阿雅拉一顿抽,阿雅拉惨叫着在雪地上滚动着身子。 但却不求饶,因为,她说什么也不起作用,还会更加激怒哈纳提。 那几个来做客的牧民不但不劝阻,还火上浇油,“哈纳提,你看你娶了一个什么媳妇子?好好的肉都浪费了。” “是啊,我们白白地在这里等了一天,天都快黑了,我们要饿着回家了。” “哈纳提,如果不是看你面子,我们来都不会来,我们自己家又不是没肉,你媳妇子这种做法实在太失礼了。” “是呀,你不是要当村长,这样的媳妇子在身边,你怎么当村长?” 这句话更是点燃了哈纳提的怒火,他的鞭子挥动得更厉害了,把阿雅拉的棉衣都抽得出棉花了。 阿雅拉被抽得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哈纳提却不让那些朋友们走,说病羊反正很多,才杀了两只而已,还有很多,不怕吃病羊的都留下,还认这个兄弟的都留下。 结果谁也没走,把大锅里原本的肉都倒了喂狗,又重新杀羊煮肉,忙得热火朝天的,到了半夜最寒冷的时候,他们还是吃到了自己满意的手抓肉。 阿雅拉躺在床上无奈地看着他们吃,最后翻个身,不理会他们了。 第二天,阿雅拉还是拖着伤痛的身体,到了营地。 一眼看到很多的工人在路上铲雪,长长的队伍很是壮观,营地里古丽娜尔忙得热火朝天,加依劳拜还是在拉冬不拉。 她觉得这里的生活其实蛮好的,至少有人情味儿,至少不愚昧。 到了医疗室,方雅今日倒没有去参观,正在翻看病历,虽然工人们大部分已经适应了西天山的气候,但实际上工人们的身体并不好,三天两头常病,而且有一些病不太好治疗。方雅内心里感叹这西天山很厉害,真的会把人耗死。 不过她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她想着,工人们不但要穿越西天山,还必须要健康,这个任务就在她自己的身上。 所以她打算还是继续把草药汤熬起来才行。 看到了阿雅拉进来,她笑着说,“阿雅拉,不用太担心你家的羊,一旦这条路通了,兽医们就能上来给羊看病,到时候这些羊都会好的。” 阿雅拉也很欣喜,“谢谢方医生,这西天山有你们可真好呀,这是西天山最有意思最火热的一个冬天。” 阿雅拉没有向往常那样,一进来就忙着打扫卫生什么的,她反而是找了个地方,静静地坐着。 第152章 硬刚 方雅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询问,因为想到了凌峰西之前因为阿雅拉给医疗室打扫卫生的事情发脾气,或许阿雅拉也因为凌峰西发脾气的原因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做不是自己分内的事情了。 这样过了一会儿,方雅手边的活儿忙得差不多了,再抬起头看阿雅拉,发现她仍是坐在床上一角,面色有些木然。 “阿雅拉,你过来看看这个。” 方雅把一些报考资料及有关流程的细节都整理出来,打印成册了,阿雅拉走过来看到桌上的这些东西,顿时非常开心,感激不已地说,“方医生,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感谢你了,整理这些东西很辛苦吧?我是不是需要交学费了?” 方雅愣了下,“你之前报考费用已经交掉了。“其实钱根本没给够,不够的部分方雅自己垫付了。 现在还没到需要交钱的下个流程。 “你看书单上列的这些书,是需要你突击的。正好这里面有大半的书,我这里都是有的,我也已经整理出来了。” 说着从写字台下面抽出一个纸箱,里面是满满一箱子书。 幸好当时来到西天山时,别的东西都带得少,唯独书带得多,也是提前了解过,西天山这里交通闭塞,娱乐设施几乎没有,害怕自己着急,所以带了好几箱子书过来,想着闲的时候看看书什么的。 结果来了才知道有多忙,这些书也几乎没看过,但书也没白来,现在正好可以交给阿雅拉去学习。 阿雅拉眼泪都要下来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居然就要跪下,方雅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也是这一扶,使得阿雅拉嘶的一声吸气,表情很痛苦。 方雅吓了一跳,然后反应了过来,“你这是怎么了?” 又说,“不许跪,让我看看你的伤。” 把阿雅拉的衣袖撸上去些,看到她的胳膊上一道道血痕青紫,让人触目惊心,方雅的心蓦然揪了起来,“哈纳提打的?” 阿雅拉含泪点点头,这才低低地说,“我阻止他吃病羊的羊肉,但他非要吃,还要请别人吃,我于是毁了那锅羊肉,所以被打了。” 她忧心忡忡地说,“他们吃了病羊的肉,现在该怎么办呢?方医生,他们会不会像那些羊一样,给病死了?” 方雅心酸地说,“他把你打成这样,你还要担心他的性命,你真是……”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拿出药膏,细细地给她擦着,听到阿雅拉说,“不要让别人知道我挨打受伤的事……” 方雅明白,阿雅拉说的其实是,“不要让凌峰西知道她挨打受伤的事。” 方雅点点头,说,“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家暴是犯法的,你可以选择与哈纳提离婚。” “不……哈纳提其实不错的,除了喜欢打人这一个缺点……我和他有两个孩子了,我就算与他离了婚,也不可能找到更好的……” 方雅觉得有点恨铁不成钢。 听到阿雅拉继续说,“在这个西天山,女人想要独立生存几乎是不可能的,有一个强有力的搭档是很重要的,哈纳提其实很能干,比周围很多牧人都能干,他已经是我所能遇到的,最强大的男人了。” 那凌峰西不够强大吗? 方雅忽然又明白过来,阿雅拉和凌峰西之间,不是凌峰西够不够强大的问题,是因为凌峰西不能够长居西天山,而阿雅拉离不开西天山,因为她的孩子在这里,她和凌峰西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方雅叹了声,眼睛也有点酸涩。 所以,西天山对女人的考验,真的还是太大了点。 因为凌峰西和吴勇杰,及很多工人都去冒着冰雪严寒去“开道”了,附近的牧民也知道这些人开道是与他们有关的,或者说与他们的羊有关,也知道道路一开,其实对西天山凡人来说,还是对西天山的羊来说,都有了更多生存的可能性。 所以附近的牧民也自发地扛着铁锹和推板,加入了开雪道的队伍。 叶明朗忽然气喘吁吁地找到了凌峰西,说,“书记,今晚有暴雪……我们开雪道这个事儿,恐怕……做白工了。” “确定吗?”西天山的天气预报向来不准。 “您不是交代我,天气预报的情况,要问加依劳拜才行,所以这事儿是他刚才说的,他刚才就已经收了冬不拉,离开了营地,赶回自己家里去了。” 凌峰西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头疼啊。 吴勇杰远远地就看到叶明朗过来了,这时候也凑过来,“怎么了?” 叶明朗说,“今晚有暴雪。” 吴勇杰看了看天空,是难得的蓝色,很纯净,太阳也很灿烂,就是没有温度,照得周围的雪地里尽发出一些刺眼的光芒。 “天晴着,不至于一下子就暴雪了吧?” 叶明朗没有争辩,只是有些发呆地看着正在努力清雪的队伍,吴勇杰也知道,叶明朗并不是一个没有根据乱说话的人。 他猛地拍了拍脑袋,看向凌峰西,“这怎么办?” 凌峰西说:“不管怎么样,这条路都得开,必须要继续清理。” 这时候附近有些工人也围过来了,大致的知道了今晚要暴雪的事情,有些工人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这样的地方清雪这不是开玩笑吗?如果西天山冬天的雪能清理干净,那就不叫西天山。” “是啊,这下子白忙活了,还不如在宿舍睡大觉呢。” 吴勇杰吼了一声,“吼什么吼?你们谁想去睡大觉,睡去呀!” 凌峰西说,“没有清理出来的,只能继续清除,已经清理出来的,应该护住。我记得那时候很多设备都是用篷布盖住的,要不然我们试试把已经清雪过的路盖上篷布,等雪后直接把篷布揭开,可能会容易些。” 吴勇杰想都没想,大声说,“就这么定了!现在,大家去设备部要篷布,把我们已经清理出来的路给它盖好了。” 其实,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对于这样的西天山,有时候他们只能硬刚,真的只能硬刚,任何更好的办法都没有用。 第153章 大雪来了 吴勇杰也慌了,西天山隧道建设到此刻,李建国和严卓宇的报告上说,前面似乎有地下冰川。 吴勇杰以前做过很多工程,但是从未遇到所谓的地下冰川情况,心里头觉得这事儿恐怕难搞,这一关恐怕要过不了,这几天他也烦着呢,因为按照严卓宇和李建国的说法,这地下冰川居然已经不远了,如果运气不好,两三个月后他们将面临这件事。 这个勘测的结果得来非常不易,也是李建国和严卓宇在前面几次事故之后,也是心有余悸,觉得单靠侧平导洞还是不行。 所以他们冒着大雪,骑着骆驼,在努尔兰的陪伴带领下,往前面大山深处进行勘测,前后也历经了三天的时间。 最后因为装备和所带的粮食有限,就返了回来,但是要进一步确定的话,还是需要再进行更加精确的勘测才行。 所以李建国和严卓宇已经打算进行为期一周的勘测计划。 这件事已经给吴勇杰报告过了,但吴勇杰尚没有答应,在这白茫茫的大山里,离营一周,太凶险了。 不过有可能在建设过程中出现冰川的事儿,还是让吴勇杰的内心极度焦虑。 他也随着拉篷布的工人回到了设备处,又转回遂洞,因为李建国和严卓宇他们并没有停下任务,他们还是在隧洞内工作着。 找到了他们,吴勇杰说,“有暴雪,对冰川有影响吗?” 严卓宇想了想,“西天山的气候肯定会影响到这里的自然环境和地质条件,地下冰川也会受地表温度的影响而产生变化,暴雪的话对冰川肯定是有影响,但这影响目前来说反而是良性的,如果我们能赶到明年春天天气转热之前,处理冰川问题反而更安全。” “能赶到吗?”吴勇杰问。 “从目前的进度来说,比较难,关键是我们还是卡在活动断裂带,虽然说没有再继续出现危险,但是活动断裂带的地质活动太频繁,我们天天在这里施工甚至有可能引起区域性地震,所以这进度是一点儿不敢保障,反而只能耐心细心地先处理好现阶段的建设。” “这只能听天由命了?” “当然不是,我们已经定了一周的勘测计划。“ “不行,太危险了。” 李建国和严卓宇也深知这大山的凶险,此去真的凶险重重,但如果能提前确定一些情况,其实隧道如果在建设轨迹上及时修正,是有可能避开冰川的。 李建国说,“吴队,恐怕必须去一趟。” 吴勇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让我想想。” 吴勇杰有时候想,听凌峰西的挺好,停下工程,给牧民们铲雪清路,是件好事。这样就可以使工程的进度慢一点,让李建国和严卓宇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慢慢进行,而且理由充足,不必因为在西天山多耗损的这些时间和物资而进行算计和担负责任。 吴勇杰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凌峰西又如何不明白呢?凌峰西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关于李建国和严卓宇的报告,他在当时就听到了。 他当时就在吴勇杰的办公室外头。 下午天快黑之前,果然风大了起来,风级达到了六级左右,风把周围已经冻得冰冰凉凉的雪沫子卷起来,吹在人的脸上,身上,还有路上,仿佛已经提起下起了大雪,百多个工人在路上忙碌,也压不住这场风带来的苍茫。 把人类变得非常小,非常弱,像蚂蚁一样。 凌峰西一边帮助工人们把篷布铺在已经清理出来的路上,一边在想着冰川的事,他觉得这场风把他的脑子吹得越来越清晰了。 虽然说,大部队耗损在西天山,消耗实在太大,而且意义也不大,但是,如果为了急于推进进度而忽略了其他因素显然是不对的,万一真的需要更改隧道运行轨迹呢?如果需要避开完全不能建设隧洞的标地,那么,得知的越早越好。 隧道产生的线路更改和弧度就会越小。 大家用篷布盖住路后,真正的风雪已经推近了,工人们眼见着清好的路马上被埋了,也都有些沉默和无奈。 凌峰西挥着手,“走,快回营地!不能在这里滞留,危险!所有人,回去!” 大家于是排着队,从来时的雪道缓缓地往营地的方向走去。 其实在雪地中,真的是会不由自主地排队的,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脚印,拉起一个长长的阶段。如果不愿意这样走的人,肯定会灌满一脚脖子的雪。 凌峰西走在最后面,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心脏处隐隐作痛,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直接坐了下来,躺在雪地上。 前面的人都没有发现,直到有一个人走到他的面前,这人跳下马,蹲在凌峰西的身边,用手把他脸上落上的薄薄一层雪给拨拉掉,扑哧地笑出了声,“凌书记,你躺在这里做什么?雪越来越大了,再不走,一会雪会把你埋了。” 凌峰西只是在休息,他不冷,他只是知道,自己心脏不好的时候应该平躺,这会儿感觉已经好了很多。 看着哈纳提伸出的手发呆,哈纳提笑道:“凌书记,你们城里人太文弱了,你要不要骑到我的马上来。” 凌峰西居然没有拒绝,他知道,有些时候,什么面子啊,情绪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其他东西都不重要,身体是最重要的。 这时候哈纳提也看出凌峰西的面色不对了,他说,“凌书记,我觉得山神看上你了,你有可能被收走了,我们牧民中也有你这种情况的,都是没多久就被山神收走了,我有点同情你,但是我不能阻止山神。 我们西天山的汉子,没有怕死的。” 凌峰西上马的时候,哈纳提贴心地帮了他一把。 之后哈纳提牵着马,凌峰西骑着马。 哈纳提居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当,大声大气地说,“我来找阿雅拉那个破女人的,她今天到这时候还不回家,我虽然觉得她这个女人让我很不高兴,但我还是害怕她死在外面,所以来接她。” 凌峰西嗯了声。 第154章 哈迪夏 这时候风雪也大起来了,其他的工人都已经回到营地,叶明朗没有发现凌西峰,不由着急起来,站在营地上的高坡往四周一看,就发现冒雪走过来的一人二马。 因为雪太大,看不清楚,叶明朗问身边的古丽娜尔,“马上的那个应该是凌书记吧?牵马的是不是哈纳提?” 古丽娜尔说,“就是他们。” 一会儿,走得更近了,方雅也因为发现凌峰西不在,也来到高坡上,看到这一幕,也很意外。 听得叶明朗说,“这倒好像是沙僧牵马,唐僧骑马的样子。” 一句话惹得古丽娜尔笑了起来,方雅的面色却有些凝重,等他们进入营地,方雅赶紧过来询问,“凌峰西,你是不是不太舒服?怎么会回来得这么晚?” 她观察着他的面色,却发现他的唇略微还是有些发紫。 她说,“先跟我去医疗室。” 又对叶明朗说,“把凌书记的饭送到医疗室。” 叶明朗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凌峰西之所以比工人们回来的晚这么多,恐怕是因为身体不好,滞留在雪中了。 一时间非常自责,没有陪在凌书记的身旁。 叶明朗应了声,“好的方医生,我一会打了饭送过去。” 凌峰西这次非常顺从地跟着方雅走了,哈纳提也跟在他们的后面,凌峰西回头又叮嘱了一句,“小叶,多打饭。” 叶明朗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点头应道:“是。” 三人回了医疗室,没想到一眼看到阿雅拉也在医疗室中,她挨了打,全身都痛,今天也没有打扫卫生什么的,只是坐在一张椅子上,认真的盯着挂水的工人们他们的吊瓶,还叮嘱他们,“你们想睡觉就睡着,我会盯着这个点滴的,如果没药水了,我会告诉方医生的。” 工人们也都认得阿雅拉,一个个的也都睡过去。 阿雅拉先是看到了凌峰西,发现他脸色不太好,有点担心,正准备问一声,就感觉到一道寒凉的目光盯在她的身上,她这才发现了哈纳提,不由自主地倒吸口气,往后退了两步,这反而惹得哈纳提更生气了。 他走过去一把揪住了阿雅拉的耳朵,“你这个女人,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看不出来今晚有雪?不知道需要早点回去嘛?居然害得我来接!” 凌峰西看到他们这样,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拳头也握紧了。 方雅则冷冷地喝了声,“哈纳提,你还想在这里动手吗?这里是营地,不是你家!” 哈纳提虽然不甘,但到底还是住了手,道:“走!” 示意阿雅拉和他离开,但是阿雅拉摇摇头,“我今夜不想回去,我会住在营地,方医生已经同意了。” 哈纳提的脸色变了,再次揪起了阿雅拉的耳朵,阿雅拉痛得面部通红,她的耳朵似乎要被硬生生的揪掉了,这个时候,凌峰西终于说了句,“哈纳提,你冷静一点,今天的风雪太大,不但阿雅拉不能走,你也不能走,我已经让人去打饭,一会儿我们就在这里吃饭吧。” 哈纳提冷冷地笑,“我们西天山的汉子,才不怕这点风雪,你们这种文弱的城里人才怕,阿雅拉虽然是个女人,她也不怕,她只是不想和我回去而已。” 方雅说,“那你说她为什么不想和你回去?” 哈纳提说,“没有打服,打服了,我说东,她不敢说西。”哈纳提说得理所当然,方雅却已经气得不行了,而本来拒绝和哈纳提回去的阿雅拉,此时忽然说,“我们走吧,我跟你回去。” 说着就随着哈纳提准备出门,凌峰西伸臂拦住了他们,目光冷冷地盯住哈纳提,“我们城里有句话,打女人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你说你是西天山的汉子,希望你别给我们男人丢脸。” 哈纳提的眼眸翻白,看起来非常凶狠,但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扯着阿雅拉出门了。方雅有点担心地追出去,但见哈纳提扯着阿雅拉上马,迅速地进入风雪里去了。 方雅很担心,回到医疗室时,看到凌峰西坐在那里,虽然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但身上的冷意和愤怒根本掩不住。 方雅也不敢多说,开始给他检查,之后说,“等到路开了,你也得下山去,这样的天气,营地里的生存环境太恶劣了,你这个身体不好熬。” 凌峰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只需要做好医生的本分,我是不是要下山,或者我要不要留下,不是你能左右的。” 其实方雅是最有可能,能够左右这件事的人,凌峰西也非常清楚这一点。但是离开西天山,不知不觉已经成为凌峰西的忌讳,他不愿意方雅总是拿这件事压迫他,左右他,所以才用这种态度想要强势阻止方雅的进一步动作。 方雅心里是明白的,她暗中有决定,但不敢告诉凌峰西,只是又把肌肉针调整成了点滴,凌峰西又挂上了点滴。 凌峰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窗外看去…… 似乎透过重重的雪雾,看到了哈纳提和阿雅拉。 事实上,哈纳提带着阿雅拉走出营地的视线之外后,就一把将阿雅拉推下了马,然后用一根绳子绑在阿雅拉的腰间,他自己骑马在前面,阿雅拉跟在马的后面踉跄前行,风雪太大,她觉得自己呼吸都非常困难了。 但是脚步不能停下,否则很容易跌倒在雪地里爬不起来,到时候要被马儿拖着往前走的话才更容易受伤。 哈纳提无情的声音传来,“臭女人,我敢肯定,你的心已经跑掉了,不在我这里了,今天你如果不能这样走回家,你就死在半路吧。” …… 风雪中似乎隐隐传来一阵阵的歌声,似乎有人正在唱《哈迪夏》 ?你是厄布莱之女,像蜜一样甜美的哈迪夏, 那细腰像柳枝儿,像临风的树般的哈迪夏。 美女如云的田园里, 你是那最耀眼的,像星儿般闪亮的哈迪夏。 ?你曾像俏皮可爱地小马驹, 而现在苦思着那往日的欢乐, 扎尔(忧郁的)哈迪夏。 来了两个嫂子劝你出嫁, 他们已答应让你出嫁,心肝儿巴热(去吧),哈迪夏。 ?听说,巴勒哈迪夏,巴勒哈迪夏, 你的新郎已 85岁,是个年迈的老头,哈迪夏。 巴勒哈迪夏已出发, 我在那大山的蛇穴旁, 匍匐在地嚎啕大哭啊。 第155章 把羊赶走 …… 阿雅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唱,毕竟这周围也没有什么人烟,她就是觉得,这隐隐的歌声反而让她的人生更加悲惨了。 她边跟在马儿的后面奋力地走着,边用袖子擦着自己的眼泪。 哈纳提甚至都不会回头看一眼她。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阿雅拉最终还是支撑不住,一下子翻滚在雪地里,失去了意识。 哈纳提感觉到手里的绳子紧了,回头看了一眼,慌忙地下了马,将阿雅拉抱起来放在马上,顶风冒雪地继续前行。 阿雅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哈纳提正走进帐子里添火,看到她醒来,他说,“你这个女人越来越没有意思了,才走几步路就坚持不住了……你想想不回来怎么行?那些羊怎么办?昨晚上我可是一夜都没睡,我在羊圈里照顾羊的人呢,还得照顾你,你想想你给我添了多大的麻烦?” 明明是他自己理亏,但他先指责起阿雅拉,阿雅拉感觉自己身上的骨头还在疼,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疼,还有手心也疼,是被绳子拉伤的,她没说话,也没起身,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哈纳提。 哈纳提添上了火又走了出去,“中午煮羊肉吃。” 哈纳提把羊杀了,直接把肉扔进锅里,才让阿雅拉出去烧火煮肉,阿雅拉知道,这又是病羊的肉。 她再次拒绝,“哈纳提,你得相信医生的话,方医生说,这些病羊不能吃,会吃死人的。” “笑话,你昨天和前天都是这样说的,但是我和我几个兄弟都已经吃过肉了,我们还是好好的,我们根本没事。” 哈纳提看着阿雅拉那虚弱的样子,又说,“我不会可怜你,你跟着我生活,做我的妻子,却总是和我作对,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们煮肉,我还是要打你的。如果打死了,往雪地里一埋也就算了。” 阿雅拉心生惧意,她还有两个孩子在山下上学呢,她不能现在就被打死了。无奈之下,她只好烧水煮肉。 哈纳提又叫了几个兄弟过来吃肉喝酒。 在喝醉之前他说,“你把羊看好,雪太大了,别让它们冻死了,还有,别乱跑,今天我醉了,晚上你要好好照顾羊,照顾我呢。” 其实大部分哈纳提都是喝醉的,特别是冬天太冷,山里生活太无聊,喝酒似乎成了常态,男人喝醉了,就女人照顾羊,天经地义。 阿雅拉应了一声是。 等到哈纳提他们几个真的喝得倒在床上的时候,阿雅拉才出门,去羊圈里检查了情况,发现病羊更多了,而她之前隔离起来的几十只羊,已经非常严重,它们已经不吃草了,也不喝水,只是卧在那里不动弹,像一个个将死的老人。 阿雅拉狠了个心,打开羊圈的门,挥动鞭子把这些羊都赶到雪地里去,如果不赶走它们,哈纳提还是要吃这些病羊的。 她把它们赶进雪里,她自己的身体也陷在雪里,但她依旧奋力地挥动着鞭子,“你们快走!你们在圈里也活不成了,你们快点离开,到雪地里,让雪冻死,你们冻死了,你们身体里的病就不会传播了,你们快走,走的远远的,让雪把你们的身体埋起来,让哈纳提永远找不到你们!” 她重复着这些话,气喘吁吁……但她不想停。 羊儿们太可怜了,它们明明已经生存得这么艰难了,还要得这种治不好的病,还要被她赶到雪地里冻死…… 她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但是如果不这么做,恐怕哈纳提还要继续吃病羊,哈纳提真糊涂,她没办法改变哈纳提,她只能去改变事情。 把羊赶到一处雪窝子里,她开始后退了。 羊儿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它们退不出来了,它们已经病得不想走路了,已经病得快要死了,现在又经过这么一阵奔波,又陷在雪窝子里,它们出不来了。 羊儿们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命运的终结,一个个的悲惨地叫了起来。 阿雅拉泪如雨下,一步步地后退,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 …… 凌峰西心脏隐隐地疼,非常意外的,好声好气和方雅说起话来,“这个哈纳提,不会犯浑吧?他会不会继续打阿雅拉?” 方雅想了想说,“说不好,昨天不该让阿雅拉离开的。” 方雅本来以为,凌峰西无论如何会把阿雅拉留下来的,可凌峰西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二人出门去了,方雅这时候正好提出自己的疑问,“你明知道哈纳提的个性,为什么让他们走呢?阿雅拉明明就不想走。” 凌峰西说,“他们是夫妻,夫妻之间的事我们外人管不着,而且,阿雅拉那么聪明,应该能保护自己的。” 方雅愣了下,“你是这样想的?” 凌峰西道:“今天阿雅拉来了没有?” 方雅摇摇头,“不但阿雅拉没来,牛奶似乎也没人给送来,刚才古丽娜尔还在说这件事,说想回去家里带些牛奶过来呢。不过她家里现在也没什么牛奶了,主要没有草料,牛儿和羊儿都瘦得很,所以就……” 凌峰西脑子里只在想阿雅拉会不会挨打的事,没听到她后面的话,倒是吴勇杰此时进来了,几乎成了一个雪人,衣服上,帽子上,眉毛上和鞋了,反正能给他盖住的地方都盖住了,一进来就说,“凌峰西,你昨天那个办法不错,盖上篷布确实容易点,今天大家一扯篷布,路就开了。” 其实这是最笨的办法,实在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凌峰西问,“几天可以开路成功?” 吴勇杰道:“至少还得四天。” 凌峰西说,“必须让山下的兽医站和畜牧局一起准备药物和针剂,而且还是有人。” “对。” 吴勇杰似乎只是进来看一眼方雅,说完了又要走,凌峰西阻住了他,“你是不是有话还没有说完?这几天没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吗?” 吴勇杰脚步顿了一下,转过身看着凌峰西,最终说,“我没什么可讲的。”说完他就出门去了。 第156章 哈纳提急病 又过了一天,阿雅拉还是没有来营地,哈纳提的人也没有送牛奶过来。一时间,不止是凌峰西,连方雅和古丽娜尔这几个平时和阿雅拉关系交好的人,也都着急了起来,古丽娜尔自告奋勇要去阿雅拉家里看看。 凌峰西觉得不妥,一个女孩子过去找人,万一那边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如何应对呢? 凌峰西还是决定自己去一趟。 就在众人讨论了这个问题并且确定第二天去找人的时候,阿雅拉忽然来了,她整个人鼻青脸肿的,一看就被打的很惨,而且她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快黑的时候,路上大约是摔了几跤,满身都是雪,都是冰蛋蛋。 当她出现在医疗室的时候把方雅吓坏了,之后便立刻拨打了凌峰西的电话,不大一会,凌峰西也过来了。 阿雅拉顾不得自己的伤,对他们说,“哈纳提还有他那几个朋友,都是高烧不退,而且有些地方有皮肤溃烂的症状,感觉得了羊瘟了。” 阿雅拉说,“他们吃了病羊。” 方雅这时候看向凌峰西,“路还有多久能开?” “大约两天。” 方雅提上了自己的医疗箱,同时让程悦等几个业务骨干带上药和针剂,一起上山。阿雅拉却在这时候拽住了方雅的胳膊,人也几乎跪下去了,“方医生,感谢,感谢你们愿意去救他们,不过我下来的时候,雪已经非常大,我们黑夜里上山太危险了,我们不能现在去。” 方雅说,“不行,你既然能来到营地,我们一定也能去到你们家里。现在他们的情况是有点危险的。” “可是——”阿雅拉还是犹豫。 凌峰西说,“去是一定要去,几条人命在那里,不能见死不救,但是要多做些准备。小叶,你去把吴队叫来,同时让他带两个得力的人,另外多带吃的,还有取暖设备带上。” “是。” 吴勇杰听到了消息也没有犹豫就过来了,带着两个看起来粗壮的工人,这时候古丽娜尔也吃过饭过来了,略微一听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说,“没有马不行,这样的雪天走出去太费劲儿了,只有一匹马吗?” 方雅说,“除了阿雅拉骑来的这一匹,没有别的马。” “那我们等一个多小时再出发,我让努尔兰带马来。”古丽娜尔说。 凌峰西说,“好,正好也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古丽娜尔给努尔兰打了个电话,万幸的是,电话还是通的,努尔兰满口答应,最后和波特拉两个人,带着四匹马和两头骆驼过来了,这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众人踏上了去哈纳提家里的路。 这次古丽娜尔没去,只去了努尔兰,努尔兰是男性,体力优胜于女性,方雅带着程悦和顾雨柔,凌峰西带着叶明朗,再加上吴勇杰带的两个人,及阿雅拉。 此刻大雪飞扬,入目一片苍茫,道路早就已经被掩埋,完全看不出痕迹,只能由阿雅拉在前面带路,这条路她来来去去的走过多次,已经很熟悉,而努尔兰起到一个校正的作用,因为他之前也去过哈纳提家里,同时对这座山很熟悉。 但是出发才十几分钟,马匹就出现了症状,也不知道太冷,还是前路太黑,马匹弹着蹄子不愿往前走。 阿雅拉和努尔兰都变了脸色,阿雅拉说,“附近有可能出现了狼。” 努尔兰也说,“有狼!” 胆子小的顾雨柔当场吓得哭了起来,不过她穿得太厚,再加上整个头部被包裹在围巾内,所以只发出呜呜的声音,方雅看了眼凌峰西,他目光坚毅地看着前方,说,“不怕,我们有枪!” “啊?!”众人都吓了一跳。 凌峰西说,“西天山太危险,所以我申请了一把枪带在身边,我以前是军人出生,会用枪,你们不用怕。” 阿雅拉的脸上顿时出现骄傲的神色,仿若凌峰西还是她的男朋友一样,她记得当初凌峰西就是因为当兵的原因,才来到温昭附近,才和阿雅拉有机会认识的。 阿雅拉扯扯马缰,“既然这样的话,的确不用怕,我们还是走吧。” 问题这不是人不走的问题,是马不走。 阿雅拉在自己所骑的马儿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同时努尔兰也跳下马,挨个地安抚自己的马匹和骆驼,也是非常奇怪,在他们安抚过后,这些动物们居然神情的安静下来,又在缰绳的牵引下往前走了。 吴勇杰暗暗叫奇,说,“这西天山的动物都成精了吧!” 这个小插曲让众人不那么害怕了,但也知道自己周围或者有狼,一个个的心都紧揪着,努尔兰视力极好,从这苍茫中,果然看到不远处的山头上有几条灰色的影子立在那里,眼睛发着红光。 努尔兰说,“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速度再快些。” 可是速度能快到哪里去呢? 顾雨柔终于坚持不住,从马上掉了下来,队伍又停了下来,叶明朗跳下去把顾雨柔扶起来,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感觉我太恐惧了,我的心脏都紧张得不会跳了,这雪太厚了,天上还在下雪,我想回去……” 顾雨柔居然一转身,想往来路而去。叶明朗使劲儿扯住她,“你看,你看身后,还有路吗?已经被雪埋了,你一个人回去会迷路,会被冻死在路上。” 顾雨柔道:“我不管,我要回去,这里太可怕了。” 努尔兰也跳了下来,牵住了顾雨柔的手,“你跟我来。” 也不管顾雨柔同意不同意,直接牵着她到了路边比较高的地方,然后指着一个方向给顾雨柔看,“那里有五六只狼,你现在但凡落单,离开了这个队伍,你一定会被狼吃掉的。” 顾雨柔的目力并没有努尔兰好,在苍茫的雪中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他相信努尔兰没有骗她。 最终还是哭哭啼啼地上了马,队伍继续前进。 没想到才走出一小段就出了这么些问题,方雅的脸色也很难看,但她并没有责怪顾雨柔,医疗队的女孩子们比较柔弱些,除了程悦,也只有顾雨柔比较能办事儿了,实在是这西天山太吓人了。 第157章 救人 而且方雅自己也已经非常难受了,总觉得自己一行人是迎风而行的,风直往脸上扑,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这样子提心吊胆地走了好一阵子,努尔兰也紧张起来,因为他看到那群狼正在接近自己这一群人。 马和骆驼也越来越不安。 努尔兰忽然大胆地说,“凌书记,如果真的有枪,可以先放一枪吗?因为狼确实很怕这种响声,如果狼太接近我们,反而不好处理,万一马和骆驼惊了,后果嘛就不好预料了。” 凌峰西深知,在大山里生活的经验,自己等人远不如努尔兰和阿雅拉这两个牧民,这时候阿雅拉也说,“如果我们有很大的声音可以惊走它们是更好的。” 凌峰西点点头,说,“你们把马和骆驼看好。” 他下了马,到了高处,锐利的目光往狼群的方向看去,现在不但是努尔兰能看到这群狼,所有人都看见了,一群五六只,正在接近他们,这群狼像雪夜里的幽灵,让人感觉到非常的恐惧。 凌峰西拿出枪,对准那群狼,犹豫了一下,方向微微一偏,“砰!”随着一声枪响,子弹打在狼群附近的雪地上,暴开一团雪布。 狼群果然惊了下,向四散逃开,看看没动静又聚在一起,向他们看着,但是几分钟后,狼群似乎感觉到枪的厉害,还是慢慢地离开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 所以说,无论如何,有个军人在身边,安全感真的会爆棚。 所有人都用崇拜的目光盯着凌峰西,吴勇杰默默地给凌峰西竖了个大拇指。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好在是,这次很顺利,除了体力上的考验,并没有出现其他的意外,路也是对的,没有迷路,只是在到达哈纳提家里的时候,其实已经是深夜三点,顾雨柔喘得很厉害,到最后几乎是爬着到达哈纳提家里。 其他人也没有好多少,凌峰西本来心脏就不舒服,这时候嘴唇也发紫,好在是他一直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努力地调整呼吸。 吴勇杰也好不到哪去,大口的喘息着,一行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帐子里,什么都没干,先躺在榻榻米上休息。 方雅自己已经很难受了,还是拿出氧气瓶先让凌峰西和顾雨柔吸上,吴勇杰也想要,他的状态看起来尚可,若是以前,方雅肯定给他一个大白眼,但这次没有,方雅把氧气瓶拿出来,给吴勇杰也上了一个。 其他人等情况尚好些,也都坐在那里闭目休息。 阿雅拉先去了隔壁的帐篷里看情况,只见哈纳提等人不但是发烧,还有呕吐症状,虽然并没有昏迷,但因为喝了酒,酒性没有过,看到阿雅拉进来,哈纳提忽然抓住她的手,“阿雅拉,我难受得很,感觉自己快死了……” 阿雅拉点点头,拿着毛巾给他擦脸,“我知道呢,我已经去营地里请了方医生过来了,还有凌书记,吴队他们都来了,现在他们在隔壁休息呢。” “什么?”这让哈纳提吃了一惊,“他们都来了?” 阿雅拉点点头,“你和你兄弟们,都生病了,你们吃了病羊,还喝了酒,你们在发烧,我实在没法子了,天快黑的时候去的营地,今天下大雨呢,他们冒雪过来救你们,哈纳提,你知道吗?我们遇到狼了。” 哈纳提头被烧得昏昏沉沉的,但是阿雅拉的话他听懂了,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我得去隔壁看看他们。你给他们把奶茶烧上,肉煮上。” “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现在你病了,就好好休息,其它的事情嘛,就不要管了,我都会处理好的。” 哈纳提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阿雅拉——” 阿雅拉嘶地吸了口气,原来哈纳提握到她手腕青肿的地方了,哈纳提赶紧松了手,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愧疚的神色,好半晌才说,“我那么狠的打了你,我以为你走了,其实我早就醒来了,发现你不在,我以为我会死在这里没人管了。” 阿雅拉眼睛也红红的,只低低地说,“哈纳提,别说了,在我心里,你是这西天山最强的汉子,是我的骄傲,你不会倒下的,我拼死也会救你的。” 哈纳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懊悔地砸了一下自己的头,阿雅拉赶紧抓住了他的胳膊,“别这样了,一会他们进来要笑话你呢。” 哈纳提最爱面子,听她这么一说,果然安静下来。 …… 方雅他们四点进入哈纳提的帐中,哈纳提的情况还略微好些,但也非常不乐观,发高烧,使他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并且还有继续呕吐的症状,整个帐子里充满着难闻的味道,没办法只好把帐帘拉开。 冷,但能忍受。 方雅先给帐里的五个大汉,都挂上了水,进行消炎和降温,因为他们的皮肤,特别是手部,明显已经出现了溃疡。 因为听了病羊,他们得了和羊一样的病。 这病而且有传染性,所以全程只有方雅和程悦及顾雨柔在帐内忙,阿雅拉在帮忙,其他人在隔壁的帐子里,吴勇杰好几次想进入病人帐,都被方雅阻止了。 吴勇杰说想帮帮方雅,方雅说,“吴队能来我都已经很感激了,有吴队在,一路上给我们壮胆,才能顺利到达。” “雅雅,你这么客气干什么?我是害怕你辛苦,今夜,你和三个女的实在太辛苦了,我害怕你们撑不住。” “我们是医生嘛,我们绝对能撑住。”方雅说。 挂上了水,抹完了药,天也青蒙蒙的快亮了,方雅和程悦及顾雨柔,再也坚持不住,阿雅拉带他们到了另外一个帐内,里面早已经架上了火炉,烧得暖暖的,被子也铺开了,阿雅拉说,“你们睡觉。” 方雅感激地点点头,“好。哈纳提他们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们。” “好。” 三个女人立时就倒头睡了,可是方雅却有点睡不着,也不知道是累过头了,还是着凉了,她觉得自己也有点头晕恶心。 吃了一粒自己带的胃药,勉强地闭着眼睛,却觉得胃里仍然翻江捣海。 第158章 真正介意的人 休息了几个小时的吴勇杰,发现哈纳提这几个病人好了一些,哈纳提甚至自己举着吊瓶来找他们聊天儿,另外几个人严重些,但也都能坐起来,只是说手脚尖尖疼,还有灼热,头疼,这西天山的汉子们病了,也像个娘们似的叽叽歪歪这疼那疼了。 吴勇杰想了想,告诉凌峰西,自己要先回营地,一个是看着清雪的事儿,就是把路彻底的给刨开,二是一天不去隧道都不放心。 凌峰西知道他一定是记挂着建设项目即将遇到的冰川问题,点点头说,“下山的时候要小心,让努尔兰带着你们应该不会出什么事。还有,这次开路,工人们是有功劳的,而且我们也不应该占用工人们的工作时间开路,所以开路结束后,我的建议是工人们继续放假一周。” 吴勇杰很奇怪,“呦呵!你不是一直最关心工程进度了?这怎么又舍得放假了?这五天的开路再加一周的休假,可是接近半个月的时间呢。” 凌峰西说,“这假期恐怕还是不够用。” 吴勇杰一怔,说,“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凌峰西说,“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求稳,不能求快,如果在稳当的情况下,能拉快进度是最好的,但若不稳,拉快进度反而有可能造成比较严重的后果,反工什么的,耗费人力财力更高,还很累,不如休息。” 吴勇杰脸上满是意外,“凌峰西,你可以哦!在西天山这一年,长劲儿了,脑子也灵光了。” 凌峰西:…… 吴勇杰连夸人,都不让人舒服。 好在是阿雅拉动作快,和努尔兰等人杀了一只没病的大羊,肉也煮好了,吴勇杰他们几个需要提前回营地的,还是饱饱地吃了一顿羊肉才离开的。 让凌峰西没想到的是,方雅病了。 她在发烧,而且有惊厥状态,程悦难过地说,“一定是昨晚在路上着凉了,被冻着了,身体就已经不舒服了,今天又直接接触了病人,目前这情况倒不一定是被传染了,但是被传染的几率也很大了,无论如何得赶紧送医院。” 这时候的哈纳提也一样,中午煮的羊肉哈纳提吃了几口就说全身疼,连嘴里都疼,胃疼,吃不下去了,其他几个也是勉强地喝了点牛奶,就继续躺下了。 另外四人的家人也陆续地找了过来,才知道他们在哈纳提的家里吃病羊,导致生病了,一个个也是焦急地团团转。 因为方雅病了,他们围住程悦和顾雨柔,七嘴八舌地让她们想办法救人,程悦还没说什么,就被那几个女的骂了,“你们不是医生吗?你们不救人?看来你们靠不住嘛,关键的时候还得靠山神啊。” “对啊,还是腾格里有用……” 惹的顾雨柔又哭了起来,而且顾雨柔也开始发烧,呕吐,她的症状也不轻,只是人还清醒着,闹着要回营地。 程悦相对来说还稳重些,对凌峰西说,“不止方医生要回营地,哈纳提他们也得跟着我们一起下山,现在别说救羊了,不出人命算好的了,需要尽快安排出发。” 凌峰西于是把病患的家属们聚在一起,先喝了声,“你们先别说话,听我说。” 凌峰西身上自有一种领导才有的威严,这几个女的顿时闭了嘴,凌峰西说,“现在,他们生病了,全部需要下山,但是我们几个人,都不是这山里的牧民,害怕迷路。需要你们的帮忙,带着这几个病患,和我们一起回到营地。” “回到营地有救吗?能把他们救活吗?”几个女的问。 程悦点头,“能救活呢!” 程悦现在只想快点回到营地,所以回答得很肯定,至于到底能不能救活,也要看时间和地点还有环境及医生的配合吧。 这几个女的倒马上就答应了,分别回家牵了自己家的马或者骆驼过来,把自己家的男人扶上马或者是骆驼,她们自己也上了马,然后用带子把自己和男人绑在一起,居然是干脆利落,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 包括阿雅拉也是如法泡制的,她和哈纳提共骑一头骆驼,哈纳提山一样的身子将她压得勾着腰,似乎要从骆驼上掉下来了。 方雅和顾雨柔都有点昏沉,最后是叶明朗和顾雨柔共乘一骑,方雅则与凌峰西共乘一骑。 被凌峰西绑在自己身后的方雅在出发没一会的时候醒来了,看到这情形,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吴队如果看到我和你这样,得气的蹦起来,他一定很后悔自己早早的离开了这里。” 凌峰西说,“情况特殊,你一个人没法子骑马。” “我知道,唉……凌峰西,真没想到,只有我病成这样子,并且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你我才能这样近的距离。” 凌峰西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好说。 方雅又苦笑道:“我是因为生病了,所以才说这些话,按照医学上讲,人生病时,情感也同时脆弱,所以容易胡思乱想,凌峰西,你可别介意啊。” 凌峰西久久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其实真正介意的人,从来不是凌峰西,因为他是被爱着的那个人。 真正介意的人,是方雅。 方雅并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只是内心深爱了一个人十几年,最后却始终没能走进那个人心里一点点,终于意难平。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接受吴勇杰的追求,那么她对吴勇杰这份感情到底真不真?到底纯不纯? 是不是自己因为失败的恋情,而痛苦,所抓住的一根稻草? 她这么想的时候头又疼了,胃部又在抽动……又想吐了,然而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难受地把脑袋靠在凌峰西的背上。 另一头,哈纳提也在说胡话。 “阿雅拉,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也可以像个汉子似的,带着我骑马……以前,我以为你是山上的野郁金香,好看不中用,我一直没有真正地认识你,原来你这么能干。” 第159章 没有任何的可能性了 阿雅拉对于哈纳提这份迟来的认识,并没有任何感觉。 即使哈纳提如今后悔了,这后悔的情绪又能持续多久?以前她挨的打,受得累,那些深深伤害过她的不尊重的言行,能一笔勾销吗? 阿雅拉露在外面的皮肤被风吹得疼,她自己把口罩和帽子拉了拉,只露出两只眼睛在看路。 语气很温柔和气,“哈纳提,我们是夫妻,你生病了,我应该照顾你的。” 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哈纳提似乎能感觉到,不由自主地又想发脾气,但终究只能懊恼地哼了声,“阿雅拉,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男人,你曾经喜欢过一个当兵的男人,你到现在也没放下他,我就算死了,也走不到你的心里去……” 阿雅拉语气不变,“哈纳提,往事我们不要提了。你看这西天山,四季变幻,此刻的雪,到了明年就变成水,水又流到哪里去,我们永远也不知道了。” 哈纳提安静了下来,更加把自己的身子紧靠着阿雅拉,阿雅拉只能尽力挺直着腰,才不至于被他压倒。 因为是白天,怎么着也比晚上好走,也没有再遇到狼什么的,总之,虽然一路艰辛,到了天黑之前,到底还是赶到了营地。 吴勇杰已经得到消息了,跑过来迎接他们,特别是看到方雅面色惨白地处于昏迷状态了,吴勇杰惊得头脑空白。 “怎么了?她这是怎么了?”他大喊。 程悦忙过来安抚,“她太累了,而且在发烧,已经吃了退烧药,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不过也得尽快的送到山下的医院了,我们这里设备不全,除了方医生也没有别的医生,这种时候必须所有人都送到县里医院去。” 可是路还没挖开,还得一天…… 哈纳提这时候忽然低低地哀叹了一声,“我的羊哦,我的羊都要死光了,我还没救我的羊,我也病了,我的羊没人管了……” 哈纳提的眼睛红红的,终于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然而阿雅拉说,“把你送到营地里,你基本就安全了,若在营地里救不了你,你在我们的家里也一样救不了你。羊群的确很重要,我来时已经给它们添足了草料,一天两天不回去没有关系,但是等把你安顿好,我会回去照顾羊的,你放心好了。” 听到阿雅拉稳稳当当地安排好了一切,哈纳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吴勇杰仔细看看方雅的脸,再看看那几个半死不活的牧民,还有满脸愁容的牧民家属们,他忽然喊了一嗓子,“凌峰西,十天,我要十天的假期!” 凌峰西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他只是愣了下,说,“好。” 吴勇杰跑到办公室,对着喇叭喊,“今夜连夜清除路上的积雪,为患病的牧民们还有他们的患病的羊开路,今夜以后,连放十天假!十天假!今夜参与劳动者,每人奖励十天假,不参与者,假期取消!” 几乎是刹那间,所有宿舍的灯都亮了,然后人都从宿舍里走了出来,有的扛着铁锨,有的扛着推板子,浩浩荡荡地往路上去了。 因为那条路上已经几乎没有工程,所以电线什么的早就撤掉了,也没有安装探照灯,只有几个手电筒照来照去,不过,也并不影响。 今夜是个晴天,月亮很圆很大,也很亮,照着清冷的雪,整个西天山虽然不能说亮如白昼,但是其实是可以看见的。 众人低着头只管地干活,有些嘴里抽着烟,那一点点的火光就在这青白色的夜晚上下翻飞。 凌峰西的眼圈红了,但这样的青白色夜里没人能发现他的眼圈红了,他只是沉默地,抬手拍在吴勇杰的肩上。 吴勇杰得意扬扬地说,“还是我有办法吧?” 凌峰西点点头,竖了个拇指。他其实很想大声夸他,“老吴,你太牛了!”但是他害怕自己一出声,对方能听出他的哽咽。 好在吴勇杰是个大老粗,嘿嘿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我说,我都这样子帮你了,你能不能不要距离我的雅雅太近了?你明明有喜欢的女人,雅雅啊,单纯,真的不适合你这样的心机男唉。” 凌峰西的怀疑一秒平静,淡淡地说,“晓得了,以后我会离她远点。” 吴勇杰说,“这还差不多。” 吴勇杰担心着方雅,在路上待了一会就回到医疗室去了,虽然帮不上忙,但只要静静地陪在方雅的身边他也觉得舒服。 开路这种粗活,就交给凌峰西和那些工人们吧。 其实凌峰西的身体也很难受了,他本来就有心脏的毛病,接连的劳累,已经有些挺不住,此时也是坐在路边休息,叶明朗干得热火朝天时,抬头就看到凌峰西在冷风中半闭着眼睛,似乎非常疲惫,甚至有些痛苦。 叶明朗扔下铁锹,把怀中的热奶子递给凌峰西,“古丽娜尔今天只搞到了一点点牛奶,书记,您喝点。” 所以,在西天山有个少数民族女朋友太幸福了,大家都没有牛奶,只有叶明朗有,凌峰西喝点牛奶还算是沾了叶明朗的光。 凌峰西也没客气,仰头喝了一些。 对叶明朗说,“这路,天亮之前一定就开好了,你一会通知工程上的车,让那些司机早点做准备,路一开我们就送人下山,这次的病人很多,连我也得去县里,你留在山上,配合吴队,把这十天假期的事儿处理好。” 叶明朗应了声是。 正说着话,阿雅拉也来了,她也跑来开路,但也因为接连累了好些天,再加上挨了打,干了会儿也是挨不住,就走到凌峰西身边蹲一蹲。 凌峰西说,“你身体还没好,先回去休息,哈纳提他们还要靠你照顾,你别把自己累垮了。” 阿雅拉摇摇头,“我就在这儿休息会,我不想见到哈纳提。” 凌峰西于是不再劝说,阿雅拉却又补充道:“我不想见他,并不是想和他分开,虽然他有很多的缺点,但却是我的丈夫,我会一直陪着他的。” 凌峰西知道阿雅拉这话是特意说给他说的,意思是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的可能性了。 第160章 路通了 其实她不用提醒凌峰西,凌峰西也非常清楚。 而且他是党员,他也绝不会去犯这种情感上的错误,所以这时候他只是向阿雅拉点点头,“我明白。” 阿雅拉怔了怔,似乎这个答案,又让她非常失望。 然而,她还能侈求些什么呢? 方雅躺了一阵子,就醒来了,看到吴勇杰紧紧握住她的手,她有些尴尬,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 然后起身了,“那几个怎么样了?” 程悦听到她的声音,连忙转身道:“情况不算太好,烧退不下去,除了哈纳提,那几个都昏迷了。” 不过哈纳提的情况也很不好,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虽然眼睛睁开着,却仿佛没有光,看到方雅走过来,他的嘴唇微动,“我的阿雅拉,她在那里……” 吴勇杰答道:“她去开路了,她和其他工人一样,在给你们开下山的路,早一点开好路,就可以早一点下山。” 哈纳提努力地想要露出一些笑容,“我的女人,好样的!” 方雅检查了他们几个的病情后,心里焦急,其中一个牧民的心律有问题,出现了呼吸暂停,只是不严重,所以其他人没发现,“吴队,这人再不救治要不行了,我们什么时候能下山?” 吴勇杰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忙给凌峰西打电话,凌峰西说,“还有一个小时,车子可以下山。” 这时候,程悦忽然说,“为什么不能骆驼和马,把他们带下山?” 其实,如果能带下去,早就带下去了,营地和牧民们的根据地都是比较平坦的高山草原地带,反而是从这部分地段到山下的这段,是最为陡峭的,当时工程车队和设备刚刚到达西天山山脚下的时候,甚至都无法运送上山。 后来还是陆浩阳的工程队过来抢修了这一段山路,但是一到大雪封山的时候也是非常凶险,车也好,动物也好,非常容易滑坡。 会滚下山去,可以说相当危险。 目前开路,把路上的雪铲了,会使车轮抓大地的抓得更强些,雪扫开,也更能看清楚路况,相对来说加大了安全度。 吴勇杰倒是很耐心地给程悦讲述了这个原因,程悦的脸红了,其实她知道的,毕竟在这里有一年了快。 她只是抱着侥幸心态随便问问而已。 方雅说,“现在,准备,出发事宜,担架,一会,把他们抬到车内……” 方雅虽然很不舒服,但仍然强撑着支撑大局,吴勇杰心痛不已,说,“你休息一下,剩余的事交给程悦他们,还有我不是在这里,我会安排的。” “吴队,拜托你了……这些病人,都不能剩下,都得送去……”她忽然松了一口气,身子忽然就软了下去。 吴勇杰及时将她抱住,才使她没有摔倒。 “快,快,快……” 可是要快什么呢?程悦已经被吓傻,这里就方雅一位医生……“先,先放床上。”程悦说着。 然后按照之前抢救的流行先给上了心电,还有氧气瓶…… 然后说,“接下来怎么办?怎么办?” 也在这时候,凌峰西的电话打到了吴勇杰的手机上,“路开了,快组织病患上车!” “出发,出发!”吴勇杰声嘶力竭地喊,“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病患送上车,快点快点!” 他自己抱着方雅就往外跑,叶明朗的车就停在院子里,本来就是来接方雅和吴勇杰的,此刻看到吴勇杰抱着方雅上车,叶明朗也是吓了一跳,古丽娜尔跑出来,看到这情形,知道自己上车也帮不上忙,只对叶明朗说,“你开车小心点,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 叶明朗大声说,“知道了,快进去,太冷了。” 病患皆被抬上后面的车辆,叶明朗的车前方带路,至凌峰西身边的时候,停下,凌峰西也赶紧上了车。 上车后即发现方雅靠在吴勇杰的怀里,已经彻底昏迷,程悦陪着她的身边,此时面色也很不好看。 ……“方医生?”凌峰西唤方雅。 吴队眼睛红着,瞪凌峰西一眼,“她太累了,让她睡。” 凌峰西只觉得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砰跳地厉害,他不动声色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将头仰靠在座位上,叹了声,“叶明朗,开车警醒些,一定不能出事。” “是!”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但这一天注定是兵荒马乱的一天,凌峰西直接求助于当地政府工作人员,报告了西天山的情况,同时给畜牧局打电话,路开了,让他们上山去救人还有羊,也就是说,医生和兽医,及救援人员,都需要上山。 凌峰西害怕没人关注,到了医院后就一直不断地打电话,且政府得到消息后,也陆续派人过来了解情况。 凌峰西作为最了解情况的人,不断地安排着相关事宜,又像相关人员解释山上的情况,他没有别的要求,就一个字,“快。” “羊不能再死,需要治病,人更不能出事,山上可能还有一些生病的牧民,因为消息闭塞,所以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生病,需要紧急进行一个排查。” 凌峰西一遍地说着同样的话,直到相关部门开始迅速组织人员带着药和医务人员上山去了,凌峰西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同时胸口也疼,就这样靠着墙渐渐地倒下去,一名护士正好经过,立刻叫来了医生,凌峰西也被紧张地拉去了抢救…… 而这些,其他同来的人尚且不知。 吴勇杰一直陪在方雅的的身边,同来的程悦等护士,在把所有病患交接给了医院之后,也是一个个倒在走廊的椅子上喘大气。 叶明朗因为要配合政府组织的人手上山,所以马不停蹄地回到西天山隧道建设项目部的营地去了。 每个人似乎都很狼狈,而且这次真的倒下了一大片…… 吴勇杰给大食堂打电话,“我们都不在,你们要好好照顾工人们,物资不必担心,路已经开了。我只是希望我的工人们,有真正的假期,希望他们能过得好一点。” 大食堂的师傅其实也是工人,也是属于工程队的一部分,哪有不了解吴勇杰的意思的,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工人们。 因为政府组织救援人员上山,必须有熟悉全部事情的人在山上,只有叶明朗一个人不行,于是吴勇杰安排林景辉和李建国他们暂时进行一个接待,及想办法安排医务人员去牧民家里,所以古丽娜尔和努尔兰兄妹再次被纳入重点人员。 他们肩上的担子和任务猛地加重,但是相信两个人都是很乐意的。 直到第二天,吴勇杰才发现,好像自从进了医院就没有见到凌峰西,他连续问了同来的病患和护士,都说没见,给凌峰西打电话也没人接。 连程悦也在摇头…… “难道他先回营地了?” 也有这个可能性,毕竟有救援组织上山,山上现在没个主持大局的,凌峰西回到营地也是很正常的事。 第161章 失踪了一个人 方雅醒来后也问起凌峰西,没想到吴勇杰居然一脸茫然,原来吴勇杰给叶明朗打了电话,叶明朗说凌峰西没有回营地。 方雅疑惑地说,“吴队,老凌是不是去县政府了?毕竟他这么久没有下山,可能有些报告需要给政府做。” “那也不能不接电话吧?” 方雅也拨打了凌峰西的电话,却是服务台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时间,凌峰西居然像失踪了一样,但又不能确定他真的失踪,正在吴勇杰打趣地说,“要不然我们报个案?就说我们堂堂的凌书记给丢了?” 方雅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吴队,麻烦您去护士台问一问,就说有个叫凌峰西的同志住在哪个病房?” 吴勇杰一激灵,连忙点头,“我现在就去问。” 五分钟后,吴勇杰知道了凌峰西的病房,也没有通知方雅,自己先去探望了,原来是在加护病房内,不过凌峰西的样子看起来还好,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休息。护士走过来看了看心电图等,才问吴勇杰,“你是他的家属吗?” “哦,是,他,他怎么样?” “心脏不太好,太过劳累,差点死了,不过现在已经度过危险期了,现在需要你们家属去缴费,还有,办理其他一些相关手续,他需要住院。” “噢,好……” 吴勇杰走出来后,脑子有点蒙蒙的。 又问护士,“他生病了,还去抢救,为什么我们不知道?” 护士丢给他一个大白眼,“你是家属你都不知道原因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他当时倒在过道里,是我们的护士及时发现把他送到抢救室的,如果再慢上个几分钟,可能他就没命了。” 吴勇杰听了这话,满是后怕。 办理完了手续他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终于念叨了一句,“这狗日的西天山,真的有问题,待在那里的人就没有好的,工人天天病,牧民也病,羊也病,领导也病,医生也病,我也病……” 修建西天山特长隧道,甚至都不是面临的技术问题,而是说,生存条件太恶劣了,这条隧道真的可以让大家都完好无损,好好地来,好好地回吗? 等他回到病房去看方雅的时候,方雅已经知道凌峰西生病的事了,问道:“他还好吗?” “你都知道了?” “见你一直没有回来,我自己去护士台问过了。” “他在睡觉,护士说他累坏了,看着是好好的,没啥事。” “那就好……” “你不去看看他?” “你不是看过了?”方雅奇怪地说。 “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应该去看看他。”吴勇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怎么个意思。 “等他好了再去看吧,他现在在睡觉,我去看他睡觉吗?怪怪的。” 吴勇杰一想,确实如此。 又说,“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我一会也要回山上营地了。” “我没事,我只是累着了,我可以照顾自己的,你赶紧去忙吧。” 吴勇杰点点头,“好。” 吴勇杰说的要走,实际一直到中午,和方雅吃过了午饭,才离开医院回了西天山,怎么说呢,凌峰西已经病了,不能在营地,现在营地需要主持大局的人。营地的人多,设备多,工程大,没有个人在那里压阵是不行的。 另一方面,叶明朗也挑起了大梁,和古丽娜尔兄妹,带着医务人员和政府组织的救援人员,及药物和针剂等物资,进入了大山深处,处理有关羊群疫病的事,而且在这个期间,果然还是遇到了很多生病的牧民。 他们也都很严重了,但却不懂得下山求助,只在山里等死,有些轻症,医务人员当场救助,同时发放药物,有些比较严重的,则由叶明朗组织人手送下山去。 期间还是在下雪,各组长也组织工人们,时常去清理路上的积雪,工人们真正去休息的其实也比较少。 程悦也在方雅的要求下回了山上的医疗室,因为还有很多工人也生病了,他们离不开挂水吃药。 吴勇杰则开始马不停蹄开始组织深入大山的冰川探测。 也就是第三天,确定了最终的人手,工程队中勘测部门那几个有着野外生存能力和经验的男性都被列入名单,李建国身体瘦弱,本来吴勇杰不想让他去,但他坚持要去,所以李建国和严卓宇也被列入名单。 吴勇杰自己当然也在其中。 林景辉自告奋勇,也在名单内,另外还请了当地的“导游”,波特拉和叶尔兰及阿依波力。 努尔兰也想去,无奈是要跟着叶明朗处理疫病的事,他们也需要导游,古丽娜尔一个人显然是忙不过来。 两拨队伍基本就这样成型了。 离开营地前,他们还用木头扎了一个可以拉东西的大爬犁,也是波特拉和阿依波力提议的。 出发的时候,正好是早饭时间,吴勇杰他们甚至没有去吃早饭,因为害怕被工人们问东问西的,他们只是一人喝了一碗牛奶,又吃了一块馕,然后就出发了。为了保持体力,李建国和严卓宇分别带了不少的力士架和糖果及其他类型的巧克力。 好在平时有储藏零食的爱好,这些也都是从山下买来的。 一行人,拉着大爬犁,从营地的东面,没有路的地方,往大山深处走去,因为只有从这个方向,才能以最短距离到达他们要勘测的地方。 叶明朗是注意到了他们的,他站在营地前面的高地上,目送吴勇杰他们的队伍离开,然后有政府的工作人员萧林在叫他,“小叶同志,天气真的太冷了,病着的羊太多,我们难道要住在那里给羊治疗吗?” “恐怕是的。” 叶明朗从高坡上走下来,走到萧林面前,“很多羊病得很厉害,所以有可能你们需要驻扎在牧民的家里进行治疗,好在这里的牧民不太多,这一片被感染了疫病地,统共也就十一家而已。也许还有更多,但是更深处的,我们也没办法找到他们。” 萧林虽然才来到西天山几天,已经被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了,头发像鸡窝一样蓬乱着,一双手冻得通红,有些地方红肿了。 因为给羊扎针的时候,为了动作快而精准,常常是脱了手套去干活的,结果几十上百只羊扎下来,他感觉自己的手也废了。 虽然给羊们扎针的并不是他一个人。 第162章 最好的安排 听了叶明朗的说法,萧林倒没有说什么,只是他背后的几人不愿意了,“我们是救援的,不是说来这里拼命的,牧民和他们的羊活了,但我们恐怕要死在这里了吧?” 其实刚来西天山的时候有多难适应这里的气候和生活条件,叶明朗是明白的,这时候笑着说,“我们西天山隧道项目建设营地就在这儿呢,我们这儿有七八百人,都活得好好的,你们怎么会死吗? 而且你们就是本地人吧,你们应该比我们更能适应才好。” “可是这也太难了,我们真的觉得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叶明朗哈哈地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向着古丽娜尔的方向看看,“人家还是个女的,这几天一直陪着我们忙,干的活比我们还多,但是还生龙活虎的,你们不要觉得自己连个女的都不如吗?” “而且,哪有救人救一半的?你们怎么和上面交代?” 萧林叹了一声,“我们既然敢上山,肯定也是抱着一定要完全任务的目的,你放心,我们不会当逃兵的,我们只是被这鬼日的大雪给整迷糊了,发几句牢骚而已。” 是啊,又下雪了,这条路眼见着又要被大雪封掉了…… 除了不停地清理积雪,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政府的人甚至还调了清雪车过来清,但也只能清理从山下到半腰这段儿,车就上不来了,恰好也是他们初来西天山时,工程车上不来的地方。后来经过陆浩阳修路,工程车能上来了,但还是很考验底盘低的其他车辆。 但清雪机的存在毕竟是个好事儿,可以减低工人们一半的工作量,又请教了如何让雪化掉,清雪工人说,“洒盐。” 其它的没有嘛,盐还是有的,这就大食堂的盐都被借来洒在路上……但其实根本不起作用……不止不起作用,反而使冰雪结块,更不滑溜了。 最后清雪工人说的是,“可能西天山实在太冷了,没一点儿阳光,这盐也没办法了……” 叶明朗还是组织工人清雪,因为医务人员还要下山,患病的牧民还要下山,还有物资要运上山,还有,在医院里的人都还没回来呢,这路是万万不能再被大雪封闭的。 可是这样几天下来,工人们也是疲于奔命,一个个叫苦连天,有些工人几乎想要撂挑子不干了。 这雪一天天地下,这何时是个头儿呢? 工程进度此时为零。 叶明朗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凌峰西了,他不敢报告进度什么的,凌峰西也没有给叶明朗打电话,一个是,凌峰西这次真的累着了,连续几天都在昏睡,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可以直接和负责救援的人员及医务人员对话,有些事不需要叶明朗事事报备了。 叶明朗又开始着手安排去牧民家里驻扎,需要的物资和人员分配,及还有药物规划等等,古丽娜尔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打下手,眸光里的崇拜越来越浓。二人忙到日落西山,叶明朗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目光终于落在古丽娜尔的身上。 古丽娜尔灿烂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块热乎的烤馕,说,“这里面有肉,快吃。” 叶明朗咬了一口,香得很,又给古丽娜儿也喂了一口,“哪儿来的?是不是努尔兰来了?” “不是,是牧民送的,牧民知道我们都在为他们忙着呢,救他们的命,救他们的羊,所以有些牧民很感激我们,这肉馕就是他们烤的,现在嘛,发到大食堂去了,我才从大食堂拿来的。” 叶明朗吃了两口,忽然问,“不会是病羊的肉做的吧?” 这一句问得古丽娜尔的脸色都变了,然后两个人疯了似的往大食堂跑。最近这段时间,食堂的工作量确实是大,除了营地的工人们的饭要他们做,同时这里的病患,还有一些往来的牧民的伙食,还有政府救援工作组的工作人员及医务人员的伙食都得管。 也因此,这大锅饭,吃的人数可是众多,此时早已经坐了满堂子,大家都在认真的吃饭了。 叶明朗从大厅中穿过,到了后厨,问道:“所有的烤馕都发下去了?” “嗯呐,都发下去了。”大师傅一脸闷。 叶明朗又问古丽娜尔,“今天是谁送来的?” 古丽娜尔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桌子,“他们!” 叶明朗一看,正是哈纳提那几个兄弟的家眷,说起来也是熟人,而且他们也正在大口地吃着肉馕,喝着奶茶,叶明朗提着的心突然就放下了,“不用担心了,他们的丈夫此刻都在县医院呢,吃病羊的后果他们最清楚,不可能乱来的,而且呢,他们自己也在吃着呢。” 正在这时候,那几人居然发现了叶明朗正在盯着他们看,其中一个站了起来走过来,笑着对叶明朗说,“放心,这次杀的都是特别好的大羊,我们自己平时都舍不得杀的,这次杀来就是为了感谢你们的,放心吃,放心吃。” 他朴实的目光和热忱的笑容,让叶明朗自责了起来,觉得自己是以小心之心踱君子之腹,也开心地狠狠咬了一口,“从没担心过。” 其实这次的羊,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的大羊,确实是牧民们,平时自己都舍不得杀来吃的,但是他们杀了羊,做成了肉馕,送来给营地的人吃。 “你们这群汉人不错嘛!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们的家里人嘛,在医院里活过来了,给我们报过平安了,要不是你们嘛,都死掉了,这次要好好的感谢你们……” 他们的对话,附近的其他人等也都听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虽然最近这段时间慌忙马乱的,大家都很忙,也很累,有时候冷得让人绝望,那茫茫的白雪,像把所有的梦想和温暖都覆盖掉了。 但此刻,所有人心里像有一团火,有人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西天山嘛,让我们也变伟大起来了,让我们也有机会救人一命呢。” “谁说不是呢,活了这么大年龄了,直到现在才知道,啥叫团结一心,啥叫奋力生存,原来生存真的不容易。” “以前还叫苦叫累呢,现在觉得,以前的日子真舒服,但那时候不开窍,还觉得日子苦,那时候的日子没意义……” …… 其实,话也不能这样说。 叶明朗暗自想着,以前的日子也是有意义的,每个日子都是有意义的,每个聚到这里的人,都是因为从前的某种动作,某种机缘才能聚到这里来的。 就如他,当时如果不来西天山,就不会认识古丽娜尔……此刻虽然很难艰,但他相信,这一切,本就是最好的安排。 第163章 阿雅拉的下跪 凌峰西第四天才真正的清醒过来,前面几天总是醒来一小会,就又睡着了,第四天醒来的时候,发现阿雅拉在他身边哭。 倒是方雅,手里拿着温度计在看,“你醒了就好,这东西我去交到护士台,他们需要记录,你体温已经没有问题了。” 说着话方雅走了出去,阿雅拉看样子很想握住凌峰西的手,凌峰西也发觉了,但他的手不动声色地后撤,阿雅拉有所察觉,也立刻收住了自己的动作,只看着他说,“你现在饿吗?想不想吃点东西?” 凌峰西却只反问,“哈纳提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好了,现在在病房里大吃大喝,还想要喝酒,被医生拦下来了,我打算让他们明天出院呢。” 凌峰西点点头,“那就好。” 二人相顾无言,阿雅拉又说,“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你这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吃点粥水进去都又吐了出来,已经又瘦了一大圈。” 凌峰西又点点头。 阿雅拉一出去,凌峰西马上打通了叶明朗的电话,让他汇报营地的情况,得知吴勇杰带着勘测队进山了,他的心顿时紧紧绷住,挂了叶明朗的电话又给吴勇杰打过去,服务台说“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凌峰西当天下午就要出院,却被方雅拦住了,“你不能出院,你这次病得挺严重的,需要听从医嘱。特别是,你整个冬天都不能再上西天山。” 凌峰西脸上有怒意,“你别管。” 方雅声音依旧平静,“我会往上面打报告的,把你的身体情况向上面报告。上面会勒令你在山下坐镇指挥,不必上山。” “你——”凌峰西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就向往仰去,方雅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住,他没有跌倒,坚持到这暂时的眩晕过去后,就冷冷地推开了方雅,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沉默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方雅反正已经下定决心,这件事必须上报了,因为她不能让凌峰西出事儿。 她给护士台报告了刚才凌峰西差点晕倒的事,护卫台这边叫了医生,医生询问了情况之后再次给凌峰西开了几项检查。 有医生围着凌峰西,方雅这才退回到自己的病房。她的病已经好了,其实主要还是累的,再加上深夜赶往哈纳提家里的时候受了点风寒,所以她好的反而是最快的。她也已经在办理出院手续。 刚把东西收拾好没一会,阿雅拉忽然走了进来,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阿雅拉,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个表情?”方雅疑惑地问。 阿雅拉忽然就跪倒在方雅的面前,“方医生,求求你了,不要为难凌书记,你就让他上山吧,别让任何人阻止他上山。” 居然是因为这个而下跪? 方雅莫名觉得有点腿软,就坐在床上,任由阿雅拉跪在那里,她却有点说不出话来。阿雅拉继续哭着道:“凌书记他有自己的选择,他是个男子汉,所有的事情应该由他自己决定,方医生,请你别拦着他。” 方雅看着她的眼睛道:“那你知道不知道他心脏有比较严重的毛病?或许以前并不严重的,但是因为这一年长期居住在西天山,所以他的病情转重,到现在已经很危险了,如果一直任由他在西天山,他很可能会没命的。” 阿雅拉大约没想到他病得这么重,但是只稍微愣了两秒,她就说,“西天山的汉子不怕死,只怕是做不成自己想做的事。 凌书记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说过,这西天山必须被打通,打通了,山两边的世界才能融合,大家才能过上好日子。 现在西天山这个隧道才修了一半不到,你让他这时候放弃,如同要他的命呢,他在山下就能活得好吗? 还不是要天天操心山上的事,说不定更累了。在山上,即使累,也还有乐趣,他是和大家在一起奋斗的,在山下,他孤独一人,必须承认西天山把他打倒了,这样的生活真的能把身体养好吗?” 看着阿雅拉坚定的神情,方雅才明白,阿雅拉是抱着她,必须把她说服的目的来的,如果方雅一直不答应她,她可能会一直跪着。 方雅似乎也明白了,阿雅拉为什么能得到凌峰西的心。 因为阿雅拉理解他,哪怕他要做疯事,她也支持。她盲目地崇拜他,不管他想做什么,她都觉得的是对的,只要是他想做的,她都支持。 但是方雅却不行,方雅喜欢管着凌峰西。 这就是凌峰西最终仍然喜欢阿雅拉,却不喜欢她的原因吧? 阿雅拉后面又说了什么,她几乎没有听到,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阿雅拉的腿应该都跪疼了吧?方雅忽然清醒过来,把目光从窗外转到阿雅拉的身上。 “我可以不打报告,但是,我希望将来我们都不会后悔。” 阿雅拉说,“如果后悔就让我一个人后悔吧,是我固执,坚持了自己的想法,方医生您只是无奈而已。” 她勇敢地承担起了所有的责任。 把方雅衬托得像个斤斤计较推卸责任的小丑。 但方雅知道阿雅拉不是故意的,她扶起阿雅拉,“我出院了,现在就走了,后面这些日子,就拜托你照顾凌峰西了。还有哈纳提他们,明天也可以出院,你……” 方雅最终还是觉得,有些事不必安排,顺其自然,所以她的话说到这里就停止了,然后拿上自己的包,到护士台拿了清单,又至门诊处结账。 方雅本来还想再去看看凌峰西的,想来想去觉得算了,见面也是吵,或者彼此道歉,没有什么意思。 她出了医院后,叶明朗派来的车已经在等着她。 车子往西天山开去,县里两旁景物飞速后退,方雅的眼睛有点模糊,原来是泪水悄悄地溢上来。 她轻轻地抹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 没有理由啊。可能,西天山真的太苦了。 可能是因为,她每次下山,回西天山去的时候,总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在内心鼓励自己很多次,才有勇气坐上回程的车。 第164章 吴勇杰入大山深处 方雅回到营地,才知道吴勇杰带队深入大山勘测了,顿时担心不已,给吴勇杰打电话也打不通。 叶明朗此刻也驻扎在牧民的家里,接到了方雅的电话,他说,“羊儿们的疫病已经得到了初步的控制,得病的病人也大多去了医院,营地里还有一些轻症病人在打针,部分医务人员留在医疗室内,至于吴队,他害怕您担心,所以特意交代等您回来了,问起,就说驻扎在牧民家里。” 方雅有点生气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的电话都打不通,还想要瞒着我,这不是让我更担心吗?” 叶明朗说,“方医生,您真的担心吴队?” 方医生嗯了声,“小叶,这有什么真的假的?” 叶明朗笑着说,“吴队说,如果您真的担心他,让我把您当时担心的话记下来,回来后转告他。” “这个吴勇杰!”方雅的脸腾地红了,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这个吴勇杰啊,都这么大岁数了,有时候说话行事跟个毛头小伙子似的,真是拿他没有办法呀。 …… 再说吴勇杰,此时已经到了大山深处的第二日了。 他满身都是雪渣子,像个人立起来的白熊,看着自己的技术员们在不远处艰难地摆弄着那些勘测仪器,然后他自己动了动手指,很僵,非常不灵活,而且很痛,他到了这里后,感觉满身的骨头被冻住了一样,行动非常困难。 原本以为勘测队的这几个“文弱书生”可能很难挺住,结果最后真正挺不住的,居然是他和几个带过来保护他们的安全人员。 不是说野外生存能力强,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吗?事实上,他们当夜差点冻死,还是因为吴勇杰有了最初在西天山差点冻死的经验,所以一夜几乎没怎么睡的,照顾着三个帐篷里的人。 帐篷在这里几乎不属于可以御寒的东西,因为随身携带的这种帐子太轻薄了,搭上后风从帐子外面呼呼地窜进来,反而如同睡在冷风中。 好在每个人都带了睡袋,就这样将就了一晚。 吴勇杰想着,今天不能继续如此,要不然真的会冻死,所以在队员们勘测的时候,他闷闷地喊了一声,“我们三个去捡柴,你们别走远。” 李建国和吴卓宇应了声,继续埋头干活。 他俩看起来确实比工人文弱,但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才让吴勇杰见识到勘测人员的坚强和坚持。 文弱的身躯里藏着坚硬的内核,他们似乎不怕风雪。 吴勇杰带着两个壮汉,要去捡柴,努尔兰要跟着去,叶尔兰和波拉特则留在营地,支起一个大锅,给大家煮午饭,因为人力有限,带的物资也很有限,不能无限制地喝牛奶了,所以只是把雪水化在锅里,然后波特拉把炒熟的黄米,及固体黄油还有奶疙瘩,还有一些风干肉,一起扔在锅里煮。 除了盐,没有其他调料和配菜,再从大爬犁上拿一些干馕,用树枝插了在火上烤。干柴已经不多,确实吴勇杰他们必须要去捡柴了。 叶尔兰喊着李建男他们,“不要一直埋头干,会冻僵的,如果觉得冷就回来烤火,暖和一点了再去干。” 李建国和严卓宇应了声,但却无人回转。 李建国掏出一块巧克力,和严卓宇一人一半儿,嘴里的香甜渐渐弥漫开,李建国说,“怎么办?真有冰川?也不知道面积有多大,我现在都不敢见吴队了。” 严卓宇也愁的眉头都凝起来了,“还得再仔细勘测一下冰川的实际面积,需要改道是一定的了,但是害怕冰川太大,如果横断面三公里以内都是冰川,改道也不好改了,工程要废。” 李建国说,“都怪我,当时是我选的十四标地,如果当时按照原图纸的十一标地,说不定事儿会少些。” “十一标地或许能避开冰川,但是谁知道那里是不是有着超长断裂带呢?从十四标地建洞,至目前的情况,已经算是很顺利了,虽然也出了一些问题,但是都顺利解决了,西天山地质条件太复杂,选择任何一条道,都不会非常顺利的去完成建设的。” 这种话早就不少人对李建国说过了,但他始终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他只是转了话题,“严兄,你来这里不后悔吗?” 严卓宇愣了下,“组织安排,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该我们上的时候就上。” 李建国点点头,“有时候,我确实觉得西天山挺不错的,都有点不想回去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失恋了,失手了?” “不知道。你呢,你不是喜欢古丽娜尔?你舍得离开西天山?” 严卓宇想了想,“我是有点喜欢古丽娜尔,但我绝对不能娶她做妻子的,我家里人还不把我的腿打断。小叶同志和我们不一样,人家有凌书记做主,总归一切还容易些。而且,这西天山哪里好?恶劣得要死,说不定今夜我们就回不去,会被冻死。” 李建国觉得这话不吉利,忙说,“听说这里是有山神的,我们说话它能听到的,我们只能祈求山神多保佑我们。” 说着还赶紧双手合十向着山神拜了拜,惹得严卓宇笑,“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但接下来严卓宇也很自然的双手合十也拜了拜,咋说呢,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回答,在这个难以完全把控自己生命安全的地方,可不就得信天信地信鬼神了? 再说吴勇杰,他早就发现这附近居然有一小片梭梭林,虽然非常低矮,但是确实是一片树林,当时建议驻扎在此地也是这个原因,此刻他们进入这片小树林里捡柴,虽然说,树林都很矮,但奇怪的是,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树枝居然还保持着一点点的韧性,没办法折断。 拿出小刀砍了一会,刀也老人,吴勇杰试着把手伸进雪的深处摸,还真摸到了藏在雪里的残枝断叶,一把抓出来几根沾着雪的枯枝,居然比用小刀砍露面地面上的树枝还容易。 所以三人化身“狐狸”,一头钻进雪里找枯枝,这幸好是山里没有其他人,若被其他人看到他们的怪异行为,还不得吓一大跳。 第165章 冰雪世界 吴勇杰等三人收获不小,第一轮干柴捡过来,恰好能供上波特拉和叶尔兰他们用,恰好油茶也熬好了,馕也烤好了,队员们也都被喊过来吃饭,一行十人围着火堆喝油茶,吃馕,居然吃得异常香甜。 严卓宇叹道:“将来如果离开西天山,我会想这里的油,这里的米,这里的人,还是的奶茶还有这里的馕。” 李建国说,“那我们有空就回来看看。” 吴勇杰问波特拉和叶尔兰,“我们再回来,你们会招待我们吗?” 波特拉说,“这次我们的羊如果能保住,以后你们来,我们每次都给你们烤全羊,一定让你们吃得好好的。” 波特拉还是担心着自己的羊的。 阿依波力同样担心,向叶尔兰说,“给你姐姐说了没有嘛?让那些医生嘛,特殊照顾一下我们的羊嘛,我们毕竟和营地里的关系要好很多,老朋友了嘛!” 叶尔兰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叶尔兰和努尔兰也是堂兄弟,古丽娜尔也是叶尔兰的姐姐,但是呢,关系和营地再好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儿,阿依波力这样说,就像在走后门似的。 这话果然惹得吴勇杰笑了起来,说,“对对对,大家和营地的关系这么好,大家的羊我保证,一定都能保住的,放心好了,这些都不用说,我们都提前想到了。” 叶尔兰闹了个大红脸,阿依波力则有些骄傲,至于波拉特则说,“我们也欢迎你们常来玩儿,就算这个隧道已经修好了,只要你们来了,我们肯定会好好招待的,就怕你们一去不返。” 吴勇杰说,“不会的,不会的,这西天山是我一辈子忘不了的地方,就算七老八十的时候,我但凡跑得动,还要来西天山逛一下。” 热油茶,热馕,吃得让人心暖胃暖,身上也暖,对抗严寒完全没有问题,吴勇杰说,“人家说,这剧毒,都是三寸之内必有解药。这西天山的解药,就是热奶茶和馕饼子,还有风干羊肉啊!这东西吃上太舒服了呀!” ……波特拉笑着说了一句,“你们汉族人也不错,这么苦的日子,被你们过得幸福的不行嘛!一点点东西让你们满足得很。” 呵,这家伙,居然开始嘲笑起吴勇杰他们了! …… 至于勘测结果,严卓宇和李建国,谁也说不出口,二人只蒙头吃东西,饭后才说,“明天还得往西走,需要确定一下横断面的长度。” 吴勇杰虽然不是勘测人员,但是干工程这么些年了,啥也没见过,虽然他们不说,他也已经明白了,确实在隧道建设标地上发现了冰川,而且冰川的大小还不能确定,有可能很大,有可能小,如果很大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吴勇杰嗯了声,“我们明天就往西走,带着我们的家当继续往西。” 又问阿依波力,“可以继续往西吗?” 阿依波力看了看,说,“西边那块儿,是羊都不去的地方,山神常在那边怒吼,羊儿都受惊了呢。” 吴勇杰一听,心就沉下去了。 他见过山神吼,在隧洞遇到涌水层的时候,也就是说,西边儿肯定有冰川,而且还是活冰川,有大量涌水层,非常危险。 可从阿依波力一句话也不好判断,必须到地方探探才行。只是行动上,要更加注意安全才行。 吴勇杰再三考虑之后,说,“明天所有的技术员在这里等着,我和阿依波力,及叶尔兰和波特拉,我们先去探探情况。” 李建国和严卓宇立刻明白吴勇杰的意思了,一时间有些发愣,阿依波力说,“这是为什么?这来回也是需要时间的,耽误你们做正事的时间。” 波特拉到底年轻些,却已经懂了,说,“吴队是爱惜他自己的人呢,要我们这些放羊的去拼命呢。” 一句话把吴勇杰说得无地自容,他艰涩地咽下口中的馕,才说,“不完全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这个工程呢,技术员的生命安全确实是重中之重,没有他们,我们的工程可以说寸步难行。他们的人生安全确实是必须放在第一位。而且呢,我们本地的人,阿依波力也好,波特拉也好,还是我们的叶尔兰也好,毕竟本来就成长于西天山。 对于西天山的一切很熟悉,对危险的感知也会更敏锐,所以,面对危险的时候,存活下来的希望更大。 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能安全的,工作而已。” 波特拉说,“那如果我死了,你们会给我家里人很多钱吗?”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赔偿”的事,只能说“很多钱”表示。 吴勇杰对于这种交易似的对话,非常排斥,但是事实又是如此,牧民们比他直接多了,他说,“如果你们为了我们的项目而牺牲,我们会赔大约五十万给你们的家人。” 波特拉不知道五十万是多少,说,“那是多少羊?” 吴勇杰说,“大约三千只羊。” 波特拉说,“那我去。” 波特拉说,“我现在只有二百只羊。” 阿依波力说,“我可以去,但是叶尔兰不能去,让他留在营地里。” 吴勇杰说,“好。” 几个技术员听到他们的对话,眼睛都红了,饭后,李建国和严卓宇齐齐地找到吴勇杰,“明天我们一起去吧,我们没有那么草包,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绝不会受伤。” 吴勇杰语气比较沉郁,却不容置疑,“服从领导安排,是你们必须做的,此事不用多讨论,等我们回来再说,而且你们不能闲着,明天继续在这附近勘测,去相反的方向看看,我知道,隧道必须改道了,但是我们尽量让那弧形画得润滑一点,不要出现硬性拐点,那是不行的。” 李建国和严卓宇道:“我们知道了。” 当天晚上,风雪肆虐,这时候连雪花都变成了一片片刀子,在风的作用下,似乎砸在地上都能砸出个坑来。 吴勇杰用睡袋把自己裹得死死的,还是感觉四面透风,最后他坐了起来,他知道这种情况不能睡。 睡过去会被冻死。 第166章 危险冰川 来到帐子外面,却发现阿依波力和叶尔兰及波特拉,正在风雪中忙碌,他们在一片空地上把空地中间的雪推到周围,形成一个雪墙,又把周围的雪推进来,便这雪墙更加高,等到雪墙一米半左右的时候,他们把白天捡的柴堆到雪圈的中间,用棉袄挡着风,堪堪将这些柴点燃。 然后阿依波力喊了声,“快去把他们叫醒,过来烤火。” 吴勇杰兴奋地说,“不用上来了,我去叫!” 五分钟后,所有人都滑到了雪圈中,雪墙挡住了风,他们盘腿这么一坐,风只能从头顶刮过。 再加上火光渐渐炙烈,他们终于在这冰雪荒原上,感受到温暖,一个个地长舒了口气,有个技术员泪眼婆娑地说,“我刚才以为自己会死在这荒原上,我都写好遗书了,幸好有阿依波力叶尔兰还有波特拉,有你们我们才能活啊。” 这雪圈,犹如一个雪房子,把寒冷挡在雪圈外。众人彼此相靠着,在雪圈内睡一会,醒一会,虽然睡不好,但好过一点儿没法睡。 吴勇杰几乎整晚没睡,他害怕火灭了,大家会冻死,又害怕火太旺了,把周围的氧气烧没了,虽然说,已经安排两个人轮流守着,但是吴勇杰还是不敢大意,亲自看着比较放心。 到了早上,他才稍微眯了一会,忽然一个激灵醒来,就看到波特拉和阿依波力正在吵架,波特拉说,“难道你的命比吴队的命还值钱?吴队只是保护自己的队员而已,他不是自私,他自己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原来还是昨天讨论过的那个问题,吴勇杰想到古丽娜尔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居然有个胆小怕事的父亲,有点意外。 但是确实也没有让人去拼命的道理。 正在犹豫间,听到阿依波力说,“反正我不去,谁爱去谁去。往西边儿走,那是禁地,羊儿马儿们都不去,我们去?” 原来那块是禁地吗? 波拉特说,“你不去就不去,不要乱嚷嚷。” 吴勇杰咳了一声,其实这会儿大家都醒了,因为他们二人在吵架,所以所有人都闭着眼睛装睡,听到吴勇杰咳了一声,大家也都睁开了眼睛,好在塘里还有火,吴勇杰又添了几根柴,说,“昨天太冷了,幸好有你们几位在这里,经验丰富,救了我们。” 阿依波力哼了声,却不说话,波拉特说,“我们既然答应了帮忙的嘛,就应该好好做这个事,应该的。” 吴勇杰说,“没有什么事是应该的,这次回去后呢,所有在场人员,每人奖励现金五千元。虽然不多,也是我们的心意。” 五千元对于牧民来说不少了,波特拉眼睛一亮,阿依波力也笑了起来,“都是朋友嘛,谈钱有点过分了,不过有钱当然好了,不如六千六嘛,这个数字好听。” 吴勇杰说,“就六千六,定下来了。” 早饭后,吴勇杰和阿依波力及波特拉,各自拿着冰镐、冰爪及简单物资准备出发。 李建国的眼睛还是红了,“吴队,不如我们一起去吧,去了再来,来了再去,耽误时间,而且万一真的有危险,你出了什么事,让我们情何以堪?” 吴勇杰拍拍他的肩,“你只需要明白,西天山隧道建设绝对不能停止就行了。为了我们所爱的西天山的一切,我们说什么也不能停止。你们技术部的人,绝对不能有任何事情,放心,这种探险的事,交给我就对了。” 就这样,吴勇杰和阿依波力及波特拉出发了,临走时还叮嘱着李建国,“这群人里你最爱操心,你们今天就在这附近勘测千万不要跑远,把自己照顾好的同时,也多关照其他队员。” 李建国狠狠地点头,“吴队,放心。” 吴勇杰和阿依波力往西边儿行去,看着近,但是因为在雪地里走路太费劲儿,所以前进的速度非常慢,而且阿依波力内心有恐惧,从一个小坡上滑了一下,他惊叫着大喊,“我要掉到冰川里去了!” 他这一声喊,忽然让吴勇杰意识到,阿依波力为什么这么恐惧了,还有地下冰川到底代表着什么。 也就是他们脚下的这片山下,藏着冰川,地下形成了各种冰塔和冰洞,而山的表层可能会有缝隙通向冰川,一旦从缝隙中掉下去,那还有命活吗? 他忽然理解了阿依波力,因为他知道这里的凶险,所以他恐惧,而他只是对地下冰川有个浅薄了解,所谓无知者无畏,所以他不害怕。 阿依波力的惊呼,让吴勇杰更加明白了自己这一行人面对的险境,他说,“有什么办法可以防止我们掉入冰缝吗?” 波特拉道:“目前嘛,所有的冰缝都被大雪覆盖了,我们是看不见的嘛,这种时候,看到那种深雪窝子,比周围陷入去很多的地方,或者周围不太平整而且坑坑洼洼的地方,我们呢,就不要过去了嘛。” 吴勇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队伍中,真的没有能够探索冰川的专业人才,他坐了下来,看着远处,一时间居然有打道回府的意思。 他又问,“那怎么判断这附近是不是冰川地段?” 他忽然想着,如果只是判断这里有没有冰箱,其实不必李建国他们再来冒险了,自己等人确定冰川的横断面,超越隧道可控制的弧度,即已经是隧道不能经过之地,这西边儿就得放弃了,想别的办法。 阿依波力这时候忽然道:“你想知道哪里有冰川?好,我试给你看。” 他的目光紧盯着一处雪地,然后把手中的雪镐往那边探,“你们远一点。” 吴勇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道:“停止!” 阿依波力扭头看着他,“你不是要看看这里有没有冰川?” “这样试太危险了,我们去一个,你们觉得安全的地方。” 波特拉说,“这边。” 示意吴勇杰往后侧方的裸露的岩石上去,三人一起站在岩石上,波特拉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扔向阿依波力刚刚想要去用冰镐去触的地方,石头掉在雪窝子里了,没声音,好像一滴水落入大海。 但是片刻之后,那片雪窝子忽然了塌了下去,露出一个不算太大,但非常幽深的洞。 吴勇杰终于明白阿依波力为什么说,连马儿羊儿都不来这里的原因了。 第167章 遇险 吴勇杰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就算他给出了优厚的待遇,阿依波力依然非常抗拒来到这里了,因为真的是在拿命博。 这一刻,吴勇杰意识到,不能再往前走了,他们三个现在还不具备专业探险的能力,但是如果他们不往前走,那么谁来确定这边的冰川大小的范围呢?不还得李建国他们来吗?不还得继续冒险吗? 阿依波力这时候反而明白了吴勇杰在想什么,他走过来说,“吴队,我是离不开我家老婆子,还有我家的孩子,别看他们长大了撒,还需要我呢嘛!” 波特拉倒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那里继续观察着周围,像一头机警的豹子。 吴勇杰理解地拍拍阿依波力的肩,“你是对的。” 吴勇杰一时没有考虑好下一步该怎么办,但也没有妄动。他看起来是个冲动激进的人,其实是有非常稳重的时候,特别是面对重大选择的时候,吴勇杰的冷静也是超乎常人的,他点了一支烟,望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这片起起伏伏的山。 在这白雪的下面,有一个个他们没办法全部探知的通往地下的冰洞。 这些冰洞链接着地下冰川。 这冰川有可能会阻断他们穿越西天山的路。 波特拉和阿依波力没有打扰他,他们在山里生活得久了,最拥有的就是耐心和毅力,他们在和山的对抗中生活,在和山的对抗中寻找生活更本真的意义,他们知道,有时候沉默比呱噪有力量。 吴勇杰吸完了一支烟,又继续吸了一支烟,然后说,“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我不信没办法解决这个事,我们回去。” 波特拉和阿依波力齐齐点头,齐声赞道:“吴队贾克西(棒棒哒)!” 回程的时候,几乎完全踩着来时的脚印,但是到中间的时候还是出了岔子,有些冰洞不但被雪覆盖,而且雪很厚的情况下形成冰壳,人踩上去以后觉得那是实的,非常坚硬和结实,但若反复踩上去,那里会有很大的可能性塌掉,从而使人掉下去。 吴勇杰他们就遇到了这种事,先是阿依波力跳了过去,然后是波特拉,最后是吴勇杰,他的一只脚刚踩到那块地方,就觉得身子失去平衡,人往下倒去。 只半秒就知道自己的脚下有个冰洞,而且冰洞上的壳子塌了,他要掉下去了。 双手本能地抓住了洞旁的雪地,还是根本阻挡不了下落的趋势,就在这时候,波特拉反应过来了,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吴勇杰的手腕,但是这样一来,波特拉的身体也被拽得往下滑,好在是滑下去的速度慢了一点点。 阿依波力迅速解下自己的腰带,挂在旁边一个凸起的岩石上,一手扯着自己的腰带,一手扯着波特拉的脚…… 说起来慢,其实一切发生的非常快,但凡三人中有一个反应慢一点,几秒之内已经出事了。 挂在最下面的吴勇杰,感觉到上头的雪沫子不断地落下来,脸上冰凉,脖子里也灌了不少的白雪,波特力表情狰狞,在视线里看不清,只听到他说,“抓紧,不能掉下去,掉下去就再也不上不来了!” 吴勇杰低头往脚下看,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幽冷的空气直冲上来,仿佛地狱的通道。 吴勇杰从小到大没有真的怕过什么,可是这一刻,有恐惧从他内心深处,腾地就长了出来,像刺锐的刺,刺破了他身体的每一次骨头。 可当他感觉到波特拉的身体还在往下滑,他知道这样下去的结果是什么,他红着眼睛哑着嗓子喊,“放开我!否则我们都会滑下去的!” 波特拉不出声,因为他憋着劲儿不能出声。 阿依波力也不出手,他的胳膊如同要脱臼了一般的痛…… 吴勇杰知道今日很难幸免了,脑子里想起了奇奇怪怪的事,比如他前段时间到了温宿县里的时候,他吃到了一种令人极度心安的食物,就是许多大老爷们围着一个大大的土灶,火灶上又有诸多小灶,每个小灶上放着一个小锅,锅底也是最朴素的羊肉锅底,但有不少其他味道的蘸料。 小火慢炖,汤汁鲜美,菜是边煮边吃,明火将这冬日烤得暖暖的,烟火味儿足的,仿佛终于从天堂或者地狱落回到了人间。 他原本打算,找个天气好的日子,带着方雅去吃的。 还未成行。 他又想到了西天山隧道建设营地,工人们围着大锅台,等着盛奶茶的样子,盛了奶茶,就站在旁边慢慢地喝。 严寒就这样退去。 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想到了凌峰西……这个家伙还不知道,隧道建设前方的路,已经这么恶劣了。他抱着那么坚定的信心想要穿越西天山,如果失败的话,他会不会吐血? ……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往上移,待他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出去的时候,事实上他半个身子都已经露面外面,他忽然反应过来,明明已经僵硬的双腿忽然灵活起来,使劲蹬了几下就翻了上来。 然后感觉到自己的腿部刺痛,还有整个人都痛得仿佛要僵了,全身都痛,而波特拉和阿依波力也没好到哪里去…… 阿依波力的一只手满是鲜血,是为了拽住腰带给磨的,另一只手脱臼了可能,他抱着另一只手在痛呼。 波特拉情况略好一点,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坐在那里发呆,好半晌终于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他哭了。 今日能够最终逆转情势,三人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阿依波力和波特拉,这两个山里的汉子,他们的那种坚毅和决心。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三人只是目光交汇,已经明白了这一刻,便结下了这一生的生死之交。 一生都不会变了。 三人就这么各自抱着伤痛缓了好一阵子,然后阿依波力转身,向着那块凸起的岩石磕头,满目虔诚。 波特拉也跟着阿依波力的后面也给那块岩石磕头。 第168章 坏消息 吴勇杰知道,今日能活下来,也依赖于这附近正好有一块凸起的石头,阿依波力的腰带就挂在那个石头上。因为这块石头足够稳固,足够承载三人的力量,才能使三人都活下来。 吴勇杰也不管什么迷信不迷信了,他也爬起来,恭敬地给这块石头磕了三个响头。 这下子,三人再不敢大意,更加小心翼翼地返程,因为精神太过紧张,又因为天快黑了,他们连水都没有喝,因为水壶已经冻成了冰疙瘩,想吃的话还得停下生火,甚至也没有吃东西,只是随意抓了几把雪喂入口中。 回到暂时的根据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寒风狂吼的时候。 好在雪墙又被叶尔兰他们加高了一些,而且墙圈中的篝火早就点燃多时,上面还烤了风干肉,烧了热茶水。 甚至还有馕也烤热了。 三人到了雪墙内后,顾不得回答众人的询问,先是一顿吃一顿喝,动作迅速得其他众人都没看出来他们受伤了,直到喝好吃好,三人才一个个地痛呼起来,阿依波力胳膊痛,手痛,胸口痛。 波特拉整个后痛和胸口痛,脚腕也痛,仔细一看,居然被阿依波力抓得青肿。 吴勇杰腿痛腰痛,而且有种冷使他不能抗拒,就是从地底冲出来的那种幽冷……似乎有邪风入体般的,无法将它们从体内赶走。 他裹着大毯子,坐在距离火最近的地方,脸上的皮肤都要烤出油脂味道来了,但他还是觉得冷,止不住地全身发抖。 而且,腿真的很疼…… 李建国和严卓宇他们得知具体情况后,都一阵的后怕,好在出发时,是准备了一点药品的,就把那止痛药给拿出来,一人喂了一片。 雪墙圈如同没有屋顶的房子,让李建国想起英纽特人的生存状态,但人家那些人住的雪房子也是有屋顶的。 雪墙内很冷,但有火光,大家扯着睡袋睡在火光附近,好歹得不会冻死。 好在第二天,大家的情况还算不错,只是阿依波力的胳膊是真的脱臼了,波特拉的胸前后背似乎真的受伤了,或者有气胸问题,他的呼吸有点困难。 吴勇杰腿痛如针扎。 李建国和严卓宇对于另一侧的勘探还没有结束,如果此刻打道回府的话,可能必须要发起第二次的勘测。所以一行人研究着要不要再坚持两天…… 吴勇杰看着波特拉的样子,摇头,”不行,这次的勘测只能在这里结束,人命要紧。” 阿依波力也说,“波特拉兄弟嘛,受得内伤嘛!他捞你的时候嘛,肯定是憋着气,他的肺嘛子,肝子嘛都坏了,看着表面没有伤口嘛,但是最危险,不能等……” 现在吴勇杰对阿依波力的话倒是很信服,立刻说,“现在回。” …… 波特拉果然在当天,病情就恶化了,呼吸越来越困难,嘴唇青紫,好在他们当时是带了氧气瓶的,这就不间断地给波特拉用上,他走不了,他们就把他放在了爬犁上,然后一行人加快脚步往回走。 天公不作美,又下起大雪…… 西天山的天山似乎从来没有作美过,进入隆冬后,似乎每天都在下雪…… 吴勇杰的腿疼,每走一步如同走在针尖上般的疼,但他不敢停,只能边走边唱山路十八弯…… 用力的吼叫,可以让他掩盖自己被痛得想要大叫的情绪。 至于阿依波力,也很够呛,胳膊疼得很,再加上手也疼,后面手也有点感染了,有低烧情况…… 总之,等到两天后,他们赶回营地的时候,几乎所以人都趴倒了,好在那天通往山下的路,因为工人们的每天打扫没有被封住,三个受伤严重的人都被及时的送到了山下县里医院就医,其他人则累得只想大睡三天……由营地的医疗室方雅他们照顾着。 这时候的凌峰西正准备出院呢,吴勇杰又进来了,凌峰西于是去探望吴勇杰,二人见面,都是苦笑。 吴勇杰的腿受了突然的冰冷刺激,再加上没有及时的治疗,还在雪地里跑了两天,现在已经很严重了。 凌峰西看医生换药,看到了吴勇杰的腿,只见双腿肿胀发黑,表面油光水亮,皮肤似乎轻轻戳一下不会破,分明是冻坏了。 记得小时候条件不好,上学的路上冻坏了手指,也是这般红肿油亮,恢复的过程是又痛又痒。 他知道,吴勇杰这次有得罪受了。 医生也说,“要保腿,只要不感染,可以保住腿,需要一些恢复的时间。” 也就是说,吴勇杰差点达到被截肢的标准,想想都后怕。 但是医生也说了,这次就算治好了,保住了,这铁定以后是个老寒冷,受不了寒,一寒就痛。 吴勇杰听了一点都不难受的样子,“哈哈,这敢情好嘛,一个心脏有问题,不能上山,一个腿有问题,估计也不能上山,我们这样子,还怎么坐镇指挥嘛,我俩干脆一起辞职,告别这个项目,把位置让给别人吧。” 其实他是开玩笑的,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穿越西天山也渐渐地成为了吴勇杰的执念,似乎这件事不完成,就对不起自己在西天山这一年,所有的遭遇和付出。 凌峰西太了解他的心理了,所以只是如常地丢给他一个大白眼,威胁道:“医生档案这里我已经替你申请了保密。如果你和方雅以后再敢拿我的心脏问题做文章,想让我离开西天山,那我也把你的档案报上去,要走一起走。” 吴勇杰笑不出来了…… 好半晌才说了句,“切!凌峰西你一点儿不厚道!” 凌峰西才不管什么厚道不厚道呢,当天就回到西天山了。 他想让吴勇杰多休息,所以有些问题没有直接问吴勇杰,而是回到西天山后,问了李建国和严卓宇,而且叶尔兰还没走,大家头碰头将过程说了一遍,凌峰西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消息,这简直是天大的坏消息。 代表着隧道建设可能要因为这段地下冰川的阻拦而就此停止。 因为工人要给那些奔着牧民们去的医疗队开路,所以放假了一些日子,隧洞内还是有二百多个维护人员在做基本维护和建设,其他人都放假了。 凌峰西进入隧道深处,站在最新的掌子面前,他抚着这座粗糙的大山,心里头翻江捣海,好一阵子,他都站在那里发呆。 第169章 推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唤了他一声,“凌书记。” 凌峰西如梦初醒,转身就看到了林景辉……二人目光对视都有些尴尬。 林景辉不说明着不尊重凌峰西,至少在内心深处,对凌峰西是有对抗情绪的,觉得凌峰西的官僚主义太重了,凌峰西对林景辉倒是没有什么意见,知道他是实际施工时的头儿,工人们的技术保障及每天上下工及安排干哪一片,基本都是林景辉来调节的。 他对于整个施工队的了解不亚于吴勇杰,甚至比吴勇杰还要了解。 二人不约而同走到侧平导洞内的机械架子上坐了下来,林景辉说,“吴队这次伤得很重吧?他那个人不怕痛,但是他刚回来的时候痛哭了。” 凌峰西嗯了一声。 林景辉又说,“我听李同志说,前面有巨大地下冰川,不是填充可以解决的,我们这个工程会停吗?” 凌峰西反问道:“若停了,你们会怎么想这件事?” 林景辉说,“停了就停了呗,我们跟着吴队从事过不少的工程,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指哪儿打哪儿,我们做我们能做的事,最后的任何结果我们也应该接受不是吗?” “以前有失败过的工程吗?”凌峰西问。 “以前?”林景辉仔细想了想,“自从跟了吴队,印象中是没有做过失败的工程。” 凌峰西忽然笑了起来,说,“要么,怎么叫吴老虎呢。” 林景辉笑不出来,这次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如果失败了,工程完成不了,这不止是对所有参与这个工程的人的嘲笑,同时也让工程队有了败迹,关键是,这西天山,不能成功穿越,大概每个人心里都不服吧? 生命中留下这么一个烂尾的工程,会是终身的遗憾。 反正闲着没事干,二人倒是坐在这里聊了很久,让林景辉吃惊的是,凌峰西虽然是个领导,但是他对工程的了解很多,包括建设中的关键事务和技术,甚至对设备的各种类型和型号品牌什么的,都有研究。 大约也是因为对这些相关事务有关研究吧,聊到了地下冰川这块的时候,他忽然说,“其实,这件事并不是完全不能解决。” 林景辉只是敷衍地笑了一下,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但是凌峰西接着说,“探测地下冰川的办法还是有的,比如,地震反射法,通过人工激发地震波,当地震波遇到冰川与周围岩石等不同介质的分界面时会反射,根据反射波的时间、振幅等信息,可以推断出冰川的边界位置和大致厚度,从而估算范围。 还有探地雷达,它向地下发射高频电磁波,根据电磁波的反射信号的特征来识别冰川范围,就像给地下做一个’ct扫描’”。 甚至还可以钻探勘测……当然,现在看来,这个办法是不行的…… 毕竟吴勇杰他们已经试过了,目前最后一个办法是用不了的。 林景辉以为凌峰西只是纸上谈兵,所以并没有把他的话太放在心上,说谁不会说?能干才行。 如果有这么多办法的话,吴勇杰李建国他们早就用上了,还用凌峰西提醒? 二人聊得差不多了,天快黑了,才回到营地,又到了吃饭的时间…… 林景辉端着饭碗,和李建国他们说起自己在隧洞里和凌峰西聊天的事儿,聊到了地震反射法时,林景辉笑说,“这什么法,完全没听说过?咱们凌书记还是挺博览群书的。” 李建国先是愣了下,然后猛地抬头,“这种办法是可以的!只是需要新的勘测设备!天啊,之前我们怎么没有想到呢?” 林景辉愣住了,“真行?” 李建国很快就给吴勇杰提供了这个消息,吴勇杰笑骂,“我就说,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这点子居然是凌峰西那个榆木疙瘩想起来的,真是让人意外啊。” 吴勇杰在电话中把李建国夸奖了一顿,但实际心里头没底,如果凌峰西真的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为什么没有先来和他沟通呢? 他才不会相信,凌峰西是心疼他是个病人,所以不和他沟通。 他是了解凌峰西的,不沟通,一定有不沟通的理由,肯定是有什么不确定的因素在里面。 他忍住了给凌峰西打电话的冲动,拿起电脑,开始查询有关地球勘测的流程等,查了好几个小时后,他又给自己曾经的老同学打电话,咨询这方面的事,一直到深夜,他才明白凌峰西为什么通过别人的嘴,来告诉吴勇杰这件事了。 原来想要进行地球物理勘测不但需要有具体的规划书,而且所用的设备也非常昂贵,也很危险,比如一个简单的便携式雷达就需要几万元,更不要说一些特殊的用品,比如炸药或者电极等,一个中型的地球物理勘测的野外作业费用一天就可达到几十万元到几百万元不止。 关键是,整个的流程包括所用的特殊物品,都需要许可证。其他的不说,光把这些许可证办理下来,也不是短期内可以完成的。 办理下来的同时,要申请经费使用,又是新的麻烦…… 凌峰西肯定是想到了这些,所以想把题目扔给工程队解决。吴勇杰想通了这一点,不由恨恨地想,“凌峰西你真狡猾!想把难题推给我,哼,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当天晚上,西天山隧道建设营地,其实并不那么安静,因为由叶明朗带领着,处理牧民们的羊群疫病的医务人员,在这一天忽然集体下山了,一起下山的,还有不少的牧民,及他们抬来了十多只羊。 还给营地送来了大红锦旗,感谢西天山建设营地为牧民们带来的方便和救援。 医务人员到了营地之后,甚至不愿过夜,连夜就下山了,叶明朗也没有勉强,安排车把医务人员全部送到山下温宿县内,各自回家休息去了。 牧民们并不介意,都说能理解医务人员们急着下山的心情,实在是这段时间在山上,他们太苦了。 转而把所有感激的心和热情,都献给了营地的工人们和医疗室的工作人员们。 第170章 不讲究那么多 叶明朗感觉自己有日子没见凌峰西,回到营地后就直奔凌峰西来了,凌峰西见这个小伙子经过了多天的忙碌和奋斗之后,人已经黑瘦了一大圈,但相比其他的牧民和工作人员,他依旧显得干净利落,这当然少不了古丽娜尔的“贴身照顾”。 凌峰西拍拍叶明朗的肩膀,“不错啊,干得不错。” 叶明朗得了夸奖,根本止不住笑意,往身边的古丽娜尔看去,“书记,这次古丽娜尔立了大功,她有着丰富的在冬季高寒地区生存的经验,有她在,我们的救援队伍还有医疗队伍才能顺利完成任务。” 凌峰西点点头,“我会向县里提起嘉奖申请。” 其实古丽娜尔做这些事并非为了什么嘉奖,可也不好拂凌峰西的面子,于是高兴地点点头,“谢谢书记!” 牧民们送了羊,表达了感谢也都离开营地回去了,大食堂虽然做了扎扎实实的手扎肉犒劳工人们,但是整个营地的气氛却在刹那间就有些死气沉沉的,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吴勇杰不在,好像营地里缺少了一股灼热的力量。 二是,有些工人从近期各位领导的“动态”中,猜测着工程有可能不能继续下去了,工人们一边吃着手把肉,一边叹息,“唉,等这些羊吃完了,也是我们散伙的时候吧,说实话,这里虽然不好,但是住了一年了,忽然要走,舍不得呀。” “谁说不是呢?西天山这地方,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有些工人则说,“你喜欢天天扫雪吗?你喜欢每天钻那么深的洞啊?散了才好,可以开始别的工程。” “就是就是,我在西天山干的够够的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不想干了现在就可以走,吵吵啥呢?” 顿时大食堂内起了一阵波澜,不过这阵儿波澜也像是大海中忽然泛起的小水花,一会儿就平了,众人又开始啃羊肉,无精打采地啃羊肉。 谁也没看到凌峰西什么时候进来的,见大伙儿冷静了,他说,“扫雪的事儿还得继续,免得封路后我们真要散伙了,你们都也不得山,非得等到明年夏天才能下山。” 没人敢接他的话。 他向众人看了一圈,又说,“放心,工程倒不了,这座西天山,我们必须成功穿越。谁要走谁就是孬种。” 虽然是骂人,但也是递台阶。 顿时不少人说,“谁说要走了?骂我什么都可以,我可不是孬种。” “就是,要走大家一起走,不走就一起干。” …… 凌峰西又说,“最近大家先修整几日,等待下一步的计划妥当后,我们再开始。大家呢,趁机也好好休养一下自己的身体,因为再开工的话,我们肯定会赶进度,那时候又要叫苦了。” “谁怕苦似的,啥都怕,就是不怕苦!” 不知道谁又吼了一嗓子。 周围的人顿时哄笑起来,“今天说话的都是二杆子货!” 凌峰西:…… 工程其实已经陷入到了一个真正的瓶颈,而且不好解决,凌峰西甚至还没和方雅会面呢,就又下山去了,下山的原因自然是要申请地球物理勘测,需要流程上的细节及金钱。另一头,吴勇杰也没闲着,也正在向工程队申请地球物理勘测。 工程队这边儿其实有点儿想放弃这个项目了,整个的建设项目,没钱赚,事儿还不少,现在还要继续莫名其妙投进去这么多的基础项目,这损失太大了。 凌峰西和吴勇杰并没有碰头商议此事,只是各自努力着。 李建国他们几个回来后,被方雅他们当成特殊伤员在照顾着,到了这几日也好些了,一个个跑出来晒太阳,但是,西天山的一月,正是隆冬,太阳也是挂在天上的大冰块,哪里有温度? 反而是寒风不断地嘶吼着。 阿雅拉冒雪给营地送来了牛奶,还有两头大羊,同时来的还有哈纳提,二人虽然都瘦了些,但气色看着不错,身体已经康复了。 哈纳提很尴尬地对方雅说,“方医生,原来有些病是可以打针打好的,我们应该信任你们才对,之前很对不起你们嘛,还请你们原谅一哈子!” 方雅笑着说,“我们是医生,救人也好,救羊也好,都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但是呢,既然你要感谢我,我觉得我必须提出要求,你做不到的话,就算不上是在感谢我。” 哈纳提忙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嘛,我一定用最大的力气去做到。” 方雅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我想让你以后都不要再打阿雅拉,你能做到吗?” 哈纳提一愣,接着脸色不自然地说,“女人嘛,打打又咋了嘛,不懂事就得打,而且又不会把她打死。” “这次如果不是阿雅拉连夜冒雪来找医疗队,你和你那几个朋友吃了病羊,都会发病死在你们的哈萨包里,她现在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你还要打她?而且,你连病羊都吃?你就懂事吗?你不懂事,阿雅拉能不能打你?” 哈纳提终于说,“那好吧,看在方医生的面子上嘛,以后我就不打这个阿雅拉了,但是嘛,阿雅拉如果觉得我不懂事了,可以打我。” 他其实是想证明,打人是对的,内心有包容的人不会计较。 但这个话由他嘴里说出来,怪怪的,傻傻的,惹得方雅扑哧笑出了声,阿雅拉也不由地扯了扯嘴角,但她最终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方雅是好心,哈纳提也表面答应了,但她知道这种情况不会有多大的改善。 打习惯人的人,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 但是方雅的仗义出手,让阿雅拉想起了一句谚语,“与其有一百只羊,不如有一百个朋友”。 确实朋友多了路好走,朋友多了,自己有靠山似的了。 阿雅拉连忙提出自己最重要的要求,“哈纳提,以后你不能阻止我来医疗室学医,如果我自己学会了医术,我们的羊再病了,我也会治疗呢。” 其实给人治病,和给羊治病有些区别的,但怎么说呢,紧急的时候,说它没有区别也行,在西天山不用讲究那么多,只讲究如何生存下去。 第171章 哈纳提同意了 哈纳提此时又怎么会反对呢?毕竟刚刚从鬼门关回来不久,每次想到那一夜,如果不是阿雅拉顶风冒雪带回了医疗队的人,他和他几个兄弟就有可能长眠在哈萨包里了。 他现在只希望阿雅拉能够好好的学医,以后也可以在关键的时候发挥更大的作用,他甚至想到了,如果自己的妻子是医生,自己当上村长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一时间摆出一副大度和气的样子,“只要方医生不嫌弃你嘛,你就好好学吧,反正每天都要来呢嘛,但是有一点,不能耽误我们的羊吃草的事情嘛!男人嘛,有大事做呢,不能一直守着嘛!” 哈纳提经常会出去,到别的哈萨包喝酒,就算是在家里,也常常醉酒,所以家里的羊,其实大部分时候还是必须要阿雅拉管的。 比如清理羊圈啦,比如给羊添草料,添水等,给骆驼喂盐粒和玉米了等等琐事,都是由阿雅拉一个人完成的。 对于这些活儿,阿雅拉也已经习惯了,自己觉得完全可以胜任,当下点头,“好,我们一言为定。” 阿雅拉要和哈纳提拍一下手掌以确定这个说法,哈纳提不情不愿地和她拍了。 阿雅拉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几乎要跳起来,方雅见状也很开心,又说,“只是这样子太辛苦了,哈纳提平时还是要多帮忙才行呀。” 哈纳提已经装成没听见,往远处走去了。 这一天,也是吴勇杰从医院里回来的日子,波拉特和阿依波力还在医院呢,听到消息的古丽娜尔已经赶去医院照顾了。 吴勇杰回到营地后,直接到了方雅那里。 见了方雅眼圈就红了,“雅雅,你不厚道,我住院了,你都不去看我,那天我被送到医院,你也不陪着我一起去。以前凌峰西住院的时候,你总是陪着他一起去的。” “关凌峰西什么事?”方雅无奈地坐在他的身边,“你总是在说我们的事情的时候,提起他的名字,倒显得我们两个都有点儿介意他的存在似的。你心里是不是没有准备好?其实如果我让你感觉不太笃定的话,我们可以做普通的朋友。” 吴勇杰连忙拒绝,“我才不要和你做普通的朋友。” 接着却又反应过来,惊喜地说,“你是说,你是说我们之间,其实不是普通朋友?” 方雅的脸一红,丢给他一个白眼,“我觉得我们是普通朋友,去危险的地方勘测那么重要的事,你走的时候甚至都没给我好好地打个招呼,如果你那天掉在冰洞里死掉了,我们甚至没有做最后的告别。所以,我们不是普通朋友又是什么?” “不不不,不是那样的,我没想到那里那么危险啊,我本来是不想让你太担心的,雅雅,我差点死在那里了!” 吴勇杰忽然抱住了方雅,大声哭着,但是没有一丝眼泪,“我都吓死了,我差点见不到你了,雅雅,我们快点结婚吧,万一我死了,至少我也是个有家的男人,还有人能供着我的牌位……” 这,算是求婚了吗? 没有戒指,没有浪漫的仪式,也没有甜言蜜语,想的就是他的那什么牌位? 方雅气地拧他的腿,“起开!” 猛地一推,吴勇杰唉呦叫了声,这才松了手,脸上依然是兴奋的神色,“雅雅,我们结婚吧,我们也来一场,冰山上的婚礼!让这场婚礼铭记在历史之上!” 方雅把他的裤角往上撸,查看他的腿,只见红肿还是没有完全消下去,表面的皮肤掉了一层,有些还没有完全褪掉,一片一片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惨。 而且一定很痒很痛…… 果然,吴勇杰伸手就想抓挠,“好痒……” “啪!” 他的手被方雅打了一下,“不要乱来,这样挠下去会反复,什么时候能好?” “可是真的很痒嘛!” “我有办法。” 方雅这里倒是有配的中药膏,本来是用来给牧民们和工人们治疗冻伤的,这时候正好用上。 挖了一些淡黄色的膏药出来,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抹在吴勇杰的腿上,触感温柔,带着清凉,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当下吴勇杰就觉得腿不痒了,但是心里痒…… 心里痒也只能忍着。 他看得出来,方雅还是没有准备好,接受一份全新的感情。 吴勇杰的腿还得继续治疗,好在有方雅,有从医院带来的药,所以在营地里治疗也是可以的,但是比较忌讳再冻着,所以在吴勇杰的宿舍里加了土火炉子,有了明火,屋子里更暖和些。 确实还是宿舍里舒服些,比医院舒服,吴勇杰回来后大睡了两日,第三日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凌峰西正坐在火炉旁烤火,炉子上带有烤着的红薯和土豆,见到吴勇杰醒来,凌峰西说,“和牧民们学的,烤到正好扒出来的,你要不要吃一点。” 吴勇杰爬起来,到了火炉边,感觉脑子还是有些发闷,“凌峰西,你乱进别人宿舍好吗?这可是我的私人空间。” 凌峰西说,“你这屋暖和些。” 第172章 工程要结束了? 二人一起吃烤土豆。 过了一会,叶明朗来了,手里端着一锅子刚刚熬好的羊骨头汤,身后跟着古丽娜尔,手里拿出一个馕。 他们放下东西就出去了。 凌峰西把羊骨头汤放在炉子中间,让它继续炖着。 把馕掰开成好几片,放在炉子上慢慢地烤。 吴勇杰说了句,“今天还挺丰盛啊?这还有专人伺候着?舒服。” 凌峰西没说话,再过一会,方雅也来了,盘子里居然是现炒的瓜子,还在发烫,她把这盘瓜子放在旁边距离吴勇杰最近的地方,然后说,“这可是鲜瓜子,是牧民家里自己种的,带过来我自己用小灶炒熟的,味道刚刚好,太香了。” 说着她自己抓了一小把吃着,看凌峰西不说话,而吴勇杰满面狐疑,她也赶紧地溜了。 接着是古丽那尔第二次进来了,提着一大壶烧好的奶茶,居然还端着一个碗,碗里是厚厚的奶皮子。 “这可是我阿帕亲自整的奶皮子,可是好东西,把这个奶茶倒在碗里嘛,然后把这个奶皮子用这个勺子嘛,盛一些放在奶茶里,香的很。” 又说,“这个羊肉汤嘛,选的是最好的羊腿带骨肉,吃肉喝汤,把烤到焦黄的馕嘛,泡在汤里吃,简直一绝。” 古丽娜尔也出去了。 凌峰西已经给吴勇杰盛好了汤,甚至还贴心的把馕给他泡在碗里,“听方医生说,你这两天睡得都忘了吃饭,全靠醒来一小会,喝点粥续命呢,赶紧好好补补。” 吴勇杰说了句,“嗨!也不知道咋回事,这医院的床也挺软的,我睡着就是不舒服,一回到宿舍就觉得睡的好。” 吴勇杰吃了一口肉,一口馕,又喝了一口汤,直视着凌峰西的眼睛,“说吧,到底有什么事?你来这么一出的,我不习惯。我还是比较习惯,你有什么事,直接不通知我,或者让叶明朗发一份文件给我,或者是直接大喇叭通知就可以了。你这作风一变,我都害怕了。你来个痛快的,赶紧说。” 凌峰西却只是抓了一把瓜子吃着,他其实不太会吃瓜子,只用手指慢慢地剥着,剥出来一个吃一个,把吴勇杰看的牙长的。 吴勇杰自己抓一把瓜子,一次性丢嘴里一小把,舌头和牙齿那么搅几下,再吐出来的时候只是瓜子皮。 吐出来的动作也特别粗鲁,“噗——”一下,很多的瓜子皮直接落在地上。吴勇杰用不太友好的极为嫌弃的目光盯着凌峰西看。 凌峰西愣了下,默默地把自己手心里的瓜子放回到盘子中。然后清了清嗓子,发现吴勇杰紧盯他不放,他这才说,“那个,我去申请地球物理勘测的事儿,没成功,也就是说,我这边出不了经费,得你们自己解决。” 吴勇杰愣了下,接着低下头,大口地吃肉。 好半晌,忽然捞出里头的肉叼在嘴里,连汤带碗的摔在地上了,“凌峰西,你是不是想让这个工程停止?不想干了早点说,老子们早点回家!耗在这里有任何的意义吗?” 凌峰西的脸腾地红了,但他还是坚持地说出了后半句,“以你们公司的能力,是可以自己解决的。而且,这套设备,以后你们其他的工程也能用。” 吴勇杰怒吼,“滚!” 凌峰西站了起来,走了出去,还替他把门关上。 这时候叶明朗和方雅,还有古丽娜尔其实就在门外,他们几个看到凌峰西的眸子里也满是绝望,他没有理会他们,直接往远处走去,叶明朗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古丽娜尔想要跟上来,被叶明朗了制止了。 方雅对古丽娜尔说,“你先去忙吧,这里交给我。” 古丽娜尔嗯了声,出了院子,方雅回到吴勇杰的门口敲门,吴勇杰大声吼,“滚!都给老子滚!” “换药。”方雅如是说。 好一会儿,才听到里头说,“进。” 方雅走进来,只见原本摔在地下的碗的碎片,已经被扫进拉圾桶了。 地下甚至还拖了一下。 炉子上的奶茶和烤土豆,还是很诱人。 方雅走了进来,坐在刚才凌峰西所坐的位置,“你这个炉子,还是凌峰西特意去县里买的土炉子,连煤都是他派人拉来的。你知道吧,咱这宿舍区,不让见这样的明火,太危险了,不过为了你却破了例。” “你是不是想替他说话?”吴勇杰脸色阴沉,“你今天送瓜子来的,你就是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所以你也是帮他来的?” 方雅忽然明白了吴勇杰怒不可遏的其中的一个原因,但她只是诚实地点点头,“对,我知道凌峰西的申请失败了,所以他今天要来说服你,由你们工程队来承耽所有接下来的地球物理勘测,我是知道的,我也确实是希望你能同意这件事。” “为什么要同意?工程做到这里,几乎无利可徒,我的工人们太受罪了。” “因为我现在不想离开西天山,你看这里这么荒凉,我们要走了,更荒凉了,我们还留下这么一大摊子烂尾工程,这个隧道本来承载着多少希望?但是如果就这样走了,这条隧道会成为这里一个恐怖的洞口,以后说不定会有恐怖的传说。 我舍不得古丽娜尔,我也舍不得这里的一切,除非西天山被成功穿越,这里的一切都将会有大的变化,我确定它们会越变越好,我才能放心的离开。 而且,我知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吴老虎在这个时候放弃,那以后同类的工程,也没有吴老虎的份儿了。 吴老虎以后在建筑工程方面的威名,也将毁于一旦了。你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其实吴勇杰什么都明白,方雅不说这些,他也懂,但他就是想听,一是想听方雅说话的声音,二是,他需要别人给他一些理由和力量。 而不是完全的由他自己去承担这个理由和力量。 好半晌,他才说,“雅雅,有件事,我其实没有告诉你。” “什么?” “我回西天山的那天,我向公司总部发出的申请,也被退回了。” “什么?!那,那我们……” 第173章 心慌慌的 方雅总算知道吴勇杰为什么这样的失态了,因为在他明白凌峰西申请失败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工程做不下去了,大家要散伙了。 方雅也明白了凌峰西走出这扇门的时候为什么满眼绝望?因为他已经从吴勇杰的态度中,知道吴勇杰的申请也失败了。 吴勇杰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般靠坐在火炉旁,好一会儿才苦笑着说,“其实也挺好,可以早点回去,雅雅,我知道上海徐汇教堂附近有个非常好吃的本帮菜馆,到时候我请你去吃饭好不好?” 方雅哦了声,却不置可否,二人又默默地坐了会儿,方雅说,“你先休息吧,这一年大家都累坏了,其实都应该好好的休息一下。” 包括那些牧民…… 西天山的冬天实在太累人了。 今天阿雅拉没来医疗室,她在羊圈里照顾她家的羊。 她先一趟趟地给羊添草料,添完草料看到羊儿们都在低头吃草料,她才坐下歇口气,“羊儿们啊,你们知道吗?人和人不一样的命,羊和羊也不一样的命,你们能在哈纳提大人家里生活,作为羊来说,你们是幸福的。” 但是作为人嘛,在哈纳提大人家里生活,就不一定能幸福了。 但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她只是继续说着羊儿们,“除了哈纳提大人家,其他人家的羊,这时候还是得去草地里找吃的,得用嘴巴或者蹄子把厚厚的雪刨开,然后啃土地上的草皮子吃。不像你们啊,只要呆在温暖的羊圈里,等着我把草料给你们送过来,你们就可以大口大口地吃了。” 哈纳提比较有钱,冬季养羊的方式已经和传统养羊方式略有改变了,更加的现代化了,他是在秋天大雪还没有封山的时候,就用车辆运了不少的青储和普通草料过来,堆在附近,堆成了几个大垛。 所以哈纳提家的羊,冬季不用去雪地里刨吃的。 羊圈里其实是很冷的,但是很多羊聚集在同一个空间里,就也没多冷了,比较辛苦的就是阿雅拉,她需要一直坚持着清理羊圈里的羊粪,如果长时间不清理,这些羊粪不但容易滋生细菌,而且还会导致羊圈里非常潮湿。 之前来救援的兽医们也说了,羊圈潮湿也是导致羊儿们得了口蹄疫的原因之一,所以她现在清理羊圈越发的勤快了。 这样一来,却是更加的忙了。 哈纳提正好也来看自己的羊,他喝得有点醉了,摇摇晃晃地,恰好听到阿雅拉和羊儿们的谈话。 哈纳提听着听着扑哧就笑了出来…… 至少在阿雅拉的认知里,羊儿们在他这里生活是幸福的。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又心安理安地离开了羊圈,去找一个温暖的榻榻米睡觉去了。 凌峰西大约是晌午时分到的,身边只陪着叶明朗。 叶明朗一来就钻到哈萨包里烤火去了,凌峰西则找到了羊圈,毫无意外地看到阿雅拉还是在羊圈里忙碌。 她完全不顾形象地,把羊圈中的羊粪铲出来,脸上有汗,一抹,那粪似乎也抹到了脸上,羊圈的味道非常“感人”,凌峰西只感觉那冲鼻子而来的剧烈味道刹那间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的,但他忍住了。 因为阿雅拉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努力地工作着,她能适应这个味道,他应该也能适应。 阿雅拉干着干着,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抬头往羊圈的入口处看了眼,没看到有人,低头继续看。 可是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还是很强烈,她站起来往四周看,终于在羊圈的左侧栏杆处,发现了凌峰西。 她手中铲粪的掀板滑落在地上,她又如梦初醒般地赶紧捡起来,然后匆匆地从羊圈里走了出来,“书记,您怎么来了?这么冷,怎么不去帐子里烤火?这次来还是视察工作吗?方医生他们来了没有?” 她一连串的问题,凌峰西都没有回答,只是随着她略显凌乱的脚步,慢悠悠地走在阿雅拉的身后。 她个头不算高,腿短,雪太厚了,她的腿扎进雪里,再拔出来,感觉像雪地里的萝卜被拔出来,一个坑,一个坑…… 阿雅拉终于停住了自己的脚步,转身看着凌峰西,“凌书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心里慌慌的。” 凌峰西笑了起来…… 他记得,阿雅拉年轻的时候,就容易“心里慌慌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容易“心慌慌的”,而且呢,第六感还是那么强。 他记得当年,他离开温昭的前一天,她就说,“峰西,我心里慌慌的,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能见面了?我们还能见面吗?” 那时候她已经预感到了这场分别,可能是这一生,二人感情的诀别。但他却浑然不觉,直到后来的事情发展,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他们渐行渐远,他再也找不回自己的天山姑娘了。 凌峰西那恍若青年时代重现的笑容,让阿雅拉顿时呆了呆,然后脸也火辣辣的烧痛,再见他,她依旧像少女时候那样,内心强烈地悸动着。 但现在的她,毕竟已经长大了。 她转过身,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又说,“前几天,我就听说你们的工程出了点问题,好多工人说马上散伙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凌峰西说,“我今天想喝点你们自己酿的马奶酒。” 阿雅拉只好随着他的话题,“那一点麻达都没有的嘛,你想喝多少都有呢。” 阿雅拉回到帐前的时候,哈纳提已经起来了,嘴里还是喷着酒气,但是人是完全清醒了,眼睛有些红,他凶凶地盯着叶明朗大声说,“即使乌鸦带花斑,也替代不了雄鹰!你这个小子,根本不懂我们山里汉子的血性!这样文弱的样子嘛,不适合我们山里生活,你连羊都不会放。” 叶明朗还能说什么呢?在西天山,他的生存能力还不如古丽娜尔! “放羊,我肯定不能去放羊,打兔子,我也打不了,这地方有兔子,没听说过。” 第174章 打兔子 原来是哈纳提要求叶明朗和他一起出去打兔子,可是叶明朗这几天也受工程进度卡住的影响心情不好,一点儿提不起劲来去打兔子。 叶明朗想的是,一旦工程停止,他和古丽娜尔怎么办? 那如小太阳般的女孩子,从此以后要一个人守在这片山坡了吗? 虽然他的家里人,已经知道他在和一个哈萨克女孩子在处对象,但家里人没有同意过,工程结束了,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带着古丽娜尔回上海,在上海结婚,并且呢,父母要同意他们结婚,古丽娜尔才有点好日子过。 要么他离开,古丽娜尔被扔在西天山。 古丽娜尔已经早就做了打算,要随着叶明朗回上海去,她甚至早早就开始准备给未来公公婆婆的礼物,还总是在幻想,见到他们后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她还学习了跳敬酒舞,说是在结婚的时候要跳敬酒舞唱敬酒歌。 她不知道她的这些准备,在上海叶明朗的父母眼里,根本都是闹着玩儿的,叶明朗的父母希望叶明朗和一个好好的上海姑娘结婚,那姑娘最好有稳定的工作,会开车,有房子是最好,但最起码,得是一个能适应现代化生活的都市姑娘。 叶母曾经在和叶明朗的电话里,有三问: “明朗,你说的那个什么古丽,她会开车吗?她学过驾照吗?她在上海去菜市场买菜不会迷路吗?” “明朗,上海可没有羊群,也没有羊,她会骑马又怎么样?一点事都不顶。她在上海能找到一项合适她的工作吗?难道她要当家庭主妇?被你养着?” “明朗,我不喜欢吃羊肉,她能把羊肉戒掉吗?” 叶母三问,从生活基础到生活细节都有问到,其实是很现实的问题,但是叶明朗觉得,只要相爱一切都可以解决。 不会开车怎么了?等古丽娜尔到了上海以后,他先给她报个驾照班儿。 菜市场买菜这种事,又不是非会不可,而且不管什么路,走多了就熟悉了,就不会迷路了呀,况且古丽娜尔是一个在西天山都不会迷路的人。 至于吃羊肉的事儿…… 叶明朗觉得根本不是问题,叶母到了温宿的时候也吃过羊肉,明明很好吃啊…… 在叶明朗心中,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可在叶母的心中,这些问题都是大问题,特别是有关于工作的事儿,让叶母异常坚定地反对着古丽娜尔和叶明朗的事情。 之前叶明朗并没有觉得这种反对会坚持多久,可是现在工程马上就要停了,他马上就要回上海了,而他上海的父母对他和古丽娜尔的事依然在反对中。 这样的情况下,叶明朗怎么能提起精神来呢? 对于哈纳提的嘲讽也无所谓,只是低头继续烤火,正好阿雅拉也进来了,说,“哈纳提,你又欺负人家小叶了?” 哈纳提现在阿雅拉面前仍然想要摆出“大男人”的姿态,可是每次看到阿雅拉就会想到自己在风雪夜里,是阿雅拉救的。 刚刚提起来的那口硬气就又软了下来,只不甘地嘀咕着,“谁欺负他了?我打兔子去,还不是为了招待他俩?” 这时候他的目光也终于落在了凌西峰的脸上,“凌书记,你该不会是来给我们道别的吧?” 凌峰西却似乎对打兔子有兴趣,“真的有兔子吗?我倒想去尝试一下。” 阿雅拉有点犹豫,“可是我听方医生说,你心脏不太好的,这种累活儿,还是……” 哈纳提却不管她的话,一拍凌峰西的肩膀,“还得是凌书记,小叶,你就是孬种,一点儿不像我们西天山的汉子。” 见凌峰西要去,叶明朗反而又来了精神,“谁说我不去了,书记去,我也去。” 三人就这样出了门,阿雅拉临时找了两双羊皮手套给凌峰西和叶明朗,又找了两顶羊皮帽子给他俩戴上。 天气很晴朗,雪地被照出五颜六色的光韵,三人在阿雅拉的目光中往一片阔大的白色的山坡后面而去。 哈纳提手中拿着一根胳膊粗的顶门棍,凌峰西手中也拿着一根棍子,只有叶明朗手中拿着一根绳子,按照哈纳提的安排,一旦兔子被打到了,由叶明朗去把兔子绑在绳子上给带回来。 凌峰西很难想象,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居然有兔子生存,他在营地里生活了这么久,很少见到兔子,几乎没有见到过。 这一点哈纳提也进行了解释,“因为你们营地那里太吵了,人多,还有机械,连狼都不敢靠近,别说兔子了。那些动作也是很聪明的嘛,靠近你们那个地方,就是人多肉少,那还有命吗?” 忽然,哈纳提停住了脚步,看着雪地上的一串脚印…… “你们看,这种,两个洞嘛,又一个洞嘛,三角形的洞嘛,这就是兔子的脚印嘛,脚印还很新鲜,它往这边儿跑了。” 哈纳提直接追着兔子的脚印跑……最后他说,“我们就在这吧,我们累了,要休息一下嘛,吃点东西,然后等它们出来。” 叶明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兔子会自己出来?这世界上还真有守株待兔的事儿呢。” 哈纳提也听不懂他的话,只觉得他在嘲讽,当下说,“你这个小子懂什么?在西天山,只能听我们西天山汉子的话嘛。” 三人于是在坡上坐了下来,哈纳提居然真的带了吃的,拿出两块儿酸奶疙瘩给叶明朗和凌峰西,这是他们的零食,哈纳提啃得津津有味,但是叶明朗和凌峰西并不能吃习惯这种食物,只是礼物性地拿在手中,望着远处的风景。 忽然,视线里出现一点跳跃的感觉……仔细一看,不就是兔子钻出来了,正在雪地上蹦蹦哒哒。 叶明朗一指兔子刚要说声,“快看,兔子!” 不过他还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呢,哈纳提手中的棍子已经从他的头顶飞了过去,然后砰一声,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坑,溅起的雪白里还有一点猩红。 那个兔子已经被砸在雪地,彻底地不动了。 凌峰西和叶明朗齐齐地愣了下,然后一起往兔子跑去,哈纳提倒是挺着啤酒肚,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走,嘴里依旧啃着酸奶疙瘩。 凌峰西和叶明朗到了兔子近前,发现兔子果然已经被砸死了,嘴角都在流血,染红了一小片白雪。 第175章 默默喝下杯中酒 叶明朗看着看着,竟有点心痛起来,这么可爱的小兔兔就……他才刚想了这几个字,已经被凌峰西看出来他想说啥了,在他的脑袋上狠敲了一下,“还不快点把兔子收起来,想让哈纳提笑话你吗?” 叶明朗连把把兔子挽在绳子上,哈纳提看到二人神情,却说,“就一只够了,你们饭量嘛,也不行,今天就打到这儿吧。” 凌峰西和叶明朗没反对,三人很快就打道回府了,看到大家好好的回来,一直提着心的阿雅拉才算松了口气,此时,桌上已经摆好了几个小菜,“辣椒炒肉、油炸花生米、干菜炖羊排”,因为没有青辣椒,用的是红色的干辣椒。 哈纳提一看就不喜欢,对他来说,手把肉是最实在的,刚要说什么,阿雅拉已经笑道:“手把肉还在继续炖着,它不是熟得慢吗?还差点火候呢。这几个小菜嘛,是汉人喝酒常用的下酒菜嘛,今天招待客人呢,哈纳提你就迁就下我们的客人吧。” 其实这几个小菜,正是凌峰西当年比较喜欢的下酒菜,他拿起筷子尝了尝,甚至连味道都没有变,还是老味道。 叶明朗很惊喜,“想不到嫂子做菜的手艺居然这么好呢!” 哈纳提极少吃这样的炒菜,对这一切不屑一顾,只把兔子扔给阿雅拉,“去把兔子也炒了。” 兔子好炒,用家里腌制的咸菜一炒,谁也没话可说。 阿雅拉又去忙碌,凌峰西本来就想喝点酒,现在既然有下酒菜,便拿个小杯子小酌,小杯子也是阿雅拉拿出来放在他面前的,哈纳提面前也是个小杯,但是哈纳提觉得麻烦,他把小杯推到一边,换成碗,倒满酒,要和凌峰西干一杯。 凌峰西用自己的小杯碰下了哈纳提的碗,哈纳提不乐意了,喊阿雅拉再拿一个大碗来,阿雅拉拿了碗进来,才知道哈纳提要给凌峰西倒大碗酒。 她本来好脾气的脸再也挂不住了,很不高兴地说,“哈纳提,凌书记不能喝这么多酒,方医生说他身体不好,这样子的喝法会出事的。” 哈纳提脸上明显闪过一抹阴郁,“他会出事?他会出啥事?我们都是这样子喝的嘛,不也都好好的,哪里有出事?” “真出事了就晚了。”这次阿雅拉不客气,直接把大碗又拿走,塞个小杯子在哈纳提手中,语气却忽然温柔,“哈纳提,你也少喝点,你大病初愈,从医院回来没几天呢,你要喝出点事,我们家的羊怎么办呢么?” 哈纳提忽然就像被霜打了个茄子,“你好好说话,装得这么柔弱谁看呢?” 但到底没有再要求用大碗喝酒了,拿了个小杯子倒满,又说,“女人家事情就是多地很,凌书记,你可别笑话我,我在这一片还算可以的,其他家的女人,更不行。” 凌峰西看了阿雅拉一眼,只见她已经转身出去了,一会儿又端了手把肉进来。 兔子已经炖上了,手把肉刚刚好,她坐在哈纳提身边,用小刀给大家分肉,切肉,哈纳提一小杯一小杯地喝着酒,居然也喝美了,忍不住就要亲一下阿雅拉,阿雅拉脸上闪过一抹厌恶,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迎合了哈纳提,让他在脸蛋上亲了一下。 哈纳提顿时高兴得不行,连喝三杯,再喝的时候,阿雅拉压住了他的手,“哈纳提,你少喝些吧,你昨天醉到今天了,醉得太多对身体不好。” 哈纳提推开她,“你别管,凌书记还没喝好呢,他最起码,我得把他陪好吧?” 其实这会儿,凌峰西也喝得有点微熏了,他喝得慢,但是这酒喝着舒服,火炉里的火很旺,帐子里很暖和。 兔子也快炖好了,有香味传进来…… 阿雅拉无奈地叹了声,去外面把一大盘兔子肉端进来,凌峰西这个酒正好喝到胃口大开的时候,尝了一块兔子肉连连赞叹,“好吃,好吃,这手艺是真的好,连这咸菜也是城里吃不到的美味。” 阿雅拉说,“你们喝着吃着,还有面呢。” 哈纳提这时候已经喝蒙了,一杯接一杯,又说,“面来了也不想吃,要吃肉呢。” 他面前已经堆着一大堆阿雅拉给他弄好的肉,他用手指捏进嘴里,忽然把一双猩红的眼睛对着凌峰西,好半晌才说,“我知道呢,你就是他,你就是那个人,不过没有关系,我和阿雅拉是不可能分开的,她爱我你知道吧?这个女人,虽然不咋样,但她只爱我……” 对于哈纳提的话,凌峰西一点儿都不意外,毕竟营地里人多嘴杂,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哈纳提和阿雅拉常在营地里来去,怎么可能瞒得住。 对于哈纳提这份对于阿雅拉给他的“爱”的信任,凌峰西倒是从内心感觉到开心,终于主动和哈纳提碰了一杯。 “西天山的汉子,是真汉子。” 哈纳提一口饮尽杯中酒。 阿雅拉再进来的时候,哈纳提已经彻底的醉了,侧身躺在那里,似乎想吐又吐不出的样子,挺难受的在哼叽。 阿雅拉连忙打了热水给他擦脸,又喂他喝了点热牛奶,一番忙下来,只见凌峰西已经吃完了碗中的面。 凌峰西挺喜欢吃面食,阿雅拉以前就知道,这时候连忙问他,“需要再下点面给你吗?” 凌峰西摇头,“我已经吃得很好了,谢谢招待。” “凌书记,您太客气了。” 凌峰西没醉,但他想醉,继续小杯地喝着酒,桌子上的菜也没有凉,还是很美味,这时候,阿雅拉也终于坐上桌了。 她先夹了一块兔子肉在凌峰西的碗里,看着凌峰西吃下。 这才端起酒杯,“凌书记,我敬您一杯。” 凌峰西微笑着端起酒杯,和她的杯子轻轻地碰了下,也就是这一刹那,向来很坚强的阿雅拉眼圈忽然红了,而从来不会流泪的凌峰西,居然也有要流泪的感觉,两人同时掩饰的低头,又同时抬起头,同时发现了对方眸光里的泪意,又同时扭过头…… 什么都不用说了,二人默默地说下了杯中酒。 第176章 没当上村长 凌峰西当晚还是醉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帐子外面有些嘈杂,似乎有人在吵架。 他揉了揉自己快要爆炸的头,感觉到胃里也是一阵阵的抽着痛,忍着这些难受揿开门帘走出来,才发现说话的几个人正是吴勇杰和阿雅拉他们。 他忍着难受走出来,看到哈纳提和他几个兄弟,正在用哈语说话,从他们的表情看,双方情绪都很激动,阿雅拉倒是很平静,甚至是有些无奈的,她站在那里轻轻地摇头。 转目间看到凌峰西,忙走过来,“是他们吵醒了你吧?我就说让他们去别处吵,他们都不听。” 凌峰西说,“这是怎么了?” 哈纳提他们也看到他了,都围了过来,“凌书记,是这样的,我们现在已经有了村了嘛,上面的通知都下来了,我们有村了,我们是博孜敦乡巴提斯村,我们被并到这个村里了嘛,我们说好的,哈纳提当村长呢,现在村长还是以前那个巴提斯村的村长嘛,我们哈纳提没当上村长,这事你是不是要负责一哈?” 其实这事吧,凌峰还是知道一点的,当初把这七八户牧民并入巴提斯村,还是他亲自做的调研,写的报告。 也确实有建议由哈纳提当村长,现在嘛,通知下来了,但是村长不是哈纳提,所以几个人,就要找凌峰西问个清楚。 哈纳提却觉得这事问起来太尴尬,所以阻止他们,结果吵了起来。 事情反正说开了,哈纳提也不和自己的兄弟们吵了,面色不善地走到凌峰西面前,“凌书记,你每次来嘛,我们都好酒好肉的招待呢,你的营地的奶子嘛,也是我们几个送的呢,按道理说,我们的关系应该算是好得很,可是这个事情呢,确实不厚道,现在这种情况,你说,咋办呢?” 凌峰西此时头疼恶心,哈纳提刚把话说完,凌峰西就跑去一边吐了,好一阵子才回头…… 哈纳提说,“汉人就是不行,说话不算数,酒量也不行,这个村既然不是我当村长,那并村也没有意思得很,就算了吧。” 凌峰西知道这些牧民不好管理,好不容易才并村,他们不愿意,乱跑乱扎营,政府的人也找不到他们,时间久了,还是会成为大山里的“失踪人员”,一旦出事吧,又是不好处理,救援和政府组织的一切民间及惠民政策,他们也享受不上。 其实对这些自然村的牧民们非常不利。 但他这时候不想和哈纳提吵架,只说,“你不要着急,等我问清楚。万事都有规则,没有规则不成方圆,他们做这样的决定肯定是有原因,这又不是山寨选头子,随便一口话就能选定的。” 哈纳提冷冷地说,“你说撒呢,你把我们比成土匪了嘛!” 凌峰西不想和他们多说,就回到帐子里了,没想到他们毫不顾忌地追到帐子里来了,正好叶明朗端了饭过来,看到这种情况马上挡在凌峰西的面前,“你们说话就说话,距离这么近干什么?书记醉酒了,这才醒,你们总得让人吃点饭吧?” 阿雅拉也忙说,“大家先去另一个帐,我做了手把肉,这会也好了嘛,一起先吃点。” 在叶明朗和阿雅拉的共同努力下,总算把这几个莽汉给请出去了,凌峰西来不及吃饭,连忙给政府相关工作人员打电话询问,信号不太好,一会一会的,但总算问清楚了。 一会儿,等哈纳提他们再来的时候,凌峰西就问,“哈纳提,你识字不?” “识字啊。”哈纳提脖子一梗,“我可是我们这片子最有文化的人了。” 凌峰西拿出笔和笔记本,“你来写几个字我看看。” 哈纳提冷哼了声,一脸桀骜地走了过来,然后在本子上写了一大串哈文,凌峰西说,“秋天的时候,你们有次进行考核,给你们一人发了一个本子,让你们写关于村庄发展计划,你就这么写的?用这种字?” “要不然呢?” 凌峰西面色不变,很认真地说,“你不会写汉字,这对于你当上村长有一定的影响,因为你写的报告别人看不懂,别人发的文件你也看不懂,比如这次的考核,其实下发的文件上明确说明了,需要用汉字答题,所以你这属于不符合要求,第一关都没过。” 哈纳提愣了愣,不由看了眼阿雅拉,记得以前阿雅拉总是让他学点汉字,甚至还要教他,但他拒绝学习。 现在嘛…… 这个损失蛮大的。 凌峰西又说,“而且村长,三年一届,也就是每三年就会选一次。你这次没当上,可以争取下一次当上,但是你要好好学习文化知识才行。你不能说你当村长了,你连政府下发的文件都看不懂,那你如何给村民们传达正确信息呢?” 哈纳提沮丧地坐在榻榻米上,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自己的兄弟们,才说,“我就说了,没选上肯定有原因,你们非要问,非要问,你说我的面子往哪里放呢嘛!” 那几个人似乎还是不懂凌峰西说了什么,一直对凌峰西说,“只有哈纳提当村长我们才服,以后我们就听他的话,其他人的话我们不听。” “就是的,我们本来没有村长也过得好好的,现在派个外面的人来管我们,我们不行,这次我们不愿意。” “对,除了哈纳提我们谁也不认……” 不知道为什么,凌峰西忽然觉得,这群人挺可爱的。他们心里其实没有什么利益之争,他们仅仅是因为信服哈纳提这个人,所以想让他当村长。凌峰西想了想,说,“这件事呢,等我下山,去了政府好好的再问一下情况。” 阿雅拉连忙说,“不用了吧,不是说三年一届?下一次吧,麻烦你不好意思,你肯定也不好办。” 哈纳提瞪了阿雅拉一下,“问一下又怎么了?你这个女人真多事,男人说话女人不要插嘴,滚出去熬骨头去!” 第177章 等消息 阿雅拉被哈纳提吼,神色倒依然很平静,说了句,“我去给你们做吃的,但你们不许再吵了,再吵的话我现在就送凌书记回去营地。” 其实凌峰西本来就准备离开了,不过这时候被哈纳提几人围住,确实有点难以走开,而且呢,他身体确实有些不舒服,酒劲儿还没有完全过。 叶明朗也说,“现在下山有点危险,书记,干脆再住一天吧。” 凌峰西点点头,“也好。” 其实关于工程停滞的事,现在上面已经知道了,毕竟是已经投入了这么大资金和人力的工程,一下子停滞对多方面都没有好处,但对当地政府来说其实是有一个断臂止损的效果,所以上面有争议是很正常的。 而且不能解决对地下冰川带的勘测,工程肯定要停,现在着急也没用,只能继续等消息,他也乐得在哈纳提家里躲躲清静,因为在营地里,与吴勇杰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有想打一架的感觉。 吴勇杰怪他申请不到地球物理勘测经费,而他也觉得工程队没有提前发现地下冰川,也有很大的责任。 两人现在见到彼此,都很心烦。 好像感觉到了凌峰西内心的念叨一样,吴勇杰打了个喷嚏,对身边的林景辉说,“凌峰西就这么躲出去了?呵呵,原来他也不过如此,遇到事儿了只是躲而已。” 吴勇杰越想越生气,狠狠地锤了下桌子,“早知道不接这个工程了,现在有点后悔,这个工程居然要成为我生命中的一个污点,一个败迹。” 林景辉说,“只是资金缺口而已,难道要为这一点小钱,放弃之前这么大的投入?这个责任谁负呢?” “无外乎还是凌峰西要负最大的责任,难道让我们工程队负责任吗?” 事实上,因为地下冰川而使工程停滞的话,工程队确实要负责任的。 吴勇杰发完牢骚,直接给工程总部打电话,林景辉在门外悄悄地听,听到吴勇杰开始的时候是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地解释,后来就渐渐的暴怒了,他大声地吼,“你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你们是没见实际情况,我们工程队什么水平你们不知道吗?就是以我们的水平现在遇到这样的困难,换别人也会遇到,都会遇到,为什么就不能解决?” “我们自己也有责任,因为我们勘测技术和设备的欠缺,我们没有提前发现地下冰川带。目前建设已经是我们的最高水平。” “好,你若硬这样说,我承认行了吧?你们不管是吧?好,大家都摆烂好了。” 吴勇杰越说越气,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林景辉虽然没有听到电话那头说的话,但只听吴勇杰所说的内容,也明白吴勇杰正在争取工程队内部完善设备的事。 但显然,他又一次地失败了。 整个营地,陷入了极低的气压。 这是再来十个古丽娜尔也拯救不了的低气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西天山特长隧道建设即将停止,这里所有的人即将散伙。 先前的时候,还有一些维护隧洞基础建设的工人依旧在维持最基本的建设流程,但这两日,他们也成为了闲散人员,没事儿的时候就站在大食堂的院子里等饭,三五成群地聊天,或者看看远处的风景。 大部分工人,依旧在清扫路上的雪,这次不是凌峰西要求的,而是他们自发的,怎么说呢,既然大家马上要散伙了,这路不能封吧?这路要封了,大家下不了山,不还得在这里留着受罪? 关键是工程又做不了。 严卓宇和李建国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沉郁,二人都是看着眼前的图纸发呆,偶尔对视后,又齐齐转开头,继续把目光放在图纸上。 后来还是李建国试着说,“严师兄,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继续进行工人勘测?上次吴队他们进入了冰川,也是顺利的出来了。” 严卓宇的心一跳,抬起头,直视着李建国好半晌没言语。 二人心里似乎都有了决定,但还在坚持着,等待着什么。 毕竟,太危险了。 …… 吴勇杰吃完饭就到了医疗室,说自己腿疼得很,让方雅给他治腿。 其实这是最近的例行公事,方雅早就准备好了药膏,让他半躺在床上,然后把药膏抹在他的腿上,方雅的动作轻柔,令人舒适,吴勇杰腿上的疼痛顿时减轻了不少,人也轻松起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雅雅,我这腿以后不会搞到要截肢吧?以后我会瘫痪吗?” 方雅摇摇头,“倒是不会,但是会经常疼,一下子去不了根。想要好,可能要坚持治疗两三年才能好。” 吴勇杰一笑,“有你在,我不怕它不好。” 方雅说,“回了上海,我也忙得很,你要治腿的预约,或者你去更大的医院长期治疗也是一样的。” 吴勇杰愣了一下,“怎么了?回到上海反而要经常见不到你了?” “你说呢?” 吴勇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是啊,回到上海,你就要回单位上班儿,哪有时间见我?而且我也不能常留在上海,我还要去接别的工程,我的队伍不能闲着。这样说来,我们是没有什么时间见面了。” 不但没时间见面,就算赶紧领证了,那也是两地分居,一年半载见不着的情况,和他第一场婚姻是一样的。 最后还是要分开吧? 吴勇杰想到这里忽然很沮丧,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方雅似乎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又宽慰道:“也许是比现在更忙,但并非完全没有时间见面的,以后的事,想安排自然能安排的。” 倒是现在,工程上的问题解决不了,散伙就在眼前了。 吴勇杰忽然说,“雅雅,你说,我如果再带大家,去进行人工勘测,又会怎么样?其实以前也没有这些先进的机器和设备,但我们从前的地理工程方面,也不曾落后于他人,那时候我们是怎么办的,现在还是可以怎么办?地下冰川,也就那样吧,我去了,不还是回来了?” 方雅吃了一惊,忙说,“你快打消这个念头,凌峰西也不会同意的,他虽然希望这个工程能进行下去,但不希望拼上人命。” 第178章 人工上 吴勇杰见她如此紧张的样子,也知道是吓到她了,忙说,“不去不去,我就是说说而已。” 但是吴勇杰心里其实并不是这样想的。 试想,如果,世界上根本没有更先进的设备和地球物理探测机械,难道说地下冰川就只能成为横在人类面前的不可解决的难题吗? 不,不会的。 毛主席说,“军叫工农革命,旗号镰刀斧头”。以前都是拿着镰刀斧头在拼,也拼下了国之重器。 现在只是缺一点设备而已,居然就要放弃工程? 这像话吗? 不能放弃! 这是吴勇杰心里最坚定的想法。 这时候的凌峰西其实也正在说这四个字,“不能放弃。”他看着阿雅拉微微低下去的眼眸,说,“我不会放弃西天山隧道建设工程,你也不能放弃学医。工程不停,医疗室不会走,你有空还是要下山跟着方医生好好学习的。” 阿雅拉似乎被震惊到了,抬起头看着他,“可是,没有办法了吧?工程无法进行下去。但是,如果你说不放弃,我就觉得,还是有希望,只是,只是,你要怎么做到呢?” 凌峰西说,“我会继续申请这个项目,目前申请不下来,是在合法性理由方面的缺失,毕竟是特殊的勘测。” 阿雅拉其实听不太懂了,但她觉得只要是凌峰西说不放弃,那么西天山的隧道建设工程就是会继续。 当天晚上,万物俱寂。 西天山难得有这样无风无雪的夜晚,莹白的大地在月光中,一切都有了青色的暗影,凌峰西站在帐前的雪地上,极目远了。 但山的那边还是山,雪的苍茫尽头还是雪。 这好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和地球的其他地方有巨大的区别,这个地方仿佛不属于地球。 他在这雪中很渺小,渺小到像这山中的一棵小树,一根小草,一根撑着帐篷的烂木头杆子。 阿雅拉从帐子里拿了一个羊皮袄过来,给他披上。 她没有劝他回到温暖的帐篷里,她只是陪着他站在月光下。 二人都抬头看向山的更高处。 直到身后传出哈纳提的咒骂声,“死女人,半夜不睡觉乱跑,也不知道给炉子里添些火,冷死了!” 哈纳提裹着一床厚毯子出来找阿雅拉,恰好看到驻立在月光下的两人,骂声顿时停了,继而脸上露出阴郁,他回到了帐子里,隔了一会又出来,发现阿雅拉已经不在帐前,凌峰西还在,哈纳提走到他的面前,说,“凌书记,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阿雅拉,是我的女人。” 凌峰西低下头点了一支烟,吸了口,才说,“哈纳提,阿雅拉是个好女人,她的心里,你最重。但是你是个好男人吗?难道西天山,只能出混子?” 混子,也就是形容一个人,是“二杆子”,是“愣头青”。 是没有脑子四肢发达性情冲动的人。 哈纳提还想说什么,凌峰西说,“哈纳提,你若不好好对阿雅拉,我随时会把她带走。也许她不属于西天山,她应该有更大的天空。” “你,你——” 凌峰西说完了这句话,就回到了帐篷。 其实他心里明白,阿雅拉没有更大的天空,她只能在西天山,她被孩子,老公,还有西天山的一切,捆住了双脚。 她爱着西天山的羊群,爱着西天山的雪。 她努力地学习医术,是为了给西天山的牧民还有羊群治病的。 她从来没有做出任何想要离开西天山的努力和举动,反而在做着永远留下的准备,她想把这里变得更好。 凌峰西说这些话,只不过为了给哈纳提制造危机感而已,想让他对那个女人好点。 他了解男人,所以他替阿雅拉攻击了这个男人的弱点。 也仅此而已。 显然哈纳提也明白这一点,他在外面平复了心情后走进来,笃定地对凌峰西说,“阿雅拉不会和你走的,她离不开我,她喜欢这里的一切。” 这时候阿雅拉正好提着一桶煤进来,添在炉子里。 哈纳提看着她的眼睛,莫名的温柔了一些。 “我也离不开阿雅拉。” 这话声音不大,却恰好被阿雅拉听到,她站起来,转过身,看着哈纳提,然后冲着他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 哈纳提顿时得意起来,“阿雅拉,明天早上我要喝最棒的奶茶,里面要有肉,要有黄油奶条。” 阿雅拉应了声,“好。” 第二天,凌峰西并没有喝这个奶茶,他和叶明朗早早地离开了哈纳提家里,回营地去了,倒不是为了故意避开阿雅拉为哈纳提煮的奶茶,而是凌峰西心里着急,他心里忽然觉得不安,以吴勇杰的个性,等了这几天,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所以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叶明朗和凌峰西就已经出发回营地了。 到了营地的时候,果然看到吴勇杰正在发疯,原来他居然组织了一个二十人的队伍,正在让大食堂把食物搬到大爬犁上,准备出发人工探测地下冰川带。 凌峰西到了现场,发现这去的二十人中,几乎是整个工程队的精英人物,包括李建国、严卓宇,林景辉等人都在内。 程悦因为林景辉在队伍中正在哭,见凌峰西回来忙跑到他面前,“凌书记,你快劝劝他们,他们这样进冰川太危险了,方医生劝不了他们,居然要一起出发,现在也去准备东西了。” 凌峰西怒喝一声,“胡闹!” 吴勇杰本来一直没说话,是在认真的准备着出发的东西,听到他这一声喝,吴勇杰也怒了,“凌峰西,我们胡闹又怎么了?至少我们没想着放弃这个工程,你呢?你这两天去哪了?还不是躲掉了?这就是你的作风。” 吴勇杰又说,“你放心,这全部都是我们工程队自己的人,方雅医生要去,是她自己的决定,但我没打算带上她。所有的事我们自己负责,出事了也我们自己负责,这件事我也已经给我们工程总部报备了,他们并没有不同意。” 第179章 把凌峰西气晕 “吴队,你在开什么玩笑?她当然不能去,你也不能去,你们所有人,都不能去。”凌峰西把吴勇杰手中正在整理的食物袋子夺下来扔在一边,“你作为他们的头儿,连你都这么胡闹,你是疯了吗?你要带他们去送死吗?” 吴勇杰目光嘲讽地盯着凌峰西,双肩微耸,“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就这样放弃吗?” “总之,不能去。”凌峰西把林景辉手里的东西也夺了下来,程悦连忙走到林景辉身边将他扯到一边,“小林,你不要跟着胡闹了,你看把凌书记气成啥了?这肯定你们是不能去的,我也不希望你有危险。” 林景辉并不看程悦,只像凌峰西说,“我们工程队有工程队必须要做的事儿,我们愿意冒险,我们不想让工程停。“ 他说得很大声,就是想让大家都听到。 凌峰西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众人一眼,发现大家都像赌气似的,满脸倔强,似乎一定是要去地下冰川带的。 “你们冷静一点好吗?”凌峰西的语气放软了,“我们正在想办法,申请一些经费,弄来勘测西天山冰川带的设备和机械。那个地方很危险,上次吴队他们去,回来后,三个人都受伤了,吴队的腿到现在都没好。 阿依波力和波特拉,还在医院都没出院呢。” 吴勇杰说,“是,大家是受伤了,可是没死。只要不死,我们勘测得有结果,工程就可以继续。” 凌峰西说,“上次你们回来,那是侥幸,不是次次都有侥幸,你怎么知道这次去,所有人可以全身而退?万一有人出事了,吴勇杰,你担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怎么担负不起?他们为国家建设而死,他们有抚恤金,死得其所。” “你——愚蠢!” 凌峰西气的胸膛剧烈起伏,恰好方雅过来了,看到这情况忙说,“你们别吵了,吴队,你少说一句。” “还有,凌书记,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别动不动就发雷霆之怒,大家伙想要去冰川带,还不是为了工程?你难道想让工程停吗?” 凌峰西发现方雅的手里提着一个包,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脚上套着雪地靴,她居然真的是在做准备,和吴勇杰他们一起去冰川带。 “你怎么也——方雅,你怎么也跟着胡闹?”凌峰西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忍不住捂住了胸口,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吴勇杰和方雅对视了一眼,吴勇杰忽然扔了手中的装备,气哼哼地说,“兄弟们,既然凌书记亲自来拦着我们,我们也得给他点面子,我们晚走一天,看看他有什么说法或者办法没有,如果确定没有其他办法,我们再,再自己去!” 工人们还是比较听吴勇杰的话的,他这么一泄劲儿,其他人也都跟着暗中松了口气,毕竟,都知道执意去了的话,送命的可能性很大。 虽然口号喊得响亮,但谁又不怕死呢? 一会工夫,大家就散了,至于散落的装备和食物,也由林景辉组织人手,送回大食堂及宿舍。 凌峰西等他们全部收拾好,确定他们都回了宿舍,才终于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回来的及时,如果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这都是吴勇杰这个二货! 他恨恨地盯着吴勇杰,想找他打一架。但是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知道此时此刻打架也不是吴勇杰的对手,最终他只是冷哼了一声,转身往自己的宿舍走去,方雅紧跑两步拦住他,“去医疗室,我要给你检查一下,我觉得你脸色不大好。” 凌峰西倒没有拒绝,转了方向,和方雅一起去了医疗室。 吴勇杰紧跟在后面,“我腿还疼呢,我也要去。” 今天也很巧合,医疗室里也没什么人,可能是因为这么久没开工,工人们天天就是扫扫雪,或者在宿舍睡觉,或者在食堂吃饭,这么过着半退休的生活,所以身体都好转了。 但是没人,更尴尬,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方雅低头查看二人的病历。 吴勇杰看着方雅,目光灼热。 凌峰西确实因为天不亮就起来往营地赶,这会儿胸口也不舒服,干脆闭了眼睛假寐。 过了一会,听到吴勇杰说,“为什么不先给我治腿?在你心里,始终还是他更重要对不对?我腿疼,我腿疼死了……”吴勇杰嘶嘶地吸着气,仿佛腿真的疼得不行了。 本来拿了心电仪准备给凌峰西做心电图的方雅,不由好笑地看着他,给他打手势,指了指凌峰西,又指指自己的耳朵。 吴勇杰知道她说的是,“他能听见,你别说这样的话!” 但是吴勇杰一点儿都不避讳,“听到又怎么样?就知道装龟孙子,有本事和我对决!” 惹得凌峰西睁开眼睛向他怒目而视,“谁是龟孙子?!” 吴勇杰说,“你!遇到事儿只知道躲,还躲到哈纳提家里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一样,躲到你旧情人家里去!” “你,你——”凌峰西指着吴勇杰,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眼前发黑,然后忽然就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床上。 这下子把吴勇杰吓得够呛,“啊,救命!雅雅快救他!” 方雅手中不停,一边测着凌峰西的心跳,一边对吴勇杰喊了声,“滚出去!” 吴勇杰这次灰溜溜地滚出去了。 也不敢离开医疗室的门口,一直朝里头张望,只见凌峰西只是晕了几分钟,之后就又转醒了,看到自己身边围了不少护士,顿时尴尬起来,对方雅说,“我没事,我想回自己的宿舍休息。” “你得去医院。”方雅说,“我已经联系了医院的急救车。” 凌峰西只觉得自己气血又翻涌起来,不过这次他不想生气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老生气,而且他的确要下山,要去处理申请的事儿,他必须还是继续处理这个事儿。 所以他无力地躺回床上,没再多说什么,直到急救车到了山下,再由叶明朗送了他一程,将他送到急救车上,凌峰西从头到尾再没多说一句话,仿佛真的疲累得说不出话来,方雅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跟着急救车去了医院。 她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是去看看阿依波力和波特拉,再者必须盯着凌峰西,她不想再让凌峰西上山了。 她也有必须要走的手续要走,要让凌峰西不能再上山。 第180章 完了完了,真的要停了 凌峰西的再次倒下,让吴勇杰几乎失去了全部的信心,他忍着腿痛,跑到高坡上,看到载着凌峰西的车子越走越远,他猛地拍了拍大腿,“完了,完了,真的要停了吗?这个工程只能到这了?” 他失神无力地滑坐在雪地上,林景辉把他扶了起来,“吴队,你的腿……” 程悦和林景辉一起来的,见状也说,“你的腿不能再这样受冻了,还是赶紧回医疗室里继续治疗吧。” 吴勇杰像被抽掉了精气神,任由二人架回了医疗室。 工人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也猜到了。整个西天山陷入空前的沉寂,古丽娜尔熬了一大锅奶茶,拿着大马勺等着大家来打奶茶,但是大食堂的铜锣敲了三趟子,过来盛奶茶的人还是寥寥无几。 古丽娜尔有点失神,往日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惶然,见到程悦走过来,她连忙走过来,“程悦姐,你们是不是要走了?” “小叶告诉你的?”程悦疑惑问道。 “不,不是,是他们说的……今天的奶茶都没有人喝,其实哈纳提他们那边,最近没人送奶子来了,这奶子是叶尔兰和努尔兰送来的,我父亲他,已经出院了,是他说,应该继续给营地供奶子……可是我熬好了奶茶,没人来喝……” 古丽娜尔说,“叶明朗,是不是也要走,你们都会离开西天山,以后这个营地再也没人了。” 古丽娜尔说到这里快要哭起来了…… 程悦安慰地拍拍她的背,“没事的,最后的决定没有下来。但我有预感,凌书记和吴队,不可能让这个工程停止的。目前只不过没办法解决前方的地下冰川地带,所以卡住了,但是问题,迟早会解决的。” 古丽娜尔的心似乎稍微定了些,给程悦盛了一缸子奶茶,“今天多喝点,这没人喝都要浪费了。” 程悦嗯了声,又拿了另一个缸子出来,“给小林也打一缸子。” 古丽娜尔顿时来了劲,笑着说,“程悦,你和我一样,爱上了工人上的人。” 程悦的脸一红,“你看,我们的情况是一样的,如果离开西天山,我和小林也是要分开的,不过怎么说呢,我觉得珍惜当下更重要,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的。” 古丽娜尔下巴一抬,“不,我要和叶明朗在一起。我相信我和他可以白头到老的。” 其实程悦说的潇洒,实际上并没有那么洒脱。 见了林景辉就说,“让工人们去打奶茶吧,古丽娜尔那么辛苦地熬好了。再说,这要真的是散伙了,以后想喝古丽娜尔熬的奶茶也不容易了,你们还不珍惜现在,趁着还有奶茶喝多喝点。” 其实工人们闻到奶茶的咸香味,就已经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而且林景辉和程悦需要二人空间,同宿舍的人很识趣地都端着缸子出去了,古丽那尔的大灶前又热闹了起来。 但其实程悦和林景辉并没有什么话要说,二人只是对坐默默地喝着奶茶,直到奶茶快喝完了,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程悦才说,“你觉得古丽娜尔能跟着叶明朗去上海吗?” “嗯?”林景辉没想到程悦的话题是这个,不由怔了下,然后摇摇头,“去不了,上海人可精明了,叶明朗的父母不会同意的,古丽娜尔又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不可能答应做情人,所以一定去不了。” 程悦:“你对上海人有意见啊。” 林景辉,“我说的是事实。”又说,“你们女孩子还是不懂,其实男人,谈恋爱的时候怎么谈都可以,娶妻的时候嘛,就……” 程悦摇头,“不会的,我打赌,古丽娜尔会去上海,会成功嫁给叶明朗,会成为叶明朗的妻子,叶明朗的父母也最终会接受古丽娜尔。” 林景辉咬咬唇,似乎不忍心再和程悦争辩,只是点点头,“希望吧。” 但其实古丽娜尔今天已经知道了答案,她在煮奶茶前,本来是去找叶明朗的,却恰好听到叶明朗和他的妈妈打电话,叶明朗声音很大的说,“我不管,我会娶花朵儿,你们不同意也得同意,我的爱人我要自己选择。”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最后听到叶明朗非常无奈地说,“妈,你们为什么要逼我?如果我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选择,我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价值呢?” …… 古丽娜尔没敢进帐子,没有听完叶明朗的电话她就跑了,跑到大灶前,失魂落魄地熬煮奶茶,用机械的动作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今天的奶茶到底还是剩下了,灶下的火已经熄了,奶茶渐渐地凉了,古丽娜尔蹲在灶火前,看着灶里已经熄灭下去的灰烬。 叶明朗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的花朵儿,像被熄灭了的火熄,孤寂清冷地蹲在灶门口发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古丽娜尔的身上,“你傻了?这么冷不回屋,在这里看什么呢?” 他也往灶里看,古丽娜尔却在他一弯腰的功夫,蓦然抱住了他的脖子,两个人重心不稳,顿时滚倒在地上。 叶明朗惊了一下,紧接着就感觉到古丽娜尔火热的吻落在他的唇上,他脑子轰地一声,爆开了。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不能这样。 但他根本拒绝不了古丽娜尔的热情,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二人就在食堂大院的地上,紧紧拥吻。 他们并没有其他下流的动作,只是热情地亲吻而已。 这亲吻在这雪山在地上,反而显出动人的圣洁。 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没有出来打扰,而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整个雪山在地上,似乎只剩余了这一对火热的年轻人,他们吻着吻着都流泪了,古丽娜尔哽咽的声音响在叶明朗的耳边,“明朗,我不想和你分开。” 叶明朗吻着她的额头,将她抱得更紧,“不会分开。” 古丽娜尔笑了,笑着,那眼泪却怎样的也止不住,叶明朗也哭了,二人就在雪地上,这样躺了不少的时间,最后还是风渐渐地大了起来,程悦站在远处提醒他们,“很冷的,这样得病了,可不好治疗呀。” 第181章 变故 叶明朗和古丽娜尔其实也感觉到很冷了,却让他们相拥的身体更感到温暖灼热,二人相视而笑,古丽娜尔忽然喊了一声,“我们必须成功穿越西天山!” 叶明朗也大喊,“我们必须成功!” …… 他们的声音很亮很尖锐,惊飞了附近的一群鸟,也像是惊醒了整个西天山,不少宿舍的灯忽然亮了起来。 …… 这时候的方雅,已经利用传真机,把凌峰西的病历报了上去。而且他的病症也最终被确定,患有比较严重的心衰,根本不适合出现在高寒地区,平时也需要注意不能做太多的力气活儿。 但是方雅看了凌峰西上西天山之前的病历,当时还是左心室基底活动力不足而已,还没有发展到心衰。 可以确定凌峰西的身体状况的恶化,和在西天山生活工作是有很紧密的关系的,这样的判断让方雅几乎没有再犹豫,直接把凌峰西的身体情况报了上去,现在只等上面的消息,反正方雅下了决心,再怎么着,也不能让凌峰西再上西天山。 方雅弄完了这些事,来到凌峰西的病房门口,她几乎没有勇气进去,隔着门玻璃看到凌峰西在打电话,电脑也开着,神情严肃,不但在工作,工作还很忙的样子。 她终于走了进去,没有打扰他打电话,但凌峰西似乎害怕她听到了自己打电话的内容,主动挂掉了电话。 方雅给他倒了杯水,递到他的手中,“我今晚就回到山上去,你一个人住院没问题吧?有事随时给我们打电话,或者把叶明朗叫下来。” “小叶很忙,不用叫他,我自己可以。” 方雅嗯了声,就拿起了包包,说了声“保重”,就离开了病房。 凌峰西的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方雅应该说“再见”更合适,说“保重”,好似二人很久都不会再见了,但他没有问出口,就这样看着方雅走出病房前,他才又拨通刚才打的那个电话,“房子我要尽快出手,最快的速度,手快者先的。” 对方说,“好的。” 之后凌峰西又拨打了另外一个电话,“我那辆车,评估一下出手……” ……与此同时,吴勇杰也正在宿舍里打电话,是前妻打来的电话,“你疯了是不是?你给女儿就留了这么一个房子,现在你要把房子卖了,女儿住到哪里去?” “女儿当初是判给你的,当然应该住在你那边。” “吴勇杰!你好样的!女儿以后不会再叫你爸爸了。” “她早就已经不喊我爸爸了,我已经接近十年都没听她叫过爸爸了。既然不把我当爸爸,为什么又要住在我的房子里。当时我们两套房子,可是一人一套的,大的还给你了,女儿应该和你住。” “可是房子是女儿的,你没权力卖掉!” “房子是我的,是我辛苦打拼买来的,该是你和女儿,已经给你们了。你们没资格阻止我卖房。” 吴勇杰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时候,方雅也在医疗室的电脑前发呆,她摸索手里的一张银行卡……她虽然一直有稳定的工作,但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务人员,工资有限,这张银行卡里,是她这些年的积蓄。 不多,也不过二十几万……她想着,这钱拿出来,到底能不能帮到他们呢?听说地球物理勘测的一套设备从百万到上千万不等,这笔钱放在这个工程中,自然是九牛一毛,但若申请不下支持资金,个人出这个钱,那可是小山一样大的一大疙瘩资金…… 她这点钱,真的能帮上忙吗? 五天后,西天山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竟是从市里借调来的原属自然资源部部长被调来,接手西天山工程部的管理监督之责,此人名为韩光瑞,皮肤很白,挺着微大的肚腩,脸上透着世故,就是没有硬汉的感觉,众人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此人在西天山呆不久,完全没有“西天山人民气质”。 韩光瑞的到来,让吴勇杰倒吸一口气气,他掏着自己的耳朵,像是听不清一样,“啥玩意?意思是凌峰西不管了?也不会再回西天山来了?您取代了他的工作,然后来做收尾工作?这个工程要停?” 韩光瑞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工程做到现在才发现做不下去,负责这个工程的所有人员都是有责任的,也证明负责这个工程的所有人员都是无能的,一帮子乌合之众,如何能把工程做好,不结束又能怎么样?” 方雅有点奇怪,“难道您不是因为凌峰西身体不好,才被替换上来的?怎么扯到工程了?” “两方面的原因都有啊。”韩光瑞看向方雅,眸光微闪,“这位是方医生吧?您在西天山这里做出了不少贡献,我们上面的领导还是知道的。” 说着要和方雅握手,方雅却当没看见似的,侧了个身对吴勇杰说,“凌峰西没给你打电话吗?” 吴勇杰说,“没有。他就是个缩头乌龟!” 话音刚落,凌峰西的声音就响起来,“你说谁是缩头乌龟呢?” 凌峰西穿着一身军绿色的羊皮袄走了进来,“外面真冷。” 他倒是看见了韩光瑞,但不知道韩光瑞是谁,还以为是市城派下来检查工作的人员,当下只是向他点了点头,就把一张卡拿出来放在吴勇杰的面前,“这里有二百万,你现在抽时间呢,赶紧出趟差,把设备给进了。” 吴勇杰眼睛瞪大了,“这,这是,申请下来了?” “嗯,申请下来了,但是还是不够对吧?剩余的再想办法,现在看能置办什么先置办着。”凌峰西如是说。 韩光瑞说,“置办什么设备?” 吴勇杰说,“那还能有什么设备?就是地球勘测设备呗,要勘测一下前方的地下冰川,这样看来,工程不会停,完全还没有到收尾工作的阶段呢。” “哦,你们说的这个地球物理勘测我知道,可是这个项目明明被否了,没有申请到任何资金啊。凌峰西,你这个资金是哪来的?你现在这是在欺骗组织,欺骗党,在欺骗这里的工人,你把事情说清楚了才行。” 第182章 最舒服的一句话 “这位是——”凌峰西这才真正的注意到韩光瑞。 吴勇杰和方雅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怎么说,恰在这时,叶明朗来了,“凌书记,凌书记,有文件……” 他走进来,看到大家都神情怪异,他有点奇怪,把一份文件毕恭毕敬递到凌峰西的手里,“书记,这份文件刚刚才收到,还没打开看,不过上面有章封,所以立刻给您送过来了。您今天若不回山上,我可能要送到医院去。” 韩光瑞看了眼就知道那是什么了,说,“应该是一些调岗的文件。” 凌峰西听他这么说,反而不着急打开文件袋了,又把文件袋放回了叶明朗的怀里,同时看了眼方雅,心里明白肯定是方雅把病情报上去了。 他想了想,说,“这二百万,是我个人出资。所以吴队购买设备的时候,要买在我们个人的名下。” 韩光瑞说了声,“你疯了?” 方雅一听,立时明白了,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从怀里拿出自己那张卡,说,“既然是个人出资,那就好办了。我这里有二十万,闲着也是闲着,我也拿出来投资一下,这套设备我也占一点股份。” 吴勇杰听闻后,目光盯盯地看着凌峰西,眼睛居然有点红,他拍拍凌峰西的肩膀,说,“咋地了?房子卖了?” 凌峰西不说话,算是默认。 吴勇杰说,“房子卖了也没啥丢人的,我们是难兄难弟,我房子也没有了,再加上我的存款,一共三百万,我也押在这儿。” 韩光瑞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你们,你们是不是有病?这钱可真得你们自己出,一点意义都没有,勘测了又怎么样?听说地下冰川是不可能被建成隧道的,隧道怎么着都过不去,这个工程,完了!” 凌峰西懒得和他多掰扯,说:“小叶,记录这些钱数,然后立刻安排吴队出差。” “是!” 叶明朗记了几笔,说,“这钱还是不够,我也有十三万,我也……”他也不等凌峰西他们说什么,就把这十三万直接记在了本子上,然后才掏出卡放在桌子上,“就这么定了,我也要投资这套设备。” 吴勇杰哈哈地大笑起来,“我们都说投资,我们都没公司呢,这可咋整呢,公务人员不合适弄公司,凌书记和小叶肯定不行,我也不行,我不能一边在咱这工程队干着,然后又另起炉灶……” 古丽娜尔正好进来了,说,“听说凌书记回来了,我阿塔念叨好久……” 进门才看到这么多人齐聚在一个屋子里,顿时弯了弯腰给大家道歉,“不好意思我走错了,我等会再来。” 吴勇杰说,“别走!” 凌峰西也想到了什么,说,“可以。” 叶明朗很迷惑,“什么可以?” “这套设备就记在古丽娜尔名下,由她成立一个公司,就这套设备由她给咱操控,以后盈利了也由她给我们分。” 古丽娜尔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特别是叶明朗冲着她点点头,她也知道这件事是不能退缩的,当下说,“听从领导吩咐,领导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完全配合。” 就这样,大家把这大几百万,以最快的速度记在古丽娜尔名下,然后安排第二天开始,由叶明朗陪着古丽娜尔去县里注册机械租赁公司,而吴勇杰出差,亲自去购买相关设备,这一切的安排,就在几分钟内由凌峰西主控完成。 韩光瑞看到这种情况,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他来到西天山是做收尾工作的,但是现在这帮人,明显是要继续把这个工程做下去,哪怕是自己出钱。 第二天,眼见着吴勇杰已经出发,韩光瑞挡在了凌峰西的面前,“你有病,应该下山去,按道理说你不能上山的。还有,私人出钱解决问题,简直就可笑,你知道这条隧道有多长不?你知道这座山有多大不?你们这点钱塞到这里头,就好像把一粒沙子塞进沙漠,你们脑子没病的都不应该做这么傻的事。” 凌峰西的心情其实很平静,只要隧道建设能够继续,其他的方面他并没有那么计较,那份文件他也看了。 上面勒令他回上海休息,给放了三个月的病假。 既然是放假,那么他就是自由人,他想在哪儿就在哪儿,谁也管不了他,西天山这么大,他不在乎山上多了一个韩光瑞。 这么大的西天山,能承载一千一万个韩光瑞。 他说,“这件事,您就别管了,既然私人的,也就是管理人员只有入股的几个,其他人没权力过问。” 韩光瑞:“你!” 韩光瑞觉得自己被整个西天山排挤了,他走出去,总是能接收到异样的眼光,而且他才到西天山的第二天就生病了,觉得胸口发闷,头也疼……目前在西天山隧道建设营地生活的工人们和管理人员,其实都有经过他这个阶段,所以对他的情况见怪不怪。 方雅的医疗室就完全可以处理,所以韩光瑞后来的两天,基本是在医疗室度过的,他躺在床上,眉头紧皱,用自己拳头砸着自己的额头,“这鬼地方,你们是怎么想起来的,在这个地方建设隧道……” “这山的两面,其实都是不毛之地,都是落后之地,穿越了又怎么样呢?不过是从穷的一边,穿到穷的另一边……” “为什么你们这么傻,要自己出资?这让我怎么向上面汇报?” 方雅看他实在痛苦,就说,“韩书记,其实这事吧,不用您汇报,吴队和凌书记都会分别汇报的,您要是在这山上实在难受,可以申请入山下的医院,住一段儿也就好了。” “那我不是得适应这山上的气候?听说都有一个适应过程的。” 方雅暗中想,“您大概很快就会下山,不需要适应。” 韩光瑞却并没有这样想,他虽然觉得西天山的生存环境太过恶劣,但他对于西天山的一切还是抱着一个好奇心的,他甚至在第三天拖着病体去了一趟隧洞内,目前隧洞内已经又有工人在工作了。 因为知道是凌书记还有吴队,方雅还有叶明朗出资解决前方问题,所以工人们知道工程还会继续,在林景辉的总体安排下,工程又开始慢慢的往前推进。 韩光瑞进入隧洞后,就一个感觉,这里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空气中充满着让人不舒服的气味和粉尘,所有人都戴着口罩和工程帽,洞内温度适宜,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潮湿,被这温度这么一中和,仿佛是一只没有烤透的土豆,太让人难受了。 他甚至没有走到掌子面,半道儿就退了出来,面色更加的苍白,连嘴唇都在哆嗦,好半晌才向陪同着他的叶明朗竖了个大拇指,“你们太能耐,你们是英雄。” 这是他到西天山后,说得让人最舒服的一句话。 第183章 各方都在想办法 之后韩光瑞还是申请下山了,他觉得再不下山,自己会死在山上,这西天山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他还请求方雅整理了他的病历,让她迅速地报上去。 他不说,方雅也会照做的。 之后韩光瑞就躲在医院住院部,没有再过问西天山隧道建设的事儿。 吴勇杰虽然不在,工程进度并没有停,工程安排管理事宜由林景辉挑起了大梁,隧道所有工序都在正常进行,李建国和严卓宇他们继续在侧平导洞内工作,凌峰西进入隧道,看到纲架重重,地面上,半空中,甚至穹顶,都有工人像小蜜蜂似的忙碌着。 这隧洞倒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蜂巢,莫名给人丰裕充实的感觉。 林景辉走过来报告,“凌书记,我们距离冰川地带,至少还有一个多月的工程时间,目前来说,时间是充足甚至是宽裕的,但是机械购入其实也是很复杂的事,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也不是说有钱就能买到合适的,这次虽然吴队是带了几个技术员去的,但是昨晚传回来的消息说是看上的机械太贵,没看上的不合适,需要再辗转别的地方购买。” 凌峰西问了句,“需要出国吗?” 林景辉点点头,又摇摇头,“国外的一些设备公司的产品还不错,比如美国的劳雷工业公司,就有提供很多高精度地球物理勘测设备,在全球市场也有较高的知名度和广泛应用,产品性能嘛……只能说还可以……” 林景辉组织着自己的措辞,“但是咱吴队,说不用外国人的东西,要用国货呢,目前比较属意于北京奥成科技,之前,他们研发的深井电火花震源、深井高清钻孔电视成象仪等设备,都可以用于深地勘测,他们公司出品的有些产品甚至可以用于北极科学考察雪核号项目,性价比也比较高。” “那这个不错。”凌峰西说。 “不过我们的钱依然还是不够呢,所以目前主要是在价格这方面,可能会浪费一些时间,需要反复进行谈判沟通。” “差多少?”凌峰西问。 “因为这个地球物理勘测,它不止有基本设备,还需要购买很多的人员行动设备,比如地质灾害应急设备、勘测物探设备、岩土工程检测设备、gnss检测设备、环境水质检测设备等等,另外像这个液压钻机,可能还得从山东的雄泰机械购买,这个也是重头戏,因为进行地球物理勘测、道路及建筑勘探,根本少不了它,而且还可用于隧道建设中的钻探取样工作。” 凌峰西光听他讲述这些名字就知道不是很简单了,当下对林景辉说,“让吴队尽量把该置办的都置办了,钱的方面,我会继续想办法。” 林景辉点点头,把自己的卡拿出来放在凌峰西的手中,“我和小程也入个股,我觉得这套设备进来后,租赁可以赚不少钱,是个可以长期操作的事儿,说不定可以养老,我们也比较信任古丽娜尔和小叶。” 凌峰西把卡收下了,当时并没有问他里面有多少钱,等到了县里转账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有一百二十万之多…… 这小林和小程,居然挺有钱的…… 这钱也是第一时间又到了吴勇杰的手中,吴勇杰心下底气一足,说话也硬气起来了,在谈价格的时候慢慢地占据高位。 在北京瑞科大厦的会议室内,气氛非常的凝重。 毕竟这也不止是钱的问题,面对着北京瑞科和山东雄泰的负责人,吴勇杰列举出了机械卖给他的很多的好处,“我们正在从事一项非常艰难的工程……”他把西天山特长隧道建设工程比较详细的介绍了一下。 “这个工程意义重大,难度颇高,而且是国家重点建设项目,一旦这个项目成功,便是国际上,也得赞一声我们中国重工。那我们是使用我们的机械做成了这件事,这对于你们公司的长远发展及名誉,都是很好的基础,在这样的基础上,价格也应该给我们优惠。” 又说,“这个工程有可能承包很多个中国第一,甚至是世界第一,有可能成为世界上首个,正穿冰川、全世界埋深最大的公路隧道,也是国内穿越单个规模最大的活动断裂带,国内首次采用侧平导洞作为通风方式的十公里以上的一级公路隧道,施工中的技术难题也确实非常多,几乎一步一个坎……但我们没有放弃,因为这个隧道的建设,必然对我国的隧道建设工程技术的发展和创新具有特殊的重要意义。” “而我们现在是需要各方面力量的支持的,请你们综合考量后,在设备的价格上,再讨论一下。” 吴勇杰的这番话说的相当好,但是钱是钱,道理是道理,就凭着爱国情怀,去把价格打下来,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所以他在此后的两天都是焦急的等待中,并没有得到对方关于价格方面的任何回信,吴勇杰把手头的钱左算右算,还是不够。 他天天照镜子,觉得短短的时间内,他似乎多了不少的白头发。 也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凌峰西这边儿居然有了进展。 其实做为新疆当地政府,对于这次的隧道建设的意义早就已经明确,根本也不曾做过打算放弃工程的决定,只不过也是在为钱发愁而已。 因为专项资金是不能随意动用的,每笔款项的动用都必须有充分的理由和名目,而关于地球物理勘测,是之前做项目规划的时候,并没有在其中出现,而且这个勘测到底有没有必要,大部分不懂隧道建设的人是不懂的。 但不管怎么样,这笔资金并不能包括在隧道建设专项资金内,政府部门在看到凌峰西的各项有关勘测的预算后,也是连夜开会想办法,但最后居然要因为这上千万的资金而有可能放弃整个项目。 一时间那气压也是低到令人胆寒。 可是之后,韩光瑞向当地县政府,市政府层层上报自己所知,大家也都知道了,西天山的凌书记和吴队正在倾自己力量解决这件事。 第184章 讲课 最终,当地政府在经过一周的研究之后,居然由政府出面出具申请,“为改善区域交通、促进经济发展等,会从财政资金中拨出一部分用于项目建设,包括购买勘测设备。而阿克苏地区为推动g219线昭苏至温宿的公路项目建设,更是积极筹措资金,居然由政府出面向银行贷款五百万,用于设备采购。” 凌峰西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泪都要出来了……一时间心理压力也是巨大,毕竟一个项目,集各方力量而来,如果做不好,又能对得起谁? 到底会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这钱,也是走了特殊通道和流程,在文件下发的一天之内,就到了凌峰西这边的项目账户上。 可是购买设备从开始就已经记在古丽娜尔的私人名下…… 凌峰西把自己的顾虑和为难,向阿克苏相关领导反映,很快就得到了反馈,阿克苏那边领导在电话中非常爽快地说,“私人生意更好了,我们虽然是政府单位,这个贷款也还是要还的嘛,我们没钱还怎么办呢?我们这次如果能够成为投资是更好,我们政府也入个股嘛,到时候赚钱的时候我们也按股分配红利嘛!” 凌峰西当即拍板同意了。 凌峰西几乎喜极而泣,他的眼圈是红着的,拿着文件的手也微微发抖,但却死咬着嘴唇没有哭。 一直到过了两个小时,情绪平复的时候,刚说给吴勇杰打个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结果吴勇杰的电话已经先一步而来了,张口就说,“价格打下来了,手头现在所有的款子,可以勉强拿一套设备,但是还欠了一些,需要慢慢还……我已经在想办法了,打算把老家的房子也卖了……” 凌峰西扑哧笑了出来,“本来就是孤家寡人的,这下子把房子也卖完了,看样子,以后除了西天山要你,其他地方都没有你的地儿了。” 吴勇杰哼哼冷笑,“你又好到哪里去?据我所知你也就一套房子吧?这房子卖了你还不是去流泪?我至少还能名正言顺的留在西天山,听说你现在可不属于西天山的人了。” 凌峰西道:“西天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西天山也不可能拒绝了。我们一直彼此拥有。” “别给我拽文了,我可最见不惯你们这些书生文绉绉地说话了……” 二人又闲扯了几句,凌峰西才知道,原来吴勇杰卖房,以私人身份筹集勘测经费的事儿,被北京科瑞公司的老板无意间得知了,因为在厕所里听到了吴勇杰的电话。 这样一来吧,也是被吴勇杰和西天山这批人的“革命精神”给感动了,所以把价格来了一个强压。 同时给上了最好最先进的设备。 吴勇杰的高兴是有理有据,确实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 凌峰西等他说完才道:“房子不用卖了,再怎么说也得留个窝吧?要不然怎么过年呢?” 仔细一想,可不已经近年关了? 回老房子过年,肯定没门,没那个时间和精力,但是,留个窝到底也是好事,吴勇杰疑惑地问,“不用卖?怎么了?你有钱?” 凌峰西嗯了声,“五百万,政府给拨下来了,政府借的钱。” 一句话,搞得吴勇杰也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直冲喉头,差点哽咽出声,他努力的咳了两声,掩盖自己的失态,然后嗯了声,“好,快把钱打过来,关于账单我会尽快发给你,还有,让李建国尽快赶到我这里,我需要让他确认最后的设备质量,机械的运送但是得十天左右。” 他迅速地挂掉了电话,然后一蹦三尺高…… …… 李建国当天晚上就订了票,往吴勇杰处汇集。 而凌峰西当晚就收到了吴勇杰的账单……设备是最好最先进的设备,钱已经够了,还略微有盈余,正好购买勘测人员所需要的物资,另外需要办税及充古丽娜尔那个公司的基础金,古丽娜尔的公司营业执照也已经下来了。 她已经一跃成为一个拥有千万级别资产的老板了。 但她对这些一窍不通,因为有叶明朗在,她也没有压力,只是想着,如果凭借这个,到底能不能做叶明朗的媳妇?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好处了。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未来有一场大的突变,会在她的命运里忽然爆开。 …… 五天后,吴勇杰和李建国打道回府,两人没有好好喘口气,就开始组织地球物理勘测队伍,从人员到技术到物资到一切的周边都经过了仔细的安排,导游嘛,依然请了当地的波特拉,但这次呢,阿依波力没有去。 上次虽然他表现出了惊人的经验值和义气,但也觉得自己的好运已经用完了,而且那次回来之后,他的胳膊肌肉被拉伤了,到现在都没有好彻底,这次他就拒绝了。 但却把自己的儿子和侄儿,努尔兰及叶尔兰打发了过来。 两人也是毫不犹豫地加入了。 阿依波力凭借着自己的经验成功成为这支队伍进入地下冰川带之前的这一阶段的培训师,他被特邀来,给大家上了三个晚上的特殊培训课。 阿依波力本来普通话是非常差的,但是这段时间跟着“汉人”混,汉语水平也大大的提高了,只见他站在大食堂中间,在众人灼灼的目光里,他也像个大领导似的,挺了挺胸膛,这才说,“其实这个也很好辩认的,但是得心细。比如说嘛,如果我们经过一片看起来有点光滑的雪面,但是上面嘛,有那种弯弯曲曲蛇爬过似的细微裂缝,那个下面嘛,很有可能是有冰洞的嘛,我们过的时候就需要特别小心了。 还有,那个冰川融化的时候嘛,还有冻结的时候,都会引起来那个地面上的起起伏伏,形成一种特殊的冰丘或者是洼地,就是说,如果一片雪,出现了鼓包或者是陷下去的洼地,我们都要小心嘛。 当然,我们本来就是在山上,这个鼓包和洼地都是常态,所以这才是危险的地方,难以分辨嘛。” 第185章 队伍出发 “还有,我们行走的时候,一定要把我们的耳朵嘛,竖起来的嘛!我们如果听到水流声,但是我们看不见水,那么我们就要注意脚下了,你都能听见水流声了嘛,代表水流距离你很近,这时候你如果还不注意,很有可能跌到冰洞里去嘛!” “还有一点,如果大冬天的,你看到雪地里居然出现了绿绿的草嘛,树嘛,你也得小心点了,那下面有水的嘛,有水才能长出植物嘛,有些植物不怕冻的,只要有水就能长,所以它那个下面嘛,不安全!”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那就是,冰洞周围嘛,有时候会有一些堆积的沙石料,就是石头啊,那种土块啊,为什么形成这样呢,是因为水在流动嘛,流动的时候把这些沙石料给冲得积累到了一起嘛,这个时候嘛,见到了这些东西你们要小心了,附近有冰洞,有水源,不要掉进去了……” 这几课,吴勇杰和凌峰西也是很认真的从头听到尾了,虽然就阿依波力没有什么文化,表达方面的用词也不准确,但是他们都听懂了。 阿依波力是真正的西天山的子民,他对西天山的一切都太了解了,他提供的经验也是宝贵的,他讲出来的注意事项,甚至比凌峰西查到的有些探险家讲解的渡冰川的经验和资料还要齐全,而且还更生动。 凌峰西忽然想起来,他和吴勇杰在入驻西天山之前的那一次考察,差点冻死,是加依劳拜这个老头,把他们叫起来一人给灌了一口奶,然后他们和加依劳拜这个老头一家子,都产生了比较紧密的联系和交往。 想想在营地的这一年,如果没有加依劳拜这一家,是多么的失色。 安排勘测的日子紧锣密鼓,结果还是到了年关…… 凌峰西的意思是,过年有七八假期,过完年再去。但是吴勇杰不愿等,理由也是很充分,“现在新的设备和机械已经到了,我们现在去勘测,有一种新鲜感,也很有干劲儿,过年是舒服,吃吃喝喝一周,怕是把志气和豪气冲没了,反而出问题。” “可是毕竟是在过年,你们这样子进入冰川,家人也会担心的呀。” “过年后再去,他们就不担心了吗?”吴勇杰执意坚持自己的意见。 而且林景辉李建国等人,也是相同意见,觉得反正过年也是在营地里吃吃喝喝,最多就是下山去温宿县里玩一玩,仔细想还不如干点实事呢。 如果勘测成功,过完年只需要工人们齐齐恢复施工进度就好了。 所谓少数服务多数,而且工程队的行动并不是凌峰西完全可以控制的,结果在大年二十九,本来应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吴勇杰却亲自带队进山了。 临走前,方雅把一套羊皮护膝送给了吴勇杰,“这是我拜托阿雅拉做的,你的腿,根本就没有好,你却执意要进山,你这腿,不能再严重了,一定要把这个戴好,还有,那些中药包,如果有条件,晚上尽量泡一泡腿和腿。” “雅雅,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吴勇杰老毛病又犯了,还是逗方雅,方雅内心也是有气的,其实谁都看得出他对吴勇杰是关心的了。 可是吴勇杰似乎总不知道,还要这么大声的嚷嚷出来。 所以她冷着脸说了句,“同事之间的关心而已,毕竟你要是没有腿了,谁还带领大伙儿干活?你若是个瘸子,很有可能找不到媳妇,所以我多关心下你,免得以后你打光棍。” 吴勇杰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又看看方雅……满脸决心地说,“放心,我一定会保住自己的腿,也会保住媳妇。” 其他要准备的,早都准备好了,这次的勘测队伍一共三十七人,比上次那个阵仗大多了,当然,带的设备和物资也多。 这次一定要功成,方能身退。 这次,几乎营地里所有的人都来送他们了,因为方向的原因,他们甚至不能走已经踩出来的雪路,而是以仪器指定的方向,直接冲入了深山雪原,送别的人久久凝望,直到太阳升起来很高,照在雪上,反射的光芒刺着人们的眼睛。 人们才把目光收回,各自回到了宿舍。 阿雅拉看着他们的方向,有些担心地对凌峰西说,“那个方向不好,那个方向有危险,不过我知道你们是必须要去的,如果需要我们牧人帮忙,一定要告诉我们。” 凌峰西点点头,“明白。谢谢你。” 凌峰西话很少,阿雅拉似乎已经熟悉他的性子,或者说早就熟悉,二人在一起走路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偶尔对视一眼,竟似乎有年轻时候的悸动,不过阿雅拉赶紧控制住了自己,停下了脚步,等凌峰西走远了,拉开了二人的距离,她才继续往前走。 凌峰西心头其实有与阿雅拉一样的感觉,但他知道,二人之间是没有任何可能性的,他知道阿雅拉停下了脚步,但他没有停下来,径直回到宿舍。 叶明朗进来了,手里拿着油饼,“今天大食堂炸的油饼,很香,可惜啊,吴队他们不在,吃不到。” 凌峰西接过一张油饼,咬了一口,说,“吴队他们这一周会非常辛苦,吃不好睡不好,也许需要十天甚至半个月才能回来,你最近让大食堂好好计划一下,在他们回来的日子要给他们补一下身体,给他们多留点好的。” 别过个年,所有的好东西都吃完了,勘测回来的人只能吃残汤剩饭了,那吴勇杰会被气死吧? 二人正说着话,已经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响了。 阿雅拉骑的马被吓了一跳,人立而起,差点把阿雅拉摔下来,这一幕很惊险,但阿雅拉却没怕,笑着说,“我也回去过年了,大家新年快乐呀,明天嘛,奶子会照常送来的,大家一定要过个好年。” 是啊,一定要过个好年。 在西天山的第一个年。 凌峰西出来的时候,阿雅拉已经离开了,他只看到有些工人正在营地前面的雪坡上放鞭炮。 叶明朗忽然说,“这里不会有雪崩吧?” 第186章 得令 把凌峰西给逗笑了,其实他们目前所在的西天山地区,山势还算是比较平缓,虽然海拔高,但是并不是那种完全不适宜人类生存的深山大泽,而是有数片的高山草原地区,所以,这里从来没有雪崩的记录。 但叶明朗的话到底还是提醒了凌峰西,他说,“大地红就不要放了,烟火可以,没有声音或者声音小点儿的。” 叶明朗立了个正,大声说,“得令!” 他就是想和古丽娜尔放烟花呢。 叶明朗到底是年轻人,计划着浪漫的事儿,古丽娜儿也早早地和父母打过招呼,在营地过年了,她也不粘着叶明朗,知道他在忙着,她自有她自己好玩儿的。 她先是自己跑到营地后面瞅好了一大片地方,然后自己吭哧吭哧拿水泥抹出来一个灶坑。 又捡了一些烂木头扔在灶坑里,点起来…… 真正的哈萨克篝火…… 又搞来了十几条大鱼,抹上调料,插在树枝上,就那么插在灶坑的旁边,由篝火自然炙烤。 然后她开始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她并没有叫任何人来,她只是一个人弄完了这些事,一个人跳舞。 叶明朗早就发现她了,他站在另一处的高坡上,看着这个精灵般的女孩子忙来忙去,终于点燃了篝火然后快乐地跳着舞,没有音乐,因为没人弹冬不拉,但是叶明朗却觉得耳边如同响着仙乐般,每个乐点都被古丽娜尔踩在脚尖上,人和音乐合一,像天然长在山里的一株被风吹动的仙草。 又像是天上的太阳落了地,幻化成人的模样。 叶明朗看得痴了,直到忽然有一大群工人加入了跳舞,接着又一群……一群又一群,渐渐的篝火边围满了人。 甚至还有了音乐,似乎是把谁把低音炮给搬来了,而且还不辞余力地把宿舍的电给拉了过来。 说起来慢,但其实这些工人们是搞建筑的,这些活儿对他们来说都是手到擒来,几分钟的事儿。 然后低音炮里响起来哈萨克族特有的音乐,大家也都踩着音乐的节奏开始跳舞,唱歌……烤鱼的香味儿如同画龙点睛,这年味儿,顿时浓郁起来。 也在这时候,叶明朗接到了叶母的电话。 “明朗,过年了,妈妈今天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但是一想到你回不来,在那样的不毛之地过年,我就难过……” 叶母说着哽咽起来。 叶明朗自从之前因为古丽娜尔的事,和父母吵架后,其实给父母打电话就少了,有时候也会借口忙不接电话,但这时候听到自己妈妈在电话里流泪了,他还是止不住地愧疚起来,说,“妈,营地里很热闹,过年很开心的,不用为我担心。倒是你们两老,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叶母听到儿子这么乖,反而更难过了,“明朗,能不能请调回来?” 叶明朗摇头,“妈,我肯定要在这里做完这个工程的。” 这时候他听到他的爸爸的声音传来,“老婆,你能不能别哭?孩子听了也难受,大过年的,哭多了不吉利。” 叶爸爸是真的担心不吉利,他上次去了西天山后,他就知道这个工程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 虽然前面几次事故叶明朗都没有告诉他们,但他们也隐隐约约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一些,叶爸爸别的不担心,就担心叶明朗的安危。 “我和儿子说话,你别插嘴行吗?”叶母说。 老两口就在电话里拌嘴起来,叶明朗也没挂电话,一直微笑地听着,他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了,等他们拌嘴结束后,一定会有一方向另一方道歉,示好,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方式。 果然不一会,叶爸爸说,“好好好,我错了,不打扰你和儿子说话,不过我肚子已经饿了,我看那条鱼做得很好吃,我要先去吃鱼。” 叶母说,“只要不打扰我,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估计叶爸爸去吃东西了,反正电话里挺安静,叶明朗忽然意识到叶母想要说什么,刚要挂电话,那头叶母已经开腔了,“明朗,你还是在和那个哈萨女孩子来往吗?过年的时候你要去她家里拜年吗?” 叶明朗犹豫了下,还是说,“她就在营地,她要和我们一起过年。当然,时间合适的时候我也会和她一起去看望一下她的家人。” “明朗,你不能和她结婚,你就不要和她纠缠了,耽误人家女孩子的青春。” “为什么不能结婚?” “因为我和你爸,真的不能同意你和她结婚。” “那没关系,我和她一直谈恋爱好了。” 叶母惨然的声音说,“你是不是故意想要气死我?” 叶明朗哄道:“妈,大过年的,我只希望你能健康平安快乐,我没想气你。而且我说的每句话也都是真的。这一生,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我都不可能和她分手的,我爱她,超过爱我自己。” “你——”叶母哑然…… 最后电话,还是在叶母委委屈屈的情绪中挂掉了,叶明朗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古丽娜尔,她这会儿又在拨弄那些鱼,需要把鱼翻个面再烤,其他人跳舞的跳舞,唱歌的唱歌,甚至还搬来了几张桌子,桌子上的东西很丰富。 什么瓜子,糖,红枣和核桃……还有一些杏干等,反正过年时,普通家庭有的,桌上都有。 这时候也不怕冷了,有人甚至把铺都搬出来了,有点冷,那就披个被子吧,就算披条被子也必须凑这个热闹。 古丽娜尔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两小块风干肉,烤在火旁,想着烤热了给叶明朗吃,但是直到此刻她还没有看到叶明朗,恰好看到一个认识的工人,她直接开口问,“小叶呢,你们没见小叶吗?他怎么还不来?” 她光顾着询问叶明朗的下落,不知道自己的风干肉已经被另外两个工人偷偷地给拿走了,他们躲在一边,边吃风干肉边看着古丽娜尔的背影笑。 古丽娜尔还在问,“奇怪了,今天都没怎么见到他呢,他不会也去那个队伍里了吧?” 第187章 过年了 那名工人也摇头,“没见到叶同志,古丽娜尔,小叶是不是看不上你,把你甩了,你看我们这些工人也不差,要不然换个男朋友算了。” 古丽娜尔傲娇地抬起头,“我才不会被甩,我也不会找你们其他人做男朋友,我就喜欢小叶。” 她的真诚直白惹来周围一阵哄笑,但古丽娜尔一点儿不害羞,说,“笑什么笑?不许笑,我和小叶是绝对会结婚的,你们等着吃喜糖吧。” 于是大家的哄笑又变成了羡慕,有些人开始想念家里的妻儿,有人则开始计划,“等从西天山回到家里,我也得赶紧娶个老婆了,娶个像古丽娜尔这样的老婆。” 也有人说,“古丽娜尔,咱们西天山还有别的和你差不多的女孩子吗?给我们介绍一下嘛!” 这让古丽娜尔犯了难,西天山附近的牧民本来就少,小一点的女孩子嘛,都送出去上学了,大一点的女孩子们,学成后都在山下工作了,古丽娜尔是因为不想给父母增加负担,而且喜欢这大山里的生活才留下来的。 附近像她这样老老实实生活在山里的女孩子,真的相当少……大部分留下来的,都是已婚妇女,就好像阿雅拉那样的。 古丽娜尔决定不承担这个重任,很认真地说,“西天山的女孩子嘛,现在都是小苗苗呢,还没有长大呢,长大的嘛,都变成天上的鸽子了,所以只有我了,整个西天山就一个我了,我属于叶同志的,你们别想了。” 大家又笑了起来,觉得她说的话很有趣,但是笑完了就有点遗憾……毕竟古丽娜尔太漂亮太可爱了,居然整个西天山就一个古丽娜尔…… 叶明朗其实已经从另一个方向来了,而且悄悄地坐在古丽娜尔的身后,听她和那些工人们胡谝,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古丽娜尔在诸多的笑声中一下子就听到了叶明朗的笑声,扭过头精准找到叶明朗,大大方方地牵起他的手,“明朗,我一会要给我未来的公公婆婆拜年呢,你给我们打个视频电话好不好?” 叶明朗没办法当众拒绝古丽娜尔的要求,点点头笑道:“好,我们先吃着,玩着,等到一会累了再去。” 古丽娜尔乖巧点头,“好!”又说,“我给你跳个舞吧!” 音乐里放着的是哈萨克乐曲《走黑马》,整个乐曲曲调欢快优美,古丽娜尔跳舞的时候表情生动,肢体动作柔中带刚,活动无限,连篝火也只能作为她的陪衬……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但因为古丽娜尔的存在,好像今天的天不会黑了…… 另一方面,凌峰西却独自面对着一桌酒菜,自斟自饮,桌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菜,只有红烧肘子和一盘炒蘑菇,还有两个小凉菜。方雅端着刚刚炒好的冻豆腐炖粉条,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这情景,说,“就知道你是一个人,所以给你送个菜,为什么不去大食堂?那里头可热闹了,有工人在打板说段子呢。” 怕冷的工人都在大食堂内玩儿着呢,不怕冷的大部分聚在古丽娜尔的篝火旁。 只有凌峰西是孤家寡人。 凌峰西轻抿了一点酒,说,“好不容易可以不用被他们吵,自己吃点喝点算过年了。” 方雅笑着坐在他的对象,“你会怕他们吵?今天大家能玩得这么高兴,不都是你安排的?下午百十来个人一起包饺子,还是你现场盯着指挥的,不就是为了让大家大年三十的吃上饺子?” “吵是吵,但吵有吵的好处。”凌峰西笑了笑,又说,“吴队刚才来信息了,说他们一切都好,打算原地过年。” 方雅点点头,“只要他能把自己保重好,有他的地方,日子不会没趣的。” 凌峰西点点头,“是啊,名字是“无勇杰”,其实是又有“勇”,又有“杰”,人杰当属吴勇杰。” “你若当面这么夸他,他的高兴地飘了。” “就是怕他飘,所以不能被他听到我的夸奖。” “你这个领导也不错,拼着命地为我们所有人想办法,你这个身体应该在山下的。” “哦。我在被放假中。” 他想说他是自由的,想在哪就在哪。 方雅却愧疚难受的眼圈都红了,“早知道是这样,当时我就不报上去了,报上去也没用,你还是不会离开西天山,我们又不能强行绑着你,这下子,反而连累你,不能完全主导这个工程,我真是……” “没关系的。没事。对我来说,没什么。” 方雅喝下一杯苦酒,“我自罚一杯,好心办坏事……” “好心没有坏事,挺好的。”凌峰西也陪着喝了一杯。 另一方面,吴勇杰正在指挥大家挖雪圈。 这次不是波特拉还有努尔兰叶尔兰他们几个出主意了,这次是吴勇杰根据“自己的经验”,觉得挖雪圈可以让新年过得更好,所以一停下来,缓过口气儿,立刻就开始挖雪圈了…… 他大声说,“这是我上次学来的经验,非常好用,大家试试,快点行动起来!” 好在波特拉等三人不是计较的人,也不会和他争功劳,一个个都去挖雪圈,没多大会儿,五六个雪圈都挖好了。 根据经验,雪圈不能太大了,太大了就不挡风了,能围坐五六个人是最好,大家抱团取取暖。 吴勇杰脑子灵,这次还进行了“进化”。 把帐篷直接搭在雪圈之上,人坐在里头,抬头看着棚顶,倒好像坐在远世纪的古堡里,隐约竟有种不是来“战斗”,而是来进行一场浪漫的旅游的感觉。 吴勇杰甚至还给每个帐篷都发了蜡烛…… 然后大家开始就着篝火,煮食物,大过年的嘛,吃吃喝喝在所难免,只是不能喝醉,这样的雪野里,喝醉的话估计一不留神就会因为低温症丢命了,物资当然是非常丰富的,但也不能放开了“糟蹋”,毕竟物资和设备几乎都是靠着人力搞上来,人力有限,也带不了太多…… 但是每个雪圈内还是分到了两只鲜鸡,一整扇的羊排,也不用复杂的工序,就是,放在篝火上,烤了吃就行了。 第188章 谁也不能阻挡,决心 毕竟过年呢嘛! 是啊,毕竟过年了,可惜不能放炮,也不能放烟花,但是歌儿可以唱嘛,唱啥歌呢?后来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儿,居然是一首高难度的励志歌曲《蝴蝶不流泪》,“这条路到底有多长,几首歌才能唱到天亮,看不到,城里的月光,谁会在意你的忧伤,既然这样还不如坚强,谢谢你教会了我,陪在我的身旁…… 勇敢的蝴蝶不流泪,就算这风雨狂拍打着我的翅膀,翻越了高高的山岗,总会有属于我的地方,勇敢的蝴蝶不流泪,花掉所有时光,只为了美丽的绽放,死而无撼的愿望,谁也不能阻挡……” 因为这次的队伍中,年轻人居多,所以这其实是一种流行歌曲,但是曲调和歌词都是非常激昂,充满了义无反顾…… 吴勇杰不会唱,只是听,也听的热泪盈眶。 几个哈萨克族人,也听得心血澎湃,努尔兰忽然对吴勇杰说,“吴队,长了这么大,唯有觉得,这次和你们一起行动,是我人生里最有意义的事情了。” 吴勇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以后有意义的事儿还会有很多,前途无量的。” 林景辉说,“我预感到,我们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周围人立刻应和,“成功!成功!” 李建国和严卓宇等几个技术员,则在另一个雪圈内,不同于别的雪圈,他们烤在火上的鸡和羊排没人关照,都有焦糊味儿了,而他们自己则一直翻着资料和本子,在研究明天如何开展勘测…… 最后还是吴勇杰端着两杯红通通的草霉汁当成红酒,吭哧吭哧从那个雪圈爬到这个雪圈,把“酒”递给他们。 “现在营地里一定已经闹腾欢了,我们也不能示弱,我们也闹!”吴勇杰说,“不能光埋头干,光埋头干的那是牛!” 三人的杯子碰了碰,一口闷下去。 李建国和严卓宇觉得完成“过年”任务了,又低下头研究流程去了,吴勇杰自己呆的没有意思,只好又回到了自己的雪圈内。 这日子咋说呢,很差,但也不差。 有人去北极圈看极光,这西天山没有极光,但是有整夜不停的轻飘飘的霜雪,有月光,有风,有火,有歌声,有肉香,有奶茶…… 吴勇杰顶着冷风站在外面欣赏夜晚的雪景,月亮很大,很光润,那青白色照耀着大地,如同黎明过后太阳就要升起来了似的。霜花像梦境中的轻羽,就那么无声无息地飘下来,吴勇杰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一些掩在帐篷下的雪圈中,有着昏黄的火光…… 很美,美得让人忘了这里是危险的冰川地带。 美的,让人很想永远地留在这里。 …… 第二天是真正放假的日子,西天山特长隧道建设营地的所有人都在睡懒觉,连向来很自律的方雅都起来的晚了,她是因为昨晚喝多了酒,有点醉倒了。 但是在彻底醉倒之前,她从凌峰西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还回头看了眼凌峰西,只见凌峰西也有点醉了,正歪头看着她。 发现方雅回头看他,他唇角微弯,很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可方雅也不知道他要谢谢她什么…… 反正这个人难得说谢谢,方雅得趁机敲他一个竹杠,“怎么谢?要请我吃榴梿吗?” 自从到了西天山,方雅几乎没有吃过榴梿,因为本地没有卖的榴梿,从外地寄过来又很贵,因为不是包邮区,而且呢,寄过来也会因为路途遥远而损坏了,但她却是个榴梿深度爱好者,这时候一时想不到更好的竹杠,只好敲一个榴梿…… “好!给你很多榴梿,你想吃多少都行,我许今后,给你榴梿自由。”凌峰西很快就答应了。 但是方雅却知道他在开玩笑,这个地方,想要实现榴梿自由,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或者这条隧道终于修通了…… 也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愣住了,是啊,隧道完工,修通,想要多少榴莲会没有呢?南北畅通,想要什么没有呢?实现榴莲自由又有是什么难事呢? 她内心震动,又回眸去看凌峰西,却见他似乎已经醉了,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她轻轻地替他带上了门。 她知道,这条隧道一定会被修通的,她感受到了凌峰西的决心,还有吴勇杰的坚韧不拔,这样的两个人,如果还修不通这条隧道,那么大概没人能修通了吧? 所以他们一定会成功的! 方雅脑子里把前晚的情形过了一遍,依旧非常激动,但身体很懒,赖在被窝里不想出来,下一刻,门外却响起阿雅拉的声音,“方医生,我把奶子送来了,奶茶已经熬好了,但我看大家都在睡懒觉,不知道现在应该不应该敲锣呢。” 方雅一看时间,上午十一点了…… 犹豫了一下,说,“敲一下吧。” 愿意起来的就起来,不愿意起来的继续睡呗…… 方雅也赶紧起来了,打开门看到阿雅拉进来,两眼通红的,而且用口罩把自己的下半脸遮住了,进屋后也不愿拿掉口罩。 方雅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强行扯掉了阿雅拉的口罩,果然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阿雅拉见瞒不住,忙狼狈地把口罩戴上,“我没事的,是昨天晚上嘛,哈纳提要和他的朋友们聚一哈,我没照顾好他的朋友们,被打了一顿。他打得轻,我没事的。” 又说,“让我戴着口罩吧,奶子烧好了,我想现在回去呢,免得大家伙起来看到我的样子,要笑话我了。” 她其实不是怕大家伙看到,而是怕凌峰西看到。 方雅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默默地点点头,“回去后,若发生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们会立刻赶去的。” 阿雅拉点点头,“那我走了,祝你们新年快乐。” 其实今天才是真正的大年三十,营地里的工人辛苦得久了,喘了一口气,从昨天就开始嗨起来了。 而吴勇杰的队伍今天要进入非常艰难的探测任务,所以昨天提前庆祝了。 至于凌峰西是知道吴勇杰他们的进度的,他们不能过年,凌峰西自己也没心情过年,再加上阿雅拉留下来的那锅热奶茶面前空荡荡的,也没个人打奶茶,整个营地的年味儿似乎在昨天就被抽干了,今天都趋于平静,甚至死气沉沉。 凌峰西一个人端着碗,盛了一碗奶茶,站在锅边慢慢地喝着。 第189章 我们是找路 吴勇杰的队伍此时已经进入地下冰川地带,有了上次的经验,再加上这次的装备比较齐全,特别是有雪地摩托和冰川探险车及全地形车,速度明显比上次要快很多,因为不是全靠人力和肉体硬和冰川撞了。 再加上离开营地之前,对参与这次勘测的人员进行了冰川行走、自救互救等较专业和非专业培训,并配备了较为专业的保暖服和防滑靴,安全帽和安全带,及墨镜等防备设备,对应对恶劣环境的他们提供了较好的保障。 但是整个过程依旧令人心惊胆战和各种艰难。 全地形车虽然有强大的越野能力,能适应多种复杂地形,也可以携带更多的物资和设备,但它也是一个大家伙,想要从地下冰川地带通过哪有那么容易? 必须是由冰川探险车在前面带路。 冰川探险车是配备了特殊的轮胎和履带,以及足够的动作,它可以在冰川的表面行驶,为人员和设备相对稳定的运输路线,并且还具备一定的生活设施。但是,它的行动速度是有限的,主要就是需要边勘测边前行,经过的路线如果不足以支撑着全地形车通过,那么得另寻路线。 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很多。 预估的时间可能不够。 但是这次,吴勇杰下定决心,必须要完美完成任务,所以他全程压着速度,以超常的毅力和耐心处理一切琐碎的事情。 李建国和严卓宇在勘测数据上产生分歧,一个说这个数据不足以支撑我们的车辆完全通过,一个说车辆的重量和我们目前的数据不冲突,承载量完全可以。吴勇杰看着他们吵了半天,走过去张开双臂拍拍二人的肩膀,“你们不要吵嘛,我也听明白了,大约是这样对不对?” 他重复了二人的观点,然后说,“你们一个呢,是谨小慎微型,即使冰面仍然在可承载我们车辆通过的数据范围内,仍觉得不能通过,是考虑到山体变化大,甚至人的变化也大,比如,我这会体内没有想要上厕所的想法,但一会儿,我说不定想要大便,想要撒泡尿,然后我去撒尿,去大便后,是不是,数据就有所变化了? 一个是胆大型,觉得可以一试,毕竟这一段看起来很平坦,如果从这里过去的话,可以大大缩短我们今天的行程对不对?” 他分析完后,二人皆点头。 吴勇杰说,“那我告诉你们一个特别不好的消息,我今天腿疼,特别疼,我甚至都不想往前走了,我的建议是今天就驻扎在这里,我们把周边一并量测清楚,就是,我们不必贪速度,今天咱就在这搞事,弄完了以后我们再往前走,到时候选择哪条路线再说。” 从李建国和严卓宇的判断来说,驻扎在这里有点太耽误时间了,而且这周边没有测量的必要。 但是吴勇杰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们,“你们想过没有,我们不但在测量冰川的范围和地质情况,我们更在找路,我们的隧道到底能从哪里通过?说白了,勘测冰川地带,是为了我们的隧道建设服务的,所以我们的勘测应该加上一条,那就是,‘哪怕冰川中有一条可建设隧道的路’,现在我们必须把这条路找出来。” 因为从目前测量的范围看,如果找不到这条路,恐怕就要绕大圈了,可是隧道建设,整体路线是必须在一定的弧度范围内的。 吴勇杰一句话,让李建国和严卓宇内心震动,是呀,他们是为了找路,勘测地下冰川是为了隧道建设服务,而不是只为了勘测地下冰川,得到一串串冰冷的数字。 二人互视了眼,忽然觉得今天驻扎在这里非常有必要,因为他们确实还有需要做的事,那就是“找路”。 对于刚才为了一个小问题而挣扎,他们也感到羞愧,各自伸出手握了握,算是和解,李建国向吴勇杰说,“吴队放心,我们明白你的意思了。” 严卓宇也说,“那我们就驻扎在这里吧。” 就这样,整个勘测队伍停在进入地下冰川地带的一片空地上。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李建国拿着一张黑白色简易图片来到了吴勇杰的面前,“吴队您看,特别有意思的一个事儿。” 吴勇杰低头一看,没看出什么,仔细观察了片刻,再加上李建国的解说,才知道上午的时候,他们的勘测队伍其实通过了一个地下冰川的大裂缝,而目前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在一个方圆零点五公里的平地之上,这个平时几乎是个标准的圆形。 这个平地其实是地下冰川内冒出头的山体的顶端,而这个圆形周围,都是很大的裂缝。而裂缝到达底部的高度,居然达到几百甚至上千米。如果可以用相机来个成相,他们现在这个队伍,就如同几只可怜的蚂蚁停留在山刃之上。 吴勇杰越看越心惊,“天娘老子唉,这简直就是一个反岛,要是先看图,再行路,我吴勇杰胆子再大也不敢从冰缝上通过呀。” 李建国一笑,“所以,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不知者不畏嘛。” 这时候吴勇杰也更加感受到了勘测人员的不容易,别人是不知者不畏,而他们必须是,知者也无畏。 李建国又说,“从目前的勘测看,隧道是无法从这片冰川带通过的,但是目前我们得多采集一些数据,好不容易来一趟,所以要把各项勘测尽量做到最细致,以免的后面再有什么队伍来勘测的时候,也有个可参考数据。” 吴勇杰心里乱乱的,但表面非常镇定地点点头,“好。” 其实勘测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们安装好勘测雷达就需要比较长的时间,这种设备是通过发射和接收电磁波,从而探测冰川内部结构和冰层厚度、冰下地形及可能存在的空洞等信息,勘测雷达的好处是,基本不破坏冰川表面。 但是这一发射一接收之间,需要一直观测数据成像,对人的耐心和毅力考验也是非常大的。 还有些地方是需要冰川钻的,这是带有一定的危险的勘测方式,就如人体得了癌症需要做穿刺一样,它主要是获取冰川内部的冰芯样本,分析冰层的物理性质及化学成分,形成年代等,帮助了解冰川内部的情况,李建国甚至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冰川的厚度和硬度足够,隧道从冰川内穿过又如何呢? 他摇摇头,赶紧否定了自己这个非常疯狂的想法。 第190章 暴雪 其他如全站仪、cps接收机及遥感设备等,也都有专人操作,各就各位,忙得如火如荼。 吴勇杰也没有撒谎,他是真的腿疼,他对仪器的了解当然是高于大部分普通人,但是他毕竟不是技术员,有些操作和数据他并不能真的看的特别懂,所以在别人忙碌的时候,他其实反而能清闲一会。 于是拿出方雅给他准备的大药包。 怎么说呢,只要看到这个药包,他心里就觉得很幸福,就觉得方雅是随着他们一起来了,打开药包,里面除了很多的应急药品,还有专为他准备的治疗腿的膏药及酒精灯。 他一一地拿出来,按照方雅教他的办法,先自己把腿搓热了,又利用酒精灯把膏药贴烤得热热的,再贴到腿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贴了后,他立刻觉得自己的腿好了很多,有一种暖流渐渐地往四肢百骸窜。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当天晚上,西天山的风忽然很大,白毛风怒吼,雪被风卷起来弥漫整个空间,勘测队员们回来得稍晚一点的,连呼吸都困难,吴勇杰组织人手救援,用绳子作为链接,把控方向及借力,使队员们在风雪中跌跌撞撞地回到帐篷中。 好在雪圈是下午就挖好的,因为害怕帐篷被风吹走,所以等于是雪圈内又搭了个帐篷,而不是把帐篷设在雪圈之上,空间小了,但是安全了很多。 回来的众人都不想回想刚才经历了什么,有人忍不住低低地哭了起来,“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什么都看不见,满眼的白,也呼吸不了,雪都卷进鼻子里嘴里,世界似乎被雪给填满了……” 没人责怪这个哭泣的人念叨的这些事,因为所有人都吓坏了。 高寒地区,风雪肆虐,发生任何事情似乎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任何事情也有可能在这里发生,吴勇杰冷静了好一阵子才说,“大家要提高警惕,休息的时候必须轮换值班,避免一些我们无法预料的意外事件发生。” “是。” ……这时候再往营地打电话,其实是不通的,早就已经不通了,必须用无线电才能联系,不过可能风雪太大的原因,无线电也只有刺啦刺啦的声音。 这一晚,凌峰西没有睡。 因为他没收到勘测队的消息,而且外面风雪很大,大到仿佛整个世界已经被淹没,整个世界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世界了。 叶明朗猜到凌峰西没睡,想要去看看凌峰西,结果打开门,就发现凌峰西居然就站在院子里。 风雪像是要把他埋了,而他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地下冰川地带的方向。 叶明朗赶紧钻进房间,抱了被子出来给凌峰西披上,“书记,太冷了,风雪太大了,我们进屋去吧。” 凌峰西说,“明天下山的路又要被封闭了。可是大家都在放假。” 叶明朗说,“没事,封闭就封闭吧,反正山上的物资已经足够维持一个月,牧民们那些生病的羊也都治好了,连生病的牧民们现在也都已经上山了,没什么事需要下山了。” 凌峰西摇摇头,“不,路不能被大雪封闭了,从明天开始,组织人手,只要愿意去雪道的都去。” “书记,大家好不容易放假,这西天山的雪一场接一场的,没有必要一直开路吧?”叶明朗是有点反对的,其实也是因为心里明白,吴勇杰不在,凌峰西如果为了这样的无用功去劳累工人,反而使工人产生逆反心理。 说白了,凌峰西不一定能打发得动这些正在放假的工人,毕竟过年呢,回不了家也就算了,连在营地里偷懒休息几天也不行吗? 他劝凌峰西,主要是不想让他”自取其辱”,被工人们驳了面子。 但是凌峰西这次却很坚定,“下山的道路一定不能封闭,路需要一直开着。” “书记,为什么?” “吴队他们,回来的时候万一受伤或者需要急救,我们可以第一时间送他们去医院。” 叶明朗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也明白了凌峰西的用心,但他知道仍然很难说服工人们去做这件事,因为吴队去勘测,他们的队伍至少八天才能回来……他们会不会受伤也两说,万一能好端端的回来呢? 第二天,果然凌峰西在喇叭上通知大家扫雪开路,应和者很少,就算有人带着清雪的工具来了,看到没人听凌峰西的话,路面上空荡荡的,他们也不愿意做那个听话的傻子,就又扛着工具回去了。 凌峰西喊了半天,路上居然没有什么人在清扫,又等了一会后,看到有几个人影在那里扫雪。 但是不是工人。 等凌峰西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阿雅拉,还有哈纳提他们……哈纳提的几个朋友甚至也来了。 “你们这是——”凌峰西疑惑不解。 哈纳提说,“我家这个勺(傻)老婆子,非要给你们送奶子来呢,昨天的雪那么大,我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来送嘛,就送了几个兄弟我们一起来了,也是看看你们这有没有需要帮忙的,结果一来呢,就听到你们要清雪呢,但是,凌书记,奇怪得很啊,为什么他们都没来呢?只有我们几个……” 阿雅拉隐约猜到什么了,说,“哈纳提,我们能帮忙就帮忙,帮不上也没有关系,凌书记这边儿的事我们别打听了吧。” 哈纳提居然一改常态,没有骂阿雅拉插话,反而点点头说,“雪嘛,扫开的好,这路被雪封掉了不是什么好事嘛。” 说着又吭哧吭哧干活。 阿雅拉走到凌峰西的面前说,“昨天晚上他发烧呢,又生病了,自己去拜山神,结果晕倒在雪地里差点被掉没了,是我把他挖回来的,我还用方医生给我的应急药品救了他,我还给他打了一针,我现在也会打针了嘛。” 原来如此,怪不得哈纳提对阿雅拉的态度改了不少,不过他们也都知道,哈纳提好不了几天,又要是一副把阿雅拉踩在脚下的情况了。 也不用纠结以后,反正好一天,算一天吧。 第191章 古丽娜尔和叶母打电话了 阿雅拉又对哈纳提说,“你生病才刚好点,也不要太累了,扫一会就休息一下吧,我去方医生那里给你拿药。” 哈纳提又是很听话的嗯了声,惹得他那几个兄弟都侧目。 之后阿雅拉就去了医疗室,哈纳提总是盯着她的背影看,反而是凌峰西继续看着那条被大雪覆盖的路发呆,在他以为工人们不会来帮忙的时候,工人们却陆陆续续地来到了路上,虽然都满是懒散的样子,但到底是来了。 凌峰西满是疑惑…… 一个工人说,”凌书记,吴队他们现在在探险呢,太危险了,我们不把路扫开,万一他们需要救助,但被封在这里怎么办?” “对,所以我们还是得来,而且还得感谢您操心吴队呢。” “我们是跟着吴队混饭吃的,我们是最不希望他出事的。” 工人们能想到这点,肯定是有人暗中提点了,不管是谁提点的,或者说是任何什么理由吧,反正是路能清理开就行了。凌峰西也不多言,自己拿了个掀板,也在铲着雪。 方雅走了过来,“凌书记,你身体是有问题的,这种体力活儿干差不多就行了。” 工人们也说,“回去吧凌书记,活儿交给我们你放心。” “是啊凌书记,回去吧!” 但是凌峰西还是不想离开干活的工人们,反正回到宿舍也没有什么事儿干,除了西天山扫雪的这些工人们,大过年的,大家都放假了,他就是想通过电脑再和谁谁对接或者交流一下工作,也没人对接和交流,谁愿意在假期内还拼死拼活的干活呢? 营地里的人都去扫雪,反而叶明朗和古丽娜尔终于有了私人空间,古丽娜尔一手接过了阿雅拉的奶子就到大锅边熬奶茶了。 最近努尔兰和叶尔兰都跟着吴队入了冰川带了,古丽娜尔这边没人送奶子来了,正好阿雅拉接上趟。 然后叶明朗就是在古丽娜尔正认真的搅动着锅中的奶茶的时候,他做贼似的轻手轻脚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了古丽娜尔,古丽娜尔其实早就发现他到了,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清香味儿,那是特别爱干净的城里人才有的味道,她早就闻出来了,知道他在后面。 这时候拍拍他抱住她的手,“别捣乱,这锅可是够大的,万一我俩不小心嘛,栽到这个锅里被煮了都没人发现。” 一句话把叶明朗逗笑了,“你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 “这种事情嘛,是有的,我们哈萨人烧奶茶煮羊肉的锅都很大,以前嘛,我家里有一条很可爱的狗呢,后来就是有一天我们煮奶茶的时候,这狗不知道发什么疯,忽然跳到锅子里把自己煮了……我从那时候落下了心里阴影了。” “什么样的心理阴影?” “我就害怕自己不小心栽到锅里被煮了。” 叶明朗:“……” 叶明朗接过勺子,“我来搅。” 古丽娜尔趁机摸了他的手机,得意洋洋地笑,“我要给叔叔阿姨拜年呢,你总是不让,这下子被我逮到了吧?” 说着就查看叶明朗的通讯录,在最上面找到了叶母的手机号,直接一个电话就拨了出去,叶明朗想要阻止呢,但他动作慢了,这时候胆战心惊地看着古丽娜尔带着一脸明媚的笑容,一声脆生生的“妈”已经喊出口。 “妈!新年快乐!我是古丽娜尔,我是叶明朗的女朋友,我们现在在一起,今天是大年初三,我给您拜个年!祝妈妈嘛,爸爸嘛,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新年快乐,岁岁长青!” 古丽娜尔的汉语水平已经是非常好的了,但是到底是土生土长的西天山牧民,语气中还是带着脱不掉的“新疆味儿”。 叶母大约也没有想到,电话那端居然是古丽娜尔,想到上一次和古丽娜尔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和对方说清楚了,叶明朗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可是这个女孩子,脸皮居然这样的厚,还敢给她打电话! 叶母觉得这根本就是在挑衅她,没好气地说,“怎么是你?我家明朗呢?” “他就在我身边呢,他在和我一起煮奶茶。”古丽娜尔说着看了眼叶明朗,发现叶明朗非常担心地看着她,她冲着她眨眨眼,笑着向叶母说,“妈妈,我和明朗都很爱您哦!今年过年是不能回去了,但是我前段时间已经去县里买了我们温宿的特产给您寄过去了,您收到没有?” 这件事连叶明朗都不知道,他之前因为牧民们的羊生病的事,忙了很久,竟不知道古丽娜尔瞒着他做了些事。 此刻叶母也有些意外,“居然都是你寄的?东西是不错,但是我告诉你,你寄这些东西没用的,我们不会同意你和叶明朗在一起的。” 古丽娜尔依旧笑得很开心,“可是,我和明朗已经生活在一起了,我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妈妈,你们迟早也会接受我的。” 叶母:“你……” 古丽娜尔撒娇道:“哎呀妈妈……大过年的您别生气了嘛,木马木马!” 也不等叶母再有什么反应,她就挂了电话,叶明朗呆愣了一阵子,才终于向古丽娜尔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他有预感,傲骄了一辈子的叶母终于碰到对手了。 古丽娜尔嫁进叶家,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一头,叶母气的原地转圈,“这个,这个,这个山里出来的野人要把我气死了,老头子,我要去温宿,我要去阻止他们在一起,或许你现在立刻让人把明朗调回来,他不能在那个地方了!” 向来对叶母言听计从的叶父,这时候却只笑着摇摇头,叶母见状更生气了,“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你想要那个山里野人嫁进我们家吗?” “老婆子,我觉得古丽娜尔这个姑娘挺好的,你看这一年她寄来了不少好玩意儿,你不也拿出去炫耀吗?而且也只有她的脾气能受得了你,其实只要明朗喜欢就行了,她以后是要嫁给明朗,不是要嫁进我和你的家。” 第192章 凶险之地的生存 “不行!她要嫁进来,我会被她欺负死!”叶母满脸倔强,但是叶父只是呵呵笑着继续摇头,扶了扶老花镜,喝茶看报纸了。 方雅最近几天也很忙,时不时的就出现在药房,检查药物的库存量及一些紧要的药品需不需要补,一直往本子上记东西,很多药品的整理是她亲力亲为,因为她得确保,这里的病患需要用的一些必备药,是足够存储。 之前吴队在营地里,天天找各种借口来烦她,虽然也给这无聊的山中生活带来了一些乐趣,但大部分时候还是觉得吴队幼稚、烦人。 可是现在他不在营地里了,她却时时地念着他的安全。 有时候甚至会被噩梦惊醒,梦到吴队他们一行人在冰山地带被困,一个个被冻成了冰柱子。 天还没亮,她就到了凌峰西宿舍门外敲门,凌峰西睡眠轻,立时就醒了,披了衣服打开门,看到是鼻子冻得通红的方雅,有点意外。 “你怎么来了?” “我想要办公室的钥匙。” “哦,你是不是担心吴队他们了。” 办公室有一台无线电,吴队他们进山太深,没有信号的地方,只能靠无线电和他们联系。无线电那里一直有工作人员二十四小时轮流值守等待消息,但是刚才她去看了,办公室的门居然是锁着的,不知道有没有人。 她怀疑工作人员玩忽职守了,这样很容易漏掉吴队他们的消息。 所以亲自跑来向凌峰西要钥匙。 凌峰西二话没说,拿着钥匙到办公室,发现果然门从里头反锁,敲门无人应,他用钥匙打开门后,才发现里头的值班人员倒在地上,地上有个装着煤的火盆。 方雅立刻知道怎么回事了,说,“煤气中毒,快救人!” 这时候也顾不得吴勇杰了,先把倒在地上的工作人员抬出去,把门打开,让门里门外的空气进行一个流通。 人也被送到医疗室。 好在是并不是很严重,到医疗室经过简单的抢救,中毒的工作人员就清醒过来,就是头疼恶心浑身无力而已。 凌峰西一阵后怕,如果不是方雅忽然要去办公室,再晚一点儿发现这个事故,恐怕要出人命了。 凌峰西可不希望西天山出任何一条人命。 当然,苏丙和除外。 同时有可能确实漏掉了一些吴勇杰的消息。凌峰西让工作人员用无线电联系吴勇杰他们,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其实这时候的吴勇杰他们并不在帐篷内。 帐篷和雪圈内,一个人都没有,所有人都出动在外,为什么呢?因为李建国说,地下冰川带有可能夹杂了一条比较坚硬的花岗岩山体。 也就是说,冰川地带并不是完全的冰川,而是也夹杂着正常的山体,如果这个山体的宽度和长度及硬度和稳定度能够支撑隧道建设穿过的话,那么西天山特长隧道建设就有救了! 这是一个非常令人振奋的消息,为了更加确定,避免出现乌龙或者岔子,吴勇杰下令,对这附近的山体和冰川进行最详细的数据勘测和记录,及需要成像图片,一定一定要百分百确定才行。 同时要对照现在隧道的方向和位置,进行数次基准的校正。 但是关于地下冰川的范围大小的勘测还是不能停止,因为就算是冰川中出现了正常的可以建设隧道的山体,也必须要考虑山冰地带对于山体和隧道长期的压迫和稳定性的损害到底有多大?到底是不是隧道可以承受的? 这样一来,大家带着强烈的期待和希望,加重了任务。 吴勇杰开始计算口粮…… 因为当时计划是八至十天,但是目前看这情况,全部勘测完毕,大约需要至少半个月到十八天。 也就是物资,需要省着点用了。 如果让营地再派人来送物资,也不太现实,目前他们已经深入地下冰川地段,他们在地下冰川的上方作业。 因为有各种专业设备和专业人才及全地形车和雪地摩托及冰川探险车的加持,才能走到此刻,而没有出人命。 至于危险和困难肯定是有,但都度过去了,但一个新的没有设备的队伍想深入冰川地带,太危险太不可能了。 所以吴勇杰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省物资。” 但是叶尔兰和努尔兰及波特拉却有新的想法,按照波特拉的说法,“我们西天山的人嘛,虽然穷,有冻死的,有渴死的,有迷路后失踪的,但是就是没有饿死的,因为西天山到处都是吃的。” 吴勇杰觉得他太乐观了,这茫茫高山雪原,脚下还是一步一个坑的冰川,哪里有吃的? 所以昨天他无线电通知了凌峰西队伍可能要延迟回去的事,但凌峰西这边儿并没有什么回应,物资的问题虽然没有提,想必凌峰西也能想到,一时半会,吴勇杰犹疑不定,最后还是决定从“省粮”开始节约物资。 其实只要匀出来几天的就可以了……他这样暗暗地想着,每顿都少吃一点儿,延长一点时间没什么的,还可以顺便减个肥。 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对的,他们在地下冰川的上方作业,对体力的考验本来就大,而且又是高寒地区,没有食物的身体,是很难维持身体的热量和热度的,况且,不吃饱肚子的人容易暴躁,而在这样凶险的地方作业,最考验的就是耐心和毅力。 总之,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不行。 在吴勇杰计算着物资的时候,波特拉和努尔兰及叶尔兰已经出发走掉了,在这样的地段打猎也是很危险的,但他们顾不得了。他们随着队伍到了这里后,队伍就没有再往前走,他们也无用武之地了,没有操作专业设备能力的他们,打猎似乎让他们又有了新的价值。 当吴勇杰发现三人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晚了,三人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之上了。 吴勇杰当天下午气急败坏,恨不得找到三人打一顿,但是天擦黑的时候,三人从茫茫的风吹雪中回到了他们的驻扎地,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两三只兔子……波特拉的手中甚至提着一只仿若是羊的动物尸体…… 总之,似乎有他们在,不但不用节约粮食,还能打打牙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