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蟹世纪》 ☆、 天朝之战 01 我们曾在薄暮朦影中讨论未来的时日,那时候地球被技艺弄得伤痕累累的表面已经历了那场非它而不能抹去其污秽的净化,那时候地球将重新披上绿装,重新有其乐园般的山坡和溪流,最终重新成为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适合已被死亡净化过的人类——适合其高尚的心智不再被知识毒化的人类——适合那已获救的、新生的、极乐的、已成为不朽但仍然是物质的人类。 ——爱伦·坡《莫诺斯与尤拉的对话》 一 “以上,就是当代宇宙学的基本内容。谁有问题吗?” 余涣箐如释重负地合上书本,望向教室里一脸茫然的小朋友们。别说小朋友了,就连陪在一边的那位年轻女教师也是满头雾水的样子。余涣箐暗自叹了口气。枉费我一晌口水,看样子他们根本听不懂嘛。既然如此…… 为什么我会在这儿给小学一年级的孩子们讲宇宙学啊!? 要怪只能怪自己了。昨天余涣箐开车超速,警察同志客客气气地给他敬了个礼,于是他“高高兴兴”地开始了为期一周的社区义务劳动,具体工作是给社区小学的孩子们讲自然科学课……今天是头一次上课,结果他越说越兴奋,越说跑题越远,居然花一上午功夫为小朋友们简要普及了当代宇宙学…… 算了,事已至此,索性将错就错。 “最后,就刚才谈到的‘费米悖论’,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觉得那些我们没法理解和沟通的外星人,如伊斯人、古老者、米-戈等等,他们的真面目到底是好人还是坏蛋?哪位同学说一下自己的观点?” “坏蛋。”一个胖嘟嘟的男孩站起来说。 “很好,”余涣箐问,“为什么?” “电影上都是这么演的。” 教室里哄然。 一个女孩子举起手:“我觉得是好人。” “哦?为什么?” “因为上帝是善良的,所以,所以……” 余涣箐笑道:“这位小姐,你相信上帝吗?” 小女孩点点头。 余涣箐走下讲台,来到孩子们中间,也不管大家听没听,自顾自地喷个没完:“人新世(公元1808年~sc元年)的人类曾提出过一种‘星际选择’法则,来确保有能力深入宇宙的智慧生物基本上全是善良的。这一法则可分为两种模式:自动模式、审判模式。‘自动模式’是说 ,如果一种高智慧生物是邪恶、好战、富有侵略性的,那么他们在发展出星际航行的技术之前,十有八九就因为自身内部的毁灭性战争而灭绝了。‘审判模式’则是说,如果一种生物是邪恶而富有侵略性的,那么宇宙中其他的高智慧生物就会通过各种途径阻止他们飞向宇宙。” 孩子们没啥反应,只有女老师在默默地点头。 “‘星际选择’假说的确有道理,但它忽视了智慧生物演化和社会发展的多种可能性。”余涣箐打算泼点儿凉水了:“针对‘自动模式’,我们可以假设有一种高智慧生物,他们诞生于一个自然环境极其恶劣的星球上,他们好斗、暴力、极具攻击性和侵略性。那么为了生存,为了种族的延续,严酷的外部环境压力很有可能促使他们发展出一个世界性的统一政体,为求生存不择手段,通过高压统治维持内部稳定,同时集中全部力量发展宇宙航行技术,以逃离不适合生存的家园,侵略、占领其他更温和的世界。地球上很多社会性动物(包括历史上的一些群体、民族、国家)就是内部异常团结、对外则极具扩张性的。一个种群的侵略性强弱,以及其内部秩序化程度的高低,往往与该种群的外部生存压力大小成正比;一个种群的外部生存压力越大,内部秩序化程度就越高,种群的对外侵略性就越强,反之亦然。一种过的很安逸的生物很难产生向外扩张的冲动,一种活得很艰难的生物则很可能团结一致寻找美丽新世界。这种可能性,谁敢说不存在? “针对‘审判模式’,我们也可以假设一系列小概率事件,例如,万一宇宙中最古老、最强大的种族就是刚才我们构想的那种侵略性生物怎么办?退一步来说,就算最古老而强大的生物是善良的,他们又如何鉴别其他生物的善恶,如何决定其他生物的存亡?反观我们crab自身,就会发现善恶是极难界定的。因此,高智慧善良生物有两种选择,一是花时间仔细研究其他生物,充分鉴别其善恶。但这样很不可靠,就算不考虑善恶标准本身这一难题,万一某种生物在被审查期间突然发生了技术爆炸怎么办?届时审判者很有可能会失去遏制他们的能力。二是不予审查,保险起见,先遏制了再说,但如果这样,审判者本身不就成了邪恶的吗?换个角度来想,如果一种生物原本善良,但当他们拥有了极为强大的力量时,他们的本性会不会因此而变化?很多生物之所以善良,是否因为他们缺乏释放邪恶的能力和机会?如果有了这样的能力和机会,他们还会依旧善良吗?再换个角度,如果外星人是和我们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的存 在,如果我们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蝼蚁、甚至细菌,他们还会在乎我们的生死吗?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的善恶观对他们来说根本无所谓,他们的善与恶也与我们无关;即使他们十足善良,依然可能会在很多随意的活动中灭绝我们。 “那么,外星人究竟会是天使还是魔鬼?这在目前看来还基本上是个哲学问题而非科学问题,这个问题的本质其实就是‘温柔的人创造慈爱的神,冷酷的人创造严厉的神’,只不过在这里,外星人取代了神的位置。即便某一天我们真的理解了伊斯人、古老者或米-戈,这个问题也未必会有最终答案。因为我们无从知晓宇宙中到底有多少外星种族,其中善良的占多少,邪恶的占多少,和我们一样是善与恶矛盾统一体的占多少,根本不可理解、无所谓善恶的又占多少。这在统计学上可能会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一哄而散。这么枯燥无聊的内容,真亏他们能耐着性子坐一上午,平日里听惯神父和牧师讲经的小朋友果然与众不同。余涣箐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夹在咯吱窝里往外走。 “请留步,顾问先生。”女老师叫住了他。 “还有事?” “我记得提醒过您,”女老师盯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这个社区超过80%的居民都是虔诚的教徒,他们信仰上帝,他们的孩子也信仰上帝。我个人不反对您在课堂上给孩子们讲演化论、宇宙年龄超过6000岁、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善恶……之类的无稽之谈,但请您注意分寸。家长们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余涣箐从她眼中看到了赤裸裸的威胁,搞得他后背上全是冷汗。 “……谢谢提醒,我下次一定注意。” 兴奋之余居然把这个给忘了,这是个宗教社区啊。话说回来,既然大家都是虔诚的原教旨主义者,为什么我还得跑来小学里讲自然科学?这是谁在冥冥之中想要我的命啊?上帝吗? 某个当红巨星的时下金曲从校园广播里震荡出来,哼哼唧唧吐字不清,而且鼻音很重,怎么听都像得了重感冒。这样的歌手咋会这么火呢?实在是理解不能。路过的一间教室里,孩子们正入迷地欣赏最近某部收视率超高的动画,内容大抵是小屁孩驾驶巨型机器人无脑乱战,拿些个光束剑、能量斧、电击枪、巨型钻头之类的可笑兵器,一番拳打脚踢、刀砍斧凿就干翻了连黑洞都能突破的超级宇宙怪兽——拜托,那可是连黑洞都不放在 眼里、完全不受物理法则支配的家伙啊,你居然能一拳打爆一个、一剑削死一群……你还敢再假点儿么? 逃出小学校门,步入喧嚣纷扰的街头人流,难以排遣的空虚与无力占据了余涣箐的心。举目四顾,眼中只有黑压压的茫茫人海,以及阴暗冰冷的水泥丛林。真是个令人窒息的世界。当年人类统治地球的时候,一切是比现在更好,还是更糟?没人知道。 下午还得去参加第6届全球农业技术博览会。身为政府的科学顾问,这种场合不去不行,虽然政府的人实际上根本没把他夹眼角。很多年前,统治地球的人类拥有先进的科学和技术,却一夜之间就被无所凭恃的crab打入食物链的底层。也许正因为如此,crab才普遍对科学和技术抱着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吧。老子靠小米加步枪就把江山打下来了,何必眼馋飞机大炮?我大crab依靠与生俱来的意识控制能力就足以征服任何生物,科学什么的全都弱爆了。 余涣箐看看手表,发动了汽车。 下午16时25分。离阳市城郊。第6届全球农业技术博览会学术报告厅。 余涣箐颇有点厌恶地别过脸:“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残忍?”坐在一边的赵林杰听得津津有味。 “人类毕竟是和咱们亲缘关系最近的物种,这样堂而皇之地把自己的兄弟物种拘束起来,以如此不仁道的方式进行榨取,我觉得有点恶心,更何况人类的外观与咱们几乎一样。” “你的神经也太脆弱了吧,兄弟。”赵林杰不以为然地笑笑:“这就是现实。现在的人类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它们只是普通动物,没啥好同情的。人类是咱们唯一的牲畜,很多东西都只能从他们身上获取。当初人类统治地球的时代,它们对其他动物不也是这样做的吗?这就是弱肉强食,是自然规律,没什么好说的。” 秀才遇上兵,余涣箐只好闭嘴。赵林杰是crab东亚军区司令,属于干工作说一不二、其他一概不想的那种人,和余涣箐这种具有强烈反体制倾向的愤青完全不同。可就是这样的两人偏偏成了挚友,连余涣箐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解说员接下来又介绍了“试管肉”的研究进展情况。试管肉固然人道,但短时期内根本看不到市场化的前景。就算技术上、成本上能够市场化,饕餮客们从心理上愿不愿意接受也是个天大的问题。“试管肉”能完全取代天然肉类、将人类从全世界的口腹之欲下解放出来吗?余涣箐不敢 过于乐观,至少在50年以内是这样。 “走吧。”余涣箐低头看表。 “不听了?”赵林杰颇为遗憾。 “老生常谈,没什么意思。想听的话回头我给你讲。” “ok。” 二人走出学术报告厅,在展会上漫无目的地溜达。来自全球的农业新技术开发商纷纷带来了自己的最新产品和研究成果,其中最吸引眼球的,莫过于位于会场中央的“矩阵式”养殖拘束架了。虽不及报告厅大荧幕上的壮观,但这具拘束架上仍然一丝不苟地吊挂了十几个活体人类,向参观者和客商展示“矩阵式”养殖法的细节。拘束架周围的led大屏幕上反复滚动着宣传片和广告语,内容大抵是“矩阵式养殖法——养殖业的未来”云云,还有几位美女解说员站在屏幕前,手捧最新最炫的青柰(青柰公司,crab世界最著名的个人数码产品开发商之一)cpad6s平板电脑,为络绎不绝的咨询者做详细介绍。会场大门外,全副武装的警察正依托盾牌、车辆组成人墙,与群情激愤的动物保护主义者紧张对峙。今天前来闹事的动物保护组织还算规矩,只是打打标语、喊喊口号罢了,余涣箐见过更极端的:就在上一届全球中医药博览会上,为数众多的动物保护主义者甚至在博览会现场裸奔、泼血、自伤、自残、秀恐怖行为艺术、与警察大打出手,等等等等。那一次闹得比较厉害,最后军队都出动了,死伤好几十人。 赵林杰皱着眉头嘟囔道:“这些动物保护组织就是吃饱没事做。难道他们不吃肉?既然吃肉还谈什么保护动物?大自然就是这样:食物链,谁在最高端,谁就统治和剥削一切。” “他们当中许多人的确不吃肉。”余涣箐说。 “crab是杂食动物,素的要吃,荤的也要吃,这才叫营养均衡。膳食营养金字塔是拿来忽悠人的吗?”赵林杰说:“要是换了你,你忍心不让自己孩子吃肉?让孩子一辈子吃素,吃成营养不良?反正我是不忍心。上帝教导我们,我们crab就是所有造物的目的,其他的一切事物仅仅与我们相关,为我们服务,或以其他方式被我们利用。我们统治着整个植物界和动物界,吞噬其他生物,把它们当做合适的食物。我们感激上帝,赞美仁慈的上帝如父亲一般照料着我们。是我们crab赋予种种事物以用途,它们也是为其用途而被创造出来。这是上帝的教诲,你敢否认?” 余涣箐一耸肩:“要知道,当初人类也是这么想的。” “对,所以他们比咱们更加肆无忌惮。你昨天才跟我讲过:仅2009年一年之内,全世界就有约170万头骆驼、2400万头水牛、2.93亿头黄牛、3.98亿只山羊、5.18亿只绵羊、6.33亿只火鸡、11亿只兔子、13亿头猪、26亿只鸭子、520亿只鸡被人类吃进了肚子。除了吃肉,呃……光是在英国,每年以体育运动名义猎杀的狐狸就超过1.2万只。我记性不坏吧?人类的胃口可比咱们厉害多了,你能否认?” “我当然不否认。人类完蛋了,因为它们太自大,太狂妄。我们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与超过5亿种已灭绝的生物一样,人类,还有我们crab,都只不过是生物演化史中的一个过渡阶段,仅此而已。演化不存在终点,更不存在顶峰。演化迟早会吞噬自己的孩子,任何生物都无法幸免。人类如此,我们也一样。” “算了算了,我说不过你,不跟你扯了。”赵林杰笑道:“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忧国忧民扯些没用的,到头来连妹子也泡不到半个,快三十了还光棍一条,也好意思跟我这样的人生赢家叫板?兄弟我身边新来了几个女兵,长得都挺不错,用不用帮你撮合撮合?……” “……你够啦……” “外面的人差不多散了,咱们回去不?” 余涣箐朝大门外一望,果不其然,动物保护主义者们似乎折腾累了,三三两两陆续散去。差不多可以走了。 “走吧,”余涣箐说,“找地方喝一杯去。今天我请客。” “真的?”赵林杰笑道:“就你?一毛不拔铁公鸡,今儿个居然把太阳从西边叫出来了?” “废什么话。走就……” 一切的一切,都从这一tp(普朗克时间)开始了。 余涣箐话没说完,一道堪比创世劫火的灼目闪光便点燃了整个世界。核爆炸似的冲击波与热浪排山而至,空气彻底变成了无坚不克的浊恶急流,以摧枯拉朽之势涤荡宇内。房屋、车辆、树木、人员……所有东西都在这一瞬间崩溃、粉碎,化作滔天光焰里的缕缕虚无。 crab175年9月27日17时33分,离阳市区完全毁灭。 ☆、 天朝之战 02 二 入夜。 紫凌书院。 大门外的停车场拥挤得连只猫都进不去,扶兰·韦斯特医生只好在公路上靠边停车,然后徒步赶往会场。居然要在紫凌书院召开全球紧急会议,韦斯特不敢想象事态究竟有多严重。 作为供奉蟹神之地、crab世界的信仰中心,紫凌书院绝不是凡俗人等能进的。一般说来,有幸置身紫凌书院的只有所谓“圣触女”,即经过神明祝福的触女(“触女”是指不曾有过性行为的女性crab)。除她们以外,任何人无权涉足书院,哪怕你是crab世界联合会主席也没门儿,除非得到被称为“圣函”的至高圣触女——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的恩准。赵林杰当初身为军方与紫凌书院的沟通协调专员,实际上也从未进入过书院大门。他尚且如此,别人就更别提了,所以紫凌书院在外界看来充满了谜团,人们对它敬畏有加,既无上崇拜,又无比恐惧,有关书院和圣触女的市井传说更是多到一千零一夜也讲不完。 正因如此,虽说是“在紫凌书院开会”,其实会场并不在书院内部。紫凌书院门外坐落着一栋不甚起眼的四层小楼,没有单位名称,门牌号是红色的“000”。这便是书院唯一的涉外部门,俗称“蟹巢”,真正的会场所在。crab世界的惯例:但凡说“在紫凌书院开会”,那你朝蟹巢跑才是正道,千万别冒冒失失闯进书院大门,当心小命不保。 “韦斯特医生到了吗?” 刚走到会议厅门口,韦斯特就听见狼嚎似的一嗓子。他赶紧推门进去:“我就是。” “那就来齐了。开会吧。”主持会议的是crab世界联合会主席奥古斯特:“稍后拉芙克莱芙小姐要发表视频讲话。在此之前,聂冉将军,请你先向大家介绍一下情况。” “事态紧急,我长话短说。”聂冉说:“今天下午17时33分,全球各大城市不约而同发生了爆炸事件,时间分秒不差。爆炸威力极强,整座城市瞬间蒸发,只留下一个个巨大的环形山,就像这样——” 会议厅墙上的环形荧幕显出几张大图,有卫星照片,也有不同高度的空中航拍。那是为数众多的巨型圆坑状结构,直径数十千米,形状十分规整;坑内比金星表面还恐怖,土石白炽透红,高热的空气摇曳腾升,诡异地扭曲着光线;圆坑四周的建筑、农田和森林在凶猛燃烧,滚滚浓烟将大片晴空渲染得犹如墨缸。 场面如此惊人,会议厅里却始终 鸦雀无声。韦斯特找地方坐下,偷空观察与会者,其中超过三分之一是各领域的专家学者,其他是来自全球的军政界要员。每个人脸上都透着焦虑至极的惨态,仿佛肉体与精神均已不堪重负。 “事出突然,时间有限,还没来得及对爆炸现场进行详细技术分析,不过经初步判断,这些爆炸的特征不符合已知的任何炸药或核武器。城市毁灭得相当彻底,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爆炸半径之内没有任何东西幸存,据说连稍大一点的石块都没留下。另外,这些爆炸全都发生在人口百万以上的特大城市,似乎单纯是在有针对性地杀伤人员,对农牧、工矿等基础产业部门的破坏相对较小。”聂冉说。 “大规模恐怖袭击?”有人问。 “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聂冉回答,“超出寻常核武器威力的爆炸物,全球规模的秘密布设,分秒不差的统一引爆,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目前也没有任何组织或个人宣称对这些爆炸事件负责。” “魏俊先生怎么看?”奥古斯特问。 魏俊,原中东军区首席科学顾问,因为9年前的克托尼亚族(chthonian,一种生活在地下的巨型鱿鱼状生物)歼灭战而名声大噪。crab166年,中东军区彻底摧毁了克托尼亚族的老巢——埃塞俄比亚沙漠地下深处的格·哈恩,作战中使用的主要兵器就是魏俊设计的“自沉辐射弹”。这是针对克托尼亚族畏惧核辐射的生理特点、借鉴核废料处理技术制造出来的一种低成本兵器,结构非常简单,基本上就是一枚直径50厘米的钨球,内部装满滚烫的核废料。核废料产生的热量会把钨球加热到1300c,足以熔化岩石,陷入地下几十千米的深处。理想状况下,每枚自沉辐射弹的下陷速度约2米/小时,一年就能下陷17千米;它们可以直接在岩石地表投放,也可以先打下深约2千米的钻井,再投放至井底。虽有下沉速度慢、无法攻击移动目标、下沉路线无法精确控制、打击效果受地质条件影响大等缺点,但通过周密部署,采取合理战术,结合地毯式投放,摧毁巢穴、定居点等大型固定目标的效果十分理想。战役结束后,只有极少数克托尼亚族借助地质构造侥幸躲过了打击,克托尼亚族对地面世界的威胁基本解除。 听见主席点自己的名,魏俊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心不在焉地回话道:“我没记错的话,正常程序应当是这样:1、情况通报;2、拉芙克莱芙大人传旨;3、会议研究相应对策。现在还不到我发言的时候。” 奥古斯特憋住一肚子火气:“那么韦斯特医生呢?你是拉芙克莱芙大人的御医,大人她没跟你透漏过什么吗?” “没有,”韦斯特说,“达蕾丝小姐表示圣函大人会准时出席会议,别的只字未提。” 扶兰·韦斯特可不是一般的医生,而是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的贴身御医。身为一介凡人,而且是个男性,居然持有紫凌书院的特别通行证,可以每天进入书院侍奉茵苔萝佩,享有如此特权的crab,全世界也找不出来第二个。然而给茵苔萝佩当御医可真不是什么舒服差事——茵苔萝佩小姐压根儿就是棵病秧子:成骨不全症、胃病、肝功能不全、脐炎、长期营养不良、月经不调、阴虚火旺、严重光过敏……简直想不通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外界没人知道茵苔萝佩是这个样子,韦斯特也从未跟任何人说过,没准儿书院就是相中他口风极严这一点了吧?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出来的人口风一般都很严,扶兰·韦斯特更是其中翘楚。 魏俊、韦斯特这两个重量级人物都不发言,会场渐渐从鸦雀无声转向了窃窃私语。crab军政界对紫凌书院积忿久矣,只是民怒难犯,多年不敢轻举妄动罢了。在一些人眼里,茵苔萝佩与圣触女们不过是一群有名无实的寄生虫,还不如干脆取缔了事。 环形荧幕忽然变得一片漆黑,宣告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正式到会。圣函的面貌不能为凡人所见,所以茵苔萝佩发表视频讲话时,必须是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除此之外,她的光过敏症状多少也是原因之一,不过知晓这一内情的只有韦斯特一个。 “我是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 扬声器中传出了茵苔萝佩天籁般的嗓音,悠远空灵,柔润清脆,直抵每个人的灵魂深处,使人如沐宇宙之光。 “今天下午,crab世界遭受了人类倒台以来最惨重的打击。”茵苔萝佩说道:“你们当中,兴许已经有人得出了结论,但更多人仍然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由我来揭晓答案吧。其实这些诡异爆炸事件的起因非常简单:宏观跃迁。” ☆、 天朝之战 03 “宏观跃迁?”大家一脸茫然。 “通俗来讲,就是‘瞬间移动’。最近发生的这些毁灭性爆炸,并非寻常炸药或核武器造成,而是某个大型物体在市中心‘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引起的。它的出现、消失速度之快只能以普朗克时间计算,存在于一座城市的总时间只有区区几秒,因此其踪迹完全被爆炸的巨大能量所掩盖,使传感器难以捕捉,给你们造成了‘巨大爆炸凭空发生’的假象。但是瞬间移动怎么会引起爆炸?宏观跃迁摧毁城市的机制是什么?稍安勿躁,我这就向诸位解释,瞬间移动有时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首先和大家聊聊‘爆炸’。鉴于在座的有不少非专业人士,所以我略微多说一点,敬请专业人士多多包涵。”茵苔萝佩娓娓道来:“通常意义上的‘爆炸’,其实就是物体体积急剧膨大,使周围介质的压力发生强烈变化的过程。剧烈的物理化学反应释放能量,排斥周围介质,引起介质震荡,对‘浸泡’在介质中的实体造成破坏,这就是爆炸。例如炸药被引爆时,剧烈的化学反应释放能量,推动周围空气向外高速膨胀,这就是冲击波。而炸药对周围物体的破坏力,即猛度,主要取决于装药密度、爆压与爆速,密度大,爆压高,爆速大,猛度就大。这里主要说说爆速。所谓爆速,是衡量炸药对外界作用能力的重要指标,你们可以简单理解为炸药爆炸时排开空气的速度。最常见的tnt炸药,爆速6900米/秒,威力已经相当可观;军队的主力炸药rdx(黑索金),爆速8600米/秒;较先进的hmx(奥克托今),爆速9100米/秒,威力远大于tnt。但它们与宏观跃迁造成的爆炸效果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 “在大气层内宏观跃迁,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里‘瞬间’多出一个物体——其实比瞬间还要短得多,大约只有几tp——这个物体必然要排开它占有空间原有的空气,冲击波就形成了。因为这个物体是‘瞬间’出现的,所以它排开空气的速度——即爆速——理论上可以无限接近光速。时间太短,速度太快,这种‘爆炸’释放出的能量根本来不及散失,只能高度集中,破坏作用极强。尤其爆心附近,其空气分子被瞬间加速到无限近光速,足以引发相对论效应,破坏力更是大得难以想象。距离爆心较远之处,冲击波逐渐衰减,相对论效应也不显著,但空气仍然会受到猛烈压缩,温度暴涨几个数量级,形成极端高热的巨大火球。紧接着,物体短暂现身之后又瞬间消失,周围空气又会以无限近光速回填,产生剧烈的‘内向爆 炸’。近光速冲击波、相对论效应、压缩空气、热传导、近光速内爆……多种效应叠加,整座城市就化为乌有啦。在大气层内进行宏观跃迁,基本上就是这个后果。如果跃迁是发生在真空环境下,那就人畜无害喽。可惜,可惜。 “还有一点要提醒你们:引发这些爆炸的跃迁物体只有一个,而非很多个。至于它是怎样‘同时’现身全球300多座特大城市的,是由于它通过实现多个可能的量子态,确确实实‘同时’出现在了每一座城市,就像使用了分身术。为便于描述,我把这种可进行宏观跃迁、可实现宏观量子态的大型物体称为‘物’。以后我提起‘物’,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就行了。” “这太离奇了,”奥古斯特说,“您怎么知道这些的?您的论据从何而来?没有证据您让我们怎么相信?我宁可相信这是一场大规模恐怖袭击。” “没有证据。我只说我该说的,你们可以相信,也可以不信,但我不会多做解释。”黑暗中的少女冷笑道:“尔等敬奉蟹神,现在我问你们,你们真的相信你们的主、你们的上帝——蟹神存在吗?还是说你们与从前的人类一样,对神明与否的全无所谓,只相信自己对世界的主宰权?” 没人吭声。 “这是来自宇宙的打击,而且只是个开始。”茵苔萝佩说:“对敌人来说,这也许只是个无关痛痒的游戏,就像坏孩子往蚁巢里灌水。但对你们而言,这可能会是一场事关物种存亡的战争,一旦失败,所有的crab都将成为历史,连化石也休想留下。这是比人类或恐龙更加凄惨的下场。” “我们就没什么优势吗?”聂冉问。 “优势?嗯,也不能说没有。我刚才说了,敌人也许只是一时兴起玩玩罢了,并非诚心跟你们过不去,因此他们的攻击很可能是完全随意的。明白了吗?” 奥古斯特点点头:“也就是说,我们有喘息的机会?” “可能吧。祝你们好运,凡人。” 茵苔萝佩的声音消失了,屏幕重新切回了城市毁灭的惨状。从不提出任何有价值的建议,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一向如此。 奥古斯特扭头望向众人:“好了,开始研究对策吧。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跃迁打击针对的是我们crab本身,而不是我们的文明。所以我们的工农业生产不会遭到破坏,应对战争所必须的军工研发、制造也可以高枕无忧。虽然城市被毁,人员和经济损失惨重,但不会从根本上动摇整个社 会。我们只要能撑过这些打击,等对手玩腻了就行。大家的意见呢?” 这几句话当即招来一片声讨: “……我们咋知道敌人几时才能‘玩腻’?现在遭殃的只是特大城市,下一步会不会轮到大城市、中小城市、自然村乃至一切聚落?这样下去是不是得把全球人口平均分散开以确保安全?……” “……敌人是谁?万一是‘神’,军工产业再完好又有何用?火枪能打倒上帝吗?怎样对宏观跃迁进行防范、预警、反击?怎样与无法观测的东西作战?……” “……‘物’排开空气的同时,自身也会被空气挤压,遭到威力无法计算的内向爆炸,但它仍能维持稳定形态长达数秒。我们的武器能干掉这么坚固的东西么?……” “……城市接连被毁,经济损失无可估量,民众恐慌情绪陡增。若不采取果断措施,经济、社会秩序马上就会崩溃。短短一个下午全球就涌现出上亿难民,以后局势只会更严重……” “……为避免被集中打击而向全球疏散人口,基础产业怎样保持规模?基础设施怎样重建?军队作战怎样形成合力?交通、信息网络怎样合理布局?开发无人区的成本多大?……” “……就算从物理学理论上能防御宏观跃迁,相关技术的实用化、产业化需要多久?一百年内能完成吗?我们有那么多机会吗?……” “……要不要向向世界公布实情?隐瞒下去能否避免恐慌?还是说应当公布实情以便集思广益?如果不公布,怎样向群众交待?如果公布,怎样应对可能造成的恐慌和混乱?……” “……你是说死多少百姓都无所谓,只要不耽误你吃饭就行吗?你打算放任全体crab自生自灭?最起码的人道主义精神哪里去了?……” “……异界突然发难,与我们为敌的各种生物会不会趁机作乱?飞息肉、米-戈、夏盖虫族、克托尼亚、洛依高尔、耶库伯人……意识控制对它们没用,我们还有剩余精力镇压它们吗?……” “……人心动荡,‘梦地’失控了该如何是好?……” ☆、 天朝之战 04 会场里转眼间吵成一锅粥。这是史无前例的全面危机,任何组织或个人都毫无准备,更别提立即拿出什么预案或对策了。魏俊始终一言不发地冷眼旁观,时不时低头看表。奥古斯特盯了他好半天,攥紧麦克风说道:“魏俊先生,这会儿你可以谈谈看法了吧?” 众人渐渐停止了争吵,目光开始向魏俊攒集过去,简直要将他里里外外照个透明。 魏俊咳嗽一声,用他那磁性十足的性感嗓音说道:“今晚,在这儿,我们大家再怎么争论也没用,还不如踏踏实实干点儿力所能及的实事儿。敌人的技术何等强大,居然可以实现大质量宏观物体的可控量子态。我们呢?时至今日,我们差不多还在吃当年人类留下的老底儿。以我之见,无论理论还是技术层面,短时间内想克制‘物’都是不切实际的。我们现在只能设法减少损失,尽量拯救更多人。至于防御和反击的办法,只能等待科学的进步了,希望大家不要好高骛远。我的话完了。” “果真要疏散人口?停止发展城市,限制聚落规模,降低人口密度,牺牲经济?……”不少人面露难色。 “我不是社会学方面的专家。但这也许是眼下唯一能做的。”魏俊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种族的延续必须摆在第一位,有所放弃也是不得已。在我眼里,城市被毁最大的贻害是科学家和工程师的大量死亡;失去他们,crab就失去了反击甚至存活下去的可能性。考虑到这个,拯救生命就更是当务之急。每一位crab都是世界的财富,今天的任何一个普通人,日后都有可能成为新时代的牛顿、爱因斯坦、玻尔、图灵、奥本海默。眼下是存亡之际、生死关头,诸位身为当权者,最重要的工作应是拯救‘可能性’。更好的办法出现之前,不能把希望的种子留下等死。个人观点,大家姑妄听之。” 魏俊话音未落,会议厅的门就被“咣”的一下撞开了。一个军官脸色煞白地闯了进来:“又一轮爆炸!21时18分,全球十万人口以上大城市!” “又发生了?”奥古斯特拍案而起。 “呃……没错,和上次情况一样,损失正在估算。”军官看着手里的打印纸支支吾吾。 “还用估算?十万人以上城市全毁,世界人口起码消灭了70%!” “……” “不能再等了!” “不能就这样被大口吃掉!” “疏散人口刻不容缓!” 俗 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对城市的向往和痴迷根深蒂固于每个crab心底。他们管进城叫“上城”,管出城叫“下乡”,这一“上”一“下”,已尽显城市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城市是一个隔绝外界的壳,保护着在自然面前赤身裸体的crab们,集中了他们的文明与财富,也掩藏了他们的不堪与罪恶。城市是寄生在地球身上的巨大癌肿,是一头无形的怪兽;它饥饿、贪婪,向四面八方伸出名为“开发”与“污染”的触手群,无限制地扩张,鲸吞资源、排泄废热。crab崇拜它,热爱它,甘愿被它吞噬、与它融为一体,享受它赐予的一切,堕落成为它的附庸。在crab的世界里,“城市”已然成了一尊神明;然而今天,这尊神明被“物”杀死了,城市从文明的摇篮变成了文明的坟墓,从庇护crab的居所,变成了湮灭生命的地狱。对crab来说,这几乎堪称信仰的破灭。 会场里一时间沸反盈天。韦斯特深吸一口气,起身悄悄溜了出去,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静静脑子。他在这个会上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大家要求他与会,不过是想从他嘴里翘出点儿有关茵苔萝佩的情报而已。没错,扶兰·韦斯特存在于世的唯一价值就是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离开茵苔萝佩,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说到底,“开会”这种挂着集思广益羊头的群体行为,往往会卖出更加不理智甚至荒谬的狗肉。曾有心理学实验认为,开会的作用不在于促进沟通和理解,而是让与会者更坚定原有信念。过分团结的会议将导致批判性思维的缺失,“群体极化”效应可能使会议决策异常极端和冒险,crab党同伐异的天性也能把会议搅成一锅糊粥。更糟糕的是,当人们参加会议时,他们的脑力会无意识地浪费在许多与理性决策无关的方面:避免当众出糗、长时间保持良好表现、小心处理和其他与会者的关系、努力维持自己在讨论中的优势地位,等等,其结果就是一旦参加会议,人们的智商便会明显下降。身处团队环境总会影响人的智力表现,这一点在“会议”行为中尤其突出。 没过几分钟,魏俊也偷溜了出来,嘴里叼着个空空如也的烟斗,装模作样地嘬个没完。二人相见,韦斯特瞟一眼紧闭的会议厅大门:“里面还在扯皮?” 魏俊“哼”了一声:“没完没了。” “大祸临头了还耽误工夫。”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天下午第一轮爆炸刚过,各地军政要员立即行动,动用体制之力,首先把自己的家眷、财产、宠物……统统转 移到‘安全’地点,然后才开始关心普通人的死活。在这儿开会的基本上都是没有后顾之忧的家伙,你还问我他们干嘛一直扯皮?” “这个嘛,在我看来倒是人之常情。换了我大概也会这么干” “敝人可是听说,韦斯特医生从来只关心圣函大人啊。” 韦斯特不禁苦笑:“敢不关心吗?圣函大人万一贵体有恙,我立刻就得掉脑袋。” “世上唯一有权进入书院并面见圣函的凡人兼男人,想想都压力山大。” “嗯哼。” “茵苔萝佩长什么样?” 魏俊突然问道。 “问这作甚?”韦斯特登时眉头一锁。 “我听说茵苔萝佩总是蒙着面纱,从不让任何人看她的脸,哪怕贴身圣触女也没门儿。坊间有两个传闻:一个说,茵苔萝佩的相貌是因人而异的,无论何种生命体以何种方式感知她,所得到的都是符合此生命体意识的最美的形象;另一个说,茵苔萝佩是以量子概率波函数形式存在的,如果有人看见她的脸,波函数坍缩,她的相貌就会针对那个使之坍缩的人,变成对ta而言最美的形象。够玄的是吧。其实在我看来,这两个说法本质上都是一回事。” “子不语怪力乱神。先生还是回去歇着吧。” “别搪塞我啊,医生。”魏俊显然不是知难而退的那种人:“我还听说,茵苔萝佩有一对黑钻指环,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宝物;指环本身由白金打制,各镶嵌一枚经过精心琢磨的黑色金刚石;两枚指环上的黑钻相对拼接,可以组成一颗耀眼的黑钻沙漏。可有此事?” 韦斯特心里一惊:“没错。可是……” “那是一颗来自宇宙深处、来自创世之初的黑色金刚石,”魏俊不怀好意地笑笑,“被人工琢磨成沙漏的形状并从正中间断开,制成一对钻戒。其中一枚戴在茵苔萝佩大人手上,另一枚送给了一个凡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医生?” 韦斯特的两腿开始发抖了:“你都哪儿打听来的这些奇谈怪论?拉芙克莱芙大人贵为圣函,怎么可能……” “那个凡人的名字,我没记错的话——” 魏俊狡黠地笑笑。 “——叫做余涣箐。” ☆、 天朝之战 05 三 哪怕在最杳远黑暗的幻梦底层,哪怕亘古永存的深渊近在咫尺,余涣箐也总能看见自己与茵苔萝佩相识的那一刻: 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圣触女的领袖,crab世界的“圣函”,蟹神的守护者,风标玉立在紫凌书院的斑斓秋林中,纤细单薄的肢体被一袭白色萝莉塔洋装紧紧裹束着,阳帽垂幂,广袖长裙,浑如冰晶堆砌、玉屑装缀,艳夺雪光,皓耀环宇,不可一世。其时金吹凌冽,裙裳翩跹,面纱为风所动,惊鸿一瞥之际,余涣箐已然全身战栗、魂魄飞散。那是一张令人悸栗心痛的脸庞,疑近疑远,纯净无瑕,镶嵌着一对如宇宙般幽蓝深邃的眸子,透出缕缕绝望的忧怨与伤感,仿佛孤苦无助地存在于世、寂寞彷徨了亿万年,充满了渴望交谈的冲动,却又无处倾诉。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余涣箐的杏仁核与前额叶皮层接连炸裂,多巴胺瞬间飚上峰值,欲望的狂野洪流溃决迸涌,无情地涤荡着他的大脑,在伏隔核里爆燃起炽烈的火焰;下丘脑好像开至极速的马达,滚烫的激素泵贯入四体百骸,沸腾了他的全身。他被彻底卷进了爱与命运的滚滚波涛,因为这宿命的邂逅,付出了近乎永恒的代价。 “……爱我吧,狗狗……” 余涣箐醒来了。 身下是一张折叠式担架床上,四周是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还有各种手忙脚乱的响动与嘈杂,好像置身乱军之中。医用强光灯耀得他睁不开眼,直升机挟带着强劲的气流从上方掠过。 “他醒了,医生。” “别管他了。帮我夹住这根动脉!” 身下的担架床被人推动,帮他远离了高亮骇人的强光灯。余涣箐挣揣着起身环顾,茫茫夜色之下,一派世界大战般的景象跃入眼帘。这是不知哪里的高速公路,沿途栉比班排着无数军用帐篷、临时营房、集装箱式后勤保障模块,以及各式特种军车:输送车、饮水车、炊事车、燃料车、通信车、核生化监测车、洗消车、机动装甲医院……武装士兵和战斗车辆在公路外保持警戒,医护、通信、后勤等非战斗人员更是忙得跟搬家的蚂蚁一样。不见首尾的庞大难民流在公路中央蹒跚蠕动,或步行,或驱车,黑压压,慢吞吞,摩肩接踵,好像一尾奄奄垂死的长龙,在军警疏导下蠢蠢徐行。大大小小、各型各色的直升机在空中往来穿梭,有军队的,也有警察和新闻媒体的,数量之多,恍如雨后群飞的蜻蜓。遥望难民流的来向,乃是一抹白炽耀眼的地平线,以及被明艳火 光烙透了的惨红天际。 “你能下地吗,先生?”一个护士跑到余涣箐面前,额头上挂满了黄豆大的汗珠。 “应该可以。” “病床不够用,能下地的话请你配合一下。” “没问题。”余涣箐吃力地站下地面,把担架床誊让给她。护士没工夫客气,拉上担架床就跑,转眼消失在人群里。不断有看不出人形的恐怖尸体被抬走,随便堆积在公路外的野地里——尸体实在太多,只能集中堆积焚毁。放眼看去,公路沿线到处是熊熊燃烧的尸体垛,将一股难以形容的焦香味弥散进粘稠的空气里。 全身1度烧伤,衣物褴褛碳化,所幸并无大碍。余涣箐只觉浑身乏力,脑袋里像有一只超大号的音叉在嗡嗡作响。他使劲回忆着昏迷之前的情景:农业博览会,赵林杰,动物保护组织,大爆炸……发生什么了?恐怖袭击? 他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黑钻指环,冷静了片刻,走向一部野战指挥方舱,对站在门外的一位少校军官说道:“你好,我是区政府的科学顾问,我叫余涣箐。能不能告诉我出什么事了?或者,可否帮我联系一下军区司令赵林杰将军?报上我的名字,请他务必跟我通个电话。” “余涣箐?”军官上下打量他一下:“你就是东亚区政府的首席科学顾问余涣箐?” “就是我。” “你的身份证?” 余涣箐好容易才从碳化的衣服里把那碎纸片一样的身份证找出来。军官仔细辨认一番,立正敬礼道:“你好,余涣箐同志。奉首长指示,我们一直在找你。” “找我?” “请你稍等,我马上联系飞机来带你离开。” “带我离开?去哪儿?等一下,能不能先让我和赵林杰将军通个电话?” “赵林杰将军在今天下午的爆炸事件中不幸遇难。现在指挥东亚军区的是聂冉将军。” 啊? 赵林杰死了!?! 刹那间犹如五雷灌顶,轰得余涣箐脑海里一片空白,懵在当场半天不会动。少校军官走进指挥方舱待了片刻,旋即跑步出来对他说:“飞机马上就到,请不要远离……” “对不起,”余涣箐渐渐回过神来,“到底怎么了?这一切……” “离阳发生了大爆炸,整座城市被毁。我部奉命救援并疏散离阳地区群众,具体情况谁也不清楚。” “恐怖袭击?” 军官摇头道:“不清楚。根据情报,发生爆炸的不止离阳一座城市。现在还没有明确的官方消息,新闻上说可能是世界级的大规模恐怖袭击。” “昌定呢?昌定市情况如何?”余涣箐和赵林杰的家属全在昌定。 “不清楚。” 两人正说着,忽见一辆三菱mmr25全地形赛车[2008年由乔恩·赫尔设计,全电动力,采用改进型的“麦克纳姆轮(meumwheel)”8辊子万向轮,具备原地360°旋转、全向全速行驶、全地形越野等能力]径直冲破难民流,朝野战医院方向高速横撞过来,连撞带碾了十几个人才被士兵们拿枪逼停,让医护人员有机会跑去援救被轧倒的难民。赛车的密封驾驶舱蚌启而开,一位浑身上下全名牌的妖冶女人探出脑袋,无法无天地冲士兵们嗷嚎乱叫:“你们吃了豹子胆,知不知道我爸是谁?!……” “怎么回事?”少校军官走上前询问究竟。 “你,当兵的,”女人指着他叫唤道,“你们这儿能跟上头通话吧?马上给我接聂冉将军,叫他派飞机来接我!……” “请问您是哪位?”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啊!聂冉将军是我干爸,我是他女儿。我叫李月月,你没听说过?” 少校军官肃然起敬:“原来是李月月同志!请稍等,我这就去和上边联系。” “那我的车呢?”李月月大呼小叫:“你跟他们说,我的车也得弄走!叫他们给我派大飞机!……” “李月月”仨字儿在东亚军区可谓家喻户晓,不为别的,就为她是聂冉副司令的“干女儿”。于是士兵们惶恐散去,李月月跳下车来,还没站稳便慌着拍掸衣上灰尘;看她这从头到脚的珠光宝气、金围翠绕,往野战医院的灯光下一站,险些晃瞎余涣箐的狗眼。 “哦呦,余先生也在这儿啊。”李月月看见余涣箐,还算热乎地打了个招呼。因为赵林杰的关系,余涣箐和她见过几次面,勉强算是熟人。 “半死不活吧。李小姐自己开车?”余涣箐没处可躲,只能硬着头皮跟她说话。 “甭提了。司机说要回家救老婆孩子,半路下车跑了。钱全白花了。余先生家里怎么样?” “不知道。没有昌定的消息。” “不赶紧回去?” “恐怕还有任务。待会儿有飞机来接我。” “哦。”李月月脸上陡然挂起忿然之色,但是没吭声。二人冷场了片刻,少校军官跑步过来向余涣箐敬个军礼道:“余涣箐同志,你的飞机过来了,请你准备一下,迅速登机。” 李月月登时憋不住了:“我的飞机呢?” “上面还没回话。估计得等。” ☆、 天朝之战 06 循着发动机的巨大轰鸣,余涣箐抬头一望,在两架s-97“入侵者”高速攻击直升机护航下,一架mv-22“鱼鹰”倾转旋翼机正向他所在的空地降落下来,夜航指示灯闪烁不止,旋翼呼啸,沙飞石走,周围人员慌不迭地四散躲避。机轮尚未接地,一个特种兵便跳出机舱扯着嗓子嗷嗷叫:“哪个是余涣箐?!东亚区政府首席科学顾问余涣箐!?” “是我!”余涣箐高声回话。 “是他吗?”特种兵询问站在余涣箐身边的少校军官。 “就是他!”少校同志斩钉截铁。 特种兵瞥了余涣箐一眼,大吼道:“快上来!” 余涣箐迟疑一瞬:“要带我去哪儿?” “书院。” “紫凌书院?” “废话!你丫到底上不上来!?”特种兵一副要甩客的架势。呃,看这如狼似虎的,我还是少惹麻烦,闭嘴听安排吧。余涣箐刚要登机,忽听得李月月一嗓狼嚎:“让我上飞机!我是李月月,聂冉将军是我爸,让我上飞机!……” 特种兵面露难色,回身和机舱里某人说了些什么,转脸出来冲她说:“你也上来!” “还有我的车!” “车不行,”特种兵摇头,“任务紧急,没时间吊运。” “等会儿我们叫专机来吊运,李同志放心先走吧。”少校军官连忙解劝。 “车不走我也不走!”李月月坐地耍赖。会当众人手足无措之时,机舱里猛然紫光遍洒,炸出一声娇叱:“还有完没完了!” 所有人都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余涣箐定睛看去,辉晕灼目之中,竟是一位圣触女现身舱门处,年可十六七,柳眉蕴怒,杏靥含嗔,嫣声呵斥道:“圣函大人旨意,命我等护送余涣箐先生前往书院,你区区一介凡人,蝼蚁无异,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亏我见你可怜,打算送你一程,不想你如此得寸进尺!来人,把她的破车给我碾了!” “是!”一旁的士兵们不敢怠慢,开动军车把李月月那辆超级豪车生生轧成废渣。李月月平素飞扬跋扈,可一撞见圣触女,立刻变成了老虎爪下的兔子,只剩噤声觳觫的份儿,大气不敢出。在crab世界里,圣触女是令所有人惧恨交加的存在,地位高居体制之巅,对寻常凡人有生杀予夺之权。当然,想成为圣触女也绝非易事:紫凌书院选拔圣触女的流程极其严苛,唯有姿容倾城倾国、身材纤美匀称、气质高贵典雅、 学识出类拔萃、文化修养深厚、家庭背景纯洁、政治面貌激进、信仰坚贞不移的玛丽苏之流方有与试资格,且要熬过重重考验和培训,并在蟹神面前宣誓永保触女之身。由此可以想见,随便哪位圣触女的美貌与气场都是普通人绝难招架的;与她们相较,本有几分姿色的李月月简直分文不值了,跟地沟里的小冻猫子一般水准。 除了美貌、气质,将圣触女与凡人区别开的还有其他一些东西:她们的体表镀有特制的石墨烯涂层,对可见光完全透明,肉眼无法察觉,却足堪隔寒避热、绝风祛雨,因此她们从不穿衣服,一年四季都是浑身赤裸。她们身上隐约着彩色的花纹——只有寥寥几束,宽窄不一,蜿蜒出许多卷曲的分支,缠绕玉体,从颈到脚,少数延伸至脸颊与两鬓,稀稀落落,互不对称,纷错有致,完美融入她们云水柔媚的肢体曲线;细看时,你会感觉这些花纹仿佛立体,好似某种半透明的管道,像金属,像玻璃,像美丽的结晶,中空的内部若有液体湍流不息,闪烁着钻石的光泽,恍若液态的宝石、有生命的活物。这是一种名为“云脉”的纹身,用磁性墨水绘成,感应到电磁场(体内生物电、外界电磁场等)时会发出一系列个性化信号,包括变色、发光和振动,依每位圣触女纹身不同而异;各种立体感,流动感,金属、玻璃或晶体的质感等,都是纹身变色、发光营造出的特殊视觉效果。余涣箐眼前这位也不例外,瑰丽的紫色云脉受到主人身上腾腾怒气的刺激,一时间霞闪霓烁,辉耀千丈,犹如萦绕玉体的娇艳极光,使周围人等无不骇然退避。 豪车报废,众人噤若寒蝉。圣触女冷冷一笑,紫光渐隐,樱唇徐动:“余涣箐先生,请尽快登机。李月月也上来吧。”说罢转身坐回机舱里去了。余涣箐和李月月一先一后,老老实实登上飞机。没等他俩坐稳,大兵们已经“砰”地摔紧舱门,飞机一撅尾巴拔地腾空,与盘旋低空的两架s-97汇合一处,共赴紫凌书院方向。余涣箐挤在士兵中间,透过机窗俯瞰下去。密集的营帐、军车,难民汇成的蜿蜒乌龙,高速公路两侧燃烧的尸体垛,全都愈发渺小,愈发模糊,渐化作一摊抽象的斑块、线条与星点,散落于漆黑的画布之上。 “别来无恙,余先生。” 余涣箐刚一戴上耳麦,圣触女充满不悦与敌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令他汗流浃背。有经验者能从云脉的光色变化看出圣触女的情绪,余涣箐虽没这本事,但最起码的察言观色倒还略懂一二。 “……别来无恙,达蕾丝小姐……” 茵苔萝佩有三位贴身侍女:圣函接班人朵丽尔·芭萝,祭辞起草者菲丝莱丝·布萝珂,以及蟹巢经营者丽诺尔·达蕾丝,三人中又以丽诺尔·达蕾丝最受茵苔萝佩宠爱和器重。当年茵苔萝佩邂逅余涣箐的时候,陪伴在茵苔萝佩身边的就是丽诺尔;茵苔萝佩将那枚黑钻指环赠予余涣箐,也是丽诺尔在场做了见证。与此等人物同机对坐,余涣箐只觉芒刺满身,坐立难安。 “……呃,那个,是茵苔萝佩叫你来接我的?” “嗯。”丽诺尔懒得多理他。 “出了什么事?” “到了蟹巢,自然有人告诉你。” “保密吗?” 丽诺尔不吭声,姣好可爱的小脸扭向一边,表情若不耐烦,云脉光色异样。余涣箐于是不敢再问。耳中只剩下旋翼的巨大轰鸣,简直要震得人神经衰弱。 机队飞行了不到半个钟头,耳麦中突然响起了飞行员的声音:“达蕾丝大人,情况有变,必须尽快降落。” “怎么?” “东亚空天防御中心发现了米-戈的行星登陆舰队,估计降落在书院-离阳地区一带的几率是83%。” 丽诺尔恨恨地一咬贝齿:“来的真快。最近的降落场在哪儿?” “一座旧机场,十五分钟路程。” “保持超低空飞行,用地形作掩护。被他们发现就不好玩了。”丽诺尔嘴上镇定自若,云脉却忠实地闪起了焦虑的光彩。云脉的真实用途是不是监视圣触女的情绪活动?余涣箐一直有这个怀疑。crab可以监视其他动物的意识,唯独对同类无能为力。紫凌书院不是寻常之所,对一切人等皆不可不防,圣触女应该也不例外。 “……这么快就降落,早知道还不如开车走……”李月月可怜巴巴地发着牢骚。 “大家做好准备,”丽诺尔下令道,“米-戈舰队一旦突入大气层,空中就再没有能飞的东西了。十五分钟后降落,能找到车辆最好,找不到的话就是走也要走回书院去!明白了吗?” “明白!” 米-戈,来自宇宙深处的半真菌半昆虫式奇特生物,地球文明的头号大敌。从前针对人类,现在针对crab,好像不把地球洗干净就睡不舒坦一样,屡屡进犯,屡屡被击退,又屡屡卷土重来,不放过任何机会。曾几何时,米-戈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神之领域,但不知为何,他们触电似的缩回了那只脚,并从此 再不问津神域。他们甚至义无反顾地放弃了到手已久的超级技术,仿佛甘愿自己的文明大踏步后退。他们踏入神域时看到了什么?是什么东西让他们放弃的如此彻底?没人知道。 ☆、 天朝之战 07 机队迅速下降,在距地面仅十几米的高度全速飞行,机腹几乎擦到了树梢。mv-22和s-97的低空巡航速度可达400千米/时以上,如此低空保持如此高速,单凭大脑很难反应过来,非得信赖机上的地形跟踪及自动规避系统不可。窗外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头戴微光夜视仪的飞行员能看清东西。机队下方是一望无际的温带落叶阔叶林,树冠汇成的万顷碧海被旋翼气流搅得翠浪摇曳。 “轰!!!”一股突如其来的炽流几乎把mv-22的机翼拦腰劈断,飞机瞬间失去平衡,机舱内的人摔成一堆,丽诺尔一头撞进余涣箐怀里,勉强磕碰得轻些;所有人都本能地尖叫起来,李月月叫得最响,嗓子都喊劈了。米-戈的先头部队!mv-22的发动机起了火,熔化的金属四处喷溅,机舱里全是呛人的烟雾。飞机像秤砣! “求救!求救!我们被击中了!马上迫降!做好抗冲击准备!……”飞行员歇斯底里地大喊。mv-22实在坚持不住了,以鲣鸟扑鱼的姿态、近乎垂直地朝林海俯冲进去,速度之快不容人眨眼,机舱里颠簸得浑如12级地震;它“嗵”的一下埋头扎进丛林,水桶般粗大的树木被成片削倒,旋翼叶片撞成卷心菜状,折断的机翼上挂满枝叶,好像戴了一副破烂不堪的手套。机轮着地,在突兀起伏的怪石滩上狂暴地连跳几下,让余涣箐他们好好过了把失重+超重的瘾。树太多了!主翼、尾翼、发动机全被密列的枝干撕扯下来,只剩一根光溜溜状如炮弹的机身,滑行了很远才渐渐停下,没有起火,机舱结构也基本完好。丛林的地面上杂草茂盛,灌木齐腰,枯叶一层摞一层,积水一滩挨一滩,软、湿、滑、冷一应俱全,多少起了点缓冲作用。 世界终于平静。余涣箐惊魂未定地抬起头,一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丽诺尔那娇嗔无主的羞赧小脸,还有跟电炉丝一样通红炽热的云脉。 “啪!” 结结实实一记超级大耳光,扇得余涣箐牙根都快松动了,半边脸好一阵子没知觉。 “……放开我,臭凡人!”丽诺尔奋力挣脱余涣箐的熊抱,在七歪八扭的机舱里小心站稳:“有人受伤吗?米-戈可能回来扫射,快离开这儿!” 人堆立刻唤醒了似地泛起一片**。士兵们互相搀扶起身,合力打开严重变形的舱门,默默带好各自的装备,一瘸一拐走出机舱。余涣箐爬进驾驶室,帮助摔懵了头的飞行员离开座椅。机上十几人当中,除一人肋骨骨折、李月月嗓子喊哑了以外,其他人都 只受了点皮肉伤。摔这么惨居然没人送命,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夜空中已经看不见s-97的影子。被击落了?或是逃走了?也没见米-戈在哪儿,撤退了吗? 根据以往的经验,一旦米-戈军临地球,包括卫星定位、卫星导航、卫星通讯等等在内,凡是与卫星沾边的设备全都没法用了。此处应该是在离阳到紫凌书院之间的某片丛林,如果根据飞行时间来算,离书院起码还有一百多公里。这么远的路,难不成真要靠双脚走下来?! 茵苔萝佩在等我。余涣箐心想。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流多少汗、多少血,我都必须回去,必须见到她。 这是我和茵苔萝佩的约定。 四 深夜。 扶兰·韦斯特心急火燎地奔出蟹巢,一路小跑向紫凌书院。书院大门与蟹巢间横着一条小溪,潺湲清涓,在月光下恍若流动的水银;一株人工修整过的巨型硅化木横跨溪上,俨然一桥,上面平坦如镜,可并行三两人。对岸是高约四五米、泛着金属灰色的怪树丛林,茂密荫浓,一望无际,诡谲可怖的扁圆形六岔枝冠万爪高举,将黑沉沉的夜色死死攫住。 韦斯特一接近丛林,怪树便纷纷扭挪盘根,向两侧冉冉避让,分出一条迤逦小径放他通过。此即紫凌书院的第一层屏障。前方还有另一堵围墙,由一种奇特的触手状藤蔓绞结构建,约六米多高,紧密得一丝风也吹不过去。围墙上留有一处洞门,同样由藤蔓蜷衢而成,其圆中规,仅能容皮卡大小的车辆通过。 不知为何,每当置身这些植物中间,韦斯特嗓子里都会涌起一股呕意,来再多次也习惯不了。好在穿过圆门,里面就是别样洞天了:地面柔草如茵,四顾楚柳抚肩,夜风穿过,万顷碧澐嫋娜眠起,袅袅婆娑,仿佛仙境;柳林深处,只见十余株畸形榕树缠抱成团,对月斜倚,苔衣铁骨,窍穴玲珑,好像一块巨大的太湖山石;榕树根部咧开一口圆洞,里面宏畅轩豁,幽窈难穷,被不知来向的荧光辉照得首尾通明、五色灿烂。这才是紫凌书院的真正入口,通称“蟹廊”。至此一路风光虽好,实则杀机四伏;若无圣触女们点头,外界就算千军万马也休想冲破这几道树林。 韦斯特踏出树洞,眼前豁然开朗。蟹廊尽头不是别处,正是紫凌书院的核心区——蟹神圣殿。这是一栋可容万人席座的宏大厅堂,却非人工建筑,而是一株独木成林、荫影十数亩地的巨型榕树,树冠部兆枝横出,形同华盖;气生根万条嫩垂, 状如立柱;碧叶密攒如织,不漏日、月、星光,可以蔽风遮雨;树根屈曲成月台形状,仿佛讲筵,此即圣函接见圣触女之所。这还是一株经过基因改造的“生物发光树”,白天从阳光中获取能量,夜晚则从茎、干、枝、叶散发出各种颜色的明亮冷光,将圣殿妆点得如梦似幻。 几位圣触女班立于讲筵两侧,韶丽绝世,异姿同妍,云脉与光树争辉,仿佛从神话里走出的林中神女,令人目不暇给。韦斯特医生强抑住走火边缘的男性本能,俯首躬身上前道:“扶兰·韦斯特拜见列位圣触女,求谒圣函大人!” “医生有事请讲,我等代你转与圣函大人。”众女莺声燕语,呖呖撩人。说实话,圣触女们尽管姿容绝世、气度不凡,但因久受紫凌书院洗脑式思想政治教育荼毒,个性惨遭泯灭,故而千人一面,连说话都是一个腔调,好似一群精致的玩偶,完美绝伦却终非活物。但这并不妨碍crab世界里涌现出无数做梦娶圣触女当老婆的癞蛤蟆。 “……事关重大,鄙人要求面见圣函大人……”韦斯特硬邦邦地咽了一口唾沫,迫使自己将理智开转全速,一直低着脑袋,根本不敢抬头。按理说韦斯特医生混迹书院多年,早该百炼成钢了;可是圣触女何许人也?任你何等淬火金刚、铁铸罗汉,她们三两下就能把你整成绕指柔。此时此刻,韦斯特眼中只能看见她们的脚,但仅仅这样已经受不了啦!但见胫踦春妍,纤趾玉润,不一而足;其中有一双小脚格外洁白细腻,云脉的光彩也迥异其余。经验告诉韦斯特,这位不是别人,乃是三大圣触女之一的菲丝莱丝·布萝珂,祭辞起草者。韦斯特仅凭一双脚丫子就认出她来,只因为她是所有圣触女中最幼齿的一位,年仅10岁出头。crab一般要年满15岁才可参选圣触女,但菲丝莱丝小姐天赋异禀,不满5岁就被出游途中的茵苔萝佩看中,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圣触女,也是史上爬的最快的一位,只用两年功夫就位列三公,不知羡煞恨煞多少书院中人。 ☆、 天朝之战 08 “圣函大人有事不能见叔叔。叔叔告诉我就行了。”菲丝莱丝对他说。 韦斯特犹豫一下,微微抬头说道:“……外界有人知道‘光锥之戒’的事了。他知道另一枚戒指在哪儿……” “真的?”菲丝莱丝稚嫩却凛然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儿波澜。 “……那个人叫魏俊……我不知道他是怎么……” “你知道的够多了,叔叔。” 韦斯特刹那间猛醒过来,但为时已晚。“嘭——”只听一声压抑的枪响,一枚xrep(增程电击弹)从暗处飞来,正中他的后心。韦斯特顿时全身痉挛栽倒在地,一连抽搐二十几秒,小便都差点儿失禁。圣触女们从容上前,不紧不慢地把他捆成了粽子。 “……这……这是背叛!……”韦斯特咬紧牙关,哆哆嗦嗦挤出几个字来。 “不。这是革-命。”菲丝莱丝如此回答。 丧失反抗能力的扶兰·韦斯特被圣触女们拽死狗似地拖向书院深处。蟹神圣殿北傍一池,水面王莲千朵,碧叶田田;池边古杨盘旋,树根畸形平出,架临池上,浑似钓台。景致如是可观,韦斯特却禁不住冷汗淫淫。毕竟是书院内老人,圣触女们这是往哪儿去,他心里跟明镜一样。果不其然,绕过钓台背后,乃是一座树木扭成的拱门,两侧挂着楹联一对,上联:“洗心革面脱胎换骨。”下联:“感恩戴德重新做人。” 宏宇宙在上!!这不是紫凌书院的蟹神狱吗?!菲丝莱丝这是要往死里整我啊!!!韦斯特暗暗叫苦不迭。虽说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真当所有希望全如泡沫般幻灭之时,他还是感到了如坠深渊的巨大痛苦。在crab世界,“蟹神狱”这个名号可谓神听神怕、鬼闻鬼愁,狱中云集了古往今来一切残忍酷刑,专门用来“改造”胆敢违逆紫凌书院的crab。你就是再有权有势、手眼通天,一旦落入此间,从肉体到精神全得非死即残。 自从看见蟹神狱的拱门开始,韦斯特就彻底崩溃了,大小便沥沥哒哒流了一路。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叔叔别害怕嘛,”菲丝莱丝很纯很无辜地笑笑,“这是带您回家。” “……” “‘无声室’,叔叔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想忘也忘不了。无声室,蟹神狱中一座特殊的拷问室,外观甚不起眼,四四方方一座普通小屋,比街边公厕大不了几寸,以玻璃 纤维隔音棉、双层绝缘钢墙及混凝土建造,巴掌大的室内一团漆黑,内壁是由吸声材料制成的吸声结构,能隔绝室外声响,并吞噬室内超过99.99%的声音。千万别以为绝对安静是件惬意的事!环境越寂静,感官就会越敏锐;你的心跳声、呼吸声、肺部舒张声、胃部蠕动声、血液流淌声……各种闻所未闻、超乎想象的声音都会越来越响,一发涌进你的头脑,令你焦躁、恐惧、仓皇失措。如此安静的黑暗空间,人在里面即使逗留很短时间也会忍无可忍,甚至出现幻觉。无声室建成后,书院曾拿许多凡人和人类做过实验,结果crab在里面安全滞留的最长时间不超过60分钟,人类则是45分钟,再待下去迟早要疯掉;而在发疯之后,很多实验对象——既有crab,也有人类——都无师自通地哀嚎出了一种无可形容的刺耳语言,与任何已知语言都截然不同,夹杂着歇斯底里的惨叫、悲吟,犹如来自地狱最底层的痛苦呐喊,喷爆出一股难以言表的巨大恐惧,直透进人体的每个细胞,令所有闻者恐慌惊骇。这些实验对象,他们到底在无声室里遭遇了什么?没人知道,至少是没人可以诉说。真相已随他们的理智一起,尽数葬送进那个“绝对安静”的黑暗世界里了。 最后,最最讽刺的是:这座无声室正是扶兰·韦斯特设计的。 圣触女们在无声室门前停下了。菲丝莱丝俯下身,挑逗似地抚摸着韦斯特胡子拉碴的脸:“真抱歉,叔叔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了。明早我会来喊叔叔起床的,请叔叔安心休息。” “等等!”韦斯特嗓子里噎着哭腔:“你想让我干嘛?布萝珂大小姐,求你饶了我吧!我全听你的还不行吗?……” “真的?”菲丝莱丝表情天真地问道:“全听我的?” “……只要饶了我,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嗯嗯,叔叔真识时务,比芭萝姐姐好得多。嗯嗯,这才听话嘛。” “……怎么?芭萝她……”难道朵丽尔·芭萝已经…… 菲丝莱丝叹口气说:“芭萝姐姐好固执,在无声室里呆了好久才认输。不听话的孩子要受惩罚,叔叔是想当好孩子,还是坏孩子?” “……” “不回答么?” “你们为何要……呃,‘革-命’?能告诉我原因吗?” “无可奉告。” “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无可奉告 。” “……可是……” “怎么这么多问题?叔叔等不及要睡了吗?”菲丝莱丝站直蛮腰,毕恭毕敬地做了个“屋里请”的姿势,吓得韦斯特针攮似地大叫起来:“不不不!不问了!什么都不问了!千万别……” “嗯嗯,这才是好孩子。姐姐们,把叔叔的东西呈上来吧!” 一位圣触女捧出一个形如“核按钮”的黑色手提箱,打开来双手呈至韦斯特面前。韦斯特战战兢兢地朝箱子里看去,只见在防撞金属泡沫保护下,是一副陈旧的眼镜,还有一支装满荧绿色液体的一次性无针注射笔,辉发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样光芒。 “……这是……” “叔叔忘了?这是茵苔萝佩从叔叔那里夺走的东西。现在我把它们还给叔叔,希望叔叔不要辜负我的好意。” “我的用处是……?” “这是战争,叔叔。敌人在地球布设了一枚‘物’,它能感知‘社会性智慧生物’大量聚集所造成的熵增,并自动攻击熵增点,以消减该社会性智慧生物的种群数量,破坏其社会结构,遏制其文明发展的潜力。触发‘物’攻击的数量阈值大约是1万人,密度阈值还不清楚;聚落或密集群体的人数一旦上万,都会瞬间遭到毁灭,无法反击,无法防御,无法预警,无法逃避。就在刚才,新一轮打击又发生了,全球所有人口上万的城镇,包括移动中的难民流,统统无一幸免。才几个小时,crab就沦为了濒危物种,这比地质历史时期任何一次大灭绝都要残忍得多。 “但‘物’好歹给crab留了一条活路。只要乐天安命,甘愿放弃高度复杂的社会性群体,‘物’就不会发动攻击。所以我们关心的并不是‘物’,而是其他危机,特别是米-戈的侵略。从古至今,战争的核心法则只有两条:一、确保后勤补给;二、集中优势兵力。以crab当今的技术水平和战斗力,逼退放弃了超级技术的米-戈并非不可能。可是‘物’站在米-戈一方,它剥夺了我们‘集中兵力’的可能性,仗怎么打?这个问题暂时可以靠无人军队解决,但战争若旷日持久,工业生产链被米-戈破坏,无人军队终将难以维持规模。机器人打光之后,crab还能靠精神控制力,号令几十亿被豢养的人类去当炮灰。愚蠢的人类能有多大战斗力?至多是绑上炸弹往前冲吧。人类再被打光的话,crab就真完了。 ☆、 天朝之战 09 “这时就要用到你了,叔叔。”菲丝莱丝小心地取出那支注射笔:“这是叔叔你的毕生心血,‘黑焰’的仿制品,生命力的源泉。它能赋予非生物以生命,能让死者复活;非生物和死者不在‘物’的打击范围之内。有了它,我们可以用死者组成军队,不受‘物’之约束,毫无顾忌地同米-戈作战。叔叔懂了吗?” “……” “机会就在眼前,叔叔。拯救世界的机会,流芳百世、名垂青史的机会,探索生命至高真理的机会……一切都唾手可得。只要叔叔点一下头,我立刻为叔叔安排专属实验室,提供一切必要的人力、物力,帮叔叔完善这种药剂。叔叔千万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坏孩子可是要去和芭萝姐姐作伴的。” 扶兰·韦斯特盯着那支注射笔,两腿抖得膝盖都软了。冷汗流进了眼睛里,火辣辣的疼;衣物像水洗过一样,死贴在皮肉上,糊得他透不过气。芭萝已遭毒手,茵苔萝佩安危未卜,达蕾丝不知在哪儿,圣触女看似都和布萝珂一条心……或者屈从于布萝珂,暂且苟活一时;或者被关进无声室,在恐怖的黑暗与死寂里聆听未知世界的交响乐…… “叔叔?”菲丝莱丝云脉光闪,嗓音里泛起杀气。 ……好死不如赖活着。 不对,这应该叫“曲线救国”…… “一切都听你的,布萝珂小姐。” 韦斯特从皮箱里双手请出那副阔别已久的眼镜,端端正正地戴好,面向菲丝莱丝·布萝珂双膝跪下,屁股撅起老高,伸长脖子亲吻她的小脚:“我,扶兰·韦斯特向布萝珂小姐起誓,做她忠实的仆从,一切听她吩咐,绝不背叛……” “免了这一套吧,叔叔。”菲丝莱丝后退半步:“叔叔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只要好好做事,我就不会亏待叔叔。” “茵苔萝佩夺走了我的一切,是小姐您把它们还给了我。小姐对我有恩,请小姐相信我的忠心。”韦斯特不敢抬头。 “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跟我来。” 菲丝莱丝带他走进一间地窖,几位持枪的圣触女把守在外。这座地窖固若金汤,建造规格堪比核战掩体,入口是一扇半吨重的密封门,没有窗户,全靠一台换气扇输送新鲜空气。地窖内阴冷潮湿,一股说不出的腥臭滋味灌鼻直入,简直能熏烂人的舌头。几枚暗黄欲灭的灯泡构成了仅有的光源,昏惨惨地照映着坚硬的凝石内壁,黑森 森的铸铁栅栏,以及满墙满地的可怖刑具。曾经的圣函接班人——朵丽尔·芭萝,此刻正被麻绳捆作四马倒攒蹄状,俯面向下,凝固了似的吊在半空中,恍如一只坠挂蛛网的飞虫。(194字) 目睹这般场面,韦斯特一时有些发痴。但他旋即转过清醒,小心试探着对菲丝莱丝说:“这样下去要弄出人命的。能不能放她下来?……” “叔叔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 “这可是叔叔证明忠诚的机会,别浪费。” “……我该怎么做?”韦斯特心底“咯噔”一下,某种糟糕透顶的预感笔直泵进他的脑袋。 菲丝莱丝把那支注射笔递到他眼前:“把这个打给她。” 韦斯特傻了眼:“……对不起,我没听懂……” “我命令你,”菲丝莱丝的小脸渐渐阴沉下来,“把这管僵尸药剂,全部注射进朵丽尔·芭萝姐姐的血管。叔叔懂了吗?” “……” “有疑问?” “……这管药剂超过十年了,我不知道……” “那有什么?正好借此机会实验一下。快动手!” 韦斯特体内的水分几乎全部变成冷汗出了。他哆嗦着摘下眼镜,擦了擦脸,又哆嗦着将眼镜戴了回去:“布萝珂小姐,我的药剂根本没有研制成功,效力没法保证。我建议先拿小动物做实验,最后再……” “叔叔是对芭萝姐姐手下留情吗?” “不不不!绝对不是!我向宏宇宙发誓!……” “那就动手。”菲丝莱丝又做了个“请”的姿势。 朵丽尔显然听见了他俩的对话,喉咙内呜咽出一缕凄惨的**,肢体徒劳地挣揣了几下,却只能使麻绳捆得更紧、勒得更深,徒增痛苦而已。韦斯特看得心都要碎了。 要么亲手害死朵丽尔,要么和朵丽尔一起死。短短几十秒光景,韦斯特却感觉像过了几个世纪。怎么办?身后有好几个圣触女端枪看着,来硬的断无活理;就算没有她们——圣触女可是文武双修的啊!菲丝莱丝貌似柔弱易推,但真要动起手来,别说单挑一个韦斯特,就是单挑十个八个也毫无压力。 扶兰·韦斯特把心往死里一横,接过那支封装着僵尸药剂的注射笔,缓缓走向朵丽尔,脚底软得像踩着棉花。朵丽尔挣扎得越发剧烈,云脉闪烁得如霓虹灯一般,麻绳下边已不只有 淤青,而是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别怪我……” 韦斯特涕泪交流,压着嗓子小声喃喃着。他不敢哭出声,不敢让菲丝莱丝听见。 “……这都是为了……熵姬大人……” 朵丽尔的泪水从眼罩后滚涌出来,顺着憔花悴蕾般的庞儿蜿蜒奔淌。韦斯特咬紧牙,将注射笔摁在她的脖颈上,按动了开关。 一切都完了。 0.5ml的荧绿色液体被注入朵丽尔·芭萝的颈静脉。根据从前的实验数据,这点儿剂量对一个成年女性来说已经足够。在接下来的30分钟内,她会变得思维敏锐、情绪亢奋、性欲高涨,与狂犬病的某些非典型症状类似;但这持续不了多久——不出一个小时,她就将发生不可逆转的蜕变。韦斯特实在不忍想象那个场景。 朵丽尔已经没救了。现在必须把精力用到更重要的地方。韦斯特强整泪容,戴好眼镜,将注射笔紧紧攥在手心里,转身面向菲丝莱丝·布萝珂:“可以放我走了吗?” 菲丝莱丝满意地点点头,眉宇间尽是冷漠而残忍的天真:“对恋人尚且能下如此毒手,叔叔真是好孩子。” “实验室呢?” “这就领叔叔去。”菲丝莱丝说一不二。 “我有个条件。” “说。” “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必须由我自己挑选。”韦斯特开始要价。 “没问题。我只要结果,不管过程。” “那么成交?” “成交。”菲丝莱丝一点头。 离开地窖之前,韦斯特最后一次回望自己曾经的挚爱——朵丽尔·芭萝。(89字)永别了,我的爱人。 五 士兵们把“鱼鹰”翻肠刮肚掏了个遍,有用的全部卸下,能拿的一律带走。“鱼鹰”从紫凌书院飞到离阳只需几十分钟,没人料到会被米-戈中途击落,所以机上携带的装备少得可怜,夜视设备只有飞行员头盔上的两部,武器只有hk416突击步枪、m27轻机枪、m45自动手枪,撞见米-戈必死无疑。况且坠机地点距书院起码上百公里,就算是一马平川的笔直大路、不吃不喝不休息,靠双脚走下来也得二三十个小时(假设步行的平均速度是5km/h)。米-戈打着哈哈唱着歌都比他们快得多。 ☆、 天朝之战 10 “下一步怎么办?”余涣箐问。 “附近那个旧机场。先去那儿看看有无车辆可用。”丽诺尔说。 丽诺尔·达蕾丝披上了一件特制的黑色遮光斗篷,从头到脚挡得严严实实,唯有白净标致的小脸为人所见。这么做没别的意思,纯是为隐蔽云脉,以免被米-戈早早发现。机上这十几人当中,丽诺尔是绝对的最高指挥员,尤其是在与外界信息隔绝的当下,一切大小事宜都要由她做主,担子可谓不轻。 “最好有车,不然要走死我啦!”李月月哑着嗓子抱怨。 “那也得先走到旧机场。”丽诺尔一百个瞧不上她:“走不动就留下,我们也好少件累赘。” 李月月没敢还嘴。丽诺尔不屑一顾地转过脸,对士兵们说:“大家抓紧整理装备,马上动身。咱们必须尽快赶回书院去。” “是!”士兵们异口同声。 一无对外联系,二无卫星定位,三无灯火照路,他们只能借助那两部头盔夜视仪以及暗弱的月光,依靠指北针、地图和自然环境来识别方位,好在这对训练有素的士兵来说根本不在话下。跋涉丛林不比平路漫步,对体力的消耗相当大,可怜李月月没走多久就扛不住了,又不敢大声牢骚,只好唉声叹气长吁短叹。丽诺尔听得烦了,回头冲她一瞪,吓得她赶紧闭嘴。 零点左右,一群野生人类跟上了他们,在周围密林间隐约出没,鬼祟窸窣,仿佛丛丛魅影。在crab的意识控制能力面前,任何人类都绝无还手之力,况且野生人类中十之八九都是经过遗传改造的“食粪者”,主要以地面腐殖质和其他动物的排泄物为食,消化不了别的东西;这群野生人类跟踪他们,多半是想捡些屎尿果腹,没什么好担心的。曾经的“万物之灵”,今朝堕落到捡食残羹剩饭乃至污泥、粪便的份上,真是造化弄“人”。 余涣箐尽可能低调地凑近丽诺尔,小声问她:“……茵苔萝佩最近好吗?” 丽诺尔乜他一眼:“你一介臭凡人管得着么。” “我不是担心她嘛。您行行好行不,达蕾丝大人?”余涣箐央求道。 丽诺尔皱锁娥眉,一边偷眼环顾四周,一边与他悄声道:“……书院可能要出大事了。咱们得尽快回去,一分一秒不可耽搁。” “出大事?怎么……” “今天下午三点半,一个被圣函大人称作‘物’的‘大质量宏观量子态知性体’出现在地球上,”丽诺尔说 ,“它通过宏观跃迁排斥空气引发爆炸,只用一个下午就毁灭了全球所有大中城市。用圣函大人的话说,它能对crab聚集造成的熵增点进行自主探测和攻击,crab聚落或密集群体的人数只要过万,就会被瞬间毁灭,无法反击,无法防御,无法预警,更无法逃避。离阳是第一批被摧毁的城市之一,炸得干净彻底,一个病毒都没落下。第6届全球农博会若不是在郊区举行,你早就化为乌有了,臭凡人。” “就事论事行不?别骂我了。” “骂的就是你!臭凡人!贱民!渣滓!蛆虫!圣函大人到底看上你哪儿了啊!真讨厌!……”看丽诺尔的表情,好像恨不得把余涣箐剉骨扬灰一样:“……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我继续。总而言之,全世界都被‘物’给搅乱了,但这还不算最糟糕的——‘物’毕竟是谦谦君子嘛,人群只要不上万就没事。某些臭凡人就没这么绅士,看见两个美少女楚楚可怜散步林间,想都不想直接上前推倒,真是没脸没皮没羞没臊!……” “我咋又中枪了哇!?” “指你名道你姓了吗?” “……” 丽诺尔嫣然一笑,嘴角斜钩起一个可爱死人的小酒窝:“我继续。刚才说了,‘物’不会把crab斩尽杀绝,所以我们躲过风头就行,没必要跟它死磕。蟹巢的对策是疏散人口,把人群数量、密度控制在‘物’的打击阈值以下,然后通过技术手段建立并完善一个所谓‘分散式’的‘疏松社会’。这会儿就不评价他们这个策略了,反正我也不擅长社会学,就像不擅长跟某些臭凡人打交道一样。言归正传。蟹巢真正担心的是各种异界生物趁火打劫。综合我临走前的情报,蛰伏在地球上的几乎所有异族,差不多全都随‘物’的到来而恢复活动了。渊客和育革袭击了全球沿海,古老者的海底都市浮上洋面,飞息肉从地下要塞蜂拥而出,发疯的修格斯吞没了几百座村庄,夏盖虫族离开了塞文河谷,残存的克托尼亚和巨噬蠕虫反扑地表,洛依高尔族重见天日,梦地的秩序濒临崩溃,就连不入流的的妖鬼、食尸鬼、乔乔人、人面鼠之辈也公开造反,还有最最麻烦的米-戈入侵。啊呀呀,这简直应付不过来了!这些坏家伙干嘛扎堆儿闹事啊,简直是全宇宙仅次于某厚颜无耻臭凡人的讨厌存在!……” 这次余涣箐学乖了,自始至终不接腔。见他没上钩,丽诺尔不禁兴致骤减:“你怎么不说话?” “小姐天籁盈耳,振聋发聩,小生我倾听尚恐遗漏,焉敢多嘴?” “……” 余涣箐“噗”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问个问题:‘物’有可能是米-戈派来的么?” “……圣函大人说不是。”丽诺尔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撅着樱桃小嘴说:“米-戈早就放弃超级技术了。以他们现在的水平,充其量实现一个细菌的量子态,再大的东西……应该没可能。反正圣函大人没说,所以我们无从知道‘物’从何而来。” “哦。那你刚才说的‘书院要出大事’,到底是……” “嗯嗯嗯,我正要说这个。以我的看法,‘物’十有八九是来自神界。圣函大人说过,对‘物’的主人来说,消灭crab只是个无关痛痒的游戏,就像坏孩子往蚁巢里灌水那样。除了theaology,还有什么存在会如此无聊?而且最近一直都有谣言,说是‘那三个’已经来到地球了。我们在公开场合不愿讨论这个,但不少姐妹私下都觉得‘那三个’应该为‘物’的出现负责……” “‘那三个’?什么意思?”妹妹你不要随口新词迭出好不? “连‘那三个’也不知道?切,真是孤陋寡闻蠢到家的臭凡人……听好了,‘那三个’是指‘时空与无限维度之女’蓓蕾妮丝·华特立、猫女神芭丝忒(bast/basted/bastet)、鳄女神索蓓珂(sbk/sobek)。按照太极八卦、阴阳五行、善恶二元和四元素学说,这三位可都是蟹神的大敌啊,准是她们搞的鬼,绝对是!……” 什么“那三个”,还有蛋疼欲死的五行神棍四元素……分明都是妹妹你信口胡诌的好不?!槽点太多,吐不动了已经……呃,蓓蕾妮丝·华特立?……这个名字怎会这么耳熟?余涣箐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 “没有别的可能么?”余涣箐问:“就没人考虑过外星人这条线吗?” “外星人?”丽诺尔睁大了双眼。 “嗯。” “你在开玩笑?” “没。” “那你就是没长大。” “……” “外星人这种荒唐的东西咋可能存在啊。亏你还是东亚军区的科学顾问,这种没根没据的玩意儿你也信?你又不是邪气眼中二电波小屁孩儿。人类从1960年开始搞seti,crab接管地球之后接着搞,几百年过去了,有半点儿外星人的影子没?”丽诺尔对余涣箐的心智发育程度暴加狂嘲。 ☆、 天朝之战 11 “可是按照民间标准,像伊斯人、米-戈、古老者、飞息肉、夏盖虫族、洛依高尔族、星之精……不都算外星人吗?” “切,自古至今一直住在地球上、基本已经入了地球籍的家伙还能算‘外星’人?” “……” 跟你讨论这个的我真是白痴啊。余涣箐有种想照自己头上拍砖的冲动。然而丽诺尔的观点的的确确代表了不少crab上层人士的想法。在crab军政界眼里,不管你的原产地是地球、宇宙还是外宇宙,只要你长期以来一直在地球定居,便是不折不扣的“地球人”,与“外星人”是两码事(民间看法当然不是这么回事)。即使反对这一观点的余涣箐,在讲课时也总是习惯性地把“如果真有外星人”、“目前还没有外星人存在的确凿证据”之类的话挂在嘴上。 “又被你带跑题啦!臭凡人真讨厌!……哎呦……”丽诺尔被石子硌了脚,弯腰俯身揉了揉,直起腰来接着说:“我继续。这次不许打岔,听见没!” “嗯嗯。洗耳恭听。” 丽诺尔再次环顾左右,确认没人留意他俩谈话,这才进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外界没人知道,书院内部实际上并非铁板一块的。照我的分类,书院内基本能划成两派:圣函大人的蟹神党和芭萝的和谐党……” “慢着慢着。书院不是侍奉蟹神的清净和谐之地吗?竟然还分派系,还有党争?这这这……” “切,就说你臭凡人没见识,你还不承认。”丽诺尔冷笑道:“政治、经济、道德,这些东西都是生物演化的必然产物,是客观存在的自然规律,而不是‘人’凭空发明出来的。政治的起源可比‘人’古老多啦,严格来说,只要有一定数量的群体,群体内的个体又有互相交流的能力,那么政治行为就必然出现。记不记得弗朗斯·德瓦尔的《黑猩猩的政治》?那本书在人新世可是列入了美国国会新议员的政治入门书单啊。你看看黑猩猩的社会行为,群体内部的权力结构,各种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策略、联合、特权和交易,仲裁和集体领导……跟crab或当年的人类如出一辙,只有量的差别,没有质的不同。从社会关系的角度说,政治行为能帮助社会性动物察觉欺骗性的谋略,达成对各方都有利的妥协,优化事关个体发展的社会关系,这是对个体和群体都有利的行为,所以被当做一项成功的适应特征,在演化中保留了下来。以黑猩猩为例,它们的权力政治无所谓善恶,而是实打实地给群体生活带来了逻辑上的一致性 ,甚至产生出‘民主结构’,比如由多只黑猩猩组成首领团进行‘集体领导’;成年雄黑猩猩的社会地位,不仅取决于他的打架功夫,也取决于他在‘民众’中的影响力,只有好的政治家才能成为领袖。黑猩猩的政治也是建设性的,‘人’只不过比它们做得更复杂,二者没有根本的区别。所以,‘政治动物’这一头衔,我们应该将其视为一项荣耀,而不是包袱。” “但我们往往做得太过分了,把政治当成排除异己、谋取私利、禁锢思想、发动战争和屠杀的工具。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政治就和科学、技术一样,本质上只是一件具有强大力量的工具,是一项久经考验的适应性特征;作为‘人’,我们既可以用它来行善,也可以用它来造恶?”余涣箐说。 “没错。你这臭凡人开窍挺快的嘛……不对!你又害我跑题啦!真讨厌!都说了不许打岔了嘛!回去一定得启奏圣函大人弄死你……我继续了。嗯……咦,刚说到哪儿了?” “书院里有两派,蟹神党和和谐党。” “对。记性不坏嘛,破例夸奖你一下……我继续。朵丽尔·芭萝为首的和谐党是书院的叛徒,她们与外界的凡人们暗地串通,一心想要颠覆圣函大人,颠覆圣触女体制。对了,你认识魏俊不?原中东军区首席科学顾问。” “见过几次。怎么?” “他就是和谐党的幕后老板!魏俊这家伙野心勃勃,多年来一直暗中刺探书院情报、集结党羽、招兵买马、蠢蠢欲动,就差个合适的时机让他和芭萝里应外合拿下书院了。我和布萝珂早就觉察了他们的阴谋,只可惜他们做得滴水不漏,让我俩抓不到把柄。苦于没有证据,圣函大人非但不听我俩的,还劝我俩别信谣言,真是急死我啦!!!你说说,芭萝接替圣函之位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还有啥不满意的啊!活活气煞我也……这次‘物’来袭,诸多异界种族趁乱发难,和谐党自然也不甘寂寞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指使军队攻占书院,这火都烧到眉毛上了,圣函大人竟还对你这个臭凡人念念不忘,要我亲自来带你回去!我这一走,天晓得光靠布萝珂能不能镇住芭萝。万一芭萝突然造反,圣函大人的安全怎么办啊,布萝珂妹妹也难逃毒手……” 丽诺尔眼圈都红了,弄得余涣箐鼻酸眶润、感动莫名。芭萝可能造反,茵苔萝佩处境危险!余涣箐心里跟开了油锅似的,却也只能干着急。 “……那个,‘光锥之戒’你没弄丢吧?”丽诺尔忽然凑近他的耳边悄声问道。 余涣箐没说话,只是不引人注意地抬了下左手,把无名指亮给她看。 “嗯嗯,”丽诺尔满意地点点头,“你这臭凡人偶尔……” “不行啦!我再也走不动啦!” 李月月骤然一记嘶嗥,仿佛九霄惊雷平地炸起,骇得所有人都浑身一激灵,连尾随在后的野生人类都给吓跑光了,几个神经高度紧张的士兵还险些扣枪走火。只见我们的李月月大小姐就地一坐,拍着石头呜呜咽咽地耍赖道:“我的脚都要走断了,一步也走不动了,你们弄死我算啦!……” 丽诺尔既厌恶又无奈,叫来特种兵上尉问道:“用夜视仪看看,离旧机场还有多远?” 上尉敬个礼答道:“树林茂密看不见。从方位上看,应该就在这个山坡底下,估计最多一个小时。” 丽诺尔扭头对李月月说:“听见没,最多一个小时就到了。你是想独自留在森林里跟人类作伴,还是和我们一起走?” 李月月还是没起来,沉默了半晌,忽然轻轻拽拽身边一个士兵的裤脚,娇滴滴地说:“……大哥,你背我走吧,我爸有的是钱……” 士兵没敢答应,只顾一个劲儿看丽诺尔的脸色。 丽诺尔长叹一口气,对他说:“力气使不完就背吧。别忘了让她写个字据,免得她过后赖账……走吧,大家抓紧赶路!” 他们低估了到机场的距离。直至清晨,一行人仍在密林里蹒跚跌撞,连机场的影子也没见着。山林终究不比平路,往往眼眺近在咫尺,真走起来一整天都未必够用。大家一路缄默无声,余涣箐和丽诺尔也没再谈话——不是无话可说,而是紧张得说不出来。几个小时过去了,以米-戈一贯的进军速度推算,他们此刻应已深陷“敌占区”腹地,切不可麻痹大意。丽诺尔害怕李月月又大呼小叫暴露目标,索性命令几个膀大腰圆的士兵轮换着背她,再不让她下地。当然李月月也乐得享受,反正代价不过是一大票字据罢了,到时候有那位高富帅的干爹给她埋单。 ☆、 天朝之战 12 身为脑子里没一处正常的怪胎,余涣箐的闲情逸致总是摁也摁不住。紧张归紧张,但抛开敌情不谈,清晨的山林倒是颇为清朗。金灿灿的晨曦在林间散射出一道道壮丽的光柱,辉煌夺目,暖透胸臆;树冠丛中莺鹂百啭,仿若盈耳笙歌,绕枝不去,愈显林谧山幽。漫步于斯,直使人神怡心旷、尘念尽消,自忖何幸达此妙境,即死于此亦足矣。只可惜没人与他分享——连丽诺尔也是心弦紧绷,分秒不敢松懈。 走在最前面的两位士兵忽然停住,向身后的队伍打了几下手语: 无人机。友军。 大家顺着他俩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麻雀大小的东西正在林间翩跹飞舞,一边盘旋一边接近他们。那是一架crab军方的cicada一次性微型无人侦察机,由印刷电路板充当机翼,装有最基本的导航系统和必要的传感器,能悄无声息地滑翔近20千米,并准确降落在距离目标点5米以内。由于结构简单、价格便宜量又足,cicada通常由其他中大型无人机携带,一次性投放数百架,执行大面积战术侦察任务。在米-戈完全掌握了制空权的现在,crab恐怕只能依靠这类廉价微型无人机的“机海战术”来获取情报了。 真是上帝保佑!正发愁和大后方联系不上呢!丽诺尔一点头,两名士兵立刻跑步上前,看准cicada的下落位置,正好接在手里,呈回来给丽诺尔过目。丽诺尔小心地捏起它,盯着其微型摄像头注视几秒,将它递给余涣箐:“叫每个人都盯着摄像头看两秒钟。弄完后马上离开这儿。” 余涣箐和众人依言而行。本来一切顺利的,谁料无人机最后传到李月月手中时,她竟对着摄像头一腔大喊:“干爹!是我!……”身边几个士兵当即把她按在地上捂住了嘴。丽诺尔这回彻底憋不住了,扑过去一脚踩在她脸上使劲儿碾:“你想害死大家吗!?你这种蠢得挂相的笨女人赶紧死了算了,少跟着我们添麻烦!……”害得余涣箐等人好一阵解劝。丽诺尔消了气,双手叉腰道:“……今天先饶了你,回书院再跟你算账!……上尉,赶快把无人机彻底销毁,别落在米-戈手里。然后马上动身,咱们不去旧机场了,直接往书院走。” “为什么?”余涣箐不解。 “问那么多干嘛?我是圣函大人最宠爱的弟子,听我的绝对没错。快点儿抓紧时间!……” 清晨的蟹巢。 天幕垂云,甫明尚晻。奥古斯特独站在空荡荡的停车场上,煞有介事地挥 动球杆,将一枚高尔夫球击入半空,清脆的击球声轻轻荡漾在静谧的空气里。 “主席同志好雅兴。”魏俊走到他旁边:“这算不算前方吃紧后方紧吃?” 奥古斯特放下球杆,乜斜着他:“魏俊先生就别圣人蛋了。这叫劳逸结合,懂不?” “嗯哼。”魏俊皮笑肉不笑:“无人机刚刚传来消息,米-戈在离阳方向100公里处的一座旧机场建立了临时基地,正在集结地面部队,预计很快就会对书院发动强攻。” “哦。”奥古斯特不以为然:“叫聂冉把那座机场炸了吧。155毫米电磁炮不是可以发射集束式红汞核炮弹吗?多打几发,我就不信米-戈能发肤无损。” “无人机还传来了另一条消息:令嫒也在那座机场附近。” “什么!?”奥古斯特傻眼了。 “昨天夜里,令嫒去离阳执行任务,飞机在回来路上被米-戈击落了。聂冉怕你担心,所以瞒着没跟你说。就在刚才,无人机在那座旧机场附近的丛林里发现了他们,一行十九人,令嫒安然无恙。同行的还有东亚军区首席科学顾问余涣箐、聂冉将军的义女李月月。对照出发时的名单,估计他们坠机时没死人。” “余涣箐也在那儿?” “没错。如果他被米-戈抓住,一切就全完了。” “能跟他们联系上吗?” “不行。发现他们的是一次性微型无人机,机上只有可见光及红外摄像头,没别的设备可用。而且米-戈一直在试图截获我们的通讯,我也不赞成主动联系他们,以免暴露他们的行踪。” 奥古斯特急了:“他们在旧机场附近,米-戈岂不是随时可能发现他们?” 魏俊点头道:“必须想办法把米-戈的注意力引开,给他们创造安全撤离的机会。” “怎么做?” “我是这么想的,”魏俊说,“命令远程炮兵对旧机场进行火力覆盖,并由地面部队发动强攻,迫使米-戈把主要精力放在防御上;同时派出一支小分队,利用两军混战的机会潜入敌占区,尽快救他们回来。令嫒他们没有交通工具,只能步行,在山林里一整天也走不了多远;现在知道了大概位置,小分队找到他们应该比较容易。” 奥古斯特眉头拧到了一块儿:“这已经难于上青天了。往哪儿去找这么能征惯战又够疯够傻的笨蛋?” “强攻行动我来指挥。渗透 行动有个现成人选:东亚军区的雁翔宇上尉,此刻正在书院南面组织防御,接到命令可以马上出发。” “好像听说过这人……” “他特别擅长避实击虚和安全撤退;属下部队的生还率,在历次对异族作战中都稳居魁首。” “你就直说他最擅长钻空子和逃跑吧。” 魏俊大笑起来:“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你想想,要在混战之际偷偷潜入敌占区救人,还有比会钻空子会逃跑更有用的特长吗?甭管鸡鸣还是狗盗,只要能把令嫒和余涣箐活着弄回来,再上不得台面的人选也值得一试。你说呢?” “……嗯……” “主席尽管放心。我魏某人一定把令嫒和光锥之戒毫发不伤地带回来。” 奥古斯特沉默了半分钟,将球杆扛在肩上,扭头盯着魏俊的眼睛:“这是非常时期,魏先生。我身为crab世界联合会主席,必须为crab的种族存亡负责。为了大义,放弃一些东西也是迫不得已。你明白了吗?” “明白。”魏俊深鞠一躬。 “如果出了漏子,务必优先夺回光锥之戒。” “是。主席同志。” 奥古斯特弯腰摆好一枚高尔夫球,站直挥起球杆。 “全交给你了,魏先生。” 又是“啪”的一声脆响,白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飞入停车场尽头的茂密树林。 六 凌晨的紫凌书院。 望着实验室窗外荷枪实弹的圣触女们,扶兰·韦斯特陷入了苦闷的沉思。 见不到茵苔萝佩,一切等于零。唯一的自己人朵丽尔·芭萝已经“死”了,再没人能帮他。菲丝莱丝·布萝珂强令他完善僵尸药剂,胆敢违抗断无生理。真要把一切抛诸脑后,埋头帮菲丝莱丝做事?谈何容易。 这种没有正式名称的“僵尸药”,说到底只是对“黑焰”的拙劣模仿罢了。妄图以凡俗智慧洞悉生命真谛,最终只能得到这种不伦不类的玩意儿。当初韦斯特之所以半途而废,主要还是他对生命重新燃起了敬畏,而不单单是迫于茵苔萝佩的压力。如今要把放弃多年的研究重新捡起,简直无从下手。曾经一起研究过黑焰的同事、学生大多已在“物”的打击中罹难,只有少数几人的名字尚未出现在crab死亡数据库里。暂时只能靠自己了。 先从最关键的问题开始吧。 ☆、 天朝之战 13 僵尸没有思维,crab的意识控制能力对它们无效。不听指挥的僵尸没有使用价值,扔到哪儿都无非一群没头乱窜的烂肉,根本上不了战场。简单的自主智能也好,累人的遥控操纵也好,只要能有效干预它们的行为,让它们服从命令、有组织有纪律地执行任务就够了。 现在麻烦来了:怎样让僵尸乖乖听话? 韦斯特首先想到的是通过寄生物。在自然界,有能力控制宿主行为的小坏蛋俯拾皆是:狂犬病毒会让夜行动物在白天出没,并使其更好斗;蛾类有一种通过交配传播的病毒,能使雌蛾不断释放信息素寻求交配,传染更多异性;弓形虫能令老鼠胆大包天、迎猫直上,以回归其主要宿主——猫;铁线虫会驱使螳螂跳水自杀,然后破腹而出、入水产卵;巴西热带雨林有几种真菌能控制蚂蚁,命令蚂蚁死在最适于传播孢子的地方;含有egt基因的杆状病毒会逼迫舞毒蛾毛虫没完没了地大吃特吃,放弃躲避天敌,最终一路吃到到树顶、变成一包病毒囊泡并逐渐溶解,把病毒洒落到下方树叶上,感染其他毛虫;彩蚴吸虫属的一种寄生虫会控制蜗牛往高处、亮处爬,使其更容易被鸟类捕食,跑进鸟体内继续发育,虫卵随鸟粪排出,等待别的蜗牛吃下鸟粪,展开新的恐怖轮回…… 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具体到crab身上,寄生物左右宿主行为的例子同样常见——当然不是指病倒卧床这类,是说那种显著影响到“人”所谓“自由意志”的情况。比如刚地弓形虫可以引发精神分裂症、躁郁症等病症,莱姆氏病会导致精神分裂症和孤独症,产后链球菌感染可能引发强迫症,等等。更别提讨厌的夏盖虫族——它们仅仅是“存在”于人脑中,就能造成相当可怕的心理障碍和精神问题,例如影响血液中复合胺浓度及大脑前额叶皮层,搞得宿主神经错乱,难以控制挫败感、愤怒和暴力冲动,重症患者连人格都会扭曲、改变,最终蜕化成虐待狂、受虐狂、变态杀手……诸如此类;这还不包括它们对宿主心智、行为的有意改变和控制。前述那些小朋友的杀伤力与夏盖虫族相比,全都是小巫见大巫。 最后还有个极稀松平常的实例:咳嗽。人感冒后容易咳嗽,这个动作很利于病毒传播。那么问题来了:“咳嗽”只是感冒的“症状”而已,还是说其实是病毒命令我们咳嗽的?这是感冒病毒适应性演化的结果吗?没人知道。 整理一下头绪。 利用寄生物可能是最容易实现的方法,但也有显而易见的副 作用:增加传染性。“僵尸药”只是单纯的制剂,必须直接注射足够剂量才能奏效,这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使用安全。如果把它与寄生虫、细菌、病毒、朊粒什么的绑定,万一鼓捣出了科幻电影里那种乔治·罗梅罗僵尸呢?crab世界的军事压力够大了,经不起新怪物趁虚索命。绝不能让僵尸拥有自我复制增值的本事,这是必须坚持的原则。排除这个选项,还有别的路子可走吗? 在僵尸体内植入计算机?技术上没问题,动物实验已经很成熟了,但成本令人头大——布萝珂要的可是僵尸大军啊。最要命的是韦斯特对计算机技术一窍不通,如果采用这个方案,势必要将更多领域的专家牵扯进来,保密性就谈不上了,布萝珂不会首肯。 借助超声波或次声波进行遥控?低频低强度的超声波可以穿透大脑直达深处去活化或沉默脑细胞、抑制大脑视敏度、选择性活化运动神经皮质……动物实验没问题。但声波遥控有个极其要命的巨大缺陷:易遭敌方遮断。僵尸大军临阵失控可不是好玩的。 利用crab意识控制能力?很遗憾,科学界目前对意识控制能力的原理仍然一窍未通,更别提怎么让它奏效于僵尸了。呃,你问为嘛ceab对自己的天生本领都研究不透?你还真别急着吐槽。只要想想人类直到灭绝都没能把自己的脑子弄明白,你就会充分理解crab科学界的难处了。 …… 综合各方面因素,最好还是对药剂本身动手脚,比如给药剂“编程”之类的。可是怎么编程?韦斯特注视着药剂发出的绿色荧光,一个想法忽然跳了出来: 光控。 本质上讲,被药剂变成了“僵尸”的生物其实根本没“死”,说是“生命值爆表”或许更恰当。僵尸药剂是对vita的粗暴模拟,本身即是“活物”。足够剂量的药剂一旦注入生物体,就会迅速占领其每个细胞(当然也包括神经元),令所有生理机能、生命体征飙升至顶,淹没其本能与意识,完全支配其行为;可药剂是无意识的,支配了生物体的它不晓得自己“该干什么”,所以是“能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直逼着僵尸在生理极限的边缘发疯,直到把身体折腾坏。不过坏了也没问题——只要保证能量供给,这种僵尸原则上可以永生不死,即使被炸成渣滓,每一粒渣滓也仍是活的,只是没法活动罢了。你可以把它们饿成不能动弹的肉干,但一朝恢复提供能量,它们立刻就能活蹦乱跳。想等它们自然腐败?没门儿。在药剂作用下,它们的细胞再老再累也 不会凋亡。简而言之,药剂不除,僵尸不死。 既然它们仍是“活”的,帮它们找回意识不就得了?僵尸脑在药剂鞭策下高速运转,神经元彼此掐架,不再默契配合,有意义的信号被咆哮的背景噪声淹没,陷入混沌无序,无法形成意识。若能施加某种刺激,增强有意义信号的强度,使之从活力泛滥的背景噪声中凸现出来,应该可以组织起一定程度的意识,至少能让僵尸的行为不那么混乱。韦斯特想到的刺激手段,就是利用僵尸药剂自身发出的荧绿色辉光。 现有的光遗传学(全称是“光刺激基因工程”)技术,已可以用特定波长的可见光刺激神经元、激活记忆、改变细胞活性,乃至随心所欲地指挥脑细胞、准确无误地控制实验动物的特定行为,相关实验在蠕虫、果蝇和小鼠身上都是成功的。当然,实验用的是预先植入了光敏蛋白、身上插进了光纤的实验动物,你要是指望晒晒阳光浴就能想起昨夜酒醉推倒了哪个妹子(or正太),或者手电筒一照就能让妹子主动投怀送抱……建议你还是别做梦吧。呃,走神了,赶紧回来!目前为实验动物植入光敏蛋白,通常做法是给光敏蛋白基因加装启动子(即开关)后载入病毒,再把病毒注射进实验动物脑内特定部位。前面说过,病毒一类的寄生物原则上不予考虑,但这里用到的病毒只是个装载光敏蛋白的空壳而已,相当于微型注射器,应该没问题…… 大体思路出来了。 一、设计一种光敏蛋白,确保其能精确响应僵尸药剂所特有的绿色荧光; 二、通过病毒转导的方式,将光敏蛋白基因和启动子植入僵尸脑内的目标细胞(最好是把装载光敏蛋白的病毒制成注射剂,与僵尸药剂搭配使用); 三、以僵尸药剂的绿色荧光为光源,持续刺激僵尸的脑部神经元,使有意义的神经信号脱离背景噪声,然后……大功告成。 ☆、 天朝之战 14 这一方案难度适中,风险可控,效果值得期待,有可能让僵尸具备最简单的自主意识,不需太多干涉即可执行任务,且基本不会遭到米-戈战场信息遮断的影响,比遥控操作可靠得多,真的再理想不过了。 大方向已有,但还差一个人,一个光遗传学方面的拔尖人才。韦斯特递交布萝珂的名单上有一位候选者,而且他的名字尚未出现在crab死亡数据库里: 胡安·利维。 地球背面。纽约地区某地下绝密军事设施。 “各就各位,进入发射倒计时。”耳机里传来地面指挥的声音。 “一号明白,开始倒计时。”接着是飞行员的声音。 胡安·利维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这架“热鹰”跨大气层兵力投送飞行器内部空间不算小,足足容得下20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及其装备,但利维还是压抑得喘不上气。糟透了,实在是糟透了。crab世界时(以紫凌书院所在时区为标准)昨日17时33分,尚处睡梦当中的纽约市瞬间蒸发,全城居民尽数罹难;事发当时,利维恰好在位于荒郊的研究所值班,这才侥幸逃过一劫。而在今天3时左右,一伙大兵忽然闯入研究所,不由分说将他绑走,先是开车带他一路狂飙、冲进一处绝密的地下军事设施,然后把他塞进这个铁皮闷罐儿里,再也不管不问。你妹的还有没有人权了?!我就是想知道你们要把我弄哪儿去,怎么连个会放响屁的家伙都没有?! “别担心,发射时感觉超爽的。”坐在身边的一位中尉安慰他说。 呃,你妹的“超爽”是嘛感觉?你丫知不知道未知是最大的恐惧啊!利维想火又不敢火,只好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发射!” 电磁弹射器启动。强大的重力加速度骤然发威,像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迎面飞来,狠狠地拍在利维身上。利维只觉后脑“咣”的撞上了座椅靠背,全身的血一瞬间全涌向脊柱,眼球猛地深凹下去,舌头堵进喉咙里,前心似乎一刹那间贴上了后背,险些把肠子肚子挤成肉酱。这股力量如此之大,以至于他两眼一黑昏厥过去。待他渐转清醒,才发现自己呕的到处都是,包括一天三餐、胃液和胆汁。飞机已经冲上云霄,士兵们正对他实施惨无人道的围观,还指手画脚地又说又笑。 机身不停震动,超重的感觉仍然明显,看来还处于加速上升阶段。利维艰难地接住士兵递过来的卫生纸,使出吃奶的劲儿,照着呕吐物大把大把猛擦。 “冲压式发动机已经打开,我们先靠它爬升到三万米高,再用火箭发动机继续爬升到八万米,在太空边沿画个抛物线,然后把一切交给地心引力,自由下落到目的地上空进入滑翔,再点着发动机平稳降落。”中尉解释道:“用这个法子,我们可以在两小时内非到地球上的任何地方。米-戈取得了制空权,想尽快把你送去紫凌书院只有这个办法。” 原来是去紫凌书院……你妹的这简直是搏命战术嘛……利维又想吐了。 待冲出云层,地球优美的弧度已经一览无遗。无数的米-戈战舰——直径数千米的不规则准球体——把近地轨道塞得爆满,密密麻麻遮蔽了大半个天球,向地球徐徐镇压下来,无与伦比的震撼犹如众神降临,所谓“天塌”八成就是这种感觉吧!宏宇宙在上,这么巨大的战舰,恐怕仅仅摧毁一个也极其困难!利维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天空竟也有如此巨大的质量,似乎是天空本身在坍缩,在毫不留情地挤压大地……有的战舰已开始散布gax(米-戈的类金属巨型生物兵器)与米-戈战斗机,数量之大浑如密集的雨点,雷暴云似地糊向地球。暂时还没有米-戈注意到“热鹰”,也就是说继续爬升还有希望。但愿能抢先敌人一步,否则被截杀在这里就死定了!利维手心里全是汗。 “看那边!拦截弹!”一个士兵指着舷窗外说。 北美军区倾情奉献了一出昂贵的礼花盛典,拔地而起的导弹密如鬃毛猬刺,可是给米-戈造成的损失只能用“滴水车薪”形容。动能拦截弹无论击中战舰还是gax,对方都没有丝毫反应,撑死冒个火星儿。像米-戈战舰这么巨大的东西,光是装甲就得上百米厚?差不多吧…… 米-戈舰群已下降到300千米高度,北美军区孤注一掷发射了核弹。热核爆炸瞬间耀白了一切,强烈的电磁脉冲如海啸般席卷开去。幸好“热鹰”的emp屏蔽措施不错,否则早就失控了。电磁脉冲之后是猛到变态的冲击波,“热鹰”登时像被使劲儿抽打的地毯一样颠簸起来——幸亏这只是稀薄的高层大气,而且距离很远,不然冲击波绝对会把“热鹰”撕个粉粉碎。 “稳住啊!!!”有人扯着嗓子大喊:“这会儿脱轨就全完了!!!——” 正副驾驶双双咬紧牙关狠扽操纵杆,扽得肩膀几乎脱臼。其实这会儿飞行员没多大用,关键是飞机本身性能优越,加之超强的飞控计算机从中努力,“热鹰”终于勉强逃脱沦落为空间碎片的下场。待第一波爆炸结束,再 看向舷窗外,见有几只gax已被核弹击毁,残骸像流星一般华丽坠落;而米-戈战舰则毫无损失,继续向北美大陆平稳下降。太空核爆不会形成冲击波,摧毁目标主要靠x射线和中子;高层大气虽不比真空环境,但核爆威力依然大打折扣,对米-戈战舰这类高防厚血目标的破坏非常有限。 米-戈不会给你第二波核打击的机会。gax向地面喷射了大量“钢水”(一种类似金属熔液的不明高温液体),有的在下落过程中冷却凝固,变成大小不一的动能炮弹;有的直到地面还是液态,无异于从天而降的岩浆团。舰群也在开火,各种光束兵器像扫帚一样狂犁美洲大陆,擎天的灵芝云如杂草般丛丛外冒,好似长满地球的巨型毒菇;整个西半球都被面积大得惊人的爆炸覆盖了,一些沿海地带竟被连根轰碎,陆块分崩离析、沉入大海。利维从位置上辨得出阿卡姆市,辨得出他的母校——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但那里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剩下交叠起伏的冲天烈焰;曾经的一切荣耀与传奇,从此彻底灰飞烟灭,连残砖片瓦也不得留下。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难受得没心思看表,也不忍再望向窗外。总之超重的感觉渐渐远去,随之而来的是持续的失重感。估计开始下落了。离紫凌书院不远了吧……快点结束吧快点结束吧……没被米-戈注意到真是走狗屎运…… 你妹!下落阶段颠簸得更厉害!那还用说,这会儿发动机没工作,百分之百自由落体,“热鹰”的外壳被气动加热至上千度高温,舷窗外面只剩下一片炽热的混沌。几小时前我还只是名普通研究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眨眼功夫居然干起了宇航员的活计!……利维的鞋快被冷汗灌满了。时间长得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机身的震动渐渐缓和,发动机重启。看来已经非常接近目的地了。 “紫凌书院到了。请大家做好降落准备。”飞行员如释重负地说。 ☆、 天朝之战 15 听得这句话,胡安·利维紧绷了两个多小时的神经终于“啪”的一下松了劲儿,整个人像团烂泥似的瘫倒在座椅上。 “热鹰”机轮接地,“吱”地蹭出几股白烟;减速伞随即打开,强迫机体在紫凌书院御用机场的跑道上冉冉停下。跑道旁等待已久的士兵们立刻跑步过来,将“热鹰”团团围住。舱门开启,利维被飞机里的大兵推推搡搡地弄下舷梯,上缴战利品似地送到了飞机外的大兵手里。 “首长好!胡安·利维博士已送到!请接收!”随机中尉向前来迎接的一位上尉敬礼道。 你妹啊!真拿老子当东西送啊!?利维肚里顿时腾起一股无名火,刚想往外骂,忽发觉面前这位上尉颇为眼熟:整体粗大黑,身高中等,肢体健硕,衣着邋遢,板寸头干净利落,八字眉左高右低,一双炯眼眯成细缝,一张长脸皮脂锃亮,面瘫似的没半点儿表情,气质活脱脱一个刚被穷棒子们吃了大户的落魄无良猥琐地主老财。利维调动脑内记忆库,无视军装再仔细一看——何止眼熟,分明就是老熟人嘛!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时的同窗——雁翔宇! “我肏,你丫还活着呐?”利维一张嘴就是这个。 “我靠,你狗日的还没死啊?”雁翔宇条件反射式地狞笑回敬。 二人不再吭气,相看互盯斗了半天眼神儿,突然不约而同地仰天大笑,像破镜重圆的生死恋人那样紧紧熊抱在一起,搞得一圈人全都瞠目结舌。抱了约摸一分多钟,雁翔宇率先放手:“over,适可而止,我不想让人怀疑我的性取向。” 利维也放手了:“呸!老子搅基也得找个帅到无解的正太吧,下下下辈子也轮不到你!” “呸!就你这样的,洗净菊花白送到爷面前爷都不要!”雁翔宇涎皮笑脸:“走走走,路上说。弟兄们,带飞机上的同志们吃饭去!大哥我得跟老伙计叙叙旧。” “是!大哥!”飞机外的大兵们土匪似地一通狼嚎。 于是二人远离飞机,互相吊着膀子走向书院方向。利维看看微明的天色,忍不住问道:“你们弄我来这儿干毛啊?” 雁翔宇两手一摊:“我哪儿知道。菲丝莱丝·布萝珂大人亲自传旨,说是圣函大人点名召你进学院办事。我说你小子这是哪辈子修得的桃花运啊……” “圣函大人点名,布萝珂大人亲自传旨!?”利维激动得手都抖了。 “这是何等恩宠啊!”雁翔宇抓狂:“老子辛辛 苦苦卫戍学院,脑袋天天别在裤腰带上,可布萝珂大人从来没正眼看过我一下!你小子天生科学阿呆,幼儿园起就没女人缘,却不料笑到了最后哇!我不服!……” 利维冷笑一声:“不服?我告诉你,这就叫‘知识才是力量’。想进书院工作?你得有知识,得有文化,得吃苦耐劳踏实肯干,得……” “得有后台抱粗腿、拉关系走后门儿,”雁翔宇白他一眼,“还记得扶兰·韦斯特不?” “记得。他在密大干过一年医学院院长,给我上过几节课。怎么?” “他现在是圣函大人的御医。”雁翔宇神秘兮兮地说:“你能进书院,据说全靠他向布萝珂大人举荐哦。” “不会吧。我跟他都没说过几句话。” “信不信由你。嗯,先不扯公事了。来来来,带你去见见兄弟我手下的精英小队!……” 走进雁翔宇的中军大帐,利维顿时乱花迷了双眼:这座营房里最显眼的不是别的,乃是十二位媚月嫣花的妹子!不单脸庞漂亮,身材也个个一级棒!尤其是她们全穿着清一色的黑色紧身衣,比蛙人装或sm服还要性感可体,更显得前突巍峨、后翘圆润,差点儿让利维的七窍爆出火苗来—— “您回来了!主人!”妹子们分列两侧,朝他俩齐齐鞠躬。 “免礼免礼。”雁翔宇得意洋洋地摆摆手。利维心里这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你丫的故意眼馋我?公然军营养奴,当心老子举报你个生活作风腐化堕落……” “兄弟且慢,听我解释。”雁翔宇乐得尾巴都要撅上天了:“这就是我最引以为傲的精英小队——‘打怪十二钗’。她们个个都参加过圣触女选拔,可是被吹毛求疵的考官因为点儿蒜皮大小的毛病刷掉了,这才被我收入囊中……不对,是收入麾下,一直跟着我降妖除魔、打怪升级。别看她们长得跟超模一样,其实个个身怀绝技,打仗从不含糊,异界怪物见了她们全得望风而逃。这世上虽说美女满街走、悍妇多如狗,但既是美女又是悍妇的还真不多见,估计全世界也就兄弟我有这个福分啦。啊哈哈哈哈~~~~” “瞅你美那个熊样儿!”利维不忿儿到了极点。 雁翔宇还没完:“告诉你,兄弟我可是军界红人,红得发黑发紫,军衔虽是上尉,其实比普通的将军还牛逼,直属部队足足小一万人哩,还都是全世界的精英。上头对兄弟我格外照顾,所有最新最好最先进的装备,我要什么上头就给什么。 你看她们这身衣服,你说说看,世上还有比这更惹火的打扮吗?口水……这可不是我的恶趣味,告诉你,这是现在全世界最牛逼的综合战术防护服,里边是具有空调功能的智能人造皮肤,中间是平时柔软、中弹变硬的剪切增稠液体(stf)层,最外面是可以自修复的变色材料,管你红外线还是眼珠子,通通隐身。这衣服里还有叫什么……‘电容式微机械超声传感器(cmuts)’——真你妹拗口——说是能让人更警醒,帮你减负按摩、放松压力、缓解伤痛什么的……总之功能多到爆!想当年老子刚出来混时,穿个破尼龙军装就敢冲锋陷阵,着火了脱都脱不下来。还是现在的妹子……不对,是士兵们享福啊~~~~” 利维眉头一拧:“这一身得多钱啊?” “所以啦,特别限定版,不量产的。听说全军就这十二套,连我的份儿都没有。啊哈哈哈哈~~~~爽啊,又实用又养眼的装备才是王道……你可不知道,这几件衣服刚发下来时,兄弟我一连好几天都没睡着觉,这大概就是那个什么‘当有一份巨大的幸福突然降临,你反而会焦虑得不知所措’吗?啊哈哈哈哈~~~~”雁翔宇俨然成了话痨机关枪。 “雁翔宇君。”利维忍无可忍、“含情脉脉”地盯着他。 “怎么了,利维酱?”雁翔宇对他报以深情的对视。 “你怎么不去死啊!!!——”利维对雁翔宇使出锁喉必杀技。 两人正在基情,位于屋角的一部红色电话突然叫唤起来。打怪十二钗之一迈着标准的猫步过去拿起听筒:“……您好,雁翔宇小队……是!首长!……明白,请首长稍等。”随即扭头说道:“主人,聂冉将军的电话。” “啊咧?!”雁翔宇三脚并作两步扑到电话前:“首长好!我是雁翔宇……是,是,我明白……啊!?!(大惊失色)……首长您不是开玩……不,不敢!……呃……能不能(面露难色)……嗯,嗯,嗯嗯(无奈状)……明白,谢谢首长。我们马上出发……” 雁翔宇压下电话,一脸铁青地望着利维和十二后宫。 “怎么了,主人?”十二钗齐声问道。 ☆、 天朝之战 16 “你丫有屁快放,玩你妹深沉!”利维不耐烦。 雁翔宇依依不舍地看着利维:“任务:紧急营救。位置:离阳方向一百公里的敌占区内部。营救对象:丽诺尔·达蕾丝大人、李月月同志、东亚军区科学顾问余涣箐,还有跟他们一起的十六个弟兄。现在是……7点13分。上级命令我们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是!主人!”十二钗齐敬军礼,英姿飒爽。 利维坏笑道:“咋的?又得去玩儿命了?” “秘密潜入任务,不能带大军。我和妹子们去就行了。利维乖,自己先玩吧,等我先去推完米-戈,回来再推你……” “你丫赶紧给老子死得硬撅撅去!”利维脱鞋就往他脸上摔。 七 雁翔宇小队离开紫凌书院,奔赴任务前线。 紫凌书院到旧机场的直线距离不过100千米,区域内没有城镇、乡村,只有一马平川的农田、牧场,以及数量庞大却布局分散的军事设施。米-戈的实际地面控制线还有前出,雁翔宇他们只需行进60多千米就可进入敌占区。上头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两昼夜,也就是说48小时内必须救出丽诺尔·达蕾丝一行,至少也要夺回余涣箐手上那枚黑钻戒指。所以行动的核心原则就一条:快。因此人不能多(雁翔宇+打怪十二钗=13人),装备尽量从简(轻型高速履带车+大威力轻武器)。雁翔宇的队伍原本就是轻装快反部队,适手的东西很好找:先乘a-90·150“雏鹰”地效运输机超低空接近米-戈控制线,再坐bm-3t高速履带车进入敌后,在微型无人机帮助下搜获目标、救人、撤退……计划不复杂,难的是怎么应付各种突发状况。万一运气不好跟米-戈大部队遭遇,死磕绝对赢不了。营救任务远比一般作战难得多,雁翔宇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与此同时,魏俊的掩护作战也已全面展开。紫凌书院地区本来就有非常完善的防御体系,各种对空对地火力的密度、强度均堪称举世无双,但魏俊显然不想把有生力量早早浪费掉——他派出的主要袭扰部队不是crab,甚至也不是机器人,而是从周边农牧业区紧急征召的数千人类。远程火炮和导弹轰击旧机场的同时,这数千人类将背负高能炸药、在crab意识控制力的驱策下朝米-戈控制线发起大规模自杀式袭击。若能把米-戈的兵力引出来自然最好不过,实在不行也得搅得它们疲于应付。米-戈握有制空权,弹道侦查定位能力也极强,故而cr ab炮兵必须打一炮换一个地方,且始终不能脱离己方防空网;搞自杀式袭击的人类也只能分散行进,待靠近目标以后再统一引爆炸药。针对米-戈可能发动的成建制反击,书院卫戍部队早已在纵深50多千米地域内布满了传感器、地雷、机器人和全自动迎击系统,理论上拖延48小时没有大问题。书院撤退计划也在暗中实施,以求万全。 人事已尽,就看神意何钟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外面热火朝天,紫凌书院内依旧闲适宁静。告别雁翔宇,胡安·利维在圣触女引领下进入书院,直达蟹神圣殿。祭辞起草者菲丝莱丝·布萝珂亲自接见了他。 crab175年9月28日,这对利维而言绝对是永生难忘的一天——他自小到大从没见过这么多美女!刚才在雁翔宇那儿就不提了,现在可是身处紫凌书院啊,从今往后要与圣触女们朝夕相处啦!利维几乎爽翻,脚下每一步都轻飘飘的毫无实感。不想我利维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怀才不遇屌丝半世,今朝终于时来运转咸鱼翻身,课题、经费、助手、实验室……以及最最重要的:无数赤身裸体的绝色美人——要什么有什么!啊哈哈哈哈~~~~别了,昨日的我;你好,崭新的我!去你的高富帅,什么玩意儿,全是渣渣而已;我这样的才是终极人生赢家啊哈哈哈哈~~~~ “利维叔叔?”菲丝莱丝笑道:“想什么呢?口水流下来了哦。” “啊咧?”利维察觉失态,赶紧擦掉口水就地稽首:“胡安·利维拜见布萝珂大人!” “叔叔平身。圣函大人本想亲自接见叔叔的,无奈身体不适,故命我代劳。圣函大人可是对叔叔寄予厚望哦。” “不敢不敢!”利维惶恐万状,长跪不起。 “带博士去实验室吧,”菲丝莱丝下令,“韦斯特医生还等着呢。” 左右圣触女扶起利维,闪烁的云脉晃得他满眼皆花。啊……这玉指,这小手儿,这藕臂……利维舒服得差点儿哼出声儿来。他忍不住暗中偷眼,对着菲丝莱丝好一番细瞧。菲丝莱丝虽年仅10岁,面容却已初具倾国倾城的雏形,一双漆瞳水灵晶莹,煞是撼人心魄,日后定会出落成沉鱼落雁的绝世佳人吧!再看她白璧无暇的肌肤、令人悸动的萝莉身段、娟妍清丽的气质……无论哪一样都超合利维的胃口!呜呼~~太幸福啦!这真是蟹神赐予我的完美礼物啊!推倒三大圣触女之一不犯法吧?一定不犯法吧? “有件事得提醒你,利维叔 叔。”菲丝莱丝突然说道。 “……”利维没法出声。他全身力气都花在强压血气上了,稍一松劲儿就要鼻血悬河。 “叔叔的老师——扶兰·韦斯特,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哦。我们现在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他是反蟹神、反书院、反人民、反社会、反crab的‘五反’分子。只因需要他的才能,所以暂不治罪。还望叔叔与他合作时多长几个心眼,别被他蛊惑了。” 咦!?雁翔宇不是说韦斯特老师是圣函大人的御医吗?几时成了五反分子? “再见,利维叔叔。”菲丝莱丝冲他嫣然一笑,双颊泛着些许红潮:“圣函大人很期待您的表现哦。还有……我也是……” 这一下可把利维美得魂飞魄散、迷得稀里糊涂,韦斯特什么的全抛到了银河系外。这就是“一见钟情”吧!?一定是吧?!绝对是吧!! 利维清醒过来时,早就被圣触女们拽出蟹神圣殿、拖向韦斯特的实验室去了。得见布萝珂小姐一面,这辈子值了,叫我现在就死也值。布萝珂小姐的一言一笑、一言一语,全都像钢印一样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跟布萝珂小姐一比,世上女人全是粪土!不对,是粪土不如!决定了,此生非布萝珂小姐不娶!…… ……慢着……好像从没听说过圣触女有还俗的?精挑细选那么多好女孩入院,却不准还俗回家,这样只进不出,岂不是要恨煞普天下老少爷们儿吗?而且按每年入院人数算,目前书院里少说得有好几万圣触女吧,怎么这次来只见了十几个?“数万**美女摩肩接踵”这类宏大场面才符合利维心里对紫凌书院的印象啊…… 不行,赶紧收收心。 五反分子!?韦斯特老师?!怎么可能啊。天下书呆子当中,利维还真没见过比韦斯特更呆的。那老光棍一心只知埋头做研究,别的大事小情一概不感兴趣,讲课只会照本宣科,干巴巴的超级没劲。他头一次上课,三句话没完,在坐学生就睡倒了90%;等课上到一半,已有超过85%的学生无故退场;唯一一个咬紧牙关坚持到最后的同学,刚一下课就跑去看了心理医生。之所以在医学院院长位子上只坐了一年,多半也是因为他的催眠曲实在太厉害,谁听谁睡着,经常把密大好端端的行政例会变成赛鼾大会。 ☆、 天朝之战 17 当然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现在的韦斯特博士应该不那样了吧…… 补充一句:那位咬牙坚持到下课的“毅力哥”,正是胡安·利维。 “实验室到了,博士。”拽着他的圣触女们齐声说道。利维抬眼一瞧,面前是架设在林间草地上的4部40英尺标准集装箱式医院模块,外观上看与军队装备的那种毫无二致,四面八方都有圣触女持枪把守;4部模块并排放置,彼此以钢材和防弹玻璃制成的密封走廊连成一体,内部人员的往来走动,从外面可以一目了然。所谓“实验室”原来这么简陋,利维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儿失落。不过看在这么多美女左围右绕的份儿上……没关系,实验室什么的全是浮云,人生赢家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嘛!…… 不过走进集装箱之后,利维的失落很快消散一空了。外观虽不起眼,实验室内部却是严格符合p3标准的,设备应有尽有,绝不含糊。利维在更衣室换上工作服,穿过双重密封门进入实验间,看见扶兰·韦斯特独自坐在试验台前,死人似地耷拉着头,纹丝不动,一声不响,老旧的眼镜片被灯光耀得花白。实验间里没见到别人。 “老师。”利维微微鞠躬。 “你来了。”韦斯特瞟他一眼,吃力地站起来:“开始工作吧。” 半句客套都没有,老师你干脆得也太过分了吧……利维驱走杂念,恭敬地问道:“老师要我来做什么?” “这个,”韦斯特拿起一管僵尸药剂冲他晃晃,“还记得吗?” “忘不了。”利维毕业论文写的就是这个。 “书院命令我们量产它。” 利维一怔:“量产僵尸药?干嘛用?” “当然是用来打仗。现在所有异族都在向我们发难,因为某些原因,我们的军队只能以万人以下规模行动,没法集中兵力。机器人不受限制,但工业生产一旦被破坏,机器人的产量将无法维持。书院的意思,就是充分发动死人,用死人补充兵员。懂了吗?” “……” “怎么?看你一脸茫然的样子。”韦斯特皱皱眉头。 “僵尸全是超级脑残啊。怎么上战场?”利维眉头皱得更厉害。不管你是“人”,是机器人,还是僵尸或别的什么东西,任何基本战斗单位想参与成建制、成体系的战争行为,起码得具备相当于社会性昆虫的智能,否则没戏。利维并非军事或人工智能方面的专家,但这点常识还是懂的。 “这就是你的用武之地了。”韦斯特说:“我打算用光遗传学方法刺激僵尸的大脑,帮他们恢复简单意识。光源就用药剂自身的绿色荧光。具体怎么操作,你来想办法。有困难吗?” 何止困难,简直难比攀天。姑且不谈技术,主要是后怕,怕得要死。当年密大僵尸实验失控的惨状历历在目,不知多少次化作暗夜匍匐的噩梦,将他从沼泽般不可挣脱的恐怖中活活吓醒,至今仍是稍一回想就脊柱发凉。利维开始有点后悔来紫凌书院了。 “如果我说不可能呢?”他试探性地问。 “那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再想别的辙。火烧眉毛了,耽误不起。”韦斯特不留半点儿情面:“你马上表个态,我说的办法理论上是否可行,技术上能否实现。行就干活儿,不行就走人。” 一走了之也许更好。只是好不容易有个在紫凌书院工作的机会,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一脚踢出去了,面子上实在挂不住;更别提还有以布萝珂大人为首的这么多美女呢,阴影诚可怖,妹子价更高,真叫人不忍割舍…… 为了布萝珂小妹妹,老子拼了。 “我参加。”利维同意卖身似地狠狠点了下头。 “那就好。” “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利维习惯性地一举手:“您的思路我大体明白。可是照您的办法,光敏蛋白必须预先植入活体大脑才行,否则无法起效啊。怎么才能在人们活着的时候往他们脑子里种植光敏蛋白?强行推广全民光敏蛋白接种?或者让每个人随身带两支注射笔,一支装光敏蛋白,一支装僵尸药,知道自己快死时抓紧来两针,还得留神打针次序,先打光敏蛋白、再打僵尸药……这根本不现实嘛!” 韦斯特阴着脸微微冷笑。利维不禁打了个寒战。 “很简单。用转基因食品。” “转基因食品?” “你知道植物的mirna会主动影响人体吧。” “知道啊。”利维回答:“粮食、蔬菜和水果被我们吃掉以后,它们的一些小分子能反客为主,主动控制人体的基因活性。以往曾在crab和人类的血液里发现过至少40种植物所特有的mirna,其中少数家伙能精确地‘谋杀’掉人体某些mrna,从而改变人体的蛋白质合成……啊!eureka!eureka!” “明白了么?” 利维瞬间状态全满:“让食品携带光敏 蛋白基因,通过人们的日常饮食将光敏蛋白植入人体!这样就方便多了,需要时只用给死人注射僵尸药就行。老师您真是天才啊!” “就是这个意思,”韦斯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但这事不能公开,只能黑着来。现在全球大中小城镇全部被毁,民众流离失所,全靠政府、军队提供食宿。只需把带有光敏蛋白的食品发放给灾民,让他们乖乖吃下去,一切就都好办了。另一方面,最好在主要农产区推广种植此类转基因作物,确保人们能吃到的所有食品都带有光敏蛋白基因。现在毕竟是战时,有口饭吃就不错了,民众没工夫操心食品安全;信息网络被战火毁坏殆尽,堪用的通讯设备大多掌握在军队手里,普通人打个电话都困难重重,只要体制内部没人走漏风声,民众就很难知道真相。老百姓都是很好糊弄的,尤其是在信息极端不对称的当下,欺骗民众真的再容易不过,只用在食品包装上打上‘绿色有机纯天然、无污染无公害、非转基因’等等字样,他们就会不假思索地往肚里咽。” 利维挠挠头:“可是这样子不太人道吧?” “人道?”韦斯特盯着他的脸:“亡族灭种的风险悬在头顶,你还有心情空谈‘人道’?现在我们是在为生存而战,只要能活下去,就该无所不用其极。况且光敏蛋白本身对人体没有副作用,就算加上僵尸药——换个角度看,有意识的僵尸不就是永生之‘人’吗?这不是赋予了crab永恒的生命吗?何乐而不为?全世界都应该感谢你我才对。你可以去问布萝珂大人,她百分之百赞成我的计划。” “……” “胡安·利维同学,我知道你一腔热血一身正气,但一切理想、道德、尊严、正义或别的什么,全都只有在‘活着’这个前提下才能得到贯彻,才有真正的价值,才不至于落为空谈。希望你从大局出发,认清全体crab面临的严峻形势,切不可书生意气。” 利维仍在犹豫。 韦斯特走到窗前,透过几厘米厚的防弹玻璃望向外面:“给你五分钟时间,尽快决定。” “……老师……” “嗯?” “……要执行这个计划,起码还需要一个转基因技术专家吧?” “没错。她就在下面。”韦斯特冲窗外微微一抬下巴。 ☆、 天朝之战 18 利维随他望向窗外,见一位瘦瘦小小的圣触女正站在实验室旁边的草地上,和其他圣触女们有说有笑。她生得削脸尖颔,薄唇细目,马尾辫黝黑垂肩,头顶三撮呆毛,面挂五分病色,戴着一副丝毫不输与韦斯特的大眼镜,云脉沉静如一湾镜泊,娇弱中透出一种卓然不俗的知性美,虽远不及菲丝莱丝·布萝珂,却也是一等一的可爱了。 “她谁啊?”利维问。 “邓茜,著名转基因技术专家。本身也是一位圣触女。”韦斯特说:“布萝珂大人坚持要在实验室里安排一位圣触女,推不掉。” 这不是**裸的监视吗?当然,考虑到韦斯特是“五反”分子,布萝珂这么安排并不奇怪。利维望了邓茜一会儿,小声说道:“圣触女戴眼镜可真够罕见的。我一直以为书院拒收有生理缺陷的女性。” “她从前不戴眼镜的。”韦斯特说:“她去年代表书院科学部出席农博会,在会上作了关于转基因作物的学术报告,结果被混入会场的极端分子们围攻了。我当时也在场,眼睁睁看见一伙人冲上讲台,有的抢夺话筒,有的喊着‘不能让这伙砖家叫兽毒死我们!’还有的喊‘在城里研究农业,这不是见鬼吗?今天我见到了你们这些鬼!’有的索性动手打人,会场乱成一锅粥。这件事当时上了新闻头版,你一点儿印象都没有?邓茜的眼睛就是那一次被极端分子们打坏了,伤愈后单眼视力连0.01都不到,做手术风险很大,只好戴着眼镜过日子。” “围攻圣触女?!他们不想活了?” “他们背后有政治势力支持,不是一般的极端分子。天下看不惯书院和蟹神信仰的人多得是,甘愿为某些派系充当炮灰的傻瓜更是不计其数。”韦斯特叹了口气:“打人凶手后来被判了死刑,案件本身却被认定是孤立偶发事件。各种黑操作嘛,你懂的。那么多老少爷们儿,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围打一个小姑娘,这是人干的事儿吗?邓茜也真够有涵养的,自始至终没还手,不然那伙人能是圣触女的对手?” 原来还有这么段故事。韦斯特老师是不是受这件事的刺激才想出了“用转基因食品为民众植入光敏蛋白基因”的计策?另外,邓茜会同意他这样做吗?好端端一双眼睛都给毁了,她真会赞同利用转基因食物“毒害”全世界,彻底摧毁转基因技术的形象吗?还是说她也和韦斯特一样对无知盲目的民众抱有仇恨,心甘情愿与韦斯特合作?……正胡思乱想着,韦斯特忽然扯过利维的胳膊,不容反抗地握住他的双手。 “请你一定要帮我,利维同学。”他死盯着利维的眼睛,盯得他心里直发毛:“我现在只有你可以信任了,只有你我二人合作才能拯救世界。一定要留下来帮我,算我求你了。” 利维被韦斯特的样子吓呆了,好半晌没反应过来。韦斯特紧紧攥着他的手,在说话同时偷偷将一枚小纸片塞进他手心里。利维顿时一惊,但旋即收敛悚态,没让更多情绪流露出来。 “能不能给我几分钟时间?我想跟邓茜谈谈。”利维问。 “可以。”韦斯特松开手后退两步。 “那我先出去了,老师。” “快去快回,”韦斯特静如止水地看着他,“时间不多。” “是,老师。” 借着穿过缓冲间走向更衣室的机会,利维假装不经意地略一低头,瞥见纸片上很潦草地写着三行小字: 布萝珂政变 你我被监控 mr.w.b.tyler 利维强抑住紧张度破表的心脏,故作淡定地步入更衣室,有条不紊地脱下工作服,换上来时所穿的便装;这一脱一穿之际,他已经撕掉了纸片上第三行字,自然、敏捷而精确,全过程不到一秒,换衣服的复杂动作成了最好的掩护。然后他穿戴齐整,做个深呼吸,信步走出了实验室,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就是十几年寒窗苦读与无数老师斗智斗勇磨练出的鬼手绝技,想不到今儿个用到这儿来了。 望着利维的背影,扶兰·韦斯特默默咽下一口唾液,稍稍润泽了一下干渴燥热的喉咙。他不指望利维真能帮上他,说实在的,只要利维不出卖他就老天保佑了。利维的存在既是为了完善僵尸药,也是为了让布萝珂疲于监视。分散敌人的注意力,是创造机会的第一步。 胡安·利维踏上实验室外的草地,趁着置身韦斯特视线死角的短短几秒钟,将小纸片递给了距离最近的一位圣触女: “交给布萝珂大人。” 低声说完这句话,利维踏出死角区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走向邓茜。 八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爱我吧,狗狗……” 一双宛如幼儿的小手轻轻捧上了他的脸颊,纤如削,白如雪,冷如冰,腻如玉。少女的爱抚恰似宇宙间最犀利的辐射,无情地摄走了他的生命。他的下丘脑被霎时烤焦,他的垂体被瞬间榨干;催 生兽性的睾酮,点燃欲望的促黄体素释放素,创造依恋的催产素……无数腺体交叠起伏地爆炸,种种激素汇成汹涌澎湃的急流,在他体内乱军横突、一团鏖战;触电似的快感从脚尖直通头顶,使他颤抖不已、飘飘欲仙。伏隔核里的多巴胺浓度越飚越高,前额叶皮层再也听不见理智的呼唤,一切知觉、意识全被名为“迷恋”的无间地狱永远吞噬。贯天洞地的冲动像一条带火的九尾鞭,狠狠抽打着他的每一块肌肉;剜魂剐魄的爱恋像一架红炽的攻城锤,将道德的坚壁轰然摧垮—— ——茵苔萝佩,我的挚爱!与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哪怕只是无边静谧下的对坐相望——我都会沐浴在如登天堂的美妙与幸福里;与你在一起的每个细节——虽然只是一轮西下的夕阳,一朵朴实的野花,一次默然的牵手,一个深情的相拥,一缕甜蜜的亲吻——我都会宝藏于心、铭刻于骨,直到宏宇宙尽头的大壑归墟。每当命运迫使我离开你的身畔、无觅你的倩影,我都会像毒瘾发作那般朝思暮想、神不守舍,徘徊在一个个空寂孤苦的夜晚,细细回味着你的一嗔一喜、一颦一笑,辗转难寐,彻夜无眠…… “发什么呆呢?” 一只小脚突然蹬进余涣箐右腿腘窝里,踹得他差点儿跪在地上。眼前茵苔萝佩的音容笑貌顿时失去平衡,在清晰而残酷的现实中跌得粉碎。余涣箐慌忙站稳脚步,朝背后回头抱怨道:“不要恶作剧好不好!这可是山林跋涉,摔跟头很危险!” 丽诺尔·达蕾丝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跪这么干脆利索,臭凡人跟谁求婚呢?” “就知道是你干的!”余涣箐气得肝疼。 “我可一点儿劲儿也没使哦。”丽诺尔笑道:“要怪就怪自己弱不禁风吧。” 丽诺尔话音刚落,晴空里突然炸起一连串震耳欲聋的雷鸣,吓得大家全都本能地一缩身。经验告诉他们这不是打雷,而是crab军emrg(轨道电磁炮)炮弹在空中拉起的音爆。crab开始与米-戈交火了。当然,此等级别的打击至多给米-戈挠个痒,除非emrg炮弹装了战术核弹头——实际上余涣箐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刚一听出是emrg炮弹的音爆,除了李月月之外的所有人便齐声高呼“隐蔽”,同时慌不迭地背对声音来向就地卧倒,包括背着李月月的那个大兵也不例外,登时把李大小姐一头掼了个嘴啃泥。紧随这轮emrg齐射,执行自杀式袭击任务的数千人弹在米-戈控制线前沿爆炸了,夺目的光焰冲天而起,耀得山 林一片雪白。这些人类携带的是铪-178核同质异能素炸弹,手雷大小的一枚就有相当于10吨tnt炸药的威力,爆炸时还会释放出强烈的伽马射线。余涣箐他们距离人弹爆炸区域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直线距离不过几千米,只是由于地形和密林阻隔,这才没被密集爆炸的威力波及。 ☆、 天朝之战 19 余涣箐和丽诺尔躲在了同一块石头后面——这可不是凑巧,而是余涣箐瞬间脑子一热,冒充英雄好汉护花使者,硬把丽诺尔扑倒在地的。谁料丽诺尔非但不领情,反倒在他身下反抗**似地好一通挣扎,各种防狼武术一齐往他身上招呼:有让人骨断筋折的关节技,有能把内脏轻松打烂的泰拳式膝法,甚至还有贝齿玉爪的连咬带抓——更可怕的是所有这些大杀招全都快如闪电、刹那间完成到位,前前后后不足三秒钟,可怜的余涣箐已经被结结实实揍成了一滩鼻涕。 “臭凡人竟敢非——礼——我!!!——” 丽诺尔的怒吼盖过了爆炸声,云脉的火光把厚实的遮光斗篷烧了个里外透明。余涣箐只好抱头求饶:“……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爆炸渐渐平息,但emrg的炮击仍然一刻不停。丽诺尔起身踢了余涣箐两脚:“快起来。看在你是想救我的份上,这次就饶你不死。下不为例哦!” 明知道我是想救你却要下此重手……妹子你真狠……余涣箐浑身疼得喘气都困难,好容易才扶着石头站起身。士兵们纷纷起来观察周围情况,只有李月月坐在地上哭个没完。丽诺尔望着爆炸方向升起的一丛丛蘑菇云,转身对大家说:“估计是铪弹。伽马射线污染会持续一段时间,咱们不能走那边了。得往远处绕路。” “还要绕啊!?”李月月彻底崩溃了:“我不走了,说什么也不走了!你们让我死在这儿算了!……” 士兵们不敢吭声,只是盯着丽诺尔看。丽诺尔的表情活像吃了死苍蝇,拧着眉头刚想说什么,一大片积雨云似的黑影忽然罩住了他们,毫无先兆,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直到遮天蔽日了才被众人察觉。大家不约而同地抬眼一望—— 一艘千米级米-戈战舰。 包括丽诺尔在内的每个人都被吓呆了。就在他们愣神的关头,战舰底部“唰啦啦”掉下一群高度将近4米的白色毛猿,像熟透的梨子般“噗噗嗵嗵”坠落于地,齐刷刷亮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家伙,转眼间将他们团团围住。这些毛猿不是别的,正是披挂了全副陆战用生物装甲、被crab俗称作“雪人”的米-戈步兵。十几个武装到牙齿的雪人,还有一艘跟刺猬一样浑身插满火炮的主力舰,余涣箐和丽诺尔他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逃掉。 “放下武器。” 雪人用crab语齐声说道。它们的crab语很标准,吐字清晰流利,却像劣质的电脑合 成音一样不见抑扬顿挫,且夹带着重症哮喘似的杂音,仿佛病猫学人话,怎么听怎么难受。不过此刻听见它们说人话,余涣箐简直高兴得要跳起来了——米-戈的意识虽与crab大相径庭,但当它们“主动”与crab交流时,总体而言还算……呃,可以“理喻”——这就是活命的机会!毕竟双方都是“人”,有事儿好商量嘛…… 丽诺尔示意大家放下武器,对雪人们说道:“我们投降。我是丽诺尔·达蕾丝。我们没有敌意。” 一个雪人走到她面前,光学传感器上下扫描了她一下,又看向其他人:“只要丽诺尔·达蕾丝和余涣箐。其他crab可以离开。” 怎么回事!?有目的地抓人?不带这么玩的啊!余涣箐傻了。达蕾丝似乎也是一惊,她下意识地瞥了余涣箐一眼,向雪人问道:“你们的目的?” “我们的目的是俘获丽诺尔·达蕾丝和余涣箐。” “为什么要俘获我们?”丽诺尔仰视着铁塔般的雪人,倔强地追问道。娇小可怜的她矗立在如此庞然大物脚下,尽管被斗篷遮挡,余涣箐还是看出她纤细柔美的腰身在微微颤抖。 “无可奉告。”雪人们不客气地用武器对准她和余涣箐:“你们是俘虏了。” 战舰底部垂下一丛细长的触手,攫食般蛇游向余涣箐和丽诺尔。无可言表的恐惧和绝望仿佛一匹疯狗,渐渐咬紧余涣箐的喉咙,愈发狂狾地撕扯起来。 ……我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庸庸碌碌,一事无成,落得个被米-戈剜颅刨脑的可悲下场。再也不能与茵苔萝佩相见,再也不能兑现对她的誓言,再也不能常伴在她左右,与她长相厮守……余涣箐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眼看着那些触手向自己逼近,在空中膨胀、分裂,化作一张黑洞洞的大网,朝他和丽诺尔当头罩下。他想逃,双腿却焊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大网囊括了他们。余涣箐和丽诺尔被吞噬、咽下,坠入了一个无声无光的混沌世界。这里什么都看不见,除了黑暗本身;就连脚下也只有空无一物却又坚实无比的黑暗。这里比紫凌书院的无声室还要岑寂,幸好是两人关在一起,否则连个可以搭腔的人都没有,不一会儿就得崩溃。余涣箐突然庆幸自己身边有个母老虎在了。 “达蕾丝小姐?”余涣箐奋力挪动脚步,朝丽诺尔的方向摸索过去。 “干嘛?” 丽诺尔的声音一听就是在强作镇定。 “能不能请 你把斗篷脱了?我什么都看不见,用云脉照个亮行不?” “……” “怎么?” “没怎么。” 丽诺尔·达蕾丝脱下遮光斗篷,宛如不见五指的夤夜里瞬然划亮一星烛火,云脉的紫色辉晕耀映四淌,将她幻化成一盏剔透流光的紫晶灯笼,照彻了咫尺远近的小小天地;她的身姿曲线如此明亮夺目,从背景的无垠深黑里清晰地勾勒凸现出来,显得分外云水撩人。看清她可人脸庞的一瞬,余涣箐不禁心旌一颤——她竟然哭了!?号称书院第一“傲”的丽诺尔·达蕾丝居然会哭!?一双闪烁着晶莹泪花的明眸,如同两枚光彩流转的黑珍珠,浸渍在销人魂魄的湿润里,着实把余涣箐的心肠软成了一堆泥。 丽诺尔察觉余涣箐表情不对,赶紧手忙脚乱地揉拭双眼,戴上怒容呵斥道:“看什么看!人家才没哭呢!孤独害怕什么的……人家才没有呢!” “哦。”余涣箐低下头。不看就不看呗,再说看了又如何?反正你功夫那么好,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不是么……余涣箐转移思绪,把目光投向周围的茫茫窅暗:“咱们这是在哪儿?” “不知道。”丽诺尔走到他身边:“没人了解米-戈的技术。也许咱们被关在一个孤立的小宇宙里了呢。” 然后两人就都不出声了,只是并肩傻站着,像在静待命运的宣判。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丽诺尔的小手悄悄牵住了余涣箐的衣角。不知出于害怕还是害羞,她的云脉光色频闪,使她看上去仿佛深海里某种霓虹灯似的小生物,可爱,玲珑,脆弱,叫人恨不得捧进手心。余涣箐偷眼瞧她,云脉妆缀下的少女裸影一派春光无限、艳绝人寰,令他目眩意迷不能正视。这样下去迟早要犯罪啊!余涣箐慌忙把眼一闭,肚里专心默念“心若冰晶天塌不惊”之类的坑爹冰心诀,不图别的,只为让冲脑的精虫安分点儿。 “达蕾丝小姐。”余涣箐打破了沉默。 “嗯。” “你为什么要当圣触女?” “问这干嘛?” 当然是没话找话啊。这么冷场下去多难受。“……呃,不想说算了……” ☆、 天朝之战 20 “是长辈的安排。”丽诺尔回答:“家父要我成为圣触女。由不得我。” “不是自愿?”余涣箐总觉得“圣触女”这个火坑是姑娘们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跳的。 “不是。”一贯高峻难近的丽诺尔居然流露出了悔恨与可怜:“我为什么要当圣触女?15岁,及笄之年,本该在双亲怀里尽情撒娇的时候,我却不得已离开家,离开父母,离开学校,离开亲朋好友,独自踏进举目陌生的书院,被迫接受种种残酷无情的训练、投身种种泯灭人性的斗争。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孩,我也想穿漂亮衣服,想吃好吃的零食,想和要好的同学一起逛街、购物、看电影、吃冰淇淋,想被喜欢的男生宠着、哄着。同龄人享有的一切——友情、爱情、自由、欢乐……对我而言全是奢望。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一副道貌岸然的躯壳,戴着高高在上的假面具,把真实的自己永远隐藏起来,无休止地欺骗他人,欺骗世界,也欺骗我自己。” 原来大小姐向往普通人的生活啊。“地位”这东西还真是座围城,外边的人想进,里面的人想出。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多少得安慰她一下:“……想开点呗,令尊也是为你好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还有‘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什么的。现实不就是这样么?” “大道理我懂。可我骨子里就不是那种人。我宁可骑在自行车上笑,也不愿坐在豪车里哭。”丽诺尔眼圈红得快肿起来了。 “呃,既然不愿意,将来还俗好了噻。” “还俗?”丽诺尔看着他嫣然苦笑:“你见过还俗的圣触女?” “……” 丽诺尔这么一提醒还真是。从没听说过圣触女有还俗的,难道她们最后都老死书院里了? (1702字) 就在这时,他俩面前突然展开了一个明亮的二维平面,悄无声息地,仿佛未与空气发生任何作用;它没有厚度,堪称货真价实的“二维”物体,从侧面观察的话完全不可见。在这绝对平滑的二维镜面之上,徐徐浮现出一个年轻人的全身影像: “好久不见,达蕾丝大人,余涣箐先生。” “魏俊?!”丽诺尔和余涣箐惊讶得瞪大了眼。怎么回事?这不是在米-戈的密封领域里吗?怎么可能……“是长辈的安排。”丽诺尔回答:“家父要我成为圣触女。由不得我。” “不是自愿?”余涣箐总觉得“圣触女”这个火坑是姑娘们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跳的。 “不是。”一贯高峻难近的丽诺尔居然流露出了悔恨与可怜:“我为什么要当圣触女?15岁,及笄之年,本该在双亲怀里尽情撒娇的时候,我却不得已离开家,离开父母,离开学校,离开亲朋好友,独自踏进举目陌生的书院,被迫接受种种残酷无情的训练、投身种种泯灭人性的斗争。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孩,我也想穿漂亮衣服,想吃好吃的零食,想和要好的同学一起逛街、购物、看电影、吃冰淇淋,想被喜欢的男生宠着、哄着。同龄人享有的一切——友情、爱情、自由、欢乐……对我而言全是奢望。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一副道貌岸然的躯壳,戴着高高在上的假面具,把真实的自己永远隐藏起来,无休止地欺骗他人,欺骗世界,也欺骗我自己。” 原来大小姐向往普通人的生活啊。“地位”这东西还真是座围城,外边的人想进,里面的人想出。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多少得安慰她一下:“……想开点呗,令尊也是为你好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还有‘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什么的。现实不就是这样么?” “大道理我懂。可我骨子里就不是那种人。我宁可骑在自行车上笑,也不愿坐在豪车里哭。”丽诺尔眼圈红得快肿起来了。 “呃,既然不愿意,将来还俗好了噻。” “还俗?”丽诺尔看着他嫣然苦笑:“你见过还俗的圣触女?” “……” 丽诺尔这么一提醒还真是。从没听说过圣触女有还俗的,难道她们最后都老死书院里了? (1702字) 就在这时,他俩面前突然展开了一个明亮的二维平面,悄无声息地,仿佛未与空气发生任何作用;它没有厚度,堪称货真价实的“二维”物体,从侧面观察的话完全不可见。在这绝对平滑的二维镜面之上,徐徐浮现出一个年轻人的全身影像: “好久不见,达蕾丝大人,余涣箐先生。” “魏俊?!”丽诺尔和余涣箐惊讶得瞪大了眼。怎么回事?这不是在米-戈的密封领域里吗?怎么可能…… “是长辈的安排。”丽诺尔回答:“家父要我成为圣触女。由不得我。” “不是自愿?”余涣箐总觉得“圣触女”这个火坑是姑娘们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跳的。 “不是。”一贯高峻难近的丽诺尔居然流露出了悔恨与可怜:“我为什么要当圣触女?15岁,及笄之年,本该在双亲怀里尽情撒娇的时候,我却不得已离开家,离开父母,离开学校,离开亲朋好友,独自踏进举目陌生的书院,被迫接受种种残酷无情的训练、投身种种泯灭人性的斗争。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孩,我也想穿漂亮衣服,想吃好吃的零食,想和要好的同学一起逛街、购物、看电影、吃冰淇淋,想被喜欢的男生宠着、哄着。同龄人享有的一切——友情、爱情、自由、欢乐……对我而言全是奢望。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一副道貌岸然的躯壳,戴着高高在上的假面具,把真实的自己永远隐藏起来,无休止地欺骗他人,欺骗世界,也欺骗我自己。” 原来大小姐向往普通人的生活啊。“地位”这东西还真是座围城,外边的人想进,里面的人想出。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多少得安慰她一下:“……想开点呗,令尊也是为你好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还有‘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什么的。现实不就是这样么?” “大道理我懂。可我骨子里就不是那种人。我宁可骑在自行车上笑,也不愿坐在豪车里哭。”丽诺尔眼圈红得快肿起来了。 “呃,既然不愿意,将来还俗好了噻。” “还俗?”丽诺尔看着他嫣然苦笑:“你见过还俗的圣触女?” “……” 丽诺尔这么一提醒还真是。从没听说过圣触女有还俗的,难道她们最后都老死书院里了? (1702字) 就在这时,他俩面前突然展开了一个明亮的二维平面,悄无声息地,仿佛未与空气发生任何作用;它没有厚度,堪称货真价实的“二维”物体,从侧面观察的话完全不可见。在这绝对平滑的二维镜面之上,徐徐浮现出一个年轻人的全身影像: “好久不见,达蕾丝大人,余涣箐先生。” “魏俊?!”丽诺尔和余涣箐惊讶得瞪大了眼。怎么回事?这不是在米-戈的密封领域里吗?怎么可能…… “是长辈的安排。”丽诺尔回答:“家父要我成为圣触女。由不得我。” “不是自愿?”余涣箐总觉得“圣触女”这个火坑是姑娘们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跳的。 “不是。”一贯高峻难近的丽诺尔居然流露出了悔恨与可怜:“我为什么要当圣触女?15岁,及笄之年,本该在双亲怀里尽情撒娇的时候,我却不得已离开家,离开父母,离开学校,离开亲朋好友,独自踏进举目陌生的书院,被迫接受种种残酷无情的训练、投身种种泯灭人性的斗争。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孩,我也想穿漂亮衣服,想吃好吃的零食,想和要好的同学一起逛街、购物、看电影、吃冰淇淋,想被喜欢的男生宠着、哄着。同龄人享有的一切——友情、爱情、自由、欢乐……对我而言全是奢望。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一副道貌岸然的躯壳,戴着高高在上的假面具,把真实的自己永远隐藏起来,无休止地欺骗他人,欺骗世界,也欺骗我自己。” 原来大小姐向往普通人的生活啊。“地位”这东西还真是座围城,外边的人想进,里面的人想出。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多少得安慰她一下:“……想开点呗,令尊也是为你好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还有‘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什么的。现实不就是这样么?” “大道理我懂。可我骨子里就不是那种人。我宁可骑在自行车上笑,也不愿坐在豪车里哭。”丽诺尔眼圈红得快肿起来了。 “呃,既然不愿意,将来还俗好了噻。” “还俗?”丽诺尔看着他嫣然苦笑:“你见过还俗的圣触女?” “……” 丽诺尔这么一提醒还真是。从没听说过圣触女有还俗的,难道她们最后都老死书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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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字) 就在这时,他俩面前突然展开了一个明亮的二维平面,悄无声息地,仿佛未与空气发生任何作用;它没有厚度,堪称货真价实的“二维”物体,从侧面观察的话完全不可见。在这绝对平滑的二维镜面之上,徐徐浮现出一个年轻人的全身影像: “好久不见,达蕾丝大人,余涣箐先生。” “魏俊?!”丽诺尔和余涣箐惊讶得瞪大了眼。怎么回事?这不是在米-戈的密封领域里吗?怎么可能…… “是长辈的安排。”丽诺尔回答:“家父要我成为圣触女。由不得我。” “不是自愿?”余涣箐总觉得“圣触女”这个火坑是姑娘们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跳的。 “不是。”一贯高峻难近的丽诺尔居然流露出了悔恨与可怜:“我为什么要当圣触女?15岁,及笄之年,本该在双亲怀里尽情撒娇的时候,我却不得已离开家,离开父母,离开学校,离开亲朋好友,独自踏进举目陌生的书院,被迫接受种种残酷无情的训练、投身种种泯灭人性的斗争。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孩,我也想穿漂亮衣服,想吃好吃的零食,想和要好的同学一起逛街、购物、看电影、吃冰淇淋,想被喜欢的男生宠着、哄着。同龄人享有的一切——友情、爱情、自由、欢乐……对我而言全是奢望。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一副道貌岸然的躯壳,戴着高高在上的假面具,把真实的自己永远隐藏起来,无休止地欺骗他人,欺骗世界,也欺骗我自己。” 原来大小姐向往普通人的生活啊。“地位”这东西还真是座围城,外边的人想进,里面的人想出。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多少得安慰她一下:“……想开点呗,令尊也是为你好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还有‘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什么的。现实不就是这样么?” “大道理我懂。可我骨子里就不是那种人。我宁可骑在自行车上笑,也不愿坐在豪车里哭。”丽诺尔眼圈红得快肿起来了。 “呃,既然不愿意,将来还俗好了噻。” “还俗?”丽诺尔看着他嫣然苦笑:“你见过还俗的圣触女?” “……” 丽诺尔这么一提醒还真是。从没听说过圣触女有还俗的,难道她们最后都老死书院里了? (1702字) 就在这时,他俩面前突然展开了一个明亮的二维平面,悄无声息地,仿佛未与空气发生任何作用;它没有厚度,堪称货真价实的“二维”物体,从侧面观察的话完全不可见。在这绝对平滑的二维镜面之上,徐徐浮现出一个年轻人的全身影像: “好久不见,达蕾丝大人,余涣箐先生。” “魏俊?!”丽诺尔和余涣箐惊讶得瞪大了眼。怎么回事?这不是在米-戈的密封领域里吗?怎么可能…… “是长辈的安排。”丽诺尔回答:“家父要我成为圣触女。由不得我。” “不是自愿?”余涣箐总觉得“圣触女”这个火坑是姑娘们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跳的。 “不是。”一贯高峻难近的丽诺尔居然流露出了悔恨与可怜:“我为什么要当圣触女?15岁,及笄之年,本该在双亲怀里尽情撒娇的时候,我却不得已离开家,离开父母,离开学校,离开亲朋好友,独自踏进举目陌生的书院,被迫接受种种残酷无情的训练、投身种种泯灭人性的斗争。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孩,我也想穿漂亮衣服,想吃好吃的零食,想和要好的同学一起逛街、购物、看电影、吃冰淇淋,想被喜欢的男生宠着、哄着。同龄人享有的一切——友情、爱情、自由、欢乐……对我而言全是奢望。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一副道貌岸然的躯壳,戴着高高在上的假面具,把真实的自己永远隐藏起来,无休止地欺骗他人,欺骗世界,也欺骗我自己。” 原来大小姐向往普通人的生活啊。“地位”这东西还真是座围城,外边的人想进,里面的人想出。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多少得安慰她一下:“……想开点呗,令尊也是为你好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还有‘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什么的。现实不就是这样么?” “大道理我懂。可我骨子里就不是那种人。我宁可骑在自行车上笑,也不愿坐在豪车里哭。”丽诺尔眼圈红得快肿起来了。 “呃,既然不愿意,将来还俗好了噻。” “还俗?”丽诺尔看着他嫣然苦笑:“你见过还俗的圣触女?” “……” 丽诺尔这么一提醒还真是。从没听说过圣触女有还俗的,难道她们最后都老死书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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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字) 就在这时,他俩面前突然展开了一个明亮的二维平面,悄无声息地,仿佛未与空气发生任何作用;它没有厚度,堪称货真价实的“二维”物体,从侧面观察的话完全不可见。在这绝对平滑的二维镜面之上,徐徐浮现出一个年轻人的全身影像: “好久不见,达蕾丝大人,余涣箐先生。” “魏俊?!”丽诺尔和余涣箐惊讶得瞪大了眼。怎么回事?这不是在米-戈的密封领域里吗?怎么可能…… ☆、 天朝之战 21 “怎么,见到老熟人不高兴?”魏俊痞气十足地笑笑。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怎么进来这里的?”丽诺尔警惕地质问道。 “米-戈告诉我的。米-戈放我进来的。还有问题没?” “可是……” “达蕾丝小姐,冰雪聪明的你当真从没怀疑过这一切?为何米-戈一定得是自己打上门来,而不是被某些人、某些势力‘请来’的呢?” “你什么意思?”余涣箐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别着急啊,余先生。好不容易凑在一起,鄙人自然要陪二位好好玩玩,比如……拍个小电影如何?我来当boss,你们是男女主角。现在,我把你们放进了一个效率低下的杀人机器里面,按照最俗套也最经典的展开模式——在把你俩单独丢在这里、让你俩有足够时间逃脱之前,我是不是应该干点儿什么?嗯,我该当着你们的面把所有罪恶计划和盘托出,这才是群众喜闻乐见的王道剧情,对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丽诺尔没心情陪他扯皮。 “哎呦,大小姐生气了。好吧,那我长话短说,实话告诉你们:这场战争,其实是敝人和米-戈联手策划的。入侵地球的是米-戈的无人军队,直接归敝人操纵,主要目的是消耗crab的武装力量——子曰:‘枪杆子里出政权。’军队是以奥古斯特为首的蟹神党最重要的政治资本,没有军队,蟹神党就什么都不是,届时我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书院,让全世界匍匐在我脚前,唯我马首是瞻。如今各大军区均已被米-戈的舰队火力打垮,只剩书院卫戍部队未伤元气。可我不能把书院一并炸了,我留着它有用。所以我策划了一场战斗,让米-戈的无人军队和书院卫戍部队大战一场;等双方激战正酣的时候,我会引爆预先埋设在战场地下的核地雷,将书院卫戍部队一网打尽。这会儿是早上8点多,不出意外的话,战斗一个小时内就会打响。要不要我给二位留个上座以便观战?让你俩亲眼见证紫凌书院和crab世界既有体制的覆灭?” 丽诺尔冷笑一声:“crab一旦被缴械,米-戈还会把你夹眼角吗?” “别太小瞧我,达蕾丝小姐。”魏俊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手里攥着一张王牌,米-戈之流根本不足挂齿。” “王牌?” “就是‘物’。” “你说什么!?”丽诺尔和余涣箐差点儿跳起来。 魏 俊得意洋洋:“茵苔萝佩只知道‘物’是一个‘大质量宏观量子态知性体’,却不知道它的真面目究竟为何。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那个‘物’实际上是‘智能巨型粒子’——一枚经过人工智能改造的‘巨子(bigon)’。余涣箐先生肯定知道什么是‘巨子’,我仅向达蕾丝小姐简单介绍一下好了:‘巨子’这个概念,最早来源于人新世时期的一则愚人节玩笑,声称一种叫做‘巨子’的‘巨型基本粒子’是宇宙间所有无法解释的物理现象的原因。这个假设是说,宇宙中神秘的暗物质是由非常大的粒子组成的,其尺度有数光年之巨甚至更大;在这些巨大粒子的包围、碰撞中,可观测的普通物质就像中生代的小型哺乳动物那样,只能在恐龙的脚趾间间上蹿下跳、竭力维持自身的存在。没想到的是,我们居然真的在宇宙中找到了这种‘巨子’,并运用技术手段对其进行智能化改造,使之成为‘大质量宏观量子态知性体’。虽然非常巨大,但‘巨子’仍然属于基本粒子,其行为符合量子物理规律,因此它们可以展现出各种不可思议的‘宏观量子态’行为,不管crab还是米-戈全都无力招架。当然了,我派到地球来的只是一枚非常小的智能巨子,尺度只有几千米——从理论上讲,巨子的尺寸达到光年级别才是正常的,这么小的巨子实在太罕见了——光年级巨子可以把整个太阳系轻松弹飞,我可不想这么干。毕竟我还是很爱地球的不是么。” “‘你们’是谁?”丽诺尔脸色白得像纸:“‘你们’怎么可能拥有这种连圣函大人也不知道的技术?” 魏俊两手一摊:“不要太贪得无厌嘛,我的大小姐。好了,我告诉你们的够多了。本着等价交换的原则,该我提问喽——余涣箐先生,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旧神之钥》的真相?” “《旧神之钥》?”丽诺尔望向余涣箐。 余涣箐仿佛受了致命重伤,面上看不见一丁点儿人色。 “……你……我想起来了,你就是……” “我是不会死的,余先生。”魏俊目光里满是无情的嘲弄:“不管你和许冰打倒我都少次,我都会复活。只要宏宇宙里还有‘人’的存在,我就是你们永恒的敌人。” 九 “且慢。”丽诺尔打个“stop”的手势:“我开始听不懂了。你俩不打算给我这个外行讲讲何为《旧神之钥》么?” 魏俊一瞥余涣箐失魂丧魄的颓样,忍不住笑道:“看样子,余先生一时半刻没法长篇大论了。 还是交给我吧,达蕾丝大人。”他向丽诺尔潇洒地深鞠一躬:“《旧神之钥》是一部传说中的魔法书,是别号‘自在自存之源’、‘究极祖神’的乌波·萨斯拉从eldertheaology那里夺来的‘从星辰中凿出的巨大石板,上面铭刻着天地开辟之前诸神那不可理解的智慧’。简而言之,《旧神之钥》乃是可观测宇宙中最古老、最强大的魔法书,它不是我们这个宇宙的产物,而是来自无限维度的宏宇宙本身,威力甚至可以轻易改写宇宙的构造,据说连greatoldtheaology的力量也来源于它。从古至今只有一个‘人’读过《旧神之钥》——史上最伟大的魔法师哈昂·多尔(haon-dor)。他经过漫长的旅途,终于找到了‘乌波·萨斯拉的洞窟’,踏入了乌波·萨斯拉所在的‘灰色光辉的伊卡(gray-littenyqaa)’。乌波·萨斯拉回应了他的祈祷,将《旧神之钥》的很小一块断片拿给他看。但仅是如此不经意的一瞟,哈昂·多尔身为‘人’的存在便被彻底摧毁。他再也未能回到人间,而是位列仙班、永滞神界。” “看一眼就能升入神域!?”丽诺尔求助的眼神洒向余涣箐,可他还是跟木雕一样纹丝不动。 “对。”魏俊回答:“敝人掌握着智能巨子和米-戈大军,但想直面大宇宙的险恶真容,这些还远远不够。我需要《旧神之钥》,余涣箐先生。上一次我失败了,但这一次——你不告诉我一切,我绝不善罢甘休。” 余涣箐的两眼逐渐回神。 “如果我拒绝呢?” “拒绝?别介啊,余先生,拒绝我对谁都没好处,特别是对你身边的达蕾丝小姐。这本是你我二人的恩怨,你以为我干嘛要把达蕾丝小姐牵扯进来?” 迅雷不及掩耳!几条银灿灿的触手突然从黑暗中射出,速度快如子弹,猛卷住丽诺尔的脚腕往回连拖带拽。丽诺尔“啊呀”一声尖叫趴倒,整个人“飕飗”一下被倒提至半空,像一挂优美的风铃般摇曳不已。(212字) ☆、 天朝之战 22 “住手!快住手啊!”余涣箐吓得嗓子都喊破了。看架势魏俊是当真要把丽诺尔撕开!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畜生!禽兽!混蛋!王八蛋!—— 魏俊亢奋地大笑道:“告诉我真相!现在!马上!” 余涣箐“噗通”一声跪倒在魏俊脚前,捣蒜似地磕头叩首:“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求你快放了她!” “这才像话嘛,余先生。敬酒比罚酒好吃多了,你说是不是?”魏俊微微点头,触手立即松了劲儿,拍苍蝇似地把丽诺尔朝地上“啪”地一摔,放开她缩回黑暗中去。(80字)余涣箐匆忙上前一把抱住她,脱下外衣小心地为她擦拭身子。看着怀中抽噎不止的丽诺尔,余涣箐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如果告诉你真相,你会放我们走?”他抬头看着魏俊。 “也许吧。” “给我个保证!”余涣箐厉声道。 魏俊眼中寒光炯炯,眉宇间杀气腾腾:“保证?余先生脑子没坏吧?麻烦你看清自己的处境,你现在没权利跟我讨价还价!达蕾丝小姐的性命就在你手里,如果不说实话,害死她的就是你而不是我!” 好吧。 算你赢了。 你不就是想得到《旧神之钥》吗? 我告诉你就是了。 魏俊。 余涣箐一屁股坐在丽诺尔身边:“我开始了。竖起耳朵听好。” “请。”魏俊毕恭毕敬地鞠个躬。 “这个说来话长。”余涣箐说:“你我都是明白人,不介意我多扯几句专业术语吧?” “别卖关子。快点!” “那我就直奔主题了。关于《旧神之钥》,一切要从41亿~38亿年前的lhbteheavybombardment,‘太阳系晚期重大撞击’)事件说起。lhb期间,不计其数的彗星、小行星冲进内太阳系,与火星、地球、月球、金星和水星发生了密集碰撞。这场狂轰滥炸前后持续了几亿年,把内太阳系的几个星球砸得千疮百孔。具体到地球上,大概每100年就会炸开一个直径20千米以上的撞击坑,小一些的撞击更是频繁到无法统计;据粗略估算,lhb可能在地球上造成了超过22000个直径大于20公里的撞击坑、约40个直径1000公里的撞击盆地、还有几个直径5000公里的巨型撞击盆地——5000公里!这几乎和南美洲面积相当了 。刚刚冷却下来的原始地壳在轰炸中再次熔化,并向宇宙飞溅出大量物质,有些甚至溅上了月球。但凡事皆有利有弊,这些撞击地球的小天地摧毁了地球早期生命繁衍生息的条件,却也给地球带来了福音:它们携带了大量的水和有机物,一方面为地球海洋的形成积累了资本,另一方面也为地球生命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随后,地球上的生命在物理化学规律支配下开始了演化。虽说早在lhb初期,最原始的细胞结构可能已经出现,但它们的演化十分缓慢,而且大多被lhb灭绝殆尽了。直至‘雪球地球(snowballearth)’时代晚期,地球生命才真正等来了机会。约35亿~33亿年前的‘原始汤(primordialsoup)’时代,最原始的原核生物、真核生物相继诞生;然后到30亿年前,主角登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型生物统治了地球,它庞大无比,填充了地球上所有的海洋;它花费数百万年时间,把海洋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基因交换工厂,让各种细胞在无竞争环境下相互交换有用物质,从而将自身创造成了一只覆盖全球的巨大生物;我们无从区别它与海洋,因为在那个时代,海洋根本就是它身体的一部分,是它细胞间的填充物和介质。现存的几乎全部地球生物都是它的后裔,它就是所有地球生物的共同祖先,科学称它为luca——‘最后普遍共同祖先’,而神学称它为乌波·萨斯拉(ubbo-sat)——‘自在自存之源’、‘究极祖神’。 “luca有没有意识?据我们推测,应该有。在luca的时代,地球上十分缺乏氧气,血红的阴霾铺满天空,海洋因含丰富的可溶性铁而呈现绿色。我刚才说了,luca的细胞充满了整个海洋,海水就是它的细胞介质。因此luca的身体极可能是一个用海水传递电信号的‘电子共生系统’,它的每个细胞都是一枚神经元,它自身就相当于一个大脑——一个大到足以填满全球海洋,能够以行星级视角俯察世界、仰观宇宙的超级大脑!想想看吧,如此宏伟的大脑会具备何等惊人的威力!受限于电信号的传导效率,luca大概不具备逻辑与理性,但它的信息存储、处理能力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就这一点而言,任何作为个体的‘人’都绝难望其项背。 “这里我忍不住要多说两句。实际上,类似的信息交流机制在今天的生物身上依然可以见到。多年来,我们一直知悉海床中的细菌可产生微弱的电流,并且利用这一点制造微生物燃料电池。我们还知道,一种生活在海底淤泥中、 拿硫磺当饭吃的细菌可以产生精细的纳米级蛋白质丝线,构成互相连接的网络、彼此传递电子,使整个细菌群落生活在电子共生系统中,构成一个可以交流简单信息的‘超有机体’。这都是遗传自luca的特征,只可惜不复往日辉煌罢了。 “现在切入主线:《旧神之钥》。不绕圈子了,我现在跟你明说:所谓《旧神之钥》——那些‘从星辰中凿出的巨大石板’,其实是指身为‘海洋’的luca包围下的原始陆地。那句‘从星辰中凿出’,正是在暗示lhb事件。无数轰击地球的彗星、小行星,以及其他某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它们便是《旧神之钥》的文字,它们携带了来自无限维度的宏宇宙的各种物质,其中蕴藏的关于宇宙奥秘的信息无限庞大。这些小天体重铸了地壳,把它们携带的信息凿刻在地球上,将地球的原始陆地锻造成了一部记录宇宙奥秘的大书。luca守护着它,以匪夷所思的强大智慧加以解读,凭借书中知识成为了真正的outertheaology。这样的书——魏俊先生,你认为凭‘人’的本事能够阅读、记录和理解吗?你的头脑和luca一样强大?还是说你高高在上、能以行星级别的宏大视角观察这个世界? “没错,历史上曾有一个‘人’洞悉了《旧神之钥》的只言片语,大魔法师哈昂·多尔。不知是由于碰巧还是别的什么因素,他有幸穿过一个通向太阳系早期的虫洞——即‘乌波·萨斯拉的洞窟’,来到了30亿年前的原始地球——‘灰色光辉的伊卡’。luca俘获了他,将《旧神之钥》区区沧海一粟的信息量填入他的大脑,然后他就尖叫着逃走了。‘哈昂·多尔知道了。他知道的事情,无论是在他之前、还是在他之后的魔法师都没有一人能够知晓。那巨大而可怖、荒唐而不合理的玩笑的本质,就是诸神的嘲弄。他知道的,是决定我们必将死亡的那些存在,在‘现实’这一毫无意义的词语背后隐藏的本质。’哈昂·多尔知道了什么?很简单,他知道了宇宙的真相,仅此而已。 ☆、 天朝之战 23 “时至今日,原始大陆已被数十亿年的光阴消磨得无从辨识,lhb的撞击痕迹也被侵蚀作用泯灭殆尽,《旧神之钥》永远消失了。luca去了哪儿?没人知道。也许去了神界,也许化作了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灵,蛰伏在我们体内,与今天的我们血脉相连。‘乌波·萨斯拉的洞窟’在哪儿?没人知道。联通过去的虫洞确实有,可是寻找它、穿越它的技术手段何在?就算你足够幸运,最终找到并成功穿越了那个虫洞,见到了30亿年前的luca,你真能看懂lhb在原始大陆上雕刻下的宇宙奥秘吗?就算luca响应了你的祈祷,将书中奥秘传授于你,你的大脑真能承受那座庞大得几乎无解的数据库吗?好了,我亲爱的魏俊先生,这就是你挖空心思苦苦追寻的最强魔法书——《旧神之钥》的真相。该说的我都说了,句句属实,无一字虚假。想得到这部书?自己想办法去。实情我告诉你了,路我也给你指明了,剩下的你自己想辙。over,放我们走吧。” 余涣箐两手一摊,继续擦拭丽诺尔身上的秽物。 魏俊面如死灰,沉默地愣了半晌,忽然迸发出一串绝望的狂笑:“好样的!余涣箐!你和许冰炮制了一个弥天大谎,多少年来一直骗得老子团团转——我不信!——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会相信你这套鬼话?胡扯!少拿luca、lhb什么的糊弄我!我要真相!!我要的是真相!!!——” “信不信由你。”余涣箐莞尔一笑:“很多时候真相就是这么坑爹、这么蛋疼、这么这么事与愿违。反正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另外,你一口一个‘许冰’的,实话告诉你,我从没听说过叫‘许冰’的家伙。如果令你失望了,我道歉。” 主动权是我们的了。哪怕魏俊盛怒之下杀了我们,横竖也死得痛快!余涣箐望着二维镜面里歇斯底里的魏俊,一时只觉自己与个打通了任督二脉的神棍无异,从头到脚全是说不出的舒畅滋味,忧乐生死皆置之度外,豪情万丈宛若看破红尘!…… “……余先生……” 怀中的丽诺尔抬起头来,两手攥着他的衣襟,泪眼汪汪地凝视着他,湿润的眸子仿佛在向他渴求,看得他浑身发热。 “怎么了?”余涣箐温柔地问。 丽诺尔低垂下满布红潮的脸蛋,用小猫似的声音说:“……我……我的手好冷……” “哦。”余涣箐赶紧握住她冰凉的双手,轻轻搓弄起来。 “ ……您说的是真的?” “是啊。怎么?” 丽诺尔变这么柔顺乖巧,搞得余涣箐好不适应。不过嘛,每个人都有柔软的一面不是吗?反正都要没命了,临死前好好珍惜一下身边人也不错哦。 “《旧神之钥》竟是这么回事……没法得到?真是这样?” “嗯。” “那你就没什么用了呗。臭凡人。” 丽诺尔腔调猛地一变,晨星秋水般的明眸突然射出两道明亮的煞气,一双纤纤玉手敏捷地抓住余涣箐的左手无名指,朝手背方向猛力一折—— “啪——” 余涣箐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指骨断裂的剧痛已然瞬间炸碎了他的神经,将他重重击倒—— “丽诺尔……你……” 余涣箐面无血色、难以置信地呆望着丽诺尔—— “谁允许你直呼我名的?臭凡人!” 丽诺尔凶相毕露,一手撸紧他的左腕,另一只手掐死他的断指狠狠一拔—— 十指连心啊!!!余涣箐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肌肉、肌腱、韧带齐齐崩解离析,他的左手无名指——被丽诺尔从巴掌上生生拔了下来,殷红的血柱“嗞”地飙出老远!丽诺尔兴奋得云脉如火,她耸起娇躯,飞起一脚当胸踹翻他,把他那根戴着光锥之戒的断指捧到眼前仔细把玩。 “……好可悲啊,余先生……茵苔萝佩总说你一遇见女孩子就智商归零,看来真是这样哈……亦或是我和魏先生这出双簧唱得的确够逼真?看样子演戏也不是那么难嘛……” “……” 肉体的伤痛不算什么。远远超过这个的,是惨遭欺骗和背叛的苦楚。余涣箐呆滞地斜跪在那儿,按住自己血涌如泉的左手,脑袋昏昏沉沉,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达蕾丝小姐。”镜中的魏俊双膝跪下,向丽诺尔拜行稽首大礼:“敝人不知轻重,如若伤了小姐,还请小姐从重处罚!” “免了免了,我还没那么脆弱。”丽诺尔优雅地朝余涣箐俯下身,粉红的舌尖舔舔小虎牙,一手托起余涣箐的下颏,盯着他因痛苦而朦胧模糊的两眼:“你好啊,我的骑士,护花使者,白马王子。哼哼,看见我遇险居然那么着急,我真的很感动,真的,不骗你。” “……莫非……你才是和谐……” “啊哈?发现了啊。对啊,我丽诺尔·达蕾丝才是和谐党 的领袖,是我发动了政变,是我想要打倒茵苔萝佩、颠覆书院。唯一胆敢悖逆我的圣触女——朵丽尔·芭萝,这会儿大概早就被布萝珂妹妹拿下了吧?好了,请放心吧,臭凡人,光锥之戒我拿走了哦。反正茵苔萝佩已经不在了,你留着它也没用。”丽诺尔故意拿光锥之戒在他眼前晃晃,云脉的莹莹紫辉与周围嗜人的黑暗犬牙交错,营造出一圈圈挂着嘲讽嘴脸的诡影。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啊哈哈,你真是笨得好可爱呦。” 丽诺尔抬起一条修长曼妙的玉腿,秀气迷人的小脚踩上他的肩膀,将那被超分子水凝胶封得滴水不透的下体呈给他看:“看到了吗?父亲夺走了我的一切,圣触女制度夺走了我的一切,紫凌书院夺走了我的一切,茵苔萝佩夺走了我的一切!我恨他们,我恨这个世界,我恨crab的所有体制!我要砸烂它们,用我的双手彻彻底底砸烂它们,从头开始创造一个新世界!我说到做到!” “你疯了……” “你错了,余先生。我很正常。”丽诺尔把那根断指掰成几截,抠下光锥之戒戴在自己手上,心满意足地看了又看:“不破不立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现在这个世界糟糕透顶,几乎所有人都有罪、都该死。我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救赎他们、超度他们。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她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罪魁祸首。是她创立了我们的体制,是她在诱惑我们,让我们腐化、堕落,用名为‘罪恶’的枷锁束缚了我们。必须打倒她!因为我们是‘人’,我们必须生存下去!” “……” “你是茵苔萝佩最亲近的人,余先生。我本想撬出《旧神之钥》的秘密后立刻弄死你,没料到你人还挺好,对我那么关切、那么温柔,害我起了恻隐之心。我就饶你一条狗命好了。随时恭候你来找我报仇哦,我的骑士。我们走吧,魏先生。”丽诺尔收回玉腿,窈窈窕窕地后退两步,在云脉的夺目辉光中甩手抛给余涣箐一记飞吻:“撒尤娜拉,茵苔萝佩的爱犬!” 黑暗空间霎时消失,丽诺尔和魏俊也一并不见了。余涣箐跌落在林间草地,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只听得见不远处crab与米-戈的密集交火声。 ☆、 天朝之战 24 左手血流如注,疼得钻心。但现在顾不上这个。时间不多了,丽诺尔和魏俊的毒计马上就要得逞,书院卫戍部队还毫不知情!crab世界最后也是最精锐的一支武装,拖延和谐党可怕计划的最后一支力量,很快就要全部葬身在滔天核火中了,我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我真恨我自己!…… 余涣箐捏紧断指,强打精神挣扎起身,跌跌撞撞狂奔向北方。“茵苔萝佩已经不在了”——他不敢细想这句话背后可能的意思。他只是蹒跚挣揣着奔跑,一直跑,跑向紫凌书院的方向。战斗已经打响,米-戈无人军队在魏俊授意下对书院发起全面进攻,书院卫戍部队也在魏俊号令下朝着炮灰之路无畏挺进。余涣箐翻过山头,骋目远眺,眼中的地平线已化作地狱般的绚烂火海,一连串爆盈宇内的白光接踵炸起,不可思议的巨大蘑菇云升腾擎天、卷空排云,仿佛要把全世界一气并吞。距离太远,无从辨识战场细节,可以肯定的是米-戈至少出动了两艘战舰与6只gax,crab似乎也有秘密武器祭出,但是被硝烟遮挡看不分明。 恐怕尚处火力准备阶段。等双方陷入混战,就是魏俊引爆核地雷的时候了。当年为了预防克托尼亚族的入侵,东亚军区在书院周边设置了一条纵深50公里的核地雷障碍带,埋设了当量10吨~10万吨不等的大量核地雷,埋深均超过10米,有的甚至深达上百米。与克托尼亚族的战争结束之后,这些核地雷被军方保留下来,用作书院防卫体系的一部分,但其存在一直是军事机密,从未对外界公开。和谐党这是在屠杀同胞啊! 没办法了。 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 就算还来得及,我又能怎么办?…… 和谐党有智能巨子,有米-戈军队,这就足够把世界掀个底儿朝天了,天晓得他们还有什么杀手锏没亮出来!魏俊嘴里的“我们”是谁?和谐党?可能吗?和谐党若真有能力深入宇宙搜寻巨子,他们还会对小小地球上的政治斗争感兴趣?这不是扯淡么?还有“许冰”是谁?他和我、和魏俊到底什么关系?余涣箐不相信这只是魏俊的恶作剧。还有最最可怕的—— “我”是谁? 余涣箐沿着山坡飞奔向下,血一直没能止住,脸色也愈发苍白。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几时几刻。书院方向战斗白热化,此起彼伏的巨大爆炸声隔几十公里仍清晰可闻。我现在跑去真的理智吗?会不会正好赶上核地雷引爆,炸得我连个渣都不剩?管不了那么多 !我必须尽快赶到书院,不为别的——天下存亡与我何干?世界的走向、crab的前途、宇宙的命运、一切的一切——我不在乎,我全都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 只有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 只为与她的誓言。 只为与她的承诺。 “等着我,茵苔萝佩。等我回去。” 余涣箐毅然决然地奔跑着,鲜血漓漓嗒嗒洒了一路。突然间,前方的天际线上山崩地裂、峦解丘摧,好像全世界都在如花怒绽,兆亿吨土石掀上晴空,洋洋洒洒遮天蔽日;一柱柱黑暗的旋风爆喷而起,挺拔摇曳、密集林立,宛如捅了龙窝、霎时惊起无数升龙一样;茫茫大地形如一张被左拉右扯、拍打不停的毛毯,翻涌起土石的怒潮、海啸,一波波、一浪浪,排山倒海平推而来—— 核地雷引爆了。 十 “你说什么?给老子再说一遍!”雁翔宇跳下bm-3t高速履带式越野车,气急败坏地冲上前去一把拎起那个特种兵上尉。 “达蕾丝大人和余涣箐都被米-戈俘虏了。”上尉一把鼻涕一把泪。 “啥时候的事儿?” “就在刚才,快8点的时候。第一轮炮击过后,一艘敌舰突然飞过来,跳下一群雪人把他俩抓走了。” “李月月同志呢?”雁翔宇接着问。 “也被米-戈抓走了。” “操操操操操!”雁翔宇气得直蹦:“那你们几个狗东西是咋逃出来的?废物点心!米-戈干嘛不把你们一块儿抓去挨个儿爆菊算了,害老子白跑一趟!妈的。赶紧给老子上车!” 一听见这句话,16个遭殃兵立马跟得了性命一般,手忙脚乱爬上车去。bm-3t车队载着众人全速回撤至a-90·150“雏鹰”地效运输机停机处,油门一下也没松,径直冲进机舱急刹车。 “任务失败了!”雁翔宇看着自己精心**出来的打怪十二钗:“我们的口号是?” “不成功则保命!”十二位大美人一齐敬礼。 “yes!开路回家!”雁翔宇下令。 “雏鹰”离地。机首两台11吨推力的涡扇发动机喷吐出炽热的气流,垂直尾翼顶端的一部15000马力涡桨发动机疯狂运转,顷刻将飞机加速至400千米/时,以不足3米的地效飞行高度朝向书院奔命而去。在他们身后,3艘千米级米 -戈战舰、6只飞鸟型gax、6只走兽型gax、无数米-戈战斗机和雪人——这在以往是足以攻占一颗矮行星的兵力——乌泱泱潮涌出丘陵、密林,铺天盖地黑压压一片,那气势分明是要把全世界连根碾碎。雁翔宇从“雏鹰”的座舱后视镜看见这一幕,禁不住脖子根凉了个透气儿。以米-戈的传感器技术,毫无疑问早就发现“雏鹰”了,但并未朝他们开火。主角光环狗屎运么?雁翔宇既暗自庆幸又百思不得其解。 大约一刻钟后,“雏鹰”飙进了紫凌书院卫戍部队的一线阵地。放眼一瞧,防线上几乎全是各种传感器、机器人、自动迎击装置,再不然就是身上绑着炸弹的人类;真正参与战斗的crab少之又少,且主要是做目标指示、操纵人类送死一类的轻活儿。不消多说,这当然是为了疏散兵力、以免遭“物”打击。有人可能要纳闷了:战争的核心法则不是“确保后勤补给”与“集中优势兵力”吗?疏散兵力还怎么打仗?简单商榷下这个。冷兵器时代,人员是释放杀伤力的基本单位,人员集中,杀伤力就集中。热兵器时代,“优势兵力”的重要性开始逐渐让位给“优势火力”,“集中兵力”越来越像一种手段,“集中火力”才是目的。到了信息时代,任何单兵、载具都只是作战体系内的一个节点,管你兵力部署疏散还是集中,只要信息畅通、体系完整,火力都可以得到有效集中,对目标造成充分毁伤;如果信息被压制、体系被摧毁,仗也就不用打了,铁定要输。好了,现在公布“战争核心法则2.0”:一、确保后勤补给;二、集中优势火力。信息战等非实体对抗另当别论。 米-戈对紫凌书院全向合围。如果它们使用舰炮直射的话,只消几秒钟书院卫戍部队就会全灭,可它们没这么干。雁翔宇隐约感到不对劲,但没空多想。 “别减速。继续走。”雁翔宇下令。好死不如赖活着,他才懒得留下来啃骨头抑或被人啃。“雏鹰”从留守前线的crab们面前幸灾乐祸似地掠过,恼得他们撵在后边骂骂咧咧。 “主人,您这样不厚道!”负责驾驶“雏鹰”的妹子说。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他们有他们的任务,咱们有咱们的使命。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咋叫不厚道?”雁翔宇有的是道理。 ☆、 天朝之战 25 ……不过嘛,咳咳,防线上的倒霉蛋们可不管他有没有道理,看不爽就整!你丫任务在肩过我防区也便罢了,竟然大摇大摆跑老子面前臭显摆,不给你两炮你还真不拿俺当头蒜啊!反正老子活不过今天了,揍死你狗日的又能咋地!几个crab士兵恼羞成怒,调动一台兆瓦级防空激光器瞄准“雏鹰”的尾发动机一照——这可是最大射程足有400公里的战略级高能激光哦,如此近距离招呼飞机发动机,“牛刀杀鸡”也没这么过分的——尾部巡航发动机瞬间炸成火球,“雏鹰”一屁股摔坐在地,被机首发动机生拉硬拽蹭出几百米,机壳磨得钢花四溅,地面犁开一条宽沟,吓得沿途士兵竞相往战壕里卧倒。幸好机体性能优异、驾驶员妹子技术精湛,“雏鹰”总算在巡航发动机被爆的情势下有惊无险迫降成功,机上人员、装备完好无损,只是难免磕磕碰碰。 “谁tm打老子的!”雁翔宇跳出浓烟滚滚的“雏鹰”,晃荡着颠得七荤八素的**,瞪着双金星乱舞的牛眼珠子,冲阵地上的士兵们破口大骂。没跑掉也就算了,最郁闷的是竟然被自己人打下来,真tmd坑死亲爹! “主人,”妹子们走下飞机,“履带车没坏,咱们坐车走吧。” 16个大兵赶紧跳出来接腔:“就是就是,咱们坐车走吧。” ……说的是。bm-3t最高时速90公里,在履带车里算数一数二的快了,坐它们完全有机会逃回书院…… 雁翔宇原地傻站片刻,**子渐渐波止浪静。 逃回书院不难,可回书院以后呢?米-戈八面合围,防线迟早要破;大军兵临书院之际,还能往哪儿逃? 一阵热血上涌。雁翔宇回头望着妹子们:“身后就是书院。” 老子想开了。 撤回去又能如何?反正已经退无可退,背后就是紫凌书院。当兵没血性,丢人!大丈夫要死就死个惊天动地,能跟米-戈真刀真枪干上一仗,也不枉白来世间走一遭;与其一时苟且偷生、最终窝窝囊囊挂掉,不如一捋袖子磕个痛快! “不走么?”妹子们声音发颤。 雁翔宇豁然一笑:“你们走吧,好好活着。我留下。这才是爷们儿该死的地儿。” 一听见这句话,十二位妹子再也绷不住了,霎时间泪如泉涌:“要死就和主人一起死!想赶我们走,没门儿!” “不行!”雁翔宇斩钉截铁:“这次是玩真的,恐怕大家都活不成。 除非我最先挂掉,不然我可受不了眼看着你们死在面前。战斗中没工夫互相照应,你们不在就我自己,以我这机灵劲儿没准儿还能活到最后;非要大家一起冒险,瞻前顾后的反而容易死。听我的话,快走,好好活着!” “绝不!”妹子们哭得桃腮春皱、杏眼通红,泣不成声地说:“如果主人先去了,我们就集体自杀;如果主人活到最后,只用心里记得我们就够了!我们不走,我们要留下陪主人!……”一通哀诉把雁翔宇吃得死死的,怎么讲道理都没用,怎么劝都劝不走。看到这般重情重义的一队主仆,那16个遭殃兵也不好意思自己遛了。于是大家就这么稀里糊涂留了下来,加入坏笑着的crab士兵们中间,自觉自愿防守起一块阵地来。 如果雁翔宇知道这场战斗的真相,他绝不会留下来白白牺牲,毫无意义地送掉自己和妹子们的性命。可惜他不知道,而且很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米-戈大军距离书院卫戍部队的防线不足20千米。包围圈已经形成。和谐党自娱自乐之战终于打响。 在不明就里的crab将士们看来,米-戈的进攻策略简直莫名其妙,往好听说是古老或反常,往难听说就是白痴——步兵正面强攻,密集虫海,如墙推进,无信息压制,无空天掩护,无炮火准备,有助减轻伤亡的作法全被抛弃,俨然望不见尽头的活靶,随便一发炮弹就能炸倒一大片。当然,crab的部署也好不到哪儿去——以紫凌书院为圆心构筑防线,正面硬顶,避虚击实,有生力量尽在最前沿,无纵深,无预备队,防线与书院之间的地段堪称**;五分之四的机器人“奉上级命令”冻结在书院周边的地下掩体内,不能参与战斗。没人看得懂这场作战——谁叫这根本不是作战呢?和谐党谈笑风生之间,无数忠于信仰、忠于蟹神、忠于书院的crab便如提线木偶般义无反顾地冲锋陷阵、抛头颅洒热血、捐躯沙场灰飞烟灭去也。所谓军人的忠诚、荣誉或别的什么,往往只是决策者们肆意焚烧生命的助燃剂而已。 全世界最后也是最精锐的crab正规军——紫凌书院卫戍部队疯了似地向敌人倾泻着战术核弹、温压弹、燃烧弹、集束弹……等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尽一切可能阻止它们推进。可是米-戈战舰拥有免疫万吨级核爆炸的强大防护,gax也是皮糙肉硬、身中数枚战术弹道导弹仍无大碍的样子,crab的火力一时只能对米-戈战斗机和雪人造成毁伤。关于gax——前文说过,此乃米-戈的巨型类金属生物兵器, 尺寸通常为千米级,但其军事价值只能用“坑爹”二字形容:吓唬人、吸引火力、当盾牌、争取时间、耍帅、装逼……基本属于战场耗材,封它们个“前线机动堡垒”、“廉价战舰”的名号都算是高抬它们了。连它们的模样也是对地球生物的无聊嘲讽:每只gax的外形都是一对正在交尾的地球动物,下体接合在一起,一刻不停地变换体位,花样之多叫人眼花缭乱——无比崇尚理性的米-戈,空虚起来也丝毫不输与crab,鬼晓得这是不是一切“人”的通病…… 呃,跑题了。接着刚才的说。gax的造型是合体状态的动物,所以“走兽”型gax看起来就像两只嘿咻正欢的肥猪,双头双身,八足八蹄;而“飞鸟”型gax怎么看都是一对正在啪啪啪的大鸟,咋一瞧跟早期的双翼机一样。几百米甚至上千米的巨型类金属生物,在地球重力环境下本该陷进地里寸步难行;gax之所以能在战场上活蹦乱跳甚至飞行,全是仰赖体内的反重力装置——这是gax身上唯一值点钱的东东,据说也是米-戈统计gax战损情况时唯一计入成本的东东。可就是gax这种不值钱的破烂货偏偏吸引了crab绝大多数重火力……果然一切高大显眼的玩意儿在战场上全是火力磁铁啊…… 米-戈战舰突然开火,能量强到匪夷所思的波粒二象光束直射crab防线,光路上的空气剧烈离子化,辉同核爆!这一击如果命中,书院卫戍部队的下场可想而知。但预想中的毁灭没有发生——米-戈的炮击被挡住了!和谐党祭出了最重要的秘密武器,将这场无意义的嗜血盛宴推上了**—— 一个比米-戈战舰更大、更伟岸的巨影冉冉驾临防线上空,宛若压城欲摧的城堡云,将方圆数千米范围的阳光遮得丝缕不漏。它的主体部分为一部展弦比极高的飞翼,艏部伸出一对蟹螯状的“7”字形前掠翼,舯部两侧斜下方各有4部蟹爪形的纤长翼面,使全舰整体外观恍如一只又宽又扁的梭子蟹。它悬浮空中,在两军之间张开一个顶天立地、首尾无极的二维镜面,将米-戈战舰射来的波粒二象光束径直反射回去,顿时把1艘米-戈战舰、6只gax葬送在灿烂壮观的爆炸中,比千万个太阳还亮!尽管是空爆,但释放出的巨大冲击波还是直接捶响了地震,黑谲酣红的蘑菇云冲上同温层,大地变为沸腾的熔岩之海,远方的丘陵被摧平,闪耀的强光烧毁了crab防线上近一半光学设备,许多人被烧焦了视网膜,数不清的米-戈战斗机和雪人被爆炸的巨大威力击散为基本粒子、飞出地球大气层。这一炮刚才若 是击中了crab军防线,那就什么都没了! ☆、 天朝之战 26 这只几公里宽的蟹形飞船,便是和谐党妄图飞向宇宙的“天朝计划”的最终产物——“核蟹”级宇宙舰。在这场和谐党自导自演的大战中,这只核蟹仅仅是刚刚完工、勉强飞起来而已,尚未装备任何进攻性武器,目的主要是测试二维镜面护盾的性能如何——但这足以令防线上浑不知情的crab将士们山呼万岁了!让他们更激动的还在后头:菲丝莱丝·布萝珂大人竟然乘核蟹亲临前线——她站在一只蟹螯的尖端,身穿茵苔萝佩平素露面时的那套白色箐装,蒙着面纱,不露真容,从头到脚打扮得与圣函大人堪称镜像,雪衣飘舞地出现在战场上空,冷眼俯瞰着大地上那些甘愿为“她”去死的千万炮灰。 “圣函大人万岁!!!——” 从短暂的震惊与恐怖中挣脱出来后,crab军立刻陷入了沸腾的海洋。所有人都欢呼雀跃,有的人还脱了裤子冲米-戈亮屁股——“你丫知道厉害了吧!”“小样!再开一炮试试啊!”“有种就来干一仗!臭虫子!胆小鬼!”“肏你大爷死虫子!”“fuckyou!ehere,baby!”“八嘎!”……一时间南腔北调什么都有。 “不要大意!” 菲丝莱丝的话经过合成器处理、变成与茵苔萝佩一模一样的声音,从所有频段广播出来,传入了每个深深敬爱着圣函大人的crab将士耳中: “就算没有舰炮,他们凭数量仍能淹没我们的防线!小心对付!这艘飞船没有完工,只能用来防御敌人的重火力,常规作战就依靠各位了!期待同志们的表现,千万别忘了,你们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军人,是精英中的精英!” “是!!!圣函大人万岁!!!——”crab军再次山海齐呼。 所以你们通通为我去死吧。 雪素无暇的面纱背后,一湾清甜纯美的小酒窝泛起在菲丝莱丝的唇角。 crab军士气之高涨前所未有。大爆炸扬起的尘埃与热浪仍然笼罩着战场,能见度不高,但对作战不构成障碍。二维镜面护盾的测试任务完成,因此和谐党命令米-戈无人军队放弃重火力,开始以gax为依托发起冲锋。书院卫戍部队弹射出全部faq-himat无人战斗机,与空中米-戈展开混战。faq-himat是一型相当优秀的制空无人机,最大过载高达18g,在近距格斗中能频繁拉出15g以上的过载,任何有人战斗机都望尘莫及——人体能承受的最大过载只有10~12g左右,再高就得死。单纯比 较大气层内机动性,faq-himat并不输与米-戈战斗机,但双方的机载武器水平差距巨大,更糟的是米-戈战斗机数量多到变态,faq-himat不得已陷入“以一当百”甚至“以一当千”的困境,根本招架不了几分钟。 核蟹收敛二维镜面护盾,再无丝毫举动,只是凝固似地悬在那儿,居高临下冷眼观战;惨淡的阳光从蟹爪间洒漏下来,在无边硝烟里穿插出一席席朦胧的光幕,显得残酷异常。米-戈战斗机没有攻击核蟹(当然不会攻击了!),只顾死缠无人机,一口口吃掉crab的空中力量。可惜地面上的crab们没能从中察觉蹊跷——他们还以为是我堂堂大crab天朝核蟹的威严和气势镇住了米-戈呢!碧空已变成地狱的天花板,虽说是“胶着”状态,实际上crab一方是在苦苦支撑,不晓得还能顶多久。每秒钟都有双方的飞行器坠落。这般混乱无极的仗大概也只能用无人机来打,否则飞行员就算跳伞也必死无疑,或者在空中被击中,或者落入米-戈的虫海。米-戈不收容俘虏,和谐党下达给他们的指令是全歼书院卫戍部队,不是别的。 制空权一旦丢失,地面战也就不用打了。 身穿xos-hv单兵机器外骨骼的雁翔宇和打怪十二钗躲在防炮洞口,默默仰望着尾迹如织的空中战场。 “士气开始低落了。”雁翔宇摇着头说。空中的不利形势任谁都能看出来。 “大家小心!敌人上来了!!!”特种兵中尉大叫道。 密密麻麻的雪人杀过来了,距离防线前沿不到五千米,一片白花花,仿佛无垠疯长的芦苇荡。它们蜂拥进防线最前沿那片纵深几公里的障碍区和雷区,争先恐后,前仆后继,翻越壕沟、陷坑,冲破钢栅、火障、铁丝网,推翻鹿砦、拒马、轨条砦,撞碎水泥柱、三角锥,抢着来坐“土飞机”;它们如此之多、如此之密,漫山遍野的地雷一个不剩全被踩爆,半空中飞满了炸开花的残肢断臂。专业扫雷也弄不了这么干净啊!雪人们就这样生生蹚过了号称“连耗子也休想通过”的雷区,倒下成百上千个,立即补上成千上万个!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火力准备,雪人的阵势依然看不到头! 地雷被踩光,轮到我们动手了!机器人和自动迎击系统做出反应:智能武器站上的中小口径自动炮“哒哒哒”左右扫射;兆瓦级hel的耀眼光束来回切割敌阵;无人坦克对准冲在最前面的雪人怒射高爆榴弹、反步兵霰弹;各式战术导弹像飞蝗一样;emrg发射出装有大量金 属球的榴霰弹,在雪人头上浇下五倍音速的铁雨;数以万计的人类背负炸药勇往直前,与雪人同归于尽……但雪人实在太多了,已经多到一切语言文字皆苍白乏力、只能以“多”之一字来形容的地步,扫倒一层又翻一层,炸碎一浪又掀一浪;弹药顷刻见底,雪人无穷无尽。米-戈的人海战术简直是作弊! 一线吃紧,后方的远程火炮、导弹却仍在重点攻击gax——gax“火力磁铁”的坑爹用处再次显露无疑。crab军对面压制型emrg发射的是重约15千克的实心弹丸,命中目标时仍能保持马赫数5的高速,仅凭动能就可以轻松贯穿土石、硬钻进12米深的地下,或在地表生生砸出一个直径3米多的弹坑。战术弹道导弹之类的自不必说,拔地堡、凿要塞,自古就是打硬目标的好手,更别提装上战术核弹头了。可gax简直跟实心的铁王八一般,表面虽然被轰得稀烂,但只要核心里的反重力装置没事,不管何时候都能继续当众宣淫。都怪gax太过吸引眼球,书院卫戍部队在它们身上白白浪费了许多弹药,以至于忽视了真正的威胁——雪人。 如果是平台vs平台的较量,仅凭常规对称攻势是极难突破crab防线的。以坦克为例:人新世公元末,人类的坦克普遍能在30千米/时机动的同时准确命中2千米距离上一个汽油桶大小的目标;一次公开展示中,一辆俄制t-90坦克以25千米时速前进过程中连发炮射导弹,仅花54秒就摧毁了4千米外互相间距1.5~2.5千米的7个货真价实的装甲车辆。简单算算:作为进攻一方,想要在54秒内冲过4千米距离,就算一马平川跑直线,时速也得达到267千米才够用——直升机的平飞速度一般也就这个水准了,地面载具打死也跑不了这么快!而在这期间,防守方士兵只要训练有素,仅仅一辆坦克就有至少7次(实际上,坦克自动装弹机从击发到再次装填击发仅需4秒,54秒足够开火13次)射击机会,更何况crab装备的是远超t-90的智能化无人坦克——指望开着动漫里那种人形机甲正面冲击、靠左躲右闪突破敌人火力网、扑到跟前无脑乱砍坦克的孩子可以钻被窝做梦去了。 可问题就在这儿。 ☆、 天朝之战 27 雪人不是“装备”,而是步兵。至少是地位相当于步兵。它们成本低,体型小(相对于大多数载具而言),数量大,火力较强,装甲适中;用轻武器难以击倒,用重武器又威力过剩且射速太慢;眼下最适合清洗人海的火力大多被坑爹货gax勾走了,雪人有限的损失差不多都是crab攻击gax时的附带杀伤造成的。当书院卫戍部队从一锅糊粥似的战场乱局中看清这一点时,改变战术已然来不及。 雪人开始射击。异形枪械呕吐出恐怖的波粒二象光束,一枪能把主战坦克迎面打个透明。阵地上各种车辆转眼间炸得精光,大如门板的碎片将附近来不及隐蔽的人体一分为二。光束所到之处,哪怕数十米开外的crab也在大爆炸的摧击下化为齑粉。雪人的火力是压倒性的,不出五分钟,雁翔宇他们所处的防线段就被雪人大军的区区“步兵”火力砸得支离破碎,工事被毁90%,机器人报废76%,兵员伤亡40%,人类报销82%!第一只雪人张开双臂跳进战壕,随手拎起一个crab士兵生撕成两半。第二只雪人跳蚤似地“嗖”的一声蹦入阵地来,一头正撞在一名crab士兵身上,当即把这个可怜的弟兄连钢盔带脑袋一并撞成了瘪茄子,脑-浆从揉挤成一疙瘩的金属和骨头里喷溅而出。更多的雪人潮水般涌上阵地,防线被撕开了一道数百米宽的口子,而此时距战斗打响还不到半个小时! “我靠!”雁翔宇启动外骨骼,拉下防弹面罩,端起一挺lw25“响尾蛇”榴弹机枪:“要完蛋也甭从咱这儿开始!妹子们,跟哥哥上啊!!!”说罢跳上一部“粉碎机”履带式滑板车,一马当先飙出防炮洞,一记点射炸翻两头雪人。十二钗也迅速启动外骨骼、踩着“粉碎机”紧紧跟上,咬在他屁股后面掩护射击。 “等下!”16位遭殃兵撵在后头乱叫:“我们咋办!?”他们可没有雁翔宇小队那么好的装备。 “你们?”雁翔宇急刹车扭头一瞟:“达蕾丝大人和李月月同志都给弄丢了,一伙酒囊饭袋!自己跑步跟上!”说罢率领十二钗绝尘而去。“粉碎机”载着540公斤东西也能跑到时速48千米,靠两条腿怎么可能追的上!气得那16个人破口大骂:“姓雁的!你tmd不是人!哪天落老子手里……”话未说完便有一个雪人径直杀到防炮洞前,端平了枪支照他们一撸—— 雁翔宇小队已经飙得很远了。他懒得救人,即便想救也是有心无力。到处都是白刷刷、毛茸茸的胖大雪人,横冲直撞,胡乱开枪。除了敌人,雁翔宇什么都 缺。 十一 遥远的人新世,曾有一位署名mr。w。b。tyler的人写了两个密码,寄给著名诗人、现代推理/幻想/恐怖小说之父爱伦·坡,向这位文学大师和密码专家发起挑战。没人知道爱伦·坡是否真的被难倒了,总之他没有破译这两份密码,而是将它们刊登出来、公之于众。公元1992年,tyler的第一份密码被破译;而第二份密码,经过漫长曲折的历程,终于在公元2000年借助电脑的力量破译出来。两份密码的内容都很普通,从中看不出任何有关tyler真实身份的线索。tyler究竟是谁?为什么爱伦·坡没有破译他的密码?有人猜测,这个tyler其实就是爱伦·坡的笔名,但也仅仅只是猜测。至于真相,早已与爱伦·坡其他充满神秘与传奇色彩的事迹一样,成了历史悬案。 紫凌书院。韦斯特实验室。 扶兰·韦斯特祭出他数十年如一日的“二指禅”绝活,两根食指快如掣电,杵得键盘像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直响。伴着他**不绝的敲击声,一排排精心伪装过的“mr。w。b。tyler”式密码与基因组序列穿插在一起,借助实时共享软件,同一时间分别涌现至他自己和胡安·利维的计算机屏幕上: “她们在监视咱们。别看我。装作埋头工作。用密码对话。” 坐在桌子对面的胡安·利维不动声色,双手十指飞舞着几令肉眼无可洞察的“无影手”指法,迅速敲出一段tyler密码回复: “明白。” 利维并非数学高手或密码达人,他只是在担任密大哥特文学社社长的几年里,疯狂钻研了有关爱伦·坡的所有密码,包括爱伦·坡本人设计的,也包括读者设计来挑战爱伦·坡的。有一阵子他研究得着了魔,所言所行几非“人”类,于是被校方强行塞进密大疯人院这座活地狱,里外调-教了好几个月才恢复正常。拜这段经历所赐,利维对诸如tyler密码这些“爱伦·坡密码”几乎可以做到触目即破,解读起来易如反掌。韦斯特当年是哥特文学社的指导老师之一,受利维影响玩过几天tyler密码,虽不如利维那么熟练,但也足以应付一般的编写和破译了。 韦斯特明白,这种办法不可能奏效很久。圣触女都受过专业的密码学训练,跟她们玩这个无异于班门弄斧。不过不要紧,韦斯特需要的只是时间,只要能增加她们监视自己的难度、为自己争取到时间就够了。 利维:“她们 为什么监视我们?” 韦斯特:“布萝珂发动政变,囚禁了芭萝大人。圣函大人生死未卜,书院里全是布萝珂的人。你要帮我阻止她。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了。” 时间不多,来不及曲线迂回。韦斯特只能直说。 利维:“布萝珂为什么政变?” 布萝珂妹妹早就说了,韦斯特是反蟹神、反书院、反人民、反社会、反crab的“五反”分子。现在韦斯特又说是布萝珂政变,威胁圣函大人……一个是对我含情脉脉的绝色loli,另一个是催命鬼似的中年大叔,你说我该相信谁? 韦斯特:“不知道。这会儿先工作,午睡时间去梦地面谈。” 利维:“ok。” 交谈刚一结束,二人便不约而同地立刻删除了共享记录。离午睡还有几个钟头,这期间被圣触女抓住马脚可不是好玩的。 韦斯特不知道的是,其实利维刚刚才从梦地回来。就在短短几分钟前—— 趁着打盹儿小憩的功夫,利维直奔梦地而去,匆匆忙忙往而复归,全程不过五六分钟。韦斯特以为他是旅途劳累所致,没有防备太多。如此忙里偷闲紧紧张张,利维的目的却很傻很单纯:和邓茜约会。 不必走下千百级凌驾黑暗的阶梯,不必跃向悬崖外的无尽空虚,不必对海天际的白船望穿秋水,也更不必费尽心力寻找时空的裂隙——与软弱可怜的人类不同,crab持有通往梦地的捷径、神明赐予的无价之宝——“aacha之桥”。没人了解它的来龙去脉,更没人知晓为何它会属于crab;即使crab们自己,也只传闻它是蜘蛛女神aacha所造、沟通现世与梦地的高速路,因为与伦道夫·卡特的某个契约而无限期“租”给了crab,仅仅如此,且真伪莫辨。 现世的五六分钟虽短,却足够撑起梦地的一次浪漫。 “时间”这东西,实质上可以看做是“人”认识物质运动的逻辑标尺,是一种主观感受。所以严格来说,梦中的“时间流逝速度”并没有可以量化的数值。处于睡眠状态时,由于摆脱了现实生活节奏的束缚,大脑的一些区域比清醒时更活跃、运算速度更快,比方说对白天经历的演绎、回放速度可达真实情况的6~7倍。即便在清醒状态,因为大脑的“计时工作”是分散的,不同的神经回路对具体活动均有各自的计时机制,神经细胞的活动性会影响对时间长短的估计,所以人们对时间的感受依然存在着不同 。子曰:“一个男人与美女对坐1小时,会觉得似乎只过了1分钟;但如果让他坐在热火炉上1分钟,却会觉得似乎过了不止1个小时。”就是这么回事儿。总而言之,身处梦地的利维有充分的“时间”来享受邓茜的一切。 ☆、 天朝之战 28 时间有了,空间呢?毕竟是约会,环境、气氛都很重要。利维真想高标准严要求地构造一个埃舍尔式的“不可能空间”,可是苦于没有职业造梦师那么高绝的技巧,只好退而求其次,搞出了一个他心目中最最浪漫的环境——只有两个人的阶梯教室。 呃,在梦地盖上几间房、几栋楼,这种小儿科嘛,按理说随便哪个crab都能轻松完成(所以crab世界的房价一直比较合理);谁料想利维同学到这儿犯了大难,强迫症发作一样,看哪哪不爽、干啥啥出错,直到邓茜现身,阶梯教室仍是稀里糊涂乱七八糟,别提营造氛围玩浪漫了,就算是开门见人都不好意思。 “这是干嘛呢?”邓茜向门里探出上半身,头顶呆毛东倒西歪,黑油油的马尾长辫笔直垂下,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大号近视镜,到处寻找下脚处:“装修失败还是拆迁伊始?” “……”利维支支吾吾吭不出声。 “你这造梦水平……连幼儿园小朋友都不如啊。”无奈版邓茜。 “……”利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虽说只是约-炮,好歹得留个能坐能躺的地儿吧?”毒舌版邓茜。 “……”利维恨不得钻个地洞进去! “你要是只园丁鸟,肯定得打一辈子光棍儿。”没完没了版邓茜! “……”利维要抓狂了! 邓茜邪恶地笑笑:“好啦好啦,不逗你啦。刚才全都是开玩笑,若有冒犯之处,90°鞠躬!”——当然只是说说而已,鞠躬什么的绝对不可能,不然就不是她邓茜了。 “……你……你欺负人!”利维正太、小受两大属性一并全开,只差没呜呜呜哭出来了。 “算了算了,时间不等人,回去再吐槽你。”邓茜施展神通,转眼将约会空间重构完成。依然是那座圆形阶梯教室,但已井井有条、焕然一新;鲜艳的红丝绒窗帘垂悬四壁,完全阻绝了梦地的阳光;仅有的一束灯光自上而下照耀讲台,将羽毛花纹的实木台面沉浸入黄灿灿的柔光里;天花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星空幕,奇特的蓝色光点闪闪烁烁,仿佛美丽的新西兰怀托摩萤火虫洞。 邓茜这哪是帮忙,分明是谋杀——这下子利维想死的心都有了:在现实世界是屌丝,到了梦地仍是战五渣;第一次约-炮——不对,是约会!——就在女孩子面前丢如此大人,我没脸活了我!…… 待瞳仁渐渐回复光泽,邓茜一声没吭,而是嘤 嘤咽咽地哭了。她这一哭不打紧,可把利维吓得够呛,本还有点儿硬度的交接器疲软成一滩:“……怎么了?别哭啊,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眼泪是女人的杀手锏,女孩子一哭,但凡有点儿人性的汉子一般都会气短声噤,更别提涉世未深的利维同学了。要说为什么——早在人新世,科学界就发现女性的眼泪能压抑男性性兴奋:只要嗅到女性的眼泪,男性的性-欲和雄性激素水平就会下降,大脑中与性唤起有关的脑区也会降低活性;再加上同情、怜爱等心理因素起作用,哭鼻子这一招自然屡试不爽,既能降伏雄性人类,也同样能撂倒crab爷们儿。 “不是。”邓茜哭着摇摇头。 “……那……” “读过《诗经·召南·草虫》吗?” “哈?”利维莫名其妙。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听不懂……” “没事。我背着玩的。”邓茜在藕臂上蹭掉眼泪,偎趴在他仍在喘息起伏的胸口上,又不说话了。 爽翻之余,利维还是不禁后怕起来。说一千道一万,他推倒的可不是寻常女孩,而是一位圣触女——何为圣触女?圣触女就是在crab的上帝——蟹神面前宣誓永保触女之身、将自己的一切统统奉献给蟹神的女性。你敢和上帝抢女人?!你敢抢上帝的女人?!就算不会遭神明报应,于理于法也都是该杀头枪毙的大罪;就算不被杀头枪毙,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啊……(那你小子早点儿干嘛去了?这会儿又来后悔!) “邓茜。”利维说:“咱们这样做,不犯法吗?” “犯法?” “你是圣触女,是……” “你想多了。我们都这样,没人管的。” “哈?”利维大跌眼镜。 “奇怪吗?”邓茜戴好眼镜,像忍着很大痛苦似的,颦着眉、啮着齿,吃力地站起身,向利维伸出右手:“跟我来。” ☆、 天朝之战 29 邓茜牵着利维的手,带他走出阶梯教室,踏入了无边无际的白色空间,行走在一个看不出任何起伏和曲率、布满黑白格子图案的理想平面上,无论哪个方向都遥远得令人晕眩。伴随他们的走动,邓茜的云脉分秒不停地变换着光色,时而闪烁,时而长明,使人联想到某种感知系统,仿佛邓茜正用它探测着什么、寻找着什么。很快,邓茜停下脚步,弯下柔美的腰身,将地面上的黑色正方形翻开一块,露出一个光线黝黯的正方形洞口;一大股浊秽的湿气从洞里飘摇而出,浓厚湿热,腥臊刺鼻,熏得利维连连掩鼻却步。 “往下看。”邓茜向下一指。 利维不情愿地捏紧鼻子靠近洞口,探出脑袋小心俯瞰。下面是一个白雾蒸腾的世界,刚开始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须臾,白雾略微消散了些许,一池令人发指的yin乱温泉骤然暴突进他的视野—— (130字),各种颜色的云脉霓虹闪耀,把白雾搅成一块不堪入目的地狱画布;各种气味的体液纵横流溢,把温泉淆作一锅惨绝人寰的黑暗浓汤。那些男人——利维见过不少,报纸上、杂志上、电视上、网络上,有的家喻户晓,有的小有名气,有的不见经传;其中有位高权重的官场红人,有叱咤风云的商界大鳄,有万众仰慕的社会名流,有清高难近的文化精英,有驰骋赛场的体坛健将,有光彩无限的影视明星,也有各行各业叫不出名字的土财主、暴发户;有道貌岸然的,有英俊帅气的,有风雅潇洒的,也有丑陋猥琐的、不人不鬼的。不管是谁,全都无一例外地与圣触女们交-合在一起,蹂-躏她们,摧-残她们,折-磨她们,死去活来,生不如死。如此场面已是触目惊心,传来的声音更加惨不忍闻: (466字) …… 利维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进洞去,所幸被邓茜手快拉住。他两腿酥软地朝后跌坐在地,大口小口喘着粗气:“这这这这他妈啥鬼东西?!怎么回事?!” 邓茜盯着他的两眼,一字一顿地说:“这就是我们圣触女在梦地的工作。” “工作?!”利维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彻底毁了:“圣触女在梦地的工作?你……你也是?” 邓茜微微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是?!回答我啊!!你干嘛不说话?” “我们圣触女,”邓茜摘下眼镜,搁在一旁的地上,“其实就是crab世界的高级娼-妓。只要出高价,谁都可以在梦地玩弄我们 ,随便你口味多重,想怎么玩怎么玩,活活玩死也行,反正是在梦地嘛。通常说来,掏得起这笔钱的都不是一般人,或者就是无需掏钱的特权阶层。我们在现实世界欺压他们,他们在梦地凌-辱我们。这是紫凌书院和外界俗世之间的默契,一种互补和平衡。” “这事怎么没人知道?” “这根本不是秘密。不知道真相的都是没钱、没权、没势、没地位的普通人,比如你。”邓茜扭过脸去,下意识地按了按头顶呆毛:“所有人都一样,所有圣触女。在梦地卖yin才是我们的主业,其他工作全在其次。比如丽诺尔·达蕾丝大人,她是世界联合会主席奥古斯特大人的专属玩物,其他人不能碰她。不过像她这样被某人包养的例子很少。” “可是……达蕾丝大人不是奥古斯特大人的女儿吗?” “亲生女儿。那又怎样?这样奥古斯特大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占有女儿,反对者不知情,知情者不反对,完美。” “……” “例外也有。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朵丽尔·芭萝、菲丝莱丝·布萝珂,唯有她们三个与众不同,从不接客。我不知道为什么。只听说圣触女制度是拉芙克莱芙大人定下的,她就是罪魁祸首,是她把我们变成了这样。” “你们干嘛不反抗?!”利维忍无可忍:“你们受过那么多训练,智力和武力都远超凡人,还掌握着全世界那么多资源,你们干嘛不反抗!?” “我不是刚说了嘛,这是默契,是平衡,是互补。而且,作为肉-玩-偶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我们全都习以为常了。我们的身心早已沦陷,肉-体和精神早已堕落,刚才你不是看到了吗?我们从成为圣触女的那一刻起就接受了改造,再也无法回复凡人的生活。还有就是,你并不知道,圣函大人的力量绝不是我等所能抗衡。反抗什么的,只能是痴人说梦。” “……” “你脸色很难看。回去休息吧,别被韦斯特医生发现。” “等等!韦斯特老师知道这事吗?” “他是圣函大人的左右手,怎么可能不知道?书院里的一切都是他设计的,圣函大人是首恶,韦斯特医生是最大的从犯。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公敌,千万不要相信他,利维同学。” 利维双手抱头,痛苦得不能自已:“……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这些不都是秘密吗?……” “走吧。你再不回去,韦斯特该起疑心了。” 邓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戴好眼镜,像一位拯救生命的女神,温柔地伸出双臂,轻轻拽起了半死不活的胡安·利维。 这就是利维梦地约会的经过。 “利维!” 扶兰·韦斯特的喊声将胡安·利维从回忆中唤醒。利维拼命逼走那些令人作呕的记忆,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注意广播。”韦斯特说。 利维竖起耳朵,果然听见实验室的广播在响,里面传出的是布萝珂的声音: “……重复一遍:韦斯特叔叔,利维叔叔,米-戈大军正与书院卫戍部队交战,恐怕很快就会打进来哦。我马上派浮空器把你们的实验室吊装到核蟹内部,请尽快做好准备,到时候别打碎东西造成生化泄露哦。天真无邪、烂漫可爱的菲丝莱丝·布萝珂小妹妹敬上……”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利维问:“核蟹是毛?” “到了你就知道。赶快收拾东西吧。”韦斯特起身望向窗外:“米-戈的进展未免太快了点儿,我还想着至少得好几天呢。” “慢着!”利维一扶额:“咱们是不是要逃了?” “没错。细软走人,溜之大吉。” “紫凌书院怎么办?” “全体撤离。”韦斯特说:“乘核蟹的话,全体圣触女安全撤离应该没问题。书院嘛,只好放弃了。等有机会再夺回来。” crab世界的中心——紫凌书院,就这么轻易放弃了?还不到一天工夫,crab世界就濒临崩溃了?可就是这般生死存亡的关头,在梦地,那些上流社会的寄生虫却仍在不知死活地欺凌圣触女,吞食她们的灵与肉,好像现实世界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该死!!他们全都该死!!!“物”怎么没把这些王八蛋全炸死啊!?!难道“物”出现时他们不在城市里?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走运!?!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他们这帮狗攮乌龟艹的渣滓怎么就那么命好,不但毫发未伤,还能照旧寻欢作乐?!!他妈的天理何在啊!!!利维恨不得扛一捆氢弹来把紫凌书院连根炸飞。只要能终结这邪恶污秽的一切,只要能拯救邓茜,拯救无数和邓茜一样的圣触女,他宁可去死。 终于,胡安·利维的中二值爆表了。 他想救她们。拯救邓茜、拯救圣触女的念头像一颗巨大的毒瘤,彻底腐蚀了他的心智。美好的旧世界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肮脏、污浊、黑 暗、罪恶、亵渎的新世界,一个他无法直视和容忍的世界。不管采取何种手段,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哪怕要他与全宇宙为敌,他都要救她们,一定要救她们!一定! ☆、 天朝之战 30 从窗户仰望出去,从事吊装作业的“海象”巨型运输飞艇正朝实验室冉冉飞来,扁平状的白色艇身遮空蔽日,巨大的阴影一寸寸蚕食而至。能一次运载600~1000吨物资的庞然大物不是闹着玩的,布萝珂真给面子。 两人在窗前默然不动站了好一会儿,韦斯特忽然猛一拍利维的肩膀:“利维同学,咱们不去核蟹怎样?” “呃,我连核蟹是啥都不清楚,你跟我说去不去的……” 韦斯特没再理他,而是三脚并作两步跑到电话跟前,拿起听筒拨下了一个号码: “……喂,我是扶兰·韦斯特。容我冒昧,布萝珂大人。我想我有办法挫败米-戈的进攻。运气好的话不只是挫败,还能彻底击溃它们……对,如果您能同意我试一试……没关系,您只管带大家上核蟹,留下几位圣触女帮我就行……我向您保证,绝对管用……嗯,嗯,我明白……好!好!感谢大人的信任!我马上就去!” 韦斯特压下电话,对天长出一口气。 “怎么样?”利维问。 韦斯特走进消毒区:“咱们不用上核蟹了。你,我,邓茜,还有几个圣触女留下来,按我的计划行事。” “布萝珂同意了?”韦斯特不是“五反”分子吗?不是书院的重点监控对象吗?他电话里都没说自己要干嘛,布萝珂就同意他了?布萝珂是疯了傻了,还是眼看大军压境病急乱投医?利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当然同意了!”韦斯特张开双臂宛如飞鸟,大摇大摆地沐浴在化学消毒剂的暴风雨中,防护面罩水濛濛的看不见人脸:“时间就是生命,利维同学!跟我来,咱们去把米-戈揍个落花流水吧!” 十二 雁翔宇小队成“一”字形沿阵地全速前进,通过侧向射击压制井喷而至的雪人。友军步兵发射的40毫米榴弹飞得哪儿都是,但因为初速低、弹道弯曲、雪人动作又异常敏捷,命中率真是不敢恭维;相形之下,雁翔宇小队使用的25毫米超音速榴弹效果好得多,但面对雪人的压倒性数量优势,区区一个小队的火力纯属杯水车薪。 战斗进行至现在,米-戈的损失似乎可以忽略不计——起码与crab相比是这样。雪人的防护水平大致相当于5厘米厚的钢板,一般枪弹只能在他们身上留下几处浅浅的疤癞,防护增强型雪人甚至能身中数枚40毫米破甲弹(破甲厚度可达90毫米)还毫不减速地疯狂推进。雪人也没闲着, 波粒二象光束威力十足,命中率也极高。几位妹子被光束击中,肢体爆浆成股股血雾;有的纤腰以上的身体全被轰得无影无踪,脏器粉碎漫天飘坠,活像一群受惊的血麻雀,把空气染成诡异的暗红色;头盔的破片、外骨骼的碎块、炸成渣的骨头……皆以不亚于弹片的杀伤力万向飞散,好在stf防护服性能不俗,不然雁翔宇他们早被死去战友的碎片崩成蜂窝了。 雁翔宇说不清自己打倒了多少雪人,可能几十个,也可能全放了空炮。他已经顾不上照料身后的妹子们。不对,与其说顾不上,不如说是不忍心,不忍心回头看上哪怕仅仅一眼——那些窈窕的倩影、如花的玉容,此刻正接二连三地熔解进血与火的地狱里,变成一滩滩冒着浓烟的、滚烫的肉酱,八方飞溅,一片片、一挂挂,破抹布似的糊在地上。他心如刀绞,脑子里一团乱麻,耳中只有一层叠一层的爆炸,眼里的一切都在剧烈颠簸,嘴里满是肾上腺素的味道;他只知道前进,射击,再前进,再射击……雪人的光束打在附近,冲击波夹带着迸射的土石,简直要把他的腿横向切断。他看见一个防炮洞被掀了个底儿朝天,里面的人全部血肉横飞,一截断腿从他耳畔掠过,速度快得拉出了哨响;好几升人血喷上他的面罩,爆成一片遮蔽视野的腥红,抹之不去,越擦越花。他看见一辆无人坦克被击穿,殉爆的弹药将炮塔抛起十几米高,翻着跟头落下来拍扁了附近几个crab士兵。只剩半截的头颅,豆腐渣状的大脑,砸成肉片的四肢,七零八落的残体,捧着自己果皮状内脏惨叫的濒死者……充斥了雁翔宇的世界。死亡统治了万物,**裸的、血腥无比的死亡,除了死亡,再无其他。 又一位妹子倒下了。一场近在咫尺的爆炸将一大块车辆装甲板碎片凌空掷来,打穿了她的胸腔,将她整个人掼出老远钉在那儿。她的骨骼跟火柴棍儿似的断得一塌糊涂,肺和心脏变成一堆丑陋的烂肉,晃悠悠地挂在肋骨的断茬上;她像一条被钉住七寸的蛇,扭动着,抽搐着,转眼便在这痛苦无比的抽动中耗尽了年轻的生命。难以遏制的呕吐感让雁翔宇嘴里溢满了苦味儿,缺氧的大脑爆炸出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与眩晕,视野中的一切都似乎丧失了色彩……他的神经要崩溃了。 为什么我还活着?狗屎运?主角光环?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她们,为什么死的是她们而不是我?!雁翔宇在烈火与硝烟中绝望地挣扎、嘶喊,向不计其数的雪人没完没了地扫射,把它们一个接一个炸回老家。他没注意到的是,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一道光束是瞄准他打来的——所 有雪人都在看见他的那一瞬挪开了枪口,转而攻击别处。但身处如此混乱不堪的垓心,他即便注意到了也未必有功夫多想。 “当心!”身后一位妹子一声大喊将雁翔宇扑倒在地。一道波粒二象光束贴着他俩过去,在远处引发了弹药库级别的大爆炸,火光中有众多人影弹上云霄。要不是她这一下,雁翔宇必死无疑。但他顾不上道谢,妹子更顾不上听他道谢,两人一同手脚麻利地起身,与大家继续前进、射击。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雁翔宇同样没能注意到,方才误瞄误射他的那只雪人,刚一开枪就被同类按倒在地拧掉了头。 阵地战完全陷入死缠烂打。每一寸土壤都至少被爆炸翻耕过四五遍,松软近乎沼泽,炙热不输火炭,一落脚就深陷进去、烧得鞋袜“嗞嗞”作响。包括战壕与防炮洞在内,所有工事都被摧毁了,已经很难找到可隐蔽之处。不知其他防线段如何,也不知我方伤亡情况,只知道雪人在一波又一波席卷而来,层出不穷、势不可挡。数据链没被干扰,但雁翔宇没工夫看抬头显示器上的敌我态势,只能一秒不停地与眼前的雪人交手。打了多久了?不知道,大家都已没了时间概念。若非外骨骼和履带式滑板车的优越性能,雁翔宇他们早该疲惫不堪了,哪能像现在这样打这么久还能以40千米时速飞驰并射击?这是真正的恶战,没有艺术化的暴力美学,更没有矫揉造作的英雄主义,有的只是恐怖的死亡、令人作呕的尸体与残酷的现实。失败只是早晚问题了。米-戈的攻势丝毫没有衰减迹象,而防线上的crab兵力已然消耗殆尽。众多米-戈战斗机脱出空中战场,俯冲下来扫射核蟹巨影笼罩下的crab阵地,而crab一方却根本抽不出飞行器来实施空中支援,防空武器也大都遭雪人火力摧毁。制空权丧失,防线在崩溃,时间不多了。 ☆、 天朝之战 31 gax逼近防线,口鼻中喷出沸腾的钢水,拦路的一切都被瞬间吞没、融化。虽说被俗称为“钢水”,其实gax喷出来的是一种不明金属熔液,与地球上的钢铁并无关系,温度也高于钢水铁水之类。gax体内全都是这些东西吗?真是不折不扣的怪物!敌人还有2只飞鸟型gax、4只走兽型gax,这6只gax可以轻而易举踩烂crab的防线,把海啸似的米-戈大军投入纵深。雁翔宇穿过敌我双方的密集交火,带领妹子们躲进一处凹地喘口气。抬头显示器里的战场局势惨不忍睹:防线已被撕破多处,哪个方向的都有,无量大数的雪人正汹涌地决堤而入。雁翔宇小队所处阵地其实已经坚守得很好了,或者该说太好了,好得过头了!他们的阵地成了一块半岛状的突出部,再不撤退就有被米-戈包饺子的危险! “怎么办?”妹子们有点儿六神无主。 雁翔宇一咬牙:“撤退!” “撤退?”早已杀红眼的大家不甘心地喊了起来。 “听我命令!撤退!”雁翔宇下令:“再不走全都得死!快撤!” 他们仓皇逃离隐蔽处,脚踏“粉碎机”冲上阵地内侧40几度的陡坡,一边往书院方向撤退一边四下里大叫:“全部撤退!我们要被包围了!快撤!” 与他们并肩作战的crab士兵们听见喊声立刻撤出阵地。雪人一层层翻着浪头涌上来,一个洪峰接一个洪峰,没听见喊话的士兵转眼被敌海淹没。战斗才持续了多久啊,防线就崩溃了? 一只飞鸟型gax在钻地核弹的密集攻击下摔进虫海,势如天崩,体内足以灌满一个湖泊的钢水爆炸状迸溅出来,坠毁引发的振动在数公里外都能感觉到,成群的雪人被砸成肉饼,一马平川的原野变成了几千度高温的黏稠海洋,暂时拖慢了雪人的进攻速度。但这也仅仅是一时一地的情况。剩下2艘米-戈战舰分别从两个方向突破防线,直接把雪人空降到防线内侧,高射炮与防空导弹狂犬般的攻击连米-戈战舰的皮毛都伤不着。防线上的crab军队被彻底孤立了,与后方失去联系。战局到了最坏关头。空降成功的雪人兵分两路,一路杀向防线,一路直接杀向位于大后方的紫凌书院。 核蟹螯尖之上,丽诺尔·达蕾丝和魏俊来到了菲丝莱丝·布萝珂身后。 “好像不用核地雷也行哦。”菲丝莱丝回头望着他俩,云脉兴奋不已地灼灼闪烁:“我看都死得差不多了。” “你说呢?”丽诺尔看着魏 俊。 魏俊迷人地一笑:“如此千载难逢的盛大舞会,不配上华丽的焰火表演岂不可惜?” 丽诺尔痴迷地盯了他一会儿,点点头说:“按魏先生的意思办吧。” “好!听姐姐的!” 菲丝莱丝快乐地一拍小手,从衣袖里掏出了启爆遥控器。 “这下回不去了。”雁翔宇苦笑道。 他们站在一处土坡上眺望向紫凌书院。这块阵地上一共只剩下十几个人了,雁翔宇的十二钗也仅余4人幸存。除了核蟹,战场上已看不到太多属于crab的东西。四面八方全是敌军,空中也有,即便用单兵飞行器也逃不掉。 “有这家伙在,圣函大人肯定会没事吧?起码可以逃。”一个士兵有点儿欣慰地仰望着高悬头顶的核蟹。 “但书院外的人死定了。”雁翔宇苦笑道。 不到一个钟头,crab世界首屈一指的精锐之师便宣告覆灭。各处只剩下非常零星的抵抗,但也坚持不了多久。当此之时,雁翔宇却不知怎的油然而生一股坦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了。胆小惜命半辈子,临阵脱逃半辈子,脚底抹油半辈子……这会儿竟会视死如归?难道我骨子里不是个怕死鬼?这不科学! 如果时间充裕,雁翔宇本想在脑海里过过电影,回忆下自己的半辈子,回忆下爱过的人、恨过的人,高兴的事、出糗的事……然后与妹子和战友们一起高呼着“圣函大人万岁”之类的口号,向米-戈大军发起最后的无畏冲锋…… 可这是现实,不是电影。 戏剧化的一幕还没来得及上演,一切煽情桥段还没来得及展开,不计其数的核地雷便同时起爆了。没有明显的闪光或火球,雁翔宇眼中的大地恍如庞然巨兽艰难喘息的胸廓,先是以不可思议的升幅高高隆起一个穹顶形状,随即整个儿向空中绽开;上万吨的泥土、岩石,还有成百成千的crab、雪人,全都与汽化爆炸云混合在一起,以倒置的截锥形翻抛而起,融化进核蟹阴影下的无边青天。 雁翔宇的战斗宣告结束。 余涣箐呆坐在半山腰一块岩石上,颓唐无力地遥眺天际;断指的鲜血淋漓不止,在脚边滴成一小洼殷红的池塘。战斗结束了,硝烟渲黑了穹庐,火海烧红了大地;霄壤之间,核地雷炸起的旋风状尘柱久久不散,仿佛古老殿堂内的林林立柱,阴森而又雄伟。 达蕾丝和魏俊得逞了,crab世界已被彻底缴械。浩 浩荡荡的米-戈无人大军席卷入铁血尚炽的crab防线,扑向紫凌书院。 尽管奔向书院的心情无比迫切,但眼前的战场绝非随便能进的。首先是地形障碍。单枚万吨级核地雷能在地表造成一口直径100~200米、深度20米以上的炸坑,眼下这么多核地雷密集埋设、同时起爆——从高空俯瞰下去,无数炸坑编织成了一个巨大的花环,呈规则的正圆形,将紫凌书院紧紧围绕,犹如一道美丽的天堑。徒步穿越如此障碍可谓难上加难。其次是核辐射。crab的战术核武器大多是冲击波弹,几乎不存在超出背景值的辐射,基本可以无视。核地雷就麻烦了,因为初衷是对付克托尼亚族,所以辐射反而比一般核武器更强。像这种浅地下核爆炸,放射性物质90%以上留在土壤中及炸坑附近,5%以沉降物形式散落开来构成沾染区。如何安全通过沾染区?余涣箐想破脑袋也没辙。最后,书院周围现在全是米-戈,被抓住绝对好过不了。天晓得魏俊和达蕾丝会不会给他第二次活命的机会。 “花环”。沾染区。米-戈控制区。怎么过去? 接下来的一切太突然了。 正发愁之时,忽如阔别已久的记忆猛然甦醒了似的,在他脑海深处,一个幻觉般的人影徐徐浮现,泛着星星点点的微光,初甚模糊,继而清明,愈发立体;超乎想象的奇异感觉潮涨波涌而至,好像某种外来的东西正试图钻进他的脑子、强占他的精神;他头痛欲裂、惊恐万状,却又根本无从抗拒,只能任凭那东西蚕食他的思想、侵蚀他的意识;他如坠噩梦,所有知觉都开始游离、飘忽,万事万物都变得陌生、疏远;一股强大的不可抗力攫住了他,将他的灵魂抽吸至混沌莫名的宇宙尽头…… “别来无恙,余先生。” 一个声音自无边无际的空虚彼岸传来,在余涣箐心间震荡起惊涛骇浪。 “你是谁?”余涣箐问。 “我是许冰。” ☆、 天朝之战 32 “许冰?!”许冰不就是魏俊说的那个…… “没错,我是许冰。你已经忘了我,忘了发生过的一切。数百年前,你我曾是情同手足的挚友,为了地球的未来而并肩奋战过。事情说来话长,而你我时间有限。现在我会将你需要知道的东西直接灌输进你脑子里,可能会有点不舒服,请忍耐一下。” “灌进我脑子里!?什么东西?!快住……” 飘飖惚渺的意识令他无法思考,时间更是短暂得令他来不及反应——仅仅1tp工夫,来自10^500个平行宇宙的至少10^123x10^500比特信息便一股脑狂灌进了余涣箐那泡小得可怜的脑-浆,仿佛将浩溟烟海倾翻注入安倍瓶,仿佛将八大行星压缩塞进高尔夫球洞,仿佛将银河系抟揉捏成四喜丸子!——不,比这些还要夸张无穷倍——没有任何拟喻堪与如此恐怖无极的不对等相比!!!—— ……——熵姬箐女娜雅小丫头茵苔萝佩周风雪紫凌佳蕊圣函余熵狗狗哥哥神子廷达罗斯余荆沨伊斯欧德无名者唯一者黑焰之枪瑟琳娜索秋渠蓓蕾妮丝南宫雯靖黑基督安诺恩许冰蛇神之子魏俊蛇人女仆菲尔丝乌飒许恬淑张姝云赵湘城猫牧师芭丝忒索蓓珂米戈女皇赵林杰玄子鬼袯御史玄部惊鸿羽法拉威十三世大帝珐菈薇十三世皇后终国法堂触手熊白雪玉萧璟茜姝云晓墨残梅姣月翾凇秋岚奉婳霨怅庭芳冰雨虹枫甄泠婵娟秋水若溦张露月郊静云茈铃雅格鹿嬿然洛媖幽娥戴晓昙彭云幻陈飞卿李灵雎蔺萧念草原彤露赵燕盈赵羽琵赵鸾歌赵翠琴赵泖碧赵杳玉赵隼秀柳媺滢娥织羽衣鹃翔晓春玉凇瑾虹安柔丽盈倩吴云月谢舒玉谢舒琴徐羞月姜雪梦莲安洁空酌月楚霖逝伟渊南景川遥穆山羌原鸇白赤忠豢龙轲铖玥铖苌林邓兴遥辰逄乾彭沄赵天赐乐逍遥周焱枫梓文许如锋淑华特安天下安四海纳撒尼尔克西列夫曼宁虚清宇虚清空扎武利平利民叆萨兰岫霞沉洗劫虚希杰沉匚虚方扎义岫玥蛸玉鹦鸋玉霄月舞纭卡克罗斯荪齐华达拉克昭缙艾梵忒鹤翎巨灵月面罪孽聂蚺苏泊比亚徐唯斌维德梅森卡里纳比灵顿亚列克谢莫朗吉埃里克费伊马克霍姆斯谢姬娜大教堂大图书馆紫凌书院拉芙克莱芙山庄马许庄园圣螺湮海湾华特立庄园莉希奥大剧院伽塔罗涅广场离阳落雁城龙都伽塔罗涅阿祖尔格拉娜采石场公寓教学楼宿舍楼西藏红尘曲瑰素错宏宇宙之梦拉芙克莱芙的婚礼魔女修女灵女妖女彻悟者箐士神徒隐士绿焰乌塔尔猫军团大狗神仆箐装龙族蟾蜍怪渊客毒龙三重冠海拉天使军人新世旧印寞琅密教新科学派自然神人格神机器神灭姬蘑菇林 箐女坛蠕海旧神之钥光锥之戒宇宙沙漏克莱因瓶和谐之音群虿女篝火晚会魔女猎人无域水晶森林热寂宇宙沨浏七只号角黑暗圣母龙兵触装夜游参宿四黑巢茔影璇焜炽霰寒飑弋光姁月露渊蜗祖坎特伯雷圣殿寞涌寞流玄晶皓晶婧颍黯墟箐箜寒媛燃烧万物者搅动深渊者主宰者永恒者古斯塔夫爱蜜忒爱奴碧丝寞箐寞茔琇溟姝黎津魔虓芜怛姬铎岫夤翎溏静璐升华者神圣降临者恐怖降临者恐怖潜伏者墨世箐中剑碧石箐之门天意战争玄龙体锷尨翼魔彷徨触妖捷疾暴恶智溏溏虫暗之云玉女乔如毒女物女飞蛟箐龙能侯素孀妍姬青嫔茔虿龙虿龙虫墨虿地蛊异溏猛尸植尸猛双羊彪貘猬灵鲛地狱猎犬尸溏黑暗亡灵蓝煞异蜱胔鼠筛鱼唧蛟凘豸铠虒涉嚣盘寓盲能藏拉魈蟾幻虫幻豸水瘤树瘤神宗魔宗幽渊大壑天甍高原茗玉水红疆亘斫长城龙陵紫凌宫珊瑚宫嫏嬛幽都锟铻雕啼穷发苏伊士之战西征帝国尘封风雨故园智猿后宫巡天飞舰冰和雪始皇帝林都龙军围城六日克娄孕卵黑龙皇约翰史密斯零零马斯曼遗言沉默无形吹奏主祭水前黑土村沙耶纤蓓雷剑二小姐救赎傀儡宗麟无节操各种狗三井子村历史之外飞升鸺鹠寺北里十二面体落雁抄——…… 凶残至无解境界的庞大信息量把余涣箐的脑子搅成了一大坛豆腐渣。500tp,全过程仅仅用了500tp;等到爆裂的脑壳**合拢、汽化的脑汁哀鸣凝固,转为清醒的余涣箐撑开睑皮,从一双劣狗般黯淡的瞳珠里鬼飘魅游出来的,是两道陌生、沧桑、惆怅而又恍然明觉的惨光。 “欢迎回来,余涣箐。”许冰笑道。 “只回来了一半。”余涣箐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形容、语气、举止皆与方才判若两人:“记忆恢复了,力量却没有。” “封印是熵姬施加的,没人能解开。除了信息支援,我无法给你更多帮助。你得靠自己了。” “没事,”余涣箐笑着点点头,“有信息支援就万岁了,老朋友。现在能帮我想个辙不?我怎么才能穿过战区、躲过米-戈,平安溜进书院?” “今夜24时,和谐党的核心人物要在离阳遗址迎接蓓蕾妮丝、芭丝忒和索蓓珂。那大概是你最近的机会了。” 余涣箐心头一抽:“蓓蕾妮丝!?你这不是叫我去送死么?!” “避开蓓蕾妮丝,攻略芭丝忒,让芭丝忒帮你。” “……怎么说的跟恋爱养成游戏一样……” “本来也就差不多吧?蓓蕾妮丝把芭丝忒和索蓓珂拽来当盟军绝对是个致命的失 误,看样子华特立小姐对神界的黑掌故还不甚了解,机会难得。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来,伙计!攻略芭丝忒,让她帮你找到熵姬大人、打倒魏俊!另外,菲尔丝跟芭丝忒一块儿来了,她兴许也能帮上你。” 余涣箐冷笑一声:“多年不见,你小子恶趣味见长啊。不过眼看书院近在咫尺,我却要转身折回离阳,这……” “眼下没别的法子,绕个冤枉路总比被米-戈抓住强。” “你现在都近乎‘全知’了,难道还看不见小丫头在哪儿?” “看不见。”许冰回答:“这事儿从蓓蕾妮丝和eldertheaology结盟开始就升级为神界斗争了,我辈再怎么强大也插不上手脚。想知道熵姬大人的下落,只能求真神帮忙。芭丝忒、索蓓珂这二位你至少得攻略一位,再不然就得攻略蓓蕾妮丝本人。你自己选。” 蓓蕾妮丝铁定不行,一照面我就得死;索蓓珂也算了,鳄鱼妹子什么的太重口……还是芭丝忒吧。呃,事后还不晓得小丫头会不会醋意大发把我阉了……许老怪你丫活折腾死人……余涣箐恨得牙根儿直痒。 两人正聊着,远方天空中的核蟹突然开始了移动,舰艏转向南方,速度越来越快,舰体与翼面挂起强大的气流,摧枯拉朽地撕扯着、粉碎着周围的云霭和硝烟,使得整艘战舰活像一头从星云内部突破而出的宇宙怪兽。 “和谐党动身了,”许冰说,“去离阳做迎接蓓蕾妮丝的准备。你需要交通工具才赶得上。战场附近有不少crab军遗弃的车辆,其中一些还能用。” “要是你看得紧,魏俊哪有机会逃来地球兴风作浪。这事儿你得负全责。”余涣箐满腹牢骚。 “魏俊从我鼻子底下溜掉、偷走智能巨子,这确是我的失职。但眼下我还有更麻烦的问题得处理,只能让你孤军奋战了。你若能顺利拿下他自然最好;万一出了岔子,我会派人帮你,就算动粗也得把魏俊绑回来见我。” “派人?谁啊?” “放心吧老伙计,肯定会给你派个软妹子去的。” “那就好。”余涣箐一听见这个立马就放心了。谁要跟那种挖鼻抠脚肌肉大汉搭档啊,男女合体……不对!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才是王道!…… 核蟹加速至高亚音速,拖着撼天动地的巨大轰鸣从余涣箐头顶上方呼啸掠过,飞向离阳;这厮高空经过尚且震得人肝胆俱颤,如果飞低一点,非把满山林木刮得一干二净不可。 “我动身了,”余涣箐说,“替我给姐妹们带个好。” “一定带到。再提醒你一下:千万别小看魏俊,千万别和他正面冲突!要是被他干扰了量子纠缠,我想再联系上你就难了。一着不慎全盘皆输,关键时刻一定要听我吩咐,千万别冲动,千万别冒险,一定要按我的指示行动!” “行了行了,我一不是小孩二不是傻瓜,你丫甭跟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 “好。我尽量不干扰你的正常思路,只在必要时刻对你说话。” “这样最好。”余涣箐点头道。 许冰的存在感消失了。余涣箐只觉脖颈上霍然卸掉扛了千斤重枷,从头到脚一股贯通般的畅快自如;但难以排遣的空虚、失落也随之而来,仿佛脑袋里被猛地抽走了什么。与远在数十上百亿光年外某一个特定的人脑产生宏观量子纠缠,并借此交流意识信息——许老怪的本事竟涨到如此水平了?!可即便许冰如此神通盖世,魏俊还是从他那儿盗走了智能巨子、安然逃到地球……且不论他是怎么办到的——我以区区凡人之躯,如何与这样强大的魏俊抗衡?必须先找到小丫头,只有这个办法。 所以必须先攻略猫神芭丝忒?许老怪我恨你!!! 余涣箐驱走心头的一百万只羊驼驼,撕下几块衣布,将断指仔细包扎妥当,起身深吸一口气,快步跑下山坡。 ☆、 天朝之战 33 十三 像一个张牙舞爪的畸形锅盖,宽达数公里的核蟹盘踞云霄,笼罩大地,黑茫茫的巨影牢牢遮掩住紫凌书院,使之难见天日,将原本体量巨大的“海象”映衬得分外渺小;阴沉晦暗之中,唯见道道青白色的曙暮光条,透澈而又迷蒙,从蟹爪的缝隙里栉比漏落,宛如参差的舞台灯光,在树冠层与草地上打出大大小小、或亮或暗的斑块。密集如织的枪炮声自远方传来,时不时掀起一阵撼人心魄的巨大爆炸,地面微微震颤,天际耀彻如燃。扶兰·韦斯特踏出实验室外门,不无忧虑地远眺一瞬,随即向草坪上的邓茜等一干圣触女问道:“接到布萝珂大人的命令了吗?” “哪个命令?”邓茜问。 “叫你们陪我留下来的命令。” 邓茜望一眼韦斯特身后的利维,微微点头:“接到了。布萝珂大人叫我们留守书院,全力协助您抵抗米-戈大军。她还命令我们一切行动听您指挥,无需请示她。您打算怎么办?” “很简单。”韦斯特说:“打开‘无影仓库’。” 仿佛祭出了什么冷场神器,一听见“无影仓库”四字,圣触女们顿时陷入了沉默,有的娥眉紧锁,有的面无血色,有的口唇乌青,有的隐隐觳觫,云脉闪得利维眼花缭乱。寂然良久,邓茜压着嗓子低声问了一句:“你想干嘛?” “布萝珂怎么说的?一切行动听我指挥!时间不等人,快来吧!” “……” 圣触女们的犹豫正中韦斯特下怀。他强忍住内心的狂喜,装出一副宽宏和蔼的长者模样,安慰她们道:“大家要是为难,那就由我和利维去好了,估计很快就能出来。你们在外边等我们,万一米-戈先打进来了,一定要想办法拖延时间,坚持到我们出来。” “……好吧……” 三撮呆毛软趴趴地倒伏在邓茜头顶。 韦斯特回头给利维递个眼色,带他穿过草坪,走向绿影参差的树林,离圣触女们越来越远。利维追紧韦斯特问道:“无影仓库怎么了?她们为嘛不愿跟咱们去?” “到了你就知道。那个,利维同学,你不是想知道什么是核蟹吗?抬头往上看。”韦斯特指指上方。 经韦斯特这么一提醒,利维终于发觉自己头顶上除了“海象”以外还悬着一尊更大的家伙,当时就给惊得迈不开步了。按理说,利维坐过“热鹰”、冲出过大气层、亲眼见过米-戈舰队,好歹算是见过大阵仗的人了, 但核蟹横行霸“天”的气势还是令他瞠目结舌:“……老师,这这这这这……” “零号核蟹,核蟹原型舰。”韦斯特说:“目前只是勉强能飞罢了,什么武器都没装,不过防护系统基本完工,用来逃命没问题。” “这家伙是书院造的?” “对。” “这么大东西怎么造的啊?藏在哪儿造的啊?预算哪儿来的啊?外界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少见多怪。书院的秘密比天上星星还多,随便一件就完爆这货。别看了,赶紧走。” 紫凌书院科学部,一座悬浮在巨大乏燃料池中心的半潜式建筑,由一架宽窄可行车辆的金属浮桥联通外界,水面以上唯见一栋圆柱形四层办公楼,表面铺满黑乎乎的太阳能电池板,实验室、仓库等重要部分尽在水面以下,使得整栋大楼活像一枚直指地心的鱼雷。紫凌书院科学部兴建于克托尼亚族战争时期,为防御克托尼亚人入侵,书院不惜工本大兴土木,硬是掏挖出一口直径、深度均逾千米的水池,池底和池壁上密布乏燃料,然后将浮箱结构的科学部大楼半沉入池心,彻底断绝了克托尼亚族釜底抽薪的念想。战争结束后,书院仍习惯性地对水池定期清理、维护,因此时至今日,这片壮观的乏燃料池依然清澈见底,池水蓝莹莹的辉光依然幽美迷人。 作为优先疏散对象,科学部此刻已经空无一人。韦斯特和利维没时间多看多想,匆匆跑过浮桥、冲入敞开的楼门,一头拱进货运电梯。待电梯门关好,韦斯特抬头注视监控摄像头,一个字一个字、念课本似地说:“底层。” 话音甫落,电梯旋即下行,起初徐缓,继而越来越快,秒速不一会儿便突破了18米,搞得利维好生难受。 “刚才你看着监视器说话,是不是在接受身份确认?”利维问道。 韦斯特点下头:“这里的监视系统能对人的虹膜、颅相、声纹、体味等生物特征进行综合分析。只有通过这些检查才能进入核心区。” 不满一分钟,电梯便停下来开了门。迎面是一条十几米长的隧道,宽度仅容两人并肩行走,上下左右均为内嵌了摄像头的乳白色发光板,光滑且浑然一体,仅在隧道尽头处有一扇紧闭的白色小门,门上阳刻着一个简朴的基督鱼图案。 利维紧跟着韦斯特走出电梯,走向尽头处的那扇门。韦斯特边走边说:“这里的安全措施非常严密,而且高度智能化,无需人员控制。咱们走在这里时就正 在接受全身骨相x光扫描以及dna分析。如果是未经备案的入侵者,这条隧道就会在不足两千分之一秒内被vx毒气灌满,随后被乙炔焰变成大火炉,最后再被液态氮完全淹没。如果这三项不奏效,隧道就会自毁,发生一场大爆炸,并注入大量高温钢化树脂,把这里封得死死的,用掘进机都凿不开。过分吧?” “何止过分,简直变态啊!”利维快吓傻了:“万一系统出了问题咋办?误判身份了呢?走火了呢?” “那就自认倒霉吧。”韦斯特笑笑。 “……” 二人走到隧道尽头,韦斯特用双掌按在基督鱼上——不用说这肯定是掌纹识别了,可能还有别的什么一般人想不到的身份识别方式——过了大约两三秒钟,小门底部悄无声息地闪开一条细缝,然后缓慢上提,逐渐收纳进门楣,将一座高达10层楼、面积超过10个足球场的巨大库房呈现在二人面前——这就是紫凌书院科学部仓库,其吊顶、四壁、地板尽为超高亮度发光板,储藏器又清一色全是透明装甲制成的方箱,因此光照极佳,找不见纤毫阴影——“无影仓库”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 灼目明光耀得利维睁不开眼。他双睛眯成细缝,半挪半摸地跟随韦斯特走进仓库,还没等四顾其它藏品,矗立眼前的第一个方箱就骇了他一跳—— 那是一尊竖直放置的矩形方箱,工艺极其完美,像是由整块水晶一次切割成型,表面没有任何缝隙或开口,内部充满了某种完全无色的液体,放射着幽蓝的柔光,宛如一枚天然形成的立方水胆。这不算什么,真正令利维惊讶的是,这方箱的液体中浸泡着一个人,一位圣触女! ☆、 天朝之战 34 蟹神在上!利维疾扑过去“咣当”一声扒在方箱上。她已经死了,双目紧闭,云脉没有任何光色,肌肤苍白得令人心碎;她凝固似地悬浮在那儿,身子僵硬直竖,七尺黑发张狂地弥散开去,两臂不正常地扭曲在胸口,好像曾有过痛苦的挣扎。她又是那么美丽,虽已香消玉殒,却依然娉婷绰约、靓丽撩人;蓝光辉晕,几层透明的白縠纱披在她身上,笼成一身淡雅的银装素裹,恰如霜天白玉、雪山晨岚,灵动轻盈,纯洁娇艳,似一朵命薄的白色子午莲,刚刚绽放便惨遭严寒,永远冻结在无情的坚冰里。 “……这是……” 韦斯特没有说话,用手指指方箱一角的标牌,只见上面用十几种文字清清楚楚写着“跃迁姬”。 “跃迁姬?”利维不解地扭头问。 “简单来说,就是crab与空鬼的混血儿,能跃迁时空的crab。”韦斯特站在一旁解释道:“书院一直试图让空鬼和crab杂-交,生出具有时空跃迁能力的混血种——能跃迁时空的超级士兵嘛,其价值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书院因此做了很多实验,包括直接杂交、人工授精、转基因、后天重组……能用的办法都试过了……” “直接杂-交啊我擦!!?” “没错。把crab和空鬼关在同一个跃迁屏蔽室内,用性激素刺激双方交-配。空鬼的体型和力量嘛,你懂的,被强-暴者根本没希望活下来。这个荒唐的实验害死了许多圣触女,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还是重组技术帮了忙,但crab和空鬼差别实在太大——连构成身体的物质都不一样——无数次试验只获得了一个成功个体,就是她,我们唯一的‘跃迁姬’。”韦斯特右手指关节敲敲方箱:“成功率如此之低,量产超级士兵纯属痴心妄想。与空鬼杂交的研究就此搁置了,再也无人问津。” “……等下……害死了很多圣触女?”利维三观又碎了一次:“你们拿圣触女做实验!?” “对呀。这正是圣触女的最高使命——充当试验品。人类用小白鼠做实验,crab用人类做实验,紫凌书院嘛,”韦斯特两手一摊,“用圣触女做实验。” “……” “为什么圣触女没有还俗的?为什么紫凌书院只许进、不许出?为什么没人见过年老的圣触女?”韦斯特一连三个反问,然后倒退几步,张开双臂,两手指向满仓库大大小小的方箱:“看这里,利维同学,这就是答案,这座仓库就是 圣触女的最终归宿。每位圣触女总有一天都会沦为试验品,倒霉者尸骨无存,幸运者变成标本,变成这里的陈列和收藏。这还算好的,有些圣触女甚至连做实验的机会都没有啊。就在去年夏天,数百位圣触女已经到了实验年龄,却因为超重、太瘦或不健康等等原因无法用于实验,最后被统一处死,尸体送到肉制品企业加工出售。市面上出售的各种香肠、肉罐头、方便面肉酱包……虽说都打着人-肉的标签,实际上有不少都是用圣触女的肉做的,这在行业内不是秘密。我们crab不仅吃人类,也吃同类。” 利维的脑子要爆炸了,但韦斯特一点儿调整和适应的时间都不给他,拽起他就走:“米-戈要来了,利维同学,你一个劲发傻可不行,动作快点儿。这里好玩的东西多着呢,我慢慢给你介绍……”好像还嫌利维受的刺激不够,韦斯特像个资深导游一样,一边走一边给利维讲解沿途见到的陈列: “你看这棵圣触女长成的树,我们叫它‘株姬’,是动物和植物的融合体,实验很成功,虽说目前没啥大用处。我喜欢的是种这棵‘女树’用的透明土壤。看见了吗?这土是透明的,可以帮助我们观察株姬生长时的根系变化。这种用全氟磺酸物做的土壤本身并不透明,只有水分饱和后才会变透明。它和真正的土壤一样,能保持水分和营养成分供植物所需,植物在里边可以正常生长。透明土壤技术在有些地方已经推广开了,不过你应该没关注过。” “……” “此乃‘海豚姬’,crab与海生哺乳动物的基因嵌合体。注意到她肌肉的颜色了吗?是不是红得发黑?这是体内肌红蛋白浓度过高所致。一般来说,蛋白浓度越高就越容易‘粘’在一起,储氧能力会减弱。海豚姬不是这样。她的肌红蛋白受表面电荷影响相互排斥,不会‘粘’在一起,和磁铁同性相斥是一个道理。结果就是她体内肌红蛋白浓度虽高,储氧能力却不受影响,从而支持她在水下长时间活动。” “……” (185字) “……” “你再看这个肉山似的‘速生姬’,她是所有速生肉人的鼻祖,书院以她为蓝本开发出了肉人速生增产技术,很快得到了推广。时至今日,全球各地饲养的无一例外全都是速生肉人,它们从出生到100千克上市,养殖周期只用150~180天,一般品种的速生肉人160天左右出栏很正常,优良品种出栏周期更短。当然,品种再好,饲料也得给力。如果不喂饲料、 只喂传统人食,成本太高赚不了钱,速生肉人的生长周期也至少增加一个月……你看看,要不是这位圣触女的伟大牺牲,crab世界的人-肉供应根本得不到保障……” “……” “既然看到这儿了,有句老话怎么说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对不对?开发农业新技术始终是书院科学部的重点工作,现在通用的乳人养殖法、活人取胆法,还有最先进的‘矩阵式’养殖法,统统都是书院发明的,样品陈列在仓库另一边,咱们走这条路见不到。矩阵式养殖法很早就弄出来了,但推广不如人意,关键是动物保护组织抵制得太厉害……” “……老师……” “怎么?”韦斯特止步回望。 利维腿脚颤抖得站不住:“你们这样对待圣触女,不觉得良心有愧吗?她们沦落到这个地步,跟那些牲畜、跟人类有何区别?crab世界的普世价值呢?她们的人权呢?你们的良心都……” ☆、 天朝之战 35 韦斯特讥笑道:“换作人类,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吗?就可以痛下杀手吗?人类难道不是我们crab最近的亲缘物种吗?它们的外表难道不是和我们一模一样吗?人类的命运比圣触女糟糕多了,利维同学。不说别的,光说搞科研,全世界每年用于活体解剖实验的人类就超过1.15亿只,这还是保守数据,不包括接受了检查但最终没被用于实验的人类、以及在实验结束前就死掉的人类,比如在北美军区就有至少1700万只人类没被纳入统计范围。东亚军区今年也有超过1万只人类被运进各类实验室,且只有体重合适、健康状况良好的人类能参与实验,不合要求的人类往往惨遭屠杀。去年,非洲军区的动物保护组织披露了一组图片和录像,显示一所实验室里,大量人类的尸体被丢在垃圾桶里等待处理,一些怀孕的雌性人类也难逃一劫,场面触目惊心,在媒体引起了轩然大波。圣触女只占crab中很小一部分,而且她们在变成实验品之前起码还能过好多年舒服日子,可人类呢?要记住,利维同学,只要还是‘人’,不管他或她的命运有多么悲惨,都不可能和真正的牲畜相比。” “……” “快走吧,不要耽误太久了。” 利维一路埋着头、盯着地,途中一具又一具惨不忍睹的标本,他再不敢瞥上一眼;老师一段又一段惨不忍闻的解说,他再不敢细听半句。但这种闭目塞听的状态尚未持续几分钟,韦斯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吓出了他一身冷汗: “……‘无影仓库’可谓是紫凌书院最大的秘密之一。即便圣触女,了解仓库真相的也寥寥无几,书院外的俗世更是对此一无所知,哪怕有权嫖宿圣触女的人也是如此……” 韦斯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望向惊得不知所措的胡安·利维: “别那么吃惊嘛,利维同学。你爱上了圣触女,这很正常。每个心智正常的男人都会爱上她们,我也一样,不过结局很糟糕,就在这儿——”韦斯特指指左手边一个方箱。那里面不是别的,正是沦为僵尸的朵丽尔·芭萝。她还是那个样子,蒙着黑眼罩,系着一枚咬出裂痕的口球,被几股渍透鲜血的麻绳捆作四马倒攒蹄状,俯面向下吊挂在蝎形金属架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因为徒劳的挣揣而隐隐摇晃着,云脉爆燃出一种病态的莹绿色光芒,简直比探照灯还亮,耀得利维难以直视。 “她是谁?”利维用手遮着两眼。 “三大圣触女之一的朵丽尔·芭萝大人。”韦斯特说:“布萝珂政变 ,芭萝不愿参与,所以被变成僵尸关在这儿。她已经没救了,咱们搞僵尸药时就用她做实验,好歹物尽其用。” “……可是刚才您说……” “一切都过去了,都是过去式。而且,如果僵尸药成功了,我就可以唤回她的理性。拿她做实验正是在救她,只有这个办法,没别的路。”韦斯特从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丢给利维:“下次给邓茜用上这个,试试她的前面。光玩后边有啥意思?好好珍惜她,千万别走我的老路。” 利维接住药瓶,借着芭萝射来的绿光看了看:“这是啥?” “水凝胶溶解剂,效力可以维持一个钟头以上,书院保密配方,千万别外泄。嫖宿圣触女的人都用它。用完了再问我要。” “呃,我不懂……” “到时候让邓茜给你说,这会儿没工夫多解释。继续走吧。” 韦斯特的目标,乃是仓库中心附近一个边长十米多的巨型方箱,箱内封存着一枚红烧狮子头模样的超大号绛色肉球,标牌上写着“ubbo-sat之茧”。出乎利维意料的是,这“狮子头”看上去虽与腐臭糜溃烂肉丸无异,可他非但不觉得恶心,反而馋虫上窜、口津泉涌,谓之“秀色可餐”不为过也。还没等他吭声,韦斯特便先一步介绍道:“这是‘ubbo-sat之茧’,科学点儿的名字应该叫‘生物反应堆’,来源于数百年前业已失传的生物技术。你只要给它通上电缆、水管,再往里面丢一小片随便什么肉,它就能让那片肉上的细胞快速地、无限地分裂增殖,并按照设定好的程序生长发育成任何你想要的生物体,肉人可以,生物兵器也可以。这东西若能量产,crab世界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往小处说,比如我们可以不再养殖肉人,完全靠‘茧’产出的人造肉度日,其产量绝非肉人养殖场可比;往大了说,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制造出各种生物机器,甚至生物计算机,制造周期短,使用寿命长,等等等等,传统机器将被完爆,被送进博物馆。可惜的是,‘茧’的技术在今天看来依然高不可攀,全世界仅此一台,没法仿制。而且这玩意儿实在太耗能,从前做实验都是用实验型聚变反应堆供电,别的电源不管用。” “这东西是人类造的?”利维问。 “人类?”韦斯特一脸的轻蔑与不屑:“人类灭亡前造出的最大的生物反应堆也就一个培养皿大,水品还不如咱们。这不是人类的技术,而是h的。” “h?”利维 眉头一紧。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哪有个叫“h”的种族。书院的俚语么? “等会儿给你看。”韦斯特掀开标牌,露出后面的一个小型控制面板,极其熟练地在上面按了几下:“‘茧’能加快细胞分裂速度,放在里面的细胞平均每8分钟分裂一次,以指数形式增殖,每过8分钟便乘以2;只要有充足的能量、水分供应,就能以此速度无限增殖下去,从1个细胞长到相当于成年crab体重——大概60~80千克、细胞数量10^14个——只需分裂46.5次、耗时约6.2小时。如果是普通动物,就算你的细胞分裂速度有这么快,实际成长过程还是比这慢得多——毕竟长到一定体积后,身体内部的细胞就无法直接从外界摄取能量和营养了,必须靠吃东西来解决,而且你又不可能把吃下去的食物100%转化为质量。比如我们crab,平均每增加1千克体重,就得消耗128千克的食物。自然演化出来的动物当中,我所知生长最快的是蜥脚亚目恐龙,幼年期平均每天增重5~8千克——简直跟气儿吹的一样。‘茧’让我们得以克服这一自然限制,你往里面扔100千克人肉,只需分裂7次、耗时56分钟,就能造出体重超过12吨的怪物来,比如暴龙。好消息是:当初封存这枚‘茧’时,我特意在里边留了100千克人肉,而且陈列箱是通电通水的。” “你是不是想……” “制造一支属于我们的军队。”韦斯特设定完毕,盖好标牌:“‘茧’制造生物兵器需要时间,还不知道军队能坚持多久。来吧,还有别的武器可用。” “还有!?”利维心想这一个生物反应堆已经够逆天了,居然还有别的大杀器哇?! “有的是。”韦斯特拽他继续前进:“紫凌书院又不是农科院,除了农业技术,武器研发也没少做。再说不少农业技术本来就有军事价值嘛,人新世不是有句老话么?‘保家卫国农业部,开疆拓土发改委’……” “……” ☆、 天朝之战 36 韦斯特的下一个目标非常特殊。与其它陈列品截然不同,它没有密封在透明方箱内,而是纹丝不动地凭空悬浮在离地一米左右的高度,未受任何东西牵拉或承托,仿佛装了反重力引擎似的。这个裸露在外、与众不同的悬浮物也是球状,却并非“ubbo-sat之茧”那样的肉球,而是一个圆滑得难以置信的理想球体,像用顶级翠玉雕琢研磨而成,通透温润,晶莹悦目,美丽异常,与周围那些丑陋不堪的重口味标本构成巨大的反差。 “这是什么?”利维问。 “天使、金刚、angel、vajra……随便你叫她什么。” 利维脖颈根一凉:“灭姬麾下的低级旧神?!” “正是。”韦斯特指指球体:“我们是在青藏高原的冻土层深处发现她的,但不知为什么,她一直把自己关在这个球状封印里,说什么都不愿出来……呃,也不能说是不愿……你过来看这儿,仔细看。”韦斯特指着球体表面一点。利维傻乎乎地凑到跟前,瞪大两眼好一阵猛瞅:“看啥?我啥都没……” 话没说完,利维突然感觉后背被人猛推一把,登时半身失衡,“哎呦”一声扑在球体上。没等他作出任何反应,球体表面骤然沸腾出密密麻麻的伪足,茸茸蠕动,活像饥饿的变形虫、发飙的白细胞,扑食似地将他一把抱住。急转直下的恐怖展开彻底击懵了胡安·利维,他想呼救,想喊叫,但他的脑袋已经完全窒息于伪足群的包裹与阻塞里,五官七窍全都像埋进了果冻,根本没法呼吸,以至于每一丁点的挣扎都令他更加濒临休克。紧接着,伪足森林深处咧开一条狭长的纵裂,像一张左右开合的大嘴,徐徐-夹-吮,将利维一点点、一寸寸吞咽进去。待他溶入完毕,这堆可怕的伪足便瞬间恢复了原状——一个浑圆完美的、似由翠玉琢磨而成的温润球体。 “以青年男性献祭,天使就会苏醒。就这么简单。” 扶兰·韦斯特满意地自言自语着,动身跑向来时的入口。 胡安·利维的意识并没有消失。他进入了一个无限的空间,无论朝那个方向看去都是无边无际的流动的极光、滚淌的彩虹。朦朦胧胧地,隐隐约约地,一位如翠玉般美丽精致的少女浮现在他眼前,素体-裸-裎,皓然如洗:“你不是人类,也不是h,来此何为?” “我不是被天使吞了吗?”利维疑惑地望着她:“这是哪儿?你又是……” 少女的惊讶和疑惑分毫不输于他:“我 就是天使啊。我的确打算吃掉你,可你既不是人类,也不是h,我总不能随便咽掉不认识的食物吧,吃坏肚子谁负责呢?回答我,你是谁?属于什么物种?” 利维犹豫一下:“我……我叫胡安·利维,我属于crab,人类的继承者。” “哦!……唉,没听说过呢……”天使少女微笑着,一副好生发愁的样子,看起来和蔼而又可爱,叫人根本无法与传说中凶神恶煞的下级eldertheaology联系起来。 “那么,你能放我走吗?”利维试探着问。 “呵呵呵,很抱歉,虽不是爱吃的食物,但我也没打算就这么白白放你走。你这个萌萌的小家伙打动了我,嗯,没错,让我想起那只死狗来了……这样吧,你就留在这儿,直到我腻味了再释放你或者吃掉你!呵呵呵,crab吃起来什么样呢?蟹肉味嘎嘣脆、不施油盐而五味俱全吗?……” 利维险些昏死过去。 “不好吗?留下来服侍我,你就能得到我的力量,可以在这愚蠢的世间为所欲为。我能给你一切,无论你想得到什么、想毁灭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不触犯众神,在我腻味你之前,你想做什么都行。这还不够划算吗?” 拥有一切!?我只要留下就能拥有一切!?……我擦嘞,我现在只求活命好不?!赠品不要太给力啊! “那,我……”利维沉默半晌,吞吞吐吐地说:“……我听你的,但是,你要兑现你说的话,先不要吃我。” “自然。那么好吧,crab胡安·利维,你可以叫我天使,虽然那不是我的本名。现在我暂且把身体交给你,算是聊表诚意吧。”少女飘然而来,迎面扑在他胸前,与他翕然合一。利维顿时只觉浑身剧烈痉挛,好像有一股股比固体还要粘稠的液体从他的口、眼、鼻、耳、脐、尿-道、肛-门……从他全身上下每一个孔窍死命地往里钻、往里拱!他体内每一寸空间都填满了这种液体,天使彻底占-有了他,占-有了他里里外外的一切——这他丫的是谁把身体交给谁啊!?! 机缘巧合,命运作弄。无论韦斯特还是利维自己,谁都没能料到,从这一刻起,胡安·利维这个名字将永远铭刻在crab世界的历史上,不是作为科学家,而是作为军阀。 十四 核地雷的冲击波,加之苏醒的天使之力,让紫凌书院科学部的乏燃料池摆荡得如同开锅。扶兰·韦斯特一路跌撞着跑过剧烈颠簸 的浮桥,没命地狂逃乱奔。在他身后,科学部大楼正以雷霆万钧之势破水而出,穿过近千米深的幽幽蓝水,似一枚巨大的潜射弹道导弹,又似披挂着鳞鳞水晶的巨龙,笔直拔离池面、径冲穹窿。金属浮桥吱吱嘎嘎地断裂扭曲、钢条迸绽,蓝莹莹的池水癫狂跳掷,白花花的浪涛飞腾激溅,宛如千万丛冰雕玉琢的雪莲花一起怒放。一层层水帘从圆柱状的楼体上倒挂直下,飞流乘风,好似叠叠云瀑高悬中天,将一片片凉彻心扉的迷雾珠雨抛撒开去。楼顶的青空里渐渐浮现出两道相互交叉的壮丽火光,忽而像“十”字,忽而像“卍”字,浓烈炽热,光耀夺目。转眼间,整座大楼已经完全升出了水面,千米之栋,一柱擎天。随即又是一道燃爆眼球的灼烫闪光,无影仓库以上的楼体部分被整整齐齐纵劈作大小、形状皆一般无二的四瓣,断面明亮如镜,分别倾倒向彼此相悖的四个方向,势如天崩宇坠。大楼里不计其数的各类物品爆炸般飞散出来,化作致命的暴风雨漫天洒下,噼里啪啦、轰轰隆隆地狂轰滥炸向周围的森林和草地—— 邓茜等五位圣触女赶到之时,尘埃已然落定,大片大片的树木、草坪被倒塌的楼体和飞散的什物所摧毁,只有大楼底层的仓库部分基本完好,倾斜搁置在树丛一隅。韦斯特正灰头土脸的,背靠一棵断树,上气不接下气喘个没完。依然摇曳的乏燃料池上空,一个似人非人的模糊影子隐约在“十”或“卍”字的火焰中心,舒展开六片巨大的等离子体羽翼,朝着她们冉冉降落。逼近地面之时,像真菌出芽似的,利维的形状从那影子里萌发呈现、慢慢飘落至地;影子随即收缩成crab大小,纳敛六片羽翼,化作可爱玲珑的天使少女,浑身一-丝-不-挂,笑容可掬地站在了利维身边。 邓茜她们全看傻了。 ☆、 天朝之战 37 韦斯特终于松了口气:“没想到你真能活下来。” 利维当即火冒三丈:“我擦!敢情你真想弄死我啊!?” “米-戈都快打进来了,索性铤而走险试一试。你还活着就好。” “去你的远远儿的!!!……” 韦斯特没再还嘴,转而面向天使附身稽首:“天使在上,凡人扶兰·韦斯特在此叩拜。” “你也是crab?”天使好奇地看看他,又打量一下骇呆了的列位圣触女:“这个世界好奇怪,你们都是crab吗?h哪儿去了?你们在打仗?呵呵呵,是不是想叫我帮忙扁人啊?还有还有,余涣箐在不在这个世界?你们认不认识他?他还跟小丫头混在一起吗?……” 利维听得云里雾里,韦斯特倒是一副全都明白的样子:“小丫头、余涣箐都在这儿,不过暂时见不到,稍后会有机会。天使在上,眼下米-戈军队正在攻打我们,在下恳请天使提供保护。” “原来是米虫虫啊!”天使精致可爱的小脸立刻挂起“好好吃”的表情:“胡安·利维已经同意服侍我了,在解除这个合同之前,我会不假思索地满足他的一切愿望。那么,现在,胡安·利维,我问你,你讨厌米虫虫吗?你如果讨厌它们,我就帮你杀掉它们好了,反正只是‘人’而已,杀掉再多、多到连我都吃不完也无所谓。” “……没那么夸张,”利维生怕担上种族屠杀的罪名,“赶跑它们就行,不用赶尽杀绝……” “等一下,”韦斯特打断了利维,“天使在上,我们并不需要您消灭米-戈。这是crab和米-戈之间的战争,是‘人’与‘人’的俗事,我们会尽‘人’的力量打这场仗。在下只是希望,不管最后哪方获胜,您都能保证我们几个凡人的安全。这是我们唯一的请求。” “呵呵呵,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啊?有志气!”天使盯着利维的眼睛:“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是要我现在就去赶走米虫虫呢,还是先喝茶观战?” 大招不使,神器不用,捷径不走,非要跟强敌死磕!?这不是脑子进水是什么!?想不通韦斯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既然天使答应会保护我们,最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给米-戈吧?反正天使说她听我的,天使在手,天下我有,还有啥好怕的? “我听老师的,”利维看看韦斯特,又看看天使,“一切交给老师安排。” “韦斯特的意思=利维的意思?” 天使问。 “……嗯。”利维仍在思忖自己这样决定对还是不对。 正说话间,头顶上的核蟹突然开始移动了,舰艏徐徐转向,蟹身与蟹爪挑起强大的气流,乘云驾雾飞向南方,速度越来越快。安全撤离的最后一线希望就此断绝,他们被抛下了,抛在了万军重围之下的紫凌书院里。若不能设法逆转战势击退米-戈,他们就只有跪求天使救命这一条路了。 “那就这么定了。”韦斯特点点头,询问邓茜道:“就剩你们几个了?书院里其他人走完了没?” “……啊?”邓茜回过神来,呆毛擞然一竖:“哦,对,只留下我们五个,其他人都已登上核蟹。” “刚才地震似的怎么回事?” “好像是书院外围埋的核地雷。”邓茜六神无主:“看来是米-戈赢了。” “没关系。”韦斯特招呼她们走向无影仓库:“过来帮忙,用得上的陈列箱全部打开。我启动了‘ubbo-sat之茧’,在它产出第一批兵器之前得尽量拖延时间,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这怎么行!?”圣触女们异口同声:“达蕾丝大人三令五申,但凡存入无影仓库的东西一律不准……” “你们真教条啊!这都火烧眉毛了,你们还要不要命想不想活?谁再顶嘴就拿谁喂天使!”韦斯特一边嚷嚷,一边给天使递个眼色。于是他话音未落,天使少女便很配合地舔舔嘴唇,朝五位圣触女抛去一记“你看起来很好吃”的眼神,吓得她们抱成一团哭成一片。 韦斯特他们高估了米-戈对紫凌书院的威胁。歼灭crab军队的使命业已完成,米-戈大军已无必要再去挑战书院外围那些泛着金属光泽的灰色树林。待象征性地占领了人去楼空的蟹巢,所有雪人、战舰、gax,无不犹如突遭寒流的行军蚁,冻僵似的停止了一切活动。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将书院围得水泄不通,令不明真相的韦斯特、利维等人难以松懈——天晓得米-戈纹丝不动是在卖什么药。 与此同时,核蟹内的圣触女们正在有条不紊地紧张忙碌,将从书院里抢救出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归置就位。“千钧一发”之际逃出蟹巢的政界、军界高官们也在舰上,刨除少数几个自觉自愿、尽职尽责帮圣触女干活的,他们绝大部分人登舰后的第一件事仍是直奔梦地、接着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包括圣触女在内,所有人都在暗自庆幸虎口脱险,庆幸米-戈没追上来;道貌岸然的领导们则多加了一条:庆 幸自己能继续找圣触女寻欢作乐。 奥古斯特主席腆着油满肠肥的大肚腩,大大咧咧迈进电视会议厅,斜觑着魏俊和菲丝莱丝·布萝珂,没好气地嚷嚷:“这他妈的就完了?我把军事指挥权交给你就是让你带着所有人落荒而逃?!看你他娘的干的算个屁!书院丢了,军队没了……还有你这艘飞船是咋回事?你到底背着我干了些啥?你还打算瞒多久?他姥姥的你打算猴年马月再告诉我!?……” “主席大人息怒嘛,”魏俊蔑然一笑,“从咱们目前的处境来看,溜之大吉是唯一的上策啦。况且就结果而言,包括您在内,大家的既得利益不是没受损吗?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一切照旧。书院算什么,空壳一个罢了,有机会再夺回来。至于剩下的……”他低头看了下手表:“还是请令嫒为您解释吧。” 奥古斯特闻言一愣。不等他回过神,一声熟悉的滴滴娇唤便不期而至,散发着温柔蚀骨的魔力,将他的视线勾引过去—— “爸爸。” 宛如雷霆激爆、炮震长空,奥古斯特的视野中心突然炸亮一团火球,光焰熊熊,辉彻一堂,简直要烤焦他的双眼—— “……丽诺尔??” “是我,爸爸。” 那声娇唤的主人、那团无可直视的火球,正是他那本该失陷于敌占区的亲生女儿——丽诺尔·达蕾丝。只见她夭袅而前,莲步生辉,虽娟娟楚楚、貌极妖娆,周身云脉却熇炯如焚、红炽可炙,煅烧成一群仿佛压抑不住复仇渴望、随时可能裂体涌出的红龙。眼见奥古斯特惊得呆住,魏俊给菲丝莱丝使个眼色,牵起她的小手,两人一起轻悄悄溜出房门去了。 ☆、 天朝之战 38 “见到我很吃惊吗,爸爸?”丽诺尔微笑着走向他,愈来愈近,直至咫尺。奥古斯特赶紧将她一把搂进怀里,狗啃似地嗅吻着她的长发:“蟹神在上!丽诺尔!我的宝贝儿!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看到你平安无事真是……” “你还能再假一点儿吗?”丽诺尔别过脸,冷冷地笑笑:“反正这是非常时期,你身为crab世界联合会主席,必须为crab的种族存亡负责。为了大义,放弃一些东西也是迫不得已。对不对?” 奥古斯特脑袋上“呼”的一下全是汗:“……呃,我的宝贝心肝儿,爸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如果出了漏子,务必优先夺回光锥之戒。是不是?” “……” (1098字) “……不!……快来人!救命!……好女儿,别这样,求你了,原谅爸爸吧,再原谅爸爸一次……饶了我吧,饶了我!……快,快住手!快!——啊!——啊啊!!——啊啊啊!!!——” “咯叽~~~咯叽叽~~~” 片刻之后。 魏俊悠哉悠哉回到会议厅,从口吐白沫昏死在地的奥古斯特主席身上迈过去,踢开那盘现已永别旧主赢得独立、状如剥皮大蛇和生鲜血肠一样的破烂断根大触,拿一块浴巾递给傻站在那儿的丽诺尔:“擦擦吧。” “哦。”丽诺尔丢掉血淋淋的钢笔,接过浴巾,胡乱擦拭着浑身的鲜血。 “过瘾了?”魏俊笑着问。 “嗯。” “解恨了?” “对。” “现在什么感觉?” 丽诺尔没吭声。不过无所谓,魏俊从她惘然的眼神与灰暗的云脉里已经读出了一切。 “走吧,还有事要做。”丽诺尔一面躲避他的追视,一面又乱擦了几下,抛下浴巾动身往外走:“‘磁溏’准备如何了?” “万事俱备。不过你真要这么干?”魏俊跟上去问:“你下得去手?” “是你教我的:‘不破不立’。动手吧。” “好吧。如你所愿。” crab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圣触女大屠杀”就此拉开帷幕。魏俊一声令下,无数新鲜烘焙出炉的圣触女专杀工具——“磁溏”式机器人倾巢而出,密密麻麻蜂拥向核蟹内部每个角落。 下面 是解释时间。 何谓磁溏?简而言之,磁溏是一种借助米-戈电磁技术制造出来的人工智能型磁液机器人。那么,“磁液”又是什么?通俗地说,磁液是“一类具有磁性的特殊溶液,是将纳米磁性微粒均匀分散在载液中形成的稳定胶体溶液”。磁液能牢牢吸住金属,能在电磁场作用下改变粘稠度、形状乃至固液相态,可以畅流如水,也可以坚如磐石。“磁溏”就是用“磁液”制成的不定形机器人,外观好似巨大的水银变形虫,载液里均匀分散有大量的神经元式微型计算机、纳米电磁微粒、细胞级核能电池,通过变化电磁场来改变整个磁液团块的形状。因此,磁溏可以自由改换外形,能在固液两态之间变来变去,还能瞬间生成各种器官,比方说伪足或触手——基本上可以视为另一个版本的修格斯了。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说磁溏是“圣触女专杀工具”? 磁溏不是被设计用来作战的,它们的用途是密封和修补宇宙飞船,例如用于核蟹的战损管制。之所以拿来专杀圣触女,全是拜圣触女身上的云脉所赐。云脉的制作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用含有金属元素(或金属氧化物)的磁性墨水制成的磁化纹身,植入皮肤前对墨水进行暂时消磁,待纹身完成后,再将墨水重新磁化,制成完整的云脉。可是很少有人知道,云脉实则是与圣触女的神经系统相联接的,相当于一套位于体表的神经系统,就像鱼类的侧线,对气流、水流、触碰等外界刺激极其敏感,可以极大地增加圣触女的感知能力和反应速度。正是得益于云脉,圣触女的知觉、速度、敏捷远超凡人,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凡人和圣触女交手绝无胜算;同样得益于云脉,圣触女被-嫖-宿时也会反应得异常剧烈,给-嫖-客带来超乎想象的极大乐趣、极大满足。 云脉,就是磁溏成为“圣触女专杀工具”的法宝。 ☆、 天朝之战 39 最先遭殃的,当仁不让是离磁溏机库最近的舰载机库。正在此地忙忙碌碌的圣触女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本该拯救她们生命的核蟹,到头来却成了无处可藏的死亡牢笼。磁溏降临时她们毫无防备,但即使有防备也没什么用——磁溏外溢出的强大电磁场直接打在云脉上,利用云脉彻底捆绑了圣触女的肉体——即使远在百米开外的圣触女也像被施了定身术,从头到脚动弹不得;近些的则直接被云脉中生成的感应电流击倒,通体如遭雷殛剧痛难忍,只剩下休克抽搐、便溺失禁的份儿。还没等磁溏真正现身,圣触女的活动能力已被发狂的云脉完全剥夺,一个个僵的僵倒的倒,只能身不由己凝固在原地、眼睁睁瞪望着那一大群夺门而入、仿佛汞或铬的团块。它们亮锃锃银灿灿,明晃晃雪茫茫,或蠕动如虫,或流动如水,或滑动如冰,或滚动如球,形状分秒不停地变幻着,从各个入口蜂拥进机库。离大门最近的一位圣触女首当其冲,所有人只看见白光一闪——“唰啦——忽刺——”她从天灵盖至生殖裂、颀直规整地纵劈成了两瓣,血莲怒绽,喷溅半空,两片尸首分别向左右侧僵直扑倒,将身后飘舞着数条超薄条带状触手的磁溏呈现在其他人眼前。 圣触女们全骇呆了,可是谁在乎呢,反正她们没吓傻也一样不能动。在磁溏面前,所有圣触女都成了束手就擒的俘虏、茫然待宰的羔羊、呆若木鸡的活靶、等候收割的庄稼,无法躲避,无法逃脱,更无法反抗,只能任其蹂躏、任其践踏、任其摧残、任其宰割;她们竭尽全力所能做的,唯有哭喊,唯有云脉性发如狂的光闪。 这就是磁溏面前,每位圣触女的宿命。 没有怜悯,没有同情,不计其数的磁溏参与了这场血与肉的盛宴狂欢。它们大开杀戒,像水蛭,像蛞蝓,像粘虫,像洪流,发出骇人心魄的呼啸巨响,从地面、墙壁、角落、天顶,从所有方位和角度扑向毫无缚鸡之力的圣触女们,碾压、倾轧、淹没她们,缠卷、吞噬她们,固结、窒息她们,用触手撕裂、切割、绞拧她们,发射硬化的磁液飞镖射穿她们,在高处变成鳐形、飞翼形或伞形,远则滑翔、近则直坠,从天而降镇压她们,变化出镰刀、矛枪、弯钩、大锤、长锯-肢-解-她们,合二为一挤扁她们,钻进体内胀破她们,先行包裹继而解体粉碎她们……磁溏群左冲右突,横奔直撞,肆无忌惮地虐杀屠戮,所及之处别说活人,连完尸也没剩一具,只留下一滩滩咀嚼殆尽的血肉糜。舰载机库成了一部巨型绞肉机,轰鸣着,嘶吼着,咆哮着,进去的是一位位才艳绝世、 楚楚可人的圣触女,出来的却是一堆堆血腥溃臭的肉酱肉馅、血浆血水。无法想象,她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又感受到了什么;临刑前的她们,霓虹燃烁的疯癫云脉、惊恐万状而严重扭曲的脸、饮刀餐斧的支离肉身,一一映在磁溏光洁似镜的表面上,又倒映回她们自己泪花纷堕的眼里;戚惨凄绝的叫声、哭声、求救声,怖不可闻的骨断筋折声、肢体粉碎声、血肉迸溅声……与磁溏的死亡呼啸交响谐作,回荡宇内。 在魏俊和菲丝莱丝的陪同下,丽诺尔面无表情地踱入舰载机库,漫步在这嫣红殷绝的血之宇宙里,行经一座座醢山、一池池血海,恰如走马观花,默然浏览着姐妹们一一暴死的惨状,聆听着她们惨极悚骨的凄厉哭喊。菲丝莱丝始终兴奋地舔着嘴唇,倒是魏俊一直埋首愁眉,不忍目视。 一位年仅十二三岁的圣触女,腰部以下齐齐截断,拖着几米长的肠子、十几米长的血迹,奋力挣扎着爬向丽诺尔,拼命伸出一双血肉模糊的残臂,痛苦而徒劳地挥动,像要用已经消失的双手抓向救命稻草,呛满脓血的喉咙强行呜咽出声音来:“……达蕾丝大人!救救我!救我啊!……” 可她等来的不是拯救,而是唾弃。丽诺尔厌恶地退却半步,微闭起美丽冷酷的眸子,喃喃地说道:“愿死亡洗净你的污秽,好妹妹。” 磁溏的触手卷住拖挂身后的内脏,“嗖”的一声从丽诺尔·达蕾丝脚下拽走了她。尖利刺骨的哭叫,然后是一阵“噗噗唧唧”乱刀剁肉般的动静,丽诺尔再也看不见她了。魏俊眉心拧成了一撮儿,咳嗽一下说:“咱们离开这儿吧,达蕾丝小姐。” “嗯。磁溏的电磁场真叫人难受。”丽诺尔说:“命令它们仔细搜索舰内每个角落,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俗人们呢?”魏俊问。 “一样,统统杀掉,一个不留。核蟹里有咱们三个就够了。”丽诺尔转身拉住菲丝莱丝的小手:“走吧,布萝珂。” 菲丝莱丝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的血池地狱,小嘴一撅:“我还没看够耶。” “还有好多姐妹不在这儿,”丽诺尔劝道,“她们分散在其他舱室,你带磁溏去杀死她们好不好?” “好!”菲丝莱丝来精神了:“除了咱们三个,其他人全部做酱?” “随你高兴吧。” “哦哦!好开心哦!姐姐对我真好!我这就去!” 超过一多半的圣触女第 一时间死于舰载机库,身处其他舱室的也难逃一劫。没人能活着离开机库,没人能逃走报信,所以其他圣触女们不知道、也压根儿不可能知道机库那边发生了什么,只能在一无所知中等死。磁溏冲出机库,三五成群分头行动,循着狭仄的走廊和各种管道奔赴四面八方,如饥似渴地搜寻着它们美艳多汁的猎物。在这视野局促的战舰深处,圣触女还没看见磁溏,就已经掉进外溢电磁场的覆盖半径里了,第一时间即被击倒或定住,无任何希望,无任何机会,磁溏现身之际,便是她们粉身碎骨之时。哪怕侥幸躲在密封舱室里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磁溏的逆天怪力足以轻松扯开密封门,而只要密封门打开一丝丝小缝儿,液体化的磁溏便会汹涌注入、瞬间灌满整个舱室,把躲在里面的可怜少女活活闷死。核蟹内,没有磁溏到不了的地方,没有磁溏进不去的缝隙,没有任何可以庇护她们、拯救她们的避难所,她们唯有一死。一并挂掉的,还有crab世界的政界、军界高官们,但他们大多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根本不具备多看一眼的价值。 磁溏在前开道,神挡杀神,佛挡**,一路砍瓜切菜出去;菲丝莱丝·布萝珂在后压阵,在姐妹们的腥风血雨里尽情沐浴享乐,一路缓歌闲步,音声细如转莺、高若鸣鹤: “女曰圣触,羞玉惭珠;飞艳渐流,其匹殆无。今夕梦碎,身归刀俎;登我砧案,为醢为卤……” crab世界圣触女的历史,至此画上了句点。圣触女,她们原本只是些普普通通的少女,有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也有烂漫可爱的小家碧玉,哪个不是严父慈母的掌上明珠?只因情操高尚、天资聪颖、才貌出众,便被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送入紫凌书院这口肮脏的大染缸、填进名为“欲-望”的无底深渊、无穷大壑。从天真懵懂、纯洁无暇,到身心沦陷、泯灭红尘,最终堕落成娼-妓、食材、试验品,这是她们的命运,她们无从拒绝,也无从选择;她们眼中的世界,从洋溢着光明、温暖与美好的憧憬,变成充斥丑恶-阳-具、血腥厨房和地狱实验室的悲惨宿命,从抗拒到顺从,从无辜到共罪,从被害到加害,她们无能为力,为什么? 所有这一切,这场终结一个时代的大屠杀,被核蟹的内部监视系统原原本本记录了下来。 ☆、 天朝之战 40 菲丝莱丝停下脚步,放任磁溏自主前近;她瞥一眼走廊顶部的摄像头,好像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拿起电话打开了个人专属的量子加密频道: “邓茜吗?我是布萝珂。” 邓茜明显吓了一跳:“布萝珂大人!请问……” “先别说话,听我说:打开无线远程协助,我把你的手机接入核蟹数据链,发个东西给你,录像+现场直播哦,叫韦斯特叔叔、利维叔叔他们一起看。” “可是……” “别说话,只管看。明白了吗?” “嗯。” 布萝珂挂断电话,开始接管邓茜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的画面一经显示,仅仅三四秒钟就将邓茜打昏在草地上,另外四位圣触女也吓得花容惨白哇哇大哭,不过她们四个的哭声抱成团也不及利维叫得响;唯独韦斯特和天使在不动声色地一直盯着看,韦斯特神情凝重,天使则仿佛饶有趣味。没多久,手机里传出了菲丝莱丝恶作剧感极强的声音:“看到了吗?不愧是核蟹呢,监控系统清晰度好高哦!这下所有的圣触女都死光光了哦,就剩下我、达蕾丝姐姐、邓茜姐姐你们,全世界只剩下咱们七个圣触女了!珍稀物种身价倍增,好开心啊啊啊!不过,天晓得你们五个还能活多久呢?等我和达蕾丝姐姐到离阳办完事,马上就回去料理你们哈,到时候你们一定要好好挣扎、好好反抗,不然不好玩的,记住了吗?呵呵呵……” “变态!!!混-蛋!!!王-八-蛋!!!狗攮乌龟cao的臭-婊-子!!!去死!!!——”利维一把抢过手机,一口咬在上面死命地嚎。 “……利维叔叔讨厌!我耳朵都震疼了!你赔!你赔!”菲丝莱丝坏笑以对:“利维叔叔,等我和达蕾丝姐姐回来再收拾你哈,到时候你的对手不止是我们,还有书院外面的米-戈大军耶。好好准备吧,打输了可是要送命的,送命是很不舒服的哦……对了对了,crab的军政界高官和姐妹们一起挂掉了耶,现在核蟹上只有三个人:我、达蕾丝姐姐、魏俊叔叔。也就是说,嘿嘿嘿,从现在开始,决定世界命运的就是我们和你们了……嗯,我想想看,最终结果会是怎样的呢?是你们被我们灭掉呢?还是你们被我们灭掉呢?……” “咔嚓~~~” 手机被抓狂的利维生生撅成了两截。 墓地似的死寂。 半分钟后,天使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们cra b真是有趣。” 韦斯特看看三观俱毁、面无人色的圣触女们,点点头说:“这下我全明白了。” “明白啥?”利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表情痛苦至极。 “过后我再给你们解释。”韦斯特走过去搀扶起迷迷糊糊的邓茜:“不出意外的话,最晚明天核蟹就会杀回来。咱们只有一天备战时间。” “现在不能解释?”利维大有撂挑子不干的架势:“反正您老胸有成竹,打米-戈只用准备几十分钟,多个核蟹也用不了忙活一整天吧!?我现在就想知道真相!就现在!” 韦斯特摇摇头:“不,米-戈和核蟹都只是饭前的开胃小菜,大餐还在后头,届时天使也未必救得了咱们。听我的,先开始准备,哪怕一边干活一边听我说。” “我擦!”利维一蹦老高:“天使都救不了咱们?那还打个屁啊!……” “不用打赢。”韦斯特说:“咱们有一个盟友正在外面孤军奋战,生死未卜,他才是咱们真正的王牌。咱们要做的就是配合他、掩护他,把敌人的注意力尽量吸引到咱们这边来。” “盟友?”利维俨然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你能和他联系上?” 韦斯特摆摆手:“不需要联系。他知道该做什么,我也相信他一直在努力去做。咱们只管做好份内的事就行。” “……您还没说他是谁。”缓过气来的邓茜插嘴道。 韦斯特注视着她,抬高声音抑扬顿挫地回答: “余涣箐。” 十五 紫凌书院南方的茂密山林里,一辆弹痕累累的“鬣狗”式单履带全地形摩托车跋坡涉水、飞驰跳跃,活脱脱一只被主人撵着抽的猎犬,不顾一切地狂奔南下;蛇腹形的带状橡胶履带高速运转,把地表的一切通通往后猛刨,脏水、泥土和枯枝败叶在车两侧及屁股后边扬起一人多高,沿途树木全澎得跟斑点狗一样。狗人骑狗车干狗事,不用说,车上的正是九个指头的余涣箐。 这辆破车是他在战场外围找到的,虽然被破片打成了蜂窝,但跑起来一点都不含糊,军队的家伙果然皮实耐操。余涣箐现在唯一担心的是电量够不够他跑到离阳——紫凌书院和离阳相隔几百公里,坐飞机不过眨眼功夫,可要是骑摩托走山路…… 明天零点,魏俊和丽诺尔将在离阳迎接“yog-sothoth之女”蓓蕾妮丝·华特立、“撕裂者”芭丝忒和“丰 饶之鳄”索蓓珂的到来。到那个时候,这场战争恐怕将彻底羽化为“神”而不是“人”的战争。魏俊、丽诺尔一方的力量太过强大,在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下落不明、自己又没有取回神子之力的当下,与和谐党对抗纯属以卵击石,绝无一丝一毫的胜率。他只能按照既定计划打打芭丝忒的主意,设法获取她的支持和帮助……说得轻巧,猫咪什么性格大家都清楚,从脖子到尾巴全是“滚啦”、“摸-屁啦”、“要死啊”、“草泥马哦”、“咬掉你蛋-蛋哦”……之类的,这么傲的属性哪儿那么容易攻略啊!!许老怪挖坑让我跳的节奏么? 旅途漫漫,却并不无聊,毕竟余涣箐连走神都顾不上,更别提停车休息了。他拧死油门不撒手,刹车当做摆设,只管心无旁骛地全速直行。“鬣狗”的越野能力相当出色,紫凌书院和离阳之间的山地又相对平缓,没多少大沟大壑,小点儿的坑洼溪流之类,“鬣狗”碾着就过去了。午后13时左右,余涣箐时来运转地驶上了一条架在峡谷半腰上的山区公路,车速立马提升一倍多,循着沿途路牌指示直奔离阳。没记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条途径离募县、直通离阳市区的n55国道了,天黑前肯定能赶到目的地!除非…… 路断啦!!! 说时迟那时快,正前方一条宽大的滑坡带跃然入目,将公路拦腰砍开一处近百米宽的缺口,路面、陆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百尺断崖!余涣箐猛踩制动压低重心打横车身,即便如此,“鬣狗”仍然在强大惯性的支配下向前冲出几十米远,履带尖啸刺耳青烟滚滚,鼻孔里全是烧橡胶的怪味儿,路面上硬蹭出老长一道黑色磨痕。幸亏发现及时措施得力,“鬣狗”终于在距离断崖不足一米处停住了,吓得他从头到脚全是冷汗。 真他妈倒霉!!余涣箐气急败坏地看看断崖对面的公路,又回头看看身后。掉头回去?那得绕过山丘转很大一圈,鬼知道要走多久!没办法,开挂求助吧:“许冰,快给我指条出路,不然要迟到了。” “别折腾了。天上有路,地面无门。”许冰笑道。 “嘛意思?” “扭头往左看!三,二,一,来了。” ☆、 天朝之战 41 许老怪的话不能听更不能信。这不,余涣箐刚刚朝左侧一扭头,当即被扑面袭来的飞沙走石迷了狗眼——伴着震掉狗牙的风声和引擎声,一架遍体鳞伤铁皮褴褛、比他胯下“鬣狗”还破烂百倍以上的mv-280“勇士”多用途倾转旋翼机转过一个急弯,沿着峡谷公路超低空赶超上来,一边飞一边掉零件。它第一时间发现了余涣箐,于是立即减速,悬停在不远处的空中。副驾驶妹子用手捅掉碎成牙齿状的舷窗玻璃,先拿望远镜打量打量,随后摸出个扩音器,勉强压过了旋翼的噪声:“同志!你哪个部队的?” “我是东亚军区科学顾问余涣箐!”余涣箐吐掉满嘴沙,扯着嗓子吼回去。 妹子跟飞机里的人谈了几句,回头端起扩音器:“稍等!我们拉你上来!” mv-280摇摇晃晃、嘎嘎吱吱地盘旋到余涣箐头顶,既笨重又吃力,还隔几秒就掉下来一两个螺帽铆钉啥的,一副随时要散架的样子。看它机身变形,上面好几处米-戈二象光束炮造成的贯通伤,蒙皮糟得宛如腌咸菜,机翼上也有好多洞,打成这样居然还能飞!?引擎、油箱之类的中弹大户开光环了吗?余涣箐真担心它会撑不住摔下来把自己拍成标本。好在最后没出大问题,余涣箐告别摩托老兄,抓着绳梯爬进了机舱。找到组织的感觉真是棒极了。 飞机里只有不到10个人,其中机组两人:飞行员妹(美)子(女)、副驾驶妹(美)子(女),这二位除了稍显疲惫,状态还算不错,且穿的不是军装,而是性感火爆的黑色紧身衣。呃,这不是传说中仅仅量产了12套的高技术综合战术防护服么?……别的就都是汉子了,刨掉一个军官模样的狼狈鬼——这厮头上、脸上、身上老厚一层土,相貌、军衔全糊得看不出来,乍一瞧活像一尊雕像——和两名轻伤列兵以外,其余4人全是奄奄一息的重伤员:一个缺胳膊的,一个断腿的,一个绷带裹脸的,还有一个能喘气儿的木乃伊。 一窝挨了鞭子的丧家狗。余涣箐就这一个印象。 收好绳梯,mv-280从悬停转为平飞,继续沿着山谷进发。那名军官模样的家伙盯了余涣箐几分钟,开口问道: “你是余涣箐?” 余涣箐点点头:“是我。” “我今天早上奉命进入敌占区,营救丽诺尔·达蕾丝大人、李月月同志还有你。没想到咱们是以这种方式见的面。”那人向他伸出右手:“我叫雁翔宇。” 余涣箐和他握 了下手:“我听说过你,书院卫戍部队著名的‘打怪十二钗’的队长。幸会。” 雁翔宇苦笑一下,大拇哥指指驾驶室的两位妹子:“现在没有十二钗了。” “怎么回事?” “回家路上跟米-戈死磕了半晌,又跟核地雷黏糊了会儿。”雁翔宇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命令里说你们一共是19个人,可我只找着了那16个兵,他们说你们仨被米-戈俘虏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们仨?”余涣箐如坠五里雾中:“我们当时被俘了没错,可只有我和达蕾丝两个,米-戈没抓李月月,她应该和士兵们在一块儿。” “真的?” “当然!” “那就奇了怪了。”雁翔宇往后一靠:“也许她跟你们俩分别被抓的,你不知道?……也不对,米-戈要她有个屁毛儿用啊!?当兵的都给放跑了,有理由不放她么?米-戈又不是冷原土著或者渊客……你还没说你是咋逃出来的。” 余涣箐举起断指的左手给他看。雁翔宇菊花一紧:“咋了这是?” “米-戈要的不是我,是我这根手指上的戒指,戒指到手,我就没用了。达蕾丝和他们是一伙的,这场战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机舱里顿时沉默了,攒射而来的目光令余涣箐汗流浃背。引擎和旋翼的噪音虽大,他却感觉世界岑寂如死。 “要是换做从前,听见这话我会立马毙了你。”雁翔宇面无表情。 “现在呢?” “世界已完蛋,权当听故事。跟我聊聊吧。” 余涣箐暗自松了口气:“行。可否先问问你们要去哪儿?” 雁翔宇两手一摊:“败军之将不如狗。乱飞,没目的,撞大运吧,哪儿好活命去哪儿。” “呃,带我去离阳行不?刚好顺路。” “离阳?”雁翔宇不解:“那儿啥都没了,就剩炸坑一个,去那儿搞毛?” “‘聊聊’的时候给你解释。”余涣箐回答。 雁翔宇没犹豫,扭头冲俩妹子嚷嚷道:“去离阳!” 俩妹子玉嗓齐声:“是!主人!” 有目的才有动力。mv-280好似嗅到家乡气味的归雁,引擎声愈发震耳,时速很快超过了500千米。照这个速度,到了离阳还能有几小时准备时间,魏俊你丫就洗净脖子等着挨宰吧。 雁翔宇欣赏了一会儿窗外倏忽掠过的绿林群山,大声问道:“现在能‘聊聊’了吗?” “可以!”余涣箐大声说:“不过得去梦地!你和我一起去!” “去梦地干嘛?” “到了你就知道,朵萝西!” “‘朵萝西’啥意思?” “……” “怎么?” “算了!”余涣箐心想自己的玩笑有这么冷吗:“你跟不跟我来?” 雁翔宇竖起大拇指,裱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姿:“世界已完蛋,权当打游戏!我跟你去!” “走吧!” “ok!” 梦地。 令人不安的黑白格子图案布满了希尔伯特旅馆(hilbertsgrandhotel)无限走廊的地面、墙壁和天花板,白格近乎透明,黑格仿佛无底。雁翔宇战战兢兢地跟在余涣箐脑后,生怕在这无限无垠的梦之世界里迷失。“脑后”,没错,真是脑后——雁翔宇走在地上,余涣箐则是悖逆重力头冲下走在天花板上,后脑壳刚好与雁翔宇的视线平行:“这里是‘希尔伯特旅馆’,无限个房间,无限条走廊,一切都是无限的……我讲这些你有兴趣吗?” “没!”雁翔宇嘟囔一声:“乔治·康托、集合论、可数集合、不可数集合啥的通通没兴趣,别叫老子迷路就行。” 余涣箐哑然失笑:“看来会省不少口舌。来吧。” 他往墙上随手一推,一扇与走廊等高的门户便无声地向内打开了。他俩一个倒挂、一个朝上,一前一后刚一进门,扶兰·韦斯特嘲弄似的声音就刺痛了余涣箐:“好久不见,阿基里斯君!” “别再糟蹋芝诺先生了好不好,韦斯特医生?”余涣箐沿着门框走下地面,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我脚后跟没问题,我追的也不是乌龟(贼胆包天的扶兰·韦斯特,你说这话分明是作死对吧!?)。我和小丫头那叫‘量子爱动力学’,大宇宙级终极真理,你丫对僵尸的追求才是彻头彻尾的‘运动不可能’,diyparadox,早晚得把自己装进去……你几时又开始戴眼镜了?” “罢了罢了,别耽误工夫啦。眼镜这个是被逼的……”韦斯特惊喜连连满面春光:“……哎呦!雁翔宇同学!我真不想承认我有多高兴见到你!我们现在太缺打架斗殴的人才了!这真是熵姬保佑,一下子给我送来一对 儿俩大救星!……” 不约而同地一愣,站成等边三角形的三人互相看看,异口同声:“原来你俩认识?!” ☆、 天朝之战 42 都是熟人就好办多了。寒暄过后,韦斯特带他俩走向茫白一片的房间中心,问余涣箐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手怎么样?” “不碍事。许冰都告诉你了?”余涣箐说。 “该说的都说了。来,我介绍一下,”韦斯特把他俩带到胡安·利维和邓茜面前,“这是我的学生,胡安·利维;这位是邓茜,书院的转基因技术专家。利维,邓茜,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余涣箐,东亚军区的科学顾问……” “我肏!——” “我靠!——” 利维和雁翔宇四目相对,两口齐张: “——你丫还活着哪!?” 余涣箐和韦斯特囧了:“怎么你俩也认识?!” 气氛登时囧得够呛,要不是邓茜及时举手发言,天晓得他们还要囧到啥时候去:“各位!各位!能否别搞这种狗血桥段?时间不多,赶紧谈正事儿啊!” “唔,说得对,”雁翔宇看她看得两眼发直,“该从何聊起?” 韦斯特脸色由晴转阴,张嘴直奔主题:“达蕾丝和魏俊去离阳迎接华特立她们了。和谐党手里有智能巨子,有核蟹,有米-戈无人军队,还有华特立和两尊eldertheaology,我们胜算不大。” “我们有什么?”余涣箐问。 “呃,神明级别的力量只有一尊天使,貌似还是你的熟人。其他的都是些凡界资源……” 雁翔宇/利维(举手):“智能巨子是啥?华特立是谁?” 余涣箐:“智能巨子就是所谓的‘物’。好在它不是攻击性武器,魏俊不大可能用它轰炸我们。蓓蕾妮丝·华特立是我一个老相识,和我有点儿过节,脾气很坏,很难缠。” 雁翔宇/利维(举手):“是美女吗?” 余涣箐:“……” 韦斯特:“美女!大美女!专门切鸡鸡割蛋蛋的大美女!你俩闭嘴!” 雁翔宇/利维:“……” 余涣箐:“情势紧张,但我还是想带大家去一趟核心封印。” 邓茜:“紫凌书院的核心封印?” 余涣箐:“没错。” 邓茜(断然):“不行!那是禁区!” 韦斯特:“恕我直言,邓姑娘,书院的体制和秩序已不复存在,你的板凳已经没了,从今往后得自己选择屁 股往哪儿坐。余,达蕾丝把圣触女洗白了,她利用米-戈君临书院的假象,唬骗大家登上核蟹,然后杀光了他们。全体圣触女,还有蟹巢里的军、政界高官,死得一干二净。代表世俗派势力的蟹神党已经群龙无首,除了咱们几个,再没人能阻止和谐党的图谋。我要不是当初脑子一热向布萝珂要求留守书院,现在也早就死在核蟹里了。” 邓茜(一脸苦相):“这到底为什么啊!?没道理啊!?达蕾丝大人为何如此绝情?她明明说过,说我们帮她的话就能……” 韦斯特:“她已经对你们这样了,这就是摊牌,是撕破脸,哪儿还顾及你们的什么姐妹情谊!?想活命就得与她为敌!你们圣触女不都是优中选优的高智商儿童么?动动脑子好么?达蕾丝到底跟你们说什么了啊?!我都想不明白你们干嘛那么相信她!” 余涣箐(首肯):“韦斯特医生说得对。综合我们目前的情报,可以确认魏俊和丽诺尔·达蕾丝才是激进势力和谐党的真正首脑。达蕾丝利用圣触女控制了紫凌书院,魏俊则借助米-戈军队铲除了反对和谐党的保守势力蟹神党,同时也消灭了有可能阻挠他的crab军队——雁翔宇君,我可以百分之百向你保证,和谐党一开始就知道书院周围埋有核地雷,他们就是要等你们和米-戈大军混战之际把你们通通炸死。毫无疑问,米-戈是魏俊的傀儡,那个摧毁了我们所有大小城镇的所谓‘物’——智能巨子也是魏俊麾下的,魏俊用它几乎把crab赶尽杀绝,简直丧心病狂!这是个彻彻底底的骗局、一个天大的阴谋,这根本不是什么生死存亡的反侵略战争,只是一场争夺crab世界领导权的内战、一场规模巨大的政治斗争罢了。你们被骗了,邓小姐,你和所有圣触女都上当了,被和谐党利用,被他们当枪使,等榨干利用价值后又一脚踢开,结果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醒醒吧!” 邓茜(满面为难):“我……我是爱国者,我不能背叛……” 余涣箐(嗤之以鼻):“切,爱国者?哪种爱国者?盲目爱国者还是建设性-爱国者?我看你十有八-九属于前者——它强调的是坚定不移的忠诚、服从,要求你站好队、站对立场,也就是纯粹的屁股决定脑袋、自觉自愿的洗脑,最后变成‘不管丽诺尔·达蕾丝是对是错,我都会支持她。’这样的乖孩子。要说对国家的热爱和认同,你们绝对是no.1,你们具有强烈的信息选择性,倾向于回避苦口良药、逆耳忠言,对亟待解决的问题视而不见,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你们更认可符号化 和情感性的‘爱国行为’,例如写某志愿书、做某某表态发言、面对某某某**宣誓,等等;你们推崇权威,强调自己群体的内部一致性,有强烈的国家荣誉感和国别优越感,比一般人更蔑视、敌视或仇视其他种族、民族,更恐惧外来势力,更担心外来文化的‘污染’。 “和你们不同,建设性-爱国主义是建立在理性、思考和批判基础上的,可以概括为‘我反对国家的一些政策,因为我关心我的国家并希望改善它。’建设性-爱国者有更丰富的政治知识、更积极的政治参与度、更大的效能感和责任感,更热衷于接受政治信息、参与政治活动,对民族、种族问题也更包容;在维护国家核心利益的前提下,他们可以接受不同甚至相反的观点,承认社会真实存在的缺陷,能够容忍对国家的不满和批评,并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能让一切有所改变。现在你明白了吗? “说到底,盲目爱国主义不过是‘一堆随时可以被任何野心家所点燃,去照亮他的名字的易燃垃圾’而已,它狭隘、排外,与民族主义、小团体主义之流没有任何本质差别,实质上是对crab世界普世道德与普世价值的反动,为的是把民众变成政治的炮灰。你想做哪种爱国者,邓茜小姐?” 邓茜俨然听懵了已经。韦斯特赶忙圆场:“大家还不了解余先生,他一贯如此,平时看起来面面的,话匣子一开就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脱口千言离题万里,语速超快,有时候我都受不了他。咱们继续刚才的,说到核心封印了。” 雁翔宇/利维(举手):“核心封印是啥?” 余涣箐:“crab世界的真相。” 利维:“反正和谐党要来胖揍海扁我们了,我最多只能活到明天,真相还有嘛重要?不知道也罢。” 余涣箐:“随你便。不想去的现在请离开这间屋子,一觉醒来回现实去。” 没人动弹。 韦斯特(看着利维):“你怎么办?” 利维:“……那个……自己回去太无聊了。陪你们一会儿算了。切,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去……” “那就动身吧。”余涣箐开始重构梦境。仿佛在操作全息三维触摸屏,他挥舞双手,在空中十分麻利地画出一个三瓣基督鱼的图形,又在其中写下一个大大的“zn+1=zn^2+c”,继而太极抱球似地将光如云脉的二者揉捏成团,朝房间中心用力一掷—— ☆、 天朝之战 43 房间消失了。他们漂浮在一个如宇宙般浩瀚的黑色空间里,不受任何支撑,没有丝毫遮挡,好像失去了飞船和航天服、被永远遗忘在遥远深空里的宇航员,赤-裸,寂静,孤独,无助,恐惧,绝望,无法遏制的晕眩与压抑,只是可以呼吸。如此环境下,你甚至无从得知自己是静是动,因为周围实在太空太空了,比宇宙真空还要空得多——宇宙里好歹还有满天繁星,可在这儿,他们唯一的参照物只是彼此——也幸亏拥有彼此,幸亏不是一个人来,不然像利维、雁翔宇和邓茜这样初体验的孩子非精神崩溃了不可。 “看,那就是核心封印!”余涣箐手指前方。 他手指的方向,渐渐地,一个极薄极暗的物体在远处隐约浮现,旋转飘摇,越来越近。那是一个黑色等边三角形,黑得如同无物,与无比黑暗的空间背景融为一体,模模糊糊,辨识起来颇费眼力。它初看很渺小,但那只是由于太过遥远;随着距离拉进,它渐显得越来越大,逐渐大如操场、如城市、如大陆、如海洋、如星球;它不是黑色,而是无色透明;它也不是极薄,而是根本没有厚度——它是一个二维平面。 三位年轻人已经看呆了。余涣箐在前,韦斯特断后,他们朝着这个巨大的二维三角形坠落而去,速度惊人,以至于邓茜不自觉地扶眼镜。此时的他们眼中,三角形开始起了变化,徐徐呈现出了分形几何的特征,由等边三角形渐变成六芒星,又变成雪花状,边界愈发复杂,终于演化成了一朵大得令人咋舌的科赫雪花,犹如一枚无比奇异瑰丽的印章,泰山压顶般当头盖向他们。它的二维平面一改方才的透明漆黑,浮光泛起似地呈现出累累变幻莫测、美妙绝伦的分形图案,从线性迭代到非线性迭代,一维或二维,又或非整数的一点几维,连绵起伏似群山,聚散飘忽若霞云,有像蕨叶的,像树冠的,像闪电的,像花椰菜的,像鹦鹉螺的,像血管经络的,像冰纹石裂的,像蜿蜒海岸线的……化作一片片缤纷万紫、绚丽千红的茂密丛林;无数分形龙穿梭林间,虹光绕体,闪耀夺目,有的简单,有的繁复,有的像折纸,有的像线团,其来也突然,其去也倏忽,交织成杂乱无章、破碎不堪,却又绝美不可方物的混沌交响。 “核心封印是一个∞次迭代生成的分形迷宫,”余涣箐说,“面积有限但周长无限,只要走错一步,就会陷进无穷无尽的科赫曲线回廊,永远出不来,再也回不到现世,活不了也死不掉——这还只是核心封印的第一重屏障,更厉害的还在后头。世界的秘密就埋藏在这座迷宫 的最底层。” “这个空间貌似受数学支配?”雁翔宇问。 “对,”韦斯特回答,“理论上讲,只要有能力改写方程式,你就可以随意构造这个空间,包括打通进入封印底层的捷径。但这需要空间系统赋予你权限,它要是不给,靠你自己打死也练不出来,管你是多么高明的造梦师。” 雁翔宇撇撇嘴:“这算是安全措施?” “对。要是随便哪个造梦师都能进来,秘密早就不是秘密了。”韦斯特说。 利维问道:“遇到有些方程没法改的怎么办?放弃?” “加东西呗,参数、辅助线、坐标系,诸如此类,啥都行。”余涣箐说:“冯诺依曼说过:‘只要有4个参数,我就可以让任何数据的图看起来像只大象;如果有5个参数,我还可以让这只大象摆动鼻子。’在这个宇宙里,系统给我的最高权限就是随意添加东西,从而让不同的方程式得以互相转化。” 利维/雁翔宇:“这他妈不是作弊吗?!!” “这当然是作弊了,可惜没辙啊,谁叫我的权限就是这个呢。这是系统逼我干的,不能怪我。”余涣箐装无辜。 余涣箐飞在最前面,伸出右手,第一个接触了科赫雪花。被他触碰到的一刹那,科赫雪花宛如一位娇羞涩缩已久、终于忍无可忍开蕾怒放的小萝莉,骤然间天翻地覆面目全非,复杂程度陡然提升几个数量级,种种匪夷所思的分形图案层层叠叠趵突涌出,累累硕硕变幻无穷,如羽叶,如花蕾,如火焰,如日冕,如大脑沟回,如开苞的松果,相似而又随机,融合分裂,艳艳燃烧,猎猎狂舞,眨眼间呈现出了其下层结构——曼德勃罗集迷宫。人称“神之指纹”与“魔鬼之聚合物”的它是如此繁复抽象、神秘多姿,复杂得以至于根本没有清晰的形状和边界,而是与黑暗空间的背景溶解融合,互相渗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其中每一个点都是一个复杂程度远超科赫雪花的朱利亚集迷宫,层层叠加,环环相扣,完完全全超出了crab语言与文字的描述能力,一旦陷入其中,即使寻常greatoldtheaology也将永无出头之日!与之相比,刚刚不可思议的科赫雪花迷宫根本就是单纯明丽、简单和美得令人发指! 不过跟着余涣箐不用担心这些。他再次祭出坑天唬地作弊大法,弹指一挥,二维平面的曼德勃罗集迷宫瞬间凹陷下去,缭乱人眼的分形图案和结构看不见了,一切令人窒息的“美”也消失了;二维迷宫转 化成了一枚“托里拆利小号”形状的隧道,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愈往里便愈狭窄,直通通地陷入空间本身、指向最底层的封印之地。眼中的世界霎时间自无比绚烂变得单调乏味,那感觉好比刚踏出金碧辉煌的皇宫、立刻一头扎进最穷最脏贫民窟的旱厕,神经纤细的邓茜禁不住喉中一阵呕哕,利维和雁翔宇也只觉头痛难忍。 “跟紧我!托里拆利小号‘体积’有限、‘面积’无穷,千万不要触碰它!不然就只有真神能救你们了!”余涣箐大声提醒。 “有那么夸张么?”雁翔宇说:“小号的表面不应该是二维平面吗?我跳回来不行吗?” “不行,”韦斯特解释道,“刚才的迷宫,还有眼前这个隧道,实际上都是高维存在物,你们看见的只是它们在三维空间里的投影。你没有系统权限,贸然用咸猪手东摸西摸的,天晓得会掉到哪个空间去。” “……” “也不一定,”余涣箐说,“这里的一切也有可能是二维存在物的三维投影,就像引力全息理论所说的‘盒子中的熵不与体积成正比,而与表面积成正比’,具体的你们可以回去查论文。事实上我们不清楚这个空间的实质究竟为何,它是‘神’而非‘人’造的,作为‘人’的我们顶多拥有一定权限,别的一无所知,更甭提洞悉其本质了。这是未知的领域,‘神’之领域。” ☆、 天朝之战 44 在隧道内坠落一分多钟后,余涣箐又不知改写了什么东西,托里拆利小号也消失了。眼中的世界再次切换,将他们轻轻置放在一座半球形的洞窟里。此地显然经过造梦师的精心装修,17种平面对称群图形平移、旋转、滑移反射、镜像对称,错综复杂、毫无间隙地填满了地面和洞壁。它们精致而优雅,一如简洁有力的数学公式,以寥寥几笔彰显出宇宙的秩序;它们的色彩凌乱不堪,却洋溢着一种既冷静又热烈、既理智又性情、既严谨又奔放、既繁琐又精密的韵律之美,营造出令人头晕目眩、却也赏心悦目的独特效果,就像埃舍尔形容的那样:“丰富繁多的形状以清晰迷人的曲调鸣奏着天籁”。在这半球形洞府、正圆形地面的圆心处是一池浅水,只有几厘米深浅,水面平滑如镜,直把上方高远之处的全部洞景倒映在内,乍一看浑然不觉是水池,还以为是万物倒悬的百丈深渊;驻足池畔朝下一望,任凭你没有恐高症的同志也得吓出心脏病。 “我们到了。”余涣箐说。 利维(四下环顾):“我看不出这儿有啥特别。” 雁翔宇(帮腔):“就是啊。crab世界的核心秘密就是这一间破屋子?又不好看又不好住。” 余涣箐与韦斯特相视一笑。韦斯特指指水池旁边的地面:“三位小朋友过来坐吧。离水池别太远,待会儿余老师和我要给你们做演示。都别着急,难得来一次,就算时间再紧也得慢慢道来。” “咱俩谁主讲?” “还是你吧,余老兄。这次说话慢点儿,别老跑题儿。” “遵命。” 邓茜(举手):“期间可以自由提问吗?” “可以。不过最好等我讲完一段再问,别打断我的思路。”余涣箐说。 邓茜(乖乖地):“嗯。” 待大家陆续坐下,余涣箐开始了他的“故事”。 十六 “在人新世与crab世之间,有过一段被遗忘的历史——h世。” 余涣箐观察着利维、雁翔宇和邓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讲: “那是一个‘超级生物(sc,supercreature)’统治地球的时代,地球成了探索碳基生物极限的实验室,各种违反演化规律的超级生物主宰着世界,甚至连‘达尔文魔鬼(d2,darwiniandemons)’这样藐视能量分配原则的反自然生物也曾昙花一现。各 种超级生物中间,居于绝对支配地位的就是‘h’,全称为‘hestem’。h平时的样子与crab一般无二,但能随心所欲变化成各种形貌,包括和自己体积相当的所有动植物。她们兼具无性、有性两种生殖方式,孕期不足20小时,胚胎阶段就已性成熟,出生后24小时即能脱离幼虫形态自由变形。她们寿命无限,再生能力极强,很难被干掉。她们也会受外力伤害,但只要有足量细胞幸存,加上充足的营养供应,大约十几个钟头就能恢复原状、完好如初。她们的体力、运动能力超越了地球上古往今来的任何动物,智力也与我们相当。她们不会生病、不知疲倦、无需睡眠,在保证食物的情况下可以永不停息地持续活动,是一种堪称完美的碳基生物。 “我要告诉你的真相就是:人类并不是被我们crab打倒的。真正打倒人类的是h。公元末,强大的类神明——‘虿女’突然苏醒,几乎顷刻间就吞噬了地球上超过99.99%的生物质,彻底摧毁了地球生物圈;同时,米-戈也对地球发动了前所未有的强大攻势,内忧外患把人类逼到了灭绝边缘。人类走投无路饮鸩止渴,以虿女细胞为蓝本创造了h,用作对抗米-戈的战争武器。但人类并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真正诞生h的不是人类,而是虿女和一位outertheaology之子!那位‘神子’与虿女结合,生下了h,人类对此却一直毫无察觉,相反还在沾沾自喜。后来的故事一如当年古老者的悲惨下场——h反噬了人类,把人类永远地拉下了万物之灵的宝座,把人类变成了自己的牲畜和宠物。虿女平息之后,以h为代表的地球力量又与eldertheaology麾下的天使军进行了艰苦卓越的战争,最后终于在一尊outertheaology的帮助下取得了胜利。直到此时,crab还压根儿不存在。 “crab的诞生也是偶然事件。很意外地,h的超级生物实验创造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动物,这种动物没有出众的生理特性,智力也仅仅与人类相当,但他们有着独门绝技——意识控制能力。这就是我们crab,我们的肉体和人类一样脆弱,如果面对面打硬仗,我们绝不是h的对手。但我们的精神无比强大,所以我们不但征服了h,也征服了所有的超级生物,并把它们变成阶下囚或者赶尽杀绝。可强大的精神没能带来强大的品质。h是生理上极度进化的物种,几乎无法从生物学概念上加以摧毁,但智能与人类 毫无二致;crab生理与人类完全一样,唯一的不同是可以控制其他动物的意识,使其为我所用。但二者真正的区别在哪儿?简而言之,h是高尚的生物,她们摒弃了人类的恶习,更适合与其他生物和谐相处;而crab则彻彻底底继承了人类的劣根性,集中体现了人性的弱点和阴暗面,某些方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抛开种族立场、完全客观地讲,对地球而言,h才是善,crab则是恶。就连‘crab’这个名字也正是来源于‘cer’——‘癌/蟹’一词,意即‘地球之癌’。” “地球之癌!?”邓茜不爽得呆毛欲跳:“h才是良知,而我们是罪恶?这岂不是要否定我们存在的意义吗?” “淡定,邓小姐。我当然不否认,善与恶只是相对而言。不过h统治下的地球比我们现在更好,这的的确确是知晓这段历史的人们的共识。crab在追逐欲望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了,与当年的人类没有区别。人类有速生鸡、速生猪,我们就有速生人;人类有活熊取胆,我们就有活人取胆;人类有矩阵式养鸡法,我们就有矩阵式养人法;人类污染环境、破坏自然生态,h拯救了被污染和破坏的世界,却又被我们再次污染回去、破坏回去。我们造成了与人类同样的熵增,我们和人类一样是悖逆宇宙的存在。是我们打断了拯救地球的链条,我们颠覆了h,我们摧毁了h挽救地球的努力。正因为此,h世成了不能提及的黑历史,但凡敢于谈及h的人一概被扣上‘五反’分子的帽子投入蟹神狱。因为那段历史是对crab存在价值的否定,我们无法容忍自己是无意义的罪恶存在,我们必须逃避真相,否则活下去的勇气便会完全消失,宇宙将变成一个陌生而凶险的地方。在从前,宇宙的真相只需要少数科学家来承担;但h世的历史一旦公开,全体crab就要面临同样的恐惧。这对笃信上帝的民众来说是没法承受的。” “我觉得这没啥啊,”利维没看见邓茜眼镜后边的表情,“不就是见弃于神么?我从小就没信过上帝,crab是善是恶我才不在乎,crab的存在有没有意义与我何干?你在乎么,老雁?” “……唔……”雁翔宇被邓茜的异样吓得不敢吭气。 ☆、 天朝之战 45 “你无所谓,可是别人呢?”余涣箐反驳:“我们的世界是一个笃信上帝的世界,平均每10个人里就有7个绝对相信上帝的存在,超过45%的人认为地球和地球上的一切都是上帝在过去6000年内创造出来的。普罗大众需要一位慈爱善良、万知万能的在天之父,他们不愿赤-裸-裸地晃荡在冰冷默然的宇宙里,独自面对各种已知和未知的危险、解决自身的问题和缺陷,以及自己给自己糟糕的选择擦屁股,这会使他们感到无比的孤独。得到保护性拥抱的渴望太强烈了,如果硬要在真相和信仰之间二选一,多数人宁可接受信仰,毕竟信仰能给予他们归属感和安全感,帮他们逃避那个黑暗、混乱、无意义的宇宙,很多人信教的原因正是他们无法接受‘我的存在毫无意义’这个残酷的事实。人新世有位智者说过一段话——他说得太好了,我不能易一字——‘在这个渺小得不值一提的地球上,无数人活过,站立过,行走过,奋斗过,挣扎过,爱过,恨过,快乐过,痛苦过……在熵的魔影里,他们无一例外化作了尘埃,无论你是富人还是穷人,是帝王将相还是无名小卒。难道这就是生命?我们活着,爱着,奋斗着,挣扎着,就是为了在几代人之后被完全遗忘?我们拥有的不过是短短一生未必快乐的岁月,如此奋斗有意义吗?生命是不是毫无意义?这一切是如此可怕,人们会本能地选择逃避,选择笃信能使他们超越现实限制的升入极乐的承诺。这是我们的基本需求,你嘲笑它,就是在揭露全世界绝大多数人内心里那种不敢面对的恐惧。’——既然如此,你还问我为什么我们要掩盖真相?” “可是蟹神教根本没证据啊!”利维分辩道。 余涣箐冷冷一笑:“你没听明白吗?就‘人’对世界的体验而言,主观感受远比客观事实重要得多。宗教信仰是逃避主义的终极结果,有没有证据算个毛?况且没有证据正是宗教的最大魅力,往往是教义越神秘,人们的信仰就越强烈。什么叫信仰?信仰就是你只管信就是了,别多问也别多想,只要心无旁骛去信,你就会很爽很舒服;想太多你就纠结痛苦去吧。宗教的吸引力来自于人的情绪,这是一种心理需要,是人的本能的产物;信仰折射出的是人的愿望,人们愿意相信某种事物存在,不论它是什么,或者有没有证据。” “可我们有理性,有科普,有宣传教育啊!”利维死到临头还不认输。 “又来了!理性?感性是天生的生物本能,可理性是吗?多数人一辈子也建立不起完善的理性思维!至于科普,我们辛辛 苦苦搞了上百年科普了,到头来普通crab中有科学素养的还不足3%!这个数字为毛这么低?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受众的抗拒——crab继承了人类一种极端强大的本能,那就是当事实真相冲突到你的既有观念时,你非但不会皈依真相,反而会固守既有观念,对真相视而不见,甚至质疑它、反弹它、抨击它。 “具体到科普上,绝大多数人对科学的态度实质上是这样的:科学若是支持我的既有观念,那么科学说的就对,我的观点也更加牢固不破;若科学和我想的不一样,那科学就是错的,科学家全都是忽悠人的骗子——不管科学和他们的想法一致不一致,他们在接受科普后都对自己的既有观念更坚定了。这是愚昧吗?不!这是一种很自然的自我保护反应:当你发现新信息与既有观念不符,你总会倾向于先否定新信息,以维护自己遵循已久的‘正确’观点。想想看,感性、经验、文化传统、长幼尊卑、舆论压力、宗教信仰……从呱呱坠地到入土为安,它们始终和你形影不离。理性呢?谁的理性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哪个父母会从小教你说:‘娃儿啊,要理智!要理智!’结果当你日后需要理性时,理性每每与你的既有观念发生冲突,没完没了地在你头上打板子,迫使你认错认罪,你舒服吗?好受吗?‘接受颠覆自我的事实真相是需要勇气的,有时候还是天大的勇气。’要是一个人非要当众指着你的鼻子、揪着你的耳朵冲你大喊:‘白痴!傻瓜!蠢货!听我说!你错了!你一开始就站错队啦!’然后用无可置疑的证据、天衣无缝的逻辑证明你的确是个二货——你受得了?你不会在自尊心的教唆下排斥他、敌视他?爱面子和逃避错误不是每个人的天性么?再理智的人也不会觉得犯错和认错是痛快事吧?站在制高点上的家伙总是令人讨厌的,管你是知识的制高点还是道德的制高点。 “这就是很多人一直说的:‘只要威胁到信仰,真理也会遭到抨击。’信仰是一种文化,它是维系很多人、很多家庭生活的关键所在,与这种文化相悖的真理只会加重那些人的焦虑,让他们感觉自己的价值观受到了侵蚀和颠覆。我曾在一个宗教社区给孩子们上过课,他们的老师对我说:‘我们这个社区超过80%的居民都是虔诚的教徒,他们信仰上帝,他们的孩子也信仰上帝。’那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他们的祖辈、父辈、他们自己、他们的后代……无一例外,一直遵循着它走下来。在他们那里,宗教文化是传统的、古老的、源远流长的、久经考验的、多数人所坚持的、从小浸泡着他们的,早已成了他们的共 识、常识、普世经验,他们无比真诚地相信那些教义是很久以前由上帝下发给他们的。可你呢?你现在要当面指手画脚地说他们错了,要他们彻底否定支撑了他们祖祖辈辈以及他们自己一生的思维方式?你没事儿找抽么?你还想不想活了?你还让不让他们活了?尤其对社会底层的很多人来说,信仰是他们得以忍受现实境遇的唯一寄托、支柱和慰藉,他们除了上帝一无所有,你忍心连上帝都从他们身边夺走?‘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梦醒了却无路可以走’,你打算让他们痛苦到何等地步? “回到蟹神信仰问题上来,就事论事,自打有‘人’出现的那一天起,宗教起起落落,生生不息,伴随文明发展一路走到今日,从社会意义上看,它的核心价值不在于认识宇宙、辨真别伪,而在于心理安慰和道德教化,是一种个人心理需要,也是一种社会需要。什么是宗教信仰自由?不说空话套话,可以简单概括成三个字:‘愚昧权’。人有选择愚昧的权利吗?理智地说,剥夺愚昧权当然有好的一面,那样也许能促进社会进步——我是说‘也许’。但是你如何能在思维领域内剥夺愚昧权?手段何在?措施何在?嘴炮?独裁?暴力?镇压?那是狗屁!愚昧是一个古老而普遍的社会现象,我们需要正视这个现实,尊重他人甚至是多数人的愚昧权;为了社会、文明和种族的前途命运,挣脱愚昧的人们必须主动担当起来,去理解、关怀和保护那些选择愚昧的人,他们也是我们的同胞,不能因为立场不同就抛弃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他们做不到的事,应由我们来做。注意,以上我说的不包括那些以不可知论当法宝、动辄质疑一切以彰显所谓‘自由个性’或‘独立思考’的人,他们那纯粹是幼稚和不成熟的表现;也不包括技术恐惧症和反智主义的井底之蛙,神棍没有讨论的价值。” 三位年轻同志快要被余涣箐的咄咄逼人窒息了。眼看跑题又跑远了,韦斯特赶紧插嘴:“好了,老余歇会儿,换我说点儿轻松的。你们三位,两个是科学家,一个是军人,我不知道你们信不信上帝,但你们肯定和大多数人一样,都是在蟹神信仰文化的熏陶下长大的。如果我告诉你们说,我们的上帝——‘蟹神’——她根本就是一尊伪神、一尊傀儡,你们会作何感想?” 已然说不出话的三人一齐用目光寻求余涣箐的帮助。 余涣箐首肯:“是这样。” “……难以置信……” ☆、 天朝之战 46 “还有更难以置信的。”韦斯特继续:“我们崇拜蟹神,但真正坐在上面接受我们崇拜的不是蟹神,而是大宇宙一切混乱和不幸的根源——熵姬。你们没听错,熵姬,她就是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我们的圣函大人,她才是真正的唯一真神。蟹神只是她的俘虏,是她控制crab用的玩具罢了。极少有人知道这个,魏俊肯定知道,达蕾丝大概也知道,其他人几乎全蒙在鼓里。还有另一个重要人物:你们面前的这位爷,东亚军区首席科学顾问余涣箐,他其实就是h之父,outertheaology之子,强大的外来者,只不过由于某些原因他失去了记忆,遭到封印变成了凡人。他同时也是熵姬的猎犬,是大宇宙中与熵姬最为亲近的存在。熵姬还记得他,他却把熵姬忘得一干二净了。最棘手的是,余涣箐老师的宿敌蓓蕾妮丝·华特立,以及两尊与熵姬为敌的神明现在来到了地球,达蕾丝和魏俊肯定是得到了这三位的相助才胆敢颠覆熵姬的。所以我们是在与神明作战,我们最棘手的敌人不是达蕾丝,而是货真价实的神。” 此后老半天没人出声。虽被韦斯特揭了老底儿,余涣箐依然正襟危坐,神色淡泊。三位小同志满面茫然双睛空洞,跟丢了魂一样。 又过了好一会儿,利维受受地举起手:“……老师……” “嗯?” “……您一下子填鸭太多,学生消化不了……” “那就慢慢消化。”韦斯特说。 余涣箐站起来说道:“不好意思,我这些年因为科学传播的事跟政府、民众闹了许多不愉快,刚才控制不住发泄了下,敬请见谅。好了,该聊的都聊得差不多了,给你们看点儿好玩儿的吧。利维同学,雁长官,邓小姐——过来往池水里看,crab的伪上帝就在里面。” 神之形貌不可直视。胡安·利维、雁翔宇和邓茜三人无法描述——甚至都无法确信也无法理解,自己在这仅仅几厘米深的水池中看到了什么。或许只是幻影,或许是余涣箐和韦斯特欺骗他们的障眼法,又或许所观不谬?他们只知道,一尊河蟹样貌的greatoldtheaology被封印在这清浅平静的池水当中——蟹神basatan,crab的“上帝”。除此之外,不可见,亦不可说。 “核心封印是熵姬设置的牢笼、监狱,用来囚禁类似basatan这样的下级神明,所以会呈现出分形几何的构造。”余涣箐解释说:“分形是无数互相纠缠、自我复制的自然对 象拼凑成的有序存在,看似一团乱麻,其实是受确定的几何原理统摄的。正是这种高度秩序化的复杂结构,才能封印住来自混沌的theaology,比如蟹神basatan。” “某种意义上说,手里有一尊被封印的greatoldtheaology不是坏事,”韦斯特说,“起码让我们获得了‘神明细胞’,造出了核蟹。” 邓茜面如苦瓜:“什么意思?” “我们用蟹神的细胞制造了核蟹。换言之,核蟹是蟹神的仿制品。神明现身有无数种形式,最常见的叫‘物化’,也就是在现世生成可接触的物质实体。有圣函大人的帮助,从蟹神身上剜块肉下来有啥难的?”韦斯特笑道:“神明细胞非常有趣,它的一个细胞周期长达1000年以上,但遭到破坏又能瞬间修复,其意义就是维持实体存在。这个发现让我们对‘神’有了新的认识。” “是什么?”邓茜问。 余涣箐说:“‘神’和‘人’的时间观念差别巨大。物化现身的神明,其‘新陈代谢’极其缓慢,一个细胞周期可以长达数千年。因此神明的时间观念与咱们完全不同,‘人’眼中的千万年,在‘神’眼中不过一瞬尔,这就是为什么总有人问‘众神威力无比且讨厌我们,为何还是迟迟消灭不了我们?’很简单,‘人’的文明史对神明而言实在短暂得可以忽略不计,就好比你在家小憩片刻,发会儿呆,胡思乱想一会儿,百无聊赖地想着:‘手背上这点细菌好痒,我是今天涂酒精、软膏杀掉它们呢?还是明天呢?还是后天呢?……’与此同时,手背那些细菌已经繁衍了不知多少世代,而且莫名其妙地互相扯皮:‘crab不是讨厌我们吗?怎么都过了几百几千‘细菌年’还不消灭我们呢?’何况诸多神明的物化实体是以高亚光速穿越宇宙的存在,相对论效应嘛,所谓‘天上方一日,地上已千年’。借此一斑可窥全豹,‘人’和‘神’差别太巨大了,可达蕾丝和魏俊偏偏有两尊eldertheaology当盟军。对此我只好呵呵呵。” 利维肝儿都颤了:“真要与真神为敌?没别的路了吗?” 韦斯特一笑:“这是命,得认。” “我不信命。”雁翔宇坚决摇头。 余涣箐第一时间发动攻势:“你错了,雁同学,命运是任谁都否认不掉的。你生来就是crab,生来就是人类,生来就是米-戈或别的什么,这就是命运;你生在朱门大户,生在棚舍寒屋,你的生父是谁、生母 是谁,这也是命运。任何人一生中总有一段或几段时间,性命是掌握在他人、外物和概率手中的。当你爸在你妈肚子里爆浆——前提还得是他们没有脑子一热用嘴巴、直肠或别的什么地方解决问题——几亿精子只有不到100个能运动到受精部位,其中又通常只有一个能与卵子结合,这里面除了生存竞争,更多的其实还是要靠机会和运气——这还得加上父母一念之差有没有避孕、以及避孕奏不奏效等一系列不确定性因素,稍微哪一个环节出了漏子,你就根本不会存在。好吧,你很幸运地与卵子结合了,发育成为胚胎,然后就万事大吉了吗?非也!留不留这个孩子,要不要把你生下来,还有能不能把你生下来,这不都是父母一念之差的事吗?父母脑子一热把你打掉了,或者怀孕过程中一不留神造成流产,再或者生你时难产,或者你自己倒霉一出生就夭折了,当此之时,你的命运还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吗? “然后你出生了,你成长了,这时你就能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了吗?更是想都别想。且不论那么多有意无意的飞来横祸,单单就没病没灾的寻常生活而言,你就几乎没有一件事能真正自主。小时候依靠父母,上学了依靠老师同学,工作了依靠朋友、领导、同事,成家了依靠家人、家族,死了还要依靠子女、殡仪馆和火葬场。你的衣食住行仰赖社会生产,你的收入仰赖社会经济,你的知识获取仰赖社会传授;没有社会,你一分钟都活不下去,你的命运完全掌握在‘社会’这个无形物手中。社会是一种体制,个人与体制对抗是没有胜算的。就算你从小无父无母,以小混混的身份长大,在社会底层独立奋斗,但是你获取一切资源不还是全靠‘江湖’这个无形物吗?江湖存在,所以作为个体的小混混才能存在。‘江湖’本身也是一种体制。就算你从小脱离社会,被野兽养大,你所需的一切资源不还是得仰仗大自然吗?自然界供给你各种物质,自然灾害夺取你的生命,你自己所能主宰的部分,实在太少太少了。 “好吧,你不愿认命,艰苦奋斗,混入体制,从此不再听从他人摆布,这样就可以了吗?妄想。就算你成功打入体制内部,面临的依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可悲境况,总有人高你一等、压你一头,你总得有意无意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你的饭碗甚至性命,总要掌握在‘上头’手中,你仍是体制内不起眼的一粒渣渣。哪怕你福大命大,最终混到了体制的顶点,自己当了一把手,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可其实呢?内斗,党争,有太多你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东西围绕着你,你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 输。就算你手段高明,终于斗死一切敌人,但是你此时的处境将是无以复加的可悲:你驾临于一个体制的巅峰,但这并不意味着是你在掌控体制,正相反,是整个体制支撑起了你,你的生存从此将彻底依赖这个体制,体制存在,你才能存在;你的地位、财富、权利完全源自体制,一旦失去体制,你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干不了,乃至根本无法生存,可能连社会底层的普通人都不如。这就是现实,你能怎么办?发起玛丽苏计划,产物‘女体形态类神明’,简称‘女神’?亦或是龙傲天计划,产物‘中和二相性战斗机’,简称‘中二机’,用‘神棍’做能源、‘主角光环’做护甲、‘小宇宙爆发’做弹药?——长大没有啊你!那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叫嚣真真的太过狂妄了好不好!” “我又没说‘我命由我不由天’,犯得上这么长篇大论教训我吗!?”雁翔宇叫屈不迭。 ☆、 天朝之战 47 “操操操操操!!!”利维快崩溃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活着还有啥意思啊!?我才不甘心就这么认命!我不想和俗人一样庸庸碌碌!如果表达不出自己的梦和思想不如去死!!!” “呵呵,独立,个性,自由意志。”余涣箐很轻松地说:“利维同学,你觉得人类为何会沦为crab的牲畜,h为何会被crab打败,crab的意识控制力从何而来?我来告诉你吧,那是因为‘人’的‘自由意志’根本不存在,crab只是不自知地洞察了这一点并加以利用罢了。” “你说的是决定论还是非决定论?”利维质问。 “我说的不是哲学。”余涣箐回答道:“一切‘人’的思维器官——crab和人类是大脑,h是神经元超个体——都藏着一个巨大的骗局。早在人新世,人类的神经科学家和心理学家就已经发现,人的认知其实陷阱密布,人的许多意识、情感和行为,其实受诸多客观因素所左右。比如晴好的天气使你心情愉悦,炎热的盛夏让你烦躁易怒,持续高温能明显助长冲突、犯罪和战争的发生;一去不返的旧时光总是比现在更美好,味道一模一样的美食总是第一口最好吃,微不足道的小细节总能左右你的坚定立场;你喜欢某人或某物也许只是因为ta经常在你眼中出现,你乐意跟某人上床也许只是因为你俩体味相投;刚地弓形虫就能扭曲你的人格,携带犯罪基因的你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压抑暴力冲动;你那些刻骨铭心、清晰详尽的记忆不过是你自己编造出来、每当回忆之时就给自己复述一遍的故事,你对社会热点事件的‘独立思考’实则受不对称信息、舆论氛围和少数‘意见领袖’的操纵;仅仅依靠极其有限的一点信息碎片,你就能主观编造出一个毫无证据的所谓‘事实真相’,以及我刚才提到过的‘证实偏见’——还用我继续举例吗?不过这都不算致命的。科学界最可怕的发现是:往往在你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决策之前,无意识就已经替你做出了决定,人对自己的选择的控制力其实非常有限。 “你们大概已经猜到了,我说的就是著名的bp,即‘准备电位’现象:当你做一件事时,在你的大脑出现意识知觉之前——短的1.5秒,长的可达7~10秒——无意识的自发行为已经开始,你的行动先于决策。在你意识到之前,大脑前额叶皮层已经无意识中作出了决策,你的意识是后来才参与进来的;神经元集群内部产生的冲动发放率的变化超过阈值后,意志才会出现,内侧额叶皮层能够在人意识 到这些决定之前将它们以信号的形式发出。在这一环节上,你的意识所能做的,仅仅是在最后时刻叫停某一活动,也就是只有‘否决权’或‘赞成票’:你可以停止做某一件事,但开始不归你管;或者在某些时候,已经决定的事情能够被意识接受。这就是你的‘自由意志’能做到的极限了。后来的实验也证实,我们能在自由决策进入意识知觉前几秒,将自由决策的结果实际解码出来。棒极了!既然能解码,那么预测呢?施加影响呢?乃至主动操控呢?我们能不能去除恐惧与痛楚?能不能让人们更相信我们?能不能扰乱敌人的战斗意志?能不能令敌人服从我们的指挥? “准备电位的发现打开了一扇大门,让我们开始逐步质疑自由意志的价值和地位。人真的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吗?可以,但有限。就像山姆·哈里斯说的:‘一个人在每一刻的意识思想、意图和努力的出现,都是由他没有意识到的原因所引起的。更重要的是,它们的出现都有深层原因——基因、童年经历等,任何人,即便他穷凶恶极,也无法对此承担责任。我们对这两方面事实的无知会产生道德错觉。’多么可悲啊!我们生活在一个概率模糊的宇宙里,量子不确定性支配一切。意识固然存在,它是我们之所以成为‘人’的理由,但‘自由意志’并非理所应当捆绑在意识之上的。自由意志只是个错觉。意识控制能力的原理为何?被crab操纵的生物——包括人类——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操-纵的。他们仍有智慧,他们的智慧并不输与crab,但那又有什么用呢?他们的思维被欺骗了,他们自觉自愿地成为crab的牲畜,他们深信这样才是自己最好的生活方式,他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人类根本没有‘被-操-纵’,他们完全是在‘自由意志’支配下服从crab的。虽然还不清楚其中的详细机制,但我们已经明白,这是theaology赋予crab的特权——这就是crab‘意识控制能力’的真相。crab这种生物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所谓‘自由意志’的极大嘲讽。下面的问题就简单了,利维同学,你如何能相信这个‘嘲讽’自身居然拥有‘自由意志’?我们的头脑几乎和人类一样,他们会犯的错,咱们全都会犯,有时还比他们更严重;我们的意识一样受到准备电位和其他杂七杂八玩意儿的捉弄,你如何能确认你真的拥有自由意志,而不是被某种我们不晓得的‘超级crab’拎在手心里当提线木偶?” 利维沉默了。早就百炼成钢的扶兰·韦斯特静静欣赏着三位年轻人的模样,心想可算有人和 我分担这份耳朵磨出茧子的痛苦啦!当然了,平心而论,余涣箐辩论时的逻辑并不严密,他的优势在于不容置喙的语速和压倒一切的强势姿态,一般人很难招架得住。 “……呃,”雁翔宇的神经还是最大条的,“余老师,怎么啥事儿从你嘴里一出来,全都叫人感觉那么绝望呢?” 余涣箐拱手抱拳:“抱歉。我一直过着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的生活,习惯成自然了,望多多包涵。用不用我再说点儿安慰人的?” 雁翔宇摆摆手:“得了吧,再听非哕了不可。我有一事不明,余老师,你明知大战当前,干嘛一定要带我们来这儿?干嘛一定要对我们说这些?你的目的何在?” “有目的,但也没目的。你们听听就好。好了,计划一下怎么应战吧。”余涣箐望着韦斯特:“指望天使对抗芭丝忒、索蓓珂这样的上级eldertheaology根本不现实。许冰和我的计划是攻略‘撕裂者’芭丝忒,让她帮助我们。我们至少得拉一尊eldertheaology助阵,不然没戏。” “等下,”利维问,“熵姬不是神力无边么?你怎么不叫她出手?” “让熵姬出手?真亏你想得出来!”余涣箐大笑:“她的最高行事准则是‘好玩儿’,凡事无所谓目的、无所谓意义,好玩儿就行。大宇宙就是她的游乐场,万物众生都是陪她做游戏的,咱们玩着她看着,高兴了掺和一脚,乏味了不管不问;她最喜欢乱成一锅粥的瞎胡乱打,越乱越好,只要打得够过瘾够激情,她才不在乎谁输谁赢谁死谁活。没错,她不在乎,可咱们得活命不是?况且她可是熵姬啊,她正是一切黑暗、混乱、罪恶、堕落、死亡与毁灭的源泉,她是我们和所有‘人’最终极的敌人,远比蓓蕾妮丝或达蕾丝之流凶险得多,你如何能冀望她的拯救?我们全得靠自己,利维同学,别瞎指望了。” “也许我们可以跟达蕾丝讲和。”邓茜竟然还在心存幻想。 “那么多圣触女都杀了,你的命比她们的命值钱么?”余涣箐问她:“如果杀掉你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她干嘛还要费口舌跟你谈判?难不成她是同情弱者的老好人,看你可怜就不欺负你?不对等的和谈从来没有善终的,乞降注定要被凌虐。你必须握有足够的筹码,必须要有鱼死网破的觉悟,必须让她感到实实在在的压力,必须让她觉得杀掉你代价太高、与其和你死斗还不如放你一马,那样她才会跟你谈。别幻想了,邓茜小姐!” “……” 韦斯特不乐观:“攻略芭丝忒,你有几成把握?” “喂喂喂,我能怎么办?攻略索蓓珂?那可是大~鳄~鱼~啊,你乐意你自己去!猫咪再怎么不比鳄鱼好弄一万倍啊?” “算了,当我没说。”韦斯特叹气摇头。 “你那边打算怎么办?”余涣箐问。 “米-戈我们能对付,”韦斯特说,“核蟹麻烦些,毕竟是蟹神的仿制品。不过只要你能压制住蓓蕾妮丝她们,我们打赢的几率不小。” 余涣箐点点头:“所以,成败的关键还是在我这儿。” “对。你是了解我的,我这可不是在踢皮球啊。” “我知道。”余涣箐又点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韦斯特起身:“时间也耽误够了,利维,邓茜,咱们回去吧。雁翔宇,你和余老师去离阳?” “对,余老师在我的飞机上。”雁翔宇说。 “那好。各回各家,分头行动。”余涣箐打开了通往外界的捷径。 ☆、 天朝之战 48 十七 雁翔宇一梦醒来,下意识地打个哈欠抻个懒腰,半迷糊着望向余涣箐:“余老师嘴皮子真够利索的!对付你这类‘五反’分子就得直接上子弹招呼!不能等你张嘴说话!” 余涣箐恢复了日常的面瓜样儿:“反正‘世界已完蛋’不是么!只要能活命,管他什么五六七八-九反分子的!” 雁翔宇耸耸肩:“罢了!你的计划我明白了!可是具体怎么干?” “你们只用把我送到离阳城郊!条件允许的话,帮我找找看有没有保存完好的超市,或者药店、茶叶店,在那儿放下我!剩下的事我自己处理!” “都这个节骨眼儿了你还逛超市?”雁翔宇哭笑不得。 “我有我的考虑!你只管照办就是啦!” “那然后呢?我们干嘛?” “没了!你们的任务就此完成!”余涣箐说:“你们就这几个人,弹尽粮绝疲惫不堪,伤员超过一半,你们帮不上什么忙,也没有陪我冒险的价值和必要!” “他们要是抓住你呢?” 这回轮到余涣箐耸肩了:“我觉得吧,他们有99%的可能性不会杀我!” 雁翔宇“呵呵”一笑:“我怎么觉着死亡g在迎风招展啊!” “我可是熵姬的狗!”余涣箐说:“我有主角光环,不用担心我!照顾好你们自己就行!” “好吧!我看你还能得瑟多久!”雁翔宇恨得牙痒痒:“你的目标,那个‘撕裂者’芭丝忒是怎么回事?” “‘撕裂者’芭丝忒,eldertheaology之一,古埃及的猫之女神,司掌音乐、爱情和多产,同时也是战神和守护神,兼具爱情与残忍两种特质!她喜怒无常,性情乖戾,有时温柔可爱,有时根本就是头母狮子!讨她欢心,一不留神就得玩儿完!” “……我觉着你死定了,老兄!” “不说了!噪音太大,我嗓子都喊哑了!” “我也是!不说了!” 虽在山区绕了不少弯路(超低空走山谷,没办法),他们还是在下午15时前进入了离阳周边乡镇地界。这一带的城镇和村落人口不多,且分布稀疏,最大的聚落也就三四千人规模,所以未受智能巨子轰炸;除了几栋慌乱中失火焚毁的,多数建筑物安然无恙。尽管如此,被离阳毁灭吓破胆的居民还是纷纷举家逃离,只留下一座座冷冷清清、白日 见鬼的空城。mv-280缓缓飞入一座城镇,转换为悬停模式,摇摇欲坠地落在空落落的镇中心广场上,旋翼气流将满地沙尘、塑料袋、果皮纸屑横扫向四面八方,化作一围漫空飘舞的灰黄色帐幔。余涣箐跳出机舱,掩着狗脸、眯着狗眼、顶着弥漫满天的尘土,跋涉向广场边上的一幢量贩。在他背后,mv-280开足马力冉冉升空,继续叮叮当当洒着零件,慢慢吞吞地飞走了。 镇上居民跑得太匆忙,几乎所有的门窗都没上锁。余涣箐推开玻璃大门走进量贩,使劲儿拍拍满头满身的沙土,睁大眼睛松了口气。量贩里一片狼藉,货架东倒西歪,商品琳琅满地,但凡能往肚里咽的东西,无论固体、液体全部洗劫一空,除去被踩坏包装抿在地上的,连话梅也没落下半包。果然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更是为了吃饭哈。 好了,我要找的东西还有么? “阿嚏!~~~”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可把余涣箐结结实实骇了一大跳。他回头一瞧,只见雁翔宇背着吓死人的一大包装备刚从门外进来,一边跺脚掸衣服,一边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真他妈该死的活见鬼,离阳这鬼地方到底是有多脏啊!……” 余涣箐不禁苦笑:“雁长官,你这是干嘛?” “什么干嘛?” “飞机不是走了吗?” “是啊。” “你呢?” “我什么?” 余涣箐一扶额:“晕!咱俩鸡同鸭讲么?我问你干嘛不坐飞机走?” “我干嘛坐飞机走?”雁翔宇呵呵大笑:“你在核心封印费那么大劲给我上课,难道就不希望我有所触动帮你一把?别废话了,余老师,都3点了,咱还干不干正事儿?” “……这可是你自找的,”余涣箐摇摇头,“死了我可不负责。” “少贫了吧啊!正事儿!” 余涣箐走向副食区的货架:“帮我找找有没有猫薄荷茶。中药猫薄荷也行。” “猫薄荷??……嗷!懂了!” “懂了就好。动作快。” “……”雁翔宇站着不动。 “怎么?” 雁翔宇挠挠头:“还以为余老师你有什么攻略秘籍呢,原来就是这个!还这么早就剧透露底儿老实交代了,一点儿悬念都没了好不!” “悬什么念,又不是 写小说。过来!干正事儿!” “可是,”雁翔宇跟着他走向副食区,“这玩意儿对theaology也有用?就算是猫女神也不会处处都像猫吧?” “谁说她像猫了?”余涣箐笑笑:“是全世界的猫像她。” “嗷!懂了!” 两人埋头躬身上爬下跳,好一阵翻箱倒柜扒架子,总算淘出来一小包脏兮兮的猫薄荷茶,辩不清哪年哪月进的货,都不知道还能喝不。离阳地区素来偏爱毛尖、龙井、铁观音、碧螺春之类传统茶饮,这包猫薄荷茶能在超市洗劫战中幸存下来,八成是托了居民饮食习惯的福。说实话,考虑到猫薄荷茶在离阳糟糕至极的市场需求,这么快便找到一包着实令余涣箐激动得想哭。 “少了点儿吧?”雁翔宇捏着小得可怜的茶包问。 “再去药店和茶叶店看看。” “哦。那个,这玩意儿喝下去还管用么?” 余涣箐一乐:“谁叫你喝了?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抹点儿,嘴里再嚼几片儿。” “嗷嗷嗷!懂了!” 二人把小镇里能找的地方全搜了个遍,眼看快下午5点了,虽然斩获不多,但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雁翔宇鼓捣了一辆撞烂在电灯杆上、门都撞飞了却还凑合能开的威航跑车,带着余涣箐奔赴离阳炸坑。 紫凌书院。 当今天下唯一能与和谐党抗衡的大军阀——胡安·利维,正以“过把瘾就死”的万丈豪情与世间仅存的五位圣触女、以及包括吸-精-姬在内的数十位实验姬展开无节操大乱斗,其时只见群艳狂舞,美不胜收,忙得利维同学左拥右抱不亦乐乎,唯独苦了扶兰·韦斯特——老胳膊老腿儿了还得自己一个人跑东跑西,解冻书院周边地下掩体内的机器人部队,保证“ubbo-sat之茧”正常运转,释放封存在方箱里的实验姬,调试各种武器样机……体态纤巧的天使少女追着他奔来跑去,活像个好奇的小跟屁虫儿。 日徊西隅,夕霞艳射,天地尽染。须臾,夜色初升,腼腆而又决绝,渐渐攀爬上余晖尚存的天球。俄而,霄壤齐喑,万籁俱寂。地球以15度/时的角速度自转着,将欧亚大陆东端冉冉送入了直面宇宙的无边黑暗。大战前夜的宁静笼罩了紫凌书院,难以想象的静,静得令人悚然。 但也有例外。 ☆、 天朝之战 49 浸渍在幽幽生物荧光绘成的梦幻之海里,怀揣着赎罪似的难言心态,韦斯特把株姬精心手植在蟹神圣殿北面的荷塘边上,站直腰抹了把汗,擦一擦雾蒙蒙的眼镜片,默然望向恣情嬉戏在水中的鲨姬、鳄姬、电鳗姬、海豚姬等七八位嵌合体实验姬。虽然无法像正常人那样说话;可重获自由的她们是那么兴高采烈,携手结伴,忽聚忽散,时而如鱼畅游、清漪宛转,时而如鲸跃水、晶花激溅,时而又盘旋水面、如歌嘶鸣;云脉彩光纷呈、烁彻水底,将她们妆扮成一只只奇妙的深海生物,又宛如一盏盏五光十色、翩翩起舞的水晶河灯,与千百朵王莲斗艳争芳,使甫垂书院的夜幕中似乎飘满了笑语欢声。 无论沦为何种样貌,哪怕非人非物,少女之心却从不曾改变。也正因如此,圣触女的命运才显得愈加可悲。 天使问:“你把她们放在这儿,万一敌人攻进来,来得及撤走她们吗?” 韦斯特没回答。 天使又问:“还是说你认定大家活不过明天?又或者,你觉得她们还是死了好?” “敌人有一尊幽阁之女,还有两尊eldertheaology,”韦斯特照实说:“光靠您是打不赢的。” 天使点点头:“也对。那你想怎么办?” “没主意。”韦斯特说:“但愿余涣箐这次靠点儿谱吧。” “那可糟了!以我的经验,余渣狗从来都不靠谱!” “……” “利维呢?你也不管管他?这样下去,没等敌人打来他就先变药渣了。” 韦斯特苦笑一下:“我也想跟他一样趁还有命及时行乐来着,只可惜我作恶太多,良心不允许我再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有时候我真佩服余涣箐,居然能从绝望中找出希望来。我可不行。我放眼望去全是绝望,只有绝望。” “你的僵尸药还搞不?” “当然,”韦斯特说,“战备上我已尽了全力,好与坏都只能这样了。我这就回实验室。” “几十个小时能出成果吗?他俩又不帮你。” “必须出成果。”韦斯特想都没想。 天使少女笑眯眯地歪着小脸:“因为朵丽尔·芭萝?” 韦斯特笑笑,不置可否。 “不去看看跃迁姬?你们的王牌耶,杀手锏耶。我看她情绪不好,都不和大家一起玩,建议你开导开导她,省得到时候派不上用场。 ”天使提醒道。 “哦!对了!”韦斯特一拍脑门:“光顾忙了,忘了个干净。这就去。” “有个问题哈。跃迁姬是遗传了空鬼的跃迁能力对不?据我所知,空鬼的时空跃迁很费能量,吃饱喝足歇够睡美也做不了几次,而且不能携带太大太重的东西。跃迁姬要是带不了重武器,自身又没法频繁跃迁,那还有用吗?” “这个不是问题,放心。”韦斯特到此为止,没往下多说。 “真的?我很感兴趣!韦斯特大叔行行好,告诉我吧告诉我吧……”天使抱着韦斯特的胳膊一个劲儿撒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韦斯特说:“该走了,您跟我去找她么?” “哦哦,好!” 与此同时。 核蟹舰内底层,登陆艇船坞。 “怎么样了?” 丽诺尔·达蕾丝步入船坞大门,向背对着自己的魏俊问道。 “万事俱备,”魏俊转过身来,潇洒地斜靠在升降级平台的栏杆上,“只等他自投罗网。” “你确信他会自己送上门?”丽诺尔走上平台。 “相信我,”魏俊说,“我太了解他了,明天零时他一定会准时出现。” 丽诺尔“唉”了一声:“早知如此,当时干嘛放他走。真郁闷。” “没什么好郁闷的,想开些。”魏俊安慰她说:“要怪只能怪咱们情报不足又太轻信传说,以为是个人就能使用光锥之戒。” “就算抓到他,他能跟你合作?”丽诺尔满面愁容:“用光锥之戒打倒熵姬,打倒他的主人、他的挚爱,他凭什么帮我们?你还能把古今中外全部酷刑都给他过上一遍?我们不能杀他,也杀不了他,威逼利诱有用吗?” 魏俊冷笑道:“余涣箐是个意志极不坚定的家伙,他背叛过熵姬很多次,前科满满劣迹斑斑啊,要不是他当初的背叛,达蕾丝小姐,恕我直言,你觉得我们今天能有机会与熵姬倾力一搏?这可全都是余涣箐的功劳啊。熵姬,现在就是条掉进井底的落水狗,咱们能做的就是落井下石、棒打落水狗,趁她虚要她命。” “你的意思是……?” “说动他。”魏俊用力一点头。 “切。”丽诺尔不屑地扭过头去:“我一猜就是嘴炮。” “当然是嘴炮,但我有把握。”魏俊走到控制台前按下按钮,令平台往 上抬升:“不管余涣箐对熵姬的爱有多么深厚,他毕竟是个理性至上的明白人,识大局,识时务,只要推心置腹晓以利害,他迟早会帮我们的。” “让他再背叛熵姬一次么?” “对。贼船好上难下,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还能回头吗?事到如今,难道你还在怀疑你我的立场是否正义、所有这一切是否是你我应该做的?” 丽诺尔没首肯,没摇头,也没做声。 魏俊充满魅力地笑笑,大方自然地搂住丽诺尔的雪肩,带她走向平台边缘:“别想太多啦。来吧,看看未来‘天朝计划’的行星殖民先遣队!” 丽诺尔双手扶栏,小心地从高悬的平台上俯瞰下去,将船坞地面上漆黑蠕动的恐怖汪-洋尽收眼底。不卖关子,不绕圈子,魏俊献给她的,乃是一支甲虫族的炮灰大军。甲虫族,没错,正是5000万年后主宰地球的那个甲虫族,被彻悟者称作“茔虿”、“龙虿”、“龙虫”或“墨虿”的,伊斯人在地球上最后的躯壳与堡垒。但现在的它们还远未演化成“人”,而仅仅只是h的平庸造物、一种普通的超级生物罢了,没有意识,更无智慧。因为不是“人”,所以即使纠集百万大军也不会招来智能巨子。它们遍体漆黑,乍一看混沌块然,唯见膜质的翅膀反射出蓝色、金色和绿色的金属光泽,鲜丽耀眼,一道道,一条条,一晕晕,仿佛黑暗之海表面泛起的艳波彩浪。 “有多少只?”丽诺尔问。 “咱们现在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大概七八千吧。核蟹外还有超过一百万个个体在待命,其中不包括繁殖虫。” “你的本意是拿它们当工人是吧?” “正解。”魏俊挑逗似地捏着她尖削精致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抬起来贴近自己,若即若离,似吻非吻:“就像我刚才说的,它们是先遣队,在殖民者正式登陆前改造当地环境,使之适合crab生存和居住。甲虫族的生理特征极其强韧,能承受各种严酷的自然条件,而且繁殖速度快,便于补充数量,是探索和改造地外环境的理想物种。伊斯人5000万年后才会占据它们,我们有足够长的时间物尽其用。” “可惜它们和磁溏一样,都不是打仗的料。”丽诺尔表情陶醉地凑向他,眸子里流动着诱惑的光。 “那又如何?余涣箐手无缚鸡之力,一只猫咪都能把他推倒,一百万只甲虫族还淹不死他?”魏俊笑道:“米-戈提供远程火力,甲虫族一拥而上,他余涣箐就算带了 军队来也得乖乖就范。像甲虫族这种汪-洋大海式的战术,以crab现有的火力根本压制不住;要不是有意识控制能力,恐怕crab早就被甲虫族灭绝了。一百万啊,就是站那儿不动、排成队让他枪毙也能累死他。而且为以防万一,我最后还留了一手,包管万无一失。” “留了手什么?”丽诺尔温顺地歪靠在他肩上。 “先保密。”魏俊微笑道:“你好好服侍我,把我服侍的舒服了,没准儿我就一高兴告诉你啦。” “你真坏!……嗯,一百万……你喂它们吃什么啊?……” “这个就不消你操心啦,我的小美人儿。” ☆、 天朝之战 50 魏俊和丽诺尔的调情桥段到此结束(以为有福利的话你就错啦)。让我们来看看这支后来给余涣箐他们造成了超大麻烦的甲虫族百万大军包括哪些混蛋。 首先,作为一支“军队”,其中坚力量无疑是体型最大、杀伤力最强的兵虫。它们背高三米有余,轮廓颇似蝎子,生有六条末端带锋利长刃的小细腿儿,如同一部精巧有力的支架,将铠甲厚重的身体高高撑起——兵虫不能飞行,不是因为体型超重,而是因为用以飞行的膜质后翅退化殆尽了;作为弥补,它们的鞘翅愈合成了铠甲,厚度超过两三块红砖,足堪抵挡一般轻武器直射。虽然飞不了,但兵虫的奔跑速度相当惊人,行军、进攻、撤退无不疾如闪电,一般履带式车辆都跑不过它们。 好吧,既然名为“兵虫”,各种杀伤器官即“武器”肯定少不了。兵虫身上有的是好家伙,例如一对令人心悸的锯齿刃剪刀大颚,两只关节极尽灵活、像炮塔一样高高扬起挥来晃去的钳状巨螯,还有一条分节的鞭状长尾,其末端长着一个椭球状毒囊,伸出一根锐利的长针……从它们身上找不到眼、触角、气门等器官,只有一张血盆似的咀嚼式口器,大得能吞下一整个人头,且经过外骨骼强化。甲虫族作战时,最强悍的对手、最难啃的骨头一律交由兵虫解决,算得上是物美价廉量又足的上好兵种。 然后是数量较少却不可小觑的斥候虫。它们的鞘翅也愈合成了铠甲,但不及兵虫那么笨重,且没耽误后翅干活——一对透明狭长的膜质翅膀,既轻巧又坚韧,翅展可达12米。太现实不浪漫,在地球的重力和大气环境下,长成这样的翅膀根本无法拍振,至多干干滑翔的差事。好在斥候虫的价值原本就不在于飞得多么高多么好,它们只要能借助风力滑翔得足够远、出其不意降落在敌人头上大开杀戒,任务就算完成。它们同样无明显的眼、触角、气门,从头到尾满满的全是家伙:枯脸上武装着一具铁钩似的鹦鹉喙,六条腿中最前边的两条特化成了一对螳螂刀,腹部尾端还长着一枚黑亮的蜂刺,堪比成年crab手腕那么粗。斥候虫的战斗力非常可观,陆战几乎能单挑兵虫,其“数量较少”也只是相对于兵虫和工虫而言,真要打起仗来一样是铺天盖地。 最后是看似不起眼的工虫。它们是体型最小、力量最弱的甲虫族,没什么像样的武器,与同族相形之下堪称“长得挫、脑子又二、功夫又逊”的典范,唯独数量比兵虫、斥候虫加一块儿还多得多。不过千万别被外表和“工虫”这个名字给骗了,其实它们才是甲虫族大军的 绝对主体,真正的全能选手,跑步、游泳、短途飞行、挖洞、搬运、带孩子、伺候同胞、攻城略地……里里外外大小工作无不精通,尽管个头小些、装备差些、模样挫些……但凭着骇破人胆的无量大数,敌人就算再能打也得被活活淹没,起码要被蜂拥上来的工虫压得无力反抗,然后等待兵虫或斥候虫赶来发起致命一击。除了顶倒、推倒、压倒、摁倒敌人,工虫还有别的一些小绝招,比方说用类似萤火虫的腹部发光器传递信号,从头脸部喷射臭液、毒液、黏液或强酸(最远能喷到几十米外),用坚硬的鞘翅给同伴当肉盾……真是勤劳可敬的小家伙儿。 在此多说几句:其实每只甲虫族体内都有成串成堆的臭腺、黏液腺、毒腺和酸腺,但兵虫和斥候虫只能用毒刺注射,唯独工虫具备喷射能力。与甲虫族交火时一定要注意保持距离,不然打爆甲虫族之后你自己也会被十天洗不掉的臭液、502胶水似的黏液、三分钟致人死命的混合型毒液、腐蚀性近乎王水的酸液溅成大花脸,烧不死你也毒死你,毒不死你也粘死你,粘不死你也熏死你,熏不死你也烦死你,就这样。 介绍完毕,下面反转一下: 所有这些全都是假象。甲虫族大军只是个幌子,骗人用的,魏俊真正的秘密武器你根本看不见,甲虫族只是它的载体,而非核心要素。后来的战斗中,利维同学几乎全部家底儿都栽在了这上面,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处先按下不表。 深夜。紫凌书院科学部乏燃料池。 圣触女与实验姬终于餍足散去。利维形容枯槁挺尸在地,只觉全世界都是重重叠叠的虚影,啥都看不清。纵欲过度导致视力模糊?……完了完了,这下真成药渣了。几个钟头贪得无厌的轮番榨取,不知多少次迸发如泉、一泄千里,死去活来的余韵萦绕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无上极乐的遗波中隐隐痉挛,头脑空白得像一张复印纸,筋疲力竭得手指头都不能动……的确玩得太过火、太离谱、太过瘾了点儿……但也死而无憾了,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这么多倾国倾城的圣触女扎堆儿伺候我,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待遇突然砸到俺头上了,千载难逢焉可错过! 他哆哆嗦嗦地强撑起上半身,用渐渐清晰起来视线环顾四周。宛如牛乳的潺潺月华,透革渗肌的泠泠夜颸,一个悄然倾泻,一个绵冽吹拂,融化作一双双看不见的温柔素手,轻轻地抚摩着万物。草地茸软如茵、碧浪起伏,散落着大大小小、空荡无物的方箱;树林摇曳风间、娑娑低吟,环抱着分崩离析的大楼残骸,呈 现出一派静谧清幽、皓洁如洗的颓废如画之美。而在这破败沉静的画卷中心,戴着防水隐形眼镜的邓茜正无声无息地畅游在乏燃料池那一汪莹莹幽蓝里,潋滟波光之下,她娇俏柔畅的倩影轻巧滑过,肤光粲发,云脉荧耀,与美丽的切伦科夫辐射交辉成一派光与彩的幻梦。 利维登时大惊失色,一嗓子扯碎了清静幽美的夜色:“你干嘛!?池子里全是核废料啊!快上来!别在里边游泳!” “你不知道么?”邓茜像条美人鱼似地半浮半沉在水面,笑着回答:“只用7厘米厚的水层就能令辐射量减半,这水池这么大,水体的辐射量比日常环境里的背景辐射还小,只要不直接接触燃料棒就没事。你也来试试嘛,还很暖和的,水温大概30多度哦。” “衰变热么?” “对啊。” 邓茜往下一沉,然后“唰啦”一声冲破水面、飞上半空,像一条跃水而出的白海豚,在皎月那冰清玉洁的脸庞上划过一道优美绝伦的弧线;无数闪闪发光的水珠沿着她纤细的曲线滑落飞溅,被云脉照彻出不可思议的七彩华光,浑似宝石与珍珠缀成的霓裳仙衣。 利维看得魂儿都没了。邓茜落回水中,又像童话中的美人鱼一样,蜿蜒游向利维呆立的池畔:“不来一起游?” “算了,我看你游就行。”利维一想起乏燃料池的深度就头懵。 “别随便拒绝女生的邀请啊喂!真没礼貌!……”邓茜脾气上来了。 “……” “下来下来!” “……” “难得本姑娘邀请你个穷屌丝一起游泳,你杵着不动支支吾吾作甚啊,想揍你啊……” 利维满脸涨红,好半天憋出一句话:“我不会游泳……” 邓茜一听这个更来精神了:“真的?” “……嗯……”利维羞赧得像个没下过绣楼的黄花大闺女。 “那我就拿出我温柔的一面吧,让我来保护你、照顾你……噗,哎呦……”邓茜装模作样了几下,终于还是忍俊不禁。利维大囧:“笑个毛啊笑!娘希匹不就是游泳么,不会游我还不会沉底儿!?等着!哥这就来!” ☆、 天朝之战 51 他说着三下五除二扒光衣服,使出吃奶的力气纵身一跃,以一记狂拽酷炫屌炸天的脊梁朝天肚皮冲下蛤蟆坠落式姿势,“啪”的一声闷响,在水面结结实实拍了个大饼,拍得水花如沸白濑滔天,自己也摔得直抽筋,笑得邓茜差点儿呛一肚子水。她赶紧游过去捞起他来:“要不要紧?真是的,不行就别逞能嘛,慢慢下来,我教你游就是了嘛……” 其实不止邓茜,所有圣触女都是花样游泳健将和跳水高手。圣触女喜欢水,喜欢游泳,尤其喜欢在书院科学部的乏燃料池游泳,个中原因却不可告人:前文说过,每位圣触女的下体都被打入了水凝胶;前文没说的是,这种特制水凝胶还是光敏感性的,类似于软体机器人用的水凝胶制动器,可以对光照等外界刺激起反应。就事论事,圣触女下体里的水凝胶对切伦科夫辐射的蓝色辉光极为敏感,受到照射就会发热、膨胀、变形、弯曲,还会有规律地收缩、振动和爬动,就像按-摩-棒、跳-蛋或电动触手——简言之,圣触女游的不是泳,是寂寞。当然,跟圣触女、实验姬狂荡乱斗数小时的利维同学早已洞悉了水凝胶的一切秘密,各种玩法信手拈来,自己和对方都能得到极大满足。 邓茜轻松自如地踩着水,环抱着利维的脖子,帮他漂在水面:“你怎么开始自暴自弃了?” “自暴自弃?”利维还在揉痛处。 “做起来毫无节制,好像不想活了似的。”一听声音就知道,邓茜是真的在关心他。 “……” “是不是余涣箐说的话影响到你了?” “也许吧……”利维颓然无力,鼻子以下全没进水里。 邓茜沉默几分钟,樱唇微翕,静静地问:“如果能选择自己的死法,你想怎么死?” 一句话点醒了利维。 也许余涣箐那只老狗说得对。人生在世,总有很多事是你无法逃避或无法改变的。你可以不承认,可以不在乎,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抛诸脑后,但它们就在那儿,实实在在,真真切切,你拿它们无能为力。这不就是命运吗?那些无法逃避或无法改变的事实,不就是命运吗? 也许余涣箐那只老狗说得对。“自由意志”其实只是个美好的幻觉;我们笃信它,不是因为它有根据,而是出于对自我的无限迷恋。“人”的经验当中最根深蒂固的,莫过于源自直觉的经验;而“人”的直觉当中最根深蒂固的,又莫过于对“自由意志”的主观体验。可宇宙的真相往往是 反直觉的,我们如何能够确信“自由意志”不是宇宙中最大的陷阱和骗局,不是一种病态的执迷和自恋? 一切迷信的根源,说到底都是对我们自身的迷信。 “怎么不说话?”邓茜问道。 利维把脑袋完全浸入水下,透过幽蓝莹澈的池水,出神地凝视着邓茜的云脉玉体。(84个字) 如果这个世界真如余涣箐说的那么绝望,起码我要自己决定怎样去死。 十八 时近零点。 离阳大炸坑,举目四望,满眼荒凉,没有植物,也没有水,连块大点儿的石头都找不见,只剩下沙尘铺就的碗状大漠,一马平川,寥廓萧索,一切生命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湮灭。没有任何东西能在智能巨子的毁灭下幸存。 炸坑边缘的环形山上,雁翔宇匍匐前进至一个视野绝佳的狙击位置,端起红外瞄准具远眺坑心。余涣箐捏着喝了小半包的军用功能饮料,嘴里嚼着军用压缩饼干,压低身子、蹑手蹑脚摸到他身边趴下:“怎么样?” “看不太清楚,”雁翔宇递给他另一部红外瞄准具,“只有两个人,一个肯定是魏俊,另一个披着遮光斗篷,看不出是达蕾丝还是布萝珂。” 余涣箐九根指头捏着瞄准具看了看:“是达蕾丝。布萝珂个子矮一点。‘门’马上要开了,不知道会有什么怪物冒出来,随时准备开溜。” “我在想核蟹哪儿去了。”雁翔宇用手指指头顶上。 “谁晓得。”余涣箐继续监视坑心:“也没看见布萝珂……话说你这不是望远镜啊?” “红外瞄准具,反器材步枪上用的。” “呃……你带枪来了?” “啥都带了。枪、导弹、外骨骼、飞行器……” “……算你狠。” crab175年9月28日24时,9月29日零时。 离阳大炸坑圆心处,无丝毫预兆,无任何声响,一个巨大的、沸腾的异色泡沫状雾团爆然呈现在魏俊与丽诺尔·达蕾丝面前,瞬间变化成“型”,显现为各种维数图形的交替频闪,从低维到高维,有整数维数也有分形维数,不单闪烁奇快、转瞬即变,且其中超乎99%的图形都见所未见,纵使身为著名学者的魏俊也只能很艰难地认出其中几个,如0.6309维康托尔集、1维直线、1.5850维谢尔宾斯基三角、2维正三角形、2维正方形、2.72 68维门格立方、3维正立方体、4维超立方体、高维正多胞体……如此频闪变化下去,变至248维的李代数群e8时,图形的复杂程度已无法被肉眼识别、直逼大脑的承受极限了,看得魏俊和丽诺尔头晕目眩几近呕吐。会当此际,那极端复杂的图形又旋转起来,变成了一枚巨大的无数层镂空同心套球,仿佛五光十色的美玉与宝石雕成,层层之间交错重叠、玲珑精致,转速快不可测,绝美不可方物。 这枚美丽绝伦的“同心套球”,便是“撕裂者”芭丝忒的“座驾”——“猫之绣球”,芭丝忒降临凡界和人间的“门”。猫之绣球的实质无人知晓,有一种观点认为,与其说猫之绣球是客观存在物,不如说它是芭丝忒显现时的一种自然现象;尽管如此,猫之绣球却匪夷所思地具有自主意识以及丧心病狂的破坏力:它内外分层无数,每层都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孔洞,其中射出的光线可以彻底湮灭万事万物的“有”/“存在”,从源头处抹杀掉万事万物的世界线;内外层孔洞随着套球的旋转重合、对应、叠加,威力也会以指数形式暴涨;一旦所有层的孔洞全部重合,猫之绣球的威力将超越一切“人”想象力与意淫力的极限,堪称恐怖至极的onofeldertheaology。 不过此时此地,显现于魏俊和丽诺尔眼中的猫之绣球仅仅只是个“门”,一点儿也不危险。眨眼间,高速旋转的套球图形已化作一团无法直视的灿烂光晕,再也看不出任何可供辨识的细节—— “门”打开了。 ☆、 天朝之战 52 伴着清冽悦耳的铃声,一位少女——一位拥有碧绿双瞳和蜂蜜色皮肤、绘有亮紫色眼影和入鬓眼线的古埃及少女,妙龄姝姿,苗条夭冶,姣丽绝伦的面庞既恬静似水又仿佛野性难驯,眼神闪着猫一样狡黠的灵光,体态和举止带着猫一样的优雅与轻捷,气质当中透着一股神秘幽远的奇特魅力——从这耀灼眼球的光晕中缥缈而出、显现人世。她头顶冠冕,身穿一袭轻薄透明的白色亚麻布无袖紧身长衣,用细带端庄地系扎于胸下,制作精细的假发垂拂在袒露于外的肩臂和胸乳上,黄金、琥珀、宝石、珠玉、彩陶、黑曜石和彩色玻璃制成的项链、臂环、手镯、脚镯等饰品缀满全身;她一手持埃及叉铃,一手持山羊皮盾牌,肘前挽挂着一只盛满小猫的竹笼,长及脚踝的裙裾下喵群依偎、出出进进,将她小巧的光脚掩埋在猫咪堆成的绒球里,煞是可萌可爱。 恭候多时的魏俊和丽诺尔双膝跪地,面向少女稽首道:“凡人魏俊/丽诺尔·达蕾丝拜见我主真神!” “撕裂者”芭丝忒缓缓转动脑袋,俯视向他们两个。不愧是威力无边的猫之女神,存在感与气场竟是如此强大,明明并未做出什么特别的行为,却通体散发出宛如媚药一般的氛围,令人目眩神迷、如痴如醉。但她一开口说话,先前的所有一切铺垫全都给毁了: 芭丝忒(迷迷糊糊呻-吟体):“咦……?有活动的吗?” 魏俊和丽诺尔一愣。 芭丝忒(迷迷糊糊呻-吟体):“前面……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拜起来了……?” ……这…… 这不是开宇宙玩笑嘛!谁能想到威名显赫的“撕裂者”芭丝忒女神居然会是个迷糊猫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说话还全是呻-吟体!这—— 魏俊和丽诺尔正愕然不知所措,第二位少女的实体已从猫之绣球中显现出来: “跪好,不许动,否则就上了你们。” 粉白色的晚礼服式lolita洋装烂漫无忌地飞飏飘舞,富丽奢华得令人窒息。这身高贵洋装的主人,那位更加无上高贵的、宛如人偶、雕塑、妖精和鬼魅的娇小少女,貌嫣于天界神圃花,肌白于冰峰万年雪,明灿灿的波状长发仿佛金丝飞散,一对湛澈射人的碧瞳镶嵌在精致可爱的小脸上,沉静冰冷又炽烈张狂,艳丽绝寰却惊悚异样,目光之犀利可以伤人,神态之霸道可以傲世,纵使平素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丽诺尔·达蕾丝,被她瞥见也惶恐万状犹如触电被火。不必 介绍,这位当然是“时空与无限维度之女”蓓蕾妮丝·华特立,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和余涣箐的永恒宿敌。 猫之绣球消失了。 魏俊和丽诺尔被蓓蕾妮丝的气势镇压得站不起身、说不出话。蓓蕾妮丝瞭望一下四周,问道:“余涣箐爸爸不在?茵苔萝佩妹妹也不在?” 芭丝忒(迷迷糊糊呻-吟体):“谁……?” “余涣箐啦!”蓓蕾妮丝走到她旁边大声说:“咱们不是来找他的么?” 芭丝忒(一副被大嗓门吓醒了的样子):“怎、怎么了……” “唉,算了算了。真没用。”蓓蕾妮丝无奈地把视线转向魏俊和丽诺尔:“魏俊爸爸,你不是说余涣箐爸爸在这儿吗?他人呢?” 魏俊头都不敢抬:“余涣箐应该就在附近。” “在哪儿?”蓓蕾妮丝质问。 蓓蕾妮丝话音未落,只听夜空中隐约响起了f1方程式赛车似的动听咆哮,起初很远很微弱,不想顷刻间却已大得吓人;还没等魏俊和丽诺尔反应过来——“噼砰啪啦轰隆嘣!!!——”一连串不大不小的爆炸突然发生在半人高的空中、离他们不到10米远,好像一大把手榴弹天女散花凭空掷来,一时间硝烟弥漫弹片横飞,慌得魏俊和丽诺尔赶紧就地卧倒抱头隐蔽。爆炸后仅仅几十分之一秒,一辆撞得成瘪茄子、连车门都没了的破烂威航跑车便一头撞破硝烟、绝尘突至,“吱嘎”一声刹碎制动、环绕蓓蕾妮丝和芭丝忒漂移甩尾一圈,洞开的车门内横出一根套杆,牛仔套牛犊一般精准无误地当头套住猫神,“嗖”的一声拽进车里去了!甩得小猫咪们“喵呜”哀鸣着四散纷飞——真是堪称教科书级的飞车党抢人技术!玩这一出当然要经过严密计算和精心布置——雁翔宇先是放出数枚“弹簧刀”单兵巡飞弹,维持160千米/时的冲刺速度,从同一方向一窝蜂射向魏俊他们;待巡飞弹与目标足够近,余涣箐驾车以430千米/时的极速、在短短一分多钟内径直冲过十几千米的炸坑半径,最后10秒踩死制动精确漂移,刚好在“弹簧刀”的预制破片定向战斗部按程序自爆之后钻透硝烟、由雁翔宇甩杆套马,一气呵成、快如掣电—— 抢亲得手,还不快溜!反正刹车也没了,能窜多快窜多快吧!余涣箐想都没想狂踩油门猛打方向盘,不到3秒便加速到100千米/时、20秒内加速至400千米/时以上,几乎眨眼功夫便跑到了炸坑边缘,凭借强大的速度硬冲上一个陡坡、从坑 缘环形山一处略显平缓开阔的山脊上“呜”的一下子飞跃出去,整车完全腾空,好似出膛的炮弹,在数百米高空划出一道彩虹般的弧线! “好酷酷!”猫咪女神不再是迷迷糊糊呻-吟体了!但经验告诉我们,最耀眼的时刻往往会出大糗: “咔嚓~~~” 不堪受虐的半残威航车解体了,还是爆炸式的凌空解体哦~~~ “尼玛!……” 只听见雁翔宇一声怒骂,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吓得半死不活嗷嗷怪叫的余涣箐、雁翔宇,和兴高采烈使劲欢呼“好酷酷”的芭丝忒,三位人/神从化为“碎片云”的英雄跑车(或许叫“载人空爆弹”更贴切……)内结伴窜出,开始在惯性和万有引力作用下尽情体验抛物线弹道飞行的乐趣。 蓓蕾妮丝怔愣了一小会儿,禁不住暴跳如雷起来:“余——爸——爸——大——坏——蛋——!!!魏俊!本小姐命令你马上把他们抓回来!现在就去!不然本小姐生劈了你这个下贱得无以复加连厕纸都不如的庶民!!!” “……明……明白!”魏俊都没顾上站直,连滚带爬狂奔出去,一面跑一面没命地大喊:“coleopterous!mi-go!进攻!全面进攻!” ☆、 天朝之战 53 弹道初始段。 雁翔宇在汽车爆炸式解体的一瞬仍在牢牢抓着随身装备。高度、速度都非常可观,落地之前兴许能有二十几秒供他活命,这点儿时间足够打完原版超级玛丽第一关了,理论上。 弹道中段。 雁翔宇全身的血液都被惊人的风阻、惯性和离心力挤进了肉体一隅,手足缺血缺氧、冰冷麻木,视野一片黑暗。即便如此,他还是拼命系好了罗西式单兵飞行器的背带,耗时大约七八秒。 弹道末段。 雁翔宇吃力已极地按下了启动按钮。“啪”的一声脆响,单兵飞行器的半硬式可折叠充气机翼打开抻直,4台小型固体燃料火箭发动机旋即开始干活,集成在火箭上的4台小型涡喷发动机也随之启动——“砰!”速度维持!升力有了!!高度维持!!!得救了我操!!!玩儿的就是心跳啊!!! 视觉逐渐恢复。雁翔宇抹去满脸冷汗,长吁一口气,低空盘旋一周,看见了地面上的余涣箐和芭丝忒。坠地的冲击对猫神而言本就等于不存在,况且还是砸在余涣箐身上;余涣箐本就是肉体凡胎,结果还给猫神当了座垫,因此虽是栽进沙丘,照样把余涣箐摔个七荤八素昏厥不醒。雁翔宇拉开减速伞狼狈着陆,三下五除二卸掉飞行器,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奔向余涣箐和芭丝忒。 “就……完了?” 猫咪女神可怜巴巴地呜咽道: “呜……好短……” 她跨骑在余涣箐的狗肚子上,不尽兴地拿小手拍他的脸。她的冠冕、假发、饰品、器物全都不知飞哪儿去了,只剩下那件“轻薄透明的白色亚麻布无袖(露胸)紧身长衣”没飞,黑白相间、绒毛细密的猫耳与猫尾从发丛中、裙裾下探出头来,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芭丝忒的“毁天灭地萌猫掌”岂是凡人能消受的?三两下就把狗狗拍醒了:“……别!别拍!拍吐血啦!拍出人命啦!……” “你的味道……” 芭丝忒眯着一双睡不醒的媚眼,趴伏下去,凑到余涣箐脸和脖子上一个劲儿地嗅。 “怪怪的……轻飘飘的……好痒……” 好像喝了太多烈酒,或是吸入了过量的致幻剂,猫女神一头扑倒在余涣箐身上,与他贴胸交股、耳鬓厮磨,急促的心跳“怦怦怦”地贯进他的胸腔,震得他五内如焚;她柔柔地挽抱住他的脖子,软绵绵的小脸四处磨蹭,东闻闻西舔舔,喉咙里咕咕直叫,嘴里嚼啊嚼的,不能自 已地扭来扭去、来回打滚,模样既滑稽又可爱,萌得余涣箐鼻血直喷重霄九。欧耶!猫薄荷起效了!不过这玩意儿顶多只有5~15分钟效力(虽说偶有长达1小时的),得抓紧时间趁热打铁…… “好愉悦……好想吃掉你……” “啊!?”吃掉!?这这这这怎么回事?玩脱了么?余涣箐正发呆间,猫女神已经“啊呜”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尖尖的小虎牙深陷进肉里,疼得余涣箐好一阵嗷嗷乱叫,把匆忙跑来的雁翔宇吓了个趔趄:“我肏!你俩在干嘛?生吃活人啊?” 余涣箐(呜呼哀哉):“雁将军救命~~~” 雁翔宇又好气又好笑:“去你的远远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不乐意换我上!” “呜……不好咬……”芭丝忒松了小嘴:“那只能慢慢吃……了……” 余涣箐趁机翻身坐起,两手一把抓住她的双肩:“芭丝忒别闹了!听我说!我现在急需你帮忙,熵姬也急需你帮忙!我恳求你……” “余狗狗??……”猫神总算认出他来了。 “对啊!是我!余涣箐!伊斯欧德·廷达罗斯!我……啊呀!!!——” 芭丝忒小手儿一挥,把可怜的余涣箐随意丢出几百上千米远,再次体验了一把弹道飞行+四脚朝天硬着陆,撞地姿态比上一次更惨,看得雁翔宇目瞪口呆。搞毛啊余老师!?就你这攻略技术还拯救世界?!我情商低你不要浪费我感情啊混蛋!! “才不要……区区h犬……”猫女神不胜娇羞地蜷成球球,赧态可掬地玩着小尾巴:“……看上去很恶心,就扔地上吧……” 雁翔宇正手足无措来着,忽发觉离阳环形山上影影绰绰凸起了一座小小的“火山锥”,大概十几米高,烟尘浓烈,滚滚沸涌。他起初只是觉得莫名其妙,可随后发生的事当即吓傻了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兵:那烟尘升腾片刻,猛然发出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整个“火山锥”向外爆开,数以万吨的土石满天激射;一条无比巨大的黑龙訇然冲出山体,像一根直插青天的巨柱!它比夜幕更黑,却又亮闪闪、明粼粼,似由无数黑色晶体或金属块组成——遭天杀的!是甲虫族!上百万甲虫族汇成的巨流!巨龙顷刻溃散,化作浩荡无涯的弥空乌云、洪水海啸,潮头高达百米,以吞噬一切的磅礴气势席卷过来,吓得雁翔宇肝胆俱裂。他慌不迭跑到猫神处跪拜:“我主芭丝忒在上!我……哎呦!!!” 猫神一把将他推倒平 躺,不由分说骑上去,迷迷糊糊嗅闻起来:“你也……好好闻……好想吃……”然后张嘴就咬!多亏余涣箐从千米之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来解围,从背后架住芭丝忒硬是把她拉开,不然雁翔宇非被活活吃掉(有可能吗?)不可:“听我说,芭丝忒!快醒醒!你闻到的是猫薄荷,不是我们!听我说啊你!……”本想借猫薄荷的功效接近猫女神,不想后果这么严重!早知道不这么干了!真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兀的不气煞俺也么哥! “猫薄荷……是什么?”芭丝忒回头又想咬余涣箐。 “猫薄荷就是猫薄荷啦!”余涣箐左躲右闪,与猫女神的樱唇皓齿斗智斗勇:“快变正常点普通点啊!” “你想要见……普通版的我……?” “对啊对啊!不是猫头人身那种‘普通’(那样会吓坏小朋友啊),是猫薄荷!别让它影响你!……啊呀!!!——” 咬到嘞。 算了,咬就咬吧。余涣箐认栽。眼看甲虫族大军越逼越近,指望两条腿根本跑不过。雁翔宇找出外骨骼,一分钟之内穿着齐整,能抗的武器全抗上了:“余老师,你用飞行器带猫神走,我来争取时间。” “你想干嘛?当英雄吗?你自己能挡它们几分钟啊!?咱们一起走!” “单兵飞行器带不了三个人!算我求你了,快走吧余老师!你想咱们一起被抓住咋的?再说我不留下谁留下?还能指望你这弱不禁风的酸秀才掩护我?少跟老子废话!”雁翔宇强行制服余涣箐,把单兵飞行器给他系上:“该去哪儿你比我清楚。快走!” 余涣箐没法子,只好将津津有味咬紧狗脖子不放的萌猫女神“公主抱”在怀里,艰难调整好背负了单兵飞行器之后失衡的重心,凝望着凛然坦然的雁翔宇,心中百感交集酝酿好久,牙缝里挤出来的却只有两个字:“别死。” “别让我白死。”雁翔宇说。 ☆、 天朝之战 54 就在两位又脏又臭的大老爷们儿“基情四溢”、“此时无声胜有声”地默默对视之时,芭丝忒突然/竟然松开了小嘴巴: “不明白……” 余涣箐低头问:“什么?” “奇怪,好像出来了奇怪的角色……之前的主角分明……” 雁翔宇笑道:“之前的主角不会打仗,下面该轮到小爷我上了!” “为什么你会出现……” 余涣箐快疯了:“你在说什么啊我的亲奶奶!敌人没多远了!别扯了!咱们要走了!” “给,宝贝……” 芭丝忒丢给雁翔宇一个东西。雁翔宇眼疾手快当空接住,仔细一看,乃是一枚蓝色的琉璃珠,跟小朋友玩的那种玻璃弹子差不多大。雁翔宇疑惑不解地望向猫女神:“这啥?” “九蕊银菊……” “什么淫菊???”雁翔宇骨子里就是个坏蛋。 “是武器……嗯……很有乐趣哟。” 武器!?怎么用啊这?!拜托你就不能给个超大型不需瞄准自动跟踪无限数量开挂作弊无敌导弹啥的吗?!给个不大丁点儿的小玻璃球儿算咋回事?真小气啊eldertheaology!雁翔宇只当啥都没发生,琉璃珠塞进衣服口袋,上前帮余涣箐启动引擎:“这东西就像自行车,只要不害怕就能用。去吧。到地方记得拉降落伞,不然摔碎你天灵盖。” “后会有期,雁将军。”余涣箐抱好猫女神。 “但愿吧,余老师。”雁翔宇坏坏一笑。 4台一体化小型固体燃料火箭+涡轮喷气发动机的尾喷管吐出了亮丽的火舌。像一只不堪重负的大鸟,单兵飞行器吊着余涣箐和芭丝忒笨拙离地,摇摇晃晃低空飞走了。几乎在他们离地的同时,第一只斥候虫“噗通”一声降落在雁翔宇面前,被雁翔宇抬手一发40毫米榴弹炸回姥姥家去。更多斥候虫黑压压一片接踵而至,阵势堪比人新世公元1889年飞越红海的超大蝗群,足以把密集恐惧症患者活活吓死。作为crab的本能反应,目睹甲虫族汹涌袭来的雁翔宇下意识地试了试意识控制能力,可惜没效果——这不废话么,魏俊他们肯定在甲虫族身上做了手脚,不然百万大军临阵倒戈还玩个屁啊。 看家法宝不管使,没别的辙,只好硬来了。雁翔宇查视一下周身装备:四枚cvs-101-137“狙击手”微型导弹,一支“九头蛇”40m m自动榴弹步枪(两个弹匣共19枚中速榴弹),一支aa-12型18.4mm突击霰弹枪(一个32发弹鼓),一部t-148/a1单兵喷火器(12升燃烧剂),五颗不同型号的手榴弹——就这点儿家当,能否干挺敌军的万分之一都得画个问号。 此情此境,雁翔宇“不禁陷入了沉思”。 姓雁的,你跟余涣箐非亲非故素昧平生,干嘛替他卖命?就凭他的三寸不烂狗舌?不管余涣箐和魏俊谁输谁赢,你丫不都是堆炮灰么?世界兴亡、谁当老大跟你有半毛钱关系没?他们得了好处能分你一杯羹?你当他们做慈善的?做福利的?麻利儿承认吧,你丫就是个给主角儿垫背的大头兵,还打算青史留名啥的?白日做梦!一将功成万骨枯,余涣箐和魏俊这号人,他们的名声和功业不全是靠咱们这些普通人的尸体堆出来的吗?你他娘真是吃饱了撑的拿自己的命去填他们的功名!干脆跪地求饶吧,好死不如赖活着,魏俊是个讲道理的人,肯定会放你一条生路,你就能从此脱离苦海,回家找个不算难看的婆娘,老婆孩子热炕头儿,离他妈政治、战争全都远远儿的,自得其乐安享天伦,何乐而不为? 呃,话是这么说,可是…… “肏肏肏肏肏!管他三七二十一!!死了算球!!!” 雁翔宇驱动挂满武器的单兵机器外骨骼,秀出个自己灵机一动原创发明的、漫画超级英雄式的屌爆pose,面对百万甲虫族高声断喝道: “来讨打吧!渣渣们!” 米-戈无人军队突然解除了对紫凌书院的围困,所有雪人、战机、gax、战舰齐齐开拔南下,一个不留。书院解围本是好事,但米-戈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胡安·利维和扶兰·韦斯特心知肚明。天使是下级旧神,能遥视离阳自不必说;跃迁姬继承了空鬼的感官,也具有超时空视物的特殊本领。藉此二位大能,利维对余涣箐和雁翔宇的处境洞若观火。 “发号施令吧,利维同学。”韦斯特盯着利维的脸,眼神中有逼迫,也有鼓励。 “我?”利维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你跟天使定了契约,有天使给你撑腰,你就是第一大股东,你不做主谁做主?”韦斯特打的一手好太极。更可恶的是圣触女、实验姬们也和韦斯特穿一条裤子,双双明眸美目齐刷刷攒视利维,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好似万钧重担压上肩背,令他呼吸困难。这不明摆着要把他逼良为娼……不对,是逼上梁山吗?什么“第一大 股东”,不就是匪酋恶首嘛!老话说“棒打出头鸟”,我蹦出来牵头肯定会变成和谐党的首要目标啊喂!呜呜呜,韦斯特老师也就罢了,你们这伙萌死人的妹子原来也不是好人……利维心都要碎了。虽说当今天下唯他胡安·利维有实力与和谐党一争高低,唯他胡安·利维有可能改写crab世界的走向;可肩负着如此重大历史责任的利维本人——你可是当事人啊——却对此毫无实感,一没立场二没觉悟,活像个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的熊孩子,除了实实在在的紧张与焦虑。 “胡安……”邓茜企望似地娇唤一声。没人知道她在企望什么。 估计是邓茜的娇唤起了作用。利维纠结半晌,深呼吸几下,终于开了金口大声号令道:“派出所有龙兵,从背后攻击米-戈,不惜一切代价拖住它们;龙兵一旦压制住米-戈空中优势,立刻把机器人部队空降到前线对付甲虫族;跃迁姬,你营救雁翔宇,在不违反任务的前提下可以自由行动自主决策;天使姐姐,您监视蓓蕾妮丝·华特立,维持战略均衡,另外就是——” 利维毕恭毕敬地转身向天使稽首:“紧要关头求姐姐救命啊!” “好哒,”天使笑道,“不让我帮忙救余涣箐么?” “先不管他,只要他没落到敌人手里就行。”利维一想起自己的满耳朵茧子就恨得牙痒。 “你这分明是想全歼和谐党主力,”韦斯特眉头紧锁,“胃口太大了。” “要赌就赌大的。”利维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索蓓珂没来,芭丝忒在余涣箐手里,光一个华特立不足为惧。我们运气好的话完全有可能全歼米-戈和甲虫族。” “还不知道核蟹在哪儿,不可不防。”韦斯特提醒他。 “没事儿,天使姐姐会保护我嘛。”利维不以为然:“大家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万一战败赶紧跑路,啥东西都别给敌人落下。就这样,开始干活吧!叫和谐党尝尝咱们的厉害!” 利维时隔一夜自信爆棚不是没原因的——“ubbo-sat之茧”便是他的信心来源。在源源不断的能量饲喂(先是可控核聚变反应堆,后来冒险启用了书院科学部的实验型真空极化反应堆样机)下,过去14个小时里,“茧”一直全速运转,放在里面的100千克活肉以指数形式增殖,其质量每过8分钟便乘以2——数学好的同学不妨自己算算,经过一百多个8分钟,100千克可以变成多少吨。即便由于各种因素限制,实际值不可能真如理 论值那么惊人,但毫无疑问,“茧”的产出物——生物武器“龙兵”,数量上早已对米-戈无人大军和百万甲虫族构成了压倒性优势。至于“龙兵”是什么,还是留在下节详解吧,在此暂且引用一首人新世的老诗做引子: “我遇见一位来自古国的旅人 他说:有双巨大而无身的断石腿矗立于大漠。 近旁,沙中半埋着残破的头像, 横着的眉、皱着的唇,带着君临一切的冷笑 诉说着雕刻者深知他的性情—— 刻像的手和包藏它的心早已灭亡 它却被刻在无生命的物体之上而留存。 塑像底座上的题字仍依稀可辨: ‘我乃奥西曼达斯,万王之王, 看我的功业吧,天公也会哀叹!’ 在巨像四周,一片空旷无垠, 唯有寂寞的平沙绵延不尽。” ——雪莱《恐龙颂》 ☆、 天朝之战 55 十九 澒洞浩汤的虫海拽着震碎肺腑的轰鸣气浪,以三面合围之势潮涌泷灌而来,漫山遍野,堆积得几乎加厚了地壳。xos-hv单兵机器外骨骼能让雁翔宇跳得更远、跑得更快,但还不足以赛过飞行的斥候虫;只要被斥候虫缠住,工虫和兵虫的到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了。从这个意义上说,雁翔宇的退路已被截断,他无处可逃。 虫海愈发接近。身处离阳城北空荡荡、冷清清的g55高速公路,一眼望去,除了三三两两弃置道旁的汽车以外再无障碍,逃跑容易,追击也容易。雁翔宇开足马力且退且打弹炮齐开,4枚导弹1秒打光,19枚40mm榴弹4秒打光,32枚18.4mm榴弹7秒打光……但所有这些弹药通通好像抛进汪-洋的渺小沙粒,几乎没给虫海造成任何损失。 排山倒海的斥候虫离他不到100米了。雁翔宇端平喷火器迎面怒射,才五六喷就用尽了满满12升燃烧剂;数十只斥候虫被点着,翅膀烧得哔哔啵啵缩成焦炭,外骨骼烧得吱嘎作响黑煳龟裂,但攻势竟完全不见削弱,哪怕烧得半死不活的也仍在狂奔直冲,宛如一群着火的风滚草! 雁翔宇唬破了胆。宏宇宙在上啊,连雪人也没能把他唬成这样!就剩5颗手榴弹了,距离也差不多够短兵相接的,尼玛扔他丫的!雁翔宇轮圆了胳膊,驱动外骨骼的手臂部分拼命投掷,机关枪似地把最后一枚铝热剂手榴弹、两枚白磷手榴弹、两枚跳炸空爆手榴弹一气投出,随后掉头就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这就是雁翔宇从军多年来的一贯做法:对上真正的强敌时果断一颗发烟弹立马落跑。 虫海紧追不舍。雁翔宇拿废汽车当掩护、一路连跑带跳够快了,外骨骼噪音之大活脱脱一辆挂一档油门踩死的柴油车,但架不住斥候虫连蹦带飞速度更快!公路上空回荡起了魏俊的声音,鬼知道他是用啥技术广播出来的:“……投降吧,雁翔宇!只要你束手就擒,我保证看在令堂面子上饶你一命!放聪明点!你没必要给余涣箐陪葬!……” “去你妈的!”雁翔宇一面狂奔一面搜刮全身,病急乱投医似地摸着什么就扔什么,连压缩饼干和功能饮料都掷进虫海去了,只差没脱衣服甩裤衩了。该死的活见鬼,就没别的武器了吗?!菜刀板儿砖折凳啥的也行啊我肏!……哦对了,猫神不是赏赐了个啥“淫菊”么……可是……一个玻璃弹子能有啥用?……算球!反正扔无可扔了,一并扔他丫的!雁翔宇掏出琉璃珠捏在右手,驱动外骨骼一跃三丈高、凌空转身照准虫海奋力 一掷—— 刹那间,脱手而出的琉璃珠化为一个渺小的光点,并以光点为中心、三维全向“唰”地射出了数片软剑似的细长等离子体,银光闪闪,簇簇生辉,宛若一朵蕊瓣纤长、光焰纷呈的银色花朵,且与他右手联动,收放自如、远近随意,挥斥何处,花朵便疾风掣电般飞至何处,所至无不辟易摧陷!原来这他妈就叫“九蕊银菊”啊!又好用又管用的好宝贝啊!喵神诚不欺我啊哈哈哈! 雁翔宇这下来劲了,不再一味退却,而是迎着虫海直上;掌握了九蕊银菊的右手乱比划一气,时而凭空书写狂草(熊孩子涂鸦),时而指挥疯子交响乐(熊孩子擦黑板),怎一个过瘾了得!九蕊银菊颉頏如风,切虫海好像切奶油,轻松麻利,锋刃所及之处嗞嗞作响、狼烟动地,只留下甲虫族寸断烧焦的死躯,很快又化作堆堆灰白色的尘埃,一片糊味四起——雁翔宇把武侠电影里学来的花架子招式全使上了,各种“迅猛彪悍、杀机无限”,又不乏“潇洒飘逸”;好个“快速刚劲、力贯尖锋”,而且“时近时远、幻变莫测”;最终“人剑合一,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是为剑圣”云云(你够了喂!)。有机器外骨骼鼎力相助,雁翔宇“轻捷似春风中撩云掠燕”,把九蕊银菊发挥得更加厉害,气焰仿佛万头巨兽一齐横空出世,惊搅得天昏地暗,沙飞石走如巨浪拍岸,不单冲在前面的斥候虫连片死伤,连远在后阵的兵虫、工虫也被狂风气浪掀得站不住脚—— 但是别忘了,战斗才刚刚开始。 越来越多的甲虫族见缝插针挤入垓心,天平开始逐渐倾斜向魏俊一方。雁翔宇虽有“十分武艺”,但同时对付上百万甲虫族仍然力不从心。九蕊银菊再怎么厉害,雁翔宇的体力却是有限的,外骨骼也已经满负荷运转好半天了;要不了多久,外骨骼就会耗尽能量,他也会筋疲力尽,最终被甲虫族—— 而且米-戈大军正从书院方向赶来,它们可不是甲虫族这种只知道肉搏的白痴。届时雁翔宇不但腹背受敌,还将面临火力覆盖,和谐党天罗地网只待收紧,万无一失,除非有逆天神力,否则雁翔宇死定了。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甲虫族能靠近他,但是他自己都很清楚这一局面坚持不了多久;他的动作愈发迟缓,面对崩塌城墙一般当头砸下的虫海他只能招架着后退。他无路可走,他被围死在了一个铁桶中,桶壁厚达数十千米。敌人暂缓了进攻,魏俊——雁翔宇看不见他,但可以听到他那狞笑似的广播:“……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雁翔宇!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想你死!… …” “大丈夫不死则已,一死……一死算球!”雁翔宇大声嘲弄道。投降?算了罢,与和谐党作对,活得过初一也活不过十五。我才不相信和谐党的所谓承诺!他把九蕊银菊挥得更高、燃得更亮:“接着来讨打吧!渣渣们!” “……你真想找死?……”魏俊问。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他妈跟老子废话!” “……你应该相信我的诚意!要不是我下令米-戈网开一面,你早就死在紫凌书院外边了!一位半神人,cthy女神之子,居然沦落到被甲虫族……” “别叫我听见那个名字!”雁翔宇暴怒:“来杀了我吧!我宁可去死!你这杂种!” 雁翔宇话音刚落,甲虫族还未来得及有什么举动,一架a.v-44倾转旋翼炮艇机忽如乌云般骤现天空,机身两侧2门gau-12型5管25mm加特林机关炮、2门gau-23型30mm机关炮、2门“鹰眼”105mm低后坐力榴弹炮——一共6门各种口径的火炮密集开火,阵雨似的炮弹瓢泼入包围着雁翔宇的虫海,片刻功夫已将包围圈打成乱麻。a.v-44几乎在贴着甲虫族的头皮飞,竭力将雁翔宇与敌军隔开,发动机响若雷鸣,四台旋翼搅得地面沙石成幕,密集炮火像收割机似地把涌来的排排甲虫族轰得渣飞粉曳。与此同时,大批qa-10c重型无人攻击机超低空袭来,迅速突击了斥候虫群,每架都投下足足五六吨的燃烧弹、温压弹和集束炸弹,并用gau-8/a型7管30mm加特林机关炮纵横扫射,以70发/秒的射速倾泻弹雨,把它们成大片炸死在地面,掩护己方众多飞行器幕天而至。武装运输型“海象”飞艇悬停半空,一边对虫海进行火力覆盖,一边从舱内滑射出一架架沉甸甸的运输型无人滑翔机,直接降落虫海腹地,着陆滑跑,减速板竖成船帆状,机腹与起落架碾得甲虫族鬼哭狼嚎——机身成了推土机,把厚墩墩的虫海犁出一条条大沟。各种无人坦克和战车饿鬼见了佳肴似地从滑翔机内呼啸奔出,追赶、碾轧、射击着四下逃逸的甲虫族。 ☆、 天朝之战 56 雁翔宇周围几万平米内已没有活着的敌人。一架s-97直升机轻盈地降落在疲惫不堪的他身旁,几名背负炸弹、手持m25型25mm榴弹步枪的裸人冲出了机舱,不是crab,而是持枪的人类!?这怎么回事?!紧接着,眼前寒光一炸,一股强劲的冲击波撞得雁翔宇一个踉跄;待他扎稳脚步定睛一看—— 那一刻,他的呼吸为之凝止,他的世界为之岑寂;短短数秒,长得好像千百万年。 方才寒芒闪烁处,晚霞般瑰丽的炸焰、夕阳般灼目的炮火,这晚霞与夕阳共同勾勒出的,是一尊婉约如风、孤独却又超然的身影。她似乎是圣触女,肌肤苍白胜雪,云脉暗淡如死,身披透明撩人的白縠纱,虽腰肢纤细、娇弱可人,却玉容冷艳、眉气如剑,七尺青丝浪舞如帜,袅娜翩翩的瘦小身体里好像潜伏了某种坚不可摧的东西,何止外柔内刚,简直有些杀气凌人。若非亲眼所见,否则雁翔宇绝无法想象世间竟有这等奇女子,既有倾动天下的美貌,又有绝顶孤芳般的气质,浑然一尊屹立云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任侠仙女,又好像雪山之巅一朵盛开的绿绒蒿,带着来自天界的湛蓝幽蔚,寂寞地傲视群华、折服众生。 “你是……”雁翔宇又惊又喜。 “我是跃迁姬,胡安·利维让我来救你。”少女说:“我们出动了书院卫戍部队封存的全部机器人,还有刚刚制造出来的龙兵部队。你快走吧,这里交给我们了。” “这些人类是咋回事?”雁翔宇不放心地指指那伙持枪裸人。 “从书院周边的农场弄来的,数量有好几万呢,”跃迁姬回答,“人类不是‘人’,不用担心巨子轰炸,正好拿来当炮灰。” 雁翔宇还是不放心:“不怕它们造反么?咱们能控制它们,和谐党也能啊!” “没关系,它们背上的智能炸弹集成了神经监测器,一发现异常就会自动引爆。放心吧,雁先生。” “嗷!这应该是crab时代早期的人类控制技术吧?”雁翔宇历史学得不错。 “是的。不聊了,战事紧急,请你马上乘飞机离开!” “多谢啦!”雁翔宇得了命似地一头拱进s-97机舱,坐定屁股转身说道:“对了对了,小妹妹,咱们的首要任务是掩护余涣箐,阻止敌军追捕他!你明白吗?” “我懂的,我会叫所有部队追上去!” “好!我走了,你注意安全!” “ 路上小心!” 目送雁翔宇搭乘的s-97直升机升入夜空,跃迁姬瞭望一下四散溃退的甲虫族,寒光一闪跃迁走了。 机器人部队能以极小的损失飞越米-戈防区,完全是托了龙兵的福。事实上,早在第一架无人机起飞之前,无可计数的超大规模龙兵群已直捣米-戈菊花了。“ubbo-sat之茧”和“龙兵”确是h所开发,但这两项技术的渊源却可以上溯到古老者的生物机器,例如《疯狂山脉》记载的:“一些雕画描绘了古老者们在建造陆地城市时,驱使某种巨大的翼龙来搬运建筑高塔的巨型石块的场景——古生物学家对这种翼龙还是一无所知。”这里说的就是古老者的人造翼龙。h的“龙兵”,很大程度上可以视为古老者生物机器的当代变体,按形态可以分为恐龙种、翼龙种、蛇颈龙种、飞鸟种等等,按复杂程度则可以分为1级(与真实动物类似,但力量更强)、2级(有生物激光炮等远程武器)、3级(具备简单的人工智能)和4级(具备高度复杂的智能,可以被视为“人”了)。韦斯特本着“压制米-戈火力”这一目标,14个小时内匆匆烤制出来的全是恐龙种和翼龙种的2级龙兵,刚好适用。 从技术渊源的角度讲,这是“古老者体系”与“米-戈体系”两大生物技术流派的一次激烈碰撞;从战役规模和装备水平来说,这是crab世界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凌晨时分的欧亚大陆东端,紫凌书院和离阳大炸坑之间的狭窄地域上,龙兵作为“利维军”的中流砥柱,在机器人支援下与“和谐军”麾下的米-戈无人军队拼杀得你死我活: 第一步:火力准备。 尽管龙兵的数量优势已大到可以不计伤亡的地步,但米-戈战舰和gax仍然是令人敬畏(乃至崩溃)的强敌,所以利维军没有掖着藏着,第一时间把最丧心病狂的龙兵——蜥脚龙种投送到了前线。 所有陆战型龙兵当中,蜥脚龙种拥有最强的火力、最远的射程、最坚固的防御(其次才是群众喜闻乐见的兽脚龙种)。它们的武器很单一,仅有核定向能炮和孢子弹两种,但威力全都大得唬杀人。先聊聊“核定向能炮”,这东西按原理可分为两类:一是“定向核能炮”,即定向发射核聚变产生的物质和能量;二是“轻核聚变炮”,机理是交替发射激光和中子束、引发目标材料轻核聚变——前者相当于把氢弹的全部当量聚焦到敌人身上,后者干脆是把敌人变成氢弹,结果自然只能是:“轰!!!” 孢子 弹呢?注意是“孢子”不是“包子”,吃货滚粗!众所周知,自然界一些植物如构树、加拿大山茱萸,还有很多蕨类,抛射花粉和孢子时(即“射-精”动作)的加速度和初速都高得吓死人,龙兵的孢子弹正是利用了这种方式。龙兵一般以“食道”作为弹射器(当然也有其他方式,比方说植物种龙兵就是用液压弹弓之类),一枚孢子弹的发射全过程在1毫秒内完成,初速每秒数百至几千米不等,弹内“装药”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如生化毒物、超高压放电器、等离子体布撒器、高能微波发生器、增强伽马射线放射源、核弹头……各种奇葩。作为孢子弹中最最没节操的,不客气地说,蜥脚龙种的“极大当量孢子弹”根本无上限可言,据说当年h连“宇宙毁灭者”——真空极化孢子弹都搞过,后来因为实在没啥用(往哪儿用去啊!?)才弃了。时间有限,韦斯特不可能弄出这么生猛的宝贝,但眼下这些蜥脚龙一弹炸焦几平方公里仍然轻而易举。 于是乎,全长62米、体重220吨的蜥脚龙种疏散列阵,扬起大铁桥似的17米长颈,向米-戈无人军队肆意宣泄着惨无人道的重火力,百万吨级核定向能炮狂扫米-戈机群、舰队和gax,极大当量孢子弹雨雹俱下狂揍雪人,烜焱和冲击波汇成了澎湃滔天的大海,掀起了泛洚的海溢洋啸,肆意碾轧着慌騖一团的米-戈大军。 理论上讲,米-戈战舰是无惧万吨级核爆炸的,但那说的是宇宙空间(真空中大约85%的核当量以x射线形式释放),大气层内可不一样,尤其是面对蜥脚龙百万吨级核定向能炮的针点突破,米-戈战舰的装甲无异于一层弹指即破的窗户纸,舰体被轻易蚀穿、撕裂,发生一连串燃骸抛迸的猛烈爆炸,防御系统失灵,能量护盾随之消失,又招来其他龙兵、无人机和地面火力的落井下石、趁虚索命,各种光束、弹药密密麻麻滥轰一气,把舰体打得跟烧红的煤球一个样儿。 惨遭利维军帘天炮火密击的米-戈舰队犹如全-裸,一艘艘千米级巨大战舰接二连三被击落,吱吱嘎嘎哀号着烨爇坠地,崩解成一堆堆丑陋烈燃的残片,山摇地动的震波传遍战场。曾经是crab军噩梦的gax也成了活靶子,在龙兵空地一体的凛厉攻势下几无还手之力,每每被蜥脚龙种一炮对穿、一扫切断,光景恍如亿万枚钢包一齐爆裂,钢花钢水弥天漫地喷溅纷飞;深藏核心的反重力装置被毁,gax的形体再也无法维持,瞬间被自身质量压垮,顶天立地的庞大身躯熔融坍塌下来,化为一滩滩参差支离的破火山口。 ☆、 天朝之战 57 战斗从一开始就向对米-戈不利的方向发展——仅仅第一波攻击,米-戈的主力舰就被歼灭殆尽了,绝大多数gax也被放倒。但随着原本措手不及的米-戈反应过来、有组织地展开反击,利维军的损失开始直线上升。米-戈反扑之猛烈超乎预料,不过利维军也不是好欺负的,各型龙兵都以无可估量的庞大规模杀进战场,来来往往投送兵力的“海象”飞艇、巨型运输机之多抵得上好几座空中城市。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米-戈无人军队就会彻底失去重武器掩护,就算与甲虫族会师也无力回天。 第二步:天空优势。 米-戈屠杀crab军时压倒性的空中优势,在如云铺天的翼龙种龙兵面前荡然无存。翼龙种翼展18米,与重型战斗机差不多;落地站立时头高7米,可以平视长颈鹿,不管空战、陆战都很有一手。与其它龙兵比较,翼龙种防护力相对低弱,火力也一般,主要使用生物激光、等离子射束和孢子弹,都是多数2级龙兵的标配。生物激光通常从眼部发射,由携带生物发光蛋白的细胞群充当增益介质、晶状体组成光学共振腔和发射透镜,定向发射高能激光,并根据外界环境变化自动调整波长以适应大气窗区。翼龙种的激光不强,一般是瞄准敌飞行器的薄弱部位(如推进器、传感器、座舱、武器、燃料箱等)打击;其他龙兵的激光则要猛得多,有的能在1秒钟内将数百亿焦耳能量贯入目标体内,有的甚至能一击把一整艘万吨级战舰打成一包焰火般爆炸飞溅的金属熔浆——但这仅限于大气层外,否则会出口即炸、先崩死自己和队友。 与鸡肋似的激光相比,离子炮和孢子弹就好用多了。受限于体型,翼龙种的离子炮威力不算大:它们吐出去的是一种等离子体环,初速大概800公里/秒,爆炸威力至少相当于240公斤tnt炸药,并能自行追踪导体,有点像无定形的“导弹”。孢子弹前面讲过,翼龙种的孢子弹与之类似,只是威力更小、初速更快,并具备制导和近炸功能,适合对付高速、高机动的飞行目标。此外,翼龙种还有别的一些个性化武备,例如翼面是高能微波炮,用于灼烧地面目标;喙、头冠、翼面前缘、爪可覆盖等离子体,空战中直接撞击、切割对手。 武器有了,动力呢?“翼龙”怎么可能跟战斗机比动力?别担心,翼龙种体内拥有类似火箭的特殊器官,大气层外采取无工质辐射推进,大气层内采取低温等离子火箭推进,飞到高亚音速不成问题,足够它们发挥火力的。 说了这么多,可龙兵毕 竟是生物体,哪儿来那么大能量供给这些装备?这就要多亏h独自自主的天才发明了:细胞器型真空极化反应堆。这种微型反应堆以细胞器形式存活在龙兵的每个细胞里,效率虽然不高(它们与真正的、标准的真空极化反应堆之间的差距,可以参考现实中核反应堆与核电池的差距),但还是那俩字儿:够用。况且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能源堪满足2级以上龙兵的可怕能耗。 下面的就好说了。苍蓝色的天球被黑茫茫、乌沉沉的翼龙种死死遮蔽,混沌一团,辨不出哪是龙兵、哪是夜空;它们犹如扑向农田的蝗群,不分主次先后一哄而上,十打一、百打一、千打一、万打一,包裹囊括般缠斗住米-戈生物战机,保护无人轰炸机群在雪人头上左冲右突、俯冲扫射,精确制导炸弹、高超音速空对地导弹对地面上密集不堪的米-戈重武器一一精确“点名”,炸得它们灰飞烟灭,掩护地面部队大幅推进;由受控人类驾驶的“蓝鲸”四倾转旋翼运输机编队紧追无人机尾迹,抛下一枚枚重达7吨、tnt当量44吨的“炸弹之父”巨型温压弹,每一枚都在雪人阵中清扫出一块近30万平方米的空旷焦土。 第三步:地面突击。 光是利维军前期的炮火准备和高强度空袭,米-戈无人军队就吃够苦头了,但接下来的地面攻势还是毫不含糊。最早冲击米-戈的是角龙种龙兵。它们是经过特化的强行突破型陆战单位,头角能释放高能粒子和射线轰击前方空气,在其中生成秒速5万千米、电压数亿伏特、温度高达30000c的树状闪电,无需瞄准,一打一大片,发射一次能对几千米内的目标构成有效毁伤;待距离拉近,除闪电武器外,角龙种能从鼻孔喷出超高温等离子体,还能用颈盾向前方一个扇形区域发射高能微波束,低功率用作非杀伤性武器,高功率能直接烧毁可燃物。不难想见,角龙形龙兵成群席卷米-戈军阵,会对防护薄弱的雪人造成何等伤害。 雪人当然不可能干坐着挨宰,它们好歹持有二象光束枪、爆浆枪、绝对零度枪等神器哩,虽然角龙形龙兵是体长9米多、重达12吨的庞然大物,一枪也足够打个稀巴烂了。但龙兵毕竟是“生物兵器”,防护力不能以普通动物类比,详情如下: 由内而外简单说,首先,龙兵的骨骼、牙齿、爪子、头角、鳞片等硬组织经过超材料强化,又轻又坚固,能持续耐受3000~5000c高温、瞬间抵挡10000c高温,简直无懈可击;而且它们的中枢骨骼——脊柱,结构很像某些鼩鼱,脊椎之间以 延伸出的骨节彼此相连,就像手指一样互相交叉锁紧,使得整条脊柱异常粗壮强悍,但又柔性惊人。 其次,龙兵的皮肤具有stf(剪切增稠液体)构造,是一种悬浮有大量超高硬度纳米颗粒的类凝胶质,平时柔软,受到打击则会瞬间变硬、坚如金刚,能有效抵御各种动能和穿刺伤害。 最后,龙兵的表皮密布着细胞器型等离子体发生器,可以构筑等离子护盾;龙兵体型越大,能量就越足,护盾也越强。与其他龙兵相比,角龙种特别加强了正面防御,颈盾不但是高功率微波炮,还能张开一扇面积很大的离子护盾、罩住自己和自己身后的友军。值得一提的是,等离子护盾对动能弹没啥用——动能弹速度太快,等离子体对其的熔化、升华效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算能熔化,金属弹变成高温熔液泼到身上也够呛,除非你的离子护盾厚达几百上千米、有足够时间把射来的弹头完完全全升华成蒸气。可话说“一物降一物”,活该米-戈倒霉,他们的主战兵器——二象光束枪、爆浆枪、绝对零度枪——全都是定向能武器,等离子护盾完克之;甚至,甚至连米-戈强到匪夷所思的舰载二象光束主炮直射,龙兵群只要密集编队并同步张开护盾也能完全挡下! 火力无效,剩下的一切全都得完蛋。短兵相接才是雪人真正的噩梦。角龙种打头阵,甲龙种守卫侧翼,剑龙种殿后,对米-戈本阵一线平推。角龙种的鹦鹉形喙嘴可以轻松嚼碎雪人,头角和颈盾还覆盖着厚厚一层等离子体,通过冲撞、挑刺、甩头等动作,能有效地刺穿、切割和摧毁对手。甲龙种全长9米、体重7吨,是本体装甲最厚的龙兵,武器多样,如眼部激光、口鼻离子束、全身树状闪电、刀片状或锤状尾部……从鼻尖到尾端满满的全是大杀器,中近距全向攻击,只消往那儿一站,动都不用动,就能扫平半径几千米内所有方向的对手,尤其适合陷阵。剑龙种是特化的侧后卫型龙兵,长10米、重7吨,除眼部激光、口鼻离子束外,最主要的武器是尾刺释放的树状闪电,还有背部两排骨板发射的高能微波束,可以把左右两侧的目标大片烤干,功率甚至强于角龙种的颈盾。 ☆、 天朝之战 58 火力、体型双不占优的米-戈这回麻烦大了。一片汪-洋的陆战型龙兵贯阵直入,摧枯拉朽,奔驰无人之境,把雪人冲得七零八落乱作一堆,无数雪人被撞碎、被贯穿、被挑飞、被咬烂、被踩扁,到处都在面对面、脸贴脸地近身混战、滚地肉搏、零距离开火。没过多久,蜥脚龙种居然也缓步前出,加入了这场酣畅淋漓的鏖战!一般情况下,蜥脚龙种只用于火力支援,躲在后阵放枪放炮;不过实事求是地说,龙兵中近战最强的其实也是它们。想想看,一排排一群群重达200多吨的巨兽迎面直撞过来,护盾与装甲坚不可摧,大树般的腿脚连踢带踩、左右践踏,还有30多米长的大尾巴,甩动起来末梢超过音速,拉着呼啸的音爆横扫狠抽……绝对叫你爽回老家。眼看战势临崩,米-戈无人军队不得以开始收缩了,所剩无几的战舰笨拙地妄图逃向太空—— “翼龙注意!敌舰要跑,拦住它们!无人机、地面火力支援翼龙行动!”洞观战势的天使少女旋即调整部署,以意念纠缠遥控全体龙兵和机器人,无时滞传输命令。翼龙种闻令而动,甩下奄奄一息的米-戈战机,当空截杀米-戈战舰;fal核动力无人激光攻击机在战场外围射出高能激光束,与龙兵的离子炮、孢子弹集火射击;地面上的各型龙兵抬起头颅,瞄准了冉冉升空的敌舰;无人轰炸机迅速抢占高空,用高超音速空对地导弹俯射、平射,疯狂打夯—— s-97机舱里。 雁翔宇一边抓紧时间为外骨骼更换电池,一边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耀彻夜幕的光束彼灭此明,惊天动地的爆炸彼伏此起,空中弥漫着硝烟与死亡的浓郁气味。直升机还没脱离战场,地面上全是甲虫族,米-戈军也距此不远,总之小心为妙。结果片刻之后……真他妈的是怕啥来啥! “敌机!后面有敌机!甩开他们!”雁翔宇冲驾驶直升机的人类好一顿嚎,也不管人家能听懂不。6架逃离龙兵包围的米-戈生物战斗机盯上他们了!s-97迅速急转躲避,但它的飞行性能远不及对手,临时驱赶来的人类“飞行员”也谈不上啥驾驶技术,因此无论如何都甩不掉。二象光束炮当即击毁了s-97,炸得粉碎的旋翼、引擎、蒙皮、人类尸体……纷纷从硕大的火球中飞散出来,倒霉的雁翔宇也被冲击波掀出了机舱。奶奶个熊啊!一晚上要叫老子自由落体多少次啊!?好在这回外骨骼加装了锚索抛射器,自动瞄准、自主发射,“嗖”地射出一根锚索,准确地锚住了一架擦身而过的敌机——登时只觉锚索被猛地一扥,米-戈战机速度 太快,把这根连着雁翔宇的锚索生生扯得与大地平行,加速度大得叫人休克,外骨骼抖得像要散架,震得雁翔宇假牙都要掉了。幸亏锚索是纳米纤维做的,不然以这速度咋着也扥断了……米-戈战机拖着尾巴飞了几秒钟,可能是察觉不对劲儿,开始放慢速度中空盘旋;于是雁翔宇又一次转换“飞行姿态”,改为钟摆式下坠直落谷底,像个蜘蛛似地吊在半天里摇摇晃晃。 “混蛋!操蛋!!该死的活见鬼!!!”雁翔宇破口大骂。 不晓得是看见他人了,还是听见他骂人了,反正敌机发现了他,霎时扭身横滚,想甩断锚索把他抛出去,可这种低速横滚非但甩不断纳米纤维索,反倒好似钝刀卷热姜糖,随着横滚一圈圈缠上机体、越缠越多越缠越紧,几下就把机体缠成了春卷样,雁翔宇也得以喜出望外地爬上了机背。其他敌机想过来解围,却又无从下手,只能伴飞在侧、钉在空中。就在它们发愣之时,雁翔宇甩手丢出琉璃珠,九蕊银菊仿佛巨龙的毒信—— 算他走运,5架敌机刚被九蕊银菊摧毁,一队“战斗猪”-350x垂直起降无人攻击机便飞近过来。雁翔宇用九蕊银菊粉碎了自己寄身的这架敌机,就势用锚索将自己荡到一架无人机背上,红着眼睛咆哮道:“快带我离开!快!” 呃,刚才冲人类吼,这会儿冲无人机吼,这……不过,crab军用无人载具的ai是可以听懂简单指令的,比人类还是要强不少,他这么吼也不算错。 不时有粗大骇人的光束、巨型弹药和不知什么丑东西(可能是蜥脚龙种的极大当量孢子弹)从雁翔宇身边划过,将地面掘出一个个焦糊的漏斗;灵芝云从花朵样的火团中窜出,把甲虫族的尸块挟至几百米高的空中。“战斗猪”-350x编队早已脱离了己方机群,而且已成强弩之末,燃料、弹药所剩无几。俯瞰下去,地面上全是甲虫族,声势漭漭,少说仍有几十万,离阳以北的所有村镇、县城、道路、丘陵、农田、森林、河流、水库……无一幸免,全遭淹没。雁翔宇心急如焚地找寻着战场边缘,但虫海规模太大,满眼皆是斑驳的罩地黑光,迎面吹来的强风又逼得他睁不开眼,他只能凭直觉来判断大概方位。屋漏偏逢连阴雨,又有几架米-戈生物战斗机脱出龙兵群的决斗圈,嗡嗡地朝他包抄过来,二象光束接连打来。一架无人机爆折成快板状,扎入虫海炸出一块大空地;许多甲虫族着了火,烧得它们仿佛一群玩命逃散的火炬。 咋回事?虫洋中心一个地方有无数甲虫族(疑似碎尸)在一 刻不停地满天乱飞,像是……被打飞的?雁翔宇本想命令无人机突出重围飞过去,但这一次他的座机被击中了。他被迫用锚索高速滑降、落脚在一望无涯的虫海深处,忍看友机被悉数击毁。密密匝匝、成墙成堆的甲虫族围住了他。 又回到开头了。 刚才的一切全他妈成了无用功。 我肏!!! “接着来讨打吧!渣渣们!” 二十 垓心。凌晨。 发卡式多媒体播放器。两只。打开公放。音量调到最大。一首激燃的acg歌曲劲爆震响,人新世流传下来的老歌,光是前奏就已令人血脉贲张。 跃迁姬面无表情地摆弄好它们,一边一个,很仔细地卡在了耳边的鬓发上。然后她轻轻亲吻一下右手中指上的钻戒,嘴角流露出一丝高傲狡邪的微笑,抬头望向十面合围过来的泱泱雪人和百万甲虫族,虽一言不发,微妙的表情却仿佛在说:“快来吧!忍住疼,要杀你了哦!~~~” 这位自带超燃bgm的婷婷少女,要以一己之力阻止米-戈和甲虫族的会师。 第一曲:《thiswillbetheday》 跃迁姬婉约纤细、娇巧可人、手无寸铁、看似柔弱无助的可怜模样,极大地激起了米-戈和甲虫族凌虐施暴的冲动。在动物界中,猎物的无力逃跑或反抗是诱发掠食者“过捕”(surpluskilling)行为的一个重要条件:猎物若是看起来很弱小、很可怜,掠食者的狩猎本能就会被激发,最终屠杀掉远远超过自己食量的猎物;“如果不吃,就不会杀”只是人们对动物界一厢情愿的美好臆想罢了。当下境况也是如此,雪人好歹还是有理智的人工智能,甲虫族则早就被娟娟可爱、楚楚可餐的跃迁姬引逗疯了!“呼”的一道风,两只兵虫欻然从背后猛扑向她,迅捷如飞,张牙舞爪,吱呀怪叫,速度快得拉出了残影,剪刀形大颚及双螯齐齐大开,恨不得一下子将她铰成生鱼片—— ☆、 天朝之战 59 她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了,她祈望已久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拯救他人?拯救世界?别闹了,拯救有什么意思?一点儿都不好玩!我只有在破坏与毁灭中才能盛开、才能绽放! 跃迁姬深吸一口气,骤然腾空旋身、玉臂挥洒,右手中霎时甩出一条细长的等离子体,刚如剑,柔如鞭,迎手一“剑”将两只兵虫削成了四截!一只斥候虫拔身升空、展翅调头挥刀砍来,却被飞腾半空的她跃迁过去,抽“鞭”卷住双翅、猛地从空中扯下地面,耍流星锤似地抡了起来,体液、毒液、黏液、臭液全迸出数丈开外,挂起的暴风刮得其他甲虫族好半天无力近前。抡了五六圈,顿闻“咔嚓”一声响,斥候虫嘶号着飞了出去,两只翅膀却留在跃迁姬鞭下;刚巧一只兵虫当头撞来,跃迁姬操起这对断翅“呼啦”横里一甩,“噗——”地正摔在这厮脸上,顿时壳肉纷飞,断翅深嵌进头里,脑袋成了歪葫芦,整只兵虫被强大的冲击力弹飞出去老远、一头梭进乱石堆里摔成肉饼。一个雪人杀红了眼,瞄着她端枪就射,不料跃迁姬寒光一闪跃迁躲开,旋即现身雪人天灵盖上方,右手往下猛击一掌,一道等离子体射束把它轰成了破瓢;雪人刚刚射出的二象光束则扑了个空,反把对面的甲虫族炸酥一片。落回地面的她拖剑疾走,轻盈敏捷,宛如一道雪白的闪电、横飞的雷霆,挟带着失落远古的强大力量,在虫洋中辗转腾挪、纵横驰骋,短短几秒已令数百雪人和甲虫族化为灰烬,她自己则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有受伤,连遒劲飞舞的白縠纱也纤尘未染! 不用劳烦跃迁术,跃迁姬的动作就已经快得惊人了。这当然不只是因为她武功高强——她比常人轻巧许多的体重也至关重要。举个例子,一位少女体重40千克,你以为这就是她真正的质量?错!这40千克里很大一部分其实是她身上微生物的质量!一个正常的成年人(crab和人类都是如此)身上的细菌数量可达10^14个,而ta自身的细胞总数其实只有10^13个,也即是说,我们身上细菌的数量是我们自身细胞总数的10倍!光是居住在我们肠道内的细菌,总重量就有1~2.5千克!可是跃迁姬进行跃迁时,身上的微生物是无法随她一齐跃迁的,这就是为什么跃迁姬的体重比同龄、同体型的少女轻不少。 这里有个疑问。一个“人”的实质是ta和ta身上细菌共同组成的“全功能体(holobiont)”,那些微生物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与我们互利共生,须臾不可或缺。可是跃迁姬每次跃迁都会把身上的微生物洗净一 空,这样子不会生病吗?呃,跃迁姬有空鬼的血统嘛,空鬼的生理活动无需微生物辅助,跃迁姬也是如此,天生干净纯洁白璧身,没有那些小东西也不要紧。 “太弱了!真的太弱了啊!虐你们几乎用不到跃迁术啊!我真的好可怕啊!”跃迁姬一边掠阵如飞,一边失控暴走般地狂笑高喊道:“快来吧!惊讶吧!颤抖吧!拜倒吧!忏悔吧!赞颂吧!迎接我的君临吧!要杀你们了哦!——” 第二曲:《preservedroses》 伴着炽烈爆燃的bgm,跃迁姬来去飘忽、乍存乍无,仿佛同时身处无数地点,仿佛时间为她所停滞,敌军阵势再大也无纵深可言;又加之离子剑、离子鞭神出鬼没,坑得雪人和甲虫族看不清、抓不住、瞄不准、打不中、躲不开、活不了,纵有逆天蛮力和无数枪炮,也只能顾此失彼束手待毙! 圆的,全都是圆的。跃迁姬非常喜欢旋转招式,像花样滑冰选手一样,先是张开手臂进入旋转,然后收拢双臂,通过减少半径的方式减少转动惯量,使自己越转越快,充分施展等离子鞭剑的横扫威力,划出一个个明亮耀眼的死亡圆弧,搅起一阵阵豗击云霄的腥风血雨,将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雪人和甲虫族掀入苍穹、变成消散天边的花瓣。难以想象,如此纤小的身体里竟会涌动着这般巨大的能量,恰似乘风燎原的烈火,遍烧乾坤,尽灼宇内,无可招架!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舞蹈,一位少女——跃迁姬的舞蹈。在这冰冷可怖的尘世,在这铁、血、火、风交织撕咬的垓心,在这名为“战争”的壮阔华彩的乐章里,唯见一抹洁白的亮色,翩翩起舞,轻飏倏忽,牵动着长长的光之水袖,宛如肃杀万物的金风,临者枯萎,遇者凋零,把百万敌军一步步推向龙兵的包围圈,推向末路穷途—— 第n只兵虫被跃迁姬一剑两瓣,尸体崩解滚入虫海。跃迁姬本没有在意它,却不妨虫海内突然窜出两只形态怪异的甲虫族,在虫海表面跳跃前进、打水漂似地凌空咬来,形似拖着蝎子尾巴的三脚架,三条长脚以上的身体部分……居然是兵虫的螯部!? 跃迁姬吓了一跳。但它们毕竟仍只是甲虫族,一鞭双灭。她这才注意到虫海里多出了很多这种怪物,在一望无际的虫海里打着水漂,黑压压一片弹跳过来。这三足怪虫乃是兵虫那两只大螯的真身——哨虫,甲虫族的第四品级。我们日常所见的“兵虫”,其实是兵虫与哨虫的共生体,哨虫攀附寄生在兵虫身上,充当兵虫的武器;兵虫一旦死 亡,哨虫便脱离兵虫独自战斗;你每杀死一只兵虫,相应的就会变出一对体型更小、速度更快的哨虫,猝不及防、一口咬掉你的头,虫海总兵力也不减反增!从前很多与甲虫族作战的家伙就是这样莫名其妙死掉的。 “有两下子啊!”跃迁姬这回更兴奋了!“好想要哦!都来抓我啊!快来!越多越好!” 随后她很没节操地跃迁走了!寒光一闪,一枚手雷大小的铪-178核同质异能素炸弹代替了跃迁姬!前排的雪人和甲虫族叽哇乱叫慌忙后退,后排友军不明情况继续前冲,前后对撞牢牢顶成一堆,谁都动弹不得,结果被10吨tnt当量的大爆炸轰飞满天。就在刚才寒光闪烁那一瞬,跃迁姬已经跳回紫凌书院兵器库、挑个炸弹蹦回来又溜走了,全过程不过几十分之一秒!这就是为什么跃迁姬作战时手无寸铁了——需要什么武器可以随时跃迁回书院去拿嘛,一秒钟可以拿几十次,这么方便还用随身带吗?玩上瘾了的跃迁姬暂时收好等离子鞭剑,开始在战场和紫凌书院两地之间频繁跃迁,一次只拿一件兵器,各种手榴弹、一次性榴弹发射器、单兵火箭筒、便携式导弹、战术核武器……打一发换一样家伙,打一发换一个地方,不亦乐乎,炸得那叫一个爽,直虐得雪人和甲虫族昏头转向找不着北—— 同样是时空跃迁,空鬼与巨子的机制截然迥异,具体原理不明,crab科学界也是众说纷纭——一种最俗最不时髦(也几乎最不可能)的解释是:空鬼跃迁其实只是向目的地发送信息,再用目的地的粒子重建自身,因此不算是凭空多出来的物体,也就不会排斥空气等介质……得了吧,要真是这样,怎么解释空鬼能在粒子密度极低的宇宙空间跳来跳去?——总之空鬼跃迁时不会造成巨子一样的破坏,人畜无害,干净环保;遗传了空鬼这一能力的跃迁姬也不例外,不管如何跃迁都不会影响周围环境,更不会引起爆炸,唯一可观测的迹象只是“寒光一闪”。 另外就是前文提到的,空鬼跃迁很费能量,且带不了太大太重的东西。第一个问题好解决:与龙兵一样,跃迁姬体内也有细胞器型真空极化反应堆,可以供给她近乎无穷的能量,所以她跃迁起来随心所欲,想怎么玩怎么玩,不必考虑后果。第二个问题目前无解,跃迁姬不能携带超过自己体重1倍的东西跃迁,不过……这个好像无所谓吧?打仗的时候,既然能无限次跳跃,一次少带点儿不就行了?大部分单兵武器其实没多重嘛……况且人家还有好可怕好可怕的等离子“鞭/剑”哦! “ 太弱了!真的太弱了啊!砍你们砍到手软啊!来吧!再来多些!我很渴求你们呦!我会杀掉你们呦!很温柔地杀掉呦!都来追我吧!爱我吧!迷恋我吧!变成鬼也要爱着我!任由我驰骋吧,宏宇宙!——” ☆、 天朝之战 60 第三曲:《戦い、さらなる闘い》 跃迁姬眼中的世界迥异于我们。继承了空鬼血统的她所看见的不是可见光,而是万事万物的世界线,即物体在时空中经过的路径。在她的视野里,一切物体的运动没有快慢之分,它们的速度全都是光速;不同的只是有些物体在空间中运动得较快,有些则是在时间里运动得较快。空鬼有这个能力,跃迁姬也有,而且比空鬼更强大。神明般的强大感官使跃迁姬对战场态势的掌握丝毫不比天使差。雁翔宇,这个走霉运的家伙刚刚坠机了,这会儿眼看又要第二次坠机,不科学,太不科学了。跃迁姬无奈地撇下米-戈、甲虫族两军结合部,跃迁至雁翔宇脚下无人机的世界线尽头,先拿四周甲虫族砍着玩儿,等雁翔宇自己找上门来。 利维军地面部队推进顺利,但距离仍很远;龙兵的孢子弹不断在雁翔宇周围爆炸,构筑出一座又一座环形山,屡次为他解围,偶尔还让他借冲击波之力跳跃向虫海别处;爆炸还把地面耕犁得松迸虚软,令甲虫族深陷其中寸步难行。但甲虫族毕竟是“信息化部队”,每次骚乱之后都能迅速调整阵形,协同有素,进退有度,渐渐把雁翔宇围进了一个铁桶里。它们飞快地叠罗汉,加高包围圈,一个摞一个,渐渐组成了一座“古罗马角斗场”,打算瞅准时机一齐倒向中心,埋死这个讨厌鬼!雁翔宇拿九蕊银菊当攻城锤使,把角斗场夯出一个个血肉飞迸的大洞,但整座角斗场始终屹立不倒,砸开的破洞也很快得到填补修复,总之就是不给他逃脱的机会。妈蛋,咋他娘会有这么多甲虫族啊!打烂一个冒出俩,越打越多了居然!?雁翔宇显然没注意到哨虫这回事儿。 他的救星终于到了。 还是寒光一闪,冷艳凌人的跃迁姬出现在他眼前,两手各拖出一缕细长的等离子体,好像一位倒持双剑的雪山侠女:“又见面了啊,雁翔宇。” 她这句话雁翔宇压根儿没听见——她的bgm都快把他震聋了。 “……你……我……”雁翔宇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跃迁姬禁不住笑出声来,自觉地提高嗓门说:“别着急!调整呼吸!慢慢来!看你累的!……” “……哼!”雁翔宇好容易憋出一句话:“老子起码砍死了上千只虫子!能不累么?!” “雁将军威猛!”跃迁姬笑眯眯地看着他,心想你那区区“上千只”也好意思说啊,而且天晓得里面掺了多大水分,居然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哼!不过眼下没空矫情这个…… 跃迁姬快步绕到雁翔宇身后,与他背靠背贴在一起,离子鞭剑严阵以待:“我不能带个大活人一起跃迁!只能掩护你冲出去!别拖我后腿啊!” “你就不该来找我!”雁翔宇紧张得口干舌燥。 “你就不该脱离集体逞英雄!”跃迁姬微笑着回击。 甲虫族的“角斗场”濒临竣工。远方的炮火非常密集,利维军的大部队太远了,不可能及时赶到。他俩只能靠自己。 “通通通——”一阵机关炮的响声!近极了,不过一两千米!可这是谁呢?难道利维还有奇兵预备队?这孙子到底有多神机妙算啊?! “通通通通——”这回不是几门,是几百门!还有引擎的轰响,由远及近,气势磅礴!雁翔宇还在愣神,跃迁姬已经跃迁到角斗场顶部,卯足了气力直下一剑,视觉效果好比引爆一大颗等离子炸弹似的,角斗场顷刻间决口溃堤,决口处满是纷飞的血肉和虫尸,甲虫族的如意算盘彻底瞎火。雁翔宇回过神来,立即祭起九蕊银菊,一路高呼着“肏死你个兔崽子”之类乱七八糟的,挺身杀入虫海,跟紧开路在前的跃迁姬,浴血杀出重围。角斗场外,炮火染红的地平线上,几十架刷着crab军标识的直升机、地效飞船和气垫船正横列成“一”字向这边极速奔袭,各型机关枪、机关炮、火箭弹、导弹狠不得一口气倾吐尽净。领头的是一架满身补丁超低空矫健飞行的mv-280,两位妹子在驾驶室里冲雁翔宇使劲儿挥手—— “晓春!?玉凇!?是你们!?”雁翔宇惊喜交加。 mv-280打信号示意所有载具停止前进、坐地开火,掩护雁翔宇和跃迁姬突围。真想不到她们会回来!更想不到——她们居然能召集这么多人手! “别傻站着啦!快跑嘛!”跃迁姬摆平一队斥候虫,跃迁到雁翔宇身边,扯着他奔向自己人。这一次她没发疯,也没失控。淑女在男士面前还是要注意形象的嘛! 片刻功夫,直升机、地效飞船、气垫船的弹药就快打光了。crab军士兵们站在舱门口、甲板上,或操炮,或开枪,或狙击,把离群前出的甲虫族一一敲掉。但甲虫族的百万兵力终究不是吹出来的,一个倒下去,千百个站起来,似乎压根儿不知死为何物,没有恐惧,没有懈怠,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完成使命。跃迁姬远近跃迁左右开弓,一连十几枚大炸炸,扫开一条捷径坦途,把雁翔宇护送进近地悬停的mv-280机舱。两位妹子一看见雁翔宇,泪珠子无论如何也禁不住了 :“欢迎回家,主人!” “你们咋找到我的?”雁翔宇问道。 “说来话长,先逃命吧!”两位妹子拔杆跃升。机队调转方向,一边开火一边全速撤出战场。但甲虫族的速度也不慢,不费吹灰之力便追了上来;更可恶的是雪人,第一轮开火便把几台载具轰得翻了跟头。很快,米-戈剩余的gax也一只接一只从滚滚飞沙黄尘的高墙中冲出,紧紧咬在他们后边。一只走兽型gax的四爪把大地拼命向后抓,踏扁无数甲虫族,头颅灵活转动,对着机队就是一口钢水——“噗!!!——”好似超大号熔浆霰弹炮,准头差,散布大,其中一道细细的钢水柱刚好击穿一艘气垫船的尾跳板、射入装载舱,又在艏跳板上钻个洞飞了出去,装载舱内的气温陡然变得滚烫,船身连跳几下,像一块遭到重击的大果冻那样不住地“噗噗哧哧”剧烈摆荡着,把船上的人晃得东倒西歪—— gax、雪人、甲虫族席卷追来,crab机队的反击微弱得如同老鼠喘气儿。他们面临着被包饺子的危险,可利维军主力仍未赶到。 “这是何等我肏啊!”雁翔宇低声说:“今儿个算是突不出去了!” “你们先走!我挡住它们!” 跃迁姬挟着震天动地的bgm跃迁离去,现身敌军阵前的苍穹之顶,直面迎头扑来的gax。她再次亲吻了一下右手中指上的钻戒,喃喃的话语声淹没在足以碎裂腑脏燃系bgm里: “——吾名许恬婌,乃yig之女,空鬼基因的携带者,许冰哥哥唯一的、最喜欢的妹妹!打开我吧!哥哥!——” 宇宙彼端传来了许冰的声音:“咆哮吧,纵横宇宙的萝莉!” ☆、 天朝之战 61 第四曲:《redlikerosespart2》 crab175年9月29日3时09分,比千亿个太阳还亮的美丽光芒满溢天球,犹如一颗恒星级氢弹在大气层内引爆;亿万条等离子触手凭空而来,恍如亿万条覆天直下的光之巨蛇,泰山盖顶般捣入虫海疯狂搅动,引发亿万波千吨级大爆炸,每一波都廓清出一块白炽化的熔浆血池,雪人和甲虫族的断肢、碎尸飞姿之漂亮赛过了特技表演飞机;一只只高耸入云的gax被触手轻松贯穿、切断、撕裂,爆浆垮塌,将躲闪不及的友军悉数销化熔炼。光芒还未消散,上述所有攻击已全部完成;待夜色重染,雁翔宇他们看到的是一块玻璃——gax、雪人、甲虫族,全都不见了,数平方公里的地面和敌军,居然被冶铸成了一整块流淌的玻璃! 跃迁姬——现在该叫她许恬婌了——终于恢复了“yig之女”的威能。她是许冰的亲妹妹,但一出生就被许冰幽禁雪藏,过着与世隔绝不见天日的生活,知道她存在的人不超过十个。许冰把她封印在萝莉的躯壳里,独自占有她、享用她,并在她身上进行了包括雏形云脉、空鬼跃迁基因、第一代细胞器型真空极化反应堆在内的诸多实验。遭受种种非人待遇的她,几千年来只能终日与许冰带给她的小玩具、小游戏相伴。从远古到上古,从上古到中古,再到近古、近代、现当代;从石器时代的各种小玩意,到文明社会的七巧板、九连环、象棋、围棋,再到今天的电影、电视、卡拉ok、互联网、acg,古往今来所有的室内娱乐她全都尝试过。人新世结束之际,许冰带着教人垂涎三尺的庞大后宫踏入银钥之门,许恬婌却被留下,又先后为h和crab寻获,圣触女的“云脉”就是从她身上学来的。真正的crab里,只有扶兰·韦斯特知晓她的底细。不过,既然是许冰“唯一的、最喜欢的”妹妹,许冰当初为何不带她一起走?个中原因下文解释。 忘了提一下:与许冰哥哥坐在一起玩玩具、做游戏的日子,是许恬婌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 许恬婌还不是和谐军唯一的噩梦。就在雁翔宇他们目瞪口呆的时候,战场另一侧,漫卷霄壤的沙帘尘墙中突然闪起了一片美丽的粼光,宛如一对巨大的鸟翼形状,但是没有任何鸟的羽毛等抵得上它十分之一的华美;它携着甲虫族山呼海啸的惨叫声在沙墙里穿梭,在它后边,是成千上万道热子束的龙光! “热子束?乌塔尔的猫军?芭丝忒的眷族参战了?”许恬婌剑眉一皱。 看似一支军队,其实只有一只猫——紫色长发猎猎飞飏、黑白女仆装如花招展的菲尔丝·乌飒,一对可爱灵动的小猫耳抖擞竖起,身畔绕飞着多枚待机状态的智能热晶体。她与许恬婌会和一处,没什么冠冕堂皇的客套,淡淡一句话:“吾主芭丝忒命我来帮你们。” “还算及时!”许恬婌不屑地瞥她一眼:“再晚就没你的戏份啦!” “吾主命我提醒小姐您悠着点儿,别一不小心把地球崩了。”菲尔丝说。 “还用你说啊?哥哥珍爱的东西,哪怕是堆便便我也会好好爱惜的!”许恬婌一拍胸脯:“下面看你的啦,小猫咪!” 菲尔丝一挥右臂,解散的蕾丝缎带飘作一条游龙—— “量子猫之云,开火!” 她一声令下,好像分身术一样,她的身影骤然离散作千百万个,千百万个菲尔丝·乌飒,汇成一团黑白两色、荫蔽数里的“云”,千百万道热子束一齐刺破苍穹飞扑敌阵,似一片霓虹的丛林,转眼间把和谐军烧成一池火海。猫族的智能“热晶体(thermocrystals)”能像控制激光一样控制热,把热汇聚成“热子束”或称“热量子束”打击敌人,威力相当大。菲尔丝“们”在许恬婌bgm的伴奏中呼啸着令和谐军肝胆俱裂的猫吼,像一柄巨剑直插入虫海的心脏,血溅几十千米,沙尘暴被冲破,虫海瞬间溃乱如麻,只顾逃命了!千百万菲尔丝、整团猫云齐齐开火,势如砍瓜切菜,好似乱刀进羊圈,又形如板斧剁肉,更犹耕耘机下地——她们所到之处活敌通杀,一片狼藉,尸积成山;她们所向披靡,势不可当地涤荡虫群。 “我操!这太他妈过瘾啦!还看啥看,赶紧杀回去啊!大炮开兮轰他娘啊!”雁翔宇手舞足蹈大呼小叫。 crab机队旋即调头返杀回去,紧跟在许恬婌和菲尔丝后面,对尸山尸毯中一息尚存的雪人、甲虫族精确点射。菲尔丝“们”只顾在虫海中信手乱射,基本上是一对一、多对一地射,百万虫海面对量子猫之云根本没有数量优势。许恬婌削开一艘米-戈战舰的船身,触手把船内的雪人通通榨成酱汁。翼龙种龙兵群从她身边撩过,一堆离子束、孢子弹打进这艘战舰肚里,将它彻底送入冥府。谁能想象这般激动人心的壮景?数十万嗜血的甲虫族被一位萝莉少女、“千百万”猫娘女仆和数十台武装薄弱的直升机、地效飞船、气垫船追得四下溃逃,逃势简直比世界末日的大灾变还要壮观! 利维军的主力—— 龙兵部队好似复仇的群蜂,浩浩荡荡地赶到了,以秋风扫落叶的攻势清洗着最后的残敌。首先是全长20多米、体重26吨的兽脚龙种,身负高能激光、等离子束、树状闪电、核定向能炮、大当量孢子弹、等离子化的利爪巨齿、超过14吨的可怕咬力——作为速度最快、火力和防御力仅次于蜥脚龙种的龙兵,远程奔袭敌军侧翼、截断其退路是它们的拿手好戏。接着是体型很小但力道十足的肿头龙种,主要武器为头部棘刺释放的树状闪电,以及离子化后用以冲撞敌人的硬头。再然后是全长19米、重达45吨的鸟脚龙种,外表人畜无害,实则拥有极强的头部声子炮,聚焦发射时可以像激光一般对远距目标进行破坏,扩散发射时则可以震毁、震伤近距离的大面积目标;多只鸟脚龙种列阵还能形成“声墙”破坏大范围的目标,或摧毁大量来袭弹药、阻滞敌方进攻。不同形态的鸟脚龙种由于头冠(即声子炮)形状有别,射出的声子束也不一样,如平头种的面杀伤能力较强;盔龙种、兰伯龙种的点杀伤能力较强;副龙栉龙种的声子束呈片状,可以切割远程目标;青岛龙种有最强的点杀伤能力,声子束近乎一条极细的射线,能量非常集中,可以穿透很厚的装甲。最后就是体型,龙兵动辄几十吨的体型就是杀伤力,近战中的雪人和甲虫族根本没机会还手。 片刻之后,实力尚存的机器人部队和受控人类也赶到了,配合后续杀至的角龙种、甲龙种、剑龙种、蜥脚龙种龙兵一齐集火洗地。翼龙种临空扫射、轰炸。无人机编队地毯式投放454千克级paw集束炸弹,每一颗又都凌空解体、播洒出3750枚动能金属箭,3750xn枚金属箭浓如云、密如雨,将数以万计的雪人和甲虫族钉在地上、打成蜂窝。受控人类操纵的“约巴龙”240管122mm模块化自行火箭炮照着虫海暴揍,一次齐射便把30万平方米区域内的甲虫族炸得一个不剩。无人坦克追亡逐北、肆意碾压,胡乱发射智能空爆榴弹和大口径霰弹。持枪荷弹的受控人类向虫海发起自杀式冲锋,先是用各种枪支、榴弹发射器近距离平射,弹药打光便一头撞进虫海自爆,每每在敌阵中撕开一道道缺口,真可谓古有火牛火马火羊火猴火鸡火象阵,今有赤条条光裸裸挺钢枪背炸药自杀自爆牲畜人——反正crab总人口没以前那么多了,养太多人类没啥用,吃又吃不完,弄来当炮灰正好。 最后的和谐军残部紧紧收缩成一小撮,被利维军团团包围,甲虫族当盾牌、雪人端枪端炮,欲做困兽之斗。可就在雪人们即将开炮的一刹那间,只听欻然一声 ,好似被某种肉眼不可见的东西骤然掠地横扫了似的,拦在利维军面前的大半和谐军瞬间尽化飞灰,仿佛被突如其来的龙卷风瞬间扫平的数万座沙雕!一击清场啊尼玛!硝烟深处,一个数十米高的人形物逐渐显现出来,浑身包裹着灿烂溅迸的燎天巨焰,将深夜照亮如白日当空的正午!——不对,仅仅是轮廓像人罢了,细看的话样貌完全就是怪物!它的形状确有几分近似人形,但侧腹两边长出三对活动如臂的副肢,“手”上还连着一支可能是兵器的的圆筒—— “还好赶上啦!”怪物的形影中震荡出天使少女的欢笑声:“都最后一幕了,压轴的不是我可不行哦!” “你跑来干嘛?”许恬婌跃迁到现出怪物真身的天使眼皮底下质问道:“你走了谁保护书院?” “我想和大家一起玩嘛!”天使撒娇。 许恬婌操起教训熊孩子的口气呵斥道:“不许贪玩!快回书院去!” “……唉,好吧。真扫兴!……” 天使从背上展开六片华美绝伦的等离子体羽翼,闪电样翀入霄汉。她刚才那一下摧毁了和谐军残余兵力的70%,不过就算她不来插这一脚,和谐军的全灭结局也已经注定。雁翔宇、许恬婌和菲尔丝他们与利维军主力胜利会师,在紫凌书院与离阳大炸坑之间的原野中心,对和谐军进行了终极大聚歼,没有一个甲虫族或雪人活着逃出去。 硝烟如柱,夜空如染。 ☆、 天朝之战 62 许恬婌关掉bgm,爱抚一下云鬓上的发卡式多媒体播放器,抄起两手,斜倚在一具六足朝天的虫尸上,默默望向余温摇曳的战场。利维军正在逐一焚烧雪人和甲虫族的尸体,用超高温等离子体将它们化为乌有,免得日后腐烂污染环境孳生疫病。 “累了?”卸下外骨骼的雁翔宇走过来搭讪。 许恬婌摇摇头:“没。只是想看看。” “看看?”雁翔宇心想这一片乱糟糟的有啥好看的。 “嗯。”许恬婌瞟都没瞟他。 “那个啥——听说你是许冰的妹妹?”雁翔宇挠着脑袋没话找话。 “嗯。” “许冰是谁?” “……” “许小姐!”菲尔丝突然出现在他俩身畔,吓得雁翔宇浑身一悚。要不是她跑来打这个岔,雁翔宇怕是已经被许恬婌揍飞了。 “怎么?”许恬婌问。 菲尔丝行个标准的女仆礼:“余涣箐在和蓓蕾妮丝·华特立、魏俊、丽诺尔·达蕾丝三个交手。吾主芭丝忒命我带您去救他。” “魏俊也在?”许恬婌吃了一惊:“我怎么看不见他?” “跟我去就知道了。”菲尔丝转身又向雁翔宇行礼:“雁先生,吾主芭丝忒请您归还菊花……” “啥米!?”雁翔宇反射式地双手捂腚。本来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菲尔丝不禁微微莞尔:“雁先生想多了。吾主是请您归还‘九蕊银菊’。” “……嗷!你倒是早说呀!”雁翔宇自知失态,吁着气擦着汗尴尬笑道:“这东东超好使的,要不跟猫神求求情送我算了。” “不行。”菲尔丝摇头。 “借我多使几天呢?”雁翔宇死皮赖脸。 “不行。”菲尔丝还是摇头。 “……那算了……”喵神你个小气鬼!!! 雁翔宇正跟菲尔丝贫嘴,天使的意念纠缠突然闯进了许恬婌脑子里:“我们中计了许小姐!利维和邓茜死了!韦斯特被菲丝莱丝·布萝珂捉走了!你快点……咦!?怎么回……” “事”字还没出口,许恬婌就察觉到了世界线的异样。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crab175年9月29日3时58分,crab历史上空前强大却又昙花一现的劲旅——短短几小时内全歼和谐军主力的利维军,在智能巨子的跃迁打击下化 作了一缕青烟。 二十一 几小时前。 紫凌书院实验室。 “你疯了吗?!”胡安·利维一把抢过老师手里的注射笔:“计算机模拟实验成功率才30%不到啊!直接做人体实验太冒险了!” “总要有人冒险。”扶兰·韦斯特扯着他的胳膊跟他抢,眼镜都快折腾掉了:“数字模型只是个参考,代替不了人体试验!现在书院里一共才几个活人?除了你和我还有别的男人没?你又是光遗传学专家,实验成功之前你绝不能出事,只有我能做人体实验!不然难道要让女人替我冒险?别废话了,快把它给我!” “芭萝呢?用她试试不行吗?反正她已经……” 韦斯特一蹦三丈高:“不行!少废话!!快给我!!!” “人类!人类总行了吧!?养殖场里有人类!”利维把注射笔高高举过头顶,利用身高和臂长优势左躲右闪。 “哦,对。”韦斯特一拍脑袋:“怎么把这茬忘了。”说着放开利维戴好眼镜:“书院养殖场里人类有的是。赶快换好衣服跟我走,实验进度越快越好……” 一刻钟后。紫凌书院人类养殖场。 写着“矩阵式养殖法——养殖业的未来”字样的标牌背后,一座高达277.5米的矩阵式养殖塔巍然屹立,自塔足至塔尖满满吊挂着数以万计的人类,乍一看恍如来自地狱的黑暗葡萄架。这座巨型养殖塔,便是当初余涣箐在第6届全球农业技术博览会学术报告厅大荧幕上看到的那个立体化垂直肉人场。养殖塔两边,一侧是自动化奶人场,另一侧是传统胆人场,也是农博会上展示过的那几座。作为crab世界农业新技术的主要研发者之一,紫凌书院在历届农博会上可谓风光无限,不过也深受动物保护组织痛恨。 胡安·利维用麻醉枪瞄准矩阵式养殖塔上的一只人类,刚想扣动扳机,忽然被扶兰·韦斯特按住了枪管:“塔上那些人类的大脑皮层都被摘除了,没法做实验。去奶场或胆场找吧。” “摘除大脑皮层?”利维乐了:“牲口还要动外科手术?” “我们管它们叫‘无头人类’。没了大脑皮层就不会感到难受或者痛苦,这是最人道的牲畜饲养方式了。缺点就是成本高,而且麻烦,除了输氧管、饲喂管、给药管、排泄管以外,还得在它们身上插入电线和电极,用电流刺激肌肉,不然肌肉萎缩就不好吃了。” “我肏 !这就是你和余涣箐提到过的‘矩阵式养殖法’?” “对。这其实是人类开发的技术,最早用来养鸡的。现在用到人类自己身上了,真是讽刺。” “真是恶心才对!”利维快要吐了:“受不了!走了走了!” 他扛着麻醉枪跑进奶人场,瞄准不锈钢拘束架上的一只奶人“嗖”地就是一枪。注射弹猛地扎在奶人高高隆起的肚皮上,它却浑然不觉似地纹丝未动。麻木了么?不过身体被拘束架扯成“大”字形、嘴里插着饲喂管和给药管、乳-房连着挤奶器、下身捅着排泄管……被各种管线攮成筛子的它们即便有感觉也动不了、叫不出,唯有空虚涣散的眼神、肆流鼻翼和脸颊的泪水在诉说着无以表露的苦楚。从食物链顶端跌落的滋味的确不好受哈。 “几分钟就行?”韦斯特端着另一只麻醉枪走到利维身边。 “理论上是。”利维说:“aki病毒起效迅速,把光敏蛋白基因和启动子植入大脑要不了多久,颈部静脉注射的话更快。” “要是先打僵尸药、后打‘挪挪’能有效吗?” “不知道。要不试试?”利维耸耸肩。 “试试就试试!”韦斯特朝同一只人类开了枪;随后调转枪口-射击另一只奶人,再由利维补枪。韦斯特的注射弹里灌注了僵尸药,利维的注射弹里则是病毒培养保护液,其中满是携带光敏蛋白基因和启动子的空壳aki病毒——利维管这种“病毒注射剂”叫“挪挪”,简称c2。现在好了,两只实验奶人,一只是先注射“挪挪”、后注射僵尸药;另一只刚好相反,僵尸药在先、“挪挪”在后,两相对照,且看效果如何吧。 “挪挪”发威兴许只用几分钟,但僵尸药起码得半个小时才能看得出效果。半个小时呢,傻站在臭哄哄的奶人场里真是乏味透了,韦斯特和利维免不了聊上几句。从僵尸药剂聊到转基因食品,从当前局势聊到善后事宜,从神界矛盾聊到人间纷争,从天使和跃迁姬哪个更漂亮聊到茵苔萝佩到底长啥样,总之越聊越跑题、越聊越扯蛋,最后终于聊回到了人体实验上: 利维:“数字生物模型都发展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完全代替动物实验?” 韦斯特:“怎么?觉得拿人类做实验不人道?” 利维:“呃,人类跟我们简直一模一样不是吗?总归有点于心不忍的说……” 韦斯特:“但是拿人类做实验的好处也很大 。正因为人类和咱们差别极小,所以新药物、新技术只要在它们身上成功就可以直接推广应用,没必要再做人体临床试验。这对咱们搞生物的来说不是天赐福音么?” ☆、 天朝之战 63 利维:“……那倒是。不过……” 韦斯特:“牺牲人类,换取crab的医学进步和身心健康,值还是不值?” 利维:“那也得有原则有下限才行啊,应该保障最起码的动物福利……” 韦斯特:“你为什么反对拿人类做实验动物?你刚才怎么说的?‘人类跟我们简直一模一样,所以于心不忍’,是这样吗?那么我问你,要是让你在老鼠和人类之间二选一做实验,你选哪个?” 利维:“老鼠。” 韦斯特:“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真正理性、客观、公正地看,利维同学,老鼠的生命和人类的生命有本质区别吗?老鼠和人类不一样都是普通动物吗?它们都有知觉,有欲望,有情绪,有好恶,有痛苦,为什么你看到人类会不忍,却能坦然淡定地把老鼠送进实验室囚禁、针扎、刀割、下毒、感染?就因为人类很像我们?看清现实吧,‘人们对演化上接近人、或是被塑造成具有人性的动物,比起不像人、不亲近人的动物有更多情感连结。’我们没那么高尚,我们对万事万物的态度不是公平的,我们对一切生命不是一视同仁的,这是我们的本能。‘对一切生命的平等博爱’只是一句空话,你应当承认这一点。” 利维:“……” 韦斯特:“其实你该庆幸才是。有人类和圣触女作缓冲,全世界千千万万民众才能摆脱人体试验的威胁。回忆一下当年人类是怎么做的?人类搞过多少合法或非法的人体试验?日本731部队那种战争期间拿敌对国军民做实验的就不提了,和平年代又如何呢?为节约研发成本,发达国家的医药公司纷纷把发展中国家当成新药物、新疗法的试验场。21世纪初,根据欧洲药物监管机构的统计,所有提交批核的新药的临床数据中,估计有25%~50%取自低中收入国家。人新世公元2005~2012年,光是在印度就有多达57万人在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后一种人数更多)‘被参与’各类药物试验,其中至少2644人丧生,而且由于实验对象大多为长期病患者,要调查真正死因非常困难。更可怕的是,实验对象中竟然包括少年儿童和认知障碍患者,一些医院、学校也私自跟外国医药公司合作,暗中拿自己的病人和学生做实验,有些学生甚至是被迫用药的。案发后的处罚呢?好像每名涉案医生只罚了92还是94美元?对身亡者家属的赔偿也低得吓人,我记得平均每位死者仅获赔23.8万卢比(约合人民币3万元)——对比一下,当时印度人体试验中 介行业总值已超过1.89亿英镑。除了印度,我这会儿想得起来的就有尼日利亚、秘鲁、东南亚……给发达国家当小白鼠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多了去了,中国不也爆出过啥‘黄金大米’么。 “再比如臭名昭著的‘塔斯基吉梅毒实验’。1932年开始,美国公共卫生部门以免费治疗梅毒的名义,把亚拉巴马州数百名非洲裔男子当作实验对象,秘密研究梅毒对人体的危害,而当事人实际上没得到任何治疗。美国政府隐瞒真相长达40年,直到1972年实验项目被媒体曝光才不得不终止。没过多久,1946年~1948年,美国研究人员又故意让危地马拉1300多名囚犯和精神病人感染梅毒、淋病等性病,其中只有不到700人接受了治疗,至少造成83人死亡,不知道多少人最终治愈。美国人的实验手段极其恶劣,他们把得了性病的妓女带入监狱,还故意弄破一些实验对象的生殖器、胳膊和脸,往创口里接种病毒。一位美国医生后来坦白说:‘……我为一名精神病女患者接种了梅毒,使她濒临死亡……但出于研究考虑,我继续为她接种性病病毒……她最终感染重病而死。’这些实验是得到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资助的,他们根本没把实验对象当人,甚至没告诉对方他们在干嘛。还有,据我所知,冷战期间美苏两国都曾在囚犯、士兵和普通民众——男女老幼一样不缺,孕妇和儿童也休想幸免——身上秘密进行过放射性实验,目的是测试核武器、核辐射对人体的影响。别的国家我就不知道了,兴许好点儿?这么看的话,当今社会跟人新世比起来根本就是天堂嘛,起码人民群众不用担心自己会莫名其妙地变成实验动物。” 利维:“……” 韦斯特(看看手表):“僵尸药差不多该起效了。注意观察,利维同学。” 不得不说利维的心理素质真够差的。老师此言一出,他的脑髓腑脏立即被乘风急火似的焦虑感灌了个里外浸透,一时咽喉如梗、胸肺压迫、浑身紧绷、肠胃绞痛、膀胱发胀,心脏忐忑砰鸣得犹如一台飚临极限的破旧柴油机。一种时光倒流般的错觉笼罩了他,恍惚是暗无天日的学生时代,他正毛骨悚然地端坐在教室里,眼睁睁望着那一纸白惨惨、血淋淋的考试成绩单向自己传递过来—— 这是决定命运的时刻。 一目了然得很,眼前两只人类径直传达给韦斯特和利维两个讯息:其一是他俩眼巴眼望期待之中的大好结果——比期待的还要好得多!两个实验对象均未出现狂暴化表征!这说明“挪挪 ”确实管用,也说明僵尸药和“挪挪”的注射顺序无关紧要,先打哪个都行!这简直太棒了不是吗!?!下一步发展僵尸药和“挪挪”的混合针剂也不是没可能啊!但与此同时,两只奶人也表现出了他俩始料未及的异样——它们竭力挣扎起来,被饲喂管插得又直又粗的喉咙呜呜哀鸣,眼珠飞快地转瞬顾盼,眼神不再是麻木与空洞,而是动人心魄的惊醒、恐惧、迷茫、不知所措—— 宏宇宙在上,这绝不是蠢然一物的人类能拥有的眼神!这眼神与crab没区别啊!这两个实验人类——不,怎么看都像是两个大梦方醒的“人”!——正在惊骇莫名地想要理解自身境况! 利维呆住了。韦斯特也是。 ……难道说…… 韦斯特试了试对两个实验人类的意识控制,命令它们安静下来,但是没用。两只奶人仍在无助地挣揣着,模糊的泪眼望向韦斯特和利维,像在乞求他俩的救助。 “这……怎么回事!?”利维感觉自己被焊在了地上。 “不知道——过来帮我一下!”韦斯特往上一推眼镜,快步走到其中一只奶人面前,双手拔住它嘴里的饲喂管:“扶着它的头,我把这玩意儿拔出来!” 利维赶忙跑上前去抱扶住那只奶人的脑袋,扳直它的脖子,以便韦斯特将那直达胃袋的饲喂管连根拔出。摆脱饲喂管的奶人宛如一位普通的crab孕妇,表情痛苦不堪,把头埋在利维臂弯里猛咳猛呕,颈部剧烈痉挛,胃酸拌着食糜泉涌出口哕他一身,虐鼻贯脑的恶臭险些熏得利维同学昏厥过去。 “快去找邓茜她们!”韦斯特打不开奶人手足和腰部的镣铐:“叫她们来弄开这鬼东西!快!” “……噢!这就去!……”利维随便扒拉几下身上的秽物,调头刚要迈腿—— 所有灯光都毫无预兆地突然熄灭了。紫凌书院陷入了一片黑暗。仍在呕吐的奶人吓得一声尖叫。 “又怎么啦!?”利维快疯了。 ☆、 天朝之战 64 光明仅仅消失了一小会儿。大约十几秒后,人类养殖场内的电灯开始依次亮起,明灭闪烁,昏暗萎靡;书院其他地方仍是漆黑一团。除了韦斯特以外没人知道,此时此刻提供养殖场电力的并非应急电源,而是矩阵式拘束架上那些无头人类——矩阵式养殖法不但服务畜牧业,也在能源领域小有涉足:无头人类身上植入的可不是普通电极,而是酶涂层电极,能在肉体内触发化学反应并产生电流——也就是把人类变成燃料电池。该技术最早由人类发明,一开始是拿蜗牛做的实验,蜗牛只要活着(且不断进食)就能持续发电,一只蜗牛产出的电足够供应一枚手表或计算器,使用寿命也颇可观(蜗牛不死,供电不止)。倒霉的人类就这样被自己创造的技术变成了crab的电池,只是电量相对较小、没太大推广价值罢了。如此看来,得名自人新世老电影《thematrix》的“矩阵式”养殖法真可谓名至实归。 一股大不祥的预感揪住了韦斯特的心口。他借助有气无力的灯光仰观夜空,注目凝视少许,面孔上渐渐绽放开一派不可名状的骇然: “她来了!” “谁来了?”利维什么都没看清。 “布萝珂和核蟹!快跑!”韦斯特疯了似地转身就逃,再也顾不上拘束架上挣扎哭号的雌性人类。相信扶兰·韦斯特老师观星级的眼神吧!机器人、龙兵、天使全都上了前线,已无一兵一卒的紫凌书院上空,菲丝莱丝·布萝珂独乘核蟹凌驾天宇,硕大无朋的黑色舰体与可怖的夜色溶合一体,把整座紫凌书院笼盖在内! 利维完完全全吓傻了。核蟹趁虚而入本在意料之中,但咋可能这么突然啊!?一点预警都没有!?书院周边铜墙铁壁似的传感器阵列全都是吃干饭的?!但这还仅仅是吓傻吓呆,接下来才是吓尿吓屎——很快,核蟹雄踞苍穹的磅礴舰影居然“弥散”开了!弥散!对!利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还有别的词汇能描述这一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了!他所看到的核蟹正变得越来越模糊,逐渐失去了明晰的轮廓,好像已不是一艘飞船,而是许许多多艘——甚至无数艘——彼此互相叠合、交融、抖动的飞船! 这是crab世界首次有“凡人”亲眼目睹“海森堡系统”的开启。海森堡系统,顾名思义,该系统能使载具处于“离散”的、不确定的“云”状态(原理跟菲尔丝·乌飒等乌塔尔猫军将士的“量子猫之云”如出一辙),这样一来,载具被敌人精确感知、锁定和击中的概率便无限趋近于零,并能置身多个 时空坐标,像四维分身术一样,从若干个方向、位置和时间点攻击敌人,堪称最好的防御装甲,同时也是绝佳的进攻手段。紫凌书院钻研此技术已有数十年(当然仍是拿圣触女做实验),第一代样机血债累累,会令使用者丧失时空感知能力,严重的还会把使用者拖入时空的裂缝、一去不返,曾有好几位圣触女因此失踪。核蟹装备的是第四代样机,使用效果、可靠性、成本均已达到量产化实战水平,尽可放心大胆登台亮相祭出神通了。持有如此法宝,别说紫凌书院眼下已成空巢,就算有亿万龙兵坐镇,怕也奈何不了核蟹一个指头。 奶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和呼救惊醒了胡安·利维,但可怜的利维同学早已被深及骨髓的恐惧所击倒。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得自己先逃命去了啊!!!他艰难无比地拔开脚步,不顾一切地埋头奔命。就在这时,核蟹下方的半空里忽然泛起一片金属光泽的涟漪,继而渐变成一个平摊空中、皱褶流动的二维镜面,好似一张高悬中天、随风起伏的水银薄膜,面积与核蟹相仿,熠熠生辉,反光耀目。千百枚13吨级火箭助推巨型钻地弹从这金属色的二维波纹镜面中密集现身,继而以马赫数10的高超音速劈头盖脸直落下来,犹如暴雨狂雹,一厘厘、一寸寸,无间隙、地毯式地耕犁紫凌书院,到处只留下月球表面一样密密麻麻、大小交迭的炽热弹坑。森林、草地、湖塘纷纷消失在凶猛的气浪、飞迸的土石与冲天的浓烟里,人类养殖场也一样,巍然屹立的矩阵式养殖塔形如酥脆可口的松塔饼干,与两边的胆人场、奶人场一道,所有的设备,所有的人类,全都湮灭入天崩地裂的爆炸和塌陷,熔化进一锅铁肉淆乱、血火齐飞的酱汁中去了。 柔媚娇小、云脉旖旎的菲丝莱丝·布萝珂独矗蟹爪尖端,通身暴露在严寒锥骨的空气里,长发旗飞,态度蹁跹,似欲凌风仙去,兴致勃勃地俯瞰着苦苦挣扎在狱火和灰烬中的紫凌书院。 魏俊叔叔真的好聪明哦,主意好棒!利用aacha之桥,借道梦地隐秘突袭;开启海森堡系统,防范韦斯特和利维可能的反扑;缺少武器,就在舰体下方打开单向空间门投掷炸弹……还有还有,核蟹真的好先进哦!能在现世和梦地往返穿梭,能离散化,还能随意打开空间门,真好玩真有趣!剩下的就是看风景啦,来噼里啪啦炸个痛快吧!不过……利维叔叔可千万别被炸死哦,多坚持一会儿,等我丢光炸弹以后下去亲手杀你才好!……嗯,就是就是,像我这样容貌婉丽、秀骨如兰的玲珑艳冶小魔女,估计打个照面就能 把利维叔叔萌杀了吧? 核蟹中央ai:“紫凌书院地下沉睡着诸多theaology级的强力存在,钻地弹密集轰炸恐怕有危险。” “切!”布萝珂不屑地撇撇小嘴:“有我在这儿呢,倒要看看哪尊theaology敢出来露个脸!继续炸,把韦斯特叔叔、利维叔叔他们全都轰出来,不见人不停火!” 核蟹中央ai:“诺。” “邓茜!邓茜!” 利维飞也似地窜到实验室前,只见邓茜正怀抱一个黑色公文箱从门内小跑出来,动作从容不迫,神色却早就魄散魂飞了,头顶呆毛软趴趴的。韦斯特紧随其后,也掂着个一模一样的公文箱:“利维快跟我们走!研究成果不能落到布萝珂手里!” “核蟹都出现了,这么大动静天使不可能没察觉啊!”利维说:“她一定会马上回来救咱们!” “别做梦了!”韦斯特冲到面前扯上他就走:“布萝珂把书院装在‘无域(easunmi)’里了,现在的我们对外界来说‘从未存在过’,不管发生任何事天使都不会知道!快溜吧!” “我肏肏肏肏肏!!!——布萝珂咋会有如此大能啊!?”利维哭天抢地。 “天晓得!总之走为上!”韦斯特不比他嗓门儿小。 “等等!”邓茜猛地刹住两脚:“你们看,轰炸停了!” “那是因为咱们被发现了!快逃吧傻丫头!”韦斯特硬是拽她上路:“布萝珂是冲咱们来的,书院炸平没有她才不在乎!多亏我留了一手,就算咱们三个逃不掉了,起码还能把其他人和科学部的成果抢救出去!快走吧!” 走不了了。 ☆、 天朝之战 65 单手举持着一只小小的荷叶边粉色阳伞,菲丝莱丝·布萝珂像个轻飘飘的蒲公英种子,乘风而至,翩翩降落,极尽优雅轻灵地触地旋身、顺势收伞,亭亭玉立在三人面前,容光照人,云脉惭月,形影俱丽。不愧是位列三大圣触女的恶魔萌萝,虽眉如翠黛、唇似涂朱、眼若秋星、腮含春色、令人怜爱消魂,却在淡雅之中暗藏无限煞气,骇得利维和邓茜腿都软了。 “韦斯特叔叔早晨好。利维叔叔早晨好。邓茜姐姐早晨好。”布萝珂双手横握阳伞,微笑着向三人鞠躬。 喂喂喂有嘛可怕的啊!?三比一好不好?而且我们是三个成年人好不好!你只是个没长大的小萝莉耶,身娇体嫩易推倒啊喂!我吃不掉你才叫活见鬼!你当我是只会卖萌的废受吗混蛋!利维给自己打足十分气、平添百倍胆,挺身上前一步:“我来挡住她!你们快走!” “保重!”韦斯特毫不客气,拎好公文箱随便瞅个方向一溜烟儿没了,把利维气了个七窍生烟。妥妥的卖队友啊老师你!罢了罢了,反正是我自己主动出头打掩护的,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好在邓茜没让他失望,虽不好说究竟是决意留下来陪他,还是吓酥了动不了,总之是站在原地没走——这就令利维很满足很满足了,但同时也很矛盾很矛盾——邓茜留下来固然令利维很欣慰,但留下来就意味着要跟他一同赴死,这…… 菲丝莱丝抿嘴一笑:“利维叔叔真是品质高尚勇气可嘉。不过,‘不作死就不会死’的道理可要牢记终身哦。还有邓茜姐姐,你觉得就凭你们两个,就算你们两个有天大的本事,又能拖延可怜可萌的小布萝珂妹妹多久呢?……” “都是圣触女,都受过战斗训练,都是肉体凡胎的普通crab,”邓茜一手戴稳眼镜,用悚惧而又决绝的声音说道,“别太自信了,菲丝莱丝·布萝珂大人!” 她打开公文箱往下一扣,装满僵尸药剂和“挪挪”的密封容器、注射笔、注射弹,以及各式各样的骨钻、骨凿、组织剪、扩张钳、螺旋钩、开颅锯、皮肤拉钩、尿道探条……等等寒光懔人的外科手术器械“噼里啪啦叮呤当啷”掉了一地,活脱脱一个来自地狱的酷刑工具包,看得利维毛骨悚然菊花发紧。她抚平头顶呆毛,俯身下去抓起一支银锃锃的手术刀——对,就是那种随手扔出去即可轻易击穿40厘米厚人肉的白衣魔鬼大杀器——4号加长刀柄,36号刀片,直指菲丝莱丝: “你休想得逞!布萝……” “k”音尚未出口 ,邓茜双-乳之间的心口处突然绽开了一个鹅蛋大的血窟窿,前后贯通透明,能一眼望穿背后的夜色;碎成齑粉的胸骨、锁骨、肋骨、椎骨,食管、气管、心肌、肺叶,白花花,红灿灿,和着番茄酱似的血肉糜,从她脊背上的破洞中如定向爆炸般喷射出去—— 是布萝珂的阳伞。如虹如电,一击毙命,比离弦的箭还快,比出膛的子弹还快,洞胸而过,直进直出,绝不拖泥带水,快得无法被肉眼看见! 可怜的邓茜,这位如假包换的圣触女,受过严格战斗训练的圣触女,十个八个凡人都没法近身的圣触女——居然还没意识到状况就被秒杀了!不可名状的惊骇、错愕与疑惑——而非痛苦——几乎将邓茜的面部肌肉摧毁殆尽,花娇月媚的容颜瞬间融化成令人心碎的混沌肉块。她“噗通”一下僵挺挺地扑倒在地,眼镜的碎片扎满面庞,红炽的云脉好像一股股发疯的铁流、一条条着火的金蛇,灼亮狂舞得似要将她的身体完全箍裂、肢-解!这是邓茜及其云脉最后的回光返照,肉体一旦死亡,依赖生物电的云脉也将死去;虽然仍能对外界电磁场起反应,但终究会随着肉体的腐败朽烂,渐化作土壤尘埃中毫无生机的电子墨滴。许多年后,人们将把浸渍过云脉的尘土奉为奇迹,认为它们埋藏着上古天女的魂魄,把它们发散出的辉光视作天女之魂的吐息……可这都是后话了。 可怕的小菲丝莱丝戴着残忍与癫狂绘成的面具,手持鲜血淋漓的荷叶边蕾丝阳伞,跳着以任何语言和文字都无法形容的优美舞姿,踏过邓茜奄奄渐熄的尸首,宛如一片划破疾风的粼光飞羽,步履轻逸地走向呆若木鸡的胡安·利维: “邓茜姐姐真是死得好惨烈呢,好可怕唔,吓坏人家了啦……利维叔叔可不要这样,不然把我吓哭了,叔叔可是要负责的哦……” 恐惧的魔力竟然如此强大,利维从没想到过,更没办法理解,自己的双脚怎么可能沉重到这般地步,沉重到像是灌满了中子星物质,沉重得像要陷进地球中心去。不单单是腿脚,利维的全身都冻结或凝固似地僵住了,连一纳米一微米也挪动不得。此刻的他就像一块顽冰,只能焊在原地,听凭菲丝莱丝镩凿伺候,眼看命不久矣,却又无能为力。布萝珂的恐怖气焰已然瘫痪了他的肌体。他的时辰到了。 布萝珂温柔地轻轻推倒利维,一双比婴儿大不了多少的如玉纤手高举阳伞,朝他的肚子用力戳下: “要……进去了呦,利维叔叔!” “噗~~~咕唧~~~ ” 并不锋利——甚至颇为圆钝——的阳伞尖,缓缓地攮进了利维的腹部。不是对邓茜那样的瞬间夺命,而是慢悠悠的、一点一点的、细细品味似的,硬生生顶穿皮肤,撕裂腹直肌,直达腹腔内部,继而冉进冉出、徐徐抽-插起来。被固化在空气里的利维——他的呼吸因超乎想象的苦楚而急促,他的腹肌在无可仿佛的剧痛中痉挛;他的创口像一头垂死挣扎的困兽,把那小巧精致的可爱系阳伞死死咬住、恨不得拦腰嚼断,绞得伞骨嘎吱吱咯嘣嘣作响,绞得阳伞再也抽-插不动;殷虹粘稠的血液顺着伞骨和伞布的褶缝泉涌出来,滴滴答答洒满地面,与邓茜泼溅开的血泊融汇在一起。 以这种残忍的“慢杀”手法,菲丝莱丝·布萝珂凌虐了利维很久很久,恣情咀咂着他无间地狱般的痛苦,直至他血肉全非。玩腻了的她丢弃血伞,放任扭曲变形的它继续钉在利维身上,脚下异常灵巧地避开遍地喋血,拿趾尖轻轻拨弄了利维的脑袋一下,流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再见啦,利维叔叔,多谢你陪我玩,我很开心啊。跟邓茜姐姐团聚去吧,祝你们幸福美满的说!……对了对了,下次一定要记住:不作死就不会死哦!……好了啦,时候不早嘞,我要去找韦斯特叔叔玩啦。利维叔叔再见!邓茜姐姐再见!” ☆、 天朝之战 66 布萝珂离开了。 凌晨的紫凌书院里,乌云般的硝烟,漫天飘飏的火星,核蟹阴森磅礴的舰影,纷纷倒映入胡安·利维与邓茜共同渲染开的那一池娇娆嫣红。远处的森林次第销化进蔓延奔突的滔天火海,近处的树木娑娑作响在挟带热浪的风间。不可一世的“crab世界第一紫凌书院”至此消失。胡安·利维短暂的军阀生涯也至此终结。 还不算完。 一寸,两寸,三寸…… 侧卧在血泊里,强拖着奄奄一息的破烂肉体,利维无比艰难地爬向彼岸的邓茜。 死亡的大门已向他敞开。邓茜在那边等他。 他不再感觉疼痛。只是麻木,还有寒冷。冷极了。 浑身的血液即将流干。 布萝珂的阳伞还插在他身上。 土地被热血浸泡成虚软的红泥,纠缠着他的十指。 邓茜身畔,利维眼前,是两支淹没在血水里的注射笔,一支发出绿荧荧的辉光,另一支平淡无奇。 利维伸出颤抖无主的左手,把两支注射笔紧紧攥进手心,耗尽最后一口气、最后一丝力量,使劲儿按在了自己脖子上。绿光荧耀的僵尸药剂,还有携带光敏蛋白基因和启动子的空壳病毒,一并以超音速注入他的身体,随血液循环泵向全身。 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核蟹和“无域”全都消失了。 天使少女回到了半壁焦土的紫凌书院。超脱尘世的她对这一切并不感觉难过,尽管颇有些意外和失望,类似玩游戏渐入佳境却不得不终止的那种感觉。真正打击到她、伤害到她的是挫败感,身为下级旧神却被凡人欺骗和戏弄的那种挫败。 她看到了扶兰·韦斯特。他倒在熊熊燃烧的蟹神圣殿内,颅骨被打开,里边空空如也。他身边什么都没有。 她也看到了利维和邓茜倒下的地方。一池余温尚存的血泊,一支形同嚼渣的染血阳伞,满地散落的手术器械,四支刚刚使用过的注射笔,仅此而已。神明之眼告诉她,利维和邓茜已经“死”了(至少不能说是还“活着”了)。契约者之死令她的挫败感更深一层,令她无法忍受。她恼羞成怒地纠缠住了许恬婌的意念: “我们中计了许小姐!利维和邓茜死了!韦斯特被菲丝莱丝·布萝珂捉走了!你快点……咦!?怎么回事?!” 世界线的巨大变动打断了她的话。她看见隐藏在 甲虫族身上的骗局浮出水面;她看见智能巨子闻风而动、转眼间消灭了与许恬婌在一起的全部友军;她看见一艘甲虫形的巨舰,满载着无影仓库的藏品从梦地飞向太空;她看见余涣箐、魏俊、芭丝忒、蓓蕾妮丝·华特立和丽诺尔·达蕾丝一起促膝长谈;她还看见了核蟹,看见了站在蟹爪尖端的菲丝莱丝·布萝珂;她看清了一切的真相。她终于明白,她在crab世界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毫无价值,她在这个故事里连过客都算不上,她已没有任何理由留在地球上了。 看破万事的天使少女微微一笑,张开六片辉煌炳耀的等离子羽翼,跨上不具四肢却能倏忽间穿越宇宙的圆筒形坐骑,周身燃起了创世之初的劫火。 “再会了,小丫头和余狗狗。” 二十二 罗西式单兵飞行器的最大平飞速度超过300千米/时,可动力飞行时间只有短短十几分钟,才飞出五六十公里便燃料告罄,摇身一变成了背负式滑翔机,着实让毫无使用经验的余涣箐叫苦不迭。离阳地区西端的著名古人工湖丹水湖就在前方,踞空中放眼眺望,沿湖一线全是荒废无人、黑灯瞎火的旅游景区和城镇乡村,运气好的话应该能勉强撑到那儿。 “这是什么啊……那个是‘水库’吧?”猫咪女神迷糊+好奇地看着月下烟波粼粼的浩淼湖面。 “对。离开离阳几十千米了已经。” “没有什么实质进展啊……”几十千米显然不能让芭丝忒喊出“好酷酷”来。 “没油了咱们!”余涣箐抱紧她:“得迫降了!小心!” “嗯嗯~~~”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啊?哪里……有问题?” “没没没!没有任何问题!”余涣箐可不希望自己的脖子被咬断(狗脖子上的吮痕、牙印儿已经多得触目惊心犹如项圈矣……)。反正eldertheaology是摔不坏的,我操心好自己就行。他一边想着一边努力控制住飞行器,竭尽所能使之平稳滑降。眼看速度越来越慢,高度越来越低,飞行姿态马上就要没法维持了,余涣箐一手抱稳芭丝忒,腾出另一只手来拉开减速伞——只听“砰”的一声,他只觉浑身的脂肪、体液、水分全都被猛地掼进了脸皮胸脯肚子指尖脚尖,身子是刹住了,手臂腿脚却甩得直溜溜平伸出去!咳咳,即便余涣箐的四肢没被惯性掰直……物化成生物体形态的芭丝忒体重七八十斤,加之二三百公里的 时速,这么生猛的动能……死理性派不妨自己算算……力气再大也不可能抱得住啊!于是刹那之间,余渣狗怀里的猫神化作一枚水平投掷的低阻航空炸弹,“飕飗”一声抛射出去,尖啸着掠进湖畔的废城里了! 余涣箐心里“咯噔”一下。倒不是担心猫神有危险(怎么可能有危险!?),而是担心自己小命难保——我竟然失手把猫神扔出去了啊!!!如此大不敬亵渎之举,猫神肯定会气疯了啊!!!这可怎么办才好!?!……算了,迫降在即,要是不想摔成一条全身粉碎性骨折的扁片儿状死狗外加一道几十米长的华丽血迹,那就先想想怎么安全着陆才是! 事实证明余涣箐想多了。军队装备的罗西式单兵飞行器智能化程度颇高,能够根据飞行状态自动做出反应。感知到余涣箐的糟糕姿态已近失控,飞行器自动抛掉减速伞、弹出主降落伞,扯得余涣箐措手不及“啊呀”一声,像个瞎了火的照明弹一样晃晃悠悠落向地面。不过好歹安全了,难看就难看吧。第一次当“鸟人”,出丑也正常,老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下次肯定不会这么囧……好了好了,不扯那么多没用的了,落地之后麻利儿去找猫神,不然这才逃出几十公里远,蓓蕾妮丝和魏俊很快就能追上来。 落地之后他才发现,眼下面临的问题恐怕比被蓓蕾妮丝抓住还严重: 猫中之猫的猫咪女神芭丝忒,掉在了丹水湖畔花卉培育基地的四季温室里啦!!!—— 大家都知道(广大猫奴应该更清楚),猫猫喜欢花花,但花花不喜欢猫猫。猫喜欢吃各种花花草草,可吃了又会生病,轻则消化不良、呕吐、腹泻,严重的还会中毒、抽搐、肝功能衰竭……甚至死掉(其实常见花卉中有毒的真是俯拾皆是,人吃了都要死,更别提猫了)。更糟糕的是猫咪往往不长记性,明明吃了会生病,可它们偏要一吃再吃反复吃,真堪称殿堂级的不要命大花痴。且慢,这还只是“更糟糕的”,最糟糕的还在后头!猫神可是掉在四季温室里了哇!那里面啥植物都有啊!!各种屠猫狂花戮猫魔草啊!!!余涣箐快崩溃了都,还愣着干毛,还不快去救猫神啊你! ☆、 天朝之战 67 余渣狗一阵风地冲进占地几百亩的四季温室大棚。果不其然,棚顶砸开了个大洞,大洞下边,我们的芭丝忒女神正在百花丛中嗨得不能自己,先前的猫薄荷茶根本就是小儿科!余涣箐啥都顾不上了,借着月光一头拱进花花草草中间,抱着芭丝忒的小细腰死命往外拖:“我来救你啦!……别别别!千万别咬槲寄生!那玩意儿杀猫不眨眼!……不行不行!蓖麻也不行!吃一颗就会死!……” “不……不会啊。”猫神乐不思蜀。 “真的会!求你别玩了亲姐姐!快跟我走!……喂喂喂!一品红会刺激猫肠胃啊喂!……唉唉唉!百合最毒!最毒的就是百合!百合会引起猫急性肾衰竭!不能吃啊!……当心那个杉树!杉树会让猫口腔发炎、呕吐、腹泻、嗜睡、发抖、后腿无力!……住口!杜鹃浑身都有毒!别咬它!……别介呀!那个是紫藤,吃了会呕吐腹泻虚脱!……那个常春藤!它会引起猫呼吸困难和昏迷,要猫命的!……我擦!水仙!绣球!还有鸢尾!它们都会导致猫腹痛腹泻,保你虚弱好几天!离远点儿!……拜托了,求你了,放过那朵菊花好呗?猫吃了它不但会上吐下泻,还会流口水、食欲不振、郁郁寡欢,相当难看啊!……金盏也是!猫吃了它会腹痛腹泻、流涎三尺、口腔红肿!快把它给我!……” 这鬼地方实可谓对喵超武器、喵星人专属异次元杀阵,十面埋伏,危机四伏,闹得余涣箐顾此失彼、捉襟见肘、焦头烂额、按下葫芦浮起瓢。搏斗老半天,芭丝忒终于被余涣箐揽着腰拖向门口,猫尾巴左抽右抽,一双光光的小脚还在不甘心地一个劲儿踢蹬:“不要啊……花花,我要花花……” “别闹了!亲!真的别闹了!”余涣箐累得满头大汗。受不了了我!有没有人能来救我一命、把猫神陛下从我身边带走啊!998!只要998!萌猫女神领回家! ……得,牢骚发发就算了,猫神我还是自己留着吧……没她怎么找小丫头…… 不知道是不是在百花丛中耗得太久,总之单兵飞行器争取来的数十公里全被浪费了。余涣箐拖着芭丝忒挣出温室大门,大汗淋漓地抬脸一看,立即傻了眼:淡淡的月光下,荒凉的街道上,蓓蕾妮丝·华特立,魏俊,丽诺尔·达蕾丝三位就在温室外面等着呢,清一色全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爸爸跑得真快,害我们好找。”蓓蕾妮丝微笑着向余涣箐徐徐走来:“分别那么久,见了面却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亏你还吃过本小姐的软饭呢,哼!而且……居然抢 猫神不抢我,真可恶!真绝情!高贵端庄风华绝代的本小姐真是难过死了!害本小姐伤心欲绝的责任,余爸爸必须切实承担起来!所以说——” 小蓓蕾妮丝标志性地一手叉腰、冲余涣箐傲气凛然地挥手一指:“——余涣箐!你死定了!” 余涣箐冷冷一笑:“死在你手里n回了,不在乎多这一次。是你们赢了,随意处置我吧。” “啊……有什么问题吗……?” 芭丝忒再一次惊醒似地插了句嘴。蓓蕾妮丝无奈地搀她站直:“没事啦!余涣箐被咱们抓住啦!不用姐姐操心!……真是的,要是索蓓珂一起来了多好,唉……” “是啊……所以很期待会发生什么……”猫神用惺忪的绿眸盯着余涣箐,喃喃地背着书:“h狗的长处是……嗯……小恶魔般的。头脑聪明。感情丰富。可爱。是能让人安心的存在。皮肤很好。感情丰富。有抖m的一面。冷静。机灵。饲养h狗的方法是:肉肉肉>3<,和主人睡在一起p(3)q,工口书,只要主人,每天都要自己出去玩,最喜欢洗澡了,猫耳套装是必备!唔唔!好酷酷!~~~求出场,求h狗被猎奇。” “没问题!”蓓蕾妮丝大方得很:“调教好之后,余爸爸肯定交给姐姐处置。” “好棒~~~谢谢~~~”芭丝忒高兴得直拍手。余涣箐则是被悲剧到底绝望至极的未来吓得只差口吐白沫了——落到猫神手里比落到蓓蕾妮丝手里还惨啊!还猫耳套装——绝不!休想!干脆杀了我算了!士可杀不可辱!我这可不是在傲娇!绝对不是!我—— 蓓蕾妮丝笑着拉开芭丝忒:“等下再玩。得先把h狗交给魏俊爸爸调教一下,不然不好玩的。” “唔……好麻烦啊……”猫神不开心。 “好啦好啦,不麻烦不麻烦,很快就好啦……” 蓓蕾妮丝费好大力气才把芭丝忒哄到一旁,将孤立无援的余涣箐交在魏俊和达蕾丝手中。 “别得意太早,”余涣箐先发制人,“米-戈无人军队和甲虫族未必是扶兰·韦斯特的对手。紫凌书院里剩下的资源足够把你们爆出屎。” 魏俊笑着摆摆手:“嘛嘛,余老师,你我都是斯文人,打打杀杀的事没意思。”然后他指指温室门前的铁艺长椅:“一起坐会儿如何?还有达蕾丝大人也过来吧,难得这么清静的晚上,咱们三个好好聊聊。” “聊什么?”余涣箐问 。 “咱们的圣函大人,你的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魏俊回答。 余涣箐摇头道:“如果想叫我帮你们对抗她,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 “别急着下结论,余涣箐先生,”身穿遮光斗篷的丽诺尔·达蕾丝走过来,“不妨先听听魏俊先生怎么说。” 余涣箐冲她亮出断指:“这个我可没忘。” 丽诺尔微微转面,看不清是什么表情:“稍后会向您道歉的。” “不干达蕾丝小姐的事,”魏俊连忙救场,“主意是我出的。反正我一贯心狠手辣,余老师是老熟人了,不会不知道或想不通吧?请余老师先坐下,我估计你我聊上片刻之后,余老师肯定会把手指头的事儿忘个干干净净。” “但你不是他。”余涣箐突然冒出来一句。 “不是他,但也是他。”魏俊笑道:“等她来了我再向你解释。” “她?谁?茵苔萝佩?” 魏俊笑着做个“请”的姿势:“来了就知道。请先入座。” 余涣箐迟疑少许,慢慢吞吞地坐在了长椅一头:“那就听听你的歪理。坐就坐。” 魏俊充满魅力的脸上挂起一副神秘的微笑,信步上前,在余涣箐右侧坐下来。丽诺尔也随之而至,优雅地坐在魏俊右手边,与他紧挨在一起。 真正的、决定crab世界命运的决战,魏俊和余涣箐宿命的交锋,至此展开。 ☆、 天朝之战 68 二十三 “知道佐治亚引导石(thegeiaguidestones)吗,余老师?”魏俊用他性感的磁性嗓音问道。 余涣箐:“当然。人新世公元1979年,由彻悟者r·c·克里斯蒂安(r.c.christian)以‘一群寻找理性时代的美国人’的名义修建于佐治亚州埃尔伯特县(elbertty),地底下似乎还埋了时间胶囊,但时间胶囊埋入的日期和未来应开启的日期都是空白。” 魏俊:“对。那真是一座**美丽的纪念碑,用6块巨石建成,其中4块高约5米的花岗岩石板严格对应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树立,共同围成星形,中心有一根石质立柱,顶端还安置着一块重达11吨多的盖石。这座当代巨石阵的设计很巧妙,具有天文学意义:石中通道指示天极,水平狭缝指示太阳年度运行轨迹,阳光通过顶石标志全年正午时分,跟千万年前人类建筑的那些上古天文历如出一辙,可惜我在北美军区时工作太忙,没能亲身体验一下。你见过它吗,余老师?” 余涣箐:“没。只是听说过。” 魏俊:“没人知道克里斯蒂安是谁。他只和当地一家大理石加工厂的老板凡德雷单方面联系,由凡德雷独自负责石阵的建造。建设资金的全程周转,由镇上的一位银行家怀特·马丁负责,据说只有他知道克里斯蒂安的真实身份,但他一直把这个秘密带进了坟墓,没告诉任何人。即使是我们,目前也只能确认这位‘r·c·克里斯蒂安’是一位彻悟者(christian是基督徒的意思),至少也是某位或某群彻悟者的代言人。不过无所谓,克里斯蒂安是谁并不重要,我们只要知道这座石阵存在的意义就够了。 “既然余老师没有亲眼见过,那我就介绍得详细点儿吧。这座神秘的纪念碑上,在它顶部盖石的四面,分别用古梵文、古希腊文、古埃及圣书字和古巴比伦楔形文字书写着同一句话:‘以此引导石指引理性世界’;四块花岗岩石板的八个表面分别用英语、西班牙语、斯瓦西里语、印地语、希伯来语、阿拉伯语、汉语和俄语镌刻了一份宣言,内容如下: “一、保持人类五亿以下,与大自然永恒共存; 二、明智地指导生育,增进健康与变化; 三、用一种活的新语言来团结人类; 四、用沉着的理性来控制激情-信仰-传统-及万物; 五、用公正的法律及法庭来保障人民与 国家; 六、让所有的国家自治,在世界法庭中解决外界的纠纷; 七、废止琐屑的法律及无用的官员; 八、让私人的权利与对社会的义务保持平衡; 九、珍视真-美-爱,寻求与宇宙和谐; 十、不要做地球上的毒瘤,给大自然留点余地,给大自然留点余地。 “这就是佐治亚引导石存在的意义——‘它将要承担跨越千年岁月的使命,告诉那些在不久就要发生的大灾变中幸存的人们,怎样吸取教训,怎样防止灾难重演,怎样建设新的家园。’它的价值和目的就在于此。可惜啊,人类根本没能从中汲取什么,其后h的所有努力又被crab的贪得无厌付诸东流。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会在离阳重建紫凌书院——真正的、你我记忆中的那个紫凌书院,而不是现在的这个堂皇富丽、藏污纳垢的赝品——我将把佐治亚引导石搬迁到这座新的、真正的紫凌书院,树立在最核心、最显眼的位置,作为和谐天朝的终极理想来供奉,由收藏着它的紫凌书院来改变世界、引导世界,把crab世界带上和谐美丽的天道正途。” 余涣箐:“……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了。丰足原理。” 魏俊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正是!丰足原理,mahgriyu,沨浏,黑龙皇,‘人’之原罪,强大的机器神,宏宇宙的大敌。身为熵姬的爱犬,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这个。我,还有丽诺尔·达蕾丝小姐,我们发誓要斩断丰足原理,保护crab世界的永续长存,直至宏宇宙的末日、azathoth的苏醒!” 一直静静倾听的丽诺尔开了口:“其实我对丰足原理并不是非常理解。我只是认同了魏俊先生挽救crab世界的努力,但‘丰足原理’这个概念本身,我……” 魏俊用大拇哥指指余涣箐:“这种课应该请余老师来上。长篇大论的我搞不了。” 余涣箐开始有些乐在其中了:“是这样。‘丰足原理(principleofplenitude)’是一种世界观或说宇宙观,是一个‘宇宙学的神话’。‘丰足原理’这个词最早可能是由arthurlovejoy发明的,同样的思想在斯宾诺莎《伦理学》第一部命题16,以及普柏(alexanderpope)的长诗《论人》里都有过陈述,而其哲学源头可以上溯到柏拉图。这里我忍不住多说点儿:在一切文明社会里,最具力量的东西是什么?是思想,是观 念,尤其是宇宙观。上到帝王将相,下到工农兵商,构成文明社会的所有个体均是在各自宇宙观的支配和影响下积极或消极活动,从而繁衍文化、生产财富、发展经济、塑造历史、挑动战争、维持和平、产生君主、缔造体制、创灭帝国,等等等等。而‘人’的所有这些宇宙观里,某种程度上几乎可以确信,丰足原理正是其中最强大、最具影响力、最根深蒂固的。 “那么好吧,到底什么是丰足原理?简而言之,丰足原理就是相信‘我们身处的世界蕴藏着享用不尽的资源’这样一种理念。它源于以‘人’为中心的信仰体系,除了哲学意义外,更主要的是构成了一种牢固的意识形态。生活中最常见的例子,就是蟹神教徒们经常挂在嘴边的:‘上帝教导我们,我们crab是所有造物的目的,其他的一切事物仅仅与我们相关,为我们服务,或以其他方式被我们利用。我们统治着整个植物界和动物界,吞噬其他生物,把它们当做合适的食物。我们感激上帝,赞美仁慈的上帝如父亲一般照料着我们。是我们赋予种种事物以用途,它们也是为其用途而被创造出来……’云云,是不是很动听很诱人?这一系列宗教观念正是建立在以‘人’为中心的丰足原理之上的,因为‘人’是一切的核心和目的,全世界都是围着‘人’转的,那么让‘人’感到拘束的有限世界怎么可能成立? “丰足原理告诉人们:宇宙是无限广大的,宇宙中的资源是无限丰足的,真正的财富是享用不尽的;如果你面临资源短缺、能量消耗、人口爆炸……你只需要走得更远、‘走向那闪光的未开垦的处女地’,一切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化石能源用完了?没关系!我们还有风能、水能、地热能、太阳能。地球榨干了?没关系!我们还有恒星能、黑洞能、引力能、真空能。宇宙榨干了?还是没关系!我们可以到其他宇宙去接着榨!相信宏宇宙总资源的不可穷尽性,相信随着我们能力的提升,永远都有前人不知道的新资源等着我们去发现、开采和利用,这就是丰足原理。 “无可否认,对任何一个年轻的文明来说,丰足原理都是与对宇宙的观测结果高度吻合的,是完全符合经验的。你举起望远镜,看到的是广袤无垠的太空;你俯察显微镜,看到的是超乎想象的微生物世界;你探索自己居住的星球,看到的是寥廓而富饶的处女地。‘每一样可以想象的事物都没有穷尽’——时至科学与技术高度发达的今日,这句话依然基本符合我们对宇宙的观测。这一切都是丰足原理的明证。我们在本能上对‘每一种事物都取之不尽’的 相信是如此顽固,即便理智上可以对丰足原理提出各种质疑,但在经验上和感受上,我们几乎没人能挣脱它所带来的安全感和舒适感。‘就算资源会枯竭,那也是我根本活不到的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了’,这几乎是我们所有人内心的想法。可是事实果真如此吗?” 魏俊插了嘴:“咳咳,凡事要一分为二辩证地看。丰足原理的积极意义也是不可否认的。纵观文明史,‘人’往往是在丰足原理的激励下去自由冒险、在艰辛与困惑当中探索世界的,因为我们相信,永远都有未知的奥妙躲在世界的某些角落。这是丰足原理的积极作用。” 余涣箐立即反驳:“也是它唯一的积极作用。可我不认为丰足原理是‘人’探索宇宙的唯一推动力,在我看来它连主要推动力都算不上,充其量是对‘人’的一种利诱,用未经发现的财富来诱惑人们走出去。因丰足原理而走出去的人不是探险家,而是逐利的商人。很难说这种引诱作用到底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 “这只是你自己的看法。”魏俊唱反调。 “我去!你到底要不要斩断丰足原理啊!?”余涣箐来气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您继续。”魏俊投降。 ☆、 天朝之战 69 丽诺尔以求解的表情望向魏俊:“我发现这里面有个矛盾。打个比方,如果真有一个全知全能全善的神,那么邪恶的存在就成了问题,一神论与善恶二元论的冲突千百年得不到解决。丰足原理也是,如果我们的世界真的无限丰足,那么财富的不平等怎么可能存在?难道真的只是‘人’们自己在瞎折腾,在相互压迫?同为自然规律的经济规律哪儿去了?社会总资产的无限是不可想象的,起码可供使用的总资产不可能无限。丰足原理在这一点上漏洞很大。” 魏俊笑道:“大人圣明。可是别忘了,人们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人’对安全感的需求可以说是一种刚性需求,丰足原理之所以牢不可破,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它给人们带来了安全感,在提供安全感方面,我估计没有任何宇宙观可与之相比,连宗教都不行。正是因为丰足原理,我们才相信自己拥有无限可能,您说是不是?” 丽诺尔略为恍然地一点头:“有道理。继续吧,臭凡……不对!请继续,余涣箐先生!” “……”余涣箐无语。断指又开始作痛了,这真是……罢了,管她呢:“好吧。我继续。具体到社会学和经济学领域,否认丰足原理更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毕竟嘛,如果我们承认社会资源的有限性——至少是在空间和时间上的有限性——我们就得或多或少对各种不公平现象做出忍让。我们得承认,经济上的不平等是一种极难根除(我没说无法根除,毕竟未来社会的具体形态不可能被精确预知)的自然现象,而不仅仅是社会阶层或利益群体之间矛盾对立的结果。经济上的不平等是一切社会不平等的根源,如果承认了这些,我们该如何面对身处社会中下层的劳苦大众?难道要告诉他们,说他们的不幸至少有一部分是自然规律造成的,人与人生来就不可能完全平等,叫他们忍耐?叫他们乐天安命?所有体制、所有文明社会,都是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都离不开瞒和骗,不然体制就会崩溃、社会就会混乱,最终损害到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我不想为谎言开脱,但事实就是如此。一味追求真相的人们其实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追求会换来什么。” 魏俊笑着打断他:“余老师跑题啦!我和达蕾丝小姐关注的是人神矛盾,那才是左右crab种族存亡的关键!社会问题先放一放好吗?” 余涣箐不自觉地揉揉断指:“哦!不好意思。这么说吧。彻悟者们称丰足原理为mahgriyu、沨浏(说来幼稚,汉语中‘沨浏’一词就是 来源于‘丰足原理毒瘤’的谐音)或黑龙皇,认为她是自然神的天敌、最最强大的机器神,是‘人’造成的熵增的具象化,是宏宇宙的大敌、人神矛盾的核心。只要沨浏还寄居在‘人’身上,众神就不会放弃对‘人’的歼灭。反过来说,就算众神对‘人’不管不顾,只要放任沨浏壮大,‘人’迟早也会自我毁灭。这就是个讽刺,沨浏是‘人’对抗‘神’最有力的武器,同时也是‘人’自我毁灭的头等利器。人类和crab对自然界的污染、破坏、过渡索取,无不是丰足原理贻害所致。想想看,你把自然界看做无穷无尽的资源宝库,索取起来当然也就是不知节制了,因为你根本认识不到自己这样吃、拿、卡、要可能造成什么后果嘛。” “也对。”丽诺尔表示赞同:“很多人把人与自然的矛盾归结于发展现代技术,但我个人感觉,造成天人矛盾的不是技术,而是主宰技术应用的信仰体系。” 魏俊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嗯。丰足原理支配下的精神世界才是诞生无节制技术应用、从而吞噬万物、排泄废墟的罪魁祸首。丰足原理使人们相信‘占有是天生甚至神圣的权利’,它纵容了每个‘人’的本能——尽可能占有最多的资源(包括自然的和社会的),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自私的种群能在熵所统治的宇宙里长存不灭。” 余涣箐已然把自己和魏俊的敌对关系忘个差不多了:“你说到点子上了。糟糕的是,丰足原理造成的多数问题没有技术解决途径,而且技术解决往往也会带来新的问题,得不偿失,甚至造成更大的麻烦和灾难。例如要解决人口爆炸问题,一个直接的设想就是向宇宙移民。但霍尔内在人新世公元1975年的‘人口爆炸与星际扩张’中已经证明了,以人新世20世纪的人口增长速度看,星际移民最多只能解决500年的问题:宇宙中的人类居住空间会膨胀得越来越快,再过500年就会以光速膨胀;人新世另一项研究也显示,人口如果一直按照1994年的增长速度膨胀下去,6000年后,全人类的体重相加将等于可观测宇宙的总质量!这是一个不可想象的恐怖前景。” 魏俊:“正是。所谓‘技术解决’——只改变实用技术,而不改变或几乎不改变技术使用者的宇宙观、道德观、价值观和死亡观——是一条死胡同。丰足原理属于‘没有技术解决途径’的那类问题,不管你的技术实力多么强大,无节制的一味索取迟早会把你推到与宏宇宙相对立的位置上。就像你刚才说的人口问题,crab世界的人口压力一 点儿都不比公元末的人类世界轻松,当年人类面临的窘境,今天的我们也正在面对。现在,余老师,你该明白我为什么要做这一切了吧?” 余涣箐一连三个质问:“发动这场战争?屠杀圣触女?用智能巨子杀死全世界超过70%的crab?你这是杀人犯行为!你这草菅人命的刽子手、乌龟王八蛋,我才不管你扣上‘反丰足原理’还是别的什么帽子呢!” 魏俊冷笑道:“杀掉百分之七八十也还剩下十几亿人呢,距离佐治亚引导石的5亿标准差的还远,我已经很仁慈了。我是杀掉了几十亿人没错,但这是为了crab这个种族的整体利益。而且战后在我的治理下,幸存的不到20亿人可以过得相当好,‘共同富裕’和‘大同社会’将不再是梦想。人口问题是天人矛盾的核心和根本,也是社会矛盾的重要因素。缓解天人矛盾和社会矛盾都必须从控制人口入手,你能否认吗?” 余涣箐:“可是……” 魏俊:“人类踏入工业社会不过几百年,就把地球几十亿年积累的矿产资源消耗殆尽;我们crab与之相比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场战争打响之前,最重要的生态系统中超过2/3都已遭到过度开发,全世界每年要消耗掉地球1.5年的自然资源产出;要是全体crab都采取发达地区人们的生活水平和生活方式,我们每年甚至会消耗掉地球4.5年的自然资源产出!自然资源和社会资源的总量是有限的,可人们的欲望是无限的,富人(以及发达国家、发达地区)的生活只能靠剥削穷人(以及欠发达国家和地区)来维持,穷人只能为富人的高消耗生活方式埋单;crab世界全球人均财富总值也就8000元不到,但发达地区的人均财富总值可以超过12万;全球还有9.25亿~10.2亿人处于极端贫困和长期饥饿状态,可全世界每年浪费在餐桌上的粮食就高达13亿吨。如果均贫富的话,大家只能都过得很普通,什么‘共同富裕’纯属妄想。这样下去地球能撑多久?我们想生存下去,只有‘禁欲’这一条路可走,别无他途。” 余涣箐:“可人性都是自私的,你认为这种禁欲型社会能维持多久?当初推翻h以后,最初的crab社会在农业生产上采取了合作社制度,但这样子行不通,因为‘人’本质自私,没人会长久地对公有资本上心,大家只关心自己的私有物。所以我们不得已改变了生产资料占有方式,改合作社为私人承包土地,结果农业一下子就被搞活了。台面上大家都说承包制取代合作社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 在我看来,这种‘进步’实则是对crab自私本性的莫大讽刺。你觉得在如此自私贪婪的本性面前,你的禁欲型社会能够长久存在下去么?” 魏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这样做就无法生存。如果crab认识不到这一点、克制不了自私贪婪的本性,那他们就活该灭绝。宇宙养活不了太过贪婪太过自私的智慧生物。我是在救他们,如果他们不承情,那就不能怪我了。怎么样,愿意留下来帮我吗?” 终于,魏俊把名为“抉择”的皮球踢到了余涣箐脚下。 ☆、 天朝之战 70 二十四 留下来帮你? 这是你的目的吗? 余涣箐犹豫了一下:“你的构想是不切实际的。包括‘人’在内的一切生命都只能游走在混沌与秩序的分水岭上,一不留神就会堕向混沌。自然规律如此,谁都没办法。道德自律是靠不住的。你无法扼杀crab的本性。” 魏俊表现得成竹在胸:“我会考虑一切必要的措施。为了规范crab世界的整体道德水平,我会不择手段。你是了解我的,我从来藐视过程正义,于我而言,只要结果正义就够了。普世价值、法律、信仰、宗教……一切能用的我全都会用上,即使采用技术手段。” 余涣箐大惊:“技术手段?你要用技术手段提升crab的道德?!” 魏俊点着脑袋:“为什么不?肉体可以用技术都断医治,凭什么道德不可以?为什么要对道德(根源是意识)如此迷信和崇拜?肉体不是神圣的,凭什么‘灵魂’就是?你我都清楚,道德是演化的产物,完全没有道德的、纯粹自私的生物会被亿万年的演化淘汰掉,根本无法建立起稳定的群体,更别提发展出文明社会了。但crab不同,他们是‘人造生物’,没有连续的演化史,他们的道德程度没有经历过自然选择,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一方面他们继承了人类与h的文明与技术力,另一方面他们没有完善的道德体系,一切只能靠蟹神信仰的瞒和骗来维持——这太危险了!‘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技术力带来的道德问题无法通过政治和社会制度来解决——别说解决了,政治和社会制度往往只能加剧这些问题。 “实话实说,crab的道德比人类都不如,好歹人类从婴幼儿阶段就知道互助和合作,那是它们的本能;crab呢?他们一出生就只知道相互争抢,必须经过后天教育才明白社会性的重要(我承认蟹神信仰在这里起了好作用)。crab是拥有技术力的智慧生物,技术力是改造外部世界的绝佳武器,拥有技术力的生物不管行善还是作恶都威力十足,虽然在宏宇宙面前微不足道,但也足够祸害一颗行星了,未来还可能祸害到宇宙里去,最终助长熵姬的威能、大大加快宏宇宙之梦的苏醒!这样不行,技术力的掌握者必须德才兼备,否则还不如滚回混沌未开的洪荒时代、滚回洞穴里傻吃傻睡。crab的道德体系太糟糕了,他们相害易于相爱、夺命易于救命,自己造成的问题有时比theaology带来的威胁还多,有些风险已经到了非常严峻的地步。道德上的 巨大缺陷也严重制约了crab世界体制的有效性,使政治机构无法采取有效行动应对迫在眉睫的危机。我们再也不能错过任何机会了,我们必须想方设法、采取任何力所能及的方式提高crab的道德,让他们更好地对待自己、他人、后代、自然界和其他生物。这是拯救他们最好的办法。” 余涣箐:“道德教育就够了。蟹神信仰带给世界的代价已经够大了,我们不能采用更加极端的手段。我认为良好的教育就能改变现状,虽然可能事倍功半。” 魏俊对余涣箐的陈腐大加讥嘲:“是吗?恕魏某不敢苟同!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史中,哪怕最好的教育也只取得了部分成功,你凭什么认为天性比人类更邪恶的crab能做得更好?别被偏见迷了双眼,余老师。我们能用技术改变世界,为什么不能改变自身?能用技术改变肉体,为何不能改变精神?精神凭什么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当我们对大脑和心理的了解已经足够多,我们有什么理由拒绝提升自己行善抑恶的能力?凭什么邪恶就不能是一种疾病,凭什么我们不能像治愈感冒一样治愈邪恶?如果我们真的有这个能力的话?用技术打击邪恶、优化道德,这兴许是一个治本之道,兴许能让crab成为地球历史上第一个真正征服邪恶的物种,这样的前景不诱人吗?我愿意为此而努力。包括僵尸药剂计划,这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余涣箐一愣:“僵尸药?难道……” 丽诺尔面露微笑:“这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扶兰·韦斯特他们是被利用啦。” 余涣箐:“我妄自猜测一下:你们在僵尸药上做文章,是为了让crab获得‘永恒的生命’?” 魏俊的口气愈发得意:“知我者余君也。‘僵尸药’这东西,本质上应该是‘生命药’。如果它能与理性并存,就可以赐予crab几乎永恒的生命。过于短暂的寿命,也是crab无法提升道德水平的一个原因——他们只能存活于世短短几十年,只能利用这短短的几十年来做一点事、享受一点欢乐、承受一点痛苦;当他们撒手人寰,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将毫无意义,他们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也毫无意义;既然如此,痛快一会儿是一会儿的态度不好么?人生苦短,及时享乐,堕落者往往不就是这样堕落的吗?如果crab获得了近乎永恒的生命,他们就将不得不为自己遥远的未来负责,为几百年、几千年甚至上万年后的自己负责,否则到最后他们只能迎来自己亲手酿成的苦果;他们不得不自己承担一切,而不是像从前那样,让遥远 的、永远见不到的未来的子孙后代去承担。长久的生命,或许是遏制自私与贪婪的一剂良药呢?当年h就是这样,现在我们也该试试。” 余涣箐把话题扯了回来:“那么幸福呢?你要建立一个禁欲型社会,要求所有人都放弃对现世幸福的追求?你要否定最起码的人文主义和人道主义精神,否定人的感情?” 魏俊盯视他的眼神极端鄙夷:“幸福?你说的‘幸福’具体是指什么?十有八九是指‘欲望’吧!别误会我,余老师,我从不否认人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只是,crab已经在追求欲望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了,而他们的欲望总是打着‘幸福’的旗号在招摇过市。 “所谓‘人文主义’,从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人’尚处幼稚阶段的产物。小孩子总要长大的,crab作为‘人’,迟早要克服自私的本性,学会忍耐,学会奉献,学会顾全大局。crab不能永远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幼稚’种族,他们必须学得成熟起来。crab虽然年轻,但他们完全继承了人类和h的文明,这个文明一脉相承,并且经历过至少两次天翻地覆的更迭、毁灭和重生;从这个意义上讲,crab早该成熟起来了,甚至早就该拥有了‘有计划地定期组织本种族人口的大规模灭绝’的觉悟。可他们没有。他们以‘年轻种族’自居,把年轻人常犯的种种错误挥霍到威胁种族长久生存的巨大规模。这样子没有未来。 “无节制地追求‘个人幸福’,说穿了与‘纵欲’没有区别。我们的一切努力、奋斗,我们的一切探索、发展,其最高、最终的目的应该是保证种群的延续。怎么能让纵欲吞噬掉我们的未来呢?” 余涣箐不寒而栗:“‘有计划地定期组织本种族人口的大规模灭绝’。你这是法西斯。” 丽诺尔摇摇头:“不,这是让失衡的地球生态恢复平衡。” 魏俊:“牺牲一部分人,换来整个种族的长久不衰。理智地讲,你只能指责我冷酷无情,而无法肯定我是对是错。动动脑子想想吧余老师,你知道我不是错的。” ☆、 天朝之战 71 余涣箐抛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么爱情呢?为了爱情我们可以放弃生命,放弃整个宇宙。这样伟大的个人幸福你也要否定吗?” 魏俊用手一指余涣箐的狗鼻子:“我就知道你早晚要说到这个。为了两人的爱而放弃全世界,这本身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自私行为,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爱情,爱情这东西真的可靠吗?没错,当世界末日来临,不少情侣也许会深情相吻、携手面对,好像死亡在他们的爱情面前已经不算什么。但这种爱情有一个致命的前提:大家全都活不了。既然不可避免要死,那就在死前图个痛快、带着幸福去死吧。倘若换一种情景:大规模的死亡正在逼近,两人有很大可能会死,也有很小的可能活下来;如果牺牲其中一人,另外一人活下来的机会能成倍增加。面对这种情景,爱侣们会如何选择?谁做过实验?谁能做这样的实验?这是个难有答案的问题。” 余涣箐:“……” 魏俊:“人的选择往往是环境决定的。很多时候并非我们生性善良或者邪恶,而要看环境因素激发了人性中的哪一个方面。不事到临头,没人能说准自己到底会怎么做。喊口号容易,做实事难比登天。好吧,就算你可以为爱人放弃生命,但那几乎都是在你正处热恋之中的时期。热恋、激情会压制理智,使人无法正常思考。当你们一路走下来,激情消退,渐渐变得世俗,即使你们仍然彼此相爱,你还会愿意为ta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吗?” 余涣箐:“……” 魏俊:“我很多话说的极端了,那是因为你我在辩论。请你相信我,余涣箐,我不是疯子,我不会让过于恐怖的事情发生的。我只要求未来的crab成为一个高尚和节制的种族、未来的crab世界成为一个和谐和节制的世界,这才是我的最终目的。” 余涣箐:“但你会因此毁灭很多东西。换做是我,即便这个世界集体选择了愚蠢,我也会尊重他们的选择,哪怕这会将他们带向毁灭。” 魏俊:“我尊重世人选择愚蠢的权利,但前提是选择愚蠢的人越少越好。” 余涣箐:“……” 其实魏俊嘴里吐出来的很多大道理,不用说余涣箐也清楚。不扯远的,光是当今crab世界的资源危机就快要燎到胡子了。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问题已经严重到了何等程度,总以为我们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向地球索取、向宇宙索取,但无论何时何地,我们实际可以使用的资源总是有限的,如何分配这些资源就构成了社会矛 盾的核心。实际上,即便技术解决是可行的,我们发展技术的速度也很可能追不上挥霍自然的速度,在这场技术与纵欲的赛跑中,技术不一定会是赢家。一个现成的例子:很多人以为,只用开采月球表面的氦-3就能解决能源问题,认为月球上的氦-3聚变后产生的电力至少能供100亿人口使用500年,可事实上呢?考虑到crab人口的无节制增长,以及全社会电力需求的无节制疯长,综合计算下来,月球上已知的氦-3储量没准儿连20年都坚持不了,悲观估计甚至只有15年,开采成本还高得吓人。更何况氦-3在月球表面的分布并不均匀,15年都是取最大值计算的结果了。 远的不扯,就说身边的,我们日常生活中的高消耗同样触目惊心。总人口仅3.2亿的北美军区,每分钟就要烧干1.4万桶石油、无故浪费掉足以同时点亮32万盏灯泡的电,平均每户家庭每年用掉的电超过4700度。全球每天起飞的商业航班接近17万架次,平均每架穿越大西洋都需要6万升燃料,同时产生140吨二氧化碳、750千克氧化氮。全球淡水年消耗量已达9700立方千米,人均消耗1385立方米,北美军区甚至达到了惊人的2842立方米,全世界已有30%的外流河因筑坝等水利工程而无法入海。照目前的态势发展下去,不出15年,恐怕2个地球也养不活crab世界了;最迟到212年,crab世界每年将至少消耗掉地球3年的资源产出。火烧眉毛了已经。 魏俊是对的,crab世界早已到了危机边缘,但绝大多数人都浑然不觉。除了杀死很多很多人,余涣箐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在短时间内扭转局势。改变人们的观念?那个太难太难了,而且来不及。这并不意味着他赞同魏俊的做法,因为他始终相信,不管局势多么糟糕,也永远都有另一条路可以选择。 但无论如何,他动摇了。 这正是魏俊的可怕之处。他深知余涣箐是资深科学顾问,头脑里的理论知识和统计数据储量相当巨大,因此他只要把一个观点摆明说透,余涣箐自己的思维就会主动完成剩下的工作了:梳理逻辑、搜索文献、核对数据、做出推论,等等等等。以及更关键的:魏俊对余涣箐的悲观性格和忧国忧民(其实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毛病了如指掌,只需稍加诱导,余涣箐就会自动往“crab世界的未来一片黯淡”这条线上靠。魏俊要的就是余涣箐被自己的头脑说服,至少是暴露出破绽。 魏俊显然看出了余涣箐的动摇,于是不无得意地追 上一句: “数百年前,许冰没能说动你。但今天,我说动你了。这就是我的胜利,许冰的失败。” “直觉告诉我,你们还有别的计划。”余涣箐抬起头,看着魏俊和丽诺尔。 “臭凡人挺聪明哈。没错。”丽诺尔说:“天朝计划。用神明细胞制造核蟹舰队,把crab的种群撒向宇宙。” 余涣箐(摇头):“向theaology挑战?” 丽诺尔:“不。只是多找几个篮子装鸡蛋。” 魏俊:“这个计划,想必余老师一定不会反对。” 余涣箐默默地点点头。 二十五 余涣箐陷入了沉思。死去的几十亿人无法复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纠结该不该杀他们没意义,再不该也已经杀了。如果魏俊是真诚的,那么他提出的构想确实很有吸引力,的的确确有可能开创一个高尚而伟大的时代,尽管过程会伴随着不少痛苦。如果我决定帮他,我曾经亏欠人类、亏欠h的东西能否得到弥补?我的罪孽能否得到救赎?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一点点?…… 当然,前提是魏俊能说到做到。 “聊完了吗?” 蓓蕾妮丝·华特立笑眯眯地问着,拽着芭丝忒的小手回到了他们中间。只见我们的猫咪女神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碧绿色的瞳子湿漉漉的,小手儿不停地擦着嘴角:“呜呜……咬到花花了……好难受……” “活该你唉!不长记性非要玩花!”蓓蕾妮丝笑道:“怎么样,魏俊爸爸,调教得如何了?” 魏俊牵着丽诺尔一同起身,把长椅让给蓓蕾妮丝和芭丝忒:“华特立大人,您能看见战场形势吗?” “呵呵,这种小儿科焉能难住本小姐?”蓓蕾妮丝坐到余涣箐身畔,在空中随手画个圆圈,立即变化出一个正圆形的二维平面来,上面显示出利维军与和谐军的战斗画面,实时传输,现场直播,声画并茂,令人如临其境。可见利维军的龙兵集群正对米-戈无人军队和甲虫族大军构成毁灭性打击,战局走向已渐明朗。余涣箐看了看画面,转向魏俊和丽诺尔说:“你们的军队果真被爆出屎了。” ☆、 天朝之战 72 “真是哎!”蓓蕾妮丝不满意了:“魏爸爸,你的手下真不禁打哎!说好给本小姐看的好戏呢?” “我也想问,”余涣箐有点儿幸灾乐祸,“连扶兰医生和胡安·利维都镇不住,你怎么缔造你的和谐天朝?你不是有从许冰那儿偷来的智能巨子么?怎么不用?不好使?” 魏俊不以为然:“智能巨子是许冰设计的‘熵增遏制系统’的组成部分,制造初衷是监视和压制贪婪型智慧生物的无节制发展,属于‘审判模式’的‘星际选择’技术,只是许冰后来对‘人’起了恻隐之心,自动放弃了‘审判者’的责任,没有真正使用这一技术。智能巨子的程序是预先设定好的,自主监测、自主发动,无需也无法从外部干预,能改写程序的也只有许冰一人,我是没办法。不过这不是问题,余老师不用多操心啦。” “没有智能巨子,击败h的龙兵会极其困难。”余涣箐说。 “干嘛击败?”魏俊乐了:“韦斯特复活龙兵也是在我计划之内的。实不相瞒,天朝计划里crab外星殖民的主要武装力量就是龙兵部队,甲虫族负责劳动,龙兵负责安全保卫,crab殖民者只管享受生活就好。韦斯特激活‘ubbo-sat之茧’可是在帮我忙啊,我感激还来不及。” “有没有什么事是不在你计划内的?”余涣箐冷冷地问。 魏俊认真思考了几秒钟:“目前为止,没有。” “嗯,一切尽在魏先生掌握。”丽诺尔莞尔颔首,也不知是夸他还是刺儿他。 “不一定非要……有事吧?如果能有点更有乐趣的……”芭丝忒趴在蓓蕾妮丝膝盖上滚着小脸儿,茸茸的黑白猫耳贴着洋装蹭啊蹭的,再次萌了余涣箐一脸。一见余涣箐被萌得不行,魏俊匆忙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将他的视线引回半空里的二维画面上:“余老师醒醒!” “嗯?”余涣箐如梦方醒:“哦!不好意思……” 魏俊忍不住大笑:“哈,余老师对猫神这么感冒,小心拉芙克莱芙大人吃醋啊。那个……华特立大人,麻烦您把全球各个战场的画面传过来,拜托了。” 二维画面由一个变成许多个,分别显示出全球各地的战事。利维军与和谐军的战斗虽然规模空前,却并非这场战争的全部。由于战时信息管制,各地残存的crab军并未知晓真相,他们仍然服从魏俊的统一指挥,尽职尽责地与种种不受crab意识控制能力影响的对手作战:南太平洋军区的 反潜舰队用密集的反蛙人榴弹、火箭深弹、超空泡水下射弹把渊客和育革撵回海底聚落,然后发射核鱼雷一举摧毁之;南极军区的军事长官、政委和牧师正在与古老者大使谈判;澳大利亚军区凭借特高压电网、工业用等离子切割炬、强紫外线探照灯构筑的防线阻挡蜂拥而来的飞息肉,保护硕果仅存的几座难民营;中东军区的轰炸机群对克托尼亚族展开地毯式空袭,安装了自沉辐射弹战斗部的钻地航弹密如暴雨;中亚军区用探照灯与闪光弹驱散突出地表的巨噬蠕虫,再往地下灌注“乳胶液”液体炸药轰烂它们;欧洲军区号称“日不落之师”的人造太阳部队成功镇压了逃离塞文河谷的夏盖虫族;北美军区采取武装飞艇全天巡逻的方式,携带高超音速动能导弹对露头的洛依高尔族逐个歼灭;全球失控的修格斯均已重归crab意识控制之下;地球同步轨道上,尚有数百艘米-戈战舰严阵以待;至于妖鬼、食尸鬼、乔乔人、人面鼠之辈早就被揍得屁滚尿流了。所有这些画面无不提醒余涣箐:世界仍在和谐党掌握之下。 魏俊:“看到了吗,余老师?很快我就能重建这个世界的秩序,韦斯特的所有抵抗都是在为我即将建立的体制添砖加瓦。你真的不想留下来,试着帮助我建设这个和谐天朝?你我二人联手,一起为crab的未来不懈奋斗吧!让我们来彻底斩断丰足原理,创造地球文明史上第一个真正的大同社会吧!让我们来消灭贫困、消灭不公,甚至消灭邪恶、消除人神矛盾吧!你将能实现你曾经的所有憧憬、弥补你曾经的所有遗憾,用你我的努力把crab带上良善高尚的发展之路、带领他们飞向宇宙!扪心自问吧余老师,你真的不想试一次?” 余涣箐沉思几秒,不动声色地说:“我猜,米-戈不是自愿把无人军队借给你的吧。” 魏俊笑笑:“那是自然。我是拿智能巨子讹来的。” “胁迫他们交出武装,然后对他们展开屠杀。别告诉我你没这么干。” 魏俊供认不讳:“有限屠杀。米-戈比crab理性得多,他们不觉得以武力手段合理消减人口有什么错。已经有很多米-戈科学家和工程师认可了我的理念并听命于我,识时务者为俊杰,别再站错队了余老师,别再给自己留下遗憾。站到我身边来帮我吧,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我是在很诚恳地邀请你。” 余涣箐依然没动声色:“这就完了?你们的下一个请求呢?” 这回开口的是蓓蕾妮丝。她从蓬松的公主袖内摸出一枚亮晶晶的小东西,用纤 巧的兰花指递到余涣箐面前:“帮我们打倒宏宇宙所有混乱与罪恶的根源——熵姬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 是光锥之戒。丽诺尔·达蕾丝从余涣箐手上夺走的那枚。 没等余涣箐做声,芭丝忒先来劲了,“嚯”地从蓓蕾妮丝手上抢走光锥之戒,绿湛湛的眸子里全是惊喜:“啊,还有么……?小丫头的戒指!” “没啦没啦啊!”蓓蕾妮丝慌不迭地夺回手里:“就这一枚啦!而且这是余渣狗的!不是茵苔萝佩那枚啦!” “啊,好啊好啊~~~h狗其实蛮有用的不是吗!”猫神还想往回抓:“不过小丫头的信徒……大多数会获得好处吧……比如异界带来的金银财宝……?” “真烦啊迷糊猫!不许再闹了啦!!”蓓蕾妮丝拼命把光锥之戒藏到背后。 这下猫神不乐意了:“咦?戒指那个在哪里……?”然后“喵呜”一声把小蓓蕾妮丝整个儿扑倒,爬在华特立大小姐身上又是摸又是掏的,奢华名贵的lolita洋装搞得一塌糊涂。蓓蕾妮丝没了辙,只好双手供奉出光锥之戒:“哎哎哎好啦好啦!别闹!给你就是!真是的……” “哦哦!好酷酷~~~”芭丝忒捧住光锥之戒,坐到一旁好生开心地把玩起来。 蓓蕾妮丝一脸的无奈:“这回高兴了?” “我很……愉悦。” “随便你吧……”蓓蕾妮丝直叹气。碰上猫神谁也没辙。 “华特立小姐。”余涣箐声音里满是讥讽:“别忘了我是茵苔萝佩的狗,你竟然指望她的狗帮你打倒她?” 魏俊提高声音教训道:“熵姬不是你的主人,她是你的敌人!你曾经为挽救生命、挽救世界付出了多少努力?可她总是轻而易举地把它们毁掉!熵姬才是你最大的敌人啊余涣箐!你我才是同志!别再执迷不悟了好不好!” 余涣箐白他一眼:“退一万步说,即使你的‘有限屠杀’和‘禁欲型大同社会’是唯一的出路,这也不代表我会无条件地支持你。我赞同你的目的和理念,但我绝不认同你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的做法。” ☆、 天朝之战 73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做!”魏俊火了:“你本是我们中间最具力量的,可你总是难以做出抉择,总是拘泥于理想化的‘真、善、美’,拘泥于所谓的‘过程正义’乃至‘完全正义’,前怕狼后怕虎,优柔寡断磨磨唧唧!正因为这样你才丢掉了一次又一次机会!是你与虿女生下了h,然后你绝望了、放弃了,任由h灭绝人类;然后你又在参宿四绝望于自己的真面目,放弃了身为h之父的责任,在与eldertheaology的战争中背叛熵姬、葬送了h——人类和h都是毁在你手里的!就是你!你的消极被动才是毁灭文明的刽子手!你他妈有什么脸面跟我讨论‘正义’!?” 余涣箐不吭声了。 “真是没什么内容的争论啊……” 芭丝忒无聊地晃晃尾巴,指尖擦亮一黯淡的紫外线光珠。在它的幽幽照射下,猫神掌心中的光锥之戒辉映出了耀眼的蓝白色荧光,亮度堪比月华,用来读书看报都不成问题。由于晶体内包含的痕量杂质和微小缺陷(一般是原子尺度的缺陷),很多钻石被紫外线照射时都可以发出荧光,各种颜色的光都有,镶嵌在光锥之戒上的这颗黑钻也不例外。余涣箐注视了它好一会儿,慢悠悠地说:“你一直觊觎众神的力量,魏俊。从旧神之钥到光锥之戒,你总是在追求最强大的宝具,追求足以改变宇宙的力量。” 魏俊的腔调开始不客气了:“辩论的原则在于就事论事,别转移话题,余涣箐。” “我没转移话题。”余涣箐说:“我承认,你构想的和谐天朝很诱人,非常诱人,但我也看到了你的私心,甚至野心。我相当怀疑你这么做的真正动机是什么,我相当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这么高尚。”他的视线转向丽诺尔:“达蕾丝小姐,你为何这么相信这个人?你真的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谁吗?” “志同道合就好。顾虑太多只能一事无成,就像你一样。”丽诺尔一百万个瞧不起他。 “所以你能残杀圣触女,残杀你的姐妹?”余涣箐问。 “麻木不仁的灵魂不能说是‘活着’的。我只是帮她们安息。”丽诺尔不为所动。 没法沟通。罢了。余涣箐继续针对魏俊:“我不知道你是抱着何种目的从许冰那儿溜走并来到地球的,但我绝不相信你的最终目的就是构建什么‘和谐天朝’。你一定有其他目的,或是想证明什么,或是想否定什么。你的内心真是高尚无私的吗?你是不是在故意做给谁看?跟 我说实话吧魏俊同学!” 闻听此言的魏俊居然登时火冒三丈起来:“住口!闭嘴!闭上你的狗嘴!你这熵姬的狗腿子!娜雅的鹰犬!你……” 余涣箐对失态的魏俊还以一个淡然的微笑: “你的百折不挠真叫我佩服,真的。你在‘旧神之钥’上受了骗,现在我要告诉你,你在‘光锥之戒’上仍然受了骗。我脑子笨,斗不过你;可很不幸,打败我的你永远斗不过小丫头。你永远都不是她的对手。我这就告诉你‘光锥之戒’的真相,这个‘唯一能打倒熵姬’的神器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二十六 余涣箐问丽诺尔:“首先,达蕾丝小姐记不记得钻石平板?” 丽诺尔一怔,随即恍悟道:“你是说青柰公司172年推出的那款用钻石做成的平板电脑?我见过样机,大概就是一张不到1毫米厚的柔性透明薄膜,虽然软得跟布料似的,其实完全用钻石制成,正反两面都是触摸屏,除此之外不设按键。那就是个奢侈品,而且带有技术试验性质,目前市面上还买不到。有关系吗?” 余涣箐:“那么,丽诺尔小姐知不知道钻石平板的基本原理?” “一种固态量子计算机,利用钻石晶体内部的原子级瑕疵储存量子比特,信息储量是传统硅芯片系统的数百万倍,信息处理速度也要高出数十倍,使用寿命几乎没上限,理论上。青柰公司还宣称钻石平板之间能以纠缠态传输数据,不过我没试过。”丽诺尔对答如流。 魏俊暂时消了消气:“嗯,还真不是吹牛皮,青柰公司在量子计算机、量子隐形传输领域走得非常靠前,不少产品直接被书院和军队采用,韦斯特跟他们合作过好几年。核蟹上就安装有他们设计的钻石量子计算机。” 余涣箐满意地往后一靠:“这就是了。光锥之戒其实就是一对晶体量子计算机,本质上跟‘钻石平板’没啥不一样的。只不过它还多了一个属性:四维时空晶体。” “又说听不懂的!余爸爸真讨厌!”蓓蕾妮丝娥眉一蹙。 余涣箐慌了:“听我解释嘛!这里所说的‘四维’是指三维空间加一维时间。一句话概括,四维时空晶体是这么一种玩意儿:它不仅在三维空间中结晶,在第四维时间中也是结晶的。嗯,什么是时间?不那么准确地说,时间就是‘人’对熵所引起的一切变化的一种主观体验;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永恒不变的,那么时间当然也就不存在了。时间晶体就是如此,它是 一种几乎永恒不变的奇妙物质,在时间轴上是几乎凝固的,连绝对零度对它都没有影响,你即便等上再长久的岁月、哪怕等上至少10^100年,它也不会发生任何可观测的变化。” 魏俊盯着芭丝忒手里的光锥之戒:“也就是说,它现在的样子就是其理论上能量最低、熵值最大的状态?” 余涣箐点头:“可以这么说。” 魏俊:“甚至无法破坏它?” 余涣箐:“你不妨砸个试试。管你用什么武器,哪怕是真空极化炸弹,只要能在它表面弄出个印儿来我就跪你。” 魏俊笑笑:“没必要。你说的我想起来了,这不算什么新概念,人新世就有,我可以叫它时空晶体,也可以俗套一点,叫它ouroboros(衔尾之蛇)或‘永动系统’。” 蓓蕾妮丝卖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萌态:“啊啊!永动机吗?” 余涣箐泼她一瓢凉水:“不是。跟永动机不是一回事。永动机与外界有能量交换,但‘永动系统’不是,它一不从外界获取能量,二不往外界输出能量,三不改变自身状态,跟永动机有本质的区别。人类曾经做过制造四维时空晶体的尝试,有理论探索,也有真正的实验。例如它们设想过一种孤立子,它能量最低的状态不是静止,而是在磁场中以一定的角速度旋转……” 丽诺尔问道:“结合刚才谈到的钻石量子计算机,也即是说,光锥之戒其实是一对‘四维时空晶体量子计算机’?” 余涣箐一拍巴掌:“正解!不过它和外界没有信息交流,只能在内部周而复始地重复预设程序罢了。与其说是计算机,不如说是信息封印。” 魏俊斜觑着光锥之戒:“要是我想读取其中封印的信息呢?” 余涣箐斜觑着魏俊:“只有破坏它。你能做到吗?” 丽诺尔又问:“也就是说一旦内部能量释放出来,时空晶体作为一个四维结晶系统就无法运作了是不?信息只能一次性读取?” 余涣箐:“是的。” 魏俊:“那我就很关心它里面封印的内容了。告诉我。” 这回余涣箐摇了头:“你不会想知道的。” 魏俊渐渐喜形于色了:“错。我很想知道。让我猜猜看:这里面是不是封印着类似于《旧神之钥》的终极魔法书?或者是古往今来全部的知识、秘密、宝藏、一切谜题的答案、宏宇宙(至少是可观测宇宙)的全部真相? 要是我没猜错,打开这个封印必须两枚戒指聚在一起,你的和茵苔萝佩的,两枚光锥之戒放在一起,封印就会解除,黑钻里边的信息就能读取,是不是这样?” 余涣箐咧嘴一笑,不置可否。 ☆、 天朝之战 74 蓓蕾妮丝疯狂挠头:“哇!!!听不懂啊!!!好烦!!!……” 魏俊兴奋得直咽口水:“看来我至少部分猜对了。一定是这样,光锥之戒里封印了打倒熵姬、打倒娜雅拉索特普的唯一方法!所以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才要将它一分为二,一半交给她最信任的猎犬保管、一半控制在自己手上!一定是这样!绝对没错!” “唉唉唉,真的不好玩啊!”蓓蕾妮丝听得无聊透了,伸手拨弄几下二维平面:“魏爸爸你看,仗基本上快打完了啊,你要全军覆没了,敌人要赢了。你怎么下的棋啊!” 芭丝忒眯缝着一双媚眼看看二维平面上显示的战场境况,嗓子里咕噜咕噜的,忽然凭空对着不知谁娇滴滴地发声道:“好酷酷!菲尔丝去帮帮雁那个什么的吧!不是有热子束什么的……吗?嗯嗯,烧烧……吧。顺便……许小姐不来救渣狗……?还有菊花花,只能自己讨要了唔嗯……” “迷糊猫干嘛啊你!”蓓蕾妮丝急得在她耳朵上乱拍:“不帮魏爸爸帮敌人啊你!到底哪边儿的啊你!” 猫神泪眼汪汪老大委屈:“我想玩点什么……” 蓓蕾妮丝气儿不打一处来:“哪有你这么玩的!真是气死我……气死本小姐了!都怪索蓓珂没来!真是的……” 魏俊颇无所谓地瞟了下战场画面,继续追问:“告诉我茵苔萝佩在哪儿,告诉我另一枚戒指在哪儿。” “别折腾了,兄弟,真的。”余涣箐唉声叹气。 “开玩笑!离成功只剩咫尺之遥了!岂能功亏一篑!?” “一个eldertheaology、一个outertheaology之女,就能从熵姬手里抢东西?”余涣箐口吻甚是不屑:“熵姬要是这么好对付,你何必再去苦苦追寻什么逆天神器?” 魏俊狞笑道:“没关系,我手里有你呢。拿你做人质,不怕茵苔萝佩不服软。” “你太抬举她了。”余涣箐笑了场:“她才没你想的那么好心。” “我杀了你,她也不在乎?” “要试试吗?”余涣箐四仰八叉地往长椅上一歪。 “少给我充死猪。有的是开水好烫你。”魏俊说:“继续吧,余老师,你说我在光锥之戒上受骗了,可是听你唠叨了这么半天,我还是没觉得自己哪里受了骗。请继续说。” 余涣箐耍出一个相当令人恼火的表情:“我不打算说了 。” “你真够贱的。”魏俊咬牙切齿。 “我只是在学你当初的样子啊,魔女猎人小朋友。” 魏俊的脸色顿时大异。 “我问你是谁,问你为何到紫凌书院来抢人,问你既然仇视罪恶为何还要残害无辜少女,可你一直给我背《圣经》,拿里面的鬼话来搪塞我。要不是我及时制止,你早被赵林杰一枪崩了。我说的对不对,‘魏俊’同学?” 看到魏俊的无双美颜瞬间变作死灰色,丽诺尔大惑不解:“魏先生,他在胡扯些什么啊?” “当年许冰把你也带走了,让你做了他的学生,希望你浪子回头。可你骗了他,盗走智能巨子潜回地球,挑起了这场本无必要的战争。告诉我你的目的吧!你想得到什么?想证明什么?或是想否定什么?跟我说实话吧!别再躲藏在‘魏俊’这张面具背后了,真正的魏俊早就死了!被虿女吞噬了!你不是他!你给我站出来!站到光天化日之下来!你这个魔女猎人的遗毒!沉迷肉欲的堕落者!以神之名义行渎神之举的恶棍!欺世盗名的江湖骗子!大声说出来你到底是谁!” 一片岑寂。 真正的魏俊早就死了,为虿女吞噬。 但他还在。 他是最后一个魔女猎人,一个年轻的、无名的魔女猎人——就是人新世公元末被余涣箐和许冰俘虏的那个。 被俘之后,许冰并未为难他,只是严加看管而已。紫凌书院离开地球,他也被一并带走,成为了许冰的学生。 他不再是魔女猎人,而是一位彻悟者。 但他一直对许冰传授的知识和智慧兴趣不大,他有自己的打算。许冰教给他的一切只能助长他的野心。他迫切地渴望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的才干,证明自己的能力不逊于许冰,不逊于他的老师。 他也从未放弃过对魔女们的渴望。 宏宇宙彼岸的紫凌书院里,所有魔女都是许冰一个人的玩物,他却只可远观、不得染指。 许冰被称作“∞尾之蛇”。一个近乎无限的后宫在他身下娇吟。 他却被称作“断尾之蛇”。一个无限的后宫之梦在他脑中哀鸣。 他就像一个生活在父亲阴影里的男孩,感到无比的压抑。压抑孳生不满,不满孳生怨愤,怨愤孳生叛逆。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鬼使神差一般,他得到了魏俊留下的东西:便笺,书信, 笔记,手稿,著作。无从知晓他是如何得到的,总之他忘我地研读了这些遗物,与残留其中的魏俊的灵魂展开了交流。 许冰没能察觉,魔女们也没能发现。也许是因为他复刻了魏俊的伪装技巧,瞒过了他们。 渐渐地,他洞悉了魏俊的思想,认同了魏俊的理念,融合了魏俊的意识。他理解了魏俊的一切,他变得越来越像魏俊,以魏俊的逻辑思考,以魏俊的方式行事,仿佛魏俊的幽灵上身、鬼魂附体。 最后,当他逃离紫凌书院返回地球、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魏俊”的那一刻,“魏俊”便借他的躯体复活了。他的意识已与魏俊别无二致,他的人格已与魏俊如出一模。从精神角度说,他和魏俊已是同一个人。 魏俊就是这样实现了自己的永生。只要宏宇宙中还有“人”存在,只要还有“人”主动或被动地接触他、了解他,他就能无限复活下去,以“精神复制”、“意念传染”这一手段实现“永生”。你可以打败他、杀死他、毁灭他,但他是不会“死”的。 现在余涣箐所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在“人”的意识层面实现了“永生”的“不死怪物”,一位精神上的永生者。不管打倒他多少次,他都能复活——只要宏宇宙里还有“人”的存在,他就是余涣箐和小丫头永恒的敌人。 “信我者得永生。” 这就是“魏俊”的真面目。这就是“魏俊”的故事。 余涣箐戳中了要害。 被击准三寸的“魏俊”像一条受伤的毒蛇,嘶嘶地退缩至蓓蕾妮丝身畔,一如余涣箐是茵苔萝佩脚旁的一匹狗,他就仿佛是蓓蕾妮丝脚旁的一条蛇:“竟然被你识破了,余涣箐。还以为参宿四的众神大战后你的记忆被全部清零了呢。真是低估你了。” “确实清零了。但清零不等于找不回来。”余涣箐一步步掌握了战斗的主动:“江湖骗子怕邻里,我看你还怎么往下装!还有你,蓓蕾妮丝·华特立!你什么时候开始和这个野心勃勃的骗子穿一条裤子了?就因为他承诺为你打倒茵苔萝佩?你干嘛这么恨我们?就因为我抢走了你哥哥的新娘?还是因为我把你哥哥封入黑洞、阻止他滥杀无辜?你也是幽阁之女,你在天的母拥有无限智慧,为何你却这样黑白不分?” ☆、 天朝之战 75 蓓蕾妮丝无上高贵的绿瞳微微一瞥,将一缕极度鄙夷的目光投向余涣箐:“自甘做狗的奴才倒还教训起我来了?嗯,茵苔萝佩妹妹有她的狗,本小姐当然也要有自己的狗。你说是模仿也行,说照抄也行,随爸爸的便吧,本小姐就是要挑战你们!蓓蕾妮丝和魏俊,就是要成为茵苔萝佩和余涣箐的对立面!你们逃到哪儿,我们一定会追到哪儿,有你们的地方一定会有我们!茵苔萝佩和余涣箐珍爱什么,蓓蕾妮丝和魏俊就践踏什么;茵苔萝佩和余涣箐创造什么,蓓蕾妮丝和魏俊就毁灭什么!还黑白不分,呸!黑白不分的不是我,而是爸爸你!茵苔萝佩可是至尊万恶的熵姬啊!她唯一的使命就是加速宏宇宙之梦的破灭,她唯一的期待就是azathoth的苏醒,她存在的意义只有这个,她是一切黑暗、混乱、罪恶、堕落、死亡与毁灭的源泉,是我们和所有‘人’最可怕的敌人,是一切生命、一切真-善-美的终极大敌啊!她眼里根本看不见你,她心里根本没你的位置,你对她来说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狗,是她无情利用的对象!明知这个你还当她的帮凶?为什么?就因为你爱她?可她爱你吗?她甚至碰都不让你碰她一下、看都不让你看她一眼!还是说就算她一点儿都不爱你,你也会永远爱她么?你怎么这么傻呢!?放弃她吧,余涣箐!而且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你对她的爱真是坚贞不渝的,你干嘛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她?你背叛过她多少次你记得清、数的清么?你真虚伪!你和她根本不是爱情!你就是一条狗!下贱至极的贱狗!没人爱的土狗、脏狗、臭狗、杂种狗!!把哥哥还给我!!!芭丝忒你也说点儿啥啊你!” 猫神发呆:“……吵的和我……有关系的吗?……为什么都是兄妹……?……感觉……很多是为了吵架而吵架的……” “算了!!!”蓓蕾妮丝气得直想扇自己的嘴。 没人见过蓓蕾妮丝·华特立一次讲这么多话,魏俊没有,余涣箐也没有。最可怜的是丽诺尔·达蕾丝,蒙在鼓里一脸迷茫:“……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说什么?……” “一定是许冰搞的鬼。算你扳回一局,余涣箐先生。” 不愧是魏俊之名的继承者,年轻的前魔女猎人恢复了沉着冷静,淡淡地说:“可你抛出这些至多算是攻心术罢了,于事无补,我只要不接招就好。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华特立小姐别被他牵着走,他这是在转移咱们的注意力,垂死挣扎而已。麻烦小姐给他看看紫凌书院的情况好吧?” 蓓蕾妮丝略略消了 气,伸手拨动二维平面。画面切换到了正惨遭核蟹蹂躏的紫凌书院。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魏俊来回踱着步子:“龙兵扫平了我的军队,我却端了韦斯特的老窝。核蟹能在现世和梦地来回穿越,余涣箐先生没想到吧?” 吃惊的光景从余涣箐脸上一掠而逝:“反正我只是一条笨狗,智商比你差远了。你做了任何出人意料的事我都不奇怪。” “那就好。”魏俊踱至长椅背后,陪他一起仰望画面:“看见没有?可爱的小菲丝莱丝·布萝珂找着他们了……哎呦!韦斯特医生真不地道,丢下年轻人自己逃命!……这个臭小子叫啥?胡安·利维是吧?没想到这么有种,竟敢直面小菲丝莱丝!……” 余涣箐的手心出汗了。 “脑门上出汗了哈,余爸爸。”蓓蕾妮丝破怒为笑:“要不要感受下本小姐九万元一块的手帕?” “……我去!秒杀啊!布萝珂小姐真厉害!萌杀我也!……我勒个去!这个更狠!慢杀!一点儿一点儿捅……还带慢慢儿抽送的!比爆菊还刺激啊这个!看着都疼!……唉?怎么不看了余先生?于心不忍?别不看啊,余老师是见多识广身经百战的人,神经哪有这么纤细!来来来,我陪你接着看!……”魏俊俨然扳回局面矣。 余涣箐恸心疾首浑身发颤:“……就这样还指望我相信你?相信这么心狠手辣的你会建立一个所谓的和谐天朝?” “是你先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怎么能怪我?” “你……” “地球离了谁都照样儿转。你不帮我,我的和谐天朝就没法成功?你自视太高了吧余老师!”魏俊揪住他的衣领死命咆哮:“我邀请你是看得起你,给你个面子而已,当真你就太幼稚了!你以为我会放心让你这个先后葬送了人类和h的怪物来左右crab的命运!?我要的是光锥之戒!我只要光锥之戒!我要斩断丰足原理、打倒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阻止宏宇宙之梦的苏醒、让azathoth永远沉睡下去、让宏宇宙永世长存!我是宏宇宙的救世主!!!——丽诺尔,把光锥之戒要回来,别叫猫神陛下再玩儿了。” “哦。好的。”丽诺尔转身去哄芭丝忒:“……芭丝忒陛下,请您把戒指借我一下好不好?就一下下,马上就还给您……” “不……!”猫神这么闹,客观上也算是帮余涣箐的忙了。 “把戒指给我,我采花花给你玩。”还是蓓蕾妮丝 了解猫咪的喜好:“真的花花哈,好多花花。” 果然奏效。芭丝忒放开光锥之戒,满眼欢喜地问:“刚才你们叫我干什么……?” 二维平面中的画面追随菲丝莱丝·布萝珂离开胡安·利维,切换至扶兰·韦斯特处。韦斯特正从荧光璀璨的蟹神圣殿里跑出来,两手空空,被菲丝莱丝撞了个正着。蓓蕾妮丝没把声音传过来,余涣箐不知道菲丝莱丝跟韦斯特谈了些什么,只知道时间不长,估计不过寥寥几句话。随后令他震骇的一幕出现了:扶兰·韦斯特突然表现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大无畏样子,干脆利落地双膝正跪在菲丝莱丝脚前虔诚稽首,好像一位祭拜真主的神徒。他这是嗑了什么药?菲丝莱丝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魏俊似乎也很意外:“韦斯特在干嘛?忏悔么?” 小菲丝莱丝踹倒韦斯特,亮出一支电动开颅锯——应该是从邓茜那儿拿来的——朝韦斯特脑门上一摁—— 余涣箐本能地别过了脸,再不看二维平面上的东西:“行了!够了!你赢了!罢手吧!” “罢手?稍安勿躁,故事还没讲完,后面还有彩蛋来着。敬请期待吧余涣箐先生。”魏俊誓要把余涣箐的心理防线彻底摧垮:“看到你的朋友们遭受痛苦是何滋味?你不是很能说吗余老师?试着跟我说说。你牺牲他们所有人,叫他们孤注一掷跟我对抗,只为给你自己创造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支撑你这个希望渺茫的狗屁计划,彻头彻尾的馊主意。你让他们为你送死,你的良心真的过得去?这副熊样的你跟我有何区别!?” “……” 画面再次切换到前线。米-戈无人军队和甲虫族已经完蛋了,利维军正在打扫战场。主力被全歼,这本应是一次惨痛致命的失败,魏俊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愉悦,连丽诺尔都想不通他为何如此乐不可支:“敌人赢了你还这么高兴?” 余涣箐:“龙兵只服从它们第一眼看到的人。韦斯特和利维都死了,我看你怎么控制它们。” 魏俊:“控制?我只需要韦斯特激活‘茧’就是了。只要有‘茧’,龙兵要多少有多少。控制不了的武器当然要销毁。” 余涣箐:“怎么销毁?米-戈都不是龙兵的对手,难道靠crab军?” 魏俊:“你又低估我了,余涣箐先生。我弄出甲虫族是有原因有目的的——当然不是让它们当炮灰。实际上,甲虫族才是我的秘密武器,活着的甲虫族很难缠,死了的甲虫族更危 险。忘了提醒你了,它们是我特殊培育出来的品种,比野生甲虫族有趣得多得多……” 魏俊尚在絮絮叨叨喋喋不休,一道余涣箐无比熟悉的、深深铭刻在他脑海里的、离阳毁灭之时的那种“堪比创世劫火的灼目闪光”便燃满了整个画面。二维平面上一片花白,什么都看不见了。蓓蕾妮丝不失时机地关闭了二维平面,这才保住余涣箐的狗眼未遭闪瞎。四季温室外的夜幕重归黑暗。 ☆、 天朝之战 76 “是智能巨子?”余涣箐眼里全是姹紫嫣红的大小色块:“它不是只攻击……” 魏俊骄傲得不能自已:“只攻击大量密集的‘人’。对,许冰这个设计非常完美,我没办法拿智能巨子做武器,但我可以另辟蹊径啊,比如……把敌方的无人军队伪装成‘人’群,欺骗智能巨子上钩。” 余涣箐:“怎么做到的?” 魏俊:“别跟我说你没猜到。” 余涣箐:“甲虫族?” 魏俊:“死的甲虫族。公道点儿说吧,甲虫族的‘大脑’的复杂程度早就达到‘人’的水平了,可它们迟迟未能产生智慧。看样子逻辑系统并不是足够复杂就能顺理成章产生智慧的,不然我们早就不用为超级计算机和机器人的智商头疼了。不过就在我和甲虫族接触的时候,发现了该种族一个非常非常有意思的特点——活着的时候,它们‘大脑’的表现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大个儿神经节,甚至还不如许多高性能cpu聪明;可一旦‘死去’——身体停止活动、体液不再流淌、肺叶不再张合、神经不再传导——它们一息尚存的‘大脑’却突然出现了疑似‘知性’的征候,所有特征都与真正的人脑一模一样。活着蠢然一物,临死前一刻才出现智慧的火光,这么讽刺的特征究竟是怎样演化出来的?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与真正的‘人’只差一步了,却只能倒在智慧的门槛上,演化真是不公平啊。” 丽诺尔:“就像乌贼对吧?空有高度发达的大脑、优秀的学习与思考能力、复杂的‘语言’和社会化行为,却受制于太过短暂的寿命,经验得不到有效积累,发展出个体智能的可能性也就不存在了。自然界里‘倒在智慧门槛上’的生物还是很多的,甲虫族只是其中一种形式而已。” 魏俊有意观察着余涣箐的反应:“正是如此。上百万只甲虫族拥挤在离阳和紫凌书院之间的狭小地域里,其中只要有一万只左右的濒死时机基本相近,‘轰’!智能巨子就来了。在一个存在智能巨子的世界里与甲虫族作战,你绝难全身而退:不杀它们等于束手待毙,杀它们又会惹来智能巨子——除非你一出手就先打爆它们的脑子,就像龙兵的重火力覆盖那样;要不是龙兵的射击往往直接把甲虫族整个儿化为灰烬,恐怕战斗打响没多久就被智能巨子炸光了吧。 “所以你输了,余涣箐。你的朋友死绝了,你的军队覆灭了,你已经失去了一切筹码。或是帮我打倒熵姬、建立和谐天朝、实现你曾经的梦想、弥补你曾经的罪愆 ,或是反对我、与我为敌、跟你的茵苔萝佩一起很难看地死掉,你自己选吧。” “罚酒不如敬酒好吃呦,余爸爸,”蓓蕾妮丝高贵的碧绿色双瞳销魂射人,“如果余爸爸痛快合作,好处和福利很多哦。爸爸的妻子南宫雯靖,还有爸爸的儿子,我都可以还给爸爸。忘掉茵苔萝佩妹妹,换回结发妻子和亲生儿子,难道不值得吗?茵苔萝佩妹妹真的值得爸爸牺牲这么多?听本小姐一句劝吧,放手吧。” 余涣箐默然不语。 魏俊:“我会留你做人质,看看茵苔萝佩到底有多在乎你。光锥之戒迟早是我的,熵姬什么的,我早晚要打倒给你看!” 余涣箐又说一遍:“别折腾了,兄弟,我再说一遍。你不知道光锥之戒里是什么。你猜的不对。收手吧,不值得。” 余涣箐的眼神、表情、声音和语气是那么真诚、恳切,以至于丽诺尔渐渐感觉有点儿慌神:“魏俊先生,咱们是不是再跟他好好谈谈?我总觉得他还有话没说完,关于光锥之戒的事,他肯定还知道些别的什么……” 魏俊站在那儿缄默了一会儿,一屁股坐到余涣箐面前的地上:“我还就不信了。说罢,余老师,我看你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你对光锥之戒还知道些啥,通通告诉我!” “那好吧。” 余涣箐笑了。仿佛主动权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我本不想继续伤害你,可你非要自找没趣儿。我就告诉你吧:光锥之戒里,只有一样东西——” “卖你妹的关子!快说!” “爱。” 二十七 “爱!?!”魏俊、丽诺尔·达蕾丝、蓓蕾妮丝·华特立三个异口同声。 “对。只有我和茵苔萝佩的爱。” 余涣箐瘦削的狗脸上,悄悄浮现出了久违的幸福。 “这两颗圆锥形的四维时空黑钻,是茵苔萝佩亲手制作的,一个代表过去光锥,一个象征未来光锥;两个圆锥拼合成的黑钻沙漏,便是一个完整的事件光锥,包含了我和她在可观测宇宙中现在、过去和未来的全部回忆。 “你们说的没错,我不知道茵苔萝佩是否爱我。可我不在乎。‘爱’只是一个字眼,一种主观感受,她爱不爱我根本不重要,只要我爱她就够了。我和她的羁绊是无解的纠缠态,超越空间与时间,超越光速与维度,超越一切极限,是永远无法解脱的宿命;无论我们相距 多远、分别多久,即使分处殊离的世界、分处创世与末日、分处宏宇宙的两极,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和我的羁绊退相干。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如果这样的羁绊都不是爱,那什么才是? “这就是光锥之戒最后的真相。传说中的‘打倒’熵姬,仅仅是说它可以在热寂的宇宙里继续存在而已,只是一个象征,不是字面意义的‘打倒’。它是我们爱情的见证,是一颗珍藏着我们爱情的时空胶囊,即使到了10^100年后,在那时间与万物的终点,当一切生命都行将枯萎、死亡、堕落向热寂的归墟大壑,我们相爱的全部记忆——茵苔萝佩的每一嗔一喜、一笑一颦,她赐予我的每一次对坐相望、默然牵手,每一个深深的拥抱、淡淡的亲吻,我们所有最珍贵的回忆、最动容的瞬间、最纠结的情感,我们的每一分一秒、一点一滴——都将在它的默默守护下永存不灭,在那空无一物、濒临死亡的宇宙中陪伴着我们,将我们曾经拥有的全部浪漫不断回放、不断重演。那将是一个只有我和她的世界,一个只属于我和她的世界,直到宏宇宙尽头的无限深渊,直到azathoth的苏醒。除了茵苔萝佩,我别无牵挂。因为我和她约定好了,要永远……” “……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 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的声音震撼了夜空。既娇细温柔,亦玉鸣冰碎,纯净透彻如竖琴的弦音,幽远清冽似雪域的风铃,宛若一束来自创世之初的淡淡辉晕,悄然穿越138亿载的悠久岁月、410亿光年的漫漫长途,化作透漏天门的云隙光,凝照在熵姬之犬——余涣箐——伊斯欧德·廷达罗斯心上。 “小丫头!” 芭丝忒高兴得跳了起来。蓓蕾妮丝、魏俊和丽诺尔则是骇得跳了起来!他们无比讶异地望向声音来处,看见的却不是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而是身披遮光斗篷、面带微笑的朵丽尔·芭萝,正走出行道树丛,向他们曼步逼近。 “这怎么可能!?你……你已经……” “变成僵尸了么?”朵丽尔微微一笑:“那只是假象,达蕾丝姐姐,魏俊先生。” “没错,一切都只是假象哦,好姐姐,好叔叔。”披着斗篷的菲丝莱丝·布萝珂从另一个方向的行道树丛中出现,走向目瞪口呆的三人。 ☆、 天朝之战 77 “……你们……” “吾名朵丽尔(dweller),吾即是熵。”朵丽尔·芭萝如是吟诵。 “吾名菲丝莱丝(faceless),吾亦是熵。”菲丝莱丝·布萝珂如是吟诵。 “……原来是你……熵姬?……”巨大的绝望与无助彻底摧垮了丽诺尔,将她击倒在地。 朵丽尔与菲丝莱丝相视一笑,彼此徐徐相近,如云雾相融、翕然合为一体,而身形顿异——她俩融合成了一位通身黑暗的lolita少女,亭亭立月下,几乎与年仅10岁的菲丝莱丝·布萝珂一样瘦弱矮小,轮廓恍如一具诡异的拉丁十字;吞噬月光的等身长发飞散缠风,犹如死神的琴弦绞杀着空气,黑得仿佛吸干了宇宙间全部的光和热;丧服般的萝莉塔洋装紧束着她的纤身四体,发饰、胸花、缎带、姬袖、长裙、褶边、蕾丝、玻璃纱……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毫无光泽的、令人悸栗作痛的黑色,既与夜色融合得难分难解,又从夜色中凌然遗世地凸现出来,宛若一个人形的黑洞;半透明的漆黑面纱完全掩藏了她的容貌,唯见两汪湛湛如沧海、深邃似宇宙的蓝色劫火在幽幽燃烧—— 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 熵姬临世,万类齐喑。甚至高傲不群的华特立小姐也不由自主地色变噤声、逡巡却步。 “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丽诺尔声嘶力竭地大喊。 “对啊,”茵苔萝佩开心地原地一转,“不过说是阴谋太过了,这只是个恶作剧。世界太无聊,我来找点乐子呗。至于你,丽诺尔·达蕾丝,我一向视你为左膀右臂,没想到稍稍给你个机会你就叛变了——虽说这个机会是我故意丢给你的——这真的让我很寒心、很不爽、很讨厌你耶。所以你给我下地狱去吧——以熵姬之名,令丽诺尔·达蕾丝堕落蠕海,刑期是……2.3x10^25年吧!” “不要!!!等等!!!等一下!!!我求您!!!我……” 还没来得及喊完,丽诺尔·达蕾丝便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强大下坠感攫住了。她坠入了一个绝对寂静黑暗的太虚空间,一头栽进了由无数蠕虫和触手汇聚成的沸腾世界。饥渴了千百载的黏液、蠕虫、恶蛆、触手们如获至宝,疯狂地淹没了她、掩埋了她,汩汩灌入她身上的每一个孔窍、罅隙……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从这一瞬开始,剧情顿时急转直下了。余涣箐和魏俊还未从芭萝与布萝珂合体化作茵苔萝佩、丽诺尔·达蕾丝凭空消 失这两件事带来的错愕万状中反应过来,忽觉视野中寒光一炸,一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却又如狼似虎穷凶极恶的人马便骤然出现在面前的街道上了,其中有头戴发卡式音频播放器的许恬婌,有猫娘小女仆菲尔丝·乌飒,有雁翔宇和他的两个妹子,还有几个荷枪实弹的crab士兵—— “不许动!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一大捆各式各样的长枪短炮对准了蓓蕾妮丝和魏俊。菲尔丝的智能热晶体四面绕飞成云,围堵得他们滴水不漏。 “缴枪?!”蓓蕾妮丝冷冷一笑:“叫你们尝尝本小姐……” “不行……!” 芭丝忒一把拽住她扬起的小手腕。 “你干嘛!?放开我啦笨猫!” “小丫头……喜欢。”猫咪女神一脸花痴相。 “哈!?”蓓蕾妮丝傻了。 “茵苔萝佩……好可爱的说。不能让你对付她。”芭丝忒的皮肤不知何时已从蜂蜜色变成了陶醉的绯红色,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喷出妖艳的喘息,一双惺忪的媚眼眯成了迷离的细缝:“h狗我发情了。” “冲我发情跟他说个毛线啊你!”茵苔萝佩醋意大发:“不许跟我的狗眉来眼去的!” “呜……茵苔萝佩好凶。不过……好帅!”猫神忍不住一手掩住鼻子,红红的奇怪的液体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傲慢自负的蓓蕾妮丝·华特立这回玩儿脱了。她显然忘了,娜雅拉索特普、芭丝忒、索蓓珂、“吞噬亡灵者”爱蜜忒(ammit/amemait)、胡狼头神爱奴碧丝(anubis)这几位可是感情甚笃的“百合邪神”——在黑暗时代的古埃及。都这样了,拉芭丝忒来对付茵苔萝佩不是找抽么?要怪只能怪可怜的小蓓蕾妮丝自己没预先做好功课了。蓓蕾妮丝被茵苔萝佩和芭丝忒制住,魏俊则被许恬婌、菲尔丝、雁翔宇他们瞄准,局势至此彻底逆转。 “又见面了,余老师。”雁翔宇纹丝不动地端着枪,面孔铁板一块。 “利维没能撑过去。”余涣箐叹气道。 雁翔宇没回答。 许恬婌四下打量一下,问魏俊道:“你就是那个自称‘魏俊’的家伙?” 魏俊点头道:“不是自称。我就是魏俊。” “啪——” 许恬婌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你才不是他! 魏俊才不是你这种烂人!魏俊是好人!他才不是你这种……” “许小姐冷静下!”茵苔萝佩呵斥一声。 许恬婌吓了一跳,随即怒目直视茵苔萝佩,气冲冲地高腔质问道:“你谁啊你!?连我都敢……” “许冰!管管你妹妹!”茵苔萝佩不耐烦地朝天号令。 不晓得许冰通过意念纠缠对许恬婌说了什么。只知道许恬婌怔了一下,立刻像个吓坏的小猫儿似地“噗通”一下跪倒在茵苔萝佩面前,哆哆嗦嗦地稽首:“……对不起……拉芙克莱芙大人……我不是……” “过去的荒唐事儿就别提了。”茵苔萝佩飘过她身旁:“别像暴露狂一样见谁跟谁说。” “……是,大人……” 茵苔萝佩走近余涣箐,仰望着这只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大萌犬:“好狗狗,我回来了哈,见到我不高兴么?” 余涣箐欣喜若狂得恨不得推倒她,无奈周围全是人,不得不装得一本正经人五人六一点儿:“……当然高兴啊……” “那怎么看你一脸苦逼相?”茵苔萝佩话里满是不悦。 “没!没啊!”我才不会说是在心疼达蕾丝小姐! “切,回头再拷问你个死狗、臭狗、贱狗、渣狗、h狗……” “……呜……” “又怎么啦!?” 众目睽睽之下的余涣箐终于支撑不住爽翻在地啦:“我就喜欢你用看狗的眼神看我、用骂狗的口气骂我、用对狗的方式对待我……你每次叫我‘狗’我都很爽很爽!……”(大家全骇呆了。耻度好高……) “去死啦!m狗!”茵苔萝佩气哼哼地把头一扭,再也不理他:“魏俊,魏——小——坏,你又输了一次。这次如何?服气不?” “你在玩我,”魏俊咬牙切齿猛力摇头,“一直在玩我。” “每次都是嘛。”茵苔萝佩笑语相答:“你自己不也每次都乐在其中吗?” “我才不像你!你这啖食生命的恶魔!你——” “你好烦哎,”茵苔萝佩摆摆小手,“那么大嗓门干嘛,败军之将不言勇的道理懂不懂啊,这种局面下,你充硬汉也于事无补哦。不过作为对你的肯定,我认可你‘魏俊继承者’的身份,我承认你就是‘魏俊’本人。感激我吧,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我茵态萝佩·拉芙克莱芙的对手哦。” “三大圣触女 中,两个都是你的化身,你可真是无聊透顶。韦斯特和利维都是你的人,韦斯特对你忠贞不二,你却毫不留情杀了他们。你可真是心毒手辣!你——” ☆、 天朝之战 78 一听见这话,雁翔宇立马就炸了:“利维是你杀的!?……”刚要发作便被余涣箐死命按住:“雁将军冷静!!!——” 茵苔萝佩摇头:“是我的人,我就不能杀?这逻辑我不认可。” “……” “韦斯特的确忠诚。我一表明真实身份,他立即毫不犹豫就把大脑献给了我——那些‘投靠’你的米-戈科学家和工程师,与其为你服务,他们还是更乐意为我效劳哈。没关系,韦斯特活得好好的,虽说是以‘缸中之脑’的形式;利维和邓茜也活得好好的,虽说是以僵尸的形式。紫凌书院里的宝贝全都安然无恙,就算我不从中干涉,她们仍可以和你再战500年。” “……这……怎么做到的??” “韦斯特背着你和达蕾丝做了很多事。别以为这个世界上就你一个会搞小动作。”茵苔萝佩走过魏俊,最终来到了蓓蕾妮丝·华特立和芭丝忒身边:“唔,多年不见,芭丝忒姐姐比我预想的精神许多啊。” “……预想我很糟糕……么……”猫神好生难过。 “当然是……在夸你呢。”茵苔萝佩学着她的语气笑道,然后转而注视着蓓蕾妮丝:“华特立姐姐要和魏俊达成同盟?这是新一轮斗争的前奏么?妹妹我真的很感兴趣。” 蓓蕾妮丝将余涣箐的光锥之戒甩手抛与她,冷笑一声:“当然。你有熵、熵姬、娜雅拉索特普的圣三位一体,我当然也要有我的圣三位一体;你有你和余涣箐爸爸的‘萝莉大叔配’,我当然也要有我和魏俊爸爸的萝莉大叔配。本小姐还没输呢,拉芙克莱芙妹妹!如你所说,这将是新一轮斗争的开始,你等着吧,本小姐绝不让你和余爸爸过上好日子!” 茵苔萝佩凌空接住戒指,绝然颔首道:“那我就接着陪你玩,蓓蕾妮丝姐姐。虽然我很希望你我能捐弃前嫌、一起坐着喝茶聊天来着,但我尊重你的选择。既然如此,子曰:‘与天斗、地斗、人斗,其乐无穷。’妹妹我随时恭候姐姐来战个痛快哈。放开她吧,芭丝忒姐姐。” “嗯……”芭丝忒撒开了蓓蕾妮丝的手腕。 “我记住你了,臭猫。”蓓蕾妮丝揉着胳膊瞪她一眼。 猫女神眉头皱皱:“额,讨厌的样子。撒点沙子铲走吧。” “一路顺风,华特立姐姐。”茵苔萝佩下了逐客令:“恕不远送。” 蓓蕾妮丝悻悻地走出去几步,摇身跃迁走了。 她 这一走,魏俊就成了斗争的焦点。余涣箐急于向茵苔萝佩献媚,慌不迭地祭出一副讨逆先锋的作态,捣着鼻子责问魏俊道:“魏俊!你已犯下叛国罪、战争罪、反crab罪、灭绝种族罪等多项重罪,十恶不赦,你可伏法?” 魏俊看都不看他,只是直视着茵苔萝佩:“熵姬的鹰犬没资格跟我说话。” “狗狗别费口舌了。该说的都说尽了。”茵苔萝佩说:“放他走吧。” “放他走?”干嘛放虎归山啊!?斩草除根一了百了算了呗! “狗狗不觉得没有对手的日子太无聊吗?” “哦!好。” 熵姬大人都发话了,再围着逼着也没必要了。大家各自放下兵刃,给魏俊让开一条路来。魏俊轻蔑地扫视一下他们,仔仔细细整理下衣服,望向许恬婌的视线里带着几分赞许:“我不清楚你们怎么逃出来的。不过,能躲过智能巨子的打击,仅凭这一点就值得魏某钦佩。” 许恬婌懒得看他:“不是我们值得钦佩,而是你找错了对象。你既然自称是魏俊,那就该清楚我是谁。身为‘蛇之父’yig之女,即使没法挽救整支军队,但救出身边几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魏俊点头:“我懂了。下次我绝不会再……” “你没懂。”许恬婌秋水一转,凛然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在沉睡之前,听哥哥讲过一件事。他说我必须留在地球上,说有朝一日这个世界会需要我。他告诉我,当地球被一种叫‘crab’的‘人’统治时,将有一个名叫余涣箐的家伙需要我的帮助,就算动粗也要把余涣箐的敌人绑去见他。但他没说余涣箐的敌人就是你。” 余涣箐大悟:“哦!你就是许冰说的‘万一出了岔子会派个软妹子来帮我’的那个软妹子?” “哥哥说过这话?那就是吧。”许恬婌显然很不爽“软妹子”这个词。 “等下。”魏俊大感不妙:“你沉睡之前是什么时候?” 许恬婌现出一副天然呆的表情:“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和哥哥住在一个叫做yanyoga的蛇人都市里。当时野蛮的人类正在攻打这座城市。” 魏俊浑身颤抖了。余涣箐也颤抖了。 “怎么?”许恬婌不解。 “……难道说……许冰在1万多年前……就料到了今天?”魏俊抖得愈发厉害。 “有那么久?”许恬婌惊讶不已:“感觉跟昨天的事 一样啊!” “怎么回事?”余涣箐用目光向茵苔萝佩求助。 茵苔萝佩的声音似笑非笑:“狗狗还不知道吧?许冰在魏俊盗走智能巨子并逃到地球之后痛定思痛了。他把自己的一部分‘存在’投射到了这个宇宙的‘黑暗时代’——从大爆炸基本冷却到第一颗恒星出现的这段时期。具体点儿说,他用‘量子纠缠影响过去事件’这种办法干涉了宇宙形成之初的历史,在138亿年前构建了自己的存在,用138亿年的时间使自己成了这个宇宙中‘最古老而强大的外星人’之一。他脱离了‘人’的躯壳,与宇宙融为一体,不产生任何可以被‘人’探测到的熵增,再也无法被‘人’以天文学手段观测到了。他达成了与自然界的平衡态,巧妙地和自然背景融为一体,他和宇宙本身已经无法区分开来,几乎任何观测都不可能发现他。他已位列神班,成为幽阁莎妥丝属下的一员。他本想以权谋私,干涉人新世公元末的历史走向来挽救人类,但幽阁阻止了他;不过在魏俊盗走智能巨子这件事上,幽阁不置可否——神意难测,也许她赞成许冰清理门户吧。所以许冰干涉了历史,把自己的妹妹留在地球上,作为日后对抗魏俊的武器。” “啊咧!?”余涣箐的跳跃性思维又来了:“与可观测宇宙完美融合、不产生任何熵增的‘人’?这难道不是费米悖论的又一种解释嘛?足够成熟的‘外星人’也许建立了乌托邦式的完全绿色社会,完美解决了人神矛盾……魏俊,就像你构想的那种‘斩断了丰足原理的大同社会’……” “跑题者死!”茵苔萝佩一脚踢进他腿窝子里,可惜人小体弱,力道远不及当初的丽诺尔·达蕾丝,余涣箐连晃都没晃半下。嘛,踢不倒没关系,总之狗狗知道闭嘴就好啦。 “我明白了。”超然的气色冉冉攀上了魏俊的眉宇:“看来我是永远赢不了你们了,全知全能的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还有神通盖世的许冰老师。” “你觉得呢?”茵苔萝佩歪着面纱后的小脸,萌萌地问。 “那你一定知道,我最后还留了一手。” 茵苔萝佩颔首:“当然。” “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说来听听。” “未来某一天,当我留下的东西为害世界之时,你和众神全都不许插手。失去神明的左右,看看crab世界仅凭‘人之力’能不能阻止我。”魏俊欲做殊死一搏。 ☆、 天朝之战 79 余涣箐懵了:“还没完啊!?你到底要斗到几时啊魏俊!收手吧行不行!?你累不累啊!还嫌死的人不够多吗?” “陪你玩。”茵苔萝佩相当开心:“‘得不到世界就毁灭世界’?你真有趣啊魏俊同学。” “你错了,拉芙克莱芙。”魏俊再现骄傲得意之态,好像他才是那个笑到最后的胜利者:“就算你全知全能,可你永远猜不透我的想法。” “真的?嗯嗯,我很期待哈。但那是将来的事了,与今天无关。今天,你是我的阶下囚。”茵苔萝佩号令许恬婌:“许小姐,魏俊就交给你了啊,把他和智能巨子一并带回去交给许冰,在我闲极无聊想起他之前不许让我看见他。” “是,大人。”许恬婌上前押住魏俊:“拉芙克莱芙大人,哥哥还托我给他带来个口信,请问可以说吗?” “可以。”茵苔萝佩好像知道口信的内容。 于是许恬婌扯紧魏俊的胳膊、一脚踹在他后背上,把他押成个跪倒在地的“喷气式”姿势,凑近他的耳畔莺莺细语了几句。她究竟对魏俊说了什么,直到几十年后crab世界终遭灭顶之灾时才被余涣箐的继承者所知;眼下大家看到的,只有魏俊闻言后愈发绝望欲死的凄苦神色。可怜的魏俊啊,曾几何时刚刚被余涣箐口中《旧神之钥》的真相害得几近崩溃,现如今又遭到来自许冰的更加致命的一击,彻彻底底摧毁了支撑着他的一切。 终于,魏俊疯了。 “你赢了!茵苔萝佩!茵态萝佩·拉芙克莱芙!你把我骗得好惨!你把所有人都骗得好惨!去吧!全都去吧!万恶的宇宙!‘人’的地狱!黑暗、混乱、绝望、毫无意义的宇宙!杀了我吧!毁灭我吧!与其在这样的宇宙里永生,我宁可一死!我宁可从未存在过!啊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知道了!你又在骗我!这又是你的另一个骗局!你就是希望我相信这个!你就是希望我们放弃反抗、任你宰割!告诉我真相茵苔萝佩!你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吗!?你不是位列四大主神、三柱原神吗!?你不是宏宇宙的信使吗!?你休想骗我!休想!告诉我真相!告诉你的敌人真相啊!有种你就说啊!我明白了!我知道了!你害怕了!你在害怕!你害怕你的敌人!你害怕我!啊哈哈哈哈!你输了!你输了茵苔萝佩!我打败了你!你被打败了!所以你只能用这个卑劣愚蠢的谎言来欺骗我!你想让我相信!你就是想让我相信你!正中你下怀!狗屁!我识破你了!你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我!你和你和鹰犬统统去死!我 是不会认输的!我是不会输的!我不会输!我会打败你!我已经打败你了!我已经打败你了茵苔萝佩!啊哈哈哈哈……” “抱歉污染了大人的耳朵。在下先走一步。”许恬婌押好嗷嚎乱叫的魏俊,寒光一闪不见了。 就这么完了。 丹水湖畔的小镇街头,四季温室大棚外的路灯下,围绕着一张空荡荡的铁艺长椅,只留下瞠目结舌、缄默无语的众人,还有迷糊淡定的猫咪女神芭丝忒,以及蓝眸如火的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 没错。就这么完了。 这就是后世所称“天朝战争”的最后一幕。熵姬谱写下的结束曲,不是擂天巨响,而是扑哧一下。付出了如此高昂的代价,所有的爱与恨、生与死、勇敢与胆怯、策略与阴谋、忠诚与背叛……却通通丧失了冠冕堂皇的所谓“意义”,尽化作熵姬指尖谈笑灰飞的一场玩笑,连游戏都算不上。数十亿人用生命和死亡书写成的恢弘大戏,到头来连熵姬的嬿然一笑都无法搏得。 或许,这才是宇宙的真相。 ……我真的做对了么?…… 二十八 看似弱不禁风的鱼鳍状膜翅驱策着暗能量与暗物质,将米-戈工程师带入核蟹的“思想核心”,恭敬肃立在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和余涣箐身边。扶兰·韦斯特正以全息三维投影的形式伫立在他们面前,前言不搭后语地与茵苔萝佩交谈着什么,神色茫然惘然,看上去好像丧失了大半辈子的记忆。 “怎么回事?”余涣箐扭脸询问米-戈工程师:“韦斯特怎么失去记忆了?” 米-戈工程师霉菌团块似的“头部”徐徐闪烁,宛如一株由触须和伪足聚合成的霓光蘑菇,语言合成器里熟练地传出一阵金属感十足的标准crab语:“crab的意识不是孤立存在于大脑的,crab的意识必须和感觉器官相联系才能有效运作。扶兰·韦斯特已经失去了crab的形体,即使他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但要完全恢复‘活着’时的思想和记忆也还需要一定时间。不过不用担心,估计很快就好了。” “辛苦你们了。”余涣箐说。 米-戈工程师以米-戈的动作和姿势表呈敬意:“效命熵姬,万死不辞。” “韦斯特医生,”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关闭了全息投影,“要继续给我们好好出力哦。” 方才的全息投影后面,是一枚浸泡在瓶罐中的大脑。扶兰·韦斯特医生的大 脑。 不止他这一枚。此刻茵苔萝佩和余涣箐身处的,乃是一座巨大的“思想库”,其间密密匝匝积累了无数米-戈脑罐,地面堆满,四壁挂满,天顶吊满,有些横七竖八随意乱摆,有些挤在一块儿平摊铺陈、活像扎堆密簇吸血的地狱蜱虫,有些则刻意组合成立柱、山峦、丘坡、建筑等各种形状,简直是来自异世界的巨型乐高积木;每个脑罐中都浸泡着一枚活生生的思维中枢、大脑或主神经节,其中有人类的,有crab的,有h的,有米-戈的,有古老者的,还有其他许多种族的,林林总总,不胜枚举。这就是核蟹的“思想核心”,未来的紫凌书院将用这种方式榨取宇宙中各个种族的智慧,为自己所用。 茵苔萝佩牵牵余涣箐的衣角:“走吧,狗狗。没什么好看的了。” “嗯。” 他们告别兢兢业业的米-戈工程师,结伴走出密恐慎入的思维核心,后脚刚一离开大门,久候在外的猫咪女神芭丝忒便“喵呜”一嗓子扑将上来:“小丫头!让喵喵……吃吃……吧!”“不要啦!走开啦!去死啦!你这蕾丝边百合猫!”小茵苔萝佩力气不如猫(母)女(狮)神(子),被压倒身下撑拒无主:“狗狗站那儿看啥看!快来救我啊!” “不救。”余涣箐乐呵呵地背靠墙壁抱抄着两手:“这么香艳的百合场面千载难逢哈,狗狗我得好好欣赏一下。”吃苦受累这么久,好歹让俺逆袭一下子嘛!小丫头你就从了猫神吧…… “贱狗!色狗!h狗!滥交狗!坏蛋!!!——” “小丫头……可爱……软软的、滑滑的、冰冰的唔嗯……下次带索蓓珂、爱蜜忒、爱奴碧丝、伊荷妩蒂(yhoundeh)……还有伊莉丝菈(ilyt)……一起来……吃吧!” “不要啦!放手啦!……别,别摸那儿啊臭猫!好难受~~~不许乱舔啦!” 嘛,这才是余狗狗的幸福啊。 ☆、 天朝之战 80 核蟹外。 一眨巴眼儿,老朋友,老熟人,老部队,啥都没了。 胡安·利维变成了僵尸,下落不明。本来朋友就没多少,现如今又走了一个。谈不上多悲痛吧,但也倍觉辛酸得很。 还是牺牲的十位妹子更叫人难过啊。 雁翔宇被无以言表的脱力感粘在四季温室门外的铁艺长椅上,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无所事事地仰望向高踞晨空的核蟹。“打怪十二钗”中仅存的两位妹子,苏晓春,冷玉凇,一左一右陪坐在他身畔。他的世界只剩下这些了,别的“啥都没了”,真的啥都没了。 唔,还有魏俊。魏俊临走前大义凛然、虽败犹荣的那副模样,以及后来听见许恬婌的耳语、突然变得虽生犹死的巨大反差,一并深深烙进了他的脑海,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了。他实在理解不能,魏俊和余涣箐,这俩王八蛋一天到晚究竟在瞎折腾个毛儿啊!?话说回来,茵苔萝佩的想法他倒是还能接受:干嘛瞎折腾?玩儿呗!喜欢就是最高理由!好玩就是终极目的!多单纯,多好!干嘛跟余涣箐或魏俊那样,没日没夜的装逼、装屌、装大尾巴狼,分明就是为了一己私欲,非要扯出十万八千条吓煞人的冠冕堂皇大道理,然后拿别人的性命当棋子、当筹码,斗来斗去杀来杀去,就为些个毫无意义的破理由,最后挣来个毫无意义的烂结果,唬谁呢这是,图啥啊到底。 ……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就这么回事儿?! 但愿不是啊我操! “雁将军。” 菲尔丝·乌飒出现了,女仆礼毕恭敬上:“吾主芭丝忒命我前来,关于‘九蕊银菊’……” “还你就是。小气鬼。”雁翔宇掏出琉璃珠就要扔—— 菲尔丝赶紧摆手:“不是,不是问您讨要。吾主原话:‘嗯……这边也留一个吧。’它是您的了,雁将军。” “可我现在‘不是很想要’了唉。”雁翔宇没说“不想要”。 “将军还是留着吧,”菲尔丝掩口莞尔,“多则三载,少则半年,crab还会需要您去冲锋陷阵。您毕竟是神界遗孤,放任自灭未免太可怜了点儿。” “我操!还要打啊!”雁翔宇“嚯”的一声窜了起来:“不干!老子对打仗没兴趣了!打死也不干!” “可是打仗对您兴趣很浓啊。”菲尔丝笑眯眯地盯着他。 “浓你个大头鬼!老子说了:不——干——!! !” “不干也得干。”菲尔丝还是笑眯眯的。 “你……” “别让这几天发生的事影响您,雁将军,”菲尔丝娓娓劝解道,“别去问这个世界有无意义,只要您自己觉得有意义就好。意义是自己寻找到的,不是宏宇宙或theaology下发给我们的。意义不属于世界,但它属于我们,属于您。” “打住!”雁翔宇没心思听:“怎么谁都来教训老子!?你以为你是余老师啊?!” “我只是说说个人感受,”菲尔丝看样子也有当老师的潜质,而且脾气超好的,“您想想看,您毕竟是cthy女神之子,贵为神二代,一只脚踩在体制内的,这既是负担也是财富。要是您都觉得过着没意思,像我这样普普通通的猫军一兵,还有和我一样的千千万万普通人,我们又该怎么过呢?您说是不是?” “操。老子这点儿家底儿怎么是个人都知道。”雁翔宇无地自容地埋下脸。 “与生俱来的东西改不了,只看您怎样面对它。”菲尔丝继续:“‘神二代’、‘体制内’,其实都是中性词,有力量不是坏事,别让命运成为您的枷锁,雁将军。” “……够了,我想安静会儿。” “好的。再见了,雁将军。”菲尔丝深深行个女仆礼,转身跃迁而去。 接下来轮到两位妹子劝解雁翔宇了:“主人想开些,我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的……” “都给老子闭嘴!”雁翔宇不耐烦地大跨步走出老远,忽然站住脚、猛一扭身回头,异常突兀地问:“你俩谁想嫁给老子?” crab175年9月29日清晨,短短三日的“天朝战争”画上了荒唐的句点。历时虽短,crab世界因此发生的变化却难以估量。全球人口从70多亿骤降至不足20亿,万人以上规模的城镇几乎全部消失,各地的幸存者们只能暂住在偏远村落,以及军队临时搭建的难民营里勉强度日。原先令人眼花缭乱、上瘾着魔的现代化繁荣社会,一下子跌落回了原始小农经济时代,所有人都感到难以适应,不少宅男宅女恨不得自杀了事——wifi没了!lifi瞎了!网断了!电限了!信息管制了!宅物丢光了!手机、平板全废了!电脑成奢侈品了!而且挤在闹哄哄的难民营里连个撸管的机会都找不来!酱紫的世界活着还有神马意思!555死了算球吧我…… 好了,玩笑到此为止。战后的crab世界当然不至于 没法活,毕竟被毁的只是城市,广大农村的天地依然广阔(轰轰烈烈的新时代“上山下乡”运动就此展开),远离闹市的科研机构、物资仓库、数据中心、高等院校、第一第二产业等命脉也无有大碍。战前全球能源消耗的75%都是城市造的孽,现在城市没了,能源压力顿时减轻了好多。只要大家打起精神乐观以对、互相协作努力奋斗,这兴许是一个比战前更加美好的时代——也可能不是“兴许”,而是必然呢。从这个角度和意义上看,还真的很难说魏俊到底给世界留下了什么。 智能巨型粒子——这柄悬在crab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陪魏俊一道回了老家(谁知道这个结果是好是坏?)。全世界的民众们只知道是“紫凌书院付出全毁全灭的惨烈代价,倾尽全力消灭了‘物’、打退了米-戈大军的殖民入侵;包括三大圣触女——丽诺尔·达蕾丝、朵丽尔·芭萝、菲丝莱丝·布萝珂在内的全部圣触女,用她们的生命唤醒了crab的上帝——蟹神巴萨坦,终于把‘物’封印在了时空的裂隙中,拯救了世界”云云。感动涕零的民众们自愿自发无偿劳动,才几个月功夫便在离阳大炸坑中心重建了“紫凌书院”——后人称之为“crab世界第二紫凌书院”,在其中为三大圣触女树立了精美绝伦的雕像,也为全体圣触女塑造了悲壮感人的群像浮雕。至于真相,地球上还有几个人知道的?即便算上茵苔萝佩、余涣箐、芭丝忒、雁翔宇、苏晓春、冷玉凇、见证战争尾声的几个兵……嗯,还有别人吗?参与计划的米-戈算不算?……真相重不重要?重要,但也不重要。真相是什么?是everything,但也是nothing。真相≠真理,为真理而真理是崇高的,可为真相而真相则毫无意义。对一个社会来说,真和假就像太极两仪,矛盾双方对立统一,走极端没活路;该讲真话讲真话,该说假话说假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才是自然规律。 关于战后政治和经济,在这儿没什么可聊的(拉开栓聊起来的话能写好几本大部头)。总之旧体制全完了,圣触女制度不复存在,战前把持政界的两大派系——和谐党和蟹神党化为乌有,军政界高官、社会名流均已在“圣触女大屠杀”中被磁溏诛得一个不剩,实可谓“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不过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并没有舍我其谁、挺身而出当个女皇什么的,而是很聪明地演出了一场“紫凌书院还政于民”的新世纪改革大戏,人民群众喜闻乐见,茵苔萝佩也落得自在清静。新紫凌书院借此彻底卸下了“crab世界政治中心 ”这个沉重的包袱,敞开校门广纳四海学子,变成了一所货真价实的综合性大学。但要说紫凌书院从此没啥用处了也不对,毕竟科学研究和新技术开发的职能尚在,特别是农业技术(倒霉了几百年的人类还得接着倒霉下去);忘却罪恶的无影仓库、白手重起从头再来罢!昂扬向上的蓬勃朝气依然洋溢在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新进师生们身上。 此外,绝大多数民众更加笃信蟹神了。消灭了看不见摸不着的强敌——“物”、打退了险些亡国灭种的米-戈攻势、拯救了躲缩在难民营里埋头祷告的20亿善男信女——我们至高无上、威能无限、慈爱无限的主啊!叫我们咋能不信你呢!?紫凌书院“crab世界信仰中心”这张假脸算是摘不掉了。 雁翔宇呢?按说以这位老兄的资历、战功、背景(神二代)、人脉(圣函大人的熟人),爬上战后军界之巅应该稀松平常,可他真的厌倦了行伍之事,所以藏好猫神赐予的琉璃珠,光荣退伍顺利专业,并且隐姓埋名、身份改成“约翰·w·史密斯”,拥着两个丽质妍容的大美女回老家结婚去了,从此摇身一变成了大隐于市的“绝顶高人”、“传奇英雄”、“民间战神”,什么“单枪匹马直捣米-戈中军杀个七进七出”一类的热血奇谈也成了街头巷尾、酒桌茶坊里的常见谈资。呃,不过菲尔丝给他算卦了,少则半年,多则三载,我们的雁翔宇——约翰·w·史密斯老兄还得老老实实上阵打仗去。 对了,还有邓茜的转基因作物。邓茜“死”后,她的研究成果自然落在了菲丝莱丝·布萝珂——也就是穿了马甲的茵苔萝佩——手里。携带“挪挪”的转基因作物(有粮食作物,也有瓜果蔬菜)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小范围推广种植,知道这些种子真相的人比知道天朝战争真相的人更少(应该只有茵苔萝佩和余涣箐两个吧?),普通民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吃转基因食品——反转基因主义不是自欺欺人么,政府完全可以一边让你吃着转基因、一边辟谣说“世界上根本没有哪怕一粒儿转基因种子被种下去”,更何况……战后的crab政府确实不晓得转基因这档子事儿。当然了,转基因作物这件事是对是错,只能交给未来(其实也就是20多年后)的crab世界去判断了,后话不提也罢。 对了对了,李月月同志跑哪儿去了?拜托别着急好不?战争期间丢个人超难找啊!谁都没忘了她,况且日后她还有用场,才不是某些人想的那样就是个用来吐槽和打酱油的拜金势利眼三俗女,不过在这儿就先不提她啦。 最后,猫女神芭丝忒培养了一个新嗜好: “喵喵要吃冰淇淋不要吃花啦!” ☆、 天朝之战 81 尾声 数月后。 宏宇宙里,超乎常理的事情余涣箐已经见得够多了。人新世的离阳,那矗立着谢姬娜大教堂的诡异之地,小丫头骇人的威能赋予了他“宠犬”这一耻辱之身。在那里,他亲眼目睹一位少女屈服在大教堂门前,身处魔女们和蟾蜍怪的包围,光洁诱惑的裸体在恐怖中颤栗,仿佛一盘黏液涂抹的盛宴。他也曾飞越天穹、抵达从未有人类触及的外太空,怅然失落在太阳系的门槛前,为自己的弱小无力而深深自责;被他打入黑洞的“兄弟”的惨叫,无声地萦绕在他耳中。他见过肉欲横行的水晶森林,还有虿女爆发后的尸山血海。但这些都没能让他预备面对眼前这番惊异与试炼—— 满怀着不可名状的恐惧,以及即将窒息的压迫感,余涣箐缓缓撑开了迷蒙的睡眼。知觉从梦境中恢复的那一刻,冰淇淋的香甜扑鼻而来,逼迫他战战兢兢地看向自己那如镇大石的胸口。 她就趴在那儿!比凶残可怖的茵苔萝佩还要高大许多,有着绒毛细密、黑白双色的猫耳与猫尾,蜂蜜色的肌肤,碧绿色的双眸,苗条柔软的躯体像是来自炼狱的摄魄女魔。高高在上的神啊!这回我死翘翘了! ok,卖萌到此结束。事情其实是这样的:余涣箐睡觉感觉有重物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惊醒后发现是猫咪女神芭丝忒全身光溜溜的卧在自己胸口上,显然是在梦游,且刚吃完冰淇淋的样子,还一个劲儿舔他的嘴—— 完了,茵苔萝佩看见这个非弄死我不可……余涣箐小心地从被子下边抽出双手,用九根手指轻轻抚摩着芭丝忒的额头,想让梦游状态下的猫女神放松下来。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把猫神抱走,虚掩着的卧室门便被“砰”的一声踹开了——恼得浑身打颤的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降临卧室门口,一手撑着门扇,小脸躲藏在月光的死角里,两道湛蓝的瞳光炯炯灼灼直射而来,烧得余涣箐心惊肉跳;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装饰着大量蕾丝的细肩带背心、一幅三重三叠褶边的衬裙,整个人比日常的洋装齐整状态足足缩水好几圈,瘦弱得叫人心疼……擦嘞!心疼你妹啊!她是来要你命的好不好啊! “你个贱狗狗贱狗狗贱狗狗!大‘黄’狗!你想气死我!你对我不好!咱俩不是真爱!” “谁说的啊!”余涣箐百口莫辩:“我不是……” “闭嘴!你就是我的狗!我就是你的主人!不能让别人碰你!——芭丝忒你个工口猫!咋还不滚回神界去啊!” 猫 神被吓醒了:“我似乎听到了信徒的呼唤……?” “去死!”茵苔萝佩捞起余涣箐的拖鞋“嘭”、“啪”两声摔在她后脑勺上。 “呜……小丫头好粗暴……” “少废话!快从狗身上下来!”茵苔萝佩变得跟泼妇一样。 “狗……?”芭丝忒奇怪地眯着媚眼仔细一瞧:“咦?怎么只有鼻子……?啊!h狗!” “除了我还能有谁啊……”余涣箐无奈透顶。 “难道你实际的样子和这会儿一样,因为大鼻子挡着所以要拉的很宽才能看见?!咬着你说啊!”猫女神再度脱线暴走。余涣箐手忙脚乱地想推开她,慌得被子都踹飞上了天花板:“别别别别咬!别咬……哎呦!” 被猫神咬住颈动脉没神马大不了,亲眼目睹茵苔萝佩的黑化才是最大最骇人的噩梦—— “h——狗——去——死!!!——” 茵苔萝佩亮出一柄半人多长的加大加长柴刀,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瞄准余涣箐劈头盖脑剁将下去。 次日上午。 遍体鳞伤的余涣箐呆坐在紫凌书院院长办公室里,办公桌上坐着气呼呼却又百般无奈的茵苔萝佩,被芭丝忒抱娃娃似地搂在怀里,隔着黝黑的面纱没羞没臊地亲来舔去。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则是老农打扮的约翰·w·史密斯和他的老婆。 “咋的,小夫妻又拌嘴了?”w乐得合不拢嘴。 “甭提了。”余涣箐苦不堪言。 “早说过一山不容二(母)虎,老弟我经验之谈。你丫趁早把猫神陛下送回去不就完了?” “哎!这事儿真的不赖我!”余涣箐叫屈:“明明她俩百合来着,老拿我撒气算咋回事儿?……算了不提这个了……小丫头不跟w君聊几句么?” “……我再说一遍!不许亲!不许摸!不许舔!……” “小丫头,好好亲……!” “……算了。咱们聊。”余涣箐只当她俩不存在:“别光说我啊,你最近混的咋样?” “我嘛还是老样子,就有一件新鲜事:你猜我最近见着谁了。” 余涣箐喝了口茶水:“最讨厌你卖这种关子!猜不着!” “说出来吓死你。李月月!” 余涣箐一怔:“你说谁?” “李月月你不认识?”w歪在沙发上傻笑。 “聂冉的干女儿?” “我操,哪还有第二个李月月啊,当然是她!”w边说边比划:“你猜猜她现在在干嘛?” “……你又来了!烦!” “谅你也猜不着!”w摸出一只卷烟:“她在给老子当保姆。” 余涣箐一口茶水喷出去:“就她?她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吧?给你当保姆?你啥时候在哪儿见着她的?” “你猜猜!” “……你够啦……” w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看看!我就知道你猜不着!嘛,其实也偶然得很,老子转业后更名改姓,跟战场上一块儿死里逃生那几个弟兄合伙开了个农家乐,生意好得不得了。不是我发国难财,真是现在百废待兴,各行各业数不过来的空缺啊,真是满地都是钱、傻子都能赚……” “跑题儿了喂。”余涣箐干笑着用指甲敲敲办公桌。 “嗷!不好意思。那个啥,眼看生意太大招呼不过来了,老子一想这可咋办?还能咋办?招人呗!老子现在有钱了,当老板雇伙计天经地义!结果三招两不招,居然把李月月同志给招来了!你说巧不巧?想当年她是聂司令的干闺女,见了老子颐指气使吆五喝六的,现如今居然低三下四跑来求老子给口饭吃!这可把老子给爽的啊……” “呃,她没跟你说当时到底出了啥事儿?”余涣箐很是好奇。 这回w没那么嬉皮笑脸了。他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慢吞吞说道:“唉,要说也挺苦的。当时你和达蕾丝小姐被米-戈抓走,就剩下她跟那十六个遭殃兵在一块儿。你猜怎么着?那些遭殃兵一看你和达蕾丝小姐没了,想着自己横竖死路一条,干脆痛快一会儿是一会儿,于是一合伙把李月月给糟蹋了!” “……” “好在恶有恶报,这十六个混账东西后来全挂了,在紫凌书院保卫战的时候。李月月嘛遭了这么大罪,后来好容易逃到离阳周边一个难民营,咱们仗都打完了。聂司令死在核蟹里了,她认识的当官的全都死在核蟹里了,没人能罩着她了,她自己又没一技之长,吃饭都成了问题,全指望在难民营里卖肉换口饭吃,也真够可怜的。前半辈子享福,后半辈子遭罪,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我好心让她当了保姆,不过她那笨手笨脚的,就像你刚才说的,一顿不把饭煮糊我就烧高香啦。” 余涣箐不禁失笑:“你这哪是雇保姆,简直是请回来一奶 奶。” “可不是咋的!更要命的是她从前的老毛病还没改,整天浓妆艳抹的,到处追求高富帅,比以前更自作多情了,也不想想自己都多大岁数了。前不久她刚认识了个新男友,还没怎么发展就喜欢得了不得,天天在屋里自作主张给对方织毛衣。又一次她给人家打电话,那男的正和朋友一起在外面玩,可能是随口敷衍了她几句,你看把李月月给怒的呀,坐在地上乱踢两脚,抱着电话又哭又闹,抱怨说自己每天辛辛苦苦给人家织毛衣,人家却背着她在外边玩。说完把电话一摔,抓起织了一多半的毛衣撕成碎片,后来再也不和人家来往了,看得我都直无奈。” “我晕,”余涣箐笑得不行,“李月月同志还这么个性啊。” “你以为呢?”w端起茶杯咕咚咕咚一口喝干:“伺候亲奶奶都没这么费事的。我是受够了,你要她不?要的话我介绍她来你这儿工作。” “叫她过来吧。我给她安排点儿活干干。”余涣箐笑道。 “中,我下午就叫她过来找你。”w又喝了口水,指指窗户外边:“刚我来的时候,见你们广场上支了口直径4米多的大锅,干嘛用?煮恐龙啊?” “开学典礼上用的,”余涣箐说,“芭丝忒陛下出的点子,每年开学典礼做一锅‘巨’菜欢迎新生,当做是紫凌书院的校园文化。今年打算做一锅3吨多的海鲜乱炖,光是鱼肉、龙虾、贻贝之类的就买了快500千克,蔬菜是书院里自己种的。明年预计做一锅2吨多的炒菜,也有人提议拌一堆7吨重的水果沙拉,具体内容到时候再定。” w脸都乐歪了:“咋的,用不用我派几个大厨来帮你忙?” “好意心领。大厨我这儿就有,不敢耽误雁将军做生意。”余涣箐又喝了口茶,把目光投向w的夫人:“恕余某脸盲眼拙,敢问夫人是当时的哪一位?苏小姐?还是冷小姐?” 史密斯夫人妩然一笑:“余老师猜猜看?” ☆、 天朝之战 尾声 送走史密斯夫妇,小丫头和猫女神也差不多闹够了。打心底说,余涣箐对芭丝忒并不反感,她那种“时而冷淡疏离,时而柔情蜜意;时而惹人恼火,时而可人欢心”的无常喜怒还是很有萌点的,就是伙食费高了点儿:猫咪只能吃肉,基本消化不了植物食物。不过说来也怪,按理说猫是尝不出甜味的,可芭丝忒偏偏爱上了冰淇淋,简直莫名其妙嘛。呃,会不会是因为冰淇淋那种“软软的、滑滑的、冰冰的”口感很像小丫头呢?…… 赶紧打住,再瞎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呜……累死我了……”茵苔萝佩筋疲力竭地半躺在办公桌上,一条腿还被猫神死抱着不撒手:“工口猫真烦唉!” 余涣箐脱下外衣给她盖上:“闹太凶了吧?好好歇会儿吧。” “那倒不用。”茵苔萝佩摆摆手:“史密斯夫人没有以前漂亮了啊,还是紧身衣打扮人。” “深有同感。”余涣箐表情超猥琐。 茵苔萝佩送给他一记软绵绵的小耳光:“去去去!看你的贱样!恶心死了!唔,史密斯夫人变丑,估计和怀孕也有关系?起码身材不及从前了,激素作用也挺明显的。他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还行吧。”余涣箐不知道该怎么说:“史密斯夫人倒是没少诉苦,说w君现在一身毛病,抠门儿,小气鬼,打老婆……” “打老婆?”茵苔萝佩忍俊不禁。 “嗯。谁知道是真打假打还是怎么打的,‘打’字儿有很多解释嘛。关键还是抠门儿。说是有一次他俩一起出远门,回家的时候坐长途班车,史密斯夫人问司机多少钱,司机说8块。于是俩人上车,走了好久才听司机说是‘一个人8块’。于是史密斯老弟勃然大怒,冲着夫人没完没了地数落,说什么当初自己坐车才4块啦,又是怨老婆上车前没问清楚啦,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好几个小时,整辆车好几十号人就听见他在那吧啦吧啦没完,所有人都盯着看,夫人尴尬得不行。最后是司机师傅实在受不了了,求着跟他说:‘大哥我求你别唠叨了,我还你8块钱行不?’……看看这叫什么事儿嘛。” 茵苔萝佩笑得前仰后合:“真看不出来,雁将军还有这毛病!从前他可不是这样儿啊。” 余涣箐挠挠头皮:“这怎么说呢。一个人的个性有时候非得是在繁琐无聊的日常中才能显露。雁翔宇当了一辈子兵,大大小小打了一辈子仗,战争这东西最泯灭人性了,深陷战争的人们往往分不出你我彼此, 旁观者有时连他们的脸和名字都记不住。现在和平了,不打仗了,退伍转业了,生活中只剩下茶米油盐酱醋茶,经年累月,平淡无奇,换做我早就腻了,有十条毛病我能给你亮出十一条来。比如抠门儿这个,当初的雁将军出出进进不是军车就是军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坐哪样儿用他买票?他在部队里吃、穿、住、用,哪一样不是财政供给?他这一辈子不管干嘛都没动过自己腰包,啥时候为钱发愁过?想抠门儿都没处抠去,难不成还指望他替政府省钱?你看他像那种人吗?” “呵呵,他不是说自己开了个农家乐么?怎么还会为钱发愁?” “一个是自己辛苦流汗挣来的钱,一个是财政无偿拨付下来的,花出手的感觉不一样吧。” “哦哦,没错。” 余涣箐走近墙角的冰淇淋机(自从有了芭丝忒,各式冰淇淋机就成了余涣箐住处和办公室的必备),弄了个甜筒来给茵苔萝佩解围:“芭丝忒女神在上,敝狗甜筒一枚敬奉!” “啊啊~~~好酷酷~~~谢谢。”芭丝忒果然解放了茵苔萝佩,抢过甜筒坐到办公桌上细细品砸起来。 “你整天真是无所事事啊,臭猫,”茵苔萝佩下地站好,动手整理洋装,“你不是打算当作家么?作诗写小说什么的,我记得你从前写得蛮好的,拿去发表呗。反正crab世界的大神级作家早就被智能巨子轰得不剩几个了,文学界门槛很低,新人出道很容易的。” 芭丝忒举手:“没问题!就是给报纸写的!” “还有画画呢?我记得你画画也不错。” “是……自画像……?”芭丝忒满眼的自怜自恋。 茵苔萝佩又好气又好笑:“别光画你自己啊!到时候办个画展,上万平米会展中心里挂的全是大号猫神、中号猫神、小号猫神、全裸猫神、半裸猫神、不裸猫神……观众非看吐了不可。” 猫神面露难色:“不行么……?如果有……什么别的我也可以画画看……但是不保证质量就是了……” 好啦,不闹了。 窗外的空气被阳光渲染成温馨的橙黄,新生们的笑语盈盈悦耳,海鲜炖菜的香气勾人馋旌……这不就是和谐世界么?何必再奢求更多呢?魏俊期望的和谐天朝只是一个梦,像梦一样美好,但也像梦一样不真实;也许他是对的,也许他做出的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但命运没给他试的机会。从感情上说,余涣箐真希望他是对的 ,真希望他能试试。 明明追求着同一样东西,却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真讽刺。 余涣箐明白,眼前这样祥和的景象持续不了太久。很快,更大的考验和危机会降临crab世界;而且这一次,crab只能靠自己。他不知道他们能否挺过去。“丰足原理”这一原罪寄生在每个crab的生命和灵魂里,如果crab自己无法醒悟、反抗、自我救赎,谁还能救他们?crab会像人类一样愚蠢吗?亦或者会像h一样高尚?余涣箐不知道。数百年前,人类垮台、h崛起之后,他思索过同样的问题,然而同样不得答案。他总是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知道。 担心也没用。反正我都要走了。放下吧。 小巧玲珑的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打理好一身lolita洋装,正一正帽檐周围垂下的黑色面纱,趴到余涣箐背上,软软地抱住他的腰:“狗狗背我。” “嗯嗯,狗狗来背小丫头啦。”余涣箐单膝跪地,让茵苔萝佩揽着自己的狗脖子,九指的双手把住她精巧的腿窝,极尽轻柔地背她起来。 “嗯……” 茵苔萝佩更加用力地搂紧他,微隆的小胸脯贴上了他的脊背,虽为繁琐华丽的洋装所隔、几乎感觉不到起伏,却足以融化他的一切了。这又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晌午、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瞬间,但光锥之戒知道,光锥之戒记得;这一刻,命中注定地溶入了这一对黑钻琢成的事件光锥,从此永存不灭,在宏宇宙的遥远尽头默默地、静静地等待着小丫头,还有她的狗狗。 -theend- 第一卷《天朝之战》完 ☆、 陆城之战 01 几百万个无智能物种已经最好地证明了,不是所有物种都能发展出高级智能。 ——厄恩斯特·迈尔(ernstmayr) 宇宙中或许存在着多种不同的进化轨迹,它们各不相同,但通往智能的进化路径的数量总和或许是相当庞大的。 ——卡尔·萨根(carlsagan) 一 crab178年9月27日。晨。 深青城,一座超大型海上人工岛,crab世界最著名的军事基地。它位于南纬47°9′、西经126°43′的南太平洋上,是一个由若干半潜式模块拼接成的壮观圆环,直径2400米,吃水深150米,高出水面50米,从高空俯瞰宛如一座形状规整的钢铁环礁,规模之大举世无双。它在工程学上堪称奇迹,组成圆环的每个模块都超过160万吨重,内部空间可供大量人员居住和物资储存,顶部是足以起降千吨级飞行器的平旷跑道,围成的环内水域则被用作舰队的避风港。该基地建造于crab119年,迄今已服役了半个世纪有余,鼎盛时期曾驻扎有50万人的快速反应部队,即使是历经天朝战争的血的洗礼、crab军大伤元气的今天,常驻岛上的海空军也有两万多人,武力之强在当今世界首屈一指。它一直是crab军的招牌与象征,也是全体crab的骄傲,特别是在这个刚刚惨遭天朝战争蹂躏的世界上,深青城可能是crab最后的自信所在了。正因如此,战后三年来,深青城在善后、维稳等方面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许多关键性的全球会议与谈判在它上面召开,许多难解的地区纠纷在它上面得到了圆满解决,等等。 作为一个戒备森严且高度智能化的军事基地,深青城顶甲板上除了机场、雷达、望远镜、武器系统外几乎一无所有,人员与物资均在装甲巨厚的岛体内部活动和流通。蜘蛛网般庞大而复杂的内部交通网络连接起岛内各个舱室,其中甚至包括超导磁悬浮列车,以便利人员和物资集散。岛上两万人就天天生活在这密不透风的大铁罐里,终年“不见天日”,一个个养得细皮嫩肉。不过今天是个例外,恰逢天朝战争三周年纪念日,全基地统一放假三天,大家终于可以出去晒晒太阳透透气了…… 天朝战争之后,crab世界已再无任何显而易见的敌人和威胁。武装冲突、异界种族和怪物统统销声匿迹,人口急剧下降换来了人均社会资源的极大丰富;全球范围内,三年间最最严重的暴力事件也就是难民 营里的流氓斗殴。取代往昔一切社会对立与冲突的,乃是一个空前团结和睦的新世界。浸泡在这舒舒服服的温水里,crab政界、军界、民间无不松懈有加,好像“军队”、“战争”、“武力”这类东西快要销化进历史的垃圾堆了。所有人心里都暗暗觉得,地球历史上一个空前的太平盛世正在拉开大幕,千百年来所有地球“人”翘首以盼的大同世界、和谐天朝已经降临。 悠闲的官兵们在码头上垂钓,海鸟在他们身边蹦跶着……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海军陆战队中尉李宝存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宪兵一左一右挟着,提溜进了深青城司令办公室。 “你是不是不想在军队里混了,李宝存同志?”纳撒尼尔上将收起桌上一摞文件,坐直了腰板,用眼神示意宪兵出去。 两位宪兵离开了办公室。金属门关好锁死。 “说实话确实有点儿,首长。”李宝存说:“您瞧瞧俺现在这幅德行,这副熊样儿,在这儿干上两年真比抿什么化妆品都管用。老天爷啊,想当年俺在俺们庄上那叫一个乌黑发亮,用俺爹的话说就是‘一关灯就找不着了’……再说,太平兵的日子过得俺生不如死、度日如年啊。当兵不就是要打仗吗?太平兵有啥当头儿?还不如回家安安生生种上一亩三分地,农闲时坐着喝口小酒儿、啃个人腿儿、黏糊个妞儿……”他脸上一大堆的无奈和惋惜。 “得得得,夹住吧,就知道你小子吐不出啥象牙来。”上将笑着摆摆手:“不过……你也未免太过分了,没仗打就向同志开战……”他拣出一张a4纸:“……你小子上个月打掉了后勤部长三颗牙;上周踢废了政委的宠物人;本星期往副司令饭里添泻药;昨天还玩手雷炸坏了一台机器人……你这不是存心想脱军装吗你!?” “首长明察,”李宝存举起右手,“后勤部长那三颗是龅牙;政委那条宠物人原本就不中用;副司令那几天刚好便秘;昨天那台机器人正准备大修当时……” 上将不理他:“还有更严重的。昨天人事部的同志来找我了,他们发现你履历有问题……按简历上写的,你已经当了两年义务兵和三年志愿兵,可对照你的年龄嘛……也就是说,你入伍时只有十二岁!?就算你天生老相……你到底怎么混进军队来的?” 李宝存两手一摊,显出一副无辜相:“俺需要解释吗?” 纳撒尼尔上将会心一笑:“又得我替你擦屁股。兔崽子。惹得现在人人都说我给紫 凌书院舔腚眼儿。好了,不扯这了。喝点啥?” “绿茶。龙井最好,碧螺春也成。”李宝存毫不客气地坐在一旁沙发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年轻漂亮的女秘书送上了香茶。当她走开时,李宝存的两眼像一双炮口似地久久锁定着她的腰身,眼珠子闪着神秘的光,活像一对湿乎乎的水晶疙瘩。 深青城以东200千米,高度7000米。 一架e-10cmc2a(多传感器指挥控制飞机)正在云霄之巅执行例行警戒任务,独木舟形状的机腹雷达吊舱反射出牛乳样的白光。 “‘隼眼三号’呼叫‘千里眼’,‘隼眼三号’呼叫‘千里眼’,听到请回话。”e-10c呼叫着深青城预警指挥中心。 “‘千里眼’收到,‘隼眼三号’请讲。” “发现集群飞行物进入深青城防空识别区,方向东北,距离300千米,高度掠海,敌我识别无反应,呼叫无应答,请确认。” 好半天才发来回复:“呼叫无应答。其路线与南美军区来的地效运输机编队重合。必要时可进行警告射击。” “‘隼眼三号’明白。准备再次呼叫……” 执行警戒任务时,crab军的mc2a通常会带上几枚射程1000千米的超远程空空导弹,用来警告、自卫或打黑枪。不过此刻这架e-10c并未带弹,所以能做的也只有继续呼叫。反正……最大的可能性无非是南美军区的地效飞机保养不善年久失修、设备损坏联络不上嘛,犯得上浪费导弹么?…… “轰!!!——”一道肉眼无法察觉的高能激光束瞬间把e-10c单薄的机身葬送在一团玫瑰状的烈焰里。独木舟形的雷达吊舱犹如一根大铁棒,被爆炸的气浪甩得旋转腾空横飞开去;机体残片向浩瀚的洋面散花般溅落,在蘸眼的火球、钢花、浓烟中隐约看得到机组成员焦糊破碎的尸首如雨掉坠。就在机体残骸摔进浪花之前,只闻“哗”的一声巨响,一个硕大的飞行物体豗荡着滔天的白濑刺破海水、直击天穹,挟着尖啸从坠机旁侧闪电般掠过,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乃至—— 上千只外形怪异的巨型飞虫!它们像潜对空导弹似地冲出洋面,“啪啦啦”舒展开闪着蓝色、金色和绿色金属光泽的漆黑硬翅,整个虫群瞬间编队完毕,机灵地转为高亚音速超低空巡航,杀气腾腾地直奔深青城方向,对海面上半沉半浮的e-10c残骸不屑一顾。 是甲虫族。 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甲虫族。 但已不再是天朝战争中那支遭人虐杀的甲虫族了。 在这之前没人见过它们,也没人知道它们的存在。 流线型的躯干,可伸缩收放的肢爪,形如飞机机翼的刚性鞘翅,由生物组织构成的推进器……不再是只能借助风力短距滑翔的斥候虫,而是从未有人见过的、装备有各种生体推进装置、既能潜行水下又能飞翔蓝天的全新虫种—— 距离深青城还有150千米!虫群爬升至高空,定向释放了能量大得惊人的hpm(高功率微波)和uwb(超宽带)电磁脉冲,仿佛无形的潮涌、隐身的海啸,霎时扫遍整个深青城。顷刻间,深青城的断路器全部跳闸,电灯全部熄灭,通信全部中断,报警装置全部误动作,雷达全部故障,指挥控制系统全部失灵,数枚导弹意外发火误射,一座燃料库被电火花引燃……执行警戒任务的无人战斗机、无人水面艇全部失去控制,坠落的坠落,停航的停航……更可怕的是,沉浸在放风中的绝大多数人对此都还毫无察觉! 深青城的衣服被扒光了。 ☆、 陆城之战 02 直线距离100多千米,高亚音速十几分钟即到。深青城就在眼前!尽管有惨无人道的超强电磁脉冲护驾,虫群依然保持着超低空掠海飞行姿态,飞得那么低,翅尖几乎划破了海面——它们贴着海水冲临圆环,有的急转,有的跃升,密密麻麻蜂拥进环内的军港——停泊在港的“监视者”号航母战斗群像靶子一样一动不动地沉睡在虫云投下的阴影里,太平洋舰队主力舰“监视者”号航母已经到了鼻子底下,这些体长7米、翅展13米的未知飞虫已经能看见甲板上士兵们眼珠的颜色了!领头的一只飞虫没二话,侧身急俯冲向“监视者”号,在不足百米距离上突然凌空自爆,火球中迸发出一束高能激光,当头正中“监视者”号的舰桥,将整座舰桥烧成一团红炽的熔岩,热浪裹挟着飞散的钢水,立刻吞没了四周十余名士兵—— 这一击只是个指引。“监视者”号飂戾间被无数飞虫自爆投下的激光束穿成了漏勺。激光点燃了巨舰内部的武器和航空燃料,引发了猛烈的爆炸,一幕形如太阳耀斑的巨大火球把“监视者”号扩爆成了亿万块升华着的碎片,火焰的长虹直甩起几百米高,舰上的人员无一幸免尽数湮灭。crab太平洋舰队主力,crab海军最出色的战争机器之一,就这样——不出半分钟——消失了!但屠杀才刚刚开始,漫天飞虫群涌向全城各个角落,似疾风般往来穿梭。 “监视者”号的爆炸震得半座深青城都在晃。震动传到业已一片昏暗的司令办公室,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上好的碧螺春泼成个章鱼。 李宝存的手有点儿抖。他抬头看看纳撒尼尔上将,led应急灯下,上将的面目与光线死角里的黑影混成一疙瘩。 “到底还是来了。”上将戴好自己的大盖帽,戴得端正无比。 “……许院长真是料事如神。”李宝存使劲叉住两手:“咱们该怎么办?” “站着死。”上将打开抽屉,取出一支手枪塞进口袋里,“走吧,咱们去见证一下这历史性的时刻。” 李宝存默默点头。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随纳撒尼尔上将一同走出了办公室。他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位女秘书正镇定自若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她注意到他的目光,便冲他微微一笑,说:“去吧。祝你好运。” 彻天的爆炸把深青城顶甲板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惊骇莫名地望向“监视者”号毁灭后拔起的灵芝云,那里火光冲天,大海被映照得像燃烧了一样红 ;他们同时也看见了蓝天中不计其数的飞虫,可是没有任何人第一时间作出反应。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如果是敌袭,深蓝城的智能防卫系统会迅速启动,高能激光炮、电磁炮、ciws(近距防卫武器系统)会纷纷从隐身炮塔中现身、成群地扬起炮口朝天开火,各型防空导弹也相继腾空,那场景就好似岛上蹦起团团乌云似的——放风中的人们就是在等这个,他们习惯了把绝大多数工作都交给电脑和机器人去完成,习惯了让电脑代替自己做出决策,习惯了不用动手也不用动脑的安逸日子。但这次他们等不着了,武器系统始终不见反应,甲虫族的电磁脉冲早已瘫痪了一切。 第一个做对事情的人是一位陆战队上尉。他想都没想,刚一回过神来便条件反射似地一头扎进最近的军械库,扛出一具s14m7便携式防空导弹锁定了一只飞虫。导弹“嗖”的一下拖着火尾窜出发射筒,2秒后加速到马赫数4的高速,精准无误地射向目标。谁料那只飞虫猛地一闪身,突然放出一幕骇人的炫目光芒,耀得他睁不开眼;s14m7导弹竟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漫无目的地窜入硝烟,很快就看不见了,气得上尉同志摔下导弹筒两脚直跳。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毕竟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开始了有组织的应对。刚刚从惊恐无措中反应过来的他们,很快就更加惊恐无措地意识到,自己手中竟然连半件堪用的武器都没有:深青城所有重型火力无不受电脑控制,电脑系统一完蛋,人们能用的就只剩下枪支、火箭筒、便携式导弹这类货色了! 而在他们头顶播撒死亡的,是坐拥绝对优势兵力和压倒性火力的成千上万只飞虫。 纳撒尼尔上将走进乱成一锅粥的深青城作战指挥中心。李宝存也跟了进来。 “首长!”焦头烂额的众人齐刷刷起立,军礼一个比一个硬挺。应急灯的寒光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里透射过来,在微尘飞扬的空气中照出条条青白色的光路,勾勒出军人们刚毅凛然却又微微颤抖的身影。 “免了。赶快各就各位。”上将回敬以礼:“情况怎么样?系统多久才能恢复?” “够呛。”技术官一手捏着眼镜腿,一手在满是大汗的脸上擦来抹去:“系统设计之初没考虑过这么强的电磁脉冲,备用系统也故障了,我们还在查找原因。乐观估计……至少需要两个半小时才能恢复部分系统……” “抓紧时间干吧。”纳撒尼尔上将点点头。技术官戴回眼镜敬个礼,与众人一道各归 岗位重新开始了紧张至极的工作。 “将军,”李宝存贴到上将耳边说,“咱们赢不了的。” “那你要我怎么办?”上将声音小得差点儿累死他的耳朵:“我们的通讯全断了,没人知道这儿出了事,没人会来支援我们。要我丢下同志们自己去逃命?还是告诉他们死定了别抵抗了?” “咱们撤离吧。它们的目标是射电望远镜,不是crab。” “深青城一旦沦陷,谁也逃不了!”上将揪住他的衣领:“你脑子白长的吗?你——”他声音更小了:“你忘了吗?深青城的核心任务是监视螺湮城(rlyeh),一旦全岛的‘思想核心’感觉到深青城已经沦陷,就会自行启动岛底放置的4颗10亿吨级氢弹,4颗!你想想看,就算从现在开始撤离,4颗10亿吨级氢弹一旦爆炸,两万多人怎么可能活着逃出毁伤半径?!” “可强撑着又能撑多久呢?武器全都不能用,咱们这是在拿弹弓向坦克示威啊!” “至少能让敌人有点儿戒心,争取一点儿时间。” “争取时间?争取什么时间?没人能救咱们,许院长说过她不能插手,我们还有什么希望?” 上将沉默片刻,问:“你会开‘热鹰’不?” 李宝存猛一紧张:“您想干嘛?” “你留在这儿已经没意义了。走,快走,离开这儿,去完成你的任务!” “熵姬在上啊!要俺说多少遍您才能醒悟啊!?俺知道您还寄希望于许院长,但她必须服从圣函大人的命令,我们能指望啥?再说这不是俺一个人的任务,是咱俩的任务!要走一起走!” 纳撒尼尔上将强压着嗓门:“你声音太大了,混蛋!我不能走,这里离不开我,我只会拖你的后腿!我以首长的身份命令你,走,马上走,能逃多远就逃多远!愿熵姬保佑你!快走!” 李宝存不再说什么了。他站直身子,抹了抹眼睛:“熵姬与您同在。” “滚吧,小子。”上将坐到总控制台前,面对着一片乌黑的巨型多用途显示屏,还有已化作废铜烂铁的超级计算机,冲李宝存笑了笑。 这是他这一生中的最后一笑。 办公室里突然变得黑灯瞎火,嘈杂的警报声震耳欲聋,害得深青城预警指挥中心主任差点儿把早饭吃进鼻子里。 “又他娘的咋了?!连饭也不让老子好好吃!……” 他一手端着热乎乎的饭碗,极不情愿地摸索到电话前,脑袋还在迷糊,忽觉头顶上方光线一亮,一滴黏糊糊的东西“吧嗒”一下落在他耳朵上,冷得像冰水。他浑身一激灵,顿时清醒了九分有余,本能地抬头一看——阳光!蓝天!可他分明是在岛体内部啊!这一幕顿时犹如一大瓢凉水,猛地灌了他个十二分清醒——有东西蚀穿了深青城的甲板,一连蚀穿数层,从顶甲板一直到他的办公室! “……见鬼!”他目瞪口呆地哼了一声。谁料话音未落,他便“扑哧”一下溶化成了一滩难看的墨绿色胶灰!而且溶化还在扩散,预警指挥中心所在处的岛体转眼间溶出了一个三十余米宽的大坑,每一层甲板以及甲板上的人、物都在不断地溶化成胶灰并呈瀑布状向下倾泻,把感染扩散向更深处的甲板——简直是瘟疫!这些“胶灰”飞快地侵蚀着深青城的肌体,照这样下去,不出三个小时整座深青城就会全部溶化! ☆、 陆城之战 03 尽管如此,虫群仍没有刹手,空袭仍在继续。战斗打响不到半个钟头,首先遇袭的东半环岛体已开始沉没,然而较远的西半环却还是一头雾水,甚至顶甲板上的人群挨了半天痛宰仍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来得太快!到处警报大鸣,乱作一团。 “我们被攻击了!我们被攻击了!——”几个兵扔下鱼竿,扭头向一挺m3高射机枪疯跑过去:“我们被攻击了!”那腔调听不出是哭还是喊。 “……怎么可能?……”一名士官傻了似地擦着嘴角的饭渣晃上顶甲板,鹤立鸡群显眼无比:“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快跑!快回去!白痴!”抱头卧倒在四周的众人急得直喊,可惜太晚了!一束激光当胸穿透了他又击中了他身下的甲板,一大堆半液态半汽态的金属向八方激溅。人们惊恐万状地向呛人的有毒浓烟中看去,但那名士官已经糊在了甲板上,变成了一张烧焦的薄饼,根本看不出人形了! “你他妈长的猪脑子啊!”有人一边跳一边冲着这薄饼骂骂咧咧,更多人则争相抢夺安装在顶甲板边缘的人操高射机枪,对准俯冲过来的虫云——“去死吧!杂种!” 12.7毫米穿甲燃烧弹的密集弹幕正中虫云,凶猛的枪口焰像一道道火屏风,挡得射手啥也观察不到。不过,躲在远处的人们倒是看见被弹处的虫云荡起了翠绿的涟漪…… “打中了!”机枪四周一片欢呼。 子弹顷刻耗尽,火光烟消云散,接下来的景象实在令在场每个人都目似铜铃、舌似僵簧——密密匝匝的虫云竟然完好如初,仿佛连半根毫毛儿也没伤着,一只伤亡坠落的飞虫都没有!这些可怕的类节肢动物发出嘲笑一样的吱吱声,从容不迫地空中悬停、调转云头,陡然投掷出一枚纺锤形的疑似导弹状物—— 导弹状物正中高射机枪,顿时把那一带所有东西都炸得飞上天去,包括crab的残胳膊断腿儿。一名士兵被气浪掀出几百米远,以抛物线飞入环内军港,“噗”地在一艘战舰的螺旋桨上撞了个脑浆迸裂——那条船早就龙骨朝天、状如死鲸了。还有一人更倒霉,气浪让他飞到哪儿不好,偏偏飞到另一挺正在疯狂开火的高射机枪枪口前!几百发12.7毫米子弹打在他身上,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嗵”的一家伙就可以拌饭吃了,肉浆把那挺机枪连同枪后射手浇得像一笼蒸熟了的大闸蟹。 岛体内部。 李宝存背着一支步枪,朝向最近的机场埋头奔命。他决意逃走,但是虫 云在上,坐飞机开溜真不好说是逃命还是送死……岛体又一阵剧颤,岛内的led应急灯开始忽明忽暗,有的干脆瞎了。响动这么大,想必是某座弹药库中了彩吧……可恶可恶可恶!李宝存一路上没遇见一个人或机器人。他跑过一处炸开花的岛体,瞥到的外界景象令他的心都碎了:港口中再不见一条好船,大到巨舰,小到快艇,全都七零八落;水兵们一边挣扎海面,一边举着步枪、手枪,盲目且徒劳地望天开火,却只能招来劈头盖脸的激光束和不明射弹;到处血肉横飞、爆炸迭起,巨大的烟柱顶天立海,烟柱下是一艘艘舰艇凌乱的尸骨,或歪在海中,或朝天亮起肚皮……幸存的人群在水中黑压压地扑腾着,拼命抱死任何漂浮物……鲜血宛如溅上了天空,把朝阳染得血红,血红…… 这是一个旧时代的终结与一个新时代的开始。或者更确切地说,这是一个新时代诞生前的阵痛。 李宝存在奔跑中平静地想。 甲虫族没给李宝存机会。 遮空蔽日的虫群像雷暴云一样笼罩了深青城顶部所有的机场,攻击之密集好似犁地,纺锤形的“虫族导弹”沿45°斜角在跑道上打出一连串大大小小的弹坑,外科手术般精确地把跑道切割成一截截不足200米长的小段,彻底堵死了任何常规起降飞机的生路,随后从容不迫地逐一消灭掉停机坪上排列整齐的飞机。由于久无战事、长期警备松懈,深青城各机场上仅设有遮风挡雨用的简易机棚,飞机与飞机之间连防火隔离墩都没弄,只要有一架飞机被炸毁,火势便很快蔓延开去,整排整列的飞机转眼间炸得精光。 随着质量更大、速度更快、能轻易击穿数层甲板的“钻地型虫族导弹”的露面,深埋岛体内部的地下机库也无法幸免了,里面的战斗机根本来不及起飞,来不及发动,甚至来不及升上甲板。不只是跑道和飞机,还有建筑物、车辆、人员……好像这些大虫子看什么都不顺眼,一定要将其葬身火海、化为乌有。飞行员全成了步兵,在亮得醉人的爆炸丛中挣命。但逃又谈何容易!一阵激光和着弹雨下来,无一虚发,或洞人而过,或触地爆炸,机场上狼烟动地,奔逃的人群成片成堆地栽倒,伤势最轻的也在捧着自己冒烟的肠子大喊救命……所有高出地表的建筑全成了废墟,火苗子足有十几米高,在废墟上狂笑着跳跃,绿化带里的植物被热浪烘得焦黄发黑犹如烟叶…… 二十分钟以后,顶甲板上再无一个活人。 虫云的打击由表及里,由外而内。它们开始向深青城岛 体本身俯冲,高能激光和虫族导弹无声地齐射下来。“轰!!!”直径2400米的钢铁圆环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浓烟烈火擎着一大堆破碎的岛体,还有岛体内无数人员什物一起飞上半空,一座弹药库殉爆,几千几万枚各型子弹、炮弹、导弹和别的武器弹药像连珠炮似地群响。中弹处的岛体模块立刻就崩离周围模块沉向海底了,仿佛巨型冰山从冰川上坍落——却依旧逃避不了虫群的当头扫射…… 越接近机场人越多。沿途的景象令李宝存明显感觉机场万事不妙:岛内四处起火,身穿机器外骨骼的士兵们正在奋力扑救;通道中弥漫着有机物燃烧的怪味,呛鼻的浓烟使得能见度非常低;几名头发全烧焦了的士兵倒在毒烟中痛苦地呻吟着,其中有几个人衣服已经熔化了一大半,像层胶壳似地焊在身上,一个人手臂下面还悬着一片片水袖似的皮肤……李宝存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子,听见浓烟对面几名飞行员的交谈声: “……咱们可以去五号机库,那里很深,估计没炸坏。咱们开垂直起降战斗机,直接在机库里发动,从升降机竖井飞出去。这样起飞速度快,也许能有机会飞上天!” “喂!”有人带着问:“要是五号机库也被炸了怎么办?” “鬼知道,反正没别的法子了。”说话者甚是沉着:“而且五号机库是备用机库,那儿没储备导弹。那儿的飞机都没导弹。” “没导弹?活他妈的见鬼,那还打个猴儿屁呀!”有人囔囔道。 “用航炮嘛!别告诉我你们没练过航炮狗斗!” “……几十年前航炮就只用来对地攻击了啊!”另一人插嘴。 “就是啊,我开了三年飞机,一次航炮都没打过!……”又一人附和。 “那你们等死吧,菜鸟。”说话者没好气地回答。 李宝存望见他们爬上一辆卡车,油门踩到最大,在通道里狂奔起来,全速驶往五号机库方向。但他们没能走多远——一枚虫族导弹忽然贯穿数层甲板砸进通道来,卡车当即被轰的一个跟头倒扣在地上,燃起熊熊大火,车上没有一个人活下来,远近数人遭爆炸波及而死,连离得较远的李宝存也被冲击波抛出十好几米。他刚刚挣揣着五体半站起身,一辆全地形车突然左扭右拧地全速撞来,八个小车轮蹭得白烟乱冒,险些把他送上西天,多亏他眼疾脚快闪了过去。奇怪的是这辆车脏得活似刚出土的文物,车里的人也个个狼狈不堪,满身满脸的墨绿色灰尘,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简直是一窝灰耗子—— “噗——”全地形车从李宝存身边掠过十几米,倏然连人带车化成了一滩胶灰!李宝存顿时寒毛倒竖,这情况他再明白不过了,他最怕的就是这个!“胶灰”逼近,他前进的道路俨然成了一个正在坍塌的沙洞,胶灰化扩散得极快,上层甲板“哗啦啦”地溶化瀑落,形成一道灰帘,他绝不可能冲过去;回头一看,刚才那辆该死的全地形车已经把瘟疫传染给了李宝存来路上的岛体,那儿很快便溶出了一条大沟,通向下层甲板。他的退路被截断了。 ☆、 陆城之战 04 但这条退路上的沟并不宽,只有七八米,扩展得也并不是非常迅猛。李宝存的手捏成了铁锤一样的拳头,紧得满掌心的汗水一滴也渗不出来。七八米,不过七八米而已!他没再多想,从脚旁一个死人身上扒下外骨骼,三下五除二穿在自己身上,轻轻一弹步便跃过了面前八米多宽的沟壑,“咣当”一声重重落在对面甲板上,震得脚底发麻。 虽然脱了险,但李宝存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他回头望望前往机场的通道,心中最后的希望也断绝了。胶灰区已扩散至备用机库,飞机正在一架接一架地溶化……他没有机会了。幸好岛体内部没有风,胶灰还无法通过空气传播,否则覆灭得会更快! 李宝存走近一个观察窗,再一次望向外面。虫群的轰炸依旧没完没了,深青城顶甲板被掀了个底朝天,防空火力愈发零星,抵抗的射击越来越弱。还有什么办法呢?也许…… 他又看了一眼观察窗—— 不对。希望,希望还是有的,一点点极其微茫的希望!他又以最快的速度脱掉外骨骼,端起步枪好一顿菜,把观察窗玻璃打个稀烂,随即弃了枪,纵身窜出窗外,以一个标准的“头下脚上”的“冰棍儿”姿势一猛子扎进水里,连口气也顾不上喘,抡圆了胳膊狂刨。还有一架“热鹰”可用,一架正在维修的“热鹰”!深青城的综合维修厂模块没多少武备,虫群对其的攻击也较弱,这就是李宝存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前提是那架飞机修好了能飞! 透过遮眼的浪花和海水,李宝存痛心疾首地环顾着现如今的深青城:一座座建筑被击倒,车辆被炸上天,人员被烧成炭……末日战场般布满弹坑炸洞的死地,活像月球或水星的表面。到处是呼号的余生,无论是岛上还是海水里。深青城仿佛一只烧糊了的面包圈,生灵涂炭,一片烟雾蒸腾……李宝存已游出很远,甲虫族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会杀他,失去武装的落水狗不值得浪费火力。他停下来歇口气,恋恋不舍地回望着一切。 永别了,深青城! 胶灰在扩散,空袭在继续。一列飞虫犹如掠过草原的苍鹰,笔直地俯冲向深青城综合科研中心模块;一艘几乎与深青城岛体模块等大的巨型生物飞艇跟在它们后边,表面密布着令人作呕的眼球状生体激光炮,底部吊舱延伸出一簇簇细长的触手,密匝匝地缠上了综合科研中心模块顶甲板上的射电望远镜,还有航天测控雷达。 它们玩够了,是下手的时候了。 深青城爆发出一阵回光返照 式的猛烈抵抗,那队飞虫,以及那艘飞艇,每一秒钟都被无数枪弹、火箭弹和便携式导弹直接命中,但它们始终毫发无伤。触手群淹没了望远镜和雷达,甚至蚀穿甲板下方厚达两米的复合装甲、深入了主机所在的密封隔舱…… 深青城完全沦陷。 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4枚10亿吨级氢弹一齐起爆,聚变反应在几百万分之一秒内完成,释放出高达17x10^18焦耳的巨大能量,超过2004年印度洋海啸地震全部能量的4倍还多。爆心温度猛然飙升至几十亿度,压力高达几十亿个大气压,一切物质都能量化了,被抟揉成了炽热的等离子体,仿佛一个震天撼海的末日火球,在水下生生顶出了一个几千米直径的球形超高温蒸汽泡,令海面上刹那隆起一个硕大无朋的雾化水穹顶,似一座白雪皑皑的峰峦,在烈日云海间长光如剑,气势之浑然壮阔,犹如从海洋的腑脏里拔起一块突兀的大陆。亿万吨海水包裹着蒸汽泡上升至高空,空气冲击波使水汽凝结成迅速抬升的威尔逊云,以圆盘状向360°扩散。紧接着,一根粗大的水柱歘然擎起几公里高,上拱飞升,突破威尔逊云盘,将穹顶化作一棵冰雕玉琢、巍然屹立的巨型花椰菜,晶莹剔透,皓浪噀白,狂飑席天,顶端又像黑牡丹盛绽似地涌出团团黑云;海面以下也没闲着,超音速液压冲击波以环形扩散着,快逾导弹,海水瞬间变成油污似的深黑色,而紧接在冲击波之后的海面则即时变白,犹如一层白白的薄面在向外高速延伸。 十几秒后,花椰菜总算乏了、累了,开始崩散滑溃。亿万吨海水在重力作用下天塌般砸回海面,化作落差千米的超级瀑布,从天直降,吞没一切,咽噬一切,嚼碎一切。蒸汽泡也破碎了,四面八方的海水瞬间向内回填,癫狂摆簸,激起海啸似的滔天巨浪。饱受瀑布咀嚼的深青城残渣又惨遭海啸蹂躏,在大锤似的巨浪脚下彻底土坍瓦解、销化成烟。能量的传递势不可挡,几百上千米高的潮涌一波连着一波、一排跟着一排、一座沄嶂高过一座沄嶂,以千钧击顶之势摧毁了水上、水下和低空中所有的东西,传至几千公里外依然势头强劲、拍岸席天。如幕的水雾那么白、那么厚,茫茫升腾,融入穹空云朵,遮掩着深青城化为乌有之后残留在海面上的巨大空洞——一座以爆心为中心的、波澜壮阔的水的环形山,取代了原本那座不可一世的钢铁环礁,皎然闶媚,经久不落。 黄昏时分,从核爆中勉强幸存下来的少数甲虫族重整旗鼓,飞向天空。它们迎着落日时的海风离开了 这里,多得像离洞的蝙蝠、迁徙的群鸟,密得像是一个而非一群。它们伤亡惨重,但存活下来的数量——即便只是原先虫群的一小部分——依然壮为观止。它们的计划失败了,但一切都可以挽回,一切都还有机会,一切才刚刚开始。它们似乎比海平线还要遥远,列成一条金属光泽的长龙,扶摇直上九霄,在夕阳血红血红的脸上投下浓墨似的诡影,与晚霞比翼,在苍穹中体味着凌驾万物的豪情。 这便是后天朝战争时代,crab世界长达十年的“c-war”(甲虫族战争)的序幕。 二 离阳地区。靖定县城郊镇。 秋风像一头暴怒失控的野兽,狂乱地撞击着镇里的一切。灰暗的天空好似无涯无际的水泥天花板,几乎压到了房顶。沙石树叶、果皮纸屑,无不在风中飞镖似地东奔西窜,削在身上、钉到脸上,刀割火燎一样疼。 这种天气,一般来说,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否则根本不会有人想出门。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镇中心广场上一棵被风刮得半死不活的枯树旁边,一个蜷缩成一团的矮小身影在蹒跚跋涉。他低垂着头,拼命想避开气流的撕扯,但做不到,只能在呜呜呼啸的劲风中身不由己地一步一晃、两步一摇,走又走不直,站也站不稳。他衣衫单薄得可怜,唯一适合这种天气的什物只有一条破迷彩围巾,死死裹住面孔,只露出一双惨淡的昏眼。 一阵格外厉害的风迎面扑来,夹杂着沉重不堪的大股沙尘,像一记直挺挺的重拳,无情地将他击倒在地。他想站起来,又是一阵风,他连滚带爬轱辘出十几米远,“嗵”地撞上一堵砖墙,再也不动弹了。 风势越来越猛,几棵行道树吱吱嘎嘎地倒下,还有的老房朽屋被撕碎,屋主一大家子人嚎叫着狂奔出来,上蹦下跳地追赶向飘飞空中的家当。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这堵砖墙的红漆木门艰难地打开了一条缝。黝黑发亮的齐膝短裙之下,一条纤长优雅的黑丝美腿迈了出来。那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女性,身高中等,披肩发整齐利落,清秀的脸上透出一种娴静的美感,宛若一只休憩半醒的猫;她的上身装束仿佛一位修女,下边却穿一条极不搭配的光面皮革短裙,大大咧咧地露着性感黑丝。像是要急着赶路,她用力扶住门框,眯起媚眼吃力地望了望广场上的飞沙走石,又埋下脸,却迟迟不敢迈脚,生怕自己娇小的身躯被狂风卷上天去似的。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她无意间四下瞟了一瞟, 发现了墙根处那个倒霉的流浪汉。她似乎本无意帮他,发了会儿呆,僵持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步一步,扶着墙,慢吞吞地走向他。 鞭子似的烈风抽打在墙上、地上,如雷作响。 终于挪到他身边了。尽管只有几步之遥。 “先生,先生!”她蹲下去使劲儿摇着他。他动弹一下,猛地睁开双眼,像是中了一万伏的高压电,只差没跳起来了,支支吾吾好半天,没一句清楚话。 “呆在这儿会没命的。跟我来吧。”她好心好意伸手扶他,他却惊慌失措似地自己爬了起来,但只是靠墙站着,完全不动。 “来吧,我给你找些吃的。都是出门在外的人,来吧。”她的口气如同恳求。 ☆、 陆城之战 05 像是感觉到了她话语中的真诚与善意,他迟疑地迈出脚,跟在她身后,艰难地走进了这户人家。可能是被风吹得太久、体温损失过多的关系,他感觉屋里非常暖和,暖和得简直有点儿受不了,连墙壁都是热乎乎的,害得他的大鼻涕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女人合好门,脱下修女款外衣丢在客厅中央的餐桌上,冲里屋喊:“老师!霜老师!” “老师在啃书本呢,听不见!”里屋传出来一个听起来痞气十足的年轻男声,令人不禁联想到那种瘦得像药渣肉干死螳螂一样、浑身奇装异服闪瞎狗眼、一脸贱容赖笑的流氓阿飞古惑仔。可是不对,从里屋迎出来的不是什么猪拱白菜、粪埋鲜花的小痞子小混混,而是一只……猫?! 对,一只猫。 而且是一只俗称的“超级猫”——就是家猫跟薮猫、豹猫、狞猫之类野生猫科动物杂交培育出来的那种,又大又凶(又萌),体重可达13~16公斤,能原地跳起2米多高—— “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真伟大!我的小甜心儿!”大猫竖起尾巴,“呼噜呼噜”地正面迎来。那个流浪汉站在女人背后,大猫又是居下仰观,所以一直没看见他,直到女人让开了身子:“伊尔,你领他去梳洗一下,再借他几件衣服。” 这只名叫伊尔的超级猫“唰”地拉下了脸,尾巴一阵抽搐,竖胡咧嘴的,看小贼似地盯了流浪汉半天,厉声质问道:“这臭耗子你从哪儿挖出来的?” “他昏倒在咱们门外了,我总不能眼看着他死在那儿。” “你你你你你——你有点儿安全意识没有啊!——”伊尔的长尾巴猛拍地面,刚想发作却又一下子打住了,换上一副面具样的温和脸孔,尾巴冻住了似地不动弹,尾尖却抖个没完:“好好好,我听你的,大小姐!” 他快步跑过两人身畔,头也不回地颠向房门,临出去前狠狠瞪了陌生人一眼,然后用爪子扒开一条门缝儿,又轻又快地走进漫卷的尘沙里了。“咣!——”强风把门扇摔得像打雷。 流浪汉惊呆了,他不敢动,不敢说话,眨眼都不敢。女人再次关好房门,回来指着不远处一扇小门,笑着对他说:“那是洗手间,你去收拾下吧。衣柜里有衣服。换洗完了还来客厅。” 临了她又加上一句:“不用那么拘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谢谢……”他做了很大努力才挤出一句话来:“请……请问,小姐你……贵姓?” “叫 我雅格好了。”她嫣然一笑,猫步走进里屋去了。 流浪汉怯怯地走进盥洗室,整洁的白色刺痛了他的眼。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他解下裹在脸上的迷彩围巾,露出了面目——深青城唯一幸存者,海军陆战队中尉李宝存。 深青城沦陷前最后几分钟,他乘坐一架维修过半的“热鹰”跨大气层兵力投送飞行器逃了出来,利用甲虫族无法追及的高超音速飞越太平洋,历时两个多钟头飞到了离阳地区。遇上今天这样的沙尘天气,靖定县一带应该没人目击到“热鹰”迫降吧。不过无所谓,只要能尽快赶到紫凌书院就行。必须把甲虫族再现的消息马上告知许院长…… ……这情节展开是不是有点儿奇怪?李宝存洗了把脸,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低声自言自语:“……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事儿?……” 他梳洗完毕,换上一身干净西装,正要离开洗手间,忽然犹豫一下,四下里看了看,从梳妆台上摸起一枚刮胡刀片,小心地藏进了衣兜。当他回到客厅时,等候在餐桌前的雅格顿觉眼前一亮:那个冻耗子一样的流浪汉哪儿去了?眼前分明是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绅士,身材魁梧,目光炯炯,步履矫健—— “衣服蛮合身啊。”雅格微笑道。她换上了一件很朴素的便装,下摆颇长,将短裙黑丝什么的通通遮掩起来,却依旧美丽非常,容貌与身姿都是,像月下树梢顶端的一只黑猫,透漏出不可触及的优雅;又像海涯天际初升的一轮旭日,放射出令人心跳加速的光芒,丝毫不为那身刻意朴素的便装所掩藏。李宝存隐隐地感觉到她在刻意不引人注目,但装得极不成功。 见鬼,李宝存又是不敢动、不敢说话了。这种要人老命的羞涩感是怎么回事?? “请坐。”雅格指着客厅餐桌上简简单单的几样饭菜,极有礼貌地、过分热情地、连珠炮似说:“不好意思,我们也是出远门,没什么好菜招待,只能凑合几样,请先生见谅。伊尔那个讨厌鬼出去了,没人会找你麻烦。衣服很适合先生啊,干脆送给先生好了……” 见李宝存还是没动,雅格只好走到跟前,轻轻抓住他的一只手,将他拉向桌旁:“先生叫什么名字?方便告诉我吗?” 李宝存只觉一股暖流加电流瞬间袭贯全身,几乎要把血管烧爆。妹子的手啊!货真价实的软妹子萌妹子的小玉手儿啊!天降艳福消受不起啊俺啊!他吞吞吐 吐好一阵子,使劲儿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答道:“李宝存,俺叫李宝存。” 他神魂颠倒得连自己坐在了凳子上都不知道,脑子里还在精虫缭绕呢,突然被一个大钟般的苍老嗓门儿几乎震碎了耳蜗—— “你都不敢相信!我找到了!雅格!” 一位看上去五十出头的老人眉飞色舞地冲进客厅,花白的头发一根根精神抖擞地立着,大号眼镜在鼻梁上一蹦一跳。他见了李宝存毫不吃惊,压根儿就没搭理他,好像我们帅绝人寰的中尉同志只是一包空气。他直奔到雅格面前,把手里的青柰平板电脑“呼”地塞到她鼻子底下:“你看看,人新世公元2001年的论文,这种微生物的生存不需要阳光、水和氧气,也不需要任何有机食物,它们只用从外界获取碳、氧两种元素就能自己合成有机食物——你懂我的意思吗?” “跟甲虫族一样?”雅格也挺兴奋的,但没他那么夸张。 老头儿绕着餐桌踱来踱去,狂热地挥舞双臂,像一个状态全满的交响乐团指挥家,还时不时随便抓起个什么往嘴里填:“我早就说过甲虫族能窃取其他生物的基因为己所用,可韦斯特那个老不死的就是不信我!现在咋样?谁笑到最后了?结论显而易见嘛,甲虫族没有哪样生理特性是独立演化出来的,全他妈是从其他生物身上获取的!我是对的!韦斯特老贼等死吧这下!要不是唱劈了我真想来两嗓子!……” 他啰啰嗦嗦地走到李宝存身后,猛地一拍他的肩:“小伙子,你对生物感兴趣吗?你真该学学这个,超有用,而且超有趣!” 雅格放下平板,笑着向李宝存介绍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这是我的老师,霜狼慧,紫凌书院的助理科学顾问。” “对,姓霜,名狼慧,arkham疯人院老住户,许院长的朋友。”霜狼慧一屁股墩到椅子上,右手筷子左手刀叉,头也不抬地大吃特吃:“嗯,嗯,好吃!还得是雅格的手艺!比书院食堂里那伙杀人厨师好上一万倍!……来吧来吧,开吃啊,别愣着啊二位!……” 天哪,真受不了。他们是书院的人?俺怎么从没听说过?可以相信他们吗?……李宝存默默地想。他正准备动餐具,却发现雅格有些不对劲儿—— 她只吃肉和面包,对水果、蔬菜看也不看。 霜狼慧也是,只吃肉和面包,不碰蔬果。这…… 雅格看出了李宝存的心思,但显然没打算解释,只是笑眯眯地问道:“李先 生,你为何会只身一人流浪呢?战后大搞民主自由、分财产均贫富,应该不存在失业无业人员了啊。” “俺?……俺……俺住在县里的,想去离阳市找份工作。可大巴车半路上出车祸了……恐怕整辆车只有俺一个活下来了……”李宝存没说实话:“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借俺几块钱路费,俺到了离阳一定……” “正好都要去离阳!一起走吧小伙子!”霜狼慧说。 “就是,我们也要去离阳的。”雅格邀请道:“一起走吧,我们开车把你送到城里,如何?” “你们也要去离阳?”李宝存问。 “去紫凌书院。”雅格一脸的自豪:“霜老师和我,还有伊尔,我们三个是来自乌飒的猫族,奉命赴紫凌书院任职。可惜来之前设定跃迁程序时出了问题,结果不但偏离目标几十公里,倒霉的伊尔还没能转换成crab形态。我们初到凡尘,人生地不熟,对你们的风俗习惯也知之不多,一开始连靖定是哪儿都不清楚,只好租间房子暂住下来再打听。李先生来的恰是时候,再晚一个小时估计我们就租车去离阳了。” ☆、 陆城之战 06 原来是乌飒猫族。难怪吃荤不吃素。理解了。李宝存点点头说:“难为你们了。如不嫌弃的话俺可以给你们当向导,离阳一带俺很熟,从小就……” 他话没说完,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忽然响起,一并传来的还有伊尔急出翔的鬼叫:“霜老师!?雅格!?快让我进去!” 雅格神色一变,匆忙起身去打开门,只见伊尔魂不附体地连滚带爬进来,吓破胆似地嗷嗷乱号:“甲虫族!甲虫族打过来了!” “甲虫族?!”李宝存猛然站了起来。 “是啊!”伊尔吓破胆了:“目测不下几十万,前锋已经冲进县城,咱们快跑吧!我这副躯壳没法开车,不然就直接偷辆车回来了!别吃了诸位,逃命要紧!……” 深青城的惨状历历在目,李宝存浑身汗毛倒竖。深青城遇袭不到一天,甲虫族就在万里之外的离阳地区出现了?难道是…… ……全球攻势?! 三 crab178年9月28日。上午。 离阳市渊城区彤泥湾镇。 “开门!查水表!” 从黑色全尺寸suv上跳下来的十几个彪形大汉正面突入“绝味地锅人农家乐”后院,不由分说,一字纵列直冲进里屋卧室火炕上,连拖带扛、生拉硬拽出一位身着高仿夏威夷衫海滩裤、脚蹬烫金人字拖的老财来——农家乐老板约翰·w·史密斯,恼得史密斯夫人跳下炕抄起一根顶门棍、没头没脑追打出来——老娘还没爽够呢,往他妈哪儿溜啊!?要知道史密斯夫人可是当年闻名天下的“打怪十二钗”之一,天朝战争中在米-戈和甲虫族大军里杀进杀出的人物,这一番闷头乱棍谁吃得住啊,十几个堂堂七尺汉子全给吓懵了,赶紧放开史密斯先生自去一旁列队。 “敬礼!”带头的一个便衣军官率大汉们一齐敬军礼:“雁将军好!” 与三年前相比,w老兄是愈发粗大黑了,水桶腰胜往昔十分,三七分短袖露着胳膊,上边汗毛浓得跟返祖了似的,油脂长脸眯缝眼一如旧日,板寸头邋遢相半点儿没变。由于肚里窝火的缘故,w那张长脸比平时面瘫得更加厉害,看上去煞是骇人。他皱起眉头一摆手:“等下,让老子搞清楚。老子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健康证一样不缺,老实本分诚信经营,狠抓环境卫生和食品安全,从不乱用非法添加物,四害密度控制在标准范围内,顾客满意度动态评级一直a+,连续两年荣获全市‘餐饮行业示 范店’表彰,一件违法乱纪的事儿也没干过,劳驾有关部门送水、查水表、送快递、对口帮扶、社区送温暖的‘五反’之类的事迹更是想都不敢想……你们到底要干嘛这是?” 毕竟隐姓埋名、大隐于市两年多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绝少抛头露面,包括熟人好友、街坊四邻在内,没人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雁翔宇。能当面喊他“雁将军”的,怎么想都不会是寻常来头,最次也得是“有关部门”吧? “雁将军好。”带头的便衣军官又敬了一次礼:“晚生卞强,紫凌书院卫戍部队上尉。许恬婌院长命我请雁将军去面谈。” “急事?”w背抄两手,八字眉左高右低,眯眼斜觑着他。 “十万火急。” “那就不急。”w慢悠悠走近院中的石桌石凳:“过来坐,咱们聊聊。”一边招呼老婆和伙计:“老婆子回屋去吧。孙师傅,好的下酒菜上几盘,特供白酒来两瓶!” 卞强傻眼了:“十万火急啊雁将军!许院长让我……” “一,别叫我雁将军,老子叫约翰·w·史密斯;二、许院长那儿吃饱喝足再去;三,叫你的弟兄们去前厅吃饭,菜随便点,就说是我请客;四,少他妈跟老子废话,更甭拿紫凌书院啥的来压老子,老子不吃这一壶。” w语气清淡,其间透出来的气势却犹如武侠故事里瞎掰的那啥“内功狮子吼”,简直能把人的五脏六腑共振出血来。不愧是天朝战争一等功臣,气场足得吓死人啊。卞强被震得脑晕目眩,活像个见了土豪猫大爷的屌丝老鼠崽,大气不敢出一下,只能跟在w屁股后头往石桌前坐了,打发弟兄们前厅吃饭去。 史密斯夫人白了大兵们一眼,扭着丰满有致的美臀,骂骂咧咧地回屋哄孩子去了。酒来了,菜也上桌了。w给卞强斟满一杯,自己直接对瓶吹了两口,淡淡地笑道:“说吧,许院长叫你来干嘛?” 他笑起来给人的感觉超不正常,净是狞笑、阴笑、冷笑、皮笑肉不笑这道号儿的,看得人心里直发毛,还不如面瘫着呢。 “具体情况……晚生也不清楚。”卞强像个羞涩胆怯的小媳妇,都不敢抬头看他:“好像是说……甲虫族又出现了啥的,可能就在离阳附近县里,许院长正在协调驻军布防……” “懂了。”w点点头:“你吃完就走吧,给许院长带个话回去,说老子不掺和。” 卞强好生为难:“……这怎么使得,许院长的性子,将军您应该 有所谓耳闻,晚生要是就这么空手回去了,许院长非生劈了晚生不可……将军只当救晚生一命好不?” w沉吟几秒,放下酒瓶:“你电话给我。” “是。”卞强赶紧掏出手机搁在石桌上,顺便点开三维全息触摸屏。w在屏上拨下一个号码,紫凌书院现任院长——许恬婌的彩色全息投影旋即出现在石桌上方的空气里。唔,还是那么眉隐剑气、杀机凌人,而且比从前更美、更成熟、更有味道,真是个绝世绝代的无双尤物,叫人如何把持得住嘛…… “久违了,雁先生。” 许恬婌声若寒霜,冻得w浑身一哆嗦。一上来就是凛然难近的冷艳架势啊,w不自觉地压低了声调:“许小姐久违!几年不见,更漂亮更有女人味儿了哈。” “当心我回神界告你性骚扰哦,雁先生。”许恬婌不打算跟他贫嘴:“情势紧急,我长话短说。昨天下午16时许,甲虫族大军突然出现在靖定县以西地区,数量不下百万,现已完全占领靖定县城,并朝离阳方向移动,军方正在沿g55高速公路布置防线……” “我擦!不下百万!?”w一口酒喷在对面卞强脸上:“哪儿冒出来的呀?我还以为三年前就把它们杀光了呢!” 许恬婌摇头道:“不可能的。甲虫族是伊斯人未来的躯壳,命中注定是要活到最后的物种,我们能做的只是摁住它们,不叫它们蹦跶起来找事儿罢了。战后其实有好几起甲虫族活动的报告,有的规模还相当大,甚至造成了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但政府和军方一直隐瞒消息,不想引起恐慌。今年年初,非洲军区一座飞行员训练基地遭遇甲虫族袭击,设施、飞机全部被毁,活下来的人很少。还有,昨天早上7点多,太平洋舰队深青城基地突然失去了联系,等高超音速无人侦察机赶到时,深青城已经消失了,没有发现幸存者。结合海洋地质监测和卫星观测数据,确认深青城是毁灭于一场40亿吨级核爆炸,并在环太平洋沿岸地带引发了不同程度的海啸。军方怀疑这一事件与甲虫族有关,但缺乏证据……” “你妹啊!深青城啊!?”w快疯了:“甲虫族多大能耐才能攻陷深青城啊!?我记得它们根本不会飞也不会游泳,更没啥重型火力……” 许恬婌又摇头:“那就不知道了。目前不排除深青城是因为别的问题出的事,军方还在调查。也可能是魏俊在甲虫族身上动了手脚,毕竟天朝战争时它们就对crab的意识控制力免疫了,天晓得它们身上还有多少秘密。 这次在靖定县出现也是,事先毫无预兆,好像上百万只虫子全是凭空变出来的。那个,拉芙克莱芙跟魏俊打的那个赌你还有印象吧?这次我不能插手,起码是不能动用神力。很遗憾,crab这次只能靠自己了,所以我需要你。” “要我干嘛?玩儿命的事可不干啊。” “就是要你去玩儿命。”许恬婌嫣然一笑:“确切点儿说,是要你去救人。几天前,乌飒派遣了三名猫族来书院赴任,其中一个是书院的新任助理科学顾问。倒霉的是他们设定跃迁程序时犯了低级错误,结果偏离目标几十公里,跑到了靖定县城郊镇,今天才跟我电话联系上。听清楚了吗?靖定县城郊镇。” “……我操……”w啥都明白了。 ☆、 陆城之战 07 “去救他们,雁先生,”许恬婌命令道,“书院不比当年了,我现在指挥不动军队了,连书院卫戍部队都指挥不动。我只能靠你了,算是我的个人请求,不对,是恳求吧。我恳求你为我做这件事,把他们三个救回来。你身边这位卞强同志是我的亲信,他会率一支小分队陪你同去,兵力不会太多,但武器随便你挑……” “我想要龙兵行不?”w想不出还有别的啥东西能压制住甲虫族的超大数量。 “没有。”许恬婌继续摇头。 “核蟹呢?” 许恬婌还是摇头:“改建民用空间站了,明年底竣工。” “那老子不去。”w也摇头了。 “呵呵,来劲了是吧?”许恬婌总算露出了魔鬼的一面:“雁先生别忘了,我只是不能插手战争而已,至于害得你家破人亡嘛,那可是毫无压力啊。你总该考虑考虑你的老婆孩子吧?我可不希望她们在我手里出什么事。再说,甲虫族正在朝离阳过来,即便我心慈手软对你家人网开一面,等离阳变成战场,双方枪炮不长眼,也难免……” “好了!别说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w彻底服了。 许恬婌满意地点点头:“识趣就好。三名猫族的个人信息我已经发给卞强了,路上让他给你介绍。祝好运。” 她挂断了电话。 眼见雁大将军吃瘪,卞强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舌头在嘴里翻腾几圈吐不出半个字。w一脸的郁闷,仰脖儿吹干一瓶特供佳酿,起身拍拍屁股蛋:“好了,走吧。” “啊?”卞强没省过神。 “要么再坐会儿?”w眯缝着细眼儿:“你小子啥时候入的伍?我咋看你一副没出息样儿呢?” “……呃,战后当的兵……” “没打过仗?……这不废话么。”w一百个瞧不上他:“许恬婌真会折腾我,老子都三年没摸过枪了,要老子玩儿命也不给派几个靠谱点儿的帮手来,净来些毛头小子太平兵,真他妈该死的活见鬼!这不明摆着要老子的命吗!?操操操操操!……” 这话严重刺伤了卞强的自尊心。别说卞强了,是个人都不会乐意被当面说成这样好吧!他猛地从石凳上站起立正,赌气似地大声说:“雁将军这话,晚生认为不对!晚生确实没打过仗,那又咋的?晚生一腔热血,受过三年严格训练,参加过好几次演习,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甘愿为紫凌书院奉献青春奉献生命,耗 尽最后一口气、流干最后一滴血也在所不惜!不就是些臭虫吗?有啥好怕的?三年前雁将军您单枪匹马杀进它们百万军中,七进七出斩获无数,毫发无损全身而退,抱得美人解甲归田……您可是传奇啊!晚生从入伍开始就一直听您的英雄事迹,每天夜里都抱着广播听评书,《雁将军演义》、《雁将军沙场传奇》全都倒背如流!您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和偶像!有您这样的传奇英雄率领我们,百万算个毛?就是千万亿万甲虫族,我们也绝不畏惧!” 盯着卞强一本正经严肃认真的表情,w再也绷不住了,前仰后合大笑了一阵,笑得卞强莫名其妙。他好容易止住笑,坐回石凳上夹了口小菜,比划着两手说道:“听我说,小子。一,评书和小说全是扯淡,一句都别信;二,老子当时不是单枪匹马,实际上我们的兵力、火力都超过敌人;三,老子当时握有猫神芭丝忒陛下赏赐的克敌法宝;四,老子当时始终命悬一线,被好几拨人前后救过好几回;五,当年的甲虫族弱爆了,基本上就是给人刷经验用的;六,老子当时快吓尿了;七,从这儿出去后,不许把第六条告诉任何人,不然要你小命。” 卞强心中高大全伟光正的雁将军至此碎了一地。 “爸爸。” 一个稚嫩的娃娃音传了过来。卞强循声一望,只见一个约摸两三岁样子(呃,拿不准……)的小女孩,腋下夹着一本大得与她不成比例的硬皮画册,发呆似地站在卧室门口,羞怯激萌之形难以言喻,黑生生的小脸儿上戴着一副眼镜,发型怪怪的,浓密乌黑的短发底下好像埋藏着……犄角或是别的什么。在她身后,不复方才凶悍、眉宇之间写满担忧的史密斯夫人倚门伫立,开口问道:“又要打仗了吗?” “嗯。”w走近她俩,俯身抱起女孩亲了亲:“小黑,爸爸要去打仗了。你陪妈妈留在家里,一定要乖乖的,要听妈妈的话,不许给妈妈添麻烦,记住了没?” “爸爸别去。”小黑快哭了。 w不自然地笑笑:“没事,爸爸很快就回来了。有好多坏虫虫正在往这边来,又大又丑的坏虫虫,喜欢欺负小朋友的坏虫虫。爸爸要去把它们打个落花流水,叫它们再也不敢欺负小朋友。等赶跑了它们,爸爸一下子就飞回来找小黑了,好不好?” “爸爸别去。”小黑真哭了。 “好了,小黑,”夫人伸手把小黑接了过去,“让爸爸去吧,妈妈来给小黑讲故事……坏虫虫最怕爸爸了,爸爸去一下就能把它们全打跑,很快就能 回来陪小黑了……” 家人是最大的牵挂。作为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卞强无法做到与雁将军这样的过来人感同身受。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大致想象出来:一个在刀尖上舔了半辈子血、失去过无数亲密战友的男人,好不容易挣脱炮火硝烟,有了一个完美的归宿,现在却要被迫离开这一切,重回生死难卜的疆场,甚至很可能一去不归,再也见不到娇妻弱子,这个男人会是多么痛苦。 卞强胡思乱想了半天,目光挪到史密斯夫人身上,不知是怎么想的,突然冒昧地问了一句:“敢问夫人是当年的哪一位?冷小姐?还是苏小姐?” 史密斯夫人呵呵一笑:“你猜猜看?” 四 一百来人,3辆4x4atv(全地形摩托车),17辆4x4fav(快速突击车),8枚便携式防空导弹,4门25毫米高射炮,3门82毫米自动迫击炮,3挺12.7毫米重机枪,2挺25毫米榴弹机枪,1挺6管7.62毫米加特林机枪,1具反坦克导弹发射器——这就是w手头所能支配的全部兵力和重型家伙;称得上“信息化设备”的只有一辆通信车、几部对讲机和军用手机,后两者的数量还不多。除此之外,紫凌书院卫戍部队演兵场上杂草丛生一片荒芜,连个鬼影也见不着。 卞强没告诉大家w的真实身份。 w看看立正在身边的卞强:“就这?” 卞强敬个礼:“报告长官,这都是书院卫戍部队的精兵强将,多次参加军区的特种突击演习,从无败绩。” “打住吧,你们那狗屁演习我在电视上看过,百十号人扛个破红旗呜呜啦啦往前冲,跑得跟赶羊一样,绕过几个预设炸点,打光几匣空爆弹,红旗往土包上一插了事,中个屌用。”w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留:“看看你们这演兵场跟荒了似的,多久没用过了?” “……呃,两年半……” “战后就一直没用过啊我擦!?”w哭笑不得。他随手指着一个兵:“你,当兵几年了?” 士兵立正大喊:“报告长官!两年!” “打过几次实弹?” “报告长官!没摸过枪!” “枪都没摸过啊我操!——”w大崩溃。卞强慌忙插进来打圆场:“那个那个,长官,战后天下太平,各部队在训练上都不怎么上心。就是各大军区的正规军,很多人服役两年也没打过一次实弹,甚至没摸过枪。 实话实说,我们书院卫戍部队比正规军还强些,正规军仗着有机器人部队,当兵的素质还不如我们呢……” “你们没有机器人部队?连外骨骼也没有?”w问。 “……那个,实不相瞒,”卞强低声下气地回答,“书院卫戍部队不比当年了,好装备都在正规军手里,装备落后请您理解。不过晚生保证,我这些弟兄个个都是好汉,吃苦耐劳精神和战斗意志比正规军那些棉花兵强一万倍!请长官放心!” w不耐烦地一甩手:“光勇敢顶个鸟用啊!?你能用气势把甲虫族震死?” “长官不用担心,”卞强说,“年初非洲军区那个基地遇袭之后,东亚军区就决定给离阳地区增兵了。第七机步师半个月前已经奉命启程,估计今天傍晚能赶到g55高速公路防线……反正咱们就是去救人嘛,速战速决很快就回来了,剩下的活儿交给第七机步师就行了……” ☆、 陆城之战 08 “我日你大爷个亲姑奶奶!”w感觉整个世界,不,整个宇宙已经陷入了彻彻底底的疯狂:“第七机步师驻地离这儿不到300公里,而且全程高速公路,他们竟然走了半个月还没到?!苍天啊!大地啊!这个世界到底他娘的咋了啊!——” “……”卞强无言以对。 妈蛋,看来这回真是死定了。许恬婌啊许恬婌,都说天下最毒妇人心,老子还一直不信,看样子一点儿没说错啊我晕!你等着,老子就是变成鬼也得把你给睡了!w从卞强手中接过一支m8a2型7.62毫米突击步枪,检查一下弹匣和“金属风暴”式枪挂榴弹发射器,面无表情地爬上一辆fav,对卞强说:“出发吧。” 车队沿g40高速公路向靖定县挺近。途径g55高速公路时,放眼望去稀稀拉拉的根本没几个兵。得,听卞强汇报的这个劲儿,对第七机步师也甭抱啥指望。 w和卞强同乘一辆fav,一路留意沿途地形地貌,暗中给自己找退路。靖定至离阳的单行道上一团乱麻,及时逃离靖定的难民开车的开车,骑车的骑车,徒步的徒步,衔尾接踵寸步难行,把八车道宽的高速路堵塞得风吹不过水泄不通。不少人急得红了眼,翻越甚至撞倒栏杆和绿化带,跑到对面车道上来赶路——徒步和骑车子的还好说,轮子大底盘高的越野车也凑合,普通轿车就惨喽,好多轮子陷在隔离沟里的,咋折腾都出不来,只能忍痛撂在原地下车跑路;他们陷在那儿不打紧,把后头有些能过沟的车辆给挡死了,气得人家拍着玻璃破口大骂。 小分队放飞了手投式无人侦察机,前往靖定窥伺敌情。卞强手捧军用平板电脑给w介绍道:“长官您看,这就是咱们的营救对象。霜狼慧,助理科学顾问;伊尔,书院卫戍部队特工,这家伙因为跃迁程序错误没能变成crab形态,仍是一只猫;这个女的叫雅格,战地科学顾问,挺漂亮的对吧?……” w冷笑一声:“一个老头儿带着一个美女和一只猫。这目标太显眼了。能跟他们联系上吗?” “呃,把这茬儿忘了……许院长说他们带了两部手机和一部卫星电话。手机应该不行了吧。”卞强拿军用手机跟通信车说话:“能跟目标联系上吗?” “我试试,”通信车回答,“靖定县的通信基站被敌人炸毁了好多,只能试试卫星电话。稍等。” 五分钟后,通信车回复:“联系上了,信号不太好。接过来么?” “接过来。 ”卞强说。 通信车把信号接驳给卞强的手机,一个细腻而焦急的女声立即传了出来,伴随着滋滋啦啦的杂音:“……喂?喂喂?能听到吗?我是紫凌书院战地科学顾问雅格,能听到吗?喂?……” w一把抢过手机:“你好,我是紫凌书院卫戍部队特别行动分队指挥员约翰?w?史密斯,我们正奉命前去营救你们,很快就到靖定县界了,请报告你们的位置和情况,重复,请报告你们的位置和情况。over。” “……我们在河边一座工厂里,挨着一家医院……这里有很多难民急需疏散……虫群只有几个街区远了,请求立即援救!请求立即援救!……” “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w问通信车:“能通过卫星确定他们的位置吗?” 通信车回复:“可以。无人机已经去了。” 仍在路上的第七机步师开始了对靖定方向的炮击。密集的电磁炮炮弹以8倍音速从公路上空飞过,音爆响彻天宇。我靠,你们这样瞎胡乱打有没有准头儿啊!?万一把老子的营救对象给炸死了可咋整啊! 借助卫星和无人机的指引,车队顺利抵达靖定县界河河畔,停在了桥头。河东的原野还算太平,河西的城镇则是人间炼狱。打眼眺去,镇里只有横七竖八倒塌的房屋,到处着火,到处硝烟擎天;低洼地里积满了水,街道两旁散落着烧得焦黑的尸体,遍体枯糊龟裂,只剩骨架的汽车也为数不少。这满目楼宇相撑、瓦砾成山的疮痍景象,令w一行人恍如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物”化无数城市为焦土的那一刻。 除了w以外的所有人,包括卞强在内,全都吓白了脸。w提高嗓门,有点儿幸灾乐祸地说:“看见没?这才叫战场!” 一小队民兵赤手空拳从桥上跑过来:“同志哪个单位的?” 看w没反应,卞强跳下车代为回答:“紫凌书院卫戍部队。” 民兵们跑到车队跟前,一个个弯腰扶膝连喘带吐:“唉呀妈呀,可算见着援兵了!县城里全是虫子啊,我们根本挡不住……” “现在呢?敌人现在到哪儿了?”卞强问。 “离这儿四个街区。它们好几个小时没活动了,不知道咋回事儿。” “你们这河边有没有一座工厂,挨着医院的?”卞强开始切题。 民兵们又喘了半天,站直了指着远处说:“有,离这儿不远,战前大炼钢铁时候建的厂子,早就废了, 旁边是镇医院。县里逃出来的群众都集中在工厂里,就等着你们来接呢。” “上车。”w开了口:“带我们过去。” 五 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第七机步师的电磁炮渐渐停了。车队驶入工厂和医院之间的区间道,迎面正对着通往镇中心的大路。医院刚吃了几发电磁炮炮弹,不能再用了,医护人员和患者全部转移到了工厂内;厂区大门口停着一溜大卡车、大巴车和农用大三轮,啥牌子啥型号都有,难民们正在警察、消防员和民兵指挥下排队登车,坐满一辆开走一辆,总的而言还算秩序井然,就是速度慢得像乌龟爬。 w站在fav顶上环顾一下。厂区大院里人山人海,估计不下一两万,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大包小包扛着值钱家当,有人居然还在席地围坐着喝酒打牌,真够淡定的。院内一隅是医院区,密匝匝站着的、躺着的全是伤病号,空气中充斥着死亡与腐烂的气息,护士们每隔几分钟就得抬出去一个刚刚咽气的,给其他快死的或暂时死不了的腾出空床。 “这么多人,咋找啊?”一个兵直犯愁。 w下令道:“卞强,你负责监视甲虫族动静,有情况立刻报告。通信兵,你跟我去找那三位爷,手机联系他们,保持通话。其他人待命,条件允许的话帮助转移群众。好了,分头行动吧!”他说罢带着通信兵一头扎进人海,眨眼间没了影儿。卞强安排好大家各自的任务,叫人又放飞了两架无人机,自忖没漏掉什么,背着枪在厂区大门前踱起步来。他走过一个又一个痛苦呻吟的伤病员,一个又一个奄奄一息的垂死者,一个又一个老人幼童,还有一具又一具抬来抬去的尸体,心情愈发沉重。四周围人声鼎沸,小娃娃哭闹喧天,吵得他头都要炸了。 “傻大兵,瞎转悠啥呢?” 一个坐在墙角的年轻人不客气地叫唤道。他的左腿、左臂都没了,左半边脸用殷虹的绷带裹着,嗓音十分沙哑。 “没啥。走走看看。”看在是重伤员的份上,卞强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 谁料想那人居然骂开了:“一群饭桶,你们这伙臭当兵的!每年掏那么多税养着你们,结果虫子打过来,你们都跑哪儿去了?有本事别溜啊!留下来替老百姓挨几炮尝尝啊!大爷我干死你妈!干死你妹!干死你全家祖宗八代!” “我们反应是有些迟钝。不过……” “滚。”那人闭上眼,费力地咽了口唾沫。 卞强气得直想端枪崩了他。你们嫌遭罪?我们当兵的这几年也不好过啊拜托!战后全球形势一片大好,军队的日子却过得比谁都苦,毕竟天下太平了不是嘛,谁还愿意出钱养兵呢?社会把精力全投在战后重建和复兴经济上了,军队成了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受气包,没经费不说,还一天到晚被裁来裁去的,好多精英部队干脆撤了编,航空母舰都卖给海洋局当渔政、海监和海警船了!军工部门接二连三转为民企,原先生产飞机导弹的,最后个个改做大小家电,动作慢的更是只有破产倒闭的份儿,偌大个厂子就剩下俩仨看门儿的,平时只能靠拾荒、捡垃圾、收废品度日,偶尔还得小偷小摸当个贼才能勉强吃饱!现在又来埋怨我们不管用了?有本事你先给老子出军费啊你! “哒哒哒——”厂区里突然炸起一阵枪响。闹哄哄的人海刹那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本能地往下蹲。卞强望向枪声处,只见w鹤立鸡群在半蹲着的万人中央,双手把步枪举过头顶,枪口斜指老天爷—— “这回看见老子了吧!?臭猫在哪儿?!快给老子站出来!!!” ☆、 陆城之战 09 这一招的确管用!远处立马站起三个人,一个老头儿一个姑娘,还有一个穿西装的爷们儿,挟着只老大的怪猫挤过人海往这边来了:“在这儿!我们在这儿!” “等下!”w拿枪指着他们:“那个男的是谁?” “俺是紫凌书院驻深青城特派员,海军陆战队中尉李宝存!”那人大声喊道:“快带俺去书院!俺有深青城遇袭的重要情报,必须马上报告许院长!” 深青城遇袭的重要情报?! “捞到大鱼啦!”w回头朝卞强竖起大拇指。 李宝存一马当先,挤到w面前敬个军礼:“长官好!紫凌书院特派员、中尉李宝存前来报道!” w回礼:“我是约翰·w·史密斯,这位是我的副官卞强。许院长本来是派我们营救三位猫族同志的,没想到赠品也这么给力啊。”他本想问问深青城的事,可瞧见四面八方的围观群众,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目光转向白发老先生:“您是霜老师?” “在下霜狼慧,arkham疯人院资深病号,书院新任助理科学顾问。”霜狼慧笑眯乐呵地抖着一脑袋白毛。 下一位看得w眼儿都直了。“那么,这位美女小姐就是……” 雅格略提裙摆袅娜而前,主动伸出右手,从容笑语道:“您好,我是书院新任战地科学顾问雅格。谢谢你们前来搭救,到书院后一定专程登门答谢诸位同志。今后要长期共事的,还请同志们多多关照、多多包涵哈。” 好一个态度娴雅楚楚有致、温良有礼柔顺可人的萌妹子!猫族的女性全都这么可爱吗?! 李宝存望着雅格:“不好意思,没跟你说实话。” 雅格微笑摇头:“没关系的。” “……喔……” 李宝存一向粗神经,大大咧咧啥都不在乎,但雅格这么随便敷衍的四个字还是令他满心失落。唉,是俺一开始就会错了意么?真是…… w一拍巴掌:“ok,任务完成!快上车跟我们走……” “……等下,”近地面飘上来一个蔫巴巴的痞子腔,“这位老兄啊,我说你是不是忘掉了什么?……” w一愣,循声音找了半天,低头一看,呃,原来把这只猫给忘了……他左右打量伊尔几下:“书院卫戍部队新招募的特工?就你这样?不行就回家算了吧,你这样啥也干不了。” 伊尔咧嘴狞笑:“哼,愚蠢 的两脚兽,以貌取人会死得很惨哦。” “对对对!全知全能的喵星人……” 伊尔接着笑:“讽刺我也改变不了惨死的后果哦。” “……” 猫族的妹子全都那么萌,咋汉子一个赛一个的讨厌呢?!w不再搭理他,转身招呼众人道:“走了走了!上车回家!” 他们挤出闹哄哄的人海,刚把李宝存一行送上fav—— “——哎哎哎!站住!往哪儿跑!”一旁的民兵不乐意了:“咋,你们不是来接应群众的?咋能就这么走了呢?虫子离这儿就几个街区,一两万群众,大车又少,你叫我们等死啊?” w两手一摊:“我们是书院卫戍部队,又不是正规军。上头命令我们把这三个人和这只猫带回去,至于你们嘛,恕我爱莫能助。不过第七机步师天黑前就到了,麻烦你们再坚持一下好吧?让开让开……” “让你个锤子!”民兵们手挽手拉成人墙:“大家快来看喽!无良大兵不顾群众死活自己跑路喽!大家雄起!快逮住别让他们溜走噢!——” “我靠……”w不打算朝群众开枪,但看这架势不开枪根本突不出去,搞不好还要被万人围殴痛扁抢车缴枪~~~得,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子唬你们一下再绕道撤退也不迟。他指着嚷嚷得最响的一个民兵:“你是带头儿的?” 那人腆着啤酒肚,一手正正钢盔:“老子是镇人武部部长。他们都听我哩。” “你跟我来。”w冲他一招手,扭脸跟卞强说:“安排几辆车,马上把目标送回离阳,你亲自护送。我和其他人留下。” “干嘛?”卞强愣了。 w拿眼神瞟瞟周围:“你看这架势,咱们走得出去么?你带他们回书院,任务就算完成了。我们想法子抵挡虫子一阵,掩护群众撤离。” “您疯了!?咱们就这么点儿人和装备,镇里又无险可守——” “长官!”无人机操作员叫道:“虫子开始活动了!往这边来了!” w猛地扒到平板电脑前:“有多少?” “一百多只,可能是前出侦察的,速度不快,但只有四个街区远,20分钟就能到这儿!” “大部队呢?”w问。 操作员摇头:“没动静。不知道咋回事儿。” “把大部队的图像调出来。”w说。 操作员调出了另一架无人机拍摄的画面。卞强凑到跟前,只看了屏幕一眼,脑门儿就被冷汗爬满了。他看看w,嘴唇直哆嗦:“长官……” “怕啥?它们不都没动弹么?”w扭头走开,把人武部长喊到鼻子底下:“你们有武器没?” “电警棍。木棒。” “……” 你是不是搞不懂我在说什么……“枪呢?” “武术队的红缨枪。” “……” 算了。w由衷地佩服起自己的好性子好脾气来。他铁着脸对卞强说:“实时卫星地图调出来我看。” “是!”卞强在军用平板上点开实时卫星地图。w细看半分钟,手指图上一点问人武部长:“这个广场有多大?” “中心广场?坐得下一万人。” “我看,好像全镇的主要道路都经过这个广场?” “是哩噻。俺们这个镇的马路是辐射状的,广场在中心。小巷不好说,大路都经过这个广场。” “那就好。”w拍着他的肩膀:“我们要在广场一带设伏,把敌人引到广场里消灭掉。但我们人手和武器都不够,需要你们配合。听懂了没?……” 眼看人武部长脸儿都白了,w赶紧解释:“不是叫你们打仗!我这会儿带人去拖住虫子的侦察兵,你趁这个时间赶紧动员你的人,把附近所有易燃易爆品通通搜集装车,什么氧气瓶、煤气罐、液化气罐、汽油桶、烟花爆竹……只要是能爆炸能着火的,啥都行,越多越好,个儿小的交给我们,个儿大的拉到广场上散放堆积,堆好就可以滚蛋了。我只给你半个小时,最多四十分钟。还有啥不明白的吗?” “懂了!炸它个狗日的!” “对!炸它个狗日的!快去吧!” 人武部长走了。w抄起对讲机命令通信车:“联系第七机步师,叫他们别在那儿没头苍蝇似地乱轰,顺便问问他们能不能给咱们提供火力支援,咱们拿激光给他们指示目标。” “是。”通信车回答。 卞强一脸绝望:“真要干啊?” “对。”w点头:“咱俩分头行动,你带目标回书院,我留下殿后。” 卞强鼻子一酸:“……评书里说,您当年也是主动留下来殿后,掩护那个卖队友的余涣箐逃走……” w眼珠一转:“嘛,其实吧,当时他刚走我就后悔了。 所以趁老子这会儿还没后悔,你丫赶紧滚蛋。军用手机留给我,我打个电话。去吧。” “可是……” “这是命令。快去。” 卞强不再说什么了。 二人互敬军礼。无限敬仰的神彩缭绕着卞强的目光。 ☆、 陆城之战 10 六 fav车队迂回疾驶向镇中心,根据无人机情报搜寻前出的甲虫族侦察兵;遍地断砖瓦砾在车轮下作响,每每颠得车身一蹦老高。fav火力较弱,反坦克导弹发射架、25毫米高射炮、82毫米自动迫击炮之类的重武器,每辆车只能安装一具。不过他们的目标只是拖延时间,甲虫族前出的侦察兵又不多,兴许这薄弱的武装已经够用了。 w拿卞强的军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可是一个号码拨出去,投影出来的却是端坐办公桌前的许恬婌—— “咋回事儿?”w一头雾水。 “雁先生,”许恬婌女王范儿十足,“任务进行得怎么样了啊?” “进行你大爷!老子拨的家里电话,咋会是……” “雁先生息怒嘛。是这样:在你为我办完事情之前,你的家人会一直由我照顾;要是你有话想对她们说,只用告诉我就行了;她们对你说的话也由我代为转达。请你放安心,我会把她们照顾得非常非常……” “日你大爷!赶快叫老子跟她们娘俩说话!快点儿!” 许恬婌双手捧起咖啡杯,极其淑女地小啜一口,对他笑道:“说实在话,雁先生,在地球上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像信任你这样信任过其他任何人,除了哥哥大人和魏俊。” “你他妈有话直说!” “不要辜负我的信任,雁先生。我可是看过700多集柯南的女人,手段和花样之多不是你能想象的。为了你的家人,千万别辜负我。服从我,有的是你的好处;反抗我,后果自己去猜吧。我再问你一遍:任务进行得如何了?” w又萎了一回:“……猫已入笼。顺带还找到个深青城幸存者。我叫人送他们回去了。” “很好。你呢?你还在靖定?” “界河以西还有两万群众没能转移。我在设法掩护他们。” 许恬婌放下咖啡杯:“真高尚。你有把握吗?别冒冒失失丢了小命儿。” “老子又不傻!十几台车、一百来人,想挡住虫海那不是扯蛋么?好在根据无人机情报,虫海目前处于静止状态,原因不明。我的打算是歼灭它们派出的侦察兵,并在镇中心广场一带建立防线,尽量拖延时间,坚持到群众全部安全转移走,然后呼叫第七机步师用重火力胖揍那些狗娘养的——前提是第七机步师不掉链子不迟到。” “群众多久才能撤完?” “我估计……两个半小时足矣。” “那就好。你自己把握吧。”许恬婌的声音很冷:“我强调一下:最好别把我对你的大恩大德忘了。你这条命都是我捡回来的,老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看在我三番五次救你的份儿上,再想想你的家人,你自己说吧,该怎么向我效忠?” “您让我做什么都行!”w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如果我让你去送死呢?” “我会去送死!”w不假思索。 许恬婌微微颔首,似乎非常满意:“很好。” “您还有话要交待吗?”如果眼前的不是投影而是真人,w真想就地上了她!妈蛋,亏得老子当年乱军之中第一眼就看上你了,不曾想竟是这么个恶毒的丫头片子!…… “有。”许恬婌说:“有一个我个人的请求。” “啥?” “答应我,要活着回来。” 许恬婌挂断了电话。 她这最后一句话啥意思?w直发呆。“个人请求”?“答应我”?难不成……她舍不得老子?这么说……她对老子有意思? 呵呵。 他们横穿广场,在甲虫族侦察兵的必经之路上设伏。这一带的房屋倒的倒、塌的塌,比较坚固的也只剩钢筋混凝土骨架遗存,宛如一片片灰黑色的化石丛林。装有机枪、榴弹机枪和反坦克导弹的fav隐藏其间,互相呼应,提供机动平射火力;25毫米高射炮车和防空导弹交错布置在道路两侧,以废弃的汽车为掩护,提防甲虫族可能沿“城市峡谷”发动的空袭;82毫米迫击炮车则远远地躲在广场以东镇区,装填激光制导炮弹随时待命。除此之外,马路中央和便道上还布设了几枚定向雷,设置成手动起爆模式,到时候炸它丫的。 最后,每位士兵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们身上挂满手雷,能带多少就带多少,扔不完也没关系——万一濒临绝境了、实在没出路了,干脆拉响光荣弹跟虫子们同归于尽!死也要拉它几个兔崽子垫背! “虫子过来了!”负责诱敌的几个兵一路飞奔回来,跑到跟前一头钻进隐蔽处,手忙脚乱地给步枪换弹匣:“来的不少,一百多只,没见会飞的。” w一咬牙,抓着对讲机喊道:“全体隐蔽!各就各位!作好战斗准备!”说罢扣好头盔抱着枪卧倒在一堆瓦砾后头。就在大家屏息凝神准备玩儿命的时候,一辆atv突然刹停在 他们身后的街角处——是卞强!他手拎一只mk17步枪,小青蛙似地跃下车来,飞跑到w面前卧倒敬礼:“长官!卞强前来报道!” “你小子不是回去了吗?”w眼珠子瞪得贼圆。 卞强一边检查弹药一边说:“我让他们自己坐车回去了。李宝存是陆战队的,伊尔是职业特工,雅格小姐身为战地科学顾问也受过军事训练,应该能照顾自己……” “没给他们防身家伙?派了几个人护送?” “雅格说他们带了猫族的啥‘热晶体’,厉害得很,不用咱们多操心。她还给我看了,像是个钻戒,黄颜色的,不大丁点儿,戴在她手指头上。我搞不懂……” “热晶体?好,帮咱们省心了。” 三年前,小野猫菲尔丝·乌飒的热子束不但烧惨了甲虫族,也深深烙进了w的脑海。有这般神器还等人来救?臭猫…… “您知道?哈!所以我还是回来帮您吧!” “切,多你一个人也没啥用。”w说话超级直白。 “没事。入伍后第一次实战经历怎能错过!”卞强还挺兴奋。兴奋去吧,一会儿你哭都哭不及—— “轰!——”一记地动山摇的爆炸,镇子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疯狂吼啸、剧烈震颤,像爆发了大地震一样夸张。甲虫族这是在搞毛啊?清路障也犯不着动用这么多炸药好不!何况它们咋可能有炸药啊?大家伙儿简直晃晕了,除了抱紧各自的武器之外啥也顾不上,两眼一抹黑,满耳朵“哗哗啦啦”的砖碎石飞声。过了二三十秒样子,“脚下过电”的感觉没了,震动变得平稳而有节奏。大家小心地半爬起来,探出头朝街垒外望去。这一望可好,差点吓出他们的屎尿来—— 上百只工虫和兵虫出现在街道尽头。它们一排又一排、一层又一层,嶙峋的肢体彼此叠加拥挤成一团,像一堆堆浑身是嘴的烂肉,地毯似地塞满了整条马路,大摇大摆地向街垒蠕蠕涌动过来了。 除了w,其他人都是头一次亲眼见到甲虫族的尊容,好多士兵当时就给吓傻了。这也难怪,毕竟“人”对与自己形态迥异的生物往往会有一种本能的厌恶和恐惧,人类是这样,crab也是如此;特别是当你知道这种生物的力量非常强大、能轻而易举杀死你的时候,联想与暗示就会大大强化你的厌恶和恐惧情绪,足以令意志薄弱的人做一辈子噩梦,甚至当场崩溃掉。 这种情形下,时间拖得越久,军心就越动摇。 不能再等了,尽管时机不是很合适。 ☆、 陆城之战 11 “定向雷!”w一声令下。负责地雷的士兵顿时清醒过来,立即按下起爆器。埋设在马路两侧的数枚重型反步兵定向雷一齐引爆,每一颗都向虫群喷射出高4米、宽100米、速度高达1700米/秒的密集钢珠弹幕,火力密度相当于一个连的步机枪齐射!处于外侧的一排甲虫瞬间化作筛子,遍体孔洞惨不忍睹—— w丝毫不给它们喘息的功夫:“火箭筒!预备——放!”火力支援组士兵立即发射火箭筒,只听“嘭”的一声,那玩意儿猛然后座,差点儿把那些不谙用法的太平兵掀个趔趄;数枚90毫米温压火箭弹飞进百米之外的虫群,每一发的威力都远远超过常规155毫米高爆榴弹;广场以东的fav则送来了82毫米迫击炮弹的亲切问候——“轰!!!”整个虫群被连根儿掀了,炸得粉粉碎,蘑菇云膨胀飞升,一百多甲虫只剩下二三十只,但也震得浑身发麻晕眩难支,抽搐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打!”w率先起身开枪。众人纷纷从街垒后踔立起来,看也不看地对准硝烟深处,近百支7.62毫米突击步枪“哒哒哒”喷得煞是过瘾;40毫米榴弹像利箭一样脱膛而出、划破硝烟射向没死的虫子,炸得它们如糟茄子一般,周身跃火惨叫扑地。fav不失时机地趁乱补枪,12.7毫米重机枪和25毫米榴弹机枪以最高射速暴扫,顷刻间把街道打成一派火地狱,虫子的尸块残肢往几层楼高处乱飞。 这里说几句题外话。甲虫族的外骨骼异常坚固,防护力相当于轻型装甲车,一般枪弹难以穿透,三年前w揍它们时主要是靠榴弹。现在不一样了,此刻w他们用的是crab军战后开发的新型制式枪弹——mea(多环境弹药)超空泡枪弹。这玩意儿集合了脱壳穿甲弹结构和超空泡技术,无论在空气中还是水下都能使用,也可以跨环境射击(比如从空气中朝水下射击,或者反之),杀伤力大得丧心病狂。举个例子,mea弹头直射2000米外的目标a,同口径普通枪弹直射200米外的目标b,猜猜看a和b哪个死得更惨?答案是a。即是说,mea弹在2000米距离处的弹道性能,竟然优于同口径普通子弹在200米处的性能!还有更狠的:当mea弹击中像生物体这类含有大量水分的软目标时,弹头产生的超空泡现象会在目标内部继续保持,类似爆炸效果,对目标的破坏效果令人发指。 战斗结束。一百多只甲虫死得干干净净,我方无人伤亡。一场伏击战赢得易如反掌,士兵们全都乐开了花,卞强对w的崇敬之情更是有 如滔滔江水,搜刮了一肚子赞美之辞却因为过分激动而无从说起,撵在w屁股后头支吾半天挤不出话。 不像他们,w的心情非但没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只是不愿打击大家的士气而已。瞧瞧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太平兵!拜托,这他妈连小胜都算不上好不好?甲虫族拼的是数量优势,区区一百来只,充其量是虫海中的一小滴水,这点儿损失算个屁啊,对它们来说还不顶洗澡时搓掉几粒儿灰!它们还会再来,来得更多、更残忍;等整个虫海动起来,那就是末日了。 “别玩儿了!”w招呼大家:“敌人很快会派出新的侦察兵,咱们弹药有限,不宜久留,所有人检查装备,全速后撤到广场一带设伏!快走快走!”他上车把手机递给卞强:“卞强,问问跟第七机步师联系上没。” “是!”卞强登车接过手机,开始跟留在工厂大门口的通信车联系:“喂,我是卞强。跟第七机步师联系上了吗?……嗯……嗯,你说啥?……哦……我晕!火炮呢?……我擦!火箭炮呢?……我去!无人机和直升机呢?……我勒个去!……” “咋了?”w问。 卞强放下手机,脸上写着大大的“郁闷”二字:“第七机步师说他们电磁炮坏了,没法支援咱们。” “坏了?咋会坏了?咄咄怪事!”我说咋不继续开炮了呢!操! “说是两年多没人碰过了,仓库漏水、炮膛积灰、线路老化、使用错误……打了几发就彻底坏了。他们直升机也坏了,正在修,不过不严重,再过两三个小时就能修好。” “传统火炮呢?远程火箭炮呢?无人机呢?” “炮弹生虫,一多半没法用了。精确制导组件也忘在基地了,一箱都没带来。无人机和火箭炮他们嫌太贵,不舍得用。我再说服说服他们。” w气得直蹦:“一群败家玩意儿!要是放在战前,他们这样儿的通通得拉出去枪毙喽!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咱们自己干。大家收拾完没!赶紧撤退!” 车队一溜烟儿地退却到镇中心广场。民兵们还算争气,弄来了几卡车的易燃易爆危险品,大到半满不满的储油罐,小到新崭崭的灭害灵,真是琳琅满目眼花缭乱,叫人不禁感叹“原来日常生活中啥都能当炸弹使”。人武部长倒也会动脑筋,主动叫人把这些瓶瓶罐罐堆垛成一座座小山,搞得广场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窝窝头,地面还泼了汽油,管保虫子们不管咋走都得挨烧挨炸。 w把车停到人 武部长身边笑道:“兄弟行啊,真够专业的,估计混****也没啥问题。” “没俺们啥子事了吧?”人武部长急着要跑。 “没了,赶紧回去转移群众,群众尽早撤完就是帮我们了。” “要的。” 人武部长擦擦汗,叫上民兵们排好队溜之大吉。 一广场的炸弹,可惜是一锤子买卖,走运的话……能炸死上千只虫子不?但愿如此。w指挥车队后退至广场以东镇区,呈口袋型设伏,与广场保持一定距离,共设置三个主要支撑点,以废汽车、杂物堆和倒塌的房屋为简易街垒,把守住东进的主要道路;管不过来的小街小巷就布上智能地雷,防止虫群迂回偷过。因为担心可能面临虫海攻势,w还将25毫米高射炮放在前沿,与机枪、榴弹机枪、反坦克导弹共同构成直瞄火力网。下面就看虫子们打啥牌了。 不得不说w他们运气够好的,居然有这么多时间做准备。虫海为何一直不动呢?天晓得。 七 静得瘆人的广场上空,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七交响曲》孤独回荡,把镇子反衬得愈加空荡死寂。那是一台脏兮兮的老式收音机,半埋尘土,音量开到最大,吵得人耳朵生疼。 w独自坐在街垒一角的地上,距收音机咫尺之遥,眯着细缝似的双眼,默默地抽着一支烟,“认真聆听”着如此高雅音乐,也不知到底听懂了没有。 “长官,”坐在街垒顶上压子弹的卞强耐不住了,“长官很懂音乐?这啥曲子?听着……叫人斗志昂扬啊。” “不晓得。没听过。” “……” w捏灭烟头,一弹指丢出去:“反正是引虫子用的,动静儿够大就行。不想听就换个台。” “呃,算了……”早该明白偶像也不是全能的…… “三年,”w点燃另一只烟,“才三年,部队就整成这个球样儿了。” “没办法,战后大家都觉得从此天下太平了。” “想当初老子当兵的时候,”w说,“部队呼风唤雨,要啥有啥,仗也没少打,福也没少享,要枪炮有枪炮,要吃喝有吃喝,要妹子有妹子。那时候的部队作风也强悍,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打仗也好,祸害老百姓也好,办事效率高极,找个姑娘打排子枪(轮jian)都是纪律严明军容整洁。哪像现在这帮娘娘腔,磨磨蹭蹭、磨磨唧唧,一泡尿能撒一个礼拜。妈蛋。” ☆、 陆城之战 12 卞强失笑:“长官想开点儿吧。老话说人穷志短,部队再牛逼,没了小钱钱不也得干瞪眼?再壮的汉子挡不住三天挨饿、架不住三泡稀屎,部队战后最窝囊的事儿您都没见过哩。” “跟老子侃侃。” w递给他一支烟。卞强摆摆手没要,摸出片口香糖嚼起来: “不瞒长官,我的从军经历简直就是一部血泪史。我记得清清楚楚,入伍第一个星期,我们基地附近的地方发电厂、供暖厂就停止给基地供电供暖了,直到最后基地关闭也没恢复,好像全世界都把我们给忘了。大冬天的,我们没辙只能烧蜡、烧油、烧木柴,熏得宿舍天花板都是黑的,一哥们儿还不小心把床给点着了,那叫一个狼狈。” “……” “电不够用都是小事,更糟糕的是挨饿——名副其实的挨饿、货真价实的没饭吃啊!后勤部门瘫痪,物资供应不上,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来形容都不过分,把老百姓养的人类打回来吃的事儿我都干过,结果惹得人家找上门来堵在司令办公室里闹。最困难的一段日子,才半个月不到,我们基地就饿死了好几个,基地政委也饿坏肚子住了院。司令、政委何许人也?那可是喝兵血的家伙,比我们大头兵待遇好得多,居然都饿成那样。您说这还有天理么?” “……”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年的三九严冬,屋外零下十几度,基地官兵们实在饥寒交迫扛不住了,只好裹着破棉被走上大街,站在马路边上排队,向行人讨点儿食品、香烟、零钱啥的,我也是其中之一。当时有个男的,穿着西装皮鞋,看上去人五人六的,可怜我似地塞给我老厚一沓子钞票,还拍着肩膀跟我说:‘兄弟,这年头满地都是钱,只看你捡不捡。哥从前也是部队上的,听哥一句劝,别当兵了,换个营生吧,啊。’这话当时给我刺激得啊……真是没法形容的感觉。” “……” “我明白,他说得有道理。这就是个‘傻子都能挣钱’和‘傻子都不当兵’的时代,谁也没辙,反正不会再打仗了,部队已经没用了嘛,没用的东西留着干啥呢?很多战友都退伍转业了,日子过得很不错,好像还出了几个私企大老板。没联系,具体的不清楚。” “那你也没转业?”w怀疑这小子怎么撑下来的。 “没。” “为啥?” 卞强笑笑,没解释。 “别告诉我是啥‘崇高的使命感支撑 着你坚守下去’啊。”w从来不吃这一套。 卞强没有说,当年的他一无所有,纯粹是靠着收音机和街头巷尾茶馆里的《雁将军演义》、《雁将军沙场传奇》硬撑过来的。后来基地关门,物资、装备全部变卖,战友大多转业,他卞强则抱着一腔未冷的热血,申请加入了紫凌书院卫戍部队。民间对紫凌书院崇敬有加,每年善男信女们捐献的善款就够书院吃饱了,养几个闲大兵不是难事,卞强这才摆脱了叫花子似的艰苦岁月。 “打完仗跟老子干吧,”w说,“老子也是当老板干事业的人,将来要是部队还这待遇,你就转业来找我,老子给你饭吃。” 卞强心不在焉,像个懂事的孩子似地点着头。就在这时—— “嗖——”凄厉的尖啸骤然撕破了镇子里的寂静——一枚拉烟曳火的不知什么东西蹭着卞强的左肩擦过,径直炸断了一根电线杆;“砉”的一道皮骨分离声猛烈刺激着卞强的耳蜗,尽管只是肩膀擦了一下,强大的动能还是令他从街垒上滚下来,一路“稀里哗啦”骨碌进弹药堆,差点儿把口香糖咽进肚子里,肩上的步枪也险些磕着几枚90毫米温压火箭弹的碰炸引信,吓得一圈战友好几秒钟不敢动。 “快卧倒!各就各位准备战斗!”w大喊着就地趴下,匍匐前进至卞强身边:“你怎么样?” 卞强只觉中弹处一阵麻木,隐约有点儿刀割样的疼,但顾不上细看:“我没事!无人机!无人机呢?” “虫海没动静!还是侦察兵!”无人机操作员抱头蜷成一团。 这次不是一般的甲虫族侦察兵!w刚想下令fav还击,广场以西的街巷里突然响起几声坦克炮似的巨响,隐蔽在广场东侧建筑群里的几辆fav旋即炸成了火球! 新种甲虫族——“坦克虫”登场了。 它们跟20吨级装甲车差不多尺寸,长相类似金龟子,圆乎乎光溜溜的,体表覆盖着厚厚一层彩虹光泽的半透明“泡沫”,好像刚洗完泡泡浴、没顾上擦就窜出来的一样;它们的主要特征是头部平伸出去的两对颚,一上一下排列,看上去并不锋利,上面一对尺寸较小,下方的大一些。然而它们立刻证明了“以貌取人会死的很惨”这句话:那两对颚竟然是生体直瞄炮!上边小的是“机关炮”,下边一对大的则是“坦克炮”!三只坦克虫、一百多只工虫和兵虫出现在广场对面,像是预先协调好了一样,同时朝三个方向——也就是w设置的三个主要支撑点——密 集开火,w布下的整个口袋阵都陷进了它们的火网! 它们怎么知道我们的部署的?! 坦克虫第一轮射击便摧毁了10辆fav,w手中全部的重机枪、榴弹机枪、高射炮和反坦克导弹一眨眼全没了。“机关炮”开始对步兵实施压制,不明射弹瓢泼似地向街垒打来,密集得听不出头绪。不清楚它们射来的究竟是啥东西,看样子大概是某种动能弹,废汽车一类的障碍几发就打成渣了,躲在汽车后的士兵一并粉身碎骨。w他们被这般火力压得抬不起头,只能缩在瓦砾堆街垒后一动不动。交响乐声、开炮声、弹着声响成一团,还有就是虫子们向前涌来的声响。 “无人机呢?无人机?”w大叫。 “死了!”卞强指向马路对面一辆废汽车。 无人机操作员挂了,平板电脑也挂了,被笔直穿透汽车的虫族射弹打成了一滩肉酱、一堆电子垃圾。拿汽车做街垒是个馊主意,可是甲虫族咋会有平射炮?!这不科学! 无人机成了断线风筝,一点儿忙也帮不上了,只能等着耗尽电池自由落体,眼下唯一的希望是那几门82毫米迫击炮。拉着烟的虫族射弹仍在没头没脑劈面洒来,到处留下一堆堆弹坑,炮火这么密集,连伸个手出去都难,根本没法抬头观察,更没法起身为激光制导炮弹指示目标。叫他们瞄准广场乱射?也不行,现在敌情不明,要是虫子们没有全部进入广场,一发炮弹下来,辛辛苦苦攒那些大杀器就全浪费了。操他奶奶的七舅姥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他妹的咋整啊! w正想辙呢,忽听见“咔啪”一阵石块滚动声,一名士兵脸色苍白,慌慌张张站起身,调头往大后方逃走了!他明显比瓦砾堆高出一大截,完全暴露在敌人直射火力里! “别跑!快……”w刚喊出声,那可怜的家伙就被一发射弹贯穿颈部,动脉血“扑”地喷出好几米远。他还没来得及倒下,便又被数枚射弹几乎同时命中,肉体像海浪一样此起彼伏、趵突飞溅,前一秒是人形,后一秒是蜂窝,再下一秒是肉糊血水,“吧唧”一下撒滩在地上。 将来只能用铲子给他收尸了。 ☆、 陆城之战 13 w嘴里不干不净的。他看看四周,盯了卞强一下,突然把手伸到他面前:“吐出来!” “啥?”卞强不懂。 “口香糖!” “哦!”卞强懂了。他把口香糖吐在w手里,w一把摸过来往自己的枪口消焰器上一粘,随地捡块碎玻璃摁上去,做成个土制战术侦察镜,探出街垒观察敌情。耶!成功!看得一清二楚!甲虫族已经全部进入广场,正一边开炮一边向两侧迂回,看样子是想包围他们……咦?这不科学啊?余涣箐说过,甲虫族活着的时候是没智慧的,它们咋可能……不对!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得马上引爆广场上那些东东,炸死它几个王八蛋创造反击机会;不然等它们冲破防线、包了蟹肉饺子,随便用坦克炮把我们连人带街垒轰个稀糟,或者炸塌两侧的房子活埋我们……那就gameover了。 呃,这都是废话。它们不是全都进场子了么?老子省心了。 “迫击炮班!目标广场!开炮!快开炮!” 远处的3门82毫米自动迫击炮没有辜负他们。12枚炮弹在1.5秒内发射完毕,几乎同时落向广场——虫子们看见炮弹飞来,一时间炸了锅,吱哇乱叫着四散逃跑——那可是12枚82毫米高爆铝热剂白磷弹啊!弹丸触地爆炸,无数的白热化钢珠以高超音速炸向八方,轻易穿透了那些堆成山的储油罐、氧气瓶、煤气罐、汽油桶、杀虫剂、液化气罐、烟花爆竹等等——也包括无处藏身的虫子——再加上到处喷溅的白磷块、2800c高温的铝热剂——易燃易爆物被引着,连环爆炸,连环起火,镇中心广场瞬间化作血与火的地狱,周围建筑无不墙粉壁碎、顶板散架,瓦片尘灰四下飞窜,水泥地皮被掀到火海上空;街道扭曲,房屋坍圮,大地颠簸,天旋地转,一股股劲风烫浪回荡在楼宇之间,几个街区都笼罩进了经久不散的满天尘埃。 躲在街垒后的w他们只觉一席恐怖的火焰在头顶上划破空气,地面害怕似地抖个不停,空气变得滚烫沸腾,每一个表皮细胞都犹如碰到了亮了一夜的白炽灯泡。街垒似乎也松动了,不住地掉着渣渣,仿佛要散架一样。漫空弥壤的灰尘囊裹了他们,他们在黑暗和飞灰深处什么也看不清,而且呼吸困难,感觉肺泡里都糊满了灰。大家干脆屏住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静静等待一切过去。 卞强趁机看向自己受伤的肩膀。那儿的皮肉被撕烂削开了花,黑玫瑰似的一圈焦肉中间,白森森的肩胛骨骇人地晾在外头,皮、肉、血管 烧凝在了一起,不再流血,也觉不出太大痛楚,就是麻木得很。幸好还只是蹭了一下,要是被那枚弹头正中,他这条胳膊可就得挂在路灯上了!可恶!他骂了句黑话,捏紧步枪,准备爆炸一停就冲出去狠狠报销它几个。 令人腑脏乱颤的隆隆震响逐渐过去,众人小心又小心地探出头去观望,看到街垒外面已经烙成了可怕的焦黑色;广场上硝烟仍浓,尘埃未定,满眼皆是甲虫族的残尸,着火腾烟,焦味骇人。 “……哇,好过瘾……”几个兵看得直吐舌头。 “大家小心,”w端枪,“可能还有没死的虫子躲在扬尘里。” 他说对了。死的都是工虫和兵虫,那三只坦克虫毫毛未损,唯见体表“泡沫”被炸掉了几块!它们歘然窜出硝烟扬尘,“机关炮”与“坦克炮”转动索敌,紧接着放慢脚步开了火,一枚“坦克炮弹”正中街垒——“轰!!!”几层楼高的火团在众人眼前炸开,火光把四周的残垣断壁耀得通红,crab的尸体被冲击波和弹片抛散八方,几名距离近的士兵直接涂在了地上。 这怎么回事?它们怎么可能还活着?一广场的爆炸物都没弄死它们!?炸成那样儿了都没弄死它们!?有没有这么逆天啊!?w从惊惧骇然中清醒过来,边躲闪边开枪,却不料mea脱壳穿甲弹“叮叮当当”地在“泡沫”表面弹开了——原来那些“泡沫”是硬体!?这特么简直是模块式附加装甲好么?!所以刚才的爆炸只是把“泡沫”炸掉了几块,丝毫没触及它们的皮肉! 不单单是坦克虫!一群斥候虫嚎叫着从两侧包抄过来,数量不下几十只,地上跑的也是,空中飞的也是!上当了!w顿觉后背一阵恶寒——难道它们真是有策略有计划的?它们前几次只出动地面部队,斥候虫一直不见踪影,是不是为了麻痹我们?刚才这次也是,地面部队正面强攻,把我们的兵力、火力、注意力全引到一处,然后派斥候虫侧翼迂回包抄、飞行避开街巷里布设的地雷——难不成真是这样?它们真是有意这么干的?它们真会制定战术?老子竟然叫虫子给坑了?这不科学啊! w痛苦地意识到一切都完了。他一咬牙高呼一声“快撤!”拽下一颗手雷扯掉拉环、毫不犹豫地甩手抛出去,然后撒丫子就跑,端枪行进中射击。大家全吓得没了主意,只好跟着老兵有样学样,照着各个方向来的虫子们胡乱掷手雷,趁着爆炸和烟幕边开枪便逃命;有几个兵紧张过度,拉环没拽就把手雷扔出去了,砸在虫子们身上还不顶个砖头管用。 短兵相接,优势全在甲虫族一方,但是有的选么?打吧!运气好兴许还能干掉它一两个! 八 w感觉自己成了绞肉机里的牛排。 视野里除了虫子啥都没有,五个弹匣一眨巴眼打空了三个。7.62毫米mea弹杀斥候虫很管用,对坦克虫就跟挠痒痒一样了。战斗已成对面厮杀之势,枪口每每不得不抵在虫子脸上开火,斥候虫没有远射武器的缺点得到了极大弥补。俗话说祸不单行,此等情势之下,威力不凡的mea弹也给crab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甲虫族体内盛满了各种恶臭、超黏、剧毒、强酸液体,而mea弹头产生的超空泡效应无异于在它们皮下引爆小型炸药,结果可想而知!一旦中弹,甲虫族的满腔汁液立即“稀里哗啦”飞溅出来,把附近的人和物全染得花里胡哨,还是那句老话——烧不死你也毒死你,毒不死你也粘死你,粘不死你也熏死你,熏不死你也烦死你。 重武器只剩下三门迫击炮了,大约一个街区远,应该还没被虫子们端掉。但眼下敌我交织,呼叫炮火支援无异于自杀。便携式火箭弹还有几枚,要是能准确击中坦克虫……可这个“准确击中”意味着射手必须停下来就地摆pose——谁敢这么干,100%会被斥候虫捅成筛子剁成肉馅。 “怎么办啊,长官?!”一班的弟兄问。 “长官,我们怎么办?!”二班的弟兄问。 “我们要死了吗,长官?!”三班的弟兄问。 毫无还手之力。奔跑、躲闪、开枪、投弹,奔跑、躲闪、开枪、投弹……虫族射弹在身畔飞过、着地、爆炸,土石瓦砾与crab的血肉混淆齐飞,失足掉队的士兵惨叫着被虫群撕碎……没有外骨骼,没有“粉碎机”,两条腿跑得直抽筋,脑浆子晃成一杯泡沫红茶。这回w真是吃了大亏遭了大罪了,虽说局面远不及三年前阻击米-戈大军时糟糕,但他的心态已跟当年大不一样——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我回去呢,放不下的东西那么多,怎么能死在这儿!?有家的男人大都“胆小怕死”,哪怕英雄好汉也难免此俗。此刻的w即是这样,简直只顾自己逃命了,完全不管身后弟兄们死活! ☆、 陆城之战 14 说突然也不算突然。转机来也。 毕竟是打怪多年的老兵油子,w很善于观察异界生物的生理和行为特点,并有针对性地制定策略。他很快便注意到—— 坦克虫没加入追杀。它们走得很迟缓,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阵开炮,哪儿人多往哪儿开炮,把混战难解的crab和斥候虫们一齐轰成碎片轰上天。它们不是不想追上来,而是实在跑不快——w发现坦克虫“行进中开炮”时的行走步态与平时大不一样:甲虫族是与鞘翅目昆虫相似的六足动物,步态也和大多数昆虫差不多,即所谓的“交替三点式”步法,每一瞬间有三只脚着地、另外三只脚向前迈步,非常平稳而且高效。但坦克虫不是这样,它们边开炮边前进时的步态就像狂奔的兔子,同时迈出中间两条腿,然后再同时迈出两条前腿,后腿拖在身后没啥用,好比一截一截往前挪,速度比三点式步法慢得多;如果不开炮、只行军,它们就会变回三点式步法,前进速度能比“兔子跑”高出至少50%。 真是天助我也!w开始借助地形和障碍物的掩护,半猫着腰,绕着坦克虫所在位置兜起圈子来,迫使坦克虫放弃开火、用三点式步法快速改变位置和射向——这就是机会!w看准时机大喊:“一班二班射击斥候虫!三班瞄准‘坦克’打榴弹!快!” “是!”跟在后头的卞强他们既不明白也没工夫多想,一听见命令,脑子都不过,条件反射似地执行命令,一班二班枪响如爆豆,子弹瓢泼向漫天满地的斥候虫,三班照着坦克虫所在方位乱轰。“嘭——”“金属风暴”式枪挂榴弹发射器喷出一大片40毫米榴弹弹幕,破甲弹、高爆弹、温压弹,直瞄的、曲射的、瞎打的,准头儿确实不敢恭维,但毕竟好几十发呢,瞎蒙也能蒙着不少——一只坦克虫头部被击中,伸出“泡沫”外的两对颚受损,大炮小炮一齐哑了火。可机会又转瞬即逝了,另外两只坦克虫已经转向完成,射弹如雨而至,将w他们的纵队拦腰截断,好几人中弹肢解,脑袋炸飞进旁边的三四楼阳台。 但起码证实了这个办法可行!w不敢停脚,保持高速运动,边跑边喊边开枪:“大家注意!‘坦克’开炮跑不快、跑快不开炮!各班分散、各自为战,绕着‘坦克’兜圈子,注意互相掩护,找机会发射火箭!就现在!散!” 没人听话!所有人都跟在他背后埋头跑路!这他妈都啥兵员素质啊!w真要气疯了。他抡枪打倒一只迎面扑来的斥候虫,虫汁溅他一身,慌得他撇了枪就脱衣服;卞强还算懂事 ,带大家箭步冲上前来开枪掩护他:“长官!长官你没事吧?!” “没事!”w把滋滋冒烟的战术背心甩手扔到地上,一把捞起枪来接着喷:“你听好!我带一班找机会发射火箭,你带二班三班对付斥候虫掩护我们!听明白了吗?” “明白!” 卞强其实早就吓得半傻了,没比其他人好多少,不过率众对准所有超过两条腿的动物开枪还是胜任的。w带领一班脱离大部队,频繁穿梭于倒房塌屋、钢筋水泥之间,快速穿插向两只坦克虫的侧翼,迫使它们停火转身。姥姥的,三只“坦克”全瞄着我们这一处,看样子另外两个支撑点上的友军早就死光了。手里就剩下不到一个排的棉花兵,老子咋这么命苦啊!…… 走神了走神了!w屏息收心,注意观察着坦克虫的动作:“火箭筒准备!等我命令再发射!其他人掩护!……” “嗵!——” 火箭已经打出去了啊尼玛!90毫米温压火箭弹在一只坦克虫屁股上爆炸,火球煞是漂亮,但只炸烂了几块“泡沫”,坦克虫毛儿都没伤着一根! “王八蛋!”w怒不可遏。扛着火箭筒的小兵蛋子一副惊慌失措天真无辜的模样儿:“……对不起,长官!我太紧张了,我不是故意……”话没说完就被一枚虫族射弹崩飞了四分之三个脑壳,骇得一个班的人面如土色嗷嚎怪叫。 最后一个翻盘的机会就这么从指头缝里溜走了。仅剩的十几个大活人被包了饺子,被数倍于己的斥候虫包围得形如铁桶,困死在半条街上,无论哪个方向都突不出去。坦克虫不再开火,因为用不着。斥候虫步步逼近,不断收紧包围圈,把所有人往一处逼赶。大家各持武器向各个方向上的虫子开火,枪声愈发稀疏,将近一半人的子弹已经打空。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和眼神里全是惊惶与恐惧,连w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家伙也有点儿扛不住了。 ……今儿个死定了么?…… ……小黑,爸爸恐怕…… 又一只斥候虫呼啸着驾风扑来。w扣动扳机,榴弹不偏不倚正中面门,斥候虫被爆成个瘪罐头形状,掠过人群头顶,结结实实撞碎在街边一幢破楼上。更多的斥候虫猛冲猛杀前仆后继,w再扣扳机,枪却没了反应。不只是他,其他人的枪也不响了。 他们没弹药了。步枪弹和榴弹都没了。 大家开始用手枪射击,同时扔手雷,一颗接一颗没命地扔,除了留给自己的“光荣弹”以外 ,有多少扔多少。爆炸密集交叠此起彼伏,在他们外围织成一圈火的花环,成为抵挡虫群的最后一道防线,但虫子的数量比手雷多得多,这点儿抵抗实在太过微不足道了。就算迫击炮班此刻安然无恙,可敌我交战距离不足二十米,炮弹一旦落下,肯定会连人带虫一并炸死。残酷的绝望感蚕食着每个人的内心,毫无疑问,他们出不去了。 “我们怎么办,长官?”所有的弟兄都在问。 卞强抛下已无子弹的手枪,颤抖的双手攥紧了光荣弹。 “……长官……” “怎么?”w看看他,目光淡定而严肃,眯缝眼炯然有神。 “……就这么完了?”卞强哭出来了,泪水里溶满了不甘心,还有不相信。 包围圈越来越小。虫群越来越近。手雷没有了。 “完了吧。” w耸耸肩,表情镇静得叫人难以置信,搞不懂他是在装逼摆酷还是真的视死如归。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就是主角,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是那个万里无一的幸运儿,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死里逃生、成为传奇等等……真可笑,世上哪有什么主角光环,只不过‘唯有活到最后的人才能讲完整个故事’罢了……” “……可是……”大家泣不成声。 “……没错,不是‘故事的主角活到了最后’,而是‘唯有活到最后的人才能讲完整个故事’。这才是事实,但是——” 看出对手已经弹尽援绝的虫子们终于等不及了。斥候虫加快了步伐,从小跑变为飞驰,马路尽头的坦克虫也开始晃动脑袋、调转炮口—— ☆、 陆城之战 15 高超音速的音爆犹如晴天霹雳!一条火龙从天直降,一只坦克虫霎时被硕大的火球开了罐头,碎屑飘飞、虫汁蒸雾,火光一直从肚皮底下溢出来——透了!不算完呢!接二连三的火龙恍若苍穹降下的天罚,径直插入它体内爆炸!另外两只坦克虫惊恐地转动着大颚,随即又是几道长火下来,“轰——轰——”这两个家伙也被凿成了露天浴缸! 是空射型高超音速kem(动能导弹)!第七机步师的无人机来了! 眨眼之间,三只浑身泡沫的坦克虫便一一化作碎片。两架“战斗猪”-400x无人攻击机沿着城市峡谷俯冲下来,一个侧身横滚,开始逐杀地面和低空中的斥候虫。装有集束箭霰弹弹头的70毫米激光制导火箭倾巢而动,每一枚都凌空洒出2400枚3.9克重的钢箭,暴雨似地击倒数只正欲升空的斥候虫,并将更多虫子钉死在破碎的水泥地上。一只震迷糊了的斥候虫晕头转向地越过坦克虫残骸,但没逃几步便被无人机30毫米航炮愤怒的弹流捅成了肉酱。 “——我,就是主角!我,就是传奇!” w左掌手枪、右掌光荣弹,纵身跃上一堆建筑垃圾,任由飞燀狂舞的火光勾勒自己健硕英武的身影,外形内神皆高仿吴宇森电影,就差背后飞出一队白鸽了。他居高临下回望向瞠目结舌的卞强和士兵们,豪迈地大笑道: “跟我来吧!跟着老子有肉吃!” 他秀够了雄姿,健步跃下垃圾堆,身先士卒冲向正前方苟延残喘的虫子们,猛力掷出光荣弹,手枪左射右打,杀开一条血径冲到那个脑壳被打烂的火箭筒手尸体跟前,从他背上手脚麻利地解下一枚火箭,操起来“嗵”的一炮,火箭弹“咻”地弧线射入远处疲于奔命的虫群。卞强禁不住燃起来了,攒足一股劲、一口气,张开嘴巴发出一声大秦之腔似的怒吼,率众人紧跟w涌向敌阵,开枪的开枪,投弹的投弹,甲虫族的碎尸似腊月飞雪—— 第七机步师的先头部队赶到,40毫米ctws(埋头弹武器系统)机关炮几个点射便彻底压制了剩下的虫群。第七机步师是职业化的城市战部队,战前如此,战后亦然,装备的清一色全是轮式战车,小到4x4、大到10x10应有尽有,空中当然也少不了各型无人机和直升机。 “谢了!七师的同志们万岁!” w高高抡起已成空筒一支的便携式火箭,满脸笑容地冲他们打着招呼。幸免于难的十几个兵簇拥在他左右,双手把武器、头盔、上衣 举向半空奋力挥舞,欢呼声涨得云彩都要碎掉。一辆8x8装甲指挥车停在他们面前,顶盖掀开爬出来一个军官:“书院的人吗?” w敬个礼:“约翰·w·史密斯,书院特遣分队指挥官。” “就你们几个?”军官皱皱眉头,神色颇为不屑:“切,浪费无人机……” 好像喝鲜汤喝出一泡人屎,w顿觉一阵恶心,对第七机步师的感激之情大打折扣。他拉下脸说:“老子本来有一百来个弟兄,为掩护群众撤离牺牲了七八十个,连续挡住敌人两次进攻,拖延了两三个小时,救了一两万人。老子活着的、倒下的弟兄个个都是好汉,跟虫子面对面死磕的时候眼儿都不眨一下,才不像某些磨磨唧唧的主力部队,300公里路居然跑了他妈半个多月!” “你们活该。”车上的军官幸灾乐祸:“听许院长说,你们的任务就是接几个人回去,容易得跟放个屁一样,结果你们非要打肿脸充胖子硬撑好汉,你们不死谁死啊?” 卞强毛了:“你特么说啥!?你特么再给老子说一遍!?” “你们活该!我就说了,咋的?你能咋的?”那厮竟然真的又说了一遍!“想跟我们第七机步师炸刺儿?我们有枪有炮有飞机,就你们几把小手枪还想整事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多大尿泡!妈的,救你们命还挨顿骂,真是不知好歹……走了走了!” 他钻回车里,“砰”的一下关紧顶盖。装甲车队倒车、调头,沿来路返回,把w一行人晾在了余热炙人的战场上。 死里逃生本该乐开花的,不料“救命恩人”却是这幅嘴脸。操! “长官!”每个人都气得想哭:“他们咋这样啊长官!” “……他妈的。”w强压住濒临爆炸的肺:“算球,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赶快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车,别在这儿久留。” “可是……” w一瞪眼:“还不快去啊!你们想在这儿过夜不成?” 大家只好怏怏地走了,分头去找车。w掏出一支烟点上,看看卞强的肩膀:“伤得咋样?” “没啥大不了,破了点儿皮……”卞强扯下一块衣角布,自己包扎妥当,并无大碍。 “回去记得看大夫。” “是。” 卞强转过脸,凄然环顾着周遭的一切。尸堆与街垒上炫耀着亮丽的火苗,黑褐色的浓烟升腾如柱,灰蒙蒙的尘霾弥漫在滞重的空气里。 颓废与腐败的颜色恍如在肌体中扩散的毒液,渐渐渲满了天空、大地、万物;一切形状、轮廓、色彩,全部失去了明晰与尖锐,尽数融化进一派混沌未开、压抑欲死的晦暗惨淡里去。没有一栋房屋幸免于难,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大洞、成百上千的弹孔、炸飞天外的整面墙壁、坍圮崩溃的半截楼宇……扭曲变形的钢筋从破碎的水泥筑件里穿刺出来,仿佛剔净了筋肉的累累枯骨。街道上、小巷里、废墟间,到处都是crab零乱散落的尸首,却只见肉块,不见全尸。 “……一百多弟兄,能回家的,却不到二十个……” 卞强哽住了。 w嘬着烟,望空的眼神刁得吓人:“都这样。” “当年也是?”卞强这辈子再也不相信小说和评书了。 “比这惨。”w吐掉烟头,用鞋底碾碾:“想开点儿,起码咱们任务完成得非常好,该救的人也救了,该逞的英雄也逞了,靠这么点儿可怜的装备顶住了甲虫族两轮进攻,为群众转移赢得了不少时间。咱们已经尽力了,弟兄们的牺牲不是咱们的错。现在回家吧,叫七师那帮混蛋跟虫子过几招试试,看他们到时候还牛不牛逼。走吧。” 卞强问:“弟兄们的尸首呢?不带回去?” w冷冷地随口撂了一句:“没办法,算了吧。” “……哦。” 十多位生还者乘坐没打坏的几辆fav和atv,渐渐远离了这片令人伤心的战场。他们沿途见到了那三门82毫米自动迫击炮,完好无损的车辆和火炮四周,遍地是弹壳、炸坑,以及crab和斥候虫的尸体。 回家吧。 九 w他们血战在前,后方的转移工作却办砸了。民兵和警察们低估了难民人数,直到w一行人乘车经过工厂时,第七机步师装甲车队保护下的厂区里仍然有五分之一的群众没能撤走!而就在这时,无人攻击机传来了最最可怕的消息: 虫海动了。 一辆m1131a3轮式坦克转动无人炮塔,炮口瞄向西方,轰然骤射出一枚120毫米智能榴弹。炮弹低飞过w一行头顶,在三千米外的空中起爆了—— “长官!虫海!”卞强失声尖叫起来:“虫海来了!” ☆、 陆城之战 16 “不管他们!”w命令驾驶员:“往死里踩油门!咱们回家!”他说着捞起对讲机:“通信车注意!我是指挥官约翰!马上向离阳方向撤退!就现在!快!” 站在工厂大门口已经能看见淹街吞巷的浩荡虫潮了。无人攻击机和攻击直升机首先开火,循着虫海的前锋线来回俯冲、扫射投弹。战车在工厂和虫海之间一字排开,两侧及车后是全副武装的外骨骼步兵,120毫米坦克炮、76毫米反坦克炮、40毫米ctws、35毫米转膛高射炮、弹炮合一c-ram(反火箭炮、火炮和迫击炮)系统、25毫米榴弹机枪……各式火炮齐射横扫,曳光弹灿若串珠,弹幕像链锯一样左右切割着咆哮涌来的一堵堵虫墙。何止是甲虫族,连建筑物也被强火力摧倒一片,滚滚的烟尘仿佛一头无形的巨大怪兽,肆意吞噬八方。 “轰隆!”一串温压弹在虫海里怒放盛开,炸得虫子们腾空的腾空、穿墙的穿墙、糊地的糊地。一只斥候虫从侧面楼房上踊下,企图插入车队侧面进行偷袭,多亏一台c-ram反应迅速,调转导弹发射架——“呼——”两枚s17m6防空导弹命中斥候虫,顶着它径飞出数丈之遥,一头扯开一面砖墙钻进屋里;只听一声撼天惊雷,那座砖房内登时塞满了炸眼的滚涌烈焰,火流挤碎门窗喷潏迸溢出去,四壁乱起裂缝,弹出缕缕浓烟。 车队的火力不可谓不猛烈,但甲虫族还是越打越多。刚才的只是开胃小菜,接下来才是正餐—— 虫海主体出现了。数以百万计的甲虫族在同类召唤下长啸着、嘶吼着,飞蝗般迎着炮火急急直进,铺天卷地压将过来,好像小行星撞击大海时激发的巨浪!楼宇上震颤下来的瓦砾密如雨点,砸得装甲车叮当作响,编钟齐鸣一般悦耳。虫子们一个紧贴着一个,一个紧挨着一个,接踵摩肩密密匝匝,像它们这样子扑上来,撞也把人撞零散了! 大半个镇区完全没入虫海。虫子们竟堆积起了上百米厚,再加上空中飞的——镇里的建筑全都看不见了,仅有的几座高楼也只露出了尖顶和天线。随着虫海的推进,各条街道两旁的房屋遭到了巨大的挤压和冲击,“嗵——嗵——”地发出哀鸣似的巨响,一座接一座、多米诺骨牌似地倾倒下来,碎砖、瓦片、断钢筋、烂木头、玻璃渣……一股脑儿地搅在一起,形成了灰黑色的云、雾、霾、雨,“呼呼啦啦”地蒙头洒向民众和军队,砸得人们没法抬头。镇子被垃圾与杂物组成的乌云笼罩无遗,虫海的弥天阴影把白昼化作了黑夜。“嗵——嗵——” 房屋倒塌后又彼此撞击,一同夯倒在大街上垒起堵堵高墙;高墙随即又被虫海撞塌,壮观的碎片云再次击向天空…… “邦当!”一架硕大的坏钢琴砸落在w车边,力度之大入地三尺,发出弓弦一般的长久嗡鸣—— 见鬼的是工厂里的平民还没撤完!难民们眼见虫海逼近,顷刻间方寸大乱,酒也不喝了,牌也不打了,秩序啥的全抛到九霄云外了,几千人连哭带喊、推推搡搡地一股脑儿全往大门外拥、朝大车上挤,阵势与虫海相比也不逞多让,许多妇女、老人、儿童当场挤得便溺失禁甚至吐血,跌倒后惨遭踩死的也有大有人在;一名孕妇肚子都给踩破了,浑身是血的,躺在千百只脚底下满嘴血沫地呜咽呼救,血淋淋的胎儿拖着稀烂的脐带、胎衣,被惊惶的人流踩得血肉模糊又踢出去一条街那么远,着实惨不忍睹。 “……大家别慌!越慌越乱!越乱越走不了!……” w的嗓子都喊哑了,可哪有人听他的?fav和atv被人海吞没,甭说驱车了,徒步也走不动!我日,虫子都没能弄死老子,要回家却被人民群众挤死踩死了?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他们有车!他们有车!” 不知哪个没心没肺的号了一嗓门儿,眼冒绿光的人群立马对w一行展开围攻,仿佛地狱里争食人肉的无数恶鬼,把包括w在内的十几个人全从车上拽下来扔得远远儿的,然后你抢我夺地爬车,全重仅仅几百公斤的fav上居然爬满三四十人,atv小摩托上也不下二十人,场面跟耍杂技一样,果然高手尽在民间啊尼玛!拜托诸位,如此乱象你们开车还不如抬车跑得快好不好! 这下回不了家了。通信车溜得快,现在已经过了河;w和卞强他们则陷在了这片简直比虫海还恐怖的人海里。w拼尽全力想突出去,可是全身像被水泥浇筑住了似的,感觉胸腔快要被前后左右的人挤得塌进去了。w真是欲哭无泪,今儿个到底咋回事儿啊?老子这么多年一向福大命大,如今人品咋败成这样了? 虫海轰鸣隆震,越来越近,潮头足有二三百米高! 继续开火!打他妈的!第七机步师的二逼们吓破了胆也杀红了眼,玩命似地开枪开炮发导弹,使出吃奶的力气抵抗着虫海的立体攻势。虫子们在急骤的钢雨中血肉迸射,它们被击倒、被打烂,尸横成堤,却仍然不死不休地挺近,一个倒下去,千百个站起来,数量有增无减,而且冲锋频率越来越快。死虫已在两军之间筑起了一座大坝,甲虫族踏着 同类的尸首,浩浩荡荡涌过坝顶,踩得满地虫尸乱喷血;斥候虫像一群群灵巧的游鱼、敏捷的飞鸟,在楼宇之间七拐八绕、冷枪暗箭—— 距战斗打响才几分钟,战车群的弹药就快告罄了。“虫子比弹药还多”可不是一句空话,要知道一辆二三十吨重的战车其实带不了几发炮弹,大口径弹药至多几十发,小口径炮弹也就几百发;以第七机步师的主要火炮ctws为例,其无人炮塔内的备弹量只有190发,理论上一分钟就能打完(ctws最高理论射速200发/分)! 天平将倾。战车群的阻击越来越无力。 无人机耗尽弹药,爬升返航,cas(近距空中支援)的重担全压在了直升机肩上。一架s-97攻击直升机规避不及,被斥候虫撞得一个踉跄,旋翼和尾桨“嘁哩喀喳”打折在楼上,整机当即失衡坠毁,沿着大楼墙面一路滚下。其他的直升机驾驶员怕得要命、紧张得要死,浑身的神经都快绷断了,捏着操纵杆一个劲儿地哼哼,脑袋大汗淋漓得像落汤西瓜一样。 “群众撤完了!快走!”装甲指挥车下令。 群众没撤完。第七机步师派来的这伙人是想自己逃命。所有车辆立刻开足马力全速后退,外骨骼步兵们也放下枪掉头鼠窜,只顾逃跑而放弃了开火。他们犯了致命错误——退却的军队与人海正面相撞,数百名群众被疯狂倒车的装甲车撞倒、轧扁,被急于逃命的外骨骼步兵踹翻、踩死、徒手扯碎。血肉之躯如何挡得住装甲车队的隆隆碾压啊!人海崩溃了,万恶的遭殃军在手无寸铁的百姓们中间硬是犁出一条条血肉如泥的沟壑,乃至把无数慌不择路的平民逼向了咫尺之遥的虫群! 死在军队手里的平民,比死在甲虫族爪下的还多。 但无论如何,w他们因此脱了困。各色鞋帽、杂物和死人铺了一地,几个兵踩着它们跑到w身边扶他:“长官!你怎么样?” ☆、 陆城之战 17 “我没事!”w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肋骨断了似的疼:“快集合大伙儿,赶紧离开这儿!我要弟兄们都活着回去,一个都不能少!去找他们!快!” “是!” 几只斥候虫密集编队,一个超低空掠飞冲进了搅成一疙瘩的军队和民众,“唰——”若干个人头被麻利地切了下来。一群外骨骼步兵慌忙向空中开火,数十发子弹命中一只飞虫,那家伙尖叫着从空中坠下,“扑”地摔在人海里,当即把四五个倒霉蛋钉在了地上。它虽然飞不动了,但战斗力并无衰减,四条细长的肢足猛地撑起身子,挥起双刀“哧”的一声把面前一个人捅出了一身窟窿,动作快得看都看不清。说时迟那时快,一名步兵箭步冲到眼皮底下,猛地把外骨骼上的aicw双口径智能步枪捅进它喉咙里:“去死吧!狗娘养的的!你这狗攮乌龟肏的!——”“哒哒哒”一顿暴揍,斥候虫彻底零散了,身上只剩下一截断刀;它使尽最后一丝丝力气,用自己残存的刀刃往下一拍——“快闪!”那人慌忙飞身跳开,旁边一名来不及逃跑的步兵却被斜向纵劈成了两瓣。 这回二逼们知道枪不能停了。他们逐渐恢复了有组织的还击,战车继续开炮,步兵们一边在战车的炮火掩护下后撤,一边给枪换弹匣,一边破口大骂:“狗日的王八羔子,老子今儿个……” 上百只坦克虫凸出虫海前锋,站上了浪尖潮头。大小射弹如云破空,像山崩岩爆喷溅出来的大堆坠石,挂风凄叫着射出虫群,打得到处开花溅火钢铁碎、石飞砖垮玻璃飘,最前排的装甲战车当即报销了三分之二!军队的枪炮喷火吐烟地还击,空中一时间飞满了弹药,与虫族射弹你来我往地厮杀,空气里欢舞着血、肉、火、烟,各色弹壳流水般蜂拥出各种尺寸的抛壳窗,“稀里哗啦”瀑布似地洒落满地,渐渐的都快把脚丫子给埋了。 空中同样惨烈。直升机编队眼看弹药见底,只得转身爬升,全速脱离战场。一架攻击直升机的前座射手忽觉眼前一黑,抬头看去,竟是一只斥候虫扒在了驾驶舱的挡风玻璃上,张开血盆似的鹦鹉喙,尖锥状齿舌“啪”地击碎玻璃插进座舱,舌尖“唰”地打开一张三瓣嘴,发飙似地又撕又咬,眨眼功夫便把这可怜的家伙啃成了一滩稀肉泥!射手当即丧命,寸断的肋骨一根根迸出体外,热血把驾驶室无死角洗刷一遍,胸部咬穿了一个大洞,从洞里能看见座椅靠背!“啊啊啊!!!——混蛋!!!——”后座驾驶员发了狂,操纵直升机一家伙钻进附近一座钢筋支叉的废楼,人、虫、飞机 一并撞得粉碎…… 若不是第十三航空兵师的千吨级轰炸机奉命驰援,剩下的几千平民、第七机步师派出的这支先头部队、以及w他们十几个,通通得把性命交待在这座废城里。m-90巨型双体运输机发展而来的超级轰炸机编队飞临战场,每架次一次性投下全重400多吨的一两千颗航空炸弹,成功地破坏了虫海的主体。第七机步师主力陆续赶来,替换下疲惫不堪的先头部队。战斗一直持续到天黑,最后一千多名群众终于死里逃生;第七机步师先头部队也仅剩下二三百人和四五辆车还在。 g40高速公路靖定-离阳向车道上,紫凌书院卫戍部队通信车孤零零地疾驰,车前车后,皆是一望无涯的寥廓空寂。狭窄的车厢里挤满了十好几个大老爷们儿,纵欲过度似地东倒西歪成一堆,一多半鼾声如雷有如赛歌,一少半沉默呆滞地干坐着,还有几个在给家里打电话。火药味儿,汗臭味儿,血腥味儿,搞得他们几乎无法呼吸,但谁也没抱怨。 活着就好。 “咱们真是走运。”一个士兵心有余悸地说。 卞强怅然若失地盯着窗外:“还有七十多个弟兄不够走运。” 轰炸机群还在向镇区使劲儿扔炸弹。徐然拉起的夜幕下,那座渐渐远去的城市犹如一节在猛煚中劈啪作响的干树枝,只不过是个亮点罢了,地平线上一个错综斑驳、模糊不清的渺小亮点。但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亮点,却无情地吞噬了那么多条人命,埋葬了那么多生龙活虎的弟兄,叫人不忍回首。 “把它们一个不剩全炸死!死虫子才是好虫子!”有人恨恨地诅咒道。 “别逗了。”w皮笑肉不笑:“几架飞机就想杀光它们?” 卞强感到肩上的伤在作痛:“紫凌书院受到攻击,全军区、全世界都会派援军过来吧?集合这么多兵力还拿不下百十万虫子?” “援军?”w笑得皮麻人:“祝愿他们的运气比咱们好吧。” “怎么?” w转移话题:“手机给我。” “……呃,我记得给您了啊?” “后来我又还给你了,好好想想。” “哦!”卞强浑身一顿扒,找出军用手机来交给w。w接到手里,苦大仇深地盯了会儿,拽出骨导式耳机、喉语式话筒仔细戴好,手指头犹豫半晌,按下了家里的电话号。不出意外,投影出来的照旧是女王模样的许恬婌许大院长。 “没死啊?”许恬婌好像挺意外的。 “废话!电话给我老婆!我要跟她说话!” 许恬婌斟满一杯咖啡,拿小勺搅了搅:“我说过了,在你为我办完事情之前,你和你家人的所有通讯都由我转达。你的记性这么糟糕?” w气儿不打一处来:“我的事儿办完了啊!人我都找着给你送回去了!活蹦乱跳的三个!一个都不少!还附带给力赠品来着!你堂堂紫凌书院院长咋能说话不算话……” “你用的‘隐私模式’?”许恬婌注意到了。 “咋?” “这么说,不管咱俩聊什么,你身边那些人都听不见了?” “废特么话!你特么到底想说甚!?” “很简单,雁先生,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交给你办,”许恬婌故意把“很多很多”拉得特别长,“在我对你说‘完了’之前,你没有自由可言。想回家吗?那就老老实实听我的命令,听我的吩咐,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听话的后果、抗命的后果、违逆我的后果……你懂的。” w恨不得蹦进手机里去下跪:“求你了,许小姐,至少让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行不行?就五分钟——不,一分钟!” “不行。”许恬婌摇头。 “我要见我老婆!还有我女儿!”w真想把手机砸了。 许恬婌微微品一品咖啡,放下杯子,伸手去抓砂糖:“在我对你说‘完了’之前,就拿我当你妻子吧,雁先生。” “……啥意思?”w有点儿懵。 “你今晚在书院卫戍部队营区凑合一夜,叫卞强帮你安排食宿。明早8:00准时来书院见我。对了,别想夜里溜回家,否则我会让你悔恨终身。” 她挂了电话。 窗外漆黑一片。通信车的头灯只能照亮前方短短一节路,看不远,也看不清。车前车后,皆是茫茫无际的黑暗。 西方的地平线上,看不见那个亮点了。 ☆、 陆城之战 18 十 crab178年9月30日。晨。 紫凌书院卫戍部队主营区。 一觉醒来都是30号早上了,足足睡了一天两夜啊我晕!咋会累成这样儿?三年不打仗体能退化了么?w着急上火地蹦下床踹门出去,边穿衣服边跑路,裤腰带都忘在屋里了。说好29号早上八点去书院,依许恬婌那个女魔头的性子,爽约肯定会被活活整死!我死不要紧,连累到家里人咋办!? 他只穿了一件薄衬衣、一条薄外裤,跣着脚丫子飞奔出空无一人的营房,飞奔过空无一人的操场,飞奔进空无一人的车库,飞奔上一辆atv点火就走—— “小黑坚持住!爸爸来救你了!——” 等赶到紫凌书院,w才发现自己急也没用。书院院墙外不知在搞什么飞机,东西南北不见头尾、一眼望不到边的全是人,把原本的大冷天闹了个汹汹鼎沸热气蒸腾,规模、场面、气势比前日靖定的地狱人海大出好几倍,烈火硝烟也丝毫不亚于战场垓心,害得w吓了一大跳,差点儿把摩托车刹进沟里去——他睡眼惺忪看不清楚,还以为甲虫族已经打到书院来了呢!直到看见了人群上空“纯洁绿山”、“环球动物党”、“正义有关部门”等极端动物权利组织的旗帜和标语,还有撒纸钱一样漫天抛撒的彩色传单,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不过……这伙人在围攻书院?整这么大阵势,书院咋惹着他们了? w扎好摩托,踩着满地的传单、字纸和杂物走到人群最外围,拍拍一个高个儿光头的后背:“这位同志,你们在干嘛?紫凌书院咋了?” 那人猛一回头,好家伙,可把w给吓得不轻——w从背后看以为他是个男的,没想到是个人高马大剃光头的大嫂!而且眉毛画成红的、嘴唇涂成绿的、鼻子上打着三个铜环,一脸狂热不能自已的亢奋模样,直勾勾瞪着w的双眼,自说自话地高喊:“我们在斗争!不屈不挠地斗争!我们要他们交出凶手!他们害怕了!躲起来了!噢!在上的仁慈的主!他们假借你的名义行使杀戮!他们为刽子手提供庇护!打倒刽子手!——” 她从目瞪口呆的w面前跑开了,加入一群“掷弹兵”的行列,与他们一起隔着栅栏向书院内的停车场投掷燃烧瓶。好几辆来不及开走的汽车着起大火,冒着黑烟蜕变成金属骨架,车主瘫坐在不远处哭天抢地。 得,问也白问,还是自己动手吧。w弯腰捡起一张传单,见上面印着几个人的大头照,有男有女,有青 有老,每张照片都打着“凶手”或“罪犯”字样的醒目水印,照片下边还注有姓名、头衔、博客、微博、msn、电子邮箱、电话号码、家庭住址……等等等等;其中一个人没照片,头像被一枚大大的问号取代,名字是……扶兰·韦斯特??? 韦斯特老师? 他不是死了么?三年前。 w越弄越糊涂。另外……其他这几人都谁呀?他眯着眼儿细看人名和头衔,里边有医学家、生理学家、药理学家,也有生物学家、病毒学家、寄生虫学家……大抵都是医学和生物学相关领域的一些学者。再看传单的文字内容,好家伙,真是声声泪字字血啊——开篇点题,绝不拐弯抹角:以上列出人等全部“有罪”(宗教意义上);接着列举每人罪状,果然血债累累劣迹斑斑,无外乎在过去几十年中虐待和杀死了包括人类在内的无数实验动物云云;最后喊了几句极具煽动效果的正义口号,并以“打电话给这些刽子手,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想的”作结。 呃…… 懂了!w一拍脑瓜。平行世界没交集,不管他们,该干嘛干嘛。他混进人群,注意保持低调,努力往书院大门方向挤。好在还是有组织的集会示威,混乱程度尚可接受,步行其间不算太费劲。等接近大门了,老远便看见门外矗着一座三米高台,不知用啥材料搭的(八成是桌椅板凳),从上到下遮盖着一整块血红血红的布,台顶站着个文质彬彬的女青年,一手朝天振臂,一手拿着麦克激情四溢地高呼:“……我们抗议他们!他们一切残忍血腥的暴行、践踏良知的作为,必将遭到历史无情的淘汰!正义在我们一边!我们要求他们堂堂正正地站出来,与我们公平对话,倾听道义的呼声!我们的目标是?” “交出刽子手!关闭养殖场!关闭动物实验室!——”人海声浪滔天。 “我们的诉求是?” “彻底废除动物实验!让动物永远摆脱实验室!——”人海声浪卷宇。 w含胸埋头地走过高台,发现那块盖台子的“血红血红”的红布居然真是用鲜血染成的,颜色有深有浅,上面用粗细不一、千姿百态、五色缤纷的笔迹写满蝇头小字,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皮挫毛悚,内容主要是签名,还有请愿语和誓词之类。难道是那啥“万人联名血书”?用不用这么狠啊诸位! 书院大门就在眼前。卫戍部队士兵和地方防暴警察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好几排盾牌、鹿砦、铁丝网、隔离栏、爆胎器把大门塞得严严实实 ,后头是怪模怪样的警用装甲车、防暴水炮车和涡喷驱散车。对面的示威者们手持棍棒,“乒里乓啷”没完没了地狠敲盾牌,而且个个举着一米多长的呜呜祖拉(vuvuz),互相配合、有节奏地吹出高达130分贝的超强噪音。w估计这群倒霉的士兵和警察今晚回家就得神经衰弱——他自己才在这儿几分钟就不想活了。 一看见w径直走近,神经高度紧张的士兵和警察们立刻用防暴霰弹枪对准他:“站住!再靠近我们要开枪了!” “我是书院卫戍部队的约翰·w·史密斯!”w本来想说“我不是他们一伙的”,想了想没敢:“许院长约我见面,她应该给你们交待过!” 对方交头接耳几句,找来一个手持式生物扫描仪照照他的脸,仔细比对下数据,将信将疑地问:“许院长昨天交待的,你咋今天才来?” “睡过头儿了,”w耐着性子,“我刚从战场上回来,太累了。” 对方又仔细瞅瞅扫描仪,终于把盾牌挪开了一条细缝:“进来!动作快点!” ……呃,这么窄一条小缝咋进去啊?老子水桶腰几十年如一日压力山大啊拜托!算了,叫你们见识见识本大爷勇冠三军盖世无双的体术!w自忖挤不过去,索性扒着盾牌上沿“嗖”地飞身翻越进去,姿势优美之极,水平直逼奥运会体操冠军,只可惜衣衫不整、裤门大敞、屁沟半露……罢了,莫拘小节莫拘小节!他这么一翻也好,后头想钻空子跟进来的示威者们没了念想,只得悻悻却步,接着吹他们的呜呜祖拉。 “你好,”一名少尉过来敬礼问,“你是约翰·w·史密斯?” “是。”w把上衣扣子全部解开重扣。 “许院长在办公室等着,叫你马上过去。” “好。”w扣完衣扣,拍拍身上裤子上的灰,快步走过大门停车场、转进一条樱树夹道的林荫路,往行政大楼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