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峰峦归路迷》 第1章 明月照离人 雍熙十二年,荷月十五,夜。 大乾国,上京城郊外邙山,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 萧婉昀浑身都被虚汗浸湿了,正痛苦不堪地呻吟着。 “啊!!…” “哇!…哇!…” 随着她拼尽全力地一声嘶喊,婴儿响亮的啼哭传了出来。 萧婉昀声嘶力竭,此刻已气若游丝。 片刻后,侍女齐福儿将婴儿抱进萧婉昀怀里。 “恭喜娘娘!是位小公主。” 萧婉昀吃力地睁开眼,看着怀里刚出生的女儿,勉力地笑了一下,眼里满是爱怜和不舍。 “娘娘,小公主长得像您,甚是标致可人。” 齐福儿逗弄着襁褓里的婴儿,一脸的欣慰。 萧婉昀似乎被什么刺激到一般:“你刚刚唤我什么?…” “…我…” 齐福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后耳边传来轻轻的叹息。 “昀妃已死,过了今夜,世上再无萧婉昀。福儿,莫再这样唤我!” “是!奴婢失言,娘…小姐,福儿知您伤心,可您如今有了孩子,切莫说这般丧气的话。 您定要保重身体,福儿以后会一直陪着您的。” 萧婉昀勉强扯出一抹苦笑:“好昀儿,我眼下哪有功夫伤心丧气。 我的身体自己清楚,我怕是…挨不过今晚了。” “不!…不会的!…” 齐福儿吓得立刻哭了起来:“小姐,您别胡思乱想,您定是产后虚弱。 您撑着,我去给您找吃的!” “别!…别去!…” 萧婉昀焦急地叫住了齐福儿。 “荒郊野外,你上哪儿去找吃食?福儿,你这会儿切莫离开。 我…时间不多了,还有后事要与你交代。” “小姐!…呜!…” “福儿,我对不住你!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到头来,我不仅护不住你,还给你惹上一身的锅事。” “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真正折煞奴婢了!”齐福儿心惊地回道。 “福儿从八岁进萧家,老爷夫人便让我每日伴小姐玩耍读书,对福儿疼爱有加,从未拿我当下人待。 他们对福儿恩重如山,小姐对福儿,更是如亲妹一般。 如今到了这般光景,小姐怎的反倒说见外的话?” 一语道完,齐福儿忍不住哭得更伤心了。 “好福儿,别哭啊!…”萧婉昀忙尽力劝道。 “我这些日子虽身遭不幸,如今有你陪在身边,实在庆幸欣慰得很。 福儿,孩子我便托付给你了,我知你忠厚仁善,定会护她周全,拜托了!” “不要!…”齐福儿又惊又怕,更忍不住满腹的心酸。 “孩儿我自当照顾,可小姐定要与福儿一起抚养她长大。 离了小姐,福儿什么也不懂,福儿害怕!…” 萧婉昀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女子,不过刚满十八岁,在自己身边无忧无虑地过了十年,如今陷入这种孤苦无依的境地,心里实在不安不忍,亦不舍。 可她此刻别无选择,更不敢流露出一丝伤感之意。 “福儿莫怕!我去了下面,定会日日挂念,祈求上苍。 萧家满门英灵,也定会保佑你和孩儿平安的!” “小姐!…” 齐福儿终于止住一点伤感,抱起已经睡着的婴儿。 “可怜的孩子,本是金枝玉叶,却为何生在这般凄凉的光景?” 齐福儿看着娇弱的孩子,不禁怜惜地感叹: “不知陛下回宫,会不会想起这个,还未曾谋面的孩儿。” 萧婉昀无奈地叹了口气,眼里满是伤感和失望。 “简在帝心,上意岂是我这一介弱女能揣测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事到如今,我除了接受,又能如何?” 萧婉昀默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物。 “我们今夜拼死逃了出来,身边别无长物,只有这个,留给孩子做个念想吧。” 齐福儿接过手,是一块通体莹白透亮的蓝田玉,雕刻成合欢花的模样,一看便是上品,价值不菲。 “这是我进宫后,陛下所赐。我日夜贴身佩戴,望能长伴君侧,合心即欢。却不曾想…” 萧婉昀轻笑了一声,那笑意分不清是嘲讽还是恨意。 “这是陛下赐给小姐的信物,小姐一定盼着陛下能与小公主早日相认吧?” 齐福儿看着手里的玉佩,喃喃自语地问道。 萧婉昀茫然又无力地摇了摇头: “于公,她确是陛下血脉,大乾公主。于私,母亲只望孩儿能一生平安喜乐。日后的事,就交给天意吧…” “嗯,小姐说得是…” 齐福儿深以为然,忙应了一声。 若是半月之前,她定然听不懂这番话。生于天家,是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求之不得的福分。 可如今,她终于明白了少时听过的戏文:伴君如伴虎,一入宫门深似海。 萧婉昀的父亲萧正宇,乃世袭镇国公,大乾兵马大元帅。 萧家长子萧良辰为骠骑大将军,次子萧良才任威武将军。 萧家数代执掌兵权,镇国公府竟一夕倾覆,满门英烈一朝尽丧! 萧婉昀从宠冠后宫的帝妃,到如今的穷途末路,不过堪堪十数日的光景。 齐福儿如今才真正地明白,何为世事无常。 “福儿,还有一样东西,你且收好。” 齐福儿心里正感慨万千,被萧婉昀微弱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她接过一截数寸长的空心木棍,不甚精致,应该只是用来装信笺的。 “这是什么?…”齐福儿好奇问道。 萧婉昀摇了摇头:“不知!…” 齐福儿惊讶又不解地看着她。 “这是出宫前齐公公交给我的,是大哥临终所托,命他转交给我的。 我方才看过一遍,竟是一个字也没看懂。但我知,这一定是重要之物。” “哦…”齐福儿虽不解,却谨慎地将物件收了起来。 “既是大将军临终所托,我定好生藏着。” 萧婉昀的气息越发微弱,仿佛交代后事用尽了力气,此时已了无牵挂。 齐福儿顿时紧张起来:“小姐,您一定要撑住,您还没见到孩儿长大的模样呢!” 说着,又忍不住地流出泪。 “我对不起她,怕是…见不到了…” 萧婉昀依恋不舍地看着襁褓里的孩儿。 齐福儿一时想起什么,急忙道:“小姐,孩儿还没有名字呢,您快给她取个名吧!” 萧婉昀的眼神飘向窗外的夜空,正逢十五月圆之夜,一轮皓月当空。 “今晚的月色好美,月光如琉璃一般,本该照见这世间的圆满,驱走苦厄离别的。 眼下虽不应景,还是望这孩子日后如这明月一般璀璨光亮,顺遂圆满。 就叫…璃月吧!…” 萧婉昀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闭了眼,眼角似有清泪滑落。 “好美的名字啊!…” 齐福儿望着窗外的月色感叹,回头竟发现萧婉昀已了无生息。 “小姐!…小姐!!…” 第2章 醉仙宴 (十三年后,悠水镇,醉仙阁…) 醉仙阁门口宾客如云,今日正值一月一次的醉仙宴。 宴上酒醇肉香,最重要的是,花魁娘子登台献艺。 那舞姿如仙女临凡一般,众多宾客都是慕名前来,一睹仙姿的。 阿璃罩着一身褴褛的麻布衣服,像是套着一个破烂麻袋。 脸上沾着灰土,脏兮兮、黑黢黢的。头顶束着个潦草杂乱的发髻,碎发散乱地搭在脸上。 阿璃成天一副小乞丐的模样,时不时还拄着一根打狗棒。 没人看得出她是个丫头,就是个又小又瘦,没人要的野小子。 若是往日,阿璃定会被醉仙阁的龟奴驱赶得远远的,离大门数丈远的距离都靠近不得。 可每月的今日,阿璃的运气格外好。 醉仙阁宾客盈门,鸨母管事和龟奴们都忙着迎客,应接不暇。 阿璃混在人群里,很容易便浑水摸鱼地钻进了阁内。 进去以后,她随便找个角落猫起来,实在不行,桌子底下也可。 阿璃这会儿便找了个绝好的位置,有帘幕挡着。只等着花魁娘子临凡,再见缝插针地,顺些桌面上的美味佳肴。 阿璃这么想着,心里很是开心。 花魁娘子可真美啊,连她都想一亲芳泽,怪不得每月今日,醉仙阁的门槛要被踏破。 很快,美酒佳肴尽皆上了桌面,宾客们开始推杯换盏,本就热闹非凡的醉仙阁更是欢腾起来。 宾客们怀里搂着娇香软玉,吃饱喝足云里雾里之间,更是入了佳境。 不多时,仙乐飘然而起。 一袭白绸从天而降,仙女果然临凡了。 飘逸摇曳的舞姿,窈窕婀娜的身段。 仙女虽然半遮面,露出的眼眸如秋水流转,碧波荡漾,瑶池也盛不下这一汪透彻清雅。 如云的青丝飘逸流转间,好一番冰肌玉骨。 在场的人都看痴了,阿璃也痴得如傻了一般。 一曲舞毕,宾客们的魂魄才回了一半躯壳。 仙女静若处子地坐下,开始抚琴奏乐。 阿璃不知是什么曲子,只觉得仙女好看,仙乐更是好听。 可看着听着,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了两声。 她一早出来,粒米未进,委实饥肠辘辘,饿得快不行了。 好在此刻,所有的眼睛都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的仙女,没人会在意她这个小叫花子。 阿璃见离得最近的桌面上,有半只吃剩的烧鸡,趁人不注意,忙伸手顺了过来。 她躲在帘幕后面,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觉得肚子没那么饿了,便掏出随身带着的一块破布,将剩下的烧鸡包了起来。 阿娘病了这么些日子,米汤都喝不上几口。 这烧鸡得给阿娘留着,好给她补补身子。 阿璃将包好的烧鸡揣进怀里,便想见好就收,伺机溜出醉仙阁,尽早回家了。 阿娘正病着,若不是为了找吃喝,她才不放心离家呢。 于是,阿璃悄悄穿过大厅,溜进了此刻空无一人的甬道,想从醉仙阁的后院溜出去。 大厅的乐声已经停了片刻,想是花魁娘子表演了许久,需要休息。 甬道有些长,且连着戏台。 阿璃正警醒地左顾右盼,便突然遇见了刚下台的花魁娘子。 阿璃一惊,正不知该怎么逃时,花魁娘子却像没看见她一般,走过她身边时,眼神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阿璃看呆了,又呆又傻地愣了片刻,方明白过来,花魁娘子果真人美心善,不与自己为难。 她心下感激,正要承这份情,赶紧离开,却听到身后闯来一个醉汉。 “哈哈哈哈!…花魁娘子生得好生美艳啊,在下仰慕芳容久矣,今日定要一睹为快!…” 那醉汉轻浮至极,正要撩开花魁娘子的面纱,却并没有得逞,被对方及时躲开了。 “芸娘向来只卖艺,献艺时以纱遮面,这是醉仙阁的规矩,请客官自重!” 花魁娘子惊慌地回道,原来她叫芸娘,阿璃今日才得知。 “规矩?…规矩都是人定的,爷今日就破了这规矩,又如何?…” 说着,那罪汉便像没了骨头一般向芸娘扑去。 “啊!…客官你醉了!…快放开!…” 阿璃听到芸娘的惊叫,想逃跑的腿怎么也迈不开步,心里又急又恼,这么好这么美,仙女一般的娘子,怎么能被这恶心的醉汉这般侮辱? “住手!…你这不要脸的登徒子,快放开芸姐姐!” 阿璃大喝着跑过去,冲开了纠缠不休的醉汉。 醉汉似乎醒了几分酒,看着眼前瘦弱不堪、脏不拉几的小叫花子,顿时大怒。 “哪里来的小杂种,敢管老子的闲事,活腻歪了?!…” 醉汉人高马大,眼看一拳就要豁在阿璃脸上。 阿璃吓得躲闪不及,只觉得身子一晃,被人护进了怀里。 “客官莫要与这小兄弟为难,他不过是个孩子,怎可这般欺辱打骂?” 芸娘愤怒质问道。 “呦呵!…”醉汉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的龌龊事,越发的不依不饶。 “他多管闲事,扫了爷的雅兴,倒成了爷的不是了? 花魁娘子这么紧张这个小叫花子做什么?莫不是,这小杂种就是你偷偷生的吧!还在这儿装什么清高?哈哈哈哈!…” “你…胡说!…”阿璃简直气坏了,恨不得当场撕烂那一张臭气熏天的嘴。 “客官当真是醉得很了,快到楼上雅间醒醒酒吧,满口的胡言乱语!” 芸娘怒道,带着阿璃正要离开,又被醉汉拦住了去路。 “今日可以不与娘子为难,不过,爷今日着实气不大顺,把这小杂种给爷留下!…” “你!…休想!…” 芸娘又恼又气,和醉汉一时又纠缠起来。 “哟!这是怎么了?…” 鸨母和管事被这边的动静引了过来。 “怎么又是你这个野小子?又混进来偷吃偷喝,快给我滚蛋!…” 说着,鸨母猛地将阿璃从芸娘怀里拉了出来。 拉扯间,阿璃怀里的烧鸡便掉落在了地上。 鸨母看着地上的半只烧鸡,顿时大惊:“好啊!果真手脚不干净!管事的,快绑了,拉去报官!” “我没偷!那是客人吃剩不要的!”阿璃忙委屈地申辩。 “少废话!席都未散,怎的不要?管事快将这小子拖走!…” 阿璃知道自己辩解的,就是无用的废话。 醉仙阁又不是正经的饭庄酒楼,夜夜笙歌,通宵达旦,不分昼夜,何曾散过席? “还愣着做什么?快抓人啊!…” 鸨母又大喝着催促,周围皆是人,阿璃逃无可逃,顿时有些绝望。 第3章 画押 “妈妈,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我都两天没吃饭了,阿娘还病着,正等着我给她送吃食呢。” 阿璃嘴一撇,似要哭出来,温言软语地求着鸨母。 她可不想被毒打一顿,再绑去见官。那样,她大概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可鸨母肥硕的身体里,真的只装了肥膘和横肉,实在没有什么仁慈和怜悯。 “哼!你今日阿娘病了,明日便死了阿爹,惯会装可怜,整日里偷鸡摸狗,骗吃骗喝的! 少在这儿满嘴胡言地穷墨迹,来啊,快绑喽!” “别呀!…妈妈,有话好说嘛!我花钱买您这半只烧鸡还不成吗?”阿璃忙求道。 “买?…切!…” 鸨母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阿璃,嘲讽地笑了一声,满脸的嫌弃和鄙夷。 “你有钱吗?只怕把你卖了,也不值我这烧鸡钱吧!” 阿璃忙陪笑道:“有的有的,我今日就是出来替我阿娘请郎中的,一时贪玩才到了这儿。 这会儿,只有先拿我阿娘的诊金赔给您了。您等着,我这就给您取银子。” 说着,阿璃便弯下身子,摸索着她的裤腿和鞋口,好像她的银子藏在裤腿里或是鞋袜里似的。 鸨母疑惑地看着她,竟有几分惊讶,没想到她这副穷酸样,身上竟真的带了银钱。 阿璃哪里掏得出银钱?她这样不过是想岔开鸨母想抓自己的念想,拖延时间,伺机逃跑罢了。 她看准了遮挡较少,对着后院的方向,突然起身冲了出去。 鸨母着实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气得咬牙切齿。 “还不快追!这该死的小杂种!…” 阿璃拼命地跑,可还是被几个龟奴堵在了后院。 情急之下,阿奴碰到了置物的架子,一桶不知是酒还是水的东西翻了,将阿璃兜头浇了个透湿。 猛呛咳了几声,晕头晕脑的,阿璃还是被几个龟奴架到了鸨母的面前。 “跑啊!怎么不跑了?你这个小骗子!今日定饶不得你!” 鸨母正要对阿璃动手,突然发现阿璃变得不一样了。 原本不甚清晰的五官都显了出来,脸变白了,尤其是一双眼睛,清亮的仿若透着波光。 鸨母抽出丝帕,在阿璃脸上胡乱擦了几下,而后一脸惊喜,像是见到了什么宝贝。 “呦!是个丫头啊,长得还真不赖!呵呵呵!…” 阿璃愣了片刻,一下子反应过来,心里却更害怕了。 阿娘就是怕她遇上眼前的祸事,才让她如此装扮的。没想到,还是让人窥见了她的真容,且对方实非善类。 “呵呵呵!…好孩子,你生得这般好,想吃好的还不容易,以后跟着妈妈,保准你有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美食佳肴。” “我不要!…”阿璃不安地看着鸨母,“我才不要待在这种地方,我阿娘也不会允准的!” 鸨母听了顿时不悦:“这种地方!…是哪种地方啊?哼!再者说,今日可没人逼你来,是你自己非要来的呦?!” 阿璃一时没了话,若非逼于无奈,她一定会听阿娘的话,不敢来这醉仙阁。 可她每日乞讨,时常连肚子都填不饱。阿娘病了这么久,家里早就断了生计,阿璃实在没办法,才想到醉仙阁碰运气的。 鸨母见阿璃不出声,似乎心里怵得很,便转而温言劝道: “你这孩子,看着像个机灵的,没成想是个死心眼儿。妈妈这儿有什么不好的? 这儿的姑娘都是锦衣玉食,有花不完的银子,吃不尽的珍馐。 再者说,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在这儿顶多做个小倌儿,身契也可以只签一年的。” “什么是…小倌儿?…” 阿璃有些好奇,心里也有一丝隐隐的期盼和松动。 “嗨!就是你年纪太小,尚且没资格卖艺接客,只能做些伺候洒扫的杂活儿。” “那…有工钱吗?” 阿璃忙问道,心里很急切,若鸨母说的是真,她自然愿意卖力气挣钱。 “工钱?…没有!我管你衣食吃住,还要给你工钱?…不过,你只要签了一年的身契,我便即刻付给你五两…不,十两银子,怎么样?…” 鸨母此刻极和蔼地温言相劝,眼里满是带着贪婪和谄媚的笑意。 虽然十两银子让她肉疼,可是花在阿璃身上却亏不了,日后定能千两万两地赚回来。 阿璃听到十两银子,眼睛都睁圆了些,她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十两银子,足够给阿娘请郎中看病了。 “真的吗?妈妈没有诓我,我只要留下做一年的工,妈妈就给我十两银子?”阿璃急切地问。 “瞧你说的,我这就叫人给你取银子来,你等着。” 鸨母眉开眼笑的,即刻向管事使眼色。 不多时,一锭十两的银锭和一张身契,便放在了阿璃面前。 “怎么样?妈妈没骗你吧,你只要乖乖签了这张身契,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 阿璃看了一眼身契,上面定的期限是一年,契约事由这一项的名号是清倌人。 阿璃心下疑惑,不知这个“清倌人”和鸨母嘴里的“小倌儿”有何区别,于是指着这几个字问道:“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鸨母看了一眼,有些不耐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我今日花了十两银子,只买你做一年的小倌儿呗。 这么好的事,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墨迹什么?不签算了,省了我这一大块银子。” 说着,鸨母便伸手要取回银锭。 阿璃忙用手挡在了银锭上:“我签我签,妈妈莫要生气,我只是随口一问。” “这就对了吗,你不认得字吧,摁个手印就成。” 鸨母赶紧将朱砂印油往阿璃跟前推了推。 左右就一年光景,管他是什么“倌儿”,一年之后,阿璃定离开醉仙阁便是。 眼下,阿娘实在等不起了,急需这十两银子看病。 阿璃心一横,忙将银锭揣进怀里,然后将手指蘸了印油,摁在了身契上。 鸨母满意地看着阿璃画押,阿璃的手指还没离开纸面,只听见人群外一声大喝。 “慢着!……” 第4章 出逃 鸨母方才命人追阿璃,随后又像发现了宝贝一般缠着阿璃签身契。 这在醉仙阁里可是稀罕之事,阿璃眼里只有那十两银子,旁人心里都清楚,鸨母这般殷勤,无非于她而言,算是碰上了一棵摇钱树。 于是,醉仙阁里顿时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十分欢腾,又极尽冷眼地瞧着热闹。 那醉汉却趁机不依不饶地,继续纠缠了芸娘一番。 芸娘这会儿才脱身,穿过人群,想阻止阿璃画押,却是晚了一步。 阿璃惊讶地抬头看着芸娘:“芸姐姐…怎么了?…” 看着芸娘急切担忧的神情,阿璃心里顿时有些不安起来。 芸娘并未应她,转而对鸨母道:“妈妈怎可与这么小的孩子随意签身契?您知道她的年岁家境,征得她家人的允准了吗?” 鸨母听了,有些讪讪道:“左右签得都是一年的短契,又没逼良为娼,怕什么? 乖女儿,你该不会是担心她日后抢了你的饭碗儿吧?她这般年岁,等她日后能撑起台面,你要么已嫁得良人,再不济也该隐退,荣养天年了啊。” 芸娘不耐地瞥了鸨母一眼:“妈妈说的是什么浑话?这孩子形容尚小,若是她的父母不同意,这身契便作不得数。 再则,如此虽算不得逼良为娼,却有诱拐幼女,逼迫为奴之嫌。妈妈爱才,也不可违本朝法度吧!” “呦!…理是这么个理呢…” 鸨母听芸娘这么一说,顿时没了方才的兴头,可眼里的精光却灭不下去。 “嗨!女儿呀,这小东西在这附近讨生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听说是个没人要的小野种,只有一个阿娘,也快病得不成了。她这样的,还能找咱们的麻烦?” 芸娘听了鸨母这番算计,心里委实愤愤不平。 “妈妈如此,不是欺负弱小,欺压良善?” 芸娘拿过身契看了看,一脸的不悦。 “良善?…”鸨母嘲讽又不屑道,“哼!…这小东西这些年不知溜进来偷了我多少吃食,我让她留在这儿做小倌儿怎么了? 说不定,这是她天大的造化呢!” “那妈妈对她可是再造之恩啊!…”芸娘嘲讽道,“可妈妈的算盘未免太精了些,这是小倌儿的身契吗?” 鸨母见算计被芸娘识破,忙抽过那张身契收了起来。 “嗨!有甚区别?小倌儿成天干得都是粗活儿,一个女娃子,身娇体贵的,我这是怜惜她呢!” 阿璃在一旁听了两人的争执,心里顿感慌张惶恐。 方才芸娘对她多有维护,现下更是一片好心,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定是被鸨母骗了。 “芸姐姐,我签的身契有问题,是吗?”阿璃不安地问。 芸娘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应声。 “没什么没什么,能有什么问题啊?呵呵呵!…” 鸨母忙满脸堆笑道,“孩子啊,你现在就是妈妈的人了,乖!先去好好洗个澡,换身漂亮干净的衣服。” “我阿娘病着,我要回去给她请郎中,我要照顾阿娘!”阿璃不安地回道。 “呦!这可不成!签了身契,怎么还能随便离开醉仙阁呢? 你阿娘的事不急,要么,我派人替你将银子送给你阿娘,要么,过两天我再遣人陪你回去看你阿娘。” “这怎么行!我阿娘病得很重,不能没人照顾的。”阿璃急得快哭出来了。 芸娘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阿璃这才忍住,没再说什么。 鸨母随即叫来两个龟奴,想要将阿璃押回房间去。 阿璃正惊恐地不知所措,芸娘突然开口:“慢着!…” 鸨母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她又要整哪一出。 “妈妈莫急,方才这丫头得罪了我的客人,害得我被人家好一通为难。 那官人却是不依,正等着要这丫头去赔罪呢。我先带她去给那官人赔个礼,妈妈再带她下去好生梳洗调教。” 鸨母这才放心:“我当何事呢,那快带她去吧。” 转而对阿璃道:“方才那位官人可是这儿的常客,出手向来大方,你且随芸娘去给人好生赔个礼,切不可再将人得罪喽!” 阿璃不置可否,心下很不安,但她觉得,芸娘定是在帮她,忙不住地点头应承。 醉仙阁一时恢复了热闹和歌舞升平,宾客们尽皆散开,各自寻欢作乐去了。 鸨母也很是舒心,今日不止生意兴隆,她还意外得了个“宝贝”,心里甚是满意。 方才的警醒一并散去,便命管事龟奴一众人皆去伺候宾客了。 阿璃被芸娘带至甬道旁的一间雅座,方才那醉汉,酒似是醒了大半。 见到阿璃先是一愣,阿璃只是脸变干净了一些,他便看得直了眼。 “这是…方才那小子?…” “正是!…”芸娘回道,“官人不是要她给您赔礼,芸娘这就将人给您带来了。” “好说,好说…” 醉汉果真色相尽露,暂时收了方才的嚣张跋扈,可手脚却越发不安分起来。 “诶呀!没想到,这野小子竟长得这般粉嫩娇美,原来是个丫头啊!…哈哈哈哈!…” 阿璃十分害怕,不住地往芸娘身后缩。 “她还是个孩子,官人莫要吓坏了人家!”芸娘语带娇媚地圆场道。 “娘子带人来给我赔礼,如此清贵冷淡,碰都不让碰一下,哼!真是没一点诚意。” 放在面前的的美味却吃不着,醉汉很是不满。 芸娘见状忙赔笑道:“那官人要如何才能满意呢?” “让她跪下给我磕一百个响头,今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醉汉恢复了嚣张,不依不饶地无耻道。 阿璃又气又怕,真要如此,她小命定会没了大半条。 “好好好!就依大官人的意思。” 芸娘却满口答应,佯装命阿璃跪下,靠近时,却对阿璃使眼色,让她赶紧逃。 阿璃回过神,飞快地起身逃了出去。 芸娘装作被她推了一把,一下子撞进醉汉怀里:“诶呦!疼死我了!…” 醉汉尚未反应过来:“她这是…跑了?” 芸娘却故意撒娇,缠住醉汉,让他一时追不出去。 鸨母等了片刻有些不耐烦,便过来要人。 芸娘这才故作委屈地大喊起来:“不好了!…人跑了!我都被她推得摔伤了,妈妈快叫人去追啊!…” 第5章 相救 “哎呦!你个没用的…连人都看不住,快来人呐!…” 鸨母惊得大叫,阿璃这会儿却已经逃出了醉仙阁。 鸨母气得呼天抢地的,着实心疼那一大块银锭。 忙叫了一群人出去追人,一时没功夫跟芸娘算账。 …… 阿璃拼命地跑,就快到家时,却在附近看到了醉仙阁的龟奴。 那些人就像鸨母撒出的网,四散开,就快找到阿璃家的茅草屋了。 阿璃吓得赶紧躲了起来,她不能回家。 那些人还不知自己的名字,只要自己不出现,阿娘便是安全的,他们也就找不到人。 阿璃这么想着,觉得自己这会儿离得越远越好,万不可躲在家附近。 于是,阿璃避开那些寻人的龟奴,朝镇郊的方向逃走了。 镇郊便是悠水河畔,此时河面波光粼粼,景秀风朗。 一名着素锦绣袍的男子正坐在浅滩的礁石上,身边支着一面硕大的阳伞,手里的鱼竿纹丝未动。 但男子的神情悠然惬意,似乎十分享受眼前的光景。 阿璃逃到悠水河畔,本想歇一口气,却听到身后不远处的林子里,醉仙阁的管事正指使龟奴来河边的方向寻人。 河边浅滩甚是空旷,并无可躲藏的地方。 情急之下,阿璃只看到河边垂钓的男子,无路可逃,便直直地跪到了男子身边。 “青楼里的人要抓我回去,求公子救我!…” 阿璃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勇气,可她别无他法,此时绝不能让自己被抓走。 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定神看了一眼阿璃,又隐约听见不远处林子里的动静。 “…那便只能如此了!…” 男子的声音清朗又透着沉稳,阿璃一下子安心了不少。 “把鞋脱了!…” “啊?!…哦!…”阿璃一时震惊,随即将她脚上的破烂布鞋脱了。 男子镇定地将阳伞移了一点位置,一把将阿璃抱进了怀里。 “啊!…” 阿璃吓坏了,本能地要惊叫失声,嘴即刻被男子捂住了。 “莫出声!别乱动就好!…” 阿璃这时才看清男子的样貌,眉如远黛,肤白胜雪,眼眸明亮如星,如瀑的青丝披散在肩背,年岁应该早过及冠,成熟俊朗。 阿璃从不知,男子会生得如此好看,莫名地安心沉静。 男子的外袍宽松飘逸,此刻将阿璃包裹得只剩小腿露在外面。 管事和几个龟奴追到河边时,只见到阳伞遮挡之下的旖旎与不可名状。 “宝贝儿!…你身上可真香!…乖!…让爷好生疼疼!…” 少女的纤纤玉足,似乎不安难耐地律动着,应该是个可人儿。 可阿璃那不甚干净的脸,只有鸨母与那醉汉仔细瞧过,此刻没人想到,那可人儿会是一身叫花子模样的阿璃。 光天化日,幕天席地,如此放浪! 饶是这些人平素在醉仙阁见惯了香艳场面,此时也禁不住直摇头,很快便嫌弃鄙夷地离开了。 阿璃此刻窝在男子怀里,离对方的脸近得只剩寸余,那些人,似乎已经离开许久。 阿娘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女子不可与男子太过亲近,更不可随意触碰。 可阿璃此刻,正被人如此亲近地抱在怀里。 她在醉仙阁见到的宾客,人人怀里都搂着美人。 阿璃眼下的境况,可比醉仙阁里刺激多了,她这是被…轻薄了? “啊!…登徒子!…” 惊恐之下,阿璃胡乱扇了对方一巴掌,然后起身,像见了鬼一般地逃开了。 男子看着阿璃逃走的背影,一时目瞪口呆。 方才是谁求自己相救的?未得一声谢就罢了,这会儿自己却挨了巴掌,还被骂作登徒子。 “这小丫头,简直就是根炮仗!…” 男子讽刺地轻笑了一声,喃喃地骂道。 此时目瞪口呆的另有其人,侍从乐安在不远处,将方才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手里抱着的柴火,都惊得散落一地。 “公子!…你…你…” “我…怎么了?…” 男子被看得很是窘迫,尴尬地反问。 “公子,难怪您这般年纪,都没有中意的姑娘。原来您…喜欢男子?!…” 乐安震惊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胡言乱语些什么?!…你莫不是眼瞎,方才明明是位姑娘!”男子没好气地回道。 “哦,是姑娘呀!…” 方才有些远,他亦无甚经验,阿璃的装扮,任谁一眼看去,都会认成个小子吧。 乐安的心,这才安定了一些,又猛然想起什么一般。 “公子,小人才离开那么一会儿,您就有了…喜欢的女子?!…” 男子尴尬又无奈地笑了一声,心里着实感叹,自己今日不知触了什么霉头,竟能遇见这么可笑荒唐之事。 “你方才不都瞧见了?人家可不喜欢我,旁人大概以为她撞见了鬼呢!”男子嘲讽回道。 “是嘛?!…”乐安难以置信,“那一定是咱们公子生得太美,她才不信自己见到的是人,您说是吧,公子?” 男子听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敲了下乐安的脑袋。 “是你个头!…这脑袋里塞得,莫不是榆木?… 你躲哪儿撒欢去了,半天不见你人影?”男子生气问道。 乐安吃痛地摸着脑袋:“不是公子说今儿要吃烤鱼,小人才去找柴火的?您瞧,小人劈了不少呢!” 乐安气呼呼的,公子方才被那丫头骂了,似乎还挨了打,不会把脑袋给气傻了吧! 自己吩咐的事,这会儿像失忆了一般。 男子这才想起钓鱼这回事,看了眼支在岸边的鱼竿,失落道: “等着吧,方才这一通闹腾,鱼儿都给吓跑了!” 乐安边收拾柴火边嘟囔道:“公子,您想吃烤鱼,咱们去酒楼不就成了,何苦在这儿费这么大劲?” 男子有些得意地笑道:“本公子亲自钓的鱼,味道自然格外鲜美,不同一般!” “是是是!…”乐安俏皮地揶揄道,“咱们公子生得好,连鱼儿都被迷晕了,上赶着咬您的鱼钩呢!…哈哈哈!…” “你!…”男子被噎住了,心道这小子是越发没规矩了。 “乐安,你再胡说八道,自己掌嘴!” “不敢!…小人不说了…哈哈!…” 乐安与男子闹了片刻,脸上笑意渐渐散去,神情有些担忧起来。 第6章 病重 “公子,您回家怎么一路绕远到这儿来? 老爷正等着您呢,要是耽误行程回去晚了,您不怕挨罚?”乐安担忧道。 男子望着宽阔的河面,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回去,整日里不是请安自省,就是读书习文,哪里有这等快活逍遥的日子? 难得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快活一日,便多快活一日。” “放心,不会耽误回去的限期,我心里有数。” 男子回头看了一眼乐安,安抚道。 “好吧…”乐安似是无奈,又似是安心了一些,“公子心里记着便好,那乐安,便尽心陪着公子吧。” “嗯…” 男子对乐安笑了笑,那笑容好似真的能安抚人心,乐安也不自觉地笑了。 …… 阿璃终于回到家,还没进门,便听到屋内传出剧烈的咳喘声。 她急忙推开门:“阿娘!…您怎么了?…” 齐福儿此刻已是病容憔悴,气息微弱。 十数年前,那个曾经娇嫩的少女,如今似一朵枯败的花,已然即将枯萎。 “咳!…咳!…阿璃,你去了哪里?阿娘…一直在等你。” “阿娘,我…”阿璃有些语塞,这一天的经历,实在一言难尽。 她猛然看见被子枕边沾染的血迹,心里一惊。 “阿娘,您怎么了?今日怎会吐这么多血?…我去给您请郎中!…” 说着,阿璃又着急地往门外去。 “别去!…阿璃,你站住!…咳!咳!…” 齐福儿顿时又急又惊,没想到女儿才进门,便又急着要离开。 阿璃不放心地回到床边:“阿娘,您的病不能再耽误了,今日一定要看郎中,我这就去请!” “咱们哪儿有钱出诊金?”齐福儿无奈地问。 “阿娘,您放心,我有钱。” 阿璃掏出怀里的银锭,明晃晃的好大一块。 “这银子,你哪儿来的?…” 这些年,她们母女过得异常艰难,突然见到这么大的银锭,齐福儿很是惊讶。 “我…我挣的。” 阿璃回得有些心虚,方才一时情急,只想着让阿娘放心。 “你如何一天能挣这么多钱?” “我…我…” “说!!…咳!咳!…” 齐福儿见到银子,心里只觉得不安。 “我说!阿娘,您别生气!…” 阿璃着急地替齐福儿按揉胸口顺着气。 “阿娘,我今天…去了醉仙阁,这银子是那儿的妈妈给我的。” “你说什么?!…”齐福儿顿时像听闻惊天的噩耗一般,整个人更不好了,一时咳喘地只有上气没有下气。 “阿娘您别急!…我什么事也没有。”阿璃被吓坏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她为何给你这么多银子?咳!…咳!…” “我…签了在那儿做一年小倌儿的身契。” 阿璃只能避重就轻地“如实”回话。 “你…怎么可以?阿娘平日是怎么对你说的,你怎可去赚醉仙阁的钱?… 你快去!还了银子,将身契换回来!”齐福儿又气又急道。 “可是阿娘,咱们需要这钱看病…” “不要!…” 阿璃还没说完,便急急地被打断了。 “我宁可病死,也不能用这个钱看病!你快去!…” “为何?…阿娘,您的身体真的不能再耽误了,阿璃真的只需在醉仙阁做一年的工,然后便可离开,您不必担心的。” “住口!…”齐福儿更生气了,“你小小年纪,不知世间险恶。哪儿有这么好的买卖?你听阿娘的话,快去啊!…” “我不!…我一定要给阿娘看病!…” 阿璃实在担忧阿娘的病,怎么也舍不下手里的银子,齐福儿一时更激动了。 “我就是一头撞死,也不会用这钱看病!你若再不去,我即刻便死给你看!…呕!!…咳咳!…” 齐福儿激动之下,猛吐出一口鲜血。 “阿娘!!…”阿璃惊得当场哭了出来,“阿娘,我去!您别生气好不好?… 阿璃等会儿再去,先伺候您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阿璃给齐福儿喂了一口水,只是还未下咽,那口水便被齐齐地喷了出来。 齐福儿病得咳喘不止,连水都已经喝不下去了。 “咳咳!…阿璃,你乖!…阿娘的身子不成了,一会儿等阿娘咽了气,你赶紧去换回身契。 就说阿娘不同意,你并非孤儿且尚未及笄,私自签的身契不能作数。 千万别让人知道你没了阿娘,先换回身契要紧!” “阿娘,您在说什么?!…什么有了没了?您一定会好的!…” 阿璃被吓得,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齐福儿轻轻叹了口气:“阿璃,阿娘本想再撑几日的,可看样子,怕是不成了。 你先莫哭,阿娘还有好些话要对你交代,你一定要仔细听好!” 阿璃拼命地忍住情绪:“阿娘…您说,我好生听着。” “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阿娘没本事,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阿璃拼命地摇了摇头,几乎哽咽地说不出话。 “阿娘待我极好,怎么这样说?…” “阿璃,我并非你的亲娘,你的生母名唤萧婉昀,当年乃是宫中的昀贵妃。” 阿璃听了,眼睛瞬间瞪得极大,不安又惊恐地看着齐福儿。 “阿娘,您患的是咳疾,怎会…您莫不是病糊涂了?阿璃一定要给您请郎中来!” 说着,阿璃便慌张地想要起身。 齐福儿忙制止:“阿娘没糊涂!大限将至,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清醒了。 阿璃,你且仔细听阿娘说。” 阿璃只好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阿娘是你生母的贴身侍婢,从小跟随,后又陪伴入宫。当年,你外祖家因边关战事失利,获了通敌叛国的大罪,被下旨满门抄斩。 你母亲因此被牵连打入冷宫,当时正值多事之秋,陛下又随即出宫赈灾。 没过多久,冷宫便突然走水,我与你母亲拼死逃了出来。 那晚是荷月十五夜,你母亲本就即将临盆,多日来连番地打击之下早已心力交瘁,在破庙生下你后,便支撑不住去了。” 齐福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一时有些支撑不住,剧烈地咳喘起来。 阿璃听得既震惊又糊涂,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她已然悲苦凄惨,就要失去阿娘,眼下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如此不可思议的身世。 第7章 分离 “阿娘,你为何要告诉阿璃这些?… 阿璃什么都不想知道,阿璃只想和阿娘在一起!” 阿璃已泣不成声,着实不想承受那些,她本不知道的不幸。 “好孩子,阿娘知你伤心,可阿娘对不住你娘亲的托付,往后不能陪你了,你须自己照顾好自己。 往后的日子还长,也不知你会有什么境遇,但你身上流着的,是大乾最尊贵的血脉!” 尊贵?阿璃从有生以来,只知自己卑贱。 从没想过,尊贵这个词,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每日只想着和阿娘能吃饱肚子,平安度日。 如今,这样的念想也成了奢望,阿娘却说自己尊贵。 阿璃心里只剩悲苦,只觉得这“尊贵”既虚无又讽刺。 阿璃一面哭得伤心,一面不住地摇头,实在没法相信,阿娘说得这些都是真的。 齐福儿颤抖着从枕下取出一个小木盒。 “阿璃,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东西…” 阿璃打开木盒,取出那一截装着信笺的空心木棍。 “这是重要的证物,事关你外祖家一门的冤屈,你定要收好!” 还有一块合欢花玉佩,阿璃随手拿在手心看着。 “这是御赐之物,亦是你父母的定情信物,你的生父,乃是当今天子!”齐福儿郑重说道。 天子,不就是大乾的皇帝?! 阿璃震惊又惶恐地看着齐福儿,旁人也许梦寐以求的事,她不但没有半点惊喜,心里根本不知该如何消解。 “阿娘!您真的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您不是说阿爹在天上,阿璃以为自己早就没了阿爹的。” 齐福儿叹了一口气,眼泪早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阿娘不想你难过,便从小这么哄你。你的父亲贵为皇帝,我们今生都不知该如何才能见到,岂不就是高高在上,在遥不可及的天上?” “既然如此,阿娘今日为何要告知我? 日后只剩阿璃一个人,您让阿璃该怎么办?” 阿璃茫然无措地问道。 “阿娘也不知,你能否与你父亲相认。你娘亲临终时说,就看天意吧。 当年,她给你取了名字,就匆匆去了。” 齐福儿已虚弱不堪,神情恍然地追忆着往昔。 “名字?…”阿璃好奇地问。 “嗯,你一出生便离了娘亲,‘阿璃’只是我心里感慨,唤你的乳名。 你出生那晚的月色特别美,月亮又大又圆,月光如流水一般散发着琉璃的光泽。 你有一个既美又好听的名字,璃月。” “可是阿璃不要好听的名字,更不想要什么尊贵的血脉,阿璃只想要阿娘陪着。 阿娘,你别离开阿璃好不好?” 阿璃哽咽地祈求着,尽管这祈求如此苍白无力。 “好孩子,阿娘的身体办不到了,魂魄定会时时挂念着你。 你的父亲是当朝陛下,外祖曾是镇国公,母亲亦是当年上京城第一才女。 孩子,你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地过下去,万不可辱没了身上尊贵的血脉。” “阿娘!!…我不要!…” 阿璃终于支撑不住,痛哭失声。 齐福儿不知该如何安慰,破败的屋里,只空余叹息。 夜色渐渐深沉,好像长得没有尽头。 齐福儿渐渐阖上眼,彻底没了气息。 “阿娘!!…您醒醒啊!…” 阿璃不安地晃动齐福儿,可怎么也无济于事,泪水一阵凌乱地肆虐后,她终是平静下来。 阿娘这一晚对她说的话,好似比过去的十数年都多。 她仿佛眼泪流干了一般,震惊、害怕、茫然地,连伤心都不会了。 阿璃不知该怎么办,她还不到十四岁,从未想过,会这么早便与阿娘分离。 更想不到的是,阿娘临终前会告诉她这么多,她做梦也想像不到的事。 她希望眼前只是一场噩梦,等天亮了,梦便能醒过来。 可窗外破晓,阿璃终究走不出这场梦。 她从小身边只有阿娘,从记事起,便只有她们母女彼此相依为命。 如今只剩她一人,她甚至不知,该如何操办阿娘的后事。 但无论如何,她要去替阿娘置办一口棺木。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已大亮,想必棺材铺已开门营业了。 阿璃失魂落魄地出了家门,莫名地有些辨不清方向。 并非不认得去棺材铺的路,只是没了阿娘,眼前看了十数年的景致和脚下的路,竟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阿璃就这么游魂一般地走着,突然被两双手拽着膀子摁住,彻底没了去路。 第8章 被擒 “好啊!你这该死的小丫头片子,可算给老娘逮住了!” 许是一大早,醉仙阁难得清闲,又或是,鸨母着实舍不得她的银子和阿璃这棵本已到手的“摇钱树”。 阿璃正失魂落魄间,实实在在地被惊了一下。 鸨母正一脸得意且凶狠地对着她叫嚣辱骂。 阿璃听不清她骂些什么,只觉得哀伤的情绪像是突然找到了倾泄的闸口,顿时崩溃大哭起来。 阿璃这副模样将鸨母吓了一大跳:“呦!你这一大早嚎什么丧?!没得寻老娘的晦气? 别以为你拼命地嚎,老娘就会可怜你,快给我把人拖回去!” 阿璃这才彻底清醒,想起自己本要去置办棺木的,忙哭着央求: “妈妈,我并非有意惹您生气,我阿娘去了,您好歹让我替她送了终,再带我回醉仙阁吧!” “是嘛?!…”鸨母很惊讶,很快心里生出惊喜,面上却装出疼惜之色。 “我可怜的儿,难为你这么孝顺,这事好说,我派人帮你一起把后事办了。” 阿璃并未拒绝,不置可否地答应了。 她现在心里很乱,阿娘嘱咐她换回身契的事,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她料理后事需要钱,根本没法将钱还回去。 再说,她孤身一人,没了阿娘便没了家,她没别的地方可去,便根本不在乎,自己往后是独自窝在冰冷破败的茅草屋里,还是身在醉仙阁了。 鸨母命两名龟奴帮阿璃一起收拾,不到半日便将齐福儿草草下了葬。 而后,阿璃便被带去了醉仙阁。 鸨母命阿璃将自己清洗干净,阿璃终于换上了干净的素色襦裙,上身穿了一件红色小外衫,头顶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扎了一根红色发带。 只是一身简单的装扮,所有的人见了阿璃都是眼前一亮。 红色的外衫衬得阿璃肌肤胜雪,又大又圆的杏仁眼因为哀伤而透着红晕,娇俏可人中透着几分柔弱妩媚。 鸨母满意赞许地看了半晌,仿佛在看满箱的珍宝和金银。 “嗯!…不错!这样乖乖的多好?呵呵呵…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快告诉妈妈,你叫什么?” 被问起名字,阿璃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阿璃”这个名字虽然跟了她十几年,如今却听得刺耳。 一出生便离了生母,如今又离了相依为命的阿娘。 她着实不想再听到这个令人心碎的名字了。 “我叫…璃月。” “梨花的梨?…” 鸨母听闻,眼睛不自觉地一睁,看她平日的样子,以为名字定是粗鄙不堪,这会儿听起来却十分清雅,忙好奇问道。 “琉璃的璃,月亮的月…” 从此,她便叫这个名字了。她惧怕分离,那个乳名,便随阿娘去了吧。 “好听!不错的名字!…” 鸨母既意外又惊喜:“如此,便省得我给你取名字了。 不过,光有好名字可不成,这么好的材料,不能浪费了,再给你请几位师傅来。” “师傅?我…还要上学吗?” 璃月意外又不解地问。 “差不多吧,既入了我这醉仙阁,歌舞器乐怎可有不精的?” 鸨母得意地回道,很舍得在璃月身上花本钱,仿佛已经看到她日后一身光鲜,艳惊四座的场面。 “妈妈这是操得什么心?!…” 鸨母正遐想间,突然被打断回了神。 柳芸娘掀开门帘进了房间。 “妈妈要给这孩子请师傅,何必舍近求远,是嫌银子多得没处花不成?” 鸨母见到柳芸娘心下不悦,昨日璃月逃跑,她事后回过味来,觉得定是柳芸娘在帮忙。 可碍着对方花魁娘子的身份,既是醉仙阁的台柱子,亦是她眼前最大的一棵摇钱树,便只能生生忍着,断不会为这点小事与她翻脸。 现下突然见她冒出来,心里有些警惕,不知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芸娘,你这是何意啊?…” 鸨母耐着性子问道。 “自然是替妈妈分忧啊!呵呵…”柳芸娘笑着回道,“妈妈何必费钱又费心地去外面请师傅?让她跟着我不就成了。” “这…你要教她技艺?”鸨母觉得很意外,“你平日的客人排都排不过来,甚是辛苦,怎有闲暇教她?” 这话倒是不假,但柳芸娘既然插手过问,便早想好了应对之词。 “多谢妈妈记挂心疼我,只是这技艺并非成天花许多时间教授,这孩子便能学得精尽,她自己的天分和勤学苦练才是要紧。 我每日带在身边,有闲暇便点拨提点一二,这教授之责,怎么也够了。 再者说,我身边伺候的丫头,前两日被家里接走了,如今正缺人手。 这小丫头正好合适,留在我身边伺候,也免得妈妈再花银子物色别的人。” “这…不合适吧…” 柳芸娘不是爱管闲事的人,眼下这一番完备的说辞,一时让鸨母犯了难。 她不知柳芸娘到底为何对璃月格外关注,她现在留着璃月,日后打算派大用的。 就这样交给柳芸娘调教,万一再将人放跑了呢? 柳芸娘似乎看出了鸨母的疑虑,忙继续道: “怎么?妈妈觉得我当不起这师傅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呵呵呵…” 见芸娘脸上不悦,鸨母忙赔了几分笑脸。 “这是哪里话,咱们芸娘歌舞器乐、琴棋书画哪样不精通?花魁娘子的名号实至名归啊,当得起!自然当得起!只是…” “妈妈放心!人若再弄丢,妈妈便将我的身契换成死契可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鸨母若再推辞,面上便实在过不去了。 “好吧,那就劳烦芸娘了。” “妈妈客气!…” 璃月心事重重地站在一旁,对两人的谈话,竟有些充耳不闻。 她平素远远地看一眼台上的花魁娘子,都能开心半日。 如今对着没有面纱,近在咫尺的柳芸娘,心里却无半点喜悦。 她昨日得柳芸娘相救,心里十分感激。可没想到,仅仅隔了一夜,她又回到了此地。 璃月觉得自己着实命衰,枉费了花魁娘子一片好意,她此刻见到自己,一定很失望吧。 会不会误会自己,为了银子便自甘堕落,甘愿沦落风尘?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我回房,以后在我身边伺候,再这般呆板懒怠,可是要挨板子的!” 璃月耳边响起一顿怒斥,着实被吓了一跳。 第9章 收徒 “我知道了,芸姐姐…” 璃月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怯怯地应了一声。 “谁是你姐姐?叫芸姑娘!” “是,芸姑娘…” 鸨母见柳芸娘对璃月还算严苛,终于放心将人交给她管教。 “以后你就跟着芸姑娘了,务必听话勤快些,莫要动什么歪心思才好。” 鸨母终是满意地对璃月叮嘱了一番。 “是,妈妈…” 璃月被带回柳芸娘房里后,一时还有些紧张。 毕竟方才当着鸨母的面,她可是一点都不假辞色,全然没了昨日的温柔。 “说吧,昨日好不容易逃走,今日怎的又回来了?” 柳芸娘没了方才的严厉,但显见得不高兴又很不解。 璃月被问得一时感伤: “我阿娘昨夜去了,今早出门料理她的后事,便被妈妈抓了。” “你怎的这般糊涂?!…” 柳芸娘很是惋惜和生气,“你阿娘若是知道你现在这般处境,九泉之下定不能安心的。” 提起阿娘,璃月再也止不住眼泪。 “我当真对不起阿娘,可我需要钱替她送终,如今已经还不起赎金,换不回身契了。” 璃月说着,哭得更是厉害。 柳芸娘轻叹了一声:“比起你的清白和前途,后事并没有那么重要,能俭省则省,更要小心避开这边的风声,你阿娘定会谅解的。 你该躲得远远的,万不该因小失大,这般不小心啊!” 璃月被说得更是伤心,痛哭不止,眼泪像是要收不住了。 “好了,事已至此,伤心也无济于事。 我看你年纪尚小,可满笄岁?” 璃月摇了摇头:“还有一年多才及笄,尚有两个月满十四。” 说着,便拿出了证明自己身份年岁的符牌递了过去。 柳芸娘看了一眼符牌,脸上有了一些喜色。 “这便好办了,你昨日签得只是一年的短契,期满之日,你亦尚未成年。 届时,找一位你的亲族过来接人,鸨母不敢不放。” “可是…”璃月有些面露难色。 “我一位亲戚都没有。” “什么?…”柳芸娘刚舒展的眉头又凝重了几分。 “你不是有阿娘,怎会没有亲族?” 璃月眼神躲闪了一下,虽然她很喜欢和感激柳芸娘,但她尚且不敢将昨晚才得知的事如实相告。 “我阿娘没有父母,从小便被转卖给有钱人家为婢,后来主人家遭了难,她被遣散出来,在破庙里捡到了我。” 柳芸娘听了一阵唏嘘,心里更是生出怜悯之意。 这样凄惨的身世,岂非连自己的来处都不知?没有亲戚也属平常了。 “这样啊,鸨母已经知道你没了父母,届时没人为你做主,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扣留你。 左右尚有一年的时间,你先待在这儿,我再慢慢想办法吧。” 柳芸娘有些为难,但语气十分坚定。 “谢谢你!芸姑娘,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柳芸娘这般为她思虑,璃月心里很是感激,忍不住问道。 “昨日该多谢你挺身而出,替我解围的!” 柳芸娘笑了一下,继续道:“虽然你莽撞毛躁、自顾不暇,我的事情没解决,还给自己惹一身的麻烦。 但我在醉仙阁这些年,你是第一个为我挺身而出,仗义相助的。” 璃月想起昨日自己的惨状和窘迫,顿时觉得有些难堪。 “姑娘言重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你被欺负了。 可是没帮上什么忙,还给姑娘惹了许多麻烦,实在抱歉!” 柳芸娘摇了摇头:“日后遇事要稳重些,我本想着,你被教训一顿,赶出去也就罢了。 可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丫头,若是因为我而落入这种地方,便真的是我的罪过了。” “怎么能怪姑娘?…” 璃月忙回道:“本就是我自己的错,不该偷偷混进醉仙阁的。 芸姑娘,你待我真好,我可以叫你阿姐吗?” 璃月心里一激动,便随口问了出来。 柳芸娘见她稚嫩青涩的模样,轻笑了一声。 “有旁人在,便叫我姑娘,私下里你随意就好。” 那便是同意了璃月所求,璃月觉得自己仿佛又有了亲人,顿时笑开了: “嗯,那你往后,便是我的阿姐了!” “莫高兴得太早!…” 柳芸娘转而故作严肃道:“你现在既是我的弟子,又是我的贴身侍婢。 往后,你须睡在我房里的外间,不分昼夜地伺候着。” “那是自然,璃月求之不得。” 璃月一点也不觉得是在被敲打和为难,虽然她认识柳芸娘才第二天,但她知道,对方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得她这般“教导”,自己在醉仙阁才算真正有了庇护。 璃月在醉仙阁暂时安顿了下来,除了见客的时候,她每日与柳芸娘,可算是形影不离。 柳芸娘并不急着教她技艺,对她更无半点严苛。 左右璃月不会在醉仙阁久待,一年时间,能学些皮毛,已属难得。 柳芸娘给璃玥三天的时间思量,看自己喜欢什么,想学什么,她再教授,这样才不算浪费光阴。 可璃月根本不知自己想学什么,她只看到柳芸娘真如鸨母嘴里说得那般,歌舞器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甚至见柳芸娘时常会在睡前看书,看得大多是些诗词歌赋。 可璃月自己什么也不懂,亦不知,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又该学些什么。 一日晚上,夜已深沉,璃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而柳芸娘却全无睡意,还在案头忙活着。 “你若困,便先去睡吧。” 柳芸娘见璃月实在有些撑不住,便出声道。 璃月不好意思先睡,忙打起精神。 “我不困,阿姐,这么晚了,你在忙啥?” 璃月好奇地靠近,眼前是一幅即将完成的倚梅图。 柳芸娘正在画边题着字,璃月就着她写的诗句读了出来: “梅花香自苦寒来!…” 耳边响起诗句,柳芸娘一时惊讶地抬头看着璃月。 第10章 安稳被扰 “阿姐,我读得不对吗?…” 璃月见柳芸娘诧异地看着自己,一时局促。 “没有,你读得很好。璃月,你认得字?” 璃月点了点头:“嗯,认得一些,阿娘教得。” “你阿娘读过书?…” 柳芸娘问得平静,心里实则很意外。 “阿娘说,她从小便给小姐伴读。可惜她脑子笨,只学会了认字。” 璃月说得平静谦虚,柳芸娘的心里却更惊讶了。 “你都…读过哪些书?” “未曾读过像样的书。” 璃月有些难为情道:“阿娘只教过我『百家姓』、『千字文』,还有『弟子规』。 都是些孩童开蒙的读物。” “已经不少了!”柳芸娘觉得不可思议,也有些感慨。 “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子,认字的本就不多,即便是官家小姐,也并非人人都会读这些。” 璃月是真觉得自己知之甚少,粗鄙不堪,却没想到,会得柳芸娘如此的夸赞。 “真的吗?阿娘总是惋惜我只认得几个字,说她没办法教我更多。 阿姐什么都会,阿姐教我好不好?” 柳芸娘却听不得这奉承的话,瞥了璃月一眼道: “怎会有人什么都会?既然识文断字,你以后闲暇时可多读些书,有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我这儿有好些书,若还有别的想读的,我也可替你寻来。” 璃月这才仔细看案边书架上的书,一时看呆了。 那些书她都没见过,她真的只读过她说的那三本。 于是,她好奇问道:“阿姐怎会懂那么多?我看醉仙阁有这么多姑娘,没有一个有阿姐一半的本事。” “我懂得不多,只是自小学了一些罢了。” 柳芸娘言语间有些感慨,又似是在回忆往事。 “阿姐自小就学那么多?是在…醉仙阁学的吗?” 柳芸娘看上去比自己年长十岁左右,璃月很好奇,她从未见过这般美貌又才艺俱佳的女子。 柳芸娘轻叹了一口气: “不说这些了,把这段文章念给我听听!” 璃月猛一回神,眼神从柳芸娘身上收回到眼前的书本上。 柳芸娘随手拿过一本书,翻到她方才用来题字的那句诗文,摊在了璃月面前。 璃月笑了一下,这有何难?阿姐一定是想考考自己。 她朗声念了出口:“有田不耕仓廪虚,有书不读子孙愚。…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璃月念完一段,柳芸娘脸上泛出一丝笑意,眼里也透着满意和赞许。 “你还真认得不少字,自己读书应当不成问题,这本便拿去自己读吧。” “哦,谢谢阿姐!…” 璃月开心地将书揣进了怀里。 晚上入睡前,柳芸娘让璃月给她倒了一杯水送进房。 璃月递水时弯下腰,那块贴身戴在脖颈的合欢花玉佩,便不慎从寝衣里滑了出来。 柳芸娘无意中瞧见,便托在手上随意端详着。 “好精致漂亮的玉佩啊!…” 璃月这才注意到,意外地笑了一下,拽过玉佩塞进了领口。 “是我阿娘留给我的。” “这成色,非皇宫大内不能有,你阿娘竟有这么贵重的玉佩?” 柳芸娘好奇问道。 “嗯,我也不知,许是阿娘做侍婢时的主人家赏赐的。” 璃月随意编了话,搪塞了过去。 柳芸娘也随意应承了一声,心里并不大信。 不过,她也没再追问。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觉得璃月很是不一般。 出身凄惨贫苦,却能识文断字。看上去身无长物,却又戴着这么贵重的物件。 她觉得璃月的身世一定不像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可那孩子既然不想说,她也不便多问,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毕竟,她也没提起自己的过往。她们或许只有这一年的缘分,她从心里疼惜璃月,不想让她为难。 “不早了,你早些睡吧。”柳芸娘对璃月叮嘱道。 “嗯,阿姐也早些休息。” 璃月正要退出去,又被叫住了。 “对了,琴棋书画,歌舞器乐,你想学哪些?” 璃月被问得一时犯了难,挠了挠头回道: “我觉得什么都好,可什么也不会,也不知自己能学好哪一样。” 柳芸娘轻笑着,无奈摇了摇头。 “那从明日起,我先每样都教你一些吧。” “哦,好…谢谢阿姐!” 璃月终于安心地退了出去,心里还有一些小雀跃。 她才不要鸨母替她请师傅,跟着阿姐比什么都强。 璃月便这样随侍在柳芸娘身边,日子似乎过得格外安稳。 在醉仙阁,吃穿用度确实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倍。 柳芸娘又时常护着她,她便也没受什么委屈。 可这样安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不然,阿娘又为何这般忌惮她进醉仙阁呢? 那日,璃月像往常一般跟在柳芸娘身边。 她刚刚送走一位客人,柳芸娘则轻呼一口气,会客完毕,一脸的疲惫。 因柳芸娘并非一般的娼妓,平时会客也只卖艺,来见她的客人除了达官贵人,还有一些文人雅客,且需要预约,才能被接待。 那些人多少顾念着脸面,极少醉酒失态或动手动脚的。 是以,若非客人要求,璃月可一直随侍在柳芸娘身侧。 这对璃月来说,每次都是极好的机会,可以一饱耳福和眼福地欣赏柳芸娘表演。 今日客人刚走,柳芸娘也有些累,正准备离开雅间回房休息,便听到外面鸨母高扬的迎客声。 “诶呦!严大官人啊,你可是好久没来了,真是稀客啊!快里面请,花红!…柳绿!…快来伺候严大官人呐!…” 可那位大官人似乎并不满意。 “去去去!滚一边儿去!…都是些什么庸脂俗粉?妈妈就这般糊弄某家?…” “冤枉啊!这是哪里的话?!…” 不等鸨母解释,那位严大官人已经破门而入,进了柳芸娘和璃月所在的雅间。 璃月吓了一跳,正是那日寻她们麻烦的醉汉。 “哈哈哈哈!…芸姑娘,多日不见,姑娘越发明艳动人了。 某家这些日子对姑娘甚是想念,不知姑娘如何啊?上次一别,可曾想念某家?” 醉汉这次似乎尚未喝酒,人倒算清醒,言语听起来也正经一些,可这好色轻浮的性情却更胜之前。 那严大官人急切地向柳芸娘凑过来,一时吓得璃月直往后躲闪。 第11章 惹上瘟神 “严大官人!…”柳芸娘忙怒喝了一声,“今日可未曾喝酒,如何这般疯癫无状? 快闪开!再这般,我可要喊人了!…” “姑娘上次对某家尚有几分情意,这才过了多久?竟然翻脸不认人了,真是令某家好生伤心啊。” 这位严大官人分明五大三粗的,这矫揉造作、故作伤心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上次?…”柳芸娘想起那日帮璃月逃走的情景,心里有些紧张。 “上次只是个意外,大官人莫要误会!” “误会?…”那严大官人顿时有些火起,“姑娘当严某是傻子不成?竟拿严某当幌子,帮那个小杂种逃跑。 如今用完了,便翻脸不认人,一脚踢开,姑娘好算计啊!” “大官人言重了!…”柳芸娘有些为难和心虚。 “芸娘上次若是招待不周,得罪了官人,自当献艺赔罪。 只是,望大官人安心赏乐听曲,莫要…乱动才好。” “乱动?…”严大官人听了十分不受用,“何为乱动?某家钦慕姑娘已久,更何况,某家有的是银子。 既然来这醉仙阁寻欢,姑娘怎可这般说话?…” 柳芸娘有些无言以对,想来,上次说的规矩之类的那套说辞,在这严大官人眼里,简直荒谬至极。 “姑娘不惜这般戏耍严某,到底为何?只为上次那个小丫头?” 严大官人很不解,同时也觉出站在一旁的璃月十分眼熟。 脑中愣了片刻,他一下子想了起来。 “哦!…某家想起来了,你这位丫头不就是那日的小叫花子?” 严大官人仔细端详着璃月,突然眼神变得更贪婪可怕。 “这小娘子果真生得不错啊,才这般年岁,已让人着实…把持不住啊!” 说着,便生生地对璃月越靠越近。 璃月很害怕,柳芸娘更紧张起来。 “她还是个孩子,官人莫要胡来,若再这样,芸娘真的要叫人了!” 那严大官人听了不但没收敛,反而放肆地大笑起来。 “叫啊!…姑娘尽管叫!…”那严大官人的态度很是嚣张。 “我倒要看看,这醉仙阁的鸨母会不会为了保住姑娘的清白,和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之后,严大官人更是肆无忌惮起来,竟捏着璃月的小脸,欲行不轨。 “啊!!…不要!…” 璃月吓得拼命挣扎喊叫,一时没了办法。 “啊!…好烫!…” 正绝望间,只听得一声惨叫,严大官人突然收住了对璃月的不轨之举。 方才,柳芸娘情急之下,拉扯间碰倒了桌子。 桌上的一壶热茶翻了,好巧不巧,尽数浇在了严大官人的身上。 正混乱间,柳芸娘忙对着门外大喊:“快来人啊!!严大官人不慎受伤啦!…快来人啊!…” 很快,鸨母便带着一帮人挤了进来,看着严大官人那狼狈的惨状,紧张地心都要掉出来了。 “诶呀!我的大官人哪!…您这是怎么弄的?!… 快!…来人扶大官人去歇着!…” 一屋子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没人在意躲在角落的柳芸娘和璃月。 混乱间,她们即刻溜出了那间雅室,逃回了房。 “阿姐,我们该怎么办?那严大官人像是伤得不轻,与我们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璃月担忧道。 柳芸娘定了定神,不屑地回道:“什么大官人?就是个仗势欺人的恶霸!先莫管他,本就是他胡作非为,咱们在这儿避着,让妈妈去应付。” “阿姐,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妈妈对他这般殷勤,似乎很怕他,从不敢得罪。”璃月不安地问。 “此人名叫严彪,听说是上京城骁骑营都统,正五品武官。 醉仙阁远近闻名,平日里从上京城来的达官贵人亦不在少数,正五品的官阶并算不得什么。 此人如此嚣张跋扈,背后定有靠山,至于靠山是何人,却无人知晓。” 柳芸娘娓娓道来,语气却掩藏着一丝不安。 “那妈妈更是不敢得罪,他若追究,妈妈定会将我们交给他处置。”璃月更害怕了。 “你莫慌…”柳芸娘忙宽慰道,“妈妈眼里只认银子,此时便是棵墙头草。 她既不敢得罪严彪,亦不会随意出卖我这棵摇钱树。 是以,眼下的境况,她定会拼命和稀泥,尽力安抚严彪。 可方才的境况,我们自己若不想办法脱身,妈妈亦不会出手相救。她只会装糊涂,事后无论怎么处置,她都能敲一大笔。” 璃月听了气愤不已:“妈妈怎么如此黑心?阿姐是这醉仙阁的台柱子,做了这么多年的花魁娘子。 我原以为妈妈对你会有几分真心和敬重,她怎敢如此算计你?” 柳芸娘听了,只嘲讽地笑了一声,许是笑自己无奈,又或是笑璃月天真。 “进了这种地方,何来真心?又遑论敬重? 这老鸨能执掌醉仙阁这么多年,官场和道上都是有靠山的,精通的便是左右逢源。 这种人只会对银子付出真心,对权势存有敬重。” 璃月听得既真切又疑惑,想了片刻回道:“可我对阿姐是真心的,我知道,阿姐对我亦是如此。” 柳芸娘看着她,眼里透着异样的感动: “嗯,确是如此!” 璃月爽朗地笑了,她才不管什么真心假意,她就是这么确定,她和阿姐之间的心意。 片刻后,她又烦恼起来。 “但愿如阿姐所料,我们这次没惹上麻烦…” 两人在房间沉默了半晌,醉仙阁因为这件事原本格外嘈杂,却渐渐平静下来。 璃月小心谨慎,探头探脑地问了一个小厮才知道,那严彪的烫伤并不严重。 那壶茶是客人喝剩的,炭火早熄灭了,所以茶水并非滚烫。 鸨母请了郎中替严彪看了又看,一再地赔礼致歉,又不知说了什么好话,或者许了他什么好处,终于将他送出了醉仙阁。 柳芸娘和璃月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可是璃月却高兴不起来,她俩这次,算是惹上了一尊甩不掉的瘟神。 “阿姐,那个严彪日后再来,咱们该怎么办?”璃月忍不住担忧地问。 第12章 无状 “见机行事吧,他若再来,你便躲起来,切莫与他碰面。”柳芸娘叮嘱道。 “我躲起来,阿姐怎么办?”璃月不安地问。 “不必担心我,我与他硬来,妈妈只是见风使舵,好歹会顾念几分,不会直接帮着严彪,与我翻脸。 可若换成你惹恼了他,妈妈定会直接将你绑了送给他,她还可以趁机赚一笔。” “哦!…我听阿姐的。” 阿璃虽然很担心,但还是答应了。 …… 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许是严彪烫伤未愈,暂时没再来醉仙阁闹事。 时近端午佳节,醉仙阁比往常更热闹非凡。 这日傍晚,大门前出现一位带着侍从的男子。 头顶玉簪别致,长发如瀑覆肩,宽袖的锦袍飘逸洒脱,端的是仪表堂堂,俊美不凡。 鸨母突然见到这么一位,便知他是外乡人,且第一次来这醉仙阁。 因这不凡的气度容貌,鸨母并不敢随意拉扯唐突,忙客气殷勤地恭维道: “公子相貌堂堂,好生面善。是第一次来吧,敢问公子大名?” “在下…玉景。”男子微笑着回道。 “玉公子,快里面请!… 不知公子是想听曲观舞,还是小憩片刻?” 玉景愣了一下,却笑而不答。 他只是走在路上听人说起,这悠水镇最出名的地方是醉仙阁。是以,便想来看看。 他并不知醉仙阁是干什么营生的,听着名字,倒很像酒楼饭馆。 他从未去过青楼楚馆,不过进到大厅,看到这么多美艳女子迎来送往,便很快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 玉景一时觉得尴尬,他既无意乐舞,亦不想在这等喧哗之地休憩。 乐安见状忙回道:“妈妈给我家公子安排一间安静的雅室吧,公子累了,想休息一番。” 鸨母听了,笑开了花。 虽然这一主一仆并看不出有多阔气,但她直觉玉景并不缺银子。 “倒是有一间还不错的雅室,公子随我来!” 鸨母热情地正要引路,耳边响起了声音。 “妈妈今日好忙啊,我来了都没空招呼!…” 鸨母闻声回头,眼睛都亮了不少。 “是林公子啊,好久不见,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醉仙阁?老身真是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那妈妈还不赶紧带我去上好的雅间,我今日可是专程来听芸姑娘唱曲的。” 这林公子一脸的期待,想来对柳芸娘的曲乐是期盼已久,鸨母却犯了难。 “这…今日真是不巧,宾客众多,方才最后一间雅室已经被这位公子订了。 若一定要在雅室听曲,便要劳烦林公子等着了,真是抱歉!” “在下好不容易来一趟,妈妈便让我这么等着?…”林公子瞬间不高兴了。 “我出双倍的钱,妈妈将那间雅室匀给我如何?” “这…”鸨母一时为难,正想和玉景商量,尚未开口,便被打断了。 “妈妈怎可这般做生意?是我家公子先订的,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妈妈若不讲诚信只认银钱,那这位公子出多少银子,我们公子便出同样的价钱,房间不让!”乐安不忿道。 “这…这…二位公子何必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鸨母正为难间,玉景淡淡却不失礼数地开了口。 “出门在外,大家都行个方便。我一人一间雅室很是宽敞,兄台若不嫌弃,可与我一道。 我亦慕名而来,一人赏曲有些无趣,现下正好请兄台共赏,不知意下如何?” 林公子见对方十分诚恳,便欣然接受了,忙揖了一礼: “在下林云峰,谢公子相邀!” 玉景见对方年长自己几岁,束腰束袖,一身清爽的劲装,眉宇间却不失文雅,十分俊朗英气。 看着倒十分投眼缘,忙回了一礼: “原来是林公子,在下玉景,幸会!” 鸨母见眼前的麻烦,就这么皆大欢喜地解决了,她谁也没得罪,银子更是大把地赚,顿时眉开眼笑。 “二位公子真是有缘,今日定要尽兴。想听芸姑娘献曲是吧?我这就去请,二位公子稍等!呵呵呵…” 鸨母将二人引至雅室安顿好,便离开了。 片刻后,柳芸娘带着璃月进了雅室。 璃月刚进门,一眼便认出玉景是那日在悠水河畔遇见的男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登…徒子!…” 璃月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意外,就这么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了。 正在聊天的两位公子受了惊扰,皆惊讶地看着璃月。 柳芸娘异常尴尬,不知这丫头是不是那日被严彪吓傻了,忙训斥道: “休得无礼!二位公子乃是贵客,你再胡言乱语地冒犯,我就要重罚了!” 璃月这才醒过神:“是,姑娘!璃月再也不敢了…” 柳芸娘忙致歉:“二位公子,我这丫头刚来阁里不久,年岁又小,没见过世面。 前些日子受了惊吓,是以言语无状,望二位公子见谅,千万莫与她计较,芸娘这厢赔礼了。” 说着,柳芸娘深深地福了一礼。 玉景先是一惊,很快想起了悠水河畔的事。 那日,璃月就是这么骂他的,他也认出了对方。 他当日为了救她,也算牺牲颇多,还无端挨了这丫头的打骂。 看样子,这丫头还是被抓了回来。 自己那一遭荒唐,当真是白费了。 玉景心下觉得好笑,便不自觉地轻笑了一声,忙应声回道: “好说好说,姑娘不必介怀。” 玉景那一声轻笑看在璃月眼里,却是讽刺、嘲笑、轻薄,总之让她觉得万分难堪。 璃月随侍在一旁,心里羞愤难当,却又不能发作。 于是站在一旁,一晚上都撅着嘴,鼓着腮帮子,像是胀了气的河豚鱼一般,样子着实有些可笑。 玉景偶尔看她两眼,只觉得这丫头傻得可爱,甚是好笑。 碍于尚有旁人在,他便一直辛苦地忍着笑。 柳芸娘一直在抚琴献曲,自然没空理会璃月。 只是不知这丫头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一见到客人便疯癫无状。 平日随侍在侧,无论是对客人还是自己,端茶倒水很是勤快,今日却像根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那儿。 且先由着她,柳芸娘打算回房再与她算账。 第13章 多虑 璃月终于熬到了散席,随柳芸娘回了房间。 “你今日这般失态,到底是何缘故?” 刚关上房门,柳芸娘便生气地质问道。 “阿姐…我…” 璃月吞吐扭捏起来,一时不知该怎么说那日在河边发生的事。 柳芸娘见状更着急了: “你今日怎的这般奇怪?一进门便骂人,你不是这般无状不知分寸的孩子,那两位公子亦不像你说的那般,你到底为何?” “阿姐,我并非故意的,只是那位玉公子…” 虽然觉得难堪,璃月还是扭扭捏捏地将那天河畔的事说了出来。 “…这么说,那天是他救了你,他如何对你的,怎么反倒被你记恨? 他除了抱着你,可还有干别的?”柳芸娘不解地问。 璃月懵懂地摇了摇头: “他就一直抱着我,等到那些人离开了,我就扇了他一巴掌,逃走了。” “就…这样?…” “嗯,阿姐,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很坏,故意轻薄我?” 柳芸娘没回答,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姐,你笑什么?…” 璃月不明所以,被笑得很是发懵。 “我笑你是个小傻瓜,那玉公子当真冤枉,于你也算有恩,却被你这般对待。呵呵呵!…” “他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当时的境况,他若不这样,你往哪儿藏?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他不这样做戏,那些人定要上前寻人的。 那位玉公子,应该是个心善之人,今日见你这般,也未与你计较。 想来定是觉得你憨傻可笑,拿你当小孩子待罢了。” 璃月听了却更生气了:“我怎就傻了?我阿娘说过,不可以那样的。” “你阿娘说的,自然没错。只是…”柳芸娘有些尴尬地回道,“诶呀!你还太小,我与你说不清楚,等你长大些才会懂。” “哦…我知道了!…”璃月还是一脸懵,突然又想到什么,忙不服气地问: “阿姐怎么就知道他人好心善了?” 柳芸娘若有所思道:“当时事态紧急,他与你萍水相逢,又完全不知你的来历,焉知管了你的闲事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可他没有半点迟疑便救了你,事后被你这般对待,也没半点不悦,待人很是宽厚,可见是个人品贵重之人。” “阿姐将他说得这般好,莫非阿姐喜欢他?”璃月俏皮地问道。 柳芸娘被问得一愣,随即嗔怪道:“臭丫头,竟敢寻我的开心! 我这样的人,妄谈情爱未免太奢侈。他是客人,我为艺妓,就是如此简单。 只是因为你与他那样的经历,我就事论事罢了。” “哦…”璃月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被怼得无话可说,觉得柳芸娘很是无趣。 一时沉默,柳芸娘坐到妆台前想要卸妆,璃月忙上前帮忙。 柳芸娘突然又想起什么,便问道:“璃月,今日咱们接待的另一位林公子,你可认识?” 璃月摇了摇头:“今日是第一次见,阿姐为何这么问?” “他今日看了你好几次,每次看你的眼神都很奇怪。”柳芸娘很是诧异。 “是嘛?!我没在意,可我之前从未见过他,与他根本不认识。 许是他觉得我好看,便多看了两眼,并没什么特别的缘故,阿姐多虑了。”璃月俏皮地回道。 柳芸娘迟疑地摇了摇头: “不像!这位林公子虽然难得来,却是这儿的常客。 他并非好色之徒,每次来只是听曲观舞,看你的眼神里,也没有半点色欲淫念。” “既然如此,阿姐更不用担心啦!”璃月一边替柳芸娘理着头发,一边回道。 “只要不是严彪那样的,他爱看便看呗,反正我又不会少块肉。 阿姐就不用操心了,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但愿是我多虑了…”柳芸娘有些隐隐的担忧。 “不过,听说那位林公子也是从上京来的,阿姐,我们这儿的客人,很多都是从上京来的吗?” “嗯,悠水镇离上京城,不过三十里地,靠得很近。” “可是阿姐,听说上京城很繁华,竟没有寻欢作乐的去处吗?那些客人为何舍近求远地来这儿?” 柳芸娘轻叹了口气:“据说是因为当今陛下为人清冷刚正,对青楼楚馆深恶痛绝。 此外,陛下对官员德行操守的考核,亦尤为严格,禁止官员携妓宿娼,违者会被罢职不叙。 是以,上京的欢场十分惨淡冷清,这才有了悠水镇的醉仙阁。” “原来如此!…”璃月这才明白,为什么热闹非凡的醉仙阁会开在一个小镇上。 听柳芸娘这么不经意地提起当今陛下,璃月耳边立刻响起了阿娘临终前说的话,心里的感觉复杂又异样。 她立刻晃了晃脑袋,逼自己不去想,她心里很乱,不欲想,亦想不明白。 夜色已深,璃月和柳芸娘聊了一会儿,便各自休息了。 而此时,林云峰的马车已入了上京城,正在向皇宫奔去。 他须赶在宫门下钥前进宫,抵达宫门时,已接近宵禁的时辰。 宫门守卫忙拦下车驾,林云峰将腰牌摘下,命侍从递了过去。 守卫只看了一眼,便立刻跑去打开宫门。 所有守卫皆跪迎:“殿下!…” “林云峰”只是出宫行事用的化名,他是大乾当朝太子慕凌岳。 慕凌岳回到寝宫时,夜已深沉,可他全无睡意。 他现在脑子里,全是今日见到的那张脸,那张他十几年来,只能在梦里见到的脸。 他从没想过,今生还能再见到,而非梦境。 慕凌岳从枕下掏出一只香囊,年深日久,里面的香料已经散发不出香味。 那是他十岁的时候,萧婉昀送给他的。 那时,他有多梦惊悸的病症,萧婉昀便按太医的方子,亲手做了这个安神的香囊给他。 慕凌岳一直藏着这只香囊,看得出绣工十分精湛,香囊中间绣着一只精致的麒麟,寓意着祥瑞和平安。 小的时候,他喜欢这只香囊是因为他觉得很好闻,带在身上确能安神。 还有那麒麟的图案,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看着很是令人喜欢。 自从萧婉昀殒命后,这只香囊便成了他的念想。 他今日见到了璃月那张几乎与萧婉昀一模一样的脸。 慕凌岳盯着手里的香囊,思绪便不自觉地飘远。 第14章 蹊跷 慕凌岳乃大乾雍熙帝慕倾羽的长子,先皇后嫡出。 只可惜先皇后体弱,慕凌岳不到三岁便失了生母。 先皇后放心不下幼子,临终时,慕倾羽当着她的面,立了尚未满三岁的慕凌岳为太子。 从此,慕凌岳在这宫墙之内享尽荣宠,却也尝尽心酸。 只因他年幼便为储君,却又失了生母的庇护。 他从记事起便独居东宫,身边天天跟着一堆宫女太监伺候,却时常吃着冷食。 或者,天渐渐冷了,他还穿着秋日的单衣,初夏日头已经有些发烫,他还没有合身的夏衣,身上竟挂着春日的薄絮。 彼时慕倾羽还很年轻,终日忙于国事。 他虽然记着先皇后的嘱托,重视身为一国储君的太子,一直未再立后。 可对太子的照顾却多少有心无力,无暇顾及。 是以,慕凌岳并非生来就英姿飒爽,果决威严。 相反,他从小便小心谨慎,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不敢犯一点错。 宫里尚有数位嫔妃,他的弟弟妹妹也多,他并非是父皇唯一的儿子。 别的孩子受了委屈可以哭闹,犯了错会有人庇护,而他独居东宫,一两个月才能见一次父皇。 他承受的一切,除非性命攸关,否则父皇每次召见,重视的都只是他的学业。 慕凌岳至今都清晰地记得,他七岁那年经历的蹊跷。 他每次换季的新衣都是尚衣局制好后,命人送来。 那日他用过早膳正要去上书房,尚衣局便送来一套太子朝服和一双朝靴。 孩童身量长得快,慕凌岳的衣服和鞋子早就不合适了,他很高兴,想着正好换上新衣去上学。 饶是如此,慕凌岳并不慌乱着急,他从小便稳重仔细惯了。 宫人早上已伺候过更衣,这会儿若叫一堆人再过来伺候他一回,他一个七岁孩童,费时费力不说,只怕看尽脸色也没人理他,平白生一肚子闲气。 于是,慕凌岳决定自己动手。 很快,他便换好了衣服,准备换靴子。 新朝靴着实有些紧,慕凌岳提着靴筒,很小心地一点点往里蹬,快蹬到鞋底时,脚底却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他忙脱下靴子检查,从鞋底拔出一根极细的绣花针。 “是哪个粗心的宫人,鞋子制好却忘了拔针,差点将孤的脚扎废了!” 慕凌岳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气得随手将针扔了。 而后,他重新将靴子穿上了脚。 大小合适,鞋面的纹饰绣得精美绝伦,慕凌岳很满意,方才的阴霾便一扫而空了。 再加上一身新衣,慕凌岳心情格外好。 毕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那天,他因这一身新衣,在上书房读书都特别认真,得师傅夸赞了好几次。 就这样开心地过了两天,慕凌岳却突然起了高烧。 病势起得很急,时常畏寒畏热,很快,慕凌岳便昏迷不醒。 慕倾羽直接召了太医院的院正徐瑁之,和数名院副一并入东宫会诊。 可诊了数日,慕凌岳的病没有一点起色,连烧都退不下去,眼看着病情却有加重的趋势。 慕倾羽心急如焚,太医们对太子的病,却没有一个统一的诊断意见。 一半院副说太子染得是伤寒热症,而另一半则说是风寒湿邪之症。 慕倾羽命院正徐瑁之回话,徐瑁之便直接说太子的病兼有两种急症的病状,但任何一种对症的药皆不起作用。 慕倾羽向来宽厚,听到这样含糊其辞的回话,气得当场砸了桌子。 “尔等占着太医院多年,个个皆称国之圣手,如今怎的连这小儿急症都治不得? 太子乃国之储君,若有差池,尔等尽皆陪葬!…” “臣等无能,陛下恕罪!!…” 慕倾羽话音未落,一屋子太医跪了一地。 “从今日起,尔等不准离东宫半步。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务必保太子无恙。 否则,尔等休想离开东宫!太子生,皆有重赏,太子若…尔等便自己看着办吧,君无戏言!” “陛下恕罪!…望陛下饶恕臣等无能之过啊!…” 一屋子太医尽皆傻了眼,人人都称道当今陛下宽和仁厚,看来这些年是仁厚过了头。 如今,眼看着儿子要保不住,他们这些人无端成了糊涂的替罪羊。 一时间哭声震天,哀嚎声一片。 “够了!…” 慕倾羽被吵得头疼,忍不住大喝了一声。 “想活命便赶紧想办法,不分昼夜,好生伺候着! 朕还有朝务,晚些再过来。” “陛下起驾!…” 慕倾羽心里忧愤交加,但他不可能,也绝无可能抱着儿子痛哭。 他心里亦清楚,儿子的病绝不简单,作为父亲,他这些年着实亏欠他良多,可作为皇帝,他身不由己、别无选择。 如今看似威严果决,生杀予夺,实则是别无他法。 事已至此,他也不知该如何保住儿子。 看着慕倾羽远去的背影,一屋子太医终于止住哭嚎,起身商量应对之策。 他们现在等同于被囚禁在东宫,和太子的性命捆绑在一起。 徐瑁之和几位院副商讨后,决定停止目前所有用于治疗的汤药。 方才,他们对着皇帝,没有一个人敢说实话。 因为没有半点证据,说什么都是他们的托词与猜测。 不说,尚有拖延的时间和缓和的余地,若说了,怕会立刻引来杀身之祸。 太医们皆行医多年,都知道慕凌岳的病看似有两种病症,其实既非伤寒,亦非风寒。 至于是什么病,他们没见过,病因,他们更是不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若再当伤寒或是风寒的病症去治,只会增加身体的负担。 不若停止一切治疗的药剂,换成清热解毒,疏导温补的药物,帮助身体自行代谢恢复,或可有一线生机。 如此决断后,太医院立刻排了班,每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都是太医们亲自照顾看护,侍奉汤药。 东宫的太监和宫女们,一时如放了假一般,闲得发慌。 每每体恤太医们辛苦,想代劳一二,都被婉言谢绝了。 太医们皆称陛下钦命,不敢怠慢,实则是信不过,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第15章 大病初愈 许是太医们的诚心终于感动上苍,如此披肝沥胆半月有余,慕凌岳终于有了清醒的迹象。 他先是半昏半醒,渐渐地每日能清醒几个时辰。 那日他正昏睡着,迷迷糊糊间听到叹息声。 “唉!…可怜的孩子,熬过这一劫,快些平安长大吧!…” 声音很轻,似是喃喃自语,但慕凌岳精神已恢复了大半,他都听见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徐瑁之正在当值。 “徐太医…” “殿下!你醒了…” 徐瑁之动作娴熟利索地将慕凌岳扶起身,靠坐着。 “老臣先喂殿下进些膳食,过半个时辰,殿下才好服药。” “嗯!…” 徐瑁之继续娴熟地喂慕凌岳喝粥,他这些日子来,做这些已经相当熟练。 也就慕凌岳得他这般照顾过,他的儿孙皆未有过这样的福分。 虽说是迫于君臣的身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 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着实有些感叹和同情慕凌岳的处境。 很快,慕凌岳便将粥喝完了,他的胃口恢复得不错,徐瑁之见了很是欣慰。 “殿下身子近来恢复得不错,就快大好了,恭喜殿下!…” “孤得徐太医尽心照顾,身体才能好的这么快,多谢!…” 慕凌岳虽然只有七岁,此时有礼却不失威仪。 “老臣惭愧,这本是老臣应尽之责,当不起殿下一个谢字。” “怎会?…这儿就咱俩,又没别人,徐太医就别端着了。 孤方才听到你说孤是孩子,还说孤可怜。” 徐瑁之吓得眼睛一睁,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感慨之语,竟被慕凌岳听见了。 “老臣失言,望殿下恕罪!” “行了!徐太医有什么罪?孤又能恕你何罪?本就是一句实话而已。 徐太医你莫怕,孤就是病得久了,心里又闷又慌,想找人说话而已。 你放心,孤什么隐私秘辛都没有,最多就是发一些有的没的牢骚罢了。过了今晚,你尽可以当梦话忘了。” 徐瑁之忍不住笑了笑,只觉得这孩子太过老诚,怎么也不像一个七岁的孩童。 究竟是生在天家,生母又早逝,从小被立储。这样的经历,普天之下也没有第二个孩子会有,所以慕凌岳才如此不同一般吧。 “殿下这是大病初愈,有些感慨,殿下经此一劫,日后定是洪福齐天。眼下须安心养病,莫要思虑过多才好。” “让你别端着,徐太医还是尽挑好听的说。 孤这次病了快一个月了,差点就去见了母后,哪儿来的洪福?还齐天? 得了吧!孤只有七岁,不是孩子是什么?有人若惦记孤的性命,容易得很!” 徐瑁之吓了一跳:“殿下莫要胡思乱想,不可妄言!” “孤才没妄言,孤清楚,孤得的根本不是病。” “殿下…何出此言?…” 徐瑁之惊讶于慕凌岳的清醒,他有些害怕,并不想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幕。 但作为大夫,他又很好奇慕凌岳是如何染上这样的病症。 “那徐太医你自己说,孤得的是什么病?…” “这…”徐瑁之被问得一时语塞。 “孤这些天只是没力气醒过来,昏昏沉沉的,耳朵可没聋。 孤都听见了,父皇发火骂你们来着,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孤得的是什么病。 你们行医的时间,比孤的年岁都不知长了几倍,怎会如此糊涂? 唯一的解释是,孤得的根本不是病。” 徐瑁之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这个七岁的孩童,此刻却如此清醒。 “…老臣敢问殿下,生病之前,可有吃过、喝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或者闻到过什么不寻常的气味?” 慕凌岳轻轻冷笑了一声,透着远超年龄的成熟,语气里满是心酸和无奈。 “徐太医就别问了,孤…什么也不知道。 正如徐太医所说,孤眼下只是个七岁孩童,就连父皇,也只能将这件事暂时压下。” 徐瑁之轻叹了一声,不忍再继续问什么。 “殿下大病初愈,当静心休养,不可思虑过度。日后,殿下若有用得着老臣之处,尽管吩咐,老臣自当尽力。” 慕凌岳这才露出轻松的笑意,现出几分孩童的天真。 “孤知道,先承了这份情,谢过徐太医了!” 徐瑁之有些意外,仿佛这个七岁孩童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一般。 “殿下怎么知道,老臣一定会帮您?” “因为普天之下,只有徐太医拿孤当孩子啊!…哈哈哈!…” “臣失言!…失言!…” 徐瑁之有些难为情,只觉得自己一把年纪,竟不如一个七岁孩童的城府与稳重。 慕凌岳笑过之后,又有些许伤感:“还有一个人会这么对孤,应该是母后吧。可惜,孤已经不记得母后的模样了。” 徐瑁之很是同情,不知该如何安慰。 突然又想起什么,忙宽慰:“怎会不记得?殿下自己的模样像极了先皇后。” “当真?!…” 从未有人对慕凌岳提起过这些,他很是惊奇。 “自然!老臣怎敢诓骗殿下?” “孤问父皇便知,可父皇…怎么从不提起母后?” 慕凌岳不解,他从小没了母亲,又很少能见到慕倾羽,内心很是孤寂。 徐瑁之轻叹了一声:“陛下对先皇后用情至深,至今未立新后,许是怕徒增伤感,亦不想殿下平添伤心。” “是嘛?!…”慕凌岳有些嘲讽地笑了笑。 父皇的后宫里这么多嫔妃,又给他添了这么多的弟妹,他才不信呢。 不知不觉便到了吃药的时辰,徐瑁之端来一碗汤药。 “殿下今日聊得有些久,大病初愈,尚需好好休养,将药喝了,躺下睡会儿吧。” 慕凌岳乖顺地点点头,一口气将药喝完,便躺下睡了。 梦里,她见到了母亲。 先皇后还是那般年轻雍容又貌美,自己果然很像她。 慕凌岳一下扑进母亲怀里:“母后,岳儿好想你,你以后都陪着岳儿,再也别离开好不好?” 先皇后抱着他,流下伤感的泪:“母后对不起你,不能照顾你长大,我的岳儿一定受了很多苦!…” 慕凌岳看先皇后哭得伤心,心里很是心疼,举着小手替他拭泪,却怎么也擦不尽。 迷迷糊糊间,慕凌岳听到了轻轻的哽咽声,却不像是母亲的。 第16章 渐离 慕凌岳睁开眼睛时,只见到慕倾羽一人坐在床边,四下并无旁人。 慕倾羽一如他平时见到的那般威严冷肃,只是眼睛有些泛红。 “父皇!…儿臣见过父皇!…” “勉了!…躺着别动!…” 慕凌岳想要起身行礼,慕倾羽忙将他轻轻摁回枕头上,替他掖好被子。 他似是无意地,用手背碰了一下儿子的小脸,越发消瘦了。 慕倾羽的眉宇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眼里满是疼惜。 可看在慕凌岳的眼里,却觉得他很生气。 许是气自己身体不争气,病到现在也没好吧。 慕凌岳这么想着,心里又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岳儿,你觉得怎么样?身体可好些了?” 慕倾羽难得如此温言软语,平素只呼太子,从不唤慕凌岳的乳名。 “谢父皇关心,儿臣已经好多了。徐太医说,儿臣的身体就快大好了。” 慕凌岳谨慎又礼貌地回着话,他可觉不出慕倾羽细微的改变,只想如实又准确地汇报自己的状况。 慕倾羽又对儿子仔细端详了一番: “你受苦了!看来,伺候你的奴才皆未尽责,朕已经将东宫的宫女、太监和嬷嬷都换了。 你且先用着,日后若有用着不顺心的,或是心思不轨的,再禀告父皇知晓,父皇替你做主处置。 还有,日后你的身体和平安脉,都交由徐瑁之负责。” “哦…东宫的人…都换了?!…”慕凌岳有些震惊,还有些害怕。 天子一怒,不知那些人现在都被换去了哪儿。 不过,他也有一点点惊喜,父皇似乎比想象的更在乎自己,连太医都换了,让他御用的院正徐太医亲自照看他的身体。 “怎么?…你不愿意?…”慕倾羽不解地问。 “怎会?自是愿意,儿臣谢父皇体恤关心!只是…” “只是什么?…” 慕凌岳现下想仗着宠爱,再“得寸进尺”一点点。 “只是儿臣平时,月余才能见到父皇一次,甚是想念,儿臣可否…可否…” 慕倾羽有些明白了儿子的意思,可他无奈,根本办不到,心里很是沮丧,再看慕凌岳吞吐扭捏的样子,顿时更不高兴了。 “要不要朕将你带去养心殿,每日与朕同吃同住,每夜再将你抱进被窝,与朕同睡?!…” 慕凌岳吓得连忙告罪:“儿臣不敢!是儿臣失言,望父皇恕罪!…” “行了!你近日身体不好,朕不怪罪。好好养病,身体恢复后尽快复学,万不可再荒废。” “哦…”慕凌岳很是失望,却不敢有半点失态,“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朕改日再来看你。” 慕倾羽淡淡回了一句,便起身离开了。 “恭送父皇!…” 慕凌岳虽不能起身,礼数却是一样也没少。 慕倾羽还没走出东宫便后悔了,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疼。 他这个儿子从小没了母亲,一个人孤单地长大,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他并非心里没数。 这次更是差点丢了性命,好不容易活了过来,想与父亲亲近,多得一些疼爱,他又有什么错? 他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慕倾羽从心底心疼这个儿子,可他不是寻常父亲,他是大乾国的君王。 而慕凌岳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是太子,是一国储君。 后宫这么多的嫔妃,没有一位是慕倾羽按自己的心意迎进宫的。 帝王的后宫,总是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那些孩子,便是为皇家开枝散叶而添的血脉,这也是身为帝王的责任。 慕倾羽偶尔去其他妃嫔宫中,见到其他的皇子公主,都是差不多的和蔼亲切。 他的内心对那些庶子庶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更谈不上寄予厚望。 那些孩子都有亲生母亲宠着,一宫的奴才伺候着,并不用他操什么心。 而那些孩子,与其说是替他生的,不如说是各大世家权臣,各方势力未来的延续和希望。 如果慕倾羽不是帝王,他只愿与发妻相守,只想要和发妻的孩子。 可这样的想法,在稍有权势的家族都是奢望,放在帝王身上,那就是个无稽的笑话。 如今连这样的笑话也灰飞烟灭了,他的发妻早已薨逝,剩下唯一的儿子,他也差点保不住。 慕倾羽想到这些,心里异常烦闷,倒不如一头栽进御书房批奏折来得清净。 于是,他冷着脸回了御书房。 又过了一些时日,慕凌岳的身体终于痊愈了。 他虽然熬过了这一劫,性子却变得更谨小慎微起来。 除了徐瑁之每个月例行来东宫请平安脉,或是他偶尔头疼脑热,宣徐瑁之进宫诊治的时候,慕凌岳会和徐瑁之闲聊几句。 与旁人,他从不多说一句话,甚至慕倾羽召见,他也是问什么答什么,惜字如金,从没有一句废话。 慕倾羽渐渐有些忍受不了慕凌岳的性子,扭扭捏捏,优柔寡断。 平时去东宫看他,或是御书房召见,虽然有问必答,但能一个字回的话,绝不说第二个字。 这还不到十岁的孩子,实在太过了,若是性子出了严重的问题, 成人都难,遑论将来继承大统? 慕倾羽急在心里,却一直没什么办法。自从慕凌岳大病之后,他便不敢对他太过严厉苛责。 他知道这孩子不是无端变成这样的,自己身为父亲,亦有教养不力之过。 他一直想借机与儿子亲近,去东宫的次数显然比之前多了些,可慕凌岳像对他关上了心门一般,礼貌疏远的让他都有些心寒。 再加上慕倾羽本就不擅与孩子亲近,便只能一筹莫展,听之任之了。 直到萧婉昀进宫,慕倾羽像是看到了希望,不仅是对儿子,对他自己也是一样。 这个女人,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们父子的生命里,出现在那个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上元佳节… 第17章 上元佳节 (雍熙八年,上元节…) 傍晚,萧婉昀带着侍女齐福儿,在上京城的闹市区闲逛着。 今日是上元灯节,她们早早地吃过晚饭出府,想早些出来逛灯会。 她们本想着,大街上的人应该很多,每年的今日都异常热闹。 可今日,大街上的行人却不似往年多,显得井然有序,少了几分热闹。 “福儿,咱们是记错日子了吗,今日不是上元灯节?” 萧婉昀觉得街上有些冷清,既意外又失望,诧异地问身边的丫头。 齐福儿才刚十四岁,身量都未长开,眨巴了两下眼睛回道:“没错啊,我晌午还帮刘妈做元宵来着,咱们晚饭不是才吃过?今日就是上元节啊!” “那今日街上为何这般冷清,一点不似往年热闹?”萧婉昀很是不解。 “许是天色还早,灯会还没开始…”齐福儿猜测着,突然又想起什么。 “哦,对了…昨儿阿德驾车陪老爷出门,听说今年的上元灯会,陛下会出宫,与民同乐。 定是因为这个缘故,这街道已经被府差清扫过了,以免人太多,出点乱子冲撞了陛下不是?” “既是与民同乐,便该热闹些才是。如此这般,还有什么可乐的?” 萧婉昀顿时觉得很扫兴,不满道。 “依福儿看,这样才最好。”齐福儿俏皮道,“咱们晚间出来玩,小姐生得这般好看,福儿担心人多碰上坏人,趁乱将小姐抢了去。 现下人不多不少,福儿就不怕啦!…” 萧婉昀斜眤了她一眼:“越发没规矩了,再胡乱寻我开心,回府自己领罚去!…” “哈哈哈!…小姐害羞啦!…” 齐福儿笑得开心,和萧婉昀笑闹了一路,不知不觉,便到了上京城最热闹的城隍庙。 今晚其他地方都冷冷清清,唯独这城隍庙人多得吓人。 城隍庙中心的广场早就挤满了人,所有民众都井然有序地在那儿站着,像是在等着观看盛大的表演,又像是在迎接什么盛事。 “呦!…这儿的人怎的这般多?他们都在这儿等什么?…”萧婉昀很是好奇。 “…不知,小姐等着,我去打听打听。”说着,齐福儿便挤进了人群。 不一会儿,又麻利地钻了出来。 “小姐,福儿打听过了,今晚陛下出宫,一会儿便亲临这儿。 这些百姓,都是等在这儿一睹陛下尊容的。” “是嘛?!…”萧婉昀很是惊讶: “那今晚这节是不过啦?咱们还没逛灯会,吃好吃的呢。 这么多人都杵在这儿,连道都走不通。陛下都那么老了,有什么好看的?” 萧婉昀难得被允许出府,本想玩得尽兴,没想到今晚只有大片黑压压的人影可看,心情很是沮丧。 “小姐慎言!…对陛下不敬便罢了,若是被那些妙龄的姑娘们听到,小姐今日定是回不了府了。” 齐福儿忙止住了萧婉昀满腹的牢骚。 “为何?!…”萧婉昀很是不解。 “您怎么能说咱们陛下老呢?那些姑娘小姐们听见,定会气得将你打死的!”齐福儿一脸的不可思议。 “陛下既为万岁,怎会不老?…”萧婉昀不屑地回道。 “小姐此言差矣,您整日待字闺中,只喜书本字画,也不听外面的闲事。 福儿听说,咱们陛下刚至而立,姿容绝代,先皇后仙逝多年,至今未立新后。 如此深情,这上京城不知多少未出阁的妙龄女子,即便从未见过陛下真容,亦是日日肖想。” “切!…”萧婉昀轻轻冷笑一声,很是不屑。 “即便先皇后与宫里的娘娘们一并仙去了,也不见得轮得上她们进宫伴驾吧?她们整日肖想个什么劲?…” “小姐莫再胡言,当心犯了众怒!…”齐福儿恨不得立刻捂住她的嘴。 “哎!真是无趣,既然玩不成,咱们回府吧。”萧婉昀失望道。 齐福儿却是不依,正是贪玩的年纪,她好不容易才出趟府,此时正在兴头上。 “小姐怎的这般扫兴?既然来了,便凑个热闹嘛! 再说,咱们身后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此刻回去的路亦是挤不动的。 小姐就稍安勿躁,在这等一会儿吧。” “哦…好吧!…” 萧婉昀看着齐福儿一脸期待的模样,便不忍扫了她的兴致,只好无奈答应了。 正等得无聊时,忽然听到一声大喝:“…陛下驾到!…” 萧婉昀一脸的懵,也不知是否有人维持秩序,所有的人像是自发地让开了一条道。 不多时,便看到陛下出行的仪仗,华盖、龙辇、侍卫队以及随侍的太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从眼前走了过去。 等慕倾羽出了龙辇,走上广场中间的高台后,所有的人突然齐齐地跪下。 “…陛下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婉昀好奇地望着远处的高台,只看到一具明黄色,十分贵气的小小身影。 离得太远,并看不真切。 萧婉昀看着前方,一脸懵地发呆,竟忘了下跪。 “小姐!…你快跪下啊!…” “…哦!…” 齐福儿吓得,将萧婉昀一把拽得跪了下来。 萧婉昀吓了一跳,虽然照做了,心里却有些不忿。 谁愿意跪了,若是早些离开,便不必遭这番罪了。 所有人行礼完毕,上元节的庆典便要开始了。 只听得前方的大太监传话:“今日上元佳节,陛下驾临,与民同乐。 传陛下口谕,现命宫中教坊及乐府司献舞乐,朕与万民共赏!” “…谢陛下!…” 身边又是跪了一片谢恩的民众。 齐福儿此刻却没那么虔诚安分了,她机灵地拽着萧婉昀起身。 “小姐,宫中排了乐舞,一定很好看! 福儿还从没看过呢,咱们到前面去!” 说着,齐福儿便拽着萧婉昀,挤入了前方的人群。 因着齐福儿在旁人还跪在地上时,便开始行动,争取了不少时间。 一番周折后,她们终于到了靠近广场中心的地带。 这是个绝佳的观舞位置,广场中间很快便响起乐声,一群美艳又不失清丽的舞姬飘然而至。 宫中排演的舞蹈果然不凡,不是外面酒楼戏班,亦或欢场的水准可比的。 萧婉昀亦看得很是入迷,渐渐地都看痴了。 第18章 面圣 数场舞乐表演之后,广场上空升起了璀璨的烟花。 人群在火树银花的映照下,异常地欢腾。 慕倾羽看着远处的人声鼎沸,和漫天的璨若星河,心情也顿时舒畅起来。 今日上元佳节,周围这般热闹,他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喜庆欢笑,他内心终于觉得没那么孤寂了。 他从龙椅上站起,走到高台前侧,看着他的万千子民,心里涌现出欣慰与满足。 而在这漫天火光的映衬下,萧婉昀不经意间看清了慕倾羽的模样。 他身着一身华丽的龙袍,身姿挺拔如松,凭栏站在高台上,仿若能撑起整个天下。 俊朗的面容犹如被雕琢过的美玉,剑眉斜飞入鬓,双眸深邃似海,透着无尽的睿智与威严。 高挺的鼻梁似彰显着坚毅,微抿的薄唇亦带着不容质疑的决断。 萧婉昀此刻才是真的痴了,她从不知自己,可以对一个人如此痴迷。 不知过了多久,烟花都已散尽,广场上又响起大太监宣旨的声音。 “陛下有旨:朕今日与万民共度佳节,甚感欢愉。 为与万民同乐助兴,朕特出灯谜一则,解出者有赏!” 人群中顿时人声鼎沸起来,人人都在议论,不知陛下会出什么灯谜,赏赐之物又是何等珍贵的宝贝。 不多时,两个小太监举着一顶硕大的牡丹花形状的彩灯,大太监对着灯身,大声读出了谜面: “红豆相思梦初醒,心湖微澜见君影。 打一句诗词!…” 这下,人群中的议论,变得更大声了。 谜面只是两句诗,字面的意思看似很简单,一时却没人知道这谜底该作何解。 慕倾羽坐回龙椅思忖了片刻,并没有头绪,便问方才宣读的大太监:“和泰,你可猜出这谜底?” 大太监窘迫尴尬地笑了笑:“老奴只认得几个字,这诗呀词的,陛下可真是为难老奴了,老奴哪里解得出这等谜语?” “这谜语是谁出的?…”慕倾羽有些不耐地问。 “回陛下,是翰林院陆逸云,陆学士所出。” “去岁朕钦点的状元?…他可说了谜底是什么?” “回陛下,老奴见他题写谜面的时候问过,陆学士说,他也不知,这种谜语,只看猜谜之人怎么解。” “什么?!…”慕倾羽一时有些火起,“这小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出这种似是而非,没有固定答案的谜语。 今日猜迷的,皆是普通百姓,如此安排,只是尽一点朕与民同乐的意思,他当朕今日来主持殿试吗?…” “呵呵呵…陛下教训的是,不过陆学士说了,他如此亦是为国选才。”和泰讪讪地回道。 慕倾羽轻笑一声,讽刺道:“朕心甚慰啊,本朝有如此为国尽心尽责的良臣。” 他看了看一旁备好的,准备用作赏品的玉如意。 “今晚这柄如意若赏不出去,明日早朝,朕定罚他半年俸禄!…” 话音刚落,台下便有人要解谜语。 “臣女萧婉昀,斗胆一解!…”萧婉昀此刻已跪拜在高台下。 慕倾羽起身走到栏杆前,见高台下跪拜的是一名少女,心里生出几分好奇,不知能听到什么妙解。 “准!…姑娘请解!”慕倾羽忙应声道。 “是!回陛下,此谜语的谜底是:多情却被无情脑。” “这诗句作何解?”慕倾羽问道。 “回陛下,谜面中‘红豆相思梦初醒’,表达了深深的相思之情,是为‘多情’的体现。 ‘心湖微澜见君影’,说明作诗之人,心中因对方而有了波动,但似乎并不确定对方的心意,有一种担忧和烦恼,这便对应了‘却被无情恼’。 谜面所营造的氛围和情感,与‘多情却被无情恼’这句词所含的情感相契合。 是以,臣女斗胆以‘多情却被无情脑’这句词为解。” 慕倾羽仔细听完了萧婉昀的解释,认同地点了点头: “嗯!…尚能自圆其说,便算你解对了。” “谢陛下!…” 萧婉昀一直跪着低头回着话,慕倾羽觉得她倒是有几分才情。 没想到,今晚的谜语是被这么一位小女子解了出来,慕倾羽对她生出了几分好奇。 “平身吧!…” “谢陛下!…”萧婉昀站起了身。 直视君王,是为不敬,萧婉昀依旧低着头。 “姑娘方才自称臣女,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回陛下,镇国公萧正宇,正是家父。” “哦?…”慕倾羽很是意外,“萧老将军平素征战沙场,为人耿直豪迈,没想到女儿却生得温婉,且有几分才情。 姑娘抬起头来…” 萧婉昀缓缓地抬起了头。 慕倾羽顿时睁圆了眼:“…悠儿!…” 他喃喃地念出了一个名字,愣在原处,许久没了动静。 和泰觉出了异样,忙提醒:“陛下…陛下!…” 慕倾羽终于回了神:“…姑娘今日的谜语解得不错,赏!…” 大太监忙宣旨:“陛下赏赐萧婉昀姑娘玉如意一柄!” 萧婉昀忙跪谢:“臣女萧婉昀,谢陛下赏赐!” 萧婉昀接了玉如意,便满心欢喜地退下了。 齐福儿见萧婉昀托着玉如意退回人群,既紧张又兴奋。 “小姐,您可真是了不得,当着这么多人,竟敢面圣猜谜,您今日,可真给萧府长了脸面!” 萧婉昀今日见了她想见之人,还与他说了许多话,此时心里既欢喜又甜蜜。 “这有何不敢?陛下…很是宽厚,我既知道谜底,为何不敢解?” “嗯,小姐说的是,咱们小姐这么聪明,又喜读书,这点雕虫小技,自是不在话下。 只是,福儿方才觉得陛下好…威严啊,发起怒来,一定好可怕! 换成福儿,定吓得不敢说话的。小姐如何觉出陛下宽厚了?”齐福儿不解地问。 “陛下一看,便是仁慈宽厚之人,怎会随意发怒?”萧婉昀辩解道。 “反正福儿觉得他脾气不怎么好,就是模样长得俊,才将这上京城的女子迷得晕头转向的。” “住口!…”萧婉昀有些不悦,“陛下也是你能随意编排的?陛下的风姿,自是无人能及。” 齐福儿被训得不明所以:“小姐这是怎么了,方才还笑话那些人白日做梦,被陛下美色所误,怎的现下又这般说话?” “哦!…福儿明白了!…” 齐福儿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小姐如今也被陛下迷晕了,怕是要和那些人一样,日日做梦啦!哈哈哈!…” “死丫头!你再敢胡说!…” 齐福儿对萧婉昀一阵笑话后,调皮地跑开了。 第19章 赴宴 上元过后已至新春,万物复苏,气候十分宜人。 一日,萧府收到了荣亲王府的请柬,邀萧婉昀去赴栎华郡主的生日宴。 栎华郡主是荣亲王的小女儿,将满十八岁,正是到了议婚的年纪。 荣亲王对这幼女十分宠爱,生日宴想必很是隆重,将上京城的贵子贵女们尽皆邀请遍了。 借着过生日,想给女儿寻一个如意称心的郡马爷。 萧婉昀与栎华郡主只有数面之缘,并无深交,本想称病不去的。 只是荣亲王的面子何人敢驳?陛下的亲叔父,虽非圣旨,亦是王命。 最重要的是,萧家上下,很乐意萧婉昀去赴宴。 只因再过数月,萧婉昀也将迎来十八岁生辰,镇国公和夫人正张罗着,想要给她议亲,这绝好的机会,便自己送上门了。 栎华郡主的生日宴,上京城未婚的世家公子及青年才俊,一个都不会缺席。 到时候,正好可以相看一番,定会有萧婉昀合意的,亦让镇国公夫妇满意的乘龙快婿。 只是萧婉昀却全然不知内情,亦不知父母敦促她去荣亲王府赴宴,存的是这番心思。 她从前只觉得自己年岁尚小,又是家中幼女,从小备受宠爱,未过及冠,根本无心考虑出阁之事。 自从上元节之后,她闲暇之时,竟会无端发呆,夜夜梦里都会出现陛下的身影,更无心亲事了。 很快到了日子,国公夫人特意命人制了新衣送来。 萧婉昀一早起床,梳妆打扮了一个时辰,才算妥帖。 临出门前,国公夫人看了又看,心里很是满意。 “我的昀儿长大了,打扮起来,真是好看!” “阿娘!…”萧婉昀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哪有您这么盯着人看的,孩儿只是去赴个宴,您这般紧张做什么?” 萧婉昀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自己从头到脚,美艳却有些繁琐的首饰。 “阿娘!孩儿这一身也太夸张了吧,今日是栎华郡主的生辰,又非孩儿的,这般打扮,会被人笑话的!” “谁敢笑话?…”国公夫人有些不忿,“今日宾客众多,不如此装扮岂非失了礼数? 我儿天生丽质,笑话之人定是嫉妒我儿才貌,不必理会!” “阿娘!!…”萧婉昀顶着这身行头很不自在,亦觉得国公夫人越说越不像话。 “小姐,您今日这般好看,有什么可别扭的? 左右就坚持宴会那两个时辰,说不定,还能遇见称心满意的姑爷呢!哈哈哈!…” 福儿在一旁,忍不住打趣起来。 “你这丫头是越发没规矩了,再这般放肆,回来定要重罚你!…” 萧婉昀被寻了开心,生气道。 “好了,时辰不早了,这就启程吧。” 国公夫人催促道,又不放心地对齐福儿叮嘱了几句: “今日宴会定是隆重,宾客甚多,照顾好小姐!” “嗯!福儿知道,夫人放心!” 齐福儿爽快回道,很是雀跃开心。 到了荣亲王府,宾客果然如云,一眼望去,都是年轻的公子与小姐。 未到正宴时间,所有的宾客皆在院中活动,栎华郡主此时亦在院中接待宾客。 郡主身旁是几位相熟的世家小姐相陪,而院中围着池塘落座的,是十几位世家公子。 其余的小姐们,大多三五成群地,自行在府中游玩赏景。 既是遴选郡马,此时郡主的身边,才最为精彩热闹。 那十几位公子,均已经过荣王府的初选,家世才貌皆为上乘,此时正在陪郡主玩着饮酒赋诗的游戏。 萧婉昀今日打扮得精致,却觉得不甚自在,有些闷热,无心在府中闲逛游玩。 于是,她向郡主见过礼后,便在院中随意找了个席位坐了下来。 萧婉昀坐定以后才发现,除了郡主与她身边的几位贵女,她身边的席位上,坐得皆是男子。 虽非正宴,只是在游戏玩闹,萧婉昀亦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既已坐下,便只能大方自在一些了。 她小声问一旁的齐福儿:“这里怎的这么多男子,其余的姑娘呢?” 齐福儿凑在她耳边讪讪回道:“小姐,您似乎待错了地方?” “为何?…” “福儿前些天便听说,郡主今日其实是借生日宴选郡马爷呢。 其余的姑娘定是知趣地去别处玩了,您坐这儿算怎么回事?” 萧婉昀听了,一时惊讶:“你怎不早说?…” “您也没问啊…”齐福儿委屈地嘟囔道,“再说,老爷和夫人也不让我说。” “这有什么好瞒的,阿爹阿娘为何不让我知道?”萧婉昀很是不解。 “怕您不肯来呗!您收到帖子的时候,本就不想来,若是让您知道了内情,您定是不会来凑这个热闹的。 不过小姐,老爷夫人的用心您当明白的。毕竟,您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 萧婉昀此时心里有些生气,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哄骗来的一般。 不过事已至此,她只能接受并泰然处之。 毕竟,她亦是镇国公嫡女,稍有失态,丢的便是整个萧府的脸面。 郡主身旁,一位贵女正在抚琴演奏着悠扬的乐曲。 池塘中漂浮着一杯酒,酒随波逐流地被传送着。 琴声停止时,那杯酒传到谁的面前,谁便要饮了这杯酒,而后再由郡主出题,赋诗一首。 其实,那乐声何时停止,酒停在谁的面前,定是看郡主脸色的。 萧婉昀觉得有些无聊,自己一个女子,本无意打扰郡主的好事。只是不明就里,才误打误撞地坐在了这儿。 且她与郡主只是点头之交,今日这么要紧,郡主的心思当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定不会为难她的。 此时的乐声有些激扬,萧婉昀却神思不属。 心里正想着心事,乐声却戛然而止,她回过神,着实被吓了一跳。 第20章 饮酒赋诗 还好,那杯酒并不在自己面前,萧婉昀顿时舒了口气。 那池塘并不大,池里四处坐落着形态别致的假山石,为这游戏增添了不少趣味。 那杯酒停在了萧婉昀对面的一位公子面前。 栎华郡主微微一笑,开口道: “我大乾如今国泰民安,父王前日又收到了边关的捷报,可否请陆公子赋诗一首,以赞扬我大乾将士守护边疆,保家卫国之功?” “谨遵郡主命,逸云献丑了!”陆逸云揖了一礼回道。 只见他思忖了片刻,便一口将酒饮尽,随即脱口吟道: “男儿志高远,热血洒疆场。奋勇驱敌寇,英名万古扬。” “好!…”周围随即有人赞许出声。 郡主亦赞道:“陆公子果然才思敏捷,如此短的时间便能赋诗一首,甚好!” 这是一首中规中矩的应制诗,歌功颂德确实甚好,其实字句有些粗糙浅陋。 萧婉昀觉得差了点意思,不过临场能这么快作出,已属难得了。 很快,乐声又继续奏了起来,池塘里已换了一杯新酒。 萧婉昀觉得自己今日这般听诗赏曲,倒是有几分惬意,也算不虚此行了。 可她似乎高兴得太早,没过多久,那杯酒竟停在了自己面前。 萧婉昀很是惊讶,不知郡主这是何意,她今日选郡马,要自己一个女子赋诗做什么? 正疑惑间,郡主又缓缓开口了,只是她这回似乎比之前更有兴致,仿佛在期待好戏一般。 “素闻萧小姐才名,不知今日可否有兴趣赋诗一首?” 萧婉昀听这话只觉得别扭,她一女子,养在深闺,堂堂郡主,也不知何时闻见自己才名的? 虽不知为何,今日郡主似乎就是要为难自己。 可眼下,她若不接招,便只能丢人了。 于是,萧婉昀只能硬着头皮回话: “郡主谬赞,婉昀一介深闺弱女,何谈才名? 蒙郡主不弃,臣女愿尽力一试,为郡主生辰助兴。” “好!既如此,我便出题了。念你是女子,便出个简单些的吧。” 郡主顿了一下,继续道:“这院中桃花开得正艳,甚是好看。便请小姐以桃花为题,赋诗一首吧。” 这是个很平常的诗题,古今文人写了不计其数关于桃花的诗句,萧婉昀想要赋出新意可不容易,还须临场发挥,立刻而就,这可不比方才的应制诗。 萧婉昀心里很是不忿,郡主出的诗题,当真是简单的很啊! 赋诗之前,还须饮下一大杯酒。 不过,萧婉昀心里并不慌乱,眼前的难堪,她定是能破的。 萧婉昀思忖片刻,似乎并无头绪,于是提起酒便一饮而尽了。 这举动着实让周围的男儿一惊,没想到她娇弱的身姿,竟有如此豪爽的一面。 她的酒量在女子中确实不差,阿爹性子爽朗,从小又极宠她,时常陪她一起用餐,一时兴起便会赏她酒喝。 虽然阿爹总被阿娘数落没有规矩、不成体统、教坏女儿之类的,可萧婉昀却很开心,很喜欢陪阿爹饮酒。 如今一口干了这一大杯酒,不仅不会醉,饮尽之后,她脑中似乎生出了灵感。 于是,萧婉昀很快便开口吟道: “春风拂面露华浓,粉面夭夭映绿桐。灼灼芳姿添锦绣,翩翩舞影醉晴空。 香飘十里惹人醉,艳压千枝彩蝶融。莫道桃花容易落,深情一片寄东风。” 吟罢沉默片刻,突然周围一片叫好声。 “好!…妙啊!…” “好一个:深情一片寄东风!…” 栎华郡主露出惊讶之色,很快便赞许道:“萧小姐之才情,当真不输男儿,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难怪上元节当晚,唯小姐一人面圣猜出灯谜。” 萧婉昀这才回过意来,郡主说的‘才名’便是指的这件事。 忙谦虚道:“臣女惭愧,难得被允出府赏灯,一时贪玩,便斗但面圣解了灯谜,让郡主见笑了。” “小姐不必过谦,此等才貌,万不可被埋没了才好!” “啊?…郡主过奖了…” 萧婉昀这会儿被对方夸得,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她方才何必为难自己这一遭。 快接近正宴的时辰,游戏终于结束。 萧婉昀起身,正想寻一间厢房休整一番,陆逸云已行至近前。 “姑娘便是上元节那晚,解了在下灯谜之人?” 萧婉昀惊讶地转身:“敢问公子是?…” “在下翰林院学士,陆逸云。”陆逸云揖礼回道。 “见过陆大人。”萧婉昀忙福身回礼。 “姑娘果然蕙质兰心,才貌不凡,看来在下出的灯谜,于姑娘而言只是雕虫小技。” “陛下的灯谜原来出自大人手笔?大人高才,谜面很是雅致有趣。” 萧婉昀想起那晚的情景,心里一阵欢欣,笑着回道。 “幸亏姑娘猜出谜底,替下官解围。不然陛下震怒,下官翌日早朝,定是要被重罚的。” “陆大人说笑了,我大乾百姓中,有才者众多,怎会解不出谜底?婉昀那晚只是唐突了。” “姑娘莫要过谦,那晚之后,姑娘已名震上京城了,人人都知,萧国公的女儿才貌双绝,名冠京都。” “陆大人过誉了,小女实在不敢当。” 萧婉昀不知对方为何对自己这般感兴趣,她今日本无意凑这热闹,正想抽身离开,便听到了让自己震惊的话。 “姑娘这等人才,可曾想过入宫伴驾?” 萧婉昀惊得,眼睛都顿时睁圆了一些。 “大人莫要玩笑,小女尚未到议亲的年纪。再说,又怎敢有此妄想?” 萧婉昀被说得有些不悦,不知是对方的话太过唐突,还是因为自己其实被说中了心事。 “请恕下官言语冒昧,不过,此事对小姐而言,又怎会是妄想? 以小姐的才貌,自是当得起入宫侍君之责。再过两月,宫中便要举行选秀,姑娘不妨考虑一下?” 萧婉昀很是意外,她本来从没想过要入宫。 萧家立下军功无数,从未想过将一门的兴衰荣辱系在一个女子身上。 镇国公和夫人对她万般宠爱,只望她将来能嫁得良人,安稳一世,并不愿意将她送入深宫。 可萧婉昀自从上元节之后,心里竟生出了一些痴念,眼下忍不住想要确认,方才听到的是真是假。 第21章 惊闻 “陛下登基多年,从未听闻宫中举行过选秀,陆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萧婉昀压下心里的诧异和急切,忍不住问了出来。 陆逸云似乎猜到对方会有这样的反应,轻轻一笑。 “不怪姑娘惊讶不信,陛下登基至今,确实从未选过秀,现在宫里的数位娘娘,皆是陛下当年为太子时便已入宫。 不过,这选秀乃是先祖为稳固社稷定下的规矩,陛下再不喜,亦是拗不过朝臣们的奏请,今年的选秀如何也躲不过,已经定下了。 过不了几日,宫中便会颁旨昭告天下,此事千真万确…” 陆逸云说完便暂时告辞了,留下萧婉昀独自一人在原地发呆。 “小姐,你怎么了?…” 方才小姐与人交谈,齐福儿自是要避开一些,在一旁等候许久,这会儿早就有些焦急不耐了。 “…无事…咱们走吧。” 今日人多嘈杂,齐福儿只见自家小姐方才与那位陆公子聊得很是热络,一点也没听见他们聊了些什么。 正好奇地想问出个一二,萧婉昀却并无心情理会她,自顾自地走开了。 齐福儿只能着急地跟了上去。 “小姐,方才那位陆公子可是喜欢您?…” 齐福儿还是忍不住好奇,迫不及待地问道。 萧婉昀被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责备道:“小小年纪,胡说什么?我们只是闲谈几句。” “是吗?…”齐福儿小声嘟囔着,并不大相信。 她方才明明看见陆公子看着小姐的眼光特别亮,谁都看得出,他十分欣赏小姐。 可小姐似乎既不冷淡,亦无热情,对陆公子的态度有些奇怪,她着实有些看不明白。 更奇怪的是,小姐与陆公子交谈之后,便有些心不在焉,似有心事一般。 齐福儿虽有些担心,看萧婉昀神思不属的样子,却不敢多问。 生宸宴上,萧婉昀的确很受关注,齐福儿留意数了一下,前后有十数位公子前来与她搭讪敬酒。 可萧婉昀只是礼貌地应承,态度稍显冷淡。 生辰宴结束后,萧婉昀回府不过两日,萧府便收到不少拜帖,皆是生辰宴上,那些中意萧婉昀的世家公子,回府禀告家里后遣人送来的,意在和萧府相谈议亲之事。 镇国公和夫人很是开心,心里还有些得意,他们的女儿这般出众,定要选这上京城最好的男儿做夫婿。 想来,镇国公府近日定会门庭若市,因为上京城众多名门望族皆递上拜帖,欲求娶国公之女萧婉昀。 萧婉云此刻安静地待在闺房之中,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她蛾眉微蹙,望着案上堆积如山的议亲拜帖,心里甚是烦闷。 正烦恼间,国公夫人笑意盈盈地踏入闺房,手里拿着几张刚收到的拜帖,满心欢喜道: “昀儿啊,这些拜帖都是出自名门世家,公子们也皆是青年才俊,你快瞧瞧,可有中意之人?” 萧婉昀轻轻摇头,眼中满是忧愁,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天空,轻声回道: “阿娘,女儿对这些公子无意。” 国公夫人微微一怔,以为她只是对议亲有些反感,无奈地笑了笑劝道: “你今年也快满十八了,爹娘并非着急你出嫁,只是先相看着,定要仔细选一个让你称心满意的夫婿。 你觅得良人,终身安稳幸福,我和你阿爹才能安心嘛! 再说,这么多的公子,你还未看,怎知无意?” 萧婉昀继续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这惆怅的模样,国公夫人倒是头一次见,心里有些感慨,女儿到底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和主见。 于是,她拿起案上的拜帖翻看了一会儿,继续劝道: “昀儿啊,你看这位李公子,乃当朝太师之孙,父亲亦是兵部侍郎,与你阿爹尚有几分交情呢。 还有这位何公子,他的祖父乃是三朝元老,这孩子年轻有为,刚过及冠,便在吏部担任要职。 还有这位…” “…阿娘!…” 萧婉昀听着国公夫人乐此不疲地劝说着,心里更是烦闷,忍不住出声打断了。 “阿娘,您别说了,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国公夫人听闻,惊得一时没了话,女儿平时很少出府,从没见她与什么外男接触过,心里着实觉得诧异。 良久,她才怯怯地问道: “云儿,你心中之人究竟是谁?是…哪家的公子?” “他…并非是哪家的公子。” 国公夫人一听,顿时急了起来:“难不成是布衣白丁,甚至是…贩夫走卒?” 她看女儿这般奇怪,竟有些胡思乱想,胡乱猜测起来。 萧婉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目光坚定地看着母亲: “阿娘,女儿想进宫侍君,陛下乃女儿心中挚爱,此生非君不嫁!” 此言一出,国公夫人脸色大变,惊得手中的拜帖纷纷落地,颤声道: “昀儿,你怎会有这样的念头?你这想法太过荒唐,此事万万不可!” “阿娘,我已经不小了,这样的决定亦非一时冲动,我已经考虑很久了。” 萧婉云心意已决,她俯身捡起地上的拜帖,一一放回原处,从始至终,都没翻看过一份。 国公夫人这会儿从震惊中寻回了几分理智,但依然掩饰不住激动的情绪。 “昀儿,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深宫内院,你一旦进去便出不来了,爹娘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 你还不满十八岁,哪里懂得侍君?你要和这么多女人共事一夫,而你的夫君亦非常人,乃是一国之君。 你尚年幼,根本不懂,何为伴君如伴虎。更何况,后宫的女子为了权力与恩宠,相互间的争斗,比你阿爹在战场上都激烈。 昀儿,那皇城看似繁华尊贵,却怎会是一个女子的好归宿?” 国公夫人又着急又生气,一时简直止不住话语。 第22章 活腻 “阿娘,您的苦心,昀儿都明白。只是,昀儿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男子,您就允了女儿吧。” 萧婉昀诚恳地请求道。 “你休想!…”国公夫人气得不轻,“宫里从未下过旨意要选秀,你怎的白日做梦,陛下也是你能随意肖想的?” “阿娘!…”萧婉昀搅着搭在腕间的披帛,心里很是焦急。 “你这两日先在房中禁足,好好反省,闭门思过吧!” 国公夫人心里虽不忍,还是狠心惩罚了萧婉昀。 这件事对她来说太过突然,她实在无法接受,更无法看着自己宠爱的女儿误入歧途。 国公夫人气愤地离开了萧婉昀的闺房。 房门重重关上的那一刻,萧婉昀似是无奈,又很担忧地叹了一口气。 她此刻心里亦很苦闷烦恼,眼泪蓄在眼眶,终于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片刻后,她又回身看向窗外的远处,那是皇城的方向。 “陛下,婉昀今生若不能伴你,又怎会委身于其他男子?倒不如…” 她喃喃自语,却不敢再说下去。 自那日后,萧婉昀便未再出房门。 可每日送进房的饭菜,亦是被齐福儿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 两日后,国公夫人看到齐福儿端着纹丝未动的饭菜,从萧婉昀的房里出来,心急如焚。 “小姐还未吃饭?!…” 齐福儿撅着嘴,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无奈地点了点头。 “小姐的身体很虚弱,都已经没有力气,这会儿已经卧床不起了。 夫人,小姐到底犯了什么错?您就原谅小姐这一次,解了她的禁足吧!” 齐福儿焦急地请求道。 国公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姐何时见过陛下?…” “啊?…”齐福儿突然被这么问起,很是惊讶。 “上元节那晚,夫人不知吗?为何突然问起…” 许是齐福儿年纪尚小,只知小姐有心事,却不能洞悉所为何事。 萧婉昀亦不可能对她提起自己这般心事。 眼下齐福儿被国公夫人突然问起,便很意外。 “我是最近才略有耳闻,这么说,外面的传言是真的?” 国公夫人表情凝重地问道。 “传言?…”齐福儿眨巴了两下眼睛,“夫人是说小姐上元节那晚在城隍庙面圣猜灯谜吗? 确有此事,小姐那晚可算给咱府上长了脸面,还得了陛下的赏赐呢!” 齐福儿一脸的骄傲,国公夫人却是满脸忧愁,脸色差得不能再难看了。 正烦恼着,镇国公萧正宇回府,火急火燎地走了过来。 “夫人在啊,为夫正好有事同你商量!” “老爷,出了什么事吗?…” 国公夫人这两天很是焦虑,直觉不是什么喜事,忙问道。 “昀儿的亲事议得如何了?她这两天是怎的了,身子不爽利吗?” “呃…亲事正在议着,老爷要同妾身商议什么事?” 萧正宇事忙,尚不知这两日府上出了何事,国公夫人亦不知该从何提起。 “宫里下了旨意,三个月之后要举行选秀,五品以上官员,家中有适龄未定下婚约的女子,皆要进宫待选。 所以为夫才急着问夫人昀儿议亲的事,此事本来不必着急,可如今却是越快越好。 早日定下来,咱们昀儿就不必入宫参选了。” “这…唉!这可如何是好?!…” 国公夫人听到这惊人的消息,再也稳不住情绪,感叹出声。 “怎的了?夫人何出此言?…” 国公很是不解,诧异地问道。 “昀儿…昀儿…”国公夫人神情焦虑,欲言又止,正不知从何说起,便被剧烈的开门声打断了话。 “昀儿!…” 萧正宇看着撞开门,支撑不住倒在房门口的萧婉昀,惊呼出声。 方才他和夫人在门外说的话,萧婉昀躺在床上,尽数听到了。 于是,她挣扎着起身,撞开了房门。 萧正宇看女儿脸色苍白,尚穿着寝衣,人已经憔悴不堪,一时吓坏了。 “昀儿,两日未见,你怎的成了这般模样?…” “阿爹!女儿无事…女儿有一事相求,女儿…要进宫选秀,望父亲…恩准!…” 说完,萧婉昀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昀儿!!…” “小姐!!…” 萧正宇和夫人均急得不知所措,他连忙抱起萧婉昀。 “快请大夫!!…” …… 萧婉昀因为禁食过久导致身体虚弱,大夫给她看过诊号过脉,又用了些汤药调理。 人暂时没有大碍,只是因为身体虚弱,依旧昏睡着。 萧正宇见女儿病成这样,对国公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 国公夫人亦很委屈,将萧婉昀的事如实告知了他。 “夫人好生糊涂,弄成这样,难道再过两天,进房给昀儿收尸不成?” “那老爷说该怎么办?…”国公夫人抹着眼泪问道,“妾身亦不想如此,难道眼睁睁看着昀儿进宫?! 妾身哪里知道,她竟这般执拗,不允她进宫,竟然以死相争!” 萧正宇一时被怼得没话说,他虽心疼女儿,亦不想她进宫,更想不到,向来乖巧的女儿,竟会做出这样决绝的事。 “罢了!…”他深叹了一口气,“看她这个样子,若再逼迫她,怕真的会闹出人命。 若是如此,咱们再怎么替她操心,皆是白费。 昀儿亦不小了,等她醒了,我会好好与她谈这件事,而后让她自己选择。” 国公夫人担忧地看着国公爷:“那此事便拜托老爷了,妾身就这一个女儿。 若送进宫去,万一中选,将来妾身想见女儿一面都难,这叫妾身如何承受?…” 国公夫人说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夫人莫急…”萧正宇忙宽慰道,“等为夫问过昀儿的意思再说。 再者说,入宫参选未必就能留在宫中,被弃选亦未可知,此事尚有余地。” 国公夫人这才稍稍安心一些。 萧正宇便去探望尚在昏睡的萧婉昀。 萧婉昀觉得床前似有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爹!…” 萧正宇看着女儿病弱的样子,很是心疼。 “昀儿,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阿爹,女儿无事!…” 萧婉昀还是那一句,语气中还带着一些俏皮。 “无事?…”萧正宇故作生气道,“都晕倒了,还说无事,你这傻孩子,怎的就活腻歪了?” 萧婉昀却笑了:“阿爹这不就回来救昀儿了吗?…” 第23章 待选 “胡闹!…”萧正宇更生气了,“阿爹若事忙迟回来两日,你是打算让阿爹替你收尸吗?” “怎会?!…”萧婉昀这会儿却笑得自在,他知道父亲自来宠她,定不舍得像母亲那般严厉。 “昀儿可舍不得阿爹,阿爹亦舍不得昀儿,定不会对昀儿见死不救的!” 萧婉昀很是调皮,故作娇嗔道。 “你这丫头!方才将你阿娘吓得不轻。 你的事,你阿娘都告诉我了,阿爹想与你好好谈谈。” “阿爹请说…”萧婉昀恢复了几分严肃。 “昀儿,进宫的坏处,想必你阿娘已同你说尽了,阿爹就不多说了。 但有一样,阿爹要问你,你当真一定要侍君,若不能如愿,便不能活吗?若陛下对你无意呢?” 萧婉昀顿了一下,若有所思。 “孩儿如今心悦陛下,是孩儿自己的事,于陛下而言,并无甚干系。 孩儿虽年幼,亦知感情之事不能勉强。只想尽力一试,将来才会不留遗憾,所以孩儿想进宫待选。” “好!…”国公爷爽快地应了一声,对萧婉昀的回答很是满意。 “既如此,阿爹便允了你进宫待选,不日便将你的名字呈报上去。 但是,咱们可说好了,若你中选,便算你得偿所愿,若被弃选,你须回来好好过日子,听你阿娘的话,乖乖地议一门好亲事。” “是!…谢谢阿爹!…” 萧婉昀很是开心,仿佛确定自己定能留在宫中,日日见到慕倾羽一般。 …… 一个月后,各级官员呈上的待选秀女名单,便由礼部拟定后,送到了御书房慕倾羽的案头。 慕倾羽已经将那份名单压了几天,每每看到都视而不见。 待批的奏折甚多,怎可浪费时间在这等小事上? 现下批了半晌奏折,有些疲累,他捏了一下眉心,不经意间又瞥见了那份名单。 他依然没有打开翻阅的意思,和泰过来替他换了杯新茶,便随手将名单递到了他的面前。 “陛下,这份待选秀女的名册,礼部已经呈上好些天了。 昨儿陆学士陪栎华郡主一道进宫谢恩,遇见奴才,陆学士问起选秀名册之事,嘱奴才留心,将名册呈给陛下御览。” 慕倾羽很随意地拿过名册翻开。 “陆逸云?…他不知走了什么运,得了王叔和栎华的青眼,这便要做朕的妹夫了。 只是,这选秀,关他翰林院什么事?朕后宫之事,他操得哪门子心?” 和泰顺手将茶递了上去:“陆学士说,他为国选的贤才正在这名册之中,望陛下仔细甄选,莫要错过。” “他?…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慕倾羽惊讶之后很是不屑:“这小子平时在朝上便毛利毛躁,时常言语无状,脑子像搭错筋一般。 若不是看在他为人还算正直,学问做得不错,为社稷民生敢仗义执言,算是没忘了读书人的本分,朕才懒得保他。 不然,那些老泥鳅们,怕是早将他修理得,皮都不剩了。” “陛下说的是…”和泰讪讪地笑道,“陆学士正是感念陛下,才不忍陛下后宫冷清,中宫之位空悬多年。 他说,陛下后宫和谐,方可更无后顾之忧地治理天下,做万民表率,建不世功业。” “呵呵呵!…”慕倾羽忍不住嘲讽地笑出了声。 “朕被那些老泥鳅们逼着选秀,还要他来添把火?再说,他哪只眼睛看到朕的后宫不和谐了? 这事儿也轮到他来操心?朕正是为了社稷安稳、朝堂平衡,才不能立后,这是于公。 于私,朕若立后,岳儿怎么办?他的处境会更艰难。不管从哪方面考虑,朕都不可能再立新后。 朕的心思无需多言,大乾国只他一人不知吗?简直有病! 现下,那些朝臣拿祖宗基业,逼朕选秀。 那朕便选好了,左右朕逃不过,只要有法子陪他们玩下去就好。” 慕倾羽似是无意地翻看着名册,足有一百多人,待选时,到最后能面圣的,只有三十人。 而他愿意留下的,至多三人,纯属应付差事。 界时,若有朝臣不满,他连理由和说辞都准备好了,保管让那些老泥鳅们乖乖闭嘴。 和泰看到了纸页上萧婉昀的名字,忙伸手指了一下。 “陛下,这位,便是陆学士替您选的贤才。” “萧婉昀?…这名字好生熟悉。” “陛下日理万机,怕是忘了,两个月前,上元节那晚…” “哦!…朕记起来了…”慕倾羽想了片刻,恍然大悟道。 “那位猜出灯谜的姑娘,她长得有几分像悠儿。” “正是…”和泰终于像完成大事一般,松了口气。 只是,不知这陆学士对此事为何这般上心,就连郡主也在一旁叮嘱了一声,左右他这件事算是办到了。 慕倾羽将萧婉昀的生辰八字等信息看了一遍,与她那晚说的丝毫不差,她确是镇国公萧正宇幼女。 只是,慕倾羽有些奇怪,萧老将军怎么会愿意将女儿送进宫? “朕已明旨,送呈待选秀女自愿为先,这萧家于后宫素无干系,怎会愿意女儿待选?”慕倾羽不解道。 “要说,这萧将军宠女儿是出了名的,也从未有让女儿进宫光宗耀祖的想法。 不过,老奴听说,这萧国公和夫人将女儿宠坏了,最近甚是烦恼。” 外间确有这样的传言,只怕上京城人尽皆知,所以早就传进了皇城。 “怎么说?…”慕倾羽正疑惑着,忙问道。 “自从上元那晚后,这萧姑娘便心悦陛下。得知宫中有选秀的旨意后,便要进宫待选。 萧国公和夫人对这幼女从小宝贝得紧,正在替她议亲,听说已寻了个称心满意的婚事订了下来,好让她一辈子享福。 可这萧姑娘硬是不答应,非要取消婚约进宫待选,甚至以死相逼。萧国公和夫人拗不过,只好依了她。 这不,萧姑娘便成了待选的秀女。” “有…这等事?” 慕倾羽听和泰讲了那么长的故事,很是不可思议。 “想不到这姑娘的性情,如此偏执。 朕自知皮囊不差,可这等为美色忤逆父母的东西,朕哪里招架得住? 再说,这等性情,入宫岂非自讨苦吃?趁早打发回去干净!” 第24章 劳烦 “陛下的意思是?…” 和泰听慕倾羽这么说,惊觉自己方才说过了头,忙担忧地问。 但似乎为时已晚,看这境况,萧婉昀被弃选定了。 “你明日朝后,便可知会萧老将军一声,让他安心。 到时候,朕决计不会选他的爱女,此等绝色,便留给有福之人吧。 如此,朕便解了萧国公的心头之忧,他可是欠朕一个人情哦!” 慕倾羽说的很是戏谑,心情似乎不错。 和泰却觉得自己弄巧成拙,办了坏事。 可他只好镇定自若,就当自己什么也没说,左右也没旁人会知道萧婉昀为何被弃选。 谁让她看着品貌俱佳,性情却如此惹人厌弃,以至于根本入不了陛下的眼呢。 翌日朝后,萧正宇回到家,心情果然不错。 夫人见他一脸欢欣,便问道:“老爷怎的如此高兴,有何喜事吗?” “嗯,于夫人而言,自是喜事!呵呵呵!…”萧正宇开心回道。 而后凑到夫人耳边一阵低语,说完后,夫人亦大喜。 “这是真的吗?!…” 这段时间夫人一直很忧心,听完后有些大喜过望,不敢相信。 “今日下朝,陛下身边的孙公公亲口告诉为夫的,岂会有错?” “那真是太好了!妾身终于安心了。” 国公夫人很是庆幸欣慰,这些日子,脸上平添的皱纹一下子舒展开了。 她满脸荣光,仿佛顿时年轻了好几岁。 片刻后,她又突然想起什么。 “离选秀尚有两个月,咱们昀儿这等才貌,陛下就算不喜,怎会现在便决定弃选?” “这个…自是为夫的功劳,呵呵呵!…”萧正宇提起这茬子事,有些得意。 “夫人管这么多做什么?陛下亦是一片好意,难道夫人还嫌被驳了面子不成?” “你去同陛下说不想昀儿中选的?…”国公夫人很是疑惑。 “夫人这是说得什么话?这种事,为夫怎可与陛下直说?自是想了些办法的。 夫人现下解了烦恼便好,管那么多作甚?” 萧正宇笑得意味不明,他才不想告诉国公夫人,孙玉泰说给慕倾羽听的传言,便是他自己故意放出去的。 国公夫人定会责备他胡来,竟然不顾女儿的名声。 可在他看来,这个时候顾惜名声实在是妇人之见。 将来时过境迁,谁还会记得这等小事,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罢了。 萧正宇对慕倾羽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们这位陛下本无意选秀。 可他若直接去找慕倾羽说明不想女儿中选的心意,着实会伤了君臣间的面子。 如此略施小计,慕倾羽便立刻送了个顺水人情给他,实在是件轻松又快意的事。 两月的时间眨眼而过,萧婉昀终于进宫待选。 那日,慕倾羽下朝后依然如往常一般,给自己安排了政务。 选秀这件事,宫里自然有位份高的妃子来张罗,自己只需在最后的环节走个过场便好。 即便如此,慕倾羽并不会任由宫里的三位贵妃全权掌控。 不然,选进来的人,难保和这三位脱得了干系。 于是,慕倾羽一早便请了太后,一并为他主持选秀大典。 他的母亲定会替他考虑,不会偏私。 最重要的是,太子生母先皇后何梦悠生前最得太后喜爱。 太后爱屋及乌,对太子亦十分看重。因此,对于是否再立新后,太后自是站在慕凌岳这边的。 是以,选秀大典请太后主持,一定出不了差错。 萧婉昀已顺利通过初选,进入了最后面圣的三十位待选秀女之列。 此时,她正同其他二十九名待选秀女一道,由大太监领着,前往宣和殿面圣。 正行进着,萧婉昀排在队首,远远地瞧见一只白色的毛球蠕动着,从草丛里艰难地往过道行进。 靠近些,她才看清是一只出生不久的小奶猫,看着已经变脏的毛色,应当是被母猫弃养了。 小猫饿得直叫唤,似在呼唤母亲,又像是在哀嚎求救。 萧婉昀见了很是不忍,快速上前将这小毛球捡了起来,托在掌心查看。 大太监福全正带着数名小太监走在队伍一侧,见状忙上前问道: “姑娘怎的私自离队?快些回去,切莫耽误了面圣!” “公公,这好歹是条命,小女想收养它。” “诶呦我的姑娘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情管这个小畜牲啊! 宫里野猫多的是,被弃的小猫仔不知多少,您快些回去,甭管它了!” 她们正行进在宫里的要道上,来往的人多,此时将这小猫丢下,要么被踩上一脚,要么活活饿死。 萧婉昀随即掏出一块银锭,塞进大太监衣袖下的手里,满脸笑意圆融道: “劳烦公公照看这小东西两个时辰,面圣之后,小女定来接它。 现下身上只有这么多了,稍后接它再补上谢礼。劳烦公公了!…” 说着,便将那只小毛球塞在了福全的手上,离开去追队伍了。 “诶!…姑娘!…” 福全来不及喊住人,看着另一只手上的银锭,足足有五两。 这小畜牲的命可真是金贵啊! 福全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小猫仔交给了身边的小太监。 “福公公!…” 福全正欲赶往举行选秀的宣和殿,被身后之人叫住了,忙转身。 “皇太后!…奴才福全叩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吧!…” 皇太后正由太监和宫女们跟随着,前往宣和殿,远远地看到福全不知在和一名秀女说什么。 这会儿靠近正好碰上,便叫住了他。 “福公公,你方才和那秀女私相授受些什么?” 太后今日主持选秀,就怕这些秀女为了前程和办事的奴才有什么勾当,此刻便不失威严地问道。 “冤枉啊,娘娘!老奴与那姑娘素不相识,何来私相授受之说?” “那你们方才耽搁这许久,是出了何事?” “启禀太后,那姑娘要救这只小畜生,托奴才照看它两个时辰。” 说着,福全便让身旁的小太监托着小奶猫上前,给太后查看。 “竟有这等事?…”太后很是意外。 “谁说不是呢!”福全委屈回道,“老奴在宫里当差几十年,头一回见这么冒失又不懂规矩的秀女。” “那福公公正当着差,怎会有闲心管她这等闲事的?…” 太后没想到是这么回事,一时觉得好笑。 第25章 选秀大典 “不敢瞒太后,方才那姑娘说面圣之后,定来接这小东西,硬塞给老奴五两银子便跑开了。 老奴自是不想要这银子,亦不想管这等荒唐事的。” 福全见方才的事被太后撞见,便毫无隐瞒地说了。 “此事当真?这个时候,她竟有心思花这么多银子,只为了这个小东西?”太后觉得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奴才就是个当差的,她若求别的,找奴才有何用? 只是这姑娘看似不怎么将前程放心上,这个时候花重金,只求这小畜生的命。 太后若怪罪,奴才这就交出银子。” 福全以为太后不信他,为证清白,便不敢要那银锭了。 “罢了!…”太后终于确定眼前的事,便只当个笑话。 “念你一片善心,做得亦是积德之事,银子你便收着吧! 这么大块银子,够这小东西受用几辈子了。” 太后摸了一下躺在小太监手心的小奶猫,此刻那小东西已睡着了,软乎乎的,甚是可爱。 “莫再耽误了,今日陛下选秀,福公公快些去当差吧!” “是!奴才告退!…” 福全带着小太监们退下了。 太后看着远去的人影,想起方才看见的情景。 她远远地瞧了一眼,那姑娘样貌很是出挑,在一众秀女里,亦是出类拔萃的。 更特别的是,她长得很像她已故的儿媳。 这脾气秉性也有些意思,只是不知今日的举动,到底是一时任性,不知轻重,还是有几分真性情。 萧婉昀在宣和殿的偏殿等候了半个时辰,终于和其他秀女一起被传去正殿见驾。 她们每个人都面圣之后,慕倾羽便吩咐孙和泰按他的意思,将秀女分成两排。 后一排是他见过后不甚满意,直接弃选的,前一排,则是他留着最后待选的秀女。 而这种安排和操作,只是他临时起意决定的,没有先例亦无成规。 在场主持选秀的三位贵妃,皆不知这番操作有什么深意,而她们安排进宫的人,此时都排在了第二排。 正要进行最后的遴选,一名太监来报,户部尚书与几位侍郎已等候多时,请求召见。 慕倾羽这才想起,他召了户部的官员在御书房商议要事,此时已过了约定的时间许久。 这选秀大典进行了半晌,拖到这会儿还未结束,慕倾羽没想到这过场要走那么久,心里早就有些不耐了。 眼下正好有个绝好的由头离开,反正他都已经安排好了,剩下的事交给太后就好。 于是,他凑近太后身边小声道: “母后,孩儿召了大臣商议要事,这就要去御书房,这三名秀女就劳烦母后替孩儿选了。” 太后很意外,很快便有些明白儿子的用意,笑问道: “陛下自己后宫之事,自己都不想最后掌个眼?” “孩儿方才已经掌过了。”慕倾羽有些不好意思道,“母后瞧见殿上的两排秀女没,后面一排,便是孩儿看着不受用弃选的。 剩下的前面一排,母后做主,替孩儿选三个投眼缘的就好。” 瞧着儿子这敷衍了事,极不认真的态度,太后只能笑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旁人若听见他们母子的这番耳语,定要笑掉大牙,这哪里有点君王的样子。 太后一眼瞧去,前排似乎人少一些,亦有十几位。 “这么多,你让哀家怎么替你选?” “不打紧…”慕倾羽漫不经心道,“孩儿日后准备命她们多孝顺母后,时常去母后跟前伺候着。 孩儿已经看过了,这前排的秀女,出身都不高,母后不必顾念孩儿,选三个自己看着喜欢的就好。” 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太后眉头都忍不住皱起来了。 “这便算了吧,哀家可不想掺和你后宫之事,还想多活些时日呢。 陛下既然事忙,那哀家便做主了,日后可莫反悔!” “君无戏言,不能够!…”慕倾羽一脸的戏谑,“那便有劳母后了!…” 慕倾羽很快便起身离开了,只听得孙和泰大声宣旨:“陛下摆驾御书房,选秀大典由太后代为主持!” 慕倾羽离开后,太后仔细地瞧了一遍前排的秀女,没看到萧婉昀。 他让她选自己喜欢的,下面三十位,眼下对谁都谈不上喜欢。 若要说投点眼缘,那便只有萧婉昀了。 于是,太后又仔细地搜寻了一遍后排的秀女,果然在最边上瞧见了萧婉昀。 她心里有些意外,没想到萧婉昀会被分到后排。 但是,看慕倾羽对选秀这么不靠谱的态度,定是没有仔细斟酌考量,无非是在走过场。 既然陛下说了,交给她这个母亲代为做主,选她自己喜欢的就好,那太后自然不会弃选萧婉昀,至少现在不会。 她对这个姑娘,着实有几分兴趣,至少要等问询考核以后再做决定。 于是,太后便吩咐福全将萧婉昀调到了第一排。 如此站定后,两排的人数便正好相当了。 而后,太后先命第一排秀女暂且退下后,便让福全宣读她的旨意。 “太后有旨,诸位小姐能进宫待选面君,已属我大乾女子之典范。 现赐尔等花开富贵定制玉牌,以示褒奖,并即刻送尔等离宫归家。” 旨意再好听,意思也只有四个字:已被弃选! 那些被赏了玉牌的小姐们均十分沮丧,有些拿到玉牌便伤心地哭了。 大殿一阵哀戚之后,剩下的秀女们终于被宣上了殿。 她们站定后,大多数人变得更紧张起来。 因为她们清楚,这已是最后的遴选。 按照以往选秀的惯例,她们应当都能被留下,只是她们不知,慕倾羽只给了五分之一的名额。 太后觉得有些犯难,这么多人,她总不能一个一个地考吧。若那样,着实太累了。 于是,她决定出一道题,这样便可省事不少。 第26章 偿平生所愿 太后思忖片刻,微微一笑道:“今本宫出一题,若能给出满意答案者,方为可选之人,请诸位秀女听好。 本宫的慈宁宫后有一座花园,种植着各类花卉。 开春时节种入了交趾国进贡的花种,此花名为月芝,需要当地的土壤和气候方可成活。 于是,本宫便命人在花园建了专门的花房,并取了当地的土壤培入,方将此花培植成功。 可近日来,园中其他花卉莫名枯萎,本宫已命人查看,非病虫害所致,亦非缺水少肥。 诸位想想,这究竟是何缘由?” 众秀女听闻,纷纷陷入沉思。 这一众官家小姐,平日里皆养尊处优,极少有亲自侍弄花草的,更谈不上精于此道。 听起来,太后的问题亦十分复杂棘手。 良久后,萧婉昀率先开了口:“太后,臣女想到一个原因,或许是导致花卉枯萎的缘由。” 萧婉昀平时爱看一些杂书,涉及的见闻和知识也多一些。 “你且说来听听!…” “回太后,臣女方才听闻您命人取来异域土壤培入花园,或许是土壤酸碱失衡,影响了花卉生长。” 太后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位秀女接着回道:“禀太后,臣女的父亲在工部任职,臣女曾听父亲说,若动工建造屋舍,周围植物树木众多,定要小心施工。 不然,震动或损坏了植物的根部,便会引起植物大量损毁。 方才听闻太后为培育月芝花新建了花房,可能是因为施工震动,影响或损毁了花卉根部。” “嗯!听着有几分道理。” 这个缘由,太后第一次听说,不知真伪,却也算多了见识。 过了片刻,又有一位秀女道:“太后的花园,因为种植异域奇珍,土壤等环境已经发生了改变。 再加上最近季节更替,天气逐渐闷热,温度或湿度异常导致花卉生长异常,进而枯死亦未可知。” 太后赞同地点了点头。 此时,其余未想出答案的秀女大多皱着眉头,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植物花卉之道,她们着实不懂,太后面前,亦不敢胡编滥造,乱说一气。 是以,那些秀女虽尚未得到被弃选的旨意,此刻却只能认命了。 最后,又有一位秀女道:“臣女家中的园丁侍弄花草的手艺颇精,臣女曾听他说起,花园中若引入了某种与原生花卉相克的植物,便会影响其生长。 严重者,甚至会引起原生植物大量被毁。 太后培育的奇珍乃交趾国的物种,与本土的植物相克,亦未可知。” 太后听了,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能得到四种不同的答案,已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赏赐了其余秀女玉牌与旨意,片刻后,殿上只剩下了四位秀女。 慕倾羽只留用三位,可太后觉得眼前的四位皆才貌出众,若硬要去掉一位,着实有些为难。 于是,太后便继续道:“诸位姑娘今日待选能留到现在,着实很优秀。 本宫想知道,诸位姑娘今日为何入宫待选? 本宫想听听,你们的自己的想法和初衷。” 这个问题实在不必考虑太多的时间,随口便能说出一二。 于是,一位秀女率先开口道: “皇宫乃天下女子荣耀之所在,臣女从小便被教导,身为女子,定要从小立志进宫侍君,方为光祖耀祖之根本。 是以臣女认为,唯有进宫伴驾,方不辜负家中的教诲及养育之恩。” 这一番话,说得像在表达志向和决心的宣言一般。 虽说这是大部分待选秀女的初衷及内心最真实的愿望,但这般直白露骨,真不知是性子太过直爽,还是说话有些不过脑子。 竟还一脸的骄傲,而那三位贵妃,一位看她的眼神不甚和善,一位强压着笑意,而另一位则忍不住以袖掩口笑了起来。 太后微微轻咳一声,掩饰了一下尴尬,期待地看着另外两位秀女。 另两位有了前车之鉴,忙作出了中规中矩的回答,无非是宫中有召,身为臣子首当尽忠之类冠冕堂皇的话。 听起来,自然是挑不出错的。 最后只剩下萧婉昀,她郑重地缓缓开口道: “臣女身为女子,文不能求得功名,为百姓请命,替君分忧,武不能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 身为臣子,自当为国尽力,为陛下尽忠。而身为弱女,亦为陛下子民,国之根本,定当为大乾尽心,以报君恩。 是以,臣女想进宫,偿平生所愿。” 太后听了,心里很是惊讶。此等志向与胸怀,绝非任性不知轻重的女子会有的。 如此看来,这般胸怀远大,又心存善念的女子,才是慕倾羽身边该有的啊。 若只是遴选秀女,太后此刻对萧婉昀已经很满意了。 她身边的三位贵妃,今日因为她在的缘故,倒是异常娴静温婉,整个大典只是安静地旁观,并未多说什么。 褚贵妃此刻正盯着萧婉昀,眼神有些复杂。 杨淑妃和刘娴妃则是意外又惊讶地看着萧婉昀出神。 她们三位皆是正一品贵妃,是慕倾羽的妃嫔中位分最高的。 此刻必须选出最后的人选,太后亦须给三位贵妃几分面子,对她们不可再继续无视下去。 于是,她颇为和蔼地问道:“眼下尚有四位姑娘待选,只是陛下只给哀家三个名额,不知三位贵妃意下如何啊?” 三位贵妃这才回过神,若是太后不在,今日大典由她们做主,她们定会难得的统一,将萧婉昀毫不犹豫地弃了。 可如今,她们纵有这样的心思,却一点也不敢表露,只好一致顺从和婉地回道:“全凭太后做主,臣妾等不敢有异议!” “那好吧!…”太后连忙接过话头,顺着台阶上了。 “哀家这便定下了!” 她指了指那位说话不过脑子的: “就赐这位姑娘玉牌吧… 其余三位赐如意香囊,宫中即刻下旨,并护送三位姑娘回府晓住,告别父母以报生养之恩,三日后,正式进宫伴驾!” 第27章 荣归 听到旨意,萧婉昀终于展颜,心里很是开心,她总算如愿以偿了。 直到宫里护送她回府的车驾到了萧府门口,她都像是在梦中一般,愣愣地,竟忘了下车。 齐福儿率先从车上跳了下来,她现在心里很是雀跃。 这么多的秀女,只有三人中选,其中之一便是她家小姐,她自是觉得骄傲与欢喜。 “小姐…小姐!…” 齐福儿想扶她下车,却发现她有些发呆。 “小姐,您这是高兴坏了吗?快些下车,咱们好去给老爷夫人报喜啊!” 萧婉昀这才回过神,忙笑道:“嗯,这就去!” 她这会儿不仅是中选荣归,有宫里专门的车驾护送着,最重要的是,她还带着圣旨。 那份圣旨是慕倾羽事先早就准备好的,一共三份,一般无二的格式与套话,只预先空出了填写名字的地方。 掌印太监在一旁候着,只等太后选出人,填上名字,盖上玉玺,这份圣旨瞬间便出了皇宫。 而此刻,慕倾羽还在御书房孜孜不倦地与大臣讨论着政事,完全不知他的选秀大典出了什么变故。 而这份圣旨,此刻正由随行的大太监专门护送着,不多时,便展开出现在萧家众人的面前。 只听见大太监朗声念道: “奉天成运,皇帝诏曰: 今有镇国公之女萧婉昀,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才情出众,仪态端庄。 于选秀之中,脱颖而出,深得朕心。特赐其入选,着三日后进宫。 望其恪守宫规,谨言慎行,以佐后宫之祥和。钦此!” 萧正宇跪在地上,震惊地忘了接旨。 “萧国公,您这是高兴过头了?快接旨啊!咱家还等着回宫复命呢!” 大太监看他愣在地上半天,诧异地催促道。 萧正宇这才起身,木讷地接了圣旨。 大太监传完旨便离开了,萧婉昀忙起身跑到萧正宇面前。 “阿爹!孩儿中选了!…谢谢阿爹准昀儿进宫待选。” 萧正宇愣怔地看着女儿:“你…怎么会中选的?!…” “女儿应选时表现优异,…故而中选。 阿爹为何这般问?女儿如愿,您不高兴吗?” 萧正宇此刻别说高兴,简直气得想骂人。 “是陛下亲自选的你?!…” “…陛下有要事,先行离开了,让太后代为主持选秀大典,是太后亲选孩儿的。” 萧婉昀有些被萧正宇的态度吓着了,仿佛自己犯了大错一般。 “怎会有这种事?…哎!…” 萧正宇沮丧地背过身,一脸的懊恼。 国公夫人这才回过神,被丫鬟扶着起身,颤声问道:“老爷,这是怎么回事?您不是说昀儿不会… 陛下怎会下这样的圣旨?” “为夫不知,这…哎!…” 萧正宇既懊恼又愧疚,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国公夫人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缠着萧正宇哭闹起来。 “老爷,您是怎么对妾身保证的?!… 这下可怎么办?…昀儿就这么进了宫,我日后… 你还我的女儿!!…你这个骗子!…” “为夫何时骗你?!…”萧正宇也顿时火了起来,他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加满肚子的委屈,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为夫也不知怎会这样,夫人怎可胡言乱语,口不择言辱骂为夫?…” 国公夫人听了,更是愤怒伤心起来,也顾不上有无旁人在,更是不管不顾地吵闹起来。 夫妻二人从未如此过,当着萧婉昀和府里众多下人,全然不顾体面,酣畅淋漓地吵了起来。 萧婉昀看着眼前父亲的怒气和母亲的哭闹,更觉得像做梦一般,比方才回府时更不真实。 她以为父亲既然同意她选秀,定是说服了母亲。如今她中选,家里定会为她高兴的。 没想到,却是眼前这番景象。 晚饭后,萧婉昀独自待在房间,手里抱着那只在宫里救下的小奶猫。 她今日知道自己中选后,并没有兴奋地忘乎所以,出宫前接回了这个小东西,一并带回了萧府。 萧婉昀刚给它喂了些羊乳,听说这么小的猫仔不会自己排泄,她这会儿正温柔地给它按摩肚子。 小家伙吃饱了,懒洋洋的,周身都被清理干净了。 不知是什么品种的猫仔,毛有些长,躺在手心,就像一团松软的鹅绒。 “小乖乖,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萧婉昀看着手里雪白松软的一团,思忖了片刻:“就叫你,雪羽吧!…好听吗?…” “…喵…呜…” 雪羽软软糯糯地,小声呜咽了两下,似乎很是满意。不一会儿,便呼呼睡了。 萧婉昀看着雪羽可爱又安然的模样,嘴角上扬,微微笑了一下。 她轻轻将雪羽放回它的小窝里,脸上渐渐染上了一丝愁绪。 今日她回府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闹得不可开交,她现下,自是知道了父亲之前为她做的筹谋。 原来,阿爹阿娘从没同意她进宫,面上答应,只是为哄骗她的。 结果,自己竟然这般阴差阳错地被选中了。 她本以为,慕倾羽定是因为上元节那晚,对自己印象不错,才会授意太后选自己的。 可没想到,他竟然早对阿爹允诺弃选自己,他对自己竟这般不喜,因为阿爹的那番筹谋,他对自己可说是厌弃。 饶是如此,自己却还是中选了。萧婉昀不知其中缘由,只是原本的喜悦,现下已是烟消云散。 如今府上愁云惨淡的,不仅没有半点喜色,仿佛临了什么祸事一般。 萧婉昀心里正烦闷着,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阿爹!…”她起身开门,见萧正宇一脸烦恼地站在门外。 “昀儿,阿爹有话想与你谈…” 萧婉昀将人让了进来。 “这么晚,阿爹还未休息?…” 萧婉昀不知该说什么,只关切礼貌地问了一句。 “你不也没睡下嘛!…” 萧正宇此刻异常烦闷,自从接了圣旨,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晚饭也没吃几口,他向来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从未曾这般食不下咽过。 这会儿,别说是睡觉了,他只怕烦得要失眠到天明。 于是,他忍不住过来找萧婉昀,作为父亲,有些话现在不说,日后怕是没机会了。 第28章 规劝 “阿爹,这么晚找女儿,有何事?…” 萧婉昀明白父母的苦心,却不能接受他们这般哄骗自己,这会儿心里,着实不大高兴。 “昀儿啊,阿爹不对,不该背着你做那些。 可阿爹和阿娘都是为你好,你这番中选,你阿娘都急坏了,方才还在责备为父呢。” “罢了!…”这些,萧婉昀心里自是明白,亦不可能真的生父母的气。 “左右昀儿此番已经如愿,这事便过去了,阿爹不必放心上。” 萧婉昀此刻亦很是爽快。 “可…昀儿,你真的非入宫不可吗? 阿爹阿娘并非无端地为你如此操心,你若真的入宫,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萧正宇担忧道。 “圣旨已下,阿爹再纠结又有何意义?” 萧婉昀虽理解他们的苦心,但如今这事已板上钉钉,她不明白父亲为何这般犹疑。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听阿爹的话不进宫,阿爹自是有办法。 陛下本卖了为父一个顺水人情,如此一来,却是戏耍了为父,陛下心里多少有些亏欠。 为父只需回禀陛下,说你突染重疾,病情危重,不宜入宫侍君。 如此便不算违背皇命,你入宫的事便作罢了,你放心,陛下定会准的!” 萧正宇着急地将计划说了出来,希望能得到萧婉昀的认同。 “如此岂非欺君?!…” 萧婉昀很震惊,陛下曾说她的父亲耿直,如今这筹谋与办法,倒是一出接着一出。 “嗨!…事到如今,你何须担心这些,阿爹保管这事万无一失。 女孩子身体娇弱,偶尔染个急症也算平常。宫里对染病入宫十分忌讳,与情与理,你进宫的事只能作罢。 所谓欺君,无非就是要郎中证明你确实患病,这再容易不过,找两个信得过的郎中,提前打点好便是。 最重要的是,陛下本无意选秀,你更非他有意之人。 你这个时候染病,陛下即便心里有数,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莫要担心。” 萧正宇着急地劝说道,眼里满是期待。 可萧婉昀却没有半点他期待的松动,甚至还有些怒意。 “阿爹可真是足智多谋,整日舞枪弄棒的可惜了,该留在朝堂上为陛下献策分忧才对!” “啊?!…” 萧正宇被女儿怼得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味来,倒也不会生气。 左右这个女儿从小被他宠得,与他说话向来不懂拘谨,如今自己事情没办成,弄巧成拙,也怨不得女儿生气。 “昀儿啊,你这个时候和阿爹置什么气? 你明知陛下不喜你,对你根本无意,如此,进宫岂非自找罪受?” “可这并非昀儿之过!…” 萧婉昀被说到了伤心之处,眼眶瞬间染上了红晕。 “是阿爹一面允了女儿所求,一面又不顾惜女儿名声,放出谣言,陛下才误会厌弃昀儿。 女儿之前因为不能进宫,心灰意冷而自弃确实愧对爹娘,可既然阿爹允了,又怎可说女儿以死相逼? 再说,女儿何曾有过婚约?竟然还为陛下悔婚? 阿爹如此诋毁女儿,陛下定以为女儿是个攀附权贵、耽于色相、忤逆不孝的不堪女子。 可女儿对陛下一片赤诚,过去未曾欺骗过陛下,现在和以后亦不会!” 萧婉昀越说越激动,竟伤心地哭了起来。 “诶呀!都是阿爹的不是,你乖,莫要伤心了。 阿爹这不是在同你商量吗?” 萧婉昀尽力让自己平静了一些,拭去脸上的泪。 “昀儿不孝,这回不能听阿爹的,三天后,定是要进宫的。” “你这孩子,这是何苦呢?…” 萧正宇就怕萧婉昀是这个态度,他虽着急却并不意外,他自己的女儿,他怎会不知? 他之前那番操作,事情圆满便罢了,如今横生变故,反倒让萧婉昀更是一往无前,连头都不会回一下了。 “阿爹,你知道的,陛下是昀儿心之所向。”萧婉昀感慨地回道。 “傻孩子啊,陛下非常人,乃一国之君,大乾帝王。 你可以对他一片赤诚,但他可能对你永远不会付出半点真心。 如若他就是不喜欢你,对你冷淡,你该如何? 这还不是最遭的,你在受尽冷遇的同时,还要承受宫中其他嫔妃的嫉妒与恶意。 到时候,你孤身一人在深宫,爹娘再不能护你,你当如何?” 萧婉昀默了片刻,似是想了很多,但她很快坚定地回道: “女儿不怕,亦不悔!” 萧正宇虽然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但还是掩饰不住地失望和担忧,还有一些生气。 “先别急着回答,还有三日,你好好想清楚!… 今天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萧正宇离开后,萧婉昀根本毫无睡意。 她回想起白天面圣时的情景。 难怪她单独面圣时,慕倾羽对她的眼神如此不屑。 大殿之上,她不可对他直视,因当时只匆匆瞥了一眼,她还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看错了。 原来,他确实厌弃自己。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无法放弃进宫。 虽然她此刻知道真相很是伤心,可如若这样她便放弃,那会是她一辈子的遗憾,她一定会痛苦一生。 她想要靠近他,就算最后依然得不到他的心,只能带着遗憾痛苦地死去,她亦不后悔。 她记得上元那晚,他让自己抬起头时,那眼神异常炽烈,并非那种对自己才貌的欣赏,却分明带着很深的情愫。 所以,她不信慕倾羽对她丝毫无意。 就算现下因为误会对她不喜, 她亦能挽回他的心。 …… 此刻,慕倾羽刚回到养心殿,他在御书房忙了半宿,这会儿已经疲累至极。 一名小太监递进来一份很薄的册子,孙和泰忙赶在慕倾羽就寝前递了上去。 “陛下,方才太后命人将今日中选秀女的名单送了过来,请陛下过目。” “哦…拿来朕瞧一眼。” 左右就三个人,慕倾羽并不十分在意,只想过个目,便赶紧睡下。 他随意地翻开册子,稍倾,他差点从龙榻上跳下来。 “谁?!…母后怎会选她!!…” 第29章 自打脸面 孙和泰正守在外间,被慕倾羽的声音吓了一跳,忙上前。 “陛下,发生何事?…” 慕倾羽将名册递给了他。 孙和泰看了一眼,惊讶道:“萧姑娘中选了?…” “是啊,萧婉昀怎会被选中?” 慕倾羽很是不解,还有些生气。 “老奴不知啊,老奴也是才知道萧姑娘入选了。” 孙和泰讪讪回道,夜已深沉,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承受天子的怒气。 “你那日,可告诉萧老将军,朕会弃选萧婉昀?” 慕倾羽带着一丝期待地问道。 “回陛下,您让老奴去知会萧国公一声,那日下朝,老奴便照您的吩咐,与萧国公说了。” 慕倾羽倒抽一口冷气,无奈地抚住了额头。 他此刻倒希望孙和泰上了年纪,脑子不好使,将自己随口的吩咐忘了。 没想到他数十年如一日地兢兢业业办差,这点小事也办得及时稳妥。 慕倾羽此时很想夸他,可实在没心情。 “朕明日早朝,没脸见萧国公了!…” “陛下多虑了!…”孙和泰忙宽慰道,“此事定有误会,并非陛下有意为之。 再者说,陛下为君,萧国公即便有功于社稷,亦只是臣子,岂敢对陛下不敬?” “朕岂不知你说的这些,可那样,为臣者只是迫于权力的隐忍罢了。 为君者不能以理服人,便不能令臣下心服口服。出尔反尔,最后只能用权力施压,岂非昏君所为? 朕亦知萧老将军不会说什么,可他幽怨的眼神,朕何忍直视啊?…” 慕倾羽似是感叹,又似无奈,终是躺了下来。 天大的事也不能阻止他睡觉,今日忙得晚了些,还剩不到三个时辰,他便要起身准备早朝。 再说,这可算不上什么天大的事,若这样便能让他睡不着,这么些年皇帝做下来,他怕早就龙御归天了。 今日愁随今日去,明日事来明日烦! 慕倾羽很快便睡着了,许是太累,睡得格外好,竟然一夜无梦。 天不亮的时候,他便被太监叫起伺候穿戴。 今日是他例行去给太后请安的日子,比往常早起了一刻钟。 他穿戴整齐后,便要绕行去慈宁宫请安,与太后一道进过早膳后,再去上朝。 慕倾羽迷迷糊糊地被伺候穿戴好龙袍后,并不急着戴九旒冠冕,让随行的小太监替他托着,上朝前戴上即可。 他早起睡意尚未消,昏昏沉沉顶着这么重的冠冕,着实怕头重脚轻,不慎摔着。 再者,他若顶着这么重的九旒冠,在后宫给母亲行礼问安,别将太后给吓着才好。 慕倾羽赶到慈宁宫的时候,睡意全消,人已完全清醒。 乖顺殷勤地向太后行过礼后,顿时想起了昨晚入睡前的事。 于是,在餐桌上坐定后,慕倾羽便顿时不那么乖顺了。 “母后昨日替孩儿选秀辛苦了…” 以为是惯常母子间礼貌地寒暄,太后正想回复,尚未来得及张口,便听到了慕倾羽的质问。 “可母后怎会选中萧婉昀的?” “怎么?…陛下对萧姑娘不满意?”太后自是看出了儿子的不悦。 “母后,孩儿昨日不是让您在第一排姑娘中选吗? 萧婉昀,是被孩儿早就剔去第二排的啊。” 提起这一茬,慕倾羽此刻很是烦恼。 难道他当时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他就是想知道,太后是如何选上萧婉昀的。 “可陛下不是说,让哀家挑自己喜欢的吗? 况且,陛下亦未说,后排的姑娘一定不能选,那哀家便按照自己的心意选喽! 陛下若实在不喜,便将昨日的圣旨撤回,或者寻个由头,让那姑娘不必进宫了。” 太后此刻亦有些生气,说的明显是讽刺慕倾羽的反话。 君无戏言,古往今来,何曾听说过已宣召的圣旨撤回的? 已中选的秀女若因犯错不能入宫,那错处定不是一星半点的小错,定是于名节有损。 女儿家的名节何其重要,他此番已经愧对萧正宇了,怎可再寻她女儿的错处阻止其入宫? “母后明知不可如此,这是故意刁难耻笑孩儿!” 慕倾羽很快觉出了太后的意思,生气回道。 “昨日陛下是怎么说的?全凭哀家做主,日后定无不满,君无戏言哦!…” 慕倾羽顿时没了话,亦觉得自己此番着实荒唐。 “母后教训的是,那姑娘是孩儿不能选之人,昨日急着去御书房,忘了特意向母后交代了。” 慕倾羽此刻说起来,很是懊恼。 “此话怎讲?为何单单她不能选?”太后很是疑惑。 “母后有所不知,萧国公不欲她女儿进宫,朕本也无意选秀,正好顺了他的意,送个顺水人情给他罢了。” “我当是何事?只是,他既然不想女儿进宫,为何送她来选秀?” “那萧婉昀忤逆父母,自己想进宫呗。” 慕倾羽此刻说起这些,有些头疼,个中的曲折便不想细说了。 “哦?!…竟有这回事?…” 太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既如此,萧婉昀不过因着哀家,意外中选了。 她既参选,被选中有何不妥?陛下何故觉得为难?” “萧婉昀会被弃选,孩儿日前已让和泰知会过萧老将军了,如此岂非自打脸面?…” 慕倾羽这么说来,很是沮丧。 他随意呷了几口吃食,竟没了食欲,毕竟,这顿早饭确实不甚愉快。 “陛下何故苦恼?…”太后笑着问道。 “哀家是真的觉得这萧姑娘不错,才替陛下选的,倒不全是为了自己的喜好。” “不错?…”慕倾羽想了想,若有所思。 “慕后不会是因为她的长相,才对她频生好感吧? 那丫头是长得有几分像悠儿,可她如何与悠儿比? 母后不知,那萧婉昀偏执的很,为了进宫竟然悔婚,萧家不允,她便以死相逼。 这样的人进了宫,孩儿不喜便罢了,没得,早晚将母后给气死!” “呵呵呵!…”太后觉得慕倾羽说得甚是夸张,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30章 倚重 “陛下怎的这般了解萧姑娘,哀家看她,完全不似陛下说的这般。 不然,哀家如何会替陛下选她?” 太后听了慕倾羽一通宣泄,笑着回道。 “母后与她初见,多半是被她骗了。 时辰不早,孩儿要去上朝了,母后慢用!…” 慕倾羽此时可没心情听太后夸萧婉昀,匆忙告退后便离开了慈宁宫。 整个早朝,慕倾羽与群臣议政相当勤勉,可他从始至终都没问萧正宇的意见,连眼神也不敢分给他一个。 萧正宇今日心情不佳,本就是武官,在朝上并不擅文官那般长袖善舞,舌灿莲花。 他一武将,若起战事,自有他建功立业的时候。如今不过是在朝上应个卯,偶尔参与议政,给出一点意见。 这两日因着萧婉昀的事,萧正宇着实兴致不高,这会儿若没人问他,他哪儿有心情议政? 不经意抬头撞见了慕倾羽的目光,对方很快躲开了,似乎极认真地,在听着群臣的禀奏。 而慕倾羽方才那匆匆一瞥,只感受到对方深深的幽怨,甚至是怒意。 此后两日的朝会皆是如此,只是第三日朝会结束后,萧正宇并未急着出宫,而是等在了御书房外。 过了今晚,萧婉昀便要被接进宫了,这几日她的态度没有一点松动和改变。 虽然萧正宇早就料到了,可作为父亲终究放不下,若不做些什么,心里实在不安。 过了许久,御书房议事的大臣终于尽数离开。 慕倾羽正想休息一会儿歇口气,孙和泰又进来禀告。 “陛下,萧国公正候在御书房外求见!” 慕倾羽听了,顿时有些不好,可该来的总会来,便正色回道:“宣!…” 稍顷,萧正宇便进了御书房。 “微臣参见陛下!”萧正宇拜道。 “平身!…萧国公来御书房见朕,所为何事?” 慕倾羽脸上透着一丝微笑,极为难得的和颜悦色。 “陛下!老臣…”萧正宇有些羞于启齿,可为了女儿,他此刻顾不上颜面了。 “明日小女便要入宫了,老臣教女无方,小女被臣宠得任性执拗。 可望陛下念在老臣一片忠心,小女对陛下亦是赤诚一片的份上,能宽待小女。 老臣感激不尽,定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这番话若是平常岳父嘱咐女婿,并无不可,实属平常。 可以臣子的身份,叮嘱身为帝王的女婿,古往今来,也只有萧正宇一人会如此了。 慕倾羽自知理亏,这个时候也不好拿着架子。 “好说,好说…萧小姐才貌出众,深得太后欢心,入宫后,朕必善待之,萧爱卿莫要过于担心。” 二人又继续寒暄了几句,萧正宇再三谢恩后,才退出御书房。 慕倾羽见人离开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此事便算过去了, 但萧婉昀进宫终究无可更改。 慕倾羽本打算选中的秀女,出身最高不过正四品官员之女。 这样,既应付了选秀,日后对朝局亦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他亦不必过于小心地平衡和处理后宫的关系。 新进宫的秀女,他甚至可以无所顾忌地先晾在一边。 可如今,事情发生了他未曾料想的意外。 萧正宇的品级早就越过了正一品官员,乃一等公爵。 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掌着西北军的军权,而萧家两位儿子,皆长年镇守边关。 这样掌着实权的公卿之家,子嗣长年征战在外,其余家眷妻小族亲皆留在京中,且与后宫从无干涉,足见其对朝廷的忠心。 而萧家虽有功于社稷,却从未参与朝堂之争,为家族谋过私利,世代皆以军功立足。 如此中正的武将世家,慕倾羽自登基后,对萧家很是信任和倚重,且从未有过忌惮或防备。 可如今,萧婉昀竟这样阴错阳差地进了宫,这原本单纯和谐的君臣关系,似乎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且慕倾羽方才刚承诺过会善待萧婉昀,内里怎么善待,他尚未想过,但面上的恩宠,是必须有所表示的。 是以,第二天一早,宫里安排的仪仗出现在萧府门口时,立刻引来了数条街的人围观,半个上京城的百姓都跑来看热闹了。 为首的大太监手持圣旨,萧家阖府皆跪迎接旨。 只听见大太监朗声宣读旨意: “奉天成运,皇帝诏曰: 镇国公萧振宇之女萧婉昀,风姿绰约,兰心蕙质,德容兼备,才情斐然。其性温婉恭良,行止端方有礼,实乃闺阁之典范,女子之楷模。 今特册为正二品皇妃,封为昀妃,赐居关雎宫。 望其秉持淑慎之德,心怀感恩之意,谨守宫规,恭顺谦和,以辅朕之圣明,佑后宫之安宁,为后宫之表率,以佐朕之安谧。 钦此!” 萧婉昀听完圣旨,震惊地有些无措,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这么郑重地接进宫。 “昀妃娘娘,您快接旨谢恩啊!” 大太监见她愣在原地,忙出声提醒。 “臣女…臣妾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婉昀这才反应过来,忙谢恩接旨。 萧正宇夫妇皆很意外,萧正宇忙起身答谢传旨的大太监。 “公公幸苦,敢问公公,以往不都是接进宫里再行册封,陛下怎的现在便下旨?” “嗨!国公这话问得好笑,对了,咱家还未恭喜国公爷呢。 如此喜事,真当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啊! 令千金尚未进宫,便被陛下册封为正二品皇妃,足见陛下何等珍而重之啊! 不瞒国公,咱家听说,另两位秀女,一位获封五品美人,另一位只封了个六品才人。 虽是一起进宫,那两位与令千金是天壤之别啊。 中选秀女一进宫便是二品皇妃,本朝这是头一回啊,还特赐凤辇接入宫中,可见陛下对国公爷何等倚重啊!” 大太监一番恭维,兴奋至极,话都快止不住了。 萧正宇忙掏出一大块银锭打赏。 “多谢公公,萧某只是遵臣子之道,为陛下尽忠,何谈倚重? 小女初入宫,还望公公多加照顾。” “好说,好说…”大太监美美地收了银子。 萧正宇心里却很不踏实,他昨日说的善待并非这个意思。 而慕倾羽显然会错了意,以为他是去讨要尊荣封赏的。 第31章 入宫 既已宣了圣旨,萧婉昀此刻便是大乾的正二品皇妃了,该有的尊荣和仪式一样不能少。 于是,萧婉昀被宫里派来的一众宫人精心打扮了两个时辰,才郑重地行拜别礼。 拜别只能在内室,不可有外人在。 萧婉昀穿戴着皇妃的朝服和凤冠,向萧正宇夫妇跪下。 “女儿拜别父亲母亲,谢父亲母亲养育之恩!” 说着,便长叩三拜而下。 国公夫人看着一身尊容,脸上却稚气未脱的女儿,心里百感交集,更多的是忧心不舍,一时没忍住,便哭了出来。 “昀儿啊,你此去宫里,定要照顾好自己。 你现在已经是陛下的妻室,大乾的皇妃了,日后凡事要坚强。 莫要想家,更莫牵挂爹娘,阿娘年节的时候,一定想办法进宫看你。” 萧婉昀听着叮嘱,看着阿娘怎么也流不尽的眼泪,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这一大早的经历让她震惊,震惊之余却没有惊喜,甚至只有离家的惶恐。 她此刻才有一些体会到爹娘的苦心,她对皇宫的礼仪并非一无所知,陛下不喜她,却给她绝无仅有的恩宠。 此刻说不清为何,这份恩宠让她心里觉得压抑和迷茫。 “女儿谨遵母亲教诲!…阿娘,昀儿要进宫了,日后不能膝前尽孝,您定要照顾好自己!”萧婉昀哭着回道。 萧正宇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昀儿,阿爹就只能宠你到这儿了,日后在宫里,凡事都要靠自己,万不可像家里这般任性。 凡事要稳重,三思而后行,知道吗?” “嗯,昀儿知道…可是阿爹,昀儿…有些害怕!” 萧正宇正了正色,多了几分严肃:“莫怕,你如今不只是长大成人,还是大乾的皇妃。出了这个家门,爹娘对你都要行跪拜之礼。 怯懦只会让你身陷困境,甚至万劫不覆,万不可再说这般无用之语。 昀儿,你现在大概有些明白,为何阿爹不想让你进宫。 可既然已经选择,便要面对,你说过,你不悔的!” “女儿谨遵父亲教诲!…阿爹,您放心,昀儿知道该怎么做。” 说了良久的话,离府的时辰到了,已经不能再耽搁。 萧婉昀忙擦干了眼泪,她就要出门,万不可人前失仪。 她缓步踏上凤辇,萧正宇夫妇与阖府的下人,均跪下行大礼。 “恭送昀妃娘娘!!…” 萧婉昀在这山呼的送别声中转过身,目视前方的虚空。 眼里含着泪,但从此刻起,她不能再让泪落下。 福儿作为陪嫁的贴身丫鬟,一直随侍在侧。 现下看着萧婉昀的样子,脸上的骄傲和雀跃荡然无存,心里竟泛起隐隐的心疼。 仪仗队护着凤辇,从边门进了皇城。 萧婉昀看着周身并不熟悉的景致,很快被抬到了慈宁宫。 大殿之上坐着太后和三位贵妃,选秀那日,萧婉昀都已见过。 于是,她熟悉地拜下。 “臣妾萧婉昀拜见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快平身吧!…” 太后见萧婉昀大礼叩拜在地,忙应道。 “这是陛下的三位贵妃,你选秀那日已见过。”太后和蔼道。 “臣妾拜见贵妃、淑妃和娴妃娘娘,三位娘娘万安!” 萧婉昀起身后,忙又福身拜下。 “快起身吧,日后便是自家姐妹了,昀妃妹妹不必多礼!” 褚贵妃忙殷勤地回应,这种时候她向来温婉,尤其是当着太后或慕倾羽的面。 “妹妹不必拘谨,快平身吧!”杨淑妃平淡却不失温和地回了一声。 “快起吧…诶呦!妹妹生得好生标致啊,这般…艳丽,陛下日后,怕是更不会正眼看咱们了!” 刘娴妃不酸不甜地说了一通。 “娴妃妹妹说得什么混话?…”褚贵妃忙责备了一声,“陛下何等圣明,怎会如此?咱们姐妹日后定要互敬和睦,互相扶持,同心同德地辅佐陛下。” “贵妃说的是,妹妹失言了!…”刘娴妃忙乖顺地回道。 这番你来我往,太后只能当戏看了,自然不便多说什么,只好转而叮嘱萧婉昀。 “昀妃,你刚进宫,有何不懂之处,当多请教三位贵妃。 日后要与后宫的妃嫔们和睦互爱,尽心辅佐陛下!”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萧婉昀恭敬地回道。 太后坐在大殿正中,两边各有两个位置。 三位贵妃挨着太后依次坐着,萧婉昀在空出的一个座位上坐定。 片刻后,便有太监奏报:“众位娘娘前来问太后安!…” 稍顷,八位嫔妃依位分列队进入大殿,整齐地向太后行礼。 起身后,又福身向三位贵妃和萧婉昀行礼。 站在前面的六位,萧婉昀第一次见,看着比她年长不少,位分有昭仪、婕妤、美人不等。 排在最后的两位,萧婉昀认识,便是和她一起中选的两位秀女。 只是,她们虽是一起待选,如今又是同一日进宫,萧婉昀却已坐在妃位上,接受她们的见礼了。 那两位新晋的美人和才人,着实有些不忿。 虽然乖巧地行着礼,全程恭顺地听着太后及三位贵妃的教诲。 但萧婉昀似乎敏感地捕捉到了,她们匆匆瞥向自己的眼神。 咋看不出来,但里面隐隐地裹着嫉妒、不平甚至愤怒。 萧婉昀觐见过太后和贵妃们,便被大太监领去了关雎宫安置。 关雎宫被指派了一名管事太监和管事姑姑,另外还指派了六名小太监和六名小宫女。 福儿成了萧婉昀的贴身一等宫女,并不在这些人之列。 中宫之位虚置已久,坤宁宫这么多年每日都有人打扫,但只是一座华丽的冷宫。 唯一可见的,只有洒扫的太监和宫女。 是以,宫里的妃嫔向皇后请安,已被免去了多年。 太后喜清静,除了年节和重要特殊的日子,命妃嫔们每月初一十五向她请安即可。 但请安这件事,在宫里总是免不了,也绝没有那么轻松。 第32章 求见 中宫匮乏,后宫的日常事务,多年来一直由三位贵妃协同料理。 因此,这么多年来,宫中位分低于那三位的妃嫔,每隔三日便要向三位贵妃请安。 这并不是什么祖宗礼法,只是所有妃嫔都墨守的成规。 而请安的地点,一直都是褚贵妃居住的福宁殿,这么多年,亦从未变过。 晚饭时分,萧婉昀看着桌上的饭菜,并没什么胃口。 齐福儿往她的碗里布了些菜,又替她盛了一碗汤羹。 “小姐,您都累了一天了,多少吃点吧。” “你方才唤我什么?…”萧婉昀初来乍到,眼下很是谨慎小心。 “哦!…奴婢忘了,娘娘!…” “记住了,这是在宫里,以后莫要乱了称呼。” “嗯,奴婢记住了。” 齐福儿本是很开朗欢脱的性子,如今迫于无奈,也小心翼翼起来。 萧婉昀微微叹了口气,拾起筷子正想进餐,关雎宫的管事姑姑流苏却在外间通报。 “奴婢流苏,有事回禀娘娘!…” 萧婉昀疑惑地看了一眼通往外间的珠帘,示意了一下齐福儿。 齐福儿壮着胆子唤了一声:“…传!…” 稍倾,流苏便进到内间,对萧婉昀福了福身道: “启禀娘娘,明日便是各宫主子去福宁殿请安的日子,往后,每隔三日去请安一次。” “请安?…不知这福宁殿住的是谁,本宫是去向谁请安?” 萧婉昀从小并非不知礼仪,选秀前亦学过宫里的规矩。 先皇后薨逝多年,若每日去向太后请安倒无可非议,她这会儿着实想不出,明日需向谁请安。 “回娘娘,自是去向三位贵妃娘娘请安。 明日一早,瑞云宫的杨淑妃和祥华苑的刘娴妃二位娘娘,也会一并在福宁殿。 届时,各位主子都会前往请安,时间是辰时二刻。” “知道了。” 宫里可享受此等尊荣的女子,除了皇太后,便只有皇后。 其余的女子,即便能尊贵到位同副后的皇贵妃,亦只是妃妾,并无此等待遇。 萧婉昀掩饰着内心的不悦和疑惑,平和地回了一声。 “那奴婢便不打扰娘娘用膳了,奴婢告退。” “嗯,有劳姑姑。” 流苏退下后,萧婉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齐福儿并不知她在忧心什么,便问道:“娘娘,您在为何事烦心?” 萧婉昀并没有回应,只是喃喃道:“若去,便是低头,若不去,恐怕日子亦不好过。” “啊?…娘娘是说去请安吗?”齐福儿一时惊讶,并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陛下现在何处?…” 萧婉昀并没心思解释,更没有心思吃饭,而是有些着急地问道。 “方才管事公公说,陛下此刻尚在御书房,谴小太监去问过,陛下今日事忙,今晚宿在养心殿。 管事公公还说,陛下平日十天半个月才回后宫一次,多半还是去太后宫里请安探望。 各宫娘娘那儿,一年也去不了几回。” 听了这番话,萧婉昀的心里泛起一股凉意。 论理,今日是她进宫第一日,册封的位分又不低,慕倾羽今晚当宿在关雎宫才是。 她如今并非低位的妃嫔,乃是皇帝大礼迎娶,一宫主位的正妃,这是慕倾羽应当给予的体面。 可看眼前的境况,慕倾羽根本没打算理她,册封迎娶的大礼都是做给人看的。 若如此下去,她身在关雎宫和身在冷宫并无区别,而她当初想入宫的初衷,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福儿,晚膳后陪我去求见陛下吧。” 萧婉昀终于拿起碗筷,她必须好好吃饭,宫里的日子才刚开始,她答应爹娘要照顾好自己的。 “哦…是!娘娘…”齐福儿忙应声。 萧婉昀尽量让自己多吃了几口,勉强将碗里的饭菜吃了一半,又喝了几勺汤,便起身准备出门了。 齐福儿贴身陪着,又分别叫了两名太监和宫女随行。 天色有些晚,她们对宫里不熟悉,幸好有太监宫女前面引路,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御书房外。 在外值守的太监不认得萧婉昀,忙上前询问,态度冷淡。 “劳烦公公代为向陛下通传,昀妃求见。” 太监一听是刚进宫的皇妃,态度和缓了一些:“娘娘稍等,奴才这就去禀告。” 萧婉昀看着值守太监进了御书房外间的门,才稍稍安心了些。 她是为慕倾羽才进宫的,今日于对方而言或许不算什么,对萧婉昀自己来说,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婚,应该珍视并值得留念的日子。 这么重要的日子,她见了太后和各宫的妃嫔,却独独见不到自己的夫君。 既然陛下不去关雎宫,亦无意召见,她便只好自己来求见了。 萧婉昀满眼期待地看着御书房外,映着耀眼的烛光,却始终紧闭着的门。 夜风透着凉意,夜色里,在风里飘舞的裙摆,亦衬得她身影单薄。若不是齐福儿贴心地扶着,她像随时会撑不住倒下一般。 值守太监让她稍等,可这一等便等了半个多时辰。 门终于开了,萧婉昀的脸上顿时现出期待和喜色。 可背着光的黑色人影靠近她时,她眼里的光顿时黯淡了。 孙和泰向她微微行了一礼,脸上泛着笑意,语气却透着不容质疑的威严和淡漠。 “陛下正在和几位大人议事,无暇召见娘娘。天不早了,娘娘请回吧。 另外,陛下有旨,日后无召,娘娘不可擅来御书房。” 说完,又是微微一礼,等萧婉昀回过神来时,只看到孙和泰返回御书房的背影。 萧婉昀的心彻底凉了,愣在原地良久。 “娘娘,咱们回去吧!…” 齐福儿向来皮实,这会儿都觉得很累了,她的小姐身娇体贵的,一定撑不住了。 “嗯,咱们走吧!…” 萧婉昀温柔又和缓地回道,看着很是平静,齐福儿这才放心了些。 回去的一路上,萧婉昀一直没说话,沉默得有些吓人。 齐福儿也不敢说话,难得安静地陪了那么久。 她倒不是怕乱说话会挨骂或挨罚,她只是从小跟着萧婉昀,对她的性子再了解不过。 她的小姐可不像她这般聒噪多话,她自己很少有难过的事,偶尔不高兴找个人唠几句,便又没事人一般笑开了。 可她的小姐却并非如此,府上下人们都道小姐温婉娴静。 只有齐福儿最清楚,萧婉昀特别安静的时候,不是在思量事情,就是难过到了极点。 此时的安静,大概两者兼而有之。即便面上平静无波,齐福儿断不敢再胡乱说话惹她心烦了。 第33章 宽心 萧婉昀有些魂不守舍,不知自己如何回的关雎宫。 路很长,又似乎很短,只一眨眼,她便已身在寝宫了。 当值的太监宫女伺候完洗漱后,便退了出去。 她此时卸了妆容穿戴,一身轻松,只穿着寝衣坐在榻上,身旁也只有齐福儿陪着。 周围一片安静,整个人松弛下来,情绪便也彻底崩不住了。 萧婉昀蜷缩起身子,将脸埋进臂弯。 片刻后,齐福儿听见了轻轻的啜泣声,虽然很轻,可萧婉昀哭得身子都在发抖。 齐福儿心疼坏了,她这会儿又气又急,见萧婉昀伤心成这样,她也快哭了。 她随小姐嫁进宫,本来挺高兴的。 她本以为陛下自上元节那晚便喜欢上了萧婉昀,这才选她进宫册为皇妃。 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齐福儿即便年纪尚小,再没心没肺,这会儿也觉出味来了,陛下根本不喜小姐。 既如此,何必来这一遭?如今惹得她家小姐这般伤心,她都不知该怎么安慰才好。 “小姐…不,娘娘,陛下只是太忙了,才没空见您,过两日得空了,定会来见您的。 您千万别难过,左右…左右福儿会一直陪着您,您这般伤心,要是伤了身子可怎么办?老爷夫人会担心的。” 齐福儿这会儿急坏了,将能想到的安慰之语全都倒了出来。 萧婉昀虽伤心不能自持,可她都尽数听到了。 她现在这般失态,自己亦觉得很是丢脸。虽然没有旁人在,可她一定将齐福儿给吓到了。 进宫不过一日,眼前的事又算得了什么? 萧婉昀尽力平复了情绪,缓缓抬起了头。 齐福儿忙递上了面巾。 萧婉昀接过后擦了擦,看着她急得涨红的小脸,心里顿时有些愧疚。 之前在家并不觉得,如今身在内宫,便只有她们两人互相依靠了,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 萧婉昀从记事起,身边就没有兄弟姐妹,两个哥哥很早便参军,跟随父亲驰骋沙场,很少回来。 是以,幼年的萧婉昀有些孤单,自从有了齐福儿,便拿她当妹妹一般。 虽顶着主仆的名分,心里从未当她是下人。 如今进了深宫,自己却这般脆弱不经事,让齐福儿该如何是好? 她不过才十四岁,比宫里的小宫女还年幼些。 萧婉昀对着她勉力地笑了笑: “我无事,就是今日太累了。” “哦…”齐福儿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 “福儿知道,娘娘心里难受,哭一下也没什么,总好过憋坏了。 可福儿从没见过您这般伤心,又怕娘娘伤心坏了。 依奴婢看,娘娘真该宽心,莫要想那么多才好。” 齐福儿很少这么一本正经,萧婉昀有些被逗到,心倒真的宽了不少。 “怎么说?…”萧婉昀笑问道。 “管事的齐公公说陛下很少来后宫,奴婢白天还听到宫女们私下议论,说陛下都不知多久没在后宫留宿了。 据说,自先皇后薨逝后,便是如此。所以她们很好奇,陛下今晚会不会来关雎宫。 那三位娘娘都进宫十几年了,且都为陛下生了子嗣,陛下都对她们如此。 福儿当然希望陛下喜欢宠爱娘娘,可若陛下今晚留宿在娘娘这儿,这宫里的其他娘娘们,怕是会更嫉妒怨恨您的。” 萧婉昀听了,仿佛头顶的迷雾被拨开了一大半,顿时忍不住笑了。 “有些道理啊,福儿何时这般聪明了?” “这有什么?…”齐福儿抿着嘴笑了笑,“我今日陪娘娘晋见的时候,听那三位娘娘说的话,就知道她们嫉妒您。 那般一唱一和的,是故意说给您听呢。” “嗯,我知道,她们那般是有些刻意了。”萧婉昀若有所思,似乎在想晋见的事。 “不过,我现在亦明白了一件事。 在这宫里,陛下对我自是不喜,不过,有一个人或许是喜欢我的。” “谁?…”齐福儿好奇问道。 “太后…”萧婉昀和缓地回道,“今日晋见,三位贵妃同后来一并入殿的妃嫔,对我皆未存善意。 唯有太后并无为难之意,且选秀那日,亦是太后亲选的我。” “如此,娘娘便不必太过忧虑,有太后在,那几位娘娘好歹不敢太过为难您。” “但愿如此,可是…怕不遂人愿。”萧婉韵还是难掩担忧。 “为何?…”齐福儿不解。 “太后虽身在后宫,显然不想介入后宫纷争。 所以,才将每日的请安都免了,改成一月两次即可。 太后早该颐养天年的,若皇后在,她本不必考虑这些。” “是吗?…”齐福儿有些失望,不过,也有些不信。 “我今日见那几位娘娘对太后还是有些怕的,应当是…敬畏! 福儿说的没错吧?…” 齐福儿有些小得意,她觉得自己绝没看错。 陛下甚少来后宫,便几乎不管后宫之事。若说这宫里谁会让她们忌惮,那便只有太后了。 萧婉昀笑了笑:“没错,福儿最聪明了!… 不早了,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嗯,娘娘,福儿就宿在外间,您夜里有任何吩咐,一定要叫我哦!” 齐福儿现下很是不放心,恨不得一时三刻都不离萧婉昀身边。 “知道了,快去睡吧…” 熄灯后,萧婉昀却没什么睡意。也不知是累得太过了,还是心里觉得烦恼,难以入眠。 她忍不住在想,明日的请安,怕是没那么容易过的。 白天那三位,一位唱着红脸,一位故意唱着白脸,只有一位较平和,看不出明显的态度。 阿娘说的没错,这宫里的确不是什么清净的所在。 萧婉昀入宫尚未过夜,便已有这般体会了。 可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明日,宫里的妃嫔们定会尽数到场,还有那三位,且看她们都给自己备了什么“礼”吧。 第34章 被罚 齐福儿第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是被萧婉昀叫醒的。 萧婉昀睡得很浅,卯时便醒了,离请安的时间,足足早起了一个半时辰。 是以,齐福儿被叫醒后,一连打了十几个哈欠。 她虽是个丫鬟,可自打进了萧府,还没起那么早过。 这会儿虽困,却不敢有怨言,清醒了片刻,便去寝殿外叫人进来伺候。 倒是那些太监宫女,见主子起那么早,一脸的懒怠不悦,仿佛一个比一个累。 端盆水像是去三里地外端回来的一般,磨蹭不说,水还是凉的。 管事的太监和姑姑这会儿睡得正香,今早当值的人,他们已安排妥当,自是没他们什么事了。 齐福儿气得不行,可看萧婉昀的眼色却没有发作。 萧婉昀一早要去请安,眼下可不是立规矩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初来乍到,除了皇妃的头衔什么都没有,昨晚自己不顾颜面去御书房,更是连慕倾羽的面都没见到。 这帮奴才看到了陛下的态度,这会儿,拜高踩低的性子便即刻显现了出来。 再说,这宫里的人,皆是褚贵妃安排给她的。如此这般,已算相当恭顺了。 齐福儿只好更勤勉一些,能自己干的事都不假手于人。 如此,光洗漱梳妆便花了近一个时辰。 今日的妆容既不可有一分逾越,亦不可有半分随意。 妆容逾制便犯了不敬之罪,若打扮随意,亦是殿前失仪。 虽刚进宫的妃嫔难免疏漏,这点小错,初犯亦不该小题大做。 但萧婉昀如今在后宫便是众矢之的,她不能让人拿住一丁点错处。 好在她从小礼仪学得不错,今日的妆容应该让人挑不出一点差错。 萧婉昀草草进了几口早膳,刚过辰时,便准备出门了。 以她皇妃的品阶,本可坐轿辇。可如今宫里行走,可坐轿辇的女子,唯有那三位贵妃。 自己眼下别说是轿辇,连引路的奴才也只叫得动一位太监和一位宫女。 其余当值的几位皆称身体不适,看那样子,莫不是早上起得太早,累坏了? 皇妃当到这个份上,着实新鲜,也着实憋屈。可萧婉昀眼下没空与他们计较,急急地带着齐福儿出门了。 她们紧赶慢赶,终于在辰时二刻前,赶到了福宁殿正殿外。 正要进入,殿外守着的宫女却拦住了齐福儿。 “褚贵妃娘娘有命,入殿请安不可带侍婢!” “娘娘?…”齐福儿不安地看着萧婉昀。 “无事,在殿外候着吧。”萧婉昀安抚地看了她一眼,便入殿了。 齐福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很是不安。 不行,她不能在这儿傻等,一定得想办法照看着点儿。 于是,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对随行的小太监和小宫女说: “哎呀,我早上水喝多了,这会儿内急得很。 你们先在这儿候着,我去方便一下。” 左右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再说,齐福儿的品级可比他们高,吩咐一二也属平常。 那太监和宫女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也没心思搭理她,齐福儿瞬间便溜走了。 萧婉昀走进殿里,才发现不对劲。 她今日并没迟到,可殿上的妃嫔似乎已经到了很久。 看似已经请安行礼完毕,按位分高低分别坐在了大殿两侧。 褚贵妃坐在大殿正中,杨淑妃和刘娴妃分别坐在她的两侧。 萧婉昀镇定地行礼: “臣妾参见贵妃、淑妃、娴妃,三位娘娘万安!” “呦!昀妃妹妹今日来得可真是早啊,咱们姐妹都闲聊了好一会儿,说话就要散了呢。” 褚贵妃一脸的戏谑,完全没了昨日的温婉。 萧婉昀一脸惊讶问道:“不是辰时二刻吗?臣妾是按被通知的时辰来的。 不知众位娘娘怎的这般早?” “是谁告知妹妹时间的呀?…”褚贵妃漫不经心问道。 “关雎宫的管事姑姑流苏告知臣妾的,说是辰时二刻过来请安。” “辰时二刻?那是以往的时辰。”褚贵妃惊讶回道。 “哎!也怪本宫事忙,肃王的功课最近有些松懈,陛下很是重视,可又没空管,便让本宫上点儿心。 本宫今日约了何少傅在上书房考肃王功课,时间是巳时,这才临时改了时间到辰时一刻。” “臣妾不知,故而迟到,望娘娘恕罪。”萧婉昀忙恭顺地告罪。 “不知?…”褚贵妃更惊讶了,“本宫前日就已经通知到了各宫,宫里就没人不知道的。 妹妹宫里的人竟这般糊涂,连时间都记不清,亦是妹妹御下不严。 这么多年,宫里还无人迟到过,更别提足足迟到一刻钟了。 要本宫恕罪好说,妹妹得认罚哦,不然,本宫何以服众,妹妹身为皇妃,又何以做后宫表率?” “罚?…”萧婉昀很是诧异,“不知娘娘要如何罚?” “容易,妹妹双臂平直托一盆水,坚持一刻钟便好。” 说着,褚贵妃便命人端上来一盆水,只是那铜盆的直径,足有两尺,深度亦过半尺。 萧婉昀怕是连端都端不动,更别提按那种刁钻的要求托举着,还要坚持一刻钟的时间了。 “这么重一盆水,按娘娘的要求托举,再坚持一刻钟,若非有硬功夫,寻常男子都办不到,臣妾怎会有这般力气?” 萧婉昀有些害怕,诧异地回道。 “试试嘛!不然妹妹认罚的诚意在哪儿? 一刻钟很快的,来!给昀妃托上。” 两名太监将那盆水放到了萧婉昀的手上。 没过一会儿,萧婉昀便坚持不住,将那盆水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诶呀!妹妹的脾气怎的这般大? 不认罚便罢了,竟然将盆都摔了!” 褚贵妃似是看到了好戏一般,折腾起来更兴奋了。 萧婉昀此时手臂剧痛,像是断了一般,额头上渗满汗珠,胸闷气短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殿上的其他女子,要么冷眼旁观地看好戏,要么便像鹌鹑一般,缩着连气都不敢出。 萧婉昀拼命喘着气回道:“娘娘这哪里是在罚臣妾?臣妾若这么认罚下去,今日怕是出不了福宁殿了。 只是臣妾不知,到底何时何地,又如何得罪了娘娘?” 第35章 套着华服的怪物 齐福儿此时正蹲在大殿一侧的窗户下。 窗户虚掩着,方才褚贵妃如何刁难萧婉昀,而萧婉昀此时又是何等惨状,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齐福儿此时急得团团转,额头都渗出了细汗。 今日这境况,摆明了就是整萧婉昀的。 殿上其余的人都不说话,根本没人会管萧婉昀的死活。若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齐福儿急地不知所措,她突然想起昨晚萧婉昀说的话,眼下的危难,宫里有一个人当不会坐视不管。 这个时候,只有去求那个人了。 齐福儿昨日去过慈宁宫,现在依稀记得去那儿的路。 事不宜迟,眼前已万分紧急,不能再迟疑耽搁了。 想到这儿,齐福儿赶紧离开,一路拼命地跑起来。 福宁殿内,褚贵妃此刻变得更是嚣张。 “得罪?…呵呵…” 褚贵妃戏谑又讽刺地笑着: “妹妹真是言重了,妹妹长了这么一张得天独厚的脸,本宫躲着都来不及,又怎当得起妹妹这般敬重?” “娘娘…到底是何意?” 萧婉昀很愤怒,声音却很轻。 她眼下身体极度不适,这两日吃不下睡不好,整日殚精竭虑的,这会儿不过是强撑着。 “实话告诉你吧,若非你长得与先皇后有几分相似,陛下和太后又怎会选你?” 萧婉昀震惊地看着对方,像是被利器猛然刺穿一般。 她此刻终于明白,上元那晚,陛下看向她的眼神,到底为何。 “敢问妹妹,国公夫人,你的母亲可是姓何?” 萧婉昀轻轻点了点头,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 “先皇后闺名何梦悠,乃先皇时太傅之女,陛下与她从小相识,感情甚笃。 想来,先皇后与你母亲定是同族的远亲呢。说来,和妹妹还沾亲带故的。” 萧婉昀不知她说得是真是假,从未听母亲提起过。 “陛下于上元佳节突然见到妹妹,定是思念先皇后,内心异常感怀。 太后向来宠爱先皇后,是以,对妹妹自是不一般。 妹妹可真是有福之人啊!…” “如此…臣妾又犯了何错?娘娘为何如此憎恨臣妾?” 萧婉昀突然知道这么多内情,心里既震惊又感伤。 只因自己这张脸,让她看错了慕倾羽眼里的深情,她的一片真心不过是可笑的一厢情愿。 甚至,眼前的横祸和她所受到的嫉妒恶意,也皆是因为自己的长相。 她现在终于知道了真相,却已身陷绝境。 她能感受到褚贵妃疯狂的恶意,她今日似乎不打算放过自己,不将自己弄死也会弄残吧。 “呵呵呵!…问得好啊!昨日在太后那儿,刘娴妃就替本宫答了。 我等跟随陛下十几年,皆为陛下育有皇嗣,却抵不上妹妹这区区一张小脸。” 褚贵妃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撩拨了一下萧婉昀已经苍白的脸庞。 萧婉昀愤恨又厌弃地躲开了,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看似雍容华贵,却是一只套着华服的怪物。 褚贵妃温柔了片刻,瞬间又显出狠戾,将萧婉昀的脸强行拨正对着自己,又狠狠地甩向一边。 “陛下看在萧国公的面子,册你为皇妃也就罢了,竟然还赐你入关雎宫!” “臣妾…为何不能住关雎宫?”萧婉昀不解地问。 “关雎宫乃本朝圣祖仁皇帝的宠妃,宸妃娘娘所居。 宸妃因病早逝,没过几年,圣祖仁皇帝便也跟着去了。 自那以后,历代先皇皆未再启用那座宫殿,妃嫔们亦不敢居之。 怕打扰了圣祖爷与宸妃长相厮守的英灵,亦怕犯了众怒,无端遭了嫉恨。 如今宫里就这些妃嫔,宫舍宽余的很,陛下却突然赐妹妹居关雎宫,可见陛下对妹妹的宠爱!” 褚贵妃侃侃谈了许多,语气里的嫉妒却丝毫没有遮掩。 “娘娘怕是误会了,臣妾进宫以来,连陛下的面都未得见。 陛下向来节俭,赐臣妾关雎宫,想来定是因为宫舍空置多年,无人居住反而容易毁损,宫里还需耗费巨资维护修缮。 如此甚是浪费,陛下才将关雎宫赐于臣妾居住的。” 萧婉昀如今只觉得对方的妒意甚是好笑,自己这般遭遇更是冤枉至极。 “你倒是能自圆其说,不愧才女的美名啊。 妹妹昨晚的遭遇,本宫亦听说了。想来,妹妹悔婚待选的壮举,亦令陛下震惊啊。 是以,陛下大概有所醒悟,妹妹不过是徒有其表的绣花枕罢了。 先皇后,又岂是妹妹可比的?” 褚贵妃一顿讽刺,似乎很是爽快。 “既如此,娘娘到底在嫉恨什么?又何须如此对待臣妾?” 萧婉昀真是不懂这个疯女人,今日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自己。 “妹妹莫怕,本宫岂是妹妹想的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又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今日不过是小惩大戒,妹妹若态度端正,乖乖配合,日后便是自家姐妹了。” “娘娘要臣妾如何配合?娘娘的要求,臣妾根本做不到。 还请娘娘开恩,今日高抬贵手放过臣妾。” 萧婉昀如今孤身一人困在这殿里,能做的,也只有软语相求了。 这等疯女人,她万不可再说硬话刺激她。 不然,她怕褚贵妃真的会一不做二不休,那自己就真的完了。 “好说,妹妹既然托不动水,那就换别的。放心,一点力气都不用妹妹使。” “什么?…”萧婉昀不安地问。 “纤纤玉指上云宵,本宫这就让人伺候妹妹一回,妹妹此番享用过了,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如何?” “何为…纤纤玉指上云霄?”萧婉昀心里更不安了。 褚贵妃拍了三下手掌,一个老嬷嬷带着数名宫女上前,将一个针包摊开放在了萧婉昀面前。 针包里别着数十根极细长的银针,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比绣花针还略细些,却异常坚硬。 “一会儿,嬷嬷便伺候妹妹,将这些银针插入妹妹的指甲缝里。 那滋味,异常美妙,故称:纤纤玉指上云宵。” 萧婉昀听了,吓得头皮发麻,身子都在颤抖:“不要啊!…这如何使得?求娘娘开恩!…” “妹妹莫怕,很舒服的!…” 褚贵妃温柔又疯狂地拉过萧婉昀的一只手。 “妹妹的手可真美啊,当真是纤细如葱,嫩白如玉呢! 也只有妹妹的手,才配得上此等极品。来啊,伺候昀妃娘娘!…” 第36章 救命 “不要!!…不可!…”萧婉昀拼命挣扎,可她似乎使不出一点力气。 “臣妾好歹是陛下亲封的皇妃,娘娘怎可这般只手遮天?就不怕陛下追究降罪吗?…” 已到了最后时刻,萧婉昀软语相求并无一点作用,这亦可能是她最后的一点强硬了。 “娘娘此番怕是太过了,她并非一般妃嫔,陛下和太后追究起来,我等如何担待?…” 眼下终于听到了旁人的声音,是杨淑妃害怕地劝道。 “怕什么?!…”褚贵妃转身狠戾地回道。 “有事本宫担着! 本宫对她怎么了?不过是行管教之责罢了。 她身上连头发都未少一根,你们何曾瞧见本宫动她了?!…” 那些低位的妃嫔,皆害怕地摇了摇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她今日若有什么,皆是她身娇体弱,突染恶疾所致! 来啊,动手!…” “啊!!…” 萧婉昀挣扎无果,手指冷不丁被刺入一根银针,疼得顿时一声惨叫。 …… 齐福儿拼命地跑,赶到慈宁宫时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心急如焚,只怕萧婉昀有个闪失。 可慈宁宫门口的太监却拦住了她。 “何人?…敢乱闯慈宁宫?!” “劳烦公公通报,人命关天,求太后救命!” “什么乱七八糟的,问你是何人?…” “哎呀!来不及了!…”齐福儿急疯了,哪儿有功夫与他说一句废话。 于是,她扯着嗓子,对着慈宁宫内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 “太后救命!!…求太后救命啊!!!…” 太后此时正在她的花园里侍弄花草,冷不丁地便听到齐福儿清晰又惨烈的呼喊。 忙问身边的宫女:“外面何事喧哗?…” “奴婢去瞧瞧!…”宫女忙福了福身离开了。 片刻后,齐福儿见到太后的贴身宫女,情绪已崩到了顶点。 她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下子跪倒在宫女面前,顿时嚎啕大哭: “姐姐救命啊!奴婢是昀妃贴身侍婢齐福儿,昀妃有难快没命了,求太后救命啊!” 宫女昨日便见过齐福儿,虽很惊讶,但知她并未说谎。 “你随我来!…” 很快,齐福儿便拜倒在太后脚底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太后娘娘救命啊!昀妃快死了!求娘娘快去救她!…迟了怕来不及了!…” “这孩子!什么死不死的,在宫里这般没忌讳!…” 太后着实被吓了一跳,但她知道眼前确是昀妃身边的小丫头。 “出了何事?!…” “来不及了!求太后先跟奴婢去福宁殿,奴婢可否路上与您细说?” “来人啊,备轿!…” 很快,齐福儿陪太后一起坐进了轿辇。 路上,她将萧婉昀被惩罚的经过禀告了太后。 那些,只是她去慈宁宫前听到的,她尚不知道,萧婉昀现在是何等惨况。 太后听了亦十分着急,她没想到褚贵妃会这般疯狂且不知分寸,忙催轿辇加快行进速度。 一行人紧赶慢赶,等赶到福宁殿时,太后不准值守的太监宫女传报,直接闯入了正殿。 此时萧婉昀已气若游丝,手上不知被刺入了几根针,尚有一根未完全插入,露在外面很长的一截。 太后看了触目惊心,忙大喝道:“还不住手!…” 褚贵妃和在场的妃嫔皆慌了神,太后从未到过妃嫔宫里,今日之事,很是隐秘,谁也没料到太后会突然降临。 众人皆慌乱地纷纷跪迎,太后并不理会。 “太后,您怎么突然降临?…臣妾不知,未曾迎接…望太后恕罪。” 褚贵妃跪着,战战兢兢道。 “啪!!…” 只听得一声脆响,褚贵妃被一巴掌掀翻在了地上。 “贱人!…你还有脸问?你这福宁殿里,今日好生热闹啊! 哀家一会儿再与你算账!…” 太后忙命人扶起萧婉昀仔细查看。 萧婉昀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睁开眼睛。 “多谢太后相救,臣妾方才好怕…再也见不到您了…” 话未说完,萧婉昀彻底晕死了过去。 “娘娘!…娘娘!…哇!…” 齐福儿见萧婉昀这般惨状,又气又急又心疼,顿时大哭了起来。 “来人啊!快宣太医,速将昀妃送回关雎宫医治。 多宣几位太医,院正也一并去!” 太后见状,忙命一众奴才,用轿辇将萧婉昀送离了福宁殿。 福宁殿瞬间安静下来,没人敢发出声响,众妃嫔一时连呼吸都是屏着气的。 太后坐上了大殿正中的座位,扫了一眼殿内之人,最后盯着跪在地上的褚贵妃。 “今日人都在啊,今儿是什么日子?这福宁殿怎的这般热闹啊?” 一时并没有人敢说话。 “宁昭仪,你说!…” 一位年长的妃嫔紧张地抬头: “回太后,今日…并非什么特殊的日子,臣妾等在此,是前来请安的。” “请安?…向谁啊?…” “回太后,向褚贵妃…还有另外两位贵妃娘娘请安。” “你们这么殷勤,平素日日都来?…”太后笑问道,只是这笑容,此刻觉不出一点和善。 “并非日日,每隔三日一次。” “呵呵呵!…这福宁殿如今是我大乾最尊贵的地界了。”太后一阵冷笑,很是戏谑嘲讽。 “哀家这把老骨头,在这儿真是坐立难安啊!” 此时的褚贵妃已吓得惊慌失措,忙张口解释: “臣妾只是想与众姐妹多增进感情,凡事与大家多商量,好替陛下和太后办好宫里的差事,望太后莫要误会。” “误会?…褚贵妃好生勤勉啊!如此岂不是说,皇后当年实在惫懒,命尔等五日才请安一次,无要紧的事,还时常免了你们去坤宁宫。 哀家就更不像样子了,命你们一个月就去慈宁宫请安两次,实在惫懒的不成样子了啊!” “太后言重了,臣妾并非此意,臣妾不敢!…”褚贵妃此时慌得很,忙解释。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哀家今日所见,你简直是胆大包天啊!…” 太后突然不再掩藏怒意,厉声训斥道。 褚贵妃一时吓得瑟瑟发抖:“臣妾知错,臣妾有罪…望太后饶恕臣妾!…” 第37章 奄奄一息 “呵呵!…真是难得啊,方才尚不可一世的褚贵妃,现下便告起罪来。” 太后又恢复了一点慈爱,褚贵妃却没有安心一分,甚至更害怕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褚贵妃就说说,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 “臣妾…臣妾不该劳动众姐妹前来福宁殿议事。” “就这?…还有呢?…” “臣妾今日不该如此严厉地训戒昀妃妹妹。” 太后又忍不住冷笑一声: “看来褚贵妃果真是死性难改啊,哀家想给你留些面子,怕是不能了。” “你这么多年在宫里有多风光,走路都是横着的,哀家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哀家不愿当那管闲事的恶婆婆,也为着宫里的安稳。 可如今看来,你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越闹越不像话。 你好生厉害啊!理直气壮地让阖宫妃嫔向你请安? 你算个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大乾皇后死了七八年了,你是不是迫不及待地要哀家尊你为褚皇后啊?!” “臣妾不敢!…臣妾万万不敢!!…” 褚贵妃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可她的罪状,太后远没说完。 “你不敢?哀家今日若不来,你这福宁殿定要闹出人命吧? 你这妒妇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萧国公于大乾何等功勋?好好的一个女儿嫁进宫,第二日便殒命。 你这是陷陛下和哀家于不仁不义之地。 褚玉娇,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别以为你兄长掌着中原军,你便能为所欲为至此。 就你这等蠢货,竟妄想觊觎后位?哀家今日便告诉你,你下辈子亦休想!” “是!…太后教训的是!”褚玉娇逼着自己恭顺认错,心里实则咬牙切齿。 先皇后何梦悠薨了多少年,她想这后位便想了多少年。 褚家于大乾功勋卓着,她自己亦为陛下诞下二皇子,肃王慕凌风。 她自问,后宫之中没人比她更有资格问鼎后位。 可这么多年过去,陛下丝毫没有立她为后的意思。 如今眼看着萧婉昀登堂入室,她感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她这般自视甚高,却还要受一个小丫头的威胁。 于是这阵子,褚玉娇的确有些疯狂。 训诫了半天,太后方想起她刚入大殿时,看到那老婆子和几名宫女正在对萧婉昀用刑。 她命人捡起地上的针包拿到面前看了看,想起方才萧婉昀插着针的手指,实在触目惊心。 “你们方才在行什么勾当?!…”太后对嬷嬷怒问道。 “回太后,此刑罚名为:纤纤玉指上云霄。” “好名字啊?!…”太后笑着回道,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大乾以宽仁治国,想不到这后宫,竟有如此阴损的招数! 褚贵妃能造出此物,真乃我大乾女子之翘楚啊!” 太后夸了一番,复又冷厉道: “来啊,尔等用这个伺候你们褚贵妃一回,哀家便免了尔等死罪!” 那老嬷嬷和几名行刑的宫女,早就吓得浑身发抖,听到旨意,像是得到救赎一般,忙回道: “奴婢等遵旨!…” “娘娘,得罪了!…” “啊!!…” 褚贵妃尚未来得及挣扎求饶,福宁殿里便传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惨叫。 饶是行刑之人已尽量手下留情,可太后不喊停,刑罚便不可停下。 是以,褚贵妃十个手指都被扎了个遍。 太后听她嗓子都叫哑了,方命人停下。 “褚贵妃,哀家念你为陛下诞下皇嗣,于社稷亦算有功。 故而今日只是对你略施惩罚,望你好自为之!” “臣妾谢太后教诲!…”褚玉娇气若游丝,不知是疼得没了力气,还是气得快要身亡。 可太后的教诲,尚未结束。 “另外,褚贵妃罚份例一年,禁足福宁殿三月,闭门思过。 还有杨淑妃、刘娴妃,二者忝居妃位,实则懦弱无能,今日之事亦难辞其咎,罚你二人半年份例,以示惩戒。” “望太后开恩,饶恕臣妾等!…” 三人此刻皆异口同声地告饶,但已无济于事。 “尔等还有脸求饶,哀家今日不过小惩大诫而已。”太后冷笑道。 “今日之事闹到这般地步,如何能没个说法? 况且,惊动了太医院,陛下跟前定是瞒不住的,尔等便等着降罪的旨意吧。 眼下只能祈祷昀妃无事,尔等方有希望逃过重罚。” 太后起身正欲离开,又止步对着殿上其余妃嫔道: “念尔等位卑亦有苦衷,今日便不重罚了,无事自行闭门思过,莫再惹起事端!” “臣妾等遵旨,谢太后不罪之恩!…” 其余妃嫔跪了一地,见太后离去,方松了一口气。 在福宁殿训戒了半晌,太后并无暇回慈宁宫休息,而是直接赶去了关雎宫。 太后赶到时,太医们正忙得一团乱。 萧婉昀的伤情和引发的病情都很严重,她的十根手指皆被刺穿了,太后之前赶到福宁殿时,她正在被施第二遍刑。 是以,她有三根手指被刺入了两根银针。 那银针极细,刺入指尖,外表没有一丝血迹和伤口,甚至看不出任何异样。 徐瑁之和太医们从未见过如此阴毒的刑罚,若不是尚有半根针裸露在指尖之外,他们受了启示,连针孔都难以找到。 如今正一根一根,艰难地找到针孔,再将针一点一点地拔出,万不可将针折断在肉里,造成更重的损伤。 相比之下,方才褚玉娇受的刑,真的已是仁慈无比,那些人只是将针刺入便作罢,当真手下留情了。 而萧婉昀所受的针,除了最后一根,根根皆完全顶入肉里,当真是残忍至极。 萧婉昀身体本就有几分娇弱,如此一来,人已经奄奄一息。 太医们此刻是用千年野山参的参片放在萧婉昀口中,在吊着她的一口气。 十指连心,此等刑罚,外表看不见一丁点伤口,光是疼痛便能生生要了人的性命。 太后此刻很是忧心,命太医们不惜一切代价,定要保住萧婉昀的性命。 太医们奋战了数个时辰,终于在上灯之前,拔除了所有的银针。 他们均上了年纪,此刻已疲累至极,但好歹松了一口气。 可是,萧婉昀却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甚至脉搏都变得微弱起来。 第38章 不到五成 太医们尚未松懈片刻,顿时又紧张起来。 萧婉昀伤得太重,损了心脉,病情才会这般棘手。 天色已暗,只见太医们忙碌的身影被烛火映照在窗户上。 太后等了良久,亦不见太医来汇报情况,内心焦急,便遣人去问。 徐瑁之紧张焦虑地前来回话: “启禀太后,昀妃娘娘手上的针已尽数拔除。 但娘娘伤情过重,已损及心脉,目前病情甚是危急。 臣等正在全力救治,但娘娘尚未脱离危险。” 太后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哀家想知道,太医们有几分把握救昀妃?” “不敢欺瞒太后,不到五成,望太后恕臣等无能之罪。” 徐瑁之自是不敢欺瞒,亦不敢往严重了说,不到五成的把握,已算是宽慰之语了。 饶是如此,亦足够提醒太后早做准备。 “哀家知道了!…” 太后心情很是低落,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要那最坏的结果,但此刻亦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今日之祸非太医们之过,若不幸,哀家自不会降罪。 若昀妃能逃过此劫,哀家定有重赏,望太医们不必顾虑,尽力便好。” 徐瑁之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数年前的东宫之祸,至今都令他心有余悸,太后此话,等同于赦免。 “臣等自当尽力,谢太后不罪之恩!” 徐瑁之谢恩后,便退下继续忙碌去了。 太后叹了口气,对身边太监道:“去禀报陛下,将昀妃的遭遇和病情如实告知!” “是!…”太监忙回身办差去了。 太后眼下很是烦恼,萧婉昀的事闹到如此地步,于情于理,断没有让她这个老婆子一人担着的道理。 慕倾羽现在还完全不知,不闻不问的,此刻若见面,太后定是压不住火气要训戒一顿的。 之前选秀,他不满意萧婉昀便罢了,转头又亲封了皇妃,迎接的仪式还十分隆重。 太后自是明白,这是看在萧国公的面子。 但昨晚,萧婉昀去御书房求见的事,宫里早已传遍了。 太后得知便觉得慕倾羽实在欠妥,萧婉昀的事,他此番处理的很不着调。 但凡他昨晚宿在了关雎宫,哪怕只是宣萧婉昀见一面,褚玉娇今日定会掂量着来,断不敢下这般死手。 坤宁宫空了这么多年,她的皇帝儿子便这般处理“家事”。 皇家哪儿有等闲的家事?慕倾羽这般糊涂儿戏,后宫焉能不出事? 如今到了这步田地,萧婉昀若真有个好歹,确实无辜可怜,但最紧要的是,慕倾羽如何面对朝堂的非议,皇家又该如何给镇国公府一个交代。 想到这些, 太后正万般头疼,慕倾羽有些匆忙地赶了过来。 “孩儿参见母后!…”慕倾羽匆匆行了一礼。 “陛下这会儿终于得空了?真是难得啊!” 太后说话不咸不淡的,慕倾羽自是感知到了怒意。 “孩儿这几日政务繁忙,所以…” “陛下向来勤政,哀家自是体谅。只是这昀妃…” 太后才不想听他那套说词,再冠冕堂皇,亦不过是借口。 “昀妃病情如何?…”慕倾羽忙问,他方才听太监禀报后很是震惊,此刻亦有些着急。 “陛下这会儿倒甚是关心,太医们正在抢救。 陛下此来是见昀妃最后一面,还是惯常的探望,便只能看昀妃的造化了!” 太后说完,忍不住一声叹息。 “怎的这般严重?!…褚玉娇这贱人,朕定要…” “陛下先息怒吧!”太后忙打断了他,她这会儿可没心思欣赏他的帝王威仪。 “陛下怎么处置褚贵妃尚是后话,先思量眼前的事该怎么过吧!” “孩儿…全凭母后做主。” 慕倾羽顿时威仪尽丧,萧婉昀昨日方进宫,今日便命悬一线,他实在始料未及。 “哈!…”太后一声嘲讽的冷笑,“陛下可别再让哀家做什么主了,哀家哪儿敢做陛下的主? 哀家当初若没接那主持选秀的差事,如今也就没这般糟心作孽的祸事了!” “母后息怒,是孩儿的错。” 事到如今,慕倾羽亦觉得自己处事欠妥。 “陛下现在就想想该怎么善后吧,若昀妃能平安度过今晚,这事便不算闹大,怎么处理都尚有余地。 若不幸…” 太后不想再说下去,她这一晚上,想到此便头疼。 “孩儿只能尽力封赏萧府,再将褚玉娇那贱人…” “陛下能将她如何?杀了吗?…”太后不等慕倾羽说完,便怼了回去。 慕倾羽一时没了话,萧婉昀的命若保不住,他怎么处置,怕是都弥补不了对萧家的亏欠了。 “陛下怎的不说话了?…” 太后此刻对慕倾羽的沉默很是反感。 “褚玉娇确实该死,可陛下这么多年不都纵着她?如今不能忍又如何,是摘了她的人头,还是缴了褚家的兵权?” 慕倾羽继续沉默着,此事非同小可,这两样处决方案,眼下恐怕都行不通。 “哀家就不懂,陛下怎的对这个萧婉昀这般不待见?…” 太后提起这茬更生气了,眼前的祸事明明不必发生的,却被她的好儿子生生作了出来。 生为帝王竟这般任性,她这些天对慕倾羽深感失望。 “孩儿…” 慕倾羽一时语塞,他心里很乱,此刻亦说不清楚,萧婉昀到底哪里不好。 太后无奈地将选秀那日所见都说了一遍。 “哀家是真的觉的她与旁人不同,对陛下确有几分真心。 哀家事后亦派人查过,这孩子确实品行上佳,悔婚一事纯属谣言,她尚未议过亲事。 本想着,算是替陛下觅得良人,竟不知,选她却犯了陛下忌讳。 可人既已入宫,陛下当好好待之,昨晚那般行事,简直是在羞辱她。 若非如此,褚玉娇今日也不敢疯癫张狂至此。” “母后教训的是…” 慕倾羽此番似有悔悟,只是,似乎晚了一些。 不,但愿不算晚。 慕倾羽的脑子里突然浮现上元那晚,见萧婉昀的那一幕。 他不信自己运气会这般差,妻子早亡,如今大礼迎娶的皇妃又如此命薄,这绝无可能。 他贵为帝王,乃是大乾最祥瑞尊贵之人,岂会克妻? 第39章 悔不当初 慕倾羽心里很期盼萧婉昀能度过此劫,这样,他便不必心存愧疚,眼前的烦恼便也解决了。 夜已深沉,慕倾羽心里正踌躇着。 徐瑁之突然大喜过望地来报: “恭喜陛下,恭喜太后!臣等尽力救治,终是苍天不负,昀妃娘娘心脉已平稳,方才醒了过来。” “那她这身体,可算平安了?”太后忙着急地问。 “回太后,娘娘今晚能醒过来,便算度过危险期了。” 太后这才舒了一口气。 “那昀妃的精神如何,哀家现下可方便去探望?” 徐瑁之思索片刻回道:“娘娘现下很虚弱,需好好休息。 太后若挂念可去探望一眼,但不可打扰娘娘休息。 娘娘心脉受损,需安心静养,尽量不要与之说话,更不可引其情绪波动。” 这么严重,太后都有些不敢去探望了。 可萧婉昀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和慕倾羽都不去探望,未免不近人情,太过冷漠。 而慕倾羽昨晚这般对她,她眼下可不敢让他贸然出现。大夫说,不能引起病人情绪波动的。 于是,她对慕倾羽道:“哀家先去看看吧。” 慕倾羽自然只能乖顺地应承,不知怎的,他现下有些不敢面对萧婉昀。 太后进了萧婉昀的寝殿,见人虚弱地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原本娇艳的唇已看不清轮廓。 萧婉昀并未睡着,只太过虚弱才闭着眼,似是听到动静,便缓缓睁开了眼。 “太…后…”她动了一下头想起身,周身却没一点力气,丝毫也动弹不得。 “好孩子,快安心躺着。”太后忙安抚,“太医说你平安了,你别怕,安心静养便好。 哀家只是不放心来看一眼,你受苦了,哀家对不住萧国公,没照顾好你。” 萧婉昀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心里既心酸又委屈。 不过,她很感激太后,今日若不是太后,她这会儿早就没命了。 “臣妾…谢太后…救命之恩!…” “谢什么?!是哀家惭愧得很,你昨日才进宫,今日竟发生这样的事。 哀家已经重罚过那几个贱人,陛下不日亦会下旨降罪,今日之事,定要给你个交代。” 萧婉昀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一个劲地流泪。 太后看着她被纱布包着的十个手指,将她的手轻轻地托在手心,脸上满是疼惜之色。 “可怜的孩子,若是被国公夫人瞧见,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萧婉昀轻轻地摇了摇头,勉力地挤出一丝微笑。 “真是个懂事又惹人疼的孩子!” 太后见萧婉昀还算平静,便想着她和慕倾羽的关系还是尽早缓和为好。 是她亲自将萧婉昀选进宫的,无论如何,也不想这段缘分成了彻底的孽缘,若如此,她便是真的作孽了。 “陛下昨日确实政务繁忙,才忽略了你。 现下得知你病重,亦万分焦急,此刻陛下正在外殿,让陛下进来探望你可好?” 萧婉昀闻听这个消息,原本平静无波的脸庞瞬间激动起来。 她拼命地摇头,眼泪也不受控制般地再度涌了出来。 “臣妾…此番病容,怎可面君?…万万不可!…不可!…” 萧婉昀用尽力气说出一番话,听着满是自弃之语,实则不想见慕倾羽。 太后见她这般激动,突然想起方才的医嘱,顿时吓坏了。 “不见不见!…你乖!…哀家只同你一说,你切莫动气伤心。 陛下昨日确不该那般待你,哀家方才已训斥过了。” 萧婉昀这才平静下来,可眼里的泪却是止不住了。 太后见状叹了口气,知道她本心悦慕倾羽,此时真正伤透了心。 “你放心,今日之事,日后定不会再发生。 陛下不是薄情之人,他只是对你尚未了解,日后定会瞧见你的好,你切莫多想。” 萧婉昀未再说话,只满脸是泪,却勉力地挤出一丝笑,奋力地摇了摇头。 她如今何止是伤心,她真的悔不当初。 她今日遭了大难,亦得知了不少她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 她眼下才不稀罕慕倾羽多瞧她一眼,她都已死过一回,只可惜,进了这宫墙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好孩子,你安心养着,哀家明日再来看你。” 太后见她已十分疲惫,便要起身离开。 “太后…”萧婉昀却叫住了她。 “怎么了?…”太后回头,和蔼问道,“孩子,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只有哀家能办到,定让你满意。” “臣妾…不敢,臣妾可否…将所居宫室的名字改了?这名字…臣妾不配!” 太后一听,心里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定是褚玉娇那贱人,今日对她说了不少。 “嗨!哀家当是何事,这等小事,何劳你现在挂心?等你身子大好,再想个好名字不迟。”太后劝慰道。 “臣妾…福薄,怕等不到。就改成…明月宫…可好?” 萧婉昀期盼地看着太后,相比她今日遭遇的一切,这实在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完全可以提很多别的要求,名也好,利也罢,可她偏偏只纠结这个。 真是个傻孩子啊,可她若不是这般纯情,太后又怎会看中她。 “好,都依你。”太后自是不忍拒绝。 “哀家这就命宫内司更名,上报礼部核准。 不日便将宫名的牌匾换了,你安心养病,莫再挂怀。” “谢…太后恩典。” 太后离开后,萧婉昀终于舒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从此,这宫中便再无关雎宫了。 皇宫大内,竟有这等感人至深的,关于情爱的传言,萧婉昀心里觉得很是感佩。 只是,她此生怕是与这深情没有半点缘分,她心里实在有些心灰意冷,着实丧气得很。 因着她今日地狱般的经历,她此刻想起“关雎”这个名字,便只剩伤心。 往后,不管她愿是不愿,都要在这深宫了此一生。 即便她心里已将这儿当成了冷宫,也希望自己的居所能有一个敞亮些的名字。 至少听着,莫让自己觉得屈辱、别扭,甚至难过。 第40章 非议 慕倾羽见太后从内殿出来,忙问:“母后,她身体如何了?” 太后轻叹了口气回道:“命是保住了,不过,心也彻底伤了。” “啊?…母后是何意?”慕倾羽未反应过来,“您是说她日后落下了病根?” 太后冷笑了一声,看着慕倾羽不明就里的样子,心里便来气。 “太医说她损了心脉,身体的病根,哀家尚未细问。 哀家方才说的是心病,她如今好不容易保住性命,昨日还巴巴地求见陛下,现下却不愿见了。” “哦…”慕倾羽这才会过意来,心里有些不大高兴。 他这些年偶尔到后宫,那些妃嫔个个都欢喜得很,恨不能自己多留一时半刻。 若能与之一起用膳,对方更不知欢喜成什么样子。 现下倒好,他被萧婉昀拒不见面,这还是慕倾羽头一遭被人拒绝。 “孩儿政务确实很忙,她身体既已平安,这便告退了。” 说完,慕倾羽躬了躬身,便离开了。 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儿子于情爱一事,亦是痴傻得很。 未过几日,福宁殿、瑞云宫和祥华苑皆收到了降罪的圣旨。 贵妃、淑妃、娴妃皆被撤去封号,降为二品皇妃。 是以,宫里一时再无贵妃,亦无人敢拈酸呷醋地压萧婉昀一头。 萧婉昀并无心理会这些,她身体不适,缠绵病榻半个月,才勉强可以下床。 那日天气不错,齐福儿扶着她到院子里散心。 如今这宫室的门头已换成“明月宫”的匾额,连带着院子里的奴才也换了个干净。 除了管事的齐公公,那个流苏姑姑和一群惫懒的奴才早不知了去向。 太后将她身边的紫云姑姑调来了明月宫,其他的一群太监宫女,萧婉昀本就没记熟模样和名字,如今不过是换了另一群陌生面孔。 不过,她这段日子只管养病,未踏出明月宫半步,外面的纷扰自与她无关。 日子安稳,心也就平静了不少。 又过了半月,萧婉昀的身子已恢复得差不多。 太医们对她的病况还是很谨慎小心,但她的精神已恢复如初,时常可以离开明月宫,去御花园中散步。 那日用过晚膳,日头已西沉,凉风习习。 想着暮夏时节,荷塘里满池的荷花开得正好,以前家中的园子里,夏天便开着满池荷花。 萧婉昀如今看不到了,可御花园里的湖不知比家里的荷塘大了多少倍,此时正是荷叶茂盛的时节,湖里定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碧绿。 她每年夏天都很爱赏荷,今日一时兴起,便让齐福儿陪着她去园子里散步消食,顺便避开白日的暑热去赏荷。 御花园此时花卉树木很是茂盛,可萧婉昀却只是散步,一时恍神,似乎没有赏景的兴致。 她想起前日在园子里瞧见了慕倾羽,他正坐着轿辇从明月宫前经过。 他一直冷肃地目视前方,眼神没有一点飘向明月宫的方向。 萧婉昀只是不经意地远远瞧了他一眼,心里便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她不想深究这刺痛的原因,许是大病初愈,身体还没好透吧。 正神思不属间,她和齐福儿隔着树丛绕过一座凉亭时,耳边飘来清晰的闲聊声。 “陈姐姐,咱们就这么在宫中待着,长日无聊,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妹妹这才在宫中待了几日啊,便这般抱怨。 能怎么办呢?咱们又没有明月宫那位的家世,能安稳度日已属不易,还能如何?” “她?…眼下不过凭着有个好爹,姐姐可莫羡慕她。” 萧婉昀无意间听到自己被人议论,便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呵呵呵…”凉亭内传出嗤笑声,“咱们连个好爹都没有,妹妹怎的还瞧不上人家?” “本来就是嘛!那位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又长了一张不一般的脸面,才得了太后青眼。” “妹妹嫉妒?这些都是老天爷赏赐的,连那三位娘娘都斗不过,咱们能安生过日子就不错啦!” “可惜啊,老天爷赏给那位,可真是白瞎了,她脑子不灵光,性情还孤傲。 听说连陛下都吃了她的闭门羹,活该她受了陛下冷眼。 别看她现在风光,那三位娘娘都有皇子,就连其他娘娘,虽位分不高,大多亦有子嗣。 她有什么?陛下的恩宠,还是有子嗣傍身?太后终究年迈,能罩着她到几时?” “妹妹这是操得哪门子心?日子还长,怎知她日后就不会诞下皇嗣?” “姐姐有所不知,我听说,她被褚妃伤得很重,日后不能生孩子啦!” “这是真的吗?…” “……” 齐福儿很是气愤,那两位正是和萧婉昀一起进宫的,这般议论上宫,足可治罪了。 齐福儿正要上前,被萧婉昀拉住走开了。 没走多时,齐福儿忍不住生气道:“娘娘为何不让奴婢上前,那两位实在气人,竟敢这般非议您!” “算了,有什么好气的…”萧婉昀笑道,“我如今乐的清闲自在,与世无争,何苦惹那闲气? 再说,她们说的,话虽不中听,却皆是实情。” “怎就是实情?娘娘那么好,哪像她们说的那般。 再说,她们还诅咒娘娘不能生育,简直过分!”齐福儿简直要气炸了。 “她们并未乱讲,我日后,确实难有子嗣。” “娘娘,您说什么?…”齐福儿一时诧异地难以置信。 萧婉昀轻叹口气道:“太医说我心脉已损,我前阵子私下问过徐太医,他说我五年之内不能受孕,不然会有性命之忧。 五年之后,亦要看身体的恢复情况。所以,我将来能否有子嗣,真的要看天意了。” “怎会这样?…娘娘受了这么大的苦,如今连孩子都不能有…” 话未说完,齐福儿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傻福儿,你哭什么?”萧婉昀忙劝慰,“我只是不宜生孩子,又不是要死了。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娘娘哪有好好的?…呜!…” 齐福儿一时伤心地止不住哭。 “福儿知道,娘娘自打进宫便伤透了心,如今连身体都伤透了。 日后不能生育孩儿,娘娘岂不是要伤心一辈子。 老爷夫人若是知道了,定会急疯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第41章 赏荷 “所以我才嘱徐太医不要声张的。”萧婉昀担忧道,“只是,我的身体虽是他主诊,抢救那日,其他太医亦参与了诊治。 如今看来,没有不透风的墙。” “娘娘,您莫要伤心,徐太医不是说,您五年之后,身体还是有望恢复的。” 齐福儿不忍萧婉昀忧心伤神,忙收住眼泪劝慰。 萧婉昀转过身去,神情凄楚。 “我此番皆是咎由自取,又有什么可伤心的? 这宫里,人人都求圣宠,我如今只求安稳度日。 左右不会有孩子,又何需担心?” “娘娘,您别这么想。” 齐福儿心里更是不忍,她知道萧婉昀嘴上说不伤心,在宫里的日子却未有一日开心过。 “您重伤那日,陛下得知很快便赶了过来。 奴婢观之,陛下很是忧心,陛下心里是挂念娘娘的…” “此时莫再提起!…” 齐福儿想要尽力宽慰,却被萧婉昀厉声打断了。 她不知那日,萧婉昀除了身体受尽折磨,又听了多少不入耳的话。 她只望萧婉昀能放下心里的芥蒂,可此时,萧婉昀却做不到。 “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没瞧见荷花呢,快走吧。” 萧婉昀不想再继续这些伤神的话题,催了一句齐福儿便离开了。 她们赶到御湖边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 不过满湖硕大的荷叶层层叠叠,郁郁葱葱一眼看不到边际,荷花一朵一朵,竖立在满目的翠色里,实在美得令人移不开眼,心情也跟着舒畅了不少。 两人沿着湖边走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散黑,忽然听到前方的湖面传来阵阵水声。 “噗通!…噗通!…” “什么声音?…”萧婉昀被惊了一下,忙问道。 两人远远的,定睛一看,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子。一身素衣,头发随意束在头顶,额前发丝散乱。 此刻不知是调皮还是撒气,正撒欢地往湖里一块一块地投石。 “呦!这小子是打哪儿来的?吓人一跳!”齐福儿没好气道。 “这么晚了,瞧这年纪模样,该是刚收进宫的小太监吧。”萧婉昀猜测道。 这孩子看着有些狼狈潦倒,宫里和他年纪相仿的,尚有几位皇子。 只是皇子们个个一身贵气,头上不是顶着金冠,便是别着金簪,身后时时跟着一群伺候的奴才。 又怎会在这个时辰,孤身一人在这四下无人之地撒野? 那小子投石投得正欢,远处的荷叶间突然一阵剧烈的骚动,随后一只仙鹤从荷叶间腾空而起,很快飞向远处,消失在了天际。 那小子显然被吓了一大跳,看着远去的仙鹤,用衣袖擦了擦额前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 定下心神后,嘴里却吟出两句诗:“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周围很静,萧婉昀便听见了,没想到,这孩子像是读过书的,竟会吟诗。 只是,这诗句不知从哪儿读来的,未免颓丧了些,且只应了一半的景。 如此时节,眼前既非寒塘,亦无冷月。 慕凌岳确是有感而发,他刚过完十岁生辰,只是这生辰过得一言难尽。 他此时郁闷到了极点,便一人偷偷跑到御湖边撒气。 一顿宣泄又一阵惊吓过后,他心里终是平复了一些,正想离开,却被齐福儿叫住了。 “哎!你这小公公在这儿干嘛呢?方才投什么石头,吓死人了!” 齐福儿上前,有些没好气地问。 小公公?慕凌岳看着自己寒素又有些潦倒的一身,小公公便小公公吧。 “你是…” “我叫齐福儿!…” 慕凌岳看着对方只比自己大几岁,宫服的品级倒不低,是个一等宫女呢。 “孩子,这么晚了,你怎的一个人在这儿?带你的管事公公呢?…” 萧婉昀款款走来,温柔地问道。 慕凌岳看着她缓缓靠近的模样,一时愣住了神。 他在御书房见过慕倾羽看母亲的画像,从那以后,便时常在梦里见到母亲。 而萧婉昀像极了他梦中母亲的模样。 “姐姐,你好美…”慕凌岳喃喃道,像是没有意识般地脱口而出。 姐姐?萧婉昀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她眼下一身素净,头上连根像样的簪子都没有。 她这段时间什么人都未见,太后偶尔来明月宫探望,她都是卧病在床。 所以,她这会儿出来散步,便没有刻意收拾打扮,觉得这样挺好,轻松舒适。 只是对方这么称呼,想必误会自己是宫女了。 这样倒也挺好,萍水相逢,彼此能自在些,在这皇宫里,是件很难得的事。 “你在胡说什么呢?…”齐福儿却有些不高兴,小小年纪这般轻浮。 “问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齐福儿有些不耐地问。 “我这两日身子不爽生了病,没有力气,今日的活没干完,怕挨罚便跑了出来。” 慕凌岳眼神闪了一下,随口编了几句。 他一人偷偷跑出来不假,但他不想旁人知道,徒惹麻烦。 眼前的两人,看来是新入宫的,并不认得自己,是以,他才未说实话。 “可怜的孩子,身子哪儿不舒服?” 萧婉昀大病初愈,听说这么小的孩子病了,心里顿生怜悯。 这么小的年纪便进宫伺候,想必身世亦是可怜,萧婉昀温柔怜惜地看着慕凌岳,令他觉得温暖而难以拒绝。 “前日晚上吃了个包子,晚上便闹起了肚子,今日才好些。”慕凌岳看着她,很是委屈道。 这并非假话,他这两日病得躺在床上,身体很不适,心里只觉得生气。 眼下见到萧婉昀,不知怎的,竟生出了委屈。 “瞧你这般瘦,平日可是吃不饱肚子?眼下又病着。 你这样偷跑出来,一会儿回去便不用挨罚吗?要不我送你回去,替你说道说道?” 萧婉昀很是不放心,竟担心他病着,回去还要挨罚。 第42章 守约 “不劳姐姐挂心,师傅晚上爱喝小酒,我等会儿回去,他早该睡着了,无碍的。” 慕凌岳笑着回道,这借口一点都不费脑子,慕倾羽一个月才去东宫看他一两回,他宫里的太监当值都敢偷喝小酒,这都不算个事儿。 “所以,你晚上才有空偷溜出来?”萧婉昀笑问道。 “嗯,这个时辰我常跑湖边来玩儿。”慕凌岳随意敷衍道。 “我见你身子这般单薄,再不多吃些,会落下病根的。 明日来,我给你带些吃的。” 萧婉昀如今见到可怜之人很是怜悯,对方还是个这么小的孩子,在宫里定是活得艰难。 慕凌岳很意外,惊讶地看着她: “这样,不好吧?…怎可劳烦姐姐?” “不碍事,左右我晚间有的是空闲。” 萧婉昀怕对方因为不好意思而拒绝,忙解释。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慕凌岳此刻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他有生以来,从未接受过这般好意,心里既忐忑,又有些向往。 他转身匆匆跑出几步,又回头。 “明晚戌初,我来这儿等姐姐!…” 说完,便跑开了。 他从小不敢轻信任何人,这是他身在高处,且孤身一人长大的代价。 但此时,他却并不怀疑萧婉昀的好意。 “好!我明晚定来!…”萧婉昀大声回道。 齐福儿在一旁,并没有机会插话,她眼下只觉得不可思议。 “娘娘,您明晚还来这儿,就是为了给他送吃的?”齐福儿惊讶问道。 “嗯,左右无事,晚膳后出来散步消食,对身体好。”萧婉昀不经意地回道。 “那您也不必非来这儿散步,还给他送吃的。 他就是个小太监,您连他的名字都不知呢!”齐福儿不满道。 “那又如何?就是个苦命的可怜孩子,这么小在宫里讨生活不易。 咱们碰见了,也算是有缘。只是帮衬他一些吃食,我如今身体不好,就当替自己积福了。” “这…是何道理?”齐福儿听了更生气了,“娘娘怎的爱管起闲事来了?这宫里可怜的小太监何止一两个,娘娘都要这般接济不成?” “也不是不可,一点吃食,我还是接济得起的!”萧婉昀爽快回道。 齐福儿只好闭了嘴,气得脸都歪了。 翌日,萧婉昀命厨房做了糕点,快到戌时,便提着食盒与齐福儿出门了。 行到御湖边时,慕凌岳果然已经等在了那儿。 他依旧是昨日的衣服,只是比昨日精神了不少。 他站在湖边远眺,余光瞥见人影靠近,转过头见到萧婉昀,便舒心地笑了。 “姐姐果然守约!方才晚饭不够,我肚子正饿着呢!” 慕凌岳也不知自己怎的这般厚脸皮,他就是知道萧婉昀不会拒绝他。 “你等很久了吗?我给你带了糕点,快吃吧。”萧婉昀忙递上了食盒。 慕凌岳像得了宝贝一般打开食盒,里面放着一碟荷花酥。 粉色的酥皮,花瓣中间露出嫩黄色的莲蓉,看起来便让人垂涎欲滴。 慕凌岳开心地拿起一块,塞进了嘴里。 “嗯!姐姐的手艺果然不错,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他平时吃东西胃口很一般,今日这吃相却像饿了三天,让人瞧着,便相信他手里的荷花酥是世间罕有的美味。 “哦…觉得不错就多吃些。” 萧婉昀却被夸得不好意思,那是她吩咐宫人做的,特意交代了做些小孩子爱吃的点心。 看来,宫人的手艺不错。 东宫自然不缺吃的,只是今日,慕凌岳的心情格外不同。 他想起生辰那晚,自己孤零零一人进晚膳。 那日晚膳较平日丰盛,厨房还贴心地给他准备了寿桃状的包子。 他生辰时常一个人过,本也没什么心情,看到那可人的寿桃,脸上才多了一分喜色。 他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吃了大半才发现,中间的素馅里竟然掺了肉。 这是几个意思?他虽年纪小,也知寿辰用的糕点里不会沾荤腥。 口味奇怪独特就罢了,这馅料,着实有股怪味,不知是没蒸熟,还是已经变质了。 慕凌岳气得将吃剩的一半扔了,可另一半却已经下了肚。 于是,他当天晚上在睡梦中便拉了一床,太医看过以后说没有大碍,就是闹肚子。 幸好只是闹肚子,他一度怀疑自己又遇上了七岁那年的事。 只是,他那两日过得异常痛苦和憋屈,人都瘦了一圈儿,太监宫人伺候他盥洗的时候还十分嫌弃。 而他病得这般难受,他的父皇竟无暇过来看一眼,许是听太医禀报说没什么大碍,便不来了。 是以,慕凌岳的十岁生辰过得很是苦闷。 他已经不是几岁的小娃娃,干不了出格的事便急需要发泄。 于是,昨晚偷跑到湖边发疯,被萧婉昀撞见了。 不过,他今日一整天,心情比往日舒畅不少,上天折磨他一番,却让他见到了像母亲一般温柔的姐姐。 他一直很期待晚上的约定,果然,他现在如愿以偿,还特别开心。 是他自己不寻常的心情,让这荷花酥成了难得的美味。 “没见过这么馋嘴的小孩儿!…” 齐福儿看慕凌岳这美滋滋的模样,很是看不过眼。 “福儿!…你要没事去那边逛会儿。” 萧婉昀怕齐福儿的态度将人吓坏了,便想将她支开一会儿。 “哼!…” 齐福儿朝慕凌岳瞪了一眼,便不情愿地走开了。 “你别着急,慢点儿吃!…”萧婉昀贴心道。 “嗯,姐姐你真好!你长得像我阿娘一样漂亮!” 慕凌岳这会儿嘴里塞满了甜点,说出来的话比蜜都甜。 “是吗?你是想阿娘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儿呢,你叫什么?” 萧婉昀这才想起来,总不能一直叫人小公公吧。 “呃…小林子。” 慕凌岳眼下脑袋很是灵光,随口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叫我昀姐姐吧!…” “哦,昀姐姐!姐姐人美心善,名字也果然好听!” “哈哈哈!…”萧婉昀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都不记得被夸几次了。 小孩子果然单纯,几块点心便开心成这样。 第43章 等待 慕凌岳美美地,将一碟荷花酥吃得干干净净,连掉下的些许酥皮都未放过。 “你若喜欢,我明日再给你送来。” 萧婉昀见他喜欢吃,很是开心,这两日是她进宫一个多月来,过得最开心的。 “好啊,可是,昀姐姐会不会很辛苦? 姐姐在哪个宫当差?离这儿很近吗?” “还好吧,在明月宫,不算远。” 萧婉昀整理着食盒,随意回道。 “明月宫?…” 慕凌岳想了想,有些愣怔。 “宫里何时建了明月宫?” “哦,就是关雎宫,刚改的名字。” “哦!那座宫室呀,原本一直没人住,姐姐一定刚进宫不久吧!”慕凌岳瞬间来了兴趣。 他虽然每日早出晚归两点一线,白天在上书房,晚上回东宫。 但这段时间,闲暇时没少听那帮奴才嚼舌根,很多和关雎宫有关的八卦,他也听了不少。 这宫里沉寂了这么多年,一个多月前举行了选秀,关雎宫里竟然住进了人。 “我听说那座宫里住进了陛下的新皇妃,刚进宫,就差点被褚贵妃害死。 姐姐的主子真是可怜,不过,褚妃那个坏女人也没讨到便宜,眼下被降了位分,还被禁足福宁殿,真是活该!” 萧婉昀突然听到这些,心里顿时不舒服。 “小小年纪,怎敢这般议论上宫?这是在宫里,慎言!” “呃…姐姐说的是。” 慕凌岳忙收住了话,他今日有些开心过了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不过,他是真的对褚妃没一点好感,打心里厌恶忌惮她。 “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路上慢些。” 萧婉昀神情严肃了一些,没了与他闲聊的兴致。 不过,天色确实不早了,慕凌岳偷跑出来那么久,的确该回去了。 “嗯,姐姐也早些回吧,明儿见!”慕凌岳尚未离开,仿佛就盼着明晚了。 萧婉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不快还是失落。 齐福儿闲逛了一会儿,见人终于走了,这才过来。 “娘娘,咱们回宫吧。” “嗯…”萧婉昀对她微微一笑,“回吧。” 此后的两个晚上,慕凌岳每日都准时守在那儿。 萧婉昀每天都给他带不同的点心,他享用完,每次都心满意足,很开心地溜回东宫。 这晚,慕凌岳刚溜进寝殿,躺上床榻,正准备美美地入睡。 “太子这是打哪儿回的呀!…” 慕凌岳吓得差点没从床上滚下来,慕倾羽坐在他的书案前等他,他竟然没有发现。 “儿臣…儿臣参见父皇!父皇圣安!” 慕凌岳忙起身行礼,一时吓得腿都有些哆嗦。 “装什么礼数周全?装给朕看?快说,偷跑去哪儿了?” 慕倾羽今日特意挤出些时间来东宫,不仅没见到儿子,且没人知道,太子去了哪里。 审问了东宫的人,大概猜到,他这样不是第一次了。 心里着实气得很,于是,慕倾羽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太子的寝殿,等人回来。 他倒要看看,他这儿子怎的变成这般模样,市井乡野的小混混一般。 不过十岁,便这般德行,哪儿还配做一国储君? 最近这一年半载,他发现慕凌岳年岁见长,心思和脾气更是见长。 再不管教,将来如何堪当大任?早晚非闯下大祸不可。 “儿臣…白天读书觉得有些累,晚膳过后,就想出去散心,晚上能睡得安稳些。” “太子这是身子不适,晚上失眠?不如这就宣太医来给太子请脉。”慕倾羽故作紧张道。 “儿臣没有大碍,稍事休整调养便可,谢父皇关心。”慕凌岳忙乖顺地回了。 “你出去散心为何穿成这样,又为何不让奴才跟着伺候?” 慕倾羽在极力压着火,就看他儿子有没有一句实话。 “儿臣只想一个人静静,整日一帮奴才跟着,甚是憋屈!” “太子说什么?…”慕倾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朕没听错吧?太子如何觉得…憋屈?” “儿臣又不是犯人,时时被人看着,没有一刻可以松快的时候,如何不憋屈?” 慕凌岳如今厌倦透了对着慕倾羽唯唯诺诺的感觉。 “你是太子,既享了这份尊荣,还要时时松快,天底下哪儿有这般道理? 你晚上睡觉不就松快了?没人看着你,更没人吵你。” 慕倾羽觉得他儿子说出的话,很令他不可思议。 “那不就是犯人?除了睡着的几个时辰,眼睛睁开便没了自由。”慕凌岳很是生气沮丧。 “那太子想如何?这般想要自由,这太子是想当还是不想当了?!” 慕倾羽顿时来了火气,道理他从小便教透了,怎么大了却无端犯起混来? “儿臣听父皇的,反正儿臣当了这么多年太子,从未让父皇有半点称心满意。” “你!…”慕倾羽当真被气到了,除了长辈,他从未被人这般怼过。 “你是不是觉得,你是朕的儿子,朕就不会废了你的太子位?” “儿臣不敢,儿臣做不好太子,亦做不好儿子。 父皇根本不喜儿臣,别说是太子位,就算性命,父皇想要便可拿去。 前两日儿臣生病又梦见了母后,她说她很想儿臣。 父皇这般,儿臣大概就快和母后团聚了。” “你!…”慕倾羽气得身子都有些发抖。 他不知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 他每日忙得觉都睡不满三个时辰,今夜这么晚了,他还过来看他,一直等着他,忧心到现在。 不管为君,还是为父,慕倾羽这会儿着实被伤着了。 他气得抄起手边的镇纸,便要打慕凌岳。 眼下可没有一个奴才在,那家伙什若砸下来怎么了得? 慕凌岳怎会傻傻地跪在这儿等死,他一个转身便爬起来,瞬间逃出了寝殿。 “你去哪儿?…回来!给朕站住!…” 慕倾羽这会儿气得快吐血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一向乖顺的儿子,才十岁的年纪,何时变得一身反骨? 慕凌岳这会儿才不理他,对他的怒吼充耳不闻,只管拼尽全力地逃命去。 第44章 告别 慕凌岳逃出寝殿,院子里值守的奴才们毫无防备地跪了一地。 “殿下!…” 他依旧充耳不闻,风一样地穿过院子,没等片刻,便跑出了东宫。 奴才们愣怔地刚起身,慕倾羽又一脸怒气地出了寝殿。 正想继续跪一地,耳边传来怒斥声。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太子追回来!…” “是!…” 看着慕倾羽一脸冷肃又透着愤怒的神情,奴才们不敢多问一个字,顷刻间尽数出了东宫寻人。 …… “殿下!!…” “太子殿下!!…” 耳边充斥着那帮奴才寻自己的呼喊声,慕凌岳这般折腾了一晚上,现在已经很累了。 所有宫殿的正门都有人值守,他没法躲进屋子里,只能在宫院里和东宫的奴才们捉迷藏。 可他才十岁,哪儿躲得过这么一大群奴才的搜寻,此刻已是精疲力尽了。 他躲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里,见那群奴才们四处搜寻了许久,才去了别处。 慕凌岳终于松了口气,可他紧接着,便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眼下是断不敢回东宫的,他方才已经冲动地将后路堵死了。 想起方才那块未来得及砸下的镇纸,他就吓得浑身发抖。 他已没有地方可去,偌大的皇宫,此刻已没了他的容身之地。 他只是一只困在笼中,羽翼尚且羸弱不堪的幼鸟。 别的父亲尚有温言软语,慈祥关怀之时,他的父亲只在乎他的学业,眼里所见,皆是他的不足和错处。 别的孩子犯了错,父亲至多不过训斥一顿,请一顿家法,而他的父亲一旦震怒,可能随时取了他的性命。 祖母对他尚没有这般严厉,却很少能见到,想要亲近,亦是难得。 慕凌岳从记事起,便不知温柔慈爱为何物。 他本也不想知道那些,但他不止一次看到他的伴读和父母在一起的模样。 父亲慈爱,母亲温柔,书里学来的,所谓夫妻恩爱,父慈子孝,大概便是那般模样吧。 慕凌岳渐渐明白,别的孩子见到父母是随性开心、肆意幸福的。 他看见他们对父母那般张扬地笑着,内心不自觉地生出感动和艳羡。 可那些是他奢望不来的,他只能在梦里见到母亲,而对着父亲的时候,永远是谨慎小心的。 就算心里再渴望那一丝温柔慈爱,也只能极力地隐忍克制。 慕凌岳此刻心里害怕极了,害怕地生出了绝望。 宫里并不缺皇子,父皇亦不缺儿子,是以,大乾便不会缺太子。 所以,他大概活不久了,他那般顶撞陛下,他的君父定是恨极了他,他犯了死罪。 慕凌岳伤心地哭起来,连哭都隐忍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绝望之际,他想起自己这两日亦是开心过的,他得到过温柔,是昀姐姐给他的。 许是他这两天开心过了头,有些得意忘形,上天很快便要惩罚他,让他大喜过后即是大悲。 他很想念昀姐姐,他此刻真的贪恋那份温柔,他无处可去,又快死了,死之前他想再看看昀姐姐。 慕凌岳生出这些悲伤的念头,便避开那些寻人的奴才,朝明月宫奔去。 他躲在灌木丛中许久,鞋子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鞋底和鞋面沾满了软泥,跑起来,脚上像绑着铅块一般。 跑到半路,一只鞋子便不经意地甩了出去。 慕凌岳顿时气恼,他都这般田地了,连鞋子都欺负他。 黑灯吓火,他没有半点心思和心情去找鞋,气得干脆将另一只脚上的鞋子也甩了出去。 他命都快保不住了,还在意这鞋子做什么。 于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赤足裸跣地狂奔起来。 跑到明月宫的时候,大门紧闭着。 院墙那么高,他不可能翻得过去,他今夜没什么豁不出去了,拼命地砸起了门环。 深更半夜,院子里值守的太监早打起了瞌睡。 倒是萧婉昀,夜里喝了汤药,胃里有些不适,一时睡不着,正由齐福儿陪着在院子里溜达。 听到大门传来异样的声音,忙过去查看。 齐福儿将宫门打开一些,萧婉昀从门缝里见到了一身是泥,满脸是泪,看上去极度恐慌和狼狈的慕凌岳。 “小林子!你怎么来了?…” 萧婉昀的惊讶,大概不亚于在这个时辰见到了鬼。 因为慕凌岳现在的神情和模样,比一只凄惨落魄的鬼也好不到哪儿去。 “昀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呜!…我好想你,我只想再看看你!…” 慕凌岳哭得异常伤心,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听起来却相当的语无伦次。 他们晚上才见过,怎的像分别经年一般,实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萧婉昀着实被他的模样给吓着了。 他这副样子,萧婉昀都不知该心疼还是惊讶,忙打开了宫门。 “小林子,你怎的这个时辰跑过来找我?出了什么事?” 慕凌岳忙一头扎进了萧婉昀怀里,抱着她不撒手,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 “昀姐姐,我快死了,我爹要打死我,我想我阿娘了!…” 齐福儿见他这般无状,一时吓坏了。 “你这混小子,深更半夜的发什么疯?到底闯了什么祸?…” 齐福儿真的很烦他,这几日被迫天天见他,才分别一个多时辰,这会儿又见上了,真不知他怎的这般难缠。 慕凌岳像没听见一般,根本不理她。 他现在才没空理任何闲杂人等,他即便大祸临头也是太子,他现在只和他在乎的人说话。 “等等…”萧婉昀此刻觉出了很大的异样,却一时又想不明白。 “小林子,你刚说什么?你爹在宫里?…”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小太监,他爹是谁?怎会在皇宫里?难不成他爹也是个太监? 慕凌岳却并不回答,他的身份,她很快便会知晓,到那时,他贪恋的温柔也许就不复存在了。 他不想撒谎,可悲的是,他这几日的欢乐,只能活在谎言里。 他抱着萧婉昀的腰,将脸埋在她的怀里,就像对着母亲撒娇那般。 “昀姐姐,你长得和我阿娘好像,你一定是我阿娘派来照顾我的。 谢谢你这几日对我的好,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若有来生,我定要做你的孩子,好好报答您。 今生怕再没机会了,我这是特意来与您告别的。姐姐日后在宫里,定要照顾好自己,多多保重!” “不是,小林子,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萧婉昀真的被惊到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些,听起来像临终遗言一般。 第45章 误会 “乖!告诉姐姐,你出了何事?一定没这么严重的,有什么难处,姐姐帮你啊!” 萧婉昀忙宽慰着,想尽快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帮不了我的,此事无人能帮我。”慕凌岳很是绝望。 “姐姐是我见过最美最好的人,可惜在这深宫,且只是一介宫女。” “不是,小林子…” 萧婉昀此时心里有些愧疚,她并非存心骗他,可眼下对方不信自己有能力相帮,她便想要解释,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可慕凌岳却不打算给她机会,他抬起小脸诚恳地看着她。 “姐姐,你听我说,我没剩多少时间了,得尽快离开,不然定会连累姐姐的。 昀姐姐,我走后,你定要好好保重,照顾好自己。 将来到年纪了,便尽快出宫找个好人家嫁了。 姐姐这般好的人,切莫在这深宫蹉跎,这皇宫实在不是什么有福之地。” 萧婉昀听了,心情极度的复杂和尴尬。 可这个孩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根本听不进,亦不打算听自己说话。 宫门这儿这般大的动静,哭声说话声连成一片,阖宫的奴才多半都被惊动了,此时,尽数到了宫门这儿。 他们在宫里待的时间都不短,当看清萧婉昀怀里的小孩子时,顿时惊得跪了一地。 “殿下!…” 齐福儿惊讶地看着慕凌岳,亦吓得跪了下来。 萧婉昀惊得看向那群奴才,一时反应不及。 自己一直在宫中,他们无事怎会行此大礼。 他们方才称呼什么?这声“殿下”莫不是,就是自己怀里这个混小子? 她有些严肃地看向慕凌岳。 “你到底是谁?…” 慕凌岳依然诚挚地看着她: “对不起昀姐姐,我骗了你。 我是大乾太子慕凌岳,我的父亲是大乾皇帝慕倾羽。” 萧婉昀不自觉地睁圆了眼睛,并非生气,只是惊讶。 原来他们彼此彼此,她这两日的开心也甚是荒唐,她一样没说实话,在对方眼里的身份亦是假的。 她此刻亦明白,这小子确实抱着必死的念头,当着这么多人直呼皇帝名讳,他当真是活腻歪了。 她正想挣开他的束缚,好好解释一番,明月宫门口,却发生了更大的动静。 慕倾羽此时正向明月宫走来,身后亦跟着一群奴才。 他方才在东宫等了许久,并不见人回来。 那群奴才如没头苍蝇一般,尚在四处乱找。 他想着宫里这般大,还有大片的湖泊,深更半夜的,他实在不放心,一时着急,便亲自出来寻了。 他寻了许久,在路上发现两只孩童的鞋子,分开散落在路上,离明月宫很近。 慕倾羽寻着方向找了过来,正好看见明月宫的宫门这个时辰却大开着,便走了过来。 宫内的奴才们尚跪在地上,未得赦免,皆未起身。是以,皆未抬头,亦未对慕倾羽行第二遍礼。 萧婉昀见到慕倾羽很是惊讶,正要行礼,可腰身被慕凌岳束着,一时动不了。 她正想挣开他,慕凌岳却转身挡在了她的面前。 慕凌岳此时凛然地对着慕倾羽,神情又透着恳切。 “父皇,你是来捉儿臣的是吗? 儿臣自知犯了死罪,求父皇莫迁怒昀姐姐。 此事皆是儿臣一人犯的错,与她无关,求父皇开恩!” 慕倾羽此时亦很是惊讶,他的儿子这般抱着他的庶妃,当着这么多的奴才,实在不成体统。 不过,他其实并不知他的儿子犯了何错,这会儿倒真的想听听。 于是,他对宫院里和身后的奴才道: “尔等都回避退下!” “是!…” 片刻,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岳儿,你告诉为父,你犯了何错?” 慕倾羽此番很是温柔,他方才一时气极,不过是想管教一番。 他亦知自己对太子的教养有问题,自己一直不擅管教孩子。 可他的宝贝儿子显然想得很严重,以为自己要办了他。 他如今才十岁,方才在东宫也只是他们父子间的龃龉,何至于此? 慕凌岳跑出去后,他一个人静下来,其实很伤心,他的儿子为何对他这般疏离? 眼下,他只能尽量安抚慕凌岳,太晚了,他还想着安顿好东宫的事,回寝殿能睡上两个时辰呢。 慕凌岳似乎安心了一些。 “儿臣这几日偷跑出去,皆是去见昀姐姐,她对儿臣很好,还给儿臣做了许多好吃的。 她不知儿臣身份,这些都是儿臣的错,昀姐姐全不知情,她是无辜的,求父皇莫要怪罪。” 慕倾羽抚了一下额头,轻叹了口气。 他的好儿子张口闭口都是替萧婉昀求情,他从未见慕凌岳这般感念又亲近过一个人。 “岳儿,你过来,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说着,他将慕凌岳拽到了自己身边。 萧婉昀这会儿终于没了束缚,忙向慕倾羽行礼。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快免礼,眼下无旁人,昀妃就不必拘礼了。” 慕倾羽忙虚扶了一下,这是他上元之后靠萧婉昀最近的一次,如今对着她,心里却很是愧疚。 “谢陛下!…” 萧婉昀起身后,便敛目站立,并没什么话要对慕倾羽说。 “昀妃身子可好些了?…” 慕倾羽见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忙问道。 “臣妾身子已大好,谢陛下关心!” 萧婉昀的回答疏离小心,她不想多话,是以,即便身子离大好还很远,她并不想说太多。 “这几日,岳儿定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抱歉!” 慕凌岳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他的父皇竟会跟人致歉,他简直惊呆了。 “陛下言重了,臣妾如何担待得起? 太子殿下很懂事,并未给臣妾添什么麻烦。 臣妾去给殿下送吃的,只是…误会一场,陛下就宽恕殿下,莫要责罚了。” 慕凌岳这会儿才明白过来,他亦被萧婉昀骗了。 “昀姐姐,原来你是……” 第46章 交心 “岳儿,她是刚进宫不久的昀妃,你的庶母,你道她是谁?” 慕倾羽见儿子一脸疑惑,忙解释。 “儿臣以为她是明月宫的宫女。”慕凌岳尴尬回道。 慕倾羽看了一眼萧婉昀的装束,的确素净,却一点也掩饰不住她的温婉秀雅。 “还不快给昀妃见礼。”慕倾羽对儿子叮嘱道。 “儿臣慕凌岳,见过昀母妃!”慕凌岳一身恭敬地揖礼拜着,等着对方回应。 萧婉昀的脸都不禁红了几分,她尚有两个月才满十八岁。 如今自己不能生孩子,便平白有了一个这么大的现成儿子。 “太子殿下不必多礼!” 萧婉昀忙应道,心里着实有些害羞。 “今晚多有打扰,昀妃多保重身体,早些安置吧!”慕倾羽温和道。 慕凌岳看着他的父皇有些呆住了,今晚慕倾羽特别温柔。 他从未见他对别的妃嫔这般温柔过,他亦明白,他的父皇一定不单单是见到自己才这样。 慕凌岳心里很庆幸自己过来找萧婉昀,不仅勉于责罚,父皇亦变得和风细雨,从未有过的温润。 “岳儿?…”慕倾羽叫了一声有些愣神的慕凌岳。 “儿臣告退!…”慕凌岳回过神,忙对萧婉昀行了一礼,便急忙跟上慕倾羽离开。 “臣妾恭送陛下!…” 萧婉昀福下身子,看着一大一小远去的背影,良久才起身。 齐福儿忙上前扶住了她: “娘娘,福儿方才吓死了!”齐福儿有些后怕道。 萧婉昀本有些凝重的脸上显出一抹笑。 “你怕什么?陛下只是来寻太子的。” “我这两日没少给那小林子脸色瞧,可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是太子殿下。 娘娘,福儿将殿下得罪了,好担心日后要穿小鞋啊。” 萧婉昀顿时笑了: “你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日后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殿下当不会计较这点小事,放心吧。” “娘娘说的是,他与您这般亲厚,自然不会为难奴婢。”齐福儿得意道。 “并非如此,这孩子心性不坏,天生的宅心仁厚,与他是不是太子并无关系。 他像是被压抑久了,才干了些出格的事,你莫要小家子气地胡乱猜疑了。” 萧婉昀觉得齐福儿甚是好笑,这两日给人甩脸色,一半是心疼自己,一半是见自己对人好,心里有些吃味儿,真正的小孩子心性。 “嗯,娘娘说的是。想来,太子殿下这般好,定是因为陛下的缘故。” 齐福儿想起方才见到慕倾羽的情景,若有所思道。 “为何…这般说?” 萧婉昀不解,齐福儿这般小孩子脾性,一时之间,未免懂得太多了些。 “俗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娘娘既觉得太子殿下仁厚,那定是因为陛下亦如此,陛下的言传身教才将太子殿下教得这般好。 福儿进宫以来,观陛下确实如此。 娘娘,您该多亲近陛下…” “福儿,你今日话多了。”萧婉昀不想再聊关于慕倾羽的话题,忙打断了齐福儿。 “今日太晚了,委实乏得很,快送我回房歇息吧。” “是!…” 齐福儿明白,萧婉昀的心结没那么容易解,一时便不敢多话了。 慕凌岳跟在慕倾羽身旁,走在回东宫的路上,身后一群奴才远远地跟着。 他一路上并不敢说话,似乎又变得小心翼翼的。 他看到慕倾羽袍服的下摆沾了泥,定是出来寻自己沾上的。 他有记忆以来,他的父皇就是丰神俊朗、一丝不苟的。 他第一次见他这般不修边幅,甚至有些狼狈的模样,竟然是因为深更半夜出来寻自己。 他似乎觉得父皇是有些在乎自己的,只是他还是不敢随意说话。 慕倾羽却终于忍不住了,这是他们父子间难得的,可以好好说话的机会。 “岳儿,方才在寝殿,为何不与为父说实话?” “儿臣不敢,怕被父皇责罚。” “所以你便撒谎?” 慕凌岳摇了摇头:“儿臣偷溜出去,确实是想要散心。 儿臣不止晚上睡不好,半夜时常梦魇,前几日生辰还病了一场,这个生辰过得很是郁闷。 只是没想到碰见昀母妃,可儿臣不认得她,以为她是刚进宫的宫女。 儿臣自知有错,怕给她惹麻烦,才不想说的。” “你身子不适,为何不遣人告知为父?现在可好了?”慕倾羽惊讶地问。 “父皇忘了?生辰的第二日,太医进宫给儿臣诊治过。” 慕倾羽想了想:“是位年轻的太医,他说你只是吃多了积食,无碍的。” “儿臣生辰那晚吃了一个掺了肉馅的寿桃包,晚间在睡梦里便闹了肚子,在床上躺了两天,奴才们伺候儿臣盥洗还很嫌弃。” 虽然过去了好几天,慕凌岳依旧一肚子委屈。 慕倾羽深深叹了口气:“是为父对你疏忽了!” 慕凌岳无奈地摇了摇头。 “儿臣知道父皇很忙,抽不出闲暇。” 慕倾羽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 “岳儿,日后有任何难处,都与为父直说,不必藏着掖着,知道了吗?” “可是…” 慕凌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敢对父亲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应该从记事起便如此。 他一时说不清楚缘由,很是为难迟疑。 “没有可是,是为父没照顾好你,才将你养成这般性子。 你只需记住,我们父子与旁人并无不同。 唯一的不同,只是我们身上都有别人不必承担的责任。岳儿,你明白吗?” “嗯!…” 慕凌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管明不明白,他现在心里已经足够感动了。 因为他的父皇说,他们之间与别人并无不同。 “父皇,对不起!儿臣今日不该这般顶撞您。” 慕凌岳耷拉着小脑袋,满满的悔意和自责,认错的态度很是诚恳。 “为父原谅你了,不过你日后不可再犯。 你如今尚年幼,且未进朝堂,今日这般顶撞只算我们父子间的事。 将来若上了朝堂,你要对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负责。 所以,每句话都要思量清楚再说,万不可任性。 君无戏言,岳儿,你记住了吗?” “嗯!儿臣记住了。”慕凌岳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两父子继续往前走着,慕凌岳对着慕倾羽,终于不再那么拘谨了。 于是,他开心又期盼地问道: “父皇,您以后可不可以让昀母妃时常去东宫陪儿臣?…” 第47章 打点关系 慕倾羽惊讶地看了儿子一眼,这可让他觉得有些为难了。 宫里这么多妃嫔,这么多年并不是没有上赶着巴结,想要照顾太子的。 尤其是何梦悠刚离世那一年,她们在慕倾羽面前,不知表了多少殷勤和诚意。 只是慕倾羽心里有数,她们没有一个是真心待太子好的。 彼时慕凌岳还是个粉糯糯的奶娃娃,咿咿呀呀的,话都说不清楚。 慕倾羽实在不放心,便命奴才们将他时时带在自己身边,他日日亲自照看着,就差抱进被窝,夜夜带着睡觉了。 那两年,他着实很辛苦。 后来等慕凌岳大了些,到了五六岁快开蒙的年纪,才让他独自住进东宫。 那个时候,慕凌岳自己对那些庶母便敬而远之了。 如今,他突然对一位庶母这般喜欢,莫不是,也是因为萧婉昀那张像极了他母亲的脸? 可眼下,慕倾羽哪儿有什么脸面,命萧婉昀去东宫照顾太子? “岳儿,你为何突然要昀妃去东宫陪你? 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你母后吗?” “自然不是…”慕凌岳回道,神情很是向往和开心。 “是因为她做的点心好吃,儿臣特别喜欢。” “那点心多半是宫人做的,与你平时吃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岳儿,你是不是很喜欢昀妃,真心拿她当庶母?” “嗯,父皇怎么知道的?…” 被猜中了心思,慕凌岳有些害羞和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难猜的?你方才对她的亲近全写在脸上。 况且,从小到大,你的庶母可不少,你礼数倒是周全,何时称过谁母妃了?” 慕凌岳挠了挠头,心里感叹他的父皇果然心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平时对其他妃嫔,都只是恭敬地称尊号。 “那父皇允不允儿臣所求?” 慕凌岳继续问道,语气很急,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慕倾羽想了想道: “她是你的庶母,你想得她照顾,并不是不可,只是…为父不可强求,更不可下旨意命令。” “为何?…”慕凌岳很是不解。 “她是您的妃嫔,照顾儿臣亦是她份内之事,父皇为何不可下旨?” 慕倾羽轻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今日见萧婉昀对自己冷淡得很,想必心里的气一点都没消。 他对她确实心里有愧,她如今缠绵病榻,整日喝药,自己实在难辞其咎,怎么忍心再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 慕凌岳看他这般态度,心里却有不少小九九。 “父皇,您也喜欢昀母妃对不对?” 慕凌岳这阵子脸皮当真变厚了,一个小孩子,这种话竟是想问便问,问的还是自己的君父。 慕倾羽被儿子突然这么一问,很是窘迫。 “小小年纪,知什么喜欢不喜欢?” “儿臣当然知道,而且还很确定。”慕凌岳得意地回道。 “父皇方才在明月宫,对昀母妃说话特别温柔。 父皇从不会对别的妃嫔那般说话,更不会对儿臣那般说话。 父皇只是对昀母妃不同,所以父皇定是喜欢她。” 慕凌岳说的很是兴奋,慕倾羽更觉得难堪了。 “反正为父不可能让她日日去东宫,岳儿若喜欢,可以自己去明月宫走动。 不过,昀妃身子不好,尚在养病,你不可太过叨扰,亦不可失了礼数。” “哦…”慕凌岳有些失望,“儿臣知道了。” 说话间已到了东宫大门,慕倾羽看了一眼儿子浑身泥泞不堪,脚上连双鞋都没有的囧样,眉头又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快些回去清洗干净,早些安置吧! 你今晚这般胡闹,明日一早还要上学。 不过,你切不可惫懒,若迟到便要挨罚了。” “哦!儿臣这就回去…” 慕凌岳亦觉得自己的状况很不妥,转身跑了几步,惊觉自己无状,又忙回身作揖。 “儿臣告退!…” “去吧!…” 慕倾羽轻甩了一下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 第二日傍晚,萧婉昀依旧命宫女做好点心,正在仔细地装进食盒。 “娘娘,您装这些点心做什么?”齐福儿不解地问。 “去替你打点关系啊?…”萧婉昀打趣道。 “啊?…”齐福儿更不解了。 “你昨日不是很担心招了太子殿下的记恨?这便是替你准备的啊。 要不,你亲自送去东宫?” “啊?!…奴婢哪儿有这么大的面子?”齐福儿很是惊讶,没想到,萧婉昀竟然还在继续履行约定。 “奴婢一个人,定是连东宫的门都进不去,还是陪娘娘一起去好了。” 装完食盒,萧婉昀让齐福儿替她收拾了一番。 既然眼下是以妃嫔的身份去东宫探望,自然不能再以宫女的模样示人。 萧婉昀昨夜睡得很晚,醒来虽然有些疲惫,可心情却尚好。 她想起慕凌岳昨晚的样子,便忍不住想笑。 在御湖边几日相处下来,她亦觉得小林子很特别,并不像一般刚入宫的小太监。 可她如何也想不到,堂堂太子,竟会扮成小太监的模样。 昨晚,他先是一身狼藉,在明月宫上演了一出众叛亲离、走投无路,然后又乖顺平和地被慕倾羽带走了。 这个孩子当真有趣得很,她入宫这么久,若非遇见他,萧婉昀真的怕自己会郁闷死。 是以,她今日便想去东宫,看看他身为太子的模样。 如此甚好,她日后去东宫给他送吃的,比去御湖边近了不少。 萧婉昀带着齐福儿到了东宫正门,守门的是一位年长的太监。 昨晚这一通闹腾,东宫自是无人不识萧婉昀。 “奴才见过昀妃娘娘!”太监忙行礼。 “本宫前来探望太子殿下,不知殿下何在,是否方便?”萧婉昀很是谦和有礼。 长辈探望,哪儿有不便的道理?况且,他们昨日已见识过,他们的殿下对这位庶母是何等亲厚。 于是,守门太监忙躬身,很是殷勤道:“殿下此刻应当在书房,娘娘请便!” 第48章 烦乱 萧婉昀带着齐福儿入了东宫,由一位小太监头前带路,很快便到了书房门外。 小太监隔着门禀报了一声: “殿下,昀妃娘娘前来探望!…” “快请进!…” 慕凌岳此刻正在书桌前读书,头顶金冠,身上已换了一身华服。 门打开时,慕凌岳已起身肃立,虽只有十岁,看着很是气宇轩昂。 “儿臣见过昀母妃,母妃万安!…” “殿下快免礼!…”萧婉昀见他此时一身尊贵,一本正经的模样,着实很想笑,不过她忍住了。 慕凌岳起身,仔细见到萧婉昀,眼睛顿时睁圆了。 萧婉昀今日穿着鹅黄色的襦裙,素白的外袍,手腕间挽着粉色的披帛,犹如此刻天边的晚霞。 发间两支步摇,素雅却尽显端庄。 慕凌岳觉得,昨日之前的萧婉昀,尚如母亲一般美丽,今日见到的,便是从九天坠入凡尘的仙女了。 “昀母妃,你今日真的好美!…”慕凌岳惊讶又呆愣地夸道。 “是吗?…谢殿下夸赞!”萧婉昀很意外,亦很开心。 “殿下贵为太子,本宫前来探望,自不可像昨日一般失仪。” 慕凌岳却像没听见她说的话,继续自顾自道: “难怪父皇心悦母妃!” “殿下说什么?!…” 萧婉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了一下。 “儿臣说,父皇喜欢母妃,心悦您!” 萧婉昀愣了一下,而后尴尬地笑了。 “福儿,快将点心给殿下。…” “是!…” 齐福儿麻利地将点心从食盒中取出,奉在了慕凌岳的面前。 “太子今日还未吃上本宫的点心,嘴怎就这般甜? 陛下喜欢谁不喜欢谁,可不是殿下该操心的。 小心惹恼了陛下,再受罚哦!” 萧婉昀说的戏谑,极力地掩饰着心里的钝痛和忧伤。 她自是不会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只是提起慕倾羽,心里的感觉还是有些难熬。 “母妃不信吗?儿臣说的都是真的,绝没有骗您!” 慕凌岳却很认真,深怕萧婉昀不信他说的。 萧婉昀看着他便笑了: “本宫信,太子这般聪慧,陛下的心意,想来,殿下定不会看错。” 她轻叹了口气: “殿下才刚过完十岁生辰,年纪尚小,大人之间的事,如何能懂? 看来本宫今日来,对殿下习文多有打扰,这便回去了。” 说完,萧婉昀便打算起身离开。 慕凌岳忙着急道:“母妃多虑了,儿臣今日的课业早完成了,何来打扰? 不过,儿臣听说母妃身子不好,需要多休息调养。 如此天天为儿臣准备吃的,还送来东宫,甚是辛苦,日后遣人送来便好。 后日儿臣休沐,去明月宫看母妃可好?” 萧婉昀顿时心里暖得很,没想到这孩子从小生得尊贵,却这般会体贴人。 “好啊!那休沐日,本宫便在明月宫恭候殿下了。” “嗯!…那便说定了。”慕凌岳很开心地回应道。 而后,萧婉昀带着齐福儿离开了东宫。 回去的时候,天色尚早。 御花园中凉风习习,吹在身上很是舒爽,萧婉昀想逛一会儿再回宫。 未走多时,便穿过一片三角梅林。 火红色花瓣状的叶片,托举着嫩黄色的小花,就像夏日的气息,热烈又张扬。 可这一片热烈张扬的颜色,却未能给萧婉昀带来一丝喜悦,她很快见到那日经过的凉亭,耳边回想起那日听到的闲话。 她此刻心里不禁在想,她进宫到底为何,往后余生又该怎么度过? 她当初只为慕倾羽,眼里心里只有他。 虽然她现在依然放不下,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当真是个笑话。 只是,她现在想要从这个笑话中全身而退,却是不能了。 寻常人家的妇人尚且可以和离或被休弃。 她嫁入的地方是皇宫,从未有妃嫔可以活着,名正言顺地离开皇宫。 她就要这样一辈子待在宫里,连一个亲生的孩子都无法拥有,一个人孤独地熬到离世。 想到此,她心里便生出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她依然渴望慕倾羽的情意,可是,当她得知自己只是个可怜的替代品时,她觉的自己好可悲,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得到想要的真情。 可她方才却听到慕凌岳说慕倾羽喜欢自己,不只是他,旁人亦说过。 只是每次旁人提起,她都不想听,因为她根本不信,仿佛听一次,像是被提醒一次,自己是有多悲哀。 今日只是被一个十岁孩童,不经意地说了出来。 萧婉昀现在有些矛盾,坐在凉亭里,凉风吹在身上,心里却很是烦乱。 齐福儿守在一旁,见她这副神情,也只能安安静静的,并不敢多话。 她见萧婉昀这般模样不是一时半刻,亦非一日两日。 萧婉昀自从进了宫,除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省,清醒以后便时常如此。 常这样发呆发上半天,精神好的时候又特别地怜惜弱小。 之前是对那只在宫里救下,大婚那日又带进宫的,叫雪羽的小白猫。 那只小猫现在已被她养得又圆又壮,萧婉昀整日将它宠得如宝贝一般。 后来又对在御湖边碰见的小林子,如今的太子殿下照顾有加。 齐福儿从小跟着萧婉昀,知她本就心善。 可如今困在宫中,身子又不好,心里便生出排解不尽的苦闷来。 她的心善未能给她的内心带来力量和勇气,只是让她不停地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眼下看来,她心里的苦闷,似乎一点都没排解。 天色渐渐暗沉,齐福儿只好弱弱地提醒:“娘娘,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宫吧。” 萧婉昀回过神,长长地叹了口气。 “嗯,咱们走吧。是该回宫了!…” 回去那座叫“明月宫”的牢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萧婉昀的心里生出悲凉,神情凄楚地站起身。 刚想移步,胸口一阵窒闷,眼前一黑,身子便没了知觉,向一边倒去。 “娘娘!…啊!!…” 齐福儿惊恐无助地扶着她,可是她尚未长开,身形瘦小,根本支撑不住。眼看着,就要陪萧婉昀一起重重地摔在地上。 正绝望间,她身上一轻,萧婉昀被人抱住,此刻已安稳地躺入一个怀抱。 第49章 苏醒 “陛下!…” 齐福儿像见到天神一般,此刻又惊又喜,说话间,便要行礼。 慕倾羽一把横抱起萧婉昀,将人护在怀里。 见齐福儿有些憨傻的模样忙制止: “行什么礼?还不快回宫!…” “哦…是,陛下!…” 慕倾羽在慈宁宫用过晚膳,正要回御书房,恰好路过这片林子。 他远远地瞧见萧婉昀,本想上前与她说话的。 可见她枯坐在凉亭里,一句话不说,似乎心情不好。 也不知自己上前,会不会惹得她不快,当场离开。 于是,慕倾羽便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身后的奴才们,便在数丈远的地方呆呆地候着。 也不知,陛下在赏什么美景。 慕倾羽就这么看着她,一时忘了时间,突然便看着人要晕过去,瞬间如箭一般地冲过去接住了人。 慕倾羽将萧婉昀抱回明月宫的时候,徐瑁之和几名太医已经在那儿候着了。 他们见到宣他们的太监后,紧赶慢赶,才一点功夫没耽误,赶在陛下驾临之前到了明月宫。 太医们见状很是紧张,关键陛下亲自在一旁守着,他们更是惶恐,不敢有一丝松懈。 他们合力诊治了许久,萧婉昀并没有清醒。 慕倾羽等不及,便宣徐瑁之回话,他着急地询问起萧婉昀的病情。 “徐太医,昀妃身子如何?怎会好端端地晕倒?” 徐瑁之观慕倾羽的神情,自是要斟酌着说话,心里很是为难。 “回陛下,昀妃娘娘之前受伤,心脉受损。 此番晕倒,便是心疾所致。” “心疾?”慕倾羽很是震惊,“可能痊愈?” “这…”徐瑁之顿了片刻,“老臣曾答应娘娘,替她保密。 可此事,旁人皆可瞒,唯独不可瞒陛下。” “何事?!…”慕倾羽顿时更紧张了。 “昀妃娘娘心脉毁损,病情严重,日后恐怕不能生育? 一旦受孕,恐有性命之忧。” 慕倾羽顿时将手捏紧了,如同他此刻被揪扯的心脏一般。 “她的心疾,治不好吗?…”慕倾羽尽量让自己平静地问。 “回陛下,五年之后,需看娘娘身体的恢复情况。 但是,妇人孕育分娩,对心脏会造成数倍的负担和压力,常人尚且有风险,遑论娘娘这样的病体。 若为娘娘安危着想,便只能终身不育。” 慕倾羽倒抽了一口冷气: “朕知晓了!那…她方才晕倒可是病情加重了?她何时能醒?” “臣等已对娘娘施过针用过药,稍后,娘娘会慢慢苏醒。 娘娘尚年轻,心疾虽重,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陛下不必过于忧虑。只是…” 徐瑁之有些为难地止住话。 “只是什么?!…”慕倾羽最怕他说话这般吞吞吐吐。 “只是,娘娘心思郁结,这对她的心疾乃是大忌。 是以,她这段时间,身体恢复得并不好,今日晕倒,亦多半与此有关。 俗话说,心病尚需心药医。臣等自不知娘娘为何心思郁结,即便知晓,亦造不出这心药。 娘娘的心病,尚需亲近之人开解,方为上策。” 慕倾羽疲惫地抚住额头,心里真的很后悔。 “朕知晓了,辛苦徐太医和众位太医,若无事,便退下吧。” 太医们离开后,慕倾羽终于进了萧婉昀的寝殿。 他此时再也没了顾虑,只想好好看看萧婉昀。 反正人尚且昏睡着,他亦不必担心自己会让她心绪波动。 他抬手想抚摸她苍白的小脸,怕她醒来受惊,终是颤抖着不敢触碰到。 他现在心里真的恨自己,那晚的避而不见,竟害她到这般境地。 慕倾羽觉得自己实在没脸见她,他不知今生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她承受的伤痛。 …… 翌日清晨,萧婉昀醒来时,人有些懵懵的。 齐福儿惊喜地跑近,忙倒上一杯水。 “娘娘,您可算醒了,您昨日差点没将福儿吓死!” “我昨日怎的了?…” 萧婉昀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她只记得自己身在凉亭,眼下便躺在寝殿的床上了。 齐福儿给她放上软枕,她挣扎着靠坐起来,接过齐福儿递上的水。 “娘娘昨日晕倒了,福儿扶都扶不住您,是陛下抱您回宫的。” “陛下?…”萧婉昀很意外,“昨日在园中并无旁人,陛下怎会在?” “福儿…不知,昨日娘娘突然晕厥,陛下便过来抱住了娘娘。 昨日园中四下无人,要不是陛下突然出现,福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齐福儿想起昨日的情景,便觉得很庆幸。 “陛下…现下在何处?…” 萧婉昀忍不住问了出来,虽然她知道这个时辰,她不可能见到慕倾羽。 齐福儿被问得一愣,这一大早,陛下定是忙碌,到底在何处,她怎会清楚? “左右不在这儿了,娘娘想见陛下? 奴婢这就差人去告知陛下身边的孙公公,让他转告陛下娘娘已醒,陛下得空定会来看娘娘。” 齐福儿说着,便要去叫人。 “回来!…”萧婉昀忙叫住了齐福儿,“陛下事忙,本宫无意打扰,何时说要见陛下了?” “娘娘!…” 齐福儿一片好意,被无端训斥了一番,有些气恼。 “您明明就是想见陛下,这般别扭是何苦呢? 陛下昨日救您回来,宣了好几位太医来给您诊治,还亲自在这儿守到子时以后才离开。 于情于理,娘娘都该见陛下道谢才是。如今这般薄情,陛下知道了,定会伤心的。” 萧婉昀被这小丫头说的哭笑不得,不知慕倾羽做了什么,如今让这小丫头这般折服,竟帮着他数落起自己的不是了。 “本宫病成这样,方才醒来,你到底是谁的丫头,哪儿有这般伺候主子的?” “哦…奴婢该死!这就传早膳进来。” 齐福儿这才惊觉自己忘了重要的事,忙跑去了殿外。 萧婉昀一个人安静下来,一时又陷入沉思。 慕倾羽昨日何时到那片园子的?他昨晚真的在明月宫守到这么晚吗? 这些事,齐福儿说的定是实情。 萧婉昀想等自己能起身,便去见慕倾羽,亲自道谢! 第50章 白忙活 萧婉昀在床上躺了一天,傍晚时分终于支撑着起身。 她嘴上说不想见慕倾羽,心里一整天都在惦记着这件事。 她先吩咐厨房做些炖品,可又不甚放心,自己去厨房亲自忙活了起来。 最后终于做成了一罐银耳莲子羹,她将汤羹装进食盒时,心里美滋滋的,很是满意。 齐福儿看她紧张操心的样子,很是看不过眼。 “娘娘,您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子?您这是身子大好,精神过了头吗? 不过一罐银耳莲子羹,奴婢们哪里就这般蠢笨,连这个都做不好?” “自然是没有本宫做得好。”萧婉昀有些小得意地回道。 其实她只会做这一道汤羹,还是第一次正式下厨,能做成这样,她很有成就感,就是不知道慕倾羽会不会喜欢。 “这罐是给陛下的,本宫改日再做一罐给你们尝尝。” 她将汤羹亲自装好,便让齐福儿陪她出宫了。 这个时辰已经用过晚膳,慕倾羽当在御书房批奏折。 萧婉昀想起刚入宫那晚的惨状,本不敢去御书房的。 可听齐福儿说起昨晚的境况,她今日即便见不到慕倾羽,至少应该不会被斥责吧。 她只是想表示一点心意,向慕倾羽道谢。 她很想见到他,于是很忐忑地,将这件事当成了任务一般,想尽快完成。 所以她尽心准备了一罐汤羹,若是能亲手送出去自然是最好,若是依然见不到人,她好歹有个由头,将汤羹放下便可。 她满心期待欢喜地走在路上,虽然身体有些虚弱,但她自己觉得腿上很有力气。 就快到御书房时,萧婉昀惊讶地止住了脚步。 她远远地看到杨妃正跪在御书房外,哭得梨花带雨,很是凄惨的模样。 这个女人虽然被降了位分,但她手上有绝好的筹码。 眼下便是一番精心地筹谋后,杨妃正在恰到好处地利用着手上的底牌。 她虽风韵犹存,离年老色衰还很远,但如何与刚入宫的妃嫔比? 不过,年轻貌美又如何?除了先皇后何梦悠,慕倾羽眼里何曾真的装下过别的女子? 杨妃才不在乎,她替慕倾羽生下了三皇子,端王慕凌晖。 端王已经九岁了,这个儿子,便是她今生最可靠最贵重的筹码。 只要有儿子在,她便不愁君恩耗尽,圣宠衰绝。 她此刻跪在地上,哭得哀戚悱恻,听起来伤心欲绝。 虽是在求孙和泰帮忙禀告陛下,但哭诉声传得很远,连萧婉昀都听得清清楚楚,想来慕倾羽定是听见了。 “孙公公,端王真的病得很重,昨夜到现在一直高烧不退,烧得糊里糊涂,一直不停地叫父皇。 本宫就这么一个儿子,实在没有办法,心里怕极了,才来求见陛下! 求孙公公代为通传,本宫感激不尽!…呜!…” 孙和泰见状亦不敢再拦。 “娘娘稍等,老奴这就进去禀报。” 可孙和泰才转身,慕倾羽便开门走了出来。 “晖儿怎么了?…怎会病得这般重?”慕倾羽见到杨妃,便着急地问。 “陛下,晖儿高烧不退,太医们也不知何时能好。 臣妾自知有罪,未照顾好晖儿。 可晖儿许久未见过您了,昏迷中一直叫着父皇。 臣妾实在怕,求陛下去看看晖儿…呜!…” 慕倾羽自从下了降罪的旨意后,便未曾去其他妃嫔宫中走动过,尤其是那三位皇妃。 如今看到杨妃这般模样,顿时有些心软。 “爱妃快请起,朕这就随你去瑞云宫。” “谢陛下!…” 杨妃忙带着几分欣喜起身,似乎跪了很久,又因为忧虑伤心过度,此刻身体十分虚弱。 尚未站稳,杨妃的身子便柔软无骨地栽进了慕倾羽怀里。 “爱妃!…” 慕倾羽稳稳地接住了她,着急地唤道。 杨妃晕了一下,很快睁眼,娇弱地唤了一声:“陛下!…” “爱妃身子不适,快宣太医!”慕倾羽忙吩咐孙和泰。 “不必了!…”杨妃着急地开口,忙阻止。 “臣妾只是照顾晖儿,三夜未睡,又实在忧心,没有大碍的。 眼下晖儿正等着臣妾回去呢,不可再耽搁了!” 杨妃果真温柔贤淑识大体,这般呕心沥血地抚育皇嗣,连萧婉昀都快感动哭了,更何况是慕倾羽。 “爱妃操劳,甚是辛苦,朕这就扶你回瑞云宫。” 慕倾羽搂着杨妃的香肩,温柔地将她护在怀里,很快随她离开了,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站在远处的萧婉昀。 萧婉昀看了一眼身旁的齐福儿,尴尬又失落地挤出一丝笑。 “今日这一罐汤羹是白忙活了,咱们回吧。” “娘娘身子本就不好,今日不该这般操劳的。” 齐福儿心里很是不平,那日萧婉昀险些丧命,这个杨妃也有一份功劳在。 之前见过两次,她倒是不声不响的,话不多。 此刻却撞见这番景象,齐福儿不知她在玩什么花样,但心里直觉她不是什么好人。 “无碍…”萧婉昀此刻只能强撑精神,“福儿,我现在信了,你说的都是真的。” “啊?…”齐福儿不明所以,“娘娘信什么?” “陛下真的很好,待人果真温柔。” 萧婉昀边走边平静地回道,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走得很慢,仿佛腿上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了,每走一步,脚都挪得艰难。 “嗯,陛下确实很好。” 齐福儿想也没想,便随口回了话。 片刻后才回过味来,陛下如何待萧婉昀温柔,她自己并不知晓。 方才的温柔是对别人的,萧婉昀定是醋了,此时心里一定很难过。 “娘娘,陛下方才是因为端王殿下生病,一时着急,您别多想。” 齐福儿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亦是事实,便只能这般说了。 “我有什么可多想的?…”萧婉昀讽刺地笑了笑。 “陛下确实很好,端王是他的儿子,陛下亦是杨妃的夫君。 陛下这般温柔以待是应该的,他是一位好父亲,亦是一位好夫君。 而我,不过顶着皇妃的名分,身子,亦不能诞育皇嗣了。” 萧婉昀一脸的凄凉和失落,看得齐福儿很是心疼。 “娘娘,您这分明是在多想。 奴婢昨夜观之,陛下真的很关心您,对娘娘是真心地看重…” “福儿,别说了…”萧婉昀打断了齐福儿的话,她是真的不想再听了。 她现在心里似有东西在搅动,翻腾得异常难受,仿佛血气上涌,随时要喷射出来一般。 第51章 昏迷不醒 “时辰不早了,福儿,咱们快回宫吧。”说着,萧婉昀便自顾自地加快了脚步。 “哦…”齐福儿忙跟了上去。 可萧婉昀并没有支撑多久,脚步便虚浮起来,行走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齐福儿见状觉得不对劲,一时有些着急。 “娘娘,您是不是不舒服?您先坐在石凳上歇会儿,奴婢这就去叫人。” “不必,我无事,咱们慢慢走回去就成。” 她可以慢慢走的,萧婉昀才不想那么早回宫。 她昨晚睡了那么久,今日又躺了一整天,现在回去,今夜都不知该如何安睡,这么着急做什么? 那座宫殿再大,也不过是间华丽的牢笼,就这么慢慢挪好了,最好永远也到不了。 萧婉昀想起进宫前阿娘对自己说的话,她当时听不进去,许是根本不想听。 阿娘说,她要与很多女人共侍一夫。如今,她终于明白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犹如切肤之痛。 更可悲的是,她和慕倾羽尚无夫妻之实,不过顶着夫妻的名分,算不得真正的夫妻。 所以,自己在这深宫之中算什么呢?萧婉昀此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算。 慕凌岳昨日竟然说,慕倾羽对她与旁人不同,如今看来,当并无不同才对。 小孩子的话,果然是不能当真的。 路再长总有尽头,虽然萧婉昀拖着病弱的身体走得异常艰难,还是到了明月宫。 “呕!…” 刚进宫门,萧婉昀便支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血渍浸在地上,触目惊心。 “娘娘!…”齐福儿惊得叫了出来,“您吐血了,奴婢遣人去叫陛下来!” 萧婉昀一把拽住了她: “陛下方才去了瑞云宫,此时想必很忙,不可去添麻烦。” 她才不想要慕倾羽过来,没的被人嚼舌根,说自己争风吃醋。 “那奴婢这就去请太医!”齐福儿吓坏了,她总不能这般看着却什么也不做。 “这么晚了,请什么太医?”萧婉昀还是不同意,并不打算放齐福儿离开。 “可是娘娘,您的病拖不得。您都这么严重了,奴婢怕…” 齐福儿急得快哭出来了,一时不敢往下说。 “怕什么?怕我会死吗?”萧婉昀轻笑了一声,心里确实有些自弃。 “只怕没那么容易死,方才只觉得堵得难受,这会儿吐出来,倒觉得舒服了。” “啊?!…” 齐福儿听到这话,实在觉得不可思议,心里顿时更害怕了。 可萧婉昀此刻身边亦离不开人,齐福儿只能扶她回寝殿,打算先将她安顿到床上再说。 萧婉昀本担心自己今晚难以入眠,此番上了床却异常安稳,不过须臾,便沉沉睡去了。 齐福儿看她的脸色还算平和,呼吸亦渐渐绵密,便想着先让她安生地睡一觉。 她白天在床上一刻也未睡,傍晚到现在又是好一通折腾。 齐福儿一刻也不敢离开,萧婉昀睡得如此安静,她也不知,到底有几分是因为过度疲倦所致,又有几分是病体难支的昏睡。 齐福儿觉得很不安,守在床边,并不敢去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萧婉昀果然起了烧,脸颊很快泛起不正常的红晕,额头渐渐渗出细汗。 方才慕倾羽和杨妃亲密的样子,此时就在她的梦里。 她忍不住唤了一声:“陛下!…” 可是慕倾羽根本听不见亦看不见她。 她既难过又伤心,一点也不想看着他们恩爱缠绵的样子,只想尽快逃离。 可她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怎么挣扎,也逃不脱方才在御书房外的场景。 萧婉昀就这么陷在噩梦里,无法挣脱亦清醒不过来。 嘴里却在没有意识地叫着:“陛下!…陛下!…” 齐福儿正有些瞌睡,突然被萧婉昀的声音惊醒,见她病成这副模样,顿时慌了。 “娘娘!…娘娘!!…” 齐福儿惊慌不安地唤了几声,萧婉昀却丝毫没有反应,依然昏迷着,不安地陷在梦境里。 齐福儿急忙叫了值夜的宫女进来守着,她要亲自去太医院找徐太医。 半夜三更,她的主子病得这般重,她心急如焚,怕旁人去请惫懒误事,去太医院一路跑得很急。 太医院并不在后宫,而在前朝的偏殿旁边,离得有些远。 齐福儿紧赶慢赶,到了太医院,心却一下子凉了,院里只有一个药童在值夜。 “小哥,徐太医在吗?…” 药童见齐福儿突然闯入,一时惊讶。 “不在,姑娘是哪一宫的,这么晚找徐太医何事?” 齐福儿并没有时间和心思与他解释那么多。 “那其他太医呢?…” “今夜当值的太医们,这会儿都不在!” 药童正犯着困,被扰了清静,又问不出缘由,一时有些不耐烦。 “为何?太医院怎会无太医值夜?!…”齐福儿这会儿快急疯了。 药童冷哼一声回道:“今夜端王殿下病重,徐太医和众位太医都被宣去了瑞云宫。 姑娘要么等着,要么明日晚些时候再来寻太医!” 说完,药童便不理人了。 齐福儿知道此刻与人理论只是白耽误功夫,立刻转身离开了太医院。 她方才情急之下未想到那么多,杨妃今日便是以端王病重为由,将慕倾羽请去瑞云宫的。 陛下去亲自探病,杨妃又这般虚张声势,想必太医院不敢有丝毫怠慢。 眼下,齐福儿只能去瑞云宫请人了。 萧婉昀这般光景,总不能让她在明月宫生生熬着。 齐福儿焦急地加快了脚步,等赶到瑞云宫时,却被值守的太监挡在了门外。 “姑娘是哪个宫的,深夜到瑞云宫所为何事啊?”值守的太监傲慢无礼地问道。 他在瑞云宫当差多年,一见齐福儿便确定,她定是其他妃嫔宫中的宫女。 今晚,陛下好不容易驾临瑞云宫。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人进去,坏了杨妃娘娘的好事。 第52章 尽情发挥 慕倾羽此刻正在床前陪着慕凌晖。 他今日陪杨妃回到瑞云宫时,慕凌晖确在发着高热。 一位太医正看护着,向慕倾羽汇报的病情亦着实严峻。 杨妃在一旁哭得,甚是可怜。 慕倾羽心里有些乱,但他将慕凌岳从小带在身边照顾,虽不精通医道,但他见过慕凌岳幼时生病,有过相似的症状。 慕凌晖的病,很像小儿急症,看着严重凶险,只要到了时日,病程过了便会好。 可这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太医怎会看不出? 慕倾羽想证实自己的猜想,再说,慕凌晖的病情若真的危重,他就算陪在瑞云宫,亦无济于事。 况且,他总不能一直陪着。 于是,他召来了太医院值守的几位太医,正好徐瑁之也在。 杨妃见慕倾羽召来这么多太医,神色果然有些许慌张。 慕倾羽心下了然,杨妃进宫多年,他岂会一点不了解她的心思和手段。 不过,他并不打算拆穿,他知她无非是利用儿子牵绊自己,这亦是她一贯争宠的手段。 慕倾羽虽然对这后宫的妃嫔只有责任,并无男女之情。 但他和杨妃,好歹夫妻一场,又有了儿子,多少尚有恩情在。 若将这争宠的小伎俩挑明了放到台面上,他便不得不治杨妃的罪。 如此,势必要伤害慕凌晖。儿子总是无辜的啊,慕倾羽实在不忍心。 是以,他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让太医们尽快诊治缓解端王的病情。 而后,他私下问了徐瑁之,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据徐瑁之的诊断,慕凌晖快则今晚,最迟明日,便会退烧,过不了两日就能痊愈。 此时,慕凌晖的高烧果然已退了一半,慕倾羽看孩子已无大碍,便想离开回寝殿了。 慕凌晖见他要走,忙撒起了娇。 “父皇,儿臣头好痛,身子好难受。 儿臣都好久未见您了,每日都很想念,今晚好想父皇能留下陪儿臣。 父皇,您今晚别走好不好?” 慕倾羽和蔼地回道:“晖儿乖,父皇还有事要处理,改日得空再来看晖儿可好?” 慕凌晖小眼珠子一转,忙回道:“父皇今晚若不留下,母妃一定会哭死的。 母妃平时亦很想念父皇,儿臣时常见她因为想念您,一个人偷偷地哭。 母妃平素独自照顾儿臣,异常辛苦,和儿臣一样,很想要父皇陪伴呢。 父皇,您就留下陪母妃和儿臣一晚吧。” 小孩子病成这般模样,哪里会有这么缜密的心思,一下子说那么多话。 慕倾羽听着,就知道是杨妃事先教好的。 杨妃此时已去取药,故意躲得远远的,好让她的儿子尽情发挥,她今晚定是要将慕倾羽留在瑞云宫过夜的。 褚妃如今已被禁足,只要慕倾羽在她宫中留宿一晚,她便有法子让他再来。 如此,她日后在宫中的地位,自然就不同往日了。 除了家世,她样样不输褚妃,这些年却处处被她压一头,眼下是她翻身的绝好机会。 慕倾羽温言哄了许久,慕凌晖还是不依不饶地撒着娇,越发地没了分寸。 “好了!…” 慕倾羽一时有些压不住火气。 “朕这阵子对你未曾管教,你竟这般没规矩,成何体统?…” “哇!…父皇怎的这般凶?…父皇不喜儿臣!…哇!!…” 慕凌晖顿时哭闹起来,杨妃听到声音忙进了寝殿。 “晖儿,怎么了?!可是身子又不舒服?…”杨妃忙关切着急地问。 “母妃!儿臣想要父皇留下,父皇不肯还凶儿臣!…呜!…” “已经过了子时,陛下今夜就在臣妾这儿安置了吧?”杨妃温柔又期盼地问。 “朕今晚耽搁到现在,尚有几份紧急的折子未处理,朕改日再来便可。” 慕倾羽此时心里很烦乱,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在瑞云宫过夜。 宫里的嫔妃们一旦有了孩子,他便再未碰过。 褚妃、杨妃和刘妃育有皇子,而其余低位的妃嫔中,有几位则生了公主。 慕倾羽这般寡恩薄情,偏又生得如此魅惑众生,这么多年来,却过得如庙里的和尚一般,宫里宫外对他,早就诸多非议。 只是这些年,面上的恩德荣宠,慕倾羽对那些妃嫔们,从无半点亏待。 是以,这种宫闱秘事,最多只关乎皇帝私德,那些朝臣们,如何也不能放到台面上说。 慕倾羽的心思也很明白,后宫的女人,除了皇后,都只是他的责任而已。 在他的心里,和她们相处,与处理政务亦无本质的区别。 虽然他明白,对那些女人来说,自己这般有失公平,可若这般想,他自己亦很委屈。 是以,责任尽到之后,他便不想再勉强自己。 身为皇帝这般任性,太后为此事,一度与他的母子关系降到了冰点。 今夜杨妃闹出的这些事,他已算忍到了极点。 他可以容忍她的心思和手段,却不能忍她这般利用孩子。 他好歹顾念着和慕凌晖的父子情分,可杨妃眼里,只有荣华富贵和她身后家族的利益。 杨妃见慕倾羽对她的温柔不为所动,便楚楚可怜地,抱着儿子哭了起来,边哭边诉道: “晖儿,你怎可这般不懂事? 父皇能来看咱们,已经是咱们母子前世休来的福分。 咱们娘儿俩,合该被扔在一旁冷落的。 都怪母妃不好,不能讨父皇的欢心,害得晖儿亦不得父皇喜欢,只能和母妃相依为命…呜!…” “哇!…哇!!…” 杨妃这一通演绎,着实将氛围渲染地无比凄惨,慕凌晖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慕倾羽此时听着母子俩的哭声,头胀得有两个这么大。 正烦躁间,依稀听到宫门外有声音。 齐福儿已经被拦在宫外许久,她对值守太监说明来意后,更是被拦得死死的。 她本想等等,看会不会有太医出来。 可此时夜深人静,太医们都在偏殿候着,煎药的煎药,休息的休息。 宫里到这个时候,一般是没有急诊的。若有,定会有人来寻他们。 可齐福儿此时,偏偏被死死地拦在了瑞云宫外。 她又不清楚瑞云宫里的状况,总不能闯宫吧,她一个人,又瘦又小的,如何闯得进去? 可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齐福儿觉得已经耽搁了太久的时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终于按捺不住,再度开口求道: “公公,昀妃娘娘的病情真的很危重,实在耽搁不起。 您就行行好,让我进去,我只要请一位太医就好,求您了!” “不成!…” 值守太监连看都未看一眼齐福儿,便回道。 “端王殿下病重,今夜,不只太医们都须在此给殿下诊治,连陛下亦亲自在瑞云宫看护着。 放你进去,冲撞了端王殿下,再惊了圣驾,你有几个脑袋可担待啊?” 齐福儿一听,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没想到,陛下尚在瑞云宫未离开。 太好了,齐福儿连忙对着宫门内大喊出声: “陛下!!…陛下!!…” 第53章 今日之祸 齐福儿人虽瘦小,嗓门却大。 她洪亮的嗓音瞬间划破深夜的寂静,传到了慕倾羽的耳边。 慕倾羽很快被惊动到了宫门处,齐福儿见到圣驾,又惊又喜,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当真是喜极而泣。 “陛下!…”齐福儿大呼着跪了下来,“奴婢终于见到圣驾,娘娘有救了!” “你是昀妃的贴身宫女齐福儿?” 慕倾羽昨日才将萧婉昀救回明月宫,自是认得,只是惊讶她为何深夜在此。 “昀妃怎么了,出了何事?…” “回陛下,娘娘今夜吐了血,现下发着高烧,人已昏迷,奴婢怎么叫都叫不醒。 奴婢去过太医院,又从太医院赶到这儿,已耽误了许久,求陛下快遣太医去明月宫啊!” 这会儿说起,齐福儿更是心急如焚,哭成了泪人。 “昨日太医说昀妃无事了,今日怎会这般严重?”慕倾羽惊讶地问。 “这…” 齐福儿见杨妃早已跟着慕倾羽身后赶了过来,欲言又止。再说,此刻哪儿有时间说这些。 “求陛下快救昀妃娘娘,奴婢实在怕耽搁不起。 陛下所疑,奴婢可否稍后回禀?” “好!…” 慕倾羽忙对身旁的孙和泰道:“快宣太医们跟朕去明月宫!…” 杨妃见状忙插话: “今夜实在太晚了,陛下遣太医们去便好,何必亲自去,太幸苦了!” 慕倾羽并不理她,他见齐福儿急成这般模样,再看那此刻一脸心虚的守门太监,便知杨妃今夜安的什么心。 他回头怒视了杨妃一眼,盯得她一哆嗦。 “杨妃,你养的好奴才,门看得果真严实啊! 今日昀妃无恙便罢,若有事…你且等着!” 慕倾羽声量不大,却令人连头都不敢抬,说完,便领着一众太医和奴才们,离开了瑞云宫。 杨妃吓得跪在地上半晌,良久才抬头看着一众人远去的背影,眼里充满阴狠与愤怒。 她这会儿当真气得咬牙切齿,她今夜功亏一篑,皆是拜这个萧婉昀所赐。 不只今夜,自打萧婉昀进宫,她便受尽责罚,连位分都降了。 她在宫中又多了个劲敌,她方才观陛下的反应,这个萧婉昀比褚妃要难缠得多,她们绝无可能善了。 …… 慕倾羽很快赶到明月宫,他看了一眼萧婉昀,人似乎烧得更厉害了,脸颊都成了酡红色,头上的汗将发丝都浸湿了。 萧婉昀依然人事不省地昏迷着,只是嘴里还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慕倾羽听清了,她在唤自己,顿时心里又疼又急,一时盛怒。 “徐瑁之,你昨日怎么对朕说的?! 现下,人怎的成了这般模样?…” “这…老臣也不知啊!…”徐瑁之深感惶恐,忙跪了下来。 “陛下要问罪,也容老臣先救人啊,娘娘病势这般急,耽误不得啊!…” 慕倾羽这才收了怒气: “那还不快些!!…” 所有随行的太医,一时皆进了萧婉昀寝殿。 慕倾羽无奈地退了出来,他留在殿内并帮不上什么忙。 可他退出殿外,心里更是撕扯纠结得难受,他已经很累了,一时有些头晕,脚下便踉跄了一下。 孙和泰忙扶住了他。 “陛下,您这是太累了,快些回宫安置吧。 您昨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今夜又到丑时了,您这般身子会撑不住的。” “无碍…”慕倾羽看了一眼萧婉昀寝殿的灯光。 “朕稍后找个地方靠一会儿就好。” 说着,慕倾羽便去了正殿。 孙和泰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的陛下对宫里其他的娘娘,确实寡恩薄情了一些,可眼下对明月宫的这位,又未免太多情了。 如此,他自己这般疲累,于对方,亦未必是好事吧。 孙和泰从小进宫,伺候了三任皇帝,慕倾羽亦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宫里什么悲惨的事,他没见过? 这皇宫,最缺的是深情,最容不下的,亦是深情啊。 慕倾羽入殿将齐福儿召到面前问话: “昀妃今日到底出了何事?昨晚太医才说病情稳定无大碍的,今日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这…” 齐福儿还是有些吞吞吐吐,说起来,亦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没照顾好。况且,今日之事还涉及别的妃嫔。 可她此番,不得不说实话。于是,她将萧婉昀给慕倾羽做银耳莲子羹,并送去御书房的事,都交代了清楚。 “昀妃不好好养病,还亲自下厨?你们怎不拦着?”慕倾羽责怪问道。 “回陛下,此事确是奴婢们的不是,可是娘娘实在不放心,定要亲自炖汤送给陛下。” 慕倾羽轻叹了口气,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现在只会斥责奴婢,对着萧婉昀却是不忍责怪的。 他想起她病成这样竟然这般劳累伤神,心里便很心疼。 “她傍晚去过御书房?…那她可是瞧见…” 慕倾羽想起杨妃今晚闹的这一出,着实生气又头疼。 “嗯,奴婢陪娘娘去的,尚未靠近御书房,便瞧见杨妃娘娘跪在殿外。 然后…陛下便随杨妃娘娘离开了。” 慕倾羽无奈地抚住了额头,杨妃今日在御书房外演得这般过火,竟被萧婉昀看了个正着。 “所以,昀妃回来便吐血了?…” “嗯…” 齐福儿回得很是心虚,她亦很后悔今日未劝住萧婉昀,哪怕往后挪一天,便没有今日之祸了。 第54章 不算轻薄 慕倾羽深深地叹了口气: “朕知晓了,昀妃此番病到吐血,与其说病成这样,不如说是气的。” “陛下…”齐福儿不知该如何宽慰。 “你先退下吧。”慕倾羽很是沮丧,有些疲惫道。 “是…”齐福儿忙乖顺地退出了正殿。 慕倾羽一时安静下来,他很忧心萧婉昀的安危,亦抵挡不住身心的疲惫,抵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徐瑁之终于到正殿见慕倾羽,他已经稳住了萧婉昀的病情。 “陛下,昀妃娘娘现下病情已稳定,体温也退了一些。” “那是何意?她可算无恙?明日病情可会反复?…” 慕倾羽一连问了一串问题,他现在听徐瑁之汇报病情,便有些生气。 但他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气对方医术不精,还是在气自己没照顾好萧婉昀。 “这…” 徐瑁之既然这么快过来面君,对萧婉昀的病情,自是有几分把握的。 这会儿人已算救了过来,而他诊治过后便清楚,萧婉昀病情反复,并非他医术不精之过。 是以,徐瑁之这会儿比方才底气足了不少。 “回陛下,昀妃娘娘此番起高热,是因为昨日心疾发作,身体并未痊愈,便劳心劳力。 身体本就虚弱,因此晚间外出,便染了风寒。 此外,娘娘因为长期思虑过重,导致脾胃虚弱不调。 再加上她一时急火攻心、气血上涌,以致突然吐血。 臣已稳住娘娘病情,暂时无碍。但娘娘若再这般不配合治疗,臣亦非扁鹊华佗在世,请陛下恕臣无能之过。” 这话句句自责,却意有所指,听着便不是请罪之词。 “朕知晓了,徐太医干脆说是朕没将人照顾好,才连累您和众位太医在这儿劳心伤神罢了。” “臣不敢!望陛下恕臣失言之罪!…”徐瑁之忙跪下请罪。 “行了!你先退下吧,朕去看看她!…” 说着,慕倾羽便起身去了寝殿。 太医们诊治完毕,此时皆已退出了寝殿。 齐福儿在殿内守着,另有两名小宫女端着汤药,正要伺候萧婉昀服药。 萧婉昀尚昏迷着,一名宫女端着托盘,另一名宫女舀了一勺汤药,喂到萧婉昀嘴边。 可萧婉昀一点意识都没有,一勺药,宫女一点都没喂进去,还尽数洒在了萧婉昀的身上。 慕倾羽看得很是揪心: “蠢笨的奴才!…” “奴婢该死!…”宫女们吓得忙跪了一地。 慕倾羽干脆自己将萧婉昀扶起,靠在自己怀里半躺着。 “把药给朕!…” 宫女战战兢兢地将药递了上去。 萧婉昀纤细的身子躺在慕倾羽的怀里很是娇小。 慕倾羽一只手托着婉,一只手舀了汤药,一点一点地反手喂进萧婉昀的嘴里。 不多时,一碗汤药竟被他喂得干干净净,一滴也没洒。 喂完了,慕倾羽还不忘给萧婉昀按抚胸口顺气,以免她不慎呛咳。 齐福儿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 她年岁尚小,并不知男子对女子温柔时,是何光景,更不懂夫妻恩爱是何等模样。 她从小所见,萧国公夫妇已算是人人称羡的恩爱了。 她却从未见过,萧国公对夫人这般仔细温柔。 齐福儿心里很是感叹,若说慕倾羽心里没萧婉昀,她定是不信的。 可萧婉昀并不知道这些,甚至醒来还为慕倾羽不喜自己而神伤,这着实很令她伤脑筋呢。 慕倾羽替萧婉昀按了一会儿胸口,并不急着将她放下,而是将伺候的宫女都暂时遣了出去。 齐福儿也跟着一起退了出去,退出殿门前,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尚虚弱昏迷着的萧婉昀。 但她并非担心,心里反而很安心。 寝殿里一下子彻底安静了,慕倾羽看着怀里的人,竟然更舍不得放下了。 萧婉昀的烧渐渐退了下去,此时睡得很安稳,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慕倾羽看着她虚弱的模样,很是心疼,替她理了一下额前的发丝,温柔道: “朕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你想要的,朕怕是当真给不起。 朕给得起的,你又未必稀罕,这该如何是好?…” 萧婉昀昏睡得很沉,自是不会理他。 慕倾羽看着怀里的人,越发地心疼与不舍。 她自从进宫,越发的单薄清瘦了。不过此刻因为高热刚退,脸色倒不显苍白,喝过药后,唇色亦是粉嫩的。 慕倾羽不知不觉地,便亲上了她的唇。 亲完了,他心里又觉得自弃羞涩,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未与女子这般亲近了。 他轻叹了口气,又微微笑道:“不管你愿是不愿,朕如今已是你的夫君了。 如此,可不算轻薄了你。…” 萧婉昀似是感受到了一些异样,轻哼了几声,睡得有些不安稳。 慕倾羽忙轻轻拍着安抚她,她很快又安稳地睡去了。 慕倾羽亦很困,不知不觉便这么抱着萧婉昀睡着了。 …… 好在翌日是一旬一次的休沐,是以,孙和泰并未急着来催慕倾羽起身上朝,他难得的睡得香甜安稳。 齐福儿见时间不早,便进寝殿打算伺候萧婉昀。 可她一进寝殿便惊呆了,萧婉昀还像昨晚那般,被慕倾羽抱在怀里。 慕倾羽亦躺在萧婉昀床上,尚在睡着。 齐福儿进殿的动静惊动了他,他很快睁开眼。 齐福儿很后悔自己扰了他们的好梦,可此时退出去已来不及了。 “陛…陛下!…” 她都尴尬的不知该怎么行礼,只能不利索地唤了一声。 慕倾羽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别吵着萧婉昀。 而后,他轻轻地动了下身子,将怀里的人温柔放下,又仔细查看了一番她的状况。 确定她烧已退尽,身体已明显地恢复,这才安心起身。 齐福儿就这么呆愣在原地,一时进不是,退也不是,紧张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倾羽走过她身边时,忙轻声吩咐:“朕回宫了,过去好生伺候着。” “是…”齐福儿忙躬身回应。 慕倾羽已出了寝殿,齐福儿仍未从方才的惊讶中醒过神来。 慕倾羽这是陪萧婉昀睡了一夜?虽然只是和衣躺着,但在齐福儿眼里,已经足够让她震惊了。 她之前早就听说,慕倾羽从不在妃嫔宫中过夜的。 她尚且不懂男女之事,在她看来,她家娘娘此番,等同于被宠幸了。 第55章 并非梦境 齐福儿进殿在床边候着,没过多久,萧婉昀悠悠转醒。 她尚有些乏力,不过,显见得比昨日精神了不少。 “娘娘,您醒了?!…” 齐福儿见萧婉昀醒来,有些惊喜,想起昨晚的困境,她此刻觉得很庆幸。 “福儿,我睡了很久吗?…”萧婉昀懵懵地问。 “嗯,您昏睡了六七个时辰了。”齐福儿忙递上一杯热水。 “娘娘,您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昨晚怎的了?…” 萧婉昀却被问得愣了一下,她记得自己一进宫门便吐了血,然后回寝殿便睡了。 此刻醒来只觉得脑袋很沉,她最近身子越来越不济了,动不动便人事不省的。 “娘娘昨夜起了高烧,奴婢跑去瑞云宫才请来太医呢! 娘娘先进一碗粥可好?稍后才好服药,太医说您脾胃弱,需好好养护着。” 齐福儿将一碗滚热的药膳粥端到了萧婉昀面前。 萧婉昀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那热气和淡淡的药味,熏得她只觉得恶心想吐。 “先放着凉一会儿吧,本宫这会儿实在没胃口。” 她方才听到瑞云宫,瞬间想起了昨日御书房外的事。 原本不好不坏的心情,变得有些暗沉。 难怪她一夜梦魇,梦里皆是慕倾羽。 她先是被困在御书房外,怎么也离不开。而后睁眼,却见慕倾羽就在自己身边。 “福儿,你昨日怎会去瑞云宫请太医?…” 萧婉昀心里很疑惑,只是请个太医,不知又生出什么曲折来。 “昨日端王病重,太医们都被召去瑞云宫了…” 齐福儿想起昨夜去请太医的经历,亦觉得很委屈。 可萧婉昀刚醒,她不想给她添气,便止住了话头。 “端王的病果真这般严重?现下怎么样了?…”萧婉昀有些惊讶。 “娘娘就别操心端王殿下的病了,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身子吧。” 齐福儿真是看不过眼萧婉昀这性子,凡事容易多想又爱操心,枉费她还要这般照顾她的心情。 “想来,端王殿下定是无碍的,不然昨晚,陛下怎会将太医们都尽数召来明月宫?” “陛下?…” “嗯!昨晚若非陛下在瑞云宫,福儿怎请的来太医?只怕急都要急死了!” “陛下昨晚也来了明月宫吗?…” 萧婉昀的心里有些说不清的疑惑,她昨晚真的见到了慕倾羽,可她以为自己在梦里。 “陛下自是来了,守了娘娘一夜,您醒来前刚离开呢!” 齐福儿说着,表情变得兴奋,还有些害羞。 萧婉昀见状忙问:“陛下宿在这儿的吗?那…他昨夜睡哪儿的?” 齐福儿被问得更不好意思了,像是方才撞见了不可名状,绝不可看的事情一般。 “娘娘怎的问福儿?陛下自是…睡在这寝殿,和娘娘一起歇息的。” “这…怎会?…” 萧婉昀很意外,心里不禁疑惑,难道昨晚并非梦境? “怎不会?!…”齐福儿被问得瞬间来了精神,便不吐不快了。 “娘娘昨夜一直昏睡着,奴婢们想伺候您服药,却一点都喂不进去。 陛下急坏了,亲自喂您服的药。 然后,陛下怕奴婢们蠢笨伺候不好您,便将奴婢们都遣了出去,自己照顾了您一夜呢!” “那陛下岂非很辛苦?他一夜未睡吗?…” 萧婉昀实在觉得不可思议,明月宫这么多奴才,慕倾羽何必这般自讨苦吃? 齐福儿不可名状地摇了摇头: “那倒没有,奴婢方才进殿的时候,陛下睡得正香。 在床上,还…抱着娘娘。” “不可胡说!…”萧婉昀听了亦是害羞起来,“没羞没臊的丫头,连陛下都敢随意编排!” “奴婢没有!…”齐福儿委屈道,“这种事,奴婢怎敢胡说? 奴婢方才以为陛下早回养心殿了,毕竟之前听齐公公说,陛下这么多年,从不留宿各宫娘娘那儿的。 没想到,一进殿就撞见了… 娘娘,您害什么羞啊?不是该高兴才对。 福儿虽年纪小不懂什么,可昨晚娘娘病得这般重,奴婢们手忙脚乱的,都慌了神。 可陛下一个人就将您照顾的仔细周到,福儿见了,心里都暖的不得了。 若说陛下不喜娘娘,心里没您,奴婢现下是打死都不信的。 娘娘,您日后就莫要因为陛下东想西想,替自己寻不自在了。” “原来,昨晚真的不是梦!…”萧婉昀喃喃自语道。 “啊?…娘娘有听奴婢在说吗?”齐福儿不解地问。 “好了!…”萧婉昀听了齐福儿的话,既惊喜又害羞,面上却极力隐忍着。 “你这丫头,话说起来就没完了! 我饿了,你给我备的粥呢?” “哦!…瞧奴婢这记性,昨晚这一通折腾把奴婢给吓得,魂都没了,这会儿心里还怵着呢!” 齐福儿边说边将粥递给了萧婉昀,说话间,粥已凉得温度适宜。 萧婉昀舀了一勺送进嘴里,软糯黏腻又带着清甜,她仿佛一下有了胃口。 齐福儿见状,一时高兴,说得便更欢了。 “娘娘,福儿之前便说陛下喜欢您,且陛下真的很好,待你亦好。 可您愣是不相信,亦不想听。 昨晚这般,您要再不信,便真的是自寻烦恼了。 您要再这般胡思乱想,折腾身子,奴婢也不心疼您了!” 萧婉昀听了轻笑出声: “你这丫头是越发牙尖嘴利了,这么向着陛下,你到底是谁的丫头?” “自是娘娘的!…” 齐福儿又与萧婉昀说笑了一会儿,伺候她服完药,便退出了寝殿。 萧婉昀独自坐了一会儿,便安心躺下了。 她今日定是下不了床的,若再不好好调养,她的身子怕真的折腾不起了。 她身体尚很虚弱,服了药很快便觉得精神不济。 萧婉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在御花园里的一片草地上,周围满是盛开的花朵和嬉戏的孩童。 第56章 不必厌弃 那群嬉戏的孩童三男四女,皆是八九岁的年纪,分别是慕倾羽的三位皇子和四位公主。 天气晴好,御花园里景色宜人,萧婉昀看着孩子们玩得开心,便想陪他们一起玩耍。 可她靠近了,却被皇子公主们一通嫌弃。 “去去去!哪里来的疯女人?…” “哎呦!…这个女人又脏又丑,宫里怎会有这样的宫女?…” 萧婉昀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一身寝衣,披头散发且异常凌乱,确实不能见人。 她正想离开,褚妃、杨妃、刘妃,还有两位昭仪和婕妤一起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昀妃妹妹吗?…今日怎么有兴致来御花园赏景游园?” 褚妃阴阳怪气地一通寒暄。 “哪儿有什么昀妃?她都病成这样了,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一个。 瞧她这副又病又疯的模样,陛下早就嫌弃了!难得褚妃姐姐还这般以礼待之。哈哈哈!…” 杨妃一通冷嘲热讽地嘲笑。 “哼!…这可真是报应呢!瞧她刚进宫的时候多风光,都快赶上皇后的排场了。 咱们姐妹进宫这么多年,即便替陛下诞育了皇嗣,又何曾想过这般待遇? 如此也就罢了,她还将咱们姐妹害得这么惨! 眼下可算是现世报了,呵呵呵!…” 刘妃好一顿揶揄嘲讽,似乎很是扬眉吐气。 几位昭仪和婕妤忙上前恭维地劝到: “三位娘娘何必与这个又病又疯的女人计较?” “是啊!她当初不过凭着家世,才让陛下和太后高看一眼。 却不知分寸、恃宠而骄,目中无人地谁也不放在眼里呢。 如今,可不就自食恶果,落到了这般田地。” “昀妃娘娘是何等清高?整日待在明月宫,自诩为天上之皎皎明月,我等如何高攀得起?…哈哈哈!…” “好啦!莫再与她纠缠,免得惹了晦气。 陛下正在等着,咱们带皇子公主们去寻陛下一起游湖可好?” 说着,一群妃嫔便领着皇子公主们,嬉笑着远去了。 慕倾羽正在不远处迎着他们,脸上笑意盎然,很是幸福的模样。 萧婉昀着急地大声唤道:“陛下!…陛下!!…” 可慕倾羽连眼神也没有分给她一个,无论她怎么奋力呼喊,他都充耳不闻。 偶尔飘过来一个眼神,似是对自己充满嫌弃和鄙夷。 萧婉昀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伤心道:“陛下!…您是真的厌弃臣妾了吗?…” 并没有人理她,更无人回应她的诘问,慕倾羽与他的妻妾和子嗣们,正在尽情地享受着天伦之乐。 萧婉昀一时伤心欲绝,神魂颠倒地跑向远处,脚下一空,整个人竟跳进了御湖里。 她下意识地拼命挣扎,嘴里哀伤绝望地喊着:“陛下!您不必再厌弃,臣妾这就去了!…” 她亦不知自己的意识是清醒还是模糊,只听到耳边有人在唤自己。 “母妃!!…昀母妃!…” 此时已过晌午很久,慕凌岳今日亦休沐,便随慕倾羽一起来明月宫看萧婉昀。 慕倾羽早晨离开明月宫后,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总是不大安心。 一直忙到晌午过后,便想起慕凌岳前日差人跟他说,休沐日要自己陪他一起去看萧婉昀的。 于是,他此刻便接上儿子,一道来了明月宫。 进了寝殿,萧婉昀尚在昏睡,齐福儿说她用过早膳和汤药后,已经昏睡了三个时辰。 齐福儿未见她有什么异样,只觉得她是身子虚,需要多休息,便未叫醒她。 可眼下,她明显的很不对劲,满脸的冷汗,手脚不安分地舞动着,眼泪大颗地从眼尾滚落,嘴里亦说着令人听不懂的决绝的话。 慕凌岳担心地唤着她,可她似乎陷在梦魇里醒不过来。 “父皇,昀母妃这是怎么了?… 儿臣前日傍晚尚见她好好的,不到两日,母妃怎就病成这样?” 慕凌岳着急地问道。 慕斯羽看了一眼儿子,觉得一言难尽,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亦很着急,忙上前唤道:“昀妃!…快醒醒!…” 可萧婉昀似乎根本醒不过来,不知是什么梦境,让她这般伤心,却又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陛下!…臣妾这就去了!…” 慕倾羽再也听不下去,揪心地将她抱起: “昀儿!…你快醒醒啊!…” 轻微的摇晃终于让萧婉昀睁开了眼睛。 慕倾羽正抱着她,温柔地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肩窝。 萧婉昀悠悠醒来,感觉到自己靠在温暖的怀抱里。 她抬起头,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 “陛下…臣妾终于见到您了,可惜…臣妾要走了。 您方才不理臣妾,臣妾自知不配您的垂青。 去之前能见您一面,此生亦无憾了!…” 萧婉昀虽是醒了,意识却在半梦半醒之间,情绪更是陷在梦境里,丝毫未出来。 她脸上泪痕未干,此刻眼泪更是滚滚而下。 慕倾羽见状,心都快疼得碎裂了。 他着急地问:“爱妃在说什么?!到底做了什么噩梦?快醒醒啊!…” 萧婉昀这才渐渐清醒,意识到自己尚在病中,正躺在寝殿的床上。 此时头发散乱,身上便如方才梦境中一般,一身寝衣。 她此刻定是憔悴狼狈至极,这副样子,怎可让慕倾羽瞧见? 她顿时紧张地往后躲: “臣妾失仪!…此番病容,怎可面君?… 不!…请陛下允臣妾梳妆之后再行拜见。” 说着,萧婉昀既难过又慌张,竟然想要将自己缩进被子里躲起来。 慕倾羽见状更是心疼,一把将她再度抱进怀里。 “陛下!…” 萧婉昀情急之下想要推拒,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彻底绵软地靠进了慕倾羽的怀抱,眼泪更是不受控制地肆虐而下。 “母妃!…… 哎!…” 一旁的慕凌岳见萧婉昀醒了,刚想上前,便被齐福儿拽着离开了。 “殿下,咱们这会儿不便在殿内,您快随奴婢出去回避一下吧。” 说话间,慕凌岳便被齐福儿拉出了寝殿,一时很不解。 “你拖着孤出来做什么?母妃病重,孤尚未探望侍病呢!”慕凌岳很是生气。 第57章 探病 齐福儿笑着,意味不明地回道:“殿下仁孝,可娘娘这会儿好着呢! 殿下可千万莫上前打扰!” “好?!…”慕凌岳很是不解,“母妃病得这般重,都哭了呢,还哭得这般伤心,怎能说好?” “这殿下就不懂啦,娘娘这是…喜极而泣!”齐福儿故弄玄虚道。 “喜极而泣?…母妃病重,有何可喜的?”慕凌岳简直觉得对方在胡说八道。 “嗯,自是喜极而泣!殿下有所不知,咱们娘娘的病,太医可没少用好药。 可之前陛下没来,或者来了,娘娘根本不知。 所以,娘娘的病总不见好,甚至反复之下,病情更重了呢。 这会儿陛下来了,娘娘的病定能好上大半。 陛下,可比太医的药管用多了呢!殿下不信便等着瞧,看奴婢诓没诓您?” 慕凌岳将信将疑地看着齐福儿,再听着寝殿内的动静,似乎平静了不少。 慕倾羽此刻正轻轻地抚摸着萧婉昀的后背,见怀里的人渐渐平静,温柔地开口: “昀儿,眼下没旁人在,朕便这么唤你了。 朕已是你的夫君,昨夜又陪了你一夜,你还拘谨什么?” “臣妾眼下的模样,实在很丑,自觉无颜见陛下。”萧婉昀哽咽回道。 “怎会丑?朕觉得甚好,只是昀儿病得有些憔悴,若能尽快好起来,便当真更美。” “真的吗?…” 萧婉昀心情平复了一些,觉得自己很是失态。 她抬起头,稍稍离了慕倾羽的怀抱。 “臣妾蒲柳之姿,怎配陛下的垂青?” 慕倾羽轻笑一声,回道:“昀儿当初铁了心要进宫,眼下却这般谦虚。 若当真觉得自己不配,为何那般义无反顾?” 萧婉昀被问得很是窘迫。 “当初臣妾无知,很是自不量力。 如今臣妾,失了康健,亦无法诞育皇嗣,已不配忝居妃位。” 萧婉昀说着,很是神伤,又伤感起来。 慕倾羽顿觉歉疚:“朕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欠你一个道歉。 你进宫那晚,朕不该那般冷落,以至于褚妃第二日便对你下此毒手。 说来,是朕未照顾好你,亦有负萧国公所托。” 说到此,萧婉昀更觉伤心,亦是不解,为何慕倾羽对她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陛下那晚,连臣妾的面都不愿见?如今,又为何待臣妾这般好?” 慕倾羽轻叹了口气道:“是朕之过,那晚确与几位大臣议事到深夜,对你亦不够重视,才一时疏忽了。 昀儿若是心里不能原谅,朕都可理解。 只是,太医说你思虑过重,心思郁结。如此,身体怎会好? 朕对你的心意,你无需怀疑。只是,朕如何也不能不管这宫里的其他女子。 毕竟,朕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然妻妾成群。这是朕的宿命,亦是责任,你可明白?” “嗯!…”萧婉昀乖顺了然地点了点头。 “既明白,便要宽心,不可自寻烦恼。”慕倾羽温柔地劝解道。 “至于你方才忧虑自己不能生育,大可不必! 朕如今已有四位皇子,四位公主,何曾缺了子嗣? 朕从不认为,朕对一个女人的爱意,是建立在她能否诞育子嗣之上。 只是这件事,朕确实对不住你,朕似乎害得你,失了做母亲的权力。” “陛下言重了,此事不怪陛下,是褚妃太过肆意狂妄,臣妾的身子亦弱了一些。 陛下莫要自责,臣妾又如何担待得起?” 萧婉昀听慕倾羽说了那么多,心里终于释然了一些。 慕倾羽握起萧婉昀的手,眼神里透着深情与坚定。 “昀儿,朕日后会尽力护你周全,尽量不让你受委屈。 只是,朕恐怕并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你要学会自宽,莫要胡思乱想才好。” “臣妾知晓陛下日理万机,不必顾念臣妾。” 慕倾羽的话,的确比太医的药管用的多。 萧婉昀连日来阴霾的心情,似乎已淡去了大半。 除了身子还有些乏力不适外,她眼下心情不错,这些日子以来,从未有过地感受到了饥饿。 “陛下,臣妾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一碗粥。 这会儿肚子好饿啊!…” “哦!对了,朕光顾着与你说话了。” 片刻后,慕倾羽命门外的奴才,将他吩咐御膳房准备的粥送了进来。 他将粥打开,舀了一勺,仔细地吹了吹,送到萧婉昀的嘴边。 萧婉昀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她再娇弱,三岁以后便没让人喂过吃食。 此番,她觉得自己实在娇弱得过了头,喂自己进膳的,还是皇帝,她更是觉得不安。 “陛下,臣妾自己来便可,怎可劳陛下操持?” 说着,萧婉昀便想接过碗勺。 可慕倾羽似乎没有放开的意思。 “你眼下身体尚未恢复,手上也没力气,朕来便可。” 慕倾羽执意递上那一勺粥,萧婉昀只好乖乖地张了口。 她正在认真接受投喂,殿外却响起声音。 “儿臣可否进殿探望母妃?…” 是慕凌岳的声音,他见奴才都被允许送东西进殿了,便无论如何,也没法在殿外待下去了。 “进来吧!…”慕倾羽边喂粥,边回了一声。 慕凌岳得了允准,很快便进了殿。 一进殿,他便惊呆了,他的父皇竟然在喂萧婉昀吃东西。 还这般温柔仔细,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这般待遇。 慕凌岳睁大了一双眼睛,一时忘了行礼。 慕倾羽听到门正常的响动,却半天未见儿子行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岳儿怎不见礼?…” “哦…儿臣见过父皇、母妃。”慕凌岳忙作揖拜下。 “平身吧…” 慕凌岳起身后杵在殿内,才惊觉着实有些尴尬。 慕倾羽旁若无人地在喂萧婉昀喝粥。 慕凌岳觉得上前不是,退出殿外亦不是,仿佛自己是多余的一般。 不过,他发觉齐福儿果然没骗他,萧婉昀此刻不只一脸的平静,甚至漾着淡淡的笑意。 他见了安心不少,只是心里却生出一点点不甘和嫉妒,他从不记得,他的父皇这般喂过他吃东西。 不管是生病,还是平时,他都不曾有过这般待遇。 于是,他好奇又不知死活地问了一句: “父皇怎的喂起昀母妃吃东西了?” 第58章 何其值得 慕倾羽突然听到儿子的问题,顿了一下,随即瞥了他一眼道: “你母妃身子不适,为父照顾她不是应该的?” “哦!...” 慕凌岳看到慕倾羽有些严肃犀利的眼神,顿时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是僭越,乖得像鹌鹑一般。 萧婉昀听着父子俩的对话却羞红了脸,不过,心里觉得很甜。 慕倾羽照顾妥帖萧婉昀进了药膳和汤药后,又叮嘱了一番。 见时辰不早,才不舍地带着慕凌岳离开明月宫。 此后的数天,养心殿每日都会差人来明月宫问萧婉昀的身体状况。 萧婉昀虽见不到慕倾羽,但心里很是安心妥帖,身子亦恢复得很快。 又过了一旬,慕倾羽晚间在御书房已处理完公务,正要回寝殿就寝。 他自从那日探病以后,便未再见萧婉昀,心里甚是想念。 想着明日又逢休沐,他正好有时间可以去明月宫,心里便很期待开心。 可他人尚未踏出御书房,孙和泰便递进来一份百里加急的密奏。 慕倾羽有日子未收到这种奏报了,战时会频繁收到,可此时大乾并无战事。 慕倾羽不敢耽误,立刻打开了密奏。 未过片刻,他的眉头便紧皱了起来。 距上京城不过百里的河狩郡,发生了重大的时疫,其下辖的十个县城疫情严重。 这场疫情传染蔓延的很快,不过十数日,感染的百姓不计其数,染疫身亡者的尸体都来不及处理。 为了防止疫情进一步恶化蔓延,疫情严重的十个县城,已被郡守下令封城,这亦是无奈之举。 可城内尚未染病的百姓异常恐慌,虽然城内的官署并未放弃对百姓的救治,可疫情着实可怕,一旦染上便只能听天由命。 于是,尚无染病症状的百姓,纷纷都想逃出城外。 一旦局势失去控制,只会加速疫情蔓延的速度,到最后,整个大乾都会陷入尸横遍野的绝境。 派去封城的军队,已经很难控制局面,总不能对手无寸铁的百姓直接镇压吧。 这么危急的形势,郡守已无法可想,亦不可引起恐慌,于是百里加急密奏了此事。 慕倾羽惊闻了这样的噩耗,方才的放松和愉悦顿时烟消云散。 他连夜召了宫外的太医署,和户部管钱粮赈灾的一干官员入宫,商讨应对之策。 最后商讨的结果是,钱粮和赈灾物资可调拨下发,太医署的一众官员,天亮便前往疫区,救治民众并设法控制疫情。 只是,这疫情来得异常凶险迅疾,且疫情的源头和治疗方法,尚无半点头绪。 所以,这场疫情能否及时控制住,何时能消除,尚且需要看天意。 如此一来,被封控城内百姓的恐慌情绪,便难以安抚,百姓想外逃的局势便难以控制。 武力镇压并不可取,且太过残忍,会失了民心。届时,会造成更大范围的暴动。 于是,慕倾羽想了一个不用费一兵一卒,却最能稳定人心的办法,他亲自前往疫区。 蝼蚁尚且偷生,没有什么比那种无可奈何,如等死一般的感觉更可怕。疫区的百姓,如何能不恐慌? 可眼下,似乎派谁去,都稳定不了人心。 那是可怕的疫病,不是明刀明枪的敌人,文官和武将,对这疫病皆无可奈何。 慕倾羽想了良久,大乾只有他能让那些百姓相信,朝廷没有放弃他们,愿意与他们同生共死。 他登基八年,大乾国富兵强,边境安稳。作为皇帝,他尚未御驾亲征过。 这次,便是他舍弃一身尊荣的时候。 舍他一人,保大乾的基业和社稷安定,何其值得? 若上天和大乾的列祖列宗眷顾,他自能全身而退,继续做这一身尊荣的皇帝。 若上天不佑,他亦想好了后事。 太子已经十岁了,再过数年便可长成。他平素对太子虽严苛,心里其实很欣慰。他的儿子,将来定比他适合当皇帝。 是以,天一亮,慕倾羽便去了慈宁宫。 他与太后,平素母子关系虽不十分和睦,可他亦是她唯一的儿子。 这个时候,慕倾羽也只有太后可以托付后事了。 慕倾羽进了慈宁宫,见太后尚在妆台前,宫女们正在替她梳妆。 他忙上前恭敬地拜下: “孩儿给母后请安!愿母后万事顺遂,身体康健!…” 太后着实一惊: “哟!陛下今日休沐,请安怎的这么早?…” “孩儿多日未见母后,甚是想念,便特意来早了一些。 正好,母后也起的这般早,我们母子当真心有灵犀啊!”慕倾羽笑着回道。 “呵呵呵!…陛下今日起身特意喝的蜂蜜吗?” 太后对慕倾羽难得的甜言蜜语很是意外,但心里很受用,只是莫名觉得,她的儿子今日有些奇怪。 于是,打趣般地对身旁的宫女说: “快去替哀家瞧瞧,今早这日头到底是不是从东边儿升起来的。 咱们陛下,怎的突然这么恭敬孝顺了?” “孩儿过去甚是荒唐,没少惹母后生气。 如今想来,不只该给母后赔罪,日后更应加倍地孝顺母后才对。” 慕倾羽说着,表情竟有些凝重。 “陛下今日是怎的了?…”太后诧异地笑着问道,“怎的好端端的,说起这些。 陛下有这份孝心,哀家就很欣慰了,母子之间,说什么赔不赔罪的?” 太后收拾妥当,便命人传了早膳。 慕倾羽陪她坐上了餐桌,看着一桌的佳肴,他着实没什么胃口,不过是装着开心的样子,陪太后坐着。 知子莫若母,太后早看出了端倪。 见慕倾羽并未吃几口,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样,便问道:“陛下有心事?…” 慕倾羽欲言又止,但他今日来便是要交代后事的,出了慈宁宫,他便要离宫去疫区了。 此时,再难出口的话,他亦必须要说了。 于是,他言简意赅地,对太后说了疫情的严重,和他打算即刻动身,亲赴疫区的事。 太后何止是震惊,一时之间,盛怒难当。 “陛下说什么?!…要亲赴疫区?…万万不可?!… 陛下怎可有这般荒唐的想法?…哀家不允!…” 第59章 拜别 “母后,孩儿不孝,又惹母后生气了。 可是,儿子是大乾的皇帝,这个时候,岂能吝惜自身? 疫区人心不稳,随时都会爆发大规模的暴动。如此,牵累的将是整个大乾的安危。” “陛下此言差矣,稳定局面自有军队,陛下乃国之根基,岂可轻易涉险?” 太后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同慕倾羽的想法。 “疫情怎可用武力镇压?如此一来,朝廷会失了民心。 届时,只会爆发更大规模的民变,社稷倾覆亦是一夕之间啊。” “这么多官员,皇室亦有宗亲,派谁去不行?哪儿有让陛下亲往险境的道理?” 太后越说越生气,方才还大好的心情,现在简直无法形容。 “那母后告诉儿臣,派谁去合适? 如此危境,官员儿臣已派了一堆,不缺一二品的大员,根本不够分量。 皇室宗亲,母后以为谁愿前往?儿子即便强行将人支过去,也定是应付差事,躲得远远的。 届时为了自身安危,将恐慌想要外逃的百姓镇压个干净,朝廷威信与颜面何存?” 谈论政事,太后自是说不过慕倾羽。 不过,他再如何能辩,在太后看来皆是歪理。 “那陛下回答哀家,如若陛下染上疫病,有个万一,朝廷和社稷该怎么办?” 虽还是借着家国社稷之名,太后终究问出了一个母亲最纠结的问题。 慕倾羽轻叹了口气: “太子已经十岁,天资聪颖,实乃人君之选…” “陛下亦知太子才十岁!…”太后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他才十岁,如何当得起天下之责?” “所以孩儿才来求母后,儿子知道,母后有这个能力,在太子亲政前,定能稳住朝局。 太子尚有数年便长成了,他定会是个好皇帝。儿子不孝,今日只能将太子托付给母后了。” 慕倾羽亦很是激动,眼里闪出了泪花。 “你…混账!…”太后气得顾不得体面,直接开了骂。 “你今日未着龙袍,既是来后宫请安,还请成这般模样,哀家便是骂了! 你既是皇帝,亦是哀家的儿子。我大乾以孝治国,你身为皇帝,如此忤逆不孝! 太子是你的儿子,亦是你的储君,教育他成才为君,乃是你的责任,你怎可抛给哀家? 你抛下幼子,不尽为君为父之责,是为不仁不义。 你这不仁不义不孝的东西,你今日若离宫,哀家只当没你这个儿子!” 慕倾羽被骂得一言不发,可他一点也不生气,心里只有愧疚和哀伤。 他默了片刻,终是起身跪在了地上。 “孩儿确实不仁不义,忤逆不孝,母后骂得句句都对。” 太后一时有些愣怔,她这个儿子平素只会跟她顶嘴,从没这般乖顺过,她此时异常心慌。 “可孩儿别无选择,只望母后保重身体,切莫气坏了身子。 儿子此去,定会照顾好自己,活着回来见母后。 可若有个万一,母后千万不可为儿子忧伤,儿子的身后事便拜托母后了。” “你!…你这个…”太后气得骂不出,亦骂不动了。 “孩儿拜别母亲,谢母亲养育之恩!” 慕倾羽未再唤太后,而改称母亲,长叩三拜而下。 这三拜之下,没有皇帝和太后,只有儿子与母亲。 慕倾羽拜完,已忍不住眼泪,可他抬头起身前,便悄悄拭去了。 起身后,他便转身出了慈宁宫正殿。 他刚出殿门便愣住了,慕凌岳正站在那儿,傻傻地看着他。 “岳儿?!…” “父皇!…”慕凌岳眼里噙着泪,唤了一声。 他今日亦休沐,一早是要来向祖母请安的。 他方才到了殿门口,仿佛听见父皇在和祖母吵架,一时便不敢进去,站在门口候着。 方才慕倾羽和太后的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以,他现在已经知道,他的父皇要离宫涉险,这是来慈宁宫和祖母告别的。 他若不是正好来慈宁宫问安,怕是见不到父皇这一面呢。 “父皇,你真的要去疫区吗?儿臣…儿臣不想你去…” 慕凌岳不敢像太后那般强硬,即便那般,也一点用都没有。 可他不得不说,他害怕,不想再失去父亲,于是,眼泪便决堤般地流了出来。 慕倾羽本没有勇气去和慕凌岳告别的,此刻亦不忍再说一句硬话。 “岳儿乖!为父一定要去。你将来定要好好读书,听祖母的话。 岳儿很聪明,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父皇!…”慕凌岳哭得伤心,泣不成声。 “儿臣不要做什么皇帝,儿臣只要父皇! 父皇,你不要去好不好!…呜!…” 慕倾羽笑了笑,尽力让自己平静。 “岳儿长大了,不可这般随意哭泣。 你是个男子汉,不只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祖母。 对了,你正好替为父办件事。” 慕倾羽很轻松地说着,仿佛他只是出趟门,很快便会回来一般。 “什么事?…”慕凌岳的伤感被安抚了一些,好奇地问。 慕倾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 “这个,替为父交给昀妃。” 慕凌岳接过这个锦盒,并没有心情打开看里面是什么,他这会儿万分忧心。 “父皇为何不自己给她?…” “为父就要启程了,岳儿,你不是喜欢昀妃,说她像你的母后吗? 日后便拿她当母亲待吧,替为父照顾好她。” 慕倾羽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便离开了。 慕凌岳回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喃喃道: “儿臣不要!...儿臣要父皇好好地回来,父皇自己照顾!...呜!...” 慕凌岳站在原地哭了好久,才将眼泪擦净。 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这般哭过了,他觉得慕倾羽说的对,自己已经长大了,早不该这般哭泣的。 慕凌岳稳了稳心神,终于踏进了正殿。 太后见慕凌岳进来,忙拭了拭脸庞。 慕凌岳知道,太后方才亦独自哭了许久。 他不欲惹她伤心,便若无其事地恭敬拜下:“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愿皇祖母福寿康宁!” 第60章 解燃眉之急 “是岳儿啊!好孩子,快起来吧!…” 太后强撑出一丝欢笑,原本见到孙儿,该很高兴,此时心里却满是忧伤。 慕凌岳起身,坐到了太后的身边。 “皇祖母,孙儿多日未来问安,祖母身体可还康健?” 慕凌岳笑着问道,眼里的红晕尚未退却,此刻说话已像个小大人一般。 “好,祖母的身体好着呢。只是,你父皇…” 太后一时为难,不知该如何告诉慕凌岳,他的父亲抛下他离开了。 “孙儿方才见过父皇了!” 慕凌岳平静回道,他不想再听一遍如此伤感的事情,更不忍太后告知自己时,再伤心一次。 “哦?…那你父皇如何对你说的?…”太后很意外。 “孙儿都知晓了,祖母切莫忧心,父皇定能平安归来!” 慕凌岳忙劝慰道,语气很是笃定。 太后见孙子这般镇定坚强,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 她知道慕倾羽将她这唯一的嫡长孙教得很好,眼下看来,更是觉得他说这孩子是人君之选,此言非虚。 “祖母定要保重身子,若忧心过度损了康健,父皇回宫岂不是要伤心自责?” 慕凌岳继续悉心地劝道。 “好孩子,你倒是孝顺,都这般了,还如此心疼你父皇!”太后故作不悦道。 “孙儿身为人子,自该孝顺,心疼父皇是应该的。 父皇责任在肩,此番亦是不得已,望皇祖母宽宥谅解。” 慕凌岳此刻心里,不仅是与父亲分离的忧伤,他亦明白父亲的苦衷,心里确实很心疼。 “岳儿真是懂事!…”太后轻叹了口气,“可是身为母亲,又怎会…” 太后有些哽咽,一时说不下去。 “祖母安心,不是还有孙儿在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慕凌岳微笑着,那笑容掩盖了他内心所有的不安和忧伤。 他现在终于体会到父亲身在高位的压力和艰难,亦有些明白,父亲为何从小对他那般严苛。 若非如此,他眼下如何撑得住?只怕哭都能将自己哭死。 太后赞同地点了点头: “有子如此,你父亲当很欣慰。 好孩子,你说的对,有你在,你父皇无论如何都会平安回宫的!…” 此时天光早已大亮,骄阳已经升得很高。 祖孙俩望向窗外的晴空,坚信大乾的天定不会变,会一直这般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 慕倾羽离开慈宁宫,便下了诏书,暂命宰辅监国。 而后,一刻亦未耽搁,随一众官员离宫奔赴疫区。 河狩郡离上京不过百里,官员及慕倾羽的銮驾行进地很快,于翌日上午便赶到了疫区。 紧闭的城门外一片安宁,可城墙之内早就一片暴乱与沸腾。 百姓皆聚集在城门内,想要冲破官兵的管制与阻拦,逃出城外。 郡守妄图劝阻:“乡亲们,请大家稍安勿躁,万万不可造次啊! 朝廷派来抗疫救援的官员和钱粮物资马上就到,大乾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子民。 请大家相信本郡,朝廷一定会尽力保大家平安的。” 为首的一群乡民根本不听这些说辞。 “郡守大人说的好听,我等被关在城内,和染病之人甚至是尸体待在一处,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说的是啊!...” “就是!...我等被关城内,无处可躲,只能等死。 过不了多时,朝廷能派人来收尸就不错了,还需救什么援?!...” 郡守拿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 “乡亲们此言差矣!尔等要活命,城外未染疫情地区的百姓亦要活命。 尔等为了活命闯出去,怎能保证不将疫病带出城外,传到其他地界? 朝廷有法度,此举有违国法,按煽动谋逆罪论处!” 此话一出,群情更是激愤起来。 “郡守老爷这是倚官压民,仗势欺人。 咱们这儿的百姓被封在此,就只能自生自灭。 乡亲们,咱们都已经被朝廷放弃了,横竖都是个死,还怕什么有违国法,身犯谋逆?...” “是啊!咱们不能听他的!...” 总兵见状厉声喝止道: “尔等若不听劝阻,执意造反,先问问本总兵手上的刀刃答不答应? 来一个斩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那些百姓一时有些惧怕,但人群里很快便响起了勇猛激昂的声音。 “逃出去,或可有一线生机,无论如何,咱们不可困在这儿等死。 咱们这就跟他们拼了,冲啊!!...” “对!...跟他们拼了!冲啊!!...” 总兵见他的震慑毫无作用,一时也慌了神。 朝廷下达的命令是尽力安抚,不可闹出人命。 正一筹莫展间,耳边响起大喝声。 “陛下驾到!!...” 随后,人群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只见銮驾尚被拦在城外,慕倾羽已经登上了城楼,俯视着城内的百姓。 郡守和总兵以及所有的官兵惊讶至极,犹如仰视天神一般,随即跪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些百姓此时才被真正震慑到,他们从未想过会见到天子,忙跪地一片。 “陛下!!...” 慕倾羽见动乱控制住,终于一脸威严地开口: “乡亲们,朕知道你们在此受苦了。 朕亲临此地,便是为了抗疫赈灾。 眼下河狩郡疫病肆虐,放尔等离开是万万不能。 但朝廷绝不会放弃尔等的性命,朕从今日起便镇守河狩郡。 请乡亲们放心,疫病一日不除,朕便一日不回京,誓与尔等同生共死!” 片刻宁静后,城门下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嵩呼声。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些暴动的百姓终于安心,天子不顾安危,亲临疫区,他们若再不依不饶,便真的是聚众闹事,意图谋反了。 郡守和总兵额头上冷汗涔涔的,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天子降临,何止是安抚了城中的百姓,更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不然,朝廷明令不准武力镇压,他们手上的兵马,本来也只够吓唬吓唬人而已。 今日若非天子降临,他们定要被激愤的人群踩成肉泥不可。 第61章 合心即欢 萧婉昀的身体渐渐恢复,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 她已经很久未见到慕倾羽,甚至,原本养心殿日日会派人来问候,眼下已经有几日未差人前来。 萧婉昀很想念慕倾羽,心里亦觉得有些奇怪。 她今日觉得精神尚好,便让齐福儿陪她出宫走走。 她并不想去御花园里逛,于是,先去了御书房,后又去了养心殿。 可奇怪的是,这两处皆是大门紧闭。并非早晚洒扫的时间,是以,连一个洒扫的太监或宫女都未瞧见。 这般光景,宫里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让齐福儿打听了一番,只知道慕倾羽已经出宫,且已经离开四五日了,宫里的奴才们只知道这么多。 她在明月宫养病多日,足不出户的,眼下也不知可以向谁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萧婉昀想着,她十几日前是见慕倾羽带着慕凌岳一起来明月宫的。 于是,她直觉慕凌岳可能知道慕倾羽的去处。 傍晚时分,她瞧着慕凌岳该从上书房下学了,便去了东宫。 慕凌岳此刻在书房有些心不在焉,神思不属。 他已经完成了功课,正拿着一本书,尚未看完一页,便不自觉地发起呆来。 慕倾羽已经离开五天了,想必早就到了疫区多日。 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身体是否康健如常,慕凌岳心里很是担心挂念。 正担心着,萧婉昀被太监领着进了书房。 “昀母妃!...儿臣见过昀母妃,母妃万安!” 慕凌岳惊讶之余,忙起身行礼。 “太子殿下快免礼!...” 齐福儿行过礼之后,便安静地随侍在侧。 “本宫来得突然,可有打扰殿下课业?” 多日不见,萧婉昀此刻却因为见不到慕倾羽着急,才前来探望,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自然没有,母妃身体可好些了? 儿臣惫懒,早该去明月宫探望的。” “本宫身体已恢复,殿下学业繁重,不必记挂。 本宫今日听说陛下出宫了,殿下可知陛下去了何处?” 萧婉昀面上问得平静,心里早就急不可耐了。 慕凌岳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微笑回道: “母妃如何与儿臣还是这般生分? 若不嫌弃,日后私下便如父皇一般,唤儿臣岳儿吧。” “怎会嫌弃?该承蒙殿下不弃才是,岳儿!” 萧婉昀开心地唤了一声。 慕凌岳亦笑着应了声: “母妃可是担心父皇,不知他去了何处,想知道他何时回宫?” “嗯!...”萧婉昀急切地点了点头。 “父皇离宫已五日了,至于原因,关乎社稷安定,所以一时并未公开。”慕凌岳的表情变得严肃。 “儿臣那日去向皇祖母请安,有幸在父皇离宫前见了他一面,所以才知道缘由。 母妃身子不好,大病初愈,儿臣本该尽量瞒着。 可如今母妃问起,儿臣若再隐瞒,只怕母妃会更担心,日后定要怪罪儿臣。” “岳儿,你说了这么多,都未提你父皇离宫的缘由。 到底出了何事?” 萧婉昀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母妃千万要宽心...” 慕凌岳轻叹了口气,将他那日听到的事,仔细地说了一遍。 萧婉昀听完,心像落进了冰窖,手都忍不住在发抖。 “岳儿,你是说你父皇不告而别,以身犯险?!...” 慕凌岳见萧婉昀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他那日随慕倾羽去明月宫探病,萧婉昀的病弱和性情,他亦是看在眼里。 她和慕倾羽彼此的爱意,他心里亦很清楚。 慕倾羽托他照顾好萧婉昀,他已经在斟酌该如何告诉她这件事,可眼下,似乎还是让她难以接受。 慕凌岳很担心萧婉昀会受不了,再度伤了身体。 “母妃莫要这么想,父皇是怕您忧心才不告而别的。 他本也没打算向儿臣告别,那日只是碰巧遇见了儿臣。 母妃莫要忧心,父皇定会平安回宫的!...” “是啊,陛下乃真命天子,福泽绵延,定会安然无恙的。” 萧婉昀尽量平静地回道,她如今已是太子的庶母,万不可在他面前失仪失态。 可她心里却并非这般平静,她清楚,疫病意味着什么,而能让皇帝亲临抗疫的疫情,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那日匆匆离宫前只去向太后道别,无非是托孤,交代身后事去的。 萧婉昀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力撑着,维持着面上的平和,一时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慕凌岳知她担忧,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突然想起慕倾羽离宫前托他办的事。 于是,他从书桌边的小柜子里,取出了那一方小锦盒。 他那日回来着实魂不守舍,只知道将此物妥善收好,一点也没有打开盒子的欲望和好奇。 以他从小在宫中生活的经验,这种锦盒多半是用来装贵重饰品的。 父皇送给昀母妃的东西,自然不会是寻常之物。 “母妃,父皇那日托儿臣将此物交给您。” 说着,慕凌岳恭敬地奉上了锦盒。 萧婉昀小心地接过,却止不住手上的颤抖。 她小心地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块通体莹白透亮的蓝田玉,雕刻成合欢花的形状,样子甚是好看。 萧婉昀微微笑了一下,只觉得慕倾羽有些好笑。 这玉佩一看便十分贵重,这是他第一次送她礼物,合欢花的意思,算是定情信物吗? 可是他竟连亲自送给她的时间都没有,连这种事,都让旁人代劳。 萧婉昀微微一抬眼,看到竖起的锦盒盖子内侧绣着的四个字,一时止不住眼泪。 “合心即欢!...” 这四个字,本是这世间最美好的祝福。 一个女子若收到夫君这样的许诺和祝福,定然是一脸的幸福,满心的欢喜。 可萧婉昀的夫君不是旁人,是这大乾国的皇帝。 此时她的夫君更是身处险境,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想到此,萧婉昀心如刀割,她一刻也不想待在皇宫,她只想随他一处。 他生她便生,他死她亦追随。 可她却办不到,此刻只能困在这宫墙之内。 如此揪心,又怎能合心即欢? 萧婉昀心里一阵绞痛,人便毫无知觉地向后倒去。 第62章 相思竹 “母妃!!...” “娘娘!!...” 慕凌岳和齐福儿皆是一阵惊呼。 齐福儿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萧婉昀,幸好她是坐在椅子上,没有此前在御花园中晕倒那般惊险。 萧婉昀一时承受不住,靠在齐福儿的怀里,但很快便睁开了眼。 “娘娘,您千万莫着急,您今日才能出来走动,身体尚未大好。 陛下自有天佑,定会平安无事的,您千万莫急坏了身子。” 齐福儿焦急地劝道。 “母妃保重啊!父皇离宫前嘱儿臣好好照顾母妃。 母妃若忧心过度伤了身体,父皇回宫定会心疼,岂不是要责怪儿臣?” 慕凌岳着实被吓到了,忙劝道。 萧婉昀缓过了神,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脸上泪痕未干,长舒了口气: “本宫无事,陛下尚未有消息,本宫怎会有事?” 她歇息了一会儿,便要起身离开。 慕凌岳着实不放心,担忧道: “儿臣差人送母妃回宫吧。” “不必!本宫真的无事,让岳儿担心了。”萧婉昀勉强扯出一丝笑。 “今日天气尚好,本宫想去园里走走。” 慕凌岳未再坚持,他知道萧婉昀需要独自消解心里的担忧。 萧婉昀终是让齐福儿扶着自己离开了东宫。 日头已西沉,御花园里清风拂面,确实让人舒适了一些。 萧婉昀心里平静了不少,她现在已经很坦然。 虽然她此刻对慕倾羽异常地思念与担忧,她很想知道疫区的消息,很想知道他是否安好。 可眼下,没有消息亦是最好的消息。 她缓步向前走着,只觉得御花园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 她进宫已近两月,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病榻上度过。 所以,这御花园尚有很多地界,她都未逛过。 齐福儿仔细地扶着她,不知不觉,她们正经过一片斑竹林。 斑竹不似普通竹子那般高大,相对小巧精致,长得却茂盛。 萧婉昀之前只在书中看到过,这是第一次仔细地观赏实物。 竹竿和枝叶上都遍布紫褐色的斑块,犹如点点泪痕,据说那是娥皇和女英痛失夫君舜帝而流下的血泪。 故此,斑竹又称湘妃竹。萧婉昀顺手拨过一根枝叶端详着,心里很是感触。 原来,这竹枝真的能寄托深情和相思。她感慨之下,念出一首词: “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 离人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念罢,眼泪已不知不觉溢出眼眶。 齐福儿在一旁见了甚是揪心: “娘娘!您在念什么?福儿听不懂。 可福儿觉得,您念得定不是什么好诗!” 萧婉昀一时感触,回过神来拭了一下脸庞,问道: “既听不懂,怎知不是好诗?” “若好您哭什么?...”齐福儿不解道,“奴婢看您这样,自个儿都快难过得哭了。 娘娘,您这会儿赏个竹子都能感伤成这般,身体怎么能好? 等陛下回宫,您若再病倒,可如何是好?” 齐福儿见萧婉昀这般惆怅,很是担忧。 “本宫是第一次赏这斑竹,心里一时感怀罢了。 能有何事?又怎会伤身体?...咱们走吧。” 萧婉昀放下手中的枝叶,继续缓步前行。 不知怎的,她方才哭了一下,心里觉得舒畅了一些。 她读到过湘妃竹的典故,据说娥皇和女英失去舜帝伤心过度,最后生生地哭死在了他的坟前。 她的夫君亦是帝王,她却不敢自比娥皇女英。亦希望她的夫君切莫比肩舜帝,定要平安归来。 萧婉昀正思绪万千,竹林深处传来阵阵嬉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笑声放荡又肆无忌惮,萧婉昀一下便听出,是与她一同进宫的曹美人和陈才人。 萧婉昀进宫后,几乎一直缠绵病榻,连去慈宁宫请安都被免了。 是以,她除了刚进宫时接受过她们的觐见,之后便未与她们正面相见过。 上次在御花园中,竟然无意撞见她们非议自己,如今又碰到,实在有些冤家路窄。 萧婉昀并不想与她们为难,但亦心知,与她们绝非一路人,更不可能做什么姐妹。 是以,她无事并不想见她们,皱了皱眉头,打算避开。 “陈姐姐,你听说没?陛下离宫,是因为河狩郡发生了重大的疫病,死了很多人呢!...” 刚想离开,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停在原地,因为她听见了自己正在担忧的事。 “真的吗?!竟有此事?...” 那位陈才人显然异常惊讶。 “此事千真万确,骗姐姐做什么? 我爹爹在户部任职,这次户部派去了不少官员呢!” “妹妹身在内宫,消息可真是灵通啊!” “姐姐莫要取笑,家里昨日差人给我送东西,递进来的消息。 我是同姐姐要好,才告诉姐姐,旁人我可是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得妹妹这般看重,臣妾真是受宠若惊啊!” 那陈才人的品级比曹美人低一等,于是,故作郑重有礼地回道。 “哈哈哈!...”曹美人被逗得开怀大笑,“这又没旁人,姐姐就莫要作妖了! 妹妹可是一片好意,想要和姐姐商议,早做打算呢!” “早做打算?...”陈才人很是意外,“妹妹为何这般说,出了何事?” “姐姐有所不知,眼下疫区的疫情很严重,整个河狩郡都被封起来好几日了。 城内尚未染病的百姓皆纷纷暴动,欲逃离河狩郡。 陛下仁慈,不准武力镇压,又恐百姓暴动危及社稷,便亲自前往疫区,稳定民心。” “如此,咱们陛下真乃明君,实乃我大乾百姓之福啊!”陈才人赞叹道。 “姐姐!此地又无旁人,你同妹妹唱什么高调啊? 陛下此举英明个屁啊!再说,他英明不英明,与我等姐妹有什么好处? 咱俩入宫至今,连他的面都未见过,除了选秀那日,站在人群里被他瞄了一眼,他就未正眼瞧过咱们。 咱俩大好的年华,守着活寡也就罢了。 眼下,陛下身在疫区,若染上疫病有个好歹,咱们难道就这般老死宫中吗?” “妹妹慎言!...”陈才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心隔墙有耳!” 第63章 隔墙有耳 “妹妹怎的这般没有忌讳?...”陈才人小心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妹妹这话若是被人听见,我等有几个脑袋?” “姐姐也太小心了,瞧把你给吓得!”曹美人嘲讽道,“这个时辰,这竹林怎会有人?莫怕!...” 曹美人越发地肆无忌惮起来,她做梦亦没想到,此刻确实隔墙有耳。 “姐姐,你还不知吧,河狩郡现在,人死得连尸身都来不及埋。 很多村子都空无一人,人都死绝了,连处理尸身的人都没有。” “这般严重!...”陈才人着实被吓着了。 “嗯!所以,眼下虽无确切的消息,但陛下身在疫区城内,多半是凶多吉少,不能全身而退了!” 曹美人说起这些,很是惊恐,仿佛她的预言定会成真一般。 萧婉昀听到这话,差点支撑不住要跌坐在地,幸亏齐福儿一直扶着她。 “啊?!...这可如何是好?”陈才人担忧道。 “还能如何是好?让家里设法安排,早做打算啊!”曹美人提醒道。 “早做打算?...如何早做打算?”陈美人无奈又不解,“咱们虽位份低,亦是陛下妃嫔,除了留在宫中,还能有什么路可走?” “姐姐莫丧气啊,自然是有!...”曹美人故弄玄虚道。 “本朝宽仁,不只免了妃嫔殉葬,没有子嗣的妃嫔,皇帝驾崩后,还可离宫去静业庵带发修行,替先帝诵经祈福呢!” “那又如何?...”陈才人一点也没宽心,“不过是将皇宫换成了尼姑庵,有甚区别?” “怎会没区别?...”曹美人兴奋道,“一但离宫出家,便是方外之人,宫里便不会关注了。 等过两年,家里稍做安排,便可寻个由头,将你从庵堂接走。 比如重病不治,等风声过了,你就自由啦,最多换个名字身份接回家中而已。” “这样可以吗?如若事败,岂不是罪犯欺君?”陈才人担忧道。 “欺君?...”曹美人嘲讽道,“我的傻姐姐,届时你的夫君都成先帝了,现任皇帝哪儿有功夫管你这等闲事? 还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苦多造杀孽?” “听妹妹说的,似乎可行哈?...”陈才人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可若真到那日,似乎也只有这般才能为自己博一个好的前程了。 慕倾羽尚在疫区拼命,她们便在这讨论起自己的后路,陈才人心里有些惭愧。 于是,有些歉疚道:“咱们的夫君生死未卜,咱们却在这儿谈论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啊?” “夫君?!...”曹美人听了更是嘲讽道,“姐姐你可真逗!咱们有这资格嘛?!这世上哪儿有咱们这般倒霉又可怜的妻室? 依我看,在陛下的眼里心里,如今这宫中,除了明月宫那位,谁都不配做他的妻室! 姐姐都不知,陛下是如何宠她吗?简直是放在了心尖上啊! 那位还整日娇滴滴地顾影自怜,清高又矫情。 刚进宫,连寝宫的名字都是说改便改,她可真当自己是天上明月啦!” “唉!都这般田地了,妹妹就莫再嫉妒了。”陈才人感叹道,“咱们尚可替自己打算,明月宫那位现在越是风光,若陛下有个好歹,她的下场便越是凄惨。 那三位娘娘皆有皇子,陛下若崩,她们定是母凭子贵。 届时陛下不在了,她们如何会放过她?只怕到时候,连太后都护不住她。” 萧婉昀听她们说着这些,真的是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和耐心。 一时支撑不住,眼前犯晕,便要站立不稳。 齐福儿吓坏了,顾不得她们是在听墙角,一时惊呼:“娘娘!!...” 那两人说得正起劲,被这惊呼声吓了一大跳。 “谁!!...” 萧婉昀见已无处可藏,便稳了稳心神,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二位妹妹好兴致啊!...” 那两位像是见到了鬼一般,吓得忙齐齐地跪在了地上。 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她们是何其倒霉,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们方才说的话,被萧婉昀听得清清楚楚。 她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忙战战兢兢地见礼。 “臣妾等参见昀妃娘娘,昀妃娘娘万安!...” “二位妹妹怎的行这般大礼?跪在地上做什么?这叫本宫如何受得起!...” 萧婉昀的语气很是酸甜不明,曹美人和陈才人,一时吓得更不敢起身了。 萧婉昀虽位份高,说起年岁却比她们都小。 不过,她方才被她们气得不轻,这会儿便拿起了架子,看她们还怎么放肆。 “臣妾...臣妾等多日未见娘娘,当大礼拜之的!”曹美人紧张地回道。 “二位妹妹真不愧是大家闺秀啊,这教养真不是一般的好。 本宫方才听得,真是佩服得很呐!” “娘娘恕罪!...” “娘娘饶命啊!...” 两人吓得头也不敢抬,只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告罪求饶。 “本宫哪儿什么资格饶恕尔等?听两位妹妹所言,本宫大概在这宫中没多少日子了。 哎呀!本宫甚是惶恐啊!” “臣妾等一时兴起闲聊,胡言乱语,求娘娘莫要计较,定要宽恕啊!...” “求娘娘宽恕啊!...” 曹美人和陈才人此时与方才判若两人,那份嚣张与肆无忌惮已经没了踪影。 “罢了!二位妹妹日后在宫中,还请管好自己这张嘴。 本宫只是身子不适,你们当本宫是死了吗? 日后若再让本宫听到你们私下编排,本宫绝不轻饶!” “是是是!...臣妾等谨遵娘娘教诲!” “谢娘娘宽恕!...” 萧婉昀平时病病恹恹,这会儿却是威严十足,那两个长舌妇果然乖顺得很。 “还有,你们方才说的话,若传将出去,你们二人的九族都会被诛连。 本宫念你门不知轻重,且是初犯,亦不想无辜之人被你们牵累,多造杀孽,这次便算了。 若再有下次,当心你们的项上人头!” “是是是!...” “谢娘娘宽赦!...” 萧婉昀看着她们此时懦弱、谄媚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烦闷地几欲作呕,恨不得她们如烟雾一般,从自己眼前消散。 第64章 人月皆圆,长乐未央 “本宫乏了,你们退下吧!...” 萧婉昀坐在石台边,用手撑着太阳穴,不耐道。 这竹林中间原是有石台石凳的,方才曹美人和陈才人便是坐在此聊得起劲。 “是!臣妾等告退!...” 说着,两人起身,一溜烟地跑了。 “娘娘,您只这么训一顿,便放她们离开?”齐福儿很是不忿,“这两位着实欺人太甚,上次娘娘便未与她们计较。 没想到,她们此番变本加厉,更是猖狂。” “不然呢?”萧婉昀无奈道,“这里四下无人,若闹出去,她们定会抵死不认,反污蔑本宫恃宠而骄,仗势欺人。” “怎会无人?她们方才的大逆不道之言,奴婢亦听得清清楚楚!” 齐福儿真的很气,一而再地,觉得萧婉昀实在太过仁慈了。 “傻丫头!...”萧婉昀轻笑出声,“你莫不是被气糊涂了?你是我带进宫的贴身侍婢。 如此亲近的关系,若闹成公案,避嫌都来不及,怎可做人证?” 萧婉昀复又叹了一口气: “此次警告她们一番,让她们日后有所忌惮,见到本宫绕着走也就罢了。 万不可与此等小人做无谓的牵扯,更何况,本宫现下哪儿有心力与她们纠缠?” 御花园的景色甚美,可这般华丽的景色似乎是用来掩盖阴暗的。 萧婉昀留恋皇宫的理由只有一个,她要等慕倾羽回来。 她撑着石台,缓缓起身。 “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宫吧。” 齐福儿忙扶住了她,回明月宫的路,她缓步行了很久。 到宫门口时,她抬眼望着明月宫的名匾。 她尚不知,此地会是她的归宿还是坟墓,但她定会守在这里... 此后的每一天,萧婉昀还是如往常一般,待在宫中养病,甚少出门。 明月宫除了太医,只有太后和慕凌岳偶尔来探望。 萧婉昀精神尚好时,亦会准备些吃食送去东宫。 闲暇时,她时常喂养逗弄雪羽。 那只小猫已经三个月大,被喂的圆滚滚的,正是调皮可爱的时候。 萧婉昀也只有见到这雪白的圆球在面前滚来滚去的时候,才会露出笑颜。 她时常差人出明月宫打听疫区的消息,可除了那日在竹林听到的坏消息,便再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讯息。 她想知道慕倾羽的安危,却一点音讯都没有。 没有消息亦算是好消息,她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她的身体时好时坏,但她一直勉力撑着,尽量不让忧虑的情绪折磨自己的身体。 她每天最难挨的时辰是晚间,每到夜色深沉时,她都毫无睡意。 她只盼长夜能流逝得快一些,她总是望着窗外的月色,对天祈求慕倾羽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于是,她开始在夜间抚琴奏曲,以消磨无尽又难捱的夜色。 萧婉昀自小习琴,琴艺不俗。 只是进宫以来一直病痛缠身,精力不济,有日子没弹奏了。 眼下正好有的是时间习琴,也免得她久不练习,技艺生疏。 她每夜弹得皆是欢快的曲子,那些曲调舒缓悠扬,甚至抒怀感伤的,她根本不敢碰。 她怕自己像那日逛斑竹林一般,若夜夜如此,她怕自己撑不到慕倾羽回来相见。 就这样过了一个半月,这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慈宁宫设了晚宴,傍晚时分,所有的妃嫔携皇子公主,皆去了慈宁宫。 慕凌岳是随萧婉昀一道去的,不知怎的,今夜慕倾羽虽不在,他心里却依然开心,似乎生出了一些底气。 他从小到大,三节四时,生辰庆典,这样的宴会不记得经历了多少。 他每次见到其他妃嫔带着自己的皇弟皇妹们赴宴,而自己却总是孤身一人,由一群奴才们盯着前往,心里便生出无尽的羡慕和自卑。 虽然他面上从未显出分毫,但他就是因此,从小便不喜赴宴。 只是他身份使然,许多宴会根本无法推脱。 今日却不同,他身边由萧婉昀陪着,这是他替自己选的庶母,慕倾羽亦命他以母亲待之。 从今以后,他与别的皇子公主并无不同,不再是没有母亲的孩子。 他们一同进了慈宁宫正殿,向太后见了礼。 其余已到场的妃嫔和皇子皇女们,亦起身向太子和萧婉昀见了礼。 萧婉昀和慕凌岳一起落座后,却不经意间感受到怨毒的目光。 褚妃三月禁足期满,此刻正坐在不远处看着萧婉昀。 萧婉昀对她礼貌地一笑置之,而对方暂时收起了目光里的怨毒,笑意却复杂而意味不明。 杨妃此时对萧婉昀亦是恨意满满。 那晚,慕倾羽明明在她宫中的,却生生地被萧婉昀叫去了明月宫。 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慕倾羽不愿在她宫中过夜,却在明月宫睡了一晚。 那晚之后,她非但没能如愿上位,竟成了整个皇宫的笑柄,她怎会不恨萧婉昀? 刘妃看着萧婉昀,亦无半点善意。 她见萧婉昀今日光彩照人,最重要的是,她随太子一同出席,而太子亦对她亲厚非常。 人人都知,慕倾羽为了太子,执意不立新后。而太子这么多年,亦从未与哪位庶母这般亲近。 萧婉昀今晚这般高调,岂非在向整个后宫宣示,她意在问鼎后位。 那三位皇子生母,后宫资历最深的皇妃,今晚面上都异常的端庄沉静、温婉谦逊。 毕竟她们三月前刚被重罚,连位份都降了,样子总是要装一装的。 但实则,她们绝无半点悔过之心,更不可能有丝毫的气馁。 她们都为皇子生母,这便是她们立足并争宠于后宫的资本。 此刻她们对萧婉昀皆恨之入骨,不约而同地同仇敌忾。 萧婉昀承受着这些恶意与仇恨,心里隐隐地不快甚至钝痛,面上却温婉大方地笑着,很是周全得体。 太后见人已到齐落座,便率先举起酒杯。 “今夜中秋佳节,我等骨肉至亲,当共聚团圆。 陛下因国事出巡,虽不在宫中,我等今夜共庆之。 来!此杯满饮,祝人月皆圆,长乐未央!” 大殿顿时响起了整齐的祝酒语。 “祝太后,人月皆圆,长乐未央!!...” 而后,大殿响起了典雅欢快的乐声,一群仙女飘然而至,仿若九天月宫中降临的嫦娥仙子。 第65章 纠缠 既是宴会,自不会缺了舞乐。 萧婉昀许久未这般热闹过了,一时有些新奇,亦有些不自在。 一曲舞毕,酒过三巡之后,大殿的气氛渐渐轻松随意起来。 褚妃、杨妃和刘妃,一起向萧婉昀和慕凌岳围了过来。 “昀妃妹妹今日打扮得,真是艳丽非常,光彩照人啊! 本宫今日终于得见妹妹,心里着是欢喜。 之前得罪了妹妹,甚觉愧疚,今日特向妹妹敬酒赔罪。” 褚妃举着酒杯,笑意盈盈地说了一通,很是殷勤的模样。 “褚妃姐姐客气了,前事莫提,姐姐开心便好!” 萧婉昀不失礼貌地回应,显然不想与她多做纠缠。 可褚妃怎会罢休,她今日显然有备而来,忙举起手中的酒杯。 “来,本宫先自罚一杯!” 说着,便一口饮尽了一整杯的酒。 而后,褚妃炫耀般地将杯口朝下倒了倒,立刻又让宫女斟满一杯。 “本宫敬妹妹一杯,愿妹妹福寿绵长!...” 褚妃的笑意,明艳里藏着阴沉,心里属实在诅咒萧婉昀短命暴毙。 萧婉昀有些尴尬,她原本酒量不错,可如今心疾严重,太医一再叮嘱不可碰酒。 方才举杯共祝时,出于礼貌,她已经勉为其难地喝了一杯。如今再饮,恐怕身体会受不了。 “本宫身体不适,不宜饮酒。 方才已饮过一杯,可否...” “本宫听闻,昀妃妹妹酒量可是不输男子呢!”褚妃忙打断了萧婉昀。 “当日栎华郡主的生日宴上,妹妹饮酒赋诗,一大杯男子饮的烈性酒,妹妹倾刻入喉,一滴未剩,何等豪迈?令在场的公子们都钦佩不已。 今晚家宴并无成年男子,用的皆是清淡的果酒,妹妹却推说不胜酒力。 想来,妹妹是不愿给本宫面子喽。 妹妹若不肯饮了这杯酒,便是不肯原谅本宫,这叫本宫心里如何能安呢?” 褚妃面上殷勤谦和,实则有意为难,不依不饶地故意找茬。 “褚妃娘娘这是何必?...” 慕凌岳看不下去了,忙开口帮腔: “昀母妃心疾严重且身体不适,太医本不允她饮酒的。 再说,母妃的心疾因何而来,褚妃娘娘不知吗? 如今怎还这般为难,若您执意如此,儿臣代饮可好?” 褚妃见状,心里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脸色着实变了。 “呦!太子殿下今日怎的这般英勇?本宫多时未见,果真今时不同往日了! 只是,本宫和昀妃皆为长辈,殿下身份尊贵,便可随意插嘴扰了长辈说话吗? 本宫倒要问问,陛下是这般教你的?!...” 慕凌岳一时无话可回,他今日底气足得有些过了头,若是以往,他不会像方才那般无状的。 不过,他并不后悔,父皇嘱他照顾好萧婉昀,他不可让她这般被欺负。 “殿下方才唤昀妃什么?!...”杨妃突然开口惊讶道。 “殿下小的时候,本宫便想将你接到瑞云宫照顾,可那时殿下年岁尚小,陛下怕本宫照顾不周。 后来殿下去了东宫,本宫时常备了好吃的前去探望,殿下总是不冷不热的。 本宫这么多年,竟拿热心贴了殿下的冷脸。 如今昀妃进宫不过数月,又这般年轻,殿下这一声母妃,叫得倒是亲的很。 哎呀!本宫真是好生伤心啊!” 杨妃故作伤感地说了一堆话,听得慕凌岳很是无语。 “杨妃娘娘言重了,儿臣...并无此意!” “姐姐何苦这么想不开?...”刘妃见状,开口说起了风凉话。 “太子殿下身份何等尊贵?我等哪儿有资格做他的庶母,得他唤一声母妃呢? 妹妹便识趣得很,从不做这等白日梦,没得惹人厌弃,自取其辱罢了!” “太子可真是眼光独到且识实务啊!”褚妃笑着夸赞道,“见谁得你父皇宠爱,谁便有资格做你的庶母是吗?” 萧婉昀见这三个人如此纠缠,早就没了耐心和体力,支撑不住地干咳了几声。 慕凌岳见状,顿时有些紧张,但更像是得到救赎一般,他亦很想摆脱眼前的纠缠。 “三位娘娘的厚爱,儿臣自是感激不尽。 之前是儿臣年幼不懂事,若有什么做的不周到,这便向三位娘娘赔礼了。” 说着,慕凌岳便躬身长拜而下。 “罢了罢了!...” “我等怎可受殿下如此大礼!...” 慕凌岳忙顺着杆子往下滑: “既得娘娘们谅解,日后对儿臣便不可有今日的苛责了。 儿臣这便要送昀母妃先行回宫了,母妃身子不适,属实撑不住了。 三位娘娘见谅!” 说完,慕凌岳便扶起萧婉昀,穿过嘈杂的人群向太后告退,而后离开了慈宁宫。 褚妃、杨妃和刘妃呆愣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之后很是不快。 这小子还真是个见风使舵的主,且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萧婉昀离开大殿,出了慈宁宫,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顿时舒畅了不少。 慕凌岳见她走得缓慢,很是担心。 “母妃,你觉得怎么样?儿臣这就给您宣太医来。” “不必!...”萧婉昀忙阻止,“方才只是人多嘈杂,殿内有些闷。 本宫的身子不妨事,岳儿不必紧张。” “哦...” 慕凌岳见萧婉昀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这才安心。 “母妃,方才在殿内,是儿臣冒失了,害母妃受了委屈。 那三位皇妃一向难缠,母妃不必放在心上的。” 萧婉昀笑了笑: “方才怎么能怪岳儿?本宫该感谢你才对。 若非岳儿在,她们今晚定闹得更狠,绝不会这般放本宫离开的。” “父皇嘱儿臣好好照顾您,儿臣自是不能让她们这般欺负母妃。” 慕凌岳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心回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明月宫。 今晚,一轮皓月当空照着,明月宫笼罩在一层清辉里,静逸又透着神秘。 萧婉昀的心里生出一丝预感,总觉得今晚有不寻常的事要发生。 第66章 回京 慕凌岳向萧婉昀道别后,齐福儿将萧婉昀扶进了寝殿。 今晚虽提前离席,可萧婉昀亦是撑了许久。 且今晚的宴席虽热闹,却并不欢快。至少对萧婉昀而言是如此,只是齐福儿除了随侍在侧,并帮不上什么忙。 这会儿便心疼道:“娘娘今日定是累了,奴婢伺候您早些安置吧。” 萧婉昀坐在榻上歇了一会儿,望着窗外的月色。 “睡不着啊,本宫每晚都要习琴到很晚,困意上头才能入睡。 今夜的月色这么美,福儿,去将本宫的琴案摆好,本宫今夜正好赏月抚琴。” 萧婉昀对着窗外的夜空,脸上浮现着笑意。 齐福儿不忍拂了她的兴致,便未说什么,乖顺地照做了。 她将琴案摆在对着窗外的位置,又备了一壶安神的清茶。 片刻后,萧婉昀坐在了琴案前。 “福儿,我这儿无事了,你今日亦累了一天,去歇着吧。” 齐福儿知今晚的宴会对旁人来说是热闹,对萧婉昀来说,只能说是吵闹了。 她这会儿定想一个人静静,于是叮嘱道: “奴婢就候在外殿,娘娘有什么吩咐,定要唤奴婢!” “好!...” 萧婉昀对她安抚地笑了笑,齐福儿这才安心退出了内殿。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萧婉昀替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身心亦放松了不少。 她今日宴席并未吃几口东西,这会儿却一点不觉得饿。 本就胃口不佳,熬过这一晚上的折腾,眼下只觉的心里堵得难受。 她望着窗外那轮散发着耀眼光辉的皓月,心里不禁在想,不知慕倾羽今晚是如何过节的。 她对月举起手中的清茶:“愿君心怀明月,岁岁皆圆!” 而后,她仰头饮尽了杯中的茶。她如今不能饮酒,便只能以茶代酒了。 片刻后,婉转悠扬的琴声便传出了殿外。 齐福儿不懂音律,但此前的每晚,她都觉得耳边的乐声很欢快喜庆。 唯独今晚的乐声,虽好听,怎么都觉得透着淡淡的哀愁。 今夜中秋,娘娘定是在思念陛下呢。 齐福儿心里亦有些感慨,只能在心里祈祷陛下能早日回宫。 此刻夜已深沉,慈宁宫的宴席早已散去。 各宫妃嫔早已带着皇子皇女们回宫安置了,整个皇宫在这中秋的深夜,显得异常的宁静。 皇城的大门却在此时大开,慕倾羽的銮驾正在进城。 他此刻坐在銮舆里,撑着额头,显然十分疲惫。整个人清瘦了不少,亦有些憔悴。 他这一个半月在疫区,经历的似乎比他过去的三十年都要多。 他每日都能见到很多人死去,耳边总是充斥着妇孺孩童的哭嚎。 疫区人手严重不足,他即便只是坐镇指挥,每日亦忙到深夜,睡不够两个时辰,又会被叫醒。 疫区疫情日益严重,因为染病的人越来越多,即便已经运了大批物资到疫区,缺医少药的情况还是无法避免。 最严重的是,所有参与救援的官员亦在不断折损。 慕倾羽这一个半月,平均每日只能睡一两个时辰。 可他殚精竭虑,终是无法控制疫情。 就在他绝望之际,太医署的官员终于在河狩郡内找到了疫病传染的源头。 是当地村民和农户豢养的一种锦鸡,病源便在这种禽类身上。 于是,慕倾羽立刻下令缴杀了河狩郡内所有的病源体。 疫情这才有所缓解,渐渐得到控制。 可十数日前,慕倾羽自己却病倒了。 他一连三日高烧退不下去,觉得自己定是染上了疫病。 这疫病一旦染上,并没有什么特效的药物可用于治疗, 除了常规的治疗和护理,能否活命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慕倾羽怕传染旁人,即便身份尊贵,亦独自隔离,命人不准伺候在身侧。 他当时连遗诏都备好了,徐瑁之却不死心,抗命前往替他医治。 慕倾羽是一片好意,视死如归,可不管是否可医,医者如何能见死不救? 更何况,病患是当今天子。 徐瑁之本心情沉重,诊治后顿时惊讶,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悲喜。 慕倾羽当时病得昏沉,异常难受,见徐瑁之这般,更是被吓着了。 “徐爱卿这是怎的了?可是替朕悲伤担心过度? 朕早知大限将至,后事都安排好了。 此事非爱卿之过,无需自责伤怀。” 徐瑁之忍不住笑出了声: “陛下春秋正盛,尚有万岁!...” “啊?!...爱卿说什么?”慕倾羽甚是怀疑自己病得糊涂,一时听错了。 “陛下只是积劳成疾,一时体质虚弱,染了严重的风寒。 老臣这就替陛下开方下药,好好调养,不日定能痊愈。”徐瑁之开心回道。 “当真,朕从未病得这般重,不是疫病?...” “陛下乃真命天子,有上天护佑,自然不是疫病!...” 此后,慕倾羽在床上躺了数日,才渐渐好转痊愈。 虽是虚惊,亦是大病了一场。眼下能安然回到皇城,慕倾羽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他本打算今日傍晚前赶回宫的,他已离宫许久,今夜是慈宁宫一年一度的中秋宴,他本想赶回团聚的。 可疫情消除了,疫区的善后工作却千头万绪,他忙得只能推迟了启程回京的行程。 因为事关疫情,为免引起动乱和恐慌,慕倾羽离京和回京的消息皆未公开。 是以,宫中此刻并不知銮驾已抵达上京。 紧赶慢赶的,慕倾羽此刻抵京已是深夜。 尚未到子时,亦算回宫过节,他只能在心里这般安慰自己。 銮驾抵达宫门时,离宫门下钥的时间已经很近。 守宫门的卫队见到銮驾和先行的御前近卫,忙大开宫门跪迎。 “陛下!!...” 慕倾羽忙让孙和泰传旨,命他们噤声,莫闹出动静。 此时已三更半夜,他自己亦很累,不想兴师动众。 銮舆进了宫门,因体量庞大,行至后宫便要换乘御辇。 慕倾羽已在銮舆里颠了十几个时辰,若再换御辇,他怕自己浑身的筋骨都要散了。 有时候,养尊处优亦不容易,这份尊荣时常会给他带来幸苦。 比如此时,慕倾羽在车架里久坐不动,觉得浑身都酸疼。 他宁愿自己走回寝殿,也不愿换乘御辇了。 第67章 梦亦无妨 慕倾羽命孙和泰陪他散步回宫,身后跟着一群奴才。 他走得有些费劲,虽算不上一瘸一拐,可谁都能瞧出他腿脚僵硬。 他在宫道上慢慢地走着,耳边渐渐飘来悠扬的乐声。 仔细倾听了一番,当是古琴奏出的乐声。 慕倾羽还从未在宫中听到过这般琴艺。 他从小学过不少技艺,虽不擅长音律,品鉴一二尚可。 他的妃嫔中有擅弹琵琶的,古琴却未见谁弹过。 舞乐司的表演皆是合奏,他倒未在意过琴师的技艺。 他循着乐声走到了明月宫附近,这下确定了,定是萧婉昀在弹奏。 毕竟,没有哪个奴才敢在这个时辰,扰了主子的好梦。 想不到,萧婉昀的琴艺这般高超,慕倾羽一时听得有些醉了。 只是这个时辰还不睡,这雅兴未免高得过了头。 这琴声婉转缠绵,悠扬飘逸,可怎么听,都透着一丝哀愁。听久了,便令人生出如泣如诉之感。 慕倾羽听得心里一阵揪疼,忍不住问身边的孙和泰: “和泰,你可听出这是什么曲子?” 孙和泰侧耳听了一番,尴尬地笑道:“老奴不通音律,实在听不出来。” 慕倾羽又仔细听了一番,顿时想起什么。 “上天啊,她怎会在深夜弹这首曲子?...” 慕倾羽忙转身换了行进的方向。 “陛下,您要去哪儿?...”孙和泰忙跟上问道。 “去明月宫!...”慕倾羽的声音透着焦急和怒意。 “此刻已是子时,太晚了。陛下,咱们明日再去探望娘娘吧。” “这会儿不去,朕的万世之名便要给她毁尽了!...” “啊?!...”孙和泰被惊到了,这话是从何说起呢? 不消片刻,慕倾羽便行至了明月宫门前。 守门的太监正要行礼,便被慕倾羽制止了,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莫要闹出动静。 “和泰,你走前面,让宫院内当值的奴才一会儿见到朕都噤声,无需行礼。” “是!...” 孙和泰疑惑地照做了,心里很是不解,不知慕倾羽要做什么。 这深更半夜的,不赶着回去睡觉,走了这么一会儿,来精神了? 慕倾羽很快悄悄地进了宫院,一路确实很安静,那些奴才很惊讶,但都顺从地未发出一点声音。 乐声越来越强,萧婉昀此时在殿中弹奏得正是动情。 她耳边飘荡着如此哀婉的乐声,脑海中浮现着她进宫以来的种种。 她日日身在这明月宫中,自从被褚妃陷害后,便病痛缠身至今。 此后,她只想安然度日,不与旁人往来,亦不想与人交恶,可上天根本不遂人愿。 今夜天上之月何其圆满,她将寝宫改名为明月宫,亦是想沾染一点圆满之意,却被人讽刺自己孤傲清高。 她即便自诩为天上明月又如何? 那是因为她当初进宫便是为了心里的明月,可彼时她的明月照不见自己,她既渴望又感伤,所以才想到了这个名字。 如今,她的明月不知身在何处,心里生出人世无常,前路未卜的凄凉,更生出了无尽的伤感。 于是,她不禁伴着乐声吟道: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慕倾羽在殿外听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曲子终于奏完了,萧婉昀的脸庞却早已沾满了泪。 她终于不能自持地伏在案上,痛哭失声。 慕倾羽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进到殿内,齐福儿惊得正要行礼,忙被他制止了。 是以,慕倾羽已悄悄行至了琴案前,萧婉昀都未曾发现。 她正哭得不能自已,耳边突然响起了声音。 “这个时节,哪儿有这么多的落花? 朕若是明月,又何曾照过沟渠?” 慕倾羽的声音很温柔,萧婉昀惊讶地抬起头,见慕倾正跪坐在案前凝视着自己。 那一瞬,她有种自己身在梦中的错觉。 “陛下?!...” 片刻后,萧婉昀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可她再激动失态,亦没忘了行礼这回事,踉跄着想要起身。 慕倾羽却再也不忍她折腾,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免了!...爱妃如何这个时候还能想着行礼?” 慕倾羽看着怀里的人,只觉得既心疼又有些好笑。 “陛下,臣妾今夜不是在做梦?...”萧婉昀哽咽地问。 “是梦亦无妨,那定是个美梦。” 萧婉昀很想笑,可她此时更止不住哭。 于是,慕倾羽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替她抚着后背。 良久,萧婉昀才平复情绪。 她从慕倾羽怀里抬头,惊喜地问: “陛下怎会在这个时辰回宫,都没差人提前向宫里报个信吗?” “这样不好吗?...”慕倾羽笑着回道,“爱妃方才哭得这般伤心,朕就从天而降了,实在是,做梦都梦不见的惊喜啊!” 慕倾羽一脸的戏谑,萧婉昀羞的脸都红了。 “陛下!...您莫要取笑臣妾!” “朕连寝殿都没回,是被吓到你宫里来的,哪儿敢取笑?”慕倾羽故作不悦道。 “啊?!...”萧婉昀被惊了一下,“臣妾做错了什么吗?...” “你方才弹得是什么曲子?” “《长门赋》啊,这曲子甚是清雅,如何就...吓着陛下了?”萧婉昀不解地问。 “朕若再不来,你夜夜弹这哀怨之曲,朕百年之后,岂非要受万世之唾骂?”慕倾羽戏谑地质问道。 萧婉昀这才反应过来,此曲乃前朝深宫妇人之作,表达的正是被帝王辜负深情的感伤之意。 “臣妾...臣妾并无此意。”萧婉昀忙尴尬地解释,“臣妾只是觉的这首曲子曲调优美,臣妾许久未弹。 今夜一时兴起,便奏了一番。” “呵呵呵!...爱妃慌什么?” 慕倾羽方才刚见时,觉得萧婉昀深情又脆弱,令人很是心疼。 眼下看她有些慌乱的样子,又觉得她甚是可爱。 “爱妃琴艺这般高超,以后日日替朕抚琴一曲可好?” 第68章 甘之如饴 “是吗?…”萧婉昀有些吃惊,慕倾羽这转折也太快了些。 “臣妾琴艺粗陋,蒙陛下不弃,臣妾自是愿意。”她反应过来,温柔又开心地回道。 萧婉昀从小习琴,只是喜欢而已。她开心或难过的时候皆会抚琴,仿若琴声能表达她的心意,伴她欢乐,亦能替她消愁解忧。 她的父兄整日舞刀弄枪,在军中忙碌,母亲亦不喜音律。 武将之家,无人懂风雅,也不知怎么生出她这般心思细腻又才情俱佳的女子。 她亦从未在人前表演过,这是她第一次得人夸赞。 而夸她之人正是慕倾羽,这令她的心里很是欣喜。 慕倾羽看着怀里的人,似乎又消瘦了一些,脸色有些憔悴,眼睛的红晕尚未退去,一时心疼。 他轻轻地托着萧婉昀的小脸端详着。 “昀儿可是夜不能寐?这么晚了,再喜弹琴,也不该再熬着了。” 此时夜深人静,寝殿只有他们两人。 方才一番温存戏谑,逗也逗过了,慕倾羽终于不再唤她爱妃,言语里满是疼惜。 萧婉昀不知怎的,有些难过委屈。 “陛下不在,臣妾亦不知陛下是否安好,夜夜都难以成眠。 只能抚琴,让自己尽量累一些,才能睡着。” 慕倾羽很是惊讶:“朕因公出巡,你担心什么?...还担心得夜夜失眠?” “陛下就别瞒着臣妾了,臣妾知道,陛下此次出巡是奔赴疫区抗疫的。 这般危险,陛下竟忍心瞒着臣妾,就连道别都没有。” 萧婉昀说着,眼里又激动地溢出了泪。 慕倾羽看了,心顿时又揪了起来。 “是朕欠妥,昀儿切莫伤怀,朕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慕倾羽顿了一下,有些不悦。 “是岳儿告诉你的?...” 萧婉昀点了点头:“嗯!臣妾寻不见陛下,便去问他的。” “这小子!...朕让她好好照顾你,他便是这般照顾的? 平时一肚子心思,这次怎的犯起了傻,这般实诚?...” “这怎能怪岳儿?他若不说实话,臣妾定会急死的!”萧婉昀有些生气道。 “他明知你身体不好,一点也不瞒着,你这段时间是怎么熬的?”慕倾羽疼惜地问。 萧婉昀并没有回答,她不想再难过一次。 “陛下去疫区事关国本,瞒着天下所有人,臣妾都可理解。 可陛下连臣妾也要瞒,那陛下打算何时让臣妾知晓?” 萧婉昀问得很认真,她此刻心里依然后怕。 慕倾羽眼下是安然回宫了,如若不然呢?她是不是要等陛下驾崩,举国发丧的时候,才能知晓? “那自然要等瞒不住的时候再说啊!”慕倾羽轻松地回道。 很快,他又意识到这么回答很不妥。 他此番安然回宫,自是皆大欢喜,不存在瞒不瞒得住。 除非他身遭不幸,再也回不了皇宫,那般才是真瞒不住的时候。 果然,萧婉昀继续郑重地问:“何为瞒不住的时候?...” 慕倾羽尴尬地看着她,他此刻又怎么好意思将话说的这般直接,那岂不是在诅咒自己? “昀儿,朕此番已安然回宫,不会有那个时候了!” “若有,臣妾一刻也不会多活!...”萧婉昀固执又斩钉截铁地回道,眼里的泪泫然欲滴。 慕倾羽一时被吓着了,更多的是心疼。 “这...如何使得?昀儿怎可如此?!...” 他此刻着实有些怒意,萧婉昀看似柔弱,没想到骨子里却这般执拗。 “陛下是臣妾心之所向,可若陛下弃了臣妾,臣妾此生再无念想,如何熬得下去?...” “昀儿大好的年华,怎就... 再说,若真到那般地步,非是朕要弃你,实乃情非得已,属实...” “臣妾知晓!...”萧婉昀打断了慕倾羽的话,“臣妾并无半点怨怼,只是想告诉陛下,天上、人间,又或者是地下,臣妾只愿长伴君侧。 陛下去哪儿,臣妾便去哪儿!” 慕倾羽倒吸了一口冷气,胸腔却似藏着万千情愫。 他看着萧婉昀流下的两行清泪,再也忍不住,欺身吻了上去。 这一吻,温柔缠绵了许久。 萧婉昀不知该如何应对,生涩又娇嫩,但她觉得此刻庆幸又喜悦,只要按着自己的心意顺从便好。 慕倾羽怎么亲都觉得不够,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未与女子这般亲近了。 他知道这些年,宫里宫外都是怎么笑话他的。 说陛下干脆将养心殿搬去靖国寺得了,寺里的大成宝殿正好可供百官上朝用。 陛下这般,就该去靖国寺清修,不然日日宿在宫中,对宫里的娘娘们何其残忍? 慕倾羽只当没听见,他才不管旁人的眼光。 宫里那些女人,他让她们生下皇嗣,已算仁至义尽、功德圆满,怎可再委屈自己? 可萧婉昀不同,他此刻只怕自己辜负了她,不忍她再受半点委屈。 慕倾羽喘息着,不舍地暂离了萧婉昀的唇。 “朕不回寝殿了,昀儿的凤榻又香又软,朕恨不得夜夜都宿在这儿!” 说着,他便抱起萧婉昀,将她放到了床上。 然后,迫不及待地,想要继续缠绵。 可慕倾羽突然想起她身子娇弱,于是担忧地问: “昀儿,朕如此可会伤了你?...” 他此刻这般问,才是伤了萧婉昀。 萧婉昀亦不知会怎样,身体又是否能承受,毕竟,她不可能与男子有过这般亲密。 可让她魂牵梦萦的人此刻离自己这般近,她心里盼这一日盼了很久。 今夜即便死在慕倾羽的怀里,她亦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萧婉昀奋力地摇了摇头,委屈道:“不会!...陛下这是对臣妾不满吗?” 慕倾羽这才意识到,都这般了,自己这话问得着实有些混账。 自己若真的将人伤了,岂不是禽兽一般? 既知她身子娇弱,便该好好怜惜,温柔克己才对。 慕倾羽抱着怀里的娇香软玉,终于忍不住尽情缠绵起来。 这一晚,两人缠绵了很久,但慕倾羽着实很温柔。 萧婉昀不知云里雾里,今夕何夕,沉沉睡去之后,连梦里都在甜甜地笑。 第69章 平淡的甜蜜 翌日,慕倾羽和萧婉昀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慕倾羽这么多年,从未这般晚起过。 安枕而卧,温香软玉在怀。 他此刻终于有些明白,为何“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他昨晚这么晚回宫,宫里宫外尚不知晓,他本也打算今日休整一天的。 明日他定会早起上朝,他一日都不敢忘了自己是皇帝,万不可那般荒唐。 慕倾羽睁眼,见怀里的人亦醒来正看着自己,不禁微微一笑。 “昀儿昨晚睡得可好?...” “嗯!...”萧婉昀瞬间将脸埋进了对方怀里,她现在着实有些害羞。 然后,慕倾羽便听到含糊不清的声音:“臣妾睡得甚好!...” 萧婉昀现在很开心,心里着实从未有过的甜蜜。 她觉得很幸福,幸福地有些不真实。 她不知怎会有这般感觉,但她心里就是有一丝,自己都不易察觉,亦说不清缘由的不安。 慕倾羽笑着,欲将她从怀里捞出来。 “昀儿莫不是睡傻了,才醒来便要将自己闷死?...” “呵呵呵!…”萧婉昀被碰得浑身痒痒,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陛下莫急,臣妾自己出来!…” 萧婉昀钻出了脑袋,几乎要贴上慕倾羽的脸,眼里满是幸福和甜蜜。 慕倾羽一下子看清了她娇羞可人的模样,忍不住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昀儿,日后在寝殿无旁人的时候,唤朕名字可好?” 萧婉昀有些惊讶和意外,随即轻笑着摇了摇头。 “臣妾不敢!…” “有何不敢?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曾经悠儿便唤朕的名字,朕也想听你这么唤。”慕倾羽有些失望。 萧婉昀的神情凝重了几分,慕倾羽这么说,她心里着实不舒服。 “那不一样,先皇后乃陛下嫡妻,听说与陛下很小的时候便相识相伴,感情自然深厚。 臣妾只是陛下的妃妾之一,如何能与先皇后比?…” “昀儿这是…吃醋了?…”慕倾羽戏谑问道。 “绝没有!…”萧婉昀紧张道,不知是因为被说中心事有些恼,还是因为她真的谦逊守礼。 “昀儿明明就是不高兴了。”慕倾羽笑着将她往怀里揽得更紧了些。 “悠儿已经去了七八年了,你怎的与一个离世这么久的人计较?…” 慕倾羽并不生气,反而循循善诱地劝慰道。 这态度让萧婉昀有些意外,便忍不住问出了心里憋了很久的话。 “陛下,您一定很思念先皇后吧? 可是因为太过思念,爱而不得,才要了昀儿?…” 慕倾羽听了这话,眼睛瞬间睁圆了些。 萧婉昀若这般想,便不单单是吃醋了。 那自己与她这般肌肤相亲,又成了什么? 自己是色令智昏,随意找个顺眼的赝品吗? 慕倾羽有些不悦:“你怎会这般想?悠儿走的时候,朕如何也想不到今生会遇见你。 你是在外头听了多少朕与悠儿的往事,竟然如此揣测朕的心意?” “臣妾…臣妾失言!…” 萧婉昀见慕倾羽似乎动了气,有些慌乱地想要告罪。 “罢了!…昀儿慌什么?咱俩身在寝殿,连床榻都未下。 此刻只有夫妻,哪儿有君臣?为夫又何曾怪你了?…” 慕倾羽又怎会舍得与她生气。 “昀儿不该惹陛下生气的…”萧婉昀歉疚地回道。 慕倾羽微微叹了口气:“朕未生气,只是没想到,你既如此看重与朕的情意,心里怎会这般想? 你想知道朕与悠儿的事吗?朕并没有什么不可与你言讲。 只是你今日听过之后,旁人的话,日后一句也别听。 因为他们多半是拿此事当消遣,定然在胡说八道。” “嗯…”萧婉昀顺从地点了点头。 慕倾羽见她这般乖巧,微微一笑,复又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朕与悠儿五岁便认识了,朕开蒙早,悠儿是何太傅的幼女。 悠儿性子活泼,一日随何太傅进宫,与朕玩得甚是开心。 朕幼时顽皮不喜读书,天天都盼着悠儿进宫陪朕玩。 太傅不允,朕便懈怠,不好好进学。 太傅为了哄朕念书,竟真的三天两头地将悠儿带来上书房,伴朕一起进学。 朕幼时伴悠儿在一处,确实很开心。” 慕倾羽似乎沉浸在往事的甜蜜里,一时忘了说下去。 “那后来呢?…”萧婉昀却急得很,她的幼年很孤独,才没有心情听他炫耀。 “后来,我和悠儿都渐渐长大。悠儿自小在上书房习文,学识和才能都不差。 母后很喜欢她,便和父皇商议,选她做了太子妃。” 慕倾羽说完,一脸微笑定定地看着萧婉昀。 “然后呢?…”萧婉昀对他这般说故事,很是着急,似乎说不了几句,便要停下吊她的胃口。 “然后便定下婚约,到日子大婚,悠儿就成了朕的太子妃啊!…” 慕倾羽说完,笑得更欢了。 “陛下!…你又拿昀儿寻开心!” 萧婉昀真的有些生气了,这些事几乎人尽皆知,谁要听他流水账似的,说这些无聊的事。 “呵呵呵!…谁说朕寻你开心? 朕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朕和悠儿就是这么平淡,从无花前月下,亦无海誓山盟。 朕当时并不懂这些,后来也不过是偷溜出宫,在戏文里听到,才知道一些。 只是那些,戏文里听听也就罢了。 朕自小生在皇宫,何曾想过与人花前月下,又怎会奢望什么海誓山盟?…” 慕倾羽这么解释,萧婉昀很是惊讶疑惑。 “那陛下是何意?世人都道陛下对先皇后痴心一片。 如此说来,并非如此?陛下并没有那么喜欢先皇后?…” “非也!朕与她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日日相伴的情分,怎会不喜?…”慕倾羽笑着回道。 萧婉昀听了更是疑惑了,不知他到底想表达什么,一时眼睛都睁圆了看着慕倾羽。 “昀儿虽出生武将之家,一看便从小养在深闺,性情至纯。 朕该怎么让你理解,朕与悠儿的感情呢?…”慕倾羽有些犯了难。 第70章 随意进补 “昀儿,你此前是不是因为听了不少流言,才以为,朕是因你长得像悠儿才与你亲近的?” 萧婉昀局促地点了点头,慕倾羽便有些不屑地笑了。 “朕上元那晚第一眼见你,确实有几分惊讶,你的眉眼的确有几分悠儿的神韵。 但很快,朕便将你忘了。 朕很忙,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每晚都睡不够几个时辰的觉。 说句不怕悠儿在天之灵伤心的话,朕哪儿有精力因为思念她而伤怀?更别提对你念念不忘了。” “那陛下到底是何意?...” 听起来,慕倾羽并非痴情,甚至对发妻还有些凉薄之意。 萧婉昀有些失望,亦有些不悦地问。 “悠儿伴朕幼时欢乐,嫁给朕后又日日替朕操持,有她在,朕每日都很省心,亦很安心。 朕本也觉得,朕此生是离不开悠儿的,可天不遂人愿,悠儿那么年轻就病逝了。 也是怪朕没照顾好她,她走了朕才知,她每日有多辛苦操劳。 她走后朕着实伤心了一阵子,可伤心之后朕便坦然了。 无论生与死,悠儿都是朕一辈子的亲人,将来终有一天百年之后,朕终会与她团聚。 朕答应她要照顾好岳儿,便一定不能食言。所以,朕此生不会再立后。 朕说了这么多,你能明白吗?...” 萧婉昀忙点了点头,又懵懂地摇了摇头。 慕倾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年纪尚小,不能理解也属平常。 说来有些意思,朕亦打听过,应是国公夫人与悠儿是同族,虽关系早已疏远,祖辈到底同出一支。 可能因此,国公夫人便替悠儿生出了你这么个妹妹,血脉这种东西,当真神奇。 可你与悠儿实在截然不同,悠儿精明强干,热烈的像一团火,朕下了朝堂,几乎凡事都得听她的。 可昀儿你聪明细腻,心思敏感,又过于清冷,与世无争,柔得像水一般。 这样的女子,后宫实在少见,朕亦从未对女子这般动过心。 朕虽不能给你后位,但在朕心里,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萧婉昀听得认真,面上很平静,心里实则很激动。 “昀儿并不在乎名分,只要能长伴君侧,就算为奴为婢,心里亦是甘愿开心的。” 慕倾羽有些激动地将人再度揽进怀里。 “朕又怎么舍得让昀儿为奴为婢? 当初一念之差,已经害得你病痛缠身,朕只担心日后护不好你。” “陛下无需忧心,昀儿没有这般娇弱,只要陛下在,昀儿便什么都不怕!” 萧婉昀此时脸上的笑颜才彻底绽放。 慕倾羽感受到她的舒心,心里才终于安心。 “今日实在不早了,咱们起身吧!...”慕倾羽对怀里的人温柔道。 “嗯...”萧婉昀乖巧地点了点头,便不舍地离开了慕倾羽的怀抱。 齐福儿早已候在了殿外,同时候在殿外的,还有孙和泰。 昨日慕倾羽进殿前,便示意他先行离开了。 到了起身的时辰,他便又过来候在了殿外。 他从小将慕倾羽伺候到现在,很多事都无需吩咐,便了然于胸。 慕倾羽起身后,先将他叫进殿内,低声吩咐了几句。 然后,孙和泰便告退离开了。 萧婉昀不知慕倾羽吩咐他去做什么,但她不知怎的,莫名地有些不安。 因她方才不经意地,瞥见孙和泰得了吩咐后,竟然看了自己一眼,脸上明显的有些震惊。 萧婉昀并没有多问,慕倾羽吩咐自己的贴身太监行事,既然不想让她知道,她又如何能僭越? 齐福儿带着一群奴才进殿,伺候慕倾羽和萧婉昀梳洗。 很快两人便收拾妥当,齐福儿将早膳都传进了殿内。 萧婉昀看着一桌子的糕点和佳肴,正想动筷子。 慕倾羽却开口:“朕这会儿还没什么胃口,昀儿可否稍等一会儿,再陪朕用膳?” 萧婉昀疑惑地看着他,终是点了点头,可她心里觉得更奇怪了。 若是平日,她倒当真没什么胃口,一日三餐吃起来像应付差事一般,并不会觉得饿。 可她今日,不知是否因为和慕倾郁团聚又共度良辰而心情大好,此时真觉得有些饿了。 慕倾羽昨日这般辛苦奔波,今日又起得晚,都这个时辰了,她不信他会不觉得饿。 她直觉慕倾羽定有什么安排,只是眼下已不是方才在床榻之上,周围尽是伺候的奴才,萧婉昀亦不便违逆。 没过一会儿,孙和泰又去而复回进了殿,离他方才离开时,不过一刻多钟的时间。 只是这次,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太监,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孙和泰见礼后,对着慕倾羽耳语了一句。 慕倾羽命他将食盒留下,并遣了所有伺候的奴才退出殿外。 “陛下,您有什么事要对昀儿讲?为何要屏退奴才?...”萧婉昀很是不解。 “朕这次出巡,得了一种珍贵的药材,对身体大有补益。 昀儿的身体弱,昨晚又甚是辛苦,需要多进补些,朕便让和泰去准备了一罐。” 慕倾羽说着,便自己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药罐,将汤药倒在了碗里。 他亲手仔细地做着这一切,并没有抬头看萧婉昀一眼。 “补药?...”萧婉昀很是意外和不解,总觉得眼前的事很不对。 “臣妾谢陛下的关心,可是,臣妾每日都要喝很多药,里面不乏健体补益的药物。 太医说,臣妾的身体确是需要悉心调养,除了饮食需配合太医的治疗,用药方面必须由太医把控,不可自己随意吃进补的药。 陛下,臣妾可不可以先不喝这药,等给太医看过之后,臣妾再喝可好?” “昀儿是信不过朕吗?...”慕倾羽笑问道,但神情里,有些掩饰不住的急切。 “为夫自是为你好,岂会害你?...” “陛下言重了,臣妾怎会信不过陛下?只是臣妾的身子实在不可随意进补,还请陛下谅解!”萧婉昀忙解释道。 “昀儿不必巧言令色地说些好听的,既然信得过为夫,现在便将这碗药喝了!”慕倾羽沉下了脸,显然不太高兴了。 第71章 想却不能 萧婉昀顿时紧张起来,虽然慕倾羽的声量并不大,脸上也只是有些着急和不悦。 但萧婉昀从未承受过天子之怒,眼下便有些慌了神,忙跪下。 “陛下!臣妾到底做错了何事,一碗汤药,陛下为何定要迫臣妾现在便喝下?...” 慕倾羽也慌了,许是他方才有些失态,把人吓着了。 于是,忙伸手去扶: “昀儿,你这是做什么?... 只是一碗汤药,为夫又岂会对你有恶意,快起来!...” “臣妾不敢!...”萧婉昀执拗地不肯起身,“陛下有事瞒着臣妾,若不能让臣妾知晓,臣妾就只能跪在这儿了!...” “这!...一碗药而已,你不喝便不喝。 如此这般,仿佛朕今日赐了毒药一般,你就这么害怕?!...” 慕倾羽这会儿是真的生气了,他以为萧婉昀这般依恋自己,对自己定不会怀疑和违逆。 眼下,却让自己这般难堪,他不知是气自己蠢,还是气萧婉昀太较真。 “非是臣妾不信陛下,亦非臣妾贪生怕死。 陛下若哪日真要取臣妾性命,直接下旨便好。 只求陛下让臣妾去得明白,莫要欺瞒臣妾!...” “你说什么?!...”慕倾羽简直气得想哭,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话。 他真的是担忧萧婉昀的身体,才会这般安排。 可没想到,萧婉昀的心里却是这般揣测他的。 “昀儿,你为何会这么想?即便为夫对你有所隐瞒,亦是为你考虑。 你何以觉得,为夫这般是想要害你?...” 萧婉昀见慕倾羽那一副受了伤的表情,底气顿时弱了不少。 不过,她自是有她的道理。 “陛下若单纯赐补药给臣妾,为何要屏退所有的奴才? 既是为臣妾好,又有什么不可与人知的?” 慕倾羽的眼神不易察觉地躲闪了一下,他确实不想让那些奴才们瞧见,才亲自伺候萧婉昀喝药的。 萧婉昀不知,但那些奴才们在宫里待得久了,一定知道,皇帝赐予承宠后妃嫔的汤药只有两种。 一种是坐胎药,另一种,便是避子汤。 他知萧婉昀对自己的心意,亦知她定想为自己诞下皇嗣。 他又何尝不想?若她身体康健,他定让她如愿。 只是眼下,没有什么比她的身子重要。他们即便不能有孩子亦无妨,他只愿她能好好地陪在自己身边。 可他如今亦知萧婉昀的秉性,若她怀了身孕,即便有性命之忧,也定然不肯放弃孩子,愿意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个孩子。 慕倾羽多年前曾赐过避子汤给承宠的妃嫔,那是因为各种权衡之下,他不能让那位妃嫔生下皇嗣。 可萧婉昀自然不同,眼下是他想却不能。 可他公然地赐她避子汤,着实有些残忍,不管是因为什么,萧婉昀定会伤心的。 他们才刚圆房,此举实在有伤夫妻情分。 不若与她说是进补的汤药,慕倾羽想着,日后每次亲密之后,他都亲自伺候她喝下。 如此,既让她不必因此伤心,亦算是与她一起承受苦楚了。 可萧婉昀这般细腻敏感,怎会看不出异样? 慕倾羽此刻心里着实有些苦,他昨晚情难自禁,没有做万全的准备,便和她共赴巫山了。 今早这事又办得不够聪明,眼下便弄巧成拙,不但兜不住,还当真实实在在地伤了夫妻情分。 慕倾羽深深地叹了口气: “难得今日清闲,朕不用赶着上朝理事。 朕就想和你尽量独处,不想与你用个膳,亦要被一群奴才盯着。” “真的是如此吗?...”萧婉昀显然不信。 “即便如此,臣妾方才已对陛下解释过,臣妾进补的汤药,一定要问过太医方可。 可陛下依然不顾念,执意要臣妾服下,到底为何? 陛下还是不肯对臣妾说实话吗?...” 萧婉昀疑惑又期待地看着慕倾羽,仿佛能将他看穿一般。 慕倾羽复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此药,确实并非补药,乃是...避子汤。” 慕倾羽无奈地道出了实情,萧婉昀的神情顿时冷了。 她本该想到的,她清楚自己的病情,可她一时却忘了。 是因为昨夜的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仿佛将她置身于美梦中一般。 此刻,她又仿若被残忍的现实狠狠地刺了一下,突然从梦中惊醒了。 “那...当真是臣妾不懂事了,陛下如此替臣妾着想,臣妾不但不知感恩,还这般曲解误会陛下的好意。 臣妾罪该万死,望陛下恕罪!...” 萧婉昀看似诚恳又悔恨地说着这番话,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地有些心灰意冷,仿佛心都死了一般。 说完,便长拜而下,似乎等着慕倾羽的宽恕,又像是生无可恋般地没了动静。 “昀儿,你这是做什么?!...”慕倾羽看她这般,心里更是发慌。 “今日之事,是朕考虑不周,做得不好,你何罪之有? 早知如此,朕不如早些对你言明罢了。 可朕怕你伤心,才对你说这是补药。 朕亦不想你独自承受这些,便想着,以后都亲自照顾你服下,不与旁人知道。 昀儿,朕并非不想你有孩子,可朕必须顾念你的身体。 可没想到,朕此番却伤你更深...” 慕倾羽说了那么多,却见萧婉昀依然伏在地上没动静,心里很是慌乱,忙上前将她强行扶了起来。 萧婉昀早已泪流满面,这一扶,顿时靠进慕倾羽的怀里痛哭失声。 “陛下,臣妾一定要服下这汤药吗?!... 臣妾不想,臣妾想要孩儿!” 萧婉昀泣不成声地哽咽道,顿了一下,又继续激动道: “太医只说臣妾若怀孕,分娩时会有危险,并未说臣妾一定不能生下孩儿。 陛下,且不说臣妾能否受孕,即便有了,臣妾亦不怕的!...” “可朕怕!...”慕倾羽忙打断了她不理智的肖想。 “朕如何能用你的性命去赌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 昀儿,你若有什么闪失,朕该如何承受,你不是说,你要长伴君侧吗?...” 萧婉昀听了这番话,顿时止住了哭声,异常地平静下来。 突然,她推开慕倾羽的怀抱,端起桌上的那碗避子汤,一口气喝了下去。 “昀儿!...” 慕倾羽毫无防备,只觉得一切都太过突然。 他忙上前将萧婉昀拥抱入怀,急切地唤了她一声。 萧婉昀却木讷地没什么反应,只见她脸上异常的平静,脸色透着不正常的惨白。 她凄楚地看着慕倾羽:“陛下,昀儿服下了,您再也不必忧心了!...” 然后,萧婉昀便毫无防备地晕死了过去。 “昀儿!...昀儿!!...”慕倾羽吓坏了,忙大呼。 “快来人!...宣太医!!...” 第72章 她若有恙 徐瑁之这把老骨头,亦是于昨日半夜随慕倾羽抵达上京的。 年届半百,出去辛苦奔波了这么久,庆幸上天保佑,眼下能身体康健、安然无恙地回府。 他难得地睡了个好觉,此时刚用完早膳,手里的空碗尚未放下,便被一阵惊呼声吓得,差点没将碗摔碎。 “徐太医!...徐太医!!...快!快随咱家进宫啊!...” 孙和泰火急火燎地跑到徐瑁之府上,等不及下人通报,便闯了进去。 徐瑁之大惊,心脏都似漏跳了几拍,不知宫里又出了何事。 “孙公公,您这是怎么了?这般着急,出了何事?...” “哎呀!徐太医啊,非是咱家冒失,您赶紧随咱家走,一刻都别耽误,容咱家路上与你细说,快啊!...” 孙和泰急得,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 徐瑁之见状,知道定是出了大事。孙和泰乃陛下贴身大太监,轻易地怎会亲自跑这一趟?且还这般焦急。 徐瑁之自是不敢多问,随后便被孙和泰拉上了车驾。 路上,孙和泰边不停地催行进速度,边和徐瑁之说了方才明月宫发生的事。 “避子汤!...”徐瑁之听闻很是惊讶,“是宫里寻常用的避子汤吗?谁让公公煎给娘娘服用的? 娘娘心疾严重,怎可碰避子汤?!...”徐瑁之生气道。 “嗨!...定不会是咱家自做主张给娘娘用的,咱家虽一把年纪了,可还没活够呢!”孙和泰委屈道。 “今早陛下起身后,便悄悄吩咐咱家去准备避子汤,咱家当时心里便是一惊。 这玩意儿,咱家已多年未张罗过了。 避子汤吗,在宫里没什么稀奇的,咱家亦非第一次替陛下准备。 陛下有命,当时昀妃娘娘和众多奴才都在,咱家即便心有疑虑,亦不敢多言,便去准备了一碗送去了明月宫。 可谁知,没过一会儿,昀妃娘娘喝了药便猝然晕厥了。 陛下急疯了,这不就命咱家赶紧过来请徐太医。” 孙和泰后怕地对徐瑁之说了一堆话。 “娘娘除了晕厥,还有何症状?”徐瑁之担忧地问。 “娘娘服药的时候,只有陛下在身边,奴才们都在殿外。 咱家被叫进去时粗粗看了一眼,娘娘脸色煞白,甚是吓人。 咱家算是看出来了,昀妃娘娘在陛下眼里,可不是宫里其他娘娘可比的。 若真有个闪失,陛下岂有不怪罪之理? 亲娘老子啊,今日这碗避子汤可是咱家亲手备的。 徐太医,您今日一定要保昀妃娘娘无恙啊!...” “孙公公莫慌!待老夫进宫看过诊再说。”徐瑁之镇定道。 “再者说,今日不管后果如何,怎能怪到公公头上? 老夫一早便将娘娘的病情告知过陛下。 陛下即便不通医理,亦不可这般轻率地给娘娘乱服药。 陛下此番出巡,英明果决,令老夫很是钦佩。 怎的一回宫,便这般失了分寸?...” “谁说不是呢!...”孙和泰感慨地附和,随即又捂了下嘴。 “徐太医,咱们慎言!莫妄议陛下了。” 顿了片刻,孙和泰又有些感慨道: “咱家日日跟在陛下身边,陛下遇见昀妃娘娘会这般,倒不觉得奇怪呢!...” 说话间,车驾已行至明月宫门口。 孙和泰忙将徐瑁之拉下了车,徐瑁之亦不敢耽误,随即便去了萧婉昀寝殿。 慕倾羽此刻正守在萧婉昀床边,他紧握着她的手,强作镇定地凝视着她惨白的脸。 心里悔得,恨不得当场将自己撞死。 萧婉昀今日若有个闪失,他定不能原谅自己,此时的镇定不过是在勉力强撑。 突然,他耳边响起声音。 “臣徐瑁之前来请脉,请陛下赐见!...” 徐瑁之话音未落,慕倾羽已冲到了殿外,将徐瑁之拉进了殿里。 “徐爱卿,你可算来了,你快替昀儿瞧瞧!... 朕今日命她喝了避子汤,她本不肯喝的,可架不住朕逼她。 她已经不动了,朕如何都叫不醒她! 她若有恙,是不是朕已将她逼死了?...不!...万万不可!... 徐爱卿你定要救她!!...” 慕倾羽真的有些疯了一般地喋喋不休,徐瑁之从未见他这般过。 虽理解他此时心急如焚的心情,但万不能让他这般失了理智地与自己纠缠。 “陛下!...陛下!!...”徐瑁之忙示意孙和泰上前,“老臣自当尽力,请陛下去外殿等候。 事不宜迟,陛下切莫再耽误老臣诊治!...” 孙和泰见状,忙上前扶住了慕倾羽,将他往外殿带。 “陛下宽心,稍安勿躁。徐太医妙手回春,娘娘定然无恙的! 陛下在此会影响徐太医诊治,还是随老奴去外殿静候吧!...” 慕倾羽这才找回一点理智,失魂落魄地随孙和泰去了外殿。 徐瑁之忙垫上脉枕,替萧婉昀诊脉。 他在来的一路上,心里亦很担心。 萧婉昀的心疾严重,而寻常避子汤里的几味药甚是霸道,对身体康健的寻常女子无碍。 可萧婉昀的身子,他实在是吃不准。 那几味药对心疾很是不善,一旦刺激得病人心疾发作,轻则加重病情,重则便会丧命。 徐瑁之悉心地把了一番脉,脸上的表情顿时松快了一些。 萧婉昀虽被避子汤的药性刺激得当场发病,还好,这次尚可救,算是有惊无险。 他从药箱里取出一大片野山参片,塞进了萧婉昀的舌下。 然后命随行的医侍,立刻按他的方子去煎药。 等候的间隙,徐瑁之忙取出银针,替萧婉昀针灸了一番。 不多时,医侍便将煎好的药端了进来。 萧婉昀被喂进了一碗药后,身体渐渐有了些反应,脸色也渐趋红润,只是尚未苏醒。 徐瑁之复又替她诊了脉,她苏醒尚需时间,但脉相和其他指征均已平稳。 于是,徐瑁之命医侍和宫女进来守着。 他此番救治萧婉昀并不算棘手,救治的过程亦算顺利。 所以,救治的时间不过堪堪用了半个多时辰。 可慕倾羽尚候在外殿,萧婉昀的病情,并未让行医经验丰富老道的徐瑁之有多忌惮。 可慕倾羽方才失了理智,接近疯癫的状态,倒着实吓了他一回。 徐瑁之怕自己再不出去汇报病情,慕倾羽会如方才一般,再度闯进来。 第73章 且享受吧 “陛下!...” 徐瑁之退到外殿,拱手拜之。 慕倾羽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慌乱疲惫的眼神顿时有了焦距。 “徐爱卿,昀儿如何了?...” “陛下安心,昀妃娘娘身体情况已平稳,暂时无碍了。” 慕倾羽像听到了赦免一般,顿时舒了一口气。 “朕去看她...” 而后,慕倾羽便迫不及待地起身想去内殿。 “陛下且慢!...” 徐瑁之忙及时阻止了慕倾羽。 “陛下,娘娘此番,玉体损伤不轻,此时尚未清醒,陛下不宜打扰娘娘休息。 等稍后,娘娘恢复一些精神,陛下再行探望不迟。” 慕倾羽眼里仅有的一丝喜悦稍纵即逝,随即有些失望。 “那她何时会醒?...” “至少需一两个时辰吧,娘娘方才心脏负担过重,此时虽脱离危险,尚需好好休息恢复,万不可再掉以轻心。” 徐瑁之这会儿话说得有些重,今日这祸事本可避免的,作为医者,见到病人的病体非但没有恢复,还一再被随意损伤,心里着实不大高兴。 慕倾羽重重地叹了口气: “今日之事怪朕,朕不该给她避子汤的。” 徐瑁之自不知慕倾羽是如何逼萧婉昀喝药的,只是方才见到他这般失态,便知他心里十分后悔。 “陛下不必再自责,幸亏娘娘无大碍。 陛下早知娘娘病情,若为娘娘身体考虑需避孕,当寻老臣,或其他当值的太医前来清脉。 太医院自会出娘娘专用的方子,怎可胡乱用寻常的避子汤?” 慕倾羽听了更是悔恨交加,若不是当着徐瑁之和众多奴才的面,他大概真会忍不住抽自己。 “朕怕她伤心,不想她知晓,竟骗她说那是补药。 可昀儿又不傻,朕只好说了实情。 她果然伤心了,忧愤之下便一口气喝尽了碗里的药。 朕今日确实不妥!...” 徐瑁之听了这一番荒唐之言,只是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君王的宫闱情事,他自不可僭越多言。 可本着医者之心,他倒是可以劝上几句,该说的话自是要说的。 不然下次再起祸端,便未必如今日这般幸运了。 “陛下待娘娘之心,老臣自是感佩,只是切莫关心则乱才好。 娘娘现下虽已无大碍,但此次病发,想必身心都损伤甚巨。 陛下定要好生宽慰,切莫再引起娘娘情绪波动。 心疾非寻常病症,最忌讳情志不舒、大喜大悲、忧虑愁闷。 且发作一次,对心脏便损伤一分。医者每次救治,一半靠运气,一半是在和时间抢命。 如娘娘这般,三月之内已病发数次,绝非千岁长命之道啊。 此事,望陛下珍慑于心。” “朕知晓了!...” 慕倾羽表情凝重地回道,道理他自然明白,可他此刻既担心萧婉昀,又觉得无颜见她。 “爱卿随朕出巡,昨日深夜方回府,今日一早又被传进宫,甚是幸苦。 今日替昀儿诊治后,先回府多休息几日,再回宫当值吧。” 慕倾羽说着体恤的话,语气里有些疲惫,要是他自己亦能休假便好了。 “老臣既为医者,又为臣子,如此是应该的,谢陛下体恤!...” “昀儿的身体,日后还烦请徐爱卿多照顾。” “陛下言重了,老臣自当尽力!...” 徐瑁之随即又退回内殿守了许久,等萧婉昀转醒,确定身体无碍后,才离开出宫。 慕倾羽这时,才有些忐忑地进了内殿。 萧婉昀身体尚且虚弱,精神并不好,虽已醒转,却依然乏力地闭着眼睛,昏昏沉沉。 慕倾羽轻轻地靠近,守在床边。 萧婉昀感受到了动静,睁开了眼。 “陛下...” 她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微微笑了一下。 慕倾羽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揪疼,眼里泛着泪意。 “昀儿,你觉得如何?可好些了?...” “臣妾无事,现下觉得好多了。 方才徐太医叮嘱了臣妾一番,今日是臣妾冒失。 让陛下受惊了...” “今日皆是朕之过,昀儿有什么错?...” 慕倾羽见萧婉昀醒来,对自己没有半点怨怼,病成这样却在担心自己,眼泪便忍不住了。 萧婉昀见他这般难过,伸手轻轻触碰到他的一滴清泪。 “陛下莫要自责伤怀,今日之事不怪陛下,昀儿亦有错。 陛下已告知昀儿实情,昀儿若不服药,陛下定不会再勉强。 昀儿不该意气用事的,日后定不会了...” 萧婉昀虚弱地宽慰着,慕倾羽见状更是忍不住泪意。 不过他知自己不可放纵情绪,徐瑁之方才刚嘱咐过,不可引起萧婉昀情绪波动的。 慕倾羽随意地拭了一下脸庞,随即笑道: “那今日之事便算过了,日后,朕任何事都不可欺瞒昀儿。 昀儿有任何不悦都要说出来,咱们好好说话,不可意气用事,更不可如今日这般冲动,可好?...” “嗯!...”萧婉昀忙笑着应了声。 慕倾羽亦笑得欣慰。 他见萧婉昀的唇有些干,忙给她喂了些水,替她擦拭了额间的虚汗,又仔细地替她掖好被子。 忙完这些,已过了好一会儿。 慕倾羽虽一直温柔笑着,但萧婉昀就是觉察出他脸上的憔悴和疲惫,是那种经历了很大的波折和惊吓以后的小心翼翼。 萧婉昀心里着实不忍,便叮嘱道:“陛下,昀儿真的无事了。 叫奴才们进来照顾便好,您快去歇着吧。” “朕不累!...”慕倾羽复又对她温柔一笑,他此时才不舍得让奴才们进来陪她。 “朕今日休整,明日以后,昀儿盼朕如此,大概都很难抽出时间了。 朕此生可以这般照顾你的机会并不多,你今日且享受着吧。” 萧婉昀亦甜甜地笑了,她很开心,只是怕他累着罢了。 果然这一整天,从茶水汤药,到膳食更衣,慕倾羽都事无巨细地亲力亲为,一刻也未离开萧婉昀的寝殿。 奴才们一直在殿外候着,闲得都快长毛了,从没想到陛下如此贤惠能干又精力旺盛,竟一人将他们的一干差事都承包了。 晚膳过后许久,天色已晚。 慕倾羽忙了一整天,萧婉昀觉得他已经很累了,可他一点也没有回寝殿休息的意思。 萧婉昀忍不住问:“陛下,您今日这般操劳,定很辛苦劳累。 天色不早了,您不回寝殿安置吗?...” 慕倾羽听了有些惊讶:“朕便在此处安置啊,昀儿要赶朕离开不成?” “臣妾并非此意,只是眼下,臣妾连床都下不了,如何侍寝?...” 萧婉昀尴尬地回道。 第74章 此生不负 慕倾羽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昀儿年纪尚小,考虑事情倒甚是周全。 看来身子恢复得尚可,眼下竟还有心思想着给朕侍寝。” “陛下,你又取笑臣妾!...”萧婉昀被笑得脸都红了。 她就是没这般心思,才如此说的。 再者,慕倾羽今日这般辛苦,明日便要早起上朝。 她又病恹恹的,不能伺候他,晚间还要连累他照顾,实在于心不忍。 可没想到,却被笑话了一顿,萧婉昀着实有些生气。 “臣妾是怕陛下白日这般劳累,晚间再继续照顾臣妾,定会累坏的。 再说,陛下今日这般辛劳,臣妾宫里的奴才们都无事可干了。 臣妾是怕陛下将他们宠坏了,明日陛下一忙,日后都不知多久才有空来一回。 臣妾这般病体,如何管教得了他们?...” 萧婉昀一委屈,顿时发了一通牢骚。 慕倾羽更有些忍俊不禁。 “昀儿原是担心这些,照顾你朕怎会觉得累? 朕不只今夜,日后夜夜都会宿在此。 那些奴才们哪个活腻了,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惫懒欺主?” 萧婉昀闻言心里一惊,随即脸上生出喜悦和羞涩。 “陛下以后,真的日日有闲暇来明月宫吗?...”萧婉昀期待地问道。 “白日自是无暇,若晚间再不来,朕如何忍得了见不到昀儿的苦楚?” 慕倾羽笑看着萧婉昀回道。 萧婉昀羞红了脸,笑着将脸埋进了被子。 慕倾羽此刻亦很开心,未待片刻,便将她从被子里捞了出来。 “昀儿这般做什么?身子才好一些,仔细闷坏了。 朕是你的夫君,夜宿在此岂非天经地义,你羞什么?...” 萧婉昀从被子里被拽出来时,虽然满脸的笑,眼里却全是泪意,显然流出来的泪,方才都用被子擦净了。 慕倾羽见状很是心疼,面上却不敢显,只笑着温柔地将她抱入怀里。 他不管她是喜极而泣还是悲从中来,他此刻最紧张她的身子,只想尽力安抚。 片刻后,慕倾羽感受到怀里的人平复了,便温柔道: “昀儿,时辰不早了,咱们早些安置吧。” “嗯!...”萧婉昀很开心地应了。 慕倾羽命人送进来一些水和洗漱用具。 他帮萧婉昀洗漱后,自己离开了一会儿。 待他回来上床时,已换了寝衣。 萧婉昀闻见了他身上那股淡雅又馥郁的清香,还夹杂着他身上特有的体香。 她忍不住地往他怀里钻了钻,眼睛享受般地微微眯着,鼻子贴着他的胸膛不自觉地嗅闻,那样子像极了在索吻,或是在寻求亲密。 慕倾羽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若是她身体无恙,他怕早就忍不住抱紧她翻云覆雨了。 可他今夜,乃至她身体康复前,他只能尽力忍着。 她却这般不知死活,撩人而不自知,他着实会忍得更辛苦。 可片刻后,慕倾羽发现他真的是自作多情,一时想多了。 萧婉昀此刻正像一只小奶狗一般,拼命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昀儿,你在做什么?...朕身上有什么异味吗?...” “嗯!...陛下身上的味道甚是好闻!”萧婉昀闭着眼睛,异常沉醉。 “好香好香!...昀儿昨夜便闻见了,所以昨夜睡得特别安稳。 陛下以后若日日来,昀儿便日日都能睡上好觉了。” 萧婉昀此时的样子,仿若睡在云端,似乎已经做起了美梦,方才说的亦是沉浸在美梦中的梦话一般。 慕倾羽见她这般有些哭笑不得,觉得她这副模样甚是好笑。 他的衣服皆会被熏香,他从小便习惯了,从未闻出个什么来,怎的眼下却让她这般沉迷? 萧婉昀此时却突然睁开了眼,小嘴微微嘟起,满眼委屈地看着慕倾羽,仿佛很快便要哭出来一般。 慕倾羽一惊,忙问:“昀儿怎么了?是身上哪儿不爽利吗?...” 萧婉昀并未回答,而是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开口道: “可陛下若哪日不来,昀儿闻不到这香味,定会失眠,彻夜睡不着的!...” 慕倾羽无奈地抚了一下额头,轻笑出声,然后温柔地将她抱进怀里。 “那朕日后尽量陪昀儿可好?朕亦舍不得昀儿夜不安寝。” “好!...”萧婉昀这才安心又满意地贴进了慕倾羽怀里。 此时靠得很近,萧婉昀脖颈间的合欢花玉佩从寝衣里掉了出来。 昨夜温存之间,慕倾羽便觉得她脖颈间有块莹润透亮的物件。 只是当时情意正浓,烛火又昏暗,并未看清楚。 此时慕倾羽便一眼看清了,正是他离宫前,托慕凌岳送给她的信物。 他轻轻拽过玉佩端详着,有些感慨。 “这玉佩,昀儿日日都贴身戴着?...” “嗯!陛下亲赐之物,昀儿自是不能离身。 好看吗?...” 慕倾羽微微一笑:“好看!白璧无瑕,当配美人。 朕选它的时候,便觉得只有昀儿才配得上这么美的玉,也只有这美玉,才衬得出昀儿的美。 昀儿戴着,果然好看。” 萧婉昀得了夸赞,很是开心,可又想起了什么,有些不悦。 “这么重要的信物,陛下都未亲自送给臣妾,竟让岳儿转送。 若不是臣妾寻不见陛下,一时着急去找岳儿。 他将此物收起来,一时都忘了。 岳儿毕竟还是个孩子,陛下如何这般不慎重?” 慕倾羽轻叹了口气:“那日朕本打算要亲自送给你的。 可事态紧急,朕急着要离宫。 当时除了母后,朕其实不敢去向你和岳儿道别。 可朕却碰巧遇见了岳儿,算是与他道了别。 心里着实有些放不下你,想起身上带着此物,便顺手交给了岳儿。” 萧婉昀听了这番话,却有些生气了。 “这么说,臣妾运气不错才得了这么一件信物。 如若不然,臣妾什么也不配知道,亦不配得到。” 慕倾羽知自己当时虽情非得已,于他们之间的感情而言,确实有所亏欠。 忙在萧婉昀的额上温柔地落下一吻。 “此事是为夫不对,但绝不会有下次了。 上天垂怜,朕如今安然地与昀儿共枕一处,此生定不会再抛下你!” 萧婉昀听了,眼里的泪顿时忍不住,不管不顾地亲上了慕倾羽微凉的唇。 第75章 醒来不见 慕倾羽的唇很柔软,带着微凉的触感,仿若夏日清凉的泉,又似天上绵软的云。 萧婉昀亲得动情,只觉得不够,根本忍不住与他的亲近。 慕倾羽亦很动情,可他想起徐瑁之的医嘱,忙微微推开了萧婉昀。 “陛下?...” 萧婉昀方才心里感触,此刻又正在动情处,脸上早已沾满了泪,就这么猝然被推开,着实有些伤心。 “昀儿,今晚不可!...你的身子康复之前都不可。” “陛下,可是昀儿...” 萧婉昀羞于启齿,可着实忍得难受。 慕倾羽轻轻将她脸上的泪吻去,萧婉昀得了安慰,终是平静了一些。 “乖!...昀儿,为夫亦不舍得你难过,可你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太医说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调养。 这夫妻之礼,万不可轻率。 你转过身去,为夫抱着你睡,可好?...” “嗯...”萧婉昀终是勉强地应了,乖顺地转过身,贴进了慕倾羽的怀抱。 然后,周身很温暖,她被那股令她沉醉的香味包裹着,渐渐地入了梦。 翌日她醒来时,窗外已天光大亮。 她身边却空荡荡的,她一时心惊,便坐了起来。 “娘娘,您醒了!...”齐福儿早就候在了殿内。 “陛下呢?...”萧婉昀着急问道。 “早起去上朝了啊!...”齐福儿被问得很是奇怪。 “娘娘不知吗?...” 萧婉昀微微舒了口气,脸色有些尴尬,自己当真是病糊涂了。 又或者这两夜的温存和亲密,自己太过依恋慕倾羽,醒来不见人,心里便本能地发慌。 “陛下何时起的,本宫怎的一点都不知晓?...” 萧婉昀惊讶于自己竟会睡得这般沉。 齐福儿意味不明地笑道: “娘娘不知,陛下起身时,动作有多轻。 还不许奴婢们闹出一丁点动静,生怕吵醒了你呢!...” 萧婉昀听了,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 “哦对了,陛下嘱奴婢转告您,他今日事忙,晚间也不知要忙到什么时辰。 陛下让娘娘定好生休养,照顾好自己,晚膳后早些安置,不必等他了。” 萧婉昀的眼神有些许黯淡,这两日的温存仿佛都被冲淡了。 慕倾羽忙起来,对她无暇顾及亦属平常,她早该清楚的。 可萧婉昀心里就是很失落,果然,昨夜的温柔是镜花水月,她日后大概免不了要独自度过宫里的日日夜夜。 “娘娘,您在想什么?...” 齐福儿笑着俏皮地问道,并未察觉到萧婉昀情绪的起伏。 她昨日虽为萧婉昀担忧了好一阵子,好在萧婉昀的病情稳定,身体无大碍了。 她见慕倾羽这般紧张萧婉昀,竟亲力亲为地照顾,能得这份宠爱与疼惜,她着实替萧婉昀高兴。 “没什么,想是本宫这两日睡得太久,尚未醒过神来。” 萧婉昀并不想表露出情绪,自己如此未免太不懂事。 慕倾羽昨日便对自己说过的,他很忙,像昨日那般与自己相伴的日子,真如向上天偷来的一般。 “福儿,快服侍本宫起身吧。” 萧婉昀舒了口气,她此番觉得身子都躺僵硬了。 “娘娘,您现在便要起身吗?太医嘱您要好生休养的。”齐福儿不安地劝道。 “那也不能一直躺着吧,躺久了,腿脚都不利索了。 本宫起身稍微活动活动,无碍的。” 齐福儿小心地将她扶了起来。 今日天气甚好,秋天的日头已经很高,照在身上暖而不烫,很是舒爽。 齐福儿伺候萧婉昀梳妆毕,进过一些早膳后,便扶她去宫院里走动了一番。 萧婉昀舒展了一下身子,反而觉得精神了不少,虚弱和乏力的感觉似是被驱散了大半。 秋风习习,鼻间充斥着沁人心扉的花香。 “好香!...可是宫里的桂花开了?”萧婉昀闻嗅着,开心问道。 “嗯!...奴婢前两日就瞧见开了不少。 眼下过了中秋,定是全都盛开了。” 齐福儿亦觉得桂花的香气甚是好闻,开心回道。 “福儿,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本宫想去赏桂花。”萧婉昀顿时来了兴致。 “这...娘娘尚未大好,身子受得住吗? 今日还是别出宫了,奴婢改日再陪娘娘去逛园子吧。”齐福儿担忧地劝道。 萧婉昀顿了一下,实在不想扫了这难得的兴致。 “不妨事,本宫就去逛一会儿,不走远。 福儿,你先去将早间的药端来,本宫服了药再出门。” “哦...是,娘娘。”齐福儿不置可否地应了。 片刻后,萧婉昀服过药,便开心地出门了。 今日御花园的景致果然不错,满园的金桂和丹桂都开了,香气馥郁得,飘了十里地那么远。 萧婉昀走了一会儿,心情甚是舒畅。 可这么好的天气和景致,闲暇无事,出来游园的妃嫔便不少。 萧婉昀隐约听见前方有嬉闹声,未走几步,便听得更清晰。 是宋、何两位昭仪,和苏、李两位婕妤,另外,还有那两位与萧婉昀颇有些缘分的曹美人和陈才人。 六位妃嫔和各自的侍婢,一群人正聊得好不热闹。 萧婉昀本能地,便不想上前凑热闹。 她这番病体却得圣宠,而那六位,不管是新人还是旧人,大概都不知多久未见过慕倾羽了。 想来,她们对自己能维持面上的恭敬,已经很不容易。 萧婉昀此时无心亦无力上前与她们周旋,左右不过是一番徒劳地应酬罢了。 她转身正想抬脚避开,耳根子瞬间又不清净起来。 “宋姐姐,听说陛下早就回了宫,已经两日了呢!...”苏婕妤委屈道。 “是嘛?!...本宫怎的未得到消息,亦未瞧见陛下?”宋昭仪很是惊讶。 “瞧见?!...”何昭仪嘲讽道,“姐姐在宫里这么多年,如今怎的反倒痴心妄想起来?呵呵呵!...” 这笑声,听着令人着实不舒服。 第76章 御园芳华 宋昭仪被笑得很是不悦: “妹妹这般取笑,想是圣眷正隆啊! 想必这么多年的冷板凳终于坐到头了,本宫竟不知,妹妹何时复了宠,真是恭喜妹妹啊!...” 宋昭仪一通反讽,顿时让何昭仪尴尬地闭了嘴。 李婕妤见气氛不对,忙圆场: “二位娘娘,何必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咱们姐妹这么多年,还不都是同病相怜,谁笑话谁啊? 何昭仪平素说话便直接,这一时没在意,玩笑过了头,宋娘娘就莫与她计较了。” 何昭仪见有了台阶,忙顺坡下驴。 “宋姐姐知我嘴快且笨,便莫与我计较了。 哎!...妹妹这般愚笨,随意说句话便能惹得姐姐不高兴,又如何能得圣眷?”何昭仪丧气道。 苏婕妤听闻更生气了: “哼!...我等姐妹都进宫这么多年了,年老色衰的,怎比得过明月宫那位小狐媚子?!...” 那曹美人心里,正为竹林那次吃的瘪气愤不已。听了苏婕妤这番话,顿时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臣妾斗胆进言,苏娘娘此言差矣。 四位娘娘皆芳华正茂,怎会年老色衰? 只是不知那昀妃娘娘对陛下使了什么手段,蒙蔽了圣心,才使陛下对她这般偏宠。” 李婕妤忙斥责道:“大胆!曹美人这话过了。 你一个五品美人,如何能这般议论上宫?” 苏婕妤忙反驳道:“姐姐就别忙着斥责她了,依我看,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宋昭仪一时有些感慨:“唉!...我等虽年长一些,可尚未到三十,离年老色衰总还有些年头吧。 况且,咱们伺候陛下这么多年,虽未诞下皇子,亦为陛下生了公主,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啊,陛下怎的这般薄情?...” 苏婕妤一时更气愤了:“寻常人家还讲究个长幼有序、母凭子贵呢! 咱们虽未出皇子,但好歹是为陛下诞育过皇嗣之人,竟不如一个进宫不久,且病病恹恹的黄毛丫头。 听说陛下对她很是看重,真正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若先皇后地下有知,怕会气得从陵寝里跳出来。 咱们这位陛下可当真英明,也不知看上那萧婉昀什么了。 别说是皇嗣,即便是蛋,怕她都生不出一颗来,当真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呢!...呵呵呵!...” 苏婕妤一时笑得肆意,引来了其他妃嫔和婢女的一众哄笑。 笑声传得这般远,齐福儿气得当场便要冲过去,被萧婉昀及时拉住了。 “娘娘!她们太过分了!...奴婢要去撕烂她们的嘴,你快随奴婢一道去!...” “算了!...随她们去吧,不让她们私下发泄一番,怕是要多生出别的事端。 再说,本宫若去了,她们面上自是恭敬,背后只会变本加厉。 本宫此番尚在病中,哪儿有精神与她们纠缠,又何苦去惹那闲气?” 萧婉昀似是习惯了一般,并未有多生气,反倒尽力地劝慰齐福儿。 “她们太欺负人了,奴婢要告诉陛下!...”齐福儿气得快哭了。 “不可!...”萧婉昀忙阻止道,“陛下对本宫的心意在,本宫便于愿足矣。 陛下日理万机,本宫不想他为此等小事操心,亦不想他为本宫的事烦忧。” “这...哼!...”齐福儿实在气愤难平。 萧婉昀正想带齐福儿离开时,那群女人却闹得更欢腾起来。 “娘娘们莫恼,且放宽心!...”陈才人低调了许久,终于开了腔。 “那昀妃娘娘眼下虽是才貌双绝,圣眷正隆。 可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我等身在宫中,本该以绵延子嗣,辅佐侍奉陛下为要。 民间尚且如此,遑论皇家? 那昀妃娘娘身子这般娇弱,生育子嗣已是没了指望,且侍奉不了陛下,却还要陛下照顾她! 若说她有几分才情,朝廷这么多翰林学士,朝臣百官们,谁的才华会不及一个女子? 陛下即便喜欢风雅、好弄文墨,天天对着她,亦很快会倦,免不了渐渐失了兴致吧。 再说这容貌,即便眼下冠绝后宫。然以色示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届时,她可傍身的一子半女都没有,又岂会圣宠不绝?...” “嗯,甚是有理!...” “陈才人言之有理,不愧是大家闺秀,知书明理。 不像有些人,书读了是用来行狐媚之术的!...” 其他的妃嫔们听了,顿时心里舒畅了不少,连连赞同称是。 可这些话,亦是一个字不差得,飘进了萧婉昀的耳朵里。 她的心里顿时不再那么豁达和敞亮。 虽然那些女人是因为嫉妒她,才说出了这番诛心之言。 可她自己都觉得,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她怅然地转身离开,眼里再没了周围艳丽的景致。 慕倾羽着实很爱她,这两日她都感受到了。 可她此刻,心里忍不住地问自己,慕倾羽到底喜欢她什么? 萧婉昀回明月宫的一路上有些沉默,一早起身时,心里生出的一丝,温存退却且被淡漠对之的感觉再度升了起来。 “娘娘,你莫与那群长舌妇一般见识,她们得不到陛下的看重,自是将怨气都撒在娘娘身上。 左右都不是什么厚道良善之辈,难怪陛下不喜她们!...”齐福儿不忿地劝道。 萧婉昀轻笑一声:“本宫岂会在意她们说什么? 本宫在意的,只有陛下...” 萧婉昀的语气有些许失落,心里不自觉地生出一丝不安。 她亦很讨厌自己这般患得患失的模样,可她似乎无法控制。 ...... 白日的时间过得很快,旁人都觉得眨眼而过,萧婉昀却觉得无聊又漫长。 好不容易熬到晚膳过后,很快便到了慕倾羽嘱咐她安置的时间。 齐福儿已经伺候她洗漱完毕,替她将床铺好,正要扶她就寝。 可萧婉昀却笑看着她,眼里带着商量和请求的意味。 “福儿,你知道本宫这个时辰根本睡不着,一点睡意都没有,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会难受的!...” 齐福儿听了,不觉眉头皱了一下。 “昨日差不多这个时辰,娘娘不就同陛下安置了? 怎的今日就难受了?...那娘娘这会儿想要如何?...” 第77章 夜凉如水 萧婉昀又笑得更殷勤了几分。 “好昀儿,之前本宫睡不着,你不是时常陪本宫去院子里散步吗? 本宫这会儿就想去晃悠晃悠,福儿陪我去可好?...” 萧婉昀期待地看着她,眼里的柔光令她不忍拒绝。 “那好吧,可娘娘只能在院子里逛一会儿哦! 夜里风凉,娘娘莫要着了凉才好。 且娘娘的病尚需仔细调养,即便睡不着也不可熬着,定要早些回宫安置!” 齐福儿紧张地嘱咐了一番,更像是命令一般。 “嗯!放心吧!...本宫就知福儿最好,最是通情达理的!” 萧婉昀得了允许,很是开心,好一番夸赞。 “得了吧!...娘娘就莫要给奴婢灌绿豆汤了。 娘娘听话,安心养身子,莫要任性,奴婢便很开心了!...” 齐福儿撅着小嘴回道,心里着实有些不满和忧心。 她知今夜慕倾羽不在,无人可替代他如昨夜一般陪萧婉昀。 所以,萧婉昀这会儿便不安生起来。 再者,萧婉昀虽然一整天都很平静,未现出任何的不悦。 但齐福儿心知,今日御花园中撞见的热闹,着实刺痛了萧婉昀。 她此刻想要散心,便让她散一会儿吧,总不能逼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吧。 齐福儿虽紧张她的身体,却不敢看得太紧,左右自己多看顾陪着她便好。 萧婉昀被齐福儿扶着去了院子里。 今日天气不错,天上虽是一轮凸月,却月朗星稀,夜色很美。 白日的桂香,在这宁静的夜里,闻起来却越发的淡雅飘远,不知能飘去多远的地方。 萧婉昀不禁在想,慕倾羽此刻定是在御书房理政,不知有没有闻见这桂花的香气。 若得闲暇,又是否想和自己一道游园赏桂? 桂花的花期尚可,应该没那般短,她定要等着他。 萧婉昀闻着好闻的桂香,一时有些沉醉,脑子里却浮现出白日御园里的热闹。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别说是皇嗣,即便是蛋,怕她都生不出一颗来,当真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呢!...” “以色示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 秋日夜里的风果然好凉啊,齐福儿都给她披上了厚厚的斗篷,她依然有些冷,不自觉地将斗篷裹紧了些。 她坐在石凳上望向夜空,只觉得夜凉如水。 不知君心,是否会有变成这凉薄秋夜的一日。 齐福儿见她实在坐得有些久,便开口提醒: “娘娘,您已经出来好一会儿了,咱们回寝殿吧。” 萧婉昀这会儿却耍起了赖皮,既然她出来了,岂有这么快回去的道理? “不回!...本宫才坐了一小会儿。 这院子里花香这么浓,今夜月色又这般美,本宫还要再坐一会儿。” 萧婉昀说着,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宫门的方向。 齐福儿知她是在等慕倾羽,忙劝道:“娘娘,时辰实在不早了,您再不安歇,身子如何受得住? 陛下说了,他今日会很迟,让您不必等他的。” 萧婉昀此刻最不想听她说这些了,忙回道: “谁说本宫在等陛下了?... 本宫只是不想辜负这么难得的花香和这么美的夜色。” 顿了片刻,她又问道:“福儿,陛下离宫那么久,许久未理政事了,今日一定很忙。 你说,今日若太晚,他是不是就宿在养心殿了?...” “极有可能吧!...”齐福儿想了想回道,“那养心殿本就是陛下的寝殿,就靠在御书房边上,委实很近很方便。 娘娘问这个做什么?不是说不等陛下吗?...”齐福儿不解地问。 她昨晚不在殿中,并不知慕倾羽许诺,以后会夜夜来明月宫安置。 可慕倾羽的许诺,似乎又加了“尽量”二字,那变故的余地,就大了不少。 萧婉昀虽体谅慕倾羽政事繁忙,可他若许诺的第二夜便不来,这诺言似乎很是儿戏啊。 她又看了一眼宫门的方向,似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此刻已至亥时,夜更凉了。 萧婉昀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真夜凉如水,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福儿,咱们回寝殿吧,本宫乏了!...” “哦,好!...奴婢这就扶您回去安置!...” 齐福儿很是欣喜,萧婉昀终于不再干坐着挨冻了,她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就在萧婉昀起身要走时,宫门吱嘎一声,动静在这静谧的秋夜有些突兀刺耳。 可萧婉昀却觉得宛如天籁一般,她转过身,便见慕倾羽着急地进了院子。 慕倾羽一进院子便见萧婉昀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甚是惊讶。 “昀儿,你怎会在此处?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安置?...” 萧婉昀开心地看着慕倾羽,一脸的笑意,却未说话,眼里闪着泪意。 慕倾羽着急地跑到萧婉昀面前,一下子将她的双手裹在了自己的手掌里。 “手这般冰冷,还在此吹冷风?...”他有些不悦地看着齐福儿,“怎么伺候的?!...” 齐福儿忙福身:“陛下恕罪,奴婢正要扶娘娘回殿,您就来了。 奴婢这就扶娘娘回去!” 说着,齐福儿便想上前扶萧婉昀。 慕倾羽却不舍得放开萧婉昀的手。 “不必了,朕带她回去!...” 说着,慕倾羽便一把横抱起萧婉昀,奔去了寝殿。 “陛下,是臣妾要去院子里坐坐的,不怪福儿。 臣妾可以自己走,您放臣妾下来!...” 一宫当值的奴才们此刻都在瞧着,萧婉昀很是害羞。 “不放!...”慕倾羽有些生气道,“你怎的这般任性?手这般冷,想必是在风里吹了许久。 再不快些回去,朕怕你冻成冰块了! 下次若再这般任性不听话,朕要重罚!...” 萧婉昀听到重罚顿时一激灵,没想到慕倾羽会这般生气。 第78章 若有那日 慕倾羽将萧婉昀一口气抱到了寝殿的床上,替她去了斗篷,直接用被子裹好。 萧婉昀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他堵了回去。 “先好好躺着,等朕!...” 萧婉昀见他一脸的冷肃,乖顺地点了点头。 慕倾羽洗漱得很快,不消片刻,便一身清爽地换了寝衣,走了过来。 萧婉昀瞬间又闻见了那股令她沉醉的气息,仿佛顿时安心了不少,神思昏昏地,有了困意。 慕倾羽轻轻地上了床,像昨夜那般,将她抱进怀里,但语气却不似昨夜那般温柔。 “你今日这般不听话,身子是不想好了?!...” “嗯...不!自然不是!...” 萧婉昀昏昏沉沉,有些神思不属,听到慕倾羽的质问,顿时又醒了几分神,忙怯怯地问: “陛下方才说要罚臣妾,要...如何罚?” “朕今日不回,你就站在外面冻着不睡,是不是?”慕倾羽很是生气。 “臣妾...不敢!...” 萧婉昀往他怀里贴了贴,复又将他的手拖过来圈住自己的腰腹,一副撒娇的模样。 慕倾羽自是不舍得真对她发脾气,可不教训一番是不成的。 “你此番未免太不懂事,岳儿小的时候都不似你这般黏人。 你下次若再犯,朕便将你带去御书房,罚你从早到晚坐在旁边不许动。 你就看着朕理政好了,朕的御书房,每日觐见议政的大臣可不少,届时,朕看你羞不羞?!...” “臣妾...不敢了!...” 萧婉昀难为情地回道,将脸埋进被子,害羞地笑出了声。 “既不敢,明日开始便要好生调养。 朕不在时,定要照顾好自己,不可任性!”慕倾羽叮嘱道。 “嗯!臣妾知晓了,定不会再让陛下生气。” 萧婉昀有些俏皮地回道,慕倾羽的火气很快消了。 萧婉昀又沉浸在他的温柔中,终于忍不住道: “陛下,昀儿心里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您很久了,这会儿可以问您吗?...” 慕倾羽顿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般郑重其事,惊讶问道: “何事?!...朕若不让你问,你是不是又要伤心一夜,明日一个人躲着哭?” 慕倾羽问得戏谑,在笑话她心思太重。 “嗯!...若陛下不回答,昀儿真的会伤心难过的!” 萧婉昀一点也不避讳和难堪,因为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很重要。 “这般严重!什么问题,你问吧!” 慕倾羽这下变得严肃起来,他倒是一定要知道,是什么事让萧婉昀这般在意了。 “陛下为何会爱上昀儿,陛下到底喜欢昀儿什么?...” 慕倾羽被问得顿时很惊讶,这么晚了,早该就寝的,怎的突然问起这种问题。 “朕眼下一定要回答吗?昀儿为何突然这么问?” “嗯!臣妾就是很想知道。 毕竟,臣妾身子不济,在这宫中并无什么过人之处。” 慕倾羽听了,更是有些奇怪。 “昀儿今日是怎么了?未免谦虚太过了些。 昀儿才貌皆很出众,怎会没有过人之处?...”慕倾羽笑问道。 “陛下生来尊贵,身边何时缺过才貌出众的女子?...” 慕倾羽一时语塞,随即轻叹了口气。 “朕能见到的女子,多半在这宫里,只有与你的第一面是在宫外。 昀儿亦是因为那一晚名声大震,朕隐约觉得你与见过的旁的女子不同。 母后亦觉的你与众不同,便将你选进了宫。 朕当时面上不认同,但心知,母后会喜欢你并不奇怪。” “昀儿到底哪里不同?...”萧婉昀好奇地问。 “心思纯正,眼里没有一点杂质,没有算计和追逐。 宫里的女子,如何有这般干净的眼神?” 慕倾羽若有所思地回道。 “那陛下是说昀儿心无城府,亦是在委婉地说昀儿愚笨吗? 原来陛下喜欢笨一些的女子?”萧婉昀不禁笑出了声。 慕倾羽将她揽入怀里,圈紧了些。 “是啊,昀儿虽才名在外,有时候确实挺笨的,方才就笨得令人发指,竟然站在外头吹冷风。” 萧婉昀尴尬地笑了出来,但是对慕倾羽的回答并不满意。 “只是这些吗?...若只是如此,昀儿便值得陛下想要和昀儿共度一生吗?” “昀儿觉得这样不够吗?...” “嗯,不太够!这样的人很多,陛下为何单单喜欢昀儿?” 萧婉昀的问题似乎越来越多,慕倾羽被问的有些累,却不敢敷衍。 “嗯,这样的人是很多,但昀儿只有一个啊!...” 萧婉昀转过身看着他,眼里也不知是疑惑还是感动。 “那晚岳儿从东宫跑出去,朕找了一晚上,最后从你这儿找到了他。 那阵子岳儿很委屈,谢谢你对他这般好!...” “这是昀儿该做的,陛下为何突然提这个?”萧婉昀很意外。 “岳儿的庶母可不少,可这么多年来,他只喜欢你,愿意同你亲近。 昀儿真的很纯善,朕并非随意夸你。 小孩子的感觉是最真实的,半点也骗不了人。 这个回答,昀儿可满意了?...” “嗯...好像还算勉强。”萧婉昀竟卖起了乖。 “我当时见到岳儿时,以为他是个小太监,看着甚是可怜,便想帮衬他。 那时,昀儿自己亦很落魄。不过没想到,此番听起来,却是岳儿帮了我。 陛下是想给岳儿找个贴心的庶母,才喜欢昀儿的?...” “在胡说什么?...”慕倾羽在她鼻尖刮了一下。 “岳儿的事,只是凑巧而已。 左右你都进了宫,这辈子除了朕,还会有哪个男子喜欢你?...” “陛下说得昀儿像是没人要的一般。 那陛下日后可会欺负昀儿?若哪日不喜了,便将昀儿扔在明月宫不闻不问,让昀儿自生自灭?...” 慕倾羽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这小脑袋瓜每日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竟然这般胡说八道! 朕岂会这般负心薄幸?!...” “陛下眼下对昀儿情意正浓,自是不会,可若有一日情意淡去呢?...”萧婉昀就是有些担心。 慕倾羽深深地叹了口气,再不结束她这样无休止的疑问,他今日就别想睡了。 “若有那日,你便日日夜夜地弹那首《长门赋》,让朕受世人唾骂,如何?...” 第79章 非常人能及 “嗯!若有那日,昀儿不只要奏那首《长门赋》,还要边奏边唱。 不然,世人如何知道我受的委屈?...”萧婉昀撅着嘴,回答得很是认真。 “呵呵呵!...”慕倾羽实在哭笑不得,“甚好,昀儿到时候别太累着,注意吃饭歇息便好。” 萧婉昀终于满意地不再说话,没过片刻,便安心地睡着了。 慕倾羽的承诺并非儿戏,他此后的每日,再晚都会回明月宫。 萧婉昀虽然每日清晨醒来,身旁都是空荡荡的,但她再不会有半点胡思乱想。 晚间,不管慕倾羽忙到多晚,她亦不敢熬夜等着。 如此这般,心情松快了,身体亦恢复得很快。 慕倾羽长宿明月宫,慕凌岳来明月宫问安的次数便比以前多出不少。 是以,明月宫再也不冷清,萧婉昀很喜欢这份热闹,这着实弥补了她内心的缺憾。 徐瑁之给她特制了小颗的蜜丸,她每次与慕倾羽亲近时,服上一颗便好。 再也没了避子汤的噩梦,方便又省心,据说这药不但不会损害她的身体,对她的身子还有补益的作用。 萧婉昀服用了一段时间后,连治疗心疾的药都减量了。 身边有爱的人相伴,皇宫里的春花秋月、夏荷冬雪着实很美,四时更替,时光亦流逝得特别快。 明月宫的美好整整持续了三年。 这三年,宫里自是少不了,她听了入不了耳的流言蜚语。 可她仿若真的习惯了,又或者根本不在乎。 当今陛下是她的夫君,对她宠冠后宫,太子又视她为亲母一般,对她亲厚孝顺有加。 她已是这普天之下最幸福的女子,又如何能不招别的女子嫉妒呢? 萧婉昀对那些流言蜚语很是豁达,她的明月宫已是这皇宫最尊贵的所在。 慕倾羽夜夜都宿在明月宫,这三年来,萧婉昀夜夜专宠。 后宫中,皇帝日日驾临之地,自然最尊贵。 当年,皇后的坤宁宫亦远远没有这般待遇,慕倾羽一个月不过去个三五回,相比其他妃嫔,已算是绝无仅有的盛宠了。 可如今,慕倾羽竟这般宠爱萧婉昀,这后宫的其他女子,牙都不知咬碎了多少颗,当真是气得快要炸了。 萧婉昀如今的幸福,已让她几乎淡忘了当初进宫时的悲惨。 她在宫中没有一个朋友,但她丝毫不在乎,她觉得自己有夫君和儿子便足矣。 她只要出了明月宫,其余的妃嫔便绕着她走。 并非她横行霸道,而是,她早就被孤立得彻彻底底。 不过,萧婉昀一点也不失落,更不会生气。 她当初进宫是为心中明月,如今明月夜夜相伴,日日在侧,她还有什么可失落生气的呢? 这日,她闲来无事,许久未去园里散心,便让齐福儿陪她出门逛逛。 齐福儿已经十七岁,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看着和她一般高了。 刚入秋,虽还有些炎热,但御花园里植物茂盛,阴凉之处多的是,且空气清新,着实是纳凉散心的好去处。 萧婉昀逛得很是惬意,经过一片有些开阔的草地时,意外地碰见了结伴同行的褚妃、杨妃和刘妃。 萧婉昀上次见她们,是在慈宁宫问安的时候,说起来,至今快半个月未见她们了。 在太后宫中,她们向来乖巧得很,如何都不敢给她半点难堪。 可眼下却不同,这才是她们真诚相见的时候,萧婉昀亦是第一次,在慈宁宫以外的地方,私下齐齐地遇见她们。 陛下和太后皆不在,此时无人替她撑腰。 她们虽不敢太过造次,可一起欺负羞辱她一番,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哟!今日吹得什么风?竟将昀妃妹妹吹到了这园子里。 咱们姐妹能这般遇见,当真是有缘得很啊!” 褚妃不酸不甜的,一通寒暄。 “三位娘娘安!...”萧婉昀礼貌地屈了屈膝。 “哎呀!...褚姐姐,咱们今日出门是没看黄历呀,还不快改道绕过去!”刘妃故作惊慌道。 “刘妃妹妹慌什么?好端端地,是要绕去哪儿?...”褚妃笑问道。 “妹妹这般挡了昀妃的道,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她,便算得罪了陛下和太后。 妹妹可不敢,还是绕道走得好!...” 刘妃说着敬畏的话,实则满脸的嫌弃傲慢,看着似要转身的样子,被褚妃拽住了手腕。 “诶?!...瞧妹妹这没出息的样子,昀妃妹妹岂会这般小气,与我等计较?...”说着,便意味不明地笑看着萧婉昀。 眼前的小径不算宽敞,亦无别的路可以改道。 萧婉昀自是没兴趣看她们演戏,亦不想与她们纠缠,于是,侧了侧身子,避到一边。 “三位娘娘请先过!...” “看!...昀妃妹妹很是知书达礼识大体吧!...”褚妃故作殷勤地夸道。 而后,三个人并各自的侍婢,一群人趾高气扬地从萧婉昀身边走了过去。 一位侍女还故意撞了一下萧婉昀的肩膀,害她差点跌倒,幸好齐福儿及时地扶住了她。 “大胆贱婢!站住!...”齐福儿很是气愤,大喝了一声。 那侍婢忙装模作样地告罪:“奴婢该死!奴婢眼拙!...” “算了!你且去吧!...” “谢娘娘!...” 萧婉昀向齐福儿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追究。 那侍女转过身,便大摇大摆地去追人群了。 “娘娘!..她们是故意的!...”齐福儿着实很生气。 “本宫不想与她们纠缠,扰了游园的兴致。”萧婉昀安抚道。 她以为如此,对方便会消停,可是,不远处却传来了嬉笑怒骂的声音。 “呦!...她今日怎的这般温婉乖顺的? 难怪陛下被她迷得像着了魔一般,这手段和装蒜的本事,非常人能及啊!...哈哈哈!...” 第80章 让她们如愿 褚妃好一通嘲讽,其余的人便跟着大笑起来。 “她爱装便让她装呗,不然如何讨陛下和太后的欢心? 咱们配合着看戏便好,看她能装到何时?”刘妃附和着又是一通嘲笑。 “唉!谁让人家有这本事呢?...”杨妃叹息道,“三年前刚进宫,便靠这下作的手段争宠,可怜陛下被她迷得,连晖儿病重都不顾。” “什么本事?说到底便是不知廉耻!...”褚妃却突然沉下脸,大声骂道。 “她除了会矫揉造作地装柔弱,还会什么? 夜夜专宠这么多年,连颗蛋都下不来,日日霸占着陛下,本宫都替她臊得慌! 呸!...不要脸的贱蹄子!...” 说着,一群人大摇大摆地渐行渐远。 “她们...太过分了!...”齐福儿气得直跺脚,“她们竟敢这般辱骂娘娘,奴婢定要禀告陛下,治她们的罪!...” “她们又不是第一次这般了,只是方才,是故意说那么大声让本宫听见的。” 萧婉昀亦是气得身子发抖。 “告诉陛下又如何,泼妇骂街而已。 她们定不会承认自己所为,让陛下如何问罪?没得让陛下跟着生闲气罢了!...” “那今日就这么算了?!...娘娘就这么平白被她们欺负了去?...”齐福儿不忿道。 “自是不会!...”萧婉昀看着一群人远去的背影,生气道。 “她们一直惦记的事,本宫这就让她们如愿!...” 齐福儿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一时却没敢多问。 ...... 晚间的时候,萧婉昀已换了寝衣,坐在寝殿的榻上,尚未就寝。 她手里握着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一整瓶的蜜丸,是前些天徐瑁之刚给她送来的。 她看着手里的药瓶出神了片刻,听到寝殿的门响动,立刻将药瓶藏了起来。 入秋了,夜里有些凉,慕倾羽进门,身上带着初秋微凉的气息。 “昀儿,今日怎还未安置?...”慕倾羽温柔地笑问道,眼神里并没有责备,而是有些惊喜。 “臣妾正准备歇息,是陛下今日回来得早了些。” 萧婉昀亦有些惊喜,一脸欣慰地笑着,靠进了慕倾羽怀里。 慕倾羽舒畅又带些慵懒地将她拥入怀抱。 “朕今日晌午未歇息,这会儿案头的公事便忙完了。” “晌午都未歇息片刻,定是累坏了,陛下今日怎的不午休?...” “朕都几日未见你,与你好好说话了!...” “啊?!...”慕倾羽的语气有些许委屈,萧婉昀一时有些惊讶。 “陛下忙得再晚,都会回臣妾这儿安置,如何就...” “朕晚间回来你都睡了,早上又起得太早,朕想与你好好说话。” 即便夜夜安枕一处,慕倾羽亦觉得不够,还是会想念。 听他这么说,萧婉昀亦觉得自己这阵子睡眠不错,许是秋乏,她晚间入睡很快。 每晚迷迷糊糊地,觉得身边有些动静,知道是慕倾羽回来就寝,她亦是困得舍不得睁眼。 慕倾羽偶尔与她说一两句话,她便哼唧一两声回应,很快安然入睡,没了反应。 醒来时,慕倾羽早已起身离开,她亦不记得,前夜耳边那一两句温柔的低语,到底说了什么。 萧婉昀觉得自己这般,对慕倾羽着实疏忽了。 于是有些歉疚道:“是臣妾惫懒,难得陛下今日稍得空闲,臣妾好好伺候陛下就寝可好?...” 萧婉昀期待地看着慕倾羽,眼神里有渴求亦有暧昧。 “甚好!...”慕倾羽自是开心,毕竟,他已被‘冷落’得有些日子了。 “昀儿稍等片刻,朕去更衣!...”慕倾羽欣喜地离开了。 萧婉昀脸上的喜色,顿时淡了下去。 她复又拿出藏起来的那瓶药,再没了方才的欣喜。 寝殿里放置着一盆睡莲,数朵小巧精致的莲花浮在盆里,开得正艳。 萧婉昀只犹豫了片刻,便靠近那盆睡莲旁,将一瓶药悉数倒进了水里。 待慕倾羽回来时,她已上床候了多时。 她期待地看着慕倾羽,眼里满是渴求、欢欣和热切。 慕倾羽亦温情又热切地抱她入怀,薄唇轻启,含住了她娇艳欲滴的嫰唇。 唇齿吸吮厮磨之间,萧婉昀只觉得自己仿若飘去了云端,身体又轻又软,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却只想尽情地沉溺。 她周身都沉浸在慕倾羽特有的香味里,即便让她此刻溺死在慕倾羽的怀里,她亦不能拒绝这灭顶的幸福。 这一夜似乎一发不可收拾,两人不记得纠缠了多久,萧婉昀真的像溺死过去一般入睡的。 翌日醒来,慕倾羽早不见了身影。 萧婉昀起身时却没半点失落,心情格外的甜美舒畅。 仿佛昨夜梦里都是奇珍异宝,醒来便悉数堆在了眼前一般。 “娘娘,您醒啦!今日怎的这般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 齐福儿见她醒来,脸上的笑半点都藏不住,心里也顿觉舒畅,便开心问道。 “有吗?...本宫瞧着像有喜事的样子吗?...” 萧婉昀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反问道。 “自然像!...”齐福儿笑得意味不明,“娘娘今日一醒,这脸上的笑美得,这御花园里最艳的花都不不过呢!...” “去你的!...”萧婉昀嗔怪道,“你这死丫头是越发地没了规矩,连本宫都敢随意编排笑话。 再不管教,日后如何嫁得出去?...” “福儿才不要嫁人!...”齐福儿俏皮回道,“福儿要留在娘娘身边伺候您一辈子呢!” “那还不赶紧乖一些,再这般没大没小,本宫迟早打发了你!...” “娘娘可别光顾着嘴狠,哪日若真打发了奴婢,别一个人想奴婢,想得偷偷抹眼泪便好!...哈哈哈!...” “去去去!...”萧婉昀被一通笑话,脸都红了。 “这一大早上,本宫没力气听你胡咧咧。 还不快伺候本宫梳洗,早膳传了没?本宫饿了!...” “奴婢该死!...早膳马上就到,可是...”齐福儿还是一副贼心不死的模样。 “不若娘娘先告诉奴婢,昨夜到底碰上了什么好事,不然,奴婢哪儿有心思当差啊?!...” 第81章 生辰宴 萧婉昀属实有些羞忿,这丫头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她抄起身后的软枕便敲在了齐福儿头上。 那触感不过是挠痒痒罢了,齐福儿却故作吃痛地委屈道: “娘娘不疼福儿了!...怎的变得这般凶狠?都将福儿吓坏了!...” “吓坏了?!...”萧婉昀看她那副怂样,有些哭笑不得。 “再不整治,你怕是要上天了! 什么好事坏事的,本宫昨夜与陛下一处,你也敢贫嘴多问? 下次再这般没规没矩的,本宫就不是拿枕头伺候了!...” “唉!...福儿见娘娘高兴,不过想沾些喜气罢了,没想到娘娘这般小气,不说算了! 娘娘这般凶福儿就罢了,可万不能对陛下使一点小性哈!...”齐福儿故作委屈道。 “要你操心?!...陛下怎会像你这般惹人厌烦?...”萧婉昀不耐烦道。 “陛下如何对娘娘,奴婢怎会知道? 不过,娘娘若像方才那般对陛下,陛下定会被吓跑的! 到时候,娘娘上哪儿哭去?...” “你!...”萧婉昀觉得自己又被笑话了一顿,一时更羞忿了。 “还不快伺候本宫起身?再不好好当差,在这儿贫嘴饶舌的,本宫真要罚啦!...” “别别别!...奴婢这就来伺候!” 齐福儿嬉皮笑脸好一会儿,这才乖顺老实。 萧婉昀今日委实心情不错,和齐福儿打了这许久嘴仗,不但没有半点不高兴,只觉得平素有些无聊的日子,顿时很有意思。 此后的两个多月,萧婉昀午膳后休息的时间长了一些,晚间便精神了不少。 慕倾羽忙得再晚,她都没再独自就寝过,每晚都等着他回寝殿。 两人着实夜夜缠绵,慕倾羽虽偶尔心疼体贴,让萧婉昀不必熬夜等他,但心里却很甜蜜温暖,觉得他们有些平淡的感情变得更胜从前。 日子很平静,似乎会一直这般美好地过下去。 直到快入冬的时候,萧婉昀收到了福宁殿的请柬。 二皇子慕凌晔十月初的生辰,还有不到十天的功夫,褚妃便早早地给各宫送出了请柬。 不过是十三岁的生辰,却不知为何这般大张旗鼓。 看来褚妃对这生辰宴很是看重,只是不知,她借这生辰宴,到底有什么动作。 不过想来,褚妃多半是想替自己和二皇子立威。 褚家亦掌管重兵,手里一直握着军权。 不同于萧家的是,褚家向来擅于经营,在朝中遍布关系和党羽。 再加上褚妃育有二皇子,这些年褚家势力日盛,慕倾羽为平衡朝堂和社稷安稳计较,不得不对褚妃礼遇有加。 这也是为什么宫里众妃嫔皆以褚妃马首是瞻的缘由。 慕倾羽即便再不喜她的嚣张跋扈,亦要忍让三分,无论如何,都要维持着面上的平和。 褚妃这么多年在宫中这般强势蛮横,一直觊觎后位。 如此野心背后并不是没有理由,尤其在何梦悠薨逝后,她一直觉得自己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 如今,她便按耐不住、急不可耐地想给自己和二皇子造势铺路。 她和二皇子背后是整个褚家,这是最令她安心,亦是慕倾羽不得不顾忌的底牌。 生辰宴那日,各宫的妃嫔及皇子公主们皆收到了请柬。 说起来,褚妃的嚣张跋扈并非全无脑子。 给各宫的请柬上的邀请辞很是谦逊,说只是借二皇子生辰,想与各宫姐妹并皇子公主们欢聚一番。 二皇子尚年幼,只是过个小生辰,自是不便惊动陛下和太后。 于是到了日子,福宁殿好不热闹。 慕凌岳自是在受邀之列,他赴宴之前先去了明月宫,想和萧婉昀一同赴宴。 他如今亦过了十三岁生辰,只是他的生辰在夏日,比慕凌晔早了三四个月。 萧婉昀看着身旁的少年,个子已和自己一般高,在这个年纪的孩子里,显得英挺又伟岸。 而这个孩子又称自己母妃,这些年,她着实得了个便宜又乖巧的儿子。 如今这儿子已这般大,站在自己身边气场十足,真的可以保护自己呢! 她名义上只是慕倾羽的庶妃,宫里的每次宴会,即便慕倾羽会参与的家宴,她亦不可能坐在慕倾羽身边。 若没有慕凌岳的相伴,她每次宴会都将形单影只。 她本就不喜那样的场合,好在慕凌岳对她如此看重亲厚。 有这样的儿子伴自己左右,萧婉昀着实很欣慰满足。 今日的福宁殿虽热闹非凡,但萧婉昀携慕凌岳入场后,气氛却顿时有些不对。 太子为储君,向众妃嫔行过礼后便要上坐。 因为今日的寿星坐在大殿主位,褚妃的身边。 太子既为兄长又为储君,岂有坐在殿中侧位的道理。 于是,太子的席位亦被安排在了大殿正中,褚妃的身边。 而萧婉昀既非嫡母,亦非太子生母,所以,这种场合便只能独自坐在侧位了。 慕凌岳在主位坐定后,还需接受所有弟弟和妹妹的叩拜。 今日只是后宫妃嫔主持的家宴,慕凌岳的尊贵属实显露无遗。 褚妃面上和蔼可亲地看着儿子对慕凌岳行礼,心里实则很是愤恨不平。 迟早有一日,她要她的儿子取其而代之。 行礼完毕,大家都坐定后,宴会的氛围看似轻松自在起来。 慕凌晔今日是主角,自是要表演学业的优秀和才艺的精进。 不出意外地,得到了所有人的赞赏。 其余的皇子与公主,包括慕凌岳在内,无一人敢与他争锋。 后宫时时都需审时度势,即便是十几岁的孩子,亦都深谙此道。 慕凌岳清楚自己样样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从小便懂得藏拙。 此时更是对自己的二弟不吝夸赞,顺便还要自惭形秽一番,仿佛自己真的很差劲。 如此,褚妃和慕凌晔母子便如孔雀开屏一般,艳丽的尾羽如何都收不起来了。 第82章 难得的机会 慕凌晔一番近乎炫耀的表现之后,宴会的氛围便彻底的松快起来。 孩子们吃饱喝足之后,便自觉地聚在一处玩耍。 但慕凌岳却似乎兴趣不浓,依然安静地坐在席位上。 他从小便是特殊的存在,其中缘由自是一言难尽,他和他的弟妹们的感情,还不如和自己上书房的伴读要好。 妃嫔们不必再顾着孩子,说起话来更是随意。 几杯酒过后,更是畅所欲言起来。 可萧婉昀却一直独自坐在席位上,并不说话,只安静地听着旁人说话。 褚妃看她这副乖巧的样子,心里却无名火起。再不闹出些动静,她怕自己今日会憋死。 “昀妃妹妹今日怎的这般低调安静? 许久也不说一句话,莫不是对本宫有所不满,怪本宫招待不周?”褚妃故作热情地问道。 “褚妃娘娘言重了,今日的宴席甚是热闹,娘娘操办得很是周到。 只是本宫不擅言谈,让娘娘见笑了。” 萧婉昀礼貌回道,继续微笑着应对周围的眼光。 可是,褚妃看似殷勤的关切,却立刻引来了其余妃嫔激烈的附和与反应。 “褚姐姐,您怎会如此没眼力劲的? 人家可是圣宠不衰之人,能屈尊前来已是给足面子,与我等能有什么可说的?...” 刘妃似是酒意上头,好一顿编排。 “可不是嘛!...” “除了陛下和太后,这宫里谁还能入得了昀妃娘娘的眼?...” “就是啊!...” “......” 大殿之内顿时议论声四起,萧婉昀难堪之余,不得不有所回应。 “不知本宫,平素和今日哪里失了礼数,竟让众位娘娘对本宫如此不满?...” “昀妃娘娘此言差矣,我等岂敢?!...” 杨妃一直端庄温婉地坐着,此时却突然开了口。 “娘娘如今在宫里能这般风光,凭的自是陛下的爱重。 我等若对娘娘不满,岂非对陛下不满? 请昀妃娘娘莫要给我等乱扣帽子,若是不慎传到陛下与太后的耳朵里,我等岂非又多了一条欲加之罪?...” “你!...” 萧婉昀着实有些生气了,她今日看出来了,今日这般场合纯属是后宫妇人的天下。 不似中秋、端午和年节的宫宴,时常有皇族亲贵,最重要的是,陛下和太后定会在场,她们一个个不仅老实,简直是一个赛一个的端庄贤淑。 而今日完全不同,这是她们难得的,可以对自己群起而攻之,不必有什么顾忌的机会。 萧婉昀一时语塞,尚未回话,杨妃又继续输出了。 “昀妃娘娘才貌冠绝后宫,陛下爱重自是寻常。 只是,虽说女为悦己者容,然我等既已嫁入皇家,首要之责,自是为皇家开枝散叶。 其次,德容言行当为天子女子之表率。 年轻貌美虽能一时蒙蔽圣心,可昀妃娘娘自问,于大乾有何功劳与苦劳? 又有何脸面,这般心安理得地受着君恩,且如此目中无人?...” “你!...本宫何曾目中无人? 陛下对本宫以夫妻之礼待之,本宫又何曾蒙蔽圣心?!...” 萧婉昀此时只觉得胸中憋闷,有些喘不过气,脸都有些涨红了。 不知是被气得,还是入了福宁殿被下了蛊,此时只觉得身体很不舒服。 这种感觉,她已经整整三年都没有了。她这三年心境平和,悉心调养身子,心疾再未曾病发过。 可殿上的其他妃嫔都意犹未尽,个个看好戏看得正欢。 “呦!妹妹不服气啊!...”褚妃嘲讽道,“杨妃娘娘方才话是说得重了些,可哪句不是实话? 妹妹可别以为仗着陛下的宠爱和太子殿下的看重,便可高枕无忧了。 太子殿下何等尊贵,虽为晚辈,今日却需上坐。 本宫身为一宫主位,肃王生母,自然亦可上坐。 而妹妹眼下再得荣宠,仍膝下空虚,说到底,亦不过是陛下的庶妃之一。 如何,就这般自视甚高了?!...” “本宫...本宫何时自视甚高了?...”萧婉昀吃力地回道。 慕凌岳远远地瞧着,发现她脸色很不好,便知道对于眼前的形势,不可再听之任之了。 “各位娘娘,今日是二弟生辰。 昀母妃向来温婉谦恭,孤不知她如何得罪了各位娘娘。 但请各位娘娘看在二弟的面子上,以和为贵,莫扰了今日生辰宴的喜气才好。” “呦!殿下这就帮上腔了?...”褚妃不屑地嘲讽道,“说得我等在故意为难一般,我等不过就事论事,与昀妃随意攀谈一番,怎就劳动殿下这般紧张偏袒了? 唉!...本宫真是好生心寒呐!枉费了本宫这么多年对太子殿下的一片心意啊!...” “就是!...太子殿下对昀妃也太偏袒了! 我等长辈之间聊天,殿下这般随意插话算怎么回事? 即便身份尊贵,亦不可这般僭越无礼吧!...哼!...”刘妃不满地斥责道。 “各位娘娘实在言重了,孤怎敢无礼僭越? 只是各位娘娘瞧不见吗?昀母妃脸色这般难看,想必身子已经很不舒服。 孤与母妃一同来赴宴,自是要照顾她的安危。 各位娘娘有什么话,改日再聊吧,孤要先送母妃回宫休息了。” 说着,慕凌岳便起身,走到萧婉昀的身边,想要扶她起身。 褚妃见慕凌岳这般,心里更气愤了。 这父子俩不知被萧婉昀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两个对她都这般维护。 “太子殿下这般,岂非说本宫今日不仅招呼不周,还有意为难昀妃妹妹? 这要传到陛下耳朵里,本宫何以自处? 殿下岂非陷本宫和肃王于不义?!...” 慕凌岳微微一笑,那笑容着实有些意味不明。 “孤可未这般说,既然褚娘娘并未如此,又何须紧张? 娘娘知昀母妃身子弱,今日若在这福宁殿支撑不住病倒,娘娘如何自圆其说?...” 褚妃这才有些心虚地消停,一时闭了嘴。 慕凌岳这才小心地去扶萧婉昀。 “母妃可是身子不适?...可还撑得住?...” 萧婉昀眼前有些发晕,忙晃了晃脑袋。 “本宫无事,咱们回去吧...” 萧婉昀勉力地撑着起身,突然眼前一黑,便直直地向一边倒去,齐福儿忙上前接住了她。 “娘娘!!...” “母妃!!...” 第83章 这般喜当爹 萧婉昀突然晕了过去,齐福儿和慕凌岳一时惊慌,却根本唤不醒她。 褚妃和其余的妃嫔见状,也一时慌了神。 这些年,她们见萧婉昀整日满面红光的,怎么也不像有病之人,甚至以为她刚入宫时,多半在装病扮可怜。 可没想到她眼下这么不经折腾,竟然晕了过去。 萧婉昀此时的脸色更是难看,红晕已退去,透着不正常的惨白。 褚妃越看越害怕,萧婉昀这些年与她无甚往来,上次进入这座大殿,被她折腾地差点丧命。 眼下是第二次来这儿,人若在她福宁殿出了事,她即便有一百张嘴亦说不清了。 于是,忙惊慌大喊:“来人呐!快宣太医!...先送昀妃娘娘回明月宫!...快啊!!...” ...... 萧婉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身在明月宫寝殿。 周围有太医和医侍,还有一众奴才在殿内。 今日当值的太医是位年轻的,想必刚入太医院不久,萧婉昀并未见过。 徐瑁之今日正好休沐,并不在太医院当值。 慕倾羽着急地赶来,被告知太医正在救治,被暂时拦在了外殿。 当值的太医把着脉诊了又诊,见萧婉昀已苏醒,不但没有担忧,反而满脸喜色。 他见萧婉昀神志清晰,看着并无大碍,便嘱她先好生歇息,自己先退下去面圣了。 慕倾羽正焦急的很,萧婉昀已很久未发病了,突然病倒定很严重。 他见到太医,不等他开口,便焦急地问:“昀妃如何了?!...” 太医忙一脸欢喜地跪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娘娘乃是喜脉,昀妃娘娘有喜了!...”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慕倾羽此刻实在不信自己的耳朵,萧婉昀根本不可怀孕,这些年避孕也一直没问题,如何会突然怀孕的? “微臣恭喜陛下,昀妃娘娘已怀有身孕,龙胎已经月余了!...” 太医又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遍,以为宫中多年未诞下皇嗣,慕倾羽是高兴坏了,一时难以置信。 于是兴奋地重申了一遍,正等着领赏。 可等了片刻,他什么赏赐也未等到,只等到慕倾羽的怒斥。 “你进宫才几日?可是误诊?!...” 慕倾羽此时心里很是惊恐,心情自是烦躁。 年轻太医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内心的血气方刚一时被激了出来。 他年轻不假,可若连妇人的喜脉都诊不出来,当什么大夫?如此这般进太医院,不如直接将脖子洗干净,等着刽子手的屠刀喽! 况且,事关龙嗣,他方才可是诊了又诊的! 于是,语气坚定地回道:“臣确定,娘娘确是喜脉!...” “若是误诊呢?!...” 慕倾羽心里更着急了,听着却像是更生气。 年轻太医也气着了,他从未见过有人是这般喜当爹的,还是在皇宫大内。 仿佛昀妃给当今陛下戴了绿帽子一般,他怎么也不信,内殿那位柔弱的女子会有这般能耐。 于是赌咒发誓一般回道:“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昀妃娘娘确为喜脉!” 慕倾羽这下终于死了心。 但年轻的太医依然没等到赏赐,甚至连免跪的指令都没有,仍旧跪在地上。 然后耳边的怒喝声将他吓了一大跳。 “宣徐瑁之!!...” “陛下,徐太医今日休沐,不在宫中。”孙和泰怯怯地回道。 “去他府上找!...即刻!!...” “遵旨!!...” 孙和泰这一副老胳膊老腿,竟一溜烟地出了殿,真是一瞬都不敢耽误。 太医当真看傻了眼,实在不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 他今日正巧一个人当值,亦是第一次单独进内宫出诊,此时跪在地上吓得直哆嗦。 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懦懦地出声问道:“陛下,臣到底犯了何错?...” 慕倾羽此时正一脸愁容,抚着额头,连眼睛都挡住了。 闻言才抬头:“哦,你...无错,诊得...甚好!先去内殿看顾昀妃吧...” 慕倾羽早忘了人还跪在地上,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定将人吓坏了,语气一时缓和了不少。 年轻太医方才真被慕倾羽吓得瑟瑟发抖,不知自己此番到底撞上了什么好事,赏赐便算了,别人头不保就好。 此时终于得了赦免,忙起身退下,去继续看顾萧婉昀了。 此时早就过了晌午,徐瑁之午膳后正美美地睡着午觉,突然被惊醒,尚以为自己身在梦里。 “徐太医!...徐太医啊!...” 徐瑁之眼睛尚未完全睁开,便被孙和泰从床上拽了起来。 徐瑁之迷迷糊糊地见到孙和泰这张老脸,很是恼火。 “孙公公!你怎的又这般闯进来?...又出了何事?!!...” 徐瑁之见到孙和泰这般被火烧了屁股似的模样,心里又烦又恼。 “快随咱家进宫!...快啊!!...陛下盛怒!...徐太医若还想要脑袋,就别与咱家在这儿废话了!快啊!...” 徐瑁之这会儿彻底醒了神,顾不上收拾,拿起官服,便随孙和泰奔了出去。 徐瑁之在车驾上匆匆穿上官服,坐定后心里不免惊慌,忙问: “孙公公,到底出了何事?陛下因何盛怒?...” 孙和泰这会儿却不再惊慌,左右他找到人了,今日之事,如何都不关他的事。 不过,他们时常在宫里见面,亦算共事同僚多年,便气定神闲地回道: “唉!咱家今日亦被吓得不轻,着实也没想到,昀妃娘娘有喜了!...” “什么?...”徐瑁之亦怀疑自己年老耳背,“孙公公,您方才说什么?!...” “嗨!徐太医,您可悠着点儿,千万别急坏了!”孙和泰劝道,“咱家说,昀妃娘娘怀孕了! 陛下盛怒,正是为此!...” 第84章 天子之怒 徐瑁之闻听这噩耗,心里觉得震惊,更觉得不可思议。 他为萧婉昀专门调配的避孕药,已经用了整整三年,一直未出任何问题。 那药里的成分,不仅可以让萧婉昀安全地避孕,对她身体和心疾的恢复,亦有很大的补益作用。 萧婉昀的身子,这些年确实恢复得不错,但离可以正常孕育孩子,还是差了很远。 关键是,他的药应该没有问题,且他一直很谨慎,每次送去明月宫的蜜丸,都是他亲制的。 可是萧婉昀却怀孕了,他觉得实在蹊跷,慕倾羽此番召见他,定是要问罪的。 徐瑁之一路都无比忐忑,不多时,车驾便到了明月宫。 他见到慕倾羽,尚未来得及行礼,慕倾羽便很是焦急地开口质问: “免了!你快与朕好好解释,昀儿为何突然怀孕了?!... 她的身体这些年一直是你在看顾,她今日骤然晕倒,竟是因为有了身孕,你做何解释?!...” “陛下!...”徐瑁之一脸惶恐地跪了下来,“老臣为娘娘亲制的避孕药丸,娘娘服用至今,这些年一直没有问题。 至于娘娘为何会突然怀孕,请陛下容老臣替娘娘诊治后,再做解释。” 慕倾羽听了,显然没了一点耐心。 “算了,如今你怎么向朕解释亦是无用。 左右不过是你未看顾好昀儿的身体,令她怀孕。 朕现在就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 别说昀儿的身子受不受得住,哪怕承受一点风险,受到一点伤害,加上你今日的失责之罪,朕要一并重罚!...” 此时,那位年轻的太医正守在内殿,盯着医侍和宫女服侍萧婉昀喝进补安胎的汤药。 他此时谨慎小心,心里有些忐忑。 太医除了诊治需要,并不可随意靠近妃嫔,否则便是僭越失礼的大罪。 他又这般年轻,方才在慕倾羽那儿受了惊吓,萧婉昀不问他话,他才不想多一句嘴,此时只想安稳地盯着医侍和宫女们伺候便好。 萧婉昀似是听见了慕倾羽发怒的声音,便疑惑地召太医上前询问: “大人,陛下可是在外面?” “回娘娘,陛下正在外殿,微臣方才已面圣,回禀过娘娘的病情。” 萧婉昀忙问道:“可是本宫心疾复发了,陛下很是忧心?...” 心疾?年轻的太医顿时一脸懵,他方才替她把脉,觉得她脉象尚且平和,除了喜脉,并未诊出什么异样。 “回娘娘,并非心疾,而是娘娘已怀有身孕。” 太医平静回道,没了半点方才的喜色。 “太医,你说什么?...你是说,本宫怀孕了?!...” 萧婉昀同样是一脸的震惊,分不清是惊喜还是惊恐。 年轻太医只觉得一头雾水,他行医头一次诊出喜脉报喜,当事人的反应竟然都这般奇怪,他简直不知该如何回应。 “回娘娘,正是!娘娘已有身孕月余,恭喜娘娘!...” 萧婉昀这才轻抚着自己的小腹,脸上露出喜色。 她尚未喜悦片刻,便继续听到了外殿的动静。 “既然本宫身体无恙,陛下因何动怒?...” 年轻太医不置可否地回道: “微臣不知,方才陛下正要召见徐太医,此刻想必正与徐太医在说话。” 萧婉昀闻言,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一脸紧张道: “糟了!快扶本宫出去!...” 慕倾羽此刻真的不知火该冲哪儿发,气得嗓门压都压不住,对徐瑁之吼道: “你说什么?...朕问你是安胎还是落胎,你竟敢回朕,这两种方案的风险都一样,让朕自己定夺?!... 徐瑁之,你办砸了差事,还敢撂挑子?你是不是觉得你劳苦功高,朕不敢动你?!...” “老臣惶恐!老臣不敢!...”徐瑁之忙拜在了地上。 “事到如今,老臣绝不敢有半点欺瞒。 昀妃娘娘这些年心疾虽未再发作,但尚未痊愈。 现下突然有了身孕,继续妊娠,到生产时,自然会有危险。 若眼下强行用药堕胎,承担的风险与分娩是一样的。 所以,此事老臣只能请陛下定夺啊!” “荒唐!...”慕倾羽怒喝道,“你作为大夫,病人的身子未看顾好,出了这种事,你岂非枉顾性命?!...” 徐瑁之趴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一时没了话。 他到现在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这般硬着头皮顶着天子之怒。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耳边听到温柔的声音。 “陛下!此事是臣妾的错,与徐太医无关!...” 萧婉昀尚有些虚弱,被宫女们扶着到了外殿,说话间,便要跪下。 慕倾羽忙紧张地上前扶住了她: “昀儿!你怎的起身了? 你都晕倒了,不可轻慢,快去躺着!...” “陛下,臣妾身子无碍。臣妾...臣妾有话与陛下说。” 萧婉昀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慕倾羽便知这儿不甚方便。 于是,瞪了一眼徐瑁之:“你先起身候着,朕稍后再行问话!” “是!老臣遵旨!” 徐瑁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虽不知缘由,但她方才听萧婉昀的意思,是特意前来替自己解释的。 慕倾羽一把横抱起萧婉昀,将她送到了内殿的床上,然后屏退了左右,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 “昀儿,你今日定是受苦了,此时无人,你想说什么,便与朕说吧。” “陛下,臣妾怀孕的事,并非因徐太医失责,皆是臣妾自己之过,与徐太医无关,陛下万不可责罚徐太医。” “昀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是你的主治大夫,你的身体出了这样的问题,他如何会没责任? 昀儿,为夫知你心善,可他该担的责任,亦与你无关。”慕倾羽温柔劝道。 “陛下...”萧婉昀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慌乱。 “臣妾会怀孕是因为,这两个月臣妾都未曾服药。” “你说什么?...”慕倾羽尽力让自己平静,但对听到的话还是难以理解,亦难以置信。 “昀儿,你可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你为何要这般做?!...” 慕倾羽此刻是真的很生气。 第85章 甚好且足够了 “陛下,此事是臣妾之过,陛下要如何惩罚臣妾都可,臣妾只有一事相求。 臣妾想要腹中孩儿,无论如何,臣妾都不能放弃腹中骨肉,求陛下成全!” 萧婉昀有些激动地恳求着,眼里闪着泪花。 慕倾羽看着她,满脸的心疼,更有无尽的痛色。 “昀儿,你明知自己的身体不可有孕,却瞒着朕要了孩子。 你这般并非求朕成全,你是在逼朕!...” “臣妾不敢!...” 萧婉昀再也忍不住眼泪,她盼这个孩子盼了很久,她太想要和慕倾羽的孩子了。 “臣妾私自停药,不顾陛下的担忧,确实有愧于陛下。 可臣妾与陛下朝夕相伴已三年有余,臣妾真的很想能有个孩儿。 徐太医稳妥谨慎些自是应该的,臣妾这些年身子调养得很好,臣妾和孩儿定会平安的...” “不可!…”慕倾羽等不及萧婉昀说完便紧张地回道,态度很是坚决。 “朕岂能容你拿自己的性命这般儿戏?!” “可是陛下,方才徐太医所言,臣妾都听见了。 现下,即便臣妾堕胎亦有性命之忧。 臣妾宁愿一搏,换取孩儿性命。 臣妾生死有命,绝不怨任何人!” 萧婉昀焦急地劝道,真的很怕慕倾羽不允自己生下孩子。 “胡闹!...”慕倾羽果然更怒了。 “这个老匹夫的话你也信?事到如今,他自是要将责任推脱干净! 照他所说,这世上因病不能生育,或者所怀的孩子不健康,甚至胎死腹中的,母亲和孩子都只能等死吗? 朕不管,他必须保你性命无恙,如若不然,朕定要他与你陪葬!...” “陛下!...” 慕倾羽此番震怒地有些失了理智,一副决绝而不容违逆的威严模样,让萧婉昀很是害怕和绝望。 “朕现在便让那老匹夫滚进来,给朕一个确定的交待! 来啊!宣徐瑁之!...” 徐瑁之战战兢兢地进了内殿,忙跪在了慕倾羽面前。 “徐瑁之,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定要保昀妃无恙! 世间这么多妇人因病不能生产,朕不信她们都只能等死。 你若办不到,朕绝不轻饶! 你听清楚了,朕不要孩儿,朕只要昀妃性命无忧!!...” 萧婉昀听到这一句,整个人像石雕一般愣在了当场。 慕倾羽的声音犹如寂静深夜的炸雷一般,轰得她既心惊胆寒,又浑身冰冷。 他不要孩儿!他不要他们的孩儿!!... 徐瑁之跪在地上,亦是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陛下!非是老臣推脱责任,不尽忠职守。 妇人因病堕胎需看得的是什么病症,心疾对妇人怀孕分娩而言,是最棘手凶险的病症。 老臣在用药上,自会尽力将凶险程度降到最低。 可老臣如何敢向陛下保证万无一失?世间就没有哪一位大夫敢做出这样的保证,除非他诳言欺君! 老臣望陛下三思而决断,并恕臣无能之过啊!...” 慕倾羽的盛怒被浇灭了一些,冷静下来,此事确实不该怪徐瑁之。 不过,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萧婉昀身处险境。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既如此,朕暂不追究你的过失便可。 但若让昀儿继续怀着身孕,到分娩时日尚久,中间变数太多,朕如何能让她这般冒险? 朕意已决,你尽管想办法处理胎儿,保昀儿性命无忧便可!” “老臣遵旨!...” 徐瑁之这才暗暗舒了口气,仿佛终于渡过了一劫。 可还未彻底宽心,耳边便是一阵凄厉的哀嚎。 “不!!...不可啊!!...” 萧婉昀听到慕倾羽对徐瑁之的命令后,震惊绝望之余激动地下床,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 她浑身乏力,没有力气起身,亦顾不上周身的疼痛,拼命地朝慕倾羽爬了过去。 “陛下不可啊!...”她终于靠近慕倾羽,痛哭失声。 “臣妾宁死,也不可失去腹中骨肉,臣妾愿以命相搏,只求这孩子能平安降世,求陛下成全!...” 慕倾羽望着泪流满面的萧婉昀,心里五味杂陈,只觉得纠疼的难受。 他深知她对孩子的渴求,可又有谁明白他的忧心和苦楚? “昀儿,你这是在逼朕,陷朕于两难之境!...” 慕倾羽长叹一声,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萧婉昀的眼神渐渐冷了,她此时若是被迫失去这个孩子,她便即刻去陪孩子,一刻也不愿苟活。 她此时发间只插着一根素银簪子,虽不够华丽,但胜在端庄雅致。 甚好,亦足够,送她和孩子一起上路足够了! 萧婉昀突然拔出发间的银簪抵上了自己的咽喉。 “娘娘!!...” 徐瑁之见状,吓得忙惊呼出声。 慕倾羽回头,顿时吓得慌了神,却不敢妄动。 “昀儿,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莫要冲动,有什么事与为夫好好说,你乖...听话!...” “陛下莫要上前!...”萧婉昀此时伤心决绝,已彻底崩溃。 “臣妾对不起陛下,这三年来蒙陛下不弃,朝夕与共。 可臣妾实在一无是处,累陛下照顾,却连个孩子也不能生下。 陛下既不允臣妾留下孩儿,臣妾亦无颜在这世上苟活,这就带孩子一起去地下。 陛下珍重!...” 萧婉昀绝望地想要刺下,却被一声怒吼震得几乎握不住发簪。 “朕答应!!...昀儿,朕什么都答应你!你莫要冲动,千万不可做这般糊涂愚蠢之举!...” 慕倾羽此刻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只要萧婉昀放下手里的簪子,他什么都可答应。 “陛下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萧婉昀死命抓着簪子的手终于松了下来。 慕倾羽连忙上前夺下她手里的簪子,将她紧紧地抱入怀里。 方才好险!只差一点点,他就会永远失去她。 慕倾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身子都忍不住在发抖。 “哇!!...” 萧婉昀终于大声地哭了出来,慕斯羽心疼至极地安抚着,仿佛在抱着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娃娃。 第86章 一记炸雷 孙和泰方才听到内殿的动静,惊慌地带着几名奴才进来。 见眼下的状况,已算是暴风雨骤停后的平静,忙知趣地支走了所有的奴才。 最后,不忘捡走地上那根,此刻看着颇为渗人的银簪,并对傻跪在地上的徐瑁之使了个眼色,赶紧将他一并带出了内殿。 现下所有的问题,似乎都只有慕倾羽自己可以解决,他们这些人,再多待一刻亦会碍眼,弄不好,还会惹上祸端。 内殿顿时异常安静,慕倾羽就这般抱着萧婉昀,许久都未说一句话。 萧婉昀在他怀里哭得没了力气,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昀儿,你方才吓坏朕了!...” 此时只剩他们两人,慕倾羽越想越后怕,终于委屈地对怀里的人说出内心的恐惧。 萧婉昀虽平静了不少,仍陷在伤心的情绪里,惊魂未定。 “方才陛下命徐太医给臣妾堕胎,臣妾如何求陛下都无用。 陛下竟然说什么都不要臣妾的孩子,臣妾万般无奈,一时万念俱灰,便只能走这一步了。”萧婉昀哽咽道。 慕倾羽闻言,一时忍不住心酸,眼里便溢出了泪。 “非是朕不要孩儿,实在是... 罢了,朕方才竟差点将你逼死。朕便依了你,让你留下这孩儿。 可是昀儿,你必须答应朕,好好调养身子,莫要再任性妄为,朕不许你有任何闪失!” 萧婉昀哭得满脸是泪,闻言笑着连连点头:“臣妾什么都听陛下的,臣妾谢陛下恩典!” 两人纠缠了半天,一时忘了还坐在地上。 已是入冬的时节,萧婉昀身上只穿着寝衣,冻得浑身冰冷,不经意地打了个冷战。 慕倾羽这才意识到,他这般坐在地上,已呆愣地抱着萧婉昀许久。 忙紧张地将她抱起送到了床上,替她将被子裹得紧紧的。 萧婉昀方才似是忘了寒冷,此时放松下来,即便裹在被子里,都一时冷得发抖。 慕倾羽知她这般是方才在地上冻得久了,她此番有了身孕,要是冻病了可怎么好。 慕倾羽顾不了许多,忙钻进被子将她抱进了怀里。 如此这般,萧婉昀周身都被温暖包裹着,很快便不再发抖,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她身子舒服了,心情便舒畅了不少。 “陛下的身子真暖,臣妾从小体寒怕冷,这些年改善不少,已经没那么怕冷了。 说起来,该感谢陛下的夜夜照拂。” 这话听得慕倾羽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是这丫头如今脸皮厚了,说起话来一点不害臊,还是她只是单纯地想到什么便说了什么。 慕倾羽轻笑了一声,问道: “那昀儿打算如何谢为夫?...” 萧婉昀默了片刻,便转过身往他的怀里贴得更紧了些,手臂环着他的腰身,将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她能听见慕倾羽的心跳声,沉稳有力,又透着热切和些许的紧张。 她很喜欢听这心跳声,令她异常地安心平和,仿若天籁一般。 她动容又有些俏皮地回道: “就这般谢喽!臣妾一辈子都想这般躺在陛下的怀里,夜夜共枕一处。 死后亦想与陛下葬在一处,如此,生同衾,死同椁,陛下觉得可好?...” 慕倾羽没想到她会这般回答,虽亦是他心之所愿,可总觉得,她这般年轻便妄谈生死,很是不祥。 于是,慕倾羽嗔怪道: “今日才知咱们有了孩儿,是个喜庆之日,昀儿怎的这般没有忌讳,胡乱说话? 什么生啊死的,日后有朕在,你不许胡思乱想!...” “嗯!臣妾遵旨!...”萧婉昀笑回道,“臣妾什么都听陛下的!” 萧婉昀这才安心地闭眼睡觉,方才折腾得够狠,她此时觉得很累,不多时,便美美地睡着了。 慕倾羽见人睡得安稳,才轻轻地起身,去了殿外。 徐瑁之等人尚在外殿候着,无旨万不敢离开。 慕倾羽眼下的态度与之前是天壤之别。 他没了半点怒气,对徐瑁之的要求,变成了安胎的同时尽力保萧婉昀无恙。 徐瑁之终于松了口气,今日这事算是过去了。 那位年轻的太医最后终于得了赏赐,可随徐瑁之回去的路上颇为感慨,这赏赐当真不易得啊,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得来的。 ...... 慕倾羽这两日陪伴萧婉昀的时间更多了些,确定她身体确实无碍,情绪亦很稳定舒畅,才似往常一般忙碌起来。 这日,萧婉昀像往常一般在宫中休憩养胎,孙和泰却带着圣旨到了明月宫。 萧婉昀跪下后,便听他朗声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之皇妃萧婉昀,性行温良,柔顺谦和,德容兼备,端淑有礼。 其侍奉君上,恭谨用心;待下宽和,亲善和睦。且贞静娴雅,蕙质兰心,实乃后宫之典范。 今闻其身怀龙裔,朕心甚喜。念其贤良恭谨,特此晋封为正一品贵妃,以彰其德。 望其能安心养胎,诞下皇嗣,荣耀宫廷。 钦此!” 萧婉昀闻听圣旨后,跪在地上愣了许久,她实在没想到,亦未想过要得什么晋升。 慕倾羽夜夜与她安枕一处,竟半点未曾对她提起,她此刻属实震惊又意外。 孙和泰见她迟迟未起身,忙提醒: “娘娘,陛下恩典,快领旨谢恩啊!老奴还要回御书房复命呢。” “哦!...”萧婉昀这才醒过神,“臣妾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婉昀起身后,仍有些难以置信,孙和泰忙笑着恭喜道: “老奴恭喜娘娘!娘娘果然是福泽深厚啊!” “谢公公!本宫方才太过意外,让您见笑了。 陛下从未与本宫提起过此事。” “陛下对娘娘的心意属实不一般啊,如此是想给娘娘一个惊喜。 娘娘定要尽力抚育龙胎,莫辜负陛下一番心意和期望才好。” “公公说的极是!...”萧婉昀礼貌回道,“本宫自当如此!” 孙和泰离开许久,萧婉昀才终于消化这件事。 她自己并未有多兴奋,毕竟这些虚名并非她在意的。 可明月宫上下顿时沸腾了,主子受荣宠晋升,他们的日子自然也会风生水起,当真值得开心和庆祝呢! 只是萧婉昀晋升,对明月宫来说,自是喜庆。对其他各宫而言,却是一记炸雷。 第87章 平静的幸福和甜蜜 萧婉昀晋升贵妃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皇宫。 杨妃和刘妃忙不约而同地去了福宁殿。 褚妃听闻消息,顿时怒不可遏,将案上的茶具杯盏一并扫到地上,福宁殿内回荡着杯盏碎裂的脆响。 “这个小贱人!...竟然怀了身孕,还得了晋封! 日后岂不是要骑到本宫头上?! 本宫日后见了她竟然要行大礼!...” 褚妃气得咬牙切齿,身子都在发抖。 “姐姐息怒啊!...”刘妃做势劝道,自己却是一副气都没地方撒的模样。 “这个不要脸的小狐媚子,这下更是得意的要上天了! 唉!...咱们姐妹日后要处处被她压一头,这脸没地方搁,日子更是不好过了!”刘妃丧气道。 只有杨妃还算平静,似乎存着些理智。 “褚妃姐姐莫要动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值当? 咱们姐妹侍奉陛下多年,几位皇子也都快要长成。 眼下虽然让萧婉昀那贱人占了上风,咱们万不可气馁,更不可意气用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杨妃的眼神,坚定又透着几分阴鸷,褚妃听她这么一劝,顿时找回了一些理智。 “妹妹说得对,先让她得意着! 怀了龙嗣又如何?时日还长着呢,本宫可不是这般好欺负的!...” 褚妃说话时,牙齿几乎将咬碎一般,但这绝非一时气话。 她如今有多气恼愤恨,将来定要萧婉昀百倍偿还。 ...... 萧婉昀在明月宫安心养胎,转眼便过了两个多月,她腹中龙胎已经四个月了。 那日晚膳后,她闲来无事便拿着一本书在翻看,突然觉得肚子里像是有什么在蠕动一般。 她一时吓了一跳,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的孩子已经会动了,这会儿定是醒着,不知在肚子里闹腾什么。 萧婉昀突然开心地笑了,笑着笑着便流出了眼泪。 慕倾羽今日忙完,回来得有些早。 进寝殿时见齐福儿正端着一盅炖汤上前,便顺手将汤接了过来,示意她先退下。 慕倾羽端着汤进入寝殿,见萧婉昀脸上带泪的模样,顿时一惊。 “昀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萧婉昀不语,只笑着拉过他的一只手,贴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片刻后,慕倾羽的手像是被什么轻轻触动了一般,惊讶地往回缩了一下,复又期待地贴了上去。 “昀儿,你肚子里有东西在动?...” 慕倾羽很惊奇,他的手,第一次有这样的触感。 “不是东西,是咱们的孩儿。 陛下,咱们的孩儿会动了!...”萧婉昀激动地回道。 慕倾羽顿时也很激动,他已经有这么多孩子,却从没在意过,孩子这么小的时候,在肚子里就能闹出动静来。 他一时欣喜,手在萧婉昀的小腹上温柔地抚摸着,心里滋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 萧婉昀更是动容,虽开心笑着,眼泪却有些止不住。 慕倾羽将她抱入怀里,替她拭着泪笑道: “昀儿现下的模样着实吓人,不只朕给吓着了,孩儿也定给你吓坏了,所以才这般闹腾。” 萧婉昀有些不好意思,终于平复了心情。 “我就是太高兴了,孩儿定是知道我高兴,才闹腾得这么欢的。” 慕倾羽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没再说什么。 他的心里本有些担忧,正装着心事不知该不该告诉她。 见她这般感性,便决定暂时不让她知道了。 她的身子这般娇弱,又容易多愁善感,正值孕期,若心情起伏不定,怕不知会惹出什么祸端。 慕倾羽端起那盅炖汤,递到了萧婉昀的面前。 “昀儿,你今日的补汤,趁热喝了吧!...” 萧婉昀掀开盖子,闻见那股特殊的香气,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喝这种汤,是太医院专门给她出的调理滋补的方子,她已经喝了快一个月了,实在闻着都想吐。 “陛下,臣妾今日就免了吧,这汤喝了那么久,可不可以歇一两天再喝?...” “不可!...”慕倾羽却不容她撒娇,“还有两天量就够了,喝完让徐瑁之给你调方子,乖!朕喂你!...” 慕倾羽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便送到了她嘴边。 萧婉昀只好勉为其难地张了口,整个大乾,能让慕倾羽亲手伺候汤药的,只有她一人。 可眼前的幸福,她享受地着实有些辛苦呢。 可她不忍亦不敢拒绝,慕倾羽已经允她留下孩子,这些日子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答应过要听他的话的。 因为是慕倾羽亲手喂的,这盅汤,萧眼昀喝得利索,很快便一滴都没剩下。 慕倾羽很是满意,不忘亲手给她擦了下嘴。 这般平静的幸福和甜蜜夜夜伴着萧婉昀,明月宫里的岁月便流逝得特别快。 转眼又过了四个月,萧婉昀的肚子已经很大,还有一个月便要临盆了。 妃嫔在临近分娩时,母家的亲人才会被允许进宫探望,意为伺候生产,但其实只有一两个时辰的探望时间,这是宫里一直存在的成规。 镇国公夫人何氏,亦被赐入宫探望昀贵妃。 萧婉昀一早便准备好等在明月宫正殿。 她很期盼,亦很激动,她自从进宫,只在一次年节的宫宴上见过母亲一面。 年节的宫宴,被赐入宫的臣下家眷众多,萧婉昀当时坐得离何夫人实在很远,宴后只匆匆见了一面,连话都来不及说上两句,便分离了。 那晚,萧婉昀回了寝殿,伤心地眼泪如何都止不住。 现下终于可以见到母亲,两个时辰,足够她们好好说说话,以慰思念之苦。 萧婉昀正期盼着,便听见太监禀报: “镇国公夫人何氏,觐见昀贵妃!...” 第88章 觐见 何夫人进了正殿,跪拜道: “臣妇叩见昀贵妃,娘娘万安!...” 何夫人恭敬地跪在地上。 萧婉昀看见母亲双鬓的白发,满腹的酸楚折磨得自己似乎心都要碎了。 她想起身亲自去扶,怎奈孕肚沉重,一时没能站起来,忙着急道: “夫人快快平身!!...” 齐福儿亦很激动,见状已上前将何夫人扶了起来。 萧婉昀很是激动急切,再也不想有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在场,除了齐福儿,忙令阖宫的奴才都退了下去。 她即刻便挣扎着起身,在何夫人面前跪了下去。 “母亲!!...” 何夫人既惊讶又心疼,未等她跪定便将人扶了起来。 “昀儿啊,你如今身子都这般重了,如何能行此大礼?快免了!...” 萧婉昀早已泪流满面,哽咽道:“方才阿娘对女儿行这般大礼,女儿不孝,如何能这么受着,却不对阿娘行礼?!...” 何夫人亦很激动感伤,眼里含着泪却不忍落下。 “傻孩子,方才是国礼,你如今自是受得起。 为娘见你这般荣耀出息,心里亦十分欣慰欢喜。 你身子弱,如今又身怀六甲,这家礼就免了吧,为娘岂会计较这些?...” 萧婉昀再也忍不住,靠进何夫人的怀里,趴在她的肩头痛哭失声。 “阿娘,昀儿终于见到您,能与您好好说话了。孩儿好想您和阿爹!...” 何夫人被她哭得揪心,可怕惹她更伤心,拼命地忍着泪。 “好孩子,别哭啊!阿娘今日好不容易能进宫见你,心里欢喜得很。 你如今已为贵妃,又即将诞育皇嗣,今日咱们骨肉团圆,实在是喜庆的日子,你怎可这般伤心? 乖!快别哭了,莫伤了身子,对孩子不好!...” 萧婉昀这才觉得自己很是不妥,她这么久未见母亲,眼下见面的时间何等宝贵,她却只知道哭,这如何使得? 于是,她尽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忙止住了眼泪。 “阿娘说的是,是孩儿无状。 阿娘,你快上座!...” 她忙将何夫人扶到她方才坐的主位上,却不舍得坐在旁的凳子上,直接在何夫人的身边坐了下来。 何夫人见状有些惊讶,忙要起身: “这不好吧,被人瞧见为娘可是犯了不敬之罪!” “阿娘!...您就安心坐着吧!”萧婉昀忙轻轻摁着何夫人,示意她不必紧张。 “这儿只有福儿和孩儿在,谁会瞧见? 再说,孩儿好不容易才见到阿娘,坐那么远,说话如何方便?...” 何夫人这才安心地坐了下来,她这辈子,从来不曾这般小心过。 萧婉昀心里更是心疼,她的母亲向来直爽,在女子中是少见的爽快性子,何时变得这般小心翼翼了? “阿娘,您来见孩儿,怎的这般拘谨? 孩儿离家这么久,家中一切可安好?阿爹和哥哥们,可都安好?...” 何夫人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色,但很快便收了起来。 “好,都好!家里一切都好,你在宫中千万莫要挂念。 阿娘现在就盼望你能平安生个小外孙出来,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旁的事莫操心!...” 萧婉昀这才笑着,再度靠进何夫人怀里。 “我就知道阿娘疼我,要是阿娘能留在昀儿身边就好了。” “你这丫头,如今都这般身份了,怎的还说这么孩子气的话?” 何夫人宠溺地搂着她,心里很是心疼与不舍。 “孩儿不管到何时,都会想念阿娘和阿爹的。 还有两位哥哥,昀儿进宫前就多年未见他们了。” 何夫人忙宽慰:“昀儿且放宽心,眼下只管顾好自己的身子。 生下外孙,等孩子满月,阿娘依照礼数是一定要进宫探望道贺的。 有了孩子,周岁礼,一年四时三节,日后想见阿娘便多的是由头,怎么也比之前容易很多。” “真的吗?!...”萧婉昀的脸上添了喜色,“昀儿日后可以常见到阿娘吗?...” “嗯!...会的!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何夫人尽力地宽慰着,却因为萧婉昀靠在她的怀里,她不用直接面对她,眼里藏不住地流露出担忧之色。 萧婉昀尽情地撒了一会儿娇,终于舍得将脑袋从何夫人的怀里抬起。 何夫人仔细地端详了萧婉昀片刻,有些心疼道: “昀儿啊,你如今尚怀着孩子,怎的脸上的肉还不如在家的时候多?...” “有吗?...”萧婉昀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阿娘定是太过心疼女儿,一时紧张才这么觉得。 女儿自从怀孕,一直都在悉心调理身子,比之前胖了不少呢!...” 何夫人听了很是心酸,她虽不能进宫,可萧府却并非不知内宫的消息。 她这些年听了这些消息日日忧心,不知有多少个夜都难以入眠。 她的女儿不知受了多少苦,以至于一进宫便险些丧命,甚至身染重病,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 如今萧婉昀虽看似受尽荣宠,可这般单薄的身子,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不担忧呢? 可她好不容易才能进宫见女儿,此时提那些伤心的过往,岂非徒增伤感? 只能平静地规劝:“昀儿啊,阿娘不在你身边,你凡事要坚强自宽。 虽说妇人太胖了不利于生产,可你这般也太瘦了,身子这般单薄可不好。 到时候分娩,哪儿有精神和力气熬? 你乖!尽量多吃些,你身体安好,阿娘才能放心啊!...” “嗯!昀儿知晓了...”萧婉昀俏皮地回道,答应得很爽快。 “昀儿都听阿娘的,一定不让阿娘担心...” “......” 幸福的光景总是过得很快,萧婉昀正与何夫人聊得开心,离宫的时辰到了。 萧婉昀顿时又伤感起来,何夫人自是不舍,可她不可显出情绪,必须安抚好萧婉昀。 “昀儿,为娘该出宫了。 你千万莫要惦念难过,照顾好自己。 等你生下小外孙,阿娘再进宫看你哈!...” 萧婉昀亦尽力让自己平静,安慰道: “放心吧!阿娘,女儿定会照顾好自己,您莫惦念。 你和阿爹都要保重,日后年节生辰,女儿定让小外孙给你们拜年贺寿!...” “好!阿娘等着!...” 何夫人似乎很是欣慰开心,母女俩虽不舍,却并不伤感地分别了。 第89章 绝好机会 何夫人离开后,萧婉昀除了些许的伤感,心里总觉得有些异样。 这份异样到底从何而来,她一时也说不清楚。 不知是因为她离家太久,还是因为她的母亲有事瞒着她。 萧婉昀这么想着,心里的疑惑渐渐多了起来。 她仔细地回忆今日和母亲相见的点点滴滴,觉得她的母亲似乎变了不少。 不仅是容貌的自然衰老,连性情也与她印象里的母亲不太一样了。 她今日让何夫人坐下时,她是那般小心,她知晓她的母亲从不是谨小慎微的性子,可她今日却是这般仔细小心。 还有,她今日提起她的父亲和哥哥们时,何夫人都是寥寥数语,便岔开话题。 似乎不愿意多提,甚至有些闪烁其辞。 萧婉昀心里的不安心,从一点点渐渐滋生地越来越多。 她终于忍不住问齐福儿: “福儿,你今日见夫人,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齐福儿被问得思索了片刻: “娘娘这么问,奴婢倒觉得,夫人好像有心事。” 萧婉昀的心里惊了一下,一时更担心了。 她的感觉果然没错,连齐福儿都觉出了不妥。 “你觉得夫人有心事,如何见得?...”萧婉昀紧张地问道。 “嗨!可能是奴婢想多了,瞎猜的,娘娘莫要听奴婢胡说...” 齐福儿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忙岔开话题想要宽慰萧婉昀,以免她胡思乱想。 可萧婉昀一时却更急了,有些嗔怒道: “快说!本宫不聋不瞎亦不傻,怎会无端问你这样的问题?” 齐福儿见躲不过,只能乖乖回道: “奴婢就是觉得夫人今日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举止很是小心,这可不像她往日的性子。” “是吗?...”萧婉昀的心有些凉,生出了不好的预感,“阿娘今日举止小心,说话...亦很小心。” “嗯!...若是以前碰上今日这般光景,夫人定会和娘娘说很多家里的事。 可今日夫人只一个劲地关切娘娘,都不提旁的事。 娘娘问了,她才说几句,家里的事,似乎不愿意多提。” 萧婉昀现下彻底死心了,她希望是自己过于敏感,胡思乱想。 可惜,并不是,连齐福儿都看出来了。只是自己因为见到母亲太过欣喜,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 “福儿,去打听一下,萧府出了何事。”萧婉昀平静地吩咐道。 “娘娘,您现在不宜操心...” “快去!!...” 萧婉昀知道她想说什么,可她此时一句也不想听。 她眼下何止是操心,心像是在火上炙烤一般,如何还能安心地不闻不问? 齐福儿亦不敢多言,便退下了。 ...... 慕倾羽此刻在御书房亦是忧心不已,手撑着额头,亦不能消减一分头痛,他这几日甚是烦恼。 半年之前,边境便起了战事。 起因是,代融国不停地在边境骚扰滋事,欲挑起争端,他们好借机发兵,争夺位于边境的木铎城。 这木铎城位于大乾、北辰和代融国的交界处,数百年前曾是代融国的城池。 后经战乱,代融国输了战争,木铎城便成了大乾的国土。 只是这木铎城是重要的交通要塞,于经商贸易相当重要,城内繁华富庶,乃是各国商贾的聚集之地。 代融国地广人稀,大部分国土处于苦寒之地,失了这最富庶的重城岂能善罢甘休? 因此,这木铎城既是大乾财富聚集之地,亦是争端不息之所。 代融国从未放弃夺回木铎城,就连北辰国,对这块肥肉亦虎视眈眈。 半年前,木铎城便起了战事。 因战事激烈,萧家长子次子长年镇守边关,竟已抵挡不住。 慕倾羽便派了萧正宇前往督战指挥。 那段时间,萧婉昀的胎刚坐稳,慕倾羽怕她忧心,便将此事瞒得很彻底。 转眼,萧正宇已上战场四五个月,却未能扭转乾坤。 代融国已经消停了很多年,此次若没有做万全的准备,亦不敢随意挑起战事争夺木铎城。 代融国民多以游牧为生,国力虽不强,但人人都擅骑射,是以,代融的骑兵战力之强,非大乾可比。 萧正宇眼下和他的两个儿子已被困在木铎城内,他们如今只能拼死守城。 若援军再不奔赴前线,木铎城随时都会被城破。 届时,守城的将士和全城百姓的性命都将被屠戮,木铎城将被代融彻底夺去。 敌军甚至会长驱直入,再趁机夺取和洗劫几座城池,能杀多少便杀多少,能抢多少便抢多少。 萧正宇请求援军的奏报,早就八百里加急递到了慕倾羽的案头,可他却迟迟派不出援军。 萧正宇的萧家军皆已随他上了战场,如今朝中可派的援军,几乎都是褚家的嫡系。 慕倾羽在朝上提出萧正宇的奏报,表明边境战况急需增援时,褚家军竟无一人接话。 被点到名的将领,皆推脱军中有要务,不得脱身。 慕倾羽很是恼怒和尴尬,没当场发飙已是用尽了忍耐力。 但他必须想办法,他是皇帝,此时唯有他可以解决这般棘手的问题。 他亦必须解决,如若不然,断送的就是不计其数的性命,而后便是社稷江山。 慕倾羽下朝后,召了褚家军的首领,褚妃褚玉娇的哥哥褚金骁,御书房觐见。 他这会儿正一面等着这位荣威大将军,一面在思考,如何能让他即刻调集军队,带大军开拔奔赴前线增援。 他心里亦清楚,褚家军此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到底是何缘由。 褚家可不似萧家这般纯良,眼前国家处于危难之际,却莫指望他们眼里有一丝保家卫国,救百姓于水火的觉悟与担当。 那些都是他们名利双收之后,说与旁人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眼前,正是他们排除异己,除去眼中钉肉中刺的绝好机会。 第90章 狂悖至极 慕倾羽正沉思着,听见太监报: “荣威大将军觐见陛下!” “宣!...” 稍顷,一位威武彪悍的中年武将进了御书房。 “臣褚金骁恭请圣安!...” “褚将军免礼!...” 慕倾羽忙虚扶一下,很是谦和有礼。 “谢陛下!...” 褚金骁起身后,故作不解地问道: “不知陛下此番在御书房召见微臣,所为何事?” 慕倾羽亦故作殷勤地笑了笑,回道: “眼下边境战事告急,百姓危矣! 朕急着召见将军,自是要同将军商议,这边境的危局该如何解?” 褚金骁摸了一下后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微臣家里数代行武,为国尽忠,论理,臣当为陛下分忧。 只是...” 褚金骁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似乎很是为难。 “褚将军可是有什么难事?有事但说无妨,若朕能替将军分忧,还望将军不辞辛劳,为大乾苍生与国祚计!...” “好!...”褚金骁爽快回道,“陛下不愧素来的贤名,臣亦愿誓死效忠陛下,成就千古君臣佳话!...” 褚金骁表了一番忠心,面上又恢复了痛苦状。 “臣近来,甚是苦恼。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家若不宁,何谈报国?...” “将军家中出了什么大事?...” 慕倾羽关切问道,只等着他吐露心思。 “哎呀,臣的小妹玉娇,十几岁便嫁为陛下侧妃。 可最近送回家里的家书,所诉之情,实乃悲苦异常,臣实在不忍一读。 臣对小妹自小疼爱,小妹嫁与陛下后,亦对陛下情深意重,眼里心里全是陛下。 怎奈陛下不喜,这十几年来,臣的小妹和小外甥,在宫中过得着实艰难委屈啊。 臣思及此,日夜难安,怎有心力奔赴战场,为国尽忠?...” “将军何出此言?...”慕倾羽尴尬回道,“褚妃乃朕的妻室,晔儿是朕亲子。 朕到底哪里亏待了她们母子,尽劳动将军,身为外臣,说出这么重的不满之语?” 慕倾羽着实在耐着性子,却只能隐忍。 若在平时,褚金骁亦不敢说此等犯上之言。 “陛下家事,本不容臣置喙,可臣的小妹与外甥,亦是臣的骨肉至亲。 他们母子在宫中受苦,叫臣如何能安心? 容臣说句不敬的话,陛下自从小妹有了子嗣之后,便未曾留宿过福宁殿吧! 可陛下自从昀贵妃进宫后,便是夜夜专宠,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 陛下这般厚此薄彼,实在有损贤德圣明。 而历朝历代,能得帝王专宠的妃嫔,皆为妲己褒姒之流,实乃祸国殃民的妖孽!...” “住口!...” 褚金骁越说越不像话,慕倾羽简直气得在发抖,实在听不下去了。 “褚将军这话实在太过了!褚妃乃将门之后,将军亲妹。 将军偏爱宠溺,朕尚可理解。 昀贵妃亦为镇国公萧正宇嫡女,将军怎可出言辱之?...” “臣自知晓昀贵妃出身高贵,怎奈...”褚金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便止住了话头。 “怎奈什么?!...” 慕倾羽见他那副样子,心里更是恼火。 “怎奈萧国公一世英明,如今战场失利,即将成为大乾的罪人。 真是生女如此,得福不浅啊! 连上天都看不过眼,不佑萧国公啊!...” 褚金骁一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模样,简直将慕倾羽气得,恨不得当场办了他。 不过,他此时无论如何都不可发火,复又心平气和道: “上天佑不佑,朕不知。 朕只想知道,褚将军掌国之重兵,何时能去边境增援啊?...” “臣方才已将烦恼忧虑之事,尽数告知于陛下。 宫中妖孽一日不除,小妹和肃王殿下,便一日难安。 他们母子难安,褚家上下亦深感惶恐,一日难安。 如此,臣的忧虑不解,如何有心思上阵杀敌?...” 慕倾羽冷笑一声,问道: “既然如此,请将军明言,朕当如何处置,才能令将军安心杀敌?...” “简单!...”褚金骁此刻很是傲慢,“陛下既然有心处置,自当将明月宫的妖孽就地阵法,如此便可还后宫清明与天下太平!” “你放肆!...”慕倾羽怒斥道,“昀贵妃身怀皇嗣,你竟敢说朕的皇儿是妖孽,让朕办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儿?! 褚金骁,你当真放肆至极!...” “臣不敢!...”褚金骁方意识到自己得意过了头。 大乾的兵马调度之权,以及护卫皇城的京畿营和御林军,皆在荣亲王手里。 荣亲王手上的兵马虽不多,却占了大乾精锐的一半。 只是这部分军力主要用于保卫皇城,扞卫皇权,实乃国本,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妄动。 所以,褚金骁眼下虽傲慢,离直接起兵造反,实力尚且不足。 他眼下,只能利用这绝无仅有的时机和褚家军的势力威胁慕倾羽,趁机除掉萧婉昀。 因为她一直是褚妃和肃王,乃至整个褚家平步青云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褚金骁稍稍收敛了一些,他若逼得太狠,亦怕慕倾羽会豁出去,即便鱼死网破不让他如愿。 如若那般,他既得一身恶名,亦讨不到半点好处。 于是,他态度缓和了不少,退而求其次道: “是臣无状,竟忘了龙嗣要紧,望陛下恕罪! 若如此,陛下不如先将昀贵妃禁足明月宫,待她产下皇嗣后,再做处置。 陛下以为如何?...” 褚金骁说完,依然一脸傲慢地在等着慕倾羽的答复。 慕倾羽看着他狂妄的模样,心里简直咬牙切齿。 以为如何?他以为眼前的匹夫简直狂悖至极,他定会记住今日! 褚金骁今日能有底气这般狂妄,是褚家数代人的经营之功,他想动褚家亦非一朝一夕可成。 眼下,他非但不能处置褚金骁,还需重用他。 对方亦是明白这一点,才会狂悖到了这个地步。 只是,褚金骁究竟是一介武夫,正如慕倾羽心里腹诽的,果真是匹夫之勇。 他今日的审时度势、狂妄嚣张,确能将褚玉娇和慕凌晔推上顶峰,却也彻底断了整个褚氏的退路。 第91章 这般光景 “好!朕便如褚将军所愿!...” 慕倾羽几乎银牙咬碎,可他此时别无他法。 “这便着人拟旨,圣旨即刻就下!...” “陛下圣明!...”褚金骁忙满脸是笑地躬身回道。 他如了愿,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嘴上却不得不表现衷心和顺从。 “臣知陛下英明睿智,臣实在铭感五内,不日便集结军队,带领将士们奔赴边境!...” ...... 萧婉昀在明月宫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齐福儿将萧婉昀的吩咐告知了明月宫的管事太监齐公公。 明月宫阖宫的奴才几乎都出去打探消息了。 饶是如此,萧婉昀亦巴巴地等了两个时辰。 等阖宫的奴才都回来,萧婉昀悬着的心不只是忐忑,更是变得惊慌甚至是震惊。 她的父兄此时都困在木铎城,危急万分。 她一时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实在等不及慕倾羽回来,她现在就想去御书房找她。 可她刚走到院子里,尚未靠近宫门,便见到孙和泰双手托着圣旨进了明月宫。 “圣旨到!...昀贵妃接旨!...” 孙和泰一进宫门便一声大喝。 萧婉昀不明所以,忙慌张地,让齐福儿将自己搀扶着跪在了地上。 孙和泰见状便宣读起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萧婉昀,本为朕之妃嫔,然其行为不端,妖媚惑主,淫乱宫闱,有失妇德,秽乱宫廷。 此等恶行,朕实难容忍。 即日起,将其禁足于明月宫,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以思己过。 钦此!” 萧婉昀听闻旨意,简直像被雷击中了一般,顷刻间瘫在了地上。 “娘娘!!...” 齐福儿着急忙慌地扶住了她。 孙和泰见她这副样子,再不敢提醒她接旨了。 这等祸事,又这般突然,对眼前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来说,亦太过残忍。 孙和泰有些不忍与无奈,重重地叹了口气。 “娘娘,陛下吩咐奴才嘱您莫要多想,照顾好自己与孩儿!...” 孙和泰说得很小声,亦很小心,应该只有萧婉昀和她身边的齐福儿听见了。 萧婉昀回过神刚想问些什么,孙和泰却忙将圣旨放在她手里,转身离开了。 萧婉昀此时像是被什么抽去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彻底瘫在齐福儿怀里,一丝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娘娘,您千万莫急!...”齐福儿心里亦很慌,但她眼下最着急萧婉昀的身体。 “方才孙公公不是说了,陛下嘱您照顾好自己。 陛下此番定是有什么缘由和苦衷,您千万别多想...哈!...” 齐福儿着急地劝了一通,可萧婉昀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眼神依然震惊与呆愣。 她方才脑子有一瞬的空白,此刻便在拼命地想着,眼前的祸事到底为何? 她的母家出了事,父兄战事失利被困木铎城,她还未来得及去找慕倾羽问明情况,自己便遭遇了禁足,理由竟是:妖媚惑主,淫乱宫闱。 她现在还来不及难过伤心,眼前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她甚至有些理不清思绪。 已近芒种时节,天气闷热,转眼便雷声大震,下起了瓢泼大雨。 萧婉昀依然跪在院子里,身上瞬间被淋得透湿。 “娘娘,咱们快进屋吧,您不可这般淋雨!...” 齐福儿忙着急地想扶她起身,可萧婉昀依然很是木讷。 “娘娘!...娘娘!!...”齐福儿很害怕亦很着急,只好不停地唤她。 她这才有了一点反应,拼命地挣扎着起身。 却根本没想回寝殿,而是疯了一般地向宫门跑去。 “娘娘!!...您要去哪儿?!...” 齐福儿亦是急得,疯了一般地追了出去。 可当她们靠近宫门时,门早已被上了锁。 萧婉昀拼命地拍打,根本没有人理她,她从推开的门缝里,甚至瞧见门外多出两名侍卫,像雕像一般,没有一点动静和表情,冰冷又可怕。 萧婉昀终于没了一点拍打和叫喊的力气,她绝望地停止了动作,却待在门内,不知该如何是好。 雷声和雨势越来越大,最后雷声听不见了,雨却像是用盆直接从天上倒下来的一般。 齐福儿见萧婉昀失魂落魄的模样很是害怕,忙提醒: “娘娘,咱们先回寝殿吧,您身上都湿透了,得赶紧换身衣裳啊!...” 萧婉昀并不理她,只觉得腹部一阵钻心的疼痛,没过片刻,便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 齐福儿急得大声唤着,萧婉昀只觉得声音越来越小,很快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寝殿的床上。 她不知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窗外天色昏沉,雨依然倒下来一般地下着。 只是偌大的殿内,除了她自己,只有齐福儿在。 她眼下已被禁足,宫门锁闭之前便遣散了大半的奴才,除了齐福儿,只留下两名洒扫的太监和宫女。 萧婉昀艰难地动了一下,只觉得浑身酸痛,发出了轻微的闷哼。 齐福儿早累得瞌睡了过去,听到动静忙惊醒了过来。 “娘娘!您终于醒了!...”齐福儿很是惊喜,“上天保佑,您没事了!...” “福儿,我睡了多久?...” 萧婉昀问得平静,似乎有些短暂的失忆,尚未记起晕倒前的一切。 “娘娘从昨日傍晚一直睡到现在,现下已是辰时了。”齐福儿后怕道。 “这么久了?...” 萧婉昀有些许的感慨,原来昨日自己晕倒的时候是傍晚,她早忘了时辰。 天色昏沉,只有下不完的倾盆大雨和偶尔闪着的雷电,还有突然响起,似乎要将她的心震碎的雷声。 昨日晕倒时,亦是这般的光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娘娘,您一定饿了,快吃些东西吧!...” 齐福儿忙将一旁的饭菜端了过来。 真好,尚有人送饭过来,虽然只有两小碟菜和一碗饭,但好歹不至于饿死。 第92章 若有差池 萧婉昀看着眼前的饭菜,一点胃口都没有。 试着夹了一根菜,还未送进嘴里,便忍不住干呕起来。 显然并非孕吐,萧婉昀吐得脸都涨红了。 齐福儿用手靠了一下她的额头,忙吓的缩了回来。 “娘娘,您在发烧!奴婢去给您寻太医!...” 说着,齐福儿便惊慌地跑出了殿。 “哎...福儿!...” 萧婉昀却没来得及叫住齐福儿,她想说,现下宫门已被封锁,上哪儿去寻太医? 齐福儿跑出寝殿才惊觉自己连宫门都出不去,她心里生出惊慌,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很快,她便硬着头皮向宫门跑去。 她将宫门推开一条缝,门外已经换了两名新的侍卫,如昨日一般的高大冰冷如雕塑,看着便令人生畏。 齐福儿管不了这许多,别说是心里的一点畏惧,她此刻若有力气将门撞开,定会与侍卫拼命,拼死也要闯出宫去寻太医。 可此时,她也只能想想罢了。 她深呼了一口气,拼命地拍打起宫门。 那两名侍卫安静地像入了定一般,猛一听到激烈刺耳的拍门声被吓了一跳,脸上有了些反应。 两人斜睨了一下宫门,未作丝毫回应,很快便继续入定。 齐福儿急了,忙一边拍打门,一边大呼:“侍卫大哥!...侍卫大哥!!...” 其中一名侍卫终于忍耐不住,凶狠问道:“何事?!...” 齐福儿见终于有了回应,忙大声道:“我家娘娘病了,烦请侍卫大哥允奴婢出去寻太医!...” “不可!!...” 侍卫一脸不耐烦地拒绝了,态度很是粗暴,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齐福儿着急道:“可否烦请侍卫大哥向陛下通报一声,我家娘娘病得很重,需立刻寻太医诊治!...” “我等只行护卫之责!...” 侍卫不再看她,只有这一句冰冷的回应。 齐福儿迟疑了片刻,忙褪下手腕处上好的玛瑙玉镯,递出门缝。 “这个不成敬意,权当请二位大哥喝酒吃茶了。 我家娘娘昨日淋了雨,现下实在病得很重,若得二位大哥帮忙就医,事后定有重谢!...” “我等只行护卫之责!...” 齐福儿拿出了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对方看都没看一眼,且得到的回应没比方才多一个字,一时有些恼火。 “那烦请大哥告知,我家娘娘此番病重,如何才能就医? 我家娘娘腹中尚有龙嗣,临盆在即,若有差池,二位可担待得起?!...” “我等只行护卫之责!...” 方才那名侍卫又一字不差地回了一遍。 “你!!...哼!...” 齐福儿简直要气疯了,这两人是被人下了蛊吗? 一个跟死人一般,气都没出一声。另一个,就只会说这一句话,说话的语气、速度和字数,比宫里报时的更漏都要准。 大雨滂沱,这一直都未停下的暴雨声,此刻让齐福儿更是心烦意乱。 她重重地对着宫门踢了一脚,却将自己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齐福儿正不知所措间,宫门外有了动静。 “殿下!...” “孤要探望母妃,开门!...” “禀殿下,昀贵妃已被禁足,任何人不得随意探视。” “放肆!孤是等闲之人吗?孤来探望母妃,以尽孝道,如何叫随意探视?!...” “请殿下息怒,小的们只是奉命行事,请殿下体恤,莫要为难!...” “......” 齐福儿听到动静,连忙又将宫门推开了一条门缝。 是慕凌岳,他如今已快满十四岁了,个子已如慕倾羽一般高,只是脸上还未褪去少年的青涩。 齐福儿欣喜激动不已,忙大呼:“太子殿下!!...” 慕凌岳闻声,忙要上前,却被两名侍卫挡住了去路。 “尔等当真放肆!!...”慕凌岳顿时怒不可遏。 “孤入不了明月宫,隔着宫门问询奴婢,尔等亦敢阻拦,可是真的活腻了?!...” “小的们不敢!...” 那两名侍卫这才收了手里的兵器,慕凌岳忙上前。 “福儿!母妃如何了?!...” 他昨夜得知了明月宫的事心急如焚,今日称病未去上书房,一早便赶来明月宫。 “能见到殿下!...娘娘终于有救了!...”齐福儿像见到了救星一般,激动不已。 “回殿下,娘娘承受不住打击,昨日又淋了雨。 现在高烧不退,吃不下东西。奴婢想去寻太医,可无人肯通报,奴婢亦出不去。 请太子殿下救命啊!...” “你先莫急!...”慕凌岳安抚道,“先回去照顾好母妃,寻医的事交给孤!...” “那真是太好了,奴婢谢过太子殿下!...”齐福儿感激道。 慕凌岳忙转身离了宫门,临走时转身对两名侍卫训斥道: “尔等怕是昏了头了!上官命尔等死守宫门不开,自是有他们的算计。 可昀贵妃腹中怀有龙嗣,尔等连龙嗣都敢枉顾,若有差池,上头定是将责任都推在尔等身上。 到时候,你二人便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自己项上人头不保就罢了,何故连累众多无辜?糊涂!!...” 一番怒斥后,慕凌岳便由太监掌着伞,扬长而去。 那两名侍卫呆愣了片刻,顿时紧张后怕起来,惊觉慕凌岳所斥甚是有理,他们差点成了上头阴谋算计的替罪羊啊。 齐福儿尚未离开宫门,隔着门缝瞧见了那两人的囧样,心里好歹解了点气。 “二位大哥,稍后太子殿下寻来太医,二位可千万要通融一二哦! 二位大哥尽忠职守、草菅人命好歹悠着点儿! 上头敢打皇嗣的主意,二位大哥若嫌寿数太长,便也跟着一起算计好了!...” 齐福儿一番话说的不咸不淡,冷哼一声,便转身离了宫门。 留那两名侍卫站在宫门口,一脸的恼火加凌乱。 他们不过就是个当差的,此番莫名其妙地被门里门外训斥了两顿,着实冤枉得很,却也无话可说。 第93章 问诊 齐福儿连忙回到寝殿,萧婉昀的脸色很差,见她回来忙宽慰: “外面这般大雨,急着跑出去做什么? 宫门锁着,你上哪儿去寻太医? 本宫无事,许是刚醒没什么胃口,歇一下就好了。” 齐福儿见她怀孕已着实幸苦不易,又突然接连遭受打击,眼下撑着病体却反过来安慰自己,心里很是心疼。 “娘娘莫忧心,太医奴婢已寻来了,一会儿就到!...” 萧婉昀听闻一时惊讶: “咱们这般光景,你是如何寻到太医的?...门外看守的人愿意帮忙?...” 齐福儿轻轻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方才太子殿下正巧来了,只是看守不让他进来。 奴婢便隔着门将娘娘的境况禀告与殿下,请殿下帮忙。 娘娘莫担忧,太医应该说话就到了。” “岳儿!...” 萧婉昀有些日子未见到慕凌岳了,她怀孕甚是幸苦,这几个月来身子越来越重,很久未去东宫了。 她还担心自己对慕凌岳疏于照顾,令他心生委屈,却没想到自己蒙难,他是第一个来探望之人。 这个儿子当真是没白疼,萧婉昀这两日心力交瘁,此时难得的,心里生出了暖意。 “岳儿可还好?...他今日没上学吗?...”萧婉昀惦念地问道。 “许是休沐吧,殿下看着尚好,只是担心您却进不来,有些着急。 上天保佑,奴婢今日正不知该怎么出去,正巧就碰见了太子殿下。 殿下可真好,真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啊!...” 齐福儿回想起方才的情景,由衷地对慕凌岳一番赞叹,都没在意自己身为奴婢言语无状,竟称当今太子是孩子。 萧婉昀见状,想起她当初刚见到慕凌岳甚是厌恶,便觉得好笑,她自己亦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岳儿确实很好,他是本宫与这皇宫结下的,唯一的善缘和牵挂!...”萧婉昀感慨道。 “唯一的牵挂?...”齐福儿一时意外,“陛下不算吗?...” 萧婉昀没有回应,一时陷入了沉默。 齐福儿这才惊觉自己又胡乱说错了话,昨日萧婉昀遭受的一切,她也都亲眼所见。 这会儿问出这样的话,只会令萧婉昀更伤心难过,仿佛狠狠地在她心上戳了一下。 萧婉昀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没让自己崩溃,将眼泪生生地逼了回去。 她的母家正逢大难,她亦自身难保、前途未卜,她现在必须坚强,无论如何,都要保下腹中的孩子。 没过一会儿,前来问诊的太医到了殿外。 “臣徐瑁之,前来向娘娘请脉!...” “福儿,快去请徐太医进来!...”萧婉昀忙吩咐道。 齐福儿忙去殿外,将徐瑁之迎了进来。 “臣徐瑁之向娘娘请安!...” 徐瑁之边问安,边老胳膊老腿得,作势要下跪。 萧婉昀忙虚扶道:“徐太医不必多礼!...” 齐福儿亦急忙扶住了他: “大人辛苦,快免了大礼吧!...” “本宫眼下已落到这般田地,大人能来替本宫诊治,已算本宫的福气,大人不必拘泥礼节。” 萧婉昀语气里不免感慨,她和徐瑁之已算很熟了,这些年没有哪一月不见他的,眼下便没有太过掩饰自己的情绪。 太医院不在内宫,徐瑁之尚不知明月宫出了何事,但方才慕凌岳冒着雨火急火燎地找到自己,到了宫外,宫门又上了锁,他便知晓明月宫的事不小。 毕竟,他已在太医院当值数十年,这宫里的风波,他自是见得不少了。 “娘娘切莫气馁,老臣守的是君臣之道、臣子礼节,行的是医者本分,娘娘无需介怀!...” 徐瑁之微笑着劝道,他与萧婉昀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自知她是个心性纯良的性情中人,与这后宫的其他妃嫔不大一样。 可这样的女子,在宫中活得艰难不足为奇,慕倾羽越是喜爱偏宠,只怕会令她活得更难。 可他只是一介医官,可做的,也只是尽医者的本分劝慰。 “臣观娘娘的面色不大好,呈气急郁滞之相,这两日定是急火攻心,心绪十分不平。 老臣虽帮不上娘娘什么,但身为医者要劝谏娘娘,越是身处逆境,越要珍重身体。 守得云开,才能见月明啊! 况且娘娘即将为人母,即便为了腹中孩儿,亦要珍慑坚强啊!...” 萧婉昀微微一笑,心里很暖,这些道理她亦明白,这两日已尽力让自己平复。 “大人说的是,谢谢徐太医,本宫受教了!...” 一番寒暄后,徐瑁之已不能再耽搁。他此番入明月宫问诊,不同往日,耽搁久了,定会被看守质疑催促,甚至驱赶。 “臣这就替娘娘诊脉吧!...” “好!有劳徐太医!...” 萧婉昀很配合地平躺下,伸出了手腕。 徐瑁之仔细切了许久的脉,又问了萧婉昀一些情况,检查了她身体的其余症状,脸色说不上是轻松还是凝重,亦没有急着开方子。 事实上,萧婉昀此番已被禁足,这在内宫等同于被囚禁了。 眼下能贴身照顾萧婉昀的,只有齐福儿一人。 往日明月宫里一众奴才,自萧婉昀怀孕后,又添了专门的医侍,她每日两顿,按照方子准备的药和调理身子的补汤,皆有专门的人负责。 可眼下,这些待遇想都别想,慕倾羽此时若还能顾得上这些,他就不会一大早被慕凌岳冒着大雨拽过来了。 想到此,徐瑁之从随身的医药箱里取出几瓶成药。 “娘娘身子发热倒不打紧,是因昨日淋雨受了寒。 这瓶药是退烧的,娘娘早晚各服一顿,若退热后体温平稳,不再起烧,便可停服,两三日内定可痊愈。” 齐福儿接过药,并将徐瑁之的医嘱记了下来。 “只是...”徐瑁之有些语塞,似乎下面的话,一定会让人倍感压抑。 “徐太医但说无妨!...” 事到如今,萧婉昀觉得她已经没什么不能接受了,只希望对方如实相告便好。 第94章 探视 “娘娘昨日晕倒,动了胎气,原本生产的日子,恐会提前。”徐瑁之担忧地回道。 “孩儿会早产?!...”萧婉昀顿时紧张起来。 “徐太医可有办法医治?本宫只求孩儿平安!...” “娘娘先不必紧张孩子,老臣方才诊断的产期会提前十天左右,孩子哪怕现在出生,亦可存活,娘娘不必过于担心。 老臣担心的是娘娘的安全,娘娘现在身体状况有所下降。 娘娘的心疾并未痊愈,本就尚未恢复到可以孕育胎儿的程度。 只能靠调养得宜,方能尽量保娘娘分娩时平安。眼下... 娘娘如今失了之前的荣养,老臣亦无法随时过来请脉,这段时间只能靠娘娘自己珍重了,万不可再着急动气。” 徐瑁之嘱咐了很多,言语里满是无奈。 “本宫知晓了!...” 萧婉昀自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能否平安,只能看天意了。 但她定要先将孩子好好生出来,就算上天不佑,也一定要保孩子无恙。 徐瑁之将另外两瓶药呈给了萧婉昀。 “这些药,对娘娘的身子有所助益,每日早晚,娘娘记得按时服用。” “本宫记下了,多谢徐太医费心!...” 萧婉昀看着手里的药瓶,心里很担忧,又有些坦然。 担忧的是,她害怕自己撑不到孩子降生。坦然的是,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完成自己身为母亲最重要的使命。 徐瑁之替她诊治后便离开了。 齐福儿送徐瑁之到宫门口,慕凌岳尚候在门外,问询了萧婉昀的情况,才放徐瑁之离开。 “太子殿下!...” 齐福儿只来得及对慕凌岳福了福身,宫门复又被看守的侍卫关闭,锁了起来。 慕凌岳隔着宫门的缝隙对齐福儿道:“孤明晚戌时一刻过来!...” “好!奴婢定转告娘娘,在此恭候殿下!...” ...... 此后的两日,慕凌岳每晚戌时一刻都会准时到明月宫门口。 但萧婉昀身子虚弱,一时下不了床,并未出寝殿去见慕凌岳,每晚都是齐福儿候在宫门内。 慕凌岳想给她们送些吃穿用度,无奈东西根本送不进去,他将轮班的守卫都打点了一遍,也只能让他们对自己日日探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选择晚间散黑以后过来,亦是为了避人耳目。 不过,慕凌岳这般关注明月宫,好歹让萧婉昀觉得安心和温暖。 终于在第三日的晚间,萧婉昀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便让齐福儿扶着她去了宫门口。 这些天的雨一直没停过,此刻已算是小雨,可夏日的雨量即便再小,亦是顷刻之间便可将人淋得透湿,且浑身滴水。 连日的大雨透着寒意,令这个夏日不但没有暑热,风吹在身上却凉得彻骨。 齐福儿给萧婉昀披了一件斗篷,亦觉得她被风吹得有些哆嗦。 她们到了宫门处,将门尽量拉开一条宽阔的缝隙,慕凌岳便见到了萧婉昀。 “母妃!!...”他许久未见到萧婉昀,有些激动。 “岳儿!!...”萧婉昀一时也激动得心绪难平。 “母妃脸色不大好,怎的这般憔悴? 母妃临盆在即,定要保重好身子!...”慕凌岳着急道。 “岳儿不必忧心,本宫前两日受了风寒,现下已经好了,无碍的。”萧婉昀宽慰道。 “儿臣知道,母妃此番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母妃定要宽心保重,儿臣会日日过来探望,母妃有什么难处定要告诉儿臣,儿臣定会尽力办到。” 慕凌岳不知该如何宽慰,表决心似的说了许多。 “本宫在里面一切尚好,岳儿不必挂念,照顾好自己,好好进学。 这明月宫眼下成了是非之地,岳儿还是莫要日日来了,免得受了牵累!...”萧婉昀紧张地劝道。 “母妃莫担心,儿臣自有办法应对,不打紧的! 只是,母妃千万别气馁,等生下皇弟,定能解了眼前之困!...” 慕凌岳自是不知自己将迎来的,是弟弟还是妹妹,但他觉得此时只有这么说,才能令萧婉昀感受到一点欢欣和鼓舞,心里生出希望和勇气。 萧婉昀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便笑了。 “岳儿怎知这是个弟弟?...” “是妹妹更好,定像母妃一般漂亮,儿臣更喜欢!...” 慕凌岳有些害羞地笑着回道。 萧婉昀听到这话,眼里却抑制不住地泛起泪意。 慕倾羽时常在临睡前轻抚她的孕肚,替她缓解不适。 温柔缱绻间,她曾问过慕倾羽同样的话,得到的回答与方才一般无二。 慕倾羽亦说过,他更喜欢女儿。 “母妃,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慕凌岳见萧婉昀似乎情绪不对,忙紧张地问。 “岳儿,你父皇进来可好?!...” 萧婉昀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慕凌岳有些窘迫和心虚,甚至有些尴尬。 他当日听说慕倾羽降罪明月宫,令萧婉昀禁足,震惊得一晚都没睡着。 不过,他很快便想明白了缘由,心里又觉得实在无奈。 他知道慕倾羽在朝堂倾轧和权力斗争之间,终究未能护萧婉昀周全,对她终是亏欠良多。 他此时很怕萧婉昀对自己问起慕倾羽,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父皇...尚好,只是近来特别忙,儿臣亦多日未见到父皇了!...” “既然多日未见,怎知他尚好?... 还是说,他如今身边没了本宫这个妖孽,当真很好?!... 本宫只想问问他,本宫到底是如何妖媚惑主、淫乱宫闱的?!” 萧婉昀一时激愤,忍不住哭了出来。 “母妃!...母妃切莫伤心,这些不过是一番说辞而已。 母妃怎么还记得这般仔细,都能将圣旨背出来了?!” 慕凌岳想宽慰她,逗她开心一些,可仿佛让萧婉昀更伤心了。 慕凌岳见状很是着急,拼命地想着该怎么劝解才好。 此时宫门外几丈开外的大树后面,亦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听到萧婉昀的啜泣声心疼如绞,忍不住地一声轻叹。 第95章 多事之秋 周围夹杂着雨声,无人注意到树后的那个身影。 慕凌岳继续着急地劝道: “母妃切莫当真,父皇此番实在迫于无奈。 父皇心悦母妃,一直将母妃放在心尖上,圣旨上的说辞,岂可当真?” 萧婉昀闻言,忙收住了情绪。 “那可是圣旨,君无戏言!岳儿怎敢这般说?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嗯!...”慕凌岳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儿臣虽年幼,尚未进入朝堂,但朝堂之事,这些天亦听闻了一些。 大乾眼下,边境战事十分危急,萧国公和两位将军皆被困木铎城。 可去边境增援的,唯有褚家军。统领褚家军的荣威大将军褚金骁,乃褚妃的胞兄。 母妃亦清楚,褚妃向来对您不善,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褚家以战事要挟,逼父皇处置您。” “原来如此!...” 萧婉昀听闻,瞬间便明白了。这些并不难想到,只是她身在内宫,事发突然,她一时乱了分寸。 “可出事后,陛下未见过本宫一面。 也对,本宫如今成了有罪之身,被囚禁在此,陛下自是不可前来。” 萧婉昀不知是生气,还是解了疑惑之后的轻松,眼下平静了不少,没了方才的伤心。 “母妃现在知道了原委,更要安心调养身子才好。 等过了这阵子的风声,父皇很快就会解了母妃的禁足,到时候,便一切如常了!” “一切如常?...”萧婉昀一时不置可否,“但愿吧!...” 那日突然生出的变故,似乎已经改变了一切。 她眼下即便万分小心身子,也只能尽量保下孩子了。 至于她自己,她真的不敢确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时辰已经不早,萧婉昀的脸色已经很疲惫了。 “娘娘,今晚不早了,您该回宫歇着了,您现在万不可劳累的。”齐福儿在一旁提醒道。 “是啊,母妃与儿臣聊了许久,定是累了,早些回宫安置吧,儿臣明晚再来看您。” 萧婉昀确实有些体力不支,和慕凌岳道别后,便被齐福儿扶着离开了。 慕凌岳看着她离开,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他今日终于见到了萧婉昀,终于将他知道的事尽数告知于她,不知是否算解了她和慕倾羽的误会。 不过,这并不是他该操心费神的事,他只是担心萧婉昀和他那个尚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 这会儿见过面,心里便算安心了不少。 慕凌岳一身轻松地转身想要离开,不经意地,撞进了一个怀抱。 “父皇!!...”他吓了一跳,大呼了一声。 慕倾羽忙示意他小声些,以免惊动门内尚未走远的人。 慕倾羽此时穿着一身素衣,独自一人撑着伞,身边没有一个随从,竟像是偷跑出来的一般。 慕凌岳不带奴才,独自一人到此,是为了避人耳目,方便见萧婉昀。 可慕倾羽这般,就不知为何了,若是一样地挂念萧婉昀,看样子,已在此站了许久,方才为何不出声,又为何不露面与人相见? 片刻后,慕凌岳才着急开口,惊讶地问道: “父皇怎会在此?方才昀母妃刚离开,您为何不见她?...” 慕倾羽轻笑一声,很是无奈。 “为父,此时哪儿有脸见她?... 岳儿,你这段时日多替为父照看照看你母妃,可好?...” 慕凌岳有些不悦,回道: “父皇不说,儿臣亦知。 这些天,晚间都想法子来看母妃的。 可父皇如何对母妃不闻不问?...” 慕倾羽一时有些沉默,他并非不想见萧婉昀,他恨不得如往昔一般,夜夜将她抱在怀里。 那日下了圣旨,他心里便异常不安生,他真的很想跑去明月宫,他真的怕萧婉昀会承受不住。 可是褚金骁见孙和泰领着圣旨离开御书房后,竟异常热情兴奋起来,与自己高谈阔论,大谈用兵破敌之策。 这当然是眼前最重要的头等大事,他自不可厌烦与拒绝,更不可赶人离开御书房。 他承受了那么多,忍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眼前褚金骁与他谈论之事? 不过,慕倾羽心里清楚,褚金骁留在御书房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要等孙和泰回来复命,确定萧婉昀确实被处置妥当了。 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不是能随意糊弄过去的主。他今日既然行了这般狂妄悖逆之举,便一定要见到目的达成的结果。 于是那日,褚金骁等到孙和泰回御书房复命后,显得更兴奋了。 不但迟迟未离开御书房,甚至与慕倾羽继续讨论军务,一直到深夜。 第二日,他更是没了半点见萧婉昀的脸面和勇气。 他担心萧婉昀的安危,心里很是惦念,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明月宫。 他得知萧婉昀生病亦心急如焚,可他不能轻易出面。 宫外有褚金骁盯着他,彼时褚金骁尚未带军队开拔奔赴边境呢。 宫内遍布着福宁殿的眼线,他眼下稍有动作,便会被褚妃知晓。 如此,她真的会不管不顾,将事情做绝。 慕倾羽已经为了责任牺牲了他和萧婉昀之间的感情,万不可再将她置身于危险的境地。 他正为难时,慕凌岳赶来了明月宫。如此,他才安心一些。 慕倾羽对儿子笑了笑,回道: “岳儿长大了,这些天将母妃照顾得很好,为父很是欣慰。 为父明日一早便要离宫,往后这段时间都不在,岳儿定要替为父照顾好你母妃。” 慕凌岳听了又惊又怒: “父皇又要出宫?! 所为何事?...去多久?!...” “悬河流域暴雨十数日,河堤决口,溺死百姓无数,派去赈灾抗洪的官员亦束手无策。 眼下可派去抗洪抢险的军队,只有从京畿营和御林军里调集体了,京城的防务亦不可松懈,朕只能亲自上了。” 慕倾羽平静地述说了缘由。 “怎会如此?!...”慕凌岳很是震惊,“事情竟赶着一块儿出,如此多事之秋,真是天不佑我大乾!...” 第96章 如此盛景 慕情羽坦然地轻笑道: “岳儿休要胡说,为君者遇此逆境实属平常。 凡事尽力而为,抱怨无用,更不可气馁!...” 慕凌岳的气一点都没撒完,想起四年前,慕倾羽在慈宁宫与他告别的境况,心里更是激愤。 “父皇又要撇下儿臣?!...” 慕凌岳有些伤心,但知慕倾羽亦是身不由己,很快便收敛了情绪。 可他此时不仅仅是与父亲分离的忧伤,他更担心和害怕。 萧婉昀眼下被禁足明月宫,她的身体这般羸弱,又即将分娩,慕倾羽却要在这个时候离宫。 “父皇日理万机、心系天下,自是有大事要忙。 可昀母妃遭遇重创,眼下身子又这般弱,且临盆在即。 父皇明知她离不开您,儿臣如何能替?!...” 慕倾羽的脸色变得黯然,不撑伞的那只手在袖口下捏得很紧很紧。 “岳儿不必过于担忧,照顾你母妃的事,尽力便好。 眼下的境况,是为父对不住她。务必转告你母妃,让她定要等为父回来!...” 慕倾羽满脸痛色地交待了一番,转身便要离开。 慕凌岳紧张地大呼: “徐太医说母妃恐要早产,父皇定要早些回来!...” “知道了!...” 慕倾羽顿了顿,并未转过身,便继续离开了,只是远去的背影,透着凄凉与萧瑟。 ...... 此后的半个多月,慕凌岳每晚都来明月宫门口。 荷月十五那晚,天色放晴,月色皎洁。 萧婉昀的身子更沉了,精神有些疲惫,但心情尚好。 慕凌岳昨日刚请徐瑁之入宫给她诊脉,她的状况尚且平稳,产期就在这几日了。 慕凌岳关切道:“母妃这几日定要多休息,儿臣白日亦会命奴才在此候着。 母妃但凡有临产和不适的症状,便命福儿到此知会一声。” “好!...岳儿真的仔细又周到,母妃何德何能,能有你这么好的孩儿?” 萧婉昀很是欣慰与感动,她虽身陷囹圄,此时却一点也不孤单。 “母妃言重了,父皇不在,这些都是儿臣该做的!”慕凌岳诚恳地回道。 “可知你父皇何时回来?...” 萧婉昀很想念慕倾羽,此时产期临近,她怕自己不能平安,真的很盼望分娩之前能见到他。 “具体哪日,儿臣不知,不过应该快了。 眼下雨季已过,父皇此番去赈灾,定有许多善后之事要处置。 母妃切莫惦念,安心等着父皇便好!...” “哦...好!...” 虽是宽慰之语,可萧婉昀的眼里闪过失意。 可现状便是如此,她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在心里祈祷慕倾羽能早一些回来。 “天色不早,母妃早些回宫安置吧。 母妃身子要紧,切莫多想,定要保重,好生休息!...”慕凌岳不放心地叮嘱。 “嗯!本宫知晓!...岳儿也莫挂念,照顾好自己!”萧婉昀叮嘱道。 “嗯,儿臣记下了,母妃放心!” 慕凌岳看着齐福儿扶着萧婉昀离开了,顺着门缝的视野,他看了许久,直到看不见对方的一点身影。 他将自己能想到的,都替萧婉昀打点安排上了。 可不知为何,慕凌岳的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说不清缘由的忐忑。 他抬头望着夜空明朗的月色,心情宽松了几分。 今晚的月亮好圆啊,定是个祥瑞的好兆头。 父皇此番不在宫中,一定是自己紧张过了头。 慕凌岳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便没有方才那般不安了。 临走时,他瞥了一眼宫门两边的侍卫,正是他第一次来明月宫探视时当值的那两位。 “昀贵妃这两日即将诞育龙嗣,尔等当值警醒着些。 若敢玩忽职守,出了什么纰漏,孤定不会轻饶!...” “是!殿下!...” 这两名侍卫自从那日被训斥后,见到慕凌岳心里发怵,十分恭顺。 此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才敢抬起头松了口气。 慕凌岳回到东宫寝殿,一时难以入睡。 他这些年的睡眠时好时坏,不似旁人,在这个年纪一旦入睡,震天的雷声都惊不醒。 他从小时常多梦惊悸,也不知怎会落下这样的病根,许是他不到六岁便独居东宫,不知是尊贵荣养至极,还是心酸煎熬更甚。 这个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尤其对孩童的生长不好。 他十岁时偷跑出东宫那次,对慕倾羽说自己睡不好,并非是胡说八道的借口。 慕倾羽亦引起了重视,便命徐瑁之替他诊治了一番。 这种小儿寻常病症,对徐瑁之而言,自然并非什么疑难杂症。 随意配了一些香料,用棉布胡乱包成药包,让他日日带着,说晚上定能睡好。 可那药包实在太过简陋潦草,他有一日在上书房不小心,将香料洒了一地,弄得满屋子药香,被其余伴读的孩童笑话了半日,着实丢人。 后来,萧婉昀便给他做了个香囊,用来放药包。 那香囊甚是好看,中间用金丝线绣了一只麒麟,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绣工。 那只金麒麟是萧婉昀特意为他绣上的,并告诉他,整个大乾的孩童中,只有他才可佩戴这只香囊。 三岁以后,便再未有人给慕凌岳做过这么精致的细软。 他一直当宝贝一般佩戴着,晚间取下,便藏在枕下。 他这些年多梦惊悸的毛病,亦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偶尔烦恼有心事时,还是会睡不好,比如今晚。 慕凌岳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香囊靠在鼻尖,那股令自己安心惬意的香味便传入鼻腔。 他有些焦虑的情绪渐渐被驱散了,他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再睁眼时,窗外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他心情舒爽地出了宫门,在御湖边看到了满湖盛开的荷花,荷香四溢、沁人心脾。 如此盛景,实在人间罕有,仿若天上的瑶池仙境。 慕凌岳正看得醉人,身后却有人唤自己。 “岳儿!...” 他惊讶地回头,一时睁大眼睛看迷了眼。 “母妃!...” 是萧婉昀,她今日穿着鹅黄色的襦裙和素白的外袍,手腕间挽着粉色的披帛,犹如从天而降的仙子。 第97章 何事喧哗 “母妃,您今日也来游湖吗?” 慕凌岳开心问道,他没想到会在湖边遇见萧婉昀。 “嗯!...母妃是特意来看岳儿的,岳儿都长得这般大了,日后定能照顾好自己。 还有,定要孝顺照顾好你的父皇,知道吗?...” 萧婉昀脸上是温婉开心的笑意,说出的话,却像是特意的嘱托。 慕凌岳有些诧异,一时间,觉得今日的萧婉昀很不一样。 自己已经长成了和父亲一般高的少年,可萧婉昀与自己初见时,一点都没变。 不对,她不是快要分娩了吗?眼前的人怎的这般窈窕,美得如仙女一般,丝毫不见孕肚啊? 慕凌岳想到此,忙惊讶地问: “母妃,你这是刚生产完吗,怎会一个人到这御湖边?!...” 萧婉昀不舍地看着他,一时有些沉默。 良久才开口:“母妃是特意过来看你的,日后,怕是不能陪着你了!...” 慕凌岳大惊,忙问:“为何?!...母妃要去哪儿?...” 可尚未等到回应,平静的湖面突然狂风大作,卷起一波大浪,将萧婉昀裹挟而去。 “母妃!!...” 慕凌岳如何都抓不住她,只能看着她挣扎着被卷走。 “岳儿!!...珍重!!...” 萧婉昀只留下这一句嘱托,便消失在了巨浪里... “不!...母妃!!...” 慕凌岳大叫着醒来,一身的冷汗,发现只是个怪异的梦,那只香囊依然在自己手上攥着。 他刚长舒了一口气,拭去额上的汗珠,便隐约听到宫外有喧哗声,便将殿外当值的奴才唤了进来。 “宫外何事喧哗?...” “禀殿下,好像是明月宫走水了!...” “你说什么?!...”慕凌岳的心顿时要跳出来一般,“哪里走水?!...” “回殿下,是明月宫!...” 慕凌岳忙从床上跳了起来,外袍也没披一件,便冲出了寝殿。 ...... 明月宫此时已经挤满了人,都是各宫赶来救火的奴才。 最先发现火情的,便是今夜守在明月宫门口的两名侍卫,张铁和李根。 他俩今夜当值,慕凌岳离开后过了许久,夜深人静之际,他们虽还直直地站着,却早已打起了瞌睡。 子时的时候,他们觉得异常闷热,属实是被热醒的。 周围还是安静的可怕,今夜本来很凉快,都后半夜了,怎会突然这般热? 正觉得奇怪,眼前便泛起了红晕,擦眼仔细一看,分明是火光,就在明月宫里面,院墙上空的天都被映红了。 两人顿时大呼:“走水了!!...快救火啊!!...” 很快,他们的呼救声便引来了救火的人群,前前后后不下百人。 他们见到救火的人,才打开宫门。 他们是侍卫,即便失火,亦不可擅离职守,依然像两尊门神一般守在明月宫外。 他们隶属于皇宫侍卫营,侍卫营平素只镇守皇宫四面的宫门,并在皇宫外围巡视。 看守明月宫,是张铁和李根临时被分配的任务,当值时到岗,时辰一到,有人替换了,他们便离开内宫。 此时他们的上官不可能身在内宫,如无指令,侍卫们亦不可随意进后宫救火。 张铁和李根本着只管好自己分内之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绝不惹祸上身的原则,此时倒是镇定得很。 此刻赶来救火的,都是各宫的太监和宫女,人手是足够了,只是这火情,恐怕不好控制了。 好在明月宫在这皇宫里,是个遥远又独立的所在,虽有些可惜,但不至于危及其他宫殿。 说起来,张铁和李丁面面相觑,觉得这火情十分蹊跷。 这明月宫如今虽是一座被禁闭的冷宫,但除了萧婉昀和齐福儿,还有两名宫女和两名太监。 一共六个人,竟然都像是死了一般,一点动静都没有,更没有呼救声。 他俩一直身在宫门外,等他俩从瞌睡中惊醒呼救时,这火情自然可想而知了。 不管进出宫门救火的奴才们多么慌乱狼狈,他们依然警醒地镇守在宫门外。 他们的职责是,不可放走明月宫内受惩治之人,而非其他任何人或事。 救火的奴才们跑进跑出地运水,他们很快便听到许多奴才惊慌地议论,说昀贵妃娘娘薨了,被烧死在了寝殿,死状极惨。 据说火情最严重的,便是萧婉昀的寝殿,奴才们将寝殿的火扑灭后发现了两具焦尸。 面容已无法辨认,但可看出是女尸,一具是即将临盆的孕妇,另一具,应该就是昀贵妃的贴身侍女。 而另外两名宫女和太监,也都被烧死在了偏殿,尸体清晰可辨。 张铁和李根听了奴才们的描述,心里很是唏嘘,亦有些替萧婉昀惋惜。 她之前受尽荣宠,如今却死得这般惨。 若说她就这般死了,只是单纯的意外,他俩是不信的。 只是,他们疑虑的事,与他们自身丝毫没有关系,他们也只是在心里,唏嘘感叹一下罢了。 这会儿知道结果,正好可以安心了。 明月宫里再无罪人可守,他们日后便不用再来内宫,当这等苦差事了。 进出宫门救火的奴才们依然络绎不绝,大火的浓烟呛得周围咳嗽声不断。 奴才们都以袖掩鼻,或者用湿润的布条、面巾将口鼻掩着,以免被浓烟呛伤。 张铁和李根正安心地等着事态结束,一名跑出宫门的宫女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她身边的宫女忙停下搀扶她,可她看上去似乎受了伤,一时乏力,很难起身。 张铁看她挣扎地艰难,想必定是救火时受的伤,一时不忍,便伸手扶了她一把。 那名宫女终于站起了身,脸上用来掩口鼻的面巾却不慎滑落。 张铁顿时看清了那宫女的面容,这一眼,让他的心脏顿时漏跳了好几下。 一旁的宫女忙替她重新掩上面,催道:“快走!...” 转瞬间,两人便淹没在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第98章 一片狼藉 张铁看着宫外的人群,顿时呆住了。 李根见状靠近拍了一下他: “发什么愣?...撞见鬼了?!...” 张铁失了魂魄一般地回头,小声道: “方才那名跌倒的宫女,好像是...昀贵妃!” “你说什么?!...”李根惊讶得难以置信,“不是已经殁在了寝殿,你莫不是看花了眼?...” 张铁顿了一下,一时更紧张了。 “昀贵妃几乎每日戌时都到宫门口见太子殿下,她方才脸上的面巾不慎掉落,我看得清清楚楚,怎会认错? 还有她身边的宫女,虽遮着脸,方才说话的声音,一听便是日日陪在昀贵妃身边的宫女。” 李根闻言慌张了须臾,很快便镇定道: “兄弟,今夜你我一直在此值守,什么可疑的人和事物都未瞧见!...” 张铁惊讶地看着他,有些慌乱。 李根复又盯着对方,郑重地重复: “记住了!...方才的人,只是一名你不认识的宫女。 人多混乱,你见她不慎跌倒,好心扶了她一把,仅此而已!...” 张铁顿了须臾,随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方才的事,就像没发生过一般,两人复又平静地守在了宫门外。 ...... 萧婉昀和齐福儿,此时已经趁乱逃离了人群,正在向皇宫一处隐蔽的角落赶去。 那儿的宫墙有一处只可容纳一人进出的洞口,长年被荆棘和杂草掩盖着。 萧婉昀今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并没有睡沉,忽然被一阵浓烟呛得咳喘不止,齐福儿亦很快被惊醒。 “咳!...咳!...”萧婉昀挣扎着起身,“福儿,殿内怎会有这么重的烟?” 齐福儿忙起身到外殿,很快又慌张地跑回来。 “不好了,娘娘!寝殿着火了!...” “着火?!...怎会?!...” 顾不上迟疑,逃命要紧。 “福儿,咱们快出去!...” 齐福儿忙扶着她去了外殿,可火势将寝殿四周围得死死的,已经没有一处可以安全逃出的缺口。 萧婉昀的身子虚弱沉重,走路都很费力,齐福儿不可能丢下她一个人冲出去,主仆两人一时陷入了等死的绝境。 正万分危急时,寝殿的一处,有人破窗而入。 是明月宫的管事齐公公,宫门被封锁时,他已被谴出了明月宫,萧婉昀有日子没见过他了。 “娘娘!快随奴才来!...” 萧婉昀来不及问明他的来意和缘由,左右待在原地只能等死,没有片刻的迟疑,她便和齐福儿随齐公公逃出了寝殿。 暂时安全后,萧婉昀忙问: “齐公公,你怎会在此?” 齐公公很着急地回道: “娘娘,奴才没时间与您细说,您只需知晓,奴才是萧国公的人,受国公之托,救娘娘于万一的!...” “这火?!...”萧婉昀很是惶恐。 “今夜欲害娘娘之人放的!” “谁要害本宫?!...” “奴才没瞧见,亦没有凭据,其余的宫女和太监,四人均已被灭口。 但观此形势,嫌疑最大的是褚妃!...” 萧婉昀听闻不寒而栗,顿时激愤。 “她为何要对本宫这般赶尽杀绝?!... 当真是心狠手辣!” “眼下还不是计较的时候!娘娘,奴才还有一事必须相告。 但娘娘定要挺住,今夜定要奋力逃出宫去!” “你说吧!...” 萧婉昀似乎预感到了,会听闻一个惊天的噩耗。 “夫人不放心国公爷和二位公子,半月之前赶赴木铎城,褚金骁随后率大军去了边境。 眼下边境之危已解,但除了二公子下落不明,国公和夫人,还有大公子,皆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处斩了!” 萧婉昀听闻,差点支撑不住倒下。 齐福儿稳稳地扶着她,又震惊又悲愤,忍不住哭了出来。 “通敌叛国?!...谁下的令?是陛下吗?...”萧婉昀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悲愤地问。 “是褚金骁,他去边境前还向陛下要了君临剑。 陛下怕他延误战机,拖延启程的时间,他的一应要求,只好尽量满足。 他这是挟私报复,先斩后奏!...” 齐公公复又拿出一截装信件的木棍。 “娘娘,这是大公子的信件,托奴才交于娘娘,此物娘娘定要收好!” 萧婉昀颤抖着,接过了齐公公手里的物件。 “事不宜迟,娘娘赶紧换上宫女的衣服,先找个地方躲着。 等一会儿救火的人进来,人多时趁乱逃出去!...” 齐公公早备好了合身的宫女服,萧婉昀的孕肚被遮住了。 他替两人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藏身,并告知了可以逃出皇宫的具体位置,便要离开。 萧婉昀担心地问:“既然有人要本宫的命,不见本宫是尸体,如何肯罢休?...” 齐公公回头安抚地回道:“娘娘不必担忧,奴才已经安排好了!...” ...... 眼下,她们已经找到齐公公说的这处洞口,一番艰难地爬行后,她们已经身在宫墙外了。 萧婉昀心情复杂地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宫墙,而后毅然决然地随齐福儿逃离了皇宫。 慕凌岳赶到明月宫门口的时候,宫门大开着,火势已控制了大半。 他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和到处奔袭着救火的人群,急得径直要冲进明月宫,却被几个奴才死死地拦下了。 “孤要进去!母妃还在宫里,孤要去救她!...” “万万不可啊!太危险了!殿下千金之躯,万不可涉险啊!...” “那你们快进去帮孤将母妃救出来! 母妃现在何处?她可平安?!...” “回殿下...”旁边的奴才不安地回道,“昀贵妃娘娘不幸罹难,已在寝殿薨逝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慕凌岳难以置信,一时激愤难平地揪起了那名奴才的领口。 “你敢胡说八道,孤定饶不了你! 你竟敢咒母妃死,孤戌时刚见过她,她明明好好的,你方才说什么胡话?!...” “殿下!...”另外一名奴才忙劝道,“奴才们亲眼所见,昀贵妃娘娘的确已经薨逝了!” 慕凌岳顿时像被雷击中了一般,顿时停止了挣扎。 他掏出怀里的香囊看着,又对着整个宫院的浓烟、大火和一片狼藉,撕心裂肺地喊道: “母妃!!...” 第99章 物是人非 慕凌岳此刻看着手里的香囊,仿佛能听见自己十三年前在明月宫外,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当时他想去看萧婉昀的尸身,但奴才们拦着死活都不让。 说昀贵妃去得实在太惨,怕太子殿下见了伤心。 他是等慕倾羽赶回宫后,随他一起看的尸身。 确实很惨,除了可以看出是个即将临盆的孕妇之外,已经完全辨不清容貌了。 慕倾羽见了,当时便晕了过去,而后缠绵病榻整整半个月。 醒来之后却私下对自己说,那具尸体根本不是萧婉昀。 慕凌岳一直以为他的父亲是伤心过度,无法接受萧婉昀带着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儿,这般悲惨地离世。 可他今晚见到了璃月,心里亦开始怀疑,当年是否事有蹊跷。 “昀母妃,您当年并未殒命,您一定还活着,是吗?...” 慕凌岳对着香囊不自觉地问,样子着实有些傻。 ...... 两日后,慕凌岳派去调查璃月身世的人,便进了他的书房回话。 “见过殿下!...” “孤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慕凌岳的眼神并未离开手上的文书,只一脸威严地问着。 “属下已查清了,那个叫璃月的女孩儿,出生于雍熙十二年荷月十五。” 慕凌岳顿时抬头,眼里闪着锐利的光。 那一晚,不就是明月宫出事的那一晚,到下个月十五日,便整整十四年了。 “那这个孩子下个月十五的生辰,不是正好满十四岁?!...” 慕凌岳的表情,分不清是惊讶还是感慨。 “正是!...”下属有些不明所以,并不明白慕凌岳为何这般关注这么个小丫头。 “她父母是谁?...”慕凌岳继续问道。 “从小无父,无人知她父亲是谁。 只有一个母亲将她抚养大,前阵子刚去世了,她为了安葬母亲,便卖身进了醉仙阁。” “她母亲叫什么名字?...” “齐福儿!...” 慕凌岳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很是激动。他想确定的事,几乎可以确定一大半了。 只是,他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一晚,已经过去快十四年了,眼下又不知生出了多少变故,想必,很多事已经物是人非了。 “她除了母亲,一个亲人都没有吗?...” “没有,至少从未有人见过,她自己亦这般说。 不然,也不会卖身进醉仙阁。” “孤知晓了!你先退下吧!..” 慕凌岳一个人陷入了沉思,如果那晚萧婉昀没死,而是逃出了皇宫。 那璃月应该就是萧婉昀逃出宫后,生下的孩子。 原来,萧婉昀当年给自己生了一个妹妹,确实很漂亮。 可这些,如今只能是他自己的推测。 如果这些推测都是真的,这个孩子便是皇室血脉,自己的亲妹。 可眼下,这个孩子已经成了孤儿,似乎没有一个活人可以说得清她的身世,又该怎么查清和证明她的身份呢? 齐福儿已经去世了,慕凌岳觉得,这个齐福儿一定是当年那个齐福儿,不然,怎会有这般惊人的巧合? 可他一定要找到证据,才可认回这个妹妹,否则,他亦不敢轻易让慕倾羽知道。 若没有证据,璃月的身份就会尴尬。皇室血脉,绝不可有丝毫的亵渎和混淆。 更重要的是,若真的只是惊人的巧合,他不忍他的父亲再失望和伤心一次。 慕凌岳心里这么思量着,他觉得这件事急不得,他一定会查清楚璃月的身世。 他想了又想,觉得要查清这件事,首先要证明萧婉昀当年并没有死在明月宫。 可这么多年,对外,萧婉昀早就殒命了。 当年那场大火蹊跷,可现场却未留下人为纵火的痕迹。 慕凌岳现在相信,慕倾羽私下与他说,那具焦尸并非萧婉昀,绝对不是伤心过度的胡话。 但为了迷惑和麻痹当年的加害之人,慕倾羽对旁人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是以,这十三年来,所有的人都以为萧婉昀死于那场大火,曾经也包括慕凌岳自己。 可是,谁又会经历当年的整个事件,如今依然活着,可以成为人证呢? 慕凌岳脑海里,闪过两个人,当年那晚,值守在明月宫门口的两个侍卫。 他暗中调查了一番,那晚当值的两个侍卫,张铁和李根,如今尚在皇宫侍卫营当差。 过了十几年的光景,他们已年届中年,不过离告老荣养,时日尚早。 他们当年若瞒了什么,那如今亦不可能开口。 不然,他们便是罪犯欺君,不但自己会死,还可能连累家人和亲族。 慕凌岳觉得,他眼下若什么线索和证据都没有,就去审那两名侍卫,他们定是咬死了亦不会张口的。 于是,没过几日,慕凌岳又驱车去了醉仙阁。 醉仙阁一如往常一般热闹,可慕凌岳今日显然对这热闹没一点兴趣,他亦无心听曲,他今日自然是为璃月来的。 于是,进了阁便问鸨母璃月在何处。 鸨母虽然很不解,可只要银子给的够,一个只能打杂的小丫头,鸨母自然乐意奉上的很。 于是,鸨母很爽快的,将慕凌岳带至了醉仙阁的后院。 “林公子,那丫头这会儿就在这儿干活,您要找她,就自便吧,若有什么需求,您尽管张口,千万甭客气哈!...” 鸨母今日大赚了一笔,代价却仅仅只需一个尚不能撑台面的粗使小丫头陪贵公子聊聊天,这买卖实在太划算了。 于是,鸨母此番红光满面,一脸的热情和笑意地招呼道。 璃月此时正在院子里帮后厨晒一些用作食材的干货,这些并非她主要的活计。 只因今日柳芸娘的客人排得很满,且连着几位客人都不允丫鬟随侍陪同,是以璃月今日有些清闲。 可醉仙阁怎会让她白吃闲饭?于是,便让她临时来后院干活了。 第100章 不会看错 璃月正在整理着东西,便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 “璃月姑娘!...” 璃月回头,一脸的惊讶和意外。 “林公子?...” 璃月忙放下手上的活计,对慕凌岳福了福身。 “林公子今日怎有空前来?真是不巧,我家姑娘正在会客,怕是没空接待您呢!” 慕凌岳一见到璃月,心里不自觉地生出欣喜。 “在下今日是特意来见璃月姑娘的!...” “找我?!...”璃月很是意外,眼神懵懵的,忙惊讶地问。 “不知林公子今日寻璃月,有何指教?...” 璃月想到那日芸娘对自己提起的疑虑,心里有些忐忑。 慕凌岳微微一笑,很是和蔼道:“璃月姑娘,上次与姑娘一见,觉得姑娘甚是聪慧机敏,便想着再来与姑娘说说话。” 慕凌岳见她明显地局促紧张,这溢美之词张口便来。 他如今见到璃月甚是喜爱,心里几乎认定她是自己的亲妹。 璃月一听,心里更是疑惑。 上回见他,自己哪里聪慧机敏了?分明是丢人现眼才对。 她不知慕凌岳这般说,到底是笑话她,还是另有目的地恭维,反正她觉得慕凌岳对自己很是奇怪。 之前,芸娘也这么觉得。 于是,璃月心里对慕凌岳很是防备,并不想与他多说什么无聊的话。 她耐着性子礼貌回道: “林公子过奖了,璃月粗笨得很。 蒙公子赏脸,小女本该陪公子的。 可小女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粗使丫头,怕扫了公子的兴致。 公子不如找别的姐姐聊天解闷吧,我还有很多活计,就不陪公子了。” 说完,璃月福了福身,便转回身整理干货去了。 慕凌岳一时有些尴尬,他们年岁相差不少,看样子,璃月对他似乎没什么好感。 看着不远处忙碌的身影,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才能与璃月接近攀谈。 不多时,璃月整理完干货,便要去厨房洗菜了。 于是,她去水缸边舀了一大盆的水,准备端去厨房。 璃月纤细瘦小,端那一大盆水显然很是费劲。 慕凌岳见状忙上前帮忙,极为热心地接过盆,想要帮她端这一大盆水。 璃月正吃力得很,有人帮忙,对方又人高马大,一看便一身的力气,心里自是乐意,将盆迫不及待地架在对方手上,便要松手。 可慕凌岳活到快二十八岁,何曾干过这些活计,不曾想自己粗手笨脚的,接过盆的时候没端稳,一大盆水往前一翻,将璃月从头到脚都浇傻了。 “啊!!...”璃月吓得一声惊叫, 便毫无防备地呛了一大口水。 “咳!...咳!...” 璃月气得整个无语了,难怪阿姐说他奇怪,眼下看,不只是奇奇怪怪的,还对自己整个没安好心。 原以为他好心帮忙的,结果,大概因为自己驳了他的面子,他就这般整自己。 “林公子!...咳!...”璃月气愤道,“小女真的没有闲暇陪您聊天,并非有意得罪,您怎可这般为难小女?!...” “姑娘误会!...”慕凌岳此刻亦慌了手脚,“林某是真心相帮,没成想,好心办了坏事,实在对不住!...” 他一边解释着,见璃月浑身透湿,完全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怕她着凉,见旁边的晾衣绳上晒着一大块汗巾,便随手揭下,替璃月擦起了身上的水。 “啊!!...你干嘛?!...” 璃月见状,吓得更是大叫起来。 “你欺负人!将我整成这样,还动手动脚的!...快滚开!...” 璃月气疯了,这后院此刻四下无人,她可不能一声不吭,白白被欺负了去。 被她这么一吼,慕凌岳更不知所措了。 他怎么可能有那种想法,他的一片好意加慈爱,竟被这小丫头将自己当成了衣冠禽兽。 “姑娘当真误会!...林某对姑娘绝无恶意!...” 说着,慕凌岳很小心地递上汗巾。 璃月没好气地接过,胡乱擦起了周身的水渍。 她着实又气又恼,不知今日是什么好日子,自己这般又是撞了什么好运。 夏日衣衫单薄,此时尽数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璃月心里烦躁,擦拭脖子的时候,不经意间,便将脖颈间的玉佩扯了出来。 她擦完脖颈,很快又将玉佩塞进了领口。 只是须臾的光景,慕凌岳一眼便看到了那块合欢花玉佩。 他的眼睛顿时瞪圆了,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那是慕倾羽当年亲手让他转交给萧婉昀的信物,后来萧婉昀日日佩戴着,他绝对不会看错,此时就挂在璃月的脖颈间。 璃月草草地将自己擦了一遍,发现于事无补,她只能回房换衣服了,于是便打算离开。 抬头发现慕凌岳正盯着自己,呆愣异样的眼神,顿时吓了一跳,忙抬腿要跑。 慕凌岳有些激动地拽住了她的胳膊: “姑娘留步!...” “你要做什么!...放开!...”璃月忙紧张地甩开了他的手。 “姑娘方才脖颈间...” “你干什么?!...滚开!...” 慕凌岳尚未问出口,便被璃月打断了。 不过他只是本能地想要确认,并非心里执念于那块玉的真伪。 那种样式和色泽的玉佩,世间仅此一块,没人能造得出一模一样的,更何况,世上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玉。 “你不许跟来,再跟着,我就要喊人了!... 哼!...你今日欺负我,我定要告诉阿姐!...” 璃月很害怕,尽量显得自己很泼辣的样子。 “阿姐?...”慕凌岳呆愣地问。 “就是芸姑娘,你日后甭想再听我家姑娘唱曲奏乐!...哼!...” 璃月将人怒斥了一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留慕凌岳呆在原地,思绪凌乱。 他来的时候尚没什么头绪,只想着尽量与璃月接近攀谈,以求对她多了解一些,可以寻出一些线索。 本来并没有什么进展,他甚至很讨璃月厌烦。 不过不经意间,他竟然见到了那块合欢花玉佩,当真是合心即欢啊。 当年出事后,没人知道这块玉的下落。即便被大火烧毁,也该留下碎片的。 当时明月宫一片混乱,有人顺走也不足为奇。 慕凌岳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到这块玉佩的,没想到,就这么不经意间见到了。 许多事,大概冥冥中自有天意。 第101章 想得太多 璃月气呼呼地跑回了房,一身狼狈地冲进房门,将柳芸娘吓了一跳。 她不知柳芸娘此刻在房里,猛一见到她,不知是喜是悲,顿时觉得方才更委屈了,嘴一撇,马上就要开哭的模样。 “阿姐!...”璃月软糯娇嫩地唤了一声。 柳芸娘刚接待完两位客人,离下一位客人约定的时间尚有一会儿,她正回房休息更衣,便瞧见璃月这般模样,忙着急地问: “你怎的...弄成这副模样?出了何事?...” “哼!...气死我了!...” 璃月终是没哭出来,好歹她方才很是强硬泼辣,可没让人占去便宜。 不过这会儿很是气恼,不好好吐槽一番,这气是顺不过来的。 “阿姐说的一点都没错,那林公子就是很奇怪!... 不止奇怪!他就是很坏!...不像好人!” “林公子今日来了?”柳芸娘惊讶问道,“你方才见他才弄成这样的?... 先将衣服换了,该着凉了!” “哦!...” 璃月忙去里间换了一身衣服,然后一身清爽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然后安心地坐下,准备对柳芸娘好好地说道一番。 “阿姐,我今日真不知交了什么霉运,在后院好好干着活儿,竟然碰到林云峰那个混蛋!” “不许随意骂人,女孩子家,更不可爆粗! 好好说,今日出了何事?...” 她即便受了委屈,柳芸娘也不惯她毛病。 “哦!...” 璃月焉了吧唧地应了一声,便将后院的事,对柳芸娘说了一遍。 柳芸娘听了若有所思,心里似乎有些想法,但她不信那位林公子会对璃月有那种不轨的念头。 “我看那林公子今日来醉仙阁找你,确实有些事。 不过,他对你,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柳芸娘劝道。 “阿姐怎知?!...他今日把我整成这样,还动手动脚的。 阿姐怎的还替他说话?...哼!...”璃月真的气着了。 “嗨!...你这傻丫头。” 柳芸娘觉得这会儿没功夫与她解释,再说,这孩子年纪尚小,于男女之事尚且懵懂不知,她与她实在有些说不清楚。 她刚没了阿娘,这段时间又受了不少惊吓,才会这般敏感。 “我一会儿还要接待一位客人,今日你院里的活计,我和妈妈说一下,让小厮替了。 你先留在房里歇一会儿,等我待完客,带你去见林公子。” 柳芸娘笑着对璃月和蔼道。 “什么?!...阿姐还要我去见他?... 我不要!...我才不要见他!”璃月很是反感地回道,想起方才的事,气便不打一处来。 “那陪我去见,总行了吧!...”柳芸娘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林公子又不是严彪。 好了,我与客人约的时间到了,在这儿乖乖等我!...” 说着,柳芸娘便离开出了房间。 “哼!...阿姐定是喜欢他!” 璃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服气道。 眼下,她突然多了至少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一时倒有些无聊了。 璃月气鼓鼓地坐在桌前,目光忽然扫到了旁边摆着的一本书。 她随手拿起来,漫不经心地翻着。 柳芸娘平时看的书要么是诗词歌赋,要么是经史典籍。 总之,大多都是些璃月不大看得懂的书。 这一本却不同,瞧着很有意思,应该是市面上时新的故事话本。 书里描绘了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女子起初对男子的接近充满警惕与误解,后来才发现是自己想得太多。 璃月不禁陷入沉思,书里的女子因为自己的敏感和防备,险些错过了真挚的感情。 想到自己对林公子的态度,她开始反思,方才是否是自己敏感过了头? 她对林公子当然谈不上什么情意,可是,也许林公子的举动并非她想象中的那般不堪。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璃月的眉头微微皱起,心里有了一丝松动。 有了这故事话本,时间过得自然特别快。 不知不觉间,柳芸娘就待完客回来了。 她看到璃月若有所思的模样,呆傻地可爱,轻轻笑了笑。 璃月抬起头,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柳芸娘,她也说不清自己为啥不好意思,只是一点也没有方才气鼓鼓的模样了。 “阿姐待完客了?...”璃月微微笑了笑。 “嗯!...林公子在雅间候着了,你收拾一下,随我一起去吧。” 柳芸娘这会儿平静又温柔,不似平日着急干练的模样。 “阿姐今日忙一天了,不累吗?咱们一定要今日见林公子吗?...” 璃月虽然不似方才那般气愤激动,可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柳芸娘之前说那林公子今日来醉仙阁有事,而这事还与自己有关。 璃月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事,但她本能地有些不想知道。 她从有记忆起便活得艰难,几乎日日都靠乞讨度日。 眼下和柳芸娘在一起,虽不能说万事无忧,但已经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安稳的日子了。 她现在除了半夜的时候,会想阿娘想得偷偷哭之外,她觉得和柳芸娘在一起是最好的。 她不想打破眼前的平静,所以,她心里有些害怕见林公子。 她方才一个人在房间仔细想了想,今日林云峰对自己的举动很是反常。 即便他对自己没有任何不轨的想法,她亦觉得不安。 “嗯,我方才已经和林公子约好了,说你一会儿就随我去。 愣着做什么?!快收拾啊!...” 柳芸娘貌似不经意地,又有些急切地催促璃月。 “哦!...”璃月有些不情愿地应了。 随后,她起身去了妆台。 第102章 贵不可言 璃月的肤色白嫩细腻,嘴唇透着淡淡的粉色,眉毛不点而翠。 她只在头顶两侧梳了简单的发髻,便很精神,娇俏中透着可爱。 她起身,便打算跟柳芸娘出门了。 “慢着!...”柳芸娘叫住了她,“去换上那件水红的外衫。” 璃月惊讶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刚换的衣服。 “阿姐,我这身可是刚换的,挺好的啊!...” “那件好看!...乖,去换上。” 柳芸娘轻笑一声,坚持要她重新换一件。 “哦!...”璃月不太情愿地进了里间。 柳芸娘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回房前的情景。 她方才已经去见过慕凌岳。 慕凌岳似在等着她一般,见到她忙揖了一礼。 “芸姑娘!...” “林公子今日来醉仙阁定有要事吧!”柳芸娘福了福身道。 “什么都瞒不过姑娘!想必是璃月与姑娘说了在院子里的事。 在下并非有意冒犯,还未向璃月姑娘赔礼,不知,可否请璃月姑娘一见?...” 慕凌岳听璃月唤柳芸娘阿姐,便知她对柳芸娘十分敬重。 眼下看柳芸娘特意为璃月来私下见自己,亦知她对璃月也不一般,当对璃月十分看重和照顾。 因此,他此刻对柳芸娘的态度又多了几分敬重。 “林公子想见璃月倒是小事一桩。 只是,这丫头年纪尚小,身世凄苦。如今不幸沦落到这醉仙阁,做了我的贴身侍婢。 我蒙她唤一声阿姐,她的事,我总不能糊里糊涂地不闻不问。 我知林公子是人品贵重之人,所以,望公子实言相告此行的目的和缘由,我才好放心带璃月来见公子。” 柳芸娘话说的谦恭有礼,实则十分地妥帖谨慎,分明就是不想让慕凌岳随意见到人。 慕凌岳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冒昧。 “芸姑娘,实不相瞒,在下今日来找璃月姑娘,是因为,她可能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妹。” “哦?!...”柳芸娘很是惊讶,“既然失散多年,林公子为何这般认定,可有凭证?...” “璃月和小妹的年纪相当,且长着和家母一般无二的容貌。”慕凌岳诚恳笃定地回道。 “这...呵呵呵!...” 柳芸娘本有些紧张,毕竟她也怀疑过璃月的身世没那么简单,可听慕凌岳这么说,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公子,这世上年岁相当,容貌相像之人,何止一二? 公子怎可只凭这些,便胡乱认妹妹?!...” 慕凌岳被一通嘲笑,却也不恼。 他知道,在他今日看见那块玉佩之前,一切确实只是自己的直觉与猜测,并无实据,旁人自是无法理解。 不过,他现在心里显然有了十足的把握和底气。 虽然想要彻底认回璃月,还她应有的身份,尚需要很大一番筹谋。 但他心里清楚,只要璃月确实是萧婉昀的女儿,这一切,便一定可以实现。 他轻笑着坦然道:“若无实据,林某自然不敢这般冒昧。 璃月身上,有林某寻了多年的信物。” “信物?...”柳芸娘想起那晚见到璃月脖颈间的玉佩,很是疑惑。 “敢问公子,是何信物?...” “璃月姑娘贴身戴着的玉佩。” 柳芸娘心里怀疑的事,终于得到了确定。 她那晚见到玉佩,便觉得此物不同寻常。 只是,这些都是慕凌岳的一面之词,如今璃月孤身一人,却从未对她提起过这些,她如何确定,这块玉佩给璃月招来的,到底是亲人还是仇人? “这样啊!...”柳芸娘故作惊讶回道,“璃月那块玉佩,我也见过。 她只说那是她阿娘的遗物,并未说些别的。 公子方才所说,虽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却只是公子的一面之词。 我观璃月对公子的态度,似乎并非如此。 芸娘又该如何相信,公子所言,皆为实情呢?...” 慕凌岳自是听明白了她的质疑,无非是怕他对璃月别有用心。 “姑娘多心了!...” 慕凌岳有些不悦,不过仔细想想,她这般谨慎也没什么错。 “以林某的能力,若是别有用心,想对璃月不利,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哦?!...”柳芸娘明显地感受到对方说话的底气和分量。 “芸娘知林公子身份尊贵,敢问...”柳芸娘有些暧昧地试探问道。 “不妨告诉姑娘,林某身在皇宫!...” 慕凌岳本不想暴露身份,可他眼下急着见璃月,这样的方式,似乎既省事又直接。 柳芸娘听了,忍不住轻轻倒抽了一口冷气。 身在皇宫的男子,满打满算就这么几位,柳芸娘大概猜到,慕凌岳是什么身份了。 尚未来得及惊讶,便听到慕凌岳的告诫。 “姑娘心里有数便好,方才的话就当做没听见,更不可让旁人知晓!” “是!...芸娘知道轻重!...”柳芸娘惊讶又小心地回道,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那林某想见璃月姑娘可方便?...” “公子稍候,芸娘这就去带她过来。” 柳芸娘福了福身,便暂时离开了。 她走出雅间的时候,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现在镇定下来,更能确定林云峰的身份了。 能身在皇宫,且这般年纪的男子,就只有陛下的几位皇子。 其余皇子大婚后,皆已赐了府院,出宫独居了。 所以留在皇宫的,只有身居东宫的太子。 想到此,柳芸娘心里有了计较。 若她今晚听到的皆是实情,那璃月的身份定然贵不可言。 她心里所求终于有了指望,她眼下不再担心璃月的安危,最好今晚,璃月便能认祖归宗。 柳芸娘心里正思绪凌乱,璃月已经换好衣服,从里间走了出来。 柳芸娘看着她娇俏可人的模样,很是满意。 “走吧!莫让林公子等着急了。” “哦!...”璃月又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就让他等着呗!...又不是我稀罕见他!...”璃月不高兴地小声嘀咕着。 “啊?!...”柳芸娘回头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阿姐,咱们这就过去吧。”璃月忙收起了自己的情绪。 第103章 只想逃走 璃月进了雅间,跟着柳芸娘对着人福了福身。 可此时,雅间又多了一个人,慕凌岳并未急着介绍。 柳芸娘也不多问,对方是位老者,见到璃月的眼神十分惊讶。 “芸姑娘,可否让在下与璃月姑娘单独聊聊?” 慕凌岳此时的眼光便没离开过璃月,很是急切地想要与她说话。 柳芸娘点了点头,福身后离开了。 “哎!...阿姐!...” 璃月很是意外,又有些局促,但柳芸娘只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并没打算留下陪她。 “璃月姑娘不必拘谨,坐下说话吧!...”慕凌岳和蔼道。 璃月点了点头,便靠近桌子落座。 “阿嚏!...” 刚在凳子上坐定后,便忍不住毫无防备地打了个喷嚏。也不知怎么回事,似乎这雅间的熏香与往日不同。 这实在有些不礼貌,对着客人没遮没掩的,她脸都涨红了,不但没忍住,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在下今日实在抱歉,害姑娘着凉身子抱恙! 正好我这位挚友是一名大夫,让他替你瞧瞧吧。”慕凌岳关切道。 “不用了...我没生病!” 璃月也不知自己怎的突然连着打喷嚏,她今日虽然周身湿透了,可眼下这天气,是不至于冻病的。 慕凌岳对一旁的老者使了个眼色,对方忙劝道: “身体安康可马虎不得,老夫观姑娘脸色可能受了风寒,早些诊治才能好得快。 若拖严重了,起了高烧,可能就要卧床好几日了!” “是嘛?!...” 璃月不大信,可听对方说得这般严重,态度又如此诚恳,便没再拒绝。 “请姑娘伸出双手,容老夫替姑娘切脉!...” 璃月长这般大,尚未仔细地给大夫切过脉,眼下便很是听话地伸出了手腕。 徐瑁之随即拿出两个脉枕,垫在璃月的手腕下,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一般。 他两只手,分别搭在璃月的脉搏上,仔细地切脉。 这般郑重其事,不知道的,还以为璃月得了什么重症呢! 徐瑁之同时切着璃月双手的脉,许久,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变得镇定。 璃月看得一愣一愣的,也不敢多问。 而后,徐瑁之又让璃月张嘴,让他检查了一遍口腔的情况。 璃月不知他检查什么,自己的口齿很好,因从小没有点心糖果吃,自己一颗蛀牙都没有,牙口倒是格外的好。 徐瑁之检查了许久,最后给慕凌岳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对璃月道: “姑娘体质尚不错,今日虽有些着凉,但身体无大碍。 稍后喝一些姜茶驱躯寒便好!” “我就说我没病!...” 璃月很是不屑,被他这般折腾了许久,她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没病都给他吓出病来了。 慕凌岳的神情这才彻底放松。 徐瑁之替璃月诊治完,便推说自己有事,先行离开了。 留下璃月单独对着慕凌岳,她一时有些紧张。 “林公子,您找小女到底所为何事?...您今日真的很奇怪,有话您就直说吧!...” 璃月的耐心实在耗得差不多了,只觉得他和方才那个老头,都神神叨叨的。 “璃月姑娘,你眼下可还有别的亲人?...” 璃月摇了摇头:“我阿娘上个月刚去世了,我没别的亲人。 您问这个做什么?...” “那你阿娘临终前,可对你说了什么?!...” 慕凌岳期盼地问,他觉得齐福儿定不会让她对自己的身世丝毫不知。 璃月紧张又害怕,心里有些发慌,语气便也没那么好了。 “我阿娘生前天天与我说很多话,你想知道什么?!...” “比如...”慕凌岳被她冲得有些难以启齿,“比如她可曾对你说,你并非她亲生的,你的生母另有其人之类的话。” 璃月一听,心里似乎意识到一些什么,齐福儿临终前的话,似乎一下子都在她的耳边回响了一遍。 可她什么都不想承认,心里本能地反感和害怕。 眼前这个男子,她也不知他到底是谁,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对自己到底是善是恶。 自从齐福儿去世后,夜深人静时她不是没想过自己的身世。 可她想来想去,只得出一个结论,那个皇宫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然,她的生母当年怎会被害得这么惨,以至于生下自己就死了。 不止她的生母,她外祖一家也都被害死了。 自己和阿娘流落在外,每天都在忍受饥饿困苦,阿娘生病没钱诊治,便只能活活病死。 她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安稳些的生活,她才不要和那个皇宫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呢! 于是,璃月没好气地回道:“你才不是你阿娘亲生的呢!...” 慕凌岳被这么一呛,知道自己继续这样和她谈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 璃月显然对自己异常反感,她可能不仅是对自己反感,她分明很敏感,也很逃避谈论自己的身世。 于是,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你脖子上的玉佩是从哪儿来的?!...” 璃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那是我阿娘的遗物,那是她...家传之物,留给我做念想的。 与林公子何干?!...” 慕凌岳有些感慨地回道: “留给你做念想不假,却一定不是你阿娘家传的,你在撒谎! 不然,就是你阿娘在骗你!...” “你胡说!...”璃月瞬间激动起来,“你凭什么说我阿娘骗我? 再说,我的东西怎么来的,与你何干?...” “因为...这块玉佩乃是御赐之物。 当年是我亲手交给你的生母的,而这块玉佩的主人,名唤萧婉昀,是当今陛下的昀贵妃!...” 这些,璃月早就听过了,齐福儿在生前最后一晚,用尽所有的力气告诉她的。 可她此刻实在不想听,或者说,她不敢听,她害怕面对这些,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想要逃避的事。 她现在只想逃走,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阿娘临终,也什么都没告诉自己一般。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想听你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你这人好生奇怪!我要去找我阿姐!...” 说着,璃月便起身逃出了雅间。 第104章 极度相像 璃月一口气跑回了房间,好似被鬼追上了一般。 柳芸娘坐在案前,手里正拿着一本书,见璃月这副样子进门,惊讶地问: “你怎的慌成这样,出了何事?...” “阿姐!!...”璃月带着哭腔扑进了柳芸娘的怀里。 “怎的了?...受了什么委屈?” 柳芸娘一边安抚,一边着急地问。 “阿姐,那林公子...他欺负我,他一直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对我说些奇怪的话。 阿璃不想见他,阿璃以后都不想见他!...” 阿璃看着很是委屈,又惊慌失措,虽然她没说实话,可她确实害怕。 她不想见慕凌岳,不想打破眼前的安稳,唯有寻求柳芸娘的庇护。 “好好好...不见,不见...”柳芸娘忙安抚道,“没事了,你先歇会儿,阿姐去看看。” “嗯...”璃月似乎惊魂未定,勉强地应了声。 她看着柳芸娘离开去找慕凌岳,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慕凌岳正一脸烦恼地在雅间,见柳芸娘进来,脸上露出期待,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他以为璃月会跟着进来的,但显然,他方才将人吓得,大概以后都不想见到自己了。 “芸姑娘,璃月...她没事吧?...”慕凌岳关切地问。 “无事,只是受了惊吓,很是害怕的模样。 公子方才对她怎么说的?她似乎并不明白公子说的事,或者,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慕凌岳微微叹了口气: “她应当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想接受。” “哦?!...”柳芸娘有些意外,“公子怎知?...或许是她阿娘真的从未对她提起,不想她知道自己不同寻常的身世。” “怎会?...她阿娘已不能再照顾她,怎会放心她孤身一人,心里总该希望她认祖归宗,有个归宿的。 再说,她若真的一无所知,听了我的话,只会惊讶,至少不会如此害怕才对。 她定是知晓的不少,内心却很抗拒。” 慕凌岳无奈地摇了摇头,回道。 “公子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芸娘虽不清楚她心里到底藏了多少事,可这孩子重情义,是个好孩子,她心里想的,定不是日后的尊贵和荣华。 况且,她年纪尚小,一时不能接受也属平常,公子需给她一些时间。”柳芸娘温婉地劝道。 “嗯!...姑娘说的是,在下明白。 璃月对姑娘很敬重,还有劳姑娘多开导。” 慕凌岳觉得今日之行,已得了很大的意外之喜,他不该操之过急。 “那是自然,芸娘正为她一年后的去处犯愁,她有公子这样的亲人,自是上天眷顾的好事,芸娘自当尽力劝解。” 慕凌岳听了,心里安心了不少。 毕竟,他已算找到了璃月,即便一时不能相认,他亦会派人手盯着醉仙阁四周,时刻保护她的安全。 他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一根小型的炮竹,递给柳芸娘。 “这是用于警示的信号弹,拉开引线,向天空放出信号,我就会尽快赶过来。 劳姑娘将此物转交给璃月,以备她不时之需。” “好,芸娘定转交,公子放心。”柳芸娘将东西收了起来。 ...... 慕凌岳离开醉仙阁,坐进了停靠在附近的一辆马车。 徐瑁之已在车里候了多时,见到慕凌岳忙揖礼:“殿下!...” “徐太医,你方才可查清楚了,这孩子当真是快满十四岁的年纪吗?” “检查清楚了,老臣替她详细地切了脉,还检查了她口齿的情况。 这个孩子,应该尚有一个月左右满十四岁,年纪没有问题。”徐瑁子详细地回道。 慕凌岳方才见他检查后递过来的眼神,心里便一点怀疑都没有。 他本来心里就很确定,只是事关皇家血脉,万事都该稳妥起见,他才私下寻了徐瑁之前来替璃月诊脉查体,以确定她的真实年龄。 他许久未见徐瑁之,这会儿便很想逗逗他。 “徐太医年事已高,眼神不佳,不会看错吧?...” 慕凌岳笑问道,语气有些戏谑。 徐瑁之听了却很不高兴: “老臣行医数十载,若连这个都能诊错,这就告老请辞。 日后陛下和殿下的玉体,便另请高明吧!...” “别!...别啊!...”慕凌岳忙陪笑道,“孤失言,徐太医乃我大乾圣手,孤幼时多蒙徐太医照应,怎敢质疑您老的医术?...” 他自从小时候被徐瑁之照顾了月余,与他亦算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这般玩笑戏耍,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笑过以后,车厢里一时有些沉默。 徐瑁之突然惊讶地开口:“这姑娘不仅长得像一个人,连体质也与她一模一样!” 突然听到这样的话,慕凌岳亦惊讶地看向对方。 “徐太医说的可是昀母妃? 那徐太医定是猜到孤请您来的缘由了,孤也没打算瞒您,正想问您的意见呢。 既然如此,那璃月定是昀母妃当年诞育孩儿了?!...” 徐瑁之的心里自是很笃定,他当年参与查验过萧婉昀的尸身。 只是他去查验的时候,仵作早已查验过尸身,几乎定了案。 他作为萧婉昀的主治大夫,只是例行程序去看一眼而已。 只那一眼,他心里便很是生疑。 那具焦尸确实已无法辨清面目,但他照看萧婉昀的病整整四年,出事的前一天尚替她诊治检查过,对她的样貌身形很熟悉。 那具尸身,生前委实应当比萧婉昀丰腴不少。 他知道自己不是唯一对这件事存疑的人。 那段时间,慕倾羽病重不起,病得昏沉之际,私下对他念叨过一次,说那尸身定不是萧婉昀。 他当时只以为陛下伤心过度,又病得神志不清,不能接受现实而已,并未放在心上。 但待他看过尸身后,方知,慕倾羽说的并非是胡话。 但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连慕倾羽都未追究,他便也没说什么。 既然葬身明月宫的不是萧婉昀,那萧婉昀定还活着,至少并未死在宫里。 所以,他方才一见到璃月,惊讶之余,心里便有了答案。 “殿下说的没错,这孩子的年龄,与当年老臣诊断的娘娘分娩的日子吻合,体质与样貌,也与娘娘极度相像。 这孩子,是昀贵妃娘娘的女儿,无疑!” 第105章 不离不弃 “只是,光凭这些,只怕不能让她与陛下相认。 不知昀贵妃娘娘何在?这孩子又怎会流落青楼?”徐瑁之担忧地问。 “孤也不知昀母妃在哪儿。”慕凌岳有些失落。 “孤也是这两日才知道,当年明月宫寝殿的尸身,并非昀母妃和她的婢女。 这孩子如今成了孤儿,她是母妃的贴身侍婢齐福儿养大的,齐福儿已去世,这孩子便卖身到了醉仙阁。” 徐瑁之听了心里很是唏嘘: “青楼终非久留之地啊,这孩子虽年纪尚小,暂且做个丫鬟,但这般样貌难免不遭人觊觎,殿下得尽快带她回宫才是。” “徐太医说的是,孤恨不得现在就带她走。可这孩子...似乎很是抗拒。”慕凌岳无奈道。 “定是有什么缘故,殿下等与她熟悉亲近之后,再慢慢计较吧。”徐瑁之劝道。 ...... 柳芸娘回到房中,见璃月正对着一本书在出神,似乎只是拿书当工具,方便挡着脸发呆而已。 “在做什么?看的什么书?...” 柳芸娘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好笑,上前问道。 “哼!...”璃月转过身,继续用书挡着脸,不理她,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哟!这是怎的了?!...谁惹咱们璃月生气了?...” 柳芸娘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故作惊讶地问,就想逗逗她。 “阿姐还问!...就是阿姐惹璃月生气的,哼!...” 璃月忍不住回道,样子看上去更激动生气了。 “阿姐说让璃月陪您去见林公子,结果将璃月一个人扔在雅间。 阿姐分明是和那个林公子串通好的,阿姐欺负人!...哼!...” 柳芸娘忙陪笑道:“那林公子只是想单独与你说话,他不是什么坏人!...” “我不管!...阿姐就是骗人,我生气了!...”璃月不依不饶的。 “那林公子说你是他失散多年的小妹,想与你相认。”柳芸娘无奈道。 “谁是他小妹?!...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吗? 阿姐定是喜欢他,被他迷了心窍了!...哼!...”璃月越说越生气。 “好啦!...”柳芸娘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再继续哄着她。 “你也别卖乖了,阿姐今日确实有些不妥,可林公子的为人很正派。 他只是想找回亲妹,你不是说你是被你阿娘从破庙里捡来的? 若能认回林公子这么好的亲哥哥,当真是大好事啊! 你为何这般反感,又怎么确定,自己与他没有关系?...” “我...”璃月有些语塞,“我当然确定,我虽不是阿娘亲生的,可怎会有他这般显贵的亲哥哥?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也不可能是他的亲妹妹!...” 璃月这话显然没什么道理,但她就是说的理直气壮,柳芸娘听了,心下觉得好笑。 “好好好!...你不喜欢他,看不上人家做哥哥。 都是人家上赶着要给你做大哥!...” 柳芸娘见她这狡辩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真不知她到底因为什么,心里这么抗拒和亲人相认。 那可是天家啊,若是认了这个哥哥,再认了父亲,璃月一下子便成了整个大乾最尊贵的女孩子。 若换成旁人,上赶着都来不及,偏偏这傻丫头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虽说柳芸娘有些自己的私心,可心里却是真心为她好。 璃月放着皇帝的女儿不做,竟只想陪自己在这青楼里讨生活,岂不是脑袋被门挤坏了? “阿姐不信林公子是不知分寸、胡搅蛮缠之人。 你与阿姐说句实话,你生身父母到底是何人?...” “我...不知,我阿娘没告诉我。她...只是将我捡了回来,并不知晓我的身世。”璃月有些吞吞吐吐回道。 “好!...”柳芸娘显然很失望,都有人上门要认亲了,闹成这样,璃月都不打算跟她交代实情。 “那你日后如何打算?...”柳芸娘有些不高兴,冷淡地问。 “我自然想与阿姐在一起,阿姐在哪儿,璃月就在哪儿!”璃月爽快回道。 “与我一处?!...”柳芸娘更生气了,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心里暗骂她没出息。 “你的身契只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呢?你如何再待在醉仙阁?...” 柳芸娘忙问她,就想让她知难而退。 没想到璃月回得更干脆: “到时候我再续签身契便是,只要阿姐在这儿多久,我就在这儿待多久!” “你!...好!甚好!...” 柳芸娘这下着实被气着了,枉费她之前替她担忧筹谋。 她自己沦落风尘实在是万般无奈、逼不得已,想替璃月谋个好的前程,亦不知该如何办到。 眼下这么好的机遇,这丫头不但不领情,竟对自己一句实话都没有,简直是自甘堕落,实在太不争气了。 “你想留下来陪我是吧?那也得有些真本事才成! 从明日起,你不只要干活儿,我教你的技艺,你每日都要给我练够四个时辰,练不完不许睡觉!”柳芸娘生气道。 “哦!...” 璃月听了有些惊讶,之前柳芸娘对她很是宽松,技艺只是让她当兴趣随意学学而已,从不逼她练功,很是体谅她的辛苦。 眼下突然变的这般严厉,璃月有些害怕。 不过,她觉得柳芸娘怎么对她,都是为她好。 花魁娘子这般有本事,她只怕自己太笨,什么也学不成。 阿娘对她说过,严师出高徒,这个道理,璃月自小便明白。 这会儿自是一下就想通了,心里对练功辛苦的畏惧很快烟消云散,忙态度端正又虔诚地回道: “阿姐放心,日后阿姐每日教的,我一定练好。 练不完,就不吃饭也不睡觉!” “你!...好!甚好!... 我当真是三生有幸,才能收到你这般好学上进的弟子!...”柳芸娘简直快被气哭了。 第106章 勤学苦练 从第二日起,璃月真的没了之前的快活日子。 她每日除了份内的活计,还需花很多时间练功。 她长得纤细修长,柳芸娘说她适合学舞。 她本来很兴奋,因她平日最喜欢看柳芸娘跳舞,每月的醉仙宴,是她最开心的日子。 可这舞蹈,看着十分赏心悦目,自己练起来却是异常辛苦。 不!应该说是痛苦万分,璃月练功练了几日,觉得腰都要断了,腿疼得,走路都有些费劲。 她觉得受不了,想柳芸娘让她歇息一天。 可柳芸娘竟然回她: “你如今这般年纪才开始学,已经比别人晚了,不加紧勤学苦练,如何能学成本事? 你若是吃不得苦,便趁早放弃,打消陪我在这儿混饭吃的念头。 勉得到时候养不活自己,我可供不起你这口闲饭!” 璃月听了一时气坏了,原来阿姐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才不是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废物。 璃月赌气回道:“谁说我吃不得苦?我不但能学好,将来定是跳得比阿姐都好! 我这就去练功...哼!...” 柳芸娘看着璃月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璃月如今不但每天要练功,且一刻都不得松懈偷懒,柳芸娘空闲的时候,就会去盯着她。 一日,璃月正在练习劈叉,两只腿前后分开着,腿上的筋抻得又酸又疼,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她正想将腿收回来歇息片刻,一只腿却更吃力,疼得她一时倒吸一口凉气。 是柳芸娘往她的一只脚下垫了一块砖。 “阿姐,好疼!...我吃不消了,快帮我把垫的砖下了呀!...” 可柳芸娘并不理她,似乎根本没打算对她手下留情。 “这个是硬功夫!怕疼怎么能练出来?!...” “啊?!...可是我的腿!...” 璃月又疼又害怕,她方才不垫砖,还算勉强过得去,眼下还要垫一块砖,她简直要崩溃了。 可是柳芸娘一点也不心疼她,垫完一块砖,又取了另一块,毫不留情地垫在了她的另一只脚下。 璃月咬牙坚持了一会儿,额上的汗珠更多了,不只是累,分明是疼出来的。 她觉得自己已经坚持得够久,便开口央求道:“阿姐,我可以起来了吧?我已经抻了好一会儿了,够久了吧?我实在坚持不住了!...” 柳芸娘连眼神也没分给她一个,只是专注地替她纠正了一下姿势,然后面无表情地回道:“还不够!...” “啊?!...”璃月听了很紧张,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还没来得及再次央求,只听到一阵轻微脆响的咔嚓声,自己的身子被柳芸娘往下用力摁了一下。 “啊!!...”璃月疼得顿时一声惨叫,随即便再也忍不住地大声哭嚎起来。 “哇!...疼!...阿姐好狠!阿姐要将我的腿废了! 阿姐疯了!阿姐定是疯了!...我恨你!...” 璃月再也管不了许多,边哭边大骂起来。 柳芸娘知道她现在是疼疯了,并不与她计较,只是憋笑憋得辛苦。 她已经不是几岁的娃娃了,这种功夫,年岁越大,便练得越苦。不来这么一下,是练不出来的。 她觉得自己对她已经仁慈地没话说了,让她自己慢慢练了好几日,才给她开筋。 想当初,她自己也是这般年纪,第一日练舞便被师傅开了筋,她当时一度以为自己的腿断了。 柳芸娘见她哭得甚是可怜,终是不忍心地替她撤了砖块,然后替她慢慢将腿收了回去。 可这回,璃月着实气着了,她从来没这么疼过,比生病或挨打,不知疼多少倍。 柳芸娘本想扶她回房休息的,可她生气地甩开了她的手,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柳芸娘有些许的失落和伤心,不过她并不生璃月的气,她方才是故意想让璃月疼一下的。 她觉得疼了才好,既然知道疼,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晚上回房后,璃月还是气得不理柳芸娘,仿佛在与她冷战一般,柳芸娘主动与她说话,她都是爱搭不理的,或者只不咸不淡地回一两个字。 柳芸娘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璃月,你在生阿姐的气是吗? 阿姐知道你方才练功很疼,可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你若留在这儿,日后要吃的苦比这多十倍百倍! 阿姐也不想你疼,更不想逼你练功。 你若知道疼,就该知道自己应该选什么路?...” 柳芸娘说完,满脸期待地看着她,觉得她下一刻就该认同自己说的话,很快就会放弃练功,放弃继续待在醉仙阁了。 可是,璃月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柳芸娘彻底放弃了说服她离开醉仙阁。 她看着柳芸娘,依然很生气的样子。 “我就知道阿姐是故意的,阿姐是想让我打消继续待在醉仙阁的念头。 阿姐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阿姐是不要璃月了吗?...” 柳芸娘心里一时难过,并没有回应她。 “不管阿姐怎么想,大概都觉得是在替我考虑。 可是阿姐就没想过,为什么我从小流落在外,甚至还不到十四岁,就彻底成了孤儿? 想认回我的亲人,想来定能给我荣华富贵。 可那些是用我生母和阿娘的命换来的,阿姐要我回去的地方,一点都不好,甚至很可怕。 阿姐不必再费心了,我不想认亲!” 璃月说完便离开了房间,她要去打些水,顺便可以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柳芸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时陷入了沉思。 她觉得自己可能想得简单了,璃月不肯回去皇宫,背后的原因,自己并不清楚。 她并不是单纯地害怕陌生的环境,也不单单是不想离开自己。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璃月有这么离奇的身世,却和自己相遇,又陪伴在自己身边。 她终于不想再强求,很多事情似乎都是天意,非人力所能控制,亦不是自己一味强求,便可以如愿的。 她尚不知璃月到底经历了什么,那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除非璃月愿意对她敞开心扉,她亦能替她分担。不然,眼下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第107章 匆匆一瞥 芒种时节连日大雨,这一日雨后初晴,微风里尽是泥土的气息,吹在人身上格外舒畅。 璃月早起练了许久的功,这会儿累得满头大汗,便推开窗户,站在窗口吹着风,顺便歇一会儿。 少女的肌肤沾着薄汗,显得格外莹润透亮,白皙里泛着粉嫩的红晕。 璃月站在窗口,不经意地看着街市的热闹,手背随意地擦拭着额间和脸上的汗,虽然没有一点粉黛和装扮,那模样却灵动娇俏地令人移不开眼。 玉景正坐在街对面的茶肆里,正巧看见了站在窗前的璃月,一时看得出了神。 侍从乐安正吃着茶点,抬头见玉景专注到有些呆愣的模样,一时乐得嘴又闲不住了。 “公子这是又看到什么好看的了?...” 玉景并不理他,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的醉仙阁。 乐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连忙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事一般。 “怪不得公子没什么胃口吃早点,原来是看见美人了!” 他看了璃月一眼,确实长的漂亮又可爱,只是年岁尚小,一看就没长开的模样。 还是个孩子呢,他家公子喜欢这样的? “公子,这姑娘长得是不错,可惜年岁太小了点儿,公子喜欢年岁这么小的?...” 玉景这才有了些反应,斜睨了他一眼,收起手里的折扇敲了他一脑袋。 “你小子每日吃的不少,这脑子怎的越吃越傻,怕是一点记性都没有。” 乐安被敲得捂了一下脑袋,委屈回道:“被公子敲都敲傻了,公子这是瞧见熟人了?...” 他转过头,又看了一眼璃月,觉得好像是有些眼熟。 对面是醉仙阁,他猛得想起半个多月前的事。 “哦!...我想起来了! 公子,这小丫头,咱们见过! 那晚,咱们在醉仙阁的雅间听曲。 那个一进雅间甚是无礼的小丫鬟!...” 乐安想起那晚的情景,现在都觉得好笑。 他家公子第一次被人这么骂,不对,是第二次。 难道男子生得好一些,就容易好色薄幸,看着不像好人? 玉景看着乐安嘴角泛起贱兮兮的笑,就知道他没想什么好事。 “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快吃,吃完咱们启程了。” “哦!...” 乐安讪讪地应了声,觉得他家公子很是无趣。 不过,他吃了几口点心,突然又想到什么,忙问: “公子那日在河边遇见的,也说是个小姑娘。 莫不是,就是这个小丫鬟?...” 玉景顿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今日这早饭用得不错,脑子突然变灵光了?!...” “小的猜对了?!...”乐安很是兴奋,嘿嘿地笑开了。 “公子,您那日在河边,到底发生了何事? 您与那小丫头为何...如此那般?” 乐安一直忘了问起,眼下想起便越发来了兴致,这好奇心若得不到满足,桌上剩下的早点都不香了。 于是,他便语带暧昧地问起了那日的事。 玉景自嘲地笑了笑: “我那日纯属在救她,她当时正被醉仙阁的人追捕。 只是没想到,本公子牺牲那么多,她竟还是乖乖地进了此地。” 玉景的语气里带着惋惜和遗憾,和自己都察觉不出的伤感。 “公子当真喜欢她?!...”乐安惊讶地问。 玉景听了便嘲讽地笑了。 “她还是个懵懂的小孩子,只是一两面之缘,又何来喜欢?” 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今日便要离开此地,日后应该都不会再见了。 彼此,终究只是匆匆一瞥的过客。 他没想到今日会突然远远地瞧见她,而璃月,根本未察觉到远处的眼神。 “哦...”乐安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乐安也不知他家公子这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家公子偶尔口不对心亦属平常,他可没脑子去猜。 不过,此事真心或假意都无甚要紧,因为根本毫无意义。 在他看来,那个小丫头长得再漂亮也不可能配得上他家公子。 再说,她既然进了这种地方,此生的一切便是注定的了。 她长大以后,就算美得如九天的仙女一般,与他家公子也绝无可能。 璃月站在窗边歇息了一会儿,身上的汗消得差不多,便退回屋里继续练功了。 玉景的视线空了,再也看不到人影,便也死了心。 于是定了定神,轻叹了口气问道: “你近日胃口不错啊!一顿早饭吃了那么久,可吃饱了?!...” “嗯!...”乐安忙将最后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 “小的吃好了,公子,咱们启程吧!” 玉景没好气又带着些宠溺地瞥了他一眼,便先起身下楼。 乐安背起行囊,很快跟在了他的身后。 可他们刚行到街上,便差点被一队官兵撞个正着。 幸亏玉景躲避地及时,还眼疾手快地将乐安护在了身后。 他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招摇而过,眼神着实有些不悦。 百姓们都躲在路边噤若寒蝉,深怕冲撞得罪了这些官兵。 看这样子,这些官兵平时都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哪里像是保家卫国,护百姓安宁的军人,倒像是为祸一方的恶霸。 那些兵士护着几十辆马车,车上满载着物资,看着部分裸露在外的粮袋,这押送的,应该是粮食,想必是军粮。 为首的押送官人高马大,正是严彪。 待队伍都从眼前经过远去,乐安嗅了嗅鼻子,好奇地问: “公子,那些车上运的都是泥沙吗?... 这些都是运去修桥铺路,或者垒砌堤坝的?” 玉景被问得不明所以: “那些应是粮食,你为何这般问?...” “粮食?!...”这回轮到乐安惊讶了。 他的嗅觉较常人敏感,那味道可不是单纯的米香。 那些粮食定有问题,不过,这与他们有何关系,他才懒得管这等闲事呢! 于是,乐安只不经意地嘟囔了一句: “这米香怎么夹杂着这么重的泥沙味?...” 玉景听了,惊讶地看了一眼远去的人影。 不过,他并未多说什么,他此时急着赶路,这件意外撞见的事,确实与他无关。 第108章 隐隐的不安 璃月早间练完功之后,便回房伺候柳芸娘起床梳洗。 她这段时间比之前辛苦不少,功练得勤勉,份内的活计也是一样都没落下。 柳芸娘怜她辛苦,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怕她不够时间睡觉,损了身子。 于是梳妆的时候,便对璃月温柔道: “你早起练功辛苦,早上就不必过来伺候我梳洗了。 或者,你可以起迟一些,每日练功的时间给你减一个时辰,如何?...” “不要!...”璃月想也没想,就回绝了柳芸娘的好意。 她这段时间气还没消,心里总是憋着一股气,不似之前与柳芸娘那般亲近多话了。 柳芸娘原本有些伤心失意,不过很快便释然了。 还是个孩子,自己那日确实也有些过。 不过,她觉得这孩子的脾性着实执拗,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要么,将来遇事容易钻牛角尖,这样可不大好。 但也有可能,她遇事心志会比常人坚定,那样就必成大器。 璃月回绝之后,又觉得还不够,她现在可忍不了柳芸娘对她有一点点的轻视。 “阿姐放心,我什么都可以做好! 该练的功,我一刻都不会少练,我将来跳舞一定会比阿姐跳得都好。 伺候阿姐的活计,我也一样都不会少做,我可不是吃闲饭的!” 璃月说话的样子,又变成了那日在雅间时河豚鱼的模样。 柳芸娘见了哭笑不得,当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笑。 “好好好!...咱们璃月最能干、最厉害了! 是阿姐眼神不好,小看了你!” 柳芸娘忙像哄三岁孩童一般给她台阶下。 “不过,你每日四个时辰练功,四个时辰干活计,还有四个时辰吃饭睡觉。 你都没时间干别的事了,别累坏了就好。 我可没将你逼得这么紧,是你自己非要找苦吃哦!” “不会!...”璃月方才被哄着夸了一顿,这会儿尾巴着实有些翘了。 “我干什么都很厉害,怎么会累坏呢? 我干活利索,完全可以腾出时间吃饭。 我每日还有整整四个时辰睡觉呢,怎会累着?... 阿姐放心吧,我厉害着呢!” 说完,璃月就端着一盆用剩的水出去了,对柳芸娘说话的态度,简直可说是傲慢又冷淡,完全没了之前的依赖和崇敬。 柳芸娘看着她离开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倒也并不生气。 这孩子的逆鳞和反骨,这下是彻底被她激出来了。 大概小孩子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是这副模样的,等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柳芸娘这般宽慰自己,心里便很坦然,并不会与璃月计较。 璃月觉得自己眼下牛掰得很。 她不想认亲,柳芸娘便绝口不提了。 她说要好好学本领练功,眼下也练得不错。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耽误,什么都做的不错。 她就是憋着气,她可以靠自己变得很有本事,很有出息。 就算她没有亲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她也可以靠自己,活得特别出色特别好。 璃月就这么每日忙忙叨叨,过得骄傲肆意又矫情了一阵子,当然,她的情绪都只能对柳芸娘表露而已。 那日晚间,柳芸娘坐在案前看书,璃月替她煮了一壶茶,她这儿就没什么活计了。 璃月像往常一样要去练功,柳芸娘却有些不舍地握住她的手腕。 “璃月,今晚就歇息一晚,陪陪阿姐可好?...” 璃月看着柳芸娘期盼的眼神,终究还是没有答应。 “阿姐前日教的舞我还没练会,今晚一定要练好。” 璃月还是起身离开了,心里有些隐隐地不安,可她没有回头。 柳芸娘有些难过和失望,最后还是无奈地埋头书本。 今夜没什么安排,柳芸娘打算看会儿书便就寝了。 可没过一会儿,却有人敲她的房门。 她起身开门,是鸨母。 “芸娘啊,还没歇息呢?...”鸨母一脸灿笑,很是殷勤。 “这么晚了,妈妈寻我何事?”柳芸娘有些冷淡,这个时辰见到鸨母,绝不是什么好事。 “芸娘啊!这严大官人今晚特意等了你许久,他上次对你多有冒犯,这次特意要与你赔礼!...呵呵呵!...” “赔礼?!...”柳芸娘惊讶又讽刺地笑了笑,“这我如何当得起! 劳妈妈替我回了吧,我今日也累了,正要睡下呢!” 说着,柳芸娘便要关门。 “哎呀!...我的好女儿!”鸨母忙着急地抵住了门。 “你今日就当给妈妈个面子,这严大官人刚远行出了趟官差。 听说他现在军中可是大红人,咱们实在得罪不起!他刚负责押送完大批军粮,这刚回来,就急着过来见你。 妈妈保证,他今日绝对规规矩矩,绝不会为难你! 你就当帮妈妈个忙,随意去应酬一番,如何?...” 柳芸娘原本心里很厌烦,今晚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见严彪的。 可她方才听说严彪刚押送完军粮,心里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的父亲曾在户部任治粟内史,十三年前因为一桩涉及军粮的贪墨案而蒙冤入狱。 她的父亲因此被处斩,一家内眷皆被充做官妓和奴婢。 而后,她辗转被卖到了醉仙阁。 她从小才貌双全、聪慧过人。突然遭遇变故,亦未曾自暴自弃。 她很快成了醉仙阁的台柱子,未过几年便成了花魁娘子。 这醉仙阁往来达官贵人甚多,她一面尽力挣钱替自己存赎身钱,一面打听她父亲冤案的消息。 待她恢复自由之身,她想替她父亲翻案申冤。 柳芸娘故作为难生气地对鸨母道: “妈妈当真只认银子不认人,这般不疼惜女儿,竟然将芸娘往虎口里送!” 鸨母忙陪笑着哄道:“哎呀我的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妈妈怎舍得害你?你今日帮妈妈这回,妈妈保证没有下回了。 再者说,女儿你这般人才,日后定是洪福齐天,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妈妈日后还望你照拂呢!若敢对你有什么歪心思,定人神共愤,不得好死!...呵呵呵!...” 鸨母这无耻陪笑的模样,终究让柳芸娘放松警惕,答应了她的要求。 第109章 周旋攀谈 柳芸娘进到雅间,严彪果真等得已经很焦躁了。 见到柳芸娘,才收住不耐烦,两眼瞬间冒出了精光,仿佛见到了垂涎已久的美味。 “哈哈哈!...姑娘真是让严某好等!严某当真是望眼欲穿啊!” 柳芸娘款款地落座: “严大官人今日急着见芸娘有何要事? 芸娘正要歇息呢,竟被妈妈唤来见您,严大官人若有兴致好好地喝茶聊天,芸娘便好生地相陪。 大官人要是如之前一般不讲体面,芸娘这便回去了!” 严彪嘿嘿笑道:“怎会?...严某对姑娘,向来是最讲体面的。 只要姑娘一句话,天上的星星,严某也替姑娘摘下来!” 柳芸娘嘲讽地笑了一声: “天上的星星倒不必,芸娘如何消受得起? 只是,芸娘听说严大官人如今风光得很,刚押送完大批的军粮。 想必,大官人如今在军中很是体面通达。” 芸娘想与他好好周旋攀谈,以期能打听到事关父亲冤案的细节。 “好说,严某祖上与当朝荣威大将军褚金骁的府上乃是姻亲。 褚氏是当朝势力最盛的家族,严某这些年靠着这层关系,在军中自是混得不差。” 严彪得意地说了一通,觉得如此炫耀自己的身份和背景,柳芸娘定会对他刮目相看,想必很快便会被他的权势所折服。 柳芸娘自是看不上他,心心念念的,只有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大官人这般厉害,想必接押送军粮这等重要的差事,有些年头了吧?...”柳芸娘故作景仰地问。 严彪顿了顿,略微想了一下。 “该有十来年了,这等肥差不知多少人盯着。 严某若没点本事和身份,哪儿能在这个位置干这般久?”严彪很是得意道。 “芸娘听闻,由户部负责粮草钱财的调配,押送军粮本是户部文官的差事,怎的如今劳烦大官人这等武将当差了?...” 严彪被问得有些惊讶,没想到柳芸娘这一介女子,对官场的事却这般清楚。 不过,他为了显示自己十分能耐,倒没过多地生疑,继续得意道: “嗨!这前任押粮官贪赃枉法,押送给边境的军粮出了纰漏,还不知贪墨了多少银子! 某家的前任叫什么来着?...柳秉文!...对,就叫柳秉文! 那家伙,想必是个穷酸出身,上辈子没见过钱似的,这辈子好不容易当了官,不思报效朝廷,为民请命,竟然整日思量着中饱私囊。 可那是军粮啊!敢打军粮的主意,胆子本就够大的。 且又不知收敛,太过张狂,这柳秉文就被问斩了! 哎!要说这好官呐,还得是某家这种出身正统,家教中正之人啊!...” 柳芸娘听了这些,肺都快气炸了。 她父亲一生清正廉洁,为官十数载,除了俸禄,从未多拿一两银子,如今却被严彪这等无耻之徒这般羞辱。 可她眼下自是不能表露情绪,于是,继续耐着性子道: “可不是人人都像大官人这般正直的。 只是不知这柳大人是怎么犯事的?想来一个押送官,在户部也就是个小吏,怎会有这般大的胆子,敢贪赃枉法,打军粮的主意?...” 这下严彪被问住了,他当年还只是骁骑营的一个小喽啰。 军粮押送官被问斩后,要在军中物色新的押送官,以便自此以后,军粮调配和押送的权责彻底分开。 严彪当时得了这个消息,便知道,能碰到军粮,定是肥差,于是立刻去攀了褚家的关系。 他家和褚家有亲戚关系倒是实情,所以,他如愿地上位得了这份差事,一直干到现在,这些年捞了不少油水。 至于这柳秉文案的细节,他当年还真没怎么在意。 本来这事也与他没什么关系,他一介武夫,管这等闲事干嘛? 眼下突然被柳芸娘问起,他不禁起疑,觉得这柳芸娘有些奇怪,今日对自己热情,像是故意在打听什么,尤其是对这个柳秉文似乎特别感兴趣。 他突然意识到,柳芸娘也姓柳,和这柳秉文,莫非有很深的关系? 这严彪看着五大三粗,内里却很是狡猾。 他毕竟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也算阅人无数,他看出了柳芸娘接近自己的目的,心里大概也猜到了她与柳秉文的关系。 于是,他狡黠地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芸娘啊,你与这柳秉文的关系不一般吧? 严某听闻,当年他被问斩后,府上女眷皆被充作官妓了,你不会是他的女儿吧?!...” “呵呵呵!...大官人可真会说笑!”柳芸娘闻言吓了一跳,但还是很镇定地否认。 “这天下柳姓之人众多,芸娘只是一时好奇才多问了几句,怎的就成了这等罪官的女儿?” “呵呵呵!...芸姑娘可真是一点都不乖!” 严彪虽笑着,但语气里满是狠戾。 “某家若想查姑娘,一时半刻便能有结果。 芸姑娘就莫再与某家玩儿心思了!” 严彪此时有些没了耐心,有些急切道: “芸姑娘,你知某家对你的心思,只要你从了某家,日后不只吃香的喝辣的。 你想要什么贵重物件,都只是对某家一句话的事。 那柳秉文的案子,更是小事一桩! 芸姑娘虽是这醉仙阁的头牌,可在这风月之地讨生活,终非长久之计。 不如姑娘就从了某家,某家日后定待姑娘如心头肉、掌中宝,如何?...” 说着,严彪又按耐不住地凑近柳芸娘,一双手已经不安分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柳芸娘忙挣脱开,猛地起身怒喝道:“严大官人,请你自重!...” 严彪此时才不在意她的这点小脾气,继续厚颜无耻地扑上去,直接抱住了她。 柳芸娘吓坏了,拼命地推开他,气急败坏地扇了他一巴掌。 严彪这下被彻底激怒了,他脸色一变,伸手就去拉扯柳芸娘: “哼!某家给你脸,你不要。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110章 再也唤不醒 严彪像一只闻见了血腥味的猛兽,完全丧失了理智。 他疯了一般地将柳芸娘逼到了雅间的一角。 柳芸娘被死死地抵在了墙上,她想拼死挣扎,脑后却一阵剧痛,很快蔓延到四肢百骸,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很快,柳芸娘便支撑不住地昏死过去。 严彪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松了手上的力道,猛然发现柳芸娘的后脑正巧钉在了墙上一截闲置的挂钩上。 严彪顿时慌了神,饶是他平素在醉仙阁横行霸道惯了,这会儿也有些害怕。 他见柳芸娘似乎没了气息,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他往日再蛮横跋扈,手上可没沾过命案。 他吓得手都在发抖,战战兢兢地将人放在地上,便如见了鬼一般跑出了雅间。 ...... 璃月练完功回到房间的时候已近深夜,见柳芸娘不在房间很是意外。 想必有客人要见,璃月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回来,心里终是放心不下,柳芸娘很少会客到这么晚的时间。 于是璃月不放心地离开了房间,想去寻她。 没走几步便碰到一名小厮,璃月忙叫住人问:“可见到芸姑娘在何处?...” “芸姑娘?...”小厮顿了顿,“晚间的时候,妈妈过来寻姑娘去见严大官人了。 我方才见严大官人已经走了,芸姑娘没回房吗?...”小厮惊讶地问。 璃月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心里更不安了,忙问: “你可知芸姑娘在哪个雅间会客的?...” “应该是顶楼最豪华那间吧!...” 没等小厮说完,璃月便跑开了。 她着急忙慌地跑进那间雅间,见柳芸娘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惊得心都停跳了一般。 “阿姐!!...阿姐你怎么了?!...” 她忙将柳芸娘扶起一些,靠进自己怀里,这才看见,柳芸娘的后脑出了很多血,血渍已经将她自己的头发和衣物都浸透了。 璃月一时更惊慌失措地唤着柳芸娘。 “阿姐!!...阿姐!...你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啊!...”璃月急得哭了出来。 柳芸娘尚留着一口气,似乎正等着璃月来寻她。 她渐渐睁眼:“璃...月!...” 璃月见人醒了,忙收住情绪问道: “阿姐这般可是严彪伤的?我这就去找他,我要报官!...” “没用的!...”柳芸娘虚弱地回道,“严彪已经逃了,阿姐快不成了,妈妈只会息事宁人,再趁机敲一笔钱。” “那就这么算了?!...”璃月悲愤交加,“我去寻大夫来给阿姐诊治,阿姐定要撑着!” 璃月想要离开寻人,忙被柳芸娘阻止了。 “来不及了!...璃月,你听阿姐说,阿姐有些事情要托付给你。” 璃月听了,情绪更是崩溃,眼前的情景,她两个月前刚经历一次,这会儿她真的很怕再经历一次。 “阿姐,不会的!...你莫灰心丧气,大夫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柳芸娘无力地摇了摇头: “你听阿姐说,阿姐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拜托你。” 璃月抽泣着,她现在真的好后悔,她今日要是不赌气,留在房中陪柳芸娘,也许就不会发生眼前的事了。 “阿姐,你说...我听着。”璃月终是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父亲柳秉文,十三年前任户部治粟内史。 因押送去边境的军粮出了问题,他被污贪墨处了斩刑,全家获罪,我因此流落青楼。 我本想替父亲翻案伸冤,可如今...怕是不能了! 璃月,阿姐求你,将来有机会,定要替阿姐查清真相,还我父亲清白!...” 璃月听了不只害怕,心里更崩溃了。 “阿姐,你让我怎么查,到底是谁害了柳大人?!...” 柳芸娘无奈道:“阿姐也不知,但严彪是现任押粮官,他的背后是褚氏。 褚氏是当朝势力最盛的家族,宫中的褚贵妃和朝中的荣威大将军,皆出自褚家。” “阿姐今日是为了查柳大人的冤情,才见严彪的?...” 柳芸娘点了点头,满脸的悔意。 “我今日不该答应鸨母的,现在,后悔也无用了。” “可是阿姐,你让我该怎么办?... 我只想和阿姐在一起,阿姐怎么可以撇下璃月一个人? 为什么你和阿娘都要这样对璃月?...” 璃月泣不成声,她真的不想面对眼前的惨事。 “好孩子,是阿姐对不住你,今日不该一时大意,如今还要牵累你。 可你莫要灰心丧气,你不是一个人的。 乖孩子,你听阿姐的话,这醉仙阁,你万不能再待下去了。 阿姐妆台右边的抽屉里,有一根炮竹模样的信号弹。 你拿着它对着天空,拉开引线放出信号,林公子就会来接你的。” “阿姐!...”璃月害怕又无助地痛哭着扑到柳芸娘的怀里,“阿姐,你振作一点,我去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 柳芸娘无力地摇了摇头:“好孩子,你别难过。阿姐此生能有你这么好的妹妹,真的很欣慰。 阿姐快...不行了,你一定即刻...召唤林公子来接你,听话!...” 柳芸娘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很快就没了一点反应,渐渐地断了最后一点微弱的气息。 “阿姐!!...阿姐!...” 璃月拼命地唤柳芸娘,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她再也唤不醒她了。 璃月仿佛又回到了阿娘离世的那一晚,伤心、恐惧和绝望。 她好恨啊,为什么这个世道这般残酷和不公? 她好不容易有了可以依靠和相伴的亲人,没想到,她在柳芸娘身边安稳的日子是这般短暂。 上天似乎就是不放过她,要夺走她身边所有爱她的亲人。 她抱着柳芸娘伤心地哭了许久,终究冷静下来,没放任自己肆意地宣泄情绪。 她不能再像阿娘去世时那般失了理智,柳芸娘说的没错,她现在太弱小,在醉仙阁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变数和危险。 她必须先保护自己,才有机会完成柳芸娘的托付,还有,她一定要替柳芸娘报仇,绝不能就这么放过严彪那个畜生。 她要讨回公道,不只是替柳芸娘,还有她自己的。 她的母亲被迫害致死,还有她外祖一家更是含冤,死得不明不白。 这个世道的不公,她不能再退让躲避,一再地委屈求全,那样,只会让这个世界,彻底地失了公平。 璃月从出生以来遭受的一切不公,从今日起,她要一一讨回来。 第111章 何其残忍 璃月终于让自己冷静,她先放下柳芸娘的尸身,暂时未声张她离世的事。 柳芸娘已经没有亲人,鸨母一旦发现,只会赶紧将她的尸身草草处理了,顺便再趁机敲严彪一笔。 那样,便什么证据也不会留下,柳芸娘的死,与一只蝼蚁毫无区别。 凭璃月一个人,她什么也做不了。严彪往后只会更为所欲为、肆无忌惮。 说不定,只要银子到位,鸨母不出三日,便会将她绑了,给严彪送到府上去。 想到此,璃月冷静地起身,悄无声息地出了雅间。 好在深更半夜,丑时都快过了,醉仙阁已经安静了下来,雅间里发生的事,根本没人注意到。 璃月回到房间,取出那根信号弹,打开窗户,对着夜空放了出去。 然后,她便静静地在房间等着。 今夜注定无眠,就如阿娘去世的那一晚。 但愿一切如柳芸娘临终前所说,不会有什么差池。 她现在别无选择,所以,她期望慕凌岳能尽快出现。 果然,只过了一个时辰,寅时末的时候,慕凌岳便到了醉仙阁。 他这段时间一直派人盯着这儿,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会有人报给他。 他刚从睡梦中被下属唤醒,事关璃月自是十万火急,他片刻也没耽误便出了宫。 鸨母亦是在睡梦中被值夜的管事唤醒的,被扰了美梦很是不爽,见到慕凌岳的一大块金锭,才一时眉开眼笑、睡意全消了。 “林公子怎的这般早?...天还没亮呢!” 鸨母虽看在钱财的份上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在下有急事找璃月姑娘,请妈妈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 鸨母虽很惊讶,可收了钱自是不会多话,态度还很是热情。 璃月正安静地待在房间里,房门被敲响,她忙起身开了门。 鸨母见她像是完全没睡的模样,似乎特意等了慕凌岳许久,心里更是意外,随口问了一句:“你这是一直在等人?...芸姑娘呢?” “还没回来。”璃月没有迟疑地便回了一句。 鸨母不疑有他,她夜里回房早了些,并不知严彪已经溜走,只以为柳芸娘还在雅间陪着他。 “林公子寻你有事,你好生伺候着。” 鸨母将慕凌岳带进房间,便离开了。 “璃月姑娘急着寻我来何事?...” 慕凌岳想起上次见面的事有些尴尬,并不敢太过热情。 璃月再也忍不住,眼里泛起泪意。 “你...真的是我的大哥吗?” 慕凌岳闻言既意外又欣喜,虽不知她为何突然想通了,但她这般问,便是想认下自己。 “嗯,我确实是你的长兄。” 慕凌岳这才注意到璃月的神情不大对,忙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璃月充耳不闻,继续问道:“听阿娘说,我的生母生下我便离世了,她只有我一个孩子。 你和我定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你是...” 慕凌岳不想再有任何隐瞒,既要相认,自是要将一切都说清楚。 “我是当今陛下的长子,亦是当朝太子慕凌岳,先皇后所出,你是陛下幼女,生母乃昀贵妃。” “我愿意随你去皇宫,你能帮我吗?...大哥。”璃月茫然又无助地看着他。 慕凌岳心里顿时心疼,不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月儿,你先告诉大哥,出了何事?...” 璃月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哭着回道: “阿姐被害死了!...被严彪害死了!...” 璃月很快激动地泣不成声,此时,伤心无措和害怕恐惧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 “月儿别怕,告诉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璃月将这一晚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慕凌岳。 说完,她似乎找到了出口,整个人放松下来,不用再硬撑着,情绪一时再也控制不住。 慕凌岳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他看着她的模样,仿佛见到了当年的萧婉昀。 他那一晚没有护好萧婉昀,这些年一直自责到现在。 上天垂怜,萧婉昀逃出皇宫,替自己生下了妹妹。 他这才猛然意识到,璃月方才说,萧婉昀生下她便离世了。 虽然他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可骤然听到,还是不免伤心。 如果不是当年生出那样的变故,她应该可以平安地生下孩子的。 可惜当年慕倾羽不在宫中,自己又尚且年幼,宫里想置她于死地的人,但凡知道她还活着,随时都会将她和腹中的孩子一并除掉。 萧婉昀逃出宫去,至少保住了孩子。 慕凌岳想好好安慰璃月,可眼下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孩子这么多年流落在外,不知吃了多少苦,而那些苦难,自己都未曾看见,亦无法想象。 他想将璃月带回宫,日后再好好弥补。 眼下,她这般伤心绝望、惊慌失措,定是因为又经历了一次死别。 短短两个月,她已经历了两次,对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何其残忍? “月儿,你乖!先别哭了,带大哥去看芸姑娘吧...” 璃月终于收住了眼泪,带慕凌岳去了雅间。 慕凌岳见到柳芸娘的尸身异常震惊。 他对她的才华一直很仰慕,这些年,偶尔闲暇的时候,便会来醉仙阁听她的曲乐。 没想到她这般年轻,就这样猝然成了眼前冰冷的尸体。 慕凌岳忙命下属去报了官。 这件命案涉及朝廷命官,除了向京兆尹报案,还直接惊动了大理寺。 当两个衙门的官差都赶来醉仙阁时,鸨母的回笼觉刚醒,猛然见到乌泱泱一片官差,简直要吓傻了。 第112章 金屋藏娇 官差对鸨母和璃月进行了问讯,严彪很快被缉拿归案。 他先是抵死不认,后经官差对现场的仔细勘察,再加上鸨母、璃月以及醉仙阁管事和小厮的证词,他的嫌疑如何都洗不掉一分。 再加上慕凌岳的施压,严彪想花钱疏通,便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他很快被大理寺收监,以杀人逃逸的罪责候审。 此事已算尘埃落定,严彪杀了人,被问斩自是板上钉钉之事。 只是等案子审理清楚,判决以后再被处决,至少是第二年秋后的事了。 璃月被慕凌岳带回东宫,安置在东宫一间独立的院落。 慕凌岳给她配了两名婢女和太监。 还给她物色了一名信得过的老嬷嬷,教她宫中的礼仪。 至于琴棋书画和诗文,慕凌岳以自己需要师傅请教为名,亦替她请了名师进东宫教授。 太子已入朝多年,早就过了去上书房进学的年纪。 突然需要延请名师入东宫教授,实在令人很意外。 如此一来,璃月的身份在宫里很是神秘。 看慕凌岳对她如此看重,这般娇养在东宫,宫里的奴才们纷纷猜测她是太子殿下心仪之人。 只是璃月形容尚小,看着实在不像与太子殿下有男女之意的模样。 况且太子殿下于男女之事持身极正,成婚多年,东宫只有太子妃和一名良娣,如何也不像会金屋藏娇之人。 可慕凌岳并不许璃月离开东宫,大多数时间只允她在自己的小院活动。 她的真实身份,除了慕凌岳和徐瑁之,眼下对任何人都是秘密。 一则,她与慕倾羽相认,恢复公主的身份尚需等待合适的时机。 再则,当年萧家满门死得冤屈,萧婉昀被害的案子更是尚未有半点眉目,此时若被人得知璃月的身世和身份,只会令她陷入危险的境地。 慕倾羽虽知萧婉昀并未死于明月宫大火,可这么多年暗中派人找寻无果,心里早已放弃了她和孩子还活在世上的希望。 毕竟当年,萧婉昀身体十分孱弱,又连遭打击和变故,寻常妇人都难以承受,何况是她。 慕倾羽这些年很是悔恨自责,觉得自己身为丈夫实在混账透顶,属实辜负了萧婉昀的深情。 慕倾羽心里的苦闷,这些年无处排解。整日埋头政事,过着表面勤勉,实则在自我折磨的日子。 慕凌岳知道慕倾羽有多爱萧婉昀,而当年失去萧婉昀的无奈和悔恨,他亦是看在眼里。 失去所爱的这些年,慕倾羽的痛苦,慕凌岳都能真实地感受到,但他此前不知该如何安慰,心里担忧着急,却根本无能为力。 眼下璃月出现了,她是萧婉昀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定能给慕倾羽带去慰藉和救赎。 璃月亦是萧家留在世上唯一的一点血脉,不管从哪方面考虑,慕凌岳现在只想将璃月好好地保护起来,万不可让她步了萧婉昀的后尘。 他不可让居心叵测之人有一点可乘之机,亦不可让他好不容易寻回的妹妹,有一点闪失。 可慕凌岳对璃月这般珍而重之,对东宫之外的人却闭口不提。 宫里人多眼杂,慕凌岳这般行径,难免引人遐想。 而这些盯着璃月所居小院的人里,最不满的当属太子妃。 她嫁于太子这么多年,夫妻感情和睦,相敬如宾。 宫里其他各宫,难免勾心斗角,唯独这东宫,这些年甚是和谐。 太子妃之下,只有一位良娣,即为太子侧妃,是太子大婚时,与太子妃一并迎入东宫的。 太子对再纳侧妃之事毫无兴趣,对妻室态度中正,向来不偏不倚,对太子妃操持后院从不多话。 慕凌岳从小身在宫中,对这宫院后宅之事看得通透,慕倾羽便是前车之鉴。 他尚未继承大统,这后宅能单纯安稳,便尽量单纯安稳。 将来若是不得不面对后宫众多妃嫔,他亦有自己的处事之道。 他对慕倾羽和萧婉昀的深情很感佩,但身为太子,他一点也不认同。 身为帝王万不可执着情爱,既不可滥情,亦不可专情,更不可痴情。 身为凡人,心里岂会没有情爱?可身为帝王,却要尽量克制。 若是真的对某一位女子格外喜爱钟情,更需要克制隐忍,事事替她考虑周全。 万不可肆意放任自己的情感,那样,只会让那个女子陷入矛盾和旋涡的中心,最后害人害己。 有这般圣明的夫君,太子妃这些年和良娣处的真如姐妹一般,东宫属实没有后宅争斗那些个糟心事。 可这样的平静,随着璃月的到来似乎被打破了。 女人的嫉妒心,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不经意地滋生出来。 太子妃嫁于慕凌岳整整八年,这么多年过得很是平静幸福,如今却陡然觉得太子变了。 慕凌岳明令禁止东宫众人和奴才们,不准去打扰璃月所在的小院。 只说那是外祖亲戚家的孩子,与太子亦是表亲。那孩子家中遭遇变故,太子受外祖家之托,暂时帮忙照顾的。 这是什么荒唐理由?太子的外祖家怎么可能连这么一个小姑娘都无法照应,需要托太子接入东宫照顾。 慕凌岳越是这般紧张,遮遮掩掩的,太子妃越觉得蹊跷。 她心里越发开始犯嘀咕,莫不是她与太子成婚多年,太子属实对自己乏味厌倦了,便开始犯起了,几乎全天下的男人都会犯的毛病? 太子突然弄这么个小丫头进东宫藏着,还编一堆听着冠冕堂皇,但属实站不住脚的瞎话,太子妃一时想不出别的可能。 可太子即便厌倦了,想要玩新鲜,大大方方地纳进东宫就是了,如此这般,太子妃的颜面何存?这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太子妃越想越生气,这日便不顾慕凌岳的禁令,闯进了璃月的小院。 她不顾院中侍婢和太监的劝阻,直接冲进了璃月所在的屋子。 正巧慕凌岳也在,他正在教璃月写字。 璃月虽认得字,可从小毕竟未正经上过学,这字写得,不夸张地说,如狗爬的一般。 如今进了宫,虽对外尚未恢复身份,可慕凌岳自是要拿她当公主教养的。 这段时间,慕凌岳如兄如父,此时得了空,便握着她的手腕,在教她落笔运笔,教得很是认真仔细。 这一幕被突然冲进来的太子妃看个正着。 太子妃一时气得,肺都要炸了。 第113章 贸然闯入 慕凌岳和璃月,被突如其来的太子妃吓了一跳。 慕凌岳抬头,惊讶问道: “静姝...你怎么来了?!...” 太子见到太子妃林静姝很是诧异,他明明说过,未得允许,不许东宫之人随意来探视的。当然,他自己除外。 如今,这林静姝招呼未打一声便贸然闯入,还这般无礼,慕凌岳着实意外且有些不悦。 “臣妾来得不巧啊!...”林静姝显然气得不轻,“看来,臣妾打扰了殿下雅兴,这便给殿下赔罪了!” 说着,林静姝忙向慕凌岳行了个大礼。 “只是,臣妾若不来,怎会看到殿下这般浓情蜜意、柔情似水的模样? 臣妾当真感动得很呐!...” 慕凌岳闻听此言,心里很不受用,这分明是掺杂着浓郁火药味的醋意啊。 “你胡说什么?!...” 慕凌岳平日治家宽厚,但说一不二,从不对林静姝扯谎或恶意欺骗。 所以,他的心里自是坦坦荡荡的,暂时未对她说实话,只是不想对她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困扰。 可眼下,他的妻子显然不信任他,竟然突袭,直接跑来捉奸了。 慕凌岳着实不高兴了: “一国储妃,这般善妒狭隘,出言无状,成何体统?!...” “臣妾善妒?...无状?!...”林静姝更气了。 “那殿下倒说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殿下还与她这般...亲密,就有礼得体了?! 殿下还骗臣妾说是亲戚家的孩子,代为照顾的。 照顾成这般模样,又算合了哪家的体统?!...” 林静姝气得一顿质问,眼圈都泛了红,若不是教养尚好,换成寻常女子,大概当场便要哭闹起来了。 璃月见这阵势,一时吓坏了,她第一次见林静姝,还被她说得这般难堪,也不敢开口说话,有些无所适从。 “大哥,她是?...”璃月怯怯地问。 慕凌岳见她这般小心翼翼地,显然被吓着了,忙安慰: “月儿不怕,这是大嫂。乖,过来见过大嫂。” 璃月忙上前福身行礼:“大嫂安好!...” “本宫不认得你,莫乱称呼!...” 林静姝见方才慕凌岳对璃月一脸温柔的模样,更是气得身子都有些发抖,这声大嫂,她当真是消受不起。 慕凌岳见状,心道不好,今日若不解释清楚,事情便要闹大了。 于是,他忙对璃月和蔼道:“月儿今日练了许久的字,也累了,先回房歇会儿吧。” “带小姐下去休息!...” 慕凌岳忙命随侍的婢女带璃月退了出去。 璃月怯怯地福了福身,忙退出了书房。 她这段时间待在东宫的小院,虽不至于憋闷,慕凌岳对她亦很好,但她清楚,自己眼下在宫里,还是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眼前的事,便让她很是尴尬和害怕,她忐忑不安地随婢女回了自己的房间。 现在书房只剩下慕凌岳和林静姝,慕凌岳这会儿彻底没了气势,打算好好哄哄妻子。 “爱妃今日是怎的了?孤都要被你吓死了!...”慕凌岳陪着一脸的笑,将林静姝搂着靠进自己怀里。 林静姝并不买账,气还一点都没消,不情愿地将慕凌岳推开,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诶呀!...这是何苦来呢!...”慕凌岳忙替她抹眼泪,心疼地将人抱进怀里,“她是孤的亲妹,你这是吃得哪门子醋啊!...” 林静姝闻言惊讶地看着他,随即一脸的鄙夷和不信。 “殿下如今说瞎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公主们皆已出嫁,殿下何时多了个这么小的妹妹? 殿下这胡话编得,难不成是陛下私德不检,给你生在宫外的? 殿下可仔细这话传到陛下耳中,看你到时候怎么解释?!...” “不许胡说八道,孤何曾说父皇私德不检了?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慕凌岳故作生气道。 “静姝,你还记得孤与你提起过的昀母妃吗?...” “昀贵妃?...”林静姝意外地问,“当然记得,虽然臣妾未见过,可即便殿下不提,臣妾亦知道她。 昀贵妃当年可是宠冠后宫啊,且陛下对她很是专情,听过她在宫里的那些年,陛下对她夜夜专宠。 只可惜,她后来香消玉殒了。殿下为何突然提起她?...” “方才静姝见到的孩子叫璃月,是昀母妃的亲生女儿,父皇的幼女,自然便是孤的亲妹喽!...” 慕凌岳见林静姝很是好奇,忙趁势麻溜地说了一通。 这下,林静姝更好奇了,惊讶地眼睛都睁圆了。 “殿下说什么?!莫不是在说梦话吧?...”林静姝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昀贵妃十四年前便去世了,怎会给你生什么妹妹?!...” “此事说来话长!...”慕凌岳感慨道,“昀母妃当年是被人陷害的,但并未死于明月宫大火,而是逃出了宫,然后生下了璃月。” 林静姝张大嘴倒吸了一口冷气: “竟有这样的事!殿下这些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慕凌月笃定回道。 “这听起来,好荒谬啊!...”林静姝震惊地,一时根本无法相信。 “慢说昀贵妃当年是如何逃出去的,又到底逃不逃得出去。 就算她逃出去了,她已然出了宫,殿下又怎么确定这个孩子是昀贵妃生的,或者说,她定是陛下的骨血? 那昀贵妃娘娘呢?她如今在何处?...” “去世了!”慕凌岳的眼神瞬间有些黯淡,显见得遗憾和伤感。 林静姝听了,觉得整件事更离奇了。 “那殿下如何确定,这孩子是你的亲妹妹,何以为证呢?... 将来,她与陛下相认,殿下若没有充分的证据,便是欺君之罪啊!” 第114章 隔着一层 “孤自有凭证,不但有物证,还有人证,且有太医对月儿年龄和体质的精准诊断。 只是...” 慕凌岳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似乎有些忧虑,又有些感慨。 “只是什么?...”林静姝迫不及待地问。 “只是若让父皇见了月儿,怕是不等孤拿出这些证据,父皇心里便会认定,月儿定是他的骨肉吧。” “为何?...陛下怎会这般...” 林静姝实在不信,她差点脱口质疑,陛下怎会这般糊涂? “因为父皇知道,当年明月宫寝殿的焦尸并非昀母妃。 且月儿与昀母妃,几乎长得一般无二。” 慕凌岳很确定,慕倾羽见到璃月,定会万分疼爱。 “哦?!...可并未听说陛下对外宣称此事,亦未派人去寻昀贵妃啊。”林静姝不解。 “当年情势复杂,父皇担心对方知道昀母妃还活着,反而更危险。 父皇这些年定暗中派人寻过,只是他尚不知,昀母妃当年逃出宫的当晚,生下月儿就去了。”慕凌岳担忧道。 “那这孩子是被谁养大的,殿下又如何找到的她?...” 林静姝的问题似乎越来越多,慕凌岳却像是在回忆痛苦的过往。 他长叹了一口气: “是昀母妃的贴身侍女齐福儿将她养大的,可是齐福儿两个月前亦病逝了。 这孩子为了安葬母亲,将自己卖身去了醉仙阁。 孤微服去醉仙阁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她。” “她这些年过得这般惨!...”林静姝亦忍不住唏嘘。 “嗯!确是如此!...”慕凌岳心疼道,“昀母妃当年在宫中时,孤一直当母亲待之。 她当年出事,亦是孤没完成父皇离宫前的嘱托,未将她照顾周全。 这么多年,孤一直自责不已。 如今竟然能寻回月儿,实在是意外之喜。 长兄如父,孤即便将月儿当女儿一般养在东宫又何妨? 你日后该替孤多疼她才是!...” 慕凌岳如今真的是对璃月呵护备至。 “殿下对这个妹妹着实心疼得紧,臣妾从未见您对自己的孩儿这般上心。”林静姝娇嗔道。 慕凌岳讪讪地笑了笑:“爱妃贤德,平素将孩儿们照顾得甚是妥帖,孤自是不用操一点心。 可月儿不同,她自小命运多舛、孤苦无依。 孤眼下只望能尽早将她身边的祸端都除了,也好让她与父皇早日相认。 这段时间,万不能对旁人透露了月儿的身份。 爱妃当谨记,并约束好下人,若出了差池,孤拿你是问哦!...” 慕凌岳神情转而变得严肃道。 “哎呀!...臣妾真的好怕啊!”林静姝故作为难道,“早知道,臣妾今日就不来了!” “迟了!现在后悔有何用?...”慕凌岳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今日之事能怪孤吗?孤之前不告知实情是替爱妃着想,可爱妃非但不领情,还偏要往这儿闯。 那就只能劳烦爱妃替孤多操持费心喽!” 林静姝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娇嗔中带着几分委屈和讪笑。 “那臣妾还有的选吗?只能和殿下一起,只当多养个女儿喽!...” “爱妃果真贤德,孤有妻若此,真是三生有幸啊!...” 慕凌岳开心地将林静姝搂进怀里,在她的脸上亲了又亲,心里很是欣慰。 “殿下少甜言蜜语地哄骗臣妾了,日后凡事莫欺瞒臣妾就好!...” “绝不!...孤再不敢欺瞒爱妃了!...” “......” 太子妃得知了真相,终于没了半点气郁,心情舒畅地离开了小院。 慕凌岳说还有事要对璃月交代,便未与太子妃一同离开。 他只是不太放心璃月,毕竟方才太子妃一通闹腾,他知道璃月被吓得不轻,心里定然忐忑不安。 他命下人将璃月请来书房,璃月见林静姝已经离开了,似是放松了一些。 “大哥,大嫂是不是因为我生气了?...”璃月不安地问。 “没有!月儿莫要多心,大哥已经将月儿的事都告诉了大嫂。 大嫂很喜欢月儿,日后定会疼月儿的。”慕凌岳和蔼地宽慰。 璃月这才安心一些,这段日子的相处,她能感受到眼前的大哥是真心疼爱自己的。 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她原本的不安与防备,现在才稍稍放下。 “这些日子,多蒙大哥照顾,阿姐的冤屈也得以伸张,月儿很是感激。 日后,大哥若有用得上月儿的时候,尽管吩咐。” 璃月说的很是诚恳,她从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尝尽了心酸,也看透了炎凉。 她长到快十四岁,只有阿娘是待自己真心实意,对自己毫无保留地疼爱。 可阿娘走了,后来她又遇见了柳芸娘。最后,连柳芸娘也离开了,疼爱她的人,终究都离她而去了。 若不是突生变故,柳芸娘还好好地陪着自己,璃月定不愿意进宫的。 如今虽然知道慕凌岳是真心疼自己,她却从不敢理所应当地接受,总觉得自己一定要有价值,配得上慕凌岳的疼爱才可以。 慕凌岳听她说了这番话,心里又心疼,又有些伤心。 他对璃月好,自是真心实意,从未想过要她半点的回报。 这对他来说,是庆幸得到也好,是弥补亏欠也罢,内心只有满足、感激,甚至是救赎。 林静姝方才说的没错,他对自己的孩子都未这般紧张过。 可他没想到,璃月是这般想他的,心里似乎永远都隔着一层,随他进宫,仿佛是拿她自己当做筹码,来换取她想要的。 “月儿,为何这般对大哥说话? 大哥照顾月儿,从未想过要月儿回报什么。 这些都是大哥应该做的,我们是亲人,血浓于水,你明白吗?...” 慕凌岳很温柔,但语气里难掩失望和伤心。 可他又不忍责备璃月,毕竟她从小并非在自己身边长大,和自己相处的时间还很短暂,没有感情亦属平常。 璃月看着慕凌岳,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很快又忍不住摇了摇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诘问。 第115章 定能昭雪 “阿娘从小便告诉月儿,月儿的阿爹在天上。 月儿一直以为,自己的阿爹很早就去世了。 可阿娘却说,那是因为咱们可能一辈子都没法见到阿爹,所以阿爹就像远在天边一般。 最后的时候,阿娘竟然告诉月儿,月儿的阿爹是当今陛下。 月儿的父亲,真的是陛下吗?...” 璃月喃喃地问了出来,眼神里满是质疑和失落,还有不确定的惊慌。 “当然是!...”慕凌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月儿是急着想见父皇吗?再等些日子,大哥一定会尽快让你见到父皇的。” “我...不知道!”璃月茫然地看着慕凌岳,“我一点也不着急,我只是...觉得害怕。” “害怕?...为何?!...”慕凌岳很是不解。 他觉得璃月从小没有父亲,此刻一定很渴望见到父亲,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月儿从小乞讨,时常见到别的孩子和父母在一起逛街的模样。 那些孩子都很开心,脸上的笑让人看着都心生欢喜。 他们的阿爹和阿娘也都很开心地笑着,很恩爱的模样。 那时候,月儿就会想,如果月儿的阿爹也在,会不会也像别的阿爹一样,疼爱自己,也疼爱阿娘。...” 璃月说着这些,拼命地咬着唇,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当然会,父皇这些年,只是没有寻到你和昀母妃。”慕凌岳极力地解释着。 “可阿娘临终时告诉月儿,月儿的娘亲当年被陛下关了起来。 娘亲病痛缠身,且怀着月儿即将分娩,陛下却丢下她不管不顾。 最后娘亲被人陷害,差点葬身火海,她拼死逃出皇宫,生下月儿就离世了。 陛下若是疼爱娘亲和月儿,怎会这般对待娘亲,让月儿一出生就没有娘亲也没有阿爹? 陛下定不喜娘亲,更不喜月儿。所以,月儿害怕见他。” 璃月越说越伤心,这么多年的委屈,此刻终是让她无法平静。 慕凌岳想告诉她当年的事情,想让她知道慕倾羽当年的无奈,可终是一句也没说出口。 璃月说的皆是实情,并没有一句虚言。她的父亲确实对不起她的母亲,更对不起弱小无辜的她。 可慕凌岳清楚,慕倾羽当年亦万般不舍和不愿,可命运是如此残忍,每个人都逃不脱它的桎梏,哪怕是万人景仰的帝王。 “月儿不必害怕,父皇见到月儿定会万分欢喜。 他一定会很疼月儿,月儿也一定会喜欢父皇的。” 慕凌岳什么也没有解释,当年的事更是绝口不提,只是尽量平静地宽慰。 璃月倔强地摇了摇头,眼泪却是止不地肆虐着。 慕凌岳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他明白她这么多年的心酸委屈和苦楚,不让她发泄出来,怕是不能释怀的。 璃月在慕凌岳的怀里哭了许久,才终于收住眼泪。 慕凌岳见她这般伤心,就想逗她开心些。 “眼下正值盛夏,今年的桃长势不错,大哥平素甚是喜欢吃桃。 可今日见到,怕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慕凌岳一脸地失落。 “啊?!...” 璃月都听傻了,这都是扯的什么有的没的? “大哥现在看着月儿的眼睛,就像看到两只水蜜桃一般,甚是吓人。 再对着一盘桃子,怎么还会有胃口呢?...” “大哥坏!...竟取笑月儿!...” 璃月害羞地笑了出来,不好意思嗔怪道。 “呵呵呵!...月儿今日将心事和苦楚说了出来,日后便不可这般伤心了。 父皇当年确有苦衷,你日后自会明白。 父皇很爱母妃,母妃对他亦如此。 父皇若知道月儿尚在,已长得这么大,这般好,不知会有多欣慰,他定会很疼爱月儿。 月儿定要放开怀抱和心结,和父皇再续骨肉之情。 这也定是母妃的遗愿,不然,她又为何要将她与父皇的定情信物留给你?...” 慕凌岳期盼地看着璃月,璃月终于释怀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心情已然平复,既然进了宫,终是要接受命运赋予她的一切。 她本来很惧怕皇宫,如今身在其中,却没自己想象中那般可怕。 至少眼前,慕凌岳对她疼爱有加,她从未得到过这般温暖和妥帖的照顾。 璃月的心渐渐坦然和平静下来。 她定了定神,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于是,她拿出了齐福儿临终前交给她的信件,呈给慕凌岳。 “这是何物?...”慕凌岳看着手里一小截信签筒,不解地问。 璃月摇了摇头: “这是阿娘临终时交给月儿的,说事关外祖一家的冤屈。” 慕凌岳取出信件摊开,信件上面的文字,他一个也不认识,文字中间还夹杂着很多奇特的符号。 慕凌岳看了半天,未得到任何确切有效的信息,仿佛那是一封天书。 “大哥可知这上面写的什么?...”璃月好奇地问。 “大哥也看不懂!...”慕凌岳无奈回道。 “不过,大哥曾经见过这种文字,应该是代融国的一种经文。” “经文?!...”璃月更惊奇了。 “嗯!...代融国国教的经文,就是用的这种文字。 在代融国内,只有修习国教的法师,和对国教研究颇深的信徒懂这种文字,寻常人并看不懂。” “那大乾岂不是没人能看懂这封信的内容?...”璃月担忧地问。 “这写信的人用这种密语,自是为了防止泄密,可以说是慎之又慎。 可我大乾人才挤挤,大哥虽看不懂,自能找到看懂之人,月儿不用担心,交给大哥吧!” 慕凌岳坦然地笑了笑,很是自信地模样。 璃月这才安心一些。 “大哥定要好生收好,阿娘说,这是月儿的舅父生前托人转交给娘亲的,是重要的证物! 月儿的外祖家,当年实在太惨了! 娘亲临终定然满腹的冤屈和不平,月儿一定要完成娘亲的遗愿,替外祖一门伸冤。” 说起这些,璃月忍不住地愤愤不平。 “大哥知晓,萧国公一家,定有昭雪的一天!”慕凌岳亦很不平,笃定地回道。 第116章 想要亲近 璃月自从见过太子妃以后,在东宫的日子更是自在了不少。 这天风和日丽,她在东宫的院墙里散步溜达。 毕竟她才十四岁,在小院里待久了,出来玩耍甚是雀跃。 慕凌岳和林静姝都很宠她,她如今在东宫自由得很。 不经意间,她从雕窗里看到一群人在东宫的院墙外经过。 是慕倾羽和身后一群随侍的奴才。 岁月易逝,慕倾羽已年近天命,依旧俊朗非凡,风华绝代,只是周身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他身上依旧是那身熟悉的明黄龙袍,看着却多了些许沉重。身姿依旧挺拔,却难掩憔悴和沧桑。 俊美的面容,虽仍似美玉般温润,可眼角处悄然爬上了几缕细纹。 剑眉斜飞入鬓,却多了一丝凝重。双眸深邃,亦失去了波澜,只沉淀着历经千帆的沉稳与淡然。 威严之气尚存,却不禁夹杂着丝丝疲惫。 曾经的意气风发,如今只剩内敛与深沉。 慕倾羽微转头看了一眼东宫的院墙,虽日日在朝上能与太子相见,可他们父子俩已许久未促膝长谈了。 如今太子已成婚多年,慕倾羽亦不便如太子儿时一般,随意去东宫探望。 他近来甚感寂寞,眼下看着东宫的院墙却不能移步进去。 许是上了年纪,竟然会有这般扭捏矫情之感。 慕倾羽看着院墙,自嘲地笑了笑。 璃月正巧躲在雕窗后面,不知怎的,竟觉得他仿若对着自己笑一般。 璃月知道眼前身着龙袍之人,便是大乾的帝王,自己的父亲慕倾羽。 她看着一行人从自己眼前经过,心里竟生出好奇和莫名的焦灼感。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般不经意地见到慕倾羽,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她本以为自己会害怕,可她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忍不住地想靠近慕倾羽,希望可以更仔细地看看他。 璃月用随身带着的丝帕挡住脸,出东宫跟在了那一行人后面。 她跟在人群后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一时并没有被发现。 她对东宫以外的地界一点也不熟悉,想跟着看慕倾羽去哪儿,以后也好躲在他的必经之处,悄悄看他。 璃月觉得自己机灵警醒一些,如此这般定没有问题,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般行为如同在作死。 心里思量着事情,脚下不慎绊到了石块,璃月一不小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番动静,着实将前面一行人惊动了。 “什么人?!...” 孙和泰已十分老迈,精神尚矍铄,依然伴在慕倾羽身侧,此时发现不妥,忙大声质问。 璃月摔得不轻,疼得一时回不了话,即便极力忍着,还是忍不住地闷哼。 慕倾羽见她的服饰算不上华丽,却又并非宫女的装束,且年纪这般小,想必定是刚入宫的小宫女。 他年轻时的一点戾气早已丝毫不剩,萧婉昀走后,明月宫那只唤作雪羽的小猫,走水那晚不知躲在哪里,倒是毫毛未伤,他亲手将它养到寿终正寝,亦算是寄托自己对萧婉昀的想念与哀思。 眼下,慕倾羽看着纤细瘦弱,且形容尚小的璃月,心里的慈爱便不经意地滋生了出来。 “和泰,去看看扶她起来,这么小的孩子,莫吓着她!...” “是,陛下!...” 孙和泰上前,命人将璃月扶了起来。 璃月摸了摸自己摔疼的胳膊,疼痛的神情这才缓解一些。 “见了陛下,还不行礼?...”孙和泰严肃道。 璃月忙又跪下,这会儿才觉得有些紧张。 “小女...小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璃月支支吾吾地,紧张地差点将嬷嬷教给她的礼仪都忘了。 慕倾羽上前几步,有些意外。 “你是哪一宫的,为何跟在朕后面?...” “回陛下...”璃月尽量让自己平静,这会儿是怎么都不敢抬头了。 “小女是东宫的,出来办差迷了路,一时找不见回去的道。” “起身吧,日后当差仔细一些,莫再迷路耽误差事。” 慕倾羽一点也没有怀疑,还叮嘱了一番。 孙和泰见璃月这副样子却十分不受用,觉得很是不妥。 “陛下驾前,你挡着脸是何故? 嬷嬷没教过吗,你竟敢这般御前失仪?...” “小女...小女这两天染了风寒,怕过给旁人,更怕冲撞了陛下!...” 璃月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幸好脑子还算清醒,这个理由应该说的过去。 “罢了!定是刚入宫,尚未受教,你且起身吧。”慕斯羽见璃月这般紧张,便不忍再为难。 “和泰,遣人送这孩子回东宫吧!...” “是!...” 既是慕倾羽吩咐,孙和泰便恭顺地应了。 璃月这才舒了口气,抬头起身。 慕倾羽突然瞧见璃月的眼睛,心里猛地顿了一下。 “慢着!...”慕倾羽忍不住近前了几步。 璃月一时紧张地忙后退了一些,真的很怕慕倾羽觉出不妥,命自己摘了巾帕。 慕倾羽见到这双眼睛,仿若见到了萧婉昀一般。 可走近了便很快意识到,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萧婉昀,定是眉眼有几分像罢了。 他有些失落地轻叹了口气: “无事了,你且回去吧!” “小女告退!...” 璃月忙福了福身,便转身退下了。 慕倾羽看着璃月离开的背影,顿时有些失神。 神情变得伤感,身体一时经受不住地咳喘不止。 “陛下,您今日逛了许久,身子不适,早些回寝殿歇息吧。” 孙和泰见他落漠伤感的模样,忙劝道。 “朕无事,难得今日休沐,朕许久未出来散心,还不想回去。” 这本是要回养心殿的路,慕倾羽原本也觉得有些累,正要回去的,如今却是没了心思,忙改道往别处去了。 孙和泰见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什么也没问,什么话也不敢多说,慕倾羽这是要去哪儿,他闭着眼睛都知道。 这些年,慕倾羽没事就会去那儿待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一个人枯坐着,时常一坐便是一个时辰。 那个地方早就没了一点生机,在这皇宫里,早就成了坟墓一般死寂的存在。 第117章 刻骨相思 慕倾羽这会儿没了半点回养心殿歇息的心思。 他失魂落魄,自顾自地往明月宫赶去,脚下的步子比方才快了不少。 孙和泰和奴才们紧赶慢赶地跟在他身后,不一会儿,便赶到了明月宫门前。 这儿从那晚出事后,着实一片狼藉。 慕倾羽大病一场后,便命人将明月宫尽快修缮一新。 起初,他心里还存着希望,觉得这座宫殿定会迎回它的主人。 可年深日久,他心里渐渐生出不祥的预感。 这座宫殿虽然恢复了它原来的样子,可有一样却改变不了,一如往常的死寂。 宫院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很安静,没有一点喜庆和生机。 宫里关于明月宫的传言,这些年是越来越多。 其中有传言说,萧婉昀怀着皇嗣被囚禁在明月宫,生前日夜思念陛下,却终究未等到陛下归来,最后带着孩子无故惨死。 她的冤魂带着生前的执念,一直在明月宫徘徊,日夜等着陛下。 是以,有宫人和太监在半夜的时候,听到明月宫传出萧婉昀的哭声。据说,是打扫明月宫的奴才听见的。 这些不知真假、有的没的传言,这些年给宫里的奴才们提供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真假其实无人在意,这明月宫从建成开始,在这皇宫里就是个不祥的存在。 萧婉昀入住之前一直空置着,彼时的关雎宫是这皇宫里一段深情的见证和坟墓。 后来,这座宫殿换了个好听敞亮的名字,可它的命运依旧没有改变。 它很快又成了另一段深情的见证与坟墓,且这一次更惨烈悲壮。 这明月宫,实在是个阴气极重之地,平日例行打扫的奴才们,每次洒扫时心里都十分害怕,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而那些本来荒唐无稽的传言,终究传到了慕倾羽的耳朵里。 他本来是嗤之以鼻,决计不信的。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定是胡说八道。 可时间久了,他如何也找不到萧婉昀的丝毫踪迹。 他想到她孱弱的身子尚怀着他们的孩儿,他离宫后也不知她遭遇了怎样的煎熬,心里便如刀割。 时间久了,他渐渐地失了希望,若萧婉昀还活着,定不会这般毫无讯息,即便自己不寻,她亦会想办法回来见自己的。 于是,慕倾羽竟开始荒唐地相信那些传言,旁人只当笑话和谈资,他却觉得那些传言仿佛替自己准备的一般。 因为他心里真的期盼人死了会有魂魄,若生前存有执念,魂魄便真的无法轮回,只能在原地徘徊。 若真是这样,他时常去明月宫,便一定能见到萧婉昀,是魂魄亦无妨,她念自己也好,恨自己也罢,哪怕回来向自己索命,他都甘之如饴。 他想见她,不管是什么模样的她,慕倾羽疯了一般地思念着萧婉昀。 “你们在宫外等朕!...” 慕倾羽吩咐了一声,失魂落魄地独自进了明月宫。 他进了明月宫的宫院,整个人都像回到了十四年前一般。 那时这宫院里有很多人,每日都很温暖热闹。 他晨露微熹时便起身出明月宫,晚间或早或晚都会回到这儿。 他早起看着萧婉昀安静恬美的睡颜,夜里又可抱她入怀。 他与萧婉昀朝夕相对的那四年,将明月宫当成了家。 在那之前,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皇宫这般大,每一个角落都是帝王的宅邸,可他从不知,有家是什么感觉。 前朝和御书房是他理政之地,寝殿是他食宿之地,皇后和妃嫔的宫院,亦是他例行公事,偶尔需走过场的地方。 他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享受了这般尊荣,便不可亦不配再奢求凡夫俗子的欲念和感受。 可他终究贪心了,有了萧婉昀之后,他竟然贪恋和享受起了有家的感觉。 他享受沉沦了整整四年,然后如同幻梦一般,上天一夕之间便收走了他贪恋的一切。 而今,这座宫院的陈设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里面的人都不见了踪迹,只有他自己,还时常孤身一人游荡在此地,倒是像极了孤魂野鬼的模样。 慕倾羽缓缓地推开了明月宫寝殿的门,他觉得迎面扑来的,都是熟悉的气息。 可这里的一切,分明都被烧毁了,如今眼前看到的物件,都是后来重造的。 可慕倾羽就是觉得,这里从未变过。 他坐到萧婉昀的妆台前,妆台上的首饰倒是未被尽数烧毁,这些算是萧婉昀留下的,唯一近身的物件,都是她当年佩戴过的。 他一件一件摆弄着,似乎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着萧婉昀的体温。 他拿起一支凤头钗,那只钗的样式很简单大气,高贵却无半点繁琐,很合萧婉昀的气质。 他不止一次地替她将这支钗插在过发间,萧婉昀很喜欢,他亦看着镜子里的她美得不可方物,一日一日地沉醉而不能自拔。 如今这寝殿只剩他一人,萧婉昀刚走后那几年,他尚且有那只叫雪羽的猫相伴。 他时常带雪羽来这儿,尚未觉得这寝殿有这般空旷。 眼下真的只有他一人,这寝殿空旷安静地可怕,发出任何声音,大概都能产生回响。 慕倾羽不忍再环顾,孤寂落漠地坐到了那张,他们日夜相伴、共枕一处整整四年的床上。 那晚,这床上的东西自是被毁了个干净,眼前这些虽与之前别无二致,却都是慕倾羽命人按原先的样子重做的。 他这些年时常会独自躺在这张床上,时常会累得睡了过去,醒来时总是泪流满面,连枕头都湿了。 他睡在被褥间会不自觉地抱着被褥嗅闻,仿佛在寻觅什么气息。 可他寻着寻着,就忍不住地伤心,那上面早就闻不见一丝萧婉昀的味道和气息。 那些味道和气息,都被那一夜的大火尽数毁了,他怎么也寻不回。 就像这么多年,他再没了萧婉昀一丝一毫地讯息,仿佛她在他的生命里,真的就是一个美丽的幻梦一般。 慕倾羽终于忍不住将头埋进被褥,任泪水肆虐。 反正此刻,他的样子不会被人瞧见,他再也不用辛苦地撑着。 第118章 躲在暗处 璃月被一个小太监领着回东宫,尚未走多远,掩面的巾帕松开掉了下来。 璃月忙捡起落在地上的巾帕,想要重新掩面,却被随行的小太监看见了真容。 那小太监比璃月大不了几岁,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看到璃月的模样忙打趣调笑: “姑娘好样貌啊,遮着做什么? 这等人才,方才要是被陛下瞧见了,姑娘日后说不定就平步青云了!...” “公公说笑了!...”璃月听了心里很不受用,那可是她亲爹,怎可被他这般取笑? 璃月一面系着巾帕,一面回道: “小女年幼,又刚进宫,陛下仁厚,方才对小女多有照拂。 公公怎敢这般轻薄调笑?如此对陛下可是大大的不敬,还请公公慎言!...” 小太监被怼了一顿,着实有些冤枉,他觉得自己并无恶意,不知怎的,就惹恼了璃月。 “我就这么一说,并无对陛下不敬之意。 姑娘的脾气真大,怎就生气了?...” 璃月并没再理他,左右她就快到东宫了,日后大概也没机会再与他说话。 幸好这巾帕没当着慕倾羽的面松开,不然,自己这会儿定给东宫惹了麻烦,也没工夫与他闲聊斗嘴了。 这小太监年纪尚轻,见了璃月的真容不过惊叹一下她的美貌。 方才却有一双眼睛躲在暗处瞧见了璃月的样貌。 是福宁殿的人,那躲在暗处的正是褚贵妃的贴身侍婢巧杏。 她方才看清璃月的容貌,一时震惊地捂住了嘴。 太子在东宫金屋藏娇的事,福宁殿早就得了消息。 虽不知这佳人的身份,和福宁殿也未必有什么牵扯。 可自从萧婉昀走后,褚玉娇这些年在宫里又重拾了当初独一无二的地位。 这其中的缘由,除了靠褚家的势力与赫赫战功,还有她自己的多方经营与手段。 她一向掌控欲极强,宫里的任何风吹草动,几乎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巧杏得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忙回福宁殿向褚玉娇禀报。 褚玉娇一时震惊地无以复加。 “你说什么?!...太子养在东宫的女子,长得像谁?...” “回娘娘,奴婢方才亲眼所见。 那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长得与萧婉昀几乎一般无二!” 巧杏震惊又笃定地回道。 “哈!...萧婉昀那贱人真是阴魂不散啊!...”褚玉娇阴狠道。 “本宫当年就觉得奇怪,这明月宫好端端地,怎会突然失火? 如今看来,咱们都被她骗了,她当初这招金蝉脱壳使得好啊!...” “娘娘是说,当初那场大火,是她自己放的? 可她为何要这么做?为何不等陛下回宫?...”巧杏不解地问。 “哼!她又不傻,怎会只求一时的安稳?!...”褚玉娇越想越生气。 “当年她怀有龙嗣,大哥才不得不暂时饶她一命。 后来,大哥在西北边境立下赫赫战功,一旦萧婉昀诞下皇嗣,本宫和大哥都不会再留着她的命。 所以,当时她若留在宫中,命定然长不了。” “如此说来,萧婉昀当年逃出了宫,还生下了孩子,那她现在应该还活着?...”巧杏一时有些惶恐。 “嗯!多半还没死。慕凌岳与萧婉昀一向亲厚,想来他这般费尽心思,那孩子定是萧婉昀所生的无疑。 可是这么多年,宫里未得到她的任何消息,亦甚是蹊跷。” 眼前的消息太过令人震惊,褚玉娇冷静下来,又觉得很是奇怪。 “奴婢再去探个究竟,以确定那个孩子的身份?...” “东宫那边的动向,自是要密切监视。 只是这孩子的身份,不必再纠结。 就凭她这张脸,即便和萧婉昀毫无关系,留着亦是祸害!不如...” 褚玉娇阴狠地做了个除掉的手势。 “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巧杏心领神会地得了指令,便退下了。 璃月回了东宫自己的小院,见慕倾羽虽然受了一些惊吓,眼下心情却是格外的好。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开心,她的父亲这会儿尚且不知她的存在,可她心里仿佛已经与他相认过一般。 慕凌岳对她说过,会尽快让她与慕倾羽正式相见。 璃月现在对此事,很是期待。 当晚,她见到慕凌岳时,便忍不住问起,她何时可以见到父亲。 慕凌岳很是意外,他并不知璃月私下已见过慕倾羽。 但他很开心,还以为之前自己的开导起了作用,如今璃月的心结已彻底解开,只盼着与慕倾羽早日相认。 璃月的心结虽未彻底解开,只因她今日见到了慕倾羽,此时已解了大半。 慕凌岳一点也不着急为难,他今日心情亦大好,因为,他心里已经将此事安排地差不多了。 “月儿,你想见父皇不必着急,孤已经安排好了!”慕凌岳开心道。 “真的吗?大哥打算什么时候让月儿见父亲?...”璃月期待地问。 “三个月后便是万国宴,此乃大乾的盛事。 届时,各国皆会派使臣来觐见父皇,宫里会操办盛大的宴席和乐舞。 孤到时候安排月儿在万国宴献舞,月儿这段时间定要好生准备,到时候,要给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哦!...” “啊?!...” 璃月不知道自己能否给旁人惊喜,刚听到的消息,对她来说已经是个天大的惊喜了。 只是那惊喜确切的说,是震惊,而非喜悦。 她听着就觉的压力好大,她虽然跟着柳芸娘学了一些功夫,可时日尚浅,她虽然很刻苦,却从未在人前表演过,更遑论在万国宴献艺了。 她觉得这样的国之盛事,也只有柳芸娘这样出色,才能压得住场子。 慕凌岳竟然让她登台,这是要等着看她出丑吗? “大哥,月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竟然这般疼月儿?!...”璃月忍不住惊叹。 “怎的了?...月儿不愿意?...”慕凌岳有些意外。 “非是月儿不愿意,月儿从未当众表演过,更别提登台献艺了,还是在万国宴。 若是演杂了,月儿自己的脸面不算什么,这丢的可是整个大乾的脸面啊!...” 第119章 定是国色 慕凌岳听了,轻松地笑了笑。 “孤当月儿不愿意呢,原来是怯场啊! 不妨事,孤明日就去教坊司给你找最好的师傅来。 听说月儿在醉仙阁也学过舞,且学得很是勤奋。 尚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月儿天资这般好,定没问题的!” “大哥怎知月儿天资好?... 哎!我当时与阿姐赌气,想尽早凭自己的本事留在醉仙阁,每日只知练功,对阿姐爱搭不理的。 如今想跟阿姐学,却是不能了,要是阿姐在该多好!... 早知如此,我该多陪陪阿姐的!” 璃月想起柳芸娘,顿时伤感起来。 慕凌岳亦动容道:“芸姑娘是世间难得的女子,才艺双绝,又这般心善。 月儿在醉仙阁的日子,多亏了她照拂。” “阿姐原本出身官家,命运多舛才会沦落在醉仙阁。 大哥,月儿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璃月突然想起柳芸娘生前的嘱托,着急对慕凌岳道。 “月儿原本只是担心万国宴,这会儿心事怎的越来越多了?”慕凌岳笑问道。 “是阿姐临终托付我的事,阿姐对我这般好,月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阿姐。”璃月很是紧张郑重的模样。 “哦?!...那月儿说说,到底是何事?...”慕凌岳亦觉得,柳芸娘所托定是重要之事。 “阿姐的父亲柳秉文,十四年前曾任户部治粟内史。 因柳大人押送去边境的军粮出了问题,他被冤贪墨处了斩刑,阿姐全家获罪,她才因此沦落青楼。 阿姐这些年一直想替柳大人伸冤,那天就是因为想打听当年冤案的消息,她才勉强自己去见严彪,结果不幸...”璃月满脸的伤感和遗憾。 “她可打听出什么线索?...” 璃月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姐只知道那日严彪刚押送完一趟军粮回京,他是现任的押粮官,柳大人出事后,便是由他顶替押送军粮的。 而严彪背后的靠山,是褚氏。” “孤知晓了,此事还需详查。”慕凌岳若有所思道。 “十四年前正是西北边境战事吃紧的时候,当年柳大人押送的军粮,定是押送给萧国公的。 当年,正是月儿的外祖一家镇守在西北边境。” “那此案可与外祖一家的冤案有关?...”璃月好奇又惊讶地问。 “尚没有证据,孤只是在怀疑。 据说当年萧国公与二位将军被困木铎城,城中粮草已然耗尽。 可柳大人押送去的军粮,竟然掺了超过一半的沙子。 这直接导致了军粮严重不足,这也是萧家战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等褚氏出兵扭转战局后回来,便按贪墨罪结案,处置了柳秉文。” “不会是柳大人干的!...”璃月忙申辩,“阿姐说柳大人为官十数载一向清廉,从未行贪墨之事。 虽然事关外祖一家冤屈,可我信得过阿姐说的,柳大人不过是蒙冤替罪的羔羊。” 慕凌岳亦微皱起眉头: “孤也觉得这案子结得草率又蹊跷,只是当年并无能力查证。 柳秉文只是负责押粮,如何能这般手眼通天?...” “月儿眼下并无能力替阿姐查证什么,此事也只有拜托大哥了!”璃月庆幸又感激道。 “月儿这段时间就操心万国宴的事便好。”慕凌岳笑着回道,仿佛在提醒她方才的烦恼。 璃月顿时又头疼起来: “大哥为何这般为难月儿?找个合适的时机,让月儿见父亲便好。 何必搞这般大的阵仗?月儿要是演砸了,父亲定会很失望,日后就不喜月儿了。” 璃月说着,很是烦恼担忧,她眼下最担心的不是大乾的颜面和国威,而是慕倾羽对她的目光。 慕凌岳听了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月儿还未见过父皇便这般在意他的感受了?看来,日后定乖巧的很,父皇想不喜都难哦!...”慕凌岳故意逗了她一番。 “大哥真坏,还取笑月儿,定是想看月儿出丑,让父亲不喜!...”璃月生气道。 “呵呵呵!...怎会?!...”慕凌岳看她憨傻生气的模样,觉得甚是好笑。 “孤这般年纪,还会吃月儿的醋,与你争父皇的宠爱不成?... 月儿只管放心排练吧,孤绝不会看错,月儿一舞,定是大乾国色。” “真的吗?!...大哥还有这般厉害的眼光,竟能看出月儿于舞艺方面的天赋?...” 璃月得了这般鼓励与夸赞,虽还是将信将疑,但心里美滋滋的。 “当然!...”慕凌岳笃定回道,“孤虽不精舞艺,在宫里见过的舞姬成百上千了,看过的表演更是不计其数。 月儿如何不信孤的眼光?!...” “哦!...”璃月终是信服了一些,一时再没质疑的话了。 慕凌岳这番话,纯属是为了安抚宽慰璃月的。 他这般安排,亦是替璃月考虑。 他该查的事都渐渐有了眉目,这段时间正好再加紧收拢一下证据,他要将当年的事情翻出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璃月于这般盛大的场合与慕倾羽相认,届时声名不同凡响,此事举世皆知,便无可更改。 再有人想搞些什么害璃月,便也没什么空子可钻了。 璃月是他最珍视的妹妹,慕凌岳眼下对这个妹妹,着实好的没话说。 他从小虽有不少弟弟和妹妹,可那些弟弟妹妹总是与他隔着不止一层。 平时偶尔遇见,总是兄友弟恭、姊妹情深的模样,彼此之间甚是谦恭有礼,实在礼貌得,让他的心里总是不自觉地生出虚伪和心寒的感觉。 慕凌岳自是很厌恶这样的感觉,可眼前的妹妹却不同,他愿意掏心掏肺地对她,却不会担心她对自己虚与委蛇、两面三刀。 这才是真正可贵的手足之情,是以,慕凌岳事事都尽力替璃月考虑仔细。 他眼下这般思虑,的确周到又缜密。 只是他考虑得再周全,亦不知璃月今日已偷偷跑出过东宫,且已被福宁殿那边盯上了。 第120章 地狱般训练 第二日,宫中教坊司的首席舞姬燕姿便被请入东宫教授璃月舞艺。 燕姿年纪已不轻,四年一次的万国宴,她已经连续三次登台献艺,跳的都是独舞。 而这次的万国宴,独舞的主角却换成了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她心里很是不平。 可太子殿下有命,还令她亲自教授,她自然不敢违抗。 慕凌岳看出了燕姿的不悦,便笑着和善道: “今年万国宴虽是夺了燕姑娘的风光,可孤命燕姑娘教授之人,既不入教坊司,亦不涉后宫争宠。 算是孤欠姑娘一个人情,燕姑娘若教导有方,孤日后定有重谢!” 燕姿听慕凌岳这么说,心里才平复,不过对她即将要教授的弟子更多了几分好奇。 “殿下有命,妾身自当尽力,不敢当殿下谢礼!” 燕姿随即顺从地去了东宫。 璃月一见到燕姿,心里就有些抖豁。 这个女子的容貌气质与身段,和柳芸娘都不相上下,可有一样绝对胜过她,就是比柳芸娘更严厉冷肃。 隔着一丈远的距离,璃月就被她的气场震慑地有些害怕。 璃月很礼貌地行了礼,燕姿却毫无反应,完全不假辞色。 端详了璃月片刻,冷冷地问: “姑娘叫什么名字?...” “回燕师傅,小女名唤璃月。” 璃月昨日对着慕倾羽都没这般胆怯,如今恭敬地自己都有些羞耻。 “璃月姑娘,先随意舞上一段与我瞧瞧!...” “哦...是!...” 璃月一时有些慌,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好在她之前随柳芸娘学了两个月,进宫后,她亦每日都会抽出时间练习,身上的功夫并没有荒废。 璃月随意舞了一段她平时用来练功的动作,燕姿看后,眼神顿时亮了不少。 “姑娘之前学过,师傅是谁?...” “回燕师傅,小女的师傅名唤柳芸娘。” “柳芸娘?...是悠水镇醉仙阁的花魁娘子吗?...”燕姿很是惊讶。 “正是!...” “难怪姑娘学舞的时间尚浅,却有这般水准。只可惜...” 燕姿一时有些感叹,柳芸娘的名号可不小,同为艺姬,燕姿早就听说过她。 只是她身在宫中,并没机会欣赏她的舞姿,而前阵子,竟然听说她遇害了,心里着实觉得惋惜。 她回过神,继续冷冷道:“姑娘的水准,假以时日,确可担任万国宴的首席独舞。 只是,如今可供姑娘练习的时间只剩三个月了。 眼下适合姑娘排练修习的独舞只有:灵星舞、盘鼓舞和惊鸿舞。 姑娘自行选一个吧!...” “啊?!...”璃月一脸的茫然和无所适从。 阿姐好像教过她一段惊鸿舞,没的选,就只有它难度最低了。 璃月忙镇定回道:“小女选惊鸿舞!...” 燕姿似乎并不意外:“之前学过?...” “嗯,学过一段。”璃月怯怯地回道。 “舞来我看看!...” 燕姿忙命璃月当场表演,柳芸娘的惊鸿舞乃是绝色,她已经没有眼福欣赏柳芸娘的舞姿,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她教授的弟子如何。 璃月心里却很是忐忑,她并不知那惊鸿舞有什么特别的,更不懂柳芸娘的苦心,对自己已是倾囊相授。 璃月看着燕姿冷肃的脸,心里直发怵,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开始跳舞。 燕姿看着璃月的舞姿,心里很是赞叹。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丫头学舞的时日尚浅,都能有这般风姿,那若是柳芸娘本尊,那定是此舞只应天上有了。 一舞完毕,燕姿尚沉浸在璃月舞姿的曼妙里。 璃月却只看到她冷肃的神情,以为自己舞得很是糟糕,许久才敢怯怯地张口: “燕师傅...燕师傅?...” “嗯!...”燕姿被唤得回过神,心里着实夸赞了一番,只是硬生生将“甚好”两个字吞了回去。 璃月的天资和身段都属上乘,天生就是练舞的苗子。 可离万国宴独舞的水准还是有很远的距离,她被迫领了太子的命,万国宴于大乾而言非同小可。 不管是璃月的天资、身段,还是柳芸娘的教授,这些对一个舞者而言,皆是福分和运气。 可若想有所成,谦虚和刻苦才更重要,她眼下万不能让这小丫头有骄傲自得之意。 她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培养教授,眼下便打算对璃月进行地狱般的训练。 “燕师傅,小女舞得不好吗?...”璃月小声地怯怯问道。 “嗯,离万国宴的水准自是很远。 姑娘从今日起,每日的练习时间不能低于五个时辰。” 璃月听了却舒了一口气,她往日在醉仙阁,每日都要练够四个时辰,而今不用干活儿且养尊处优,不过才多练一个时辰,实在容易得很。 “小女谨遵师傅教诲!...”璃月毕恭毕敬地应下了。 未让璃月休息片刻,燕姿便开始了今日的教授。 璃月才练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累得受不了,心里只觉得自己方才天真的可笑。 和燕姿比,柳芸娘对自己温柔地,简直如阿娘一般。 璃月练了两个时辰未得休息,早就又累又饿,都快眼冒金星了。 可燕姿一点都没有让她休息吃饭的意思。 璃月也不敢说话哀求,最后在她藏不住哀怨的眼神下,燕姿才允她喝几口甜汤补充体力。 并告诫她,舞者保持身段轻盈很重要,在修习时万不可吃饱。 璃月喝了一些甜汤,只觉得有了一点力气,肚子却更饿了。 她从小饿肚子都是被逼的,没想到眼下吃喝不愁,却依然要被逼着饿肚子,璃月痛苦地快崩溃了。 她拼命地咬牙坚持,好歹将这第一日的训练熬了下来。 晚间的时候,她看着一桌子佳肴本想胡吃海喝。 可想起燕姿的告诫,竟没了半点胃口,痛苦无力地趴在了饭桌上直哼哼。 慕凌岳正巧来看她,见她这副样子,忙紧张地问: “月儿这是怎的了?...身子不舒服吗?!...” 璃月似是没力气起身,都顾不上礼仪了,趴在桌上根本动弹不得。 “大哥安!...月儿...好饿啊!...呜!...呜!...” 第121章 是友非敌 慕凌岳看着眼前一桌饭菜,实在惊讶得很。 “既然饿还不快进膳,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璃月终于支撑着起身,撅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慕凌岳,摇了摇头。 “燕师傅说,月儿必须保持身子的轻盈,不可吃饱,以免身子长胖。 月儿练了一天的舞,只喝了一小碗甜汤呢!...” “是嘛?!...”慕凌岳很惊讶,“不吃饱,如何有力气练?” 慕凌岳很是心疼,璃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不过,想来燕姿这般严苛,定是有她的道理。 “月儿先吃一些吧,燕姑娘大概是想让你控制些食量,并非让你饿肚子吧! 孤明日再问过她,日后给你准备专门的膳食,既让月儿可以吃饱,又不用担心会长胖,如何?...” 璃月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这饿不饿肚子的问题还不是最让她头疼的,想到明日又要继续练舞,她现在腿肚子都觉得疼。 但她终究倔强地什么也没说,乖乖地拿起碗筷,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饭。 璃月跟着燕姿练了半个月的舞,才算适应练习的强度。 好不容易等到燕姿休沐,璃月本也可以休整一天的,可她还是勤勉地自行练舞两个时辰,剩下三个时辰休息,终于空出了半天的时间。 她许久未出去溜达玩耍了,便又像上次一般,偷偷溜出了东宫。 她像上次一样用巾帕蒙着脸,并不敢走远,更不敢去上次去过的地方。 御花园里的景色果然很美,璃月开始的时候,只在东宫附近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御湖边。 正值盛夏,她见到满湖的荷花,觉得美的让她移不开眼。 这个时辰,御花园里本就没什么人影,偶尔才能见到一两个路过的奴才,并没人会在意她。 御湖边更是人迹罕至,这倒让璃月觉得很放松,不必担心被人盘问身份。 她在湖边找了一块石凳坐了下来,今日正好没什么日头,湖面时常吹过阵阵凉风。 璃月觉得很是舒畅惬意,眼前的景色便更是醉人了。 璃月抓起一把石子向湖里投去,看着湖面泛起的水漂开心不已。 正玩得兴奋,身后却有一双大手猛地推了自己一把。 “啊!!...” 璃月尚未反应过来,一声惊叫后,整个人已经栽进了湖里。 “救命啊!!...” 她拼命挣扎呼救,只看到岸边一个人影闪过,周围再没了一点动静。 璃月顿时绝望了,湖水很深,她被推得很远,根本够不到岸边。 她不会水,瞬间便要沉下去,看来,她今天就要不明不白地淹死在这儿了。 她不知呛了多少水,快要窒息的时候,似乎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然后便彻底没了意识。 璃月不知自己晕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躺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往外吐着水。 她说不了话,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只看到一个人在拼命地压着自己的上腹。 然后,他被这个人抱起,迷迷糊糊间,她回了东宫。 慕凌岳被惊动了,很是震惊后怕,连忙召来太医救治璃月,并留下那位救璃月回来的人在东宫等候问询。 璃月被救起的及时,肺里呛了水,有些感染,尚不算严重,庆幸地捡回了一条命。 慕凌岳这才安心地召救璃月回来的人近前问话,是当年救萧婉昀出宫的齐公公。 “奴才齐福远叩见太子殿下!...” “齐公公!...” 慕凌岳很是意外,当年齐福远曾是明月宫的管事太监,萧婉昀被禁足后,他就再没见过他了。 皇宫这般大,慕凌岳从未在意过,他当年被遣出明月宫后去了哪里。 “齐公公如今在哪处当差?今日怎会救下月儿的?...” “回殿下,奴才这些年一直在内务府。 奴才知道小公主回宫后,便一直暗中注意着她的安危。” 慕凌岳被他的话惊了一下: “你竟然知道月儿身份?你到底是何人?...” “回殿下,奴才受萧国公大恩,入宫多年,本是受国公之托,护昀贵妃娘娘平安的。” 齐福远没打算有半点隐瞒,他今日似乎有不少内情要陈述。 “哦?!...” 慕凌岳似是想到了什么,忙问: “昀母妃知道你的身份吗?当年明月宫大火,可是你救的她?...” “正是!...昀贵妃并不知晓奴才身份,直到那晚被救才知。” 慕凌岳简直难以置信,齐福远看着老实巴交的,在宫里实在不会惹任何人注意,没想到藏得这么深。 看来颇有些手段和城府,幸好此人是友非敌。 “那当年明月宫里的焦尸?...” “奴才知昀贵妃娘娘会有危险,提前备下的。 倒也赶巧,那两具女尸出自掖廷。 一位是与侍卫私通有孕的宫女,死于难产,另一名年少的死于疫病。 掖廷处置尸体时,奴才想了些办法。” 慕凌岳听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虽觉得可怕,可若非如此筹谋,萧婉昀便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去。 “那你定是知道不少事,今日既到了孤的面前,就将你知道的,一并说了吧。 今日月儿怎会落水的,何人要害她?...” “回殿下,是福宁殿的人。 今日奴才正好瞧见小公主出了东宫,许是一时贪玩。 她平时身在东宫,奴才是不担心的。 她只身一人溜出去,奴才便多了个心眼。 福宁殿似乎知晓了小公主的身份,这段时间一直盯着东宫,就等今日这样的机会。” “孤日防夜防,还是被人钻了空子!...”慕凌岳很是后怕唏嘘。 “那当年明月宫的大火,亦是福宁殿所为?!...” 慕凌岳想起当年的事,满腔的愤怒。 齐福远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场大火起得甚是诡异蹊跷,按当年的情势,福宁殿的嫌疑最大。 但奴才在宫中暗自查了多年,此事,与福宁殿并无干系。” 慕凌岳闻言惊讶地看向他,眼里的疑惑怎么也藏不住。 第122章 一位故人 “不是福宁殿,那到底是谁?...” 慕凌岳的心里很快思量着,当年宫里的妃嫔,大概没有不盼着萧婉昀惨死的。 但有能力害她的,只有那些育有皇嗣且得势的。 尤其是那三位育有皇子的皇妃,向来以褚贵妃为首。 可若不是褚玉娇,当年谁又有这般手段和胆子? 慕凌岳疑惑地看着齐福远,希望能从他嘴里得到肯定的回复。 “殿下,奴才暗中观察多年,当年的惨祸,瑞云宫的嫌疑最大。” “杨妃?!...” 慕凌岳显然有些震惊,那三位皇妃里,褚玉娇蛮横霸道,控制欲极强。 而其余两位,刘妃刘云婵亦极为骄横,只有这杨妃杨素娥,看着一向低调,平日跟着褚玉娇,甚至有些唯唯诺诺。 慕凌岳没想到,她竟有这般手段和城府。 “你如何确定,是掌握了实证吗?...” 齐福远无奈地摇了摇头。 “尚未,据奴才所察,瑞云宫私底下的勾当,应该不止当年陷害昀贵妃。 杨妃既然敢如此谋算,证据自然不会这么容易被抓住。 当年昀贵妃出事前后,杨妃的贴身侍女桂香时常出没明月宫附近。 奴才当时着紧的,是福宁殿那边,只以为她是监视明月宫,打探消息而已。 可奴才这些年盯着福宁殿,并没有得到当年明月宫被害的丝毫线索。 后来发现这桂香平素行迹甚是可疑,才怀疑上瑞云宫。 殿下,这个桂香乃杨妃心腹,她定是极重要的人证!...” 慕凌岳闻言,心里十分惊讶,他从记事起,杨素娥便已居妃位多年,他属实没想到,她才是宫里的女人中,藏得最深的那个。 “孤知晓了,会尽快详查此事。你今日救下月儿,孤当重赏! 不知齐公公想要何赏赐?...”慕凌岳诚恳地问。 “这都是奴才的本分,怎敢承殿下的赏赐?...”齐福远忙谦恭地推却。 “当年若无齐公公相帮,昀母妃只能惨死宫中,更无今日孤与月儿的团聚。 父皇与月儿相认之后,亦会感激齐公公,孤理当重谢才是!” 齐福远忙诚恳回道: “奴才的父亲幼时便跟随萧老太爷鞍前马后,后父亲早逝,是萧老太爷将奴才养大。 萧国公待奴才亦不薄,奴才家乡遭遇灾害,便将奴才堂亲家的侄女接来萧府照顾,就是昀贵妃的贴身侍婢齐福儿。 奴才深受萧家大恩,所做皆是心甘情愿,只望能保住萧家血脉,并不求什么赏赐。 殿下若感念奴才的忠心,还望告知奴才,昀贵妃与齐福儿现在何处?...” 慕凌岳被问得顿时伤感,轻叹了一声: “齐公公,孤不能瞒你,昀母妃当年逃出宫的当晚,生下月儿便薨逝了。 齐福儿这些年抚养月儿,很是艰辛不易,两个多月前亦病逝了!...” 齐福儿听闻,顿时激愤: “殿下,当年若非萧国公一家蒙冤被害,便不会有今日的惨况。 奴才恳请殿下彻查当年之事,尽早还萧国公一门清白,以慰萧家和昀贵妃在天之灵!” “齐公公莫急!孤这些年从未放弃彻查当年之事。 现在已经有了不少眉目,待月儿与父皇相认之日,定要有所交代!...” “好!奴才静候殿下佳音,若有需要奴才之处,殿下尽管吩咐。” 说着,齐福远便退下离开了东宫。 璃月咳喘着悠悠转醒,慕凌岳守在一边,见她醒来,终于安心。 “月儿,你总算醒了。 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大哥,我这是...回来了?”璃月尚有些迷糊,环顾了周围的环境,才发现自己身在东宫。 她猛地想起御湖边的事,吓得睁圆眼睛,身子也不禁有些颤抖。 “大哥,有人将我推下水!我差点...就见不到大哥了!” “月儿莫怕,你现在回了东宫,很安全!...”慕凌岳忙将她揽入怀里安慰。 “月儿,你可看清推你下水的,是何人?...”慕凌岳试着问道。 璃月惊魂未定,但还是尽力回想着落水时的情景。 “我未曾看清,落水后,只瞧见一个跑开的背影。 看衣服应该是一名宫女!...” “这宫里的宫女,实在太多了,身材样貌可有什么特征?...” 慕凌岳并不意外,尽量想寻到一些线索。 璃月仔细地想了想,片刻后,终于惊讶地回道: “对了,那名女子虽是普通的宫女装扮,但腰上系着紫色的腰带,是丝质的,且很长,逃跑的时候拖在身后,甚是飘逸。” 慕凌岳了然地点了点头: “月儿不用担心,日后待在东宫,莫再私自出去就好。” 璃月闻言有些惭愧: “今日都怪月儿贪玩,才会发生这样的祸事,月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慕凌岳轻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再说什么责怪的话。 这本也不能怪璃月,东宫再大,不许她外出便等同于囚禁。 她年纪尚小,才入宫不久,自是不懂身边的危机和险恶。 “孤并未怪月儿,只是月儿这段时间不可再大意。 孤答应月儿,一定尽快解决这些棘手的事,尽早还月儿自由。” “嗯!...月儿知道了!” 璃月安心地靠进慕凌岳怀里,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躲避的港湾。 她入宫后第一次面临这般险恶的境遇,只差一点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定是母亲和阿娘的在天之灵在保佑她,她今天当真是不幸中的大幸,被人及时地救了起来。 “对了,今日是谁救了月儿?月儿还没好生谢过!...” 璃月好奇又期待地问,那个人对她有救命之恩,若在跟前,她定要给人家磕个头才好。 “是一位...故人,孤已经替月儿谢过了。 月儿肺里呛了水,身子有些弱,先好生养病要紧。”慕凌岳宽慰道。 “大哥说的是,月儿这一病,也不知要耽误几天? 燕师傅本就说月儿的舞艺差得远,若是耽误了万国宴的表演可怎么办?...”璃月说着,难掩担忧。 第123章 骨肉间的感应 “月儿莫着急,身子要紧! 想要不耽误练习,更要尽快恢复才好。 孤问过燕姑娘,她对你虽面上严苛,但对你的天资和悟性甚是满意。 月儿不必太过紧张,尽快养好身子。练舞之事尽力就好,孤对月儿很有信心!” “真的嘛?!...”璃月听了这番肯定和夸赞,有些欣喜。 虽然并非燕姿亲口夸她的,但她突然有了些底气和信心。 璃月只在床上堪堪待了两日,便迫不及待地下床活动了。 她很着急,怕自己在床上待久了,身子变僵硬,体重也会增加。 好在她这回伤得不重,太医开的药,她也按时吃得认真,身体恢复得很快。 不过三四天光景,她便随燕姿正常修习训练了。 适当的休整,并没有让她的舞艺退步,反而比之前精进了一些。 这似乎让璃月明白,凡事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刻苦和毅力虽然重要,却不可操之过急。 她随后的修习渐入佳境,两个多月的时间眨眼而过,她终于迎来了万国宴的日子。 那日的皇宫大殿上坐着很多国家的使臣,有掸国、南掌、骠国、交趾、安南,还有西域各国的人。 慕倾羽坐在大殿正中,脸上是惯常的威严和喜悦,但那些表情之下,似乎掩藏着不易察觉的虚空和冷寂。 宴席开始,各国使臣皆已觐见过大乾皇帝陛下,各自落座在大殿两侧。 慕倾羽极具威仪风度和礼貌地,与各国使臣举杯满饮之后,舞乐便开始了。 随着悠扬的乐声响起,一群舞姬舞动着绸缎披帛,如仙女一般涌入大殿。 片刻后,璃月如九天神女一般从天而降,落在了大殿中央。 璃月身着一袭华美的七彩霓裳,衣袂飘飘,仿佛是从梦中飘然而至。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轻盈如燕,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 身姿婀娜多姿,腰肢柔软如春日里随风摇曳的柳枝。手臂舒展之际,又似乎有拥抱日月之力。 手指轻拈,宛如在空气中弹奏着无声的仙乐。 璃月的舞步灵动而多变,时而旋转如风,裙摆飞扬,似春日盛开的花朵;时而轻盈跳跃,如飞鸟掠过湖面,点起层层涟漪。 伴着舞姿,她的眼神含情脉脉,顾盼生辉,仿佛在向所有的人诉说着深情。一颦一笑间,皆能勾人心魄,令人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璃月优美的舞姿与悠扬的乐声完美融合,她的身体仿佛与大殿演奏的曲乐化为一体,共同演绎出这美轮美奂的惊鸿之舞。 在场的众人皆被璃月的舞姿所吸引,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的身影,甚至忘了呼吸。 整个大殿沉浸在这如梦如幻的氛围之中,时间仿佛停驻了一般。 所有人皆沉迷在璃月的美艳里,只有慕倾羽,从璃月降临大殿的那一刻,眼睛便直直地盯着她。 心里的震惊,让他不自觉地喃喃唤道:“昀儿!...” 同样震惊的,还有位列在他身侧的三位贵妃。 褚妃虽知璃月的存在,却未亲眼见过她的容颜,更没想到,今日万国宴的独舞,竟然会是她表演。 璃月虽才十四岁的光景,但今晚着实美得不可方物。即便只是一名普通的舞姬,今夜一舞,定名扬天下了。 此时,褚玉娇震惊得五官扭曲。她仿若看到了当年的萧婉昀,这么美的璃月,她看在眼里仿佛见到了鬼一般,除了震惊,还有内心难以抑制的恐惧。 扬素娥和刘云婵亦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刘云婵震惊过后,很快便忍不住脸上的气郁。 不知这么一个,与萧婉昀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妖精,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降临万国宴。 十四年前有萧婉昀,如今有这么个小妖精,今夜安排这出戏的人当真其心可诛啊! 刘云婵的脑子,除了争风吃醋,暂时还想不了别的。 但杨素娥就不一样了,她此时除了震惊,心里是不断涌出的恐惧。 尽管她在极力的掩饰,尽力保持着面上的沉稳。可做了亏心事,自然害怕鬼敲门。 即便没有鬼,她此时心里亦会生出鬼来。 她心里忍不住地在怀疑,世上当真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还是说,眼前的人,只有她看着觉得像极了萧婉昀,若如此,便是萧婉昀的冤魂来向她索命了! 扬素娥手一抖,将一杯酒尽数洒了,酒杯落在地上一声脆响,才将她的魂魄暂时唤了回来。 慕倾羽方才震惊地低唤了一声萧婉昀的名字,即便无旁人听见,他亦很快意识到,若萧婉昀还活着,怎会只有这般年纪?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乐声便戛然而止了。 “奴婢等恭请陛下圣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曲舞毕,璃月和所有参演的舞姬皆跪下对慕倾羽行礼。 慕倾羽此时不仅震惊,神情亦变得激动。 不知怎的,大概是骨肉间的感应,他看着璃月的年纪,心里便几乎确定,她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一时激动得有些失了方寸,许久未有回应,璃月和一众舞姬尚跪在殿上。 慕凌岳见状,忙到慕凌岳近前,想要禀奏璃月的身份。 未及开口,慕倾羽便迫不及待地问: “太子可瞧见今日的主舞,这孩子可是与昀儿长得一般无二? 朕尚未老眼昏花吧?!...” “回父皇!...”慕凌岳忙镇定道,“儿臣正要向父皇禀奏此事,父皇没有看错。 今晚这惊鸿舞的舞者名唤璃月,三个月前刚满十四岁。 她是昀母妃当年大火那晚逃出宫生出的孩子,是父皇的亲生女儿!...” 慕倾羽闻言,激动地身子都在颤抖。 “你说她叫...璃月?哪两个字?...” 慕倾羽似乎在撑着所有的力气让自己平静,喃喃地问道。 “回父皇,琉璃的璃,月亮的月!...” 慕倾羽转而看向跪在台阶下的璃月,眼眶泛红。 “璃月,好美的名字啊!...” 亦好凄惨,离别之夜的月色。慕倾羽此时心如刀割,他梦里无数次地梦见那晚萧婉昀的惨状。 那一夜该有多惨,才会令她给女儿取了这么凄美的名字? 第124章 宠溺至极 慕倾羽望着璃月,轻轻唤道:“月儿!...” 此时殿上一片静谧。 慕倾羽这一声低唤,虽然轻微,却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在场众人皆因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而惊诧,原本沉醉于舞姿的目光,此刻纷纷转向了慕倾羽。 璃月也因这声呼唤忍不住抬起头,她动容地看向慕倾羽,目光里满是激动与感伤。 慕倾羽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台阶下的璃月,眼里的泪似要倾泻而下。 堪堪数丈的距离,慕倾羽走得很是艰难,他终于靠近璃月,近得触手可及。 “月儿,朕的月儿!...”慕倾羽声音颤抖,伸出的手亦在微微发抖。 璃月明明盼了很久,此时却惊得不知所措,下意识地不敢靠上前。 慕凌岳见状,忙上前道:“月儿,你不是一直盼着见父皇? 这是你的父亲,快叫父皇啊!...” 璃月睁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置信慕倾羽已近在眼前。 慕倾羽望着璃月,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朕寻了你母妃多年,却未得到一点音讯。 上天垂怜,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见到你!” 说着,慕倾羽再也忍不住地将璃月紧紧拥入怀里,仿佛生怕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一般。 璃月感受着温暖的怀抱,一点也不觉得陌生,心中仅有的疑虑被亲情的触动所取代,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父亲!...”璃月轻声唤着,这一声呼唤,让慕倾羽更是激动不已。 “我的孩儿,是为父不好,这些年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慕倾羽抚摸着璃月的头发,眼神里满是愧疚怜爱与心疼。 此时,大殿上的众人皆被这父女相认的场景所感动。 褚妃等人却有不好的预感,面色惨白,深知此番过后,自己的命运恐将发生改变。 而璃月和慕倾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父女二人。 慕凌岳本不忍打扰这份喜悦,可今日慕倾羽当众认回女儿,璃月的身世涉及当年的冤案,既事关朝政,又是皇帝的家事。 此时尚在万国宴上,那些各国使臣与外邦人氏,此时个个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大概属实没想到,他们出使一趟大乾,竟会遇上这样的皇家秘辛和轶闻。 慕凌岳忙出声提醒: “父皇,万国宴尚未结束,请父皇先带月儿归座。 待万国宴结束后,儿臣有要事禀奏!...” 慕倾羽此时才回过一些神,不舍地将眼神分了一些给慕凌岳。 “好!...月儿,随为父来!...” 璃月刚离开慕倾羽的怀抱,纤纤玉手便被他搀扶着上了御阶。 慕倾羽小心翼翼地将璃月安置在身边,与自己一并坐在龙椅上。 此举让在场所有人皆惊得瞪大眼睛,安静的大殿上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慕凌岳本已周到地在御座旁设了璃月的座位,没想到慕倾羽此刻心思全在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儿身上,完全失了分寸。 慕凌岳忙着急地开口: “父皇,您让月儿坐在御座上,恐怕不妥! 儿臣替月儿备了座位,父皇将月儿交与儿臣照顾便好。” 说着,慕凌岳便伸手,想扶璃月从龙椅上下来。 可慕倾羽根本不理他,只一瞬不瞬地看着璃月,将人仔细地护在怀里,眼里满是温柔,仿佛完全没听见慕凌岳的话。 慕凌岳再要开口,慕倾羽便是一个字也不想听了。 “月儿出生十四载,朕今日才得见! 眼下,朕只想陪在她身边,连半步之遥的距离都不能忍受。 慢说龙椅,朕今晚会带月儿回养心殿安置。 朕今晚虽认了她,可尚未正式赐封昭告天下,说起来名不正言不顺。 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前,朕万不可让那些宵小有可乘之机,亦不放心月儿离开朕身边。 满朝文武若看不过眼,明日早朝让御史台尽管上表弹劾便是。 就算那帮老匹夫逼朕下罪己诏亦无妨,朕都受着!...” 慕倾羽说着这些气郁之言,语气却很是平静温柔,眼神一刻也未离开璃月,仿佛慕凌岳的担心很是多余。 慕凌岳闻言便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他知道他的父亲此刻怀里拥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已然激动地失了理智。 可他心里着实捏着一把汗,慕倾羽从未像今晚这般宠溺过任何一位子女,包括他在内。 养心殿是帝王的专属寝殿,宫里没有任何一位妃嫔在那儿安置过,连先皇后也未曾有这般待遇。 慕倾羽今晚这般不顾规矩体统,他的那些子女们今夜坐在殿上,大概惊讶嫉妒得眼里能喷出火来。 此后的宴席再热闹,舞乐再精彩纷呈,慕倾羽似乎都没了一点兴趣。 他好不容易熬到散席,果真一刻也不愿耽误地,带璃月回了养心殿。 当然,随行跟去的,还有慕凌岳。 他今晚有很多重要之事向慕倾羽禀奏,且一定要商议出结果。 时辰已经很晚,慕凌岳心里尚有些着急,可慕倾羽却很是悠闲自得的模样,璃月不睡下安置好,他都不打算去御书房,听慕凌岳的禀奏。 璃月今日被慕倾羽这般贴心亲近地照顾,心里虽然欣喜,可免不了有些忐忑甚至害羞。 虽然慕倾羽对她的爱意,比她渴望的父爱不知浓烈多少倍。 可她如今待在慕倾羽身边,一下子变得万众瞩目。再加上慕凌岳方才进谏劝说的话,她心里就是有些不安。 慕倾羽却是极尽耐心地宽慰她,命宫女们将她伺候妥帖,并看着她安然入睡之后,才去了御书房。 慕凌岳已在御书房等候了多时,一脸的疲惫与焦急,在见到慕倾羽后顿时一扫而光。 他这十几年来,从未见到他的父亲这般笑过。 自从萧婉出事后,慕倾羽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这般轻松舒心的笑意,那种发自内心的真诚的喜悦。 慕凌岳被这温柔松弛的笑意感染的,心里一阵欣喜,便也不自觉地笑了。 “儿臣恭喜父皇,今日寻回月儿,骨肉团聚!...” 慕倾羽一坐定,慕凌岳便真诚地恭贺道,方才在宴会上并没有机会说这般体己的话。 “让太子久等了,月儿刚睡下。 说起来,此事全是太子的功劳。 朕有子如太子这般,实在是此生最幸运欣慰之事!” 慕倾羽此时对太子不吝夸赞,却都是肺腑之语。 他对慕凌岳的赞许,与璃月的事并没什么关系,太子确实很优秀,将来为君定胜过他不少。 慕凌岳却有些惭愧: “这些都是儿臣该做的,儿臣当年有负您的托付,未能照看好昀母妃,如今也只能尽力弥补一二。” “当年之事不能怪太子!...” 慕倾羽很清楚,他的儿子只是被他牵累而已,对萧婉昀母女,他自己才是那个负心薄性的罪魁祸首。 “太子今日要禀奏之事,定与昀儿有关吧?...” 第125章 确有冤情 “回父皇,正是!... 萧家当年边境战败,确有冤情。”慕凌岳忙回道。 “太子可是掌握了实证?!...” 慕倾羽亦知当年情势复杂,定是有曲折和古怪。 “回父皇,萧家当年木铎城之战惨败,是因为褚家勾结代融奸细,将萧家军的军事布防图和战略,以及粮库的具体位置,尽皆透露给了代融敌军。 木铎城一战后,萧家军不止惨败,粮草几乎被毁了个干净。 如此整个大军被困木铎城,没有粮草便难以为继。 萧国公向朝廷告急后,褚家又将手伸向了户部钱粮司,户部当年押送到边境救援的那批军粮,掺了一大半的沙子,根本无法食用。 当年萧国公死战,代融的军力也已耗去了大半。 如此情势,褚家军去往边境,自能很快扭转战局。 褚家就是那时,趁机彻底除去萧家,并逼父皇处置了昀母妃。 褚家战胜班师回朝后,忙草草处置了那桩军粮贪墨案,让当年押送粮草的户部治粟内史柳秉文做了替罪羊。” 慕倾羽听着慕凌岳的陈述,手都捏成了拳头,且越捏越紧。 “这褚家向来争权夺势,暗地里不知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当年这般猖狂,完全视人命如草芥,我大乾子民的安危,和萧家军数万将士的性命,都成了他褚家上位的祭品,着实可恨!... 太子查到的证据呢?...” 慕凌岳忙呈上了当年柳秉文案的卷宗,而最重要的证据,自然是璃月交给他的密信。 那封密信,慕凌岳在翰林院找到了懂代融国教经文之人,将那封密信翻译了出来。 眼下将密信的原文和翻译出来的信件,一并呈给了慕倾羽。 慕倾羽看过后,气得身子都忍不住发抖。 可他还得继续忍着,若凭律法,这些足可将褚家及其九族满门抄斩。 只是褚家手里握着重兵,若现在按律处置,便会逼褚家直接造反。 届时朝局社稷动荡,不知要死多少将士和百姓。 “这些且收好,褚氏尚且动不得!...” 慕凌岳有些许的失望,不过他已忍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再忍这一时。 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可以收回褚家兵权,彻底处置褚氏的机会。 慕凌岳亦料到了这般结果,他入朝多年,对朝局自是清晰明了。 “这只是儿臣今日要禀奏的一件事,另外两件事,便事关昀母妃当年被害和父皇的后宫了。”慕凌岳忙继续回禀。 慕倾羽并不意外,只是若非万不得已,他亦不愿处置后宫。 那些女人亦是他的妻妾,且隔着子女亲情,若无确凿的实证,他不能亦不会处置。 “昀儿被害的事若说与后宫毫无干系,朕心里也不信。 可是后宫之事千丝万缕,且系着前朝的各方势力及安稳。 朕还是要实证,若无实证,朕不可处置!...” “儿臣明白,这便向父皇呈上人证及物证,父皇稍候!...” 片刻后,慕凌岳命人押入殿内四个人,分别是两名宫女和两名侍卫。 那两名宫女分别是福宁殿的巧杏和瑞云宫的桂香。 而那两名侍卫,则是明月宫大火那晚当值的张铁和李根。 慕凌岳方才便命人将这几个人绑了,候在殿外。 那几人突然到了御前,战战兢兢地直发抖,可尚未审问,亦不敢胡乱说话,更不敢喊冤。 宫里今夜办了一场盛事,席间发生的感人故事早已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他们冤不冤枉,自己心里心知肚明。 这会儿便只能乖乖地跪在殿上,接受问询。 “太子,你将这些人绑来何意?...”慕倾羽不解地问。 “回父皇,这两位宫女分别是褚贵妃的贴身侍婢巧杏,和杨妃的贴身侍婢桂香。 她们都是两位娘娘所犯之事的重要人证。 儿臣先回禀巧杏所行之事吧,两个多月前,巧杏在褚贵妃的授意下,将月儿推入御湖内,险些将月儿害死。 幸亏月儿被路过的奴才及时救起,才捡回一命。” “你说什么?!...”慕倾羽猛然听到璃月曾被害,很是激愤。 “褚玉娇这个贱人好大的胆子,手竟敢伸得这般长!... 说!褚玉娇是如何吩咐你做恶的?!...”慕倾羽对巧杏震怒地问道。 “奴婢冤枉啊!!...陛下明鉴!...奴婢不知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巧杏不傻,她尚不知慕凌岳掌握了多少证据,不可能连一声冤枉都不喊,便乖乖认罪。 “嘴硬是吧?...孤很快就让你闭嘴!...”慕凌岳轻笑道,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否认狡辩。 “孤当日问过月儿,推她下水之人是一名宫女。 虽然那名宫女跑得很快,但月儿看清了她腰间系着丝质的紫色腰带。 而这根腰带,此刻依然系在巧杏的腰间。” 这实在是一目了然的事,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聚集在了巧杏的腰间。 她平时酷爱紫色的饰品,若非平素只能穿宫女装,她定会时常穿紫色的衣服。 可她怎会就此乖乖承认?不过是一条丝质腰带而已,即便是紫色又有何特别的,焉知不是太子殿下为了给她定罪,信口胡说的? 第126章 积怨已深 “奴婢冤枉啊!这腰带,不过是奴婢一时喜欢,随意系上的,怎就成了罪证? 奴婢不知如何得罪了殿下,殿下为何要这般为难奴婢?!...” 巧杏委屈地哭诉起来,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冤屈。 慕凌岳不屑地笑了笑:“孤就知道巧杏姑娘能言善辩,不然,如何能得褚贵妃娘娘的信任和青睐。 只是这宫女服为粉色布衣,腰上却配这般上好的丝质腰带,且颜色为深紫色,整个宫中,眼下也找不出第二名如此装扮的宫女吧? 孤着人审问过福宁殿与你一处当差的奴才,你平素酷爱紫色,才会时常如此装扮。 不过,巧杏姑娘莫急,孤还有一样东西,姑娘一定认得。” 慕凌岳说着,命人呈上一只香囊。 虽是寻常女子佩戴的香囊,但香囊上绣着一朵精致的杏花。 这只香囊是璃月落水那日,慕凌岳遣人去御湖边,在璃月坐的石块边寻见的。 巧杏见到香囊,眼神闪过一丝慌张,很快又强作镇定地低眉敛目。 “姑娘不觉得这香囊十分眼熟吗?...”慕凌岳问道。 巧杏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 “奴婢从未见过此香囊,怎会眼熟?!...” “孤此前亦让福宁殿的奴才辨认过,奴才们皆称,姑娘绣工精湛,因着自己的名字,平素最喜欢绣杏花。 而这只香囊,便是姑娘替自己绣的得意之作,之前一直戴在身上的,大概两个月前,便未见姑娘再佩戴过,想是作案的时候一时不慎,遗落在御湖边了吧?...” 慕凌岳严厉地审视着巧杏,看她还要做何辩解。 “这样的香囊很普通,怎就断定是奴婢的?...” 即便是奴婢的绣工,奴婢之前亦绣过很多这样的香囊送给旁人,凭什么说这香囊一定是奴婢的?” 巧杏忙辩解了一番,抵死不认眼前的证物。 “姑娘果真口齿伶俐啊!...”慕凌岳着回道,“不过姑娘忘了,这香囊里有残留的香粉。 这香粉的味道,与姑娘现在用的别无二致。 此种香粉产自西域,因原料珍贵,价格亦十分昂贵。寻常宫女,整整一年的例银才能买一小盒,如何用得起? 姑娘得褚贵妃看重,自不是寻常宫女可比,因此不但用得起,且十分喜欢。 姑娘这几年应该一直用的这种香粉,从未换过。 如此还不能证明这香囊是姑娘之物吗?不如孤现在就遣人将姑娘住处的香粉盒寻来,并让那些辨认证物的奴才过来与姑娘对质如何?...” 巧杏终于支撑不住,拼命磕头求饶。 “奴婢认!...奴婢有罪!... 可奴婢实在是万不得已,被逼为之啊! 求陛下和殿下开恩,饶奴婢一命吧!...” 慕倾羽见状,终于忍不住地斥责: “你这贱婢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你犯下此等罪行,即便是被逼的从犯,亦是谋害皇嗣,当诛九族! 你若好生招供,将功折罪,朕可免除你家人罪责,令你一人承担便可!...” 巧杏终于呼出一口气,死心地瘫软在地,一时失魂落魄。 可她亦该知足,罪行早就败露,能不连累家里,已经是皇恩浩荡。 “奴婢招供!...奴婢愿将所知内情尽数招认!...” 巧杏将如何发现璃月的身份,如何受褚玉娇指使迫害璃月的经过都仔细交代了清楚。 慕倾羽听后震怒,但今夜的事远不止这些。 “父皇,当年昀母妃被害的案子,儿臣亦查证清楚。 明月宫的大火,乃是杨妃指使桂香所为。 当年,她收买了明月宫的宫女和太监,事后又杀人灭口。” 慕凌岳指证瑞云宫的罪行,尚未尽述,桂香便撑不住招认道: “奴婢亦是被逼无奈!奴婢与昀贵妃娘娘无冤无仇,怎会有加害之意? 可是,杨妃娘娘与昀贵妃积怨已深,若奴婢不帮杨妃行事,杨妃便以奴婢家人的性命相要挟。 奴婢实在是逼不得已啊!望陛下明鉴,开恩啊!...” 桂香见事已败露,声泪俱下地哭诉求饶。 “积怨已深?...”慕倾羽很是惊讶,“想不到,杨妃平素的温婉都是装出来的? 昀儿何时得罪了她,如何就让她积怨到,要这般害人性命?!...” “陛下可还记得,昀贵妃娘娘入宫那年,端王殿下病重?...”桂香提醒道。 慕倾羽仔细回忆了一番,虽年深日久,但那晚的事,他自然记得。 “朕当日随她去瑞云宫,一直守着晖儿到子时,朕如何薄待了她和晖儿? 况且,朕替她将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宣到了瑞云宫。 晖儿的病只是普通的小儿急症,并无大碍。 可那晚,昀儿病重,命悬一线。她竟然拦着明月宫的人来寻太医。 若不是朕发现的早,后果不堪设想。 朕未与她计较,她竟然因此嫉恨昀儿?!...” 慕倾羽觉得杨素娥简直丧心病狂。 “杨妃娘娘平素温婉与世无争的模样,都是刻意为之,做与陛下和宫里的其他娘娘看的。 奴婢伺候杨妃多年,深知她极有野心。 她一直不满处处受褚贵妃娘娘的压制,亦觉得端王殿下天资聪慧,实乃...实乃九五之才。 故而...” “放肆!!...” 桂香为了尽量脱罪,眼下是将想到的能说的,都毫不吝啬地往外交代。 可尚未说完,便被慕倾羽的怒吼打断了。 慕倾羽着实气得不轻,枉费他这么多年,顾念她家世不够显赫,人又温婉和善,怕她被褚玉娇欺负,向来对她们母子多有照顾。 可没想到,杨素娥才是他的妻妾中最厉害的,名副其实的蛇蝎美人。 “这个贱人怎敢有这般心思,慢说做了什么,此心便当诛! 大乾储君已定,她一深宫妇人,竟敢有这般谋逆不臣之心?!...” “陛下恕罪!...”桂香被慕倾羽的震怒吓坏了,忙告罪。 但她为脱罪是真,却绝非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她是杨素娥从母家带进宫的,跟随她这么多年,对她了解很深,所有凶险肮脏的恶事,都是她替杨素娥去张罗的。 所以,她知道杨素娥所有的底细。 第127章 赐还公道 “奴婢...奴婢并非为了脱罪而信口雌黄,杨妃娘娘的不臣之心,自来便有。 奴婢今日和盘托出,只望陛下开恩。 奴婢这么多年被逼替杨妃卖命,亦是为家人的安危所累,逼不得已。 眼下事已至此,奴婢愿一力承担罪责,求陛下切莫连累奴婢的家人!...”桂香激动哀婉地恳求道。 “你且将你知道的实情尽数告知,朕会酌情考虑!...” 慕倾羽眼下很急切地想知道所有的内幕。 “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太子殿下七岁那年突然病重之事?...”桂香提醒道。 “朕自然记得!...太子当年整整病了一个多月才痊愈,朕忧心不已。 你是说,此事与杨妃有关?...” 慕倾羽此时不只是震惊,他想起当年差点失去慕凌岳的心情,此时都仿佛能感受到心痛。 没想到,如此为了权势丧尽天良之事,竟然是杨素娥一手干出来的,她差点害死他和何梦悠唯一的儿子。 “你此番与朕老实交代,杨素娥当年是如何作恶的?!...”慕倾羽震怒地问。 “回陛下,太子殿下当年并非染病,而是中毒!”桂香战战兢兢地回道。 “中毒?!...什么毒这般凶险厉害,且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未曾发现诊断出来?...”慕倾羽很是不解。 “此毒产自苗疆,具体叫什么,奴婢不知。 只知道此毒无色无味,一点点很微末的剂量便足可致命。 这种剧毒,发作起来却需要数天的时间,所以很适合用于谋杀!” 桂香回忆着当年的细节,此刻仍然后怕不已。 “那太子是如何染毒的?是你买通东宫之人,在太子的饮食上动的手脚?...” 桂香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如此,太子殿下便是有诸天神佛保佑,恐怕也难以幸免!...” 慕凌岳听了很是气愤,冷笑一声道: “如此说来,孤当谢姑姑救命之恩哦?!...” 桂香已近中年,在宫女中,品阶和辈分又极高,慕凌岳回得很是恭敬。 桂香忙惭愧告罪: “奴婢不敢,本是奴婢对不住殿下,奴婢罪该万死! 只是奴婢当年委实很害怕,亦心有不忍,便未打算将毒下在东宫的食物里。 当年,杨妃将毒给奴婢,逼奴婢设法替她行事。 奴婢不敢不为,但亦存了侥幸的心思,想替自己留条后路。 毕竟谋害储君的罪行一旦暴露,奴婢死一万次都不够,且会连累奴婢的九族。 奴婢便将毒沾在了绣花针上,趁着去尚衣局取衣物的时机,将针放在了太子殿下的朝靴里。 奴婢当时是想,绣花针很细,能沾染的毒最是微末,即便被刺一下,可能不至于丧命。 若是靴子被送到东宫,东宫的奴才们伺候太子更衣时,尽早发现这根针,危机自能解除,那便是太子鸿运! 奴婢亦完成了差事,不必受杨妃责难。” 慕凌岳闻言想起了幼年的事,当时东宫的奴才确实懒怠的不成样子,欺负自己年幼,根本未伺候自己穿那双新朝靴。 若是他们当时但凡有一点尽责,那根针就在根部对着鞋口的位置,很是浅显,定会发现的。 自己尚年幼,只知道开心地急着穿新衣,实在未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穿之前便未曾细查。 幸好自己性子算沉稳,慢慢悠悠地蹬进靴筒,那一针扎得并不深。 也可能是先皇后何梦悠的在天之灵在护佑自己,总之,他逃过了那一劫。 慕倾羽听了,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片刻才开口: “这个贱人当真可恨又可怕至极! 她简直是丧心病狂,朕这么多年属实错看了她。 只可惜,害了太子,还有昀儿。” 慕凌岳这么多年并未忘了当年之事,但他暗中查了尚衣居许久,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会摊上这样的祸事,无非是因为储位。 所以,他早就在心里将那三位诞育皇子的皇妃都怀疑遍了,大概慕倾羽亦是如此。 可是怀疑再深也只是怀疑,若寻不出一点蛛丝马迹,那此事便如没发生过一般,再大的恶行也不可能得到惩治。 慕倾羽郑重地对桂香问道: “此事非同小可,你当然可以做人证,但若无物证,杨素娥定然会咬死不认,一口将罪行都推到你的身上。 她毕竟是皇妃,且育有皇子,证据若不确凿,朕依然定不了她的罪。 你说了这么多,可有保留当年的物证?...” “有!...”桂香坚定回道,“杨妃当年交于奴婢一个拇指指节般大小的小瓷瓶。 此物正是用来装毒药的,奴婢只用绣花针沾染了一点,里面尚有残余的毒液。 这便是物证!...” 说着,桂香从领口中拽出挂绳,那只小瓶便系在绳子上,看着很是精致,与女子的饰品无异。 “如此重要之物,奴婢这些年藏在哪里都不放心,亦不敢藏。 于是,做成饰物一直贴身藏着,以免被人发现。 陛下可取此物,交于太医院查验便可!...” 桂香看着手里的物件,一阵感慨,而后,将东西呈给了慕倾羽。 慕倾羽看着手里精致的小瓶,心里亦很感慨。 这么精美的物件,里面藏得竟是取人性命,杀人于无形的毒药。此时拿在手心,只觉的可怕心寒。 “好!如此,朕便不怕她抵死不认了。”慕倾羽转而看着桂香道。 “毕竟,她想不认这主谋之罪,将罪行往你身上推,本就荒唐。 不管怎么说,害太子的理由和动机都在她那边。 有了此物,既是物证,朕要查这毒物的来源,也有个明确的方向。 届时,查清她得到此物的途径,便不怕她不认罪了!” “父皇圣明!...” 慕凌岳闻言终是舒了口气,他本以为自己幼时受的冤屈,此生不会有昭雪的一天了。 没想到,上天突然赐还了他这个公道。 第128章 夜寒刺骨 “父皇,眼下还有一件重要之事,便是父皇明日要赐封月儿,昭告天下她公主的身份。” 慕凌岳继续拱手奏道。 慕倾羽看着跪在殿上的两名侍卫,释然地问道: “此二人可是人证?...” “正是!”慕凌岳回道,“明月宫走水当晚,便是此二人值守在宫门口。” “你二人那晚都看见了什么?陛下面前,还不从实招来?!...”慕凌岳威严道。 张铁和李根,本就战战兢兢许久,眼下更是抖豁地厉害。 李根害怕地不行,禁不住地抢着开了口: “回陛下,小的名唤李根,十四年前曾在明月宫外当差,负责宫门的守卫。 明月宫走水当晚,小的如平常一般值守,并未亲眼瞧见什么。 只是听与小的一起当差的李根说,他瞧见一名在宫门处跌倒的宫女是昀贵妃娘娘乔装所扮的。” 这厮显然是个软骨头,事到临头怕惹祸上身,先开口为强,将罪责推了个干净。 张铁气得瞪了他一眼,心里很后悔当初听了他的,将此事瞒了下来。 不过看眼下的情形,不如实交代,是万万不行了。 “回陛下,小的名唤张铁,十四年前在明月宫宫门处当差。 明月宫走水当晚,宫门处一片混乱,进进出出救火的奴才,不下数百。 小的确实见到一名宫女慌乱之下跌倒,掩口鼻的面巾不慎掉落,看容貌应是昀贵妃娘娘。 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名宫女便被身旁的宫女扶着跑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张铁很是害怕,将那晚的经历尽数交代了,并不敢有丝毫隐瞒。 “此事你当时为何不报?!...”慕倾羽厉声责问。 “小的...小的此前听救火的奴才们说,昀贵妃娘娘已然薨逝在了寝殿。 小的当时很惊慌,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 等反应过来,早就不见了那两名宫女的人影。 而后又实在不敢多生事端,所以未曾上报。 小的一时糊涂,求陛下开恩!...” 张铁交代完,觉得罪责定是不轻,只能尽量求饶,等着最后的审判。 慕倾羽听完陈述,内心实在唏嘘遗憾。 可当时场面如此混乱,若张铁和李根当场扣住萧婉昀,或是上报寻人追捕,萧婉昀真能安然无恙吗? 慕倾羽无法想象,当时萧婉昀的处境有多艰难。 彼时自己不在,太后又已年迈体衰,重病卧床。宫里除了尚年幼的慕凌岳,剩下的皆是盼着萧婉昀死的人。 慕倾羽心里正痛心疾首,万般纠结,慕凌岳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父皇,如此今夜证人的证词便算齐全了。 儿臣这就命人将证词记下,并让一干证人签字画押。 明日一早便将他们押至内廷司处置。” “好!...先将他们押下去,太子稍后酌情处置吧。” “儿臣遵旨!...” 慕凌岳忙命人将证人押出了大殿。 慕凌岳见时辰不早,正想告退,却被慕倾羽叫住了。 “太子现下便可拟旨,朕明日早朝要明旨赐封月儿,昭告天下,以正视听。 只是事关月儿的皇家身份,只有两名侍卫证明昀儿当年逃出皇宫,恐怕还不够。 太子可寻得其他的证人或证物?...” 慕凌岳这才想起: “儿臣方才一时忘了,父皇放心,若证明月儿身份的证据不充分,儿臣怎敢冒然安排父皇与她相认? 父皇刚见到月儿,定然尚未在意,月儿脖颈间贴身佩戴的合欢花玉佩,乃父皇当年赐给昀母妃的。 此玉佩是昀母妃留给月儿的信物。 另外,儿臣私下还让徐瑁之给月儿诊过脉,徐太医确定,月儿的年龄与她的出生年月无误,连体质都遗传了昀母妃的,确是昀母妃的孩儿。 父皇明早可宣徐太医上殿为证!...” 慕倾羽闻言安心了一些,可听到慕凌岳方才提起萧婉昀,忙迫不及待地问: “朕尚未有闲暇问你,昀儿现在何处?你又是如何寻到月儿的?...” 慕凌岳的神色有些凝重: “回父皇,儿臣是微服出宫,在悠水镇的醉仙阁碰巧遇见的月儿。 至于昀母妃,十四年前,她逃出宫的当晚,生下月儿便薨逝了。 月儿是被她的贴身侍婢齐福儿养大的,数月前,齐福儿亦因病离世了。” 慕倾羽闻言,眼里亮着的一点微光终于熄灭了。 他早就料到了结果,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眼下终于得了最后的审判,对萧婉昀还会回来这件事,彻底没了念想。 慕凌岳见慕倾羽沉默地有些可怕,冷肃的神情里是掩饰不住地失意和哀伤,忙出声劝道: “事已至此,好在月儿平安回到了父皇身边,亦算是莫大的幸事与安慰。 儿臣望父皇节哀,保重龙体!...” 慕倾羽回过神,轻叹了口气: “今日辛苦太子了,时辰实在不早,太子快些回宫安置吧。 朕也乏了,跪安吧!...” 慕倾羽此刻着实觉得很累,疲惫地对慕凌岳道。 “父皇也早些安置,儿臣告退!...” 慕凌岳退出大殿后,慕倾羽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无力支撑地瘫软在了御案前的龙椅上。 此刻已是子时,再过不到三个时辰,他便要去早朝。 他虽然累得难以动弹,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本以为今夜不会再那般漫长,他定能睡个好觉的。 可眼下这御书房冷得如冰窖一般,夜寒刺骨,和这十四年来的每一夜,没有丝毫差别。 慕倾羽一个人静静地待着,眼里终于溢出冰冷的泪。 他这十四年来,夜夜守着一份执念,未得几夜安枕。 如今这执念终于破灭了,他再也不必死守着,可他的心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舒展,反而更剧烈地纠结在了一处。 心好痛,比之前的每一夜更痛,他余生似乎都要受这般疼痛的折磨。 慕倾羽经受不住地按着自己的心口处,痛得将衣物紧紧地攥在了手心。 按着的手已经变成拳头抵着,却丝毫未能减轻一分痛楚。 他无声地痛哭着,眼泪无法抑制地肆虐... 第129章 如此待遇 第二日一早,福宁殿和瑞云宫便接到了圣旨。 而后,褚玉娇和杨素娥皆被押去了内廷司。 璃月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高照。她睡意惺忪,床前已是一群宫女候着。 “小公主,您醒啦!让奴婢等服侍公主起身可好?...” 一位年长面善的侍婢和蔼地问道。 “哦,谢姐姐叫起!...” 璃月一时很不自在,一眼望去,寝殿内候着的宫女不下十个人。 她还从未早上一睁眼就看见这么多人,一时慌得立刻起了身。 “今日怎的这般迟了?我这就起床!...”璃月一紧张,忙从床上蹦了起来。 “公主不可!...”方才说话的宫女似乎更惊慌,忙上前扶住了她。 “公主莫慌张,让奴婢们伺候就好!” 宫女这才镇定地将璃月扶回床边坐着。 而后,一盒香粉和水便端到了璃月面前。 “奴婢伺候公主漱口!...” 不必璃月动弹一下,沾了香粉的精致刷子便温柔地塞进了自己嘴里,轻柔地来回摩挲着。 而后,璃月漱了一口带着香味的水。 很快,面前又换了一盆飘着花瓣的热水。 “奴婢伺候公主净面!...” 这是她起床后被服侍的第二遍,似乎每个环节,至少需一名侍婢端着器物,另一名侍婢亲手替自己张罗。 如此看来,璃月起个床,十名宫女伺候一点也不多。 她的脸不止被洗得很干净,还散发着馥郁的花香。 然后,璃月被呆愣地扶到了妆台前。 她这才回过味来,自己今日这般待遇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璃月没觉得舒心惬意,反而有些被吓着了,难道她的父亲每日就是这般起床的? 璃月忙局促地开口: “不必劳烦姐姐们,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璃月便拿起妆台上的梳子,自己理起了头发。 “奴婢们该死!...公主恕罪!...” 一群侍婢见状忙紧张地跪了一地,告罪的声音,吓了璃月一大跳。 “姐姐们这是做什么?!...月儿只是自己梳个头,怎就该死了?又恕什么罪?... 月儿不可自己梳头吗?...”璃月简直一脸懵。 “回公主,伺候公主是女婢们的本分,公主之尊,怎可亲自做这些? 如此这般,便是奴婢们伺候得不好,岂不是奴婢们失责? 公主若觉得奴婢们伺候得不好,尽管吩咐责罚,万不可伤了玉手。 不然,便是奴婢们的罪过了!...”年长的宫女解释了一通。 “啊?!...”璃月不只听得糊里糊涂,更是惊诧不已。 自己只是动手梳了一下头发,怎就这般严重了? 她又不是个泥娃娃,手也好好的没断,难道日后都要这般被一群人摆弄伺候不成? 璃月这会儿很是郁闷,只能呆坐着,一动不敢动了。 “公主,让奴婢们伺候您梳妆吧?!...” 璃月无奈地点了点头,而后,侍女们便起身,朝璃月围了过来。 那几名侍女,一位专门替璃月上发油梳理头发,一位替她盘发髻,另一位挑选首饰,并交给盘发的宫女替她戴上,最后还有一位宫女,是专门替璃月描眉上妆的。 一顿操作下来,璃月觉得疲累不堪。起床才不过半个时辰,她却如已经练了四五个时辰舞一般,精疲力尽了! 璃月心里叫苦不迭,却不敢真的宣之于口,真的很怕她们突然又跪了一地在自己面前。 她想让自己轻松一些,终于忍不住开口: “姐姐,我日后天天都要这般起床吗?...” 年长的宫女忙笑着回道: “公主切莫这般称呼,如此岂非折煞了奴婢? 奴婢名唤春华,公主唤奴婢的名字便好。 公主身份尊贵,陛下又极爱重,日后定要被悉心伺候的,奴婢们定当尽心尽力服侍公主!” “啊?!...”璃月不仅没觉得轻松,此时整个人更不好了。 “春华姐姐,那父亲...不,父皇每天起床都要那么多奴才伺候吗?...”璃月不解地问。 “回公主,陛下万圣之尊,再多的奴才伺候都当得。 只是陛下仁爱,向来体恤奴才们。 陛下每日起身,内殿只有三名公公伺候。” 春华边替璃月理着头发,边解释着。 “那月儿如何能劳烦这么多姐姐? 日后只要两位...不,姐姐们只需将洗漱用具和水端来,月儿自己便可!”璃月忙着急回道。 “诶?!...”春华笑了笑,“公主乃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如此待遇,皆是陛下所赐。 公主切莫拂了陛下的疼爱与好意才是!” “哦...”璃月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语气很是失望。 提到慕倾羽,她才想起,自己昨晚睡着前,他都是陪在身边的。 眼下时辰不早,她起身又过了半个时辰,却还没见到人,忙局促地问: “春华姐姐,父皇这会儿不在吗?...” “陛下每日卯时二刻起身,辰时便要上朝。 这会儿,应该快要下朝了。公主稍后便可见到陛下。”春华回道。 “父皇每日都起得这般早?...” 璃月心里很是惊叹,她以前在宫外总听人说,皇帝乃是九五之尊,享尽荣华富贵,是世间最令人羡慕的尊贵之人。 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璃月虽然年纪尚小,但从昨晚和慕倾羽的相处中便能感知,一定不是如此。 璃月正遐想着,从头到脚已被收拾得很是妥帖。 她此时身在养心殿的偏殿,正想着要不要出去看看,殿外便传来了太监传旨的声音。 “陛下有旨,璃月接旨!...”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大太监端着圣旨进入殿内,璃月和一众宫女忙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之爱女慕氏璃月,貌若娇花,娇憨可爱,亭亭玉立,且善舞翩跹,舞姿曼妙,动人心弦。 今日终与朕相认,实乃天怜朕心。特赐封为婉瑶公主,赐居明月宫,享公主之尊荣,受万民之敬仰。 望婉瑶公主秉持纯善之心,恪守礼教,修德立身,以显我皇室之风范。 钦此!” 璃月耳边听着太监洪亮的宣旨声,一时有些愣怔。 第130章 这般荣宠 太监已宣读完圣旨,见璃月愣怔地跪在地上没有反应,想必是惊喜过了头。 于是,忙出声提醒: “奴才恭喜公主殿下!...” 说着,将圣旨凑到了璃月面前。 璃月这才猛然回神,想起在东宫嬷嬷教得礼仪,忙叩地拜之: “儿臣谢父皇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后,双手高举接过圣旨,璃月看着手里的圣旨,心里的感觉有些微妙。 今日是她恢复身份的第一日,原来成为公主是这样的感觉,手里的圣旨似乎有些沉甸。 璃月刚将圣旨递给身旁的春华,慕倾羽便进了偏殿。 他远远地看着璃月,此时璃月一身华服,发间坠着两根步摇,娇俏之余尽显端庄。 慕倾羽仿佛见到萧婉昀当年的模样,一时红了眼眶。 “父皇!...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璃月见到慕倾羽,一时欣喜,忙福身行礼。 慕倾羽回过神,忙上前扶起: “月儿免礼!...” 慕倾羽看着女儿,仔细地端详着,眼里满是温柔和爱意。 “朕的月儿生得好美,像你母妃当年一般!...” 璃月的心里一时激动,动容地回道: “谢父皇夸赞,儿臣能回到父皇身边,亦万分欣喜和开心!” 慕倾羽忍不住地将璃月揽入怀中,眼里含泪。 “月儿长得与你母妃实在是太像了,为父见到你,便像见到你的母妃一般!... 朕对不起你的母妃,若非上天垂怜,将你送回朕的身边,朕今生都没有机会弥补万一。” “父皇莫要伤心了...”璃月忙宽慰道,“儿臣虽知母妃生前历尽苦楚,但想来,她定然不怪父皇。” 慕倾羽轻笑了一声,只觉得这个女儿当真是乖巧又善解人意,随意劝两句,便让他觉得心里宽慰不少。 他温柔地松开怀抱,看着璃月笑问道: “月儿怎么知道?难不成,是你母妃梦里对你说的?...” 璃月见慕倾羽一脸的不信,忙从脖颈间拽出了那块合欢花玉佩,娇俏地笑着。 “父皇快看,这是什么?!...” 慕倾羽突然见到此物,刚平复一些的心情顿时变得更激动。 他颤抖着用手托住玉佩瞧着,眼里含着万千情愫。 “这是母妃留给孩儿的信物,孩儿听闻,此玉佩是父皇赐予母妃的定情信物。 孩儿在醉仙阁的时候,听芸娘阿姐说,此物价值不菲,绝非凡品。 若是母妃怨恨父皇,又何必再将此物留给孩儿? 想来,母妃定然希望孩儿能回到父皇身边的。 福儿阿娘抚养孩儿长大属实不易,可是不管多艰难,都未将此物变卖。 此物这般贵重,若是换成钱,福儿阿娘带着孩儿定能衣食无忧,亦不必过得这般幸苦。 可福儿阿娘定是明白母妃的,她挚爱父皇,这块玉佩代表着她的心意和对父皇的情意。” 璃月看着玉佩,说的很是动情投入,未在意慕倾羽一瞬不瞬地盯着掌中的玉佩,听着璃月的述说,一滴泪便不自觉地滴在了玉佩上。 璃月惊讶地抬眼: “父皇?!...您怎么了?是月儿不好... 月儿不欲惹父皇伤心,本想让父皇宽心的!” 璃月有些被吓到了,她见慕倾羽对自己的母亲这般愧疚,实在见不得他难过的模样,本想让他开心一些的。 未曾想,慕倾羽眼下却是这般伤心的模样。 慕倾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随意地拭去眼泪,轻笑道: “无事,不怪月儿!...” 慕倾羽尽快让自己平复下来,温柔道: “月儿今日已被正式赐封,日后就是大乾的公主了。 一会儿用完早膳,为父陪你去看看赐予你的寝宫可好?...” “甚好!...月儿谢过父皇!...” 璃月开心地回道,然后挽着慕倾羽,去外殿进早膳了。 这顿早膳,似乎是璃月出生以来吃得最美味的一顿饭。 她幼时疾苦,从有记忆以来,几乎每顿饭都是乞讨而来,时常躲在路边或墙角吃东西。 齐福儿身子好的时候会做些针线活,挣到一点零钱,便换些吃食。 她每次都舍不得吃,都留给璃月,说自己吃过了。 后来进了醉仙阁,虽然吃得不差,柳芸娘亦待她极好。 可她毕竟是醉仙阁的学徒兼丫鬟,生活所迫,她亦无法与柳芸娘一同进膳。 所以,在璃月的记忆里,从没有人陪自己这般温馨又开心地吃过饭。 她一直觉得,吃饭只是用来填肚子的,从没想过会有这般舒心和惬意。 慕倾羽亦很久没这般开心过了,早膳似乎进得比往日多。 其实他今日不吃亦很开心,他看着身旁璃月吃饭的模样,便觉得今日的早膳格外香,只是喝一口粥,都让他觉得格外暖,那股暖意填满了他的整个胸膛和胃腹,这些年来,第一次尝到了食物的美味。 早膳后,璃月便随慕倾羽去了明月宫。 后面跟着一众奴才,因璃月尚年幼,慕倾羽赐了明月宫一名年长的管事嬷嬷,一名管事太监。 另外还赐了十二名宫女和十名太监,而那位管事太监,正是慕凌岳从内务府调来的齐福远。 慕凌岳已向慕倾羽禀明了齐福远的身份,和当年救萧婉昀出宫的经过。 慕倾羽当即便满口允准,让齐福远任明月宫的管事太监。 他正担心对璃月照顾得不够妥帖,因着萧家和萧婉昀的关系,让齐福远服侍照应璃月,他才更放心些。 这些奴才里,自然包括方才伺候璃月起床的十名宫女,那些宫女此时排在队伍里,随着璃月前往明月宫。 方才近身伺候璃月的春华,此时看着慕倾羽在前方搀着璃月的手腕,且一脸宠溺的模样,动容高兴的同时,心里着实惊讶又感慨。 她进宫已有十数年,最先一直在慈宁宫当差,太后仙逝后,便调入了养心殿。 她之所以感慨,是因为慕倾羽对璃月的看重和宠溺,实在超出了她的认知。 明月宫今日配置的奴才数量,直比当年皇后坤宁宫的待遇。 慕倾羽从未这般宠溺过任何一位子女,连先皇后嫡出的慕凌岳,储君之尊,幼时只有这一半的待遇。 且宫中只有皇后嫡出的公主,才可拥有独立的宫院。 慕倾羽的其他四位公主皆为庶出,因此出嫁之前,一直是与生母同居一宫。 而璃月亦为庶出,慕倾羽却赐予这般荣宠,简直是失了理智、不管不顾了。 第131章 珍视爱重 慕倾羽对璃月的宠溺实在是万分张扬,眼下宫里恐怕是人尽皆知、议论纷纷了。 别的尚且不说,就这赐给璃月的封号,便是在昭告天下,他对这个女儿有多看重。 婉瑶公主,婉是萧婉昀的闺名,瑶为珍贵的美玉,亦有贵重和珍宝之意。 慕倾羽这是在告诉天下,他对这个,他和萧婉昀的女儿有多珍视和爱重。 这两日他就是这般张扬,确实有些不管不顾,正如他昨晚万国宴上的举动一般。 他今日朝上,亦没少受那些言官的口水。 不过他才不在乎,他都这把年纪了,此生他在意的、珍贵的,都被他牺牲了。 他本没想过还会有这么一个女儿的,可上天竟突然送了他这么一个宝贝。 他唯有竭尽所能地疼宠,方觉得此生尚有希望,不再那般难熬与孤苦。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明月宫,慕倾羽推开宫门,带璃月走了进去。 明月宫的宫院很宽敞,院落很干净,显然是日日有人打扫的缘故。 慕倾羽带璃月在院子里四处走了一遍,最后停在了院中的石桌石凳前。 这个位置是绝好的赏月观景之地,天气晴好宜人时,萧婉昀最喜欢坐在此处赏景品茗。 他记得那年,萧婉昀就是坐在这儿等他晚归,冻得手脚冰凉亦不肯回寝殿。 他当时一着急,便直接将她一把抱起,从这儿直接抱进了寝殿。 慕倾羽想起当年的情景,嘴角不经意地划出一抹笑。 他们曾经有过这般甜蜜的光景,那四年,是他这一生最幸福的日子,仿佛用尽了他这一辈子的幸运和福气。 璃月见慕倾羽似乎心情不错,忙好奇地问:“父皇在笑什么?...” “此处是这明月宫里,你母妃最喜欢待的地方。 月儿日后若得闲暇,亦可在此处休憩。” “这里是母妃的寝宫吗?...”璃月闻言,意外地问。 “嗯,月儿可还喜欢?...” 慕倾羽环顾这院里花草景致,眼里满是留恋和感慨。 “母妃住过的宫院,月儿自然喜欢!...”璃月此时对明月宫,更是生出几分好奇与兴致。 慕倾羽轻笑着点了点头,继续感慨道: “宫里几乎人人都道这明月宫乃不祥之地,朕却不这么觉得。 这儿到处都是你母妃留下的气息,朕亦在这儿度过了最好的日子,怎会不祥? 朕赐月儿住在此处,权当你母妃陪着你一般。日后朕来探望,便算是咱们夫妻骨肉团聚了。” 慕倾羽说着,又是一脸的追忆和思念。 璃月不忍他沉湎,忙开心回道: “如此甚好!...那父皇日后可要常来看月儿哦!...” “自然!朕得空便会常来!...” 慕倾羽这才轻松一些,璃月缠着他,想要去别处逛逛。 “父皇,这院落已经逛得差不多了,你带月进寝殿看看吧!..” “好!...” 慕倾羽忙领着璃月进了寝殿,当年他夜夜与萧婉昀相伴之地。 只是此时寝殿已被重新归置整理过,那些他往日留恋之物,皆命人收了起来,整个寝殿添置了很多颜色鲜艳的饰物,一看便是少女的闺房。 只是妆台上的首饰并没有收起来,依然整齐地归置在首饰盒里。 这些都是萧婉昀留下的,正好留给璃月,既是念想,亦可为女儿添妆。 璃月坐在妆台前好奇地摆弄着那些首饰,慕倾羽挑出一根白玉发簪,替璃月插在了发间。 这支玉簪素净典雅,旁人戴着也许太过素净,实在衬不出气色和美貌。 可当年萧婉昀却甚是喜欢这支簪,戴着也确实很有韵味和气质。 如今插在璃月的发间,慕倾羽看着镜中璃月娇俏的模样,仿若看见了当年的萧婉昀。 璃月害羞地笑了笑:“好看吗,父皇?...” “嗯,当然好看,月儿不管戴什么都好看。 这些都是你母妃留下的,日后自然给月儿添妆用。”慕倾羽笑着,温柔回道。 璃月在妆台前捯饬了一会儿饰品,很快又发现了挂在墙上的一把古琴。 这是一把明显被火损毁的琴,琴尾被烧焦了一大片。 慕倾羽找了最好的琴师来,将古琴修复成了现在的模样。 被修复后的古琴,模样虽不复之前的华美典雅,可这独特的焦尾,令这把琴看着别有韵味。 而这焦尾琴的声音,亦特别的清亮悠远,音色十分独特,奏出的曲子格外引人入胜。 璃月对琴很是感兴趣,比她出色的舞艺要更感兴趣些。 只是她从小并没有机会习琴,进了醉仙阁跟随柳芸娘的时日又短,只学了一些粗浅的乐理,和一首简单的曲子。 柳芸娘觉得她适合练舞,她便将大部分的精力都用来习舞了。 进了东宫后,虽有师傅教授琴艺,可她此前一直在准备万国宴的独舞,亦没有时间好生修习。 眼下见到这般样式奇特的琴,便瞬间来了兴致,忙命人将琴取下,替她摆在了案上。 璃月试着拨了几下琴弦,琴音果然清亮悦耳的令人陶醉。 璃月兴奋地,脸上漾着满满的笑意。 慕倾羽看着她这般雀跃的模样,亦很开心,便问道: “月儿很喜欢弹琴?...” “嗯!...孩儿从小见人弹琴便很是羡慕,只是一直没机会好好学。 如今孩儿有这么好的琴,日后定要好好学学琴艺!...” 璃月摆弄触摸着琴身,开心回道。 “这有何难?月儿既然喜欢,为父明日便寻来宫里最好的琴师,来做你的师傅,教授你琴艺,可好?...”慕倾羽宠溺道。 “那自然好!...月儿谢过父皇!” 说着,璃月便不太熟练地弹起她之前学的那首曲子。 显见着,技艺实在不精,可慕倾羽却听得很是入迷。 这殿中已经十四年未再响起琴音了,如今再度响起,听着实在魂牵梦萦,悦耳至极。 第132章 萧氏婉昀 慕倾羽的脑海中浮现着当年的中秋之夜。 萧婉昀在这殿中对月抚琴,他悄悄入殿,将一脸伤心,正哭得梨花带雨的人抱进了怀里。 这一抱,便再也不可收拾。 那一夜,萧婉昀对他说,天上、人间或是地下,她只愿长伴君侧。 如今言犹在耳,佳人却再难寻觅,她已去了冰冷的地下,自己却尚在人间,无法与她相伴。 此时耳边的琴音,好像声声都敲击着慕倾羽的心上,令他的心揪疼的仿佛要碎裂。 璃月兴致勃勃地奏完一曲,抬眼见慕倾羽一脸凝重的表情,眉头都是皱着的,一时惊讶。 “父皇,您怎么了?... 可是月儿弹得粗陋不堪,实在难以入耳,令父皇听了着实烦闷?...”璃月紧张地问。 慕倾羽回过神忙舒了口气,勉强笑了笑回道: “怎会?...月儿虽琴艺尚浅,却弹得认真,琴音亦很悦耳,为父很是喜欢。 等明日替你寻来名师,相信月儿的琴艺,定能进步神速。 为父很期待听月儿抚琴,月儿若能每日替为父抚琴一曲,为父真的很开心。” “真的吗?!...”璃月得了肯定和夸赞,一时惊喜。 可慕倾羽方才的表情,哪里像他说的那般? 于是,璃月不解地问: “父皇既然喜欢月儿弹琴,方才为何这般不高兴?...” 慕倾羽的表情瞬间黯淡了几分,轻叹了口气回道: “月儿,为父尚未问你,你可知...你母妃葬在何处?...” 璃月闻言,脸上的喜色也顿时退了下去。 这着实不是个令人愉快的话题,随之而来的伤感充斥在两人之间。 璃月停了手上抚琴的动作,一脸凝重地看着慕倾羽。 “福儿阿娘临终时告诉月儿,那晚她和母妃逃到了上京郊外的邙山。 她们本想逃得更远些,可母妃身体虚弱,将要临盆,再也跑不动了。 她们暂时在废弃的山神庙歇了脚。 然后,母妃拼尽力气诞下孩儿,匆匆对福儿阿娘交代完后事就去了。 福儿阿娘当时无力操办后事,只将母妃埋在山神庙的后院里,便带着月儿逃命去了。” 慕倾羽闻言,心又被凌迟了一遍。 “过几日待朕休沐,月儿随为父去寻你母妃可好?...” “嗯!...”璃月郑重地点了点头。 “月儿也很想去寻母妃,只是福儿阿娘去世后,月儿就被抓去了醉仙阁。 眼下父皇问起,月儿自当随父皇去迎母妃回宫!...” ...... 数日后,慕倾羽带着璃月,在慕凌岳的陪同下,终于去了那座荒凉的邙山。 秋风瑟瑟,吹得枯草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么多年的凄凉。 那座废弃的山神庙犹在,他们在山神庙的后院中,找到了那座简陋的坟墓。 福儿临终时告知璃月,那院中有棵柳树,她便将萧婉昀的尸身葬在了树下。 因着她们当时正在逃命,齐福儿根本无力替她好好操办后事,即便这般草草安葬,亦是想尽了办法。 那棵垂柳长得尚算繁茂,树下有一座稍稍隆起的土堆,便是萧婉昀的坟茔。 垂柳茂盛的枝条垂下,遮掩着坟茔,看着妥帖安稳,又不引人注目。 齐福儿自是没法给萧婉昀立碑,即使是一片木牌亦不可,那样若被人发现,她真的怕萧婉昀死后都不得安生。 于是,她在柳树的树干上不显眼的位置,削去一块树皮。 而后,刻上了六个字:萧氏婉昀之墓。 慕倾羽缓缓走近,撩开柳枝,那六个字清晰可辨。 他的双手颤抖地抚摸着眼前的字,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滚落。 他们成婚多年,尚有一女,当年有多恩爱情深,如今便有多煎熬伤痛。 萧婉昀当年,本是大乾最尊贵的帝妃啊,眼下却被草草地埋在这荒凉之地,比曝尸荒野也好不到哪儿去。 慕倾羽不敢想象,她临终前该有多痛苦、多绝望,她一定对自己很失望,被伤透了心吧! 所以,眼前这不像墓碑的碑面上,刻得名讳竟然是:萧氏婉昀。 她未在她的父姓前加上慕,即便不能以帝妃之尊风光大葬,她亦是他的妻啊。 她是不是特别悔恨,悔恨嫁给了自己这样一个薄幸的丈夫? 慕倾羽顿时觉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坟茔前。 “昀儿,为夫来晚了,来晚了啊!...” 慕倾羽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痛苦,在空旷的山间回荡。 璃月在一旁已是泣不成声,她从未见过慕倾羽如此悲痛的模样。 慕凌岳亦是悲痛万分,想着往昔的岁月,心里只剩惋惜和感慨。 随行的尚有不少侍卫和近身伺候的太监。 几名侍卫只是很小心地挖了片刻,便显出了被草席包裹的尸身。 草席已经很破败,但尚且掩盖着尸身。 此时掀开草席,便如开棺一般。 十四年过去了,相必这草席之下,只剩一具枯骨,和诉不尽的凄惨和悲凉。 “昀儿,你可知这些年,为夫有多想你?...想得心都快碎了!...”慕倾羽的声音沙哑而破碎。 “为夫竟让你在这荒郊野岭,孤独地等了这么久!...” 慕倾羽颤抖着想要掀开草席,仿佛这样,就能再次拥抱那个已经离去多年的人。 璃月见状亦想上前查看,忙被慕凌岳拦了下来。 “我要看母妃!...月儿想见母妃!...” 璃月激动地往前挣扎着,慕凌岳紧紧地将她拽住护在了怀里。 “月儿不可!...这么多年了,母妃的尸身想必只剩一具枯骨,你会受不住的! 万一被冲撞吓坏,可怎么办?!...月儿听话,去车驾里候着!...” “不!...月儿不怕!!...” 璃月哭着挣扎,最后还是被人带了下去。 安置好璃月后,慕凌岳便上前守在了慕倾羽身旁。 慕倾羽颤抖着掀开草席,眼前的境况果然惨不忍睹,一具枯瘦的尸骨,身上的衣物碎片,还是当年逃出宫时的宫女装。 慕倾羽的眼泪和哀伤如决堤一般,就在他几近崩溃之时,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深秋下起这般大的雨,实在罕见又诡异,仿佛上天亦在为他和萧婉昀悲泣。 慕倾羽却全然不顾,依旧跪在雨中,守在萧婉昀的尸骨边,仿佛他的悲痛,让天地都为之动容。 雨一直下,慕倾羽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他的心里满是对萧婉昀的思念和愧疚。 这一刻,他的心仿佛已经随着她而去。 第133章 交个实底 慕倾羽想伸手去触摸萧婉昀的尸骨,可耳边滂沱的雨声,似乎要将他的耳膜震裂,冰冷的雨砸在身上,让他很快失去了知觉。 “父皇!!...” “陛下!!...” 慕凌岳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晕倒的慕倾羽,焦急地呼喊着... ...... 慕倾羽醒来时已是两天之后,身在寝殿的龙榻上。 慕凌岳见人终于醒了过来,一脸惊喜。 “父皇,您醒了!..身体觉得怎么样?可有哪儿不舒服?...” 慕倾羽并顾不上回应,他面色苍白,一脸的憔悴,愣怔了片刻,想起晕倒前的一切。 看到守在身边的慕凌岳,忙着急地问:“昀儿...可曾安置?...” “父皇放心!...”慕凌岳忙宽慰地回道,“儿臣已将昀母妃迎回帝妃陵寝,安置妥当了!” “帝妃陵寝?...”慕倾羽的眼里闪过失落,“朕想让昀儿在朕的陵寝里等朕的。” “这...恐怕于礼不合。”慕凌岳无奈回道,“母后早已安置在帝陵,朝臣们是不会答应的。” “也罢!...想来,昀儿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慕倾羽眼里闪过痛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在树身上瞧见的“萧氏婉昀”四个字,心里便止不住地难过。 他记得萧婉昀曾对他说过,想要与他生同衾、死同椁的,他从没忘。 他现在还活着,却早已不能与她同衾,若日后再不能同椁,慕倾羽觉得,他已然煎熬了这么多年,自此以后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子委实更难熬了。 慕凌岳见状,贴心回道: “父皇刚醒,身子虚弱,不可思虑太多,龙体要紧!... 儿臣先退下了,父皇好生休息。” “嗯!...” 慕倾羽疲惫地轻轻应了一声,连眼皮都累得睁不开一般。 慕凌岳退出到外殿,见到了迎面赶来的徐瑁之,示意他噤声莫要行礼,而后,将他拉得远了一些。 “徐太医,父皇的御体到底如何了? 他这次晕倒,整整昏睡了两日,身体怎就这般虚弱了?...”慕凌岳焦急地问道。 慕倾羽昏睡的这两日,早朝便罢了两日。 可政事却一点都未少,御书房的奏折已堆积如山了。 不过慕凌岳已入朝多年,处理政事早已游刃有余。 很多紧急的政事耽误不得,所以,慕凌岳这两日很忙。 他今日刚理完政,便赶来养心殿,见慕倾羽尚未苏醒,一时着急,便宣来徐瑁之询问慕倾羽的病情。 “回殿下,陛下的病情不容乐观啊!...”徐瑁之担忧为难地回道。 “怎的了?...父皇年岁未及知命,正是春秋鼎盛之际,怎就到这般地步了?!... 父皇的身体一直是你照看的,平时补药珍馐,未少见你给他张罗。 如今一病,怎就这般严重了?!...” 慕凌岳听了甚是惊讶着急,忙责问道。 “殿下当比老臣清楚,陛下的病到底因何而来。 陛下这十几年来,情志不舒,郁结于心,长期睡不安枕,因此心疾越来越严重。 陛下这些日子,情绪波动太过厉害。之前是长期郁闷,这几日认回公主又大喜,而后两日前,又悲伤过度致晕厥。 老臣的汤药,哪儿抵得住这般磋磨?...”徐瑁之一脸无奈地辩解了一通。 “成了成了!...开脱之词,徐太医便少说些吧!”慕凌岳急在心里,闻言很是烦躁。 “之前还说无大碍,这会儿就不容乐观了! 这到底不乐观到什么程度,你现在倒是与孤交个实底啊?!...” 徐瑁之倾叹了口气,回道: “陛下此病最怕过冬,若能熬过今冬,明年开春便可好转。 此外,陛下若能放下心结,心情舒畅开怀,于病情自然大有裨益,圣体方能绵延长久。 如若不然...”徐瑁之欲言又止。 “如若不然...如何?...”慕凌岳着急地问。 “如若不然,马上入冬,病情很容易恶化,如此御体危矣,也就...两三个月光景了!” 徐瑁之说的很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若非与慕凌岳这么多年的缘分和交情,他断不敢说的这般直接。 “你说什么?!...”慕凌岳被惊得一时高了些嗓门。 “殿下小声!...”徐瑁之忙提醒。 他此时决计不敢,亦不打算将实际病情告知慕倾羽自己。 慕倾羽向来心思重,抑郁成疾且久病之人,再得知这般噩耗,无疑是加上一道催命符。 即便是本着医者仁心,徐瑁之只能尽力宽慰,万不可这般直接地刺激慕倾羽。 慕凌岳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忙压低了声音。 “你此话当真?!...父皇的病,真的已经到了这步田地?...” 慕凌岳惊讶地难以置信,眼里满是悲伤和焦急之色。 “哎!...”徐瑁之叹息回道,“陛下这么多年来,心力实在是耗尽了啊! 眼下,老臣只能尽力医治。陛下若要熬过此劫,日后万不可再操劳了。” “孤知晓了!...”慕凌岳难过又无奈地应了声,“日后会代理国事,让父皇安心养病! 另外还需仰仗徐太医,父皇的身体就拜托了!...” “殿下言重!这本就是老臣分内之事,自当尽力!”徐瑁之忙拱手回之。 慕凌岳虽心情着急郁闷,可尽知了实情,好歹心不必再悬着,便准备先离开养心殿去理事。 “砰!!...” 他尚未转身,便听到一声刺耳的脆响,是瓷器落地摔碎的声音。 第134章 心有不甘 璃月端着一碗药刚进入殿内,正巧听见慕凌岳和徐瑁之的谈话,惊得将药翻在了地上。 她这两日很是担忧着急,一直在养心殿侍疾。 眼下突然听闻这般噩耗,一时惊慌的不知所措。 “月儿!...你方才都听见了?... 孤只是在和徐太医商议,思量如何照顾父皇身体。 父皇洪福齐天,病虽有些重,定能恢复痊愈,你莫要乱想!” 慕凌岳见状,忙上前对璃月一通宽慰。 可璃月显然不信,方才两人只顾着说话,谁也没在意她进殿。 是以,璃月在殿门口已站了许久,他们说的话,她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璃月此时眼里已蓄满泪,伤心地看着慕凌岳,似乎情绪随时都会崩溃。 “大哥就别瞒着月儿了,徐太医方才说的,月儿都听见了。 想不到父皇会...这怎么可能?... 月儿一出生就没了母妃,如今又快失去父皇了吗?!... 不!不会的!...月儿不要离开父皇! 父皇还没醒,月儿要去照看父皇!...” 璃月的眼泪早已忍不住,六神无主地便要往内殿冲。 慕凌岳忙拽住了她:“不可!...月儿你冷静些!” “大哥,我要去给父皇侍疾! 父皇一定会好的,月儿不能没有父亲!...” 璃月边哭边挣扎着,一时有些泣不成声。 “父皇已经醒了,月儿快噤声!...”慕凌岳忙紧张地提醒她。 璃月这才拼命地收住一些情绪。 慕凌岳忙安抚:“月儿乖,万不可这般哭哭啼啼地去见父皇! 父皇因为昀母妃已然伤心过度,若再见你这般,如何承受得住? 眼下,定要让父皇宽心,病情无论如何得先瞒着。” 璃月闻言,才勉强平静下来,只是忍不住地低声啜泣着。 慕倾羽在榻上昏昏沉沉地闭着眼,他只觉得浑身无力,并没有丝毫的睡意。 他这两日心口绞痛衰竭地难受,精神不济醒不过来,耳力却没有丝毫的减退。 这会儿内殿静的落针可闻,方才外殿的动静,慕倾羽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自己的身体,心里亦有数,如今知晓病情,只觉得内心悲凉,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想他做了大半生的皇帝,这世间哪儿有他这般窝囊的九五之尊? 他不到二十二岁便登基为帝,在位整整二十六亦没什么建树。 眼下刚认回的幼女,尚且只有十四岁,他便要撒手人寰。 可他若这般死了,如何有脸见萧婉昀?她本就被自己伤透了心,连墓碑上的名讳都不愿冠夫姓。 若自己对璃月再不尽为父之责,只怕萧婉昀更不会原谅自己了。 慕倾羽心里只觉得不甘,自己这辈子为君、为夫或为父,当真都失败透顶。 他猛得睁开眼,心里实在放不下璃月。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就这么死去。 ...... 璃月在慕凌岳怀里低声哭了许久,等心情平复,脸上收拾地看不出泪痕,才进内殿去见慕倾羽。 慕倾羽虚弱地昏睡着,却并未睡着,听见床前的动静,强撑着睁了眼。 璃月忙笑着出声: “父皇您醒了!...身子觉得怎么样,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 虽然浑身无力,慕倾羽却尽量笑着回应。 他见璃月眼里的红晕并未退去,再怎么强颜欢笑,亦能看出方才哭得伤心,心里顿时一阵心疼。 “月儿莫怕,朕无事!...”慕倾羽笑着宽慰。 “父皇御体,不日自能康复,孩儿有什么可怕的?...” 璃月闻言虽笑着回应,心里却忍不住地心酸,眼圈又忍不住地泛出些红晕。 “徐瑁之那老匹夫定与你们说,朕没几日活头了吧? 朕为太子时,身子便交与他照看,朕还不知他的脾性? 遇到疑难些的病症,病情便尽量往严重了说,治不好不是他的罪过,治好了自然是他妙手回春。 这般才智若入朝,宰辅都当得。当个区区医官,朕都替他可惜!...” 慕倾羽温和又带着戏谑地宽慰着。 璃月心里顿时百感交集,一时再也忍不住,扑进慕倾羽的怀里便痛哭失声。 “父皇,您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父皇的身子当然无事,一定会好的! 月儿要父皇长命百岁!不...要长命万岁,永远都陪着月儿!...” 璃月止不住地哽咽着,实在顾不得慕凌岳方才的嘱托了。 慕倾羽实在心疼得很,可他不能放任自己难过。 他这辈子殚精竭虑、克己隐忍,唯一未能践行承诺、心怀愧疚之人,只有萧婉昀。 这样的事,他不允许自己再有第二次,方才心里便暗暗发誓,一定不可就这般死去,狠心地丢下璃月。 于是,慕倾羽更温柔地轻抚着璃月的后背,语气却更加坚定。 “月儿莫要忧虑伤心,为父答应你,一定会好起来陪着月儿!... 朕的月儿这般聪慧美丽,当真是人见人爱。 朕还未看着月儿长大,挑个世上最好的男儿给月儿做夫婿,怎舍得离开?!...” 璃月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勉强止住哭泣抬头。 “父皇!...你怎的取笑月儿? 月儿才十四岁,才不要什么夫婿。 月儿以后都不要,月儿不想嫁人! 父皇是不是不喜月儿,才与月儿团聚几日,便急着将月儿嫁出去? 月儿不要,月儿要一直陪着父皇、伺候父皇好不好?...好不好嘛?!...” 璃月觉得慕倾羽都在替自己操心终身大事了,她虽年纪小,亦明白他显然是放心不下自己,在安排后事了,心里一阵紧张,又撒娇一般地贴进了慕倾羽怀里。 慕倾羽宠溺又无奈地笑了,女子羞涩,提及终身大事多半不愿嫁。 璃月年纪尚小、情窦未开,眼下突然提及婚嫁之事,便更是反感。 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皆然。 皇帝的女儿若终身待字闺中,成何体统? 可慕倾羽实在不忍在这个时候,与她说教什么道理。 于是,继续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脑,安慰道: “好,甚好!...为父亦不舍月儿出嫁! 日后有月儿一直陪着,朕心甚慰啊!...” 第135章 叙父子之情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月儿日后不出嫁,要一直陪着父皇。 父皇金口玉言,不可反悔哦?!...” 璃月这才破涕为笑,抬头看着慕倾羽道。 慕倾羽只宠溺地笑而不答,他才不上这个当呢! 他现在未着龙袍,病体恹恹地躺着,可算不得金口玉言。 世上哪儿有这般,将好好的女儿拴在身边一直陪伴自己的混账父亲? 璃月眼下这般说,是因为年纪尚小,对自己万般依恋。 最重要的是,她尚不懂情爱为何物,更尚未遇见那个让她心动的男儿。 就怕到时候,她比她母亲当年还要执拗,慕倾羽可不舍得做棒打鸳鸯的恶父! 璃月见慕倾羽笑看着自己,一脸的和蔼宠溺,便当他是答应了,心情顿时放松不少。 “父皇先好生休息一会儿,月儿方才不慎打翻了药,这就去给父皇再煎一碗,您等着!...” 璃月明显比进殿时,心情好了不止一点点,转身便离开煎药去了。 慕倾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的弧度亦弯了不止一点点,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究竟是小孩子心性,悲伤和烦恼,来的快去的也快。 ...... 晚间的时候,慕倾羽命人将慕凌岳召来寝殿。 刚服过汤药,慕倾羽似乎精神好了许多。 慕凌岳正要行礼,他忙阻止:“太子免礼!...” 慕凌岳亦不再拘谨,忙上前关切地问:“父皇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这些天辛苦太子了!”慕倾羽和蔼道。 “儿臣份内之事,何谈幸苦?父皇言重了。” 慕凌岳笑着回道,他如今自不会再像幼时那般,对着慕倾羽拘谨甚至畏惧。 这些年,他一直陪在慕倾羽身边,尤其是祖母去世之后,他成了这个皇宫里,唯一可以靠近他,与他亲近的亲人。 他现在亦为人夫和人父,所以,慕凌岳心里很懂他的君上,亦很懂他的父亲。 “这儿是朕寝殿的内殿,日后来这里,若无旁人,便不必行君臣之礼了。”慕倾羽叮嘱道。 慕凌岳这才发现,眼下并无旁人,想必是被慕倾羽特意屏退的。 看来,他此番对自己有要事交代。 “是!...” 慕凌岳也不推脱,都说天家无父子,可他除了十岁之前很惧怕他的父亲,后来,心里的芥蒂便渐渐消失不见了。 十岁,正是萧婉昀进宫的那一年。 “白日徐瑁之对你说起朕的病情,正巧被月儿听见了。 你们当真将月儿吓得不轻啊!...”慕倾羽有些嗔怪。 “父皇都知晓了?!...”慕凌岳一时惊讶。 “嗯,朕寻你来,正是为此事。”慕倾羽坦然回道。 “儿臣但凭父皇吩咐!...”慕凌岳郑重道。 “朕不畏死,可在位整整二十六载,亦无甚建树,堪堪四十八岁,就这般下去,如何有脸见列祖列宗?...” 慕倾羽感慨道,他年轻时是从不会提起这种话的。 那时的他天不怕地不怕,朝臣们欺他年轻,动不动就拿列祖列宗搬出来教训他,他每次都是毫不客气且巧妙地怼回去。 这世间天大地大,不过就这一世的清明,何来地府,又怎会再见到逝去的祖辈和亲人? 可他眼下是真的有这样的畏惧,许是上了年纪,经历的多了,心境和期待都会变得不一样。 “父皇过谦了!父皇一直勤政爱民,从未有一日懈怠。 但凡有战事灾害等危机,父皇从未吝惜自身,甘愿身先士卒以平息和化解危难。 大乾能有如今的国富民安,这二十六年来,皆仰赖父皇的英明。 父皇从小便对儿臣以身作则,为君为父,皆是儿臣的榜样!...” 慕凌岳一番称赞,很是诚恳。 慕倾羽轻笑一声,虽极力地保持平静,还是难以抑制地有些激动。 “朕能得岳儿这般肯定,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 不枉此生,亦不枉在帝位上坐了这么久。”慕倾羽感慨道。 “只是,朕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英明。 英明或者圣明,朕平日听那些朝臣们恭维地,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身先士卒,若是将领可保一方安宁,若是文臣,亦可两袖清风,造福一方百姓。 只是为君,实在不够游刃有余,更不够成功啊! 不过朕现在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身子不济,不能操劳政事。 朕对太子很放心,太子为君,将来定胜过为父!...” 慕凌岳忙拱手拜之: “父皇实在谬赞了!儿臣尚年轻,经验不足,欠缺历练。 若无父皇指教,儿臣便失了主心骨!...” “太子不必惶恐,更不必过谦!若说朕为君有什么功绩,这最大的功绩,大概就是替大乾培养了你这个储君。”慕倾羽忙宽慰道。 “朕知晓太子通透聪慧,自小便懂得生在天家的生存之道。 这一点,太子天生强过为父,这并没什么不好,朕正是缺了这些,才会当不好这皇帝,即便被扶上大位,亦免不了要多遭罪。 朕身子已然到了这般光景,权势尊荣还有何意义? 今夜,朕想与太子叙父子之情,太子不必顾念别的。” “是!...父皇有事尽管吩咐,儿臣洗耳恭听!”慕凌岳诚恳回道。 “太子今夜便可替朕拟旨,明日朕要明旨,命太子监国。 太子已理事多日,能力自然是没有问题。如此便能名正言顺,亦可堵住悠悠众口。”慕倾羽严肃道。 “儿臣谢父皇体恤!...”慕凌岳忙拱手拜之。 “另外,褚氏和杨氏的案子,内廷司审得如何了?...” 慕倾羽很关心这两件事,这两个祸端若不尽快处理掉,他如何安心? “回父皇,内廷司基本审理完毕,与那晚,父皇与儿臣审得,无甚差异。 不日便可明旨处置,请父皇圣裁!...” 第136章 天伦之乐 慕倾羽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坚定。 “褚氏,降为昭仪,禁足福宁殿,无诏不得出! 杨氏!...” 慕倾羽的眼里闪过痛色,想起杨素娥,心里的感觉着实很复杂。 他并不爱她,却与她生下了儿子,这么多年来,可笑且自以为高尚地对她施舍着夫妻情分。 如今这般不经意地撕破脸,慕倾羽的心像是被刀生生地割开一般。 他竟然没发现,杨素娥柔弱温婉的外表下有这般阴狠的心肠,想来她入宫这么多年,大概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 先皇后何梦悠当年,与她最是交好,总是夸她温婉贤淑、待人良善,尤其厨艺了得,做出的点心堪比御厨。 杨素娥便时常做些点心送去坤宁宫,何梦悠很是喜欢,渐渐地,每日都离不开瑞云宫的点心。 彼时阖宫都盛赞杨妃娘娘的贤德和手艺,谁都没有多想。 不知过了多久,何梦悠突然一病不起,太医的诊断是操劳过度,以至体虚染病。 慕倾羽竟不知,他的发妻身子这般娇弱,以致他心里自责不已,觉得自己未照顾好妻子。 后来何梦悠的早逝,更是成了他这一生的痛。 如今想来,这杨素娥能悄无声息地对幼时的慕凌岳下手,连太医都发现不了端倪,那何梦悠的死,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女人当真够狠够毒,亦够能忍。以她的出身,能位居帝妃并诞下皇子,慕倾羽觉得她该满意知足的。 可是,何其可笑!可笑自己身为帝王却愚蠢糊涂。 罢了!慕倾羽现在已无心力再去彻查皇后当年的旧案。 他心里已然有了答案,不只是心力交瘁,他竟然隐隐地害怕。 当年皇后因病早薨,举国皆悲,按国丧之礼办的葬仪。 上至皇宫,下至黎民,对此事早已坦然接受,未有丝毫存疑。 一国皇后之死,非同小可,如今突然翻出当成谋杀案处置,事隔这么多年,能否查出实证暂且不论。 慕倾羽真的害怕,此事牵涉甚广,不知会牵连出多少自己无法承受的事。 眼下,杨素娥所犯且坐实的罪名,早已无法让她继续存活于世。 就让她的罪孽到此为止,尽快终结吧! “杨氏母家一干人等,入仕者革去官职,家产抄没。 杨氏褫夺尊位封号,贬为庶人。 赐瑞云宫鸩酒一壶,白绫三尺,命杨氏选一样,自裁吧!” 夫妻一场,他不忍旁人对她动手,更不忍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行刑。 这是慕倾羽能给予杨素娥的,最后的体面。 “儿臣遵旨!...父皇宽心,儿臣会将一干事由,皆办理妥当!” 慕倾羽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交代完这些事,他着实很累了。 “朕从明日起,便只能安心养病了。 徐瑁之那老匹夫,竟然说朕熬不过今冬,朕不信! 月儿还小,朕如何放心就这么舍下她,去见她母亲? 朝务,日后便辛苦太子了!...”慕倾羽叮嘱道。 “父皇这是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儿臣应尽之责,何谈辛苦? 父皇这么多年来,从不辞辛劳,如今身体抱恙,自当好生休养,怎可再如之前那般操劳? 儿臣原本尚担心父皇不能宽心养病,如今父皇能自宽,儿臣日后才能专心理政,少些后顾之忧呢。” 今晚一番父子间的推心置腹,着实谈了许久,慕凌岳此时才安下心来,没了白日的烦恼。 他将慕倾羽扶着躺下安顿好,又叮嘱一番,才退出了寝殿。 翌日一早,命太子监国的诏书和处置褚玉娇与杨素娥的圣旨,便一同发了出去。 慕凌岳一时更忙碌起来,龙椅虽日日空着,但他每日都到乾清宫正殿主持朝会,和大臣们商议并处理政事。 朝会结束后,便在偏殿批奏折理政。除了坐在龙椅上,慕凌岳履行的皆是国君之责。 璃月每日陪着慕倾羽,在养心殿侍疾,晚间便宿在偏殿,并不愿意回明月宫。 她自从那日听见徐瑁之和慕凌岳谈起慕倾羽的病情,便不分日夜地陪着慕倾羽。 慕倾羽让璃月回自己寝宫休息,璃月便撒娇地贴着父亲不肯离开,赶都赶不走。 慕倾羽便也不再坚持,除了璃月,他从未与别的子女这般亲近过,从未这般尽情地享受过,与子女之间的天伦之乐。 虽然身体病着,慕倾羽的心情却比之前日日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不知愉悦放松多少倍。 慕倾羽的病确实很怕寒冬,整日卧床,对病情的恢复,亦没有好处。 他偶尔会下床活动,但身体尚虚弱,只能在内殿,并不能外出散心。 无聊时,慕倾羽会看书,可是在书案前坐不了多久,便无力支撑了。 璃月见状便会贴心地扶他去龙榻上休息,然后坐在龙榻边读书给他听。 慕倾羽看的书,她着实看不大懂。不是深奥的经史典籍,便是治国策论之类的,她看起来,简直如天书一般。 不过她认字,读起来自然是没什么问题,摇头晃脑的,看着颇像模像样。 慕倾羽眼下看的书,大多是他从幼时进学起便读过的。虽晦涩难懂,但他早就了然于胸。 如今长期养病,不过拿来随意读读,一则到了这个年纪,阅历不同于年轻时,读起来会有很多不一样的感悟。 再者,读书对他来说,实在是不错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他从小学的是治国之道,外头那些吸引人的戏文册子、故事话本,他自是一本都没看过。 慕倾羽看这些枯燥的书,能看的很是入迷,只是精力不济,才让璃月代劳,顺便让她增长知识。 可璃月读这些书实在如念经一般,着实有口无心。 慕倾羽听她读得顺溜,便突然让她停下道: “月儿的书读得甚是不错,想必读了不少书。 方才读给为父的,说给为父听听,这一段讲的是何意?...” “啊?!...”璃月挠了挠头,“父皇,月儿一句也不懂,根本不知这文章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你如何会读?还读得这般起劲,为父以为你早就熟读过。”慕倾羽惊讶道。 璃月撇了撇嘴,有些难为情道: “这书上的字,孩儿都认得,自然就会读喽! 父皇想看书却没力气,月儿想让您开心,才给您代劳,读书给您听的!” 慕倾羽看出她有些难堪和不高兴,便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夸道: “月儿当真聪慧,书读得果然不错! 只是这本《策论》对月儿来说,太晦涩艰深了。 换成桌上那本《大学》,读给父皇听吧!...” “哦!...” 璃月一时愣愣的,便起身去取书了。 不知这本是什么书,想来是慕倾羽特意给她准备的,难道和她在醉仙阁看到的话本一样好看吗? 第137章 只管宠着 璃月满怀期待地取来书,开心地坐在慕倾羽身边。 然后兴奋地翻开书便读了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可她堪堪读了一句,便停住了,小脸也不自觉地挂了下来。 慕倾羽一时诧异,忙问:“怎么了?...月儿怎的不读了?” 璃月撅着嘴,委屈道:“父皇,这本孩儿也根本不懂是何意。 月儿是不是很笨很差劲?父皇让月儿读的书,月儿一句都读不懂。” 璃月说着,也不知怎的,眼圈都红了。 慕倾羽见她难过的模样,一时又心疼又慌乱。 他今日听她读书,本来心情很是愉悦,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光景。 许是他年轻时,每个月都要考问太子和几位皇子的功课,和眼前听璃月读书的情景很是相像。 公主们虽从小也会读书习字,但与皇子们比,要求低的便可以忽略不计了。 女娃子,即便生在皇家,也只是学一些孩童的启蒙读物,认过字后,便读一些《女德》、《女戒》之类的书。 此外,还会学一些女工、掌家理账和琴棋书画之类的才艺。 女子并不能入仕,这世间的女子,即便尊贵如皇帝的女儿,只需知书明理便可,习的亦是家务和掌管中馈之道。 所以,相比皇子们,慕倾羽对几位公主的教养很是宽松。 女儿娇弱,且刚刚长成便要出嫁,能待在自己身边的时日只有堪堪十几年的光景,他这个父亲只管宠着便好。 这么多年过去,孩子们都大了,慕倾羽已经很多年再没操心过皇子们的学业。 今日听璃月读书,一时兴起,便忍不住考问起了璃月的学问。 本也就随口一问,慕倾羽见她读书的模样很像那么回事,心里亦欣慰开心得很。 真没想到,他只是随口问问,竟然惹得璃月这般伤心。 “怎会?!...月儿怎可这般说自己?”慕倾羽忙安慰,“月儿是为父见过的,最聪慧的女孩子了!...” 慕倾羽此时,一点也不吝啬地夸赞。 璃月惊讶地抬头:“真的吗?父皇不是在哄月儿开心?...” 慕倾羽轻笑着摇了摇头: “月儿知道吗?你的四位皇姐小的时候,朕从未问过她们的功课。 这些书,只有你的哥哥们进学时,朕考问过他们,让他们读书给朕听过。” “为什么?!...”璃月惊讶且不解地问。 “因为这些书里,皆是你的皇兄们从小修习的学问。 你的皇姐们都未曾学过,她们只堪堪认得些字,连《女德》、《女戒》之类的书,都未必读得顺畅。 这些,她们定是读不通的。 所以,为父见月儿书读得这般好,一时高兴,才问你文意的。 可方才听月儿这么一说,更觉得月儿实在是聪慧。 这么晦涩难懂的书,月儿没读过,却读得这般通畅,真的很难得。 月儿可曾上过学,读过哪些书?...” 慕倾羽对璃月好一通夸赞,还说了这么多哄她开心的话,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和力气呢。 璃月这才心情平复,遗憾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月儿上不起学,但是福儿阿娘认得字,她从小便教月儿读《百家姓》和《弟子规》,教月儿认字。 后来,月儿去了醉仙阁,芸娘阿姐有很多的书。 她允我随意看,不懂的字或意思,她都会教给月儿。” “哦?!...月儿真是了不起! 从小长在宫外,过的这般艰苦,却比你的皇姐们都有才学。 月儿若喜欢读书,为父这就给你请师傅来,或者,你可以随你大哥的孩子们一同去上书房读书,如何?...” 璃月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慕倾羽有些意外,他看得出,她对读书习文应该会很感兴趣。 璃月又忙摇了摇头: “月儿大了,不想与小孩子一同上学。 再说,月儿眼下只想陪着父皇,不想每日耗费很多时间听师傅授课。 但月儿不是不想学,月儿只是...想要父皇教月儿。 月儿可以一边陪着父皇,一边读书习文。这样,可以吗?...”璃月期待地看着慕倾羽。 “这样啊...自然没什么不可以。只是...”慕倾羽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父皇不愿意吗?...”璃月忙紧张地问。 慕倾羽轻笑着摇了摇头: “自然不是,只是为父可不是专门的教书先生。 术业有专攻,怕教不好月儿。” 慕倾羽不知怎的,这一病,人亦变得从未有过的谦虚。 大乾的皇帝当教书先生,着实大才小用得很呐。 但他心里其实很欢喜,这般聪慧可人的女儿,他只愿自己余生都可以伴着她才好。 将来她若出嫁,他恨不得自己也随她一起嫁出去才好呢! 慕倾羽忍不住笑出了声,只觉得自己心里突然生出的念头,着实荒唐可笑。 “罢了!既然月儿喜欢,为父便试着教好了。” “谢父皇!...”璃月顿时开心地回道,“父皇身子不好,每日只要给月儿讲一小段文章就好。 月儿平日空了,可以自己读、自己学,有不懂的,再问父皇就好。” “月儿这般厉害?!...”慕倾羽顿时惊讶道,“这么难懂的文章,月儿都可以自行修习?...” “嗯!...以前在醉仙阁的时候,月儿就这么读过一本。 芸娘阿姐抽空给月儿讲一遍文意,剩下的,月儿便自己读通了。” 璃月很是自豪地回道。 第138章 白驹过隙 璃月此时的心情好了不少,指着自己方才读的那一句,问道: “这一句月儿就不明白,父皇说给月儿听好不好?” 慕倾羽看了一眼书,微微一笑道: “这一句的意思是,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于更新民风,使人弃旧图新,在于使人达到德才完美的最高境界。” 璃月还是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眨巴着大眼睛,有些懵懂地看着慕倾羽。 慕倾羽瞧着她一脸懵的表情,就知道她越听越糊涂了。 忙继续解释:“简单地说就是,读书进学是为了明理,让你能不断懂得新的学识和道理,这样才能增长能力和与品德,让一个人达到最完善的境界。” “最高、最完善的境界?...”璃月还是疑惑,“怎样才算呢?像父皇这样吗?...” 慕倾羽冷不丁地听璃月这般问,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满是崇拜,忍不住爽朗地笑出了声。 他当然不是因为自得才笑得开心,这笑声里更多的是自惭形秽。 “月儿为何这般问?...为父可完全当不起这样的名声!...” 慕倾羽和蔼又有些戏谑地问。 “是吗?...父皇怎的这般谦虚?...”璃月委实不信。 “孩儿在宫外时,时常听百姓议论父皇,那时孩儿尚不知自己的身世,只是当闲话随意听听罢了。 那些百姓,有的很羡慕您,有的很敬重您。 孩儿不知该怎么形容,总之,他们仿佛觉得父皇是神明一般,期望您能给他们带来好运,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再也不会挨饿。 这天下的百姓,应该对您,既尊敬又...畏惧。” 璃月顿了一下,想到了“畏惧”这个词,她不知自己形容得是否准确,但她当时的感受,便是如此。 君权神授,对草民百姓来说,君王便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自是畏惧的。 “如果整个大乾,连父皇都没有达到最高、最完善的境界,那谁又能达到呢? 父皇若当不起这样的名声,他们又为何这般敬畏父皇?...” 璃月终于一口气说完了心里的疑惑,然后期待地看着慕倾羽。 慕倾羽轻抚额角,叹了口气,笑道: “月儿所问,与为父方才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为父掌着整个大乾最高的权柄,黎明百姓敬畏的不是为父这个人,而是为父手里的权柄。 至于为父方才与你说的,是进学之道。所谓的最高或最完善的境界,对每个人来说,哪里有什么固定的标准? 进学之道,需要一个人穷尽一生去求索,这是一个不断精进,不断追寻的过程。 这么说,月儿可明白?...” 慕倾羽很期待地问道,他可从没这般耐心地教导过其余任何一位子女,连慕凌岳亦没有过这般待遇。 “哦!...” 璃月似是顿悟了不少,可很快又不明白了。 “那书上为何说,止于至善?那般说,会让人误以为,达成目标便可停止了。” 慕倾羽轻呼了口气回道: “圣人说的止,是追求和到达之意,而并非停止!...” “哦...可是...” “为父知月儿甚是好学,可否留些问题明日再论?... 今日说了这么多,为父的身子委实不济,若再不休息,明日便不能教月儿习文了!” 慕倾羽见璃月又要缠着她继续问,忙柔声打断了她。 璃月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委实耽误了正事,此时已过了慕倾羽服药的时辰。 她倒抽一口冷气,歉疚道: “父皇,对不住!孩儿今日不仅让父皇这般劳累,还忘了伺候父皇服药。 孩儿这就去替您将药端来,父皇服过药后再小睡。” 说着,璃月便扔下书跑开了。 慕倾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璃月明日若再这般缠人,他定是吃不消的。 若只是今日一时兴起便罢了,不然,他定要给她寻个师傅来。 慕倾羽现在有些同情上书房的太傅和少傅们了,这传道授业解惑之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他便不成。 ...... 这般悠闲的岁月,当真如白驹过隙。 慕倾羽虽身有病痛,可有璃月陪着,时日不但没有一点煎熬,还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年节。 这个冬季虽然异常寒冷,但慕倾羽的病,在璃月的陪伴和照料下,不仅没有变得严重,气色和精神,都明显好转了不少。 只是未过年节,冬日的严寒便难以散去,慕倾羽的身子尚未大好。 徐瑁之向来谨慎,为免他病情反复,便不允他主持和出席年节的宫宴。 慕倾羽已病了整整三个月,对外只说龙体抱恙,需长期休养,并未公布具体的病情。 这三个月来,慕倾羽亦是闭殿不出,一步也未离开过养心殿。 所以,整个皇宫,乃至朝廷,甚至整个大乾,都在看他能否出席年底的宫宴。 皇宫对年节向来重视,到时候,宫宴会有很多繁琐的仪式,还要封赏百官。 若慕倾羽能如往年一般照常出席,便表示龙体无大碍,至少尚能恢复。 过完正月十五,或者说过不了多久,他便会临朝主政。 慕倾羽心里自然清楚,若他今年不能主持宫宴,外界会有诸多猜疑和揣测。 届时,难免引起一些动荡。 可他如今暂且顾不得这些,他答应璃月要康复,便不可食言。 所以,这三个月来,慕倾羽从未有过地遵守医嘱。 如今,徐瑁之不允他主持宫宴,他便没打算勉力支撑。 他相信太子完全有能力掌控和应对局势,他也正好趁此机会看看,到底哪些人会蠢蠢欲动。 很快到了除夕之夜,慕凌岳果然稳妥又够谋略。 天子身体抱恙,他代为主持宫宴,领着百官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慕倾羽和璃月在养心殿吃着年夜饭,虽没有那般热闹,却异常的温馨和自在。 自从登基以后,慕倾羽便再未这般安生地吃过年夜饭。 年节宫宴对天子来说,是一年中最重要且最忙碌的时刻。 于政事来说,是一年朝务的总结,虽不谈政事,但封赏百官,如何封赏,尤为重要,对来年的政务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 于私礼而言,更是他和百官叙君臣之义的时候,说话做事、待人接物都需十分稳重小心。 看似君臣同贺,万般喜庆,实则满堂繁华背后,尽是玄机。 今夜这只有璃月陪着的年夜饭,慕倾羽不但不觉得冷清,反而用得异常舒心惬意。 第139章 大喜一件 慕倾羽虽一生操劳,如今当真是有些福气的。 不只是有璃月这般可人乖巧的女儿陪伴侍疾,还有慕凌岳这般优秀且足智多谋的太子。 慕凌岳以太子的身份主持宫宴,却将大臣间的各方势力平衡的很是到位。 因此,整个宫宴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平稳,并未出一点岔子。 宫宴接近尾声的时候,慕凌岳便带着百官在大殿外观赏烟花。 这是每年宫宴压轴的节目,到这一步,便意味着今年的宫宴圆满结束了。 慕倾羽带着璃月用完年夜饭,正在窗前凭栏远眺,便瞧见夜空璀璨的烟花。 璃月兴奋地欢呼着,她是第一次在宫里过年,因此,亦是第一次瞧见这般艳丽的烟花。 慕倾羽亦很开心,这份开心里夹杂着更多的欣慰。 他瞧见这么美的烟花便明白,宫宴已经顺利结束,他培养的储君,大乾未来的帝王果真能力出众,不同凡响,是当之无愧的人中龙凤。 这艳丽璀璨的烟花更昭示着,慕凌岳如今已完全当得起为君之责,无需慕倾羽再操一点心。 璃月对着夜空的璀璨,看着看着便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嘴里没有声音地念念有词。 慕倾羽见状只是笑得开心,并未出声打扰。 待她睁开眼才问道:“月儿方才这般是做什么?...” “孩儿许了新年的愿望,往年都是别人家在放爆竹的时候许,今年这般漂亮的烟花,可不能错过了!”璃月兴奋地回道。 “月儿方才许了什么心愿?...”慕倾羽很是好奇。 璃月转过脸看着慕倾羽,虽笑着,眼神里却透着期待和一丝凝重。 “说出来就不灵了!...” “哦!...为父明白了,月儿长大了,有自己的小心事了!” 慕倾羽的语气戏谑又意味不明,说得璃月一阵害羞。 “父皇,你怎的这般没有正形,竟然取笑孩儿!... 孩儿这些日子,整日都陪着父皇,哪儿有什么别的心事?”璃月娇羞地委屈道。 “月儿这般整日陪着为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确实不妥。 日子无聊不说,待久了,人都该待傻了。 过完年,月儿便回明月宫安置吧,白日得空来看看为父就好。” 慕倾羽若有所思道,虽是侍疾,但心里着实觉得,璃月这般陪着自己,都快与世隔绝了。 自己是身子不济、万般无奈,可她还这么小,怎可伴着自己过这种日子? 璃月闻言却立刻撅起了嘴,然后抱着慕倾羽的腰,贴进了他怀里。 “不要!...月儿不放心! 除非...除非过完年,父皇的身子便大好了。 对!...过完年,父皇的身子定能大好!” 璃月撒着娇,语气却异常的坚定。 慕倾羽这才明白,她方才对着夜空许了什么愿。 他其实和她许了同样的愿望,璃月愿他尽快康复,而他亦希望自己的身子能尽快恢复。 他想陪着他的月儿,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幸福。 “好!为父答应月儿!... 等开春,为父身子大好,带月儿出宫踏青散心可好?...” 慕倾羽温柔地抱着璃月,抚摸着她的脑袋,和蔼道。 “当然好!...”璃月忙从慕倾羽的怀里抬起头,开心回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父皇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不然,月儿便不回自己的寝宫,一直陪着父皇。 月儿等着父皇一起出宫踏青哦!...” “好!...”慕倾羽嘴角含笑地应了。 ...... 开春后万物复苏,天气很快变得和暖。 正如徐瑁之所料,慕倾羽的身子比起严冬时,恢复得很快。 他眼下按时服药,已经可以长时间的起身活动,精神和体力,比之前好了不少,白日已经不用卧床休息了。 身体恢复得好,慕倾羽的心情亦不错。想来过不了多久,徐瑁之便会允他出殿活动。 如此一来,他便可带璃月出宫游玩。再恢复一段时日,上朝理政亦没有问题。 慕倾羽心情大好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他病了这许久,原本担心的年节,却过得异常安稳。 大乾境内异常平和,他病危的消息,并未引起什么风吹草动。 想来是因为他及时地处置了褚玉娇和杨素娥,尤其是褚玉娇。 褚家势力庞大,十四年前,褚金骁因边境战事又在朝中赢了不少权势和军功。 而褚玉娇这么多年来,在宫里又恢复了荣宠,比之前更嚣张跋扈。 慕倾羽处置了褚玉娇,虽因褚家的势力尚留着她的性命,但对褚金骁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 所以,他病重的这段时间,朝堂还算平静。 可是,他病危的消息,年节后不止在整个大乾传遍了,很快,传到了北宸国。 此时,北宸耀阳帝司战野的御案上放着一份密信。 “大乾皇帝慕倾羽已病重数月,未主持年节宫宴,亦从不出寝殿。 据探子所报,慕倾羽已病危,随时宾天,太子已代为理政数月。 此为大乾国运衰败之际,望陛下圣裁大事,莫失良机!” 司战野合上读完的密信,一时心情大快,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大宸,天助我大宸啊!...哈哈哈!!...” 一旁的大臣忙拱手问之: “陛下这般高兴,微臣敢问陛下,不知喜从何来啊?...” “哈哈哈!...”司战野一时狂笑地停不下来。 “大乾皇帝慕倾羽快要死了,据这密信所言,应该只剩一口气了。 尔等说,这对我大宸而言,是不是大喜事一件?!...” 第140章 今时不同往日 “恭喜陛下!...”御案前,另一位大臣忙贺喜道。 “此乃天赐良机,我大宸定可开疆拓土! 尤其是木铎城,我朝若能得之,国力必能更加昌盛。 如此,陛下宏图大业指日可待啊!” “右相说的极是!...哈哈哈!...” 说着,司战野提起手边的一杯酒,痛快地一饮而尽。 他虽已至暮年,看着却身强体健。 司战野腰身粗壮,挺着肥硕的将军肚,说话声如洪钟。 平素御书房的御案上,摆的不是茶水,大多时候都是一大壶酒。 司战野从少年时便终日骑在马上,泡在军营。 北宸国尚武,他年少时,硬是凭一身的军功得了储位,最后坐上了帝位。 如今虽至暮年,用餐时却依然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兴致高时,甚至一口气能喝下一坛酒,而后将坛子往地上一砸,大笑道:“痛快!!...” 眼下司战野只是在御书房例行公务,突然接到这般喜讯,着实想要痛饮一番。 将金杯中的酒饮尽后,情绪更是异常高涨,仿佛觉得自己多年来的一口恶气,今日出的当真痛快。 他整整年长慕倾羽十六岁,慕倾羽登基的时候,他着实没将他放在眼里。 可没想到,向来武力弱于北宸的大乾,自从慕倾羽当政后,这么多年,他硬是没讨到半点便宜。 当初慕倾羽在他眼里,就是个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他心里很是看不上。 司战野栽在这样的人手里,心里自是憋着恶气的,如今得知这奸诈难缠的小白脸就快断气了,心里焉能不痛快? 于是,司战野又豪饮几杯后,嘴里的话更是滔滔不绝起来。 “哈哈哈!...这个慕倾羽焉有今日啊?!... 朕当初就说他绝非人君之选,大乾先帝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会选这个儿子继位。 娘儿们唧唧的,除了脸好看,哪儿都不能看。 堂堂男儿,一国之君,整日里为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当真出息! 这样的男人,在我大宸国连立锥之地都没有,简直给天下的男子丢人。 如今上天都看不过眼了,这就着急收他去。 大乾军力本就不强,十几年前的萧家已被他灭了,听说他此前又刚和掌着军权的褚氏闹翻。 眼下正是大乾人心涣散,惶惶动乱之际。 我大宸正好趁此时机发兵南下,不拿下几座城池,委实对不起他,尤其是那座木铎城,朕欲得之已久,此番必要攻克!” 司战野一番豪言壮语后,群臣皆极力响应,看来大宸此番已占尽先机,志在必得。 未过多久,边境战事便起,大乾此时镇守边关迎战的将领是荣亲王的麾下。 荣亲王这么多年掌着大乾一半的军权,他为皇族,是慕倾羽最倚重的亲族和臣子。 因这荣亲王如今虽身份尊贵,其生母却身份低微。 而他却是皇族中少数有才之人,且从小知进退,并无非分的想法和野心。 荣亲王膝下只有一名嫡女,和数位庶出的子女。 这在极重礼法的大乾而言,意味着他等同于后继无人,连爵位都无人继承。 唯一嫡出的栎华郡主却是女儿身,即便将来袭爵亦是虚名。 所以,荣亲王的尊贵只在于自身的强干,不涉半点争权夺位之心。 先帝正是看重这一点,才将他扶持为慕倾羽的股肱之臣,掌着军权和重兵。 但荣亲王掌管的军力偏重于京畿和皇城的防务,大乾其余的军力和防务,却不可能交由他一人掌管。 曾经萧家一门掌管着大乾西北边境的防务,十四年前,与代融一战后,萧家军几乎被灭。 从那以后,西北边境的军力,渐渐被荣亲王的麾下取代。 这番筹谋亦是慕倾羽有意而为之,他早知褚氏野心,断不会再令其扩张军力。 但荣亲王的嫡系战斗力却不及褚氏的中原军。 此番边境之战,未支撑多久,军情便再度告急。 可此时,慕倾羽尚在病中,慕凌岳不欲打扰他养病,便将此事全权压了下来。 他入朝多年,又独自理政了几个月,万事皆处理的稳妥。 这次虽然边关军情告急,他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慕凌岳很自信,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独自处理好边关危机,于是,丝毫没有惊动慕倾羽。 慕凌岳的应对之策便是如十四年前一般,请褚金骁出马,去边境增援。 他这般处事,亦是深思熟虑过的。 褚氏与十四年前比,已是今时不同往日。 褚玉娇已被囚禁在福宁殿数月,褚金骁都未曾上过一本替褚玉娇开脱或求情的奏折,着实平静又老实得令人意外。 这说明,慕倾羽此番处置褚玉娇,等同于处置整个褚氏。 是以,褚金骁已完全认清形势,极其低调和收敛,未再像十四年前那般嚣张跋扈,甚至威胁君权。 他眼下好比是一只已被驯服的猛虎。 慕凌岳觉得,此时只要对褚金骁稍加辞色,便可以将他收的服服帖帖。 想必褚金骁为了褚玉娇和整个褚氏的前景,定然会乖乖前往边境,也必定会不辱使命,解决边境之危。 于是,慕凌岳将褚金骁召到乾清殿偏殿议事。 褚金骁已然上了年纪,鬓边已见斑白,但精神和气质如旧,只是进殿时,没了十四年前的狂傲。 “微臣参见殿下!...”褚金骁低调地行礼道。 “褚将军免礼!...”慕凌岳虚扶持一下,忙笑着回道。 “褚将军眼下在朝中执掌军务,想必已知晓孤此番召将军来,所为何事了。 北宸此番野心勃勃,西北边境军情告急,若边境城坡,大乾危矣。 孤实在寝食难安,将军执掌重兵多年,眼下只有靠将军解燃眉之急了!” 慕凌岳一番话说的很是谦卑,并非他没有底气,而是他尚且只是储君,并非大乾正式的皇帝。 即便他身份尊贵,亦是晚辈,说起来,眼下的确正是要用人之际,面上的和气总是要给足的,正好以此探探对方的态度。 褚金骁果然比十四年前低眉顺眼不少,可这只是表象。 十四年前对着老子尚且嚣张跋扈,几乎要狂上了天。 眼下对着儿子,却不得不装起孙子来,褚金骁心里焉能不恨?! 第141章 命数已尽 “太子殿下言重了,微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大乾出力乃份内之事,殿下客气了!...” 褚金骁一番话难得的谦恭,心里实则咬牙切齿。 自从褚玉娇被降位且禁足福宁殿后,他一直都在忍耐。 他本以为慕倾羽会趁势对他有所动作的,等了许久,却并未有什么动静。 自从得知褚玉娇被囚禁的消息后,慕倾羽便一直在养病,他并没有机会与他见面。 而眼前这位太子殿下,一直对自己笑脸相迎,以礼待之。 但褚金骁很清楚,他可比他那个皇帝老子厉害,对自己而言,着实是个笑里藏刀的笑面虎。 所以这段时间,褚金骁一直都在揣测慕倾羽的心思。 他当然明白,慕倾羽心里不会对他存有善意,因为恶果是他多年前亲手种下的。 他当初敢如此,自是凭借他多年的筹谋和家族的实力。 只是他一介武夫,当初显然太过狂妄,没想过万事皆有变数,凡事都不可做的太过太满。 比如褚玉娇失势被处置,不过一夕之间的事,诱因竟然是他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早已惨死宫中的萧婉昀,竟然替慕倾羽生下了女儿,且这个女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慕倾羽身边。 而他的妹妹因此丧心病狂,失了理智,干了一件没有头脑甚至极其愚蠢的事。 所以,整个褚氏就这样,一夕之间被她牵累,而令他这段时间,不得不殚精竭虑,考虑日后该怎么办,才能扳回这一局。 褚金骁虽是一介武夫,却并非没有头脑。 他所筹谋的,无非是权势利益和整个褚氏的兴衰荣辱。 而这些,他本来已经唾手可得,却被她的妹妹一夕尽毁。 他太了解他的胞妹褚玉娇了,定是璃月那张几乎与萧婉昀一模一样的脸,让她失了方寸和理智。 她当初对萧婉昀嫉妒得发疯,而今对她的女儿亦是如此。 可是,何其可笑?!璃月本掀不起什么浪,对她亦构不成什么威胁。 可女子的眼界,时常就是这么低,一旦被嫉妒裹挟,当真什么都做的出来,这般因小失大,着实可笑至极。 都已经活到这般岁数了,她竟然还在意慕倾羽的心思和喜好,在意慕倾羽的眼光会投射在哪个女子身上。 这些到底有什么要紧的?! 他手握重兵,为皇子舅父,而褚玉娇得势于后宫,乃皇子生母,这些才是褚氏一门荣耀的根本。 至于慕倾羽对她是爱是恨,喜或不喜有什么打紧,只要他们不让慕倾羽抓住把柄和错处,想要的富贵和尊荣便可越来越盛。 这个道理,他懂,慕倾羽亦懂,可他那个傻妹妹,终其一生都不懂。 在深宫蹉跎半生,终究是个不长进的,褚金骁眼下当真有些后悔,当初将褚玉娇送到慕倾羽的身边了。 “将军真乃我大乾之肱股,如此,大乾的安危便仰仗将军了! 还望将军即刻便启程,带援军前往边境支援。” 慕凌岳客气又不失威严地发了号施令。 “这是自然,军情耽误不得,臣自当即刻带兵启程。 只是...” 褚金骁突然止住话头,一脸的迟疑和为难。 “将军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慕凌岳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等了许久,褚金骁这会儿终于开口了。 “舍妹之前糊涂,犯下错事,触怒天颜,微臣心里很是不安。 想起父母早逝,临终将舍妹托付于微臣。 如今舍妹犯错,亦是她年幼时,微臣教养不力之过。 可微臣就这一个妹妹,如今她获罪,微臣如何能不惦念? 微臣想替舍妹求情,却一直不得见天颜,还忘太子殿下将微臣的歉意和请求宽宥之意,转达天听。 看在微臣对大乾和陛下一片赤诚的份上,可否求陛下解了舍妹禁足,不然,微臣日夜挂念,实在不能安心啊!” 褚金骁态度极是诚恳,慕凌岳都担心他说着便要哭出来了,好在,他的戏尚没演到这个份上,不然,他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就算了,着实会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应对呢! “褚将军切莫着急心焦,将军与褚昭仪娘娘兄妹情深,孤自是理解。 可褚昭仪娘娘此番,实在是太伤父皇的心了! 月儿还这般小,且受了这么多的苦,父皇尚且未来得及认回身边,她竟然忍心下此毒手! 父皇因此事气得病重不起,孤这几个月,亦是担忧得寝食难安啊! 不过将军亦不必太过担心,父皇虽然生气伤心,但好歹顾念着与娘娘多年情意的。 不然,也不会只是这般小惩大诫。 再者说,父皇和娘娘还有二弟这个儿子在,父皇如何真能对娘娘狠得下心? 等过阵子,父皇身体好转,气也消了,孤再去劝劝,替将军转达歉意,并帮娘娘求求情。 眼下战事要紧,还望将军以国事为重,即刻赶赴前线可好?...” 慕凌岳亦回得很是圆融诚恳,令褚金骁实在没了多余的话可以说。 于是,褚金骁只好谢过慕凌岳,告辞后,转身退出了偏殿。 只是他的脚尚未来得及跨出偏殿,眼神里的狠厉便难以掩饰地显现了出来。 他此番与慕凌岳交涉,不管结果如何,都是对慕倾羽态度的试探。 他已经嗅到了足够危险的气息,褚氏的危机,已经没了任何转机。 慕倾羽不可能再容得下褚氏,而褚玉娇的冲动,只是提前给了他一个契机和由头。 若慕凌岳今日能给他一个肯定些的答复,他尚且不会这么想,觉得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慕凌岳敢这般与他虚与委蛇,圆滑且阴险至极,却又恬不知耻、毫无顾忌地利用他解边关之困。 慕凌岳这样的态度,显见得慕倾羽早就想对褚氏下手了,只是一直在等机会。 褚金骁明白,他此番带兵去边境,若解不了边境之困,便正好给了慕倾羽处置褚氏最好的借口。 若解了边境之困,褚家再也不会像之前那般劳苦功高,而只是份内之事。 回来后,褚氏很快会面临兔死狗烹的惨况。届时,便再也没有退路了。 所以,褚氏在大乾的命数已尽,褚金骁必须做出抉择了。 第142章 日日开心 褚金骁第二日一早便带军队开拔,去了西北边境。 慕凌岳心里很是满意安心,只觉得这褚金骁往日再厉害,如今也不得不识时务。 此时过了年节已经一个多月,天气渐和暖,御花园里满是新绿。 慕倾羽身子大好,已经可以出殿散步了。 一日,他和璃月一起出殿,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微风拂过,带着阵阵花香。 慕倾羽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望着四处生机勃勃的景象,很快便看到了那片熟悉的三角梅林。 三角梅林边的凉亭依旧,可此时亭子里空无一人,略显萧索。 慕倾羽想起那年,他看见萧婉昀坐在亭中沉思的模样,美的令人移不开眼,却又娇弱忧郁。 他紧张又心疼地在不远处看着她,仿佛在守着一朵,随时会被风吹散的娇花,终于在她晕倒前,将她抱进了怀里。 伊人已去,眼前空留这梅林与凉亭,慕倾羽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璃月见他这般神情,心里一惊,忙问:“父皇,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慕倾羽微微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想起了你的母妃。” “母妃?...”璃月一时有些好奇,“父皇从前,经常和母妃一起来这儿吗?...” 慕倾羽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回到了过去: “那倒没有,为父平时少有闲暇逛园子。 你母妃那年刚进宫,身子不好,一日在这凉亭中晕倒,正巧被为父瞧见,将她救回了明月宫。” 璃月轻轻握住慕倾羽的手,问道:“那,后来呢?...” 慕倾羽感慨地笑了笑,摸了摸璃月的头: “后来...我们在一起,着实过了一段幸福的光景。 可为父终究没照顾好你母妃,让她受尽苦楚,最后...” 慕倾羽伤感地说不下去,声音里有些哽咽。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父女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璃月依偎在慕倾羽身旁,轻声道:“父皇,月儿能感受到您和母妃之间的深情。” 慕倾羽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母妃善良温柔,朕至今难忘她的温婉。 只是命运弄人,她去得太早。好在,你回到了朕的身边,也算是上天对朕的一丝眷顾。” 璃月眼中泪光闪烁:“父皇莫要伤感,月儿会一直陪着您,伴您左右。 孩儿知您无法不思念母妃,可有孩儿伴着,您每日都要开开心心的。 母妃定在天上看着您,若瞧见您这般,一定会担心的!” 璃月担心慕倾羽的身子,忙劝慰。 慕倾羽不欲她担心,亦觉得本来很畅快的气氛给自己破坏了,忙轻轻笑了笑。 “为父有月儿伴着,自是开心,怎会伤怀?...” 御花园再大,却难免令慕倾羽沉湎往事,他病了这些日子,在殿中憋得够久,很想好好散散心,却一时没了逛园子的兴致。 “今日和暖,天气着实不错,不如为父带月儿出宫游玩,如何?...” 璃月片刻的惊讶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惊喜。 “真的吗?!...父皇今日便能带月儿出宫玩?”璃月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为父怎会诓你?...” 璃月更兴奋了:“月儿虽从小住在悠水镇,离上京这般近,可阿娘从不许月儿来上京。 所以,月儿还从没逛过上京城呢!” 慕倾羽闻言并不意外:“你福儿阿娘应是怕你遇到危险,难为她了,将你护得周全。” “嗯,月儿明白,但一直很想逛上京城,却没机会。 眼下,月儿有父皇陪着,自是什么都不用怕喽!...” 璃月开心地靠在慕倾羽的肩膀上。 很快,她又有些担心,慕倾羽这几日才被许瑁之允许出殿活动,她怕他的身子受不住。 “父皇,要不咱们改日再出宫玩吧,您身子刚好些,月儿怕您累着!”璃月不放心道。 “不妨事!...为父自己的身子,心里有数。”慕倾羽不在意道,“咱们带上几名侍卫和内侍乔装出行,就挑皇城附近一两处热闹之地,逛逛便回。 待为父身子大好了,再带月儿去远处玩,可好?...” “嗯!...好啊!” 璃月显见得很开心,她都不记得多久没逛街了。 以前她虽然乞讨度日,可天天在外面逛,自在惯了。 自从齐福儿去世后,她就被抓进了醉仙阁,一直到现在,都没再上街逛过,着实有些憋闷。 这会儿可以出宫逛上京城,她一时开心地快跳起来了。 慕倾羽和璃月在几名侍卫和内侍的陪同下,乔装后坐了一辆很低调的车驾,离开了皇宫。 刚一出宫门没多远,璃月就被眼前热闹非凡的景象吸引住了目光。 街道上人头攒动,吆喝声此起彼伏。货郎们挑着担子,兜售着各种新奇的玩意儿。 街边的店铺琳琅满目,绸缎庄里五颜六色的丝绸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珠宝店里璀璨的首饰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璃月兴奋地急着下车,而后拉着慕倾羽东瞧西看。 一会儿跑到小吃摊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热气腾腾的包子,一会儿又停在卖糖葫芦的小贩身旁,满心期待地望着慕倾羽。 她想要的,慕倾羽自是没有不允的,于是,笑着给她拿了一串糖葫芦。 璃月接过来,满心欢喜地咬上一口,酸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 “父皇,这糖葫芦真好吃!”璃月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种小零食,宫里是没有的。慕倾羽见璃月喜欢,便让内侍买了十几串包起来,带回宫给她慢慢享用。 他们继续往前走,很快经过一个杂耍的场地。 艺人在高台上表演着惊险的动作,引得围观的人群阵阵喝彩。 璃月看得入了迷,小手紧紧地攥着慕倾羽的衣角。 “父...阿爹!...他们好厉害呀!”璃月惊叹道,她一时开心地,差点忘了身在宫外,如平时那般称呼会暴露身份。 慕倾羽听她这般唤自己,一时有些意外和惊喜。 他第一次被这般称呼,心里着实觉得亲切又温暖。 慕倾羽笑看着璃月充满好奇和喜悦的模样,心里满是欣慰。 开心的光景总是过得特别快,璃月觉得只堪堪逛了一会儿,天色便接近黄昏了。 可她一点也没有要回宫的意思,因为他们这会儿逛到了上京城最热闹的地界,城隍庙。 第143章 喧哗热闹 城隍庙此时正是热闹非凡,人潮如织的时候。 庙宇前的广场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 有售卖香烛纸钱的,那五彩斑斓的香烛在夕阳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有算命先生端坐桌前,摇着折扇,信口说着玄之又玄的卦辞,引得人们好奇地围拢过来。 走进城隍庙内,香烟袅袅,善男信女们虔诚地跪地祈祷,祈求平安幸福。 璃月亦进城隍庙正殿内上了香,而后跪着拜了又拜,嘴里念念有词的,很是虔诚的模样。 慕倾羽在殿外候着,看着璃月拜神的模样,实在忍俊不禁。 片刻后,璃月拜完神很开心地出了殿,而后将一个不甚精致的小香囊塞在了慕倾羽的手里。 慕倾羽惊讶问道:“这是何物?...” 璃月神秘又有些兴奋回道: “这香囊里是月儿方才替阿爹求的平安符,阿爹日后便将此物贴身戴着。 身子很快便能大好,病不日就痊愈啦!” 璃月很开心,她从没这么认真地拜过神,方才当真向神明虔诚地祈求了许久。 她觉得神明定是听见了她的祈求,她这般诚心,上天定会让她如愿的。 慕倾羽闻言便爽朗地笑了: “是嘛?!...这城隍神还能管这个?... 不过月儿一片孝心,为父很是感动,日后定要日日戴着!” 慕倾羽只跪过天地祖宗,从未拜过神明,心里属实不大信。 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物是璃月特意为他所求,他只要戴着,仿佛病就好了大半。 慕倾羽开心地领着璃月出了城隍庙。 而庙外,小吃的香气扑鼻而来。 热气腾腾的馄饨摊前排起了长队,摊主熟练地将馄饨放入锅中,不一会儿便端出一碗碗美味。 旁边的糖炒栗子摊也生意兴隆,金黄的栗子在锅中翻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璃月看见这些,肚子很配合地响了几声,便彻底迈不动腿了。 她今日无论如何也不回宫用晚膳,这会儿正好可以美美地填饱肚子。 很快,璃月便坐在馄饨摊上,捧着一大碗馄饨,美美地吃上了。不时地,还要就上一两颗甜甜的糖炒栗。 璃月正吃的开心,却发现慕倾羽面前空空的,什么吃食也没有,只坐着开心地看着她吃。 “阿爹,您怎么不吃?... 这馄饨可香了,您尝尝!...” 璃月热情地舀起一只,递到慕倾羽的嘴边。 慕倾羽有些迟疑,可还是不忍拒绝地张了嘴。 “嗯!...味道果真不错!” 慕倾羽尝了一口,许久未吃到这般鲜美的味道了。 他这些年身子不好,他的膳食出了御膳房,还要经徐瑁之把控后,方可进食。 虽然都是上乘的食材,可吃进嘴里着实没什么味道。 自从他数月前病重,便是连一口水都是经徐瑁之看过的。 璃月平时虽照看地仔细,却不知这些端倪。 见她喂的馄饨得了这般夸赞,忙开心地又递上一只。 慕倾羽这回却是不敢张口了。 “阿爹不饿,真的不能再吃了。 若是吃了身子不适,回去又要被徐瑁之关起来养病了。”慕倾羽有些失落地回道。 “哦...”璃月这才意识到慕倾羽为何只是干坐着,看着她吃喝。 不过,她很快便释怀了:“等阿爹大好了,月儿再喂阿爹吃这些好吃的!” “嗯!月儿今日给为父求了平安符,为父日后定是有口福的!”慕倾羽笑着回道。 璃月继续开心地吃着馄饨,边看着不远处的高台上,卖艺的班子正耍着精彩的杂耍,引得众人阵阵惊呼。 她嘴里嚼着馄饨,正看见一个艺人在台上一连翻了二十几个跟头,忙兴奋地大喊道:“好!!...好!!...” 嘴里没来得及下咽的东西差点喷出来,而后,璃月便被呛得咳嗽起来。 今日别说是公主了,她连平常姑娘的仪态都失得干干净净,除了穿的还算体面,又回到了往昔街头乞讨的模样。 可慕倾羽一点也不嫌弃她,更不忍规训责备,在他的眼里,他的月儿如此纯真可爱,性子率直开朗,他更是喜欢得紧。 姑娘家太过端着并非好事,璃月虽长得几乎与萧婉昀一模一样,唯独性子不像,这般开朗且不失坚强,慕倾羽觉得很是宽慰安心。 他宠溺地替她拍着后背:“你慢些吃,呛咳伤肺,对身子不好!” “阿爹,你方才没瞧见,那个孙悟空好生厉害! 他一个筋斗云翻了足有二十几下,太棒了!!...” 璃月激动地不吝夸赞,仿佛比她自己那日在万国宴上的表现还要满意。 许是她自己亦学了一身舞艺,对艺人便格外尊重与欣赏。 慕倾羽见她这般开心,亦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这十几年来,从未像今日这般笑过,陪璃月出来甚是开心,足足笑了一天。 慕倾羽转头看着不远处的高台,十八年前,他便是站在那儿,第一次见到了萧婉昀。 不过他这会儿并不觉得伤感,若人去后真有在天之灵,不知萧婉昀此刻是不是看见了眼前的喧哗和热闹。 他们的女儿长大了,长得这般美好,她若瞧见了,也一定会很欣慰吧。 慕倾羽和璃月今夜在这热闹非凡的城隍庙,过得着实欢快。 台上的杂耍表演结束了,璃月亦吃饱喝足。 天色不早,她开心地随着慕倾羽往回走,准备回宫了。 路过来时经过的算命摊时,璃月却被那算命先生叫住了。 “这位姑娘留步啊!...” 璃月惊讶地回过头:“先生是在唤我吗?...” “正是!在下见姑娘的容貌实在不同凡响,不如姑娘让在下替你卜上一卦,看看前程命运,如何?...” 第144章 借您吉言 璃月闻言,俏皮地一笑,语气里全是调侃之意。 “看来先生今日生意不旺啊! 哎呀,先生想挣小女的润口金直说便好,莫拿小女的容貌说事! 小女自小闯荡江湖,早八百年前就被高人看过相。 小女的命运前程,自是与小女的容貌一般好,就不劳先生费心了哈!...” 璃月说着一顿调笑,这些算命的,多半是靠两张嘴皮子骗钱的,她自小见得多了,自是不打算上前照顾人家的生意。 慕倾羽见璃月这般,一时有些惊讶,难不成平时伴在自己身边的乖巧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瞧璃月方才这机灵又带点痞气的劲头,哪儿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若是让满朝文武瞧见,堂堂婉瑶公主这副尊容,他这老脸着实是没地方搁的。 不过,慕倾羽惊讶过后,只觉得这个女儿着实可爱的紧。 璃月从小流落在外,若真如平时在宫里那般,他真的无法想象,他的月儿到底是如何平安长大的。 这时,那算命先生见璃月欲转身离开,忙又叫住了她。 “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在下可不是那信口雌黄,专骗人润金的无耻之徒!...” 他仔细地看着璃月,目光忽然定住,神色变得极为郑重。 而后,缓缓开口道:“小姑娘,你命格奇贵,星辰环绕,紫气东来,此乃非凡之相。 但前路似雾,风云变幻,道途波折,然终有一日,凤凰于飞,荣耀无双。” 璃月听得一头雾水,问道:“先生,你这没头没脑地说了一通,究竟是何意?” 算命先生微微一笑,神秘莫测地回道: “天机不可泄露!小姑娘,你既然不欲占卜看相,在下自不勉强。 想必你日后定会明白,在下所言何意。 但切记,随心而行,顺势而为,方能成就非凡之业。” 璃月听了更疑惑糊涂了:“非凡之业?...小女长这般大,书都没读过几本。 文不能指点江山,武不能上阵杀敌的,先生说的非凡之业是什么?...” 那算命的只爽朗地笑而不答。 慕倾羽在一旁皱了皱眉头,心里虽对这似是而非的话有些疑惑,却也不愿打破璃月的好奇与期待。 那算命的一番故弄玄虚的话,璃月听的云里雾里,慕倾羽却是听明白了。 离开前对那算命的笑了笑: “多谢先生替小女看相,借您吉言!” 然后,慕倾羽命内侍付润口金,便带着璃月离开了。 那算命的看着手心里一整块银锭的润金,整个人都呆住了。 足足有五两银子,那可是他日日摆摊,不吃不喝几个月的收入。 他方才倒真没想骗润口金,只是无聊间,抬眼见璃月随慕倾羽经过时,觉得这一对父女的样貌着实不凡。 慕倾羽自是有一身震慑人的气度在,于是,这算命的便随口叫住了璃月。 而后,那一通玄妙又动听的吉祥话便脱口而出了。 那些吉祥话,这算命的都说了十数年了,随口都能说出几十套不重样的来。 他今日生意不咸不淡,也快到收摊的时辰了。 方才一时兴起,想着不过是几句吉祥话,运气好可挣几文润金,最不济,就当是逗璃月玩儿了。 可没想到,他随意几句话,竟得了这么多润口金。 那算命的,看着慕倾羽带着璃月离开的背影,着实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 璃月这一路都在想着算命的说的话,她长这么大,着实没被算过命。 一则,她从小贫苦,哪儿有多余的钱管这个?再者,她自小飘泊,对这骗人的勾当见得多了,才不信那些算命先生的话。 她虽年纪小,亦明白,请人算命的,无非求的就那些事,家宅平安、身子康健、姻缘美满,还有富贵功名。 那些算命的若真这般能耐,自己定会成为这世间最得意圆满之人,何必还苦哈哈的,整日风餐露宿地混江湖? 可她现在着实疑惑了,她不信这些,慕倾羽却信,还付了那么多润金。 璃月直到坐进了车驾,脑袋里还是懵懵的。 “什么星辰环绕,还紫气东来?孩儿是父皇的女儿,本就命格其贵,这还用他说? 父皇,您方才被那算命的骗了,怎还给他这么多润金?...” 璃月有些遗憾和委屈,本就没想理会,没成想,听他胡咧咧几句,慕倾羽却信以为真,还奉上重金。 慕倾羽见璃月替自己不平的模样,一时忍俊不禁地笑了。 “月儿何故生气?人生在世,哪儿有什么,是能被算定的? 所谓命数之言,信则有,不信则无,听起来,不都是些似是而非之语?...” “父皇既然明白,为何还要付这么多的润金?...”璃月很是不解。 “因为他那番吉祥话是说给月儿的,为父听着更像是一番祝福,心里高兴且安心,自是要赏他润金的。 再说,出来摆摊算命的,都是些贫苦之人,混口饭吃而已。 他今日碰上为父,便算他走运吧。” “哦...父皇仁善,是月儿肤浅了!...” 慕倾羽一番劝解,璃月心里终于平复了。 ...... 那日出宫游玩一番后,慕倾羽似乎心情大好,身子亦恢复得不错。 璃月晚间终于歇回了明月宫,白日正常习文,练习舞艺和学琴。 慕倾羽给她请了多位名师,每样功课,每日都有师傅去明月宫教授。 比起以前的苦日子,璃月眼下虽然养尊处优,可每日着实很忙,就连晚上睡觉的时辰都被定的死死的,耽误一刻钟,她便少睡一刻钟,委实不轻松呢。 可她不管再忙,都会去养心殿陪慕倾羽用晚膳,休沐日更会亲自去养心殿侍奉。 慕倾羽怜她辛苦,让她不必日日都去,可她却不高兴,说她一日不见父皇,晚间便会睡不着觉。 这般黏人,慕倾羽很是无语。 可他着实不忍说什么,想必女儿这般黏人,定是因为从小便没有父亲陪伴,如今连相依为命的养母也没了,所以才这般想与自己亲近。 慕倾羽虽有些无奈,但心里觉得很幸福。 自从有女儿亲近相伴的日子,亦是他此生弥足珍贵的幸福光景。 而这般平静且美好的幸福光景,终究被一封边境的加急奏报打破了。 第145章 辗转反侧 深夜,慕凌岳处理完政务,正欲回宫,脚尚未跨出殿门,近身内侍忽然递上一份边境的八百里加急奏报。 定是紧急军情,慕凌岳不敢耽误,顿时没了回宫安置的心情。 他忙拆开奏报,只快速浏览了一遍,惊得顿时将奏报掉落在了地上。 内侍吓得战战兢兢地捡起,却不敢睨一眼奏报的内容,忙不安地重新递上。 这份奏报的内容是,木铎城已破,边军已退守泽雁关。 北宸已然占领了木铎城,大乾失去了最要紧的城池。 眼下,边军统帅石坚成紧急奏报,请求朝廷再派兵增援,否则,泽雁关怕是亦守不住多久。 慕凌岳本以为褚金骁去了边境,北宸定不足为惧,边境之危很快会解。 可万万没想到,褚金骁去了边境两个月,非但没有扭转战局,如今的边军,只能用一败涂地、溃不成军去形容。 最令慕凌岳难以置信和不能接受的是,大乾已然失了木铎城。 慕凌岳急得踱回书案前,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有生以来,从未这般慌乱过,虽尽力让自己平静,可是手抖得,竟然拿不起书案上的奏报,甚至没有勇气打开看第二遍。 慕凌岳从未这般失了方寸,他不知该如何对满朝文武、大乾子民交代,亦不知该如何对他的父亲慕倾羽交代。 慕凌岳慌乱不安地想了许久,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不该草率地独断专行,这次边境的惨败,问题多半出在褚金骁身上。 他想起了萧家当年的冤案,当年褚金骁可那般不择手段,为了私欲,不惜毁了萧家和萧家军数万将士,眼下,也未必不会故技重施。 慕凌岳本以褚氏眼下的处境不比当年,再加上褚玉娇尚困在宫中,褚金骁不敢造次。 可他显然小看了褚金骁,他的狠毒和野心都不同寻常。 慕凌岳此次依然用常人的眼光和心思去猜度他,委实小瞧了他,于是,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骗了。 可眼下,朝廷已然派不出重兵了。 一夜的辗转反侧,慕凌岳都没想出一点应对之策。 这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除了直接呈给他一份,还会发往军机处。 此时,想必荣亲王和兵部尚书,也已知晓了此等噩耗。 转眼到了卯时,此事若不解决,便如一颗炸雷,定会将今日的朝会炸得一片混乱。 最要命的是,慕凌岳已然方寸大乱,第一次面对如此棘手的朝务,心里没有一点底。 于是,他命内侍守着通知百官,推说自己身体不适,今日朝会暂缓,时间待定。 而后,慕凌岳忐忑地赶去了养心殿,不声不响地跪在了慕倾羽的寝殿之外。 孙和泰早起当值,赶到慕倾羽寝殿外时,见太子殿下跪在殿外,着实被吓了一跳。 “诶呦!殿下这是做什么?!...这一大早的,老奴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慕凌岳忙紧张地对孙和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孙公公莫声张,别吵醒父皇!...”慕凌岳不安道,“孤此番委实犯了大错,不知该如何请罪才好!” “犯大错?...”孙和泰一时惊讶,“太子殿下一向稳重,又深得圣心,能犯何大错?...” 慕凌岳皱着眉头,一脸的苦恼和无奈。 “孤还能犯何大错?自然是...政务!” 孙和泰这才了然,很快又担心不已。 “诶呦!...我的殿下诶! 陛下身子才好些,您今日这般,莫要冲撞了陛下才好啊!” “唉!...孤何尝不担忧父皇的身体? 只是,孤要不是没了办法,何故来惊扰父皇养病?” 慕凌岳无奈道,一脸的烦恼和担忧。 “孙公公,一会儿您定要好生劝着父皇,千万莫让父皇动气伤了身子才好。”慕凌岳没什么底气地求道。 “这...到底是多大的事啊? 这一大早的,殿下先别跪着了,等稍后陛下起身了,您再跪不迟。” 说着,孙和泰便做势要扶慕凌岳起来。 慕凌岳却是碰都不敢让他碰: “孙公公还是别扶了,孤这般跪着,都怕父皇不能宽宥一分。 孤委实怕他气出个好歹来,只能尽量诚恳地请罪了。 还望孙公公稍候进殿,多替孤说说情,好生劝慰父皇。” “那好吧...” 孙和泰心里很是唏嘘,这朝务政事,他自是操不得心,可他在御前伺候了大半辈子,方才即便慕凌岳不吩咐,他亦知道该如何做。 “殿下先候着,时辰不早了,老奴这就进殿伺候陛下起身。” 说着,孙和泰便进了慕倾羽的寝殿。 慕倾羽数十年早起惯了,即便尚在养病,亦没有赖床的习惯,到时辰便会醒来。 他今日隐约听到殿外有动静,尚比平日早醒了一会儿。 此时见到孙和泰进了内殿,便打趣道: “今日是你这老家伙当值?来得可真早!” “陛下才真的日日都早起,奴才不当早班的时候,还可赖个床。 不像陛下,日日早朝,当真操劳辛苦!” 慕倾羽一听这话,觉得很是暖心,想起孙和泰贴身伺候他这么多年,如今年岁实在不小,早该颐养天年了。 “和泰,你今年快七十了吧?...” 慕倾羽从榻上起身,话家常般地问道。 “托陛下的福,老奴今年六十八了,身子还硬朗着呢。” 孙和泰将准备好的衣服给慕倾羽披上,便笑着回道。 “你从幼时进宫操劳至今,这般年纪,早该颐养天年了。 不若过些日子,朕就安排你告老吧?” 孙和泰一听吓坏了,差点没跪下请罪。 “不知老奴犯了何错,陛下竟然要赶老奴出宫?...” “你这老家伙真不识好歹,枉费朕替你操这份心!”慕倾羽不悦道,“朕是顾念你年事已高,不忍你再这般辛苦。 再者说,你这般年纪,亦早该荣养了啊?” 孙和泰这才安心,笑着回道: “老奴知陛下仁善,在陛下跟前伺候,是老奴的福气,从不觉辛苦。” 说着,孙和泰刚安下的心,复又提了起来。 这一大早的,外面还跪着一位呢,趁着慕倾羽心情不错,他忙又开口道: “老奴的事不打紧,陛下对老奴都这般体恤关怀,若是...殿下犯了什么错处,陛下可千万要宽宥一二,切不可动气伤身啊!” 第146章 山雨欲来 “太子?...”慕倾羽有些意外,“太子这会儿应该上朝去了,你怎的突然提起他?...” “殿下今日并未去上朝,这会儿...正跪在殿外呢。”孙和泰有些不安地回道。 “哦?!...”慕倾羽一时惊讶,“他今日为何不上朝?这个时辰又为何来跪着?” 慕倾羽这才意识到,方才殿外的动静从何而来。 印象里,这还是慕凌岳第一次这般向自己请罪,想来定是出了大事。 “老奴方才问殿下,殿下也不便对老奴说。 哎!...殿下日理万机,很是辛苦,定是遇上棘手的大事了。 老奴看殿下疲倦的神色,想必已经在殿外跪了一宿了!” 孙和泰故意说的严重些,听起来,慕凌岳委实有些惨。 他知慕倾羽看着冷肃,实则心软,眼下也只有这般替慕凌岳说情了。 “跪了这么久,也不让人通报?!...” 慕倾羽很是惊讶,但更多的是强作镇定,他知道慕凌岳不会无端这样,定是朝政出了大事。 “让他别跪了,快替朕更衣,稍后让他去外殿见朕!” “是!...” 慕凌岳进到殿内的时候,慕倾羽正坐在案前,喝着孙和泰端上的茶,倒是一脸的平静祥和。 慕凌岳刚要下跪请安,忙被慕倾羽制止了。 “太子免礼吧,到底出了何事,为何跪在朕寝殿外?...” 慕倾羽问得这般着急直接,慕凌岳心里顿时更紧张起来。 他很了解他的父亲,只怕眼前的平静是风雨欲来之兆。 可他无法逃避,亦没有勇气将事情的经过陈述一遍,或者替自己说些开脱之辞,只好硬着头皮递上了那份奏报。 慕倾羽翻开奏报看了片刻,合上时依然很平静。 慕凌岳低着头,连呼吸都压得很轻,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削过一盅茶盏,随即是惊心刺耳的碎裂声。 孙和泰守在外间,顿时吓得一哆嗦,他伺候慕倾羽几十年,从未见他摔过东西,今日这火,当真大的吓人啊。 他虽害怕,却更担心,忙战战兢兢地再度进殿。 慕凌岳只觉得心脏一凛,像是被生生地踢到半空中一般,整个人不由分说地跪了下来。 “儿臣知错!任凭父皇惩治。 父皇息怒!...切莫伤了身子啊!...” 慕倾羽此时才忍不住粗喘起来,胸膛不受控地起伏着。 “太子当真纯孝啊!此番哪里是要朕息怒?... 这分明是要朕息命啊!!...” “儿臣惶恐!...罪该万死!...” 慕凌岳忙一头磕在地上,仿佛要将脑门磕破才罢休。 “惶恐?!...朕看你胆子大的都可上天了! 此等大事,太子为何瞒下擅做主张? 朕还没死呢!你是不是以为朕离驾崩就差一口气,你能耐大的足可君临天下,只等着朕咽气啊?!...” 慕倾羽方才拼命压抑着怒气,此刻却着实有些压不住火。 “儿臣怎敢?!...儿臣愚钝,有负父皇的信任。 儿臣本以为边境之危可圆满解决,实在不忍父皇病中再为国事操劳。可没想到... 儿臣有罪!当务之急,还请父皇暂息雷霆之怒,以解边境战局之危。 等事态平息,儿臣自当领罪!” 慕凌岳连连告罪,连头都未抬一下,语气却是异常地坚定。 “你!!...” 慕倾羽止不住地气郁,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而后按住胸口,支撑不住地靠在了椅背上。 孙和泰见状忙上前:“哎呦!陛下啊,您可千万稳住啊! 老奴本不该多嘴,可眼下天大的事,唯有您龙体康健,方可扭转乾坤啊! 陛下万万息怒,龙体为重啊!...” 孙和泰一面劝解着,一面紧张地替慕倾羽顺着气。 慕倾羽重重地长舒一口气,撑着起身,以手抚额,脸上皆是痛色。 如此缓了片刻,慕倾羽才抬眼,语气和缓了不少。 “朕无事!...和泰,再去替朕上杯茶来。” “是!老奴这就去!...” 孙和泰见他这么快就缓了过来,还能想着与他要茶喝,似是又惊又喜地跑出了殿。 慕倾羽一时沉默,并没理会慕凌岳,继续用手撑着额头,微闭着眼,似乎在沉思,又似乎疲倦之余在休憩。 慕凌岳见状只恭敬地跪着,并不敢出声。 慕倾羽现在脑中一片凌乱,他在等着他要的茶。 他喝的茶并非茶叶所泡制,而是徐瑁之特意为他配置的药茶,有疏肝解郁、静心宁神之效。 平时未觉得这茶有多好,聊胜于白水,此时他却急需要一杯,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多时,孙和泰便端来一杯,递到了御案上。 慕倾羽平静地抬头,提起茶盏。 殿内静的落针可闻,只听见慕倾羽轻轻吹着微烫的茶,再轻轻啜饮茶水入口的声音。 片刻后,慕凌岳听到茶盏被放下。 “太子起身吧!...” “啊?!...” 慕凌岳有些难以置信,生怕自己听错了。 “太子所犯之错,岂是跪就能赎罪的? 怎么?...太子是想将腿跪伤了,直接效仿朕回东宫养病,眼前的烂摊子,甩手不干了事?!...” 慕倾羽见他仍跪在地上,并未急着起身,便一通揶揄道。 “儿臣不敢!...谢父皇免跪!” 慕凌岳这才反应过来,忙起身。 可跪久了,腿着实有些麻,他起身时不自觉地踉跄了一下。 “坐着回话吧!...”慕倾羽见状有些不忍。 “谢父皇关怀体恤!...” 慕凌岳忙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心里竟有些窃喜,本来以为还要承受许久的风暴,没想到这么快就平息了。 慕倾羽轻叹了口气:“说起来,朕委实不该全怪你。 若非朕病体不支,何来今日的祸事?...” “这事怎能怪父皇?...是儿臣愚钝,却又自信过了头,一时不察,便被褚金骁骗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褚金骁带兵去边境!”慕凌岳很是后悔自责。 “不让他去边境?...那太子又打算如何解边境之危?”慕倾羽忙追问。 第147章 良禽择木而栖 “这...儿臣还未想好。” 慕凌岳忍不住地挠起后脑勺,这个年纪,看着实在令人有些忍俊不禁。 他平时向来稳重自持,如今也只有犯了错,在慕倾羽面前才会显出这般青涩无措的一面。 “当初边境军情告急,距今已两月有余,你若还未想好对策,只怕这北宸军都要攻到上京来了。” 慕倾羽虽说的平静,但语气里一顿嘲讽。 慕凌岳有些难堪:“父皇教训的是,可大乾的兵力,并不如北宸强盛。 除了褚家军,就只剩京畿营和御林军了。 且不谈这两处军队战力如何,一旦调去边境,京畿和皇城的防务该怎么办? 褚金骁就是只恶狼,如此,大乾国本危矣!”慕凌岳不解道。 “那眼下,大乾之危可解了?...” 慕凌岳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是没有,所以儿臣此番只能向父皇求助了。 儿臣敢问父皇,当初和眼下的危局,若换成父皇,当做何抉择?” 慕倾羽轻叹了口气:“岳儿,你还是年轻,对褚金骁看得不够清楚啊! 若是为父,两个月前亦会派他去边境支援,但决计不会就这般让他亲率嫡系前往。” “那父皇打算如何安排?...”慕凌岳好奇问道。 “朕会将他嫡系中,至少一半的兵力换成京畿营和御林军的人马,再让他去边境。” “父皇此举,是防他去边境生出异心?...”慕凌岳自能领会慕倾羽的用意,可还是很疑惑。 “褚金骁的中原军战力不弱,且都是他的嫡系。 父皇此举就不怕彻底将他逼反?...” 慕倾羽轻笑一声回道:“将他的中原军召来上京造反?!... 十四年前,若朕这般操作,他大有可能造反。 今时今日,他怎敢?!...” “为何?!...”慕凌岳很是不解。 “十四年前他有这个能力,且彼时,大乾危局确要靠他扭转。 他亦明白这个道理,是以,当初朕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换来他率军去往边境。 后来这十几年,朕面上给足他颜面,却未让他在军力上,有任何实质性的扩充。 当初萧家军残留的军力,朕都让京畿营和御林军分别收编了。 这两部分军力,都是荣亲王在掌管。 这些年,荣亲王麾下的军力发展的迅速,边军亦是他的麾下。 褚金骁眼下若是在京造反,并没有一点胜算,他不会蠢到干这种事。”慕倾羽耐心地解释了许久。 “那褚金骁明知父皇不信任他,会这般乖乖就范吗?...”慕凌岳还是不大信。 “他自是不可能心悦诚服,但他最好乖乖就范,去边境好好完成任务。 这样,咱们就还能继续面上的平和,朕很乐意与他同演一场君臣佳话。 否则,他便不能安然回京了!” 慕倾羽说的平静,但慕凌岳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平静背后的杀意,忍不住轻轻倒抽了一口冷气。 慕倾羽敏感地捕捉到了慕凌岳的惊讶,轻笑了一声,分不清是自嘲还是嘲讽。 “太子给朕吓着了?...是否觉得为父可怕?” “儿臣岂敢这般想?!...”慕凌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只是尚未见过慕倾羽这样的一面。 “父皇在帝位上多年,若没个杀伐决断,像儿臣这般,可怎么了得? 比如眼前的祸事,儿臣甚是惭愧!” “太子过谦了!这些不是什么才智,只是需要历练罢了!”慕倾羽若有所思道。 “朕刚登基那两年,委实厌倦透了这些。 可对一个不该或不值得的人,报以仁慈,最后害了成倍,甚至众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这种蠢事,朕委实干过,如今的心智,当真是用那些无辜之人的鲜血换来的。 从那时起,朕才彻底明白,所谓帝王心术,便是能洞察人心,识人善任。 任何决定都必须权衡清楚,万不可再犯那样的蠢事。 旁人犯错改过便好,朕若犯错... 那把龙椅万众瞩目,仿佛坐上去便离天堂最近。 但若真的坐上去,很多时候的感觉却与地狱只有一线之隔。 朕唯有承受,掌着大乾最高的权柄,唯独没有权力有一丝一毫的抱怨。 整个大乾的子民对朕敬畏,而朕对那把龙椅敬畏。” “父皇...” 慕凌岳听得有些愣住了,当真没想到,会听到慕倾羽说这些。 慕倾羽忙轻笑一声:“朕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委实扯远了! 眼下说这些,已是无用。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唯有想办法解决。 只是如此一来,大乾失了木铎城。 朕眼下,只有把握解决褚金骁这个祸患,至于大乾何时能收回木铎城,就不知了。 若朕有生之年都不能彻底解决眼前的祸事,百年之后,都无颜见列祖列宗啊!” 慕倾羽说着,语气里尽是失望和遗憾。 “都是儿臣的罪过!...”慕凌岳闻言,又自责起来。 “太子莫要自责了!...”慕倾羽自嘲一笑道。 “朕是皇帝,说到底,错委实不在太子! 眼下还不是追责的时候,先看看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局吧。” “请父皇示下!...”慕凌岳拱手道。 “眼下的情势,褚金骁在边境彻底失了控制,他虽面上尚未倒戈,但私下定做尽了通敌之事。 否则,边军加上援军,不可能如此惨败,更不可能就这般失了木铎城。 朕与他打了几十年的交道,深知此人确为将才。但可惜,心术不正,狠辣和野心又非常人可比。 为君者若对这样的人驾驭不了,才是最危险的。 朕猜他此番带嫡系去边境,远离上京城之时,便打算放弃褚玉娇了。 这样的人,连骨肉亲情都能毫不顾惜,投敌叛国是早晚的事。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啊!...” 慕倾羽思量着,说到此,却忍不住冷笑出声。 “无耻!...”慕凌岳忍不住地骂道,“这般只重利益,枉顾亲情的无耻之徒,与禽兽何异?!...” 慕凌岳想起他最后一次召见褚金骁的情景,如今想来,当真觉得不忿又恶心。 第148章 受宠若惊 “太子莫再骂人泄愤了,有何用?...”慕倾羽轻斥道,“此人阴狠,万不可让他倒戈北宸。 他掌重兵多年,上到大乾的军事布防,下到朝廷的国情民生,他都了如指掌。 褚金骁若倒戈北宸,后果不堪设想!” “可眼下褚金骁掌着他的嫡系重兵在边境,父皇欲何解?...”慕凌岳担忧地问。 慕倾羽忧心地叹了口气,目光闪着凌厉。 “大乾此时已到了孤注一掷的境地,朕这就命人去请你叔祖。” “荣亲王?...” 荣亲王年事已高,如今尚能每日应卯,上朝议政,已属不易,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慕凌岳心里属实有些不信,一脸疑惑地看着慕倾羽。 慕倾羽看他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又嘲讽地笑了笑。 “太子可莫小瞧了你的叔祖,朕知他宝刀未老,大乾此番危机,也只有仰仗他老人家了。 你连自家长辈都这般不了解,被褚金骁欺瞒耍弄,也就不奇怪了!...”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愚钝,日后定虚心受教!” 慕凌岳已经不记得,今日是第几次认错了。 “太子彻夜未眠,折腾到现在定是疲倦,先去休息片刻吧。 朕要想想应对之策,还要与你叔祖议事,晚些再召见你。”慕倾羽叮嘱道。 “是!...儿臣先行告退!” 慕凌岳跪安后退出了殿外,慕倾羽看着他离开后,一时有些疲倦地抚着额头。 他本想过些时日再上朝理政的,本想着再有一个月,徐瑁之就会允他主持政务了。 可眼下这个状况,他无法再安心养病了。 身在帝位,他此番养病数月,已算太顾惜自身了。 这么久不问政事,将朝务完全丢给太子,这才出了这般大事。 慕倾羽觉的自己又犯了大错,心里着实懊恼不已。 他稍憩了片刻,便抬头唤来孙和泰,命他去荣亲王府请人。 ...... 过了一个多时辰,荣亲王慕怀远便被孙和泰接进了宫。 慕倾羽特意吩咐孙和泰驾六匹马的车驾去接人,以示敬重。 慕怀远本来很意外,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未被召进宫见驾了。 因他是长辈,平素都是在朝上见慕倾羽。 慕倾羽最多只会在御书房见他,从没有将他召进内宫觐见的道理。 私底下,大多是荣亲王过寿辰或年节时,慕倾羽偶尔会去王府探望。 今日这般十万火急地接他进宫见驾,慕怀远心里有数,大概所为何事。 可他心里很是迟疑,他年岁大了,顾惜家小和自身的平安,亦属平常。 他虽是皇帝的叔父,亦是臣子。何况慕倾羽向来对他尊敬有加,他若称病推脱或抗旨,是万万不妥的。 直到慕怀远见到来接他的六乘马车,心里大惊。 那可是天子坐驾,他心里不只是受宠若惊,更明白,他今日摊上的事是责无旁贷,他决计不可能退托了。 慕怀远进殿,虽头发已经花白,但精神十分矍铄,正要拱手行礼,及时地被慕倾羽制止了。 “王叔快免礼!...” 慕倾羽忙热情地起身,上前扶住了慕怀远。 “朕许久未见王叔了,甚是想念! 不知王叔近来,身子可好?...” 慕倾羽一边问候寒暄着,一边将人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慕怀远也不客气推托,他今日身在养心殿,且慕倾羽未着龙袍,他便当得起这般礼遇。 “蒙陛下挂念,老臣身子尚算康健!...哈哈哈!... 老臣有四五个月未见到陛下了,知陛下龙体抱恙,亦不敢随意打扰。 不知陛下御体可大好了?...老臣观陛下,似是清瘦了不少。”慕怀远关切道。 “蒙王叔关怀,朕已好的差不多了。 朕的身子委实不大争气,让王叔惦念了!...”慕倾羽感慨道。 “诶?!...陛下为国事操劳,长年辛苦,身体抱恙,自当好生将养。 只是...” 慕怀远谈笑间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些不该说的。 慕倾羽今日本就要与他话话家常,增进一番感情的,忙笑道: “只是什么?...王叔但说无妨。” “唉!...老臣知陛下宽仁,今日就倚老卖老,言无不尽一回了!”慕怀远似乎有些感慨。 慕倾羽笑得更爽朗了:“王叔言重了,您是朕的亲叔父,乃朕的至亲长辈。 这又是在内殿,与朕说话何须顾忌?...又何来倚老卖老之说?王叔言重了!” “既如此,老臣蒙陛下这般看重,今日有些话,老臣更是不吐不快了!” “王叔但说无妨!...” 慕倾羽期待地看着慕怀远,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陛下向来勤政,为国事操劳辛苦是真。 正因如此,陛下更要爱惜身子,珍重御体才是。 可陛下这么多年,心思太重,以至于耗费心力,对身体亦损耗过度。 不然,陛下春秋正盛,此番何须养病数月? 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些事,于凡夫俗子而言,看不穿躲不过也就罢了。 可陛下乃九五之尊,如此,可非为君之道啊!...”慕怀远一时说的欢畅。 慕倾羽虽笑着,可这脸色委实红一阵白一阵的,难堪地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他的父亲委实不会,亦没有机会与他说这些。 年轻的时候,太后偶尔会训斥说教他。 可他那时候年轻气盛,仗着母亲的宠爱,训斥之语听不进去便罢了,每次都将太后顶撞地气得不行。 此番一把年纪了,却听到这般不留情面的训斥,虽念着他皇帝的身份,语气和措辞很是缓和,但此番话,着实说的很重。 慕倾羽自不会生气,心里只觉得惭愧。 “王叔教训的是,朕委实德行有亏,德不配位!...” “老臣僭越!今日的话委实说重了。 陛下才学德行都很好,万不可自毁。 老臣是真心拿陛下当子侄,于公于私,都望陛下安好,才说多了些。 陛下莫要介怀才好啊!...”慕怀远说着,有些激动。 “怎会?!...朕知王叔一片关爱之意,怎会介怀? 王叔放心,朕日后定当受教,保重身体,专心政事,定不会再辜负王叔的期望!”慕倾羽忙安抚道。 “如此,甚好啊!...” 慕怀远像是操心的老父亲一般,终于得了些安慰。 第149章 孤注一掷 “朕这么多年,得王叔的扶持和教诲,实乃三生有幸。”慕倾羽感激道。 “诶?!...陛下言重了。老臣亦是慕氏子孙,守护祖宗基业和大乾的安泰,亦是老臣份内之责。 只要陛下安好,勉励自治、勤政爱民,老臣甘之如饴啊!” 慕倾羽闻言,竟感激地拱手回礼。 “朕有王叔便如有亲生父亲一般,朕替大乾子民,谢过王叔高义!” “万万不可!...”慕怀远忙起身扶住了慕倾羽。 “老臣如何当得起陛下此礼,当真折煞老臣了! 陛下今日急着接老臣来,定有要事。 陛下有事但说无妨,再这般重礼就见外了!” “王叔掌管重兵,想必心里有数,朕今日急着见王叔,所为何事。” 慕倾羽面上平静,心里早已焦急万分。 “陛下身子尚未痊愈,不必着急,坐下与老臣慢慢商议。”慕怀远示意慕倾羽坐下。 “边境的战事,想必王叔已得了奏报。 此事虽是太子全权处理的,但眼下的惨况,实乃朕这几个月荒废政务所致,朕难辞其咎。 可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边境的战局之困。”慕倾羽期待地看着慕怀远。 “陛下欲让老臣带兵去边境支援?...”慕怀远直接问道。 “正是!...朕知王叔年事已高,本该安心颐养,此番劳动王叔身涉险境,实乃不孝! 可大乾此番危机,唯有仰仗王叔,方有转圜之机。 还望王叔以社稷和祖宗基业为重。”慕倾羽诚恳道。 “这些老臣自是明白,陛下无需多言。 只是这边境的战况蹊跷啊,老臣得部下的线报,也甚觉意外。 殿下两月前派褚将军率军前往边境,老臣就觉得有些不妥。 但老臣未想到,褚将军率军开拔会这么快。 殿下前一日刚得边境急报,第二日便让褚将军启程了。 老臣并未来得及谏言和劝止,如今看来,这褚将军...”慕怀远有些欲言又止,毕竟他也只是怀疑。 “王叔无需避讳了,朕确定,那褚金骁必是反了。 此番惨败并失了木铎城,着实没道理,若非他里通外敌,北宸决计办不到。 他眼下虽面上还是大乾的将领,私下定是在看朝廷的动向,他好伺机继续与北宸勾结,或者直接倒戈,率军投靠北宸。” 慕倾羽面上平静地说着,心里实则愤恨不已。 当年若非褚金骁逼迫,他何须痛苦至今? 他忍了褚金骁这么久,到头来,却对他彻底失了控制,让他做出了此番祸害大乾之事。 “这个褚金骁当真狠啊,他此番是弃褚娘娘于不顾了吗?...”慕怀远不可置信地问。 慕倾羽冷哼一声回道:“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比这更丧心病狂的事,他早就做过!” “陛下是指...”慕怀远亦怀疑当年萧家被灭之事。 慕倾羽轻叹一口气:“此事暂且不论,眼下当务之急,除了退下北宸的攻势,稳住战局之外,最重要的,便是除掉褚金骁,万不可让他投靠北宸。” “老臣明白,此人乃我大乾心腹大患!”慕怀远唏嘘道。 “王叔此去,最重要的,便是制住褚金骁。 能活捉最好,若不能,直接缴杀之!”慕倾羽愤怒道。 “老臣明白!此人一身血债,能绑回来,让他活着受审自是最好。 若不能,老臣定向陛下奉上他的项上人头。”慕怀远郑重道。 “可老臣若远赴边境,还要带去大量兵马,这京中和皇城的防务怎么办?... 万一代融得了消息来偷袭,可如何是好?”慕怀远疑惑地问道。 慕倾羽无奈地叹了口气: “此乃万不得已之举,只能孤注一掷了。 眼下代融国刚过严冬,正是一年之中,国力和军队战力最弱,举国需要休养生息之时,应该没有能力发起战事。 毕竟代融本就贫弱,军队战力虽强却消耗甚巨,代融国眼下并无力支撑。 朕望王叔能快去快回,速战速决! 拖延久了,恐生变故!...” 慕倾羽思量着,既是在赌,拖的越久,自是越危险。 “可边境战事本就复杂,短期如何能解?...”慕怀远有些迟疑。 “王叔莫忧虑,此番去边境,第一要务就是先抓褚金骁。 如此,北宸于战事方面,便失了一大半的先机。 王叔莫要担忧北宸战力,朕心里有数。 北宸军力虽强,但国力却不盛。此番发起战事已然耗费了不少银子,眼下,北宸的战力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没有褚金骁,他们此番不可能拿得下木铎城。 所以,边境战局的关键,在于能否尽快解决褚金骁。 只是,褚金骁此人阴狠狡诈,王叔与他同朝共事多年,定然了解。 该如何抓人才稳妥,就劳烦王叔自行斟酌了。” 慕倾羽仔细地说了许久,慕怀远心里似乎也有了底气。 “老臣既得了陛下的示下,此番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今日时辰已然不早,既然已商定,想必明日早朝便要定下,老臣不日便要率军开拔。 尚有很多事要准备,老臣便先行告退了!” 说着,慕怀远便要起身离开。 “辛苦王叔了!...王叔请自便! 朕让和泰送您回府!...” 说着,慕倾羽便将慕怀远送到殿外,而后命孙和泰将人仔细地送回王府... 第二日,慕倾羽便上了早朝。 “陛下驾到!!...” 大殿突然响起孙和泰的一声高喝,文武百官们着实吓了一大跳。 他们已经四五个月未见到慕倾羽,每日都见慕凌岳站在台阶上的龙椅旁装模作样,这些日子来,早就懒散惯了。 他们都不知慕倾羽还要养病到几时,没想到,他今日会突然临朝。 于是,一个个震惊之余,都立刻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 第150章 触及逆鳞 “跪!!...”孙和泰又一声高喝。 众臣忙高举芴板,呼啦啦一片地跪了下来,大殿上能清晰地听见膝盖磕地的声响。 众臣跪得恭敬,只是膝盖有些受不住。 毕竟慕凌岳监国五个月,他们每日只需拱手意思一下,已许久未行这般大礼了。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众臣嵩呼行礼之后,慕倾羽忙命他们起身。 只是众臣起身站定后,慕倾羽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未见到慕凌岳站在前排,人群里扫了一眼,仍未寻见人。 “太子呢?...何故未来上朝?!...” 慕倾羽忙问身边的孙和泰,语气透着不悦。 他久未临朝,本想着众臣懒怠迟到也是有的。 今日突然上朝,权当给他们小立一下规矩,万没想到,这规矩立到了自家儿子头上。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殿外传来一阵大呼。 “臣早朝来迟,望陛下恕罪!...” 慕凌岳一身凌乱地小跑着上殿,朝服跑得起了褶皱,帽子也有些歪,慕倾羽见了,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太子何故迟到啊?!...这般着急忙慌、殿前失仪,成何体统?!...” “回陛下,臣...臣昨晚批阅奏折,委实安置地晚了些,早间便起迟了片刻,请陛下责罚!...” 慕凌岳认罪的态度很是诚恳。 可慕倾羽听了,肺都快气炸了。 他这个儿子快二十九了,年纪已然不小,从小到大乖巧、懂事、独立且上进,迟到这样的事,之前一日都未曾有过。 除了十岁那一年叛逆些,委实没让他操什么心。 是以,他去年入冬前病倒,才放心将政事交给他。 可慕倾羽从昨日一早见到慕凌岳后,他竟然连今日早朝都能迟到。 满朝文武,只他一人,且这般衣冠不整,慕倾羽甚至能瞧见一些年轻的官员,忍不住以袖掩口讥笑。 边境的事,他尚未与慕凌岳算账,竟又被他这般打脸。 慕倾羽气得委实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嘲讽道: “太子果然勤政啊!这般操劳,他日若登大位,岂非要积劳成疾?... 太子可千万珍重玉体啊,不然朕心如何能安?!...” 慕凌岳听了,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他前一晚收到战报后,便彻夜未合眼,昨日与慕倾羽一番详谈后,心里终是安了一些。 许是有慕倾羽坐镇,他心里的压力陡然减了不少,再加上确实疲劳,他昨晚入睡后一夜无梦,醒来时离早朝只剩一刻钟的时间。 负责叫起的太监年纪小,且是个不经事的,叫了一遍,慕凌岳哼了一声,他便未敢再叫第二遍。 慕凌岳气得不行,却没功夫责备,昨日已休朝一日,这会儿再称病实在不合适,且已来不及了。 于是,他胡乱地穿上衣服,连轿撵也不坐,一路小跑着便往乾清殿奔,跟着的太监们,都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 赶到大殿门口时他傻了,本想着迟到片刻也无甚大碍,却没想到,慕倾羽今日便急着临朝。 可他既未曾告假,便只能硬着头皮进殿了。 慕凌岳此刻忙跪下:“臣惫懒耽误早朝,着实有罪,请陛下责罚!...” “太子虽起迟了,脑子倒尚有几分清醒!”慕倾羽继续嘲讽道,“太子今日不只迟到,且殿前失仪。 罚半年俸禄并自省己过,起身吧!...” “臣领罪!谢陛下隆恩!...” 慕凌岳被降了罪,反倒坦然不少,这才起身静候一侧,轻轻地长舒了一口气。 慕倾羽不留情面地一通惩治,引得群臣一阵唏嘘。 年轻些的官员皆忍不住到抽了一口冷气,此番惩治委实重了些。 太子殿下的半年俸禄,可委实不少呢。早朝只迟到了片刻的功夫,陛下这是在教训儿子给他们看呐? 那些年长位高的官员则大多心里有数,太子对边境的战事处置得不妙,这一大早的,又触了陛下逆鳞,委实有些倒霉了。 不过,再怎么惩治亦是亲父子,陛下这纯属是有气正没处撒,可巧太子殿下撞在了刀口上。 慕凌岳起身后,整个早朝期间有些浑浑噩噩的,像是起迟了尚未睡醒似的。 旁人以为他是被慕倾羽一通惩治,心情不佳,多少报以同情的目光。 只他自己心里清楚,他这是紧张过后一身轻松的缘故。 慕倾羽并不急着在早朝议论边境的战事。 他知此事非同小可,若此时公开议论,不但议不出个结果,还会引起恐慌,甚至将自己的目的和意图,提前泄露出去。 是以,慕倾羽早朝时,只议了其余不甚棘手的政事。 他刚临朝,有不清楚的事,当然问慕凌岳。 于是,慕凌岳虽不言不语,再不似平素主持朝务精神爽朗、神采飞扬,但面对慕倾羽的质问,却是有问必答,好歹没再触及皇帝逆鳞。 好不容易熬到朝会结束,慕凌岳毫无意外地被慕倾羽召去了御书房。 与他一同被召去御书房的,还有兵部几位重臣和荣亲王慕怀远。 想来,定是要仔细商议边境战事。 慕凌岳在御书房,更是低调安静了。 此番边境棘手的战事,皆是他之前处置不当导致的。 慕倾羽亦不怎么问他意见,让他参与议事,最重要的是让他历练思考,学习经验。 一行人在御书房,一直商议到午时,才将此番出征边境的军队配置、粮草辎重和行程路线等一应事情都定了下来。 那些大臣终于退出了御书房,只留下了慕凌岳候在殿内。 慕倾羽从卯时起身便一直忙到现在,眼下终于可以歇口气,放松下来便尽显疲态,觉得委实有些累着了。 慕凌岳见状,心里很是歉疚,他此刻才彻底明白,他的父亲这么多年身在帝位,到底有多辛苦。 他监国这几个月来,原本自我感觉不错,觉得自己处理政事已游刃有余,向来十分自信。 可就边境的战事处理得出了偏差,导致眼前整个大乾的危机,更让慕倾羽此番病体未愈,便不得不操心受累。 为君者,不可瞻前顾后、止步不前,亦不可好大喜功、急功近利,更不可因为一点政绩便沾沾自喜。 为君者所谋,乃整个国家政局的稳定和长治久安。 要做到这一点,为君者便不可犯错。 第151章 激烈争吵 “父皇,这些寻常奏折便让儿臣代劳吧,您身子尚未痊愈,这般操劳定是累了,先歇息一会儿吧。” 慕倾羽从掌心抬头:“时辰不早了,一会儿御膳房将餐食送过来,太子用过午膳再理政吧。 朕回寝殿休憩片刻,稍后过来。” “是!...儿臣恭送父皇!” 慕倾羽轻轻点头,便起身准备离开。 没走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道: “早朝朕这般惩治太子,太子心里可有怨怼不服?...” “儿臣怎会心生怨怼?!...”慕凌岳一时惊讶,忙回道。 “不瞒父皇,儿臣前夜回宫前接到奏报,急得一夜未睡。 昨日与父皇商议后,心里才踏实。 儿臣昨夜委实睡得很香,一睁眼便晚了。 儿臣属实耽误了上朝还殿前失仪,父皇委实当罚,儿臣有何可怨怼的?!...” 慕凌岳不好意思地说了一通。 慕倾羽微微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有此心性,日后方经得起磨炼。 你尚缺历练,日后要多虚心受教!”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谨记!”慕凌岳拱手回道。 慕倾羽早朝时见他那般狼狈的模样跑进殿,本以为自己不在,他平素懒散惯了。 此时见他这般诚恳认错的模样,方觉得他今早是无心之过,只是心里还是不解,便皱着眉头问道: “东宫是缺奴才伺候吗,你早间无人叫起?...” “嗨!今日换了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当值,还是个孩子,胆子又小,叫起的声音像猫叫似的。 他许是叫了一声,儿臣睡的沉,未及时醒,他便不敢叫了,就...” 慕凌岳无奈地笑了笑。 “有这等事?!...”慕倾羽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么说,那孩子未当好差,也当罚?...” “儿臣醒来气得不行,已然训斥过了。 还是个孩子,教训两句也就罢了。 再说,也怪儿臣委实睡得沉。儿臣平素睡觉轻,到时辰便会醒。 这不是两天一夜未睡,许是累了,再加上有父皇坐镇,心里一松快,就睡得特别香。”慕凌岳笑着回道。 “太子还挺宽仁!...此事下不为例,早朝不可耽误,无故缺席可是重罪!” “儿臣知晓!...”慕凌岳拱手回道。 慕倾羽说完,便转身离开回寝殿了。 ...... 慕怀远第二日便率军开拔,去了边境,临行时,慕倾羽亲率百官送出上京城。 京城的重兵几乎都已派出,只留下足够守卫的兵士,皇宫一时又恢复了平静。 这日午后,璃月用过午膳,正值午休时间,她精神却好得很。 所以,总共三刻钟的时间,她也不舍得浪费。 她许久未见慕凌岳和林静淑了,于是,便浪去了东宫。 璃月并没想着一定能见到他们,毕竟是午休时间,不便打扰。 她又未提前招呼,不过是想顺便来东宫看看。 别的宫殿,她自是一间都不会去。 除了慕倾羽的寝殿,也就这东宫,她待的时间最长,早就像家一般熟悉。 璃月今日运气不错,慕凌岳和林静淑似乎并未午休,且都在正殿。 璃月开心地正要进殿,却听见殿内激烈的争吵声。 “太子殿下可当真能耐啊!被罚俸禄半年,殿下让臣妾这半年如何当家主事?!...” “孤有什么办法?...事情已然如此,父皇要责罚,孤能奈何?!...” “殿下为何不向陛下求情?!或者,殿下宁可领五十下板子,也不可让陛下罚了俸禄啊!...” “太子妃说什么?!...”慕凌岳气得冷笑了一番,“孤的爱妃可真是贤惠啊,不如爱妃现在直接去求父皇。 让他收回成命,将罚俸半年换成一百大板得了。 如此孤一命呜呼,太子妃也可另寻良配改嫁,免得随孤在这东宫受苦!” “殿下这是说的什么混话?!...臣妾这还不是替殿下操持? 殿下向来洁身自好,除了俸禄和陛下年底的赏赐,什么进项都没有。 这东宫看似尊贵,实则捉襟见肘。 臣妾这是操得什么心?整日替殿下操碎心,竟被殿下这般怨怼! 既然殿下对臣妾如此不满,不如殿下将臣妾休了,这日子...臣妾是没法儿过了!...呜!...呜!!...” 璃月听着殿内的争吵声夹杂着林静淑的哭闹声,一时心惊胆战。 这下,她如何也不敢进殿了,她总不能进去看他们吵架吧,一时觉得害怕又尴尬,转身正欲逃离,却听见了更激烈的争吵声。 “臣妾不管,殿下今日必须将俸禄给臣妾,臣妾的嫁妆已贴补了不少,眼下所剩无几,不可再贴补了!...” “孤都说了,孤没钱,你当孤诓你吗? 孤这个月的俸禄被扣了,一直要被扣半年。 你这妇人整日钱钱钱的,孤就不信,堂堂东宫,少了孤半年的俸禄,东宫之人都能饿死不成? 反正孤今日没钱交出,你这泼妇莫在这儿纠缠了,给孤滚出去!!...” 慕凌岳似是发了很大的火,稍倾,林静淑便哭着从殿内跑了出来,差点撞上璃月。 “大嫂!...您...怎么了?!...”璃月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问你那个好大哥去!...呜!...” 林静淑突然撞见璃月先是一惊,随意冲了一句,便哭着跑开了。 “大嫂!...哎?!...” 璃月被吓了一大跳,却并不生气。 她居东宫时,林静淑对她尚不错,此番定是被慕凌岳气疯了,才顾不得对她和颜悦色。 璃月居东宫时,每每见到他们在一起时,两人都是恩爱有加,甚至蜜里调油的,怎的现下会吵成这般? 她想去看慕凌岳,问他到底发生了何事。 璃月虽有些害怕,但好奇和担忧,还是驱使她走进了殿内。 第152章 一片热忱 “大哥!...” 璃月进殿怯怯地唤了一声。 慕凌岳坐在椅子上,以手抚额,一脸的疲惫,闻声抬头。 “是月儿啊?!...” 他忙了这些日子,许久未瞧见璃月了,此番见到,觉得她个子都长高了些,心里的欣喜冲淡了方才的烦恼,脸上漾出几分笑。 “大哥,您方才和大嫂...怎么吵架了?...”璃月懦懦地问道。 慕凌岳有些难堪和尴尬,想来璃月方才就在殿外,也不知听了多久他和林静淑吵架。 “哦...无事,是孤惹你大嫂不高兴了!...” 慕凌岳微微笑了笑回道。 “大哥就别瞒着了,月儿方才都听见了。” 璃月关切地看着慕凌岳,贴心道: “月儿许久未来东宫探望大哥大嫂了,方才到了殿外,无意间听见您在和大嫂争吵。 大哥莫要介怀,月儿是担心大哥才冒昧问起的。” 慕凌岳叹了口气,微笑道: “孤近日事多,心里委实有些烦,就冲你大嫂吼了两句。 是大哥不好,吓着月儿了!...” 璃月乖巧地摇了摇头:“月儿无事,可是方才,大嫂看着很是伤心的模样。” “她眼下在气头上,等你大嫂气消一些,孤再去哄她!...” 慕凌岳对璃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大哥犯了何错,为何会被父皇责罚?...”璃月不放心地问。 “事关政务,月儿不懂,孤亦不方便告知月儿。”慕凌岳无奈道。 “哦...”璃月有一些失望,事关政务这样的大事,她的确帮不上忙。 不过,她很快想到了什么,眼里闪着光道: “大哥被罚了俸禄,大嫂掌着东宫中馈,委实艰难。 月儿平时得了父皇不少赏赐,这就给大哥取来。 大哥不用烦恼,将这些赏赐给大嫂,大嫂有了银钱应急,便不会生大哥的气了,定会开心地同您和好的。” 说着,璃月便转身,想跑回明月宫取东西。 “回来!!...”慕凌岳忙叫住了璃月。 “大哥,怎的了?...月儿去去就回,很快的!...你等着哈!...”璃月不解道。 “谁准你去了?!...” 慕凌岳快被气笑了,他初见时,觉的璃月有些泼辣,对人透着很深的防备。 后来接进宫,觉得她还是挺善良乖巧的,对待认定的事很执着也很认真,还很聪明,诗文礼仪都学的很快。 从没发现,璃月这般善良乖巧中,还透着憨傻可爱。 别的孩子大概生怕旁人知道自己有值钱的宝贝,惹人惦记。 她倒好,上赶着要给自己送来。 这份情意,慕凌岳心里自是感动。 他从小和其他皇子公主之间,兄弟姊妹之情,何止是疏离冷淡可以形容的? 尤其是和他的几位皇弟之间,面上恭敬有序,暗地里,甚至可以用你死我活去形容。 慕凌岳从未想过,他生在皇家,有朝一日,竟能享受到这般真挚的手足之情,心里委实暖热的,眼眶都有些发烫。 不过,他身为兄长,又年长她这么多,怎么可能真的接受璃月的馈赠? 莫说是赠与,即便是借,他亦是不愿意的。 于是,故作生气道:“之前嬷嬷教的礼仪都学哪儿去了?!... 父皇的赏赐你也敢随意转赠旁人? 月儿莫不是想让父皇再治孤一个大不敬之罪?!...” 璃月挠了挠后脑,不置可否地回道: “会吗?...父皇赏给了月儿,便是月儿的东西。 再说,大哥可不是旁人,月儿用这些赏赐帮大哥度过难关,有什么不对?...” “谁说孤眼下有难处了?...”慕凌岳闻言有些发窘,忙矢口否认。 “你甭听你大嫂胡闹,孤堂堂太子,钱的事自会有办法解决。 被罚了半年俸禄,竟然骗妹妹的体己钱度日,传出去,孤还要不要做人了?! 傻丫头,父皇给的赏赐你且好生收着,莫随意与旁人提起,日后,也好给自己多添些嫁妆!...” 慕凌岳训斥了璃月一通,嘴角的笑意却有些压不住。 璃月却有些不答应:“谁说大哥骗月儿了?是月儿自己要给大哥的啊!... 再说,月儿日后也用不着什么嫁妆。 父皇已经答应月儿了,月儿日后不用出嫁,可以一直陪伴侍候父皇。” 慕凌岳听了这最后一句混话,简直哭笑不得,不知这丫头怎的这般又憨又轴,竟能说出这般没脑子且离谱的话。 “胡说八道!...父皇怎会答应你这些?!...”慕凌岳训斥道。 “是真的!月儿可不敢诓骗大哥,父皇不舍得月儿出嫁,真的允月儿陪伴他呢!...”璃月极力地解释着。 慕凌岳再度被气笑了,觉得这孩子今日莫不是中了什么邪? “好了!这番混话,日后莫再提了! 孤亦不要月儿的体己赏赐,再这般胡言乱语,孤就要生气了!...” 璃月见慕凌岳真的不接受自己的办法,似乎还真的有些生气了,便没再敢坚持。 “哦!...好吧,那大哥好生休息,月儿便不打扰了。” 璃月被拒绝了,心里还有些小委屈,说话也有些怯生生的了。 慕凌岳见状有些不忍,这孩子一片热忱,被自己这般拂了好意,定是有些伤心了,忙安抚道: “大哥知月儿一片好意,可是大哥真的不用月儿操心这些,乖!...” 璃月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哦,那...一会儿大哥好生与大嫂说和说和,别再生气了哈!...” “嗯!...放心吧!”慕凌岳微笑着回道,眼里透着和蔼与几分宠溺。 “孤知晓,不会让你大嫂再气着,月儿莫操心了!...” “那就好!...” 璃月福了福身,这才安下心转身离开。 没走几笔,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 “大哥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让月儿帮忙,可千万莫与月儿客气哦!...” 慕凌岳看她这不放心的模样,更是忍俊不禁。 “知道啦!孤知月儿贴心,怎忍辜负?...放心心回吧!” 璃月得了这般肯定的回应,才安心地离开东宫。 第153章 倾诉一番 璃月回明月宫的路上,心情有些沉重。 她今日去东宫本是想寻开心的,没想到,却撞见这番情景。 她委实没想到,慕凌岳和林静淑会有吵成这般的时候。 她更没想到,向来优雅端庄的太子妃,会哭得这般伤心,而英明睿智的太子,亦会有这般烦恼痛苦的时候。 璃月整个下午的课,上的有些心不在焉的。 这般神思不属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晚间在养心殿用膳。 慕倾羽见她舀了一勺汤,没送进嘴里,却不慎洒在了桌上,很是奇怪,担忧地唤道: “月儿...月儿?!...” 璃月像是被突然唤醒一般,这才意识到自己将汤洒了。 虽说只有她陪着慕倾羽用膳,慕倾羽宠她,从不拿规矩礼仪约束她。 可这般魂不守舍,浪费吃食,还将餐桌弄得一团脏,着实没有礼貌又失了规矩。 璃月并不是个不懂分寸的孩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歉疚道: “父皇,对不住!...孩儿方才失神了。” 说着,忙取了自己的巾帕擦拭起汤渍来。 慕倾羽见状却很是担心,忙道: “月儿别忙了,一会儿再让人收拾。 你今日...可是有什么心事?...” 璃月的眉头有些微微皱了起来: “孩儿倒没什么心事,是大哥...他好像有心事!”璃月担忧地回道。 “太子?!...”慕倾羽有些意外,“他有何事?...你今日见过他了?...” “嗯...孩儿今日午休时睡不着,想着许久未见过大哥大嫂,便去了东宫。 本也只是想回东宫看看,若大哥大嫂在休息,孩儿自是不便打扰。 可没曾想,大哥大嫂都在大殿。” 璃月憋了一下午,这会儿终是有了倾诉的对象。 慕倾羽听了更是疑惑,便问: “用过午膳不休憩片刻,他们是有要事在大殿商议?...” 璃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似乎瞧见的事很令她烦恼。 “好像是有大事,却不是在商议,而是在...”璃月欲言又止。 “在做什么?...月儿怎的这般扭捏起来!”慕倾羽有些不耐地问。 “大哥和大嫂在吵架!...” 璃月似是下决心般地,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她不知该不该告诉慕倾羽,但她今日中午被震惊到了,觉得不吐不快,很想倾诉一番。 “哦?!...”慕倾羽亦有些震惊和意外。 他素闻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向来不错,这自然令他很是欣慰安心,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吵架吵得,像是将璃月吓到了一般。 小夫妻间偶有龃龉,吵个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半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慕倾羽自是不会过问。 可他见璃月这般神情,便不能不问了。 “父皇观月儿这般模样,定是受了惊吓,你大哥大嫂何故吵成这般?...” 璃月有些为难道:“月儿可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碰巧撞见了。 月儿若告诉父皇,父皇不可让大哥知晓哦! 不然大哥会生气,定会罚月儿的!...” 慕倾羽见璃月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为父怎会做这般长舌妇之举?你要说便爽快地说,不说便好好吃饭!” 璃月见慕倾羽似是有些不悦,又似乎对她想说之事没了兴趣,便有些急了,忙道: “月儿不是这个意思,父皇莫生气。 说起来,大哥大嫂吵架,和父皇亦有些关系。” “与朕有关?!...”慕倾羽更是惊讶了,“他们夫妻吵架,与朕何干?...朕如何惹得他们夫妻不和睦了?...” 慕倾羽很是不解,都快被气笑了。 “父皇近日是不是罚了大哥半年的俸禄? 大哥的俸禄被扣了,交不出银钱给大嫂。 大嫂说她没法掌东宫中馈,便和大哥吵了起来。 大哥发了好大一通火,将大嫂气跑了,大嫂哭得可伤心了呢!...” 璃月这绘声绘色的,真不知是在替兄嫂担忧,还是觉的慕倾羽听闻之后,不够尴尬难堪。 “竟有此事?!...”慕倾羽闻言,叹了口气道。 他委实没想到,自己无端成了这般挑唆儿子和儿媳夫妻关系的“恶公公”。 民间有谚语云:不聋不哑,不做阿家翁。 慕倾羽的其余儿子儿媳皆在宫外,除了年节和特殊的庆典,他想见一面都难。 只有太子夫妇在宫里,算是与他同住多年。 慕倾羽这么多年来,向来装聋作哑,从不掺和他们夫妻间的事。 皇后早逝,太子妃自打进宫,从没婆母对她管教立规矩。 所以,太子夫妇身处皇宫,却比许多寻常夫妻恩爱不少,委实蜜里调油了多年。 慕倾羽自是乐见他们这般,于公于私,他都望太子好。 他没得到的幸福,希望太子可以得到,他因宫闱之事牵累,未曾完成的政绩建树,亦希望太子可以做到。 可今日,慕倾羽应该继续装聋作哑的,着实后悔,从璃月那儿问出了这番话。 慕倾羽这般想着,似是头疼一般地抚住了额头。 璃月见状一惊,忙问:“父皇,您怎么了?....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吗?...” 慕倾羽抬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听月儿这般说,似是朕做了坏事了!...” 璃月闻言,忙问:“对了,月儿还没问父皇,大哥犯了何错,父皇为何罚得这般重?...” 她此时与慕倾羽聊得欢畅,早忘了中午,慕凌岳是怎么拒绝她的,只好奇地想知道缘由。 但她很快便如愿地失望了,还无端得了一通训斥。 “你大哥能犯的错,自不会是小事。 涉及国政,也是你能随便问的?!...” “哦!...” 慕倾羽平时不只对她和颜悦色,且一直很是宠溺,连对她大声说话都未有过,此番,璃月着实有些委屈上了。 “不问便不问嘛!父皇为何这般凶月儿?!...” 璃月撇着嘴,似是下一秒便要委屈地哭出来。 第154章 解决难题 慕倾羽见状,忙着急道: “月儿乖!...朕一时着急了一些。 是为父不好,为父怎么舍得凶月儿呢!...” “哼!...”璃月撅着嘴轻哼了一声,似乎这才满意,将漾出的泪花收了回去。 “月儿当然不会生父皇的气,可是...孩儿今日觉得,大哥被父皇罚得很是可怜。” 璃月委屈道,不知是替自己委屈,还是替慕凌岳委屈。 慕倾羽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 “朕知晓了!...” “那父皇快解了对大哥的惩治吧!...”璃月脱口而出道,很快又觉得不妥。 “不然,父皇对大哥换成别的惩治,将俸禄发给他如何?...” 慕倾羽这下真的被气笑了: “月儿当为父在金銮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整日在说笑话吗? 金口玉言,如何能改?!...” “哦!...是月儿僭越了!...”璃月很是失望。 “可月儿今日想将父皇给的赏赐给大哥应急,大哥说什么也不要,还很不高兴呢!” “月儿对你大哥当真敬爱又贴心啊,为父很是欣慰。”慕倾羽笑着夸道。 “你大哥的事就不必月儿操心了,为父会想办法!...” 慕倾羽给了璃月一个笃定的眼神,她瞬间便安心了。 “真的嘛!...月儿就知道,父皇最好了。”璃月开心地笑着回道。 ...... 第二日一早,孙和泰便带着圣旨和很多赏赐,去了东宫。 慕凌岳尚未下朝,显然这圣旨并非给他的。 林静淑惊讶疑惑地看着孙和泰,一时有些愣神。 “圣旨到!太子妃林静淑接旨!...”孙和泰道。 林静淑这才回过神,忙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子妃林静淑,自与太子成婚,迄今已近十载。其间,恪守妇道,恭顺谦和,持家有方,惠泽内廷。 其贤良淑德,为众人所颂,侍奉朕躬,尽孝尽敬;辅佐太子,尽心尽力。 夫妻和睦,琴瑟和鸣,实乃后宫之典范。 特此嘉赏,赐锦缎百匹、珠宝一匣、玉如意一对,以彰其德。 望尔日后,不忘初心,继续以贤德之行,辅佐太子,共兴吾朝。 钦此!” 孙和泰虽年事已高,声音却清晰洪亮,念了数十年的圣旨,委实练出来了。 林静淑听着圣旨里对自己的赞颂之词,一时惊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自己在陛下眼里竟有这般好,堪称整个大乾国儿媳之典范啊! 这实在是太意外了,陛下竟突然对她降旨嘉奖,还有这么多的赏赐,光那一匣珠宝,至少抵得上慕凌岳两年的俸禄。 林静淑惊讶地一时愣在原地,孙和泰已然宣读完了圣旨,她也没有丝毫反应。 “太子妃!...快接旨啊!...”孙和泰提醒道。 “哦!...臣媳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静淑忙双手高举,接过了圣旨。 “呵呵呵!...老奴恭喜太子妃!...”孙和泰交完圣旨,笑着恭贺道。 “谢孙公公!...” 林静淑尚有些身在梦里的不真实感,惊讶之余,忙笑着回道。 “敢问孙公公,陛下为何突然对本宫嘉奖赏赐?...” 太子妃惊讶过后,尚未来得及惊喜,心里只觉得有些不安。 毕竟,她虽身在宫里,平素并不常面圣。 她刚嫁给慕凌岳没多久,便染了风寒,病了一场。 虽没什么大碍,慕倾羽却很重视,让他御用的徐瑁之给她诊治了数日,还训斥慕凌岳未照顾好她。 后来她生下长子,慕倾羽给了她丰厚的赏赐,还怜她身子弱,出月以后,连每月两次的请安都给她免了。 慕倾羽宽仁,凭心而论,这些年对她这个儿媳很是疼爱。 即便他不是皇帝,亦是位世间难寻的好公爹。 所以,圣旨里说她侍奉朕躬,尽孝尽敬,她心里委实有些惭愧,觉得自己做的并不够好。 今日却无端得了嘉奖和这么多赏赐,林静淑便觉得很意外。 “这...您可把老奴给问住了!”孙和泰为难地回道。 “这嘉奖赏赐,自是陛下对太子妃娘娘的关切疼爱之意。 娘娘怎的还问起老奴缘由来了?...” “哦...如此,本宫便谢过孙公公了,公公好走!...” 林静淑送走孙和泰,才回过神来。 看着送来的赏赐,心里开始涌出惊喜。 如此,她还愁什么银钱?她这会儿当真觉的自己鸿运当头,昨日尚为银钱发愁,与慕凌岳吵了一架,眼下便得了这么多的赏赐。 林静淑开心地命人将赏赐收了起来。 不过,片刻之后,她想起昨日璃月来东宫的事。 她思量了片刻,才回过味来,哪儿有这般凑巧的鸿运。想必这赏赐,多半有璃月的一份功劳。 于是,午膳时分,她炖了两份补汤。 一份差人送去明月宫,一份亲自送去御书房。 慕倾羽处置了一上午政事,正准备用午膳,便听太监来报,太子妃求见。 慕倾羽顿了片刻,并不觉得意外。 “宣她入殿!...” 片刻后,林静淑便提着食盒进殿了。 “臣媳恭请圣安!...”林静淑跪下行过大礼。 “平身!...” “谢陛下!...”林静淑起身后,一脸乖巧娇羞地笑着。 “淑儿今日特意来见朕,所为何事?...”慕倾羽和蔼地问道。 “臣媳惭愧,平日对父皇侍奉不够,今日却得父皇这般赏赐,便特备了些炖汤,聊表心意,谢父皇体恤之恩!” 慕倾羽闻言便笑了:“此事,淑儿该谢过月儿才是。 她昨日中午瞧见你和太子争执,委实担心地不行,连晚膳都没心思好好吃。 朕若不替她解决了这个烦恼,只怕她今日都要缠得朕不得安生。 朕的用意,太子妃当明白,朕只望你与太子和睦互爱。” 林静淑听了很是惭愧:“昨日是臣媳不妥,万不该与殿下...起争执的。 日后定谨遵父皇教诲,好好辅佐殿下。” “如此,甚好!...” 一番问安寒暄后,林静淑呈上补汤,便跪安退出了御书房。 慕凌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舒了口气。解决了璃月给他的难题,委实觉得心头松快了不少。 第155章 一片死寂 璃月午膳加餐,额外得了罐补汤,很是意外。 很名贵漂亮的白瓷汤罐,掀开盖子舀一勺送进嘴里,尝着味道甚是不错。 璃月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然后,便提着空罐头去东宫了。 林静淑正巧刚从御书房回来,便见到璃月雀跃地进了正殿。 “大嫂安!...” 璃月微微福礼,俏皮地将空罐子递给了林静淑。 “大嫂的手艺真是不错,炖的汤比御厨还香呢!...” 璃月喝的仿佛是甜汤,嘴也异常地甜,对林静淑一通夸赞。 “是嘛?!...月儿要是喜欢,大嫂以后每日都给你炖一罐。” 林静淑眼下对这个小姑子,仿佛亲妹妹一般疼爱,对她越看越喜欢,只觉得她仿佛天降的宝贝一般,这么容易,便解了自己的心头之忧。 “好啊!...月儿很喜欢喝大嫂炖的汤。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大嫂了?...” “不会!...你大哥每日也要喝些炖汤补身子,我多炖一些就是了。” 林静淑此番很是端庄温柔,全然没了一点昨日那般狼狈的模样。 “大嫂,您今日怎的突然给月儿炖汤了?...”璃月开心又好奇地问。 “月儿...谢谢你!” 林静淑迟疑了片刻,突然对璃月道谢。 “谢什么?...大嫂为何突然对月儿道谢?...”璃月很是意外。 “谢月儿昨日来东宫看大哥和大嫂啊!...”林静淑终是没好意思说太多。 “咱们月儿长得这般漂亮,又这般聪慧良善惹人爱,将来一定能嫁给这天下最好的男子!” 林静淑笑着,对璃月一番期许和祝福。 璃月却觉得自己被取笑了,有些不高兴道: “大嫂,你突然同月儿说这些做什么? 月儿才不要嫁人呢,月儿要一直陪伴和侍奉父皇,这样,便能天天见到大嫂,还能日日喝到大嫂的炖汤,一直都能喝到哦!” 说着,璃月又开心地笑了,如今的她,委实一脸的幸福模样,实在没什么烦心事了。 “那怎么成?...”林静淑闻言便笑了,只觉得对于这婚嫁之事,璃月年纪尚小,只是童言无忌罢了。 “只怕月儿长大了,大嫂想留你在宫中,都留不住呢!...” “怎么可能?!...月儿到时候定是赶都赶不走才对!...哈哈哈!...” “......” 璃月与林静淑笑闹了一阵,开心地回了明月宫。 她这几个月来,过的很是舒心。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 (北宸皇宫大殿...) 司战野此刻很是震怒,昨夜他收到战报,北宸军受到重创,已经退离泽雁关五十里。 褚金骁已经被慕怀远缴杀了,北宸突然失去了此番战机中最大的胜算。 再加上大乾增加了不少兵力,北宸立刻迎来了节节败退的战况。 北宸发起战事已经数月,十几年来的财政结余已然耗去了大半,已经无力在边境的战事上继续消耗下去。 此番战事,北宸最大的收获便是取了木铎城。 这木铎城在大乾的管辖之下异常繁华,各国往来商贾众多,实乃大乾赋税及经济收益的重镇。 可战事一起,那些商贾富户逃的逃、散的散,纷纷撤出了木铎城。 待北宸攻下占领的时候,木铎城已与一座空城无异。 大乾自来富庶,地肥物丰,百姓善经商者众多,木铎城于大乾而言,便是锦上添花之所。 可如今到了北宸手里,城中一片死寂,毫无生气。 北宸军原本打算将城中财物洗劫一空的,但他们攻下时,木铎城便几乎已是一座空城。 除了一些带不走的物件,北宸着实未讨到什么便宜。 若重新经营,北宸大半国土地广人稀,都城和繁华富庶些的重镇,与木铎城隔着绵延广袤的山脉,于经商之道,实在没法与大乾相比。 所以,北宸耗尽财力和军力攻下的木铎城,如今不仅不值,甚至成了烫手的山芋。 扔下不管,举国实在不甘不愿,便如一个赌输的赌徒,总想着有一日能翻盘。 若派官员驻守自行管辖,朝廷鞭长莫及,实在没有能力将木铎城经营成原先的模样,实现收益。 司战野本想着靠褚金骁继续里通外敌,等破了泽雁关,助他一直往大乾都城攻去。 他甚至想着一举灭了大乾,如此,他成就霸业便指日可待了。 可他美梦做的太好,慕倾羽岂会让他有这样的机会? 于是,司战野眼下异常震怒,他早朝问满朝文武有何破敌之策。 没有一个官员敢站出来应声,生怕惹毛了这个暴君,被拖出去当场问斩。 司战野见状,更是怒不可遏,将御案上的杯盏文书尽皆扫到了地上。 “陛下息怒!!...” 满朝文武齐声跪了下来,声音都有些发抖。 “息怒!!...尔等一群酒囊饭袋、无能之辈。 朕问尔等破敌之策,竟无一人应声,叫朕如何息怒!!...”司战野一通怒斥。 “陛下,此战已耗费甚巨,再消耗下去,本朝将无力承担。 且木铎城早已攻下,微臣以为,可停战收兵了。” 左丞相战战兢兢地出列回禀道。 司战野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大肆泄愤,火尚未来得及发出,便听到右丞相也出列道: “臣附议!...” 很快,这样的声音便蔓延开来,整个大殿跪了一片,这一番意见,百官竟一致通过,毫无异议。 这下,司战野尚未发出的火,便不得不强行熄灭在腹中。 “好!...甚好!...没本事打就退,尔等果真是朕的忠臣良将啊! 既然如此,那便好好议一议,这木铎城该如何处置啊?...” 御阶之下,顿时又是一片死寂。 第156章 绝妙的计策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大殿似乎安静地能听见呼吸声。 就在司战野觉得忍无可忍,即将咆哮之际,左丞相终于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臣以为,木铎城眼下于我大宸,已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木铎城中原先的百姓,皆以商贾为主。 如今这些商贾,皆弃城逃离至乾国境内,这木铎城已然是一座空城。 且这木铎城与我大宸的都城重镇隔着万重山峦,朝廷若派官兵驻守这么一座空城,亦耗费甚巨,委实不值得。 依臣所见,陛下不如弃之。” “弃了木铎城?!...”司战野惊讶地嗓门一下高了不少。 “呵呵呵!!...” 司战野一阵大笑,笑声里压着怒火。 “左丞相当真好计谋啊!... 哼!!...尔等数月前是怎么说的? 不是说这木铎城乃大乾最要紧的重镇,拿下它,抵得过其余十几座城池吗?!... 朕允了尔等所奏,发兵将木铎城攻了下来,尔等却说此乃空城,弃之为好! 尔等竟敢拿朕当猴戏耍,当初奏请和附议发兵攻城的人,信不信朕今日便将尔等砍头示众?!...” “陛下恕罪啊!!...” “望陛下保重龙体!...息雷霆之怒啊!...” “......” 大殿之上,顿时一片求饶哀嚎之声。 百官皆吓得瑟瑟发抖,司战野的暴虐狠厉,此时大概无人敢直面。 而此番战事,大宸面上凯旋且攻下大乾重镇,内里实则赔了夫人又折兵,着实憋屈又窝囊透顶。 当初群臣皆志在必得、振奋不已,仿佛取木铎城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又理所应当。 可如今,大宸赔上十数年攒下的家当换来木铎城,这些饱食终日却只会见风使舵的家伙,竟一个个嚷着要弃城。 此番荒唐之事,于整个北宸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委实不能怪司战野怒火冲天。 就在这一群瑟瑟发抖的墙头草不知所措之际,右丞相终于计上心头。 “启禀陛下,臣以为,木铎城虽对我大宸无用,但绝不能弃,很快便能派上大用处!” “哦?!...”司战野这才平静一些,“右相说说看!...” “陛下,这木铎城留在我大宸毫无用处,但对乾国来说,却至关重要。 所以,乾国定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来换回木铎城。 陛下不但不能弃之,还要派重兵驻守。 如此这般,乾国觉得用兵夺回木铎城无望,陛下再与乾国谈条件。 届时,定能凭这木铎城换回丰厚的回报。” 此言一出,大殿上议论声四起,百官顿时来了精神。 司战野思量了片刻,脸上亦露出了喜色。 “右相果然谋算过人啊,不如右相再说说,朕该向慕倾羽提什么条件,既能弥补此番战事的损失,又能狠敲他一笔,还能让他乖乖答应?” 右丞相眼珠子一转,忙回禀道: “一座木铎城,至少顶十座城池。” “十座?!...”司战野有些疑虑,“那慕倾羽可不是什么大气之人,整日祖宗基业、百姓福祉的挂在嘴边,他若不愿换呢?” 右丞相思忖片刻后,仿佛想到了绝妙的计策,笑着回道: “恭喜陛下,大皇子殿下的婚事可定,陛下不日便可如愿得一称心的儿媳啊!” 司战野听后很是不解,不耐烦道: “洪儿?!...右相这一大早未饮酒吧,怎的说着说着,竟说起胡话来了。 眼下在谈木铎城的事,你扯洪儿的婚事做甚?!...” 右丞相笑得更欢了:“臣怎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十座城池,乾国皇帝可能不舍,但若只是嫁一个女儿过来,相信他定会舍得。” “女儿?!...”司战野很是意外。 “据朕所知,慕倾羽的四位女儿皆已出嫁多年,他哪儿来的女儿嫁给朕的洪儿?...” “陛下有所不知,乾国陛下刚认回一个小女儿,应是他当年的宠妃萧氏所生。”右丞相笑着回道。 “右相此言当真?...”司战野闻言,着实有些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臣此前得到过线报,两个多月前,慕倾羽曾带这个女儿出宫游玩。 他的小女儿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姿容绝色,很是漂亮。”右丞相笃定地回道。 “才这么小?...”司战野顿了一下,“慕倾羽竟然亲自带女儿出宫玩耍?可见对这个女儿异常宠爱。 朕的洪儿已年过三十,且有些不足之症,他如何愿意将这么小的女儿嫁给洪儿?...” 右丞相思忖片刻回道: “嫁一个女儿换回木铎城,这买卖于大乾而言,实在划算得很,乾国皇帝为何不愿? 陛下若不放心,便说是求娶乾国公主做太子妃,要求乾国再赔五十万两黄金的嫁妆便可。” “太子妃?!...可我大宸尚未立太子啊!”司战野不解道。 “这不重要,我大宸不管何时立太子,都让乾国公主嫁于太子便是。” “嗯!...此言有理。”司战野想想道。 这么一番计策献上,司战野心情大好。 “哈哈哈!...看来我的洪儿实乃洪福齐天啊,他的几位侧妃已然身怀六甲,想必再过数月就要临盆。 到时候,大宸后继有人,朕便可立他为太子。 不过,这事急不得,等慕倾羽乖乖将女儿嫁过来再说。” 司战野思虑妥当后,心情更是畅快。 不管是十座城池,还是慕倾羽的小女儿再加五十万两黄金,他都觉得是很满意的买卖。 司战野此刻心里着实有些扬眉吐气之感,想不到他慕倾羽亦有今日,要么乖乖向他奉上十座城池,要么乖乖将女儿和钱送来。 他眼下只是想想,心里便畅快的很。 司战野终于彻底恢复平静,脸上的阴霾和暴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喜色。 “那尔等便立刻按照右相所献之策,安排木铎城的一应事务。 即刻安排官员和重兵驻守,不可有差池!...” “是!...臣等谨遵陛下圣谕!” 此刻大殿上,群臣遵命回禀的声音终于不再发抖,而是整齐又洪亮,听着委实悦耳又振奋人心。 第157章 奇耻大辱 婉和宫的浴间里雾气缭绕,男子躺在硕大的浴盆里,如瀑的长发披散在浴盆的边沿外。 他白皙的皮肤如凝脂一般,肩背上却映着累累伤痕,几条新鲜的鞭痕已经结痂,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玉景泡在温热的水里,长长的睫毛被水汽氤氲的湿润欲滴,仿佛将滴未滴的泪水。 他此刻眼里满是水汽,睫毛轻颤,脑子里竟是让自己撕心裂肺的场景。 他分不清眼里到底是水汽还是泪水,他也只有此刻彻底没人会看见的时候,才会有片刻的光景放任自己的情绪,即便让眼泪流出,也不会有人瞧见。 他背上的新伤是数月前赶回北宸皇宫后添上的,因路上连日的大雪行路艰难,他耽误了两天行期,于是挨了司战野的鞭子。 司战野的鞭子是用上好的尼罗鳄鱼皮所制,异常的坚韧有力,抽一下皮开肉绽,再抽鲜血淋漓,杀伤力不输削铁如泥的钢刀。 能得北宸皇帝亲手大刑伺候的,这世间大概唯有玉景一人,因是借着教训儿子的名义泄愤。 玉景本名为司景煜,乃北宸国二皇子。 这世间,哪有这般对待儿子的亲爹?除非这儿子是仇人之子。 若真如此,司景煜便会释怀,又怎会事隔数月仍郁郁寡欢,此刻躲在浴盆中暗自垂泪? 他幼时曾这般怀疑过,心里甚至期盼自己能有这般离奇凄惨的身世。 他若非父皇仇敌之子,为何这二十几年来受尽折磨凌辱,而折磨他的人,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司战野从小便不喜这个儿子,不管这个儿子生得如何聪明乖巧美貌,他看这个儿子的眼神,仿若在看一只妖孽一般。 司景煜的生母桑书婉,当年乃北宸皇宫浣衣局的一名卑贱的浣衣宫女。 桑书婉虽生得貌美,但出身微寒。 北宸民风彪悍且极其的尊卑有序,若是奴籍和贱籍出身的人,永生永世都只能是奴籍或贱籍,后代尤是如此。 桑书婉性情乖顺柔婉,当真人如其名。 她当年在浣衣局,每日天不亮便起身浣衣,除了吃饭和睡觉,一个月只有一日可休沐,日子过得委实艰难辛苦,但她却安然满足。 可就这仅有的一日休沐,却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她平素辛苦,难得的休沐,皆是在寝室补觉。 一日休沐,她补眠醒来时辰尚早,没了睡意,便起身想出去逛逛。 正巧她一起浣衣的姐妹,托她帮忙将一套清洗干净的衣物送去瑶光殿。 桑书婉觉着自己反正无事闲逛,瑶光殿也不远,于是,便带着衣物出门了。 时值暮春,宫院里气候景色最宜人的时候,桑书婉一路闲逛,到瑶光殿的时候,已是傍晚。 她将衣物交给瑶光殿的管事公公,便打算离开,却遇见了一位醉酒的彪形大汉,被拦住了去路。 她礼貌地福了福身,便打算绕道离开,那大汉却一把抱住了她,将她拖进了一间厢房。 桑书婉吓坏了,大声喊叫却根本无人理会。 那大汉醉得厉害,力气却大的吓人,桑书婉从未见过他,拼命求饶并得不到任何回应,没多久,便挣扎不过,昏死了过去。 她醒来时,已是翌日清晨,天光大亮之时。 她是被一群奴才请安的声音惊醒的,她身边的彪形大汉竟是当今陛下。 司战野亦清醒过来,见到身边的桑书婉异常惊讶,似乎根本不知昨晚发生了何事。 问明缘由后,司战野异常震怒,他怎么可能和一个卑贱的浣衣宫女共度春宵? 他觉得自己简直遭受了奇耻大辱,甚至一度怀疑桑书婉为了上位,对他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桑书婉吓坏了,极力地辩解且哭得伤心。 司战野虽怀疑恼恨她,却没有任何证据,而他临幸浣衣宫女却是事实,奴才们都瞧见了。 司战野只好勉为其难地,给了她最低的采女名分。 他本想着,此事就此结束,宫里低位的妃嫔无数,他连样貌都记不住几个,多养一个闲人而已。 可没想到,一个月后,桑书婉有了身孕,悄无声息地又过了八个月,她诞下了司景煜。 这下,司战野再也不能对他们母子视而不见了,彼时他只有长子司景洪。 即便桑书婉出身再卑贱,按照祖制,诞下皇子便是妃位。 司战野极重尊卑出身,可身为皇帝怎可不顾脸面?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封了桑书婉的妃位。 可他实乃一介莽夫,这么多年想起那晚,心里的感觉便像吞下了一只恶心的苍蝇一般。 这口气如何也顺不下去,每每想起,心里便会生出怒意。 说来也奇怪,司战野并不好色,对待感情直白且忠诚。 他一生所爱便是他的嫡妻,皇后钱琼岚,其余几位得势些的妃子皆是北宸权臣世家的贵女。 他娶那几位妃嫔亦是为权位考虑,平素对他们,并不假什么辞色。 司战野极重尊卑,本着尊卑有别,他对那些庶妻,不过比寻常宫女和奴才尊重一些。 但他见到桑书婉母子,便是连那一点尊重都没有了,若是喝醉了酒,便是非打即骂。 司战野是司景煜幼年的噩梦,他们母子每日都祈祷司战野不要来婉和宫。 司战野虽很少来,但一旦过来,他们母子便免不了要挨鞭子。 司景煜小的时候,时常被桑书婉护在怀里,鞭子全抽在桑书婉的背上。 等他大一些,再不忍母亲受这般摧残,便转身挡在了母亲面前。 司景煜面上亦享受皇子的待遇和尊荣,只是他时常受人欺负。 上书房的伴读皆是权臣家的孩子,一个个总是合起伙来欺负他。 不管他功课有多好,下了课便成了过街老鼠。 而比他大了整整六岁的大皇子司景洪,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连百家姓都学不明白,那些孩子却整日大殿下长,大殿下短地跟前跟后。 见到他却只有一个亲切的称呼:煜哥儿。 能得这般亲切称呼的皇子,从古至今,大概也只有司景煜一人了。 第158章 十年归期 司景煜十四岁那年,代融国在北宸边境滋事,两国起了战事。 后来,北宸虽击退了代融军队,代融怕北宸报复,以两国休战交好为名,要求北宸送质子去代融。 这代融百姓多以游牧为生,最擅骑射,时常抢掠边境,寻衅滋事。 代融敢这般猖狂,是因为根本不怕北宸出兵讨伐。 代融国地广人稀,并没有固定的城池可被占领。百姓随着季节而迁移到不同的地方,可说是居无定所。 所以,北宸军力再强,也怕代融这般肆意地骚扰边境。 于是,司战野便想着,干脆满足代融的要求,送个质子过去,如此可保边境多年的安宁。 彼时,他已有了六位皇子,但他想也没想,便决定将司景煜送去代融。 司景煜当年得知自己要离开北宸去代融国为质,心里竟有一丝的轻松,那至少意味着,他会有很多年见不到司战野。 可转念一想,他的母亲该怎么办?他虽可暂时逃离北宸皇宫,却不得不与桑书婉分离。 只是,他生生忍着与母亲分离的痛苦,命运却并未施舍给他一丝的怜悯。 他在代融为质整整十年,夏日时常在日头底下暴晒,冬日睡过无半点遮身之地的羊圈。 代融国的冬日异常难熬,漫天的风雪,一下起来便是好几日。 司景煜被扔进羊圈的时候,生怕自己会熬不过去,冻死在异国他乡。 幸亏羊圈里有数不尽的绵羊,他挤在羊群里,怀里抱着小羊取暖,这才熬了过来。 司景煜在代融为质十年,所受的折磨,他身上的旧伤便是最好的见证。 他在代融,名义上是北宸二皇子,实际上却沦为代融王室消遣泄愤的工具,两国之间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便是他受尽凌辱的倒霉日子。 终于熬到十年期满,司景煜此生最自由欢畅的时光,便是回北宸的途中,在外游历了数月。 他从出生便不得自由,不是困在北宸皇宫里受尽凌虐,便是身在代融淋着漫天的风雪。 他一直渴望去外面看看山川秀丽和四时美景,去好好地感受一下,只在书里看到过的世界。 他十四岁之前便饱读经史典籍,书是这世上唯一能给予他内心清明和慰藉的东西。 上书房的师傅时常夸他聪慧好学,他心有困惑时,亦会去请教师傅。 他至今记得师傅对他说: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二殿下聪敏睿智,好学上进,为师很是欣慰。 眼前的逆境,皆是为了锻炼二殿下的心性,增进殿下的才能。 殿下万不可气馁,更不可自弃。 遇事坚韧不拔,顺势而为,为师相信,殿下将来定能成为栋梁之才。” 当时,司景煜便是用这番话勉励并支撑着自己,离开北宸时,行囊里最贵重的物件,便是师傅赠他的书籍。 好不容易迎来十年归期,他本来心里尚有些期待,期待司战野看在自己十年为质的份上,对自己有些改观与疼爱。 他在代融的时候,便时常在想,除了他的母亲,司战野是否会对他有一点点的思念。 可回宫这几个月,司景煜觉得自己天真地近乎可笑。 他不过因为恶劣的天气,迟回宫两天,竟然遭到他父亲惨无人道的凌虐。 司战野看他的眼神,比十年前,鄙夷与嫌弃更甚,仿佛十年前他尚且只是一只没有杀伤力的妖孽幼崽,而如今已然长成让他父亲畏惧和憎恶的妖孽。 他那日带着满身伤痕回到婉和宫,乐安给他上药时,心疼害怕地泣不成声。 他却像感知不到疼痛一般,浑身颤抖着,眼神却绝望又呆滞。 他喃喃地问道: “乐安,本殿看着很可怕,令人心生厌弃和畏惧吗?...” “啊?!...”乐安闻言吓了一跳,连哽咽都止住了。 “殿下,您这是被伤了脑子,还是气坏了身子? 殿下怎的突然问出这般奇怪的话?...” “回答我!...”司景煜没听到回答,一时气急。 “哦,殿下怎会令人害怕畏惧? 咱们回来这一路上,殿下不知招惹了多少姑娘的媚眼,殿下不知吗? 殿下没在意,乐安可是瞧得一清二楚,这招人厌弃是从何说起呢? 殿下该招人稀罕才对啊!...” “是嘛?!...哈哈哈!!...” 司景煜闻言便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里全是泪。 “你莫不是眼瞎?你眼下到底因何替本殿上药,本殿从小便是这般招人稀罕的? 陛下,到底是本殿的父亲,还是本殿的仇人?!...” “殿下慎言!!...”乐安忙紧张地提醒。 “乐安知殿下伤心,可眼下,殿下方才的话若被人听去,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可怎么得了? 殿下千万要忍耐振作,婉妃娘娘这些年的日子,想必更是难熬。 她如今身子不好,整日靠汤药撑着。 若不是盼着与殿下团聚,怕是撑不到今日呢! 婉妃娘娘只有殿下可依靠了,殿下万不可再生事端,定要为婉妃娘娘珍重啊!...” 乐安一番劝告,又难过不安地哭了起来。 “母妃!!...” 司景煜想起桑书婉,内心一阵心痛。 他尚未见过母亲,十年未见了,他本心急如焚。 可他眼下这般光景,哪儿敢让她母亲见到? “乐安,你说得很对!...”司景煜眼里闪着坚毅。 “本殿眼下没功夫伤心,当务之急是尽快养好伤。 母妃若见到本殿这副模样,定会吓坏的。 至少能下床好好地走动,本殿才可去见母妃。 可耽误久了,母妃定会担心,等不及来看本殿。 你好好上药,本殿歇息一晚,明日便要去见母妃?” “是!...殿下莫急,乐安定好生伺候您!” 乐安见司景煜终于打起了精神,心里很是欣慰。 “母妃近来如何?身子可好些了?...” 司景煜让乐安提前回婉和宫禀告桑书婉,说自己有事耽搁,要迟两日回来。 与其让他被罚的消息传到母亲耳里,让她忧心如焚,不如他自己想办法瞒着,好让她安心。 可乐安被问得,一时没了言语。 第159章 何错之有 “乐安,你回话啊,母妃如何了?...”司景煜着急地问道。 “殿下,小的不敢瞒您,娘娘她病得很重,昨日还咳了血。”乐安难过地回道。 “怎会如此?!...”司景煜一时又惊又怕。 “可寻太医来诊治了?...” “太医来看过了,说娘娘的病是多年积郁成疾。 许是娘娘这些年孤身一人,日夜思念殿下所致,太医说,娘娘的病眼下只能静养,万不可再恶化。 现下终于盼到殿下回宫,娘娘若是见到殿下,想必病情定能好转!” 乐安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又充满期盼。 司景煜没再说话,他今晚定要好生休息,明日无论如何,他都要好好地去见母亲。 司景煜被上完药后,浑身都有些烧灼般的疼痛。 他的鞭伤太重,他大概是疼得昏睡过去的。 翌日清晨,他几乎又被再度疼醒。 身上还是很疼,但他好歹能撑着起身了。 他咬着牙让乐安替他换上干净的素色外袍,发顶束上玉冠。 收拾齐整后,乐安简直看呆了眼。当真是,君子温如玉,殿上世无双。 虽然乐安从小伴了司景煜十几年,此刻依然会惊艳于司景煜的风华绝代。 司景煜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却发现自己脸色惨白。 他肤色本就白皙,此时因重伤在身,嘴唇全然失了血色,便衬得气色委实难看。 十年未见,此时他若让母亲瞧见自己这副病容,岂不是要让她的病体雪上加霜? 司景煜转身,看见书桌上的一小罐朱砂,用手指沾了些许,而后在纸上晕染开,淡淡地抹了一些在唇上。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乐安不解地问。 司景煜看着镜子里,那抹被自己补上一点血色的唇,终于安心了些。 他满意地转身,对着乐安问道: “本殿瞧着怎么样?...气色可还好?” 乐安这才注意到,方才的司景煜虽然已经很迷人,整个人却透着一丝憔悴,眼下看着,着实丰神俊朗。 “好看!殿下这般,娘娘得见,病就好一大半了!...”乐安开心回道。 “贫嘴!...”司景煜斜睨了一眼乐安,“快随本殿去见母妃!” 司景煜离开寝殿,片刻后进了桑书婉的寝宫。 桑书婉此刻正躺在床上,一名侍女正在伺候她喝药。 她一脸的病容憔悴,两鬓已经染上白霜。 “母妃!...”司景煜见到母亲,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 桑书婉惊讶地抬头,一时将药都洒了,这声呼唤太过突然,她本想着,她的儿子还要过一日才能见到。 司景煜忙在床前跪下,大礼拜之: “孩儿见过母妃,母妃万安!...” “煜儿!...我的煜儿回来了!...”桑书婉激动地,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好孩子,快起身,过来让母妃好好瞧瞧!...” 司景煜忙起身,靠至桑书婉近前。 桑书婉仔细端详着司景煜: “我的煜儿都长这般大了,真好!...母妃终于盼到你了! 我的孩儿果然不凡!...上天待我不薄,咱们母子终于团聚了!” “孩儿回来迟了,让母妃受苦,是孩儿不孝!...”司景煜再也抑制不住眼里的泪。 “这怎么能怪你?你出国为质整整十年,定是受尽苦楚。 如今你能平安归来,母妃已万分感激上苍。 这十年来,母妃日日向上天祈祷,只要你能好好地回来,母妃愿折寿十年。 上天定是听见了我的祈祷,将你送回了我的身边,真好啊!...” 桑书婉满脸是泪地笑着,终于忍不住将司景煜抱进了怀里。 司景煜亦满脸是泪地笑着,可被抱进怀里的一瞬间,身子像被雷击中一般地震了一下。 桑书婉一惊:“怎的了?煜儿可是不舒服,为娘弄疼你了吗?...” “怎会?...”司景煜很快恢复平静,神色如常地紧紧靠着桑书婉。 “孩儿见到母妃高兴太过,心情激动罢了。” 司景煜身上确实很疼,方才被桑书婉碰到伤口,一时剧疼,可他不能让她瞧出异样。 他亦确实很激动,十年的离别苦楚与心酸,此刻皆化作眼泪,悄无声息地流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桑书婉的怀里起身。 “如今孩儿回来了,日后定要保护照顾好母妃,再不让母妃受苦。 母妃定要好好陪伴孩儿,怎可折寿?母妃定能长命百岁!” 司景煜这才平静,笑着说道。 “好!...母妃这会儿见到煜儿,仿佛觉得身子的确好多了。 煜儿这般孝顺,母妃怎会舍得离开?...” 母子俩终于拭去泪,彼此笑得开心。 “你可去拜见过你父皇了?...” 桑书婉平静下来,随意地问了一句。 司景煜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心里很是不悦,不过面上却不能显出来。 “孩儿自是...拜见过了!不然,如何能安心来见母妃? 孩儿从小读的是圣贤书,岂会如此不明事理,目无君父?” 司景煜面上说的平静,心里却伤心气愤地快崩溃了。 若不是还有母亲要照顾,他定会离开皇宫,此生再也不想回这伤心之地。 知子莫若母,即便分离十年,桑书婉此刻亦觉出了司景煜的情绪。 “哎!...是不是你父皇又训斥你了?... 都是母妃害了你,母妃出身卑微,才令你父皇不喜你。 可他毕竟是陛下,亦是你的父亲,你心里千万莫生出怨怼才好。” 司景煜闻言,心里简直五味杂陈,真的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的母亲永远都是这么谦卑,将一切错误的根源都归咎于自己的出身,可这又算什么错? 他和他的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这二十几年来,他们母子要受尽这般煎熬与苦楚? 第160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母妃为何总觉得自己有错? 这世间,谁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母妃出身微寒,怎么能算错处? 您向来与人为善,从无非分之想。 若说有错,是父皇当年不该那般对母妃!” 这话已经说的十分含蓄委婉了,关于陛下当年如何临幸浣衣宫女的风言风语,他从小在宫里,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他如今已不是个懵懂幼稚的孩童,自然清楚,当初无非就是司战野酒后乱性,强暴了桑书婉,而后便有了他。 司战野仗着自己是皇帝为所欲为,事后却因自己犯错,将愤怒和怨气都发泄在他们母子身上。 他和母亲何其无辜又何其不幸?! 司景煜虽然从小便习惯了隐忍克制与顺从,但他从小读的圣贤书使他心里明白,他的君父委实是个德行有亏、德不配位的暴君。 司景煜此刻着实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忿。 “住口!你怎可这般说你的父皇?!...”桑书婉忙训斥。 司景煜一时沉默地没了言语,片刻后竟跪在了地上。 “孩儿失言!望母妃恕罪!...” 司景煜一脸的痛色,心里着实难过又伤心。 他不明白,无论司战野如何对他们母子,桑书婉都不许他心生怨怼,甚至要求他比别的皇子更尊敬君父。 桑书婉叹了口气,见司景煜难过的模样委实不忍心。 “煜儿,母妃知你受了很多委屈苦楚,可怨怼只会让你更痛苦,甚至会让你失了本心。 母妃此生别无他求,只求你一生平安喜乐,将来能得善果。” “喜乐?!...”司景煜的心像是被狠刺了一下。 “母妃自从有了孩儿,这二十几年来,可曾有过一日喜乐?...” 桑书婉微微笑了笑:“怎会没有?你不就是母妃最大的喜乐? 如此说来,母妃自从知道有了你的那天起,岂不是日日喜乐?...” “母妃?!...”司景煜惊讶地看着桑书婉,心里又疼又暖,眼里便漾出了泪。 桑书婉贴心地扶了一下司景煜: “好孩子,母妃怎会真的怪你?... 你怎的还难过上了?快起来说话!...” 司景煜起身,坐在了桑书婉身边。 “母妃,您心里对父皇,真的从来都没有过恼恨怨怼,哪怕是难过和伤心吗?...” 桑书婉释然地笑了笑: “煜儿,母妃本是这世间最卑贱又普通的女子,从没有什么非分的想法和念头,只想着好好干活儿,到了年纪出宫嫁人,平平淡淡地度过此生。 母妃当年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那般境遇。 在旁人眼里,母妃是跃进龙门,一朝升天。那些人要么羡慕,要么嫉妒得生出恨意。 你父皇甚至怀疑,母妃当年为了与他那一夜亲近,对他使了下作的手段。 这世上,哪儿有这般无端的福报与恩宠?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福报?...恩宠!...” 司景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桑书婉,他从未觉得自己有生以来得过什么福报和恩宠,至少从他父亲那里从未得到过。 “母妃觉得这二十几年的境遇,是父皇赐给您的福报与恩宠?...” 桑书婉轻笑了一声,回道: “人生的境遇是福报恩宠,还是灾祸惩罚,有时候,便看你自己心里如何想了。 若当年母妃可以自主,当然不想发生那样的事。 可因为那件事,母妃从卑贱的浣衣女,一朝成为帝妃且诞下皇嗣。 整个大宸国,恐怕没人不觉得,这对咱们母子而言,是天大的福报与上天的恩赐。” “母妃是要孩儿不怨怼,且要对父皇心怀感恩?...”司景煜不解地问。 桑书婉笑着摇了摇头: “煜儿心里到底是怨怼还是感恩,岂是母妃真的能要求甚至勉强的? 母妃说这么多,只希望你能自宽和坚强。 你父皇如何,或者说他对你如何,你无法更改,你唯有尽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司景煜默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母妃安心,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如此甚好!”桑书婉欣慰地回道。 “母妃当然明白,你父皇对咱们母子不但没有情意,甚至只有恨意。 无情尚且可以理解,毕竟当年的事,是你父皇不能接受的意外,而母妃的出身,更让他觉得耻辱。 可对咱们这般强烈的怨恨,着实令人费解。 当年的事,确实蹊跷。你父皇虽性情暴戾,但绝非好色乱性之人,他此生所爱,也只有已故的钱皇后。 当年,钱皇后的身子本就不大好,因为母妃与你父皇的事,气得一病不起。 待母妃生产诞下你的那一日,钱皇后病重不治,便英年早逝了。 你父皇悲痛万分,这些年便将这笔账算在了咱们母子头上。 他一直怀疑当年之事不寻常,若非他什么实证都没有,恐怕早就将母妃赐死了。 母妃亦觉得当年之事绝非意外,可这些年,并无查出头绪。” 桑书婉此番见到儿子很是欣慰,司景煜已经长成,高大挺拔且成熟俊朗,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稳重。 桑书婉觉得,是时候将自己当年的疑惑告知儿子了。 “哦?!...”司景煜闻言,很是惊讶。 他沉思片刻,开口问道: “如此说来,母妃当年应是毫不知情地被人利用了? 咱们母子,成了别人不择手段争宠的工具和牺牲品?...” 桑书婉没有解释什么,既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 “没有证据,天大的疑惑也只能放在心里。 母妃是想让你知晓明白,咱们母子以卑微之身成为天潢贵胄,绝非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这些年的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便是代价。 你今日对你父皇的不满之语,对母妃发泄一下便罢了,日后切莫再随意提起!” “孩儿知晓,定遵母妃教诲!...” 司景煜此刻,心里似乎没那么堵了,可他终究没办法彻底释然。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要如何接受,自己是父亲的耻辱。 而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么多年,竟真的拿自己当仇人一般。 第161章 孤的小宝贝 司景煜与桑书婉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又重新侍奉她服用过汤药,见她安心躺下休息才离开。 此后的几个月,司景煜被降旨在宫中静思己过。 于是,他每日大部分的时间,不是在母亲床前侍奉汤药,便是在书案前看书。 身上的伤绵延难愈,他疼得受不住的时候,便躺在床上养伤。 那些身上的伤口便如他心上的裂痕一般,没日没夜且绵延不断的疼痛,虽不至于让他疼死,但痛楚折磨无时无刻不在,似乎永远都好不了。 直到现在才愈合结痂,司景煜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洗澡。 可泡在温热的水里,司景煜似乎还能感受到背上的皮肤被鞭子抽得裂开的感觉。 他猛地睁开眼睛,许是在热水里泡得太久,他胸口窒闷得厉害,身上亦隐隐地泛着疼痛。 司景煜忙起身,将自己收拾干净,裹上了衣物。 时辰不早,他离开浴间,便准备回寝殿安置了。 经过宫院时,耳边却传来婉转响亮的鸟鸣声。 这么晚了,鸟儿应该已归巢,司景煜意外地循声望去,是司景洪提着一个鸟笼来找他。 “大哥安!...这么晚了,来找景煜有事?...”司景煜忙揖了一礼问道。 “煜哥儿,孤来找你玩,你还敢嫌时辰晚?!...”司景洪不高兴道。 他长得很像司战野,三十几岁的模样,可说话的语气神情却像个十岁左右的孩童。 他还没被封为太子,从小便自称为孤,也不知是谁教他的。 可司战野宠他,便听之任之。 再说,他会被封为太子,是北宸举国上下皆知的事。 司战野只等他有了子嗣,将来不必忧心皇嗣传承,再对他进行正式地册封,好堵住朝野上下悠悠众口。 司景煜一见他便忍不住想笑,当初在上书房一道念书时,就见他只长身量不长脑子,如今看来,与当年并无区别。 “景煜不敢!...大哥今日得了什么宝贝,这么晚了还不想睡觉,竟有兴致来找景煜玩?...”司景煜笑问道。 他如今对着司景洪倒毫无压力,心里异常地轻松,不若小时候总要受对方欺负。 眼下,他只需拿司景洪当个孩童哄罢了。 “你瞧,这是南掌国进贡的金丝雀! 漂亮吧!它会唱歌,唱得可好听了!...你听!” 司景洪将精致的鸟笼子拎到司景煜面前,一通炫耀。 那只小鸟,在晃荡的鸟笼子里惊得上下扑腾,看着可怜极了。 “嗯!漂亮!...唱得也好听! 大哥将这宝贝拎过来,是要送给景煜的?...”司景煜逗他道。 “你想得倒美!...”司景洪忙将鸟笼收了回去。 “这是南掌国专门进贡给孤的,父皇特意命人给孤送进宫来,孤今日才得,自己还没玩够呢!” 司景洪将鸟笼护在身后,仿佛小孩子护着口袋里的糖果,生怕被人抢了去一般。 司景煜见他这副模样忍俊不禁,便笑出了声。 “那大哥还将这宝贝拎到景煜这儿来?... 不早了,这小宝贝要睡觉了,大哥快带它回宫睡觉吧!” 司景煜见外面夜黑风高的,便想哄他赶紧回去。 “孤这不是想让你见识见识嘛!孤一个人玩有些无聊,这会儿就想煜哥儿陪孤一起玩。 怎么,你不愿意?!...你要不陪孤玩儿,孤明日便去告诉父皇,让他治你的罪!” 司景洪真的像个三岁孩童一般,耍起了无赖。 司景煜也不恼,左右陪他一会儿,等他困了,差人送他回宫便是。 “好好好!陪你玩,大哥想怎么玩?...”司景煜耐着性子问道。 “这金丝雀方才还唱得可好听了,现在它怎的乱唱? 你帮孤逗逗它,让它好好唱歌给孤听!...”司景洪颐指气使道。 司景煜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委实觉得那只鸟很可怜。 “这金丝雀的家乡离大宸很远,它突然离开家乡到这么远的地方,本来就不习惯,觉得很害怕。 大哥再拎着它晃来晃去的,它便更害怕了,自然就唱得不好听了!...” 司景煜可当真是循循善诱,也不知哪儿来的这套说辞。 他并非为了哄骗小孩子胡言乱语,应是从书上看到过,金丝雀产在炎热之地,胆子极小,很容易受惊。 所以,这只金丝雀被抓住关进笼子已经很可怜了,如今落在司景洪的手里,委实很不幸。 “那该怎么办?!...孤想听小宝贝唱歌,怎么才能让它不害怕,好好地唱歌给孤听呢?...”司景洪有些着急道。 “大哥瞧见走廊边沿的挂钩没?将这笼子挂上去,等一会儿便好!...”司景煜笑着回道。 “真的吗?!...”司景洪似乎不信就这么简单。 “嗯!...大哥挂上去看看,等一会儿,小宝贝便会继续唱歌了!” 司景煜故作神秘道,引得司景洪乖乖照做了。 鸟笼悬空挂了一会儿,金丝雀终于安静下来。等它彻底平静不再害怕时,真的有一声没一声地,发出了婉转的叫声。 司景洪见状,开心地拍起了手。 “煜哥儿,你可真厉害!孤的小宝贝真的不闹了,唱的歌真是好听!...” 司景洪笑得开心,脸上的天真和满足,着实让司景煜很是羡慕。 他着实羡慕司景洪的快乐,因为他从未有过这般轻松快意的神情。 但他如今看着司景洪憨憨傻傻的模样,心里对他,已无半点儿时的怨恨,反而觉得他有些可怜。 司景煜幼时刚上学那几年,心里着实很恨司景洪。 那时只觉得他明明又笨又傻,可其他的孩子都很惧怕他,便帮着他一起欺负自己。 只因为他是皇帝的长子,皇后嫡出的皇子,生来尊贵。 后来他长大一些,才明白,他身有残疾,那些人面上哄着他,背地里时常愚弄算计他。 此番回来见到他,年过而立却仍痴傻如孩童,司景煜更是觉得他可怜了。 据说,司景洪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虽有些憨憨的,绝不至于如此,而是看着很可爱的一个孩子。 第162章 那是他祖宗 司景洪六岁那年,皇后钱琼岚病逝。 没过多久,司景洪便大病了一场,高烧多日不退。 后来虽然病好了,人却成了这副模样。 司战野自责心疼不已,本就对这个儿子异常疼爱,从那以后,更是宠溺的没了边。 司景煜看着眼前高大魁梧的男子,却像稚子一般逗着鸟玩耍,说着最天真幼稚的话,心里的感觉着实复杂。 司战野对他宠溺便罢了,竟然要将大宸的社稷交到这样的人手里,他莫不是疯了? 身为帝王,竟能做出这般荒唐的决定,天下苍生在他眼里,当真不过是一群蝼蚁。 司景洪逗着金丝雀玩了一会儿,终于困意上头打了个哈欠。 “大哥累了,小宝贝也该睡觉了,景煜差人送你们回去安置吧!...” “哦...好!孤明日再带小宝贝来寻你玩哦!...” 司景洪这会儿倒算乖巧,没再闹着留下继续玩。 他来时身后虽跟着几名内侍,但司景煜不放心,生怕他中途犯混不能好好地回宫,便又遣了两名得力的内侍,替他掌灯提鸟笼,将他送回寝宫。 司景煜看着他安然离去,才放心地回了寝殿。 ...... 翌日清晨,司景煜刚睡醒,便听内侍来报,陛下驾到。 司景煜万分惊讶,甚至怀疑自己尚在梦中。 看窗外的光景时辰尚早,他的父亲从未来过他的寝殿,又怎会在这个时辰过来,难道他又无端惹了什么祸事? 未等他反应,司战野便进了他的内殿。 司景煜忙下床,跪地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圣安!” “嗯!...什么时辰了,还睡着呢?!...” 司战野见儿子一身白色的睡袍,额前的头发随意束起,身后如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背。 这副俊逸的模样,旁人见了觉得养眼,司战野见了只觉得扎眼,心里不自觉地生出厌弃之感。 “瞧你这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鸟样,下次莫再让朕瞧见。 好歹一男子,整日里打扮地娘儿们唧唧的!...” 男子除非在正式场合将头发尽数束起,平素梳披发亦属平常。 可司战野自己生得粗犷,性格亦粗野,不喜亦看不惯男子身后披着长发。 眼下见到司景煜这披散的头发,自是很不顺眼。 “是!...”司景煜忙恭顺地应承。 “儿臣正要起身,尚未来得及梳洗,望父皇恕罪!” “嗯!...朕今日休沐,早起练功路过你这儿,便过来看看! 都快日上三竿了,朕这把年纪都已起身许久,你怎的还赖在床上?!... 日后再让朕撞见你这般懒怠,定重罚不饶!” 司战野心气不顺地训了司景煜一通。 “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司景煜低眉顺眼,看不出情绪。 他似乎早就习惯,这般数落已算是和风细雨了。 “起来吧!...”司战野没好气道,“这会儿跪起来倒是劲头足了!” “谢父皇!...” 司景煜起身,恭顺地站立一侧候着,等着司战野接下来的垂训。 虽然他说今日是顺便过来看看,但司景煜心里清楚,司战野无事是不会无聊地来他这儿的。 “哎呀!你现在也老大不小的了,朕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早就立下军功无数。 朕的儿子除了你皆已成家立业,在军中供职。 你瞧瞧你,整日闲散无事,真是越大越不像样! 你再这么歇下去,怕是要闲出毛病来。 朕这就打算给你安排个差事,说!想干什么?...” 司战野又数落一通后,不耐烦地问道。 “儿臣但凭父皇做主!...” 司景煜很意外,不过,他就算深思熟虑过,这件事恐怕也轮不到他自己做主。 凭他以往的经验,司战野问他意见,他若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和心意,多半只会遭来一顿训斥和谩骂。 他清楚司战野今日是有备而来,所以这件事,他很乖顺地任凭司战野处置。 “嗯!...你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军中要你这废物也没用。 朕听闻你书读得尚可,便在国子监给你安排个编修的闲职吧。 你以后便每日抄抄写写,也免得你日日在宫里,都快懒成废人了!” “是!儿臣谢父皇隆恩!...”司景煜忙叩首拜谢。 “如此,你明日便去国子监报到吧!” “儿臣遵旨!...” 司战野交代完事情,便转身离开了。 司景煜见他已远离,才准备起身。 尚未站立,乐安便溜进了殿里。 乐安虽是司景煜从小贴身的小厮,却并非内侍,隶属侍卫营。 一般的侍卫都是守在宫门口的,且是白日晚间轮换值班。 只是司景煜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乐安贴身伺候着,乐安也似乎离不开司景煜,早拿他当亲人一般。 所以,除了晚间睡觉的几个时辰,乐安几乎与司景煜形影不离。 方才一大早,他就到了司景煜的寝殿外。 正巧撞见司战野在殿内训人,于是,他便乖乖地候在殿外。 这会儿见人走了,便迫不及待地跑进殿内。 “殿下,您没事吧?!...” 乐安关切地上前,扶着司景煜问道。 司景煜轻轻抚摸了一下跪得有些酸疼的膝盖,神情却明显地轻松了一些。 “无事!...你小子可真会挑时候来,正巧父皇刚离开。 你今日来的时辰正好,来早了,怕是要被本殿连累挨骂。”司景煜轻笑着回道。 “陛下今日怎会来此?好端端地,又平白训斥了殿下一顿。 小的方才就在殿外,全听见了,这怎么能怪殿下? 殿下在代融国,替大宸整整受了十年的苦,此等功劳,陛下竟能训斥您闲散懒惰?! 您这刚回来,又被陛下惩治得一身重伤,养了这几个月才算痊愈。 陛下方才说他的儿子里,就您终日闲散无事。 那大殿下呢?他怎的不说大殿下?...” 乐安心里着实替司景煜不平,发了好一通牢骚。 司景煜闻言只轻笑了一声: “大哥?...父皇怎会训斥大哥?那是他儿子吗?!...” “啊?!...大殿下怎的不是...”乐安一脸的懵。 “那是他祖宗!...”司景煜小声说了一句,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殿下说的有理!...”乐安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163章 尚未娶妻 “你小声些!...若让人听去,本殿少不了又是一通麻烦。” 司景煜亦忍不住笑得欢畅,只是他方才的话,确实出格了。 只是心里憋闷得太久,私下和乐安笑闹一下而已。 “哦...小的知晓。对了,小的还未恭喜殿下!...” 乐安这才止住笑声,想起了正事。 “什么?...有何可喜的?...”司景煜不解地问。 “陛下不是安排殿下明日便去国子监吗?这还不是喜事?...”乐安诧异道。 “哦...你是说这个啊,应该就是个负责抄写编撰的职位。 本殿从明日起,便是国子监的一名小吏了。 父皇这一大早突然降临,大概便是为了交代此事。 只是,不管有事无事,事大事小,本殿只要见到父皇,便少不了挨骂。” 司景煜说着,方才的欢畅已荡然无存了。 “那也是大喜事一件啊!...”乐安忙劝慰道,心里着实替他高兴。 “殿下本就是皇子,何必在意这官职的大小? 以后殿下日日出宫当差,亦算是供职于朝廷,为国效力。 如此,陛下便不会再有事没事地,盯着殿下一顿训斥。 再说,殿下这么喜爱读书,国子监对殿下来说,当真是个好去处啊!”乐安开心地说了一通。 司景煜闻言,心情顿时舒畅不少。 “你小子脑袋最近变灵光了不少啊! 这宫里的伙食到底不错,将你的榆木脑袋补聪明了?...” “哪儿有?!...”乐安被揶揄调笑地不好意思,“并非小的脑袋变聪明了,是殿下心情不佳,才一时想不明白这些。” 司景煜轻笑道:“是啊,本殿整日闷在宫中,不但徒惹是非,于心情也确实无益。 本殿十四岁后,便未正经上过学。 如今借着当差去国子监进学,倒是甚合本殿心意。” “殿下能这般想,自是最好!” 乐安闻言很是欣慰,心里着实替司景煜高兴。 ...... 翌日一早,司景煜便收拾齐整去了国子监。 毕竟是皇子的身份,国子监上下对司景煜倒十分尊重。 司景煜刚进国子监,祭酒、司业和众位官员便起身要与他行礼。 司景煜忙及时制止道: “众位大人快免礼!这并非在宫中或官署之外,本殿日后来国子监是供职当差的,众位大人皆是本殿的上官和同僚,无须行此大礼!...” 国子监众位官员面上客套了一番,终是没有推辞司景煜的好意。 以后日日共事,若在官署却拘谨着皇家礼仪,确实不利于公务。 司景煜心里明白,此番是自己学习历练的机会。 他在皇宫乃至整个皇室,本就毫无背景根基。 若国子监的人为了应付差事,拿他当皇帝的儿子供着,那他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进了另一个牢笼而已。 国子监上下对司景煜倒很是满意,觉得他很是平易近人,并没有半点皇子的骄纵与跋扈。 当今陛下向来重武轻文,所以其余众位皇子皆在军中供职。 如今,陛下竟能安排一位皇子进国子监,国子监上下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陛下此举足见对国子监的重视啊! 司景煜在如此氛围之下,每日在国子监的光景倒是异常舒心快意。 他每日做完自己份内的差事后,便有看不完的书。 整个大宸,没有一个地方的书能多过国子监,且国子监收藏了许多珍贵的典籍,司景煜但凡有不懂之处,亦会请教祭酒或司业。 如此过了一个月,这日司景煜终于休沐。 他用过早膳,见天气委实不错,便想去宫院里逛逛。 他回宫这几个月,除了待在婉和宫,便是国子监,还没好好地逛过御花园。 眼下正值暮春初夏时节,一年中景致最美的时候。说起来,他已经十多年未看过这宫里的景色了。 难得休沐,司景煜想一个人清静清静,便未让人跟着,独自在御花园闲逛,正巧迎面遇见了司景洪。 司景洪身后跟着一群内侍,看见司景煜便兴奋地跑了过来。 “煜哥儿!...你这阵子去哪儿了?孤好久都未瞧见你了!” “大哥安好!景煜每日都出宫当差,今日休沐,才有空逛园子。”司景煜笑着回道。 “这样啊!...”司景洪有些失望,“那煜哥儿日后便没空陪孤玩儿了,你还是别去当差了吧,孤一个人玩儿没意思!” “那可不成,景煜休沐的时候陪大哥玩可好?...”司景煜耐心地哄道。 “不好!...”司景洪很是不满意,“你好久才休沐一日,孤等得都快急死了!...” “那...大哥若等不及,便只好晚间来寻景煜喽!...” “晚间孤可没空!...”司景洪一本正经的,仿佛他日理万机,晚间都没空休息。 “哦?!...大哥晚间忙什么?...”司景煜有些好奇地问。 “孤现在每晚逗小宝贝玩,再哄它睡觉。 再过一阵子,孤就要陪媳妇儿喽!...”司景洪得意地回道。 “媳妇儿?...”司景煜听得更是疑惑了,“大哥说的是现在伴着您的几位大嫂吗?...” “大嫂?...” 司景洪愣了一下,随即回道: “她们就是孤的侍妾,替孤生孩子用的,怎么能算是你的大嫂?... 你的正经大嫂,孤还没娶呢!不过父皇说了,很快便会替孤娶个最漂亮的媳妇回来。 父皇说,替我相中的媳妇是乾国公主哦!父皇已经向乾国提亲了呢!...” “真的吗?!...乾国公主?!...” 司景煜闻言很是意外,也不知这番话是真是假。 毕竟,司景洪说出来的话与三岁孩童无异,许是他自己这般想象,一时开心,便随口胡咧咧了出来。 第164章 欺人太甚 “是谁与大哥这般说的?此事当真?...” 司景煜不解地问道,心里着实不大信。 他早听说,乾国皇帝的公主都已出嫁,怎还会有公主嫁来大宸,甚至嫁给司景洪这个残疾之人? “当然是真的!...父皇亲口告诉孤的!孤还能骗你不成?” 司景洪见对方不相信,有些不高兴道。 “那乾国答应了?...乾国皇帝若不允这桩婚事呢?...” 司景煜总觉得这事很不靠谱。 “你怎敢触孤的霉头?他不允也得允! 父皇说了,乾国若不允,他便派兵去将人给孤抢回来!...” 司景洪很霸气地回道,这对父子,委实一身匪气,哪儿有一丝天潢贵胄的气质,倒是像极了野蛮豪横的山大王。 司景煜被呛得一时没了话,他回国这几个月,亦听闻了边境的战事。 他估摸着,司战野是想借着婚事,狠狠地敲乾国一大笔。 其实,嫁来的是不是正经公主,委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随之而来的丰厚嫁妆。 没有皇帝亲出的公主,皇室宗亲里寻一位适龄女子,封个头衔便打发了。 只是,不知是什么样的可怜女子,这辈子要嫁给司景洪为妻。 司景煜尚不知何时会见到他的正经大嫂,这会儿心里便着实有些同情她了。 “煜哥儿?...你怎的不说话?你不替孤开心吗?...” 司景洪见人半天不说话,愣在当场,似乎在沉思什么,好奇又不耐烦地问道。 “开心!...”司景煜回过神,忙笑着回道,“大哥的终身之喜,景煜自是替大哥开心的!” “那还差不多!...”司景洪闻言,这才满意。 “孤尚未大婚,父皇是不会考虑你的婚事的! 煜哥儿千万莫急,等父皇操办妥了孤的婚事,孤便让父皇也替你寻一个漂亮媳妇儿!”司景洪这会儿倒是热心的很。 司景煜脸上显出尴尬,像是被一个毛孩子寻了开心一般。 “多谢大哥!景煜无心婚事,不着急!”司景煜忙笑着回道。 “诶?!...你都老大不小的了,其余皇弟年纪都比你小,孩子都好几个了! 你想赖在宫里吃一辈子闲饭可不成,只有孤可以留在宫里侍奉父皇。 煜哥儿,你可得清楚自个儿的身份哦?!...” “...哈哈哈!...谢大哥提醒,景煜不甚感激!...” 司景煜委实被气笑了,说他傻吧,这番话说得有板有眼、义正严辞的,俨然一副长兄的派头。 司景洪平素与司战野亲近得很,想必这番说辞,多半是从老头子那儿听来的。 这对父子无聊时拿自己寻开心也就罢了,话还说得这般难听。 自己被发配去代融国十年,一回来便成了吃闲饭的人。 司战野果真没拿自己当过儿子,对自己当真没有一丝父子之情。 司景煜此刻脸上虽笑着,心里委实气愤又伤心。 “不必客气!...孤的这些弟弟里,就数煜哥儿最乖巧了,孤自然是要罩着的!...” 司景洪越说越得意,彻底来了当哥哥的兴致。 “孤昨日新得了一只风筝,画得是一只可漂亮的鹰了!你瞧!...” 司景煜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太监,手里提了一只风筝。 “嗯,的确漂亮!...工艺精湛!”司景煜端详一眼回道。 “那当然!是父皇命人特意给孤做的! 今日天气甚好,煜哥儿陪孤放风筝吧!...”司景洪兴奋道。 “哦...好!...” 司景煜心里虽不大高兴,可碰见这个祖宗,不将他哄开心了,他是决计脱不了身的。 就当出来散心再顺便活动活动筋骨吧,司景煜心里只好这般自宽,便随司景洪去了远处的空地。 ...... (大乾皇宫,御书房...) 慕凌岳下朝后被慕倾羽召去了御书房,商议收复木铎城之事。 边境战事已停歇近两个月,北宸退去攻势,却派重兵镇守木铎城。 大乾想以武力强攻下木铎城,看来是办不到了,毕竟北宸尚武,军队的战力不容小觑。 可木铎城于大乾而言十分重要,失守越久,于国力方面的损失便越大。 慕倾羽急着将木铎城尽快收复,毕竟身为帝王,因他的过失丢了国之重镇,失了祖宗基业,损了大乾社稷,他心里一日都难安。 趁着战事刚退,若不能尽快收回木铎城,日后再想收回,只会越来越难。 能否尽快收回木铎城,眼下成了慕倾羽最大的心病。 他与慕凌岳商议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北宸不会久留木铎城,但一定会提出苛刻的条件,让大乾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们眼下只有先等着北宸出招数,他们才能想办法应对。 慕凌岳议事完毕,正要退出御书房,便接到太监递进来一份北宸送来的文书。 他看了一眼,是用精致的盒子装着的国书,密封着,并注明由大乾皇帝陛下亲启。 慕凌岳见状,便亲手呈给了慕倾羽。 慕倾羽下朝后又议了许久的政事,已然有些疲惫。 可见到北宸发来的国书,立刻紧张起来。 如果没有猜错,这份国书的内容应该便是北宸提出的,换回木铎城的条件。 慕倾羽一刻亦不敢耽误,随即打开盒子取出了国书。 他快速又仔细地将国书看了一遍,立刻气得身子发抖,愤怒地将国书扔下了御案。 “父皇何故如此生气?!...” 慕凌岳一时惊讶,忙捡起地上的国书看。 北宸国书的行文措辞十分嚣张,想要收回木铎城需用大乾十座城池换回。 且那十座城池必须由北宸亲选,这就意味着,大乾交出的城池皆是重镇。 如若不然,便将婉瑶公主奉上,并带上五十万两黄金的嫁妆,下嫁大宸国太子殿下。 念公主出身高贵,暂定为大宸太子正妃。 慕凌岳看了这份国书亦气得浑身发抖,十座重镇?简直贪得无厌,如土匪行径。 若舍不得,便要下嫁公主,奉上重金做嫁妆,公主却只能暂定为太子正妃,简直欺人太甚! 这份国书,字里行间尽是对大乾的折辱,亦是司战野对慕倾羽的折辱。 第165章 不过重来一遍 “司战野这个挥刀不眨眼的老屠户,他欺朕太甚!... 他竟敢张口要十座重镇,简直白日做梦! 他还敢觊觎朕的女儿,这该死的老匹夫!...他简直恬不知耻、丧心病狂!...咳!...咳咳!...” 慕倾羽一时气急,支撑不住地剧咳起来。 “父皇!...” 慕凌岳紧张地上前扶住他,替他拍背顺气。 “父皇千万莫动气,龙体要紧啊!... 父皇莫急,北宸只是提出条件,咱们未必要答应。 况且,咱们亦可提出别的条件与北宸谈判,事情总还有转圜的余地。” 慕凌岳一时紧张慕倾羽的身体,尽量平静和缓地宽慰着。 “咳!...咳咳!!...” 慕倾羽一时气急攻心,咳得说不出话来。 慕凌岳忙端起茶盏,喂他喝下一口水润嗓子。 慕倾羽缓了好一会儿才顺过这口气,稍稍平静下来。 他虽没了方才的盛怒,心情却没有一丝好转,眼神里尽是痛色,似乎取代怒气的,是满腹的哀愁。 “谈判?...大乾眼下,怕是已经失去谈判的先机了。”慕倾羽叹了口气,无力道。 慕倾羽自从登基以来,这么多年与司战野交了无数次手,对他再了解不过。司战野对慕倾羽,亦是如此。 北宸眼下敢提出这么嚣张的条件,便是吃定了慕倾羽最后定会妥协。 十座重镇,几乎能顶大乾小半壁江山,如何能舍? 莫说十座,即便一座,慕倾羽亦不会答应舍弃。 可木铎城对大乾而言,更丢不得。 收回木铎城,即便损失一些钱财,数年之后,大乾便能尽数弥补回来。 但若舍弃木铎城,大乾的损失便难以计数了。 北宸提出的条件是二选一,如此看来,这对慕倾羽来说,属实是一道必选题。而答案,眼下已经显而易见了。 司战野乃至整个北宸上下,并不知慕倾羽对璃月有多疼爱和看重。 司战野清楚,十座重镇的条件只能拿来羞辱慕倾羽一番,北宸一座城池也得不到。 所以,这第二项条件才是北宸志在必得的。 公主再尊贵不过一介弱女,再加五十万两黄金,北宸上下觉得,他们属实没有多要,只用这些便能交换回木铎城,这对大乾来说,实在是太仁慈了。 慕倾羽此刻心里想着这些,痛苦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心里再不舍又能如何?十四年前的锥心刺骨之痛,如今不过重来一遍而已。 慕倾羽心里很清楚,此生从他坐上帝位的那一日起,便注定要割舍很多珍贵之物。 刚登基之时,他还很年轻,彼时尚且预知不了这些,但这么多年走过来,他失去的,皆是他最珍贵的。 如今,他又不得不舍弃了。 虽然他心里明白,这是他做为万乘之尊应该付出的代价,他不该吝啬和顾惜的。 可他心里越这般告诫自己,痛楚越是凌迟一般地折磨着他。 就像他本就明白,帝王是不该有私情的,更不该有任何感情的牵绊。 可他身为帝王,此生却根本没有做到。所以,才会有此刻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午时已过,慕倾羽却尚未用午膳,他现在没有一点胃口,胸口甚至窒闷得想吐。 他此刻觉得很累,于是,疲惫地起身,想先回寝殿缓一缓,可尚未移步,眼前一黑,人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父皇!!...” 幸亏慕凌岳尚未离开,守在他身边,此刻正好在他倒地前,及时地接住了他。 而后,慕倾羽被送回了寝殿,徐瑁之亦很快赶到了养心殿。 他皱着眉头给慕倾羽把了脉,而后很快替他施了针,并命人给他灌了些汤药,确定他病情稳定后,才稍稍舒了口气,从内殿出来。 此时已近傍晚,璃月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开心地来养心殿寻慕倾羽。 可她一进殿便见到一屋子太医和急得团团转的慕凌岳,一时吓坏了。 此番景象,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定是慕倾羽病了。 于是,她忙着急地问慕凌岳: “大哥,父皇怎的了?如何病了?!...” 慕凌岳正急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见徐瑁之从内殿出来,忙和璃月围了上去。 “徐太医,父皇如何了?!...眼下可苏醒?...”慕凌岳着急地问。 徐瑁之都顾不上行礼了,一脸的担忧和无奈。 “陛下这是急火攻心之症啊!...陛下今日受了什么刺激?!... 老臣之前便未同意陛下理政,这病切忌情绪波动起伏。 老臣又非神仙,遇到陛下这般不配合的病患,能奈如何?...” “是是是!...孤都知晓,徐太医这么多年照顾父皇身体,属实不易。 可事已至此,徐太医就先消消气,莫发牢骚了,先告知孤,父皇身体到底如何了?...”慕凌岳委实更着急了。 徐瑁之重重地叹了口气: “上天眷顾,暂时无碍,若有大事,老臣此刻还有力气与太子说这番话吗?!... 可陛下的身子经不起折腾,若有下次,老臣怕不敢想今日这般好事了! 陛下服了药,尚需过一会儿才能醒来。” 璃月听徐瑁之说的这般严重,一时更吓坏了,声音都带了明显的哭腔。 “徐太医,父皇怎会犯病的?他今日为何这般生气?...” 徐瑁之见璃月快急哭了,忙和缓了不少。 “公主莫急,陛下这会儿,暂时无碍了。 至于陛下为何气急攻心,您怕是只能问太子殿下了,老臣也想知道!” 说着,徐瑁之有些不满地看了看慕凌岳。 “哎!...徐太医就见谅吧!”慕凌岳无奈道,“您照顾父皇身子这么多年,还不了解父皇脾性? 能让父皇气急攻心,除了事关国政,还能为何?... 孤正觉得头疼万分,眼下的事,真不知该如何劝慰,才能令父皇宽心啊!” 慕凌岳说着,当真是满脸的忧愁,那神情任谁看了都明白,他此刻委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166章 不可吝惜自身 “国政之事,老臣自是不懂,不可随意置喙。 可老臣是医者,自然要尽医者本分。 一会儿等陛下苏醒,二位殿下切莫再刺激陛下的情绪。 老臣不管二位殿下用什么办法,定要让陛下宽心高兴才可。” 徐瑁之叮嘱了一番,不放心地告诫道。 “孤知晓了,还幸苦徐太医守在养心殿照看着。”慕凌岳道。 “那是自然,陛下未苏醒,老臣如何能安心离开?”徐瑁之不放心地回道。 “有劳徐太医,您先去歇息一会儿吧。” 殿内有其他太医守着,徐瑁之年事已高,慕凌岳忙体恤地让他去休息。 徐瑁之疲惫地去了偏殿,璃月疑惑地看着慕凌岳: “大哥,今日出了何事?父皇到底为何突然病倒?...” 慕凌岳欲言又止,看着很是为难。 “大哥,你快说啊?...到底出了何事?...” 璃月很不安,若慕凌岳再不说,她大概真的要急哭了。 “月儿,此事虽为国政,却...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璃月很是惊讶,片刻后才镇定下来。 “所以,父皇今日是因我才急病的,是吗?...” 慕凌岳无奈地点了点头,将收到北宸国书的事,尽数告知了璃月。 慕凌岳说的仔细却很委婉,生怕吓着璃月。 璃月进宫以来身量长了不少,变得更美艳动人,且越长越像萧婉昀,慕凌岳眼下见到她,时常会有见到萧婉昀的错觉。 慕凌岳当初虽年少,至今仍记得萧婉昀的痴情和决绝。 眼下他忍不住担心,璃月不仅得了母亲的美貌,更承续了那般纯粹又易碎的禀性。 今日慕倾羽急成这般,慕凌岳心下便明了,璃月被送去北宸,多半是板上钉钉了。 慕倾羽为了大乾社稷不得不做此抉择,可心里如何能受得了?所以才受不住打击病倒。 此刻本是璃月逼问得急,而这般痛苦伤心之事,让慕倾羽如何开口,那样对他们父女,委实太过残忍。 所以,慕凌岳便试着将事情说了出来。 他本担心自己要被璃月的泪水淹死,可璃月却意外的平静。 她思忖了片刻,终于开口: “大哥,事已至此,月儿还能留在大乾多久,很快便要启程去北宸吗?...” 慕凌岳轻舒了口气:“倒不会这么快,你尚未及箕,如何能出嫁? 毕竟是国婚,北宸再急,亦不可不顾法度。 眼下,北宸只是刚提出婚事,孤与父皇对此事尚未商议考量。 到最后定下亲事,尚有许多细节要与北宸谈判。 等过完六礼,到你最后出阁之时,最快也是一年半以后的事了。 你还有两个月才满箕岁,想必父皇和孤想得一样,在你满十八岁之前都不舍得考虑你的亲事,怎么也要留你到二十再出阁。 可没想到...即便是一年半以后,月儿也才满十六。 这么小便将你送去北宸,孤心里也委实不忍,亦不安,更何况是父皇?...” 慕凌岳说着,神情很是忧愁落寞。 “还好,月儿尚有那么久的时间。”璃月微微笑道。 “啊?!...”慕凌岳闻言有些惊讶,“月儿...一点都不在意远嫁去北宸吗?...” 慕凌岳很是意外,且有些不安。 自从收到那份国书,他的心里都很不好受,璃月眼下若对他哭闹一下,他反而觉得安心一些,可她眼下实在太平静了。 “月儿当然舍不得父皇和大哥大嫂。”璃月无奈道。 “月儿很担心父皇的身体。 方才徐太医说了,稍后父皇醒了,万不可再让他难过。 月儿知道,父皇一定舍不得月儿,他今日定是伤心过度才会晕倒的。 月儿进宫以来读了一些书,师傅亦对月儿讲过忠孝之道。 月儿是大乾的公主,父皇的女儿,既然享受了万民的敬仰和供奉,这个时候,便不该吝惜自身。 这亦是月儿的宿命和责任,月儿只是放心不下父皇。 相比远嫁北宸,月儿更担心父皇的安危。” 璃月的神情虽有些忧伤,语气却很是坚定沉着。 “难得月儿这般孝顺且深明大义!... 可是,月儿会不会难过?月儿若是难过想哭,千万别憋着,大哥不会笑话你的哈!...” 慕凌岳很是惊叹,他没想到璃月小小的年纪会有这般的坚强和明理。 他心里不禁更心疼这个妹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璃月微笑着摇了摇头: “月儿当然会难过,大哥可是忘了,月儿之前说过要留在宫里,一直陪着父皇的。 虽然月儿清楚,那不太可能实现,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嫁去那么远的地方。 异国他乡,日后想回来见父皇和大哥一面,大概都不容易吧。 可进宫的这段时日,月儿委实很幸福,是从前不曾有过,亦不敢想象奢求的幸福。 尤其是月儿伴在父皇身边的日子,真的觉得很开心满足。 不管月儿日后在哪儿,离父皇有多远,都希望父皇身体安康、平安喜乐。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能因为月儿的亲事,损了父皇的身体。 月儿若难过哭泣,父皇会更伤心的。” 璃月说了很多,似乎很坚强,又似乎在强压着内心的忧伤。 慕凌岳见状十分不忍,于是开口劝道: “月儿莫要难过,事情尚未定下来。 即便月儿嫁去北宸,亦是太子妃,北宸将来的皇后。 这个身份,才配得上月儿高贵的出身。” 这个时候说这些,慕凌岳纯粹是为了安慰人,可听起来却一点也不动听。 自古皇室的公主个个都怕和亲远嫁,若非责任形势所迫,情非得已,谁稀罕那配得上身份的头衔? 毕竟,皇帝的女儿出身便尊贵,皆从小娇养长大。 皇帝但凡有一点疼惜爱意,定会在京城寻个合适的勋贵之家,将女儿下嫁,好让女儿一生安乐无忧,自己想念时亦可随时召进宫相见。 璃月无奈地笑了笑: “大哥可真会说话!月儿自小孤苦,成了皇帝的女儿,已经是如同做梦一般的事,又怎会妄想做什么太子妃和皇后? 这么说来,大嫂倒当真了不起,她可是大乾将来最尊贵的女子呢!...” 第167章 踏实一些 “你大嫂如何能与月儿比?!...” 慕凌岳被璃月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想安慰人,话却说得不甚得体,被璃月揶揄了一通。 “你大嫂不过仗着命好,投了个好胎。 再加上运气好,便嫁给了孤。 她哪儿有月儿这般坚强,委实不能和月儿比呢!...” 慕凌岳这会儿异常谦虚,不过,说的倒也是肺腑之言。 “大嫂很好啊!...”璃月故作惊讶地回道,“大嫂贤惠能干,温柔又识大体,对月儿也好! 大哥竟敢这般说大嫂,小心被大嫂知道了,回去又给你立规矩哦!...” 璃月带着揶揄的神情笑道,除了上次撞见他们吵架,她一直以为慕凌岳是有几分惧内的。 可如今想来,堂堂太子怎会惧内,不过是宠爱妻子,深谙夫妻之道罢了。 慕凌岳被说的更不好意思了。 “那个泼妇莫不是反了天了,孤给她立规矩还差不多!...” “哈哈哈!...大哥害羞了。 放眼整个大乾,大哥虽然已经很厉害。可出了东宫,父皇可以治你,进了东宫,便只有大嫂能治你啦!...” “......” 两人说话间,内侍来报,慕倾羽已苏醒。 璃月忙随慕凌岳进了内殿,她着急地跑至慕倾羽床前。 “父皇,您觉得好些了吗,可还有不舒服?...”璃月紧张又着急地问道。 慕倾羽只觉得浑身有些乏力,清醒了片刻,想起了晕倒前的事。 可他并不敢表露情绪,看着璃月又惊又喜的神情,随即笑着回道: “为父无碍,许是今日议事太累了。” 璃月亦是如此,仿佛慕凌岳什么也没告诉她一般。 好在方才和慕凌岳说笑了一会儿,她此刻的神情看不出一点忧伤。 “父皇日后万不可再这般操劳,尽量多交些事情给大哥做才好。 自从父皇开始理政,大哥日日轻松,都长胖一圈了呢! 父皇委实不能再惯着大哥了!...” 璃月一本正经的,将慕凌岳一顿埋汰。 慕倾羽见状忍俊不禁,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月儿说的是,你大哥委实懒了些,为父日后还需好生调教!” 慕凌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安定了不少。 他原本还在担心,不知慕倾羽醒了,该如何安抚他的情绪。 眼下见璃月随意几句话便让他笑得开心,心里才踏实一些。 他的这个妹妹当真不同凡响,小小年纪,总是能不断地给他惊喜。 “父皇觉得身子如何?可好些了?...”慕凌岳关切问道。 “嗯!朕无事了,休息两日便好。 这几日的朝务便有劳太子了!...” 慕倾羽才对璃月笑着,对着慕凌岳却是一脸冷肃。 “父皇言重了,儿臣份内之责,自当尽力。 父皇切莫操劳,安心休养便好。” 慕凌岳并不觉得失落,看这样子,只要璃月在,慕倾羽的身子,他便不用担心了。 “如此,太子先跪安吧,朕和月儿说说话。” 慕倾羽此时有了女儿伴着,便不想理儿子了。 “儿臣告退!...” 慕凌岳不欲打扰他们,便很快退出了寝殿。 殿内只剩下了父女二人,慕倾羽温柔地笑看着璃月,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璃月亦笑得开心,此刻殿内很安静,却没有一丝忧伤的气氛。 “父皇,您这么看着月儿做什么? 您昏睡了许久,先喝口水吧。” 璃月说着,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给慕倾羽。 慕倾羽啜饮了几口水,温热的水入喉,淌入胃腹,他顿时觉得胸口有了暖意。 “朕的月儿这般好看,朕怎么看都觉得欢喜。” 慕倾羽不知是忘了晕倒前的忧伤,还是璃月的陪伴驱走了他内心的阴霾,此刻他心情好了许多。 “父皇这般夸月儿,若被人听了去,咱爷儿俩会被人笑话的。” 璃月因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有些羞怯。 “谁敢?!...他莫不是活腻了,敢笑话朕的月儿?...” 慕倾羽此刻当真是一脸慈爱和享受,什么皇权富贵、责任担当,似乎皆与他没什么关系。 他只想这么开心地过下去,整日有女儿相伴,承欢膝下。 “父皇喜爱月儿,自是觉得月儿好看。 可月儿日后若嫁人了,父皇没法儿再时常见到月儿,可如何是好? 父皇会不会很想月儿,想得很难过?...” 璃月不知自己怎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她想试着宽慰慕倾羽,可这件事,终究要他自己释怀想通才好。 不提离别,只会令他将来更痛苦。所以,璃月便一改往常的态度,主动说起了出嫁的事。 “嫁人?...月儿不是说要一直伴着为父,如今怎的才这般年纪,便又着急嫁人?”慕倾羽不解地问。 “月儿可是有了喜欢的男子?...” 慕倾羽转念一想,便突然问了出来。 璃月年纪尚小,身在宫中亦不可能见到外男,慕倾羽本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璃月今日的举动,似乎提醒了他。 若有合适的男子,他便可尽快给她定下婚事,如此也好借机拒了北宸的要求,断了自己送她远嫁的念想。 至于北宸的刁难,他再想别的办法。 司战野那老匹夫指明要婉瑶公主,无非是为了羞辱他。 只要北宸肯松口,公主他随时可以封一个送过去。 可是璃月却没有给他期盼的答案。 “父皇这是说的什么话?!...月儿都未及箕,怎会有什么喜欢的男子?!... 哪儿有父亲这般与女儿说话的?月儿从前虽孤苦,每日游荡在外。那皆是生活所迫,没有办法。 阿娘对月儿管教极严,月儿从小在外面都是扮成男孩子的模样。 后来虽进了醉仙阁,阿姐将月儿保护得极好。 如今进了宫,伴在父皇身边,更是整日循规蹈矩。 父皇这般问,旁人听了,莫不是要怀疑月儿私会外男呢! 不然,如何会有什么喜欢的男子?...” 第168章 话有些多 “月儿莫生气,父皇怎会是这个意思?...”慕倾羽忙笑着哄道。 “为父只是不想让月儿受委屈,女子的终身大事何等重要? 为父只望月儿能一生无忧。” 璃月默了片刻,笑着道:“月儿知父皇疼爱,可月儿委实没什么心仪之人。 其实,今日之事,月儿已尽知了。” “月儿?!...”慕倾羽闻言,一时惊讶。 “月儿放心,此事尚未定下,为父并没决定让你去北宸和亲。” 慕倾羽很矛盾,他今日看完北宸国书的时候,激愤之余,心里几乎已经做了决定。 可眼下对着璃月,看着她清澈的眼神,他心里委实动摇了。 难怪璃月方才提起婚事,慕倾羽心里震惊之余,只觉得愧对女儿,更愧对死去的萧婉昀。 “父皇莫忧心,月儿并不怕去北宸。 就算远嫁北宸,月儿也一定会好好的。 月儿只是担心父皇不舍月儿,会伤心难过损了身子。 父皇定要宽心,月儿无碍的!...” 慕倾羽方有些躲闪的眼神,瞬间震惊地看向璃月。 “月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为父不舍,与你能否嫁去北宸是两回事。 你尚未及笄,还是个孩子,如何能只身去往异国? 那北宸皇帝恨为父入骨,又岂会真的善待于你?!...” 慕倾羽此时异常紧张,璃月的镇定和淡然反而让他震惊和不安。 他看着女儿青涩尚未脱稚气的脸,心里一阵痛苦和纠结。 “若当真如此,父皇又能让谁去和亲?...”璃月不解地问。 “这个...为父自会想办法! 此事涉及国政,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你只需听为父的话,不可任性妄为!...”慕倾羽有些着急和生气。 “孩儿并非任性妄为,只是月儿从小便得教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月儿是父皇的女儿,岂能置身事外,让旁人去替自己承担? 若孩儿不愿意去,放眼整个大乾,有哪个女子会心甘情愿,为国远嫁北宸?...”璃月担忧地问道,眼里满是坚定。 “这是为父该操心的事,你一个小孩子,怎可妄自议论国政?!”慕倾羽更不悦了。 “月儿虽还有两个月才及笄,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月儿虽不懂什么,但也知父皇最看重的,是大乾的社稷,这本该是父皇应尽之责。 可父皇若不让孩儿去,便只能从皇室宗亲或勋贵之家寻别的贵女代替。 不管是选哪个女子,她恐怕都是被逼无奈、身不由己。 而父皇若这般做,定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若无恩宠封赏,旁人又为何将自己的女儿献出代替您的女儿去受苦? 若真如此,父皇才是任性妄为!...” “你放肆!!...” 璃月有些说过了头,慕倾羽生气地怒斥了一声。 “孩儿失言,望父皇恕罪!...”璃月忙请罪。 “罢了!...朕知你一片赤诚,无心之过。 只是,朕属实意外,月儿怎会想那么多,可是你大哥对你说了什么?...”慕倾羽有些疲惫地问道。 “怎会?!...这些尽是月儿自己的想法,与大哥何干? 大哥今日只是禁不住月儿的逼问,才告知月儿实情。 他自是与父皇一样,不舍月儿去北宸的。”璃月忙竭力地解释。 “既如此,此事毕竟事关国政,不是你该操心妄议的。 朕尚要与你大哥和满朝文武商讨后再行决定!” “父皇!...” “好了!!...你今日的话,委实多了些。 若想尽孝,便安静地好好侍候。 若再想说些有的没的,便跪安回明月宫吧!” 慕倾羽不悦道,他从未这般严厉地对璃月说过话,瞧着委实生了气。 “孩儿失言,父皇恕罪!... 月儿不说了,今日是来侍疾的,怎可现在便回去? 父皇午膳都未进,这会儿都该传晚膳了。 父皇消消气,月儿这就去传晚膳,父皇等着哈!...” 璃月倒是一点也不生气,说话间又恢复了以往的俏皮。 慕倾羽看着璃月离开的背影,方才仅有的一点怒气早烟消云散了。 他这个女儿委实超出了他的预期,这般通透豁达,当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可比。 可慕倾羽此刻只觉得,璃月是小孩子心性,此刻的想法是因为太过天真,不知轻重和世间险恶。 不多时,璃月便领着一群奴才,将慕倾羽的晚膳送进了殿内。 慕倾羽想下床用膳,璃月却不许,说他的病尚且需要静养。 慕倾羽亦觉得浑身尚有些乏力,便没再坚持。 虽已许久未进食,慕倾羽却并不觉得饿。 徐瑁之亦特意交代御膳房准备了专门的膳食,只是一罐养生粥和几样清淡的菜品。 这些,旁人吃起来大概会觉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仿佛没有味道一般。 可慕倾羽几乎常年都要吃这些益于身体的膳食,此刻见了,简直没有一点胃口。 璃月几乎像哄孩子一般,一勺一勺地,将那罐粥尽数喂进了慕倾羽的口中。 慕倾羽吃着,仿佛觉得这粥比平日美味不少。 大概是女儿亲手喂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慕倾羽晚膳进得很满意,对女儿便更是和颜悦色起来。 “月儿果真贴心又能干,伺候为父比那些个奴才尽心多了。 这会儿时辰尚早,月儿不如留下陪为父聊聊,或者对弈一局如何?...” 慕倾羽满脸期待地看着璃月,璃月却没了方才的热情和兴致。 “还聊?...方才月儿说话不慎,都触怒了龙颜。 至于下棋,月儿这三脚猫的功夫,哪儿资格陪父皇对弈? 月儿今日的功课尚未完成呢,明日师傅要批阅的。 月儿这就回去了,明日再来看父皇。 父皇早些安置,孩儿告退!” 说着,璃月屈膝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哎!...”慕倾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属实很意外。 这是怎的了?...方才被自己训斥得生气了?可她方才明明不是这样的,怎的突然不高兴了? 慕倾羽方才可是压着火气的,他什么时候训人这般和风细雨了。 慕倾羽有些摸不着头脑,若不是今日身子抱恙,他定会跟去明月宫呢! 第169章 唯有坚强 璃月回到明月宫的时候,属实不大高兴。 她觉得有些累,但有些分不清是心累还是身子累。 于是,她很快便上床安置了。 她今日因为担心慕倾羽的身子,一直压抑着情绪,而她表现出的坚强,着实令慕凌岳和慕倾羽都感到惊讶。 可她并非无坚不摧,这会儿夜深人静,她终于可以舔舐伤口。 今夜是春华守在外殿当值,耳边隐约地听到啜泣声,她循声进了内殿。 掀开床幔,春华瞧见璃月抱着腿坐在床上,正哭得伤心。 “哟!公主这是怎的了?...这么晚,还没安置?...” 璃月被春华撞见了这副模样,也没再掩饰。 春华是她的贴身宫女,年长她十多岁,平时对她,很是温和贴心。 “本宫难过,睡不着!...” 璃月用手胡乱地抹了把脸,伤心地回道。 春华瞧她这副窘样,有些想笑。 璃月不像她见过的别的公主贵女,从不乱发脾气使小性子,平时待人宽厚温和。 春华知她不是被娇养长大的,觉得她很是坚强皮实,性子亦格外招人喜爱,这还是头一次见她哭得梨花带雨。 “公主今日遇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可否与奴婢说说?...”春华贴心地问道。 “本宫确实摊上事了,事儿还不小! 至于是何事,本宫现在不便说。 不过,你很快便会知晓,到时候,大概举国皆知了!...” “这么大的事儿?!...”春华闻言,很是惊讶。 “嗯!...本宫正是为此事烦恼。” 璃月此时的心情很是纠结,又有些莫名的沮丧。 “公主今日下了学便去了陛下寝殿,回来就这般伤心,想必此事定与陛下有关! 可是陛下龙体抱恙?...”春华若有所思地猜测道。 “父皇今日确实病了,徐太医诊治后,已无大碍,应该休息两日便可。”璃月回道。 “陛下身体既无碍,公主该高兴才是,何故烦恼?...”春华不解地问。 “哎!你就别猜了吧,反正你日后会知晓。 和本宫说些别的吧... 春华,你该进宫好多年了吧?...” “嗯,奴婢十二岁便进宫,已经整整十四年了。 公主为何问奴婢这个?...”春华一脸的惊诧。 “春华,你在宫里这么多年,不想念家里和亲人吗?...” “奴婢...没有亲人了!”春华的神情有些黯淡,却没有显得很悲伤。 “你...对不住,提起你的伤心事。”璃月很意外,也有些歉疚。 “没事儿,公主言重了。”春华笑了笑,轻松地回道。 “奴婢自小便父母双亡,是祖母养大的。 到了十二岁那年,家乡遭了灾,祖母年事已高,无力再抚养奴婢。 于是托人,将奴婢带到上京,进宫做了侍婢。” 春华说着往事,一脸的云淡风轻,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 “那...然后呢?...” 璃月迫不及待地问道,很是担心那个孤身一人的老祖母。 “然后,过了两年,奴婢得了假回去探亲,祖母已然病逝了。 所以,奴婢便没有亲人了。”春华平静地回道。 “啊?!...” 璃月接受不了这般悲惨的结局,可似乎又是意料之中的事,着实无可奈何。 “春华,你一定很伤心吧,要是难过,你就哭一下。 本宫不会笑话你,也不会告诉旁人哈!”璃月心疼地安慰道。 春华闻言却笑了: “奴婢谢公主关怀,只是,奴婢早就释怀了。 虽然奴婢还是会想念祖母,可祖母临终是托人交代了遗言给奴婢的。” “遗言?!...”璃月惊讶地问道。 “嗯!...祖母不识字,便托同村堂婶的儿子帮忙记了下来。 她说,让奴婢莫要悲伤,一定要好好生活,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要好生面对。 人生在世,总会有很多不如意,也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 如若受了委屈,要坚强面对,如若遇见离别,便要独立自强。 祖母说她不能再陪着奴婢,也只能将奴婢送进宫谋生。 往后,奴婢只能靠自己,唯有足够坚强,才能增长本事和眼界。 她老人家让奴婢照顾好自己,万不可让她在地底下替奴婢忧心。” 璃月听了这番话,心里很是感叹。 “春华,你的祖母能对你说出这番话,她定然是一位明理睿智的老人家,她真的很了不起!” 璃月心里似乎舒畅了不少,这番间接的教诲,她觉得很有道理。 “嗯,祖母虽不识字,从小便是这般教导奴婢的。”春华深以为然,语气里满是自豪。 “可是春华,你已经过了出宫的年纪。 别的宫女,大多到了年纪便会出宫嫁人。 你都不想出宫,张罗自己的终身大事吗?...”璃月好奇地问。 春华害羞地笑了笑: “这个,奴婢暂时没这个打算。 日后,也只想留在宫中好好当差。 至于嫁人,奴婢整日在宫中,根本没遇见过那个,奴婢想嫁之人。 奴婢已没有一个亲人,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是无从谈起。 这种事,想必祖母即便在世,亦不会对春华强求。” “哦?!...”璃月有些难以置信,“她都不操心你的终身大事吗?” 春华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只是祖母似乎看得很开,这种事,应该随缘吧。 她从小便教导奴婢,要奴婢不管何时,都要照顾好自己。 先爱自己,再爱可爱之人。” “嗯!...说得有理!”璃月闻言,心里委实叹服。 “你的祖母说的没错,没有亲人可依,便更是要独立自强才好。 不过,不管有没有亲人陪伴,女子都该有这般想法和觉悟吧!” 璃月若有所思地发表了一通见解。 “那...公主这会儿,心情可是好多了?...” 春华见璃月平静又释然的模样,开心地问道。 第170章 何故闹脾气 “嗯!...谢谢春华陪本宫聊天!”璃月笑着回道。 “公主宽心便好,时辰不早了,公主快些安置吧。” “好!...” 春华替她整理了一下锦被,便退去了外殿。 璃月安心地躺下,没过多久,便甜甜地睡着了。 ...... 两日后的乾清宫大殿上,慕倾羽提出北宸国书之事,要满朝文武议出个结果。 慕倾羽在朝上发了好大一通火,当然,这火气是故意给大臣们看的,意在表明态度,北宸辱他太盛,他不愿意自己的亲女下嫁。 慕凌岳见状便不敢出声了,他一度怀疑那日自己揣测错了父亲的意思。 眼下的状况,慕倾羽应是故意试探众臣的态度,最好能逼宗亲和勋贵自请为君分忧,挑一名贵女出来,代替璃月去北宸。 那些朝臣对慕倾羽一顿同情安抚,将北宸和司战野骂了个痛快,而后便渐渐平静,甚至默不作声了。 边境战事刚熄,以战取胜夺回木铎城,眼下无论国力还是兵力,大乾都办不到。 若要那些朝臣乖乖奉上自己的女儿,没有加官进爵再加上大把的真金白银,怕是不可能的。 可眼下大乾刚经战事,慕倾羽即便有心亦是无力,封赏起来实在大方不得。 那帮大臣心里的算盘精的很,若萧婉昀和萧家尚在,他们也不敢这般现实,好歹也要做做样子。 可璃月失了母亲和外祖家的势力和庇护,除了慕倾羽的宠爱,什么都没有。 况且,北宸又指名要婉瑶公主,璃月不去谁去?! 正在大殿安静下来,慕倾羽忍不住要发飙的时候,荣亲王慕怀远站了出来。 “陛下,老臣知陛下爱女心切,亦十分理解陛下的苦衷和难处。 可眼下,还望陛下以国事为重。 木铎城乃我大乾之重镇,为社稷安稳计较,必须收回! 拿十座重镇去换,自是不可能,若陛下能忍痛割爱,下嫁公主,实乃我大乾之幸!” “王叔?!...”慕倾羽着实很意外,慕怀远管着军队,实为武将。 平素若非涉及军务,或是慕倾羽主动问他,一般的朝务,他向来不怎么发表意见,朝堂斗嘴的机会,他很乐意留给那些大小文官。 今日却主动站出来奏请,要皇帝将女儿送去北宸。 慕倾羽闻言着实又惊又气: “月儿才十四岁,她亦是王叔的亲侄孙,王叔何忍她这么小便孤身流落去北宸?!... 若是换成栎华,王叔也这般深明大义吗?!” “若换作老臣,自是愿意,此事不舍亦得舍啊!...”慕怀远无奈回道。 “可惜老臣就栎华这一女,且早已为人妻人母。 若老臣能为君分忧,自是不会顾惜的!” “你!...”慕倾羽气的一时语塞,“王叔果真高义啊!... 只是朕的满朝文武竟理所应当地,将一国重任压在一个十四岁的弱女身上。 朕要尔等何用!!...” 慕倾羽一声怒喝,气得将案上的北宸国书,扔出砸在了殿上。 “陛下息怒!!...” 满朝文武顿时跪了一地,一时却没有一个敢出头说些什么。 慕凌岳见势不妙,今日的朝会不知该如何收场,他亦担心他的父亲会被活活气死。 正慌乱之际,他突然想到什么,忙小声吩咐了一句站在殿上伺候的内侍,然后又强作镇定地继续朝会。 殿上的气氛果然不妙,慕倾羽盛怒,向来安分低调的慕怀远,此刻却倚老卖老地继续顶撞上了。 “陛下此言差矣,公主虽年幼,却并非普通的弱女。 她是我大乾皇帝陛下的女儿,身为一国之公主殿下,此乃她的责任与担当。 公主若为大乾远嫁北宸和亲,整个大乾上下,均会感念公主的仁德高义!” “呵呵呵!...好一个仁德高义啊!”慕倾羽一时被气笑了。 “朕今日才知王叔口才了得,只在军中效力当真屈才了! 北宸要朕的婉瑶公主是吧?!...那朕现在便废了月儿的名号,立刻再封一个婉瑶公主给他送过去,众卿以为如何?!...” “陛下何故闹这种...脾气!...” 慕怀远差一点便斥责慕倾羽在闹孩子脾气,好歹顾念着君臣之礼,及时收住了口。 “陛下何故如此?!...陛下不愿公主去和亲,哪个女子又愿意去?... 或者说,放眼整个大乾,又有哪个女子比公主更合适?... 陛下若执意如此,北宸定然很快便知晓,如此,岂非多生事端?!... 若北宸因此为借口,斥我大乾毫无诚意,欺辱他国,交换木铎城的事就此作罢,陛下岂非为了私情,不顾社稷大业,因小失大?!...” “你!!...好!...王叔说得当真有理!”慕倾羽气得都快喘不匀气了。 “王叔与满朝文武此刻皆逼着朕将女儿送去北宸和亲,北宸国书上说是嫁于太子。 那众卿现在不妨告诉朕,北宸何时封了太子,太子是谁?!...” “这...不知啊!...” “北宸...尚未封太子啊!...” “......” 慕倾羽一句怒问,顿时引得朝上议论四起。 对待朝政,除非是敌国直接打过来,否则那帮朝臣的处事原则,多半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番,他们一个个都急着逼皇帝将女儿送出去,却没一个人考虑甚至在意,北宸国书上,此等蹊跷荒唐之语。 慕倾羽一时由着他们一个个窃窃私语,整个朝堂一时乱哄哄的,犹如茶肆。 慕倾羽亦不说话,就这般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出好戏。 不知过了多久,朝堂上的议论声终于渐渐消了下去。 礼部尚书站了出来,将朝臣们议论的结果回禀给慕倾羽。 “陛下,依臣等愚见,此事,陛下倒不必太过在意。 北宸皇帝司战野的嫡长子有些不足之症,因此年过三十,尚未被立褚。 而其余几位皇子皆为庶出,北宸又十分注重立嫡立长,所以这储位,至今未决。 不过,这北宸国书上说,公主必是嫁给太子。 因此,陛下此时不必纠结北宸将来的褚君是哪位皇子。 不管北宸将来的储君是谁,只要公主是嫁给北宸太子便好!” 礼部侍郎情真意切、义正言辞地说了一大通话,慕倾羽拼命地耐着性子,手里的茶盏却快要被他捏碎了。 第171章 好一番公理正义 “哈哈哈!...爱卿真是高见啊!!...”慕倾羽大笑道,那笑声里分明压着震怒。 “寻常百姓嫁女儿,尚未听说过,有哪个老丈人连自己的女婿是谁都不知,便草草将女儿嫁出门外的。 朕身为大乾皇帝,不知自己未来的女婿是谁,却要被逼着稀里糊涂地将女儿远嫁敌国。 爱卿以为,此乃小事一桩,无伤大雅是吗?... 既如此,不如请爱卿为国献出爱女,朕即刻认为义女,亲封为公主送去北宸,爱卿以为如何啊?!...” 礼部尚书吓得立刻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 “臣惶恐!臣的女儿蒲柳之姿,且愚笨不堪,如何能与公主相提并论,又如何有能力当此重任啊?!... 臣望陛下开恩,体谅臣的苦衷,饶过小女吧!...” “哼!...朕此番让你的女儿嫁,你便要朕体谅。 如此,尚书方才所言,岂非巧言令色、信口雌黄之语! 朕今日委实心寒失望啊!朕的满朝文武胆小怕事,遇事为求安稳牺牲弱小也就罢了,竟然一个个,连眼睛都瞎了不成?! 尔等何曾瞧见,那北宸国书上说朕的女儿必为太子正妃?!... 上面分明说,暂定为太子妃,一个尚不知太子在哪儿的,暂定的太子妃。 何为暂定?...朕若答应,将来朕的女儿孤身一人在北宸,为侍妾,甚至为奴为婢,亦未为不可啊! 公主乃朕亲出,金枝玉叶,北宸欺朕至此,与欺辱整个大乾有何分别? 尔等拿着大乾俸禄,饱食终日,眼下不思忠君护国,却只想逼着朕将女儿送出去。 朕知司战野那老屠户,最擅亦最喜打仗杀戮。 照此境况下去,将来有朝一日杀到尔等头上,尔等莫来求朕,直接去跪求那老屠户收留,饶尔等性命便可!!...” “臣等不敢!...陛下息怒!!...” 慕倾羽怒斥了一通,大殿上顿时又跪了一大片。 “不敢?!...朕观尔等,有何不敢?!... 今日所议之事,尔等便看着办吧! 要朕拱手将女儿送上,北宸做此等千秋大梦,尔等亦跟着一起做梦?!...” “臣等不敢!...臣等惶恐!!...” 慕倾羽震怒起来,当真有些骇人。 大殿上,一阵山呼海啸的告罪声后,一时静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竟然还有人敢不知死活地出声。 “陛下?!...” 慕怀远又想开口劝谏,众臣见是他,顿时舒了一口气。 放眼整个朝上,此时也只有他敢不知死活了。 他是整个朝臣中,辈分最高,资历最老,身份亦是最尊贵的。 此时,也只有慕怀远,敢仗着皇帝亲叔父的身份开口说话了。 “陛下方才所忧虑之事,皆可与北宸谈判解决。 公主太子正妃的身份,亦可让北宸作出保证。 如此,陛下便可安心了!...” “朕安不了心!!...朕不如王叔深明大义,毕竟王叔又没那么多的女儿。 王叔能安,朕如何能安?!...” 慕倾羽已经给足了慕怀远面子,眼下是一步都不愿让。 “陛下!...老臣理解陛下爱女心切。 可公主即便留在陛下身边,将来只能下嫁臣子。 此番虽远嫁北宸,一则为国尽忠,再则身为北宸太子妃,即为北宸国将来的皇后。 如此,亦不算辱没公主高贵的身份啊!”慕怀远诚恳地劝道。 “王叔果真有远见啊!...”慕倾羽轻笑一声嘲讽道。 “天下谁人不知,司战野将他那个傻儿子宠上了天,只等着抱上孙子,便要正式册立他那个傻儿子为储君。 这种不顾祖宗基业和百姓社稷的疯狂之举,也只有司战野那个老屠户能做得出来。 他那个傻儿子已经三十多了,神智如几岁稚童。 朕的月儿尚不满十五,乖巧伶俐、才貌双全,如何能嫁给那个傻子? 如此,岂非终身尽毁?!...”慕倾羽生气地回道。 “陛下此言差矣!...”慕怀远依然不死心,似乎今日不将慕倾羽说通,便不肯罢休呢。 “陛下所虑,皆只是站在父亲的角度替女儿担忧。 虽为人之常情,却只为陛下私情。 可公主此番和亲乃是国事,公主出嫁乃为国尽忠。 即便要受些委屈,亦是公主应尽之责。 况且,公主太子正妃的身份定下后,日后便是北宸国皇后,亦是北宸所有皇嗣的嫡母。 如此尊贵的身份,陛下不该因私情多做担忧啊!...” 慕怀远一番话说得理所应当,慕倾羽闻言更是压不住火气了。 “王叔好一番公理正义啊!... 既如此,便请王叔物色人选送去北宸做太子妃吧。 朕的女儿,绝不能嫁六根不全之人!!...” “陛下!!...”慕怀远被顶撞地亦很生气,硬是不肯放弃与慕倾羽的理论。 “好了!!...”慕倾羽气得一声怒喝。 “朕敬重王叔是朕的长辈至亲,亦不想做这不敬不孝之举。 王叔若还念一点与朕的骨肉之情,今日便到此为止,莫再多言了!...” 慕倾羽今日是有些气疯了,他执政这么多年,在这大殿龙椅上,从未像今日这般震怒失态。 慕怀远对他很是失望,似乎今日就是要倚老卖老,不给慕倾羽台阶下了。 “陛下,您不可因私废公,为私情而误国啊!!...”慕怀远痛心疾首道。 “哦?!...那王叔不妨说说看,朕如何因私废公,为私情而误国了?...” 慕倾羽冷笑一声,嘲讽地反问道。 第172章 活成笑话 “陛下因不舍公主,竟不顾大乾的社稷和百姓的福祉。 如此,岂不是因私废公,因私情而误国?!...”慕怀远激动道。 “放肆!...王叔竟敢自恃为长辈,便藐视君上。 王叔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慕倾羽怒斥道。 可这声怒斥却打破了朝堂上的安静,群臣皆跪求。 “请陛下三思,以国事为重啊!!...” 慕倾羽此时不只是盛怒,还有些不知所措。看来,今日这朝会不知到几时才能结束。 慕倾羽正和这大殿上跪着的乌泱泱一大片人僵持不下时,殿外突然响起禀报声。 “启禀陛下,婉瑶公主求见!!...” “月儿?!...” 慕倾羽一时惊讶,不知璃月怎会从后宫到前朝,又突然出现在大殿外的。 方才慕凌岳见今日的朝堂形势不妙,慌张间,他想起林静淑说今日栎华郡主会进宫见她。 他方才便悄悄命人去东宫传话,说有要事,让栎华郡主出宫时,帮忙将璃月带到前朝来。 太子是公主的亲哥哥,又亲自发话,栎华郡主自然不疑有他。 举手之劳而已,这会儿,璃月便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大殿外。 慕凌岳明白慕倾羽对此事的纠结和悬而未定,他想起了璃月那日的坚强。 说到底,今日这朝堂之争的关键,系在璃月身上。 不管璃月对这件事的最终决定是什么,今日这纷争,只有璃月可以干脆而果断地终结。 于是,慕凌岳凭着这样的直觉,便悄无声息地将璃月带到了前朝。 慕倾羽很意外,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忙责令道: “公主怎会到此?!...朝堂重地,怎容她来随意胡闹?快带公主回后宫!...” 未等内侍应声,慕怀远眼里闪着精光,像是看到了天大的希望一般。 “慢着!...今日之事,老臣与朝上诸位大人意见一致,满朝文武,别无二意。 可如此要事,陛下却一意孤行,悬而不决。 公主既然来了前殿,不如问问公主的想法,请公主自行决断!” “王爷说得有理!...” “对啊!...” “这亦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啊!...” “......” 朝堂顿时一片议论,但无一人不赞同慕怀远的提议。 片刻,慕倾羽便听到齐齐的一片劝谏之声。 “臣等附议,请陛下宣公主觐见!!...” 慕倾羽此番没了办法,只好生气道:“宣!!...” 璃月有些拘谨地进了大殿,她从没见过这么多穿着官服的人,大殿正中御阶之上,是她的父亲。 只是她的父亲与平时委实不一样,身着龙袍且戴着九旒冠冕,一脸的威严冷肃,她瞧着竟有些畏惧。 “儿臣慕璃月,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璃月曲膝躬身,大礼拜之。 慕倾羽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语气实在有些冷硬且焦躁。 “说!!...你怎会来此,所为何事?!...” “回父皇,儿臣...儿臣听闻今日大殿上所议之事,与儿臣有关,需儿臣前来回话,便托栎华姐姐出宫时,将儿臣带至前殿来了。” 璃月有些紧张,但还是大大方方、声音爽朗,回禀得很清楚。 她感受到了殿上紧张的气氛,并没有将慕凌岳交代出来。 “这前朝议政,与你这小孩子有什么相干?!... 朕可是将你宠得没了规矩?还不赶紧退下!...” 璃月被一顿斥责,正不知所措间,忙有人替她帮腔。 “陛下且慢!...公主虽尚未及笄,但已非无知幼童,想必凡事,亦有她自己的想法和决断。 今日之事,便让老臣问问公主自己的想法和意见。” 说完,慕怀远便转身拱手行礼: “公主!...” 璃月忙屈膝还礼:“王叔公安!...” “不知公主是否已知晓,北宸日前向我大乾发来国书,要求公主前去北宸和亲之事?...” “月儿已知晓!...” “那好,既然公主已尽知,老臣便不必再多说什么。 今日老臣及满朝文武,皆认为公主应以大乾社稷为重,为国尽责,前往北宸和亲。 只是陛下舍不得公主,执意不允公主远嫁。 老臣斗胆问公主,关于此事,公主自己是何想法,可愿意前往北宸?...” 璃月顿了一下,并没有过多的迟疑。 利害关系,她那日已经听慕凌岳说过了,她心里早就已经做了决定。 “回叔公,月儿身为大乾公主,自当为国尽忠尽力。 若是以月儿一己之身,可换大乾社稷安稳,月儿自是愿意去北宸和亲!” “好!!...公主真不愧是我慕氏子孙,老臣有公主这样的侄孙,甚感欣慰啊!...哈哈哈!...” 慕怀远开心地转身对慕倾羽道: “恭喜陛下!...陛下有女如此,真乃我大乾之幸,百姓之福啊!...” “恭喜陛下!...臣等谢公主深明大义,以社稷为重!!...” 大殿上,一整片齐齐的恭贺声。 看这阵势,此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定下来了,慕倾羽就要这么无可奈何地,将自己的女儿拱手送出去。 他此刻觉得心疼得仿佛在滴血,他觉得自己已然失去了这个女儿,一旦送去北宸,他不知此生能否再见到她。 他今日在朝上,拖着病体,和这么多朝臣对峙了这么久,他此生自从坐上帝位,从未像今日这般态度强硬且任性。 可不过片刻的功夫,他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话,他一介帝王,此生从未像今日这般,活成了一个笑话。 慕倾羽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脸色难看的委实吓人。 “既如此,众卿都已经替朕做了决定,朕再纠结此事,便是多说无益了!... 今日朝会拖到现在,委实无聊啊!众卿这是闲来无事,陪朕唱大戏是吗?!...” 慕倾羽语带嘲讽,却有气无力地说着这番话。 “臣等惶恐!望陛下息怒,保重龙体!!...”众臣又是一片齐齐的告罪声。 璃月听着慕倾羽的话,虽有些懵,但她清楚,慕倾羽心里自是不愿她远赴北宸。 虽然慕倾羽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没什么力气,但她感知到了他的怒意,是很生气很生气的那种愠怒。 璃月知道自己今日贸然来前朝面圣,十分唐突且失了规矩和分寸。 于是,璃月怯怯地开口: “父皇,儿臣今日冒昧上殿,还请父皇恕罪!...” 慕倾羽并未理她,可她不开口还好,一说话,慕倾羽竟气得身子都在发抖。 突然,一盅茶盏便向璃月飞了过来,在她面前碎得四分五裂。 第173章 靠自宽活着 “啊!!...” 冷不丁的,璃月被吓得大叫出声。 尚未等她反应过来,慕倾羽便喘着粗气怒斥道: “你莫再唤朕父皇!!... 真是列祖列宗庇佑啊,我慕氏竟出了你这么一位深明大义、仁德高义的公主。 朕委实惭愧啊,朕何德何能,能得你婉瑶公主称这一声父皇?!...” 慕倾羽此时气疯了,他从未像今日这般丢人,此时便破罐子破摔,无力再顾及什么脸面了。 他心里不只是失去女儿的伤心,更有被女儿背叛的痛心。 他这般突然发了一通火,连散朝都未宣,便起身下了御阶离开了。 “哇!!...父皇不要月儿了!...” 璃月方才吓懵了,然后耳边这般劈头盖脸一通训斥,训斥的话还这般言重且决绝。 璃月再也抑制不住伤心,瞬间大哭了起来。 慕凌岳忙上前安慰: “月儿乖,莫怕!父皇只是一时气话,你切莫放在心上哈!...” 璃月边哭边摇头道: “父皇真的生气了,月儿知道,是月儿不好,父皇这回定是气极了。 他现在一定很伤心,觉得月儿忤逆他,不听他的话,他一定不会原谅月儿了!...呜!!...” 璃月说着,一时伤心,止不住地哭着。 慕凌岳见状亦不知所措,心疼地将她护在怀里。 “公主莫慌!...”慕怀远忙宽慰道,“陛下只是一时气急想不通,才对公主发火。 公主今日做的很对很好,叔公委实替公主感到骄傲! 今日是陛下不妥,大殿之上,如此失态。 公主切莫伤心,等陛下气消了,自然就好了!...” “真的嘛?!...” 慕怀远一通安慰很是和蔼,璃月哽咽着将信将疑地问道。 “当然!...老臣向公主保证!”慕怀远笑着回道。 “陛下对公主爱之深,眼下才会责之切,他又如何舍得真这般对公主?...” 朝臣们方才亦被慕倾羽吓了一大跳,唏嘘一阵后,忙各自散去了。 慕凌岳想送璃月回明月宫,可璃月实在不安心,一时不肯回去。 她觉得自己今日确实伤了慕倾羽的心,仿佛自己真的很对不起他。 慕倾羽今日委实被伤得不轻,散朝后一个朝臣都未召见,甚至连御书房都没进,直接回了养心殿。 孙和泰今日本在御书房当值,守在御书房外,却迟迟不见慕倾羽下朝。 等了许久,见慕倾羽经过御书房却直接奔养心殿而去,那脸色难看的吓人,委实不是一般二般的生气,便知今日朝上有大事。 于是,孙和泰忙跟了上去,去了养心殿伺候。 慕倾羽进了寝殿,怒气便再也抑制不住,将书案上的书尽数扫到了地上。 孙和泰吓了一大跳:“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 “出去!!...都给朕出去! 朕无需人伺候,朕要静一静,滚!!...” 孙和泰吓得没再敢吱声,忙退去了殿外。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委实没了动静。 孙和泰实在不放心,便轻手轻脚地进了殿。 慕倾羽正坐在书案前,以手抚额,半张脸埋进了手掌。 孙和泰担心他因盛怒又犯病,或者身子不适,于是上前轻轻唤道: “陛下...陛下?...” 慕倾羽闻声渐渐抬头,从掌中抬起的脸上竟沾满了泪。 “哟!...陛下这是怎的了?...” 孙和泰大惊,他知慕倾羽是隐忍克制的性子,近身伺候这么多年,尚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孙和泰忙递上巾帕: “陛下今日上朝,想必不太顺心。 可天大的事,陛下都要自宽,龙体要紧啊!...” 慕倾羽此番有些不好意思,他亦不知自己今日为何这般失态,这会儿竟连眼泪都没忍住。 许是上了年纪,身子又不适,便极容易伤感,竟熬不到夜深人静独自在寝殿的时候。 青天白日的,委实难看,好在只被孙和泰瞧见了。 他接过巾帕,胡乱地擦了一通,叹口气道: “自宽?!...是啊,朕这辈子,不就是靠自宽活着嘛!” 慕倾羽眼神落寞,语气里满是嘲讽和自弃。 孙和泰忙递上备好的茶水: “陛下说的极是,可切莫自轻啊! 老奴近身伺候您这么多年,陛下的辛苦,自是再清楚不过。 旁人心里过不去的事,到陛下这儿,都得过去。 光是自宽这一条,这整个大乾国,恐怕无人能及陛下啊!” 果然是皇帝近身大太监,孙和泰就是有这个本事,随意几句话,便让慕倾羽没那么难过了。 慕倾羽轻笑一声问道: “朕听和泰的意思,怎的像是在说,朕是整个大乾国最窝囊的人啊?!...” “诶?!...奴才怎会是此意,又怎敢对陛下不敬呢?... 奴才想说的,自是陛下心胸宽阔之意啊!” “真的吗?!...”慕倾羽顿时开心了一些,“和泰说的极是,朕当日日以此话自勉!” 孙和泰见慕倾羽心情平和了些,终于安下心来。 “陛下先喝口茶水缓缓,时辰不早,奴才这就去传膳!...” “不急!...”慕倾羽忙制止道,“朕不饿,没什么胃口,午膳晚些再说吧!” 孙和泰见他刚刚缓和的脸色,便没再勉强,只静静候着。 可慕倾羽今日的心情,似乎就是难以平静。 他安安静静地喝了一盏静心宁神的药茶,刚觉得心里平和一些,让他生气难耐的事,瞬间又发生了。 第174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殿外候着的小太监进殿来报: “婉瑶公主求见陛下!...” 孙和泰一听,心里一喜,他正不知怎么伺候慕倾羽午膳呢,璃月就来了,想必慕倾羽心情大好,午膳的事便不用他操心了。 “真是木头脑袋,公主来见陛下,还不快些迎进来,怎让公主在外候着?!”孙和泰对小太监轻斥道。 “谁让她来的?!...朕不想见她,叫她滚!!...”慕倾羽顿时气急道。 “啊?!...”孙和泰大惊,怀疑自己耳背听错了。 “陛下,您不见公主?...” 慕倾羽重重地叹了口气,以手抚额道: “朕今日乏得很,委实不想见她,莫让她进来!” “...是!...奴才这就去回禀公主。” 孙和泰这才觉出异样,转身去了殿外。 他到了殿外,着实吃了一惊,璃月正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哟!...公主这是怎的了?...快些起来!”孙和泰见状便要去扶。 璃月忙拒绝了:“孙公公,月儿想见父皇!劳烦公公替月儿向父皇通禀。” “这!...” 孙和泰一时又惊讶又犯难,这父女俩今日是怎的了? 平素莫说是通禀,就算璃月冒冒失失地闯进殿里,慕倾羽怕也不舍得责怪半句。 今日璃月跪在这儿哭成这般,慕倾羽方才又在殿内抹眼泪,想必今日祸事的根源与璃月有关。 方才进殿禀报的小太监正巧一早跟去大殿伺候的,于是凑近孙和泰耳语了几句。 孙和泰这才恍然大悟般地点了下头,难怪慕倾羽今日伤心成这般。 “公主,陛下今日身子不适,方才命老奴回禀公主,今日便不见公主了。 公主请回吧!...” “父皇身体怎的了?!...求公公快让月儿进去看看!”璃月闻言很是着急。 “月儿知道,今日都是月儿不好! 月儿要向父皇赔罪,求父皇原谅!...” 璃月越说越激动,哭得很是伤心。 “老奴知公主担心陛下,可陛下方才亦伤心得很。 公主知陛下身子不好,今日切莫再惹陛下生气了!...”孙和泰诚恳地劝道。 “可是父皇...”璃月很不安,忍不住向殿内张望。 “公主安心,老奴定伺候好陛下。 等过两日,陛下气消了,公主再来。” 孙和泰语气很是笃定,璃月闻言似乎定了一些心神。 “那劳烦孙公公多宽慰父皇,替月儿转告,月儿知错了,请父皇切莫气坏身子,月儿改日再来请罪!” “老奴定替公主将话带到,公主快回吧!...” 璃月被孙和泰一通安抚,终于不舍地回了明月宫。 慕倾羽见孙和泰进殿,抬头问道:“月儿离开了?...” “回陛下,公主刚起身离开。”孙和泰小心回道。 慕倾羽看了一眼殿门外,台阶很高,他其实什么也瞧不见。 可他眼里分明透着失落,甚至是失望。 他想起方才殿上的情景便气得心痛如绞,可他最难忍的是满腹的伤心。 他心里明白从此刻起,璃月能待在他身边的日子委实不多了。 他恨不得时时都能见到她,一刻也不舍得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可他们父女之间,这般悲惨的生离,分明是可以避免的。 慕倾羽想到此,便难过得,内心仿佛要被撕裂一般。 璃月失魂落魄地回了明月宫,她今日当着满朝文武,委实长了脸。 可她心里非但没有一丝的喜悦,此刻心里,只有心酸委屈和满腹的惊惶不安。 今日的经历对她来说,委实意外又刺激。 她此刻回了寝殿,整个人安静松懈下来,情绪便像是倾泻而出的洪水。 她将自己关在寝殿痛哭失声,还不允奴才们进去伺候。 璃月从未有过如此这般的情绪和脾气,奴才们自是不敢违逆,不明缘由地只好由着她。 璃月眼下不管做什么事都觉得没力气,原本要强又心气颇高,此番竟称病,一下子推了两天的课。 她这会儿只顾着一门心思的伤心了。 午后整整哭了两个时辰,时至傍晚,她终于累得没了一点力气,昏睡了过去。 春华悄悄进内殿查看了一番,见她睡得安稳,便不忍打扰,并未惊动她。 璃月午膳粒米未进,如今到了晚膳点,她又睡着了。 不过,春华并不担心,觉得她向来身子皮实,饿醒了再进膳不迟。 璃月今日这一整天的折腾,的确很累。 她睡得异常安稳,连身子都未翻动一下。 可她却待在白天的大殿上,怎么也无法离开。 慕怀远和满朝文武逼问她,到底愿不愿意去北宸和亲。 她答应了,可慕倾羽怒不可遏,将茶盏对着她的脑袋砸了过来。 她的脑袋瞬间被砸开了花,血流如注,她吓得惊叫失声。 “啊!!...” 璃月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的冷汗,寝衣都湿透了。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噩梦未免太长了些,幸好那只是个梦。 她用衣袖擦着额间的冷汗,瞧着时辰快到卯时了。 离她起身的时辰尚早,可她已全然没了睡意。 她记得慕倾羽卯时二刻起身,昨日的事已过去了整整一夜,璃月却觉得像过了几天这般漫长。 她这会儿便要去慕倾羽寝殿外候着,于是急忙起身,收拾穿戴齐整后出了寝殿。 她平素辰时才起身,今日当值的小宫女正在外殿瞌睡得香,竟未发现她独自离开了寝殿。 璃月急急地赶到慕倾羽寝殿外,二话没说,便跪在了地上。 虽是春日,可凌晨时分,地上凉得如冰块一般。 璃月不禁打了个哆嗦,依然坚持在冷风里跪着。 大约跪了半个多时辰,孙和泰来殿前伺候慕倾羽起身了。 天色还很黑,他仿若瞧见殿前有人影,定睛一看,正是冻得瑟瑟发抖的璃月。 “公主?!...您怎的这般早跪在此处,快起身呀!...” 孙和泰惊得忙要将她扶起,却被她倔强地拒绝了。 “月儿不起!...月儿有错,可今日定要见到父皇! 父皇一刻不见月儿,月儿便一刻难安,烦请孙公公通禀!...” 璃月此番说话已是有气无力,因浑身发抖,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 孙和泰命掌灯的小太监将灯凑近了些,瞧清璃月的脸色,顿时吓了一跳。 璃月脸色惨白,嘴唇冻得发紫。 “哎呦我的公主诶,您这副模样,是在这儿跪了多久啊? 您赶紧回去歇着去,要是被陛下瞧见您脸色这般难看,还跪在这儿受罪,陛下不得心疼死!...” 可璃月执拗地摇了摇头: “月儿无碍,此刻只想见父皇一面,求公公通禀!...” 孙和泰见状不敢再说什么了,原以为璃月性子圆融,此番看来,果然是慕倾羽亲生的。 孙和泰摇了摇头,无奈地进了寝殿。 第175章 三魂去了两魂半 慕倾羽起身见了孙和泰,一脸地轻松,心情委实比昨日好了不少。 若平素孙和泰见他这般,心里自是安然开心。 孙和泰本不忍破坏慕倾羽的好心情,可此时殿外,尚跪着他的宝贝女儿。 于是,孙和泰只好硬着头皮回禀道: “陛下,婉瑶公主此刻正跪在殿外,求见陛下!...” 慕倾羽一惊:“月儿?!...这才什么时辰,她不睡觉,跑到朕这里来发什么疯?! 这一大早的,朕赶着上朝,没空理她,让她赶紧回去!...” “老奴方才已经劝了许久了,可公主如何都不肯起身。 看样子,公主跪得时间委实不短了,脸色都冻得不好看了。 陛下还是见公主一面吧,不然,奴才怕公主再跪下去...” 孙和泰看着慕倾羽越皱越紧的眉头,委实有些不敢说下去了。 果然,没等他将话说完,慕倾羽似是着急,又似乎气到了极点,猛然移步冲出了殿外。 璃月突然见到慕倾羽,大喜过望,忙大声唤道: “父皇!!...” 慕倾羽站至她近前,却一时忍不住地生气,说出的话,便像此时地上的砖块一般冷硬。 “婉瑶公主到底何意?!...如今当真翅膀硬了,朕的话不管用是不是?!...” 璃月此时才不管他说些什么,她煎熬了一天一夜,此时身子的极度不适,她都浑不在意。 好歹让她见到慕倾羽了,她用尽力气、不顾一切地抱住了慕倾羽的腿。 “父皇,孩儿终于见到您了!... 您原谅孩儿,昨日是孩儿不好,孩儿知错了,您千万别不要孩儿!...” 璃月虽没什么力气,情绪却异常激动,边哭边说着,死死地抱着慕倾羽不撒手。 慕倾羽一时吓坏了,天尚未亮,慌乱之下,他并瞧不清璃月惨白吓人的脸色。 “你放肆!...快起开!这一大早在朕寝殿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父皇教训的是,都是孩儿的错!...” 璃月今日来便是认错的,只要慕倾羽肯理她,她怎么认错都无所谓。 “可父皇都不要孩儿了,孩儿还要什么体统?!... 父皇今日若不能原谅孩儿,孩儿便是死了也不能安心。” 慕倾羽闻言简直哭笑不得,他何时说不要她了? 这个女儿可是他在万国宴上认回的,册封第二日便昭告天下。既是正经的皇家血脉,岂由得他想要便要,想不要便不要? 慕倾羽仔细想了想,许是昨日他在大殿盛怒之下,不许她唤自己父皇。 眼下看来,璃月不只当了真,且伤了心了。又或者自己当时盛怒,委实吓坏了她。 眼看着时辰不早,慕倾羽只好无奈开口: “月儿你松手,为父赶着去上朝,再晚便迟了!...” 璃月听见慕倾羽对自己的称呼变了,语气虽急却不再那般冷硬,忙止住了哭泣。 “那父皇可是原谅孩儿,不生孩儿的气了?!...” “不气了,不气了!...”慕倾羽继续无奈道,回得很是爽快。 “那父皇也没有不要孩儿,日后天天都愿见孩儿,让孩儿伴着是不是?!...” 璃月此刻哪儿是在认错,分明在逼慕倾羽给她保证才是。 慕倾羽此时才知,璃月在这儿等着他呢,他昨日没见她,她今日便要自己加倍还回来。 慕倾羽再拗终是拗不过这个女儿,忙爽快回道:“是!日后天天见月儿!这回,总该松开了吧!...” 璃月此时像是彻底胜利了一般,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泪痕未干,却微微笑出了声。 “月儿就知道,父皇最疼最爱月儿了。 父皇才不忍心不要月儿呢,可昨日父皇好凶! 月儿方才夜里睡着了,头都被父皇砸破了!...流了..好多血...” 璃月此刻体力不支,已然虚脱了,明显的神志不清,说起了胡话。 “啊?!...月儿你在说些什么?...” 慕倾羽很是惊讶,可眼看着璃月失去意识,晕倒在了自己怀里。 “月儿!...月儿!!...” 慕倾羽顿时惊慌失措,忙将璃月抱进了寝殿。 “快宣太医!...快去叫徐瑁之来!...” 慕倾羽忙将璃月放在自己的龙榻上,一面着急地吩咐。 他此时才看清,璃月的脸色难看的吓人,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浑身冻得冰冷。 慕倾羽一时惊呆了,他这会儿,彻底不用去上朝了。 这丫头是诚心的吧,为了让自己心软见她,竟对她自己这般狠。 慕倾羽这会儿担心得不行,给她盖上自己的锦被,不停地给她搓着手,紧张又心疼地搓着她的小脸。 早知道,他方才该赶紧让她进殿的。 可他现在已没了办法,除了给她保暖,只能等着太医赶来。 孙和泰见慕倾羽面上虽不声不响,极力保持着冷静,但知他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不过此刻,他必须不合时宜地问一句:“陛下,今日朝会...” “去宣旨,让太子代为主持!...” “是!...” 慕倾羽今日一起身,便被他女儿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 若此番模样再勉强去上朝,真不知今日朝会又要出什么祸事呢! 第176章 终于治了一回 交代完了正事,慕倾羽便安心地守着璃月寸步不离。 过了一会儿,璃月的脸色终于缓和,泛出一些红晕。 慕倾羽终于安心,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一些。 可他的心尚未完全放下,很快便又提了起来。 璃月脸上的红晕越来越严重,很快变成了不正常的潮红。 慕倾羽用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好烫!璃月起了高烧。 慕倾羽忙命人送来凉水和巾帕,他将浸透凉水的巾帕敷在璃月的额头上。 可不但没有缓解的作用,璃月似乎很冷,身子又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方才她在殿外,神志尚是清醒的,还在与自己说着话。 此刻却昏迷着,体温还在不断的上升,整个人瞬间冷得抖如筛糠。 璃月显然很难受,昏睡着,嘴里却无意地说着呓语。 “父皇,你不要不理孩儿...孩儿知错了...你原谅孩儿...” 慕倾羽听了心疼如绞,后悔自己昨日为何与她置气。 他看着璃月越来越红的脸和额上渗出的汗,心急如焚,再也按耐不住性子。 “和泰,徐瑁之何时到?!...” 孙和泰安排好前朝的事,听见质问,忙进了殿。 “回陛下,奴才已命人去徐太医府上请了,应该很快便到!...” “怎么这么久?!...”慕倾羽实在有些急不可耐。 孙和泰瞧了一眼璃月,忙宽慰: “陛下莫急!公主平时身子一向康健,想来是方才在殿外冻得有些久,受了风寒,应无大碍的。” 慕倾羽眼下哪里听得进这些,不过这话却提醒了他,方才璃月竟然只身一人跪在殿外。 “去传明月宫管事太监和月儿的贴身宫女来回话,那帮奴才是怎么伺候的?!... 这个时辰,怎会让月儿孤身一人出寝宫?!” “是!...老奴这就去!” 孙和泰此番不敢劝,亦不敢替明月宫的奴才说好话。 明月宫此时已乱作了一团,春华早起进了璃月寝殿,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已命人将明月宫里里外外寻了个遍,并未见人影。 这会儿正要领着宫女们出宫寻人,而管事太监齐公公已然领着小太监们出宫寻人了。 养心殿派去传话的小太监见到正急着出宫的春华,忙制止道: “姑姑莫出去寻了,公主病了,此刻正在陛下寝殿。 陛下盛怒,着姑姑前去养心殿问话!...” “是!...奴婢这就去!” 春华得知璃月的去处,一时安心了不少,随即去了养心殿。 璃月醒来,迷迷糊糊有些意识的时候,徐瑁之正在替她号脉。 她方才似乎被人伺候着服下了一颗药丸,这会儿应是起了药效,她便有了些精神。 徐瑁之摸着胡子替她号完脉,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璃月便知自己应无大碍。 慕倾羽却很是着急紧张,忙问徐瑁之病情。 “徐爱卿,月儿身子如何了?!...” “回禀陛下,公主应是长时间未进膳,体力虚耗过甚,再加上受了严重的风寒,才导致起烧很急。 老臣已给公主服下退烧的药,再配些药调理一番,相信过几天, 公主便能痊愈。 只是公主平素身子虽康健,但毕竟尚在长身体。 陛下还是要留意一下公主的育养,若有下次,恐会留下病根。” 徐瑁之不偏不倚,很中肯地说了医嘱。 “长时间未进膳?!...”慕倾羽惊讶不已。 他忙责问跪在一旁的春华和数名宫女: “尔等整日在明月宫当的什么差?公主去向不明,连膳食亦伺候不妥,竟让公子饿肚子?!...” 春华被责问得很是慌张,忙回话: “启禀陛下 ,公主昨日午后回宫后,心情委实不好,不肯进膳,亦不许奴婢们进殿伺候。 晚膳时分,奴婢进殿查看,公主因伤心过度,已然哭得睡着了。 奴婢本想着,让公主安睡歇息一下也好,等她醒了再伺候她用膳。 可未曾想,公主晚间并未醒来。今晨奴婢进殿伺候,才发现公主离开了寝殿。 此事确实是奴婢大意失责,请陛下责罚!...” 春华此时请罪的态度很是诚恳,心里很自责因为疏忽未照顾好璃月。 慕倾羽的火气并未消除,正想责难,却听到龙榻上微弱的声音。 “父皇!...” 慕倾羽忙转身,见璃月正吃力地唤自己,忙近身。 “月儿,你醒了!觉得怎样,可好些了?!...” “孩儿好多了!...”璃月微微笑着,忙回道。 “昨日和今晨的事,皆是月儿任性所致。 求父皇莫责罚春华姐姐!...”璃月很着急道。 “可她们委实失责,这么些人都未照顾好月儿,若不惩治,日后奴才们都这般当差不成? 又如何让其他各宫的奴才心服?...”慕倾羽有些为难。 “此事错在月儿,父皇若要罚,当罚月儿才对。 月儿愿意替春华和奴才们受罚!...”璃月说着,有些紧张和激动。 “她们今日所犯之过,挨几下板子是免不了的。 月儿眼下病成这般,若再替人挨板子,可是活腻味了?!...” 慕倾羽问着,眼里满是调侃之意。 “那也不可让春华和奴才们挨板子! 父皇可否将板子记在月儿身上,等月儿病好了,再还可好?!...” 璃月一时更着急了,若慕倾羽不依她,怕是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才罢休呢。 “这...怎么使得?...” 慕倾羽并未应声,正迟疑间,药便送到了床前。 慕倾羽忙接过,打算亲自喂璃月服药。 “月儿,先趁热将药服了再说!...” 璃月忙躲开了递过来的一勺药: “父皇不答应月儿,月儿如何能安心服药?... 月儿犯错,怎可让这么多人受过?!” 慕倾羽顿时没了心气,只觉得他委实拗不过这个女儿,都病成这般了,还有力气操心那么多,且想要的结果,一步都不肯让。 “好!...你乖乖喝药,为父便答应不罚板子了!” “真的嘛?!...可是...” 璃月有些惊喜,可转眼便有些迟疑,慕倾羽岂会这么爽快便算了,不罚板子,那是要罚什么? “快些喝药!...朕做了让步,你莫再得寸进尺,若再不喝药,朕便收回成命了!...” “喝!...孩儿这便喝!” 璃月被这么一激,忙端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这才乖嘛!...” 慕倾羽这才满意一些,从昨日到现在,他终于算治住了她一回。 “孩儿已遵父皇旨意喝了药,那春华她们...” 璃月看着地上跪着的一群人,忙要慕倾羽给她确切的回应。 第177章 日后再算 慕倾羽清了清嗓子,郑重道: “朕方才只说不罚板子,可这皮肉之苦可免,若当真不罚,岂能服众? 宫规律法,又岂是儿戏?!...” “那父皇要如何罚?...”璃月紧张地问。 “为父至少要小惩大戒,你也一样! 你这几日除了养病,回去以后要禁足十日,闭门思过。 你若以后不想连累无辜,便要克己自律,万不可再任性,你可心服?!...” “儿臣心服,谢父皇恩典!”璃月开心回道。 “至于尔等...”慕倾羽对地上跪着的人道,“公主求情,朕便免了尔等皮肉之苦。 罚没尔等这个月的例银,尔等可服?...” “奴婢们甘愿领罚,谢陛下恩典!...” 地上跪着的一群人,顿时皆松了一口气。 此事算处理完毕,一群人尽皆退出了殿外。 这一大早好一通折腾,璃月病势起的急,被灌了一肚子的药,却尚未进一口吃食。 慕倾羽亦未进膳,于是,命御膳房传了早膳进殿。 璃月从昨日早膳后到今晨,便未有过饥饿的感觉,许是早饿过头了。 眼下又空着肚子服了药,虽都是些温和的药剂,可难免有些刺激脾胃,再加上有些低烧,璃月更觉得没了胃口。 可她从昨日早膳到现在,已经足足十二个时辰未进食了,再饿肚子如何能成? 慕倾羽亦不能再看着她继续糟践身子,他幸好让御膳房特意给她备了一罐清甜的养生粥。 他和璃月一同进膳这么久,很清楚她的口味,想必此时,这罐粥定能派上用场。 于是,慕倾羽将粥递到璃月面前,让她先将粥喝了。 璃月看着眼前的吃食,脸上的表情委实有些艰难,拿起勺子的手很是无力,甚至因为乏力有些颤抖。 慕倾羽看着委实有些揪心: “你今日若再不好好进食,徐太医大概很快又要进宫替你诊脉了,方才他还含沙射影地说朕不关心你,对你育养不力。 罢了,你今日生病,朕不与你计较! 这粥,为父亲自喂你算了!...” 说着,慕倾羽便接过勺子,舀起一勺粥,仔细吹了吹,送到璃月嘴边。 璃月受宠若惊,若是以前,她只会单纯地开心,如今却多了一份惶恐。 “孩儿怎敢劳父皇亲自动手照顾?!...”璃月惊讶道。 “莫再废话,快张嘴!...” 慕倾羽的语气宠溺又强势,璃月看上去有些战战兢兢,嘴角分明挂着笑。 这粥的确是她喜欢吃的,清甜而不腻,喝着很是爽口。 她第一次吃便很喜欢,这回更是觉得味道尤其香甜。 她心里觉得很暖很暖,她有记忆以来,从没被人这般仔细地照顾过。 并非阿娘不爱她,而是从小便带着她颠沛流离,连讨生活都艰难。 她那时从不敢想,她会有一个这么爱她的父亲。 璃月吃着粥,眼里的泪竟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 慕倾羽一惊:“怎的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璃月脸上挂着泪却笑得开心: “舒服得很,月儿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会儿更舒服了!... 父皇这般好,月儿就算天天生病都甘愿!” “胡说八道!!...”慕倾羽闻言更惊了,心里委实忌讳得很。 “你若不是病着,为父便要令你自行掌嘴了! 竟敢在为父面前咒自己生病,岂非不孝又大逆不道?!...” “月儿知错!...”璃月忙惊讶致歉。 “就是一时太高兴,便妄言了,父皇恕罪!...” “罢了!...”慕倾羽无奈道,继续舀起粥递过去。 “朕观你今日大概是烧糊涂了!暂且先由着你,你的账,朕都替你记着呢! 等你大好了,再慢慢与你清算!...” 慕倾羽故意说得咬牙切齿,嘴角却分明压不下去地往上扬。 “嗯!...好啊,月儿是该与父皇好好交代的。 昨日的事,虽是月儿觉得自己该有所担当,可心里总觉得对父皇有愧。” 璃月说着,有些伤感和无奈。 “你先好好吃饭,这阵子好好养病! 此事为父不提,你莫再惹为父生气!...” 慕倾羽虽然用一天一夜的时间接受了璃月要去和亲的事,可此时突然提起,心里依然很难过。 “这事,你一个人做不成,为父昨晚想了想,你大哥大概没干什么好事!...” “此事真与大哥无关,真的是月儿自己的决定,大哥从未要月儿做什么啊!...”璃月着急地回道。 “那日朕身子不好,他本就不该背着朕将此事告知你。 他心里怎么想的,朕还不知?...这件事,他自是和那些朝臣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他的确除了事情的原委什么也没说,只需将利害对你陈清。 他根本不用教你做什么,如你这般纯澈的孩子心性,所想所做自然会如他所愿! 还有,昨日若没他帮忙,你如何能上前殿?!...” 慕倾羽昨日是被气极了,可脑子却没气坏,这些事,如何能瞒过他的眼睛? “父皇,你莫要怪大哥!... 大哥是怕您为难,才想到让月儿去殿上的!” 璃月极力地解释着,很怕因为自己的事,慕倾羽会迁怒慕凌岳。 “哼!...他怕朕为难?!... 他是怕朕私心误国!他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大乾的好太子啊! 和北宸的纷争如此计较,多干脆省事,满朝文武都不必再绞尽脑汁地想解决之道,只需朕嫁一个女儿,便皆大欢喜地解决了! 如此,大乾社稷可保,他亦不必再烦恼他将来的万世功业了!” 第178章 委实烦恼 “大哥?...父皇莫要误会大哥! 大哥并无私心,对父皇一向孝顺,且以国事为重,昨日才会出此下策的。” 璃月见慕倾羽如此生气,忙极力地替慕凌岳解释。 说话间,慕倾羽手里的一罐粥,已尽数空了。 他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罐子。 “为父并未说你大哥错,此番...确是为父起了私心。 那些朝臣虽有私心,可为父亦不该怪他们。 毕竟,朕才是这大乾国的君上,而他们只是朕的臣子。 朕若为疼惜女儿耽误国事,便是个十足的昏君。 他们昨日敢如此强硬,沆瀣一气地对朕,大概是因为朕此番的态度让他们意外且不能接受。 当年,朝野内外皆知你母妃专宠于后宫,可朕舍弃她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如何眼下,便不能舍弃月儿呢?!...” 慕倾羽一时满脸的忧伤,连眼眶都泛出了红晕。 “父皇莫要这么想!...”璃月见状忙宽慰。 “怎能说是舍弃?...月儿知道,失了母妃,没有谁会比父皇更伤心。 眼下,又怎能说是父皇舍弃月儿呢? 孩儿只是出嫁,又不是不回来,或是再也见不到了。” 慕倾羽忧伤地看着璃月: “你可真是孩子心性啊,你是嫁去北宸和亲。 只怕此生能否回来,何时回来,到时候,哪里还能由得你? 为父本想过几年再替你寻一门合意的亲事,即便出嫁,亦不必离开这上京城。 这样,为父若想念,便可随时召你进宫。如此,为父才安心啊! 可未曾想...”慕倾羽此刻委实越说越伤心。 璃月见状心疼又着急: “父皇切莫难过,月儿不管去到哪里,都会照顾好自己,定能生活得很好的! 孩儿不只会好好的,一定还会回来见父皇!父皇,你不信孩儿吗?...” “是吗?!...”慕倾羽委实不敢信,“此去北宸,隔着千山万水。莫说这么远,当年为父只离开你母妃半个月,回来便...” 慕倾羽再也说不下去,那样的经历,他想起一次,便是被凌迟一次。 “当年纯属意外,母妃遭人陷害,父皇如何防备?... 月儿虽不记得母妃了,可亦知她身子本就不大好,可月儿身子皮实着呢! 孩儿从小一连饿几天肚子,都没事,亦没怎么生过病。 昨日饿了一天,今晨又冻了一早上,只服了徐太医一点药。 父皇瞧!孩儿这会儿已经全好了!...” 璃月这会儿精神的,恨不得从床上跳起来,再转上一圈。 她这番话委实想安慰慕倾羽,好让他宽心,可听在慕倾羽的耳中,哪里是在安慰。 想他一介帝王,女儿却忍饥挨饿,从小乞讨长大。 慕倾羽心酸得受不了,眼泪便一时没忍住。 璃月见状一时吓坏了: “父皇,孩儿说错什么了吗?!... 父皇莫难过,亦不必替孩儿忧心。 孩儿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信孩儿!...” “好了!...”慕倾羽随意拭了一下脸庞,实在没心情再听她说下去,只怕心脏受不住,会被她的话生生刺穿。 “反正昨日朝上之事已算定了,和亲之事,你想不去怕是不能了。 你现在同为父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何意义?! 今日被你搅得未去上朝,想必这会儿,御书房的折子已堆满了,为父要去批阅。 你在这儿好生歇会儿,朕晚些让和泰备轿辇送你回明月宫。” 说着,慕倾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殿。 “父皇!...” 璃月惊慌失措地唤他,慕倾羽却未再理她。 慕倾羽此番像是逃离一般,璃月方才的话,仿佛将他的心生生挖去了一块。 他知璃月说这么多是想安慰他,可他不止没得到半点宽慰,此刻心里的忧伤,似翻江倒海般地往外涌。 璃月看着慕倾羽离开的身影,心里既难过又烦恼。 方才慕倾羽宠她都快宠上天了,突然又这般冷淡地离开。 都怪她自己嘴笨不会说话,安慰人不成,还将人惹得这般伤心。 璃月很是烦恼,她本以为自己早间这般不管不顾地撒一通娇,慕倾羽便能对她远嫁和亲的事彻底释怀。 可眼下观之,此事哪儿有这般容易? 璃月不知自己是否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可远嫁和亲这件事,给她自己造成的压力,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想她从小是在苦水里泡大的,进宫以来这些日子,她觉得自己已是享尽了福报。 如今不过是为国出力,亦算是替慕倾羽分忧。 她本以为和亲之事,自己若扭捏不愿,定会让慕倾羽为难。 毕竟,她很清楚她的父亲向来以国事为重。当年即便这般宠爱她的母亲,亦不惜为国事失去了挚爱。 虽然远嫁和亲非她自己所愿,她若去北宸,亦会很想念慕倾羽,可事到临头,她那晚难过一夜后,心里便坦荡释怀了。 可未曾想,慕倾羽竟无法释怀。 璃月委实不知,该如何让慕倾羽开心地伴着自己度过出嫁前的时日。 璃月眼下已然退了烧,吃饱喝足地躺在龙榻上,身子是舒爽了,再无半点不适,可心里委实烦恼得很。 她两眼睁得滚圆的,瞪着明黄色的幔帐顶发呆,不知过了多久,被孙和泰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公主!...公主!!...” 璃月收回呆愣的眼神,一时有些惊惶地看着孙和泰。 “公公何事?...” “陛下着老奴备了轿辇,他方才观公主,应已无大碍,命老奴送您回明月宫休养。 公主,快起身随老奴移步轿辇吧!...”孙和泰温和道。 可璃月听了这番话却是一脸的不悦,撅着嘴不满道: “谁说本宫无大碍了,本宫这会儿难受着呢! 哎呦!...本宫头疼!父皇当真狠心啊,月儿方才病得这般重,这会儿烧还未退尽呢,父皇便要赶月儿离开! 月儿不要!月儿难受!!..呜!...呜!...” 璃月一边闹着,一边耍无赖一般地缩进了锦被里。 孙和泰见状,惊慌地一时没了主意。 “哟!...公主身子还是不爽利?!... 那老奴遣人,再将徐太医请来替公主瞧瞧!...” 慌忙间,孙和泰尚未离开,便听见璃月捂在锦被里,支支吾吾喊道: “孙公公莫急!本宫就是身子尚未恢复。 您又急着去请徐太医做甚?!...本宫一早喝了他这么多药,都快吐了! 本宫这会儿死也不要见他!...呜!...呜!...” 第179章 加把火候 “那...公主再歇会儿?...老奴便在这儿候着,您有事尽管吩咐。” 说着,孙和泰耐心地候在了一旁。 璃月在被子里折腾了好一会儿,最后焖得实在装不下去了,探头探脑地伸出一点脑袋,竟发现孙和泰还候在一边,且正盯着她。 她尴尬地笑了笑,孙和泰此番觉出来了,璃月不舒服是假,分明就是不想回自己的寝宫。 “公主,这会儿歇得爽利了吧?... 让老奴伺候您回宫吧!” 孙和泰说着,便要去扶璃月下床。 璃月忙躲开了: “本宫不要!...本宫这般被强行送回去,若身子再不适犯病,孙公公就不怕父皇怪罪?! 本宫想在这儿多歇会儿,父皇何时回宫?本宫想见过父皇再回。” 方才慕倾羽那般不悦地离开,璃月觉得很不安。 想着一旦回去,整整十日都出不了宫门,她可忍不了整整十日见不到慕倾羽。 孙和泰一时有些为难,不知这小祖宗又要唱哪出。 “老奴方才观陛下神情,公主怕是又惹陛下生气了吧?... 公主听老奴一句劝,莫再惹陛下不快了! 再说,陛下昨日因公主的事,半晌都未理政,方才连朝会都未主持,想必今日定然很忙,不到晚间怕是不能回寝宫呢。 公主早晨病急,陛下疼爱,才将您安置在这龙榻上。 公主已是个大姑娘了,这般赖在陛下寝殿成何体统啊? 陛下若回寝殿瞧见公主还未回宫安置,才会怪罪老奴呢! 公主莫再拗了,快随老奴起身移步轿辇吧!...” 璃月闻言,干脆无赖到底地彻底缩进了锦被里。 而后,孙和泰便听到了一通支支吾吾的声音。 “孙公公莫慌!父皇回殿,您便如实回禀他,就说本宫身子不适,暂时不能移动,需静养便是。” 璃月觉得她早上这一通娇撒得不够彻底,得再加上一把火候。 她知慕倾羽疼她,眼下便得寸进尺、肆无忌惮了。 孙和泰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可不能听了这小祖宗的馊主意。 他亦知慕倾羽疼璃月,可他更清楚,慕倾羽这两天为了璃月的事甚是烦恼,心里越是忧伤,便越是想一个人安静些,所以才不若平素一般,让这个小祖宗继续黏着自己。 于是,孙和泰一边照看着璃月,一边差人去御书房向慕倾羽回话,将璃月赖在龙榻上不肯回明月宫的事告知了他。 璃月以为自己得逞了,终于松了口气,悠闲地躺在了锦被里。 她寅时便醒了,一直折腾到现在,委实很累,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睡得正香,身上的锦被却一下子被人掀开了。 她吓得猛一睁开眼,便看见慕倾羽满脸怒容地站在龙榻边。 璃月以为自己尚在梦里,迷迷糊糊地开口: “父皇,您不生气,回来看月儿了吗? 月儿特意留下等您的呢,月儿等了许久,都等急了!...” “朕让你回宫闭门思过,你拿朕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慕倾羽很是生气,说话的语气恢复了昨日的冷硬。 璃月这才分清眼前不是梦境,一下子彻底清醒了,可不等她开口,慕倾羽继续斥责道: “朕可是将你宠得真的要上天了?!...竟敢信口雌黄,赖在朕的寝殿装病!” 璃月见状,忙紧张地解释: “父皇,您莫生气,月儿只是想留下陪伴和宽慰父皇!...” “婉瑶公主的孝心朕心领了,若再让你留在朕的榻上装病,朕大概要被你活活气死! 身子不适走动不了是吧?!..朕来帮你!...” 说着,慕倾羽猛得将璃月从榻上抱了起来,璃月吓得大叫出声。 “父皇要干嘛?!...月儿只是想和父皇多待些时日,月儿舍不得父皇,想多陪陪父皇而已! 求父皇快放月儿下来!...” 慕倾羽闻言心里更是难受,面上却不显,只是用怒气掩盖着自己的情绪。 他一口气将璃月抱到殿外,将她扔在了备好的轿辇上。 “你若识趣,便乖乖回明月宫闭门思过。 再敢胡闹,朕便将十日禁足改成一个月,你自己看着办!...” “父皇,您怎忍心这般对月儿?!... 月儿这么久见不到父皇,会想您的,父皇定要去明月宫看月儿哦!” 璃月央求着,似是要哭出来了。 可慕倾羽头也不回地回了寝殿,似乎比早上离开时更生气了。 璃月无奈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敢再多说什么,今日原本也是她自己胡闹,没想到弄巧成拙,惹得慕倾羽更生气了。 她当真觉得自己有些自作自受,这会儿终于彻底安静了。 孙和泰见状上前温和道: “公主,咱们这便回去吧! 老奴方才说什么来着?...让您莫惹陛下不快,您非不听老奴的劝。 陛下这两日,心里委实不好受,正想独自静静。 公主切莫心急,回宫好生养病,等过阵子再见陛下不迟哈!” 璃月撇了撇嘴,心里委实无奈,又有些生气。 轿辇很快被无情地抬起,璃月忍不住对着殿内喊道: “父皇,月儿回宫受罚了! 您若想月儿,定要去明月宫看月儿哦!...” 慕倾羽待在寝殿的书案前,疲惫地抚着额。 璃月的话,他自是尽数听进了耳中,可整个人纹丝不动,又仿若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他此时心里很乱,他方才在御书房与大臣们议了半天的事,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璃月和亲之事。 眼下,这是大乾国最重要的政事,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和朝臣们商议确定。 可这个过程,对慕倾羽来说,便像对他的心一遍遍的凌迟一般,委实残忍至极。 第180章 完全变了一个人 璃月终是从养心殿被抬回了明月宫。 她身子倒是没有大碍,那身病硬是被她自己作出来的,眼下来得快去得也快。 徐瑁之给她配的药,尚未吃够两天,人已然是活蹦乱跳的了。 可就是这般,她才憋得更难受。 她可读书习文,可练舞学琴,一切课程活动照旧,只一样,她不可出明月宫半步,她被暂时软禁了。 若在平时,她也不甚在意,左右不过十日光景。 可眼下,慕倾羽似乎与她置着气一般,她出不了寝宫,日日都盼着慕倾羽能来看她。 可慕倾羽却没有一点动静,连遣个奴才来明月宫训话都没有,璃月委实度日如年,心里很是焦急。 她不可外出,她寝宫的奴才们亦不可随意出宫走动。 她想让宫里的奴才去外面替自己打探情况,亦是不可能。 如此,璃月便像暂时与外界隔绝了。 旁的情况她倒不甚关心,她只是想知道养心殿和御书房的动静。 毕竟,她眼下一日见不到慕倾羽,心里便心焦一日。 璃月亦不清楚自己为何这般心焦难耐,许是她刚和慕倾羽相认不久,慕倾羽便大病过一场。 当时病重得,连徐瑁之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而引发那场病的根源,是慕倾羽为了寻回萧婉昀的尸身,亲自去了邙山破庙那座荒凉的坟茔前。 璃月因侍疾,在养心殿住了整整三个多月,与慕倾羽朝夕相处那么久,自是对他再了解不过。 她亲眼见过慕倾羽的深情和脆弱,虽年纪小,心里亦很清楚,她的父亲外表越冷肃刚强,心里便越柔软热烈。 他冷硬的外表不过是给旁人看的,璃月真的很担心他因为自己的过错,心里再郁闷地生出什么病来。 他的心疾并不能根治痊愈,徐瑁之曾再三叮嘱,每年的冬日都需格外小心。 虽这半年多来,病情尚算平稳,那多半是因为自己日日伴着他,连孙和泰都说,陛下比之前开怀不少。 可未曾想,眼下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自己能陪伴他的时日,委实不多了。 无论如何,璃月都要让她的父亲释怀,回到之前和她相处的模样,不然,她如何能安心? 慕倾羽眼下,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十几年的状态。 璃月禁足明月宫这些时日,他耳边委实异常的清静。 他每日除了上朝,便是在御书房处理政事,一直忙到夜深,便回寝殿睡觉。 他每日都很忙碌,但时常忙了一整天,第二日醒来,竟不记得自己都忙了些什么。 慕倾羽现在整个人有些像宫中记时的滴漏,规律、机械,日夜不停且分毫不差。 除了与大臣们议事,平时的话越来越少,脸上亦见不到一丝笑容,应该说,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 因整日不停地理事,慕倾羽整个人看上去,仿佛很有劲,可孙和泰日日近身伺候,却总是忍不住担忧地摇头。 他很清楚,慕倾羽这样的状态不对,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年,日日只知埋头做事的光景。 看着勤勉,其实是借着处理政务,逃避自己空虚的内心和已然崩溃的情绪。 他自然是不快乐的,所以每日都让自己累得精疲力尽之后,回到寝殿倒头便睡,这样便没有精力多想和伤感。 第二日醒来,便周而复始地继续这样的时日。 孙和泰心里盼着璃月的禁足能早日结束,他看着慕倾羽的模样委实着急,宫里除了璃月,恐怕谁也没办法让慕倾羽再真诚且开怀地笑一下。 璃月在寝宫禁足的日子亦是难熬,好不容易过了十日之期,第二日一早,她便去养心殿给慕倾羽请安。 才卯初时分,璃月便穿戴整齐地候在了养心殿外。 过了约一刻钟,慕倾羽亦穿好龙袍出了殿门,虽然九旒冠尚且让身旁的小太监捧在手里,却丝毫未影响他威严的气质。 璃月忙上前行大礼: “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慕倾羽似乎很意外: “朕安!...公主怎的这般早?!...禁足之期过了?” “回父皇,孩儿禁足已过,这些日子闭门静思己过,已幡然改过。 今日一早,特来向父皇请安!...” 璃月此番的模样很是恭敬端庄,似乎这十日的禁足让她长进不少,一下子变稳重了。 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方才殿门一开,她委实被慕倾羽冷肃威严的样子震慑住了。 这是她第二次见他的父亲着龙袍,亦是她第二次卯时便出现在养心殿外。十日前那天早上,慕倾羽刚起身,尚未来得及换上龙袍。 璃月本想着,慕倾羽多日不见她,想必心里一样对自己很想念。 她在来的路上,便想着慕倾羽见到自己会如何开心,她甚至昨晚便有些兴奋地睡不着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像往常一般,对着慕倾羽一通撒娇卖萌的。 可方才见到他一脸的威严冷肃,她的心气被彻底浇灭了,仿佛隆冬时节,在寒风里又被夹杂着冰雹的雨浑身淋了个透。 璃月心里正伤心着,慕倾羽却似乎没有任何表情和起伏地开口道: “嗯!...公主这一大早赶来给朕请安,委实孝顺又勤勉。 只是朕一大早的时间最紧,往后若无要事,便不必在这个时辰赶来养心殿了。 朕要赶着去上朝,公主自便!...” 璃月本低头敛目地听着垂训,闻言尚未来得及抬头,便只见到了慕倾羽离开的背影。 她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没哭出来。不止不能哭,还要更稳重有礼才是。 “儿臣遵旨,恭送父皇!...” 慕倾羽已远去了,璃月才起身,呆愣地站在原地,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此时,她的眼泪才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她此刻很是难过伤心,但分不清,到底是难过多一点,还是伤心多一点。 她和她的父亲才十日未见,方才站在她面前的父亲,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她自从回到慕倾羽的身边,她的父亲便是温柔和蔼的,对她从未如今日这般冷肃疏远。 方才慕倾羽和她说话的语气,比那日在大殿上还要冷漠,似乎和任意一位大臣说话,都比对着她亲切一些。 第181章 失魂落魄 孙和泰跟在慕倾羽身后,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璃月一眼。 慕倾羽方才对璃月的冷淡,他亦有些意外。 可他观慕倾羽这些时日的异样,似乎又觉得不甚奇怪。 他知璃月定有些受不了,可他今日要跟去大殿伺候,一时也没法留下宽慰她。 璃月看着慕倾羽和身后的一群奴才消失在了视线里,才失落地转身回明月宫。 而后,她这一整天委实安静得很,不管上课、用膳,又或者是午休,她都没说什么话,看着比一大早见慕倾羽的时候,还稳重端庄。 璃月今日,委实被刺激到了。 不过,她并没有颓丧多久。 晚膳过后,她想着慕倾羽这个时辰总该回寝殿了,于是,又不死心地去了养心殿。 她早上去的时候,身边只跟了个小宫女。 此番夜间出宫,春华不敢大意,便贴身跟着去了。 璃月意外地扑了个空,竟然被告知慕倾羽这么晚尚在御书房。 “公主,陛下今日事忙,咱们先回吧,明日再来探望可好?...”春华劝道。 璃月一时有些迟疑,虽然御书房离得并不远,可那毕竟是慕倾羽理政之地,她贸然前去似乎有些不妥。 可她今日煎熬了一整天,眼下如何能安心回去? “无妨,本宫想去御书房外求见父皇。 时辰亦不早了,春华若是怕父皇怪罪,便先行回宫吧,本宫自己去便好。” “这如何使得?!...”春华有些惊慌地回道。 “正因时辰不早,奴婢才不能离了公主身边。 这会儿留您独自一人,如何能放心?况且,奴婢十日前可是刚挨过罚呢。 公主既不肯回,奴婢陪您去便是。” 春华见她白日一整天都不大高兴,便知她一大早去养心殿委实被伤了心,也不敢问她缘由,眼下便顺从地陪她去御书房了。 璃月到了御书房外,犹豫再三,终是让门口的小太监进去通报。 不多时,小太监出来,脸上有些为难地回道: “回禀公主,陛下有命,说此刻正忙,让您先回宫安置!” 璃月虽然失望,可相比方才的忐忑不安,心里反而安定了。 她咬了咬唇,并不甘心就此离开。 “无妨,父皇政务要紧,本宫便在此等候,等父皇忙完,本宫再拜见便可。” 小太监闻言没再说什么,反正慕倾羽的话他已尽数传到,至于璃月听不听,那便不是他能管的事了。 璃月就这么站在御书房大殿前的台阶下候着。 夜愈发深了,虽是春日,夜风却寒凉。 春华看着她有些单薄的身影,有些心疼,便劝道: “公主,时辰实在不早了,看来陛下今日委实很忙。 夜里风凉,咱们还是先回宫安置吧。 您前阵子刚病了一场,莫再冻病了哈!...” 璃月缓缓地摇了摇头,并不说话,依然纹丝不动地站着。 春华见状,亦没再多说什么,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璃月固执地在冷风里站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渐渐地,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御书房的门终于打开,慕倾羽走了出来。 他见到璃月,很是意外,眉头微皱道: “朕不是命你回宫安置吗?... 都快子时了,你怎的还杵在这儿?...” 璃月忙上前回道: “父皇,孩儿只是想见您一面!...” 慕倾羽轻叹了口气,神色疲惫,语气依然毫无波澜地透着冷淡: “公主今日一大早不就见过朕了,眼下是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非要在这个时辰见朕不可?!...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寝宫安置?!” 璃月在冷风里等到这个时辰,身子都已经冻得冰冷,可再冷,亦冷不过慕倾羽眼下一通冷漠地训斥。 璃月这会儿又如早晨一般,本来准备了很多话,却一时语塞说不出来了。 她的泪水顿时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亦带上了哭腔: “父皇,您为何对儿臣如此冷淡?儿臣即便有错,已经受过罚,禁足了整整十日。 儿臣究竟要怎么做,父皇才肯原谅儿臣?!...” 慕倾羽沉默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未做错什么,朕亦不曾怪罪你,回去吧!...” 说完,慕倾羽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璃月望着他的背影,泪如雨下,那背影是如此冷淡决绝,她委实再没力气,亦没有勇气再唤一声父皇。 春华见状很是心疼: “公主莫要伤心,陛下今日忙于政务到这个时辰,想必诸事烦扰,心情定是不佳,对公主难免冷怠。 公主切莫放心上,快随奴婢回宫吧!...” 璃月并未说什么,只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便随着春华离开了。 回明月宫的一路上,璃月都是这失魂落魄的状态,一句话都没有,春华看着很是担忧。 正忧心间,璃月毫无征兆地摔在了地上。 “啊!!...” 春华吓得惊叫失声,忙慌张地去扶璃月。 方才璃月脚下一时不慎,踩到石块扭到了脚踝,便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公主,你有没有摔着?...身上可有哪儿摔伤,可有哪儿疼?!...” 春华举着灯笼,惊慌失措地查看着璃月的伤情。 可璃月一声不吭,也没有半点疼痛的反应,仿佛摔倒的那个人是春华一般。 片刻后,璃月平静地开口: “本宫无事,咱们回宫吧!...” “是!...奴婢扶着您走吧!” 璃月方才那一跤摔得委实不轻,若说摔得不疼,或一点未受伤,春华委实不放心且难以置信。 她观璃月这般状态,显然很是反常,只能先扶她回宫再说了。 好在明月宫已离得不远,春华终于将人扶回了寝殿,忙命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她方才觉得璃月走路有些使不上劲,一边的脚有些跛,可璃月却既不呼疼,亦没什么反应。 春华紧张地替璃月将鞋袜褪去,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发现她一侧脚踝已经肿了起来,小腿上的皮亦蹭破了一大块,正往外渗着血。 第182章 自毁玉体 “公主,你的腿受伤了!...” 春华被璃月的伤情惊到了,说话的语气,近乎惊叫失声。 璃月像是被唤回了魂魄一般,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春华,才仔细地瞧自己腿上的伤。 “春华,你莫慌,本宫没什么大事!...” 璃月此刻却镇定得很,反过来宽慰春华。 “公主的脚踝都肿成这般了,腿上破了这么大一块皮,伤口还在流血,怎会无事?!...” 春华又急又心疼,都快哭出来了。 “这腿上虽见了血,却是皮外伤,清理一下擦些药便好。 脚踝是方才摔跤扭到了,本宫方才尚能走,并未伤到骨头,养几日便能好。 春华,你急什么?...本宫真的无事!” 璃月这会儿看着才算正常些,不止正常,还很坚强,且待人温和。 “公主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无事,您方才将奴婢吓死了!... 定是要让太医瞧瞧,奴婢才放心。 方才奴婢已经遣人去请太医了。” 说着嗔怪的话,春华的语气里却是庆幸和感动。 “摔成这样,公主方才都不觉得疼吗?!...”春华惊讶地问。 璃月轻叹了口气回道: “本宫方才脑子里都是父皇的事,还真觉得没那么疼。 这会儿被春华一惊,还真觉着挺疼的!” 璃月吸了一口冷气,脸上方显出痛色。 春华见状有些着急: “那该如何止痛?...奴婢先给您热敷一下吧!” 说着,春华便要去取热水。 “今晚不可!...”璃月忙制止,“去命人打盆凉水来,今晚这只伤脚只能用凉水泡着缓解一下。 明日肿痛减轻了,才可热敷。” “公主,您确定这样可以吗?...”春华有些不放心。 “当然,本宫从小摔倒扭伤是家常便饭,阿娘便是这般照顾本宫的!”璃月回得肯定又自信。 “哦...奴婢这就去取水。” 春华一时顾不得许多,观璃月的样子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忙起身去端来一盆凉水。 璃月将伤脚伸进凉水里,片刻后,长舒了一口气。 春华分不清她到底是疼痛难忍还是异常舒爽,忙着急地问: “公主觉得如何了?!...要不还是别泡了,咱们还是等太医来诊治吧!” “舒服多了!...”璃月这才不急不徐,一脸的享受。 “方才脚踝火辣辣地疼,若是干等到太医赶来,估计本宫的脚踝该肿成球了! 这个法子,本宫从小用过很多次,很管用的!...春华怎就不信本宫呢?!...” “奴婢哪儿敢不信公主?...奴婢只是紧张心疼您,想着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受了伤怎可这般潦草地处置?!...” 春华说着,竟有些心酸,眼睛都不自觉地涨红了。 “诶?!...莫难过,莫难过!...”璃月见状忙安慰春华。 “你忘了本宫是流落在宫外长大的?...这些算什么?!” 璃月宽慰过春华,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公主怎的了?可是奴婢方才惹公主不悦了?...” 璃月轻笑着摇了摇头: “本宫只是想到,连春华都这般心疼本宫,可是父皇...” 璃月想起难过的事,终是说不下去了。 “公主莫伤心,陛下平日对公主的疼爱,奴婢都瞧得真真的。 这段时日,想必陛下定是心绪烦乱,公主莫要介怀。” 春华只能这般宽慰,但她今日站在一旁观慕倾羽对璃月的态度,心里亦很是不平难解。 想必陛下从未这般对待过别的公主,之前对璃月有多宠爱,眼下便伤她有多深,委实有些过了。 说话间,太医到了,已然进了殿。 此时夜深,只请来了太医院值守的年轻太医。 不过璃月很是感激且有礼,她这点小伤,若不是春华紧张又不放心,她是不愿意惊动太医的。 “深夜请太医前来替本宫诊治,有劳了!...” “下官应尽之责,公主言重了!... 不知公主身子哪里抱恙?...” 璃月微笑着回到: “没什么大事,只是本宫方才回宫时,不慎摔了一跤,将脚踝扭伤了。 喏!...本宫正用凉水消肿止痛呢!” 太医这才注意到,璃月脚下放着一小盆水,一只肿胀的脚正泡在盆里。 “啊呀!...公主怎可这般自毁玉体啊!!...” 太医见状很是意外,突然这般惊叹,将璃月和春华都吓了一跳。 “这...本宫只是缓解一下疼痛,太医何故...如此大惊小怪?”璃月不解地问。 “公主身份尊贵且身子娇弱,怎可用凉水泡脚自戕?!... 快不可如此,还是让微臣替您好好诊治才是!” 太医很是惊讶着急,春华忙将璃月的脚从盆里抬起擦净,一刻亦不敢耽误。 “太医是否太紧张了,本宫只是自己想办法缓解一下疼痛,太医方才的话,从何说起啊?...” “女子体弱,用凉水泡脚本就伤身,更遑论是寒凉的深夜。 公主乃金枝玉叶,如何能用凉水泡脚止痛? 若伤了身子,引发其他的病症,岂非臣之罪过?!” 璃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大人也太谨慎小心了,本宫自行诊治,出了问题与大人何干? 本宫又岂会不分是非,怪罪到大人头上?...” “下官并非此意!...”太医忙解释,“下官深夜来替公主诊治,太医院是有记录的。 想必明日太医院呈报后,陛下就会知晓公主今夜身体抱恙就诊之事。 若公主经下官诊治,病症不仅未见好,反而加重甚至引发别的病症,岂非下官诊治不力?...” 太医担忧地回了一通话,简直令璃月听得头大。 “太医过虑了,本宫就是一点小小的扭伤,若非本宫的贴身侍婢过于紧张,本宫都不愿烦扰太医呢! 太医不必过于担心,既然来了,便替本宫诊治一番吧!” 说着,璃月便想径直将脚伸出去,可这般动作着实不雅,不知又要将太医吓成什么样子呢! 第183章 失仪个够 春华忙制止了璃月,随即端来凳子并取了软垫,将她的脚露出脚踝和伤口,仔细地架在软垫上。 太医这才安心地诊治,一番细致地查看后,总算放心地开了几样药膏。 都是些外用的伤药,作用也不过是消炎止血、消肿止痛和活血化瘀的。 不过,这些确实只有皇宫才会有的好药,太医竟能保证,只要这几日少走动且配合休养,璃月的伤三日必好。 璃月让春华将太医送出了寝殿,心里觉得轻松不少,她方才委实被太医诊治得有些紧张,早知道,就不让春华去寻太医了。 璃月才松快下来,春华送完太医进殿来还是不大安心。 “公主今日伤得不轻呢,奴婢这就命人去养心殿禀报!...” “为何?!...方才太医不是说太医院明日会呈报吗? 父皇今日怎么对本宫的,你也瞧见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这会儿惊动他,你是嫌父皇之前罚本宫罚得不够狠?!...” 璃月很意外,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伤心和失意。 “太医院只是例行禀报,一般只会写在文书或奏折里,陛下看到都不知是几时了。 陛下今日只是心情不佳才怠慢了公主,明日若知晓公主受伤奴婢却未禀报,那便是奴婢的失职了! 奴婢只命人去告知养心殿的管事公公一声,不会惊扰陛下!...” “那...随你的便吧!”璃月见春华态度这般坚决,便随她去了。 “这么晚了,你不嫌麻烦便随意折腾好了。 反正也是白操心,父皇就算知晓了,明日也不会来看我。” 璃月随意地数落着春华,说出来的话很是丧气。 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忙对春华道: “你这会儿派人去养心殿禀报,顺便再命人去东宫说一声吧。 大哥一向疼本宫,本宫又许久未见他了。 去向东宫禀报,就说本宫病刚好,眼下腿又伤得不轻,已然不能走路了。 父皇本宫是不指望了,明日下了朝,大哥定会来看本宫!...” 璃月眼里闪出了一些光亮,一则她多日未见慕凌岳,确实有些想念。 再者,她在明月宫被关了十日禁闭,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 不然,慕倾羽为何如此异样,对她的态度,实在令她难以接受。 她眼下无法亲近慕倾羽,只有找慕凌岳了。 “奴婢知晓,这便命人去禀报!”春华忙心领神会地应了。 而后,璃月终于进到内殿,上床安置了。 可她睡意全无,辗转反侧许久,怎么也睡不着。 她躺在床上,颇有些心如死灰般地寂寥,她不明白,曾经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亲,今日为何变得如此绝情。 而慕倾羽此时亦未安歇,夜深人静之时,他正独自坐在书案前,望着窗外的明月。 这十日来,朝上日日商议公主和亲之事。 正如慕凌岳所料,婚期定在了一年半后。 事关木铎城的收复,一年半已是最长的限期,慕倾羽想再往后拖些时日,亦是没有可能。 他此时心里满是纠结与痛苦,他并非不爱璃月,只是眼下,他满脑子都是一年半后,璃月离开他去了北宸,他该怎么办才好。 他亦并非不愿璃月陪伴在侧,他只是怕现在越亲近,一年半之后便越难以承受。 眼下,慕倾羽心里的苦衷,委实难以言说。 ...... 翌日一早,璃月便命人去向师傅告了假,甚至将她的休沐日往前挪用了两日。 她这几日重伤在身,委实要好好休养呢。 慕凌岳一早得了禀报,下了朝便赶去了明月宫。 慕倾羽一早亦得了禀报,可他赶着上朝,便命人去明月宫替自己看了一眼,还命人去太医院查问了昨日出诊的情况。 他得到两处的回复皆是公主无大碍,下朝后便生生忍着未去明月宫,径直去了御书房。 慕凌岳到明月宫看见璃月正躺在榻上,腿直直地架在软垫上,仿佛伤的不轻,顿时惊讶又紧张。 “月儿,你身子如何了?怎会伤得这般重?!...” 慕凌岳边问边仔细地查看她的伤退。 璃月忙撅着嘴,脸上委屈极了。 “大哥你瞧,脚踝都肿了,这儿还破了一大块皮,昨日流了好多血呢!...” “这是怎么弄的?...怎会伤得这般重?!”慕凌岳简直被她的伤情吓坏了。 “都是被父皇气得!...” 璃月说着,激动地将腿蹬了一下,不慎抻到了伤处,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小心着些,弄疼了吧!...” 慕凌岳忙上前紧张地护着她的腿,不过,他亦看出了璃月的小心思。 “父皇?!...父皇日理万机,最近委实忙得整日脚不沾地的,怎么惹着你了?... 既是生气,只会心里难过,这腿又是怎么弄的?!”慕凌岳不解地问。 “月儿禁足刚过,昨日一早便去向父皇请安,父皇对月儿爱搭不理的! 昨日晚膳后,月儿便去御书房外求见,父皇推说事忙不见月儿。 月儿便在御书房外一直候着,快子时的时候,父皇出殿见到月儿,却将月儿好一顿训斥。 月儿都被父皇训傻了,回来的路上一时不慎便摔成了这样。 大哥,月儿禁足了整整十日,父皇一点不想念月儿便罢了,为何对月儿如此厌弃?... 月儿尚未出嫁,父皇便不要月儿了!” 说着,璃月的伤心尽皆化成了眼泪,一下子从眼里涌出,挂在了脸上。 “诶诶诶!...这般大的姑娘了,怎的说哭便哭?” 慕凌岳见状委实心疼又紧张,可又不知该如何宽慰,便不疼不痒地数落起来。 “大哥面前便算了,出去万不可如此。 好歹是一国公主,怎可这般失仪,没得失了身份体面!...” 璃月没想到,她都这般惨了,慕凌岳没安慰她,竟对她一顿数落。 她这会儿心里气急了,数落她失仪是吧?她今日干脆失仪个够! “月儿的命好苦啊!父皇不要月儿了,大哥也不疼月儿! 月儿如今伤得地都下不了,大哥不但不心疼月儿,还责备月儿! 月儿果真是个没人要的!...哇!...月儿好苦啊!...哇!...” 璃月一时哭得很是伤心,这哭声充斥着殿内的每个角落,炸裂得慕凌岳委实惊慌不已。 第184章 作为回礼 “乖乖乖!...不哭不哭! 谁说月儿没人要的?大哥自是疼月儿! 父皇更是拿月儿当心尖尖呢!...” 慕凌岳忙又哄又安慰,只想璃月赶紧能让他的耳朵清静。 “真的嘛?!...大哥不是在哄月儿?...” 璃月抽泣着,止住了一点哭泣。 “当然不是!...你乖!莫再哭了! 哭得这般难看,都不漂亮了!” 璃月这才给了些面子,暂时停止了对他耳朵的肆虐。 “大哥,你说父皇疼月儿,那...他昨日为何这般对月儿?”璃月忧伤地问。 慕凌岳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这段时日,父皇每日很忙,亦不怎么与孤提起你,但孤看得出来,父皇为你的事很是烦恼。 你去北宸离京的日子基本定下了,明年十月,满打满算,尚有一年半的时间。 孤前几日陪父皇用晚膳,父皇心绪不佳,竟然饮了酒。” “喝酒?!...徐太医不是说父皇不能沾酒,大哥怎的不拦着?...”璃月惊讶地问。 “孤自是拦了,所以父皇只饮了一杯。 可他酒量本就不好,又多年未沾酒,一杯下肚便染了醉意。 那晚,父皇满寝殿地找昀母妃的画像,后来未找着,又说自己无颜面对母妃,找不着也好。 也不知,父皇寝殿书案旁挂着的昀母妃的画像,怎的不见了?...” 慕凌岳说着那晚的事情,很是唏嘘。 “在月儿这里啊!...”璃月惊讶回道,“父皇莫不是醉酒糊涂了?那幅画,他早就送给月儿了呀!” “送给你?!...”慕凌岳委实有些难以置信,“父皇对那幅画很是宝贝,怎会舍得送给你?...” “瞧大哥说的!...可见方才说父皇疼月儿的话,尽是随口拿来哄月儿的! 月儿在养心殿侍疾的时候,便时常见父皇对着母妃的画像发呆,每日一看便是许久。 月儿便想着,这样对父皇的身体可不好。徐太医说的忧思过重,不就是这么来的。 于是,月儿便对父皇撒娇说自己想念母妃,明月宫连一副母妃的画像都没有。 父皇心疼月儿,便将母妃那幅画像送给月儿啦!”璃月得意地回道。 “原来如此!想必是数月前父皇养病时候的事了。”慕凌岳这才了然,随即又担忧道: “看来,父皇此番着实备受打击,一方面委实舍不得你远嫁,一方面确实觉得愧对昀母妃。 如此煎熬,孤亦觉得父皇这阵子,情绪似乎不怎么对呢!” 璃月现在似乎有些明白慕倾羽的痛苦了,可即便这样,事已至此,她总不能与慕倾羽一直这样冷淡下去吧! 他们父女能相伴的时间本就不多了,总该珍惜才对,怎可再这般无谓地蹉跎? 璃月沉默了片刻,正不知该如何与慕倾羽亲近,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人便顿时来了精神。 “大哥,父皇平时很喜欢赏画吗?!...” “尚可,自是能鉴赏一二。 怎的了?...月儿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慕凌岳被问得很意外。 “父皇将这般珍贵的画赠给了月儿,作为回礼,月儿也要送一幅画作给父皇才好啊!...” 璃月俏皮地回道,眼里的神色意味不明,不知又在打什么算盘。 “月儿怎的突然想起要送父皇画?...”慕凌岳很是意外和不解。 “那月儿打算送什么画给父皇呢? 是延请名师作画,还是花重金购置名作献上? 可是要大哥替你张罗一番?...” “诶?!...大哥此言差矣! 以父皇之尊,怎会缺名画鉴赏?月儿能花得起多少钱延请名师,或者购置名画? 即便月儿花得起重金,送出去的画未免庸俗,这世间,又有多少画作能入父皇的眼?!...” 璃月一脸的不屑,那语气仿佛在讽刺慕凌岳俗不可耐。 “那月儿到底想如何?你又能送什么画作给父皇?!...” 慕凌岳不明所以,有些不悦地问。 璃月不耐地咂了下嘴回道: “自然是月儿亲手画的画作,方显真诚和心意!” “你亲自画?!...”慕凌岳简直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惊讶。 “月儿的画艺,几时精进到这般地步了? 竟敢亲自作画赠给父皇,果真勇气可嘉,胆识了得且孝心可表啊!...呵呵呵!...” 慕凌岳忍不住笑出了声,非是他故意嘲笑,实在是,他很清楚璃月的画艺,简直就是几岁稚童的水准。 他刚将她接进宫,便给她延请了名师教她才艺,其中自是包括丹青之术。 可这种技艺,除非从小便修习或天赋异禀。像璃月这般从小在外流浪,能识文断字且擅长舞艺,已十分聪慧过人,很是了不得了。 所以,慕凌岳请师傅教授她这些课,不过是想令她修身养性,培养气质。 至于她到底会不会作画,作得怎么样,委实不重要。 可此番,他着实没料到,璃月竟然要亲自作画,还要将画作送给慕倾羽。 璃月观慕凌岳的神情,很是生气: “大哥莫要看不起人,月儿想自己画画怎的了?...就这般好笑?! 大哥欺负人!...哼!!...” 璃月一生气,慕凌岳却一时笑得更止不住了。 “万万没有!...大哥怎敢笑话月儿?! 月儿果真勇气可嘉、孝心可表啊! 大哥看过月儿的画,画得很是有趣可爱。 此番,是想画桌子板凳,还是一两朵花草送给父皇啊?!...呵呵呵!...” “还说没有?!...大哥再笑,月儿就生气了!”璃月观慕凌岳的样子,委实被气着了。 “不笑了,不笑了!...”慕凌岳终于尽力止住了笑,神情严肃了一些。 “可大哥就是不明白,月儿怎会突然想起要画画送给父皇? 不是大哥打击你,月儿的画艺,只有开蒙稚童的水平。 如此画出来的画,岂能入父皇的眼,就怕到时幸苦一场,徒惹父皇不悦生气哦!” “大哥多虑了!...”璃月微微一笑回道。 “月儿自知画艺浅陋不堪,可画艺再好有何用? 再精湛的画作,父皇眼下哪儿有心情鉴赏?!...” 第185章 很有天赋 “那月儿到底是何意?...既想送父皇画作,又不在意画作优劣。 月儿到底是想讨父皇欢心,还是嫌父皇眼下不够烦忧?...”慕凌岳实在不解。 “月儿自是想讨父皇欢心喽!...”璃月有些不耐地回道。 “只是,月儿如何讨父皇的欢心,大哥便莫操心了,月儿自有道理! 不过,月儿有件事要求大哥帮忙呢!...” 璃月又无事一般地笑道, 语气里亦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孤就知道你肚子里定有鬼主意,说吧,要孤怎么帮你?...” 慕凌岳这才了然,一脸宠溺地问道。 “月儿的画艺虽无法短时间内精进,可总得能画出一幅完整的画才好。 劳烦大哥替我请个名师,月儿这几日休息养伤,顺便学学画画。”璃月一脸轻松道。 “顺便学学?!...”慕凌岳听了很是惊讶,“以月儿的水准,孤可没能力请来这么厉害的师傅,能让你几天之内便可完成一整幅画。” “大哥不必烦恼,其实月儿早就寻好师傅了,只劳烦大哥去替月儿请一下便可。”璃月故作神秘地俏皮道。 “哦?!...到底是谁?...”慕凌岳不解地问。 “大嫂啊!...大哥莫不是与月儿装糊涂,大嫂擅丹青,难道大哥不知?!...”璃月俏皮又带些嘲讽道。 “她呀!...”慕凌岳这才了然,却似乎更意外了。 “你大嫂确实从小学画,亦很喜欢此道。 可与一些名师大家比,画出来的画委实贻笑大方。 孤想着,你既然想学,便要好好学才是。 你大嫂带你画着玩玩尚可,如何能算得上称职的老师?...”慕凌岳很是不解道。 “大哥多虑了!...”璃月不屑道,“月儿这样的天赋和水准,大哥若真的寻来名师,岂非大材小用? 估计正经的师傅,这么短的时间不但教不会月儿画画,只怕会被月儿活活气死! 大嫂就不错,只需这几日带着月儿画着玩玩便好!...” “你就是打算这般学画的?!...”慕凌岳既不解又疑惑,可这般小事,他自是无法拒绝。 “那好吧,孤今晚便与你大嫂说,让她明日过来寻你。” “那便好,月儿这番先谢过大哥喽!...”璃月似是吃了定心丸,神情很是欢快。 慕凌岳更是好奇了,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要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 第二日,林静淑便依约来了明月宫。 璃月早早地便在宫院中候着,见林静淑来了,脸上忙绽放出灿烂的笑意。 “大嫂,您可算来了!...”璃月忙欢快地迎了上去。 林静淑微微一笑,眼神里透着温和与好奇: “月儿今日怎有这般好的兴致?怎的突然想起要与本宫学画?...” 璃月调皮地笑了笑: “这不是仰慕大嫂妙手丹青嘛! 月儿连字都写不工整,画画就更别提了。 旁的师傅,月儿怎好意思请教? 月儿只想临时抱佛脚,这不是想着大嫂疼我,定有耐心教月儿完成一幅画作嘛!...” 璃月对着林静淑好一通恭维,夸赞得林静淑笑得乐开了花。 “月儿这一大早是喝了几罐蜜啊?... 小嘴这般甜,看来本宫若是不能教会你画出像样的画作,岂非自打脸面?” “大嫂言重了,您操持东宫,诸事繁忙,能抽空来教月儿,已是月儿的福分。 若月儿画得不像样,自是月儿笨拙,大嫂放心教导便是。” 璃月又是一番安抚,林静淑听了,心里更妥帖了。 “那事不宜迟,咱们便开始吧!”林静淑开心道。 璃月连连点头,忙挽着林静淑一同进了书房。 璃月的书房布置得素雅简洁,笔墨纸砚早就准备在了书桌上。 林静淑轻轻走到桌前,缓缓坐下,璃月亦迫不及待地坐在了一旁。 林静淑先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该从何处开始教导。 璃月则满心期待,眼睛一眨不眨,好奇地盯着她。 终于,林静淑开口道:“月儿,这画画呀,讲究的是心与意的相通。” 璃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又懵懂地摇了摇头。 “大嫂,月儿听不大懂,心意相通?... 月儿自己画画,要和谁心意相通呢?!...” 林静淑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想来,璃月从小别说学画了,连正经的画作都未见过几幅,她这番说教,岂不是在说天书? “看来是本宫不通教授之道,一上来便说些有的没的,委实在对牛弹琴呢! 那月儿不妨说说,想要本宫如何教授?...” 璃月撇了撇嘴,有些着急和委屈,不过,她方才似乎听见林静淑提到一样活物。 璃月瞬间抬眼,一脸的兴奋,那活物亦是她神往已久的。 “那便劳烦大嫂先教月儿画一些简单的景物,大嫂方才说月儿是笨牛,那便先教月儿画只牛吧!” “牛?!...月儿如何想起来画它,是因为喜欢吗?...”林静淑不解地问。 璃月微微笑了笑,似乎很是开心神往。 “嗯!月儿喜欢牛,很是喜欢!...” 林静淑闻言很意外,但笑而不语,只轻轻地拿起一支笔,蘸了蘸墨,便开始在纸上比划起来。 “嗯,这确实是用来练习的好画作,简单又很能锻炼技艺和神韵,本宫幼时学画,亦画过许多次呢! 本宫这便画一只牛,以作示范给月儿临摹。 月儿初学便知道画牛,看来于丹青之道,很有天赋啊!...” “呵呵呵!...月儿哪儿有大嫂说得这般好? 只是方才大嫂无意提起,月儿又正好喜欢罢了!” 璃月突然得了一通夸赞,竟有些不好意思。 她紧紧地盯着林静淑的每一个动作,心里满是好奇和期待,不知道接下来几日,会有怎样神秘的丹青之旅。 第186章 回赠大礼 璃月向林静淑整整学了五日的画,终于画出了一幅,她自己很满意的惊世骇俗之作。 她画完便得意地交给师傅鉴赏点评了一番,林静淑什么也未说,被吓了一跳后,只一个劲地掩口而笑,最后勉强地鼓励道: “不错不错!月儿第一次作画,便能画成这般,甚好!...甚好!...” 林静淑本想礼貌地多夸赞一番,奈何实在演不下去了,再多夸一句,都怕自己忍不住要大笑失声。 璃月看着对方的表情,委实不大高兴,却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只看着自己的画,撅着嘴喃喃道: “有这么差吗?!...反正月儿很满意,就想要画一幅这样的画!” 璃月委实很喜欢自己的这幅作品,一时当成了宝贝,还特意寻宫里的画师替自己将画裱了起来。 晚膳后,璃月将卷起的画轴,像珍宝一般抱在怀里,去了御书房外。 慕倾羽此时刚批完奏折,疲惫地舒了口气,端起一旁的茶盏。 自从那晚在御书房外将璃月训斥一顿后,他这些天再未见过她,也不知她的伤有没有痊愈。 今晚时辰尚早,慕倾羽正在犹豫,是直接回养心殿,还是绕去明月宫看一眼。 值守的小太监便进殿来报: “启禀陛下,婉瑶公主求见! 公主说,今晚有重要之物要献给陛下!” “哦?!...”慕倾羽意外地抬眼,没想到,他方才心里正念着,人便来了。 “宣她进殿!...” “是!...” 小太监退出去后,璃月很快抱着她的宝贝进了殿,神情颇有些小心翼翼。 “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璃月低眉敛目地屈膝问安,很是乖巧的模样。 多日未见,慕倾羽这会儿一见她,心早就柔软如泥,可面上却抹不开之前的冷硬。 “公主此番...身子大好了?...” “谢父皇关心!儿臣的身子已痊愈了。” 璃月微微抬头看着慕倾羽,却瞧不清他的神情,不知是不是眼里染上泪意之故。 “这么晚来见朕,所为何事?...” 她方才一进殿,慕倾羽便瞧见了她怀里抱着的卷轴,心里很是好奇。 “儿臣之前得了父皇的心爱之物,自是应该回赠一份礼物给父皇,略表儿臣的心意。” 说着,璃月便双手呈上了怀里的宝贝。 “心爱之物?...公主说的是...” “父皇曾将母妃的画像赐给儿臣!” 慕倾羽这才了然,从太监手中接过璃月呈上的卷轴。 “所以公主便回赠画作给朕?...公主几时这般客气有礼了?...”慕倾羽嘲讽地轻笑了一声。 “想必为这幅画使了不少银子吧?!...” 慕倾羽看着手里的画轴,很是好奇。 “回父皇,这画是儿臣亲手画的,未曾花什么银子。” 慕倾羽闻言一时更惊讶了: “你会画画?!...” “画得不好,若不是想送给父皇,儿臣一定羞于动笔。” 璃月此时很是乖巧羞涩,慕倾羽见状更是好奇,便急着打开了卷轴。 可卷轴打开摊在御案上,整幅画尽收眼底时,慕倾羽委实看傻了。 “公主,你这画得...是何种瑞兽?...” 慕倾羽看着眼前的瑞兽长了四条腿,还有一根尾巴,只看得出是一只动物,却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物种。 璃月被问得有些发窘: “让儿臣...上前给父皇详解这幅画吧,免得父皇看着费神。” “嗯!...” 慕倾羽惊讶又有些不耐地看了璃月一眼,示意她上前。 璃月怯生生地上前,靠至御案边。 她指了一下画卷一侧竖着的几个字,那字写得不大,且不甚工整,慕倾羽一时没在意看。 这会儿顺着璃月的手指,仔细看清了,不经意地读了出来: “舐犊情深!...” 慕倾羽这下才从混乱的脑中理出一点思路。 说起来,这是一幅水粉画呢,地上还画了些青草野花,颜色比水墨画不知丰富多少。 可他方才看了许久,只觉得这怪物看起来硕大且多彩鲜艳,竟没看出来是一头牛。 眼下被璃月这么一指认,方瞧见两只弯曲且不甚显眼的牛角。 那牛的身子画得有些过于肥硕,看上去,又有些像猪。 天哪,慕倾羽活了近五十载,见过的名画无数,今日才算是饱了眼福了。 若是旁人画得,定要被他笑话死,可这是他宝贝女儿特意画了献给他的,他此刻只觉得惊奇,早没了方才端着的架子。 “月儿,你这画得是一头牛?!... 这身子画得这般肥硕,为父方才差点认成一只猪。 看尾巴,又像只麒麟,这头嘛,这两只牛角委实画得太小,更谈不上神韵了! 朕今日才算开了眼界,这世上竟有长成这般的牛啊!...” 说着,慕倾羽竟忍不住轻笑出声。 “月儿,你怎会想起画这么一只...牛送给为父的?...” 慕倾羽一时忍俊不禁,却实在不明白,璃月为何要送他这么一只怪异的牛。 璃月刚完成这幅画的时候,已经被林静淑笑话了许久,这会儿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和难堪,看到慕倾羽开怀,反而很高兴。 “因为父皇属牛啊,孩儿想要父皇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不对,是万岁!所以便想到画一只牛送给父皇!”璃月自得地回道。 “是嘛?!...好!...月儿孝心可嘉,为父甚感欣慰!...” 慕倾羽此番不吝夸赞,却如何也忍不住笑意。 他又对着画端详了片刻,突然觉得很不妥。 “月儿,你这画得不是舐犊情深吗?...小牛犊呢?!...” 慕倾羽一边对着画寻小牛犊,一边问道。 璃月不紧不慢地将画轴往上摊了摊,指着靠近画卷尾端的位置。 “喏!...它在这儿!...” 原来,这是一幅竖版的画,璃月的本意是,要画一只躺在地上的小崽子。 可她不会作画,亦不会布局,所以那只小牛犊不只画得小,还缩在画卷底端,看着很是委屈。 至于要完全表现出“舐犊情深”的意思,画一只伸着舌头正在舔舐幼崽的老牛,那委实是在为难璃月了。 她连牛的模样都画不像,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如何能画一幅像样尽意的画出来? “哦!...这只小宝贝在这儿啊! 可怜它被老牛狠心地踢到角落去了!...呵呵呵!...” 慕倾羽再看下去,真的担心自己的肚子会笑破。 他今日赏这幅画,委实费了大劲,若不是璃月在一旁解读,他还真一时看不懂呢! 他压着笑意仔细看那只小牛犊,总觉得这小牛犊说不出来的怪异。 第187章 只要有爱,便能幸福 慕倾羽仔细地端详那只小牛犊,发现它通体都是白色的。 身子圆鼓鼓的,像一只雪白的球。 通体纯白的牛十分稀有罕见,这画中的老牛应该只是普通的水牛或黄牛,如何能生出通体雪白的小牛犊来? 刚出生的小牛犊自然是没有角的,所以,这牛犊看上去,倒更像是一只猪崽。 “月儿,你这小牛犊怎的画成这般模样?... 为父观之,倒像是一只小猪崽啊!”慕倾羽不解地问。 璃月却没有否认,反而很坦然地回道: “没错,月儿画的,就是一只小猪崽啊!...” 慕倾羽闻言,惊讶地抬头看着她: “为父这只老牛,生了一只小猪崽出来?!... 这画,堪称绝作啊!...哈哈哈!!...” 慕倾羽一时觉得荒诞不已,顿时大笑失声。 璃月见状却没笑,她看着慕倾羽,眼里是异样且热烈的感动和情愫。 “父皇,您终于笑了!... 孩儿此画能搏您一笑,委实画得不错呢!...” 慕倾羽闻言,忙强忍住一些笑意。 “月儿的画,如此...新颖且不落俗套,为父委实是第一次见这么有趣的画。 当真不同凡响,很有意思啊!...” “父皇喜爱开心便好,孩儿画艺确实拙劣。 不过,这幅画是孩儿想了许久,才画出送给父皇的。 父皇许是忘了,孩儿的属相是猪。这头老牛是父皇,这小猪崽便是孩儿了。 如此观之,孩儿委实没有画错啊!...” 璃月指了指画上的老牛和小猪崽,对慕倾羽解释道。 慕倾羽听了璃月的这番话,笑容渐渐收敛,眼眶却微微泛红,心里五味杂陈。 他从未想过,这看似荒诞离奇的画作背后,藏着璃月如此深厚真挚的情感。 他轻轻拉起璃月的手,声音略带哽咽: “月儿,这段时日,是为父不好。 一直以来,为父都未曾真正懂过你的心思,让你受委屈了。” 璃月眼里含泪,却绽放出笑容: “父皇,此事都已过去了。 月儿亦做得不好,去北宸和亲本该征得父皇首肯才好。 那日在殿上,月儿不该这般冒失的。 月儿只是觉得,大乾的安宁需要有人做出牺牲。 而月儿既为大乾的公主,为了大乾的社稷和百姓的福祉,理应承担这份内的责任。 父皇自是一片疼爱之意,不愿月儿远嫁。 可月儿若倚仗父皇宠爱,不愿为国尽责,便当真有损父皇英明,让父皇为难了。” 慕倾羽长叹一口气:“月儿,你不必如此懂事的。 为父并不在意为你担这一点昏聩的名声。” “可月儿在意啊!...”璃月忙紧张地回道,“父皇这般好,怎可为月儿担此恶名? 月儿虽读书不多,从小阿娘便教导月儿忠孝仁义。 母妃若在天有灵,也一定不希望月儿恃宠而骄、不明事理。 月儿知道父皇不舍得月儿,可月儿相信,无论在哪里,只要心中有爱,便一定能过得幸福。 月儿只望父皇莫再难过,好好珍惜和月儿在一处的时日。 月儿亦答应父皇,不管身在何处都会照顾好自己,父皇也是一样。 孩儿只是远嫁,父皇并未失去孩儿。 月儿答应您,日后定回大乾看您!” 慕倾羽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坚定: “想不到,朕的女儿如此知书明理,又有胆识。 这段时日,倒是为父狭隘了! 月儿说得对,咱们父女的缘分,不是千山万水可以隔开的。 你不只是为父的女儿,亦是你自己,是这大乾国的公主。 将来有一日,亦会为人妻,为人母。 为父不该为女儿离开自己身边而伤怀,只要月儿幸福,为父于愿足矣。” 璃月闻言,感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激动地扑进慕倾羽怀里,慕倾羽亦难掩激动。 “那父皇便原谅月儿了,日后再也不会生月儿的气,不理月儿了?!...” “当然不会!...为父并非生你的气,只是气自己无用罢了。 这段时日,终日想着你若远嫁,见不到你该如何是好。 为父委实不该只顾着自己伤心,却这般对你,对不住啊!...” 璃月从慕倾羽怀里抬起头,看着他笑得灿烂。 “父皇宽心开怀便好,月儿从没生父皇的气,不打紧的!” 慕倾羽闻言,亦舒心地笑了。这半个多月来,他似乎已经忘记的笑,今晚都尽数补了回来。 那晚之后,璃月又每日去养心殿用晚膳,休沐日亦总是缠着慕倾羽。 慕倾羽自不会觉得她烦扰,若非他政事繁忙,他恨不得日日都让璃月伴着自己才好。 日子似乎变了很多,璃月尚不满十五岁,便成了待嫁之女。 而慕倾羽虽已尽力放下心结,却终因为不舍,心里一日一日地暗自数着,璃月能伴在自己身边的,越来越少的时日。 日子又似乎什么都未变,璃月每日都能见到慕倾羽。 父女俩每日有说有笑地共进晚膳,休沐日,璃月时常缠着慕倾羽陪她一起逛御花园。 这园里的四时美景,他们都一起看了个遍。 闲暇时,璃月会侍候在慕倾羽书案前。她在一边随意寻一本书捧着,装模作样地,也不知看进去多少,但给慕倾羽端茶递水的事,她却做起来格外用心。 这些本都是奴才们的差事,可她不过是想借机多陪陪慕倾羽而已。 若慕倾羽身子稍有不适,她便要赖在养心殿,不分昼夜地侍疾。 璃月日后不能膝前尽孝,眼下便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能多尽一分心意,便多尽一分。 第188章 一举两得 平静幸福的时日,总是过得很快。 终于,到了璃月和亲出嫁的日子。 整个皇宫都被喜庆的红色所笼罩,而这艳丽的色彩却无法掩盖慕倾羽和璃月心里的离愁别绪。 璃月离京的前一日,便要去养心殿向慕倾羽拜别辞行。 她离京的时候,会有百官送别,会有将她一路送去北宸,并在北宸负责她日后安全的亲卫,光是送亲的仪仗便浩浩荡荡,望不到尽头。 璃月出嫁有那么多人相送,却唯独不会有慕倾羽。 她非但不觉得失落,只觉得庆幸,她怎么忍心让慕倾羽亲自送她离开? 此刻她坐在明月宫的妆台前,身着华丽的嫁衣,头戴璀璨的凤冠,妆容精致却难掩眼角的泪痕。 收拾妥帖后,她一步一步地走出寝宫,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重。 慕倾羽早已端坐在养心殿正殿,他一如往常冷肃的神情,看不出悲喜,不过是在极力掩藏着内心的悲痛。 他看到璃月的身影时,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而又不舍。 “月儿...”慕倾羽的声音微微颤抖。 璃月端庄地走到慕倾羽身前,双膝跪地。 “父皇,孩儿不孝,明日便要去北宸了。 此去尚不知归期,还望父皇保重龙体! 月儿今日特来向父皇拜别,以谢父皇养育之恩!...” 说着,璃月便长磕三拜而下。 此为家礼,女子出嫁前皆要拜别父母,璃月自然也不例外。 可慕倾羽看着眼前在向自己磕头的女儿,心仿佛在滴血。璃月一下一下地磕在地上,更像是一拳一击地磕在他的心上。 方才璃月说拜谢养育之恩,可自己不过才育她两载,她才十六岁,便要孤身远嫁。 慕倾羽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楚,不管面上再如何镇定冷肃,眼泪亦是不受控地夺眶而出。 慕倾羽连忙上前扶起璃月,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月儿,莫再拜了,快起身让父皇瞧瞧!...” 璃月抬头时亦满脸是泪,她站起身,终是忍不住扑进了慕倾羽怀里。 “父皇!...” 慕倾羽将女儿抱进怀里,十六了,过了及笄已算成人,可他总觉得女儿尚小,抱在怀里,还是这般娇弱无力,他委实不放心得很。 慕倾羽牵着璃月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说话。 “月儿,到了北宸,切不可委屈了自己。 若有难处,一定要传信回来!...” 璃月用力地点点头,她不忍让慕倾羽再伤心难过,忙止住了眼泪,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俏皮。 “父皇当真狠心!...”璃月噘着嘴嗔怪道。 “啊?!...何意?...” 慕倾羽一惊,自己的心都快疼碎了,如何有半分力气变狠? “月儿还未嫁出去呢,便成了泼出去的水不成? 父皇只让孩儿有难处时才可传信回来,那不是要让孩儿活活憋死?! 孩儿不管,孩儿明日一离京便会想念父皇,一想念孩儿便要给父皇写信。”璃月不满道。 “如此...甚好啊!” 慕倾羽当是什么事呢,都这个时候了,这丫头竟然还有心情抠自己的说辞。 “为父正不知该如何排解惦念之意,你肯多写信,自然最好。 只是为父观你平时也不甚喜爱舞文弄墨,进宫这么久,这字也没什么长进,怕你不爱写信罢了。” 慕倾羽此时的愁绪被驱散了不少,笑着回道。 “父皇瞧不起人!...既是如此,月儿更要给父皇多写信才是。 月儿不只去了北宸会好好生活,这本事学问也不能落下。 月儿给父皇写信不止可以慰藉思念之情,还可练字,岂非一举两得?!...” 璃月说着,神情竟有了几分得意,一时想到这么好的事,顿时开心不少。 “说的甚是!...不知月儿打算多久给为父写一封信啊?...” 璃月思忖了片刻,爽快回道: “孩儿日日都会想念父皇,一日一封自是少不了的! 可这得看孩儿心情,若是孩儿特别想念父皇,一日一封肯定不够,孩儿想写几封便是几封吧!...” 慕倾羽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如此,这婉瑶公主嫁去北宸便是终日无所事事,整日只惦记着给慕倾羽写家书好了。 璃月见慕倾羽笑得意味不明,顿时不高兴了。 “父皇不信孩儿吗?...还是厌烦孩儿终日给您传信,扰了您的清静?!...” “怎会?!...” 慕倾羽忙敛住笑意,方才的离愁别绪,也不知怎的,此刻似乎被璃月驱散得差不多了。 “为父自然信月儿,又怎会厌烦你?!... 日日能收到月儿的信,为父自是求之不得! 朕的月儿当真优秀,去哪儿都不忘精进自身。 那为父便等着看你一日美过一日的字迹喽!...” “那还差不多!...”璃月这才满意。 她和慕倾羽聊了这许久,心里只觉得时间太短,好希望可以一直这么开心地聊下去。 可对他们父女来说,此刻的相伴也好,欢乐也罢,都如同是天上的浮云,再美也没法儿停留下来,短暂得近乎虚无,转瞬便要流逝了。 璃月心里很明白,她不可能像平素一般,再赖在慕倾羽的寝殿不离开。 可她心里委实煎熬又不舍,总想在离开前再抓住些什么,记忆也好,念想也罢。 恍惚间,她闻见了那股熟悉的香味,夹杂着清淡的药香。 这香味是慕倾羽身上的,他腰间常年佩戴着一只香囊,且缀着一个精致的玉坠子。 璃月平时虽偶尔调皮,却并不无状。 可她眼下就要走了,便不想再顾忌这么多,于是一伸手,从慕倾羽的腰间拽下了那只香囊。 慕倾羽一惊,意外地看着她,却不忍责备什么。 “父皇身上好香啊!可是这个香囊的缘故?...”璃月故作好奇地问。 “嗯,这香囊里装着药用的香料包,是徐瑁之专门给朕配的,说有静心凝神之效,对朕的身子有益处。 所以朕便常年戴着,里面的香料包三日一换。 他定期会给朕送药包来,朕多的便是!”慕倾羽温柔地回道。 璃月看着手里散发着香气的香囊,轻轻地凑近鼻尖闻了闻,似乎有无限的不舍和留恋,那上面沾着慕倾羽的体香和味道。 “父皇可否割爱,将这个香囊赐给孩儿?...”璃月抬眼期待地问。 第189章 此去北宸 慕倾羽自是明白了什么,忙回道: “不值什么,喜欢拿去便好! 如果可以,为父愿不惜所有换你留下,可惜...” 慕倾羽的神情落漠,忍不住地伤感。 璃月却轻笑了一声: “父皇怎可不惜所有?...身外之物便罢了,父皇最该珍惜和保重的,是自己的身子! 孩儿此去北宸,父皇切莫惦念。 孩儿方才亦并非说笑,定会日日给父皇写信。 左右父皇给孩儿陪嫁了那么多奴才和亲卫,委实不用怕没人手送信呢! 父皇到时候,莫嫌月儿烦扰便好!...” “怎会?!...”慕倾羽强忍着忧伤,微笑着回道。 时辰已然不早,再怎么留恋,终须分别。 璃月不欲这般忧伤的气氛继续蔓延,于是轻松地问: “去年元月之后,父皇陪孩儿逛城隍庙时,孩儿替父皇求的平安符,父皇可还戴着?...” 慕倾羽顿了片刻,从脖颈间掏出了那个不甚精致的小香囊。 “月儿说的可是这个?...” 那香囊已经很旧,因做工并不考究,针脚都有些散开了。 因里面装得是璃月特意给他求的平安符,慕倾羽才终日宝贝似的,贴身戴着。 他正寻思着,命人给他做个精致些的香囊替换呢。 璃月见状,两眼放光,开心地掏出来一个新的香囊,递给了慕倾羽。 “父皇换这个香囊用吧!...” 慕倾羽接过香囊,在手心端详。 那香囊的做工委实不比他脖颈间的好哪儿去,囊袋上的花色绣得歪歪扭扭的,慕倾羽不通此道,但一眼见了便想笑。 不过,他此刻硬是忍住了,想必这是璃月亲手做的。 不然,他随意找个宫女,手艺至少比她精进十倍。 璃月见慕倾羽看着香囊发呆,却许久都不言语,便不好意思道: “孩儿自知手艺浅陋,从小手笨,阿娘的本事,一半都未学到。 不过,这个香囊结实啊!父皇先将就用着,等月儿将来手艺精进了,再做好的遣人给父皇送来!...” “挺好的!...”慕倾羽忙回神,“你做这个,想必费了不少心思吧?...” 璃月羞涩地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回道: “孩儿所有的贵重之物,皆是父皇所赐,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可以送给父皇。 本想着,缴一把头发,编成漂亮的发结送给父皇的。 可前阵子孩儿读到孝经,上面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后来,孩儿又听春华说,只有夫妻才可剪发互赠或编成结,意为结发之意。 唉!孩儿委实读书少,差点闹了笑话。若真这么干了,父皇这会儿定被月儿气坏了!” 慕倾羽听着璃月调侃自己的话,竟不经意地轻笑出声。 “不会,月儿送什么给为父都好,为父不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 “父皇喜欢便好!今日时辰不早,孩儿回宫安置了,父皇也早些安置吧!...” 璃月微笑着叮嘱道,离别的话也说了许多,她不愿亦不敢再提起只言片语。 “嗯!...跪安吧!” 慕倾羽亦是一样,看着璃月起身向自己行礼,而后目送她转身离开。 直至璃月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慕倾羽视线才变得模糊。 她的女儿终于要离开了,今夜对慕倾羽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翌日寅时,璃月便起身梳妆,卯时天尚未亮,她便坐上鸾驾出了宫门。 今日休朝一日,百官皆需在城门口跪迎鸾驾,而后亲送公主凤驾出城。 公主远嫁和亲,不比皇帝平素嫁女儿,出嫁的仪式乃是国礼,自是隆重非凡。 璃月今日身着的嫁衣华丽无比,比昨日见慕倾羽的那件更显尊贵端庄。 那用金线绣制的凤凰图案栩栩如生,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头上的凤冠镶嵌着无数颗璀璨的宝石,每一颗都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仿若璃月此刻心中的不舍与坚定。 璃月精致的妆容虽美,却被眼角不断滚落的泪珠所浸湿。 她坐在鸾车里,终是尽力让自己平复了心情。 她并非这般坐在车里,不声不响便可离京。 一会儿鸾驾靠近城门,她是要下车,接受百官的朝拜和送别的,万不可如此失态和失仪。 送亲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尽头。 足足有数千人之多的送亲队伍,从皇宫一直延伸到京城的大街。 京城的百姓们闻讯纷纷涌上街头,为这位勇于替大乾去敌国和亲的公主送行。 车驾很快到了城门处,璃月在春华的搀扶下,走下鸾车。 她此刻已是镇定自若,端庄典雅又不失威仪雍容。 任谁见了她此刻的模样,亦无法想象出,她昨日在慕倾羽面前撒娇时的神情。 百官们身着朝服,整齐地排列在上京城的城门口处,每个人脸上都恭敬严肃。 年迈的礼部尚书颤巍巍地走上前来,手里捧着象征和亲的文书与信物,浑浊的眼中满是不舍。 “公主殿下,此去千里,愿您平安顺遂,两国交好,皆赖公主之德!...”言罢,深深一礼。 璃月忙轻轻抬手回道: “大人请起,本宫既为公主,自当为家国谋福!...” 她的声音清脆却坚定,在寂静的长街回荡。 送亲的乐声缓缓响起,那悠扬又哀伤的曲调似在诉说着离情别绪。 百官们齐齐下跪,高呼: “臣等恭送公主殿下!... 愿公主殿下此去北宸,福寿绵延,平安顺遂!” 呼声震天,久久不绝。 璃月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望向巍峨的皇宫。 她咬了咬下唇,终于登上鸾车,轻轻地放下车帘。 鸾车缓缓启动,向着京城外的方向行去,只留下一路的落寞与期待,交织在上京城的上空。 第190章 越行越远 慕倾羽一直站在城楼的最高处,目光始终紧紧跟随着璃月的身影。 他看着璃月一步步地走近马车,而后车驾向城门外驶去,他心里的悲痛如潮水般汹涌。 眼看着鸾车出了城门,慕倾羽转瞬跑去了城楼外侧,而后,他一直不舍地看着远去的车驾。 “月儿……”慕倾羽轻轻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和颤抖。 已是入冬的时节,风刮在身上如刀子一般冷硬,可慕倾去却浑不在意,冷风再刺骨,却不及他此刻心里半分煎熬。 “陛下,公主鸾驾已出了城门,高处风大,咱们回宫吧!...” 伴在一旁的孙和泰见状,心疼地提醒。 慕倾羽一瞬不瞬地望着远处: “车驾才出城,朕还想再送一会儿!...” 他看着璃月的鸾车越行越远,却在数十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慕倾羽心里一惊,随即看到一个小小的红色人影,从车驾里出来站立,似乎在对着自己远眺凝望。 璃月此刻瞧见了城楼顶端那个模糊的人影,距离太远,并瞧不太真切,但她确定,那一定是她的父亲。 她对着那个身影,跪倒在地,长磕而下,又拜了三拜。 慕倾羽对着那个小小的红色身影,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 他的眼睛再胀痛模糊,硬是逼着自己在冷风中凝视着璃月。 璃月三拜后起身进了车驾,仪仗队伍再度行进,终究越行越远,最后,成了一条模糊的细线。 慕倾羽依然不舍地远眺,茫然地问: “和泰,你说朕是不是这世上最残忍的父亲? 将这般年幼的女儿嫁去这么远的地方,她日后若受了委屈该怎么办? 你说,月儿能照顾好自己吗?...” 孙和泰轻叹了口气,宽慰道: “陛下委实思虑过重了!奴才观之,应该说世间少有父亲,能像陛下这般疼爱公主才是! 至于公主日后的安稳,陛下亦不必忧虑过多!...” 慕倾羽不解地看了孙和泰一眼: “朕许是问错了人,和泰又怎能体会朕为父的心情?!...” 孙和泰尴尬地笑了一声: “陛下说的是,奴才此生自是没有做父亲的福分了。 但奴才方才,并非是妄言宽慰陛下。 奴才伺候陛下这么多年,其余几位公主皆是奴才看着长大的。 依奴才所见,婉瑶公主虽然最年幼,且比她的长姐们年幼了十多岁,但能力和胆识,都非她的长姐们所能及。 陛下有女如此,确当欣慰啊!...” 慕倾羽转身离开护墙,与孙和泰说了会儿话,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语气随意轻松了不少。 “你这老叼奴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月儿一介弱女,又才十六岁,何曾做了什么体现能力与胆识的事? 朕的其余几个女儿从小娇养在宫中,言行举止、起居礼仪都是按公主的规矩教导。 你莫不是想说,朕的月儿从小流落在外,和她的长姐们比,言行无状,委实粗鄙?...” “冤枉啊!...老奴怎会有此意?”孙和泰忙抱屈道。 “老奴所言,句句肺腑啊。 倒是陛下方才所言,难免有失偏颇。 陛下这么快便忘了?眼下才送公主和亲离京,公主应下和亲时,尚不满十五啊。 老奴出身寒微,公主此举为国为民,很令老奴敬佩。 老奴前些日子出宫办差,偶然听见上京的百姓议论此事,对公主皆是夸赞之意啊。 老奴没读过什么书,亦不懂什么大道理,到了这个年纪,自是明白,一个人若想成事,定要想旁人所不能想,容旁人所不能容,忍旁人所不能忍。 从这点来看,公主小小年纪,已然胜过一大半人了!...” “哦?!...”慕倾羽闻言,心情明显舒畅不少,下城楼台阶的脚步便坚定了几分。 “月儿...确实与朕另外几位公主不同。 朕从小未伴在她身边,甚至她十四岁之前,朕都不知她的存在。 所以,朕平素对她实在不忍约束苛责。 再加上朕的其余子女们皆已成婚出嫁,朕膝前委实冷清,便对月儿格外宠了些。 可惜,如今连这份天伦之乐,亦失去了!...” 慕倾羽说着,难掩失落与惋惜。 “陛下何故感叹?...”孙和泰忙宽慰,“公主昨日拜别陛下说会每日给陛下传信,亦说日后会回大乾探望陛下,怎可说失了天伦之乐?...” “宽慰之语,不这般说,还能怎样说?!...”慕倾羽一脸的不信。 “旁人说的,奴才不知,可婉瑶公主说的,奴才还是信的,陛下拭目以待便是!...”孙和泰笑着回道。 慕倾羽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终是释然地笑了。 ...... 璃月遥遥拜别完慕倾羽,一坐进车,整个人便像卸去了力气一般。 不多时,便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许是压抑地太久,她越哭越伤心,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春华伴在身侧,实在心疼地看不下去了。 “公主方才这般坚强,眼下怎的伤心太过? 再哭便要伤身子了,日后旅途劳顿,公主要保重才是啊!” “本宫方才怎可哭泣?又如何敢?... 无论如何都得压着,满朝文武看着,父皇虽不在,本宫若掉一滴泪,他定会很快知晓。 本宫怎可让父皇忧心?!... 这会儿才安稳,无人瞧见,只要本宫愿意,哭死亦可!” 璃月听了春华的劝止,心里自是明白轻重,只是面上难免发泄情绪,取过春华手里的巾帕,边擦边嘟囔道。 “呸呸呸!...公主怎可说这般不吉之语?!...”春华忙避讳道。 她知璃月只是心情不佳,并未再多说什么,心道,总该逗她开心些才好。 “咱们此番才出京,山高路远,公主不知说话没个避讳,还竟说胡话!”春华不悦道。 璃月擦尽了泪痕,这下倒轻松了些,不解地问: “本宫何曾说错话了?...” “奴婢不是人吗?...公主怎的说无人瞧见?!...”春华笑着回道。 璃月瞥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轻笑了一下。 第191章 如同禁脔 璃月缴着手里的巾帕,长舒了口气道: “春华说的极是,本宫已然离了上京。 眼下已入了冬,路上还要耽搁一两个月,且越往北,越是寒冷。 本宫答应父皇要照顾好自己的,哭一下便好,万不可再使性子了!” 春华闻言,这才放心些。 “公主能宽心便好,奴婢伺候您也安心一些。 咱们公主果真是个明事理又坚强的姑娘!...” “得了吧!...莫拿本宫当孩子哄!”璃月不屑回道。 “本宫眼下可没心情听这恭维之语!... 哎!...本宫眼下除了尊贵的身份,便只能依倚靠春华的照应了!” “公主安心,奴婢自当不负陛下隆恩,尽心伺候!...”春华温和地回道。 璃月有些慵懒地挑开窗帘看向车驾的后方。 除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队伍,还有广阔得似乎没有边际的原野。 那亦是她回到大乾的路,但此刻,她并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踏上归途。 ...... 璃月跋山涉水了两个月,路上还经历过数日的风雪,终于抵达了北宸的都城炎阳。 车驾进入炎阳城时,并没有她想象中盛大的欢迎人群。 北宸皇帝只派了司礼官和,数百名奴才迎接,还有乐队在奏着欢快却有些潦草的乐曲。 这样的礼节,委实有些怠慢。 可素闻北宸民风彪悍,不如大乾尚礼。 且此番,北宸一直以战胜国的姿态自居,是以,态度倨傲一些,亦没什么可奇怪的。 璃月见此状况,便没有下车驾,径直坐在车驾上进了城。 她好奇地撩开窗帘,见炎阳的街市上还算热闹。 此地天气明显比大乾寒冷不少,人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达官贵人们更是披着华丽的裘皮大氅。 璃月的车驾一路向着皇宫而去,到了宫门口,这才缓缓停下。 北宸皇帝并未亲自前来迎接,璃月心中虽有不满,但面上依旧保持着端庄与从容。 她在春华的搀扶下,优雅地走下车驾。司礼官赶忙上前,恭敬地行了礼,便引着璃月往宫殿走去。 进入宫殿,只见北宸皇帝司战野高高在上地坐着,眼神中透着几分审视。 璃月不卑不亢地行了礼,司战野这才露出一丝笑容道: “婉瑶公主远道而来,辛苦了!” 璃月微微欠身,回道:“本宫能为两国和平交好而来,不觉辛苦。” 北宸皇帝点了点头,对璃月寒暄道: “公主旅途劳顿,先安顿下来歇息吧!要事,朕改日再与公主细谈。” “谨遵陛下旨意!...” 璃月长途跋涉了这么久,确实很累,便未再坚持,行礼后退出了大殿。 璃月和她近身的宫女和内侍们,被安排进了毓秀宫安置。 她的亲卫中,留了数十位在毓秀宫当值,其余的,暂时安排进了护卫皇宫的神机军。 在这陌生的宫殿中,璃月开始了新的生活。 她的毓秀宫地势有些高,她打开寝殿的窗眺望远处,觉得北宸皇宫巍峨有余,却太过庄严肃冷,令人心里不自觉地生出压抑之感。 璃月眼下名义上是大乾送来和亲的公主,是北宸皇宫的贵客。 但其实,司战野一日未正式召见她详谈和亲之事,她便只是徒有虚名,在北宸的一切都尚未定下来。 她并不知自己未来的夫婿到底是谁,样貌如何。 她在大乾时亦打听到一些闲言碎语,知道司战野属意将她许配给他的长子司景洪,亦知司景洪有些痴傻。 只是两国定下亲事时,北宸的国书和给大乾的正式婚书上,皆定下璃月为北宸国太子正妃。 但可笑的是,北宸直到此刻尚未正式册立太子。 如此,不管司战野的私心如何,司景洪便不是璃月名正言顺的待嫁夫婿,而她和亲之事,亦没有一个最终确定的说法。 璃月已安顿在毓秀宫数日,司战野似乎并无正式召见璃月的意愿。 而在这陌生的皇宫里,璃月除了身边的近侍和奴婢,一个人都不认识。 虽饮食起居被招待地尚可,但这样的日子,委实如同禁脔一般。 这日,璃月委实觉得在宫里闷得憋屈,便让春华带着两名小宫女,陪自己出了毓秀宫。 璃月在宫院里闲逛着,北宸的皇宫,看宫院和殿阁的布局,委实应该比大乾的皇宫地界宽敞。 璃月人生地不熟,逛起来便没什么忌讳,左右,她只要不迷路,认得回毓秀宫的路便成。 她一路上遇见不少妃嫔和随侍的宫女,她是从对方的服饰装扮上判断出来的。 因她一个人都不识,又无人引见,旁人看她的眼光,皆是打量和异样,或偶尔透出嫉妒与不善。 而璃月只能故作从容和镇定,她一路走来不到半个时辰,已经遇见了不下十位妃嫔。 看身后跟着的奴才数量,应该都是一些低位分的妃嫔。 不过,由此可见,司战野的后宫十分充盈,数量之多,她的父亲不及万一啊。 璃月心里这般思量着,不知不觉地,便逛到了树木植被较充盈的御花园。 北宸的冬日虽异常冷冽,今日的阳光却十分和暖。 璃月路过一片向阳开阔的草地,寻了一块可以作凳子的石头,便坐下歇会儿,顺便晒晒太阳。 她长舒了一口气,算上赶来北宸两个月的奔波劳顿,她已许久未享受过这般松快的光景了。 璃月对着阳光微微闭上了眼,正万分惬意时,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层阴影笼罩,仿佛阳光瞬间被乌云完全遮蔽了一般。 璃月奇怪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群自己完全不认识的女子。 为首的女子约莫不惑之年,衣着和发饰都很是华丽,身后跟着宫女太监共计十数位,皆是随侍她的奴才们。 璃月心里的第一反应便是,眼前的这位定是司战野的宠妃。 至于姓甚名谁,是宫里的哪位娘娘,她此刻自是无从知晓。 第192章 倒是相配 “哟!想必这就是大乾来的婉瑶公主喽?...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这位宠妃说起话来很是倨傲,随即又微微一笑。 “不过,你看起来和本宫的轩儿倒是相配!” 璃月闻言心里不悦,她尚不认识眼前的女子,对方言语这般傲慢轻佻,对自己似有调笑之意。 可璃月初来乍到,将怒意挂在脸上与对方顶起来,并非明智之举。 于是,她微微笑了笑: “本宫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国休战止戈,和平交好。 不知这位娘娘是?...”璃月好奇问道。 “这位是申贵妃娘娘,公主还不快见礼?!...” 那妇人身旁的一位大太监忙提醒道,语气似乎比他的主子还倨傲几分。 “璃月见过申贵妃娘娘!...” 好歹算长辈,璃月礼貌地福了一礼。 申绿如见璃月还算乖巧的模样,倒是像看中了一件贵重且合意的首饰一般。 璃月的样貌自是无可挑剔,只是她今日一身常服,远没有那日进大殿见司战野时端庄雍容,看在申绿如的眼里,委实有些素净。 申绿如心里有些嘲讽,莫不是这乾国将银子都充了嫁妆赔给了大宸?堂堂公主竟这般寒酸。 “本宫今日偶遇公主,甚是有缘。 来!...初次相见,一点薄礼,给公主添妆!” 说着,申绿如牵起璃月的一只手,将腕子上一只镶嵌着宝石的金镯子,直接褪到了璃月的手腕上。 璃月见自己手腕上平白多了这么一件宝物,一时惊讶。 “这如何使得?!...有道是,无功不受禄。 璃月怎可受娘娘如此贵重的见面礼?!...” 说着,璃月便着急地想要褪下镯子。 “诶?!...”申绿如忙摁住了璃月正在褪镯子的手。 “本宫送出去的东西,还从来没有被退回的道理。 公主当真不给本宫一点薄面?!...” 璃月正不知该如何拒绝,身旁的春华忙行礼道: “启禀娘娘,我家公主平素一向装扮得素净,不甚用得上这般贵重的首饰。 娘娘的心意,公主自是心领了,亦很感激。 只是为免拂了娘娘好意,亦免得浪费了这般贵重之物,还请娘娘收回宝物!” 申绿如闻言,脸色黑得简直如雷雨前的天空一般。 “主子说话,哪儿有奴才插嘴的份! 素闻大乾国乃礼仪之邦,竟能教导出这般知礼守矩的奴才?!...” “大胆奴婢,竟敢对申贵妃娘娘无礼?!...” 申绿如的贴身大太监忙斥责道。 春华见状,只好赔礼: “奴婢失言,望娘娘恕罪!” 璃月见眼前的境况,心里正纠结盘算着,这礼收或不收,她总得选一样。 看来,她今日出宫散心委实没看黄历,早知道,便改日了。 可事到如今,她已然躲不掉了。 正犹豫间,那大太监又耀武扬威道: “申贵妃娘娘的礼,可不是随意送的! 公主能得娘娘的青睐,实乃荣幸之事,怎还这般不知好歹?!...” 说着,那老太监还阴阳怪气地轻哼了一声,仿佛比他的主子还气愤似的。 璃月心里不再纠结了,本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观这个申贵妃,在这北宸皇宫定是个霸道且强势的存在。 自己收了礼,日后便被迫与她攀上了关系,不知她日后对自己,会有什么利用和阴谋。 可若当场黑下脸来拒绝收礼,那便是立刻将这个女人得罪了。 自己对这个陌生的皇宫一点都不了解,眼下得先尽力让自己立足才可。 两害相权取其轻,璃月忙笑着开口道: “承蒙娘娘厚爱,璃月受宠若惊,此等厚礼,委实受之有愧,不敢轻率呢! 可既蒙娘娘错爱,怎敢拂了娘娘一片好意? 如此,璃月便恭敬不如从命,舔着脸收下了!” “如此便好!...本宫就喜欢爽快之人,最讨厌矫揉造作、惺惺作态。 看来公主是个识趣懂事、知进退的,和本宫很是投缘!” 璃月忙赔笑着低头颔首,似乎很赞同对方所言。 申绿如顿时轻松了不少,似乎心情大好。 “哎呀!...今日天气委实不错,本宫还要四处逛逛,顺便赏赏景晒晒太阳。 公主请自便吧!...” 说着,申绿如转身便要离去。 “娘娘好走!...”璃月忙福身回道。 看着一群人走远,璃月终是松了口气。 “公主,您没事吧?!...奴婢无能,方才让您受委屈了!”春华忙心疼道。 璃月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如何能怪你呢?...你已经很尽心了。 要怪,也该怪本宫今日不该任性,应当安稳地待在宫中才是!” “公主又不是来坐牢的,怎可终日不出宫门?如此,岂非成了禁足的囚徒?!”春华气愤道。 “唉!...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的! 本宫今日出了趟毓秀宫,收获委实颇丰啊!” 璃月嘲讽道,将腕上的镯子对着春华晃了晃: “瞧这成色,当真价值不菲呢!... 也不知,这申贵妃到底看上了本宫什么,想对本宫如何。 初次见面,竟莫名其妙地,对本宫出手如此大方,且还逼着本宫收礼!” 璃月一脸的疑惑,还有些担忧。 春华亦是如此,她们主仆谁都明白,申绿如这个女人绝非善茬子,只是想不明白,她到底为何如此。 “公主,奴婢方才听她提了一句,她说公主与她的轩儿般配! 她说的轩儿,定是宸国陛下的皇子之一,她要公主嫁给她儿子?!” 春华惊讶且疑惑地问。 “本宫亦听见了!...本宫在大乾的时候便问过大哥,她口中的轩儿,定是北宸三皇子司景轩。 只是本宫不解,本宫待嫁的是北宸太子。 这个女人如何敢这般无礼且明目张胆? 事关北宸储位,她的儿子只排行第三,且为庶出。 从未听说,北宸皇帝有立她的儿子为储君之意。 她今日对本宫所言,竟一点不知避讳,甚至可以说是肆无忌惮。 就不怕被有心之人听了去,甚至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璃月对春华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但她一时无解。 忽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惊天的事。 “除非...她有意让她的儿子夺储,且她觉得,此事十拿九稳!...” 春华闻言,惊讶地大吸了一口冷气。 第193章 一脸凌乱 “公主慎言!...” 春华忙止住了璃月的话头,即便四下无人,她们说的再小声,这样的话题,在毓秀宫外提起委实很危险。 “今日逛了许久,公主亦乏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宫吧!” 说着,春华忙小心地去扶璃月。 这一番折腾,璃月自是没了再继续游玩的心情,便顺从地随春华回宫了。 璃月心情恹恹地回了毓秀宫,尚未歇息片刻,她便坐到书案前,拿出了信签纸,她今日尚未给慕倾羽写信呢。 她在来北宸的路上,每晚下榻官驿,便会写信。 眼下进了北宸皇宫,写信成了她每日必做的事,仿佛成了她心里的寄托一般。 一则,她的日子委实有些无聊,完全不如在大乾时自由自在,她很想念慕倾羽,写信是她唯一可以排解思念的方式。 再者,这是她离开大乾时,答应慕倾羽的事。她既开了口且做了保证,如今若食言,慕倾羽定会惦念和担心的。 不过,璃月信里所提,皆是她今日行到哪儿,看见了什么好看的景色,到了北宸吃了什么好吃的,都是些日常琐事而已。 所报皆是平安,表达的情绪亦是开心喜乐。 这段时间进了北宸皇宫,种种烦恼忧思以及困惑,她从未在信里提起只言片语。 璃月明白,她在北宸皇宫里是特殊的存在,虽然毓秀宫的几十名奴才,皆是她从大乾带来的,但她的言行和日常,根本逃不出北宸皇帝司战野的眼睛。 她给慕倾羽的信,只能是家书,但凡有一个不该说的字,那封信不但送不出去,还会给自己惹来祸端。 这个道理,她明白,慕倾羽自是更明白,因此,偶尔给她的回信,亦是如此。 今日,璃月心里委实有些烦闷,提起笔来,却一时想不出什么欢快的事。 不过,思忖片刻,她便想到了想写的内容。 她之前日日说自己很开心,说北宸的吃食很美味。 可北宸那么冷,相比大乾委实苦寒,哪儿有大乾那么多好吃的? 至于开心,怎会有人日日开心、事事顺意? 她今日便很不开心,且她还不能在信上提起一个字。 不过,她今日实在有些憋不住了,委实不知该如何排解愁绪? 她脑子里闪过当年第一次见到慕倾羽的情景。 从那时起,璃月便相信,他们之间定是骨肉至亲,彼此仿佛会有骨肉间才会有的感应,她不必说得很清楚,她的父亲亦能感受到她的喜怒哀乐。 于是,璃月眉头展开,在纸上落了笔。 不多时,一封信便洋洋洒洒,跃然纸上。 父皇敬启: 月儿于北宸皇宫一切安好,勿念。 月儿今日在宫中四处游览,见了不少新奇景致。 这些日子,亦尝了诸多北地风味,虽说与大乾不同,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北宸的气候寒冷,孩儿有时难免会思念大乾的温暖,和伴在父皇身边的种种美好。 孩儿深知身处此间,凡事皆需谨慎,言行皆被瞩目。 但今日孩儿心中实有愁绪,这宫中的日子看似平静,实则如履薄冰。 孩儿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了这四方的宫墙之内,虽衣食无忧,却失了自在洒脱。 想起往昔在大乾时与父亲相伴的日子,委实无忧无虑,且能肆意开怀。 如今却只能靠信上的聊聊数语,以慰相思之意。 不过父皇放心,孩儿会照顾好自己,亦会谨记与父皇的约定。 愿父皇一切顺遂,身体安康! 女儿璃月叩上! 璃月将信塞进信封密封好,而后轻叹了口气,眼里似乎染着泪意。 她在毓秀宫安顿下来已近十日了,北宸皇帝如同将她遗忘了一般。 除了她刚进皇宫时,见了她一面,不知何故,拖着对她的正式召见。 可璃月来北宸前,怎么也未料到,自己眼下成了一只笼中鸟。 她来和亲是为了大乾能尽快收回木铎城,她的亲事一日未定,北宸便以尚未完成和亲的理由拖着。 好在她此番来本宸,只带足了辎重和数千人数的送亲仪仗。 那五十八万两黄金的陪嫁,自是要等木铎城归还大乾之日,再尽数运来北宸。 饶是如此,璃月亦不想再坐以待毙了,她可不能在眼前这般压抑的日子里煎熬。 北宸皇帝将她晾着置之不理,她便自己去求见。 无论如何,她都要得一个确切的说法,她和亲的事不可这般荒唐无稽,她更不可再糊里糊涂地,在这北宸皇宫里继续做个禁脔了。 今日遇见的人和事,委实耗尽了璃月的最后一点耐心,她已经无奈地被申绿如盯上了。 她可不想无端卷入北宸内宫的纷争。 于是,第二日朝会后,璃月便去了御书房外求见司战野。 可璃月在殿外等了许久,亦不见禀报的太监宣她进殿。 最后,当值的太监出了殿,却未让她进殿面圣,而是宣起了司战野的口谕。 “陛下有谕: 问婉瑶公主,近日在我大宸,饮食起居可有不妥?我大宸是否招待不周,怠慢了公主殿下?” 璃月恭敬地回道: “自是没有,璃月平素日常,皆安好妥当。只是...” 尚未等璃月说完,太监立刻抢过话头,继续宣圣谕。 “既如此,婉瑶公主安心在宫中便可。 朕已年迈,膝下空虚,多养一个幼女又何妨?! 我大宸尚未立太子,眼下让公主与谁成婚? 那座空城,朕要派军队和官员看守,除了耗费大把的银子外,一点用处都无。 公主的父亲亦是高明,许诺给我大宸的陪嫁,一块金锭都尚未让公主带来大宸。 和亲之事,该急的是朕,公主急甚?! 朕今日政务繁忙,无瑕召见,公主且回宫安心将养,切莫胡思乱想、庸人自扰! 钦此!” 太监絮絮叨叨地宣完口谕,便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开了,留璃月站在原地,听得一脸凌乱。 第194章 三生有幸 璃月听完圣谕愣在原地片刻,反应过来后便气笑了。 怪不得慕倾羽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骂他是老匹夫和老屠户呢! 璃月此番才知,他不止喜战好杀戮,性格还很乖张古怪。 这圣谕分明就是训斥她的,她尚且没有司战野儿媳的名分呢,这老家伙倒是一点都不客气,无礼地将自己拒之门外便罢了,竟然以公爹自居教训起自己来了。 璃月很是生气,扭头便离开了。 回到毓秀宫,她便将求见司战野的事,详细地写在了给慕倾羽的信上。 当然,她只是详细地陈述事情的经过,并不会表达任何内心的情绪。 尤其是方才太监对她宣的圣谕,璃月记性极好,几乎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慕倾羽。 她知道自己送出的家书都会被严格审查后,才会被传回大乾。 既非国政,亦不涉及北宸私密,这封家书没有任何被扣的理由,定会被送到慕倾羽的手里。 方才那一通圣谕既已公开宣示,更是没有不可对人言的道理。 璃月就是故意将他的圣谕传回大乾,告知慕倾羽,看司战野那老匹夫羞是不羞,也算给自己出口恶气。 璃月封起信件后,命春华将信交给负责送信的亲卫,长舒了一口气。 她发出的信,虽有专门的亲卫护送,但即便快马加鞭,送到慕倾羽手里,亦要半个月的时间。 所以,她收到回信,至少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慕倾羽事忙,不会每日都回信,但是隔两三天便会回一封信,虽言语内容简短,但璃月对回信很是期盼,一个月下来,收到的回信不下十封。 璃月一时没了去找司战野讨要说法的心思。 平时,亦挑午休时分,宫院中人走动最少的时辰出宫遛弯散心。 可不管璃月如何隐忍,她在北宸皇宫的日子,注定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的。 那日一早,她刚用完早膳,春华便递给她一份请柬。 大红底色烫金花样的信签纸,看着很是高调喜庆且华贵,璃月尚以为是婚宴的请柬呢。 “这是哪里送来的?!...”璃月接过请柬时,好奇问道。 “紫宵宫,申贵妃遣人送来的!”春华有些不安地回道。 璃月眉头一皱,脸上满是厌烦和不屑的神情,同时,亦透着紧张与不安。 她忙拆开请柬,内容简短却不失庄重诚恳。 敬呈婉瑶公主: 公主远嫁至大宸,实乃两国幸事。 本宫忝居贵妃之位,尚未尽长辈之谊正式款待于殿下,念及殿下为和亲而来,心里着实觉得失礼怠慢。 本宫特于三日后在紫霄宫设下薄宴,盼公主拨冗莅临,届时与本宫畅叙情谊,共赏佳肴。 璃月读完请柬,不禁讽刺地冷笑了一声。 “公主,申贵妃因何给您发请柬?...”春华好奇问道。 璃月撇了撇嘴回道: “那只金镯子,本宫仔细妥帖地收在匣子里,不敢带呢! 怕带在腕子上,委实烫手! 这会儿不就来了,这么贵重的礼,哪儿有白收的道理? 咱们这位贵妃娘娘甚是知书达礼,念及本宫为两国交好远嫁而来,要尽长辈之谊,款待本宫呢!” “那公主此番只能去喽?!...”春华不安地问。 “不然呢?...她只是请本宫去吃顿晚膳,本宫以何理由拒绝合适? 若是称病,她定然立刻杀过来,还要带一位太医来给本宫诊治! 本宫眼下是,去赴宴麻烦,不去更麻烦!...” 璃月叹息着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的无奈。 “那公主去便是了,去赴宴,便可知晓,那申贵妃到底意欲为何了。”春华若有所思道。 “只好如此了!...”璃月轻叹了口气回道。 三日的时间过得很快,那日傍晚,璃月委实好生打扮了一番,准时去了紫霄宫。 她进了紫霄宫正殿,便向申绿如恭敬地行了一礼。 申绿如看着心情很是不错,竟有几分和蔼道: “公主快免礼!本宫等候公主多时了。 哎呀!...公主今日当真俊俏,本宫看着,都快移不开眼了! 轩儿,快来见过婉瑶公主!...” 璃月这才注意到,这大殿上还坐着一位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 听申绿如的称呼,便是北宸三皇子司景轩了。 司景轩头顶簪着金冠,一身华贵的皇子服饰,很是器宇轩昂。 他起身对璃月揖了一礼: “素闻婉瑶公主大名,今日得见,本王荣幸之至!...” “齐王殿下有礼!...”璃月忙福身回礼。 这司景轩虽尚未娶正妃,侧妃侍妾倒已经娶了十几位,并早已出宫,封王另立府院了。 司景轩行礼后抬头,仔细瞧定璃月后,一双眼简直盯直了。 世间竟有如此绝色,司景轩心里惊叹不已,觉得他王府那十几位妻妾当真是些庸脂俗粉。 眼下若让他将府中妻妾尽数遣散,迎璃月入王府,他怕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申绿如见她儿子这副色欲熏心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到底是初次相见,又是她设宴将两人凑到一起的,怎么也要顾些颜面。 “嗯哼!...”申绿如故意干咳了一声。 可司景轩竟毫无意识,丝毫没有反应。 申绿如有些恨铁不成钢,男子好色并无甚稀奇,可像她儿子这般没出息,委实丢人。 “轩儿!...还不快请公主入座! 这般待客,岂非失礼?!...”申绿如忙提醒道。 “哦!...公主快请坐,切莫受累损了玉体!” 司景轩这才醒过神来,若非在大殿上,奴才们都盯着,他定要上前亲自将璃月扶到座上不可。 这会儿宴席尚未开始,司景轩尚未饮酒,可眼神却愈发迷离,举止也开始变得轻浮起来。 他本坐在璃月对席,此番却故意坐到璃月身侧,将身子凑近璃月,轻声细语道: “公主真乃天人之姿,本王今日有幸与公主同席,实乃三生之幸!...” 璃月眉头一蹙,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冷淡地回应道: “齐王殿下过奖了!...” 第195章 乱成一团 然而,司景轩并未察觉到璃月的不悦,反而变本加厉。 他瞧见璃月纤细白嫩的手,便急不可耐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 璃月见状,忙抽回手,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语气亦带上了明显的怒意: “齐王殿下,请您自重!...” 申绿如见势不妙,忙呵斥道: “轩儿,怎可对公主这般无礼?!...” 可司景轩却不以为然,他今日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竟不顾场合地脱口而出: “母妃,儿臣今日对公主一见倾心,还望母亲成全!” 璃月听了这话,心里更是气愤不已。 她站起身来,冷笑道: “尚未开席,齐王殿下莫不是喝多了?! 本宫乃大乾公主,代嫁的夫婿是宸国的太子殿下。 还望齐王殿下莫要开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 说罢,璃月便生气地便拂袖而去。 申绿如看着璃月离开的背影,脸色阴沉得可怕,她怒视着司景轩,低声骂道: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坏了我的大事!!...” 司景轩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委实有些不妥,如梦方醒一般,一时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母妃,孩儿从没见过婉瑶公主这般美的女子。 一时情不自禁,便有些...失态。 母妃切莫生气,改日孩儿向公主赔礼便是!”司景轩讪讪道。 “哼!...本宫若是婉瑶公主,日后但凡见到你,都会绕着走,避之唯恐不及,岂会在意你赔不赔礼?...”申绿如叹息道,语气满是怒意。 “本宫今日还请了旁人,这好戏尚未登场,戏台便被你生生给拆了! 本宫这辈子样样不输人,怎会生下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申绿如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桌上的杯盏砸在司景轩头上。 她正气得快晕过去时,眼睛无意间扫过殿门口,突然两眼放光。 璃月主仆正惊慌失措地被逼着退回殿内。 方才璃月刚出殿行了几步,尚未走出宫院,便遇见了刚进紫霄宫正门的司景洪。 司景洪是第一次见到璃月,但他来之前已听奴才禀报过,贵妃娘娘今日亦请了大乾公主。 再加上璃月这般耀眼,他竟一眼便知,眼前就是大乾来的婉瑶公主,自己未来的太子妃。 于是,他像见到了觊觎已久的宝贝一般,两眼放光且惊喜异常地向璃月扑了过来。 “媳妇儿?!...你就是父皇送给孤的漂亮媳妇儿! 媳妇儿你可真漂亮,孤喜欢,快给孤抱抱!...” “啊!!...你是何人?!...” 璃月见状,一时吓得花容失色,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便转身往后跑。 司景洪五大三粗的魁梧身材,年岁看着比慕凌岳更年长些,语气却像个撒娇的稚童,开心且不管不顾地向璃月追去。 很快,司景洪便追赶着璃月进了紫霄宫正殿。 申绿如见去而复返的璃月,还有身后跟着的司景洪,心里顿时大喜,忙对司景轩使眼色。 这对母子看来很默契,司景轩顿时明白了什么,忙接住了迎面跑来,惊慌失措的璃月。 “公主何事惊慌?可是出了什么事?!...”司景轩故作关切地问。 璃月今日的境况,简直就是前有狼后有虎。 她忙惊恐不已地,从司景轩的怀里挣脱出来,局促道: “本宫刚出殿便遇见此人,他是谁?... 为何对本宫这般无礼?!委实放肆!...” 璃月惊慌间,躲到司景轩的身后,指着司景洪问道。 司景洪瞧见璃月躲到了司景轩身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圆睁着双眼,瓮声瓮气地吼道: “你这家伙,快把孤的媳妇儿交出来! 莫要多管闲事,不然孤可对你不客气了!” 说着,还挥舞了一下他那粗壮的胳膊,作势便要上前去拉扯璃月。 司景轩连忙将璃月往自己身后又挡了挡,看似大义凛然地回道: “大哥,这婉瑶公主可是父皇请来的贵客! 您这般无礼,怕是不妥吧! 您瞧,公主都被您吓坏了,您就莫要再纠缠了!...” 说着,司景轩转身将璃月抱在怀里护着。 他的手悄悄拉住了璃月的衣角,还轻轻摩挲着,那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着璃月的肌肤。 璃月只觉得一阵恶寒,却又不敢在这当口挣脱,生怕激怒了眼前的司景洪。 可司景洪哪儿肯罢休,上前一步,用力推了司景轩一把。 “哼!...你少在这儿假惺惺的,孤与自己的媳妇儿亲近,关你屁事! 你莫不是也觊觎孤的媳妇儿?!...” 司景洪此刻似乎一点也不傻,委实将司景轩的龌龊心思,说的一点不差。 司景轩被推得一个踉跄,却趁机往璃月身上靠得更紧了些,手臂还装作不经意地揽住了璃月的纤腰。 璃月又羞又气,想要甩开,却一时挣脱不开司景轩的禁锢。 “大哥,您这般蛮横,实在有失体统啊! 您瞧,公主都如此害怕了,您怎可这般不顾体面? 您如此行径,实在丢尽我大宸的脸面啊!...” 司景轩此刻满嘴的体统脸面,手上却越发得寸进尺,将璃月的腰禁锢得越发紧了。 璃月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眼里满是愤怒与屈辱。 司景洪见状,更是怒不可遏,直接朝着司景轩扑了过去,两人竟一时扭打在了一处。 申绿如见状,忙在一旁作势惊慌失措地大喊: “哎呀!真是作孽啊!... 你们两兄弟还不快给本宫住手!” 而春华被眼前的境况吓得慌了神,她亦手无缚鸡之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璃月瞅准这个机会,用力挣脱开司景轩的束缚,提起裙摆,慌不择路地朝着殿外跑去。 春华自是趁机跟着跑出了殿外。 司景轩余光瞥见璃月逃走,心里一急,想要去追,却被司景洪死死拽住。 “你还想去追?今日你敢坏孤的好事,孤定不饶你!...” 司景轩挣脱不开,只能一边挣扎,一边朝着璃月离开的方向,装腔作势地大喊: “公主快跑!本王替你拖住大哥!...” 可他的眼神里分明闪过一丝懊恼与可惜,恨自己没能再多抱璃月一会儿,只能眼睁睁看着璃月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而他还在和司景洪纠缠着扭打在一起,这紫霄宫正殿里一时乱成了一团。 第196章 囊中之物 “快给本宫松开!...这成何体统! 洪儿!...轩儿!你们快住手!!...” 大殿里一时充斥着两兄弟的打闹声和申绿如的呼喊声。 “没用的奴才!都愣着干什么?!... 还不快将两位殿下分开!” 申绿如一声怒喝,殿上的奴才们才醒过神来,忙上前将厮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了。 司景洪起身,扫视了一圈,才想起璃月早已跑出了殿,忙追了出去。 “媳妇儿?!...孤的媳妇儿被你吓跑了! 你等着!...孤回头再与你算账!” 司景洪一边跑着,还不忘回头警告了司景轩一番。 “诶?!...这该死的傻子!” 司景轩瞧着对方嚣张的样子,一时气愤,便急着起身想要追出去。 “站住!...”申绿如忙喝止住了他,“他傻,你也和他一样不成?!...” “母妃!您没瞧见他方才蛮横嚣张的样子嘛! 儿臣就是气不过,这傻子就是仗着是嫡出,父皇又对他百般偏袒和宠爱。 不然,就凭他这副傻样,当真是丢尽了我大宸国的脸面。 儿臣怎可被这个傻瓜欺负?!...” “你也知道他是个傻子?!...”申绿如冷笑一声,嘲讽道。 “依本宫看,你要不是有本宫,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瞧你今日这没出息的样!... 本宫今日特意将他一并请来赴宴,本意是为你筹谋啊!” “母妃是想...” 司景轩这才回过意,只是他事先并不知司景洪也会来,更没料到璃月如此貌美。 “本宫就是想让那婉瑶公主看看,她原本要待嫁的,你父皇嘱意的太子殿下人选到底是何尊荣? 本宫本想着,你这两年出宫另立府院,妃妾亦给你娶了十几房,你好歹该长进稳重些。 可没想到,你还是这般不长进。 今日老大的傻样委实将那丫头吓坏了,本宫是想让你演一出英雄救美没错。 可你一瞧见人家,便丢尽了脸面,方才还与那傻子打成一团。 如今在那丫头眼里,你比那傻子,只怕好不到哪儿去!...” “是吗?!...”司景轩有些不屑与嘲讽。 “一个敌国来的和亲公主,她傲气个什么劲?! 本王看上她,是她的福气,难不成,她还真的想嫁给那个傻子不成?!...” “话虽如此,你可莫小瞧了这个婉瑶公主!”申绿如不悦地劝告。 “本宫看中的,是她尊贵的出身和背后的势力。 若只考虑挑选夫婿这一条,相比那傻子,你自是上上之选。 可那婉瑶公主出身大乾皇室,自然并非寻常女子的见识。 想必这太子妃的身份,才是她最看重的!” “那...母妃今日是想...” 司景轩正疑惑地想要开口,北申绿如使了个眼色,立刻止住了话头。 “你们先下去吧,本宫与殿下许久未见,要闲话家常一番。 尔等出殿后,本宫未召唤不可来打扰,闲杂人等亦不可靠近。” 申绿如吩咐了一番,殿上侍候的奴才尽数退出了殿外,并贴心地关上了殿门。 大殿里,此刻只剩他们母子两人。 申绿如这才毫无避讳地继续开口: “若只是将你送上储位,本宫倒不在意多她这个儿媳助力。 本宫此番筹谋,是替你将来稳固帝位考虑。 即便如此,也总要人家愿意,此事才更有胜算一些。” 司景轩见申绿如对自己的前途如此胸有成竹,一时更得意了。 “母妃是否太谨慎小心了一些,何必如此煞费苦心地安排? 这婉瑶公主只要眼睛没瞎,自然知道选谁才是明智之举。” 申绿如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眼下,皇子中尚未娶正妃者,除了你和老大,还有老二。 你莫要掉以轻心才是!...” “老二?...司景煜?!...” 司景轩猛然听到这个名字,尚觉得有些陌生,他已不记得多久未见过这个二哥了,言语里满是不屑轻视和难以置信。 “母妃委实多虑了,那个浣衣婢生的野种,如何值得母妃忌惮?! 父皇有多厌弃憎恶他们母子,母妃应当比儿臣清楚。 那司景煜不过顶着个皇子的名分,从小,连宫里的奴才都敢欺负他。 父皇将他送去代融为质整整十年,连问都没问过他一句,朝臣们都还比父皇更关心他一些。 如此卑贱之人,母妃何惧只有?!” “老二你轻看一眼便罢了,老大你可委实绕不过去! 你父皇有多宠爱你这个大哥,你也比本宫更清楚!”申绿如嘲讽道。 “哼!...那个傻子不就仗着命好!”司景轩气愤道,“方才竟敢对本王发疯,他日待本王上位,再与他好好清算不迟!” “那傻子今日倒聪明了不少,尽一看便看出你对那婉瑶公主的心思。”申绿如冷哼一声,继续道: “不过,便由着他追出去继续闹吧,你追过去作甚?... 他今日最好闹得婉瑶公主对他惧怕厌恶至极,那样便对你越有利。 本宫原本对他还是有些忌惮的,可上天如何宠幸这个傻子亦无用,他终究没这个命承受啊!...” 申绿如一番叹息,委实有些庆幸与幸灾乐祸。 “母妃是说...”司景轩顿时更起了兴致。 “你心知肚明,你父皇这么多年迟迟未立储,便是等着他诞下子嗣,好堵住朝臣之口,没有阻碍地将他扶上位。 可老大的三房妃妾一连给他生了三位公主,这立储之事,才如此耽搁下来。 你舅父们如今在朝中势力正盛,百官因立储之事,这些日子没少给你父皇压力。 本宫再使些力,这褚位,除了你,谁还有资格得之?!...” 申绿如言语间很是霸气豪迈,仿佛这储位已是司景轩的囊中之物一般。 “孩儿谢母妃的栽培,为孩儿多方苦心筹谋!...” 司景轩忙乖巧且自得地揖礼谢道。 “嗯!...你也老大不小了,日后定要稳重长进一些,切莫辜负为娘的一片苦心才是!...” “是!...孩儿谨遵母妃教诲!” 这一对母子此刻相对而笑,肆意畅快地,仿佛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庆贺胜利了。 第197章 献宝一般 璃月带着春华慌张不已地逃出了紫霄宫,看着后面并没有人追出,上气不接下气地选了一块石头,坐下稍微歇一口气。 可坐下气尚未喘匀,便听到身后传来恐怖的呼喊声。 “媳妇儿!...媳妇儿!!...” 璃月吓得忙站了起来,却觉得腿都有些发软。 “他怎么又追上来了?!...快扶本宫跑!” “是!...公主快抓紧奴婢的手!...” 方才一通折腾,春华亦很累,可实在没法儿,她们主仆今日像是撞见了鬼一般,眼下逃命要紧。 璃月和春华吓得疯一样的奔跑,跌跌撞撞地不慎摔在地上,亦顾不得疼,立刻爬起来继续跑。 饶是这般,身后的喊声似乎越来越近。 “媳妇儿你莫跑啊!...孤是真的喜欢你! 孤还要与你生儿子呢!...孤现在的妃妾们都不中用。 孤就知道媳妇儿最有本事,定能给孤生个大胖小子! 媳妇儿你莫跑,等等孤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璃月听着这些胡言乱语,心里更慌张害怕了,真的魂都快被吓没了。 这个傻子到底是什么妖怪?竟然还要自己给他生儿子?! 这太可怕了,简直比死还可怕! 璃月顾不得身上摔伤的疼痛,疯了一般地拽着春华,往毓秀宫跑去。 上天好歹给她留了一丝活路,在司景洪还差一点便能追上她们时,她们主仆终于逃进毓秀宫,并合力重重地关上了宫门。 司景洪顿时被拦在了宫门外,拼命地拍打着宫门,满脸的委屈。 “媳妇儿,你开门啊!...快开门啊!! 你为何躲着孤?...孤是真的喜欢你,将来一定会对你好! 孤今日还给你备了礼物呢!... 媳妇儿,你开开门,孤将礼物送给你便走好不好?...” 璃月坐在门内,尚喘着粗气,这才寻回了一些说话的力气。 “本宫...不要什么礼物,今日委实乏了,不能见客,大殿下请回吧!...” “你方才跑得那么急,还摔着了,能不乏吗?! 不只是乏,身上还摔疼了吧?! 媳妇儿,你为何见了孤便要跑?...你很怕孤吗?...”司景洪很是失落地问。 璃月闻言,气便不打一处来,说话反而大声且有了底气。 “本宫何时与大殿下成婚了?!... 请大殿下自重!莫再这般称呼,轻薄于本宫! 还有,大殿下今日这般待客,要本宫如何不受惊吓?! 本宫今日初见殿下,殿下竟公然地非礼轻薄于本宫,眼下还追到了本宫住所。 请大殿下自重,日后无事莫再来打扰,不然,本宫便告到陛下面前去!...” 璃月一时怒不可遏,只想快些将司景洪赶走。 “哎!...千万莫告诉父皇!”司景洪似乎有了一些惧意,忙诚恳地致歉。 “对不住,孤今日吓着你了,这便给你赔不是! 可若说非礼轻薄,老三今日才一直非礼轻薄公主呢! 公主,你日后无事千万莫去招惹老三,他不是个好东西,坏透了!...”司景洪愤慨道。 璃月闻言一惊,她方才在紫霄宫刚撞见司景洪时,一时来不及反应。 眼下,自是很清楚,这传闻中有些痴傻的北宸大皇子,到底傻成什么样了。 此刻突然听到他说出这番话,心里又有些震惊,这个傻子对司景轩的为人,却是一语中的呢! “本宫知晓了,时辰不早,大殿下快回吧,本宫要安置了!...”璃月依然冷淡回道。 “可是,孤给媳...公主备下的礼物尚未送出呢,公主开一下门可好?...”司景洪着急问道。 “本宫不需要什么礼物,亦受不起殿下大礼! 殿下请回吧!...” 璃月委实没了耐心,说着,便要起身离开门厅。 “哎!等一下!...”司景洪忙叫住了璃月。 “孤知道,公主定是怕孤再像方才一般。 可孤已经向公主道过歉了! 其实,孤今日并非一定要公主开门,只是孤的礼物今日若不送出去,明日就没用了,委实浪费得很。 公主莫怕,孤只需公主开一道门缝,孤将礼物递给公主便走。 孤金口玉言,说话算话!...” 璃月闻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傻子还真拿自己当储君呢,连金口玉言都知道了。 她顿了片刻,心道,今日这礼若不收,怕是不能消停呢。 璃月观司景洪,就是长了一副三十多岁的躯壳,却至多只有七八岁的脑子。 正是因为单纯如孩童,自己若这般与他较劲,他今日保不齐会一根筋地在这儿一直纠缠呢! 算了吧,她不若哄着一些,好早点打发了他,自己方能消停。 于是,她示意春华打开宫门。 春华却是惊怕不已: “公主,您...确定要开门吗?!...奴婢好怕!” 璃月忙小声宽慰道: “你也看到了,他这儿...怕是没几岁啊!...”璃月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无奈道。 “今日若不让他送礼,本宫怕他能在这儿耗上一夜。 哄着点儿,赶紧将他打发了吧!本宫在,莫怕哈!...” 璃月给了春华一个笃定的眼神,春华这才壮着胆子,开了一条宽敞些的门缝。 司景洪本来尚在担忧,见门打开了,顿时一脸的开心。 “公主,你终于不怕孤啦?! 父皇说,为君者,说什么便是什么,不可胡言,更不可食言。 孤从不骗人的,答应的事定会做到,方才保证了不乱动,便不会乱动,公主本就无需害怕!...” 司景洪开心之余,有些得意道。 璃月才没心情听他扯这些,忙有些不耐地问: “殿下方才不是说,让本宫开门只是为了将礼物送出吗? 本宫依了殿下,礼物呢?...” “哦!...在这儿呢!” 司景洪开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七八寸见方的木盒,献宝一般地双手捧着,递到了璃月面前。 第198章 绝美的景致 “这是什么?...”璃月接过木盒,诧异地问。 “桂花糕和梨膏糖!孤今日特意吩咐东宫的大师傅做的。”司景洪一脸的自得和开心。 璃月打开盒盖,果然是一小盒精致的点心,散出甜甜的香味。 这些都是她在大乾时爱吃的点心,方才闻见香味的一瞬间,璃月有一种梦回故土的错觉,一时眼睛都胀红了。 不过借着夜色的遮掩,旁人并瞧不清她的情绪,司景洪继续得意道: “这是公主家乡的点心,孤知道,公主平时在这儿定是吃不到的。 孤爱吃甜点,那位大师傅是父皇替孤寻来的,他手艺很好,南国北地的点心小吃,他都很擅长。 今日趁新鲜,公主拿回去尝尝吧! 若喜欢,孤下次再给你送来,你想吃什么,亦可告诉孤,孤让大师傅给你做可好?...” 璃月尚在看着手里的点心发呆,一时没回应司景洪的话。 “公主?!...” 司景洪又唤了她一声,璃月才回过神。 “哦...谢殿下赠礼!本宫稍后再品尝。 时辰不早了,大殿下早些回去安置吧!” 司景洪将礼物送了出去,这才心满意足。 “好!...孤先回宫啦!如此,孤改日再来看公主,公主也早点歇息哦!...” 司景洪这才满意地转身,带着跟随的内侍离开了。 璃月看着司景洪离开的背影,有些感慨。 “想不到,本宫能在北宸的宫里吃到大乾的点心。 本宫许久没吃过这些了,到北宸月余时间,这是第一次,被一个北宸的人关心呢!...” 春华见司景洪离开,这才彻底安心下来。 “这大殿下,人自然是不坏的,可惜...生得不健全。”春华惋惜道。 “也不知,这大殿下怎么会有这种不足之症的。” “本宫也不知...”璃月轻呼了口气回道,“许是天生的吧,听说他的生母钱皇后早逝,可能身子不大好,诞下的孩儿便不甚健康吧!” 璃月眼下也有些替司景洪惋惜,不过,这些可不是她能操心的事。 “春华,陪本宫回寝殿吧!...” 璃月轻叹了口气,终于一身轻松。 转身移步前,眼底却闪过一道金属的光泽。 她仔细瞧了一眼,而后在门槛处,捡起一块精致的腰牌。 这块腰牌是金镶玉的,一看便异常贵重。中间是一整块玉雕刻的麒麟,在月光下闪着无比莹润的光泽。 “这是何物?!...”春华惊讶地问。 “想必是大殿下方才不慎遗落在此的。 如此贵重之物,旁人不可能有,遗失亦会很麻烦。 春华,你去给大殿下送过去吧!...”璃月有些不放心,忙吩咐道。 “现在吗?!...”春华顿时紧张地问道,“公主,今日这么晚了,黑灯瞎火的,路上连一个奴才都碰不上。 奴婢对这北宸皇宫一点也不熟悉,大殿下已经离开一会儿了,奴婢怕追不上,再将自己给弄丢了,回不了宫。 不如等明日,奴婢再送去东宫吧。” 这一晚上折腾到现在,春华受了不小的惊吓,眼下,委实不敢再节外生枝了。 虽是推脱之语,但说的也都是实情。 璃月也怕节外生枝,但她担心横生出的枝节是,司景洪将如此重要之物遗落在了她的寝宫。 她不尽快给他送还回去,总觉得不甚安心。 “那本宫去送吧!...”说着,璃月便要离开。 “啊?!...怎可劳烦公主亲自去,那...奴婢陪您一起。”春华意外且战战兢兢回道。 “不用了,大殿下应该没走远,本宫去去就回!”说着,璃月便追了出去。 “哎!...公主?!...” 春华无措地待在原地,刚安下的心,这会儿又七上八下了...... 司景洪离开毓秀宫的宫门处后,心情格外欢畅。 他离开的方向并非去东宫最近的路,他还不急着回宫,便绕道去了御花园。 眼下已是开春的时节,虽然还是很冷,好歹没了冬日那般严寒。 司景洪开心地逛到了御湖边。 这北地的湖委实与大乾不同,没有满池的荷花,只有如镜子一般冰封的湖面。 璃月瞧着都觉得冷,逛御花园数次经过御湖,都赶紧避开了。 司景洪却很喜欢游湖,此刻便在湖边畅快地走着。 他从小生在北地,若此刻是隆冬时节,他定是要到湖面上好好玩耍一番。 可眼下,湖面虽还冰冻着,冰面怕已冻得不怎么结实了,随时都会裂开。 即便如此,司景洪今晚一点也不失望,他在湖边和湖面上瞧见了许多发光的飞虫,尤其是湖面上,一闪一闪的飞虫不计其数,映照在镜子一般的湖面上,犹如漫天闪亮的繁星,着实美得令人叹为观止。 “啊!...灯蛾都出土了!哇!!...好美啊!...” 司景洪像个天真的孩童,瞧见了稀奇绝美的景致,开心地手舞足蹈。 不多时,他便转身对跟着的内侍道: “今年的灯蛾出土得有些早呢,不过,再早也就十日左右的时间,这美景可稀罕了! 还有,孤的小宝贝每年就靠这十日的光景进补呢! 你快去东宫将孤的小宝贝带过来,孤在这儿赏景,顺便再抓些灯蛾,一会儿好喂给小宝贝补身子,孤要将它养得胖胖的!” “奴才回东宫取小宝贝,殿下一人在此吗?!...”内侍不放心地问。 “不然呢?!...难道你要孤陪着一起来回奔波不成?!”司景洪不满地问道。 “奴才哪儿敢啊?...这不是时辰晚了,奴才怕殿下一人在此不妥当嘛!”内侍懦懦地回道,心里总觉的不大安生。 “无妨!...孤一大男人,在此能有何事?! 你快去快回,莫耽误了孤的小宝贝进补,快去!...” “是!...奴才这就去!”内侍只好无奈地离开了。 那地界离东宫,即便来回一刻不停地跑,亦要一刻多钟的时间。 那名内侍一刻不敢耽误,一路狂奔地向东宫跑去。 司景洪一个人在湖边倒是惬意得很,眼前的美景让他兴奋欢畅。 他从身上掏出一方巾帕,将四个角扣起来,做了一个简单的布兜。 然后,他在湖边认真地捕捉灯蛾,将抓到的虫子存在布兜里。 漫天星火的映照下,一名憨实可爱的男子,如孩童一般天真地收集灯蛾。 司景洪乐在其中,委实不知,他今晚会有何种奇遇。 第199章 枉自为人 司景轩在紫霄宫,陪申绿如进了一顿美美的晚膳。 母子俩畅饮笑谈一晚,心情好得快要上天了。 酒足饭饱之后,眼看着时辰实在不早,司景轩不可再耽搁了。 他如今万不可再滞留宫中过夜,要是拖到宫门下钥就麻烦了。 “母妃,孩儿该出宫了,改日再来探望母妃,母妃早些安置吧!...” 司景轩今日高兴,饮了不少酒,这会便打着酒嗝,在与申绿如告辞。 “你瞧你今日喝了多少?!...”申绿如嗔怪道,实在有些不放心。 “本宫瞧你这副模样,还能辨得清东南西北吗?!... 莫在宫里转了半晌,连宫门都摸不着。 若耽误了出宫,滞留到明日便麻烦了! 本宫让沈炼送你出宫吧!...”申绿如不放心道。 “母妃多虑了吧,当真是太心疼孩儿了!...嗝!... 孩儿自小在宫中长大,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宫门啊!”司景轩一脸醉意,戏谑地回道。 “莫废话!...本宫让他送,你照做便是!” 说着,申绿如叫来了名唤沈炼的侍卫,让他跟着司景轩离开了紫霄宫。 这沈炼是皇宫侍卫营的侍卫,负责内宫的安全。 他身手很好,申绿如十分看重他,偶有要事处理,便会暗中找他替自己办差。 今夜之事,纯属举手之劳而已。 司景轩早已出宫另立府院,即便是皇帝的儿子,回到宫中亦算外男。 宫规拘着,他的车驾和仆从只能在宫外等候。 申绿如看着她那个摇摇晃晃的宝贝儿子,委实不大放心。 她一深宫妇人,这么晚出寝宫实在不妥,便临时叫来沈炼,替她送儿子出宫。 司景轩却不着急,晃晃荡荡、悠闲自在地行到半路,远远地见到御湖上空,漫天飞舞的灯蛾,顿时兴奋起来。 这番奇景委实迷人,但若在平时,他还不至于在这个时辰驻足观赏,被彻底吸引。 可司景轩此番肚子里灌了一肚子的酒,这智商委实没比司景洪高到哪里去。 于是,他惊叹了一番,循着那漫天的星火,便要转身奔御湖边而去。 沈炼见状忙叫住了他: “殿下,宫门处在这边,您走错方向了!...” “本王岂会不知?!...沈炼,你没瞧见御湖那边的奇景吗?实在太美啦!... 快随本王去赏看一番!这宫里御湖上的灯蛾,委实是人间仙景啊! 本王自从离宫独居,已数年未见此奇景了,甚是想念啊! 今日机会难得,你快随本王去湖边!...” 说着,司景轩便摇摇晃晃地拽上沈炼,要他陪自己一起改道去湖边。 “殿下,今日委实太晚了,还有半个多时辰,宫门便下钥了。 殿下改日再回宫赏景吧,莫耽误了今晚出宫啊!...”沈炼忙劝道。 “你也知道尚有半个多时辰,宫门才下钥呢! 本王都不急,你急什么?!...”司景轩不悦地回道。 “这...方才贵妃娘娘一再交代,要将您妥善地送出宫。 属下办妥了差事,好回去复命,还望殿下莫让娘娘担心!”沈炼继续劝道。 “我说你怎么这般死脑筋呢?!... 若耽误了出宫,自是本王的罪过,本王心里有数,此事与你何干?! 莫再废话,快随本王去赏景!...” 说着,司景轩便不由分说地,拽着沈炼向御湖边行去。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御湖边。 漫天飞舞的灯蛾近在眼前,映照在琉璃一般的湖面上,顿时会令人生出在九天银河的错觉。 沈炼亦被这眼前的奇景震惊了,他身在皇宫多年,日日只顾着当差,从未发现,身边竟有如此绝景。 两人正沉醉间,突然听到远处隐约传来嬉笑声。 “一只、两只、...十只,孤已经抓了十只灯蛾了! 啊!!...孤好棒啊!一下子抓了这么多,孤的小宝贝今晚可以饱餐一顿啦!...” 司景轩循声望去,在不远处的湖边,瞧见了司景洪。 他摇摇晃晃地上前,言语里满是调侃戏谑: “大哥!...这么晚你不回东宫睡觉,在此作甚?!... 方才不是去追媳妇儿的吗?莫不是给媳妇儿赶了出来?!...哈哈哈!...” “关你屁事!!...”司景洪瞧着眼前的醉鬼,顿时一脸的嫌弃鄙夷。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这么晚了,还不快与孤速速滚出宫去! 你一个外男,想赖在宫中过夜不成?若让父皇知晓,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哼!” 司景洪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一通。 他倒委实没训错,司景轩眼下的样子轻浮至极,哪儿有一点皇子的模样,连他都看不下去了。 可听在司景轩的耳朵里,这火气一下子便被激了出来。 他从小就看不上司景洪,从记事起,便想着有朝一日取司景洪而代之。 方才在紫霄宫,申绿如又给了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储位于他,不过近在咫尺而已。 这个傻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以长兄自居,如此训斥自己。 司景轩眼下看着司景洪,眼睛里委实扎进了一根钉子,不除不快呢! 他心里愤怒至极,难得进一趟宫,他今日与这傻子已经是第二次交恶了。 他今日若不好生教训这个傻子一番,简直枉自为人呢! 司景轩眼睛里透出阴鸷的神情,邪恶地笑了笑,上前问道: “大哥手里拿的是什么,亮得像灯笼一般,好生漂亮啊!可否给弟弟瞧瞧?!...” 司景洪转身瞥了他一眼,惊讶又不屑道: “你瞧不出来吗?...孤逮的灯蛾,没什么稀奇的! 孤将这些灯蛾存着,一会儿好喂给小宝贝吃!...” 说着,司景洪便继续转身去抓灯蛾了。 他不知自己的身后,司景轩听了他说的一番话,脸上浮现着何等兴奋又邪恶的笑。 第200章 夜色深沉 司景轩趁司景洪不备,从他身后伸手抢走了存灯蛾的布兜。 司景洪惊讶地回头: “你干什么?!...快还给孤!” “大哥几岁了?...整日抓虫遛鸟,玩一些小孩子的把戏! 还自称为孤,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宸的储君了?! 若让人瞧见我大宸的储君便是大哥这副尊容,岂不是将大宸国的脸面都丢尽了! 大哥还是长进些,莫再玩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了!...” 说着,司景轩便狞笑着,将司景洪存在布兜里的灯蛾尽数放飞了。 “孤的灯蛾!!...” 司景洪看着对方嚣张的模样,一时气坏了。 “老三,你竟敢这般放肆,你对孤发什么酒疯?!... 你将孤的灯蛾一只只抓回来,不然,孤饶不了你!”司景洪愤怒道。 “哈哈哈!...”司景轩笑得更肆意了。 “劳烦大哥再重新捉吧,反正大哥终日无事,有的是时间研究这些几岁稚童才会感兴趣的玩意儿。 本王还要赶着出宫,就不陪大哥玩了哈!...” 说着,司景轩肆意放荡地大笑着,便转身想扬长而去。 司景洪忍无可忍,他今日对司景轩已是忍到了极点。 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至少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今日却一而再地被司景轩欺负。 他一下子扑向司景轩的后背,将他扑倒在地。 两人立刻扭打在了一处,比白日更激烈。 “司景轩你这个混蛋!你连孤都敢欺负,你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看来孤今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当孤怕你呢,日后怕是要骑到孤的头上拉屎! 没空替孤捉灯蛾是吧?!孤今日便取你身上的肉给小宝贝加餐,也免得牺牲那些漂亮的灯蛾,就当孤积德了!...” 司景洪虽不习武,可从小长得高大魁梧,且力大如牛,真的发起狠来,司景轩哪儿是他的对手。 他被司景洪压在身下,一时没半点招架之力,只能尽力向沈炼呼救。 “沈炼你个愣头青,就这么看着本王被欺负! 还不快让他起开!...快帮忙啊!!” 沈炼一时慌了神,两个都是皇帝的儿子,他得罪哪个都可能小命不保啊! 听司景轩这么一提醒,他倒是一下醒过神来了。 他谁也不帮,但劝架是必须的,得先将两人分开才是。 他是个练家子,让司景洪从司景轩身上离开还是很容易的。 很快,司景洪的一身蛮力便没了优势,扭打间还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司景洪愤怒地起身,想继续教训司景轩。 可司景轩却看准时机,趁他动作不够灵活,刚起身重心不稳之时,用尽全力向他撞过去。 司景洪尚来不及反应,便没有任何防备地,被司景轩向身后推了出去。 只听得哐嘡一声,数米远的地方被砸出了一个洞,隐约听到几声噗通的水声,一时便没了动静。 夜色深沉,方才谁也没注意,他们一路扭打到了湖面上。 已入了春日的化冻期,而那一处冰面许是异常单薄,本就随时要裂开,又如何禁得起司景洪这般体型的撞击? 沈炼见状,整个人吓傻了: “殿...殿下,大殿下他...落水了! 看样子...他不会凫水,这般冷的天...凶多吉少了!” 沈炼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说着。 司景轩此时亦很害怕,慌张道: “愣着做什么?!...下去救人啊!...” “属下....属下亦不会凫水!” 沈炼既害怕又绝望,急得快哭出来了! 司景轩此时终于酒醒了,一口醒酒的汤药都不要,从没这般清醒过。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北地人,终年大部分的时间都见不到温暖流淌的河水。 所以,北地人除了极少数为生计所迫的百姓,大多数人都不通水性,更遑论他们这种出生不错甚至极尊贵之人。 错已铸成,司景轩知道此事已无可挽回了。 但他此刻异常清醒,人也瞬间镇定下来。 他想到了他从小的欲望和野心,亦想到了今日进宫,申绿如对他说的一番话。 眼下这样的结果,不正好阴错阳差地解决了他的心头大事?! 司景轩扫视了一眼四周,除了他和沈炼,安静得可怕,连一个鬼影都没有。 今夜之事不如将错就错,神不知鬼不觉,一不做二不休! “沈炼,今夜你将本王送出宫门后,便回紫霄宫向母妃复命,而后便去宫门处当值。 本王和你哪儿也没去,亦未遇见大殿下,你可明白?!...” 司景轩质问时,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些。 沈炼吓得一个激灵: “殿下,您是说...是说...” “你墨迹什么?!...还要本王再多费口舌吗?! 事不宜迟,你赶紧随本王去宫门处。 从此刻起,你与本王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今夜之事天知地知,若与旁人知晓,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本王知你是母妃信赖之人,亦是本王的人,轻重你自己该掂量得清楚!” 司景轩一番劝说,亦是警告。 沈炼自是清楚,他已别无选择了。 今夜之事,若东窗事发,司景轩或许能想办法脱身,至少罪不至死,但于他而言,定是株连九族,一点余地都不会有,甚至所有的罪,他都要一并扛下。 于是,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此时似乎有了一点胆气,今夜之后,司景轩上位之路便没了障碍,而他亦算逃出生天,为自己的将来,搏了一条富贵之路。 “属下明白!殿下,快随属下离开!...” 说着,两人便一刻也不敢耽误,可就在抬腿前,却听到了异样的动静。 谁说此事只有天知地知?璃月循着司景洪离开的方向,便赶到了御湖边。 方才正好行到不远处,正巧碰见司景洪与司景轩在打架,便警醒地躲在了树丛里。 方才惊天的罪恶,她尽数瞧进了眼里。 一时吓得心都要跳出来,她明白,若是被司景轩发现,她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她可不想这般命衰,在异国他乡死于非命,她答应慕倾羽要好好回去的。 璃月想着,趁自己没被发现赶紧离开。 可夜色太黑,她惊吓慌张之余,一转身不慎碰到了一截枯树根,被绊倒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什么人?!...” 司景轩一声大喝,璃月吓得浑身发抖,顾不上疼痛,爬起来便拼命地跑。 第201章 姑娘好走 沈炼亦听到了动静,一时又紧张起来。 “殿下,方才林子里有人,怕是被人瞧见了。怎么办?!...” “莫慌!...”司景轩此刻倒是异常地镇定。 “这个时辰会在宫里走动的,多半是当夜值的奴才。 他撞见今夜之事,只能算他倒霉了! 宫门快下钥了,本王先离宫,你去追那个奴才。 不管什么人,是何背景,一律...” 司景轩凶狠阴鸷地挥舞了一下手臂,做了个砍杀的动作。 “属下明白!...” “一定要做得干净!...快去!...” 沈炼果然身手了得,箭一样地冲了出去,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司景轩轻呼了口气,亦连忙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璃月方才摔得不轻,腿摔伤了。她今日已不记得是第几次摔倒了,委实倒霉透了! 这性命攸关的时刻又重重地摔了一跤,小腿剧痛,她拼命地跑,亦是跑不快,今日可是天要绝她?! 璃月正惊恐地不知所措,忍着剧痛,体力亦是耗到了极限。 她实在跑不动了,很快便要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上天似乎对她是存有一丝怜悯的,不过,用的并非她期望的方式,而是令她万分恐惧的,极端残忍的方式。 璃月终于不用再苦苦挣扎,她已彻底没了去路,沈炼很快便追上她,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彻底瘫软在地,心里的恐惧似乎要冲破她的胸膛。 “你是何人?!...想要做什么?!...” 璃月本能地大声质问,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心里还在盘算怎么才能自救。 但她此刻无论如何都不敢表明身份,那样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对不住了!姑娘,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看见了不该看见的!” 沈炼心里原本有的一点善良和恻隐之心,眼下早就被残暴侵蚀地一点不剩。 “我...什么也没瞧见,我发誓!... 壮士!...不,军爷!...都是在宫里当差的,小女尚有父母弟妹要养,求您饶小女一命! 小女发誓,今日什么都没瞧见!...求您了!” 璃月苦苦哀求,可也只能拖延些时间罢了! 她现在一身狼狈,披头散发,早没了去赴宴时的端庄尊贵。 说自己是宫女,倒并不令对方怀疑。 再加上,沈炼就是一个只知当差和效忠主子的愣头青,夜色的掩映下,璃月的容貌也好,气质也罢,在他眼里,与花草树木无异,他此刻只想尽快解决麻烦。 于是,沈炼残忍地笑了笑: “既然什么都没瞧见,姑娘跑什么?!... 咱们都莫再自欺欺人了!姑娘,还是乖乖认命吧,在下身手不错,很快的,保证你没有痛苦!” 璃月此时自是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气得大笑了出来,笑声真的有些疯狂。 此刻夜深人静,四下无人,她今日当真要命丧于此了吗?! “你可真是无耻,杀人都可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仿佛你很仁慈,做了什么大善事一般!...” “在下也是无奈,若有得选,谁愿意双手染血?!...”沈炼感慨道。 “姑娘既在宫中当差,定认识方才两位主子。 你我皆是被主子驱使的奴才,在下知姑娘的委屈和怨恨。 可冤有头债有主,姑娘死后若在天有灵,定要寻该寻的仇,切莫为难在下!... 姑娘这便上路吧!...” 说着,沈炼便拔出腰间的佩刀,欲对璃月下手。 “慢着!!...” 璃月顿时惊恐地喝止住了对方,眼下本能地反应,只能是拖延时间。 她当然不想死,这世间又有几人真的不畏死?所谓视死如归,不过是生不由己的无奈罢了。 她的人生本还有大把的年华,有许多未竟之事。 她若身死,不止是她自己痛苦遗憾,更会令爱她的人痛不欲生。 璃月祈祷着上天能再眷顾她一次,她已出宫许久,说不定春华这会儿正带着奴才们在寻她。 可她又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以沈炼的身手,此刻但凡听到一点动静,必定手起刀落,而后迅速离开。 他定然,绝不会给自己留一点生机。 “姑娘还有何事?!...”沈炼此时已没了半分耐心。 “小女好歹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军爷若这般对小女,小女身上便会留下窟窿和满身的血污,血迹亦会流得满地都是。 如此,平白留下痕迹不说,小女亦算死无全尸,走得极痛苦且不体面。 求军爷怜悯,莫对小女这般残忍?!” 璃月此时温言软语,苦苦哀求,倒让沈炼硬是生出了一丝怜悯。 他轻叹了口气,很快想出了万全的法子。 璃月方才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若动刀子,动静未免太大,处理尸体亦很麻烦。 不若方才司景洪的死法,落水到这冰封的湖面之下,等尸体被人发现,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亦留不下任何被害的线索与痕迹。 于是,沈炼平静地开口: “姑娘所言极是!那姑娘便如方才大殿下一般上路吧。 此时寒冷,姑娘下水后片刻便没了知觉,亦无甚痛苦。 在下这便带姑娘去湖上,姑娘如想走得安然,切莫声张或有什么异动。 否则,在下便只是挥一下刀子的事,姑娘可明白?!...” 璃月点了点头,她现在除了就范,已别无选择。 沈炼将她扛在肩膀,眨眼便飞奔到了湖上。 御湖很大,为节省时间,沈炼并没打算去湖中央。 他手上运了些功力,用刀柄在湖面随意一敲,便敲碎了冰面,很快扒拉出一个井口大小的窟窿。 他最后有些无奈和不忍地看了璃月一眼。 “姑娘好走!...” 璃月尚来不及恐惧,浑身已被刺骨的冰冷包裹着。 第202章 少了一桩遗憾 璃月拼命地屏住呼吸,她不会凫水,可会亦无用,沈炼不看着她沉下水是不会离开的。 片刻后,沈炼看水面没了动静,终于放心地离开了。 其实那片水并不算深,应该是靠近湖边的水域。 璃月的脚已经触了底,能隐约见到湖面灯蛾微弱的光亮。 可再浅的水深,水面离璃月的头亦有数尺的距离。不然,如何能骗过沈炼的眼睛。 璃月是落水以后,才发现上天给了她这一线生机。 于是,她拼命地屏住气,就在她实在忍不住快要窒息的时候,脚用尽全力蹬了一下,她终于露出了半个头到水面上。 她心里很是庆幸惊喜,忙挣扎着想要爬上冰面。 她终于够到了窟窿的边沿,可一使劲,耳边一声脆响,她整个人又失了重心,跌回了水里。 那一片的冰面纷纷碎裂,璃月越挣扎越上不了岸,最后只能无奈地抱着浮冰。 她已精疲力尽,再过一会儿,就算不溺死,亦会活活被冻死。 她想呼救,可嗓子似乎被冻得没了知觉,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就在璃月再度绝望之际,她听到了御湖边有人经过的动静,于是,她拼命地扑棱出水声。 司景煜今日在国子监忙到很晚,尚有一个多月便是春闱了,他这阵子,就没有正点下过值。 乐安去接他,本就去得迟,又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若是没有车驾,他都要冻死了。 最后,他实在等不及了,才进国子监将司景煜拖了出来。不然,宫门下了钥,他们今晚就回不去了。 司景煜此时头顶着大拉翅的官帽,一身红色的官服,披着雪白的狐裘斗篷。 乐安手里,尚抱着一捆司景煜未处理完的文书,他明日休沐,公务却不能丢下,便将这一堆活儿带了回来 。 时辰不早,这主仆二人为了抄近路回婉和宫,便行到了御湖边。 此时,司景煜正赏着御湖上的奇景,不紧不慢地走着。 忽然一阵水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殿下,可听见什么声音?!...” 乐安有些害怕,观这湖面尚被冻着,锃亮如镜,怎会有水声? 司景煜循着声音远远望去,似乎瞧出了异样。 “是那边的动静,过去瞧瞧!...” 他们很快靠近,见到了趴在浮冰上,无力地扑棱着水面,快要失去知觉的璃月。 “快救人!...”司景煜命道。 乐安见状很是慌张害怕,一时有些懵。 “殿下,小的不会水!... 这儿很危险,冰面随时会裂,殿下快些离开!” 司景煜看了看乐安手上捧着的文书,一时气得不知该说什么,随手给了他一下脑瓜崩。 “你抱着这么沉的东西,站在这儿才是要害本殿! 你个榆木脑袋,快到岸上去,将绳子解下扔给本殿!...” “哦!...”乐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开了一些。 乐安将文书放下,将捆绑的绳子解下,扔给了司景煜。 司景煜拿到绳子,忙抛向了困在水中的璃月。 “姑娘!...姑娘,快醒醒!...” 璃月迷糊间听到有人唤自己,眼睛强撑着睁开了一条缝。 “姑娘!你撑着些,万不能睡!你抓紧绳子,快啊!...” 司景煜很怕她被冻得彻底失去意识,紧张地喊道。 璃月强撑着抓住了抛到自己面前的绳子,她浑身都冻木了,根本使不出一点力气。 眼前是她今日唯一生还的机会了,于是,她用尽力气,奋力地将绳子绕在手腕上,用嘴巴咬着绳头打了个死结。 如此,司景煜才安心地将她往岸上拖拽。 璃月终于离开了那冰冷刺骨的水面,可她浑身似乎已经没了知觉,根本无法站立。 司景煜一把抱起了她,连忙避到一旁没有冰面覆盖的岸边。 这才终于安全,方才离得有些远,夜色又深沉,司景煜这才瞧清怀中人的模样。 “是你?!...” 乐安此时亦看清了璃月的容貌,眼睛睁得有铜铃那么大,分不清是惊讶还是惊吓。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主仆二人,今夜从水里捞上来一个水鬼呢! 璃月此时躺在人的怀里,看着正对着自己的那张脸,月色和漫天灯蛾的映衬下,她觉得那人极美。 她已分不清眼前所见是真实还是幻境,只是不自觉地露出迷恋一般的微笑。 “登...徒子!你好美!...我大概快死了,死之前能看到你,亦算...少了一桩遗憾...” 说着,璃月便笑着晕了过去。 “姑娘!...姑娘!!...” 司景煜紧张地唤了两声,怀里的人已没了一点动静。 “殿下!这不是...不是醉仙阁的那个小丫头?!...” 乐安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本殿眼没瞎,瞧清了!...” 司景煜眼下委实没空搭理乐安,救人要紧。 他观璃月的状况,应是在冰水里泡得有些久,人已经冻晕了,冻伤有多严重,定然要太医诊治才知。 他忙脱下身上的狐裘,将人裹了个严实。 “这就快到婉和宫了,本殿先带她回去,你去寻太医,要快!...” “哦!...小的这就去!”乐安忙惊慌地转身便跑。 司景煜自是一刻不敢耽误,抱起人便向婉和宫跑去。 可行出没多远,便迎面碰到一群奴才。 是春华正领着奴才们出来寻璃月。 她一眼便瞧见了司景煜怀里奄奄一息的人。 吓得惊慌失措地唤道: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您怎会弄成这样?!... 您快醒醒啊!” 春华摸着璃月的手唤道,见璃月软哒哒的,丝毫没有反应的模样,手里握着的纤细玉手如冰块一般,没有一丝温度,心里大悲,下意识便觉得璃月遭遇了不测,已然殒命了。 “公主啊!您这是怎的了?!... 您今夜不听奴婢的劝非要出来,这下可怎么好啊?! 奴婢可如何向陛下交代啊!...公主啊!...” 春华不由分说地,便嚎啕大哭起来。 司景煜见眼前的宫女比自己尚年长不少,心里便有数了。 眼下如何有时间与她磨叽,于是严厉道: “姑姑莫哭了!若再耽搁,你家主子便真的没救了!...” 第203章 惊人之语 春华闻言忙止了哭声,她的公主还活着,这可是噩耗之下惊闻喜讯啊。 她忙胡乱擦了擦眼,仔细看了一眼璃月,这才注意到抱着璃月的司景煜。 她自然不认得对方,可瞧着司景煜一身官服,难不成是宫里的太医? “是!...求大人救我家公主啊!” 春华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司景煜未再多言,不由分说地便抱着璃月离开了。 春华亦未再多话,赶紧跟在了司景煜身后。 此时不是问明缘由的时候,救人才是十万火急之事,若璃月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活到头了。 乐安跑腿的功夫果然不是盖的,当司景煜抱着璃月进寝殿时,太医几乎与他同时进殿。 “二殿下...”太医正欲行礼,忙被司景煜制止了。 “大人莫要多礼,赶紧救人要紧!...” “是!...” 司景煜将璃月放到了自己床上,忙命人将地龙烧到最暖,取来干净的衣物,让春华带着几名宫女进殿伺候,自己暂时退去了外殿。 而后,太医进殿一番诊治,并给璃月用了一些汤药。 璃月的身子渐渐回暖,手脚都热了起来,脸色也有了红晕,嘴唇不再发紫,终于透出了健康的淡粉色。 太医见人算是救了回来,才去外殿向司景煜复命。 “大人,病人可是无恙了?...”司景煜有些急切地问。 “启禀二殿下,这位姑娘应是被冻伤了,下官救治得算及时。 若姑娘醒来,没有严重的不适和异样,休养数日便无碍了。”太医从容地回道。 “本殿知晓,有劳太医了!...” 司景煜命乐安将太医送出了宫。 他一个人安静下来,心里才有些惊叹方才的境遇。 方才慌乱之下,他听闻春华唤璃月公主。 他的姊妹们皆已出嫁,且他都认得。 眼下宫中这般年纪,且能被唤成公主的,便只有乾国来的婉瑶公主了。 想不到,当日在悠水河畔被人追捕,而后又沦落进醉仙阁的小丫头,眼下竟成了大乾国的公主。 司景煜心里既惊讶又疑惑,忍不住地想要进殿,再查看确认一番。 璃月此刻尚在床上昏睡着,春华有些不安地守着一旁。 璃月此刻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绯红,她起了一些烧。 太医给她用了药,因她在冰水里受足了寒气,定是要发出来的。 所以难免会起些烧,用药好生调理着,应无大碍。 春华见司景煜进殿,正要行礼,便被他制止了,示意她噤声,莫要扰了璃月休息。 他靠近床边,仔细地看着璃月。 的确是她,那个两年前,他在乾国遇见的小姑娘,如今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了。 璃月迷糊地睁开眼睛,无力地半眯着。 她此刻只能算是半梦半醒间,起着烧,说出来的话,与梦呓无差。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尚能辨得清,眼前是方才将自己从冰水里救起之人。 因为司景煜尚未将官服换下,与方才救治璃月的太医是一般颜色的官服。 于是璃月下意识地认为,眼前之人应该就是给自己诊治的太医吧。 “登徒子,你又救了我一次,真好!...” 司景煜观她的神情,知道她尚未清醒,一时并未出声理她。 春华在一旁听着她的胡言乱语,心里很是紧张。 她家公主莫不是冻伤了脑子?好歹是北宸国的二皇子,今夜还救了她的性命,她怎可这般称呼人家? 何止是轻慢无礼,简直丢人丢大发了! 璃月此刻确如在梦中一般,劫后余生,心里怎会没有感慨。 于是,继续旁若无人、毫无顾忌地开口: “登徒子,原来你是北宸人,你还做了官儿,是名太医?... 你真了不起,这般有出息,还一次一次地救了我。 要是我能跟你走,嫁给你就好了!...” “公主!...” 春华委实听不下去了,难堪得脸都有些发烫,试着想要唤醒璃月。 司景煜轻笑着制止了她: “无妨,她眼下病着,尚不清醒。” 他此刻觉得这小丫头委实很有意思,就想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这北宸皇宫,什么天家富贵之地,根本就是...人间地狱啊!”璃月顿时激动起来。 “兄弟阋墙,你死我活!...生在天家,万人景仰,尊贵至极,其实...是个毫无人性,十恶不赦的人渣! 我如何能嫁给这样的人渣?定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这些话可委实过了,若不是她眼下病成这般,方才那些话,够她死上十次了! 司景煜听了震惊不已,这宫里,平时只有他和司景洪两位皇子。 而他又整日早出晚归地去国子监当差,这兄弟阋墙,从何而起啊? 难不成今日有别的皇子进宫,还发生了她不该瞧见之事,她才引祸上身,差点丧命? 春华眼下不只是难堪了,简直吓得浑身发抖。 她知道璃月今晚定是遇到了不同寻常之事,可璃月若不清醒,她现在什么也不敢问。 她不可再让璃月这般胡言乱语下去了,真不知,她还会说出什么惊天之语来。 她没法儿让璃月立刻清醒,便只能设法让司景煜离开了。 “二殿下,我家公主此番病势沉重、神志不清。 这梦中的胡言乱语,委实不能入耳! 若冲撞了二殿下,还请二殿下海涵。 奴婢这厢先替公主给您赔礼了!...” 说着,春华忙对司景煜庄重地行了大礼。 “无妨,本殿知晓分寸,不会计较,姑姑无需担忧介怀!...” 司景煜忙有些尴尬地回道。 春华此举虽是全了礼数,但司景煜明白,她这是在委婉地对自己下逐客令。 璃月眼下,确实神志不清,若再留下,司景煜亦不知,还会听到什么不能听的话。 他亦十分忐忑,心里既期待且担忧。 第204章 不怒反笑 司景煜不安担忧地看了璃月一眼,见她又迷糊地嘟囔了几句,已听不清都是些什么胡言乱语。 他亦不便再滞留内殿,便对春华温和道: “今夜,公主便暂歇此处吧,劳烦姑姑在此照看着,幸苦!...” 春华闻言,很是过意不去,是璃月多有打扰才对。 她们主仆来北宸这么久,第一次遇见这般温润有礼之人。 “二殿下言重了,奴婢应当应分的,倒是公主在此多有打扰! 奴婢先代公主谢过二殿下相救之恩!...”春华郑重道。 “不必多礼!...” 司景煜又回头看了一眼璃月,才安心离开内殿。 ...... 翌日一早辰时二刻,神机军司战野的亲卫便降临齐王府,将司景轩从暖被里拖了出来,给他胡乱裹了一件棉衣,径直带到了御书房司战野面前。 和他同时被带进御书房的,还有沈炼。 两人同时被押到御前,抬头看了一眼圣驾,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一个是皇帝亲子,一个是宫中侍卫,此生已见了无数次圣驾,何故吓成这般? 因为此刻,司景洪正站在司战野身侧,满脸怒容地瞪着两人。 他满脸红光,不知是盛怒之下将脸气得涨红了,还是昨晚一番折腾,身体更强壮了。 司景轩被一番惊吓后,忙恢复了镇定的神情,一脸无辜且茫然无措地委屈问道: “不知孩儿犯了什么过错?父皇竟命人这般羞辱孩儿!...” 司景轩此时披头散发,身上的棉衣松松垮垮的,连腰带都未来得及束上。 司战野冷哼了一声: “你还有脸问朕?!...你若心里没鬼,今早何故不上朝?!” “儿臣今早身子不适,实在下不了床,已命人告过假了! 父皇不会这般不尽人情,只因此,便命亲卫去府上抓儿臣吧?!...” 司景轩一脸的委屈,都快哭出来了。 司景洪在一旁气得实在看不下去了,要不是司战野在,他现在便会冲过去,活活将司景轩压成肉饼。 昨夜,司景轩和沈炼离开没片刻,他就浮出了水面。 他从小就有这个本事,是他小的时候,东宫一个贴身伺候他的老太监教他的。 老太监告诉他,落水前或是口鼻被水淹没前赶紧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不要挣扎,将四肢伸展开,全身放松,过一会儿,身体自能浮上水面。 这个法子,能让落水之人幸免于难,对身材魁梧肥胖之人,尤其有效,是个不错的自救方法,但很少有人知道。 因为不熟水性的人一旦落水都会恐惧惊慌,身体更是无法保持平衡,本能的反应就是拼命挣扎,这样坚持不了片刻便会体力耗尽,身子只会沉得更快。 而司景洪东宫的浴池终年通着温泉水,浴池宽敞又舒适,他每日边洗澡,边将这个本领练得炉火纯青。 他一直觉得很好玩,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救自己的性命。 外人自是不知,他确实不会凫水,但他就是淹不死。 谁说这世上,通水性之人不会死于水中,而不会凫水者定能溺亡? 司景洪就是个大大的例外,方才司景轩和沈炼被押着跪下,刚抬头那一眼,都以为自己见了鬼。 司景洪昨夜刚浮上水面,他的贴身小太监便提着鸟笼赶到了,忙惊恐失措地将他从冰窟窿里扶了上来。 他本想认栽,让小太监先扶他回东宫算了。 他虽是孩子心性,亦明白,此刻那两个混蛋已经逃得没影了,若没人给他做证,他去御前也只能闹闹罢了。 他正要离开,脚下一滑,被什么圆滑如石子一般的东西搁了一下,又重重地摔了一跤。 司景洪气得正要破口大骂,却瞧见地上害自己滑倒的,是一枚拇指盖大小,扁圆的莹绿色石头。 他这才想起,方才与那二人扭打时,确有一个扣子一般的东西掉落,被自己的手弹了一下,不知掉去了何处。 他当时自然顾不上这个,那两个人更是没察觉。 但可以肯定,此物不是司景轩的,便是沈炼的。 司景洪顿时不怒反笑,顿时又开心地如孩童一般,将那个小太监委实吓坏了。 “走!...陪孤去父皇寝殿!...” “啊?!...现在吗,殿下?...” 那小太监见司景洪浑身透湿,冻得直打哆嗦,委实担心又害怕。 司景洪见他战战兢兢的模样,忙安慰: “不妨事,这儿离父皇寝殿还近一些。 父皇疼孤,见到孤这副样子,定会命人妥帖照顾。 你今晚睡不成了,不过孤可以保证,去了父皇寝殿,定有好吃好喝的招待你!...” 那小太监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他家主子今日又发的什么疯,可他没得选,只能从命。 到了龙御阁外,司景洪不等太监通报,不由分说地,便拼命喊冤。 司战野已然睡下了,被司景洪的喊冤声吓醒,忙命人将他的宝贝儿子带进殿。 他一见到司景洪浑身湿透,快要结冰的模样,顿时吓坏了。 半夜三更,司战野睡眼惺忪地,刚被喊冤声吵醒,又猛一见到司景洪这副尊容,一时还真以为,他是从水里爬上来的冤魂呢。 “父皇,儿臣冤枉啊!...今夜差点就见不到父皇了,父皇定要替儿臣做主啊!...” 司景洪委屈兮兮的,就差两行热泪,瞧着委实可怜极了。 死战野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宝贝儿子这是遭遇了什么意外。 忙命人先带他去收拾干净妥当,如何能让他浑身冰冷地与自己说话。 片刻后,司景洪浑身舒坦了,便真到司站野的龙榻旁,开始了详尽动情的哭诉。 司战野听了气愤心疼不已,可司景洪要让他做主,明日就将那两人办了,他却皱着一张老脸,很是头疼。 他知道司景洪孩子心性,今夜所言定是实情,绝不会无端编造这些说辞陷害司景轩。 可他相信有什么用,若无实证,他如何办司景轩,那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他本想着让司景轩闹闹也就罢了,等他哭闹够了,他再借机敲打敲打司景轩。 可没想到,司景洪却对他呈上了证物。 司战野端详着掌心的那一枚宝石,应是一枚绿松石,不甚名贵,时常用在器物和工艺品上做装饰。 司战野尚有些难以置信,一再确认地问道: “你确定,此物是他们遗落的?!...” “千真万确!...”司景洪笃定地回道。 “儿臣只是不能确定此物到底是三弟还是那名侍卫的,但儿臣肯定,这是他们方才一起欺负儿臣时,不慎落下的!...” 第205章 未留半点情面 “好!...洪儿既然这般肯定,有证物在此,父皇如何能不替你做主?!” 司战野的老脸这才舒展开,这个证物的出现是他方才没想到的。 有了这个,他亦觉得是时候摸摸他那位三皇子的底了。 于是,便有了此刻狼狈地跪在御案前的司景轩和沈炼。 “哼!...你莫要装傻狡辩! 你做了坏事,是抵赖不掉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对!...就是这句! 老三,你莫觉着孤好欺负!...”司景洪终于忍不住地不忿道。 “哟呵!...大哥这是长进不少啊?! 这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哈,哈哈哈!...”司景轩忙戏谑地嘲讽道。 “哎呀!...本王莫不是从小太聪明了,如今倒要装成个傻子与人瞧瞧?... 再者说了,本王没做过的事,为何要承认,又何须狡辩?!” 司景轩眼下义正言辞、伶牙俐齿的,他此刻不知司景洪是如何逃过一劫的,但他知道,以他的性子,若没死成,定要去司战野跟前闹的。 即便如此,他亦不必慌张。 人人皆知,他这个大哥就是个傻子。 即便是个健全人的话,没有实证,旁人如何采信?尤其是给对方定罪,没有证据是万万办不到的。 老头子疼他又如何?由着他闹便是了。 看天下之人,是信他,还是信他那个傻大哥的话。 司景轩心里正暗自得意着,司战野已命人将罪证呈上给他们看。 司景轩看了一眼那一枚不起眼的绿色小石头,很是不以为意。 “这是何物?...本王不识,从没见过此物!...” 他随口而出的虽不是假话,但他说完便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此物若不是他的,便有可能是沈炼的。 果然,他瞥了沈炼一眼,瞧出了他有些慌乱和不寻常的神色。 沈炼方才一见到此物,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今早下了值,刚回住处没多久,便有一队侍卫闯入,要抓自己。 他当时便知东窗事发了,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可他仍存着侥幸心理,尚不知抓自己的具体缘由,他自是要强装镇定,什么也不会交代。 那些侍卫控制住他,离开前,又将他的住处搜了一遍,最后只带走了他平时用的佩刀。 彼时,他尚未注意到,他佩刀刀鞘上的配石少了一颗。 方才见到那枚石头,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佩刀,眼下自然亦成了证物。 司景轩不动声色地轻咳了一声,眼神阴狠又笃定地看了沈炼一眼。 只那一眼,沈炼便知,他今日活不成了。 他不但活不成,还必须担下昨晚所有的罪责。 如此,方可保他的家族不受牵连,这亦算司景轩与他交换的条件。 很快,沈炼的佩刀便被呈了上来,刀鞘上面的确少了一颗镶嵌的配石。 上呈证物的侍卫向司战野禀报,方才已经比对过,这枚绿松石确实是从这柄佩刀上遗落的。 而这柄佩刀,正是从沈炼的住处搜到的。 司战野让沈炼辨认佩刀,沈炼没有任何迟疑地便认下了,此时他已没了别的选择。 “大胆沈炼!...”司战野顿时怒不可遏,“一个小小的侍卫,如何敢对皇子动手?!... 昨夜你到底做了什么,还不从实召来!” 沈炼长舒了一口气,不知是怨气还是释然。 “属下昨夜送齐王殿下出宫后,返回途中,见御湖景色甚美,便转去御湖边赏景,遇见了大殿下。 彼时大殿下正在御湖边抓灯蛾,并将抓到的灯蛾都存在随身带着的布兜里。 可大殿下不慎将抓到的灯蛾都放跑了,正巧碰见属下,便命属下替他重新抓回。 属下正在当值,便以不可耽误当值为由拒绝了大殿下的要求。 可大殿下不依,一直不放属下离去,定要属下从命。 属下一时气愤,便推了大殿下一把。 没成想手上失了分寸,将大殿下推倒在湖面上,冰面碎裂而致大殿下落水。 出了这般大事,属下一时惊恐无措,当场便逃走了。 这便是昨夜事情的经过,属下自知有罪,愿担下所有罪责。 望陛下念属下多年尽忠,且此番并非有心为之,切莫牵连属下家人!...” 沈炼交代得顺畅干脆,没有任何不甘与挣扎。 司景洪听了却气愤不已,这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 “你胡说!...这些都是胡说八道! 你方才说的这些,分明都是司景轩对孤做的!是他抢了孤的灯蛾故意放跑。 若是一对一,司景轩根本不是孤的对手,他便命你帮他,所以你才与他一起对付孤的! 推孤下水的,亦是司景轩!...他害了孤以后才逃出宫的! 你这般胡说八道,分明是在替他顶罪!你为何要这么做?!”司景洪忍不住一通质问。 “哎!...大哥你万不可这般胡说!”司景轩忙惊讶地否认。 “咱们可是亲兄弟啊!...弟弟我是疯了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般对大哥?! 再说,此番元凶已供认不讳,您莫不是昨晚瞧见他送我出宫,便以为,他昨夜所为是本王指使的? 冤枉啊!...弟弟委实冤死了!! 天地良心啊!...弟弟从小对大哥敬重爱护有加,怎舍得这般对待大哥?! 若当真做了此等伤天害理、禽兽不如之事,便让本王遭受天谴,不得好死,且死无葬身之地啊!...” 司景轩此番为了给自己脱罪,当真对自己够狠,嘴上未留半点情面,将能想到的最狠毒的誓言都说了一遍。 第206章 大智若愚 司战野见他儿子虔诚发誓的模样,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老三,你对你大哥,可真是一片手足情深啊!...” “父皇圣明,能体察儿臣一片赤诚之心便好!”司景轩继续恬不知耻地装蒜道。 昨夜之事到底如何,司战野早心知肚明,他当然清楚,那个叫沈炼的侍卫,不过是个顶包的倒霉蛋。 事情既然闹到了他的面前,今日必然要有个结果,由他顶罪,实为上策啊。 司战野原本尚有些担心证物对司景轩不利呢,此番亲审过后,他倒是不必为难了。 眼下即便有铁证指认司景轩的罪过,司战野亦不可能真的处置司景轩。 不仅仅是因为父子之情,而是因为司景轩背后的申绿如和整个申家。 他正想结束眼前的闹剧,御书房外便起了一阵喧嚣。 “陛下!...臣妾冤枉啊!!...臣妾求见陛下!...望陛下与臣妾做主啊!...” 申绿如此时已跪在御书房外,悲愤欲绝、毫无顾忌地哭喊着。 司战野闻声,一张老脸顿时又皱了起来。 “殿外何事喧哗?!...” 司战野不耐烦地问,他心知是申绿如在殿外闹,恨不得命人将她赶紧架走才好,可他眼下,委实不能这般怠慢她。 “回陛下,是贵妃娘娘求见!...” “还不快宣她进来!...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是!...” 片刻后,申绿如进了殿,一进殿门便扑到了司战野的御案前。 “陛下啊,您怎能这般狠心对臣妾的轩儿?! 臣妾伺候陛下半生,就这么一个皇儿,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臣妾也不活了!...呜!...” 申绿如一进殿便伤心地哭诉,司景轩见状,亦很默契地配合起来。 “母妃,您怎么来了?...都是孩儿不孝,连累母妃忧心。 可孩儿实在冤枉,今日身子不适未能起身,一大早便被父皇这般...宣进了宫。 孩儿实在不知身犯何错,惹得父皇震怒。 若是父皇不能宽恕,母妃定要保重身子,孩儿不能再膝前尽孝了!...” 司景轩动情地表演了一番,两行热泪已挂在脸上。 这一对母子此番当着司战野,竟然上演起了依依惜别的戏码,仿佛受尽了冤屈与迫害。 司战野瞧着,心里更是厌恶,脑门都不自觉地胀痛。 “行了!!...朕还一个人都没处置呢! 这炎阳城最好的戏班子,怕是都不及你们母子一半的功力。 日后宫里要赏戏听曲倒俭省了,还请什么戏班子,这戏班子哪儿有你们母子会唱戏,朕瞧着精彩得很呐!...” 司战野冷嘲热讽地训斥了一通,申绿如和司景轩这才住了嘴。 司战野瞪了那对母子一眼,命人将沈炼拖下去,乱棍杖毙。 申绿如和司景轩闻听沈炼的下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司战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 “昨夜之罪,已由沈炼一并担下,他是紫霄宫的侍卫,又因送齐王出宫而涉事,你们母子二人,难逃御下不严之过! 贵妃申氏禁足紫霄宫一月,思过反省! 齐王司景轩自行回齐王府禁足三月,日后无诏不得进内宫!...”+ 闻听处置,司景轩幽怨地看了申绿如一眼,申绿如本想开口求情,被司战野一个眼神,逼得没敢张口。 那一对母子终于偃旗息鼓,乖乖地退出了御书房,司景洪的腮帮子却鼓得如馒头一般。 司战野见状忙笑着安慰: “呵呵呵!...洪儿这是不高兴了?...” 司景洪勉力地摇了摇头,嘴却不自觉地噘了起来。 “唉!...旁人都说洪儿傻,朕看他们才傻呢! 朕知道,朕的洪儿一点都不傻,聪明着呢!”司战野感慨道。 司景洪闻言惊讶地抬头看着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得这般安慰和夸赞。 “昨夜,洪儿若是没捡到那块宝石,便不会连夜赶来急着寻父皇了吧?!...” 司景洪这才了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父皇可没洪儿昨晚那般走运,手里没那块宝石啊!...” 司景洪有些懵懂地看着司战野,片刻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嗯...轩儿是儿臣的弟弟,亦是父皇的儿子。 他的母亲是贵妃,几位舅父又是朝廷的大官儿。 父皇若像处置那名侍卫一般处置轩儿,轩儿的母妃和舅父们,便要造父皇的反!...”司景洪无奈回道。 司战野闻言,不但没有半点不悦,反而很是欣喜。 “瞧瞧!...朕的洪儿就是聪明! 整个大宸国有一个算一个,谁私底下说洪儿傻的,全是大笨蛋!...呵呵呵!...” 司景洪闻言,有些羞赧地对司战野笑了笑。 司战野继续开心道: “洪儿放心,老三那畜生日后不能随意进宫了! 他若好自为之,今日权当是对他的一个教训,希望他能自省改过。 若日后再胡作非为,朕早晚办了他! 到那一日,莫说是朕,玉皇大帝亦救不得他了!...” 司战野说着,又不免感慨,父子一场,自是不想有那一日的。 “父皇莫担忧,轩儿今日被父皇教训了一顿,想必日后一定会乖的!” 司景洪似乎很明白司战野的心意,忙宽慰道。 “但愿如此吧!...”司战野笑着回道,“要是老三像洪儿这般懂事又透彻就好了! 可惜啊,世人多的是自作聪明者!...” 司战野和蔼又宠溺地看着司景洪: “看来,朕要重新替洪儿的将来筹谋了! 本想着,你这两年能得个儿子的,没想到,你那些妃妾没一个肚子争气的。 唉!...人究竟算不过天啊!...” “无妨!...父皇是天子,可不是寻常人,定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司景洪眼下说出来的话,句句都甜进司战野的心坎儿里,简直字字如珠玑啊! 司战野越看他的傻儿子,越是喜欢得紧。 他就不明白,那些个凡夫俗子、阴险小人,怎么一个个都那么自信,还敢背地里笑话他的儿子傻。 他的儿子哪里傻了?分明是大智若愚才对! 第207章 君心似我心 璃月在床上悠悠醒来,她此时烧已退尽,人也精神了许多。 见春华与一众宫女守在殿内,璃月心里的忐忑才尽数散去,自己终于回了寝殿。 她此刻已完全不记得自己从冰水里被人救起后,都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冻得快不行了,而后似乎被人救起,恍惚间出现在眼前的,是两年前救过自己的男子。 而此时,璃月看着守在身旁,困得禁不住在打盹的春华,只觉得自己昨夜濒临绝境,弥留之际大概产生了幻觉。 自己昨夜差点没命,此刻才清醒地感知到,什么是劫后余生。 她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动静惊醒了春华。 “公主,您醒啦!...”春华睁眼后,脸上露出惊喜。 “昨夜,奴婢差点没被您吓死! 谢天谢地,您总算平安了!...” 璃月对她微微笑了笑,心里很是感激。 “春华,昨夜多亏你及时赶到,救了本宫回来。 再晚一刻,本宫定是要冻死了。 想必昨夜,本宫已经神志不清了,还将你看成了一个故人。 这儿是北宸皇宫,已远离故地千里之外,又怎会见到故人?...” 璃月失落且自嘲地微微笑了笑。 春华见状很是诧异,璃月此刻虽神志清晰、神情如常,可似乎失了昨晚的一些记忆。 春华正想解释,殿内却响起清朗温润的声音。 “公主此番,可是在思念故人?...” 司景煜早间伺候完桑书婉的汤药,顺便将璃月的药带进了寝殿。 他此时一身素白外袍,发间一根玉簪,与璃月初见他时并无二致。 璃月见他身边的乐安端着一碗汤药,才惊觉昨夜并非幻觉或梦境,下意识地以为司景煜是宫里的医官。 “你...真的在北宸皇宫当差?!...” 璃月的眼睛睁得滚圆,震惊得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她昨夜失态无礼尚有台阶下,毕竟病势沉重,人尚未清醒。 可眼下再这般失礼,便委实不妥了。 “诶呀!什么你呀我的,公主万不可再这般失礼! 这位是宸国二皇子殿下,昨夜便是二殿下救了公主。 公主还不快谢过二殿下相救之恩?!...”春华忙一通提醒。 璃月闻言更惊讶了,盯着司景煜的眼睛,顿时又大了一圈,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一般。 司景煜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笑着问道: “本殿瞧着很吓人吗?...公主如何惊吓至此?!” 璃月看着眼前的人,想起两年前在醉仙阁相见时的情景。 一样的风姿卓越、气度迷人,笑起来似乎让整个世界都失了颜色。 可这笑意,一如当初,似乎带着一些嘲讽。 原来自己得救后,确实是躺在这个男子怀里的,听春华方才的话音,自己昨夜定是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不知何故,璃月似乎又感受到了,和两年前一般无二的难堪和羞愤之感。 只是,她此刻已不是当初的小丫鬟了。 于是,璃月很快让自己平静,恢复了该有的端庄。 “本宫只是未曾想到,会在北宸再遇公子,且公子的身份如此尊贵! 蒙二皇子殿下再次相救,本宫感激不尽,日后...自当尽力报答!” “好说!...公主客气了。”司景煜瞧着璃月的神情,与两年前无差。 昨夜说起梦话来,倒十分动情暖心,怎的人一清醒,反倒像自己得罪了她一般。 这哪儿是对待恩人该有的态度?不过,司景煜并不生气,毕竟,这丫头的冒失和坏脾气,他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眼下更是来了兴致,想逗逗她。 “久闻婉瑶公主大名,本殿亦未曾想到,公主与本殿这般有缘。 公主乃我大宸国的贵客,昨夜之事,于情于理,本殿都不可坐视不管,何谈报答?... 都是一家人,本殿应当应分的,公主莫要挂怀!” 司景煜云淡风轻地说道,语气很是诚恳。 “啊?!...”璃月闻言很是惊讶,不过很快便转而羞涩。 昨日的境遇,对她不只是打击,应该说是无情的摧残。 她一连见了北宸最尊贵得宠的两位皇子,可司景洪是个傻子,司景轩更令人发指,就是个十足的衣冠禽兽。 这两个人,她不只看不上,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可她不止被他们盯上,还被他们连累得,差点无端丧命。 璃月昨夜泡在冰水里濒临绝境时,心里对来北宸和亲这件事,满是悔恨与绝望。 她心里真的很崩溃,不但没有完成和亲的使命,竟要这样,窝囊又毫无价值地死去。 所以,她昨夜迷蒙间见到司景煜,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慰藉和开心。 方才清醒后,第一眼见到他,心里更是欣慰。 而得知他的身份后,璃月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震惊,心里是油然而生的惊喜。 她昨日见了那两位最尊贵的皇子,心里恨不得立刻逃离北宸,想必司战野的皇子都差不多,个个都是妖魔鬼怪。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不仅真的和司景煜重逢了,而他,竟然是司战野的皇子。 璃月一时说不清心里复杂的感受,但有一部分一定是难以置信。 司战野竟能生出这样的皇子,不但与自己是旧识,还曾无数次地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此刻,她听闻司景煜说和自己是一家人,惊讶过后,不由自主地羞涩问道: “本宫从大乾初来乍到,怎就...与二殿下是一家人了?!...” 问完,璃月似乎更羞涩了,脸上甚至泛出了一些红晕。 她心里期待着司景煜的回答,真的很希望君心似她心。 如此,才不负她这两年来的相思之意,更不负她千里迢迢来北宸历经的苦难和艰辛。 她忍不住抬眸看了司景煜一眼,很快又敛目收回了视线,脸上强压着笑意,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 可片刻之后,璃月的心便彻底凉透了,周身冷得,仿佛比昨夜泡在冰水里还要刺骨难熬。 第208章 已然相中 司景煜看着璃月娇羞中带着期待的神情,心里莫名地有些五味杂陈。 他笑了笑,转而热情地回道: “因为公主是本殿未来的大嫂啊!如何不是一家人?... 这两年,大哥与本殿时常谈起公主,说公主是父皇特意给他选的正妻。 公主盛名在外,大哥一直很期盼公主能早日到来,想必一定很喜欢公主。” 璃月闻言,先是一惊,而后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她抬眸看着司景煜,眼神里有着说不清的幽怨和迷茫,还有一丝伤感。 她很想告诉他自己昨夜的遭遇,她亲眼目睹司景洪已遭遇不测。 可眼下情势不明,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不能让人知晓自己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 “二殿下真的盼望本宫成为你的大嫂吗?...”璃月轻声地问。 司景煜避开了她的眼神,强撑着笑意。 “自是盼望,本殿听闻,公主深得乾国陛下的宠爱,是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而大哥亦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将来会被立为我大宸的储君。 如此良缘,定可保公主尊贵无极,一生无忧。” 司景煜说着这番话,眼神却不敢直视璃月。 “如此良缘,一生无忧?...” 璃月轻声地念了一遍,神情变得凄苦恍惚,而后忍不住嘲讽地笑出了声。 “好一个如此良缘,多谢二殿下的吉言!...” 璃月笑过之后,眼里已染上了泪意。 她此刻没法儿再面对司景煜,怕自己支撑不住情绪崩溃。 于是,轻叹了口气道: “二殿下的相救之恩,本宫改日再登门致谢。 本宫今日身子不适,实在乏了,无力待客,请二殿下先回去吧,失礼了!...” 春华闻言,眼睛都瞪大了,她的公主怎会病得这般糊涂,竟不知自己占着人家的寝殿,却在赶人家离开。 “公主!您怎的糊涂了?!... 这里是二殿下的寝殿啊!昨夜事态紧急,回毓秀宫太远,是二殿下就近将您带了回来救治。”春华忙提醒道。 璃月这才惊讶地仔细审视四周,这该死的北宸皇宫怎这般可笑,连殿阁的内饰和陈设都这般相似,仿佛是这世间最豪华的客栈一般。 她又转而嘲讽地冷笑了一声,是自己病得昏了头,连自己的住处都不认识了。 “本宫当真病糊涂了,实在失礼,请二殿下见谅!...” 璃月有些慌乱地想要起身。 “本宫竟然在此叨扰了这么久,实在太失礼了! 本宫这便回去,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失礼,实在让二殿下见笑了。” 璃月一边解释着,一边挣扎着下了床。 可她此刻哪儿有什么力气,昨夜这一番折腾,眼下还有命已是万幸了。 她双腿绵软无力,一着地便支撑不住地摔在了地上。 眼里的泪便忍不住地溢了出来,不知是身上疼还是心里疼。 司景煜见状眉头都锁了起来,他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可他无法给璃月任何期盼与承诺,此刻心都揪成了一团。 “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春华吓坏了,忙上前扶她,可力气小,一时怎么也扶不起。 司景煜忙上前将璃月抱起放到床上,并给她盖上锦被,眼里已染上痛色。 “事急从权,本殿昨夜一直让公主的贴身侍婢们守着你,公主莫不是在怪本殿失礼?! 不管怎么说,公主不该拿身子置气。 先好生在这儿歇着,一会儿将汤药和早膳进了,好歹恢复一点力气再走不迟。 本殿稍后命人用轿辇送公主回寝宫。” 司景煜说完,稍稍揖了一礼便离开了。 璃月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春华见状吓坏了,忙上前安慰。 “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是方才摔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璃月再也支撑不住地抱着春华,靠在她的肩上。 “本宫疼,本宫现在哪里都疼!... 春华,你快带本宫回去,本宫不想待在这儿,想要回去!...呜!...” 璃月哭得泣不成声,春华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 她自小进宫,尚未经历过男女之情,但她观司景煜和璃月之间,着实有些不大寻常。 眼下并非在毓秀宫,她亦不方便问什么,只好尽力安慰。 “公主乖,奴婢知您受了天大的委屈,身子亦病得幸苦。 公主莫怕,奴婢在!...奴婢会一直陪着您的。 公主先好生喝了汤药,再进些膳,等您恢复一些力气,奴婢便带您回宫哈!” 璃月虽应了她,却怎么也止不住哭泣。 司景煜刚出内殿,便听见了璃月的哭声,声音虽不大,却很是伤心。 他听得心都觉得抽疼,却只能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他眼下能怎么办呢?再折返回去将她抱入怀里安慰吗? 如果他能毫无顾忌地这么做,方才便不会说那番话了。 璃月在司景煜的寝殿又待了半日的光景,午后阳光正暖的时候,司景煜用暖轿将她送出了宫。 璃月的眼睛又红又肿,模样似乎比昨晚更憔悴了一些,离开前不经意地回头看了司景煜一眼,眼神里满是哀伤和幽怨。 司景煜望着她离开的身影,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煜儿,何事不快?... 今日天气不错,日头这么暖,煜儿的心情怎的这般阴郁?” 桑书婉午膳后到宫院里散步,身旁陪着一名侍女。 她现在身子恢复得不错,自从司景煜回来后,她的气色都显年轻了不少。 “母妃!孩儿...没有不快,无事!” 司景煜极力掩饰着,似是云淡风轻地对桑书婉笑了笑。 “方才离开的是?...”桑书婉故作好奇地问。 “哦...是婉瑶公主,母妃未正式见过,但应该知晓。 她一个多月前刚进宫,来大宸和亲的。 孩儿昨夜回宫,正巧遇见她意外落水,便将她救了回来。”司景煜忙解释。 “哦?!...”桑书婉似乎更惊讶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那煜儿可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呢,公主定然很感激你喽!” “孩儿救人是应该的,如何在意这些?! 莫说是公主,哪怕是只猫狗,好歹是一条命,又岂能见死不救?!” 司景煜不以为然地回道。 “我儿就是心善,又这般...一表人才! 不知公主对煜儿,可有好感?...” 桑书婉一脸期待地打趣问道,似乎已然相中了璃月给自己做儿媳一般。 第209章 时移事易 “母妃想哪儿去了?!...公主年纪尚小,才十六岁。 孩儿年长她整整十岁,实在不合适!” 司景煜被桑书婉问得一时窘迫,忙随便找了个理由回道。 “这是什么话?...年长十岁又如何,母妃瞧着,你俩挺合适的!”桑书婉不赞同地回道。 司景煜被说的更不好意思了,无奈地笑了笑。 “母妃着急孩儿的婚事,也不能这般随意张罗儿媳吧?! 母妃难道不知,这婉瑶公主是父皇替大哥求娶的正妃? 再说,公主待嫁的是大宸太子,与孩儿有何干系?...” 桑书婉顿了片刻,若有所思地问道: “旁的事先莫想那么多,母妃只问你,你喜不喜欢那个婉瑶公主?...” 司景煜没想到桑书婉会突然这般问他,许是对璃月这个儿媳人选很是满意。 他的眼神触碰到桑书婉期待的目光,又很快躲闪开了。 “这不重要,若此生有缘无份,便不该随意肖想,更不该给彼此无谓的希望和期待。” 桑书婉观儿子这般模样,有些心疼。 “煜儿,你年岁实在不小了,好不容易有心仪的姑娘,不该再这般压抑克己,母妃不想你将来后悔。” 司景煜轻笑着回道: “孩儿知母妃心疼孩儿,可是眼下,孩儿除了皇子的名分什么都没有,如何配得上她?又如何能给她幸福?...” 桑书婉闻言轻叹了口气: “是母妃不能保护好你,让你从小受了太多委屈,以至于到了这般年纪,对自己的感情都要苦苦压抑。” “母妃言重了,孩儿从未这般想,与婉瑶公主,也并非母妃想得那般!” 司景煜见桑书婉忧心的模样,忙解释道。 桑书婉轻笑着回道: “你莫急着澄清,知子莫若母,你瞒不了母妃。 母妃知道,你喜欢那丫头,而且,那丫头也喜欢你。” 司景煜闻言很是惊讶,忙不屑地笑问道: “母妃是如何知晓的?...孩儿与那婉瑶公主不过数面之缘,被母妃说得,仿佛孩儿与她早就情根深种了。 母妃方才连人家的正脸都未瞧清,怎就知道孩儿与她彼此喜欢?连孩儿自己都不确定呢!” “你就端着吧!...”桑书婉瞥了他一眼,“你昨晚睡在偏殿,将寝殿让给那丫头的吧?! 说是睡在偏殿,想必是担心地几乎整夜未眠,瞧你这眼睛都熬红了!” “孩儿既要救人,总该好人做到底吧? 再说,人家远来是客,孩儿总不好怠慢了人家不是?!...”司景煜解释道。 “哦...煜儿热心仗义、知礼好客,将自己的寝殿和床都让了出来。 婉和宫也不至于寒酸到,连间像样的偏殿都没有吧。 虽说有奴才们在场伺候着,可你们的身份不比常人,且男未婚女未嫁,传将出去,难免招人口舌,引人遐想。 你十岁之后,连母妃都未进过你的寝殿,你并非这般随意的孩子。 想必昨夜当真是关心则乱,失了分寸了!”桑书婉一通数落。 司景煜此刻才觉得自己确实不妥,忙歉疚道: “母妃说的是,孩儿昨夜处事确实欠妥!...” “事已至此,母妃并非要责备你。”桑书婉继续和缓道,“可那丫头在你寝殿过了一夜,这会儿又这般招摇地从这儿被抬了出去,只怕日后,宫中难免流言四起呢!” 司景煜闻言便有些紧张,忙问: “那该如何是好?...孩儿可是毁了公主的清誉,还连累母妃蒙羞?...” “你急什么?!...”桑书婉忙责备道,“你救人本没错,母妃又岂会在意这些?! 只是,你昨日都已这般没分寸了,今日怎还对母妃如此嘴硬?!” “母妃...”司景煜被质问地一时没了言语。 “再说那丫头吧,你怕是已经伤了人家的心了吧?!... 母妃方才远远地瞧着她看你那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母妃亦年轻过,这般年纪的女娃子,眼神最是纯澈了,爱恨喜怒都是藏不住的!” 桑书婉自得地看着司景煜,仿佛已将儿子从内到外看了个透彻。 “母妃说的都没错!...”司景煜终于不再掩饰,坦诚道。 “可即便如此,孩儿又能如何?...” 司景煜此刻不再强撑掩饰,瞬间变得有些迷茫。 “如何?!...自然要好好珍惜啊! 不然,你将来定会后悔的!”桑书婉紧张道。 “可此事由不得孩儿,孩儿只怕眼下不管不顾,将来才会后悔。”司景煜无奈道。 “事在人为!那丫头是来大宸和亲的,可他的夫婿到现在也没定下来,这事本就够荒唐的。 在母妃眼里,没人比煜儿更配得上她了!”桑书婉宽慰道。 “母妃,你是说?...”司景煜一脸的疑惑。 桑书婉继续和缓道: “若是两年前,母妃亦不敢有此想。 可时移事易,现在的情势与两年前有了很大的变数。 煜儿知道为娘说的是什么,只是从小压抑惯了,并不敢这么想是不是? 你父皇一直盼着你大哥有子嗣,可他如今已三十二了,膝下只有三个女儿。” “这并非难事,大哥这么多妾侍,总会有儿子吧?!”司景煜不解道。 “可你父皇年事已高,朝中的大臣们亦是等不起了。 若说你父皇有什么私心,此生最大的私心便是你大哥了,他在意的,是你大哥将来一生无忧。 眼下,想要立你大哥为储君,怕是不大现实了,他不得不另寻他法,保你大哥后半生的安乐。” 桑书婉虽不得宠,应该说受了司战野半生的虐待,但她却是这后宫中最懂他的人。 他的这点心思,桑书婉早就看在了眼里。 这些,司景煜心里自然也清楚,可司战野有那么多位皇子,自己是最不起眼,甚至最招他厌弃的。 桑书婉说的眼前的变数,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210章 无心考虑 “母妃,您方才说的是何意?...父皇若不立大哥为储君,又怎可保他后半生无忧?”司景煜不解地问。 桑书婉顿了顿,轻声回道: “你大哥身有残疾,岂是人君之选?...你父皇原本想让他尽早诞下子嗣,将来不得不撒手时,你大哥只需走个过场,等同于直接让孙儿继位。 若你大哥能顺利地被立储,娶乾国公主对他自然是助力。 可眼下,天不遂你父皇的愿,你大哥,怕是娶不成婉瑶公主了。” 司景煜默了片刻,觉得眼前的形势确实如此。 “可此事说到底,与公主成婚之人,定是大宸的储君。 皇子中,除了孩儿尚未婚配,便只有大哥和三弟尚未娶正妃。 母妃当知,这太子人选,除了大哥,便只有三弟了。”司景煜若有所思道。 “观申贵妃和申家在朝中的势力确实如此,可这绝非你父皇的意愿。”桑书婉看着司景煜回道。 “你父皇嘱意的储君人选,不只不会是三皇子,亦不会是其他任何一位皇子。” “母妃!...” 司景煜惊讶地看着桑书婉,这实在不像是他的母亲会说出来的话,对他来说,着实是惊人之语。 “立其他任何一位皇子为储,都会打破现在朝局的平衡。 尤其是申氏,如今在朝中势力已然坐大,你父皇是绝不可能再助长的。 如今事关与乾国联姻之事,储位的人选就只剩下你和三皇子了。 你父皇定不会选三皇子。”桑书婉笃定道。 “母妃就这般肯定?不选三弟,难道选孩儿?...”司景煜紧张又难以置信地问道。 “嗯!...母妃当然能确定。 三皇子容不下你大哥,若立他为储,你父皇一旦撒手,你大哥怕是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不只是三皇子,换成其他任何一位皇子,怕是都如此。” 司景煜闻言,冷静了片刻,不屑地笑道: “其他皇子容不下大哥,父皇又怎知,孩儿就能容得下? 父皇莫不是忘了,他这么多年来,因何事对咱们母子百般虐待?! 孩儿心里,对大哥和那未曾谋过面的嫡母,委实没有一点善意!...” 司景煜说着,面上露出了痛色和不悦。 “煜儿!...母妃知你生气伤心,可母妃今日与你说的事,切不可意气用事。 你父皇虽不喜你,却不表示,他一点也不懂你。毕竟,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你回宫这两年来,对你大哥如何,他都看在眼里。 你父皇都不信你会容不下你大哥,你又何必说些赌气的话自欺欺人?”桑书婉劝道。 “大哥的心智如几岁稚童,孩儿怎会无聊地去欺负一个傻子?!...” 司景煜有些不耐地回道。 “可你从小在宫中,是被他欺负得最狠的那一个! 如今你长大成人,他却还是个几岁稚童。 你能毫不忌恨,这般善待他,足见你是个善良明理的孩子。 便如你方才所说,连猫狗都不可见死不救,你又怎会伤害你大哥呢? 这些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强求不来的。” 桑书婉和缓道,对儿子的品行,自是十分肯定,且十分欣慰。 司景煜却不以为然,甚至很不高兴,轻叹了口气道: “孩儿不觉得自己善良,只恨自己懦弱!... 母妃今日委实说得太多了,事关国政,若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孩儿眼下,好不容易才与母妃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储位也好,婚事也罢,孩儿都无心考虑,只想和母妃安稳度日便可。 孩儿今日还有公务,就不陪母妃了!...” 说着,司景煜便转身离开,回了寝殿。 桑书婉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一时感慨,喃喃道: “煜儿,以前教你隐忍,是为了平安和活命。 如今,你再想靠隐忍平安度日,怕是不能了! 此一时,彼一时,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人,总要顺势而为,顺应天命才可。” ...... 璃月终于回了毓秀宫自己的寝殿,她躺在床上瞪着大眼睛,不言不语,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吧唧的。 春华正要伺候她服药,见她这副模样很是担忧。 “公主,你午时的药还未服,先把药喝了吧。” 璃月一分眼神都未分给她,眼睛就像定住了一般,只是嘴有气无力地动了几下。 “本宫身子好了,不想再吃药了。” 春华闻言心里大惊,看她这心如死灰的模样,分明是心里有事想不开,这会儿便拿自己的身子撒气了。 染个风寒都要数日才能好,何况她昨夜掉入冰水里,差点被冻死? “这如何使得?!...公主啊,你昨夜被冻伤了,身子病得可不轻呢! 太医叮嘱一定要好生调养,不然会落下病根的!...”春华着急地劝道。 “是吗?!...”璃月此时才有了些表情,竟一脸的不屑。 “本宫眼下身陷绝境,都活到这步田地了,将身子调养好,继续忍受凌虐吗?!...” 璃月话说得有气无力,心情却显见得激动起来,眼里又蓄上了眼泪。 “公主万不可这般糟践身子,若是被陛下知晓了,不知该如何心疼呢!...” 春华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便直接将慕倾羽搬了出来。 “父皇!...本宫好想念父皇,只怕...今生再也见不到了!...呜!...” 璃月说着,悲从中来,便忍不住地大哭起来。 “呸呸呸!...公主莫哭!莫哭啊!...”春华一时慌了手脚,没想到将人劝成了这般模样。 “如此丧气之语、大逆之言,公主如今怎的说起来一点忌讳都没有?!... 陛下身体康健、春秋正盛,公主青春年少,正是大好的年华,如何就与陛下没了相见之日?!... 公主莫再胡言乱语、胡思乱想了! 乖乖的,先将药喝了,身子要紧哈!...” 春华很是着急揪心,但此刻只能温言软语地好声劝道。 璃月的心情不平复一些,春华都不敢随意问起,她昨晚去给司景洪送腰牌,都经历了什么九死一生的境遇。 第211章 天定的命数 璃月此番当真是毫无顾忌地大哭起来。 她昨夜先是意外地遭遇了绝境,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活了过来。 还未来得及庆幸和感慨,方才在婉和宫,司景煜的那番话,便如同淬了毒的匕首一般,一下插入她的心脏,令她痛不欲生。 璃月本以为自己尚不懂男女之情,之前梦见司景煜,亦未想过此生还能相见。 可上天竟如此捉弄她,刚给她一个天大又意外的惊喜,便立刻赏了她一记惊雷劈在了她的头上。 她此刻心里当真是说不清的伤心,方才在婉和宫,她尚不敢这般痛哭。 眼下她是不想忍,亦无力装了。 春华见状不知该如何是好,忙抽出巾帕替她不停地拭泪,很快,她的巾帕似乎都湿了大半。 春华心疼不已,等不及璃月心情平复,便着急地问道: “公主,你这是怎的了?... 奴婢知你昨夜万分惊险,可眼下平安了,本该高兴才是。 公主如何伤心成这般?!...您有什么心事,不妨与奴婢说说,好过您这般伤了身体啊!” 璃月尽力让自己平复一些,将昨夜离开毓秀宫的遭遇,尽数对春华说了一遍。 春华先是紧张,而后庆幸: “真是谢天谢地!...昨晚好险啊,公主大难不死,将来定是洪福齐天之命。 应该高兴才是啊,公主怎还伤心呢?...” “本宫...本宫也不知,本来只觉得害怕,想尽快逃离北宸。 可如今,本宫只觉得人生无望,不想动亦不想逃,留在这儿等死亦无妨了。” 璃月说着,语气又变得丧气起来,伤心绝望溢于言表。 春华解了心里对璃月昨夜遇险的疑惑,之后的经历,她都在场。 于是,璃月此番这般伤心,她心里亦猜到了一二,便开口问道: “公主,你与那二殿下,早就相识?...” 璃月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本宫在大乾时便见过他,那时,本宫尚未进宫...” 璃月终于说出了自己和司景煜相识的经过。 “原来如此!...”春华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的秘闻一般惊讶。 “公主与二殿下竟有这般深的缘分,那当真是...天定的命数啊。 公主不是应该高兴,如何伤心成这般? 就因为二殿下对公主说的那番话?...”春华不解地问。 璃月闻言竟有些气愤: “春华,你这是在笑话本宫吗?... 你明知本宫的心思,可方才他却对本宫说出那番祝福的吉言,本宫心仪之人竟要本宫嫁与那个傻子。 本宫应该承他的吉言,满心欢喜是吗?!” “公主莫生气!...都怪奴婢不会说话,奴婢怎会是这个意思?!”春华忙宽慰道。 “咱们初来乍到,奴婢平时都陪着公主在寝宫内,这宫外的事,自是齐公公打听得多。 奴婢前些日子就听他提起过这个二殿下,公主在大乾的时候,就没听人提起过吗?...” “本宫听大哥提起过...”璃月这才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 “关于二殿下的情况,大哥也知之甚少。 只知他是北宸众皇子中,出身最低的,十四岁便出使代融国,整整十年之久,两年前才返回北宸。 他年纪已然不小,已经二十六了,却尚未婚配。 本宫如何也没想到,他会是本宫的故人。” 璃月平静地回忆起慕凌岳告诉她的这些细节,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嗯,这便对了,奴婢听闻的情况,亦差不多如此。 不过,齐公公打听的,要比这些详细不少。 总之,这个二皇子和其他皇子比,从小在这北宸皇宫里,过得委实很惨。 奴婢当时听了,还很惊讶唏嘘呢,委实不信,一个皇子会有这般境遇。 本以为这二皇子不是生得极丑,就是与大皇子一般,心智不全。 可没想到昨晚一见,竟是这般标致又出众的人物。 依奴婢所见,抛开出身背景不说,这二皇子该是北宸最出众的皇子才对。” 春华对璃月的眼光很是赞许。 “那又如何?!...”璃月有些灰心,“你也瞧见了,他对本宫无意,本宫自作多情罢了!...” “诶?...奴婢所见,可并非如此哦!” 春华有些故作神秘地笑着回道。 “你怎会知晓?...”璃月一脸的不信,“春华你自小便进了宫,对男女之情,还不是和本宫一样懵懂?” 春华羞赧地笑了笑: “是是是!...奴婢是不懂男女之情,可奴婢年岁委实不小了,这人情总该懂吧?! 公主昨夜不省人事,所以不知,昨夜要不是有二殿下,奴婢当时都慌了神了,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奴婢昨夜刚见到他时,他正抱着公主往寝宫赶,一身的官服,想必二殿下有公职在身,彼时刚下值回宫。 奴婢当时还以为他是宫里的医官呢,心里便很惊叹,这北宸皇宫的医官可真好啊,热心又果敢! 后来到了婉和宫,奴婢才知他的身份。 昨晚一整夜,二殿下真的很紧张公主的安危,命奴婢们一直守着,他像是没怎么休息,进殿探望了公主好几次呢!...” 璃月闻言虽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多感动。 “他将本宫救回了自己寝宫,总该负些责任吧?!... 毕竟性命攸关,他又知晓了本宫的身份,本宫若死在他的寝殿可怎么好?!...” 春华闻言尴尬地笑了笑: “公主若这般说话,可委实不该了!...奴婢观之,可并非如此! 太医诊治过后,早就说公主无大碍,好生调养便可痊愈。 显见得是二殿下自己不放心,太着紧公主才会这般紧张。 更重要的是...” 春华欲言又止,脸上的笑有些意味不明。 “什么?!...你倒是说啊!好端端地卖什么关子?!”璃月不耐烦地问道。 第212章 该如何自处 “更重要的是,二殿下昨夜竟将自己的寝殿和床都让给了公主呢!...”春华此时,一脸的意味深长。 “这又如何?...他方才自己说昨夜事急从权,又让你们一直守着本宫的。 你这会儿何故又提这个?本宫若非命在旦夕,但凡有半分清醒,怎会留在婉和宫过夜?!...”璃月不忿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昨夜公主留宿二殿下寝殿的事,此时宫里怕是已经传遍了!...”春华笑着回道。 “所以呢?...到底是本宫毁了他的清誉,还是他毁了本宫的名节?!...”璃月闻言生气地质问。 “公主言重了!奴婢哪儿有这个意思?!... 奴婢们和婉和宫的奴才昨晚一直守在寝殿内外,公主和二殿下的清白,自是没什么可指摘的。 可即便如此,这流言蜚语恐怕少不了。毕竟婉和宫又不是没有偏殿,二殿下昨夜当真是紧张地失了分寸。 奴婢本觉得很意外,后来公主醒了,才知二殿下与公主是旧识。 此刻想来,若说这二殿下对公主无意,奴婢是不信的!...” 璃月闻言并没有一点宽心,眉宇间还是锁着忧愁。 “即便如此,本宫观他的态度,此事如何能强求?!...” 璃月沉浸在忧伤里,忽然想起方才回寝宫时,宫里异常的平静。 她昨夜撞见了这般惊天之事,此刻,宫里怎会无人发现司景洪失踪?此事应该足以让整个皇宫炸了锅才对。 “春华,快去让齐公公打探一下消息,大殿下如何了?!... 本宫昨夜亲眼见他...宫里为何这般平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璃月终于恢复些理智,着急地问道。 春华倒并不意外,将药婉递到璃月手里。 “公主莫急,先趁热将药喝了,奴婢再告诉您!...” 春华的神情透着笑意,似乎并不是什么坏消息。 璃月急着知道,很爽快地将药一饮而尽。 然后,她急切地看着春华。 “本宫都依了你,将药喝了,你快说啊!...” “奴婢方才替您煎药时便听说了,今日宫中一早便发生了大事!”春华惊讶又紧张地回道。 “今日一大早,三殿下便被绑去了御书房!...” 璃月顿时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他昨夜做的事被陛下知晓了?!...” “公主昨夜不听奴婢的劝,当真是平白犯了这么大的险,遭了这般大的罪! 那位大殿下可真是傻人有傻福,他根本无事,还连夜去陛下寝殿告了三殿下的状! 可公主若因他而有个好歹,岂不是冤枉?!...” 璃月闻言,震惊地一时说不出话。 她虽不喜欢司景洪,可昨夜见他被兄弟那般残忍地害死,心里委实替他惋惜和难过。 眼下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虽庆幸,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他没事吗?!...他昨夜是如何脱险的?...” 春华一脸懵地摇了摇头: “奴婢怎知?!...许是大殿下水性极好吧! 总之,他平安无事,好得很呢!” “那今日之事,陛下是如何处置的?!...”璃月迫不及待地问道。 “后来,申贵妃又去御书房闹了一通。 陛下将那名侍卫下令杖毙了!三皇子只是被小惩大戒了一番,日后不准他随意进入内宫而已。” 璃月闻言很是气愤,可这样的结果并没有让她很意外。 想来,申家若没有足够强的势力,申绿如与司景轩又怎会猖狂至此? 可她没有多余的精力气愤,很快便对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 司景洪安然无恙地去告御状,却未能动司景轩分毫。 若是昨晚被司景轩知晓自己撞见他作恶,她定是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了。 好在昨晚,司景轩未瞧见她的模样,而那名侍卫,亦不知她的身份。 昨夜,璃月虽然遭了大罪,但此事却不能让旁人知晓,不然,对她绝无益处。 璃月失落地叹了口气: “难怪二殿下会与本宫说那番话,倒是被他说中了,本宫怕是真的要做他的大嫂呢!...” “公主多心了!...”春华忙宽慰道,“二殿下一早探望公主时,应该尚不知昨夜公主因何遇险和今早御书房的事。 奴婢觉得二殿下这般克制对公主的情意,定是有苦衷的。” 璃月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她今日的心情,委实糟糕透了。 “那本宫现在该如何自处?...” 璃月眼下很是迷茫担忧,司景煜有苦衷,不愿对她表露心意。 她想起昨日赴宴的情景,日后真不知该如何应付司景洪和司景轩这两座瘟神呢! “公主莫担忧!...”春华忙劝道,“奴婢听闻,三殿下被罚了禁足,日后无诏不得进宫了。 至于大殿下,他就是个小孩子,公主哄着些便是,有什么可怕的?...” 璃月闻言,稍稍安心了些,想来,也只能这般先应付着了。 “公主被宸国陛下拒见之事,不是已经写信禀告陛下了吗? 想来,陛下应该快收到公主的家书了。 陛下定不舍公主受苦,此事,定会替公主想办法的!...” 璃月轻轻地点了点头,望向窗外的那片天。 那个方向应是通往大乾的,她离开故土只有数月,却像是离开了许多年一般。 北宸的风又冷又硬,将天上的云都吹散了。 璃月觉得自己若是能化身成天上的云就好了。 这样,她便能随风飞去很远的地方,便不必困在这宫墙之内。 可以随风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比如她的故土,她的父亲身边。 璃月从小便不缺自由,再困苦的日子,亦未让她像现在这般惶恐害怕。 ...... 慕倾羽似乎在千里之外感应到了什么,他正在御案上批阅奏折,忽然觉得心里绞痛了一下。 他不自觉地捂了一下胸口,很快又缓解了,似乎没有什么大碍。 可他总觉得不安心,心神不宁间,值守的太监将一封信递到了御案前,正是璃月给他的家书。 慕倾羽既惊喜又急切,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那封信。 第213章 如何应对 慕倾羽拆开那封信,便满脸喜色地读了起来。 可很快,眉头便皱在一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的女儿现在困在北宸皇宫里受尽委屈苦楚,司战野那个老匹夫竟如此怠慢欺负她。 不多时,荣亲王慕怀远和太子慕凌岳,还有兵部几位重臣都被召去了御书房。 慕倾羽震怒地将璃月的信拍在了桌子上,让他们自己看。 传阅之后,在场之人一时都没了话。 璃月抵达北宸皇宫已经两个多月,这婚事却迟迟未定。 此事,他们本就知晓,不止荒唐,更是对整个大乾国的凌辱。 此番看到璃月的信,愤怒之意更甚,难怪慕倾羽会震怒。 “说话啊!...诸位皆是朕的肱骨之臣,如何事到临头一言不发?!... 王叔,当初可是你极力促成月儿去和亲的。 朕忍痛割爱将女儿交了出去,没换回木铎城,便换来这般凌辱?!...” “陛下息怒!...”慕怀远此番心怀愧疚,亦不得不做出回应。 “北宸此番对于和亲的态度,确实毫无信义可言,陛下可直接给北宸皇帝下国书施压。” “那又能如何?!...那老匹夫若知廉耻,怎会行此荒唐之事? 将朕的女儿强要了去,到现在,北宸都不知立谁为储。 朕的女儿就这般被囚在北宸皇宫里,到底算哪般? 是可忍孰不可忍!那老匹夫欺朕太甚!...”慕倾羽越说越生气。 “父皇稍安,此事总要先礼后兵,先下国书,与北宸交涉才是啊!”慕凌岳忙劝道。 “是啊!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臣等附议!...”兵部其余的大臣们亦附和道。 慕倾羽冷笑着回道: “朕就知道,你们腰杆子没一个硬得起来! 左下一封,右下一封文书,不过是拖延时日,拖累公主在北宸宫中煎熬度日罢了!” “陛下先下国书,限期宸国陛下解决此事!否则...”慕怀远回道。 “否则如何?!...”慕倾羽不耐烦地质问。 “否则便无需再等,老臣亲率大军收了木铎城,再将公主亲迎回朝!”慕怀远坚定回道。 慕倾羽一时惊讶,笑意里几分嘲讽。 “王叔怎突然这般硬气,有这等气概,当初又何必逼朕远嫁女儿?... 如今,我朝又何须如此被动?!” “老臣并无私心,当初主张公主和亲是为大乾社稷考虑。 如今请战,亦是如此!...” “王叔年事已高,两年前做不到的事,眼下又如何有把握?...”慕倾羽担忧不解地问。 “两年前大乾刚历战事,国库已然耗尽。 这两年休养生息,国力已恢复不少。 北宸既毫无信义,又何须再忍?此番,辱公主便是辱我大乾! 老臣即便拼上性命,又怎可坐视不管?!...” ...... 十日后,司战野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地看着手中大乾的国书,额头上的青筋微微跳动。 大乾国书限定他两个月内立下储位,定下婉瑶公主的婚事,并将木铎城交还大乾。 否则,之前许诺的五十八万两黄金的嫁妆尽数作废,北宸还会收到大乾的战书。 大乾不只会攻下木铎城,还将迎婉瑶公主还朝。 他司战野怎么也没想到,大乾这次的态度竟如此强硬。 “陛下,此事不可小觑啊!...乾国此次来势汹汹,怕是已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一位大臣忧心忡忡地谏言道。 司战野冷哼一声: “朕又何尝不知,可那婉瑶公主在宫中也未曾受到亏待,这慕倾羽怎就如此咄咄逼人!” 北宸自两年前的战事后,国力恢复得并不尽如人意,再加上木铎城的守卫须耗费大把的银子。 所以,北宸眼下并不宜再经历战事。 于是,左丞相连忙上前谏言: “启禀陛下,如今局势对我朝不利,当务之急是想出应对之策,安抚大乾,避免战事。” 司战野皱着眉头,目光扫过群臣: “那尔等倒是说说,该如何应对是好?...” 朝堂上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大臣们都不敢轻易开口。 过了片刻,右丞相缓缓道: “陛下,不如先将公主的婚事定下,给乾国一个交代,也能缓和一下两国的关系。” 司战野沉思了片刻: “定下婚事?!...这便要即刻立下储位才可! 尔等反对朕立洪儿为储君,今日可是要逼朕与你们议出个太子人选啊?... 那尔等倒说说,朕的几个皇子中,何人能担此重任?” 一位隶属户部,品阶不高的年轻官员站了出来。 “微臣有事禀奏,启禀陛下,臣以为,三皇子殿下德才兼备,实乃人君之选!” “老三?!...”司战野显得一脸的诧异。 “司景轩这小子,二十好几的人了,到现在正妻未娶,倒收了十几房妾侍,整日在齐王府里厮混度日! 德才兼备?!什么德行?...什么才能? 朕的儿子,朕自己竟不知他的斤两?!” 司战野转而对方才那名年轻官员嘲讽道: “说话做事长点脑子,莫随意被人当枪使! 寒窗苦读十数年,脑子读傻了不成?!” 文武百官闻言,一时无人再敢提立储之事。 “陛下,立储之事或可从长计议。 不如先放出风声,表明我朝对和亲之事的重视,先稳住乾国再说。” 过了许久,才有大臣敢站出来提议。 司战野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这如何能让大乾满意?...大乾限定两月解决和亲之事。 如此,两月后我大宸必须有太子,不然,如何有太子妃?... 你倒说说,如何放出风声,可解决此事?...” “臣以为,婉瑶公主到我大宸后,陛下尚未正式召见过公主,乾国正是以此为借口,责怪陛下对公主多有怠慢。 陛下可择期正式下诏,为公主补办接风洗尘之宴。 届时,令众位皇子陪同,亦可观公主本人对婚事是何态度。 如此,不只和亲之事可以拖延许久时日,亦可显示陛下对乾国公主的重视。” 司战野听了这番谏言,脸色终于舒展了一些,心里为难之事终于有了一点解决之道。 第214章 忧伤又热切的目光 司战野之前想立司景洪为储君的计划落空了,司景轩和其余的皇子又是他权衡再三都不能选的。 那储位之选,便只剩司景煜了。 可司景煜那般的背景和出身,莫说他自小对这个儿子百般嫌弃,满朝文武是不会有一个支持立他为储君的。 此番设立接风宴,正好看看乾国对北宸立储的态度。 立储之事原本是北宸内政,可因和亲与璃月的婚事扯上了关系。 而璃月对这件事的态度,便代表整个乾国对此事的态度。 司战野终于决定为璃月举办正式的接风宴。 这一日晚宴,北宸皇宫大殿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璃月身着华丽的宫装,头戴璀璨的珠翠,步入了大殿,这是她第二次进到大殿。 她的美丽很是令人瞩目,可眉宇间却见不到一丝喜色。 宴席之上,华灯璀璨,佳肴满桌。 司战野高坐主位,目光却时不时落在璃月身上。 凭心而论,他对这个未来的儿媳颇为满意,只是眼下迫于大乾的压力,他对和亲之事有些头疼。 司战野轻咳一声,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婉瑶公主,朕前些日子政务繁忙,才无暇召见公主。 此次设宴,此次专门设宴替公主接风洗尘,以表我大宸对公主的重视和诚意。” 璃月微微欠身,轻声回道:“多谢陛下!...” 司战野接着道: “朕今夜特意令皇子们赴宴相陪,和亲之事,需从长计议。 朕尚有三位皇子未娶正妻,皆是英武之才,公主可仔细斟酌,不必急于一时。” 璃月闻言,心里只觉得好笑,他说的三位皇子便是司景洪、司景煜和司景轩,也不知这英武之才该从何说起。 璃月垂眸,轻轻应道:“此事,还需陛下做主!” 此时,司战野又举杯向璃月示意: “公主放心,朕日后定会妥善安排! 公主切莫心急,也请公主向母国转达此意。” 璃月笑了笑,举起手中的杯盏:“璃月唯愿两国永结友好!...” 璃月落座后扫了一眼大殿,除了三位皇子,还有几位高位份的妃嫔。 应该都是皇子生母,但却不见桑书婉。 这种场合,她向来未以身子不适为由缺席。 不过,司战野并不在意,若她非要不知趣地露脸,怕是反而会遭到司战野的嫌弃。 申绿如自是坐在最靠前的位子上,她本还在禁足,因这场接风宴,司战野为表重视,便提前解了对她的惩治。 司景轩也因这场宴席而被召进了宫中。 酒过三巡后,宴会的氛围更是轻松随和起来。 司景洪今日见到璃月,目光很是殷切。 这会儿便忍不住从席位上起身,过来找璃月叙旧。 他快步地走过来,满脸堆笑: “公主,孤都好几日未见你了,你最近可好?...” “谢大殿下关心,本宫很好!”璃月礼貌又随意地回了一句。 “多日不见,公主越发好看了!...” 说着,司景洪眼里流露着迷恋的神情,不自觉地想去拉璃月的手。 璃月微微侧身避开,礼貌地笑了笑: “多谢大殿下!...” 司景洪被璃月避开了触碰,却不以为意,继续纠缠道: “公主,上次孤送你的糕点口味如何?...吃着可还满意?” 璃月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甚好!...大殿下有心了!”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既然公主喜欢,孤明日便让师傅做了再给公主送去!”司景洪开心地回道。 “不必了!...”璃月很是心烦,面上却不可显露,忙和缓道: “本宫不喜吃甜点,就不劳烦大殿下操心了。” “这样啊!...”司景洪有些小失望,不过,很快又兴奋起来。 “不喜吃甜的,那孤便命师傅做别的口味,一直做到公主满意为止!” 璃月轻叹了口气,脸上却是无奈地笑。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为免继续和司景洪纠缠,她忙从袖中拿出腰牌,递给他: “殿下,此物是您上回落在毓秀宫宫门处的吧?...还给您!” 司景洪却不接,反而一脸的开心和了然,故作神秘地笑着说: “公主莫还给孤,孤那晚故意将此物落在宫门处的啊!...” “这是为何?!...”璃月很是惊讶,心里更多的是生气。 枉费她那晚为送还此物差点丧命,她有一种被司景洪狠狠戏弄的感觉。 “因为这是我母后给未来儿媳的信物,孤想送给公主,又怕公主不收。 既然公主已经带在身上这么久,以后便留在公主这里吧!” 璃月脸色一沉,正欲反驳,司景轩却走了过来。 “哟,大哥,你怎的这般心急?...连信物都送上了,莫不是以为公主定会看上你?!...” 司景轩阴阳怪气地一通嘲讽。 司景洪冷哼一声回道: “老三,今晚宴席这么好的酒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看来父皇是罚轻了,就该将你关一辈子才好! 滚开!...莫扰了孤与公主说话!” 司景轩转而看向璃月,脸上带着猥琐又虚伪的笑容: “公主当真好耐心,竟有兴致陪一个几岁幼童聊这么久。 本王这位大哥,不过是仗着投生在了先皇后的腹中,才这般...有福气啊!” 司景轩一通感慨,却分明阴阳怪气地满是嘲讽之意。 “你说谁是几岁孩童?!...”司景洪顿时火气,眼看着又要上演那晚的战争。 可今晚是什么场合?司景轩才解了禁足被宣进宫,这便又闹开,当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璃月心里烦闷,不想理会他们这般恶心又无聊的争斗,不禁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司景煜。 司景煜今夜换上了华服金冠,长发尽数束起,很是矜贵儒雅。 他不经意地触碰到璃月的目光,微微一笑,点头致意后很快避开了璃月忧伤又带着热切的目光。 第215章 如此不堪 司景轩安抚了司景洪几句,一场闹剧算是被及时平息了。 他转头看见璃月那般凝望着司景煜,很快回过神来,心里顿时嫉妒又不忿。 “公主,您刚与本王的大哥相谈甚欢,这是对本王的二哥又起了兴致?!... 可惜啊,这司景煜的生母不过是个浣衣宫女,身份卑贱至此,公主乃乾国陛下亲出,金枝玉叶,他怎配与公主联姻?!” 司景轩的语气和态度极为傲慢,音量也未有半分收敛,仿佛深怕司景煜听不见似的。 璃月听到这些话,心里一惊。 好歹是亲兄弟,她没想到司景轩竟敢这般嚣张且不留情面地当众羞辱司景煜。 可想而之,春华说的那些,关于司景煜从小在宫中的境遇,确实不虚。 司景煜此刻低眉敛目,一脸的平静,似乎什么也未听见。 但璃月知道,司景轩方才的话,他定是尽数听见了。 隔着数丈远的距离,她都能感受到他的羞愤。 璃月很是生气,对司景轩自然没了半分好脸: “齐王殿下当真是身份尊贵,教养不凡。 黎明百姓尚知兄友弟恭,齐王殿下贵为皇子,便是这般恭顺兄长的?!...” 司景轩却不以为然,更加得意地回道: “那些道理,只可教化一些升斗小民。 本王血统高贵,外祖家世代勋贵,怎可与那浣衣婢之子称兄道弟? 公主,本王可都是为了你好。那司景煜从小在宫中便不受待见,父皇对他更是...” 司景轩欲言又止,只故作嫌弃地咂了咂嘴。 “你若是现在看走了眼,执迷不悟,日后定有你受苦的日子!到时候,可莫怪本王没提醒你哦!...” 司景轩的傲慢没有半分收敛,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显出他的尊贵和优越。 “老三,你给孤闭嘴!... 孤和父皇都在,煜哥儿的闲话轮到你来说?!...”司景洪终于听不下去地训斥了一句。 司景煜再也坐不住了,他不想再听司景轩大放厥词,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看向璃月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痛苦。 璃月看着司景煜,想要给他些许安慰,更想上前与他说话,却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司景煜离席位,转身便离开了大殿,璃月想要追上去,却被司景洪和司景轩拦住了。 “公主,您这是要去哪儿?...宴会才刚刚开始呢!”司景洪着急地问。 璃月一时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想再与他们纠缠,未再多言,亦起身出了大殿。 司景煜一路疾行,璃月终于在宫院的角落追上了他。 “二殿下请留步!...本宫方才并无意与齐王闲话,请殿下听本宫解释!”璃月气都未喘匀,便着急道。 司景煜轻轻冷笑了一声: “解释?...公主有什么好与本殿解释的? 齐王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璃月连忙摇头:“不是这样的,本宫从未那样想过! 方才是齐王过分,所言所行实在有失身份,请二殿下莫要介怀!” 司景煜看着她,眼里满是悲伤: “公主不必多说,齐王所言与公主无关。 况且,齐王方才所言皆是实情,一句不差! 本殿有何可介怀的?!...” 司景煜有些激动,语气冷漠中又透着些愤怒。 璃月心里一阵委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既不介怀,二殿下为何要生气,为何要愤然离席?...” 司景煜别过头,不再看她: “这般境遇又不是第一次,本殿何曾生气? 只是本殿若不走,委实让整个宴席都很煞风景。 公主请回吧,莫要让他人误会!...” “误会?!...”璃月闻言一阵伤心,“陛下因和亲之事,迫于大乾的施压,才为本宫安排了今晚的宴席,并且只请了三位皇子,二殿下该明白陛下的用意吧?...” “可本殿只能是陪衬,公主该知晓,如何选才是明智之举!”司景煜无奈地回道。 “为何?!...”璃月伤心地问。 “方才齐王已将缘由说得很清楚了!” “可本宫不在意那些,本宫本来从未想过今生还能遇见二殿下。 这是上天赐予的机缘,本宫亦只能选自己命定之人!...” 璃月的态度很坚决,可司景煜的冷漠,让她的心都快碎了。情急之下,她有些口不择言。 “本殿与公主不过数面之缘,如何就成了命定之人?...”司景煜轻笑着回道。 “公主对本殿知之甚少,本殿的出身和存在,都是如此...不堪! 本殿并没有公主认为的那么好,为免公主将来后悔,还望公主三思而后行。 若一意孤行,怕是不能如愿,满朝文武定不会答应的!” 说着,司景煜便头也不回地先行离开了。 璃月心如刀绞,却又不知如何才能让司景煜相信自己,和自己一般心意。 璃月万分惆怅地回到大殿,神情很是落寞,眼里闪着泪意。 司战野和大臣们推杯换盏了一番,看着璃月这副模样进入大殿一时惊讶。 “公主,方才出了何事?...”司战野关切地问。 璃月强忍着泪意摇了摇头: “无事!...谢陛下关心。” 而后,她平静地坐回了自己的席位。 司战野观她这副模样,心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嘴角便不经意地划出一点弧度。 方才璃月追着司景煜出了大殿,可是有无数双眼睛看见的。 眼下司景煜愤然离席,而璃月虽回了大殿,却是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任谁都不勉遐想,她和司景煜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方才的一切,申绿如已然也瞧在眼里。 她心里有一丝不安和不快,那晚,她和司景轩在紫霄宫欢饮时,完全未将司景煜放在眼里。 当时只觉得,和亲之事也好,储位之争也罢,根本不必担心他会对司景轩构成任何障碍。 可眼下的情势,却完全出乎申绿如的意料。 再加上,璃月甚至在司景煜的寝殿度过一夜,申绿如此时觉得,这个平素低调安静地如同不存在一般的司景煜,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第216章 莫要辜负 司景煜终于回到了婉和宫,他的脚步有些沉重,回宫的路不知走了多久。 乐安跟在他身后,见他沉默不语,一路并不敢说什么。 时辰尚早,桑书婉正坐在院中,见他这般模样,心里一惊。 “煜儿!...今夜宴席这么早便散了?!”桑书婉不解地问。 司景煜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 “孩儿...有些累,便提前离席了。” 司景煜去赴宴的时候脸上淡淡的,并瞧不出喜怒,可眼下再如何平静,亦掩饰不住忧色。 旁人也许看不出,可桑书婉从他一进院落便觉察到了。 见司景煜似乎不愿多言,她冲乐安招了招手,将他唤到了近前。 “殿下这是怎的了?...今日赴宴出了何事?...” 乐安眼神躲闪了一下,忙凑近桑书婉身边,对她耳语了几句。 桑书婉了然地轻轻点了下头,忙叫住了尚未走远的司景煜。 “煜儿!...今日时辰尚早,过来与母妃说说话!”桑书婉笑着唤道。 司景煜转身,迟疑了片刻,终是未急着进寝殿,转身回到了桑书婉身边。 “母妃,唤孩儿何事?...” 司景煜还是如平常一般温和,可眉宇间透着倦色。 桑书婉轻轻摇了摇头,笑着回道: “煜儿如今朝中当差,日日忙得见不着人,母妃有时数日都见不到你的面! 怎么,无事便不能和煜儿聊天吗?...” 司景煜闻言,脸上的寒冰才消解,轻轻笑了一声。 “自然不是,母妃有话便说吧,孩儿听着!...” 桑书婉看着他,关切地安慰: “煜儿,母妃知你今日在宴席上定是受了委屈,你莫要放在心上,该振作才是啊!...” “振作?!...”司景煜闻言,像是被踩到了痛处一般。 “母妃觉得,孩儿自小还不够振作是吗?...” “母妃并非此意!”桑书婉忙解释,“煜儿在母妃眼里,是这世上最坚强的孩子。 母妃望你能自宽,莫在心里苦了自己,莫让过去的经历将自己困住!...” 司景煜疲惫又茫然地看向桑书婉,轻轻地叹了口气。 “母妃怎的突然对孩儿说这些?... 母妃有话,不妨对孩儿直说。” “煜儿,母妃是想告诉你,你如今的境遇已不同往日,眼前便是你的机缘!” 桑书婉看着儿子,眼神坚定。 “机缘?...母妃是指...” 司景煜心里似乎清楚桑书婉说的机缘是什么,可他堂堂皇子,今日却这般被当众羞辱。 桑书婉口中的机缘,他着实无心去想。 他知道璃月对自己一片赤诚,正因如此,他更觉得没有脸面接受这样的机缘。 “煜儿,母妃看得出来,婉瑶公主对你一片真心,你父皇心里,应该也有意立你为储,这便是你此生最大的机缘!...” 桑书婉的语气很是坚定热切,可司景煜的眼神却依然冰冷。 司景煜抬眸看了一眼桑书婉,眼中满是哀伤与无奈。 “母妃,孩儿在这宫中,从未被人正眼瞧过。 母妃可知,今日殿上这么多人,司景轩当众羞辱孩儿,旁人只当成好戏在看,父皇便如往常一般,只顾与人饮酒作乐,看着孩儿狼狈的模样,只怕比旁人看得还有兴致。 只有公主心系孩儿,可正因公主对孩儿一片真心,孩儿对她怎可利用,如此,岂不是践踏辜负了她对孩儿的情意? 母妃说的姻缘,孩儿委实无心亦无力去攀。” “煜儿,你心思未免太重了!...”桑书婉闻言很不认同。 “若你心里对公主无意,确实不该如此。 可母妃知你心悦公主,既然两情相悦,便是互相成全,何来利用?!... 你莫不是内心自卑,才会这般消沉?”桑书婉柔声地问。 司景煜沉默不语,一时并没有回应。 桑书婉握住司景煜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煜儿,你切莫如此自轻自贱。母妃知你文韬武略样样不差,只是从小一直受尽打压。 如今上天将心爱之人送到了你的身边,这是天赐的姻缘和机遇,你莫要辜负了才好!” 司景煜笑着摇摇头,笑容里透着苦涩。 “母妃,孩儿累了,真的累了!...从小到大,所受的欺辱与冷落,如今想来,只觉得心灰意冷。” 桑书婉心疼地看着他: “煜儿,为娘知道你受苦了。 可正因如此,那些苦不能白受,你更要振作起来,让那些曾经瞧不起你的人刮目相看,日后再也不能小瞧你!” 司景煜沉默不语,只是眼神依旧黯淡无光。 他局促地抽回了被桑书婉握着的手。 “孩儿明日还要去国子监当值,时辰不早,先去歇息了!...母妃也早些安置吧。” 司景煜面上虽是一脸的平静,说话间便起身离开了,像是逃离一般。 桑书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忧心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并非想要逼儿子去谋算不该强求的东西,只是这些日子来,她莫名地不安。 自从她身不由己地被司战野一夜临幸后,她再未得一日安生。 只有司景煜从代融回来这两年,桑书婉才算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可随着璃月进宫,这样的安稳在渐渐地流逝。 她们母子原本的安稳,也不过是过一日算一日,能平安度日已是莫大的福分。 可眼下的处境对他们母子来说,便是不进则退,可他们从来没有退路,进退亦由不得自己选择。 桑书婉并不替自己担心,她两年前本以为自己等不到与儿子团聚的。 然而上天怜悯,她这两年有儿子相伴的日子,已是上天对自己莫大的恩赐,她很知足了。 可她实在不放心司景煜,他将来还有很长的日子,若像现在这般消沉,要如何在这深宫活下去? 她很理解儿子为何会有现在的心境,一时却没办法开导劝解。 桑书婉盼望司景煜能尽早解开心结,早日振作起来。 但眼前的形势这般紧迫,她不得不为儿子的前景筹谋了。 第217章 意外且震惊 璃月在大殿上,心不在焉地熬着时间。 司战野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已有了盘算。 慕倾羽深怕女儿受了委屈,拿和亲的事对他施压。 他本来还很担心,此事若处置不好,他这几年的折腾当真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慕倾羽威胁他,若两个月内解决不了和亲之事,北宸要么送还公主和木铎城,要么两国兵戎相见。 可此番看来,只怕他愿意送还公主,璃月自己却未必愿意离开北宸了。 司战野看出了璃月对司景煜的心意,心里便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 司景煜这般卑微的出身,司战野一时真不知该如何替他筹谋,才能稳住朝局,让群臣都同意立他为储君。 可是,眼下璃月看中了他,整个乾国便算他最大的筹码了。 司战野想着,这般好事,他定要促成方可。 于是,他接下来的态度,几乎让殿上所有的人都觉得意外且震惊。 司战野突然将司景轩召到了御案前。 司景轩本以为父皇多日未见他,定是对他多有想念,有所赏赐。 却没想到,司战野对他脸色阴沉地训斥道: “你方才在宴席上胡作非为些什么?...实在是太过放肆! 看来朕那日罚你禁足思过,委实罚得太轻了。 你非但没有半点反省改过,倒是越发地变本加厉了!...” 司景轩不明所以,委屈回道: “儿臣这段时间的确闭门反省,已然改过了! 不知儿臣方才犯了何错,怎的又惹得父皇不悦了?...” 司战野怒斥道: “你这逆子!方才在殿上猖狂些什么?!... 朕方才与大臣们饮酒聊天,一时未在意。 老二呢?...方才是不是被你欺负走了?!...” “老...二哥?!...”司景轩此番故作惊讶,但心里委实很震惊。 司战野何时这般关心司景煜了,他从小到大,私底下或当着他的面,都没少挤兑欺负司景煜,老头子什么时候说过一句话了? 默许便是赞同,司景轩从没觉得,自己过去的所为有什么过分的。 司战野厌弃司景煜母子,这件事人尽皆知。 所以司景轩对司景煜的欺负,向来也是明目张胆、理所应当的,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一下。 可眼下,他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司战野竟然为了司景煜当众训斥自己?! “没...没有啊!”司景轩惊讶地回道。 “儿臣方才只与大哥和公主说了会儿话,与二哥连话都未说上,欺负他,这是从何说起啊?... 儿臣向来尊敬兄长,不敢违逆父皇的教诲,又如何敢行此等悖逆之举呢?!...” 司景轩一脸无辜地回了一通话。 司战野冷笑了一声: “朕还没老眼昏花呢,耳聪目明得很! 你方才说了什么,这会儿怎的敢说不敢认了?!... 他出身卑贱,你高贵是吧?...这话也轮得到你说?!...” 司战野嗓子一下子高了起来,司景轩吓得忙跪在了地上。 “他生母出身再卑贱,他亦是朕的儿子,堂堂皇嗣被你这般当众辱没! 你说朕的儿子,你的兄长卑贱是何意?...岂非当众辱没于朕?!” “儿臣不敢!...儿臣怎敢有此意?...父皇明鉴啊!” 司景轩此时回话的声音都有些哆嗦。 璃月见司景轩跪在地上的窘样,心里委实有些解气。 不过,这点惩罚怎么够?说起来,她那晚差点丧命皆因他而起,方才,他还这般猖狂地羞辱司景煜。 于是,璃月忙起身向司战野禀告。 “回陛下,齐王殿下方才羞辱二殿下的话,正是对着璃月说的! 他说二殿下出身卑贱,不配参与和乾国联姻之事。 齐王殿下还说自己血统高贵,二殿下不配做他的兄长。 璃月方才便很惊讶,齐王殿下贵为皇子,这教养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啊!...” 司战野闻言,便如当众被打了脸一般,气得恨不得将手里的杯盏砸司景轩头上。 “逆子!...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我大宸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看来朕从小将你宠坏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出身高贵?!...整日里躲在王府里与女人厮混,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你有什么资格说老二?!...人家老二自从去了国子监当差,监正对他赞不绝口,前两日还上表请奏,说告老致仕后要提携老二呢! 人家不知道比你出息多少倍!...” 司战野一顿痛骂,将司景轩整个人都骂晕了。 司景轩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告罪: “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 司战野冷哼一声: “知错?!...你给朕好好反省! 若再有下次,朕绝饶不了你!!...” “是是是!...父皇教训得是。 儿臣日后定谨言慎行,再不敢这般无状了!” 司景轩唯唯诺诺地退下,心里却对司景煜更加怨恨了。 因为申绿如的关系,司战野对他算是宠爱的,他从未被司战野这般当众训斥辱骂过。 他做梦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司景煜,而被司战野骂得狗血淋头。 他虽看着乖巧地坐在席位上,心里窝的火便如一团炸药一般。 若是在他的齐王府,眼下定是一屋子的东西都被他砸了。 而申绿如此刻在殿上也是坐立不安,司战野今日的态度也让她震惊不已。 司战野这般当众训斥她的儿子,便是一点脸面都未给她留。 她自打进宫,亦未曾受过这般奇耻大辱。 此刻,申绿如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委实难看至极。 她狠狠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璃月,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看来她前段日子的筹谋,和那个贵重的金镯子全都白费了。 璃月非但没被她收服,此番竟落井下石,当众让她和司景轩难堪。 她尚且弄不清,司战野对司景煜的态度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但她深知,司景煜如今已经成为司景轩争夺储君之位的最大威胁。 第218章 烦乱纠结 夜已深沉,司景煜已换上素白的睡袍,却没有一丝睡意。 他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脑子里浮现着大殿上的情景,耳畔似又回响起桑书婉对他说的一番话。 他很久都没有这般仔细地看过天上的月了。 但他今夜并无心情欣赏这月色,夜很宁静,可他的心里却很是烦乱纠结。 幼时,他每日的念想便是盼着自己能快些长大。 这样便可以保护母亲和自己,他从小的愿望,不过是能和母亲平安地活着。 等他稍大一些,还未来得及长成,便被送去了代融国。 在代融的十年,他受尽磨难和艰辛,他心里最不放心的便是母亲。 好不容易回到北宸,他们母子的处境似乎并没有大的改善,他一回宫便遭受了司战野无情地惩治和凌虐。 过去这二十几年,他实在没有什么太大的愿望,此生所求,不过是能照顾好母亲的后半生,和母亲相依为命、平安度日而已。 这般平常又卑微的念想,属实不像是一位皇子的心境。 而这段日子以来,司景煜的内心不再如往日那般平静。 自从他再次见到璃月,他的心便像是平静无波的湖面被搅起了阵阵涟漪。 今夜桑书婉与他说的那番话,更让他觉得内心躁动不安起来。 他此刻才发现,自己的内心有很多的渴望。 他在那晚救起璃月之前,从没想过今生还能再见到她。 他还没来得及欣喜片刻,便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 他可以压抑自己的情感,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他心里渴望得到璃月,那个很早之前,便让他动心和惦念的小姑娘。 可现实对他却总是这般残忍,他的不堪和狼狈,就这般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璃月的面前。 他也如常人一般,忍耐到了极限,一样会愤恨难熬、痛不欲生。 司景煜就这般站在窗前吹着寒风,他竟然感觉不到一丝冷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一些。 ...... 司景煜翌日一早起身的时候,觉得脑袋昏昏沉沉。 他不记得自己昨晚几时入睡的,只觉得站在窗边,吹在身上的风越来越冷,他的身子都不经意地有些发抖,才勉强自己上床就寝。 乐安一早过来,见他这惨白的脸色,本想帮他去告假,让他好生歇息。 可司景煜却不肯,他自从去了国子监,从未病休过一日。 他只要能从床上起身,便一定不会耽误去国子监当值。 身为皇子,整个国子监却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勤勉的。 于是,他拖着不安适的身子出了宫。 傍晚回到婉和宫的时候,司景煜觉得自己简直如踩在云端一般,身体轻得像是会被风吹倒,人便有些站不住。 乐安见状很担心,忙扶住了他。 “殿下,小的去请太医来给您瞧瞧,您看着可不大对!...” “你才不大对呢!...”乐安的话听着不怎么顺耳,司景煜随口怼了他一句。 “本殿昨夜没睡好,这会儿累得很,好好睡一晚便好,不必惊动太医问诊!” 司景煜确实觉得浑身疲软无力,他这会儿就想一个人安静躺着。 司景煜支撑着无力的身子,正想回寝殿,一时发现宫院里异常安静。 婉和宫平时也很安静,只是他今日正点下值,回来得尚早,桑书婉应该会在宫院里等自己。 可今日非但没见到桑书婉,连平日伺候她的宫女也没见到一个,他觉得很意外。 “母妃呢?...今日这宫中怎这般安静?”司景煜疑惑地问乐安。 “哦...您今日离宫没多久,婉妃娘娘也出宫了。”乐安回道。 “出宫?!...母妃怎会突然离宫,可有交代因何事出宫?”司景煜忙着急地问。 “那是自然!...妃嫔出宫怎可不说明缘由?” 乐安不解地看着司景煜,能问出这般傻的问题,定是病得不轻呢! “殿下,您莫不是病糊涂了,婉妃娘娘每年都要去龙和寺上香祈福的!” “是吗?!...”司景煜实在很意外,“这到日子了吗,母妃今年怎去得这般早?!” “这个...小的不知,许是殿下记错日子了吧。 娘娘说她两日后回宫,嘱咐您照顾好自己!” 乐安妥帖地将桑书婉的吩咐告知了司景煜。 “本殿知晓了!...” 司景煜虽然觉得很突然,可她的母亲除非病体难支,确实每年都有去龙和寺上香的习惯。 于是,他便没多想,径直回了寝殿。 司景煜确实觉得很累,回到寝殿换下官服便上床睡了。 等乐安将晚膳送进殿的时候,司景煜已经睡得很沉了。 乐安便没打扰他,退去了外殿,想着等他睡醒了,再伺候他进膳。 乐安一等便等了一个时辰,他都等睡着了,醒来天色早就黑透了,司景煜却一点都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观他今日回宫时的气色,乐安有些不放心,便起身去内殿查看。 “殿下...殿下!...” 乐安唤了两声,司景煜没有丝毫的反应。 他很是意外,从没见过司景煜睡得这般沉。 “殿下!...殿下!...你快醒醒啊!...你怎么了?!...” 乐安又大声地唤了好几声,可司景煜依然没有丝毫的回应。 他这时才发现,司景煜的脸色由方才的惨白变成了绯红。 乐安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额头,顿时惊慌。 司景煜的额头烫得吓人,这是起了高烧呢。 乐安见司景煜怎么也叫不醒,忙惊慌失措地向殿外跑去,他方才就该坚持去寻太医的。 乐安跑出宫时,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璃月。 “公主!...”乐安忙及时收住了脚步。 “小的见过公主!...公主,您怎么突然驾临婉和宫?”乐安很是意外。 “本宫前些日子蒙二殿下相救,尚未正式登门致谢。 二殿下白日无暇,本宫便晚膳后过来了。 怎么,二殿下不方便见本宫吗?...” 璃月见乐安的表情,疑惑地问。 乐安被问得更急了,惊慌地回道: “何止是不方便,二殿下这会儿已经昏迷不醒了,方才小的怎么叫都叫不醒呢!...” 第219章 强势地温柔以待 “怎会如此?!...”璃月闻言很是惊讶,“那你此番是要去寻太医吗?...” “正是!...”乐安原本心里很慌,这会儿见到璃月反而安心了不少。 “公主来得正好!...劳烦您替小的照看一会儿殿下。 婉妃娘娘有事出宫了,这会儿,小的一时寻不见人来照看殿下呢!” 乐安眼下可顾不得与璃月客套了,司景煜见过她几回,他便见过她几回。 虽再见时,璃月早已今非昔比,可他家殿下可不止一次救过她呢。 这会儿司景煜突然病得这般重,偏偏桑书婉又不在。 婉和宫的奴才本就不多,大多都跟桑书婉出宫了,留下的几个洒扫的,都是白日定点到婉和宫当值,这会儿早下值了。 璃月闻言,本来心里就很担忧焦急,乐安不开口,她也定会去照看的。 “本宫这便去,你快去请太医吧!” “多谢公主!...” 乐安致谢后,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璃月忙进入宫院,径直去了司景煜的寝殿。 璃月带春华进了内殿,见司景煜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脸色绯红,额上渗着细密的汗,身边竟没一名近侍,境遇委实有些凄惨。 司景煜的模样一看便是起了高烧,璃月的心里有些隐隐地泛疼,忙命人去打来凉水,将浸湿的帕子敷在他的额上。 她不停地更换着司景煜额头上的帕子,可司景煜的烧却一时没有退下的迹象。 璃月的眼神里满是关切与焦急,嘴里便轻声呢喃着: “二殿下,你如何病成这般?...你定要快些好起来啊!” 司景煜迷糊中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病得昏沉,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可映入眼帘的,是璃月一脸温柔且担忧的模样,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和感动,眼神里透出足以将璃月融化的温柔。 可这般令人迷醉的眼神并没有持续片刻,司景煜意识到自己身子不适,躺在床上,璃月却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自己寝宫的内殿。 他瞬间收回了眼神里的温柔,面上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公主...怎会在此?...” 司景煜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却明显地透着刻意的疏离。 璃月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丝不堪和伤心,但很快又恢复了温柔: “前些日子蒙二殿下相救之恩,本宫今日是特意前来致谢的! 正巧碰见您的贴身侍卫出宫去请太医,托本宫代为照看二殿下。 殿下身子不适,眼下婉和宫正缺人手,殿下莫要介怀本宫唐突。” “多谢公主费心照应!...那晚的事不足挂齿,公主不必放在心上。”司景煜别过头去,语气一点也没有变暖。 “本殿现下已无大碍了,夜已深沉,公主在此多有不便,早些回宫安置吧!...” 司景煜的声音虽平静温和,却分明在下逐客令,连眼神也没分一个给璃月。 璃月闻言,不知怎的,心里的委屈如潮水一般地涌了出来。 泪水顿时在眼眶里打转,璃月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来。 “本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太医尚且未到,本宫如何能走?... 二殿下,你就这般厌弃本宫吗,如何一睁眼,便要赶本宫走?!” 司景煜皱了皱眉,一时没了言语,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他怎会想赶璃月走?只是此时已经入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平常男女尚且不可,何况他和璃月这样的身份和处境。 他并非草木,岂会感受不到璃月的情意,可他却不敢轻易表露自己的感情。 司景煜此时面对璃月的温柔和对自己的悉心照顾,心里既歉疚又心疼。 默了片刻,璃月关切道: “二殿下不知昏睡了多久,嘴唇都干裂了,本宫喂殿下喝些水可好?...” 说着,璃月便让跟随的小太监将司景煜扶起身靠坐着,手里已经端着一罐水,想要给他喂水喝。 “这种事让奴才做便好,何劳公主亲自动手?...” 司景煜瞧着一旁刚扶自己起身的小太监问道。 那小太监约莫十四五岁的光景,此刻正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 璃月闻言,心里一阵酸楚难过,面上却耐着性子。 “这孩子年纪尚小,平素干些洒扫的粗活尚可,殿下这会儿身子不适,本宫如何放心让他伺候?...” 不是那个小太监连这点事都做不了,分明是璃月心疼紧张司景煜的病体,才不放心罢了。 可司景煜却不能体谅,是他不想体谅璃月的心情才是。 “那本殿自己来好了,一点小病,如何就连水都要人喂了?!...” 说着,司景煜便有气无力地伸手去接璃月手中的水,病势沉重,那只手委实有些颤抖。 璃月见状,心里不止伤心,还涌起了一股火气。 “张嘴!...”璃月根本不理会,只强势地让司景煜接受自己的投喂。 “公主说什么?!...”司景煜一时惊讶,有些怀疑自己病得耳朵都出了问题。 “本宫让二殿下张嘴喝水,莫再多话!...” 说着,璃月不由分说地舀起一勺水,递到了司景煜嘴边。 司景煜从未被女子这般强势地温柔以待过,竟鬼使神差地张了嘴。 如此这般,璃月顺利地喂了好几勺水,嘴角不经意地划出一丝笑意。 “这才对嘛!...”璃月满意地笑了笑,“二殿下这般,乖乖地好生休养,病才能好得快。 如何生个病还想东想西的,这般思虑过重,身体如何能好?!...” 司景煜闻言,却像是猛然醒悟过来一般,一时有些生气,别过头去,避开了璃月递上的水。 “本殿只是偶感风寒,又不是病得要死了! 即便是病入膏肓,也有奴才照顾,何劳公主操心?!...” 璃月打从进了这间寝殿,心便是揪着的。 此刻刚刚放松一点,又被司景煜气得,心脏猛然抽疼。 “二殿下非要这般冷落,拒本宫于千里之外吗?!...” 璃月顿时火起,丝毫没有掩饰地质问道。 第220章 为何不信 “啊?!...”司景煜一脸的惊讶,不解璃月为何突然这般大的火气。 “本殿如何...冷落,又何谈拒人千里之外?...” 不知怎的,司景煜问得一点也没有底气,甚至没有勇气直面璃月炙热的眼神。 “二殿下若再这般,本宫这便将今日随侍的奴才都遣出殿外。 今夜只有本宫近身伺候殿下,明日一早,宫中便会传遍本宫留宿殿下寝殿,一夜未归的消息。 殿下觉得,如此可好?!...” 璃月不再与他废话,一脸平静地威胁了一通。 “你!!...” 司景煜委实又惊又气,没想到阔别两年多,这小丫头不仅年纪身量长了,脾气更是见长啊! 眼下,司景煜有些懵,脑子里只有当年在悠水河畔,自己挨了璃月一声骂,而后又被这小丫头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的窘况。 “你一女子,堂堂乾国公主,方才这般说话知不知羞?... 乾国陛下,竟未教导公主礼义廉耻吗?!...”司景煜生气地质问道。 “礼义廉耻?!...”璃月不屑地笑了笑,“本宫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到底是欺压良善,还是欺负弱小,又或者是伤天害理? 本宫这般便是不知廉耻了?...” 司景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敛目收回了眼神。 “殿下又不是不知,本宫当年都已卖身去青楼了。 本宫最不堪的模样,殿下都瞧见过。 殿下面前,本宫又何须在意这些?...”璃月理直气壮地回道。 司景煜没想到,璃月会突然提起旧事。 当年的记忆再深刻,不过是一场意外的萍水相逢,他们不知彼此的真实身份,更未曾想到,会有今日的重逢。 当年在乾国游历的两个月,是司景煜此生最快活的光景。 不知怎的,眼下他身在皇宫,贵为皇子,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当年之事,早已时过境迁,公主莫再放心上!” 司景煜的语气,有些落寞和凄凉。 “殿下都忘了吗?...”璃月闻言没了怒气,取而代之的是伤感。 “本宫不信殿下是凉薄之人,竟能全然忘了。 本宫当年遇见殿下时,尚不满十四岁。 许是年幼,本宫从没觉得与殿下的相识,是一件刻骨铭心,足以让本宫铭记一辈子的事。 可这些年,本宫时常在梦里见到殿下。 本宫也不知,自己为何总是会梦见一个,今生都不会再见到的人。 直到那晚再见到殿下,本宫终于明白是为何了。” “为何?...”司景煜有些不经意地问道。 说起来,当初和璃月两面之缘后,他在离开乾国前,又不经意地私下见了璃月一面。 只是那一面,是他远远地看了她许久,璃月并不知晓。 可司景煜回到北宸皇宫后,便如重回了地狱一般,在寝殿养伤便养了数月之久。 在大乾的记忆,这些年像被他封存了起来,那晚在冰水里救起璃月之前,他从未想起过她,更没想到,她会是乾国的公主。 此番突然听到璃月这一通述说,他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璃月抬眸看着司景煜,眼神炙热又执着。 “因为本宫心悦殿下,此生对殿下不可能忘怀!...” 司景煜闻言竟一时气血上涌,经受不住地剧咳起来。 璃月忙紧张地上前给他顺气拍背,片刻后,等他平息一些,又给他喂水润喉。 璃月这般照顾,更让司景煜心里不安和局促。 他喘息着开口: “正如公主所见,本殿年长公主整整十载。 眼下随便生些小病,便劳烦公主这般操持。 本殿何德何能,竟得公主青睐?... 公主年少,也许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两年前不知,眼下依然不知。” “殿下此话何意?...”璃月闻言很是意外。 “殿下是不信本宫的心意吗?... 两年前确实不知,可眼下,本宫如何会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殿下为何怀疑本宫的真心?” “并非怀疑!...”司景煜轻笑着回道。 “本殿只是觉得公主尚年少,对很多事情,都未必有透彻和准确的判断。 本殿并不一定是公主的良配,不想公主将来后悔。” “不是良配?!...呵呵呵!...”璃月闻言,一时气笑了。 “本宫此番,是来北宸和亲的。 既如此,二殿下不妨告诉本宫,北宸皇子之中,何人是本宫的良配?!...” 司景煜一时沉默,事到如今,他亦无颜再违心地要璃月做他的大嫂。 而那日早上,御书房因司景洪告御状处置了一名侍卫,司景轩也被罚的事,他已然知晓,正印证了璃月昏迷时说的“兄弟阋墙”。 想必那晚,璃月遇险便是因为此事,司景轩差点害了她的性命。 “二殿下这般对本宫,不觉得有些残忍吗?!...” 司景煜正遐想间,便听璃月有些生气地质问。 “那晚有多惊险,殿下都瞧见了。 本宫若不是醒来之后见到了二殿下,这北宸皇宫,多待一天,于本宫来说都是万般煎熬。 本宫那晚虽人事不省,事后却知晓,殿下那晚对本宫很是紧张在意。 除非殿下现在便看着本宫,对本宫亲口说,殿下对本宫无意。 如此,本宫便即刻离开,日后再也不会对殿下有一丝纠缠!” 璃月看着司景煜,眼神里不知是紧张担忧,还是期待热切。 司景煜此时有些不敢触碰她的眼神。 若璃月只是一名寻常贵女,因为眼界和家教,眼里只有权势和利益,司景煜便不会有任何的纠结。 因为他不必替那样的女子担忧,而他亦不会心悦那样的女子。 可他并非初见璃月,知道她绝非寻常世俗功利的女子,她的内心和外在一般高贵。 他自是不忍她嫁给司景洪和司景轩中的任何一个。 可司战野为了宸国的利益,也定然不会放璃月返回乾国。 如此看来,即便眼下并未定下成婚的对象,璃月依然逃不脱和亲的命运。 既然如此,自己亦是皇子,如何这般懦弱地只想退缩? 诚然自己从出生便活得艰难,又何妨再多这一件难事? 既是两心相悦,自己若这般违心地拒绝璃月的心意,委实很残忍。 璃月这般美好,是这世上最娇艳的花朵,他如何忍心看着这朵娇艳的花,在这北宸深宫中煎熬甚至枯萎? 司景煜的心里天人交战,如何也没有勇气抬眸对她说出决绝的话。 第221章 怎敢如此无状 “公主...” “太医来了!...快!劳烦太医快给我家殿下瞧瞧!...” 司景煜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乐安着急忙慌地将太医领进了内殿。 正巧是那日寻来替璃月诊治的太医。 此时,太医见璃月身在殿内,一身华服,有些疑惑,但大概猜到了璃月的身份。 正要行礼,忙被璃月制止了。 “太医不必多礼,快些给二殿下诊治吧!” 太医这才急急忙忙地去床边给司景煜诊脉。 他这老胳膊老腿的,方才被乐安催得,差点没摔倒,他近些日子,仿佛与这婉和宫杠上了,每次都是十万火急,令人心惊胆战。 太医替司景煜把了一会儿脉,脸上的神情才由着急渐渐变得平和。 可太医诊脉十分仔细,似乎不将司景煜的身子彻底检查仔细,不打算放过他的手腕呢。 渐渐的,太医的神情平和中染上了一些忧色。 乐安见状很是着急,忙问道: “怎么了?...太医,我家殿下病得很重吗?!” 璃月亦很是忧心,只是没有这般唐突直接地询问。 太医捋了捋胡子,皱着眉又仔细诊了片刻,才终于松开司景煜的手腕。 “敢问殿下,身上可是多次受过重伤?...”太医仔细切完脉,便开始问诊。 司景煜没想到太医会问起这个,眼神躲闪了一下,有些慌乱和窘迫。 若此时只有乐安在,他尚且不需避讳,可璃月也在,他并不想让她知道过去的不堪。 “嗯...本殿之前,曾不小心摔伤过。”司景煜轻描淡写地回道。 “那殿下是从高处坠落吗,如何能摔得这般重?!...”太医惊讶地问道。 谁能不小心将自己摔得这般重,从悬崖上坠落捡回一命? 乐安见状急坏了,本就憨直,哪里还顾得上司景煜的心思和顾虑? “什么不小心摔得,我家殿下身上到处都是伤。 在代融国十年,受伤是家常便饭。 两年前刚回宫便被陛下惩治,那次的伤,养了三个月才见好呢!...” 乐安本还想仔细说道一番,被司景煜瞪了一眼,忙收住了话头,只懦懦地问: “太医,我家殿下此番病重,是因为旧伤复发吗?...” 璃月闻言,已惊得不自觉地捂住了嘴。 浑身是伤,两年前的伤更是养了足足三个月。 到底多重的伤需要养那么久才见好,岂不是足足要了人半条命? 璃月实在无法想象,司景煜平时看着清冷矜贵、飘逸出尘,一身锦袍竟遮掩着遍体的伤痕。 她震惊之余,便听见太医回道: “殿下此番高烧是因为受足了寒气,引发了严重的风寒。 之所以病势这般沉重,自是多年伤病积累而引发的。 另外,殿下似乎情志不舒,有积郁成疾之相啊!” 司景煜似乎害怕被人揭开伤疤一般,闻言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太医是否太过紧张了,本殿只是这段时间公务繁忙,无暇休息罢了。” “哦?!...”太医闻言,有些疑惑。 “若是因太过忙碌,则会肝火旺盛。 可殿下这脉相,可不只肝火旺盛啊。 不过,朝野内外,素闻二殿下勤勉,心系政务。 陛下有子如此,实乃我大宸之福啊!” 这老太医,想必在太医院资历颇深,诊病还不够尽兴,怎还妄议起朝政来了。 “太医过誉了,本殿如何当得起此等虚名? 本殿身子并无大碍,太医若诊治妥当,便替本殿开药吧!...”司景煜温言提醒。 太医觉出了尴尬,轻笑了一声。 “老臣多言了,不过,二殿下尚年轻,身子不可大意啊。 老臣先替殿下开些药调理,殿下服用一段时日,老臣再给殿下复诊。” “有劳太医!...” “......” 诊治完毕,乐安便带着太医去外殿开方下药了。 璃月此番,终于可以和司景煜说话了。 可司景煜不知是病重难支,还是觉得尴尬难堪,微闭着眼睛,并不打算理她。 “春华,你带着奴才们先到殿外候着,本宫与二殿下有话要讲。” 司景煜耳边听到璃月这般吩咐,再也装不下去了,惊得瞬间睁开了眼。 这会儿,即便还没服上太医开的药,他都被激起了几分精神。 他刚睁眼,便瞧见璃月朝自己走了过来。 “公主!...何故谴退奴才们?...”司景煜有些紧张地问。 这个小丫头的脾气,他是知道的。 他眼下病弱,当真有些害怕,不知她要闹什么幺蛾子出来。 “殿下紧张什么,仿佛本宫是个会食人的妖孽一般!...”璃月嗔怪地回道。 “这儿没旁人了,只剩你我,眼下没有公主,亦没有皇子殿下。 景煜哥哥可否唤我月儿?...” 璃月此时的眼神,温柔地似要滴出水来。 司景煜一时震惊,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斥责或是拒绝的话。 “你这般...到底想如何? 太医还在外殿,那些奴才们也都在殿外看着,你...” “莫再对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不想听! 让他们看着便是了,我若在乎,又怎会如此?... 景煜哥哥,你受过很重的伤吗?还疼吗,快让我瞧瞧!...” 璃月方才听到太医的话,便心急如焚,恨不得能立刻查看伤情。 可司景煜掩饰都来不及,怎会让太医再进一步查看诊治。 此刻,璃月便忍不住地想要替司景煜宽衣。 “你...放肆!...”司景煜被吓了一跳,少有的厉声阻止了。 “你...你怎敢如此无状! 就算眼下只有你我相对,你便敢这般造次?!... 你莫觉得我对你宽厚,眼下又病着,你就这般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见司景煜委实生气了,璃月忙收起性子,温言软语道: “对不住,景煜哥哥,我绝没有轻薄唐突之意,只是着急想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 司景煜闻言,火气被灭了大半,无奈地抚着额头,一时被气笑了。 “此番,算不算我当初自作孽不可活?!...” 第222章 眼高于顶 “啊?...”璃月惊讶地看着司景煜。 “景煜哥哥,此话...何意?” 司景煜轻笑一声,回道: “两年前在悠水河畔,我第一次与一个女子这般亲近,却是被迫无奈,为了救人。 没想到,事后结结实实地挨了你一巴掌。 所以,你眼下便堂而皇之地报复是不是?...” “怎会?!...”璃月这才反应过来,想起了旧事。 “月儿怎会如此想?... 当初年纪小,根本不懂男女之事,那般对你是无心的。” “那方才这是有意喽?!...”司景煜有些不依不饶。 “当年观你就是个孩子,没想到,眼下是人大了,胆子更大。 你方才可是明目张胆地轻薄哦! 你如何能这般对你夫君以外的男子?...” 璃月闻言,脸上却露出了喜色。 “方才是月儿唐突,这么说,景煜哥哥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司景煜一脸的懵。 “答应做月儿的夫君啊!... 景煜哥哥说得对,月儿确实不可这般对旁人,若景煜哥哥成了月儿的夫君,不就可以了?...” “这...这是什么道理?!...” 司景煜简直哭笑不得,第一次听人对这句话是这般解读的。 司景煜正想辩解,乐安已经端着药进殿了。 “殿下,快将药服了!太医说,这药是管退烧的。 您喝了这药,早些退热,身子也好松快些。” 乐安可不管此刻他贸然闯入内殿方不方便,他一心只在照顾司景煜的病上。 璃月亦不觉得尴尬,坐在司景煜的床沿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 “将药给本宫吧,本宫伺候殿下服药便可!...” 乐安一时惊讶,这才觉出什么来,意味不明地笑一下,忙将药递给了璃月。 “殿下喝完这一副药,半个时辰后还需服药。 小的先退下煎药去了,有劳公主!” “快去吧!...” 璃月开心回道,接了这件奴才的差事,将乐安爽利地送出了殿。 “哎!...” 司景煜想叫住乐安,可这小子脚底生风一般地跑开了。 璃月仔细地舀了一勺药,吹了又吹,送到了司景煜嘴边。 司景煜却转头避开了,眉头皱着,显然是不高兴了。 “你快将乐安给本殿叫回来,不然,便请公主速速离开! 公主是本殿什么人?如何半夜三更与本殿共处一室,还伺候本殿汤药,这成何体统?!...” “我不!...”璃月毫不示弱地怼了回去。 “都说了这会儿没有皇子殿下,景煜哥哥怎的又端起架子来了?! 月儿问过你是否对月儿无意,可是景煜哥哥并没有回答,月儿只好默认你是喜欢月儿的。 还有方才,景煜哥哥明明已经答应做月儿的夫君了,如何又反悔,翻脸不认人了?...” “你!....我何时答应了?”司景煜气得一时语塞,话都说不利落了。 “哥哥就莫生气了!月儿方才都说了,咱们之间还要什么体统? 景煜哥哥若是乖乖将药喝了,月儿伺候完汤药就走。 不然,月儿今夜便不回去了,我就在你这殿里随意找个地方将就一晚,我看那边的软榻就挺舒适。 明日一早,你我木已成舟的事便会传到陛下耳中,你看...” “行了!!...”司景煜实在听不下去了,“我喝药!...” 璃月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划起一丝弧度,满意又镇定地将药一勺一勺递到司景煜的嘴边。 这碗药喂得特别顺利,很快便一滴未剩。 司景煜喝完药便睁大眼睛看着璃月。 “我药都喝完了,你怎还不回宫?...” 璃月也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脸的无辜。 “你方才没听乐安说,一会儿还要服药吗?谁说你的药都喝完了?...” 司景煜重重地叹了一大口气,无奈地闭上了眼,他不知今夜什么时候可以将璃月送走。 “景煜哥哥,你这一晚上都急着赶月儿离开,是有别的喜欢的女子了吗?....”璃月突然故作好奇地问。 司景煜闻言,惊得忙睁开了眼。 “你不都瞧见了,母妃一出宫,我这儿除了乐安,连一个可使唤的奴才都寻不见。 想必我是整个大宸国,身份最尊贵的孤家寡人了。” “那就是没有了?...”璃月闻言更兴奋了。 “我猜你也没有!...既如此,你何必急着赶月儿离开? 景煜哥哥实在...老大不小的了,我大哥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给我生了两个侄儿和一个侄女了呢!...” 璃月因着心里那点小心思,眼下说起话来是老气横秋的,一点都不害臊。 司景煜闻言觉得既好气又好笑,她这纯属是明知故问,没话找话说呢。 这丫头果然野性难驯,平时的端庄,怕都是因着公主的身份装出来的。 真不知,乾国陛下慕倾羽怎会有这么一位,流落在外的宝贝女儿。 司景煜很好奇她为何会有这般离奇的身世,从一个小叫花子沦落成为青楼的小丫鬟,而后又一跃成为皇帝的女儿。 不过,她眼下说出来的话却极不礼貌,戳到他的痛处了。 于是,司景煜不悦道:“你这般冰雪聪明,想必消息也灵通,来宸国前,应该早就听说过我和母妃的事了。 我们母子,除了顶着帝妃和皇子的名分,什么都没有。 哪个贵女会看上我这样出身的皇子?...” “诶?!...景煜哥哥此言差矣!”璃月的语气又老练了几分。 “向上看许是没有,堂堂皇子,若向下看,想嫁给你的女子,从这宫里排到炎阳城外,估计都排不下。 想必景煜哥哥定是犯了眼高于顶的毛病,这才蹉跎到这般年纪!...” 司景煜闻言,不屑又嘲讽地笑了一声。 这丫头什么也不懂,竟对着自己一本正经、自以为是地胡说八道,他实在不想听她的满口胡话了。 “对!...公主说的极是! 本殿的确眼高于顶,就喜欢这般蹉跎岁月。 本殿不止性子古怪,方才公主亦听太医说了,本殿的身子也破败不堪。 所以,公主自己觅得良人便可,本殿的终身便不劳公主费心了!” 第223章 并非男女之情 “景煜哥哥怎么又生气了?!...” 璃月见司景煜被自己成功地气着了,一时有些着急。 “算了,哥哥今日身子不好,月儿便不与你计较了。 月儿分明是一片好意,只是想说,景煜哥哥此等才貌,即便眼界高些,上天也是眷顾的。 眼下,不就将月儿送到宸国来了? 月儿的身份,难道还委屈了景煜哥哥不成?...” 璃月期待地看着司景煜,深怕他不知自己一片心意。 可司景煜既没感动,亦不觉得开心,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不敢,何谈委屈?... 是我自轻,不敢高攀罢了!” 璃月见状,心情一时也变得有些沉重,她伸手牵过司景煜的手。 司景煜因病着,手心微凉,璃月的手却很暖,他被触动得,身子都微微颤了一下。 “景煜哥哥,月儿并非轻浮的女子,今夜与你说那么多,只是希望你能对月儿敞开心扉。” “月儿!...” 司景煜再也没法冷漠地拒绝,不经意地便唤出了这个名字。 璃月一时有些激动,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司景煜这么唤她。 “那夜月儿身陷险境,绝望至极,当时心里本想着,若上天垂怜,让我逃过这一劫,我定设法逃离北宸皇宫。 上天许是听到了我的祈求和祷告,当我醒过来见到景煜哥哥的时候,顿时改变了想要逃离的想法。 其实,月儿自打进宫便被申贵妃盯上了,那日推脱不掉,被请去紫霄宫赴宴,才惹上了那晚的祸事。 大殿下和齐王,月儿是断不能嫁的。 可因为有景煜哥哥在,即便这北宸皇宫惊险如龙潭虎穴,月儿也想为你留下来。” 璃月说着深情的话,此刻却低眉敛目,带着几分娇羞。 司景煜的心像是被彻底融化了一般,终于动情地问: “月儿,你说你心悦我,到底为何? 你我不过数面之缘,你对我就并不了解,你到底心悦我什么?...” 璃月抬眸,眼里闪着光亮: “因为景煜哥哥救我于危难,这次更是救了月儿的性命!” 司景煜闻言,眼里有些失落。 “这是感激之意,并非男女之情。 救人于危难只是出于本心,并非谋求什么回报,更遑论以身相许? 月儿,你果真年纪尚小,并分不清自己的真心。” 璃月用力地摇了摇头: “月儿当然分得清!... 当日在悠水河畔,月儿被景煜哥哥抱在怀里时便觉得,景煜哥哥是月儿见过的最美的男子!” 璃月极力地想要解释,司景煜听了却嘲讽地笑了。 “我本不知自己的皮囊生得好,从代融返回大宸的一路才知。 原来好色并非男子才会,女子也一样! 当初我只为救人,心里坦荡无尘,没有一丝杂念。 却没想到,不坦荡的是你,如此说来,倒是我被轻薄了。” “不是这样的!...” 璃月忙着急地回应,却有些越想解释便越解释不清的感觉。 “人人见到貌美之人都会多看一眼,只是看一眼,如何便成了好色了? 如此说来,这世上岂非只有瞎子才不会好色? 景煜哥哥说月儿只是对你存有感激之意,月儿在乾国时甚至不知你的名字,为何总是梦见你?... 只是因为感激吗?如此说来,月儿应该日日梦见阿姐才对!” “阿姐?...”司景煜不明所以地看着璃月。 “便是你当日在醉仙阁见到的柳芸娘,她在醉仙阁对我照顾了数月之久。 阿娘走后,我被鸨母抓去了醉仙阁,若是没有芸娘阿姐,我一定撑不到大哥将我认回宫中。 她待我如亲妹妹一般,照顾我的生活,教导我才艺,此等恩情,月儿不该铭记于心吗?...” 提起柳芸娘,璃月顿时心痛,激动地眼眶都红了。 司景煜见状有些诧异: “许是...芸姑娘离上京并不远,你虽进了宫,若是想念,想见面并非难事的缘故。” 璃月闻言,眼泪便忍不住了,瞬间涌了出来。 司景煜见状一惊,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竟惹得她这般伤心。 “这是...怎么了?... 我们方才只是聊天,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和意见都属平常。 月儿何故这般?...” “阿姐早已离世,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说着,璃月再也支撑不住地哭出了声。 司景煜闻言惊讶不已,看着璃月伤心的模样一时心疼,便轻轻将她揽入怀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当初观芸姑娘,样貌才情皆是出类拔萃,又正值妙龄,身子当康健,怎会?...” “应该是你离开乾国没多久的时候,阿姐并非病逝,而是...死于非命!...说来话长!” 璃月一时哭得伤心,司景煜不欲惹她更伤心,便只能抚着她的后背尽力安抚,不再多问。 “...都过去了,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月儿当节哀。 芸姑娘若在天有灵,定不希望月儿再为她伤心。 想来,月儿余生安乐,才是芸姑娘心之所愿。” 司景煜尽力地安慰着怀里的人。 璃月很久没这般释放情绪了,之前在大乾时,尚可对慕倾羽这般撒娇。 此刻在司景煜的怀里,有些久违的感觉,但又不太一样。 这种感觉很微妙,她也说不清楚,总之,与在慕倾羽的怀里不大一样。 她这些年时常会想念柳芸娘,但并不会再这般伤心痛哭。 当年柳芸娘去世那段时日,她的眼泪早哭干了。 她这是因为在北宸皇宫压抑太久,此时突然可以靠进心仪之人怀抱的缘故吗? 璃月正哭得抽抽搭搭,一时尚未平复情绪。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乐安已经煎好了第二顿药进了内殿。 “殿下,您该...服药了!...” 乐安端着药,猛然见到殿内的情景,一时惊得愣在当场,差点没将手里的药打翻。 第224章 有事相托 司景煜瞪了一眼冒冒失失的乐安,贴心地轻拍了一下璃月的背。 璃月忙起身,有些慌乱地擦着脸上的泪。 “愣着做什么,还不将本殿的药端来!...” 司景煜强作镇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吩咐道。 “哦!...殿下快趁热将药服了吧!”乐安这才回过神来。 璃月却并未觉得有多不自在,北宸的皇子中,有资格与她匹配的,她都见过且很熟了。 她从那日在这座寝殿醒来,便在心里给自己选定了夫君的人选。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与景司煜这般亲近了,之前两次远比这次亲近得多,第一次甚至让她误以为自己被轻薄了。 方才她虽是在司景煜怀里哭了一场,此刻心情却是莫名地畅快。 似乎方才的亲近,正是司景煜接受自己心意的表现。 她知乐安是司景煜可信任之人,她才不在乎被他撞见方才的境况呢。 “乐安,将药给本宫便好,你今夜辛苦了,先去外殿歇着吧!” 璃月开心地吩咐道,眼角的泪尚未干,脸上却已挂着笑意。 “哦...是!...有劳公主!...” 乐安简直有些不知所措,将手里的药交给璃月,便呆愣地退出了内殿。 他远离了方才的尴尬,才后知后觉地笑了出来。 他是真没想到,他的殿下还有这等艳遇,这福气来得委实太快了些。 司景煜瞥了一眼璃月,未再斥责她,眼里却多了一分宠溺。 “今夜月儿才是真的幸苦!... 堂堂婉瑶公主,竟做起伺候人的活计来了。” 司景煜服过退烧药,热度退了几分,手上有了力气,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接过了璃月手上的药。 璃月没再坚持,心情却越发地畅快了。 “春华说,月儿那晚昏迷,景煜哥哥对月儿很是关心照顾。 眼下你病了,换月儿来照顾也是应该的。 月儿日后要与景煜哥哥相伴一辈子的,当然要彼此依靠、互相照顾才对。” 璃月一脸的幸福,仿佛已经和对方成婚许久一般安心和理所应当。 司景煜闻言,却是一口药没咽爽利,呛得顿时咳了出来。 这丫头也太不端庄了,一点女孩子的矜持都没有,司景煜觉得脸上比方才高烧时更烫了。 璃月忙紧张地替他拍背: “景煜哥哥,你怎么了?...是身子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无事!...”司景煜咳了许久才缓过劲来,真有些担心自己风寒未愈,再呛出肺疾来。 “我这药都喝完了,你今夜辛苦了,快些回宫吧!” 司景煜的身子刚平复,便急着打发璃月离开。 今夜实在很晚了,即便她未留在婉和宫过夜,只怕明日宫里也少不了一桩逸闻。 “景煜哥哥,你身子真的没事吗?...”璃月不放心地问。 “真的无事,方才就是喝药时不慎呛到了!” 司景煜忙极力地安抚,好让璃月安心,心里却不忿道,方才分明是被吓的。 他再不将这丫头打发走,估计她真打算在软榻上睡呢。 “那我先回去了,景煜哥哥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璃月终于不舍地起身了。 “好!...路上慢些。” 司景煜看着璃月离开了寝殿,心里不知是轻松还是不舍,他此刻有些乱。 璃月的亲近和爱意,对他来说都很突然。 ...... 桑书婉每年都会去龙和寺上香礼佛,那里是北宸皇室供奉的寺院。 她除了两年前病重不起,每年都会去出宫去龙和寺,来回三天两晚的时间。 一来为了祈福还愿,二来,这是她唯一可以出宫的机会。 她今年去龙和寺的日子提前了两个月,回程的路上经过一处偏僻的山林。 休憩的间隙,她让两个贴身侍女陪她进了林子深处。 桑书婉在林中漫步,心情格外舒畅。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她不由得停下脚步,警惕起来。 只见一个身影从树林中缓缓走出,竟是神机军统领肖和。 肖和年介中年,一身劲装,英姿飒爽,眼神中透着坚毅。 桑书婉微微一惊,她十日前约肖和在此处相见。 只是林子偏僻,范围又大,若是在车驾处见面,太引人注目,自是不妥。 她一时并不知会在何处见到对方,只好让信得过的侍女陪着,去了林子深处。 桑书婉见到肖和,惊讶之余随即露出一抹微笑: “肖统领,别来无恙!...” 肖和赶忙单膝跪地,恭敬地行礼: “娘娘万安!末将在这片林子等候多时,不知娘娘急着召见末将,所为何事?” 桑书婉轻轻抬手示意他起身:“肖统领不必多礼,本宫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托。 本宫若非万不得已,并不敢劳烦肖统领。 思虑再三,本宫心头大事,只能拜托肖统领了。” 肖和神色一凛,郑重道: “娘娘言重了,您对末将有救命之恩,但凡娘娘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桑书婉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感慨道: “本宫出身微寒,自从入宫,这么多年来日日如履薄冰。 本宫本就身患顽疾,这两年的日子已是赚来得。 本宫的性命微不足惜,可若有一日撒手,心里唯一放心不小的,便是二皇子。 他受本宫所累,自小孤苦,无依无靠。 本宫别无他求,将来若二皇子身处险境,望肖统领能保我儿平安!” 说着,桑书婉便不顾一切地向肖和跪了下来。 “娘娘快请起!...” 肖和一惊,忙伸手去扶桑书婉。 “娘娘如此折煞末将了,娘娘所托,末将责无旁贷,如何当得起娘娘大礼?!...” 肖和震惊之余,心里很是疑惑: “娘娘的嘱托,末将自当尽心尽责。 只是,末将观娘娘的身子,比两年前康健不少,气色亦不错。 好生调养,应春秋正盛,怎突然对末将交代这...临终托孤之语? 娘娘是否思虑忧心过重了?...” 桑书婉轻叹了口气,回道: “如今宫中局势复杂,本宫心里很不安。” “这...从何说起?”肖和不解地问。 桑书婉目光凝重地回道: “宫中的权力倾轧和明争暗斗,从来就没什么道理,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本宫也希望是自己多虑了,本宫只是担心,二皇子将来的路会异常艰辛。” 肖和闻言,知道自己不便再多问什么,于是抱拳回道: “娘娘放心,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辜负娘娘所托!” 桑书婉轻轻点头,感激地回道: “如此,本宫便放心了,多谢肖统领!... 本宫不便再耽搁了,先回宫了。” 肖和忙行礼相送:“恭送娘娘!...” 桑书婉转身离去,肖和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感慨,思绪便回到了十七年前...... 第225章 天降神女 十七年前的暮春时节,也是在这片林子,肖和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弥留时,他似乎瞧见了一名清丽的女子。 而后便彻底晕死过去,人事不省。 待他醒来时,已身在城中的一家医馆。 他虽伤得重,此番算是保住了性命,大夫说,是一位夫人将他送到医馆的。 他问大夫,那位夫人身在何处,大夫却说对方付清诊金后便离开了,未留姓名和去处。 又过了一日,竟然真的有一位夫人来医馆探望他。 虽然他在林中晕倒前视线一片模糊,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但他一见到眼前的女子,便知是林中遇见的那一位,那身形容貌与气质,当真绝色。 肖和见到恩人很是感激: “在下肖和,谢夫人救命之恩! 不知夫人尊姓大名,他日肖和好登门致谢,报答夫人大恩!” 那名女子却莞尔一笑,并不打算告知姓名。 “妾身前日上山礼佛正巧遇见公子,便是缘分。 佛家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若见死不救,妾身还礼什么佛? 小事一件,不足挂齿,公子日后不必挂怀。” 肖和看着眼前的女子穿着虽很低调,但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既然人家不肯透露姓名,肖和也不便多打听。 许是肖和当初的模样,任谁瞧了都知是穷途末路、狼狈不堪。 那女子当真是好人做到底,留了一笔钱给肖和,足够他支付医馆的诊金和后续休养的费用。 而后,那名女子便匆匆离开了。 肖和当真没想到,自己危难之际,会被这么一位柔弱的女子相救。 美得像天降的神女,心善如观世音菩萨。 肖和身子痊愈后便投身军营,北宸尚武,军队每年都会举行盛大的比武大赛,盛况甚至超过科举。 肖和凭着一身的武艺,比赛时层层胜出,每年都是比武的魁首。 所以,他的军职升的很快,不过七八年的时间,他便入了神机军,行走在御前。 司战野十分欣赏武艺高强的军士,破格提拔他做了神机军的副统领。 没过两年,他便统领整个神机军,深得司战野的器重。 当他有一日,在皇宫庆典上见到桑书婉时才知,当日在密林中救他性命的女子,是当今陛下的婉妃。 时间一晃,他已入朝为官,统领神机军多年。 今日桑书婉突然见他,虽很突然,但仔细想来,他并不觉得很意外。 这么多年行走御前,他心里清楚,司战野对立储的心思,比之前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司战野原本一心想将司景洪扶上位的,可事与愿违,如今这个计划显然行不通了。 可他那些,背后有强大家族势力依靠的几位皇子,扶谁上位都不合适。 届时朝堂势力失衡,不知会引发什么血雨腥风。 想必,眼下司战野定是将眼光盯在了司景煜身上。 可这个想法,若是被朝堂各方势力和那些世家大族察觉到,司景煜母子便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司战野为了自己身为皇帝的私心和意图,想扶司景煜上位。 而那些权臣世家不可能容得下这对母子,一旦洞悉帝心,便是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桑书婉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她此番是未雨绸缪。 而她这样毫无背景和根基的人,也只能靠着之前那一点善缘来求肖和了。 肖和虽是武将,但他却将如今朝堂上的形势看得很透彻。 他并非没有城府,但他也绝非争权夺势、蝇营狗苟之辈。 他不只感念桑书婉的救命之恩,亦敬重她的人品,觉得她教养出的皇子,的确比其余几位皇子要出众。 可皇宫确实是天下最繁华亦最残酷的所在,他们母子眼下的处境,的确很危险。 肖和见桑书婉的仪仗已走远,他才离开了那片林子。 他一定会完成桑书婉对他的托付,不单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亦不单是为了大宸的社稷。 他心里亦有他自己的思虑和谋算,似乎有他自己的,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 司景煜这两日未去国子监当值,他此番病得不轻,委实下不来床。 太医嘱他卧床好生休养几日,他这会儿精神好了许多,便急着起身,不欲再躺在床上。 桑书婉傍晚时分便会回宫,她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病弱不堪的模样,怕她会担心。 乐安拎着一个食盒进殿,看着司景煜正要起身,忙上前扶住了他。 “殿下,你怎的起身了?... 你要做什么吩咐小的就好,太医嘱你好生休养的啊!”乐安紧张地劝道。 “无事!本殿好多了。 母妃一会儿便回宫了,她才离宫两日,本殿可不想让母妃瞧见本殿这副模样。 快替本殿更衣束发!...”司景煜忙吩咐道。 乐安闻言,既惊讶又担心,他的主子是有事要吩咐,只是没想到,是让自己给他梳妆打扮。 “殿下,您未免太要强了些,您这回病得委实不轻呢,太医的话,您全当耳旁风。 这都什么时辰了,您不好好歇息,非硬撑着起身,让小的伺候您更衣梳妆。 公主来看您,都没见您这般讲究。 婉妃娘娘是您的母亲,哪儿会在意这些?...” 乐安对司景煜作贱自己身子的行为,很是不满,叽里咕噜地嘟囔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