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绵绵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五月中旬时候,顾轩和王宁正式办亲事了。 还是跟先前定亲一样,王氏只派了王宁的兄长过来送嫁妆,为了方便,便直接在盛京的一个宅子里出嫁,不特意赶回泰郡去了。 姜锦鱼和顾衍作为兄嫂,理所当然要出息,索性胡氏素来不乐意他们插手顾轩的事情,姜锦鱼也乐得清闲,只要成亲当日去喝个喜酒便行了,不用太费什么劲儿,倒给她省了不少事。 顾轩王宁成亲那一日,姜锦鱼带着两个儿子,和顾衍一起去了顾府主宅。 两人一进门,倒是把大家伙儿给酸的不行,两人郎才女貌,还抱了一对玉雪可爱的小宝宝。 这还是瑾哥儿和瑞哥儿第一次出门,对于儿子的第一次出场,姜锦鱼还是很放在心上的,特意给儿子们穿了一模一样的衣裳,为了符合今日成亲的场合,还都是红色的小衣裳,带了虎头帽,穿了软底的小虎头鞋,小老虎栩栩如生,雄赳赳气昂昂的,又气派又吉祥。 没见过还不如何稀罕,可一见到双胞胎,众人才忍不住羡慕起来,连年纪不大的顾酉都忍不住过来说,「大哥,小侄儿能让我抱抱不?」 面对兄弟的羡慕,顾衍难得与他说笑,「不行,你想抱,何不自己生去?」 顾酉那叫一个酸,大哥这是明目张胆的炫耀自家儿子啊,顾酉还真想硬气一回,但是扭头一看白嫩嫩的小侄儿,又萎了。 硬气不起来啊,他也想生对双胞胎,可他媳妇都还没影呢! 再说了,双胞胎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生得了的好嘛! 还是姜锦鱼看不过眼了,把怀里的瑞哥儿递过去,给顾酉抱着过了把干瘾。 顾酉抱着小侄儿过够了干瘾,恋恋不舍把瑞哥儿送回嫂嫂怀里。 姜锦鱼抱着瑞哥儿,顾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过来了,请她过去,索性喜宴也还早,连接亲都没接呢,她便一口答应下来。 等到要走的时候呢,原本还在顾衍怀里的哥哥瑾哥儿不干了,摆明也要跟着娘去。 嬷嬷知道老太太疼两个重孙儿,见状便建议道,「不如一起抱到老太太那儿去吧,这前头等会儿还要点爆竹,老太太那儿清静些。」 姜锦鱼想了想,也觉得是,便示意顾嬷嬷把孩子抱过来,跟着一起去了顾老太太那里。 顾老太太等的望眼欲穿,一见他们来了,迫不及待起身,喜盈盈道,「快进来,快过来坐。」 姜锦鱼也知道老太太这是惦记重孙儿了,便也走近了,方便祖母看。 且两个小的居然也很给面子,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不哭不闹的,白白嫩嫩,又乖巧又机灵。把顾老太太看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嘴都咧到耳后去了。 姜锦鱼见状,将怀里抱着的瑞哥儿送过去,「祖母,您来抱抱。」 顾老太太顿时又惊又喜,一边小心翼翼伸手接过孩子,啧啧道,「这是瑞哥儿吧?你怀里那个是瑾哥儿?这哥俩瞧着倒是像,不过瑞哥儿的眉毛像你些,瑾哥儿的像他爹,更英气些。」 说完,一会儿看看大的,一会儿看看小的,简直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目不转睛,那个稀罕劲儿,就甭提了。 领着儿子们哄了一会儿祖母,就听到外头吹锣打鼓的声响远远传过来。 「怕是轩哥儿的媳妇来了。」顾老太太侧耳一听,估摸着时间说道。 话音刚落,便有婆子进来,说请他们去观礼了。 来到前厅,锣鼓声响倒是停了,新妇也被迎进了门,正被喜娘扶着站在正厅中间,等着拜堂。 顾轩站在新妇身边,顾家人的长相都不差,顾轩也算生得风度翩翩,眉目俊秀,只是眉眼间总归有些青涩。 顾衍像他这样大时,早已能够独当一面了。 新人拜堂,随后新妇便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被送进了后院。 接下来则是喜宴,本来按照盛京的规矩,中午的宴在女方那边摆,晚上的宴才在男方摆,但王宁高堂均在泰郡,这回只来了一个兄长送嫁,自然不好摆酒,干脆便都由顾家来操持。 不过,看胡氏喜滋滋的神色,她倒是乐意操持这些,并不嫌弃事多。 众人入座了许久,胡氏才姗姗来迟,端着酒杯谢罪道,「让大家伙儿久等了,我自罚一杯。」 今日是胡氏儿子的喜日子,大家伙儿还是很给面子的,俱笑盈盈道,「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你今日做婆婆,怕是忙得脚都不沾地了吧?」 胡氏掩嘴一笑,态度中隐隐含着些显摆,道,「嗨,这不也是没法子的事麽。我这儿媳妇呢,娘家远,在泰郡,他们家又是百年士族,嫁女儿的规矩也多,我呢,宁可多费点心思,也不能让亲家觉得我们没规矩么!」 又是泰郡王氏,又是什么百年士族,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得出来,胡氏这是在显摆自己娶了个家世显赫的儿媳妇。 席上妇人中还真有吃她这一套的,奉承道,「我看轩哥儿就出色,娶的媳妇自然也差不了,这成了家,往后就该立业了,到时候给你生个孙儿,你这日子还不是美滋滋的。」 第2章 胡氏得意一笑,觉得这话才是顺耳。 可有人乐意奉承她,就有人懒得理她这一套,不过也没当众嗤笑就是了,毕竟今日是顾府的喜日子,都是族里人,也不会有谁这样不给面子。 胡氏喜滋滋显摆完,又笑盈盈道,「我去别的桌看看,今日我实在忙,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 众人都乐呵呵的表示无事,胡氏这才离了这桌,到旁边一桌去坐着了。 姜锦鱼辈分低,自然是与族中同辈的堂嫂堂弟媳们坐在一起,都是年轻的小娘子,有的年纪稍大个七八岁,但也都是斯斯文文的,不像别的桌上那样喧闹碰杯。 姜锦鱼刚夹了一筷子菜,就察觉旁边有一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毫无掩饰的那一种,她想装作没看见都不成,只好扭头冲旁边人笑笑。 没等她开口呢,旁边人便感激万分道,「弟妹,我真是要谢谢你啊!」 姜锦鱼听得一头雾水,就见那位只有几面之缘的堂嫂白氏,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了,握着她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真是太谢谢你了。上回我婆婆拿了小衣裳回来后,你猜如何?前几日我便诊出了喜脉!定是沾了你的福气!你真是我的恩人啊,弟妹……」 白氏太激动了,语气几乎有点哽咽的,姜锦鱼都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自己送出去那两件小衣裳。 这叫什么事,居然怎么巧? 可这功劳也不能算在她的头上啊,纯粹是巧合吧? 姜锦鱼忙道,「实在恭喜,不过这沾福气什么的,也就是讨个彩头,算不得数,算不得数。就是凑巧了而已,堂嫂你的身子本来就没什么问题,这孩子不是迟早的事么。」 姜锦鱼这话说的也没错,但白氏五年无子,什么法子都试了,本来都陷入绝望了,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了,自然一口咬定,就是姜锦鱼带来的好运。 要不怎么早不怀上,晚不怀上,偏偏婆婆拿了两件小衣裳回来,没三个月她就怀上了呢? 白氏委实太激动了,姜锦鱼也是劝了好一会儿,白氏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但饶是如此,同桌不少小妇人们也都瞧见了这一幕,甭管膝下有没有孩子的,都竖着耳朵仔细听,等听到族中出了名的「不下蛋的母鸡」白氏都怀了孕,个个都先信了三分。 看着姜锦鱼的目光,也隐隐热烈了几分。 姜锦鱼招架不住,生怕她们个个都跑来问自己要瑾哥儿和瑞哥儿的衣裳,忙佯装没看见众人的目光。 都是年轻媳妇,就是心里按捺不住吧,但也是脸皮薄,当着众人的面也不敢开口,一时之间都有点失落。 姜锦鱼权当没看见,主要是自己真没有这送子的本事,白堂嫂这事在她看来,纯属凑巧而已。 姜锦鱼一心想躲,哪晓得另一张桌上的白氏婆婆王氏,一坐下便喜滋滋把她的「功劳」给宣扬了一番,末了还拍着胸脯自卖自夸道,「得多亏我下手快啊!这双胎多难得啊,得有多大福气才能平平安安生下来,果不其然,这不就旺着我儿媳了!」 「真有这么稀奇的事儿?不会是凑巧吧?!」 「这可不一定,这双胎难得,不带了福气,能平平安安落地麽,肯定是娘胎里就带了福气……」 与她同桌而坐的可不是什么脸嫩的小媳妇,全都是与她同辈的,这个年纪的人,对这种事更加偏信,且王氏儿媳妇白氏是族里出了名的,五年无子,王氏也没给儿子纳妾,族里人念叨的次数可不少。 如今看王氏说的这样言之凿凿,面上没如何,可心里早都信了七八分了。 家中孙儿孙女多的,还只是当个乐子听一听。可那些家里只有独苗苗,或者亲戚里有没儿子的,立马就动了心思了。 等胡氏招待到这一桌的时候,就发现,她暗戳戳显摆儿媳妇的时候,众人一脸寻常,倒是有个婶子莫名其妙问她,可有顾衍那两个儿子用过的衣裳。 胡氏一脸莫名,继子一家她都不待见,更别替两个小的了,看见都觉得烦,自然摇头。 然后就见那发问的婶子失望摇摇头,道,「那我还是去问问衍哥儿媳妇吧。」 胡氏在这一桌吃了瘪,心里纳闷得很,转身去另一桌招待去了。 可心里还是埋下了疑问,等到几日之后,娘家姐姐特意上门来问她要什么「孙子的衣裳」时,胡氏忍无可忍臭脸,「姐,怎么连你也来要?」 胡氏姐姐见她一脸茫然,道,「你还不知道啊?你那大儿媳妇顾氏生的双胎带福,就你们族里那个白氏,进门五年没动静的那个,收了顾氏件小衣裳,愣是就怀上了!你侄媳妇你也知道,进门三年了,才生了个闺女,我这不是着急麽!」 胡氏嗤笑出声,「她有什么福气?你们别是被骗了。」 第3章 胡氏姐姐道,「我这不是破罐子破摔,活马当死马医了吗。再说了,进门两年不到,就平平安安生了双胎,还都是大胖儿子,这叫没福气,那我也不知道什么叫有福气了。你要是拿不到,我可就去找别人去了。」 说罢,也不等胡氏说什么,匆匆告辞走了,留下一肚子气的胡氏。 胡氏这气还没消呢,顾忠青下值回来,一进门,一开口居然就是吩咐,「你明儿去一趟大儿媳妇那里。」 胡氏才不乐意去,推脱道,「有什么事,让下人跑一趟不成,还要我做婆婆的,眼巴巴跑去找儿媳妇啊。」 顾忠青扭头瞪了她一眼,「什么事,你们妇人之间的事情,我能知道嘛!让你去你就去,去顾氏那里要几件瑾哥儿和瑞哥儿的衣裳。」 胡氏要被逼疯了,这一天下来就没逃开这个话题,忍无可忍,「我不去,谁爱去谁去!我说呢,轩哥儿好好的大喜日子,怎么个个都发了疯似的,原来就是顾氏在背后搅乱!大喜日子也要抢风头,还说什么有福气。呵!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说着,也不管顾忠青说什么,扭头气哄哄往外走,结果刚到院子里,昨儿下雨,青石板上还残留了些雨水,胡氏一脚踩上去,鞋底跟抹了油似的,一下子滑了一下,摔了个屁股蹲。 恰巧经过的十来个洒扫的下人目睹了个正着,忙扭开头装作没看见。 胡氏也是倒霉,当众摔了个屁股蹲不说,还在家中下人面前出糗,本来就气得不轻。 等到半夜里尾椎骨开始疼,胡氏一开始也没在意,只以为是白天磕到了而已,以为熬一熬就过去了。结果疼了一夜,连翻个身都疼得龇牙咧嘴,才害怕得不行,找了大夫来看。 大夫一摸脉,顺便问了几句,摸着胡子道,「估计是尾骨裂了,服药卧床养病吧。」 胡氏连带一屋子的下人都傻了,不就是摔了一跤,胡氏又不是什么七老八十的老人家,怎么还能摔一跤把尾骨摔裂了呢? 但不信又不行,胡氏的确是疼得起不了身了,她也算是锦衣玉食大半辈子了,就算近几年忙着跟琴姨娘斗法,时不时被继子顺风顺水的日子气得一肚子火,但也没有吃过这样的皮肉之苦。 大夫淡定得很,稀奇古怪的病他没少见,摸着胡子下结论,「至少卧床一个月,等一个月之后,看恢复的情况。」 然后,又留下了几贴药,拿了诊金走了。 送走大夫,胡氏卧床休息,越想越是一肚子的气,气得摔了茶杯: 那姜氏果然是个灾星,不折不扣的扫把星!活该跟继子那个克母的丧门星在一起! 刚骂完,尾骨又是一阵痛,胡氏忙消停了,老老实实趴在床上歇着。 胡氏这一病,而且病的地方还这么不文雅,对外只说是摔着了,倒是没说摔到哪儿了。 消息传到姜锦鱼这里的时候,她正在哄着瑾哥儿张嘴。 瑾哥儿长牙了,小白米粒似的小小一颗,还是姜锦鱼发现的,瑾哥儿最近总是啃手指,以前这孩子可是最爱面子的,突然啃起了手指头,她当然注意到了。 然后又是哄又是骗的,哄得瑾哥儿把嘴张开了,仔细一看,果真是长牙了,嫩生生一颗,摸上去硬硬的。 看完瑾哥儿,姜锦鱼又把小儿子瑞哥儿给抱怀里了,这孩子爱笑,都不用她哄,直接就笑得咧开了嘴,嫩生生的小白牙一颗。 小桃在一边看得新鲜不已,跟看见什么似的,屏住呼吸,半晌才惊喜道,「小少爷们长牙了!夫人,小少爷长牙了!」 姜锦鱼失笑,摇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算算日子,也是时候长牙了。」 全府上下都围着两个小宝宝转,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家里养得好,瑾哥儿和瑞哥儿都长得结实,生下来半年了,没病没灾的,长牙也很正常。 不过既然长牙了,再过几个月,辅食也该慢慢让孩子先习惯起来了,锻炼锻炼他们咀嚼的能力。 当然奶水还是不能断的,毕竟这么小的孩子,光靠辅食肯定是不行的。 小桃听了吩咐,也一本正经点头,道,「那我这就去和顾嬷嬷福嬷嬷传个话,告诉她们小少爷们长牙了。」 至于胡氏摔不摔跤的,小桃早都抛之脑后了,这天底下还能有比小少爷长牙了还值得关注的事情吗? 那必须是没有啊! 夜里顾衍回来之后,姜锦鱼就把儿子长牙了的事拿来说了。 顾衍见妻子说的眉开眼笑的,仿佛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心随意动道,「走,去看看儿子的牙去。」 姜锦鱼:? 这会儿去看儿子的牙? 儿子都睡了啊!你这个假爹! 可惜顾衍还真不是说笑,直接就拉着姜锦鱼去了侧间。 第4章 双胞胎还小,姜锦鱼也就没急着让他们分房睡,仍是睡在主卧这边,不过是住在侧间,平素就是两个乳母守着。白天的时候,只要姜锦鱼有空,大多愿意自己带着。 两人进屋,双胞胎兄弟俩睡得正香,一人一个小摇车,盖着小被子,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小的瑞哥儿还流口水,把小枕头都弄湿了。 伺候瑞哥儿的那个乳母见状,生怕主家觉得她没伺候好,忙解释道,「瑞少爷睡下前才换的枕头。」 姜锦鱼倒没去怪她,这么小的孩子流口水是正常的,安抚了她几句,「没事,你们两个都伺候的仔细。」 又另外嘱咐了几句伺候瑞哥儿的那个乳母,「流涎水正常,不过平素你还是要多上点心。我让针线房准备些涎水巾,平时给瑞哥儿胸口塞一张巾子,湿了就及时换了。另外这么流涎水,湿漉漉的容易腌了,抹面的霜用的勤快些,每日都涂个两次。」 又冲伺候瑾哥儿的那个吩咐,「瑾哥儿那里也一样,你们两个多上心些。」 两个乳母听了忙点头,顾家给她们开的月银不少,而且主家人也不错,不是那等磋磨人的,厨房那边日日送滋补的汤汤水水来,比在别家做乳母可舒服多了,两人自然精心伺候。 说罢,两个乳母都退了出去。 顾衍走到长子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开口道,「长大不少了。」顿了顿,又看了看右边的小儿子,有点迟疑的问道,「儿子是不是有点胖啊?」 姜锦鱼瞪他,眼尾挑起,凶是蛮凶的,就是没什么威慑力,瞧着软绵绵的,她道,「你这是胡说什么呢,小心让儿子听到了!哪里胖了,明明就刚好。小婴儿嘛,不都是这样白白胖胖的。」 顾衍听罢,仔细想了下,也觉得大概是自己没经验,养儿子这事,还是妻子比自己有发言权一些,遂点头道,「嗯,夫人说的对,为夫又仔细看了看,斟酌一二,觉得的确是刚好。」 姜锦鱼拿他没办法,这人在外面素来是冷着一张脸,冰山似的,回到家倒是生动了许多,还懂得哄人了。 好在顾衍这个爹还算是称职的,没荒唐到真把儿子闹醒看牙,见儿子睡得香,看了会儿也就放弃了,「还是下回再看吧。」 姜锦鱼心道,你若是真敢把儿子吵醒了,大不了就让你来哄,爹哄儿子,那也是天经地义麽。 两人出来,又嘱咐乳母照顾好小宝宝们,回到屋里,洗漱之后歇下。 盖好被褥,顾衍倒是忽然有了谈兴,问道,「像瑾哥儿和瑞哥儿,大概多大能出门?」 姜锦鱼听得迷惑,不过还是道,「若只是串门的话,这么大,寻个天气好的日子,就可以带出门了。若是出远门的话,总得两岁吧。怎么忽然问这个?」 顾衍从来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道,「陛下有意派我出京。」 官场上的事情,姜锦鱼素来都不插手,反正家里有相公麽,而且她总是觉得,家里的男人兴许念书上不算很有天赋,但为官上真的是有自己的一套。 像爹就是如此,一个举人而已,如今做官都做到吏部去了,那可是天底下读书人都想去的六部之首啊! 阿兄姜宣差些,但也是个闷声发大财的主,看着像个只知道闷头读书的呆子似的,很好骗的感觉,温润如玉的文雅书生,听说在翰林院,很得掌院的喜爱。 只要相公,姜锦鱼更加不担心了,心眼比谁都多,就跟下棋似的,别人至多多想了几乃至十几步,她家相公是整个棋局都想到结尾了,顺便还预设了好几种路数。 所以,在这些事情上,姜锦鱼是真的一点都不操心。 想了想,她道,「那我把瑾哥儿和瑞哥儿照顾好了,身子骨结实些,到时候跟着我们出门,路上也安全些。」 顾衍也算了算日子,道,「嗯,若是顺利的话,大约也是那个时候。」 心里却是想着,若是不行,留在盛京也无妨,这次机会的确不错,陛下有意让寿王牵头,他来辅佐,但实际上寿王就是过去做个摆设,陛下是不可能给寿王什么太大的权力,至于他,离了盛京,能施展手脚的机会也多。 不过再不错,也比不过家里人,若是真的不行,大不了便舍弃这机会。 没了胡氏来折腾,姜锦鱼的日子很是悠闲,大多数时候在家里带儿子,时不时带着儿子去府里看看老太太,也没人来打搅,当然,还是有一堆人来要儿子的小衣裳。 转眼到了中秋,老宅顾府那边来人,说请他们夫妇回去吃中秋酒。 原本顾衍分家之后,便与族中显得生分了不少,有些族人倒是想凑上来,但愣是被顾衍的冷脸给吓到了。不过,自打姜锦鱼进了门,这一点上改善了不少。 这么一来,顾衍在族中的口碑也好了不少,这对顾衍而言也是好事,至少胡氏闹起来的时候,族中不少人都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第5章 夫妻俩带着儿子赴宴,回到家里,见到了许久没露面的胡氏。 胡氏上次摔了一跤,卧病休息了一个月,结果大夫来了一看,愣是说她心浮气躁,没养好,再躺一个月,这么拖着,愣是到半个月前身子骨才恢复了个彻底。 胡氏本来就不年轻了,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吃的还都是些滋补的汤汤水水,整个人臃肿了不少,以往略显刻薄的面孔,也显得太过丰腴了些,衬得旁边坐着的琴姨娘如柳枝一般鲜嫩。 顾忠青看着对面坐着的长子,心里倒是有那么点别扭起来了。 儿子出息,身为老子,最有立场面上有光。可是吧,长子跟他不亲近,现在连孙子都有了,父子俩还是生分着,碰了面无非就是几句寒暄,再多的一句都没有了。 闹得他明明有个比谁都出息的儿子,愣是没底气在外人面前显摆,关上门显摆吧,那更加不用提了。 胡氏是个心眼小的,他一提长子,能把她气出个好歹来。在老太太、琴姨娘那儿提吧,更没有底气了,以前他是怎么对长子的,这几个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他连辩解都没机会辩解。 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偶尔回来大家伙儿吃顿饭,也挺好的。 顾忠青内心感慨,面上倒还算平静,见众人都到齐了,道,「今日是家宴,不用太拘谨,轩哥儿媳妇今日就不用站规矩了,坐下一起吃吧。」 王宁巴不得不站规矩,一听立马给公公道谢,然后就坐下了。 坐下后,眼珠子就跟黏在对面的顾衍身上一样,顾轩连喊了她两声,她都没听见。 顾轩皱了个眉头,他和王宁一开始还算恩爱,毕竟王宁生得也不错,家世也很好,娘对这个儿媳妇也很满意,可王宁太爱出风头了,这一点顾轩很不喜欢。 在他看来,若是娶妻,应当还是娶那种贤惠些的,当然,这话他也不敢跟王宁说,说了只怕王宁要闹。 众人吃吃喝喝,间或聊上几句,有老太太在席上,众人之间的气氛还算不错。 琴姨娘一向感激顾衍对他们母子二人的照顾,示意顾酉去敬酒。顾酉也乖,立马侧过身子,扭头跟兄长敬酒。 他年岁不算大,但莫名的比顾轩还要沉稳上几分,大约是庶子身份的缘故。 顾衍对顾酉母子的照顾,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倒也不居功,但见顾酉这样诚恳,便也应了他这杯酒,碰杯后,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又勉励了他几句,「在书院好好念书,若是有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 顾酉感激涕零,他对自己这个嫡兄,多多少少有几分如父如兄的慕孺之情,尤其是在家里做惯了小透明,爹不疼嫡母不爱的,唯独一个姨娘还使不上什么劲儿。 身为人子,他也不愿再让姨娘为自己操心,只一心盼着能学顾衍,日后分了家,带着姨娘出去单过。 所以听了顾衍的勉励,顾酉立马感激道,「嗯,多谢大哥。」 这边两人兄弟和睦的,看上去气氛挺不错的,把那头坐着的顾轩给气了个好歹。 不等他开口说什么,他身边的妻子王宁倒是迫不及待开口了,开腔道,「大哥,相公这几日也在家里埋头念书呢,有个做了探花郎的兄长,相公怎么也不能差太远啊。若是有哪里不懂的,还望大哥也指教一二。你点拨一两句,那可比相公一人埋头琢磨上几天还要有用。不是还有句话,听君一席话胜读——」 王宁还没说完,顾轩忍不住了,黑着脸打断了王宁的话,难堪道,「王氏,你少说几句!」 他什么时候要顾衍来教他怎么念书了?是,他顾轩念书是比不过顾衍,但也用不着自己的妻子,去顾衍面前那副巴巴的样子! 不过,顾轩这么不高兴,姜锦鱼完全能够理解,说实话,她都有点闹不明白王宁,怎么会亲自打自己相公的脸? 明明两兄弟的关系不好,说什么让相公指教顾轩,那不是把顾轩的脸往地上踩麽?王宁就是再没眼力见,也应该看得出来两兄弟不合吧? 可王宁却不怎么想,她还觉得自己委屈呢,她好歹出自王氏,嫁给顾轩这么个秀才,分明就是顾家高攀。若非当时进宫无望,她又不愿意回泰郡受族中姐妹奚落,加上当时婆婆胡氏百般允诺,说一定待她如亲生女儿,身边的嬷嬷丫鬟们也劝她,她怎么会嫁给顾轩? 眼下她不过是说了句实话,让顾轩跟着顾衍好好学,又没说错? 好好的兄长,不去套近乎,打好关系,反倒让个低贱的庶子抢先了,顾轩蠢,她可不蠢! 王宁没了好脸色,顾轩也不理睬她,自顾自端起酒杯,向顾衍敬酒,「大哥,妇人愚昧,你别理她。」 说罢,仰头把酒一饮而尽,接下来便只顾闷头喝酒。 中秋家宴,无非便是吃酒,再就是赏月。 第6章 有老太太在,众人还算是和和气气的,哪怕先前王宁说错了话,夫妻俩闷闷不乐的,也不影响大家赏月。 姜锦鱼这回照例是把儿子带来的,吃了饭又让顾嬷嬷与福嬷嬷抱过来了,自己怀里抱一个,另一个让顾衍抱着。 顾衍一个大男人,抱孩子倒是很熟练,看得出在家里也没少抱,一手托着,一手在瑞哥儿背后扶着,手法很是熟练。 顾老太太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眯着眼睛拿了个金灿灿的铃铛逗弄曾孙。 小孩子最喜欢叮铃的声响,一听到这动静,两个都扭头看向曾祖母那边,一看到那金灿灿的模样,瑞哥儿的眼睛都亮了。 可惜他动作没哥哥利索,瑾哥儿一伸手,就把那铃铛握在手掌心了,他也不像一般孩子那样抢,而是握在手心里,一阵摇晃,听够了声儿,就松开手了。 顾老太太含笑道,「这孩子性子好,一点儿也不独。」 然后又把铃铛给瑞哥儿玩,瑞哥儿大概都习惯了,在家里的时候,无论什么东西,他有的,哥哥也一定有,哥哥有的,他也一定有。所以对于独占铃铛,瑞哥儿也不太感兴趣,仿佛是觉得哥哥没有吧,很快就撒手了。 顾老太太这就有点惊讶了,稀奇道,「咱们瑞哥儿也这么懂事呢,不愧是兄弟俩。」 顾忠青方才眼珠子一直直勾勾看着这边呢,眼馋得很,心里想过来,又觉得没面子,此时才算是觉得能插话了,忙道,「是啊,兄友弟恭的,不愧是我顾家的子孙。」 可惜他夸得再真诚,愣是没人理他,也就姜锦鱼扭头,冲自己这位公爹笑了笑。 顾老太太含笑从袖里掏出两只金铃铛来,用红绳系着,一人给了一个,笑眯眯道,「瑾哥儿一个,瑞哥儿一个,兄弟俩一人一个。」 老太太这一出手吧,顾忠青顿时觉得坐不住了,这做曾祖母的都给了礼,他这个做爷爷的,却是什么都没准备,继而不由得想到,好像两个小的出生后,他是什么都没给,硬着头皮呵呵一笑,拍了下脑袋道,「瞧我都给忘了,我也给瑾哥儿和瑞哥儿准备了东西,我这就去拿。」 顾老太太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儿子,没好气道,「这都能忘,都做爷爷的人了,一点也不稳重。」 当然,这话纯属给顾忠青面子,其实大家都知道,顾忠青压根不是忘了拿,而是直接没想到要准备。 也就老太太,心里还是盼着父子俩能重归于好,才故意给顾忠青一个面子。 顾忠青没去多久,去而复返,回来后,底气足了些,从袖中掏出两个利是(红包)来,一人给了一个,「拿着长大了买零嘴啊。」 姜锦鱼有些无奈,这长辈爱塞银子这事,难道都是一个样么?这么小的孩子,给他银票做什么? 给了孙儿的,顾忠青又扭头咳了一句,清了清嗓子才道,「姜氏这回也辛苦了,我在城郊有个庄子,不大,你拿着看有空跟着衍哥儿一起去玩玩。」 这意思是要给她一个庄子,作为生了儿子的奖励? 姜锦鱼还想推脱一句,顾忠青倒是把地契一放,坚持道,「这是你应得的。」 顾老太太在一边也跟着劝,「没事儿,你就收下吧,也是你爹的一番心意。」 姜锦鱼这才收下了,城郊的庄子不算太值钱,不过好歹也是在盛京这地儿,真要便宜也不会太便宜。 顾忠青是高兴了,虽然花了银子,但在他看来,给孙子给儿媳妇,那还不是在顾家自己人手里,也没什么要紧的,没看老太太都一副赞许的样子么。 可他是高兴了,却是把胡氏给气坏了,狠狠咬了口月饼,恨不得冲过去把地契给抢回来。 这可是她儿子的东西! 中秋的月亮又大又圆,可惜顾衍他们也不能留在府里住,两人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跟老太太说要回去了。 老太太一看两个小的都犯困了,也不敢留,这么大的孩子,可不能胡乱换地方睡,说不定还认床呢,忙道,「行,那你们路上小心些。」 顾衍和姜锦鱼前脚一走,顾老太太也没了赏月的兴致,坐了半个时辰,就起身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老太太一走,胡氏可算找着机会说话了,她也不敢在顾忠青面前撒泼,还装着顾全大局的样子劝道,「老爷,我知道您是觉得姜氏生了瑾哥儿瑞哥儿,有功劳,就该赏。可您想啊,姜氏这才进门呢,早早把她的心给养大了,这样也不好。我也是为了咱们家里考虑……」 胡氏喋喋不休,偏偏她胖了不少,脸上气色也差,还这么啰嗦,惹得顾忠青更加不喜,直接扭头就走,还不忘说一句,「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多说。」 胡氏气出了个好歹来,又觉得自己尾骨那里开始隐隐作痛了,扭头看见还傻愣愣站在原地的儿媳妇王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教训道,「你方才那是什么话!轩哥儿哪里不如顾衍了,还让顾衍指教指教,他能有什么好心?轩哥儿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第7章 她一半是真心觉得王宁不会说话不会做事,另一半却是借题发挥,想冲着儿媳妇发脾气。 但王宁怎么会吃她这一套,本就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嫁亏了,见胡氏居然也训自己,立马就呛回去了,「相公哪里比得上大哥了?!大哥是探花,让相公跟大哥学,有哪里错了?」 胡氏一听,险些给气出病来,这叫什么事,自己的亲儿媳妇居然跟她这个做婆婆的顶嘴?就算是姜氏,甭管心里怎么样,面上样样都做的客客气气的,从来没真的与她起什么冲突。 反倒是自己疼爱的儿子娶了个媳妇,进门没半年就跟她顶嘴! 胡氏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以后儿媳妇天天跟她顶嘴的画面。 她是倒了什么血霉啊! 瑾哥儿和瑞哥儿长到两岁的时候,顾衍外派的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寿王为首,由顾衍等人辅佐,外派的地方算不上穷乡僻壤,但也着实不是享福的地方。正是素有北寒之称的辽州。 辽州地域辽阔,民风亦是彪悍,且此前常年被胡族纠扰,还是年前出兵把胡人彻底赶出了辽州,如今的辽州才算是安生了不少。 作为一国之主,自然不会任由这么一片土地荒废,且纵使把胡人给赶走了,要想彻底收服辽州,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故而这回周文帝早把人给物色好了,放在眼皮子底下审视了近一年,这才下了圣旨,把人给外派了。 圣旨一下,府里人倒还有些心思浮动了,毕竟安宁日子过得久了,乍一听要到那么个刚打完仗的地方去,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慌乱。 姜锦鱼倒是早就隐隐被透过几句,得了消息便不慌不忙收拾起来,两个小的是要跟着一块儿走的,所以行李收拾起来,阵仗便有些吓人了。 这一去路上就得一个月,吃穿住行都要安排好,姜锦鱼有条不紊派活下去,顾嬷嬷和福嬷嬷两个都是能担得主事的,一看主子不慌,立马也跟着冷静下来了。 约莫收拾了半个月,姜锦鱼又回了趟娘家,又带着两儿子去了老太太那里一趟,然后便上路去辽州了。 路途遥远,路上其实也确实比不上在家里那么舒服,不过姜锦鱼早有准备,马车不大,但布置得很舒服,平时赶路也就是有点晃,其他什么的都还好。 怕瑾哥儿和瑞哥儿在马车上闷,她还特意仿照做了一套后世在大学里看到的早教手卡,没急着教孩子识字,只是把一些常见的物件、粮食植物、动物之类的画在上面,解闷的同时,也能让他们学着说说话。 正拿着手卡给瑾哥儿和瑞哥儿认,马车停了一下,小桃上来了,道,「侍书方才来传话,说等会儿车队便停了。休整一日,再往前就离辽州不远了,路不太好走。」 姜锦鱼答应一声,继续陪儿子打发时间,间或顾衍骑马累了,便上来歇一歇。 这会儿入秋,越往北走越冷,不过还没有冷到不能骑马。 见相公过来,姜锦鱼便让瑾哥儿和瑞哥儿自己先玩,侧身过去取来水囊,这还是路上让下人烧的,外头包着一层厚厚的羊毛,水还是温热的,里面泡了枸杞。她递过去,「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顾衍接过水囊,仰头喝了一口。 姜锦鱼又塞了还有余温的馅饼过去,「之前歇在客栈时候给了钱,借了厨房做的,还剩下几个,先垫垫肚子。」 因为要赶路,路上大多都吃干粮,又干干巴巴又冷硬,也就是能果腹的程度。不过姜锦鱼带着自家两儿子,在吃食上便格外费心些,每逢歇下便会想法子补充一些,也算是改善改善口味。 热水下肚,本来就是暖烘烘的,手里的饼子又是温热的,散发着一股麦香,一口咬下去,满满的都是肉馅和豆腐,香味一下子便散开了。 瑞哥儿一下子被爹给馋到了,跑来找娘撒娇,「娘,吃饼饼。哥哥也吃。」 姜锦鱼不敢让他们多吃,拿了一个掰成两半,一半又一分为二,用干净的油纸垫了分给两个小的,「慢点吃,小口小口的,别噎着了。」 瑾哥儿和瑞哥儿都乖,这一点上可以说是姜锦鱼的功劳,带孩子教孩子这事上,她从来不假手于人,从来都是自己亲自带,乳母也就是喂喂奶,且因为这回去辽州,已经给两个乳母结了月银送走了。 顾衍刚吃完,便听到外头侍书又过来了,说寿王请他过去,遂摸了摸儿子们的脑袋,嘱咐他们要听娘的话,才掀了帘子出去了。 外头已经有点冷了,顾衍把厚实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才扭头上马去寻寿王说话。 听见马蹄声,寿王回头看他,笑道,「你家那两个小的可还好?」 这赶路,大人累一点倒是没什么,可孩子要出什么事,那可就不好伺候了。寿王以往也是个只管自己快活的主儿,还是这一次出来才知道,自家王妃平日待孩子还真是够折腾的,他家小的一路可让他操心不少。 第8章 这回带着孩子的,就只有他家跟顾衍,可不得多关心几句麽。 提及孩子,顾衍难得多说了几句,「内子照顾的仔细,两个小的都还好。」 寿王一下子就笑了,皇兄给自己安排的这个顾通判,平时冷冷清清一人,也就提到妻子儿子时候才有些人气儿。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有点佩服这位小顾夫人,一路上把一家子照顾得好好的,一人照顾两个儿子,却愣是一路平平安安的,什么小病小灾都没有,的确是难得的细致人。 别小看了这细致,就说一路跟着他们去辽州,人也不少,都是拖家带口的,那些年长些的还好些,可像孟旭、赵林这几家,家中妻子年岁都不大,一路上可没少闹笑话。 寿王也没揪着这话继续问,转头道,「方才我手下的门人过来说,只怕过几日再往北走些,会赶上雪。我寻思着把你喊来商量商量,得把一车队的人给照顾好了,免得地方还没到,路上先被人给算计了。」 「那把孟旭也喊来吧,他负责护卫,知道的事多些。」 顾衍说罢,见寿王也没意见,便派人去喊孟旭来。 孟旭本来也在自家马车上,他倒不是累了来歇着,而是嘱咐妻子商云儿等会儿要准备什么,可与他同车的商云儿还不耐烦理他,一听有人喊他过去,便催促道,「那你快去吧,别让人久等了。」 孟旭嘱咐的话说到一半,硬生生给噎了回去,恼是有一点恼,但到底没冲着商云儿发火,而是扭头出去了。 商云儿躲过一劫,劫后余生拍了拍胸脯,托腮道,「一个大男人,那么啰嗦……」 进来的嬷嬷听了,摇头无奈道,「夫人这是什么话,大人也是惦记您呢。您这话让人听了可寒心啊,您不能总跟大人僵着啊,您看跟咱们同行的顾大人顾夫人,感情多好。儿子都有了,夫妻俩还是如胶似漆的……」 商云儿不耐烦听这个,啧了一句,「嬷嬷你少说两句。我就是这个脾气,姜姐姐脾气好麽,我哪里学得来。」 嬷嬷听了苦笑,心道:你知道喊人家姜姐姐,那怎么一点儿都不跟着学一学? 车队都隔得不远,路又宽敞,所以这边的动静,隔壁马车就能听到个大概,倒是听不清商云儿和嬷嬷说的话,只是刚才来人把孟旭喊走,隔壁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尤倩听完那句「孟大人,寿王请您过去」后,便坐不住了,推着马车内的赵林,建议道,「要不你也过去,看看寿王有什么吩咐?」 这回来的大多是来捞功劳的,辽州条件是比较艰苦,但在辽州待个两三年,踏踏实实办几年实事,这功劳不就下来了麽。赵林这回能来,也是使了老大的劲儿,只是来了之后,就发现寿王似乎不待见他,有什么事基本都跟顾衍、孟旭几个商量,连让人来喊他一声的意思都没有。 赵林也是个要脸的,人家不理他,他也不想主动凑上去自讨没趣,摆手道,「我不去。又没喊我。」 尤倩有点着急,这算个什么事啊,跟她不对付的一个个都过的舒舒服服的,如今都出了盛京,难不成还要被商云儿和姜锦鱼压着不成? 可赵林这回很固执,说不去就是不去,尤倩就是说的口干舌燥,也不见赵林有什么动静,只好恼火的放弃。 夫妻俩闹得不太高兴,直到车队停下了,准备在驿站休整时,尤倩心里憋着一口气,愣是没主动跟赵林搭话。 赵林更绝,见尤倩没理自己,进了驿站后,扭头就跟尤倩分房睡了,尤倩不让睡,大不了就去睡通房丫鬟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尤倩没等到赵林跟自己服软,反而从嬷嬷口里得知赵林去睡丫头去了,更是一口气堵在胸口,半晌都没缓过劲儿来。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这日子越过越回去了! 姜锦鱼比自己过得好也就算了,连商云儿那么个蠢货,孟旭都能当宝似的! 只有她,处处为赵林着想,反倒落了个惹人嫌的地步。 尤倩越想越气,一肚子的火,连晚膳都只用了一两口,便让下人给撤了。 尤倩这头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姜锦鱼那边倒是一派和睦。 小桃带人把晚膳送来,姜锦鱼便给瑞哥儿和瑾哥儿戴了小围兜,纯棉的质地,摸起来软软的,边上还各绣了一只小老虎。 给戴了围兜,姜锦鱼就一人给塞了个木勺子,特意做的,很轻,边缘都磨得很圆润,一点儿毛刺都没有。 瑾哥儿一拿到勺子,也不用娘说,自己便有模有样用小勺子挖鸡蛋羹吃,只加了一点调料,简单的蒸了一下。 瑞哥儿娇气一点,扭来扭去撒娇,「娘喂。」 姜锦鱼可不纵着他,没去接他塞过来的勺子,笑着道,「哥哥都自己吃了,瑞哥儿也自己吃好不好?吃完了让爹爹陪你们飞飞好不好?」 第9章 两个小的一开始都不太亲近爹,姜锦鱼发现之后,费了好大的劲儿,总算是让父子之间亲昵起来了,父子三个之间还有了亲子游戏。 瑞哥儿纠结了一下,似乎是觉得「飞飞」也很有意思,扭头看哥哥吃的香,也放弃了撒娇让娘喂的念头,乖乖吃起了鸡蛋羹。 照顾两个小的吃饱了,姜锦鱼才跟顾衍开始用晚膳。 用了晚膳,履行了「飞飞」的承诺,两个小的玩开心了,笑得小脸红扑扑的,才乖乖睡了。 把儿子们哄睡了,夫妻俩也歇下了,相拥而眠,气氛温馨。 大概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总算是到了辽州。 他们一行人进城,便有辽州百姓探头探脑出来打量,似乎也知道这是盛京那边派来的大官。 小桃从车帘缝隙看出去,转头道,「我瞧辽州的百姓,不论男女,都生的格外高大些。虎背熊腰的,就是穿得都不大好,破破烂烂的。」 辽州先前战乱不休,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生活水平自然与盛京比不了。这也是他们此番被陛下派过来的原因,不就是帮着辽州百姓把日子过好起来麽。 进了城,辽州便有官员来迎,寿王与顾衍等人皆去与当地官员交谈,家眷们则被领着往住处去。 进了城,路上也不太平坦,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一座古朴的宅子前。 姜锦鱼带着众人下了马车,吩咐顾嬷嬷等安排人去搬行李,自己则带着瑾哥儿和瑞哥儿进了宅子。 他们这一回来,最大的自然是寿王,当今陛下的亲弟弟,郡王之尊,这回也被授了官职,乃是辽州的州牧。当然,州牧的品阶远远比不上郡王,平日众人自然还是以寿王相称。 再往下,同行之中官职最高的,便是顾衍和孟旭,一个文官一个武官,明面上是周文帝给皇弟寿王挑的左右手,实则算是这回来的人里,带头办实事的。 顾衍任的是通判,孟旭则任参军事一职。 再往下,便是七七八八几家被塞进队伍里,来辽州捞功劳的。 知道陛下有意发展辽州,朝中不少宗室大臣都觉得,这是难得的立功机会,既不用上阵流血卖命,也能入得了陛下的眼,环境是艰苦了点,但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所以,来捞功劳的,也不少。当然,功劳像不像他们想的那么好捞,那便不一定了。 再便是各府带来的些谋士门人之类的,所以说队伍还是很庞大的。 本地官员准备宅子的时候,也是按照官职高低来的,最大的自然要留给寿王,稍逊一筹的,便是给顾家孟家准备。 所以,顾家分到的宅子很不错,且辽州地域辽阔,别的兴许没有,但地却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宅子也造的格外的大。 顾家分到的宅子是三进的,光是前院,便有十来间,而住人的后院更是足足大了一倍有余。 小桃跟着一块进来,被唬了一跳,道,「这辽州不光人生的高大,连宅子都造的这么大……」 姜锦鱼本来也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辽州地贱,且他们这回又是寿王带头来的,本地官员怕也是把最好的宅子都捣腾出来了,里头摆设好不好另说,但大小上却是不敢亏待了他们的。 「先按着咱们带来的人头数收拾房间吧,再就是前院多安排些人收拾干净了,剩下的若是弄不过来,等明日慢慢来也成。」 姜锦鱼这边吩咐下去,那边顾嬷嬷便利索安排好了。 等到傍晚的时候,宅子里基本都收拾得能住人了,姜锦鱼怕瑾哥儿和瑞哥儿不习惯,特意安排儿子们今日和自己睡一起。 用晚膳的时候,侍书赶回来道,「大人让奴回来给夫人递个话,辽州官员设了宴,今日便不回来用晚膳了,让夫人您别等着了。」 姜锦鱼应了一句,吩咐下人把晚膳送上来,陪着儿子用了,用了晚膳,洗漱了一番后,整个人才算是松快下来。 不过这松快也是一时的,他们这回来了这么些人家,路上不来往还有理由,等安顿下来后,设宴赴宴便是免不了的。 更别提本地官员家眷肯定也有想来套套近乎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初来乍到,也不能太不给面子,这都是姜锦鱼作为主家夫人需要考虑的事情。 姜锦鱼正在心里盘算着,瑞哥儿小可爱倒是蹭蹭蹭的爬过来了,他也刚被嬷嬷抱去洗了澡,身上香香的,小脸红扑扑的,跟个甜蜜饯儿似的。 被儿子这么一闹,姜锦鱼也懒得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揉揉瑞哥儿脑袋,「困不困?」 瑞哥儿立马拨浪鼓似的摇头,生怕娘要喊他睡觉去,两手搂着姜锦鱼的脖子,亲亲热热的,「娘抱。」 被他这么一喊,姜锦鱼心都软了,把小儿子抱进怀里,由着他虚虚抓着自己的发丝玩。 第10章 过了会儿瑾哥儿也被嬷嬷抱进来了,哥哥一向比弟弟沉稳些,这一点还在襁褓里就体现出来了,如今更是如此,学说话认字认人,瑾哥儿都更加快。 姜锦鱼伸手把自家大儿子也揽进怀里,笑盈盈问他们,「喜不喜欢新家?」 瑾哥儿大约是觉得自己长大了麽,觉得不能跟以前似的被娘搂着了,但又觉得娘怀里暖暖的,特别舒服,不舍得起来,红着小脸道,「尚可。」 圆圆小脸板着,一本正经评价着「尚可」,这别别扭扭的样子,直接把姜锦鱼给逗笑了。 瑞哥儿等哥哥说完了,才慢吞吞道,「灰灰的。」 姜锦鱼听了就明白了,儿子是嫌弃这宅子到处都是灰扑扑的,不像他们在盛京的家,满院子的花花草草。 这一点倒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虽说在这儿住不长久,最多也就是几年的功夫,但是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当然要舒舒服服的,这宅子也得慢慢布置起来,一家人才过的有滋有味麽。 哄睡了两个小的,又等了会儿,才等到顾衍回来。他进门时脚下似乎有些踉跄,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不是很浓,看得出估计在外头吹过风。 姜锦鱼忙去扶了他,吩咐侍书,「你去歇着吧,这人有我。」 把侍书打发走了,姜锦鱼扶着人坐下,要了热水,拧了帕子给相公擦了脸,见他清醒了些,才问,「怎么喝了这么多?」 顾衍也是有点醉了,身上发热,总觉得妻子拂过自己面颊的手带着丝丝的凉意,便有点贪凉似的靠上去,口中应道,「辽州这边,不论男子女子,且能喝的很,且以能喝为荣。莫说我,便是寿王今日也别灌得迷糊了。」 姜锦鱼有点不赞同,但也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刚来这里,自然要入乡随俗,一开始架子摆的太高了,不利于往后做事。没看寿王都不端着,若是他真的不愿意,哪有人敢灌郡王。 秋霞敲门,送了一份养胃粥进来,粥用白色的小盅装着,放在炉子上温着。 姜锦鱼掀开盖子的时候,还有一股热气,香气也随之弥漫开来。 「知道你们肯定要喝酒,提早让厨房准备了养胃的粥。」姜锦鱼舀了一小碗递过去,又忍不住劝了句,「即便是入乡随俗,那也不能日日都像这样喝啊。且辽州的酒又烈,只怕什么事都没干成,先把你们的身子给喝坏了。」 顾衍听罢,懒懒靠着,浑身上下虽有醉意,但整个人并不显得颓废,边喝着粥,边道,「今日第一次,难免要给些面子,往后便不会了。」 说到底,周文帝派他们过来,可不是来喝酒的,而是来接管辽州的。这一点本地的官员比他们更清楚,套近乎归套近乎,他们今日也给足了面子,再往后,这官场的规矩还得按着盛京那边的做派来。 不过,官场上的事情,顾衍很少拿来和妻子说,倒不是藏着掖着,有必要的时候也会提,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他一个人能处置,便不拿来让妻子烦心了。 姜锦鱼见顾衍心里有计较,便也不啰嗦什么,等他喝了粥,便催促他去洗漱,睡前又给他灌了杯蜂蜜水。 辽州酒烈,本地人是喝惯了的,没什么感觉,可头一次喝这么烈的酒的,便很伤胃了。 姜锦鱼又怕顾衍明早不舒服,临睡前还吩咐小桃,明早让厨房准备好克化的早膳。 顾衍靠在床上,还有点头晕,便也懒得看书,而是时不时推一把不远处的摇篮,看两个儿子睡得死沉,忍不住笑道,「睡得跟小猪似的。」 姜锦鱼扭头没好气道,「哪有当爹的这么说儿子的。」 被妻子训了,顾衍也不生气,面上带着笑,醉酒后的眼睛亮亮的,伸手冲姜锦鱼道,「绵绵过来。」 等姜锦鱼走到跟前,顾衍便抓着她的手不放了,面上尤带醉意,懒懒靠着,两颊薄红盯着妻子看。 姜锦鱼难得见他醉成这个样子,心疼归心疼,也是瞧着有些稀奇,醉了酒的顾衍,跟平日老成的顾大人顾通判不大一样,倒是透着股孩子气似的,仿佛又成了夏县住在隔壁的那个念书的哥哥。 嗯,兴许比那还要年纪更小些。 看他这个样子,姜锦鱼忍不住就想照顾他,伸手替他拉了拉被褥,语气带了点哄的意味,跟哄瑞哥儿似的,「早点睡啊。」 顾衍醉着,带着笑模样看了一眼把他当瑞哥儿哄的妻子,冷冷清清的眸子里带了几分好笑,侧身向着里面,面向着姜锦鱼,口中突然道,「刚才侍书扶我回来路上,我忽然想到七八岁念书时候的事情。」 姜锦鱼很少听他提年少时的事,遂也不打断他,只细细听着。 「那时候冬天很冷,胡氏怕顾轩受冻,总是为他准备暖炉护膝,有时候下雪,便让他身边的书童带好几双鞋袜,以备顾轩替换。那时候顾嬷嬷跟福嬷嬷都给胡氏想法子给支开了,我身边只有一个比我还小的侍书,所以那时候冬天念书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冷。那时候已经隐约知道必须要好好念书,所以再冷都要撑着,下笔的时候怕哆嗦写坏字,经常是咬着牙写……后来长大了些,知道自己照顾自己,倒是不怕冷了。」 第11章 姜锦鱼静静听着,她感觉,这些记忆对于顾衍而言,可能不算是美好的回忆,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很淡漠,眉头微微拧着,仿佛很不喜欢似的。她听得顾衍口中那个冻得瑟瑟发抖却还咬着牙练字的固执孩童,心就跟被揉成一团似的青杏,从里往外透着一股酸酸涩涩。 她忽然就伸出手,抱了一下顾衍。 顾衍脸上本来淡淡的,被这么一抱,犹如冰雪遇热一般融化了,眉眼带着暖融的笑意,接着道,「但是我刚刚回来的路上,突然特别感激当时的自己。」 熬过当时的寒冷,才遇见了能给他温暖的人,才有能力在遇见后便把人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次日,是寿王这个新任州牧接见当地官员的日子,顾衍作为其左臂右膀,自然缺席不得。 清晨,顾衍起身后,用了早膳,已然是一派精神的模样,丝毫不见昨日醉酒的疲态。随后从府里动身,来到州牧府衙之中。 府衙随从引他进门。 顾衍脚步不紧不慢,随口问了一句,「其余人可来了?」 那随从是寿王贴身伺候的,也知道顾大人不是外人,不用藏着掖着,「来了些。孟大人刚过去,也是小的引过去的。」 顾衍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先前没跟孟旭打过交道,倒是与孟旭之父有过几面之缘,不过路上这么接触下来,也能感觉出,孟旭为人沉稳忠厚,但并不木讷拘泥,难得的是身为一介武官,对文官没有丝毫芥蒂,不似一般武官那样粗犷,做事反倒很细致。 行至府衙大堂,顾衍迈步进去,便有同行官员起身,招呼道,「顾通判来了。」 顾衍点头示意,随后也寻了位置坐下,这位置也不是胡乱坐的,上首留给寿王殿下,下首左侧坐的是从盛京来的官员,算是寿王一派,右侧则是当地的官员。 倒不是故意疏远生分,而是今日本来就是来认人的,若真夹杂坐在一起,那才叫一个乱糟糟的。 顾衍入座后,端起茶水轻抿一口,坐在他下首的孟旭往他看了几眼。 察觉到这股视线,顾衍搁下茶杯,侧首看过去,掀起唇角笑了下,「孟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没想到孟旭只是顿了下,语气有那么点微妙的羡慕,道,「顾大人精神不错。」 顾衍没听懂,微微扬眉,冷凛的面上浮现出一丝疑色,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只是随口客套一句?什么时候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武官,说起话来也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而孟旭还真不是故作高深,他是真的有点羡慕顾衍。 同为男子,他最有体会,这家中妻子心疼不心疼人,从男子身上,真的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自家妻子出嫁前与顾衍妻子为好友,两人的脾性做派却是千差万别,一个天一个地,自家妻子商氏跳脱浮躁,别说让她执掌家中诸事了,便是让她安安生生待着,都能给他惹一堆麻烦。 就说昨日醉酒回去,进了屋,一口热茶没喝着,还被商氏嫌弃一身酒味,赶他去别处睡。 他也算是从小练武,身子骨在这个年纪算是很不错的,今早出门时也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反观顾衍,明明昨日大家是一起喝醉的,自己还是个武将,按理说,怎么也比顾衍更恢复得快些,哪知道今日两人一见面,自己病怏怏的,反倒是顾衍这个文官,面色如常,姿态肆意,通身气派丝毫不减,仿佛昨日压根没醉一样。 羞愧之际,孟旭心里又油然生出羡慕之情来。 先前在盛京的时候,他也没少听这位探花郎的事迹,被念叨的最多的,便是这位探花郎命不太好,生母早亡,又摊上个恶继母,如今看来,顾通判亲缘浅薄,娶妻上倒是有些运道。 这事羡慕也羡慕不来,孟旭也就是一想,等到寿王同样白着脸出来的时候,他就不像刚才那么羡慕了。 惨也不是他一个人惨,没看寿王也跟自己差不多了,说不定寿王昨日回王府,也被王妃嫌弃浑身酒味,赶去睡客房了。 只能说也就顾衍比他们命好些,算是个例外…… 男人们忙着,妇人们自然也不会闲着。 先前大家都在路上,来往交际便一切从简,省了许多繁文缛节,可如今都安顿下来了,便不得不把那些礼给捡起来了。 姜锦鱼也在家里琢磨着宴客的事情,当然,这事不能由她来起头,得等着寿王妃先宴客,她再回请,顺便把需要联络感情的人家给添上,这一来二去的,众人的关系自然便亲近了。 果然,等到下午的时候,王府的请帖便送到府里来了,定的日子是三日后,也算是让大家休整一二,再去作客。 王府的帖子一收,姜锦鱼这边便也可以开始准备了,她打算等王府设宴后三日,自家再设宴,提前预先拟了自家请客的单子,让识字的嬷嬷帮着写了请帖。 第12章 又喊来管事,让他盯着厨房采买的人,提前一日把菜肉备好,菜式也要提前拿来给她看。 就这么忙忙碌碌,三日过得很快,等到寿王妃设宴那一日,姜锦鱼便带着自家两个小的去王府赴宴了。 进了王府,便很快有嬷嬷来迎,看得出寿王妃也很重视这次设宴,府里上上下下都布置得格外精致,又不失大气,很有王府的气派。 毕竟他们当时搬进新宅子的时候,宅子基本都是空的,短短几日,能把一座空旧的宅子收拾成这样,寿王妃应当是费了不少心思。 等见了寿王妃,姜锦鱼便笑着赞了两句这宅子,果然见寿王妃面上隐隐露出几分喜色来。 人麽,无论平时性情如何,总是爱听别人说好话的,要不有句话叫「甜言蜜语」呢,这好听的话比蜜糖还甜。 寿王妃知道,顾衍、孟旭皆是自家夫君一派的人,且与姜锦鱼还曾经有过交情,对着她便格外的亲近,也不摆架子,笑着道,「我本来想等几日再摆宴的,可那几家的帖子一个劲儿的往府里送,说要来拜见我,我想着,早晚都得摆,干脆早点算了,也省得他们一遍遍送帖子来。」 姜锦鱼听得会意一笑,两人默契顿生,王妃口中的「那几家」,自然是指的原先在辽州做大的那几家,功曹陈大人家里、兵曹薛大人家里……另还有几家,都是交情不浅,连递帖子都是一起递的。 寿王妃这里收到了,姜锦鱼这里也不少,只是没跟寿王妃那儿那样狂轰滥炸似的送。 两人默契一笑,顿时觉得亲近了不少。 过了会儿,便瞧见陆陆续续来了几家当地的官眷。 都说辽州人不论男女,都生的高大,连性情也十分爽朗,便是这些当地官员的家眷,也不跟盛京那边说话温声温气,嗓门大了不少。 姜锦鱼坐着,没特意主动凑上去说话,但也没人敢冷落了她,陈家薛家拜见过王妃,便都来跟她说话。 陈夫人年约四十的样子,生得有些富态,保养的不错,说话嗓门也不小,笑眯眯道,「这位便是顾夫人吧?前几日我家老爷回来,提到新来的通判大人,可是赞不绝口,非让我家小子跟着顾通判学一学,说什么年轻有为便值得是顾通判了。」 姜锦鱼抿着唇轻轻一笑,「陈大人年轻时候领兵打仗,打的那胡人闻风丧胆的事情,我才来几日,听了都不下几回了。陈大人才真正是国之栋梁……」 陈功曹年轻时候的确是个骁勇善战的武将,如今年纪大了,打不动了,不过年轻时留下的威名,在辽州百姓口中也是时常提起的。 她这么一说,陈夫人果然喜滋滋的,面上露出几分自豪之色。 嘴上说着「都是老黄历了」,可看着姜锦鱼,却是顺眼了不止一点点。 与她一起来的薛夫人倒比陈夫人年轻些,约莫三十岁光景,是典型的辽州年轻妇人长相,穿一袭鲜嫩的宝蓝色,捂着嘴轻轻笑着,在一旁道,「顾夫人太会说话了。」 薛功曹据说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但薛夫人却十分年轻,老夫少妻的搭配,不用想也知道,这位薛夫人是继室。且听闻薛功曹也很疼爱自己这位妻子,连家中长子都往后靠。 姜锦鱼也冲薛夫人笑了笑。 姜锦鱼没说话,薛夫人倒眼馋上她的双胞胎了,羡慕道,「您家孩子多大了啊?瞧着真是机灵可爱,跟观音坐下的童子似的。」 姜锦鱼含笑道,「两岁了,大的叫瑾哥儿,小的叫瑞哥儿。」 薛夫人自己是没孩子的,见了别家孩子就眼馋,想也没想就说,「能给我抱抱吗?」 一边说,一边直接伸手出来了。 姜锦鱼当然不乐意,她与薛夫人还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会愿意把自家孩子给她抱。而且说实话,薛夫人看着和和气气的,可直接伸手了,都不给人拒绝的余地,这态度就让姜锦鱼心里不是滋味。 她顿了顿,直接含笑婉拒,「犬子顽劣,怕脏了夫人的衣衫。而且他们都大了,也不习惯让人抱了。」 薛夫人哪想到,这姜氏年纪轻轻的,说话客客气气的,可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人家不给抱就是不给抱,半句话都不跟你客气,一时间觉得很没面子。 看上去爽朗的陈夫人这才出来解围,道,「儿子是不比女儿,小小年纪就主意大得很,我家那个也一样。」 说话间,商云儿跟尤倩前后脚进来了。 知道商云儿同行的时候,姜锦鱼是觉得挺有缘分的,两人路上能搭个伴。 至于尤倩,她倒也不算厌恶她,自从尤倩做了妾室之后,她便不想同尤倩有什么交集了。一步错,步步错,尤倩铤而走险下这么一步棋,甘愿为妾,日后便会为了侯府世子之位耍心机用手段,离得远些只有好处,没什么坏处。 第13章 商云儿进门,去拜见王妃之后,便直奔姜锦鱼过来,走近后亲亲热热喊了句,「姜姐姐。」 陈夫人和薛夫人一看,都笑着道,「这位便是孟夫人吧。」 商云儿是个不爱交际的,跟陈夫人薛夫人打了招呼过后,便一个劲儿的拉着姜锦鱼说话。 倒是尤倩,身份虽尴尬了些,但倒是借着侯府的名头,与陈夫人薛夫人搭上话了。她身份放的很低,愿意自降身价去哄陈夫人和薛夫人,不管陈薛两位夫人心里怎么想的,反正面上是挺高兴的。 寿王妃出自名门,即便准备时间不长,仍是把让赴宴的宾客们宾至如归,等到筵席结束的时候,又给来赴宴的诸位官夫人准备了礼,倒不算很贵重,都是从盛京带来的,胜在新鲜二字。 送走陈夫人、薛夫人等人,寿王妃略松了口气,这两人还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 若是还在盛京,似陈家薛家这样的人家,自然入不了她的眼,更别提得寿王妃如此慎重招待,可他们初来乍到,男人们又是有正事要做的,她也生怕因为后宅之事拖了他们的后腿,怎么都得小心行事才行。 至少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她宁肯跟陈夫人、薛夫人等人亲近些,也不能闹得不开心了。 姜锦鱼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起身向寿王妃告辞。 寿王妃倒觉得怠慢了她,不好意思道,「今日没好好招待你,人多嘴杂,也没与你好生说说话,等天气好些,我请你家双胞胎来府里,跟小世子一起玩。」 方才在席上,寿王妃的确没顾得上招待姜锦鱼,不过姜锦鱼也没计较的意思,听寿王妃这么说,很给面子,笑盈盈答应下来。 「那就等王妃的帖子了。」 寿王妃这才让贴身嬷嬷送她出去,等出了王府,她与商云儿便也要分道扬镳了。 商云儿似乎还不大乐意与她分开,嘟囔道,「我本想一到辽州,便来找姜姐姐你的。可孟旭却不答应,非让家里嬷嬷盯着我。」 姜锦鱼听得发笑,好心好意替孟旭说好话,道,「你也别同孟参事闹脾气了,你想想,大家都是刚到辽州,府里乱糟糟的,都尚且还未安定下来。你无端端上门,岂不是给别家找麻烦?你我关系好,我自是不会心怀芥蒂,可换做旁人,未必如此,孟参事也是为了你着想,你啊,都成了亲,也该懂事些了。」 商云儿被她这么一说,总算明白了孟旭的苦心,面上带了薄红,有点恼羞成怒的道,「都怪他,有什么话不能跟我直说?!我……我又不是不听他的!」 姜锦鱼听她这话,倒是听出了点意思来。 商云儿的脾气,她算是有几分了解的。性子执拗,同时又很天真,做事基本只考虑得到自己,只顾着自己开心,如今肯说这么一句「我又不是不听他的」,可见孟旭在她心里还是不同的。 姜锦鱼想了想,帮着下了剂猛药,道,「你知道孟参事的苦心就好,回去后也好好跟孟参事道个歉,别成天仗着人家让着你,就见天的折腾人。人家一番好意,你倒好,不领情不说,还倒打一耙。这人心都是肉做了,万一把人给折腾得心凉了,后悔都来不及。」 商云儿大约也知道自己理亏了,底气不像刚才那么足了,语气软了几分,「姜姐姐,我知道了。我也没折腾人,就是……唉,我回去就道歉。」 姜锦鱼也就是随口一说,见商云儿有悔改之意,便也不多说什么。毕竟是夫妻间的私事,别看商云儿窝里横得挺厉害,人家孟参事不是也一句话没说麽。 劝过商云儿,姜锦鱼便上了自家的马车。 马车还是他们从盛京带过来的,上头布置得很舒适,瑾哥儿和瑞哥儿乖乖坐着,有些犯困揉着眼睛。 姜锦鱼忙拿了自制的卡片来,上面是让相公写的一些简单的字,拍手道,「瑾哥儿和瑞哥儿陪娘玩卡片好不好?」 瑞哥儿懵懵揉揉眼睛,一下子来了精神道,「瑞哥儿陪娘!」 瑾哥儿倒不跟弟弟抢,等瑞哥儿认过一张卡片,轮到他了,才不紧不慢张口。 陪儿子们玩了会儿,马车忽然就停了,不等姜锦鱼问,小桃从外掀帘子道,「夫人,是薛夫人。」 原来薛夫人比她离开的早,但半路马车似乎是出了问题,便停在了路上。恰好又遇见了她,便想搭个车。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姜锦鱼虽然不喜薛夫人当时要抱自家儿子的姿态,但倒不至于斤斤计较到这个地步,遂让小桃把人请进马车来。 薛夫人面上微红,似乎是在外头冻得很了,进来后便笑着道,「实在麻烦你了,顾夫人。幸好今日遇见了你,否则我还不知道要在外头冻多久。」 姜锦鱼把暖炉递过去,含着温柔的笑意,「薛夫人暖暖身子吧。」 薛夫人接过暖炉,呵呵一笑,姿态摆的很是亲近,「我看我跟顾夫人你还真是有缘分。」 第14章 她这个态度,弄得姜锦鱼又有点糊涂了。先前在王府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薛夫人对她并不是很亲近,被她拂了面子后,更是直接黑了脸,虽说没闹起来,但也看得出,她内心的不满。如今两人独处,薛夫人又换了个态度,简直要与她认姐妹一般,还真是人前人后两个样。 不过,姜锦鱼心里觉得奇怪,面上倒还一副很自然的样子,与薛夫人也是客客气气说着话,道,「天冷,先送您回府里吧。」 薛夫人便道,「那便麻烦你了。」 待她还要再说,姜锦鱼怀里的瑞哥儿不乐意了,奶声奶气喊了声,「娘」。 姜锦鱼便也忙着关注自家儿子们,时不时跟薛夫人说几句话,马车便到了薛府。 送了薛夫人回府后,姜锦鱼回到家中,便把瑾哥儿和瑞哥儿带回炉子烧得暖烘烘的房里,跟小桃一块儿给儿子们换了出去做客的衣裳。 出门的衣裳毕竟花哨些,但舒服肯定是比不上在家中穿惯了的那些,而且外头转了这么一圈,也不知道落了多少灰,小孩子又容易生病,所以,姜锦鱼素来很注意这些。 小桃见了也感慨,外人觉得他家夫人带孩子很容易似的,实则双胞胎带起来真的不容易,刚出生时瘦巴巴,费了多少心血,才能没病没灾养得这么大,不是亲娘,真的不可能花这样的心思。 也是夫人这样仔细小少爷,小少爷们才格外的孝顺,小小年纪便知道孝敬娘亲。 等到晚上顾衍回来,姜锦鱼便让他陪儿子们玩了会儿,才哄着儿子们去睡。 好不容易哄睡了儿子,屋里才清静下来,姜锦鱼便把今日去王府的事情说了,道,「陈夫人性格颇为爽朗,看上去倒是最好相处的。至于薛夫人,我本以为她是个心气高的,可回来路上碰到她,接触下来,倒是觉得又不大一样了。」 顾衍听罢,不觉得稀奇,道,「陈薛二家在辽州经营多年,此番陛下派人来接手辽州,只怕两家心中也是有些忌惮的。不过是因着陛下派的是寿王,乃陛下亲弟,皇亲国戚,两家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据我所知,两家此前关系一直一般般,且陈功曹与薛功曹还曾当众起过争执,两家来往也不多。这回怕是抱团,只是虽说合作了,可还是各家有各家的心思。」 姜锦鱼这倒是听明白了,思忖道,「若不是陈夫人和薛夫人也只是面上关系好,实则背地里各有心思。薛夫人当着陈夫人的面,自然端着,不欲与我有什么瓜葛。可等陈夫人一走,她便想同我搭上关系。指不定来马车坏了,都只是她随意找的一个理由,目的便是与我搭上话。」 「正是如此。」顾衍点头。 辽州官场有个很致命的问题,尤其是文官之中,大多都是本地人,或是在当地做了十几年甚至更久的官,这其实是很不正常的一个现象。为了防止地方官员做大,朝廷制定了轮换制,即使干的再好,最多留任三届,也就是九年。 可辽州此前一直是个兵荒马乱的地方,当然无人乐意过去,吏部出于维护辽州稳定的想法,也不敢随意替换辽州官员,这也直接导致了陈薛这样人家的出现,在辽州做了几十年的官,早把辽州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不过,好在当地官员也不是铁板一块,以陈薛两家为例,眼下虽然能合作,可到底合作不久。 顾衍并不藏着掖着,也不像一般男子那样,认为妻子便该在家操持家务,其余的事情不必知晓,他将辽州的局势细细说给姜锦鱼听,一番话下来,姜锦鱼心里也有了底,也知道要如何跟陈薛两家的家眷打交道了。 此时的孟府,孟旭才刚刚操练完将士,匆匆赶回府里。 夫妻俩见了面,孟旭正想着公事,却见妻子商云儿慢吞吞凑了过来,声音跟蚊虫似的,极轻的说了句什么话。 孟旭没听清,便皱眉道,「夫人方才说的什么?」 商云儿脸一红,以为孟旭故意的,可看他的眼神,又不似作假,一咬牙,重复了一遍,「我说抱歉。」 孟旭平日里一个雷厉风行的武将,一下子正愣住了,纳闷抬头,瞧着自家让人操心的妻子。 就见商云儿红着脸,硬着头皮道,「我知道你不让我去姜姐姐家里,是为了我好。今日去王府时,姜姐姐劝了我,我亦觉得有道理,是我错怪了你。」 孟旭愣了好半晌,商云儿等了半天,没等到回话,又不乐意了,别过头道,「我都道歉了,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要跟我计较了!我……我是你的妻子啊!」 孟旭才回过神来,道,「不计较,夫人知道我的苦心便好。只是,听你方才的话,是顾夫人劝了你?」 商云儿点点头道,「嗯,姜姐姐素来很讲道理的,还让我回来同你道歉。不过,下回再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说不成麽?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你跟我好好说,我明白了,自然会听你的,干嘛非得连理由都不给我一个。夫妻之间不是应该坦诚嘛!」 第15章 孟旭一怔,很意外一直表现得很不成熟的商云儿,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到底正式点头答应,道,「下回我和你好好说,只是你也得好好听,别我一开口,你便跟我闹脾气。」 商云儿乖乖点头,觉得一向很粗鲁的孟旭,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难得贤妻良母了一回,道,「你早点休息,别累着了。公务那么多,也忙不完,身子重要。」 孟旭听罢,对商云儿改观不少,遂起身道,「夫人说的有道理,那我们便歇了吧。」 他本来是觉得,商云儿还太不成熟了,孩子的事情先暂且不提,如今看来,她倒也不是那么稀里糊涂的人,到底还是能听得进劝的。 出发前,家里娘也说了好几回,都说的是孩子的事情。 若是妻子性子变好些,那这时候要孩子倒是最合适的。 第二日,顾衍在府衙见到孟旭,刚点头打了个招呼,便见孟旭朝他走了过来。 走到跟前后,孟旭忽的拱了下手,感激道,「顾兄替我谢过嫂夫人。内子性子鲁莽,往后还要她跟着嫂夫人多学学才是。」 顾衍:…… 一口一个嫂夫人,孟旭一个武将,什么时候学的这般「能言善道」了? 这事过后,顾衍便发现,原本与他不算很亲密的孟旭,一下子把他当自己人了,平素一口一个顾兄。两人本来便是一主文,一掌武,孟旭如此态度,两人配合起来,倒是很顺利的就把兵权事权收拢到了手里。 凭借着顾衍雷厉风行又不失分寸的手段,一个月之后,辽州诸事基本已经平稳过渡,以往那些仗着自己资历深不肯放权的,占着位置不做事的,也不敢再随意嚷嚷,皆老老实实的。 这日下衙时,顾衍出门,便遇寿王恰好迎面而来,两人碰了面。 见天色尚早,顾衍索性再耽搁一会儿,把最近的成果与寿王说了,倒不是邀功,而是眼看一个月也过去了,寿王怕也要给盛京递折子了,他便是不说,寿王也会来问他。 果不其然,寿王听罢,道,「我正打算过几日把你跟孟旭找来,问问情况。既如此,那我给皇兄写折子时,总算有话可说了。」 顾衍道,「孟参事那边,王爷还是等他亲自来禀告。我毕竟只是有所耳闻,未知全貌,我也不好随意评价。」 寿王亦摆手道,「本王知晓了。」 说罢公事,寿王倒是主动提起了私事,笑着道,「王妃与你妻倒是投缘,前几日还听她提起,说想认个妹妹,可惜岳父岳母大人不在此处,她一个人不好做主,便搁置了。」 顾衍不置与否,只道,「多谢王妃厚爱。内子生性纯良,赤子之心,若是偶尔犯了糊涂疏忽,一时冒犯了王妃,亦请王妃见谅。」 寿王听了仰面笑,笑过之后,摇着折扇,哭笑不得,「真不知说你什么好。王妃每每都赞姜氏沉稳贤淑,虽年纪轻轻,但待人接物皆令人如沐春风。到了你这儿,倒成了偶犯糊涂了,我看你这是小瞧你妻子了。」 他接触过的女子无数,要他说,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不是那等能勾得男子沉迷美色、魂牵梦萦的,恰恰是姜氏这种,进门便生下长子,既镇得住后宅,又上得了台面的,地位稳如泰山。就像他自己府里,甭管外头有多少莺莺燕燕,王府地位最不可动摇的女人,仍是王妃,也只可能是王妃。 要说姜氏纯良,他是半句话都不信。 面对寿王意味深重的话,顾衍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态度自若道,「内子与外人面前,自是沉稳可靠。但在臣心里,她不是什么贤良淑妇,亦非什么掌家主母,只是一再柔弱不过的女子。」 寿王都听的傻眼了,心道:这是什么痴情种啊?还柔弱女子,这掌家的大妇,哪一点能跟柔弱二字搭上边?再说了,这天底下男子,有多少会怜惜正房妻室,不都是把这番柔情用到妾室姨娘身上了吗? 且不说他自己是如此,便是他见过的,也无一例外。 不过,傻眼归傻眼,寿王也不会真去管别人夫妻间的私事,就是震惊了一下,然后道,「罢了罢了,你也无需担心这些。王妃不知多喜欢姜氏,真要两人一时闹得不开心了,那也是妇人间闹了口舌,不是什么大事,无需心怀芥蒂。」 两人聊过之后,顾衍便告辞回到府中,进门恰好见小儿子瑞哥儿趴在妻子腿上,委委屈屈喊着「屋里闷、要出去」,长子瑾哥儿很有哥哥的风范,在一边劝着弟弟不准闹娘。 顾衍走到跟前,一把把小儿子抱了起来,一下子举高了,惹得瑞哥儿惊声尖叫起来,随后发现是爹爹跟他玩,又哈哈笑起来。 陪着儿子玩了会儿,顾衍坐下,道,「明日带你们去外头玩。」 瑞哥儿乐得在床榻上直蹦跶,笑嘻嘻喊着,「出去玩!出去玩!」 姜锦鱼看他一眼,也不急着训他,等他自己知错了,才道,「下回不许在床上蹦,摔了怎么办?把娘的瑞哥儿摔成小呆子,往后就不认得娘了。」 第16章 瑞哥儿本来还撅着小嘴,一听吓得抱住脑袋,捂着脑袋可爱兮兮道,「不呆。」 姜锦鱼便又逗他,「小呆子、小呆瓜……」 瑞哥儿知道娘这是逗自己玩呢,也不跟娘争,可爱兮兮做到娘身边,脑袋往娘怀里一蹭,「娘抱抱。」 姜锦鱼顿时心软了,哭笑不得想,小儿子怎么这么会撒娇,也没见有谁教他啊?跟生下来就会似的,以后长大了,得多会哄姑娘家啊。 一旁顾衍见母子俩个又你侬我侬的样子,倒是挑了下眉,到底没开口说什么。 小儿子太爱撒娇这一点,顾衍也是很早就看出来了,不过倒不急于一时来纠正,等再大些,便没得这样任性骄纵的机会了,眼下便放松些。 当然,最主要的是,如今管教的太严厉了,只怕妻子也不肯。 他可不愿为了这么点小事,跟自家妻子闹得不开心。 遂转过头,权当没瞧见小儿子那副娇气模样,顺便伸手拍了拍稳重的长子,眼神中带了丝赞许。 瑾哥儿被爹这么一看,莫名的身上一凉,倒不是为了自己凉的,而是替自家弟弟凉的,总感觉爹看弟弟的眼神有那么点不友善啊…… 不得不说,小小年纪的瑾哥儿还真的猜中了,果然是家里的长子…… 第二日,一家子便起了个大早,乘着马车,跑去郊外的庄子里。 辽州冬天雪特别多,好在辽州百姓也都习以为常了,冷就冷了,大不了多穿些,总不能不出门。所以道上的雪基本都被踩化了。 只是越往郊外去,路上的人烟越发稀少了,雪白的雪堆在路上,厚厚一层,车轮压过,便留下一条笔直的车辙。 瑞哥儿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忍不住要探脑袋出去看,被姜锦鱼给拦住了。 姜锦鱼压着他脑袋上带着的蓬蓬的毛帽子,不让他往外瞅,「等会儿带你吃烤栗子,不许把脑袋探出去,小心把耳朵冻坏了,小脸冻皴了。」 瑞哥儿就眼巴巴的道,「爹爹骑大马……」 得,不愧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才小萝卜头一样大,就想着骑马了。 不过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基本都很崇拜父亲,尤其是顾衍平日里便是个严父,弄得大儿子小儿子都暗戳戳的敬仰爹爹,连一边的瑾哥儿都有点眼巴巴的模样。 但姜锦鱼肯定是不能放两兄弟去骑马的,笑盈盈道,「等瑞哥儿瑾哥儿跟爹一样高,就能骑大马了。」 两兄弟一听,都充满憧憬,两眼放光,仿佛是觉得,等过几年就可以跟爹爹一样高了,到时候就可以骑大马了。 姜锦鱼这个做娘的,也不打击他们,笑眯眯的不作声。 小桃在一边看着小少爷们的眼神,好险没忍住,差点笑出声了。 等到了郊外那个庄子,马车刚停下,瑞哥儿兴冲冲要往外冲,然后就一头栽进了掀开帘子的顾衍怀里,装的脑门子都红了。 顾衍见小儿子还委屈上了,要哭不哭的,淡淡道了一句,「莽撞。」 大约是天底下儿子都怕父亲的缘故,反正瑾哥儿和瑞哥儿两个,对着顾衍这个爹都是又爱又怕的。 被爹爹淡淡训了这么一句,瑞哥儿立马不敢掉眼泪了,委委屈屈的噘了一下嘴。 顾衍单手把儿子拎下来,送进等着外头的顾嬷嬷手里,才慢悠悠冲还在车上的姜锦鱼伸出手。 一车子的人,就看着方才还对着小少爷板脸训话的主子,转头就变了脸色,连动作中透着一丝温柔,看得小桃秋霞等几个年轻的丫鬟,都跟着不由得脸红了一下。 大人和夫人未免也太恩爱了点吧? 再一个就是,怎么感觉瑞少爷有点点可怜呢?! 下人们去安顿马车,一家人进了庄子,庄子上倒是暖烘烘的。 辽州天寒地冻,到了冬日便会早早烧起地龙,因而一进屋子,里头跟外头好似不在同一个天地似的。 庄子还是新买的,附近的田地算是佃户租的地,也不知侍书跑去哪里捣腾来了,一堆的小凳子小桌子,看上去简简单单的,说拿来给小少爷们玩。 然后,顺利成章的,顾衍把长子次子打发去玩了。 有顾嬷嬷和福嬷嬷守着,姜锦鱼倒也不担心,只是给儿子们理了下领子,道,「等会儿娘陪你们烤栗子、烤苞谷去。」 儿子们跟着嬷嬷走了,顾衍也不避讳什么,牵了姜锦鱼的手,握在掌中捏了一下,感觉有点凉,便顺势牵着,「总算只剩下我们了,儿子生得太早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有时候太碍事了……」 姜锦鱼哭笑不得,哪有男人嫌弃儿子多的?再说了,瑾哥儿瑞哥儿都还小,有时候的确会粘着她一点,但也不至于到碍眼的程度吧? 「别胡说……儿子听见了,该不高兴了。方才在马车上,你就训了瑞哥儿,还好瑞哥儿性子好,从来不记仇。」 第17章 顾衍挑眉,「谁让他横冲直撞的?让长辈先行,这不是规矩吗?我训他不得?」 他明明是来接妻子的,一撩帘子,怀里冲进了一个蠢儿子,训几句怎么了? 姜锦鱼忍不住扶额的冲动,「瑞哥儿还是孩子么,车上又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人,干嘛弄得那么拘束。我可不希望瑾哥儿瑞哥儿长大了,对着我们做爹娘的,也死守规矩,拘谨客套,那多不好!」 姜锦鱼说的很认真,可惜听她说话的顾衍可不想讨论儿子的教育问题,边拉着她往外走,边道,「带你去骑马。」 姜锦鱼:?大冷天骑马? 顾衍却以为她太高兴了,面上温然笑意,「方才见你往外撩帘子,便知道你眼馋了。不过这会儿天太冷了,带你兜一圈过过瘾。等开春了,我让人给你挑匹温顺的母马来,到时候带你去打猎。」 两人兜了一圈,灌得一肚子冷风,姜锦鱼本来还觉得自己这是找罪受,大冷天出来骑马,结果等一圈兜风下来,倒是有点不乐意下马了。 她笑盈盈赖在马上,望着顾衍,伸出一根手指乞求,「再骑一圈吧。就一圈。」 屋子里闷了这么久,策马奔腾的时候,就跟把什么负担都甩开了一样,浑身轻松的不像话,感觉下一刻就要融入到风里一样。 顾衍摇头,「不行,太冷了。下回开春了再带你来。」 姜锦鱼不乐意了,仰头望望天,好像没听到一样,指了指前面,兴致盎然道,「我刚听他们说,前头有个水潭。谭里特别多鱼,又肥美,又鲜嫩。」 顾衍看着忽然幼稚起来的姜锦鱼,忍不住失笑了一下,心道:果然是在屋里闷得久了,成天管着家里那些事,且刚来辽州,又要为了他能顺利融入辽州,忙着与辽州本地官员的家眷交际。他便知道,自家妻子虽说做得好,但却并不是那种汲汲于交际经营的人。 本性如此,一到外头,便露了馅了。 不过身为人夫,他很乐意哄着妻子有时候的这点小幼稚和小脾气。 顾衍也不生气,只好脾气道,「真的不行,下回带你来好不好?下回教你骑马。」 两人好歹夫妻这么些年,姜锦鱼虽耍赖,但也知道,什么时候耍赖能成功,什么时候不行。反正只要涉及她身子的,多半就不成。 「唔,那还好吧。」 姜锦鱼答应道,然后学着顾衍下马的样子,准备翻身下马。 还来不及动作,便感觉到身子一轻,片刻的功夫,人已经被顾衍稳稳的抱下马了。 明明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但姜锦鱼还是没忍住,脸上红了一下。 再扭头一看旁边伺候的几个下人,全都偷笑着转开了脸,姜锦鱼顿时脸上热得更厉害了,揪了一下顾衍的衣裳,「放我下去,都让人瞧见了……」 顾衍浑不在意,眼神扫过周围众人,不必他开口,一个个全都躲开了,溜得比雪地里的兔子还快。 「行了,现在没人看着了。」顾衍好整以暇道。 姜锦鱼羞的脸上都要冒烟了,这叫什么,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顾衍一边抱着她往屋里走,一边道,「最近是不是清减了些?不习惯辽州的菜?」 姜锦鱼也脸皮厚了,一路上都没半个人影,也不管是真的这么好运,还是方才被打发走的下人提前清场了,反正没看见就当没发生,她也难得自欺欺人了一回。 「还好。」 两人进了屋,迎面便瞧见了听见动静跑过来的瑞哥儿,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唔」地思考了一下,仰头神色笃定道,「娘撒娇了!」 他平时跟娘撒娇要抱抱,娘就会抱他;所以娘一定是跟爹撒娇了,所以爹爹抱娘了。 不过小家伙心里挺佩服自家娘的,他可不敢跟爹爹撒娇,娘就是娘啊,果然比他们厉害好多! 瑞哥儿敬佩地看着娘,眼睛亮亮的,纯真无邪的眼神,看得姜锦鱼待不住了,拍拍顾衍的手,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倒是瑾哥儿,打量了一眼爹爹娘亲,立马伸手拉着弟弟,板着圆圆小脸道,「跟哥哥走……」 中午的时候,上的都是这边的农家菜,辽州的菜有个特点,做的比较粗糙,不爱在摆盘配菜上费太多心思,也不像盛京那样,一道菜四五十道程序,看上去是粗糙了些,但却最大限度的保留了食材的原汁原味。 在府里的吃食都精致讲究,难得见到这种颇具野趣的吃食,锅边贴的玉米饼子,香喷喷又酥脆脆,满口的玉米甜香。鸡子烧板栗,板栗闷得烂熟软糯,一口咬下去香软甜糯。还有秋天那会儿存放在地窖里的冬菜,拿猪油那么一炒,绿油油的,又嫩又脆口…… 瑾哥儿和瑞哥儿吃的抱着碗不撒手,尤其爱那道栗子烧鸡,吃成个花猫脸了。 第18章 吃过饭,姜锦鱼不敢让儿子们坐下,怕他们积食,又带着在屋里逛了个十来圈。 底下农户送来一只小兔子,便索性把那兔子放在屋里,让两个小的追着兔子玩会儿。 可惜玄玉大概是看不过小主子们追着只蠢兔子跑,一会儿就便那兔子撵得四脚朝天,然后眼神睥睨看着小主子们,仿佛在说,给你们逮住了,果然玩! 小眼神实在霸气外露,惹得最喜欢玄玉的瑞哥儿抱住它一个劲儿的摸,摸得一身光滑的黑毛都乱糟糟的,配着那霸气睥睨的眼神,颇有些不搭。 姜锦鱼在一边看着两个小的玩的开心,忽然想起什么,对顾衍道,「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上回去了寿王府,寿王妃问我,孩子启蒙老师可给找好了?若是没找着合适的,不妨送到王府去,让王府给世子启蒙的夫子一块教便是。不过,我没一口答应下来。」 顾衍笑望着长子次子,见两人兄友弟恭的模样,心中很是满意,道,「瑾哥儿和瑞哥儿的夫子,我早就相好了。只等过了年,便让他们拜师傅。王府的夫子,自然是先紧着世子的进度,咱家两个又比世子小了一岁,胡乱放在一起启蒙,没什么必要。」 当然,还有个原因,顾衍没直说。 他也好,还是岳父大舅子也好,走的都是忠臣的路线,跟王爷走的太近,对他没什么好处。尤其是小孩子最容易出处交情来,寿王妃会这么说,只怕也是受了寿王的授意,想着提前把下一代的关系给处好了。 不说顾衍没必要拿儿子去做人情,便是真的要让儿子去和谁处好关系,去抱谁的大腿,那也轮不到世子,没看太子年纪也不大麽。 姜锦鱼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庆幸道,「幸好我当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是这个道理,咱家瑾哥儿和瑞哥儿年纪比世子小,真要一起学,反倒还要耽误了世子的进度,欠了人情不说,瑾哥儿和瑞哥儿还不一定能学得到什么东西。」 顾衍是从来不怕妻子自作主张的,他素来很放心,寿王妃就是说的天花乱坠,妻子也不会随口答应下来,尤其是涉及儿子,更不可能一个人便做了主。 在别庄玩了两天,再回到城里的时候,姜锦鱼还有点不太适应,觉得还是那没什么下人,只有他们一家人的简陋庄子自在些。 不过日子还是要过的,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更不可能关起门来过日子,该来往还是得来往。 大约是顾衍接手了辽州事务的缘故,顾府的门庭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甭管是跟着他们一起来辽州的,还是辽州当地的官员,都爱时不时请她一请。 一来二去的,各家便都很快熟悉了起来,官夫人们在一块儿,无非便是聊些家长里短的,谁家娶媳妇了,谁家嫁女儿了,都能当成新鲜事儿拿来议论议论。 最近临近年关,官夫人们间倒是有了件新鲜事,还是陈夫人起的头,她笑眯眯道,「往常到年关的时候啊,我们这些子府上,便会出个百十两银钱,做些施粥送粮的事。不过今年王妃娘娘在,那看不如由王妃娘娘来主持?」 这话陈氏也不是瞎说的,以往都是她牵头,如今王妃在,她当然不好再做这个牵头人。不用别个提,她自己就先把位置给让了出来,就连寿王妃都不得不受她这个好。 寿王妃含笑道,「这可是好事,还是陈夫人你想的周道。」 陈夫人立马笑眯眯的,丝毫不揽功劳,谦虚道,「不敢当,这有什么周道不周道的,便是我不提,王妃娘娘菩萨心肠,也是爱做这善事的。」 施粥是件能博美名的好事,寿王妃记下了陈夫人给的这个好,也投桃报李道,「兹事体大,我想着,这施粥是件好事,今年不如便多弄些粥铺,那些子偏远的乡下,也让人去送粮。我初来乍到,之前也未做过,不如便由陈夫人、姜夫人跟我一同来主持这事。在座的诸位呢,也都替我参谋参谋,有什么好主意啊,尽管来同我说。」 陈夫人一听喜滋滋的答应下来,「蒙王妃瞧得上,我必定全力以赴。」 其余诸位夫人也明白过来了,王妃这是还陈氏一个人情,都很知情识趣,没人真来出主意。 这施粥是好事,可抢功劳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抢。再说了,王妃也乐意带着大家一起施粥,没必要找死跳出去。 「王妃真是菩萨心肠……」 「有王妃在,咱们辽州的百姓今年能过一个好年了,多亏了王妃……」 一句句应和声中,突然冒出一句不大和谐的声音。 尤倩笑眯眯站起身来,道,「我倒是有个主意,王妃听听可行不可行。」 寿王妃脸上的笑都没变,倒是诸位夫人们心里念叨上了:这是哪里来的傻大姐?缺根筋吗? 尤倩是打定主意要一鸣惊人,微微顿了一下,便侃侃而谈起来。 第19章 「这施粥是一直以来便施行的,今年王爷王妃初来,自是要做出个新鲜的来,也好让百姓知道,王爷王妃都惦记着咱们辽州的百姓。施粥之外,不如再设一施衣的摊子,辽州严寒,冬日最是难熬,有了王妃施的粥,再穿着王妃赠的棉衣,百姓们定会感激涕零。」 尤倩的话一说完,就等着众人对她这主意交口称赞,这还是她方才灵机一动,才冒出来的好想法。既然是要收买人心,当然是收买得越彻底越好。 可她这主意一出,结结实实把屋里的人得罪了一半。 头一个得罪的便是陈夫人,这事向来都是陈家和薛家带头主持的,这番她虽把事儿给让了出去,但总归是念着,寿王一行人迟早是要走的,等他们走了之后,这事还得陈家和薛家来。 那尤倩出了这么个主意,一来是抢了她的风头,二来呢,也很明显,有句老话叫「斗米恩升米仇」。真要让王妃起了这么个头,赠棉衣物,那往后等王妃他们一走,他们再施粥时,不免要多费老些银钱。 虽说都是做善事,但谁愿意给自己找事? 再一个便是在座的诸位夫人,尤其是辽州本地的官员的家眷,心里都把尤倩骂得狗血淋头了! 你不过是在这儿待个几年,我们可是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扎根的。你嘴一张,好似心肠良善似菩萨,风头也出了,名声也挣了,到时候拍屁股走人了,倒霉的还不是留下的我们? 能参与到施粥这件事来的,基本都还是有些善心的,只是做善事归做善事,每年多捐几十两一百两银子的,大家伙儿也能承受的过来,可真要豁出家产去行善,那也委实太为难人了些。 尤倩尚且还不知自己,一张嘴便得罪了这么些人,还在振振有词道,「相信诸位都是菩萨般的人物,这施粥是救济百姓的大好事,妹妹在这里先抛砖引玉,捐五百两!」 辽州当地的一位夫人嗤了一句,意有所指嘲讽道,「好大的口气,我还以为要捐多少呢。好歹也是侯府,总不能比我们这小门小户捐的还少吧?」 旁边立马就有人同仇敌忾,煽风点火道,「宋夫人去年可是捐了六百两吧?还是宋夫人大气!」 这宋夫人娘家也是个有钱的,自己带来的嫁妆便很有排场,虽说夫家官职不高,但每回募捐施粥的时候,宋夫人也都很是大气,很支持陈薛两家,在官夫人中也很有人缘,所以才敢当这个出头鸟,嘲讽尤倩。 人家心里一点不慌麽! 尤倩被臊得满脸通红,人家虽然没指名道姓,可这暗示都不用指名道姓,光是侯府二字,便跟一巴掌似的,直接呼她脸上了。 偏偏她喊了五百两,人家宋夫人却是去年便捐了六百两,一开始就失了先机,现在就是把善款涨到七百两,也无济于事,这个脸都已经丢了个彻底了。 见这边针尖对麦芒,寿王妃虽嫌弃尤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她到底是盛京来的,自己不得不开口替她解围,遂不冷不热道,「都是行善,各府量力而为便是,都是菩萨心肠,倒不必去那些个高低。」 宋夫人倒也能伸能缩,见王妃一开口,立马应和道,「王妃说的是,量力而为便是,还是王妃有见地。」 宋夫人不把矛头直指尤倩了,可尤倩的处境也没好多少,大家伙儿都不太乐意搭理她。 可赠棉衣这事,却是没人开口应和了,辽州本地的家眷是不乐意给自己增加这么大的负担,至于盛京来的官夫人们呢,则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大想出这个风头。 姜锦鱼见寿王妃面上也露出为难之色,显然有些心动,但也知道陈夫人等人的不乐意,一时之间做不出个决定来。 「我有个主意,想说来各位听听,若是觉得不合适,便也直说无妨,不需介怀。」姜锦鱼淡笑着开口,道,「若是赠棉衣,眼看临近年底,一时之间未必能做得出那般多的棉衣。且棉衣不像粥,粥是男女老少都能喝,粮食也是男女老少都能吃,可棉衣却是款式大小皆不一,做起来更是麻烦。倘若送了不合适的,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既如此,不如便只做孩童的棉衣,皆做的宽大些,小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农户家里一件棉衣穿个五六年也不罕见。这样一来也来得及准备,二来么,谁家都是紧着孩子的,这棉衣虽穿在孩子们身上,可暖的却是父母的心。」 她刚说完,陈夫人立刻道,「顾夫人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们啊,也不是怕多出那么点银子,这么些年都下来了,还差那三瓜两枣的?实在是真正做起来太难了,只怕最后明明是一番好心,却把好事给办砸了。」 见陈夫人表态,其余辽州本地的官眷也都陆陆续续表态。 寿王妃本来就怕辽州这些官眷撂挑子,见这主意既让她的善举有别于以往,又让辽州官眷们心甘情愿接受了,也点头含笑赞许道,「的确是个好主意。」 第20章 这么一来,施粥的事情便如此定了下来。各府都认领了一部分善款,甭管捐得多捐得少,都还算喜滋滋的,尤其是寿王妃那一句「量力而为」,大家伙儿更是没了后顾之忧。 最后筹集的善款中,王府的数目是最多了,再便是陈家薛家,两家出的银子一样多,姜锦鱼没跟陈夫人争,给她卖了个好,屈居第三,剩下的大家便有商有量的,各府都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气氛很是和睦,看不出刚刚还针尖对麦芒的紧张氛围。 施粥的事情商量好了,众人便都回了自家。 尤倩回到家中,刚坐下,便看到贴身的丫鬟小心翼翼上来倒茶,看得她顿时一肚子气,直接掀翻了茶水。 赵林是个重色的,但凡是家中稍有姿色的丫鬟,皆被他纳入囊中。尤倩刚进门时还好,她毕竟生得鲜嫩,赵林对她也有几分真心,如今是越发的原形毕露起来,而且只要尤倩一开口,赵林一句话便把她怼了回去。 「谁让你无子!你没能给我生个儿子,总不能拦着不让别的女人给我生儿子。再说了,我虽碰了那丫鬟,可我没说要纳她进门啊,家里不还是你做主?」 尤倩气了好几回,到后来也干脆自我安慰了,男人爱玩,她就是管得再紧,也没用。 赵林在府衙无事,反正他基本就是个闲人,干脆懒懒散散提早回来了,进门便见丫鬟跪在地上,一边掉眼泪,一边捡碎瓷片,小模样还有点梨花带雨的美,顿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道,「小玉,别捡了,出去吧。」 丫鬟小玉先是看了看主子赵林,又看了看尤倩,没敢起来。 这落到尤倩眼里,便是这丫鬟与赵林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了,这让她如何能忍,气得脸都白了,咬牙道,「你倒是心疼她……」 赵林花心惯了,不觉有什么,「没事找事,又怎么了?这是你的丫鬟,弄伤了手,不是没人伺候你麽。」 尤倩气得笑出声来了,「你这是关心我?我看你是心疼这丫鬟伤了手,让你少了乐子吧?!府里那么多丫鬟,你睡谁不行,非要睡我跟前的丫鬟,诚心碍我的眼,恶心我,是吧?」 赵林最烦女人嫉妒,见尤倩还来了劲儿了,更烦的很,扭头转身就走,「懒得理你,妇人善妒,家宅不宁,这话果真没错。」 尤倩大声冲着赵林的背影嚷嚷,「你走!走的越远越好!」 眼泪流了满面,舌根苦得发涩,她真的开始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选错了?千挑万选选中了赵林,可赵林除了睡丫鬟,一事无成,她猴年马月才能做侯夫人? 男人没用,让她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 今日那些官夫人这么不给她面子,连个总兵的夫人都敢给她脸色看,还不是因为赵林是个废物! 明明是她出的主意,其他人却都似笑非笑的看她热闹,可姜锦鱼不过是在她的主意之上说了些杂七杂八的话,众人就去拍她的马屁,这还不够丢人吗? 要不是不能得罪寿王妃,她早就起身翻脸走人了,哪里还要坐在那里赔笑! 尤倩越想越觉得委屈,气憋在心里无处发泄,躺在榻上流着眼泪,小腹隐隐作痛,她也没在意。 忽的,刚进了门的嬷嬷吓得盆都摔了,哐啷一声,热水倒了一地。 「有……有血……」那嬷嬷吓得面色发白,联想到尤姨娘最近不大规律的小日子,一下子想到了最差的设想。 尤倩的事,姜锦鱼还是几日之后,从商云儿这儿知道的,商云儿与尤倩毕竟是堂姐妹,尤倩那头有个什么动静,总能找到商云儿府上来。 商云儿如今对自己这个堂姐,倒是没以前那种厌恶之情了,只是觉得没必要来往,道,「尤倩身边的那嬷嬷是她从尤家带过去的,一见尤倩不省人事了,六神无主便求助到我府里来了。我又不是大夫,还能如何?好在府里也不全是糊涂蛋,丫鬟及时找了大夫来,最后孩子是给救回来了,不过到底伤了底子,只怕到生产前,都得在府里歇着了。我看我那堂姐夫,也够糊涂的,连面都没露,我一问才晓得,竟是喝得醉醺醺的,喊都喊不醒了。」 姜锦鱼也就是随便听一听,并不多评价什么,也没放在心上。 倒是顾衍回来之后,顺嘴提到了赵林,嘲讽道,「真真是个糊涂蛋。被手底下那几个小吏架空了都不知道了,来捞功劳的不少,可蠢成这样的却是真的不多。」 姜锦鱼也不关心赵林夫妇,也就是听一耳朵,想到要过年了,便道,「你给瑾哥儿瑞哥儿找的夫子是哪一个?快过年了,我让人准备些年礼。跟着我们来的几个门人家里的年礼,我也都准备好了,等会儿礼单拿来给你看看。若是没差错,我便让人送去。人家这么老远跟着我们来辽州,总不好亏待了他们。」 从顾衍那里得知了,日后两个儿子的夫子,便是这回跟着一起来的幕僚中的吕老先生。 第21章 据说吕老先生年轻时颇有才名,不过得罪了当时的一大臣,之后便屡试不中,干脆舍下仕途之心,去了书院做一名夫子。后来年老体弱,便主动从书院请辞了。 这回出发前,顾衍想给儿子找启蒙夫子,问到自家师长那里去后,被举荐了吕老先生。 姜锦鱼第二日便把原本要送给吕家的那份年礼,加厚了三分,听说吕老先生还有个小孙女,便又加了对明珠对簪,米粒大小的珠子莹莹的,煞是好看。 等年礼送出去了,那些子跟着来的幕僚的家眷,都上门来谢恩。 大概也是约好了,几户人家的主母都是一块儿来的,似吕老先生的儿媳妇辛氏等几个,都相约来了府里。 姜锦鱼在堂屋见了辛氏几个,倒都是十分规矩的妇人,尤其是马氏,马氏的丈夫算是顾衍手下很得用的,连带着马氏在幕僚家眷中也很体面,不过她倒是很有分寸。 寒暄过后,姜锦鱼便也替自家相公安抚一下人心,道,「你们都是跟着从盛京来的,路途迢迢,也实在是不容易。」 马氏是个机灵人,笑吟吟道,「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咱们这些妇人们,往常便是待在盛京。这回子跟着自家男人来了辽州,借着机会难得,也是见过好些子风景的,这人啊,成日闷在一个地方,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姜锦鱼含笑点头,跟幕僚的家眷们在一起,无需她特意哄着。不过话说回来,整个辽州,也没有哪家官夫人,需要姜锦鱼自降身价哄着的。 马氏说说笑笑,间或说几句俏皮话,把气氛弄得热烈又不失分寸。 这时吕老先生的儿媳妇辛氏,带来的那个小姑娘吕薇似乎坐不住了,身子扭来扭去,惹得众人都看了过去,辛氏觉得面上无光,气得在女儿身上拍了一下,道,「还不快快坐好。」 姜锦鱼自己是有孩子的人,对着旁人家的孩子,总归有几分软心肠,再则,孩子还小,坐不住才是正常,要怪只怪这样的场合,辛氏还非要把人给带出来。 「是闷了吧,小桃带吕小姐出去逛一逛,弄些点心给她吃。」 辛氏忙拉着女儿道,「还没让她给夫人磕头呢。上回夫人赏了簪子,我想着让她给夫人磕个头。」 不过一对簪子而已,辛氏女儿又不是府里的下人,给她磕头又得不到什么好处,何苦巴巴带着孩子来,就为了磕个头? 不过看辛氏坚持,姜锦鱼便也点了头,等吕薇磕了头,便让小桃把人给领着出去了。 辛氏见女儿都磕了头了,姜锦鱼也没个表示,心里有点失望,暗暗后悔把女儿给带来了。 早知道白磕了这么个头,还不如不带来呢! 姜锦鱼也没猜到辛氏这么眼皮子浅,又跟马氏几个聊了会儿,见时辰差不多了,也不用她开口,马氏便带头说要告辞了。 姜锦鱼见状,便让秋霞把提前准备好的礼,送到众人手上,由顾嬷嬷和福嬷嬷送客出去。 却说吕老先生的儿媳辛氏回到家中后,立马拆了顾府送的礼,翻了半天,还是没瞧见什么稀奇玩意儿,看上去应该是每人一份,里面送的物事都是一样的。 吕薇尚不懂事,还傻乎乎问,「娘,你找什么呢?我要吃甜糕。」 辛氏没好气道,「就知道吃,你说你,我带你去,你也不知道嘴甜些。顾夫人先前特意给你送簪子,肯定是看重你,你倒好,我眼巴巴带你过去,你把娘的面子都给丢尽了!」 吕薇被训得眼泪盈满眼眶,她虽年纪小,却极爱面子,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辛氏喊都喊不回来,索性不自讨没趣了,也不去管她。 施粥一事进展颇为顺利,等到年二十一二的时候,连着施了三日的粥,辽州上下一下子对新来的这个州牧有了好感。 老百姓才不会管谁来做官,只要他们日子越过越好,哪里会去管那些子官老爷的事情。 听说新来的州牧还是当朝的王爷,辽州百姓连带着对尚在盛京的周文帝也感恩戴德起来。 小桃从外头回来,跺着脚抖落肩头的雪,小脸冻得发红,搓着手道,「还有个底下的村子,来了几十号人,村里的里正领来的,徒步走了几十里路,冒着风雪来的,在府衙门口要给寿王殿下磕头呢。」 姜锦鱼见小桃满脸感动的表情,不由得失笑。也就小桃这么傻乎乎的,以为那村子的老百姓真是自己要来的,不过是一些粮食、几件棉衣,实在不至于他们感激至此。 老百姓是淳朴,可也没淳朴到这个份上,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还都是家里的壮劳力、顶梁柱,真要路上受了风寒或是摔了,对于一个普通的农户家而言,等同于灭顶之灾,没人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只为了进城给官老爷们磕个头。 哪怕这人是贵为皇亲国戚的寿王殿下,也不至于。 第22章 只能说,感激肯定是有的,但是能闹出几十号人这么大的阵势,定是有人私底下允了好处。 姜锦鱼也不和小桃说这些,喊她过来暖暖手,又问她,「等开了年,你就十八了,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可考虑过了?」 小桃不妨主子突然提起这事儿,霎时一张脸红透了,忸怩道,「主子怎么说起这个了?」 姜锦鱼看着她笑,眸子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柔声道,「这有什么可害羞的。你是我从蛮县带回来的,除了我,谁来替你操心这些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拖来拖去,只怕把你耽搁了去。先前又是我要生瑾哥儿瑞哥儿,后来又是相公到辽州上任,忙里忙外的,一时间也没法子给你找,如今事情都安顿好了,这事也是时候了。」 小桃被主子鼓励温和的眼神注视着,心里那点子羞涩倒是散去了,鼓起勇气道,「奴婢都听主子的。奴婢一直待在内宅,认识的人也不多,这事儿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全凭主子做主。」 姜锦鱼早猜到小桃的说辞,不过小桃这话也能够理解,一般而言,婚事都是由长辈做主的,小桃在辽州没有长辈,她自己一个姑娘家,也不好给自己挑人。 她想了想,便道,「那这样,我让顾嬷嬷替你相看几个合适的,趁着过年的时候,见一见。若是你自己也满意,那等到开年之后,找个合适的日子给你们定了。你看如何?」 小桃感激点头,也就自家主子还会操心奴婢的亲事,换做别家,用的趁手不让走,熬成老姑娘的,一抓一大把。谁会把下人当人,不过是十两银子能卖好几个的丫鬟而已。主子这般替自己考虑,她如何能不感激。 见小桃点了头,姜锦鱼便也找了顾嬷嬷来,把小桃的亲事正式托付给了顾嬷嬷。当然,这个托付只是说让她帮着选人,真要定下来,她也得亲自过目把关。 本以为这事没那么快,顾嬷嬷这个急性子倒是很上心,没几天的功夫,就领着小桃出去了好几回。 小桃偶尔不在,便由秋霞顶了她的差。 年三十那天,又没瞧见小桃,秋霞约莫是看出来了,便笑盈盈道,「顾嬷嬷带着小桃姐姐出去了。小桃姐姐这几日面色极好,怕是好事将近了。」 秋霞口里说着这话,心里也是真的羡慕小桃。她们这些做贴身丫鬟的,许给府里一样做下人的做媳妇,那都算是不错的了,最怕就是熬到一把年纪了,随便做个填房继室,嫁个可以当自己爹的老男人。 可自打知道主子要给小桃找人家之后,不光是秋霞羡慕,就是厨房那些已经嫁了人的婆子都忍不住感慨,小桃这丫头真是命好,遇到了个把她当人的好主子。 短暂的羡慕过后,秋霞也是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忠心耿耿办好差事,她爹卖她的时候,没想过她会死还是会活,活得像个人,还是活得像条狗。她能依靠的,能指望的,只有她自己。 只要自己也跟小桃姐姐一样忠心,主子也一定不会忘了她的。 秋霞想的倒也没错,主要别的府里丫鬟还可以做通房做姨娘,可他们府里却是没这个规矩的,来了辽州之后买进府里的暂且不提,可小桃秋霞几个伺候她时间久的,姜锦鱼是心里惦记着的。 花一样的年纪,她也不想误了她们,害了她们。 只是一下子都送出去成亲,那也不好安排,她身边也少不了人,再一个秋霞比小桃还小个几岁,眼下还不算太着急。 梳洗打扮好了,姜锦鱼刚推开门,就见自家两个小的,一前一后过来了,两人都穿着新衣裳,红色的料子,喜气洋洋的,衬得跟观音座下的小童子似的。 不过一开口,就破功了。 淘气的瑞哥儿蹦蹦跳跳跑过来,扑上来抱着姜锦鱼的腿,仰着脸嘴馋道,「娘,吃糕糕。」 府里最近做了年糕,糯米都是精挑细选的,在院子里热火朝天锤了好久,再切成一个个小块,还用板子压了花。厨房见府里还有两个小主子,还特意做了糖馅的小年糕,一口咬下去,香浓软糯,还有温热的糖浆勾出好长的丝。 这糖年糕一折腾出来,瑞哥儿果然喜欢得不行,一大早就跑来喊娘了,就连一向稳重的瑾哥儿,都眼睛亮亮的一起望过来了。 自家儿子,姜锦鱼当然心疼,也愿意宠着,便道,「今儿过年,准你们一人吃两块,剩下的肚子吃别的好吃的。」 瑞哥儿一听,乐得在原地蹦跶了一下。 这是他们在辽州过的第一个年,虽说一年下来都是乱糟糟的,可真到了过年的时候,姜锦鱼心里却觉得日子越过越顺了。 看着瑾哥儿和瑞哥儿越发的懂事了,明明兄弟俩个都爱吃圆子,可看见碟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了,瑾哥儿谦让,瑞哥儿也不好意思吃独食,姜锦鱼正笑眯眯看着俩人商量呢,一眨眼的功夫,兄弟俩似乎商量好了。 第23章 瑾哥儿用勺子舀了最后一个圆子,往姜锦鱼碗里一放,瑞哥儿小可爱还托着小肥脸甜蜜蜜道,「娘吃!」 姜锦鱼感动于儿子们的孝顺,笑眯眯一口把圆子吃了,揉揉小家伙们的脸蛋,一时没忍住,捧着小肥脸,一人脸上亲了一口。 瑾哥儿平日自诩长大了,连抱都有点不爱让抱了,忽然给娘这么一亲,脸一下子红得跟苹果似的,还要故作镇定,心里明明美滋滋的,又有点觉得不太好意思。 倒是瑞哥儿,他平常时候就最粘人,尤其黏着姜锦鱼,笑得甜蜜蜜的,捧着小肥脸道,「娘抱。」 然后。 刚伸出手,后领子被人一提,整个人悬空了。 瑞哥儿扭着脖子回头看,就见自家爹爹冷着一张脸,好生吓人。 顾衍看着蠢儿子,挑眉,「多大了,还要娘抱?」 瑞哥儿:……好像也不是很大吧……掰着指头算算,也就两岁啊。 可是看自家爹爹神情那么严肃,瑞哥儿还是有点怕的,小孩子也是知道趋利避害的,谁面前可以撒娇,谁面前得老老实实的,在这一点上,瑞哥儿打小就无师自通。 家里顾嬷嬷福嬷嬷小桃姐姐秋霞姐姐面前,什么都不用顾忌,反正大家都最最喜欢他和哥哥了。 娘面前呢,可以撒娇要抱抱要亲亲,但是不可以没规矩、不讲理,要做娘的乖孩子,娘才会笑得暖暖的。 至于爹爹面前,瑞哥儿可不敢放肆,爹虽然也疼他们,从来没动手打过他们,但是他和哥哥就是最怕爹爹。 于是,瑞哥儿学着哥哥平日说话的正经样子,果断认错,态度特别积极诚恳,「孩儿错了。」 虽然也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反正认错就对了。 顾衍的城府之深,如何看不透自己生的儿子心里那点小九九,也懒得与口不对心的小儿子计较,伸手给把瑞哥儿放到一边,拍拍小家伙的脑袋,「跟哥哥玩去。」 瑾哥儿瑞哥儿两个小家伙老老实实在一边玩儿,家里就这么两个小少爷,从上到下就没有不宠着的,什么玩的耍的,样样都不少。 姜锦鱼也不担心两个小的无聊,索性托腮打量着旁边坐着的相公,见他慢条斯理夹菜,动作十分优雅,虽说都成了一州的通判了,可身上却没有半分官场老油条那种油腻,怎么看怎么舒服,实在赏心悦目。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直接了,顾衍放下筷子,扭头看了看姜锦鱼。 姜锦鱼眉眼弯弯,眸中盛满了笑意,喜滋滋道,「我感觉我赚大了!嫁了这么厉害的相公,还是个美男子,生的儿子也像你,往后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 姜锦鱼说这话的时候,就像偷了鱼的猫似的,明亮的眼里透着狡黠,顾衍看着她,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越陷越深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没滋没味的生活,也开始变得令人期待起来。 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觉得姜锦鱼只是个有些甜甜的小姑娘,有些胖,但挺招人疼的。 那时的他,真的没想过,初见那个傻乎乎的小姑娘,日后会成为他的妻子,会为他生儿育女,会陪着他从盛京来到辽州,会陪着他度过那么那么漫长的岁月。 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个被继母想方设法赶出家中的小少年,她也只是普通的农家小女孩儿。 顾衍年幼时曾听到家中下人说他的闲话,面上带着嫌弃和忌讳的神色,说着「大少爷是个丧门星,连夫人都被克死了,所以老爷才那么不喜欢大少爷」。 他当时听了只觉得可笑,他前半生从未信过命,二十几岁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现在,日子过得顺顺利利,没有半点不如意的时候,反倒开始有点相信命了。 说来可笑,他信命的原因,仅仅只是希望诸天神佛各方菩萨,能护着他的妻儿,护住这份宁静和美好。 过年的日子总是很快的,等过了初七,顾衍便又开始日日上府衙了。 家中倒是发生了些变化,一个便是小桃的婚事定下来了,顾嬷嬷对这事十分上心,费了不少功夫,为小桃选了个如意郎君。 这人也不别处寻来的,正是顾衍手底下一个护卫。 顾嬷嬷对这护卫赞不绝口,道,「这梁永呐,过了年刚好二十三了,也是从盛京跟着一起过来的,跟着主子也有七八年了,算是主子最早选的那批里头的。他呐,性子好,知道疼人,而且会过日子,我一去打听他,他同屋的就说他,每回领了月银,从没见他随意出去花的,都是攒着,都寄给他老家的老娘了。他老娘就他一个儿子,连个闺女都没有的,全都给他攒着,说给他娶媳妇用。」 姜锦鱼听下来,没急着点头,问,「嬷嬷可打听过了,梁护卫缘何耽误了终身大事?按说男子二十有余,一般连孩子都有了。」 第24章 顾嬷嬷说的天花乱坠的,处处都好,可这么好的,怎么就耽搁了呢?这也让人有些费解。 顾嬷嬷倒不在意,显然是早就打听清楚了,心里很有底气,道,「老奴打听过了。前些年呢,是他家里穷,一个穷小子麽,那会儿咱家少爷也没当官呢,梁小子又是个舞刀弄枪的,听着也不太让人放心,老家的姑娘说了好几个,都没成,人家姑娘瞧不上他。后来呢,梁永的情况好了些,可家里老爹去了,这孩子也孝顺,守了三年的孝,这么一来,就给耽搁了。再一个呢,这梁小子性子忠厚,可生得高大壮实,一张脸不怒自威,寻常姑娘都有些怕他。」 姜锦鱼听了这话,倒是放心了。男人的相貌没那么重要,这么看下来,这梁护卫还是挺适合小桃的。 她点点头,「那行,嬷嬷你替我把把关,梁护卫的母亲在老家,看到时候是把老太太请过来,还是递个消息回去。小桃的嫁妆,你让她别担心,我来出。你也跟梁护卫说清楚,小桃不是什么没娘家的小丫鬟,受了气也没人做主,让他好好待小桃。」 顾嬷嬷听了就点头。 随后,梁永写了一封信回老家,梁母知道儿子总算要成亲了,喜得不得了,当即收拾了行礼,家里的鸡鸭也都送人了,要跟着送信的一块到辽州来。 这么一来,小桃的婚事基本就算是定了。 只等着梁母一来,梁永和小桃便可以直接办亲事了。 出了小桃的婚事之外,再一件便是瑾哥儿和瑞哥儿正式跟着吕老先生启蒙了。 说实话,姜锦鱼不是很愿意让儿子们这么早就启蒙,可是想到孩子的爹是探花郎,舅舅是状元郎,等日后入了学,若是稍微表现寻常些,只怕都要被说三道四。 索性便听从相公的安排,总归每日只读半日的书,其余时候,还是该玩玩该闹闹。 初春时候,辽州缩了一个冬日的嫩芽,从逐渐被春水湿润的土壤中钻了出来,绿意蓬勃,光秃秃的树枝上也冒出了绿芽。 冰河解冻,天气变得温暖了起来。 然而正是这样的好时节,辽州边境突然起了战事。 一小撮历经寒冬、饥肠辘辘的胡人,屠戮了边境的一个小村庄,整个村子几乎死绝,若非有个四五岁的小孩儿被孩子母亲藏进地窖中,死里逃生,带着消息到了县里,只怕那些胡人的恶行还没被揭发。 辽州从上至下,全都对胡人极其厌恶,李家庄的惨案一出,立即引起了辽州城内百姓的愤慨,当然,还有边境小村子的警惕和畏惧。 作为州牧,这事寿王不能不管,当即派了孟旭领兵三千出征。 孟旭出征后两三日,王妃请众人过府饮春茶。 春茶宴上,商云儿显得很是担忧,连上首王妃说话时,都在走神,姜锦鱼看出来了她的心不在焉,趁着寿王妃与陈夫人说话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轻声提醒了一下她。 等到众人散去,商云儿还是没什么精神,跟只无精打采的兔子似的。 姜锦鱼见状,倒不担心商云儿的情况,顾衍同她说过,别看孟参事这回只带了三千人去,可那一小撮胡人不过几百,孟旭的赢面很大,这回让他去,也是给他个机会练练兵。 另一个便是,兵营不似官场,官场上要收服人心,用的是软手段,可军营之中,要想让将士们折服,只能真刀真枪的露一手。 自打他们来辽州起,孟旭还未将本地的辽州将士尽数收服,这一回恰恰是这个好主意。 思及此,姜锦鱼拍了拍商云儿的肩膀,「怎么?担心孟参事?」 商云儿脸一红,却没想以前那样矢口否认,而是浑身不自在的默认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商云儿也有这模样,姜锦鱼看得稀奇,心里倒是替孟旭感慨一句,总算是熬出头了。看商云儿这模样,之前兴许还对自己的感情稀里糊涂的,这回孟旭一走,她估计是认清了。 因此,她也没急着劝她安心,而是道,「担心也无用,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做点针线打发打发时间,像孟参事这样的武将,衣裳鞋子应该磨损得很快。」 商云儿这回倒是不傻乎乎了,一听就心动了,回到家中,就嚷嚷着要嬷嬷去裁料子,说她要给相公做鞋子,惹得嬷嬷使劲儿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几百胡人果然不堪一击,辽州军队到了那李家庄后,不过一日半的功夫,便把李家庄内那些胡人尽数砍去一般,剩下投降的便捉了,用麻绳捆得严严实实。 这些胡人个个手上沾满了李家庄村民的鲜血,十恶不赦,孟旭没讲什么狗屁的君子道义,第一件事便是亲自下马,废去那些壮汉持刀的右手,然后回身上马,扬声道,「伤我大周百姓者,必让他血债血偿。然大周自有律法,孟某不敢独断,今日暂废胡贼一手,待回城之后,必要他血债血偿。」 第25章 本来杀红了眼、几欲手刃胡贼的辽州将士们,被这一番话说的热血沸腾,举起手中沾了血的刀,连吼数声,「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三千将士的吼声气势恢宏,传出很远,引得李家庄周边村落的百姓们都为之落下眼泪。 那已成俘虏的胡人,也都两股战战,自知死期将至,后悔不迭。 待将士们安静下来后,孟旭才挥手下令,「下马,掘坑立墓,让李家庄村民入土为安。」 辽州将士回城那一日,街上挤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人,虽是中午时候,本该在家中围作一团用饭之时,可众人宁愿饿肚子,也要看着将士们押送胡人进城的场面。 胡人骚扰辽州百姓,在以往可是说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更有甚者,胡人兵力最强盛之时,曾攻进辽州城内。 因此看到那些曾经挥舞着屠刀的狰狞壮汉,犹如待宰的牲畜一样被捆得严严实实,跟在辽州将士的马后,步履蹒跚,不着鞋履,每走过一步,便留下一个血脚印。 百姓们心里没有半分同情怜悯之意,连已经知事的孩子,都觉得内心畅快。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妇猛的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扑到其中一个俘虏身边,狠狠一口咬了上去,那胡人失声痛呼,仔细一看,老妇竟是活生生咬下了那胡人的一块肉。 「就是你,你欺我女,杀我子,老婆子恨不得生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老天有眼,天理昭昭,你的报应来了!」老妪狠狠啐了胡人一口,恨意难消。 本来要来拦她的将士见状,不由得偏心眼按住那俘虏,任由老妪对他拳打脚踢,以消心头之恨。 待捶过数拳之后,老妪热泪两行,仰面长哭,「老天有眼啊!我的儿啊,我的姚姐儿啊,害了你们的胡贼,就要去给你们磕头了!」 老妪之声虽沙哑,却犹如一道利剑一般,直直刺到围观百姓心中那隐秘的伤口上,忽然之间,路边围观的百姓全都涌了上来,发泄着自己内心的仇恨。 将士们一开始还未动手阻拦,直至见俘虏呼痛声减低,才费力拨开百姓,将俘虏带离人群,关进死牢之中。 这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的场面,直接把今日来迎将士的文官给吓了个好歹,有的冷汗直流,后背汗涔涔的,不由得想到自己,若是哪一日因着自己往日做过的那些事下了大狱,只怕也会落得与这俘虏一般下场。 没做过亏心事的尚且还好些,那些做过亏心事的,却是扎扎实实吓破了胆子,自此之后不敢再犯。 金银财宝也要有命花,美人娇娘也要有命享受,端看刚刚百姓那嫉恶如仇的模样,州牧、通判、参事任其发泄的态度,这些官员们就打定主意了,小命要紧! 于是,接下来的几年,辽州百姓发现,辽州上下鱼肉百姓的官居然一个都不剩了。 当然,这是后话。眼下摆在顾通判和孟参事面前的,不是如何处置俘虏,俘虏难逃一死,不过是看什么时候死罢了,让他们为难的,是李家庄唯一剩下的那李家稚儿的去处。 孟旭从李家庄离开之前,去了一趟县衙,见到了那刀下逃生、出来报讯的李家稚儿,看上去瘦巴巴的,很黑,看上去就更瘦了,本以为至多不过五岁,哪晓得问了知情的人,才知道这孩子竟有七岁了。 大概是吓到了,从被送到县衙的那一天起,这孩子除了说了李家庄被胡人屠了之外,将近两个月,再没人见他说过第二句。若非那日他开了口,只怕众人都要怀疑他是哑巴了。 想想也是,亲眼看着亲人惨死,目睹全村惨死,不过一个稚儿,还能跑了几十里路报讯,已经称得上一句有勇有谋了,万幸这孩子半路没冻死了去。 孟旭一心软,想到这孩子再无半个亲人,便把人带了回来,想着能安顿好这孩子。 可带回来了,他便也愁上了。 他想过带回自己家,可妻子商云儿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照顾一个孩子,还是个性子执拗、不肯开口的孩子。 想来想去,他就盯上了顾衍,在他心里,顾衍的妻子姜氏可算得上是难得的贤妻良母,顾府还有两位小少爷,这李家稚儿最是要与同龄的孩子玩在一块儿,才能解开他的心防。 孟旭满含期待看着自己的同僚,语气诚恳道,「顾兄,这孩子要拜托你了。」 顾衍什么时候大发善心过,他很怀疑,孟旭对他有什么误解,把他当成大善人了吗?他轻挑眉头,刚要开口,却瞥见自顾自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李家儿,黑黑瘦瘦的模样,让人怀疑一阵风便能吹跑了,和自己家里那两个小崽子相差太大了。 一开口,话已经变成了,「他叫什么名字?」 孟旭见他没拒绝,便知道有戏,忙道,「我也不知道,我问了一路,这孩子愣是没开口。李家庄所属的那县里的县令说,孩子还小,家里没给上户籍,所以县里也没弄清楚,他叫什么。」 第26章 顾衍微默一刻,开口道,「替他找好人家后,便来府上领。」 孟旭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顾衍这是答应了,忙不迭道,「你放心。我一回去就去找!」 于是,就这样,顾衍回府的时候,领了个黑黑瘦瘦的小孩儿。 姜锦鱼出来迎顾衍的时候,便见那黑黑瘦瘦的小孩子跟着他身后,也不用大人牵,步子迈的稳稳的,眼珠子黑黝黝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嘴唇紧紧抿着,干得起了皮。 莫名的,那一刻,姜锦鱼就恍惚觉得,自家相公这是捡了只黑油油的小流浪狗回来,黑黑的眼睛里全是戒备。 还是只很有警惕心的「小狗儿」。 等让人带着黑小孩儿去洗澡之后,姜锦鱼才问,「这孩子是谁家的?」 顾衍把这孩子的身世一说,姜锦鱼听得眼泪汪汪,恨恨道,「那些胡贼也太坏了!抢粮食就抢粮,干嘛要杀人!」 顾衍听了沉默,这一点也其实是他最厌恶胡贼的地方,为了活下去来抢粮食,尚且可以理解。可把一个村庄的人都屠尽,一个不剩,就绝非只是为了抢粮食,而是为了泄愤。 等晚上用晚膳的时候,瑾哥儿和瑞哥儿就发现,家里多了个小哥哥,比他们大点儿,也比他们高,但是瘦瘦巴巴的,还不说话。 瑞哥儿自以为大家都没看他,便凑到哥哥身边,小声道,「哥哥,他怎么不说话?」 说完,就发现他口中的小哥哥朝他瞥了一眼,眼珠子黑沉沉的。 瑾哥儿没瞧见,拉了拉弟弟,训话,「食不言寝不语!夫子今天刚教的!」 小孩子们的眉眼官司,姜锦鱼权当没看见,都是小家伙麽,闹一闹就成了好伙伴了,做大人的真插手,反倒还好心办坏事,实在没必要。 等用了晚膳,瑾哥儿和瑞哥儿要跟着爹爹去复习今天上课的内容,姜锦鱼便领着李家儿去刚收拾好的房间。 进了门,姜锦鱼含笑柔声道,「收拾得匆忙,要是哪里住的不舒服,跟姜姨说,知道麽?你想找姜姨,就跟院子里的姐姐说,她们会领你来见姜姨的。」 面对姜锦鱼的话,李家儿却只是眨眨眼睛,一声不吭,仿佛打定主意要坐实了自己哑巴的身份一样。 姜锦鱼也不逼着他开口,又跟他说了在哪里如厕、洗漱跟谁说、早膳有人喊等事宜之后,便伸手摸摸他的脑门,含笑道,「那姜姨就先走了,早点睡。」 门嘎吱一声关上,李家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按着方才姜锦鱼说的,洗漱之后,吹灭了灯,爬到床上直挺挺躺下。 入目是蓝色的帐子,跟家里娘经常穿的那件蓝色棉袄颜色很像,但是这料子看上去就贵了很多,娘一定不舍得买,只会摸一摸,买了要被奶骂的。 他直直的望着帐子,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些画面,壮硕的胡人提着砍刀,凶神恶煞迎面一刀,奶一把把娘退了出去,然后娘就倒在血泊里了。 血流得特别多,而且好像是温热的,他从地窖里爬出来的时候,踩在奶和娘的血上,脚底好像被灼了一下。 顿了顿,李家儿忽然又想到了把自己带回辽州的孟大人,和把他带回家的顾大人。 他其实能感觉得出来,孟大人说他的去处的时候,顾大人不是很想收留他,但他还是同意把他带回了家。 他其实一点也不讨厌顾大人家里的两个弟弟,因为他没有弟弟,他以前最想要一个弟弟了,但是爹死了,娘生不出弟弟了,他要做个男子汉,要保护娘。但他其实还是很喜欢弟弟。 叫瑾哥儿的弟弟白白净净的,还会给他夹菜,很乖。叫瑞哥儿的那个弟弟,有点淘气,但是肥肥的小脸,他很想伸手捏一捏,一定很软。 然后,还有「姜姨」…… 顾大人的夫人给他的感觉,像太阳底下晒过的棉被,蓬蓬的,给人很温暖的感觉。 府里多了个人,最乐呵的便属瑞哥儿了。 他是打小贪玩的性子,见到新来的小哥哥,总是忍不住上去逗他说话,虽然从来没成功过。 吕老先生摇头晃脑念过一段千字文,忽的眼角瞥见瑞哥儿面上嬉笑着,放下手中的书,捋着胡子,道,「顾瑞,方才为师所念的那一段,你照着书念一遍。」 瑞哥儿直接傻了,他刚刚在逗旁边的李家儿,哪知道夫子念到哪里了,旁边的瑾哥儿倒是着急着,可瑞哥儿支吾了一下,还是垂着小脑袋认错了,「学生方才走神了,请夫子责罚。」 吕老先生见状,沉着脸色道,「那好,念你年幼,为师也不罚你板子了。就罚你站着听课,直到散课。」 瑞哥儿垂头丧气的,老老实实站着,一直到散课之后,吕老先生蹒跚着离开,他才满脸郁郁坐下了。 瑾哥儿心下纠结,又心疼弟弟被罚了,又怪他不好好听课,但到底心疼多些,走过去安慰道,「别不高兴了,娘做了芙蓉糕,等会儿让你多吃几块。」 第27章 瑞哥儿还是提不起劲儿,他虽然淘气了些,但还是第一次被夫子罚。 瑾哥儿也没法子,毕竟是自家弟弟,手足兄弟,就是蠢了点,他也得护着,于是便牵着他的手,拉着他回到后院这边。 兄弟俩一进门,姜锦鱼就发现了兄弟俩不对劲,平日里活奔乱跳的瑞哥儿跟蔫了的小白菜似的,垂头丧气,瑾哥儿呢,则时不时看弟弟一眼,似乎很担心他。 姜锦鱼笑盈盈把儿子们招呼到身旁,一手揽一个,抱进怀里,「这是怎么了?早膳时候不还是好好的,闹别扭了?」 瑾哥儿没开口,眼神担忧的看着弟弟。 他其实很喜欢弟弟,虽然弟弟经常哭哭啼啼的,脾气又娇,但是他跟弟弟是同母兄弟,是这天底下最亲近的兄弟。 瑞哥儿倒是不知道哥哥的担忧,被娘一搂进怀里,委屈劲儿顿时上来了,眼泪吧嗒的掉,抽抽噎噎道,「孩儿……孩儿不听话,被夫子罚了。」 姜锦鱼听了前因后果,就见说完了的小儿子仰着脸,一副想看她又不敢看的样子,柔柔一笑,轻轻揉揉小儿子的脸蛋,温柔取过帕子给他擦了眼泪,「好了,不哭了,娘都知道了,不怪瑞哥儿。你还小麽,有时候犯了错,只要知错就改,那还是好孩子,还是娘的乖宝宝。不管是娘还是爹爹,都不会责怪你的。你跟哥哥都是娘和爹的乖宝宝。」 哄好了两个小家伙,等秋霞把芙蓉糕送上来,姜锦鱼便一人亲了一口,笑眯眯道,「好了,去吃芙蓉糕吧。昨儿瑞哥儿不是说想吃了嘛。」 把两个小家伙哄好了,又陪着用了午膳,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让儿子们去午睡了。 见儿子们都睡得香甜,姜锦鱼轻声出了门,径直往后院的客房去了。 明明都在后院,相隔也不太远,但莫名的,客房的小院就冷清了不少。姜锦鱼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微微皱了下眉头,抬手轻轻敲了一下门,「姜姨来了,能进去麽?」 等了不到一会儿,门就嘎吱一声开了,黑黑瘦瘦的李家儿站在门内,黑黝黝的眼眸,在昏暗的房间内,透着丝阴郁。 姜锦鱼微微一怔,轻声道,「怎么不点灯?吃过午膳了嘛?合不合胃口?」 这孩子到府里来之后,一直没开口说过话,若非早知他不是小哑巴,姜锦鱼早就请了大夫来了。 所以小家伙不回答,姜锦鱼也不觉有什么,只是把他当正常人一般,该问就问,该说就说,太小心翼翼的,反而显得这孩子格格不入,是个异类一般。 进屋拨了拨烛芯,见屋内亮堂了些,姜锦鱼仔细打量了一下李家儿,伸手把直楞楞站着的人拉到身前,从袖子里取了瓶药膏出来,用小玉勺挖了些白色膏体,在掌心搓了一下,淡淡的药香味便隐隐约约地透出来了。 「伸手。」姜锦鱼一句话,李家儿怔了一下,犹豫着把手递了过去。 姜锦鱼把拿生了冻疮、肿的似萝卜的小手握在掌心,把药膏抹上去,等涂抹匀了,才松开手。 她把那药瓶搁在桌上,道,「以后每日涂两次,早起洗漱之后涂一次,晚上睡前厚厚涂一层,平时觉得痒,也别去挠,很快就会好的。」 说完,果不其然没得到回应,姜锦鱼也都习惯了,起身准备出去。 刚一转身的功夫,忽的听见了沙哑的声音,大约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有些凝滞,说的不是很流畅,但吐字很清楚。 「我不是故意害弟弟被先生罚的。」 姜锦鱼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直不肯开口的李家儿居然说话了,她转身,便直直看到那孩子纯黑眼睛里的忐忑,以及患得患失的不安。 心就跟被捏了一下一样,她蹲下.身子,目光直视着目露不安的李家儿,伸手摸了摸他瘦弱身子上显得有些大的脑袋,语气温柔道,「姜姨知道,弟弟也没怪你。没人怪你,不是你的错。」 想了想,又道,「你能不能告诉姜姨,你叫什么?」 「明哥儿。」 「阿娘唤我明哥儿,因为我是天明的时候生的,家里没给取大名。」 姜锦鱼笑盈盈念了一句「明哥儿」,随后道,「没事,那我就喊你明哥儿。至于大名,我请吕老先生给你取一个。」 明哥儿攥了下手心,鼓起勇气,「我想让夫人给我取。」 姜锦鱼听得怔了一下,她倒也不是不愿意,就怕胡乱取了个不合适的名儿,但见明哥儿期待的眼神,想了一下,道,「明字是你阿娘取的,这个字便留下,那你便叫李思明,如何?」 李思明难得的跟孩子似的,面上带着笑意,他用力的点了一下头,「我喜欢这个名字。」 姜锦鱼也跟着笑,拍拍他的脑袋,「喜欢就好。去午睡吧,等睡醒去跟弟弟们玩,下午有小馄饨吃。」 第28章 对于「哑巴小哥哥」会说话这件事,瑞哥儿刚开始还兴奋了一下,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倒不是他喜新厌旧,实在是明哥儿虽然不哑巴了,但也极少开口。 不过他虽不大说话,但却照顾着瑾哥儿和瑞哥儿,自认自己比弟弟们年长些,明哥儿便很有大哥哥的意识,处处照顾着瑾哥儿瑞哥儿。 瑞哥儿是最容易倒戈的,见小哥哥处处让着他们,一下子就跟他亲近起来了,他在家里是小儿子,从小就天真烂漫一些。 倒是瑾哥儿,虽只比弟弟大了一刻钟,但却是难得的早熟性子,虽然也和李思明相处和谐,但到底不会跟自家蠢弟弟那样,把自己的老底都给卖了。 在他心里,弟弟是亲弟弟,他们是天底下最亲近的兄弟,但思明哥哥就只是喊喊的哥哥,在亲疏远近上,瑾哥儿一向分的很清楚。 过了半月有余,有一日顾衍回来之后,便说起了明哥儿的事情,他道,「孟旭为他找好了人家,说是孟家的一个远亲,夫妻俩子嗣运不好,成婚十来年,膝下一个孩子也没有,过继后便能给他入族谱。他已经递了信过去,等到三月光景,孟旭那远亲夫妇俩便会亲自过来接人。」 姜锦鱼有点不舍,但也知道,对于明哥儿而言,这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归宿,可能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人家了。 选的人家与孟旭沾亲带故的,便是日后夫妻俩有了孩子,也不可能亏待了明哥儿。 她便也点头道,「这是好事。明哥儿是个好孩子,等有了新家,往后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本以为李思明的去处,便这样定了下来,哪晓得之后又发生了变故。 而此时姜锦鱼倒是没想到这些,而是哭笑不得看着跟前拼命游说自家女儿的薛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做了顾夫人这么久,还没有当着她的面,一个劲儿的要把侄女儿送给他相公做妾。 薛夫人说的口干舌燥,尤觉得不过瘾,还继续道,「我家芳姐儿最是乖巧,胆子似豆子大小,是绝不敢忤逆您的。您尽管放心,让她给您端茶送水啊,捏肩揉臂,她的一双手可巧得很。」 姜锦鱼万般无奈,「薛夫人,你不必再说了。您侄女儿很好,但这事儿不合适。我们家万万没有这样的规矩的……」 薛夫人却不把这话当一回事儿,只当姜锦鱼醋了,道,「顾夫人,不是我多管闲事,我也是把你当妹妹,才与你说。我虚长你几岁,你是不晓得,这男人啊,甭管嘴上说的多好听,可骨子里哪一个不是那等重颜色的。放在眼皮子底下,拿捏在手掌心,总比他去外头偷,去外头嫖,去外头置外室强。你看我,老薛虽然疼我,但——」 这话越说越荒唐了,姜锦鱼忙打断了她的话,摆手道,「薛夫人,我府上还有事,便不招待您了。」 说罢,也不等薛夫人搭腔,直接扬声道,「秋霞,帮我送送薛夫人。」 秋霞立马应声进来了,福福身子,恭恭敬敬把薛夫人给请走了。 薛夫人一走,姜锦鱼才落了个清静,这一早上脑子被薛夫人吵得呜呜嗡嗡的乱叫,她倒是没吃醋,就是觉得莫名其妙。 他们家的事,薛家这么着急做什么,还眼巴巴上来送侄女来做妾。 姜锦鱼一肚子的火,对薛家彻底没了好感,刚开始对陈薛两家,她还算是做到了一碗水端平,不让人找什么由头说嘴。 可越接触下来,越是觉得,还是陈夫人大气,跟她交往也不觉得累,倒是薛夫人,总感觉有些膈应。 初春的州衙中,仍是烧着地龙的,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群文官们大多年老体弱,就是年轻的,那也只是文弱书生,真要把他们冻着了,那州衙便可以关门了。 孟旭刚进门,便热得后背出了一身汗,他随手拉过一个常随,「带我去顾大人处。」 常随在此伺候多时,自然认得出孟旭,拱手应了一句,便把他往最里面迎。 孟旭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见顾衍伏案批阅什么,便也自顾自进门坐下。 顾衍看完底下人递上来的关于东城区修官道的折子,搁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自在的孟旭,「何事寻我?」 孟旭便道,「我那远房叔叔,就是来接明哥儿的那个,递信过来说,家中有点事,怕是要迟些时候才过得来。明哥儿还得托你再照顾一阵子。」 说完,孟旭也有那么点不好意思,毕竟人是他带回来的,却甩给了顾衍,怎么说都不太厚道。 但他家也确实照顾不好,为了孩子好,他就是厚着脸皮,也只能把这话给说了。 顾衍面色沉静,抬手给自己换了块新墨,随口道,「我知晓了,还有事?」 孟旭一肚子解释的话硬生生被塞了回去,他倒是想解释几句,哪怕为那孩子说几句好话,但顾衍这淡然的态度,倒让他不好开口了。 第29章 他一开口,反倒显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孟旭正绞尽脑汁想着找个什么话题,好让自己走得不那么尴尬之时,忽的见顾衍起了身,忙追上去道,「顾兄去哪里?」 顾衍看了眼追着自己的孟旭,「去州牧处。」 孟旭立马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和州牧大人禀报,我和顾兄一起去吧!」 于是,顾衍就这么身后还带了一个人,来到了州牧办公的厅堂。 寿王难得见两人一起来,把赏到一半的裘老真迹顺手搁到一边,道,「难得见你二人同来。」 孟旭拱拱手,把最近的操练的情况禀报了,末了又报了上次李家庄之战的抚恤金。 寿王打了个哈欠,「这事你让底下人报个数上来就行。」 孟旭忙替底下的将士谢过寿王。 孟旭的事说完了,便轮到顾衍,他言简意赅将最近的大事说了一遍,其实辽州大小事情都是他拿主意,寿王其实知道皇兄周文帝不会愿意他对辽州的控制太深,所以从不拿主意。 等顾衍说罢,寿王也只是点点头,顺便把自己章子拿出来一盖,便算了事了。 公务处理完了,寿王这才来了劲儿,笑眯眯打趣起了顾衍,道,「顾大人最近很有桃花运麽。听说薛老头最近铆足了劲儿,想把他的侄女塞给你。听说是个小美人呢,生得冰肌玉骨,秀色可餐……」 顾衍眼皮子都没颤一下,「王爷若是喜欢,您开口,薛大人必定立即把人送到您府里去。您若不好意思开口,臣替您说。」 寿王正等着看顾衍笑话呢,哪晓得他一句话给怼了回来,忙道,「你可别胡来,本王就是随口一说,本王什么时候对薛老头的侄女感兴趣了!」 顾衍抬头,慢条斯理重复寿王刚才的话,「刚才王爷说,薛大人的侄女冰肌玉骨、秀色可餐,是个小美人。孟大人也听见了的。」转头,看了一眼孟旭,「孟大人?」 孟旭被看得一个哆嗦,恨不得打死刚才的自己,为什么要跟着顾衍来见州牧。 「呃,臣……臣的确听见了!」孟旭一咬牙,闭眼豁出去了,谁让自己欠顾衍那么多人情! 寿王被气了个好歹,偏偏又自己自己先不正经,开口调侃下臣的,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找台阶下,「哈哈,是吗。呃,这事往后不许再提了,本王找个日子要好好问一问薛功曹,给上官送妾,这种行为简直有失体统,有辱他念过的那些圣人名着!」 顾衍静静的看着寿王跳脚大骂薛功曹,什么有辱斯文都用上了,末了还不忘补一句,「本王万万不能纵容此等行径!薛功曹还是好生给他那侄女找个良人,别干这种蠢事了!」 等寿王说罢,顾衍慢悠悠一句,「王爷英明。」 寿王这才松了口气,他倒不是怕顾衍,而是怕顾衍使坏。大约是顾衍跟他夫人的感情太好了,王妃看多了之后,醋劲大了不少,前几日居然念起了什么「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酸诗,当时就把他气得头脑发晕。 他跟王妃的感情还是有的,世子也是王妃所出,他可不想换个王妃,只能忍着。 却说孟旭抹着冷汗出了厅堂,也不敢跟着顾衍了,出了州衙,骑马打算回军营。 还是操练心思简单的将士们适合他,舌战群儒这种事情,还是让给他们文官来吧。论如何笑眯眯把人逼得投降认输,孟旭满脑袋都是一个想法,要是顾衍才从军,指不定是个运筹帷幄,把敌方算计在手掌心的军师。 孟旭骑着马,出了东城,往军营去,忽的路边一白衣女子滚落到他的马蹄之下,他忙拉紧缰绳,好险没把人给踩伤了。 马蹄离那白衣女只剩几步之遥,孟旭翻身下马,走到那女子身旁,「姑娘,你还好吗?」 —— 同样的事情,傍晚时分,又一次上演。 只是这回的「肇事者」不是孟旭,而是刚从州衙出来,才走了一条街的顾衍。 梁永看了眼那「硬生生」钻到马车边,然后时机巧妙顺势倒下的妙龄女子,想了想,掀开帘子,「大人,那女子似乎是晕了。」 顾衍下马,遥遥望了一眼,只见那女子双眉微蹙,容色生得极为怜人,雪肤红唇,一袭丧服似的白衣,好看是好看,但未免太整洁了些。 顾衍扫了一眼,淡漠吩咐,「找个婆子,送去医馆。豆,豆,网。」 然后,转身就上了马车。 梁永极其忠心,尤其是他与小桃定了亲之后,更是洁身自好,压根连碰一下那姑娘的意思都没有,直接从旁边找了个婆子,给了银子,让她帮忙把人送到医馆去。 地上的珊娘听到主仆两人的反应,简直怀疑主仆二人是不是不能人道,是不是瞎子,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她好歹也算是个美人,这通判大人和侍卫是把她当什么蛇虫鼠蚁,如此避之不及的态度? 第30章 这么想着,珊娘干脆用自己被身子压着的那只右手牢牢抓住车辙。 被梁永喊来的那婆子正是个干惯了粗活了,粗手粗脚,力气奇大,一身蛮力,一把就要把珊娘扛到肩上,哪晓得用了三分力气,发现没扛动,婆子也没细细检查,只以为这姑娘骨头沉,直接用了全力,硬生生把抓着车辙的珊娘拖开,一把扛到肩上。 可怜那珊娘本来身上毫发无损,愣是被这婆子一股蛮力把手腕给弄骨折了,腰上背上全是淤青,送到医馆去之后,梁永给的那银子,居然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很快到了三月,姜锦鱼给小桃放了个假,让她和梁永一同筹备自己的亲事去了。 好在秋霞也已经被小桃给带出来了,很能独当一面,所以姜锦鱼这里倒没什么太大的不方便。 姜锦鱼刚把府里上月的账看了一遍,秋霞便进来了,道,「夫人,孟夫人来了。」 商云儿素来很爱来找她,不过最近已经不大往外跑了,这其实是好事,毕竟是嫁了人做了人媳妇的,又不是做女儿的时候,成日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想到两人也挺长时间没见面的,姜锦鱼放下手里的事情,来到会客的厅堂,一进门,却见商云儿红肿着眼睛,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这是怎么了?」挥退下人和丫鬟,姜锦鱼走到商云儿跟前,细细打量她苍白的脸颊。 商云儿想笑一笑,扯出一个笑脸,却发现实在是太难看了,干脆不笑了,垂头道,「姜姐姐,我今日是来跟你辞别的,我要回盛京了。」 姜锦鱼一头雾水,没听说孟旭要回盛京,难道是盛京那边刚来的调令,要把孟旭调回盛京?可看商云儿这幅模样,总不至于是因为不舍得她,才哭成这个样子的吧? 商云儿顿了一下,木着一张脸,继续往下说,「我要和孟旭和离。和离之后,我就没必要待在辽州了,我打算回盛京,要是我嫂子愿意我住在府里,我就住在府里,要是她不愿意,我便自己购一个宅子住……」 听她这语气,完全已经是心灰意冷了,姜锦鱼皱了皱眉头,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仿佛就是听到这句话,商云儿眼泪开始吧嗒吧嗒掉,似乎是找到人倾诉、找到人为她做主一般,哭得泪眼朦胧,「他心里有别人了。我就知道他嫌弃我不贤惠不温柔,他压根不喜欢我这样粗鲁的……」 姜锦鱼等她哭够了,整个人冷静下来了,才道,「你好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叫他心里有人了?你亲眼见到了,还是孟旭亲口承认了?」 她没把话说的太死,商云儿性子骄纵,听风就是雨,兴许只是误会而已。 商云儿却语气笃定道,「我亲眼看到了。」 继而失魂落魄描述着经过,「半个月之前,他带回来一个受伤女子,闺名瑚娘,说是骑马之时,撞伤了人,便带了回来。我信以为真,请了大夫为那瑚娘诊治。本以为等瑚娘醒了,或是伤好了些,便可以送她回家了。哪晓得那瑚娘说自己是孤身来辽州投亲的,我看她可怜,便让她在府里住着,派了人去替她找她口中要投靠的亲人……」 姜锦鱼听着商云儿的哭诉,心下万分无奈,把一个不知来历的姑娘留在府里,是该说商云儿单纯,还是说她太善良。 商云儿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实在太蠢,被人算计成这个样子,还傻乎乎觉得那珊娘是个好人,她眼泪吧嗒掉个不停,都快连成线了,「我也不知孟旭是什么时候和珊娘勾搭上的,等我知晓的时候,两人已经有了首尾。我陪嫁来的嬷嬷还劝我忍让,可凭什么要我忍!孟旭他欺人太甚!」 说实话,在姜锦鱼的印象里,孟旭还是个很靠谱的人,为人也值得信赖,他又大了商云儿些,平时对商云儿多有忍让,她一度觉得,商云儿这算憨人有憨福。 哪晓得值得托付终身的孟旭,一下子做出这等事情来。即便真的想纳妾,那也夫妻俩好好说,能合则合,好聚好散,何必与个被妻子收留在府里的不知来历的女子纠缠,当真是犯了糊涂。 听了前因后果,姜锦鱼也不再劝商云儿了,道,「你若是要和离,也不是不可以。我且问你,你的嫁妆可还捏在自己手里?你和孟旭没有孩子,但和离也不是那么容易,和离没成的这段时间,你可有住处?」 商云儿本来是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恨孟旭,恨自己瞎了眼,恨那珊娘不要脸,恨天恨地,几乎没法冷静思考什么。知道孟旭和珊娘有了首尾之后,一直到现在,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和离,至于如何和离、如何安顿,全都一片模糊。 被姜锦鱼一提醒,商云儿才回过神来,怔了片刻,擦去眼泪,「嫁妆在我手里,一直没动过,嫁妆册子在我的陪嫁嬷嬷那里。住哪里?」 商云儿愣了一下,勉强露出笑来,「先在客栈住几日吧,等和离之后,我也没必要待在辽州了,回了盛京,再购置房产吧。」 第31章 商云儿这话,姜锦鱼一听,就知道她压根没个清楚的打算,只是一门心思要和离,至于如何离,只怕她自己心里也是一团浆糊。 姜锦鱼多多少少有些同情商云儿的处境,再者除了她,商云儿在辽州还能指望谁,总不能去指望与她不和的尤倩,怕是去了也是自取其辱,送上门让人嘲笑罢了,「客栈你如何住的惯,若是不介意,我便腾个院子给你,先安顿下来再说。」 商云儿自然知道,住在顾府对她而言是个好选择,可到底知道和离不是什么好名声,不愿带坏了姜锦鱼的名声,推辞道,「算了,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我也住不了几日,还要麻烦你收拾个院子,何必呢。」 姜锦鱼见她坚持,也没勉强,只是送她出门前道,「若是遇着什么事,尽管让人来府里找我。院子我替你腾出来,你什么时候想来住都行。」 商云儿本来都不哭了,为了孟旭这个渣男哭,简直是白费自己的眼泪。听了姜锦鱼的话,反倒心头一暖,鼻子一涩,泪意又涌了上来,压着哭腔道,「嗯,我知道了。」 送走商云儿,姜锦鱼的心情也好不起来,当时知道商云儿和孟旭夫妻疏远,她还有意撮合,本来是盼着两人和睦,哪晓得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归宗女不是好当的,虽说官府允许和离,但和离后的女子,总归在名声上不大好。那些规矩重的娘家,压根不愿出嫁女和离归家,恨不得剃了头发,撵去做姑子,好挽回被害了的名声。 但设身处地的想,姜锦鱼能够感同身受,若她身处商云儿那个位置,也会选择和离。 这世间哪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更何况商云儿那么年轻,两个人过不下去了,便趁早和离,好过彼此折磨到最好,两败俱伤。 正在屋里里发着闷,下学回来的瑾哥儿瑞哥儿和思明过来了,瑞哥儿笑嘻嘻的声音,隔着老远便传了过来。 姜锦鱼打起精神,唤来秋霞,吩咐道,「去把我早上让厨房准备的蛋卷端来。」 秋霞悄悄抬头打量了一眼夫人,见她眉头总算是松开了,心里才安心了些,要她说,孟夫人摊上这事,是挺倒霉的,但大人那么疼夫人,眼里只有夫人,平日里他们这些丫鬟,甭管那些个再娇嫩的,大人看她们,就跟看门口的石狮子差不多。夫人何必因着孟夫人的事情难过? 这事怎么也不会发现在他们府里啊! 其实来了辽州之后,新进府的丫鬟里,也有几个动过歪心思的,只以为有几分姿色,便想着爬床的龌龊事,可甭管生得再好,私底下过过嘴瘾便罢了,但凡犯到大人面前,哪一个不是挨了顿板子,就被遣送出府了。 秋霞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多说什么,应了声后,便出去了。 屋里有小孩子,还是三个,一下子便热闹起来了。瑞哥儿又爱撒娇,小粘人精似的,姜锦鱼被他惹得直笑,心里那点不舒服,倒是渐渐散了个一干二净了。 所以说啊,姜锦鱼自己也反思,不能一个人东想西想,想那么多做什么。同情商云儿的遭遇可以,但物伤其类其实大可不必,她心里清楚,顾衍不是重色的人,两人间还有孩子、还有相濡以沫的感情,万万不会闹到那个地步。 放下心事,姜锦鱼倒也不去想那些,只是还是关注着商云儿那边的动静,怕她吃了亏。 孟旭和商云儿要和离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官夫人们平日里其实并没太多消遣,再加上商云儿的人缘一直很一般,所以聚会时候,孟家的事情成了众人说谈的笑料。 当然,官夫人们也是要面子的,不会当面嘲讽,只是明里暗里来那么一句,孟夫人也真是可怜,就足以表达自己内心那种优越感了。 最高兴的,还是坐稳了胎,近半年第一次露面的尤倩,本来大夫是不建议她出府的,但知道商云儿要和孟旭和离的消息之后,她立马答应了邀约,迫不及待等着看商云儿的笑话了。 一见有人说起商云儿,尤倩便故作担忧的道,「我肚里这孩子委实折腾,闹得我都没过个好年,都不晓得商表妹居然碰上了这样的事。表妹虽然性子骄纵了些,毕竟商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姑姑姑父都疼她,性子上多少不太温柔,可表妹夫这事也做得太过分了!」 她这话乍一听上去,好像是在替表妹打抱不平,但略仔细听,就能品出其间的幸灾乐祸。仿佛是在说,就是因为商云儿不贤惠不温柔,举止粗鲁,行径恶劣,所以逼得孟旭另找他人。 虽说大部分官夫人们都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但到底不会落井下石到这种地步,身为正妻,都是恶心妾室的。她们的优越感是建立在自己没碰上这样的事,但并非是觉得孟旭找女人这事值得鼓励,也不是觉得商云儿活该,所以对尤倩的话,几乎没人理她。 唯有一个人,含笑嫣嫣搭起了腔。 那人便是薛夫人,她一如既往打扮得很娇艳,用帕子捂着嘴轻笑着,「何尝不是这个道理呢?这男子啊,哪有不偷腥的。孟夫人便是脾气太直了些,咱们女人家啊,还是要温柔些。」 第32章 尤倩和薛夫人两个臭味相投,一时之间讨论得极为热烈。 其余官夫人却完全不想和这二人搭腔,为男子纳妾开脱,甚至把这过错全部推倒女子身上的,是没把自己当女人吗?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一个是自己就是妾,还正大光明出来交际,一个是靠着美色进门做的继室,自然说话也是站在妾室的立场上,哪里会为正室说话。 立场不同,观点自然大相径庭。 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一点,更是离两人远了些,生怕沾上了这两人。 聚会的时间差不多了,众人三三两两结伴散去,尤倩今日也出够了风头,笑盈盈起身,道,「那我便也先告辞了,肚里孩子折腾人,还得回去喝药。」 众人听得翻白眼,生个孩子而已,有什么可显摆的,在这里坐着的,大部分都膝下有子有女,还真不会把尤倩的显摆放在眼里,也就跟她聊得开心的薛夫人,犹如被戳了肺管子一般。 薛功曹年近不惑,薛夫人进门也有些年头了,愣是一胎都没怀上了,她虽刚才和尤倩聊得开心,可打心底里瞧不上她,一个妾而已。 尤倩被丫鬟扶着,缓缓下了楼,上了马车,心满意足回去了。 姜锦鱼也辞别众人,回到府里,刚进门,便看到秋霞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道,「孟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说她出事了,那叫做珊娘的女子去了客栈,在孟夫人房里闹,孟夫人推了一把,珊娘便晕了,满地都是血。」 秋霞说的下人,姜锦鱼一下子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旁的,直接喊了人,去了商云儿暂住的客栈。 进了客栈,果然瞧见里头乱糟糟的,小二慌得不行,还有人在喊。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姜锦鱼当机立断,招呼秋霞过来,「你带人去找大夫来,再让人去州衙爷那里说一声。」 吩咐完了,看秋霞飞奔出去,自己压了压裙摆,稳了稳心神,踩着稳当的步子上楼。 最不好的情况,就是珊娘死了。珊娘是良籍,而非仆人丫鬟,商云儿失手误杀了她,只怕难逃牢狱之灾。若是珊娘还有一口气在,那事情便还有转机,商家有能力把这事给压下去。 当然,所有的前提都是,孟旭不追究。 若是孟旭爱这珊娘,将她视作心头宝,追究到底,只怕商云儿这回是栽了。 姜锦鱼踩着木质楼梯到了二楼,还未见着什么,先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脚步一顿,入目便是惊慌失措的商云儿,满脸煞白,呆愣愣站在那里。 她对面一个貌美娘子靠在楼梯扶手上,额头上全是血,看上去有些可怖,睫毛上微微抖着,口中隐隐约约发出疼痛的哼声。 姜锦鱼心中大大松了口气,还活着。 她走到跟前,扶住商云儿,示意下人照顾着那瑚娘,拉商云儿回房里,「到底怎么了?好好的,你们怎么会起了争执?」 商云儿吓傻了,好半晌才含着泪道,「她……她不知怎么找到这里的,一上来便拉着我,还跪下求我,请我回去。我一时气不过,就甩开了她的手,结果她就一头栽到扶手上了。我、我不是故意推她的。」 姜锦鱼摁着额角,压住商云儿直抖的手,厉声呵她,「别慌!又没死人,有什么好怕的!你记住,是她和孟旭先对不住你,你不过是反击而已,有什么可自乱阵脚的!等会儿来了人,你给我稳住,记住了没?!你是误伤了她,又不是故意害她,有什么可慌的!」 商云儿自小没经历过这些,家中母亲商夫人一人独大,那些子妾室姨娘都被压得死死的,自然没瞧见过争宠的手段,被姜锦鱼这么一斥,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呢喃问道,「我……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姜锦鱼掰正她的肩膀,撑住她的身子,一字一句道,「你不过是甩开了她的手,是她自己摔的。最多治你一个误伤的罪,陪些银钱就够了。再者,那瑚娘还想入孟家的门,难不成真敢去衙门告你?」 把商云儿给安抚住了,姜锦鱼才带着她出去了。 瑚娘此时已经被秋霞请来的大夫,包扎好了伤口,正虚弱靠在床沿上,见到商云儿,整个身子都瑟缩了一下,嗫嚅道,「夫人。都是我的错,你别生大人的气了。您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绝不敢违逆。」 不得不说,站在男人的角度,瑚娘这种痴情温柔的小娘子,的确比窝里横、难得给好脸色的商云儿,要更吸引人一些。 但姜锦鱼打心底里觉得膈应,尤其商云儿好歹也待瑚娘不薄,让她住在家里,供她吃供她住,结果瑚娘转头爬了孟旭的床。 她含笑嫣嫣,走到瑚娘跟前,侧身坐下,「这位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打你骂你做什么。这话听得我都糊涂了,你一个良家小娘子,谁能无故打骂你,天底下没有王法公道了不成?就算是你进了门,你家夫人也是个和气人,惯不会随意打杀下人的,是不是这个理?」 第33章 瑚娘抖了一下,一声不吭,低下了头。 姜锦鱼也不去理她,冲商云儿招手,示意她坐下,然后不紧不慢与那瑚娘道家常。瑚娘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姜锦鱼也没脾气,看不惯是真的,但仍是慢声细语,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这时,派去请人的下人总算回来了。 顾衍和孟旭一前一后到的客栈,早在路上,顾衍便知道了事情始末。见了孟旭倒是难得笑了笑,道,「孟大人艳福不浅。」 孟旭本就脸色不好看,心中羞愧不已,觉得万般对不起商云儿,被顾衍这么一嘲,更是羞的无地自容。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梯,孟旭敲了门,来开门的却是姜锦鱼。 她轻轻瞥了一眼孟旭,笑盈盈道,「孟大人来的真快,真是知道心疼人。」 心疼谁,就不用她指名道姓说出来了。 孟旭苦笑不已,这顾氏夫妇二人皆是一模一样的态度,一句句话犹如冷刀子一样插在他的心口,偏生这事就是他做得不对,是他对不起云儿,旁人打抱不平,他又有何争辩的资格。 他拱手道,「嫂夫人见谅,今日实在麻烦你了。」 姜锦鱼浅浅一笑,不置可否道,「麻烦什么,云儿出盛京前,商夫人还将她托付给了我,说辽州人生地不熟,盼我们二人相互扶持。到如今这个地步,我自是不能袖手旁观。瑚娘的确貌美,连我看了都觉得万般怜惜,但还盼孟大人记着,你的发妻陪你来这苦寒的辽州,为你操持家事,便是没有功劳,也还请孟大人略怜惜她一二。」 孟旭被说的无地自容。 姜锦鱼倒也给他留了些面子,话说到这个份上,孟旭肯听就听,不肯听她也没辙了。 把房间留给夫妻二人与那瑚娘,见门掩上了,姜锦鱼才觉得心累得不行,刚想把事情给顾衍解释一下,肩上落下一只手,扶着她的肩,带着微微的暖意。 姜锦鱼忽然就不想去说那些龌龊事了,轻轻靠在男人肩上。 「累了?」 姜锦鱼摇摇脑袋,仰着脸看向男人的侧脸,明明是一张看着便很有桃花缘的脸,冷峻,且探花郎出身,年少有为,如今已是一州之副长,怎么这么些年,愣是没什么狂蜂浪蝶呢? 顾衍察觉到她的眼神,想了想,以为她在苦恼,便道,「不用担心。孟旭对他妻怀有歉意,商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不会有事的。若是孟旭真的那般糊涂,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想了想,轻而易举打破了自己不插手旁人家事的原则,道,「若真谈不拢,大不了我出面便是。」 姜锦鱼早都不苦恼商云儿的事了,她刚才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的说那些话,无非便是想让孟旭对商云儿心怀愧疚,很显然,这招很有效果。 但身边人跟自己这么保证,她还是忍不住眉眼弯了一下,点点头,眼睛亮亮的「嗯」了一句,「我知道。」 他们坐下没多久,商云儿和孟旭便一前一后出来了,两人面上显然都不太好看,但看见等着的顾衍和姜锦鱼,还是收敛了差到极点的脸色。 孟旭走过来,强撑着笑意道,「多谢嫂夫人,我和云儿已经谈好了。」 姜锦鱼如今对孟旭没什么好感了,不管他是被算计了,还是被瑚娘的美色引诱了,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几乎一大半的错都在他身上。她扭头看向一边的商云儿,带着些确认的语气,「云儿?」 商云儿轻轻眨了眨睫毛,声音细弱蚊虫似的,「没事了,我们都谈好了。」 孟旭也仿佛松了口气,道,「是,是我对不住云儿,瑚娘的事情,错都在我,等替瑚娘找到家人,我便替她出一份嫁妆。」 姜锦鱼听得挑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刚准备点头,却见一边的商云儿忽然开口了,「不用了,你纳她进门了,我不在乎,这样对谁都好。」 孟旭听得皱起眉头,语气有些急躁,「刚才我们不是商量好了麽?这回是我错了,我任打任骂,但我不纳瑚娘进门,我自会给她找个好去处。」 商云儿一改先前萎靡的语气,忽的尖锐了起来,道,「没有她也会有别人,与我而言,又有什么差别?」 孟旭怔了一下,泄气道,「不会有别人,我保证好不好?」 商云儿却只冷冷说了一句,「随便你。」 夫妻俩又是不欢而散,姜锦鱼也看得头疼,嘱咐了商云儿的陪嫁嬷嬷,让她有什么事便来府里找,便也回去了。 为了别人的事情闹了一天,姜锦鱼是心累又身累,回家看见在廊檐下逗鹦鹉的儿子们,那鹦鹉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是某日从屋顶上扑腾下来了,一只翅膀折了,被瑞哥儿捡了回来。 养着养着,倒是养出感情来了,胖乎乎的,喙黄黄嫩嫩的,会几句乱七八糟的话,又蠢又贪吃。 第34章 这回瑾哥儿正给鹦鹉喂小米,胖鹦鹉一个饿鸟扑食,鸟架都被晃得直转。 姜锦鱼看着,心里就跟阴霾天照了大太阳似的,驱散了那些灰色,她走过去。 瑞哥儿最先发现她,一个回神抱住娘的腿,撅着小嘴道,「娘说中午陪我们……」 小家伙把嘴撅的可高了,摆明下句话就是,娘食言了! 姜锦鱼笑吟吟摸摸瑞哥儿小脑袋,没等她开口呢,瑞哥儿便先原谅她了,仰着脸眨着大眼睛,一副大度的样子,「瑞哥儿知道,娘肯定是忙大人的事情去了。」 小儿子太贴心了些,姜锦鱼忍不住揉揉他的小脸蛋,「是娘不好,晚上陪你们。」 然后又揉了揉瑾哥儿的小脸蛋,轮到明哥儿的时候,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 李思明脸红了,不过他皮肤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只耳根那里一点点能看得出点红意。 外头闹得再风风雨雨,顾府这个宅子就犹如世外桃源一样,什么都影响不到里面。 商云儿和孟旭两人不知如何商量的,商云儿竟是搬了回去,两人看着仿佛是要和好的模样,让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官夫人们失望不已,当然最不失望的,要属等着看商云儿倒霉的尤倩了。 她和商云儿不对付,早就盼着商云儿倒霉了,本以为这次定能看商云儿灰头土脸回盛京去,成为盛京中的笑柄,哪晓得两人居然又和好了,把尤倩失落得一晚上没睡着。 她这一胎本就不稳,晚上没睡好,第二天立马就见红了,吓得她再不敢去惦记商云儿的事情,只一心盼着安安生生生个大胖儿子下来。 让辽州官夫人们失望不已的商云儿,她本人倒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她如今倒是看开了,来见姜锦鱼时还道,「我本来是一心要和离的,可我回去后,我那嬷嬷便劝我。她说的话我不爱听,但有一句话倒是深得我心。我一开始便对这门亲事没有期待,既然没有期待,那孟旭纳妾也好,外面找女人也好,关我什么事?我一心要和离,孟旭不答应,他不答应便算了,那便熬着吧,我也不想回家让我爹娘丢脸。」 商云儿满不在乎的样子,漫不经心说着,姜锦鱼听得替她难受,可到底没说什么。 小桃成婚之后,没多久便又回了姜锦鱼身边。 她一回来,后院那些婆子们,都过来围着她道家常,是不是善意笑一笑她。 厨房的王婆子道,「小桃,你不在家里多待几天啊?你那婆婆还在吧,夫人给你放的假也不短,你怎么不在家里多留几天?」 这成了亲的妇人,和做姑娘家却是很不一样的,嫁了人还成日往外跑,即便是做活儿,家里婆婆免不了要说一句「不顾家」。 尤其小桃这样没娘家的,这家里婆婆更容易拿这事说嘴。 小桃笑着给众人分外头带回来的糕,笑眯眯道,「我婆婆这回就不走了,留在咱们这儿了,平时家里啥做饭啊洗衣的活儿,都不让我动。她还说,让我好好伺候夫人就是,家里的事都有她。」 扫院子的张大妈听了直替她高兴,忙道,「小桃,你这婆婆人好,梁永这人啊,也是个实在的,你这回可算是嫁着了。」 小桃笑盈盈道,「您说的是,这阵子咱们府里还好吧?」 「好着呢,能有啥事?夫人好,两位小少爷也好,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大家伙儿都好……」 众人絮絮叨叨说了会儿闲话,到底都有自己的活儿,陆陆续续散开了去。 秋霞见众人都走了,才悄无声儿走到小桃身边,喊她,「小桃姐姐,今儿晚膳你去伺候吧,刚好厨房这几天缺人手,我去帮个忙。」 小桃收拾行李的手一顿,转身拉着秋霞坐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跟我是专门伺夫人的,跑厨房去瞎忙活什么。你放心,咱还跟以前一样,我也不避讳你什么。你在夫人跟前得用,我还嫉妒你不成?我们是府里一起出来的,交给你总比交给外人放心,再说了,我还能霸着主子不成,大人知道了,非得撕了我!」 秋霞本来忧心忡忡的情绪,被这一番话弄得烟消云散了,本来小桃跟主子的情分就不一般,这出去嫁了个人,又回来伺候了,而且小桃她就怕自己碍着小桃的眼了,想着别等着小桃整治她,自己先主动把位置给让出来,哪晓得小桃竟把话说的这样豁达。 「我都听你的,小桃姐。」秋霞满心感激道。 两人都算是没爹没妈的,又是这么些年下来,感情也还算不错,小桃想了想,拉着的手道,「你年纪摆在这里,估计过几年主子也要给你找,你呀,就好好伺候,时候到了,缘分自然就到了。主子是个心善的,不会亏待自己人。」 秋霞感激不尽,听小桃这么说,心里更是有底气了些,忙点头答应道,「哎,我知道了,多谢小桃姐提点。」 第35章 两个丫鬟交心了一回,感情倒是越发好了起来,两人有商有量的,虽然多了个人,但什么事儿都没闹出来。 自打梁永和小桃定了亲,原本跟他一块儿的,比他大点儿的侍卫们,看他跟以前都不大一样了,见他婚假休完回来了,都跑去他屋里,热热闹闹起哄。 梁永性子闷些,见同僚们说些荤话,也只是闷头笑一笑,并不太接话。 为首的侍卫长是个公道的,见大伙儿都逗老实人,忙站出来调停,「好了好了,闹也闹够了,还不去巡逻去?」 说罢,指了指几个闹得最凶的,派他们去府里巡逻去了。 闹得最凶的那几个一走,屋里就清静不少,侍卫长坐下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了,来年再生个大胖小子,你这小日子可就美滋滋了。」 梁永笑笑,谢过侍卫长的话。 这时旁边不吭声的个侍卫,姓孙的,突然开口问,「梁老弟,你这回回来,往后就专门跟着夫人了?」 梁永一怔,没料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他自己也是才得了消息,便闷声点点头,道,「嗯,我收拾收拾,明天就过去。」 然后那姓孙的侍卫就不搭腔了,半晌才阴阳怪气说了句,「那你可出息了,往后富贵了,可别忘了兄弟们啊。」 梁永也不傻的,听出他这语气不对劲,也没傻乎乎说什么。 侍卫长怕两人闹得不开心,也看不惯孙常这么爱生事的性子,便随口支他出去,「行了,问这些做什么,还不都是在一个府里。对了,等会儿采买的食材就送府里来了,你去问问厨房,要不要帮忙。要帮忙就喊几个兄弟过去搭把手。」 孙常满脸不高兴出去了,弄得梁永挺尴尬,侍卫长倒是不在意道,「你不用管他,孙常就是眼馋呗,前院有我,一时半会儿轮不到他上位。年前知道大人有意派个人去后院领头,这小子没少上蹿下跳,还送钱送东西的,不过咱府里不兴这一套,事关夫人,谁也不敢接他这个钱,前脚收了钱,后脚就能被大人给撵出去,谁敢?」 梁永心知,孙常是觉得他是占了媳妇小桃的光,所以打心底不服气而已,而且像他这么想的,估计还不止孙常一个,绝不会少。 侍卫长拍拍他的肩,「别想那么多,既然大人选了你,肯定有他的理由。咱们只守好本分就行,你这回估计要带一二十个人过去,等会儿晚上我领你跟他们见见。」 梁永点头「嗯」了一句,心里有些忐忑,但更多是对新生活的向往。都是男人,孙常想往上爬,他如何会不想,有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会傻乎乎放弃。 就算别人说他沾了媳妇的光,那也随他们说,这本来就是事实,他不怕他们说,他能靠着媳妇的关系上位,但难不成还能考媳妇的关系坐稳位子?到头来还是看他的真本事! 梁永第二天来后院报到,领着来的是家里的管事,姜锦鱼见着二十来个侍卫,打头的还是小桃家里那口子,点点头,吩咐了句,便让顾嬷嬷把他们安顿下来了。 其实也没太大的变化,侍卫们不方便住在后院,年前后院便特意僻了块地出来,围墙那么一建,大门那么一锁,进出都有人登记,里外都不影响,正方便让那些侍卫们住。 忽然弄那么些侍卫来,姜锦鱼心里也有点觉得奇怪,但顾衍也没说什么,姜锦鱼也干脆不去琢磨这些,只当是他一时兴起。 转眼又过了几个月,辽州的夏天不热,这跟盛京又不太一样了,屋里连冰都不太用得上。 辽州底下一个县翻地龙了,夜里地动山摇,在屋里睡得正香的,逃都来不及逃,伤亡惨重,寿王也是头疼,拨了赈灾银不说,还是不放心,决定自己走一趟。 顾衍作为通判,自然也跟着去。 姜锦鱼匆匆得了消息,立马领着丫鬟们开始收拾行李,大大小小的天灾不算少,但怕的就是灾后那些疫病什么的,不过这回是翻地龙,疫病蔓延的可能性不大,不像涝灾。 饶是如此,她还是放了不少常用的药到行李里,本来还想把府里的大夫给捎上。 顾衍回来,把人给留下了,道,「府里还有你和儿子们,大夫是你们用熟的,我带走了你们怎么办?」 姜锦鱼忧心忡忡,「那你怎么办?我和儿子们都在府里,又不会遇上什么事,倒是你,比我们危险多了,要不还是你带上吧。」 顾衍态度坚决,道,「这回去的人不少,州医肯定是全部带上的,多带一个少带一个,没那么大的影响。倒是你,我不在家里,你跟儿子们要好好的,等着我回来,知道吗?」 姜锦鱼本来就不舍得,两人成婚也有几个念头了,还是第一次要分开这么些天,翻地龙又是那么危险的事情,她哪里放得下心,恨不得把自己变小了,团吧团吧塞行李里,跟着顾衍一块出门了。 第36章 要是家里没儿子们,她干脆就跟着一块去了算了。 刚才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她半点儿都没慌,领着下人们收拾行李,安排马车,什么都安排的稳稳当当的。 可这会儿见着顾衍了,刚才的沉着冷静沉稳,就跟风一吹就散了似的,满脑子都乱糟糟的,鼻子也酸酸涩涩的,强忍着才没掉眼泪。 顾衍哪里看不出,把人给抱进怀里了,拍着她的后背,语气温温柔柔的,让人很安心,「没事,我很快就回来了。最多一个月,不会在那里待太久的。」 姜锦鱼鼻子闷闷的,「嗯」了一声,「我知道,我就是舍不得你。」 顾衍失笑,语气更是温柔了几分,他几乎所有的温柔,都用在了姜锦鱼身上,以至于对着儿子们也都是严父的模样。外人若是瞧见此时的他,只怕会觉得自己不是疯了就是瞎了。 他道,「我也舍不得你。」 「还有瑾哥儿瑞哥儿。」 再舍不得,顾衍一行人还是离开了州城,前往灾区。 家里只是少了个人,但好像一下子冷清了很多,姜锦鱼刚开始有些不适应。 哪晓得,顾衍走的当天,一向闹腾的瑞哥儿立马乖了起来,一下学就跑来陪着娘,特别贴心,姜锦鱼怕他闷,说让他出去玩儿,瑞哥儿还摇摇头,乖乖的道,「孩儿不去,陪娘。」 一旁坐着的瑾哥儿也是一个样,沉稳严谨的样子,一看就是随了爹,小家伙严肃点点头,表示赞同弟弟的话。 爹爹离开前和他说过,他是家里的长子,要照顾好娘和弟弟,他要守着娘和弟弟,直到爹爹回来。 李思明也不声不响坐在屋里头,一边补功课,他虽然年纪比兄弟俩大了不少,但功课上还比不上瑾哥儿,所以平时都很用功,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那边笑闹着的母子几个,好像非得自己盯着才安心似的。 姜锦鱼本来心里还有点失落,被儿子们这么一闹,屋子里热闹起来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过了半个月,就听说尤倩生了。 尤倩这一胎很折腾,打怀上起,就没有哪一天是安生的,当然,这跟尤倩这个当娘的也离不开干系,总之这一胎还是顺顺当当生了下来,是个男孩儿。 姜锦鱼看了看递到府里来的洗三的帖子,心里有些无奈,尤倩未免也太着急了些,洗三就要摆得这么盛大,就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这么小的孩子,就领出来见人,也不怕对孩子不好。 小桃见主子盯着帖子没说话,顿了下,问。「夫人,去么?」 若是要去,她得早早让人准备起来。如今姜锦鱼出一趟门,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小心再小心,毕竟大人不在辽州,他们再当心都是应该的。 姜锦鱼点点头,把帖子随手放到一边,淡淡道,「去,洗三礼你让顾嬷嬷准备一下,不用太厚,差不离便行了。」 尤倩这么眼巴巴的请客,她还能拂了她的面子不成?交情是没多少,但毕竟大家都是从盛京来的,明面上还是一派的。 等到洗三那日,姜锦鱼来到赵府,果然见宾客盈门,锣鼓喧天,一个小小的洗三礼,摆的十分盛大,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府上有什么成亲的大喜事。 入府之后落座,还未寒暄几句,便见尤倩怀抱着个小男婴出来了,刚生产的妇人,身材还没恢复得那么快,看上去有些臃肿,且大约是生子还未缓过来的缘故,尤倩的气色不大好,双唇涂了厚厚的唇脂,反倒把脸衬得愈发苍白了。 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尤倩显然心情很不错,脸上挂着笑,一直没落下,抱着那孩子出来转了一圈。 这是人家的喜日子,当然不会有人不长眼,说些不吉利的话,都说的吉祥话,把尤倩怀里的小男婴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 等尤倩抱着孩子来到她跟前,姜锦鱼细细打量了尤倩怀中略显瘦弱的男婴一眼,随后面上带着笑意,说了几句吉祥话。 尤倩想在她面前显摆的心思,姜锦鱼看得出,但实在恕她不能理解。论孩子,她也有,还是一对机灵可爱的双胞胎,难不成还会眼馋尤倩的儿子? 再者,就算她没儿子,也不会眼馋别人的儿子,又不是自家的,再可爱又如何? 尤倩却不这么想,在她看来,自家儿子自然比姜锦鱼的儿子金贵多了!自家儿子往后可以做世子,袭承爵位,姜氏的儿子却只是个普通的官员之子,如何能与她的儿子比? 内心满满的优越感,尤倩难得觉得自己赢了一次,也不计较姜锦鱼想什么了,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商云儿,眼里更是直接带上了高高在上的「怜悯」。 「云表妹,听说你府里那女子有了身孕?」尤倩内心看笑话,面上却是装作一副替商云儿担忧的样子,皱着眉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眼下只盼着你早早诞下长子,莫让那女子抢了先去。」 第37章 商云儿面色淡淡看着幸灾乐祸的尤倩,心情没太大波动,「表姐还是顾好自己吧,我府里不过一个珊娘,你府里得有十几二十个了吧?哦,我忘了,表姐和我不同,大约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这话说的,姜锦鱼在一边听着,若不是场合不对,差点笑出声来。 商云儿再怎么样,也是孟旭明媒正娶的妻子,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她想计较不计较,都由着她的性子来。可尤倩是什么,别看她眼下风光,可身份上而言,就是个妾,她自己都是个妾,如何还能去计较别的妾室? 所以说,商云儿这话实打实扎了尤倩的心。 尤倩气恼走开,姜锦鱼转头看向商云儿,见她还是神色淡淡的,忍不住有点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再劝一劝商云儿。 本以为孟旭一心要把珊娘送走,两人这样相敬如宾过下去,以前那些事情,兴许就淡了。 哪晓得横生节枝,珊娘诊出有了身子,这么一来,先前让她嫁人的打算,自然一下子便落空了。 姜锦鱼知道珊娘有了身孕的时候,心里都觉得,这会不会也太巧了点? 洗三宴散了后,姜锦鱼与商云儿恰好同路,干脆一起回去。 马车摇摇晃晃的,姜锦鱼见商云儿闷着不说话,迟疑片刻,还是开口说了自己的想法,「云儿,你不觉得,珊娘的事情,未免太巧了些?从孟旭把珊娘带回家起,到如今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一步一步的,从你们夫妻俩感情疏离,到如今珊娘有孕,其中未免有太多蹊跷。」 商云儿心不在焉的,听了也只是摇头,「大概就是我跟孟旭没缘分吧。我本来怀疑过珊娘的身份,但珊娘的远房亲戚前几天找到了,她的确是来投亲的。诊出喜脉的大夫,是孟旭亲自找的,珊娘动不了手脚。你也知道,他一直想把珊娘送走,若是珊娘身孕是作假的,他不可能没察觉。」 商云儿这么一说,姜锦鱼又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可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蹊跷,珊娘出现的莫名其妙,几个月的功夫,就把孟府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更是用肚子里一个孩子,彻底让商云儿和孟旭夫妻离心。 可按照商云儿的说法,珊娘的身份没有问题,身孕也不是假的,大概真的只是个意外。 商云儿摇摇头,不去想那些事情,反过来还安慰起了姜锦鱼,「你别替我操心了,我挺好的。家里上个月寄了家书回来,说我嫂嫂生了个儿子,我想着,什么时候去庙里给他求只平安锁来,听说普济寺的平安锁很灵,等得了空,我便走一趟,反正在家里闷着也是闷着。」 这到底是夫妻之间的私事,外人说的再多,也没用,姜锦鱼索性也不提这些了,其实看得出来,商云儿眼下正在学着看开些。 就像大部分的人家都一样,平日与他们交往的那些官夫人家里,哪一个府上没有妾或姨娘,甚至庶子一大把的也不少,还不是照样过日子。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姜锦鱼笑了笑,转而道,「那挺好,刚来辽州那会儿,我也去过普济寺,方丈佛法高深,我都未说什么,他便取了两枚平安锁出来。如今瑾哥儿和瑞哥儿都还戴着。」 商云儿一听,更是来了兴致,兴致勃勃道,「那找个日子,我们一块儿去吧?普济寺的素斋也不错,干脆在那儿住一晚。」 说着,她吐了吐舌头,促狭道,「也就是你家那位不在家,我才敢说这话。否则,我怕我一开口,往后就再也别想进你家的大门了。」 姜锦鱼失笑。 其实也不单单是顾衍不愿意她出门,她自己也不想抛下家里人,跑去外面住,就算是普济寺的素斋再好吃,也吸引不了她。 不过眼下家里就她跟儿子们,去一趟倒是无妨。 想到这里,姜锦鱼又想到家里的李思明,那孩子还是很闷,比起以前好了不少,但还是话不多,心里藏着事。若是去普济寺,把李思明也带上,就当出去散散心。 说起来,自从孟家乱糟糟出了珊娘的事情之后,找人领养李思明的事情又搁浅了,孟旭大概也没时间来管这事,家里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了。 但恰恰因为这样,姜锦鱼对孟旭的观感更差了几分,本以为孟旭是个脑子清醒的人,哪知道也是个糊涂蛋,稀里糊涂犯了错,到如今都处置不好。 就说珊娘怀孕这事,孟旭要真打定主意不纳珊娘,那和珊娘把话说开了,给足东西,让珊娘松口,点头同意把孩子打了,再送珊娘出府嫁人就是。 可孟旭也就是嘴上嚷嚷,态度上可没见得多坚决。 再说李思明的事情,若不是放在他们顾府,但凡放在别的人家,这孩子免不了都要寄人篱下,受不少委屈。本来人是孟旭领回来的,那他就有义务把孩子给照顾好了,而不是这么随便一丢,然后就抛之脑后了。 第38章 回到府里,坐了没多久,马氏和辛氏便一前一后来了。 这两人倒不是随意来的,也是姜锦鱼早就找人递了话,请两位夫人过府,有点事情她要交代交代。 马氏的相公这回也跟着一起去了翻地龙的那个县,于情于理,姜锦鱼都该喊她过来说说话,安一安她的心。 马氏这回带了自己的小儿子来,小男孩儿还有点害羞,小脸红扑扑的,大约是家里长辈特意教导过的,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姜锦鱼看了很喜欢,唤他到身边来,又问了问马氏,她小儿子几岁了,给了见面礼,便道,「他在这儿也闷,让嬷嬷领着跟瑾哥儿他们一块儿吧。小孩子都爱凑热闹。」 马氏一听,心里高兴坏了,她当然乐意自家儿子跟小少爷们玩在一块儿,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一家子都是给顾府干事的,她没带长子长女过来,偏偏带了小儿子,也是心里有些计较的。 姜锦鱼挺欣赏马氏,又宽慰了她几句,「你在家里也安安心心的,若是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或者为难的,就到府里来说一声。」 马氏忙应了句,爽快道,「您放心,我家那口子先前没安顿下来的时候,也是走南闯北的,我都习惯了。家里大大小小的,我都照顾着,真遇上了什么事,我保准来求夫人您。」 姜锦鱼含笑,「那就好。」 这时,一直在一边坐着的辛氏有点儿不乐意了,虽说姜锦鱼也没冷落她,可在辛氏看来,自己的身份总得比马氏高出不少,她的公爹可是两位小少爷的夫子,这情分当然不一样。 辛氏今日没带自家女儿来,心里又后悔不迭,早知姜氏今日心情这么不错,她便把自家女儿带来了。 姜锦鱼也没有厚此薄彼,马氏的相公是顾衍手底下得用的人,辛氏的公公是自家儿子的启蒙夫子,打心底来说,她对马氏和辛氏都算很和气的,但辛氏有时候小心思太多了,这又让姜锦鱼跟她亲近不起来。 她同马氏寒暄几句,又问辛氏,「老先生的旧疾可有好转?」 年长体弱,吕老先生又是个实打实的文人,不说病怏怏吧,身上总有些咳嗽的旧疾,初春的时候犯了旧疾,当时还请了几天的假。 辛氏忙道,「基本都好了,公爹这咳嗽是老毛病了,家里也是延请名医为他诊治,可名医也说了,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公爹年纪到底大了,也经不起折腾,家里也是一直用食补温养着,不大敢用重药。」 马氏露出赞同的神色,道,「这样大的年纪,的确是不能用太多药了。我听说像咳嗽啊,用炖秋梨是最滋补的,等入了秋,用个瓦罐,放上两三个大秋梨,若干冰糖,炖上几个时辰,把梨子炖得软烂了,再喝那梨汤,治咳嗽有奇效。」 辛氏面上和和气气谢过马氏,道自己记下了。 吕老先生教书很是细致且勤勉,一年到头也就请了几天假,且看儿子们启蒙的进度,学得也也很扎实,看得出吕老先生是用了心的。 姜锦鱼也打心底里关心儿子的夫子,对辛氏道,「库房里还有些温补的药材,既是老先生用得着,那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你便带上些。」 辛氏不料还有这等收获,面露喜色,站起身来殷勤道,「这多不好意思,本来是来陪夫人聊聊天的,竟还连吃带拿的,怕公爹知道了,心里怪我不懂规矩。」 姜锦鱼摇头道,「无妨,你带回去便是,家里本也没有人用得上,放着也是坏了。」 辛氏喜滋滋答应下来,等坐下了,还不忘推辞一二,道,「您太客气了,这些好东西,您寄回盛京家里的老人用也是好的。」 姜锦鱼含笑不说话,她当然不会跟辛氏说太多,像这些东西,她和顾衍都用不上,大头自然都送回盛京去了,孝顺长辈的事情,他们又怎么会落下。可辛氏是个爱打听的妇人,姜锦鱼不愿意把家里的事情说给她听,遂也几句话搪塞过去。 等辛氏马氏走了之后,姜锦鱼回到后院,见枝头盛开的栀子花,白软娇香,便喊了人,折了几枝下来,又要了几个白瓷的圆肚花瓶,斜插上修剪后的花枝。 栀子花的香很浓烈,是那种有点霸道的香味,但这种话有个好处,留香很久,便是放上七八天,也隐约还散发出香味。 小桃进来,瞧见桌上摆满了圆肚花瓶,含笑道,「难得见夫人这样有闲情?」 姜锦鱼也是一时兴起,她做女儿时爱折腾这些,不过成了亲之后,倒是没太多时间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随口吩咐道,「留一瓶,其他送到瑾哥儿瑞哥儿那里吧,记得放在外间,别放里间。」 小桃应了句,又道,「方才送吕夫人,见她很是高兴。」 姜锦鱼斜睨她一眼,翘起唇角,评价了两个字,「促狭。」 小桃嘟囔,「哪个让吕夫人每回来,不拿点什么走,对着下人都没了好脸色。吕老先生那样清高一个人,也不知怎么会有吕夫人这样的儿媳妇的。」 第39章 姜锦鱼不欲说这些,止住了她的话头,「好了,不提这事了,吕老先生是个尽责的夫子,光是这一点,给些东西也是应当的,就当束修了。」 小桃闭了嘴,不再说辛氏。 姜锦鱼见状,冷不丁开口问,「梁护卫对你怎么样?听说你婆婆也留下了,相处得可还和睦?」 小桃在别人面前还藏着掖着,在姜锦鱼面前却是很实诚,道,「他对我很好。至于梁永他娘,也就是我婆婆,刚开始两人肯定还有点不熟悉,现在也好了些。我估计也是看在,我在您身边伺候的面子上,婆婆对我还算客客气气的。您不知道,刚成亲那会儿,我婆婆天天拐弯抹角的提醒我,要早点为她梁家开枝散叶,话里话外也有点嫌弃我的家世。结果梁永一升职,我婆婆还以为都是因为您看重我,才选的梁永,她立马不吭声了,也不提孙子了,还让我好好伺候您。」 「那也还算过得去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情,就连小桃自己都没当一回事,笑话似的说,可见也没太在意。 姜锦鱼想了想,又劝了句,「不过孩子的事情,你也是要考虑考虑。梁护卫年纪不小了吧?我身边眼下也不差人,你回家生个孩子,秋霞还应付得过来。」 小桃也大大方方点头,「这事我也考虑着呢,我身子好得很,梁永身子骨也结实,孩子不是什么难事儿,便顺其自然吧。真要有了,我保证第一个跟您说」 姜锦鱼失笑,「第一个跟我说?」 小桃满脸认真,表情一点儿都不像开玩笑,「那是自然,也让您为我高兴高兴麽。我爹娘一定想不到,他们把我卖了,结果我居然过得比她们都好。现在想起来,兴许我比那些留在家里的妹妹们,要幸运多了。」 要是家里人没有卖她,按照家里当时的情况,无非也就是等她十三四岁的时候,便替她找个人家嫁了。说不定为了多得些彩礼,找的也不是个什么好人家。 所以,现在想起来,小桃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又过了几天,王府那边来了人,说是寿王妃打算寄家书给王爷,提前来和姜锦鱼说一声,意思便是若是顾府有信,也可以一并寄过去。 姜锦鱼得了消息,提笔写了封家书,无非就是保平安,让顾衍在那边安安心心的。 写好吹干墨之后,姜锦鱼思忖片刻,又进了书房,取了两张瑾哥儿瑞哥儿最近留下的字,叠一叠,也一起放进信封里。 本想着喊来梁永,让他去王府跑一趟,姜锦鱼目光陡然落到窗外盛开着的栀子花上。 家书还是让梁永跑了一趟,不得不说,梁永是个很能干的护卫,自打来了后院之后,没几天便把手底下的人给收服了,如今整个后院的巡逻都交给了他,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倒是让一些以为他是靠着小桃上位的人对他改观不小。 信差把信送到的时候,顾衍刚从损失最严重的的村落回来,耳边依稀还能听到那些村妇和孩童的嚎哭声。 天灾和人祸相比,更让人觉得绝望,人在自然面前那种无力和脆弱,能让一个胆大的壮汉情绪崩溃。翻地龙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可接连而至的亲人离去、流离失所、疫病和饥饿的威胁乃至不知何时将至的死亡……这些才是让人逐渐崩溃的理由。 顾衍摁了摁额角,觉得有些头疼,刚下马车,便也来不及放其余官员去休息,将灾民安置所诸事一一分派下去,既要保证安置所正常运转,同时还要防止疫病。 尤其这几日底下呈报上来,有个村落接连死了三四人,看病症仿佛是疫病,刚派了州医过去查看,若真是疫病,那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 灾区本地的县令姓廖,面对着这位比自己年轻不少,但官位却高了不止一点半点的顾通判,态度格外的小心,见他面上有倦意,道,「顾大人还有什么吩咐麽?」 顾衍摆手,「没事了,你先回去吧,明日把宋家庄的情况呈报一份过来。」 廖县令应了一句,他觉得自己也真是不走运,大家都是做县令,就他赶上翻地龙这种倒霉事,好死不死的还把王爷和通判都引过来了,弄得好像都是他不作为一样,真是冤死了。 可心里觉得冤,嘴上他半点都不敢说,老老实实退了下去。 顾衍他们住的是本地官员腾出来的宅子,不算大,但好歹在顾衍住下后,清静了许多,不似寿王那边,成日有人登门。 闭目歇了会儿,便听到侍卫长进来,递了封信,道,「方才王爷府上派人送来的,说是辽州来的家书。」 顾衍缓缓睁眼,伸手接过那家书,拂手让人出去,轻轻用纸刀裁开信件,信刚拆封,便嗅到一股隐隐的香,一怔,信封中抖落出一朵又香又白的栀子花,花瓣边缘有些泛黄了,大约是路上压着了,有几片花瓣被碾得掉了下来,夹在信件里,宣纸上还能看到残留的花瓣汁液。 第40章 顾衍扶额轻轻笑了下,这种事情,大约也只有妻子干得出来。 笑过之后,又微微有些低落的情绪,他很思念在辽州的家人。 将那朵已经露出枯萎征兆的栀子花小心放在一边,顾衍展开书信,一字一字看过去,一封不长的信,愣是看了一刻钟有余。 看过信件,又看到儿子们平日课业留下的纸,瑾哥儿性子沉稳,字写得已经有些许章法了,只是小孩子手腕还软,写出来的字离工整还有些距离。 瑞哥儿的字,就看得出字如其人了,有些浮躁,能少写一笔就少些一笔,看得出有些糊弄。 顾衍笑了下,寻思着回去之后,要好生扭一扭瑞哥儿的性子,这孩子性子太浮躁了,得把他练出来。 看过信件之后,顾衍把信收好,与先前一起寄来的家书放在一起,至于那栀子花,目光落在上头,想了想,到底没收到抽屉里,而是寻了个素色的香囊来,将那栀子花收了进去,贴身戴着。 于是,第二日,满心惴惴来汇报宋家庄之事的廖县令就发现了,今日的通判大人似乎心情不错,面上虽然没笑意,但莫名的不像前几天那样气场逼人,盯得人连说话都磕巴。 廖县令把宋家庄的事情说完,情况不算太好,按照州医诊治的结果,疫病的可能性很大。好在顾衍也有心理预期,并不觉得措手不及,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安排下去。 廖县令一边听,一边心中有些感慨,也难怪这位顾通判还这样年轻,便能做到这样的位置,思绪缜密、头脑清晰,这么些天下来,无论他汇报多坏的消息,都没见他情绪大变过,说一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也不为过。 「好,封锁医治之事,下官这就去吩咐。」 顾衍点头,「尸体及时焚烧,若是家属不同意,官府不好出面,便让乡里年长的老人出面。」 廖县令又道,「是。」 说罢,看顾衍没有吩咐什么的意思了,便小心翼翼告退。 迈出门的那一刻,鼻端仿佛拂过一丝淡淡的香,廖县令心里一阵疑惑,抬头看了看光秃秃的院子,以及门口守着的一众小厮护卫,实在没找出这香从哪来的。 莫名的想到了屋里的顾通判身上,回想起自己刚刚好像也闻到了隐隐约约的香,只是光顾着紧张,没有太在意,廖县令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仿佛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所以,顾大人今天心情这么好,是因为昨夜温香软玉在侧? 自觉知道了上官的隐秘之事,廖县令忙惴惴不安出了宅院,回到县衙,把诸事都一一布置下去。 等到空下来的时候,廖县令终于忍不住咋舌起来,说实话,他是真没看出来,不过仔细想想也对,天底下的男人不都是一样的,有哪一个不重颜色的? 越想越多的廖县令心事重重回到家里,刚进门,便看到自家妻子又跟新纳的姨娘在屋里吵,顿时头大的喊了句,「你们给我住嘴!我忙得焦头烂额,你们在家里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廖夫人和那姨娘齐齐闭了嘴,不敢开口了。 那姨娘走了后,廖夫人便哭闹不止,「你冲我嚷嚷什么!你那好姨娘生的好女儿,把我岚姐儿的未婚夫都给抢了,你还好意思冲我吼!你怎么不去看看你女儿,她瘦了多少了,你一点也不关心!我可怜的岚姐儿,我们母女俩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廖县令顿时头更大了,恨不得扭头就回县衙去,无奈面对的是自己的发妻,他也确实理亏,只能硬着头皮安抚妻子,顾不上再去想上官那点桃色之事了。 廖夫人哭了一阵,眼皮肿的不像话了,才开口道,「那你保证,一定要替岚姐儿找一门更好的亲事!绝不能比前头一门差!」 廖县令硬着头皮答应,「成。但你总得给我时间,现在县里事情那么多,我哪有功夫给女儿找人家。州牧通判都在,我忙得脚不着地了,你也让我省心些。」 廖夫人可不管那么多,追着问,「我也不要你现在就去说,那你先给我说个人选,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我的女儿绝不能嫁的比庶女差!」 「呃……」廖县令支吾了一下,立马被廖夫人看穿了,廖夫人冷笑一声,「好啊,你果然又在糊弄我!县里最好的人家,除了咱家,不就是先前岚姐儿定的那家。旁的人家哪有合适的公子!」 廖县令当即无奈,摊手道,「那你想如何?」 廖夫人见时机合适,道,「县里没有好人家,辽州不是有么?这不是现成的麽。」 廖县令被唬了一跳,忙摆手道,「不成不成!那怎么行!怎么能让岚姐儿去做妾?!」 廖夫人板着一张脸,「王爷的妾,能与一般的妾一样麽?再说了,岚姐儿要是进了王府的门,那你这个做爹的,往后不是一样跟着享福?」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