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怜枝》 第一章 庆家嫡女,名怜枝 张阳阳今年二十三岁,读研二,半工半读。今年公司效益一般,早早的给员工放了假,哪怕今年分红不多,年底双薪也没发,但大家还是很高兴,都盼着早早的回家陪陪家人。整个策划组里,只有张阳阳一个不高兴。张阳阳聪明细心,性格开朗,知识面广泛,脑袋里总是装着大家意想不到的东西。每次策划组召开头脑风暴的时候张阳阳总能给大家带来意外的惊喜。身材高挑,学历不低,长得白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五官算不上精致但却不丑。平日里以素颜见人不张扬也不会让人敬而远之,反而公司年会的时候盛装出场着实惊艳了众人。可是就是这样的姑娘,恋爱经验为零。 张阳阳愁啊,自打她过了二十岁,妈妈更年期症状越来越明显,神经质的吓人。以前从来不会说因为恋爱跟她着急,爸爸喝了酒高兴了之后总会来上一句“闺女啊,不恋爱不恋爱吧,爸爸养着你。”,可是爸爸清醒之后也跟着妈妈着急。她长得不错,心底善良也招长辈喜欢,放假回家帮她张罗着相亲的热心人也多,都想着大姑娘了,该找对象了。张阳阳知道他们急切的心,张阳阳更明白的是,自己不恋爱的原因就是缺了一份这样的心情。 关于恋爱,她并不着急。她特别赞同谢耳朵的那段话:“人穷尽一生追求另一个人类共度一生的事我一直无法理解。或许是我自己太有意思,无需他人陪伴,所以我祝你们在对方身上得到的快乐与我给自己的一样多。”张阳阳就是那么一个精神世界丰富自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怡然自得的人。可是在第五季第十集的时候谢耳朵和amy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这让张阳阳觉得有点背叛,她开始有点松动,承认自己找不到男朋友果真是因为没有碰到合适的人。 “世界那么大,等合适的人走过来也是很漫长的,唉,还是要回家的。”张阳阳自言自语,推着行李箱走进了高铁站。取票,找到合适的入口,坐下等待。点开b站发现金老师又上首页了---春节自救指南。一曲终了,给张阳阳回了不少血。振奋士气,昂首挺胸,衣锦还乡去。 “尊敬的乘客您好,欢迎您登上跨越时空的抉择号列车,本次列车即将通往的是zy-89790星球,现年国瑞王朝。本次旅客共有三位,目的地分别是张阳阳116.437829,39.913558,李然119.296614,26.099916,林远98.261157,39.770393。祝各位旅途愉快,我们来世再会。”叮的一声,张阳阳睁开了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呼吸不畅,张大嘴呼吸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恭喜老爷,喜获千金呐!”强壮有力的女声感觉要把张阳阳震聋了。 “好哇,好哇。”快步走进来的是庆家老爷庆连山,也就是张阳阳重生之后的父亲。他看了再襁褓里白嫩皱巴的女婴一眼,激动地不能自已,轻轻的碰了一下脸颊,女婴哭得更厉害了。庆连山连忙抽回了手。这并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不是第一个女儿,但却是他的第一位嫡女。他的怜儿给他生的女孩。想到这儿,他快步走到林怜儿的床前,看着她苍白的脸心痛不已。 “怜儿啊,谢谢你,咱们终于有了一个女孩。”庆连山轻握起林怜儿的手,直视着她的双眼,眼里含着泪水,这般模样叫林怜儿看的十分感动。 “山哥,你给咱们的孩子想好名字了吗?” “想好了,想好了!咱们的孩子就叫庆怜枝,怜是怜儿的怜,枝是我名字山里的树枝,咱俩紧紧的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林怜儿突然一下子笑了出来,本以为老爷诗书满腹,能给孩子从经典中寻一个意味不凡的名字,没成想老爷那些藏在肚子里的诗书歌赋都用不上。如此直白的解释让林怜儿很开心。 “好,老爷起的名字真是好。”看见林怜儿笑了起来,脸上多了一些红晕,庆连山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也不由得红了脸。 奶妈和产婆还有几个下人在一遍收拾一边看着老爷和夫人感情和睦也觉得十分欢喜。 “老爷,大少爷、二少爷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庆连山清了清嗓子,恢复平时稳重的模样。 “娘!娘!我的小妹妹在哪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童稚的声音里带着明亮的欢喜。这是二少爷庆俊风。 “恭贺父亲母亲。”年长一些的大少爷庆俊旸向前一步:“母亲,您辛苦了,谢谢您给我们添了个妹妹。” 庆俊旸和庆俊风都由林怜儿所生,是家中的嫡长子和嫡次子。庆俊旸今年十四岁,却已经隐约有着长子的稳重风范。庆俊风今年七岁,性子更为活泼。 “去看看你们的妹妹吧,你爹刚给她起了名,叫庆怜枝。”林怜儿看着两个孝顺懂事的孩子心里充满着满满的柔情。她这一生,如此便很好了。 “娘,妹妹怎么这么丑?”庆俊风看着襁褓里缩成一团的女婴不乐意的嘟嘴。 “风儿,妹妹还小,长大了就好看了。妹妹现在不也很可爱么,比你白多了。”庆俊旸还是老成不够,第一眼看见妹妹就发自内心的喜欢,忍不住调笑起弟弟来。 “老爷,李姨娘带着若云小姐向夫人贺喜来了。” 下人的声音一落下,林怜儿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她厌恶极了李姨娘,一个虚情假意满心思算计的人。庆连山知晓她不喜欢李姨娘,却也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祝贺老爷和夫人喜得千金。”李姨娘轻声细语,身段柔软,礼数周全的给林怜儿行礼。她的身后是庆连山的长女,十二岁的庆若云。庆若云生的好看,继承了李姨娘的眉眼。十二三的少女像抽条似的长,渐渐的有了一些眉清目秀的意味。只是皮肤随了老爷,生的不白。 “祝贺母亲。”林怜儿听见祝贺轻轻的应了一声,她对庆若云没什么太多的反感,但也因长得越来越像她母亲生不出喜欢。 “若云又长高了一些,女红学的怎么样,我听你身边的婆子说了,夸你绣工不错,绣的梅花极为好看。”庆连山打破了沉默。笑着看向他的大女儿。 庆若云听到父亲的关心,扬起了嘴角:“爹爹,那是婆子夸我来讨您欢喜呢。哪天我绣副手帕送给母亲可好?”庆若云虽然年幼,但却是个机敏的人儿,知道爹爹喜欢的是林怜儿,讨好林怜儿也能让自己和姨娘在父亲面前加分。 “可不是么,若云的师傅说若云不聪明,但好在孩子知道勤能补拙,每天早早去练习,前几日说是想给老爷绣双袜子,我没允她。没成想她自个儿却是暗中坚持着绣完了。”庆连山一听到自己的女儿这般懂事,心中很是欣慰。 “长大了啊,我的小若云,知道体贴爹爹了。”庆若云双手呈上她自己绣的鞋袜,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父亲。庆连山眼睛亮晶晶的,十分受用。 “李姨娘,若云妹妹。”庆俊旸从内室走了出来,略微颔首。 “大少爷最近又长高了一些。”李姨娘带着充满慈爱的语气。 “大哥。”若云轻轻唤了一声。庆俊旸身上有着一种特殊的气质,不卑不亢,身为庆家长子却没有一点富贵少爷的纨绔气质。虽然还不太明显,但越来越俊朗,只是性子却愈发沉稳。庆俊旸与庆若云年龄相差不大,理应比较亲近,但却并非如此。从小就是庆若云追随着他,他却并不怎么宠爱这个妹妹。但是大哥的责任却不曾落下。慢慢的长大,虽然庆俊旸不说出口,但庆若云也能感受到大哥跟她的疏远,推辞是男女有别。 “俊旸,俊风呢?”林怜儿问道。 “俊风还在妹妹身边,我听着姨娘和若云妹妹来了,想着不能失礼便出来打个招呼。娘,妹妹真可爱。”庆俊旸说后半句的时候声音明显变柔软了。庆若云微微撇了一下嘴。 “母亲,我也想去看看妹妹。”庆若云笑着抬起脸对着林怜儿说。 “去吧,跟着俊旸一起去看看妹妹吧。” “夫人,我近几日身体不适就不去看小小姐了。过几日身体爽朗些在看看这个让大少爷都柔软了的可爱小人儿。”不去不去吧,不去倒是应了林怜儿的心。她实在是讨厌这位姨娘。 “身子不适,请大夫来看过了没?快深秋了,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庆连山问道。 “谢谢老爷记挂,已经请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事,调养调养就好了。”李姨娘略微低头,侧着颈子显得甚是柔弱可怜。 第二章 屋内风波 “咦,这就是小妹妹么。长得真是可爱。”庆若云走进了内室,看见了在襁褓里的小女娃,像是缺了水的桔子皱在一起。但还是得夸赞可爱。哪里可爱了,大哥怎么会觉得可爱呢?看见大哥坐在床边上凝视着她,庆若云心中翻腾,有点嫉妒这个刚刚降临的小孩子。 “你怎么来了?”庆俊风十分不客气,他讨厌极了庆若云。庆若云喜欢大哥不喜欢他,小时候总是耍着自己去惹爹爹生气。还经常冤枉他一些压根没有的事儿。庆俊风不知道的是,只有这样,庆若云可以在大哥面前替弟弟求情。庆若云喜欢庆俊旸,庆俊旸却最挂心庆俊风。帮着庆俊风不仅仅是为了在父亲面前加分,重要的是,能让大哥看到。就像现在,哪怕她不觉得庆怜枝可爱,可还是要这么夸。 庆怜枝现在只能看见特别特别近的东西,她看见了她的两个哥哥的眼睛。尤其是庆俊风贴近她的时候轻轻的喘气弄的她的脸痒极了。两世为人,她又是一个极敏感的女子,即便不看见,也能从口吻里知道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 庆怜枝在睁开眼那一瞬间开始就慌了神,怎么她就从一个现代女子变成了不知道哪个时代的初生儿。她回忆了一遍上车之后发生的事,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依稀记得广播员的声音,时空?抉择?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直到庆若云进来。 庆俊风见妹妹被吵醒很是不满,噘着嘴冷哼一声,然后低下头来用自己的额头蹭着妹妹的额头说:“妹妹不怕,妹妹不怕,坏蛋来吵你,我把她赶出去。”庆怜枝心想,我倒是不怕,是你怕她吧?庆俊风蹭着她让她感觉非常舒服,庆怜枝就这么笑起来了。 “大哥,你看,妹妹笑了,妹妹笑了!”庆俊风看见小床上的妹妹因自己的举动笑了起来特别高兴,拽着庆俊旸的袖子来回晃。 “好好好,妹妹真的笑了。”庆俊旸看见妹妹真的笑了起来,心情也爽快了,少年老成什么的通通忘掉,也笑了起来。似乎快乐只分享给哥哥是不够的。庆俊风跑到了林怜儿床前:“母亲,妹妹笑了,妹妹笑了!刚才我拿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头,她就笑了!” “好好好,看来怜枝很喜欢你呢。” “大哥,母亲说怜枝很喜欢我!”庆俊风因为妹妹对他笑了开心的不得了,来回的跑了起来。回到内室说完这句话发现妹妹正睁着双眼看着他,他便又低下头蹭了蹭庆怜枝。 “妹妹真是可爱的紧呢。”庆若云跟上节奏夸赞了一句。因为笑了就能这样?咧开嘴一会儿就哭。庆若云虽是这么想,但庆怜枝好像自从她跟李姨娘进来就没有哭一声。庆若云有点疑惑,不是说婴儿都爱哭么? “恩。”庆俊旸应了一声,眼睛却未从庆怜枝身上移开。他也学着弟弟的模样,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妹妹的额头。动作比庆俊风温柔的多。庆怜枝有点喜欢这个“哥哥”了,比庆俊风给她的感觉好多了,于是,又笑了起来。 庆俊旸抬起头来也对着庆怜枝笑了起来,一是回应妹妹的笑,二是他真的很开心。为自己有了这么可爱的妹妹开心。庆若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跟前,弯下腰,伸出手,试探的碰了庆怜枝一下,庆怜枝没有什么反应:“妹妹好软啊。”庆怜枝现在确实是软,而且全身都软。 庆俊旸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站起来,对着庆俊风说:“你在这儿看着妹妹,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出了内室。 庆若云见庆俊旸出去了,只剩下庆俊风一个大傻子似的在床边傻嘿嘿的看着庆怜枝,便想要出去了。只是她又觉得不甘心,恶从胆边生,狠狠心,假装是轻碰庆怜枝,却狠狠地捏了她一下。 庆怜枝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庆俊风一下子拽住了庆若云的手怒视着庆若云:“你想干什么!”庆若云没想到庆俊风有那么大的力气,使劲才把手抽了出来:“我没有,我就是看妹妹可爱,碰了她一下。她是不是饿了?” 听到哭声,奶妈就赶紧上了前,抱起庆怜枝:“哎哟喂,小姐不哭,奶妈来了。” “怜枝怎么了?”奶妈的声音还没落下,林怜儿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奶妈连忙抱着庆怜枝走到了林怜儿身前:“小姐大概是饿了。” “我来喂一喂她。”林怜儿说。 “夫人我来喂吧,你气力还没恢复。”奶妈劝道。 “无妨,我就是想喂一喂的孩子。”林怜儿坚持。 见林怜儿坚持要给庆怜枝喂奶,庆连山也没说什么,便领着庆俊风出去了,李姨娘与庆若云也行了礼退下。 庆怜枝虽然疼,但也是饿了,吸吮起母亲的乳汁也不再哭了。 “怜枝啊,好怜枝,多吃点,快快长大。”庆怜枝这会儿才看见自己母亲的模样,巴掌脸,大眼睛,小巧高挺的鼻子还有好看的嘴唇,长得真美啊。 看庆怜枝不在吮吸了,林怜儿便穿上了衣服,庆怜枝在她的怀里不哭不闹,一直睁着双眼看着她,林怜儿有点不好意思了,亲亲庆怜枝的小脸蛋,满满的柔情。庆怜枝笑了起来,她很喜欢这位母亲,她能感觉到,这位母亲也很喜欢很喜欢她。 “我的怜枝真爱笑啊,长大了一定会是个好姑娘。” 庆怜枝对她眨了眨眼睛,心里说,我一直都是个好姑娘。看见庆怜枝眨巴眼睛,林怜儿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对对对,怜枝一直都是好姑娘。从娘肚子里的时候就是个好姑娘,也没怎么折腾娘,比你二哥好多了。” “母亲,我可以进来吗?”庆俊旸的声音响起。 “进来吧,旸儿,我刚喂过了你妹妹,她刚刚对我笑了呢。”林怜儿看着越来越稳重的庆俊旸,也想让他多笑笑。俊旸小时候最乖了,笑起来很腼腆,也很可爱。 “母亲,这是我给妹妹准备的礼物。”庆俊旸呈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替母亲打开。里面是一个小玉坠,水滴状的,玉坠不大,但用料极好。也没有过多的雕刻痕迹,只是在保持原有线条的情况下弄成了水滴的样式,可爱的紧。 “旸儿真有心。”林怜儿看着儿子十分欣慰:“花了你不少银子吧?给娘报个账,我让你爹补给你。” “不用,母亲这是我给妹妹的。”庆俊旸坚持。 “好好好,那娘先替怜枝谢谢她哥哥。”林怜儿将庆怜枝放在床上,冲庆俊旸招了招手:“来。” 庆俊旸弯下腰,将身子伏下:“我的好旸儿,你长大了。” “娘,我可以保护您和妹妹还有弟弟了。” “好孩子。” “娘,我想抱抱妹妹。” “我教你。” 庆俊旸学着母亲的样子接过庆怜枝,没成想碰到了庆若云刚才掐她的地方。庆怜枝忍不住疼哇的哭了起来。庆俊旸慌了神:“娘,妹妹怎么了,是不是我抱得不对?” “我看看,你妹妹是不是尿了?” 林怜儿接过庆怜枝,打开她的小衣服,赫然发现在她的腰间出现了一块淤血印子,一看就是刚得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下子就想到了庆若云,庆俊风年纪虽小,但可爱着妹妹也只是用额头蹭了蹭她,怜枝哭之前一直是俊旸在身边护着,俊旸一走没多久怜枝就哭了。没想到啊,庆若云年纪虽小,却也学了她娘的歹毒。 庆俊旸也看见了淤血印子。紧紧的握住了拳,他自幼聪慧,看人极准,庆若云的小心思他都明白。不用母亲说明就知道是谁弄伤了他妹妹。刚才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保护妹妹,现在就看见妹妹受伤了,庆俊旸心里发恨。 “母亲。” “旸儿,先别声张。”林怜儿抬起头看着庆俊旸:“你放心,娘不会再让那对母女伤害怜枝,伤害你们了。” “娘。” ---------------------------------------------------------------------------------- 走回自己的院落,李姨娘忍不住叹气。 “唉,她生了女儿,你就不是咱们庆家唯一的女儿了。娘对不起你啊,只能是个姨娘,娘要是夫人该多好啊,你就是庆家的嫡女,唉,都怪娘没本事。” “娘。。。” “云儿啊,你放心,娘一定帮你挣个好前途。” ----------------------------------------------------------------------------------- 这边用了个小心思,各位看官请猜猜看~ 第三章 母亲的反击 将庆怜枝轻轻的平放在床上,见她不哭了,林怜儿稳了稳心神:“旸儿,先勿声张。”林怜儿虽是内心已经愤怒无比,但是听见一直稳重的庆俊旸攥紧着拳头唤她一声“娘”,她却冷静了下来。 女子本弱,为母刚强。林怜儿长得娇小可人,但性格却不如外貌那般柔弱可欺。她虽是明朗活泼的性子,却也不失心机。看见自己刚出生的孩子遭了罪,白如葱根的小小身体上赫然而出的红色血印。她怎能不心疼?但是她也明白,若是这般就贸然去责罚庆若云只会让自己陷入不堪。 庆若云虽小,但比李姨娘精明多了。不过也好在庆若云年纪小,经此一事,林怜儿会更加提防她,将她列入了比李姨娘还要高危险的注意层面。 “旸儿,内宅之事,你不必过多参与,你的重任是读书。娘以往不愿意跟你提关于李姨娘和庆若云的琐碎事,是觉得不值一提上不了台面。李姨娘上位的心思一直都有,之前只可能是一闪而过的年头。但是现在,我生了怜枝,庆家的女儿不只有庆若云一个了。” 林怜儿顿了一顿,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 “母亲。”庆俊旸自林怜儿说第一句话开始就平静了下来,这般年纪便能将情绪掌控的如此熟练,赞叹之中也有几丝的怅然。“母亲,无论如何,我都将护得您和妹妹还有俊风的安全。相信我,再给我点时间。” “旸儿,母亲相信你可以做到。”林怜儿抚了抚庆俊旸如墨般的头发:“旸儿,你也要相信母亲,能够护得你和俊风还有怜枝的安全。庆若云年岁还小,但心机却深,此前她一直偷摸地对俊风使坏在你爹和你面前讨个好印象我也不当什么,只当她喜欢你故意这么做的或者是因为庶女的身份想要讨得我和你爹的欢心。但是现在看来,这孩子心地坏了。娘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母亲您说。” 林怜儿认真的直视着儿子的双眼:“旸儿,你若是对她有一丝的喜欢,也要尽早斩去。” 庆俊旸心中一颤。林怜儿的这句话是彻彻底底地将庆若云驱逐出了庆俊旸的心里。 庆俊旸再怎么少年老成,聪慧过人,他也才十四岁。庆若云与他年岁差距不大,自幼相伴着长大。哪怕庆若云这些年来的所作作为都是将庆俊旸对她的兄妹般的喜爱一寸寸的消耗,尽管所剩无几,但庆俊旸心里仍有一寸是储存着年幼时候庆若云活泼可爱的样子。而现在,却真的是一点也没了。 “知道了,母亲。”庆俊旸低下头应声道。 “好旸儿。”林怜儿心中也满是感慨。林怜儿虽是当家主母,但却从未因庆若云非自己亲生而不待见她。反而在庆若云小时候林怜儿相当喜欢她,尤其是庆俊旸在三四岁皮的要死的时候,那时候庆若云才一岁多,可爱极了。 庆若云慢慢长大,林怜儿对她也是疼爱有加,当她是女孩子所以在教养的时候更多了一份细腻。只是庆若云越长大性子外貌越来越像李姨娘林怜儿这才对她有了一些疏远,但也未曾苛待于她,还是如前一般疼爱。只是没想到,庆若云真的像极了她生母,甚至比她生母还要狠毒几分。 “等怜枝伤好了,我再教你怎么抱她。你去读书吧。”庆俊旸退出屋内。 “伊春,寄秋,你们进来。”伊春和寄秋是林怜儿房内的大丫头,是林怜儿最信任的两个人。都是林怜儿陪嫁丫鬟出嫁前亲手调教出来的。年纪虽小,但经过几年历练已经有了风范。 伊春为人稳重,性子不卑不亢带着几分大户人家的风范,论起气质比那些小家碧玉要好上许多,在林怜儿看来甚至要比庆若云在场面上更像个小姐。寄秋则活泼外向些,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比伊春要泼辣。 “你们看。”林怜儿轻轻的解开庆怜枝的小包被,将血印子漏出来给她俩看。林怜儿生产时并未将伊春和寄秋留在屋内伺候,因她俩年幼,一是怕没经验操弄不了什么,二也是怕她俩被自己生产的样子吓到。生产之后庆连山又第一时间跨入了房门,屋内只留下了奶妈和几个有经验的婆子收拾屋子。她俩只得在外面候着,所以这是见庆怜枝的第一面。 两人先是倒吸一口凉气。“是哪个婆子这么没轻重?我一定去寻了她来让她也试试!”寄秋横眉怒目挥着手指。伊春紧紧的盯着怜枝身上的血印子蹙着眉头不置一词。 林怜儿将包被系好,再次出声道:“伊春,你怎么看?” “夫人,这定是故意所为。且不像是奶妈或是产婆的手段。奶妈和产婆都是咱们千挑万选寻来的身家干净受过您恩惠的人,她们断然不敢虐待小姐。” “很好,你继续说。” “这怕是若云小姐所为。”伊春淡淡的说出这句话,但她的情绪却并不如她的语气一般平淡,伊春的拳面隐约露出了青筋,骨节处也因攥拳用力而发红。 “她怎能如此下作!”寄秋反应了过来甚是生气。 “刚才她们母女到这儿来,若云为老爷献上了自己的绣品。我看着她倒也有几分天赋。寄秋,去找若云的女工先生,让她再多教若云一些手法,带着她多做做练习。庶出小姐女红好也算是为咱们庆家增光了。”林怜儿吩咐着,让庆若云忙起来,越忙越好,离着她和女儿远远的。 伊春和寄秋却是听出了林怜儿的怒意,林怜儿从不因庆若云是庶出而薄待于她,也从未说过什么庶出嫡出的话。而今天却点明了庆若云庶出小姐的身份,当真是气的不轻。 “伊春,你去将此事跟奶妈说一声,叫她侍弄怜枝的时候注意些。还有就是点给她,叫她提防庆若云和李姨娘,尤其是庆若云。” 吩咐完这一切林怜儿躺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在身旁一直瞪着眼睛的庆怜枝。 庆怜枝虽然看不清楚,但耳朵却是十分好用。虽然现在一切情况都还不明朗,就连现在在哪个朝代都不知道,硬生生的挨了掐,还不能还手。但听起来这个家并不贫穷,或许是个大户人家?不过最重要的是,自己是唯一的嫡女,母亲的两个年幼的哥哥对自己极好,目前来看生命安全不用担心了。而且母亲也并不是那种人善被人欺的女子,教养谈吐都有风度。 李姨娘和庆若云?自己这位母亲倒也有智慧,也是因为善良,并没有用什么下作的手段去报复。而且,自己的娘亲好像长得挺美的。庆怜枝对自己的容貌有了一点信心,肤白貌美人生赢家啊。 庆怜枝想着想着又饿了,“哇”的一嗓子又嚎了出来。吃喝拉撒睡现在的她完全掌控不了,她的肢体反应比她的头脑要快多了,而且现在,身体并不怎么听大脑的话。 “没关系,我还小,我还小。”庆怜枝在自己心中双手合十安慰自己,毕竟,适应还是需要时间的。至于为什么到这儿来了,怎么就到这儿来了的一系列乱七八糟的问题先放一放吧。 重生在这里,大概是个梦,既然是个梦,那就要做个好梦。 --------------------------------------------------------------------------------------------------------------------- 自此,穿越重生的庆怜枝同学开启了每日吃喝拉撒睡哭的生活,希望她做个好梦。 第四章 一宴成名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庆怜枝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个多月了。她这几个月清醒的时间并不长,每天恨不得用十个时辰睡觉。庆怜枝对外界信息的掌控依旧是少的可怜,她看起来跟其他这个时间段的婴儿一般只顾着吃喝拉撒睡并无多少不同,顶多是被奶妈和母亲夸赞着聪明啊,爱笑不爱哭,不喜欢溺着屎尿竟然有规律一些乱七八糟的废话。庆怜枝有一种“婴幼儿的成长大概就是每时每刻都在同神仙拉锯战”的感觉,她每时每刻都在向不知名的力量一寸寸的夺取她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好累啊,好想快点长大。这是庆怜枝现在唯一想说的话,当然,如果她能说出口的话。 “怜儿,后天便是咱们怜枝的好日子了。”庆连山坐在林怜儿身边,手里握着林怜儿的小手。 “时间过得真快啊,怜枝都快百天了呢。”林怜儿用手指戳了戳庆怜枝的小脸蛋。庆怜枝十分给力的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林怜儿见庆怜枝笑了,便更加开心了。但凡庆怜枝清醒着的时候,她都努力地回应林怜儿的动作或话语好让林怜儿开心。林怜儿最喜欢看着庆怜枝的眼睛跟她说话,一开始庆怜枝还会在心里默默接话,有的时候林怜儿能准确复述出庆怜枝的话这让她感到十分诧异和神奇。后来林怜儿说的多了之后,庆怜枝发现,这不过是一个喜爱孩子的母亲的自言自语。 庆怜枝明白到这一点的时候,内心很是复杂。她想她的妈妈了。尽管眼前的母亲也很好,也是这具身体真正的母亲,可是她的灵魂就是想妈妈了,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妈妈的名字还有容貌。 昏睡的时间太长了,长的让庆怜枝忘记了张阳阳,忘记了那个世界的很多东西。她多从神仙那里取得一分这具身体的使用权,她就多让出去一分对那个世界的记忆。 “怎么了,我的小怜枝,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林怜儿见身旁的孩子像呆了似的望向远方,有点紧张。 “我来看看我的小怜枝。”庆连山低下头,用自己的胡子蹭了蹭庆怜枝的脸。 庆怜枝一下子醒了过来,她刚才飞去了虚空一趟,现在回来了。皮肤被庆连山蹭的很痒,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又觉得皮肤刺痛哇的一下哭了。 林怜儿赶紧推开了庆连山。抱起庆怜枝轻轻拍打着。蹙着眉头横了庆连山一眼:“咱们怜枝皮肤本身就薄,你这个蹭法她能受的了?”不过眼底深处却是藏着笑意,她还从未见过自己的丈夫如此孩童心性。 庆连山被妻子说的也不好意思了,看着庆怜枝稚嫩的脸上浮起一片红,心生愧疚。慌乱的搓了搓手:“哎呀,我也没想到怜枝的皮肤这么的嫩。”又转向庆怜枝:“小怜枝别哭了,是爹爹弄疼你了。” 林怜儿掩藏不住了,嘴角立马勾起一个弧度,摆弄起庆怜枝的小手:“跟你爹爹说,你下次再这么弄疼我,我就不孝顺你了!” 庆连山被妻子戏弄的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林怜儿见他左右不是的不安景象觉得十分可爱,这还是她那个在大理院任大理寺少卿威严刚直的丈夫么,在孩子和自己面前竟如此手足无措,竟像个孩子,倒也让林怜儿重新认识了一番。 庆怜枝也很无语,没想到自己换了个时代还在遭受着人们对单身汪的迫害。不过自己这个父亲,确实是爱着母亲的。 “山哥,你刚才想说咱们怜枝的百日宴什么来着?”林怜儿不在逗他。 “哦,对,百日宴。我拟了一份宾客的单子,你看看还要不要再添上谁,我好吩咐他们去下帖子。”庆连山出身农家,在京城毫无根基,家世简单庆连山是唯一一根独苗。庆连山的父亲在其进京赶考的那年就去世了,而庆连山的母亲也在前几年驾鹤西去。林怜儿则不一样,曾祖父一步登顶做到相位,在此之后忌惮圣心再无后人能够登天,林怜儿的父亲也只是个正三品的通政使。但即便如此,家世渊源也不能小瞧了去。 “山哥,咱们怜枝的百日宴请些亲朋好友就够了。你若是怕有什么不妥,带着名单去问问我祖父便是。” “我想给咱们怜枝办个不一样的百日宴,而且在那天我想当着众人给咱们怜枝立名。”庆连山说的坚定而诚恳,不禁让林怜儿感慨,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好,那就听山哥的,咱们的怜枝,未来一定能成为一个非同凡响的女子。”林怜儿也无不恳切。 到了百日宴那天,不仅是过往行人,包括跟庆连山做了多年邻居的人家也都啧啧称奇,他们从未见过庆家如此热闹过。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嫡女的百天? 庆怜枝百日宴的排场很大,亲朋好友无一不全。不过跟庆怜枝倒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她还在沉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身体的饿势力唤醒。她不知道的是,从今天起,她庆怜枝就是真真正正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了。 就在庆怜枝沉睡的时间里,庆连山已经向大家致了欢迎辞。庆怜枝被人抱了起来,出了屋门晒到了太阳,她便醒了。奶妈抱着她交给了站在庆连山身旁的林怜儿。 “今日,我想当着诸位的面为小女命名,请大家为我做个见证。”庆连山说完这句话,身旁的管家将负责记录的闾史带到一侧。 庆连山看着睁着一双如墨玉般黑亮眼睛的庆怜枝,轻轻的执起她的右手:“庆家嫡女,名怜枝。意为连枝共冢,怜是怜爱的怜,取自我夫人的闺名。”庆连山顿了一顿,转向立在他身侧的林怜儿:“怜儿,我心如此。” 庆怜枝惊呆了,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知道庆连山虽然是深爱着林怜儿的但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男人,在她的判断里庆连山是万万做不出这般惊喜之事。 比庆怜枝还要震惊的是林怜儿,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感动。虽然这个朝代文明开化不再像以前那么封闭,但是就这般当众示爱还真的是前无古人。“山哥,我心似君心。”林怜儿的声音不大,但坚定却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好!”不知道是谁先起头叫了声好,惊呆的众人都活了过来。男宾们都个个激动,有家室的不停地看向自己妻子,未成家的都紧盯着台上,羞红的耳根也显出他们的内心并不如面皮上那般淡定。而那些已婚的未婚的女子都羞红了脸,眼神瞧着林怜儿无一不是羡慕之色。 唯有一人,眼神中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冰冷和怨恨,那是庆家的李姨娘。她站在厅堂的一侧,立地的一人高青花瓷瓶掩去了她的半个身子,却没能掩住她使劲撕扯着手帕的手指。而在另一边的庆若云,眼中则是被火烧着了的妒。 李姨娘离开了厅堂,她的心痛的要死,她想远远的离开。老爷何曾对我那般真心?我也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啊!若云算是什么呢?我又算什么?李姨娘的心里充斥的诘问,她多想走上前去问一问庆连山,可是她不行,她也不能,她只是一个姨娘,不得老爷真心的姨娘。 鬼使神差的,李姨娘走向了厨房。厨子厨娘还有打下手的仆役都去了前厅,笼屉上温着一碗一会儿要在众人面前喂给庆怜枝吃的鸡蛋羹。对李姨娘来说,这就是她的机会。她从自己随身配着的荷包里取出一包粉面,轻轻的洒在了鸡蛋羹上,瞬间融化在了鸡蛋羹的表层上。李姨娘不知何时起了歹心,今天逮住了时机。李姨娘轻手轻脚的离开,不留下一丝痕迹。 她没回自己的院子,转头去了让她痛心的前厅,她要亲眼看着庆连山,林怜儿在大庭广众之下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没人注意到李姨娘回来了,就像没人知晓她离开过一样。她还是站在青花瓷瓶一侧,微低着头,显得柔弱守礼和不争。 激动过后,宴会开始,众宾客落座。但大家都掩饰不住心中的振奋,气氛不一会儿就热闹了起来。 “给小姐端上鸡蛋羹吧。”林怜儿吩咐给寄秋。(这里我查了一下资料,基本上都是说小孩子在第四个月的时候才可以逐渐添加辅食,可以略微吃点蛋黄,鸡蛋羹是不可以的,但是在这里鸡蛋羹是个很重要的道具而且我真的好喜欢吃软嫩幼滑的鸡蛋羹啊,添上一只虾仁就更好了。说远了,请各位看官多多包涵,鞠躬。) “是。”寄秋应了一声立马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就端来了还温热的看起来没有异常的鸡蛋羹。 庆怜枝也是饿了,紧盯着那碗金黄诱人的鸡蛋羹,下意识的吞咽口水。林怜儿看见庆怜枝的反应却乐了:“怜枝啊,女孩子这么馋可不太好。”嘴上说着手上也没停,试了试温度喂给庆怜枝。 庆怜枝尝着这玩鸡蛋羹的味道和自己记忆里的鸡蛋羹味道不同,或者说自己完全尝不出味道,难道是鸡不同?想到这里庆怜枝立马否定掉了自己,想来还是因为自己还是婴儿的原因。 不对,这碗鸡蛋羹不对!庆怜枝吃了两口感觉腹痛不已,林怜儿却又递过来了一勺在她的嘴边,但她却是死死的闭住了嘴。林怜儿看见庆怜枝不再吃了以为她不喜欢便没有继续喂。没想到勺子离开了嘴庆怜枝便再也撑不住向后昏过去了。奶妈抱着庆怜枝立马感觉到了不对,小姐并不是那种吃着吃着就睡的孩子。“夫人,小姐出事了。” 林怜儿也反映了过来:“寄秋,留下那碗鸡蛋羹。老爷,快去请大夫!”前厅又一次沸腾了,大家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只瞧见本来还满脸喜庆的庆连山一下子变了色,林夫人也十分焦急,再看向庆怜枝竟是一动不动了。 “给我那碗鸡蛋羹。”走上前的是一位少年。 “顾公子。”少年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气质却十分沉稳大气。他是当今第一异姓王敬武王顾王爷的独子顾彦衡。 得到林怜儿眼神应允的寄秋将鸡蛋羹递给了顾彦衡身边的男子。那男子端起碗轻轻的闻了一闻:“公子,这羹有毒,剂量还不小,主要是断肠草。” 男子声音不大,但附近的人都听得清楚。奶妈的腿一下子就软了,抱着庆怜枝跌坐在了椅子上。伊春死死地扶住了林怜儿:“还请顾公子救小女一命。” “请顾公子救小女一命,我倾尽全力无以为报!”庆连山望向顾彦衡弯腰作揖。 顾彦衡未置一词,却一步上前,从衣袖中掏出一只精巧的檀木盒,里面仅有一只药丸:“奇邃,喂半只够不够?” “公子。”名为奇邃的男子声音略有迟疑,他家公子拿出来的可是这世上最为珍贵的解毒丸,一年才能得一丸。 “够不够,我怕多了伤着这孩子。”顾彦衡再次询问。 “够。” “拿碗来。”寄秋连忙拿了一只碗,顾彦衡将药丸咬开,放一半置入碗中:“刀。”奇邃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林怜儿看见匕首身子一颤立在庆怜枝身前:“你要做什么?” “放我的血,这药丸,需用我血做汤才能化开。”顾彦衡割手取血,在血没过药丸的时候停了手。顾彦衡将碗递给林怜儿:“给她喂下去,这是我父王给我的解毒丸。” 林怜儿听后没有丝毫迟疑,撬开庆怜枝的嘴灌了下去。 “怜枝,怜枝。”庆怜枝迷迷糊糊中又见了一次神仙,正讨论着不同时空的鸡是不是一样的物种的时候,听见了林怜儿急切的声音。 庆怜枝张开了双眼,母亲的泪珠一下子砸在了她的脸上。林怜儿抱起她来失声痛哭,她愣了一愣,一双陌生的目光直视着她,离着她很近的一双目光,其他的,就瞧不清楚了。 庆家嫡女,真真的一宴成名。 第五章 我家小姐很骄傲 时光荏苒,庆怜枝已经四岁了。除了百日宴让庆怜枝在京城立了名之外,接下来的日子里再无其他让庆家再出风头的事。百日宴上喂给庆怜枝的那碗鸡蛋羹到底是谁放上的毒药也没查出来,真凶是谁在庆怜枝看来变成了庆家公开的秘密。 不过因顾彦衡挺身而出,以血救人成了一桩美谈,还惊动了皇上,特意下旨重赏了顾彦衡。也以安抚庆连山为名下了赏赐。 让庆怜枝疑惑的是,当时只任正四品的父亲怎么会在自己百日宴那天将顾彦衡请了来?这其中究竟有何关联庆怜枝一直未得到正解。想的多了也会脑袋疼,自打会走路能控制大小便之后,庆怜枝便向林怜儿和庆连山展现出了要读书的想法。庆连山经此一事之后,对庆怜枝是百般宠溺,在庆怜枝面前就像是换了个人,万般小心的样子被林怜儿笑道失了为父的风范。好在只是对庆怜枝是这样。而林怜儿嘴上不说,但庆怜枝的心里和个明镜似的深知母亲对她的爱。 庆怜枝在读书这件事上向他们展现了惊人的“天赋”,书读的极快。庆连山也允许庆怜枝可以在他的书房里随意活动。他跟林怜儿都以为庆怜枝只是翻一翻书,一页一页的掀过去就是读书,并不以为庆怜枝真的明白书中的内容。他们也没法确认,因为庆怜枝到现在都不会说话。 尤其是林怜儿,尝试了各种办法教庆怜枝说话都没成功。她心里怕是因为百日宴的事情让庆怜枝无法开口说话。这几年来不知道寻了多少京城的名医,乡间的土方,从没有过信仰的她也开始求神拜佛依旧是没能让庆怜枝开口。喂养庆怜枝的奶妈只会劝一句:“贵人开口晚”。这句话还真进了林怜儿的心里,成了唯一的慰藉。 至于李姨娘,被林怜儿算计打压的只敢在自己院子里不安度日。庆连山虽然知道,但也不曾插手,对于鸡蛋羹事件的真相,他也有他的猜测。 自打过了新年,李姨娘愈发着急了,庆若云已经十七岁了,是大姑娘了,可是终身大事还没有一点着落。 今天是二月十七,是山神大人的生辰,林怜儿一大早就跟庆连山出了府要去山神庙里拜一拜,求山神大人保佑全家平安,保佑庆俊旸庆俊风考试顺利学业有成,还求他给庆怜枝开嗓。 庆怜枝还小,不能跟着去拜,便留在了家里,由寄秋陪着。庆怜枝午睡醒了见阳光大好,携着书去院子里晒太阳。 李姨娘穿过院子的时候瞧见庆怜枝坐在石凳上,庆怜枝也看见了她微微点头。李姨娘瞧见她的样子只觉得傲慢,气不打一处来,哼唧着:“林怜儿那个贱货,生了个哑巴倒是她的报应。” “站住!”清脆的声音是那么的陌生,将庆怜枝也吓了一跳,自己竟然能出声了?真是天助我也。心里虽这么想着,但庆怜枝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依旧是绷着一张白嫩的小脸,漆黑的大眼睛怒视着李姨娘。 “李姨娘,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母亲是庆府夫人,你这般口出脏言污蔑她是忘了自己姨娘的身份吗?我现在称你一声姨娘,只因为你是庆家大小姐的生母。我若是不喊你姨娘倒也没什么,倒是你,对我视而不见,不向我问好行礼,把我当什么了?我可是庆家堂堂正正的嫡女。” “嫡女如何,要是没有林怜儿我就是当家夫人!林怜儿算什么,凭借着狐媚的样子独占老爷欢心!你又算什么!一个小哑巴!”李姨娘气的不轻,张开嘴不管不顾的就破口大骂:“我给你行礼?要是没有你,我女儿庆若云就是庆家唯一的小姐!何苦被你压了一头去!上门提亲的人早就该踏破了门槛!要不是林怜儿那个贱人不知道在背后捣什么鬼怎至于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来提亲的!” 一想到这儿李姨娘更气愤了:“都怨你!还有你那个贱货的娘!当时那断肠草怎么就没把你毒死!”说完这句话李姨娘突然惊醒了,张牙舞爪的样子一挥即散,呆若木鸡。 “李姨娘!你终于承认了!就是你害的小姐!”寄秋听见李姨娘的话气急了,冲上前去给了李姨娘一个耳光。 “你血口喷人!”李姨娘一手捂着自己挨打的脸一手指向寄秋。 “当日那鸡蛋羹里的毒是顾公子的手下看出来的,只有我们在跟前的几个人知道。你又不在旁边你怎么知道那是断肠草的!还说下毒的不是你!”寄秋飞速的还了回去,顶的李姨娘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庆怜枝见机会来临,立马喊道:“寄秋!走,我们去衙门!”,庆怜枝紧接着转头向听见动静赶来的下人说:“你们看好李姨娘,不许她挪动一分,还有,你们刚才可是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小人听见了李姨娘骂夫人和小姐,还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李姨娘说‘断肠草’这三个字。”庆怜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倒是个机灵人,知晓打蛇随棍上。那人却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心说这位小姐的眼睛可不像是个四岁的孩子。 “小人也听见了。”其他人都随声附和着。 “好,那你们可要记住你们说的话,一会儿到了公堂上可别又忘了!” “小人不敢。” “小人听到了就是听到了,一定会帮小姐讨个公道!”赶来的下人听到真相义愤填膺。 “那好,你们看好李姨娘。寄秋,我们走!”庆怜枝昂首阔步,掠过李姨娘看都没看一眼。 “不可!”声至踏来的是庆连山。刚回府的他和林怜儿听完了整段对话。庆连山听到李姨娘第一句骂林怜儿的话时就忍不住想要出面了,是林怜儿按住了他示意他静观其变。没成想先是女儿开口说话给了自己一个惊喜,女儿不仅不是哑巴还伶牙俐齿。 “父亲。”庆怜枝看见那个精明的小厮那一刻就知道父亲回来了,这小厮是一直跟在父亲身边,若是没父亲授意他又怎么跑到了自己面前来。 庆怜枝不傻,就算是真相大白,她也不会真的去衙门给京城里的人送饭后谈资。庆家,还是要脸面的。 “母亲你回来了。”庆怜枝见林怜儿也出来了,直接跑到了身前抱住了她。林怜儿弯下腰回抱祝她在她的耳边小声说:“我的怜枝真是厉害,知道保护娘了。”林怜儿听见庆怜枝维护自己的时候激动地不得了,但她更震惊的是庆怜枝要去公堂的举动。自己的这个女儿啊,倒是刚强。 “老爷。。。”李姨娘听见庆连山气急败坏的声音便知道庆连山听见了,她在心里还在祈祷着庆连山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 庆连山指着李姨娘叫她跪在地上,用力的吸了几口气平稳了一下情绪。 “怜枝,你怎么看。” “父亲,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李姨娘今天忘了身份污蔑我母亲是失了礼。后又承认是她在百日宴上下了毒,就这一点,我认为她禽兽不如。”有理有据,果真伶牙俐齿。书也没算是白读。若不是时机不对,庆连山真想夸一夸她,不过禽兽二字,却还是有些过了。 “为父今日阻止你去公堂你可有怨言?” “女儿自然没有任何怨言。庆家,还要脸。只是李姨娘,我还请父亲能为母亲和我做主。”庆怜枝直视着庆连山的眼睛,慢慢的说出了这句话。她说的越慢,吐字越清楚,庆连山听得越明白便越生气。 “李婉君!你不敬我庆家夫人,试图谋害我庆家子女。先前怜儿一直说你是若云的母亲,若云大了要脸面所以我没对你怎么样。但你真当我是傻子吗?真当我大理寺少卿白做了那么多年吗?今天,你不要脸面,我庆家还要。”庆怜枝第一次知道李姨娘的姓名,不禁感叹果真人与名并不相符。 “我庆家容不下这般肮脏的人,自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庆家的人。我会告诉若云就当你死了。” “父亲!”庆若云突然跑了出来跪倒在庆连山面前:“姨娘纵有万般不是她也是我的生母啊,况且那日并没有毒死庆怜枝啊父亲!父亲你口口声声说要脸面,那你现在将姨娘除了府去不就是在打我的脸吗?”庆若云见庆连山未置一词,似狠了狠心似的继续说道: “父亲,您若是真要将姨娘除了府去,那么也将我除了去罢!”说完便闭住了嘴,梗着脖子直视着庆连山,直视眼中的泪不断地向下淌一滴一滴的砸在了地上。 “女儿哇。。。”李姨娘像唱戏一般哭着伏在了庆若云的身上。 庆连山看见此情此景更是恶心,气的爆了青筋,拂袖走了。 “若云小姐快起来,老爷已经走了,我若是您,我可得羞死了哪里还有脸在这里跪着哭。至于李姨娘么,你不得好死!” “寄秋,多嘴了。”庆怜枝喊住了她。她的骄傲让她不屑于与李姨娘再有一分牵扯,就连身边的人再同她对话,都让庆怜枝觉得肮脏。她想要的,就是正大光明的理直气壮的怼回去。她做到了,她还顺便踩死了那个向她张牙舞爪的李姨娘。 “怜枝,我们走吧。”林怜儿轻轻的瞥了李姨娘一眼,向庆怜枝招了招手。 “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怎会落到如此地步!”李姨娘像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若还存一点良心就该知道我从未对庆若云有半点伤害之意。”林怜儿微微侧头,又对庆若云说:“若云,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吧。” 庆若云跪在地上低着头,谁也看不见她究竟是什么表情,只见得那攥紧的拳头仍是不曾松动。 “母亲。”庆怜枝轻唤了一声,走到林怜儿身边握住她的手。虽然母亲不曾提起,但庆怜枝知道林怜儿还是有些伤心,毕竟,林怜儿也曾喜爱过庆若云。 “母亲,今天大哥来信了,咱们一起去看吧。”提起庆俊旸,林怜儿回了神。母女一同向屋内走去。 ------------------------------------------------------------------------------------------ “将李婉君迁到西北角的院子里去,严加看管,不许她再踏出院子一步,也不许她再见庆若云。”庆连山最终还是没有将李姨娘除府,只不过,她再无兴风作浪的半点可能。 第六章 被人贩子拐跑了 庆俊旸十五岁的时候被庆连山“发配”到了位于江西南道庐山五老峰南麓的白鹿洞书院读书,已经三年没能回家了。说起这件事庆怜枝是有些愧疚的,庆俊旸因为百日宴风波曾一度想要不考功名去习武,林怜儿连骗加哄和庆连山想了一个个办法好说歹说才劝着庆俊旸去参加考试。庆连山还说下“考上秀才愿干嘛就干嘛”的气话。庆俊旸十五岁考上了秀才,但庆连山却没兑现诺言,反而用了手段将庆俊旸扔上了去江西读书的路。 庆怜枝至今还记得那个成熟稳重的大哥第一次那么倔强,像个符合年龄的十四岁少年。 庆俊旸要回家了,因为三年一次的乡试要开始了,就在今年的三月份。信中写了庆俊旸和同窗们的路程,先是要走陆路到杭州,在从杭州经京杭大运河到京城。陆路较慢得走个十来天,水路快一些但是也得半个月。这样一来,大概三月初才能到家。 看完信,庆连山的眼角发了红,林怜儿则直接掉了泪。哪个娘不爱自己孩子,庆俊旸也是她的心头肉啊。 “娘,别哭了,大哥不是快到家了吗。”庆怜枝出声安慰道。 “是啊,夫人,别哭了,大少爷回来是高兴的事儿啊。”伊春也在一旁轻声劝着。 “娘!妹妹能说话了?”林怜儿的泪珠还没拭去,庆俊风就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了。他刚下学,进了府就听小厮说自己的妹妹能开口说话了,兴奋的他连衣裳都没换就冲了进来,横冲直撞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他的‘风’字。 “娘,您怎么哭了,妹妹能说话是喜事啊。”庆俊风见到父母这般模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二哥,大哥来信了。说是大概三月初才能到家。娘是想大哥了。”庆俊风听着庆怜枝说话直接愣住了,他紧盯着庆怜枝一张一合的嘴唇,一副不相信自己听到什么的样子。 “妹妹,你,真的能说话了!”庆俊风一下子将庆怜枝抱了起来有点像‘举高高’的样子。庆怜枝很无奈,说真的,她完全不想喊庆俊风为‘二哥’,她的这位小二哥,有些时候实在是太幼稚了。庆怜枝在空中冲他翻了翻白眼。庆俊风却突然一下子把她放到了地上: “娘!大哥要回来了?”对于庆俊旸回来,庆俊风的喜悦比别人都多了一个方面。庆俊旸离开的三年,他成了家中唯一一个男孩,受到了父亲庆连山的不少关注。偏偏他又不是如大哥那般宁静认学的性子,每次都是靠着小聪明才能在庆连山和书院先生的测试下勉强过关。这一点庆怜枝也是知道的,庆俊风每一次在书房里回答问题的时候庆怜枝都会在庆连山背后偷偷得给他写大字做提示。 因此,庆俊旸回来,庆俊风多了一个说话的人,还减少了父亲对自己的关注。他现在心里急的真想让大哥飞回来。 “恩,你大哥要回来了,娘这是高兴。”林怜儿摸了摸庆俊风的脸,三年了,她的孩子终于要回来了。 “对了,俊风,你回来的时候过前院了吗?”庆连山突然发问。 “没有,父亲,我是直接从院子抄小路过来的。”庆俊风不明白父亲为何要问他这个。 “你现在去前院石桌那边看看,若云要是还在那里就叫她来准备吃饭。” “我不去,让平安去叫就行了。”庆俊风说的是父亲身边的小厮。 “你去,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得庶姐。”庆连山缓缓的说道。再怎么说,她庆若云也是庆连山的女儿。 庆俊风看见父亲认真的样子不再询问直接出了门,只不过叫上了一直候在门外的平安,边走边问他今天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虽然庆俊风平时表现的像个只会调皮捣蛋的孩子,但他却是聪明的,也知晓分寸,经过这么多年庆若云的“调教”也有了一些心机。 他听平安说完了今天的事情,听见平安说李姨娘自己承认了百日宴上的毒是她下的之后攥紧了拳头。又听到自己的庶姐威胁父亲将她也除了府去,似咬着牙根似的说:“跟她母亲一样,都该除了府去。”发狠的样子让在身边的平安也吓了一跳,他可是从未见过小主子这般恨一个人。 说完了也正好到了,李姨娘早被小厮拉去了属于她的西北角别院,只剩庆若云一个还跪在那里。 “大姐,父亲叫你去吃饭。”庆俊风用很平静语气跟跪在地上的庆若云说。 庆若云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抬也不搭理他。 “大姐,大哥今天来信说他快回来了。你若是有勇气就跪倒他回来那一天吧,大姐你不是最喜欢大哥吗,大哥看见你这样一定会为你求情的,只不过大哥要是知道李姨娘差点害死了怜枝他会怎么想。”庆俊风被庆若云耍了好几年,智商是蹭蹭蹭的向上涨,他也明白他的庶姐为什么次次针对他,其实都是为了讨好大哥。 庆俊风口舌如剑,一剑剑的刺向了庆若云的心窝。庆若云听完这句话终于有了反应:“你给我滚。” 庆俊风没接话,扭头就走。复命的时候只说了句:“父亲,她叫我滚。”又气的庆连山不轻。 饭后,庆连山准备去书房,林怜儿却叫住了他:“山哥,李姨娘今天倒是有一件事没说错,若云到了该出阁的年龄了,她也快十七了。山哥这几天不忙的话就看看给她挑个好人家吧。” 说完话林怜儿也没等庆连山回应便去了内室,庆若云嫁给谁她才不管,她只要让庆若云嫁的远远的,越远越好。 庆连山略一沉吟,唤来了平安:“你明天去找个行事稳重靠谱的媒人,我要请她为若云相亲。” 庆若云消失了三天,三天之后她又恢复到了那个笑意盈盈如她母亲一般看似柔弱实际精明的样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出现在大家面前。林怜儿则是只平淡的回应她的“母亲”,再无其他。 庆若云再见到庆怜枝先是赞叹她能开口说话了然后又展现了一系列的长姐举动,这庆怜枝对庆若云暗暗称赞,庆若云可比李姨娘厉害多了,一个十六七的姑娘,在前世不过是高中生,最多就是在朋友同学之间玩些小手段。而庆若云却显出了隐忍,只不过庆怜枝真的不是只有四岁的小姑娘,她在庆若云的眼睛里还是看见了仇恨和算计。不禁感叹果真还是太年轻啊,办公室里的明争暗斗真的会让一个人飞速成长,主要是感谢,感谢谁来着,庆怜枝却忘了,但也没多想。 庆怜枝知道庆若云会算计她,但她却有点跃跃欲试的兴奋感。来挑战啊,看谁智商高。 又一个阳光大好的天气,庆若云趁着林怜儿不在偷偷来找她了。如庆怜枝所料,庆若云向她发起了挑战。庆若云等不及,庆连山在给她物色人家,不久庆若云就要嫁出府去,留给庆若云的时间不多了,等大哥回来,只怕会是更难,而且庆若云心里也不想让大哥再见庆怜枝。 “怜枝,你看,这是什么。”庆若云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个糖人。 “长姐,这是什么呀,怎么这么好看呢。”庆怜枝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对这个糖人真没啥兴趣,还画着一个孙悟空,在这个天气她只想吃巧克力,有吗? “怜枝呀,姐姐告诉你,这个东西不仅好看,还能吃呢。”庆若云继续哄骗道。 庆怜枝犹豫了一下,她有点不太想吃这种在外暴露不知道沾了多少灰尘和口水的玩意儿。 庆若云却是想多了,以为庆怜枝在林怜儿的教育下开始防着她了。她舔了一口:“你看,这个可甜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一尝。” “要。”庆怜枝从另一面舔了一下,不过还真的挺好吃,和现代加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做出来的糖果真不一样。 “那怜枝还想吃吗?”庆若云看庆怜枝晓得开心,心想鱼儿上钩了便将糖人收了回来。 “想。”庆怜枝十分配合。 “可是姐姐只有一个,那怜枝你要是想吃的话就要自己去买哟。”庆若云摸了摸庆怜枝的头发,温柔的声音还是挺好听的,庆怜枝心里呸了自己一下,果真自己还是贱啊。别人都给你挖坑了你居然还在享受温柔的声音? “啊,,,”庆怜枝嘟了嘟嘴:“长姐那你告诉我我该去哪里买呢?”庆怜枝突然有一种在npc旁边接任务的感觉,虽然很傻,但是你还是要经过这么一步。 “怜枝啊,出了府门,向你右手边的巷子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街上,然后就能买了。”npc将任务下达完毕,接下来就是庆怜枝要去实行了。 “长姐啊,这个要多少钱啊,太贵了我可买不起啊。”不知不觉的庆怜枝也慢慢代入了小孩子说话的感觉,幸亏庆若云那天没听到庆怜枝怼李姨娘的话要不然现在肯定会心生疑惑而不至于那么轻易地就相信庆怜枝要跳坑。 “不贵,十文钱就够了,姐姐给你。”庆若云从荷包里掏出了十文钱给庆怜枝,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长姐把荷包也给我吧,我拿不了那么多钱。”庆怜枝伸开自己的小手,像庆若云表达自己确实拿不了那么多钱。 “好,给你。但是你要悄悄的,要不然你就不能吃到糖了。”庆若云很爽快的答应了。 见npc那么爽快的下了任务送了银子,庆怜枝怎么能不立马去执行任务呢。 庆怜枝按着庆若云的指示独自一人出了门向右手边的巷子走,走着走着,庆怜枝心中吐槽,短腿走起来就是慢。吐槽完自己就笑了,说的好像自己有过大长腿似的。 刚走出巷子到了街上,庆怜枝就被一个男子抱起来捂住了嘴,上了停在附近的马车。庆怜枝一动不动也没捆绑,男子以为她吓傻了也没捆绑。马车上还有五六个小孩被绑着,差不多都跟她一般大,只有一个女孩稍微大一些,眼睛亮亮的。 哎哟我去,搁这儿阴我呢,这是人贩子吧。 第七章 自有妙计 车上的孩子都紧盯着庆怜枝,因为被捆住了手脚,嘴也被堵着不能出声,便只靠眼神来表达他们的疑惑。庆怜枝伸手去除了那个眼睛亮亮的女孩嘴前的帕子。眼睛亮倒不是说她眼睛大,相反是个单眼皮的姑娘,但是眼神聚光,跟其他几个吓傻了的还迷糊的小孩完全不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庆怜枝问。 “我叫翠花。”女孩小声回应着。倒是个机灵的小孩,还知道压低声音。这倒是庆怜枝想多了,翠花是害怕的。 “那你爱吃酸菜吗?”庆怜枝立马接上了这句话。这就是有的时候嘴比脑子快的结果,庆怜枝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不是,我叫庆怜枝,咱们得想个办法逃出去。” “怎么才能逃出去呢?”翠花呆呆的看着庆怜枝,也没个主意。庆怜枝心想,这群傻孩子会不会是被下了药了怎么会这么呆。 “我也不知道。”庆若云抚了抚额头,一个个的将堵在他们嘴上的帕子掀开:“嘘,你们都小点声,咱们得一起想个办法逃出去,懂吗?” 这群孩子竟一齐点头,视庆怜枝为首,庆怜枝现在有一种幼儿园黑帮老大的感觉。 “你们都给我说说,家是哪儿的,都姓啥叫啥,被拐几天了。”庆怜枝这话一问出口就知道是白问的,这群孩子们的脸上都表现出了‘茫然’。 “我记得,我家是洛阳的,我娘叫我青青,我爹,我爹姓申。”马车角落内一个小女孩弱弱的开了口,庆怜枝瞧着小女孩的装扮,料定她家里不是有钱人。 “我,我叫长缨,我家是临汾的,我不是被拐来的,我是被我娘卖出来的。”挨着翠花的女孩也出了声,眼神里的悲痛让庆怜枝心里一颤。 “我叫张启明,我家在洛阳边上,我家里还不起欠李老爷的债,我就被抵进了李老爷家,然后李老爷把我给卖给了他们。”这是一个男孩,应该跟庆怜枝差不多大,要是跟翠花差不多大的话应该就会被留在那个李老爷家干活。张启明看见庆怜枝打量他,赶忙补充了一句:“我娘可没想过要卖我。” 张启明这句话一出口,长缨就更难过了。庆怜枝觉得不必再问下去了,大抵不过是被拐的和被卖的。这人贩子从东向北,京城应该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地。庆怜枝按照前世关于人贩子拐卖儿童的新闻大胆推测,这人贩子必然不是单干的,得有团伙。 当然,人贩子也没有最终目的地一说,在京城,应该会卖掉一些孩子。现在从马车上跳下去是不可能了,只能是见机行事了。 “吁”人声出,马车停。庆怜枝赶紧把手帕给他们堵在嘴上恢复原样,自己依靠在翠花的旁边放空眼神好让自己目光呆滞一些。 车帘被打开,来到了一个僻静的深巷子里。那人贩子走到残破不堪的大门前敲了三下。 “来货了,出来搬一下。”不出庆怜枝所料,京城里果真有一个中转站。 不一会儿,大门就打开了,说是打开,不如说是拆下来。不得不说经久失修的院子果真是藏人的好去处。 从门里又出来了一个男人和两个婆娘。 “三哥,这次带了什么货来?” “这次过来的路上还捡了个贵的,一个大户婆娘给了我十两银子叫我把小妾生的孩子带走。”名为三哥的人贩子兴冲冲的说道。 “十两?”男人还没说话,一旁的婆娘开了口了。“这么多!” “二姐别着急,三哥,五妹,咱们先把货搬进去再说。” 哟呵,这莫不成是一家子?啧啧啧,一家子犯罪,背叛率也低啊,更容易取得信任。庆怜枝觉得那个发问的男子不简单,至于那个二姐,见钱眼开的货色。将他们拐来的三哥也得提防。还有一个婆娘一直没说话,要么是因为在团伙中地位太低没什么说话的机会,要么就是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院子不大,里面也很残破,庆怜枝她们一帮孩子被安排到了偏房,跟人贩子她们只有一墙之隔。庆怜枝也没能免了绳索,进了屋就被绑起来扔在了地上。庆怜枝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里果真只是个中转站,应该待不了多久,卖掉这些孩子的话应该就是这两天。快抛快走,换个场子再赚钱,这让庆怜枝有种在沪市炒短线的感觉。 这都还是要感谢庆若云,若不是她,庆怜枝怎会想起在股市厮杀的快感?庆怜枝喜欢的,就是这种智商的较量。 “三哥,我问你,那个给你十两银子的婆娘是怎么说的?”还是那个男人。 “哎呀,四弟啊,那个婆娘就是说这是他们家老爷的小妾生的女儿,碍着夫人的眼了,就把她卖出来了。”三哥一副不屑的样子。他这个四弟啊,就是太磨叽。 “三哥,我刚才瞧着那女娃穿的不像是普通人家里的衣服,若是个大户人家,就算是小妾的孩子也不能这么轻易的卖出去吧?”庆怜枝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个四弟果真是个有心机的。 “大户人家能卖十两银子吗?你不想想。” “三哥,这孩子八成是偷着卖出来的。不行,我觉得不妥。”听四弟这么一说,那三哥便烦了,口气也变得急躁起来。 “那你说怎么办,再给人送回去?咱甭管她是怎么卖,就算是偷着卖,拿了钱咱们就没有把货送回去的道理。咱们这也是在帮人清除烦恼哩。”三哥起身,不再留在这里,他要去茅房,在巷子口等的时间可不短。 “四弟,三哥说的对,咱们既然收了人家的钱,就没有再送回去的道理。”二姐说话了。 “五妹,你怎么想的。” “我,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你说咱们要是拐了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人家要是找起来咱们可怎么办,这可是京城啊。”一直没出声的婆娘出了声,语气中带着不确定。庆怜枝松了一口气,这看来是个没地位的,不过谨慎的态度确实要注意一下。 “五妹妹,姐姐知道你胆小。但是咱们怕什么,今天晚上就去抛货,留下那个新来的咱们明天就走。” 今天晚上就抛货?这么着急,看来得好好应对一下了。 吃过午饭,这些牙子牙婆也没什么事儿干。只有那个四弟来看了庆怜枝几次,却也没张口问过什么,估计是怕万一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不如不问。留下了那个没地位的婆娘来看管他们,便都去睡觉了。 说是婆娘,但是看着面上却是很年轻,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很复杂,她在自我挣扎。但是表现的却很强硬,只不过一些小动作出卖了她,不由自主的抿嘴唇,不停地打量庆怜枝的衣着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对其他孩子也是这样。 这位五妹妹现在内心很是纠结,她看了又看庆怜枝的衣服,越看越觉得不像是普通人家小妾的孩子。要是小妾的孩子就穿的这么好,那该是个多富贵的人家啊。庆怜枝一直注视着她的目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像是有数只跳蚤在身上蹦的感觉,怎么挠也不舒服。 庆怜枝当然是故意的,她看出了这位五妹妹既不如那四哥敏锐和狠心也不如三哥大条更不如哪位二姐只为钱开眼。这位五妹妹或许是这几个人中唯一一个还存有良心的人,毕竟岁数还小,心地还软,亲怕狼后怕虎的思虑也多。庆怜枝盯着她,默默的向她施压,让她越想越多便越没了主见,多多的增加忧虑。 心理战还是很重要的,倘若是碰上那个四哥来看他们,庆怜枝或许就要换个招搏一搏了。 好在,是软柿子五妹妹看管,自己乱了阵脚,对于获救一事,事半功倍。 快到饭点的时候,那位四哥又来巡视了一圈看着无事便把五妹妹叫去吃饭了,毕竟只有一墙之隔,想跑,抓也容易。 “四哥,我还是害怕。” “五妹,别说了。今晚抛货,抛完就走。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等到了关外卖出去也就不是我们的事儿了。”四哥下了论调,五妹妹便闭住了嘴。 庆怜枝见他们都去吃饭了,凭借着柔软的身子,慢慢的将手从绳索中空了出来,但还是被磨破了皮。 “翠花,今天甭管谁带你走,你都要跟他们说,庆家嫡女庆怜枝被牙子拐了。叫他们去庆府找我爹。”庆怜枝侧身将藏起来的荷包拿出来,里面有庆若云今天给她的十文钱:“钱不多,但是能向买你的人证明点什么。”被拐卖的孩子身上一般都不会留下原有的什么,这也亏着是因为那些人今天着急还没能搜庆怜枝的身,但愿翠花能遇见个细心的人吧。 庆怜枝想了想,又从脖子里将自己佩戴的佛像取下,叮嘱翠花:“翠花,进了庆府,见了我爹,才能将这个交出来知道么。”若是一开始就将玉佩拿出去,庆怜枝怕买走翠花的人起了贪欲,非救不了她反而会害了她和翠花。 庆怜枝又怕翠花不识字,亏得地上尘土厚重,由用手指写了“庆”字给她看,叫她牢牢记下。 安排完了这一切,又复述了几次过程,确定翠花记下了,庆怜枝才微微放松了一下。庆怜枝虽说不怕,但怎么又能不怕,她现在只有四岁,就算是在重生之前,她也是傻不拉几的活到上班才见到了那么多的人精,接受了再教育,前世一直都在读书也不是没有不适应社会人际关系的原因。 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犯罪分子。不过为了让李姨娘和庆若云死心,她也是拼上了。庆怜枝自认为心机不够,哪怕是有两世记忆也不够在这世上折腾的,算计来算计去的她也烦了。就像玩德州扑克,小打小闹的试了几手了,该allin了。只此一事,她要让李姨娘和庆若云永世不得翻身。 就在庆怜枝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庆家早已翻了天了,庆连山急的不得了,林怜儿第一时间将李姨娘和庆若云扣住了。 “林怜儿你个贱妇,你活该!”李姨娘的叫骂从被扣住的那一刻就没再停止。 “若云,你说,你妹妹去了哪里?”庆连山在前厅询问庆若云,不知询问了多少遍庆若云始终是那三个字:“不知道”。 派出去的府里的护卫小厮还是没能找到人影,管家已经去官府报案了。庆连山现在急的想死的心都有,在庆若云面前转起了圈。林怜儿没出面,她独自一人站在内室的窗前沉默不语,却是攥紧了拳头。寄秋敏捷泼辣,被派出去找庆怜枝了,伊春留在林怜儿身边生怕她出什么事:“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小姐会平安归来的。” 不知这样的等待过了多久。 “老爷,老爷!张大人家的管事婆子领来了一个小女孩,说是小姐被牙子拐了。”通报的小厮飞奔而来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叫她们进来!”庆连山边说边往外面赶着迎接。 林怜儿听见小厮的传话也出来了,只瞧见庆若云一个留在厅里,咬牙切齿的样子丑陋无比,看见林怜儿出现脸上的表情反应不过来便急忙低下了头。然后又突然抬起头:“哪怕被卖了,也是她的命,还望夫人不要太伤心,毕竟,有些人的命,生来就贱。” 林怜儿撇了她一眼:“是呀,有些人的命,生来就贱,再怎么教养,也撑不起庆家庶女的衣裳。”说完,出厅。 “庆老爷,就是她,她说您家小姐被牙子拐了。我这是刚从牙行买了她,出了门一听她说这话我赶紧带她寻了来。”说话的是张大人家的管事婆子。 “庆老爷,这个给您,她说我进了庆府给您看这个您就信了。”翠花急忙把庆怜枝给她的玉佩递上去。庆连山一见玉佩,又急又喜:“快,快带我去!”庆连山急得不得了,忽视掉了很多事情,比如,那管事婆子看见玉佩时对翠花露出的复杂神色。 第八章 归家和远嫁 庆连山带着人找到庆怜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傍晚翠花他们才从那座院子被带往牙行,除了五妹妹被留下看管庆怜枝,剩下的人都随着他们一起。翠花年纪小,只能是根据车体的摇晃来记路线。京城那么大,破败的院子也不少,倒也得亏人手多,终是寻到了。 “怜枝!”庆连山看见仍在地上被捆住的女儿眼圈一下子泛红了。手忙脚乱的走上前给庆怜枝松绑。至于五妹妹,在众人破门而入的时候就已经吓破了胆,呆愣在那里只知道哭了。 庆怜枝看见庆连山着急心痛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没能忍住,带着哭腔喊了声爹,并安慰道:“爹,我没事。我就知道您肯定回来救我。”松了绑,庆连山背着庆怜枝出了院子,庆怜枝靠在父亲的背上,突然安下心来,然后想起一件事。 “爹,您知道吗,跟我一起的那些孩子,有些是被拐来的。”在这个朝代,买卖下人并不违法,但是拐卖非贱籍的人口却是犯法的。 庆连山听到这句话心里却不是滋味,女儿受了那么大的罪,却还能想着其他人。转念想到自己的孩子失而复得,剩下那些不知道自己孩子去哪儿的人家心里又是何种滋味。 “怜枝,你放心,爹一定帮他们找到家。” 庆连山将女儿放在了马车上,吩咐好下人叫他们把那个五妹妹送去大理寺,又传人通报另一位任大理寺卿何同光,然后就骑马去了牙行。 庆怜枝在马车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今天一天,耗费了太多的精气神,接下来更具挑战。 马车摇摇晃晃的也算平稳,庆连山揪出庆怜枝的那一刻便有人回去通报给林怜儿了。林怜儿站在门口翘首以望,终于见着了自家的马车。伊春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寄秋也站在林怜儿的旁边。 看见马车,寄秋第一个跑了过去,将庆怜枝抱了下来。 “怜枝啊,你可算回来了。”庆怜枝听见母亲的声音一下子就醒了,这可是她第一次听到母亲如此慌乱伤心。哪怕是在百日宴上看见顾彦衡拔出刀来,母亲虽有慌乱,但更多的是刚强,可不似今天这般。 “娘!”庆怜枝从寄秋的怀里伸出双手抱住了林怜儿。她后怕极了,看见母亲这般模样,她无法想象若是今天无法得救母亲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一刻她升起了一个念头,以后再也不想让母亲这么伤心难过了。 “怜枝!”林怜儿接过庆怜枝,她的眼泪像不要钱似的淌,自打知道庆怜枝失踪她就没松过弦,孩子回来了,她心里紧绷的弦就松了。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寄秋在一旁用袖子擦去泪水,不无欣慰。今天一天,她也受累了。 “夫人,小姐,咱们进去吧。”伊春的身子虽是挺拔,但声音却是颤抖的。 “好,咱们回家。” 林怜儿一路抱着庆怜枝向正房走去:“叫她滚回她自己的院子。”林怜儿对寄秋说。寄秋得令先一步跑去了。庆怜枝不用问也知道,母亲这是叫庆若云滚蛋。 庆怜枝本想着安慰母亲一下,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寄秋跑去叫人的时候,伊春也快步离开了,她去做庆怜枝洗澡的准备。进了屋子,林怜儿将庆怜枝放下,细细观察她的身上,庆怜枝下意识的将手腕向里缩,林怜儿却是一把抓住,挽起了庆怜枝的袖口。看见了那些一道道被绳索磨出来的伤痕,脸上脏兮兮的,挂着泪痕。伊春端水进来要给庆怜枝擦脸,庆怜枝拒绝了,一会儿就要洗澡了,在洗澡之前她还有话要问。 “母亲,你可见过翠花了?”庆怜枝这次能够获救,第一功臣就是翠花。 “就是那个拿着你玉佩的小姑娘?” “就是她,我将玉佩给她,让她记下庆字是什么样的,叫她被人买后到庆府来找我爹的时候在再将玉佩拿出来。” 听到这里林怜儿的眼睛一亮。 “哟,没想到我的怜枝这般聪慧。那个女孩是被太仆寺卿的张大人家的婆子买的,我寻了个借口通告了张大人然后将她留下了。那个女孩还不错,可以给你当贴身丫鬟,虽不是那般伶俐,但贵在忠心。” “谢谢娘!翠花现在在哪儿?”庆怜枝听到翠花留在家里了特别开心,撒开腿就想跑出去找她。 “回来,我安排她到你院子的偏房休息去了。你现在跟我说说,既然我的怜枝这般聪慧,怎会落入了人贩子手中?”知女莫若母,庆怜枝虽然是能说话不久,但林怜儿看她长了四年,却知道她是个聪明有分寸的孩子,不会不管不顾的偷跑出家还叫人拐了去。 “夫人,热水准备好了。”伊春进来了,庆怜枝如释重负,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娘解释自己是因为一个糖人就被拐跑了的事情。要是娘知道自己主动跳坑会气成什么样子,庆怜枝真是想都不敢想。 “娘,我去洗澡了!”庆怜枝说完便跑去了浴室,她可得好好想想。 庆怜枝在浴室里呆了半个多时辰才出来,林怜儿见她举棋不定的样子也没再问什么,在庆怜枝洗澡的时候她准备好了被褥想要跟庆怜枝一起睡。庆连山还没有回来,今晚估计查案得查到很晚。 “娘,我要是睡在这里,那我爹怎么办?” “叫他去睡书房!”今天这事儿估计也是庆若云在背后使坏,林怜儿厌屋及乌,对庆连山也生了气。 “娘,爹去救剩下的那些孩子了。翠花是被卖的,可是剩下的那些孩子里有好几个是被拐的。”庆怜枝试着为父亲加点分。 林怜儿没搭理她,自顾自的洗漱,弄完一切,庆怜枝已经在床上迷糊着了。林怜儿看见庆怜枝睡得那么香,用手抚着庆怜枝的小脸,女儿今天,受罪了。 庆怜枝睡得不沉,睁开了眼睛:“娘,对不起,今天让您担心了。” “怜枝,就算你不说,娘也知道今天大概是因为什么,左不过就是庆若云挖了个坑让你跳,你还真跳进去了。娘本来想着你不知道那是她在挖坑,但现在看,或许你是知道的。”林怜儿的手将落在庆怜枝脸上的头发捋到她的耳后。 “怜枝,你答应娘,以后这种事情再也不做了。娘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叫娘怎么活?”林怜儿的眼眶又湿润了。庆怜枝再次知道了她母亲有多爱她,不对,庆怜枝不知道她母亲有多爱她,若是知道的话,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以身试险。世间子女大抵如此。 “娘,您别哭,我答应您。”庆怜枝连忙回应着:“我这不是想着每天都算计来算计去的烦死了,她既然给我挖了个大坑我若是一次给跳了不就省事儿许多吗,娘,我的聪明才智您还不信吗。” 庆怜枝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一次跳坑,省事儿许多?你还聪明才智?你怎么就不想想她都快出嫁了再算计也算计不了几天了么。娘虽然不是个爱计较算计的人,但就凭她害我怜枝的心我定不会让她以后的日子安生。” “娘,,,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庆怜枝及时认错,她想的还是太少了,人重活一次并不一定会比以前智商有多少提高。 母女俩就在亲热的聊天中进入了梦乡,至于庆连山深夜归家发现被拦在了外面只能睡书房的残忍景象,睡在梦里的人当然看不到。 第二天,庆连山一大早就出了门,昨夜查案,颇有收获。他凭借着那些牙子牙婆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寻到了一条新的线索,这个团队不只有这个人,他们后面是一条大鱼,若是查实,这便是一桩关于拐卖人口的大案子。涉及到的地理位置和人的关系错综复杂。庆连山有预感这案子要是查实了必定能将朝堂上的某个人给动一动,拽下他的几个羽翼。 为官难,更难的是权欲加身时秉持自己。庆连山前方的路并不好走,只能快到斩乱麻,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又是忙到了不早,庆连山才回了家。但是却看见林怜儿坐在正厅里等着他。 “老爷,咱们家的家事,也得赶快清一清了。”林怜儿一般不喊他‘老爷’,每次这么称呼他都是大事或者生气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庆连山也一下子醒了过来。 “去,将怜枝和若云都叫来,还有李姨娘。”庆连山吩咐之后净手洗面,恢复了一些精气神,坐在上首,与林怜儿一齐。 等了不一会儿,人就齐了。被林怜儿用小手段折磨到憔悴的李姨娘,迷迷糊糊像是刚醒来的庆怜枝,最不像这个时辰的就是庆若云了,庆怜枝看着她类似于身披铠甲的模样,以为她在时刻准备着上阵御敌。 庆怜枝这次没看错,庆若云自打昨晚庆怜枝完好无事的归来之后,一直紧绷着神儿,等着这一刻,或是真相大白或是重责轻罚的这一刻。 “怜枝,那天你为何偷跑出府去?”庆连山直入主题。 “爹,那天长姐给我舔了一口糖人儿,我还想吃,她就叫我去买,我就去了。我不是偷跑的,是长姐叫我不要声张。” “你胡说!小小孩子怎能满嘴胡言!”庆若云还什么都没说,李姨娘反而炸了毛。 “父亲,我若是有糖人怎会不给妹妹,又怎么能够叫她出去买?”庆若云的语气倒是很平静。 李姨娘啐了一口:“小孩撒谎还不知道谁教的呢!” “爹,我说的真的,真的是长姐叫我出去买的。她叫我悄悄的出门就像右手边的巷子走,走到尽头就到了街上就能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走到巷子口那个人就把我抱上了马车。”庆怜枝觉得自己已经用上了前半生的演技,一点一点的突出线索还不显得突兀。 “走到巷子口就被人抱走了?”庆连山突然怒目直视着庆若云。他真的没办法相信自己的女儿竟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若不是事先勾结,那个牙子怎么能那么巧的出现直接拐走了庆怜枝? “父亲,妹妹在撒谎!”庆若云看到父亲眼中的怒火慌了神,她再怎么心狠能算计,她也还不到十七岁。面对一个壮年男子的威压,她也是怕的,而且那个人还是她的父亲。 而李姨娘吓得则是忘了出声,只有林怜儿还坐在太师椅上细细品茶,今天,这茶,不错。 “爹,我没骗您。”庆怜枝弱弱的说,她也受到了父亲威严展露的影响,她从袖子中掏出庆若云给她的荷包:“这是长姐给我的她的荷包,我问她糖葫芦多少钱,她给了我十文钱,可是我拿不了,她就把荷包给我了。” 庆若云看见荷包一下子就疯了伸出胳膊指着庆怜枝:“你骗人!你偷我荷包!” 说真的,庆怜枝真的被吓到了,她从未见过一个女人这般癫狂的模样,又使劲拧了自己一下,眼含泪花:“爹,我没偷长姐荷包,这真的是长姐给我的。”庆怜枝向天发誓,她以后再也不笑话演员的渣演技了,能哭出来的演员都是好演员! 林怜儿放下嘴边的茶:“我的怜枝定不像某些人的孩子,活了十多年,只学会了算计手段,偷盗撒谎,勾结外人祸害自家。” 林怜儿出了一记重锤,李姨娘听完便要去打林怜儿,庆连山怎会让她得逞,一巴掌扇了过去,李姨娘就坐在了地上。庆怜枝从没见过父亲如此暴怒,那个一直对她小心翼翼百般呵护的父亲暴怒的样子真是可怕极了。 “走吧,怜枝,你爹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林怜儿牵起了庆怜枝的小手向外走,她这句话,是说给庆连山听的。 今晚的家事比较特殊,早就遣了人下去,包括伊春和寄秋。 林怜儿牵着庆怜枝来到了她的院子。翠花也没睡着,听见动静急忙跑了出来:“怜枝,你没事儿吧?”看着翠花匆忙的样子林怜儿心里甚是安慰。 “翠花,你心疼怜枝很好,但是这称呼要改一改,你要叫她小姐,你虽是咱们庆家的功臣,但她终究还是你的主子。咱们庆家,不能被人说做不讲礼数。” 直到林怜儿出声,翠花才看见了她,不是翠花眼神不好,而是林怜儿此前的身子一直隐匿在阴影里,真叫视野小的她瞧不着。 “夫人。”翠花微蹲行了个礼。 “娘,今晚你陪我睡吗?”庆怜枝问。 “不,我把你送来,然后回去看你爹处理的如何。”林怜儿摸了摸庆怜枝的头发:“辛苦我家怜枝的那两滴泪了,早点睡吧。”原来娘都知道,庆怜枝有点不好意思,好在翠花迎出屋外,黑灯瞎火的媒人能看见她脸上的窘色。 庆怜枝也没有看见,母亲因为气愤颤抖的另一只手,那是听见她说出了巷子就被抱走时就开始颤抖。 ----------------------------------------------------------------------------------- 林怜儿自己慢慢悠悠回到了正房,碍眼的李姨娘和庆若云都不见了。 “怜儿,明天,你去挑个日子,若云要出嫁了。”庆连山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嫁去哪儿?”林怜儿的声音中也听不出情绪。 “关外。”嫁去关外,很大几率上是再也回不来了。庆连山这次终于下了决心,至于李姨娘,林怜儿不惜的问,庆若云的处理结果都是如此,李姨娘又能好到哪儿去,现在,或许已经躺着推出城外了吧。 唯有死了的人,才能在这种时候被躺着推出城外。 第九章 于无声处响惊雷 庆若云要出嫁了。林怜儿为她选定了三月初三。庆若云从那天晚上李姨娘被庆连山一巴掌打到在地后便一直沉默,像个没了生命的木头人。哪怕是李姨娘哭嚎着被拖出去,一边喊着让庆若云救她一边骂林怜儿的时候庆若云也没有出声。 “你要记得,你娘替你顶了罪。”庆连山丢下这句话,庆若云却哭了。庆若云那天晚上淌尽了眼泪,她不悔,她只是恨。恨没人爱她,恨自己只是个庶女,恨庆连山铁石心肠,恨林怜儿心机手段,恨庆怜枝命好。但是她最恨的却是还未归家的庆俊旸。 她恨庆俊旸,她对庆俊旸有多喜欢,就有多恨。能说她错了吗,她是错了,但她可怜的。她没得到过大家的爱吗,她也曾得到过,她只是忘了。她被自己内心隐藏的恐惧一步步的推向了这里。她恨的最深的,或许是她自己。 庆连山对她说,要将她嫁去关外,嫁给一位家内关系简单的官员,职位不高,上不得台面,但是人品还不错,是一个值得依靠的人。庆若云没回应,对她来说,嫁给谁都无所谓,她不想继续呆在庆府了,庆府也容不下她了。 三月初三,倒是个好日子。这一天天还没亮就下起雨来了。稀稀落落的,却不停歇。庆若云的嫁妆一是因为时间仓促,二则是因为要远嫁去关外的缘故准备的很简单。没有父母祝福,没有十里红妆,连身上的红嫁衣都是匆忙赶制的。她像只落败了的斗鸡,在灰蒙蒙的雨天里溜走了。 出府前,她依礼去向庆连山和林怜儿道别。敬完茶,她微微屈膝:“还望父亲母亲莫要怪罪,不孝女庆若云自今日因做他人妇别了自家亲。” 庆连山心中不是滋味,庆若云终究是他的女儿啊。只是自今日起,这女儿还认不认他这个爹便是他不能控制的了。 “祝你以后的生活美满。”庆连山眼眶微红,声音却是平静。 林怜儿轻声说道:“一路好走,去给你娘报恩吧。” 庆若云自今天进了正厅敬茶道别再到出门上车,一眼都没有看庆怜枝。庆怜枝也没有跟她说一句祝福的话或是落井下石。对于庆怜枝而言,违心的祝福和落井下石的语句都是她所不屑的,成王败寇,她不恨庆若云,她已经胜了。她只是觉得可惜,被爱迷惑,被欲望控制,却令自己深陷泥沼不得出,可惜了这美好的年龄,大好的青春。 因小心着京城里的青石板面,马车行的不快。庆若云将车帘打开,她要牢牢的记住今天的景象,她要自己记住这份屈辱。行至城门处,恰巧与一群打伞的书生擦肩而过。 庆俊旸回来了。 “大,大少爷,大少爷您回来了!”门口的护卫看见从伞下露出脸的是庆俊旸,不禁结巴了。庆俊旸微微一笑:“对呀,我回来了。” “老爷,夫人,大少爷回来了!”前来通报的小厮一脸兴奋。庆连山还没从送走庆若云复杂的情绪里走出来。听到这个消息差点碰倒了杯子。林怜儿也是愣住了,她的儿子终于回来了。 只有庆怜枝兴奋的不行,庆俊旸回来了!她大哥回来了! “伊春,你去让人给大少爷备好热水,一路回来必是劳累的,一会儿叫他好好地泡个澡。”伊春的脚刚落在门槛外又听得林怜儿嘱咐:“把大夫给老爷开的药包给大少爷放一包。”那是能解除疲乏祛湿的药包,因庆连山公务繁忙特地找人配了来。 庆怜枝听见小厮通报的时候就跑了出去,翠花跟在后面。跑到中廊就遇见了归来的庆俊旸。一袭白衣,高约六尺(这里用明清时木工一尺约为31.1cm计算),肌肤偏白,虽不如她的皮肤那般嫩白,但在人群中却算是最白的了,身形偏瘦。庆俊旸看见庆怜枝跑到他跟前儿就细细的打量他,不由得笑出了声,揉揉她的脑袋,轻唤了她一声“怜枝”。 庆怜枝这才抬起头来,剑眉星目,只是眉眼之间是带着踏尘而来的疲累怎么也叫人忽视不掉。 她踮起脚来,庆俊旸便抱起了她。庆怜枝的手放在庆俊旸的脸上,轻轻的抚摸着,鼻子一酸,眼睛一红:“大哥,你瘦了。” 庆俊旸一惊,眼睛瞬时有了光彩:“怜枝,你能说话了?”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庆怜枝咧开嘴哭了,庆俊旸自小待她极好,又因为她的关系被父亲扔去了白鹿洞书院,三年未曾回过家,今天,终于回来了。 庆俊旸轻轻的擦去庆怜枝的泪珠:“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先让大哥去拜见父母,你再来给大哥掉金豆子,大哥一会儿一定拿手接着,可不叫咱家怜枝的金豆子白白浪费了。” 庆怜枝这才想起来大哥还没有拜见父母,是被她拦在了路中间,便挣扎着从庆俊旸身上下来,牵着庆俊旸的手一同向正厅走去。 “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游子远游终归家,庆俊旸向着坐在正座上的庆连山和林怜儿磕了三个头。 “我的好旸儿,快起来,让娘好好看看你。”庆俊旸磕完头,林怜儿快步来到了他的身旁扶起了他。看见庆俊旸苍白的脸,风尘仆仆的神情,心疼不已,泪水从眼眶里掉落下来。 “娘,您怎么也学妹妹,看来我也得给您找个碗接住您的金豆子。” “旸儿。”林怜儿听见自己儿子的调笑,一下子便笑了:“娘太想你了,旸儿你怎么这么瘦了,吃苦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庆连山的模样比林怜儿好不到哪儿去,泛红的眼睛,拍在庆俊旸身上略微颤抖的手。林怜儿思念孩子辗转反侧的那些夜里,他又怎能睡得着? “旸儿,喝点茶,先去泡个热水澡,咱们一会儿就吃饭,吃完饭你好好睡一觉。”林怜儿赶紧嘱咐着。 庆俊旸应下,三十二天的行程,又是陆路又是水路的他确实很累。回到自己的院子,泡了澡,又陪着父母和妹妹吃了饭,十八岁的庆俊旸在自己的床上一觉睡到了太阳西下。 到了傍晚,庆俊风下学归来,看见大哥的身影,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抱住了他,也像个小孩子那样嚎啕大哭以诉说欣喜。让庆俊旸又是一番劝慰。庆俊旸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家人竟都爱哭了,泪水虽凉,但滑到了他的心里却是暖和的。 庆连山在晚饭的时候告知了庆俊旸庆若云今日出嫁,但他没说庆若云为何如此匆忙。至于李姨娘,庆连山没提,庆俊旸也不想问。庆俊旸到家就已经是三月初三了,会试要考三场,第一场就在三月初九。留给庆俊旸的时间不多了,大家都知道,饭后都没去打扰庆俊旸好叫他温书。 倒是林怜儿依旧是放心不下,亥时到了,叫人去看了回禀说是大少爷的书房还亮着烛火。林怜儿便叫人去炖了一盅银耳莲子羹亲自给庆俊旸送去。庆俊旸最爱喝这甜口的银耳莲子羹,因是夜深的缘故,林怜儿让人特意少放了糖。林怜儿进了书房,嘱咐了两句也不多待便出来了。 庆俊旸本想着向母亲问问这几年家中的情况,问问怜枝是怎么开了口。但见母亲不远打扰他温书便作罢了。会试结束后再聊一聊吧。庆俊旸喝尽羹汤,子夜时分才回去睡觉。 庆怜枝和庆俊风都有很多话想跟庆俊旸说,但是知道庆俊旸不就便要去参加会试也都没再去打扰他。倒是庆俊旸自己寻了来。 “怜枝,怎么没去找大哥玩?”庆俊旸看着那本书仰在躺椅上的小身子笑着说道。 “大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温书吗?”庆怜枝看见庆俊旸突然出现在她的院子里十分诧异。 “来,给大哥看看你在看什么书。”庆俊旸抱起庆怜枝坐在了躺椅上。庆怜枝却倏地脸发了红,悄悄的往身后藏书。庆俊旸见庆怜枝这可爱的模样笑出了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对大哥还有秘密啊。只是有些书,你现在太小了还不能看。”庆俊旸以为庆怜枝看的是话本,伸手去拿书,却发现是一本古琴谱。 “怜枝看的懂这个么?”庆俊旸有点诧异,他不记得自家小妹学过琴。 “能看的懂。” 听见庆怜枝脆生生的声音,庆俊旸接着问她:“怜枝什么时候学了琴?” “大哥,我没学琴,但是我看得懂。”庆怜枝解释了一遍。她在现代的时候就对古琴很感兴趣,但是一直入不了门,直到穿越她也没有属于自己的琴。 “那怜枝想学琴吗?”庆俊旸看着她的眼睛。 “当然想。”庆怜枝的眼睛亮了起来。庆俊旸可是庆怜枝心中文人的典范,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而且还是十分精通。 “我教你。”庆俊旸许下诺言。 “好,但是得等你考完会试。”庆怜枝加了一个条件。听到这庆俊旸笑了起来,连自己最小的妹妹都为自己的考试上心,他真的要好好考了。 “大哥去温书吧。”庆怜枝催促道。 “不着急,大哥休息一会儿。怜枝,你还看了什么书啊。”庆俊旸离家时庆怜枝才一岁,那个时候庆怜枝就喜欢看着庆俊风的字笑。 “大哥,我看了很多书,父亲说了他的书房我随便进。但是我有很多看不明白的。”庆怜枝平时看书的疑虑没人能给她解释,父亲公务繁忙。至于庆俊风,庆怜枝则认为庆俊风还不如她自己知道的多。 “看不明白没关系,你现在还小,还有很多时间。你也可以问我啊。”庆俊旸也想知道庆怜枝究竟看了些什么书。 “大哥,你怎么看《晏子春秋》中‘和’与‘同’的?”庆怜枝的问题一出,庆俊旸十分诧异,他没想到自己年仅四岁的妹妹竟然读了这本古著。 “怜枝怎么看呢?”庆俊旸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着庆怜枝的想法,想听听庆怜枝理解到了什么程度。 “大哥,虽然晏子认为对君主的附和是“同”,应该批评。而敢于向君主提出建议,补充君主不足的才是真正的“和”,才是值得提倡的行为。但是我却觉得不管是赞同还是批评都要视君主是谁来决定。”庆怜枝想了想继续说道。 “倘若君主是一位大度容忍之人,又善于听取建议,那么批评了却是是‘和’。但如果君主是一位敏感多疑,心机深重之人,若是一开始就直接去批评反而得不到好的效果,不如先‘同’。但是为臣之道究竟是什么呢,若是君主是后者,下了错误的指令会引得祸害苍生,那要不要去批评呢?” 庆俊旸听完,先是惊叹于庆怜枝小小年纪竟能思虑这么深。然后便陷入了思考。不一会,就有了回答。 “大哥认为,晏子说的有理,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为臣之道大哥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是我想,若是君主是敏感多疑的人,下了错误的指令,为臣的人是一定要批评的。但你也不必担心,在大哥看来,批评引导的方法有很多种,不单单只有直接批评一种形式。为臣之道,或许就是引导着君主去做更好的决定。” 庆怜枝觉得,自己的大哥帅爆了。 时间像是一个小偷一样,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偷走了世间流逝的阳光和夜空。三月初九,第一场会试来了。 三月初九,庆俊旸早早的做好了准备,精神抖擞。 “宁静致远。”庆连山鼓励道。 会试一共考三场,分别在三月初九,三月十二,三月十五。庆怜枝一点也不担心庆俊旸考试,庆俊旸自幼聪慧,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通,不仅如此,还总能举一反三。乡试便中了解元。再加上去白鹿洞学了三年,得到了名师的点拨,想必会试难不住大哥。 -------------------------------------------------------------------------------------- 三月十六,会试张榜了。庆俊旸没去看,只遣了小厮去看榜,他则在家里教庆怜枝习琴。庆俊旸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是手掌中有茧子。庆怜枝摸着庆俊旸手掌中的茧子疑惑不解:“大哥,你为什么手掌中有茧子?只写字的话用不到那里吧?” “怜枝有秘密,大哥当然也有秘密,若是没有一点秘密。岂不比你白白多活了十四年?”庆俊旸笑而不语。 “大哥,你只要不是去做坏事,有秘密就有秘密吧。”庆怜枝这副模样在庆俊旸眼里像极了一个故作成熟的小大人。 他很喜欢庆怜枝,从庆怜枝一出生就是。只不过那个时候只当是小妹妹,随着回家来跟她聊天教她习琴,他渐渐的不自觉的以平等的方式去跟她沟通,听她那些奇特的想法,深有启发。隐隐约约的,庆俊旸觉得妹妹比以前更吸引他了,他想跟她聊更多的东西,他想去看看自己的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想看着她长大。 和最初一样的是,庆俊旸想保护妹妹,弟弟,母亲和父亲。 “大少爷,大少爷,您中了会元!”看榜的小厮兴奋归来。自家少爷中了会元。三月十七就要面圣殿试了。 庆俊旸中了会元,全家都高兴的不得了,庆怜枝亦是如此。但是她的心里给自己也竖了一个大拇指,是在夸赞自己料事如神。 次日,庆家大少爷,现今会元庆俊旸进宫面圣,参加殿试。 殿试考三个时辰,由皇帝亲自出题。 这天,傍晚庆俊旸才缓缓出宫,比他先到庆府的是皇上身边的公公。 “恭喜贺喜啊,庆家公子连中三元!” “什么?殿试结果不应该在两日之后吗?”庆连山被前来道喜的人给弄懵了。 “皇上今日亲自在场阅卷,直接评庆公子为状元!” “duang~”今年的第一声春雷砸响了。 第十章 我家大哥更骄傲 我家大哥更骄傲 除了庆俊旸被皇上当场评为状元之外,其他人的殿试成绩与往年一样都是等了两天之后再公布出来的。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都知道庆俊旸的大名。 “庆俊旸,庆家嫡长子,皇上当场就点了他是状元,还是三元连中。自古以来,三元连中的能有几个?再说说这庆家公子的长相,那是一个好啊,身高六尺,条正,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只要有说书人,说的题材必定是庆俊旸。 这天,庆怜枝拽着庆俊旸陪她上街。自从上回出事后,家里都不允许庆怜枝自己出门,其实庆怜枝也不算是独自一人,带上翠花,伊春也跟着,还有几个小厮。可是庆连山和林怜儿都不放心,定下了规矩,必须有家中大人陪同才可以。林怜儿平时要打理家中琐事并无时间,庆连山更指望不上,至于庆俊风,还太年幼,还不如庆怜枝机灵也没人放心他。 庆怜枝从未想过自家大哥如此抢手,一下子成了京城的红人。他们一下马车,就有人将庆俊旸认了出来,不一会儿身边就站满了围观群众。不停地有人凑上来道喜,还有不少人觍着脸上前要求握一握“当世文曲星”的手。庆俊旸温和有礼的一一应下,一只手用来跟别人握手,另一只手紧紧的护着抱住他大腿的庆怜枝。 人越围越多,今天出门也没有带随同的小厮,只有寄秋和翠花跟着,她俩早就被人群挤了出去。庆俊旸一遍握手一遍向外挤着,可人群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果冻,左右摇晃着,还有人不断地加入进来。脸皮儿薄的少妇少女本来只敢在近处瞧着,不知道谁起了头也纷纷上前要求握手。女性的狂热在哪个时代都是无法忽略的。 庆俊旸瞧着人越聚越多,从自己这个方位看已经看不见庆怜枝的身影,左手向下使劲一捞,将庆怜枝抱到了自己身上。庆怜枝瞬间感觉呼吸畅通,她刚才甚至以为自己会被人去活活闷死,突然重见天日的她像只考拉一样缠在了庆俊旸的身上。 “散开!”‘嗬’的一声,一队装备精良的步兵小队出现了,说话的是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汉子,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跟身后的步兵不一样,他没有穿戴盔甲,只挂佩剑,粗布衣服也没能掩盖住那微微隆起的壮硕肌肉。 但是他绝对不是最大的官,因为在队伍旁的马上,有一个三十多岁穿官府的人,虽然不如那汉子看起来健壮,但却带着不掩饰的威严。 一出声,围在庆俊旸身边的人群看见当兵的来了,立马作散,瞬时间道路上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还有不少胆大的向这边伸着脖子张望。 “九门提督---华飞鸿。”骑在马背上人看出庆俊旸的迷茫,主动自报家门。 “多谢大人出手相助。”庆俊旸因一手托着庆怜枝无法向华飞鸿行礼,华飞鸿也不在意,虚着一抬手:“庆公子不必多礼,赶明日你面圣承了官,咱们也算是同僚了。” “这位是?”华飞鸿看见一直挂在庆俊旸身上不下来的庆怜枝问。 “这是舍妹。”庆怜枝全部关注力集中在了这位九门提督衣服上的印花,听见庆俊旸介绍自己才反应过来,挣扎着从庆俊旸身上下来。 “哦,这样啊,庆公子今日风头正盛,若没有太重要的事情还是留在家里的好,以免惹出什么乱子。”华飞鸿的语气平平,但庆怜枝听着还是不舒服,好像是在责怪大哥给他们增加了工作量。不过确实如此,谁叫自家大哥这么火爆呢? “多谢,在下记得了。”庆俊旸回答的不卑不亢。寒暄过后知道庆俊旸要在这酒楼里吃中饭,怕之后再引起乱子,便留下了那队人马吩咐他们巡街,华飞鸿便骑马走了。九门提督的公布还是很繁忙的。 庆俊旸对华飞鸿的出现有点诧异,但是也没过多表现。庆怜枝却从庆俊旸手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抬起头来用疑惑的眼神询问他。 庆俊旸看见妹妹抬起的小脸甚是可爱,笑着揉了揉庆怜枝的短发,用手轻轻一捏庆怜枝的小脸蛋,便签着她的手走进了这座京城内最大的酒楼——醉霄楼。 庆怜枝从未来过这家酒楼,从外面看,这座楼并不是最高的,但是一进门,却发现别有洞天。踏进门槛就有人迎了上来,庆怜枝没在意他说了什么,先被开门见山竖在门前的几座雕像镇住了,是龙的九个儿子。庆怜枝很是疑惑,一座酒楼怎敢将貔貅等神兽的雕像摆在门前呢。 这雕像摆放在这里倒也成了一个隔断,绕过去发现这酒楼内空间真大,共有四层,一层中央虽是大厅,但也照顾到了隐私,用不同的东西做了隔断,也不显得拥挤。楼上大概就都是雅间了吧,庆怜枝这样猜想。实则不然,楼上也分了不同大小的空间,庆怜枝上去才发现其中含义。 “庆公子,我家主子楼上有请。”庆怜枝只觉得今日不宜出门,庆俊旸倒是什么也没说,只等来人禀明身份。那人也是个机灵人,给庆俊旸示了一方令牌。庆俊旸微微皱眉,牵着庆怜枝的手便跟着那人走了。确实,大厅他们也没办法呆下去,就刚刚那一小会儿,大厅里的人都一个劲儿的往他们这儿看。 庆怜枝活了两世第一次这么引人注目,还是托着庆俊旸的福。她虽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那么在意外界的目光,但是这样像看大熊猫的眼神她还是受不太了。尤其是那些人里某些女性目光在看到庆俊旸对她有亲昵动作时爆发出来的嫉妒和yy感让她迫切的想要逃离。 “请进。”他们攀上了四楼,庆怜枝也瞧出来了,虽然四楼空间最少,但应该是最金贵的人用的。 “庆公子。”门打开,一位身着白衣的公子站了起来,起身相迎。那公子长得眉清目秀,面白唇红的模样倒也不算瞎了这身白衣。白衣上用金线绣着暗纹,光下直视着瞧不出来。在有阴影的地方,随着人的动作,衣服也动起来之后却能隐隐约约的看见花纹,就像是流动着的光线。 “草民参见四皇子。”庆俊旸微微屈身行了个礼。四皇子?庆怜枝心中一惊。那四皇子看见庆俊旸屈身却是快步向前,没像华飞鸿那样虚空一抬,是实实在在的抬起了庆俊旸的胳膊。 “庆公子不必多礼,在外不必称我为皇子,我只是一个姓赵的公子。”这位四皇子很是谦虚,待人不高傲,反而有种故意营造春风拂面的感觉。但是就凭这四皇子的一身华贵的白衣,庆怜枝也不会觉得他春风拂面,反而只会觉得这人心机颇深。 “这是令妹吗?真是可爱啊,应该与我的灵秀妹妹差不多大吧?”灵秀,是当今圣上年纪最小最得宠的公主。 “公子谬赞了,小妹今年四岁,虽是可爱,但是又怎能与灵秀公主比肩呢。”庆怜枝听到这话有点不可思议,大哥一向最宠爱她,这会儿怎贬低起自己来。却又感觉到大哥轻轻的攥紧了一下她的手,便又释然了,四皇子的妹妹是公主,她一个小小大理寺少卿的女儿当然不能与公主比肩,是自己太孩子气了。 见庆俊旸没再说话,四皇子起了头:“听闻庆公子之前一直在江南西道的白鹿洞书院读书,白鹿洞书院的贺太初贺老先生曾经指导过我几日,不知老先生他现在身体可好?是否还在教书?” 四皇子这头起的极妙。庆俊旸缓缓地说:“贺老先生身体安康,依旧在坚持教学。” “庆公子一直在外读书,想必不知道这醉霄楼的特色。今日既然你来了,便是你我有缘分,不如一起用个饭,我对这里比较熟,可以给公子介绍一二。”四皇子的脸皮也是够厚。 “这怎敢劳烦赵公子,我与舍妹本就是因躲避人群进来的,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是要回去了。”庆俊旸说的委婉,但从那张不露喜色的脸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见庆俊旸婉拒了自己,四皇子脸上也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温和的笑着。庆怜枝心里默默的给这位四皇子点赞,身为皇子却仍能如此内敛,是该赞叹,但心机如此之深,却令庆怜枝有点畏惧。 下了楼梯,从大厅一旁的走廊穿过去的时候,却听得不知谁说:“庆俊旸也能中状元?”鄙夷的语气,却因旁边人劝着没再继续往下说,质疑庆俊旸不就是质疑皇上的判断么,这等妄语实在是不能继续说下去,只隐隐约约听见了几个人名。 庆俊旸不搭理这些闲言碎语,牵着庆怜枝上了自己马车,发现寄秋和翠花已经候着了。 “大少爷,刚才奴婢们实在是上不了前去。”寄秋看见庆俊旸和庆怜枝安然无恙,立马出声解释。而翠花闷闷的不出声,一双眼紧盯着庆怜枝看,只怕她在人群中有什么闪失。 “无妨。”庆俊旸淡淡的出声。寄秋和翠花变出了车厢坐在了外面。 庆怜枝却是一脸苦恼,她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内心感慨,以后出门要查老黄历,今天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遇见了这么多人,个个复杂。 庆怜枝虽不知朝堂中事,但父亲庆连山作为大理寺少卿却一直秉持自身,不参与党派争斗。自古以来,中立者的下场最好的就是告老还乡,再无其他。大哥现在是京城红人,明天面圣必要承官,若是今日面见四皇子的事被有心之人给透露出去多加渲染只有害而无益。 “怜枝,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庆俊旸看见妹妹自出了酒楼脸上也没个笑模样,一双眼睛也只盯着面前的车帘看,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哥,我只是有些担心。”庆怜枝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面对大哥,她没什么好隐瞒的。以前,她甚至是想主动将穿越重生之事说出来,但是她还是决定,大哥问,再说,不问,自己坚决不给家人白白增添烦恼。 庆俊旸听完庆怜枝的烦恼,心中很是诧异,他又细细打量身前的小女孩,劝自己把那些怪力乱神的猜测去掉。但是他还是很震惊,自己的妹妹,当真是一个只有四岁的小孩吗?这未免也,太聪慧了吧。慧极近妖啊。 庆俊旸正了正神色,出言道:“怜枝放心,大哥自有对策。” 庆怜枝仍然是一副担心疑虑的神色,庆俊旸便又补充了几句:“大哥也不想过早的牵扯进这些皇子们的党派斗争中去,大哥进了宫,虽为人臣子,但也不能是任人指挥和操纵的。怜枝放心便是了。” 庆怜枝听见大哥这么说,便放了心,她担心的确实是有点多。一想到自家大哥是谁,她便不知道从哪儿省出来了万丈的信心。一人若是一生能有这般信任之人,便是死也是值了。 回到家中吃了饭,庆怜枝便缠着庆俊旸教她习琴,庆俊旸自考完了殿试就教她,发现自己的妹妹确实是聪慧,学琴学的很快。但是妹妹不经夸,还经常马虎,总是漏掉几个音符。不过有时却像是故意的改曲子好弹出她的了解,庆俊旸对庆怜枝,当真是宠爱极了。 因知晓明日庆俊旸就要进宫面圣,庆怜枝早早的撵了哥哥回他自己的院子。庆俊旸弹琴好听,白如葱根的手指骨节分明,在琴弦上拨动扫弄的时候好看极了。庆怜枝前世就是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也是一枚大大的手控,看见庆俊旸的手长得如此美丽,再看看自己现在的小短手,还经常划不全音就有点懊恼。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一大早,庆家上下便一派喜气。今天是庆俊旸殿试后面圣的日子,也是皇上授职于他的日子。 庆俊旸今天穿着虽是与以前相同的进士服,但是却戴上了唯有状元才有的乌纱帽,别上了簪花和其他的装饰。别有一番风味,没想到自己面白如玉的大哥穿上红色是这么好看,衬着他是意气风发,与素日稳重平和的大哥不同,今天真有些少年状元郎的感觉。 “怜枝,我有这么好看么,你都看傻了。”庆俊旸看着自己妹妹的思绪又不知跑去了哪里出言调笑道。再转头一看自己的母亲也没好到哪儿去只得无奈的笑了笑。 “今日,你与为父一同进宫。你虽未及冠,但是一旦入了朝堂,你就是个大人了。言谈举止,要合礼,要慎行。”庆连山出声嘱咐,二十及冠,庆俊旸再怎么老成,在年龄上还是没成年。朝堂深似海,不谨慎一些的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我知道的父亲。”庆俊旸应下。 时辰到了,庆俊旸与庆连山出门入宫面圣。 文武百官,各列其位:“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声音低沉浑厚,透露着一股子天家威严不可欺的意味。 “皇上有旨,授予状元庆俊旸翰林院修撰,榜眼尤飞宇、探花殷鸿鑫翰林院编修之职。”大太监曹公公依殿试名次又宣布了其他人的职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必当为皇上鞠躬尽瘁,为天下万民尽心竭力死而后已。”一众书生谢恩谢的是豪气冲天。皇上似乎也被这情绪感染,说了几声好,又寄语了几句。 “臣,有事禀告。”庆俊旸突然出声。 “你说。” “皇上,微臣不才,幸得皇上眷顾。但是微臣内心一直都有一个愿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奔赴沙场为国杀敌,为国瑞戍守边疆。”庆俊旸一字一句的说完,整个朝堂之上,像是停止了呼吸一般。 庆连山的手心直冒汗,若是这时候惹恼了皇帝来一句戍守边疆永不回来的话可怎么办。庆连山不敢轻举妄动,朝堂之上,一切皆有规则。 皇帝沉默良久,缓缓出口:“没想到我朝的状元郎这么有胆量,好啊,朕去派你去边疆。”略一思忖,“那就先去西北边疆就当替朕去看一看吧,任。。。”皇上的任命还没落下。 “皇上,请您容许臣,让臣从小兵做起吧。”庆俊旸出言阻断了皇上要为他任职对的行为。 又是一片寂静。庆连山觉得自己的心脏可能有问题了。 ------------------------------------------------------------------------------------ 庆怜枝骄傲,庆俊旸更骄傲。三元连中,面圣拒旨,还能有谁? 第十一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庆俊旸当朝抗旨,让众人大跌眼镜。都在心里议论着这庆家少爷长得一表人才,才学满腹,只不过这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可是脑子有问题的人怎么能够连中三元呢? 议论到这儿大家都不敢在继续猜测下去了,继续下去是怀疑皇上有眼无珠呢还是怀疑这延续了千百年的考核制度呢?平民百姓有的,不过是一颗脑袋罢。 朝堂之上有脑子的人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怎么就那么轻易还十分坚定地抗旨要去边疆杀敌呢?奇就奇怪了皇上最后竟然还答应了,虽然表情微有不喜,但也没怒。庆俊旸这回跟几年前那个“且去填词”的柳三变可不一样,那柳三变可是真的惹怒了皇上。 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人虽然不全都是人精,但怎么的也比寻常人多了几个心眼,才能在这吃人于无声无形的地方站下去,享受着荣华富贵。他们内心虽然在猜测皇上是不是对庆俊旸另眼相看,但仍旧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庆俊旸辩白几句或是拉他一把,哪怕是形式上的。对这些人来说,庆俊旸还太嫩了。 庆俊旸下了朝堂,身价大跌。连带着庆连山也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但庆连山在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上行的正做的直也不怕旁人目光,下了朝还是端端正正的目视前方的向前走。他心中虽有微词,但他足够信任庆俊旸,他相信庆俊旸这么做一定有原因,而他需要做的,就是支持儿子的选择。 皇上的儿子们也都在朝堂上,在现场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此朝的年号是国瑞,皇上名讳也是国瑞。当今圣上一共有六个儿子,五位公主。其中三皇子赵宇弘是本朝太子,与大皇子赵宇烨皆为容皇后所生。二皇子赵宇益为文嫔所生,四皇子赵宇轩由静贵妃所生,五皇子赵宇嘉由丽贵妃所生。六皇子赵宇泽年幼仅八岁,生母是一位没位分的小主,上天眷顾怀了隆重,但却因难产而。由此,六皇子自出生后便归于容皇后名下,敬容皇后为生母。 大皇子和太子是一派。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为一派并且以二皇子赵宇益为首。二皇子赵宇益虽然出身不高,但自幼便是所有皇子中最显聪慧的一位,能征得四皇子赵宇轩和五皇子赵宇嘉的拥护自是一个有能力的人。除去六皇子,其他皇子在宫外都有了自己的府邸。 太子府内,太子赵宇弘与大皇子赵宇烨在书房相商,他们刚刚送走了支持他们的一派官员。 “太子,你怎么看今天庆俊旸拒旨的事情。”大皇子出口询问。大皇子约有一米七五高(不转换尺寸计量了,鞠躬。),十分壮硕,面皮较黑,一看便是常年晒在太阳下,显得比他的年龄更年长一些。声音洪亮没有杂音,听着像是个爽朗的人。 在一旁的太子赵宇弘却坐了下去,他看着比大皇子高一头,虽是一娘生,但却并不怎么相像。太子的长相比起大皇子来更偏向柔弱书生,但是声音和姿态却不似书生。他身穿青色的便衣,更衬得他的皮肤白皙,长相俊美,但眉眼之间显现的干净利落,还有一股子叫人无法移开眼的气质。 “我觉得庆俊旸,是个聪明人。”太子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接着又说:“昨日,庆俊旸与其妹出现在朝阳大街上,被众人拥堵,我知道此事后令人去通知了华飞鸿叫他亲自去管一管治安。华飞鸿调了一队步兵为其疏通道路。” 太子饮了一口茶,放于桌上,看着竖直立在茶碗中的茶叶继续说:“然后庆俊旸带着他的妹妹走进了醉霄阁。醉霄阁的探子来报说是二人被请入了咱们的四弟弟所在的房间,不多时便出来了。” “看来这党派之争,他是不想这么早就参与进来的。” “这么一说,我却觉得这人勇气不足。”大皇子出声,他善武,性子相较其他皇子更直一些,但却不是一个没脑子的武夫。他觉得庆俊旸面上说的好听是为国杀敌,可是就凭庆俊旸那瘦弱的身体,一个读了十多年书的书生,到底是上阵杀敌,还是上阵拖后腿。大皇子对此很是不屑。 “皇兄,非也。咱们那四弟弟和二皇兄最擅长造谣生事,今日若是那庆俊旸有了官职,他俩一定会将昨日在醉霄阁密会的事声扬出去。好让我们早早的将庆俊旸归于他们那一派,这样一来,庆俊旸也不得不归入了他们。”这么轻易地将一个状元推给对手,咱们的太子赵宇弘可做不来这种事。 “况且,庆俊旸的父亲庆连山最近在查一个大案子,涉及到四弟他们那边的人了。这个时候若是将庆俊旸划进了自己圈子里,好处自然不必多说。”太子不再看那梳理着的茶叶,盖上茶碗盖,将茶碗放到了桌上。 “庆连山,那个大理寺少卿?他查什么大案子?”大皇子对太子所说的大案子很感兴趣,他的密探不如太子多,消息自然不如太子灵通。 “恩,一桩大案子,关于人口拐卖。”太子看向大皇子:“你还记得拥护二皇兄的梁明达么,他官虽然做的不大,但是银子却很多。他的手可一点都不干净。这次庆连山查出来的,就是他,接下来就看庆连山有没有胆子把他薅出来了。” “恩。”大皇子听完,陷入了沉思,这么一来,思路就清晰了许多。庆连山既然查到了梁明达,那么不管他敢不敢将梁明达薅出来,太子赵宏宇都会在底下做推手‘帮着’庆连山薅人。到那个时候,庆连山日子指定不好过,二皇弟赵宇益那一派肯定会打压庆连山。若是庆俊旸在这个时间段被划入了赵宇益的圈子,那庆俊旸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啊。 “恩,这么看来,庆俊旸果真是个聪明人。”大皇子盖棺定论。但就算是明白庆俊旸的意图承认庆俊旸是个聪明的,他对庆俊旸要上战场的意图还是怀疑的,他觉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上了战场不被吓到都是好的。聪明人不一定能有直面生杀的勇气。 可是问题来了,他又怎么能确定庆俊旸“手无缚鸡之力”呢。 不仅是太子一派在商议政局和猜测庆俊旸的行为,以二皇子赵宇益为首的那一派也在讨论这件事,同样的,是清了人出去,书房里只剩下二皇子赵宇益,四皇子赵宇轩和五皇子赵宇嘉。 二皇子赵宇益聪慧,手段狠辣。当一个聪明人失去了对事物的畏惧之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们将会无视规则,并玩弄规则。二皇子赵宇益身材消瘦,比大皇子矮一些,瘦长的瓜子脸像极了他的母亲文嫔,有些男人女相,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上吊,眼眸流转的时候竟有些像娇媚的女子。 和庆俊旸在醉霄阁碰过面的四皇子赵宇轩则长了一张娃娃脸,眉清目秀的样子给庆怜枝也留下了一些印象,赵宇轩的性子与二皇子相似,只不过他带着一些如孩童般的稚气作为保护色。保护色下,深处隐藏着比二皇子还要更加强烈的势夺心。 五皇子赵宇嘉则文文静静的,不多出声,但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从内向外散着沉静的感觉,让人往往会忽视掉他,他长得确实所有皇子中最好看的一个,毕竟他的母亲是以‘丽’字做封号的贵妃。 “庆家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四皇子出声,他的脸上哪里还看的见那天与庆俊旸相遇时的微笑面容?蹙着眉头,一脸烦躁不屑的神色。 “恩。是啊。敬酒不吃吃罚酒。”二皇子重复着话,手指在去了盖子的茶碗碗沿上转动。碗内有水,竟也轻揉出了声响,轻轻缓缓的,与屋内的气氛实在是不大相符。 “这罚酒上场的动作得快些了。时不待人啊。”二皇子出了声,定了调子。 三日之后,早朝时间,皇帝大怒。 “大理寺少卿庆连山!”皇上盛怒点名,庆连山虽不知因为何事,但心里也有些许明白。能不能继续在这朝堂之上立下去,庆家还能不能存在这京城里,就看今天的了。 “微臣在。”正四品官员庆连山从队伍最末尾走出,跪在了殿前。 “你可知欺君罔上是何罪!” “大罪,死罪。” “去年四月,邯山山灾造成邯山镇百余人死亡,朝廷拨去赈灾的银子被汤合锲私吞的案子是不是你查的!” “是臣所职。” “你当时禀报那一万五千两为汤合锲所吞,至结案还余七千两银子,八千两银子没了踪影,是不是?” “是。” “以办案便利倾吞赈灾银两,你可知罪!” 庆连山一直低着的头昂了起来,这可是大不敬啊。 “臣,不认罪,臣本无罪。” “好一个你无罪。那么多的银子你吞下去也不怕坠的慌!” “臣无罪,还请皇上令人彻查此案,还臣一个清白。” 皇上紧盯着庆连山抬起的脸,眯起眼来思考庆连山的这句话。庆连山在皇上与自己对视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今天,庆家能在这京城里。但是明天能不能在,还是未知的。 “着大理寺卿魏光明彻查此案,不得有误。若有包庇嫌疑,你也随庆连山一起除了这官吧。”皇帝摆摆手,转身便下了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告退。”皇帝摆着袖子越走越远,一众大臣深埋着的头却迟迟不肯抬起来,今天有点奇怪啊,去年邯山的案子庆连山因查案有功还得了不少奖赏,都以为今年待魏光明告老还乡之后庆连山就晋为大理寺卿。只是没想到这案子怎么又成了问题。 这其中,必定有鬼啊。众大臣都各怀心思,识相的都悄悄地出了门,不识相的或是别有用心的都有意无意的围绕在魏光明身边。 “魏老,辛苦了。”一个圆脸凑了上来挡在了魏光明前面,魏光明一阵模糊。这人生的肥头大耳的一下子挡住了魏光明的去路和天上的太阳,一瞬间光线变暗让魏光明的眼睛瞧不清楚来人的样貌。那人说完这一句话就走了,魏光明也没再关注,他的心里现在全是问题,根本容不得别人打岔。 庆连山的脑子里也全是疑问。 庆连山本以为皇帝会本着避嫌的原因会特诏一位朝廷命官查案,没想到是让自己的顶头上司魏光明来查案,这让庆连山更难堪了。查不出来,魏光明跟着庆连山一起倒霉。可要真查出点什么来,魏光明就愧对了自己的名字。 庆连山和魏光明共事十余年,行得正做得直,身为大理寺少卿和大理寺卿的他们秉持着心中的原则,专注于案件。也正是因为魏光明一直以来都是正直不通人情,所以才在这大理寺卿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四十余年。庆连山敬他为师。 魏光明做事端正,历经风波还能在朝中自持,不参与任何党派斗争。庆连山亦是如此。这设局的人,手段真是高明。先让皇上相信庆连山有罪,然后夺了庆连山的官,人口拐卖的那桩案子就不能继续往下走,魏光明年纪大了也没那么多精力查这件案子,这案子就自然而然的成了无人问津的悬案。 只或许设局人也没想到,皇帝竟指派了魏光明来查案。对设局的人来说,皇帝这一步棋也让他很煎熬,魏光明,不知会是一个怎样的变数。 庆连山心中感叹,手上那桩拐卖人口的案件若是再深入一些的话就知道这设局的人是谁了。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再给他一点时间就好了,就能往下继续挖掘,挖出是谁来。 庆连山暂先停职,拘押于大理寺监。庆俊旸当兵一事也先按下不动,拘禁于自家中,不得外出,以便随时传召。 庆连山当场被侍卫押去大理寺监,就在庆连山一脚抬起踏出宫门的时候,一张纸条掉在了他的脚下。庆连山瞧得仔细,只觉得这张纸条是故意出现的。于是便顺势用脚绊上了门槛,扑倒在了地上,趁侍卫不注意的时候将那纸条藏入了自己身中。 从庆俊旸连中三元至今日,在这一段日子里,庆家未能得到过片刻安宁。以后,或许还是如此。 第十二章 世态炎凉 庆连山下了大理寺监的事情一传进庆府,府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这就是没有沉淀的坏处,有根基有沉淀的世家断然不会因为主人家突然发生事情就乱成了散沙。 林怜儿忙不及伤心,双眼直盯着地面,心思却转了千回。 蓦地抬起头来:“伊春,去,把所有人都叫到厅前来。” 伊春迅速的召集了所有人,上至庆俊旸庆怜枝下至最底层的粗使丫头和佣人,不一会儿都立在了厅前的院子里,只是不太安静,都在窃窃私语相互交换着心思。 “安静!”寄秋得了林怜儿的眼色吼了一声,倒也管用,下人们都停了下来。 “今日之事发生的突然,我知道你们心中都有疑问。”林怜儿缓缓的开口,一字一句的让众人听清楚,下人们慢慢的集中注意力去听林怜儿讲话。林怜儿一扫以往温和亲切的模样,隐约之间带出来了当家主母的气势。 “但是,要是因为这一点事儿就乱了,你们的规矩何在!庆家,在你们心里就这么不堪一击吗!庆家丢不起这个人!再有窃窃私语乱议的,直接卖到关外去!我现在就明确的告诉你们,庆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倒下。”林怜儿盛气凌人,一下子就镇住了厅前的下人。 待人都各自散去,值守在各自的岗位上,林怜儿这才转身要回房。 “夫人不必动怒,眼下,您得稳住。”出声的是一直站立在一侧的管家庆荣,他本姓不是这个,他很小就被贩卖为奴,说不清楚自己姓甚名甚。因着他一直忠心耿耿,办事得体,庆连山还了他的卖身契,赐予了庆荣二字作为名字,是庆家第一大管家。 林怜儿看了他一眼:“是啊,我得稳住。庆荣,给我备马车,我要去林家一趟。” “是,夫人放心,府中有我。”庆荣话不多,但确确实实是能让林怜儿放心府中事务的人。 “母亲,孩儿不孝,不能陪母亲一同前去。”庆俊旸出了声,他现在情绪很复杂,父亲到今天这一步,也有自己辞官表明态度不参与党派斗争的因素在。 “旸儿,你在府中好生待着,一切有娘呢。”林怜儿知道庆俊旸心中不好受,但是碍着内心急切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快速进了屋子更衣准备动身。 因着庆俊旸也被下了旨意不能随意出府。林怜儿便要自己前去,庆怜枝放心不下,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紧攥着林怜儿的手不放开,林怜儿走一步她也跟着,就是不撒手。林怜儿一看庆怜枝心意如此坚定便也就不再阻挠。 “怜枝,有娘在,你别怕。”庆怜枝的心里暖暖的,林怜儿以为她是害怕,但她只是担心林怜儿。 不多时,马车便行到了林府。 “小姐回来了!”看门的侍卫看见林怜儿下了马车,立马着小厮去通报。那小厮跑的极快,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林怜儿牵着庆怜枝一路前进来到了正厅,穿过正厅和紧连着的一个花园就是林怜儿的父亲林远清和母亲房氏的卧房了。庆怜枝没来过几次记不熟路,对林府也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林府花园里有一株特别漂亮的牡丹,但也忘了是在哪个小花园。 庆怜枝在心里默默梳理着自己对于林府的认知。林府现在备份最高的是林怜儿的祖父,也就是自己的外曾祖父,曾任翰林院掌院院士的林正道。然后就是林怜儿的父亲,自己的外祖父,现任通政使司通政使的林远清。 林远清膝下三女一子,林怜儿排行老四,是林远清最宠爱的女孩,林怜儿上面就是林远清的独子林文康,现任都转盐运使司。林怜儿的两个姐姐都远嫁在外,无一留在京城。 林怜儿和庆怜枝来到正厅。厅中首座上摆着是一堆金丝楠木的太师椅,因为用料好所以刻工极为讲究,繁复的花纹并不多,最大程度上保留并展现了木料的质感。只在当中嵌入了一块不大的玉牌,庆怜枝对玉的研究不深,只看那玉也是珍品,虽然不大,水头却是极好,就算只看颜色也是令人很舒服的。 厅内陈设的其他物件也不用再细看了,只这一对太师椅就能瞧出这林家家底丰厚。厅内家具皆是上等的木料,有些小处的陈设虽不打眼,但仔细看竟无一次品。家具物什摆放上,除了表露着主人家家境如何,也显露出主人家性格和品位。就拿林家来说,除了家底丰厚,品位也是高的。 摆放得体,且观赏有次序,隐约中还带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就连不怎么显眼的地方也都用尽了心思。这林家的掌家人,必定是个厉害的。 只是庆怜枝现在有点糊涂,这掌家人是谁呢,自己的曾外祖父还是外祖父还是眼前的这个舅舅? “大哥?”一道身影将林怜儿和庆怜枝拦在了厅里不得前进,来人正是林怜儿的哥哥,庆怜枝的舅舅,任从三品都转盐运使司的林文康。 林文康比起庆连山要矮一些,面相也不如庆连山周正。庆连山的身材虽然算不上魁梧,但看着也是结实,林文康就不太一样,脸圆圆的,五官也很是圆滑。 “祖父前几天去了道观还没回来。父亲身体不适,你莫拿这一点小事叨扰他了。”还未等林怜儿说清来意,林文康就先阻挡住了林怜儿。 “我去见母亲,你总不会拦着吧。”林怜儿很是诧异,自己的哥哥竟然会拦着自己。 “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会拦着你去见母亲呢,只是母亲陪在父亲床前,你若是去了不也就打扰到了母亲么。”林文康话锋一转,就是不让林怜儿继续前行。林文康突然绷紧了眉毛,似是发怒的模样。 “怜儿,不是哥哥不帮你,只是庆连山这次忒不知好歹了点,连着庆俊旸也是如此。”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山哥为人做官一直行的正坐得直!”林怜儿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竟然遭到这般指责,气不打一处来。 “正是因为他行得正坐得直才使得自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上。你说他是正直也好自持也罢,就是因为他的倔他的拧,不参与朝中任何一派,才落得如此下场!你是我妹妹,我怎能见死不救,只是这回,哥哥我也帮不了他了。”林文看接机搭上了话。 “你什么意思?”林怜儿呆了,自己的夫君不与他人同流合污竟然是错的? “你不懂,在这朝堂之上,不选择就是最坏的选择。他,太清高了。” “你,你怎能如此说他!” “我就是这么说他了!他庆连山就是错了!包括你的好儿子庆俊旸也错了!自诩清高就罢了,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林文康激动地说道。 “你!我就当没你这个哥哥!”林怜儿情绪也十分激动,是被林文康气的。 庆怜枝听不下去了,向前一步,微微屈膝给林文康行了个礼:“舅舅。” 然后侧转过身子伸手拽了拽林怜儿的衣角:“娘,别生气了,我们走吧。林家,不过如此。” 庆怜枝转过身去,昂起头直视着林文康,像林怜儿今早训话下人一般缓缓出口。 “舅舅刚才一句话,怜枝听明白了,也觉得很好。那就是不选择就是最坏的选择。但是舅舅,有些时刻,不选择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你是我的舅舅,我爹的内兄。此时你若是按兵不动倒也罢了,要是你也落井下石以显忠心的话,指不定你背后的主子怎么想你。” “我娘刚才不过是气话,你是她的哥哥,血浓于水,这是怎么也断不了的。庆家损,也会给林家带来不少麻烦吧。还望舅舅能够再三思量,别最后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被卖了还给人数钱。”庆怜枝的话很不客气,声音虽然稚嫩却字字如针扎的林文康是满身见血。 庆怜枝说完这些话,用稚嫩的小手牵起林怜儿的手先她一步向前走着。只留下林文康愕然的表情在背后行注目礼。 林文康一下子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手紧攥着扶手的头部。庆怜枝刚才的话像剑一样直戳进了他的心窝。 他是真的想过踩庆连山一脚,他最近因为庆连山查案的事情在二皇子那里受尽了委屈和猜测。虽然他这都转盐运使司是个让人眼红的差事,油水足还能围住很多人脉,但在怎么样还是个从三品,京城这么大,三品处处是,更别说从三品了。他的野心,盐运使可装不下。 林文康在皇子们的党派斗争中早早的将宝压向了二皇子,除了二皇子的个人魅力,更重要的是他看中了二皇子出身低微,背后没什么靠山。自己身为盐运使,手里有的是钱,二皇子想要上位,就得要钱。只可惜没想到后来四皇子和五皇子也押向了他,他就变的没有那么重要了。 最近他又受尽了猜测,每日在二皇子府中议事大家都有意无意的隔离他,他急的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只求有的机会跳出这个被同党围观的热锅。 “怜枝,你究竟还有多少瞒着娘?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那些事情的?” “娘,我聪明啊。”庆怜枝虽然不知道朝堂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形势如何,谁和谁是一派,舅舅又是属于那一派的这些她都不知道。但是从林文康今天的表现来看,庆怜枝清楚的明白一件事,父亲这次查案查到了舅舅背后支持的那一派。 一般来说,如果林文康背后的那一派和父亲查案查出来的那一派是对手的话,现在帮助父亲就是给自己帮了大忙还能顺势将大理寺少卿揽入自己的圈子里。 就算这朝堂之上不只有两派斗争,而林文康背后的那一派恰巧既不是对头也不是助手的话,作为第三派或是第四派,对于他们来说,水越混越好,越能趁机摸大鱼。虽然一开始不能明确表示帮助,但回应绝不是像林文康那般坚决和抵触。 庆怜枝根据这个,推断出了林文康的所属。但是令庆怜枝没想到的,也是令林怜儿伤心的,是林文康的龌龊。林文康真的是想踩自己父亲一脚啊。林文康在厅内对林怜儿咄咄逼人,将怨气都洒在了庆连山和庆俊旸身上,骂他们父子俩有眼无珠,林文康发狠的样子和之后的伪善嘴脸让林怜儿伤透了心。 同脉同姓如何,血浓于水又如何?夫妻还“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呢。一个官员,在官僚系统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什么多余的情谊也早被刮了去,只留下一个只为了官名声利的心罢了。 见庆怜枝表情呆滞,眼睛没有焦点不知道在想什么,林怜儿也就没再继续往下问。刚才多亏了女儿,她不是个傻子,林怜儿自幼跟林文康一起长大,对林文康的动作表情再熟悉不过了。刚才庆怜枝说完话,林文康虽然表情没变,但眼神中却有什么被震了一下,些许不自然被林怜儿收进了眼底。 女儿说对了,原来自己的哥哥也想在这关头上踩自己夫君一脚,她的心凉透了。 “娘,咱们能去看爹爹吗?”庆怜枝出声,她得见到爹爹问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年龄还太小了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如果能告诉大哥,是庆俊旸的话一定可以帮上什么。 “好,咱们这就去问问。伊春,叫车夫直接行去大理寺,你从这儿下来回府去给老爷拿些东西再去大理寺找我们。”伊春一直留在马车上,是林怜儿的意思。 马车行到了大理寺,林怜儿顾不得许多直接去求见大理寺卿魏光明。 “魏大人,连山在您手下那么多年,您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私吞赈灾银两这等无耻之事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啊。”林怜儿言辞恳切,眼睛含泪。 “我知道,我也不相信庆连山会私吞银子。这次的事,哎。”魏光明一声叹气便没了下文,他头发花白,手不断的捋着长须,眼中竟是麻烦混乱的神情。 林怜儿相信魏光明的为人,就如同庆连山相信魏光明一样。林怜儿也看出来了这次的案件很是棘手,要不然魏光明不会愁成这样。 “魏大人,我有一事相求,我想和孩子去监里看看我的夫君。”林怜儿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这,,,”魏光明稍有犹豫便下了决定:“去吧,我让人带你们母女二人悄悄的去。你们快些上来,现在我这里也并不方便。” 庆怜枝一下子就明白了,哪怕是皇上钦点的魏光明审理此案,也派了人来监督他。很可能不只有皇上派人了,其他的,尤其是父亲查案查出背后的那些人也派人来监视了。 “谢谢魏大人,我们一会儿就上来。”林怜儿轻谢过他。 魏光明挥挥手,示意她们不要声张,带她们来到内室。寻了书架上的暗格,手放了进去,不知是怎样,书架缓缓的打开了,墙露出了一个通道。 “沿着暗道直走再左转,贴墙边不要让人看见你们,再右转直到尽头就是了。右转出去之后你们就不用太担心,我将庆连山放在了尽头处,那边没有别的犯人。你们快去快回。” 魏光明仔细嘱咐。林怜儿和庆怜枝听的认真,生怕漏下什么。 今天一天,看见了世态炎凉。 第十三章 一张纸条两个字 亏着林怜儿身材纤细,庆怜枝身体娇小。娘俩一并弯着腰贴着墙边的暗影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魏光明所说的地方。魏光明待庆连山还是不错的。将他安置在尽头,名义上是隔离严加看管,实际上是怕有心人在监狱里动手脚。将庆连山置于瞩目的位置,想动手脚也是难的。 姜还是老的辣。魏光明为官四十余年,不结党营私,也不屈身于任何一派,还能稳稳的立在这最高审判的位置。是令人敬佩的。 庆怜枝与林怜儿蹑手蹑脚的到达牢房门口的时候,庆连山正背对着牢门散盘而坐不知在想什么。 “山哥。”林怜儿轻呼一声,声音有些颤抖。 “父亲。”庆怜枝也呼喊了一声,她看见庆连山凌乱的头发单薄的囚服时,与林怜儿一样,心揪着疼。庆连山何曾这般落魄过?那个一直在外刚正不阿,认真负责;在家宽容待人,对她和林怜儿宠到了极致的父亲现如今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铺满稻草阴暗潮湿的牢房里。 “怜儿,怜枝,你们怎么来了?”庆连山转过头看见妻女跪坐在牢房前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山哥,你受苦了。”林怜儿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水,不管不顾的肆虐开来。 庆怜枝不敢想象父亲遭受了什么。时间不多,来不及放置这些难过的情绪。 “父亲,快将详情细细说来,我跟娘的时间不多。”庆怜枝用袖子擦去了泪水,轻轻拍打着母亲的手背以示安慰。 看见庆怜枝眼中的坚定,庆连山也变得坚强了起来。谁说只有父母才是儿女的靠山,稚嫩的儿女也能是父母的依靠。 “好,怜儿,怜枝,你们听好。我这次是遭人陷害了。你们出去之后速速去找跟着我的推丞刘俊友。”庆连山从囚服中掏出了一张小纸条:“将这个给他,他一直跟我处理那桩案子,他看见这个就会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 庆连山刚说完,就听得有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怜儿,怜枝,你们快快上去吧。”庆连山一下子变得焦急,这也是庆怜枝未曾见过的模样。 “山哥,你好好的,怜儿一定要让他们还你清白。”林怜儿用手轻轻的摸了庆连山的脸庞,止住的泪水又一次流淌出来。 “爹,保重身体,咱们一家不久就能团圆了。”庆怜枝冲着庆连山磕了一个头便爬了起来,拽着林怜儿向回走。 不能回头,一定不能回头。庆怜枝心里默默告诫自己。她完全没有办法想象自己回头之后看见父亲跪在牢门里的模样,没有办法再次注视那双深情忧虑的眼睛。那是她的父亲啊。 “什么动静!”一声低呼。林怜儿和庆怜枝听见声音大气也不敢喘,林怜儿将庆怜枝推向自己身后护起来,然后使劲缩了缩身子,隐匿的更深了。 “是老鼠吧?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另一个人出声呵斥。 虚惊一场。待脚步声走远了,林怜儿和庆怜枝才又重新行动了起来。走到来时的暗道口前,林怜儿却停住了脚。从袖口里掏出手绢,给庆怜枝擦了擦脸,又给自己擦了擦脸。这才又牵起庆怜枝的手继续向前走。 边走着边轻声说道:“怜枝,你记住,不论何时何地,庆家人都要挺胸抬头,不慌不乱。” “娘,我记下了。”林怜儿教给她的,从来不是李姨娘教给庆若云的那些手段和算计,那些嫉妒和疯狂。林怜儿教给她的是做人,是身为庆家人的骨气。 “你们娘俩上来了。可还好?”魏光明见她二人从暗道里出来,连忙询问。 “一些都好,有劳魏大人了。”林怜儿对魏光明施了一礼,庆怜枝也跟着行礼。 “他可曾说了些什么?” “山哥说,他是遭人陷害的。魏大人,还望您尽快查处背后黑手。”林怜儿并没有提及纸条一事,只是声音有些颤抖的拜托魏光明。 “好,我定当尽心竭力。这里是是非之地,就不留你们了。”魏光明说的对,这里的确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想必庆连山没将纸条一事告知魏光明也有避嫌的原因在。 “多谢魏大人。我们先行告辞了。”林怜儿再次写过魏光明,牵着庆怜枝的手出了大理寺。在大理寺门前看见了被拦在外的伊春。林怜儿之前叫伊春回府给庆连山拿些衣物,只是没想到伊春连大理寺都进不去。 “伊春,咱们走吧,我刚去求了魏大人,见不到老爷,这些衣物也送不进去。咱们还是回府吧。”因有守卫还有其他外人在,林怜儿只得先掩人耳目。 在马车上,林怜儿将那张纸条抽出看了看,纸条上只写着两个字‘梁,二’。林怜儿和庆怜枝自是看不懂什么意思。 “去,驾车去推丞刘俊友家。”林怜儿出声吩咐伊春。刘俊友因上司庆连山入狱也被停了职呆在家里。 “不可。”庆怜枝立马出声阻止:“娘,咱们刚从大理寺出来,对外说是魏大人不放行没见着父亲。这时若是贸然前去刘推丞家说不定会帮倒忙。不如咱们回府与大哥商量商量再去也不迟啊。母亲,虽然现在时间紧迫,但正因为如此,咱们更得步步小心。” 庆怜枝的话在理。庆怜枝没敢讲真正原因说出来,她发觉自从她们从大理寺出来,马车后就多了个尾巴。从大理寺出来,她本是走在伊春前半步,但是在上马车之前她故意停了一步,伊春顺势走到了她前面,当时她猛地一回头,恰巧看见了跟踪者没掩住的半个身子。 上了马车她又将车帘轻轻的折了一个小口子,她身子小,侧头就能用小口子看见外面。就在林怜儿出声换目的地马车一顿拐弯的时候,那人又现了半个身子。庆怜枝这才确定,他们被人追踪上了。 庆怜枝言之有理,林怜儿意识到是自己有些太焦急了,便听从了庆怜枝的建议,先回府。 回到庆府,庆俊旸迎至前厅。林怜儿却将庆俊旸与庆怜枝引至书房。此时庆俊风还没下学归来。 “旸儿,我与怜枝今日去牢房见了你父亲,在魏大人的帮助下走的暗道进去的。你父亲给我了一张纸条,叫我去找推丞刘俊友将纸条给他。”林怜儿从袖中拿出纸条递给了庆俊旸。 接着又说:“我今日有些太着急了,在路上就想直接去刘推丞家。怜枝比我冷静,及时制止住了我。叫我回来与你商议。” 这时庆俊旸已经看完那张纸条,他虽不知道这个‘梁’是谁,但后面跟着的‘二’他却能猜明白这个‘二’字指的必定是二皇子。他又回想起与庆怜枝出门那日,先是遇上了太子派里的九门提督华飞鸿又在醉霄阁里遇见了四皇子,而这个四皇子是拥护二皇子的。 “怜枝,你做的对。”庆俊旸摸了摸庆怜枝的头发。紧接着又对林怜儿说:“母亲,我大概知道背后黑手是谁了,只是这纸条,究竟是从何而来呢。若是父亲一早知道那案子背后是谁的话不至于现在这般仓促。这纸条,估计是太子派人给的。” 庆俊旸何其聪慧。庆连山当日被押下去十分仓促,若是庆连山一早能确定那案子的主犯和背后的靠山。那日也不会那般没有准备。庆俊旸深知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谨慎的人,不打无准备之仗。而且这纸条上的字迹与父亲也相差太远了。 庆俊旸能够看见的未来是,若想让庆连山活下去,让庆家在这京城里立下去,一直不站队的父亲可能要选择一方了。 “太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林怜儿十分不解。 “无妨。母亲,既然父亲让你去找刘推丞,自有父亲的道理。咱们一定要相信父亲。只是现在,容我想想怎么将这张纸条给刘推丞。咱们不能去找他,得叫他来找咱们。”让刘推丞来找庆家人,合理。 “娘,大哥。”庆怜枝出了声:“在从大理寺回来的路上,被人跟踪了。” 林怜儿瞪大了双眼,庆俊旸蹙起了眉头,背过一只手不停地活动手指。林怜儿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被人跟踪,这次的事情或许不仅仅是陷害这么简单了,背后的人是想将庆家踩到底啊。 庆俊旸沉默一言不发,他在脑子里想对策,寻找可用的人。但是怎么也不合适,从这府里出去的人都可能被盯上。 书房陷入了沉默,不知思考了多久,傍晚已至,光亮的不明显,一切都是昏昏沉沉的模样。林怜儿唤人点亮了书房的烛火,便出了书房,庆怜枝紧跟在后。 “娘,我回来了。您见到父亲了吗?父亲现在怎么样?”踏风而来的是庆俊风,因林怜儿逼着,庆俊风未曾有一天不去学堂。 庆俊风,对,庆俊风!庆俊旸在庆俊风的身后走到了正房。 “俊风,你跟我来。”庆俊旸将庆俊风带入了书房,与他细细的讲了一遍今日之事,也同他阐述了自己的关于太子和二皇子的推断。在庆俊旸心里,庆俊风虽然形式风风火火性格外向活泼,但是头脑并不比他差。虽然年幼,但是却可以托付。况且,身为庆家嫡子,他也有权利知晓这一切并且献上一份力。 “俊风,你明日早一些下学然后去刘推丞的府里将这纸条给他,并让他来庆家找咱们。”庆俊旸看着庆俊风的眼睛,十分严肃的安排下任务。然后,拍了拍庆俊风的肩膀:“明日,一定要小心。虽然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但是你从学堂出发应该更安全一些。但是还是要时时警惕。去路和回来的路多绕一绕。” “我知道了大哥,你放心,我可以做到。”庆俊风应下。 ---------------------------------------------------------------------------------------- 次日傍晚,庆俊风如往常一般归家。 “大哥,我送去了。” “好,现在就等他来找咱们了。” 深夜,庆家门被人敲响了。因庆俊旸嘱咐过,全府上下的动作都是静悄悄的。门房问过了来人是谁,轻轻的将他引到了正厅。 庆俊旸,庆俊风,林怜儿,庆怜枝都候在正厅里。 “夫人,我来迟了。”来人正是推丞刘俊友。林怜儿此前也只匆匆见过他几面,这次才是真正的看清楚了他的脸。年纪不大,但却是一个忠心有才的人,深夜而来,行路匆匆。林怜儿瞧见他竟有了许多的白发。 “不迟,刘推丞,我家夫君还望你的救助了。” “夫人言重了。庆公子今日将这纸条送来时我很诧异,但是顺着庆大人与我之前查案的思路和线索一直追踪下去,还有之前我们寻到的一些证据,与这纸条上的内容都恰好吻合。” “刘推丞,这案子,能破了?”林怜儿出口询问。其他人都看着刘俊友等待着答案。 “能!刘某深夜前来,就是因为,这案子能破了。能证明庆大人遭人陷害了。明天,我就去鸣登闻鼓。为庆大人讨一个公道!”刘俊友声音很是激动,手中握拳,眼睛凸起。 “大人,明日我去鸣鼓。还拜托您为我的父亲讨一个公道。”庆俊旸定定的看着他,说出了这句话,神情和语气都无比坚定。 “好,刘某必不负众位所托。刘某先告辞了。”庆俊旸作揖给刘俊友行礼,林怜儿和庆俊风、庆怜枝也同时行礼。 刘俊友见庆家老少向他行礼,赶紧作揖:“这,我可担不起。我刘某能有今日,也多亏了庆大人啊。明日我早早前来,庆公子,咱们一同去为庆大人套个公道。” “好。来人,送刘推丞。” 待刘俊友走后,一直未曾出声的庆怜枝对庆俊旸说:“大哥,明日我也想去。” “我也是。”说话的是庆俊风。 “去,咱们都去。”庆俊旸还未说话,林怜儿便下了令。 “怜枝,你大哥可教你弹《哀郢》了吗?”林怜儿询问庆怜枝。庆俊旸教庆怜枝弹琴是大家都知道的,庆俊旸也不止一次的夸赞过庆怜枝有天赋,一教就会。 “母亲,我未曾教过。”庆俊旸却回了话。 “怜枝,一会儿娘给你琴谱,你将琴谱背下,明日,娘与你一同奏一首《哀郢》。”林怜儿二八年华便凭借着一只玉萧名扬京城,不知多少人向她提亲。因会演奏多种乐器还被皇上赏赐过几件真品。再不动一动,怕是京城已经将这位曾经的林家四小姐给忘了。 “我知道了母亲。”庆怜枝点了点头。庆怜枝虽未学过《哀郢》,但也知道这首曲子是以屈原的同名诗而做,是一首可以用埙和古琴一同演奏的曲子。整首曲子与诗一样,表达了悲痛不舍的复杂情绪。母亲想做什么,庆怜枝心里一清二楚。 明日,便是为庆连山讨回公道和清白的日子。庆家,全体出动。 第十四章 击鼓鸣冤 早朝时分,皇上在太和门御门听政。 “咚,咚,咚。”一声声沉闷的鼓声敲响。登闻鼓设于午门之外,离着太和门不过二百米。大概是因为登闻鼓许久未曾响起过,众人听见鼓声竟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鼓声还在继续,只是又多了一些乐曲的声音。古琴琴弦拨动,沉闷悠远的几声传来,埙的声音也加了进来,悲怆沉痛,一下子将人拉入了郁郁之中,埙的声音如泣如诉,听起来像是女子的哭声。登闻鼓鼓声未停,加入乐曲之中竟为这首曲子增添了许多悲壮。 午门外,庆俊旸击鼓,林怜儿吹埙,庆怜枝奏琴。庆俊风、刘俊友虽是跪在门前,却是昂首挺胸。 不多时,附近的百姓都闻声而来,都围在了四周,不少人已是深陷在乐曲的情绪之中,泪湿了眼眶。青壮年的男子都攥起了拳头,他们听不得那如泣如诉女子的哭声,却被登闻鼓一下下的沉闷打动,那是满含坚定的心意。 “皇上,午门外是庆俊旸在击鼓,庆家嫡女庆怜枝在奏琴,庆家主母林氏在吹埙。庆家次子庆俊风、大理寺推丞刘俊友与其他疑似是庆府下人跪在门前。” “叫他们进来!”皇上一声令下,午门开,乐曲停,众人起身直立。 身材挺拔的庆俊旸走在最前方,半步之后是刘推丞。林怜儿和庆怜枝紧随其后,庆俊风也紧跟在后面。至于其他家仆则侯在午门外。 没人注意到,在围观的百姓中,一位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盯着庆俊旸若有所思,他如其他人一样,是被这阵仗吸引而来,只不过他的目光更多的集中在敲鼓的庆俊旸身上。人群被侍卫哄散了,男子也随着人流散去,只是这男子悄无声息的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拐了个弯便消失不见了。 御门听政的都是皇上手下最信任的官员,也是这朝中最有实权的那一批。庆连山的品阶太低,参加不了这种早朝,至于刘推丞,更不用提。不过今天,庆家人却是都来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俊旸,我且问你,鸣登闻鼓所谓何事?”皇上看了一眼跪在身前的庆家众人,挥了挥衣袖也没让起身。龙颜愠怒。 “草民为父伸冤。” “庆连山的事情朕不是已经派魏光明去查了么。” “皇上,草民的父亲是被人设计陷害的,就连魏大人也一并被他们算计了进去,所以这案子查不出来。” “放肆。你有何证据。”皇上一巴掌拍在了置于身前的御案上。身旁侍奉的曹公公眼皮猛地一跳,立马低下头稳了稳心神。 “皇上,今年二月底,吾妹庆怜枝被牙子拐跑。因小妹聪明伶俐,在另一个被卖掉的女孩的帮助下告诉了草民的父亲,这才将小妹救了出来。” “这个事情我知道。”皇上脸色微变,便随即恢复了正常。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毕竟一位正四品官员的嫡女在京中被拐,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将沸腾的消息压下去以免继续动摇人心也费了不少力。 “父亲救出小妹后发现被牙子卖出去的有很多是非贱籍的良民子女。他们都是被拐的。草民父亲因职责所在便继续向下追查才沦落到了现在这般境地。” “你什么意思。”皇上蹙起了眉头。 “昨日,大理寺推丞刘俊友深夜赶来特意告知其中详细。今日他也在这里,还请皇上听一听,还草民父亲一个清白。” “刘俊友,你说。” 听到自己被皇上点明,刘俊友连忙抬起了头:“皇上,微臣于二月底跟随庆大人追查此案。在此案的追查过程中,庆大人发觉这起案件涉及甚广,地域上从陕晋至京然后延伸到关外,涉案人数暂时无法计量。这起案件线索扑朔迷离,总是找不到头绪,追查到的线索倒是有很多,但因为不知指向所以很多线索也无太多用处。庆大人下监之后,微臣也在一直思索这起案件。终于,在昨夜微臣顺着思路查到了这起案件的背后操纵人。” “谁?!”皇上听到地域甚广,涉案人数竟无法计量时,便忍不住怒气了。天子脚下就在京中竟然还有如此勾当。在一旁站立的众臣也都暗暗的皱起了眉毛。这人是谁,竟如此胆大包天,难道不知皇上最恨的就是拐卖良民的勾当吗? “皇上,这大半个月以来,庆大人与微臣查案所得的所有线索和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人,那就是梁明达。”看见皇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刘俊友立马补充了几句:‘’臣发誓,臣所言都是真的,若有半点虚假,微臣定遭天打五雷轰!” “查!给我查梁明达!”梁明达,二皇子党派的人。刘俊友虽然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是皇上从来都不是个傻子。朝中百官都知道的事情他何尝不知道。关于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党派斗争,皇上随不赞成但却也并未过多的阻止。对于皇上来说,挑一个怎么样的接班人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涉足如此肮脏之事。 “皇上,派哪位大臣去查,,,?”龙威之下,战列两旁的官员竟无一个敢出声的。他们早早的站好了队。‘梁明达’三个字一出,二皇子派的官员都紧张不已。反观太子党派的人却都比较镇定。 这个时候,让谁查呢?二皇子党派的肯定不行。太子党派的也不可以,虽是查梁明达,但这群心机沉重的大臣指不定会继续查出什么来。皇家尊严还是要的,脸面不在了,皇家何以立威? 就在皇上沉默思考的时候,洪亮却富有磁性的声音出现了。 “皇上,让微臣去查吧。”一位身姿挺拔的青衣公子踏声而来。其他人都转过脑袋去看他,唯独庆怜枝年幼,只得转了大半个身子才看见大步流星的他。这位公子看起来跟庆俊旸身高差不多,只是比庆俊旸要结实许多。俊朗的样貌但却始终带着笑,越走越近,庆怜枝在他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看见那对眸子里闪烁的光。 “彦衡,你回来了。”皇上出声。来人正是第一异姓王敬武王顾王爷的独子顾彦衡,不过因为敬武王两年前血战沙场被人射中了喉咙救治不得去世了,顾彦衡便成了现在的顾王爷,只是没有封号罢了。皇上上个月召他回京一是要嘉奖他为国戍守西北的功劳,要给他封号;二是趁着现在还处于去年大胜之后平静期,叫他回来也好与自己谈一谈边疆。 “微臣来迟。还望皇上恕罪。”顾彦衡走到皇上跟前行大礼。 “爱卿请起。”皇上看着身前这位已经比他高出许多的年轻男子,心中很是感慨。自己的皇儿也与他差不多大。还是顾彦衡厉害啊,十八岁就在边疆立下了威望。他的威望,可都是一招一式打出来,用实实在在,沉甸甸的军功立下的。 “皇上,微臣愿为皇上分忧解劳。”顾彦衡说的是刚才他接茬的事儿。 “有劳爱卿了,只是爱卿刚赶回京,一路上舟车劳顿未免太疲劳了。”皇上有些犹豫,顾彦衡现在看来是个最好的选择,只不过因涉及到皇家颜面,皇上多少还是有些纠结。 “多谢皇上体谅。只是微臣想,微臣的疲累再多也赶不上一位有为官员的清白重要。”顾彦衡字字恳切,表情语言表达出来都是一副完完全全忠心臣子的模样。 “那,就依你吧。” 皇上在顾彦衡的注视之下应了他的要求,还给了他一队亲卫佩刀进京的特权,赐了特旨,允许查案期间九门提督华飞鸿任他调遣。 “怜枝,你知道吗,刚才遇见的那位顾亲王,在你小的时候,救过你呢。”林怜儿对贴在自己怀里的庆怜枝说道。 顾彦衡带着刘俊友走后,皇上没再为难庆家众人,只是叫他们都回府候着,只是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都还是得拘禁在家。 “哦?还有这样的事儿?”庆怜枝仔细想了想,脑袋中并没有关于这位顾亲王的回忆。 “是啊,只是当时你太年幼了。你只要记住,这位顾亲王是你的救命恩人就成了。唉,也是咱们庆家的救命恩人啊,当时若不是他,你,,,”林怜儿回忆起庆怜枝百日宴上的种种,情绪有些激动,若不是顾彦衡,庆怜枝哪还有命活到今天? “娘,别伤心。我现在不就在您身边吗?我以后也一直一直一直都会在您身边的。”庆怜枝将埋在母亲胸口处的头抬起来,认真可爱的模样让林怜儿瞬间破涕而笑。 “古灵精怪的丫头,只会寻母亲开心。等你大了,要嫁人了你就不这么说了。”林怜儿轻轻的刮了刮庆怜枝的小鼻头,白皙的鼻梁一下子变了粉红。 “娘,你说,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庆怜枝把头低下又重新埋回林怜儿的胸口,隔着衣物发出闷闷的声音。庆怜枝还是放心不下。 “你爹快回来了。娘相信,世间有正道。顾亲王虽然年轻,但却也是咱们国家的功臣,他的父亲是一位受万万人敬仰的王爷,他也差不了。你父亲不曾做过违背正道的事情,必定会还他清白的。”林怜儿说慷慨激昂,这让庆怜枝很是惊奇,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还有如此霸气正义的一面,颇有几分上阵女将的风味。 “好,那我也相信。”庆怜枝仰着头,看着眼前的母亲,感慨万分。这便是同甘共苦,完全的信任吗?她贴在林怜儿的怀里,只觉得安全无忧虑。不一会儿,便轻轻睡去了。 林怜儿瞧着庆怜枝在自己怀里熟睡的模样,有些可爱却又多些心疼。这个孩子,昨晚因为背谱子不知道几时睡的,今天起得又早,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确实是有灵性,今天这曲子弹的,是真好。上天真是眷顾她啊,给了她疼惜自己的夫君,争气上进聪慧的子女,她这一世,只求家人平安幸福,其他,再无所求。 庆怜枝内心也是自觉幸运。重生到这儿,给了她温柔善良的母亲,正直容忍的父亲,才华横溢的大哥,爱憎分明的二哥。而且这些人都深深的爱着她,何德何能啊。 “母亲,怜枝呢?”用膳的时候,饭桌上没看见庆家老幺,庆俊旸出声询问。今日一事,庆怜枝也出了不少力,他们庆家在午门外奏乐实实在在的出了一回风头。当真是极好的舆论效应。百姓的声音聚的越多,父亲受到的审判就越公正。 “怜枝还在睡,我没叫她,给她留出饭菜来了。今天都累了,咱们先吃吧。”林怜儿给庆俊旸盛了一碗鸡汤,又给庆俊风盛了一碗。 “娘,您别担心,父亲很快就回来了。”庆俊风今天很是沉默,十一岁的他除了站在身后什么都做不了,他有些懊恼有些难过。 “俊风今日做的也很棒,你知道么,你大哥在前面走着,你在娘身后站着,娘安心极了。”林怜儿给庆俊风理了理不听话的几根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去,抚摸着庆俊风的脸,一脸的疼惜。 “娘,,,”庆俊风声音哽咽了,没想到林怜儿会这么说。他只看见了走在头里替父领军的大哥,看见了年幼的怜枝在母亲身边奏琴,看见了自己柔弱的母亲坚强的站立在众人的中心。他看不见也不知道的是,自己昂首挺胸作为庆家人跪在那里的时候,林怜儿心中的安慰与骄傲,身为人母的骄傲。 “好了,吃饭吧,吃饭之后你歇一会儿就去读书。今天虽然不去学堂,但也得不能不读书。”林怜儿嘱咐着,在她的心里,读书是绝对不能放下的一件事,不为功名利禄,只是为了读书。 -------------------------------------------------------------------------- 饭后,林怜儿来到庆俊旸的书房。 “旸儿,今天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母亲,您放心就是了。顾彦衡这个人,虽然是武将,但是却是个正直的人。他去查父亲的案子,我信的过。” “是吗,你昨晚说的太子什么的我还是想再问问。这件事情背后究竟是什么?” “好,母亲,昨夜时间紧迫,没能跟您细细详说,我现在解释给您听。”庆俊旸给林怜儿倒了一碗茶,引她坐在椅子上。声音缓慢,字字清晰。 “母亲,那日我与怜枝出门不是在街上被人围住了么?当时给我们解围的是九门提督华飞鸿。” “九门提督,亲自来给你们解围?”林怜儿觉得不可思议,九门提督多大的官啊,竟能亲自前去给自己的儿子解围。 “是的母亲,华飞鸿不仅是九门提督,也是太子党派的一员。朝廷上现在分两派,太子和大皇子是一派,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是一派。” “恩?” “那日华飞鸿亲自前来,想必是太子下了令,要不然我这么一个小小的状元怎能惊扰到他呢?后来,我与怜枝进了醉霄阁中,有人将我们引去见面了。” “是谁?” “四皇子。那日我就奇怪。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状元,受官之后也不过是一个翰林院修撰,咱们庆家也没有根基,林家除了舅舅之外在朝上也没什么实权。两边的皇子这么早来争夺我也未免太早了些。直到昨天,您将那纸条拿给我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林怜儿听得还是云里雾里的。 “父亲这次被人陷害,还有那日我被两方争夺,起因都还是那件拐卖人口的案子。那张纸条,很可能就是太子给父亲的。太子一早知道那幢案子背后是梁明达,也就是支持二皇子的人。二皇子设计父亲入监,太子便要救父亲出监。除了党派争斗,还能揽住父亲甚至是我。” 庆俊旸顿了一顿:“只不过那日我已经拒旨辞官,我并不是很想参与他们中间来。那日我拒旨的辞官的举动,也算是推着这次的事件走了几步吧。” “好了。旸儿,娘不怪你,你父亲也不会怪你。咱们在府里等着你父亲回来就是了。” 第十五章 皇上,我要他 不得不说,顾彦衡的效率很高。 正午时分,还赖在睡梦之中打怪的庆怜枝被吵醒了。是刘推丞派了人来报信,说顾彦衡带着他去梁明达家里搜家,打了梁明达一个措手不及。在梁明达的家里找到了重要的证据,能够证明庆连山是被人陷害的了。刘推丞叫人传话来是叫他们不要着急,在家耐心等待就好。 林怜儿从来通报的小厮那里知道这则消息的瞬间喜极而泣,那小厮连忙相劝,说这是大喜事,劝林怜儿勿要再哭。伊春和寄秋与林怜儿一同知晓的消息,她们俩的情况相比林怜儿好不了多少。林怜儿最先恢复正常,连忙叫伊春给那小厮送上赏银,又叫他回禀的时候向刘推丞表达谢意。 小厮收下了赏银,谢了恩便走了,留下了在厅里又哭又笑的三个女人。一时间,庆府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悬在人们心头上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一扫这几日的忧心忡忡,都展露了笑颜。下人们也都变得有活力,洒水,打扫,不停地擦拭家具。管家庆荣也松了一口气,这几日府内人心动荡,他是一刻也不敢轻松。现在,好消息传来,能稍微喘息一下了。 “娘!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庆俊风得了消息再也坐不住了,飞奔到林怜儿的面前,连忙询问。 “再等等吧,快回来了。”林怜儿的泪珠子还没擦去,还有几滴坠在下巴上。 “娘,给你擦一擦。”庆怜枝掏出自己的手绢踮起脚来给坐在太师椅上的林怜儿擦去泪珠。庆怜枝被吵醒之后就来到了林怜儿身边,来的路上已经听翠花将好消息讲了一遍,翠花讲的时候手舞足蹈,也是开心极了。 “母亲。”庆俊旸也过来了,他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稳重模样,只不过比之前放松许多的面部肌肉还是能看出来他内心的变化。 “好,都是我的好孩子。”林怜儿本来止住的泪又被激发了出来,只不过刚才是因为听到好消息,现在是因为被孩子们感动了。 庆怜枝双手捧起来做成碗装,抬起胳膊置于林怜儿脸的下方,一边捧着手一边拧头冲着翠花说:“翠花,快去厨房拿个碗。” 翠花有点懵,不知道小主子是什么意思。 “翠花,快去啊,你家小姐的手太小了,可接不住那么多金豆子!”庆怜枝说的一本正经,让翠花更懵了,但看着庆怜枝那副认真的模样,连忙跑了出去。 林怜儿看见庆怜枝这般顽皮,一下子笑了出来。其他人也被庆怜枝都笑了。林怜儿用手指抵着她光洁的额头:“你啊你!” 这时翠花跑了进来,手里果真多了一个碗。屋内的人看见因为匆忙而有些喘息的翠花,哄堂大笑。就连庆俊旸也勾起了嘴角。 翠花这时终于反应了过来,一张脸红的像是熟透了的蜜桃能掐出水来。扭捏着走到了庆怜枝的身后,只低头看脚,手里捏着碗也不说话。 庆怜枝转过身去,将碗接过来放在桌子上。看着翠花扭捏的模样甚是可爱,抬起手轻轻的刮了她的鼻子一下。 翠花闷闷的出声了:“小姐,你就知道戏弄我。” “翠花,你真是可爱极了。我那不是戏弄你,你若是不去拿碗,娘还不一定能笑出来呢。再说了,大家也不是笑话你,都觉得你可爱。哎呀翠花呀,你怎么那么可爱呢?”庆怜枝看着翠花红扑扑的小脸蛋忍不住上去捏了一把。 “哼。”翠花轻声一哼,别过头去,不愿让庆怜枝继续捏她的脸。 林怜儿看见庆怜枝和翠花的亲昵互动,又一次笑了出来。 “翠花,来。”林怜儿对翠花招了招手。 “夫人。”翠花还是有些害羞,走到林怜儿跟前,轻声叫了人,又低下头去。 林怜儿抬起手腕,将套在自己左手腕上的玉镯子脱下来。接着又拿起翠花的左手给她套了上去:“翠花,这个给你。当做你那日救了怜枝的谢礼。” 翠花连忙要脱下那只镯子,这对她来说太贵重了,她只觉得受不起。 林怜儿制止了翠花往下脱镯子的手,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对翠华说:“怜枝还小,性情不稳定,总爱胡闹,你可别跟她学。你伴在她身边,我也放心,有什么委屈尽管来找我。” “夫人,翠花不委屈,小姐对翠花可好了。”翠花以为林怜儿误会了什么,连忙抬起头来解释。 “娘,你偏心,我也要镯子。”庆怜枝嘟着嘴到林怜儿身边来,摇摆着林怜儿的胳膊。她在故意撒娇,她从来不喜欢这些首饰,就连小时候戴长命锁她都是不愿意的,只有一样她一直戴着,就是庆俊旸给她买的第一件礼物,那个如水滴形状一般的玉坠。 “好好好,给你给你。”林怜儿被庆怜枝摇的有些晕,只得先应着。 庆俊旸走到庆怜枝身边,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我给你的镯子不好么?”庆俊旸每年在庆怜枝生辰的时候都会给庆怜枝买礼物,哪怕是被‘发配’到江南西道的那三年,给庆怜枝的礼物也没落下过。庆俊旸宠爱极了这个妹妹,他离家求学之前,早早的去京城里卖的最火的珠玉阁里订下了后面几年给庆怜枝的礼物,一副小巧的耳坠,一只简单的小玉环还有一只玉镯子。 庆怜枝也揉了揉被庆俊旸揉过的地方,转头对傻乐在一旁的庆俊风说:“二哥,你还没送过我礼物呢!” 庆俊旸看了连忙转移炮火的庆怜枝一眼,宠溺的笑了笑。他又怎会不知道庆怜枝那是在冲林怜儿撒娇。 “我,我现在不是没银子嘛!等我有银子了就给你买礼物!”庆俊风赶忙回了一句,他不像庆俊旸总能攒下银子,他的零花钱有一分花一分。 “哼。”庆怜枝双手叉腰,小嘴一嘟侧过头去。她是万万不相信庆俊风的话,等庆俊风有银子的时候?早着呢。 “不过大哥,这个玉坠我一直戴着呢。”庆怜枝将戴在脖子里的那只玉坠扯了出来献宝一样的给庆俊旸看。 “怜枝喜欢这个?”庆俊旸没想到庆怜枝竟然会一直戴着那枚不起眼的小玉坠。 “很喜欢,因为这是大哥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我要一直戴着。” “好。喜欢就好。”庆俊旸笑了,庆怜枝看呆了。她的大哥笑起来真是太好看了,平时一副沉稳的模样就已经很好看了,只是大哥笑起来更好看,更有魅力了,像是雨中中的黑洞一般吸引着人不断陷入,庆怜枝看着只觉得一阵眩晕。 又玩笑了一会儿,庆俊风被林怜儿按着回书房读书。庆怜枝自醒了还没吃饭,倒也不饿,吃了几口点心便缠着庆俊旸教她弹琴。庆俊旸也乐意,牵起她的小手去了庆俊旸的院子学琴。林怜儿回到正厅中,看着孩子们都散去了,心里又有些忐忑开来,毕竟庆连山还没回来,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林怜儿守在花厅里也没心思侍弄那些花草,一心都还挂在未归家的庆连山身上。 傍晚时分,有来者打破了庆府的沉默。在皇上跟前侍奉的大太监曹公公亲自登府了。 “传庆家众人接旨。”庆家众人来到了庭院里,对着圣旨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家施仁,养民为首。大理寺少卿庆连山破获重案一起,为民效力,深得朕心。特封庆连山为大理寺卿,钦此。” 庆家众人接旨谢恩完毕,曹公公立马呈上了祝贺:“恭喜恭喜啊,庆大人这次真是化险为夷啊。日后更会有所作为啊。” “那就借公公吉言了。只是,不知我夫君何时能回来呢?” “林夫人莫要着急。皇上与庆大人相谈甚欢,庆大人很得皇上赏识,今日被皇上特旨留在了宫中,直接参加明日嘉奖的晚宴。到时,还请夫人以及少爷小姐们务必盛装出席。” “哪里的话,谢过公公了。”林怜儿侧头招呼了伊春一声,伊春递给林怜儿几张银票。林怜儿顺势将银票递了上去:“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不成敬意。” 曹公公微微翘起手指,手腕一转又推了回去:“林夫人,这可使不得,咱家不过是替皇上跑跑腿罢了。自有造化的是庆大人。” 林怜儿见曹公公这般推脱,便也没再继续。送走了曹公公,府中众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 “娘!明天就能见到爹爹了!”庆怜枝第一个反应过来,跳似的扑倒了林怜儿的身上,林怜儿身子瘦弱,差一点被庆怜枝扑倒在地,多亏庆俊旸眼疾手快扶住了林怜儿才没让她倒在地上。 庆怜枝见自己差一点就闯了祸赶紧从林怜儿身上下来,只是双手不停抓住林怜儿的手直摇得她头晕:“娘!明天就能见到爹爹了!” 庆俊旸见庆怜枝激动得不能自已,扯开她紧抓住林怜儿的手一把抱了起来。庆怜枝一下子腾空肢体迅速反应缠在了庆俊旸的身上:“大哥?” 庆俊风随着庆怜枝胡闹惯了,见庆怜枝被庆俊旸抱起,他便一下子缠住了林怜儿,喊着闹着的是和林怜儿一样的话。 “别闹。”这边林怜儿又赶紧叫停庆俊风。 庆怜枝用小手圈住庆俊旸的脖子不再胡闹,庆俊旸见庆怜枝老实,便改为了单手抱,直视着距离他脸很近的庆怜枝:“还闹么?” “不闹了,大哥,放我下来吧。”庆怜枝有点不好意思了,庆俊旸挨着她太近了,呼出的气体喷在她的脸上热乎乎的。 “不放。”庆俊旸闷闷的吐出这两个字。庆怜枝没了办法,只能任庆俊旸抱着,谁叫她现在只有四岁,手短脚短。 --------------------------------------------------------------------------------------- 次日,庆家众人都起的很早,尤其是庆怜枝。今晚进宫赴宴,她也得去。皇宫里的东西她还没吃过呢,会不会有满汉全席,烤全羊,软糯的江南高点巴拉巴拉一大堆她脑袋里幻想的食物都涌现了出来。馋的让人流口水。 翠花看着从醒了就异常兴奋的庆怜枝突然变得木呆有些不解,用手在庆怜枝眼前挥了几下:“小姐,小姐?” “翠花,你挡住我的烤乳猪了。”庆怜枝眼皮也没眨。 “小姐,什么烤乳猪?小姐你是不是饿了?” “翠花,你别晃了,你都把我的梅子酒给晃没了。” 翠花心中一惊,坏了,自家小姐怕是饿傻了。 用过早饭之后,林怜儿就忙着给庆怜枝找出席晚宴的衣服。庆俊旸和庆俊风都好说,唯独庆怜枝找一件合适的衣服太难了,不是因为衣服少,反而是因为太多了,林怜儿已经挑花了眼。 “怜枝,要不然咱们去华衣坊买几身吧?” “现在?”庆怜枝被惊着了,母亲居然又要带她出去买衣服。 “对啊,不然你今晚穿什么?” 在林怜儿眼中,庆怜枝那些衣裳虽然摆在她眼前她却已经看不见了。 “娘,我穿这身就挺好的。”庆怜枝随手一指,指在了一堆衣服中水蓝色的那件。 “这件?”林怜儿将那件水蓝色的裙子拎出来。 “娘,你出去,我换上给你看。” 那是一件水蓝色为底,上面的暗纹是蝴蝶和花,绣工繁复。衣襟是淡黄色的,上面的绣着几只不同花纹翅膀的蝴蝶,袖子挥动起来,那些蝴蝶也似活了一样,很是好看。 傍晚赴宴,庆家人盛装出席。先让人眼前一亮的就是当年名动京华的林家四小姐,现在庆家主母林怜儿,虽已为人妻那么多年,育有两子一女。但那细致白嫩的肌肤还似少女一般。 庆俊旸一袭白衣,又一次夺走了在场各位小姐的眼睛。毫不避讳的直盯着挺拔如玉一般的君子庆俊旸。 庆俊风虽然年幼,气质与庆俊旸大不相同,但也是个俊俏的孩子。 至于庆怜枝,白皙的肌肤,像小团子一样软糯的脸蛋也引来了不少注意力。一袭水蓝色衣裙更衬得她肤如凝脂。 庆家众人意气风发。 “爹!”庆怜枝看见父亲踏步而来,刚想要飞快的奔上前去,却被庆俊旸拦住了:“怜枝,不得胡闹。” 庆怜枝见到庆连山太兴奋了,一下子忘记了现在身处皇宫。庆俊风也很是兴奋,但毕竟比庆怜枝大了七岁,虽然平日胡闹惯了,重要场合还是知晓分寸的。 “山哥。”庆连山走到林怜儿的身边,握起她的双手,林怜儿眼泪一下子湿了眼眶。 “怜儿,让你担心了。”庆连山轻轻的安慰林怜儿。 皇上来了,在场的所有人一齐向皇上行大礼,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致辞结束,庆怜枝才明白过来今日晚宴不只是为了嘉奖父亲。最重要的是皇上赐给了顾彦衡封号,封为了武成王(在此感谢姜太公,,,)。 宴会开始了,不多时,因着皇上态度轻松随意,大家也都放松了下来,享受着美味和愉悦。更多带来了自家子女的大臣们都有意无意的向庆俊旸窥探着。 “庆俊旸,今日若是有哪个武将要你去帮他们上阵厮杀,你就去。若是没有,你还是回来给朕当翰林院修撰。”皇上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语气也变得轻松慈爱起来。 皇上声音虽然不大,但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皇上可曾对谁这么柔软过?庆家真是出了一位了不得嫡子啊。只不过皇上说了这话,怕是没人敢碍着皇上收下这位状元郎了。 “皇上,我要他。” 众人一惊,说话的正是顾彦衡。顾彦衡从位子上站立起来,大手一指,豪气冲天。 皇上没想到自己竟然被顾彦衡截了胡,只是天子尊贵,一言九鼎。自己说出去的话也不能反悔了。还未等皇上开口,庆俊旸先谢了恩。 惊诧过后,宴会仍在继续,只是皇上脸上有点挂不住,像赌气似的又喝了几杯。至于庆俊旸,则与顾彦衡隔空敬酒。 一切成了定局,状元庆俊旸要跟随第一异姓王顾彦衡上阵厮杀了。 第十六章 恩公你好,恩公再见 “恩公你好,我是庆怜枝。” “你是谁?” 顾彦衡看着蹦跳的来到身前的庆怜枝,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长长的睫毛好像有光在上面跳跃。白嫩的小鼻头、粉红的双颊,十分可爱。 “恩公,我是你四年前救下的庆怜枝。多谢你当年救了我,要不然现在就没有我了。如果没有我的话,我娘会很伤心的,我爹也会很伤心的,我大哥也会很伤心的,我二哥也会伤心的,但是不知道会不会很伤心。如果当年没有你的话,我可能也遇不到翠花了,我爹也没机会查这个案子了,我也不可能进宫吃到这么多好吃的了。我大哥也不会随心意去边疆杀敌了,当然我大哥还是很厉害的,如果没有我的话估计也会是个状元,毕竟他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还有就是。。。” 庆怜枝现在有点大舌头了,脑袋也不大清楚。乱七八糟的啰嗦了一堆,也不管顾彦衡听没听见听不听得懂。顾彦衡倒是个耐心的人,向前倾着身子努力地听她说完,然后在双眼放空灵魂在大脑中搜索。 “你就是百日宴上的那个小团子?” “恩公我已经四岁了。” “哦,小团子现在变成大团子了。” 顾彦衡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只看起来十分软糯的白团子翘起了嘴角,修长的手指抓起就被一饮而下。放下酒杯,双眼迷蒙的直视着庆怜枝,空了的手则抵在自己下巴上,有意无意的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庆怜枝心里一阵恶寒,一下子从床上弹坐了起来。发现是梦之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原来是个梦啊,好在是个梦。她庆怜枝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呢,万万不可能的。 “怜枝,你醒了。快起来吧,你父亲今日要设家宴招待你恩公。”林怜儿进了她的屋子,看见呆坐在床上,头发乱成鸟窝的她。 “谁?恩公?”庆怜枝仰起脖子一脸疑惑的看向林怜儿。 “怜枝啊,你那晚自个儿跑去顾亲王跟前喊人恩公你不会忘了吧?”林怜儿故意调笑着庆怜枝,她甚至庆怜枝是个自尊极高的小孩。 “什么?”庆怜枝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般。 “翠花!”庆怜枝突然大喊一声,把翠花吓得打了个激灵。 “怎么了小姐?”翠花连忙赶到庆怜枝跟前,手中还拿着给庆怜枝擦脸的面巾。小姐又怎么了?昨天是饿傻了,今天呢?难不成睡的多了睡傻了? “翠花,我问你,赴宴那晚喝酒了吗?”庆怜枝用双手紧紧的握住翠花的胳膊,十分严肃的 “没有,不过你好像尝了一口大少爷杯子里果酒。。。”翠花本身气场就弱,看见庆怜枝瞪得像牛眼一般大的眼睛更是没了主见。 庆怜枝越想越气,立马穿好了衣服,头发也没让梳,就这么散着跑到了庆俊旸的院子。林怜儿和翠花都在后面紧跟着。 “大哥!那晚你怎么能让我喝酒呢!” 庆俊旸看着阳光大好,就坐在院子里看书。庆怜枝散着头发咋呼着跑到他的视线里,柔软的长发来回摆着缓缓落下。 “怜枝你醒了啊。你自己偷喝我的酒还说是我让你喝的?”庆俊旸伸出手去,习惯性的揉了揉庆怜枝的脑袋,庆怜枝头发软,揉起来很舒服。 “大哥你应该阻止我啊,我才四岁啊!”庆怜枝拍打下揉着她脑袋的大手,大声抗议着。 “哦?我家小妹竟然还知道自己才四岁呀,不过大哥一直把你当天才看待。”庆俊旸收回了被打的手,将书放在一旁,又把庆怜枝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一些。 “大哥!不是天才不天才的问题,你怎么能让我喝酒呢!”庆怜枝没注意庆俊旸的动作,只顾着抗议。 “你看,又来了,怜枝,大哥杯子的酒是你自己偷喝的,你怎么能怪大哥呢?”庆俊旸今日心情不错,逗弄起庆怜枝来更是开心,其他人从未见过这般调皮的庆俊旸也都暗自惊奇。 “大哥!你绝对是故意的!”庆怜枝没了词,只是瞪着眼睛看庆俊旸,恼羞成怒,大概就是这般模样了吧。 林怜儿被他们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弄的哭笑不得。她也未曾见过这样的庆俊旸,顾着庆俊旸的面子,不禁掩面而笑。 “母亲,你怎么也笑呢?大哥让我喝酒叫我丢了人,他还不承认!气死我了!” 庆怜枝有点气急败坏,梦里的场景居然是真的。她居然自个儿跑去别人面前喊人‘恩公’,还被人称作‘团子’。庆怜枝现在心里一万个黑人问号的动图,还不停的问‘whatthefuck’。 “怜枝,别闹了,快回去梳洗。一会儿下朝你父亲就和顾王爷来了。”林怜儿出言制止,今天的庆怜枝和平时都不太一样,平时虽然也是活泼,只是没有今天这般不受控。 庆怜枝哼唧了一声,慢慢的挪着步子向自己院子走去,翠花紧紧的跟着她,满目的担心。庆怜枝心情变得很失落,她不允许自己会这么丢脸。 庆怜枝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像丢了魂儿似的呆坐着,任凭翠花和另一个丫鬟给她梳洗打扮,挑衣更衣。只是在那丫鬟试图给她戴上玉镯的时候被阻止了。 庆怜枝慢慢的回了魂儿,肚子就咕咕叫了。近几日她赖床,起来时大家都用过了早膳,林怜儿一开始还给她留饭,但是因为她起的时间总是不合适,吃了留的早饭,中饭就吃不下了,林怜儿为了惩罚她也不再给她留饭了。 还是翠花心好,因林怜儿有吩咐,不许人给庆怜枝热饭或者单独做饭。翠花只得悄悄的从厨房‘偷’些点心出来好让庆怜枝垫垫肚子。 “小姐,今天是牛舌饼。”翠花端出了一只碟子,碟子上面摞放着几块点心。 “牛舌饼?这么好!厨房做的?”庆怜枝神色一喜,迅速的拿起了一块要往嘴里塞。 “不是,是大少爷买回来的。” “哼,不吃。”庆怜枝将牛舌饼放下,扭过脸去。虽然语气听起来像是在生气,但放下牛舌饼的时候却是小心翼翼的。对庆怜枝来说,食物是最值得尊重和呵护的东西。再怎么生气也绝对不会拿着食物撒气,这是她的底线。 翠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弱弱的喊道:“小姐。。。” 庆怜枝的两只大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个圈:“昨天的椰子酥还有吗?” “椰子酥也是大少爷买的。。。”翠花看了一眼不说话的庆怜枝,又继续说:“而且,小姐,你昨天下午的时候就把剩下的两块给吃了。” 庆怜枝这才想起来,昨天的椰子酥味道实在是太好了。赴晚宴之前,庆怜枝不知道怎么地又念起那椰子酥的味道,寻了一个“吃点东西让自己放松一下”的理由将剩下的两块全装进了肚子。进了肚子之后确实是安心许多,毕竟,零食这种东西,在哪儿放着都不如在自己肚子里放着安全。 “好翠花,快告诉我,还有什么点心不是大哥买的,你家小姐我快饿瘪了。”庆怜枝无奈的撅起嘴来。 “小姐,没有了。都是大少爷买的,你吃了吧。”翠花适时的递上那碟牛舌饼。 庆怜枝皱着眉头死盯着牛舌饼,心里左右为难,是吃还是不吃呢?自己明明在生气,可是自己真的好饿啊,而且牛舌饼是自己最喜欢吃的点心之一了。单看着,庆怜枝都能想象那牛舌饼进了嘴的感觉。 “吃了吧小姐,要不然饿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恩。。。”庆怜枝用鼻腔哼出声音来,她脸上的肉肉冲着牛舌饼的方向用力的聚在一起。只是手还是背在身后相互缠绕着。 “吃了吧小姐,离着午膳还有一阵子呢。” “恩。”庆怜枝解开双手,拿起了一块牛舌饼。再怎么样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肚子啊。庆怜枝心里安慰自己,这是尊重食物的行为,让食物们去它们该去的地方,自己的肚子就是它们的归宿。 牛舌饼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肚子有了东西填着,心也踏实了许多。庆怜枝的心情又恢复了平和。 阳光正好,比刚起时又暖和了许多。庆怜枝拿出一本从父亲书房带出的书,又叫人在院子里的紫藤树架下置了摇椅。翠花在摇椅上铺上小被子,庆怜枝躺在上面,身子上铺着小毯子,优哉游哉的看起书来。 庆怜枝看的是一本地理志,里面详尽的介绍了这片土地。庆怜枝这才发现,虽然这个世界与之前她作为张阳阳存在的世界很像,但看了前人手绘的地图才发现。这片土地比前世差距太大了。 就连京城,也比她想象的大了许多。 不知道看了多久,庆连山下朝了。庆连山派人先一步回府通报,接到消息,庆家众人便侯在了庆府门口。 庆俊旸今日一袭石青色的衣衫,虽不比的那日一袭白衣令人惊艳,但这一身却让他看起来随和了许多,也让人更加自在。庆俊风今日得了特例没去学堂,穿了一身翠绿色的衣服显得朝气蓬勃,十分精神。 最叫人移不开眸子的还是庆怜枝。今天她穿了一套嫩黄色为主色的袄裙。上身的袄很素雅,只取了颜色,暗绣着两枝花。襕裙则活泼了许多,花纹样式多一些所占的群面也大一些。庆怜枝皮肤白皙,穿这种嫩黄色最合适不过了。 等了不多久,庆连山和顾彦衡就到了庆府。 “臣女庆怜枝见过王爷。”庆怜枝有模有样的学着他们向顾彦衡行礼。 “咦?怎么不称我为‘恩公’了?”顾彦衡看见小团子欠身下跪作福的模样勾起了嘴角,弯下腰去的时候,庆怜枝真的像极了一个团子。 “臣女那日失礼了,还望王爷莫要怪罪。”庆怜枝听见顾彦衡的询问,一下子涨红了脸,原来梦里的情景真的是真的。她在听见自己喝酒的时候还心存侥幸,这下确定了,真想找个角落把自己塞进去。庆怜枝啊庆怜枝,你怎么能喝酒呢,你一直酒品就不好不知道么,以前是这样,怎么重生之后还是这样呢? 顾彦衡看见低着头的庆怜枝耳廓瞬间染上了红色,但说出来的话却又像个小大人,忍不住笑了:“无妨,‘恩公’听着也不错。” “王爷请进。”一番礼节过后,终于进了府。 因是为表达对顾彦衡的谢意而设的家宴,所有人便都上了桌。包括庆怜枝。说起顾彦衡和庆家的联系,起头的就是庆怜枝。再就是这次顾彦衡又帮了庆连山,过不了多久,庆俊旸就要跟着顾彦衡一起去西北。 “王爷,在下敬您一杯,多谢!”庆连山情绪激动的站起来,想不出太多的话来表达,只能用了这两个字。 “庆大人,何必这么客气呢。”顾彦衡也站了起来,抬起了庆连山想要弯下对的腰。微笑着与庆连山碰了杯,一饮而尽。 庆俊旸也敬了顾彦衡一杯。顾彦衡很是爽快的又一杯。 “这道菜叫什么,香甜满口,很是解腻。”顾彦衡指着桌子上的一道菜向林怜儿询问。 “王爷喜欢就好。这道菜叫做‘金玉满堂’,是小女创作的。” “你这么小就会做饭了?”顾彦衡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庆怜枝。 “王爷,我不会做饭,但是我知道做法。”庆怜枝仰起脖子来与他对视。 “哦?”顾彦衡笑了,然后又尝了一口那道‘金玉满堂’。 这顿饭吃的宾主皆欢。至于那道被叫做‘金玉满堂’的松仁玉米的做法,饭后顾彦衡也细细的问了去。 顾彦衡饭后在庆家喝了会儿茶,又与庆俊旸聊了一会儿,与他说了去西北的日期便告辞了。送客的时候只有庆怜枝没去,她在与周公下棋。林怜儿派人去叫她的时候被顾彦衡拦下了。 “令爱让我想起了我的妹妹,只不过吾妹没有令爱那么聪慧可爱罢了。她俩年龄相仿,若是遇见了或许能玩的来。”顾彦衡说的是他的同父异母小妹顾觅岚。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父亲去世,唯一的哥哥又替父出征。大姐二姐又都嫁了人,偌大的王府里只剩她与生母相互依偎着,下人虽多,但生母只是姨娘,也没有什么威信。 “庆大人留步吧,告辞。”顾彦衡跨上骏马,在阳光下渐行渐远。 庆怜枝还昏睡在梦里,吐字清晰的说出了一句梦话:“恩公再见。” 第十七章 与富为友 自家宴之后,过了没多久,庆俊旸便随着顾彦衡去了西北当一名小兵。 庆俊旸在离家前仅剩的一点时间里几乎都用在了教导庆怜枝弹古琴上。庆怜枝舍不得大哥,很是珍惜离别前的时光。也不赖床了,每日早早的起来与家人一同用膳,然后跟随在庆俊旸身边学习古琴,学累了就窝在庆俊旸身边聊一聊书本上不明白的地方。 庆怜枝受益颇多,庆俊旸也在不断地刷新着对庆怜枝的认识和判断。庆俊旸走时揉着庆怜枝的脑袋嘱咐了她几句话,让庆怜枝很感动:“怜枝,大哥知晓你聪慧,天赋过人,却不愿显露。虽然年幼,但却是个贴心的孩子。大哥只希望你平安喜乐。” 庆俊旸这一别,就是好多年。刚去的第一年,月月还都能来书信报平安,几乎每封书信里都有单独的一页纸是写给庆怜枝的,给她详细的描绘身边风景。这是庆怜枝主动要求的,庆俊旸当初问过为什么,庆怜枝只回了一句:“世间万物,我想瞧一瞧。”庆俊旸便应下了。 到了第二年,边关又乱了起来。庆俊旸的书信便来的没有那么勤快了,林怜儿便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庆俊旸在边关有什么闪失。捷报频传,庆俊旸的加赏也越来越多,林怜儿才放心了些。只是每当有西北动荡的消息传来,林怜儿还是会茶饭不思。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父母,或许求得不过是子女一世平安罢了。什么高官厚禄,声名远扬,什么望女成凤都是虚的。不过这话,也只有那些真真儿的爱自己孩子的父母才这么想。 时间过得很快。庆怜枝已经七岁了。庆家幸运的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再也没出什么幺蛾子也没出风头。庆连山虽然被迫站了队,但好在发现太子的理念是自己若认同,也没有了太多的抗拒之心。不抗拒,也不积极,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是庆连山安身立命的根本。大理寺卿这个位置是魏光明让出来的,既然是让的,那他更要做的用心用力,才能不辜负魏光明在位时对他的谆谆教导。 今日,是庆怜枝入学的日子。关于入学一事,庆家人有两种态度。林怜儿与庆俊风认为庆怜枝没必要去书院学习,想学什么请先生来家里便是了。而庆连山认为一定要去书院学习,理由竟然是庆怜枝成日闷在家里看书的状态让他很担心,至于担心什么,庆连山没有明说。 至于庆怜枝,想去不想去的也没明说,一拖再拖,错过了冬季入学,又错过了春季入学。在大暑之日,接到了庆俊旸回复的家书,书上写着,入学一事随庆怜枝心意即可,只是他认为庆怜枝还是去书院学习比较好。 庆怜枝将书信反复读了几遍,确定了去上学的心。她觉得大哥说的对,她需要一些朋友。 京城很大,人很多,自然也有很多书院。庆怜枝决心要进最好的书院,上善书院就是她的目标,那里有天下最好的教书先生,也有最好的教育环境。这家书院久负盛名,寻常人家的孩子进不得,它有这么两条规矩:家境贫寒者不得入,正五品以下的官员子女不得入。 就因为这两条规矩,也让许多人包括朝内重臣对上善书院有许多质疑和鄙夷。这些人或许各自的质疑不尽相同,但都认为上善书院不配成为‘上善’。京城平民对这座书院有个别称‘伪善书院’。即便如此,每年报考的人数还是很多,因此上善书院设了考试,择优录取。 上善书院的考试对庆怜枝来说并不困难。相对比庆俊旸庆俊风当年入学其他书院的古板苛刻的考试题目,上善书院的考题自由许多,更适合庆怜枝。很多问题都没有标准答案。庆怜枝在考试过程中印象最深刻的一题是问考生如何看待上善书院的两条规矩,庆怜枝想了好一会儿,才决定不拍马屁不做虚假如实作答。 上善书院很奇怪,其他书院入学都会行入学礼,先正衣冠后开智。但上善书院守在门口的教书先生却说了:“能通过我们上善书院考试的学生,都有了智慧,不必再开智了。”然后便从袖口中取了册子点名分组。一个组约有二十余人,共有五组。 “季安,顾觅岚,任雪婷,庆怜枝。。。以上我喊到名字的同学为第五组。”每组都有一个专门的教书先生负责,类似于现在的班主任,只不过这位教书先生不负责自己组内的学科教育,反而去教其他组别。组别不同,所属的学堂也不同。第五组所在的学堂位于书院的后方,紧邻着书院后山,也叫作‘后山学堂’。 第五组共有二十三人,其中女孩就占了十三位。庆怜枝暗自称奇,在这个依旧是封建传统思想统治的朝代,一所学堂里的女子比男子多,是很罕见的。在其他书院里,女子寥寥无几,仅有的女孩也不一定都能完成小学教育。 派给‘后山学堂’的随堂先生姓隋。进了屋,先给众人安排了座位,庆怜枝被安排在后方靠窗的位置上,从窗户里望出去就能看见后山的景色。庆怜枝对这个位置很满意。 “入了学堂,便是书院的一分子了。在书院里,没有身份高低之分。也没有任何的形式或手段去区分你与其他人。仅此一条,再无过多的约束。”隋先生长得高,年纪不大,但目光却是深沉。他望了底下坐姿规矩,安稳却各有特点的学生们一眼,继续说道:“今日第一课,是交友。” 说完这句话,隋先生便离开了书堂。留下了诧异的众人。这些孩子的家里非官即富,都能算得上同龄孩子里的‘小人精’。虽然如此但也都是孩子心性。忍耐了一会儿发觉隋先生还是没有回到学堂来,平时被规矩约束惯了的孩子一下子享受到自由,就如同偷到了时间一样,带着颤巍巍的惊喜活跃了起来。 相识的便跑到一处去说话,不认识的也开始各自介绍自己。唯有庆怜枝,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 庆怜枝从宽大的衣服里面取出来了一本书,是一位来自云南的读书人写的小品文集。虽算不上地理志,但那人在字里行间都不经意的透露出关于云南的种种,让庆怜枝很是好奇。庆怜枝备着这书本是想着上课无聊时偷看的,没想到教书先生这么早就闪了人,她也乐得大大方方的拿出来细细品读。 “你在看什么?”坐在她右手边的女孩子忍不住开口询问。那女孩子在隋先生走后不久便一直偷瞄她,庆怜枝都知道。那女孩长得活泼可爱,是那种善良讨人喜欢的孩子。身上只配了几件首饰,不怎么夸张,但凑近一看,每一件都透露着可爱精致的模样,与这位女孩子像极了。 “一本小品文集罢了。”庆怜枝合上书,又将书塞进了衣服里,大大方方的伸出了一只手:“我叫庆怜枝。” “我叫任雪婷。”任雪婷看见庆怜枝伸出来的手有些意外,不知为什么一下子羞红了脸。 庆怜枝这才反应过来,然后主动的去握住任雪婷的手,上下摆动了两下:“我们这样就是朋友了吧。” 任雪婷脸又红了几分,笑了起来,也学着庆怜枝的动作上下摆动:“恩。” 女孩交朋友简单,互相看对眼了就能说许多小秘密。确立了‘朋友’关系后,任雪婷就打开了话匣子。庆怜枝原以为任雪婷是一个容易害羞内向的女孩,万万没想到她这么健谈。好在任雪婷只要自己说就好了,没有必须让庆怜枝搭话。庆怜枝就简单地回应着,只是眼睛不曾离开过任雪婷的脸。 “庆怜枝!”坐在前方的一个女孩发现了庆怜枝的身影,放下正在聊天的友人走到了庆怜枝的桌前。 那女孩就是顾彦衡同父异母的小妹顾觅岚。顾彦衡和庆俊旸走前叫她俩见过一面,那时庆怜枝就不怎么喜欢她,恰巧顾觅岚也不怎么喜欢庆怜枝。 顾觅岚性格很奇怪,庆怜枝认为这与她的生活环境有关。自顾彦衡的父母双双离世之后,京城的王府中就只剩了顾觅岚和她的生母,一位不起眼的姨娘算是主子。平日里受了不少欺负,直到三年前顾彦衡回府狠狠地整治了一番又留下了信任的人在府中看守,顾觅岚才成了正主,只是她的生母一辈子唯唯诺诺惯了,没有半点威信。 三年里她俩也见了几次面,只不过每次都是各玩各的,顾觅岚喜欢与丫鬟比高低,动不动就使小性子。因为是王爷的妹妹,身边伴着许多人,庆怜枝总是嫌她们吵,每次都是单独寻个安静的地方,带着翠花就去看书了。她随身带着书,翠花随身带着绣包,她看书,翠花就绣些小东西,谁也不打扰谁。 “是你啊。”庆怜枝应了一句,兴趣缺缺的样子。看见庆怜枝这副不愿意搭理人的模样,顾觅岚一下子变得不高兴了,她好不容易在学堂中见到了熟人,兴致勃勃跑过来却得了对方这样的一张脸。 “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说话!” “哦?我哪样对你说话了?”庆怜枝喜欢美好的事物,像食物,美景,还有眼前的小美女。她突然被一个不懂礼貌自己也不喜欢的家伙打扰了自己欣赏小美女,她也是不乐意的。 “我可是郡主!”顾觅岚被庆怜枝挑眉不屑一顾的样子惹火了,顾觅岚的脾气可不好。 “隋先生说了,入了书院,没有身份高低之分。”庆怜枝撂下了这句话。今日没有大人在,都是小孩,她也不远在装作与顾觅岚友好和善的样子了。 “你们都别吵了。”任雪婷夹在两人中间很不舒服,本是好意起个头却没想到招来了顾觅岚的质问。 “你是谁?你父亲是谁?我在跟她说话你插什么嘴?”顾觅岚咄咄逼人。 “我叫任雪婷,我家经营珠玉阁和其他几个铺子。”任雪婷的语气有点弱了,士农工商这一等级划分虽然越来越少被人提起,但商人在官员面前还是很不自觉的低了一头。孩子生性敏感,自是能感受得到。 “商贾之女,有什么资格插话?”顾觅岚撇过头去不再看任雪婷。 “就是,我说刚才怎么闻着有一股铜臭味,原来是从你身上传来的。”说话的是跟随在顾觅岚身后的小姑娘,顾觅岚一开始便是跟她说话,看见庆怜枝跑过了那女孩也跟了过来。 “商人怎么了?你身上穿的戴的哪个不是商人卖给你的?”庆怜枝听着声音刺耳,一下子站了起来。任雪婷看见庆怜枝站了起来,也匆忙站起身。 “再看看你身上佩戴的东西,样式雕工一看就知道是从珠玉阁里买回来的。你用着人家做出来的东西还骂着人,你可有半分道理?难不成你是说你日后再不去珠玉阁买首饰?”庆怜枝反驳回去,她虽然不喜欢佩戴饰品,但对于美好的事物她都抱有欣赏和学习的心。庆俊旸给她买的生日礼物都出自珠玉阁,林怜儿佩戴的首饰基本也都来自那儿,对于珠玉阁的东西她可是一点都不陌生。 庆怜枝回应的声音大,说的话又精妙,引得所有学生都转向她们,学堂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珠玉阁是京城最大最火的首饰店,只出精品。虽然年幼,但也知道珠玉阁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像乌鸦热爱亮晶晶的收藏一样,对于好看的饰物,不管年龄大小,女孩子都是偏爱的。 在那女孩不知作何回应之时,隋先生回到了学堂里。时间流淌的很快,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了。 “你们可交到了朋友?” “交到了。”迅速端坐回位置上学生们一同说道,只有顾觅岚和刚才被庆怜枝反问的女孩子没有回话。顾觅岚气哼哼的,那女孩子则是羞愧的低着头。 “庆怜枝,你来说说你的交友之道。”隋先生点了名,庆怜枝没想到这位隋先生只是在分组时确认了一遍他们的名字便能记住了自己,脸盲的她认人不易。 “学生以为,与富为友。” 庆怜枝站了起来,昂首挺胸。 第十八章 与富为友(2) “学生以为,与富为友。” “何以见得?”隋先生正身直立,注视着庆怜枝。手背在长衫之后,脸上看不出情绪。 “学生这里说的‘富’不仅仅指有钱,更多的是指精神上的充实。与充实的人交友,受益良多。充实之人,因心的充实,所以眼光必不会狭隘,不会因为身份样貌年龄男女等等一切的外在而去判定一个人。充实之人,必是包容之人,容山容水都不如容人。只有包容之人才能看到别人的内心,知晓别人真正的品性。所以学生想要与这样的人结交。” 庆怜枝语惊四座,众人都不禁转向她。 “你是以为自己是这样的人?”隋先生从身后拿出一只手来,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又回到了波澜不惊的样子。 “学生不敢。学生还不够包容,至少还容不下那些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虚伪之人。”庆怜枝说这句话时语气依旧平静,也没有其他过得引导或暗示。只是所有转向她的人都不自觉的看向顾觅岚和她身边的女孩。 “坐下吧。”隋先生点了点头,又提问了其他几个人。 提问之后,隋先生分了分课本,便让大家散了学。能进上善书院的都是有阅读基础的,故,上善书院的小学也不必从基础学起。 庆怜枝没想到第一天上学竟然这么轻松,轻松到乏味了。散了学自然是不必留在书院里,庆怜枝本想着去书坊买几本书看,只是刚出了书院,就被跟在身后的任雪婷叫住了。 “怜枝。”庆怜枝转过头看向她:“怎么了?” “今天谢谢你了。”任雪婷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眨巴着眼睛看向她。 “没什么,咱们不是朋友吗。这点小事儿,你不必放在心上。” “你要直接回家吗?” “不,我想去孔乙己书坊买几本书然后再回家。”孔乙己书坊是京中最别具一格的书坊,书坊的主人就叫孔乙己,学富五车却不考官。结账的时候他会看着你拿的书随便问个问题,你答的若是合他的心意,他就会给买书的人打个半折,说不定还能将书送与你。 庆怜枝跟着庆俊风去过几次就喜欢上了那里,庆俊风好多次去答题都没能答到孔乙己的心里去,次数多了,少年人脸皮也薄,便不怎么去了。再加上今年又会迎来一次乡试,十四岁的庆俊风忙着念书,更是没工夫去书坊遭受对自信心的打击。 “那我们一同前去吧!”任雪婷的眼睛亮了起来,一副兴奋模样。 “你也要去买书?” “不是,珠玉阁离着那里不远,回家前我要先去一趟珠玉阁。” “好,那我们一起吧。” 庆怜枝让等候在外的翠花遣走车夫,叫他回府报信给林怜儿自己要去书坊,报信后直接去书坊外等候就好。庆怜枝本想着到了书坊再叫车夫回府,架不住任雪婷要同乘一车的热情,不过这样也好,省去了许多额外的功夫。 “怜枝你很喜欢读书吗?” “恩,挺喜欢的。你呢,你喜欢做什么?” 庆怜枝说出这话之后,任雪婷变得有些扭捏不好意思了。庆怜枝只当她是个害羞的女孩。 “我喜欢算账。” “咳咳。”庆怜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这真的是一个很奇特的爱好啊。 “你没事儿吧?”任雪婷个连忙用小手给庆怜枝拍了拍后背。 “没事儿没事儿。”庆怜枝吞了口口水:“那你一会儿去珠玉阁是去学算账吗?” “这倒不是,我是去查账。” 这下轮到庆怜枝不明所以了。 “我之前看这个月的月报,觉得有些问题,今天散学早,正好可以去查一查帐。” 庆怜枝现在看着任雪婷脑中只剩下了一个词‘神童’。任雪婷被庆怜枝直白的眼神弄得不太好意思,连忙换了话题打断庆怜枝崇拜的目光。 谁知庆怜枝已经将思绪放飞在无限的幻想当中去了,对于任雪婷后面说的话是一个字也听不见。 马车先到了孔乙己书坊,庆怜枝本想着就此别过明日再见了的时候,任雪婷也跟着跳下了马车。于是二人便一同进了孔乙己书坊。今天不怎么巧,孔乙己不在,只有一个老仆守在柜台,因着孔乙己不在,今日买书的人也少了很多,倒比往日清净。 庆怜枝依着自己的喜好奔去了地理志,任雪婷则留在了小说柜子那边。两个人各找各的,庆怜枝翻了好一会儿,寻到了一本关于江南西道风情志,书名也简单,只题了《江西》二字,封面上简绘着一座山,旁边写着庐山。庆俊旸当初就是在江西庐山五老峰南麓的白鹿洞书院读书,看见‘庐山’,庆怜枝觉得十分亲切。 她喜欢孔乙己书坊的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因为孔乙己卖书的随性,而是因为孔乙己书坊公开了制作书籍的过程,孔乙己书坊的后院便是制书的地方。庆怜枝有个小梦想,就是收集起庆俊旸给她寄来的那些关于西北的风情描绘,制成集子。书名她都想好了《庆俊旸家书---致吾妹》,宣传的时候就写那么一句“三元连中的状元郎庆俊旸投币从远赴西北,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又看见了什么,当初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这本书将会给你答案。” 庆怜枝每每想到这儿,都乐的不能自已。大把大把的银子都会飞进自己的荷包吧?或许到时候得用母亲的陪嫁箱子装银子。 “雪婷,你在看什么?”庆怜枝挑好了书,走到任雪婷身边。 任雪婷抬起头了,庆怜枝这才发现她眼眶红了。 “怜枝,这书里的人儿太惨了。”任雪婷手里拿着一本小人儿书,讲了一个年轻人为国献身的故事。 “雪婷,你相信我,书里很多东西都是假的,别信。” “怜枝,你挑的是什么?”任雪婷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庆怜枝抱的一小摞书给吸引了。 庆怜枝一一拿给她看,一本地理志,一本小品集,还有一本带图讲解花鸟的书。 “怜枝,你看的懂吗?” “这,,,”庆怜枝不知该如何作答,到底是看得懂好呢还是看不懂好呢。索性不回答了,牵着任雪婷的手到了柜台边结账。 “这位小姐,一共是七两银子。”庆怜枝听到价钱,心里像是被人揪了一下:“怎么这么贵?” “小姐你不知,这本书的纸是洛阳那边来的,本身进价就高一些。单这一本书就三两五钱银子。”收银子的老仆指的是那本带图讲解花鸟的书。 “好吧。”庆怜枝转头,像认命一般:“翠花,掏银子。”付完银子,她的荷包就更瘪了。 “喏,给你银子。”任雪婷从自己的荷包中掏出碎银子,明显比七两要多,再看看她的荷包还是那么鼓。 “这可不行。雪婷你收起来。”庆怜枝把银子塞回给任雪婷,让别人付钱这种事儿她可干不出来。 付完了钱除了书坊的门,左看右看就是没看见自家的马车。任雪婷也发现了,便力邀庆怜枝随她一起去珠玉阁。没能庆怜枝答应,就叫了丫鬟留在书坊这儿,吩咐她要是看见庆家马车来了就去珠玉阁接他们家小姐。 庆怜枝被任雪婷拉上了马车,一同前去珠玉阁。 珠玉阁很大,有三层,第一层是大厅,展示的多是一些做工精巧用料中上的物件。就算是寻常人家给姑娘准备嫁妆也能在这里找到合适的。第二层则是招待贵客的地方,庆怜枝曾随着林怜儿上来过,那个时候是林怜儿下了血本给她自己的外甥女买礼物。挑了一件上品的簪子,花掉了庆连山两个月的俸银。至于第三层,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庆怜枝随着任雪婷从珠玉阁的后门进入了庭院。在他们的马车从珠玉阁前门经过的时候就有小厮前去通报了,进了后门就看见了一位体型胖大,油光满面,衣着讲究的人在等待。 “大小姐您来了。”那人是珠玉阁的大管家,姓李。担任珠玉阁的管家已经二十多年了。为人圆滑,处世精明,却也忠心。 “李管家,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庆怜枝。” “原来是庆家大小姐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林夫人的眼光可真好。上次那簪子被林夫人挑走后又有许多见过那簪子却犹豫没买的小姐太太们都回来问呢。”庆怜枝的名字一报出来,李管家就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了,干这一行的,要是连这点才能都没有才真叫人笑掉大牙。 李管家会说话,一夸人,二夸簪子。虽说是上次,但也是过了一年多了。庆怜枝长了不少,李管家一开始没认出来倒也情有可原。 “去,给两位小姐上梨汁儿。”李管家吩咐下面的小厮。然后对庆怜枝说道:“庆小姐,珠玉阁的后院里有个秋千,小姐不妨去玩一玩。那是我们老爷专门为大小姐打造的,十分有趣。” 说着便着人引着庆怜枝往那处走。庆怜枝知道李管家要与任雪婷去看账,她跟着不合适。便笑着应了,带着翠花去玩秋千。任雪婷本想说什么,但看见李管家虽然笑着但又不肯让步的模样也就作罢了。 “怜枝,一会儿我去找你,给你看小豆。” “好啊。”庆怜枝没听清任雪婷要给她看什么,只先应了下来,反正一会儿就能见到了。 庆怜枝没想到珠玉阁的后院竟然那么大,还挖了一个不浅的池子,里面的水半清半浊养了许多彩色的鲤鱼,个个儿都精神的不得了。 秋千就立在假山附近,庆怜枝坐上去,叫翠花在背后推她。翠花不敢推太高,小心翼翼的扶着。庆怜枝坐在秋千上闭着眼享受着阳光照耀的温暖。晃荡了一会儿腻了,便与翠花换了个位置。翠花害怕,一开始紧紧攥着绳索。庆怜枝一遍安慰她不要怕一遍偷偷使劲儿,吓得翠花不得了。主仆二人就这样嬉笑玩闹着。 “汪,汪。”一阵狗的狂吠顺着她们而来。那是一条大狼狗,十分强壮,跑的几块,拉绳子的小厮拉不住它反而被狗带着跑了过来。翠花怕狗,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直接吓傻了,呆立在哪儿。 眼看着狗就要扑上来的时候,庆怜枝一把把翠花往自己身后来,一面冲着近在眼前的狗脸大喊一声:“坐下!” 庆怜枝叉腰怒目,狠狠地瞪着那狗。那狗一下子老实了起来,坐在了地上,张着大嘴,舌头歪斜着耷拉出来,口水就顺着嘴巴向下流。 任雪婷跑到了庆怜枝身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李管家胖,跑得慢,就跟在任雪婷身后,他的喘息也没必要任雪婷好多少。任雪婷刚才真是被吓到了,尤其是小豆扑上去的时候。李管家也被吓到了,心直哆嗦。要是今天小豆把大理寺卿的嫡女给伤着了,他这珠玉阁在京城还干不干了? “怜枝,你,你,你没事儿吧?”任雪婷抓住了庆怜枝的手。 “我没事儿,你先别说话,喘口气。”庆怜枝收回了瞪着狗的眼睛,安慰似的在任雪婷的手背上拍了几下以示安慰。 “你怎么弄的!叫你看好它看好它!万一今儿伤了人怎么办!”李管家一脚踹在了被狗拉着的小厮身上。小豆是任雪婷的心肝,他打不得,他能出气的也只有那个小厮。 “李管家,我没事儿。这狗壮实,跑起来拉不住也是正常,不必怪他。”庆怜枝看不得别人因为自己受苦,连忙出声劝解。 “怜枝,对不起。它就是小豆,我没想到它这么不听话,它平时可乖了。”任雪婷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任雪婷怕极了,庆怜枝是她第一个朋友,她一想到小豆差一点伤了庆怜枝,就难过了起来。 “你别哭啊,我没事儿。小豆就是它?它哪里小了?” “我当时是从珠玉阁附近捡到它的,它那时可小了。我以为它长不大,所以就叫了小豆。”任雪婷一哼一哼的说着。 “小豆啊小豆。”庆怜枝慢慢的转向头直视着坐在地上比她矮一小块的大狼狗:“抬起手来!”小豆立即抬起了前爪。 “闭上嘴!”小豆立马收起了舌头闭住了狗嘴。这么一哆嗦,口水断了还甩在了庆怜枝的身上。 “你说,你为什么要扑人!”庆怜枝像教育小孩一样质问它。 小豆压低嗓子呜了一声,又引来了庆怜枝的责骂:“呜什么!你做错了你还有理了?” 小豆委屈的哼唧了两声,转过眼珠子不敢看她。翠花在庆怜枝身后紧紧的拽着她的衣服,生怕那狗再往前扑。 其他人都看呆了,谁见过这狗这么听话过?就连任雪婷也只能是跟它玩一会儿,也命令不了什么。 “怜枝,你真厉害。”任雪婷目瞪口呆的看向庆怜枝。 “小意思,小意思啦。”庆怜枝点点头,毫不客气的接下夸赞。 因小豆这么一闹,任雪婷也没了玩其他的心思。她的心里还是后怕不已,待人牵走小豆后一个劲儿的道歉。庆怜枝便一个劲的安慰她。觉得时间不早了,问了李管家知道自家车夫来接自己了,便同任雪婷告辞准备回家去了。 第十九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假) 庆家车夫庆大顺就在珠玉阁后门外等着庆怜枝和翠花。庆大顺是庆连山的远亲,二十多年前庆连山老家遭了灾,村子里养活不了那么多人,无奈之下背井离乡找条活路。那时的庆连山还只是个不显眼的小人物,在大理寺里给当时推丞打打下手。庆大顺机缘巧合的寻到了京城,庆连山心善,留在了自己身边打打下手,自己吃啥给他吃啥,让他吃得饱穿得暖。庆连山以真心换真心,庆大顺在庆家一待便待到了现在。 庆大顺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只有一身蛮力气,脾气还不好,做人还不够机灵。当不了门房更当不了账房,当个车夫就已经很满足了。而且庆大顺驾车确实是厉害,快还稳当。不仅如此,他反应迅速,再难走的路他都能让你坐在车里像平路一样。驯兽也有一手,再蛮的马到他手里练几天都变得听话。 “大顺叔,咱们回家吧。”庆怜枝看见站在马车旁边的庆大顺打了个招呼。 庆大顺见到她,咧着嘴挠了挠头,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小姐,我刚才。。。”庆大顺又搓脑袋又挠额头的,一定是碰着了什么棘手的事。 “大顺叔,你别着急,你说就是了。” 庆大顺心一横:“大小姐,我刚才捡了一个人。” “什么?”庆怜枝没听明白庆大顺是什么意思。 “出来吧。”庆大顺从马车后面拽出来一个小孩。低着头,脏兮兮的。头发都黏在了一起,身上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有些地方的布料已经磨成了线,已经没办法再补了,露了肉出来。赤脚走在地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肤色了。那孩子比庆怜枝高一头,瘦的像竹竿。 “大小姐,我回复报信往孔乙己书坊走的时候抄了个近路,看见这孩子跪在地上蜷缩着身子被人打也不吭声。我就赶走了那些打他的孩子,看见这孩子身下护着一只小狗崽。我,我一看这孩子心这么善,我就。。。” 庆大顺一脸为难的样。他捡了那孩子驾车来到珠玉阁的时候就有点后悔了。庆家是心善,可自己毕竟是个下人。就这么捡个孩子回去怎么交代,况且这孩子来路不明,户籍都不知道在哪里。庆大顺烦了愁,只得先求着自己聪慧善良的小姐,希望她应下。只要庆怜枝应下,庆连山、林怜儿多半会同意。 “大顺叔,先回家吧。”庆怜枝看着苦恼的庆大顺接上话茬。这毕竟还在人珠玉阁的门口,有什么事儿还是回家解决的好。庆怜枝叫那孩子进了车厢,翠花也进了车厢,坐在庆怜枝身旁。翠花对庆怜枝可是像眼珠子一样护着。在庆家的这几年,翠花成长的很快,对接近庆怜枝的任何人都有防备之心。 “你叫什么?”庆怜枝看着就算进了车厢也只是低头看自己的孩子,那孩子身上味道很浓,翠花打开了帘子通通风。风一进来,那孩子感觉到了又向角落里缩了缩,试图离着庆怜枝再远一些。 “你多大了?”庆怜枝观察的仔细,注意到了那孩子向里缩身子的小动作。她不在意,也没有出声提醒翠花。 那孩子依旧不出声。 “你不会说话吗?”庆怜枝有些好奇,难不成这孩子不会说话,要是这样的话,庆大顺说他在挨打的时候也不吭声倒也说的通。 那孩子像是聋了一般,还是没有半分回应。庆怜枝也不再继续问下去了。拿起刚买的书翻开看看,书上可比这车厢里喧闹多了。 不多时,便回到了庆府。往常庆大顺都是在正门放下庆怜枝,自己从后门再驾车进去。今日他却是将马车放在了正面,拜托守卫帮他把马车赶回了后门,自己跟着庆怜枝从正门进去,当然,随行的还有那个捡来的孩子。 “夫人,小姐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小乞丐。”寄秋不知道从哪里看见了他们,赶紧回到了林怜儿身边汇报情况。 “娘,我回来了。”庆怜枝一脸高兴地模样,与平时无半分差别。 “夫人。”庆大顺是个稀罕客,他不常来前厅。他喜欢伺候那些马,每天都忙着给它们弄草料,打扫马棚,添水,清洗。也总觉得自己跟马待得时间长了身上有味,也不好意思凑人近。所以他四十多岁了至今未娶,还是庆府里响当当的光棍一条。 “大顺你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林怜儿笑着回应了他,林怜儿知道庆大顺心地善良,做事牢靠,跟着庆连山的时间比自己成亲的时间还长。所以她愿意听听他的解释。 “夫人,我从府里往书坊赶,怕小姐等久了找不着我就抄了条近路。在路上看见这孩子趴在地上被人欺负,也不吭声也不还手的,我就赶走那些欺负他的小孩。然后就看着这孩子身下护着的小狗崽。我看着可怜,就将他带了回来。。。还请夫人责罚。” “恩。”林怜儿没接话,现在的庆府家大业大,留给人算不了什么。只是这孩子现在来路不明,若是贱籍倒也没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在哪里,爹娘是谁?”林怜儿出声询问。 那孩子听到父母二字身子抖个不停,抖得身上的尘土都掉了下来。黑黢黢的拳头攥的很紧:“我,我,我,我宁愿没父没母。” 原来这孩子不是个哑巴,庆怜枝看他抖得厉害,让翠花给他递了一碗茶。 “怎么了,孩子,慢慢说。”林怜儿温柔的声音渐渐抚平了那孩子的抖动。 “我原叫招娣,今年十三岁,家在望京边上的一个村子。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我爹一心想要个儿子,我娘生不出来,就把气撒我身上。成日里就知道打我。”那孩子卷起来自己的衣袖,露出了灰尘也盖不住的狰狞疤痕:“我爹还爱赌,欠了人家很多债,我娘就要把我抵给我们村里的大地主。我实在是没有活路了便逃了出来。”说完那孩子就哭了,身体又抖得不行。 在场的人这才知道这脏兮兮的小乞丐竟然是个小姑娘。 “别哭了,好孩子,逃出来多久了?”林怜儿走到她身旁,毫不介意她身上的污秽,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让她顺顺气。 “逃出来快一年了。夫人,我真的无家可归了,我要是回去,我娘和我爹一定会打死我的。夫人,求您救救我吧。”那孩子一下子跪在了林怜儿身前。 “好孩子,不把你送回家。别哭了啊。”林怜儿轻声安慰,只觉得那孩子的爹娘心太狠。她是一个爱极了自己孩子的母亲,她没办法想象一个女人竟能做出把自己十二岁的闺女送给别人抵赌债的行为。 等那孩子不再哭了,林怜儿给了她几块点心垫垫肚子,差人给她好好地洗一洗。 “唉。。。”庆大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虽然无儿无女,却是个极喜欢孩子的人。他长得粗壮但性格憨厚,小孩子熟悉他之后也都愿找他玩。 庆大顺退了下去,就轮到林怜儿叹气了。她看着自己身前白净可爱的庆怜枝,想着要是自己的孩子受了罪,只想了一个开头,她就不敢乡下去了。 庆怜枝深知母亲性子,平日里沉着冷静大气,只是一涉及自己和大哥还有二哥,母亲就会想太多。 “娘,别瞎想。”庆怜枝出声制止林怜儿的胡思乱想:“娘,我今天去珠玉阁了。你知道么,任雪婷是个算账的天才!”庆怜枝兴致勃勃,她对数字从来都不敏感,性子还懒。她一直都羡慕对数字和繁复事情处理的干净利索的人。 “怎么?”林怜儿被兴奋的庆怜枝勾起了兴趣。 “娘,您知道她今天下午去珠玉阁干什么吗?”庆怜枝故意挑了挑眉逗林怜儿开心。 “做什么?娘可不知道,你快告诉我。”林怜儿刮了刮庆怜枝的小鼻头,这一下可引来了庆怜枝的不满。 “娘,别刮我鼻子了,再刮就塌下去了。”庆怜枝似是恼怒实则撒娇。 “胡说什么,来,娘仔细看看,我的怜枝的小鼻子塌没塌。”庆怜枝又往前凑了凑,林怜儿趁机捏了庆怜枝的鼻子一下:“怜枝的鼻子好的很,没有塌。” “娘你松手,我喘不过气来了。”林怜儿笑盈盈的松开了手,生个女儿真是好,贴心小棉袄。 “娘,我还没跟您说呢,任雪婷她啊,今天去珠玉阁是查账去了。” “早就听说珠玉阁家的大小姐天资过人,没想到竟是这么厉害。”林怜儿也吃了一惊。林怜儿自己也是个对数字不敏感的人,哪怕是当了那么多年的夫人,她看到账本还是头大。 母女俩又亲热的聊了一会儿,庆怜枝可不敢说她差一点被狗扑上的事情,在没出珠玉阁前她就对翠花下了封口令,也不许翠花透露半分。 天色暗了下来,那孩子才洗干净来到了她们母女俩身前。洗干净之后,那孩子露出了真面貌。长相素净的一个小姑娘,只是因为营养不良头发和皮肤都发黄。换掉那一身带着数不清的厚补丁衣裳,换上简单干净的粗布衣裳,露出来的胳膊、脖子像是皮包着骨,让人看了心疼的很。 林怜儿又着人叫来了庆大顺,叫他来看看那孩子的真面目,毕竟庆大顺才是真正救了那孩子的人。 “谢谢夫人,大小姐,还有大叔。”女孩目光闪烁的看着庆大顺,要是没有庆大顺,今日可能真的会被那些人打死在那里。她命贱,跟护在自己身下的那只小狗崽比贵不了多少。 “大顺,这孩子是你救下来的,跟你有缘。我看不如这样,就让这孩子认你做干爹。她在庆家也好有个依靠,你呢,岁数也不小了,老了也能有个人在你身前伺候。”林怜儿转头有对那孩子说:“孩子,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儿就为难你。把你留在庆府,你就是庆府的人了。不会苛待于你的。” “夫人,我不愿意。”林怜儿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不过自己刚才话已经说出口了。还没能林怜儿继续说话,那孩子便抢先说:“我想认大叔做亲爹!” 在座的人除了庆怜枝都愣住了。因为亲生父母在世,所以林怜儿一开始就打谱是认个‘干爹’。看来孩子是真的被狠心的爹娘给伤狠了。 “闺女!”庆大顺声音颤抖,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还能有个闺女。 “爹!”女孩转向庆大顺一下子跪了下去,瘦的只剩皮包骨的骨头砸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闺女,快起来,快起来。”庆大顺将她扶了起来,眼睛泛红。这孩子太瘦了。 林怜儿看着眼前感人的一幕,适时的说:“既然认了大顺做爹,那以前的名字也就不要了吧。大顺,给你闺女七个名字吧。” 庆大顺嘿嘿一笑,一张老脸泛了红,搓了搓手十分不好意思,脸却转向了庆怜枝:“小姐你有学问,还是你取名吧。” 庆怜枝大方的接受赞美,尽管今天才是她上学的第一天。她学着先生的样子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捋着隐形的长须:“就叫云秀吧。”庆怜枝起名的时候脑子里响起越剧经典选段:“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不过云秀虽然瘦弱,但比林妹妹强壮多了。 “多谢小姐给云秀起名。云秀还有一事,就是我护在身下的小狗崽能不能让我养着?那狗虽小,但也没了娘,留在那里还是会被那些人给欺负,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云秀的眼睛又泛了红,急切的样子是真心实意的。 “好啊,娘,雪婷家里就有一只狗,我也想要。”庆怜枝拽着林怜儿的衣袖。她确实很想要一只狗。 “好,依你。”林怜儿记着庆怜枝不让她刮鼻子的事儿,只轻轻点了一下庆怜枝的小鼻头就应下了这件事。 任雪婷是在珠玉阁前捡了一只狗,她庆怜枝则是顺手拾了一个人。这珠玉阁的风水,真是玄妙的紧啊。 第二十章 小气的嫡女 庆连山回来后得知了庆大顺和云秀的事情,很受感动。主动提了酒去找庆大顺庆贺一番。云秀则被安排在了庆怜枝身边,和翠花一同照顾庆怜枝。 等庆俊风下学归来,大家一起用了晚膳。用完晚膳,庆怜枝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迫不及待的读起了今日新买的那本名为《江西》的地理志。夜半三更,翠花催了又催,庆怜枝才放下书乖乖的睡觉去。 次日清晨,庆怜枝又被早早叫起去书院。于是,我们可爱美腻的庆怜枝同学变成了大熊猫,印着两枚显眼的黑眼圈进了后山学堂。进了学堂没多久,庆怜枝就伏案而睡了。任雪婷在旁边怎么戳也戳不醒她,只得用自己的身子和直立的书本试图挡住趴在桌子上流口水的庆怜枝。 第一堂课是唐先生教导《古文观止》。唐先生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头,作为正式上课的第一堂课,唐先生先是发表了对大家的欢迎辞,介绍了自己。紧接着又讲述了一下自己对《古文观止》的看法,还顺带着衍生出了许多其他的意见。这一套长篇大论下来,上课的时间剩不下多少了。 好在唐老先生不喜欢走动,站在讲台中央,边搓着手边讲《古文观止》里的第一篇---《郑伯克段于鄢》。唐老先生讲到兴奋之处,正提着笔在空中挥舞讲解文中的精妙之处时,庆怜枝却因为时间长了,压的一侧的胳膊有些僵硬,很自然的换了另一处。 唐老先生激动地声音戛然而止,用手中的笔指向庆怜枝:“那位同学!” 众人齐齐转身,看向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庆怜枝。任雪婷一看大事不妙,想着戳也戳不醒她,便狠狠心,手藏到桌下,隔着衣物使劲拧了庆怜枝的腰一把。 “哎哟。”庆怜枝皮肤细嫩,对疼痛又是十分敏感。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唐老先生怒目横眉,胡子都气的吹了起来。 庆怜枝瞬间清醒了,站直了身子:“先生,我并非故意的。” “并非故意?你知道我今天讲的是什么吗?”唐老先生气的不轻,在他看来,庆怜枝这些行为明显是在‘哗众取宠’。他的课堂上,决不能助长这样的风气。 任雪婷埋在了书后面,轻声高密:“郑伯克段于鄢。” “先生,您讲的是《郑伯克段于鄢》。”庆怜枝不慌不忙,眼神也无半分闪躲,就像她一直在认真听讲一样。 “恩,好。你这么急着站起来,是不是对这篇文章有不同的见解啊?老夫就要听听你的高见!要是说不出什么来,那以后老夫的课你就站着上吧。”唐老先生教书多年,什么样的小伎俩没见过,偷偷传话是吗,那就看看你们两个小姑娘还能怎么办。 任雪婷听见先生这么说,急的不得了。庆怜枝表面从容,但从任雪婷告知她文章名的时候就在脑袋里快速搜查相关内容了。庆怜枝决定赌一赌,赌一把自己的记忆。 “先生,学生以为,文章写得好。在这篇文章中,学生看见了一个活生生的郑庄公。但学生认为,他表面仁慈忍让实际却是阴险狡猾,这种人的品性不值得学习。” 唐老先生平息了怒气:“何以见得?” “郑庄公对自己兄弟的作为在学生看来是纵其欲而使之放,养其恶而使其成。若是郑庄公真的是心中有‘仁’,那他便不会采取这欲擒故纵的手段。他虽然有智慧,但在学生看来还是不够光明正大。只是,学生又以为,‘光明正大’是我对自己的要求,不该强加于他人。反而又佩服起郑庄公来。他被自己的同胞兄弟设计,想要取而代之,却能稳住心神用自己的智慧和手段去保护自己并且赢得这场兄弟之争。他的忍让是令我敬佩的。” 唐老先生被庆怜枝这‘一波三折’的叙述吸引住了。不得不赞叹起庆怜枝的聪慧来,他平静下来之后,先是赞叹庆怜枝处惊不乱,在他发怒之后依然能够冷静思考。就这一点已经生过了唐老先生教过的许多学生。最令唐老先生在心里为庆怜枝竖起拇指的还是庆怜枝刚才的叙述。有理有据最重要的是拥有自己的看法。 “你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学生庆怜枝。” 唐老先生默默的记下了庆怜枝的名字,收拾起书本,出了学堂。时间刚刚好,第一堂课结束了。庆怜枝在新的一天又成功了聚集了众人的眼球。对此,庆怜枝是不愿意的。她本是安静和低调,不引人注意刚刚好,只是这两天连续发生的事情,让越来越多的人记住了她的名字。 “正大光明,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个正大光明法。”坐在顾觅岚身边的女孩咬紧下唇,发狠似的说着。小拳头攥紧了衣角,庆怜枝昨天让她出了丑,今天庆怜枝又得到了那么多的赞叹,嫉妒之火熊熊燃烧。 再一旁的顾觅岚比她也好不了多少。碍于面子,只是紧皱着眉头。顾觅岚身为郡主,年纪虽小,但也有着顾家天下第一异姓王的傲气。 并不是所有孩子都喜欢大出风头的庆怜枝,尤其是女孩子,对庆怜枝的不喜多过了佩服,她们大多以为庆怜枝是在‘哗众取宠’,而这种行为,恰巧是自幼被规矩拘束着的世家小姐所不屑的。庆怜枝能看的出来那些年幼的女孩向她投来的不友善的目光。 “怜枝,我扭疼你了吧。”任雪婷觉得庆怜枝被先生责问,她要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 “没事儿,雪婷,多谢你刚才课上的‘救命之恩’。”庆怜枝故意作了个揖,羞得任雪婷又打了她一下才作罢。 “怜枝,你昨夜是不是没睡好?” “恩,我昨晚看书看入了迷,睡得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 “三更天?”任雪婷很惊讶,三更天睡的庆怜枝清晨就起来上学,怪不得一进学堂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 “恩,确实是有些晚了。我决心今夜早睡,可是那本书太好看了。” “庆大小姐看什么书能看到三更天?也拿出来让我们瞧瞧。”一个队庆怜枝投放不善眼光的女孩走过来,耳朵倒是好使的很。 庆怜枝只看着她并不回话,她不觉得有回话的必要。 “拿出来给我们看一看嘛。”另一个女孩也加入了催促。 “我们只是想学习一下,没想着在唐老先生那里留名。”这女孩说话倒是漂亮,话锋一转,围在附近的几个女孩都明白了话中意思,潜藏的怒火又怼了上来。 庆怜枝看向说话漂亮的女孩,正是坐在顾觅岚身边的女孩。 “你是?”庆怜枝疑惑的看着她。 “我是张婉心。”名为张婉心的女孩略有恼怒,她的父亲与庆连山同品阶,她又是家中嫡女,哪里会有人不知道她。她觉得庆怜枝就是故意的,故意装作不认识她好突出自己。 “那,庆怜枝,你的书可否让我一看呢,我也想多读读书。” “哦,张同学呀。”庆怜枝继续说道:“我的书,不能假于人。我不喜欢我的书上沾有我不喜欢的人的气息和痕迹。恕不能从命,不过我想,各位同学都出身显赫,荷包的银子相比都比我多。我可以告知你们书名,以及在哪里购得。” 庆怜枝并不是个好脾气的,尤其是在她睡眠严重不足的时候。刚才她明明是板着脸的,现在却弯起了眉眼勾起了笑容:“不过我想张同学这么积极,有意是想要给大家都买书啊。能把自己喜欢的书推荐给大家,我实在是太高兴。这还要多谢张同学啊。” 庆怜枝前言不着后语,只顾自己圆说。不过刚才她那一句‘有意要给大家买书’帮张婉心吸去了目光。张婉心见人有都看向她,恼羞成怒中应下了这笔糊涂账。 张婉心若是不应,变成了小气的嫡女,可比起庆怜枝来,究竟是谁更小气呢? 第二十一章 一波三折(上) 庆怜枝本以为上学会很无趣,但总有人能为她无聊单调的书院生活填点好玩的事儿。除了庆怜枝日日藏在衣服里总是不停更换的书,各有特点的教书先生。还有总是看不惯她想方设法给她找事儿的张婉心和顾觅岚,不过回回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即便如此,张婉心和顾觅岚还是坚持不懈的给庆怜枝制造各种‘小麻烦’。庆怜枝不屑于这些小手段,也不曾放在心上。只不过张婉心对庆怜枝的厌恶却越来越深。 今日是九月初九,重阳节。隋先生要带着后山学堂的学生去登山,既然是后山学堂,登的自然也就是后山了。这日,众人都比往常还要早的来到了学堂,一人一双谢公屐穿在脚上,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谢公屐是个好东西,是谢灵运为了登山特制的木屐。上山时则去前齿,下山则去后齿,更好的抓地,以便行走。 除了依旧姗姗来迟的庆怜枝十分淡定,其他人都是一脸兴奋的模样。包括平时傲娇惯了的顾觅岚都是面带喜色也不掩藏。任雪婷也很开心,高兴起来像只小兔子一样。至于庆怜枝,她是被林怜儿硬逼着来的。 “怜枝,你可算来了。”任雪婷第一个发现藏在走廊柱子后面不肯继续前进的庆怜枝,‘哒哒哒’的踩着谢公屐跑到庆怜枝身边将她拽了出来。 “雪婷啊,这个,你送开手。”庆怜枝试图扯开任雪婷拽着她袖子的手:“雪婷,我不太舒服,你帮我跟隋先生告个假,我就走了啊。” “不行。”任雪婷果断的拒绝了她。她们俩几乎天天腻在一起,任雪婷早就知晓了庆怜枝是个懒散的性子。能不动就不动,登山对庆怜枝来说实在是太没有意思。 “雪婷。。。”庆怜枝面露苦色,哼哼唧唧的似是撒娇模样。 “你不是最喜欢看地理志么,书里面的山啊水啊再好,能比得过真的山和水吗?”任雪婷一脸严肃,这是她少见的果断和严厉。 无奈之下,庆怜枝丧失了最后一次逃跑的机会,只得认命一般的集合在队伍之中。 隋先生点了名,数了数人数,又交代了一些事宜,列成两队,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爬山去了。 后山看着离书院很近,可也不是抬腿就到的地儿,走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才行至了山脚下的一条小径旁。在学堂里的时候,庆怜枝总喜欢透过窗户看向后山,那个时候后山看起来并不大,庆怜枝看着山只觉得清新可人。等庆怜枝走到了山脚下再仰起头来向山上看的时候,却感受到了一座山的庄重和尊严。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庆怜枝不自主的嘟囔了出来。 “怜枝,你说什么?”任雪婷以为庆怜枝在跟她对话,侧过耳朵来,透出白净的脖子。 “没什么。”庆怜枝的眼睛已经被所及之处的景象给吸引住了。深绿色的树木,哪怕是小径旁边的树也有了岁数,小径上有许多新嫩的野草,藏在大石头下的青苔,不时飞动的鸟儿。。。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吸引着庆怜枝。 今天并不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有些多云,走进山里,处处都充满着泥土的潮湿气味,就像是有人将泥土翻了个个儿,深藏于地下的那一块翻了上来,带着只有在昏暗之处才能孕育的芳香。对庆怜枝来说,那是自然的味道。 一路上,隋先生温和醇厚的声音总是不断的响起,讲解着路边的花草树木,以及不时出现的不同动物的踪影。庆怜枝一边听着一边观看触摸着山里的树木石头,轻触着美丽的花草,不由得痴了。任雪婷说的对,书里的再好,哪里能比得上真实的十分之一?是她狭隘了。 “怜枝,看,那里有一只蝴蝶。”任雪婷戳了戳摸着树干出了神的庆怜枝。 庆怜枝顺着任雪婷指的方向一看,驻足在一株幼小的鹤望兰上的白色蝴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蝴蝶的翅膀像是蒙上了光的衣服,美丽极了。 “哈!”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不速之客的出现打破了静谧的美好。一个男孩冲进了画面,想去抓捕那只白色的蝴蝶。蝴蝶在男孩的手即将覆盖上去的时候灵巧的转了身子,在手指的缝隙之中飞走了。男孩见蝴蝶飞了,性质一下子削减了下来,瞧着蝴蝶停留的鹤望兰不会飞,便一下子扯去了花。 “你想干嘛!”庆怜枝出言阻止,只是那男孩的手比庆怜枝的话快多了。 花被扯了下来,引起了女孩子们的一片叹息。女孩子对美丽的事物总比旁人多出几分怜惜来。那男孩见状,便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挠了挠头,想隐身在众人之中,可大家都盯着他看,无奈之下,只得驻足原地。 “隋先生,你看他。”气不过的女孩子向隋先生告了状。 “廖子昂,你做什么了?”男孩听见隋先生的询问,慌忙把捏在手里的鹤望兰藏在了身后。二十多双眼睛都盯着他,他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隋先生走到他身前,看见了他藏在身后的那株花,人赃并获。 “这花叫做鹤望兰,生性喜阳,在温暖而潮湿的地方易于存活。在京中,因为气候寒冷,较之南方干燥,所以这花不怎么常见。今日能在山中见到,是你们的幸事。”听着隋先生这么一说,名为廖子昂的男孩羞愧的低下了头。 “我希望大家都能知道,自然,生养我们,是值得我们尊敬和爱护的。自然也不只生养了我们,我们目光所及都是自然的孩子,在这里的树木、花草、青石,你家宅院房屋的横梁、大门、门当。还有太多太多,都是自然的孩子,与我们一般,同时,我们与这些所有自然的孩子也构成了自然。” 隋先生环视一圈,继续说道:“而这一切,都需要你们尊敬和爱护。” “廖子昂,罚你抄书,你可愿意?”隋先生严肃了起来。 “学生知错,学生甘愿受罚。”廖子昂低着头,却能听出来是真心实意。 “为师不罚你抄书,在过年之前,后山书堂里的花草都交由你来照顾了。”隋先生弯下身子将扯去花的鹤望兰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鹤望兰无茎,这株虽然幼小,但好在肉根没断:“这株鹤望兰能活,咱们继续前行吧。” 廖子昂给大家作了个揖,回到众人之中去,不一会儿便又玩到了一块去,再无芥蒂。 众人继续前行,隋先生依旧边走边讲。水壶里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隋先生见大家都有了倦意,又走了一会儿,依稀传来有水滴落的声音。隋先生便叫停了队伍,就地休整。 行至此时,庆怜枝他们还没有看见山的顶峰。隋先生说,现在差不多是半山腰的位置了,再靠上一些便能看见山峰了。登山的人不多,庆怜枝自一上了山便没看见其他旅人。 “先生,为何这一路上来,除了咱们,竟看不见其他人?” “后山这一片区域,划于书院之中了。书院不曾对外开放过,所以除了书院师生,也就没有其他能来这山上的人了。”隋先生的声音平淡,但庆怜枝却在其中听出了惋惜之情。 只不过令庆怜枝没想到的是,‘上善书院’竟如此有实力,这么一座在京城的山也能划到自己的区域中来。书院院长,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休息了一会儿,隋先生又带他们寻到了水源,从岩石缝里淌出来的泉水,清凉甘甜。装满了各自的水壶,便又继续向前走。 越往上走,视野便越开阔,山的气味也变了,气温较山脚低一些,山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庆怜枝转过身去向下看着丛生的花花草草,想到了今天是九九重阳节,脱口而出:“遍插茱萸少一人。”心里不禁想到,要是大哥在该多好啊,她想极了庆俊旸。时至今日,庆俊旸又是三年未归了。 隋先生看了看日头,云朵变得有些厚重了:“今天,我们登山至此,不再向前了。” “任雪婷,我想去方便一下,你陪我一起去吧?”张婉心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任雪婷身边,悄声说道。 任雪婷有些奇怪:“你怎么不叫顾觅岚陪你?” “她,,,她离我有些远,我不好意思过去。”张婉心说的倒也是实话,她离着顾觅岚确实有些距离。再看着张婉心那一副害羞的模样,任雪婷便不再怀疑了。 “怜枝,我陪张婉心离开一下,她要去方便。” “恩?她怎么不叫顾觅岚陪她?”庆怜枝觉得古怪,张婉心一直有意无意的针对她俩,怎么这回这么亲密? “她离着顾觅岚有些远,她不太好意思。”任雪婷出声解释。 “恩?”庆怜枝皱着眉头,只觉得此事有鬼。但看着张婉心不同往日的害羞模样,又有些动摇,想着不过是八九岁的孩子,便晃去自己的怀疑:“我陪你们去。” 正巧,庆怜枝也有了尿意。 张婉心七绕八绕,总说是位置不好,害怕被别人瞧见。庆怜枝和任雪婷对此也没办法,都应了下来。终于寻到了一个丛草茂密的地方,张婉心可能也是憋不住了,撂下一句:“你们在这里等我。”便钻进了丛草之中不见了身影。 “张婉心,你好了吗?”等了一会儿,庆怜枝有点不太耐烦了。 “张婉心,我们过去了啊。”任雪婷大声喊道。庆怜枝在前,她在后,两人走到了张婉心刚才消失的地方,竟没有她的踪影。 庆怜枝顿时惊醒。 与此同时,等待的队伍炸了锅。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两个人,却谁也没见过她们什么时候消失的。隋先生急的皱紧了眉头。 “你刚刚去哪儿了?”顾觅岚小声询问张婉心。 “哪儿也没去,就在你身边呢,你刚才看别的,没注意到我。”张婉心略略缩了缩身子。 顾觅岚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再未出声了。她心里起了个疙瘩,只觉得张婉心跟庆怜枝和任雪婷失踪的事情有关系,但现在什么也不清楚。 第二十二章 一波三折(下) 庆怜枝和任雪婷在山中犯了糊涂,她们怎么也找不到返回的路。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庆怜枝的大脑终于上了线,开始对自己所经过的地方做标记。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庆怜枝确认了她们两个一直在围着同一个地方转圈,却怎么也出不去。 “雪婷,休息一会儿。”庆怜枝叫住了任雪婷。 “别停下啊怜枝,停下咱们就出不去了。”任雪婷看着顺势坐下的庆怜枝,急的她直拽住庆怜枝的衣袖不让她坐下。 “雪婷,你听我说,我刚才在做标记,我发现,咱们一直在同一个区域里打转,你让我休息一会儿好想想法子。”庆怜枝慢慢的解释,眼睛一直直视着任雪婷,她在努力稳定任雪婷的情绪。任雪婷内心胆小,只有在自己安心的时候才能展现出果决的特点来。 虽然庆怜枝现在表面装作很平静又底的样子,但是紧张过度一直紧蹙的眉头却将她出卖了。 “好,怜枝,我听你的咱们歇一会儿。”任雪婷有些怕了,都是家中‘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主,哪经历过这个?庆怜枝虽是转世而来,但上一世和这一世的她性子变了没多少,懒散,贪图舒服,完全没有户外经验。而且自打重生为庆怜枝,她受尽了万般的宠爱,敏捷的反应也早已退化了。 “雪婷,莫慌莫怕,会有办法的。”庆怜枝安慰着任雪婷,也是在安慰自己。今天天气不好,到不了傍晚估计就得黑了天,倘若是再下了雨,那真是叫谁谁不应。 两个八九岁的女孩子,身子瘦弱的大小姐,恶劣的天气,罕无人际的山上,还有怎么也转不出去的‘鬼打墙’。庆怜枝越想越焦急,不自觉的挠自己的后脑勺。心中却有一个声音温和缓慢却坚定地告诉她:“别着急,别着急,冷静下来,呼~吸~,一定会有办法的。用脑子思考,千万不要着急。” 庆怜枝随着心里的声音一遍遍的做深长的呼吸,慢慢的稳住了心神。那个声音是那么的有魔力,一遍一遍的重复为庆怜枝带来了莫大的勇气。那个声音特别熟悉,但庆怜枝竟是一瞬间想不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庆怜枝渐渐的冷静下来,恢复了思绪。 “雪婷,我们走。”庆怜枝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被压皱了的衣服。握住任雪婷的手,一脸坚定地模样。 任雪婷也起了身,紧紧的握住庆怜枝的手。跨步站在庆怜枝身边,与她并肩,任雪婷还煞有介事的冲她点了点头。庆怜枝看见任雪婷这个小小的举动心中很是感动。 庆怜枝握着任雪婷的手走回了她们一开始的起点,是张婉心消失的地方。庆怜枝握着任雪婷的手从起点出发,向着一方走直线然后猛地一拐弯,再向着走出直角的方向走直线。不知走了多少次,庆怜枝发现脚下的区域终于没了之前她所作的标记了。 “怜枝,我们走出来了!你看,那里有株花!”任雪婷兴奋的指着眼前的一株花。 那是一株双生的鹤望兰,比今日上午被廖子昂扯去花的那株鹤望兰大了许多。整株花竟与她们差不多高。走出来了,终于走出来了。 任雪婷兴奋的跑到那株花前,刚刚伸出手去。却听得一声怒吼:“住手!” 任雪婷吓得赶紧收回了手,庆怜枝则是快步跑到了任雪婷身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了一名背着背篓的老头。 “你是谁?”庆怜枝怒目横视。 老头行的极慢,眼前庆怜枝所处的地方不过是个小坡,但那人却依旧如登山一般拄着棍子,一步一步向前来。棍子插得极深,老头的脚印也深。庆怜枝看到这些,知晓老头背篓里定装着沉重的东西,顿时心生防备,像护小鸡一样护着了任雪婷。 “你们先生没教导过你们什么是‘礼’吗?要不怎会对待生人竟如此无礼!”老头在距离庆怜枝她们俩一米前停住了脚步。 “你未经允许贸然进山,还来质问我们什么是‘礼’?谁知你是不是偷山里的什么东西了。”庆怜枝目不斜视,用刀子一般的眼神剜了老头一下。 “哦?谁告诉你我未经允许贸然进山的?还偷东西?年纪小小嘴却狠毒。”老头也有点生气,原本弯下的眉毛挑了上去。 庆怜枝见老头有些动怒了,反而上前一步:“我们两个是上善书院的学生,先生以及其他同学就在不远处。先生来的时候就跟我们说了,后山所属是书院,旁人不得进入。你一不是先生二不是学生,你不是偷偷进山还会是什么?” 老头见庆怜枝咄咄逼人的模样却笑了。这丫头倒是可爱的紧,不禁头脑聪慧,还胆识过人,最重要的是能在危急之下依然沉着不乱。 “你,你这小丫头,看着年幼狂躁,却这般聪慧。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父亲是大理寺卿庆连山,家母是通政使司政使林远清之女。”庆怜枝不慌不忙自报家门。她虽不知那老头笑什么,但笑容里没有恶意。庆怜枝对人敏感,是否善良,一接触就能感觉出来。但即便如此,庆怜枝依旧是防备着那老头。 老头看似行动缓慢,但深嵌在潮湿泥土上的脚印却能证明他的背篓里有沉重的东西。放下背篓或许比她们两个跑的还快。那人虽然笑着,但眼睛里却有深意。庆怜枝自报家门时特意带上父亲与祖父的官衔也是有意警示对方。来人不明,庆怜枝不得不防。 “哦,那你就是那个被顾彦衡以血和药救下的孩子?被人下了断肠草却又被那颗解毒丸救回来的孩子?”老头突然间敛起了笑意,眯着眼睛,目露精光。 庆怜枝顿时大惊。来人究竟是谁?竟然那么详细的知晓百日宴上的事。而且,那老头直呼‘顾彦衡’三字而非王爷。老人究竟是谁?一般的农人定不是这般模样。庆怜枝眼睛不曾移开过老人的脸,她的大脑在飞速旋转。任雪婷在庆怜枝身后悄悄的攥紧了庆怜枝的衣服。 “您究竟是谁?”庆怜枝缓缓出声,一个字一个字的似砸在地上一般的询问。 “我是谁?说了你也不知道。”老头却十分不屑,他不认为这么年幼的孩子会知道自己是谁。毕竟,自己的消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庆怜枝无语,依旧沉默的与老头对视。就在对峙之时,天公不作美,打起了雷。庆怜枝后知后觉的抬头望天,竟已经是乌云密布了。 老头看见雨落下来,与庆怜枝紧张的面孔不同,他却是十分轻松。他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刚才依仗着行走的小木棍,向庆怜枝她们走去。庆怜枝立马撤了身子,挡着任雪婷向后退。 老头看见她的动作,瞥了一眼:“你们怕什么,大理寺卿的闺女就这么点胆?” 说着话,老人卸下了一直背在身后的背篓。从身上摸出了一把全体黝黑的匕首,冲着那株双生的鹤望兰割去。 “你干什么!”庆怜枝怒吼一声。 “吓死我了你!我干什么,我割花啊我干什么!”老人生气的瞪了庆怜枝一眼,刚才庆怜枝的一声吼,声音细高,真真的吓了他一跳,好在手没抖,要是割坏了,就可惜了这株花了。 “你为何要割那花,你可知那花很是珍贵?” “哦?难不成你还知道这是什么花?” “我自然是知道的,这花叫做鹤望兰。在京中很少见,十分珍贵。老先生您要是想着割花卖钱,不如这样,您只要不割那花,您跟我去庆府,白送给您银子。” “我为何要信你这黄口小儿的话?更何况,你又能给多少银子。” “老先生,您只要不割那花,我也能给您银子。我是珠玉阁家的小姐,能给您很多银子。”任雪婷探出了身子,依旧是站在庆怜枝的身后。她喜欢极了那株花,不想让任何人伤害它。哪怕她自己现在也很害怕面前的人,但是她还是鼓起了勇气站了出来。 “这花用银子换,你庆府和她珠玉阁加起来都换不了。再说了,你们怎么会觉得我是割花卖钱呢?” “不卖钱那你割花做什么?你既然知道这花十分珍贵,那为何还要割断它?”庆怜枝又是紧连着质问。 “你知道这花叫什么吗?”老头没答话,反而反问庆怜枝。 “自是知晓,此花名为‘鹤望兰’。” “错了,这花看着虽像鹤望兰,但跟鹤望兰却是两码事。这花名叫‘愧神仙’,是说这花比神仙还厉害,能叫神仙都感觉羞愧了。这花最大的价值是药用,此花入药若是入的合适了,便能让神仙羞愧,若是配比的不合适,则是致命的毒药。而且这花采摘必须得小心,得逢着无根水落下才能割其肉根。” 老头的话引起了庆怜枝她们的兴趣,老头见庆怜枝安静了下来,趁机挥刀,‘根’字刚落下,花就割完了,谁也没想到这把刀会那么锋利。老头转过脸对着庆怜枝继续说道:“丫头,你可知救你的那丸解毒丸里,有一味药就是这花。” 庆怜枝的心情已经无法形容了,满脑袋的疑问和震惊。老头从背篓底部掏出一块花布,细细的抱住了割断处。又从背篓里掏出一只坛子,从里面挖出一勺勺泥状物裹在那株花的断裂处。 “这是我配置的腰泥,给它糊上,这花不死,三年后又会开花。今日你们遇见这花,是幸事。”庆怜枝却在心里默声诽谤,被人设计还遇见了怪人,还是幸事? “随我下山吧。”老头处理好一切,背好背篓,走在前面。见此,庆怜枝和任雪婷小心翼翼的保持了距离跟在他身后。 “以后啊,别人要近你们的身,鼻子得灵着点,要不然什么时候被人下了药都还不知道。”老头走在前面,头也没回,自顾自的说。 原来他都知道!庆怜枝经他提醒,明白了原委,确定了就是张婉心下了药。庆怜枝皱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她万万没想到,张婉心竟如此恶毒。 --------------------------------------------------------------------------------------- 一波三折,庆怜枝终于到了家。 “娘!”庆怜枝看见苦苦守望在庆府前的林怜儿,神志恍惚以为回到了三年前,她被拐的那天。那天也是这样,林怜儿翘首以盼的守在庆府门前等着她回来。庆怜枝一下子忍不住了含在眼眶里的泪,大声的哭了起来。 “好怜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林怜儿已经抱不动庆怜枝了,只蹲下身子抱住了她,紧紧地抱着,一下又有一下的轻拍着庆怜枝的背,不断地安慰她。 庆怜枝耳边又响起了在山里‘鬼打墙’的时候,从心里冒出来的那些声音,那不就是林怜儿的声音吗!庆怜枝念及如此,哭的更厉害了。 “多谢先生对我们家小女的救命之恩!先生想要什么回报,我定当竭力!”庆连山对着坐在正厅椅子上的老头深鞠一躬。 “恩。我不要什么报酬,我想要一个人。”老头看似随意的说出了这句话。 “还没问过先生姓名,改日我好登门拜谢。”庆连山没接茬,要人,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姓陈,单名一个治。”说完,便没了下文。姓陈的老夫子则捋起了胡须,沉默了一会儿发现众人还是没有反应。明白过来的老夫子有点不耐烦:“我是陈治。治病的治。” 众人惊呼之后又是一阵沉默,庆连山瞪大了双眼:“神医陈治。” “正是老夫。” 第二十三章 关于神医的二三事 神医陈治,世人皆知。有人说他是天下第一的医者,有人说是神仙的手安在了他的身上,还有更多的人奉他为神,许多地方为他立了生祠,日夜供奉。 神医的成名之路并不一帆风顺。陈治出身寒门,幼时家里可算是‘家徒四壁’,唯一多的便是晾在院子里的各类草药。他的父亲是一位采药人,靠采药为生,陈治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进山采药了。陈治十岁那年,与父亲进山采药,不小心惹怒了刚生产完的母老虎,父亲为了救他,葬身于虎口之下。他含着泪向前奔跑,其父咽气前最后一句话仍然是叫他快跑,不要回头。陈治的母亲代替了父亲的位置,艰难的将陈治拉扯成人。陈治二十八岁的时候,母亲也去了,自此,陈治孤身一人,在这世上再无了依靠。 陈治今年六十有七,一辈子没娶妻,便也没有子嗣一说。 陈治十五岁的时候,靠着积攒的一点银子带着母亲出了山,去京里找生活。他靠着多年采药的经历进了药铺当学徒,说是学徒,也没师傅带他,只是让他打打杂。陈治的父亲和母亲都目不识丁,陈治直到进了药铺,才跟掌柜的弟子学了字。 认了字的陈治偷偷摸摸的自学药理,天资聪慧的他学的很快。药铺只管抓药,不管看病,陈治便给来抓药的人提醒几句。时间长了,有些人也大着胆子找陈治开药了。陈治私自抓药坏了药铺的规矩,药铺便将他赶了出去。陈治幸运,因之前救了一个开店的掌柜。掌柜报恩顺便想趁机赚点银子,便将自己的店面划了一小部分给陈治,让他坐堂给人开方。那掌柜的只要开方银子的两成,还给陈治管着吃住。 陈治就这样在一家店铺里成了坐堂大夫,陈治有两下子,治好了不少人,名声越传越远,渐渐的有些达官贵人也偷偷寻到了陈治求他给开药方。 陈治的好运气到二十八岁戛然而止。那年他已经成了京中的名人,银子赚的也是盆满钵满,但也没生出自己出去开医馆的想法,还是蜗居于那名掌柜给他的小小一间屋。某日有一气度不凡的男子寻到了陈治要他给开个药方,但会诊的人却不是那男子,陈治在男子的软磨硬泡之下来到了一家客栈。在客栈二楼,陈治见到了需要会诊的人。 陈治一辈子都忘不掉那天发生的事。 “陈大夫请进。”男子开了门,伸出右手做出‘请’的姿势。 陈治跨门而入,见到了卧在床榻上的人。看身形那也是一名男子,只是那男子别过头去不看陈治一眼。陈治也没写多想,便请那男子伸手把脉。 男子伸出了手,纤细苍白,瘦的像是皮包骨一般。陈治刚将手放上去,男子就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又一声,像是想要把肺咳出来一般。陈治听着声音,便知男子的炎症已经入了肺。 待男子咳嗽平息了一些,陈治才将手放在了男子伸出的手腕上。 “你转脸过来,我要看看你的舌苔还有眼底。”陈治出声。 男子听见了,却似未闻一样。 陈治又重复了一遍。 男子这才缓缓的转过头来。那是一张苍白失去了血色的脸,颧骨凸着已经没了半点光润。一双眼睛死气沉沉,见到陈治的那一刻,却似点燃了最后一根烛火一般,只是那烛火也忽明忽暗,起伏波澜。 竟是他!陈治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他!那个教陈治识字的他,那个为陈治铺床的他,那个替陈治顶替责罚的他,那个陈治一直忘不了的他。 药铺掌柜的弟子,徐永安。 “陈大夫,他的病情如何,可有法子救他?” “恩,我需要回去想一想。”陈治回话的时候直视着徐永安的双眼,他的眼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是质问,是疑惑,是怨恨。 陈治万万没有想到,徐永安竟患上这般绝症,这绝症的来源只有喜龙阳之好并好滥a交的人才会患上的。 “少爷,给陈大夫备辆车回去吧。”徐永安支开了那位气度不凡的男子。 “陈治,我自知我已病入膏肓,是神仙也救不了了。就算治好了病,我还是得受他们那些人的折磨。陈治,你看在咱俩相识的份上,我求求你,让我利索的去了吧。”陈治没想到,相认之后,他与徐永安第一句话就是求他赐死。 徐永安说的没错,病入膏肓。但是陈治又让徐永安再拖着着身子活上几年的信心。那些人,究竟有多少人将徐永安屈于自己身下,这些年来,徐永安到底经历了什么。 徐永安见陈治不说话,苍白的脸上带着哀求和痛苦:“陈治,我未曾求过你什么,就这一回,求求你,让我利利索索的,像个人一样死去吧。” 被徐永安称作‘少爷’的男子回来了,徐永安接着别过头去冲向墙面,他不能让少爷看见自己的泪。 “陈大夫,车已经备好了。”男子通报了一声,站在门口,等着陈治起身。 陈治不再看向徐永安,起身边走,男子走在前方,已经出了门到了楼梯口。 陈治却在跨出门前停住了,看着门外的景象:“你明知我的心,我这么多年以来不愿离开那小小的店铺是为什么,就是因为能离着你近些。你这样做,糟蹋了自己糟蹋了我。” 徐永安听见这话,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却死死的闭住嘴,不让自己发声。 “既然是你第一回求我,那我便应了你。三日后,便是你的死期。我今生今世,终究是看错了人。就当我以前瞎了眼吧。” 陈治撂下话,头也不回,走了出去。陈治走后,徐永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声一声咳了出来,他憋的太狠,这一次竟咳出了血,只是不知道这血是来自肺里还是来自他的心里。 孰对孰错,过去的,未知的,不再评批。 陈治说道做到,三日后,陈治复诊,开了药方,当晚,徐永安喝了药,便辞了人世,告别了这一生。 陈治却因为将徐永安弄死惹怒了那男子,男子将陈治告上了衙门。陈治在大堂之上不做一句辩解,锒铛入狱。陈治的名声一下子就毁了。 两年后,陈治又因一个药方,重新回到了大众眼前,一跃成为了神医,他的地位至今无人可以撼动。陈治三十岁的时候,国瑞王朝的土地上有一种瘟疫肆虐,短短数日,便夺去了四万万人的生命,朝野上下,一片哀鸿。哪怕是京中,后来死亡的人都来不及焚化。 陈治出手,解救了众人。 ------------------------------------------------------------------------------------------- “请问先生刚才说的‘要人’是什么意思?”庆连山敬陈治为座上宾,开口询问。 “我要一个人,你的次子庆俊风。”陈治的回话却让众人吃了一惊。林怜儿蹙起了眉头,庆怜枝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敢问先生,小儿做错了什么?”庆连山忽的语气沉重。 陈治敏感,在话中听到了不满:“你这是在质问我?” “当然不是,先生错怪了,小儿俊风年纪尚浅,行为活泼不愿受拘束,若是他哪里得罪了先生,还望先生多多担待。庆连山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庆连山连忙出声解释,他哪里敢质疑陈治,他只是对庆俊风不满罢了。 陈治看着庆连山的样子觉得好笑:“你这做父亲的也是奇怪,我可说过庆俊风做错什么了吗?” “还请先生赐教。” “他人现在何处?” “小儿正在自己的院子里,我这就将他叫来。”庆连山转身,对着站在一旁的大管家庆荣说道:“庆荣,你亲自去将他叫来。” 不一会儿,庆俊风便赶到了正厅,依旧是来去如风的模样。 庆俊风先是恭敬的喊了一声“爹”,然后看见坐在厅中正座上的陈治,略感诧异:“诶,老先生你怎么会在我家中?”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快向神医作揖。”庆连山出言训斥。 庆连山对陈治的称呼让庆俊风犯了迷糊:“神医?” “老夫正是,神医陈治。” 听见正主自己认了名号,庆俊风跟上一句:“你就是那个陈治?” “恩?我就是陈治。我且问你,你有没有兴趣当我的徒弟?” “这,,,”出声的是庆连山,他只以为庆俊风又热了什么麻烦,没想到竟是神医看中了他。 “当你徒弟有什么好处吗?”庆俊风直言不讳。 陈治没有思索,直接回答,就像是早已想过了一般:“游山玩水是一,受人尊敬是二,我会将我所有的知识、经验、行针、制药等等等等,只要我会的都传授给你。” “不要。” 陈治没想到庆俊风竟会直接拒绝他。他可是神医陈治,都是上赶着找他,还真是第一次有人拒绝他。 “为什么?当我的弟子能带来的好处太多了。” “没兴趣,我不愿学医。”庆俊风回答的很是干脆。 “医者仁心,最难找的就是这‘仁心’,我那日就见到了你的仁心。而且你又有灵性,有天赋。你既不愿意读书入仕,何不跟随着我呢?”陈治明确的告诉庆俊风---你就是一块学医的材料。 庆俊风想了想,慢慢的回道:“父母在,不远游。我家中大哥身在西北边境,父亲母亲年纪慢慢大了,小妹年幼。我身为次子我不愿离家。” 庆俊风这话一出口,让林怜儿和庆连山心中感慨不已。都想着庆俊风平日里每个正行,没想到还能从他的嘴里听到如此感人的话。 “二哥,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况且,父亲还没有老到需要你照顾,母亲永远年轻貌美如花。至于我,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比你聪明省心多了。”庆怜枝抢先回答,她不愿看着庆俊风白白错失这个好机会。 “俊风,不用考虑家中,你父亲和我都还身强体壮。” “你娘说的对。” 第二十四章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 在庆连山表达完‘一切如林怜儿所说’,让庆俊风不必担心家中事后,正厅内一下子陷入了沉默。【零↑九△小↓說△網】气氛很微妙,陈治沉默而专注的看向庆俊风,脑袋里估计已经在想教学过程了,林怜儿也看向庆俊风,眼睛里是热切的期盼。至于被众人注视的庆俊风,眼神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庆怜枝站在林怜儿身边,细细观察着这厅内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仍旧是没人开口。庆连山把头转向了陈治:“不知神医为何要收庆俊风为徒呢?” 在庆连山心里,陈治就是一个传说,今日出现已经是一个惊喜,还要收自己的儿子为关门弟子,这天大的惊喜却让庆连山起了戒心。世人皆知神医陈治不按常理出牌,若是以徒为名,实则行一些残忍的事,比如试药,试针,那庆连山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为人父母,若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怎么对得起那一声声‘爹娘’。 庆连山的问题一出口,便成功了吸引了沉默的众人,大家接着转移了目标,将目光都投向陈治。 陈治却笑了,摸着下巴缓缓开口:“几天前,我第一次见庆俊风是在” “停,别说了。我答应你,做你的徒弟。”庆俊风却急急忙忙的打断了陈治的话,不叫他继续说下去。 “你答应了!”陈治没想到庆俊风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答应他。陈治很激动,他已经快七十了,这一身的本领若是没人传承,这罪过,他可担不起。 陈治是谁,多少人求着他给他当徒弟,有些真心实意的偷偷跟着他上山下海好多年,不求徒弟的名分,只说是在身边伺候。陈治不是个没有心的人,他也曾感动过。可是他总是会忍住自己的心软,挑徒弟,挑的不仅仅是天赋、德行,还有一个缘字,这个缘单纯就是他陈治的眼缘。 “好,那明日便行拜师礼,拜师之后,咱们就出发。”陈治撂下这句话,起身就走,走的十分轻巧,连那只装着‘愧神仙’的背篓都没背。 庆连山紧跟着送陈治出府:“神医若是不嫌弃,今天就在庆府过夜吧。【零↑九△小↓說△網】” “不必,明日清晨我再来你府上。拜师礼不必隆重,请三炷香即可。”陈治嘱咐完,也不管庆连山给他备车的举动,三步两步的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娘,我先回院子收拾东西,明日,我便要离家了。”庆俊风说的可怜,林怜儿倏地心软了。她觉得自己不该逼庆俊风做神医的弟子。孩子愿意在家里,就留在家里吧。可是林怜儿又知道,孩子不能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 “我陪你去,给你收拾收拾。”林怜儿起身,在站立的瞬间用衣袖逝去了即将滚落的泪珠。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十四岁的庆俊风明日便要离家了。 “不用,娘,袁飞会帮我的,再说我都那么大了,行李还是能收拾好的。”袁飞是庆俊风身边的小厮,说是小厮,其实如同兄弟一般。庆俊风没有什么少爷脾性,也不爱使唤人。 “走吧。”林怜儿径直的走在前头,庆怜枝跟在庆俊风身边,在林怜儿身后,她朝着庆俊风挤眉弄眼。 庆俊风现在没有心情回应庆怜枝,做了一个‘摊手’的姿势便不再回应了。 没什么好收拾的,庆俊风也不让母亲动手。进了屋,庆俊风就将林怜儿按在在椅子上,一边听她指挥一边自己收拾。庆俊风院子里没丫鬟,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动手。林怜儿想过着人伺候他,都被庆俊风拒绝了。 “风儿,你告诉娘,神医在厅中说他之前见过你,是在哪里,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林怜儿忍不住,终是开口询问了。 “娘。。。” “哎,你这孩子,我知道你不愿上学,不愿坐在那里读那些书,可是不读书怎么能成人呢?”林怜儿看着庆俊风一脸犹豫不肯开口的样子以为庆俊风第一次遇见陈治那天是逃学在外。 “娘。。。”可怜的庆俊风低着脑袋皱着眉头听林怜儿的唠叨。林怜儿并不是一个唠叨的人,只有在庆俊风面前是这样。林怜儿疼孩子爱孩子,总是心软,孩子一遇到点什么事儿,眼泪瞬间就能掉出来。只是她的爱对每个孩子的表达不同,对庆俊风,林怜儿母爱的表达就是唠叨和督促。 “唉,风儿啊,神医说明天就要带着你走了。你从小就没出过远门,不像你大哥,十多岁就去了江西读书,现在又去了西北每个音讯。娘不放心你啊,你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多给娘写写信。” 林怜儿顿了一顿,声音有些颤抖。 庆俊风和庆怜枝第一次觉得,娘老了。 “娘好唠叨你,不是不疼你。娘就是担心,你从小就没几个心眼,被若云欺负了只会哭,好在你大哥总是帮你。你也没个正行,总瞎胡闹,可是娘知道你心里有数。你今年十四了,也不小了,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冷时添衣,热了脱衣。太凉的东西不吃,烫舌的也不能吃。哎。娘。。。”林怜儿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都是她的心肝宝贝,长大了却都要离她而去。庆怜枝赶忙上前,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娘!”庆俊风一下子跪在了林怜儿身前:“孩儿不孝,明日便要离开了,娘您一定要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还有爹爹还没小妹。”庆俊风说到后面,压抑不住的眼泪喷涌而出。他看似活泼随性,但却是这府中最重情谊的那个。 “风儿给您磕头了!”庆俊风弯腰磕头,三个响头,实实在在的磕到了地上。 “风儿,快起来。娘心里难受。” “娘,别哭了。二哥是去给神医当徒弟,旁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呢。二哥明天是神医的徒弟,以后就是神医。”庆怜枝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劝慰母亲,一边冲着庆俊风挤眼睛。 “是啊,娘。我日后就是神医的徒弟了,您跟爹的身体都有保障了,咱们以后再也不用去医馆花银子请大夫了,也不用请太医来了。每次请太医院的太医来,我都烦的很,总是慢慢悠悠的,嘴上说着卑微虔诚的话,但手上银子不给够还是什么也不说。”庆俊风一边宽慰母亲一边发发牢骚。 林怜儿被这一对活宝成功的转移了注意力。又嘱咐了些话,看着时间不早了,林怜儿有意让庆俊风早休息。便叫着庆怜枝走。 “娘,您先回去吧,我再跟二哥说几句话。”庆怜枝眨了眨眼睛,像是再告诉林怜儿“我要和二哥说小秘密啦”的模样。 “好吧,那你说完赶紧回自己的院子去,你二哥明天要早起,你别耽搁他休息。”林怜儿嘱咐着,不舍得离开了院子。 “二哥,二哥,你快告诉我,你那天究竟干嘛去了?”庆怜枝伸在愣住的庆俊风的面前挥了挥手,让他回神。 庆俊风还没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哪天?” “就是你与神医第一次遇见的那天啊。”庆怜枝才不相信庆俊风会因为逃学才不敢让神医说出原因来,这其中,一定有事。 “我刚才不是说了么。” “你刚才说什么了,都是娘自己说的。”庆俊风不会撒谎,每次撒谎前都得精心准备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没有给庆俊风准备的机会。 “这。。。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多事儿,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庆俊风假装恶狠狠的样子冲庆怜枝说道。 “我大哥是三元连中的状元郎,我二哥是神医的唯一徒弟,我父亲是大理寺卿,我母亲貌美如花。到时候娶我的人多了是,我用不着担心。”庆怜枝怼了回去,像炫耀一般挑了挑眉。 “是是是,我小妹多乖巧聪明伶俐啊,只是这性子有的时候也太。。。”庆俊风故意拖了长腔。 “太什么?!”庆怜枝一瞪庆俊风,庆俊风就弱了下去,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唉,孔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实在是真理啊。” “屁咧,那是以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候说的,现在你出去若说这个,光是书院里的女学生女先生们就能用口水将你淹没了。” “小妹,不许说脏话。”庆俊风突然一副哥哥的正经模样,把庆怜枝给逗笑了。 庆俊风陪在庆怜枝身边时间最长,七岁的年龄差不大不小,能让庆俊风照顾她爱护她也能让庆俊风陪她一起玩耍一起长大。如果说大哥庆俊旸是细心稳重如父亲一般,庆俊风则是再标准不过的哥哥。胡闹、玩笑、逗弄却又尽自己全力去保护她,一次一次的挺身而出。 “哥,你出门一定多加小心。大哥会使剑,现在在西北肯定又学会了刀。你什么也不会,可怎么办啊。”庆怜枝一下子失去了活力,惆怅万千。 “傻丫头,别小瞧你二哥。”庆俊风也像是庆俊旸那般揉了揉庆怜枝的头发,他不太习惯总是张牙舞爪的妹妹一下子颓丧下来的样子。 兄妹俩又说了会儿话,你一句我一句的,庆俊风的心情慢慢的恢复了。看着时间不早了,庆怜枝便退了出来。翠花一直守在院子外面,手上拿着一件小披风等着她。 “翠花,你说,我二哥,究竟行不行啊?” “行,小姐不必担心,二少爷肯定行。” --------------------------------------------------------------------------------------- 次日清晨,神医陈治如期而至。身后却跟了一个宫里的太监。众人虽有疑问,但因其是宫里的人,陈治没解释,也不好作问。 在庆家祠堂,列祖列宗的注视下,庆俊风跪在陈治面前,敬了茶。陈治定下誓言,认庆俊风为自己唯一的弟子。他神医陈治,后继有人。 见证完这一过程,宫里的太监说了几句道贺的话便匆忙走了。陈治则留下来用早膳,用完早膳,他们就出发,先出关后登山。 早膳刚摆上桌子,宫中的贺礼就送来了。皇上下了谕旨,特封庆俊风为宫外行走的太医院院使,十四岁的正五品。如此殊荣,前无古人,庆俊风当真是天下第一了。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旨入了太医院院使张建中的家里,皇上说他品行不端,教女无方,但看在多年辛劳的份上,贬了他为管勾,派去了国子监下属的医学院教书去了。正五品到从九品,不过是一顿早膳的时间。 谁都没看见张婉心见父亲接旨时,眼里愈发浓重的恨意。 第二十五章 张婉心out 领旨、用膳后庆俊风便随着神医陈治,一人骑着一匹好马出了京城。【零↑九△小↓說△網】庆怜枝没时间用来伤心,她还要尽快赶到书院去。昨日被下药之事,还没了结。 庆怜枝到学堂已经晚了,唐老先生已经在上课了。就在庆怜枝犹豫是否要打岔进学堂还是寻个地儿看书的时候,唐老先生看见了她的身影,将她叫进了学堂。庆怜枝伴着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注目礼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怜枝,大家都听说了。”任雪婷趁着唐老先生背过身去的时候,侧伸着脑袋对庆怜枝说着悄悄话。 庆怜枝忙着将书拿出来,端起书本,遮住脑袋,也似任雪婷那般用气声说话:“知道什么了?” “什么都知道了,你二哥”任雪婷还没将话说完,唐老夫子的书就落在了她的脑袋上。唐老夫子口中讲述的课文并未停止,只用眼神做警告提示任雪婷。 任雪婷吓得赶紧坐正了身子,眼睛盯在书上,但脸颊至耳朵却一片绯红。庆怜枝端正着身子,用余光看着任雪婷,只觉得好玩又好笑,也不知道任雪婷究竟知不知道唐老先生讲到哪儿了。 唐老先生的课很快就结束了。下了课的后山学堂一扫课上的安静氛围变得骚动起来。 “雪婷,你还没告诉我,知道什么了?”庆怜枝记起任雪婷上课没说完的悄悄话。 “庆怜枝,你二哥真的是神医的弟子吗?”还没能任雪婷回话,就有一个女生带着隐藏不住的兴奋走到了庆怜枝身前开口询问。 庆怜枝记得这女孩的名字,叫做尤从琴,她的父亲任国子监祭酒,她大哥是与庆俊旸同年参加殿试最终获得了榜眼之位的尤飞宇,仅次于庆俊旸。因庆俊旸得状元后拒绝入宫为官,原本任命给状元的翰林院修撰一职便任命给了尤飞宇。【零↑九△小↓說△網】 庆怜枝苦笑不得回应:“是。”她没想到消息传的竟然这么快,一顿早膳,似乎全京城都知道了自己的二哥成了陈治的弟子。待她肯定了问题,几乎整个学堂里的人都围了过来,里一层外一层的。好在后山学堂只有二十多个人,要不然庆怜枝真的会觉得呼吸都是困难。 “真厉害。那以后你二哥会不会也是神医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那,神医长什么样子?有没有长长的白胡子?他给人看病是什么样子?给你把脉了吗?”尤从琴说话飞快,认真的模样也十分可爱。 尤从琴问完这一串问题,其他人也都竖起了耳朵听。虽然上善学院里的学生非富即贵,尽管如此,陈治对他们来说还是太遥远模糊的存在,加上神医的名号,让孩子们有着无限的好奇心。 “觅岚,你不好奇吗?”张婉心和顾觅岚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张婉心也好奇,但她心里憋着一股劲,不愿上前凑。 “有什么可好奇的,神医每年都会给我哥哥把脉制药行针。”顾觅岚轻轻回应,她才不好奇。 “那神医长什么样子呢?”张婉心却是好奇的,她父亲从医,她自幼耳濡目染,对从医有着浓厚的兴趣,学医的天赋也很高。 “这,我忘了,左不过就是老头模样。”顾觅岚把下节课要用的书本往桌上一放,便起身出门了。顾觅岚并未见过陈治,不过陈治每年给顾彦衡把脉制药行针倒是真的,只不过陈治只见顾彦衡一人。哪怕是到了顾彦衡生母危在旦夕之时,也并未出面诊治。陈治说,他不与天争人命。他救的,都是老天爷不想收下的命。 张婉心不知道顾觅岚为何突然不搭理自己,她连忙跟了出去。 二人走进了后山学堂围起来的小花园里。这个小花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花草树木还有假山一应俱全。 行至了一座假山后面,张婉心停住了脚步:“觅岚,我与你说件事,你可不要生气。” “什么事?”顾觅岚也停了下来,低矮的假山将瘦小的她俩隐藏的严严实实。 “咱们登山的时候,在路上我不小心听见了庆怜枝和任雪婷说你坏话。”张婉心说的极其小心,好像真的有那么回事似的。 “她们说我什么了?” “说你是没用草包,白顶着一个‘郡主’的名号,说你母亲只是个不受宠的姨娘,你是庶出而已,哪里配得上这称号。还说划给你的封地是无人要才给了你的。”张婉心边说边留意顾觅岚的反应,却未想到顾觅岚竟十分平静,完全不是张婉心设想的那般暴怒。 “那你做什么了?”顾觅岚直视着张婉心的眼睛。 她顾觅岚虽然是大小姐脾气,可不傻。王府里那么多精于算计的人,每天给她展示一样都能够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样。张婉心的戏,太假了,尤其是边说话边试探她,让她觉得自己在张婉心眼中就是个傻子。 “我,我哪里敢做什么呀。”张婉心缩了缩头,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样的顾觅岚。 “对了,有一事我忘了问你,昨日庆怜枝和任雪婷失踪之前,你究竟在哪里?” “我,我就在你身后啊。”张婉心慌了。 “真的是这样吗?” “觅岚你不相信我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恩。”顾觅岚应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回答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张婉心见顾觅岚的态度依旧是不温不火,决定下个猛药,激一激她:“难不成你也要巴结那个庆怜枝?她可是处处针对你啊。” “张婉心你可莫要再说了,顾觅岚乃我朝郡主,身份尊贵,哪里还需要巴结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大臣之女?”庆怜枝声至踏来,挺胸抬头,张婉心比她矮一些,她就这么低着头直视着张婉心。眼睛里充满了不屑。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能偷听别人讲话呢?”张婉心被突然杀出的庆怜枝吓了一跳,比起之前更显得慌乱了。 “哦?你声音那么大,不用偷听就听得到。只是我不像某些人,有背后诋毁他人的习惯。” “你说谁呢?” “说谁,谁心里清楚。现在一共就咱们三个,还用我点名道姓吗,张婉心。”庆怜枝在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语速慢了许多,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的很清楚。 被点名的张婉心没了回应,只是着急的看着顾觅岚,希望她能说些什么帮帮自己。 顾觅岚看见张婉心投来对的眼神:“我确实不用巴结她。” “她的确不用巴结我。”庆怜枝奇怪的做了重复。 “你,,,顾觅岚你,,,”张婉心只觉得今日一切都不对劲,从今早父亲接到贬官的那道圣旨开始,一切都变了。 “张婉心,我奉劝你,不要把所有人都当傻子。顾觅岚不傻,我也不傻。平日里你挑唆生事我都当是小猫挠痒痒未曾进过心理,但是从昨天起,我觉得我平日对你还是太友好了,让你觉得我庆怜枝好欺负似的。” 庆怜枝向前一步。 “你想干什么!” “张婉心,你昨日为何要下药?”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张婉心,昨日是你说要我们二人陪你去方便。你藏在草丛之后消失不见,我跟雪婷在那片区域怎么也走不出来。走出来后遇见了神医,神医说是被你下了药才会这样。你究竟有何居心?” “你这是诬赖!” “我诬赖,那你看看这个,留在我身上的这枚荷包是不是你的?”庆怜枝拿出一只特别小巧的荷包,昨日淋了雨,藏在里面的迷药已经失了药效。 顾觅岚将那只荷包拿了过去,仔细看着,发现荷包侧边清清楚楚的绣着一个“婉”字,张婉心最爱她名字中间的这个字,曾经和顾觅岚说过,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绣着这么一个字。 “张婉心,这就是你的。”顾觅岚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婉心,她竟不知张婉心是这样的人。 张婉心受不住这般质问,猛地推了在身前挡着的庆怜枝一把,跑出了小花园不见了踪影。 被张婉心推倒在地上的庆怜枝疼的龇牙咧嘴,小花园的径上铺的全是细碎的小鹅软石,她皮肤又敏感,还不耐疼,全身都结结实实的触到了地。 顾觅岚向她伸出了一只手:“起来吧。” 庆怜枝握住了顾觅岚伸过来的手,借助她的力量从地上站了起来。站起来后,顾觅岚便不再搭理她,自顾自的前行着,还是那副大小姐模样。 回到了学堂,却不见张婉心的身影。庆怜枝心生疑虑,以为张婉心羞愧的不肯来学堂了。 “怜枝,你知道么。刚才,张婉心被学院除名了。”坐到位置上,任雪婷瞪大了眼睛跟庆怜枝汇报这则消息。 “为什么?”庆怜枝皱起了眉头,她可没将张婉心对她们下药的事情告诉隋先生。任雪婷估计还不知道张婉心对她们下药的事情,那日神医虽然当着她们的面提示了一下,可那是任雪婷注意力全在脚下,并未对神医的话有何反应。 “她父亲今日早晨被贬为了从九品的管勾。” 上善书院,真的是厉害。 第二十六章 考试和比赛 上善书院很大,书院内一共有五个学堂,但因互不相邻,相互之间的接触也并不是很多。临近年末,庆怜枝他们即将迎来在上善书院的第一次考试。 考试共有五门,各个学堂使用统一的题目。各科分别是“字、术、诗、文、艺”,考校学生们几个月以来对于汉字的认识与书写,算术,所学诗的记忆与理解,作文以及其他才艺。 隋先生先布置了考试时间和科目内容,学堂众人一片昏沉,都像蔫了一样。庆怜枝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担心的是才艺这一门,她只会弹琴,但她又不想在众人面前弹琴。琴,是讲究听众的。 “考试结束后放假两日,第三日回书院进行全员大会,参加趣味比赛。还有可能比谁的拳头硬哦。”虽说是趣味比赛,但每次召开前都会让各个学堂如临大敌一般,是学堂之间的较量。趣味比赛的比赛形式分个人战和小组战,比赛项目于召开当日随机抽取。 隋先生这话一出,众人又像万物复苏般醒了过来,尤其是平日里那些好斗的男孩子都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趣味比赛的项目繁多,形式复杂,是每年全部学生将想要比赛的项目写在条上置于箱中,且从不清零,一年一年的攒下来不知攒了多少。 考试的日子因为有了趣味比赛变得不再难熬,第一日上午考‘字’,下午考‘术’,第二日则是上‘诗’下‘文’,第三日全天考‘艺’。前四门对庆怜枝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难度,只是最后一门仍旧叫她苦恼。 “隋先生,‘艺’科考试有什么限制吗?” “没有。”听见隋先生肯定的答复,庆怜枝动了歪脑筋。 第三日,庆怜枝到了学堂看见学堂中景象大吃一惊。除了她,其他人对今日的考试都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因为‘艺’科考试是在众人面前进行,虽然判定权仍然是在隋先生那里,但是能够在大家面前表现自己令众人跃跃欲试。 今日,古筝、琵琶、笛子各种乐器几乎全了,还有一些石锁、木棍、木剑乱七八糟的也都堆在了学堂里。 庆怜枝看见大家准备充足、自信满满的样子一下子慌了神,她开始反思自己对待考试的态度不端正。她只带了一页纸放在自己平日放书的地方。 “怜枝,你今天准备展示什么?”任雪婷见庆怜枝来了,迎了上去。今天大家都比较兴奋,都没有坐在自得位置上。隋先生还没来,大家便各自走动,随意聊起天来。 “我。。。”庆怜枝犹犹豫豫的,任雪婷很少见她这般模样。 “难不成你忘了今日考‘艺’?” “这倒没有,雪婷,你今日准备了什么?” “我准备了一支舞。”任雪婷的脸红扑扑的,有点害羞又有点兴奋。 “真好,那一会儿我可要‘目不转睛’。”庆怜枝故意逗弄她,但眼神却是一片真诚。 两人玩笑了一会儿,隋先生就到了学堂。众人见隋先生来了,各自回了位置。 隋先生指挥着将书桌重新排布,空出中央一大块空地,其他书桌围在外面,形成了圈子,空地便是展示才艺的舞台。 第一个上场的是季安,那是一个瘦弱的男孩子,平时并不怎么显眼。点到名字后,他起身去了堆放物品的后方,从中拿出了木棍。 季安正对隋先生,行抱拳礼,左手执棍将棍立于自己身后。季安一拿到棍子,整个人的气场就变了,精神抖擞,锋利而坚定。手上拿的虽是棍子,但给人却像是拿了开了锋的剑一般。季安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棍棍带风。最后,季安跳了起来,大嗬一声,棍子打在了地上,棍子前端弹跳了几下,力道不小。 季安收棍,抱拳。默默的退下场去,将棍子放下,又变回了那个不引人注意的他。只是全场人的眼睛都紧盯在他身上,学堂内寂静的只听见季安放下棍子的声音。不知是谁起了头鼓掌,一声声‘好’字豪气冲天。 接下来的展示也都十分精彩,琴棋书画都占全了,任雪婷上场前去换了一身衣服,雪白带着黄色花朵的舞蹈服显得她娇小可爱,由于有点紧张,跳的时候任雪婷出了个小差错,落地不稳。不过她反应倒是极快,顺势弯了腰,换了个姿势站了起来当做结尾,惊艳了众人。庆怜枝发现,任雪婷退场之后,不少男孩都将向她投来了目光。【零↑九△小↓說△網】 轮到庆怜枝出场了,庆怜枝径直走进了空地中央,从怀中掏出一页纸:“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庆怜枝吟的潇潇洒洒,荡气回肠。庆怜枝见了那么多才艺展示,虽然觉得自己吟诗大有偷懒嫌疑,但她自信在气场上绝对不输任何人。大家也都很有面子的鼓了掌,庆怜枝昂首挺胸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怜枝,你吟诗吟的真好!”任雪婷满目赞赏。 “一般一般。”庆怜枝笑着应了下来。她已经完成任务,一身轻松了。 隋先生却是挑起了一边的嘴角,在庆怜枝名字的下方写了一个字‘良’,又补了一句批语:“此子,懒也。” 紧接着上场的是顾觅岚,她今日带来了一座小型织布机。 “先生,我今日展示的才艺是缂丝。”大家帮她把织布机搬进场,顾觅岚调整了一下座位,脚踏在踏板上,手跟着踏板的动作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快,只见她手一会儿穿上一会穿下,手中的线不停地变动方向,看的直叫人眼花缭乱。 约有半柱香的功夫,顾觅岚停了下来。好事儿的人走上前去看织布机的变化,却没看见半点成果:“怎么什么都没有呢?” “这是缂丝,一只帕子都要三四个月呢,这一会儿能做出什么来。”顾觅岚瞥了那人一眼,便不再言语。 “你为何要展示这个?” “学生家中近日来了一位苏州的绣娘,学生见她会缂丝便觉得十分有趣,边学了一些皮毛。”顾觅岚不卑不亢,如实道来。 “恩。”隋先生没再说什么,缂丝需要耐住性子,顾觅岚耐不住,便也无法体会再多。 截止顾觅岚,她获得了全场最令人注目奖,只是获奖不一会儿便要将这风头拱手让人了。 “廖子昂,你来展示什么?” “先生,我要展示的是倒地就睡。”说完话,廖子昂从身后拿出一摞书本,放在地上,自己躺了下去,头枕在书本上,睡过去了。 事后,当庆怜枝知道只有自己的了‘良’,且批语是说她懒。而廖子昂却与其他人一样得了个‘优’时,气的她连喝了两碗热汤才将怒火浇灭。 -------------------------------------------------------------------------------------------- 趣味比赛终于来了。这天一大早,各个学堂在上善书院的正堂集合。这还是自开学以来第一次全员集合。各班的教习先生随在一边。 正堂的空间很大,即便是五个学堂一百多号人都到齐了也不显拥挤。后山学堂的学生坐在东侧,莲池堂的学生跟他们挨着。坐在西侧的则是存志学堂和燕居堂的学生,至于考试成绩最好的同文学堂则坐在了中央。 副院长在众人面前讲了一会儿,总结了一下这个学期的教学成果和学生表现,顺便寄语下个学期。等副院长下去,五个学堂的教学先生便站上了前,排序如学堂排序一般,副院长将一枝花给了最西侧的先生,用击鼓传花的方式来选定抽取比赛项目的人。 鼓声响起,花在五个先生中来回传递。隋先生在鼓声停的那一刻还未将自己的花送出去,于是便由他来抽取题目,同时,后山学堂在比赛中最后出场。 隋先生抽到的题目是“算账”、“翻跟头”,和最后由小组出战的“飞花令”。 算账自然不用说,任雪婷上去,赢家就定了。可是这翻跟头该派谁呢?庆怜枝第一个想到的是耍棍的季安,旁人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只是他却推脱说自己不会,众人只好作罢。 “我来,我翻跟头可厉害了。”廖子昂毛遂自荐,只是大家见过他那日才艺考试是‘倒地就睡’,对他实在是没有信心。 架不住廖子昂一声声的自我夸赞,无奈找不到其他人,便就默认了让廖子昂去和别的学堂比赛翻跟头。 第一赛是算账,任雪婷赢得十分轻松。别人还在一个一个打算盘的时候,任雪婷就已经将账本的第一页算出了总和。开门大吉,任雪婷赢了第一战。 廖子昂的翻跟头输的也叫人十分无语,他翻跟头翻得倒是极好,身子灵巧,与存志学堂并列第一,只是数到第九十九个还剩一个就能赢得比赛的时候,廖子昂没稳住身子倒在了地上,他便又一次给大家展示了他的才艺‘倒地就睡’。后山学堂在其他人的哄笑中将廖子昂拍醒弄回了自己学堂的位置。醒来之后廖子昂恨不得钻进地缝中去,与大家一样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隋先生看见其他学堂的教习先生也都带着笑意,脸色有点僵硬。 “庆怜枝、顾觅岚你们二人去参加最后一赛。”隋先生下了命令。 被点名的庆怜枝一头雾水,顾觅岚则是一脸自信。 其他学堂也都是两人参战,此次飞花令的首令由同文学堂的第一位置发起:“花开堪折直须折。” 接令的是存志学堂第一位,一个看起来长得结实的男学生:“落花人独立”。 紧接着是燕居堂:“感时花溅泪”。 然后是莲池堂:“风吹柳花满店香”。 后山学堂最后出手,第一位置是顾觅岚:“可惜明年花更好”,顾觅岚接完飞花令便传到了同文学堂的第二位置。飞花令从头再来。 “花落人亡两不知” “乱花渐欲迷人眼” “隐约花红点点连” “报与桃花一处开” 终于轮到庆怜枝了,可庆怜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第五个字是桃花的诗,无奈之下终于想起了一句:“花谢花飞花满天”。众人讶异,仔细的翻阅脑袋中的诗集,仍旧是找不到这句诗的来历。 “庆怜枝,这诗从何而来?” “自是从我口中来。” 飞花令至此结束,没有赢家。 第二十七章 游子归家,父母已白发 寒来暑往,庆怜枝已经十五岁了。【零↑九△小↓說△網】别家姑娘这般大时,已经蜕变成为温柔沉静的姑娘了,哪怕是与父母,也多少有了疏远。有些女子更是深居闺阁。但咱家的庆怜枝,可不似那般。出门披上一张安稳的面皮,回家便揭去。 这日,她与任雪婷结伴去白云观上香去了。任雪婷的父亲个把月前生了场大病,如今病愈,任雪婷便来还愿了。京城中的人都说白云观神的很,庆怜枝一直没有机会来,今个儿是头一回。 白云观香火旺盛,庆怜枝也随着上香磕头,祈求父母家人身体康健,大哥二哥尽快回京。庆俊旸自打那年去了西北,已经是十一年未归家了,虽然书信频繁,信里面只提好事,坏事一点也没有,但见不着人,终究是心神难安。庆俊风则好些,跟随神医陈治学医八年,每两年都会一次家,陈治回京给皇上把脉,庆俊风则直接回府,在家待个七八天便又跟着陈治天南海北的走。 上完香磕完头的任雪婷被站在一旁相熟的道士叫去了,庆怜枝与她定了一会儿见面的地点,便自己转转这偌大的道观。白云观传的很神,但道观内却不似她一开始想象的那般严肃,反而充满了人情味。道观里的道士大都温和随性,平易近人,许多来上香的人都会向这观里的道士求上一卦。 庆怜枝细细的看着这一切,求卦的问经的,算命的解签的,道观内道士不多,每一位身边都围着好几位来客。不论是相熟的还是陌生脸孔,道士们都有问必答,耐心对话。庆怜枝置身其中,觉得一片祥和。 “不知这位女居士在看什么看的如此出神?”在庆怜枝深陷此情此景中,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打断了她。 来人是一位有着白胡子的道士,庆怜枝向那道士作揖:“小女只是被白云观温和随性,富有人情味的道士打动了,深处观中,觉得舒服,便出了神。您是?” “鄙人姓张。”张姓的老道士面容温和的站在一侧自报家门,只是仍未说明来意。 “张道士。”庆怜枝没了下文,她不再看向张道士,继续看着眼前的一切。张道士虽没有给她亲切的感觉,但是庆怜枝却提不起戒备心,大概是这道观里的气氛太吸引她了吧。【零↑九△小↓說△網】 “居士是第一次来白云观吗?”张道士也如庆怜枝一般,眼光散去看着道观里的人来人往。 “是第一次来。” “那不妨到处转转,居士和这里有缘。” “好,只不过今日怕是不成了。下次再好好逛逛吧。”庆怜枝只当他是客套,并未多想。就在张居士说话的时候,任雪婷就进入了她的视线中,庆怜枝侧身再向张道士作揖:“告辞了。” “居士慢走。”张道士的眼睛随着庆怜枝的背影走远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雪婷。”任雪婷看见向她走来的庆怜枝扬起了嘴角。任雪婷出落的越发好看,身体娇小的她在庆怜枝身边像极了妹妹。 “怜枝,咱们走吧。”任雪婷熟悉的挽住庆怜枝的胳膊,两人一并向观外走去。服侍在任雪婷身边的灵芝与翠花一同守在道观外,灵芝不愿进道观,恰巧翠花也是。 四人在道观外集合,一同向前走着。白云观周围人流众多,马车来往十分不便,庆怜枝便叫车夫停在了远处,自己与任雪婷她们走至道观。今日驾车的不是庆大顺,是他的徒弟祥子,虽然只有二十多岁,但却是个忠厚老实的人。 庆大顺年纪大了,近年来亲自赶车之事越来越少了。庆大顺当年认下的女娃庆云秀两年前也已经出嫁了,云秀倒是孝顺,提出要让庆大顺跟自己过,但是庆大顺这耿直的性子怎能答应,虽然姑爷也一再表示想要庆大顺与他们一同过日子,会尽心孝顺他,但庆大顺总觉得不妥。他也放不下这些马匹,仍旧留在庆府里侍弄牲畜,有急事了便亲自驾车,过着仍是与以前一样的安生日子。 马车停放的地点与道观有一段距离,不过今日阳光和煦,在太阳下走一走叫人全身熨帖。庆怜枝慢慢悠悠的走在路上,听见了旁边聚在一起两个年轻女孩的对话。 “你听说了没,皇上五十大寿,举国同庆,还召了武成王和庆俊旸回来。”绿衣服的女子半侧着头对粉衣女子说道。 粉衣女子一听到‘庆俊旸’三个字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庆俊旸?当年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拒旨做官去西北杀敌的状元郎吗?” “是啊,就是他。”回应的女子一脸兴奋,声音都变得比第一句话是兴奋了许多。 大哥要回来了?庆怜枝在一旁听得心里也乐开了花,大哥要回来了!庆俊旸离家十一年,终于要回家了!庆怜枝掩饰不住的欢喜,拽着任雪婷快步前行,她要赶紧回家问问母亲。 任雪婷对庆怜枝的团加速弄懵了:“怜枝,怎么了?你慢点走。” “是啊,小姐,你慢点走,小心一些,看着脚下。”翠花扶着庆怜枝的胳膊,眼睛使劲盯着脚底下,生怕庆怜枝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庆怜枝充耳不闻,依旧是快步向前,估计若不是翠花在一旁扶着,她都能跑起来。 “雪婷,咱们今日不去喝茶了吧,我要赶紧回家。” “发生了什么事吗?”任雪婷看着庆怜枝慌忙之向,不禁有些担心。庆怜枝一直都是沉稳从容,不曾有这么着急忙慌的样子。 “我大哥好像要回来了!”庆怜枝转过头,一脸兴奋。 任雪婷这下明了了,能让庆怜枝这么欣喜的也只有她的哥哥们要回家了。而且是她一直没见过的大哥。 祥子因得了庆怜枝的嘱咐,回去的路上行的飞快,先把任雪婷送到了珠玉阁,也没停留,便径直回了庆府。 “娘,是不是大哥要回来了?”庆怜枝风似的跑进了正厅。 “你瞧瞧你,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没个规矩。”林怜儿看着跑来的庆怜枝,皱起了眉头。庆怜枝已到了及笄之年,是该谈婚论嫁的大姑娘,还是个孩子心性,叫林怜儿直犯愁。 “娘,你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庆怜枝毫不在意母亲的抱怨,仍然像小时候那般撒娇。 “好好好,你别晃了,晃的我头晕。是,你大哥要回来了。” 听见母亲肯定的答复,庆怜枝乐开了花。连忙问道:“大哥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差不多快到了,许是今明两天吧。” “这么快?为什么我之前不知道大哥要回来呢?”庆怜枝一愣,她记得自己不曾错过庆俊旸的每一封家信。 “你大哥来信时你正忙着在雪婷身边转,后来我就忘了,那几日我想起来要将书信给你时总是寻不到你人。”林怜儿略有埋怨,那个时候恰逢任雪婷父亲生病,庆怜枝一边忙着安慰任雪婷一边帮着给她找大夫找药方,忙的不得了。 “娘,当时雪婷父亲不是生病了吗,朋友有难,我怎能坐视不理呢。”庆怜枝赶紧解释了一番。 “我自是晓得,我也没怪你,可是你刚才那问话却是在怪我没告诉你。”林怜儿自今年以来脾气变了一些,变得有些‘难缠’了,庆怜枝觉得就是林怜儿更年期到了,平日里小心翼翼的哄着。 “娘~”庆怜枝眨巴着眼睛看着林怜儿,这一招对林怜儿百试不爽。 “对了,雪婷父亲身体如何了?” “娘您忘了吗,今日去白云观,就是陪着雪婷还愿去了,她父亲身子已经好了。”庆怜枝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林怜儿,无声的笑着。 “你啊你,我得赶紧把你嫁出去!”林怜儿看见庆怜枝带着坏笑的眼睛,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顺势弹了庆怜枝的额头一下,以示惩戒。 正午时分,开了城门,武成王顾彦衡和庆俊旸身着盔甲领着一众将士骑马归来。正午的阳光直射在他们的盔甲上,身形高大的他们像是从天上来的神兵神将一般庄严威武。个个英姿飒爽,带着杀伐果断的气息,让人畏惧却又心安,因为这如神兵神将一般的人,是保护他们的。 进了城的将士先进宫面圣才能各回各家。进宫门前要卸下所佩武器,只有顾彦衡一人被允许御前佩刀,其他人包括庆俊旸只得下马卸刀。皇上体恤他们奔波劳碌,夸赞了几句便放了人。反正明日还得上朝面圣,有的是时间。 刚才庆俊旸他们骑在马上,坐的高,围观人群看不清楚样貌,卸了马进宫后,大家便越聚越多,从宫门到庆府列在道路两旁,就是想仔细看看庆俊旸,传奇一般的人物。 “大哥!”庆怜枝也是等在宫门外的一个。看见庆俊旸出了午门,庆怜枝顾不得许多规矩,一边喊着庆俊旸一遍向他跑去。 许是太激动的缘故,看起来像是庆怜枝直接扑了上去,庆俊旸牢牢的接住扑过来的庆怜枝。庆怜枝长高了不少,也沉了不少。不过庆俊旸这几年在沙场历练,虽然看上去没有那种十分壮硕鼓鼓囊囊的腱子肉,但衣服下却也全是肌肉。稳稳的接过庆怜枝,习惯性的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庆怜枝扑过来扑的急,庆俊旸还没来得及好好的看看她的脸。庆俊旸轻抬起庆怜枝伏在他身前的脑袋,看见了庆怜枝脸上蹭着的来自他身前铠甲上的灰尘,和着她的眼泪一起弄花了整张脸:“怜枝,你怎么哭成小花猫了。” 突然听得旁边‘噗嗤’一声笑,声音分明不是她大哥,庆怜枝回过神来,反应过来她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些什么。庆怜枝羞的低下了头,只是在低头前冲着声音的来源狠狠的瞪了一眼。她泪眼模糊,自然看不清那人就是武成王顾彦衡。 在一旁看见了这一套动作的路人小声议论着:“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这么不知羞耻,竟然直接扑了上去,庆将军倒是个好性的,要是我,直接将她打了下去。” 与她搭话的妇人连忙道:“嘘,你快别说了,那是庆将军的妹妹。庆将军十分疼爱她,这么多年来给她写了好多信,这些信还出了一本册子呢,叫,叫什么来着?” “《致吾妹》,我们上课时,先生还讲了呢。”旁边一个学生模样小男孩接了话。《致吾妹》时先生讲过,说是不仅能从里面看到西北风光,还能感受到深厚浓重的兄妹之情,让他们下课都寻书来看,男孩看过,对其中描写的西北风光很是着迷,对写着本书的人也着了迷,今日逃学守在一旁,就是想看看庆俊旸的模样。 “哦,是这样啊,,,”刚才说要将庆怜枝打下去的妇人讪讪的闭了嘴。 “庆俊旸,你这个妹妹还是那么有趣。”顾彦衡勾起了嘴角,看着庆俊旸和庆怜枝兄妹情深的模样也十分欢喜。 “大哥,咱们回家吧。”庆怜枝抬起头来,吸着鼻涕对庆俊旸说。 庆俊旸看见这般模样的庆怜枝心一下子化开了,像是回到了十五年前,他第一次看见庆怜枝的时候,小小的身子,软软的,带着笑模样,让他不自觉的去靠近。也像是十一年前,他回京考试,庆怜枝在长廊看见他眨巴着眼睛就掉了泪,让人心生可怜。 “好,咱们回家。”庆俊旸紧紧的握住庆怜枝的手,向家走去。 家门口,庆连山匆忙赶回站在门外,林怜儿早已等候多时了。走进了,庆俊旸发现,父亲两鬓已有了白发。 “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庆俊旸鼻头一酸,跪了下来,三声响头,远行的游子终于到家了。 第二十八章 决定赴宴 第二日顾彦衡和庆俊旸上朝,在文武百官前,皇上对他们颇为赞赏,除了金银,还赏赐了许多奇珍异宝。其中叫人最眼红的就是赏赐给庆俊旸的青霜宝剑。朝上,皇上听说庆俊旸善使剑,当场便叫人去国库将这柄古代名剑寻了出来。 青霜剑剑光青凛若霜雪,哪怕是沉寂了一百多年,剑一出鞘,凌冽之气呼之欲出。庆俊旸接剑,只出剑收剑两式便令旁人心中暗暗赞叹。 皇上心中对庆俊旸十分满意。皇上将剑赏赐给了庆俊旸,自是别有深意。 庆俊旸在西北历练十一年,一开始只当他是被一腔热血冲昏了头脑,待不了多久就会回京。没想到庆俊旸竟然生生捱过了十一年之久,俨然成了顾彦衡的左膀右臂。皇上此次将他们召回京城,名义上是庆祝寿宴,实际上则是要将他二人拆散,分散顾彦衡的力量。 “庆俊旸接旨。”赏赐之后,皇上朝着在一旁的大太监曹公公比了一个手势,曹公公立刻明了,招人呈上圣旨。 皇上坐在龙椅上,仔细观察这庆俊旸的反映。庆俊旸没有让他失望,面部表情依旧平静,不卑不亢,除了一开始微微讶异,便再也没了多余的神色。 “庆俊旸,你可对朕的旨意有何不满吗?”听完圣旨的庆俊旸并未及时谢恩。 “微臣不敢,只是微臣年纪轻轻便接此重任,微臣心里十分惶恐,不敢受恩。” “朕说你受的了就受的了,难不成你还要再拒旨一回?”皇上脸色突变。 “臣不敢。微臣接旨,既然皇上相信微臣,微臣哪怕尽心竭力也无以回报皇上,但微臣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 “好,那你就去江南给朕做出点成绩来,朕在京城看着你。” 皇上任命庆俊旸为江南总督,管辖江南下属四个省。皇上这一任命,叫重任大跌眼镜,没想到皇上这么看重庆俊旸。虽然是从顾彦衡身边将他要了过来,都以为会安排个无用的闲职,没想到竟任了江南总督。 在顾彦衡看来,这就是皇上的高明之处。 皇上这是在用权留人,他倒是不怕庆俊旸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双方合作把他给端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给的权足够大。虽然江南总督仍是比不上异姓王,但江南自古便是富庶之地,庆俊旸有了这么大的权利,当会搏一搏,毕竟,谁都不想只给别人打下手。 只是,庆俊旸真会如此吗? “顾卿家不会不高兴吧。”皇上似是后知后觉的问了一句。 “臣不敢,庆俊旸能得皇上重视,臣心里很是高兴。且皇上能得到庆俊旸这般的能臣,臣也为皇上高兴,更为国瑞高兴。”顾彦衡说完,满朝文武像是得到了暗号一般,齐声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皇上龙颜大悦。 过了几天,便迎来了皇上的五十大寿。这天,普天同庆,大赦天下,还许了众臣三天休假。皇上邀了众官员携妻带子来参加寿宴,下邀约的时候还特地点了要带上适龄子女参加。 众臣心中默默猜测,皇上这是要促成一桩美谈,还是两桩? 猜想到这里,家里由适婚子女的官员纷纷嘱咐自己子女要做好准备。女子瞄准庆俊旸、顾彦衡,男子瞄准顾觅岚。至于庆怜枝,倒是没几个人提。在这种宴会上,广撒网捞不到大鱼,瞄准目标再动手,成功性还比较高。 做官做到京城来的各位人精儿,算盘打得响亮。 在其中也有几个侥幸心理强的,叫他们的儿子顺势看看庆怜枝,万一种花得柳了也是一种能力。 只是庆怜枝,平生最恨被算计。 皇上寿辰这一天,京城内外早早的收拾妥当,大力清扫,张灯结彩,忌穿素服,忌哭丧,忌杀人。不好的晦气的都忌了,好的有喜气的上场。从早开始,家家户户像过年一样,甚至比过年还振奋人心,皇上长寿,平民百姓也是安心的。 晚上需要赴宴的各家官员都早早起床收拾行装,庆家也不例外。昨日听闻庆俊旸得了官,最高兴的就是林怜儿了,江南风景秀丽,气候宜人,一想到儿子不用去西北受苦,她的心里开了花,一朵朵的包裹住了,心里对皇上十分感激。 庆怜枝对寿宴没什么期待,她犯懒,不愿进宫,嫌宫里规矩多。一大早便赖起了床,直到林怜儿派寄秋来催她,她又扯了个谎,说自己身子不适,起不了床。 林怜儿是谁,庆怜枝那点小把戏一眼就看了出来。寄秋汇报的时候,林怜儿抬起嘴角轻蔑一笑,招手示意寄秋靠在身前,附耳嘱咐了几句,寄秋听了直笑:“还是夫人有高招。” 寄秋说完,便出了正厅,不知道去哪里了。 庆怜枝仍然赖在床上不肯起,翠花催了好几次庆怜枝都充耳不闻,翠花没啥办法,愁了一会儿,便该干嘛干嘛去了。 庆怜枝在心里赞叹自己的机智,身子粘在床上睡着回笼觉,迷迷糊糊中,只闻得一阵芳香。 “肉包子。”庆怜枝在床上合着眼嘟囔了一声。 香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真实,庆怜枝的脑袋里出现了那许久不曾入口的,咬一口,外皮透薄绵软,内馅汤汁饱满肉球弹牙的蟹肉大包子。庆怜枝似乎看见了将包子对半撕开,流进小碟中的油亮汤汁。等等,似乎还有一碗银耳莲子羹,甜而不腻十分爽口。 虽然很少有人喜欢甜咸口,但庆怜枝偏爱肉包配甜羹。 庆怜枝在快要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前,睁开了眼睛,猛地弹坐起来,就看见寄秋端着肉包和甜羹站在她的床前。 “小姐,您醒了。”寄秋莞尔一笑,自从伊春嫁人出府后,寄秋越来越像从前的伊春了。 “恩。”庆怜枝讪讪一笑不知如何应答,看着寄秋的笑容,接着说道:“寄秋你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就好了,我一会儿起来吃。” “小姐,这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夫人的,夫人今日突然想试试这蟹肉大包,又突然想喝一口银耳莲子羹,因小姐您平日最喜欢这两口,我买来想叫您看看是不是这两样。再说了,您今日身子不适,不能吃这些东西。” 庆怜枝现在只觉得寄秋讨厌,从前的寄秋活泼可爱虽然不十分好骗但也没现在这么会气人。现在的寄秋像是加了伊春的脑袋,只是不知这般毒舌是跟谁学的。 “哼,赶紧拿走,就是这两样。”庆怜枝气的又倒在了床上,翻过身去不看寄秋。 “小姐,夫人说,您要是想吃,就梳洗好到正厅来吃,在自己屋里吃独食,庆家没有这样的事儿。”说完,寄秋端着盘子就出了屋。 寄秋刚一出门,翠花就进了屋:“小姐,起来吧,夫人一定是知道了。” “哼,我又不傻。”庆怜枝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无奈之下,只得乖乖起床。 梳洗之后的庆怜枝穿上平时的衣服去了正厅,见了林怜儿的脸笑着赔罪,林怜儿也没为难她,将肉包和甜羹给了她,庆怜枝正吃得开心的时候,林怜儿开口了。 “怜枝,今日一大早,珠玉阁的大管家就送来了一份礼物,你那时还没起,我就先收下了。” 庆怜枝咽下口中的食物,也没放下手里的调羹,漫不经心的说:“什么礼物?” 寄秋将礼盒呈上来,礼盒很大,也很精致,看来里面的东西定是珍贵的。庆怜枝放下调羹,用帕子净了手,将盒盖掀开,顿时大吃一惊。 任雪婷给庆怜枝送了一份大礼,里面是一整套的白玉首饰:“娘,这礼物太贵重了,着人给雪婷送回去。” “我何时说过这礼物是雪婷送的?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忘了?这是你大哥送你的。”林怜儿戳了戳庆怜枝的脑袋,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了。 “大哥?”庆怜枝懵了,大哥什么时候订了这么贵的首饰?这白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大哥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雪婷送你的礼物在这里。” 林怜儿拿出另一个礼盒,里面是一只单股簪子,以银为材料做成了花的样子,花中间做花心的是一只圆润的珍珠,只是与平常的珍珠不同,这珍珠是淡粉色的,花纹似火,散着莹莹的粉光,一看便知不寻常。在花下面还用银子做了流苏,流苏上坠着几只小巧却品色近乎完美的白色珍珠,放在光下,耀眼极了。 任雪婷送的簪子比起庆俊旸送的一整套首饰中的白玉簪子也毫不逊色。 “这。。。”庆怜枝不知该说些什么,有友如此,她庆怜枝,该当何求? “怜枝,今日你想戴哪只簪子赴宴?” “我,,,”庆怜枝还在犹豫,她犹豫的不是簪子,而是赴宴之事。 “怜枝,身为庆家的女儿,你也有庆家的责任。皇上寿辰,宴请百官,还特地嘱咐了要带着子女前去一同享乐。你今日不去,你父亲和你大哥想必不会说些什么,但是孩子,你大了,你得担起你的责任来了。” 林怜儿不曾跟庆怜枝讲过这样的话,她一直当庆怜枝是自己的小宝贝,永远长不大的那个小娃娃。只是,孩子终究是要长大,林怜儿存了私心,她也想在这寿宴上给庆怜枝挑一们婚事。 只奈何庆怜枝的性子与旁人差别太大,林怜儿说出这样的话来压庆怜枝也是没了法子。庆怜枝重情,一定会上套的。 “娘,是我不好,我不该使小性子的。今日的寿宴我一定参加。”庆怜枝觉得自己做错了,她的心软极了。 林怜儿一看庆怜枝应下,接着转了画风,带了笑意:“怜枝,娘没有怪你,只是你大了,娘不想你什么也不知道的就嫁出去,今天啊,寿宴上会有很多年轻的公子少爷,你也看一看,有喜欢的就跟娘说。” “娘!”看着林怜儿笑起来的脸,庆怜枝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她面上虽然恼羞成怒,但心里却也多了一份思量,若是自己不去,或许真的会引人笑话。 庆怜枝自上完了四年的小学之后便没再参加过集体活动,哪怕是诗会或是书会她都不曾参加,一直以来都没在京中小姐们聚集的地方露过脸。庆连山和林怜儿从来没说什么,偶尔劝她去也只是想让她出门走走交交朋友,她回回都是拒绝,时间长了,京城也淡忘了她,有些不好的猜想也传了起来。 说到底,她终究还是给庆家在不经意间蒙了尘。 人活一世,终究不能完完全全的孑然独立。 既然已经决定了赴宴,那便开开心心的去享受美食吧! 庆怜枝想到这儿,乱七八糟的情绪一扫而空。这世间,唯有爱和美食不可辜负。 第二十九章 寿宴惊喜,还是惊吓? 庆怜枝最终选了白玉簪子别在了头发上。任雪婷送的那支珍珠簪子太过美丽与耀眼,别在头发上定会招来许多琐碎的事。她今日仍然只想做一个安分温良不惹眼的庆家嫡女。 那支白玉簪子自然不是凡品,只是需要有人细细去看才能看到除了白玉之外的美,比如雕工,比如构造的细节。就像是庆怜枝的人一般,得细看,才能看到除了‘庆家嫡女’之外的东西,她的容颜,她的性格,她的喜恶。再深入的话,只是看就不够了。 庆怜枝今日选了一套水蓝色的裙装,清莹的蓝色底子上用金线绣着纹着暗纹,线条时繁复时简单。庆怜枝穿在身上,清明透亮的水蓝色衬起了她白皙的皮肤,一套白玉首饰加上身上也特别合适。 “我的怜枝长大了,真美啊。”林怜儿看见庆怜枝精细打扮之后的样子,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开关,眼睛里起了雾气。 “娘,您也美。”林怜儿今日穿的是命妇装,庄重中透着温柔。 娘俩有说有笑的一并来到正厅,庆连山和庆俊旸早早的就在正厅候着了。母女俩一出现,厅内的父子竟像傻了一般。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在庆俊旸眼中,这大概就是庆怜枝的模样吧。 “大哥。”庆怜枝羞红了脸。她只薄薄的搽了一层粉,在唇上点了点胭脂,双颊并未涂抹任何东西,现如今羞红了脸,这妆容也算是完整了。 “怜枝长大了。”庆连山反应慢了一拍,手握起拳来放在嘴边轻咳几声,眼睛便从庆怜枝身上挪去了。 “怜枝,你看你爹都不好意思了。”林怜儿看见庆连山不自然的挪开视线,不禁笑了起来。 “娘,你别戏弄爹了,他耳朵都红了。”庆怜枝装作说悄悄话的样子其实声音谁都听得见,像往日一般故意调弄着气氛。 果不其然,庆连山听见女儿的话之后,耳朵更红了,又咳了两下清了清嗓:“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说完便大跨步向前走去了。 “怜枝还没长大呢。”庆俊旸走到她面前,抬起手。 就在庆怜枝以为庆俊旸又要像往日一般揉她头发的时候,庆俊旸却轻轻的帮她整理了一下别在发中的簪子。 却说:“不过怜枝已经是大姑娘了。” 马车行至宫前,众人下了马车步行至倚梅园,皇上今日在那里举行寿宴。 进了园子,庆怜枝突然有点懊恼,觉得自己来前想的实在是太多了。 一进院子,他们变成了众人的焦点,这还要归功于庆俊旸。他如今虽已是而立之年,但面貌不显老,身材高挑,十一年的历练给他加了许多肌肉,不凸显,却能将身上的衣衫挺立起来。这样的庆俊旸,对着年轻的女子来说,是有巨大的吸引力的。更何况,他现在还是皇上任命的江南总督。 庆怜枝粗略一瞟,心里为大哥叫了苦,这些女子看着表面娇羞,但眼睛中的欲望之火却在熊熊燃烧,看向庆俊旸的眼光像是想要吃了他一般。每个人都精心打扮过,衣服首饰妆容无一不显露着用心。 撞衫的也有好几个,时下最流行的落梅妆,庆怜枝至少看见了十个。相比之下,庆怜枝显得朴素许多,庆怜枝有点后悔,今日就算是别上了珍珠簪子,戴上了那一整套首饰中最惹眼的额饰估计也只是一颗小石子砸在深池塘中罢了。 “怜枝在想什么?”庆俊旸低下头,脸几乎要贴在庆怜枝的发上。一直注视着庆俊旸的女孩子们看见了这一幕,又急又羞,估计都把自己当成了站在庆俊旸身边的庆怜枝了。 “大哥,我是不是太素了一些,会不会给庆家丢人啊?”庆怜枝将自己懊恼之事说出,她本意是想着不惹眼,但是如果因为自己打扮的太素而招致他人轻视,却是庆怜枝绝对不想要的。 “怎会,我的小妹什么样子都是最美的。那些首饰,衬不上你。莫要再瞎想了。”庆俊旸对庆怜枝说话永远都是温和的,眼睛里总是带着暖暖的笑意。 看着庆俊旸的眼睛,庆怜枝出了神,她这如玉一般的大哥,在沙场之上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又受了多少罪呢?她的眼睛闪过几分悲伤。 “大哥,答应我,再也别回沙场了好吗?” 庆俊旸看着庆怜枝柔软认真,像是苦苦哀求一般的模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不禁动容。 庆俊旸咽下感动,缓缓地说:“好,我答应你。” 庆俊旸日后确实不用上沙场杀敌了,只是他要去的地方,比沙场更艰险,他下一个战场,便是这有着无穷无尽勾结算计的官场。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今日虽是寿宴,但是朕觉得更像是一个大的家宴,都随意一点吧,今日没有那么多拘束。”皇上看起来很是高兴,院子里那么多你请的面孔让他觉得心神气爽。 各家献上祝词和寿礼,便开了宴。 祝词说的都极有水平,分不出个高低。在一堆寿礼中,以各位皇子皇孙为名共同奉上的万寿紫檀屏风另众人开了眼,夺得众人心中第一寿礼的位置。 庆怜枝他们坐的离皇上并不近,这样的距离刚刚好可以让庆怜枝好好观察一番。虽然看不清楚脸,但庆怜枝还是能从穿戴上看出哪个是皇后,哪个是妃子。 “大哥,那人是谁,她是皇后还是贵妃?”一个坐在皇上身边的女人穿戴的品阶并不如坐在皇上稍远一些的女人,只是那女子坐的也太近了些。 “那是四皇子的额娘,静贵妃。坐在那边的女人才是当今的皇后。” “那静贵妃是得宠的妃子,皇后则是被冷落了的皇后?”庆怜枝立马接了话。话说出了口,才觉得万分不妥,手下意识的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蠢极了。 庆俊旸见她这般可爱的模样勾起了嘴角:“无妨,他们听不见。” 看见庆怜枝这般模样的不只有庆俊旸一人,还有在他们对面,坐在斜前方的顾彦衡和太子赵宇弘。 “大哥,她是谁?”庆怜枝看到坐在太子身边的一位女子,穿着用度,通身的气派无一不显示着她身份的高贵。 “哦,那应该就是皇上的小女儿灵秀公主了吧。” “皇上最小的女儿?那皇上其他女儿呢?” “皇上一共有三个女儿,大公主早年间送去北方和亲,就是和硕公主。二公主未达及笄之年便暴病而亡,只剩下这位灵秀公主了。” “大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庆俊旸看着庆怜枝疑惑的样子,像是略带着醋味。只觉得可爱,抬起手来揉了揉她额间的发:“我自是什么都知道。” “大哥!”庆怜枝急呼一声,提示庆俊旸现在是在皇上的寿宴上。 庆俊旸自然是知道的,揉完了头发,又顺手将揉乱的发给捋顺了,又整理了一下被带跑的簪子,这才停下了手。庆怜枝的发十分顺滑,手感极佳。 “庆大人与令妹的关系实在是叫人心生羡慕。”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对面走到了他们面前,手里还握着酒杯。 庆俊旸与庆怜枝一同站起。庆怜枝微蹲行礼,太子抬手示意请她起来,看着她的眼光别有深意,只可惜庆怜枝行礼之后便低下了头,自是看不到太子眼中欣赏与其他复杂的意思。 “太子谬赞了,太子与公主的兄妹之情也令人艳羡。”太子与灵秀公主都是容皇后的孩子,血浓于水。 “庆大人定好下江南的日子了吗?”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微臣贪恋家中温暖,还想再留几日。” “庆大人在外杀敌十一年,自是知道那些蛮子的凶狠。只是,这官场,却要比那些蛮子难对付多了,官场吃人于无言,庆大人可要多加小心啊。” “多谢太子提醒,微臣自会小心。不过微臣却认为,说是官场险恶,却不如说是人心莫测。”庆俊旸与太子对视,相互之间传递了一些只有两人能明白的东西。 庆俊旸在提醒太子,提醒的是什么,庆怜枝猜不出来。庆怜枝觉得大哥像极了一团迷雾,近在眼前,却怎么呀看不透。 “庆俊旸。”意兴阑珊时,皇上突然点了名。 “臣在。” “庆俊旸你可有婚约在身?” “无。” “那,朕便将灵秀公主指给你,你可要好好待她。”皇上像是开玩笑一般说出了这句话。 宴会一下子寂静了下来。皇上就这么随意的将最受宠爱的灵秀公主指给庆俊旸了? “父皇,女儿请您收回旨意!”大吃一惊的灵秀公主急忙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中央,跪了下去。 “胡闹,退下去!” “父皇若要执意而为,那女儿也只能去追赶二姐姐的步子了!” “你竟敢威胁朕?”皇上横眉倒竖,喘着粗气。 “玉儿别闹,快向你父皇赔罪。”容皇后站了起来,出声训斥。 又转向皇上:“皇上,玉儿只是一时失言。庆大人这般好条件,玉儿怎会挑剔?” “他便是再好的条件我也不要,我已经有了意中人,还望皇上赐婚于我,我的意中人就是。”灵秀公主拧头看向顾彦衡。 顾彦衡看见灵秀公主坚决的目光吃了一惊,立刻转了眸子,拿起桌上的酒杯,自饮一口。他可不想跟皇家里的人扯上一点关系。 “闭嘴!”还没等灵秀公主说完话,容皇后便出言制止了她。 容皇后身为灵秀公主的额娘,岂会不知勾去灵秀公主魂儿的是顾彦衡,只是顾彦衡身为异姓王,已经有了万分荣宠。若是再将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嫁给他,只会叫人以为皇上依仗着顾家,怕了他,只好用女儿拉拢他。 况且皇上,已经决定要扶起庆俊旸了。 “父皇,母后,你们都当女儿是戏言吗?”灵秀公主直视着皇上,突然起身,拿起了桌上的酒杯砸在了桌沿上,酒杯变成了锋利的碎片,灵秀公主的手顿时有鲜血流了下来。 容皇后看见她手里的鲜血:“玉儿!” 灵秀公主却不为所动,摊开手,捏住了其中一只碎片,其他碎片带着她的鲜血滚落到了地上。她的样子分明是想要当场自尽。 在其他人都紧盯着灵秀公主的动作,做好了向前的准备以阻挡她接下来自尽的行为的时候。 庆俊旸走上前:“何苦呢?” 庆俊旸拿过灵秀公主捏在手里的那只碎片,划在自己的袖子上,略微用力便撕开了一个长条,给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不知所措的公主细细的包住了手。 看着不再渗血了,庆俊旸正对着皇上,抬起了手臂作揖。 “皇上,微臣能有今日,已经是承了莫大的恩宠了。微臣身份低微,高攀不起。皇上爱惜臣子,微臣心领,只是强扭的瓜不甜,还望皇上三思。” 众人看向庆俊旸的眼光又变了一变,庆怜枝别的瞧不出来,只瞧出在那些年轻的女子的眼神中,对她大哥的满意程度又添了好几分。 皇上余怒未消,没有搭理庆俊旸的话,冲着灵秀公主说:“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扔下这句话,皇上甩开袖子走了。灵秀公主却握紧了受伤的手,低声抽泣。白色的布条一下子被血浸透。 今日是他的寿宴,他最疼爱的女儿却要以死相逼,不惜伤害了自己。 他,一国之君,在自己生辰之日大赦天下,却没想到在寿宴上,见到了自己女儿的鲜血。 为人君为人父,哪一面伤的更深一些,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三十章 事件后续 身为寿宴主角的皇上都撤了,其他人再继续呆着也就没了意思。 今日倚梅园里可有不少人,都看见了这一幕,皇家颜面损失惨重。皇上甩袖就走,容皇后便撑起了大局,顶住了压力,遣散了众人,处事大气得体。 “姐姐,那灵秀公主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行为来呢?真是可惜了庆公子。”少女掩嘴向旁边另一个女子说道,虽是掩嘴,但声音却不小,让路过的庆怜枝听了个一清二楚。 庆俊旸就在庆怜枝身边,少女的话似乎就是故意说给庆俊旸听的。找好了角度,抬起的手拿捏着架势,故意拧着腰半倚在旁边的女子身上似柔弱无骨状。 “禁言。皇家之事,岂是你我可以谈论的?”被少女喊做姐姐的女子声严色厉。 庆怜枝想,这倒是一位家教好的,只不过不该在看见了庆俊旸之后才说出来。 庆俊旸似是知道庆怜枝在想什么似的,牵着她的手轻轻的握了一下。庆怜枝回了神,正视着前方行走。 ------------------------------------------------------------------------------------- 天色已经黑了,容皇后处理好倚梅园的事,没先见皇上,反而是来到了皇太后的宫中请安。皇太后今年已经八十散岁了,深居宫中不理世事,虽然年迈,但身体爽朗,思维敏捷,一点儿也不似这么大年纪的人。 “母后。” 荣皇宫遣了下人并未叫人传唤,唤了正在灯下看书的皇太后。 皇太后似是知道她来一般,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等自己一下。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太后终于将手边的书放下,端起在手边的茶。 “母后,这杯茶已经凉了,我再给您换一杯吧。”容皇后接过了那杯茶,递给随在自己身边的侍女,将她支了出去。 在皇太后晾着她的这半柱香的时间里,容皇后恢复了冷静和理智。自己刚才是慌了神了,老祖宗平日里教导的规矩都被自己弄丢了。 “母后。”容皇后站在一边,想要开口说话。 皇太后却没抬头看她一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觉得庆家小子不错,玉儿嫁给他不亏。” 接着又拿起书来,一边掀页一边说:“玉儿这孩子,心虽然是个善的,但是脾气太烈了。女子过刚则易折。” “可是母后,玉儿今日,已经伤了自己了,我怕若是再不应她,她真的会,,,”容皇后不敢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但是那也是她自己作的。要是真让她嫁给顾彦衡,得不了好果子吃。” 皇太后掀到了自己看的那一页,敞着书反扣在桌面上,书名露了出来---《致吾妹》。 “你也知道,顾家现在一家独大,亏着他们家只有顾彦衡一根独苗,皇上现在最忌惮的是什么,不就是顾彦衡功高震主么。这次封了庆俊旸那么大的官调去江南,过不了几年,庆俊旸就会是这朝堂上最显眼的人。皇上意在关山看虎斗,庆俊旸现在根基薄弱,将公主嫁给他,他的手里也多一分把握,日后才好向着咱们跟顾彦衡斗一斗。” “可是,玉儿嫁给顾彦衡,不也能拴住他么?” “皇后啊,你什么都好,只是一遇到玉儿的事情,就什么都不好了。”皇太后对容皇后有点失望。 “臣妾愚笨,还望母后细说与我。”容皇后低眉垂首。 “我问你,玉儿若是真嫁给顾家,以后这江山继续姓赵还是换姓为顾?你别想着顾彦衡会帮太子,太子虽然聪慧优秀,但比起顾彦衡的道行来,还差的太远。” 皇太后挑破了容皇后那点小心思。容皇后斜在地上的影子晃动了一下。 “老二(二皇子)跟老四(四皇子)合起来斗太子的事儿我也知道,老四打小机灵,但只有小聪明,钻小事儿在行,大事儿,办不了一件。老二是个心机深的,但他娘,那个文嫔,小门小户出来的,旁的没教给老二,只将小肚鸡肠教给了他,成不了气候。” 皇太后别有深意的看着容皇后:“太子你教的不错,大气有度量,只是,他还得再历练一番。虽说位子给了他,但他要是什么都不做,这位子他也占不得。” 容皇后听这一番话听得有些心惊胆战,但她在这深宫之中修炼了那么多年也不是白修炼的,依然秉着一张宠辱不惊的脸,心里默默赞叹皇太后的眼睛和嘴依旧是那么毒辣。 “母后谬赞了,教导子女是臣妾的本分。” “你身为他们的母后,教导他们自然是你的本分。咱们女人呐,有的时候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看见孩子哭就心软。玉儿的事儿你好好劝劝吧,嫁给庆俊旸,不会错的。” 见皇太后下了逐客令,容皇后识趣的告退了。 容皇后乘着布撵,回到自己宫里,直接走进了公主的偏殿。 “玉儿,额娘来看看你的手,还疼吗?” 灵秀公主已经侧卧在床上了,不肯正过身子来见她。 “额娘,孩儿已经不疼了,夜深了,您快回去休息吧。”公主的声音沙哑极了,带着明显的鼻音。 容皇后走到床边,弯着腰将灵秀公主的身子正了过来,瞧见了一双哭的发红的双眼。灵秀公主的手藏在被子里不让她看见。 “玉儿,你把手拿出来让额娘看看,额娘不放心。” “额娘,真没事儿了。” “你让额娘看看,额娘就放心了。” 灵秀公主拗不过容皇后,将手拿了出来。她的手被划了几个口子,得亏着酒杯小巧,伤的不深,只是碎片多,划伤也多。太医仔细包扎之后,像是伤的严重似的。 容皇后看见那只包扎严实的手,眼眶泛了红,止不住的心痛:“傻孩子,你怎么那么傻呢?” “额娘,我错了。” 容皇后看着灵秀公主的样子心中叹息,如太后所言,玉儿心善,只是这性子太刚烈了些。生在这心机深重的后宫却能有如此刚直的性子,究竟是自己保护的太好了,才会铸成这样的错。 嫁给家世简单,并无太多根基的庆俊旸,或许会有个好结果。 “玉儿,你听额娘说,嫁给庆俊旸,不会害了你。” “额娘,我今天是不是伤透了父皇的心了?”灵秀公主却似没听见荣皇后的话似的。她的眼里又闪出了泪花,砸碎酒杯的那一刻,她的世界突然寂静无声了。父皇从来没对她说过那么重的话,二姐姐的死让父皇和母后伤透了心,自己却还这么狠心的那这件事要再一次伤害他们。况且,今天还是父皇的寿宴,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灵秀公主的心里悔恨极了。 “你确实伤透了你父皇的心。明日,早早的去向他赔罪吧。你父皇最疼爱你了,你真是不应该。”容皇后说着,也不愿再说下去,孩子已经认了错,还受了伤。伤在孩儿身上,疼在娘心里。 容皇后给灵秀公主仔细的掖住了被角,吩咐了伺候的下人要多注意灵秀公主的手,便回宫了。 今天一天,最累的就是她了。皇上今日肯定不会来宫里歇息了,倒也好,也让她能好好休息一番。 “皇上?” 容皇后进了屋,却看见在烛火下看书的皇上。皇上的样子像极了皇太后,其实就连那狠辣的眼睛和心机莫测的心,也都十分相像。 “皇后今日辛苦了。”皇上放下书,握住容皇后的手,用带着玉扳指的大拇指在皇后的手背上来回摩挲。皇上的手很温暖,但玉扳指却十分寒凉。 “皇上,今日的事,玉儿已经知错了。” “恩。”皇上闷哼一声,低着头看容皇后的手,容皇后看不见皇上的脸,自然不知道他什么表情。 “皇上,玉儿心善,只是性子太刚烈了些,我已经说过她了。” “恩。” 容皇后也没了话。皇上握着她的手,走也走不得。 “倚梅,我没怪玉儿。我只是想起了咱们的二公主了,多么漂亮聪慧的孩子啊。老天心狠,让她走的那么快那么早。”容皇后许久没听见皇上唤自己的小名了,语气那么的悲伤。 倚梅,倚梅,皇上的寿宴就在倚梅园里。容皇后想起年轻的时候,自己年少不懂事,在这艰难前行的后宫里,是皇上一次又一次的领着她,推着她走,直到走上了后位。倚梅园,便是封后那天,赐给她的礼。她当上皇后的第一年冬天,倚梅园里梅花全开了,红梅白梅相互较量着。 “皇上。”容皇后抱住了皇上,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这个傲视天下的男人,今夜竟像苍老了十岁还多。 伤感了一会儿,皇上又回到了平常。 “皇后,下月初五,将灵秀公主嫁出去吧,那天是她的生辰,也是吉日。” 下月初五,不就还有十天的时间? 皇上看见了容皇后诧异的目光:“庆俊旸得去做他的江南总督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庆俊旸得再快一些。” “还有,这几日,你举办场宴会,邀上京中家世好,面貌好有才学的女子,给顾彦衡相一相。我要让他留在京里,也要让玉儿死心。” “是,臣妾知道了。” “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去静贵妃那里,她今日,也受了惊吓。” “恭送皇上。”容皇后看着皇上的背影,脑海里却浮现了一个与之不符的词,落寞。 究竟是皇上落寞还是她容皇后落寞,谁有能知道呢。 容皇后乏了,拆了妆,洗漱之后,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睡去了。只是深夜梦中不安,被噩梦惊醒,再也睡不着了。 第三十一章 再设宴 容皇后手脚迅速,皇上寿宴不过两天,便又召开了宴会,挑了京中的二十余位官家小姐,还邀了许多有才学有能力的独身男子赴宴。这其中就包括顾彦衡。 容皇后很会给顾彦衡挑人,既不失皇家颜面,邀了从一品太子太师涂老先生家的嫡幼女涂静姝;也不会给顾彦衡制造占便宜的机会,哪怕是从一品家中的涂静姝,也是没有实权的官员。 只是庆怜枝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也受到了邀请。 宴会在落日后的畅春园举行,庆怜枝不着急,优哉游哉的看了一上午的书,吃过了午膳,在林怜儿的催促下才开始挑选赴宴的衣服。庆怜枝本想着还穿皇上寿宴的那一身,但林怜儿说不够礼貌便也作罢。 林怜儿瞧出庆怜枝无心赴宴,不愿看她糊弄事儿,便一手包办了她的行头。 最后,庆怜枝一身嫩粉色的衣服,头上别着任雪婷那日送给的珍珠发簪,手上戴了一只芙蓉种的翡翠镯子。脖颈里依旧是那一只小水滴没有摘下。庆怜枝整个人变得都与平时不同了,这幅打扮的庆怜枝更显得活泼可爱,展现出了及笄之年的女子最美丽的少女模样。 快到赴宴时间,庆俊旸走进了庆怜枝的院子,他要亲自送妹妹赴宴。 “怜枝今日可真漂亮。”庆俊旸看见庆怜枝,大方的夸赞她的美丽。 “大哥,,,”庆怜枝有点害羞,但终究还是不情愿赴宴的情绪多些。 庆俊旸无视庆怜枝的不情愿,在花盆中随手折下了一枝花,别在了庆怜枝的发上,与珍珠发簪相呼应着。这只花好似神来之笔一般,将珍珠发簪一下子变活了。 “这样就更美了。”庆俊旸不由得夸赞自己。 “大哥,美不美也要看戴在谁的头上,戴在我的脑袋上,怎么样都是极美。”庆怜枝忍不住臭屁道。 “是是是,我家小妹是天下第一美人。”庆俊旸笑了,携着庆怜枝的手一同出了府。 ------------------------------------------------------------------------------------- 这边的顾彦衡也准备出府,他今儿与顾觅岚一起赴宴。出了府,他让顾觅岚坐马车先行,支开了顾觅岚后,自己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等待奇邃的消息。奇邃便是那个在百日宴上识出断肠草的下人,他是顾彦衡的心腹。 “王爷。”奇邃消无声息的在某个路口跳上了顾彦衡的马车,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自从顾彦衡回了京,顾彦衡的身边就出现了一群探子,有皇上派来的人,有二皇子的人,也有太子的人,还有一些人至今未明身份。 “查到了吗?”顾彦衡见来者是奇邃,伸出手示意他坐下不必跪着回话。 “查到了,至今不明身份的那一拨探子是皇太后的人。”奇邃紧张的盯着顾彦衡看,京里的局势祈福扑朔迷离,这京城里的水太深。 “恩,有意思,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肯歇着吗?”顾彦衡的反应很平静,在奇邃正式查出来之前,他的心里做了排除法,京里有权有势的人太多,但是手里能有这么多精明厉害的探子的,却没几个。 二皇子还太年轻,根基不稳,派来的探子最先露出了马脚,接着就是太子。皇上派来的探子倒是让顾彦衡糊涂了一阵,但是皇上派探子来监视顾彦衡却是最应该的,毕竟,这是天子脚下。 只是皇太后,也太深藏不漏了吧?手里的资源依旧那么好,时至今日顾彦衡才能明确那是皇太后派来的人。老谋深算的千年狐狸,真是不好惹。 “王爷,接下来怎么办?”奇邃记挂这主子的安危,这么多敌人隐匿在主子四周,主子身边却只有他们几个,就连庆公子也被皇上调走了。 “不怎么办,今日是去赴宴,他们不会做什么。再说,他们只是一群探子而已。”顾彦衡无所谓的笑笑,端起茶,饮了一口:“此茶叫做‘石山韵’,是铁观音的一种,生在烂石之上。是云南来的茶叶,只是京中水质不好,尝不出最有特点的岩石味道。用京中的水泡它,实在是暴殄天物。” 奇邃不明白王爷说这些话的意思,但是王爷在说话中显露出的不屑和惋惜却是让奇邃看明白了,他家的王爷,根本就瞧不起京中这些人的手段。王爷,成竹在胸。他一个下人,跟随便是了。 “是。” 顾彦衡因为马车中事,来的最晚,向容皇后行了礼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独自饮起了茶。因着容皇后还在众人之中,大家都十分拘束,不敢过多放肆。容皇后说了会儿话,言谈上制造了些许气氛,见在座的年轻男女都面带娇羞或是眼神火热,便寻了个由头退出了宴会,将空间给他们年轻人。只是临回宫前,嘱咐了一众下人们要看好园子中的男女,要守着规矩。 只是静贵妃和丽贵妃还留在宴会之中,静静的看着众人,时不时的说上会儿话。 “这位小姐的发簪真是美极了,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这发簪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庆怜枝本来只自顾自的在位置上饮茶,这园子中的人没几个她认识的。无聊的不知道要捱到什么时候,以为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年轻女子走到了她身前。 还未等庆怜枝应话,这位女子先福了福身子:“家父是京中的员外,见妹妹簪子光彩夺目不禁失了身份,还望妹妹见谅。” 她一说话,庆怜枝便明白了为何是她先福身子,她是陈心灵,陈员外的女儿,这次宴会邀请来的人中,身份最低的一位。只是这陈心灵比她父亲出名多了,人传陈心灵不过碧玉年华,却美艳动人,见过她的男人都叫他狗走了魂。 今日一见,传言并没有夸大多少,陈心灵一双丹凤眼,眼角勾起勾着人,眼睛狭长,眼尾略挑起,眼睛虽不大,但眼神却是迷离。眉是远山眉,光洁的额头贴了花钿,神采动人。 “不必多礼,我是庆怜枝,家父庆连山。”庆怜枝双手托起了她的胳膊,她们是平辈,不需多礼:“这只簪子是我朋友送给我的,她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我也不清楚。” “是吗。。。”陈心灵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你这只镯子也十分漂亮呢。”庆怜枝将别人对她的夸赞还了回去。都传陈员外曾是富甲一方的大土豪,今日一见陈心灵,发现她的所穿所戴皆是珍品,每一样是差的。 陈心灵笑道:“妹妹谬赞了,你的镯子也好看。只不过比起我这只来,品相上稍微差了一些,但你的眼力却是极好的。” 女孩子们总是能在互相吹捧中获得友情,却又总想着能在某一方面胜过对方。双方若是都有在某一方面胜过对方的话,这段友谊便会比较长久一些。 庆怜枝深谙其中道理,笑而不语。 宴会的气氛渐渐的轻快了起来,年轻的男女们在管事姑姑的引导下开始了以文会友。静、丽二位贵妃坐在正中当做裁判。 以文会友,一上来便是引经据典点出别人的名字,点到名字的人要继续说出句子来点给下一人,人名不能重复点,都只有一次机会。姑姑说完了规则,众人心里便都有了考量。 姑姑又补充了一句说是不必顾忌身份,点名即可,表字小字不算之后,大家明显都欢畅了许多。 忘了是从哪里气的头,不一会儿庆怜枝便看见坐在自己附近的涂静姝被点了起来。 涂静姝的名字太容易被点起,一句“夫文艺之于行业,犹华榱之丹艧,静姝之綺縠。”便让她站了起来。 庆怜枝看着那位点起涂静姝名字的男子涨红了脸,眼睛却炯炯有神。 “鹧鸪天九日寄彦衡。”大家都期待着才女涂静姝会用什么样的诗句点人名字,没想到只说了一个题目,点的却是顾彦衡的名字。 庆怜枝看着听见‘彦衡’二字的众人,寂静之中,有的在眼神之中表达赞叹,有的在眼神之中表现懊悔。巧的是,表达赞叹的几乎都是男子,表现懊悔的大部分都是女子。 “当时比翼连枝愿,未必风流得似今。庆怜枝。” 庆怜枝正出神观察着众人的神色,却听得一个成熟沉稳的男声点起了她的名字,那男声的源头处不是别人,就是顾彦衡。 点完庆怜枝,便已无人可点了。第一阶段结束,大家都相互熟知了名字。庆怜枝觉得这招式不错,一来考验了他人的胸中点墨,二来也叫人看见了自己的心意,点名与被点都是心中有意。 静贵妃见气氛热闹,便又填了一把柴火。 静贵妃差了人去把皇上赏赐给她的,精美绝伦的凤彩琉璃盏拿了出来,当作接下来赛诗比艺的彩头。丽贵妃也不甘示弱,将自己外藩进贡的三色宝珠也添进了彩头里。除此之外,两位娘娘还添了许多其他的奖励,只不过比起凤彩琉璃盏和三色宝珠来说,实在是不需要提及。 庆怜枝的心中哀鸿遍野,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她在心里百般不情愿,只想着何时才能回家。 庆怜枝在暗影处哭丧着脸,她被这宴会弄的很是疲惫。 “小姐,小姐,醒醒。”翠花唤醒了神志不知道飘去哪里的庆怜枝,却见她一脸的呆萌无辜。 宴会结束了,涂静姝在众望之下凭借着一首清丽脱俗的词获得了静贵妃的凤彩琉璃盏。 第二名的则是让人大跌眼镜的鸿胪寺卿的女儿冯思梦,凭借着一首七言律诗得到了丽贵妃的三色宝珠。 宴会终于结束了,庆怜枝似跑一般逃回了在宫外等候的马车里。其他人是怎样看她的,她一点也不关心,她现在只想回家舒舒服服的洗个澡睡个好觉,将今日过去,日日安宁。 顾彦衡出了园子,叫顾觅岚先行,自己的马车跟在后面。 ‘嗖’的一声,一支箭破窗而入,直冲着顾彦衡的脑门飞来。顾彦衡向左一弯头,右手猛地我住了那枝箭。一切都在一呼一吸之间,顾彦衡毫发无损。 “主子,你没事儿吧?”假扮成车夫的奇邃听见了箭矢破空的凌厉声音,急忙掀开了车帘,却见顾彦衡握住箭的右手停留在半空中。 “奇邃,你继续前行,我出去一趟。”说完话,顾彦衡便跳出了马车,隐匿到了黑暗之中。 奇邃驾车继续按照原方向回王府,似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顾彦衡顺着箭射来的方向前进。快速的寻到了那人的潜伏点,顾彦衡刚到,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人背着弓箭跑进了一处胡同,顾彦衡连忙跟上。那人跳上了屋顶,又跳下了屋顶。顾彦衡跟着跳上屋顶,向下跳时,又有三枝箭从那人的方向射来阻碍住了他的脚步,慌乱之下他跳入了一座院子,院子中间有一棵大树,他轻轻的落在了树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第三十二章 香艳的开场 顾彦衡蹲伏在窗外的大树上,浓密的树叶完全的遮挡住了他。【零↑九△小↓說△網】 树前小楼的窗户开着,徐徐的凉风从窗口吹进去,将窗上的纱幔吹得如飞似坠,烛火摇曳,美景顿生。 卧室的门打开了,庆怜枝走了进来。刚沐浴完的她衣着单薄,只在肚兜外穿了一件真丝的大褂,也无系带,就这么松松的挂在身体上。皮肤白皙的像是剥了壳的水煮蛋,脸颊微红,随意的将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青丝绕着脖颈,没有多余的装饰却美丽的令人挪不开双眼。顾彦衡就是这样,心里默背着“非礼勿视”,却怎么也挪不开双眼。“大不了就娶了你。”顾彦衡第一次产生了对一个女人,现在还是女孩的霸占欲念。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屋内传来庆怜枝坚定却动听的声音,句子里包含悲壮的豪气让顾彦衡怔住了神。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庆怜枝又换了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屋内的少女空捋长须,然后又学着老人的声音哀叹了几句。顾彦衡在窗外被镇住了,他不知该作何评价。 “小姐,您别现在诗兴大发了,刚才宴会上您怎么能一言不发,白白让那些只会让家里请的先生代替作诗的小姐们生生占去了便宜呢。”翠花捧着庆怜枝的衣衫走进了屋子,用略带埋怨的口吻冲她说道。 “你家小姐我啊,不屑于跟她们争名夺利。我这是谦虚,懂吗?”庆怜枝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一杯茶,挑一挑眉,不屑的神态让顾彦衡想起了他的狐朋狗友谢睿时不时得瑟的模样。 “小姐!”翠花听到这回答,急的跺脚,她完全不明白小姐怎么能对名声这么不上心,这次的宴会那么重要,哪家的小姐不都是使劲了心机。穿戴用行,诗书歌赋琴曲舞都样样竞争,也就自家小姐啥也无所谓,还一脸不情愿的熬过了整场宴会。 “你不懂,匹夫无罪怀璧有责。今晚的宴会看着是给顾王爷挑妻妾,各家小姐争相向前,可是今晚只能有一朵红花,咱们的才女涂静姝,其他的都只能当绿叶。我若是出手,涂静姝也只能给我当红花,那我多不识趣不就变得跟那些小姑娘们一样了么。” “小姐为何这么说?”翠花听出了庆怜枝话里有话。 “你想想,今日赴宴的这一群人,谁能够嫁给顾家王爷只是锦上添花,而不会在他危难之时雪中送炭?” “小姐我听不明白。” “就是涂静姝因为有个从一品但没有实权的爹,这样的身份给顾王爷当王妃最合适不过了。皇上忌惮于他,想挟制住他,便不可能让朝中有实权的人嫁姑娘给他。” “小姐,可不能乱说!”翠花连忙扔下了手中的东西,捂住了庆怜枝的嘴。 顾彦衡将主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生大惊,那个一直以来在他心里是个爱粘哥哥的可爱小团子形象彻底推翻了。 有点意思,小团子长大之后变得不仅动人,还聪慧非凡。顾彦衡在心里想着。不知不觉中,他被庆怜枝勾起了兴趣,浓厚的想要深入了解一个人的兴趣。 庆怜枝站起身,一手拿开翠花捂住她的手,一手轻挑起翠花的下巴,微微向前:“再说了,顾家王爷有什么好的,翠花你就这么忍心让你至高无上聪明绝顶美丽大方的小姐我,屈身于他么?” 顾彦衡听到这番说辞微微的皱了皱眉,屈身于他?怎么,听着那么不情愿,难道她想做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竟瞧不出她有这么大的野心。 “小姐,那你是想嫁给皇上吗?”翠花适时的说出了顾彦衡的疑问。 “非也非也。”庆怜枝转过身去,走向窗户,顾彦衡见她走了过来,又使劲缩了缩身子躲进密影里,树上贼果真不好做啊。 “皇上就一定是最好的么,我要的,是全心全意爱我的人,若是没有,我自己孤身一人活得也自在,毕竟我的脑袋里装了世间万物,天空大地,江河湖海,豪情壮志。” 意气风发的模样在这么一个衣衫单薄美丽动人的女孩身上甚是可爱,顾彦衡突然好想探出身子戳一戳她的脸蛋,问问她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庆怜枝感慨一番转过身去直视着翠花的双眼:“翠花啊,难道说皇上就是天下第一人吗,不是的。【零↑九△小↓說△網】人各有志,做到了,就是自己的第一人,哪怕做不到,只要是有这么个欲望,那么他就是不一样的。当然,违反律法的我是不赞成的。你家小姐我啊,想找个三观相同的人共度一生,找不到,自己过,也很精彩。” “什么相同?”翠花发现她总是听不懂自家小姐的话。 “三观相同。太难解释了,不跟你讲了,对了,把床单给我换了。我睡着不舒服。”庆怜枝伸了个懒腰,屋内乍起一片春光。 “小姐你真是不知羞,怎么又是这样。” “怕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你家小姐我不喜欢穿衣服睡觉你又不是不知道。好翠花,快给我换了,这个料子硌的我浑身不舒服。” “小姐,这可是现在最流行的布料,凉爽透气,可金贵呢。” “我金贵还是这块布金贵?”说着便脱下大褂的一边袖子,“你看,昨天硌的我都起红印子了。” 顾彦衡看见突然裸露出来的一截白嫩的藕臂,定力大失,差一点就掉了下去,得亏着一阵清风解救了他。哼,成亲之后一定要关好窗户!他想的倒是长远,竟想到了成亲。殊不知现在最该防的登徒子就是他,这个卧树贼! “好好好,小姐您赶紧穿上,别着了凉。我给您换上真丝的?” “不要,那个睡着爽滑,但我容易掉床而且还不够透气。”什么,她还容易掉床?多大的姑娘了还掉床,睡觉是有多不老实? “知道了,我这就把让您睡得舒服的棉布床单给您换上,小姐,您这也叫金贵?”棉布虽是舶来品,但论金贵是远远比不上庆怜枝现在铺的那张床单。 “好翠花,快点吧,我困了,我等不及跟周公约会呢!我给你作揖了!” “好好好,依你都依你。主子您可别跟我作揖,可别学那些话本上的登徒子状。老爷要是知道了,我可活不了了。”翠花笑了起来,也只有在庆怜枝身边她是这般轻松自如。 庆怜枝端起茶碗轻轻啜着,翠花给她温的安眠茶,好喝极了,她甚至没办法想象翠花嫁了人她该怎么办,不过也不能拦着,得给翠花找个好人家。想这些感觉自己变得像老祖宗房里的老妈妈,反正还远,不想了。 庆怜枝摇摇脑袋将这些有的没的剔除出去:“对了,翠花,明天我想去我爹书房拿本书,你记得早上去看看小六子什么交接。” 小六子是庆家的得力护卫,功夫高深不可测。家里下人主子都隐隐约约的畏惧他和敬重他,只有庆怜枝不怕,总对翠花说他笑起来脸一定是个六字。可谁也没见过他笑,翠花诽谤过多次,还是没法让小姐改口,她总担心自家小姐会不知道哪一天祸从口出。 “小姐,您又要偷书?上回的书您还没还回去呢?” “傻翠花,偷书不叫偷,叫窃,不对,那是我爹,我只能算是借书,借书。而且明天我要去借的是本妙书,我若是拿到了我能开心一整天!” “小姐,您可别拿什么显眼的,要不老爷知道了可怎么交代啊?” “你放心,明天借的是一本很久以前的兵书,我爹估计早就忘了这本书了。” 咦,她竟然喜欢读书,很好,还喜欢读兵书,难道志在领兵,当一名女帅? “那小姐您上上回借的那本关于什么铁的书呢,您一开始不是说能高兴好几天吗,可是也没见你再看啊,要不咱们明天把那本还回去?”翠花还是怕,虽然她是个丫鬟,可是她三观比庆怜枝正多了。甭管小姐再怎么说是借,可是在她看来,不知会一声就拿还是偷。 “不成,那本冶铁的也蛮有意思,只不过我现在不想读那个,想读明天借的那本。不还!” 她还看冶铁的书?从她进屋吟的那几句诗来看,她读书一定不少,只是没想到她读的那么广泛,顾彦衡又刷新了他对庆怜枝的认识。今晚,顾彦衡不知道暗暗咂舌了几次。 “小姐,床铺好了,枕头也给您换了,您晚上睡觉往里点,别再掉下来了,今晚不是我当值,兰花迷糊着容易睡得沉,您要是掉下床来她可能听不见。”翠花嘱咐着。 “知晓了,翠花你快去休息吧,我自有分寸。”庆怜枝挥了挥手,撵翠花出去,翠花近日来越发会‘碎碎念’了。 您要是真自有分寸的话就不会总掉下来摔的青一块紫一块了。翠花心里默默吐槽。 “要不然我还是给您在地上铺床被褥吧,这样您掉下来也不会太疼。”翠花一想起小姐身上的紫青,那么白嫩的皮肤,淤青更加明显,看着心疼极了,她还是做点准备吧,让小姐少受点罪。 “不用,我今晚要挑战自我,别铺,你家小姐我还是很要面子的。”庆怜枝十分豪气的挥出了手,用肢体语言表达拒绝。 顾彦衡越听越觉得庆怜枝可爱,富有才气,思路清晰,胸怀大志,阅读广泛,还总是爱掉床,庆怜枝究竟还有多少他意想不到的方面?这些年她又是怎么长成这般模样?顺便疑惑她的床到底是有多小,好想亲眼看一看。 “那...”翠花犹豫,她还是想给小姐在地上铺床被褥,小姐不掉下床的次数实在是太少了。 “下去吧,你早点休息,我也要睡了。”庆怜枝一声令下,飞奔向床。窗户里便瞧不见她的身影了。 顾彦衡很想等她睡着了之后跳进窗户看看床的尺寸,可又知实在不妥。今晚不妥的事情看到太多了,再多一件也无妨。顾彦衡这么劝自己,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岂不真成了采花贼? 可是今夜的庆怜枝勾的他心痒痒,他对她好奇极了。那个在百日宴上饮下自己用血和药的小婴儿,那个在蹦蹦跳跳喊他‘恩公’的小团子,那个见到庆俊旸就跳上去哭成小花猫的小女孩。是怎么变成了在宴会上美丽袭人直叫他挪不开眼的小姑娘,还有今夜让他情愿放弃追凶不忍离去的女子? 他想要个答案,他想要她。 夜晚的风突然变得凌冽起来,顾彦衡该走了。 顾彦衡起身,向上一跃准备离开。 “恩~还是这个床单舒服~”耳力太好的他听到娇声,不知怎的一下子慌了神,踩空了树干却钻进了窗户。 “太舒服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庆怜枝并不知道屋内多了一个人。 黑暗里顾彦衡心脏砰砰直跳,稳了稳心神,越过屏风,站到了庆怜枝床前。小女子侧身蜷缩在床上,头从枕头下方,侧脸蹭着床单,薄被斜披在身上,样子像极了一只柔顺的小猫。 床还是很大的嘛。顾彦衡想着。 挑眉一笑,不知道泛出了什么心思,轻轻的又离开了。 第三十三章 深夜的对话 就在庆怜枝忙着与周公相会的时候,庆连山从床上爬了起来,蹑手蹑脚的穿上了衣服,生怕将一边睡着了的林怜儿吵醒。 庆连山穿好衣服,轻轻的合上门。没打扰任何人,提了一直灯笼去往庆俊旸的院子。 庆俊旸这时还没歇下,正在书房里写着什么。 “旸儿。”庆连山推开房门。 见庆连山来了,庆俊旸从桌后起身,走到桌前来。庆俊旸的书房很大,在巨大的书桌旁边,还有一个琴架,架上的琴早已送给了庆怜枝。 “父亲,夜深了,您怎么还没睡呢?” 庆连山放下灯笼,坐在椅子上,庆俊旸适时的递上了一杯茶。 “旸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庆连山问的是灵秀公主要嫁给庆俊旸的事儿。 皇上寿宴的那一出让庆连山对灵秀公主没了好感。本以为在灵秀公主以死相逼之下,皇上会答应她让这门婚事取消,但终究这只是庆连山的妄想。 庆连山不傻,也不贪图权欲。这件被别人看来是天大的好事儿却给像是给庆连山罩上了乌云一般。都言“一入侯门深似海”,事实上,比起皇家,其他地方的明争暗斗都算不了什么。庆连山不想让庆俊旸趟这趟浑水。 “父亲,儿子以为,既然她要嫁,那我娶她便是了。”庆俊旸不紧不慢的,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唉!你这是什么话,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不回来。”庆连山长叹一声,他这会儿脑子乱的很。 “父亲,皇上现在已经在西北慢慢安插人手了。”庆俊旸将手中的茶放在桌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恩?” “自我们回京那日,皇上就已经开始动手了。” 庆连山略一思忖,眉头微皱:“皇上终究是忍不住了。” “父亲,皇上老了。” 庆俊旸提示他,皇上已经过了六十大寿,就算皇上再怎么不服老,日夜操劳,心也早就老了。 “父亲,皇上这次任我当江南总督的意图您也能明白,不过是想将我扶持起来好帮太子上位。更重要的是,他怕顾彦衡反,他用权力拉住我,用官职扶持我,用公主牵制住我。我便如他所愿。” “唉,这便是我讨厌官场的原因,相互勾结相互牵扯,哪怕是在最上面的皇上,也得用各种心思手段!” “父亲勿怒。皇上算盘打的响亮,只是,顾彦衡会不会反,我到时会不会帮他,都还是未知的。” “怎么?” “父亲,你有所不知,在我跟随王爷去西北的第一天,我的身边就安下了皇上的探子。每日都会记录所有,一月汇总发回京城。王爷一早便知道了,那探子发回京中的密奏,都改过了。改成了我与王爷二人表面和睦,实际上明争暗斗,还不时的加上一些王爷如何欺凌我的情况,让皇上以为我对王爷恨之入骨。” 庆俊旸顿了一顿,看向庆连山不可置信的脸:“所以,皇上才敢把江南总督任命于我,他以为,我恨极了王爷。到时候,就算王爷不反,我也会逼着他反,只有王爷有造反的意图,赵家才有理由把西北收回来。” “这。。。皇上他。。。”庆连山瞪大了双眼,十分震惊。 “父亲,皇上他,终究是皇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皇上从来不是气量大度的人,皇上也不能是这样的人。 “皇上终究是皇上。”庆连山下意识的重复这句话。 “父亲,我已深在局中了,这盘棋,我不下也得下。【零↑九△小↓說△網】您大可以当做不知道,您和母亲还有小妹好好的在京中。二弟也不必过多担心。至于我,在皇上手中。” 庆俊旸向庆连山作揖,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了庆连山眼中的担心与不舍。 庆连山沉默良久,终究是无话可说。提起灯笼除了书房,庆俊旸看着父亲略微蹒跚的脚步,心中十分不忍。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在这京中,谁不是皇上的棋子,就连顾彦衡,也只能暂且听从皇上的指挥。 身不由己,大概就是如此吧。 只不过皇上老了,快要死了。 庆连山走后没多久,庆俊旸也回了自己的卧房休息,待在家中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还有八天,灵秀公主就要嫁过来了,成亲之后,他们便要一同前往江南了。 庆俊旸贪恋家中的夜色,不忍睡去。 庆连山回到了卧房,远远的就看见屋内燃起了烛火,林怜儿不知在什么时候醒来了。 “怜儿,你怎么醒了?”庆连山看着坐起的林怜儿轻声问道。 “山哥,你跟旸儿谈的怎么样了?”林怜儿不放心,她本身睡眠就浅,况且自从皇上下了旨要将灵秀公主嫁过来之后,庆连山就愁容不展。 “是我吵到你了吗?”庆连山避而不答。 “山哥,早些休息吧。”林怜儿生生的将已经推到嘴边的问话咽了下去,既然庆连山不想说,那么她也就不能问。 庆连山应了一声,褪去外衣便上了床,一夜无话。 睡得最好的大概就是庆怜枝了,她今夜很听话,没有偷偷的滚下床。只是身子仍然是不老实,一会儿从被子踢出腿来一会儿又打出拳去,被子扯到了半腰上又掉下床去。 当值的兰花年纪小,经不住睡意,自是没办法帮庆怜枝将被子拿起。庆怜枝睡沉了,冷的不得了,却也没能睁开眼睛找被子,只是自顾自的蜷缩起了身子,就像猫蜷起身子一样,成了大床中央的一个团子。 庆怜枝睡得迷迷糊糊中,瑟缩着的身子突然有了重物的压盖,一双大手将她的被子从床下捞起给她覆在了身子上。 大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时辰前当了一回采花贼的顾彦衡。他记住了翠花的话,庆怜枝睡觉不老实,喜欢踢被子打滚,当值的兰花照顾不及她。他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心里总记挂着这几句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无奈之下只得随了自己的心意,又当了一回采花贼。 顾彦衡见庆怜枝睡得沉,又在床中央,脑袋下自是没有枕头垫着。顾彦衡看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别扭,便将枕头拿了起来,想要放在庆怜枝的脑袋下。 顾彦衡的手刚刚碰在庆怜枝柔软细腻的头发上的时候,庆怜枝哼唧了一声,朝里的脸翻转了过来,压在了顾彦衡温暖的大手上。顾彦衡的手掌心被庆怜枝的脸蛋填满了,十分滑嫩。顾彦衡的掌中因常年习武带着厚厚的茧,似是温度和触感刚刚好,庆怜枝不自觉的蹭了蹭。 顾彦衡的心中一下子有什么被打开了,十分陌生但却十分吸引他。 就在顾彦衡有些慌乱的时候,庆怜枝的双手一下子抱住了顾彦衡的胳膊。顾彦衡突然清醒,他现在可算是一位登徒子了。 轻轻的扯下庆怜枝抱住他的双手,将枕头放在庆怜枝的脑袋下,又给她掖住了被角。看着在月光照耀下分外可怜的小脸蛋,顾彦衡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顾彦衡没有原路返回,这次他是从门出去的,出了门,径直走向庆俊旸的院子,院子里一片漆黑。 顾彦衡进了庆俊旸的门,门儿清的找到了庆俊旸的卧房。 “王爷,你来了。”庆俊旸端坐在屋内,并没有睡,他一直在等顾彦衡。 “恩。”虽没有烛火照耀,但在月光下顾彦衡还是很轻松的坐进了椅子。 “不知王爷在宴会上看中了哪家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庆俊旸不知怎的,似是感觉到了顾彦衡的喜悦,戏谑的笑道。 “她是一个很复杂的女子。”顾彦衡想了想,发现他竟无法形容庆怜枝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哦,看来定不是容皇后挑中的涂静姝啊。” “当然不是,那女子要更好一些。迎娶灵秀一事你可做好准备了?” 顾彦衡转了话题,毕竟还有要事相商。 “自然。皇上既然给了我那么好的位置,我这枚棋子也该好好地动一动了。” “恩。”顾彦衡从袖中掏出一只玉佩递给了庆俊旸:“顾家在江南也布下了棋子。你拿着这只玉佩便代表着我了,一切的控制权交给你。” “王爷。”庆俊旸没想到顾家竟然早早的在江南布好了人,这盘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庆俊旸更没想到的是,顾彦衡对他的信任。 “别的不用说了,你去江南,正好。”十一年的相伴,不必多说什么对方便已了然。 “对了,过几日我会让奇邃给你准备一些解毒的药丸给你拿来,以防不时之需。”顾彦衡交代完这句话便撤出了房门。手上的触感似乎还在,他要赶快回府平息一下,今夜,一直临危不乱的西北将军,天下第一异姓王的顾彦衡,心乱了。 这夜,终于是寂静了。 第三十四章 宫内巧遇 大婚在即,虽是大喜,但不论是庆府还是皇宫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这都是因为皇上的旨意下的太快、也太急。 若是说能在这两处找一方清静之地,也就只有庆怜枝的院子了。 “翠花,今天买了什么特制点心?” 用过早膳,庆怜枝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还没踏进屋子便先出了声音询问。这几日林怜儿忙的不得了,对于庆怜枝的吃零食的行为也无心约束,庆怜枝对此十分高兴。 特制点心是点心铺子每天早上都会做出来的,每日口味各不相同。就像是抽奖一样,只不过庆怜枝甜口也吃咸口也吃,所以这特制点心对庆怜枝来讲,每天都是在中奖。 “小姐,今日翠花没去买点心。” “为何,可是银子不够了?” 庆怜枝掐着指头开始算银子。翠花看见自己主子一心只想着吃的模样,心里有些焦躁,别家的小姐这时候不是忙着给自己置办嫁妆就是忙着相亲。 “小姐,你忘了,前天公主给下了帖子,叫你今日进宫呢。” “这跟你不买点心有什么关系吗?” “小姐,翠花只有一双手,今儿早忙着给你挑衣裳哪里有空再去买点心。兰花又被夫人叫去了,其他人你又不让去给你买点心。”翠花委屈道。 “哟哟哟,好翠花,别嘟嘴。今日不吃便是了,走,去看看你给我挑了什么衣裳。” 像哄女朋友一样,庆怜枝携起翠花的手向二楼走去。 翠花经过林怜儿的一番调教,眼光好了许多,调教出来的品味深得林怜儿欢心。她又是个紧关心庆怜枝的人,庆怜枝的衣食住行交给她,林怜儿放心极了。 庆怜枝穿上翠花给她挑选的衣服,没戴翠花给她挑的首饰,自己从妆匣中挑出一对耳环、一只玉镯,又择了一支发簪戴上,不失稳重又显得活泼大方。 虽然是以灵秀公主的名义下的帖子,但庆怜枝估计是容皇后更想从她的嘴里知道些大哥的情况。【零↑九△小↓說△網】早在庆家接到帖子的那天,林怜儿就已经嘱咐了要点,庆怜枝牢记在心。 “小妹今日出去?” 收拾妥当,庆怜枝刚出屋门就看见了一脚踏进院子的庆俊旸,他这几日辛苦的很,今天想到庆怜枝的院子里来躲躲清静。 庆怜枝听见庆俊旸声音里的疲惫,有点心疼。大婚在即,大哥又要调去江南,两头的都需要做准备,让庆俊旸忙的也是脚不沾地。 “前天公主给我下了帖子,叫我今日进宫见她。大哥你好好歇一歇吧,我这里还有一些点心。翠花,你把我的点心端出来给大哥吃吧。”话刚落下,翠花就闪了人。 “大哥,我给你沏茶。”庆怜枝走进屋内,给庆俊旸沏茶。 庆俊旸则坐在了院子的石桌边,脸正对着屋内,看着庆怜枝忙活的背影,庆俊旸扬起了嘴角。 庆俊旸心想,这种能够忙里偷闲的日子不多了,虽然忙碌,但心安。他此次前去江南,太多未知的挑战都等待着他,想要做出一番成就,按着皇上的剧本走,就得拿出能让他看见的成果出来,否则,还没走到皇上剧本里属于他的那一步,他就会早早的被撤下,没了登台的机会。 “大哥,喝茶。”庆怜枝将茶端来,翠花也随后上了点心,都是庆怜枝爱吃的几种。 “好,谢谢小妹。”庆俊旸轻笑,先饮下一口茶,又拿起一块桃酥,咬下一口置于嘴中。 这桃酥做的极好,味道香甜却不腻,虽然是酥,但一入口,却变得十分绵密,叫人惊喜。 庆怜枝喜欢看庆俊旸吃点心的样子,斯文有礼。这是对点心的尊重,庆怜枝忍不住也拿起了一块想要吃下。 “怜枝,不可,你这就要进宫,吃了桃酥需要多饮茶,不然会口渴。”庆俊旸适时的制止住了庆怜枝,庆怜枝听话的把桃酥放下,嘟了嘟嘴。 “大哥,那我走了。” “我送你。” “不必,大哥你好好歇一会儿吧。” 庆俊旸看着庆怜枝对他摆了摆手,便不再多话。又喝了几口茶,庆俊旸便走到了柳树下,那里放置着一张藤椅,庆怜枝最喜欢夏天在藤椅上躺着。背靠大树好乘凉,凉风吹过,不知有多舒服。庆俊旸躺了上去,闭目养神,不知道为什么,在庆怜枝呆着的地方,他总能十分放松。 “臣女庆怜枝叩见皇后,愿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进了宫,不出庆怜枝所料,叫她进宫果真是容皇后的意思。灵秀公主那么忙,哪里会有功夫见她。 “免礼。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多礼,上前来,叫我好好看看。”容皇后招了招手,庆怜枝上前,挂着合适的笑容。 容皇后拿过她的手,引她坐到自己身边,神采奕奕的打量着她的脸。庆怜枝并不回避目光,带着笑容,眼睛里十分简单澄澈,这叫容皇后心里很是赞许。 看看庆怜枝,便能知道庆家主母是什么样子的人了。能把女儿教导的这般从容大方,母亲必定不是一个小气算计之人。 “你长得真好看。”容皇后笑意盈盈的夸赞庆怜枝。 庆怜枝假装害羞的模样略微闪了闪头:“娘娘谬赞了。” 然后又抬起头来直视着容皇后的眼睛,嘴像吃了蜜一般:“娘娘您也很美,您的眼睛美极了,像宝石一样。” 庆怜枝发自真心的夸赞,容皇后感受到了其中的真诚。 容皇后不禁哑然失笑,多少年了,没有一个人这么直白的夸过她的容颜。身为皇后,她听到最多的便是对她的要求,要求她从容得体,宽容大方。要求她抛掉一切小女子的行为与心性。哪怕是面对着自己的夫君,也不能过分依赖,还要做到督促皇上。 “你这孩子。” 容皇后拿起庆怜枝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直接褪下一只玉镯给庆怜枝套上:“这镯子便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了。” 那是一只珍贵的和田玉手镯,已经被容皇后养出了光泽。 “谢谢娘娘赏赐。”庆怜枝莞尔一笑,眼睛明亮。 容皇后越看越喜欢庆怜枝,她身为皇后,掌管六宫事宜,一般人只需打眼一看便能看个透彻。温柔善良的,谨言慎行的,纤细柔弱的,刚直坚强的,精于算计的。她见了太多太多的人,只有这庆怜枝第一次见便喜欢了,这便是眼缘吧。 容皇后又拉着庆怜枝说了会儿话,便被人请去了。 临走前,容皇后嘱咐道:“你不常来宫里,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去御花园里转转。这个时辰的花正好看呢。” 又安排下人带着庆怜枝和翠花进了御花园。 庆怜枝逛了一会儿便觉得累了,遣了引路的下人去拿茶,自己坐在院子中的石椅上。因没有其他人在,便将手放在了石桌上托着腮闭目养神。时不时飘来的风带着花香,好闻极了。 “见到本王为何不行礼?”顾彦衡远远看见庆怜枝闭目养神的模样,生出了逗弄她的心。 庆怜枝听到声音,睁开了眼连忙站起来给顾彦衡行礼:“臣女见过王爷。” “免了。”顾彦衡倒是不客气,径直做到了庆怜枝的对面:“你也坐。” “是。”庆怜枝依命坐下,坐的规规矩矩,也不抬头看他。 “小团子长大了学会害羞了。”顾彦衡看着眼前安稳的像是一只小白兔一样的庆怜枝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唇角。临窗吟诗意气风发的女子,夜里踢被的蹭着他手心的女孩,就在他的面前,垂首低眉。他的位置刚刚好能看见庆怜枝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王爷,臣女已经十五岁了。”庆怜枝提示顾彦衡。她已是及笄之年,不是从前的小团子了,虽然风气开放,但男女之间还是有许多规矩的。 “何时是你十六岁生辰?” 顾彦衡心中暗想,已经是及笄之年了吗,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嫁人了。 “下月初三。” 庆怜枝老实应答,她并不知道顾彦衡为何要问这个。 ‘阿嚏’,庆怜枝回完话一阵凉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喷嚏。 “可是昨夜又踢被子了?”顾彦衡连忙问道。 顾彦衡看见庆怜枝因震惊瞪起的眼睛,才发现自己的问话十分不妥。顾彦衡空握起拳放在唇边似是掩饰一般轻咳一声。眼神回避着庆怜枝,然后立马又将眼睛转了回来。看着庆怜枝粉嫩的小脸,手中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那天深夜,软软嫩嫩的,叫人不舍得抽出手来。 “起风了,我送你回去吧。”顾彦衡站了起来,也不容庆怜枝拒绝,大步向前。 “王爷,可是我还没有告知娘娘一声。”端茶的侍女还没回来,庆怜枝不敢离开。 “英才。”顾彦衡低唤一声,从阴影处出来了一个男子。 “王爷。” “你在这儿等着,一会儿皇后宫里的侍女来了告知她一声庆怜枝一进出宫了即可。” 英才领命,心中却对庆怜枝十分震惊。就因为这点事儿就让一直隐匿在王爷身边暗中保护王爷的他现了身,见了人?他可是死士啊,是暗夜中的棋子啊。 “这样可好?”顾彦衡转头询问庆怜枝。 “多谢王爷。”庆怜枝福了福身子,低头的时候一缕发丝掉落在脸前。 庆怜枝将发丝挽回耳后,露出如珍珠般白嫩的耳朵。 “走吧。”顾彦衡转身,只觉得自己是着了魔,庆怜枝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在他的心里像是有猫爪子在挠似的,弄得他心痒痒。 顾彦衡在前,庆怜枝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对成亲不久新夫妻一般。 第三十五章 马车惊情 既然是送人回家,定不能出了宫门就算完成任务。 顾彦衡的马车停在不远处,容不得庆怜枝拒绝,便携她上了马车。 马车从外面看起来十分沉稳,没有镶刻上任何能够表明身份的东西,乍一看只当是哪位大户人家的马车。 车上没有杌凳,估计平时没有女子乘坐。顾彦衡一步踏上了马车,庆怜枝正愁怎么上去,是提起裙裾半爬上去还是手撑着车体跳上去?好像哪一种都不怎么合适。 “来。”顾彦衡弯下腰,向着庆怜枝伸出了双手。 庆怜枝看着向她伸来的宽厚的有力的大手,十指修长而有力,指甲边缝打理的干净。不自觉的也向上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顾彦衡接过她的双手,向前轻轻一带,叫她离着他更近些,然后像是抱小孩一样双手放在她的腋窝下抬起了她。 庆怜枝一愣,只觉得双脚离了地,身体腾空一下子被顾彦衡抱上了马车。 翠花看直了双眼,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她虽然比庆怜枝大几岁,但个头比庆怜枝高不了多少,看着自家小姐被抱走了着急的很。车夫倒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蹲下了身子示意翠花踩着他上去。翠花道了声谢,踩着车夫便上了马车。 车厢内的空间很大,庆怜枝坐在侧边,为了给翠花留空,庆怜枝便往里靠了一些。 顾彦衡看着离着自己越来越近的庆怜枝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眼里也带着笑意。只可惜庆怜枝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并未侧头看他,自然也看不见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的温柔笑意。 “走吧。” 顾彦衡说给在外的车夫。说完话,车厢里又恢复了寂静。 “你大哥最近如何?”顾彦衡起了话头。 “回王爷,大哥一切安好,只因着大婚在即,所以比较忙碌。” “恩。”顾彦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话找话,他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他想问问她什么是‘大风起兮云飞扬’什么又是‘十年生死两茫茫’,至于她那夜里说的‘三观’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想问问她昨晚睡得可好,可否又踢掉被子了,问问她今天为什么没吃特制点心,因为他派去在点心铺子等候的人并没有看见翠花前去。 自那夜起,他像是着了魔中了毒一般,怎么也甩不掉时不时出现在他眼睛里的女子可爱的模样。 他不是个雏儿,虽然不好风花雪月,但他也是而立之年的人了,王府里哪会没有通房和美貌的侍妾?只是这般叫人挠心的滋味却从来没有体会过。 马车行的不快,十分平稳。庆怜枝哪里知道身边人的心思,这时候她要是看见顾彦衡的眼睛必得闹着下车,因为那双眼睛里充满着直白火辣的意图。 庆怜枝垂下眼帘,大脑放了空,想着今日回家吃不到特制点心,心里有点烦躁。 ‘嗖嗖嗖’,三枝钢箭破空而来,从马车窗帘直穿进车厢内。 坐在窗口对面的正是庆怜枝。 庆怜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顾彦衡一把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抱,庆怜枝的脸牢牢的贴在了顾彦衡的胸膛上,隔着衣服听见胸腔里的心脏强壮有力的跳跃着。 钢箭钉进了车厢,并没有穿透。 “小姐!”翠花先反应了过来,挣扎着要靠向庆怜枝。 翠花刚动身,又有几枝箭破窗而入。 “趴下!”顾彦衡一声低喝。 “翠花,趴下!”庆怜枝跟着出了声,听见庆怜枝的声音,翠花缓过了神连忙趴下了身子。 “王爷,您没事儿吧?”车夫的声音传来,在钢箭射进窗内的时候,他就转了方向提起了速度,京城内人多马车行的慢,怕是被人当做了靶子。 “我没事儿。”顾彦衡又道:“咱们现在在哪儿?” “王爷,咱们现在已经出了京城,暂时甩掉了那些人,前面不远就是白云观。” “去白云观。”顾彦衡下了命令,斩钉截铁,没有一丝拖沓和慌乱。 车夫依令而行,速度又比刚才快了几分。 顾彦衡左臂紧紧的锁住庆怜枝,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扣在胸口中的庆怜枝,因为扣得太紧,脸上起了红霞。 “没事儿吧?”顾彦衡的声音比下令时温柔了许多,不再是刚才杀伐决断的口吻。 庆怜枝听见从脑袋上方传来的声音,扬起了脑袋看向顾彦衡:“咳,我没事儿。” 顾彦衡看着庆怜枝被憋红的脸颊,水汪汪的大眼睛,有点慌乱但又像是没反应过来的呆萌模样,心像是被比最烈的太阳晒过了一样,一下子变成了软塌塌的一滩。 顾彦衡不自觉的抬起了右手,勾起食指,用指侧轻轻的在庆怜枝的脸上刮了一下。 庆怜枝呆住了,她的脸上是顾彦衡划过的触感,紧贴着顾彦衡胸膛的右耳传来的心跳声比刚才加速了许多,一下一下如擂鼓一般。 “咳咳,王爷,我喘不过来气了。”庆怜枝底下脑袋,假咳了两声。 顾彦衡这才微微放松了锁住她的胳膊,只是还没放开她,庆怜枝身子瘦,顾彦衡用一只胳膊便能轻松的环住她。 “小姐,你没事儿吧?”翠花被吓着了,但放在她心头上的还是自家小姐的安危。 庆怜枝见翠花抬起头来,下意识的扭动了几下想要挣扎开顾彦衡环住她的胳膊。 顾彦衡感受到在自己怀里不安分的庆怜枝,心中的火又旺盛了几分,侧着头,在庆怜枝的耳边说道:“别动,还不安全。” 感受到耳边传来的热气,庆怜枝的后背却生出了一片寒颤,立马老老实实的缩起了身子,安稳的呆在顾彦衡的环里。 “王爷,到了。”车夫开了一角车帘。 “咱们下车。”顾彦衡说完话,也没放开环住庆怜枝的胳膊,带着她一起起身,出了车厢,弯腰一把抱起庆怜枝跳下了马车。 好在车夫停车的地方周围人不算多,才没有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顾彦衡向前走着,胳膊上传来了一些力气。 “王爷。”庆怜枝立住身子,示意顾彦衡松开手。 自钢箭射来,顾彦衡就没把手放松过,哪怕是下了车,他的手也是下意识的握住了庆怜枝的小手。 顾彦衡轻轻的松开了手,庆怜枝立马将手拿走。掌心一下子空了,顾彦衡的心像是踩错了一拍节奏,也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顾彦衡没想到自己竟然中毒这么深,这个毒,就算是喂过还是小团子的庆怜枝的这世上最好的解毒药都解不了。 顾彦衡背起手来走在前头,庆怜枝依旧是跟在身后。 第三十六章 再入道观 因离着白云观还有一段距离,需要穿过一片小竹林,马车无法前行,众人便从小径里穿过。 ‘嗖’的一声,一枝钢箭追到了众人身后。 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小竹林四周霎时间出现了许多黑衣人,手握劲弩,将他们四人围了起来。 那些人人多势众但却不敢向前,在后方尾随着的黑衣人一声令下,众人纷纷举起劲弩瞄准困在小径上的他们。 顾彦衡不慌不忙,拿起右手放在嘴边吹出了两声不同的声调。 哨音落下,在黑衣人的周围似是拔地而起一般出现了几个身着翠绿衣服的人,他们的衣服与沾满尘土的竹子差不了多少,极其隐蔽。 顿起剑拔弩张之势。 庆怜枝数不清顾彦衡召了多少人,因为他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手起刀落,每闪过一次便有一个手端劲弩的黑衣人倒下。 就在这短短的一呼一吸之间,不知道倒下了多少位黑衣人。 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还站立着的黑衣人瞪大了眼睛满目惊恐,端起劲弩按下了扳机。一时间,场面不受控制,还未被身着青衣人清理的黑衣人们都纷纷按下了扳机。 “翠花!”一枝钢箭在翠花身后直冲着向她射来,庆怜枝快步上前将翠花推倒在地。 说时迟那是快,顾彦衡一个转身将庆怜枝绕回了自己的怀抱之中,钢箭擦着顾彦衡的胳膊蹿了过去。 擦过顾彦衡的衣服瞬间破裂。那钢箭上竟然还刻了锋利的暗槽,突出的边缘将顾彦衡的胳膊划出了一道大口子,血瞬间流了下来。 “王爷!”一名青衣人大呼一声。 顾彦衡听见呼声,左臂用力锁住庆怜枝然后一脚踹到向他们奔来的黑衣人,那人手上在倒下的那一刻按下了手中劲弩的扳机,一枝钢箭向在顾彦衡怀中的庆怜枝射来。 顾彦衡脚下发力,生生的从地上弹跳而起,侧着身子险险地避开了那枝钢箭。 顾彦衡携着庆怜枝落地之时,最后一人也被青衣人抹杀干净。 落地之后,顾彦衡连忙把庆怜枝的脸转向自己胸膛,不想让她看见周围血流满地的模样。 只不过在顾彦衡挡住庆怜枝眼睛前,庆怜枝数清楚了青衣人的数量,仅有四个。 “王爷,属下来迟,还请责罚。”其中一位青衣人单膝跪地,其他青衣人也都跟着他跪在顾彦衡身前。 “无妨,查清是谁干的了吗?” “属下无能,这钢箭和劲弩是第一次出现,暂时还不知是哪一方所为。” 就在青衣人回话的时候,庆怜枝的鼻子里穿过一阵阵血腥味,那血腥味浓烈的很,有点呛头。庆怜枝不自觉的抽了抽鼻子。 因为靠的实在是太近了,庆怜枝的动作顾彦衡都能感受的到。 “清理干净,回王府等我。”顾彦衡丢下这句话,抱起庆怜枝快步出了小竹林。 翠花因刚才被庆怜枝推倒在地磕在了石头上晕了过去,并无大碍。青衣人只得现将她放入马车中,车夫也回到了马车边,照看着翠花。 出了小竹林,庆怜枝就挣扎着下了地。 被顾彦衡锁在胸前时,她的手上触到了顾彦衡伤口流下来的鲜血。 “别动。”顾彦衡把她放到地上,刚要抬起胳膊就被庆怜枝按住了。 庆怜枝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手帕:“你蹲下一些。” 顾彦衡听话的半蹲着,好让庆怜枝能够够到他的伤口,伤口划得虽长但并不深,顾彦衡没把它当回事。但是庆怜枝不依他也没有办法。 庆怜枝细细的将伤口周围的尘土拭去,翻过面来用干净的一面给顾彦衡简单包扎了一下。 “臣女谢过王爷救命之恩!”庆怜枝看着伤口心中一颤,这得有多疼啊,若不是因为她,王爷也不会受伤。 念及此,庆怜枝系好手帕,站在顾彦衡身前,诚心诚意的行了大礼。 “不必,虚礼不实际。”顾彦衡扶起庆怜枝,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生出了逗弄的心。 看着顾彦衡微笑的脸,庆怜枝硬生生的将疑问咽了下去。她觉得自己若是开口询问实际的是什么,定会掉入一个深远的巨坑之中。她有些不敢。 “不回去吗?”庆怜枝见顾彦衡没有返回马车的意图便开口询问。 “陪我逛逛白云观吧。”小竹林里的东西还得收拾一会儿,回到马车那里必得经过小竹林,她鼻子那么敏感肯定接受不了那些血腥味。 “不碍事吗?”庆怜枝指着伤口。 “不碍事,这点伤口算不了什么。”顾彦衡笑了起来,看见庆怜枝不放心的模样他的心里暖和极了。 庆怜枝蹙眉,别了顾彦衡一眼,觉得这人真是鲁莽,受了伤就应该回家,这人竟然还要逛逛道观?这个王爷的脑袋到底好使不好使?本来在危急时刻临危不乱在庆怜枝心中加了些许印象分的顾王爷,因为现在这‘傻笑’模样再加上刚才明显是逗弄她的那句‘实际’,王爷的评分直接变成了负分。 庆怜枝转过头去,拍了拍身上沾上的尘土,向着道观走去。 这一次反了过来,顾彦衡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 这是庆怜枝第二次入白云观了,前后不过七日。 踏入道观,看着来往的人群,庆怜枝感到心安。脑袋里蓦然蹦出来那日在白云观中遇到的张姓道士与她说的那句话:“居士和这里有缘。” 这么一看,她跟这道观确实有缘。 “居士你来了。”一个有些喑哑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张道长。”庆怜枝认出来人便是那日结识的道士。 “居士今日可有空闲?” “有。” 听到庆怜枝肯定的回答,张道长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不妨随贫道来看看这白云观。” 庆怜枝侧过身去看了一眼顾彦衡,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顾彦衡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 得到回复之后,庆怜枝这才转向张道长答应了他的邀请。 “如此,便劳烦道长了。” “无妨,居士与这里有缘,我只是顺从缘分罢了。”张道长的一番话让庆怜枝摸不着头脑,是什么样的缘分呢?不再多想,便跟着张道长参观起白云观来。 第三十七章 你腌臜不是我腌臜 张道长介绍了道观内的各殿,给庆怜枝涨了不少知识。从一偏殿出来后,张道长领着庆怜枝与顾彦衡由一小红门拐进了不对游人开放的别院。 院内清静幽雅,打扫的十分干净。一张木桌,几只木凳,栽植着三棵树,在居室外的台阶边放置着一盆花。想必这就是张道长的居住之地了。 张道长引他们二人坐在木凳上,亲自沏了一壶茶。茶叶并不名贵,但张道长泡出的茶却却入口清淡,回味有甘。庆怜枝猜测是用水的原因。 一碗茶饮尽,张道长给壶内添水:“不知居士相信轮回吗?” 问的自然是庆怜枝,庆怜枝发现,这位张道长,除了在他们刚进道观时看了一眼顾彦衡,点了点头之后便再也没看过他一眼。 张道长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庆怜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端起刚加过茶水的茶杯,看着杯中之水澄黄的颜色,想起了橙汁。 她相信轮回吗?在另一个世界,她是不信的,但她却曾千万次的想过轮回,带着记忆轮回变成学霸也好不带记忆重来一生也好,只不过那都是她在低谷时的奢望罢了。 可是却没想到,阴差相错的真的重生了一回,带着记忆,却成不了学霸。 她思忖了好一会儿,放下手中的茶杯,直视着张道长似清泉一般清澈的眼睛:“我相信。” 张道长温和的笑了笑,给自己空了的茶杯中倒好了茶水,用手指推到了庆怜枝的茶杯边,一时不知怎的,两只杯子里的茶水顿起激浪。 在一旁的顾彦衡看到这一幕瞳孔一缩,肌肉暴起。 “不必紧张。”张道士看了顾彦衡一眼,伸开手轻轻的在茶杯上空一挥,茶杯中的茶水顿时恢复了平静。 “居士可知,同源相斥?” “不知道长的‘同源’是个什么意思?同宗族吗?”庆怜枝想起了远嫁的庆若云。 张道长却没有回答庆怜枝的问题,自顾自的说道: “来自一处,本不属于这里的人,相见了会互相不适。身弱者遭罪,身强者施压。还望居士多多小心。” 庆怜枝大惊失色,手不自觉的捏在了一起,张道长究竟是什么人,难道知道自己是穿越重生?他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庆怜枝努力回想记忆深处的被忽视的东西,试着回忆穿越那日的情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居士不必多虑,你与这里有缘。”张道长将茶杯拿回自己的身前,顺势给只喝了一口茶的顾彦衡添水。 -------------------------------------------------------------------------------------------- 辞过了张道长,庆、顾二人从别院内出来,出口还是来时的那扇小红门。 一踏出小红门,庆怜枝便遇上了熟人。 顾彦衡先她一步出来,就被来人截了下来,来的正是那日宴会上大出风头的涂静姝,也就是容皇后想给顾彦衡做媒的涂家小姐。 “臣女见过王爷。”涂静姝笑意盈盈,向顾彦衡施了一礼。 “不必多礼。”顾彦衡似平常一般的冷淡的表情和语气。 “今日好巧,竟然能在这观中遇见王爷,王爷也信道吗?”涂静姝脸上是遮盖不住的激动,因自持着身份,还是得努力地表现出大家闺秀娴静气质的一面来。 “不信。”顾彦衡简单回答之后,便不再言语。 他是王爷,涂静姝不过是大臣之女,涂静姝今日发问算是逾矩了。 “庆小姐。”涂静姝没忽略掉在顾彦衡身边的庆怜枝。 “涂小姐。”庆怜枝应了一声,她与涂静姝只见过一面,是在那日容皇后举办的宴会上,涂静姝拿了头彩一鸣惊人,到现在还有许多人在讨论‘绝世才女’涂静姝,可见她的影响。 “不知庆小姐可否随我过来一趟,我有些事想要说与庆小姐听。”涂静姝虽然问的是庆怜枝,但眼神却一直放在顾彦衡身上。 “自然。”庆怜枝摸不清涂静姝的意图,但既然别人邀请了,看着又无恶意,不妨跟去。 得到回复,涂静姝先是向顾彦衡示意,然后又行了礼,便领步前行了。 涂静姝带着庆怜枝走了几步远绕进了一座偏殿的旁边,行至树下便停住了脚步。 一改刚才在顾彦衡面前温婉贤淑的模样,面对着庆怜枝,顿生傲气。 庆怜枝只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哦,原来是在宴会那天就感受过了,带着刺的自傲,势必要比他人高的气息。 “庆小姐,静姝好意提醒你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庆小姐还未出阁,若叫旁人看了去招惹口舌,更何况,那是顾王爷。” 庆怜枝听见这话只觉得涂静姝有趣,没想到这么高傲的才女也会做这种不入流的事情。 庆怜枝正了正神色,严肃的回答:“涂小姐多虑了,王爷与我大哥多年共事情同手足,王爷是万万不会有那般腌臜念头。”庆怜枝一顶大帽扣在了顾彦衡脑袋上。 “你,我哪里说过王爷是腌臜的?” “涂小姐意下如此。” “你,,,”涂静姝蹙起了眉头,竟不知如何作答。 “涂小姐,白云观乃是有名的道教圣地,举头三尺有神明,更何况在这里呢。我虽不信奉道教,但是我心怀尊重,涂小姐,我多嘴劝一句,有些心思,莫要在这里念及,免得一不小心惹怒了哪位神明,可比招惹了凡人的口舌更叫人忧心。” 说罢,庆怜枝转身就走,没几步便遇上了向她走来的顾彦衡。看着顾彦衡脸上的笑意,庆怜枝便知道刚才她俩的对话顾彦衡应该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 “王爷既然都听见了,何必要再问我一遍?”庆怜枝斜了他一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王爷不明白么? “你可是与她说了我与你大哥情同手足?”顾彦衡喜上眉梢。 “臣女刚才口不择言,冒犯王爷了。” 顾彦衡低下了头,盯着庆怜枝的眼睛:“既然我与你大哥情同手足,那你是不是也该喊我一声顾大哥?” “王爷,这不妥。” “来,喊声大哥。” 见庆怜枝依旧扭捏着不肯喊他大哥,顾彦衡适时的加了一句:“哎,俊旸总说,等哪一日要让她的妹妹认我为兄,也算是多个依托。” 顾彦衡真是不害臊! 庆怜枝听了这话,略有思索,大哥应该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但是大哥那么疼爱她,总想着她过的好,这样一想倒也能说出这种话来。 就在庆怜枝犹豫间,在庆府的庆俊旸却打了个喷嚏。 顾彦衡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小竹林也该收拾干净了,没继续在‘大哥’这件事情上纠缠,携着庆怜枝出了道观。 在二人离去的背影中,有一双眼角微微吊起的眼睛紧盯着庆怜枝。 那人眼神浑浊,情绪复杂。 第三十八章 顾彦衡的腌臜心思 出了道观,从来路退回,小竹林周围早已清理干净。只是一踏入小竹林,还是有挥散不去的血腥味。 庆怜枝紧皱着眉头,似是对气味敏感又似是想起了来时的境况。 翠花已经醒来了,站在马车旁翘首以望,看见自家小姐向她走来,连忙跑上前去。 “小姐,你没事儿吧?”脸上一片焦急之色,然后绕着庆怜枝细细的探查起来。 庆怜枝按住绕着她身边打转的翠花:“好好好,翠花,我没事儿,有事儿的是你,之前都晕过去了,回家后咱们去医馆叫大夫好好给你看看别落下什么毛病。” 翠花听到这话,一下子红了眼睛,跪在了庆怜枝面前:“小姐,要不是你,翠花就没命了!翠花给你磕头了。” 说吧,便要给庆怜枝磕头。 庆怜枝哪能让翠花在这儿给她磕头啊,连忙蹲下身子将翠花扶了起来。 “好翠花,别哭了,你一哭你家小姐我心就难受。你忍心让我心疼吗?”说完这话,庆怜枝像平常对着翠花撒娇一般嘟起了嘴巴,眼睛闪闪发亮。 “小姐。”翠花委屈的喊了一声,她心里难受。觉得对不起庆怜枝,别家的主子哪里会舍命去救一个下人呢,更别提庆怜枝总是这般温柔的待她,生怕她心里不好受。 翠花想到这儿,用袖子捂住了脸,哭了起来。 “翠花,别哭了,咱们回家吧。”庆怜枝从袖口里想寻个帕子给翠花擦擦脸,却怎么也找不到,想起来自己的手帕在顾彦衡胳膊上包着,便回头看了他一眼。 却正巧对上了他温柔的目光。 庆怜枝吓了一跳,立马转过脸来,对着翠花又是一番劝慰。 待翠花不哭了,顾彦衡又像来时一般将庆怜枝抱上了马车,至于翠花,也如来时一样,接着车夫的力量爬上了马车。 回程的路上很是寂静,庆怜枝懒得说话,顾彦衡则是一直看着她,他想了很多很多。 到庆府了。 顾彦衡先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向着还在车上的庆怜枝伸出了双手,庆怜枝的小脸一下子变成了粉红色。 “来,我抱你下来。”顾彦衡又一次伸出了双手。 “不。”庆怜枝拒绝了他,然后用一只手扶住孤烟痕伸来的胳膊,把全身的力量压了过去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脚站在地上,右手还是紧紧的靠在顾彦衡的胳膊上,至于维持平衡的左胳膊像燕子一般做了伸展运动,大概是觉得自己落地动作标准稳当,庆怜枝大大的扬起了嘴角。 然后又突然想起顾彦衡受伤的事情,急忙查看自己将力量全部压上的是不是那条受伤的胳膊。发现不是才安下心来,心中起了复杂的情绪。 顾彦衡看到身前女子这般慌乱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 “今日之事,多谢王爷了!”庆怜枝再次行礼,严肃认真的模样让顾彦衡也收起了笑意。 顾彦衡稳了稳神色,将她扶起嘱咐道:“无妨,今日之事不必与你大哥说了,大婚在即,不必再给他多添烦恼。今日让你受惊了,你喜欢什么,我差人找来送你,当做赔礼。” 庆怜枝听到顾彦衡这般体贴自家大哥,心中大受感动,又听得顾彦衡要给她赔礼,赔什么礼,自己这条小命都是被人救回来的,她哪里还敢讨要赔礼。 “多谢王爷,只是这赔礼,臣女受不起。” “也不算是赔礼,既然我与你大哥情同手足,那么兄长,送点礼物给妹妹也是合理的。” 顾彦衡又将话头拐到了‘大哥’一事上。 庆怜枝正思考该如何拒绝,顾彦衡又讲了话:“常听你大哥说你爱读书,恰巧我哪里有一本《闫志义游记》,不知你是否。。。” 顾彦衡还没说完,就见庆怜枝扬起了脑袋对上了他的眼睛,庆怜枝的脸上挂着惊讶的表情,和不加掩饰的欣喜。 截断了顾彦衡未说完的话:“《闫志义游记》,真的有这本书?” 闫志义是个奇人,落魄的读书人,三次进京赶考次次榜上无名。第三次放榜之时发现依旧没能上榜,只觉得愧对家祖,便去了京城边上的西凉河跳河寻死。却被一个在西凉河边钓鱼的老翁救了下来,不知说了些什么,从此闫志义纵情山水,写下了《闫志义游记》一书,算是地理志的鼻祖。 年代久远,传的又神,庆怜枝只当是民间传说,未曾放在心上。 万万没想到的是,今日顾彦衡居然说他那里有一本。 “是闫志义所写的吗?”说出这话庆怜枝便觉得自己实在是晕了脑,现在哪能有闫志义的真迹? “虽不是闫志义的真迹,但却是柳公权的手抄本。” “这么棒!”庆怜枝激动地想要跳起来,但是还是要矜持一下:“这未免太珍贵了些,多谢王爷美意。” 话虽如此,但眼睛却是闪闪亮的充满着期待。 顾彦衡忍住笑意,假装认真思考:“恩,确实,即便不是真迹,但凭着是柳公权的手抄本也是极为珍贵的,毕竟这天下只此一本。” 听到这儿,庆怜枝的眼睛里更是又多了几分渴望。 “外借确实不合适,这样吧,你来抄书。我叫觅岚给你下帖子,你们不是同窗么,倒也合适。” 顾彦衡自作主张,但庆怜枝却并不反感,抄书也值啊,抄完了书,那她便有了天下第二本《闫志义游记》! 庆怜枝高兴的没有多想,笑着谢过了顾彦衡,脑袋里已经开始想入非非。 顾彦衡的心里也笑了起来,借书不如抄书,他还是赚了。 ------------------------------------------------------------------------------------------ 就在庆怜枝和顾彦衡走后没多久,涂静姝生着闷气也向观外走去。那双躲藏在背后的眼睛也走在了太阳之下,跟随着涂静姝走出了白云观。 涂静姝身边跟着的小丫鬟不知自家小姐怎么地就生了气,小心翼翼的随在她身后不敢说话。 那双眼睛的主人一边观察着涂静姝一边走路,瞅准了时机,将脚下一颗石子踢了过去,只顾着生气的涂静姝当然没注意到这突袭的一脚。 脚下一滑,没稳住身子,猛地落了地,摔了一个大马趴。 跟在身旁的丫鬟吓了一跳,连忙要扶起涂静姝。 涂静姝摔得也巧,倒地的时候袖子不知怎么的上到了胳膊上,露出的半截藕臂和手掌被地上的几颗锋利的石子划出了伤口,几滴鲜血从伤口中挤了出来。膝盖隐隐作痛,分不清痛感来源是皮肤还是骨头。 涂静姝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她自幼便是只闻书香的小姐,别说受伤,连疯跑过都没有。 “你没事吧?”始作俑者跑到了涂静姝的身前,帮着小丫鬟将涂静姝扶了起来。 “多谢。”涂静姝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生自己的气,别过了头去。 “呀,你这都出血了。”始作俑者的声音有些大,过往的人都望向她们。 涂静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了自己的伤痕。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 “不如这样,你随我去我住的地方,我给你清理一下。我住的不远,就在前面的客栈里。” “这,不大好吧。” 涂静姝看着自己的伤痕,有些犹豫。 “无妨,我女儿摔倒之后磕破了手,都是我给她清理的。再说,受了伤就应该及时清理,清理不好,一是怕会染上病二怕留下疤痕。”说到这儿,始作俑者顿了顿,用指尖划过涂静姝没受伤的皮肤继续说道:“女孩子留了疤总归是不太好的。” 涂静姝的胳膊上传来别人的触感,听到疤痕二字,她顾不得许多了,转过头,看着身边的陌生女子:“既然这样,那有劳了。” 恨不得立马飞去女子的住处处理伤口。 女子微微一笑:“不麻烦,你随我来。” 用纤细的手指握住涂静姝的手腕,似是亲密的姐妹,一同向前。 小丫鬟喏喏的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言,只得跟在两人身后快步行走。 在涂静姝不注意的时候,那女子挑了一下嘴角,笑得十分古怪。 若是庆怜枝在这里,看见这个笑容,一定能认出来在涂静姝身边的陌生女子,这就是她的庶姐庆若云! 远嫁的庆若云,回京了。 第三十九章 敌人的敌人 庆若云给涂静姝清理了伤口,细细的给她敷上药,温柔的动作和神情让涂静姝大受感动。处理好伤口之后,庆若云没让下人动手,亲自给涂静姝亲自倒了茶。 涂静姝觉得不好意思,双颊绯红。 “这位姐姐,今日多谢你了,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说完话,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便抢先介绍起自己来:“我是涂静姝。” 庆若云听见‘涂’字,立刻明白了来者何人,顿时欣喜万分。涂静姝,自己可真是找到了一个好帮手啊。匆忙掩去自己眼睛里的欢喜,恢复到刚才的平淡之色。 “涂?妹妹的姓倒是别致。”庆若云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然后又假意忽然惊醒的模样:“难不成你就是涂家的那位小姐,绝世才女涂静姝?” 不得不说,庆若云的演技,实在是高。 涂静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姐姐谬赞了,都是虚名,哪里值得姐姐这般赞叹呢?” “哪里是谬赞,我来京这几日,到哪里都能听到妹妹的美名。没成想今日我这么有福气能够见得妹妹真容呢。”庆若云说涂静姝心里美丽极了,前半句倒是真话,后半句却是不听也罢。 “还不知姐姐姓名。” “我叫庆若云。” 涂静姝听见‘庆’字皱了皱眉,接着又舒缓下来,想着身前的这位姐姐温婉动人,不一定与庆怜枝有关系。 “姐姐是第一次来京吗?” “我原是京城庆家的人,只不过这是我出嫁后第一次返京。” “不知姐姐与庆家有何关系呢?”京城庆家,除了大理寺卿庆连山的庆府,再无第二个庆家。 庆若云听见这话,却低下了头,轻轻的哀叹了一声。 “是我唐突了,姐姐莫要怪罪。” “唉,无妨。我是庆家的大女儿,十一年前便嫁去了关外,你不知道也是应该。”庆若云抬起了头,清淡的眉毛微微蹙起,眼神中一片无奈之色。 “庆家的女儿,这么说你是庆怜枝的姐姐?” 听到庆怜枝,庆若云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别扭。立马又恢复刚才无奈的样子,比刚才更多了一些为难的神色:“是啊,只不过我没她命好,她是嫡出,我只是个庶出。” 说完,庆若云松开了握着涂静姝的手,像是怕被嫌弃一样向后缩了缩身子。 涂静姝瞧见庆若云这般模样,反过来握住了庆若云的手:“姐姐别这样说,嫡庶尊卑什么的我是不信的,一个人有多大成就从来不是因为出神。再说,我瞧着姐姐比嫡出的更好。” “真的么?” “真的。” “唉,可是这又能怎样呢?”庆若云从涂静姝的手中撤出了自己的手:“我终究还是那个庶出的,生下来就比别人矮了一头去,就连我出嫁也。。。” 庆若云欲言又止。 “姐姐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庆若云犹豫了再犹豫:“唉,那些伤心的事情不提也罢。” “姐姐若是将我当妹妹看待,不妨与我说一说,说完之后能轻松一些也是好的,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当个听你讲话的人还是可以的。” 你怎么帮不上忙,你能帮上我的大忙。庆若云就是在等涂静姝主动询问,这样,她才能一步步的引诱着涂静姝走进自己的计划里来。 “唉,既然妹妹这么说了,我就不藏着噎着了,妹妹听了可别笑。” “姐姐放心。” “我是庶出,庆怜枝是嫡出。庆怜枝没出生前,因着全家只有我一个女儿,都对我十分疼惜。但是自她一出生,她的母亲就对我和姨娘处处提防,一开始我只当是因为新的了女儿紧张,看着那时的庆怜枝可爱模样,我心都化了,哪能跟姨娘去害她呢。” “本以为这样平静度日也就罢了,虽然平时被她娘阻挡的我们有些生疏,可我的心里还是喜欢她的。只是没想到,我十六那一年,只有四岁的她竟然。。。” 说到这里,庆若云情绪激动,涂静姝见状连忙递上了一杯茶:“姐姐莫要伤心,慢慢说。” “唉,当时的事情我想起来我就心痛不已,若不是她,我也不会嫁到关外去。你说,哪怕我是庶出,但是在这京城之中也是能寻到一处好人家的。唉,我真是太傻了。” “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呢,竟叫姐姐嫁去了关外,十一年都没能回家?” “娘,我和爹爹回来了。”庆若云正思考着如何应答,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推门而入的是一个小丫头,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模样。 庆若云忙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向着因看见陌生人停顿在门槛处的小女孩招了招手:“怡儿,来,到娘这儿来。” 小女孩听话的走到了庆若云身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涂静姝。 “姐姐,这是你的女儿?” “是,这是我的女儿,叫做郭怡,你喊她怡儿便可。”然后指着涂静姝对名为郭怡的小女孩说:“这是娘的妹妹,是京城的绝世才女涂静姝,你得喊声小姨。” “小姨。”小女孩乖巧的喊了人,然后又对着庆若云说:“可是娘,小姨为什么不姓庆呢?” “傻孩子,姓庆的小姨哪里有这位小姨好。” “来,怡儿,这个给你,当作见面礼。”涂静姝听见小女孩喊她小姨,便从头上取下了自己的发簪,一枝用料极好看起来就十分名贵的玉石簪子。 “这可当不得,妹妹这见面礼太珍贵了,怡儿还小。”庆若云劝阻道。 “姐姐,今日多亏了你,帮我清理了伤口,待我如亲妹妹一般。怡儿已经喊了我小姨了,这礼自然是要收下的。” “这,,,怡儿,还不快谢过你小姨。” “谢谢小姨。” “不必客气,嘴真甜啊。”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当着孩子的面不好再提刚才的事情。看着时间不早了,涂静姝婉拒了庆若云用饭的邀请便出了客栈。庆若云将涂静姝送到马车上,二人依依作别。 上了马车后,一直跟在涂静姝身边喏喏不敢开口的小丫头出了声:“小姐,你怎的把那枝簪子送了人,那么金贵的一枝簪子,老爷要是问起可怎么办?” “你懂什么,这枝簪子帮我换来一个帮手,怎么我都合算,至于老爷那儿,你不说,我不提,他哪里会知道,他的眼中只有书。” 听今日庆若云那般言语,想必她与庆怜枝必定有过节,她又是庆家人,一定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掌握了庆怜枝的秘密,再给她抖落出来,看她在京城还怎么过,还敢骂我是腌臜的,一个小小的嫡女竟敢惹怒她! 涂静姝发狠的脸色把小丫鬟吓着了,缩起了脖子只想当个乌龟躲进自己的壳子里。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庆若云和涂静姝都深谙其中的道理。两个人各有心思,目标却是一致的,这也算是二人的缘分吧。 “娘,咱们什么时候去庆家呢?”郭怡将脑袋靠在庆若云的身上,一洗刚才天真烂漫的神色,神似少时的庆若云。 “不急。娘告诉你一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庆若云把玩着涂静姝刚才赠送的玉簪子不知道想些什么。 “你爹呢?” “他一回来便去了那边。”郭怡恹恹的,不想回答。 那边么,把玩着玉簪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娘。。。”看见庆若云忍着愤怒的模样,郭怡有点害怕。 那边是父亲的小妾柳姨娘的房间,父亲宠爱柳姨娘多过自己和娘。而且柳姨娘现在有了身孕,父亲更是紧张的不得了,时时关心着,生怕出一点意外。 庆若云咽下闷气,努力地让自己恢复平稳,为什么,她变得和她娘一样了呢?别的女子怀孕了,自己的丈夫鞍前马后,这一幕幕都像极了当初林怜儿怀孕时的模样。 她如当年的李姨娘一样,等啊等啊,可是身边空空如也。李姨娘死了,那她庆若云会怎么样呢?她庆若云一定会过的好,姨娘当年的仇她要报,自己的地位她也要争,她还要让庆怜枝和林怜儿生不如死。 凭什么,让别人享受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第四十章 大婚之日 终于到了大婚之日,一大早,庆俊旸和灵秀公主一在庆府一在皇宫,各自准备着。 “公主,您今天可真美!”丫头紫鸢看着正在由嬷嬷打扮的公主真心说道。 灵秀公主低垂着眼眸,听见紫鸢的话抬起眼帘看见了铜镜中的女子一眼。 美则美矣,只是,眼睛里不知道为什么含着冰冷哀伤的意味。 嬷嬷给灵秀公主挽起了发,梳妆台上在精致的檀木盒子里装了一套首饰,是她今日要佩戴的,也是她的陪嫁,价值连城。连装这套首饰的盒子都是檀木做整体,再配以金丝装饰,便可以想象到盒中的首饰该有多么金贵了。 嬷嬷打开盒子,给灵秀公主依次佩戴首饰。这套收拾以‘凤’为题,首饰星光闪耀,在光下一晃竟闪烁出了不同的颜色。这套首饰看着灵动,却不似金子那般柔软,也不是玉石那般坚硬。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这套首饰能衬得上公主了吧。”嬷嬷夸赞道。 “这套首饰是用星辰石做的,皇上也只有那么一块大,挖去了一块做了一串珠子。剩下的就全给公主做了这套首饰了!”小丫头紫苑的眼神亮晶晶的,这套首饰的珍贵连她这个小丫头都知道。 盒子中的凤尾戒吸引了灵秀公主的注意。凤尾如折扇一般叠在一起,灵秀公主将戒指戴在食指上,凤尾摊开,竟盖住了她小半个手面。金光熠熠却姿势挺妥。灵秀公主的手一动,凤尾也随着公主的手舞动,真当是奇观。 紫苑和嬷嬷看着美丽的戒指愣了神。她们常在深宫,见惯了奇珍异宝,只是这一套首饰太过奇特,一时间,叫她们也挪不开眼睛了。 灵秀公主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抬起手盯着凤尾戒看了好一会儿,便摘下了。 脱离了主人手指的凤尾戒似没了生气一样,凤尾收起,虽也是如之前般金光闪耀,却没了那份肆意的精神。 “公主,您怎将这戒指摘下了?”嬷嬷见这般夺目的戒指就这么被灵秀公主随意的收了起来,有些诧异。 “公主,这可是皇上和娘娘给您备下的嫁妆。”丫鬟紫鸢也急忙出声相劝。灵秀公主今天的神情完全不像是一个即将要出嫁的女子,一举一动都牵扯着身边人敏感紧张的神经。 灵秀公主听见这话,晃了一下神:“一会儿再戴吧。” 这是她今早的第一句话,她清醒过来了,这场婚事,终究是来了。 没人知道灵秀公主的心里怎么想的,更没人知道今日大婚的另一个主角---庆俊旸心里怎么想的。 虽然没有公主需要做那么多准备,但是身为驸马爷,他要做的准备也不少。早早的起了床,就被下人帮着穿上婚衣,高高的竖起头发,戴上合乎礼节的饰品。就连脸上,也被来庆府里帮着做准备的嬷嬷给轻扑了一层粉。扑粉时嬷嬷还夸赞庆俊旸底子好,只需轻轻的扑一层就够了。 或许是因为庆俊旸的准备结束的太快,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才发现离着庆俊旸出门迎娶公主还有一段时间。庆俊旸走进自己的书房,面对着书架,背手而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日寅时,顾彦衡摸着黑又一次来到了庆俊旸的院子,给了庆俊旸一只锦盒,约有手掌大小,盒内是用柔软的布垫起的两枚药丸。 “若有不测,择一丸,嚼开咽下,保性命,弃内力。”顾彦衡说完话,拍了拍庆俊旸的肩膀,便从来路走了。 江南之行,到底有多险恶,庆俊旸不得不再思虑起来。而顾彦衡亲自来送药丸也让庆俊旸有些困惑,庆俊旸本以为顾彦衡会在婚礼上给他药丸或是派人送来,根本顾彦衡会在寅时亲自送来。过不了几个时辰,就是他的大婚,作为重要宾客之一的顾彦衡也应该在府中早早的做准备。况且,自打他们二人回了京城,身边就没少过眼线。 他哪里知道,顾彦衡在来他院子之前,稍微绕了一下,去给踢掉被子后只会蜷缩起身子的某人盖好被子之后,才来了他庆俊旸的院子。 “大哥。” 听见声音,庆俊旸转过身来,来者正是庆怜枝,他最疼爱的妹妹。庆俊旸看着庆怜枝诧异的样子微微一笑,走到有些发呆的庆怜枝面前,抬起胳膊,做出了那个习惯的动作,轻轻的揉了揉庆怜枝额前的发。 “怎个一副看呆了的模样?”庆俊旸轻笑道,庆怜枝却蓦地红了脸,露出比皮肤还要白嫩几分的耳朵也一下子红了起来,直达脖颈。 “大哥~”庆怜枝不依的喊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少女的娇羞,庆怜枝确实是长大了。 庆俊旸突然看见隐约在庆怜枝脖颈处露出来的细细的棕色绳线,不用说,挂在庆怜枝脖子里的定是他送给庆怜枝的第一件礼物,那个小巧可爱的水滴坠子。 “怎么不戴我送你的那套首饰?”庆俊旸一直很好奇,庆怜枝为什么只对这一只坠子情有独钟,不忍摘下。 听见这话,庆怜枝挑起绳子,带出藏在衣服下的水滴坠子:“因为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 庆怜枝认真的说出这句话,庆俊旸有些动容,他想象不到庆怜枝在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的第一天,就有人给她一份准备许久的礼物,欢迎她的到来,让庆怜枝有多么开心,给了庆怜枝多大的安慰。但是庆俊旸能感受得到,庆怜枝是有多么喜爱这只坠子。这是庆俊旸赠给庆怜枝的第一份礼物,也是这个世界给庆怜枝的第一份礼物。 “对了大哥,这个给你,这也是我的礼物。”说话间,庆怜枝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装帧精巧,封面上写着三个字---致吾兄,相当于庆怜枝对庆俊旸为她所书《致吾妹》的回应。只是这本册子不对外发售,全天下只此一本,是庆怜枝托孔乙己书屋为她特别印制的,里面的内容,自然也只有庆怜枝知道。 “谢谢怜枝。”庆俊旸认真道谢。 “先别看,大哥,等你心情烦闷啊头脑昏乱啊或者无所事事的时候再看,现在先别看。”庆怜枝看着庆俊旸要打开的模样连忙用手遮盖了过去。 “好好好。” “少爷,时辰到了,该去迎公主了。”侍候在庆俊旸身边的华远进房通报。 庆俊旸点点头,整了整衣冠,习惯性的揉了揉庆怜枝的发,踏出了书房。庆府外,一切准备就绪,在最前方的,是庆俊旸的白马,阳光之下,显得英俊潇洒。 与此同时,威严的皇宫内,灵秀公主也收拾妥当,坐在容皇后的跟前,双手轻握,眼眉低垂。容皇后看着女儿这般模样,想到今日是女儿的大婚,此情此景,心中百般滋味。想着想着,眼泪不自觉的掉了下来,这位气度从容的国母,头一回忘记了敛住自己的情绪。 是不舍,是欣喜,是期待。孩子长大,总要离家。民间也好,皇家也好,天下做父母的,总有一天要放开自己的双手,看着孩子飞啊,飞啊,飞去他们怎么也去不了的地方。 容皇后的泪滴落在膝上,灵秀公主瞧见了,鼻子一酸,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只当是当娘的舍不得孩子吗,哪一个孩子又能舍得离开自己的娘呢。长大了就要离开爹娘,这大概是这世上最苦痛的事情了吧。 不多时,庆俊旸的迎亲队伍就到了。容皇后牵起灵秀公主的手来到正殿,忘掉礼数,将灵秀公主的手放在庆俊旸的手心里,轻轻的拍了两下。才走到殿上,站在皇帝的身旁,看着下方的两个人向他们行大礼。皇上看着安静柔顺的灵秀公主在他面前乖乖行礼,全然没有寿宴那日的倔强刚烈的模样,眼眶微红,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希望玉儿(灵秀公主)以后能明白朕的苦衷吧。皇上心中默念道。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我朝的公主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