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
第1章 蓝阙,后会无期
夕阳西下,金色余晖如燃燃烧起的火种,照亮萧瑟的宫殿。
身着明黄龙袍的少女端坐于正位之上,执一方白色绢帕,细细擦拭着手中的宝剑。
北元毓贞女帝。
一个颇有争议性的传奇人物。
世人对她的评价有两个两端,喜欢她的人,夸她恩怨分明,整肃朝纲,铲除奸党,凭一己之力支撑北元王朝数年;厌恶她的人,骂她骄奢淫逸,忠奸不分,滥杀无辜,是断送北元百年基业的亡国罪人。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毓贞应声抬眸,正对上蓝阙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少年藩王,战无不胜,然而这张脸上并没有年少成名的蛮横骄矜,也没有胜利者的高高在上,有的只是渗透骨髓的冷漠,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心。
毓贞苦笑。
当年,她是有多自信,才会认为这样的男人能爱上她。
毓贞握紧手中的宝剑,一步一步走到蓝阙面前,字字如刀,“我早该杀了你。”
蓝阙没有退后,只紧紧盯着毓贞漂亮的眼眸,“可曾后悔?”
后悔么?
时至今日,悔或不悔,又有什么意义?
心中怒气翻涌,周身的血液都比平时升了几分温度,毓贞暗暗压制住情绪,下一刻,宝剑豁然出鞘,直直朝蓝阙的喉咙逼去。
蓝阙纹丝不动,仿佛定在当场,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脖颈前的锋刃,只道:“北元女帝,杀不了我。”
北元女帝不可以,那毓贞呢?
这样的话,毓贞问不出口,只淡然一笑,“我们之间,总要有个了结。”
“是。”
“蓝阙,好好活着。”看着眼前的男人,毓贞慢慢笑了,她的笑容如夜空中的烟火,璀璨夺目,直晃的蓝阙回不过神来,最后的话,她说的一字一顿:“后会无期。”
成王败寇,这是注定的结局,若有来世,她不要再遇见他了。
否则,她的爱,她的恨,她的仇,都要连本带利统统讨回来!
手上骤然发力,宝剑调转锋头,干脆利落地从脖颈处抹过,殷红的鲜血溅在蓝阙脸上。
君王死社稷,时至今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自己的王朝同生共死。
“后会……无期。”
北方的冬天又干又冷,蓝阙紧紧抱住怀中的少女,感受着她身上最后的温度,朦胧的雾气结成一层淡淡的冰霜,渐渐模糊了眼睛。
“王爷手刃毓贞女帝,我们赢了!”
殿外,欢呼雀跃之声此起彼伏,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呼喊。
燕王蓝阙戍守北境,跟毓贞女帝水火不容。
天下人是这么想的。
她,也是这么想的。
当年,在他没有动情的时候,她固执地认为他爱着她;后来,他爱上她的时候,她又认定他是铁石心肠。
他们错过的,还真是多。
毓贞死后,在北境盘桓十年的北元王朝彻底灭亡,部分铁骑精锐,在亲王鄂那因的带领下杀出重围,一路向西逃窜,销声匿迹。
蓝阙本欲乘胜追击,却在出发前收到明帝谕旨,命他携属下一干将领入京面圣。
北风萧瑟,卷起满地残烟。
第2章 十全姑娘
盛京,魏国公府。
“一群庸医,韫儿再不醒,本少爷把你们统统赶出府去!”
毓贞不知道睡了多久,刚有意识,就被一阵训斥声吵的头疼,不耐烦地蹙眉道:“闭嘴!”
这帮宫人,越来越没规矩了。
“醒了!”一道浅蓝色身影如风般冲到床前,大喜过望,“韫儿,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父亲和大哥非打死我不可!”
韫儿?
毓贞看着面前英姿勃发的少年,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寝宫,怎么会有陌生男子?
不对,她明明已经死了。
意识到问题,毓贞一个激灵彻底清醒,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
“慢点,”少年扶了毓贞一把,语气满是关切:“韫儿,你感觉好点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毓贞犹在楞愕中,嘴巴张张合合,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跟我说话?”
“这里只有两个人,不是跟你说话还能跟谁?”少年伸手在沈从韫额头上摸了摸,蹙眉道:“已经不烧了,怎么还说胡话?”
毓贞并不习惯这样的亲昵,侧身避开少年的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段记忆涌入脑海。
沈从韫,韩城公沈昱达唯一的女儿,沈昱达希望女儿能如谢道韫那般才华卓绝,特意选了从韫二字为名。
沈从韫天资聪颖,性情爽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难得的是胆识过人,几年前,魏国公府后院混进刺客,旁人都吓的瑟瑟发抖,当时只有十岁的沈从韫却抽出佩剑上前迎敌,那般凌厉气势,楞是把刺客给逼跑了。
这份气魄,别说闺中贵女,就是寻常男子也不能相提并论。
自此,沈从韫便享誉上京,人称“十全姑娘”。
至于眼前这位,则是魏国公三公子,沈从韫的三哥沈明哲。
荒唐,她怎么可能是沈从韫!
“燕王殿下打败北元凯旋回朝,皇上在宫中设宴为他庆功,皇后娘娘送了请帖来,点名要你也去。”沈明哲并不知道沈从韫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思绪,只自顾自道:“你不舒服别去了,我替你向娘娘回禀就是。”
燕王?
毓贞眉心紧锁,紧紧盯着沈明哲,“你说的是……蓝阙?”
“没规矩,虽然在自己家,也不能直呼燕王殿下名讳。”沈明哲轻斥了一句。
毓贞没心思理会那些细枝末节,拽紧沈明哲的袖子问:“今天几号?”
“四月初七。”沈明哲叹了口气,心有余悸道:“你昏迷了整整两天,可把我吓坏了。”
两天前,沈明哲偷偷带沈从韫溜去郊外骑马,岂料回城时突降大雨,沈从韫被淋成落汤鸡,当晚就发起高烧,昏迷不醒。
为着这个,沈明哲已经被父母和两个哥哥轮番骂了几百遍,头都大了一圈。
“四月初七……”
“是。”沈明哲细心地塞了两个软垫在沈从韫身后,笑道:“病去如抽丝,发个烧整个人都傻了。”
“毓贞女帝?”沈从韫犹自呢喃,“她……”
第3章 燕王殿下,别来无恙
“死了呗,听说被燕王殿下一剑抹了脖子,尸体带回来了。”毓贞的风评有褒有贬,沈明哲明显是后者,“死的这么轻松,真便宜那个昏君了,若我是燕王,必要把她千刀万剐了!”
世人竟以为是蓝阙杀了她?
也是,蓝阙驻守北境多年,跟北元势不两立,说他没动手,只怕也没人会信。
沈从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光滑细腻,没有半分伤痕。
“韫儿,你摸脖子做什么?”沈明哲觉得好笑,调侃道:“被抹了脖子的是那个昏君,又不是你。”
不是么?
不,她就是那倒霉昏庸的毓贞女帝。
“蓝阙,后会无期。”
没想到重逢之期,这么快就到了。
“三哥,有镜子么?”毓贞突然开口。
沈明哲愣了愣,起身将妆台上的小镜子递给毓贞,打趣道:“放心吧,韫儿半点都没憔悴,依旧美美若天仙。”
毓贞接过镜子,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清丽出尘的少女面容,眉心点点朱砂,明眸如漆,温婉俏丽,宜喜宜嗔。
跟她前世英挺霸气的样子完全不同。
毓贞试着笑了笑,镜中的女子也笑了,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亲近可人。
她真的还活着,活在一个陌生女子身上。
“韫儿?”沈明哲骨节分明的大手在沈从韫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蓝阙把她的遗体带回来了……”沈从韫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重点,猛地问道:“蓝阙到哪里了?”
她不相信。
必须要亲眼见到‘遗体’,才能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沈明哲不明白沈从韫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想了想,回答道:“大概快到宫门口了吧!”
“宫门……”
沈从韫掀被下床,抓起墙上的佩剑,头也不回地奔出院子。
沈明哲一头雾水,急急喊道:“韫儿,你要去哪里!”
沈从韫没有理会背后的声音,出了小院,凭着这副身子本能的记忆,一路奔到马厩,牵过离门边最近的枣红马。
她自幼在马背上长大,骑术精绝,只一瞬间便绝尘而去,留下阵阵尘烟。
追来的沈明哲来不及思考太多,连忙骑上另一匹马追了出去。
皇城根脚下,多是达官贵人的居所,少有百姓,沈从韫就这样畅通无阻地来到蓝阙面前。
“嘶!!!”枣红大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直直拦住前路。
蓝阙。
真的是他!
蓝阙见过沈从韫,对这张脸并不陌生,只是恍惚间,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明明长的一点也不像,但奇怪的是,她在那里,就让人觉得是她。
第一次见面,那少女也是这样坐在马背上,笑着朝他扬一扬手中的剑,“下马来,我们比过。”
此时此刻,眼前的人亦是同样的语气:“燕王殿下,别来无恙。”
蓝阙身后的马车上放着一口红木棺材,棺材上大大的“奠”字尤为醒目,沈从韫只觉得有什么声音在脑海中崩裂开来,震耳欲聋。
下一刻,宝剑豁然出鞘,直直朝棺材劈去。
第4章 特来道贺
她要看到真相!
“……”
毓贞女帝臭名昭著,恨她的人不在少数,但恨到当面劈棺的,眼前的女子还是第一个。
是了。
沈家大公子沈明泓曾带兵攻打北元,其间被敌军设计坠马受伤,终生只能与轮椅为伴,这笔账,自然要算在毓贞女帝身上。
剑锋跟它主人的目光一样寒气逼人,眼见那道寒光就要跟棺材来个亲密接触,电光火石间,突然被截了力道,生生逼停在半空中。
“逝者已矣。”蓝阙语气淡漠,手中力道却极稳,根本不给沈从韫接近棺材的机会。
沈从韫本就恨极了蓝阙,这般横加阻拦,新仇旧怨齐齐涌上。
“让开!”
“收手。”
蓝阙手上力道更甚,仿佛眼前护着的不是敌人的遗体,而是无价之宝。
“……”
若是毓贞,自能跟蓝阙较量一番,可如今这副身子大病初愈,看上去气势逼人,实际全靠一口气撑着。
她不是蓝阙的对手,更何况还是在身份有别的情况下。
僵持中,蓝阙的近卫徐玉上前开口:“沈小姐,燕王殿下要进宫向皇上复命,还请您行个方便。”
谁都知道沈从韫深得皇后喜欢,是未来太子妃的不二人选,若换了其他人,这会儿早就被拉下去杖毙了。
沈从韫恍若未觉,一双美目死死盯在蓝阙身上,没有半分行方便的意思。
姗姗来迟的沈明哲,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见到这般剑拔弩张的场景,整个人都傻了。
“韫儿,你胡闹什么!”见沈从韫不说话,沈明哲只得强行把人从马上拽下来,自己则连连道歉,“燕王殿下,舍妹病中糊涂,并非有意冲撞,还请恕罪!”
“是么?”
蓝阙并不认为沈从韫这番举动意在为其兄长出气,因为她望着棺材的眼神中有不甘,有疑惑,却偏偏没有仇恨。
“非也。”沈从韫肯定了蓝阙的猜测,却给出了一个更加荒谬的答案,“臣女得知燕王殿下得胜还朝,特意前来……道贺。”
道贺?
这架势,这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燕王是沈从韫的杀父仇人。
不过,燕王屡立战功,等于抢了太子的风头,沈从韫替未来夫君抱不平,也在情理之中。
在众人了然的神色中,蓝阙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继续赶路。
“韫儿,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沈明哲三魂吓丢了七窍,直到蓝阙一行走远了才回过神来,见鬼似地瞪着沈从韫。
兹事体大,幸亏燕王拦的及时,若沈从韫真把棺材劈开,就算贵为魏国公小姐,也断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恭喜,自然要拔头筹。”沈从韫把缰绳往自家三哥手里一扔,随意整了整衣衫,“左右也要进宫赴宴,我先去了。”
适才跟蓝阙的对峙中,她渐渐冷静下来,明白众目睽睽之下看遗体是不可能的。
必须要另想法子。
“……”
沈明哲觉得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妹妹了。
好在这会儿魏国公府的马车也跟了上来,丫鬟灵儿侍奉沈从韫换了衣服,又重新梳妆一番,主仆二人进宫。
第5章 他的秘密
皇宫还是昔年景象,曾经的毓贞女帝是这里的主人,也是天下的主人。
如今时过境迁,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唏嘘。
心中思绪万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长街尽头,正要转弯,远处一道背影在眼前闪过。
彼时蓝阙已经脱下戎装,换了身浅紫色冰蚕锦袍,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沈从韫绝对不会认错。
算着时辰,蓝阙应该刚从勤政殿面圣出来,立了这么大的功,就算没有厚赏,一顿夸赞也是少不了的,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般落寞的模样。
沈从韫顿觉古怪,想也没想就抬脚追了上去。
“小姐。”灵儿拦住沈从韫,伸手指了指另一条路,“凤栖宫要往那边走。”
“你去凉亭里等着,若有人问起,就说本小姐丢了只耳环,让你在这儿找。”
沈从韫抬手在耳朵上摸了摸,价值千金的红翡耳坠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咚的一声落入不远处的蒹葭池。
灵儿愣神的功夫,沈从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她身轻如燕,一路左躲右藏,恰到好处地避开视线,很快,一座小小的宫院出现在视线中。
皇宫很大,这个地处偏僻的小院,悄然隐没在一众华丽建筑中,犹如一粒尘埃。
人人皆道不详,不肯靠近半步,然细细问去,却没人能说出究竟为何。
秘密。
她要找的,不就是秘密么?
小院有‘霉神’护体,派人把守都显得多余,沈从韫壁虎般贴墙行至角门,袖口一掀,指缝间赫然夹着一根晶亮的银针。
银针入孔,不过两下,那斑驳的铁锁便乖乖投降,发出阴沉的咔擦声。素手轻轻一推,娇小的身影便如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屋内。
正殿不大,犹如一个失宠的女人,孤寂而落寞,然而空气中弥漫着的,却是温和隽永的清雅淡香,舒心自然。
谁会来这里点檀香?
“母妃。”
眉心朱砂微动,沈从韫刚抬起的脚尖,如触电般悬在半空中,身子下意识地掩入墙角,与灰黑色的帷幔融为一体。
帷帐缝隙处,那道浅紫色身影如苍松般笔挺地跪在大殿中央,冷硬线条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五官,那双黑眸仿若拢尽前世今生的所有忧伤。
浑然天成的贵族气息,与沙场磨砺来的杀伐之气,能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为一身又不显突兀,这世间,除了蓝阙,再无第二人。
沈从韫清冷的眼眸猩红欲滴,仿佛浑身的血液瞬间滚烫起来,滔天仇恨化作汹涌火焰,灼烧着,吞噬着她每一个毛孔,手背处凝结的伤口,亦被紧绷的力道撑开,淌出星星血滴。
不远处的声音还在继续,“母妃,儿子不孝,只能一个人悄悄来看您。”
额?
蓝阙对外的身份是钱皇后嫡出,原来的毓贞一直不明白堂堂尊贵嫡子,为何会被分封到最危险的北境守边,如今却是了然。
蓝阙的生母不仅另有其人,而且极有可能是个罪人。
第6章 怀疑
“儿子对不起您,也对不起她。”泪珠从脸颊滑落,悄无声息,却能听到心碎的声音。
二十余年,沈从韫是第一个看到蓝阙眼泪的人。
虚伪,恶心。
为了荣华地位,连亲生母亲都弃之不认,又何必装出这副假惺惺的模样,眼泪,果然是世上最不值钱的玩意儿。
不过,那个她又是谁?
沈从韫眼睑微垂,死死盯着手中的银钩。
她死前曾发誓,若再见到她,一定要报亡国之仇。
这会儿蓝阙势单力孤,只要她再往前去几步,趁其不备将银钩刺进他的胸膛……
这样的想法刚从脑海中闪现出来,理智便在心底疯狂咆哮,告诫她不能轻举妄动。
蓝阙武功高强,就算她拼尽全力,也不敢保一招制敌,如果失手,绝没有第二次机会。
到时候,不仅这条侥幸得来的性命要交代出去,还会连累沈家满门。
心字头上一把刀,就算被扎的千疮百孔,她也必须要忍住。
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换做其他任何时候,蓝阙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出异样,可如今,他心上包裹的厚重盔甲卸下大半,警惕性自然也弱了三分。
沈从韫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帷幔后移开,如同从未出现过。
只是‘如同’而已。
大殿中,蓝阙的深眸定定落在某处血迹上。
虽然只有米粒大的一滴,却准确无误地告诉他,刚刚有人来过。
该死!
愤怒的人影夺门而出,身后的帷幔,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出了小院,沈从韫并没有继续逃跑,而是慢下脚步,优哉游哉走着。
蓝阙没有证据,就算追出来也不能怎样。
“做贼不心虚,绝对是一大优点。”
沈从韫默默调侃了自己一句,抬眸,一道明黄色身影迎面而来。
男子面如冠玉,清隽绝伦,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如果说蓝阙是腊月寒风,冰冷彻骨,眼前的男子就是三月春风,沁人心脾。
他一步步走来,跟记忆中某个身影快速重叠。
沈从韫向前迎了几步,从容行礼,“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太子蓝阙眸中有星光闪烁,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沈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沈从韫早就想好了说辞,摸摸空空如也的耳垂,不好意思地笑笑,“原是要去凤栖宫拜见皇后娘娘,不成想路上耳坠掉了,只好沿路去寻,没成想迷路了。”
“原来如此,本宫也要去拜见母后,不如……”话音未落,蓝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身后某处,疑惑道:“四弟,你怎么在这里?”
“大哥。”蓝阙上前几步,再开口时已换了语气,“臣弟拜见太子殿下。”
“自家兄弟不必多礼。”蓝阖扶起蓝阙,将人仔细打量一番,“一别数月,四弟清瘦了不少,这次回京可要好好补补。”
蓝阙不卑不亢,“多谢大哥。”
沈从韫冷眼旁观,发现蓝阙是真心关怀弟弟,并非逢场作戏的客套。
这位太子爷,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可惜。
好人是做不成好皇帝的。
见蓝阙的目光在沈从韫身上徘徊,蓝阖含笑道:“这位是魏国公大小姐,你见过的。”
第7章 只知做贼心虚
“燕王殿下事忙,一时忘了也是有的。”沈从韫浑然不提宫门外的风波,只话中有话,“燕王殿下脸色不太好,可是连日奔波累着了?”
“有劳沈小姐关心,本王很好。”蓝阙的目光落在沈从韫手指上,“沈小姐的手,似乎受伤了。”
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他可以肯定适才偷偷进入大殿的,必是眼前的女子无疑。
沈从韫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一点小伤,没什么。”
蓝阖总觉得这两人看似寻常的对话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药味,正想着如何缓和气氛,有下人来报,勤政殿那边宴席已经摆好了,让几人直接过去。
蓝阖似乎松了口气,含笑道:“走吧。”
错身的瞬间,蓝阙极淡的声音拂过沈从韫耳畔,“沈小姐,好奇害死猫。”
“是么?”沈从韫不予置否,只一脸天真地朝蓝阙眨眨眼,“臣女才疏学浅,只知……做贼心虚。”
别说蓝阙没认出她,就算认出来又如何?
毓贞女帝躺在棺材里呢,现在的她是沈从韫。
勤政殿很快到了,殿中格局与当年一般无二,连漆都没有新刷一层。
未过多时,明帝和皇后钱氏携手同来。
当年,明帝只是一介教书先生,因着兵荒马乱朝不保夕,只能弃笔从戎,报名参加起义军。
凭着自身才智,明帝很快得到统领钱钧的赏识,将义女钱氏嫁予他为妻,之后明帝屡次身处险境,皆因有钱氏相助才可保全性命,夫妻感情深厚。
明帝登基后,为着各方利益考量,亦有新人入宫为妃,却无人能动摇钱氏在其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沈从韫看着坐在高位上的明帝和钱氏,恨意丛生。
但如今的她,除了忍,什么也做不了。
“父皇,儿臣自北元归来,特呈上传国玉玺。”
蓝阙的话,把沈从韫飘远的思绪拉回现实,目光落到那块残碎的玉玺上。
原以为明帝会勃然大怒,然而率先发难的,却另有其人。
“听说是燕王殿下迟迟不肯动手杀敌,才给了毓贞女帝毁掉玉玺的机会。”
说话之人名为齐猛,此人骁勇善战,为大渝王朝的诞生立下汗马功劳,明帝登基后,封其为成国公。
见蓝阙无话,齐猛索性变本加厉,“燕王殿下向来杀伐决断,怎么关键时候倒妇人之仁了,不会像外界所传那般,跟那毓贞女帝有私情吧?”
齐猛虽然能征善战,却是个人品不佳的,每每攻下城池,总会纵容手下在城中烧杀抢掠,侮辱女人,为此跟蓝阙发生过数次争执,早已记恨在心,如今逮到报复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
沈从韫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轻轻干咳了两声。
蓝阙这种人会有感情?
当真可笑了。
“不过是个噱头,若玉玺在谁手里,谁就受上天庇佑,也轮不到朕来坐这把龙椅。”明帝并无苛责,只挑眉问道:“毓贞女帝的遗体被带了回来,众卿认为该如何处置?”
第八章 以礼厚葬
“这还不简单。”齐猛似乎很愿意找存在感,不由冷哼道:“把头割下来,在城楼上挂个十天半个月,看谁还敢生出不轨之心!”
沈从韫抿了口酒,慢慢笑了。
‘狡兔死,走狗烹’,手握兵权的武将向来最为君王所忌惮,偏偏齐猛还这般不知收敛,迟早落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老四,你怎么看?”
顺着明帝的问题,沈从韫的目光再次落到蓝阙身上。
他总不至于跟齐猛一样蠢吧?
蓝阙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只道:“儿臣认为,应以礼厚葬。”
明帝往龙椅上靠了靠,似乎等着蓝阙继续说下去。
“以什么礼?难不成以帝王之礼?”齐猛轻嗤一声,“燕王殿下,您说这样的话把皇上置于何地,难不成对世人宣布,皇上的皇位是从北元皇室手里抢来的?”
“噗嗤……”
笑声并不大,但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下一刻,所有目光都聚集到沈从韫身上。
明帝饶有兴趣问道:“沈小姐在笑什么?”
“皇上,世人都说头发长见识短,如今看来也不尽然。”沈从韫笑笑,起身行至大殿中央跪下,“臣女失仪,请皇上责罚。”
“责罚倒不急,且说说你的想法。”明帝喜欢沈从韫的落落大方,语气反而温和了不少。
“成国公只看到北元王朝以嗜血杀戮建国,却没看到它是如何灭亡的。”沈从韫莞尔一笑,从容不迫地娓娓道来,“烧伤抢掠乃蛮夷手段,纵使得了天下,也不过区区六七十载光景,难道成国公希望我大渝也只有几十年气数?”
齐猛身为开国元老,哪里受过这等闲气,被噎的面色铁青,急急反驳道:“皇上,我没有这个意思啊!”
“朕知道你没有。”明帝抬手示意齐猛坐下,再次把目光转到沈从韫身上,“沈小姐,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人死如灯灭,所谓的身后事,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沈从韫抬眸跟明帝对视一眼,语气不卑不亢,“正如燕王殿下所言,要依礼厚葬,不仅如此,皇上还要亲自去祭陵上香,以彰仁德宽厚。”
“这怎么行!”齐猛越发气急败坏,“岂不是抬举他们了!”
“为政以德,方是众望所归。”沈从韫抬眸跟明帝对视,“昔日北元子民,如今也是皇上的子民,皇上抬举的不是毓贞女帝,而是天下民心。”
她要报仇,不是泄私愤,绝不会以天下大乱为代价。
她也相信明帝有这个气度,若连这点关窍都想不明白,他走不到这一天。
“说的好!十全姑娘,果然名不虚传。”明帝笑着看向钱皇后,“这般胆识,倒有几分你当年的风采。”
“臣妾当年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怎比的上沈小姐这般聪慧知礼。”钱皇后不动声色地看了蓝阖一眼,轻笑道:“皇上这般喜欢沈小姐,不如向魏国公讨了她来做儿媳吧。”
第9章 我选你,燕王殿下
“自然是好。”明帝本就有此意,听了这话,索性顺水推舟,“沈小姐且瞧瞧,朕这几个儿子,可有你看得上眼的?”
“虎父无犬子,几位殿下自然都是好的。”沈从韫笑着恭维了一句,突然话锋一转,“皇上,臣女选哪位殿下都可以么?”
不疾不徐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听的沈昱达脸都白了,沉声呵斥道:“韫儿,不得无礼!”
对皇子们的婚事,明帝心中早有打算,只不过随口客气一句,这丫头竟当了真,不要命了!
“朕又没问你,你急什么。”明帝心情很好,言语间并不见半分怒气,只如寻常家翁般饶有兴趣道:“姑娘家就要大方爽朗才好,沈小姐尽管放开眼光来挑。”
“多谢皇上!”沈从韫盈盈一笑,眸光慢慢定格在蓝阙身上,“臣女想选您,燕王殿下。”
太子,国之储君,无论为了复仇还是尊荣,蓝阖都是最好的选择,但沈从韫却明白,不行。
任何皇帝都容不下一个能力强大的亲王,就算登基后的蓝阖愿意留蓝阙一命,他身边的心腹谋臣也不会允许,必会想办法永绝后患。
至于蓝阙,他或许没有夺嫡之心,但绝不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反抗的人。
一旦反目,蓝阖绝不会有半分赢面。
于公于私,于仇于怨,她要嫁的,都只能是蓝阙。
杀人诛心,这一世,她定要让蓝阙爱上自己,心甘情愿地把他的心挖出来捧到自己面前!
一语落下,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各异的目光齐齐聚焦在沈从韫身上,恨不得把她的脑子撬开看看。
放着尊贵的太子妃不做,偏要选个生母不详的破落户王爷,图什么?
这样想着,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转向蓝阙,想瞧瞧蓝阙身上是不是有什么被忽略了的优点。
其他人只是好奇震惊,蓝阖却是实打实的悲伤难过。
他爱慕沈从韫已久,一直以为对方会成为他的妻子,却不知……襄王有意,神女无梦。
心,一寸一寸凉了下来。
众人心思各异,连表情管理都忘了,倒是明帝先回过神来,笑着拍板道:“这倒奇了,朕……”
明帝话音未落,被钱皇后不动声色地打断,“阙儿意下如何?”
皇后温良贤德,将众皇子视如己出,蓝阙自幼养在她膝下,自有几分感情,但终究亲疏有别,私心里,她更希望沈从韫能嫁给自己亲生的蓝阖。
此时,蓝阙已从最初的错楞中回过神,他来到大殿中央,一字一顿道:“父皇母后,儿臣庸碌,配不上沈大小姐。”
“殿下连北元都能灭,怎会是庸碌之辈。”沈从韫当着明帝的面说出来,就是不想给蓝阙拒绝的机会,只道:“臣女仰慕殿下已久,还望殿下不嫌臣女粗陋。”
“太子殿下尚未大婚,儿臣不敢僭于长兄之前。”蓝阙跪的端正,言语间推却之意更甚,“北方初定,百废待兴,儿臣愿即刻返回封地,替父皇守好北境。”
第10章 图什么
蓝阙此番立下大功,依着惯例,完全可以请旨留京,再不济也可以另得一方富庶辽阔的新封地,总不至于再回北境与风沙为伍。
见蓝阙宁愿回番地吹西北风也不肯娶自己,沈从韫并不觉得尴尬气恼,只再次向上首的明帝深揖一礼,“皇上,臣女愿与殿下同回封地,必保北境无忧。”
“……”
众人面面相觑。
看架势,这沈大小姐是讹上燕王殿下了,只是……图啥呢?
难道燕王身上有什么他们没发现的优点?
“如此甚好。”不等蓝阙再说什么,明帝已是铿锵有力地下了结论,“朕会让内府好好筹办婚事,完婚后,你们一起回封地就是。”
看着明帝高兴的模样,其他人更茫然了。
难道上头想扶持燕王牵制太子?
从今天开始,这架天平,似乎没那么稳了。
宫宴繁琐,好不容易熬到出宫的时辰,沈从韫已经困的哈欠连连,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车帘微动,卷进一股凉风。
“燕王殿下,偷偷上女孩子的马车,可不是好习惯。”沈从韫不必睁眼,就猜到不速之客的身份,悠悠道:“难不成殿下太心急,这就要带我回去圆房?”
“……”
蓝阙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愣了一下,眸光更冷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直觉告诉他,沈从韫坚持要嫁给他,必定有所图谋,可到底是为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臣女爱慕殿下那么久,殿下都没有发现么。”沈从韫扯起丝帕往眼角按了按,装模作样地喟叹一声,“哎,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沈从韫,本王问你最后一遍。”蓝阙看着沈从韫,眸中仿佛有种深不见底的惆怅,“你确定要嫁给本王?”
“殿下这么问,是在质疑皇上的旨意?”沈从韫莞尔一笑,“臣女胆子小,可是万万不敢抗旨的。”
胆子小?
若这女人胆子小,天底下就没有胆大的人了。
“不要后悔。”话音渐落,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
后悔?
沈从韫缓缓睁开眼,唇角勾起一丝讳莫如深的笑容。
一石激起千层浪,然而旋涡中心,却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啃着苹果。
“混账!”
沈昱达憋了一肚子火,进屋就抄起茶盏狠狠掷到地上。
沈从韫侧了侧身子,避开飞溅的瓷片,淡淡劝道:“爹爹,生气伤肝。”
“爹,您消消气。”沈明哲虽然也觉得沈从韫脑子被驴踢了,但宠了这么多年的小妹,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挨骂,打圆场道:“您总要听韫儿解释,或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我瞧她主意大的很!”沈昱达气的额上青筋暴现,“放着哪哪都好的太子不选,偏偏选那个性子孤拐的燕王,她是存心要气死我!”
世家大族联姻,身世背景固然重要,但私心里,沈昱达更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能过得幸福,无论从哪一点来考量,蓝阙都不是合适人选。
第11章 隐藏
“爹爹此言差矣。”沈从韫把吃剩的果核扔进痰盂,擦干手上的水渍,方才幽幽道:“若女儿选了太子,咱们国公府才真要大祸临头了。”
沈昱达没想到沈从韫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由楞了愣,蹙眉道:“此言何意?”
沈从韫抬眸跟沈昱达对视,一字一顿:“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就有人开始打他百年之后的主意,您说皇上会怎么想?”
历朝历代,扶持储君都是危险系数极高的投资行为,成功了不一定安享荣华,可一旦失败,必然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帝王多疑,从底层摸爬滚打上位的明帝更是其中之最,这样的男人,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他的权威,就算是给予厚望的亲儿子,也不例外。
只是明帝和善了太久,久到所有人都忘了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沈昱达能位极人臣,自然不是蠢笨的,稍稍一想,就明白沈从韫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是以再次开口时,语气已是和善了许多,“这就是你选择燕王的理由?”
“不是。”沈从韫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我喜欢蓝阙,仅此而已。”
无爱何生恨,蓝阙是她上一世最重要的人,哪怕只是仇人。
长久的沉默后,沈昱达长叹一气,“韫儿,你可想好了,如今尚有挽回余地,待圣旨下来,可就再无回天之力了。”
沈从韫看得出沈昱达是真心疼自己,笑着摇摇头,“爹爹,女儿想好了。”
“你……”沈昱达定定看着沈从韫,终究无可奈何,“你不要后悔。”
后悔么?
或许吧。
北元大势已去,复国是不可能了,然而亡国之仇不共戴天,决不能就此罢休,既然如此,她就把这上京搅个天翻地覆!
送走沈昱达,沈从韫转身回到内室,灵儿端了托盘进来,含笑道:“小姐,您忙碌一天也累了,喝盏安神茶歇息吧。”
沈从韫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只觉得阵阵苦意在唇齿间蔓延开来,不由微微蹙眉,“把这个端下去,换杯酥油茶来。”
“啊?”灵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姐向来讨厌牛奶的腥味,从小到大,连奶糕都未曾吃上一口,而且……酥油茶不是北元蛮夷喜欢喝的么,小姐怎么突然想喝那个?
灵儿愣神的功夫,沈从韫也意识到问题,连忙改口道:“我饿了,来几块酥酪,再来一杯清茶。”
一听是这么回事,灵儿松了口气,点头道:“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
灵儿出门后,沈从韫坐到梳妆台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这张脸还是那么陌生,可是从现在开始,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来适应沈从韫的一切,否则,以蓝阙多疑的性子,必会加倍警觉,她再想做什么,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心思飞转间,沈从韫又想到了长街尽头那座小小的宫殿。
蓝阙的生母究竟为何人?
她跟明帝之间有着怎样的纠葛,为何不能提及?
第12章 攻心为上
心绪飞转间,房顶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声音很小,几乎微不可查,可沈从韫知道,那是砖瓦摩擦的声音。
是她大意了。
沈从韫不是冲动的人,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并没有抬头往屋顶瞧,只是如常卸下首饰钗环,对着镜子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拿个酥酪这么久还没回来,不吃了。”
说着,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往床上走,拉帷帐时还不忘补上一句,“终于可以嫁给燕王殿下了,想想都好开心!”
虽然知道有床帷遮挡,房顶上的人已经看不到自己,但谨慎的沈从韫还是装模作样地躺下,直到确定人已经走了,才缓缓睁开眼睛。
清醒的眼眸中带着蚀骨的冷意,与冰凉的夜融为一体。
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必须处处小心,否则来日到了燕王府,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燕王府书房
烛光摇曳间,蓝阙和一位白衣男子坐在窗前的小榻上,分执黑白棋子对弈。
男子一袭白衣,身形如松,面似西岭白雪,好看的桃花眸中带着三分笑意,跟太子蓝阖的优雅高贵不同,他的笑容虽然恬淡,却透着聪慧通透,端是仙风道骨,凡而不俗。
与蓝阙的清冷漠然相得益彰,却又相辅相成。
此人便是蓝阙的忘年交,教宗名士:秋湛先生。
对弈还在继续,眼见棋盘上可落子的空间越来越少,棋局进入焦灼阶段,两人手上的动
作皆慢了几分。
此时,蓝阙手中的棋子趁势而下,落子后,缓缓抬眸,“先生,你输了。”
“攻棋为下,攻心为上。”秋湛唇角微微上扬,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表情,手中的白子却稳稳落于棋盘一角,淡淡道:“王爷失之急躁了。”
棋局如人生,它的奇妙之处在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更在于一朝落定,全局皆活。
“先生棋艺精湛,本王甘拜下风。”
蓝阙并不恼怒,手指一松,晶莹剔透的玛瑙棋子落入盒中,发出一声悦耳的脆响。
秋湛定定看着蓝阙,突然道:“王爷无需为难自己。”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着实奇怪了些,蓝阙深眸紧紧盯着秋湛,良久的对视后,终是败下阵来,他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慢慢笑了,“先生说的没错,我的确忘不了她。”
“逝者已矣。”秋湛语气平静,一字一顿,凝结成霜,“王爷应该明白,眼下这门亲事对您绝非坏事。”
魏国公为开国功臣,哪怕不会因姻亲关系有所偏私,至少不会如之前那般干脆利落地倒向太子。
蓝阙还想说什么,烛光影动间,一袭黑影已是来到近前,张捷拱手道:“王爷,沈小姐很平静,并无异常。”
并无异常?
难道魏国公早有预谋?
“魏国公很生气,并不像事先知情的样子。”张捷的目光从秋湛转回到蓝阙身上,又道:“王爷,或许咱们想多了。”
沈家大小姐再怎么聪慧,也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少女,哪里会有那许多高深莫测的心思?
第13章 新的局面
想多了?
回想起今日种种,特别是沈从韫提着长剑出现在宫门口那一幕,蓝阙越发肯定这件事背后藏有其他目的。
沈从韫,到底意欲何为?
蓝阙心里乱的很,偏偏一时半会儿又理不出什么头绪,只淡淡道:“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身为蓝阙身边的得力副将,张捷亦是思虑周全之人,只见他稍稍犹豫片刻,询问道:“王爷,太子殿下那边,要不要盯着些?”
虽然他并不知晓蓝阖对沈从韫到底有几分真情,但在王公贵族乃至上京百姓眼里,两人的“婚约”却是板上钉钉之事。
如今横生出此等变故,虽然不是蓝阙的错,却难保蓝阖不会心存怨恨,做出什么对蓝阙不利的举动。
“不必。”蓝阙回答的干脆利落,半点迟疑都没有。
“王爷,您……”
蓝阙抬眸,打断张捷的话,“下去吧。”
“是。”
秋湛看着张捷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方才端起面前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只是茶盏迟迟没有放下。
“先生有话直说就好,何必等着本王问呢?”
蓝阙太熟悉秋湛的,对方那点小动作,根本瞒不过他。
“殿下的判断没错,太子的确是难得的雅正端方之人,就算伤心难过,也不会动什么阴诡心思。”秋湛随意倚在身边的软塌上,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紫檀珠串,一边幽幽道:“只是从今往后,殿下若还想独善其身,便是痴人说梦了。”
之前的蓝阙虽然能征善战,却没有任何势力背景,又不得明帝偏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太子造成威胁,自然不会有人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只要娶了沈从韫,在外人看来,蓝阙身后就有了魏国公府一脉的支持,再想安安静静做个闲散王爷,是绝不可能了。
直白地说,沈从韫今日在大殿上求来的不是一纸婚约,而是一纸把蓝阙推向储位之争擂台的入场券。
“本王并无此心,先生不必多言。”
皇权天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蓝阙身为皇子,若说毫无争储之心,一定是骗人的,但身在中枢,他太清楚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之下,隐藏着多少难以言喻的血泪悲凉。
若非如此,毓贞还好好活着,而不是静静躺在棺椁中,成为一具冰冰冷凉的尸体。
“许多事,不是殿下不想,就不会发生的。”秋湛并未逼迫蓝阙,只是缓缓起身,似笑非笑道:“我想,您很快就会明白了。”
说起来,他还真的很想见见那位沈大小姐,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静谧的书房里只剩下蓝阙一人,他依旧坐在原处,深邃的眼眸定定盯着面前的棋局。
一朝起落,满盘皆活。
秋湛是理智的,他就像自己的另一双眼睛,总能点破许多他看不透,又或者看得透,却不愿意承认的东西。
只是,这局棋真就到此为止了么?
不,还远远没有。
蓝阙剑眉微挑,一颗棋子缓缓落下。
第14章 沈明泓
翌日,沈从韫早早起床,她一直有早起练剑的习惯,然而就在手握住剑柄时,生生止住了这个念头。
她的性子跟沈从韫反差实在太大,虽说没人会往重生那般诡异之事上去想,但这会儿还是安静些比较好,省得让人觉得她行为怪异,精神失常。
这般想着,沈从韫按捺住心里的想法,唤灵儿进来替自己梳妆,随后去主院向沈昱达夫妇问安。
为着沈从韫高烧昏迷的缘故,沈夫人钱氏去京外的普庆寺吃斋祈福了两天,算着时辰,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可怜钱氏得到宝贝女儿醒转的消息马不停蹄赶回国公府,还没喘口气,就被告知女儿要跟蓝阙去北境戍边,惊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老爷,你真要把韫儿嫁给燕王,我不同意!”钱氏是钱皇后的堂妹,颇有几分皇亲国戚的傲娇气度,当下拍案而起,“我这就进宫去求皇后娘娘……”
“皇上都同意了,皇后娘娘能有什么办法。”沈昱达白了钱氏一眼,想起沈从韫昨日的提醒,心下莫名多了几分笃定,淡淡道:“既然韫儿愿意,总不是最坏的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
“韫儿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母亲不必担心。”
说话的是沈家大少爷沈明泓,自两年前从北境负伤而归,就只能与轮椅为伴,除了每日晨昏来主院向父母请安,便深居简出,轻易不出屋子。
沈从韫刚迈过门槛,就听到沈明泓的话,唇角不由勾起一丝浅笑。
不愧是当年的驰风大统领,心智远在其他人之上。
见沈从韫进来,钱氏三两步凑过去,她总怀疑蓝阙威胁了沈从韫什么,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急急追问道:“韫儿,无论燕王威胁了你什么,你只管如实说出来,皇后娘娘必然会为你做主!”
看钱氏焦急的模样,沈从韫知道她是真心疼爱自己,这样的爱,是她上辈子从未得到过的温暖。
这样想着,心也软了几分,柔声解释道:“母亲说什么呢,没有人威胁女儿。”
“韫儿,你可知那北境四季风沙不断,冬日更是冰冷刺骨……”钱氏发挥想象力,仿佛已经看到女儿挨饿受冻的场景,眼睛都红了一圈。
“哎呀,母亲您就放心好了。”沈从韫亲昵地蹭在钱氏肩膀上撒娇,“到了北境,女儿一定照顾好自己,保证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说话时,她的目光落在沈明泓身上,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当年的一切历历在目,沈明泓用兵如神,奇招频出,若不是她剑走偏锋,孤注一掷,当年战败的是谁,还未可知。
大统领不能再征战沙场乃是灭顶之灾,换作寻常人早就消沉颓废,甚至干脆一刀抹了脖子了事,可眼前的沈明泓却心平气和,甚至更多了几分恬淡儒雅,可见内心之坚毅,绝非常人可比。
沈从韫心中百感交集,上前浅施一礼,“韫儿拜见大哥哥。”
第15章 错漏
当年战事,只是立场不同,并不涉及个人恩怨,如今既做了沈明泓的妹妹,日后少不得要依仗娘家,自然要对这位大哥客气些。
哎,上辈子把沈家长子打残,这辈子又重生到沈家唯一的女儿身上,这沈家怕不是上辈子,不,上上辈子欠了她的。
沈从韫默默吐槽一句,又朝沈明泓身边的林氏行了一礼,“大嫂嫂好。”
林氏跟沈明泓青梅竹马,夫妻感情甚笃,沈明泓行动不便后,身边虽有下人侍奉,但林氏仍坚持亲力亲为,几乎时刻陪伴在丈夫身边。
对此,沈从韫只能由衷地称赞一句,爱情太伟大了。
可惜这样的爱情,她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林氏握住她的手,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妹妹的嫁妆虽说早就备下了,但许多细节之处还是需要一一定夺,陪嫁的下人也要细细挑选,总要忠心得力才好。”
沈从韫的目的只是要嫁给蓝阙,至于嫁妆这些细枝末节,并不在意,自然不愿在这上面费心,只做出一副羞涩模样,小声道:“有劳大嫂嫂费心,韫儿在此谢过。”
“好了,先吃饭吧。”沈昱达抬抬手,端着早膳的下人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摆了满满一大桌子,几人按次序分别落座。
“虽说北元已灭,但北境仍不安定。”沈明泓手中的汤匙在粥碗里搅拌了两下,温和的眼眸落到沈从韫身上,“韫儿,你此番随燕王回北境,切不可掉以轻心。”
虽然已经渐渐适应了现在的身份,但骤然听到‘北元’二字,沈从韫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两拍,好在她心理素质过硬,很快稳住情绪,反问道:“大哥指的可是下落不明的鄂那因?”
她之所以要回北境,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缘故,那就是要尽快找到鄂那因的下落。
如此,再谋划什么,也不算孤掌难鸣了。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明泓眸中的愁绪如同一笔重墨,浓的化都化不开,林氏担心他又想到之前打败仗的事,握一握他的手,宽慰道:“咱们韫儿是去做王妃,又不是去战场上厮杀,夫君可是多虑了。”
“北元都没了,十个鄂那因也不过是丧家之犬,不足为虑。”这般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沈从韫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随后三两口喝完碗里的粥,放下筷子,先一步起身告辞。
该死的,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给忘了!
匆匆回到自己的小院,沈从韫立刻吩咐灵儿为她换衣服,灵儿看着手里的男装,好奇道:“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燕王府。”
“啊?”灵儿愣了愣,旋即连连摇头,“小姐,您怎么能去……”
哪儿有待嫁的贵族小姐还没过门,就往夫君家跑的,这要传出去,小姐的名声可全毁了!
“本小姐穿成这样,谁能认出来。”沈从韫整理好身上的衣服,眸光转向灵儿,“若有人找过来,就说本小姐在休息,谁也不见。”
第16章 聊天解闷
“就算您找过去,燕王殿下也……不一定在府上的。”灵儿左想右想,总算寻到一个理由阻拦,又道:“小姐想跟燕王殿下说什么,奴婢替您转达吧。”
“秘密。”
灵儿还想说什么,沈从韫已经一阵风似地闪出内间,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悄悄出了国公府,沈从韫薄唇微勾,露出一抹浅笑。
灵儿说的没错,这个时辰,蓝阙的确不在燕王府,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对方应该在去承明殿的路上。
昨日大殿上,明帝将为毓贞女帝,咳咳,也就是前世的她的丧仪交给蓝阙去办,在此之前,她的棺木暂时被安置在承明殿内。
承明殿在皇宫内,以她如今的身份,虽然进宫不是什么难事,却没有理由无端跑去承明殿那种地方。
思来想去,只有借着蓝阙的名义,才能顺利进到承明殿,看到自己的尸体。
沈从韫之所以如此急切地想要见前世的自己一面,不仅仅是为了告别,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拔剑自刎那天,她手上戴着一只多宝戒指,那枚戒指虽说没有多名贵,却是父汗当年送她的生辰礼物,是她身份的象征。
她必须找机会把戒指取走,有了那枚戒指,日后,才能在鄂那因面前证明自己的身份。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在大街上拦住蓝阙的去路,赖在他身边,然后,见机行事。
出了国公府后门,拐上两个弯就到了朱雀大街,朱雀大街是上京最繁华的地方,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沈从韫四下观望一周,没发现的燕王府马车。
难道她来晚了?
沈从韫在心里盘算一番,觉得这个可能并不是很大,索性顺手买了根糖葫芦,一边吃一边优哉游哉地往燕王府方向溜达。
要是溜达到门口,还见不到蓝阙,她就只能登门拜访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沈从韫的猜测,没过多时,一辆精致的马车便出现在视线中。
蓝阙向来低调,马车上并未悬挂象征亲王身份的玉坠,沈从韫更无顾忌,走到马路中间去拦马车。
因着前面就是人流拥挤的闹市区,车夫驾车的速度并不快,轻轻松松就被截停,车夫没好气地瞪沈从韫一眼,怒斥道:“你这个人走路不长眼睛的么,若冲撞了燕……”
车夫话音未落,蓝阙熟悉的清冷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罢了。”
沈从韫笑笑,上前两步,扬声道:“殿下大度,臣女在此谢过。”
蓝阙昨夜一夜未眠,满脑子都是沈从韫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这会儿听到对方的声音,更是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他伸手挑开车帘,淡淡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从韫抬眸,对上蓝阙波澜不惊的深眸,莞尔一笑,“臣女一个人在家里闷着,实在无聊的紧,这不,特意过来找殿下聊天解闷。”
聊天解闷?
车夫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沈从韫。
就他们家王爷惜字如金的高冷性子,这姑娘确定是想聊天解闷,而不是想被闷死?
第17章 死缠烂打
“本王要处理公务,恕不奉陪。”
蓝阙定定看了沈从韫一眼,直接拒绝。
“臣女可以自己玩,绝对不会妨碍殿下的。”沈从韫朝蓝阙眨眨眼,不等他同意,人已经麻利地钻进马车,在蓝阙身边坐下。
“下去。”蓝阙直接下‘逐客令’。
初见的场景历历在目,沈从韫表现的越天真,蓝阙就越是觉得她有问题,始终有所戒备。
“不下去。”沈从韫头摇的像拨浪鼓,直接拽过蓝阙的衣袖撒娇,“臣女哪儿也不去,就要跟殿下在一起。”
上一世,不谙世事的她,也曾这样缠着蓝阙撒娇,可惜世事变迁,当初的天真烂漫早已不复存在。
余下的,只有自私冷漠,阴谋算计。
蓝阙的目光落在沈从韫拽着自己袖子的手上,神色有瞬间的游离。
不知是否是错觉,沈从韫竟在他眼眸中,发现了一丝温情。
所谓的温情,也不过是短短一瞬,蓝阙很快回过神来,淡漠道:“放手。”
“不放不放,就不放。”左右已经死缠烂打了,索性继续到底,沈从韫拽着蓝阙衣袖的手收的更紧,一本正经道:“臣女必须多跟殿下相处,这样才能更快地了解殿下的喜恶,否则怎么做好殿下王妃呢。”
“……”
车夫彻底石化。
他刚刚还纳闷,这女子这般无理取闹,怎得没被王爷扔出来,原来是未来的王妃娘娘。
可是据他所知,魏国公大小姐最是聪慧知礼,端庄大方,乃天下闺阁表率。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做出当街拦车这种事?
传言,果然不可信。
马车内,两人还在僵持,沈从韫不吵不闹,只紧紧拽着蓝阙的胳膊不肯撒手,甚至还往他肩膀上靠了靠。
蓝阙微微蹙眉,头更疼了。
这女子,到底想做什么?
头疼归头疼,却不能真把沈从韫扔出去,沉吟片刻,蓝阙冷冷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走。”
“多谢殿下。”
目的达到,沈从韫立刻松开蓝阙的胳膊,另寻了一处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蓝阙则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殿下,咱们这是去哪里?”为了不显得太突兀,沈从韫再次主动打破沉默。
“承明殿。”蓝阙虽然没有睁眼,但好歹回复了一句。
“哦。”沈从韫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沉吟片刻后,再次明知故问:“外边传言是殿下手刃了毓贞女帝,是真的么?”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毓贞女帝’四个字出口时,沈从韫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半拍。
这个本属于她的名字,如今再提起,只能是个讳莫如深的陌生人了。
思绪有瞬间的游离,再次回过神,却见蓝阙徒然睁开眼睛,一双深眸正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个洞来。
怎么,这是心虚了?
沈从韫心里冷笑不止,脸上的表情却是恰到好处的茫然,“殿下,可是臣女说错了什么?”
这次,蓝阙没有回答沈从韫的问题,也没有多余的反应,片刻,他再次闭上眼睛。
第18章 再次进宫
沈从韫见好就收,识趣地没有再追问,只自顾自拿起茶几隔断中的点心吃了起来。
马车在朱雀大街上稳步行驶着,车上的两人漠然相对,气氛古怪而压抑,跟车外的繁华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燕王府距离皇宫并没有多远,大约一炷香时间便到了宫门口,马车是不可以进宫的,依着规矩,该在此处改乘轿撵。
蓝阙不喜坐轿,本着‘夫唱妇随’的原则,沈从韫亦拒了软轿,跟蓝阙一起步行进了皇宫。
“殿下,这不是承明殿的方向。”话一出口,沈从韫便后悔不迭,暗暗责怪自己莽撞,竟脱口把前世的记忆说了出来。
转念一想,原来的沈从韫想必也时常入宫,会知道承明殿的方向也不算奇怪,这才稍稍踏实。
沈从韫微妙的情绪变化,自然逃不过蓝阙的眼睛,他脚步一顿,眸光朝左侧的宫道看了看,“那边。”
额?
“哦,我这个人自小就没什么方向感,经常记错位置的。”沈从韫打着哈哈解释了一句。
明帝也真是的,做什么要乱改宫殿名字,真是闲的没事干!
蓝阙看了沈从韫一眼,继续往前走。
“殿下怎么又不说话了。”沈从韫连忙跟上蓝阙的脚步,继续巩固话痨粘人精人设,“承明殿不是在那边么,殿下这又是去哪里?”
“进宫,自该先去向父皇请安。”
“哦。”
怎么忘了这茬了。
沈从韫暗暗深吸一气,算是提前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以防见到明帝后情绪不受控制,露出什么破绽。
然而,还没见到明帝,却先遇到了另一个人。
宫道上,他们就这样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见到了蓝阖。
“这皇宫还真是小。”沈从韫小声叹息了一句。
她自问并不欠蓝阖什么,昨日大殿之上,她表示要嫁给蓝阙时,这副身子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可见原来的沈从韫跟蓝阖也没有太深的感情,起码没到生死相许的地步。
可奇怪的是,当蓝阖灼灼的目光望向她时,她却莫名觉得有几分对不住他。
或许从她选择蓝阙那一刻,就注定了会有跟蓝阖拔剑相向那一天,这是一局死棋,先输的,只能是他。
正想着,人已到近前,蓝阙停下脚步,拱手道:“太子哥。”
沈从韫连忙收回思绪,依着记忆里所学的礼数,规规矩矩地向蓝阖屈了屈膝:“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蓝阖眼下一片乌青,显然昨夜同样没有休息好,不过强打着精神陪明帝处理政务。
“起来吧。”
蓝阖显然没想到沈从韫会随蓝阙进宫,见她依靠在蓝阙身边,很是亲密的样子,一时之间,心里更是百味杂陈。
“多谢太子殿下。”
沈从韫察觉到气氛的微妙,本不打算多说什么,但指着蓝阙这个惜字如金的主儿去调节气氛,显然更不可能,只得再次开口道:“太子殿下步履匆匆,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处理?”
第19章 不翼而飞
“的确是很棘手的事。”蓝阖微微蹙眉,目光从沈从韫身上移开,向蓝阙道:“半个时辰前,毓贞女帝的遗体不见了。”
什么!
沈从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整个人都僵住了。
遗体可不是什么能随便藏起来的小物件,皇宫大内戒备森严,每一道门都有重兵把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该死的,哪个混蛋连死了的她都不放过!
“当真?”
蓝阙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脑门,内心深处藏着的最后一个小小角落也被挖空了。
“这种大事岂能有假。”蓝阖诧异于蓝阙和沈从韫过于激烈的反应,却也没有多想,只继续道:“父皇动了大怒,下旨彻查此事,四弟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人死如灯灭,毓贞女帝的遗体到哪里去了,明帝一点也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谁有这个手眼通天的能力,能在他眼皮底下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
若不查个水落石出,焉知那人下次想要的不是他的命?
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不必再计较请不请安这种细枝末节,蓝阙点点头,跟在蓝阖身后,向承明殿方向走去。
蓝阖见沈从韫也跟了上来,停下脚步道:“停放尸体的地方不吉利,沈小姐大病初愈,只怕会有所冲撞。”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女身体已无大碍,不妨事的。”
开玩笑,她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飞去承明殿,想挡她的去路,门都没有!
“这……”
蓝阖有些犹豫,倒不是对沈从韫去承明殿的动机产生了怀疑,只是单纯的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虽说两人已无缘成为夫妻,但这么多年的感情却不是说放下就能立刻放下的。
蓝阖的心思,沈从韫从他的神色中大概猜到了几分,正想着如何回答,却是蓝阙主动出言道:“太子哥,沈小姐心思细腻,去到现场,或许能有不同发现。”
额,这是替她打圆场?
还真是活久见。
“就是就是。”沈从韫朝蓝阖笑笑,“太子殿下,咱们快些过去吧,时间越久,越不容易发现线索。”
如此,蓝阖也不好再坚持,待一行人匆匆赶到承明殿时,正殿门口已加派了两倍侍卫,守的水泄不通。
远远见蓝阖过来,侍卫们齐齐跪下,请罪不已。
“先起来吧!”
蓝阖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自己则跨过门槛,进入正殿。
沈从韫紧随其后,几乎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停放在正殿中央的棺木前,棺木盖子是被撬开的,但撬的很仔细,并没有损坏痕迹,甚至连撬起的长钉都齐齐摆放在一旁,只是棺材里空空如也,遗体不翼而飞。
“看来这个盗贼的作案时间很充分。”沈从韫随手拾起一根长钉在掌心把玩,口中继续道:“若不是宫里混进了什么江洋神偷,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监守自盗。”蓝阖干脆利落地下了结论,随后目光转到侍卫统领身上,冷冷道:“昨夜是哪几个人当值?”
第20章 是内监
“是卑职几人轮流在殿外把守。”侍卫统领再次跪下,诚惶诚恐道:“太子殿下,卑职几人的父母妻儿皆在上京之中,绝不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请殿下明察!”
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偷窃,往大了说就是欺君罔上,目无王法,是要株连九族的,他们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不敢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去冒险。
蓝阖不是急躁易怒之人,并未立刻降罪责罚,却也不叫人起来,只沉声问道:“你们仔细想想,昨夜可曾有不妥之处,若有半分隐瞒,本宫也救不了你们。”
“昨夜……”
侍卫统领的声音有微不可查的颤抖,倒不是做贼心虚,只是守棺椁这种事谁也不愿离的太近,以免沾上晦气,所以几人都是轮班在殿外守着,一晚上也没进内殿来。
否则,也不会等到这会儿才发现遗体不见了。
“糊涂!”蓝阖冷斥一声,待情绪平息了些,又继续道:“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靠近过这里?”
承明殿没有后门后窗,前殿的窗户也没有被撬动过的痕迹,毫无疑问,人是从正门进来的。
“没……”侍卫统领正要一口否决,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改口道:“殿下,昨夜属下队里有一个侍卫身体不适,临时从其他队调了一个新入宫的侍卫李孚前来补缺,不过,他只替了一个时辰就离开了。”
该死的,他刚刚怎么把这么重要的细节忽略掉了。
“一个时辰?”
若早有预谋,这段时间足够了。
“去侍卫房传本宫口谕,立刻把人带来。”
“是!”
蓝阖身边的内侍应声离开,没过多久,带了那位名为李孚的侍卫来,那是个英气十足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见了蓝阖也不畏惧,按规矩行了礼,不卑不亢道:“回禀太子殿下,属下昨夜并未来过承明殿。”
“一派胡言,明明就是……”
侍卫统领气愤不已,抬眸正准备与李孚对质,却在看清对方的脸时愣住了。
“你是李孚?”
昨夜明明不是这个人,难道他记错名字了?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那少年似乎武侠小说看多了,很是江湖气地回了这么一句。
“不是。”侍卫统领看向蓝阖,摇头道:“殿下,昨晚替班的侍卫并不是他。”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总算找到突破口,蓝阖想了想,立刻下令,“昨晚宫中当值的侍卫,一个一个查过去,有可疑之处的统统扣押,由本宫跟燕王亲自审问。”
“不用查了。”沈从韫打断蓝阖的话,“不是侍卫,是内监。”
“内监?”
“在宫中行走,内监比侍卫方便的多。”沈从韫淡淡一笑,又解释道:“皇上仁慈,当年入主皇宫时,并未将内监宫女赶尽杀绝。”
那盗贼拆棺椁拆的如此小心翼翼,想必绝对不是憎恶毓贞女帝之人,如此,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他是北元王朝遗留在京中的细作。
第21章 条分缕析
宫中上下数以千计的奴才,有几个对旧主忠心耿耿的内监不足为奇。
说话时,沈从韫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蓝阙身上扫了一眼,见对方脸上并没有多少诧异之色,明白他应该也想到了其中关窍。
被沈从韫这么一提醒,蓝阖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能随侍在太子身边的内监自不是蠢笨的,不等主子改口另嘱,已麻利地分配人手,各自通传调查去了。
“殿下,宫中内监众多,要一一传验,少不得耗费一番功夫,若您信得过,就将这里交给属下处理。”侍卫统领也是个机灵的,积极争取戴罪立功的机会,“属下必会尽心竭力,如有线索,立刻向殿下回禀。”
“也好。”蓝阖想了想,又吩咐道:“传画师将那侍卫的模样画下来,交给各宫辨认。”
无论此事结果如何,明帝震怒之下,必然会清理一部分宫人,到时候,只怕又是一顿腥风血雨。
蓝阖素来不喜杀戮,这般想着,心情又沉重了许多。
见状,沈从韫适时宽慰道:“从遗体失窃到现在,不过几个时辰,无论谁做的都走不远,太子殿下不必担忧。”
跟蓝阖比起来,沈从韫更想知道遗体的下落。
要说,明帝已经下旨依礼厚葬,又不是要挫骨扬灰,暴尸示众,那盗贼为何还要把遗体偷走?
难道有什么重要关节是她没想到的?
沈从韫眉心微蹙,百思不得其解。
“先去见父皇。”蓝阙淡淡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沈从韫抬头,正对上蓝阙那双波澜不惊的深眸,四目下对间,竟莫名有种心思被看穿了的错觉。
下一刻,沈从韫已是本能地将目光移开,只轻声应道:“好。”
出了承明殿,蓝阙暂回东宫去了,长长的宫道上,只余蓝阙和沈从韫两人并肩而行。
“殿下一直不说话,可是想到了什么?”
沈从韫总觉得蓝阙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这种不对劲,似乎从她在马车上提到自己的死因时就开始了。
难道他在为自己的死……伤心?
这样的想法刚闪过脑海,就被沈从韫否决了。
蓝阙这种冷漠凉薄的男人,根本不知真心为何物,又何谈伤心,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这般异想天开。
“没什么。”蓝阙淡淡回了一句。
“一会儿皇上问起,殿下……”
“走。”
蓝阙突然停了脚步,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
“去哪里?”沈从韫跟在蓝阙身后,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个男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飘忽不定的。
“北门。”蓝阙脚步越来越快,生怕晚一刻赶不及似的,沈从韫也没有多问,只一路小跑,跟紧对方的步伐。
北门偏远,寻常除了运煤车和送恭桶的粪车,便也只有死了的宫人会由此门运送出宫,扔到郊外的乱葬岗去。
也就是说,要把毓贞的遗体带出宫,北门是唯一的门路,所以,遗体失窃后,明帝立刻下令封闭此门,这会儿已无人能进出了。
第22章 困惑
“殿下怀疑人已经逃出去了?”
尸体可不是什么小物件,能随意搪塞夹带,更何况她已经去世月余,就算天气寒冷不至于腐败的太厉害,却也跟刚刚过世的人截然不同,极难掩人耳目。
在众多侍卫眼皮底下从北门运送出宫,是根本不可能的。
“看过再说。”
蓝阙走的更快了。
“殿下似乎很焦急。”沈从韫加快速度往前去了几步,转过身来,正好跟蓝阙面对面,“您这个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
面对沈从韫的调侃,有一种异样神色从蓝阙面上一闪而过,他似乎并没有遮掩的意思,任由那种情绪在面上蔓延开来。
“自然是……”
“是什么?”蓝阙竟鬼使神差地追问了一句。
这些日子,毓贞的身影始终在他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
他对她的感情有着诸般禁忌,就像他对母妃的感情那般,不能为外人道,但此时此刻,他却莫名期待一个宣泄口。
哪怕这些话是从眼前这个处处透着古怪的女子口中说出来的。
“没什么。”
沈从韫的心像被什么塞住一般,闷闷的透不过气来,后面的话,化为深深的欲言又止。
该死的,本来是想给蓝阙添堵,却先把自己整郁闷了,这算什么事?
看来她在冷漠绝情这行里的修为远远不够,要再接再厉才行。
两人各怀心事,走路的速度倒是快了许多,没过多久,北门就出现在视线中。
虽说宫门暂时关闭,但等着出宫的宫人们却没有离开,而是小心翼翼地守在宫门两侧,等待放行。
还未走近,只觉一股难闻的臭味直冲脑门,也是,在门口等着的不仅仅是宫人,还有几十辆粪车泔水车,难为这帮人还能待的住。
“殿下。”沈从韫尽力屏住呼吸,小声道:“毓贞女帝的遗体,必不会混迹在这其中的。”
那盗贼要敢把她装进泔水桶粪桶里,她定要将其大卸八块,扔进护城河里喂王八去!
“我有说会在这里么?”蓝阙定定看了沈从韫一眼,径自往前去了。
既然不是,跑这里来做什么?
声东击西?
引蛇出洞?
沈从韫眉头紧锁,也顾不得臭味,跟在蓝阙身后往大门处走去。
“打开宫门。”蓝阙简单扼要地给守门侍卫下命令。
“燕王殿下,这可是……”侍卫统领一脸为难。
宫门是明帝让关的,他不敢违抗圣旨,却也不好直愣愣地用明帝来压蓝阙,只能这般欲言又止,一动不动。
“本王自会去跟父皇回禀。”蓝阙没有解释什么,只再次道:“开门。”
那也就是还没禀告呗?
燕王殿下,您这可是抗旨额……
侍卫统领心里默默吐槽,手上动作却很麻利,三两下就把宫门打开了。
‘县官不如现管’,反正皇上怪罪下来有燕王担着,与其硬刚把人得罪了,倒不如乖乖听话来的实在。
“放行。”蓝阙看了看长长的队伍,再次开口。
第23章 失而复得
“是!”
侍卫统领答应一声,吩咐侍卫们照着以往的规矩,仔细检查每一辆车子,随后井然有序地放出宫去。
蓝阙静静站在一旁,任由一辆辆臭气熏天的粪车泔水车从自己面前经过。
“燕王殿下,您……”
侍卫统领严重怀疑蓝阙嗅觉失灵了,想请他往后面避着些,瞅了瞅这位爷的脸色,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殿下,您确定咱们要一直站在这里?”
这会儿,沈从韫隐隐猜到了蓝阙想要做什么,却一点也不觉得这般守株待兔是什么好办法。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那人总不会傻到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放不放行又有什么区别?
蓝阙面无表情地看了沈从韫一眼,“你可以回去。”
“来都来了,我一个人回去算怎么回事。”
沈从韫默默用丝巾把鼻子塞住,还要再说什么,却听蓝阙突然冷冷开口,“等一下。”
推泔水车的小太监愣了楞,后知后觉地发现蓝阙的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膝盖瞬间一软,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奴才给……给燕王殿下请安。”
沈从韫暗暗摇头。
所谓做贼心虚,这家伙肯定是个生手,连最基本的心理素质都没有。
蓝阙并没有理会那小太监,只绕过他来到他所推的泔水车前,这辆泔水车看似与其他推车没什么不同,甚至还更旧更脏了些,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这辆推车的车把手是中空的。
多年来,宫中失窃之事屡见不鲜,为了把偷到的东西运出宫换钱,这些人可谓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眼前这一幕,便是杰作之一。
“燕王殿下,奴才……奴才罪该万死!”那小太监吓的浑身颤抖,伏在地上磕头不止。
第一次干这事就被燕王抓了个正着,可怜他一文钱没赚到手,反倒要赔上小命,倒霉催的!
“你又不是主谋,何必什么都自己扛着呢。”沈从韫从中空把手中掏出来一对精致的赤金手镯,一边把玩一边似笑非笑道:“燕王殿下耐心有限,你若再不说,可就没机会说了。”
在这皇宫里,无非就是两种人,执棋者和棋子,眼前这个胆小的倒霉蛋,只有做棋子的命,想知道他是受谁主使的,应该没什么难度。
这样想着,沈从韫放下金镯子,又伸出手指往里掏了掏。
这次,掏出一串翡翠珠串。
那珠串不过寻常成色,并不十分贵重,但沈从韫看清那手串时,脑子却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会……
太过震惊,连手上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都不知道,待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竟一把将珠串扯断了。
碧绿色的翡翠珠子一个接一个跌落到地砖上,发出滴滴答答的脆响。
“让开,都让开!”
沈从韫遣开众人,自己则急急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将散落的翡翠珠子一个个捡起来,那神情,仿佛是在捡拾自己遗落许久的珍宝。
第24章 复得
这翡翠珠串是上一世毓贞在草原上初见蓝阙时,从他手里抢过来的,一直贴身收着,爱若珍宝。
后来她知道了蓝阙的身份,亦在一次次痛苦挣扎中明白两人之间绝无可能,这才彻底断了念想,将珠串物归原主。
依着之前的推断,这个小太监必定跟遗体失窃之事有关,如果珠串出现在他身上,那是不是意味着……
沈从韫神色一怔,猛然抬眸望向蓝阙。
难道是他在自己死后,把珠串重新戴回到自己身上的?
眼下,似乎只有这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是,这可能么?
上一世爱而不得的东西,几经辗转又回到了她手上,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一世,她注定要跟蓝阙继续纠缠下去。
“给我。”
蓝阙自是怀疑过沈从韫接近自己的动机,但无论如何都猜想不到事实,这会儿亦没有心思去琢磨她眼神中的含义,只伸出手去拿珠串。
“殿下还是先查案吧。”
沈从韫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巧妙地避过蓝阙的手掌,自顾自用丝帕将翡翠珠子包好。
好在捡的及时,十二颗珠子,一颗不少。
“拿过来。”蓝阙再次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严肃。
沈从韫自是明白蓝阙为何着急,却调皮地眨眨眼,明知故问:“莫不是殿下也喜欢这翡翠珠串?”
沈从韫相信蓝阙不会承认。
燕王最爱重的东西,出现在毓贞女帝的遗体上,若被有心人知道并加以利用,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除非蓝阙是傻子,否则绝不会主动送这么大的把柄给人拿捏。
“是。”
蓝阙淡淡回应一声,在沈从韫惊讶的目光中,从她手上把珠串拿了去。
言语之干脆,动作之利落,仿佛全然不在意其中的干系。
“好吧,你赢了。”沈从韫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她临终前身上戴的几件首饰,随便哪个都比这珠串贵重数倍,若是那盗贼爱财,怎么也该一同取下送出宫去变卖才是。
为何其他首饰都不见踪迹,偏偏只有这条翡翠手串出现了呢?
想来只能有一个原因,就是那窃贼认得她,并且对这珠串十分厌弃。
会是谁呢?
思绪飞转间,沈从韫脑海中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鄂那因。
他一直把蓝阙当成毕生死敌,不止一次对其痛下杀手。
难道鄂那因没有西逃去多撒部求助,而是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上京来了?
鄂那因有勇有谋,武功才智皆不比蓝阙逊色多少,更重要的是,他更加狠辣果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不会去管无辜百姓的死活。
若他当真潜入上京,这上京只怕很快就要不安稳了。
一阵凉风吹过,沈从韫猛得回过神来,抬眸,见蓝阙已将翡翠珠子擦拭干净。
“殿下,我们现在去哪里?”沈从韫主动问道。
蓝阙把珠子仔细收入袖中,目光重新落到那个小太监身上,淡淡道:“带走。”
第25章 旧识
“燕王殿下,奴才交代,奴才什么都交代,求您饶奴才一命吧!”小太监不停哭喊求饶,只怕蓝阙一怒之下直接把他拖出去砍了。
蓝阙气场强大,小太监又是个不经事的,一路来到侍卫换班的耳房,已是被吓破了胆,不等细问,就竹筒倒豆子似地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可惜这小太监处于犯罪团伙最底端,还是个刚入门的倒霉菜鸟,虽然说了一大堆,但十句有九句半都是没用的废话。
好在还有一句有用,就是他知道这辆动过手脚的推车,是谁做出来的。
“可知这人在哪?”沈从韫问道。
这着实算个重要线索,十分关键。
“知道,奴才知道!”小太监点头如捣蒜。
“带路。”
“是是是!”
顺藤摸瓜,自没什么难的,没过多时,蓝阙和沈从韫就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来到永巷西北角一处不起眼的小小院落。
破败的大门上红漆已脱落大半,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轻轻一推,门嘎吱打开,发出沉闷的钝响。
沈从韫跟在蓝阙身后进入院子,原以为院内必是破落不堪的景象,谁知映入眼帘的一切,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内院打扫的十分干净,所见之处皆是做工精细的木制品,大到经过改良的推车,加了小巧木轮的椅子,折叠木床,妆匣,甚至还有一座照着皇宫模样仿制出来的小小宫殿,不过三四尺高,却曲折微妙,巧夺天工。
所谓术业有专攻,这等精妙绝伦的手艺,就算鲁班在世也不见得会强上多少。
“皇宫里果然藏龙卧虎。”沈从韫啧啧称赞。
如此看来,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毓贞的遗体偷走,一点也不奇怪。
“谁啊,说了多少次,没事别往我这儿来,净耽误我干活儿……”屋里传来一道尖尖的太监声音。
蓝阙微微挑眉,觉得这声音异常耳熟,抬步往前走去。
推开小门,只见一个太监正坐在桌前,埋头摆弄着手里的鲁班锁,嘴里时不时小声嘀咕着什么。
那太监年岁四十上下,天生一张笑脸,哪怕此时神色严肃些,嘴角也是微微上扬的,只是脸上的皮肉仿佛早早失去了弹性,松弛地向下耷拉着,一说话就来回乱晃,乍然看上去十分滑稽。
“谁啊,我让你进来了么?”听见开门声,那太监没好气地抬起头,却在迎面看到蓝阙时,瞬间转怒为喜,“燕王殿下?”
蓝阙微微点头,“嗯。”
“您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跟之前那个诚惶诚恐的小太监完全不同,这太监见了蓝阙并不害怕,甚至面上还挂着几分欢喜的笑意,“听闻殿下回京,奴才昨日就想前去请安,可惜手头事情太多耽误了,倒劳烦您屈尊来看奴才了!”
言行举止间,不像被抓了包的犯人,倒像见到阔别多年的老朋友。
“起来回话。”蓝阙淡淡看了那太监一眼,“沈全,你越发有出息了。”
第26章 心思
“殿下谬赞,奴才愧不敢当,就是闲来无事混日子罢了。”沈全用袖子擦了擦尚带着自己余温的椅子请蓝阙坐下,又从桌上捧了盏热茶过来,笑盈盈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蓝阙接过有些发黄的白瓷盏,很给面子地抿了口茶,方才抬眸道:“这话该本王问你才是。”
沈全性子再机灵不过,如何不明白蓝阙话里的意思,只垂着手嘀咕道:“殿下,这事儿可真怪不得奴才,奴才只是闲来无事把推车把手改良了一番,又没教唆他们去偷东西。”
蓝阙声音不冷不淡,“是么?”
“那当然。”沈全点头如捣蒜,脸上的表情更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殿下,这就好比有人持凶杀人,您该抓的是罪犯,总没有把他手里的刀剑拎出来处置的道理,您说是吧?”
“……”
一个太监敢用这样的语气跟蓝阙说话,看来的确是老熟人,还是颇有几分交情那种。
蓝阙可不是什么容易接触的主儿,沈全也不是寻常奴仆,这两人之间的渊源,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就蓝阙这生人勿近的冷漠性子,寻常世家子弟见了都得绕着走,若换做寻常太监,只怕远远看一眼就撒腿跑了。
看来沈全最大的优点不是心灵手巧,而是勇气可嘉。
沈从韫不由有些好奇,凑到蓝阙身边,小声调侃道:“看不出来,殿下人脉还挺广。”
蓝阙看了沈从韫一眼,目光很快回到沈全身上,“说吧。”
“说什么?”沈全不懂就问。
“全部。”
“殿下,我真没跟他们一起偷东西,再说了,偷什么不好偏偏去偷尸体,很不吉利的。”
见沈全一味顾左右而言他,蓝阙语气严肃了几分,“怎么,你想跟本王打哑谜?”
沈全瞅了瞅蓝阙,跟其四目相对时,只觉得自己那几分小心思愣是被看了个透,无所遁逃。
须臾,沈全叹了口气,彻底妥协,“行行行,奴才说就是了。”
沈全久居深宫,对宫中地形再熟悉不过,别说偏门夹道,便是有几个猫道狗道都清楚的很,更重要的是他精通工匠技艺,纵使再精巧的暗门机关,都断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有他这话,必然能在最短时间内把窃贼揪出来。
蓝阙心里踏实了,沈全却是叫苦不迭。
宫中下人各成派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年他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站稳脚跟,此事一出,必是要得罪一大批人,就算不被皇上牵连治罪,在这宫里也待不下去了。
不过……
偷偷抬眸瞥了瞥蓝阙,上一刻还在哀伤的沈全瞬时就想开了。
怕什么,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靠山么?
八年前他就想跟蓝阙混,可惜等他找过来时,蓝阙已经启程去了封地,阴差阳错之下,不得已进了宫。
这次,可不能再错过了。
“殿下,奴才有个条件。”沈全脸上习惯性的笑容敛了个干干净净,正色道:“待这事解决了,殿下能不能带奴才出宫?”
第27章 最危险的地方
额?
沈从韫定睛看向沈全。
除了她,竟然还有人想跟蓝阙去北境喝风。
上一世怎么没发现蓝阙这么受欢迎?
“你这是在跟我讨价还价?”
蓝阙平静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然而这话落到沈从韫耳中,她所察觉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从始至终,蓝阙在沈全面前的自称都是“我”,而非“本王”。
如此待遇,便是自己这个陛下亲赐的未来燕王妃也是没有的。
“奴才怎么敢跟殿下讨价还价呢。”转眼间,沈全又恢复了之前那般嬉笑无状的市侩模样,“生命诚可贵,奴才总要保住这条命,才能继续为殿下效力,您说呢?”
“这有什么难的。”沈从韫心里斟酌一番,笑盈盈看向蓝阙,“殿下,臣女瞧着沈公公极好,若您不愿收,大不了把他加在臣女的陪嫁名单里就是。”
“您难道……是……”
沈全并非没注意到沈从韫的存在,只是沈从韫穿着男装,他的心思又都在蓝阙身上,以至于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瞧公公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本小姐的身份有那么难以启齿么?”沈从韫脸上的笑容很亲和,“公公放心,只要有本小姐一口饭吃,绝不会让你饿着的。”
这沈全聪明有趣,心灵手巧,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留在身边,往后自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至于他跟蓝阙的渊源……也自有水落石出那一天。
“你答应的,自己处理好。”蓝阙定定看了沈从韫一眼,抬脚出了屋子。
虽说有沈全相助,事情已经大有眉目,但一刻没见到毓贞的遗体,他的心就无法踏实。
入土为安,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其他的,他不能想,也不配想。
“奴才竟没认出王妃娘娘,实在眼拙。”沈全没有去追蓝阙,而是跟在沈从韫身边,笑盈盈道:“燕王殿下性子的确冷淡了些,但总比那些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人好的多,您说是吧?”
“我怎么觉得沈公公这话,是在内涵谁呢?”
受蓝阙影响,沈从韫也主动把自称改成了‘我’,不知不觉中跟沈全拉近了距离。
沈从韫不过随口一说,原以为沈全这种八面玲珑的性子,必会用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来打发自己,没想到对方神色稍滞,竟一本正经道:“想要在这宫里活下去,谁不得有几幅面孔,时间久了,只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只要有利可图,其他的,不过是细枝末节。”沈从韫笑的坦然,“公公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承明殿。”沈全回答的干脆利落,丝毫没有卖关子的意思。
沈从韫心念一动,“公公的意思……毓贞女帝的遗体,还在承明殿?”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只是承明殿里里外外都仔细搜查过,根本没有半分踪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后半句话,沈全没有说下去。
第28章 提防
沈从韫本想追问一句,但见她跟沈全已被蓝阙远远甩开,只好暂时终止话题,快步追上前去。
“看来殿下已经想明白其中关节了。”沈从韫跟上蓝阙的步伐。
蓝阙没听到她跟沈全的对话,但这方向,分明是奔着承明殿去的。
“此时定论,为时尚早。”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哪里会出现不可控的变数,这样想着,蓝阙的脚步更快了。
一路疾行,在几人就要进入承明殿的时候,突然被拦住了去路。
来人名为钟岐,是明帝身边的内监总管,只见他恭敬朝蓝阙和沈从韫行了一礼,恭敬道:“燕王殿下,沈小姐,皇上请您二位即刻前去勤政殿。”
即刻?
沈从韫下意识看向蓝阙,这会儿还有什么比找寻遗体更重要的事么?
这突如其来的传召,显然也在蓝阙意料之外,但他知道明帝绝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并没多问什么,只淡淡道:“劳烦公公。”
蓝阙都答应了,沈从韫自然无法反驳什么,只能按捺下心里的焦灼,调转方向往勤政殿去。
至于沈全,自然也跟了过来,不过在这人身上丝毫看不出即将要面圣的紧张不安,反而很新鲜很兴奋的样子。
所谓奇才,大概天生就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处处与众不同。
就在蓝阙和沈从韫往勤政殿去的时候,身在东宫的蓝阖已从一个小太监口中得知了蓝阙适才的行踪。
“你跟踪燕王?”
蓝阖面带温怒,显然这种不光明也不磊落的事,绝不会是他授意的。
“太子殿下,知己知彼,总是不会错的。”
说话的是太子太傅郑如谦,此人学识渊博,是当世有名的博学大儒,自蓝阖五岁开蒙起,就教授他学问,在蓝阖和明帝面前,都是极得脸的师者。
学识是一回事,性情气度又是另一回事,郑如谦为人刻板迂腐,平生最在意的就是嫡庶尊卑之法,当年明帝欲将蓝阙归到钱皇后名下抚养时,他就竭力反对,认为此举会在不知不觉间提升蓝阙的地位,从而对嫡出的太子蓝阖造成威胁。
钱皇后贤良淑德,并没有听从郑如谦的话,依旧把蓝阙视如己出,然而这样的日子只过了八年,八年后,年仅十三岁的蓝阙便早早就番北境,以稚嫩的肩膀,扛起戍卫边关的重任。
皇子封了藩王便不可随意回京,长久不在中枢,自然不会对蓝阖造成威胁,郑如谦这才踏实了些。
可是,随着蓝阙大捷归朝,联姻魏国公府沈家,这份危机感如同一把小小的火种,再次在郑如谦心里燃起,且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在这种思维主导下,他会派人监视蓝阙的一举一动,也就没有什么难理解的了。
“太傅。”蓝阖本就是脾气极好的男子,对着自己的恩师,更是说不出什么重话,只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父皇有那么多皇子,您为何偏偏只提防四弟呢?”
第29章 提防
“皇上成年的诸位皇子中,二皇子外强中干,三皇子傲慢自大,五皇子更是个资质平平毫无主见的,唯有四皇子心思缜密,这几年更是屡立战功,风头大盛。”见蓝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郑如谦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无力感,不由加重了语气,“如此风头,难保他不对皇位存有觊觎之心。”
在郑如谦看来,蓝阙最大的弱势,就是没能托生到钱皇后肚子里,若他是中宫嫡子,这太子之位未必会轮到蓝阖来坐。
所以,必须要处处留心,否则一旦让他成了气候,必然后患无穷。
“本宫明白太傅的意思。”蓝阖点点头,遂又轻轻摇头,“但本宫相信老四不会的。”
若论相貌,蓝阖确是众皇子中最像明帝的,但性子却完全随了钱皇后的谦和仁善,这些年,他亲眼看到那些跟随明帝出生入死的功臣一个个被斩首流放,抄家灭族,虽无力置喙,却十分不忍。
如今朝局初定,正是用人的时候,所谓用人不疑,若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要猜忌防备,这诺大的国家,便真没有指望了。
“太子殿下,人心是会变的。”
郑如谦看着蓝阖长大,对这位太子殿下的性子再了解不过,知道他不像明帝那样杀伐决断,这样的人绝不会在登上大位后滥杀功臣,如此,他才死心塌地跟在其身边辅佐。
可惜任何性格都是双刃剑。
仁慈,在普通人身上或是好事,对一个帝王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蓝阖不想跟郑如谦辩驳,只反问道:“太傅可曾发觉什么?”
“正因为没有发现,才更可疑。”郑如谦面色更沉了些,将蓝阙去找沈全的事说了出来,又道:“这个人身份十分可疑,保不齐就是燕王安插在宫里的眼线。”
蓝阖不是傻子,听到郑如谦这番话,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傅怀疑今天这件事是老四在背后主使?”
趁着夜深人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毓贞女帝的遗体藏起来,再由自己来‘破案’,以此在皇帝面前彰显自己的能力。
这……可能么?
“除了他,没人有这个动机,更没有这个能力。”郑如谦面色阴沉,语气更严肃了几分,“老臣自会派人去查找证据,但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他便撇不清干系。”
“太傅,您怎么就……”
郑如谦捋着胡子,愤愤道:“太子殿下放心,此事跟您毫无干系,我自会去跟陛下说。”
蓝阙一天不回封地,郑如谦的心就一天不能踏实,当然,如果不让蓝阙戍守北境,只把人打发到一处无关紧要的封地去,那就更好了。
郑如谦最是个古板的性子,一时半会儿改不了,蓝阖知道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他,只道:“太傅先退下吧,本宫去勤政殿看看。”
蓝阖动身时,蓝阙和沈从韫两人已来到勤政殿,明帝坐在御案前,凝重的目光牢牢落在手掌心的位置上,
第30章 打算
沈从韫眸光微动,可惜距离太远,一时也看不清他明帝手里究竟拿着什么东西,只先随蓝阙跪下请安。
听到声音,明帝缓缓抬眸,待目光落到蓝阙身上时,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停顿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都起来吧。”
蓝阙依言起身,抬眸正触到明帝晦暗不定的目光。
知父莫若子,蓝阙清楚地从那目光中读出一抹怀疑,心下有些疑惑,遂主动问道:“父皇急召儿臣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如今宫里,还有什么比女帝遗体失窃更重要的事。”
明帝到底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主儿,就算心绪纷杂,也没立时发作,只含笑看向站在蓝阙身旁的沈从韫,“发生这种事,旁人嫌晦气大多避之不及,沈小姐倒是个有胆量的,着实勇气可嘉。”
“皇上谬赞,臣女愧不敢当。”沈从韫再次屈膝行了个福礼,莞尔笑道:“皇上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臣女沾了皇上的福气,自然不需要惧怕什么前朝女帝了。”
人都是喜欢被恭维的,明帝自然也不例外,听了沈从韫的话,脸上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只朝内监总管钟岐使了个眼色,钟岐会意,接过明帝手上的东西,递到蓝阙面前。
蓝阙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小小的翡翠腰扣,虽然不甚名贵,但在这皇宫里却找不出第二只。
因为上面清晰地刻着图腾印记,这种印记,独为北元皇室所有。
当然,这是蓝阙得出的结论,至于沈从韫,她一眼就认出来,这翡翠腰扣是鄂那因的。
这也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这件事的背后主使的确是鄂那因,对方应该是紧随蓝阙的队伍入的上京,只是如今人在何处,就不好说了。
“不知父皇是从哪里发现这腰扣的?”蓝阙虽然没见过鄂那因的贴身物品,却不代表他不会推测,而且这会儿已经有了结论,“想来是鄂那因故意使的障眼法。”
天底下没有哪个贼会蠢到自己暴露踪迹,毕竟如今双方势力不可同言而语,若明帝下令全城搜捕,他就算插了翅膀也飞不出上京。
只是……
“不是障眼法,而是示威。”明帝冷峻的面容上并没有明显的恼怒之色,只轻嗤一声,“他想告诉朕,这个皇宫虽然是朕的,但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都奈何不得。”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般时刻处在风影攒动中的感觉,往往比贼人提剑站在面前,更让人坐立不安。
鄂那因是狂傲的,他选择了这样的形式,来显示自己的存在。
这种招数的确可行,可他忘了,明帝不是自幼在深宫长大的皇帝,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凶险之事,心智计谋绝非常人可及。
如果这点小心思就能轻易把他给唬住,沈从韫又何必动心忍心,徐徐图之?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区区几个连面都不敢露的贼人,皇上自然奈何的了。”沈从韫适时道。
第31章 后知后觉
不是沈从韫偏要在这个时候对明帝阿谀奉承,而是她敏锐地察觉到明帝眸中那抹似有似无的怀疑之色。
他对蓝阙起了疑心。
“岁月不饶人啊。”明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意无意地感慨道:“这外面的事,也是有心无力了。”
外面的事?
“皇上春秋鼎盛,天下事尽在您掌控之中。”沈从韫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压制住心里的惊愕,惶恐跪下,“请皇上饶恕臣女欺瞒之罪,臣女再也不敢了!”
“额?”明帝饶有兴致地看着沈从韫,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不打自招’。
“臣女……臣女不是故意闯进卉院,又……”沈从韫飞快地抬眸看了蓝阙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又偷拿了燕王殿下供奉在香案上的翡翠珠串。”
“珠串?”
“是。”沈从韫重重点头,诚惶诚恐的样子,像极了被家长三言两语诈出秘密的孩子。
“父皇……”
“殿下不必替臣女求情,臣女甘愿受罚!”沈从韫干脆利落地打断蓝阙的话。
沈从韫之所以有此举动,是因为她想明白了鄂那因这次冒险混入宫中,最重要的目的不是要把毓贞女帝的遗体带走。
他跟自己一样,是来找寻毓贞身上那枚象征其身份的戒指。
有戒指在手,他才能以毓贞的名义号令北元残部,从而名正言顺地成为这些残余势力的主子,以图后效。
原本这一切都该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完成,可是当鄂那因看到毓贞手腕上戴着的翡翠珠串时,顿时改变了主意。
他曾在毓贞口中得知这翡翠珠串是蓝阙的,且对蓝阙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便把珠串摘下,随后又把毓贞的遗体藏了起来。
女帝遗体失窃,必然会在宫里掀起轩然大波,此时,珠串已被鄂那因安插在宫里的眼线送去了销赃处,和往常一样由运送恭桶的小太监偷运出宫,严加排查之下,珠串势必是要被搜出来的。
毓贞女帝的身后事由蓝阙负责,这件失踪案自然也是由他来查,如此,无论谁查出什么,都会把珠串交给蓝阙过目。
既是意义非凡,蓝阙见到珠串时必然会有异样情绪,只要趁机放出风去,说这珠串是毓贞身上失窃的,就算证实了蓝阙跟毓贞的关系非同一般,最起码,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毫无交集。
宫里从来没有秘密,不必鄂那因安排,这件事也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入明帝耳中,明帝性子最是多疑,若这会儿对蓝阙毫无疑心,才真真是怪事了。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明帝不再完全信任蓝阙,自不会放心让蓝阙独自镇守北境,若把他调离别处,鄂那因就彻底解决掉了这个最强劲的对手,不费一兵一卒。
这手离间计,实在高明的很。
亡国之恨就在眼前,沈从韫自然也如鄂那因那般,希望明帝和蓝阙父子彻底离心,可是以如今的形势,她不仅不能这么做,还必须要把鄂那因的阴谋彻底粉碎掉。
32.疑虑渐消
明帝的目光在蓝阙和沈从韫身上徘徊一圈,最终落在后者身上,“你可知卉院是禁地?”
“臣女知道,可是臣女多年未见燕王殿下,实在太过思念……”似乎适才说的话太过难以启齿,这会儿,沈从韫已羞的满脸通红,她咬咬牙,继续道:“臣女偷拿手串后,心里实在忐忑不安,慌乱间竟不小心把手串给弄丢了,刚才跟随燕王殿下去宫门口搜查,才发现手串被宫人捡到,要夹带出去卖掉……”
她跟蓝阙是一体的,蓝阙回不了北境,她也没办法回去,之后的计划,就会彻底沦为泡影。
沈从韫不是鄂那因,她很清楚如今天下已定,凭着北元残部那点势力想要复国,纯粹是痴人说梦,只有把这个国家未来的君主牢牢掌握在手里,才是最好的报复。
这个人选,必须是蓝阙,也只能是蓝阙。
“在宫中行偷窃之事?”
“臣女有罪。”沈从韫抬眸,不动声色地给蓝阙使了个眼色,复又深深埋下头去,“臣女并非故意擅闯禁地,更不敢藐视皇上权威,还请皇上宽恕。”
明帝不知道沈从韫的真实身份,在他看来,沈从韫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因为犯了错心里始终惴惴不安的少女,这会儿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再自然不过。
看来沈从韫选择蓝阙,的确是因为个人感情,而不是魏国公沈昱达在朝局上有什么盘算。
这般想着,明帝心中的猜疑消散了不少,淡淡道:“看在你主动坦白的份上,且先起来吧。”
“臣女多谢皇上。”沈从韫脸上的愁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高兴的只差从地上跳起来。
虽说此举等于把蓝阙‘供了出来’,但儿子思念故去的母妃乃人之常情,明帝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这点儿罪过,可比让明帝认为蓝阙和毓贞女帝多有私交要轻松多了。
把手串问题揽到自己身上,是短时间内打消明帝对蓝阙怀疑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蓝阙但凡不是个蠢的,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揭穿沈从韫的谎言,见时机成熟,顺势敛衣跪下,拱手道:“儿臣不该私入卉院,请父皇责罚。”
“手串回到你手里了?”明帝突然向蓝阙问道。
语气虽然冷了些,但沈从韫的心,却比之前踏实了许多。
明帝这种性子,训斥发怒并不代表什么,和颜悦色才是最可怕的,那些个功勋卓著却不知检点的开国功臣,就是在他和颜悦色的笑容中,被抄家灭族,彻底覆灭。
“是。”蓝阙从袖中取出珠串,恭敬奉与明帝。
明帝细细磋磨着掌心的珠串,思绪起伏间,如同见到久违的故人。
沈从韫虽然不知道蓝阙的母妃到底犯了什么过错,但这一刻却可以肯定明帝对她的感情,绝不仅仅只是怨恨。
沈从韫稍稍斟酌,试探着开口道:“皇上,这翡翠珠串是燕王殿下的爱物,臣女既是殿下未过门的妻子,皇上可否将珠串赐给臣女?”
第33章 绝不退让
做戏做全套,沈从韫越是表现出对手串的重视,越是能让明帝相信她是因为痴恋蓝阙,才在爱屋及乌之下偷偷拿走了手串。
至于所谓的闺中清誉,在大计面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沈从韫之所以有此一问,最重要的目的在于继续试探明帝的态度,若明帝还没有完全打消对蓝阙的怀疑,必不会继续允他迎娶自己,眼前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便是婚事作罢的绝佳理由。
反之,这关暂时就算过了。
鉴于蓝阙之前的态度,沈从韫以为他会坚决反对,可蓝阙似乎为明帝的神情所触动,只定定站在原处未发一言,倒是明帝先回过神来,似是感慨道:“许是天意如此吧,朕准了。”
“多谢皇上成全,臣女定会好好保管!”沈从韫上前几步,欢欢喜喜地从明帝手里接过翡翠珠串,可是下一刻,那张小脸儿上的笑容就褪了个干干净净,仿佛晴好的艳阳天突然被乌云笼罩,“皇上……如果让父亲知道臣女做了这般糊涂事,定会打断臣女的腿……”
这句话说得很合时机,等于告诉明帝偷手串之事完全是自己的个人行为,跟沈家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她很清楚,沈家是绝对不能牵连被疑的,起码现在不能。
“你这丫头不就是想让朕替你保密么?”明帝语气一肃,正色道:“至此一次,下不为例。”
沈从韫这才彻底高兴起来,笑盈盈道:“多谢皇上!”
因着珠串的缘故,明帝心里平添了许多旧事,让他忍不住反省是不是对蓝阙太过苛责了,是以眸光再次转向蓝阙时,比之前温和了许多,只问道:“事情可是有眉目了?”
“是。”蓝阙恭敬道:“儿臣推断毓贞女帝的遗体仍在承明殿内,这就前去查实。”
蓝阙相信沈全的判断,这会儿沈全就等在殿外,便让内监把人宣了进来,沈全倒也不怯场,有理有据地把自己的分析跟明帝说了,并请求亲自前去查找证实,只当是戴罪立功。
听到沈全的话,明帝脸上并无半分惊讶之色,显然已经想到了其中关窍。
又或者……提前得到了奏报。
宫里向来没有秘密可言,若明帝没有足够的耳目,也不会这么快就知道蓝阙捡手串的事。
“你们即将成婚,这样容易沾染晦气的事就不要再插手了。”明帝端起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毓贞女帝下葬事宜,朕会交给太子去做,你们且出宫去吧。”
这件事要早早办完,免得节外生枝,若不想让蓝阙染上嫌疑,置身事外是最好的选择。
“此事乃儿臣职责所在,不敢劳烦太子殿下,还请父皇允准。”蓝阙自然清楚明帝的用意,却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只再次跪下,一字一顿道:“儿臣会全力追查鄂那因的下落,绝不会让其全身而退。”
他必须要亲自送她最后一程,这是他欠她的,决不退让。
第34章 大隐隐于市
“太子殿下向来勤勉睿智,有他为皇上分忧再好不过。”沈从韫明媚的美眸里闪过一丝娇羞,语气颇有些撒娇意味,“东市翠兴坊的头面首饰出新式样了,殿下陪臣女去挑几只步摇吧!”
人都没了,何必假惺惺做出这般姿态,若她没有重获新生,必不希望入土最后一刻看到的是他,省得还得多喝两碗孟婆汤才能把记忆洗刷干净。
若是再把明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疑心勾起来,就更得不偿失了。
“不可胡闹。”
蓝阙回眸看向沈从韫,似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可触上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眸,一时之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从见到沈从韫那一刻起,他心里就频频出现这种感觉,实在古怪得很。
“女为悦己者容,臣女才没有胡闹。”沈从韫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凝了一层雾气,看上去委屈极了。
鉴于之前的多重铺垫,沈从韫的‘痴情’人设已经立了个稳稳当当,更重要的是,她此时的需求正跟明帝的心思不谋而合,明帝索性顺水推舟,“东市热闹,你好些年没回上京,也该出去逛逛。”
勤政殿外,天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开,明媚的阳光照在金黄色的琉璃瓦上,显得格外尊贵华丽。
抬眸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沈从韫眉心微蹙,百感交集。
在她看来,君王的龙袍合该是红色的,那是无数鲜血堆砌出来的辉煌,璀璨而刺眼。
她,又能走到哪一步?
被沈从韫一路从勤政殿拽出来,蓝阙的忍耐力已是到了极限,他的目光落到被沈从韫握住的袖口处,淡淡道:“放手。”
“不放。”
沈从韫一边走一边抬头看天,悠然自得的样子,仿佛在逛自家花园。
“光天化日之下。”
“成何体统,没有规矩,于礼不合,以下犯上……还有要补充的么?”沈从韫唇角微勾,没好气地给了蓝阙一个白眼,“燕王殿下,看在臣女自毁清誉为你解围的份上,你的态度是不是应该好点?”
“多谢。”
沈从韫适才所为,的确是在给他解围,这一点,蓝阙可以肯定。
至于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暂时还没想到合理的解释,总之,不是所谓的痴恋就对了。
“真是难得,还以为殿下不仅不领情,还要怪臣女多管闲事呢。”沈从韫顺手把那串已经属于自己的翡翠珠串戴到手腕上,莞尔一笑,“殿下,这珠串莫不是真跟毓贞女帝有关?”
补刀什么的她最拿手了,不为旁的,纯粹看不惯蓝阙那副一听到她的名字就神色骤变的模样。
假惺惺的难受。
“出宫。”蓝阙整理好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鄂那因就算不在上京,也不会走远,敌在暗他在明,必须尽快把人揪出来,否则只怕还会有变数。
“皇上让殿下陪臣女去逛东市,殿下不去,可是欺君之罪。”沈从韫追上蓝阙的步伐,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大隐隐于市。”
第35章 死缠烂打
蓝阙睫毛微闪,清冷的目光落在沈从韫身上,“此事与你无关。”
他是要搜寻鄂那因的下落,甚至已经想好了对策,却不愿让沈从韫牵涉其中。
几番相处下来,蓝阙承认沈从韫的确如传闻那般聪颖机敏,但越是如此,就越是要让她离的远远的。
在这上京里,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他不想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这个动机不明的少女面前,否则,便是节外生枝。
“谁说与我无关?”沈从韫眉心微蹙,像是窝在心里许久的愤怒瞬间被点燃了一般,“虽说当年差点害死我大哥的罪魁祸首是毓贞女帝,但鄂那因也是有份的,这份仇,我们沈家自该向他讨回来!”
如今身份不同,立场自给不同,她对北元朝廷的恨意多一分,蓝阙对她的怀疑就少一分。
“朝局之事,不是用来泄私愤的。”蓝阙的语气不容置疑,又道:“你要的步摇,本王自会派人送去魏国公府。”
“谁说我只想要步摇,我还想看戏听曲儿,吃一品居的文思豆腐和清蒸鲥鱼。”沈从韫才不会让蓝阙这么轻易甩掉自己,复又拽住他的衣袖,调皮地眨眨眼,“今天我请客,保证让殿下吃好玩好。”
上一世初遇时,她也喜欢这般缠着蓝阙,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做了什么错事让他不喜,如今对蓝阙毫无感情,自然无需顾忌什么,左右蓝阙不能一怒之下把她拍死就是了。
至于鄂那因?
她太了解这个人了,自幼便认为自己心智谋略高人一筹,平素最是骄傲自大,根本不会认为自己精心安排的一切会发生什么变数,此刻只怕正满心期待地要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上京的热闹繁华,远非偏僻荒芜的北元可比,以鄂那因的性子,必然要好好出来闲逛一番,什么戏园酒肆青楼……统统逛上一圈,十有八九是能遇上的。
沈从韫没有蠢到要帮蓝阙抓住鄂那因,只是需要借机敲打他一番,让他立刻离开上京,
好歹是她前世唯一的亲人,她可不想看着这家伙什么都没做成,先被蓝阙给灭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要拿回那枚属于自己的戒指。
“……”
死缠烂打这招虽然简单粗暴了些,但胜在行之有效,沈从韫就这样再次上了蓝阙的马车,两人一路往东市去了。
这厢,蓝阖也到了勤政殿,得知明帝将毓贞女帝的丧仪全权交予自己处理,他心里并没有独揽大权的快感,而是神色有些凝重地看着明帝,“父皇,难道连您也不相信四弟么?”
明帝剑眉微挑,似笑非笑道:“听你这语气,似乎是在责怪朕。”
寻常百姓家还会为了几亩薄田明争暗斗,更何况身在帝王家,父子兄弟之间自然是提防大于亲近。
只是明帝没想到蓝阖会这样直白地问出来,楞愕之后,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第36章 父子谈心
“儿臣不敢。”蓝阖敛衣跪下,不卑不亢道:“父皇,儿臣认为帝王再厉害,也不过只是一个人,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做到事必躬亲,儿臣自认愚钝,难以以一己之力担负天下重任,若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无法相信,还能相信谁?”
这番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定会让人觉得虚伪,可蓝阖言辞恳切,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坦无比。
哪怕他对沈从韫存了爱慕之心,却被蓝阙‘横刀夺爱’,也并未因此记恨对方。
明帝抬眸,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神色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嫡长子,他身着浅蓝色冰蚕长袍,神色波澜不惊,哪怕是跪着,也如芝兰玉树一般高洁出尘。
或许,这才是盛世之君该有的气度。
这样想着,明帝竟有些自惭形秽,温和道:“起来吧。”
“多谢父皇。”
“到朕身边来。”明帝默默叹了口气,沉吟片刻,方才继续道:“阖儿,你是不是觉得父皇太过狠心?”
这些年,他接连处置了数位开国元勋,这些人曾追随他建功立业,出生入死,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人人皆道他忘恩负义,狠心凉薄,可作为帝王,如何容得了那般恃宠而骄,跋扈不堪的臣子?
这世间太多人,注定只能共患难,而不能同富贵。
“父皇有父皇的不得已,儿臣明白。”蓝阖看着明帝花白的鬓角,心下突然酸涩的紧,“父皇为了平定朝局,不惜背负骂名,如今国泰民安,儿臣只愿蓝氏子孙能够齐心协力,永保天下太平。”
猜疑,忌惮,党同伐异,这些东西只会造成无休无止的内耗,是蓝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明帝轻轻拍一拍蓝阖的肩膀,颇为欣慰,“好。”
对于骨肉亲情,蓝阖必会比他处理的更好。
简短的推心置腹后,父子儿子的谈话内容很快回到正事上,得知蓝阙正在追查鄂那因的下落,蓝阖开口道:“四弟的想法跟儿臣不谋而合,为免打草惊蛇,儿臣已让御林军乔装打扮,在上京各处暗中搜查,只要发现鄂那因的踪迹,必不会让他逃了。”
在外人的印象中,蓝阖似乎只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于文韬武略上,似乎都差了两分,却不知他的聪慧是敛了锋芒的,不像日光那般明亮刺眼,只如一抹带着淡淡花香的月光,温柔而沁人心脾。
蓝阖筹谋得宜,明帝也乐得清闲,点头道:“有消息回禀朕就是。”
勤政殿里父子二人的谈话暂时告一段落,这边,蓝阙和沈从韫也到了东市,时至午间,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为了不引人注目,两人早早在街口下了马车,随着人群步行进了主街,直奔翠兴坊。
翠兴坊是官家女眷们时常光顾的场所,以前的沈从韫亦是这里的常客,刚进门,掌柜的就亲自迎了上来,笑容可掬地行礼:“沈小姐有些时日没来,新上了许多样式呢。”
第37章 线索
沈从韫瞥了蓝阙一眼,见对方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玩心又起,笑盈盈道:“去把最贵的拿出来,今天有人替本小姐买单。”
明帝赐婚的圣旨尚未正式颁下,是以民间尚不知晓沈从韫即将成为燕王妃,掌柜的见蓝阙气度不凡,心里虽有几分好奇,却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只吩咐人去取东西。
沈从韫此行的目的原不在此,本想随便挑几只新款步摇作罢,然而看到最后一盒首饰时,目光徒然一变。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些首饰皆为北元皇室之物,想是鄂那因当日出逃时带走的。
难道鄂那因窘迫到这般田地,竟需要靠变卖财物度日了?
若真如此,人必在不远处。
沈从韫心下疑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试探道:“这个盒子里的首饰倒是别致的很。”
掌柜并不知晓沈从韫的用意,听到这话,陪笑道:“沈小姐果然好眼光,这盒首饰是今天刚从外地送来的,个个都是精品,只怕不必等到天黑就卖完了。”
“这样的好东西,怎能让别人寻了去。”沈从韫大手一挥,“本小姐全要了。”
“……”
掌柜石化在原地,心想魏国公府果然财大气粗,几句话就给他送了一年的盈利。
当然,财大气粗的并不是沈昱达,因为沈从韫的手已朝蓝阙伸了过去,小声道:“殿下,这份聘礼不算贵吧?”
这家伙害她成了背负千古骂名的亡国之君,几万两银子,不过区区利息。
“包起来。”
如果用钱就能把人打发了,他不介意再添几万两。
“殿下果然爽快。”沈从韫心满意足,嘱咐掌柜晚些时候把首饰送去魏国公府,复又扯上蓝阙的衣袖,“走,我请殿下吃饭。”
“……”
蓝阙觉得沈从韫简直比麦芽糖还粘人。
这女人,就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名节么?
沈从韫仿佛读懂了蓝阙的表情,薄唇微勾,“这里除了殿下也没别人认得我,难不成殿下要到处去败坏自己未来王妃的名声?”
“……”
蓝阙没有说话,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气的。
翠兴坊隔壁就是上京最好的酒楼一品居,正值午间,店里满满当当全是人,几个小二忙的脚不沾地。
“小二。”沈从韫把一个跑堂儿唤到跟前,直接往人手里塞了一锭银子,开门见山道:“麻烦安排个包间。”
上京是达官显贵的聚集地,酒楼这种地方,就算生意再好,也会留出两个上好的包厢,以防有身份贵重的客人突然光临。
能在这里当差的跑堂儿,自然是有些见识的,从穿着打扮上已猜出眼前两人身份不凡,再看着手中分量十足的银锭,更是喜笑颜开地唱喏道:“二位客官楼上请!”
一品居之所以生意兴旺,菜肴精致可口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楼下大厅独独辟出一片舞台,戏文小曲说书等节目一个接一个,这般热闹,就算菜上的慢了些,也不会觉得无趣。
第38章 引蛇出洞
坐进二楼包厢,沈从韫随手拈过一块玫瑰酥吃着,看似随意倚在座椅上,实则密切关注着身边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可看的两只眼睛直发酸,也未曾发觉鄂那因的踪影。
难道在她死后,鄂那因痛定思痛,变得沉稳内敛了?
这个想法才闪过脑海,就被沈从韫否决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鄂那因如果真转了性子,就不会做出藏匿尸体这种没水准的事。
只是……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看来要设个局,让人主动现身才是。
自顾自想着事,待回过神,沈从韫才发觉蓝阙清冷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只不知这样看了多久。
沈从韫随手擦了擦嘴角不小心沾上的点心屑,调侃道:“殿下,臣女是不是美的倾国倾城?”
蓝阙似笑非笑,“你心虚的时候,总是这副表情。”
“是么,那殿下可太不了解臣女了。”沈从韫往前凑了凑,一字一顿道:“戏就要开始了,殿下可要好好看,就当是答谢您送臣女的首饰了。”
北元朝廷向来重视汉化教育,鄂那因自诩学富五车,先生讲什么都要辩驳一番,为此,两人没少斗嘴。
所以,沈从韫故意出钱点了一出鄂那因熟悉的评书,且安排说书先生故意说错几处,如此,只要他在场,绝对会忍不住出言纠正。
沈从韫想着‘引蛇出洞’,却怎么也没料到,她想要找的人,如今就坐在自己隔壁包厢。鄂那因有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五官棱角分明,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笑意,那种北境风沙锤炼出来的自然美,把精致和狂野融合地恰到好处,浑然一体。
他着一身暗红色锦袍,目光定定落在手心的戒指上。
“王爷。”说话的是鄂那因的近身侍卫莽古里,想起如今身在上京,又连忙改口道:“逝者已矣,还请公子节哀。”
鄂那因似笑非笑,“本公子自会好好节哀。”
蓝阙,是你害死了我的毓贞,我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莽古里见鄂那因的情绪好了些,又继续道:“公子,郑如谦虽然迂腐古板,却是个忠心耿耿的,您确定他能为咱们所用?”
这种布局,绝对容不得半点差错,否则便会遗患无穷。
“一山容不下二虎,正因他对明帝忠心耿耿,才更容易为我们所用。”
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鄂那因深谙人心之术,不以为然地笑笑,“本公子之前吩咐的事,可安排好了?”
莽古里点点头,肯定道:“公子放心,云意已经混进去了,以云意的手段,区区老头子,自然不在话下。”
郑如谦年过四旬,自独子早夭后再无子嗣,若云意能生下子嗣,势必得宠,他们再做什么,就更多了几分把握。
“公子……”
见莽古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鄂那因淡淡道:“你是想问,本公子为何不在蓝阙府里也安插几个美女?”
第39章
所谓色令智昏,说的不过是普通男人,鄂那因虽然深恨蓝阙,却不得不承认此人心智坚毅绝非常人可比,只怕还没等做什么,就被他察觉了。
他用尽心思培植的心腹,每一个都要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而不是去送死。
“何必呢?”
只能怪她眼光不好,偏偏选了蓝阙。
“咱们现在做什么?”
鄂那因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静观其变。”
说话时,鄂那因的目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帘,转移到戏台上的说书先生身上。
“一派胡言。”
正如沈从韫所料,鄂那因听了几句,再也听不下去,扬声打断道:“手艺这般拙劣,也好意思出来混饭吃?”
习武之人中气十足,这一声已是盖过了说书先生的声音,引得众人纷纷抬眸,可主人公却丝毫不知从他出声那一刻,已经完全暴露了自己。
沈从韫点戏的时候,蓝阙尚且有所不解,但这会儿已是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冲去了隔壁包厢。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在看到蓝阙那一刻,鄂那因方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计,他反应倒也不慢,又随身带了剑,两人缠斗起来,暂时倒也没落了下风。
然而没过多久,四周却凭空出现了多名武力值强悍的男人,鄂那因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节节败退,莽古里身上多处受伤,只不过在垂死挣扎罢了。
“殿下小心!”沈从韫趁着蓝阙闪避的缝隙,瞅准时机,顺手抓起一只茶盏砸了过去。
茶盏自是砸不到鄂那因身上的,沈从韫往前去了两步,待要再砸,然而脚下一空,人顺着栏杆滑了下去。
“啊!”
沈从韫大喊出声,眼见人就要重重摔下楼去,蓝阙骤然转身,长臂一伸,把人捞了回来。
也正是在这短短的喘息之机中,鄂那因身子往窗外一闪,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从韫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好险,差一点就弄巧成拙了。
抬眸,触上蓝阙清冷的眼眸,沈从韫惊魂未定地深吸几口气,捂着微肿的脚踝,委屈巴巴,“殿下,脚腕疼。”
事有凑巧,她不过是一时紧张扭了脚,别说鄂那因逃了,就算蓝阙把人抓住细细审问,也断然没有任何破绽。
可惜戒指没能拿回来,如今,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燕王殿下,属下已经命人去追了。”蓝阖安排的侍卫上前禀报道。
蓝阙淡淡摇头,“不用了。”
机会只有一次,对付鄂那因这种人,只有出其不意才有可能成功,如今最佳时机已过,再派多少人出去,也是徒劳。
一场风波终是无疾而终,沈从韫扭了脚行动不便,蓝阙自然不能扔下她不管,亲自把人送回魏国公府。
沈昱达尚不知沈从韫偷偷跑了出去,得知前因后果,怒斥道:“胡闹!”
“女儿不仅没有胡闹,还帮了忙呢,只是……有些不巧罢了。”沈从韫撇撇嘴,委屈巴巴地向蓝阙求助,“爹爹不信,可以问燕王殿下。”
第40章 人不见了
“问你给燕王殿下惹了多少麻烦么?”沈昱达并不打算给沈从韫辩驳的机会,沉声给管家下了命令,“把小姐关回灵栩阁看好了,若她踏出院门半步,所有人一并受罚!”
“是!”
在魏国公府,沈昱达就是神砥一般的存在,管家吓的大气不敢出,忙招呼两个侍女把沈从韫扶上软轿,又去请府医到灵栩阁为其诊治伤势。
沈从韫走了,国公府正厅只剩下蓝阙和沈昱达两人,沈昱达面色和缓了许多,朝蓝阙深揖一礼,“劳烦燕王殿下亲自送小女回来,老臣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蓝阙本欲立刻离开,但想起沈从韫之前的举动,想了想终究再次开口,“沈小姐脚腕受伤,该好好静养。”
所谓听话听音,沈昱达纵横官场多年,立时就明白了蓝阙的意思,垂首道:“小女无状,实在不堪与燕王殿下相配,殿下放心,老臣就算拼了这张老脸,也会去求陛下取消婚约的。”
这门婚事,他本就不赞同,若能顺水推舟给取消了,倒是好事一桩。
蓝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魏国公多心了,本王并无此意。”
沈从韫的确可疑,可疑之人,自是放在眼皮底下最安全。
无此意?
那是什么意思?
“本王会择一吉日入府过礼,文定喜宴,还请魏国公费心操办。”
所谓文定喜宴,就是定亲后择定吉日,由男方过府交换信物以做凭证,之后商定吉日迎娶过门。
蓝阙办事效率极高,第二日就派人前来告知了择定好的日子,作为魏国公府唯一的掌上明珠,沈从韫的文定喜宴自是要办的体面讲究,原本井然有序的国公府变得异常忙乱,钱氏更是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生怕哪里出了纰漏。
到了正日子这天,天刚蒙蒙亮,就陆续有宾客前来,自然又是一番忙乱,以至于有两位宾客推说忘带了请柬,下人也给请了进来。
沈从韫的脚踝本无大碍,经过这几天的休养早就恢复了健步如飞的状态,只是灵儿担心她再偷跑出去,两只眼睛恨不得长在她身上。
“小姑奶奶,你就让我透透气吧!”上完妆,沈从韫往梳妆台上一趴,有气无力,“都这时候了,本小姐还能跑去哪里?”
灵儿想想也是,便松了口,笑盈盈道:“离仪式开始还有些时候,小姐小憩片刻,奴婢一会儿来唤您。”
“行。”
院子里的下人大都去前面招呼客人了,灵儿出去后,沈从韫打开门,正想出去偷偷去,一低头,发现一枚戒指安安静静地躺在门槛边上。
沈从韫神色大震,连忙把戒指拾了起来,没错,就是她前世那枚。
戒指不会凭空跑到魏国公府,这是不是说明鄂那因也在国公府里?
今日人多眼杂,他能混进来并不奇怪,只是她如何会用戒指来试探自己,难不成察觉到了什么?
正想着,大门外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来不及想太多,沈从韫匆匆追了出去,外面并没有鄂那因的踪迹,连浅浅的脚印也没有了。
不对!
沈从韫猛得意识到问题,还没等有所反应,只觉得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小姐,吉时就要到了,您该去前厅了。”灵儿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约摸时辰差不多,敲了敲寝室的门。
“小姐?”
见迟迟没人回应,灵儿试着推开门,屋内空空如也,哪儿还有沈从韫的影子?
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小姐!”灵儿彻底慌了,拔腿往前院跑去。
前厅,宾客已尽数落座,只等一对新人行礼交换信物。
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沈从韫出来,众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由犯了嘀咕。
蓝阙虽不甚得宠,好歹也是正经皇子,沈从韫这般怠慢,实在有些不合规矩了。
蓝阙眉心微蹙,却不是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古怪。
以他对沈从韫的了解,对方绝不会做出这等有失分寸的事,这样想着,心里越发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事关沈从韫闺誉,灵儿断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也顾不得规矩,偷偷把钱氏拉到内厅,上气不接下气道:“夫人,大事不好了!”
沈昱达察觉到灵儿的异样,起身跟进内厅,正好听到这番话,蹙眉道:“可是小姐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沈昱达身后,还跟着沈明灏,沈明哲兄弟二人,眸中皆是担忧之色。
“不是……是……”见沈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自己身上,灵儿急得都快哭了,“老爷夫人,小姐……小姐人不见了!”
第41章 目的
钱氏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顿时大惊失色,“你好好说清楚,什么叫小姐不见了!”
国公府邸戒备森严,光天化日之下,连只猫都跑不出去,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奴婢……”灵儿被钱氏呵斥一......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41章 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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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推测
钱氏心里着实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蓝阙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他们适才那番言语被对方听去了多少。
要知道蓝阙可不是蓝阖那般好性子的人,一旦他当场发作拂袖离去,这件事只怕就很难善了了。
这般脑补一番,钱氏更觉芒刺在背,起身时两腿不觉有些发软,幸亏贴身丫鬟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失态。
......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42章 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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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43.
沈从韫抬眸看着鄂那因那张熟悉的脸,直把对方看的有些发毛,方才似笑非笑道:“不是小王爷把本小姐从魏国公府劫持来的么,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鄂那因莫名有些无言以对。
沈从韫说的的确是事实,可他又偏偏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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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离开
见鄂那因凝眉看着自己,沈从韫双手一摊,弱弱地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以她对蓝阙的了解,对方绝不会大张旗鼓地带许多人过来,更不会为外面的人留下给鄂那因示警的机会。
许是北境那边,乌尔善部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沈从韫猜想的功夫,鄂那因已走到门边,走进来的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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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原委
难不成又出了别的事?
沈从韫满心疑惑,手中的汤勺在燕窝粥里搅了一圈又一圈,几乎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想到了,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燕王殿下出宫了没有?”沈从韫再次向灵儿问道。
想要弄清楚蓝阙受罚的原因,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当面问,今天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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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挑衅
“还有你看不透的人,也是难得。”钱皇后笑着打趣了明帝一句,忽又有些失落道:“这孩子是我一早就中意的,原打算许给阖儿,谁知她竟悄悄对阙儿留了心,感情这种事,果然是要靠缘分的。”
“左右是咱们蓝家儿媳,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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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不知死活
沈从韫抬眸看了明帝一眼,复又郑重叩首,“皇上,臣女跟鲁小姐许久不见,便玩笑了几句,不曾想惊扰了圣驾,请皇上责罚。”
在这宫里,最要紧的就是皇家颜面,鲁清妩虽然张狂,可毕竟没打到自己身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的选择,省得传扬出去不好听。
明帝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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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虽然不知到底是什么事,但沈从韫还是立刻站了起身,郑重其事地应承道:“皇后娘娘请讲。”
钱皇后点点头,“本宫听皇上说,你去过翊园了?”
翊园?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沈从韫有一瞬间的茫然,但看到钱皇后脸上别有深意的表情......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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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暂时留京
就这?
虽说十几幅名家字画价值不菲,但对于泾阳沈氏这样的世家大族,却也算不得什么天大的事,泾阳离中都不远,这般顺水推舟博得蓝阑的好感,从长远来看,必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沈家家主就算再是个守财奴,也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这种程度。
“那些字画可有不妥?”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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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隐疾
直到引路的小内监走远了,跟在蓝阑身边的近侍心腹吴兴才小声道:“殿下,皇宫不比恭王府,一举一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您这会儿就往燕王那里去,会不会有些不妥?”
“本王身为兄长,急着去探望挨了打的兄弟,有何不妥?”
这会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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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兄弟相商
这日,正是蓝阙母亲的忌日。
上次回宫,他悄悄去翊院祭奠,明帝虽说未有责罚,却也疾言厉色地训诫了一番,这回人在宫外,理智告诉他不应再有所动作,免得让有心之人抓住把柄,又是一番风波。
虽然趋利避害是人性的本能,然而身为人子,情感二字却不是简单的‘理智......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51章 兄弟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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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心思
蓝闵虽说神经大条了些,但内外有别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哪怕他们兄弟几个关起门来斗翻天,也万万不能让北元人趁机钻了空子。
蓝阑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幽幽道:“北境是要有个信得过的皇子守着,但皇子又不是只有他老四一个,难道旁人就不成么?”
话说到这儿,蓝闵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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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见面
沈从韫之所以有这番言语,并不是她心胸狭隘见不得钱若锦好,更不是因钱若锦的身份比自己低就心生嫌弃,而是在这几天的接触中,她越来越笃定一件事——钱若锦并非完璧之身。
“什么……”灵儿惊的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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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沈从韫浑不在意蓝闵的讽刺态度,更没有说谎后要脸红气喘的自觉,只起身朝蓝闵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多谢殿下夸赞,臣女只知殿下仁德宽厚,乃是天下人兄友弟恭的典范,如此便足矣。”
反正高帽已经戴上了,也不在乎再多高上一截,不是么?
“......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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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 做不到
那味特殊的药,是父亲费了好些功夫才寻来的,她刚刚借着敬酒的机会,已经悄悄放到蓝阖杯子里去了,过不了多久药效就会发作。
钱若锦心一横,唇角露出一抹决绝的笑意,若非出了那档子意外,以她的相貌才学,如何需要低声下气做这些,看如今的情形,太子正妃只怕是不太可能了,罢了,能做个侧妃也好,以她......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55 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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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自证清白
钱若锦的靠近,让蓝阖心里本就翻腾的火气一瞬间又蹿了起来,这个女子一呼一吸间,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他忍不住想靠近些,更靠近些……
“太子殿下……”钱若锦突然伸手握住了蓝阖的手。
她不是懵懂......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56章 自证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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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真实目的
蓝阖一向身体康健,钱皇后未疑有他,只当他被这桩烦心事搅的有些心烦意乱,只凝眉道:“你放心,这件事只是表面上揭过去了,你父皇会另外安排人细查。”
龙有逆鳞,蓝阖就是钱皇后的逆鳞之一,这些年,她看在到底是同宗同族的份儿上,才对钱氏一族多有维护,如果真是他们指使钱......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57章 真实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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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让母后担忧,是儿臣的过错。”蓝阖撑了撑仍有些疲惫的身子,向来清明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冰冷的恨意,“母后放心,从此以后,儿臣会仔细盯着身边的人,这种事绝不会再发生了。”
虽说要彻查下药之人,但无论蓝阖还是钱皇后,都知道想要把隐在他们眼皮......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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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连环套
灵儿抬眸一看,这不是以前的翠兴坊么,小姐来这里做什么?
自从上次鄂那因计谋失败逃回北境后,翠兴坊就被奉旨追查后续事宜的京兆尹府给封了,但齐猛总归没在明面上参与什么,兼之应对及时,是以查来查去,也只能由翠兴坊明面上的掌柜来顶包,被处置后,财产罚没充公,便暂时空置了下来。
......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59章 连环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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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其实,这几日沈昱达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然而沈从韫及笄后能回沈氏本家祭祖,是很大的脸面,若推脱不去总是说不过去的,只得嘱咐道:“路上当心些,参加完祭礼就快些回来。”
“女儿知道了。”沈从韫乖巧地应了一句,扶着灵儿的手上了马车,......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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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巧遇
钱若锦已经定了太子侧妃,若这两姐妹再有个进了东宫的,以后可就热闹了。
沈氏本家虽然不在京城,但消息却也不算闭塞,知道钱若锦前些日子住在魏国公府,跟随沈从韫去东宫赴宴,之后才被选定位太子侧妃的,陈氏本想旁敲侧击地试探沈从韫的态度,接连说了几句,见对方并没有接话的意思,便也悻悻转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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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程谨衍
沈从韫本能地就要唤蓝阙的名字,但话到嘴边楞是生生忍住。
虽然不知道这红衣男子是哪门子的少主,但大半夜男扮女装出现在这里,若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便是有目的。
万一暴露身份,就麻烦了。
不过,沈从韫倒是误会了眼前的程谨衍,眼前的他真没有什么特别目的,纯粹就是闲的。
......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62章 程谨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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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沈明策纵有千般怀疑,但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也都是不作数的,只能陪笑点头,道:“妹妹只管安心住着,哥哥用人格担保,这种事绝不会再有了。”
人格?
本小姐正严重怀疑你的人格呢。
沈从韫默默腹谤了一句,口中懒懒道:“既然哥哥......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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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沈从韫话音落下不久,阵阵香风便从门外由远及近,沈言清沈言韵两姐妹今日换了同款鹅黄色撒花络纱裙,如一对轻盈的花蝴蝶翩然而至,齐齐向沈从韫问了好。
旁的不说,且从面相来瞧,沈从韫对这两姐妹虽说不上有多喜欢,却比之前对钱若锦的印象要好上两分,只见她一手挽过一人,亲昵道:“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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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都是一家人,大小姐又何必见外。”陈氏面色如常,也不知是掩饰的太好还是的确不知昨夜那场风波,只宽慰道:“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若您回京的时候清减了,国公爷和燕王殿下岂不是该责怪本家照顾不周?”
乍然听到蓝阙的名字,沈从韫心里突然浮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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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盘根错节
蓝阙把玉牌拿在手上仔细查看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动过手脚的痕迹,倒是在玉牌后侧左下角的位置发现了几个雕刻好的小字:陈羡之。
沈从韫眸色一动。
如果她没猜错,这应该是被大火烧成重伤那位陈家二少爷的名字。
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不会是不小心放错的,陈暮之把陈羡之的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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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其实吧,无论在书里放诱发哮喘药物的是谁,都应该在陈暮之身边安排了极可靠的眼线,既然如此,索性把药放到他日常所要用到的东西里去不就好了,何必费周折绕这么大个圈子?
或许,这其中还有什么关节是她没有想到的吧。
这些思绪闪过脑海,也不过是一瞬,沈从韫面上并不见任何异样,只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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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然而沈明哲最是个神经大条的性子,根本就没注意到任何细枝末节,问了许久也不过是白问,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推敲出来。
因着沈明哲担心沈从韫从泾阳回京城的路上有什么危险,答完话又紧赶慢赶着回去了,倒是白白折腾了一场。
沈明哲是走了,但问题却丝毫没有得到解决,魏国公府主院书房......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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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那身影闪的极快,不过瞬间功夫,若不是沈从韫有点武功底子又始终保持机警,只怕还以为是风声。
“小姐!”纯玉想要去追,但考虑到沈从韫的安危,生怕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楞是忍住这个念头,倒是把沈从韫护的更紧了。
沈从韫沉吟片刻,淡淡吩咐道:......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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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我的事,自不必劳烦大姐姐费心。”沈言韵神色一滞,旋即淡漠道:“若大姐姐有证据,尽管去祖父面前告发我就是了,否则疑心也只不过是疑心而已,一文不值,不是么?”
听到这话,沈从韫并没有生气,只淡淡道:“妹妹知道我没有理由这么做......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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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沈氏本家所收藏的古玩字画不在少数,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古玩,虽然并没有价值连城那般夸张,却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墙上所挂的两幅字画更是名家真迹,只不过并非最有特色的代表作,轻易不为人所知罢了。
“看来沈昱迟被恭王殿下敲了几次竹杠,倒是学低调了。”徐玉小声吐槽了......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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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跟之前搬出已经去世多年的祖父在明帝面前扮可怜一样,蓝阑拿起感情牌来可谓得心应手。
“是啊,一转眼过去那么多年了。”虽然主动挑起怀旧话题的蓝阑没有几分真感情,但落在蓝阖耳中,却是一阵唏嘘,向近侍吩咐道:“去小厨房传膳,另外让他们多准备一道莲藕排骨汤......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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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沈从韫向来观人于微,那日在楼船上跟徐谨衍近身接触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片刻,却也足够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其中就包括小臂上那个小小的刺青。
那样的位置,原是该被衣服遮的严严实实,沈从韫能发现,也是机缘巧合,当时她并没有多想,可两个人身上出现同样的刺青,便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唯......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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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其实正如秋湛所想,明帝绝不可能闲来无事专门找蓝阙进宫聊天,而事实上,被传召进宫的不仅仅是蓝阙,因为在宫门口下马车的时候,正巧遇到了成王府和恭王府的马车,不必说,这两兄弟也是被明帝传来的。
至于蓝阖,东宫就在皇城之中,此时应该已经到勤政殿了。
果不其然,待三兄弟进到勤政殿......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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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上一章改完后加了很多字数,童鞋们先去看上一章哈。)
徐姨娘笑着说:“大小姐不用担心妾身,妾身早就没打算活在这个世界上,如今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既是能够遇到大小姐这样的知己,多说一番话也是无所谓的。”
说完,徐姨娘的视线往周围扫了扫,那些女子......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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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走出后花园,灵儿忍不住微微蹙眉,“小姐,这徐姨娘还真是个自来熟,平白拉着您闲聊这么久,回头让堂老爷知道了,指不定还要多想什么。”
灵儿口中的堂老爷就是沈昱迟。
“徐姨娘这种性子的人,可跟自来熟扯不上任何关系。”沈从韫微微摇......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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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且说皇宫这边,明帝处理政务向来勤勉,这日照例批阅奏折到深夜,觉得有些口渴,正想吩咐宫人倒杯茶来,抬眸,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目光顿时温柔下来,“你什么时候来的,不声不响的倒吓了我一跳。”
钱皇后是唯一一个不必通禀就可以直接在勤政殿来去自由的人,甚至在明帝困倦......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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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78.
(前两章还有一些情节需要补充,今天没来得及,明天会补好,童鞋们可以跟明天晚上的章节一起看哦。)
沈从韫一路顺利回京自不必提,且说皇陵这边,明帝作为开国帝王,陵墓规格自非寻常可比,整个皇陵四面环山绿树葱葱,龙虎两山呈环抱之势,如门户般左右对峙,乃是绝佳的风水宝地。
......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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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虽然隐隐查到一些线索,但在没有坐实之前,疑点便也只能是疑点。
然而,众人都以为这场变故已经进入尾声,却不知,一张更大的网正在渐渐拉开,目标直指勤政殿中那一把万人瞩目的龙椅。
且说蓝阙这边,虽然伤的只是腿并没有性命之忧,可伤筋动骨一百天,总不能让堂堂亲王一瘸一拐地迎娶王妃......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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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跟灵儿聊了一会儿,沈从韫觉得有些倦怠,便去寝室补眠,这一觉竟直接睡到黄昏时分。
眼看就到用晚膳的时辰,灵儿已经吩咐小厨房准备妥当,正准备端进来,却见沈从韫伸了个懒腰,吩咐道:“不必了,本小姐去主院给父亲母亲请安,顺便在那边用饭。”
沈昱达进宫,势......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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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明帝的病虽然没有大肆张扬,但宫中向来耳目众多,未过多时,就分别传到了蓝闵和蓝阑府中,连细枝末节都传的清楚明白。
虽然老医正那番话是跟钱皇后单独说的,并没有让其他人知晓,却不知道并不代表他们不会猜,是以蓝闵立刻起身往皇宫里去,只是在宫门处就被侍卫统领拦了下来。
......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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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蓝阙在宫里并没有耳目,消息自然知道的迟了些,此时,秋湛就坐在蓝阙对面,见其面色凝重,知道他是真担心明帝的安危,便也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方才反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见蓝阙只抬眸看了自己一眼,却迟迟没有回应,秋湛神色更严肃了些,一字一顿道:“宫里这......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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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明帝这一场高热足足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时分,体温才渐渐退了下去,人也渐渐有了苏醒的迹象。
自明帝昏迷起,钱皇后就一直侍奉左右,这会儿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有任何照应不周的地方。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钱皇后焦灼的等待中,出了一身汗的明帝总算缓缓睁开眼睛。
......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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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宫里一切安稳,你只管好好养病就是。”钱皇后并不想多说什么让明帝糟心,却也明白自己的夫君生性多疑,并不是简单一两句话能打发掉的,又补充道:“孩子们担心你的病情,难免会急着来病榻前侍奉,我担心打扰到你休息,就没让他们进来,如今你醒了,也该见见他们。”
......
《成亲后王爷人设崩了》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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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上一章补了一点哈。)
且说这边,因着耽搁了片刻,待钱皇后出现在东宫时,老医正已经细细给蓝阖诊了脉,只是神色十分凝重。
钱皇后不必问,只看老医正的表情,就知道蓝阖的病症必定不容乐观。
这两人,为着照顾明帝,钱皇后几乎没有合眼,这会儿急火攻心,只觉得眼前天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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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这边,因着蓝阖中毒昏迷之事千头万绪,明帝召见蓝阙几人进宫的事亦暂时搁置下来。
如今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否则,很有可能走出的每一步棋都在别人的事先预料之中,这才是最可怕的。
以往时候,这般宫廷秘辛皆会被封锁消息,除了几个手眼通天的权贵,不会有太多人知晓,免得引起不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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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见钱皇后神色沉郁,沈从韫宽慰道:“娘娘,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话虽如此,但阖儿迟迟不见清醒,本宫心里实在放心不下。”钱皇后端起桌上的浓茶喝了一口,似是感慨道:“或许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天意,也只能看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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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原已想好了说辞,但沈从韫在眼前反而有些不好开口,蓝阙迟疑了好一会儿,楞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钱皇后是过来人,见蓝阙如此神情,已是明白了大概,笑着打趣道:“可是为了婚期之事,若真如此,还真是想到一起去了。”
额?
蓝阙本不善表达,听到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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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蓝阖的毒是傍晚时分发作起来的,接连吐了好几口血,老医正当下用银针封住其穴位,但这样的做法,也只能控制的住一时。
纵有老医正悉心诊治,终究也无法保证无虞。
换句话说,蓝阖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无力回天。
如此危急时刻,老医正自是不敢隐瞒,立刻派人去禀告钱皇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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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上一章补充了许多,先看上一章哈。)
灵儿虽然只是个小丫鬟,但跟在沈从韫身边这么久,也是有些见识的,想了想,小声道:“如今太子之位空悬,燕王殿下是极有机会的,若小姐能得皇后娘娘欢心,自然也多了几分把握。”
灵儿所言,正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就连钱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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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昨天的章节又补啦,这样的情况很快就结束了,因为月底就完结啦!)
“你说的也有道理。”话虽这么说,但蓝闵还是觉得不甚稳妥,反问道:“京西大营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皇城是至关重要之地,若能控制住禁军,在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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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怎么,沈小姐还在想你那位燕王殿下么?”蓝阑唇角微勾,越发笑的温和,“他虽然掌握着北境数万人马,但终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从今天起,他就只能是个阶下囚,沈小姐也该早早清醒,否则……”
沈从韫是个识趣的自然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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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几乎就在蓝阙刚挡到明帝身前时,蓝阑手中的剑便重重刺了下来,力道之大,以至于把蓝阙身上穿的盔甲都刺透了。
“……”
发生这番变故,最为震惊的也是蓝阑,他怎么都没想到蓝阙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去保护明帝。
在他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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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虽然这些年在明帝的强压处置下,能以功臣自居来倚老卖老的老臣已经没有剩下几个,齐猛之流亦因伙同蓝阑谋逆而被抄家灭族,但喜好安逸是人的天性,若蓝阙在众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骤然提出迁都,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他是个手腕强劲,不畏人言的皇帝,但有些冲突,能避免还是没有必要彻底尖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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