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中三年二班》 第1章 第三日 “嗡——” “砰——!” 刺耳的嗡鸣掩去沉重的坠落声,自苏醒后一直紧绷的神经胀痛着,仿佛有什么即将脱体而出。 “你……也一样,我……们,在下面等你……” 女人下落前扭曲怨恨的神情仍在眼帘,我站在天台边缘,任狂风肆意撕扯。心跳过速,身体止不住颤抖,我张大嘴,过了许久,才将将发出一声气音。 “哈。” 随着最后一人落幕,故事再度迎来终结。灰白色教学楼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在剧烈的震荡中,我强忍住不适感,抬头看向远处操场上的大片黑影。 它们抬起头,细长的手臂高举,分不清头和身体的空洞一张一合,吐露出粘稠恶意。 “我们……等你……” 还未等我做出反应,早已透支的身体先一步发出警报,只听“轰隆”一声,教学楼登时化作一片废墟,而我也在破碎中坠落,被混沌吞噬。 ! 我猛地睁眼,濒死前的下坠感仿佛还残留在体内,我望着颤抖的指尖,屈起手臂企图坐起,却在下一刻失力,重重摔回原处。 不等我再度尝试,门口谈话声从模糊逐渐转为清晰,开合声响,我立刻停止动作,闭上双眼等来人靠近。 “不可能是3号,从入学到现在,就没见她跟谁交流过。如果是狼,那就太明显了。”沙哑的男声带着深深的疲倦,和不知名的恐惧,“1号和2号都死了,下一个就是她,游戏不可能这么快结束,它们很明显在把我们当猎物戏耍,就像猫捉老鼠那样。” “只有她躲过了必死的关卡,”比起前一道男声,这道声音显得更加沉稳,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1号和2号都一击毙命,只有她撑到我们来救她。” “这难道不是好事?”一道女声插入进来,她明显有着不同的观点,“是狼也好是我们的同伴也好,能活下来就说明关卡并非无解,我们存活的几率会更大。” “但……” “7号说得没错。”像是知道他在疑虑什么,更沉稳的那道男声再度开口,打消他的顾虑,“只要未被识破,狼也要遵守游戏规则,在一开始就有说明。” “所以,就看3号小姐愿不愿意,为我们分享她的逃生经验了。” 最后一句落在我面前,听见近在咫尺的声音,我便知晓他早看出我在装睡,所幸我已趁他们交流期间理清混乱的记忆,稍作应付还算自如。 睁开双眼,来人的模样清晰映入眼帘,他们身着统一制式的十四中校服,留着略显土气的寸头或齐耳短发,搭配饱经沧桑的脸,有一股说不出的违和。 像被迫套上小孩衣服,供人取乐的小丑。 我半垂眼睑,双唇几度开合,最后用虚弱的气音小声说道:“顺应规则就行。” 被称作“七号”的女生显然没有听清,她半俯下身,在我小声重复一遍后,眉头紧皱着说道:“‘顺应规则’,难道还有什么规则是我们不知道的?” 更显沉稳也更显老气的男人——从记忆中得知他是九号,死死注视着我,反复确认我没有说谎后,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表情严肃道:“应该没有隐藏规则,看来是我们疏忽了。” “真的没有吗?” 他旁边明显矮一个头的男人神色焦急,带着显而易见的迫切—— 毕竟他是四号。 我缓缓摇头,捂住嘴咳嗽几声,两人会意,强行拉住还想要问些什么的四号,敷衍地客套几句后转身离开,并贴心地带上了门。 我注视门口良久,在确认他们真的离开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撑住病床扶手,靠坐在墙上。 活下来了,吗? 之前的记忆不甚清晰,只隐约记着面容模糊的女人最后似诅咒的遗言,但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到这里,毫无头绪。 而且—— 我看向医务室墙上挂着的当值医师表,莫名的熟悉让我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总归,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我移开双目,仔细打量眼前的医务室。开学至今短短三日,再加上突发的死亡关卡以及规则限制,学校大部分区域实际尚未探索完毕,我目前所处的这间医务室便是其中之一。 我昏迷期间,在规则默许下,想必他们已经把所有能找到的信息都翻了个遍,但,我并不觉得他们能找出什么。 并非他们不够聪明细心,只是医务室本身不具备任何有效信息,除了能将所有送来急救的“学生”无一例外的完全治愈以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凭借莫名的熟悉感,我死死锁定办公桌下带有密码的保险柜,直觉告诉我,他们想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而我知道密码。 这可不行啊。 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长期睡眠不足带来的疲惫似乎同样延续到这具身体里,仅仅稍微运动几下,眼前又有发黑的迹象。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拂过他们试图强行撬锁时留下的划痕,一边短暂恢复体力,一边复盘到目前为止所有可以整合的信息。 三天前,包括我在内的十五名人类——姑且算作人类,忽然出现在十四中开学典礼,当时无论是我们,还是十四中的原住师生,都并未对此感到异常。直到当天下午,行为大胆的一号在逃学过程中被保安当场抓包,于众人面前炸成一朵烟花—— 我们才终于记起,这并非真实校园开学,而我们,也不都是三年二班的学生。 没错,不都是。 包括我在内的十五位,均被抹消过往记忆和姓名,强行塞入三年二班这个集体之中。而在我们当中,存在至少一名以上的本班学生。 无论是我们,还是安插在我们之中的原住学生,都不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除我们以外的十四中所有师生,包括十四中的建筑设施,都掌握着我们的生杀大权。 唯一有区别的是,真正的十四中人不会在这里真正死亡。 而手无缚鸡之力的外来者唯一生存方式,就是遵守学校规则,找出潜藏其间的“狼”。只有所有狼均被找出,剩余人才能安全。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必须以班规校规为重,违者,将不复存在。 就像炸成烟花的一号和掉进坑里的二号一样。 至于序号排名,据班规所写,属于重点观察对象名单,在前者尚未死亡之前,后者的违规行为将从轻处理。但这并非免死金牌,一旦前面序号的人死亡或者如我一般逃过一劫,后面序号的人违反规则的惩罚将加重加倍。 死亡,只是所有惩罚中最轻的一项。 有着眼前的例子,其余人自然不敢乱来。所幸开学一星期内大多是自习课,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如何应对。 前提是,大家真的一条心。 虽然明面上卧底的存在并不影响其余人求生,但所属阵营不同本身就意味着分化。在关乎自身性命的前提下,本身属于十四中的学生相比其他更容易适应规则,也能更好的活到最后。 唯一消除卧底的方式是一星期后的投票,讨论决定卧底数量,得票者最高的几位淘汰。如果在此之前利用非正常手段排除卧底,则会遭到来自十四中的报复。 那是凌驾于所有规则之上的绝对准则。 “十四中成员必须互尊互爱” 不幸的是,我这次所谓的死亡关卡,正是某位同学“好心”设计,亲手推我入局的。 “唉……” 我叹口气,从保险箱中取出十四中体检报告单,随机抽取几张幸运同学,在万能的电脑软件和小型打印机下,轻飘飘地修改成其他人的模样。 从那三人的态度上看,设计我的人没有得到任何惩罚,也从侧面印证我并非十四中的人。但之前两起事件太过深刻,他们不觉得非十四中的人能够活下来。 除非,我们在自导自演。 经过三天的观察交流,已确证其余师生与常人并无不同,也就说明卧底拥有与他们相同的行为逻辑,同样存在组队可能,且无法用超常规手段检测。 只要不傻,就该知道,聚众取暖总比单打独斗容易存活些。 所以,一直独来独往,与任何人都没有过多交流的我显眼得不能再显眼。 简直像头明狼。 但也可能是诱饵。 除了公共的校规班规,我们各自同样拥有一套自己必须遵守的规则,这套规则仅本人知晓,其他人用任何手段都无法看见,这就存在说谎区间和故意诱导,为的,就是让人无法轻易决断。 毕竟游戏这种东西,越是后期,越是困难。所以,无法在前期积累优势,找出尽可能多的狼,那么到后期,生还的概率只会更小。 还真是一环扣一环啊。 我随手接了杯水,将空无一物的白纸扔进垃圾篓,之后坐在电脑前,用兜里的学生证号和我的常用密码登录进学校系统。 果真,在进入三年二班前的所有成绩信息均不可查阅。 不过,倒是找到张课表。 跟随书下发的完全不一样。 第2章 开演 这下有意思了。 还未到第一轮投票,按理说游戏难度不会太高。类似真假信息这种情况,在新手适应期一般很少或很明显。除非,它们根本不想进行游戏。 那也太多余了。 就像四号说的那样,它们享受着猫捉老鼠的乐趣,自然不会想出这样减低游戏性的主意。 所以,是跳关了? 我转头看向墙侧挂历,再次确认与电脑上课表时间一致。那就不存在跳关可能。排除这种情况,还剩下一种。 这里还存在着隐藏线。 有关另一个十四中的故事。 现实中是否存在十四中我并不知晓。各地学校起名总那么大同小异,这里又没有前缀更找不到地标,仅凭一个十四中的名称就想找到出处,无疑大海捞针。 但,我莫名觉得,它理应存在。 就像我曾见过那般。 这项发现不必与他们交换,先不说该如何解释我从哪里知道的密码,仅凭我活过必死关卡这一事,足够在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上刻下裂痕。 浅层的信息交换倒可以,像这种涉及更深层次的东西,无论背后是什么,我都不可能告知。 腹部传来轻微的饥饿饥饿感,正巧打断我逐渐发散的思绪。以防昏厥,我扶着桌沿缓缓站起,想要移动到其他地方搜寻食物。 抬头,与门上探视窗另侧那人四目相对。 见我终于看见他,他推门而入,手里拎着大概率从食堂打包的清粥小菜,一边朝我这边走着,一边开口说道:“未经允许私自动用他人财物,可是触犯校规的。” “校规里没有这条,”我低下头小声反驳,见他眉尾上挑,似要发作,又迅速认错道,“老师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不会再有下次。”他似笑非笑地说着,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我,“醒了就吃掉然后离开,医务室不需要病人以外的访客。” 我双手接过,在他注视下小口但迅速的将食物一扫而空。见我吃完,他又掏出钥匙,从一旁上锁的柜子里取出几盒药放在我面前。 “这几盒药你带走,按说明书服用。等吃完来医务室重新体检,再给你开新的。”他顿了顿,又从兜里掏出一沓纸券,“这是食堂的特许餐券,好好吃饭不要挑食,才能更快恢复。” 还有后续剧情? 我沉默片刻,见他又要开口,我连忙起身,接过餐券和药后认真道谢,随即立刻打开门走了出去。把药装进口袋之前,我粗略地扫了眼,都是些止痛镇定类,没什么特别的。 天色昏黄,时间已至傍晚。想着不能错过晚自习,我一边朝教室的方向走去,一边翻看药物说明,确定没有相克内容物后,我掰下几片,混着口水强行咽了下去。 这些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来着? 算了,吃都吃了,顶多伤胃或者没有疗效,就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有没有用其实没多大分别。 医务室标榜着“完全治愈”,但其中有多少水分不敢苟同。总归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给救回来。在现在这种条件下,也约莫等于完全治愈。 毕竟除了医务室,全是死亡关卡。 医务室自然也有对应关卡,但不作死就不会死,在逃脱本里得罪医生,跟就地埋了没有分别。 纵使走得再慢,医务室去往教室的路仍有尽头。门半掩着,普通学生与“玩家”们的声音混合传出,像电视剧里的荒诞镜头,在光照射进后戛然而止。 “三号,你没事吧?” 见气氛沉默,有人开口企图缓解尴尬,又发现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过去,他僵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我摇摇头,秉持着话少的设定,穿过沉默的人群,回到自己座位上爬下。 “都说了她不会领情的,你没必要理她。”一道声音自以为很小地说着,“反正四天后的投票必有她一份,跟这种将死之人废什么话。” “那,那不是还不确定吗,也太草率了,人家是真的小姑娘吧,万一,万一错了,那我们……” “什么万一不万一的,烦不烦呐。你既然同情她,那到时候你替她去。” 像真的被问住一般,那人不再开口,只时不时偷望我一眼,又叹口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从臂弯的缝隙里抬起一只眼,毫无波澜地看过去,他似乎注意到我的视线,整个人猛地一抖,迅速转头不敢再看。 周围传出低低嗤笑,他张嘴,又不知该反驳什么,只能悻悻低头,假装看书。 毫无必要。 自习铃声响起,我收回视线,随大流掏出空无一字的笔记本,对着印刷整齐的课本装模作样。班主任按时出现,如设定好的程序般来回巡视,经过我身边时,他稍作停留,询问几句确认我能够继续上课后,便不再过问,踏着固定节奏的步伐缓缓离开。 我扫视一圈他不算高大的背影,在腰间钥匙串停留片刻,单手撑住头,目光空茫地看向一瞬转为漆黑的窗外。 “啪嗒。” 物体轻微落地声强行拉回我的神智,我稍稍移动胳膊,一团纸条露了出来。 “不要相信直觉。” “保持自我。” ? 我挑眉,环顾一圈,并未发现可疑人员。我的位置位于最后一排的最角落,漫画设定常见的主角专座,往我这递纸条,必然要做出大动作,但见班主任和其他人的样子,似乎方才没有任何人回头。 哇哦。 我抬头看向天花板,老旧的风扇吱呀转着,带着行将就木的姿态,在每个人头上轻荡。 真是感谢好心的“老爷爷”。 我将纸条压平,夹进两张白纸中,手指灵活飞舞,不多时,一只千纸鹤出现在我掌心。 之后就是选择合适地点投放了。 不着急。 我嘴角微微上扬,无声哼唱不知名的曲调,迫不及待的等着下课。 两节自习漫长且无聊,方一下课,学生们便鱼贯而出,转眼只剩十三名落单玩家,在空旷惨白的教室里面面相觑。 “十三号,今天中午你去哪了?”率先开口的是长着国字脸的五号,他双眉紧皱,周身气压极低,搭配校服下健硕的肌肉和手臂上凸起的青筋,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有人看见你进了办公室,你去找老师了?” 十三号眼神慌乱,他缩起身体,企图用矮小的桌椅遮挡,五号见状,向前走出一步,十三号连忙高声说道:“是舒老师喊我去的!我设定是极度听话的学习委员,他喊我,我不敢不去啊!” “有什么话非得中午吃饭问你?” 五号显然不信,他双手交叠,气势逼人。站在他身侧后一步的十一号和十四号却仿佛想起什么,隐晦地交换了个眼神,刚准备动作,又发现九号看向这边,连忙开口转移话题道:“老大,快到门禁时间了,有什么回去问,小心……” 他话未说尽,五号已然明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九号,随后转身离开。 十三号猛松一口气,连忙起身跟了上去。七号向身旁递了个问询的眼神,只见九号耸耸肩,开口道:“回去吧,看来今天收获不到什么消息了。” 四号似有不甘,但在旁人的劝慰下不得不放弃回去追问的打算。我站在最后,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眼中兴味的光芒愈发旺盛。 “嘻嘻。” 第3章 宿舍 不是我。 刚踏出教室门,身后灯光猛地熄灭,空气变得粘稠而又潮湿,轻微窸窣声从脚边传来,笑声就是这时出现的。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我加快脚步,飞速逃离,终于赶在宿舍楼大门关闭的前一分钟窜了进去。 宿管阿姨看我一眼,说了句下次早点回来后便不再管我。我长舒口气,快步走回宿舍。 里面除了我,再没其他“玩家”。 全都是鬼。 但还没到时间,她们不会出手。 “三号,今早……你没事吧?”我上铺的二十七号探出头,一脸担忧地问道。 我摇摇头,旁边十八号默默递过来一杯鲜榨果汁,简洁说道:“对身体好。” 我双手接过,看着舍友或关心或担忧的眼神,小声道谢。 虽然在教室时她们宛如隐形。 但也无可厚非。 见我接受好意,且没有任何异样,她们长舒口气,讨论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来。 “你们说一号二号怎么就忽然退学了,咱们学校算是难得的容易进的重点高中了吧,这快高考了忽然转学,不怕影响成绩吗?”二十二号抱着饼干盒挨个分发完,坐到十八号右侧,灌一口果汁,大眼睛扑闪扑闪,好奇道,“难道因为咱们班的特殊规矩,但高一高二都这么过来的,不至于吧?” 听到规矩,沉迷小说的三十五号从床边探出头,神神秘秘地开口道:“话说,你们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整个学校只有二班必须用数字相称吗?” 其余人都摇摇头,我虽然有大概猜测,但还是随大流地摇了头。 她得意地哼哼两声,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声音:“听说是为了抹去我们的个体存在。” 闻言,二十二号高高举手,三十五号见状扬扬下巴,示意她开口。 “那我现在改名玛丽莲梦露还来得及吗?” “那你得先穿越回去,”二十七号幽默又不完全幽默道,“两年了,没救了,等死吧。” “呜哇呜哇,过分!” 二十二号挥了挥拳,大家笑作一团,都没把这件事当真。只有处于局内的我,神色逐渐凝重。 舍去姓名过往,是独属于三年二班的校规。 往下二年二班和一年二班,都没这个规定。 但依照她们的说法,在另条线的十四中,每一届二班都有这条规定。 能安安稳稳执行很多年,就必须没出过什么大事,或者出事也能压下的那种,不然家长和社会都不会允许这种奇葩规矩存在。 而且它还必须有足够充分充分或足够糊弄人的理由,让人接受。 强权固然有用,但无法限制人们私下的行为。尤其高中生正处在躁动的年纪,并不是那么服从管教。这种规定,根本无法持续很久。 更别提能发展到抹除个体意识的地步。 看来还有更深的线索。 得想办法进办公室。 年轻人思维一向跳跃,晃一走神,他们已经聊到四天后的开学考,考试结束,也就正式开启第一轮投票。 “我这个暑假一点书都没看,考试肯定完蛋,”二十二号长叹口气,又看向我,“三号救命呜呜呜,现在一号二号走了,你就是我们班最聪明的那个了呜呜呜呜。” 一个没注意,她便扑上来抓住我袖子,软乎乎的脸蛋搭配故作可怜的眼神,让人很难拒绝。 我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在期待的眼神中,坚定又缓慢地抽出袖子。 傻子才给自己增加任务。 她有一瞬红了眼眶,还不等我做出反应,又恢复正常,瘪嘴回到座位,抱着看不完的课本哀嚎。 二十七号笑了笑,低头对我说:“别太在意,她就那样。” 我当然不会在意。 她顿了顿,仔细观察我的反应,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有谁威胁你了吗?” 我垂下眼睑,双唇紧抿,一副不愿作答的模样,反倒从侧面肯定了她的推测。 “这可不行,”她喃喃自语,眼底有黑色缓缓瘀积,她毫无所觉,“这可不行,校园霸凌是违反校规的。” “不算霸凌。” 我忽然开口,她愣神,黑漆漆的眼珠子直直看过来,一股森冷遍布全身,我隐隐预感,只要给不出合理解释,今晚怕是交代在这。 “我知道该怎么做,也知道他们会去救我。”这个借口并不能让她满意,所以我继续往下说,“我准备好了后手,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 我定定回望,缓慢又坚定地说:“有来有往,互相针对,这不叫霸凌,这叫个人矛盾。” 她愣住,纯黑色瞳孔有一丝迷茫,忽然,她眉头紧皱,抬手摁住头侧,发出轻微抽气声。我飞速移开视线,假装没看见她长袖滑落时一闪而过的狰狞疤痕。 “多数人针对某一特定个体,也算霸凌。就算你有能力还手,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替他们开脱,但是,”十八号没有被我唬住,她抿抿唇,抬头看了眼尚未从头痛中恢复过来的二十七号,“这次就算了。” 我松口气,脑中却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 “你总有自己的想法,”陌生的声音带着熟悉的语调,“这次就算了。” 我怔在原地,十八号见势不对,小声而快速呼唤道:“三号?” “有点贫血,”我侧过脸,端起果汁遮住眼中神色,“没什么大事。” 十八号见我脸色苍白,不算作假,又从抽屉里拿出些吃的递了过来。二十七号此时也恢复正常,她扯了扯袖子,遮掩着开口道:“有事一定要告诉我们。” “对呀对呀,”二十二号也从哀嚎中缓过来,神色自然地接道,“不要老一个人背着,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们帮你揍他!” 她比划两下,三十五号笑她花拳绣腿,又引来一阵抗议,两人搁着距离打闹,最后是从我回来一直未曾开过口的三十三号出言制止,这才结束这场闹剧。 “很晚了,该睡了。”三十三号言简意赅,“被宿管捉到,我们全都完蛋。” 二十二号缩起脖子,飞速爬回上铺。十八号起身,前去关灯。我也顺势躺下,盖好被子。 我闭眼假寐,没多久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我身侧停下,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模糊,像搁着一层磨砂玻璃,听不真切。但我知道,那有关于我。 短短几句,她们便停止交流,我屏气凝神,直到那股注视感完全消失,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勉强逃过一劫。 不知道明早起来能剩几个。 第4章 第四日 答案是都在。 意外又不意外,按照一天一个的速度,不到两周就得全军覆没。好不容易到手的玩具,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就像昨晚我经历的那样,看似对我关心,实则全是陷阱。 昨晚二十七号问我是否被威胁,如果承认且后续没有阻止,那么参与设计我进入死亡关卡的几人,会因为校规明令禁止校园霸凌,而根据关联度深浅获得相应惩罚。而我,则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我否认,便触犯另一条校规:作为学生,要以成为社会栋梁为目标,保持诚实,不可说谎。 不可说谎。 否认实为说谎。 我姑且还不想体会触犯这条规则会受到怎样的惩罚,怎么想也不会好受,最起码也是拔掉舌头这种程度。 而夜间规则众多,一名遵守规定早睡早起的好学生,可不会在深夜叨扰医务室。 更何况,没有人会冒着危险去救一个“骗子”。 结局只有死亡。 后面那条“有事一定要告诉她们”也是同理。 要么隐瞒撒谎被发现导致死亡,要么引发怀疑最终聚票彻底消失,无论哪个结果,都不是我目前想要的。 至于第一周的集体投票,其实我不太担心。 经过昨晚,九号想必已经猜出我说的顺应规则的真正含义。谨慎起见,他第一轮不会投我。七号依照性格会选取保守打法,要么跟九号要么弃票。至于四号,如果他运气好能活到那个时候,说不定会投我。 虽然在装睡时他替我说过话。 而另一边,出于愧疚或谨慎心理,五号十三号十一号以及十四号第一轮暂时不会轻举妄动,剩余几位不是墙头草就是事不关己,投票容易跟风。 重点还是在投票前的自由讨论环节。 但…… 我想了想三号的人物设定,顿觉头疼。没有人在的时候不遵循设定怎么来都行,但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必须按照设定行事,不然算违反班规。 违反班规的惩罚虽然没有校规严重,但很多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谁知道会造成怎样的蝴蝶效应。 在人设这条上,碍于多年养成的习惯,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违背,与“自己人”交流时更不由自主的暴露自己的真实性格,目前因为我和四号姑且没死,惩罚还落不到他们头上,一旦游戏进行到后期…… 倒也不必为他们想那么多。 但有机会还得提醒一句。 我漫无目的地胡乱思考,半在观察半在放空地混过早自习。吃完早饭,他们又聚在一起,讨论昨晚的经历,并分享线索。 这是从开学第二日早上维持到现在的”习惯“。 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我坐在人群边缘,有一搭没一搭听他们争吵。远处三三两两的学生路过,时不时好奇地朝这边望一眼,又在看见五号后缩回脑袋,加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三号,昨晚你们宿舍有什么异常吗?” 七号忽然把话题引向我,其他人的目光也随之而来,我顿了顿,犹豫着小声道:“她们在我床边站了很久,还说了些话,我没有听清。” 因为音量太小,有些人甚至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正要开口质问,五号抬眉扫视一圈,顿时一片安静。 七号贴心的将我的话复述一遍,又添了些自己的猜想。在五号那一眼下,其他人也不敢大声说话,也都小声地询问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我委婉地提醒他们,三年二班的同学在校规上各有侧重,一旦使他们出现不好的联想,同样会引发惩罚。 丝毫没有提二十七号的事。 他们没有过多作想,只有六号看我一眼,眼神别有深意。 预备铃急促响起,他们连忙起身,急匆匆地冲回教室。我坠在末尾,晃悠悠地走着。八号慢慢掉队,最终与我并排,我侧过头看他,他抿唇,半晌憋出一句“对不起”。 哈? 有意思。 我沉默着,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他漂亮的凤眸些许黯淡,像知道我不想见他,加快脚步走出我的视野。 罪魁祸首还未承认,被忽悠的傻子反倒送上门来。 真不知道该说他天真还是知错就改。 他可能是好意,但其他人,未必这么想。 我坐回座位,单手撑住脸颊,眯起眼看向前方,不太白的白板上浅色墨迹断断续续,隐约看出是个笑脸模样。 昨天下晚自习前还没有。 再联想到离开前听见的笑声,一个略显恐怖的想法出现在我脑海。 可惜门禁前必须回到宿舍,教室熄灯后的危险性也远超我目前的能力范围。 才第四天,还不需要那么心急。 我勉强劝住自己。 上午自习还未开始多久,班主任便拿着一本册子走了进来。在一顿毫无必要的点名后,他收起册子,点了点桌子,说明天要体检,今天好好调整状态,明早记得不要吃饭。 体检? 我想起昨天在保险柜里看到的体检表。 看来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没关系,没有人知道我打开过保险柜。 不如说,很期待他们看见体检表后的反应。 我用宽大的校服袖子遮住脸,在后面笑弯了眼。 今天上午很是平静,课间也没人过来打扰。我趴在桌上,远远看着他们脑袋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什么,实在没有兴趣凑上前找不自在。 话说药还没有吃。 我迟钝地想起,掏出药瓶就着口水干咽下去,止痛效果很好,就是副作用有些大。 又犯困了。 可惜不能睡。 话说——十三号昨天去办公室,究竟说了些什么? 以他表现出来的胆小怕事,应该不会多嘴,但又有规则限制,很难保证他不会泄露信息。 那几个人现在可还不能死啊。 最起码等一轮投票结束后。 不过依照今早五号的表现,和交换信息时并未多问的九号,应该问题不大。 懒得动笔,我用手指在纸上画着目前的阵营关系,除我自成一派,其他拢共分为三组,以九号为首的谨慎行事企图保住大多数人的鸽派,以五号为首伺机寻找漏洞冲破规则的鹰派,以及墙头草们。 两个有组织的阵营不能动,那第一轮投票的牺牲者,就只能从墙头草里找倒霉蛋了。 话说今早跟我道歉的八号,也是墙头草来着? 我转了圈笔,正摩挲着下一步计划,班主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后,他声音低沉,一板一眼道:“四号,你出来下。” 第5章 任务 四号闻声一震,脸上写满抗拒,碍于规则限制,他不得不起身,一步步龟速挪动到教室门口,在其他人或担忧或看戏的注视下跟随班主任离开。 不远处窸窸窣窣,他们压低声音讨论,猜测着四号被叫去的原因。我放下笔,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还能是什么原因。 他们总忘记,这里是学校。 我们的身份,是即将高考的高三生。 尚未违反规则时,以学生的角度处事,才是当前剧本演绎的唯一准则。 不多时,上课铃响起,四号神色恍惚,脚步虚浮着走回座位。九号见状想要开口询问,却在班长似笑非笑的眼神下败退。 “课堂禁止交头接耳” 他还不想害盟友出局。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还不等他们围上前去询问,只见四号起身,绕开桌椅走到我面前站定,犹豫半晌,开口道:“三号,你……还好吗?” 我未作反应,其他人也不明所以。相对熟悉他的九号七号更甚,此刻正面色古怪地看着他。 似是才发现其他人可能会错了意,他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我是问,你,你还能参加开学考吗?” 此话一出,我立马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 之前说,我们的序号排名与关注度有关,而关注度,与成绩挂钩。 二十二号曾想借补习一事强行给我增添任务,主要依据就是因一号二号相继死亡,设定上序号三的我便成了三年二班实质第一。 更前的排名意味着更高的关注度,更高的关注度则会带来更多的强制任务。但如今我尚未痊愈,每天靠止痛药维持正常生活。那么,在我未违反规则的前提下,班主任自然无法跳出设定,强制给一名伤患布置考试任务。 跳过三号,便是序号四。 但对于一名毕业多年,被社会磋磨得早将学过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的社畜而言,让他在一堆卷生卷死的真实高中生里勇夺第一,无异于痴人说梦。 更别提只剩不到三天时间。 可得不到第一,他必死。 那就只有两种解决方法。 一是证明我状态完好,足以应付考试。二是他突发意外,跟我一样半死不活,把任务顺延到序号五。 但他没有信心,在必死关卡中活下来。 所以,他只能想办法让我点头接下任务。 他想得很好,我一直以来都表现得自闭孤僻,在其他人那里身份不作好,只有他跟七号替我说过好话,如果我不是卧底,还懂得感恩,就应该认下。 毕竟,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就算不被投票出局,也未必能活到最后。 与其在不知名角落毫无价值的死去,还不如趁活着的时候多做点贡献,顺带发掘些线索。 简直可笑。 思及至此,我顿了顿,侧过头从臂弯上瞟一眼,苍白的脸颊搭配阴郁空洞的眼神,比夜晚显露鬼相的同学更不像人。 周围人明显被吓一跳,四号反应更甚。他倒退几步,连原本准备好的台词都忘得一干二净,跌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弹。 若不是校规明确规定白天不可露鬼相,让他们还存有些底气,怕是早在我看过去的第一眼便哄作鸟散。 我也无所谓,见他们没有下文,又转回脑袋,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之后一段时间对我而言还算平静,可惜苦了其他人。失去我这一挡箭牌后,四号更显焦虑,蹲坐在椅子上捂住脑袋不断念叨,就连七号一旁劝慰,和九号让他静心看书的话都没听进去。 他强烈不安的状态连带着周围人一并躁动起来,甚至有人往我这投来的目光,都隐隐带有不满。 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垂下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眯起眼,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今日阳光正好,适合睡觉。 虽然根本睡不着就是了。 失去我这条路,接下来的时间四号一直心神不宁,不仅听不进去任何话,就连午餐和晚饭都没怎么好好吃,看着对能活下去毫无信心。九号和七号倒还没放弃,大概有我这么个先例,再加上之前那句话,他们仿佛看见希望,仔细阅读学生守则,企图找出规则漏洞,换取一线生机。 如果成功,不仅可以救四号一命,也能为未来的他们自己找到一线生机。 我远远围观,对他们的想法不置可否。总归不再烦我,也就随他们去。 第二天的体检算得上重头戏,为了应对这次集体任务,其他人不再像之前那样趁着课间休息,找理由四处探索,一个个安分地待在座位上,思考是否会有新的规则。至于一些心思活络善于交际的,例如十四号,已经跟关系不错的同学打听起体检的事来。 “体检,没什么要注意的吧,”十四号的后桌思考半天,也没能想起有什么特殊,“不就平常体检的那几项,视力血压心电图之类,都没啥特殊的。咋,问这些干嘛?你也受伤了,做不了体检?” 看着对方上下打量,眼里充满不带恶意的好奇,十四号不留痕迹地后退一步,摆了下手,转移话题道:“害,那不是刚出了事吗,也不知道这次体检会不会多加项目。我长这么大也就测过那么老几项,其他是一点没接触过。” “也是,”那人点点头,“不懂的到时候听医生指挥就行,只要听话肯定不会有问题。” “也不一定。” 另一个人神神秘秘地凑上前,像知道什么大秘密。十四号眼神一亮,连忙压低脑袋凑过去。 “咱们医务室的医生是个怪胎,”他压低声音说道,“他很讨厌别人碰他东西,但有时候又脱不开身。所以,就算听他的话也不一定没事。大概就是那种,后续给你药里加很多黄连那种。” “但他不是医生吗,”十四号咂舌道,“这会被学生投诉吧?” 那人摇了摇手指,高深莫测道:“你猜猜他是怎么当上医务室医生的?” 十四号眼珠子一转,迟疑着接话道:“靠,关系……?” 那人“哼哼”两声,十四号连连感叹,在满足那人旺盛的虚荣心后,他又跟后桌草草聊几句结束话题,转身窜到五号那边,把收集到的消息简单共享给其他人。 “明天体检关键在于医务室医生,”听完十四号描述,十一号一锤定音,“很可能是个线索任务,值得尝试。” “但咱,咱没人跟那位医生熟吧?”像是回想起一些不愉快的记忆,十三号缩缩脖子,飞速瞟了眼另一处正聚在一起思考对策的九号和七号,小声道,“上次送完三号去医务室,他们不又回了趟,说不定知道什么。” “以九号的性格,他不会在还没摸清底细的情况下胡乱行动,”十一号无意识地点了点桌子,“三号……不,以三号目前的身体状态,她没有能力。” “好了,”五号忽然出声,“除开四号排序最前的是我,管他明天什么妖魔鬼怪,我在这等着。” 他双手抱臂,面容沉静,一身鼓胀的肌肉格外有安全感。十一号沉默片刻,在十四号的眼神示意下点点头。 “那我们就去准备几天后的开学考了,”她说道,“主要任务虽然在四号身上,但我们的名次也不能下滑太严重。我跟十三十四号这几天会尽快把知识点整理出来,其他的靠老大你了。” 五号点头同意,见商量完毕没有其他事,其他三人转身欲走,他又忽然出声。 “等等,”他顿了顿,“整理出来后,给三号一份。” 第6章 变故 十一号毫不意外他的决定,应声后带着另两人离开。五号转过头,沉默地注视我这边许久,等人快走尽了,他才起身离开教室。 我从臂弯中抬起头,撑住脸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瞟。时间临近熄灯,陈旧的白板上隐隐渗出墨迹,早上还不甚清晰的笑脸愈发明显,头顶风扇吱呀,墙角的饮水机同样发出异响,像是催促,又似在预示些什么。 看来还不到时候。 我叹口气,在不断闪烁的灯光和剧烈的响动声中,信步走出教室。 “嘭!” 还不等站稳,教室门便迫不及待地关闭,洒落我一身灰尘。我咳嗽几声,在明显带有情绪的喃喃声中回到宿舍楼。 这次没有任何阻碍。 宿管不在门口,舍友早已就寝,我轻手轻脚合衣躺下,静待明日来临。 即使需要充沛的精力体检,清早的晨读仍旧没有取消,我们依然需要在五点四十之前踏入教室,坐到各自座位上进行早读—— 本该是这样。 但只剩满地残骸的教室显然不能继续使用,原本的晨读取消,改为自由活动,体检时间不变,只是集合地点从教室改为了操场。 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见他们又要聚集讨论,我拿着药和水杯,面不改色地寻了个还算完好的椅子坐下。 “怎么回事?” 为了帮四号调整情绪,顺带思考接下来的行动方向和路线,九号昨天很早就离开了教室。他看向晚走的五号一行人,理了理思路后问道:“昨晚出现新的任务了?” “没有。”五号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他顿了顿,转头看我,“你昨晚最后走,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缩了缩手指,用着略带迟缓的语气开口道:“白板和饮水机……” 他们闻言,立刻派人前去查看。几番搜索过后,七号从饮水机与墙面间的狭小缝隙里夹出一只脏兮兮的千纸鹤,教室前方同时传出响动,我转头看去,只见十号从白板夹层抠出一团白兮兮的东西。 是另一只千纸鹤。 在众人示意下,她们拆开千纸鹤,不出所料,上面各有两行字。 “不要相信自我。 保持直觉。” “不要相信直觉。 保持自我。” “什么意思?”看着一新一旧两只千纸鹤上的字,五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耍我们?” 九号接过纸鹤,仔细对比字迹和纸张材质,最终确定道:“字迹跟我们以及那些同班同学的都不一样,另外,旧的这张是白色卡纸,新的是学校下发的演算纸,字迹分属不同人,而且书写时间相距很远。” “这会不会是前一批困在这里的人留下的?”十二号缩起脖子,露出害怕的神情,“总不可能这教室里还存在一群我们看不见的人吧?” 我眼睑下垂,双手抱起保温杯默不作声地喝着,朦胧的白雾升起,没有人看见我嘴角上扬。 “这两张纸条里只会有一张是真的,”十一号上推了下眼镜,接口道,“更糟糕点,两张都是假的。” “嘶——那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啊,”十四号倒吸一口凉气,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不过说起来三号你是怎么知道哪里有东西的,你昨晚走得很晚?” “我昨天不太舒服,就睡了一觉,”他们的目光投射过来,带着各自的打量,我紧张地握紧保温杯外壁,声音不自觉颤抖,音量愈发减小,“等我醒了天已经黑了,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我听见有动静……” “什么动静?” 九号忽然发问,我整个人一抖,像经受过什么不可明说的恐惧一般,蜷缩在椅子上,声音压抑到快要哭出来。 “我不知道,天太黑了,我不敢看,”大抵是太过用力,我的十指指尖隐隐泛起白色,“我当时只想逃走,就看见后面和前面闪过一道白光,其他的,其他的……” 见我情绪不对,七号连忙上前,侧过身体挡住大部分投过来的视线,轻声安慰道:“好了,没事了,我们都在这里,不用怕。” 在她轻柔又不失力度的安抚下,我的情绪逐渐平稳,见得不到更多有用的情报,其他人也不再把目光投向我这边,转而讨论起纸条上似是而非的两句话来。 趁七号注意力被讨论引走,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关注这边,我松了松发麻的手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暂时糊弄过去了。 作为目前十三人中唯一一名病患,他们不至于怀疑是我放的,但是不是跟谁里应外合,故意引他们找到这两条线索,从而触发更多规则导致更多人死亡,可就不一定了。 毕竟我这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他们都心知肚明。 真要追究起来,没有谁是无辜者。 “要不换个思路,”见众人讨论半天都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十一号推了推人设自带的眼镜,开口道,“无论真假,这两张纸条都传递出了同一个信息。” “我们中的有些人,可能已经觉醒了记忆。” 话音刚落,一群人瞬间把目光转了过来。我害怕地缩起身子,在过度紧张和精神高压下,我抑制不住的咳嗽出声,血沫从指间溢出,七号忍不住向左一步遮蔽视线,九号也恰到好处地开口转移注意:“但所谓的记忆不一定是真的。” “如果不是一号死亡,我们根本不会那么快察觉到身份和学校的异常。” “没错,”十一号毫不在意地点点头,“这也说明他们拥有篡改记忆的能力。” “这也是假的,那也是假的,到底什么才是真的。”眼看时限越来越近,他们讨论半天却没有丝毫进展,四号扯住头发,近乎崩溃道,“你们怀疑三号,结果人家根本不是,要不是九号发现不对去得及时,她就死了,死了!” “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就不是了吗?!看看她现在的样子,你们还想干什么!” “冷静。”九号上前一步摁住他肩膀,企图安抚住他,“十一号不是那个意思,相反,她在排除我们的嫌疑。” “对于三号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们深感抱歉,”十一号的目光投向这里,由于七号的遮挡,我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这也排除了部分人嫌疑。” “自我是记忆,直觉是本能,如果按照这个对应关系,谁真谁假一目了然。”她没有提排除嫌疑人员名单,自然而然地引开了话题,“当然也可以反过来对应,但在记忆可修改这个前提下,无论哪个是对的,记忆都是最不可靠的。” “所以,如果谁脑子里忽然多出某些东西,还请不吝分享。” 第7章 体检 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可惜其他人或许抗压能力不行,但脑子可没坏,这种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套路没人会信。 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自由活动时间很快过去,大家各自结伴走向操场。因为刚才的事情,七号对我的身体很是担忧,稍落后几步跟在我身边。她犹豫地伸出手,在我毫无感情的注视下垂落一旁。 “你……”她迟疑地开口,“四号也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 我的声音很小,带着明显的虚弱感,七号眼里的愧疚更甚,她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几人,压低声音飞速说道:“十一号还有东西没说,你要小心。” 说完她便快走几步上前,与九号并齐,遮挡住所有可能从前方投过来的视线。 在不涉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七号还算是个好人。 我慢吞吞地走在最后,看着前方几人各自为营,顿时觉得有些滑稽。 这个时候笑出来,可就完蛋了。 我摁住不断上扬的嘴角,借着低头藏起有些扭曲的表情。在班主任的特许下,我端着保温杯,乖巧的坐在队伍最末端,看他们体检。 作为重伤未愈的“病患”,我不需要参与体检。 作为一所教学质量还行的高中,十四中学生众多,光一个年级就有近两千人,浩浩荡荡的站满整个操场,不说壮观,也堪称恐怖。 自开学典礼之后,这是第二次面临人数如此之多的场景。但与上次不同,在接二连三出现意外事故后,三年二班收到了难以想象的关注度,尤其坐在小板凳上的我,格外引人瞩目。 在或隐晦或好奇地打量下,他们十二个人如同误入狼群的羊羔,就算再怎么努力维持住表情,可身体的颤抖依旧出卖了他们。 正因如此,我才忍痛拒绝一个人在宿舍休息的提议,跟着他们一起出现在这。 独自探索固然重要,看别人出糗更令人愉悦。 因为学生众多,每个体检项目的老师也相应增加,除了校医,其他都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新面孔。我看向停在路边,名称被刻意模糊的救护车,一时来了兴趣。 按照目前的效率,全校师生应该能在午休之前体检完毕,这辆车也会在之后载着医护人员驶离学校,如果,有人刚好在这个时候伤到不得不送往医院的程度,那么他究竟会被送往校医室,还是跟着救护车离开学校? 救护车和医护人员,究竟算不算十四中场景的一部分? 还是十四中之外的其他地方也都如同这里一样,或大或小的建筑构成一座座牢笼,困着一群不甘的灵魂。 我转头看过去,借助花坛的遮挡,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正围在一起讨论什么。九号双唇紧抿,五号也眉头紧锁,两人靠在墙上,相似的抱臂姿势像是陷入思考。 看来他们也注意到了。 那么,谁又会是这次的牺牲品? “你要这么闲,不如去医务室帮我拿趟资料。” 忽如其来的声音吓我一跳,我条件反射挥出拳头,被他单手摁住,他直挺挺地站着,斜着眼说道:“‘禁止殴打校医’,这条可写进校规里了。” “对不起。”我老老实实认错,又或多或少还想挣扎一下,“您说的资料……” “算了,”他收回手,又变回一副懒散的模样,耷拉着眼皮,像没睡醒,“我可不想熬夜重写资料。” 怎么会。 我可不是那种人。 可他像早已清楚我的本性,丝毫不信我说的任何一句话,摆摆手提醒我别忘了拿药后便踱步离开,去找早已选好的“幸运儿”。 不是错觉。 他果真认识我。 不过没关系。 打开保险柜前特地遮蔽了摄像头,医务室的电脑也做了无痕处理,他得不到任何数据。 方才的事情也很好解释,因为受伤一事与其他人有隔阂的我,怎么做都会被视作正常,他依旧抓不到任何把柄。 至于袭击校医更是无稽之谈。 以我现在的身体素质,一拳过去谁先倒下还不一定,到时被规则处置的只会是他。 主动权一直在我这里,他很清楚,所以故意引导企图迷惑我的判断,可惜—— 人在瞬时间的本能反应不会骗人。 见他走远,周围一时也不会有别的人过来,我抬头看了眼远处的时钟,起身去找做完体检的其他人。 等我慢悠悠走到时,挑选幸运儿一事恰好进入尾声,一个不算熟悉的女生神情严肃地点点头,接过校医手中的钥匙独自离开。 是没有加入任何阵营的十号。 这就有意思了。 规则第一斩,先斩自己人? 倒不是说十号就是卧底,虽然有体检单和那张纸条作为佐证,但本身就与三年二班隐藏线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我们,跟校医认识也不奇怪。 不过为什么是十号? 无论作为牺牲品还是故意立起的靶子,过于开朗到没有心眼的十号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就连木愣愣冲我道歉,以至于暴露身份的八号都比她合适。 思及至此,我环顾四周,见脑子比较好的几位恰好不在,便迈步走向坐在一旁休息的七号,低声问道:“十号她,她没事吧?” 七号一怔,像是没想到我竟然还会关心别人,她嘴角隐隐泛起笑意,柔声道:“只是帮校医取份资料,不会有什么事。” “那,那为什么……” 我面露纠结,侧过头时不时看向别处,七号立刻心领神会,空出内侧扶我坐下,又侧过身遮挡住我大部分身躯,营造出我靠在她身上休息的假象,直到做完这些,她才谨慎地开口道:“十号之前去食堂的时候恰好碰见校医,开口询问过你的情况。听校医的意思,似乎对她印象不错。”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我一直独来独往,跟大多数人不熟,便接着补充道:“她很擅长跟人打交道,还很热心,班里的人对她印象都不错,不少隐藏规则都是她从那些‘同学’嘴里套出来,告诉我们的。我跟九号验证过,基本都是真的。” “除此之外,她运气也很好,前天晚上我们几乎都遇到了宿舍规则,只有她躲过一劫。”她顿了顿,低下头看我,“你怀疑她?” “不是,”我摇了摇头,“方才我在花坛休息,校医忽然过来,好像是想找人帮忙做事,但我的身体……等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十号领了任务,我担心……” 七号明白我的意思,她思考片刻,开口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四号身上已经有了一件关卡任务,按理说不会这么快……” “不,不对,校医室不属于三年二班,他不用按照三年二班的规则行动。” 她忽然反应过来,着急起身想要离开,又注意到靠在墙壁面色苍白的我,咬咬牙半蹲下身。 “我背你过去,必须要尽快找到其他人。” 看见她一脸焦急,我顺从地趴在她背上。双手环在脖间,比常人低上许多的体温激得她一惊,但时间紧迫,她来不及思考太多,背起我往跟九号约好的地点赶去。 可惜依旧晚了一步。 第8章 波折 我们赶到时,八号靠坐在墙边,单手扶住额头看不清表情。六号半跪在地上,拿着消毒棉和纱布正替她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九号见状,连忙的放下我,快走几步到九号身侧,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不清楚,”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跟五号怕出意外就跟在后面一起过来,没过多久里面一声巨响,门没锁,但打不开,但没一会儿她就自己出来了,然后就这样,我们怎么问都没反应。” “资料呢?”七号问道。 “在我这里……”一直像个背景板一样的八号忽然出声,他攥着手中沾血的报告,面色纠结,“可校医没说能看,我怕……” “但也没说不能看。”迟来的十一号从他身后出现,直接抽走那一沓已经有些褶皱的报告,开口道,“怕出事就退到一边,我来看。” 八号呆愣地张开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十四号见状挤上前来揽住他肩膀,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啊哥们儿,她就这样,但也是怕咱出事不是?你看拿一个资料就整这么大动静,这资料,肯定有门道,对吧。” 八号沉默地点点头,十四号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又扯开笑来,拍拍他肩膀,说道:“动脑的事情咱呢也不在行,那就尽可能保存有生力量,之后需要咱再出力,这叫合理搭配,干活不累。” 听到这里八号也也松了眉头,缓口气肯定了他的说法。这时十一号已经翻完这份资料并递给了九号,而九号正一页页仔细翻阅,企图深挖它的用意。 “一号和二号的头像都是一寸黑白照,四号的灰了,其他人的都是彩色,不过这里面缺了几页,”他又翻了翻报告,“没有三号五号六号八号和十号。” “不止这个,”十一号推了推镜腿,语气平淡道,“你再看看体检结论。” “一号,多项指标低于常人水平,身体机能较差,不建议大幅度运动。” “二号,高度近视,心肺功能较差。” “四号,骨骼密度较低。” “九号,高血压,伴有间歇性头痛。” …… 他念完与所有人相关的十份报告结果,转过头看向十一号,开口问道:“你怀疑与我们的死法有关?” “一号在翻过墙的一瞬间脸色忽然变白,呼吸节奏也跟着虚浮,之后从墙上落下,炸成烟花。”她补充道,“那个沙坑我跟十四号提前检查过,里面什么也没有。但到二号上起跳落地的时候,沙坑里忽然出现了一截斜插着的断裂树杈,直接扎爆了她的眼球。” “这里面没有十号。”他扬了扬手里的报告。 “在这里。” 五号从医务室里走了出来,手里是一个黑色垃圾桶,九号伸头看去,里面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碎纸屑,不少还沾着血。 “以为毁掉就能躲过,”她斜眼看向没有任何动作的十号,语气颇有嘲讽,“天真。” “不是……”十号忽然动了动,她挪开遮住脸的手,一道划痕斜穿脸颊,浅浅划破表皮,留下星点血迹,“我踩到输液线,把支架给带倒了。躲的时候撞桌角上摔了一个跟头,胳膊给划破了,血应该是那个时候溅的。” 看着其他人将信将疑,她有些委屈,却也只能有气无力地辩解道:“没有人清楚校医室的规则,我怎么敢乱动,还故意搞破坏。” 十一号仔细打量她的神态,见她不似撒谎,最后跳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四号呢?” “去厕所了。”九号说完,估算了下时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抽完血到现在快半个小时,他不可能还没出来。” 没人说话,但所有人都忽然意识到。 出事了。 医务室在高三教学楼一楼,而抽血用的教室在高一教学楼二楼,中间隔了一整栋高二教学楼,视野遮蔽,根本看不清那边的情况。九号连忙向那边跑去,没出几步路,就看见一群人围在某处,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五号快走几步,借着身高优势,看见人群中围着的四号正抱着腿哀嚎。一旁的十二号一脸着急,又不敢穿过人群,恰好看见五号,眼睛一亮,连忙喊道:“我们在这里!” 五号跨步拨开人群,其他人紧随其后,在一番简易处理后,四号终于停止叫喊,一抽一抽地喘着气。 作为相处过好几天的队友,九号深知他最近精神状态不佳,询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便让七号暂替他的位置,转头看向惴惴不安的十二号。 从他口中得知,他从抽血室出来刚好碰到四号,知道其他人可能在哪后就约着一起过去,下楼梯的时候四号在他前面,就差三节台阶,四号忽然打滑摔了下去。这么点高度普通人根本不会有什么事,顶多摔得屁股疼。但四号抱着腿就开始嚎,一直到我们过来。 借着他们注意力停留在四号身上,我后退几步看了眼第四节台阶。 一块不规则深褐色印记前端突兀延伸,像谁不幸踩中,又飞了出去。 就是地上这个倒霉蛋。 以他落地的姿势来看,尾椎骨和盆骨应该也有一定程度的损伤。 医务室治不了骨折。 我若有所思地扬起眉,他们也正巧谈到这里,看着不远处的救护车,九号沉默片刻,拿着资料起身向楼上走去。 “我去找校医,十四号,你去通知班主任。” 十四号点点头,朝高三教学楼跑去,剩余的人则待在原处,等他们回来。 倒也不是不想换个地方,但骨折的人最好不要轻易挪动,再加上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专业人员,也就只能蹲在这里干看着。 在场的每个人都各有心思,十一号压低声音,在五号耳边说些什么,七号明显心神不宁,就连四号好几次古怪的眼神都没注意到。十号撞到了脑子,在六号搀扶下犯着晕。八号跟十二号站在一处,像在安慰被吓到的他。、 看上去只有我在无所事事。 所幸无论校医还是班主任离这里都不算太远,没多久他们便带着两人赶了过来,同行的还有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戴着口罩,看不清脸。 一番解释和商量后,四号在班主任的陪同下被送上了救护车。车灯红蓝交错,带着尖啸快速驶离学校。其他人松口气,刚准备原地解散,却看见校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我的资料——你们偷看了。”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黑色瞳孔缓缓扩散,不知何时刮起的风夹杂着腐烂的臭味和血腥气,隐晦又迅速地裹挟住众人。 气氛顿时降到冰点,五号默默调整姿势,胳膊上的肌肉隆起,仿佛随时会出手。 一时间剑拔弩张。 见事情可能会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九号上前一步,吸引住大部分视线,又强装镇定地开口:“看见了一号和二号的体检单,一时好奇,对不起。” 校医眯起眼,思索他话中的真假,可惜他态度太过诚恳,一时找不出什么破绽,只能冷哼一声,把目光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你受伤了,”他看向十号,“受伤就该去医务室,你,跟我走。” 十号一个激灵,双目瞪大猛地摇头,可惜校医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摁住十号乱动的头,带着略显血腥的笑容,看向十二号“和蔼”地说道:“你也是病患,你也,一起走!” 说完,还不等十二号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粗壮的胳膊,以常人无法捕捉的速度,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下麻烦了,”十一号神情严肃,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医务室从启用到现在很少有人进去,没有人清楚它的规则。” 九号脸上是同样的凝重,他深深地看我一眼,随后冲着五号说道:“我们必须去救他们。” 五号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他也看我一眼,转身同九号一起朝医务室走去。 “病患必须前往医务室接受治疗。” 我忽然开口,他们停下步伐,齐齐看向我。 “医务室,不需要病人以外的访客。 所以,要证明他们不是病人。” 提示已经给到这里,我迅速自闭,躲到七号身后不再言语。十一号眼里写着“果然如此”,扭头跟九号一同商量对策。 十号很好处理,胳膊上的伤看着吓人,但实际不深,包扎好后等它自行愈合就行,不需要去医务室。麻烦的是十二号,他明明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会说他是病患? “体检单里没有写他患有任何一种心血管疾病,”九号似乎也被难住,“只是很普通的体脂率高和固醇类高,需要注意调节饮食作息。” 十一号没有回应,她半低下头,就当其他人以为她也想不到,准备拼一把硬闯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问道:“十四中,是不是没有心理咨询室?” 当然没有。 十四中不需要这种东西。 “那就好解释了。”她抬步,语气如往日般平淡,“心理疾病同样会导致身体出现各种问题,但多数人都不重视甚至忽视这一方面的影响,只觉得是没休息好或者其他原因。就算检查出来,也会认为是小题大做,用来骗钱的借口。” “可心理疾病,确实是病。” 第9章 谁是卧底 因为害怕再触犯什么禁忌,最终前往医务室的只有十一号、九号和五号三人,其余的则回教室等消息。经过一上午,如同废墟的教室也已恢复原状。我慢吞吞回到座位坐下,分别区区半天,我便万分想念起了这副桌椅。 还是趴着好。 这一上午的运动量,都抵得上我来这的几日了。 不仅运动量,动脑量也很大。 但暂时还没有人怀疑到我身上。 十号那一遭虽然看上去离奇,但她确实没说谎。 毕竟输液线是我布置的。 那么明显的陷阱,校医自然发现了,但他不会管。就像他了解我一样,我同样清楚像他那样的人发现这样一套装置后会做些什么,支架那么容易就被带倒,说不定还有他一份功劳。 规则不允许班内同学相互侵害,但也不允许“霸凌”。他们一系列设计导致我受伤的事,在十三班副本逻辑链里已经构成“霸凌”。 再加上那晚我在二十七号面前承诺的反击,整套流程下来,我的行为自然不算违规。 更何况发生场景在医务室,而医务室的规则主体都有所参与。 那就更算不上我违规。 负责分析的主力不在,七号他们仍没有松懈,聚在一起分析复盘目前所有的已知信息,企图找出规律。可分析许久仍没有头绪,他们想不通,就算十二号有所谓的“疾病”,但他的行为并未违反任何一条规则。医务室的规则虽然不明确,但一般来讲很难触发,就十四号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校医绝不是会多管闲事的那种人。 这就违反了游戏刚开始的设定。 就算我是卧底,他们违背了“不得以非常手段排除卧底”那条,但更直接的相关人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一个只是没有拒绝的旁观者怎么就牵连其中了? 相比其他,这更让他们想不通。 其实很好理解。 十二号那份是我拿别人改的,他的真实报告在垃圾篓里,跟碎掉的白纸一起被血浸湿,难以分离。 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十二号的报告一旦被发现,所有人都会意识到隐藏线的存在。 三年二班的十五人,全都与十四中的隐藏线相关。 十二号的报告是开启医务室支线的关键,没有这份资料,不仅无法再从校医这里知晓十四中片面的过去,更会使之后的规则推理困难重重。 原本绝对的规则不再可靠,所有努力都成了徒劳,更让本就脆弱的同盟岌岌可危。 在未知的威胁下,人们为了活命会做出什么,更不敢想象。 至于被破坏的隐藏线,虽然我的确很有兴趣,但为了安全起见,它还是越晚发现越好。 而十号和十二号的安危,就像前面说过的那样,在前置序号位的我们仍处在任务阶段,尚未死亡或跳关之前,他们是“绝对”安全的。 这也是他们敢去医务室救人的底气。 医务室不存在必死关卡。 如同我猜想的那样,他们很快便带着人回来了。比起之前,十号的面色好了许多,反倒是十二号, 面色蜡黄,宛如生过一场重病。 好容易捱过三节自习,到了下午饭时间,其他同学陆陆续续离开教室,很快不剩几人。他们相互使了几个眼色,又聚到一起,询问医务室的情况。 倒也没什么好说的,除开没必要的斗智斗勇以外,他们没能从校医口中套出更多的话,在缺少关键道具的前提下,他们仅得到体检报告单确实与他们身体状况相对应,这一条前不久确认过的线索。 十一号断言,他们绝对错过了关键线索,但到底是什么,在搞砸校医布置的任务后,他们已经失去独自探索医务室的可能。 十号的嫌疑陡然上升。 她有苦说不出,受伤并恰好毁掉可能藏有关键线索的废纸团太过巧合,后续假称头晕一直回避五号和九号的问话更惹人怀疑。而六号替她包扎时也借机检查过,她头顶没有任何出血点和肿包,不存在磕到头的可能。 如果头晕这点没有说谎,就很引人深思了。 尤其十一号说过,有些人可能已经恢复了记忆。 在众人或强硬或恳求的态度下,十号终于松口,承认她恢复了部分记忆。 记忆中,她确实是三年二班一员,但不同的是,记忆里的同班同学虽然大多面孔模糊,但给人的感觉都很亲切,不像现在这样,脸上带着笑,实则每句话都把人往死路上逼。 她不觉得自己属于这个三年二班,更不认为自己是卧底。十一号沉默着,无声宣判了她的死刑。 其他人都松了口气。 在自以为得到重大进展后,原本的疲惫和饥饿一并涌上,众人纷纷离开座位,三两结伴前往食堂。十号坐在原处,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落在最后,一边走一边观察其他人的动作神态。七号放缓步伐,逐渐与我疲平行。 等和前面的人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后,她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问道:“你觉得,十号会是卧底吗?” 我脚步微顿,片刻后又恢复如常,迎着她询问的目光,我摇了摇头。 “我,跟他们都不熟,我不知道。” 七号眨了下眼,又很快笑了起来,我不理解她笑什么,她也只是摇头,没有说话。 等快到食堂时,她终于再度开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是卧底?” “聪明的人。”这次我回答得很果断,“无论表现得多么愚蠢,他一定是个聪明的人。” “聪明的人,”她低声重复,纤长的睫毛上下翻飞,在霞光中折射出绮丽的色彩,“所以十一号,才会这么努力带节奏啊。” 她笑着,夕阳点点,恰到好处的隐去她此时的神情。我这才发现,她竟袒露了真实的情绪。 这可不妙。 我心想。 游戏才刚刚开始,怎么能这么快就露馅。 “你怀疑我。” 她一怔,很快收拾好表情,露出一如既往温和的笑来,就像每次安慰其他人那样。 “怎么会,我只是想到九号说你很聪明,所以想要询问你的意见。”说到这里,她神色有些黯然,“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只能在其他地方努努力了。” “你很努力,”我并没有信她的话,只是顺着说道,“命运不会亏待努力的人。” “那就借你吉言了。” 她再度露出笑容,比起之前真诚许多。我点点头,加快步伐,独自一人前往窗口就餐。她也不觉冒犯,在原地注视片刻后,抬步去找早已等候多时的九号。 失去四号这颗探路石,他们阵营转眼只剩两人。 情况很不妙。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无论我还是目前孤立无援的十号,都是很好的拉拢对象。 被十一号直接或间接迫害过的我们,绝不会再跟她站在同一阵线。那么在第一轮投票过后,局势将不再由十一号掌握。 所以说啊。 我心满意足地咽下一口甜点,眼睛幸福得眯成一条直线。 三年二班的十五人,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也一样。 第10章 猜想 四号是在第二天一早回来的。 他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班主任走在后面,正对他说些什么。 他看上去一句也没听。 不过班主任不在乎,他只需要把任务颁布下去,之后的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完得成也好,完不成也罢,最差不过四号死亡,他班上又少了一个外来者。 他把四号推回座位后就离开了教室,九号几人时不时就看他一眼,担忧溢于言表,碍于规则,只能憋着。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他们迫不及待地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着相当冒犯的问题,四号理都不理。狂热消退过后,几人终于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他们互使眼色,来回推诿,九号看不过去,往前几步,开口问道:“检查结果怎么样,情况还好吗?” 四号麻木地抬眼,还算高大的身影将他完全笼罩,他神色萎靡,声音干哑,缓慢开口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九号拧眉,顾不上冒犯,他又问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有没有什么不适?” “我不知道……”他用力地捂住头,整个人痛苦而又扭曲,“刚上车我就晕了过去,一睁眼又回到了校门口,我想离开,我想打电话给我妈,它不许,它不允许!” 他陷入恐惧和崩溃的怪圈无法自拔,其他人沉默着,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一号和二号的死亡忽如其来且迅速,几乎没给人反应时间,眼有很强的不真实感,我的存活又带给他们希望,令人无端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渴望。 四号的受伤和任务的强制继续,无疑当头棒喝,让他们从虚妄的幻想中脱离,不得不面对更加残酷的现实。 规则毫无道理,惩罚避无可避。 他们无处可逃。 “这么看,十四中果真存在边界。”就在其他人都陷入莫名的恐慌和焦灼不安时,十一号完全不受影响,反手扔出一个重磅炸弹,“想要逃出去,只能打破边界。” “什么意思?”九号皱眉,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冷意,“你想搭上我们所有人的命?” “不要用你的目光和眼界来看我,这只会让我感到愚蠢。”十一号面露嘲讽,“十四中是有边界的,既然有边界那就一定存在薄弱点,找到并击溃它,我们才有活路。” “不然你觉得,他们会眼睁睁看着找到线索欢天喜地的离开这里,顺带再开个欢送会?” 她话里的嘲讽意味拉满,九号几乎瞬间就涨红了脸,他努力维持最基本的素质和礼貌,沉声道:“按照你的说法,他们同样不会给我们机会找到薄弱点。换而言之,就算你找到了,又有什么办法打破它,人力吗?” “哈?”十一号忍不住冷笑出声,“你为什么会以为边界的薄弱点一定是场景?” “难道不是?” 八号忍不住出声,十一号看也不看他,直勾勾地盯住九号问道:“在十四中唯一要遵守的是什么?” “规则。”意识到一直以来的思考方向出错,他心中大惊,又很快调整好表情,努力跟上思路,“场景衍生出的规则一般由其功能性决定,而功能又取决于人的主观判定。你是认为,薄弱点在于某个人?” “还不算太蠢。”对于十三人中唯一一个能跟上她思路的人,十一号难得多给几分宽容,“场景的运作依附于规则,为了维持稳定自洽,它绝不会背离这条设定。但要这么看二号的死和十号的受伤就显得太过奇怪了。所以,他们一定是触犯了某条我们还不知道的规则。” “这部分规则与‘薄弱点’有关。”九号顺畅地接下了她想说的话。 “不错,”十一号点点头,“从一号死亡后,除了晚上必须回各自寝室以外,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行动,只要排除这段时间内的可疑人员,很快就能找到突破口。” 听到这个结论,其他人精神一振,纷纷回想起这六天以来发生的各种事情,企图找出蛛丝马迹早日结束这场游戏。我站在人群最末,沉默地看着他们一句又一句争先恐后的提出问题,再被驳回,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推理得很好,下次别推了。 全是基于主观臆断的推测,不含一点实际证据。 非要硬套的话,倒也能套出个一二三来。不过按照这套逻辑运行下去的话,只会离真相愈来愈远,死的人愈来愈多。 但不得不说,在不考虑隐藏线的情况下,她这番猜想还挺像回事。起码在场大多数人都被他唬住,思考起不存在的“薄弱点”。 大多数—— 六号没有听她的。 十号也是。 十号或许还有昨天的原因,但六号…… 这下有意思了。 上午自习结束后,下午会有一下午自由活动时间,晚上的晚自习也临时由强制改为自由,主要给学生放松,以免考试前有太大压力。 难得自由探索的机会。 其他人也意识到这点,他们左顾右盼,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十一号,等待她下一步指示。 完全占据了主导权。 十一号当仁不让地作出指示,分成小组进行地毯式搜索,我跟四号因为身体缘故留守教室,被迫排除在外。 倒还省了麻烦。 以四号目前的状态,他恐怕不想跟任何人待在一块,尤其是我这个间接导致他落入如此下场的“罪魁祸首”。 这给了我独自行动的合理理由。 想到这里,我心安理得的丢下四号一个人,慢悠悠的朝社团活动室所在的楼层走去。虽然是自由活动时间,教室里仍留了些人,三三两两聚作一处,显得四号愈发形单影只。 这可跟我没关系。 我漠不关心地想着,很快到了一楼。社团活动室占据高一和高二两栋楼的第一层,每间与普通教室大小相差无几,且大多堆放着杂物,一看就不怎么使用。 我目标明确,路过几间活动室,最终在摆放了一堆蒙着布的画架的活动室门口驻足。 门上挂着锁,对应钥匙分别在社团负责老师和社长那里。 有点麻烦。 “学姐,您有什么事吗?”大概看我站在门口许久没有动作,一位“路过”的好心学妹出声问道,“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嗯,”设定上曾属于美术社团的我完全不怵,“有以前的画。” “是这样吗?”她恍然大悟,“这些画在里面摆放好久了,我还以为没人要呢。啊,学姐,我,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道歉想要解释,然而嘴笨,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 “你知道现任社长是谁吗?”我的语气很轻,“前任社长毕业以后,我就再也没来过了,老师也换了,东西……也都拿不回来了。” 低沉的语气搭配苍白到显出病气的脸,在学妹眼中显得分外可怜。她本就因为怀疑错了人加上说错了话十分愧疚,我这一说,她就立刻表示去帮我找。 “我就是美术社的,就是以前没见过学姐你所以才……哎呀,那些都不重要不重要,来来来我带你去找我们社长,他可好说话啦。” 她语气轻快,带着常人没有的活泼,在前面一边领路一边说着现在的社团,提起社长换届时的恩怨,她格外好奇,又不好意思揭人伤疤,只能转而提起那些画,说她在入社之前就看到它们摆在那里,问社长也不说,更不许我们的动,神神秘秘的,很是可疑。 没什么可疑的,只是退社后懒得带走垃圾而已。 这话当然不能让她知道,我模糊地说起当年所有人都跟着社长一起离开,只给新社长留下一地鸡毛,那些画也都是我们留下的,只是高三毕业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才想着带走。 她点点头,又问其他人呢,我避重就轻,只说不再联系。 她信了,刚想问些其他的,却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只能先替我去借钥匙。在说明来意后,作为美术社现任社长的男生注视我许久,又在书桌里翻找半天,最后才一声不吭地把钥匙递了过来。 作为领路的女生明显松了口气,在同样操作借来老师那边的钥匙后,她笑容灿烂地看向我,开口道:“学姐,我能帮你找画吗?” 第11章 美术室 我没有拒绝。 当然也不可能拒绝。 美术社的过往是我乱编的,我没有这段记忆,更不认识什么旧社长和社员。 但他们不知道。 美术社的换届在一年前,新校长上任社团集体改制,旧社长退社备战高考,我也在换届会议之后再也没来过活动室,他们不认识甚至没见过我,合情合理。 之所以选择迂回试探,而不是其他手段,也都基于规则。 对应设定的人,只能做对应设定的事。 没有确凿证据,就不能对我下手。 当然也可以选择去找还没毕业的高三前社员打听我的信息,但在那之前,我就已经能够得到我想要的信息。更何况,我真在美术社挂过名,就算去查历届社员名单,也只会佐证我的说法。再加上社团虽然存在,但一年到头也没举行过什么活动,他们也不好说我有没有东西留在这里。 所以学妹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寻找我的疑点,如果我拒绝,她也不会强求,但会换一种姿态在暗中观察。 那对我太过不利。 危险还是放在自己眼下的好。 带着各自的心思,我们一同踏入尘封许久的活动室。粗略看去,里面摆放的大小不一的的画架约莫几十副。依照防尘布上积攒的灰尘厚度和摆放位置远近,我轻巧绕过最外侧几幅,走向摆放在角落,笼罩在阴影之下的几幅画作。 相比于其他画,这几幅无论尺寸还是画架材质,都远远不如。甚至它的主人都将它抛弃,遗忘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 “这是……学姐的画?” 学妹小心地绕过其他画作,就连宽大的校服外套都紧紧攥在手中,生怕触碰到任何一幅画架。仔细看去。还隐隐有些忌惮。 “不,这是社长留下的画。” 我摇头,蹲下身小心清理掉布上的灰尘,一点点使劲揭开覆盖在上面的黑布。在经年累月的潮气浸染下,本就劣质的纸张糊作一团,水彩晕染开来,依稀可辨几道模糊的身影。 “这是最初的几个社员,都是社长的朋友,他们听信领导的话,一起组成了最初的美术社。”我一边揭开画作,一边根据脑内模糊的记忆瞎编,“当初的口号很好,鼓励学生全面发展,打造多元化校园,但—— 这是不可能的。” 组织比赛的申请被驳回,画作展览不到几日就以妨碍出入为由要求撤走。挂在墙上展览是破坏校园环境,放在操场又风吹日晒无人看管,甚至被人偷走。 就这样,美术社成了空壳。 它从此冷冷清清,成为堆放杂物的空间。它沉寂着,又在尖子生需要装点履历时被挖出,摇身一变成为“天才”云集的场所。 哪怕这群“天才”从未踏入过这里。 “学妹,”我侧仰起头,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身旁半弯下腰的人,“你真的喜欢它吗?”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又很快恢复镇定,强颜欢笑道:“当然啦,不然我就选择其他社团了。” “可是,”我顿了顿,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它们好像不欢迎你。” 身前的画作扭曲着,早已互相混杂的颜料向下流淌,穿过带着毛刺的画架边缘,重重落在地上。 如同血泪。 外侧的画架不安地振动,扬起片片灰尘。她脸色骤变,死死盯着我,像在看什么怪物。 最终,她还是没能逃过本能,跌跌撞撞地从活动室逃走。 这下没人再敢窥伺了。 我笑了笑,转头看向仍在流淌“颜泪”的几幅旧画。在我毫无反应的目光下,它们动作越来越小,缓缓归于平静。 异动随之平息,流淌到地上的颜料扭曲蛇行,融入阴影,直至消失不见。 我安静地注视着,没有任何动作。 并非想起什么,更畏惧它背后隐藏的危险,但—— 不要相信直觉, 保持自我。 它伤不了我。 隐于黑暗的图像浮出,社长等人的身影依旧模糊,但相比之前已经好上许多,至少每个人都有部分特征尚能分辨。我凑近观察,对照几幅画的细微不同,逐个排查上面的成员。 在作画时间最晚的那幅,我看见了熟悉的眼镜框。 十一号。 她也曾是美术社的一员? 但这个站位…… 我仔细打量每一幅画上的人物特征,在完整的构图和正确的时间顺序下里,原本受人簇拥的某个身影逐渐走向边缘,直至彻底消失在画面。 与之相对的,某个熟悉且唯一的眼镜框忽然出现,牢牢占据画面最中心。 这是隐藏线里十一号的线索。 她不属于三年二班。 十三人中排除两个,十号的身份又板上钉钉,剩下几人的身份更呼之欲出。 接下来,该找理由去办公室了。 我做好决定,随手掀起一块画布,拆走上面装订整齐的画,又盖好布,头也不回地离开活动室。 归还钥匙的路上一切顺利,也没有碰见其他人。依照十一号的指令,他们现在大多在图书馆或宿舍,翻找与学校过往以及自身设定相关的一些信息。 十一号本人则与十四号一同,探索高三教学楼。 现在过去的话,容易跟他们撞见。 先回一趟教室好了。 刚进教室门,四号的目光直勾勾地撞过来,带着明显的怨恨和阴翳,死死盯住我。 我目不斜视,抱着画回到座位,小心将它夹进课本放好后,又掏出药,就着温水吞咽下去。 几乎不剩什么人的教室此时格外安静,在药的副作用下,我忽视四号足以杀人的目光,趴在桌上小憩。 盛夏的艳阳高照,均匀铺撒在袒露于窗前的每一张课桌上。灼热的气息从鼻腔入侵大脑,狠狠搅碎无数纷乱的画面。 我猛地惊醒,额头不知何时生出一层薄汗。我大口喘息着,指尖不住颤抖,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控制。 我使劲咬住下唇,直至尝出一丝血腥味。痛感迟缓地传入大脑,压下莫名的躁动,让我得以控制身体。 我长舒口气,回想起半睡半醒间看到的模糊景象,不觉眼神一暗。 又是…… 什么都没记住。 但熟悉感不会骗人,那绝对与我有关。 是三年二班的过往,还是“游戏”背后的真相? “哈……” 大脑隐隐作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又被刻意遗忘。我数次深呼吸,压住体内的不适,摇晃着直起身向外走去。 这种状态,没法从办公室全身而退。 只能先回宿舍。 至于办公室,留到开学考之后也不迟,甚至更有理由。 打定主意,我一步三晃,朝宿舍楼缓慢移动,丝毫没有注意身后四号阴森的视线。 直至身影消失,他仍盯住那里,像有人正站在那处一样。 注视着,注视着,他忽然嘴角上扬,缓缓地,露出极为扭曲诡异的笑来。 “嘻嘻。” 第12章 合作 一路缓行回到宿舍,异样的恶心感和刺痛逐渐褪去,我咽口温水,平躺到床上,用手臂遮住双眼,试图放空大脑,重新整理思路。 明天就是开学考。 为期两天的开学考试结束,就该进行第一轮投票。 “替罪羊”,还没找到。 十号是板上钉钉的明狼,十一号肯定会全力归票。一旦十号淘汰,她就能掌握整个团队的话语权。 十一号是“鹰”派的大脑。 五号是“鹰”派实质领袖,又有最强的武力。 只要他们同处一边,十三号和十四号就绝对与之绑定。 这可不行。 该找人合作了。 我闭上双眼,在手臂笼罩的绝对黑暗中,八个人的身影逐一浮现,又一一排除。图像不断巡回,又逐个抹去,最终,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选牢牢占据了我全部视野。 六号。 在十一号和九号的多次针锋相对中,她的注意力都停留在我身上。 那时,她的目光就已经没有带上任何情感倾向,只有冰冷的审视。 在其他人都被表象蒙蔽,一昧跟随十一号思路走时,只有她默不作声,巧妙地置身事外。 她是个聪明人。 不过可惜,正因为太过聪明,她才不会与我合作。 难道真的要跟七号这边合作? 我皱了皱眉,不再去想那个糟糕的可能性,起身走去宿舍外的公共卫生间,准备洗把脸顺带换个心情。 冰凉的地下水从指缝溜走,滴落在肮脏不堪的台面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我随手抹去,视线随之倾斜,一道绑着白色绷带的身影落入眼帘,仿佛在那等候多时。 “她们都还没回来,这里只有你和我,”她靠在墙上,抓着受伤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号,你会帮我的,对吗?” 我垂下眼睑,额头上的水滴顺势滑落,模糊了眼前的场景。 “我不知道。” 一听我似乎有拒绝的意思,她顿时着急,身体前倾,语速加快道:“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们是一样的,如果我投票出局十一号拿到话语权,她同样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一直都在怀疑你。” “我知道,”我声音平稳,灯光隐隐绰绰,在我和十号中间隔出一道不明显的界限,“时间不多了,你找到那只羔羊了吗?” “羔羊?” 十号面露不解,见我没有解释的打算,她只好自己动脑。所幸我暗示明显,她很快想通其中关节,亮晶晶地看向我,问道:“你知道他们怎么设计陷阱的吗?” 我当然知道。 碍于眼前人蓬勃的表现欲,我摇摇头,假装不知。 “他们驯养牧犬,哄骗羔羊,将所有不服从者打为异端,”她眼睛眯起,露出大大的笑容,“在一开始就犯了规。” “可恨的欺骗者。”我附和。 “可怜的羔羊仍蒙被在鼓里,”她用上了咏叹调,像戏剧中夸张的旁白那样,“他相信一切都是误会。” “真是可怜。”我映衬。 “对,”她点点头,惋惜地开口,像宣告一出戏剧正式开幕,“作为好心人,怎么能看他误入迷途?” “所以?”我疑惑。 “我们应该—— 拆穿他, 摧毁他, 杀了他。”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十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卫生间。我在原地驻足片刻,周围毫无异样,这才撇了下嘴,慢悠悠地走出去。 还没靠近宿舍门口,一道身影堵在那里,等我走近,她转头看过来,手上的东西也一并递了过来。 “明天开学考可能会考到的重点,之前事情太多,一直没空给你。”十一号语气平淡,丝毫没有觉得说这话有什么不对,“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们,这是五号的意思,姑且也算我的意思。” 我双手接过她递来的资料,低垂头没说话。她也不在意,自认为已经履行了通知的义务后转身离开,一句话也没多说。 还真是,有够傲慢的。 我笑了笑,抱着资料走进宿舍,这个时间点,其他三人还在图书馆临时抱佛脚,空荡的宿舍只我一个,我坐回床上,随手翻过几页,就放到一边不再看它。 真不明白,他们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明天的考试是常规意义上的“考试”的。 在这次收集完线索后,以十一号的脑子,我不信她到还没有反应过来。 去活动室之前,我也以为明天的考试会是正常的那种,毕竟放在课桌里的教科书内容与记忆里的并无二致,就连裁剪试卷粘贴而成的错题本里的题目,也和正常世界相同。那么由此衍生的开学考,必然不会脱离这个范围。 但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活动室的画的隐藏规则是“非旧社员不得触碰”,我作为第一任社长离开之前的成员,按理说也在囊括范围之内,但异动依旧出现了,如果不是那张纸条的提醒,我恐怕早已中招。 异动的出现需要逻辑支撑,除了还有隐藏规则未被发现这一解释,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与隐藏线有关的,都会触发危险机制。 换句话说,如果我当时没有选择旧社长的画,而是翻开其他画布,在给出合理解释的前提下,异动根本不会出现。学妹也不会放弃试探的大好机会,选择落荒而逃。 同理,作为医务室最大危险来源的校医,在我们可能接触到隐藏线情报的前提下,顺应我的小动作在适当范围内设置陷阱的行为,也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那么这样一个近乎于主线前置任务的开学考,会没有隐藏线的情报? 更何况,从我受伤起至今三天,还没有一个人死亡。 一号和二号的死亡间隔不足一天。 现在已经是第六天。 强烈的危机感顿时涌上心头,我眉头紧锁,推测明天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情况。 试卷上的幻觉和心理操纵是最常见也最简单的那种,老师的问题也很好解决,他们平时就不正常。同学的干扰虽成问题,但利用考场规则也能勉强压制。 真正难的,是场景杀。 那才是无法预料的。 就在我思考如何应对明天可能会有的各种危险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敲门声。 “我是七号,能聊聊吗?” 第13章 图书馆 周末的图书馆里,有着不少人。 大抵因为高一高二也都休了假,在无法离校的前提下,设施完备,甚至有电脑机房的图书馆反倒成了个不错的去处。 五号目标明确,径直前往电脑室。十三号连忙跟上,八号和十二号犹豫片刻,决定上楼去往期刊室。 果不其然,电脑室里人满为患。 五号毫不在意,环视一圈发现几个还算眼熟的同班同学,直接走了过去,声音低沉但还算有礼貌地问道:“同学,我有急事,电脑能不能先借我用用?” 那人本想拒绝,在抬头看见是谁后瞬间变了脸色,像火烧屁股一般弹跳起来,连忙道:“你坐你坐,我没事,我不急,我跟他们挤挤就行。” 五号也不客气,转头把十三号摁在座位上,开口道:“我不常用,你来查。” 十三号迷茫地“啊”了声后,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打开网页想要试试。灰色小圈足足转了一多钟,才一卡一卡的加载出页面。 没有娱乐新闻和广告推送,只有零星几个游戏,和纯文字的社会新闻版面导航,以及一个电子图书馆入口。 过于粗糙,像临时赶制出来的。 旁边的同学忍不住偷瞄,发现十三号震惊且痴呆的眼神后,他轻咳一声,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是校园内部网,自己做的游览器,就,比较穷,我们都看习惯了。” “哦,哦。” 他呆呆地应了两声,又转头看向五号。 “先看社会新闻。”他言简意赅。 十三号点点头,打开那行短短的链接。刚进去,就是一行医学奇迹震惊标题。 “惊,瘫痪在床的男子竟勇夺多项体育比赛冠军,原因竟是它……”电脑室没有需要安静的要求,故而他缓慢又小声的念出标题,一脸便秘道,“这也太假了吧。” “先看看,”五号皱了皱眉,“不管有用没用,先收集走。” 十三号也知道以自己的脑子,就算有问题也分析不出来什么,只好任劳任怨的当一个uc震惊部员,快速又小声念过一个个标题,又在五号示意下挨个进去查看。 不出所料,一无所获。 要是十一号或者九号在,说不定能看出什么。 三号也行。 想起那个瘦瘦小小不爱说话,总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的小姑娘,五号抿唇,压下冒出头的愧疚心理,指示道:“进那几款游戏游戏看看。” 十三号立马退出布满震惊的虚假新闻,点开最左侧黑漆漆的游戏图标,一进去,阴暗的画面布景和流动扭曲的字体顿时让他坐立难安。 “这是,这是恐怖游戏?” 五号也不太懂,出于谨慎,二人暂时没有下一步动作。 旁边害怕又好奇的同学再度大着胆子探出头来,看到这个界面,了然道:“这个游戏啊,是以前一个学长做的。看着恐怖,但其实是个解谜游戏,还蛮好玩的。” 很好,又涉及到了他们的知识盲区。 那人看他俩沉默,也知道他们不常玩这类游戏。见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信息,也就顺口一提:“刚才你们不是看那些标题吗,第一个那个,瘫痪的那个,就是做这个游戏的那个学长。” “他以前校队的,出了事故后休学在家,不知道是自学还是他爸妈请了老师,回来后就会了编程,跟外头工作室合作做了好几个单机小游戏,蛮天才的。”他补充道,“体育比赛勇夺冠军也是,你也看了新闻写的,夺的游戏比赛的冠。” “这网页也是他跟同学搞的,听说没收钱,就服务器花了点钱,所以学校才同意他把这几个单机游戏放上来,算给他免费宣传。” 五号看他这么熟悉,也不客套,直接问道:“那这个游戏,怎么通关?” “啊?”那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龇牙咧嘴好一阵,才犹犹豫豫说道,“这,这我没法帮你,解谜游戏还是自己通关的好,剧透就没意思了。” 听出对方的拒绝,五号也没强求,虽然很明显是个线索,但也不是很着急,他可以等之后把其他人带过来,一起通关。 想通这点后,他又让十三号点进其他游戏看看,近乎一样的页面布局和字体,虽然游戏类型不同,但很明显是一个系列。 恐怕是个重要线索。 那就更急不得。 他果断放弃,转而让十三号打开电子图书馆。琳琅满目的类别和大串大串的文字看得他头晕,他眼睛一扫,迅速锁定一个词条。 校史陈列馆。 与电脑室不同,只有历年旧报纸堆积的期刊室门可罗雀。八号和十二号在里面肆意翻找,除了有些报纸堆叠太高够不到以外几乎没受到任何阻碍。 “最新日期的是15年99月份,往后的就没有了。”十二号擦一把额头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道,“咱们上课用的投影仪那个电脑上面显示是19年9月,中间缺了整四年份的。” “说不定在借阅室那边,等下去看看。”八号坐在地上,翻着各式各样的报纸,头也不抬地说道,“翻翻看有没有学校相关的报道,什么都行,只要跟十四中有关就都记下来。” “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十二号为难道,“咱们要不要等五号他们过来,一起找线索?” “为什么要等他们,难道不是我们先找这样才比较快吗?”八号面露不解,“你怕他们怀疑咱私藏线索?” 十二号见状连忙摇头,否认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但是,就是,十一号她,就……” “怎么可能,十一号虽然看上去很冷,但人挺好的,”八号一脸单纯,“三号那件事她虽然有不对,但主要责任还是在我们身上,她也是为了大家着想。更何况她只是提了一嘴,根本没有说要那么做,是我们自作主张。” 见八号如此维护十一号,他顿时有些沉默,只能借着翻报纸的动作来掩饰尴尬。期刊室一时陷入安静,不多时,八号手下一顿,轻轻“哎”了一声。 十二号闻声望过来,他举起报纸,指着角落里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问道:“你看这个,是不是七号?” 照片上的女子外貌年龄稍小一些,眉眼间依稀可见七号的影子,只是略显稚气,他看了看旁边的内容,是某学校组团慰问敬老院的相关报道。 “这里没写学校,不一定是十四中。” 他翻来覆去研究手中的报纸,除了那张单人照还算清晰以外,其他的合照都模糊不清,尤其是举着横幅那张,整条横幅被奇怪的折痕覆盖,看不清任何一个字。 “这肯定有用,我们……” “pongo!” 他兴奋地站起,却因蹲坐太久双腿失去知觉,一时向侧边倒去。十二号连忙伸手想要拉住他,没成想踩中胡乱堆叠的报纸,双脚不受控制地打滑,在八号狠狠撞倒书架后,又重重压在他身上。 “你没事吧!” 十二号连忙起身,对自己体重很有自知之明的他连忙询问八号状况。八号捂着头,丝丝鲜血从指缝渗出,他闭着眼,有些痛苦地回道:“头,好痛。” 十二号低头一看,倒在地上的书架边缘锋利,沾染星点血迹,还有几根短发落在一旁。他赶紧伸手想要搀扶八号,提议暂停寻找线索,先去医务室检查。 “不,不需要。”他神色依旧痛苦,捂住头部的手却已放下,“刚才的声音肯定惊动了图书管理员,我们必须尽快还原。” “那你的头……” “收拾完再处理。” 他蹲下身,将散落的报纸整理到一旁。十二号也连忙俯下身去帮忙,故而没能看见,八号眼中一时闪过的迷茫和阴冷。 第14章 教学楼 确定好分组后,十四号和十一号并没有一同行动。她也知道自己说话直白不讨人喜欢,索性独自在教学楼乱逛,让十四号去打听消息,再到一楼集合,交流情报。 她一边走着,一边仔细观察。十四中的教室布局很有意思,每栋楼总共五层,除一楼用作社团活动室(高三教学楼一楼除医务室外其余均堆放杂物)外,其余每层有五个班,成绩最优,人数最少的一班位于三楼正中,左边是理科综合排名第一的班级,右边是文科综合排名第一的班级,楼上楼下则分别是文理两科综合倒数第一的班级。 二班在二楼最左端,位于一班正西南方,综合成绩不好不坏。虽然班内必须以排名相称让人感到不适,但好在其他班的成员没有因此有什么排挤,依旧与二班成员正常往来,当然,称呼依旧是二班内部排名。 凡事总有源头,十四中的每条规则皆由现实中各项规定异化而成,有一定的现实基础。那么由这项规则反推,作为三年二班首要规则的称呼排名,恐怕也有某项现实中存在过的规定与之对应。 它不会像这里这么严苛,可能更加潜移默化。比起规定,更像是一种传闻或者别的什么。但它又要有足够大的影响力,才能在之后异化出如此强大的规则,让整所学校都围绕着它转。 最大的可能性,是现实中某所十四中,曾发生过什么。 而且还是很严重的恶性事件。 可惜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有人恢复记忆,也很大概率不会共享情报。 虽然知道原因为何,但她依旧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诚然有更温和委婉的手段,只要她想,拉拢住大多数人心也不成问题,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这个没有道德法律约束的怪谈学园,她为什么要在乎那些? 更何况,那些人也未必是什么省油的灯。 性格阴郁,不愿与人交流的三号姑且不提,一个近乎废掉的人掀不起多大风浪。表面处处为他人着想,实则皆为利己的九号和七号极难对付。在目前她暂处优势的前提下,那两人很难不有动作。 而那几个没有任何倾向的墙头草,只要许以足够的利益,以他们短视的眼光,很难不心动。 第一轮投票,很难按她预想的来。 但,谁又能说那不在她预想范围内? 只有让他们自以为占足优势,得意忘形,又被现实狠狠挫败,濒临绝望之时再出手,才能够真正的掌握住所有人,得到绝对的话语权。 那才是她真正很想要的。 她可以有上司和同伴,但她不需要团队中出现第二个声音。 至于她隐藏的情报,其他人都有所保留,作为回礼,她隐瞒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很合理,不是吗? 那次找出两只千纸鹤后的讨论,她确实有东西没说。 他们十五个人,恐怕都与现实里十四中的恶性案件有关。 所以,无论记忆篡改与否,只要有人恢复记忆,必定会与十四中,甚至三年二班扯上关系。 还算长了脑子的或许能察觉出什么,但剩下的蠢货必定会以为自己是卧底,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另外,就算她没刻意了解过,也知道这类游戏就算遵守规则也不一定能活下来,既然如此,她更没必要进行自我约束。 既然百无禁忌,那她要突破规则,创造规则,做唯一的掌控者。 即使结局是死亡也在所不惜。 六层教学楼在她一边扫视,一边思考接下来的行动中很快逛完。她驻足在一楼的楼梯口,等着“朋友”打听消息的十四号前来。 就在她望向远处放空思维的时候,一个身着校服的身影慌慌张张地从高二教学楼里跑出,想顺着走廊去往操场,却在途经一道立柱后没了身影。 十一号立刻反应过来有超出预料的事情发生,她将目光扫向不远处,与高二教学楼那根成对称结构的立柱,上面正挂着一幅色彩鲜艳,构图大胆的画。 是美术社团的展览作品。 她看向那道身影跑来的方向,正是社团活动室所在。 校园里的npc,也会触发规则杀? 还是…… 有人故意引诱? 脑海里飞速掠过人员名单,她没有贸然行动,借助墙壁隐藏身形,小心观察对面教学楼的动静。 直到十四号下楼,那边不曾出现任何熟悉的身影。 猜错了? “十一号。” 熟悉的声音强制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推了推眼镜,遮住旺盛的求知欲,将注意力转移到已在身旁站定的十四号身上。 “怎么样?” “有些线索,”他皱起脸,露出略显牙疼的表情,“关于老大身份的。” “老大的身份,说说?” 从其他人对五号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的身份设定算不上好人。这理应是一条没用的线索,但既然十四号提出来,就说明还有其他问题。 他看了眼天色,示意边走边说。 “老大原来不是这儿的,因为打架被之前学校退学,恰好领导有他家亲戚,就转到这儿来了。”十四号说道,“十四中不是什么高校,升学率也就那样,想搞个文凭的给够了钱就可以上,比较鱼龙混杂,老大算是他们的头。” “还有呢,”十一号不算很有耐心听他说废话,“重点。” “一班有个女生跳楼了,是老大他女朋友。”见她不想听,十四号快速略过那些没用的消息,“在暑假的时候,他女朋友被人约出来,之后就跳了。老大不相信是自杀就自己查,最后真查出了凶手,把人给打死了。” “老大是罪犯?”十一号皱眉,“罪犯出现在校园,是不合理的。” “所以其他人都怕老大,”十四号耸耸肩,“就是因为太不合理了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我就记下来了。 其他就没什么,三年二班称号据说从高一分班后就一直有了,但除了这一届的二班有这条‘规定’外其他的都没有,就像这届三年二班是特殊的一样,太诡异了。” “不诡异我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十一号沉声道,“老大身份的事情,等晚上回去,问问他。 这绝不只是一个设定这么简单。” 第15章 考试日一 第二天的考试如期而至。 不知因为考试还是别的什么,大多数人都精神萎靡,我撑着脸看向窗外,百无聊赖。 昨晚七号找我, 说了一堆自认为走心的废话。总结就是暗示十一号不可信,他们才可靠,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巴拉巴拉。最后绕一大圈想要打听我会投谁,被含混过去后她并没有失望,带着一脸看透的神情离开了。 不知道她看透了什么。 但不重要,投票是不记名的。 现在的局势,卧底几乎是明摆的。虽然相关线索还未找到,但十号已经默认自己本归属于三年二班了。至于八号,他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只要掌握讨论节奏,任何人可以成为“卧底”。 “十五人里存在三年二班成员” “十四中成员不会在十四中内真正死亡” “请找出异类” 它并没有提什么才算“异类”。 只是所有人都默认为三年二班成员。 在存在两个十四中的前提下,这个“三年二班成员”也很耐人寻味。 就像那张纸条一样,它指向含糊,如果不是我赌一把还赌赢了,谁又会知道这其实是“必死关卡”的“通关方式”。 在无法确切得知“异类”的定义之前,第一次投票必然失败。 以及,在目前思维惯性下,我的处境很危险。 有十号等人当前锋,第一次投票自然无虞。但如果后续仍旧以投票的形式决出淘汰者,我必然位于前列,到时可不会像现在这般,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好心人”替我挡灾。 得想办法转变他们的思路。 隐藏线的存在,是时候该暴露了。 想好接下来的对策,我收神看向讲台上的班主任,他正一板一眼讲着考试注意事项,冰冷的视线时不时扫过台下,令人如芒在背。 难熬的考前准备终于过去,预备铃响起,他拆开纸袋一份份下发试卷,我粗略扫了眼,很好,全是正经题目,一道也不会。 好消息,我不参与排名。 坏消息,不得消极考试。 但要真胡写八写,鬼知道中间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十一号给的重点草草看过几眼,倒有能对上的,但大部分还是书上未曾出现的内容,可能是以往学过的东西,也可能是课外拓展。 顺带一提,第一门考的不是语文。 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痛苦。 在近乎清空所有记忆的状态下,纯靠本能完成理科类题目,多少有些要命。 我连蒙带猜一路过到大题,见时间还够,我抬头看向别处,果不其然均是一脸痛苦。 十一号除外。 我怀疑天塌下来她都那副表情。 第一场考试相对平静,直到结束也没出现任何异样。我点点下巴,思索片刻,倒也觉得正常。 第一场就上难度的话,怕是考试还没结束就全军覆没。 这终究是个探索解密兼规则怪谈类副本,才刚找到些线索,甚至连之间的关联都没能发现,这么快结束,还是在无足轻重的任务上,不符合它的整体逻辑。 从进入十四中至今一周,除用作杀鸡儆猴的一号和二号以外,近乎没有在出现过刻意针对谁的杀招。虽然这十三人本身的存在就足够造就许多危险,但源于十四中,或三年二班主观意识的基本没有。 或许有如我舍友那般的刻意引导,但真正发作也是在中后期,并不算在目前阶段。 所以作为往下个阶段的过渡,这次开学考的难度必然是循序渐进,且总体不会很大。目前最难的,当属四号的个人任务,但因体检时出现意外,暂时搁置。 也就是说,只要不抽风,基本都能活过这次考核。 但那是不可能的。 午休后没多久,第二场考试如约而至,经过第一场的折磨,作为外来者的十几人大多面色不好,尤其在听见其他学生对完答案后。 “没关系,”十一号推了推眼睛,镇定道,“这次开学考没有任务限制,只要保证每门正常作答就好。不违反考试纪律,就不会受惩罚。” 听到这不算安慰的安慰,其他人虽面有菜色,但多少缓解了些许紧张。 伴随着沉闷的铃声,第二场考试如约而至。 数学。 很好,也看不懂。 不过不重要,后面大题挺有趣的。 我飞速蒙完前面的选择填空,翻面来到计算大题部分,第一道就是一号翻墙逃跑的立体几何。 不过一号并没有绘制在卷面上,只是提了一嘴,旁边的图形还是正常的立体几何图,但作为一道数学题,这个题干废话未免太多了些。 “滋啦——” 椅子拖动声格外刺耳,我抬眸看去,果不其然,有人脸色大变,不受控制地挪动身躯,企图远离眼前的课桌。 可惜,动静太大,反倒引来班主任的注意。 但能活到现在的,心理素质必然不会太差。反应过来后,他迅速调整状态,用肚子难受这种蹩脚的借口糊弄过去,暂时逃过一劫。 这还只是理科类。 或满不在乎或疑神疑鬼的度过这艰难的两小时,今天的考试终于结束。短暂的晚休过后,是班主任看守的晚自习。 在晚饭期间,他们默契的聚在食堂一角,短暂交流了昨天收集到的情报。在其他几组要么有所隐瞒要么收获不大的前提下,五号在电脑室找到的游戏和奇怪的新闻报道,登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根据描述,游戏里不出意外地隐藏着我们之中某个人的身份信息。对照解锁十一号和十二号真实信息时的难度,这个游戏如果开启,恐怕会在现实中同步进行。 说不定会死人。 他们显然也考虑到这点,一致同意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先确认考试后规则是否改变,再讨论下一步如何行动。 我一边听着,一边眼神空茫地发着呆。所幸当初分组我被分到留守那边,再加上性格沉闷,不会主动跟同学交流,他们完全不指望我打听出什么情报,更不会把注意力分到我这。 也就没人看见我做的小动作。 教室暂时没有什么好探索的。 办公室还不能去。 宿舍隐藏着其他舍友的秘密,贸然打探可能触犯规则。 该找借口来一趟晚上的食堂了。 第16章 食堂 晚自习下课时间为十点整,宿舍熄灯在十点半,从教室到宿舍一般需要十分钟,用跑的话可以控制在五分钟之内。也就是说,至多能有二十五分钟的时间完成对夜间食堂的初步探索。 不算短,但在排除其他人恶意搭话等意外情况后,实际用于探索的时间可能不到十分钟。 十分钟,拿来摸清夜间行动规则勉强够用。 但如果发生意外情况…… 我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口袋中的药瓶。 理好接下来的计划,之后的行动自然畅通无比。学校食堂从早上七点营业至晚上十一点,按时间段分别供应早午晚餐以及夜宵。九点至十一点的夜宵理论上专为上晚自习的教师们供应,但规则上并未限制学生购买,也为我深夜不回寝室反而去往食堂更添一份理由。 目前仍处于探索初期,死亡危机也没有紧迫到不顾一切寻找线索的程度,因此其他人不会冒险前往尚不熟悉的区域,尤其是在夜晚。 反倒方便了我行动。 之前晚自习后教室的异常情况,从侧面证明入夜后学校仍有另一套规则运转,正是这套规则限制了那群家伙的行动,以至于我在饮水机和黑板后各藏入一枚千纸鹤时他们不能直接对我动手,只能大肆破坏教室发泄不满,企图引导我完成某些举措,达成“他们”行动的前置条件。 可惜未能如愿。 至于为什么会有另一套规则的猜测,自然是从现有规则中推导出来的。 除了白天不可显露鬼相那一条以外,他没有任何异常,或者说前后相冲的规定,但学校之中显然处处充满异常。 这是不合理的。 或许后续探索会开放这部分规则,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 我必须要占领先机。 怀着沉重的心情,我深吸一口气,踏入珠帘格挡的大门。夜晚的食堂除了略显冷清之外与白日没太大区别,零散几个教师徘徊在夜宵窗口,慢吞吞地选购着深夜备课时用来填充饥饿的食物。 我粗略扫视一圈,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略松口气后,按照记忆走到晚饭时的座位旁边,假装在找东西。 “小姑娘,你在找什么?” 一道黑影停在我面前,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一双浑浊的眼珠牢牢镶嵌在满布褶皱的苍白脸颊上,见我看来,她扯起嘴角,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声音冰冷又关切地说道:“现在已经很晚了,阿姨跟你一起找,找到赶紧回宿舍吧。” 造价低廉的白炽灯投下苍白的灯光,把她的身影衬托得好像一座大山。那口黄牙外露着,开合间带出浓烈的腥臭像在阴湿处放了好几天的死鱼,令人作呕。 “是一串手链,”我努力压下那股不适感,假装被她吓到,言行中透露出几分瑟缩,小声回道,“挂着庙里求来的转运珠,对我,对我很重要。” 她弯下腰,努力听清我说的话后,恍然大悟道:“今天打扫的时候是捡到一串手链,看着蛮好看的,原来是小姑娘你的啊。” 说到这里,她眼珠动了动,笑容更大了些,问道:“当时着急收拾,我顺手放到厨房后面的休息间桌子上了,你要着急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拿啊?” 不能去。 但也不能直接拒绝。 想要规避死局,唯一能利用的只有员工守则。 夜晚食堂的员工守则位置同白天一样,在大门正对面不远处,同当日菜单挂一并挂在顶上,方便进入食堂的每一个人看见。与白天不同,入夜后的员工守则是黑底红字,且有几项规则发生了变动。 比如,“工作期间不得擅自离岗”变成了“每位员工都有义务热心帮助遇到困难的顾客”。 这样的改动,倒也在意料之内。 夜晚是“它们”的主场,规则的限制对象也理应从“它们”转变为“我们”。 所以—— “谢谢阿姨,但,但是,我不能去……” 她嘴角逐渐扬起,直至再也支撑不住,裂开两道缝隙。周围愈发阴冷,本有的一点声响也全都消失不见。 “只有‘员工’才能进后厨,”我伸出紧攥着的左手,在她面前展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正躺在掌心,是医务室下发给病人的特许餐券。 “‘客人’是不能进去的。” 她的笑容陡然僵持在脸上,一阵阴风刮过,我迅速合上掌心,这才勉强摁住纸条不被刮走。 她似有不甘,怨毒的眼神在我脸上来回扫视,但很快又想到什么,扬起笑容说道:“真是不巧,特许餐券兑换的套餐没有了,想要的话需要等一会儿,要不你在这坐会儿,我给你现做,顺便帮你把手链拿出来。” “谢,谢谢。” 听到想要的回答,她满意地点点头,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向厨房,像要大干一场。 窸窣声打破宁静,好似冻住的人群再次流动,我看见了班主任,只是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门禁快到了。 “非特殊情况,不得夜不归宿” 只在夜间活动的学生会寝管部,熄灯后准时出现在宿舍楼内,巡视着每一间宿舍。 那是比寝管阿姨更麻烦的存在。 只有在食堂里的这段时间是“绝对安全的”。 “小姑娘,你的餐好了。” 食堂里已不剩几人,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中,更添几分阴冷。我起身去窗口拿餐,黑乎乎已分不清原型的物质在餐盘的方格里蠕动,本该晶莹剔透的米饭裂开细口,流出淡黄色粘液,笑嘻嘻地等我将其吞食入腹。 我面不改色地从食堂阿姨手中接回手链,在礼貌道谢后,我端着餐盘回到原位,小口小口吃着“特供”的宵夜。 距离十点半还剩不到五分钟。 位于食堂正中的时钟滴答滴答,在它正下方,写着“珍惜粮食”的宣传牌上,头戴草帽,手捧麦穗的妇女转过头,高高翘起的嘴角勾成弯弯的镰刀,布满喜悦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叮铃铃铃铃——” 外面陡然漆黑。 “咚!” 第17章 考试日二 我没吃药。 从昨晚起就一直没吃。 再次醒来又是熟悉的医务室,只是与第一次只有我自己不同,这回床边坐了个白花花的身影,正是校医。 “我告诉过你,要按说明书服用。”他语气平板,听不出息怒,“为什么不遵守医嘱?” 手背上的针头微微刺痛,我喉头滚动几下,不由得攥紧手边的床单,低声说道:“很多考试点没记住,想要节省时间多准备考试。一号和二号都不在了,我是三号,我……” “这次考试,你不需要参与排名。” 他并不接受我的说辞,双眼一眨不眨紧盯着我。我低垂下头,喏喏着不敢吱声。 见我不愿说话,他也不好继续追究。终究没有触犯规则,他一个医务室医生,也管不了太多。 “正好这次重新给你检查了一遍,情况比之前更差。”他起身,从不远处桌上拿来一沓纸放在我面前,“饮食不规律,作息混乱,还不按时吃药,你可真是个‘合格’的病人。” “下次不敢了。” “没有下次。”他取出一摞新的药,数量近乎之前的两倍,“遵循医嘱,按时吃药,否则就再也别进医务室。” “这是新规定?”我小声问道。 “不,”他否定,“这是针对你一个人的。” 我无语凝噎,只能默不作声的收起药,等点滴打完,在他的死亡凝视下一步一挪地离开医务室。 虽然没有玩脱,但付出的代价也极其惨重。兜里剩下的特许餐券不知被谁收走,上午的考试也在昏迷中悄然度过,午饭倒是蹭了医务室的教师特餐,但实际只喝上了粥。 虽然只是因为胃的情况太糟糕,只能吃流食,但也让我本就低落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上午的考试是英语,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临近下午考试节点仍有几人尚未出现。班主任眉头紧锁,时不时扫过讲台下方,视线经过我这里时,他微不可察地一顿,又看向别处。 显然我还活着这件事,让他很不满。 我最擅长的就是让别人不高兴。 他不高兴了我就高兴。 在班主任的“治愈”下,我的心情微微好转,预备铃准时响起,剩余几人才姗姗来迟。他们挤在门口,在全班的死亡注视下惶恐着不敢开口。 “回座位去。”班主任冷冷开口,“还剩最后一门考试,不要分心。” 他们如临大赦,连忙点头跑回座位,我粗略扫过,分别是八号、十二号、十四号以及躲在最后的十五号。 毫无关联的四个人。 看来上午发生了很有趣的事。 我一边可惜,一边把该用的东西摆好。最后一门语文考试必然会整个大活,要是准备不充分,容易被抓住把柄。 虽然目前看来不会有太大问题,但谁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这还只是开学考。 在所有人都落座准备好后,另一位监考老师也从前门走了进来,以前门处座位为起点,依次下发考试卷。 我是最后一个。 刚一拿到试卷,考试铃恰好响起。陌生的监考老师脚步旋即一转,在我身后站定。 我大致扫了遍卷面,除了阅读理解一片漆黑以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连作文这种容易设陷阱的地方都大喇喇的摆在那里,直接设置成了命题作文,杜绝大部分学生跑题的可能。 题目越简单,阅读部分的坑越深。 我不敢妄动,老老实实地按照顺序从前往后,直到阅读题,我笔尖一顿,径直翻页去写作文。 “为什么先写作文?”他弯下腰,冰凉的气息擦过脖颈,如同毒蛇在旁环伺,“这次的阅读理解很简单,为什么不先做?” “我没有把握,”我用没有握笔的那只手捂住肚子,脸色苍白,整个人缩成一团,“命题作文会简单一些。” 他还想再说什么,讲台上传来敲击桌子的声音,他只好直起身,装模作样地在教室里四处巡视。 没有外物干扰,我很快拿定主题,提笔飞速作答。正当我奋笔疾书,快要结尾时,一声闷响将我惊回现实。 我停下笔抬头看去,还未做出反应,只见他们接二连三地倒在桌上,失去意识,周围人却恍若未闻,仍低垂着头奋笔疾书。 忽然,七号转过头,与我视线相对。 下一秒,她眼睛一闭,同样昏了过去。 “考试期间,不准交头接耳。”班主任敲敲桌子,又看我一眼,“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没做完的考生请尽快作答。” 我捏了捏笔,飞速写下结尾。 等再翻过卷面时,原本漆黑的阅读大题早已浮现,我逐字看去,发现它写的正是—— “开学第一日” 那是开学首日,发生的事情,关于,一号的死亡。 “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开始啊。” 还未到九月,盛夏的热浪仍四处泼洒,浇得人心头烦躁。校长迟迟未到,本就年轻气盛的学生在空旷的操场上暴晒,不多时便怨声四起。 “不开说一声啊,回教室吹空调不行,搁这傻站着体罚呢。” 不知是谁大声说着,周围附和声零散,更多人虽未开口,但心里狠狠认同。 “好了,安静。”像是看不过眼,教导主任登上主席台,狠狠训斥道:“这才刚开学就心思浮躁,怎么面对接下来的学习,要记住你们的身份是学生,学生在学校里最重要的就是学习和服从,这都做不到,以后还怎么进入社会!” 十四中并非什么重点高中,甚至在当地的排名都不算靠前,除了部分被丰厚奖学金吸引而来的优等生,这里汇集了各种不服管教的刺头—— 在九年义务教育结束后,如果想给孩子镀个高中学历作为跳板,十四中是那群家长的最优选择。 虽然没有什么突出成绩,但师资力量还看得过眼,校园环境也算不错,倒也勉强供那些家伙游手好闲三年。 只要没人招惹到他们头上。 很明显,教导主任犯了大忌。 他们不可避免地争吵起来,给本就炎热的夏天更添一丝烦闷。我拉开校服,把头缩进衣领躲避阳光,也隔绝了不远处的争吵。 争吵一直持续到校长出现,还险些发展为群架。校长带着保安拦在中间,好声好气地给学生道歉,又给老师这边做工作,废了不少口舌,才勉强平息事态。 经过这么一出,开学典礼显然不太能顺利进行,校长清楚这点,在简短发言鼓励一下这届高三学子后,慷慨的许诺了一天的自由活动。 在烈日持续暴晒之下,就算是个好消息也没人再有精力庆祝,几道零星欢呼声后,大家哄作鸟散,纷纷赶往有空调的区域避暑。 我慢吞吞地坠在最后,跟随大流回教室拿包,又趁其他人不注意从后门溜走,一个人去往图书馆。 一进图书馆,一阵阴凉扑面而来,我长舒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周围人两三结伴,去往二楼的电脑室或更上面的图书室打发剩余时间,我站在大门侧面,借助遮挡环顾整个一楼。 除了正中的太极八卦,其余都平平无奇。 我顿时兴致缺缺,正考虑回宿舍睡觉消磨时间,余光扫过某个不起眼角落,一道奇怪的牌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走近一看,棕红色木牌上,暗金色颜料纂刻出几个大字。 校史陈列馆。 第18章 意外收获 十四中建校迄今四十余年,期间换过两任校长,目前在任的这位,是从公立学校退休后返聘到十四中的,上任不到两年,还没有我们这届在这里呆的久。 正因如此,他在校史馆墙上占据的面积,还没有对面的山水画大。 从他上任以前,三年二班的规定已然存在,情理上讲,不应与他有关。但无论前几届三年二班毕业合照上的信息,还是此后两届二班学生名单,都记录着本人的真实姓名,而非我们这般仅以序号相称。 如果不是他下的规定,也没必要让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班级存在三年。 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好,图吉利也好,他总该做点什么,但他什么也没做。 就这样放任一条古怪到离谱的规定存在三年,甚至可能以后也会继续存在下去,作为十四中的校长,我不信他真的一无所知,我不信他真的一无所知,更不信他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和蔼可亲。 可惜校史馆的修缮在一年前,他还刚来不到一年,关于他的信息只有曾带出多少届优秀毕业生这种远到他甚至还没有成为前所高中校长之前的事迹,而上一所高中是哪一所,更在人物简介里只字未提。 可能是场景省略,也可能真的涉及到什么秘辛,在失去绝大多数记忆的前提下,就算知道这点也无济于事,还容易因为太过冗杂而错失关键。 但连他前所学校都不知道,就更别提用这些来分析出他的为人处世了。 校长这条路暂时走不通,就只能从建校迄今发生的各种大事入手,再去期刊室寻找对应年份的报纸,总能有些蛛丝马迹。 所幸这方面的信息都给得很是慷慨,排除掉明显无关以及超出保存年份的那些,需要查找的只剩10年和15年两年的相关报纸。 离开校史馆,大厅仍时不时有人结伴经过,没有人注意到不起眼的角落里忽然冒出的我。我抬头看了眼立在大厅正中央的四方座钟,已是中午十二点半。 一号提议翻墙,是几点来着? 反正没有超过午休时段。 必须得加紧进度,偏离阅读理解主场景太久,容易被判定成消极考试。 难得没有外人干扰,也无需过多伪装的个人探索时间,可不能因为这点差错白白浪费。 三楼的期刊室一如既往地门可罗雀,我步入期间,十排两米多高的书架依次排开,按照年份由远及近,我往里走,跨过不知为何空着的五排书架,很快来到堆放15年对应的书架前。我粗略扫视一圈,其中大多字迹模糊,不给人任何窥探的机会。 正好方便了我找更重要的东西。 除去八号和十二号曾提过的敬老院,同年三月还有一则因救人时突发意外导致身受重伤瘫痪在床,希望各界爱心人士踊跃捐款的报道同样清晰可见。 一旁配图里,重重叠叠的仪器像个巨大的机械蚕茧,将瘦弱的少年包裹其间,透不出一丝光亮,更看不见丝毫容貌。 直觉告诉我,这个少年与五号他们看到的报道里是同一个人。 想到体检单上的评语,我隐约有所猜测。 15年份有价值的报纸目前来看仅此两份,其余模糊字迹的报纸里是否掺杂了有效信息,碍于时间关系我也没空确认,将手中的报纸放回原位后,我转过身,径直走向10年的书架。 它在期刊室的最角落,也是期刊室里保存着的,距今最远的年份。 比起15年,10年份的报纸字迹模糊得更加严重,甚至盖过报纸本身因时间泛黄的问题,将整排书架套上一层不祥的漆黑。 我强忍不适,依照之前报纸堆放规律,从最近的12月往前翻找,在跨过整月整月的黑色之后,终于在当年七月翻到一篇关于高考省状元的报道。 十四中三年一班。 校史馆里没有这一段。 完完全全的意外收获。 我来找这一年份的报纸,也仅是因为这一年十四中被列为某项教学措施的先行示范点,想要寻找其是否与三年二班的规定有所关联,没成想该找的还没找到,更大的线索就自己送上门了。 我一目十行,跨过中间模糊的字点,又快速翻找往前两个月的报道,正当我准备拿起四月的报纸时,忽然一阵心悸,熟悉的阴冷感从后颈处缓缓划过,把我因为找到关键线索而涌起的躁动浇得一干二净。 快要超时了。 感受到难言的视线,我放下报纸,不顾是否崩坏设定,飞速朝外冲去,路边行人依旧,像是根本看不见在路上飞奔的我一样,按着既定的轨道行走,丝毫不在乎是否相撞。 我只好费点时间绕行,等赶到时,一号已经骑在墙上,丝毫不听墙下的劝阻,一意孤行地想要翻墙逃学。 “反正是自由活动,出去怎么了,又没说不准出去活动。”他坐在高处,洋洋得意道,“他校规又没说不许,没说不就是可以,我又没钻空子。” “你别胡闹,”九号揉了揉眉心,看上去很是疲惫,“开学第一天,能不能安分点,把教导主任招惹来我们都没有好下场。” “我就出去转转,很快回来。”他笑嘻嘻地,丝毫不把九号的话放在心上,“教导主任怕是还在九班门口盯着准备找茬呢,上午落他好大一个面子,才没有空管我们这些虾兵蟹将。” “我说你管他干嘛,”十五号懒得劝他,“知道他被落了面子还敢在枪口上找事,出什么事也是自找的。” 一号白他一眼,见其他人都不说话,自觉已经将他们说服,自信满满地转过身,横坐在围墙上。 “兄弟们再见!我奔向自由啦!” 他起身正准备往下跃,就听见保安带着重物跑动的声音便从围墙另一头传来。 “等等!你哪个班的!干什么呢!” 他吐吐舌头,露出狡黠的笑,就在起跳的一瞬,他脸色骤变,下一刻,熟悉的场景重现,漫天烟花泼洒,染红了所有人的视线。 “提问, 是谁杀死了一号?” 第19章 知更鸟之死 破碎旋即重组,他脸上的血迹尚未干涸,挂着如同往常的阳光笑容,一字一句,毫无起伏地重复着。 “提问,是谁杀死了一号?” 周围顿时陷入黑白,众人脸上带着滑稽的惊恐,在我完成作答之前,永久定格在此刻。 我动动手指,熟悉的握感出现,我提笔,在看不见的答题卡上写下—— “是麻雀杀死了知更鸟。” 他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刚要动手,却见我继续往下写。 “用规则做成的弓和箭。 聒噪的麻雀叽喳,不满于它的出现; 惊恐的苍蝇瞪大双眼,怯懦的拒绝为它提供证言; 鱼潜在暗处,自由呼吸源于它的骨血; 甲虫穿梭不停,用仓促赶制的寿衣合上它的双眼。” 我停笔,抬头看向不再动作的一号,开口道:“是谁杀死了一号? 答,是所有人杀死了一号。” “悲剧从何而起?” “从睁眼的那一刻起。” “谁会将他安葬?” “无人将他安葬。” “……” 他陷入沉默,随即抬眼,再开口时不复之前的僵硬呆板,他问道:“三号,你会找出真相吗?” “我不知道,”我摇头,“我自己都不一定能活到最后,更别说帮你和二号找出真相。” “你可以的,”他笑了,暗红色液体顺着脸颊下滑,滴落出浅浅的水洼,“你总有自己的想法,也总能化为实际。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我们都相信你。” “一直都相信你。” 我一阵恍惚,纷乱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闪回,一张张模糊的脸出现,他们张大嘴想要诉说,却被扼住喉咙,溢出尖细又凄惨的叫声,在我耳畔不断回响。 头好疼。 不对。 不该是这样。 “我很抱歉,只能给你争取到这么点时间,”一号走上前,抬手放在我因为疼痛而低垂的头颅之上,“考试快结束了,剩下的线索,只能等你出去再找了。” 他的身影逐渐模糊,连同周围空间一并变得不稳定,我强行压制住疼痛感,抬头一眨不眨地注视他消失。 “‘它们’会帮你的”他用仅存的一只手比划道,“别忘了,纸条——” 不要相信直觉, 保持自我。 我才是与三年二班有最深关联的那个。 无论是所谓的隐藏线,还是这个“十四中”副本。 我都是,整场游戏唯一的卧底。 明牌了。 但不是结局。 这个名为“十四中三年二班”的大型生存副本,从考试结束的这一刻起,正式开始。 “叮铃铃铃铃——” 结束铃准时响起,我猛然惊醒,任由监考老师抽走我尚未检查过的答题卡,趴在桌子上不住地喘气。 想起来了一点。 一号消失前稳定了我的部分记忆,让它没能像之前那样被强行删除。 三年二班,最重要的不是活下去,而是找出真相。 找出关于三年二班,被序号牢牢锁住人生的真相。 所有拉入十四中三年二班的,都是与其关联之人。 重新梳理一遍到目前为止收集到的全部信息,就会发现,去掉抹除记忆潜伏其中的几个,其余人的线索都与序号对应的三年二班真正成员有关。 并不是说他们的线索对应着三年二班的某个人,而是序号对应的那个人,与他们自身故事中的转折有关。 为什么要抹除掉所有人的记忆,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各自隐瞒,相互攻讦。 我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找齐所有线索,解开束缚在“它们”之上的枷锁。 序号是诅咒。 我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认知。 “啪嗒。” 熟悉的纸团掉落,将我从不可知的恐惧中唤回。我勉强收起思绪,缓慢揉开纸条,发现上面只字未写,只有一个大大的笑脸,笔触与夜晚时的相同。 不对劲。 我抬头看向别处,发现近乎所有人都陷入恐慌之中,有人崩溃倒地,有人失声痛哭,他们争吵着相互质疑,仿佛恢复了所有记忆。 一时间,局面陷入空前混乱。 这不应该。 仔细想想,他们,那种性格的人吗? 作为人这一主体的构成部分,记忆固然重要,却也没到能肆意更改成型客体的地步。为什么前世记忆苏醒,习惯忽然改变多见于小孩,也只因为它们构成自我的部分的记忆太过薄弱,无法抵挡洪流冲刷。 但作为在成年社会摸爬滚打不知多少年,早已拥有一套成熟行为准则和生存方式的人,会在只是暂时屏蔽了自身记忆的情况下,因为另一段加塞进来不知来源的记忆而改变自身行为习惯吗?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处处都显得格外荒诞,但又分外恐怖。 比起鬼怪,这种悄无声息,又潜移默化的影响才更令人恐惧。 所幸一号可信与否于我并不重要,记忆的存在也只是与现有线索对比,快速排查信息,几乎无法影响我对自身的认知。不过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三年二班唯一卧底的身份不需要再度确认,从两次关键纸条和校医态度上就可见一二。监考老师的存在和期刊室的冰冷注视更从侧面证明“寻找真相”这一任务的真实性。 如果三年二班真有那么强,也就不需要几次三番的趁人不注意才敢递消息。 所以,“十四中”形成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这才是关键所在。 班级内部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在送走监考老师和他手中的试卷后,班主任再度折返,用绝对的威势镇压现场,强行唤醒了所有人。一回神,聪明者例如九号、十一号之流便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但他们没有声张,几次眉眼官司后,就面色自如地收拾起东西,准备离开教室。 开学考结束,我们暂时获得了一天的休息时间,所以今晚不需要上晚自习,可以自由活动。 我坐在座位上暂时没有动作,方才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太费心神,直至现在还未能完全恢复。 七号同样没动,直到人走的差不多了,她才起身向我这走来。 “能聊聊吗?”她眼睑低垂,“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关于那道阅读题。” 第20章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 我没有拒绝。 倒不如说求之不得。 七号很满意我的识相,带我一路回到宿舍,只不过去的是她的宿舍。 与我相比,七号称得上足够幸运。同六人寝,却只有三个人住,其中包括她和六号。 六号不常说话,同为边缘人物,比起我因为侥幸活过死亡关卡而备受关注,她更显沉默。且跟七号同吃同住这么久,既没有加入哪边阵营,也没被当成炮灰推送出去,更加证明她的聪明。 正如此时,她没有选择回到宿舍。 七号拉开座椅,示意我坐上去,自己则靠坐在通往上铺的楼梯上,双手抱胸,双唇紧抿,不知在思考什么。 “你找我……是想问题目有什么异常吗?”我率先打破沉默,“我的那道阅读题里校长迟到了,开学典礼延迟,九班那群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差点跟教导主任打起来。其他的……我没敢去看。” 七号惊讶于我的主动,又想到还没结束多久的混乱,没在过多怀疑,点点头道:“我这边校长没有迟到,但有学生突发疾病,开学典礼被迫终止了。” “毕竟是题目,总要给我们理由自由活动寻找答案,所以,有什么奇怪的吗?” 我装作不解地看向她,她嘴唇翕动,犹豫半晌,开口问道:“你还记得,一号那天为什么非要逃学不可吗?” “不是寻找自由……不对,”我皱起眉头,“那天早上的开学典礼没有意外,结束后就各自回班开班会,根本没有自由活动。” “对,而且班会结束后直接到饭点了,当时我们还处在‘三年二班成员’这个设定里没有发现异常,都是跟着同寝室的人一起去食堂吃的饭,基本跟一号没有接触。”她咬了下唇,询问道,“你注意过一号有跟谁接触吗?” “他跟五号还有十三号一个宿舍,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我摇摇头,“我跟他们都不熟,但五号……” 我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说出口,七号见状起身去倒了两杯水,又在里面加了等量蜂蜜,把其中一杯推给我,安抚着说道:“没关系,不想说也没事,喝口水缓一缓,之前吓坏了吧?” 我喝了口水,端着杯子默不作声,她轻柔地笑笑,换了个话题道:“之前听九号说你昨晚晕倒在食堂,可把我吓坏了,早上本想过去看你,但校医不让进,我还想他就是个庸医,没少在背后骂他。” “没有,”我注视着水面,小声说道,“是我考试太紧张了,忘记吃药,这才晕倒的。” “这样啊,现在考试已经结束了,你也不用再紧张了,”她又递给我一颗糖,是小卖部里在卖的,没有包装的那种,“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早点恢复才能安全出去。” 我接过糖,轻轻“嗯”了声,她又坐回原处,开口道:“这么看来校医人还不错,就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跟他认识一下了。” “还是不要的好,”我回道,“只有病人才需要去医务室。” “是呀,”她应了声,表情有些落寞,“我也不一定有机会成为病人。” 我张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短暂却又格外难熬的沉默过后,我开口道:“考试前一天晚上,十一号给了我一本考试重点。 是五号让他给我的。” “考试重点……?”她低声重复,又看向我,想在看一个稚嫩的孩子,“所以你觉得五号是好人?” “我,我不知道,但是,”我不自觉地举起杯子,企图遮住脸,“他帮了我。” “是呀,所以他是个好人。”她声音里带着隐隐的笑意,“你不用怀疑自己。” 我不自在地挪动两下,稍稍平复心情后开口问道:“那又会是谁呢?” “暂时还没有线索,”她叹口气,“看到题目的时候我就知道与一号之死有关,找了个借口一直跟在他身边,除了中途他上厕所我不能进去以外几乎没有离开过,但他还是死了。” “设定上我们刚刚返校,短期内对学校的新鲜度是远大于校外的,而且一开始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出去的迹象,就那么突然……” “所以才会有那个问题。”我点头,转而问道,“他会不会是在提示我们‘卧底’的线索?”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来找你。”她喝了口蜂蜜水,看上去很是苦恼,“午饭过后我们都各自回寝室了,虽然不太能完全排除女生这边的嫌疑,但男厕所就只可能是他们了。” “九号也进了吗?”我问道。 她的表情忽然变得一言难尽,说道:“他跟一号结伴上的厕所,出来前五号、八号还有十二十五号也都进去过。 而且他看上去跟一号很熟。” 我回想了下在题目世界最后的场景,一直与一号有对话往来的 确实是他,就连那天中午一号死亡的时候,他也恰好不在现场。 那天并非所有人都亲眼目击到一号的死亡。 就像我是躺在宿舍床上睡觉的时候,忽然被脑内的信息通知了他的死亡,死法是当众爆炸。 事后我们聚在一起,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也提过各自当时在哪,正在干嘛。 在不排除有人隐瞒的情况下,直面死亡的只有跟他同寝室的那几个,还有无辜路过被溅一身的十二号。 所以那天十二号才会被校医抓走。 “可是,九号不是跟你一起的吗?”我小心翼翼地看向她,“你怀疑他吗?” 她大致猜出我在想什么,忍不住一笑,说道:“作为同伴,我当然相信他,但这不是团队战。 找出真相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 “而且,我不是说怀疑他就再也不跟他合作,这些都是谈判筹码”她稍微收敛笑容,露出一丝锋芒,“谁都想活到最后,不是吗?” “嗯……” 我摩挲着手中的杯子,看上去很是低落。 她轻柔地拍了拍我,转而说道:“快到饭点了,先去吃饭吧。 饿着肚子可不利于恢复健康。” 第21章 墙头草 食堂里,九号独自坐在放着三份餐盘的桌子面前,看上去早已等候多时。七号领着我走上前,询问四号动向,得到他身体不适先一步回宿舍后点点头,面色如常地说起其他话题,分毫未提考试的事。 我坐在一旁,安静吃着病患特供餐,没有插嘴他们的对话。虽然没有参与,但在这种时刻跟他们同处一处,也算变相表明了立场。 某些仗着自己排名靠后企图看乐子的,这时才终于弄清楚局面,忽地变了脸色。 “三号怎么跟九号他们在一起?”十二号一脸迷茫,只好求助地看向同伴,“不是说三号和十号是卧底,明天直接投她们吗?” “谁知道她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十五号一脸无所谓,“反正到时候他们说怎么投就怎么投呗,咱又不是那些聪明人,想那么多干什么。” 八号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餐盘,过了半晌才轻声道:“那如果明天被投出去的,是咱们呢?” “怎么可能,他们是疯了吗?”十五号皱眉,“一没证据二没关联,投咱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难道卧底还会看在他们手下留情的份上对他们网开一面?别搞笑了。” “现在还是游戏初期,只要不故意触犯规则,一般不会有什么致死的风险。”八号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所以第一阶段的任务其实不是什么排除卧底,而是排除‘不确定的风险’。” “你什么意思。”十五号也冷了脸色,嘲讽地开口,“撞了个头就把自己当九号十一号那样的人?说什么还不算危险,一号二号的死是杀鸡儆猴,那三四号算什么,自导自演吗? 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要还真那么傻继续玩排除异己那一套,那干脆就别干了,大家一起完蛋。” 八号没有反驳,只是沉着脸与他对视。十五号面色不虞,也狠狠地回瞪过去。十二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万一,我说万一,他们明天要真变卦了怎么办?”十二号犹豫开口,见十五号瞪他,他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万一,万一。你看考试刚结束七号就去找三号谈话了,现在还一起吃饭,摆明了不会投她。 然后吧……我昨晚回去得晚,撞见十一号那四个人谈话了,说给了三号一本考试重点重点,她这几场考试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我就觉得,他们投三号这个事吧,好像也不太,不太可能。” “那就是把三号排除了,明天只投十号一个不就得了?”十五号很是不解,“又没说卧底有几个吧,万一就一个呢?我说你们怎么回事,老怀疑这怀疑那,推理小说看多了,脑子看坏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十二号面色涨红,“你不觉得奇怪吗,之前那么针对三号,甚至不惜做‘那种事’,现在又表现出那副样子,好像之前的没发生过一样,你不觉得,不觉得……”、 “他们根本就不像在找卧底。” 八号一语中的。 十二号连连点头,十五号这才反应过来,迟疑着说道:“可是没必要吧,狼活着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这又不像游戏那样,还有个明确的主线任务,”见十五号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八号也缓和了语气,“目前除了必须活到最后以外没有任何头绪,如果任务只有这一个,那我们要提防的可就还有其他人了。 毕竟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可以为了活着不择手段的。” 十五号陷入沉默。 一通争辩过后,他们各自怀揣心事,步伐沉重地离开了食堂。我远远看着,不知道是该恭喜他们终于发现真相,还是该叹息怎么现在才注意到。 开学不到七天就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明眼人都该知道怎么回事。 排除异己固然老套,却最有效,想要活到最后,必然要成为掌控主导权的大多数。 没有人能断言这场游戏何时结束,往后只会愈发艰难。作壁上观固然轻松,可一旦再度出现这种局面,他们只会立刻成为靶子。 墙头草是最容易被拉拢,也最快被舍弃的存在。 没有我这样的演技,更没有六号明哲保身的能力,像他们这样的人想要一直摇摆不定保持中立,结局只会是炮灰。 只能祝福他们到时成功反咬一口,拖更多人下水。 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短暂聚餐过后,我和七号一并回了宿舍楼,在路上遇到从澡堂回来的十一号,她看见我们,点了点头,没什么多余的表示。 七号亦不动如山,挂起一贯温和的笑容,跟她攀谈起来。 抛却立场问题,她们的确很聊得来。 但其中多少是演的成分就不知道了。 一夜无眠。 因这天是休息日,我难得不想早起,睁开眼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上铺的床板看。十八号路过,往我嘴里塞了瓣橘子,问我在看什么。 我嚼着橘子,嘴里支支吾吾,她忍不住笑出声,打断我说话。 “我可听不懂唔唔语,”她往一旁的桌上放了份早餐,“起来吃饭,你待会儿不是还得去开会,饿着肚子去小心又晕倒了。” 自从那天晕倒在食堂,所有人都关心起我的吃饭问题。 昨晚十一号好像也有提过。 我迟钝地想着。 吃过早饭,时间已然临近。我换好衣服,随手拿起纸笔向外走去。到宿舍楼下,发现七号正站在那等,旁边还有九号和他推着的四号。 “一起?”她笑眯眯地,看上去心情不错,“我带了糖,你要吃吗?” “谢谢,”我双手接过,放进兜里,“舍友给我带了早饭,现在不是很饿。” 九号点点头,推着轮椅走在前面,说道:“走吧,快到时间了。” 七号闻言快走几步,跟在他旁边,我坠在最后,不紧不慢地往教学楼走去。 历时七天,死亡人数二,重伤人数二,恢复记忆人数未知。 三年二班第一次圆桌会议,就在大家各有所图之中,正式开始。 第22章 圆桌会议 随着时间临近,大家陆陆续续进到班里,一排一排整齐摆放的桌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圆桌,靠近白板处陡然削平,成为这个完美圆形的唯一缺口。 我顺着圆的边沿向里走,在标有我序号的座椅前坐下,左手边标有一号二号的椅子空荡荡,只有桌面上画了个大大的黑x。 “那么,谁第一个发言?” 九号打破沉默,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一个人的出声,就连平时总与他争论的十一号都没有反应。他无奈起身,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谦虚,那我就先献丑,替大家梳理一下这段时间的事情了,有什么疑问随时可以提出。” 无声便是默认,他走到白板前,用笔在上面写下两个字。 “规则” “从我们进入学校开始,这里就不断强调这个,规则。”他在字下画了两道横线,“除了学生守则上明文规定的内容,还有许多隐藏在暗处,需要冒险才能获得的规则。 第五日,因为前一天晚上的突发状况,我们得到了亦真亦假两张提示纸条,目前还没能确认是有关于什么的,”说到这里,他看我一眼,随即不紧不慢地在黑板上写下两张纸条上的内容,“通过讨论,我们暂定它可能暗示我们之中有人觉醒了记忆,但暂时还没有方法证明,此处存疑。 之后是体检,理论上我们遵循要求去医务室拿档案,本不该发生意外。但因不知名原因出现突发状况,十号受伤,我们获得了体检报告的线索,同时也引发校医暴走,带走了十号和十二号。”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在“医务室”上画了个圈,转头看向十二号,问道:“十二号,那天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忽然被点名,十二号浑身一抖,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我,我不知道,整个记忆是模糊的,但……但很恐怖,只要回想一下就很害怕的那种,要不你问十号吧!” 他猛然伸手指向十号,整个人闭着眼,身体颤抖着,不知道在惧怕些什么。 “我记不太清了,”比起十二号,十号显得镇定很多,“我们被带到一个地方,好像很黑,绝对不是医务室。我跟十二号不在一起,好像还有很多的哭声,很吵,我头很痛,吵得更痛了,之后就是回到教室,跟大家一起了。” “感谢两位的发言,”他客气地说道,没有对他们的话表现出任何倾向,“在十号受困当时我和五号就立刻进行破门,之后也对现场进行过初步检查,确实没发现什么大的异常。 那么我们现在就假定十号没有触犯规则,那么在遵循校医指示的前提下,为什么还是发生了意外?” 他又圈住“意外”两字,接着说道:“在这件事情发生的同时,四号摔下楼梯,导致身上多处骨折,被送往医院手术。 这是第一个奇怪的地方。” “没有人违反规则,也没有人触动关卡,却接二连三出现事故,这违背了最开始学生守则里的内容。”十一号接口道,“‘学生在学校里是绝对安全的’。” “没错,”九号又提笔写下这句话,并与“意外”两字连起一道线,“作为同在学校求生的同伴,我自然愿意相信大家没有隐瞒。以此为前提,可能会得出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规则并非完全可信。” “在十四中生存,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规则,如果它都不再可信,”他压低声音,一脸沉重道,“我们还能相信什么?” “同伴。” 七号轻声说道。 在近乎死寂的教室里,她这两个字如同魔咒,吸引无数目光。 “是啊,同伴。”他柔和表情,露出从未见过的温和笑容,“只有团结一心,才有可能战胜规则,存活到最后。 所以,我认为这次投票的的真正含义,是在说前路艰险,只有跟真正的同伴一起,才能找到一丝生机。 在此,我恳请各位踊跃发言,为大家,也是为了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找出活下去的唯一可能性。 谢谢。” 他走到讲台侧面,深深弯腰,从厚重窗帘围堵中艰难逃脱的日光,透过间隙朦胧照在他佝偻的背上,为他镀了层圣光。 在他人或感动,或审视的目光中,他从容走下讲台,淡笑道:“准备太匆忙了,大部分都是大家智慧的结晶,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你说得很好,”八号很是被他感动,“我们确实应该相信同伴,之前是我太狭隘了。” 他又转头看向我,一脸诚恳道:“我也要向三号道歉,在没有证据的时候怀疑你,还害你受了重伤,这都是我听信谣言,轻易下判断的错。” “什么谣言?” 六号忽然出声,自第一次会面的自我介绍之后,她终于再次主动在所有人面前开口。 “这……”八号面露为难,他假装不在意地看一眼十四号,又飞速收回目光,“他也是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说不定也是被骗了。谣言嘛,都是越传越偏的。” “但也可能是他故意跟其他人联合做的局,为的就是引发你去触犯规则,”她目光不闪不避,直直看向十四号,“同学之间不得相互陷害,更不得霸凌。他想让其他人做刀,好坐收渔翁之利。” 八号怔住,像不敢置信,又像恍然大悟,他求证似的看向十四号,问道:“是这样吗?” “九号说这些的前提,是没有人撒谎。”十四号不接话茬,转而把话题引回四号身上,“在四号摔下的楼梯上发现了一滩很明显的深褐色印记,我采集了两份样本,拜托同学分别送到了化学老师的实验室和校医的医务室,这是老师们出具的结果报告。” 他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中抽出两张纸,推到圆桌正中间。从他游刃有余的态度上看,明显是准备多时。 两张纸按照远近依次传阅,最终落到九号手里。他略过前面过于专业的描述,直接看向结果,只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食用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第23章 挣扎 “这我就不知道了,”十四号摊手,表示爱莫能助,“或许该问问唯一不用参加体检的三号同学。” 其他人将目光转移向我,还不等我开口辩解,七号便抢先开口。 “她跟我在一起,”她刻意模糊了部分信息,“而且她自从受伤后胃一直不好,在食堂的每一餐饭都是特供的,根本不会有那么大的油水。” “我们抽血体检的时候,三号不在外面。”十一号开口道,“她只需要以别人的名义购餐,就像你们之前那样。” “要知道,卧底的数量可没有明确说明。” “比起伤势未愈的病患,一个健全人不是更容易做到?”她反唇相讥,“利用其他人达成目的,有些人可比我们熟练得多。” “我可没说一定是三号干的,七号这么着急跳出来,是想掩饰什么?”十四号笑容依旧亲和,说出的话却字字带刺,“从第一次见面起,你处处维护三号,该说不说……你们之前认识?” “三号与我同为女性,年纪又小,身体还拜某些人所赐变成如今这样,只要有点良心,多照顾些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七号镇定回击,“反倒是你,跟其他班的同学好像也处得不错啊。” 十四号笑容微敛,七号气定神闲。 高下立现。 我叹为观止。 这场短暂的交锋谈不上谁更胜一筹,单从气势上来看,七号确实更优。但她所有言论均站在反驳的角度,引导性和证据链太薄弱,反倒落入下风。 但这仅是开始。 有人开头,后续自然不必多说。十号是多数人心中默认的卧底,而我则经过刚才那一出暂时被排除出前列,接下来,是其他人的互咬。 “一直以来都是九号和十一号占据主导权,带我们解读规则。如果他们是卧底,之前都是故意的呢?” 这是某个明显不带脑子只想乱咬搅局的。 “你可以自己分析,”十一号取下眼镜擦了擦,漫不经心道,“我从没堵过你们的嘴。” “我可以不说话。” 九号微微一笑。 “除非他俩同时是卧底,不然不可能吧。”十二号想了想那个画面,浑身一抖,“我们还有活路吗?” “七号一直在维护三号吧,你就这么相信她,还是你只在嘴上说不熟和怜爱弱小?”他又换了个人咬。 “这个问题我之前回答过,”七号依旧淡定,“而且我没说过绝对相信三号,只是相比其他人,她的嫌疑更轻。用来质问她的论证,换到其他人身上同样可行,我当然优先考虑更有行动能力的。” “那十四号为什么跟外班的人都关系那么好?”十五号咬牙,不服气的进行最后一次尝试,“你就不怕触犯额外的规则,还是你有底气能像三号那样活下来?” “九号说过了吧,这个学校还有很多隐藏规则。玩过这类型游戏的都知道,隐藏才是关键。”十四号显然无语到了,“不去主动找线索怎么往后推进,靠天上掉线索下来吗?再说我又不是没脑子,感觉不对就闭嘴开溜呗,再不济这不是还有队友捞。” 十五号直接卡壳,但是半天没但是出个所以然,在争论的其他人也都停下来,齐齐看向他。 这就是超级失败且差劲的话术代表。 容易当炮灰出局的那种。 “那六号你为什么总不说话,”眼看动不了已有明确阵营的人,十五号一转枪头,指向同为墙头草的六号,“我注意过,每次集中讨论你都不怎么说话,也没分享过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你是不是故意消极怠工,好强行拖时间?” “你不也一样?” 六号一语致死。 十五号彻底自闭。 我看着有些好笑。 他这么着急也是有原因的,但不是为了自己。 作为数字最末尾,他摆烂得很彻底,除了规规矩矩按人设做事以外几乎没做出过任何贡献。同样,他也一直活在其他人眼皮底下,没做出过任何可疑举措,投票给他都算浪费票数。 但十二号和八号就不一定了。 十二号曾跟十号一起被校医带走,八号算我那起事件的明面推手,而十号嫌疑锁定,我又没死且暂时排除嫌疑,与我二人有过关联的这两人,嫌疑瞬间提升到危险的位置。 虽然没有明说,但几乎默认此次投票会淘汰至少两人。 也就意味着,在没有大反转的前提下,十二号和八号里必走一个。 他不想认命。 十二号和八号此时也无言,他们看清楚了局势,知晓即将面临的处境,但他们确实没有足够的证据和口才,在不波及己方的前提下把自己拉回安全位置。 “所以,”消耗太多精力在无意义的辩驳上,九号疲惫地揉揉眉心,“十二号你还是没能想起来吗?或者八号,你有什么想说或者想补充的吗? 如果没有,大家就开始投票吧。” 十二号止不住颤抖,八号也不愿内讧,两个人都沉默着,似乎这样就能逃避现实。 “那不如聊聊三号当初那件事?”早已知道自己命运的十号靠坐在椅子上,不嫌事大地准备再度把水搅浑,“三号你不介意吧?” 我摇头。 “因为一号和二号的忽然死亡,我们之后的所有行动都尽可能保持多人一组,那天实验课本该四号和三号一并去鼠房取后续实验要用的小白鼠,但四号是课代表,被拉去演示操作步骤了,搭档顺延到了五号。”她单手撑脸,笑眯眯地看向五号,“可最后是三号和八号一起去的。” “十三号他们那组的仪器出现故障,暂时修不好,我跟六号去器材室取新的实验仪器。”五号沉默一会儿,开口道,“七号正在做实验,所以让隔壁组出了个人来帮忙。” 我点头。 那次的实验是三到四人一组,七号因为要上台做示范所以不算在内,剩余12人按序号刚好分为三组。在此之前,经过集体讨论,大家一致决定出现非强制任务时,按顺序两人一组轮流进行,之后—— 恰好那天,他们都有事。 “所以理应三号和八号一起去鼠房,但七号你们赶到的时候鼠房只有三号一个人对吧?” 这都是早就明了的事,七号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只点点头说:“对,她一个人倒在地上,鼠笼掉在地上断成几截,周围全是死老鼠。” “我记得你们还查过鼠笼?” “对,”九号点头,他在进入鼠房的第一时间就查看过现场,三号昏迷时的集中讨论他就已经把当时的发现全盘托出,“摔得太狠,看不出来是之前坏的还是之后。” “我记得到现在还不知道老鼠们的死因,”十号转了转眼珠,“也因为这个原因,三号才会被你们重点怀疑。” “学校现有设备检测不出来,”十一号单指上推眼镜,侧过头看十号又想折腾什么,“从科学层面讲,以鼠房内的设备无法做到杀死所有小白鼠的同时确保自身存活。” “所以你们怀疑她不是人,”她一边笑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个u盘,“要不要看看她是怎么做到的?” 第24章 牺牲 “每一只实验用小白鼠都是学校的宝贵财产,所以鼠房一直有监控。” 她走上讲台,从桌洞里掏出不知何时放在里面的电脑,插上u盘后,她打开投影仪,公放起一段录像。 是从前一天下午起到我出事那时的监控视频。 视频没有录音功能,但画面好在高清,甚至可以放大看见手上的每一个细节。原本蜷缩在轮椅里的四号忽然不自在的动了动,我没有侧头去看,却能感受到有明显的视线从他那个方位扫过。 视频上,四号正按照老师的指示给每一位小白鼠给药注射,完成后他放回工具,径直离开监控范围。 画面上显示,一个黑色丸体遗留在桌面,没有收回柜子。 很快,一只小白鼠从隔间钻出,恰好落到桌上,它窸窸窣窣,咬下半个丸体。不出半小时,它开始到处乱窜,直到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后,陆续有小白鼠从未关紧的隔间中钻出,吃掉丸体或啃食同伴尸体,直至次日凌晨,四号再度出现在镜头里,只见他好似慌张,带上防护用具一个个移回原处,又快速清理干净周围,终于在老师进来检查之前伪造好现场。 之后就是我独自进入鼠房,提着用来转移小白鼠的鼠笼底部掉落,被不知为何发疯的小白鼠群起攻之,我一边尽力躲避一边朝大门移动,最后晕倒在画面边缘,直到被七号他们找到。 老鼠是自己死的。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包括七号和九号。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不知道……”四号努力挪动身体,但多处骨折的他根本无法做出大的动作,“我真的只是忘了,我没想害死她。” “你没跟我们说过,”九号看上去更疲惫了,“我一直以为你在焦虑序号和强制任务。” “我就是因为那个!”他忽然大声道,“而且要是八号跟她一起去不就没事了吗,两个人一定可以打开门跑出去,三号也不会因为失血和伤口感染变成现在这样! 而且,而且我不是已经受到惩罚了吗,从楼梯上跌下来多处骨折,还被送往医院又送回来,这是报应,是我的报应!” 他情绪崩溃,七号却没如往常一般出言安慰。她眼神陌生地看着四号,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所以八号你那天为什么没去?”十号转过眼不想再看,飞速转移话题道,“不要用那天的借口,你很清楚那是假的。” 八号张张嘴,他转过头,十一号镇定自若地与他对视,而他临时的兄弟十二号则转过头,不敢看他。 “我听十二号说,有人想要验证规则。”他声音很轻,仿佛灵魂都不在体内,“一号的死尚有理由,二号实属莫名其妙,所以想要知道触发机制是什么。 按照顺序,下一个面临死亡关卡的会是三号,与其等待未知的灾难,不如制造可控的困境,说不定可以借此避过死亡关卡。 我同意了。” “所以你故意把学生卡落在教室,借口回去找,让三号一个人先去鼠房。”十号修改了曾经八号的发言,事情瞬间变得合理,“三号知道吗?” “她不知道。” “所以你是故意的。” “是的,但我……” 他想要辩解,又看见左前方面色苍白的我,和陷入自我情绪的四号,没能把话说出口。 “你没想害死她,反而想救她。” 十号身体前倾,额头高高抬起,俯视位于正前方的八号。 她开口,如同审判。 “但你没有回去。 你任由她独自躺在地上,面对一群又一群发疯白鼠的攻击。 你说你想救她。” 八,在十五个数字正中。 也在圆桌正中。 他低垂着头没有动作,如同戴上镣铐,等待最后宣判的犯人。 “如果你回去了,那么你之前的说法全都成立。”十号站直身体,声音冷硬得不像话,“但你没有。” “你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 八号张嘴想要否认,却在抬头后看见十二号大松口气的模样,和十四号果然如此的神情。 “七号说我们之中有人惯会利用他人达成目的,还特意点我,”十四号顿了顿,神色有些落寞,“我刚还以为你在骂我,结果是说我也是小丑。” 七号喉头一哽,气得说不出话。 “我……承认。” 他表情恍惚,明明仍处盛夏,他的脸却白得好似深冬。 “我恢复了记忆,我是三年二班的人。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卧底,之一。” “至于其他的,我没什么好说。” 他闭上眼,等待最后的审判。 “我死后,一切仍不会结束。” 最终的投票结果显而易见,八号以绝对票数反超十号成为第一,十号因放弃挣扎没有怎么反驳导致票数依旧居高不下,以第二名惨遭淘汰。 众目睽睽之下,二人口鼻溢出鲜血,他们双目睁大,死死扒住桌子,嘴里发出破碎的气音,用包含绝望的眼神一圈圈扫视余下众人。 “八号,十号,淘汰。” 冰冷的广播无情宣告二者的死亡,铃声响起,无声催促我们尽快离场。离开教室之前,我回头看向他们的尸体,眼眶破裂,永不瞑目。 这是第二次,所有人见证的死亡。 与第一次仅是见证不同,这回,我们都是刽子手。 无声之中,有什么东西正悄然改变。 投票结束后,大家都无心进行复盘讨论,吃过饭后各自离开,阵营分明得好似路人。 我没跟七号一起,独自回到宿舍,关上门,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可真是,一出好戏。 八号自以为是的牺牲,可不会换来任何感激。 鼠笼底座是谁动的手脚,明眼人一看便知。四号忘记收药和锁门是故意还是不小心,他们也都清楚。但不会有人真抓着他们不放。 十四号几人高度绑票,九号目前还不准备跟任何人撕破脸,同样不会投他们,剩余人又只想明哲保身,十一号一直主导线索的推进,没有人想尝试得罪她的后果。 更何况还有五号。 他那健硕的身躯,光是存在就威慑感拉满。 没有人在乎真相。 就像当初明明有监控,却没人提出去调查一样。 他们真的不知道吗,只是清楚用作牺牲的绝不会是自己而已。 无论我还是八号十号,都是随时可以丢掉的棋子,毫无威胁。 四号同样如此。 此番过后,他也失去了价值。 一切早有“定数”。 无法改变。 第25章 独立搜查 下轮投票在十四天后,月考结束第二天。 十号用监控视频洗清我身上的嫌疑,同时把四号推到风口浪尖。 九号他们已经不太搭理他,每次例行公事把他推到地方后便走到一边,与七号讨论接下来的行动。 我没跟他们处在一块。 上轮投票本质上是相互利用,事情结束自然没有必要再凑到一起,更何况以我目前的身体状态,能不能撑到第二轮投票都得另说。 但七号是个“善良”的人,她依旧主动靠近我,帮我拿东西带饭等各种帮忙,直到我主动拒绝她的好意。 “谢谢,但是,”我垂头不去看他,“我不能拖累你们。” “你不是拖累,”她叹口气,“如果我们当时去查监控,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害得你被怀疑那么久。” “谁也不知道监控室的规则,谨慎才是对的。”我稍稍侧头,让说出的话看上去不那么从心,“我还是活了下来,没有被投票送走,已经很好了。” “可是……” “七号同学,我想要静静,可以吗?”我打断她的话,仰起头努力让表情不显得那么难过,“我时间不多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可以吗?” 她张张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她离开后,我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背后窥视的人群散去,这才走去图书馆。 每天都要演戏,真是累人。 好在他们确实提供了足够的情绪价值,让我没那么难捱。 怀疑依旧存在,不断试探正是其中之一,但他们没那个能力揭开我的伪装,甚至快被假象迷惑。 这样很好。 抛开这些不重要的勾心斗角,我前往期刊室,准备去找上次没能翻阅的资料。 一则有关省状元的报道,若非特意标注,谁会想到与三年二班有所关联。 即使同处一所学校,那些天之骄子仍与我们隔着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堑。 但依照活动室的那幅图画来看,十一号很有可能属于一班。 只有他们,才能让领导大费周折,用尽各种手段替他们本就辉煌的履历更添一笔。 高三一班,由特招进入,成绩优越的普通学生和家境优越,各项全能的二代们组成。 普通学生姑且不论,那些东西本就不是为他们准备的。 重点在于那些二代。 更优秀的早已靠自己进入顶尖学校,再不济也能出国深造,只有那些既不够优秀,也不受重视的才会来这里。 但就算下放,他们也不是普通人能招惹得起的。 特供食堂,独立宿舍楼,最优秀的教师资源和最好的仪器设备,将人与人的差距愈拉愈大。 十四号人缘很好,几乎每个班都有关系不错的人。 除了三年一班。 他们眼高于顶,从不屈尊。 跟他们比起来,十一号都显得平易近人。 而在这种堪称畸形的环境和班级里,出了一个省状元,看状态完全不像那群埋头苦读的特招生,反而像那些二代。 这就很有趣了。 期刊室一如既往地空荡无人,比起考题里的争分夺秒,此时我甚至有些悠闲。在通往堆放10年份报纸的书架路上,还有空翻阅其他年份的报纸,虽然大多模糊不清,无法辨认,但也有只言片语留在上面,勉强可见的。 十四中在这方面的设置,格外有意思。 一方面,它不愿我们看见更多的消息,把所有信息锁在十四中相关成员范围内,让人一眼看出有关谁。另一方面,它又设置各种干扰项,甚至死亡关卡来掩盖这些东西,只有豁出性命,才能零星得到几句似是而非的线索,还不一定有用。 它似乎不想让我们恢复记忆,却又用各种手段使人记起。 如果只是为了挑起内斗,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除却立场不明的我们,十四中内还隐藏着至少两种相互敌对的存在。 给我递纸条提醒我的是其中之一,在考试中窥探的又是另一。 十四中,究竟是哪方的杰作? 十一号想要探索边界,或许是不错的试探机会。 必须得想办法让他们再次提起对这件事的兴趣。 在沉思中,很快到了原本的目的地,我熟练地翻找报纸,确认七月那期确实有关于状元的报道后,我跳过中间所有月份,直奔四月。 一片漆黑。 不是其他报纸那种遮掩性的模糊黑色,它如同被泼上一层浓厚的黑色墨水,将整张报纸的大部分版面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能从边角看到零星几个字。 我用手指摩挲那片黑色,粗糙的手感与其他报纸不尽相同,凑近一闻,残留着一股很淡的香味。 是人为。 上次分组行动,期刊室由八号和十二号共同排查,如今八号已死,知晓当时情况的只有十二号。 去问问? 不行,设定上我不太主动与人搭话,而且他未必会告诉我。 真是难办。 在记下这件事后,我又继续往前翻阅,不出意外又找到几份黑色墨水掩盖的报纸,根据前后日期推断出具体日期后,我把它归回原位,转身离开期刊室。 电脑室没什么好去的,九号和十一号在商量什么时候开启游戏,在他们决定之前,其他人只能等待,不能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这就是话语权的力量。 虽然与我无用,但他们的魄力确实令人赞叹。 晃晃悠悠下到一楼,我往前几步,停在原地,随后脚步一转,走去校史馆。 里面的陈列与考题中的别无二致,我沿着墙面一路搜索,在一幅字画框边缘发现不明显的黑色印记。我伸手取下,一张画着熟悉笑脸的贴纸,正正贴在与我视线齐平的墙面上。 “啧。” 我撕下笑脸,把字画挂了回去,抬腿离开校史馆。 已经没有必要再搜查这里了。 离开图书馆,我前往食堂。经过那一晚后,食堂阿姨们深深地记住了我的脸,每次看见都笑得咬牙切齿,至于那晚与我搭话的阿姨,则是不见了踪迹。 我不太关心这点小事,打了份特供餐后坐到时钟附近,抬头观察宣传标语。 那天晚上,就是这幅图画上的妇女转过头,露出很是熟悉的脸。 但我没有记忆。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再转一次头就好了。 正当我漫不经心地想着一些危险事情时,四号慢慢悠悠,推着轮椅停到旁边。我听见动静,扭头看他。 “今晚,你有空吗?”他神色萎靡,看上去自那之后一直没休息好,“关于你的病,我可能有些头绪。 不要多想,我没有准备害你,那件事一次就够了,只是,只是作为赔礼,希望能弥补一点我的过错。” 他语气诚恳,像真的改过自新了。 我眼睑下撇,勾动唇角。 “好。” 第26章 四号 人人都爱找我说小话。 我可真受欢迎。 倒也没有,只是我威胁性最低。 这认知可真令人高兴。 今晚没有晚自习,又因为前不久刚结束投票,八号和十号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没有人愿意夜晚临近还留在教室,早早转移阵地。 这方便了我和四号。 等人散尽,我收拾好东西,四号也转过轮椅,直冲着我。 “你想说什么?”我没给他好脸色,语气也很直接,“说完我该回去了,宿舍还有门禁。” 他面容扭曲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他不停咳嗽,整个人不受控地蜷缩着,看上去很是可怜。 “是我对不起你。”咳嗽声稍弱,他靠在椅背,面色苍白地有气无力道,“实验用的小白鼠都很干净,性格也很温和,我没想到那个药威力那么大。” “你知道那个黑色药丸是什么。”我平静地陈述道。 “对,”他嗓音干涩,费力拿起一旁的水杯,颤巍巍地倒进嘴里,这才缓了口气,“我听到十一号他们商量要设计你提前开启关卡,目标在实验课上。 只有鼠笼坏掉达不到效果,小白鼠不像其他动物,没有太大的攻击性,你不会有事,反而破坏笼体的他们会被抓出来教训。” “所以他们拜托你,忘记关上隔间的门。”我说道,“那个药不是实验室本来的吧?” 他张张嘴,轻轻“嗯”了声。又从裤兜里掏出一片小纸包,放在桌上向我这边推来。 “我留了部分粉末,可以找老师化验,有这个,你应该可以更快好起来。” 他收回手,转动轮椅后撤几步,想要表现出自己的无害。 “你想要什么?”我没有动,“我不记得你有这么无私。” 他顿住,显然没想到我竟是这种性格,与平常唯唯诺诺甚至带点烂好人的属性毫不相干。但他没空深想,只急切道:“我真的只是想道歉,而且我都成这样了,还能做什么?” “能做的有很多,”我歪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比如,将它们的仇恨,转移到我身上。” 四号闻言猛地一抖,大声反驳道:“你在说什么,哪有什么它们不它们的,这里不就我们两个?” “哦?”我忍不住笑了下,扬扬下巴示意他看身后,“那墙边那堆红眼睛,又是什么?” 他彻底扛不住,抓起纸包向我扔来,面目狰狞地大喊道:“去找她,都去找她啊,明明排在我前面,凭什么先死的要是我!” 我轻飘飘地后撤一步,纸包散开,难闻的气味顿时充满整个空间,它们叽叽喳喳,在角落躁动地来来回回,却始终不敢上前。 我绕过在倒下的桌椅中间发疯的四号,走到那群小白鼠面前,它们四处残缺,散发出腐烂的腥臭味,我掏出兜里放置许久的糖果,隔段距离放在地上。 “我记得有个很出名的顺口溜,叫《小老鼠上灯台》。” 我蹲在地上,津津有味地看着老鼠们挤挤攘攘,派出个代表把糖推走,吱吱呀呀地一起分食。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我弯起眼,“虽然它们不一定真的偷油,但形象就此绑定。” 我直起身,看向不再大吵大闹的四号,他瞪大眼盯着我,像在看什么怪物。 “那天害你滑倒的食用油,猜到从哪来的吗?”我压低声音,止不住地笑,“老鼠可是很聪明的,只要给它们机会,就会无止境的报复。” “你,你!”他嘴唇急速颤动,像这时才反应过来,“你不是……!” “嘘……” 我单指置于唇上,另一只手摁住灯源开关。 “晚安。” 室内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带着腥臭气,从我身后直直扑向前方。我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注视四号被淹没,在一片猩红中失去声息。 风中传来窃窃私语,像在指责我的所作所为。 “人设是表演给活人看的,”我轻声说道,“在死人面前,又有什么好装的。” 不知过去多久,不远处的躁动终于平息,猩红色的海洋缓慢融化,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上前几步,废墟之中,除了几块布料碎片,什么也没剩下,连轮椅都消失不见。 这恐怖的牙口。 忽然庆幸我伤得够早。 在这里等自然不是为了见证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死亡,我蹲下身,在废墟中翻找,终于找到半块残留药丸。 我比划了下它的大小,推测这应该是从四号身体里掉出来的。 不知什么时候他被下了药,怪不得自受伤后情绪一直不稳定,甚至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四号或许懦弱,爱推卸责任,但还不到发疯拉其他人下水的地步。上次想要我替他接取考试任务,在明确拒绝后也立刻放弃,而不是死缠烂打,把责任归结于我。 他不够好,也不算坏,总之不会做这种事。 这个药丸,不像一般人能弄来的。 十一号,吗? 线索不够,还不能轻举妄动。 先去一趟医务室。 作为医务室的常客,校医看到我第一眼就想把门关上,我眼疾手快,在那之前顺着门缝挤了进去。 “你又来干什么?”他没好气道,“想再做一次体检?” 我飞速摇头,把包在纸里的半块药丸递给他。 他本散漫的神情在看到药丸的一瞬变得严肃,直直注视我道:“你从哪弄来的?” “有人想杀掉我,用这个。”我简略道,“他失败了,我从剩下的东西里翻到的。” 他没在意“剩下的”指什么,重新用纸包好半颗药丸,转身锁进保险柜。 “不要告诉别人你见过这个,任何人都不要。”他声音低沉,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现在,你该回宿舍了。” “教室那边?” “我来处理,你先回去。”他打开门向外走去,“桌上的药记得拿走,谁问你都说来我这里复查,记住了。” “好。” 我拿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药,粗略看了眼,都是些保健品,用处不大,但拿来当借口很是不错。 我装进兜里,关上门,心情很好地小声哼着歌,晃晃悠悠一路走回宿舍。 学生在是绝对安全的。 不遵循设定的人不会被认作学生。 威胁学生安全的存在会被清除。 规则是绝对的。 死亡只有一种可能。 违反,规则。 第27章 游戏 四号的死没掀起任何波澜。 鼠房又进了一批新的小白鼠,弥补之前死掉的那些。新的小鼠神色萎靡,药物实验结果很不理想,老师准备再培养一段时间看看,短期内不会再有动物模型的实验课。 至于课代表的空缺,考虑到已至高三,不能太分散学生的注意,便没有再另行选举。 开学考结束,学校随之恢复正常上课和随堂测试,不再像前七天那样,除了实验和体育保留给学生放松以外全部自习。 时隔多年,再度体验高三学子的痛苦人生。 那感觉,可真是无法言喻。 在这日复一日,逐渐头秃且莫名其妙的学习中,十一号终于坐不住,在某日午休将所有人叫到一起,商量何时进行游戏。 距离下次投票仅剩十天,在此之前我们一直疲于上课,没有任何空闲收集线索。 好消息,除了四号没有人死亡。 坏消息是没有人死亡。 线索不会一成不变,它随着时间逐渐消失,一旦错过,便再也没有机会找到。 就像除我以外无人知晓的十二号线索,和期刊室里涂黑的报纸。 她不想坐以待毙,决定主动出击,这次开会,主要讨论谁去操作那个游戏。 九号和她要观察情况,不能亲自上阵,十五号又因兄弟刚死不愿合作,我自不必说,人选只能从剩余的里面挑,但又会引发其他人不满,总之很难办。 “没有主动人主动接任务的话,就抽签决定了。”十一号一锤定音,“鉴于你们不相信我,抽签形式内容你们商量着来,我不参与。” 这话一出,有些人变了脸色。 算不上记仇,但让针对她的人显得格外可笑。 “那还得多谢您,”十五号阴阳怪气,“最后还得仰仗您来指挥。” 十一号看也不看,随手抽出一张空签,放到一边,开口道:“也可以不听,正好我也没兴趣解释。” 十五号咬牙切齿,恨恨抽出一张空签。 其他人不敢作声,依次抽签,我看着手里打着对钩的纸条,一时间对运气守恒产生深刻了怀疑。 人不会一直倒霉。 但我可以。 还不等我有何动作,五号一把抽走我手中的签,说道:“我去。” 十一号不意外他的决定,点点头道:“晚自习前有一个半小时的吃饭时间,那时候我们会去图书馆开启游戏,想来的可以一起看,不想的注意周围有没有什么变化,游戏很可能与这里联动。” 他们已不再强求一起行动。 十五号冷哼一声,看样子不准备去,六号收起纸条,没有给出回应。 我当然要去。 只有这样,出现在游戏画面上的概率才会最小。 下午的课是讲随堂测验的试卷,我看着试卷上的一片红叉,思绪飘远开始发呆。所幸经过四天的折磨,老师早已习惯班上最优异的几位学生集体抽风,对我们考得稀巴烂的成绩见怪不怪。 不是我不听课,主要听不懂。 缺失的那段记忆,如同在人生上狠狠划开一道口子,让我的时间完全错位。 就像汪洋大海上一片浮萍,没有来历,不知归处。 世界和我如同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它飞速向前,只有我在另端,被远远抛下。 过去的人无法理解未来多彩,就像我看不懂这些根本没有学过的题目和知识点。 还好我受伤了,不会接到学习任务。 谢天谢地。 熬过听天书的一下午,五号收拾东西,起身前往图书馆。我则一溜烟地跑去食堂,跟七号一起打包好几份饭带去。 如果是我一个人,食堂阿姨不会卖给我特供餐以外的东西。 有时很想感叹,npc情感太丰富也不是好事,会缺少很多乐子。 但现在不是找乐子的时候。 我坐在搬过来的椅子上,端着餐盘看五号一脸严肃,打开一个简陋无比的网页,点进左侧黑漆漆的游戏图标,一股扭曲和不详感扑面而来。 十一号眉头紧皱,在扭曲的字体中艰难辨认设置菜单。 “点开这个,查看制作人名单。”她指挥道,“比外面扭曲得更厉害,能点动吗?” 五号试了试,随即摇头。 “只能先进游戏看看,记得更改一下设置,环境音和人物语音开大点,其余音效拉低,清晰度和亮度也上调,不要全屏。” 五号一一照做。 她反复检查,确认没有能再调整的之后,她深吸口气,说道:“开始吧。” 先是一段流程动画。 看不清脸的小姑娘在草地正中醒来,手边放着一本敞开的故事书。她拿起翻阅,发现书缺失了很多页。 “我要找到它们,”她说,“只有找回它们,故事才能完整。” 之后,五号获得了小女孩的操纵权。 “先尝试翻书,再到草地上搜一圈。” 小女孩获得了一大把草种子。 “跟着任务箭头往右边走,看看第一个场景在哪。”十一号说道,“第一个任务应该不会太难。” 小女孩走啊走,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到了一家鲜花店,她把种子递给店主,在她的帮助下收获了一大把鲜花。 “这个游戏,这么治愈?”看着屏幕上鲜亮的色彩,十四号不可置信,“这画风不对吧?” “越是温馨,越有异常。”十一号依旧警惕,“试试能不能碰那些植物。” 屏幕上蹦出“私人物品,请勿乱动”的字样。 五号选择了与店主对话。 鲜花店店主是个很好说话的女性,在得知小女孩的苦恼后,她提出一个建议。 “找不回的话,试着用新的拼凑怎样?”她抱起一束鲜花,递给小女孩,“城南住着一对夫妻,他们总是溢满悲伤。 倾听他们的故事吧,或许你能找到所需要的。” 小女孩接过花,走到夫妻家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询问能否给她喝一杯水。 “当然,”女主人面容愁苦,却也不想在孩子面前显露自己的悲伤,她强撑起笑容,把小女孩带进屋内,“好孩子,这里有果汁和点心,你可以在这里休息。” 小女孩礼貌道谢,又把花递了过去。女主人看着熟悉的花朵,表情逐渐柔和,温声说道:“我家小宝还小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跑到山上,摘一大捧鲜花送给我。那时的花,可真漂亮啊。” “那现在呢?”小女孩捧着果汁,乖巧问道。 “他,生病了。”女主人笑容淡去,流露出一丝哀伤,“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喜欢花朵,也喜欢同伴,为了保护其他小孩,他生病了。” 像感受到故事的关键,小女孩放下果汁,小声问道:“我能去看看他吗?我想送给他很多很多鲜花,他一定会开心得好起来。” 女主人没忍住笑出声,原本的悲伤也冲淡许多,她说道:“他现在城西的医院里,他的爸爸正陪着他。你带去很多很多鲜花,他一定很高兴。” 小女孩点点头,在告辞后,朝着医院出发。 城西的医院安静冰冷,没有多余颜色。来往的医生和护士面容模糊,脚步匆匆穿梭在病人之间,一刻也停不下来。 凭借任务指引,小女孩成功找到住在医院顶楼,成为植物人的小男孩。 他的父亲穿着一身洁净服,疲惫地坐在床头,不断讲述男孩的过往,那是非常有趣的故事。 她敲了敲门,说明来意后,她也换了身衣服,用草地里的种子种出的鲜花布置整个病房。 时钟转动几个来回,鲜花常开不败。小男孩悠悠醒来,父亲喜极而泣,在父子相拥的感人画面中,小女孩一脸天真地问道:“作为报酬,我能取走你的记忆吗?” 小男孩同意了。 第28章 一周目 我精神一振。 终于来了。 关于某人的过往。 小男孩此时所在的地方是一条昏暗小巷,通过放大的环境音,可以听见不明的窸窣声,和语调奇怪的交谈声。 五号操纵小男孩在周围翻找,得到一块破碎的酒瓶玻璃和一截刀片。 看样子有战斗轮。 小男孩沿着墙缓慢轻声前进,五号想要加速发现不能操作,只能停下和慢速前进。 “不要莽撞,很可能前面就需要战斗。”十一号说道,“那个交谈声,听起来不像常用的几种语言。” “可能是倒放,”九号打开另一台电脑,点开录音软件,将话筒靠近音箱,“我试试能不能破译。” 十一号点头,五号这边游戏继续。小男孩摸索前进,尽头却不是光明,而是更深的黑暗。怪笑声充斥周围,下一秒,屏幕暗下。 再亮起时,他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背包里的酒瓶碎片和刀片还在,环境却更加昏暗。 这次搜到了一个没有标识的打火机,和几枚烟蒂。 还是古怪的交谈声,还是慢速,尽头还是黑暗,又一次黑屏。 破损的小熊玩偶、脏污的绷带、几乎用尽的止血喷雾和撕碎的试卷和课本…… 不断回档,直至画面全然漆黑。 五号烦躁地点来点去,始终无法操作。 趁着间隙,他们讨论黑屏的原因和多次回档的意义。 我却看见—— 画面上黑色在流动。 “它”睁开眼。 “我们交换吧。” 屏幕上出现这么一行字。 经过方才一系列剧情,原本平平无奇的黑底白字也无端透出一股森冷,五号深吸口气,在九号和十一号的一致同意下选择了“好”。 画面重回明亮。 可口的饭菜,温柔的父母,可靠的朋友,值得尊敬的师长。五号操作小男孩经过一个又一个场景,收集到一张张不是空白,却什么也看不清的纸张。组合成日记本后,一阵破碎声响。 画面碎裂。 进入战斗场景。 五号一脸莫名,操作小男孩干脆利落地躲过掉落的尖刀,一边向前移动,一遍仔细辨别场景音从哪个方向传来。 “这游戏一定没人玩。”十四号吐槽道,“他们居然推荐这个,是不是没玩过什么好游戏。” 听到他的话,我默默放下餐盒,双手捂住耳朵,企图靠物理手段屏蔽脑海里的声音。 “第一日,我用酒瓶砸破爸爸的头,他终于不再吼叫了; 第二日,我用刀片划过妈妈的眼,她终于不再瞪着我了; 第三日,我用打火机点燃弟弟的床,他终于不再哭闹了; 第五日,我用烟蒂塞满爷爷的嘴,他终于不再爱说教了; 第六日,我用玩偶填满妹妹的身躯,她终于和我一样了; 第七日,我找不到了。 我丢掉他了,你能帮我找回来吗?” 诅咒一样的话,不断在我脑内回旋。 就算五号抽走签纸,真正的剧情还是只有我能看见。 将五号找到的东西和脑内回音一一对应,多出来的是试卷课本以及绷带喷雾。 第七日,难道是老师或者同学? 也可能是他自己。 但这又讲了个什么,家暴的爸,懦弱的妈,年幼的弟和破碎的他? 但病床上躺着的明显不是故事里的那个。 还需要五号继续推进,在此之前,必须接着忍受那个声音的絮絮叨叨。 如果没有过来,不知道会不会依旧触发那只眼睛。但没有游戏内容辅助,仅有这段莫名其妙的话,可能念到死都解不出来。 五号终于通关,背包里的酒瓶碎片闪闪发亮,他毫不犹豫,把它插到黑色怪物身上。 屏幕上浮现出一行字,字体末端轻微扭曲,赫然是我脑海中的第一句。 十一号当机立断:“继续。” 又是一段温馨的画面,小男孩坐在圆桌前,一群人背对着镜头,看不清脸,但看上去像在为他庆祝生日。 日记本的状态刷新了。 “今天是成为他的第一天,爸爸妈妈给我过生日了,好开心!” 欢乐的生日歌后,小男孩吹灭蜡烛,高高举起蛋糕刀。 下一秒,场景切换,进入战斗。 这次是刀片。 第二轮的怪物明显强大许多,小男孩的像素小人上出现红点,无法用绷带止血,他带着一身脏污进入下一个明亮场景。 妈妈对他的伤视而不见,温柔地问他今晚吃什么。 笔记本第二页出现小字。 “妈妈只会做我爱吃的饭菜,永远会用温柔的眼神看我,我好爱好爱妈妈。” 小男孩高兴回答,时间飞速流转,进入夜晚,一家人幸福聚餐,忽然画面一黑。 第三次战斗,点燃了倒悬的玩偶。 小男孩的速度已经变慢了,可他还是拖着身躯回到那个温暖的家。 爸爸摸摸他的头,问他想不想周末出去玩,去他很想很想去的那个乐园。 他高兴地答应了。 第三页,亮起。 后续战斗愈发艰难,五号甚至需要回档,小男孩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甚至缺少像素点。温馨画面里的人们全都视而不见,只一遍遍重复着空洞到呆板的关心,他却丝毫没有发觉,日记本里的文字也逐渐变得疯狂。 “他们永远爱我,永远永远永远……” 不断重复的文字,到最后字体扭曲,渗出扎眼的红。 “永!远!” 第七日,一片漆黑。 没有温暖的灯光和等待他的爸爸妈妈,只有苍蝇乱飞白卵遍地的昏暗客厅。 绷带终于可以用了。 小男孩的像素点只剩一条竖线。 画面轻微抖动,小女孩出现在其中一角,她抱着花走到竖线下方,仰起头问道:“我可以去取走你的哪段记忆?” 屏幕上出现选项,一是漆黑,二是温馨。 “对应现实和幻想吧,这解谜在哪里啊?”十四号忍不住再次开腔,“就前面那段,说魂类游戏我都信,解谜解哪了,答案都砸我脸上了。” 解我这了。 我没敢吭声,把第七日对应的补全,它终于不吵了。 但又出现新的问题。 可我没法左右五号选择。 经过商量,九号和十一号一致选择取走漆黑的那段,因为病床上的男孩明显对应温馨画面里的那个。 小女孩取走了那段记忆,小男孩苏醒,快乐的跟爸爸妈妈永远生活在了一起。 游戏结束。 看着屏幕上的登录界面,九号和十一号面面相觑。 “哪一步错了?”十一号皱眉,“战斗失败直接回档,明亮画面倒是有不同选项,太多了没时间一一试错。” “就日记本显露的来说,我们应该没有选错。”九号破译音频失败,转而思考游戏剧情来,“很明显他越来越喜欢这样的生活,如果要选肯定是对他来说更美好的那个。” “你的意思是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十一号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指挥五号重开一局,“前面流程短我们再过一遍,交换后每次温馨场景都换一个选项,看能不能触发别的剧情。” 五号闻言照做,一通冷酷地点点点后,画面再度来到妈妈问他晚餐的时刻。 这次他选择了胃口不好,没心情吃饭。 妈妈叹口气,慈爱地抚摸他的头。 时间没有跳过。 他可以自由探索了。 第29章 父亲 五号立即操作小男孩离开厨房,在其他地方大搜特搜。 结果没有注意到回家的爸爸,被迫开启三周目。 索性只是从对话那段开始,五号憋着火,小心翼翼上楼去往书房。 书房里都是些专业性书籍,小男孩看不懂,提一嘴就过去了。我却注意到它的类型相关。 宗教,考古挖掘。 哇哦。 小男孩翻出了一本其他语言的故事绘本,这本可以点击互动。 翻开书,一串鬼画符登时糊了所有人一脸。 “这是哪国的文字?”十四号满头问号,拉过抓耳挠腮的十三号问道,“伟大且学习好的学习委员哦,你认识这是什么吗?” 在开学考中荣获第一名的十三号连连摆手,惊恐得都要溢出来:“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这这这我也看不懂。” 我看懂了。 准确来说是脑内有声朗读。 具体太长我懒得听,总结就是一个国王失去孩子很悲痛,跟恶魔交易换回孩子的灵魂,结果他孩子不是他孩子,是另一个渴望摆脱贫困人生的孩子。 这不就是一周目的剧情? 九号和十一号再度发力,通过绘本配套的图片,逐字破译。五号也没有停下,确认他们誊抄完毕后,顺走书房摆件上的一小块宝石,去往隔壁父母的卧室。 这里没有太多好搜索的地方,只是所有二人合影表情都非常奇怪,而且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一种注视感。 这让小男孩感到不安。 楼下响起开门声,是爸爸回来了。 小男孩快速离开房间,回到自己卧室。 “妈妈非常爱我,总是做我喜欢吃的菜。 可是很奇怪,每次吃完回房间,我都会冲进厕所吐掉。 我很生气,这可是妈妈爱我的证明!” 下面有其他颜色笔写的字,但已经被划掉,看不清楚。 日记本变了。 九号精神一震,顾不得破译,连忙看向屏幕。 此时已经进入战斗环节,但不同的是,怪物变了。 包里的刀片此时已经灰掉,取而代之的是闪闪发光的红色宝石。 五号企图用它投掷,发现只要碰到怪物战斗就会结束回档。他顿了顿,把投掷目标从怪物改为火炉。 怪物发出一声尖啸,在咕噜噜的奇怪声音中不甘心的消失。 画面亮起,爸爸正摸着他的头,问他要不要出去玩。 小男孩选择拒绝,然后再度回档。 “不可违背父亲的命令。” 屏幕上出现一行血字。 再度醒来,在父亲慈爱的目光下,小男孩高兴地答应了,一脸期待地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好久没有三个人一起出去玩了。 爸爸一脸为难,告诉他妈妈还在出差,短期内回不来,但他的好朋友们可以陪他一起去。 小男孩虽有失落,但有朋友陪伴,他很快打起精神。 “妈妈已经出差很久了,我好想好想她。 爸爸虽然也很好,但他有时候冷冰冰的,看上去很吓人。 不不不,我怎么能说爸爸吓人!他那么爱我,一定是我做错什么他才会这样!” “错”字上面被重重打了个叉,又画上好几个感叹号。 这回没有时间给他四处探寻,画面一转,小男孩已经背好小书包,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等父亲带他去游乐园。 “这里不一样了。”九号看着屏幕说道,“上回直接跳到游乐园,还不能离开父母视线范围内,几乎什么都没做。” “根据前面不能忤逆父亲来看,父亲大概率是最后的关底boss,前期尽量收集他的信息,能拿的道具也尽量都拿上,以防万一。”十一号补充道。 五号点点头,随着剧情发展。小男孩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朋友们,几个小孩挤在车后座叽叽喳喳,来回摆动的像素点看上去很是热闹,小男孩逐渐上涨的心情值也证明这点。 在上一回合,心情值的设定并没有出现,一周目同样没有。 除此之外,还有两条打着问号的进度条与之并行,目前空空如也。 游乐园是大多数小孩的天堂,在得到父亲允许后,小男孩欢呼着,拉起朋友们的手跑向游乐设施。 画面上出现几个选项,“鬼屋”、“大摆锤”、“旋转木马”和“摩天轮”。 五号选择了最后一个。 私密空间更适合打探消息。 “我好久没看到你啦,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戴小礼帽的小孩坐在椅子上摇晃双腿,从包里拿出一个饭盒,递给对面的小男孩。 “上次你说喜欢我妈妈做的鸡蛋卷,这是特地给你准备的,超级超级好吃哦!” 小男孩皱着脸接过,他嘴上说着谢谢,心情值陡然下降。 那个小孩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仍旧高兴地说这个很好吃,想要他快点尝尝。 “早上吃的有点饱,吃不下啦。”小男孩苦恼地说,“你们可以帮我分担一点吗?” “好呀好呀。”在他旁边的小朋友飞快点头,他顺势打开盖子,几个朋友各自拿走一枚鸡蛋卷,顿时盒子里不剩几块。 “是因为生病吗,感觉你比之前安静好多呀。”一位有些贪吃的小孩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鸡蛋卷,奇怪地说道,“以前我偷偷吃你一块巧克力都很生气,现在居然给我们分享食物耶。” “那是以前,”小男孩不高兴地说道,心情值更低了,“为什么总要说以前,说说最近不好吗?” “可是你最近都没有和我们一起玩,”头戴礼帽的小孩也有些不高兴了,“打电话也不接,上门找你也不在,如果不是昨晚你爸爸打电话,我还以为你不想跟我们做朋友了呢。” “我没有……”小男孩也很委屈,“父亲不允许我出门,说外面太危险了,我不是故意不联系你们的。” “你就知道听父亲的话,明明你以前还跟我们一起偷偷跑出去玩,”小礼帽看向他,不解也不快乐,“就连答应过我们的事都忘了。” “对呀对呀,而且你以前还跟我们说不喜欢你父亲,觉得他太严厉了受不了。”一旁的小孩也点头附和,“感觉你生了场病后变好多啊。” 小男孩的心情值更低了。 “不许你们诋毁我父亲。” 游乐园之行不欢而散。 第30章 交换 这次的战斗背后多了个人。 准确说是团黑影。 对面的怪物体型幼小且分散,很难击中,但只要命中就是致命伤。除了费些时间,也不算难打。 这会没有特攻物品,装着鸡蛋卷的盒子同样灰色,不知到底有何作用。背后的黑影反倒提供了大部分攻击。 最后怪物消散,画面却迟迟没有刷新,小男孩走到屏幕最边缘,从黑暗中摸索出一个断成半截的木雕,背后写着“约好了……” 剩下几个字被刻刀划掉。 画面一转,小男孩回到卧室,他走出门,外面一片昏暗。 父亲拉起了所有窗帘,并且不准他开灯。 他只能借助缝隙中透进来的微弱光亮,在家中四处游走。 父亲不在家。 他企图进入书房,却发现房门紧锁。卧室门倒是没锁,只是里面的所有照片都换成了单人照。 母亲在家里的痕迹消失了。 他去往厨房,从前总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如今只剩几枚不知放置多久的鸡蛋,和发出轻微臭气的腐败肉类,他关上门,肚子不适宜地响了起来。 “好饿,”他低声道,“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父亲最近越来越忙了,他说他的课题取得突破性进展,最近正是关键时期,让我乖乖待在家里,不要添乱。 可是他忘记买给我吃的,以前妈妈在的时候从不会忘记。 好饿啊。 上次出去玩他送我的鸡蛋卷好像还在,我最不喜欢吃鸡蛋卷了,他怎么会那么说呢? 好饿啊。 吃掉了鸡蛋卷,有点坏了。 好饿好饿。 父亲不知道的话,偷溜出去也没事的吧? 该怎么出去呢?” “叮铃铃铃~” 十四号用电子手表设置的闹钟响起,宣告晚自习临近。十一号指挥五号快速搜查一遍周围,将线索尽可能记录完毕后,我们几人一同返回教室。 他们准备在晚自习间梳理出整条故事线,争取明天中午通关第一个游戏。 电脑上一共有三个游戏,仅第一个就已经花费一整个晚饭时间,还没有任何头绪,之后如何,更不敢想。 我们只剩十天时间。 晚自习自主做试卷,班主任坐在讲台上监视,空气中弥散一股紧迫感,飞速溜走的时间如同缰绳狠狠勒住每个人的脖颈,让人无端窒息。 脑内声音叽喳,仍在不停作响。 二周目开启后,每小时一个人,我脑海里就会多出一道声音,妈妈流着眼泪,质问他为什么。小朋友们吵吵闹闹,指责他背信弃义。 还有一道很小很小的声音,不断重复说他没有。 那道声音太小太小,以至于不专注去听根本无法发现。 这才是真正的小男孩。 但他什么时候死的? 重复童谣的声音太大,让我没能注意什么时候出现的这道弱小男音。 宝石破碎后,下一次场景“妈妈”就消失了。再加上“妈妈”一直在问为什么,所以小男孩必定做了某件事,导致母亲被父亲处理。 小朋友的对话里可以知道,小男孩之前生过一次病,甚至现在可能仍在病中。而他生病前的喜好和性格与现在完全不同,但母亲最擅长也最长做的是“现在的他”最喜欢吃的饭菜,如果母亲真是的他一直以来的“母亲”,那她必然知道前后的改变。 但真正的母亲,真的会看着自己孩子被替换还坐视不管吗? 剧情里她对小男孩的爱并非虚假,死亡后质问的也是为什么而非其他,这说明了,她完全知道现在的小男孩是谁,且完全无法理解他“打破宝石”所对应的行为。 “父亲”的态度也很反常。 母亲在时,他的行为一直受到监控。但在她走后,小男孩不仅被允许外出,还可以跟小朋友单独乘坐摩天轮,跟一周目寸步不离形成鲜明对比。 一周目里,除游乐园场景在室外,其他活动均发生在室内,且所有场景画面里小男孩都处于最中心,受到周围所有人的监视。 在不断洗脑催化下,小男孩对于爱的理解逐渐畸形,直至结局。 不知道是清醒还是被彻底抛弃。 仔细观察的话,一周目结局的房间场景能与战斗关卡布景对应,假设存在交换,那么一周目的结局其实是温馨场景里,那个家庭真正的小男孩所通往的结局。 那另一个小男孩的呢? 那个所谓幸福地永远生活在一起,结合二周目目前的剧情来看,显得格外可疑。还有日记本上另一种颜色字迹的笔记,到底是谁留下的? 至于逃出家门的线索,依照小朋友们之前说他曾逃出去过推断,前一个小男孩应该会留有出去的信息。 只要在他可能接触到的地方翻找,就能拼凑出答案。 还有最后出现的小女孩…… 她到底,是跟谁在做交易? 线索纷杂不清,似是而非的东西堆积到一起,让人无从下手。 这个游戏里还隐藏了一个人的身份信息,依照躺在病床上的那张cg来看,与新闻里的少年是同一人。 根据新闻报道,原本成为植物人的少年在某日忽然醒来,经过不到一个月的康复训练各项身体指标不仅迅速恢复,甚至更胜从前,之后还参加多项体育比赛,取得了极为优秀的成绩。 报道称他为“绝无仅有的奇迹”,接受采访的人则更多说他好人有好报。通篇下来,被救的少年仅在开头处略有提及,之后如同人间蒸发一样,不见踪影。 如果游戏是真的,那从苏醒开始,少年就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人了。 而与他交换的,不出意外,正是他拯救的那个孩子。 那么问题来了,目前被困在三年二班里的,究竟是被换者,还是,交换者? 游戏提及的交换实验,又与三年二班序号诅咒,有何种关联? 隐约间,我有种预感,当第三个游戏开启时,一切都会有答案。 绝不能让他们打开那个游戏。 必须尽快解出小男孩的身份,将注意力转移至别处。 “想要逃出去,就只能打破边界。” 打破边界…… 我无声默念。 我知道了。 第31章 结局 小男孩九岁左右。 这个身高的孩子,能触及到的地方有限。 在重新读取存档后,五号操作他钻入床底,从不算平整的木板上得到一串扭曲的文字,与绘本上的很是相似。 经过昨晚加今天上午一上午的努力,九号和十一号终于破译完所有能找到的文字,将绘本内容对所有人进行说明,同时也告知了其余人他们的猜测,与我昨天想到的差不离。 通过绘本内容,五号解开谜题,得到一串密码,通过四处尝试,成功进入书房。 厚重的窗帘遮住所有光线,让人看不清屋内陈设。在黑暗中待得太久,时间概念早已模糊的小男孩慢吞吞地走到墙边,费劲地拉开窗,月光洒落,他神色恍惚。 “原来是晚上啊……” 父亲离开许久,房内早已断水断电。不知道靠什么维持着生命的小男孩三步一晃,走到书架前。 与之前相比,屋内陈设几乎没有太大变化,未经保护的书籍层层落灰,黄化严重。他拿起其中一本,就着月光在窗前翻阅。 是当初那本绘本。 比起第一次翻阅时,它多了不少痕迹,一些字符被圈圈点点,有些字被划掉,在旁边写了新的内容。图片也用其他颜色的笔做了更改和标注,在最后一张图片上写了几个大字。 “失败了。” 什么失败了? 如果说交换,那早就成功了才对。 但结合一周目的内容来看,不断切换的场景可能暗示交换并不彻底,有人能同时感受到两边的情况,日记本上另一种笔触也能佐证这一猜想,但这一情况他应当早已知晓。 以及“父亲召回故去孩子的灵魂”,从目前剧情表现来看,两个孩子分明都还活着。 一个表面幸福美满,只是孩子有些许叛逆的家庭,和另一个一滩烂泥,甚至无法被称之为家的存在。 父亲的身份应该不止那么简单,之前在书架里看到有关宗教和发掘的书多半是在打掩护,为了掩盖他的真实目的。 依照传统解密的游戏套路,书房之中理应存在密室,且开关高度应当在九岁小孩和成年男性都能够到,并角度舒适的位置。十一号显然也想到这点,与九号联合解谜,根据书架上图书颜色和灰尘深浅排布,结合绘本上的奇怪涂鸦,解出了门锁位置和对应密码。 随着线索推进,新的问题随之出现。 小男孩没体力了。 这就转回到另一个问题上,父亲离开的许多天里,小男孩是如何生存的。 小男孩的头顶出现气泡提示框,说可以去阁楼获取食物。 众人登时有种不好的猜测,连带神情一并变得严肃。 阁楼上,一团分不清形状的烂肉正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小男孩熟练地拿起门口处的刀,一刀划下。 “唳……!” 屏幕内外同时响起尖叫,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七号眼疾手快,一脸担忧地小声问我要不要回去休息。 我摇头拒绝,就着热水服下止痛药,脑子里的痛感这才有些许消退。 屏幕外的尖叫是脑海里的母亲和小朋友发出的,只有我能听到。 游戏存在艺术加工。 我直觉恶心。 小男孩恢复体力,再度回到书房,打开密室大门,一阵风吹来,夹杂着浓厚的霉味,呛得他后退几步。 五号操纵小男孩去往卧室,将床单等工具制成简易火把,用残留的食用油浸泡,再拿抽屉中找到的打火机将其点燃,一切准备充足后,他进入密室。 在之前过场cg内曾见过,小男孩家是栋独立别墅,类似美剧中常出现的那种,有着地上车库和室内地下室。因为父亲的个人需求和强烈要求,地下室被完全封死,正常渠道无法前往。 书房内密室所通往的,正是被封死的地下室。 这里有着更为庞杂的书籍。 密室正中心,赫然放置两台造型奇怪的机器。 其中一台上面盖着白布,从形状大小判断,像是个成年人。 小男孩走上前去,扯开白布,那人有着一张我们所有人都分外熟悉的脸。 是“父亲”。 画面陡然切入战斗场景。 最后的关底boss,确实是化作怪物的父亲。他高喊着“失败品”、“废物”等,将一切能用做攻击的东西统统砸向对面的小男孩。没有任何武器的小男孩只能四处闪躲,形容狼狈。 必败。 纵使五号手速快出残影,仍不能阻止小男孩体力条和移速的逐渐降低。正当我以为又要删档重来时,耳畔忽然出现一道声音。 “我的爸爸和妈妈都非常非常聪明,我读不懂的难题他们总能迎刃而解。他们老说,比起他们小时候,我愚钝得像块烂木头。 为此他们总是争吵,认为是对方的基因问题,导致我如此愚笨。可我还清楚记得,在我还没有上学的时候,他们满脸高兴地抱着我,说我是他们亲自设计出来,最优秀的孩子。 爸爸和妈妈大吵了一架,他们离婚了,很快又有新的阿姨进来,是爸爸实验室的助手之一,爸爸让我叫她妈妈,我不愿意。 爸爸和阿姨都很忙,他们经常不回家,还不准我到处乱跑,但我从不听话,因为这样可以让他们早点回家。可惜这样的把戏干得多了,爸爸升级了家里的门锁,我再也不能轻易跑出家门了。 班里新来了一个转校生,据说成绩非常好,据说学校花了很多钱才让他家里同意到这里上学,真好啊,如果我也有那么聪明,是不是爸爸和妈妈就不会离婚,我也不会被抛弃呢?” 不会。 我在心底默念。 事情已经完全明了了。 只剩最后的小女孩。 就在父亲手起刀落,即将打出死亡结局的同时,小女孩出现了。 披着“父亲”外貌的怪物化作光点,伴随黑暗一并消失。 “这就是你想要交换的故事?”她歪过头问道,“可它并不美好。” “但我,但我没有可以交换的了。”他不安地搓手,“这已经是我最重要,最重要的记忆了。” “好吧,”小女孩叹口气,不满地说道,“这次姑且算作抵押,等你以后有了值得交换的记忆,我会再来的。” “用作抵押的这份,等我取走新的记忆时,会还给你。” “好。” 小男孩答应了。 游戏结束。 九号一阵踉跄,忽然脸色大变。 第32章 新线索 记忆还回去了。 游戏制作者的身份呼之欲出。 十一号毫不意外地看向他,说道:“想起来了?” 九号捂住头,过了半晌回应道:“对,但是只有一段。关于游戏的部分……依旧是一片空白。” “好消息,暂时排除了一个人的嫌疑,”十一号面无表情地说道,“就算我没了,你们仍有大脑可用。” 一时间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阴阳怪气。 “所以,十四中里会隐藏有关我们真正身份的线索?”五号缓了缓手腕,看向十一号说道,“所以你们那天问我话的意思是这个。” “只是看老大你能不能想起来,想不起来就算了。”十四号语意含糊,转移话题说道,“不过九号确定没想起别的吗,专门制作三个游戏放在这里,不可能只用来排除嫌疑吧。” “确实,”九号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的意思,“其他还需要我整理一下思绪,之后再谈。不过第二个游戏,你们准备现在就开,还是下次?” “下回吧,状态不行。”五号看向自己的手,说道,“再出现高强度战斗,很容易输,耽误时间。” “那就之后再说,还剩九天,时间上来得及。”恢复部分记忆后,九号反而不急,“离午休结束还有段时间,要不要去找些别的线索?” “图书馆的线索上回分组时已经收集得差不多,剩下都是些不太好去的地方,没有合适理由前,不能轻举妄动。”十一号否决了他的提议,“上次集体投票后,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讨论过,借此机会,不如分析分析目前已有的线索。 上次投票过后,我们一共失去三个人。八号十号作为卧底投出,四号未完成任务,惩罚累积被清除消失。” 五号起身走到一旁,十一号顺势坐下,新建excel表格,在里面列出了所有人的序号,并标注当前状态。 “根据四号当初的情况来看,目前可以推断受惩罚的必然是违反规则之人,当初有关规则可不可信的那条暂时搁置,当前还是以规则本身为主。”十一号冷漠道,“正好他们不在,我就直说了,如果这九天没有任何突破性进展,下次投票我会投十二号。” “你怀疑他当初被带走有问题?”九号问道,“但除了一同被带走,实际上他没有受任何伤。” “他序号靠后,也不像四号那么心虚。”十一号标红了他的序号,“八号认罪前看的除了我们,还与十二号对过眼神。 他出于兄弟情义保护他也好,真的卧底对眼神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没查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信息。 无论你们还是六号和十五号,或多或少能从其他方面打探出一点蛛丝马迹,只有十二号他的线索,仿佛凭空抹掉了一般,干干净净。” 九号察觉不对,对过眼神后,他立刻反应过来,说道:“十四中不会留这么明显的漏洞,有人故意抹除他的线索不让我们知道。” “所以我们要给他一个机会,”十二号意味深长地说道,“投票是匿名的,但投票箱不会在投票结束的第一时间被拿走。” 心理战。 我战术喝水。 很好,嫌疑又要回到我身上了。 其实并没有多慌。 抹除线索只是为了尽量延迟他们发现另一个十四中的时间,并非针对谁。十二号的线索说重要也不重要,起码第一轮投票结束后不剩多少价值。 所以锁不锁十二号对我影响不大,我不会刻意针对他。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十二号的记忆恢复如何。 目前已知他真实身份的,排除他自己,只剩我。 十二号身份线索完全消失属于连带反应,十四中在细枝末节上没有设定得那么详细。不存在关键线索的前提下,跟npc提及某人,他们不会有过多反馈。 我之前试过。 真正需要警惕的,是十一号准备的心理战。 为了引人上钩,不排除她会用过激手段“帮助”十二号恢复记忆,再以十二号本身懦弱伪善的性格,翻车的概率很大。 九号真是不争气。 手握我这么一个关键证据,在第一轮投票完全没能压制住对方,反而让她彻底占据主导权。就连现在的指挥探索,也从两人合力逐渐转变成十一号主导。 总得做点什么,转移他们注意力才行。 计划中的办公室,可以找理由走一趟了。 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去,没有人陪同,老师们不会给机会探索办公室。而且,嫌疑很大。 再找七号会被判定与她同一阵营,六号没接触过,无法保证可靠性,想要稳妥,只能去找十一号。 跟男生一起不是不行,但与我自身设定有所冲突,也容易引起怀疑。 当然,不去找七号,反而找一直针对我的十一号一起行动,更加可疑。 嘶……真是头疼。 可惜并没有给我太多犹豫时间,最迟明天中午,他们就会开始第二款游戏。 倒没有给九号拖时间的意思,只是从第一个游戏里透露出的信息量,让我不得不谨慎行事。 还有那个小女孩,她又在十四中的故事线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没有更多线索,想太多也无益。好不容易熬过下午小考,匆匆吃过晚饭,趁人还不多,我抱着笔记本,站到十一号桌子前。 她抬头看我,眼神跟看其他任何人没有什么分别,问道:“有事?” “笔记,谢谢你。”我低下头把本子递给她,“还有五号,也谢谢。” “你亲自对他说效果会更好,总比在我面前表演来得轻松,”她没有接,任由我举着笔记本,尴尬地站在那里,“说吧,你的目的。” “这次成绩下降太多,需要课后找老师一趟。”逐渐有人回到教室,好奇地看向这边,我把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呐,“我觉得,你,你很可靠。” “确实是个机会,我同意了。”十一号接过笔记本,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去之前叫我就行,我相信你不需要我帮你编理由。” “好……” 我松口气,在更多人回来之前跑回座位。 总感觉,她比之前更傲慢了。 第33章 办公室 不过不重要,她总会为自己的盲目付出代价。 虽然可能在很久之后。 晚自习很快开始,趁第一节课间,我快走几步,追上准备离开教室的班主任,咳嗽几声说道:“老师,我有点事情想问您。” 他停下脚步,冰冷的视线扫视全身,我打了个激灵,在他注视下硬着头皮开口道:“上次去医务室复检,校医老师说我情况又严重了我想问问,可不可以申请在其他地方自习。” “学生理应待在教室,”他说道,“但病人同样需要好好养病。特殊情况,我允许你更换学习环境,你想要去哪?” “可以去,办公室吗?”我犹豫着开口,“这次成绩下降太多,虽然有生病的原因,但……还是对不起老师们的用心栽培。我想在办公室自习的话,有问题及时问,能尽快把成绩追上去。” “可以,但你要保证下次考试回到你应有的位置。”没有触犯规则下,他意外的好说话,当然也可能是序号加成,“如果做不到,你将不再有任何特殊对待,即使仍在生病。” 我深吸口气,努力忽视他给予的压力,答应道:“我会的,另外希望老师允许我带一个学习搭子,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 我话未说全,他也清楚我的性格设定,很轻松地答应了我的请求,但同样作出要求,我们必须回到应在的位置上。 我同意了。 回到教室,我拿上各种教辅资料,叫上十一号,在各异的眼光中去往办公室。 晚上的办公室除了几位当值老师,没有太多人。我粗略扫了眼,四分之一不到,大多是陌生面孔。 班主任领我们到他对面的空位,让我们今晚在这度过。 “怎么了这是,犯什么错了,怎么还来办公室学习了?”一位看似跟班主任很熟的老师好事的探出头,打趣道,“看小姑娘脸这白的,你可别吓到人家了吧,现在可不兴体罚的啊我跟你说。” “别乱说话,”班主任看上去也比在教室时平和很多,“这是我们班上尖子,一直很乖,最近生病了成绩有点拉下,心里着急。而且教室人多嘈杂,空气也不好,不利于恢复。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有空帮我带带学生。” “你可别污蔑我,谁闲得很,我这教案还没写完呢。”他扬扬手里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字,看我们不说话,他又笑着缓和气氛道,“看你整天肃起个脸,把人孩子都吓得。我是你们隔壁十三班的班主任,有什么问题问我或者其他几个老师都行,这里是理科办公室,在这的老师都是教理科班的。” 每个楼层班级分布有文有理,老师也很多混用,关于办公室的区别,倒是一直没注意过。 十一号礼貌谢过,我小声紧跟其后,在座位落座后,第二节自习课临近,班主任步伐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方才的热心老师看了眼时间,没注意冒出句国骂,赶紧坐下飞速写起教案。 借助隔板阻挡,没人注意到我们的动作。 我们的座位明显也曾有教师待过,不知为何消失不见,连桌上也蒙了层细细的灰。 十一号拉开抽屉,里面放着红笔批改的试卷,和皱巴巴的几张废纸。她抽出来,放在我俩教辅中间,努力把纸展平,与我分享线索。 在这方面,她从不吝啬。 纸的前半部分还很正常,是高二数学教案内容,后面愈发奇怪,让人怀疑他的精神状态。 “‘又一个学生没来上课,已经是第几个了……’,十四中的异常还针对教师?”十一号眉头紧锁,用气声说道,“这看起来不像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或许就是因为不该出现,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我凑近她,小声说道,“作为一个背景存在的学校,十四中的设定太多了。” 她回过头,深深看我一眼,对我的突然外向没有多说什么,接着我的话道:“的确有存在另一个它的可能。 纸上说。” 办公室不算安静,教师们偶有交谈,我们俩的声音在他们的遮掩下并不明显。但安全起见,书面交流更加保险。 “那些关于我们个人的线索不会是凭空捏造的,既然收走我们所有人的记忆,就证明我们之间必然有所关联。”我犹豫片刻,还是把自己的猜想写了上去,“故事围绕十四中展开,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是十四中出去的学生。” “还算聪明,”她写到,“无论我们还是三年二班的同学,理应都是十四中的人,区别在于我们活着,他们没有。” “所以十四中曾发生过恶性事件?”我猜测道,“事件真相隐藏在我们之中?” “这就要看线索怎么说了。”她指了指取出来的纸,“一直放在抽屉最上层却从未被人动过,要么只是离开一段时间还会再回来,要么,已经被处理了。” 我眼睛颤了颤,没有回复。 她不觉得自己写出来的内容有多么细思恐极,见我没回,继续写道:“教案内容还需要对照一下高二课本才能知道时间点,但不知道这名老师习惯如何,会提前多久备课,推算不出具体时间。 但这里提到数学竞赛,还是需要去省外的,这种指向性就很明确,会比较好查。” “他提到的失踪学生……”我停下笔,不知道该怎么写,“会不会还存在于这里? 毕竟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两个十四中呈完全对应关系。” “这点倒是没想到,”她点点头,“贸然行动说不定会惊动‘它们’,再搜集一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我小幅度点头,她抬起头看一眼隔着好几块挡板的教师们,又看一眼还惨白张脸的我,起身向之前开口跟班主任搭话的老师走去。 “老师您好,这道题我不太懂。”她礼貌问道,“我试了试这几种解法,但要么推不下去要么结果跟答案对不上,您能跟我讲讲吗?” “哪道题?”他抬头看去,忽然一笑,“这道题啊,确实有点意思,我给你讲。” 他拿起笔在十一号的教辅上指指点点,旁边的老师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很快感觉不对,出言与他争论。 “你个教化学的乱教什么物理,起开,我才是教物理的,别搁这误人子弟。”他一屁股把那个老师挤开,接过十一号的笔开始新一轮指点,“我跟你讲,这里要先这样再这样,然后……” 他们的讲题声吸引了其他老师注意,我身形一矮,钻到办公桌下四处摸索。 找到了。 第34章 八卦 我把纸条和凹槽处藏着的小盒抠下,丝滑回到座位,掩住嘴低咳两声,十一号心领神会,在又问过两道简单问题后,走回来给我讲题。 借着讨论知识点的遮掩,我们继续在纸上交换刚才发现的线索。 “怎么样?” 我摊开手,一个橡皮大小的黑盒躺在手心。 “打开会有响声,回去再看。”她又看眼纸条,“一串数字,密码?” “也有可能需要对应字母切换,我已经抄下来了。”我没有收起小盒,而是尝试尽可能无声地开启它,“办公室的东西最好不要带离这里,很有可能触犯规则。” “你对规则倒是比我们透彻得多。”她看向我,眼里意味不明,“不过敢在夜间独自一人试探食堂规则,确实得比其他人更要熟悉和利用规则。” 我没有回她。 十一号也不在意,她翻看教辅,把可能的知识点进一步总结简化,准备待会儿作为交换给我。 她知道我从班主任那接到了任务,但并不担心,任务失败的惩罚不算严重,与背后的收益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但还是得努力一下,完成任务总归比任务失败的好,在这种游戏里,npc的印象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尤其对象还是班主任。 他几乎算是掌握三年二班最基础的生杀大权。 正好,我也不打算拿命赌一个坏印象,综合来看,十一号确实算最优解。有她负责应付考试,我才有心思干别的。 小黑盒子并不好开。 本身体积过小,又是卡扣结构,在不出声的前提下想要完好打开,简直难上加难。 我最后用校服下摆给它裹了起来,用急促不断地咳嗽声和佝偻起的身体遮掩住打开的声音。 声音吸引来了老师的注意,方才与我们搭话的老师立刻接了杯水,走过来放在桌上,一脸关心道:“快多喝水,有药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给你拿点?” “我带了药,谢谢老师。”我伸手到兜里掏药,顺势把打开的盒子放入其中。他没注意,只看着我感叹道,“现在的学生啊,真是一代比一代卷了。哎老物,你还记不记得那谁,就老数之前带的那班里的一个学生,出车祸了还来上课,都下晚自习要放学走了,杵着拐杖就来了,说要上晚自习,不能拉下课,给我吓老大一跳。” “当然记得,你差点飞人头上。”就算同为老师,揭起对方老底也毫不手软,“之后还连续几天不敢一个人下班回家,非要跟我们一起走。多大个人了,也不害臊。” “那你是没看见那孩子的状态,也怪不得老数那段时间神神叨叨的,还请假回去休息,到现在还没回来。要我带他那个班,我迟早得辞职。”他摇头晃脑,说得煞有介事。 “说说就行了,别让教导主任听见。”他没把他的话当真,但还是提醒道,“老数之前想走,主任知道了死活不让,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之后老数一直休息在家,反正是没离职了,但也就没离职了。” “这还有俩孩子呢,你别说得那么可怕啊,看着孩子小脸白的,别给人吓出个好歹来。”明明自己害怕,他却硬拉着我当借口,看我们都看向他,又笑呵呵说道,“老数就你们现在这个位置的老师,带楼上九班的,人还挺好。 你们要在他位置上发现啥奇怪的东西别害怕啊,当看不见就行了。他休息前那段时间精神不好,我们也没敢收拾他东西,怕他回来生气。” 我们乖巧点头,像两个真正的好学生。 他见我没什么大碍,又回座位拼命赶起教案,时不时穿插两句吐槽,引得其他老师一阵附和。 果真,这个座位的东西不能乱动。 没猜错的话,这个剧情后不久,那个名为“老数”的数学老师就会回来。 这是唯一机会。 十一号显然也想通这点,与我对过眼神,利用身体遮挡将我围得密不透风。 小黑盒里,是一块很小的宝石碎片。 与游戏中打碎的那块很像。 “结构应该一样,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留在上面。”十一号低声道,“没有问题就尽快放回去,快下课了。” 我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张卫生纸,小心翻转宝石,确认没有什么特殊后,我合上盖子,再度钻到桌下,原样放回纸条和黑盒子。 之后我俩装模作样,一直到班主任重返办公室。 他看眼我们正在看的教辅和课本,随口抽查几处知识点,见我俩都搭上来,他面色稍缓,问道:“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难受的话可以先回宿舍,第三节晚自习我允许你不上。” 还有线索和八卦没听完,当然不能这么快走,我摇头,不好意思道:“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谢谢老师关心。” “不舒服就开口,别强忍着。虽然高三学习任务重,但身体更重要。”他顿了顿,看向我们座位前贴着的课表,“看到什么奇怪的纸条也别信,这个位置的老师之前精神状态不好,写了很多胡话,看多了容易影响你们学习。总之别信就行。” 我们点头称是,他又嘱托几句,到工位上小憩片刻,拿起课本和水杯走出去。 见他离开,装作写教案正忙的化学老师探出头,一脸好奇地看向我们,问道:“你们真看到什么了?” “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的字,没有太注意。”十一号谨慎说道,“我们还有学习任务,不敢分心。” “哦哦,没事,没看到就行。”他笑笑,看似不在意道,“就是些胡言乱语嘛,搞得跟什么恐怖东西一样,之前也有个学生,好像也是你们班的吧,来送资料不小心看了眼老数桌子,抖得跟什么样,你们班主任差点就叫医生了。” 送资料的女生? 目前还在的这些人里,没有谁单独过来送过资料。 难道是二号? 只有她的死因目前还是未知。 只要看到就触犯规则,还是因为被他们知道看见了? 但他的话同样不能全信。 其他班的老师,不用对我们的安全负责。 所以,即使没有违反规则,他们同样会诱导我们做出错事,至于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说谎和隐瞒信息。 反正只要没有证据,他们就没有违反学校的规则。 一切都会成我们自找的。 第35章 试探 不加掩饰的阳谋。 十一号显然看出这点,才故意含糊其辞,这样既不算说谎,也不给他任何抓住把柄的机会。 十四中内没有好人。 忘记这句话,会死得很惨。 “老数”座位探索得差不多,距离晚自习结束却还有许久。我们统一意见,把下个目标放在隔壁班主任工位上。苦于没有合适借口,我们暂时只能一边借助各种反光观察,一边见机行事。 渐渐地,有老师开始收拾东西往外走去,我们看向办公室正中间的吊钟,对视一眼,确认时机即将成熟。 很快,办公室只剩仍在奋力赶教案的隔壁班化学老师。我咳嗽几声,带着教辅前去吸引他注意力。 “怎么了?”他抬头,好奇地看向我,“你们今晚不是自习物理吗?” “我和她分工合作,十一号负责物理,我负责化学。”我早有预料,拿出密密麻麻写满知识点的教辅和笔记本递到他面前,“同时专注一门的话,很难在月考前把成绩提回去。” “贪多可嚼不烂。”他不太赞同这种做法,又想到我的序号目前算三年二班里的第一,倒也自我安慰着接受了,“算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你哪里不懂?” 我指着一道竞赛题,目光诚恳道:“这个不懂。” 他有一瞬间无语,看上去很想说这个不考,但又看我勤奋好学,身为老师不能出言打击,只好咬着牙一点一点给我分析,还发散思维讲了此类知识点如果出题一般怎么设计,重点在哪里。 我点头,表示完全明白。 不得不说,十四中这些不知底细的老师,还真有一定教学水准。 这就是金钱的威力吗? 我心底感叹,面上不动声色,旁敲侧击想要从他那套出点情报,比如这次月考是否会像开学考一样出现超纲题。 “我可不知道,”他打着哈哈,并不接茬,“月考可是好几个老师一起出题,谁也不知道其他人会出什么。 不过知识点都吃透的话肯定没问题,好好复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没太失望,正想要不要再换个话题拖延时间,办公室的门忽然动了,他看过去,说道:“哎呀,你们班主任回来了。” 我扭头,看见十一号端正坐在原位,刚松口气,就听化学老师开口道:“你看看你,给学生多大压力,都跑我这来问奥赛题了。小姑娘身体本来就不好,你可别给人逼出点儿啥事。” ? 我谢谢您。 真有张好嘴。 班主任看我一眼,皱眉问道:“完不成?” “没,没有。”我连忙否认,“开学考考太差了,这次想更有准备一点。” “这次不会有超纲的题目,高考快到了,总得给你们一点信心。”班主任倒是大方,直接点明了下次考试的简单,“时间不早了,你俩收拾收拾回宿舍,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课。” 我点头,又想到什么,犹豫问道:“那明晚?” “月考结束前,你都可以到办公室上晚自习。”他承诺道,“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以打报告,不要勉强。” “好的,谢谢老师。” 我抱起教辅和笔记本,跟着早已收拾完毕的十一号一起出了办公室。 “有发现?” 直到走出教学楼,我才终于出声问道。 “有几份我们的档案,很厚。怕他突然回来,没翻太仔细。”十一号简洁明了。 “那几个淘汰者的?”我猜测道,“开学没多久‘转学’这么多人,身为班主任,总要给个交代。” 十一号点头,没在意我说话语气的改变,接着道:“我大致看过,几份档案关于住址电话之类可能与外界关联的部分全都被马赛克覆盖,看不清楚,只能根据模糊黑色辨认其长短不一致,不像一个地址。 比较明显的问题点在父母信息那栏,除四号双亲具在以外,其余不是父母只有一方录有信息,就是两排全空,初步判断与三年二班的特殊之处有关。” “有点……不太妙。”想起宿舍那次无心一瞥,我顿觉牙疼,“这不仅证明三年二班背后有很大的势力推动,同时三年二班成员本身也极具危险。” “所以我准备试探九号,”十一号不知是试探还是真这么想,“游戏中留到最后的,可不确定是哪个男孩。” “但……无论科学家父亲的那个,还是家境不好的那个,都很符合目前推断里三年二班的成员形象吧?”我小声反驳道,“仅凭这一项不能够成为有力论据。” “所以才要试探。”十一号漫不经心道,“身体不好其他的做不了,套话总会做的吧。我记得,你不是跟他们很熟?” “你跟九号思维高度同频,不是更合适?”我反问道,“还是说你没有把握看穿他的谎言?” “这么伶牙俐齿,平时倒是委屈你了。”十一号推了推眼镜,“就算我从他嘴里套出话,你会相信我所做的没有刻意引导? 聪明人总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吗?” 我直直看向她的眼睛,她依旧面无表情,带着高高在上的冷漠,平等注视着一切存在。 令人厌恶的傲慢。 “我跟九号不熟,不会去做这件事。”我没有直接答应,“至于他会不会自己暴露,就看各自能力了。” 十一号点头,没有回话。 我们在宿舍楼门口分道扬镳。 空手套白狼,哪有那种好事。 为方便行动,且减少偏向性,已经白给她一个去往办公室的名额,却还想得寸进尺,连我都掌控,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些。 不过故意暴露些许伪装,难道真的以为就此握住我把柄? 三年二班十人里,她的话语权还没有重到那种程度。 如果她真的到了那种地步…… 我歪过头,露出略感无聊的神情。 反正还有六号可以用。 以及……只要给够野心,七号也不是不能自立。 在这里,没有谁不可取代。 包括我。 第36章 算计 不出所料,第二天一早,还没走到宿舍楼门口,便看见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正独自站在那,手里正提着我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特供早餐。 “昨晚休息得还好吗?”她一脸关切地走过来,问道,“听老师说你身体更差了,不舒服不要硬撑,还有我们。” “喝了药,还好。”我小声道,“你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她把手里的早饭塞到我手里,跟在我身侧柔声说道:“我们的事就是照顾好每一位同伴,难道说,三号还不把我当同伴吗?” “……我没有。” 她笑了笑,眼神染上落寞,开口道:“我没有说你什么的意思,只是…… 有什么事是只能拜托十一号,而不能告诉我们的呢?” 我握住早餐,并没有立即开口。七号也不急,轻轻叹口气后,与我稍微拉开点距离。 “九号昨天恢复了记忆,他亲口承认的。”在快到教室前,我在她身后小声道,“恢复记忆后,他似乎对推进副本进程没以往那么迫切了。” “你怀疑他,也不信任我。”她看上去不太开心,“九号可信是十一号亲口说的,你怀疑九号,却对十一号深信不疑?” “没有人能那么轻易地排除嫌疑,除非他们本就可疑。”见时间临近,我飞速说道,“九号和十一号,我都不信。” 话音刚落,我穿过七号,快步走回座位。她猛地抬头,神色恍然大悟。 枯燥漫长的早自习终于过去,九号还在座位收拾东西,还未等他起身,周围便附上一层阴影。 “谈谈?”五号面无表情,双手环胸,“关于那款游戏。” 纵使被层层围住,九号仍不慌乱,好整以暇地抬起头与五号对视:“你想问什么?” “第一个问题,你是谁。”五号放弃拐弯抹角,单刀直入。 “不是很明显?昨天也已经说过了,我是那款游戏的制作者。”九号镇定地看向他, “准确的说,我只记得制作过第一部游戏,后两部是否与我有关,得通关后才知晓。” “所以你是逃出来的那个?”十四号背对着前桌坐下,上半身趴下,单手撑脸好奇地打量九号,“那你记得小女孩是谁吗?” “我的脑海里没有她的信息,特地创作一个虚拟人物,用来推动剧情发展也说不定。游戏里常用的手段,之后当看板娘,卖周边也很有人气。”九号依旧平和,说出的话也毫无破绽,“如果她真的存在,之后的游戏会有她的信息。” “所以你说这么多,等于什么都没说嘛。”十四号笑眯眯地揭穿,“下次投票会投你的哦。” “如果你们没有新的线索和头绪,可以投我,我没有意见。”他毫不在意,“现在线索不足,我说的任何话都不可信,不是吗?” 完全不中计啊。 我喝口水,装作不在意地围观了全过程。 记忆恢复后,九号确实变了些许。即使他极力掩藏,但跟其他人的疏离感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今早七号跟我一起到教室,惯常与先到的九号打招呼。他虽有回应,与之前与七号说话时的语调和下意识动作对比,都有所改变。 他不完全是之前的九号。 现在看来,他是哪个小男孩其实没那么重要,失去更为珍贵的记忆后,现在的九号与三年二班那些高危存在没什么区别。 无论是一周目里清除全部家人的“一号小男孩”,还是二周目否定母亲和朋友,最后得知真相的“二号小男孩”,本质都不是善茬。 失去那些不堪的记忆,在空无一物中长大的九号,反倒是最善良的。 他在第一次投票时说的那些,未必没有真心。 但现在,唯一“干净”的九号彻底消失,剩下两人为了维持那个九号所拥有的“美好”生活,只会想尽办法清除我们这些知情人。 危险不仅来源于三年二班。 身边的“同伴”同样危险。 如此想来,十一号未必没有意识到,她那时说的话,现在来看更像钓鱼。 完全中计了啊。 我忽然笑了。 有点火大。 鼠房的恩怨还未结清,又添一笔新账,十一号呀十一号,不愧是十一号。 目前还不能对她做什么,但之后…… 我趴在桌上,被手臂遮住的笑容越来越大。 按照昨天的约定,今天中午,依旧由五号进行第二款游戏。比起上回,这次围观的人数少了几个,十三号和十四号前往其他地方探寻线索,七号也没有来,不知原因。 在即将显露的信息面前,没人在意这些小事。 第二个游戏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花海。 没有扭曲的文字和刻意营造的阴暗氛围,温馨得简直不可思议。 “这个也是解谜游戏?”看着截然不同的画风,九号问道,“不太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根据之前调查得到的信息,这三款都是解谜游戏。至于同一个人做的,”十一号看一眼他,“等结束就知道了。” 九号可有可无地点头。见他们不再说话,五号移动鼠标,在没有任何文字标注的图形里翻找开始游戏的摁钮,一通乱按之后,屏幕闪烁几下,进入一段动画。 还是那个小女孩。 收到新的故事,填补完一页书后,她没有离开小镇,反而在花店安顿下来。 店主每天都很忙,照顾鲜花,培育种子,有时光制作客人要的花束就能花去她整整一天。小女孩看在眼里,偶尔帮她做些杂事当作暂住这里的报酬。 小男孩来过几回,最后一次,他与小女孩道别。为了去更好的学校,他父母准备搬去新的城市,以后很难再回来。 毕竟小镇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小女孩没有多余反应,甚至没有提起那个约定,道别后又回去安静做自己的事。 操作权回到五号手上。 屏幕前出现一行字,是新发布的主线任务其中一环。 “给店里的花浇水” 五号依言照做,在完成除草、检查温湿度、打扫卫生等一系列杂活后,他终于获得自由行动的权利。 小女孩去了柜台,上面放着一个笔记本,记录了店主近期的花束订单。不久前,小男孩家买了很多很多白色和黄色花束。 但这不是什么重要线索,小男孩的故事已然告一段落。小女孩也只是粗略扫过一眼,又翻向下一页。 一个名字被涂黑的学校,在几日前下了很大一笔订单,备注是“敬老院活动”。 我想起那份报纸上的图片。 七号的失踪,忽然有了理由。 第37章 第二款游戏 我们曾设想过,会有与现实联动的游戏内容,但从未想过居然是这样。 七号进入了游戏。 在一个大型副本游戏里,她进入了游戏。 翻到敬老院活动那一页订单时,前台电话恰好响起。店主有事不在,小女孩接听了电话。 是学校的电话。 电话声音经过处理,听不出男女老少,冰冷的声线透过电话线,整个屏幕都随之暗了几度。 小女孩毫无察觉,在给店主打电话确认已经制作完毕后,她独自前往后院把花一束束搬到门口,当最后一束放到店门时,一辆车牌涂黑的面包车恰好停下,像素动画飞速略过,可操作角色变成了面包车。 甚至不是司机。 操作键登时只剩刹车油门以及左右,两侧风景飞速掠过,画面逐渐变黑,五号想要操作面包车停下,却发现后方有奇怪的东西浮出,像在追赶。 “不能被它追上。” 五号一脚油门,迅速远离由不明物质组成的浮空物,却控制不住,一头扎进屏幕尽头的黑暗里。 画面一转,到了明亮的学校场景。 门口迎接的学生中,七号赫然在列。 其他人脸上洋溢着弧度一致的热情笑容,头顶气泡连成一片,写着红色加粗的欢迎语。只有她的气泡孤零零地挤在旁边,充满问号和感叹号。 面包车卸货后飞速离开,五号摁了摁键盘,七号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在近乎复制粘贴的志愿者团体中,胡乱动作的七号鹤立鸡群。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七号的气泡里冒出一个豆大的汗滴,很快闪成一段文字。 “五号?” 五号点击气泡,发现可以删改回复。他立刻打开输入法,写道:“小心,你进入了游戏。”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她顿了顿,文字不断闪出消失,周围传出窃窃私语,形势不容乐观,“先想办法应付他们。” 气泡框空了出来,显然需要五号输入合理对话才能使七号逃过一劫。 他不敢赌。 第一个游戏里的小男孩,虽然知道原型是九号,但终究只是一串数据,死掉也会自动回档复活,并不影响九号本身的存在。可这里不同,一旦出错,七号很可能就此消失。 五号不敢赌那个概率。 “转移话题,说敬老院的活动时间快到了,你在准备新节目想给老人们一个惊喜。”十一号指挥道。 五号面色犹疑,时间条近乎归零,眼看他们离七号越来越近,他咬牙,按照十一号的说法输入文字。 志愿者们很快信了,他们拿起对应的花束,排成长队分别站到校门两侧,两辆白色大巴缓缓驶来,新的问题已然出现。 七号该上哪辆车? 总感觉哪辆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她抱着花,试图自行动作,却被无形规则框在原地,气泡闪烁几下,露出一段文字。 “只有你操作我才能行动,时间还有剩,试试看两边花有什么不同。” 毫无信息的现下,这似乎是唯一办法。 七号缓缓移动,尽量让自己在人群中不太显眼。九号和十一号借势观察两侧花束,在一旁争论它们的区别。 只有我在暗自奇怪。 为什么会是七号? 游戏是有记忆的九号痊愈后制作的,一个人无法凭空捏造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也就是敬老院一事,九号虽未参与,但至少听过。 可一个敬老院而已,又与九号前面的故事有什么关联? 九号恢复记忆后表现出的,也不像跟七号关系很好的样子。 那么一个包含七号故事的游戏,又是怎么被毫无关联的九号制作出的呢? 还有开头串联故事的小女孩,她的作用绝非看板娘那么简单。 她的故事还差十几页,九号不算美好的记忆只填补上一面。 在游戏开头的过场动画里,她明显没有再主动收集过故事用来修复书页。 原本为此而来,在一个故事后就收手了? 不对劲。 我默不作声,静静在角落注视屏幕。这回脑海里没有奇怪的声音,更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到的,但这一次,给我的感觉比第一次更为奇怪。 第一个游戏仍有大量谜题尚未解出,但他们没有时间,也无心在意那些细节。 之后需要找个机会自己来一趟。 总觉得,真正的游戏根本没有被打开。 在时间再度快到尽头的时候,他们的争论终于结束,指挥七号去往左边的白色大巴。 全车的人目光看向她,没有一个人做声。等她在最后一排落座,巴士缓缓开动,驶向目的地。 安全通过。 他们齐齐松口气,接着紧盯屏幕,等待下一个场景出现。 大抵因为七号在游戏内,它不同往常那般黑屏转场,而是用一段漫长的像素动画演示巴士开去的全程。 透过巴士的小窗户,七号的脑袋一晃一晃,文字泡里省略号交相呼应,大抵是她正与其他人交流,企图套取情报。 不得不说,在这点上七号的心态远胜大多数人。 行程漫长,但在游戏里的表现仅仅为几道模糊的房屋闪过,立着xx敬老院的招牌便在不远处出现。 xx两字同样被涂黑,五号试图发消息询问,却发现完全输入不进去。 所有关于地点的信息全都不可见。 不知道到底想隐瞒什么。 记者和敬老院负责人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他们热切地寒暄几句,招呼学生赶紧进去。 此时屏幕出现几个选项,是志愿者活动的几个分支。 洗澡擦身、打扫房间、聊天谈心和歌舞表演(必选)。 “除了歌舞表演还必须选一个,”五号皱眉,“去跟老年人谈心?” “确实适合七号,但还要看看其他人怎么分配。”十一号说道,“巴士的分组是事先商量好的,这个说不定也是。 很可能是陷阱。” 倒计时再度出现,比起之前其他人都站定不动,这次他们都转头看向她。 倒计时的速度也变快了。 五号没法快速作出决定。 七号头顶的气泡几明几灭,在五号犹豫之际,鼠标的三角箭头忽然自行移动。 “打扫房间。” 第38章 清洁 比起七号,我们缺少她车内那段时间的视角信息,与其我们在这赌三分之一的概率,不如相信她。 分组结束,负责人领着他们去往各自负责的区域。有一定活动能力的老人都移动到了小花园,一边晒太阳一边等着志愿学生过来聊天。 有一定活动障碍的老人,也在护工的帮助下,换到其他地方,等另一批学生过来替他们收拾。 三个能获得信息的选项,打扫房间确实最安全,且不容易出错。 只是不知道七号在游戏中的设定是什么。 很久之前提过,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藏设定,不遵守明面上不会有事,但会积累惩罚点数,等它累积到一定程度,将会直接提升这个人接下来所有行动的难度。 换言之,累计惩罚点数过多,与npc对话都可能演变成死亡关卡。 我一直兢兢业业在npc和大多数人面前维持人设,这也是原因之一。 至于其他人,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本性还是设定。 但要能表现得那么真,不得不说演技要比我好上许多。 七号不傻,从前期分组,她就隐约察觉到可能存在设定。套取足够情报后,她沉默下来,静观其变。 所有老人均已离开对应房间,护工将门牌和钥匙挨个发给志愿学生,嘱咐他们一定要按照每个房间的要求打扫卫生,随后转身离开,前往洗澡擦身的地方教学生如何操作。 七号分到的是0213-0215三个房间。 她随大流去往二楼,在走廊尽头找到这三个房间,它们局促的挤作一处,在不被阳光照射的角落里阴暗的散发存在感。 从画面上看,这三个房间一个比一个看上去诡异。 七号按照顺序,走到0213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她的身影摇晃几下,屏幕上现出一行文字。 “恶臭布满房间,请先找出源头,改善室内空气” 七号退后几步,试图寻找东西遮掩住口鼻,外面空空如也,能用的只有手里的拖把和抹布。 真是要命。 她凝眉纠结,头顶的气泡也一团乱麻。不一会儿冒出一行字来。 “你操作,我放弃。” 五号用键鼠接管七号的身体,重新进入0213。首先清除肉眼可见污物,又将发霉的被褥挪到屋外,打开衣柜把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搬出来,紧接着打开窗户。 空气质量有所好转,但只有一点。 能看见的地方已经清理完毕,接下来只有地板和墙壁里面。 没有工具。 徒手拆墙显然不现实,七号只好暂时放弃,把脏乱的衣物被褥送去洗衣房,又来到0214门口。 里面一片漆黑。 这次没有异味,她松口气,在墙上摸索半天,正准备开灯,忽然屋内传出古怪的声音,她迅速侧身,一道黑影扑到墙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你发现了不该存在的东西,请尽快清除异物,保证居住环境清洁” 屏幕上没有出现战斗轮,七号只能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哇哦。 真是好大一个垃圾。 我无感情地惊叹。 “还剩最后一个房间,看不看?”五号问道,“已经有两个任务了。” “试试看能不能去别的地方找线索,先不急。”十一号看眼右上角任务进度条,“都有时间限制,攒太多不容易完成。” “前期我们已经累积太多怀疑,随意行动容易出事。”九号并不赞同,“任务既然派发肯定有解决方法,不会超过任务范围太远,没必要冒险。” 他们二人争执不下,场面就此僵持。五号转头看我,说道:“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是没有意见。 当然不能这么说。 我暗自叹气,从水杯后抬起脑袋,瑟缩着开口道:“为什么,不考虑花店的东西呢?” 十一号难得愣神,很快反应过来,对五号说道:“把分发的花束拿进去,先去0213。” 花束之前一直在七号手里拿着,直到拿钥匙开门才放到一边杂物车上。她转身拿起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花束,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房门,恶臭再度袭来,花束亮起淡淡光晕,把它隔绝在咫尺之外。 果然。 我心下了然。 开头动画不可能毫无意义,志愿学生到现场时也没有把花束交给护工,或者分发给老人,那它一定有别的用处。 如果是这样,登录界面的花海一定有其他用处。 就像第一款游戏,登录界面的文字和图画对应了战斗轮的场景,由此类推,这一款游戏的登录界面之后也很有可能对应其他什么场景。 再观察观察。 七号再度踏入房间,比起上回,她的状态明显好上许多,起码气泡里不再是一团乌黑,看不清字。 她拿着花靠近衣柜和床铺,几个黑色垃圾袋鼓鼓囊囊,出现在床铺下方。 恶臭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她强忍恶心,单手把垃圾袋挨个拎出,其中有个太过靠内,她不得不钻入其中,才能勉强摸到。 花束光晕隐约,床铺的木板上有东西忽隐忽现。七号把垃圾袋全部清理完毕,又用拖把狠狠擦过,这才再次进入。 微弱的光打在床板上,印出一道道粗糙刻痕,边缘沾有深黑色痕迹,不知是什么。 我们心中都有猜测。 她努力辨认木板上的字迹,气泡里一个字一个字缓慢浮现,直至全部拼出,深红色字样瞬间占满屏幕。 “救救我——! 我,不,想,死!” 忽然,光芒大亮。 七号出现在一片花海。 她沿着花束指引的方向探索,很快找到一朵颜色格外鲜艳的花朵。 气泡里浮现出一个问号,她伸手触碰,却被一只忽然出现的小手抓住。 “不可以哦。”小女孩仰起头,“这是花店培育的花,没有给钱的话是不可以拿的。” “不好意思,”她很快认错,半蹲下身温和地问道,“我不小心迷路到了这里,你知道该怎么出去吗?” “你接受了他的心愿,完成不就好了?”小女孩很是疑惑,“他帮你清理垃圾,你帮他完成心愿,不是很合理的交易? 既然没有准备好,你为什么送花给他?” “送花?我没有——” 七号刚想否认,忽然发现手中的花束很明显缺了一朵。 什么时候? 第39章 交易 像素点太小太模糊,以至于花朵消失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 七号说不出话。 小女孩见她不出声,以为她想反悔,嘟起脸颊气鼓鼓地威胁道:“交易已经成立了,后悔可是会付出很严重很严重的代价哦,你绝对付不起的那种。” “我没有想反悔,只是……我该怎么去完成那个任务?”七号反应过来,虚心请教道,“我第一次交易,不是很懂,你可以教教我吗?” “交易内容都是保密的,只有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小女孩依旧不满,“又想要好结果又什么都不想付出,你们大人总是这样。 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店里了,不要乱碰这些花。” 她尴尬地半蹲在那里,目送小女孩头也不回地离开花海。 用极高的亲和力和零星善意去套取情报,七号一向擅长。 她自信满满,以为仍会如往常一样,没成想竟会在完全由程序设定的npc身上碰壁。 简直像是针对。 讲点体面分寸的比如九号,已经默默扭头,假装没看见。十一号则恍若未闻,注视屏幕说道:“交易内容应该是那行字。但救他,这里看上去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 “花海是花店的地盘,理论上讲与敬老院关系不大。”九号转回头,低垂着眼不看屏幕,“但垃圾只能手持花束看见,拿着花又默认交易成立。花店这边,知道的可能比想象中得多。” “他们是一伙的?”屏幕上的七号已经开始四处走动,自行寻找线索,见用不上他,五号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开口问道,“拆掉这里不是能更快找到线索?” “最好不要。”对他忽然的莽撞,十一号习以为常,“小女孩的具体能力还不清楚,花店店主看上去更不好惹。如果七号随便死在里面,还不知道会招致什么后果。起码,不会像前一款游戏那样轻松开启二周目。” “如果开启一次游戏需要进去一个人,我们根本没多少机会可以赌。”九号接口道,“剩下还有一款游戏不知道什么类型,在这之前损失太多未免得不偿失。” 十一号转头看他,没有说话,但表情和动作都证明她正是此意。 要不干脆你俩组队得了。 我无所事事地想着。 往常的九号,根本不会以牺牲谁为前提进行假设。如今的他,思维方式已经愈发接近十一号。 记忆对他的影响过于大了,哪怕上次考试时的记忆篡改,也没达到这种效果。 倒是好奇究竟还给他了什么。 反正绝不会是游戏里那么简单的东西。 在我走神期间,七号抱着花在花海里四处游走,右上角的任务进度条依然凝固,没有下降半分。没有时间上的紧迫性,七号终于能喘口气。 走着走着,她忽然后撤一步,像撞到什么东西。 肉眼看不见,花也没有反应,七号只好眯着眼摸索,企图用手勾勒出它的形状。 她摸索半天,旋即一握,一扇与0213相差无几的门登时出现在她面前。 这就回去了? 我稍微提起精神观察,奈何像素点是真的模糊,不给人一点看清的机会。好在七号头顶一直悬浮着气泡,里面冒出一行字,写着这扇门比敬老院那扇要新。 看来交易内容指的是这里。 七号推开门走进去,一位衣着得体,气质儒雅的老年人正坐在桌前,一边翻阅报纸,一边品茶。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饱经风霜仍不失锐利的双眼朝七号看去,很快露出温和地笑来。 “囡囡怎么来了?”老人看上去很高兴,“不是说最近考试很多,没有空来看爷爷吗?” 他似乎腿脚不便,仍起身迎到门前。七号连忙上前几步,扶住老人。 “我刚考完试,想您就直接过来了。”她反应迅速,很快演出一副娇惯着长大的千金小姐模样,“爷爷不会嫌我烦吧?” “爷爷巴不得你天天来。”他没有起疑,顺着七号的力道回座位上坐下,又忽然想起别的,起身往外走,“你先坐会儿,爷爷去给你找些吃的。上次你不是说柳奶奶做的饼干好吃,她特地做了很多,就等你来。” “您别忙啦,好好歇会儿吧,我就来看看您的。”七号跟着起来,走过去拉住老人,“您连个话都不想跟我说的吗?” “怎么可能,爷爷巴不得天天跟你说话。”老人拍拍她的手,仍执意往外走,“但爷爷更不想囡囡饿着,就几步路,你坐凳子上等等,爷爷很快回来。” “好吧。”她神色不满,但还是松开了手。 老人很快离去。 很好,怀疑值没有上升。 “这个老人,不像是会住在那种地方的人。”想到刚一进入0213场景时的景象,九号不禁皱眉,“他也不像会在床底刻字的那种人。” “人在受到重大精神打击下,能做出什么都不一定。”十一号不那么认为,“大多数人都是越老越害怕死亡,他也只是抵不过时间的洪流,单纯的畏死而已。” “那就不会让我们去救他。”九号反驳。 “自然死亡和设计致死是两码事,你能确定他指的哪一种?”十一号斜眼看他,“豪门大宅争权夺势太常见了,一个身体康健,精神抖擞的前掌门人,哪怕不做什么,总是碍眼的。” “但这是十四中的游戏,”九号指正她的说法,“一个学生做出,关于学生的游戏,重点不会在豪门身上。” “那就看线索好了。” 十一号倒是无所谓,九号见她这样,也无话可说,只能等屏幕里的七号找出证据再做分析。 我看着热闹,心里的想法也格外热闹。 他们这通废话,好像完全忘记这是个系列游戏。 第一款游戏两个小男孩互换的设定,在第二款游戏里至今未出现,还没有说明什么吗? 再加上只有在花店送出的花束下现形的“垃圾”,故事设定是什么,究竟要拯救谁不言而喻。 只是这场交易的对象,是还未出现,还是目前的“七号”本身,没人知道。 第40章 老人 七号对此一概不知,趁老人没回,正专心致志地到处翻找线索。房间里陈设简单,除了必备的床、衣柜和桌子以外没有多余家具。床边的窗户半开着,窗沿摆放一小盆多肉,绿油油的,很是可爱。 老人的被子整齐地叠放在床头,旁边也没有多余摆件,床底除了几双外出用的鞋子以外别无他物。七号尝试打开衣柜,发现上了锁,想到老人腰间的钥匙,她只好暂时作罢,把注意力放到桌上的几本书和报纸上。 她随手拿起一本,成片成片的马赛克遮挡住内容,根本看不清它有关于什么。一旁的报纸也没好到哪去,大片的模糊占据视野,看得人心头烦躁。 完全没法搜。 正当七号一筹莫展,考虑要不要冒险去外面的时候,交谈声传来,愈发靠近,她连忙收拾干净现场,坐在桌边拿起报纸装模作样。 “哎哟,囡囡是大姑娘啦。”一位头发花白,衣着整洁的老奶奶手提小袋,看到七号时眼前一亮,快走几步握住她的手,“看着小脸蛋,瘦了,来,奶奶给你做的好吃的,多吃点,别跟奶奶客气。” 银发奶奶半是心疼,半是强硬地把袋子塞进七号手里。看着成团的马赛克,七号面上带笑,眼神死得彻底。 “谢谢奶奶,我还不饿,待会儿吃。” “走走走,别把我家囡囡挤坏了。”老人上前把她们推开,七号刚松口气,就听老人慈爱地说道,“囡囡在看财经报啊,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不等七号开口,他又欣慰地继续说道:“不愧是我家囡囡,有我当年风范。” 不是,她做了什么就有你当年风范了? 饶是时间紧迫,着急搜寻线索,我们仍被这场面雷得不轻。十一号面露嫌弃,一推眼镜说道:“找个借口溜走,午休时间宝贵,我们没有空在这浪费。” 无需任何提醒,七号同样这么做,她借口去厕所匆忙离开室内,借助刚到敬老院时的稀薄记忆,成功找到卫生间钻进去。 “刚才出来的时候,那个房间是在最右侧。”一闪而过的短暂场景里,五号敏锐地发现异常,他拧眉说道,“没有0214和0215两个房间。” “那间屋子的门牌号看了吗?”十一号问道,“目前暂时不知道两个敬老院相隔时间多久,有没有后续改建,不过这点的确很重要。” “02123。”九号说道,“但人数多眼杂,不好去查。” 探索进度忽然卡住,七号尝试从其他方向迂回,发现到处都有散步的老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 有没有惩罚另说,想也知道,要是就这么回去,午休结束都找不到任何有用线索。 正当她一筹莫展,甚至起了些危险想法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敬老院大门口走了进来,从卫生间一角的窗户处,刚好能看清他的脸。 “小男孩的爸爸,他来这里干嘛?”七号头顶冒出新的气泡,“这里跟他的项目进展有关?” 游戏是横版游戏,五号又开了小窗,我们看不清远处有什么,只能通过七号的气泡了解个大概。听到她提起小男孩的父亲,十一号精神一震,说道:“找不到路就从通风管道走,一定要知道他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好在还没有发展到真要爬通风管道的地步。 护工推着小车进入卫生间,打开摆放杂物的隔间,把东西一一摆好后虚掩着门暂时离开。七号找准机会,顺走堆在桶里待洗的工作服,飞速换上后拿起拖把和桶离开了卫生间。 好在花在穿过门的一瞬间消失不见,不然根本没有办法隐藏。 她松口气,佯装去往那边打扫卫生,一边走着一边听两旁的老人家讨论八卦。 “小孙又来啦,老荀有这么个徒弟可真是他的福气,比他儿子孝顺多了。” “小荀今天不是来了吗,他那宝贝孙女,”另一个奶奶说道,“他不是成天说他孙女多好多好吗?” “就听他吹,你见过他孙女来几次?哪次不是要老荀给她擦屁股,你看着吧,这次指不定是什么事呢。” “小孙在呢,不会吧?”那个奶奶犹豫道。 “害,他孙女什么时候在乎过啊,”另个奶奶看上去很不喜欢她嘴里的“小荀”,说道,“我外孙女有朋友跟她一个班,说她把别的孩子都欺负到退学了,老荀多大年纪了,丢着老脸去给人道歉善后,她还在那嫌浪费时间,把老荀气得哦。” “那老柳他们那么喜欢她?” “还不是给老荀面子。” 好大一个瓜。 我端起水杯,听得兴致勃勃。 可惜七号赶时间,瓜还没听完,她就已经去到楼上,偷听“小孙”和“老荀”的墙角。 老荀就是那个老人。 小荀是谁更不用说。 “老师,最近身体还好吗?”比起上一款游戏中给人的压抑恐怖,他在这里正常许多,俨然一副尊师重道的模样,“最近课题组忙,没顾得上来见您。” “哎呀,课题更重要嘛,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见的。”嘴上这么说,但他脸上的高兴都快溢了出来,“今天我家囡囡也来了,正好你们见一见。她刚才等我过来的时候还在那看学院报呢,我就说嘛,孩子之前只是还小不懂事,现在长大了,不就好了嘛。” “您说得对,”他语气温和,“荀先生也经常跟我提起这个孩子,说她未来一定能继承您的衣钵。” 这话听得老人浑身舒畅,他大笑几声,拍拍对面人的肩膀,说道:“等我身体好上一点,你带上阿晚和小宝,我带上囡囡,咱们一起吃个饭。 不过囡囡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病了吧,我得去看看。” “爷爷,”早有预料的七号换回衣服,站在不远处,“我早回来啦,看您跟这位先生聊得开心,就没上前打扰。” 稍稍涨起的怀疑度又落了回去,他一手拉着“小孙”,一手拉着“小荀”,给两边做起分别介绍。 之后几人又谈了些其他的,大多是老人在说,七号在听,孙先生偶尔附和几句,也不算冷场。 时间再度加快,仅过去不到半分钟,游戏里已然天色昏黄,老人意犹未尽,起身想要送送两人。 “我会送荀小姐回去,老师您早点休息。”孙先生脸上挂着一成不变地笑,委婉地拒绝老人相送,“您操劳一天了,再让您费心,可就是学生不懂事了。” 老人心情正好,见他这么说,也不再强求,转而对七号说:“那就让你孙叔叔送你回去,正好家里住得近,我也放心。” 七号正要开口,一道尖锐的声音忽然响起,差点刺破她耳膜。 “不要答应!!!” 第41章 改变 七号身形一晃,强撑着没有露出异样。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借口脚麻没有站稳,丝毫不提让孙先生送她回去的事。 一通寒暄过后,两人离开敬老院,孙先生开了车,见七号没有上车的意思,他站在原地,意味不明地开口道:“荀小姐变了很多。” 七号斜他一眼,冷声道:“我跟你很熟? 你只是给我爸爸打工的一条狗而已,倒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刺激。 我单手捂住耳朵。 小孩子可听不得这些。 不过,还真给她押中了。 我看着从红色警戒线缓慢下降的怀疑值,再度感叹游戏的费劲。 与七号交易的,不出意外是这位荀小姐。但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场景?另外,七号为什么会以她的身份行动? 敬老院视线众多,稍有不注意怀疑值暴涨,七号在里面根本做不了太多,更别提“荀小姐”这个身份,从老奶奶对话里就知道,除了爷爷没人喜欢她。 难道想向爷爷求助?但从多年后0213现状来看,爷爷过得恐怕也不算好。 而且,从荀小姐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来看,她真的会乖乖地等人来救,而不是做些多余的事情,企图用七号来替她? 有九号例子在先,我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很快分开,七号乱走几步,趁没人注意,又翻墙回到敬老院。 从某种层面上讲,她还挺全能。 敬老院里没太多娱乐,大多老人早早就寝,只剩零星几个护工收拾房屋。七号尽量避开人群和摄像头范围,一路上到负责人办公室。 像爷爷那样德高望重的老人,一般不会随便住到敬老院。再看荀老对家人的挂念和对学术的热情,没有隐情,又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 所以她想去找老人当年的入住信息。 但不曾想一推开门,场景再次变换。 “荀小姐,这,这不合适。”负责人一脸为难,“那可是荀老,您亲爷爷啊。” “想要多少直说,别在这废话。”顶着“七号”外貌的少女不耐烦地说道,“还是你想让我爸跟你谈?” “不是钱的问题,哎,这,哎……”负责人支支吾吾,在少女愈发烦躁的神情下,他只好妥协,“我只是个小员工,今日的事我一概不知,您别为难我了。” 少女哂笑一声,把一包东西丢到桌上,随口说道“算你识相”,随即转身离开。 负责人站在原地久久不动,最后长叹口气,拿出手机不知给谁打去电话。 七号就那么一直半透明的浮在一边,静静看着,没有说话。 “没有救的必要。”她头顶的气泡忽然冒出字,“从情节设定和介入点上,她都没有救的必要。” “以通关为先,不要感情用事。”十一号冷漠说道,“现在还不知道那几袋垃圾是什么,还有‘荀小姐’怎么变成那副样子的,你先忍耐一下。” 七号一直都很擅长忍耐。 她沉默下来,以一副阿飘的形象跟随负责人去见了他打电话的对象。 孙先生。 毫不意外。 游戏不会重复出现累赘人物。 第一款游戏里,“父亲”的确作为关底boss出现,但直到游戏结束我们都对其所知甚少。连父亲说去忙课题,最后却为何出现在密室中都没能知晓,就匆忙结束了游戏。从设计上讲,这俨然失败。 而在这里,“父亲”又以另外形象出现,且着墨许多。 他必然不再像前一个游戏里那样,仅作为引出设定的工具人存在。 孙先生听完负责人跟他复述的对话,若有所思道:“她是这么觉得?果然……跟荀先生说得一样。” 他叹口气,又对负责人说:“按她说的做吧,先不要打草惊蛇。至于荀小姐,我想我会好好跟她父亲谈谈。” 负责人猛松口气,连连答应,迫不及待地返回敬老院。 七号站在一边,刚准备跟随负责人一同回去,只见孙先生忽然转头,看向她所在的方向,笑吟吟地说道:“好孩子可不该偷听大人谈话。” 七号身形一僵,转身飞速逃离。 回去的时候护工恰好在往0213送餐,老人端坐在桌前,依旧一派儒雅。 很难想象他日后会住在那种环境。 七号没有动作,等护工放下东西,又收拾走垃圾,她走到窗边,轻轻一推。 “啪!” 养着多肉的花盆摔得粉碎,老人连忙放下筷子,一瘸一拐地过来查看情况。看见躺在碎片里的多肉,他一脸心疼。 “囡囡送我的礼物,造孽哦。”他费劲地弯下腰,用手小心翼翼地连带土块捧起多肉,慢吞吞地放到桌面的报纸上,又走到门口去找扫把和垃圾袋,准备把那一滩碎片扫干净。 总之没工夫吃饭。 七号趁机回到负责人的办公室,见他不在,一路翻箱倒柜找老人的入住资料,最终在桌子右边的抽屉最底层翻到一个不起眼的档案袋。 上面大多数信息一如既往地一片漆黑,从仅存的内容中推断,老人是自己找到这里,申请入院的。就连每个月的管理费,都是他拿自己的存款付的。 她又找了找有没有其他有效信息,又翻到一张没有除了姓名电话以外,没有任何标注的名片,以及一份奇怪的协议书。 上面写着某某理疗中心,甲方已经盖上公章,乙方处是一个人的签名,盖的私章。 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还是记下了。 找不到那个小包,七号又转道去了厨房。在摆放杂乱的物品柜里四处翻找,但还是没有找到。最后她看向垃圾桶,果不其然,空荡荡的小包正躺在里面,被厨余垃圾遮住大半。 他换了包装。 这下难找了。 七号不死心,又去翻找调味品和其他地方,终于在一个上锁的柜子里,见到了写着荀老名字的几个小瓶,旁边还有其他老人的东西。 她当然不会溜门撬锁,但制造噪音,吸引注意还是能办到的。值班的护工赶过来,四处检查哪里的动静,同时也打开柜子查看有没有老鼠溜进去。七号趁机把最有怀疑的几个瓶子掉包,确认护工没发现后,她松口气,略显轻松地朝老人住处走去。 不知道她发没发现。 我眯起眼,注视屏幕上的快速移动。 她对老人,太上心了。 简直像她自己的亲人一样。 第42章 垃圾 有了之前的插曲,老人就餐很晚,也没了心情收拾,早早和衣睡下。七号见状走到衣柜前,尝试拉开。 这次成功了。 一个满身脏污的小女孩与她大眼瞪小眼。 她看了看手臂和四周,发觉又换了场景,她也恢复实体,不再飘着。 “姐姐,你要带我去哪啊?”小女孩一脸不安,紧攥着手里的面包,“我,我等下还要去捡垃圾……” “跟我走,你之后都不用捡垃圾了。”她不受控制地开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不耐烦,“别废话了,我赶时间。” 小女孩愈发不情愿,但营养不良的身躯和干瘦的胳膊哪能拧得过从小养尊处优,偶有健身的“荀小姐”,就这样被强行地拉上了车。 目的地是敬老院。 天色黑得不像话,敬老院里也静悄悄,孙先生等在门口,看荀小姐下车,他温和地笑笑,走上前去打了声招呼。 “别废话,”荀小姐懒得寒暄,从一旁佣人手中接过丝巾,嫌弃地擦干净手后,随意丢到地上,“我还要回学校,没空跟你浪费时间。” 他早有预料,因此也不算生气。嘱咐助手送小女孩先去洗澡,再带过去后,他亲自给荀小姐带路,往那个熟悉的房间走去。 床底下的垃圾,好像知道是什么了。 我瞬间失去兴趣,懒得再看下去。借口杯子没水,离开电脑室朝馆外走去。 之后的剧情走向也能知道个大概,再结合七号的反应,她的记忆过往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虽然游戏有一定程度魔改,但总体讲的还是那么些东西。 依照目前的游戏时长推算,0213和0214的任务故事应该有所关联。真正的重点,应该在0215里面。 距离午休结束还不到一个小时,如果七号再不从里面出来,可真就没法出来了。 当然也有另一种方法,第三扇门后连接着十四中。 毕竟他们一直严阵以待的,是游戏降临现实。 不过十四中也算不上现实,虚拟与虚拟链接比降临更加容易。 无论哪种情况,之后都能知道,不如趁这段时间,去别处看看。 比如,宿舍。 高三的中午没有强制回寝这一规定,在教室自习同样也没有做出要求,不然也不会有机会中午操作游戏。只要不造成噪音吵到其他同学午休,在哪都不会有人管。 我顺着楼梯,一路爬到顶楼。 通往天台的门上了锁,钥匙不知在谁那里,我也没有进去的想法,索性席地而坐,闭眼感受难得的宁静。 其实根据目前披露的线索,已经能大致推断出三年二班曾遭遇过什么。只是无法想通,背后人这么做的目的,和我们现身于此的原因。 只是因为交换了人生所以召集复仇,未免太站不住脚了。 还有被换走的孩子,不排除有第一款游戏中那种或许自愿的存在,但大多数肯定像后面那个满身脏污的小女孩一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遭受了一切。 另外,他们经历的,真的是,交换吗? 被迫扭转人生的孩子,不会感谢他们夺走自己过往存在。 而他们的“亲生子”…… 好吧,也未必。 总之两边都是弃子,重新组合,舍掉垃圾,得到真正有用的东西,但这中间明显缺少一道关键步骤。 合理性。 在古代一个人的行为突发异常都可能被浸猪笼或是烧死,而到科学高度发展的现在,没理由反倒视而不见。 十四中又不是精神病院,他们看起来也不像精神失常的样子。 所以他们的“交换”,必须满足过往人生延续下来的合理性,也要满足做这件事的人对他们未来的期待。 不然就会成为第一个游戏里的小男孩,被当做彻彻底底的“垃圾”抛弃。 思维好像进入了一个误区。 我没必要搞清楚三年二班奇怪制度建成的原因,我该查的,是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十四中形成,以及我们十五人的入局。 侧重点本该是这个,一直以来对其他人身份线索的调查反而耽误了正事,实在有点得不偿失。 好在想起得不晚。 另外关于引导他们探索边界,转移注意力的事情也有了眉目,等七号活着从游戏出来,就能逐步实施。 所以七号,你可别死太快啊。 我缓缓吐出口浊气,稍微恢复精神,起身往楼下走去。舍友这段时间大概率还在宿舍,暂时不想吵醒她们,还是先去别的地方溜达溜达,等上课了直接去教室。 探寻线索固然重要,但操之过急,容易适得其反。 办公室正稳步推进,医务室线索被毁,没有探索价值,宿舍危险系数过高,教学楼人多眼杂,图书馆亦被人捷足先登,抹消信息。 急不得。 我摁捺住略显躁动的情绪,重整表情,确保不会崩掉人设后走了出去。 没成想,迎面撞上正拿着东西出门的六号。 她转头看我,毫无情绪起伏的眼睛如同她整个人一样冷冰冰,我后退一步,主动拉开距离。 有些人在没必要招惹的时候,还是躲远点好。 她没有动作,依旧站在那里看我。我咳嗽几声,小心翼翼开口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她随口说道,“你不是跟他们去了电脑室,怎么回来了?” “身体不太舒服,就先回来了。”我也没说实话,“七号被困进了游戏里,他们正想办法救她,我怕打扰到他们。” 六号点头,没说信或不信,转而说道:“我准备去小花园,要一起吗?” 意料之外的邀请,我没理由拒绝,点点头答应下来。 小花园在宿舍楼旁边不远,我们一路无话,走到小花园一角,六号打开手里的布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塑料袋,袋子里面装着些许种子,不知道品种。 “收拾行李找到的,应该是开学带过来的。”六号拿出小铲子,在路边挖了一个浅坑,“之前没太多时间,天气也不算合适。正好今天太阳不大,来种一种。” “一定是很好看的花。”我小声说道。 “有可能是花,也可能是杂草,但无论什么,都是‘我’自己带过来,本身喜欢的。”她意有所指,“只要喜欢,就有存在的价值。” “那……要是不喜欢呢?” 第43章 清理 “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亲手培育的过程。”她埋好种子起身,拍了拍粘上的土,依旧没太多表情,“擅自期待,赋予过高期望,是自己的失败。” 总感觉她在内涵。 反正与我无关。 种好花后,我们顺便在小花园里逛了逛,各种各样,不算认识的野花肆意开着,颇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九号恢复记忆了?”或许是风太温暖,让人稍稍放下防备。六号半眯起眼,没有之前那般生人勿近,“游戏内容是关于部分人的记忆线索?” “他说恢复了一点,但不重要。”我斟酌词句,“他不承认后面两个游戏与他有关,今天看新的游戏内容,确实跟他不太沾边。” “那就跟其他人沾边,是七号吧。”她猜得到快,“开学典礼上他们组队很快,以他们的心思,如果没有事先接触过,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对方。” “就算没有记忆,也会相互靠近吗?”我佯装不解,“那五号他们也是?” “以五号的性格,你觉得呢?”她看我一眼,“十四号他们找到了五号的记忆线索,但没有公布。” 我脚步一顿,低声问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不止十四号有朋友,我也有。”她轻描淡写,不觉得自己说出来的东西信息量有多大,“我只是不与他们往来,不代表不主动找线索。” “你跟我说这些……”我不自觉搅动衣角,略带不安地说道,“我要是也不可信呢?” “你的目标不有悖于我,就没什么所谓。”她抬头看天,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大家都很聪明,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虽然目前还没到那种地步,但总会有那么一天。 我知道你很聪明,一直遵循设定,也会利用规则,但十四中不是一个人能够通关的地方,孤军奋战,很容易被淘汰。” “你想邀请我?”我依旧唯唯诺诺,不自信地说道,“可我没什么价值……” “我说过,最重要的是过程。”她依旧没看我,语气淡定地说道,“不算邀请,只是希望你想清楚,十一号不会让你活到最后。” 我没有回话,她也不在意,自顾自走着,很快到了教学楼。 好消息,七号回来了。 坏消息,她正站在九班门口,不受控制地往里走去。 十三号和十四号一人架住一边,想把她拖走,却抵不过她的力气,反带着往里拖。他们看到我们出现,眼前一亮,连忙喊道:“快过来把她拉走,不然要出事了!” 六号当即快跑几步,抱住七号的腰往外拖,我身体不好帮不上忙,只能去喊另外两人过来,这才勉强控制住七号。 九班的学生正端坐在座位上,教室里鸦雀无声,他们齐刷刷地看向门口,无论表情还是气息都高度一致。 令人毛骨悚然。 我往后缩了缩,躲到六号背后,这才敢开口问道:“七号这是怎么了?” 十四号半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只能摆动几下手完全顾不上说话。十三号看几眼我,开口道:“我跟十四号正从楼上下来,她忽然出现在我们身后,一个劲地往九班走,说话也不理,拉也拉不住,嘴里还说什么要‘清除垃圾’,这哪有垃圾啊。” 硬要说的话,还真有。 我目光飘移,没敢开口。 十四号终于喘匀气,他翻过身坐到地上,看着昏迷不醒的七号,问道:“你不是跟五号他们去电脑室了,怎么回来了,他们通关了?” “没有,我不舒服,就先走了。”我摇头,“七号之前进到游戏里了,她接到的敬老院任务就是‘打扫房间’,这个‘清除垃圾’应该也是任务的一环。” “你的意思是,她进游戏里又出来了,还跑到这里做游戏任务?”十五号一脸莫名其妙,“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沉默。十四号也不想说太多,敷衍着开口道:“等之后集中讨论会解释,现在想办法怎么唤醒七号,完成他的任务。就这么躺在别人班门口也不是办法。” “但‘垃圾’明显指代的是九班的某些人吧?”十二号一缩脖子,很是被教室里的场景吓到,“真的要‘清除’吗,我们,我们做不到吧?” “这边出现意外,游戏进程应该也受影响,他们等会儿会派人过来,到时候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十四号冷静地分析道,“先把七号抬到一边,午休快结束了,要是妨碍到别的班老师进出,说不定又会有什么事。” 在场其他人都没异议,几人七手八脚地把七号抬到走廊对面。不一会儿,九号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楼梯口,看样子是一路跑过来的。 “还好,还活着。”他检查完七号的鼻息和脉搏,这才松口气,转头看向我们,“你们也没事吧?” 我们纷纷摇头,十四号顺势问他那边的情况,九号简明扼要的描述了我走之后发生的事情,总结来说跟我想的一样,七号救下了老人和那个无辜的小女孩,自己差点成为牺牲品。被花传送走后,0213的清洁任务顺利完成,0214的奇怪身影也随之不见踪影。 此时花朵少了两支。 在进入最后一扇门前,她又见到小女孩。比起之前,她这次态度好上许多,给了七号上次差点摸到的花,紧接着把她送了出来。然后七号打开最后一扇门,出现在教学楼天台。 但游戏里的教学楼与现实完全不一样,他们甚至最开始都没发现七号已经回到这里,还操纵着她往下走,直到他们全都冲出来拦住七号,不让她进到九班,这才发现不对劲。 六号闻言摸向七号的兜,果不其然掏出一朵颜色格外鲜艳的花。 她把花举到面前,朝九班看去,面色瞬间严肃。 “怎么了?” 九号出声问道,六号没有说话,只是把花递了过去。 他顺势接过,学她用花遮挡视线看去,只一眼就愣在原地。 透过花看到的,不是钢筋水泥构筑的墙壁。 而是与屏幕显示一模一样的像素颗粒。 游戏,降临了。 第44章 存档 该怎么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证实时,还是难以接受。 但现实不会会因为你难以接受,有任何改变。 九号吐出口气,调整好表情,开口说道:“先唤醒七号,其他事情之后再说,任务要紧。” 距离下午上课不剩多久。 五号和十一号仍远在图书馆,监控游戏画面。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机会只有一次。 叫醒七号相对简单,无需我们过多操作,五号那边就能让她再次动起来。难的是她口中的“垃圾”,完全没有头绪。 “你们有认识九班的人吗?”十二号环顾一圈,最后看向十四号,“你人缘那么好,有没有内部消息?” “不熟呢。”十四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只是个普通学生,可没本事认识那么多人。要不你去问问,我看他们挺友善的。” 只是在座位上盯着,没过来把我们揍一顿,这么算确实挺友善的。 十二号缩回脖子,不敢再随便开口。十五号看他们几眼,“啧”了一声,起身离开。 “你们慢慢想吧,我就不奉陪了。”他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还不忘嘲讽道,“反正解释权都在你们,我们参不参与没什么区别。” 十二号看他走了,有些为难,犹豫片刻后低声说句“不好意思”,也跟着离开了。 “这下没人碍事了。”十四号打了个哈欠,懒散说道,“说说吧,你们的想法。 我记得三号你跟十一号一起去办公室待过一个晚自习,有发现吗?” 比起十一号,喜欢笑眯眯捅刀子的十四号更为难缠。只要有些许异常,他就像闻到腥味的鲨鱼,蜂拥而上。 不好糊弄。 我躲在六号背后,斟酌着开口:“我跟十一号坐的那个位置,是九班班主任的,他请长假了,不知道现在还算不算他们的班主任。” “然后呢?”分明时间紧迫,他却看上去一点也不急,“曾经当过九班班主任,他一定有这个班级的信息吧。” “我……不知道,办公室有很多老师盯着,我们没敢弄出太大声动静。不过……”我又忍不住搅动衣角,压低声音说道,“听说他是因为班上的异常才没来上课的。” “这就有意思了。”他仍旧笑眯眯地,“所以‘垃圾’,指代的是异常?” “不一定,”九号没有轻易下判断,“第一个房间里的垃圾就是真的垃圾,清理掉就结束了。第二个房间的垃圾指代的是因为第一个房间的意外,才诞生的‘不该存在的东西’。依照这个推算,第三个房间的垃圾应该也与此有关。” “既然如此,游戏那边又有什么线索?”他看向九号,问道,“还是游戏里有与九班的关联之处?” “目前来说没有,不过……”他看一眼仍未恢复神智的七号,“七号在救人的时候,并没有消除掉‘荀小姐’的灵魂。 她逃脱了。” 三年九班里藏着一只“荀小姐”。 被父亲放弃,让爷爷失望,受外人唾弃的“荀小姐”。 需要被清除的“荀小姐”。 方向找到了,只剩如何引蛇出洞。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让七号进去就可以了吧?”十三号弱弱冒头,说这话时明显底气不足,“依照你之前的形容,‘荀小姐’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说得没错。 所以一开始七号才不能进去。 依照她目前的状态,独自进入九班只会有去无回。 不过现在不同了,我们都在。 赶时间回教室,我们没再过多讨论,纷纷跟在七号身后一同踏入九班。校规里没有明文规定不许进入其他班级,因此九班学生虽然躁动,但也奈何不得。 不知道十一号跟五号说了什么,七号开始做一些奇怪的举措,试图激怒下面的学生。 很明显,她成功了。 一片混乱之中,我们左闪右躲,不知是谁出手,只听一声尖啸过后,整个九班忽然安静下来。 “清理任务成功,当前已自动存档。” 我们眼前浮现出这么一行字。 大家集体松口气,随即抬着半昏迷的七号狂奔,最终踩点进入教室。 班主任的脸黑如锅底,碍于没有违反规定,他咬着牙放我们进去。 五号和十一号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电脑室,居然先我们一步回来,正坐在座位上翻书,也不知道是真在看还是装模作样。 但不重要,我会睡觉。 花费一下午时间,七号状态终于有所好转,她面色苍白,吃下我递过去的糖,低咳几声说道:“谢谢。” “我有几个问题准备问你,你先缓缓。” 十一号终于讲了点人情,但不太多。 七号沉默半晌,这才说道:“想问就问吧,趁我还记得。” “进入游戏后,你视角是怎样的,他们是像素还是立体人,能正常交流套话吗?”十一号毫不客气,问题接踵而来,“救人的时候你太过着急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还有那个小女孩,你见到了她的样子。” 七号被吵得头疼,她闭了闭眼,从第一个回答起:“跟正常人一样大小,但很白,像纸扎的。对话也没有正常逻辑,只会重复简单词语,且不成句。 小女孩我确实见到了,但跟前面的同学一样很奇怪,不像有自己的意识,长相也不眼熟,起码在目前的同学里没见过。 记忆……我不清楚,脑子很乱,或许我确实认识爷爷吧?如果与我无关,游戏也不会选中我作为角色。” 说完这些,她喝口温水,不太有精神地续道:“游戏还没结束,之后还要回到敬老院进行歌舞表演,但我现在的状态不太能做到。” “不着急,自动存档有48小时期限,在那之前接入就行。”十一号吐露出我们都不知道的情报,转而说道,“比起重新进入游戏进行无聊且没有意义的探索,我更好奇你是怎么往返的。 或者说,十四中果真存在边界。” 看吧,我就说了,只要七号活着回来,他们的注意力自然会转移到别处。 在他们眼里,十四中的本质依旧是大逃杀。 活着出去,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 包括真相。 第45章 边界 如果十四中的事真与他有关,应该会留下痕迹。 校史馆里没有记录,报纸期刊上也没有记载,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性。 医务室。 十四号曾打听到,校医并非通过正常手段入职十四中。之前一系列行为,也都证实他所知甚多,远超一位寻常医务老师理应知道的水平。 就算去找他,也不会说实话。 真是难办。 用别人引开他再进去探索不是不行,但之前已经被警告过,我可不想尝试再犯的下场。 只能凭借过往记忆寻找线索,再做打算了。 我不准备跟他们探索边界,先不说可行性,就算真的找到,也只是从一个笼子,跳进另一个笼子。 他们不会这么想,在几乎所有获取情报的手段皆被斩断,或因特殊情况被迫中止的现今,这是唯一一条看得见希望的路,哪怕充满陷阱,他们也会一试。 十一号提起话头,之后甚至不必多说,他们自己就顺着往下接,讨论十四中真的存在边界,还是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仅仅是我们的意识被接入这款名为“十四中”的全息游戏中。 这就要看他们唯物还是唯心了。 起码在场没人敢试死亡能不能脱出游戏。 同样也没人能证明,之前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除了一号当场炸成烟花,尸骨无存以外,剩余人尸体是如何处理的,没人知道。 通过花束光晕看见九班的真实后,有些人已然不愿相信,这里是真实存在于某片独立区域的。 “妈的,到底谁那么闲整这么多事,等我出去一定不放过他。”十五号没忍住骂了句国骂,完全没有之前看十一号他们找线索时的悠闲,急匆匆道,“赶紧想办法找路,这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 “现在还没确定是不是,万一那只是个陷阱呢?”十二号没那么乐观,忧心忡忡道,“就算真的跟那边是连接的,但就形容里的那么危险,不去不是更安全些?”、 “你怕你可以不去,我一定要去。”十五号冷着脸,“横竖都是死,起码死明白些。” “咳,”九号轻咳一声,吸引其他人注意,见都看了过来,他开口道,“无论哪种情况,我们都得找到出去的‘门’,所以其实是一样的。 接下来两天,我和十一号会优先寻找边界,等七号有所好转,再进行下一步游戏。” 在他的发言下,这件事算是一锤定音。 毕竟没有九号和十一号的带领,大多数人还不敢轻举妄动。就连六号这位独行侠,在离开的诱惑下,也默认一同行动。 我没有出言反驳,准备等行动开始后,再找个理由脱队。 像九号说的那样,在他们的猜想下,无论哪种情况,十四中都有边界。情况好的话,按照游戏设定,边界的存在会更加明显,也更容易找到。 同样,如果证明是游戏,他们将更难逃脱。 七号仍未完全缓过神,我主动申请留下陪她,十一号点头,带领其他人去往游戏里七号出现的顶楼天台门口。走之前,他们还不忘顺走那束花。 虽然在游戏暂停存档后,它已不再发出光亮,看上去只是朵普通的花。 七号看上去十分疲惫。 “还好吗?”我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关切地问道,“需要我送你去医务室休息一下吗?” “不必了,我趴在这里休息一下就好。”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七号比平时冷淡许多,也不再故意注视我的眼睛,“你也可以去别的地方逛逛,我不会告诉他们。” 真是上道。 可惜太上道了。 我垂下眼睑,看上去分外委屈和不解,低声说道:“你还在生我气吗? 对不起,之前去找十一号帮忙没有跟你说。只是十一号脑子很好,又跟九号关系不太好,我觉得她肯定能发现问题,这才找她的。让你不高兴了,实在对不起。” 她忽然沉默,注视我半晌,摁住太阳穴,头疼地说道:“我没有怪你,能跟他们打好交道,有更朋友,我很高兴。只是我现在很累,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好吗?” “好的,”我继续委委屈屈,“我不会再吵到你了。” 七号闭目扭头,俨然一副不想再与我说话的模样。 我毫不在意,鼓起勇气找到旁观的同学,拜托她帮忙照顾点七号后,暗自神伤地离开了教室。 我低着头一路走,确认没有多余视线后,我撇了撇嘴,拍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做戏要做全套。 可真是难为我了。 现在又该去哪里? 直接去医务室有点目的过于明确,找借口迂回又没有合适理由。上次那个黑色药丸倒很合适,不过感觉先被处理的是我。 麻烦。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人中途改道,去留守电脑室,先到那边看看好了。 关于脑子里的声音,有点东西想要去查查。 电脑室里只有过来摸鱼的普通同学,他们一个都不在。看来边界的诱惑,确实比线索要大得多。 一个只要赌命就能逃脱,一个赌命也完全没用,前者失败还有后者当退路,后者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包括我在内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十一号那样的脑子,有大佬带着,选择更轻松的路挺好理解。这也方便我放心大胆的去查漏掉的信息。 我重新开始了第一款游戏。 跳过前面冗杂的流程,我停在交换界面迟迟没有动作,只有我一人能看见的眼睛缓缓睁开,流出血泪。 它催促我快点做出选择。 偏不。 它的眼白周围迅速浮现出红色血丝,原本灰暗呆板的眼珠打上高光,在屏幕里缓缓转动,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在红色几乎覆盖眼白的前一秒,我点击了“拒绝”。 屏幕猛地暗下,过了许久,出现点点光亮。 “为什么不接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白字几乎占满整个画面,我随手点几下鼠标,屏幕开始闪烁,彩色噪点强制性覆盖白字,我瞥见一丝扭曲,它挣扎嘶吼,带着剧烈的不甘,被完全吞噬。 耳畔传来轻微电流声,随即肩膀一轻,像有什么存在随着它一起消失。 我又重开一次游戏,直到选择界面。 这回,没有眼睛。 边界,这不就找到了? 第46章 观测 我从之前就很好奇,如果三年二班的同学只有看到的那些,晚上在教室的又是谁? 宿舍门禁对所有学生生效,不会放任特例存在,否则规则本身成了笑话。 十四中没有相悖的规则,是目前所有人的潜在认知,构成这里的基础也在于此,它不应违背底层逻辑。 我想找机会实验,苦于没有线索,一直未能实施,直到出现那只眼睛,以及随之响起的,耳畔的声音。 游戏是离“边界”最近的地方。 虽然与他们想找的那种完全不同,但它确实是真正的“边界”。 就像玻璃瓶中的生态球,我们在既定的规则下无知无觉的生存,它们隔着厚厚的玻璃,好奇地打量瓶中的一切,哪怕一个喷嚏都能造成不小的动荡,但对它们来说,只是个喷嚏。 我关闭了它们窥探的窗户,之一。 坏消息是他们知道后绝对会怀疑我,在下次投票将我咬死。好消息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 不知道观测到“窗户”的变量是什么,目前来讲只有我能看见,也不排除有人像我一样故意隐瞒,就像期刊室的报纸一样,在未曾发觉之前被人涂黑。 不排除它们发现后指示谁去干的,十四中存在两股力量,暂时还不清楚分别来自于哪里。 唯一能肯定的,我与其他十四人,以及观测者们不是同一边。 我只站在我这边。 六号的同伴论确实很有道理,但她搞错了一件事。 我的目的从来不是逃出去。 或者说,没有什么好逃的。 对十四中的熟悉不作假,敢在规则边缘试探并非莽撞,只是清楚,所有人都可能有机会离开这里,只有我不能。 重复太多次的命运,会刻入灵魂。 我关闭了电脑,将东西复位,起身离开电脑室。在天台没有发现直观线索时,他们大概率会来这里寻找信息。 目前还没必要跟他们撞上。 去期刊室或者阅览室不是不行,但下楼必定经过电脑室,到时解释起来很麻烦。 这么一排除,我能去的地方少得可怜。 最终我选择去超市。 有点饿了。 我可是病人,不好好吃饭怎么行。 十四中的超市很大,有好几排货架,站在其中时,前后很难发现有人。我半倚在堆满各种面包的货架上,借助挂在一旁的糖果串,偷听隔壁学生的谈话。 “哎,你知不知道今天中午高三楼那边,有二班的跑九班闹事去了?”少女压低声音,兴奋地跟同伴分享这个消息,“你说他们怎么有交集的,这届高三二班大部分都不跟其他人说话,跟群怪胎似的。九班怎么惹到他们的?” “那谁知道,”她的同伴看了看周围,没发现我,但为保险也低声回道,“隔壁班有人转学了你知道吗,听说就是给高三二班的一个学姐带路,结果再也没回来,前几天她家里人来给办了转学手续,但她本人一直没出现。” “哇……”少女低呼道,“这么恐怖吗,那高三九班前阵子好多人休学是不是也和他们有关系啊?” “不知道,你别打听了,小心他们找你。”同伴明显不想再谈,急匆匆道,“也别找你哥问那么多了,被老师发现又要说你。 东西选好了就快走,还要回去自习呢。” “哦哦哦。” 少女连忙拿起几包零食,跟在同伴身后朝柜台走去。 路过我这里时,我恰好露出半个身子,阴恻恻的眼神看向她们,果不其然,她俩齐齐后退,一脸惊恐地连连道歉。 我这么好的学姐,当然是选择原谅啦。 但高二年级有人转学…… 果真,那天那个学妹被处理了。 像那天和我对话的食堂阿姨后来“辞职”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还有九班…… 想起在“老数”工位发现的东西,还有考试里见到的,九班与教导主任的冲突,我大致有了下一步的调查想法。 不一定与三年二班目前的怪状有关,但幕后黑手必定相同。 它们的目的,还真是令人好奇。 我去了门卫室。 保安大叔正尽职尽责地端坐在窗口,看我过来,面色一肃,说道:“你是哪个班的学生,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三年二班的,”我被他的声音吓到,后退半步,不安地说道,“我同学前段时间转学了,我们关系很不错,想来看看有没有,有没有她寄来的信……” “没有没有,快回去,别在门口转悠。”保安驱赶道,一边起身往外走,“我要出去巡逻了,你没别的事就快回教室,最近外头可不安全。” 我迅速点头,听他说起外面,又犹豫问道:“我们楼上九班好像有好几个同学没来上学,有跟我朋友关系好的,也是一点消息没有,会不会,跟外面……” “没有没有,哪有的事,小孩子别乱打听,好好上课去。”保安不耐烦地敷衍道,“高三压力太大而已,别什么都跟神神怪怪扯到一起,要相信科学。” 讲个笑话。 规则怪谈里的学校保安叫我相信科学。 好的,这就改信jpg 开玩笑的。 我站在保安室靠内的窗口处,看他拿起警棍敲敲桌子,随即推开门往外走。层层迷雾遮蔽视野,保安走踏入其中,消失不见。 我没有冒险试探,在停留足够久后,我转身往回走。 十一号几人还未回来,七号趴在桌上,看不清面容。 我把在超市买到的面包和水放到她桌上,又在同学隐晦的同情目光中坐回原位。 这下不会有人暴露我偷偷跑出去了。 有时候,装可怜确实比其他手段更有用,但不能用太多次,不然很容易审美疲劳,引起逆反心理。 他们可不可怜我倒无所谓,只是他们的眼睛是最直白的观测窗,吸引绝大多数视线,甚至影响到规则的判定。 这又涉及到十四中内部的运行模式,在这里的每一个存在,都有自己需要遵守的一套规则,客观部分标注于随处可见的守则上,而带有主观的部分,则是由“观测者”进行判断的。 比如食堂那次能够成功的主要原因,是在场的班主任的主观判断,他认定是食堂阿姨端出的食物不符合要求,这才导致我紧急送往医务室。 当然,真正原因是我既没吃药也没吃饭,但只有校医知道,而且这并不违反规则,只违反了医嘱。 但医嘱不具备攻击性。 所以他们只能干瞪眼,看我钻空子。 之后那么多次强调我的身体,也是因为这个。 他们企图把它转变成一条由他们控制的,需要主观判断的,仅限于我的规则。 一条“三号同学需要好好注意身体健康,一旦出现有碍恢复的行动,身为班主任\/校医\/同学有义务进行阻止,不限手段”的规则。 第47章 外面 像他们一直认为和比喻的那样,十四中的存在如同一个大型游戏副本,需要足够的运算和逻辑才能支撑起运行。任何一点bug都有可能导致严重后果,所以这里的老师和同学都有一定的自主权,用来填补各种问题。 换言之,除十五位“玩家”外,所有人都是gm。 一下子变得科学起来。 保安说得果真没错,要相信科学。 我忍不住思绪飘远,到了愈发离谱的境地。门口传来动静,我抬头看去,五号浑身是伤,被简单包扎几下,由十三号和十四号架着一步步走进教室。 跟在后面的九号等人多少也有点伤,但没有五号那么严重。 “怎么了这是,跟九班的人打架了?”有同学走上前去,一脸关切地问道,“谁干的告诉我们,我们一起打回去。” 周围一片附和,看上去义愤填膺。 看来关于我们中午的传言,已经满天飞了。 就是不知道班主任作何感想。 最好别再盯着我,换个人祸害。 我看十一号就挺好的。 正当我记仇地想着,十一号走上前,带着解释意味地开口道:“遇到了偷偷进来的混混,跟他们打了一架,不是九班干的。” “小混混,学校治安这么不好了吗?”有人左右张望,搓了搓手背,不安道,“听说保安大叔巡逻次数都增加了,不会吧真有事啊。” “不是听说九班那么多人请假休学,就是因为返校的时候在校门口被寻仇了吗。”大概对九班印象不好,这人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幸灾乐祸,“他们平时那么横,动不动欺负别的班的同学,连教导主任都不放在眼里,这不就遭报应了。” “也不能这么说吧,”有人瞄一眼十四号,不知是为他们开解还是单纯阴阳怪气,“还是有人跟他们班关系好的,能跟他们玩得来,那肯定是别人人品好嘛。” 十四号正在检查五号伤势,顺带给他上药,闻言看了那人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十四号人缘虽好,但也确实有人看不过他这种谁都能打交道的性格。 我个人没什么意见,或者说巴不得他多去交际吸引注意。 只有这样,我的那些小动作才不会被发现。 他们的交谈没能持续很久。 班主任抱着试卷走进来,一眼看见满身是伤的几人,他神色不虞,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大抵提前商量过对策,九号不慌不忙,举起手轻松应对班主任的质疑,与之前的说法大差不差,只多了点细节,同时解释了为什么没去医务室,直接回教室的原因。 虽然看起来很严重,其实都是些皮外伤。五号为了保护其他人,累到脱力。 班主任闻言点点头,又批评他们过于莽撞,让下次再出现这种恶劣情况先保全自己,通知老师。 他们纷纷认错,此事就此揭过。 学生不能说谎。 由此可得,他们的确遇到了外来人员,但是不是小混混就不一定了。只要他们主观判断为“小混混”,辅以“我不知道”的借口,只要后续没有明显证据,就能作数。 所以,这个外来人员又是怎么回事? 十四中为全封闭式学校,只有寒暑假以及两个月一次的大月假才被允许外出,。且一般不接受除领导以外的来访。就算是家长,也要提前预约,还得看学校的时间安排。 在这点上,十四中确实做到了不分贵贱,一视同仁。管你家长多有权有势,不让进就是不让进,带有政治任务的除外。 同样,为了提防机灵鬼们的骚操作,十四中的安保措施几乎拉满。门口保安队交替巡逻,除隐秘场所外,全天候无死角监控,尽力让每一个想偷跑进来或偷跑出去的都感到宾至如归。 当然,也可以这么说,我们绝大多数行动都暴露在他们的监控视野下。 所以“外来人员”这点上必然不能说谎,加之他们去往的地方是天台,所谓“外来人员”的身份呼之欲出。 由此衍生出另一个问题,通过游戏进入的外来人员,是否算作本场景的npc? 不同游戏适用不同规则,外来者也未必需要遵守十四中的规定。就像体检时的医生,经过观察,他们不需要遵守十四中教职工们的通用规则。 可能也和他们并不隶属于十四中有关。 但这对外来人员也同样适用。 得找个机会问问他们。 晚自习期间就很合适,但不确定十一号会不会说实话。 十五人内部是允许说谎的,只要没有其他人员介入,不会被拆穿的向来不算作谎言,只当技高一筹。 而我,被她算计过两次。 但除了她,没有合适人选。 被坑就被坑吧,之后一并报复回来。 我借助遮掩偷偷叹气,感慨生活不易。 如我所愿,去往办公室后,十一号整理好东西,把一张纸条递了过来,上面大致说明了他们当时遇到的情况。 十一号的位置不算靠前,作为绝对的大脑,她一向被保护得很周全,尽管毫无必要。 他们一路向上,穿插着对现状的讨论,和几处疑点的分析,很快到了通往天台的门前。 一个衣着邋遢,神色恐慌的男子正拼命往身上套大小完全不符的校服,一边套一遍嘴里碎碎念些什么,十一号角度不佳,没能听清。 后续十四号给他转述,那人当时说的是“没有时间了”。 很多游戏里的常用台词。 结合现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她立刻让五号冲上去控制住他,为此还特地演了番戏,好应付摄像头。 那人其实没多大力气,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轻松被制服。他绝望扭头,在看清来人后忽然表情凶狠,大吼一声开始挣扎反抗。 在绝对的力量差面前,他的反抗毫无用处。 九号企图让他冷静,方便盘问,他突然伸出头,重重咬在九号脸上,其他人连忙上前分开,他趁乱挣脱,不知从哪掏出武器,胡乱挥砍。 有凶器又精神状态堪危的疯子,比五号那种训练有素的家伙更为可怕,他们那一身伤也是这么来的。好不容易再次将他制服,耳畔却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嘈杂声,那人神情忽然变得很奇怪,他扭曲身躯,不断求饶,却还是没能抵过消散。 十一号头一次如此清晰地见证了一个大活人,从完整的形体逐渐被分解为粒子飘散的全过程。 她不可抑制地兴奋起来。 第48章 疑点 就连那人消散前恶毒的眼神和诅咒都没能唤回她的神志。 她尽力克制住颤抖的手和控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嘴唇,所幸其他人也都被这幅场景震撼,没人看到她的异常。 或许有那么一两条小虫子不幸地发现了,没关系,她会处理好。 十四中的存在,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如何处理好后续更为重要。 临时选择的队友暂时还不能死,其他人倒也可以用作燃料来废物利用,但目前线索尚未明确,边界穿越的机制还没摸清,她不能这么浪费。 只能尽力保全所有人,这让她感到些许烦躁。 好在理由尚且充分,九号主动作为先锋举手发言,所有人统一口径,暂时混过了班主任那一关。 这并不能满足她日益膨胀的贪欲和自我压抑的焦躁。 她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而在三号身上,她看到了同样的渴望。 于是—— 陷阱。 明晃晃的陷阱。 我后槽牙开始疼了。 现在流行对陌生人自我剖析的吗? 我只是单纯喜欢看乐子而已,没她那么变态。 而且,谁知道是不是又在骗人。 想靠一张纸条把我绑在船上,没那么容易。 忽略诱导性文字,我把注意力放到别处,那个看到他们出现后改变的眼神,很有意思。 有监控证实的地方不至于说谎,能被判定为外来人员,且认识我们中的一个或多个的,怎么想都不简单。 再加上他们到时,那个男人正在做的事,恐怕当时接到了什么任务,或者进入十四中必须完成某条规则的转化。 可惜刚恢复意识就在十四中内,没有机会验证是否存在身份转化。 如果能,那可操作空间就大得多。 有机会找理由去一趟监控室,需要了解一下在他们去之前发生过什么。 更大可能是花屏,什么都看不见。 但花屏出现的时间,也可以用来倒推是否与七号有关。 还有最近信息里频繁出现的九班,唯一与外来人员有牵扯的只有他们。 假设转化没有失败,他将会作为转校生进入二班,还是频频少人的九班? 当初的规则没有说明以后是否会有补位,只是我个人觉得没有必要。永无止境的挣扎固然有趣,时间一长就会麻木,失去恐惧和畏惧。 从这个角度来说,补位的存在完全没必要。 但如果是去九班,那又是因为什么? 在我们探索过去和某人个人线索的时候,忽然出现这么一个人物,时机和动机都太过凑巧。 以及,保安提过的神怪。 去除艺术加工和以讹传讹,神怪通则一般为普通人不可见和极高的隐秘性,这两点,“边界”同样满足。 目前已确认的“边界”有已经关闭的电脑室屏幕和七号返回的天台入口两处,作为天生的出入口,校门外同样有可能。 按照办公室值班老师的说法,九班同学热爱学习到病态,车祸都不能阻止他们上学。以此作为基础设定,大批量请假休学显然是异常。 还有“老数”的无限期请假。 校门外是“边界”的可能大大增加。 但有“上学期间学生不得离校”的规则存在,没人敢试探真假。 我隐隐有预感,查清九班的缘由,就能知道异变开端。 就像之前所说,“边界”连接两端,同样也是观测这个十四中的重要手段,那么它的另一头,又会是哪里? 是欣赏这场闹剧的观众,还是另一个十四中? 又或者,是另一个“生态球”。 这些都要等七号再度返回游戏才能知道,当然,也得确保她说的都是真话。 那就是十一号他们要考虑的事情了。 我斟酌着在纸上写下回复,递回给十一号,她眼神闪动几下,用另种颜色的笔把痕迹覆盖。 接下来的调查重心,将短暂的放在九班身上。 又有好戏看了。 晚自习一切顺利,之前吐露大量情报的老师不在,不知道是休息还是去班上看自习,剩下的老师不算熟悉,我们没有轻举妄动。 班主任在课间返回,找我确认了中午的情况,末尾他点头,说道:“尽量不要跟九班的人接触,有什么问题直接找老师。” “好的。”我应声点头,犹豫几下开口问道,“我听他们说九班的同学请假是因为外面的小混混,下午又有校外人员又跑进来……学校,学校真的不安全了吗?” “学校会保证每一位学生的生命安全,不用担心。”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只要遵守学生守则,不会有任何事。” “那……要是又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我不安地搓手,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焦虑,“这次刚好人多,才没什么大事。要是,要是只有一个人怎么办?我听他们说,还带了凶器,那种危险的东西……” 我的担心不无道理,班主任思考片刻,说道:“这段时间你们尽量保证多人行动,不要落单,我会联系保安队,尽快处理好这件事。 这个拿好,遇到危险摁一号键,我会收到消息。” 他递给我一台老式手机。 款式很旧,边缘还有轻微掉漆。我鞠躬道谢,拿着手机回到办公室。 他是单独把我叫出去聊的,十一号独自留在办公室,没有听到我们对话。 趁老师被我引走,她又在座位上翻找。我回去时,她正翻看手里的笔记本,正对的那页,按座位分布,标有一大串人名。 是九班座位表。 上面有好几处用黑色签字笔圈出,下面写了好几行字,我站在她对面,看不太清写的什么。 “老数的笔记?”我低声问道,“抽屉有夹层?” “对。”她肯定道,“有块活动板,把抽屉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就能摸到。” “那……” 我用眼神示意周围,她立刻明白我意思,说道:“在最底层,我捡东西的时候发现的,没有人注意到。” 我没再多问,转到另一边坐下,这回看清上面的标注,是一些时间和顺序。 “这是九班请假顺序?”我在草稿本上画了几道线,“只有一张?” 十一号翻了翻本子,说道:“每一面都有,最后一页被撕了,自从有人请假后他们应该换过好几次座位。” “那应该从高二就开始了,能找到第一个请假的是谁吗?”我问道。 “不行,这不是第一本。”她显然也想到问题的关键点,“而且不能确定他注意到的第一次究竟是不是第一次。 如果间隔太长的话,一般不会察觉到异常。 但那才是问题所在。” 第49章 推理 一时间,讨论陷入死胡同。 遇到这种情况,就需要从头开始梳理。 根据目前已知的信息,九班存在两种异常。 一:对上学异常执着。 只要当天没有去过学校,不分时间地点场合,无论遭遇什么意外,哪怕重伤到不能行走,都会爬到学校,哪怕吓到其他人。 二:不断地请假休学,且当事人未曾出现,全权由他人代理。 从“老数”凌乱的笔记中可以看出,学生并非某天自行找他请假,而是班上出现空缺,他主动联系,才得到请假休学的结果。 从这里可以看出,请假休学也存在两种原因。 一:无论代价前往学校导致的身体机能崩溃,最终无法完成前者,后果尚不可知。 二:像前面推测的那样,去往学校的路上误入“边界”,从此永远迷失在路上。 所以我们能够得知,后一条异常的产生完全归咎于前者。而前者的出现,则与某起我们尚且不知道的事件有关。 之后需要展开的,是对九班请假同学出现异常前的行踪调查和复现推理,难度颇高,但又不能不做。 将所有信息汇总完毕进行数据比对的话,情况好的有两种结果,一是他们都与某件物品或人发生过接触,或做过某件事。二是从他们出现异常起,到请假这一时间段行为高度一致,如同某一流程的循环往复。 有明显目标才好继续调查,如果都不是,就只能从别处入手。 就像之前十一号从班主任桌上的档案里翻找到的,“卧底”多为单亲或双亲皆不在的成员一样,失踪者身上一定存在某种共性,不明显,却完美解释了为何会是他们。 抛却错综复杂的外表,接下来的调查核心,已然明摆在台面上。 不巧的是,在任务指引下,我们中午刚与九班发生冲突。 我眯起眼,发现不对劲。 九班的异常不需要借助游戏就能得到相关信息。 进行游戏反而提高了后续信息的获取难度,极大拖延了调查进程。 回顾第一款游戏,似乎同样如此。 在开启之前,它的“边界”一直处于隐蔽状态。但我们平常本就不去电脑室,所以它的存在毫无影响。 但开启游戏后,九号恢复部分记忆,敌我状态不明。我出现幻听,目前尚不确定是否完全处理干净。 就连七号目前的状态,都极不正常。 事情开始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了。 对我同样。 无法顺着原来的方向调查,那就从结果倒推。 游戏中,七号的任务是“清除垃圾”。 通过前两扇门之间的关联,我们推断出第三扇门需要清理的是“荀小姐”,在一通胡乱操作后,我们找出潜藏在九班中的“荀小姐”,同时不知是谁,清除掉了她。 此处又产生两个新的疑问。 动手的是谁? 荀小姐想做什么? 如果是九班中的某一人动的手,则说明他们一直清楚情况,与游戏里应外合,故意引我们上钩。 这种前提下,荀小姐则排除了报复的可能性,更多是为了自保。同样,教学楼天台门口出现的可疑人员的行为,也有了解释。 十四中不允许学生相互迫害,在得知某些不该知晓的东西后,为了自保,他们必须去往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十四中。 但如果是我们中的某一人动的手,那将会是最糟糕的情况。 不仅证明我们之中存在两方卧底,更大的可能,是我们所有谋划都在某一方的操纵之中。 而这一条件下的荀小姐,则无法判断她是为了自保才躲在九班,还是为了伺机报复。 但套上校服完成身份转化后,会成为九班一份子的猜测,可能性大大增加了。不然无法解释,荀小姐为何会出现在九班。 她当然也能是一直作为九班成员存在,但这样,跨越游戏的“边界”就显得很没必要。同样,对于“垃圾”的清理判定也不可能生效。 理清这一段关联,游戏存在的目的呼之欲出。 它在清理可能的知情者。 九号、七号以及不复存在的荀小姐之间最大的共通点,就是与“孙先生”有关。 而“孙先生”与“荀先生”正共同参与一个项目,且内容有悖人理。 在游戏中,九号、七号和“荀小姐”都做过他们的实验对象,最有可能知晓内幕。 九号恢复记忆后可能反水,也可能良心发现。但去赌一个人的良心,风险太大。 “荀小姐”从字面意义上讲,已经不在了。 只剩下一个人选。 七号。 我略过推理流程,直接告知十一号结果,她点头,表示得出的结果也是如此。 我不怀疑她在这方面上的真实性。 更大的危机在前,她知道该怎么做。 更何况以她的性格,绝不会接受被人当枪使。 从下课到宿舍门禁的半小时,刨除躲避耳目的时间,其实不剩多少。 能从七号嘴里掏出多少信息,全得仰仗十一号的口才。 总觉得不太靠谱。 经过一晚自习的调整,七号状态总算好上些许。她看眼一左一右把她包围的我们,走进一楼的公共厕所,反锁上门,这才疲惫地开口说道:“想知道什么,你们问吧。” 她清楚我们的来意,更清楚自身的处境。 出现在九班的几人都有嫌疑,只有五号和十一号暂时清白。 从晚休时我和她的对话,以及后续行动路线来看,我的嫌疑也能暂时排除,因此,她选择透底。 很有风险,但也是目前她唯一能选择的, 不过实际情况要比她想的好上许多,我们没有分别过来找她,而是一并出现,这让嫌疑值更加降低。 七号稍微松了口气。 “荀老出现起,你的行为很不对劲。”十一号直白说道,“你那么拼命地想救他和那个女孩,是因为他们都死了吧?” 七号身体一僵,艰难地点了点头。 见她肯定,十一号一推眼镜,丢出个王炸。 “尽管你努力想表现得像被交换后的小女孩,但实际上,你还是荀小姐,对吗?” 第50章 看穿 这回震惊的不只有七号。 我瞪大双眼,看向七号,她止不住颤抖,像被揭穿了什么秘密。 “没错,实验失败了,我没有交换。”她终于撕破伪装,眼神阴郁可怕,声音低沉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那种穷苦出身的孩子,和受过良好教育,天生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从本质上就完全不同。”十一号语气依旧平淡,“简单点说,能因一块面包轻信他人的家伙,无论如何也不会鸠占鹊巢得心安理得。 在恐慌和负罪感中长大,更培养不出如此膨胀的野心。除非,从一开始就没有交换。” 我这时发现进入了思维误区。 常理来讲,实验结束后,孙先生肯定会进行一系列测试来判断是否成功。有九号例子在前,如果失败,他定能发现异常。 但我忘了很重要的一点。 荀小姐和她随意找来的小女孩之间,存在巨大的身份差。 九号那次实验固然也有身份和家庭差距,但两者年纪相仿,又是同班同同学,很简单就能调查清楚。 但很少有人在意,一个路边乞丐的过往。 加之当年网络系统不发达,和一些陈腐观念,不少女孩直到长大成人都是黑户。倘若她是长途跋涉远离家乡到别处流浪,就更难查到些什么。 仅凭几日观察做出的侧写,根本无法概括人的全部。 这也就给了荀小姐——现在应该叫七号——伪装的机会。 “被拯救的小乞丐,她应当是善良的、感激的、怯懦的。” 唯独不该怨恨。 她正契合了无知与傲慢,堂而皇之地顶替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同样,荀先生也从不了解他的女儿。 在他眼里,荀小姐正如旁人口中的那样,愚蠢又自大,只会利用他和荀老的声望四处滋事。 但他没有想过,毒花不会自己长成。 荀小姐很了解她的父亲,以及她父亲那一类人。 是我先入为主,以为她同九号一样。 所以,出现在九班的“荀小姐”,又是谁? 在我思考之际,七号再度开口。大概演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隐藏情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又恢复如常。 “是我演技不佳,还有呢?”她又挂起笑容,如往常那般,“总不会是想要知道,代替我被清理的倒霉蛋是谁吧? 你应该没那么无聊?” “任务目标从没说过是你,对他们来说,你还没那么重要。”十一号沉着反击,“虽然很想配合一下,但你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吧? 说白了,你只是一个弃子。” 好强的攻击性。 使我身心愉悦。 见七号脸色又阴沉下来,我连忙低咳几声,示意她注意正事。十一号瞥我一眼,看在正处于合作的份上,她转口问道:“你留意过花海的细节吗,还有那个小女孩的。记得清不清楚无所谓,只要你觉得可疑。” “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她浅浅一笑,“我可是很小心眼的。” “迫在眉睫的是你,不是我。”十一号不受威胁,依旧是让人恨得牙痒的神情,随意说道,“或许你的死亡能带出更多线索也说不定。” “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我就一个弃子,哪来什么价值。”纵使处于弱势,七号仍嘴上不饶人,“倒是三号,可真叫我伤心。不是说跟她只是合作,还跟我站在一边的?不过一个晚上,就变心了。” 我眼睑低垂,只紧紧抓住左臂,不发一言。 “只能靠霸凌别人获得乐趣的蠢货,还指望谁跟你站在一起?”十一号攻击性陡增,不禁令我侧目,“你可以继续转移话题,不过我们也没有聊下去的必要。” 七号脸色真的难看起来,她死死盯着十一号,我怀疑要不是规则不允许,她恐怕早就动手了。 只是这样,她多年来的努力就全都功亏一篑。 她深吸口气,这回没在笑了,神色冷淡地开口道:“画面之外的区域还有很多那样的花,状态各不相同,应该有所对应。至于小女孩,我只能说眼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游戏没有结束,我恢复的只有关于那次实验的记忆,更多是一片空白。” “实验时你多大?”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不需要具体年纪,大致印象就行。” “跟那个乞丐差不多,”她语气平淡,丝毫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何问题,“交换实验只能在年纪小的时候做,越小越好,大了恢复力弱,撑不过。 像知道自己说了无用信息,她又补充道:“但我不知道他后面有没有改良,这种实验明显不是面向我们这类人的,只得出这种结果,投资方不会满意。” “没有别的了?” 七号有些难堪,不甘地点头,随即说道:“敬老院的任务还没结束,还会有更多线索。” “我知道,”她抬步往外走,不在意地回道,“到时候会找你。” 七号移动步伐,想要追问。十一号侧过头看她,像忽然想起一般,施舍地开口道:“姑且算达成合作,得到准确结果前,我会尽量保你。” “那……合作愉快?” “随你。” 我跟在十一号身后出来吗,七号没动,独自一人留在卫生间。 合理怀疑她在无能狂怒。 我一路跟随,就快到宿舍,十一号停下脚步,转过身看我。 “想问快问,我时间有限。” 我猛然惊住,拽着上衣下摆不知所措,直到她稍稍显露不耐烦的姿态,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真要找,那个‘边界’吗?” “拿来糊弄那些家伙的措辞,省得他们太闲,净添麻烦。”十一号简洁明了,又用一种看蠢货的眼神看我,“你也信了?” 我沉默。 她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六号都没信,”她语气不变,说出的话却格外冰冷,“我以为你至少比他们聪明些,原来只是碰巧。” “不……” 我企图解释,思索半天,悲哀地发现容易越描越黑。索性摆烂,改口道:“毕竟真的和其他地方有连接,万一呢?” “那就跟九班一样死不见尸。”十一号不再看我,朝她宿舍方向走去,“我不做没把握的事。” 我注视她离开,直到进入宿舍,彻底不见,这才吐出一口浊气。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差点就让她发觉,我早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事。 第51章 秘密 十一号思考问题的角度与我不同,行为方式更是迥异。 为了乐趣,我会临时改变计划,做出一些堪称冒险的举措。而她只会快速拼凑出线索证据,确保自己永远处于绝对的优势位上。 仔细想想,恐怕在初期她就给所有人进行过侧写。 获取对话主导权,根据每个人的表现抛出不同的钩子,诱导他们将事态推到想要的局面,确保自己永远占据先机。 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掌控后续发展。 所以她才说,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那意味失控。 但局面真的会永远如她所愿吗? 我看着洗漱完毕,朝床位走来的舍友,露出甜甜的笑容。 “遇到什么好事了吗?”二十七号放下漱口杯,见我露出不同往日的神情,她弯起眉眼,“我这有水果吃不吃,特地买的哦。” “谢谢。”我接过她递来的橘子,捧在手心,看着她认真说道,“我今天发现一个秘密。” “是可以分享的秘密吗?”二十七号很是捧场,她凑近,顺带把二十二号的脑袋推开,“不可以说的话就算啦,看着你高兴,我们也开心。” “分享给我,分享给我啊!”看二十七号准备绕过,二十二号急眼,狂拍胸脯保证道,“我嘴超严,告诉我告诉我,快乐分享才会更快乐!” “那还不如拿个喇叭在楼下喊。”三十五号也收拾完走回来,她挪开挡路的二十二号,吐槽道,“告诉你跟告诉整个宿舍楼没区别。” “你怎么能不相信我,我最近话可少了,别人问我我都不说的。”二十二号不服气道,“我可是知道好——大一个秘密,连你们都没告诉。” “哦?是什么呢?”二十七号用故作夸张地语气说道,“好想知道呀。” “那当然是——不对,你套我话!”二十二号一脸得意,刚准备说,忽然反应过来不对,看向二十七号委屈地说道,“二十七号,怎么连你也变了,你不再是以前那个文静善良的二十七号了!” “你可闭嘴吧。”三十五号掏出一包辣条,拆开塞她嘴里,“那可不是什么好词。” 二十二号一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看眼二十七号。她依旧笑眯眯地,看不出来生没生气。 “你们不是在讨论三号为什么开心?”三十三号从上铺伸出半个头,“说完早点睡,快熄灯了。” 她总是那么准时。 话题扯回我身上,她们齐齐看过来,三十五号挠头,有些小心翼翼道:“所以,能说吗? 不行就算了,当二十二号放了个屁。” “你才放屁。” 十八号一人一巴掌,清脆地拍在她们头上。 终于安静了。 “就是今天中午去了九班,发现有些人长得好眼熟啊。”我不自觉揉起橘子,小声道,“咱们班不是有人跟他们班人关系好吗,我就稍微观察了下,长得确实好像啊,不说话的时候站在一起真的分不清。” 二十七号笑容淡了。 二十二号捂住脸,想要逃避现实。 “是吗,没有注意过,跟他们不熟,也没听过。”二十七号表情得体,“这确实算一个很大的秘密。” “说起中午,你们怎么跑九班去了,听说还跟人打了一架,你身体没事吧?”三十五号连忙转移话题,甚至都不问我为什么笑得开心,只想快点结束这恐怖的氛围,“你这小身子板的,别又进医务室了。” “七号跟他们有冲突,我们去帮忙。”我认错态度很好,“主要是他们,我躲在最后的,不然也发现不了。” “吓我一跳,”二十二号松口气,“他们的事你以后别掺和啦,都不是什么好人,别把你带沟里了。” 我端坐在椅子上,大气不敢喘地郑重点头。 “所以你又知道什么秘密?”三十五号撞了她一下,示意她快点说,“快说,说完赶紧睡,不然我大晚上趴你床头念叨一夜。” 很有个人风格的威胁。 二十二号信以为真,连忙压低声音,凑近说道:“关于咱班那个混混头子的,不是说他故意杀人吗,我刚知道真相,你们可别往外说。” 混混头子? 我回顾了下全班人的外貌形象,发现她指代的可能是五号。 想起六号在小花园说过的话,我没有做声,默默剥好橘子,递给二十二号。 她很满意我的上道,清了清嗓子,发现吸引了包括三十三号在内所有人的注意,她点点头,装模作样地开口道:“你们应该知道,他女朋友是一班那个吧?” 我们配合地点头。 这不是什么秘密。 她接着往下讲。 “他女朋友跟他初中同班,但一个混混一个学霸,平时没什么交集,直到五号转学当天,在路上来了个英雄救美,这才认识的。 之后俩人就谈了呗,那个女生听说家境普通吧,但成绩很好,长得也不错。一班的人嘛,你们都知道什么德行,九班跟他们比起来都算有个人样了,所以那个女生吧……” 二十二号龇牙咧嘴,不是很想说下去。 “被欺负了,又不敢告诉男朋友对吗?”二十七号面色如常,“暑假那回也是,但没想到他们居然得寸进尺。” “嗯……对。”二十二号忽然没了兴致,但答应了要说完,只能继续往下讲,“压力太大,就想不开了。那群人根本没掩饰,所以五号一查就查到了,但是,嗯……反正就替罪羊嘛。 传闻中被他打死的那个只能算个小喽喽,他还继续在这里上学听说就是一班那几个安排的。以他们惯常的手段,那个人的死说不定跟五号没有任何关系。” “背锅且羞辱。”十八号总结道,“五号也在伺机报复。” “对对对,这个才是最重要的。”二十二号连忙说道,“就是不知道他最近怎么了,一点动作都没有,跟失忆了一样。” “说不定人家在憋个大的。”三十五号比划道,“一次性解决所有的那种。” “哎,谁知道呢,跟一班有关的我也不敢继续打听,之前也没敢告诉你们。”二十二号长舒口气,忽然看向我,说道“所以三号你别跟他们再牵扯啦,万一被一班的人盯上,可就完蛋啦。” 很好的告诫。 所以怎样才会被一班的人盯上? 第52章 传闻 一般来说,没有触犯规则前,只是简单调查不会有什么事。 但一班人脾性如何,没人知道。 一班是成绩最好的学生所在的班级,一切资源优先倾斜向他们。但不代表那里只存在成绩好的优等生。 许可范围内,用些蝇头小利换取一个名额从来都算不上什么大事,老师们也都清楚他们只是来镀金,只要不影响他们真正在乎的那批学生,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算真的影响了,好像也不能做什么。 就像五号一样。 唯一区别在于,五号是真失忆了。 这么一想,他还有点可怜。 但那终究只是过去的故事。 别忘了,目前存活的十个人中,除我以外都是成年人模样。 而在现实世界里,可没有人会抹去他的记忆。 也不会有人知道故事的真正结局。 不过这么一看,五号之前的行为逻辑顿时有了合理解释。 对老师深度不信任,所以被叫去一对一谈话的十三号会受到质问。受到过与我相似的人的背叛,所以默许他们的行为,又在得知“真相”后极力补偿。无法再承受他人因自己失去性命的后果,所以在第二个游戏时,会多次犹豫。 虽然他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但他仍旧被困在当年里,从未走出。 他依旧是自己痛恨的“懦夫”。 这也是为什么十一号和十四号没有公布他的线索,甚至他本人都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想要与一班产生关联,只有让五号恢复记忆这一个突破口。 而且,我有个猜测想要验证。 宿舍很快熄灯。 四周传来均匀地呼吸声,我闭目平躺在床上,听见门口传来轻响,“啪嗒”一声。 门锁开了。 “咔哒,咔哒,咔哒。” 均匀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敲击地面,最终停在我床前。 “呼……” 冰冷潮湿且带着腥臭味的气息顿时充满周围空间,我强忍住想要睁眼的欲望,继续维持平稳的呼吸。 不知过去多久,脚步声终于再次响起,它在每个人床前停留片刻,最后关门离开。 我没有睁眼。 就连呼吸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 一直这么强撑着,直到闹钟响起,宣告新的一天来临。 一大滩深红色混有泥沙的污渍,带着剧烈腥味,牢牢粘在我床头。 其他舍友也陆续醒来,二十二号被呛得一咳,看见床边护栏上的印记,吓得大呼小叫。 “我去,这什么啊!”她一边检查被褥有没有沾到,一边崩溃道,“谁闲着没事干跑咱宿舍里糊屎。” 常理来说,屎没这么腥。 但看她想要擦掉,又被熏得不敢靠近的憋屈神情,我默默把这句话噎了回去。 “你们听说过,关于宿舍楼的传闻吗?” 十八号拿纸堵住鼻子,沉默着擦干净自己床头的污渍,又帮委屈得快哭出来的二十二号收拾干净,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以前有人在宵禁后偷溜出去,结果出了事,校方为了推卸责任,说是宿管检查不力才出现的问题,最后把人开除了。 那个宿管阿姨家里情况不好,被开除后没了经济来源,一时想不开跳湖了。在那之后,宿舍楼时不时会有这种事情出现,大家都说是宿管阿姨死不瞑目,又回来查寝了。” “查寝也不能往人家床边糊屎啊。”对气味的恶心最终战胜了恐惧,二十二号喊道,“这味道通一天风都散不掉,今天晚上还怎么睡啊。” “要不你换个思路想想,被污泥糊过的床位之后不会再来,是不是好多了?”三十五号床头也有,她苦中作乐地拍拍二十二号肩膀,“再不济你看看其他人,每个人床头都有,不止你一个人倒大霉,是不是平衡多了?” 宿舍一时沉默得可怕。 随即三十五号陷入围殴。 我也很想来两下,可惜碍于人设,不仅不能动手,还得左一下右一下地拉架。 “好了,快点洗漱,早自习要迟到了。”最后还是三十三号一锤定音,大家看眼时间,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一个接一个地冲出寝室,往教室方向赶。 好在最后踩点进门。 但十五号他们可就惨了,差一分钟赶过来,被班主任堵在门口。 “集体迟到,记过一次。”班主任看十四号和十五号一眼,语气冰冷且毫不留情,“记过三次,直接清退。” 十五号面露不忿,又看见班主任摄人的神情,只能把话憋回去,在门口罚站。 一般学校没有这个权利。 但这里是十四中。 顶撞不会有好处,说不定会直接死掉。 只是没睡好,还不至于让他把脑子丢在宿舍。 门口的小插曲没太引起我的注意,但这情况显然有异常。我立起书本,借助遮挡扫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神色萎靡,基本是与我们同寝的那批。 昨晚查寝仅针对我们。 这么明显的针对,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犯了宿舍楼的某项规则。 之所以说不知情,是因为人都还活着。 就连我只是尚未入睡,并没有做其他举措,寝管阿姨在我床头站着的时间,就比其他人多出一倍来看,如果是故意违反规则,吸引来寝管,以目前还活着的这几位的心理素质,不太可能见到全尸。 十一号例外,但她不会做这种毫无收益的事。 这么明显的问题,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得到。熬过早自习,时隔许久的集中讨论再度出现,十人分坐食堂桌子两边,表情严肃的开启这场注定简短的会议。 “昨晚下了晚自习我就直接回去睡了,灯都没熄就睡着了,十四号跟我一个宿舍,他知道。”十五号率先发言,大概因为被记过的怨气,他语气很冲,“不知道哪个手贱的弄坏了门,我们今早费老大劲才打开,不然也不会迟到。” “我们宿舍门锁的插销一直有点问题,但勉强能用,也就没有报修。今天起来直接锈在插头里拔不出来,还是我们集体使劲,拆掉门才出来的。”十四号补充道,“到门口的时候还跟宿管说了声,她没有太大反应,总觉得可能知道内情。” 他俩人一个宿舍,对上信息后又看向左边,坐着住在同一宿舍的十三号和五号。 第53章 集中讨论 “昨晚我帮老大上好药,整理了一下笔记就上床睡了。”十三号开口,“虽然老师那边的说法是转学,但我们都知道一号是死了,就很……反正我和老大一直睡得很早,昨晚根本没听见动静,早上还是舍友的骂声才把我吵醒的。” “我上完药简单洗漱了下也睡了,跟十三号没差多久。”五号紧接着开口,受伤再加上昨晚的变故,让他看上去精神很是不好,“之前会稍微运动下再睡,但昨天受了伤,就没有再做。其他的没什么变化,我们宿舍也没出现异常。” 之后是九号和十二号,他俩也在一个宿舍。 “自从上次投票后我就一直睡得不是很好,但第二天又要上课,所以基本上回宿舍我就睡了,从投票结束后就这样,九号可以作证。”被所有人注视,十二号看上去有些紧张,“其他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我什么都没注意,只想睡觉。” “他确实睡得很早,这几天都是这样。”九号点头,又说起自己的时间线,“我回去后复盘了最近的线索,重新梳理了几件事情的关联,然后就去洗漱,睡觉的时候差不多快熄灯。要说异常的话倒是有,我们宿舍的灯忽然闪了下,像电路不稳,但只有一瞬,而且不清楚其他宿舍有没有。 至于其他方面的,跟往常一样,没有变化。” 男生发言完毕,轮到我们这边。不算那些npc同学,我一直一个人一间宿舍。在十号淘汰死亡后,与她同宿舍的十一号也成了一个人。 恰好是我们两个没有人证。 “昨天我先回的宿舍,大概收拾了一下就睡了,七号临近熄灯才回来,而且脸色很不好。”一向话少,没什么存在感的六号先开了口,“不过她从昨天中午起一直精神不好,但那么晚回宿舍的原因,我不太清楚。” “昨晚下了晚自习我和三号一起去找了七号,有些细节找她确认,所以那么晚回去。” 十一号难得开口替别人解释,引得对面几位男生频频看她,她神色不变,继续说起自己的时间线,“因为接了办公室任务,我回去后大概整理了下次考试可能涉及的知识点,没多久就到熄灯时间,我就上床睡觉了。宿舍里也没出现异常,我跟舍友关系一般,也没交流过,多余的不清楚。” “跟十一号还有三号聊完后我又上了个卫生间,重新整理了下心情才回去。虽然没有自己人能证明,但当时公共卫生间也有其他人来洗漱,她们都看到我了。”七号看上去精神依旧不好,语气也比往日低沉许多,“想到之后还要回到那里进行游戏,我没什么心情注意别的,所以不知道宿舍有没有变化。” 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我这里。 “昨晚分开后跟以前一样,跟舍友简单聊了几句,临熄灯的时候睡的。”我开口说道,“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我睡眠很浅,梦里闻到了很浓的腥臭味,但以为在做噩梦,也没敢醒。 异常的话大概没有,但早上舍友讲了个故事,关于宿舍楼传闻的。” 我张口爆了个大的。 有几个人的眼神瞬间变了。 我简单复述了今早十八号讲的故事,九号点点头,开口问道:“有没有说这件事发生在男寝室楼还是女寝室楼?” “时间太短,没来得及问。” “也可能两边都有,”十一号提出另一种可能,“不然单独一个寝室楼的宿管,不会大晚上查两栋楼的宿舍。” “所以传闻中的宿舍楼管是哪边的,总不可能一起跳了。” “这就要之后去查了。”九号揉了揉额角,很是头痛,“如果隔三差五来这么一下,很难吃得消。” “但我们床位都被抹了泥,应该不会再来吧?”十四号稍微构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顿生恶寒,“每天早上都要收拾那玩意儿,我可受不了。” “但现在还不确定是只要标记过就没有问题,还是必须要保持标记存在。”不顾其他人难看的脸色,十一号残忍地揭开事实,“如果是后者,就必须忍受那股气味,还要把它的存在合理化。” “就不能尽快查出来是谁把宿管引来的?”十五号有些不耐烦,“你们脑子那么好,这么多供词在这呢,总能看出问题吧?” 十一号没有理他,九号看上去更愁了,问题当前,他也只能选择先安抚情绪。 “当务之急是七号这边,宿舍我们暂时还没有精力抽出人手调查。不过别担心,如果有突破性进展,说不定就再也不用考虑这些。” 他没有说一定能带大家离开,但这个说法到底让气氛缓和不少。 “之前分头行动,有调查出什么吗?”见其他人不再多说什么,九号转移话题,问起昨天他们在电脑室时,十三号和十四号的动向,“主要关于医务室的,传闻和八卦都可以。” “医务室的传闻有很多,最大的就是校医本身是关系户,不过这条线索目前来说对我们没什么用处。”十四号开口道,“还有就是医务室是24小时值班的,但目前除了这个校医以外没见过别人,他似乎不需要休息。” “我在别的班那里打听到,他们看见过校医独自出入过学校。”十三号说起另一条线索,“我找借口向老师证实过,校医确实可以往返学校,且不受阻碍。有些老师甚至会拜托他从外面带东西进来。” “但我们没有机会跟他一起出去,不说校外,校医本身就很危险。”像回想起什么,十四号叹口气,“以目前进展来看,如果四号还在,说不定可以恢复关于外出就医的记忆。这比从校医那里入手简单得多。” 说完,他直勾勾看向我,眯起眼露出浅笑,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真是可惜。” 我没有反应,回看过去,他提前避开,转过头看向十一号,问道:“今天中午还要去天台看看吗?” “不急,先去监控室。”十一号点了点桌子,“先去验证个猜想,再去天台那里。 毕竟,我们之中,有人说谎。” 第54章 间隙 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但谎言被揭穿之前,不算谎言。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这点,但都默契的不去提起。 维持一副虚假和平。 上午依旧是两节课写试卷,两节课讲试卷。不同的是下午有节体育,在集合跑圈后,就可以自由活动。 这种自由对如今的我们而言难能可贵。 经过这么几天还算凑合的学习,我的成绩总算有点起色。虽然跟任务目标依旧相去甚远,但好歹不像之前那样大得令人心生绝望。 距离月考还剩七天。 比起成绩,更麻烦的是“回到你应有的位置”。 我是三号。 序号对应班级内部成绩排名。 一号和二号相继“转学”,排名第三的我本该成为第一。 但我是三号。 就像嚷嚷着没好好复习的二十二号,开学考依旧是第二十二。 这是她“应该在”的位置。 开学考的成绩排名,除了十三号维持在十三名以外,其他人都往后掉了不少。而我们掉到的名次原本对应的序号,都恰巧与我们考试成绩一样。 理论上讲,十三号本该是第一。 但他前面出现了十二个被涂黑的名字,往后直到十六号,姓名栏也都是黑的。 已知信息里,教室的夜晚存在其他同学。尽管不处在同一维度,他们依旧隶属于三年二班。 目前尚不可知有多少人,保守估计,不低于十五个。 毕竟最开始我们就是十五个人。 守则里没有说明长时间脱离原本的位置会有怎样的后果,参考其他不按规则行动的必死关卡来看,后果应该相等,或者更加严重。 被无知觉顶替后消失倒在其次,最可怖的,是除自身以外的所有人都被替换。 没有哪一条规则和传闻有说,“边界”背后同处一个世界。 更大可能,它们分属不同地方,彼此独立。所以就连能自由进出的校医,都无法带回消失的九班学生。 对于其他人而言,是三年二班的卧底终于露出马脚。但对被替换者来说,可能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所以这个位置,就很微妙。 在夜间学生同样参与考试的前提下,排名不再受控。单纯的考到第一或者第三都很好解决,但中间多了群无法沟通的家伙,让整个任务变得格外艰难。 我总不能挨到晚自习下课,一个人在教室里对空气说“你好,我需要排到第三名,别考太好谢谢”吧? 怎么看怎么像个傻子。 况且不能保证不被其他人听见。 用纸条传递信息也很蠢,我只与他们有过三次交流,还都是单向,写纸条不仅可疑,要是被不该看见的人看见,更说不清。 十四号一直怀疑且针对我,尽管鼠房一事幕后主使是他,最终结果也证明我的清白,但他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反倒回回故意引导话题,企图再次挑起对我的排挤。 要是给他抓住把柄,这个疯子怕是又要做些出格的事情。 这回可没有十号和八号来吸引注意。 有些亏,吃一次就够了。 也不是不能相信一号说过,会帮我的承诺。但一个是不清楚这算不算作弊,二是信鬼话不如直接见鬼。 我选择把难题丢给十一号。 反正也不止我一个人需要考虑排名,有好用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至于另一批“同学”的存在,那十四个黑色长方块,只要不瞎不傻,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十一号没有说话。 我也不紧张,她到底在想什么,等她坑人的时候就知道了。 被坑过两次,完全没在怕。 “等七号重返敬老院,我们可以试试。”十一号终于开口,“在此之前,需要一个通讯工具。” 我沉默着交出班主任给我的老年机。 她知道我知道她能想出办法,所以知道我必定有能解决她的办法欠缺条件的办法。 好绕的一段话。 总之勉强算第三次。 虽然这个手机迟早得交出来。 她拿起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又说道:“知道手机号码吗?” “老师没给。”我心虚地说道,“但小卖部的座机号码是固定的,就贴在旁边。” “中午吃饭的时候过去录入,明天让七号带上。”她收起手机,语气平静,像陈述又像是命令,“十四号会找借口守在座机边,时机一到就会尝试两边联络。到时你可以选择跟我们一起,也可以选择同样守在那里。 当然,你要自由行动的话我也不阻止,只是你要考虑清楚。” 明摆着的威胁。 我低下头,乖巧地说了声:“好。” 回到座位,我隐约察觉几道关心的眼神,回望过去,是我的几位舍友。 我眨巴眨巴眼,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们的眼神更怜悯了。 好像她们误会了什么。 不过前一天晚读前我还对着七号可怜兮兮,现在就转投十一号,着实变脸有些快。 为了弥补人设,需要七号配合一下我的演出。 令人高兴的是,如今的七号比起之前要好说话许多。 公共卫生间外,我站在楼梯口的拐角处,见七号出来,我立刻朝她走了几步。 她见我过来,脸上立刻挂起笑容,只是比起原先温柔的面相,看上去略显讽刺。 “不是才找过十一号,怎么这么快又来找我了?”她语调奇怪,说的话也阴阳怪气,“终于相信我说的话了?” “不是……十一号她真的很聪明,也很厉害。所以,所以,”我声音逐渐降低,“希望你明天注意安全。” 她听力很好,自然听清我说的话。面色冷淡下来,毫无感情地应了声,随后转身离开。 我在原地站了会儿,直到快要上课才回到教室。 跟聪明人说话很累。 跟被洗脑后的“聪明人”说话更累。 明明只是恢复了记忆,怎么像换了个人。 伪装十几年的演技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我真的很怀疑她家里人的智商。 除非,她也在演。 一个被揭穿身份,鲁莽又短视的恶役。 以当初食堂前那一面所展现出的野心,我更相信她是在演。 我需要她扮演恶役来圆我接近十一号的目的,她需要我来展现沉不住气从而换取轻视。不过通常这么做的,都意味着留有后手。 我很期待她与十一号的正面交锋。 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期待着。 第55章 监控室 很快到了中午。 因为要去监控室,我们一行人再度一起行动,远远望去,队伍格外庞大。 好久没跟这么多人一起走,还不能躲在最后,我有些不适。 但这次没有人会在意。 十四号中途离队,拿着手机去录入小卖部的座机号码,剩下的人继续去往食堂,准备午饭过后直接去到由保安负责的监控室。理由也都找好了,就说想要知道校外人员是怎么从围墙那么远嵌入到教学楼天台的,在我们有人受伤,保安明确失职的前提下,他们不会太过为难。 但也不太可能这么多人一起看监控。 其余人的任务,就是拖延时间,尽量从保安嘴里套取情报。 十四号肯定会被分到套情报这边。 他也必定会继续延续风格,锲而不舍的针对我。 而我又确实去过保安室,找他们打探过消息又没说出来。 真是令人麻木。 经过漫长的排队等待,终于拿到不出所料的特供餐。虽然很想吐槽全校就我一个人需要这东西,为什么不能直接给我,还要跟一群人挤普通窗口,但看在一旁挂着的食堂守则,和食堂阿姨脸上和善的笑容,我默默闭上嘴,转身走去座位。 随即一屁股坐在六号旁边。 她看我一眼,又低头继续专心吃饭,丝毫不受影响。 反倒十三号一脸莫名其妙,在我和十一号之间来回扫视。 想必前几天一起行动,外加十一号勉强算是为我说过话,让他误以为我也成了他们同伙。 笑话,去你们那边,然后被联合监视吗? 十一号和十四号,没有一个是好鸟。 恢复记忆前的九号和七号或许还能共处,但如今的他们,很难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还不如找个什么也不关心的凑合一起吃饭。 在无情干饭人上,六号一直很合格。 能不说话绝不说话,你说什么她都懒得听。 可能十四中突然发生爆炸,她都能一边端着碗,一边悠闲又迅速地往外撤离。 在凑合作饭搭子上,她完美得不能再完美。 要是真少点心眼就更好了。 一场午饭食不知味,在各怀心思中迅速结束。 我们收拾好碗筷,向中心楼一楼的总监控室进发。 监控室中午仍有人值班,一位面容沧桑,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正端着碗,一边观察监控,一边偶尔吃口饭。 “您好。” 十四号礼貌敲门,待保安回头,他清了清嗓子,维持在一个适度的语气,开口问道:“我们想查一下昨天晚上的监控,您看方便吗?” “请出示老师开具的申请资料,”保安放下碗筷,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说道,“需要附有教务处印章,我才能给你们调监控。” “昨天晚上我们在教学楼天台遇到外来人员,还携带有危险武器。”十四号叹口气,做出一副后怕的模样,“幸好我们人多,才成功将人制服,不然真不敢想会出什么事。 我们想来查监控,也是为了避免又出现这种情况。这次人多,那万一还有下次呢?” “学校最近已经加强了巡逻,只要你们不随便乱跑,不会出现危险。”保安不为所动。 “可是连教学楼天台这么私密的地方都能出现,我们想不到怎样才能规避。”十四号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说法逐步试探,“他从校外到教学楼天台的这一段路我们完全不清楚,也无法保证不会在中途碰见,尤其他出现的时间还是午休时段,学生本来就会在路上往返。 而且保安队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校内师生的人身安全吧,这么长一段时间没人发现,我是否能认为,是你们的失职?” 最后他话锋一转,半是提醒,半是威胁。 或许见过太多这类学生,保安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道:“请遵循学校规章制度,出示有教务处印章的申请单。” 这次是明晃晃的威胁。 “身为十四中学生,在自身安全得不到保证的前提下,我们有权利动用各种手段保护自己。”十一号一推眼镜,冷静回道,“这也在规章制度中,请您配合我们行动。不然,我们有理由怀疑保安队内部与人勾结。” 保安这次说不出话来。 他转了转青白色的眼珠,冷硬的脸上浮现出黑色痕迹,其他人毫无触动,十四号掏出手机,作势要打给班主任,举报保安队内部存在问题。 “可以调查,但只有昨晚的时段。”他脸上痕迹淡去,面部也恢复到寻常人的肤色,“只有两个人可以留下,其他人必须离开。” 我们点头接受,很快选出九号和十一号充当查看监控的成员。 剩余人退出监控室,看着深棕色木门在眼前关闭。 终于,长舒一口气。 与预想相差无几。 保安队内部,果真也有问题。 不一定真的与外部人员有所勾结,但绝对经不起查。工作懈怠或对学生逃学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的,放在正常学校或许并无大问题,但这里是十四中。 由规则定生死的十四中。 “我准备去门口保安亭套话,你们是要跟我去,还是在这里等。”九号和十一号不在,十四号俨然成为下一个话事人,他笑眯眯地,“当然也可以选择去其他地方搜索情报,毕竟时间紧迫,能多找点东西总是更好的,你们觉得呢?” “我跟你一起。”十三号首先表态。 这也正常,在大多数时候,他们两个都是一起行动,大概与他们内部的安排有关。 “我回宿舍,有事你们叫我。”十五号摆摆手,表示懒得掺和,“我去看看门修好没,今早累得够呛,只想休息休息。” 十二号本想跟着一起回去,听他提起早上,又想起看见床头那团散发着腥臭气息的泥块时的惊恐,连忙改口道:“我留在这,看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五号也点点头,表示要留在这。 六号既不想去保安室,也不想留在这里,回宿舍又容易徒增怀疑,只好转头看我,问道:“你去哪?” “我想去天台那边看看。”我犹豫着说道,“说不定能有别的发现。” 第56章 天台 六号选择跟我一起行动。 七号表示无所谓,但九号在监控室,她选择留下。 “那就我和十三号去保安室,十五号一个人回宿舍,五号七号十二号留下支援,三号六号去教学楼天台。”十四号复述一遍我们的选择,确认道,“多人行动的记得相互照应,一个人的尽量注意安全,避开没人的地方。 校外人员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又从哪里出现,各自小心,午休结束前十分钟教室集合,交流一下情报。 就这样,大家解散。” 他发号施令,看上去倒像那么一回事。十五号白他一眼,先一步离开。 看着他走掉的背影,十四号耸耸肩,不太在意。 我跟六号先后离开,大概因为校外人员的事,路上的学生很少,教室里也不剩几人,我们很顺利的到了顶楼。 那人消失时没留下任何痕迹,就连本应存在的黑灰都没有。那件他们口中的学生制服也不在,不知道是被谁捡走,还是一并消失。 “他当时消失的场景很像游戏里面人物被抹除的那样,一点点化作像素消失。”没有其他人在,唯一去过现场的六号只好担任解说,“衣服是一起消失的,没留下痕迹。” 我走到天台门边,弯下腰观察锁眼。是很老式的门锁,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像很久没人来过。 “门一直都是锁的,”六号走到我旁边,看着门说道,“之前稍微打听过,他们说高中三年从未见过这扇门打开,也没有人进去过里面。 唯一一次开门,就是五号那个女朋友自杀跳楼,需要到现场调查。” “调查结果是自杀?”我问道。 “学校压下了消息,只是学生中流传的自杀,也有人说是一班的人害的,但没人敢明说,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六号补全了我不知道的信息,又说道,“我之前也试想过撬门,这种老式门锁,用铁丝拨弄几下就能打开。但把手上灰太多,而且楼梯口有监控。” 她稍稍侧头,示意我小心身后的摄像头。 我蹲在地上,手指粘上灰在地上划出几道,低声说道:“宿舍楼跟教学楼层高相同,高三楼与我们的宿舍楼成斜对角,可以通过那边看到教学楼天台。” “那边的确没有监控,天台也可以进去,很多学生会在上面晾晒被子。不过,”六号顿了顿,“两栋楼之间相距数百米,而且是斜对角,没有望远镜也很难看清这边的状况。” “先过去看看,”我从兜里掏出纸巾,擦掉手和地上的灰,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比下面楼层要白上整整一度的墙面,说道,“而且她当时坠楼的时候,未必没有目击证人。” 虽然暑假名义上有整整两个月的长度,但即将升入高三的学生并没有那么多权利享受美好假期,“自愿补习”和“自愿留校”在那时很常见,两个月的假期,能留给学生半个月都已经算是仁慈,所以十四中并不禁止学生暑假留校,甚至食堂的部分窗口在暑假期间依旧营业。 这也就导致坠楼事件发生时,很可能有人目击。 我们一路疾行到宿舍楼天台,路过一楼门口的宿管室时,里面空空荡荡,极其少见的,宿管没有在大门口看守。 我们把这点异常暂时记下,一路走到天台,此时天台没有人在,只有几床被单和各式各样的衣物随风飘荡,遮蔽视线。 昨天在天台门口蹲坐时随手留下的标记已被擦去,我不着痕迹地挑眉,没有多说,径直走到天台边缘。 高达三米且绿油油的铁丝网牢牢地将天台围住,我扯过几下,发现它虽然掉漆,但强度依旧,不借助道具很难穿越。 我抬头看向遥远的斜对面,果然也是同款铁丝网。 “那名女生你知道叫什么吗?”我回头问六号,“总用五号的女朋友称呼,对她很不尊重。” “她姓阮,名钰。”六号说道,“据说性格很好,很多人喜欢她。” “以铁丝网的强度,她不应该坠楼。” 我看向斜对面,空荡的教学楼天台上仍贴着未撕干净的黄色警戒胶带,尾端已经脱落,随着风不断起伏。 “除非故意设计。” “她坠楼的时候,外套正钩在铁丝网上,后来调查也发现了她的书包等私人物品。”六号很有耐心地补充道,“学生能打听到的信息有限,校方又刻意封锁,事发天台也上不去,没人知道她究竟在哪坠的楼。 在她坠楼后不久,学校立刻修整了一整片草坪。现在去看的话,连她当初掉在哪里都找不见,所有痕迹都被清除了。” 我对准黄线位置,用手指向下划出一道长线,刚刚好,从一班窗户一穿而过。 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谋杀。 见我不说话,六号靠在铁丝网边,双手抱胸,侧过头说道:“我提供了这么多线索,你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什么? 明明是查外来人员的异常,最后却转到这里,你总不该是突发奇想。” “剧情设置不会超过十四中承载上限。”我张口就是一段奇怪的话,“阮钰和五号有关,她的事件必然也会与天台‘边界’有关。” “十四中是有‘鬼’的,所以我不认为阮钰真的死了。” 我眼神暗沉地看向六号,说出的话若是换个人听见,恐怕都会露出惊世骇俗的神情。 “起码在这个十四中里,她还活着。” “所以她在‘边界’另一端?” 即使听到算得上颠覆认知的发言,六号仍没有太多情绪外露,反而顺着我的话继续往下思考。 “又或者,回来的七号不是七号,而是阮钰?” 很好,这回是我惊到了。 “为什么敬老院的故事不能是阮钰的故事?”我反问道,“目前做志愿者的班级还没有确定,校门口布景倒像是十四中,但我们也没有见过其他学校,也不能断定一定跟这里有关,说不定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七号是阮钰送回来的?”即使被否定,她也没有生气,很快转换思路,“虽然没有见过你们说的那个小女孩,但以他们口中对阮钰的性格描述来看,倒不像会做那些事的人,而且她跟九号没有关联。 如果你说阮钰与‘边界’有关,目前只有这些结论。” “为什么不去想七号是如何过去的?”我反问道,“我们一直在找她和校外人员是怎么回的,但更重要的明明是她怎么消失的。 还有,为什么会是教学楼天台。” 第57章 邀请 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我们从未涉足过天台。就连宿舍楼这边,也是实在无处可去,才会过来度过剩余的午休。 很巧的是,如果计算准确时间,差不多我离开宿舍楼天台的同时,七号出现在教学楼天台。 我不敢断言其中一定有关联,但巧合太多,就不会是巧合。 教学楼天台被清理过,宿舍楼天台可没有。 我需要找到坠楼事件目击者存在的证据和痕迹。 昨天我是靠在门侧的墙边,留下的痕迹从我脚旁边一直延伸到门底缝隙,刚才路过时可以确认,墙边的痕迹已经消失,但门正下方我用糖块碎屑黏住的碎石子仍在原本的地方。 这就很奇怪了。 如果是发现我的痕迹再做清理,不可能没有注意到门下突兀的碎石,如果知道是陷阱,就不会把其他痕迹清理得如此干净。 除非,在七号出现的同时,这边同样发生错位。 宿舍楼两边都有楼梯,能通往天台的只有靠近公共卫生间,也就是我走的那个。但我昨天一路下来没有听见任何动静,更别说出现可疑人员。 除非,他一直在楼上看着,直到我消失在楼梯间才完成身份转化。 由此延伸出第二个问题,这些需要身份转化,潜入十四中的,究竟是什么人? 在此之前,需要证明这个完成身份转化的人真的存在。 而因为隐私问题,宿舍楼内除大门口外,其他地方都没有设置监控,无法通过查询视频确定可疑人员。 同时,因为样本太少,也不能断言所有外来人员都会进入九班,虽然以目前各班人数变动来看,只有九班最有可能。 除非转换成为教职工人员。 依照一号等人死亡后都以转校为理由解释他们的消失,人数的突然增加,应该也会有转校或是复学之类的借口。如果沿着这条线去调查,确实能够把“外来人员”给揪出来。 只是,真有这个必要吗? 目前我个人关于“边界”的调查重点在阮钰身上,想要找到突破口就需要排查出那天存在的目击者,且暂不确定她是否已经被处理,只是无关她真实结果如何,在十四中目前的背景下,她必然以某种方式存活。 而从与事发地点关联的地方出现的外来人员,自然也与线索脱不了干系。 但真的有必要把一切扒出来,给予那个无辜的女孩二次伤害吗? 我喜欢看乐子,仅限于狗咬狗。 把无辜者的伤口重新扒出来展示给所有人,并不能得到快乐。 只会令人反胃。 当然也可以打着为她讨回公道的旗号,假惺惺地继续搜查,但事实就是,她已经死了。 真相的种子抵不过重压,掩埋尘土之下。就算拨开,也不能在现实中给她讨回一丝一毫的公道。 忽然之间,我有点厌倦。 我确实因为她关联五号的线索而对继续查下去跃跃欲试,但尚存的那点良心又在叫嚣它与最终的真相无关。我承认自身的虚伪,也厌烦需要演戏的每一天。 “想不通的话不如暂时放下,去看看别的。”六号看出我情绪上的不对劲,开口说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忽然接近你?” “我的部分个人线索在你手里。”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我也懒得装模作样,“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不怕我反水。” “这是原因之一,”她弯下腰与我对视,“十五个人中,只有你不在乎出不出得去。 比起生死,你好像更在乎别的东西,我很好奇,但查不到你到底在找什么,所以就来找你本人了。” “现在你知道了?” “没有,不过我更确信一件事,比起其他人,你的确更符合十四中的要求规范。”六号眼里闪烁着兴味的光芒,“既然你不再掩饰,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之前发出的邀请不作假,我诚挚的希望你能成为我暂时的合作伙伴,直至利益崩塌。” “我给不出你想要的。” “我会自己找。” 我没有拒绝。 同样也没有答应。 她放言,在终章之前承诺永远有效,我随时可以找她兑现。我一向对这种牵扯到永远的东西不甚感兴趣,也就没当回事。 不过暂时转换一下调查方向,也是个不错的提议。 我去了宿舍楼门口的门卫室。 宿管阿姨已经回来了,她正坐在一台老旧的电脑前,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数字。 有其他人在,我又恢复到往日自闭内向的模样,与人交涉的任务,理所应当的落在六号身上。 “阿姨,我们想问问您昨天晚上是进宿舍查寝了吗?”六号的语气很是礼貌,就像昨天在小花园表现的一样,用最温和的声音,说出一大串质疑,“今早起来宿舍多出很多异物,直接影响宿舍环境,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清理,早自习还差点迟到。” 听到声音,阿姨的视线终于离开屏幕,她转了转眼珠,说道:“我没有进去。” “那么昨天晚上进来的又是谁呢?除了我们身上的,就只有您这里有备用钥匙,我相信以您的品格,应该不会故意放外来人员入内。”六号露出浅笑,“那可是违反校规的。” 提到校规,阿姨终于有了其他的反应。她沉下脸说道:“为了保证学生人身安全,我们有必要对宿舍进行抽查,你们这么着急,难道做了违反规定的事?” “我们有没有做什么错事先不说,”六号没有被她的观点带走,仍抓住自己之前问的问题不放,“既然您这么说,就是承认您或者您的同事往学生宿舍涂抹污物,破坏宿舍卫生环境了?” “我没有进去。”宿管阿姨再次强调,“我在这里干了十几年,从来没有放过任何外人进出。你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不要拿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来污蔑人。 昨晚宿舍楼熄灯后我就锁了大门,没有任何外人可以进来。” “可是宿舍门的钥匙除了我们只有您有,就算使我们中的一个粗心丢了钥匙,也不可能有那么宿舍遭殃。”六号显得有些咄咄逼人,“这是我同学,我们不仅不在一个宿舍,甚至不在一个楼层,但今天早上都在2宿舍发现了同样的污物,您说我污蔑,那也可以找其他人来对峙。 我也不想为难您,只是昨天中午学校潜入了外来人员,发现时已经躲进了教学楼,我们也只是为了安全着想,希望您能给个合理解释。” 这次阿姨沉默了,过了半天才开口说道:“我的钥匙,昨天傍晚就被人偷走了。” 第58章 钥匙 “那您今天中午不在是?” “我去找钥匙了,”阿姨不再隐瞒,“学生平时会来充水卡或者借钥匙,我这门也就常年不锁,谁知道昨晚巡逻前一个上厕所的功夫,钥匙就被偷了。” “男生宿舍那边也出现了这种事,”六号说道,“他们那边钥匙也丢了?” “我不知道,这要问那边的宿管,虽然是同事,但我跟他不熟。”宿管阿姨又吐露出新的情报,“他人比较沉闷,基本没见过去食堂吃饭,有比我早来学校几年,不好打交道,就一直没怎么打过招呼。 中午我去找钥匙的时候也去问过他,他让我别管,回来待着,等到时间钥匙就会自己出现,我到处找都找不到,只能先回来。” “您没有怀疑过他?” 阿姨奇怪地看她一眼,说道:“你要说白天钥匙丢了我肯定会怀疑他,大晚上的,怎么可能。而且我是先锁了宿舍楼的门,才去的厕所。几栋宿舍楼的大门钥匙都只有各楼栋宿管才有,没有备份。 而且男生比较调皮,老是有人熄灯后不睡在那闹腾,所以男寝室楼的宿管都会比我们这些女寝室楼的早个十分钟去查寝,这都是有规定的,监控看着呢,晚一分钟都得罚钱。” “所以,”六号顿了顿,撑住桌子看向自己露出马脚的宿管阿姨,好奇地问道,“您既然知道钥匙丢了的后果很严重,为什么不上报后勤部和保安队,反而相信另一个宿管说的话? 姑且相信您是为了逃避惩罚,但如果他说的是假话,宿舍钥匙没有归还,或者今晚出了事故,那您承担的风险可就不止如此了。 事到如今,您还要继续隐瞒吗?” 阿姨这次是真的沉默了,就连肤色都白上几个度,整个人像被抽走精气一样,瘫坐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这栋宿舍楼以前出过事故,您也害怕,所以没说,对吗?”我站在六号身后,低声说道,“而且传闻里的那位宿管也是为了保护学生,您觉得是在帮助您工作。” 她表情有一瞬间异样,持续的沉默更像佐证,我们心下明了。趁主导权还在我们手里,六号乘胜追击,开口道:“我们帮您在晚上门禁前找回钥匙,相对的,您需要帮我们一个小忙。 放心,不会违反规则,也不会耽误您正常工作,您只需要告知我们一点小小的,无伤大雅的信息就行,您看,是不是很划算?” “要是你们没找到呢?”阿姨谈起了条件。 “那就任凭您处置,”六号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您大可以举报我们是偷钥匙的小偷,把一切罪责推到我们头上,完全的脱身而出。” 阿姨眼珠一转,正要说什么,我忽然开口,打断她试探的可能。 “您当然可以现在就利用这个当借口,只是您需要考虑清楚,我们人证物证俱在,没有故意配合,保安队和学生会是否会听信您的一面之词。”我示意道,“更何况,门口还有监控,随时可以查看。” “那我怎么能相信你们一定会配合我,”阿姨也反应过来,反驳道,“举报我玩忽职守,让宿舍楼暂时失去宿管,不是对你们更有利。” 她很清楚我们的真实身份。 谈判的前提是相互坦诚,手握各自的把柄对结果达成更为有利。 但在对方不完全可信的前提下,有所保留反而更利于合作。 “这您就不必操心了,”六号站直身体,收拢手心,看上去很是自信道,“您不如相信我们一定能达成。” 她似乎还想反驳。 “唉,”六号叹口气,像是拿她没办法,只好摊牌道,“您真的认为,自己有的选吗? 我们同学现在正在监控室,只要上报,那边立马就能调出监控,到时您还能否像现在这般稳如泰山,可不一定了。” 她紧盯六号,见她依旧那副神态,阿姨面色逐渐转阴,却还是松了口。 六号轻笑一声:“合作愉快。” 在阿姨无声目送下,我跟她并排走出宿舍楼。 有时候,适度的威胁的确比好好说话更管用。 尤其面对这些不讲理的npc。 “你有头绪了?” 等走出一段距离,我回过头看向六号,开口问道。 “没有呀。”六号一脸轻松,“先去传闻中的那个湖看看,我记得在学校边缘。” 我为她的乐观感到无语。 但上了贼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拐去高三男生宿舍楼下,让宿管帮我们把十五号叫了出来。 “你们最好真的找到了线索。”被打扰失眠,十五号看上去很是不爽,他恶狠狠道,“要是耍我,就把你们都投出去。” 毫无威慑力。 六号敷衍他几句,又转头看我,问道:“你知不知道是从哪边跳进去的?” “她们没说,”我回道,“不过学校边的湖与隔壁废弃的植物园接壤,中间没有阻隔,只有靠近学校这边拉起了铁丝网。没有破坏的话,只能从植物园那边进去。” “可惜没有植物园的门钥匙。”六号眯起眼,“撬门进去,也不知道算不算违反校规。” 我愈发感觉跟她一起像个错误决定。 “不要冲动。”十五号不顶用,只能我出声阻拦,“如果真从湖中出来,必定会留下一个出入口。除非她也像外来人员一样,忽然出现在宿舍楼内。我们先去找找,找不到再说。 毕竟植物园不在学校地图范围内,还不清楚它规则是否独立。” 六号应了声,看上去乖乖的,心里真的在想什么却是不知道了。 昨天在宿舍楼碰见的时候她正拿着花种,如果是人物设定一环,说不定与废弃植物园有关。 楼下小花园虽然叫小花园,实际是一片泥土地,宿管们有空闲时会在那里种花种菜,看上去花花绿绿的,但严格意义上不算花园。 作为一块小小的土地,它实在撑不起身份线索那样的庞大剧情量。 但植物园可以。 甚至远远超过。 第59章 湖边 植物园大门并不在这,但有道小门与学校联通,因常年废弃,铁门早已生锈,在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中愈发岌岌可危。 但我依旧不敢对这扇门做些什么手脚。 不在学校规则覆盖范围内的存在,比学校本身更可怕。 我们路过时看了一眼里面,植物园内郁郁葱葱,越是往里越是幽深。无言的草木随风轻摆,散发出不可明说的危险气息。 我收回视线,快步走到不远处的铁丝网边,跟着六号一起探头往里看。 自坠胡事件后,本就人迹罕至的湖边小径更没人愿意来,学校在铁丝网外又加装一圈木头护栏,挂了个“湖边危险,严禁攀爬”的牌子后草草了事,连保安巡逻都很少过来,更别提昂贵的监控摄像头,一路走来,只在路的两端各看见一个,湖附近直接没有。 跟他们恨不得把监控安在学生头顶的风格完全不搭,也不知道在避讳什么。 很大概率是植物园。 我不留痕迹地偷看一眼六号。 “那边的芦苇丛,是不是形状有些奇怪?”她没有注意我的视线,指着不远处靠近湖边的芦苇丛,“像有东西从里面爬出来,带倒了周围一片。” 我仔细看去,发现那从芦苇上沾着不明显的小团泥块,地上也残留着淡淡痕迹,只是经过一上午的暴晒,早已失去水分,只留下一个又一个奇形怪状的小坑。 我们弯下腰在靠近地面的部分寻找,终于在一堆杂草后面,发现一个比狗洞还小的破洞。 我和六号齐齐看向我们之中唯一的男生。 “看我干什么,”十五号涨红脸,大声嚷嚷道,“这么小怎么可能钻得过去,我可是成年人!你还不如让三号试试,她个头小,挤挤说不定就过去了。” 人渣。 我面无表情地注视他。 “她还生着病,万一脚滑掉湖里怎么办。”六号显然还有良心这种东西,但是不多,“如果她死了,我们两个可都是凶手。” “那我万一掉进去了呢!”他还是不乐意。 “自己爬。” 我默默退后两步,以免被人渣传染。 十五号最终还是拗不过,骂骂咧咧地脱掉上衣,半跪在地上往里爬。 我和六号一人一边,努力扒拉铁丝网,免得他在半路英勇就义。 他胳膊上新添几处划伤,但好歹还是钻了进去。六号隔着铁丝网指挥,他踩着泥地一点点靠近湖边,小心翻找有没有东西。 不得不说,六号找来的这个帮手,除了话有点多以外还算靠谱。 之前圆桌会议也能看出来,他虽然脑子不好,但还算重情义。 这种人最好忽悠。 十五号找了半天,除了一身泥以外什么也没摸到,他不自觉有些火大,冲我们喊道:“你俩大中午把我叫出来,搁这逗我玩儿呢?” “这不是得试试,凡事总得试错才知道它真的是错的嘛。”六号嬉皮笑脸,完全不在乎他的生气,“要不你再往下上面走点,现在的位置还是太靠岸边了。” “你踏马是不是故意的,想我掉湖里淹死。”十五号没忍住爆粗口,“我哪里得罪你了,圆桌会议的事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我可没有记仇哦,不如说你多看看脚底,有东西。” 六号笑容逐渐隐去,说到最后,她已经完全换了副神态。 十五号条件反射地低下头,一个黑色长条状生物从他脚边滑过,惊得他连退几步,刚好踩中一滩烂泥。 “噗通!” 阿门。 我闭上眼,不忍心看。 一阵混乱的挣扎声后,十五号恼羞成怒的骂音再度传来,他大吼道:“六号,老子跟你拼了!” “没有我和三号帮忙,你可钻不出来。”她皮笑肉不笑,“东西捞到了就赶紧出来,你太吵了。” 十五号又骂了句粗口。 我深感六号人不可貌相。 并再度远离几步。 虽然嘴上在骂,但十五号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自己平复好情绪,从破洞口钻了出来。 六号厚着脸皮向他伸手,十五号直接挥拳,她面色不改,像是笃定他不敢真打。 拳头停在了距离她脸一厘米处。 “老子不打女人。” 他啐了一口,把一团带泥的东西丢到六号手里,接过我手上的衣服披在肩上,恶狠狠道:“别给我机会抓到你把柄。” “我会努力的。”六号露出客套的笑容,“你准备跟我们一起继续找钥匙,还是先回去?” “老子先回去换衣服,之后再找你们算账。”他听出六号话里驱赶的意思,但除了嘴上发脾气,他确实拿我们毫无办法,“这可是我的努力,找到线索不准独吞。” “那是当然。”六号挥挥手,“慢走,不送。” 我发誓,在如何激怒别人上,六号已经在我心中远远超过十一号,牢牢占据榜首。 “怎么,很意外?”六号看我一眼,懒散地笑了笑,“你不也是?” 那倒是。 论表里不一,我才是最装的那个。 我们默契的不再提起,看向十五号差点丢掉半条命捞上来的东西,一团泡发了的黄符,还穿着红绳。 “是护身符,拿去男宿管那里应该有不得了的反应。”她扒拉两下手里的东西,吐槽道,“早知道让十五号带过去了,还顺路。” 饶是我,也觉得十五号有些可怜。 什么仇什么怨。 “他不会套话,说不定反倒把我们搭进去。”我毫不留情地阻止她试图作死的行为,“与女宿管的交易不能让别人知道,十五号不是个能保守住秘密的人。” “所以,又得我来。”六号苦着脸,“你就不能为了我们的友情崩一下人设?” “没有那种东西。” “哦。”见我不配合,她应了声,没再说出气死人的话,“十五号走了,你要进去看看吗?” 我又看她一眼。 她满脸真诚,像是真的没有坏心思。 “下回,”我顿了顿,“你不在的时候,我会自己来。” 她没忍住笑出声,见我眼神异样,她摆摆手说道:“抱歉,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诚实。” “你不也是?” 我把那句话还给她。 第60章 瓶中恶魔 抛开无聊的打机锋,我们一路并行到宿舍楼下。男寝管正悠闲地拿着报纸翻阅,透过窗户,我远远看到桌旁笔筒里有几支马克笔。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我眉毛上挑,注意到他手里的报纸,是不在期刊室里的,近期的报纸。 “不好意思大叔,能麻烦您再帮我们叫一下同学吗?”六号瞬间切换成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刚才他不小心惹他生气,东西还没能给他。” “什么东西,我给你转交。”大叔抖了抖手中的报纸,目不斜视道,“还有其他人在休息,不要老是打扰。” “这真的真的是最后一次,您通融通融。”六号面色为难,“东西很重要,只能亲手交给他。” “有什么东西那么重要,莫不是你们小孩子家家早恋送情书。”大叔翻一页报纸,趁着空隙,他总算舍得往这边看一眼,“给我看眼什么东西。” “这……”六号犹豫说道,“是很私密的东西,不能给别人看。” “那我就找你们班主任,说你们早恋。”大叔报纸一合,作势要往外走,“一天天的不学好,净整些乌七八糟的。” 六号急忙拉住他,一边左顾右盼,一边犹犹豫豫伸出右手。 是那团泡发了的护身符。 在来的路上,我们买了瓶矿泉水,对手和符纸做了简单清洗,只剩下点点泥渍,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大叔的脸色变了。 “你从哪找到的?”他一把抓住六号的手,脸色极其难看,“这就是你要给那小子的东西?” “对……对,是这个。”六号挣扎几下,发现完全挣脱不出,她恼怒道,“所以我根本不是来送情书的,您能松开了吗。” “好,我这就把你们同学叫来。”大叔面色阴沉,听语气不像是去叫人,反倒像去找茬。 我们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趁周围没人,我身形一矮,钻进宿舍楼的门卫室,拿起桌上的报纸随意翻看起来。 “有什么问题?”六号靠在门边,“关于外界信息的大多都是马赛克,我没注意过。” “期刊室堆着往年的报纸,我稍微看过,有的报纸被涂上了黑色的痕迹,”我拿起一旁的马克笔,往掌心一划,“就像这样。” 六号瞬间明白我的意思,眉头一挑,说道:“所以你怀疑——?” 她侧过脸示意身后。 我点头。 “有意思。”她单手托住下巴,手指点了点脸颊,“不过——故意破坏学校公共财产,我们去举报他怎么样?” 我短暂无语,放下手中的报纸走出去,顺带把她扯到一边,关上门。 “马克笔和消失月份的报纸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我们面前,很像陷阱。”我压低声音道,“而且学校规则对校职工的惩罚比我们严重得多,除非他有万全的把握,不然太鲁莽了。 更何况期刊室大门正对一个监控摄像头,只要有心去查,绝不可能逃过。” “所以男宿管是知情者,真正动手的是能够接触到这里的某个人。”六号弯腰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所以你就是凭借这个,诱导十号去攻击的八号?” 她猜出来了。 但没完全猜中。 我是在投票结束后才知道报纸被涂黑的事。 直到刚才看见马克笔,才终于明白是谁动的手。 八号不惜以自我牺牲为代价也要隐藏住线索的行为,极其可疑。 八号的人格构成很单纯,他的恶源于轻信和优柔寡断的性格,抛开这些,他本身就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高中生。 换言之,他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 像这种明显违反规定的行为,要么是信息本身涉及到更大的秘密,要么是他清楚所谓“淘汰死亡”究竟是什么。 而报纸这种官方出品的东西,任何刊登其上的内容都要经过严格审核,就算有什么秘密,也极为隐晦,只要断掉其中一环,就能让我们毫无所得,根本不需要做那么极端的事。 而后一个推断,结合开学考试末尾,“一号”很明显有自我人格意识的状态,让之前的所有死亡再度画上问号。 “我死后,一切仍不会结束。” 我原以为,他指的是投票。 现在看来,恐怕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比如,十四中究竟建立在什么之上。 我要探寻的真相、三年二班的序号诅咒以及,不可预知,无法掌控的“边界”。 它们之间,绝非相互独立。 就像观赏鱼不可能逃出玻璃缸一样,瓶子里的我们也无法跳出棋局,成为真正的执棋者。 这是目前为止,所有信息给我的错觉。 它们无一不在告诉我—— “我在看着” 用各式各样的信息,企图掩盖某个事实,让瓶子里的恶魔永远呆在那里。 待在某一个,或某一群人精心设计的囚笼里里。 “你又想到什么了?” 六号见我不仅没有心虚,甚至像是看破了什么,整个人豁然开朗,她双眉微蹙,说道:“大叔快回来了,你最好收敛点。” “想到了一些可能性,你会感兴趣的那种。”我收敛表情,默默站到边角,小声且快速说道,“作为回礼,我不会告诉你。” 这回无语的人换成了她。 宿管大叔很快拎着一脸懵逼的十五号返回,他看见我们,尤其是六号,瞬间变脸,忍不住骂道:“你踏马,又坑老子!” “小声点。”宿管大叔警告道,“还有其他同学正在午休,小心我报告给你们班主任。” 十五号面色张红,哼哧哼哧出着气,看上去不太想理我们。 “我来把这个给你,”六号一脸无辜,递出那团黄符“毕竟是你捡到的。” “我才不要,”十五号被烦得透透的,他不耐烦地摆手,“之前的事算扯平,我也不跟你们计较,现在,带着这团垃圾有多远滚多远。” 六号没说话,她看向宿管大叔,只见他面色阴沉得快滴出水,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十五号。 十五号转身欲走,宿管大叔却在这时摁住他肩膀,宿舍楼门口无端生出阴风,他开口道:“这东西,你在哪找到的?” 第61章 藏匿 “湖边啊,还能是哪里。”自诩没有违反规则,且排名靠后,十五号完全不虚,直愣愣看回去,脸上仍是那副不爽的神情,“植物园那边凉快,去那边散步不行?谁知道这是谁扔在那的,我还嫌不吉利呢。” 宿管脸色忽青忽白,气息几度转变,终究没能发作。 此时六号恰到好处的开口,问道:“大叔您还好吗,看您的样子,是认识这个护身符的主人?” 还不等宿管有何回应,她长舒口气,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太好了,我们正要找它的主人呢,您要方便的话可以帮我们带路吗?这个护身符看上去年份很久了,我怕他找不到着急。” 当然着急。 这可是我们亲手捞走的。 准确说是十五号拿走的。 宿管被狠狠噎住,他看上去很想承认,但碍于一些规则,他不能说。 十多年前,旧宿管因为查寝不力被惩处,与之相关的一切更在他死后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能留下来的,不是跟他没有交集,就是新来不久,不清楚之前发生过什么。 他当然不能承认。 “你们可以把它放到失物招领处,自然有人会去拿。”他憋了半天,终于说出句话,“你们是学生,主要任务还是学习,不要被这些杂事分心。” “不行,”六号摇头,在宿管大叔愈发危险的眼神中,她理直气壮地开口道,“护身符已经很旧了,现在还破破的,要是主人还没发现,就被清洁工当垃圾清理掉了,那他得多伤心啊。” 大叔看上去快憋出了内伤。 我也差不多。 之前也没看出她有这么热心。 “不过我们还要帮阿姨找钥匙,确实没空找护身符的主人。”六号叹口气,大叔眼神一亮,正要说什么,就听她继续说道,“不过护身符更要紧,阿姨那边耽误就耽误吧,她肯定能理解的。” 理解个屁。 我看着大叔的脸色,好心帮他翻译。 十五号也顾不上生气,双手抱胸站在一边起哄道:“你说得对,刚才是我太狭隘了,我这就跟你们一起去找护身符的主人。” “可以查监控。”我小声的火上浇油,“九号他们还在那边。” 六号说干就干,转身正要往外走,一道亮光从门口一闪而过,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揉了揉眼,疑惑道:“什么东西?” 十五号快走几步,从地上捡起一小串钥匙,冲我们挥了挥,说道:“钥匙串,你看是不是你们寝室楼的。” 六号接过钥匙串,对着男寝室楼门卫室里的比划几下,说道:“看着还缺了不少,得给阿姨看看,确认一下。” “那护身符?” “也可以一起找,”六号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们一提到护身符,钥匙就出现了。肯定是什么好寓意,比如我们很快就能解决这两件事。” “那,带着?”十五号问道,“图个吉利。” “带着。” 他们三言两语敲定了护身符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归属,我亲眼看见宿管大叔的脸色一瞬间由晴转阴,看向他俩的眼神像恨不得生吞活剥。 自己亲手送出的把柄,可由不得我们。 想借助宿舍楼内部没有监控覆盖的漏洞规避惩罚,自然要做好被人发现的准备。 这些规则故意留下的漏洞,还真以为那么好钻? 要我说,这些npc的设定还是太不智能,稍作威胁和哄骗就和盘托出,一点氛围感都没有。 不过太有氛围感也不是好事,影响我出演人设。 我一边开着小差,一边在寝管大叔阴森注视下回到我们的宿舍楼。那串钥匙确实是阿姨丢的那串的一部分,至于剩下一部分,在“好心人”的指引下,也在楼外花坛等多处地方找齐。 其中属于我们几人宿舍的钥匙被埋在小花园里,挖出时上面沾满了泥土。 六号随手拨弄干净,嘴角挂着一抹笑,看上去都在她意料之中。 “拉我陪你们演这么大一出戏,报酬呢?”十五号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们这次之后是跟他没交集,我可得天天打交道。别坑我一次不成,还想再坑一次。” “着什么急,”六号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之后还能不能当宿管还说不定呢,还有早上的事。你就不好奇是谁在说谎吗?” “你知道了?”十五号狐疑道,“别又骗我。” 六号转了转钥匙串,随口说道:“有可疑人员,还需要收集点线索,等第二次圆桌会议的时候会指出来的,你别急。” 十五号立刻不说话,用那种“你在糊弄谁”的眼神看她。 六号无所畏惧,回望过去,说道:“我说了你不也做不了什么,还省得你一冲动说漏嘴。别忘了八号是怎么被淘汰的。” 十五号这才不说话。 把完整钥匙归还,时间已然临近午休结束,我们跟宿管阿姨告辞,齐齐往教室走去。十五号中途转向,去找他仅剩的好兄弟,我后退几步,落在六号身后。 “你跟十五号很熟,”我错开几步,把声音尽量维持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范围,“你们早就联手了?” “谈不上联手,只是应对他们的一种手段。”即使步子迈得再大,六号的马尾仍然稳稳当当,没有丝毫晃动,“排名靠后固然能有一时安稳,但投票这种东西是控制不住的,更何况惩罚还会累积。 他也是八号死后才答应与我合作的,就是可惜了十号,以她的性格,做打听情报的探子再好不过,还没有十四号那么多心眼算计。” “十号的死,说不定是故意设计。”我忽然说道,“你应该知道,十四号一直在针对我。” “所以你觉得,是他故意让十号去接的医务室任务?”她侧过头看我一眼,“要知道接取任务的前提,可是向校医询问你的情况。而且在她去之前,没人知道医务室会发生那种事。” “所以是故意设计。”我不躲不闪,反问道,“在我受伤的前提下,剩余十二个人里谁最有可能不带目的关心我?” “但在医务室呆的最久的是你。”她意味深长道,“无论时间还是动机,你都比其他人强得多。” “所以你也可以怀疑我,以此为推论继续调查,甚至在下次圆桌会议直接点出来。”我仰着头与她对视,“要试试吗?” “学生之间不得说谎,所以,”她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我会去查查看。” “不会让你失望的。” “但愿。” 第62章 交换情报 我开始主动揽嫌疑。 至于她信不信,根本不重要。 我只用表现出一个态度。 游戏进行到现在,线索纷杂,情况混乱。每个人都生出自己的小心思,太过干净反而令人生疑。 再加上我一直摇摆不定,对其他人的招揽不答应也不拒绝,在淘汰制的生存游戏中,我这种人最容易出局。 想要活到后期,只能另辟蹊径。 当然也可以答应与谁合作,短暂度过危险,但后续操作会很麻烦,因为我真的有太多把柄可以抓。 立场不同,我注定不可能跟他们达成稳定的长期合作。 所以我不在乎被谁坑。 因为最后都只会是一个结局。 去往教室的路说长不长,没聊几句,我跟六号就已经站在教学楼下。 “怎么说?”她看我一眼,“走之前跟他们说的可是去教学楼天台查外来人员的线索。” “宿舍楼那边不也有,只是我们没时间问。”我并不担心,“理由有很多,再加上目前重点仍在七号身上,他们不会细盘。” “成吧。”她没过多纠结,转而问道,“宿舍钥匙还回去了,那个宿管也不可能再来查寝,还要套情报吗?” 她指的是其他人的情报。 “只是暂时的,之后必然还有变故。”我回道,“虽然只有我们知道她弄丢钥匙,但到底违反了工作守则。况且她中午擅离岗位去找钥匙的时间可不短,总有人会察觉。” “唔。”她摸着下巴,露出明媚的笑来,“那我一定好好珍惜她给的套取情报的机会。” 争取榨干所有价值。 我在心里补上一句。 她绝对这么想的。 正巧,我也是。 下午的课依旧乏善可陈,有任务吊在眼前,我勉强打起精神努力学着,就笔记本上的板书来看,颇有种听天由命的美感。 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美德。 我根本不是学习的料子。 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时间终于来到下午放学,草草吃过晚饭后,大家齐聚教室一角,几张桌子拼凑在一起,勉强像是圆桌会议。 九号环视一圈在座各位,清了清嗓子,将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后,照例第一个开口道:“先由我给大家总结一下我们在监控室的发现。遗漏或有疑问的地方,十一号会补充。 首先我们进入监控室后,第一时间调取了那个人出现时间点的监控视频。完全没有任何异样,他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在那一秒的时间内突然出现在屏幕上。” “我们降低倍速拖动播放,最后靠逐帧观察才发现视频有几帧丢失。”十一号说道,“画面空白到他出现这一阶段,刚好在丢失的那几帧里。” “所以我们暂时认为在那一瞬间发生了较大范围的时空扭曲,吞掉了那几帧的时间,才会有跳画面产生。”九号接口道,“之后我们放大了监控画面,可以发现那个人刚出现时也是不知所措的,但没多久他就走出画面,再出现时手里多了套学生制服。直到我们出现前,他都在试图套进那身衣服。 但当时我们亲眼看见学生制服跟着那个人一起消失,照理来说衣服不可能属于这边,于是十一号又拖动时间轴,果然发现在我们出现之前又有掉帧。” “所以吞帧的推断错误,更可能是摄像头跨过了边界,拍摄到另一处的画面。”十一号紧接着补充道,“我们放大画面,发现他拿的那一套校服有几处沾血,再结合九班之前的大批量请假,以及初见时他显露的恶意,很可能摄像头拍到的正是九班学生失踪前去往的地方。” “但九班是在返校期间失踪的吧,跟学校天台又有什么关系?”十五号不懂就问,“总不可能他们失踪前还挨个去天台转悠一圈?” “当然不是,他们没去过那里。”十一号回道,“但在很久之前,有个学生因校外斗殴去世,恰好是九班的。” “又多一个人。”十五号眉毛打结,没好气地说道,“一有新的异常就蹦出来一个,下回出现又蹦出来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角色都快比咱还多了。” “他不是忽然冒出来的。”十一号说着,抬眸看向五号,“他是在五号的个人线索中,传闻被他打死的那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五号不动如山,开口道:“继续说。” “既然牵扯到老大的个人线索,那我就简单说几句。”十四号忽然开口,“传闻老大有个谈了很长时间的女朋友,有天忽然自杀,老大卧薪尝胆很久终于找到凶手,一怒之下为她报仇。” 怪异的目光纷至沓来,十四号双手一摊,无奈道:“我可没有添油加醋或者隐瞒信息,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那又跟天台有什么关系?” “那个女生就是在天台跳的楼。”十四号出言解释,又转过头问道,“所以死的那个,果真只是个替罪羊?” “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但从结果推导,很可能是这样。” “所以九班的人失踪,只是那个女生在寻仇咯?”十五号撇撇嘴,提不起兴趣,“那跟外来人员又有什么关系?” “比起复仇,更像是戏弄。”十四号随手比划一下,“让他获得希望后又陷入更深的绝望,不断循环,直至死亡。 这是给予凶手的惩罚。” “假设真的和那个已经去世的女孩有关,”七号提出质疑,“她达成目的的前提条件是我们配合,但她根本不可能知道我们的动向。” “这就牵扯到另一条动线。”九号适时的开口,“实际上,我们在与保安短暂交涉后,取得了昨天中午的监控录像。 七号,我还记得你本来要和我们一起去往电脑室,结果在中途肚子痛,一个人返回教学楼去上卫生间,对吧?” “不,我最后回的宿舍楼。”七号否认道,“我来了例假,没有带卫生巾,只好先回一趟宿舍楼。” “最终在进去之后,再没出来。” 第63章 多余的人 “你怀疑我跟她达成了合作?”七号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说我会不会相信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我跟她合作,对我有什么好处?” “双向的才叫合作,被人诱骗到其他地方当工具,可谈不上什么合作。”十一号的毒舌一如既往,“如果不是我们,凭你自己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七号神色不虞,碍于一贯的人设和达成不久的合作,她没有说出难听的话,只是反驳道:“要知道是你们先接触的游戏,才有我进入‘游戏’这一出。源头上讲,责任在你们。” 这么说也没错。 只是关注点发生了偏移。 另外,比起七号不明不白跟谁合作又被利用,还是她被替换更为合理,这样她前后的性格差异就能解释得通。 另外,七号能活到回来,还真不是他们三个的功劳。 关键时刻的决定,基本都是七号本人做出的。所以,无论有没有第二款游戏这个媒介,她都能在中午那个时间段回来。 那么第二款游戏的存在就很有意思了。 可惜他们目前的重点不在于此,时间紧迫,其他人也不想看他们吵架,九号强行扯开话题说道:“直到七号消失前的影像都能与她的说法对上,至于监控无法看见的部分,我们之后再做讨论。 总之,在七号重新出现在教学楼天台的那段监控视频里,又出现了两次跳帧,分别在她出现的时间点,以及她离开后的一个时间点。” “经过我跟九号讨论分析,推断第二次跳帧恰好发生在游戏宣布任务完成的时间点。”十一号从善如流,“结合之前跳帧均发生在有人物转移的前提下,我们调取了当时九班内部的班级监控,发现同样出现了跳帧。 至于更早的时间点是否还出现过同样的情况,鉴于未能和保安在沟通上达成一致,我们遗憾的没有调取到监控。” “总结来说,当存在跨越边界的行为时,监控摄像均会发生跳帧。但是一直在拍摄我们教学楼天台,还是中间发生过偏移,暂时还不能确定。”九号说道,“另外,假设两次跳帧连接的都是同一个地方,也就是说九班请假的人里至少有一部分存在于游戏中,但目前进展还停留在敬老院任务,无法回学校查探。” “哦,所以呢,”十五号听着迷迷糊糊,“重点在哪,对我们之后行动有什么帮助?” 九号卡了下壳,这次他换了个说法,简明扼要道:“说明我们的确可以去往其他地方,但会很危险,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出去。 一旦有任何差池,会让参与其中的所有人搭上性命。”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探索边界了?” “不,这依旧是个解题方向,只是不能把重心都放到这里。”九号解释道,“很明显边界那边对这里有一定了解,甚至能左右我们一部分行动。如果放任不管,最后我们只能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永远无法跳出去。” “也就是主要目的从探索出路改为自保。”十四号用了个谁都能听懂的说法,“跟我们现在做的大差不差,只是更麻烦了点,得想办法打进敌人老巢。” “没错。” 十五号的眉头皱了起来,十二号摩挲着手指,看上去也很犹豫。 探索的目的是为了活下去。 但对边界的探索又很可能让他们活不下去。 无论是选择闭耳不听,龟缩在这里等死,还是选择冲出去来一刀,直接死得痛快,都格外憋屈。 怎么选来选去,结局都是个“死”字。 没人想去赴死。 见气氛沉默,九号叹口气,说道:“往好处想,最起码我们知道按照十四中的规则进行下去,不可能活着离开,也算排除个错误选项。” 也排除了十五号躺赢的可能。 他脸色更差了。 “好了好了,也不是没有活下去的机会,就看我们能不能抓住。”十四号拍了拍手,打破沉重的氛围,“中午我跟十三号去了校门口的门卫室,你们就不好奇,我们打听到什么了吗?” 一点也不好奇。 我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翻了个白眼。 没有人知道我此刻的心情和想法,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在意。十四号见注意力都被引过来,他露出惯常的笑容,眯起眼说道:“学校说的出入名单上,出现了校医以外的人。” “不是还有校领导?”十五号积极发言,“封闭式管理也就针对师生,对那些大领导又没什么影响。” “除了开学典礼,你有在其他地方见过那些领导吗?”十四号面色不改,语气一如既往地上扬,“在十四中的副本里,他们恐怕根本不存在。” “名单上这个人是进出都有,还是只有一边的记录?”十四号问出关键。 “只有进入学校才需要登记,出去只需要开具证明,有公章就可以。”十四号耸肩道,“所以很可惜,我也不知道。” “进出记录的日期是在最近?” “就在昨天,具体点是昨天下午,临近午休结束。” “校门口的监控没有调取,看来是个失误。”十一号稍稍皱眉,“这个时间点,很不对劲。” “几乎是在宣布任务结束后的同时,出现在校门口的。” “十四号,待会儿你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之前请假的学生销假返校,重点排查九班。晚上我和三号会去办公室打听是不是新来了教职工。”她很快布置下任务,“昨晚九班班主任老数依旧没有出现,进来的应该不是他。” 十四号点头,我抱着寸步不离的水杯,也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反正到时候也是她去打听。 我内向,我自闭,我问不出口。 不过昨天中午这个时间点,很耐人寻味。 不久前我才推导出,七号回来的同时,有人通过宿舍楼天台的“边界”一并过来,在我们注意之前完成了身份转化。只是暂时没有找到证据,这才没有进一步动作, 如今这份线索正明晃晃的摆在面前,告诉我推论的正确。 完成身份转化也需要一个合理流程。 突然出现在校内显然不符合常理,如果他想进来,必定会在门卫室留下痕迹。 昨天傍晚,我去门卫室的时候,那本出入记录正放在桌上。但我站在窗外,只能看见上面有字,笔迹凌乱,分不清具体内容。 没有经过同意,我又不能贸然进入门卫室,只好看着线索近在眼前,却完全不知道内容。 倒让能说会道的十四号捡了便宜。 不过好在我去过门卫室的事情没有暴露,也有可能是他知道,但现在提出来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能给我机会澄清。 他是个聪明人。 很碍眼的那种。 第64章 几种猜测 倒也不是不想进去,但跟宿舍楼一楼寝管们待着的门卫室不同,校门口的门卫室有两道门,连接·内外,在没有取得同意之前进入,很可能被判定为私自离校。 尤其保安在离开时,没有关门。 校内有规则保护,校外可什么都没有。 在做足准备之前,我还不能那么着急的去往别的地方。 我压下十四号引起的烦躁感,稳定住情绪。在他们都分享过线索后,以去天台调查为借口离开大众视线的我,也必须开口发言。 “首先,我想问个问题。”我看向十一号,“你们在查看监控的时候,确定跳帧切换的画面之间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基本没有。”十一号回道,“因为跳帧,我来回拖动画面确认过,无论拍摄角度还是其他什么都一模一样,没有区别。” “顶楼天台墙面比楼梯要白一点,不过那个色彩差别很小,如果画面不高清,很容易被当成阴影忽略。”我说道,“从门旁边的墙面缝隙也可以看出来,他在之后又多上了一层漆。就漆面状态来看,时间不超过一年。 为了确认天台周围是否重新粉刷过,我跟六号去了宿舍楼天台,那里和教学楼呈斜对角,透过两道铁丝网可以看见那边天台仍旧残留没撕干净的黄色胶带,还有门上残留的白色墙漆。” “如果这么说,跳帧前画面亮度确实比跳帧后的高一点,明暗对比更强一点。” 十一号显然记忆力惊人,我只是试探性说一句,她却很快从记忆里找出依据,肯定了我的说法。 “不到一年……”九号稍作思考,开口道,“与天台有关,又需要避开耳目,遮掩真相的就只有那件事了。” “而且就在一年前,坠楼案结案后不久,教学楼后的草坪也进行了翻新。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同期进行,而且楼下的动静更大,吸引走了学生们的注意。”六号补充道。 “所以这是要说明什么,那个女生不是自杀吗?”十五号问道,“替她解开真相讨回公道就能穿过边界?” “七号去敬老院的相关新闻,我在期刊室的报纸上见过。作为游戏改编,还可以说是参考借鉴,但七号本人通过游戏亲身参与了这件事,最后还从游戏中回来……” 我连说一长串话,不自觉嗓子有些紧。我拧开水杯盖子,小心地抿了口开水,升腾的雾气模糊了我此时的神情。 “她去的,是过去的十四中。”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女生还活着?”似乎觉得这个说法有些问题,十四号又补充一句,“在那边还活着。” “你想让七号去找她?”九号问道。 “不,不是。”忽然受到关注,我又开始不自觉紧张,掌心微微出汗,连说话声都小了许多,“虽然图片上是七号,但,但也不能确定那就是她的故事。” “敬老院活动很明显只是个引子,从第一款游戏的设计思路来看,确实不应当是她的故事。”十一号说道,“你认为那个女孩让她顶替了自己在故事中的位置,从而逃出噩梦?” “我不知道。”我默默收回手,把杯子往前推出一截,“游戏还没结束,这些只是猜测。” “依照这个猜测,那她就不会是‘边界’的操作者,而同样是枚棋子。”十一号顺着我的思路,往下推导出另一条线,“过去的十四中,施虐者占据主导权,其他人都是他们玩乐的一环。如果你的推论没错,游戏那边也会是这种局面。” “那就,太糟糕了。” 九号脸色沉了下来。 “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入名单上的另外一个人。”十一号总结道,“从她嘴里套出来路,确定猜想是否正确。 如果是好的那种,还有周旋的余地。如果是另外一种,就需要考虑武力解决的可能。” 说起武力,我们齐齐看向五号,沉默不语。 在场几位,除他以外,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抛开在座的几位女生,剩下五位男生的身手,早在上次去九班聚众闹事的时候看得一干二净。 惨不忍睹。 说起上回去九班,虽然我们言语挑衅在先,但因为我们有事在身,他们拒不配合,还抢先动手,所以只得了口头警告,没有实际惩罚。 至于九班,理论上他们应该受到惩罚,但我们至今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要知道打架斗殴属于严重违反校规,情节严重者会被强制退学。 而在十四中,强制退学意味着死亡。 但目前除了名单上的那个,我们没有任何关于谁忽然转学的消息。 也有那一架导致十四号跟其他人关系闹崩的缘故,但参照食堂阿姨那次的处理速度,不应当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除非,我们当时进去的不是这里的九班。 七号当时手里拿着的花,在宣告任务完成后自动消失。 当时透过花看到的视野,是一片像素块。 再结合前不久十一号所说,九班同样出现过跳帧,那么结果很明了—— 我们穿过那扇门,去往了过去的九班。 所以观测到的仅有一次跳帧,就是我们回来。 以此为前提,当时作为“垃圾”清除掉的究竟是谁,也该重新推论。 这里其实也有一个思维误区。 因为前两个清洁任务相互关联,我们便默认第三个也是之前的延伸,对它的推导也都站在先前的角度。但我们刻意忽略掉,它的发生场景和定位明显与之前的故事背景脱节。 如果按照目前已知线索重新梳理,就能得知它这里的“垃圾”,代指的是坠楼案中被当做炮灰牺牲的那个。 所以推手的阵营和目的,也该重新思考。 就目前来说,尚不影响局势走向。 我没有把这点提出来。 十一号他们也没有过多怀疑我去宿舍楼的目的,简单嘱咐几句后便散场。我跟六号对视一眼,她随大流先行一步,我则是等人走得差不多,才从教室里离开。 最后,我们在宿舍楼前碰面。 第65章 朋友 “阿姨,我们来咯。” 六号一进门便亲切地打招呼,宿管阿姨抬头看来,支起身打开窗户。 “你们有事?” “我们来找您兑现中午的承诺,您不会忘了吧?”她站在窗前,毫不在意周围的异样眼神,开口说道,“不如进去聊?” 阿姨看她几眼,最后还是起身打开了门。 我跟在六号身后进去,随手带上了门。屋子里只有两把椅子,六号示意我坐下,随后靠在桌边,对阿姨说道:“没有凳子,我稍微靠一下,您应该不介意?” “你们想问什么?”阿姨没有理会她突如其来的礼貌,径直说道,“要问快问,我还有活要干。” 我看一眼桌上开着的电脑,仍旧密密麻麻一片数字。 “昨天中午您一直在门口值班是吗?”六号也不客气,开口问道,“您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人员,贼眉鼠眼,东张西望的那种?” “有那种人我会直接喊保安。”阿姨也很直接,“只有平时来来往往的学生,没别的人。” “那……新转来的呢?”六号结合之前的推论,发散了一下,“不止我们宿舍楼,别的宿舍楼或者校职工宿舍那边的也行。” “校职工宿舍可没有宿管,其他楼的我也不熟,这事儿谁会瞎打听。”宿管阿姨也没有隐瞒,或者说没有必要,“倒是之前请假休学的有回来一个,但你要问哪个宿舍我就不知道了。这两三年也就跟你们混个脸熟,不常打招呼的都不太认识。” “没关系,这就够了。” 六号笑眯眯地,阿姨看着她,不自觉心生警惕,出声驱赶道:“够了就走吧,我还要忙。” “别着急嘛,还有几个小问题想要问您。”她厚着脸皮走到我身后,“看在我们可怜的小姑娘份上,您行行好?” 我配合做出一副瑟缩又期待的表情。 阿姨陷入沉默。 “去年暑假,您是不是也在值班?”不说话等于默认,六号立马借坡下驴,开口问道,“您还记得有哪几个宿舍递交了留校申请吗?” “我确实在值班。”她开口道,“递交了留校申请的,可以去问问你们舍友。” 六号嘴角笑意减缓。 “这可真是个了不得的消息,”她说道,“我们想问的就是这些,打扰您了。” 她拍了拍我的肩,转身打开门。我小声说了句“打扰了”,随即起身离开屋内。 我们走出很远,直到周围没有其他人。六号忽然垮下肩膀,长舒口气。 “这可真是……”她转头看我,“你恐怕真没猜错。” “你们宿舍有人目睹了?”我试探性问道,“我们宿舍之前还聊过这个,看她们的状态,不像跟这件事有关的样子。” 她看眼旁边,忽然笑了下,问我道:“你希望我回答有,还是没有?” 这居然是可以选的吗?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了,不逗你了。”她直起腰,看似随意地说道,“确实有目击者,而且离你很近。” 这次轮到我沉默。 “是不是被吓一跳?”她还有心情开玩笑,“我刚推出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是‘六号’的人物设定,不是你个人线索,对吧?”我轻声说道,“依照其他人得知自己身份线索后出现的反应和变化,你不该这么平静。” “很平静吗,我装的哦。”她摊手,像是在耍无赖,“我都快要吓死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告诉他们啊,你也会替我保密的对吧?” 我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她。 “好吧好吧,”她先一步妥协,无奈说道,“作为交换,我也不会把你的线索告诉他们,必要时也会替你善后,这样可以了吧?” “成交。” 一场看似公平的交易就此达成。 我们对视一眼,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 剩下的时间,我们没有继续探索。保险起见,之前捞到并处理干净的护身符一直装在六号身上,等相关人物自己送上门。 毕竟宿管大叔的态度都那么明显,要再没点眼色,可就不识趣了。 解决完目击者的事,我们一起往教学楼的方向走,途中经过小超市,六号一个转身,窜了进去。我只好跟在她身后,走到收银台的位置等她。 “三号?” 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转过头,二十七号正拎着一小袋水果,走过来来准备结账。 “你是在等谁吗?”收银台前面还有几个人,她索性站到我旁边等,“中午没见你回来休息,二十二号还说是味道太大了,熏得你不想回来,抓着我们好好打扫了一遍。” 我想了想那个画面,没忍住嘴角上翘,说道:“是她的风格。” “不过确实还有些味道,中午走之前开窗通了风,不知道晚上回去还有没有。”她随人流往前,结完账后,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橘子,“昨天她吃了你的橘子,说要我替她还你。给,这回可别再送人了哦。” “一定,一定。”我心虚地回道。 她没有计较,只是说晚上早点回宿舍,便招招手离开。我又在原地等待片刻,六号才抱着一堆薯片辣条,从零食区出来。 “哪来的橘子?”她奇怪地看一眼,“你就买一个的?” “舍友送的。”我言简意赅,“要吃吗?” “要。” 双手被零食占满,她毫不客气地张开嘴,等着我喂。 我剥橘子的手顿了顿,直接塞进自己嘴里。 “?” 她是真的疑惑,但也没说什么,付完账后拎起沉甸甸的两塑料袋,问我要不要吃辣条。 没记错的话,我有胃病。 “不用了,谢谢。”我退后几步,拉开和她的距离,“我们还没那么熟。” “可真伤心。” 她随手撕开包装,心情愉快地独吞零食,直到解决完一包才接着说道:“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我不需要。”我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你也没必要装作和我很熟。” “太过独立可是很容易招致非议,尤其目前这个局面。”六号语气平淡,“只剩下十人,十一号的阵营就占据足足四个,七号和九号立场不明,十二号是墙头草,再不表现得无害一点,活不过下次投票。 别忘了,你可一直被人盯着。” “我知道。” 但我丝毫不惧。 就在刚刚,我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 第66章 阮钰 他们的阵营看似牢固,实际一戳就破。自鼠房监控视频暴露后,五号开始有意远离十四号。十一号又是个绝对的利己主义,在盟友失去价值后,她只会果断放弃。十三号倒是还有点良心,但如果两个头脑反目,他只能干看着,连劝架都做不到。 在这个团体中,十三号的存在仅因他人设好用。 一个在老师面前极度听话、颇有信誉的学习委员,可操作空间很大。再加上开学考时仅有他一人维持排名,更加证明了他的可贵。 从十四号对他前后态度的转变就可见一斑。 如此热络亲切,仿佛我醒来那天,跟五号一起质问十三号的人里没有他一样。 这么一想,留下来的这十个人中,的确只有十三号累积的惩罚最少。就连有的那些,也都因为和其他人一起行动,被连带算上。 所以离间十三号是不可能的。 他的生存方式会让他选择谨慎,如果惹他怀疑,只会让另两个人知道消息。 撺掇十一号和十四号对立也很困难,十四号太过擅长审时度势,他不会让自己处于劣势,更不会惹不该惹的人。 刨去npc,剩下人里不好惹的只有五号和十一号。 所以他就算暴露,也没有真的跟五号撕破脸。 而五号又是个体面人,再加上他们的确没有利益冲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合作到现在。 那么,如果出现冲突了呢? 我也很好奇,当五号恢复记忆,他究竟能不能忍受继续和他们走在一起。 利用别人的痛楚是很卑鄙,但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看在多日舍友的份上,希望她们能够理解—— 我也不是故意想要唤醒阮钰的。 我确实已经知道,阮钰是谁。 之前的犹豫也多源于此。 二十七号为人确实很好,宿舍之间的关系也很融洽,但这就让她身上迟迟不愈的伤,和其他人的默不作声显得格外奇怪。 再加上那晚我提起九班时她的神情,还有其他人匆忙转移话题,更隐约坐实她的身份。 三年二班的规则限制更强于学校,一些校规明令禁止的事情,在班规里被二次提及,就代表它的惩罚力度会更高,而这种限制,同样作用于npc。 也就是,三年二班内部禁止霸凌。 她的伤只会是别处造成的。 而其他班级同样被校规限制。 那么她提及霸凌时的反应,和一闪而过的痛苦,只能来源于过去的,处于现实中的,不被规则束缚的十四中。 还记得我说过的瓶中恶魔吗? 她正是其中之一。 晚自习依旧相安无事。 十一号按她说的那样,试探性的找老师们套话,同样得到了六号在寝管阿姨那套出的消息。但比她多出一点的是,我们知道了返校的学生属于九班。 毫不意外。 倒不如说是其他班的才奇怪。 晚自习课间我跟十一号回了趟教室,借助短短的十分钟,再度交换了一波情报。十四号带来消息,返校的女生是最早失踪那批里的其中一个,至于更多,不清楚他是不想多说,还是真的跟九班内应闹僵,没有套出消息。 不过不重要,仅有这点已经足够。 这次我早早回了宿舍。 正在收拾东西的二十二号一脸惊讶,还探出头看外面天气,转过头单手叉腰,义正言辞地质问道:“这天气也没变化啊,你怎么会这么早回来?说,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干坏事了?” “你少看点小说。”三十五号表情无语地打断她施法,“本来就不聪明,越看越傻,小心排名掉了班主任削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在二十二号脑袋上比划几下,看上去很像那么回事。 “才不会。”二十二号捂住脑袋,心虚地大声嚷嚷,“我有好好学习!” “嗯嗯。”三十五号敷衍几声,又看向我,“虽然她表现得很夸张,不过你今天确实奇怪,怎么会这么早回来?” 我回来得早很奇怪吗? 很想吐槽,可是不敢。 但我之前确实都卡点回来,或者一去不回。 “……那要不,我再去外面待一会儿?”我沉默一下,小小的开了个玩笑,“我不会告诉她们是你们嫌我回来得太早,要我出去待着。 真的不会说的。” 她俩立马在我面前表演了个川剧变脸。 “回来得好,回来得妙,回来得呱呱叫。”二十二号开始胡言乱语,“正好少跟那些人接触,省得被带坏了,你说是吧。” 她拿手肘撞了撞三十五号。 “对对对,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正好离远一点。”三十五号赶忙接口,“你还没洗漱吧,快去快去,不然等下没位置了。” “好哦。” 我眨巴眨巴眼,维持一个听话乖巧的形象,在她俩的推动下端着洗脸盆走出了门。 洗手台那边没什么人,,二十七号背对门,正对着镜子涂涂抹抹。见我进来,她放下袖子,转过身笑着问道:“好巧,今天这么早来洗漱?” “没别的事,就先过来了。”我打声招呼,站到她旁边,看到水池边的膏药,疑惑道,“你受伤了?” “一些旧伤,没什么大碍,上点药就好了。”她轻描淡写地说道,“倒是你,有好好吃饭吃药吗?” “……最近还是有的。”我有点心虚,转移话题道,“咱们宿舍楼天台平时是有人打扫的吗,昨天我上去透风,兜里的糖掉了,今天上去没找见,只在门缝那里看见一点点碎屑。” “是不是谁上去晾衣服不小心踩碎了?”她说道,“你很喜欢吃糖?” “药很苦。”我嘟囔道,“也有可能吧,昨天去天台上面还很大的灰,今天就干干净净的,连墙都干净了,我有点,有点吓到……” 二十七号眼神一暗,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她问道:“墙变干净了?” 我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点点头道:“昨天去天台透风,站累了就靠着墙坐了会儿,衣服上还沾到墙灰和不知道哪来的杂草,我起来后还拍了很久才把灰拍掉,记得可深了。 本来是没什么的,但今早十八号不是讲了宿舍楼的传闻,我,我怕……” “传闻都是吓小孩的,没事。”二十七号安慰道,“昨晚说不定是谁在恶作剧,宿管和老师们会处理好的,别怕。” “好……”我点点头,眼睛一闪一闪,看向二十七号,凑过去小声吐槽道,“今天我跟六号在湖边散步,还捡到了个护身符,我们去找失主,结果男生楼那边的宿管大叔态度好奇怪,好像不想让我们找。 之前还听阿姨吐槽,说他很难相处,过去一看真的好吓人啊。” “这话可别被其他人听见。”二十七号弯弯嘴角,也学着我压低声音,“会有人去告状的。” “男生楼的宿管,管不到我们吧。”我一缩脖子,眼睛不自觉乱瞟,“我也没说他坏话?” “当然,我们三号可是好孩子。”她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好孩子是不会受惩罚的。” 第67章 通话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加快速度洗漱,迈着雀跃的步伐跟在二十七号身后回去。 宿舍里,二十二号依旧在和三十五号打闹,十八号在一边看着,见我们回来,她起身,打了个招呼。 “难得见你们一起回来。”她说道,“发生什么好事了?” “没什么。”二十七号放下手里的东西,先一步开口道,“三号今天做了好人好事,夸了夸她。” “那确实要夸。”十八号赞同地点头,从抽屉里掏出一把水果糖递给我,“喜欢哪个口味?” 我脸色涨红,没有伸手,小声抗议道:“我不是小孩子。” “大人选择都要。” 二十二号笑嘻嘻接上下句,十八号也顺势把糖都塞进我兜里。还不等开口,二十七号摁住我肩膀,解围道:“好了好了,别闹了。今天都累了一天,早点休息,明早还要上课呢。” 二十二号缩缩脖子,在三十五号的嘲笑声中爬上床。 等所有人都回到自己床上,三十三号干脆利落地关上灯。 “晚安。” “晚安……” 回应声稀落,窗外月光隐约,透过窗帘映在深棕色的宿舍门上。在平稳的呼吸声中,我看见它盘旋扭曲,露出一道深红色的月牙。 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 正当我这么想着,一道极其轻微的摩擦声传入耳膜,我半眯着眼假装睡着,透过眼睑间的缝隙,我看到一张熟悉的笑脸。 这里是三楼。 他们的活动范围又大了。 第二天起床没出现异样。 二十二号来回检查床铺,没看见任何多出来的东西后长舒口气,见我们已经收拾完毕准备出门,她大叫一声,匆忙套好衣服跳下床,要跟我们一起走。 今天的早自习没人迟到,有前一天的行动作为基础,没人觉得意外。早餐期间,十一号又强调一遍中午的分工,之前一直游离在外的几位也被安排上了任务,要求两两一组,检查学校内部是否出现其他异常。 我和十四号则是留守小卖部,按之前说好的那样,等待接听七号电话。 之后的一上午也与往常没太大变化,二十七号以上卫生间为由出去了一趟,前后不过十分钟。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当然,也许只是我看不见。 昨晚,由阴影构成的熟悉笑脸直到这时仍给我带来不适。虽然熄灯时没有到宵禁时分,但它们的出现,仍让我有种奇怪感。 还有上次在校史馆发现的笑脸。 每次出现时,似乎都是为了阻止我当时的调查。 那么宿舍这回,它究竟是不想让我唤醒阮钰,还是不想让我继续调查宿舍楼的传闻? 就危险性而言,更像前者。 但二十七号亲口答应了不会有任何惩罚。 就只剩下传闻这一个选项。 可我们才刚刚开始,连头绪都没摸到,有什么必要阻止? 还是说,坠湖案涉及到的两名学生有问题? 十四中不可触碰的班级只有一个,高三一班。 不过想想,能把学生私自逃寝这种违反校规校纪的行为扭曲成宿管工作不力,逼其辞职平复事态的,确实只有一班才有这种实力。 至于九班,就连这么大批量请假休学都没人在意,更不说别的。 虽然一个是过去,一个是当前,但依照十四中大部分都遵循过往设定来看,就算请假休学发生在过去,也不会让他们大动干戈,甚至压下一条人命。 还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之前还在想怎么引起一班注意,这不是送上门的法子? 不过不是现在,等二轮投票结束,确定局势变化后再行动也不迟。 太过着急,只会过早暴露目的。 规划好之后的行动,我表面依旧唯唯诺诺,实际一身轻松地跟着十四号晃悠到了小卖部。他罕见的一路无话,直到门口,才终于说句:“有想要买的东西吗?” 我仔细想想,发现既没我能吃的,也没需要用的,于是摇头说道:“没有,你要买东西的话就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等她来电还要很久,干等着可是很无聊的,还是说,你想和我聊聊?”他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说起来同学这么久了,还没一对一正经聊过,有点不太公平。” 他指的是我跟十一号等人都有过单独的交易,甚至有的是我主动。 “我们……不是很熟。”我憋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她们都是女生,而且在同一楼层。” “可我们是同伴,总要并肩作战的,因为不熟所以不去聊天,万一判断失误,把队友送走可就麻烦了。”他慢条斯理道,“还是说,你讨厌我?” 所以说他聪明得有些碍事。 我不想回答,又见他有继续逼问的架势,只好侧过头看向收银台旁的座机电话。在看过去的同时,铃声恰到好处地响起,我暗地里松口气,示意他去接电话。 他的脸色有一瞬间暗沉下来,又很快恢复,带着一贯的眯眼笑,接通了电话。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他没有一上来就自爆身份,而是选择最为稳妥的话术,“需要找人的话请稍等,我这边需要核对您的身份。” “不……是……”我凑近话筒,嘈杂的电流声中,女人声音模糊,带着一股的金属质感,“她,不是……” 十四号微微睁眼,笑容渐淡,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平稳地问道:“您好,能麻烦您再重复一遍吗?” “不是……她不是……” 这回清晰许多。 电话那头不是七号的声音。 十四号彻底没了笑容。 最糟糕的情况。 电话不仅被nopc占去,还被发现了身份。 我们没办法进去,只能祈祷七号成功自救,或者五号出其不意。 但也验证了手机确实可以接通两边。 只是结果不太让人愉快。 “一号键。” 我忽然开口,与话筒间的距离足够让电话那端听清我在说什么。 “摁一号键。” 我听见了按键声。 电流声忽然刺耳,十四号迅速拉开距离,却仍能听见话筒里传来的奇怪噪音。一番声响过后,那头逐渐安静,十一号凑近话筒,低声问道:“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 听筒里传出几声压抑的低咳,没有电流干扰,我们能清楚地听见她粗重的呼吸。 “班主任忽然出现,把我救走了。”她说道,“我现在正在宿舍楼天台。” “你去哪里干嘛?”十四号皱眉,不多时,他察觉到不对劲,“等等,你到底是谁?” “我看见,”她答非所问,“三号从天台离开。” “我回来了。” 第68章 错位 十四号忽然挂断电话。 “不是七号。”他冷声说道,“除了昨天中午,你还有什么时候去过宿舍楼天台。” “前天中午,”我有些害怕地咽下口水,显得茫然又无措,“在电脑室呆久了有点头晕,想找个透风的地方,而且宿舍有药。 我,我没注意……” “如果你注意到了,恐怕现在不会安然无恙的待在这里。”他倒还维持着冷静,“现在的情况,是弄清楚这通电话究竟怎么回事。” “要我回宿舍看一下吗?”我提议道,“现在应该没什么人。” “太危险了,而且等你过去不知道要多久,说不定早藏到哪里,正看着我们。”他否决了我的提议,从兜里掏出硬币,投进一旁的机器里,“我试试能不能打回去,之后再去电脑室看情况。” “好。” 他试图试图查阅通话记录,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幸好昨天过来实验时留存过号码,他从衣兜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按照上面的数字拨打回去。 不出意外,无人接听。 “走。” 他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 电脑室那边,情况一切正常。 五号通过气泡询问七号是否接到过电话,得到了否定的回答。趁其他人不注意,她从兜里掏出手机,向我们展示它现在的状态。 黑屏待机。 既没有拨出也没有接入。 “有谁知道前天中午班主任的动向?”九号开口问道,“你跟十三号昨天在教学楼搜集线索,有没有注意过?” “老师们中午一般都回宿舍午休,我们遇不到。”十四号无奈道,“而且校职工宿舍是禁止其他人入内的,我们就算有理由也不能去。”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手机?”十一号看向我。 “前天晚上,你们跟校外人员起冲突,我在晚自习课间用安全问题试探了下,他就给了我手机。”我不安的回道,“班主任还说,有危险摁一号键,所以我,我让电话那边摁了一号键。” 电脑屏幕上的七号仍在敬老院里忙碌,准备才艺表演的任务,全然不知屏幕外的沉默。十一号一推眼镜,说道:“还有一种办法。 下午上课去看班主任还在不在,他没有出入申请,理论上不能随便进出学校。” “可是,他答应了跟保安队一起调查。”我反驳道,“掌管进出的是保安队,而且他还不是主动出去的。校规里说学生安全永远排在第一位,任何情况下都必须以这条为先,所以他不会有任何惩罚和异常情况。” “让七号摁一号键。”既然正向无法突破,九号试着逆向思维,“看能不能接通。” 同样毫无反应。 五号的眉毛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他开口说道:“你们确定手机真的能够接通两边的电话?” “本来也只是个尝试,接不接得到都无所谓吗,但现在出现问题了。”十四号解释道,“我们确实接到电话,对面也互动过,电话那头必然连接着另一个空间,但我们现在找不到它在哪。 通话是七号把手机带过去之后出现的,在此之前没有任何通讯工具能连接到外界。能与这个结果产生关联的行为就只有那一个,目前的线索知恩能够说明这些。” 十一号眼睑低垂,一边梳理一边开口说道:“前天中午七号打开‘门’,通过教学楼天台的边界回到学校,完成最后一个清洁任务。同天九班出现新转校生,目前还没有被找到。 已经处理掉的校外人员忽略不计,既能通过宿舍楼天台返回,又认识三号……” 她诡异地停顿下来,侧头看向屏幕。 她只会是我们其中的某一个。” “时空发生了错位?” 在所有人都各司其职,两两一组相互监视的现下,只有最不可能的猜想,反而最接近现实。 “要不要做个实验?”十一号提议道,“把关于手机的多余信息隐瞒下来,或者换种说法,瞒住六号。 目前知道一号键的只有我和七号,我有全部信息,七号只了解个大概,六号一无所知。” “就算错位,怎么知道往前还是往后?”九号质疑道,“而且两个人同时存在,不怕引发祖父悖论?” “三号与九班毫无交集,他们不可能认识她。”十一号说道,“唯一能让其他班人认识她的,就只有开学的鼠房事件。那时候已经开始,学校有没有人员增减你我都清楚。能同时满足上述所有条件的,只有向后的时空。” “为什么不能是莫比乌斯环呢?”十四号在一旁说道,但仔细想想,又不太对劲,“好吧,听上去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其他人也不是不可能,除了认出三号和能出现在女生宿舍楼天台以外,别的部分也都不是主动推进的。”十一号勉强给了个台阶,“只是你要想清楚,无论她是谁,必然和我们敌对。” 究竟是一个全然未知的敌人更好对付,还是朝夕相处的同伴? 九号陷入沉默。 “当然也不能保证她还是我们认知中的样子,在这胡乱猜测也没用,我们又没有选择。”十四号耸耸肩,含沙射影道,“所有人都没有记忆,是敌是友都不知道,要是真有人从头演到尾,把我们都蒙在鼓里,那也没有办法。” “所以,错位的事,不管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七号没有带手机进入游戏的时候就已经有偷渡者进来了,第二次带了电话,但我们也不知道没带的话是不是就接不到。所以七号的行为……和之后没有必然联系吧?” “的确如此。”十一号说道,“但为了寻找线索,我们必然会开启游戏。即使没有班主任给的老年机,也会想办法搞到别的通讯工具,测试两边的时间差。所以,你们一定会在今天中午,在学校小卖部接到那个电话。也会因此得知电话不在七号手里,两边时空存在错位的消息。” “……那我们的挣扎,还有意义吗?” 第69章 冲突 “你要放弃,我没意见。”十一号毫不留情地说道,“不过死,也麻烦死得有点价值。” 我没有回话。 气氛逐渐冷凝。 “咳,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九号连忙打圆场,“有人回来不代表其他人都出事或者任务失败,这只能说明有一个人被困在这里而已。还没到最后,不要放弃。” “都冷静点。”五号开了口,“十一号,你也收敛一点。” “大家都是同伴,什么死不死的,太伤感情了。”十四号攀上我的肩头,带着副关心的语气问道,“你中午是不是还没有吃药,要不要我陪你回去拿一趟?” “……好。” 我听出他是想把我支开,好让场面别太难看。索性这里也没有重要信息,我也就借坡下驴,顺着他的话离开。 “十一号就是那样,你别介意。”回去路上,十四号难得愿意跟我好好说话,没再夹枪带棒,“有时候我也觉得过分,但顺应她确实会有相对较好的结果。嘛,都是生活。” “我没有想逃。”我也解释起来,“只是我们一直都很努力了,但是,但是就是……感觉所有的努力都打了水漂,很难受。” “总会有失败的,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着眼现在。”他眯起眼,示意我看向教学楼,“最起码大家都还活着,只要没死,总会有希望。”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六号正倚靠在走廊墙边,冲着我们挥手。 她依旧那副懒散的模样,对一旁正碎碎念着什么的十三号熟视无睹。 “你们终于回来了。”她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我身边,看似抱怨地控诉道,“他好烦。” “我只是希望你行动前能告知我一声。”十三号看上去一脸疲惫,“我一直以为,你是谨慎型的。” “我打过招呼了。”六号振振有词,“我不是看了你一眼吗?” 十三号短暂沉默,又在沉默中爆发。他咬牙切齿道:“你管扫视一圈叫看我一眼?” “有什么区别。”她表情无辜,搂着我的肩膀理直气壮地说道,“她就能看懂,还能跟我打配合,是你的问题。” 十三号看向我,眼里写满不相信。 我默默扒拉她的手,想要拉开距离。但她抓得死紧,我根本扯不动。 似乎看够了笑话,十四号终于舍得上前几步,插到两人中间,打圆场道:“第一次配合,不默契是难免的,消消火气。 不如说说,你们都打听到了什么?” “我们去了九班隔壁,打听出入名单上的名字。”十三号很快消了火气,认真回答道,“但没有一个人听过这个名字,也没有谁销假回来的消息。” “还借着课间管束不多到他们班里翻看了近几天的小考排名表,确实没看到。”六号站直身体,开口补充道,“讲台桌洞里还有之前的排名表,从高二下学期起人数就恒定了,一直没变过。” “也就是,在学生这边,这段时间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动。”十四号摸着下巴思索道,“但门卫室留有信息,刚才接通的电话也证明已经有其他人混入学校,就在前天。” “七号已经打电话了?”十三号看眼时间,诧异道,“这么早?” “的确接到了一通电话,不过不是七号,我们刚从电脑室过来,确认过。”十四号简单解释几句,“就十一号的分析来看,那通电话可能来自过去……唔,也能算是未来?” 他难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六号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饶有兴趣地开口道:“莫比乌斯环还是平行世界,我现在去有没有机会看见二重身?” “现在还不确定是谁。”见十四号已经开了口,我也不再掩饰,“电话里她看着我下楼,说话的语气……不像和我一边的。” “那肯定不是我,”她想都没想迅速否认,“我们可是一辈子的朋友。” 实在扯不开她的手,我只能别过脸,不去看她,无声抗议这种自来熟。 有时候真的会想给她两拳。 但又怕她爽到。 自从关系近了些许后,她倒是愈发得寸进尺。 就目的而言,十分可疑。 “电话里没听出是谁的声音吗?”不同于自我放飞的六号,十三号维持着他的靠谱人设,抓住关键点问道,“那头有干扰?”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再加上有电流干扰,人声失真。”十四号也不是没有努力辨别过,可惜设备所限,的确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且她说的话也很怪,如果只是宣告自己回来,没必要强调看见三号。” “还记得原话吗?”十三号询问道。 十四号记忆力很好,很快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就连语气都模仿得八成像。 “她这话,不像在跟我们说,更像通过这件事来确认什么,而且……”十三号不确定道,“听上去像在跟你们对话,但要说是录音也没什么问题,就是那种语音日记。” 十四号豁然开朗,他双眉舒展,开口说道:“如果是语音日记,那电流声和人声失真的问题就有了解释。也不需要打听班主任行踪,只用调查九班在这个时间段的人员动向就行。比之前简单得多。” “但这又有个问题,语音日记和播放的人是不是同一个。”六号提出异议,“从日记内容来看,她不太希望被发现。而在这个关键时间点打电话的,明显希望我们发现这个重大线索,前去找她。 毕竟这个时间点能排查到的,只有打电话的人,通过边界回来的那个,我们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但打电话的也必须知道语音日记原主人是谁,才能完成接下来的步骤。”十四号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这通电话的信息量太大,无论有没有陷阱,我们都必须闯。” “有没有想过这个行为很显眼,太大张旗鼓了。”六号不想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她否定道,“在我们已经跟九班产生剧烈冲突的前提下,继续深入调查,万一是陷阱,只会把所有人都牵扯进去。” “那你又有何高见?”十四号嘴角带着笑,眼神却充满被冒犯的不虞,“放弃来之不易的线索,继续像无头苍蝇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有没有可能……还有别的情况?” 第70章 寻找二号 夹在两人中间,我被迫承受太多不该属于我的怒火,只能强行插嘴说道:“你们难道忘了吗,两款游戏都涉及到的一个很重要的信息,灵魂转换。 虽然,虽然看上去不太可能,而且当事人也不太像成功了的样子……但以这个为前提,是能得出另一个结论的。” 他们齐齐看向我。 “那具身体里,装着两个人。” 十四号愣住,双眼忽地瞪大,快速又不敢置信地说道:“所以出入名单上的名字没人听过,查成绩表也没有人员增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以那天那天中午你没听见任何声音,因为过来的根本就不是人。”六号同样反应过来,但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毛骨悚然,“或许我们都理解错了,根本就没有错位。满足之前所有条件的还有一个人。 二号。” 这个消息太过炸裂,以至于缓了好一会儿,十三号才克服那种恐惧感,慢悠悠开口问道:“为什么不会是十号?” “十号是通过圆桌会议被淘汰掉的,后续处理是学生会和医务室的工作。而电话里有个讯息,班主任把她救走了。”六号很快联系起一切,“从入学开始我就观察过,npc对规则的遵守程度远高于我们,甚至到了不会变通的地步。所以班主任势必不会去救被规则淘汰的十号,哪怕她真的冤枉。 而二号,才是无缘无故遭受死亡的那个。” “我跟十一号在办公室里得到过一个线索,二号她曾看过老数的的桌子,注意过他写的东西。”我快速扫了眼在场所有人的脸色,用很小但他们刚好听清的声音说道,“之后她精神出现问题,在不久的跳远测试中被插爆眼球,送往医务室。” “话说,你们确认过她真的当场死亡了吗?”十四号忽然发问。 “树杈通过眼眶直接捅穿大脑,在我们冲上去的过程中还出现过搅动,依照当时的出血量和常理来说,不该还活着。”六号陷入思索,“我记得当时十一号测过她的鼻息和脉搏,然后才告诉我们她死了的。” “人的大脑就算受到重创,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迅速死亡,她当时应该还有呼吸……”十三号接口道,“我们,我们看着她死了,我……” “依照当时的情况,除非神仙来了,不然根本救不活。”十四号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要怪就怪这个副本,要不是它设置这么多颠覆正常人思维的东西,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死。” 十三号依旧低迷,但比刚才确实好上一点。 “站在这个角度上看,她恨我们也不无道理。”六号支起下巴,挑眉道,“但她不该更恨十一号,是她宣布的死亡。” 十四号陷入沉默,过一会儿才艰难地说道:“是这样。” “那十一号不是很危险?”十三号有些着急,“我们得赶紧过去,万一那边出什么事怎么办?” 十四号摁住他,阻止他想要冲出去的步伐,又扭头看向这边。我和六号齐齐退一步,各自转头假装看风景。 “五号在那,不会有太大危险。”他只好自己当这个恶人,“我们一起过去,目标太大,反而更容易招致危险。” “那怎么办?” “先去找打电话的,确认她是不是二号。”十四号松口气,提出下一步行动,“如果真如三号所说,两个灵魂之间必然存在分歧。 那将会是我们的机会。” 排查其实很简单。 能知道我们行动计划的少之又少。 根据在外的几个时间点逐一确认,很快就能找到唯一的那个。 目前的问题是,以什么借口接近。 十四中内可被使用的通讯工具,除了老师们的手机以外,只有班主任给的老年机,以及小卖部入口处的投币式座机。 也就是说,我们根本不知道她是用怎样的手段联系过来,自然也无法以此炸她现身。 借助视觉死角,我们隔着玻璃窗,遥遥看向里面某个平平无奇的女生。她没有察觉到我们的视线,仍埋头苦写试卷。 “看样子只能从长计议。”十四号头疼道,“二号退出得太早,一点线索没有,想下饵也没有任何头绪。” “医务室会不会有线索?”十三号凑近,压低声音道,“学校里面除了宿舍楼,就只有医务室内没有监控,能瞒天过海救下她的地方只能是那里。而且十号和十二号之前不都说过,被抓去的地方一片漆黑,不像应该存在于医务室的一个空间。” “这么说,确实有可能。”十四号一边后撤,一边说道,“也只有他能够自由进出学校,那么医务室存在一个他能自由进出的边界也不是什么怪事。但我们现在没有理由过去。” 六号拍了拍我。 我斜她一眼,她笑得无辜,问道:“你是不是又该拿药了?” “还有剩。” “那也可以去看看,”她露出闪亮的大门牙,“有备无患嘛。” 最后半强迫性的,带着我到了医务室门口。 校医的确在里面。 他正低头敲击电脑,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面无表情地问道:“什么事?” “三号最近睡得不太好,我怕她哪里不舒服,想来您这里看看。” 六号睁眼说瞎话。 鉴于我一直以来精神状态确实不好,她倒也不算说谎。校医闻言皱眉,看着我问道:“又没好好吃药?” “吃了的。”有警告在先,我最近还算乖觉,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盒打开给他看,“但最近学校不太平,还有人在熄灯后偷偷跑进宿舍,我,我睡不着。” “校外人员的事会有老师处理,至于宿舍,”他顿了顿,“可以上报给学生会。” 我们挤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开口。 十四号率先放弃,向前一步走进医务室,开口说道:“我们一直没有见过学生会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的活动室是哪间。” “活动楼一楼监控室在那边,走到尽头墙上有个意见箱,往里面放意见信或者举报信,之后会有学生会的人来找你。”校医很是慷慨,“要注意的是,他们只会在下午课间出现。其他时间段出现,且自称学生会的一律是骗子,说的话不能信。” 第71章 医务室 一条我们未能打听到的线索。 学生会的存在众所周知,但要打听却没人敢说。开学到现在,关于学生会的情报只知道两条,一是夜间不回宿舍有概率遇到学生会,二是投票结束后必须尽快离场,以免碰到学生会的人。 从已知的两条信息来看,碰见学生会意味着危险,所以一直以来没有主动探寻过。再加上确实没有事需要麻烦他们,也就没有找过学生会活动室的位置。 不过听校医的意思,他们似乎没有固定活动室。 “他们……真的能帮忙解决吗?”我犹豫着问道。 “那要看你想要的是哪种程度的解决问题了。”校医没有明说,“学生会也只是权力代行,一群学生而已,就算想做什么,也得听上面的意思。” 学生会由校内选拔,投票任命,突出一个民主自由。不过大多数人实际上连自己投票对象长什么样都不一定知道,顶多听个名字,扫一眼又臭又长的竞选演讲稿,在老师强制要求或者朋友请求下胡乱投出几票,并不会真的考虑投谁。 毕竟高中时期的学生会,除了在自招时能给履历添上一笔,没有太多作用。 就算在十四中里权限被放大许多,仍不可能违背老师及上层领导的意思。 所以宿舍楼的传闻如果牵扯到那个层面,就算去找学生会,也不会起太多作用,反倒容易惹一身腥。 我们没有立即回答是否要去,校医也不感兴趣,只是友情提示几句,转而说道:“既然来了,就跟我过去复查一下。情况如果好转,可以少开几副药,饮食也能酌情添加点别的。” 他也知道学校的病号饭难吃。 六号他们没有走,见校医不做阻拦,很自觉地走进医务室,还顺手带上门,挨个坐在小板凳上等我体检完。 医务室不止这么一个空间,靠内的病床对面有一扇门,平时都上着锁。校医拿出钥匙,示意我先进去。 屋内除了体检用的各项仪器以外没有多余陈设,他随手拉上不透光的窗帘,又打开灯,走到靠门边的桌子前坐下,说道:“帘子后有门,过去把衣服换上,先做心电图。” 我乖乖照做,脑内逐渐勾勒出整间医务室的平面布局。又想起隔壁好像是间空教室,还有剩余时间的话,可以过去看看。 一般来讲,都会有隐藏空间。 不过医务室可能存在边界,如果与其他地方有联通,就没有必要留出一个隐藏空间。 该怎么试探? 我正放空思考,校医的声音响起,让我出去做下一个项目。 “比上次要好一点,继续保持。”他难得夸奖一句,“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连这个都没有,想做什么都做不到。” 我松口气,低着头回道:“我知道了。” 下一项是测血压,我依旧很低,考虑到实际情况,他没说什么,只是又道:“明早过来抽血,我会跟你班主任打招呼,早自习不用上了。” 我点头答应。 学校的医务室能检查的项目不多,校医虽然也会点中医手段,但毕竟不专业,草草看过舌苔,又检查完常规的五官项目后,他拉开窗帘,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总体上比之前有好转,我待会儿重新给你开几副药,要好好保持。” “好的。”我答应下来,看他要开门出去,我又忍不住出声,“那个,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他停下来,转过身看向我,别有深意地开口说道:“要避着人?” “有些东西……他们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我意有所指,“不然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注视我良久,忽然笑了,说道:“倒和以前一样。说吧,想问什么。” “您应该知道,去年的那起坠楼案?”我斟酌用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问道,“您认识……阮钰吗?” “那个受害者。”他哂笑一声,“怎么,想为你舍友打抱不平?” “不,”我摇头道,“我只是想知道,她真的是自杀吗?” “你认识她认识这么久,她看上去像是那种人吗?”校医没有直接回答,但从侧面印证了我的想法,“一班的那群小兔崽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果你想对付他们,最好让他们狗咬狗。” “所以那个药丸?” “还有谁能搞到?”他反问道,“觉得很恶心吗,我也是助纣为虐的那个。” “老师这么做,一定有您的考量。”我没有轻易接他的话,“我同学之前去门卫那边问一些东西,在出入名单上看到除您以外的人的名字。您……知道他是谁吗?” “我可不是百事通。”他否定地回道,“我是校医,又不是情报头子,什么都指望我,可不会有好下场哦。” “那……您认识孙先生吗?”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笑容有些淡了。 灯光从他背后打来,像座大山笼罩在我头顶。我屹然不退, 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如果你注意过门口的值班医师表,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他说道,“医务室不止一个校医。 你只是运气不错,每次碰见的都恰好是我。” “如果那晚是另一个医生?” “你就不会站在这里。” 意思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我点头谢过,他无所谓地摆摆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们三个依旧坐在门口,就连排序都一模一样。听到动静,他们齐刷刷地看过来,眼里透出好奇的光芒。 我没有揭穿,跟在校医身后走到药柜前,又收下新的医嘱,退到一边假装在看药物说明。 “老师,我们平常过来体检的话,都是去那个小房子吗?”趁他还没有开口赶人,十四号连忙问道,“好像没怎么见到它打开过。” “你成为病人,就有机会见到了。”校医神色冷淡,“没事就赶紧离开,我还有工作要做。” 想到上次他发威时的模样,我们不敢多做停留,一溜烟地窜出医务室。 第72章 记忆苏醒 “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吗?”十四号开口问道。 “没有发现,”我回道,“我稍微记了下整体布局,可以去隔壁看看会不会有隐藏空间。” “但是,有我们也进不去吧?”十三号苦着脸道,“医务室二十四小时值班,我们也没有机会引开他,进去搜查。” “虽然如此,但还是要去确认一下。”十四号坚持道,“现在没有机会,说不定以后有用。十四中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真正的极端情况,我们必须要做好准备。” “极端情况?”六号看他,“你是说,完全的大逃杀?” “对,”他点点头,“如果这里只是单纯的狼人杀,没有必要有那么多设定。无论夜间查寝的宿管,还是传闻中的学生会,想要打破规则逃出去,我们迟早要对上。 你们知道就行了,别往外说,我也不想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话虽如此,实际一半以上的人都隐约有猜测。蒙在鼓里的,撑死十二号和十五号两个人。六号又和十五号达成合作,十二号又是十五号“兄弟”,所以到最后,还是所有人都会知道。 不过他也不在乎,只要这话不是亲自告知的,就永远不会和他扯上关系。 一如之前那样。 我们一道去了隔壁,十三号用他手里的本子简单画了构造图,又用最原始的丈量法估算出长宽高,参考其他楼层的层高,计算出医务室整体天花板要比其他地方矮上大约十公分。 之所以没有看出来,是他借助室内布局,营造了视觉差。 “十厘米的高度差,都躺不进一个人,能用来干什么?”十四号看着数据,有些头疼地思索道,“还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说不定你要找的边界就在里面。”六号倒没那么纠结,“医务室的空间,哪里存在边界都可能出现意外,只有天花板相对安全。而且上次他生气,可是脚不沾地的。” 我们面面相觑,到底没人敢去试探。 边界的探索暂且告一段落,我拉了拉六号袖子,她低下头,耳朵凑到我嘴边。 “你们有找到什么线索吗?”我问道,“他带我去体检的时候,电脑没关。” “桌面上的都没什么问题,不过十三号找到了一个隐藏文件夹,文件名是病例报告。”她眨巴眨巴眼,毫不意外我会知道,“设置了密码,我们暂时没有线索,就没有继续尝试。准备等他们那边结束后去问问游戏里有没有相关线索。” “你有见过医务室的的另外一个校医吗?” 十四号和十三号正在交流之前打探到的情报,没有注意到这边。我想了想,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六号。 “校医的意思,另一个人很可能是游戏中的‘孙先生’。” “他连这都告诉你了?”六号有些惊讶,但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没有选择深究,而是顺着我的话说道,“我不大在教学楼活动,倒是十三号和十四号借着找别的班的朋友的名义到处乱窜,可能更清楚一点。 不过你要不信他们,也可以之后再调查,只是冒点风险。” 我沉默一下,低声道:“以他们的调查进度,的确可能比我们更早知道这件事。 换种说法打探一下,问不出来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不如说,要真是“孙先生”本人,才麻烦大了。 六号从善如流,借着拓展思路的名义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引到校医身上,十四号维持着毫无破绽的客套笑容,丝毫看不出来有没有识破我们的想法。 最终的结果不好不坏。 的确存在另一位校医,但年纪很大,且不姓孙。 据说在现在这位到来之前,医务室一直只有他一位校医,勤勤恳恳工作十几年,直到快要退休,学校才招聘现在这位分担工作。 “十几年前,坠湖案发生的时候他在学校?” “不好说,几乎没有人见过老校医。”十四号说道,“他似乎只在特定的时间段出现,我们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不算重要的消息冒这么大险,所以只能搁置。” “目前能知道的就这些。”十三号整理完笔记,又看眼手表,“午休快结束了,该回教室了。” “希望那边顺利结束。” 我们没多少真心地祈祷着。 我们回去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有到。预备铃声响起,他们姗姗来迟,在老师踏进教室前火速归位。 我大致看了眼各自的神色,没太多异常。只是七号的脸色,要比重新进入游戏前要好很多。 有点奇怪。 下午的课依旧枯燥,我坐在座位昏昏欲睡,等待下课铃声响,好去吃晚饭。忽然一道轻柔的声音传入耳畔,我抬头看去,是二十七号。 “又没睡好?”她无奈道,“不是答应了老师这回要好好考试吗,不认真听讲怎么行。” “唔……”我摸了摸后脖颈,犹豫说道,“十一号整理了知识点,各科重点我也好好看过,应该,还好?” “只是还好?”她没好气道,“你可是得考第一才行。” “可是,我不是三号吗?”我困惑道,“三号怎么能考第一?” 她被哽住,直觉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好说道:“一号二号都转学了,你只能是第一。” “可是,我是三号呀。”我一脸无辜,“三号考了第一,就不是三号了。 就像你是二十七号一样,不在第二十七位的二十七号,怎么能算二十七号呢?” “我不是……” “不是什么?” “没什么。”她脸上闪过几次挣扎,又很快消失。像拿我没办法一样,开口说道,“下午放学回一趟宿舍,有点事。” “好。” 我点点头,没有多问。 她又恢复到往日温和的神情,递给我一颗糖,随后走回座位,翻看起之前小考的试卷。 我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瞟,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我转头看去,发现是五号。 见我看来,他点头示意,又转过去看向二十七号,脸上带着难得的疑惑。 这是,恢复记忆了? 第73章 压制 也说不准。 五号还有用,十一号不会让他这么早恢复记忆。 但要说对我跟舍友的关系感到奇怪,也说不通。 想不通就暂且搁置,二十七号主动找我这件事更很重要。她没说是单独约见,还是宿舍其他人也在。就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来看,哪个可能都很合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直熬到放学,我独自去往食堂,打包好晚餐径直回到宿舍。六号看上去有话想说,但我暂时没空,只好婉拒。 宿舍里没有其他人。 二十七号正拿着剥好的橘子,见我按约回来,把手里的橘子递过来,问道:“这个很甜,要吃吗?” 我没有拒绝,接过橘子后环顾四周,疑惑地开口问道:“她们不回吗?” “二十二号说不吃晚饭,一放学就拉着三十五号去图书馆追小说了。”她看上去很是头疼,“十八号和三十三号还在食堂,吃完饭应该会直接回教室。” “唔,”我不自然地动了动,细声细气道,“是我最近做错什么事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她很是惊讶,“你已经很乖了,有时候我都希望你能更硬气些,不要总顺从他们。” 我撇过头,不与她对视,手指不停抠动橘子上的白丝,小声说道:“我们是一体的。” “朋友之间应该是平等的。”她说道,“我发现你最近很不开心。” “我没有……” “我已经知道了,你的伤是他们害的。”她打断我的狡辩,难得语气重道,“你答应过我会回击,但他们依旧好好的。” “还没到时间。”这话是真的,我努力想让她相信,急切地说道,“而且我也没有真的吃亏。” 她沉默下来,眼里翻滚着黑色的浓雾,我隐约闻到一丝血腥味,直觉不妙。 “二十七号,”我说道,“我们是朋友,我不会骗你。” “她也这么说过。”她眼角涌出血泪,“你们都一样。” 原来是这样。 她的模样愈发接近死亡那一刻,空气逐渐变得粘稠,隐约有风声擦过耳际。 “你确定要现在动手?” 明明快要翻车,我却无比平静。 “哪怕他们连你存在都不知道?” 血肉组成的粘稠物擦过脸颊,重重砸在地上。 “这里是三年二班。”我歪过头,声音冷漠得可怕,“二十七号,也只能是二十七号。” “收回去。” 空气忽然清新。 她迷茫地眨巴眨巴眼,疑惑地看向我。 “刚才……?” “没什么,要吃橘子吗?” 我把剥掉白丝的橘子递了回去。 “谢谢,”她反应有些迟钝,看眼橘子,又看眼我,“这不是我给你的那个?” “我还没吃饭。”我木着脸端起饭盒,“饭后还要吃药。” “好吧。”似乎刚恢复神智,她还不太清醒,我语气不对,她也不觉得奇怪,“二十二号说从书里学了推拿,想晚上给你试试。你不要惯着她,该拒绝拒绝。” “好的。”我郑重回复,“我一定会的。 还有其他事吗?” “还有?”她捂住脑袋,眉头皱得死死的,“我不记得了。” “要不要先喝口水?”我从凉杯里倒出一杯温开水递过去,试探性地问道,“吃晚饭了吗?” 她喝了口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道:“最近老做噩梦,胃口不好,只能吃下些水果。” “还是要好好吃饭,不然就会像我一样容易生病,只能吃这些没味道的东西。”我推了推眼前的餐盒,神情嫌弃。 “噗。”她没忍住笑出了声,见我不满,她柔声安慰道,“你会好起来的。” “那你要好好吃饭。” “好。” 这一关算是彻底过去。 倒是没想到,还没等我在九班和五号身上动手脚,她先一步醒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比如,找到了阮钰坠楼的真正诱因。 很多时候,人不能听信谣言。 她是个聪明人。 那样的人,不会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她依旧什么也没带,甚至连男朋友都没告诉,只身赴会。 能让她抛却个人安危的,只会是很重要的人。 五号还够不上。 甚至所谓男女朋友,都可能只是个明哲保身的手段,奈何他实在废物,没起到任何作用。 所以想要真的获得她的帮助,必须完成承诺。 或者,做掉碍眼的人。 我没有跟五号单独相处过,贸然行动容易引起警觉。 托人帮忙也不行,二十七号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如此这般,只能借助游戏作为突破口。 第二款游戏的后续还不知晓,他们现在应该聚在哪处角落,自以为没人在意地激烈讨论着。 要去开第三款游戏吗? 我无意识搅动手里的筷子,二十七号注意这点,开口问道:“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吗?” “电脑室的游戏,你玩过吗?”我面色苦恼,“他们最近都在玩那个,连吃饭都会讨论剧情。我也有点感兴趣,但它好像有点恐怖元素。” “我很少玩游戏,不过二十二号好像玩过。”她开口说道,“现在她应该还在图书馆,要不要直接过去?” “她不是在追小说?” “如果是你邀请,她一定很乐意。”像是想到有趣的事情,她笑弯了眼,“不好意思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我点头答应,解决完味道一般的特供餐后,我随手拿起纸笔,去往图书馆。 不出所料,二十二号又想大呼小叫,三十五号眼疾手快,在发声之前就捂住他的嘴。 二十二号费力挣扎,好不容易解脱,又瞪眼她,这才气鼓鼓地说到:“剧透有什么意思,我直接带你玩呀。” “可是,前两个剧情我已经知道了,只剩最后一个。”我犹豫道,“以前两个的游戏长度,剩下的晚休时间不够通关,之后我又要准备月考,根本没空。” “不用担心,不会不够的。”她笑得阳光,“最后那个是总集篇,流程很短的,你信我。 我可是游戏高手,有我带着,绝对以最快速度通关。” 第74章 最后一个游戏 我推脱几回,还是败在了她的热情之下。 我们四人一起,前往楼下的电脑室。出乎意料的是,它内部空无一人。 我停下脚步,她们先一步走进去,见我不动,疑惑道:“怎么了,不想玩了吗?” 看着二十二号因为过度兴奋,隐约发青的脸庞,我摇摇头回道:“还是有点怕。” “没事的啦,都是假的。”她走过来,拉住我胳膊强制往里走,“有我在你就放心好了,绝对让你拥有超级好的游戏体验。” 我没有挣扎,任由她把我摁在椅子上,点开电脑上的简陋图标,露出熟悉的像素风画面。 “最后一个游戏主视角是小女孩,跟前面有很多联动。”她随手拉过旁边椅子坐下,兴致勃勃对我说道,“你要玩过前面的体验感更好,不过知道剧情也没差。” 我看向登录页面上熟悉的建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游戏开始。 开头动画里,时间飞速而逝,转眼到了小女孩该上高中的年纪。她依旧住在花店,替店主照看花卉,偶尔出趟远门,回来时童话书里又多了一页。 “快要修补完毕了。”她坐在花海边缘,翻看手里的书,“周围已经没有新的故事,该去远处了。” 她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头顶的气泡里一团乱麻,店主适时地走进来,递给她一本薄薄的招生手册。 “学校里会汇聚很多人,他们身上的故事,说个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店主在她对面坐下,温柔地问道,“要去上学吗?” 小女孩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认真看过书里的介绍,在提到植物园和湖泊的地方停留得尤其久,最后点头答应。 她一直借住花店,店主早已成为她名义上的监护人。在报名参加自主招生考试,经过层层筛选后,她背起书包,拉着行李箱,在店主的陪同下去往另一座城市。 那里有她从未见过的繁华。 她匆匆走过一圈,没在心底留下任何痕迹。跟着志愿者学姐办理好入学和住宿手续后,她拿起一同带来的花种,在楼下小花园里种下。 开学总是繁忙无趣的,在几人环伺下,我忍住想点跳过的心情,耐着性子看完冗长的校园介绍。 终于等到了分班。 通过自招的孩子默认进入一班,小女孩没有选择权,收拾好行李下楼,准备跟新的同学度过接下来几年。 就像店主所说,这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有着数不清的故事。 她很快从宿管阿姨身上感知到熟悉的气息。 正是她需要的,故事的味道。 她开始有意识地接近对方,甜美的外表和同样喜欢养花的爱好很快俘获阿姨的心,她开始常常收到阿姨带来的土特产,晚归也会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唠叨几句,什么惩罚都没有。 就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 小女孩不讨厌这样,所以哪怕班里的垃圾传她谣言,舍友也和她渐行渐远,她依旧跟阿姨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甚至带她去植物园。 作为生物课代表,她有老师特许。 日复一日的刷好感下,阿姨终于敞开心扉,对她诉说起自己家里的事。 她说她的孩子也在这里就读,但为了不被同学嘲笑,他不准阿姨在学校的时候找他。 她女儿更是听信一个姓孙的男人的鬼话,早早辍学跑到深山老林里,美其名曰封闭式训练,以后直接出道当明星。 他们父亲又是个游手好闲的,每天除了抽烟喝酒就是玩。她忍不住规劝几句,就会招来拳脚,公公婆婆只会在一边冷眼看着,埋怨她怎么还不做好饭收拾家里。 即便这样,为了维持体面,他们仍不断借钱,丝毫不考虑还不还得起。家里早就债台高筑,她一个人同时打好几份工,也才勉强还上利息。 如果不是老乡推荐她来这里当宿管,她恐怕早早因劳累过度去世。 她很感激现在的生活,也很喜欢充满朝气的学生,哪怕她们并不领情。 说这话时,她语气里满是羡慕。 小女孩送了她自己养的花,又给了一个护身符,让她随身携带,说有好事发生。 果然不久之后,阿姨的女儿忽然回家,不仅更加漂亮,还变得听话懂事,会替她分担家务。 她老公也不再喝酒,找了个工地上的活,吃住都在那里。公公婆婆见儿子不在,也没有待下去的兴趣,收拾好行李回了乡下老家。 一切都在变好。 直到—— 她儿子知道了护身符的存在。 他虽然虚荣,但也没有傻到去抢他母亲的东西,甚至还让她藏好,千万不要被人发现。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大半年,他们班里忽然来了个转学生,那个男生高大帅气,待人接物温和有礼,得到不少女生喜欢。 也包括他一直暗恋的那位。 他最开始没有过多反应,直到转学生与他暗恋的女生日益亲密,似乎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就连下课那短短十分钟,都要聚作一处,交头接耳。就连找老师举报他们早恋,也都被轻轻放过,毫无水花。 年少的孩子总是不能考虑太多,更不懂什么利弊。 他去求了母亲,把护身符借他一用。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 如他所愿的,两个人忽然断开所有联系,就算走在路上恰巧碰见对方,也都像没看见一样,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去。 他以为是护身符起效,短暂的兴奋过后,他想要索取更多。 成绩提升、被老师表扬、进入一班、跟富二代们打好关系…… 他愈发如鱼得水,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他变化。 他的父亲从高架上掉下,虽然侥幸留下一命,但从此瘫痪在床。 他的妹妹某天出门买菜后再也没回来,寻人启事贴遍了大街小巷,没有一点消息。 他的母亲哭红了眼,神色憔悴,就连简单的工作都常有失误。 小女孩都看在眼里。 她没有任何行动。 哪怕之前表现得关系再好。 该收尾了。 她想着。 与病房男孩和花海少女有着同样面容的家伙已经注意到她,很快,背后的人也会知道。 故事书还没有完成,她暂时不能跟他们对上。 她抹去了他们的记忆。 第75章 如你所愿 在不断上涨的运势下,他被蒙蔽双眼,逐渐失去分寸。后来竟在某次聚会时喝了酒,含糊不清的把护身符的事一股脑地说出来,还为此洋洋得意。 那些与他交好的富二代本就没有多少真心,听到这种东西的存在顿时来了兴趣,即使内心不怎么相信,但为了找乐子,还是强行把它“借”了过去。 他直到醒酒后才发现护身符失踪,立即焦急地四处寻找。拿着护身符的富二代们早就转移位置,寻了个好用的狗腿子,让他许下近乎不可能的愿望。 几乎立刻,被当作狗腿子使唤的男孩接到了电话,他瘫痪在床多年的奶奶竟奇迹般地恢复,甚至直接下地行走。 这种超出科学常理的事情,顿时让富二代们对护身符相信几分。一个有着无伤大雅小爱好的家伙随手许了个愿,不出意料,再次实现。 即使能让得到它的任何人都愿望实现,但这群纨绔仍不满足。 一个护身符,可不够分。 这让他们对护身符最开始的主人产生了好奇。 让人开口的方法有很多,失去护身符的少年被打回现实,满身狼藉地带着他们回了家。富二代们有说有笑,但在看见他家状况时不可抑制地皱起眉,嫌弃的站在门口,让他把人叫出来。 他握紧拳头,隐忍不发,沉着声让正忙于给父亲洗澡擦身的母亲出去,说门口有人找她。 母亲憔悴着脸茫然地走出门,迎面便是几千万的开价,只要她把给她护身符的人供出来。 她注视他们嬉皮笑脸地盘弄着手里的护身符,又看向躲在身后不敢看她的儿子,缓慢又坚定地拒绝了这个诱人的条件,即使不断加码也不肯改口。 他们最终失去耐性,身体力行地告知他们,鸿沟不可跨越。 少年哭嚎着哀求母亲,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形容枯槁的女人绝望地流下眼泪,承受着这场本不该出现的灾祸。 该如何开口,她早已不记得是谁给了她护身符,这话不会有人信,只会变本加厉的欺凌他们。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去。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失去耐心的纨绔们故意设计,让她失了工作,儿子不断遭受霸凌,每天都怨恨地辱骂家里每一个人。 仿佛一切的错误都因她而起。 绝望中,她来到湖畔,失魂落魄地隔着铁丝网注视摇曳的芦苇丛,大脑空空如也。 “要不要做一笔交易?” 小女孩推开植物园的小门,从里面缓步走出,适时地开口道:“只要你给我一个满意的故事。” “故事?” 她精神恍惚,就连看见小女孩也只觉眼熟,丝毫想不起她是谁。 “我有什么故事可以交换?” “很多很多,”小女孩歪过头,苦恼地思考着,“无论是被父母抛弃,还是后来被卖做童养媳,失去上学的机会,都是很有用处的故事。 现在这段也不是不可以,但结局太坏,我不喜欢。” “很坏吗?”她机械地发问,“只要我死了,他们就可以获得一大笔赔偿。老公的病会有人照顾,儿子也不会再受人欺负,这不是很好吗?” “那你呢?”小女孩直勾勾地看着她,“你的幸福呢?” “只要他们过得好……” “骗人。”她忽然打断,冷漠地说道,“被抛弃被卖掉都没放弃希望,靠自己努力爬出泥沼,纵使遇人不淑也没自我放弃,挣扎着向上生长,再难再痛都没求过谁,深爱着每一个小孩,即使她们对你抱有恶意。 这样一个人,你现在告诉我,为了窝囊老公和废物儿子,你要放弃生命?” “我……太累了……” 她眼角沁出泪滴,双唇止不住颤抖。这么多年的苦与恨,终究把这个苦命的女人压垮。 “交换吧,”小女孩向前几步,她伸出手,一个崭新的护身符安安静静躺在掌心,“就这么死了,你不会不甘心吗?” 女人片刻心动,随后清醒过来,巨大的恐慌和不可言说的情绪死死包裹住她。在人迹罕至的深夜湖边,她面色苍白,不住地大口喘气。 “是你给了我护身符,”她的眼泪连成一线,不断砸落地面,“为什么?” “我说过不要告诉任何人,”她面上一派冷漠,“不遵守诺言,就该承担后果。” 她像被击中一般,身形不住摇晃。直至靠到铁丝网,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我答应你。”过了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话时冷静得可怕,“我同意交易。” 小女孩心满意足的把护身符塞到她手里,又取走记忆作为交换。拿着几近补好的故事书,她一蹦一跳地朝植物园走去。 没走出多远,身后传来很响的落水声。 她歪过头,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她步伐不停,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一边翻看故事书,消失在幽深的灌木丛中。 之后的事情也很简单。 学校赔钱了事,她的儿子被迫转学,又因记恨家里,带着钱从此销声匿迹。 她的丈夫死于无人照顾的一个深夜,等公婆得知消息时,尸体早已腐烂发酵,流得满处都是。 他们一边哭嚎一边咒骂,收拾完遗留财产和儿子的尸体后,把房子迅速低价脱手,带上薄产重回老家,直到老死都没再出来。 自此,没有人记得她的存在。 风波似乎就此平息,直至多年后那群纨绔长大成人,各自拥有自己的家庭,如父母那般把孩子送到这里———— 某个沉睡许久的存在,悄无声息地苏醒了。 小女孩仍是那副模样,她坐在高高的树枝上,百无聊赖地翻动故事书,隔着不远的距离,注视“她”从湖底爬出,穿过铁丝网,一步一摇地朝宿舍走去。 翌日,一声尖叫刺破云霄,强制唤醒无数昏昏欲睡的学子。 那群纨绔的孩子之一,就那么死不瞑目地挂在宿舍门上。 所有人都因此混乱,在接连死去好几个当年纨绔们的孩子后,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复仇。 幸存者们陷入空前的恐慌之中。 但没有人能找到凶手。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小女孩晃动双脚,伸出手从没有意识的尸体正上方抽走最后一份记忆,化作书页,严丝合缝地拼接进故事书。 一道白光闪过,故事书焕然一新。小女孩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脸,手舞足蹈地庆祝这件好事,还险些从树上掉下。 “作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一位。”她从树上跳下,几步走到“她”面前,郑重许诺道。 “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第76章 基地 我忽然有些明了。 男宿管那么着急想要拿走护身符,且不希望我们继续查下去,多半因为,他不想让我们知道护身符的能力。 当然,多少也带点想借护身符的运气重回巅峰的打算。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 还有他重新回家又失踪的妹妹,怎么看都像是“孙先生”的手笔。 孙先生和小女孩之间,究竟有怎样的关联? 还有她那些超乎常理的手段,用游戏解释可以说是设定,可偏偏每一项都与现实对应。 再加上九号之前的状态和七号的证词,可以确定灵魂交换实验的存在。 那么能抹除记忆和制作有特殊功效的护身符,好像也不奇怪? 个屁。 完全理解不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懂的吗?”二十二号看我面色不对,以为是哪里难到,拍拍胸脯自信地说道,“这游戏我可熟了。” “不是,关卡的话还好,只是我好奇小女孩的身世。” 我暂时没有操作,屏幕上的人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从花海醒来,有特殊能力,寄居的那户人家似乎知晓她的来历,但主线剧情完全没有透露,甚至出场都很少,只在取走记忆,修复故事书时才会出现。 我很好奇,为什么会选择她作为串联一切的引子?要说关联,孙先生明显更合适些。” “这就需要你玩到最后了。”她神神秘秘道,“这里只是初步揭晓,后面都是沉浸式体验。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带着你。” “什……” 还没等我问出口,眩晕感笼罩上来,最后一眼,是笑得灿烂的二十二号、扶额叹气的二十七号,以及—— 站在我身后,一脸冷漠的三十五号。 我摁住额头,强制压下不适感,恍惚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三十五号下的手。 但电脑室的边界,不是早就被我关闭了吗? 还是说,不同游戏隐藏了不同的边界? 这显然不合理。 只有三十五号身份特殊这一种可能。 可是之前完全没有任何表现。 就连二十七号都在最初无意间显露过气息,十八号也有知情者的影子,三十三号虽然花少,但大家都很听她话。 三十五号…… 因为经常跟二十二号混在一起,且她太过显眼包,导致三十五号本身没有太多存在感,想起她时,也只有跟二十二号关系好这一个印象。 她到底是什么存在? “噗呲噗呲,三号,回神回神。” 还不等我细想,熟悉的声音在正前方响起,我抬头看去,二十二号正冲我挤眉弄眼,要我跟过去。 “这是哪?”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我不自觉靠近她,压低声音道,“不应该在学校里吗?” “你不是好奇小女孩的过去?”她表情依旧阳光,“这里就是她诞生的地方啊。” 我转头看向眼前充满科技感的建筑物大门,一时不能言语。 “这是,未来世界?”我有些接受不能。 “进去就知道了。”她扬了扬手里的出入证,“我们是以外派记者的身份过来的,记得按手卡上的信息进行提问,千万不要让他们察觉到异常。” 我慎重地点点头,抱紧手里的纸笔,跟在她身后进入实验基地。 里面倒是没那么科幻,甚至来说有点朴素。二十二号拿着话筒,熟练地跟接待人员打招呼,npc充当的摄像师在我身旁尽心尽力的工作着,镜头牢牢地锁定在对面两人之间,没有让不该入镜的画面进入分毫。 简单寒暄过后,她打了个手势,摄像师摁下暂停,收拾装备准备去下一个取景地。 我上前几步,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打开录音笔,根据手卡要求,转换说法,把问题一个个抛出。接待人员挂着客套的笑容,滴水不漏地回答大部分问题,不能说的便含糊过去,只说是保密项目。 我们点头表示理解,毕竟也只是工作,没有必要刨根问底,一番客套后,又换了话题。 “这就是中心实验室,我们的研究人员平时就在这里处理汇总各种数据。”隔着一块大玻璃,她为我们介绍道,“它也是这所研究基地最早启用的实验室,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年。虽然后期基地进行了扩建和改造,但这代表了所有人初心的实验室没有做任何改动。 只要看见它,就会想起为什么坚持这些项目。” “是一种情怀和证明啊。”二十二号感叹道,“不愧是当代杰出青年,思想觉悟就是高。” “谬赞了,”他谦虚地说道,“都是基地创始人荀老先生的意思,我们只是遵循和继承他的遗志。” “继承者和开创者同样伟大。”二十二号恭维道,“荀老先生如果知道你们如今的成就,一定会感到欣慰。” 她没有回答,只露出一个谦和的笑。 有二十二号吸引注意,我退后几步,借助摄像师高大的身躯遮挡自己,注意到几个摄像头的方位后,我打手势示意要去卫生间,她们微不可查地点头,丝毫没有影响到交谈和画面效果。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工作服,面部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工作人员走过来,领我到基地深处。我一边走,一边暗自记下明面上的摄像头方位,在脑海里简单勾勒出整体布局,还出几句声,试图与前面的人搭话。 可惜他根本不理我,我也不想自找没趣,索性闭了嘴。 不一会儿,他停下脚步,站在靠墙的位置,替我指明方向。 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知道算不算有效信息。 我默默记下这个细节,在几个摄像头和那人沉默的注视下,顶住不适走进卫生间。 他不仅没有跟进来,还贴心地关上门。虽然更多是大门正对好几个摄像头的缘故,但也让我有些许好受。 忽然来这里,当然不是真上卫生间。 我走到最后一个隔间,抽出夹在笔记本里的护身符,顺着隔间底下的缝隙塞了进去。 “你居然真的来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抬头看去,她不知何时坐到隔间门顶上,两条腿一晃一晃,时不时露出里面的绷带。 “我还以为以你的性格,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里。” 第77章 目的 “采访邀请。”我言简意赅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眼珠子转了几转,忽然露出恶劣的笑来,开口说道:“连我叫你是为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回来,就不怕我向他们告状?” “你大可以这么做,反正,”我定定地看向她,“受惩罚的不会是我。” 她忽然觉得没劲,单手抱着故事书从上面跳下,我退后几步,没有接她,她也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我要你帮我逃出这里。”说这话时,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没有丝毫心虚,“故事书快翻烂了,我需要更多更有趣的东西。” 我没有立刻回话,她也不急,几步走到卫生间门口,作势想要打开条缝隙,看看外面是谁。我隔着衣服抓住她手腕,低声说道:“外面很危险。” 她抬头看我,眼神像在看什么笑话。 “自己离开了,反倒劝别人留在这里?”她眼神有些危险,“你倒是挺会双标。” “我没说不帮你,但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我没有在乎她隐约的威胁,直视她双眼认真说道,“出去后我几乎帮不到你任何忙,你只能靠自己。” 她看上去更想笑了,眼睛似乎在说,你能帮我什么? 我没有回话,看了眼手表,算算发现时间差不多,示意她原路返回。确保开门后监控看不见她后,我打开水龙头,装模作样地洗手烘干,这才打开门走出去。 他依旧站在门对面的墙边,见我出来,先一步往外走,准备领我原路返回。 这回我安静许多,没有再试图与他搭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容易走些,隐约的监视感全都消散于无,就连前面人的步伐看起来都比之前轻松些许。 似乎,成功了? 其实,我不知道任何事情。 二十二号只让我遵循人设,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提示。会去往卫生间,也是作为外来人员,能自主前往的地方只有那里。 按照游戏的设计思路,想要合理触发剧情,只有在角色可能出现的行为上做手脚。前作中,被称为“荀老”的人只有一个,而他也“恰好”已经死亡,那这个实验基地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不言而喻。 再加上小女孩对孙先生避之不及的态度,以及本作主视角是小女孩,所以想要碰见她,只能在不会有基地眼线存在的地方。 至于护身符,我属实不知道它该怎么用。 从门缝里试图递进去,仅因为卫生间就那么大,实在没有地方操作。 虽然最后还是没有弄明白它的用处,但就结果而言,还算成功。 不过这个身份居然跟小女孩熟识,还是从基地里“出去”的,从小女孩的语气判断,当时走的应该不是野路子,所以她才会没有好脸色。 不过帮她逃出去…… 我估算了下风险,思考要不要向二十二号求助。 陪我一起进入游戏,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没有忘记,十四中的所有npc都有颗想要致我们于死地的心。 但小女孩离开基地,又是件必然的事情。 所以帮助她逃脱,不算违反规则。 她到底想干什么? 在诸多因素叠加之下,我愈发看不清她的目的。 进入游戏前她说过会带着我,我姑且没有反驳。依照我在十四中的人物设定,必定会有所透露。 但我现在扮演的,是一个早年离开基地,现在要帮别人逃出去的角色。 遵循前一个人物设定,我必须透露些许口风,后者,则是要完全保密。 只能找机会装作口误,提醒二十二号。 为了遵循与小女孩的约定,必须避开所有的摄像头和工作人员。 难度颇大,但完不成,会死。 我们预约的采访时间横跨两天,因基地位偏僻,交通不方便,于是他们安排了客房。在剧情开始前,我和二十二号扮演的角色就已经先行去过放置行李,如今到午休时间,我们一边在食堂就餐,一边闲聊,酒足饭饱后,二十二号借口回去调整状态,以备下午的拍摄,带我先走一步。 所谓客房,也只是一间暂时闲置的员工宿舍,里面有好几张床铺。以免麻烦,我和二十二号住在一处,摄像师则带着设备单独住在我们隔壁。 “感觉怎样?” 她刚一进门,就飞速地甩掉脚上的高跟鞋,扔掉外套毫无形象地趴到床上,抬起头冲我得意洋洋道:“这个游戏画面逼真吧。” “是很逼真。”我配合地回道,“太久没有接触外部网络,现在游戏已经进化到这个阶段了吗?” “不算吧?”她歪过头想在思考什么,很快又抛之脑后,一脸八卦地问道,“怎么样,有从给你带路的人那里套出什么话吗?” 我摇摇头,遗憾地回道:“他一句话也没说,无论我问什么都不理,所以回来的时候我也没开口了。我都怀疑,是不是这基地里的npc有哑巴设定。” “不应该啊?”她疑惑道,“我之前玩的时候也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虽然也不怎么理我的搭话,但最基本的礼貌用语还是会说的。回来路上我也套到了点情报,这才…… 等等。” 她忽然反应过来,半个身子越过床沿,扒在我旁边,眼睛亮晶晶道:“难道你触发隐藏剧情了?” “应该,不至于?”我苦着脸道,“这里看上去明显有问题,我可不敢有特殊身份。” “我会保护你的啦。”她拍拍胸脯道,“游戏外我们是朋友,游戏里我们是师徒,于情于理我都站在你这边的,放心好了。” 我一脸肉麻地看向她,忍不住挪远一点距离,这才开口问道:“最后这段剧情,真的要两个人组队完成吗?” “当然啊,”她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一脸天真地回道,“npc是不会站在玩家阵营的,所以必须要有一个人吸引注意。之前我跟三十五号玩的时候,也是这么分工的。人物导入的时候有说,你没注意?” 这可就有意思了。 我没有人物导入这个东西。 第78章 暗度陈仓 “头太痛了,没有注意。”我垂下头,吞吞吐吐道,“有你在,我觉得不会有问题,所以……” “啊……”二十二号也傻眼了,“你完全没看啊?” 我没有回答,但从动作上,肯定了她的猜想。 “这就难办了。”她有些头疼,“身份信息里有些内容很重要,缺失可是会无法推进后续剧情。” “那该怎么办?” 我无措地看向她,像做错了什么事,一脸不安。 “只能看我上局游戏信息通不通用了。”她也有些苦恼,从我这边拿走纸笔,一边涂涂写写一边说道,“这游戏我也只通过一遍,有些东西记得不是很清。不过重点信息还是有的,应付单线绰绰有余。 喏,这张纸给你。记好后记得销毁,不清楚的地方我到时候会给你打照应,不会让他们为难你。” 我双手接过,一脸认真地阅读纸上的信息。她在包里翻翻找找,忽然递给我一个微型耳麦。 “果真有这个。”她松口气,见我表情震惊,她得意洋洋道,“别忘了我们的身份。” 伪装成记者的调查员。 我点头,见信息已经记得差不多,便起身去往卫生间,用打火机点燃纸张,看灰烬一点点熄灭在水里,最后顺着马桶消失不见。 “下午会去采访实验志愿者,见证他们的科研成果。”二十二号靠在门边,嘱咐道,“虽然给我们看的肯定都是能摆在明面上的那些,但也要注意一下有没有可疑人员,那会是开启内部实验室探索的重要角色。” “不能自由参观吗?”我问道,“没有自由活动时间?” “这里保密级别很高,肯定不会让我们乱跑,除非发生重大事故需要所有人出动,不然不可能没人盯着。”她看上去也很是不喜欢这点,嘟起腮帮子说道,“都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居然一点自由度都不给,太过分了。” 那你还不得上天。 心里这么想,但我嘴上一句话也没说,丝毫不敢吐槽。但要点头也太违背良心,只能默不作声的装聋子。但二十二号也只是想抱怨一句,我的反应她根本没在意。 短暂的了解现状后便是真正的午休,虽然在快进键下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的事情,但也实实在在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下午接待我们的依旧是那位女士。 实验志愿者所待的住院部不在上午的那栋楼,从宿舍过去也要一段距离。它隐在树林之间,只有矮矮的两层。还没走到,便能看见有穿浅蓝色条纹病号服的老年志愿者,正在护工的帮扶下一步一步走着。 走近一看,老人虽白发苍苍,但仍精神抖擞,丝毫不像疾病缠身的样子。 她上前几步,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又和护工简单交流几句,这才领着我们过去,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早期的志愿者老爷子,荀老先生还在的时候,一直主动跟进他的治疗进程。想要了解荀老先生的事迹,这位是再适合不过了。” 二十二号从善如流,顺着她的介绍与老爷子攀谈起来。我借口取素材,在周围四处游走,小心观察住院部大楼。 上午碰见小女孩时,她也一身病号服。 实验楼距这里颇远,也不知道她一路是怎么过去的。 二十二号上一轮没有触发这件事,甚至连引路人都不一样,不知道是她没有去最后一格,还是我的引路人被谁替换了。 即使披着游戏外壳,我也知道其内核仍是错位的边界时空。 就像七号去往的是阮玉记忆里的十四中一样,这里同样是某人的过去,不一定视角相同,但必定与谁有关联。 从年龄上看,必不可能是他们本人。 目前已知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以本身年龄所处的模样进入十四中。排除化妆保养等客观因素的影响,他们普遍年龄应该在二十六到三十之间不等,最大年龄差也只有四岁。 小女孩目前的年龄虽不确定,但应该在五到八岁之间。高中入学普遍在十四至十六岁,也就是说,如果这一次成功,她会在外面独自生活至少九年。 这个时间差,无法与任何人契合。 除非存在时空穿梭。 但以现实的角度来说,太过离奇。 不过从游戏呈现上看,确实存在这种可能,只有这样,才会在她逃跑后一直没有人去寻找,仿佛根本不怕她暴露这里的秘密。 而她逃出去后又有意无意地接触与“实验”相关的人物,半是引导半是破坏孙先生的布置。在发现可能被注意到后立即采取措施,切断一切可能的信息源,正是因为她还不想破坏这个闭环。 这个闭环的用处,绝非改变几个人人生那么简单。 恐怕孙先生的实验就此终止,作为游戏编入十四中的原因,正是这次行动。 二十二号给我的信息里没有提及到结局。 正常思维来讲,是怕破坏我的游戏体验。但从我正处失忆的卧底身份,以及她不断强调的话上看,她们恐怕想要恢复我的部分记忆。 当然,这并不说明我的过往与实验和基地有关。六号手里有我的部分线索,如果我真的与“十四中”的建成有关,她也不会三番两次提醒我不要独行。 她应该知道,我没想让任何人活下来。 虽然不在乎别人,但她本人的求生意愿还挺强烈。 如果推论属实,那他们之中—— 可能存在我的同谋。 在游戏这一新型艺术载体下,很多表面上的东西不再可信。 比如我们已经知道九号和七号的身份,理论上他们不可能再与这件事有关联。 但,小女孩说过,“我”是从这里离开的。 仅有的线索里,只有他二人在完成实验后,脱离了这里。 硬要排除也不是不行,从小女孩说话态度来看,五号和十一号不会是。十二号和十五号头脑太简单,设计不出如此复杂的计划。 剩下的名单里,只有十三号看不出深浅。 要去试探吗? 第79章 蛛丝 从第一次投票结束到现在,仅淘汰四号一人。 今天过去,距离月考还剩五天。 目前存活的十人中,如无意外,五十一十三十四号四个仍会绑票,剩下六人虽占大多数,但各怀心思,投票必然不会站作一处。 结果只会朝着十一号想要的那样发展。 以此为前提,十三号的真实身份反倒不重要。 如何做局,让他先一步淘汰,使联盟分崩离析才是首要的问题。 以目前手中的筹码来看,固然能用二十七号动摇五号在其他人心中的地位,但碍于身手等各方面客观原因,投票前他很难出局,过于针对也会引起怀疑,导致计划失败,提前出局。 十一号自不必说,虽然掌握了她的身份线索,但从现阶段的调查进度来看,却恰好帮她排除了嫌疑。若真要利用,只能等投票后规则更新,再另做打算。 十四号更是不熟,平民的身份也不好设计。反倒是十三号学习委员的身份极容易做手脚,再加上我们现行之事与他人设间的冲突,只要引爆那个点,他必躲不过。 只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那三人,还需仔细考虑。 明眼人都知道,身份越大,越容易行差踏错。 这也是他为何一直躲在人后,不显山露水。 所以这回,我不能像之前那样亲自出马。 看上去想了很多,实际不过半分钟。我拿起相机装模作样地拍了几张照,便撤回二十二号身边,等待交谈结束,一同进入大楼。 我们允许进入采访的区域仅有一楼活动大厅和二楼的普通住院部,因为不需要前往太高的楼层,接待人员带我们走的楼梯。而通往三楼的拐角处,一扇铁门无言的立在那里,划分开两片区域。 我没有过多关注,跟在最后进入住院部。 从摆在一楼的平面结构图来看,基地里的住院部与外界医院的并无太大差别。二楼多为两人间,我粗略扫过,因没有家属陪床的需要,空间看上去反倒比普通医院的大了不少。 老爷子住在走廊尽头,是难得的单人间。我在脑海中对比了敬老院的房间排布,它恰好在0215的位置。 这里当然不是养老院旧址,门背后也没有通往现实的路。 老爷子热情邀请我们进去坐,二十二号从善如流,我则站在门外,以不能入镜为理由,拒绝了邀请。 这里不是养老院。 但养老院与小女孩毫无关联。 花是开启门的钥匙,前提是那里本就存在着“门”。 养老院里,荀老的个人资料曾写到,他是某天自己主动找上门的。 不排除当地只有一所养老院的可能,但在其本身曾作为某医疗方向的负责人,且实验基地内具备完善的医疗和养护设施的前提下,仍要前往不知几公里外的养老院住下,就显得格外奇怪。 除非那所养老院本身具有问题。 又或者,它与这所基地关系匪浅。 以现实点的角度思考,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那这相似的房间结构,就很有说法了。 要知道,荀老在养老院时,那还没有0215。 在极短的时间内改建成相似结构,又近乎弃之不用,要说其中没有猫腻,我一个字都不信。 荀老,小女孩,花海,养老院,基地…… 本该毫无关联的几组词句,此时隐约织成一张大网,将我笼罩其间。 该怎么帮她逃出去,我好像有头绪了。 在似有若无的催促中,大楼内的采访拍摄很快结束。有陪同人员盯着,我们也不好找些私人理由留下,只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尽可能拖延时间,祈祷出现什么意外能让我们暂时留在这里。 可惜这是游戏,过程早已注定。 我们的祈祷改变不了底层代码,只能顺着指引返回一楼大厅。临走前,我借故去卫生间,这才绕过纷多眼线,获得短暂的自由时间。 我往里走,尽头最后一扇隔间门上了锁,从缝隙往里看,似乎是被充作了杂物间。我抬头往上看,像是通风管道出入口的地方在天花板正中央,除非借助梯子,不然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上去。 不过我也不需要上去。 看完大致结构后,我打开倒数第二扇门,进到里面,假装解决生理需求,静静地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要验证养老院与住院部间的关联,必须进入0213所对应的房间。 并非老爷子的房间有何不妥,只是我没见过0215里的陈设,不能妄自行动。 而且0215连接着“现实”,这种设定,多少让我有些忌惮。 我没忘记那时三十五号看向我的眼神,与这里的人没多少分别。 还有二十二号一直锲而不舍地邀请我进入游戏,甚至夸下一定会保护我这样的海口。一旦我瞒着她中途脱出,后果将不堪设想。 别忘了,她们可都在外面看着。 游戏中涉及隐私的部分都会贴心打码或者直接黑屏,这一点在前两个游戏中都有所体现。我不担心她们知道我的想法,比起这些,更麻烦的是逃出这里。 不是指答应小女孩的那件事,而是我,该如何逃走。 从时间上看,还剩明天一天,但真正的行动机会只有今晚。我有预感,上午见到的那名工作人员还会出现,这一次,我必须弄清楚他的目的。 到底是小女孩的助力,还是…… “三号,你好了吗?” 就在我思考怎么利用小女孩一事来遮掩我的真实目的时,二十二号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是在门口。 “介绍会快开始了,再不出来可就赶不及过去了。” “我这就来。”我高声回应,起身打开水阀,等待十几秒,这才推开门出去。 二十二号果真等在门口,见我出来,她把手里的文件夹递了过来,随即快速又不显慌乱地往外走去。 “这是待会儿他们演讲的内容,你趁这点时间抓紧准备一下。” 在脱离大多数人视野后,她放缓速度,落后几步与我齐平,压低声音道:“你记得小心一点。 孙先生回来了。” 第80章 应对 情报里没有提过。 介绍会倒是存在,不过在明天。 怎么会忽然回来? 时间紧迫,由不得思考太多。所幸我只负责记录谈话内容,无需跟他进行对话。但要是主动提及,我同样避无可避。 介绍会在实验楼附近的小办公楼二楼,走过去需要十几分钟。因为事发突然,我们一路上没有多少交流,直至看见办公楼下立着几道身影,二十二号快速切换表情,带着摄影师走上前去。 我站在不远处拿着纸笔听他们寒暄,偶尔装模作样地写上几笔,没过多久,他们便起身上楼。 我也跟了过去。 路过楼梯边的小隔间时,我脚步一顿,随即恢复原速,面不改色地跟在摄影师身后去往会议厅。 此次介绍会的主题是基地多年以来的发展和目前主研项目,林林总总看得人眼花缭乱。二十二号时不时看一眼手稿,提出的问题五花八门,有些我连听都没听懂,可偏偏对方对答如流,甚至还能举一反三,直接抢答。 我笔下不停,抽空看一眼其他人的脸色,发现大家都一脸菜色,这才放下了心。 会议不知不觉进行了快两小时,孙先生抬手示意,二十二号心领神会,喊了暂停。 “孙先生真是见多识广 知识渊博。”趁休息期间,二十二号整理了手稿,对着正喝水的孙先生奉承道,“荀老后继有人啊。” “都是老师当年底子打得好,我还差远。”他谦虚道,“我看您也了解不少,是以前有接触过吗?” “是我们栏目组一起做的功课,”她没把话说满,“现在提倡科技兴国,我们也希望像您这样的科学家能多走进大众视野,让更多年轻人了解背后的不易,从而爱上乃至投身这些事业。” 面对夸奖,他依旧面不改色,谦和地说道:“都是团队的功劳,大家集思广益一起努力,我们才能攻克这些难题,解决患者们的难处。” 他们相互恭维,笑得虚伪。忽然,二十二号状似不经意间提道:“前段时间青少年编程竞赛刚落下帷幕,据说冠军是您的儿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听到这个,他笑容微敛,语气没多少变化,神色却冷淡很多。 “说笑了,”他说道,“我不熟悉那些,都是他自己努力。” “那也得有您的支持才行。”二十二号仿佛忽然间读不懂脸色,依旧问道,“令郎这么优秀,有考虑过以后让他继承您的衣钵吗?” “看他自己的选择,我们不会过多干涉。”他看上去不是很想谈,生硬地转折道,“听小谢说你们这次随队采访的里面有我母校的学生,还是同个专业,我特地赶回来看看。” 说到这,他转头看向我这边,眼神隐隐有些探究:“是……哪一位?” 在场除了基地工作人员只剩我们三个,摄像师面色沉稳没有反应,那这身份是谁,显而易见。 我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这我亲戚家的孩子,我带来见见世面,”没听过的设定一个接一个,二十二号反应及时,连忙打圆场,“她确实生物医学专业毕业,也跟您一个学校,不过她可比不了您这边,好多东西都没学透,还是来前临时补的。” “我只是好奇,没有想考她的意思。”孙先生笑了笑,转而问我,“这里面也有你提的问题?” 二十二号企图用眼神示意,但在群狼环伺的压力下,我没读懂。 “一小部分,没被采用。”我小声道,“以目前的医学发展来看,你课题里的断肢再生项目有可能实现,但有关治疗先天性精神疾病的部分就有些天方夜谭了。” “哦?” 他眉毛一扬,示意我往下说。 “精神类疾病诱因有很多,早发现确实能早控制,症状轻的的确有治愈可能,但那些重症一般有多方面因素,目前除了药物控制没有其他方法,而且也只能缓解。 您课题组发表的论文和给我们看的研究报告里都写着你们的研究理论上可以做到‘完全治愈’,且没有任何副作用。恕我直言,在对人体大脑机制有更深一步探索之前,根本不可能做到。” “科学的意义,就是在不可能的道路里开辟出可能性。”他双手交握,直视我刀,“古往今来,有多少不可能的事情最终被实现。我相信,我们这一代人即使做不到,但作为先驱者,也能给后来人留下宝贵财富。这才是我们正在做,和将要做的事。” “孙先生的精神真令我们敬佩。”见我不回话,二十二号连忙接过话头,“听说你们的实验已经取得一定进展了,方便透露一下吗?” “之后的介绍会自然会讲到。”他微微一笑,“当然,是能够透露的那部分。” 就是不肯说的意思。 她本意只是为我开脱,转移注意,见孙先生不再提,也顺着他的话回到对介绍会的讨论上。我退回人群中,端起笔记本假装记录,实则又开始神游天外。 他是故意提起的。 或许要重新思考一件事。 “游戏”里的npc,究竟有没有自我意识。 从游戏里出来后,七号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对,当时我们的注意力都在她与“荀小姐”的关联上,即使后来察觉到她有所伪装,也只怀疑她在故意伪装,企图绝地翻盘,从而忽视了最本质的问题。 所谓“游戏”,不过是种载体。 我们眼中的游戏npc,其实与十四中被规则束缚的老师同学们并无不同。 七号分明知道这点。 她当然没有义务提醒其他人,可能还隐隐期望其他人也遭遇类似的事。可惜,与她所想的恰恰相反,他们能有自我意识,反而更方便我行动。 因为有三十五号他们在外面盯着,我不清楚他们究竟能看到多少,也就导致我一直束手束脚,直到现在也没能真正行动起来。 但我忘记了一点。 调查员的身份是二十二号亲口跟我说的。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 她或许是调查员不假,但我不一定。 作为多年前以正当理由从实验基地逃走的某人,不用尽方法远离这场噩梦,反而送上门来,要说只是为了调查线索,揭露真相,我一百个不信。 从这个角度出发,才是我真正要做的事。 与小女孩目的一致。 谈话是试探。 仔细回想见面时的每字每句,我暂时松了口气。 没有暴露。 时间不多,必须尽快做出回应。 即使……被他发现。 我不留痕迹地扫过不远处名为“孙先生”的男人,压低声音与旁边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如愿离开会议室。 这次没有人跟着。 根据记忆里监控摄像头的大致位点,我计算好时间差,营造出去往楼外拿遗落物品的假象,直至走出大楼外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和潜在监视者的视野后,我折身返回,顺着大楼外墙仅有的几处施力点,翻进二楼卫生间。 在轻松达成一系列操作后,我不免松口气。 果然,这不是我的身体。 电子阅览室的边界确实只有我关闭的那条,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经历,都是他们刻意营造出来,企图欺骗我的假象。 不是说眼前皆为幻象,而是这里,确实不是所谓的“游戏”场景。 鬼怪究竟是什么? 是人们死前的执念、幻想、痛苦和仇恨的化身,是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可怖之物。 也是悔恨、泪水与三日不绝的哀思。 祂不讲逻辑,不通道理,但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 受规则限制,祂们不能直接出手。除却第一天以及校医生气那次稍有实感外,我们都下意识忽略了一个事实。 十四中的部分鬼怪具有超规格的力量。 在数次试探,阮钰觉醒之后,祂们终于有了机会—— 唤醒我。 第81章 突破口 十五名玩家中,只有我是十六岁左右的高中生模样。 考虑到真实世界的唯一性,以及学校中的普遍年龄差,大致能推测出其余十四人在高中三年有过交汇,甚至可能为同届生。 这也让我在一开始,便成为众矢之的。 虽说外貌不能代表真实年龄,也有成年人仍被错认为高中甚至初中生的,但体检报告骗不了人。 他们当然没看过我的体检报告单,早在初次醒来的时候就被我篡改成了某个其他班的同学,混在一堆资料当中,谁也分辨不出真假。 我的年龄,或者说那具身体的年龄,是切切实实的16岁。 但“我”不是16岁。 意识转换、灵魂迁移,他们下意识地把自己带入旁观者的位置,却没想过,如果真与他们无关,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曾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抬头看向镜子,上面的女性面容瘦削,比墨色更深的黑眸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忽然,她嘴角上翘,露出一丝嘲讽,又在无言的凝视中散去,显露出真正的模样。 “胆子真大。” 那道童音不带恶意,从天花板中探出头来,躲过我伸出的手,轻巧落在洗手台上。 “明知道他在看,还故意跑走,就不怕他把你扣下来,再也出不去了?” “他不会。”我轻巧笑道,“不然你也没机会出现在这里。” “跟你说话就是无聊。”她翻了个白眼,不满地说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我已经不想再待了。” “外面很危险——”在她不善的眼神中,我叹口气,无奈改口,“我知道你不会听,但是,最起码的,不能就这么离开这里。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她眯起眼,整个人流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我不为所动,直到她先放弃,烦躁道:“又什么事?” “你可以去寻找你要的故事,但不能被他们发现。” “就这点要求?”她像是不信,“你在诓我?” “就这么点要求。”我好脾气地说道,“我该离开了。” 她没有回话,我也不在意,径直走向窗户。在我身影消失之前,她终于开口。 “你不会骗我?” “我从不食言。” 回到会议室时,介绍会方才继续,我向一旁的工作人员小声致歉,随即回到原位,继续工作。 之后的事情没什么特别,孙先生中途接了个电话,随后向我们表达歉意,说有临时工作要处理,剩下的部分将由他的学生来担任讲解。 二十二号大方地表示不介意,一名男生随即从人群中走出,向我们问好。 看着他的走路姿势,我莫名觉得眼熟。 直到会议将尽,我也没有再度找借口离开。工作人员邀请我们共进晚餐,二十二号收起采访用的工具,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去住院部采访的时候没有看到单独的餐厅,是在三楼以上吗?” “在这里的患者们大多不喜打扰,我们安排医护人员固定时间给他们送饭,一些行动不便的病人也会有专门的护工照顾,没有单独设立餐厅的需要。” 工作人员的脸上挂着近乎完美的笑容,一丝不苟地回答了我们的疑惑。 “这样啊,”二十二号理解地点了点头,又提出新的请求,“冒昧问一下,如果李老先生方便的话,我们能邀请他共进晚餐吗?” 不等工作人员回答,二十二号叹口气,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原本准备吃饭时向孙先生打听一些荀老以前的故事,好让这次报道更连贯也具有温情,可惜他没有时间。如果李老先生也不肯配合……” “我们会询问一下李老先生,”工作人员温柔地打断她的未尽之言,“能够大家一起吃顿饭,想必老爷子会很开心。” 李老先生,就是下午接受采访的那位老人。 不知道她还想干什么。 李老腿脚不算便利,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我们再度返回住院部。大抵因为是晚饭时间,通往三楼的门没有上锁,几个护工打扮的人拿着打扫工具或小箱子,神色匆匆地往里走去。 二十二号故作好奇问了一嘴,只得到他们专门负责三楼以上的患者的消息,其他什么也没套出来。 她也不气馁,带着昂扬的声音走进0215,同李老打招呼。 我的视线不经意间滑过窗台,又很快挪走。 窗户外面的景色,变了。 我借故看一眼手表,指针刚刚走过19点钟。 其他地方的窗户则没有异样。 这么明显……好像生怕我看不见。 二十二号本就只是拿吃饭当做借口,如今自然不急。我沉默着吃完饭盒里的食物,跟她打过招呼,便一个人出门透气。 此时的住院楼外空无一人,楼里透出的的光朦胧地罩在不远处修剪整齐的草坪上,带着不近人情的冰冷,强硬地与夜晚分隔开来。 视野尽头,树冠随风摇晃,鬼影幢幢。 我转头看向楼层高处,不期然间,看见0215房内没有丝毫光亮。 “装到一半又不肯继续装下去,怪让人不上不下的。”门内此时又走出一个人,我神色不变,继续说道,“就这么怕我发现什么?” “已经离开,又为什么要回来?”他没有多余表情,就连眼神也是说不出的空洞,“他好不容易放过你,为什么要送上门?” “我是作为助理跟随过来记录采访内容,手续都过了明路,为什么要怕他?”我装作不解,又恍然大悟,“你们已经胆大到这种地步了?” 他呼吸急促了几分,却还是不肯透露出更多信息,转口说道:“明天早上赶紧离开,趁他还没回来,走得越远越好。” 说完他便打算转身离开,我笑了出来。 “果然,那是假的。” 他僵住。 “完成采访任务就走,我也不想跟他对上。” 见我轻轻揭过,他似乎松口气,整个肩膀放松下来,却还是不肯转过头来看我。 “作为交换,我要你帮我个忙。”我嘴角翘起,语气轻松,“带我上三楼。” 第82章 离开 他觉得我疯了。 但他不敢赌,只能在答应后千叮万嘱我不要乱走,随后匆匆离开。 蒙对了。 他正是带我去卫生间见小女孩的那名“工作人员”。 也是“孙先生”的爱徒,基地目前的代管者。 懦弱和反叛从不相悖。 所以他会帮我。 至于一开始说的话…… 我抬头看向早已一片暗沉的天空。 本就不是说给他的。 等回去时,二十二号已经聊完,正热情地跟李老作别。如同程序出错一般,老人的面容时不时模糊,说出的话也带着卡顿,但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奇怪,仍与他正常交谈着。 二十二号也没有异样。 我默不作声地站在最后,与所有人拉开距离,直到结尾才随大流地道了声别,跟着二十二号一起回到暂住的宿舍。 天色已然全黑。 通往住院部的每一条道路都没有路灯,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手持强光手电,在最前方带路。黑暗中,仿佛有猛兽环伺,正随着风一呼一吸。 “李老先生讲话真的很有趣,他和荀老之间的故事也很好玩。”她似乎意犹未尽,“你刚才也该听听。” “房间里太闷了,”我小声说道,“人太多,我待不住。只要你把能用做采访稿的内容告诉我就好。” “采访稿不急,等我们回去写也来得及。”她不满地拍拍我的肩膀,“不要那么拼命,明明那么年轻,怎么总是死气沉沉的。” “现在的年轻人,总有自己的主意。”不知是夜色过浓,还是二十二号巧舌如簧,一直礼貌疏离的接待员这时也柔和了面容,接口道,“小孙先生也是,忙起来不管不顾的,劝他去休息就说自己灵感正盛,拦都拦不住。” “小孙先生,是下午那位学生吧?”二十二号好奇地问道,“听到他名字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巧,如果不是长得不像,我都以为他们是父子了。” “小孙先生是孙先生是收养的孩子,在生物医学上很有天赋,孙先生也待他如亲子,准备把荀老衣钵传给他。”她透露道,“等下次来,或许您采访的对象就要变一变了。” “孙先生这么年轻就要退休吗?”二十二号惊讶道,“他可是这个领域上的领军人物。” “您应该知道,孙先生的亲生孩子在以前出了点意外,之后他的妻子又……”她叹口气,看上去很是为他惋惜,“从那时起他就一直自责,现在好不容易找到能接替他的人,领导也不会不通人情。”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他最近的行程都那么赶,我们预约好几次才约上。” “孙先生身上有很多重要项目,虽然很多只是挂名,但也要处理好。”她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天色太黑,甚至不能确认是不是眼花,“全部交接完,他才能安心退休。” “这样啊,”二十二号眼珠一转,笑着说道,“您知道的好像很多?” “孙先生妻子刚去世时,我曾帮他照顾过一段时间孩子。”她面色如常,又似乎不想多说,指着不远处的宿舍门说道,“里面也有人接引您,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您不住这?” “回去加班。” 听上去好像很惨。 我们没有拦她,互相对了个眼神以后并肩往宿舍走。 “多了不少隐藏情节,”她压低声音,脸上是遮不住的兴奋,“不知道这次能开出哪条结局。” “会有很多吗?”我问道。 “开发者日志里写着至少有五种,不过我只玩过一遍,这是第二回。”她一点也没有被揭了老底的心虚,坦然道,“游戏嘛,大差不差啦。” 我沉默着注视她,她刚开始不明所以,随即视线飘忽,嘴里莫名唱起小曲。 就在我准备开口前,她忽然一阵小跑先回宿舍,边跑边说道:“哎呀忙了一天好累呀,我先回去洗洗睡啦,你也早点休息哦。” 我捏了捏手中的笔记本,转身去了大厅。 那里也有可供停留的桌椅板凳。 我没等太久。 宿舍楼的灯忽然熄灭,墙角摄像头的红外也一同暗下,我用手机给二十二号发了条消息,不出所料,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我收起笔记本,推开因停电失去效用的大门,一步步走进黑暗。 黑夜如同野兽般吞噬掉所有声响,在无止尽的静谧中,我伸手摸到一扇门,门页朝外,是开着的。 “啪嗒。” 我蹲下身,果不其然在附近摸到一个圆柱形长条物体,摁下开关,橘黄色的光芒倾泻而出,竟给眼前的大厅增添几分诡谲的温馨感。 路过值班室时,我往里面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不知道是去检修电路安抚病患,还是真的不在。 我用兜里的油性笔随手做下标记,顺着楼梯一步步向上,熟悉的铁门大敞着,似乎从下午见到起就不曾关过。 我再次做了标记。 三楼的格局看上去与二楼没太大区别。 每扇门上都有一个探视窗口,出于谨慎,我用手虚掩住手电筒,借着朦胧一点光亮粗略扫过每扇门边的号码,与楼下格式一致。 直到走廊尽头。 本该0315的位置,是个没有门的空房间。 我没有走进去。 返回楼梯口,继续向上,四楼也是如此,五楼,六楼,七楼…… 直到踏入的楼层远超外界所能看见的层高,我折过身,向下走去。仅仅半层,熟悉的铁门再度出现在眼前,我回过头,上几步楼梯,极好的视力让我在残余的光亮中,清晰地看见远处的门牌。 0301。 我关掉了手电。 黑暗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整栋楼安静到连一丝呼吸声都不曾有过,从我进入开始,到现在。 我闭上眼,单手扶墙,再度走上三楼。 这一次,我在走廊尽头摸到了门。 “叩叩叩。” “吱呀——” “你……!” 我迅速伸手捂住她的嘴,可惜那极细的声响依旧惊动了它们。黑夜不再死寂,忘记关闭的某扇窗户送进一阵又一阵黏腻的风,我紧紧抓住她的手,在一阵阵开门声中,往楼下狂奔。 她自知闯祸,也不做声,呼吸随脚步一起一伏,带着些许温热,缀在我身后不远处。 下了不知多少层,跨过无数铁门,我依旧没有摸到熟悉的标记。空气愈发粘腻,身后的呼吸声也逐渐粗重,就在我思考要不要采取点极端措施的时候,熟悉的触感出现,我扯住她猛跳几步,忽地打开手电筒。 橙黄色的光霎时充满整个大厅。 世界重归于宁静。 第83章 通关 有一个病患从住院部消失了。 工作人员来过几遍,二十二号均声称不知道,她早早入睡,连昨晚停电了都没发现。 等人走后,她皱着脸翻看手机,疑惑地看向我,问道:“你什么时候给我发消息了?” “昨晚停电的时候。”我拿出笔记本,翻开,指着最新一页的潦草字迹,“写到这里忽然黑了,想问问你有没有手电,你没回。” 她挠了挠头,没有多想,又说道:“看来他们要找很久,之后应该没空管我们,收拾收拾东西走吧。” “不看看打出了什么结局?”我问道。 “出去就知道了。”她把门打开一条缝,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左顾右盼,趁别人发现前赶紧收回脑袋,边收拾东西边说,“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我没有反驳,只是跟着一起收拾东西。因为没怎么入睡,我几乎没怎么收就整理完毕,还顺手她整理了几下。 “要不要跟他们打个招呼?” “我待会儿给接待我们的那位打个电话,现在去找人恐怕也找不到。”她把包背在身后,一手打开门,朝外走去,“我给摄像师和司机都发过消息了,咱们直接往门口赶。” 我点点头,跟在她身后往基地门口走。周围人步履匆匆,每张脸上都挂着相同的焦急,甚至还有几分恐慌。 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大门口,两道高挑的身影立在那里,对着保安亭里正说些什么。 “孙博士?”二十二号一脸惊讶,随即惊喜道,“我们正想着该怎么跟你们说呢,居然这么巧遇到了。” “我们来保安亭问一些事。”他一边说着,一边扫过我们身上的各种行李,最后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这就走了?” “素材够了,我们还要赶回去把素材交给后期组的同事,写的采访稿也要再润色一下,这些都得回去跟组里同事沟通。”她笑着摆摆手,“你们这也忙着,我们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 我也跟着点头。 他沉默一下,看眼身侧的人,问道:“你们昨晚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不太清楚,我昨晚睡的比较早。”她又看眼我,“她倒是比我晚睡,但一直在赶采访稿,停电了都要打着手机手电写,要不是我起夜看见手机亮光让她早点休息,怕是能写到今天早上。” “不太清楚,我昨晚睡的比较早。”她又看眼我,“她倒是比我晚睡,但一直在赶采访稿,停电了都要打着手机手电写,要不是我起夜看见手机亮光让她早点休息,怕是能写到今天早上。” “那……” “嗨,我们赶稿的时候都带着耳塞的,她能听见什么。”二十二号知道他想问什么,接着补充道,“我睡前把门反锁了,还设置了保险措施——我们出门在外,总有遇到麻烦事的时候,有道自己上的保险更安心些——总之,今早我起来的时候,这些都完好无损。” 他点点头,又看向我,声音毫无起伏,说道:“这也不能排除你们的嫌疑。” 二十二号眉毛上挑,做出副吃惊的模样,又很快笑了起来,问道:“那您说,我们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拐走一位病人,目的是什么?” 他答不上来。 “我承认,我家小孩确实跟你们这里有那么点牵扯,但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本不想来,是我硬拽着她来的。”她笑容微敛,“你要怀疑就怀疑我,别想暗中挑事。 我跟孙先生虽然没什么交情,但领导那里,我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他低下头,二十二号冷哼一声,拽着我的胳膊,强硬地挤开他走了出去。 游戏结束。 “呼——” 二十二号长出口气,我还没从眩晕中缓过神来,就被她拽着胳膊左摇右晃,叽叽喳喳地不停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好玩吧,我很帅吧,我就说我能护着你吧……” “行了吧,人家孤身打结局的时候你还搁那睡大觉呢。”三十五号翻了个白眼,出声打断她的自吹自擂,“就算没你,三号都能自己打出te。” 二十二号闻言,气鼓鼓地看向我,不高兴地嚷嚷道:“我难道没起作用吗?你的成功没有我的一半吗?” “多亏了你帮我引开了注意力,这很重要。”在众多视线压力下,我硬着头皮小声道,“最后那里,如果不是你,我一定逃不出来。 谢谢。” “看吧,我就说我很有用吧。”二十二号得意洋洋。 三十五号嘘了她两下,两个人又打闹起来。 “好了,晚自习的时间快到了,该回教室了。” 二十七号站在中间,一手一个强行分开两个幼稚鬼,对我说道:“还好吗,头还晕吗,晚自习要不要请假?” 我摇摇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还是努力打起精神,说道:“我答应了班主任,下次考试要回到原位。 没有多少时间了。” 走进教室时,不出意外的,我又受到了注目礼。 十一号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此时正在座位上等我。见我跟舍友一起回来,她没什么表情,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经过我身边时,她开口说道:“我先过去,你拿好东西直接过来。” 不等我回答,她便自顾自地离开了。二十二号小声嘟囔几句,我没听清,转头看过去,她又假装没事人一样跟三十五号打打闹闹,仿佛刚才的声音是我的幻觉。 太多人盯着,我没有多问,回座位拿上今晚复习用的资料和笔记本后便离开教室,去办公室跟十一号汇合。 办公室里依旧很热闹。 还没走进去,便听见化学老师正用一种夸张的语调对某人询问着什么,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带着浓厚的疲惫,慢吞吞地开口说话。 “我只是请假去散心了。” 他揉了揉眉心,眼下的乌青重得仿佛几天几夜都没睡过好觉,让他话中的可信度也连带着大打折扣。 “现在假期结束,我当然得回来上班。” “那你班上的学生怎么样了,没打电话问问?”我们熟悉且热心肠的那位化学老师,此时右手手肘正撑在他工位的挡板上,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都高三了还请假在家学习,进度怎么跟得上?” “那么关心做什么,你又不带他们。”他看眼对方,语气有几分冷,“与其打听我的事,不如好好管管你们班上的人。 这次月考排名要还是垫底,你最好小心屁股底下的位置。” 第84章 违和感 化学老师不说话了。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像是想要说些难听的话,又碍于我们在场,不得不憋着气坐下,低声咒骂几句。 我远远绕过那片没有硝烟的战场,默不作声地走到十一号身边坐下,笔速飞快地写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晚饭的时候。”她写道,“我们在食堂看见了他,九号怀疑他是进学校的那个,十四号说他不是。” “他的工位上有九班的线索,之前那些老师也透露过相关信息,应该只是到了剧情触发点。”我顿了顿,又看眼还在神游天外的“老数”,“他的状态的确可疑。” “很大概率是发生什么,迫使他不得不回到学校。除了我们与九班的斗殴事件,就是出入名单上那个陌生的人名。 不过这两个,本质上是由同一件事引发的。” 导致七号“穿越”的那款游戏。 “你们那边怎么样?” “才艺表演结束后,七号就坐上了返校的巴士。从这里开始,没有任何有效剧情。之后她登出,从宿舍楼过来跟我们汇合。”她简略地过了一遍中午发生的事,“据她所说,登出和登入的位置是一样的, 都是她宿舍的那扇门。” 又是门。 进入花海是门,穿梭时间是门,往返游戏是门。 就连刚刚结束的最后一个游戏,打出te的也是门。 我又想起透过花束看见的景象。 那又何尝不是一扇“门”。 祂无处不在。 “但六号和七号一个宿舍。”我尝试压抑古怪的情绪,在纸上写道,“没道理只有她一个,哪怕她是荀小姐。” “你从什么时候起,这么相信六号?” 我愣住。 见我不回,她在纸上快速写道:“最开始你明明很防备她,现在却走得最近。即使交换了秘密——你怎么知道那就是真的。” 那略显潦草的字迹,在如此语境下,竟有些咄咄逼人。 我移开视线。 即使刻意避开,她仍旧把字条强硬地塞在我面前。 “你不该相信任何人。” 我默默把字条团起,压在掌心,在老师视线投来之前,陷入对眼前教辅的热烈学习中。 信任,六号? 跟自视甚高,也确有资本的十一号,以及表里不一,伺机而动的七号相比,我确实更偏向假装局外人的六号。即使她早就怀疑我,且有确切证据。 但她身上的违和感,也毫不掩饰。 集中讨论时的沉默,单独相处时的跳脱,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任由事态发展的冷漠。 一个人当然可以兼具这些气质,我也不是因此觉得违和。只是提起她,我总想起宿舍楼相遇时的那个眼神。 毫无机质,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直到我开口说话,那种异样感才逐渐消退。 之后与她相处,这种感觉还时不时的浮现。尤其当她独自思考,不与外界沟通的时候。 我一直假装没有发现。 但十一号好像不太满意。 明明之前根本不在乎,甚至冷眼旁观我们走近,怎么现在忽然变了态度? 我困在游戏里的那段时间,他们果真发现了什么。 比如,二号的踪迹。 这是目前为止,他们唯一可以主动出击的线索。 二号本身不是重点,就像考试时忽然出现的一号,她的存在更是某种象征,或者说讯号。 在三年二班内部已确认死亡的二号,即使出现,也无法过多影响后续局面。从她“复活”起,立场便天然与其余人对立,任何话语,都不再可信。 但同样,她的出现也揭示了某项我们尚未发现的机制。就像上次开学考时的情绪失常,并非一号说的话本身有多鼓动人心,而是十四中本身在放大情绪。但这里本身就不算正常,以至于大家都没发现,自己的很多言论和行为是在外界时根本不会有的。 当然,也有像十一号这样,享受过度情绪带来刺激的人,但绝大多数还算正常,做不出这种事。 而她现在,居然在提醒我。 我不得不深思其中关键。 即使是真如我所说的一体两魂,她的反应也不该这么大。如果多出一个人就能动摇她的计划,那么十一号也不会受到几乎所有人的忌惮。 除非六号身上真有什么问题,且远远超出她掌控范围。 排除现阶段尚不可知的某种机制,重新梳理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线索就会发现,其交织点,在当年的跳楼事件。 护身符与当年那起事故的关联还不算明晰,但从时间段上看,处于同一时期。 除我以外,他们年龄差最大不超过四岁。 五号曾是她男朋友,虽然长得老,但他年纪不是最大的。七号看着年轻,但可能因为有过转学留级,年龄反而是所有人里最大的。 跳楼事件发生在高二阶段,但起因应该没那么晚。也就是说,从埋下导火索到引爆这段时间,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在场。但我暂时没有线索,不清楚护身符和阮钰究竟哪个先哪个后。 如果是护身符先,那么阮钰的悲剧可能跟得到了护身符的人渣有关。如果是阮钰先,小女孩出现的时间和动机就很有意思了。 我甚至有些阴谋论,护身符是她故意设计,落到他们手里的。 另外,七号灵魂交换和九号转学的时间点也很重要,只要知晓这个,就能知道阮钰的死是否跟小女孩有关。 游戏里的时间是快进的,没发生重要事情就会被跳过。左下角显示日期的地方一直被模糊,学年之类也从不提醒。所以即使开篇是小女孩刚上高中,也不能确定九号转学的年份。 推论缺少关键线索,无法理清整条时间线。但毫无疑问,两起事件中有一个很明显的交错点。 一班。 十一号隶属一班。 除却自身因素,她会关注六号的原因,无外乎一点。 她是“目击证人”。 一班我还没有接触过,不清楚里面的权力构造,跟没法推断十一号在其中的位置。但她不像会做出那种事情的蠢货,也不像能与阮钰交好的人,大胆点猜测,就只剩一个选项。 善后者。 以这条结论为基础往前倒推,就能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十一号和六号,统统恢复了记忆。 由此解释六号身上的违和感,和十一号不同往常的行为,倒算有几分合理。 只是…… 我手中的笔短暂停留一瞬,假装思考,借由遮掩扫过十一号侧脸。 她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暴露。 这实在太过慷慨,也太过违和。 除非我也牵扯其中,还担任了某个重要角色。 整场梳理下来,有个很重要的东西似乎被忽略了。 无论跳楼事件还是坠湖事件所牵扯到的人员,都与三年二班毫无关联。 甚至施暴者和受害者都在一班,只有被牵扯的可怜人来自其他班级,而且与二班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包括血缘。 但现在,所有有牵扯的人都聚集到了二班。 仿佛故意设计。 只为一场审判。 第85章 误导 五号的存在忽然危险了起来。 他当年既然能为“复仇”让另一个人永远失去声息,那如今把所有牵扯其中的人都抓进来,开启这场校园大逃杀也不是不能理解。 还有宿舍楼怪谈的那些死者,到底真的死于宿管阿姨的亡魂,还是另有其人? 就连现在的局面也全然偏向五号。 如果之后的投票继续以排除异己为首要,那笑到最后的就不一定是谁了。 说不定会是场单方面的屠杀。 享受博弈的乐趣固然重要,但为此丢了性命得不偿失,他们还不配作为对手。 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要改变方针,找到突破口。 最简单直接的,去误导某个人。 比如,我。 以上,是我结合目前线索,以及对她性格的了解,所得出的她大致心路历程。 毕竟要不是知道阮钰是谁,和她现在在哪,说不定我也会这么想。 应该说,我的确会像她设想的那样想。 她的真实想法我猜不出,但她想要我知道什么,理解什么,还是很好猜的。 她希望我针对五号,并把消息带给其他人,从而兵不血刃的解决掉这个目前最大隐患。 就像当初解决我那样。 即使中途出现差错导致目的暴露,也能顺水推舟,除掉我这个从一开始就不在她计划之中的变数。 就像八号那样。 第四次。 我眼睑低垂,过长的睫毛遮住双目,也挡住我眼中的晦暗。 事不过三。 如果不是场景不对,恐怕我此时会笑出声。 虽然五号的确是我这次投票的攻击目标,之前也有让二十七号接近他,从而刺激记忆觉醒的想法。但我自己主动去做,和别人算计着我去做是两码事。 几次三番踩住我的底线来回试探,知道我碍于人设不能随便行动,所以更加肆无忌惮。 十一号啊十一号,你可真是,好样的。 即使脑袋快被气得冒烟,但我依旧稳稳维持住表面的苍白虚弱,绝不让一丝生气的怒火染红我的脸庞。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不能随便暴露。 尤其在老数回来的这个节骨眼上。 没有其他选择,甚至还要跟十一号排排坐三节晚自习,我隐忍着把气撒在眼前的教辅和试卷上,连做题速度都比平常快上不少。 这当然也会让我在她面前暴露异常,但这才是她想要的。 被她和五号接连算计,一直以来没放在眼里的肌肉傻子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个,换谁来都得气得一宿睡不着。 我只是在作业上发泄情绪,已经算脾气很好了。 绝不是打不过的缘故。 如此有信息量的晚上,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结束。没过多久,班主任进到办公室,把我单独叫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他手里正握着一部老年机,是之前给我的那个。仔细看去,屏幕已经布满裂痕,就连按键和金属边角也有损伤。 我张嘴想要解释,又想起什么,害怕地缩了缩脑袋,小声道:“我身体不好,行动范围也小,他们来借,我就给了。” “你是说你不知情?”他沉声道,“你应该知道撒谎的代价。” “我,我知道他们会用这个手机打电话,但具体怎么回事,我,我……”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体也因为害怕在止不住地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将掉未掉。 班主任见状也柔和了声音,安慰道:“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中午也没有跟他们一起行动,即使有惩罚也落不到你头上,你不要害怕。” 见我稍稍放松,不再颤抖,他语气一转,严肃道:“但作为班主任,我有义务对你们的安全负责。这部手机是我在校外捡到的,在这种特殊时期,我需要知道你们究竟有没有离开学校。 放心,没有做错事的孩子不会受到惩罚,即使可能与规则相悖。” 我眼神游移,几番犹豫,终于在他温和又不失强硬的目光下选择妥协。 “有人去了别的地方,但不是主动的!她也不想的!所以,所以我非常担心她的安全,我,我们不是故意的!你可不可以不要记过?” 说到后面,我一时着急,眼泪控制不住地滴落。 班主任也吓一跳,连忙安抚我的情绪说道:“我会找其他人了解情况,你先放下心好好复习。如果真像你说的,我会直接处理源头。 没有东西能伤害我的学生。” 在他的再三保证下,我终于稳定情绪,擦干眼泪回到办公室继续学习,班主任则常舒口气,脚底抹油似地飞快离开,像有狗在后面撵。 没猜错的话,他应该会找十三号确认我说的是真是假。 前面做了那么多铺垫,总算派上用场。 没有人会怀疑我对七号的友情,哪怕是她自己。 同样,他们也不会怀疑我借出手机的目的。 无论是想救七号,还是听从十一号的话行动,我都是完全的利他,没有丝毫自己的考量。 甚至借出去的手机,还带回不利于我的线索。 这样看,我就是个十足的软柿子和好利用的傻瓜。 他们会不自觉地降低对我的印象,忽视我做过的事,以至于在忽然的质问中,忘记我说过的话。 从而彻底抹消我的痕迹。 于是,漏洞产生了。 与外来人员有过接触的是他们,威胁监控室保安、调查出入名单的是他们,贸然接触九班、企图弄清真相的是他们。 我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那些行动,从未参与其中。 没有参与,自然不会惩罚。 至于为什么会有惩罚—— 他们之前,可一直念叨着“边界”和“逃离”啊。 作为学生,想要逃学并有过行动,当然要付出代价。要是没有证据到还能嘴硬,但如今破损的手机已经被“好心人”送还班主任手上,能用于解释的游戏也在中午结束,不再开放。就连能够证明他们确实没有逃学心思的电子阅览室,通道也在之前被我销毁,痕迹在傍晚时被我亲爱的舍友们随手清除。 没人能再救得了他们。 只是不知在十一号不在场的前提下,又是会谁来当这个替罪羊。 我猜,结局必然不会令我失望。 第86章 处罚 回到办公室后,十一号照例问我刚才的情况,我适当删减,告知了内容。 她立即推断出之后会发生的事情,随即皱起眉头看向我。 我没有做出回应,只是通红的眼眶清楚地显示着我并非毫无行动。 她没有怪我,更多是没有理由。我垂下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余光看见她似乎想站起来走出去。 “我们还有任务,”我抽了抽鼻子,劝道,“不能再被抓住把柄。” 她应了一声,不再动作。从难得泄露出的一丝情绪来看,她没有表面那般平静。 不排除是装的。 就当是装的。 她想让我焦虑,从而做出不理智的举动,保全她想保的人。 也可能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计划被打乱的烦闷。但用最大恶意揣测,是我对她的尊重。 十一号这边先按下不表,结合班主任的行动,和“老数”与其他人口中形象不符这两件事,基本能猜出手机是现在这个老数递交给班主任的。 手机丢失发生在中午,期间除了七号单独行动,有过出入记录外,其他人均两两监视,不具备条件。 且从中午至傍晚这个时间段,班主任没有找上门可知,那时手机仍在校外,他尚不知情,自然不会找我问话。 当然,支持以上猜测的某个强有力的佐证,早就出现在当初的对话中。 她说,“班主任出现”。 当时我们都以为指代的是三年二班的班主任,并以此为前提怀疑过自己人。还是我点出可能存在双魂一体,他们才改变关注点,去调查混在九班里的二号。 九班的班主任,是老数。 正因为救了自己的学生,才在后续过程中发生意外,变成如今的模样。 之前的反应,可能是创伤应激引发了心理障碍,又或者—— 在回来途中,被人替换。 距离老数返校已过去数小时,他仍未发现我和十一号动的手脚。 按理说,一个长时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下的人,身边一草一动都会引起警觉。就连老物他们之前也说,老数休息前神经兮兮的,他们也因此不敢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就是这样一个人,此时正若无其事地坐在我们曾经坐过的位置,一笔一划地写着教案。 十一号也回过神。 她点了点试卷,拿起笔和纸,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数身边,态度认真地询问考试题。 他很是不耐烦,碍于人设,又必须给十一号讲解,只能接过试卷,带着她一句句读题。 “这么简单都不会,你是怎么考进我们学校的?”讲完题后,他语气恶劣道,“找你们自己班的老师去,不要拿这种东西浪费我时间。” 十一号面上称是,低着头走了回来。 “有问题,”她写道,“过程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讲解思路驴头不对马嘴。蒙骗其他人还行,可惜骗不了我。 他数学不行。” 很好的切入点,使我大脑停摆。 那这个老数究竟是谁,就很好猜了。 九班里,明确与我们结仇的只有一人。 困在上学路上,无尽轮回的“替罪羊”。 他居然逃出来了。 不过也是,天台那边都能刷出与他们有仇的陌生人,校门这么方便的通行点,怎么可能不整点花活。 只是可惜四号死得太早,不然还能从他那挖到一点关于外面的资料。 他的死是我干的啊,那没事了。 死得好。 “要提醒他们吗?”慎重考虑下,我缓缓写道,“教职人员,对我们很不利。” “没有必要。而且,你确定不考虑我的提议?”她转过头,眼神带了些许玩味,“距离下一次投票可没剩多少时间。” 提议? 我可没听她说过。 大概是她脑子里又过了什么东西,觉得我应该知道。 无非是针对五号那些,不写下来,是不想留下把柄。 每次投票得票数最高的几人会被作为卧底投出,至于具体几人,则由我们自己决定。 所以即使把主要嫌疑都引到其他人身上,我依旧不安全。 十一号凭借人数优势,占据着主导权。即使十三号身死,依靠十四号的口才,照样能忽悠其他人投票时带上我。 十二号又是个墙头草,六号和十五号态度不明,九号立场混乱,七号……到时怕不是恨不得亲手杀了我。 她想逼我站队。 我怎么可能会如她所愿。 我迟迟不答,就在她逐渐不耐烦,准备收回字条与我划清界限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她惊得抬起头,又看向我,眼里寒光四射。 外面动静太大,不止我们,就连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也纷纷抬头,迷茫地左顾右盼,互相询问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们的疑问就有了解释。 一道身影从门口缓缓出现,明明正值炎夏,却让每个看见他的人都感受到彻骨寒意。 “啪嗒。” 半截舌头掉在桌上,染红了尚未写完的试卷。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无声砸开几朵小小的水花。 “十三号病了,你们带他去医务室。”他的声音没有起伏,仿佛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去联系他的家长,在他们来之前,不要让他出事。” 我应了下来,起身准备离开。十一号一动不动,我用力扯了几下,她这才收回看向桌面的视线,顺着我的动作离开。 舌头没有拿。 看十一号那副死样子,也指望不上她。 我只好强忍住浓重血腥味带来的不适,拿草稿纸裹住断舌,在其他老师发话前火速离开教室。 出乎意料的是,外面不止一个人。 十二号瘫软在地,抓住十五号的裤腿止不住地抖。见我们出现,他先是眼前一亮,刚想起身,却不曾想看见我手中的东西,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就连九号的脸色也比之前白上几分,眉间满是不解。 “别傻站着,先把人送去医务室。” 十一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思考,闻言又手忙脚乱一通瞎动,差点让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哀嚎声的十三号从此告别这个不美丽的世界。 十一号轻啧一声,挤开添倒忙的几人,与十四号一首一尾将十三号抬起,快速又不失平稳地朝医务室移动。 其他人也想跟上去,班主任适时出现,将他们统统赶回教室。手里的草稿纸逐渐湿润,冰冷粘稠的触感隔着即将破损的纸张,布满整个手掌。 我快步跟了上去。 第87章 决裂 这次医务室里终于换了个校医。 年迈的小老头原本在悠闲地喝茶看电脑,见我们风风火火闯进来很是不悦,又看到垂死的十三号,眼睛一亮,从我手里夺走断舌后便将我们赶了出去,说是不能打扰他治病。 我们三个站在门外,一时间气氛格外沉默。我本就话少,即使不开口也情有可原,但令人意外的是,十四号也不说话。 真稀奇,他居然有几分真心? 眼睁睁看着对方送死的时候不说,现在又演了起来,要真有心,未免太廉价。 “呵。” 他直勾勾地看向我,忽然低笑一声,见我们看去,他哑声道:“是你算计了我们。” “你说什么?”我皱起眉头,红着眼眶问道,“我全程没有参与,甚至你们怀疑我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还自愿接受监管。现在出事了,又怪起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了?” “毫不相干,”他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办公室的任务是你接的,手机是你主动要的,就连后续线索思路你也掺了一脚。至于受到监督…… 你是说背着我们跟十号达成协议,还是主动害死四号?” 被发现了。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乖乖顺着你们的意愿去死,不能反击才算好人是吗?”我冷冷说道,“真要算,八号还是受到了你的蛊惑,十号也是你逼入绝境的,现在又装什么好人。” 我没有在意那点人设崩坏。 真正需要忌惮的人不在,面前只有两个死咬我不放的疯狗,透露出一点信息,对结局无碍。 “你果真是演的。”他说道,“我倒很好奇,如果让他们知道,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牙尖嘴利。” “你尽管去说好了。”我冷漠道,“继续煽动他们投我,好维持你那让人恶心的好人形象。” 他脸色变了,刚想说话,却被十一号打断。 “现在如你所愿了。”她冷静说道,“事到如今,我们各退一步,继续商量合作的事。” “合作,然后继续背后捅刀子?”过于生气,以至于我真笑出了声,“十一号,你是不是真当我是傻子?” “现在跟我们撕破脸对你没有好处,别忘了办公室任务还要我和你一起做。”她丝毫不受影响,语气冷静得出奇,说出的话却是不中听,“失败与否对我没有影响,但死的,一定会是你。” “首先得我能活到投票之后,”我根本不受威胁,“而你,将不会再得到任何线索。” 这下她终于变了神色。 我看也不看,转身离开。任由他们在后面各种胡言,一律当作听不见。 去找班主任更换任务目标不算很难,本就只是我一个人的任务,保险起见才带上十一号,如今决裂,自然没有再带她的必要。 他也知道我们间的那点事,很爽快的答应了。惩罚也没有加码,宽容得让人害怕。 看来找冤大头撒气,有助于他们维持心理健康。 我没有多话,用其他老师友情提供的湿纸巾和垃圾桶打扫干净桌面,便继续开始复习。 十一号的东西被心情很好的班主任拿着,亲自给她送了回去。这当然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在十四号的颠倒黑白下,会发生什么不难猜。 但就像我说的那样,他们改变不了结局。 之前为了降低嫌疑做的所有努力,此刻终于有了回报。 我也终于有了理由不跟他们搅在一起,去调查我真正想要知道的事。 到目前为止,所有线索内容均围绕当年的事故展开,而相关人员中,没有二班的身影。 为什么会选择三年二班? 三年二班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被卷入其中的? 也有可能与这些都无关,只是某个因缘际会让它成为载体。 那时十一号查到的档案,让我有些在意。 双亲均已不在代表亲属方面的缺失,即使还有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之类的亲属存在,但也很难代替父母亲天然存在的生理学优势。 还有单亲家庭,即使剩下的那一个再怎么努力填补孩子童年的缺失,让他长成一位优秀的人,也弥补不了他们在社会层面上的天然弱势地位。 不是说钱或权上的弱势,而是在其成长过程中,受到不公和侵害的概率。 人类惯会排挤异类。 法不责众四个大字,确实是块很好用的免死金牌。 将这么大群不算特殊,放在一起就十分特殊的群体放在一起,很难让人不多想。顺着这个思路倒推,能进入三年二班的,多半也是不受剩余亲属重视,消失也无人在意的社会边缘人士。 从之前游戏透露的信息可以看出,他们下手的目标也多是这种边缘人士,我的猜想也不算站不住脚,只是需要更多证据支撑。 所以,我接下来的调查目标就在这里。 三年二班成员是否均为实验受害者、亲缘关系与班级成员的相关性以及,他们的死因。 距离下次考试还剩五天。 时间不多了。 只剩自己一人在办公室时,时间忽然过得极快。没有人打掩护,无法探索更多,只能专心学习,一抬头,居然又到一个课间。 班主任惯常返回工位,见我还在学习,便劝我出去透口气。 我借由冲刺考试的名义拒绝,他没说什么,只是嘱咐我要劳逸结合。 我点点头答应了,他也不再关注我这边,回到座位从下方柜子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拆开后拿起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看着疑似档案袋的东西,我心知,十三号大概率被淘汰了。 可惜他的个人线索我还不清楚,无从推断他在过往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无论好与坏,都随着他的死落下帷幕。 无论好与坏,都随着他的死落下帷幕。 如果跟之后的调查目标有关,我还是愿意花时间,“好好”了解一下这位好学生不为人知的过往的,顺带给他插上两朵花。 六号亲手种的那种。 不过六号本人同不同意我就不知道了,之后也不打算跟她有太多交集,哪怕她疑似一体两魂。 懦弱的旁观者即使有再多苦衷又怎样,逝去的生命已经逝去,就连沉冤昭雪都做不到。 我当然没资格说她,我会交给有资格的人去审判。 比如,我的舍友们。 第88章 赌徒 最后那局游戏同样是试探,如果我无法打出te,她们将不再给予任何信息,原本友好的态度也会转变成冷漠和无视。 相反,如果能不依靠二十二号顺利通关,则会得到她们的庇护。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有总比没有好。 这还是我跟她们一起回教室后,才慢慢想通的。 如果只是单纯想让我了解信息,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 凡是异常,皆有其因果。仅被事物表象蒙蔽,永远也找不到真正的解决方法。 简单点就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当然,赌徒没有好下场,沾什么都不要沾这个。 话又说回来,下晚自习之后可就不好躲了。 倒没有非要避着谁,只是人设限制太多,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能避开不能在其面前暴露的那批人。 “玩家”从来不是重点。 最麻烦的,一直都是暗中窥视的那群存在。 没有规律,不可触摸,不可名状。 还爱跳脸。 迟早有天把它们拉出来暴打一顿。 雄心壮志先放到一边,今晚放学后的行动确实令人头疼。倒还能像之前那样踩点离开,回到宿舍,但摸不清底细的老数,让我不敢轻举妄动。 教学楼虽然也有黑灯后必须离开的规定,但从教学楼返回宿舍的这段路上可没有限制。而且门禁仅针对学生宿舍,教职工们可没有。 他完全可以找个理由在途中把我拦下,加之班主任给的老年机已经损坏,不在我手里,到时出现意外也没有任何可以求救的地方。 不对,还是有的。 我摩挲着手中的纸笔,快速写下几行字,随后折成三角形,藏进袖子里。 最后一节晚自习也在时不时地开小差中飞速结束,我趁着其他老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时候,揣起教辅资料溜出了门。 教室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但眼熟的人一个都没出现。我松口气,踮起脚鬼鬼祟祟地贴着墙面离开。 教学楼外侧的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时钟,此时正不紧不慢地走着。我看眼它,很快决定了目的地。 因为监控室的缘故,即使到了晚上,活动楼的大门也不会上锁。我逆行穿过人流,很快到了空无一人的大楼门前。应急通道标识牌散发着幽幽绿光,成为寂静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我顺着标识牌相反的方向,一路来到走廊尽头,特制的意见箱边缘反射隐隐绿光,用红色漆料书写的“意见箱”三个大字,在光亮下轻微扭曲,像是渗出的漆黑血液。 我目不斜视,把纸条投了进去。 转身离去时,我感受到一股微风,夹杂着细碎的咀嚼声,从身旁经过。 我没有出声,直到走出大门,一切顺利。 不远处路灯已然亮起,门口草丛边同样印着监控室里透出的光,被网格强制切分的的淡黄色方块中,有东西在时不时晃动。 我察觉到它的注视。 步伐平稳,呼吸不变,直至离开那片短暂的黑暗,行至路灯下。 监视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预料之中的人。 “大晚上不回宿舍,去活动楼干什么?”“老数”目光沉沉,语气不善道,“我听说了你们的事,自己不好好学习就算了,不要祸害其他人。” “我,我只是想出来透透风,”像是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我怯懦道,“没有不好好学习……” “透风,透风到活动楼去?”他笑了,嘴角翘起一个残忍的弧度,“你倒跟我说说,活动楼里哪来的风?” 还真有。 但我不能说。 见我沉默,他似乎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开始咄咄逼人起来,半是威胁半是叫嚣道:“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学人撒谎。我这就打电话叫你们班主任来,你等着受处罚吧。” “不要!” 我一时情急,喊出了声。他见状更是得意,从兜里掏出手机正要拨打电话,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 “学生会巡夜。” 几道身影踏过明暗交织的道路,停在他身后。猩红的袖标牢牢挂在纯黑色外套上,为首那人面容熟悉,正是当时不在场的舍友之一。 三十三号。 “你们夜不归宿,站在这里做什么?”她的语气平静又冰冷,目光带着审视,“想搞校园霸凌?” “我没有,是她,她违反了规则。”他顿时慌了神,挥动双手以示清白,“她撒谎了,学生不能撒谎。” 闻言,我抓紧衣服下摆,一副被人戳穿,心虚紧张的模样。 他更加确信了。 “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去活动楼透风,下了晚自习不抓紧回宿舍,去什么什么活动楼透风,肯定是假的。”他急速说道,为了证明,他指着活动楼,一边朝那走,一边示意我们跟上,“不信可以跟我去监控室,问问保安她到底是去干嘛。” “不用问了。”三十三号说道,“她是去举报你的。 现在证明,举报生效。 带走。” “老数”瞪大双眼,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明明才刚回来,甚至什么事都没有干,就连—— “想要复仇?”我忽然开口,“可你连真正的仇人都认不清。 我不明白,为什么是你这种智商的人回来。” 他双目涨红,像是受到了侮辱,正要说出些难听的话,三十三号身后的黑影立刻上前将他制住,在冷白色的路灯照耀下,他身上的衣服飞速变形剥落,露出内里血迹斑斑的学生制服。 “作为学生私自携带手机,触犯校规。”三十三号上前几步,夺走他手里握着的东西,吩咐道,“带到校长室去。” 那几道看不清容貌的黑影点点头,压着开不了口,但仍在奋力挣扎的“老数”离开。 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我才松口气,有空问道:“你怎么来了?” “十八号说你可能有危险,我就过来了。”三十三号也没了刚才的气势,她站姿懒散,随意地把手机塞进我兜里,“藏好别被人发现,快到门禁点了,我们先回去。” 我点头,跟随她的脚步朝宿舍楼小跑,终于在关门之前溜了进去。 这一次,赌赢了。 第89章 卧虎藏龙 提交意见或举报信后,学生会会出现,但只有下午课间时的才是真的,其余均为骗子。 学生不能撒谎。 三十三号没有撒谎。 她只是玩了个文字游戏。 夜晚会有学生会巡夜,但没说巡夜的一定只有学生会。她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红色袖标也是借的。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为了诈他自爆设下的局。 十四中内,普通学生是不认识学生会成员的,但老师认识,没有例外。 无论他是不是真的老数,也不管他想干什么,只要有毫无偏向的第三方出现,他就没有办法再强行拖延时间,逼我犯规。 我赌的就是这个。 只是没想到来的会是三十三号,还给我送了个意外惊喜。 假的“老数”结局如何并不重要,以他刚出现时做的事和对我的态度来看,根本没有合作的可能,自然也不存在从他那里套取到重要信息。既然无用,怎样都行。 而且也没必要担心他活着能造成多大威胁,以他之前毫不掩饰的蠢样,即使我还没做什么,办公室的老师们也会将他撕成碎片。 这么看,作为反派,他确实挺失败。 不过也合理,能被人骗去当替罪羊,死后还傻兮兮地听话,害完自己班的师生不够,还把我们当成罪魁祸首。这脑子,僵尸看了都摇头。 能让他再次回来,全靠老数是个真正的人民教师。 出局的人不再重要,我只稍微吐槽几句,便把重点转移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三十三号说,是十八号告诉她我有危险,她才会带着“人”过来。但她跟假老数说话的时候,明确提到了我的举报信,而且内容正确。 如果不是猜的,就只能是真正的学生会成员告诉了她。 我走时的那阵风和咀嚼声,没猜错的话,正是在向学生会传递信息。 但,十八号?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的宿舍还真是卧虎藏龙。 回到宿舍的这段路毫无波澜。 还没进门,二十二号的脑袋先冒了出来,夹在门缝里左看右看,见我出现,她眼睛一亮,连忙打开门朝我挥手。 “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做什么坏事?” 我前脚刚进门,他便抓着我左看右看,语气着急得像自己受了欺负,眼眶也红红的。我只好先小声安慰她,让三十三号解释刚才的情况。 “所以还真是校外人员冒充九班班主任混进来了,学校治安已经这么差了吗?”听完解释,三十五号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老师们也没认出来,还是想顺藤摸瓜?” “可能还没确认九班班主任的安全,不敢轻举妄动。”十八号给我递了杯热水,这才说道,“不过人现在已经露馅,还落在我们手里,他翻不出什么花样。” 确认我没有大碍后,二十二号很快转移了注意力,好奇道:“那老师呢?” “明天应该能回来,让一个危险分子就这么乔装打扮混进学校,对保安队来说可是奇耻大辱,他们就算今晚不睡觉也会把老师救回来。”三十三号换好衣服爬上床,看了眼时间后说道,“快熄灯了,赶紧上床睡觉。” 其他人看上去还想继续讨论,闻言只能作罢。二十二号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惹得三十五号笑话她几句,又飞速恼羞成怒,钻进被子里谁也不理。 我也躺到了床上。 三十三号的解释里隐藏了部分信息。 她没有暴露手机的事,也没有说冒充老数的是名学生。 校外人员,一个只要提起就能让所有事情变得合理的名词。 我暂时不懂她的用意。 但目前形势姑且对我有利,这个疑点也最好按下不表,省得引起怀疑。 我没法解释同为学生,他为什么会对我有恶意,也说不清楚他冒充老数的原因。十四中在我们眼里是个恐怖副本,但对他们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学校。 就算是之前的抹泥事件,她们在讲完恐怖传闻后,也只当作是谁捡走宿管的钥匙后做出的恶作剧,完全没往灵异方面想。 更何况我还亲自找回了钥匙,更加佐证她们的猜想。 对我来说,她们没醒也是个好事。 阮钰只是有苏醒迹象就差点杀了我,要真全醒了,恐怕连原地投胎都做不到。 我还记得进入游戏使用身体时的违和感,那种得心应手和久违的轻快,明显到我都开始怀疑自己。 这副身体和“我”,根本不配套。 有灵魂转换这个大命题在前,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这就更恐怖了。 在弄清楚三年二班究竟怎么回事的同时,我还得搞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双倍的工作量,真令人着迷。 要不还是躺平算了。 可惜也只能想想。 不安稳的睡眠过后,又是新的一天,我闭着眼不想面对现实,却被冷酷的二十二号强硬地拖下床,塞进薄薄的校服中,往教室赶去。 该死的早六,让我不得安宁。 令人昏昏欲睡的早读之后是残酷的多人会审,我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精神头,刚吃完饭回来就将我团团围住,一句话也不说,看得人心里发毛。 一片寂静中,谁也不肯先开口。就在路过的同学眼神越来越奇怪,准备去叫老师的时候,十四号笑眯眯地走过去,三言两语就让他放下警惕,乐呵呵地离开了。 “为什么要取消十一号的任务,不让她去办公室?”总有人先沉不住气,十五号便做了这个出头鸟,质问道,“你到底想隐瞒什么,还是说你一直在骗我们,你就是卧底。” 他面上一派激动,好像我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面对他们的咄咄逼人,我意外的平静,看向为首的十一号,说道:“我死了你才会放过我,是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们可都是为了大家。” 这回又换了人着急。 我转头看向十二号,直到他狼狈扭头,不敢与我对视。 “为了大家,所以逼死无辜的人也心安理得。只要自己不淘汰,死的是谁都行。”我笑了下,“还真是灵活的道德底线。” 这回黑脸的不止一个两个。 “你这样,就不怕在你的好舍友面前暴露?”十四号好脾气地笑着,说出来的话却分外刺耳,“你一直维持着人设,就算再怎么挑衅也全盘接受,不就是为了不被他们发现?你说她们要是现在过来,听到你曾经做过什么会怎样?” “会鼓掌。” 我一拳揍了过去。 第90章 摊牌 没揍着。 五号抓住我的拳头,正要开口,就听见一声大喝。 “住手!” 二十二号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强硬地挤开他们,把我从五号手底下解救出来。仔细一看,被抓住的手腕已是一片青紫。 “光天化日之下,搞校园霸凌?”三十五号跟着插进来,左手虚搭在我肩上,漫不经心地笑着,“人证物证俱在,你们可以狡辩了。” “是她先动的手!”十五号显然没见过这么卑鄙的招数,气得脸红,指着我说道,“我看错你了!” “你是说我这个病还没好、跑几步就气喘、风大点能把她吹死的舍友一个人围殴你们八个?”三十五号没忍住,头埋在我颈窝里笑了几声。再露脸时,又是那副气死人的神情,“那你们也太菜了,不如回去多练练。” “你!” 十五号气得冒烟,在他口不择言之前,十四号率先出声打断了他。 “十三号昨天受了重伤,今天一早便转学走了。”十四号叹口气,做出副难过的表情,好像真的跟十三号兄弟情深似的,“在医务室的时候,他告诉我们班主任是跟三号谈完话后才去找他的,我们只想问问情况。” “然后一群人把一个病弱的小姑娘围着,有这样问话的?”二十二号完全不吃他那套,大声呛回去,“装什么装啊,你们就觉得是她害的呗。 整天打架惹事不好好听课,我们家三号也是跟你们走近之后才成绩下降的。你们要再为难人,我就去告老师!” 对于学生,告老师这招非常管用。 对于几个昨晚刚见过班主任发飙的成年人,也很管用。 他们神色各异,在三十五号和二十二号明晃晃的威胁下,忍气吞声地离开。一转角,就撞见站在那等我的二十七号。 她眼里满是失望。 五号神色一怔,旋即大脑一阵刺痛,当即跪倒在地。 十一号刚想扶他,又立刻反应过来,目光如炬地看向夹在两个舍友中间的我。 我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登时明白了一切,沉声说道:“先送人去医务室。 到时先别走,我有重要事情要说。” 没什么好猜的。 不过是二十七号的真实身份,以及我隐瞒的事实。 在此之前,我也考虑过要不要避开其他人让他俩单独见面,但先不说会不会对阮钰造成二次伤害,就五号那个演技,只会让十一号猜出更多。 昨晚我跟舍友一起回来后,十四号就隐约看出她们的重要性。 他想利用她们来限制我,没想到自作聪明,被反将一军。 这个计划十一号应该不知情,不然会让我对她的智商产生怀疑。但他敢这么做的最大底气,还是来自十一号的默许。 他们还是低估了我舍友的身份,也低估了我跟她们之间的关联。 其实他们的舍友说不定也有隐藏身份,但在知道他们真实形态的前提下还能自如相处,成为朋友,哪怕十四号也做不到。 这让他们错过了十四中里最大的安全牌。 而到现在,即使知道也已经没有用处。 经过昨晚的处罚和今早的这出戏,他们的舍友将不再提供庇护。下次考试过后,十四中将露出真正的獠牙。 我很期待他们的表演。 那群人走后,三十五号立刻收回搭在我身上的手,二十二号飞速后撤,留我一人独自面对二十七号的怒火。 “我错了,对不起,没有下次。”不等她开口,我飞速滑跪,捂着手腕的淤痕可怜巴巴地说道,“昨天晚上我就跟他们划清界限了,所以才会一个人跑去活动楼,我怕他们堵我。 但没想到会碰见校外人员,我跟他都不认识,天台我也没去过,不知道为什么会找到我头上。” 看着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二十七号的怒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这里有药,小心别留疤。” 我立刻上道地走过去,让她替我上药。二十二号也长舒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她另一边,伸个脑袋好奇地问道:“他们刚才怎么啦,那个大个子怎么忽然就跪下了?” “不知道,大概想给二十七号拜个早年。”三十五号晃悠过来,从兜里掏出个橘子,剥开塞进我嘴里,“十八号他们呢?” “被叫去处理九班的事,三十三号跟着过去帮忙了。”二十七号耐心地替我涂好药膏,又用绷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这才继续说道,“九班请假的学生都回来了,但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他们被派去安抚情绪,大概下午才能回来。” “哦,展开讲讲?” 二十二号直觉有瓜,双眼冒出八卦的光芒,紧紧盯着二十七号。 “等人回来,你直接去问她们不就好了?”三十五号无情熄灭她眼里的光,拖着人走去教室,“有时间多看几眼书,别老想着你那八卦。” “我是二十二号!我比你高!” 她大声抗议,随即被三十五号无情地捂住嘴,手动闭麦。 我注视他们远去。 “好了,可以说了吧。”二十七号神色依旧温和,但说话的语气却让人深感不对劲,“让我想起,又让我看到。 你又想做什么?” “你相信我吗?”我忽然问道。 二十七号愣住,叹口气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说道:“那她们就不会自觉离开。” “万一我做的事会伤害你呢?”我抿唇,固执地看向她,仿佛在追求一个注定不好的结果,“我利用了你,甚至会有下次,你还信任我吗?” 她沉默许久,最终遮住我的双眼。 “你不记得了……” 清浅的呼吸擦过耳畔,带来些许痒意,我闭上眼,任由黑暗将视野包围。 “没关系,这里的意义,我们的意义,你会找到的。 一如从前。” 她移开手。 我睁眼。 世界一片光亮。 一如从前。 我没能想起任何记忆。 但她话里的熟稔和信任,让我多少有些安心。 最后一道保障,已确认。 第91章 对话 我承认自己卑劣,撒谎的人不配有真心。 但我不认为这有错。 如果卑劣就能换来真相,那我宁愿被人唾弃直至死亡。 抛却残存的良知,换来想要的结果,再划算不过。 我抱着保温杯悠闲地晃悠回教室,他们不在,没有人会刻意关注我。我趴在桌子上,难得什么都不想,单纯发起了呆。 临上课前,他们终于回来了。 五号脸色好了许多,但仍心不在焉。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在十四号或者十一号身边,而是一个人走在边缘,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他人的神色倒没什么变化,该震惊的早在二十二号她们出现时震惊过了,现在再装出那副表情,就太假了。 一上午都没人向我搭话,我也乐得自在,拿马克笔在绷带上乱涂乱画,主打一个与世无争。 可惜这份宁静没能持续太久。 中午吃饭时,九号还是找了上来。 “可以谈谈吗?”他态度温和,表情诚恳,“我想我们并不对立。” “我答应了她们远离你们,”我慢吞吞地咽下没滋没味的特供餐,抬头看向他说道,“而且也没什么好谈的。” “十四号的态度不能代表我们所有人的立场,一杆子打死是不是不太公平?”他端着饭坐到我对面,好脾气地继续说道,“我只想大家都活着,一起逃出去。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没有利益冲突。” 那可太大了。 我没有说,这种话当然不能让他知道,所以我放下筷子,回避视线,低声问道:“那四号呢?” 他暂时没有开口。 这是个两难的问题,四号是他一开始选定的队友,也是立人设的对象,而我作为疑似害死他的凶手,是无法与之并存的。 “现在还没有证据,”他斟酌着开口,“仅仅因为一个猜想就把队友推开,这与背叛无异。 我记得你之前跟七号关系很好,就算大家都怀疑她,你也坚定的站在她这边。现在轮到你了,我们也不应该背信弃义。” 他说得很动人,就像真那样想的一样。 过来演这一出,也只是为了发挥我死前的最大价值罢了。 在十四号的煽动和十一号的补充下,下次投票我必被高票投出。而五号,以他目前的状态来说,不需要我也能达成十一号想要的结局。 六号事不关己,十二号真墙头草,十五号鲁莽冲动,就连曾经算是队友的七号,也与十一号达成合作,而且处于被动。 显而易见的局面。 他已经没有任何优势。 想削弱十一号的话语权,或者开辟新的局面,他只能盘外招。 比如我。 九号貌似还不清楚我的真实性格。 即使有那两人的言辞佐证,但他们一开始就夹杂了个人情绪,可信度不足一半。加之根本找不到指向我的证据,就更像主观臆断了。 在判断力上,九号同样自负。 我又怎么忍心拆穿他。 于是我沉默不语,闷头干饭。他自以为胜券在握,不再说话,也拿起餐具专心吃饭。 有和舍友的约定在前,他没有强求我一起行动。对他们来说,电子阅览室里还剩下最后一个游戏没有通关,在四处设限的前提下,几个主力还是去了图书馆。 他们不会经历我经历我昨天的游戏过程,所以没什么好担心。我捏着藏在内兜的手机,缓步走上宿舍楼天台。 进去之后,我顺手反锁了门。 因为本身是线索之一,这部手机没有设置密码。轻轻一划,简约的页面便出现在眼前。没有娱乐软件也没有支付软件,用来上班打卡的软件打不开,社交软件倒能打开,里面空空如也,连缓存都没有。不知道是被清理过,还是因为不重要,所以没有弄。 我又打开相册,这回不是空的,但设了私密,没有密码打不开。 目前为止,还没有明确日期的线索。如果真的老数已经回来,今晚自习倒是可以稍作试探。 我又打开录音机,里面有两段录音,日期均在一年以前。 我点击播放。 “不是我,我没有给她打电话。” 录音里的女生语气惊恐,像在跟谁对话。没有电流干扰,这回我终于确认,她就是二号。 “她不是我害的,我们从初中起就是朋友,我怎么可能害她!” 我听见衣料的摩擦声,还有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碍于距离,不算清晰,只能知道是名男性。 “什么录音,不是录音,我没有录音。她又不是我害的,我怎么会心虚。”她说这话时明显底气不足,一边颤抖一边说道,“你冷静点好不好,她死了我们都很难过,但她已经死了,你不要为了一个死人搭上前途!” 手机里忽然传来一阵破风声,还有某人狼狈躲闪的声音。 艰难的对峙没有持续多久,门锁响动,一声充满正气的大喝制止了悲剧发生。 “住手!” “你疯了是不是!” 第一段录音到此结束。 “他被老师带走了,我没什么大碍。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如果你能听见这条录音,就说明我已经遭遇不测。” 熟悉的呼吸声,但比上次听见的多了几句。 “能拿到这个手机,就代表你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接下来我说的话一定不要记住,听完之后立刻忘掉,火速离开你现在所在的位置。 她的确不是自杀,有人想在她身上实验什么东西,但被我发现了。为了救我,她孤身跟他们见面,虽然提前打过报警电话,还在对峙中一直保持通话,但他们——!” 她哽咽几声,很快调整呼吸,继续说道:“本来我也活不下来,但班主任忽然出现,把我救走了。之后他们一直不肯放过我,我想向其他人求救,但没有人敢帮忙。就连班主任也被他们害得失去了工作,从学校里离开。 那个蠢货被他们误导,以为是我害了她。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但她确实……班主任制止了他继续做傻事,我也逃过一劫。 但是!我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了! 我现在正在宿舍楼天台,门被我反锁了,这里能观察到对面的动静。我看见三号从天台离开,不知道她去那干什么,二班都是一群怪胎,根本不能指望她来救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过来,也可能不会。但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 现在,请你快逃。” 之后是很长一段杂音,我耐心地听,终于听见一声惊呼,随即各种碰撞、钝器插入物体和死前的挣扎。 隔了很久很久,喘息声消失,我听见手机被捡起,她说。 “我回来了。” 第92章 时间线 我把手机装回兜里,站起身望向教学楼的天台,一道人影正站在铁丝网边,遥遥冲我招手。 六号。 我打开门走了出去。 进来前布置的措施仍维持原样,我抹去其存在的痕迹,思索她真正想要透露的信息。 阮钰的事故,发生在高二前的暑假末期,录音的前一个月。 五号复仇则发生在高二期间的寒假结束,学生返校前的时间段,这也能与九班班主任抽屉里的废纸上的内容对应。 之后是第三款游戏结局的那段,也是宿舍楼传闻的起因。 但是,二号死了? 到现在为止的所有信息,都没有关于她死亡的内容。学生间的传闻,也只提到那两个人,完全没有二号存在的身影。 为什么要抹去她的死? 甚至在她看见九班班主任桌上的信息后,还没确认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便迫不及待地把她除掉。 他们想隐藏什么? 那时去九班观察的女生的确有问题,当时跟六号去宿舍楼找寝管阿姨时,我曾扫过她的电脑,那密密麻麻的文字,是宿舍楼内每个人的出入时间表。 加之我曾留下的记号有被刻意清除的痕迹,这才将目标锁定到她身上。 但她到底跟二号有没有关系,其实我不能确定。只是当时的场景以及能够知道的线索,促使我把结论往那推,他们信了,才得以让我暂时脱身。 至于我本人,在错位确实存在的前提下,的确相信这个判断,也认为二号的回归还有隐隐针对我的意思。 这份录音的出现,几乎将我的结论全部推翻。 不,还不能确定我跟二号没有结仇。 录音最后,那句话是谁说的尚不明确,我甚至不能确定这具身体是否属于我,甚至连三号这个称呼也一并存疑。 阮钰对我的态度,只能证明我本身在她们眼中处于同一立场。能站在那里的人有很多,其中未必有“三号”。 抛开身份上的麻烦事不谈,这部手机为什么会出现在假扮老数的那个人身上?还有,当初在天台上消散的人又是谁? 如果伪装者是当年的替罪羊,也就是隐藏真相的手机流落到他手中,被他们一并灭口。 但不能解释最后一句录音,除掉二号的人与想要除掉二号的人不是同一批,这让整件事更加扑朔迷离。 但如果天台上消失的就是当年被无辜牵连的那个人,那伪装者又是谁? 目前出场的身份角色均有对应,不会平白无故多出一个。 一定还有什么东西被我漏掉。 宿管阿姨,护身符,她儿子! 如果是这样,男生宿舍楼的宿管大叔就一定知道什么。之前我曾怀疑过他是不是前任宿管的儿子,也跟六号联手诈过。但他没有亲口承认,就只能认定有关联,而不是确切的某个人。 就差一点。 把所有故事串联起来,解释三年二班独具诅咒的原因,就差一点。 那个“三号”的出现。 思索间,我已经走到教学楼天台。一路上没碰见什么熟人,不知道他们是更换了调查重点,还是别的原因。 六号此时正站在门口,倚在门框上抬头看摄像头。不等我开口,她先一步出声,说道:“你中午没跟他们走,我猜你应该去了宿舍楼天台,就来这边碰碰运气。结果一拧就开,不知道谁事先打开了门,走后没锁,像故意留的。 墙之类的跟上次来没多大区别,就是不知道监控有没有拍到。如果又出现劳什子的跳帧,那就白搭。” “跳帧不就说明还可以出入?”我接口道,“你们不是一直想逃出去?” “那是他们,别带上我。”她耸肩,眼睛直直地看向我,里面没什么情绪,“什么边界什么卧底的,我不在乎。 谁刻意针对谁,谁又想杀了谁,在我这里都是一样的。” 她身上流露出一股漠然,不是高高在上的俯瞰,而是更为纯粹、对于生死的漠视。 “那你不该找我。” 她一眨眼,嘴角上翘,露出略带痞气的笑来。 “真无情啊,昨天我们还是挚友来着。”她环住我的肩膀,强硬地把我控制在她怀里,原本的非人感冲淡不少,甚至变得可恶起来,“为了不让你淘汰,我可是很努力的在找线索。你却抛弃了我,可真让人伤心。” 她笑得挺开心。 “现场有遗留的线索吗,可疑点也可以。”我没有理她,透过身高差带来的视野,从她胳膊底下看向天台里面,问道,“跟上次我们从对面看到的比,有没有变化?” “没有哦——我这么说,你也不会信。”她松开我,先一步走进去,边走边说道,“那边距离远,也没有辅助工具帮忙观察,我不确定有没有遗漏。不过,你可以先来这边看看。” 她指着铁丝网下沿的一个夹角。 我走过去,确保自身安全后蹲下身,仔细观察那处痕迹,有一些深褐色的污渍,像被清理后的残余。 “你会配鲁米诺试剂吗?” “没有材料,我徒手给你搓吗?”她表情和蔼,看我像在看什么新奇物种,“谁家好学校会有那些东西。” 我没回答,沿着铁丝网走了一圈,确认它没有任何缺损或者后补的迹象后开口道:“这里换过?” “现场都给清理过,肯定换掉了。”她歪过头,理所当然地说道,“不过这些黄色胶带还飘在这里,说明他们还没清理完就发生了什么,被迫中断工作,只能匆匆把天台封起来了事。 看十四中现在这个样子,总归不会是灵异事件。” 我看向她。 她眉毛上挑,不确定道:“不会,吧?” “先去一趟医务室,看校医在不在,他那里应该有我需要的东西。”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岔开话题,“然后去天台正下方的花坛,没道理上面都清除不干净,下面却一点痕迹都没。” “需不需要我拿上花铲?”她配合道。 “有就带上,”我低下头,手指在地面上轻碾,粗粝的质感擦过指腹,留下几道污痕,“恐怕到时候,需要的不只是铲子。” 盛夏的风刮过天台,带来更多热意。黄色胶带高高飘起,却因尾端的束缚永远留在原地。我带着六号离开,轻轻合上门,隔绝了往事,也推开真相。 所有被掩埋、扭曲的,终将在更扭曲的世界中,拆解重组。 所有不甘的魂灵,也都将在这里,迎来东方既白。 第93章 痕迹 幸运的是,今天中午值班的正是我认识的那位校医。此时医务室里没有别人,他正坐在电脑前工作。 “打扰了。”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伸头进去看他,“我们可以进来吗?” 他点了点鼠标,熄灭屏幕,这才抬起头看我,说道:“不是刚复查过,又来做什么?” “想问您借一样东西。”我很自觉地钻了进来,后背紧贴在墙上作乖巧状,“您这里有鲁米诺试剂吗?” “要它干什么,你又想乱跑去哪?”他皱眉,很是不赞同道,“我不是说过你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再胡闹我就向你们班主任开具证明,让你休学回家。” “楼顶天台门开了,我只是过去看看。”我试图让他理解,“年轻人有点好奇心不是很正常吗,我也没有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紧盯着我不放。见我没有半分心虚,他终于松口道:“你说的最好是实话。” 他打开桌子旁边最下层的柜子,从里面掏出一个没有标签的小瓶,又附上一双医用手套,在我期待的目光下,递给了拿着花铲。正趴在门口看热闹的六号。 “看也没用,你是病人,我需要对我的病患负责。”他无视我震惊中混杂着失落的眼神,冷漠地说道,“这试剂有毒,别让我在它不该出现的地方发现它。” 这警告当然不是对我说的。 因为身体恢复得不好,在校医这里被暂时剥夺人权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六号点头哈腰,把我费心思要来的东西装进她兜里。 身体好了不起啊。 借到了试剂,又没有其他事,校医很快将我们轰走。我沿着瓷砖间的缝隙走走停停,六号也不说话,单纯跟着我。 很快到了楼下花坛,大抵是许久没有经过修剪,里面的植物长势出奇得好。越往里深入,越难以下脚。 很难相信阻力如此之大的花坛里,能摔死一个人。 “这是后来修的,以前只是一片草坪,稀稀拉拉的开些野花。”看我一脸苦大仇深,六号猜到我在想什么,出声解释道,“修成这样的借口就是你现在想的那些,以防还有学生想不开。” “但他又不修整。”我烦躁地拨开捅在我腰腹上的枝杈,“摔是摔不死了,然后被这些东西捅个对穿。” “毕竟只是个借口,本质还是为了隐藏些东西。要是弄得太好,反而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她倒很会替他们解释。 见我面色不虞,她适时掏出剪刀,贴心地问道:“恰好抽屉里还有把园艺剪刀,要用吗?” “六号。” 我语气平静。 “嗯?”见我不接,她也没有收回去,好脾气地看着我,“怎么了?” “除了书,你什么都带是吗?”我压制住想要打开她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的冲动,尽量平和地说道,“你到底是来上学,还是来种花的?” “学校可没有限制学生有自己的小爱好,不影响成绩就行。”她嘿嘿一笑,企图蒙混过关,“你看,这不刚好用上了吗?” 很难说她不是故意的。 考虑到公共场合人多眼杂,总不好不顾人设真与她怼上,我接过剪刀,想象那张欠揍的脸在我眼前,一下比一下用力。 结果没几剪刀就没了力气。 她很自然地走到前面接替,一看我努力半天的结果,顿时乐出了声。 “还挺艺术。”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见我真的苍白着脸使不上力,她终于收敛几分,认认真真干起了活。 “随意破坏花坛如果被发现也会受处分,你小心点。”我休息片刻,终于缓了口气,因身高问题,我看不见她此刻的举动,只能按照规则提醒道,“虽然在校医那边过了明路,但他的话不可尽信——你在做什么?” 她转过身,手里正抓着一把枯枝。我也终于看清她挡住的位置,精心修剪后的杂枝相互缠绕,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 通俗点说,像个狗洞。 “离开后周围的灌木丛也会遮挡住这个洞,只要不是跟在我们身后,哪个角度都看不见。”她解释道,“我们蹲下后也会被杂枝覆盖,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要钻狗洞。 这倒无所谓,就是她是不是有点太熟练? 像看出我的想法,她拉着我蹲下后咧嘴一笑,小声说道:“都是爱好。” 挺好。 我没理会她的插科打诨,确认好方位后指挥她一铲一铲挖开地面。时间过去已久,地上又种了不少东西,根很深,一时难以清理。 饶是六号自诩体力不错,也在半晌后败下阵来。 “不行,得换个方法。”她缩在狭窄的洞里,靠在一旁小声喘气,“你是要取土还是就地检验,前者还有办法,后面这个除非你找到理由让校工帮你,不然我没有办法。” “取土。”我言简意赅,“取完换个地方,我有事问你。” 她眉毛上挑,又很快露出笑来。用吃零食剩下的外袋装了一小捧土后,又将其余的回填,作好掩饰后跟着我离开。 一路上没什么人,她在卫生间整理好仪容,确认没什么纰漏,又斜靠在洗手台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说道:“我以为你早该问了。” “看你一直装疯卖傻,不也很有乐子?”我洗干净手,用手帕擦干净残余的水珠,看向镜面里她的侧颜,慢条斯理地说道,“反正急的也不是我。” 她撇了下嘴,没太多表示,只是看上去没方才精神,恹恹地说道:“昨天他们去试探了九班的那个,的确有问题,但没人跟她熟,再加上之前去九班闹了一回,他们看我们都不顺眼,也不配合调查。” “所以,没查出来到底是不是二号。”我这才转过头,正脸对她道,“还恰好撞见九班班主任回来,被他告到了我们班主任那里。” “差不多吧,十一号跟你说了?”她歪过头问道,“我记得你们会交换情报。” “你信她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我垂下眼睑,“你以为班主任为什么会忽然找上十三号?” 她不解地眨眼,随后恍然大悟,露出个笑来。 “怪不得从昨天起就一直说你坏话。 原来是破防了。” 第94章 坏消息 十一号破没破防不重要,怎么试探那个女生的底细还不被阻止,倒是个麻烦问题。 “她很重要?”六号仔细观察我的表情,随口问道,“之后去看看?” “你有借口?”我问道,“她是目前唯一能解释是否存在错位的人,也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个从‘边界’另一侧过来,现在还活着的人。 我可不想失去这么大个线索源。” “你也相信那种东西?”六号很是诧异,摸着下巴上下打量我,“那种一听就糊弄人的玩意儿,我以为你不会信。” 我稍显沉默,问了一句:“所以谁信了?” “刨除掉她自己和十四号,还有九号、七号、你跟我……”她掰着指头数了数,“确实没啥人了。” “那三个人还不值得她费那么多心思,不如想想她是不是在隐藏什么。”我顿了顿,坦然道,“不过我确实对外面感兴趣,你难道就没一点想法?” “要看跟谁。” 她看一眼外面,此时临近午休结束,学生陆陆续续返回教学楼,准备下午上课。她也拉着我出去,懒洋洋地说道:“自己一个人或者跟他们一起都没什么兴趣,但要是跟你,就不一定了。 下次有好玩的,记得叫上我。” 我扯出了自己的胳膊,斜眼看她,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油?” “我跟他们不熟,你会觉得我油……”她稍作停顿,又扬唇一笑,“大概因为我是人间油物。” 这该死的烂梗。 我懒得对她做出评价,免得她爽到。 考虑到现在正处于身份对立的状态,我示意她先进去。好在她虽然经常发疯,但这个时候还算靠谱,先行进了教室,我原地站了会儿,才跟着走进去。 回到座位不久,十八号和三十三号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不知道上午发生了什么,她们表情严肃,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往座位走。二十二号眼睛都快黏在她们身上,也没见这两人有谁理一下。 虽然好奇,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也不敢轻易开口,反正有二十二号冲锋在前,我多少也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一节课很快过去,我转着笔正思索下次考试怎么蒙混过关,忽然眼前一暗,两道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我抬起头与她们对视,眼中浮现出恰好到处的迷茫,开口问道:“怎么了吗?” “我代表学生会来处理昨晚的事,三十三号作为目击证人也会一起。”她说道,“先跟我去一趟学生会,下节课我会帮你请假。” 现在属于下午课间。 我点点头,收拾好东西起身跟她走了出去。 “九班那边怎么样了?”等出了教室,我看向十八号,开口问道,“你们回来的时候表情很不好,是有不好的事情吗?” 她们对视一眼,在离人群有一段距离后,十八号才说道:“他们都丢失了一段记忆,包括换回来的九班班主任。 我要安抚情绪,首先就得知道他们发生过什么。出校申请递交了,但老师不批。会长也没有办法,就只好来找你。” “最近校外确实很乱,老师们不同意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我表示理解,随后话锋一转,“昨晚那个人不是被带走了吗,他没有说?” “他也神志不清,无法沟通。”提到这个,十八号很是无奈,“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不是接二连三有学生转学,就是有莫名其妙的人出现,还都精神有问题。 二十二号之前不让你跟那些人走得近,也是有道理的。还记得十号和八号吗?他们也精神出了问题,幸好还没酿出什么大祸就被带回家强制修养。要知道精神病人可是不可控的,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正好撞见……” 她没往下说,但脸色已经出卖了她的想法。 “我已经不太跟他们有往来了,今早还跟他们吵了一架。”我想不出宽慰的话,只好努力解释道,“二十二号她们也在,三十五号还帮我骂了他们。” “她倒是转性。”十八号稍有惊讶,很快又想通其中关节,问道,“你玩了那个游戏?” 我点点头,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她两都沉迷游戏,以前没人一起,只能一边嫌弃一边跟对方玩。”她解释道,“现在有你加入,她们恐怕可高兴了。” “她们关系,有那么不好吗?”我迟疑地问道,“但我总看她们一起走,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一定会接,难道不是很好吗?” “你按这么理解,听着的确很好。”十八号抬头看向太阳,又转头看我,“她们是发小,很多东西已经有了默契,我们也不好说。不过你也不要按照她们的模式,去理解朋友的意思,大多数人能成为朋友,还是因为兴趣相合,而不是一个人去迁就另一个人。” 我歪头,听懂了她的意思。 七号有问题? 不怪我这么想,毕竟三番两次要我远离他们,这次甚至精准到就差说出名字的地步,怎么想都是他们之中有人有问题。 再加上集体进入九班那次,隐约有叛徒的踪影,无法让人不想太多。 七号的身份是多方论证下的“荀小姐”,作为垃圾被消灭掉的,虽然有过推论,但没有证据证实,只能算作推测,当不得真。 但如果用目前尚未接触的那个女同学作为线索,反推另一种思路,同时也能满足之前的推论。 如果七号不是之前的“七号”呢? 我们能够证实的,只有她现在是“荀小姐”,而她在暴露之后的各种疏离、冷漠、尖锐,都无法反证她是“七号”,只更坐实了“荀小姐”这一身份。 好消息是,这也只是我目前的一种猜测,同样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坏消息是,这是最差的猜测,但它解释了“我”是谁。 以及,由此延伸出的,它们的目的。 我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夜间的笑脸已经蔓延至宿舍,在不确定其影响之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如果笑脸出现的所有区域,都是它们的活动范围,也就意味着,它们,此时正在注视着。 就在我身边,注视着。 第95章 活动楼 我不自觉僵直了脊背。 十八号注意到我的异样,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不过都已经过去了。”我摇摇头,转移话题道,“学生会也在活动楼?” “对,活动楼四楼,往上是会议室和校长办公室,一般没什么人来。”十八号走在前面,先我们一步上了楼梯,边走边说道,“四楼除了一间房间被改造成学生会会议室外,其他都是空的。之前有人提议过改造成社团活动室,把教学楼一楼腾出来,但因为社团活动其实不多,没什么必要搬来搬去,也就一直搁置了。” 我点头听着,路过二楼和三楼时,还侧过头看了一眼。 “二楼是一楼大礼堂二层的另一个出入口,跟下面联通的。你是不是没来过?”十八号转过脸来,指着楼梯边的两扇门说道,“大礼堂侧边有楼梯可以直接上下,这边是给元旦晚会和歌手大赛的表演者准备的,旁边那个小房间是临时化妆间和休息间,没参加过表演的人很少知道。” “确实没注意过,”我迟疑地说道,“我不太参加这类活动。” “那你肯定也没来过三楼。”三楼入口没有门阻挡,只在墙边贴着一块小小的牌子。她示意我往里面看,“这一整层都是参观展廊,比图书馆的校史陈列馆更全面,除了曾经发生过的,还有现在进行和未来展望的一些东西。 不过这里平时也不让进,只有参观日和校庆这种大日子才准学生进去。不然就是帮忙打扫卫生,但能让碰的不多,一般都由我们学生会的包揽了。” “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吗?”我眨巴眨巴眼,问道。 “过去板块的部分跟陈列馆那边差别不大,无非就是更自我吹嘘、华而不实了点。校友事迹那边倒有不少有意思的事情,比如白天跟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好像不用学也能考好的大佬,其实晚上回去偷偷内卷,结果考试那天精神不好发挥失常,最后复读才考了个好大学。” 说到这个,她拍了拍我的肩膀,问道:“你说这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 “要好好休息?”我小心翼翼地回道。 “不,是不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冷漠道,“如果不是他非要装,不在该学习的时候好好学习,该休息的时候休息,怎么可能落得复读的下场。” 感觉被骂了。 不,肯定是错觉。 带着一双无辜又迷茫的大眼睛和超绝的厚脸皮,我跟着她到了学生会所在的四楼。三十三号一路上都很安静,等到了这里,她终于开口。 “等下会先去看昨晚的那个男人,你不用说话,站在我身后就行。”她说道,“我们两个负责提问,你只需要站在那里,被他看到就好。但要注意安全,知道了吗?” 我郑重地点点头。 她顺势推开门,昨晚见过的男人此时正低着头,嘴里喃喃着听不懂的语句。直到我们关上门走到附近,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来了,你又有什么想说的。”十八号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他正对面,神色严肃地说道,“我允许你对峙、辩解乃至承认罪行,前提是绝不说谎。” 男人迟钝地抬起头,在看见我的一瞬迸出强烈的仇恨,如果不是被绑住,恐怕能将我撕碎。 我害怕地后退一步。 “冷静。”三十三号上前一步,强硬地摁住他肩膀,将人控制回座椅上,“不想再经历一次昨晚的过程,就老实坐在这里。” 他忽然瑟缩,小心翼翼地瞟一眼三十三号,又飞速收回去,生怕被发现。 我暗自挑眉,借助遮挡冲他露出笑来。他的反应很是有趣,像是愤怒,又像在害怕。 她们两个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只当是他又开始发病。十八号全然不复之前的体贴温和,她敲了敲一旁的桌子,冷漠地开口道:“清醒了就不要再装模作样,还是想我把你送过去医务室?” 男人一脸惊惧,终于收起所有小动作,老老实实地说道:“除了我是九班的学生,以及一定要回到学校以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之前问过的,我真的没有撒谎。” “只是回到学校,为什么要假扮成九班班主任?”她径直问道,“还有九班的其他同学,在你被抓后很快都回来了,是不是和你有关?” “我,我不知道。”他额头渗出汗水,双眼大大地睁着,几乎要爆出眼眶,“不是我做的,他们都是假的。对,都是假的,跟我没关系。” 看到他的反应,我忽然想起之前的像素九班。 已知九班有大量学生请假,与他们发生矛盾时,班级里空着的座椅将近半数,这才让我们抓住机会全身而退。异常结束后,我们再次去九班观察时,里面空着的位置依旧占据半数,没有改变。 这也就是说,在与九班学生不熟的前提下,我们无法区分第一次见到的究竟是像素化的九班全员,还是表面请假,实则流落到异界的九班成员。 他们人数几乎相平,又很是面生,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确实很难发现其中问题。 在九班有熟人的,除了广结良缘的十四号,只剩六号有些许可能。 但她不可信。 在我思索期间,十八号已然开口问起别的问题。她无视男人的异常,冷声说道:“既然什么都不记得,那你为什么要针对三班的学生,甚至意图伤害对方?” “我没有!”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急急说道,“我看她形迹可疑,秉承着保护其他人的想法才接近的!而且她支支吾吾,一直不肯说为什么夜游,我也是好心,才准备联系她的班主任的!” “形迹可疑?”十八号抓住关键词,“你一直跟着她?” “没有,我怎么可能随便跟踪一名女学生。”他面容逐渐苍白,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我是回宿舍途中无意看见的,无意!” “你是说,你在朝着宿舍走的同时,隔着人山人海看见了去往相反方向的她?”十八号无情道,“还是说你那时候根本没有回宿舍,而是在教学楼熄灯后仍逗留在那里,一直在高处盯着她?” 第96章 审讯 “我没有!”他企图身体前倾,却被三十三号死死摁住,只能努力挣扎着,叫喊道,“我没有逗留在教学楼,我就是随便走走的时候看见了!” “你又为什么‘随便走走’?”十八号很是刁钻,逼问道,“我是不是也能认为你形迹可疑?” “我刚回学校,很多东西不太习惯,还要处理一堆之前留下的烂摊子,我太烦闷了,就想回宿舍前到处走走透口气。”像在害怕什么,他极速说道,随后眼前一亮,说得越来越顺,“对,我就是透口气随便走走,无意中看见的。” “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谁能给你作证?”她扯开嘴角,无情打破他的幻想,“提供不出证据,又故意伪装成我校教师潜入学校,我合理怀疑你昨晚目的不纯。” 他张嘴想要解释,但除了越来越多的汗打湿衣衫以外,他没能说出任何东西。 “既然你提供不了任何线索,又无法洗清嫌疑,那我只能叫保安队的人来了。”说完这些,她回过头看向我,语气柔和好几个度,说道:“隔壁有座机,辛苦你跑一下。” “等一下!” 我点头,转过身准备开门离开,他忽然出声,止住了我的步伐。 “她根本不是三号!”他伸出手狠狠指向我,厉声说道,“你们一直跟她走得很近,难道就没注意过吗?不只是她,还有排在前面的那群人,根本不是三年二班的学生! 我回来是为了揭露真相,为了拯救学校,你们不能把我抓走!”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她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三号?” “这不是用眼睛看就能知道的事吗,根本不需要证明。”他一下子有了精气神,叫嚣道,“你们住一起这么久,就一点都没看出来,还需要我提醒?” 十八号和三十三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无语。 “你的意思是,同样没有证据。”十八号一字一顿,重重说道,“我想确实不需要保安队了。” 他没听懂话里潜在的意思,刚松口气,就听见她继续说道:“去给医务室打个电话,让校医直接过来治疗。” 他双眼再度睁大,企图阻止道:“等等,我说错了什么?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她的性格跟三号完全不一样吗?还有习惯爱好等等等等,你们都没有注意过吗?” “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听你说胡话。”十八号已经有些不耐烦,她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低垂下头在极近的距离直视他双眼,“无论在你臆想中发生过什么,没有证据,就不要随便污蔑我的舍友。 你不会想要知道代价。” 他彻底噤声,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十八号远离,退回到座位上,才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没有说谎,我见到过的,真正的三号就在学校外面,她……” 就在他准备说出某个重要信息时,声音忽然消失了。 他双眼猛地睁到最大,嘴唇不断开合,一双手胡乱挥着,像案板上的鱼,拼命挣扎,仍逃脱不了结局。 空气逐渐变得粘稠,连呼吸都格外沉重。在我看不见的某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凝集。 我紧贴墙壁,闭上双眼隔绝外界递来的一切信息。 “哗啦——” 像是不堪重负,又像是终于解脱。他轰然崩塌,在日光下,散落成一地像素风方块。 有几块擦过我衣袖弹到墙上,又骨碌碌地滚下来,落到我脚边。我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挪了几步,直到十八号开口才睁开眼。 “这下校医也不用叫了,直接叫校工吧。”她看上去很是头疼,“崩得到处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修? 我粗略扫一眼现场,除了还站着的还喘气的我们三个以外,没有别的活物。桌椅板凳之类更是稀少,此时也好端端的立在地上。 所以她要修什么,这一地像素块? 虽然很好奇,但直觉告诉我,不要作死。 我紧紧地闭上嘴,摩挲着衣角,跟在她们身后出了门。 “抱歉,吓到你了。”刚一出门,十八号就向我道歉,“我也不知道学校的设备质量居然这么差,没有用几下就坏掉了。” “我没事。”我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怕暴露马脚,便转移话题道,“九班那边怎么办,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那边暂且还得放放,没什么头绪。”她叹口气,朝着旁边的房间走去,“带你来主要目的也不是那个,只是有时间,刚好试一试。现在该干正事了。” 我不知道她说的正事指代什么,只是三十三号突然离我很近,几乎快要贴了上来。 “别害怕,只是问几个问题,很快就能结束。”她低声道,“记住,不要撒谎。” 在询问那个男人之前,十八号也曾强调过。 所以,那之后的一系列异常反应,都是他没说实话导致的? 时间紧迫,我不敢多猜,只能深吸口气,集中精神准备应付接下来的局面。 这场针对我的审讯。 “别紧张,”十八号先去倒了杯水,递到我手里,“只是一些小问题,很快就能说完。” “好……你问吧。” 我双手捧住纸杯,过长的头发在脸上投下阴影,让人看不分明。 “只要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 “感谢配合。”她笑了笑,眉眼温和,似乎又回到了平时的十八号,“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发现那个人的异常的?” “我去办公室自习的第一天,其他老师有提过九班班主任是个很好的老师,”我摩挲着杯沿,“但回来的这个脾气很差,不仅怼了其他老师,还指责我们学习不用心。 这都不是最主要的,他明明是九班的班主任,还负责数学竞赛,但连教辅书上的题都不会做,教的都是错的。” “的确有老师提过。”她点点头,“其实今早教务处就接到匿名举报,但没来得及处理,就发现被举报的已经被抓起来了。这也是我想问你的第二个问题。 为什么会在昨晚去放举报信?” 第97章 赔礼 “因为班主任找我谈话,说在校外发现了借给我的老年机。”我缓缓挺直脊背,慢吞吞地说道,“我不知道借给七号他们用的手机是怎么去往校外的,我只跟他们待了一会儿就分开了。晚上班主任找到我说有人捡到的,问我怎么回事,我就实话实说了。 因为是中午借的,下午班主任也没来找过,直到那个自称九班班主任的人回来了才来找我,我就觉得奇怪。而且他在办公室里的样子也很可疑,我和十一号曾经坐过他的位置,难免有些东西被移动,但他没有任何异常,明明之前我们问个问题都被骂几句的。” “所以你猜测他有问题?” “对,”我点头,纸杯在手中转了一圈,“因为举报后首当其冲的是我,但我没有受到惩罚。他眼神很吓人,我越想越害怕,所以一下课我就立马去了活动楼。” “为什么不找个人一起?”她挪了张椅子,坐到我对面,眼里是满满的不赞同,“昨晚如果不是三十三号急中生智,我们都不敢想你会遭遇什么。” “可是我没有违反校规,还有证明他不是老师的人证和物证,我以为不会有事的。”我小声辩解道,“离开活动楼的时候保安也在窗口那边看着,他都没有行动的。” “如果他知道你有证据,不就更危险了?”她使劲揉了揉我的头,“被揭发的结局只有一种,万一他狗急跳墙怎么办? 你病都没好,怎么还那么莽?” “我有点怕……”手中的水杯轻轻颤动,水面荡起阵阵涟漪,我的倒影也随之模糊,“在医务室的时候跟他们吵了一架,还赌气闹翻了。十四号人缘很好,我知道他一定会说我坏话。但我真的没做什么啊,我只是,我只是……” “唉……” 听到我像是要哭出来的声音,十八号叹口气,打断我要说的话,安慰道:“没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问题,不用自责。” 三十三号也顺势拍了拍我的背,想让我好受些。 我闭了闭眼,稍微平复下情绪,又喝口杯子里的水。虽然不再温热,但仍有镇定作用。 “我的问题问完了,你有想问我的吗?” “哎?” 我愣住。 “要在学生会干下去,必须遵从上面的指示。就我个人本意的话,不是很想做这种事。”她摊手,很是无奈道,“毕竟只是工作,做了就行,结果反而不重要。至于提供消息,学生会守则里没有哪一条写了不能告诉其他人想知道的。 就当作弄哭你的赔礼,在我职权范围内,且不触碰学生会底线的,我绝不会说假话。” 真是个意外惊喜。 虽然我根本没有哭。 不过这个提议看起来诱人,但思考问什么,就得慎之又慎。 “我不太熟悉你们的工作范围,就是很疑惑,为什么学生会还要负责调查,这不该是警察们的工作吗?”我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他已经涉及犯罪了吧?” “这个牵扯到很多事,总之不太好说。”十八号面露纠结,“领导们的意思也是不想声张,所以交给我们来做。现在他又疯了,说的话当不了证据,没有线索和人证,更不可能给抓起来了。” 想到那一地像素块,我决定不去探究她口中的“疯了”是指什么。 解决了眼前的事,我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紧急且能从她那得到答案的问题。但就这么结束又太可惜,于是我犹豫着问道:“你认识一班的人吗?” 她脸色忽然变得古怪,看着我说道:“怎么会问他们?” “今天中午,教学楼天台的门开了,我进去了。”我注意到她的眼神,不安地缩了缩脖子,“听说那里的事情好像跟他们有关,我怕……” “二十二号劝你的话果真没听啊。”她揉了揉眉心,看上去很是苦恼,“他们最近不在学校,不出意外的话短期内回不来。但也不好说,有几个特立独行惯了,不那么服从管教。 谁开的天台门这件事我会去查,你最近不要再管也不要深究下去。如果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就拉上二十二号,她认识的人不少,能解决大多数麻烦。” 似乎是要罩着我的意思。 我眨巴眨巴眼,从善如流道:“我知道了。” “没有别的就先回教室,还是你要去看看九班的人?”她迫不及待地转移话题,“虽然你们互不相识,但让他们看看自己救命恩人是谁,感觉也能有点用处。当然,你不想去的话我也不会勉强。” “没关系,我也想知道他们是怎么一回事。”我善解人意地摇了摇头,“如果能帮到你忙就更好了。” “你今天肯过来就帮我大忙了。”她笑着站起身往外走,“他们都在宿舍休息,我们先去男生楼那边,之后再去女生楼。等结束差不多该吃晚饭了,到时候我请你们。” 听到请客,我眼神微亮,又想起寡淡无味的特供餐,顿时泄了口气。 “放心,不会让你吃那种东西。”像是猜到我在想什么,十八号体贴地开口道,“食堂里有专门的窗口可以订餐,只要不是辛辣刺激、对恢复不好的食物你应该也能吃。而且,点餐之前我会咨询一下校医的。” 食堂的点餐窗口,我之前略有耳闻,但没有去过。一是不符合人设,二是规则不明,不敢轻易试探。这次借十八号东风,不知道能不能摸出点新东西。 她看上过去知道很多的样子。 至于三十三号,她一向话少,除了昨晚就再也没交流过,自然不知她俩关系不错。这次过后,我们宿舍六人之间的关系也略有些眉目。 以及经过类比,我和二十七号似乎有点关联。只是不知道这种关联,是三号和二十七号的,还是我和阮钰的。 姑且放下这些不谈,以我的五位舍友目前对我的态度来看,她们似乎暂时站在我这边。但在我的认知里,除了昨天的游戏,我跟她们之间的相处一直都没什么不同,故而推断不出态度转变的原因。 总不可能是我游戏打得好,所以她们都认可我了吧。 固然进入游戏有试探和考验的意思,但它不可能与我的所有舍友有关,顶多是二十二号和三十五号设下的考题,二十七号纯属家长陪考。 所以十八号和三十三号的态度转变,就很有意思了。 第98章 谈心 思索间,我们很快到了男生宿舍楼下。我往里面望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了熟人。 那个想要护身符的男宿管。 看到他出现,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十八号的衣角,在她侧过头的同时低声说道:“期刊室的报纸被人用马克笔涂黑了。” 十八号皱眉,余光瞥见有人走出来,随即安抚性地拍了拍我的手,说道:“我会上报给他们,你先不要声张。” 我懂事地点点头,随后躲在十八号和三十三号身后,完美隔绝了那人不善的目光。 十八号虽然不明原因,但还是果断地挡住我,对面色不好的男宿管说道:“我是学生会生活部的,过来看看九班返校的那批学生,这是老师批的单子。” 他接过,扫了一眼又还了回来,语气不佳道:“你可以进去,她们两个不行。” “这是我请过来帮忙的同学,”她毫不退让,义正言辞道,“我记得我们有权限携带帮手调查,任何人都无权制止。” 宿管不说话,只是眼神阴沉地看向这边,三十三号向前一步,他终于退缩。 “你们可以进去,”他说道,“但看好自己的眼睛,不要乱看,也不要乱走。如果有学生举报,我会立刻把你们送去校长室。” 他在威胁我。 我歪过头,在没人注意的角落冲他露出个笑来,又在十八号转过来前恢复如常,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往里走。 他面色难看得可怕,一股腐臭不受控地飘了出来。在路过他身边时,我忽然感到阵阵阴风,连脚下的步伐都重了几分。 “校园内,禁止对学生出手。” 三十三号周身气势浑然一变,她将我拉至身后吗,直直迎上逐渐变形的寝管大叔,无情地开口道:“或许你想换一份工作。” 他猛地僵在那里,在两双眼睛不善地注视下,一点点收回自己的肢体。 “慢走。” 十八号看也不看他,拉着我走上楼梯。直到消失在那人视野中时,她才换了副面孔,关心道:“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又瞟了眼气势还没完全收回去的三十三号,小声道:“之前我跟六号散步的时候捡到了个东西,寝管大叔想要,但我们没给。他可能……有点记仇吧。” “在学校里,不要随便乱捡东西。” 十八号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我的脑袋,又与三十三号对视一眼,这才继续说道:“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把东西送去失物招领处,自然会有人处理。” 我揉了揉脑袋,迷迷糊糊地问道:“可是那个黄纸很破了,我还以为是垃圾……不及时还回去的话,很危险吗?” 她没有回答,但她和三十三号的态度已然说明一切。 我把手缩回袖口,转了转衣服上的纽扣,也没再说话。 护身符在六号那里。 那天中午试探完毕后,我们自然而然地定下了护身符的归属。十五号嫌晦气不想拿,我又不可能拿着这东西到舍友面前晃悠。最后便落到了六号手里。 她当时装进了校服外袋,之后又发生了其他事情,我们自然没空再关注那个理论上的遗失物。 说起来,昨天晚上宿管阿姨确实没有动静。 不排除是我们找回了钥匙,附带着明里暗里威胁一通,她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但护身符的存在,始终是个隐患。 更别提它最原始的主人是个不明善恶的小女孩。 “到了。” 十八号在一扇门前站定,随即抬起手在上面敲了三下。 “学生会生活部,过来看看你们情况。” 过了半晌,眼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隙。 “上午不是来过了吗?”他露出一只眼睛,被光照射到的皮肤露出病态的苍白,“这次来又要做什么?” “过来看你们恢复得怎么样。”她神色自然地推开门,发现屋里暗得出奇,随即走到阳台,一把拉开窗帘,“大白天的,拉着窗帘做什么。” 唯一站着的男生瞳孔很明显的紧缩,他想出声制止,又害怕触犯什么,只能紧抿着唇,不发一言地站在门边。 原本躺着的生物似乎感觉到光照,发出奇怪的声响。厚重的被褥在床上不规则蠕动,过了许久才露出一双双暗沉的眼睛。 “虽然学校考虑到特殊情况,允许你们休息一天,但大白天就躺到床上,是不是有点太散漫了?”十八号环视一圈,发出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已经高三了,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紧张感?” 躺着的生物都没有回话,站着的也没有。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站在门口的我不自觉地抠了抠脚趾。 “我知道你们有苦衷,可能还很难受。但这不是颓废的理由,”她无视冰冷的氛围,痛心疾首地说道,“学生会的存在就是为了解决学生们的困难,你们可以跟我们说啊,一个二个的,像什么样子。” 我默默退后一步。 十八号,好陌生。 “她只是偶尔这样。”三十三号摁住了我的肩膀,“学生会压力大,体谅一下。” 我斜过眼看向三十三号,她面色如常,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十八号在里面大放厥词。 “所以你才不加入学生会的吗?”我暗戳戳问道。 她很诧异地看我一眼,说道:“一个宿舍里只能有一个学生会成员,这是早就定下的规矩。 我和十八号原本都是学生会的,但她比我更需要履历上的这一行字,所以高二重新分寝后,我就把学生会退了。”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昨晚她狐假虎威那人没有发现,我还以为是单纯的不认识。 “那你以前是哪个部门的?”趁着十八号在训话,没人注意这边,我好奇地问道,“稽查部?风纪委员?” 她揉了揉我的脑袋,好心说道:“不要打听你不该知道的东西,我的前同事们可没有我这么好相处。” 她不肯说,我也没法问。想到其他人的情况,我眼珠子一转,踮起脚尖凑到她耳边,悄咪咪地问道:“他们,就是他们,里面也有学生会的吗?” 第99章 巨响 她侧过头,抬起手捏了捏我的脸,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没有什么能逃过学生会的眼睛。” 我一眨眼,心下明了。 十八号那边铺陈得差不多,床上躺着的也不得不坐起身,一脸阴郁地看过来。方才打开门的那名男生拖出几张椅子,示意我们坐下,随后慢吞吞地说道:“我们只是请假太久倒不过来时差,不会耽误之后的学习。你们来是为了问这个?” “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想起什么。”十八号拍了拍凳子上的薄灰,很自然地坐下,“回来后有跟班上的人交流过吗,有没有什么很熟悉但又说不上来的东西?暂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随时都能上报学生会,我们会第一时间调查。” “我们只是请假在家,你们学生会来这么多趟,是不是管得太宽。” 床位靠内的那名男生声音沙哑,他靠坐在墙边,窗口透来的光落在被沿,竟是一点也没照到人身上。 “我们一直都在家里,老师也会时不时地打电话过来布置作业和问情况。该说的我们之前就说了,即使你们怀疑我们有问题,那应该是找警察来处理,而不是你们过来审问我们。” 对床的男生说话很不客气,话里话外都想赶我们出去。十八号动都没动,仍维持着笑容,问道:“哦,哪个老师给你们打的电话?” “还能有谁,除了班主任那个事儿多的也没人会管我们。”他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可以走了吗?” “九班班主任在你们请假后没多久就提出了辞职,之后一直在家休养。”她笑容逐渐收敛,眼神透出森森寒意,“你是说一个不再任职的老师天天给你们打电话?还是说…… 你在撒谎?” 没有人回话。 无论是谁,进入十四中都必须遵守规则。 他不可能承认。 气氛一时陷入凝滞,我抠了抠有些脱线的袖口,略带紧张地开口问道:“可以问一下你们请假的原因吗?” “除了生病还能是什么。”他语气沉沉,面色也不好,“虽然成绩不行,但我们也没想过逃课,不信你们可以去医务室问。为了不耽误进度,我们班很多人都去校医那里开药,实在没有办法才选择的请假休学。” “有去医院看看吗?”我担心道,“你们脸色看上去还是很差。” “能回来肯定是好了,不劳你费心。”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嘲讽,“你看起来可没比我们好多少,怎么不去医院,是老师不给批还是不敢去怕露馅?” “她有医务室开具的证明,校外情况好转后我们会带她去看看。”三十三号不动声色地挡在我面前,“至于你们,也会有专人进行核实。” 他们脸色更差了。 “好了好了,我们只是过来探望一下,不要把气氛搞得那么僵。”十八号当起了和事佬,“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还有好几个宿舍要去,你们好好休息。” 之前开门的那人立刻站到了门边。 我们顺势起身,在不友善的目光下走了出去。 之后的两间宿舍亦是如此,甚至有个迟迟不肯开门,意图让我们知难而退。 艰难地探索完男生宿舍后,我长出口气,愁容满面。 “你们平常工作就是这样的吗,这也太不配合了?” “其实还好,”十八号边走边说,“平时也就巡个夜和主持操办一下活动,只要学校没出大事,一般不会找我们学生会。就算有事,我们也只负责跑腿和汇总写报告,毕竟也不可能指望一群学生来主持大局。”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九班的人一向难搞,之前违纪的除了一班,就属他们次数最多。”三十三号在一旁补充道,“听说他们有不少人和校外的混在一起,干些不好的事。但校外不在学生会管辖范围,发生几次恶性事件后学校也处理过,但最终都不了了之。” “为什么?” “参与的人太多太杂,又互相包庇。分散开来都是小事,合在一起就逼死了人。”十八号解释道,“学校只能处理源头,管不了下面的小喽喽。所以每次风头一过,他们就故态复萌。” “那这批请假的,都是……?” 十八号无奈地点点头,说道:“所以我才觉得有问题,但他们不愿意配合,我也没办法。” “这么看,九班班主任还真是很难当啊。”我感叹道,“怪不得去休养了。” “这话我只告诉你,你别跟外人说。”十八号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后压低声音道,“我之前打听到,在他第一次提离职被驳回后其实没再提过,也一直好端端地上着班,只是忽然有一天,他没来了,就像其他人一样。” “你是怀疑?” “所以这次他们都回来了。”十八号说的隐晦,“离九班的人远点,包括他们班主任。” 我神色凝重地点头答应下来,十八号拍了拍我的肩,正要转身下楼,一旁的公共卫生间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响,让我们生生止住步伐。 “怎么了,里面没事吧?”十八号朝里面看了看,大声喊道,“有受伤吗,需要帮忙吗?” 我们在门口等了会儿,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回音,正当我们放弃,准备转身下楼离开时,又是一声巨响。 “声音好像更近了。”她用眼神示意三十三号,“你先带三号下去找宿管,我在这里看着。” “留你一个人在这太危险了。”三十三号并不同意她的决策,“万一是校外人员,跑都跑不掉。” “留两个人也是一样。”十八号看我一眼,“宿管看三号不顺眼,只有她去肯定会拖延时间,到时候更危险。” “那我留着,你带她去。” “不行。”她果断拒绝,“我是学生会的,有义务保护你们安全。” “你只是个跑腿的,打架都不会打。”三十三号很是强硬,“我留下。” 她们二人僵持不下。 又是一声巨响。 仿佛近在咫尺。 “你去,我和三十三号在这。”我拉一把十八号,“宿舍里还有人,就算有危险,我们也不是单打独斗。” 她还想坚持,但时间紧迫,只能咬牙冲了下去。 我深吸口气,与三十三号对视一眼。 “跑!” “嘭!” 第100章 诬陷 从进入男生宿舍楼起就不对劲。 宿管奇怪的态度、拉上的窗帘、和他们过于惨白的脸色。 只是我没想到,第二轮考试还没结束,它们就敢明目张胆地搞袭击。 走廊无尽延伸,原本不到一分钟就能抵达的尽头此时遥隔千里。一扇扇宿舍门后,它们透过观察窗,冷漠地注视我们狼狈飞奔。 三十三号的身手果然很好,即使有我这个拖油瓶,依旧健步如飞。 这样下去不行。 我努力维持呼吸平稳,眼睛快速略过一扇扇门扉,相同且充满恶意的脸横在那里,仿佛嘲笑我们自不量力。 “三十三号,你知道我们班宿舍是哪几间吗?” “楼梯右转第一间到第四间。” 我长出口气,费力扭过头看向身后,除了不紧不慢吊在那里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往回走,”我果断道,“十五号他们宿舍门是坏的。” 三十三号没有多问,她脚步一顿,旋即以一个极其刁钻的姿势扭过身,拉住我往回跑。巨响近在耳畔,掀起一阵气流。我被震得几近失聪,却还咬住牙紧跟在三十三号身侧。 很快,她撞开门,我们相携着滚了进去。 巨响砸在门口,此后迟迟没有动静。我从兜里掏出一颗糖丢了出去,不过一瞬,炸成粉碎。 它果真停在那里。 三十三号喘着粗气,眼神牢牢地盯住门口。我摁了摁还在耳鸣的耳朵,努力平复呼吸。 “怎么回事?” “不清楚,但它应该一直躲在那里。”我缓了缓神,费力支起身说道,“你还记不记得被抹了泥的那回,我之后跟六号去问过,宿管阿姨说她钥匙丢了,我们一直没搞清楚是怎么弄丢的。” “但它为什么会躲在男生宿舍,还一直没走?”三十三号没有怀疑,她小心移动身体,绷紧脸说道,“学校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东西。” “可是,学校以前也没有外来人员。”我摸了下刺痛的胳膊,疼得倒吸了口凉气,“加紧排查这么久了,一点头绪都没有,情况还越来越差……” “只能是外面的问题。”她面色凝重,“我会上报给校领导,这回无论如何都要出校看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六神无主地看向她,“十八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它一直堵在门口,我们想出也出不去。” 三十三号沉默片刻,才开口道:“你待会儿不要开口,我会说是我的原因。” “可是!” “他看不到,也不会信。”她说得干脆,迅速从地上起身,还顺手把我也拉了起来,“他应该知道宿舍楼里的情况,却一直没有上报,我怀疑他另有目的。 十八号应该也会想到这点,你姑且不要伸张,跟在她身边,注意安全。” “那你呢?” “学生会会先介入调查,在结果落定前,没人能把我怎么样。”她安抚性质地摸了摸我的头,“放心,我不会有事。” 我还想争辩几句,门口传来动静,十八号神色焦急,在看见我们所处位置后吃了一惊,又迅速反应过来,沉下脸色。 “哪里有动静?”宿管神色不虞,“除了你们的声音,我什么也没听见。” “他们的门坏了,我也是不小心才摔了进来。”三十三号面不改色,“您如果不信可以查监控,也可以上报领导找人调查。” “我当然会去,但现在,你们给我从这个宿舍里出来。”他训斥道,“在保安来之前你们不许离开,还得把这个宿舍的学生都叫回来,看看他们有没有丢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视我们,在我身上停留得尤其久。 我没有做声,直到保安们带着十四号一行人出现,才转过头看去。 十五号很是状况外,在检查一通后,摇摇头说没有丢东西。 其他人也这么说,包括与我不对付的十四号。 我注意到有人与三十三号交换视线,又在看过十八号的脸色后,倒退了几步。 之后的事情简单许多,三十三号坚称是她撞的门,虽然说不清原因——更多是他们不信,但还是被暂时带走调查。我和十八号被警告几句,就被放了出去。 她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差过。 “三十三号说必须要去外面调查,你有什么办法吗?”我扯了扯她的衣袖,吸引走注意,“宿管是故意的,但我们没有证据,怎么办?” “你先跟着我,这几天不要乱走。”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将要失控的情绪,“我会申请组队去往外面调查,不过最快也要等考试结束,你这几天专心复习,到时跟我一起出去。” “我的身体……不会拖累你们吧?”我很是意动,但考虑到现有情况,又有些犹豫,“而且考试结束后,我不一定……” “照常做你该做的,其他不用操心。”她目光沉沉,“没有人可以在学生会的眼皮底下做小动作。” 我摸了摸隐隐作痛的手背,没再说话。 因为这场意外,之后的探访也不了了之。十八号没有忘记之前承诺过的,去食堂订完餐后带我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后,我卷起袖子,看着斑驳的血迹倒吸口凉气。十八号脸色更差了,从抽屉里拿出药膏,一边替我上药,一边询问之前的细节。 我大致说完后,又小心眼地补充道:“那个宿管之前就怪怪的,好像对我们都有敌意,也不知道为什么。 之前跟他们关系还行的时候,我们聚在一起讨论过,那天只有两栋宿舍楼遭了殃,就是咱们这两栋,还都是我们班。” 十八号垂下眸子,用胶带固定住绷带尾端,这才说道:“除了这些,你还听到过什么异常信息?” 我把男生宿舍门锁坏掉和那晚灯闪烁过的事情告诉了她,她没太多反应,沉着脸点点头,催促我快吃饭。 在三十三号的刻意保护下,我只有左手手臂在奔跑时被巨响源头擦伤,其他并无大碍。想着今天下午发生的各种事情,我食不知味地吃着饭,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巨响的源头我并非没有头绪。 但我始终不明,它为什么会在白天出现? 到底是有人违反了规则,还是—— 十四中发生了异变? 第101章 紧急事态 我不太相信后一种可能性。 如果十四中这么轻易就会受到影响,早在我伪造纸条内容,误导他们思考方向的时候就会发生变故,不会拖到现在。 但袭击是忽然发生的,且明显针对我。 当然,不排除其他几个来的时候也会遭到袭击,但男生宿舍的那几位,很明显不是首要目标。 如果将十五号宿舍门的损坏,和那晚忽然的跳闸归结于这次袭击的主人,就意味着那天晚上它就有所行动。如果监控无法记录下它的身影,那么女生宿舍楼的钥匙也很可能是它偷走的。 或者是它的同类。 以此作为基础,思考这段时间两位宿管的态度,就能推断出他们都是知情人。 像钥匙丢了之后,女宿管并不着急找回,直到六号半是威胁半是劝导,才用这个当作任务来换取情报。而方才上楼时,男宿管则警告过我们不要乱走乱看,之后也果不其然,遭遇了袭击。 躲在卫生间里的东西,跟他们是一伙的。但是否跟护身符有关联,暂时还不清楚。 除非……让十五号带着护身符回宿舍,看他今晚会不会被袭击。 还有那天晚上“查寝”的前宿管,湖边没有它来往的痕迹,我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回去。如果它还藏在这栋楼里,除了我们几乎不会涉足的、宿管所在的门卫处,只有卫生间能掩藏它那一身异味。 但袭击我们的也确实不会是前宿管,这有违它的行动逻辑。 缺少关键线索,思绪暂时陷入死胡同。我无声地叹口气,只能寄希望于之后的外出,看能否带来新的解题方法。 “十八号!” 就在我愁眉苦脸,想着怎么度过接下来几天的时候,二十二号猛地推开门,一阵风似的冲进宿舍。 “怎么回事,三十三号怎么被叫去谈话了?”她半个身子伏在十八号桌前,急急问道,“你们跟九班的打起来了,怎么样,打赢了没?” “你又是听谁说的?”十八号无语地看向她,“有校外人员混进了男生宿舍,我们准备回来的时候遇到了袭击。三十三号只是被叫去询问情况。” “哦……”她一知半解地点点头,又看见我绑着绷带的胳膊,眉头一皱,摁着我的肩膀问道,“那三号又怎么受伤的,总不可能她自己摔的吧?” “……是我自己摔的。”我心虚地错开视线,小声说道,“三十三号为了保护我闯进了别人宿舍,我一个没站稳,摔了。” “……” 她放开了我的胳膊。 “那三十三号今晚还回来吗?”她后退几步,坐到椅子上,“最近怎么回事,老有校外人员潜进来。前几天五号那几个就受了伤,昨晚三号差点回不来,现在三十三号又被连累带走。这一天天的,怎么个事儿啊。” “说话小心点,你要是被带走,我可不管。” 三十五号拎着饭盒走了进来,二十七号紧随其后。她随手关上门,把吃的各自放好,这才坐下继续说道:“下午自习的时候班主任忽然被叫走了,我们回来前路过办公室,里面一个人都不在,食堂也没有。” “都被叫走开会了?”二十二号歪着脑袋问道,“居然这么严重吗?” “几天前学校就组织教职工们对周围进行排查,严防外来人员潜入学校。结果连续几次出现学生差点被袭击的事情,他们肯定要开会,说不定还要严肃处理这件事。”三十五号一边拆着饭盒的塑料外袋一边说着,看她表情,丝毫没有紧张感。 “现有猜测是学校内部出现了问题,之后肯定要摸底大排查,你们最近说话做事注意着点,别被盯上了。”她煞有介事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故意吸引注意,哪怕跟这件事无关,一个处分肯定跑不了。” “听到了吗,三号。” 我正在那琢磨,二十二号忽然点我名。我扭过头看去,她正一脸深沉,压低声音说道:“不听话的孩子都会受到惩罚,谁也不例外外外哇哇哇……!三十五号你戳我干嘛!” “别在这装神弄鬼的,看着吓人。”她翻了个白眼,也转向我,“不过她说的没错,你最近别乱跑,药够的话医务室最好也别去,等这波风头过去。 如果实在需要去哪,就叫上十八号。好歹她是学生会的,一般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我知道了。”在一堆看捣乱分子的眼神中,我艰难地点了点头,“十八号刚才跟我说过,在考试前我哪都不会去的,要去也会叫上她。”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们三号可是乖孩子,她肯定不会干违反校规的事。”二十七号出来打圆场,看着我的胳膊关切道,“伤的严重吗,要不要我们陪你去医务室看看?如果很难受的话我们代你向班主任请假,你好好在宿舍休息。” 听到她的话,我缩了缩手指,婉拒道:“还是不了,一个人的话,我怕……”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一个人为好。”十八号开口道,“不过确实该向班主任请假,你之前跟他约定的条件能更改吗? 伤成这样,又受了惊吓,考试发挥失常也是很合理的。” “不知道,但是……”我握了下拳,又松开,“考试的事情,我想试试。 我不能总找借口,不然,我又拿什么来当这个三号。” 二十七号欣慰地看向我,二十二号虽然不能理解,但也不会反对。 “不舒服记得说哦,不要硬撑,我们都会帮你的。”她拍了拍胸脯,认真说道,“我们可是一起打游戏、一起通关的铁搭子! ” 我窘迫地低下头,一个没没忍住,露出笑来。她们贴心地没有拆穿,打闹着转移了话题。很快大家都吃完了饭,一边聊天一边轻快地走出宿舍。 出乎意料的是,班主任早早到了教室。他一脸严肃地坐在讲台上,目光在我受伤的左臂上停留片刻,让我们赶紧回到座位。 等人差不多齐,大家各自坐在座位上,看着班主任不同以往的状态,都面面相觑。 “好了,都看这里。”班主任敲敲黑板,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强制吸引过去,“接到教务处通知,学校要进入紧急状态,近期一切课程和考试取消,直到警报解除。 当然,四天后的月考照常进行,你们都老老实实在教室自习,不要老想着玩儿。” 他扫视整个教室,又重点关照了某几个人。随后在另一个老师的呼唤下,走了出去。 第102章 新思路 教室内一片哗然。 他们低声讨论,眼神四处乱飘,我正在草稿纸上画圈,不期然一个纸团丢了过来,正好掉在我面前。 我撇了下唇,还是展开了纸团。上面的字体狂放不羁,我甚至能想象她说出这话时的语气。 “十四号和十五号说他们被叫回宿舍指认什么东西,你们下午的时候出事了?” “宿舍楼有东西,”我拿起笔写到,“你看好护身符。” 写完后,我重新团上了纸团,又比划了下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发现根本丢不过去,只好戳了戳坐在我前面的好心同学,让他帮忙扔过去。 也是很巧,纸团刚一过去,预备铃声就响了起来。 规则限制下,我们不能再做任何小动作。她也只好把纸团收进手心,等下课再看。 我看眼窗外,压低声音咳嗽几下,端起书离开了教室。 办公室里也不算安静。 老师们也在讨论这件事,见我一个人进来,眼熟的几位点点头,又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老数你真的是被校外的给袭击了?不会吧,现在外面猖狂成这样了?”最健谈的那位咂舌道,“这学生开学也没多久啊,怎么会这样?” “可能最近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这次被称作“老数”的男人跟之前那个长得不算相像,但衣服一模一样。他脸色不算好,但气质很是温和。 “你们记得跟班上的学生提一下,最近不要乱走,图书馆和活动楼都不要去,操场也离远一点。” “这下那群小兔崽子可安分不了了。”某个也是当班主任的老师发愁地叹气,“以前还有借口转移精力,这回什么娱乐活动都没了,怕不是得拆家。” “现在紧急事态,学生会那边也解禁了,这段时间都会加强巡逻。那几个不听话的学生闹就闹吧,被抓过去就老实了。”这是事不关己的,“现在不用上课,连教案都不用背了,正好歇口气。” “得了吧,还歇口气呢,咱也得巡逻。”我最熟悉的、教化学的那位也开了口,他看上去愁地快要秃头,连发际线都上移了不少,“还得三班倒着来,本来就熬够多夜了,这下好了,直接不用睡了。” “都是为了学生,辛苦点就辛苦点,过段时间就好了。”老数出言安慰道,“你要不想值夜班可以跟我换,你好好休息。” “……我怕还不至于欺负病人。”化学老师瞅他一眼,十分果断地拒绝道,“你这状态都快赶上人小姑娘了,要让你来替我值班,教导主任知道了能给我绩效扣没了。” 老数好脾气地笑笑,又看过来,在发现我胳膊上缠着的绷带后,他神色忽地严肃,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去医务室了吗,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回去休息?” 我拘谨地低下头,掩饰性的把手背在后面,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他眉头完全拧了起来。 为了避免他误会,我又赶紧开口解释道:“只是擦伤,我舍友给我上了药,怕我乱动碰到了才绑成这样,不严重的。” 他这才舒缓眉头,脸色好上许多。 “你看你,刚回来就把人孩子给吓着了。要不是人家昨晚举报那个冒牌货,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化学老师半是开玩笑道,“你这不得给人孩子买点好吃好喝的,表达一下谢意?” 我一脸惊恐,连连摆手。 老数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心动,见我快被吓得掉了眼泪,他只好放弃这个看似不错的提议,从抽屉下面拿出个小盒子,隔着座位递给我。 “这个当谢礼,你应该会喜欢。”他温声道,“下次不要再那么冒险。” 我忙不迭接过,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装进衣兜之前,我粗略看过一眼,是上次在他座位上扒拉出的黑色盒子。 装着宝石碎片的那个。 他知道了。 化学老师伸长脖子,想看给我的是什么,他低咳几声,打起圆场含混过去。我摩挲着手中还算光滑的油性笔,意识拿不准他的用意。 是警告,还是默许了我的小动作? 无论如何,之前的算是被轻轻揭过。 二十二号老是担心我会莽撞行事,站在她的角度想,确实没错。 十四中的老师和学生虽然必须按规则行事,但改变不了他们的本质。作为非人的存在,他们的感知天生灵敏,一点异常都能吸引注意。 而我们之前的所作所为,堪称招摇过市,不被当场摁死,都算十四中规则力量强大。 这也是他们几个为什么拉仇恨的原因。 太显眼了。 我这一身伤病,倒算因祸得福,勉强逃脱关注。但要跳得太狠,还是会被找理由给处理掉。 毕竟我是三号。 作为成功拥有舍友好感度的人,她的确不希望我死得太早。 但没办法,我天生是个赌徒,只是比别人多几分幸运,能提前留好后路。 我确实预设过被九班班主任发现的情况,但现在的结果比我推测的要好很多,不仅没被累积处分,还得到了关键道具。 这块宝石碎片,必然与孙先生有所关联。 老数当初的无限期长假,说不定和他得到了这块碎片有关。但他或者他们没想到老数居然把东西藏在了学校,多次搜索无果后,才铤而走险,让人伪装成他,潜入学校。 从这个角度出发,最近的异动都有了解释。包括我为什么会受针对和袭击,也有些明了。 而老数把这个东西给我,说明他可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又或者,我身边有谁能确保我和这东西的安全。 比如所有事件的最中心,阮钰。 当然,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一切都只是猜测。但三十三号的受袭太过诡异,男宿管的态度也很奇怪。在她果断承认是自己问题时,他居然没有反驳,更没有试图引导话题到我身上。 要知道在钢筋宿舍楼的时候,他的眼神都快把我给吃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没摸清是否有人故意违反规则,吸引攻击之前,只能小心行事。 跟六号一道,关于天台的探查,恐怕也得缓缓。 第103章 过渡 校医没有说明试剂的归还期限,我们的确可以等月考结束后再进行实验。第二次投票虽然难搞,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 我一向不会坐以待毙。 男生宿舍的异常,和潜伏在我们之中的撒谎者,都是可以利用的条件。剩余四天无法自由活动,被限制住的不是我,反而是跟我决裂的那群人。 但我不能无动于衷,至少不能真的看着他们走投无路。 三号的人设不允许我那么做。 哪怕我恨不得他们原地爆炸,也得看在七号这个“唯一”——“曾经”限定版挚友的份上,捞人一把。 舍友不会骂我,只会恨铁不成钢。 定好之后一段时间的大致方向,我很快收回心神,跟试卷斗智斗勇。老师们的交谈声逐渐降低,到后来只听见书写时的沙沙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直到第一节晚自习结束,都维持着这种平静。 我没有出去,现在离开大概率会碰见那群烦人的家伙。作为唯一一个下午不在教室的人,我拥有的情报比他们多出许多。所以哪怕闹成那样,他们仍会以某些理由道德绑架我来达成目的。 我确实没有道德,但“三号”有。 需要维持人设这点,的确很麻烦。但不得不说,如果没有这条限制,某些道德感极低的家伙恐怕早就动手,不会压抑到现在。 原本还有调查线索、排查卧底之类的事来引开注意,现在紧急事态发布,活动区域进一步收缩,调查通通受阻。我甚至不用做什么,他们自己就会内讧。 等内部出现问题,分裂更加严重,我再带着线索出现,效果会比现在更好。 所以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 等事态更加严重,等他们生乱,等有人耐不住寂寞主动上门。 在此之前,我必须和他们保持足够的距离,以免人设问题带来更多的麻烦。 想通这些就好办许多,我只用专心学习,之后在舍友的护送下回寝室即可。六号那边倒是难办,她不会听我的,也不会看眼色,甚至手里还有我的个人线索。光这点,就足够限制发挥。 得给她找点事做。 最起码在考试之前都没空烦我的那种。 我打定主意,极目远眺,放飞纷杂的思绪,随后长出口气,继续开始学习。 知识点已经复习得差不多,接下来只需要用题海战术融会贯通。别的不说,应付月考不成问题。 前提是它正常出题。 想到上次考试时的幺蛾子,我原本十拿九稳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仅要应付意外情况,还要精准控分维持排名,又不是神仙,我哪来那个本事? “复习遇到困难了?”见我愁眉苦脸,正摸鱼放松的老数好心开口道,“想不出来就暂时放放,也可以出去走走换个心情,不要死磕。” “不是,就是……担心考试题。”我犹豫片刻,还是诚实地开口道,“不知道会不会跟开学考一样,有很多变数。” “放心,这次不会很难。”他语气平稳,眼神也没有太多波动,我听不出是认真的还是在安慰我,“开学考是检验你们暑假有没有太放松,把知识点都忘了。月考不一样,是用来建立信心的。只要你好好复习了,就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成绩。” “主要是开学考考得太差了。”我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想再给班主任丢脸了。” “有这份心就好。”他意有所指,“只要好好考试,不动歪心思,自然不会有什么难题。 老师们都看着的。” 我搓了下手指,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之后的晚自习没什么特别,班主任回来过一次,稍微询问我几句关于下午的事情后,又督促我好好学习,不要分心,随即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关于三十三号近况的问询卡在喉间,直到晚自习结束,也没能问出口。 我只好放弃。 跟老师们打过招呼后,我先一步出了办公室门。舍友们到的很齐,都在外面站着。见我出来,二十二号一个箭步上前,挽住我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拖着我往另一个楼梯走。其他人很有眼色地跟在身后,隔绝了从后方而来的,窥探的视线。 透过几人的缝隙,我瞥见十一号面色沉沉,正低声说着什么。 灯光太暗,我读不清她嘴唇的变动,只依稀看清她提到了二十七号,还有劝阻他们不要冲动,下次再说。 她不知道的是,之后再也没有下次。 紧急事态下,多数规则不再适用。学生会彻底解开束缚,可能出现在任意时间段。真假相互混淆,让人分不清楚。在几次出问题被及时制止后,学校发布了新的规定,禁止学生和不熟悉的人对话,哪怕你的脑子都在说,“他”是你的同学。 这条规则一出,人人自危,就连课间打闹都少了许多。偌大的教学楼没了平时的人声鼎沸,竟显出几分空荡。 不是错觉。 是真变空荡了。 在九班人陆续到齐后,其他班的居然开始接二连三的请假。虽然没有回家,只是待在宿舍,但也引起了老师们不算热烈的讨论。 苦于没有线索,他们的讨论无疾而终。我注意到班主任逐渐变得沉默,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差。 学校一潭死水,没有出现新的校外人员,也没有找到一切的源头。它平静得可怕,反倒更让人觉得风雨欲来。 三十三号还是没有回来。 十八号偶尔不见人影,走几步又能在学校的某个角落发现她。在那些戴着袖标,沉默的巡视者中,我发现不少眼熟的面孔。 都是他们几个的舍友。 猜想被证实,我也不觉意外。循着忙碌的身影,我找到了正在校门口询问情况的十八号。 “你要去图书馆?”她皱眉道,“老师们说过,非必要不要前往图书馆和活动楼,你去那做什么?” “我想去一趟期刊室。” 我伸出手,让她能看清我掌心里的东西,一张歪歪斜斜,画着笑脸的碎纸片,材质是报纸。 “那里会有我想找的东西。” 她收起疑惑的神色,看向我的表情带了几分慎重,她说道:“等几分钟,我跟你一起去。” 我点头,站在一边不再言语。 此时距离月考还剩,一天。 第104章 虚假 她很快结束,收起手中的纸笔转过身走到我旁边,语气轻松地开口道:“走吧。” 校门口到图书馆有一定距离,这个时段,除了有特殊许可的学生会成员,基本看不见其他学生。我和十八号沉默地走着,太阳高悬,路上毫无庇荫,阳光直直烤在身上,好似快要融化掉。 “你们找到新的线索了?”或许是燥热实在难捱,我忍不住开口,主动寻找话题,“月考快来了,紧急事态是不是就要结束了?” “不好说。”谈到这个,她深深叹口气,“上面没有表露任何倾向,校外调查申请的进展也不算顺利,没有人担保,领导不愿意签这个字。” “那你到校门口来是?”我面露疑惑,又有些担心,“现在这种时候,那里是最危险的,你还一个人去……” “有人说十四号曾经来过门口,在出入名单上发现了陌生的名字,我就来看看。”她解释道,“别看我们只是个由学生组成的小组织,但手里的信息并不少。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东西,我们这里都有记录。所以我想看看,那个人在不在我们档案里。” “说起档案,我之前在班主任桌上看到几份档案,好像是之前转学生的。”我忽然想起来,好奇地问她,“转学后档案不是会被调走吗,怎么还在咱们学校,家里没人来取吗?” “他们的情况……有点特殊。”她表情透露出几分古怪,像不想提起,又碍于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能迂回说道,“关于转学生家里的事,你以后尽量少提,尤其是在二十二号面前。” “为什么?”我稍显惊讶,“她跟那些人有矛盾?” “没有,他们相互不熟,但是同一批政策进来的。”她暗示道,“我们曾经想问,结果她忽然翻脸,你能想象那种场景吗?” 我顺着她的话联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具体的我不知道,只听说他们的家庭情况都差不多。二十二号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其实很在意这些。”她看向前方,缓缓说道,“很多关于她的事情还是三十五号透露的,但既然她不想说,我们也没必要强迫,只是谈起相关话题的时候,多少会避着些。” “但是之前一号跟二号转学的时候,她不是主动提过?”我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斟酌着开口问道,“我还以为没有联系?” “她确实很八卦。”十八号一脸沉重,“她在意的只是关于家庭的话题,那几个人本身没有什么可避讳的,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人家已经走了。” “所以他们的档案为什么还会在这里?”我执着地问道,“你应该不避讳吧?” “……”她斜我一眼,“你自己不是说了?” “什么?” “没有人拿。” “学校不能直接寄吗?”我努力指出其中问题,“我记得入学的话时候登记过家庭地址的。” “假的,退回来了。”她回答的很快,“电话不是空号就是关机,班主任想走访都没地儿去。” “那为什么说他们是转校?”我一脸惊讶,“转校不该有接收的地址吗?” “不然说他们忽然退学吗?”提起这个,十八号忽然有些共情那些老师,“有九班的前车之鉴,老师们也不敢赌公开的下场。反正不准说谎限制的只有学生,不涉及教师。” “所以……他们都是忽然失踪了,在学校内部?”我有些难言,“学校居然一直压着?” “也不全是,”她摇头道,“八号和十号是被退学的,档案寄去了家里,又被退了回来。” 我陷入沉默。 之前以为是故意留下的漏洞,用来给我们提供线索。毕竟这里只是个虚假的存在,我们连校门都踏不出,要想了解家庭的信息,只能从档案里入手。 但设定上他们已经转学,档案理应随之离开。我们没有任何手段能在调档前摸清信息,所以为了能让我们接触到这条重要线索,有bug也无伤大雅。 当时我还以为,单亲家庭或者双亲俱不在是重要线索。现在看来,档案为什么还会在学校才是重中之重。 这才是关于三年二班为何存在、真正重要的线索。 我居然一直没有在意。 “不过……你知道的好多啊。”我忽然开口,单纯地感叹道,“你们学生会也要处理这些事吗?” “因为二十二号,我确实多关心了点这方面的消息。而且我是生活部的,比其他部门更接近学生和老师,也更好打听消息。”她还算耐心,也给了我解释。说到最后,她忽然话锋一转,“倒是你,怎么跟失忆了一样,这也不记得那也不记得,还得我给你解释。如果不是二十七号依旧跟你关系不错,我还以为你被掉包了。” 我心下一惊,又很快反应过来,不自然地摸了下肚子,小声道:“受伤后我的确有点记忆混乱,可能是惊吓过度……?” “生病了就得去找医生看看,不要耽误。”她一脸严肃,又很快想到什么,思维立即发散开来,。“不过校医好像没有这方面的证,要不我们去申请校外就医,虽然会有班主任陪同,但感觉比校外调查申请好通过。” “那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会出去?”我弱弱地反抗几句,“而且我都去医院了,班主任会让我参与调查吗?” “好吧,但你之后一定要去看医生。”她很是可惜,但又不完全甘心,“我应该也能申请一下陪同?不过感觉带上二十七号的概率会更大一些。” “二十七号不会帮你调查的!” 我实在受不了,不由得放大了声音。她像是被吓到,终于回过神,嘴唇开合几下,泄气道:“我也不敢让她做这种危险的事。” 那我就可以了吗?! 好吧,我不可以也得可以,她不让我去反倒不可以。 我也泄了气。 同样沉浸在悲伤、却悲伤得各不相同的两个人,就这样在炎炎夏日里感受着生活的冷酷无情,一同走进了图书馆。 第105章 报纸 这里也是一片空荡。 我们没有在别的区域多做停留,一路直奔目的地。期刊室与上次来的时候比没什么变化,我从兜里掏出碎纸片,上面除了手画的笑脸以外没有任何文字,我只能通过跟每排书架上不同报社的报纸材质作对比,推理出大致方向。 在花费不少时间后,我们终于找到与它材质一致的报纸,左上角正写着“x市日报”。 x市两个字被模糊,只能确定是个地名,也是十四中所处的位置。 之后就需要一份份排查有无缺角,不过不同年份的报纸间颜色也会有细微差别,再结合我上次在期刊室发现的被涂黑报纸的年份,就能推算出要查找的范围。 10 年一月到七月的所有x市日报。 上次被涂黑的是都市晚报,我不确定在告知十八号后学校有没有替换,等会儿如果有时间,可以再确认一次。当务之急还是找出笑脸对应的那份报纸。 那个纸条是今早自习时从桌洞里掉出来的,幸好我眼疾手快,在其他人注意到之前就抓进掌心,团成一团塞进兜里。 算上这次,笑脸一共出现过四回。 第一次是黑板上的模糊痕迹,让我知道了它们的存在。第二回是校史陈列馆的墙上,阻止了我继续往下探查,第三个是宿舍深夜的倒影,让我意识到它们的活动范围一直在扩增。 它们的态度很是模糊,总的来看并不损害我的利益,甚至略有帮助。于是这这第四张笑脸,我很期待它将带来的消息。 即使是坏的。 因为期刊室面积过大,十八号不得不与我分头行动。她还从角落里翻出一个步梯,先行查找位于高处的报纸。在我们的不懈努力下,一份像被水泡过后又晒干,整体皱皱巴巴又模糊不清的报纸被她从高处递了下来。 “你看内页,有一张缺了一个角,好像能对上。”她从步梯上下来,低声说道,“但那一页跟前面一张黏在一起了,强制分开可能会损坏。” “期刊室的这些报纸都没有备份吗?”看她这样,我也不自觉压低声音,“这个损坏程度,平时没有人检查吗,万一学生来借阅,损坏了怎么办?” “每一间阅读室里面都有监控,如果发生损坏,会有人第一时间发现。但这种可能因为图书馆漏水之类的意外导致的损坏,就没有办法了。” 因为年代久远加意外损坏,这份报纸已经有些脆弱,她小心翼翼地捏住,一点点掀开,见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坏,她松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些都是从校长室之类的地方替换下来的报纸,本身起收藏作用,给学生看只是附带的,这年头也很少有人对以前的报纸感兴趣,所以管理员也不太上心。 别看这里储存的报纸只到10年,年代更远的都被收进了专门的仓库,没有管理员同意拿不到钥匙。所以要是新报纸或许还能从别的地方找一找,但旧的就只有这些了。” 我点头表示理解,就着她的手仔细观察这份特殊的报纸,上面的墨迹被晕染开,完全看不清写的内容。透过头顶专为期刊室定制的昏黄灯光,我隐约看见黏连的那面有一张图片,占了很大篇幅。 “除了这份还有其他报纸湿了吗?”我询问道,“不过这不是图书馆吗,防水措施居然这么差?” “其他的没有,只有它被藏在最里面,上面还有其他报社的报纸作掩护。要不是我看那一沓报纸崎岖不平,觉得有问题才拿了起来,我们在这找一天都找不到你想找的。” “是被人故意隐藏的?”我面露不解,“他为什么要破坏报纸,还故意藏起来?” “这就得等找到犯人才知道了。”她神色严肃,“跟上次你说的报纸被涂黑一样,属于恶意破坏学校公共财物,严重违反校规。 不遵守规则的,都该受到惩罚。” “上次的事,有眉目了吗?” 因为当初是我主动提的,如今问起后续他也不算突兀。她没有多想,很爽快地说道:“我们查了小卖部的监控和期刊室门口的监控,又让电脑老师做了个程序跑了下两边重合的人脸,结果前几天出来了,风纪部的正拿着名单逐一排查。 对了,你提过的男宿管没有出现,他去过小卖部,但没有买马克笔,也没有来过图书馆。” “但我怎么觉得,凶手可能不会亲力亲为?”我提出异议,又考虑到人设,说得温和许多,“大家都知道有监控,而且这两个位置都在监控底下,没有人会傻兮兮地顶着这个犯案的吧?” “所以我们先排查重合的部分,再从剩余出现在期刊室的人里入手。”她显然也考虑过这些,很自然地说道,“小卖部人流量太大,不能做参考,但期刊室很少有人来。就算是其他人借出报纸,再由另一个人犯案,我们也能通过从犯找到真凶。”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搓了下手指,不好意思地说道:“等你们找到凶手,我能一起过去看看吗?” “你又好奇了?”她没好气地说道,“之前就是因为好奇接近那群人,才搞得你一身伤。现在病都没好,又想去接触别的了?” 我心虚地低下头,又看见报纸上模糊的字迹,顿时有了新的借口,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这不是还有你嘛,而且,而且我作为发现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难言地看向我,还是选择了妥协,“我会告诉二十七号,你先想好怎么说服他她吧。” “她一定会答应我的。”即使心下发虚,我脸上还是一片强撑的坚强,“她怎么会忍心拒绝我。” “那可不一定。”她意有所指,拿着报纸斜眼看我,“人总是会变的。” “但我和二十七号之间的友谊,永不会变。” 我声音坚定,十八号对上我的眼神,思考良久,才终于松口,答应会带我一起去。我高兴地踮了踮脚,拉住她去看被涂黑的另一份报纸。 为我们见鬼的友谊干杯。 第106章 各自行动 那份报纸已经不在原处,我随口问了一句,十八号解释说被拿走了,因为时间远,所以同样没有备份。 “管理员这么不用心也没事吗?”我不由得吐槽道,“这不应该也违反校规?” “所以他被开除了,”十八号带着我往外走,“现在图书馆没有人管理,阅读室那些地方都不让进了。” “那也不能去电子阅览室了?”我失落道,“本来还想去查一下两份报纸上的内容是什么,这下查不了了。” “学校是内部网,查不了外面报社的信息。老师们的电脑倒可以,但都是私人用品,没有理由也不好借。” “这些报纸没有电子备份吗?”我很是不解,“纸质备份没有多余的很正常,电子备份都没有吗?” “可能是节省成本吧?”她猜测道,“报刊实物堆在那里都没人看,放电脑上也没用。而且电子阅览室不都是被当作有限制的网吧使用的么,那几个小游戏的开启频率都比电子书多。” 好有道理。 真实到让人心梗。 我抹一把脸,努力平复可能白跑一趟带来的失望感。十八号虽然不能理解,但还是体贴地说道:“可以问问化学老师有没有方法修复,他那有很多试剂。实在不行,等我们能出去了我陪你去查。” “没关系的,我只是有点好奇他们为什么要故意毁坏这两份报纸。”我神色忧虑,“而且是那么多年以前,甚至我们都还没入学。 他们想遮掩什么?” 十八号无言地拍了拍我的肩,我们并排走出图书馆,往教学楼的方向去。走至半途,我忽然想起来,开口问道:“话说,你知道那些校工是从哪招聘来的吗?我看他们好像没有编制,都是社招吗?” “我们学校是民办高中,教师也都没有编制,但工资好像很高。”她好像知道我想问什么,但她也不是很了解,只能把道听途说的消息经过简化再告诉我,“大部分比较好的岗位都跟上面沾亲带故,剩下就是熟人介绍和社招,都有不靠谱的,也不能一杆子打死。” “但出问题的概率也太高了……”我皱起眉头,“而且对学生的态度也不好,现在还捅这么大篓子。马上要月考了,三十三号到现在都没回来。” 我很是为自己的舍友感到不平。 “她没事。”看我真心关注她,十八号的面色舒展几分,语气轻松道,“耐心等待几天,我们担心的都忽然出现转机也说不定。” 她好像在暗示什么,但我不敢确定,只能肃着脸点点头,跟她一起回了教室。 我往里走着,恰好路过六号身边,还没回座位,忽然兜里一沉。我神色不变,继续向内走去,直到坐在椅子上,收拾好桌面和接下来自习要用的东西,才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把东西掏了出来。 是装着试剂的小瓶,和一团不知道从哪里撕下来的破布,顺带还有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条。 她把近况都写了上去。 即使有紧急事态在前,他们仍然没有停止调查,反而参考我之前的做法,在各种地方狠狠赌了一波运气。 十四号胆大心细,又能言善辩,晚自习结束后拉着十五号去了食堂,在哄过npc后,他也发现了食堂正中那副海报的异常。 食堂也在之后露出真正面目,他拉着十五号仓皇逃窜,终于在跑出去之前,想起海报上的那个人是谁。 是十号。 按理说他不该记不住,但血肉模糊了海报上的人的原本样貌,她又面目狰狞,不断散发恶意,才让他没能在一开始就认出来。 十五号被吓得不轻,这几天也老实许多,让他去哪都不去,还一定要集体行动,绝不脱离大部队。 五号则是和九号一起去了操场。 考虑到操场和运动项目的关联,十一号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派遣我们所有人里体型最为健硕的两员大将出马,结果刚到操场上,就被要求去找丢失的篮球。 其中的艰辛曲折暂且不提,六号写了一大段嘲笑的话,我直接略过,看向结果。 能在这里当任务物品的自然不是什么正常玩意儿,五号在抓它的时候被咬了一口,九号被砸了脑袋,好不容易提交任务,又被要求当校队的陪练,最后什么也没打听到,双双进了医务室,躺了整整一个晚上,才蔫头巴脑地出来。 接待他们的同样是那晚的老头,十一号问有没有从他那打听到线索,换来的只有两双幽怨的眼神。 六号写的很委婉,但我还是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她的幸灾乐祸。 吸取了前面的各种教训,十一号痛定思痛,也开始跟舍友一起行动。他们宿舍同样有学生会的,还恰好是风纪部。十一号想套话,结果差点被一套校纪校风加人设崩坏给送去三十三号那。 其实十一号也一直维持着人设。 她虽然高傲,但也没有蠢到为了面子和自尊这种虚无的东西连命都不要。只是她本身性格和人物设定就十分契合,才一直不像演的。 所以她放弃在宿舍里的独来独往,拉下面子好声好气地询问消息,才被判定为ooc,差点送走自己。 六号是这么写的,但我不认为十一号会干出那种傻事。 她即使想学我的方式,也不会不参考人设做出相应变动。没能打听到消息,我猜更多是因为没满足前置条件,就像我和舍友之间的关系,也是在完成游戏后突飞猛进的。 或许他们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唯一能作为参考的我单方面和他们决裂,学生会和老师们又在他们找我的路上各种不经意地出现,阻挠任何交流的可能性,导致他们一直没办法打听到我那天下午到底做了什么。 就连自诩有些人脉,嘴皮子利索的十四号也铩羽而归。 走不了我的捷径,又触摸不到紧急事态发布的源头,他们内部已经隐隐有些分裂,但有过几次失败案例,又让他们不敢彻底分开,怕再次出现意外,导致不必要的减员。 可惜猜忌的毒药已经洒下,无论怎么维持表面上的平和,终究无法阻止其腐败溃烂。 于是,六号独自一人去调查了天台。 第107章 身份 她趁着晚自习课间十分钟,一个人偷摸上了顶层。当时门还没锁,她拿试剂测试了几乎整个天台,发蓝光的只有我们之前发现的那一小块地面,且呈滴落状。 铁丝网事后维修被换了新的,所以检测也是白搭。她稍微糊弄两下,就赶时间回了教室。 滴落状的血迹? 如果她之前就受了伤,为什么只有那一片有血,而且还是角落? 如果是外人当场刺伤,以血迹所在的位置来看,应该还会有顺着铁丝网流下来的长条状血迹,而不只是几滴。 能把试剂放心大胆地还给我,在这点上她应该没有说谎。 既然不是谎言,就得思考其他可能,比如她当时处于某种特殊状态,不得已刺伤自己维持清醒,也可能是反击时别人的血,但现场没有其他血点,第二种可能性很低。 另外那块布,她写是在之前的花丛里找到的。它埋得很深,为了挖出来还剪掉了一小片花丛,虽然事后努力还原了,但根埋得还是太浅,一场大雨就能冲开。 我又看了眼那块布的边角,有很新的裁剪的痕迹。 她也在后文解释了原因。 土里埋着一大坨用床单包裹着的东西,她剪开了床单,里面又露出几团皱皱巴巴的布来。因为实在难以挖掘,她只裁下了一部分床单,同样用试剂做了检测。 上面有呈擦拭状的血迹。 如果猜的不错,那些皱皱巴巴的布上面,同样存在大量血迹。 但她提到的被床单包裹住的东西,究竟是处理现场用的工具,还是……录音里消失的那个女孩? 但二号在开学前两日出现过,虽然死得很迅速,但学校里不至于存在她两副尸身。 其实还有一个人。 在录音末尾,与前面声音完全不同的那句。 “我回来了。” 那道声音同样是女性,但我不太耳熟。就像忽然出现的一样,分辨不出她是谁。 到现在为止收集到的信息里,均没有提过这么一位人物。她的出现和消失都显得过于突然,像一场演出中被强制加入的音符,因为不和谐,显得尤为突兀。 中间一定缺少了什么。 被处理过的天台,除了掩盖阮钰真正死亡的真正原因,应该还有别的。 如果假设那摊血迹来自录音里的“二号”,根据现有信息推断,能得到一个粗略的事情经过。 最开始是阮钰被一班的某些东西盯上,想对她做些不好的事情。但有她那个男朋友在,不好直接实施。于是为了逼她就范,他们实施了校园霸凌。 对象可能是阮钰一个人,也可能包含“二号”。总之明面上能被看见的冲突几乎没有,但暗地里的手段却是不少,那个名义上的男友不知道发没发现,反正在那个阶段没有任何行动。 她很坚强,无论如何打压都不肯就范。但精神状态多少受到影响,和男友的分歧也在那个时候出现,可惜没有人在意。 直到那年暑假,录音里的女生被他们胁迫,在教学楼天台给阮钰打电话。 “如果不来,死的人就是她。” 尖叫、哭泣、鲜血、求饶。 她为救人而来,也死在救人路上。 而她用命换回的那个女生,也在之后被悄无声息地处理了。 尸体被埋在她坠落的地方,于花丛之下,永不见天日。 这是最坏的一种猜测。 另一种是,那个女生并没有死,如今正潜藏在人群里,完成一场迟到许久的复仇。 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证据证明,每具身体里的灵魂都是原主。反而不断暗示,发生过灵魂交换。 我们怀疑九号和七号,是因为他们有明确指向被交换过,但剩余的人难道就清清白白? 二号因为知道真相而被灭口,那么什么级别的内容才会需要如此迫不及待地动手,哪怕因此留下后患? 只有灵魂交换。 它不止发生在已知的几个人中,甚至二号,甚至是“我”,都是曾经的实验对象。 二号的身体不是她的身体,二号也不是“二号”。 那个被杀害、被掩埋的姑娘,在死后完成了她的复仇。 前面的线索终于串联到了一起。 灵魂互换、从实验基地逃走的小女孩、处境不明的真正三年二班成员、态度隐晦的校医、和与我关系最好、甚至能被我强行压制住黑化的二十七号。 我隶属于三年二班,真正的三年二班。 看不见的笑脸才是我真正的同学,而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要执行“复仇”的对象。 不仅是三年二班的,也是给我这副身体的人的仇恨。 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这一整个畸形、又吃人的地方。 想通其中关节并不能帮助我快速通过考试以及之后一系列的事情,要完成“复仇”只能靠我自己。那群只会画笑脸的傻瓜,除了添乱什么事也做不好。 要解决掉六号和十一号,怕是得很费一番功夫。尤其是六号,不仅拿到了“三号”的身份线索,现在还摸到了真相边缘。如果让她知道那里真正埋的是什么,恐怕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我的真实身份。 尤其有前车之鉴,他们很容易猜到灵魂互换。 我忽然感觉前途渺茫了起来。 再怎么痛苦也得继续,自己选的路,爬也要爬到终点。所幸能当作关键线索的手机现在在我手里,除我以外,没人知道三年二班的三号,和那个女生的存在。 我的确是三号,但我又不是“三号”。 即使六号查出点别的,在没有其他信息的指引下,她只能知道我是被换进这个身体的,而我的真实身份,她永远也查不到。 就像还在这个教室里飘着、却没人能看见的那群家伙们一样。 我的线索,只存在于某些人拼命抹除的地方。 之后的策略需要改换一下。 月考后的投票我必出局,但身份不能是被换进这副身体里的窃贼。我必须让他们相信我就是“三号”,且以二十七号的好友、三年二班的潜在卧底身份被投出局。 要达成这个目的,就需要再次跟他们产生接触。 六号是个切入点,但不是最完美的。如何找借口重新跟七号建立起联系,才是做人设的最佳选择。 我忽然庆幸之前默认了七号的示好,不然现在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六号的这些东西也不能不理,它不仅是线索分享和示好,也同样是警告。 她一直都在盯着我。 并且随时都有可能反水,联合其他人一起,将我送向真正的死亡。 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我一边思考对策,一边分心学习,不能说事半功倍,只能说啥也没学。就在我愁得想要扯头发,思考要不要摆烂一小会儿的时候,下课铃准时响起,教室里像是忽然被解开封印,闹哄哄地很是热闹。 就在这异于往常,以至于引起我注意的热闹声中,五号站起身,不发一言地走到二十七号桌前。 “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第108章 交涉 二十七号抬头,脸上是全然的疑惑,她开口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有些事想问,想跟你单独聊聊。”他下颚线绷得很紧,说出的话也硬邦邦,“没空就算了。” “我倒是有空……”她面露迟疑,“但是单独去聊,我有点……” “就是就是,”二十二号忽然冒出来,一脸义愤填膺道,“你跟二十七号熟吗你,就让人单独跟你去聊。是觉得别人看见了去告老师也连累不到你是吧!” 五号本就不能言善辩,被这么说,他眉头一皱,正要反驳,就看见二十二号脸色一变,委委屈屈地看向二十七号,开口就是告状:“二十七号你看你看,他居然还想凶我!” 饶是我,也觉得二十二号有点恶人先告状了。 “抱歉,我可能不能答应你。”二十七号温和地笑了笑,“真有急事可以找老师或者其他同学帮你解决,我实在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 而且,我的朋友好像不是很喜欢你。” 五号如鲠在喉。 在周围半是打量半是好奇的眼神中,他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之后两节课也没再有动静。 但我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于是下午放学后,我主动走到二十七号桌边,不发一言,又满眼期待地看向她。 她果真受不了这种招式,连说几个好字,又带上硬要来的二十二号和绷着脸被强制扯上的三十五号,又找到在外面巡视的十八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往食堂。 然后碰见堵门的五号一行人。 有时候真的会觉得,他们有点过于粘人。 三十五号向来不装,直接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一手拉着二十二号,一手拉着我,想从旁边绕过去。 “我们也是为了朋友而来。” 十一号率先开口,强制截停我们的步伐,三十五号皱着眉头侧过脸,准备看他要讲什么鬼话。 “放心,我们知道学校规定,他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问题有些难办,怕其他人知道了不好,才想找你私下了解情况的。” “你说的怕,是指当着全班那么多人的面找我们家二十七号,要求她跟你一个五大三粗还有前科的男的出去聊聊?”三十五号嗤笑出声,上下打量替人出头的十四号,“现在又堵着食堂门口不让进,还真是贴心啊。” “十八号十八号,这种情况是不是算他们有碍校纪校风啊?”二十二号故作天真地问道,“公然结社,阻碍交通,还言语威胁,哇——” “虽然我是生活部,不管风纪部的事。不过,”十八号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迅速给这件事下了定义,“这的确阻碍了多数学生正常出行,还影响吃饭,一人记一过。” 这下别说十四号,就连躲在后面看热闹的六号表情都变了。 “抱歉,我们没有那个意思。”七号率先挪开一步,留出能一人通过的距离,又装作不小心瞄我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服软道,“本想邀请你们一起吃饭,彼此拉近一下距离,结果好心办坏事,希望没给你们造成太大的不愉快。” 比起高高在上,开口就是恩威并施的十四号,还是同为女性的七号更知道我们想听什么。见她们面色缓和,她再接再厉地开口道:“听说食堂有私人订餐的窗口,味道很不错,希望你们可以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她们几个都不说话。 我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露出一丝意动,开口劝道:“好歹饭是无辜的……” “你就记着吃吧。”三十五号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拉着我往里走,“吃吃吃,撑死你个小馋猫。” 我脸颊涨红,很想出声反驳,又看见她们压在礼节性笑容下的冷漠和不耐烦,默默地闭上了嘴。 等下有好戏看了。 作为核心人物之一,他们想让五号发挥他的身份优势,刺激二十七号觉醒,从而获取深层次情报和一线生机。 这个方法赌的成分很大,但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指向清晰、且可以在安全场所实施的行动。故而不是所有人都同意,但最后还是所有人都来了。 但我的舍友们可不会让他们如愿。 如果说一开始的人设以及与人设相关、必须要完成的事是我们的隐藏任务。那“不能让二十七号完全恢复记忆”就是她们的隐藏任务。 触犯到这条,即使是我都会被她们针对,更何况眼前这群人。 有着“带坏我”和“想要唤醒二十七号”两条罪名在前,他们不每人背几个处分回去,都算我舍友手下留情。 食堂是有私人包间的。 但一般只有老师和某些身份特殊的学生有资格申请,我们这种普通学生连了解的渠道都没有。 幸运的是,“学生会成员”也算特殊身份。 “现在可以说了吧。”三十五号单手撑脸,眯起眼懒散地说道,“你们找二十七号,到底想问什么?” 五号沉默许久,看一眼二十七号,又看一眼我,问道;“你和三号很熟?” “当然,我们可是舍友。”她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回答道,“即使不算这个,我和她从初中起就是朋友,还约着一起考了这里,当然熟了。”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他企图找个委婉的说法,但贫瘠的大脑想不出措辞,只能干巴巴道“她故意骗你害你受了伤,你会怪她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家三号可是好孩子!”没等二十七号回话,二十二号先不乐意了,“你自己不是好人,就看谁都不是好人是吧!” “二十二号你先冷静点。”二十七号不得不先劝阻情绪过激的二十二号,等她稳定下来,老老实实的坐回椅子上,这才回复道,“没有特殊情况她不会骗我,所以这是提醒,提醒我她遇到了危险。 我只会怪自己没能早早发现,怎么会怪她为了保护自己而做的决定?” 我的心脏忽然一阵抽痛。 第109章 失败 悲伤、后悔、痛苦……复杂的情绪从心脏流向四肢百骸,令我脸色忽地一白。 我迅速低头,努力掩盖异常的神色,但还是被几个有心人发现了端倪。 “三号,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七号一脸关切,诚恳地问道,“要不要去看看,不好移动的话用不用我替你去叫校医?” “不用了,谢谢。” 我压下那些不属于我的情绪,抬起头回以虚弱的笑容。 二十二号递来一杯热水,我刚喝上一口,十八号无缝衔接几块水果糖,不远处还有二十七号推过来的橘子。三十五号虽然没有拿东西,但她起身走到门外,找人询问菜到底什么时候能上。 一贯只会忽略我的感受,用威胁和欺诈进行不对等交易的几人面色都有些难看。从这刻起,他们已经知道这场交谈不会有满意的结果。 等我终于缓过来,一脸状况外地看向其他人时,二十七号这才有闲心开口,但比起之前多了几分冷淡。 “还有什么事要问的吗,麻烦一次性问完。三号她身体不好,吃过饭我们还要带她回去休息。” 平时说一不二的男人,竟在此时面露犹豫。十四号本想开口,只听三十五号一声轻笑,便不敢再有所动作。 “说有要紧事想问,结果是来挑拨我们宿舍关系?”二十二号反倒不干了,她看向五号,恶声恶气道,“既然你们没什么好问的,那我反倒要问问你,为什么忽然找上二十七号? 在这之前你们根本就不熟吧,别说以前当过同学这种屁话。要真是同学,还眼睁睁看着三号被其他几个人欺负得那么惨,你还真是有良心。” “你别说那么多,”三十五号慢悠悠地开口,话里话外尽是嘲讽,“你说的那些是个人都知道,至于不做人的,也没必要解释。” “我们没有恶意,之前也都是误会,真正有错的人已经受到了惩罚,我们也和三号达成了和解。你说这话……”从会面起就一直没有开口的九号忽然出声,他隔着圆桌看我一眼,目光沉沉,“是不是也不太尊重她的自我意志?” “达成和解?”三十五号眉毛上挑,直直看向我,“我怎么不知道?” 双方目光再次齐齐看过来,我倍感压力,只能装作不经意地扫过七号附近,求助似的看向二十七号。 “她年纪小,被骗也很正常。”二十七号柔柔一笑,说出的话却没那么温和,“既然她不愿意计较,那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之后要是有谁还想欺负我们家三号,自己先掂量掂量。” 她稍稍显露一丝鬼相,其余几人也不再克制。我身边顿时阴冷起来,冻得我偷偷猛灌热水。 “不会再有那种事。”五号神色认真,丝毫没有被一屋子鬼气和她们可怖的鬼相吓到。他牢牢看向二十七号,像是想要通过这句话来证明什么,“我发誓,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 二十七号笑意更深了。 “都是我们的不是,想着请客赔礼,没想到气氛更僵了。”七号很快从僵硬中缓过神来,迅速开口打圆场道,“难得同学一场,不看僧面看佛面,先好好吃饭? 三号身体本来就不好,刚才还差点晕倒。好歹先让人吃饱饭回去休息,其他的事之后再说也不迟?” 说完她面露担忧地看向我,像真在为我担忧。 三十五号面上一哂,但还是收敛鬼气,老老实实准备开饭。 “吃饭可以,但跟你们一桌就算了。”十八号忽然开口,她看一眼手表,起身向外走去,“三十三号回来了,就在另一个包间。 算一算时间菜应该已经上齐了,我们直接过去吃就行,你们慢等。” 这下三十五号的笑容真实了不少,她连忙起身跟过去,二十二号一手拉着我,另一只手悄悄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七号这下不笑了。 她焦急地看过来,很是希望我能说几句,改变她们的主意。 “怎么这么慢?” 就在我思考怎么做才不算崩人设时,三十三号忽然推开门,环手靠在墙边,看着我说道:“谁又欺负三号了?” 她一句话就给定了性。 这下没人再敢出声阻止。 我缩在后面装鹌鹑,三十五号也懒得拆穿。说了几句糊弄话,算把事翻了篇。 等到另一边包间时,菜已经备齐,还能隐约看见热气。让我怀疑刚才三十五号出去催菜,究竟催的是哪边的菜。 “这群人怎么跟苍蝇一样,黏完三号黏二十七号,怎么赶都赶不走了是吧。”没了外人,二十二号吐槽也不带客气,“什么也不看上来就套近乎是吧,还扭扭捏捏装深情,搁那恶心谁呢?” “没事,他们也蹦跶不了几天。”三十五号先是给自己倒了杯可乐,又把一边的热水推给我,“开学考的时候班主任不在意,月考可不会那么松了。他们前段时间一直到处蹦跶,复习都没好好复习,吃处分退学早晚的事。” 说到这里,她忽然收声,又看向我。 “三号……”二十七号面露犹豫,眼睛里有着隐隐担忧,“我们知道你跟七号……跟他们关系还行,但这个时候,你不能做错事。” “我知道的。”我手捧十八号倒的热水,眼睑低垂,看不出太多情绪,“我不会再被他们利用的。” “不谈那些不开心的事。”十八号强硬转换话题,“你们就不好奇,三十三号怎么忽然回来了?” “找到事件的源头了?” 二十二号率先抢答。 “没有,但也快了。” “那是抓住躲卫生间里的变态了?” 三十五号积极性不高,随口参与一下。 “还在抓。” “那……是有老师写了担保书?”二十七号为了缓和气氛,也加入了进来,“三十三号一直遵守校规校纪,老师们都很放心她。” “没写,”见她们通通猜错,我又只瞪双眼睛等着听答案,十八号无奈叹气,只能自己主动揭晓,“是有老师愿意陪我们一起去校外调查,学校不放心,提前把三十三号放了回来。” 第110章 会面 “啊?”二十二号瞪大眼睛,立刻好奇地问道,“谁啊谁啊,肯定不是我们班主任吧?” “是九班班主任。”三十三号适时开口,“他刚从校外回来,比较了解情况。知道我们要出去后劝了几次,发现劝不动就要求一起出去了。” “那为啥……”她又想问,注意到十八号和三十三号的神色后恍然大悟,直接改口道,“不是吧,还打这种主意,他们也太不要脸了吧!” 其他人深以为然。 只有我在状况外。 不是? 什么主意? 什么主意? 能不能说出来让我听听? 可惜在她们的认知里,那应当是常识。 常识又怎么会需要解释。 我默默吃饭,她们随意聊几句最近的日常,又猜测起男生宿舍里的东西是谁,又是谁故意把它放进来的。 不知不觉中,晚餐时间一晃而过。三十三号去付了钱,我们一起慢悠悠地在小道上散步。 “最近人好少啊。”二十二号看着偶尔经过的学生,感叹道,“他们连饭都不吃了吗?” “说不定吃完回教室学习了,又不像你,吃的那么慢。”三十五号照例怼了一句,换来她气鼓鼓地瞪视,这才心满意足地转移话题,“到时候你俩出去,就剩我们孤苦伶仃的守宿舍了。” “孤苦伶仃不是这个用法。”十八号顿了顿,看着我说道,“三号到时候会跟我们一起出去。” “她?为什么?”三十五号惊讶地看我一眼,“她还没好呢,出去找死?” 其他人也不理解,二十七号尤甚。她拉住我的手,满脸担忧地问道:“不用怕,告诉我,是你自己想出去的吗,没有人威胁你吧?” “是我自己,”我小心翼翼地看向她,“我也想为大家做些什么。” “可是……” “我每天都有好好吃药,已经比之前好多了。”我一边给自己鼓劲,一边整理措辞,“而且有十八号和三十三号在,还有老师看着,不会有事的。” “但……” “她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是好事。”三十三号也劝道,“就算信不过她,你也应该相信我们。” 虽然不知道三十三号为什么会站在我这边,但我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使劲点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她最终松了口。 同意是同意,真的出去却没那么简单。她们强硬地拉着我去小卖部,买了杂七杂八一堆东西,要我出去的时候带上。又带我去医务室,跟校医说明情况后,拿了些药和绷带回来。 要东西的过程很顺利,就是校医当时看我的眼神格外渗人。感觉如果不是有她们在,他能一个暴起给我一拳。 很好,这个不省心的熊孩子人设是彻底立住了。 虽然我人设里根本没写这条。 过了舍友这关,之后都算好说。我们约定下了晚自习早点回去收拾东西,之后就一起回到了教室。 五号等人早就到了教室,此时正三三两两分散开来,跟其他同学聊着天。 我没有仔细观察,拿上东西就去了办公室。 大概临近月考的缘故,这里的气氛也不轻松。虽然人几乎到齐,但除了翻书写字几乎没有其他声音。 我坐到班主任重新给我分配的位置上,打开书正要复习,一张熟悉的字条又出现在我面前。 是六号留的,约我自习课的时候去厕所见面。 我回忆了下校规,确实不禁止上课期间去厕所,但有时限。从出教室门开始算起,到回座位全程不得超过十分钟。 按照距离来算,十分钟绰绰有余。但没人能保证离开教室后会不会有其他意外,尤其是夜间的教学楼卫生间。 其实可以不去。 我戳了戳她留下的名字,很是没道德地想着。 纸条在我这里,她来找我想必也不会告诉其他人。这件事也不能被老师们知道,所以只要销毁这个东西,她出现任何意外都和我没关系。 唯一的问题是,这种行为确实和我人设有冲突。 如果她活着回来,以她手上掌握的证据和之前塞过来的试剂和碎纸片,很轻易地就能在老师那边揭发我。 这么一想,我在她那留下的把柄实在有些多。 我决定还是去会会她。 前两节晚自习都没什么事情,直到最后一节,我借口肚子痛,从办公室里溜了出来。到卫生间门口时,我往里一看,她果真在里面。 “你好慢。”她抱怨道,“我只剩六分钟了。”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并不靠近,站在卫生间门口说道,“五号和二十七号的关系我也不知道,宿舍里也不让提,她们会翻脸。试剂我还没用,但那块破布的材质不像是人的衣服,应该也是床单被套之类的,之后可以去宿舍楼天台查。” “五号的事我不关心,他们内部已经出问题了,等投票的时候你就知道。”她无所谓地说道,“我只是好奇,你怎么跟那群人搞好关系的? 我人设里有擅长社交、容易获取信任这条,所以跟舍友沟通不算费劲。但如果发生类似今天的事,她们绝对不会护着我,更别说反过来威胁。” “十一号他们让你来的?”我没有直接回她,而是问道,“所以,你们都达成了联盟?” “就他们这分崩离析的状态,哪里谈得上联盟,不互相骗都算不错了。”她向这边走几步,盯着我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应该也注意到,我们每个人的宿舍里都有学生会成员,只是以前受规则限制,除下午课间都不得以学生会的名义行动。”我说道,“跟十一号吵架的那天晚上,我为了自保去活动楼投了举报信。回去的路上出了点意外,是我舍友过来救了我。 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我受了牵连,她们当然要保护我。至于二十七号的态度,我也不清楚。我又没有恢复全部记忆,怎么会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所以都是因为人设?”她眉毛上挑,“我们关系那么好,你不会骗我吧?” “怎么会。” 第111章 推翻 她久久不言,最后相视一笑,压着时间点从我身侧走过。 “有空我会去天台调查的。” “祝你好运。” 在她走后,我独自一人在卫生间待待了几分钟,期间没有出现任何异常。见时间差不多,我也回了办公室。 仔细想想,其实很有意思。 六号曾经说过,“她”是事件的目击者。 依照目前进度,大家或多或少恢复了部分记忆,六号自然不会例外。无论恢复是她本身的记忆,还是“六号”的记忆,参与调查过往真相,就显得很奇怪。 如果目击者是“六号”,说明她人设带有懦弱怕事,或畏惧强权的部分。她知道我们需要遵循人设行事,也一直做得不错,没必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故意犯错。 等没了我和五号在前面顶着,被各种人物盯上的,只会是她。无数处罚累加,她不可能像希望的那样全身而退。 鉴于她在智力层面没有太大问题,我不觉得她会注意不到这些。 但如果恢复的是她本身的记忆,目击者入局,又是想做什么? 不对。 如果她当时真的目击了全过程,那就应该认得这张脸。 错了,全都错了。 恢复记忆是在更早之前,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什么掌握身份线索,根本不需要。 她只在试探。 试探我到底是不是“三号”。 “哈……” 带着莫名的情绪,我不自觉笑出声。在稍显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引人注意。 我暂时糊弄了过去。 纸条、试剂、恰巧打开的天台大门、和同时在两边,恰好发现了对方的我和她。 真是……太有趣了。 不需要再提防她会发现我和“三号”不是同一个人,我早就暴露了。 她真正感兴趣的也不是那些过往,而是,“我”到底是谁。 花丛下的东西或许她不知晓全貌,但结合线索倒推,也能理出个大概。 她唯一推不出来或者说找不到的,只有关于“我”的部分。 “我”和这起事件中的所有人都没有关联,就连学校里也找不到“我”的信息。 如同三年二班,作为整场剧目的专属舞台,与登场演员都毫无关联。 若要深究,就会发现它如空中楼阁,水里浮萍,一触即碎。 这显然不合理。 所以才会找上一样虚无的我,企图抓住整座泡影。 怎么会让她如愿。 我强行压制住不断颤抖的手,用深呼吸来平缓过速的心跳,直至恢复如常,我才继续复习和分析。 没关系的。 即使失了先机,但目前行动范围最大,人身最自由的依旧是我。 反过来思考,也有新的好消息不是吗? 六号绝不会和十一号互通有无,甚至二者隐约敌对。 她会在我这里吃瘪,以及后续行动接连失败,未必没有六号在后面推波助澜。 再回想前一张纸条,能发现很有意思的一个点。 她没有提及那群人转变的契机,也模糊了各自行动的原因。利用我对他们的刻板印象,似是而非地描述了其余人的行动路线,引导我对其进行补全。 她料定我不会发现。 以及今晚的会面,与其说是完成纸条交易的最后一环,不如说又是一场试探,验证是否如她所想。 我以为我没有暴露,但其实她已经得到了真正想要的信息。 就连我如今反应过来,也说不定在她预料之内。 被拉入这里的十五个人,果真没有一个能够小看。 我无法得知六号一系列行动的真正目的,也不排除她是否会在极端情况下与十一号联手。从一开始就选择孤狼模式的我,注定在这方面弱势许多。 但我不能回头。 如今他们之中,已经没有我的生存位。再返回去,只会给他们机会翻盘。 与七号相关的人设依旧要做,此前定下的目标暂时不用改变,但言语和手段需要稍加修饰调整。 既然要内斗,不如把整摊水搅得更浑。 重新整理好思路过后,我用左手摁在心脏的位置。此时此刻,它终于恢复平静。 我也全身心投入复习之中。 晚自习很快结束。 刚一出门还没转身,就看见我的五个舍友齐齐站在那里,听见动静朝这边看来。 “收拾好啦?”二十二号热情地走过来,很顺手地拿走我抱着的书本。又看见我苍白的脸色,顿时皱起眉,“怎么了,又难受了?你这身体,真的要去外面吗?” 我摇摇头表示无碍,她根本不信,拽着我往医务室走,边走边说道:“那就去校医那看看,要有问题你就哪也不准去,给我乖乖在宿舍休养。” 我想拒绝,但其他舍友不是看天就是看地,唯一直面我的,还是笑眯眯的二十七号。 算了,去就去。 大女子能屈能伸。 但不巧的是,今晚值班的是另个老头,二十二号看见他时脸色一变,拉住我就退了出来。 “没事没事,打扰了!” 要不是我还不能剧烈运动,且胳膊还在她手里,她能跑得比兔子还快。 “怎么了?” 成功逃掉体检,我刚松口气,就起了好奇心。想到如今在她们心里的人设,我大着胆子试探道:“那个老头很坏?” “嘘,不要提他。”二十二号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这里,才小声说道,“去医务室如果遇见的年轻校医,那就可以治。如果是……就有多远跑多远,绝对不要被他找借口留下。” “为什么?”如果说之前还算打趣,现在我是真的好奇了,“很恐怖?” 二十二号表情变来变去,看着很是纠结。三十五号看不下去,走到我另一边开口道:“经他手的之后都退学了,你说呢?” 这我是真没想到。 确定是校医不是死神? “可是……我听说五号和九号在操场上受伤,就是他给治疗的呀?”我不安地问道,“他们不是好好来上课了吗?” “我就说五号今天怎么那么奇怪。”二十二号扯开嘴角,露出个阴沉地笑来,“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被他找上的,没有人可以例外。 没有人。” 第112章 考试前夕 我为她话里的寒意感到后背发凉。 还没等继续往下问,十八号轻咳两声,快速走到我身后,挡住后方投来的视线。 我们迅速沉默下来,步履不停地往宿舍楼赶去,走至拐角处,我不经意地瞥见教学楼某扇亮灯的窗户,一道人影正站在那里。 是老校医。 他注意的不是我们这边。 我飞速收回视线,跟舍友一同消失在道路尽头。 即使回到宿舍,我们也缓了许久才开始后续的交流。三十五号从她柜子角落拿出一把伸缩警棍,用黑色塑料袋掩饰性地包装几下,塞进我的书包里。 “带着防身。”她简明扼要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儿,其他东西我怕伤到你自己。” “……学校不是不让带管制器具和危险物品的吗?” 我一言难尽,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十八号,她扭过头,不跟我对视。 “都说了我是生活部,不管风纪的事。” 这是风纪不风纪的问题? “三十五号有特殊原因,带这些是学校允许的,也有专人定期检查。”见我唯唯诺诺,很是想把东西丢出去的样子,二十七号贴心地解释道,“十八号和三十三号被分到这个宿舍,多少也有看管的意思。” “有什么好管的,我又没带利器。” 她很是无所谓,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摆弄桌上的闹钟。二十二号朝我挤眉弄眼,像在用脸吐槽三十五号的装模作样。 “别以为我看不见,我背后也长了眼睛。”三十五号恐吓道,“小心我大晚上爬你床,什么也不说就样盯着你。” “我什么都没干!” 二十二号不打自招。 为了掩饰心虚,她装作很忙的样子在柜子里翻翻找找,最后找到一个空的喷雾瓶,和几包剩下的方便面调料。 “看我给你做一个防狼喷雾。”她撸起袖子,很有干劲地说道,“只要对准眼睛喷,管它本来是什么,都很有奇效!” 想到十四中学生老师们的本质是什么,我无力地闭了闭眼。 但她一片好心,我只能笑着接受。 很快收拾完校外调查要带的东西,我们一人一个包,都塞得鼓鼓囊囊,大部分都是她们以防我出现各种意外而准备的应急物品。 我感受着舍友们沉重的爱,并决定到时找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处理掉。 太沉重了,完全无法行动。 插科打诨度过了洗漱前的一段时间,很快又要熄灯。三十三号靠坐在床边,等我们都收拾好躺平后,她关上了灯。 粘稠的黑暗再度袭来。 我听见有人在走廊上踱步,嬉笑打闹着朝某处走去。位于中央的风扇嗡嗡转动,时不时带来一阵清凉,又像谁的呼吸,近在咫尺。 我听见它们在笑。 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起床,我不能说还算活着,只能说暂时没死。 花了很长时间才从眩晕感中缓过神,我抬头看去,舍友都已经起床洗漱。于是我慢吞吞地穿好衣服,又吃了药,拿起装好热水的水杯,站到门口等她们一起走。 二十二号很自然地挽住我胳膊,一边叽叽喳喳一边往教学楼赶。其他人时不时附和两句,引得三十五号一阵吐槽。 如果不是路边人都惨白张脸色,往教室赶的身影时不时闪烁几下,像信号接触不良那种,我都快以为我在过什么青春校园岁月。 可惜既青春又校园的只有我们,其他人都愁眉苦脸。 进到教室后往座位走,六号依旧冲我这边做小动作。只不过这次的纸条我没接,班主任刚好进来了。 我抱歉地看过去,她面色如常,手里飞快销毁证据。 班主任没注意到,他强调几遍明天月考的注意事项,又三令五申不准作弊,尤其明天的考试比之前要难,某些人不要怀抱侥幸心理等等等等。在我们点头都点到快要睡着后,他大手一挥,宣布开始晨读。 我们如是大赦,不管翻开的是什么书,叽哩哇啦地就开始念。很快教室里一片嘈杂,比早晨的菜市场还吵。 我倒不太担心明天的考试,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了,需要打起精神应对的只有像上次一号那样的题目。那个没法准备,只能听天由命。 在一号二号均已出现过,十号正挂在食堂墙上的情况下,明天会遇到哪几个熟人,已经不言而喻。 我很好奇,他们又能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早读也很快结束,我看见他们几个又有聚拢讨论的架势,借助水杯遮掩撇了下嘴,跟在二十二号身后去了食堂。 依照之前对他们的观察,这回月考,恐怕没几个人准备充分。 十三号淘汰,能够依赖的只剩十一号。虽然上次她也不在原来的排名,但对比我们下滑幅度不大,更比某个直接干进倒数的家伙要强。 九号失权,六号扮猪吃老虎,我又和他们分道扬镳,剩下的两棵墙头草,瞬间有了倾向。 我几乎能够预见之后的发展。 没什么意思,也提不起兴趣,不如关着十号的那幅海报有意思。 六号给的信息里写到,十四号当时看见的是早已经被淘汰的十号。 但我看见海报正脸的那晚正值考试日,十号还活蹦乱跳,正悄悄计划着投票那天惊艳全场。 而且那张脸给我带来的熟悉感,绝非五号这群人所能拥有。 在确定自己身份后,一些之前发生,又摸不清状况的事终于有了眉目。 “二十二号,食堂宣传牌上画的那个是谁啊,外面的明星吗?”我假装好奇,戳了戳旁边的二十二号,小声问道,“而且这个牌子是不是跟之前的不一样了,好像更新一点。” “那个牌子老在换,有什么好稀奇的。”二十二号头都没抬,正吹着她的豆腐脑,“可能是弄脏了呗,或者看腻了,反正也没人在意那块牌子,我从来不看。” “你对那个很好奇?”三十五号忽然问道。 我直觉有陷阱,没有果断点头,而是不好意思道:“毕竟明天就要考试嘛,我现在看什么都新鲜。” “那块牌子啊,确实没什么稀奇。”她没追究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轻笑了下便给我解释道,“只不过有人违反食堂规则,第二天就会换一块牌子罢了。” 第113章 月考开始 我眨巴眨巴眼,做出倾听的神情。她见我没被吓到,耸了下肩,对着二十二号说道:“看吧,只有你会被吓到。” “这又不是我的问题!”她愤然道,“明明是你们有问题! 每次都是有人犯规后换牌子哎,而且人物还贼像之前犯规的人,这难道不可怕吗!” “可是开学到现在我还没听到说谁在食堂犯规了。”我老老实实道,“上回因为我离职的阿姨算吗?” 她们哽住,二十七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说起来我还听过另一个版本的,”在她俩恼羞成怒地瞪视中,二十七号终于收敛了笑意,但眼底还残留些许。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口道,“传闻在钟声响起时还留在食堂,就能在宣传牌上看到自己想见的人,但代价是替它留在里面。 不过食堂的这个钟我从来没听见它响过,想来应该是哪个晚上来吃夜宵的学生忘记了宵禁时间,紧张下出现幻觉,然后被其他人添油加醋传出来的吧。听听就好,你可别又大晚上的不回来。” 她还不忘告诫我一句。 我胡乱点头,至于听还是不听,就看之后的发展了。 而且这两个传闻,都有其不靠谱的部分,不能全信。 十号是在圆桌会议上被投出去的,还是十四号煽动引导,才让她落入死局。所以什么钟声和想见的人,从十四号的角度出发,纯属无稽之谈。 非要说的话,十四号是十号最想见的人还差不多。 那叫一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过按照这个思路,我那晚的经历和十四号的便有了共通之处。 那张熟悉又极度厌恶我的脸,确实勾起了我的好奇,但我一向不在没有用处的东西上浪费时间,也就轻轻揭过,不再深入。 反正之后大概率不会在宵禁前还留在食堂,与其浪费时间探究一个毫无威胁的死人的过往,我还不如多骗几个过来试试猜想。 怎么想都是后者性价比高。 早餐结束得很快,等我们回教室时他们已经分散开,十五号脸色很臭,看见我进来,他很欠地扭开脖子,冷哼一声。 啧。 不知道他们又说了什么屁话。 六号那里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这次路过没给我塞纸条。回到座位后,我又检查了遍书本和桌椅板凳,确定没人动过手脚,也没有夹带物品后,更疑惑了。 她终于不装了? 也可能是时间太短来不及,但一点小动作都没有,还怪让人不适应的。 我带着疑惑开始了一天的自习,直到中午也没人过来打扰。午饭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分开走,就连分组都与往常迥然不同,似乎又是调查的前兆。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比准备考试更重要的。 除非他们要去偷考试卷。 那我第一个举报。 可惜没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抛开那边的诸多纷扰,我跟舍友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完午饭,难得选择一次回宿舍休息,二十二号在一旁调笑,我作势要走,她连忙拉住我左胳膊,硬生生地把我拖进宿舍,强制度过一个清闲的午休。 下午也是如此。 唯一不同是学生会成员也都回到教室,一板一眼地看起了书,让本就压抑的教室更添几分紧迫感。 在不能探索,没人打扰的情况下,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 二十二号难得起个大早,元气满满地叫醒所有人,说要趁其他人还没有起床去教室的时候偷偷内卷,结果被犯了起床气的三十五号强行镇压,撒娇道歉都没有用。还是三十三号发话,她才放过根本不可怜的二十二号,沉着脸去洗漱。 为了尽可能模拟高考,今天第一门考的是语文。有气无力的背书声在教室各处响起,让人昏昏欲睡。 但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瞌睡,我也不例外。 艰难捱过又一个犯困的早自习,吃着索然无味的营养餐,我一边听舍友惯常的插科打诨,一边分心思考接下来的考试可能遇见的情况。 它会在哪一场考试的什么时候突然出现附加题目,如今没法预料。 脱离了新手保护期,学校的隐藏规则更加难以捉摸。 即使有舍友作保,遇到这种大型统一高难度单人任务,依旧爱莫能助。 她们不能说超出“学校”认知以外的事。 即使是那些会成真的传闻,在她们嘴里也只能真假参半,还必须对异常视而不见。 我没办法求助她们。 “三号?” 二十七号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见我回神,她担忧地说道:“是担心之后的考试吗?你情况特殊,可以找班主任提交申请的。我知道你很想证明自己,履行跟班主任的约定,但身体才是第一位,撑不住不要勉强。” “我只是……在想之后的事。”我抬起头与她对视,露出一个浅笑,“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她没能再说出劝阻的话。 早餐结束后,我们回教室拿了趟考试用具,便按照排名序号前往各自的考场。 上次发挥不好,掉出了班级前十五。按照年级排名,我在中等靠前。而对应的考场,刚刚好是九班。 如此恰到好处,不禁让我想起这段时间里舍友们的多次劝阻。 其含义不言而喻。 我取出答题用的中性笔,在下发的草稿纸上随意画了几道。确保能用后,我按照试卷下发时扫过的那几眼,飞速计算怎么作答,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取得最大分值。 我时间不多,就连同考场的六号和十一号都没空注意。脑子里只有手中的笔,和桌上的答题卡。 我很快解决掉那些不需要过多思考的题目,正准备翻页,从第一面紧迫度靠后的题目开始作答时,余光不经意扫过作文处,忽然,我眼前一黑。 考试的附加题目,联合九班内部压抑已久的恶意,一并席卷而来。 我看见了之前熟悉的脸。 她正皱紧眉头对着桌上的试卷思考,嘴中喃喃各种解法,手上时不时写下两笔。注意到我投过去的目光,她抬头看过来,露出一个堪称阳光的笑容。 “书上的内容你先等我一会儿,我解完这道题就给你讲。” 第114章 作文 是二十七号。 我恍惚一瞬,很快回神,掩饰性地低下头,看向手中捏着的书。 她是阮钰。 粗略扫过的作文要求是关于友谊的定义,议论文题材,以及惯例不少于八百字。而作答方式是—— 通过这场幻境的考验。 大概因为我的身份设定是她的好友“三号”,我又没有暴露太多关于自己的信息——毕竟我根本不记得,所以考试内容才会是三号的记忆。 其他人应该也是一样。 “好了,我写完了。”她长呼一口气,放下笔凑到我身边,“是哪里不懂,我看看。” 我指了道解起来有点费时间的题目,暂时拖延住她,借机打量四周。 教室内的陈设看上去与三年二班没什么区别,但桌椅摆放和设备老旧程度都完全不同,以及正坐在各个位置上聊天的同学,一看一个面生。 我又把视线转回附近。 桌角处堆放的学习资料上写着阮钰的名字,椅背上正挂着一件校服外套。她只穿了件夏季短袖校服,不用侧头就能看清胳膊上没有疤痕。 是事件发生之前。 但不知道这时的她认不认识五号。 “……大概就是这样,”她写下最后一笔,又用那种暖洋洋的眼神看我,“有没听懂的地方就告诉我,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一会儿,我可以慢慢给你讲。” 我又指了指她写的公式中的一部分,含含糊糊地发问。她沉思片刻,又换了个解题思路写下一大片数字。 我很配合地点头摇头。 其实没有搞不懂的,只是我还不清楚现在的具体时间,不能轻举妄动。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捡破烂的和她的小跟班啊。” 我循声望去,又一张熟悉的脸。 见我看她,七号很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驱赶苍蝇,她开口道:“回头该跟班主任提提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往这里进,班里的空气都给污染了。” 她背后的小跟班们连连附和,像一群应声虫。 看着她挑衅的眼神,我忽然明白她的意思,怯懦地低下头,不自然地扭动身体,想从这里逃离。 二十七号——不,是阮钰摁住我,皱眉回望过去,冷声道:“呼吸不了就出去。 这里是学校,不是你荀大小姐家的后花园。” 哇哦。 原来她这么刚的吗? 我不留痕迹地挑了下眉,又迅速做好表情管理,小心翼翼地拉住她衣服,劝阻道:“阮,阮钰,你别……” “你什么意思?!你让我滚?!”她迅速冒出火气,瞪大双眼,声音抬高几分,“你以为你是谁,还敢让我滚,信不信我让你再也上不了学!”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被吸引过来,大多数是不耐烦和冷漠,还有少数几个在等着看好戏。 “阮钰……” “你别怕。” 她拍了拍我的背以示安慰,又挡在前面,拦住她们投射过来,带着森然恶意的目光. “你可以针对我,但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她丝毫不惧,“大家学了一上午已经很累了,好不容易午休一会儿。你要吵我们出去吵,不要在这儿大声喧哗。” 看见其他人稍缓的神色,和更冷然看她的眼神,这时还不是七号的荀小姐更生气了。 但她偏偏不敢发作。 因为,教室角落里的那个人醒了。 “吵什么吵。” 还没睡够后就被人吵醒,他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周围人不敢作声,缩在一边装鹌鹑。 他很快注意到站在教室前排的一群人,语气瞬间变了,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蔑视和浓重的不爽:“荀*?你又在发什么大小姐脾气?” “是她先惹我的!”她恶人先告状,“这里可是一班,她一个穷酸鬼在这儿也就算了,还把另一个也带进来了,而且还是九班的!” 先不说她颠倒黑白有没有人信,就说她单拎出我企图转移矛盾,手法就有够拙劣。 九班怎么了,九班吃你大米啦? 那个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他更不耐烦了,连演都不演,直接说道:“你跟九班有矛盾别上升到全体,我没兴趣。 想把人赶走还是干什么私下解决,别老在这吵吵吵的,听着烦。” 荀小姐的脸更黑了。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另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这回她更不敢出声,只能愤愤地看向我们。阮钰趁机拍了拍我,示意我趁机溜走。 我当然没放过这个好机会,一溜烟地消失在众人视线范围内。 我回到这个时期的九班,靠着座位表和位置上的标识,很快找到了我的位置,依旧在教室最角落,漫画主角专用位。 这里没人会在意我。 借助书本挡住整张脸后,我嘴角越扯越大,笑容几近扭曲。 我止不住战栗。 因为兴奋。 心脏的抽痛和胸腔中不断回响的痛苦感正与大脑拉扯,欲将我撕裂。 但都不重要。 我得到了完整的时间线。 也知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或许它想把我摁死在这,但规则叠加规则,有更上一层的束缚在,它做不了太多。 这里将会是我难得能够自由探索的地方。 可惜还在考试,时间有限,不能真的到处乱走,而且还得抽时间完成作文。不求高分,起码不能跑题。 阮钰会是我独一无二的作文题。 拨开痛苦和污蔑,隐去任人篡改的绯闻,只留下最真挚澄澈的东西。 她的真心。 以及…… “我”的虚伪。 被屏蔽的人名和陌生的男人不足以引起我的兴趣,记忆是能够被加工的,荀小姐当年有没有蠢到那种地步我不知道,但在这里她就是个典型反派,愚蠢到令人发笑。 第三款游戏里提到疑似“荀小姐”的女性明显是换魂过后的,看她现在这副状态,养老院事件应该还没有发生。 之前养老院的其他老人曾说过,她只有在需要荀老善后的时候才会过来演一演好孙女。上回她这么表演,还是把人逼到退学,麻烦惹大了来找荀老擦屁股。 如果幻境演出没有掺杂太多私货,那么阮钰的死,绝对与“荀小姐”有关。 或许是荀老这次真的生气,又或许是她想逃避罪责,总之她答应了换魂,成为我们现在熟悉的模样,并在之后遇到有着同样遭遇的九号,无意中引发护身符事件。 之后陷入沉寂,直到前宿管苏醒,留下宿舍楼传闻。 那么回到故事开头,一切的起因,重新梳理它们之间的联系。 也去见一见,同样位于这里的,另一个“我”。 第115章 视线 我并不知道自己“应当”长成什么样。 但如果可以见面,我想我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前提是三号的记忆里没有整一些奇怪东西。 幻境里也要上课,我不想浪费时间,中途尝试过找借口溜出去,结果被老师死死盯住,直到躲进卫生间也还有强烈的注视感,这才打消了念头。 看来外面的规则对这里同样有效。 就是不知道一直盯着我的,是这里的“老师”们,还是在外面的监考老师。 虽然很想借此试探一下谁的规则层级更高,但为小命着想,还是先稳住,等彻底摸索清楚再搞事也不迟。 我乖乖等到下课,先去一班看了眼阮钰。他们还没结束,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激情输出,阮钰神色认真地做着笔记,丝毫没有注意到窗户外面的我。 我放心地离开了。 二班的位置依旧在二楼最左端,不仅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从那边经过。隔壁班的宁愿选择走更远的路去另一边爬楼梯上厕所,也不肯从二班门口路过,到更近的厕所。 这里绝对有夸大事实。 我忽略掉其他人的古怪眼神,走到二班窗前往里面张望。虽然做过了心理准备,但看见一片马赛克脸时还是心里一突,早就打好的腹稿顿时说不出口。 我该怎么从一堆马赛克里找出特定的马赛克? 我寻思我长得应该也不特别? 想过会防我,没想过这么抽象,马赛克打得都快成像素人了。 “你找谁?”那个声音囔囔的,听不出男女。带着古怪的音调,格外让人难受,“需要我帮你叫一下吗?” 他还怪礼貌的。 我拘谨地点点头,又停顿一下,飞速摇头地同时后撤几步,直到退出安全距离,这才开口说道:“我只是过来看看,那个,那个,不打扰了。” 我离开了二班的范围,躲到不被察觉的角落,这才松一口气,靠住墙缓缓坐下。 刚才,差点被警告了。 果真之前的注视来自外面,祂不想让我跟二班有更多接触。 这可不行。 得找个借口把行为合理化,再把阮钰带上。这场幻境的主角是她,只要我们的行为符合友谊这个主题,就算我稍微出格一点也不会有事。 谁让十四中的机制一直是这样。 又不是傻,有空子可以钻,我当然选择钻空子。 于是我又走回一班门口,恰好碰见出来透气的阮钰。她看见我出现在这,没有觉得意外,很自然地走到我身边说道:“高中果真很不一样,老师讲得内容好多,我笔记都快写不下了。” “的确有一点吃力。”我没怎么听讲,此时也只能糊弄,“但你肯定可以的,你学习一直都很好。” “应该是我们都可以。”她认真地纠正我,“我们约好了的。”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选择避而不谈,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我听说咱们学校的图书馆藏书量很大,设备也很齐全。待会儿放学要不要一起去?” 她为我不肯表态而略显不满,但听见我说去图书馆,眼睛又亮了起来,连连答应,并说放学后会去找我,让我在教室里等着。 我点头应下,转身要回九班时,正巧看见荀小姐望向这边。见我看过去,她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 她又做了什么? 我稍稍有些不耐烦,但这明显不是能够暴露的地方,我只能暂时忍耐,选择先回教室。 很快我就知道她干的好事。 下一节课要用的书不知道被谁抽了出来,里面撕得七零八落。颜色可疑的污渍粘在上面,让我无从下手。 没几分钟老师就会进到教室,在那之前处理干净这堆垃圾显然不可能。我环视一周,走到笑得最为猖狂的那个人面前,一把抢走了他的书。 他愣住了,反应过来我做了什么后脸色一变,正要站起身走过来,老师敲了敲教室门,示意他们赶快安静。 有老师威慑在前,他不得不一屁股坐下,还不忘怨毒地瞪我一眼,嘴上还在说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我平静得像一具死了好几年的尸体。 见我没有反应,其他人也觉得没趣,纷纷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地准备上课。 我松开捏得嘎吱作响的拳头,面无表情地把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 等出去,一定要找个机会把七号和十五号套麻袋。 我看着方才口出恶言,如今依旧不老实的男生的后脑勺,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冷静。 算了,忍不了那么久,等下就去把他揍了。 但在这之前,还得先上课。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跟阮钰约定了要去图书馆,剩余两节课像被开了加速器,不等我反应,直接快进到下午放学。我脑子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身体却很自然地收拾起东西,等她过来找我。 时间流速取决于阮钰的想法? 之后可以试试,感觉不会这么简单。 她很快出现在教室门口,站在人群外冲我招手,其他人绕道而行,看这边眼神像在看洪水猛兽。她毫不在意,等我走了出来,很自然地挽起我的手,兴致盎然地问我等会儿吃什么。 我随口说了几道我在外面不能吃的菜,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很快又说起别的。我时不时搭上两句话,气氛很是和谐。 解决完晚饭,我们直接去了图书馆。我一边感叹居然真的能尝到味儿,一边跟她商量先去哪里。 我的首选当然是期刊室。 现在的时间点很有可能在10年那份被涂黑的报纸之前,外界那边早就被管理员换了位置的陈年报纸,在这个世界里正静静躺在书架上,等着我去探寻线索。 前提是没有像二班的学生一样被打满厚厚的马赛克。 想到这里,我有点心死。 以防万一,在最后决定地点前,我改换了目标,选择让她陪我去电子阅览室。她可能想到了其他人,欲言又止地看向我,在我表达疑惑后,她很委婉地表示想要去通识阅览室,问我要不要一起。 我只能答应。 第116章 另一个我 她很高兴,不懂掩饰地长舒口气。可能觉得自己挽救了一个迷途少年,又有点愧疚于对我说谎,她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很是宽容,就连我跟她之间的距离忽近忽远,还东跳西跳、像个猴子一样乐此不疲都能表示理解。 有时候,她的底线低到令人可怕。 就像这种时候,对于我的奇怪行为她感觉到没有丝毫不对,反倒是我先遭不住其他人异样的眼神,站定在书架前挑挑拣拣,假装很忙。 虽然没能去得了期刊室和电子阅览室,但这一趟试出了不被注视的最大范围,也不算亏。 学会知足常乐的我心态很是平稳,一边在心里计划待会儿怎样把这边的“十五号”套麻袋,一边还能维持人设跟阮钰打手势交流各自选的书。 选完书后,我们其乐融融地坐到一起各看各的,没有丝毫打扰对方的意愿。万幸的是书没有打马赛克,不然我只能对着一堆黑白方块发呆来打发时间。 但在十四中里想要收获这种和谐,显然是白日做梦。 一道刺耳的拉椅子声将我和阮钰同时从书中惊醒,她皱起眉神色不虞地看向对方。而对面正得意洋洋,她的跟班刚刚把这里强制清场。 “别以为有**撑腰我就不敢把你们怎么样,”在跟班环绕下,她昂起脖子,像只斗胜的母鸡,“现在老老实实跪下道歉,我还能考虑考虑下手轻点。” 我实在无法想象七号那张脸,是怎么做出这种恶心表情的。 感觉让外面那个七号看见,都会忍不住上去给两拳。 我强行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手,装作害怕的模样躲在阮钰身后。这显然取悦了她,用更大的声音叫嚣着让我们跪下。 “就是这里,管理员。” 一道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的局面,所有人齐齐向门口看去。我借势转身,冲空气挥出一拳,这才没让拳头真砸在荀小姐脸上。 “你谁啊多管闲事!”被打断了兴致,她顿时火冒三丈,上前几步威胁道,“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收拾!” 如果对面的人不是一团马赛克,她说的话可能还有几分威慑力。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这是,图书馆内不准大声喧哗不知道吗,?”管理员人未到声先到,强行分开快要起冲突的双方,“你们班主任是谁,给我叫过来,我要让他好好教育教育你们。” 荀小姐冷哼一声,看上去完全不在乎。阮钰却不得不考虑我,企图让管理员网开一面。 “是他们先挑事的,我们只是没来得及离开。”她面露讨好,“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放我们一马?” 见吵闹声停止,他也没有升级成打架斗殴,管理员本不想多管,正要给我们个台阶,就听见荀小姐扯着她那破锣嗓子在一边喊道:“要不是你先在教室挑衅我,我能来这里找事?叫老师就叫老师,我倒要看他敢站在谁那边。” 阮钰的脸色很明显的阴沉下来,她咬紧后槽牙,双眼喷出怒火,要不是有外人在,我毫不怀疑她会立刻扑上去给她两拳。 “我已经叫过了,老师一会儿就来。”那团马赛克像看不懂人脸色,还在一旁火上浇油,“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一班和九班的,正好两个班主任在一个办公室,我一次性都叫上了。” 阮钰一个没站稳,差点晕过去。荀小姐看见她这样,立马翘起嘴角,得意洋洋。 可惜她得意的太早了。 不知道马赛克是怎么跟老师们解释的,老数一来就对我嘘寒问暖,一班的那位则恨铁不成钢地对着荀小姐一阵痛骂,扬言就算丢了工作也要把这件事捅到荀老那里。 这下她终于慌了,声泪俱下地对着班主任求情,让他网开一面,告诉爹妈就行了,不要找她爷爷。 为了让他改变主意,她甚至肯低下头对我们道歉。 就是眼中还淬着毒,话里更没有几分真心。 我们当然不会原谅,班主任更不为所动,强行带她和她那几个跟班离开,说要打电话找家长。 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关注到的阮钰此时才真正松口气,我应付走眼含担忧的老数,一转头就看见她正跟那团马赛克交谈甚欢。 “原来你是新转到二班的啊,我就说以前怎么没见过你。”阮钰言笑晏晏,“我也有几个朋友在二班,你要有什么不懂和不适应的可以找她们,都是很好说话的人。” “我会的,谢谢。”她矜持地点点头,又转身看我一眼,对着阮钰说道,“我跟你的这位朋友有几句话想单独聊聊,能麻烦你稍微回避一下吗? 你可以就站在这里,我们压低声音聊几句,很快的,也不用担心我会对她不利,我们之前认识的。” 阮钰迟疑片刻,征询地看向我。 我点点头,上前几步与之错开,她这才放下心,到几步远的位置等我们谈完。 这个距离,刚刚好是不被监视的极限。 “你不用问我任何问题,我听不见,也回答不了。”她抢在我开口之前迅速说道,“总有阴影覆盖不到的地方,那里能做你想做的事。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现在,听我指挥,做出以下反应。 疑惑,震惊,犹豫。随便说几句话,不要被看出口型——好了,再偷偷看她,装作不想被发现但很容易被发现的样子。” 我依照她的指示按顺序演下来,虽然心里满是疑惑,但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更无法推断她此时说的是真是假。 “你可以怀疑我,但你总要相信自己。”她似乎预感到我正担心什么,声线柔和几分,“不要相信直觉,保持自我。” 是那张纸条上的话。 我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神色。 需要交代的已经说完,她整团马赛克都放松下来。至于我信或不信,对此时的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她单方面的结束对话,又让阮钰过来,带我一起离开。至于她则留在原地,注视着我们离开。 我一边分神应付阮钰的询问,一边回想刚才的不对劲,那股隐隐熟悉的感觉,她“应当”是我,但又不是“我”。 疑惑的事情更多了。 第117章 友谊 时间飞速而过。 没有重要事情发生的日子一律被跳过,偶有荀小姐或其他人刻意刁难,也会在阮钰出现解决危机过后迅速略过。 我一直被动接受着她的好意和帮助,就连偶尔出格的行为和探索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照这样下去,我的作文不仅及不了格,甚至还会因为时间大量浪费,耽误其他题目作答。 必须要主动做些什么,来加快时间进度。 与阮钰有关的无外乎那几个人,通过这段时间的试探,我确定了此时的五号跟她毫不相识。那么按照之前打听到的内容来看,需要制造一个契机让他们两个产生交集,才能加速推进后续剧情。 但如果完全按照原本的故事线发展,我又不甘心。 说白了这就是场考试,又不是真的回到过去。按照过往经历一板一眼往下推进,作文题目直接改名叫阮钰的一生或者五号的复仇得了,跟“友谊”没有半毛钱关系。 既然给了我自主行动的权力,也让我摸清楚了幻境的规则和被监视的范围,那么做一点小小改动,也不过分吧? 谁让我跟阮钰天下第一好。 时间只会在我跟她有过约定下停留。 想要避开监控,又有效改变剧情。只能从她本人入手。 第一步,从认知上的改变开始。 我开始频繁出入图书馆,阮钰一开始很高兴,在发现我看的都是防身小技巧和一些简单武器制作后,这种高兴又转变为不理解,甚至有些担忧我的精神状态。 但十四中没有心理咨询师,她只能找新认识的马赛克朋友交流。 “这不是很好?以后你不在身边,她也有自保能力。”偶尔会出现的马赛克人语气平平,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路还长着呢,她总不能永远指望你。” “是这样没错,但是……”她听着很有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好像不该这么发展,只能迷茫地说道,“她从小身体不好,力气也小。拿着那种凶器,万一被别人夺走了怎么办?如果不小心激怒对方,那,那……” “对方想欺负人,不会看你是赤手空拳还是拿着武器。”马赛克显然不这么认为,“你也说了她身体不好,有武器防身总比没有的好。看见对方手里有东西,一般人也不会傻兮兮地想着动手,除非他脑子有病,想试试空手接白刃。”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找来一根棍子,在一楼大厅示范手持武器和赤手空拳在威力上的区别。 在一群人看神经病的眼神和管理员姗姗来迟的制止下,她终于被说服。 我随身携带自制铁片刀和特制防狼喷雾的事总算合理化,就算之后突发意外,也有了自保手段。 之后,我又在实验课上偷偷摸摸。不知她在想什么,那几次会接触危险试剂的实验课居然没有被加速,我靠着孤立全班,成功独占一整张张试验台和全部试剂。 在老师没有注意的角度,我顶着强烈的注视感假装实验失败,借处理废液的由头,成功得到想要的东西。 接下来就好办许多。 时间飞快加速,跨过期末考和短暂的寒假,直接来到高一下学期。阮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时不时还会走神。我主动问她,也会被她用没休息好的借口糊弄。再深入发问,就会收到身后的视线警告。 快要到了,传闻里的那件事。 于是乎,某天下午,正习惯性等待快进结束的我,忽然发现它停在了一个不该停下的时间点,恢复正常流动。 我面色一沉,丢下书往教室外冲。班主任的呼喊和教室里的骚动都被抛之脑后,只剩不断排除的她可能出现的地点。 一班这个时候正在上体育课,从楼上就能看见下面奔跑的身影。 里面没有她。 救人的事情发生在校外,但不能排除在此之前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校内霸凌涉及的地点无外乎那几个,依照距离和快进停下的时间点,能去的地方只剩两处。 一楼卫生间和,体育馆器材室。 论隐蔽性,后者可能性更大。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路过一楼时还是进去看了一眼,她们确实不在。 时间不多了。 我扫过一旁放置的清洁工具,在木质扫帚上顿了顿,又挥舞两下试试强度,便带着它杀向了体育馆。 我一路奔跑,竟没有遇见哪怕一个人。天色逐渐昏暗,我注意到异常,却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到体育馆前,周围气氛却压抑得可怕。我抬起脚想往里走,却被狠狠压下。我艰难移动,每一步都像行走在泥潭之中。 天更暗了。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汗从眼角划过,蛰得眼球刺痛,我却不敢抬手抹去,生怕下一秒就切换成别的场景。 不知道过去多久,我费力抬起手臂,抓住门把手,使劲向外一拉。 里面一片漆黑。 是比墨色更深的黑暗。 我听见它们嬉笑的声音。 也听见阮钰虚弱地开口。 她说。 “不要看。” “……嘭!” 火光乍起,它们尖叫咒骂,眼里流出黑水,扭曲的神情如同鬼魅,死死盯着闭上眼精准抓住阮钰胳膊的我。 “不得好死!”它们厉声诅咒,“你……不得好死!” “谢谢祝福。” 我头也不回地拉着她跑出体育馆,一路来到医务室。 她的情况很不好。 不是指身体上的,我没法形容那种状态。就像经历过千百遍相同的事情,无数次在希望与绝望间徘徊,浸染出的那种状态。 我甚至没办法出言安慰。 “没什么外伤,但心理状态不是很好,可能需要休学静养一段时间。”校医粗粗检查一遍,转过头对我说道,“麻烦你去叫一下她的班主任,我需要跟他说明一下具体情况。” “能不能不要通知我父母?”在我犹豫着向外走的时候,阮钰忽然抬头,无神的双眼里透露出哀求,“他们已经很累了,我不想他们因为我的事情担心。” “你这种情况,一般都要告知父母的。”看着她的眼睛,校医叹口气,还是心软了下来,“我先跟你班主任聊聊,这几天你先请假,在宿舍休息。 不要多想,也不要害怕,你没有错。” 第118章 前奏 他猜出发生什么了。 阮钰的下颚一瞬间收紧,身体也紧绷起来。我连忙走回来,半搂过她挡住视线。 “没事了。”我低声安慰,“它们已经不在了,没人会再伤害你。” “不,”她止不住颤抖,眉眼间流露出痛苦,“它们不会死的,它们一直都在……” 校医早就看懂脸色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门。小小的检查室内,只剩下我们两人。 “它们在哪?”我面色不改,“我去杀了。” 阮钰身体一震,迷茫地看向我,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的不是吗?”我压低身体,强迫她注视这双眼睛,“你知道我不是她。 保护也好,自欺欺人也罢。你早就知道真相,却还压抑自己,不断上演这场悲剧。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你不知道的,”她忽然变了神色,眼里充满悲伤,“什么都改变不了,谁也拯救不了,一切都早已注定。” “‘我’记忆里的阮钰不是这种丧气的人,她只会举起拳头把他们暴打一顿。”我眯起眼,仔细打量眼前“人”,“你不是她,你到底是谁? 还是说你是她的一部分,是那段被割下来的记忆?” 她沉默着,像在默认我的猜测,又像只是单纯的什么都不想说。 “前面发生的都与记忆吻合,但从图书馆起就开始不对。”我歪过头,假装看不懂她脸色,自顾自往下推,“太易怒了,荀小姐一句话就让你生气,如果是她,根本不会为这种人生气。” “你又什么时候了解过我。”她终于恢复平静,声音毫无温度,“你只看见我在笑,看见我能冲到前面保护你,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害怕? 每一次,每一次我想向你倾诉,你都不耐烦地打断我,然后哭诉自己又遭遇了什么,好羡慕谁谁谁,你有哪怕一次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心脏又传来刺痛。 四肢逐渐发麻,失去温度。 我熟视无睹,伸出手强行掰正她的头。 “你真是这样想的?” “当然!我早就……” “别骗人了。”我垂下眼睑,“她什么时候放弃过你。 就连死后,知道你早就不在了,也还是想保护这具身体,保护不可能回来的你。 她从来都没怪过你,你又在向谁赎罪?” 试探终于结束,身份已然确定。 她卸下伪装,露出与二号别无二致的脸,只是年幼许多,脸色也更加苍白。 我在床边坐下,歪过头看她。她不自然地别开眼,一句也不肯解释。 “我见到的二号,也是成年人的模样。如果那时候就死了,那副身体又是怎么回事?”我好奇地问道,“既然你肯暴露,就说明这里不会被监控,也不会记录到作文里,对吧?” “我没能杀掉她。”她语气沉沉,整个人也很没有精神,“你看过灵魂交换的实验,就知道两者最后只能有一个存活。我侥幸没死,但身体素质比以往更差,搏斗又消耗了精力,下刀的时候浅了。” “你把她埋到花坛底下,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她向阮钰赎罪?”我猜测道,“在她死去的位置底下仰望,永远不见天日。 可惜你没料到当天的一场大雨,不仅冲开了没盖严实的花丛,还给了她爬出来的机会。” 我想象了下那个画面,觉得“二号”实属毅力惊人。在那种虚弱的状态下不仅没被雨水浸湿的泥沙堵住口鼻憋死,还能从湿滑的土坑里爬出来,不仅伪造好现场,还躲躲藏藏这么多年没被发现。 她简直是个超人。 “有人帮她。” “也进来了?” “……进来了,”她看我一眼,带着我读不懂的情绪,“不过是死后。” 我敲了敲床边,铁制床架发出沉闷的声响。我低头与她对视,带了几分了然道:“所以……我之前行动上遇到的阻碍,也有他一份?” “阻碍你的有很多,他只是其中一个。”像有禁忌存在,她不能直接说明,只好迂回着说道,“没有谁希望你查出真相,包括你认为可以信任的那些。 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听到的也可能是谎言。这些年里,十四中杂糅了太多东西,规则已经变得脆弱。” 她回应了我的对视,一板一眼地说道:“如果是在最开始,你们根本不可能有钻空子的机会,更不会有那么多人能活到现在。” “你能看见那边?”我挑眉问道。 “你应该去过类似的地方。”她说道,“还有那些‘同学’,你应该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我们’都在看着。” 已经得到足够多的信息,脱离监控太久也会引起怀疑。我起身,拍了拍手,打开不远处的门。 “你有没有觉得,一直重复这样的生活很无聊?” “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看向站在门后不远,眼神熟悉的校医,轻巧地笑了,“活得太久,总得学会给自己找点乐子。” 门忽然自己关上了。 在不断加速的进程中,我和校医都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在这种地方倒是敏锐。”他毫不留情地评价道,“平时要有现在的三分之一,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没办法,与所有人为敌是这样的。”我倚靠在墙上,整个人显得格外自在,“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松一口气……不过你怎么跑我这边来了,不需要值班了?” “现在值班的是另一个,我当然不需要在。”他理所当然道,“都说了我是特权阶级,还问这些废话。” 我愣了下神,想起之前他们打探到的情报,很是认同地点点头道:“你的确是。” 他被我气到,又不能真的做些什么,只能恶狠狠地说道:“想起来了就快点结束然后滚回去,外面可是一堆东西正盯着你和你用的身体。 再出现什么意外,我没办法再补回原来的模样。” 我耸肩,在飞速闪烁的人流中穿行,一路回到九班。 随后,时间停住脚步,一切恢复如常。 第119章 循环 要说记起什么,我是一点没有。 但要说该怎么伪装才不会引起怀疑,那我轻车熟路。 从校医的态度上看,迄今为止发生的事情应该都在没有失忆的那个“我”的计划之内,但很多细节依旧瞒住他,他只能知道自己会参与的部分,其余一概不知。所以才会说让我快点出去干活,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因为他也不知道我设计这一出究竟为了什么。 所以只要装足了高深莫测,说话留上三分余地,他自然会脑补余下部分,又继续生气“我”的隐瞒。 有点过于好拿捏。 怪不得死那么早。 又说地狱笑话了,我忏悔。 总之没有引起怀疑,还收获不少线索,这一趟不亏。 就是依旧没有解出马赛克人那几句话的意思。 阴影覆盖不到的地方,和我想做的事? 如果只是单纯指代有光照的地方,她不用这么迂回说明。而且就算白天,我的那群阿飘同学也是在的,还时不时出来捣乱。 另外,假阮钰说的没有人希望我查出真相,依照后面那句话的意思,也包括了我的舍友。 倒也正常,想知道三年二班的序号诅咒,就必须深挖阮钰真正的死亡原因。她们一直控制不让她本人苏醒,又怎么会让我接触到这种绝对会刺激到她的东西。 设定上来说,我是阮钰最好的朋友。 所以我一旦查明真相,她必然会知道。 苏醒后的阮钰不说六亲不认,最起码现在这些她一个也不认。就连我当初都差点被杀掉,更何况远不如我的这些人。 一旦阮钰大开杀戒,原本脆弱的秩序将更快走向崩坏。 依附于十四中得以继续存在的亡魂们,自然不愿看到这种局面。所以它们选择监视我,以及压制阮钰。 但无限次重复的校园生活、永远轮回无法长大的人生、以及稍有不慎就会自我崩毁的规则,总会有人厌倦。 三十三号那晚的出格行为,便是其中之一。 这不代表我能完全信任她。 但是故意暴露出的把柄,在向我证明她可以利用。 比如在校外调查期间拖住十八号的脚步,让我独自行动之类,或许能交付给她。 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即使考试结束,距离真正的出校调查也还有一段时日,到时再说也不迟。 我又将重心移回目前的考试。 之前的尝试失败了。 我试图在体育馆内解决掉它们的行为似乎触发了某个机制,在与某个平静的上午,时间忽然倒退回一开始,我出现在阮钰的位置,听她耐心地讲解题目。荀小姐按时出现,用比上回更加低劣的手段挑衅我们,最后不出所料的被制止。她吸引注意,我暗中离开。 跟上次的流程几乎没有区别。 我也如同之前跟她约定去图书馆,时间快进到下午放学,我们再一次踏进通识阅览室,也再一次被围堵。 但这回没有马赛克人出现救场,是她们叫喊的声音太大,吸引来了图书管理员。我们各自挨了处分,被班主任黑着张脸领走。 同样,因为没有马赛克人,她没能同意我携带危险物品。但我一向不听话,偷摸藏着一些。等快进再次异常停止时,我又跑了出去。 这回它们换了地方,但依旧没能逃脱被点燃的命运。 时间再次倒流。 讲题、冲突、图书馆、处分……不知循环了多少次,我终于在冲下楼梯前停住脚步,转身去了二班。 除了第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马赛克人。 她说她刚转校过来不久。 我站在二班教室外,逐一清点人数。 跟我第一次到二班时一模一样。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唯一特殊的马赛克人,只会出现在图书馆。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一次,我选择跑出学校。 时间,再度倒退。 我亲眼见证它飞速往前,又急速后退,身旁人影寥落,我站在原地,直到眼前不再变化。 我没有出现在学校里。 空气忽然躁动,有谁在窃窃私语。狂风骤起,卷起漫天落叶。 我在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排查中,猫着腰一路穿行,躲进了图书馆一楼的校史陈列馆。 沉重的压力忽然消失,我松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直到稍稍缓过神来,我支着腿缓缓站起,在扫过对面玻璃时视线猛地一顿。 马赛克人。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 一切正常。 又抬头看向玻璃。 马赛克。 因为我的缺席,时间退回到了最初。 如今这个地方,同时存在两个“我”。 照常理来说,我应该像她一样故意接触“自己”来完成整套闭环。但已经知道结果是失败和重复,我当然不可能再选这条路。 没有证据证明这里是单线循环,更别提祖母悖论,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验证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不会再被快进和监视,也无需遵守人设,我终于有时间思考作文命题真正的含义。 “友情”。 即使无数次从黑暗里将她拉出来,依旧没能被认可。 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但要像阮钰那样真正跟她成为知心朋友,又太慢了,我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幻境变化以她的意志为核心,只要她一日没能从扭曲的意志中清醒过来,这场考试便一日不能结束。 只能下一剂猛药了。 我顺势摸了摸兜,里面空空如也。 差点忘了,进来的只是个意识,没有肉身。 我从校史馆探出头,每当强烈的危机感出现时,我都飞速缩回脑袋,险之又险的没有被发现。 暂时不能出去,也没有好心人经过,我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最后停在笑脸纸条曾经贴着的位置,取下画框,果真在后面发现一张同样的笑脸纸条。 我把它撕了下来,捏在手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校史馆是很重要的地方,如非必要,请勿靠近。” 所以校史馆是安全的。 出现在这里的纸条,除了提示,应该会有其他作用。 我拿着它,走了出去。 第120章 破题 此时的图书馆内一片静谧,我一路走上期刊室,都没有遇到哪怕一个人,包括图书管理员。 我快速翻阅完想要查找的资料,在可能来人前退了出去。 现在去查看情况还为时过早,趁着没人,我先去了趟活动楼。此时的三楼还没有用作参观展览,门口没有立牌和墙上的标识,只有扇后来被拆除的铁门孤零零的立在那里,还挂着好几道锁。 我继续往上走。 四楼没有铁门,可以进去。我粗略扫过一眼,里面的门不是虚掩就是大大敞开,阳光洒落一地,四周空空荡荡。 学生会不在这里。 不知道是她没有设定,还是这个时期的学生会的确不在这。 再往上就是校长办公室,我站在楼梯分界处,迟迟没有上去。 手中的纸条微微发烫,心跳忽然加快,直觉告诉我,往前一步会遭遇很可怕的事。 我很想试探一番,但这里毕竟不是真正的十四中,作死也没有多大意义,不如等出去后亲自过去看看。 结束对活动楼的探索,我转身去了小卖部。刚一进门,下课铃恰巧响起。我走快几步躲到货架后面,假装挑选东西,时不时扫一眼门口,终于在休息过半时见到我想见的人。 “这样做有用吗?” 一个没看清脸的人鬼鬼祟祟地扫视四周,凑到正在挑东西的荀小姐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万一她哪天想不开,真的反抗了怎么办?” “那他就再亲眼见证一遍朋友死在自己面前。”荀小姐头都不转,说话的语气也很是平淡,跟我之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已经循环了这么多次,那个新进来的也差不多快被消耗干净,正好拿来给她再上一遍眼药,省得浪费。” “这次这个她护得是真的紧,”那人不太放心,“能骗来吗?” “我什么时候失败过?”说这话时,两人恰好走到水果区。她弯下腰,从一堆黄澄澄的橘子里挑出品相最好的一个,捏在手里,语气漫不经心,“只要他们渴望离开,就一定会来。 ‘门’只有一扇,在我手里。” 他这才信服。 直到两人离开,上课铃响起许久,我还站在那里,没有动作。小卖部的员工偶尔路过,对我熟视无睹,自顾自地检查商品搬运货物。 我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抬步离开,去往植物园。 有能自由来往两边的校医在前,荀小姐张狂到有点痴傻的态度是演出来的也不奇怪。但它们的目的,确实让人好奇。 这里的规则都由“阮钰”掌控,它们不仅不怕,还反过来迫害甚至扭曲她的思想。如果只是为了维持这里的存续,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而且“阮钰”会真的受它们控制这点也很奇怪,两者明明是仇人,即使她认为真阮钰的死与自己有关,也不可能原谅这些直接的凶手。 除非,这群人也不是真正的“荀小姐和她的跟班们”。 方才提过,这里进过很多人,最后都不得善终。甚至这个形容都有些温和,依照它们的意思,我们实际都是消耗品,用途不得而知。 现在有两个猜测。 我需要去证实一些东西,才能搞清楚到底哪个才更接近真相。 植物园的大门依旧上锁,我从头上摸下一枚发卡,掰弯铁丝,插进去捣鼓两下,便听见“咔嚓”一声,门锁打开。 谢天谢地,这种老式锁头真的很容易撬。 我没有往深处走,只在附近折了一束花,便锁上门往教学楼的方向去。不远处湖畔依旧长满野草,矮矮的告示牌立在铁丝网外,被风雨磨去痕迹。 我很快来到九班窗户外。 隔着玻璃,他们看上去更呆了。 自从进入教学楼,我手中的花便以不正常的速度飞速枯萎。赶在它叶片完全变黑的前一秒,我举起手,透过缝隙望向里面。 一片像素点。 下一瞬间,叶片化为飞灰,糊了我一脸。 好不容易擦掉灰,刚一睁眼,便看见齐刷刷的头颅看向我这边,眼里的死寂和枯败,即使隔着玻璃也令人胆寒。 得到想要的答案,我飞速退走,一路来到二班,在不解的视线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对不起,我迟到了。” 我熟练的道歉,得到班主任一个无语的眼神,便在注视下回到唯一的空位,光明正大地开小差。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放学。 我躲过想要询问情况的班长和同学,顺着楼梯上到天台,门没有锁,我直接走了进去。 不出所料的是,荀小姐正带着人等在那里。 “好久不见,”她微微一笑,看起来很是亲切,“你果真来了。” “你想要什么?”我没有废话,直接问道,“绕这么大一圈,你总不会是想让我欣赏你的表演。”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七号冲我摊开手,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的目的是离开这里,我也是。所以我们可以合作,看在你一直站在我身后的份上。” 我讽刺一笑,并不搭话。她却不觉得冒犯,很有耐心地继续说道;“十一号关于边界的理论是对的,但不完善。这些与十四中连接的地方隐藏了一扇门,打开它,我们就能逃出去。 我没有跟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说过,只有你。这样的诚意还不够吗?” “我认识的七号为人和善,即使有野心也不会耍恶心手段。”我冷冷道,“我不信你。” “黑白分明那是小孩子才在意的事,成年人只讲求利益。哪种手段能利益最大化,就用哪种。”她哂笑道,“我们都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 “要是我说我在意呢?” “那就只能表示遗憾了。”她叹气道,“我以为你会理解我。” 我警惕地后退几步,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护在身前。她长长一声叹息,随即闭上眼,不再看我。 门锁上了。 只一瞬间,她身后的人动了。 我艰难闪躲,一路退到角落。它们逐步逼近,眼里没有任何东西,仿佛我只是一件任由处理的死物。 看见它们手中一闪而过的光亮,我忽地笑了。 一直插在兜里的手猛地甩出掌心里的物品,随即欺身上前,主动迎上刀锋。 利刃刺入身体的感觉很坏,如果还有下次…… 算了,还是别有下次。 它们拔出刀,无声退至七号身后,她摇摇头,睁开眼看向瞳孔逐渐涣散的我,嘴里正说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见。 就在世界即将归于一片漆黑,一声满含绝望地喊叫划破长空,直直撞进我脑海。 “不要!!!” 于是,时间开始倒退。 第121章 处理 再睁眼时,我又回到了医务室。 看着正躺在病床上,双眼通红瞪向我的那个人,我便知晓了结果。 赌赢了,又一次。 “习惯就好,”我从兜里掏出橘子,见她不肯接,便自顾自地剥开塞进自己嘴里,“她们都习惯了。” “我算是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说你是怪胎。”她的表情一言难尽,“就算在二班,你也绝对是最怪的那个。” “我也没那么优秀。”我矜持道,“但还是谢谢夸奖。” 她脸色更怪了。 似乎不想再看见我,她闭上眼侧过头,左手迅速上扬,我忽然身体一轻,直直往上飘。 脱离的过程很慢,我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只能低下头津津有味地看后续故事发展。她恢复神智,无数条时间线就此重合,虚假的循环被打破,所有亡灵被迫俯首。 还有那扇通往十四中的门,也在我离开之后,牢牢锁上。 天台彻底封闭了。 但无所谓,我不需要再去。 颇费一番心思完成作文,我抬头看一眼时间,只剩不到半小时。我连忙提笔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剩下的题目,来不及检查,交卷的钟声已然敲响。 我只好叹口气,认命般看老师收走试卷。 所幸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有几道身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作弊被发现给处理了,还是没能从作文里逃出来。 六号和十一号倒是还在,她俩生命力顽强,堪比蟑螂。见我看过去,还能挥手示意,精神状态十分良好。 我不知道她们经历的和我一不一样,也懒得问,收拾完桌子径直走了出去,跟等在门外的舍友汇合。 见我活着出来,她们狠狠松口气,决口不提考试内容,拉着我就去食堂吃饭。 我也很懂眼色的没有开口,吃完饭后主动拉她们回教室复习。刚一进门,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七号桌前,见我进来,他们不由自主地让出条路,似乎以为我会过去关心她的情况。 我当然会过去。 还会拉着舍友一起。 七号此时的脸色比刚受伤时的我还差劲,她眼神空洞,呆呆坐在桌前,无论怎么喊她都没有反应。直到我出现,她才稍稍动下眼皮。 在众人视线压迫下,我试探性地喊了几声,她一如既往的呆愣,我终于放下心,面上做出难过的样子,别过头后退几步,让他们自由发挥。 二十二号警觉地撸起袖子,随时准备大干一场。但有意外情况在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十七号搂过我肩膀,把我强行带离。 “她这个样子没法继续参加考试。”十八号倒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有去医务室看看吗,还有通知班主任?” “我们考完试回来就看见她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想过去医务室,但她就像被粘在了椅子上,我们根本拉不动。”九号本就沧桑的脸此时更显苍老,“十二号和十五号去找班主任了,应该一会儿就到。” 十八号点点头,很有责任心地说道:“校医这个时间点应该在医务室值班,我去找他过来,你们看好她,别让她乱动伤了自己。” 其他人也只能答应。 六号站在人群后面,眼珠子到处乱转,看样子很想跑过来问我事情。但他们之间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定,十一号盯她盯得很紧,丝毫机会都没留下。 校医很快过来,简单的检查过后,他得出七号可能大脑神经受损的结论。班主任迟一步出现。闻言皱起眉头,询问她需不需要办理休学。 七号本人自然无法回答,她连转动一下眼球都格外困难。校医倒是开了口,说医务室有设备可以进行治疗,但之后的考试肯定会耽误。 班主任没有犹豫就点头答应,在几个人的合力之下,七号连人带椅子一起被搬走,一群人簇拥在那里,显得滑稽又可怖。 突如其来的幺蛾子让他们暂时歇了心思,老老实实地准备考试。下午的数学考试倒没整什么花活,就是陡升的计算量和各种函数分子式令人眼晕。 差点忘了,对于学生而言,考试本身就有够折磨。 等完成数学试卷,我整个人都奄奄一息,精神比考完语文还差,吓得舍友差点拉我去医务室,还是三十三号出言阻止,说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他们这才作罢。 站在花坛边,我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把混沌的知识全都排出体外,果真立马恢复神采,还感觉到饥肠辘辘,见谁都想啃两口。 二十二号连忙把兜里的糖果和饼干塞进我嘴里,又一路小跑带着我抓紧去吃饭,生怕晚了一秒我就原地变成丧尸把她给咬了。 咬是不可能咬的,她又不是人,吃了我怕拉肚子。 平静的下午过后是同样平静的晚自习,七号被送了回来,虽然比之前好上一些,但还会时不时地发愣。回答别人提问时也总慢上一拍,像刚刚学会做人,还不适应。 我照例表达关心,她也迟缓地表示感谢,看过来的眼神是全然的陌生。 看来这回完全处理干净了。 我的心落回肚子里,带着复习资料一溜烟地跑去办公室,坐在给我腾出的小座上一边复习,一边偷听八卦。 植物园里的花草忽然枯萎了一大批。 生物老师正为此头疼,其他人也都不是专业的,正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出着馊主意,被气上头的生物老师一阵猛批,。全都闭上了嘴。 她无神的眼睛漫无目的地四处搜索,忽然看见我,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 “你就是三号对吧,听说你成绩好也爱读书,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她冲我露出笑容,八颗尖牙明晃晃的暴露在空气中,仿佛只要我的回答不合她意,她就会立刻张开大嘴,把我吞吃入腹。 “我不太懂,不过……”我时刻注意她的表情变化,见她有张嘴的趋势,我立刻口风一转,说道,“我们班的六号很喜欢种花养花,还在宿舍楼旁边的小花坛里养了不少。我可以帮您问问她。” 这个答案有推卸责任的嫌疑,我的班主任恰好走了进来,此时正站在她身后。有这么一双眼睛盯着,她不好发作,只能勉强接受。 “那等下你把她带来,我好好问问。” 第122章 消失 我心安理得地点头答应,准备等下了第一节晚自习回教室问问。 死道友不死贫道,更何况也不算坑她。 像这种能得到更多线索的好事,就算有再大的坑,他们不仅上赶着去,还得谢谢我大人有大量,把机会送了出去。 没让他们写八百字的感谢信,并送去广播站大声朗读已经很不错了。 我越想越安心,解题思路也顺畅许多。班主任顺势拿去检查,没发现多少错误后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以后还是要注意身体,影响学习事小,万一落下病根,耽误的可是前程。” 在他带有关心的叮嘱下,我只能低头称是。 很快下了晚自习,我回到教室,老老实实叫六号出来。她以为我想问下午的事,正准备开口,就看见我在嘴前比划一下,她立马噤声,跟在我身后朝办公室走去。 生物老师很满意我的识相,她围着六号左看右看,时不时提出几个刁钻的问题,六号都对答如流,有些回答甚至超乎她的意料。她抬起手拍了拍六号的肩膀,笑眯眯道:“你果真很了解嘛,三号同学推荐得不错,植物园交给你正好合适。” 她转头看向我,我错开视线,假装没听见。 她彻底没了脾气,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任务,从生物老师手里拿到关于植物园的资料,就准备离开办公室。 我趁机想要溜走,被她一把抓住后脖领,强行拖了出去。 “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她语气微凉,“用得到我的时候就是宝贝,用不到我就把我卖了。说说吧,这次又想干什么?” “你给我分享他们最近的动向,我给你你自己的身份线索,不是很公平?”我假装不解,“我去探索然后告诉你,你肯定不会信。不如你自己去找,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 “这么放心得下我?”她笑了下,“还是说,你想好之后该怎么做了?” “有什么想好不想好的,我只是个身体柔弱的病号,谁都能在意外发生前解决掉我不是吗?”我依旧那副镇定的模样,让她听不出话里的真假,“在他们的计划里,没有我存活到最后的选项。那么我做点小事增加些变量,不是很正常? 难道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很大公无私的人?” “总之你心里有数,我说了没用。”她放弃得很干脆,主动抬腿往教室走去,“这个任务他们必定会问缘由,我没法替你瞒着。如果不想这么早被淘汰,还是提早准备两天后好该说什么吧。” “我会的。” 我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这才重新进到办公室,准备接下来的复习。 暂时蒙混过关了,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校外调查的消息暂时还被压着,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我不担心他们猜出我接下来的行动。前期没能跟舍友建立足够深厚的友谊,在情报这一步上他们已经处于弱势。 十四号的人脉或许很广,但确实还没广到学生会上。上次三十三号被带走前跟他的舍友有过对视,虽然不知道交流了什么,但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必定对其严防死守。 不仅是他们,拜看不见的东西所赐,男生宿舍全员都受到了更严密的监视,即使是我们称之为npc的同学们也不例外,所以我不担心学生会内部会透露消息。他们的规则限制比我们还多,只要稍微表露一些倾向,就会受到惩罚。 不过他们应该猜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我之前的行动一直没有遮掩,大大方方的摆在所有人面前,随手一查,就能知道全部。再加上十一号的脑子,前因后果直接和盘而出。 除了这方面的麻烦,还有在淤泥事件中说谎的人。目前形势已然明朗,为了不在第二次投票后被针对送走,他必定要做出行动。 而月考刚刚结束,大家都松一口气,警惕心稍有松懈的时候,正是最好的机会。 之后必定还有一出好戏。 怀着对未来的莫名期待,晚自习很快结束。我依旧和舍友一起,其他人分散而行,脸上各有各的凝重。 七号被一路护送至宿舍楼下,又交由六号等人负责最后一段路。我静静跟在后面,二十二号冲着那边挤眉弄眼,被三十五号摁住脸,发出呜呜的怪叫。 我浅浅地笑了。 今晚的宿舍不复之前的轻松愉快,二十二号难得没有插科打诨,跟在我后面欲言又止,直到我洗漱完毕都还那个表情,就是不开口。 想等我问? 偏不。 我安详地闭上了眼,果真在前一秒看见她忽然着急的脸色。她正准备过来,就听见二十七号用温柔的语气喊道:“二十二号。” 她立马没了动作,整个宿舍安静得不像话。 “啪嗒”一声,今晚提前熄灯。 这回也没能睡个好觉。 在梦境与现实边缘,我感受到一股腥臭的呼吸近在咫尺,它驻足良久,发出“啪叽”的水声,我迟迟没有反应,它也沉默着,一点点抽离我身旁的空气。 我逐渐感到沉重,直到某个极点,上铺传来细微响动,身旁扫过一阵风,我猛地一轻,周围恢复如常。 但窸窣的声音并未停下。 它忽近忽远,像我在梦里沉浮时的幻觉。耳畔又传来凄厉的猫叫声,可我隐约记得,学校里并没有猫。 一夜就这么过去。 早上起床时,我特意检查了四周,没有发现哪怕一丝水渍。二十七号踩着楼梯下床,小声问我在找什么。 我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黑影,沉默地摇头,换好衣服等她们一起出门。 她果真没有追究,露出了个意义不明的笑容。二十二号迷糊醒来,看见闹钟显示的时间后发出一阵惨叫,立马从床上跳下,飞奔去卫生间洗漱。 万幸的是,我们最后依旧没有迟到。 但隔壁宿舍来晚了。 从她们萎靡的精神状态和老师的询问中我们这才得知,七号失踪了。 时间就在昨晚。 第123章 视野 班主任很快通知了保安队,并让我们稍安勿躁,专心准备考试。 但有此事在前,没几个人能真的沉下心学习。就连不怎么跟我说话的前桌,这回都转过了头,问我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我摇摇头,迷茫地回望过去。他原本想说的话顿时卡在嘴里,悻悻地转回身,没再试图向我搭话。 除此之外,没人在意角落的我。 我佝偻起身躯,借助书本遮挡,惬意地勾起嘴角,露出个得逞的笑容。 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可是我亲眼看着,被“我”亲手杀死的呀。 当时在教室里看到她忽然活着出现,我还吓了一跳,后来发现存在的只是身体,灵魂早就不知所踪。 校医技术很好,往里面放了东西暂时遮掩过去,不出意外的话撑到月考结束完全没问题。但可惜的是,昨晚前宿管又出现了。 它应该是来找护身符的。 至于为什么第一个找上我,还待了那么久,我恶意地猜测,是有人吹了耳旁风。 但我没有违规,反倒是它,差点无故杀死一名普通学生,被短暂苏醒的二十七号给揍了一顿,赶了出去。 于是它去了隔壁宿舍,在护身符和可疑的身体之间,它不明原因地选择了后者。 也许是宿管本能,也许是它发现了别的线索,总之七号的身体失踪了。从昨晚凄厉的叫声来看,应该是被它带走了。 想要找到她,抽干湖里的水或许更快。 但他们不可能这么做,一是没有足够的理由递交申请,二是—— 前宿管的身体,就在那里。 单阮钰一人都被左盯右防,坚决不让其苏醒。他们要是在找七号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把湖底的前宿管彻底解放出来,这里不得立马塌陷。 十四中正在走向衰亡,他们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添乱,七号的事只能不了了之。 就像我预想的这样,一直到上午考试开始,七号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有关的消息。 我回到位于九班的考试位置,安心等待考试铃响。 这回有些不一样。 在铃声响起的一瞬间,我眼前忽然一花,整个世界都失去色彩,所有物品都带上奇怪的矩形线条,像作画时没擦干净的底层草稿,凌乱炫目,看得人发晕。 时钟也扭曲变形,分辨不出形状。我使劲握住不知道还是不是笔的东西,在歪斜的方框中填下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字母。 明明我想写的不是这些。 认知好像也被扭曲了。 我转头看向其他人,但在这种迷乱的场景下,我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即使记忆里有原本的座位图,也在线条的扭曲变形下找不到对应方向。 一时间,我竟记不起自己在考什么科目。 头顶上方——在原本认知中应处于上方的位置传来呢喃声,我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只觉得眼皮发沉,大脑更是混沌。我挣扎着不肯入睡,它的音量愈发大了,还越靠越近。 “咔吧。” 破损的中性笔壳插进手心,剧烈疼痛换来短暂清醒,我从胡乱的线条中发现有几根正朝我伸来,强忍住翻涌上来的恶心感和生理性的恐惧,我颤抖着嘴唇,向它告假。 它应该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也看不出来。起身往外走,也不知道该走向哪里。世界是凌乱的,没有上下左右,它本不该存在,又是谁将它定义?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 我没有再往前走。 一团漆黑无比,找不出线头的东西挡住了我的路,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路,但我好像需要走。 走又是什么? 不知道,好烦,能延伸过去吗?它好大,无边无际的,占据了全部视野。 “**” 它发出声响,我听不懂。 一团杂乱的黑线向我伸来,我嫌弃地后退,并不想接触。 眼前的东西又开始变形,它努力比划,这回我终于看懂,它想让我加入它们,加入这个大家庭。 我连连摇头,坚定地表示拒绝。 好丑的形状,我才不要变成这种东西。 我应该更清晰,更具有轮廓。 这里有轮廓吗?这里应该有吗? 应该有的,我就是啊。 我是……什么? 我努力思考这个问题,有种莫名的紧迫。眼前的大黑团却不想等我有个结果,它不耐烦地晕染开,铺满整个平面,又缩到极小,几乎看不见。 “嘭!” 熟悉的声响。 我躲开了,但被吃掉些许线条。 它很不满,一团更浅的线出现,叠加在黑色之上,我猜它应该认识我,因为这回的声音很熟悉。 它变了几次音调,试图让我听懂,但我拒绝理解,不断躲开黑色的吞噬。 直觉告诉我应该接受,这样会好过许多。 但我为什么要接受? 我凭什么要接受? 不该是这样,我不该是——! “噗!” 紧紧握在手中、已经深深嵌入掌心的笔壳被拔出,此时正插在黑色之上,像从中长出的小小枝丫,开出黑色绵长的花。 它喷溅得到处都是。 我躲开企图晕染我的它,脚步轻快地朝来时路走。 我知道我是谁了,也知道我在干嘛。 我要去考试,我该完成考试。 考试结束后,我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他们在等我。 等回到考场时,我已经能勉强分辨出原本的图案。 脑子依旧不太清醒,但总算没把监考老师看成线条。 我回到座位,听力考试仍在继续,但从模糊不清的呢喃声,逐渐转变成我能听懂的语言。虽然不幸错过大半,但好歹剩余的能够听懂,选项也很直接,不容易选错。 我自认为顺利地结束了上午的考试,铃声再度响起,原本杂乱的、错位的、不应存在的全部恢复原状,我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做了什么。 趁监考老师卷子还没收到我这里,我连忙检查一遍。结果还好,除了字有点鬼画符之外,没有什么明显错误。 能不能考很高不知道,不被赋零就是胜利。 等终于收完所有试卷,我连忙先一步走出去,看走廊上有没有残留。出人意料的是,它什么也没有,就像我手上的伤一样,根本不存在。 第124章 考试结束 它的确不存在。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趁着中午午休,我终于有空复盘上午经历的事。直到现在,一想起来还会头痛,有种又要陷入混沌的感觉。我连忙放弃深入思考,只去想其他人的状态。 普通学生大多面色无异,只是座位比刚开考时空了几个。不知道是提前交卷离场,还是被线条怪物吞噬。 十一号依旧如常,看不出有无异样。六号也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在放空。 六号的反应倒像跟我有类似经历,但十一号未免太过冷静,如果是演的,只能说她定力超群。 不过如果各自的考试题目不同,那她们有不同反应,也算合理。 这点暂时存疑。 等身体大致没有异常,脑子也算清醒过后,我又转道思考其他疑点。当时那团黑线上浮现的浅色线条,发出的声音我只觉熟悉,分辨不出来。现在神志清醒,倒是想起那属于八号。 现如今开局死亡两人,投票出局两人,违反规则淘汰三人,被替换影响人数未知,暂存活八人。 其中一号和八号分别出现在两场考试题目中,二号可能复苏在某个同学身上,十号被关进画框里,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或消失,除了违反规则的那三个人。 也说不定,之前出现了不少身份未明的人,到现在还没有确切结论。有角色扮演这条规则限制,即使他们复苏归来,我也不一定能立即发现。 不过这个时候,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即使想拉我下水同归于尽,也太晚了点。 我心态放得很平。 学校里能调查的都调查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是我一人能够接触的。他们如果想要代劳,我也很乐意给出机会。 反正他们又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我抬头看一眼天空,它蓝得有些过分,以至于边缘出现道道虚线,像是裂痕。 “你说男生宿舍里的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其他地方也会有吗?” 我忽然发问,三十三号脚步一顿,看一眼前方不远的其他几人,低声说道:“我不知道,没有人能在去了那边后活着回来。” 我回想了下之前的情况,忽然又是一阵眩晕。三十三号及时伸出手,这才没让我当众摔倒。 不可接触,不可窥探,不可深思。 怎么一股子克家味儿? 但我知道不是。 很难解释那具体是哪里,做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高纬度的东西忽然被塞进低纬度里,到处充斥着不适应。想要活下来只能接受同化,可一旦同化,就再也无法出来。 拒绝同化的,则会因为无法理解那一维度的规则而精神错乱,被暗处窥伺的怪物吞噬殆尽。 我能回来,还是托十四中的福。 即使在他们口中临近消亡,它的规则依旧凌驾在这些附庸之上。 十四中绝不会抛弃它任何一名学生。 即使她早已不属于这里。 三十三号没有揭露我的异常,她在其他人看过来时遮掩住我空茫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很自然地把话题转移到别处,比如即将到来的校外调查。 说起这个,二十二号瞬间来劲了。 她抗议为什么不带上她,得到三十五号不走心的敷衍后继续嘟嘟囔囔,要我们带回好吃的和好玩的,才肯大发慈悲地原谅我们。 三十三号一句会违反校规,十八号便面无表情地镇压了她的无理请求。二十七号在一旁笑着看她们打闹,我站在最后,事不关己的放空大脑。 一切是如此岁月静好。 可惜…… 我别过脸去,借口回教室复习,先行一步离开。 下午的综合性测试倒没闹什么幺蛾子,跟昨天的数学一样,纯靠题目难度制造精神层面上的痛苦。好不容易结束所有考试,我正拖着疲惫的身体想回去休息,十一号拦在前面,让我记得参加之后的投票。 我慢吞吞地点点头,等她继续发问。她却没了下文,转过身径直离开了。 我疑惑地注视她离开的身影,不明白专程过来提醒的意义在哪里,难道怕我会跑? 参与投票是写在我们个人规则里的,也算强制执行的一项。我脑子又没问题,怎么会不出席? 总不可能因为我跟他们决裂,再也不一起行动,就觉得我已经丧失斗志,坐着等死吧? 怕不是疯了。 六号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身后,好奇地左看右看。在我终于忍不住瞪过去时,她丝毫没有干坏事被捉住的自觉,爽朗一笑道:“要跟我一起去植物园吗?” “不去,”我果断拒绝,“我现在只想休息。” “哎——可是我都没有告诉他们,就想着等你之后有时间跟我一起去。”她故作伤心,“一点也不想了解我吗?我们可是好、朋、友哦。” 她在最后几个字上咬了重音。 我没管她,拿着东西朝教室走去。 “我的人设里可没写。” 她站在原地没有追上来,故而我也没机会看见,她脸上又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是找到有趣猎物时的兴奋。 与小女孩相同。 之后我也没再去哪里打探线索,整整一天的休假都用来窝在宿舍。二十二号试图拖我出门散步,被二十七号柔声劝阻,只能不甘心地跟着三十五号离开。 “身体好些了吗?” 十八号又拉着三十三号外出巡逻,一下子宿舍里只剩我和她两个。 她坐到我床头,依旧是那副温婉的模样,状似关心地开口道:“外出调查可是很费体力的,你要一直不好,就没办法找到你想要的。” “我应该好吗?”我反问道。 “如果你想的话,”她摸了摸我的头,别有深意道,“记得去找校医。” “所以……你其实知道?” “什么?” 她面露迷茫,我飞速扫过一眼陈旧斑驳的宿舍门,摇摇头道:“没什么,最近神经太紧张,好像做噩梦了。” “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没人会怪你。”她好似叹息,“只要你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我沉默不语,闭上眼假装要睡。她明白我的抗拒,起身离开了。 宿舍门发出轻响,过了许久,我才再度睁眼。 有点不对劲。 第125章 二次投票 大家的情报和认知似乎不统一。 二十七号也存在限制以外的记忆,不仅与我有关,还是更深层且正向的。其他人虽然可能知道我的身份,但不会像她那样近乎完全信任我。即使相信我能破局的,也多带有目的,不像她只是单纯的信任。 我忽然好奇,失忆前的我到底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仅让它们甘愿压下本能,老实待在这里当npc。就连失忆后我的行动都算计得明明白白,以至于回回赌对,苟活到现在。 我能次次平安过关,甚至暗算四号等人,靠的当然不只是运气。 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从来不信。 我相信的只有自己。 失忆前也好,失忆后也好,无论为了什么,所有刻意安排,都是我了解真相后一定会去做的事。 我相信我的判断,也相信其中一定有生路,所以我活到了现在。 自己相信自己很正常,但它们那种无论怎样都站在我这边,相信我的判断的表现,的确让如今什么也没想起来的我格外不适应。 明明只是相互利用。 但我问不出口。 我将被子拉过头顶,似乎这样就能逃避现实。可惜世上没有这种好事,即使再怎么不想面对,明天依旧会到来。 第二次圆桌会议,如期举行。 还是熟悉的陈设和座位,只比之前空上许多。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包括已经占据绝大优势的十一号和十四号。 真是奇怪,明明应该高兴才对。 最具危险性的人即将淘汰,九号也彻底失去话语权,即使后期想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余下几人也有足够把握将他压制,没人能再违抗十一号的意志。 多好的事情。 她为什么不高兴? “这一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我们接连失去三位有共同理想的战友,这是很沉重的损失。” 九号一上来,就把事情提升到另一个层面。即使再不愿意听,在他肃穆的神情和沉重的语气下也不自觉绷直脊背,假装同样沉痛。 “四号的失踪是因为违反了规则,这点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但十三号和七号的死亡却蛮不讲理!我们从未踏出过这个校门,更不可能把那么重要的道具遗落在外!可是这里的老师却不分青红皂白,规则更是包庇,让我们白白失去两个朋友! 我们努力调查,在各种刁钻的规则下艰难求生,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规则说我们之中存在卧底,可从开学至今大家都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即使有那么几个误会,也在之后很快解除。所以我怀疑,卧底真的存在吗? 我们听从指示投票,究竟是在抓出卧底,还是在亲手杀死盟友?” 最后,他重重拍下桌子,说出了令部分人难以置信的话。 “这一次投票,我弃权。” “什么玩意儿,你疯了?!”十五号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身体侧倾望向那边,似乎想要看他是不是脑子有泡,“拢共就剩八个人,你还搞弃票?” “所以你想对抗规则?”十四号眯起眼,笑容一如既往,“可是结局你已经见过,没有用的不是吗?” “我的想法仅代表个人,你们可以继续投票。”九号坐了下来,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无所谓地表示道,“我只是不想再亲手害死无辜的人。” “不要把我们形容得像刽子手啊,”十四号无奈说道,“大家都是受害者,谁也1不想的。” 九号不回话,他低下头,似乎准备就这样沉默到结束。 见劝不动他,十四号叹口气,强行把话题扯了回来。 “还有谁想要发言的吗?对其他人的质疑,或者对自己前一段时间行为的解释,什么都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扫了我一眼。 我当然不会冒出头,更别谈解释。 没开空调的教室内,老旧风扇吱呀的转着,但不来一丝凉意。所有人都陷入沉默,没人肯当出头鸟。 我望着九号头顶的吊扇发呆,在想它如果掉下来,他的脑袋会不会像西瓜一样炸开。 “既然没人想开口,那只能我来做这个恶人了。”十四号很自然地转起身,走向位于正前方的黑板边缘,“时间还很多,我们先一件一件理清楚思路,再决定要去投谁。 九号因为不想伤害无辜者选择弃票,我虽然没有他的勇气,但也想为大家做点什么。理清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尽可能的提供一个准确的思路,也能避免我们伤害到无辜的人。” 十二号和十五号两个傻子闻言顿时觉得妥帖不少,很给面子地点点头。十四号得到回应,笑容都真诚几分。 “首先从投票后发生的第一件大事,四号的失踪说起。 其实这件事,还跟我们在场的另一位朋友有关。因为我们的错误判断,导致她至今未能痊愈。在此我仅代表个人向她致歉。” 他朝我这边鞠了一躬,我没有任何表示,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因为蓄意破坏教学道具,四号被规则处置,遗憾淘汰。他的死没能留下任何印记,但经过我们后续不懈的探索和调查,终于解锁了他的个人身份。 他曾是九班的学生。” “你是说最近回来好多人的那个班?”十五号积极发问,“话说二号它们都回来了,四号会不会也混在里面,一起回来了啊?” “这也是我们所担心的。”十四号垂下眼睑,看上去很是忧虑,“因为死亡,他必然会对我们心生怨怼。但如果他真的回来了,他在暗我们在明,他不主动出现,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沟通。” 十五号的表情古怪起来,他呲牙咧嘴的,不是很能接受这个猜想。 “之后是七号被迫卷入的游戏事件,也因为它,我们失去了十三号。”像是没有察觉到方才的消息会带来多大骚动,十四号轻巧跳过,一边说着一边往黑板上写字,“根据事后对七号的询问,和老师们的表现来看,游戏确实连接了另一个空间。但它怎么跟七号宿舍门关联上,又是怎么让手机出现在校外的,我们还不得而知。 另外还有个问题,六号和她同一间宿舍,却从没有被传送到游戏里。对此,我想听听六号你的解释。” 第126章 事已至此 其余人都顺着他的话看向六号。 为了避免不合群,我也侧过身望向那边。 不得不说五号的块头大到有点碍事,我的视野几乎被挡了个干净。 他察觉到我的不满,好脾气地把椅子往后挪了挪。我这才看见一脸漠然的六号,和那熟悉的冰冷眼神。 跟在宿舍楼里撞见的那天一样。 “游戏选谁早就是固定好的,即使她在别的宿舍,也会在打开门后进到那里,因为那是她的故事。”六号没什么被人逼问的紧迫感,仍是那副气死人的态度,“游戏暂停期间我也试过开关宿舍门,除了被舍友当成神经病以外没有任何收获。所以不是我不想去,是它拒绝了我。” “确实是个不错的理由,令人无法反驳。”十四号点点头,转而看向九号,“虽然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我还是需要按照惯例询问你几件事。 如果你真是第一局游戏里提到的男孩,那这三款游戏都该是你做的。但你是怎么知道荀小姐家里的事?以及最后一个游戏,为什么我们没能打开? 你真的只恢复了部分记忆?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撒谎?” 他图穷匕见。 九号抬起头,他的脸色死气沉沉,声音也带上几分阴郁。 “我们拥有相似经历,又就读过同一间学校,认识和交换过信息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吧? 我如果恢复了所有记忆,就不会跟你们在这里调查。” “但如果你有想做的事,还需要暂时隐藏在我们之中呢?”他反问道。 “你尽管提,只要有证据,我可以认。” 两个队友相继身死,原本意气风发的九号此时尽显颓废。十四号也卡了壳,转而提到另一件事。 “说起来之前宿舍楼床头被抹上泥,我们集中讨论各自分享了信息。之后经过调查,当时有人隐瞒了部分事实。如果他愿意主动站出来,我们可以再给个机会。” 当然没有人会信他的话,教室里再次陷入沉默。他也不觉得冷场,只摇了摇头,看上去很是惋惜。 “那就从最开始说起吧。 十五号当时第一个发言,他跟我一个宿舍,我个人能保证他说的是真话,因为他立马打呼噜了。还有我们的宿舍门,虽然当时拆掉了,但后续也只是原模原样的安上,并没有任何改变。 直到前几天意外出事,三号和她的舍友闯进我们宿舍,这才终于给修了,换了扇新的。” 他看向我,像是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些意外事故里,三号出现的频率好高啊。” “因为我是三号。”我不适应地扯住袖子,尽量用所有人都能听清的音量说道,“按照顺序,本来就该我先死,所以遇到意外事故的概率也会更高。这不是我们最开始的推测吗?” “但之后的死亡并没有遵循这条‘规律’,反而排名第十三位、开学考唯一没有掉下排名的十三号死得更早。”他双手撑在讲台上,“当时还有一条规则,违纪累积一定数量同样触发必死,但他依旧不符合这一项。 除了在老师面前替我们说过几句话以外,他从来没有违反过任何一条规则,但就那么死了,死在我们所有人面前。” “你这是在迁怒?”六号眉毛一挑,反倒比我先开口,“就因为手机是她提供的,也没在老师问到她时替你们说谎,所以就要被针对? 从最开始你们故意害她没成,之后就一直盯着她。就连人家主动示好分享线索都要被打成别有用心,在其他人面前歪曲事实说尽坏话。我说,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难看了?” “我也只是为了大家都能活下来。”他这时倒是装上了委屈,“我怀疑她也是有根据的,有些事情我本来不想说,但既然现在都到了这种份上,那我也不替她隐瞒了。 在很早之前,开学考还没开始的时候,为了表达歉意,我和十一号整理了可能考到的知识点,汇总成一本笔记让十一号有空交给她。就在那天晚上,十一号从她舍友那里得知她不在,于是去往卫生间,结果在门口听见她和十号的对话。 她说,‘要栽赃给八号’。” 他话还没说完,十五号一个暴起,站在那里狠狠瞪向我。要不是距离太远,他恐怕会直接翻过桌子,过来给我两拳。 “看你身体不好柔柔弱弱,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别人说两句你就信,我也没想到你有这么蠢。”六号毫不留情地骂回去,面无表情地示意他继续说,“这个我也知道,还有呢?” 十四号也不意外,他笑了笑,继续说道:“之后就到开学考的前一天,我们分组行动,她本来应该跟四号一起留守教室,但在我们走后不久就离开了。这点或许不算什么,但紧接着第一次投票结束,我从其他同学那里得知四号曾约了三号见面,而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 正因如此我们才会觉得蹊跷,去调查四号失踪原因,得到了‘违反规则’的结论,其他什么也没有,那晚四号与她说过什么,又做了些什么,我们一概不知。” “我为什么要说?”我紧紧握拳,身体止不住颤抖,还是倔强地和他对视,“就算告诉你们又有什么用,除了怀疑是我动的手你还会想什么?就算我告诉你,是他想陷害我去做他的替罪羊,你又会相信吗? 我没有求助任何人,靠自己解决了问题。就算这样,你还不肯放过我,那我为什么要说? 我又不是什么很贱的东西。” 我眼眶发红,声音也开始哽咽。十四号没有丝毫动容,眼神反而带上些许轻蔑,正要开口,却被人打断。 “够了。”五号直起身,目光沉沉地看过去,“我们在找的是隐瞒事实的人,如果三号不是,就不要一直抓着她不放。” 十四号嘴角略微低了几个弧度,却还是低眉顺眼地说了声“是”。 “在我们之后是十三号和五号开口发言,他们都说自己早睡,这点我们已经求证过舍友,确实无误。再然后是九号他们,他也是唯一一个说出发现异常的人。” 第127章 先睡觉吧 “电压不稳的事我们也问过其他宿舍,有睡得晚的也见到过,他确实没说谎。”十五号很是积极,“女生宿舍那边情况我不了解,但六号你应该去问过吧?” “问过,我们没有。”她回答得很快,“另外,我们调查过女生楼这边的情况,那天晚上宿管钥匙丢了。” “所以它是用钥匙进的女生宿舍。”十四号在黑板上写下这点,“我们宿舍门坏了,所以它才能进来。但其他两间宿舍没有任何问题,它依旧闯了进去。” “不能是我们的钥匙也被偷走了?” 十五号不懂就问。 “那么女寝室楼的钥匙是在什么时候找到的?” “第二天中午,我们给找到的。” 十四号在这里圈了个重点,转过身继续问道:“你还记得在找钥匙期间,宿管屋子里有没有挂着钥匙串?” “挂着,就在门后。”这次是六号开的口,“我当时就站在门旁边,看见了。” 她没说我进过那间屋子,只提了自己。 “那就是了。”他敲敲黑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如果她知道还钥匙,没道理只还男生楼这边,对另一边视而不见。当然,也可能是男宿管与她合谋。但找不到他能从中获取的利益点,反而有极大风险被我们举报失职。” “所以不是宿管的问题?”十五号难得这么热情好问,“但两间宿舍门锁都好着的,总不可能都有卧底吧?” “不,只有一个人隐瞒了信息。”他笑着,眼里没有丝毫笑意,“十二号,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他低垂下头,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 从会议开始,他就一直沉默。 “兄弟?兄弟你说句话啊?”十五号在这时仍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兄弟情,着急地朝十二号喊道,“他在质疑你啊,你反驳一句啊?” “一号死后,学校收敛了他的尸体,没人注意到他的宿舍钥匙去了哪里。”十四号的笑意淡了,“所以老大他们宿舍,实际也是谁都可以进的。只有你们,没有任何理由。” “那你怎么不怀疑九号——” “那天晚上,是我开的门。” 十五号的反驳还没落下,十二号竟直接开口承认。他终于抑制不住,颤抖着身躯在椅子上缩成一团。 “我听见八号在敲门,一下又一下。我听见他问我为什么不帮他,为什么要看着他去死……”他带上了哭腔,“我本来不想理,但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不是我们宿舍的,没道理能进来!我都躲进被子里了,还是能听见他在说话,就在我床头,就在我耳边! 我受不了了,掀开被子求舍友救我,但掀开被子以后我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连呼吸声都没有!宿舍里又安静又漆黑,就像刚才只是我的幻觉。但我刚一躺下准备睡觉,他又开口了!” 他捂住脑袋,双眼瞪得极大,不住地喘息着。十五号于心不忍,想开口让他不要继续说下去,十四号看向他,用粉笔敲了敲掌心,他又闭上嘴,只剩一双眼睛牢牢钉在十二号身上。 “他说,他说,‘你看见我了’。”他崩溃地扯几下头发,神情似哭似笑,“我明明什么都没看见,为什么不放过我!我只想活着有什么不对,明明是他自己蠢,随便说两句就信了!” 十五号张了张嘴,我看他一眼,他又识趣地闭上。 “所以你从宿舍里跑了出去。”十四号不想再听他混乱的发言和自我辩解,直截了当道,“不只是那天晚上,从上次投票结束后你就一直在做噩梦吧? 每次男寝这边集中讨论基本都是到我宿舍,所以插销有问题的事大家都知道。直到那天你终于得到了机会——电压不稳,各个寝室熄灯睡觉也就比往常早。你想祸水东引,带着它来了我们宿舍,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可惜……” 他轻笑一声,没了下文。 十二号身体一抖,惊恐地看向他。 “你,你当时没睡?” “睡了哦。”他笑眯眯道,“托你的福,睡得很香。” 我强烈怀疑他在阴阳怪气。 “啊,进我们宿舍了?”小心翼翼地试探过各方眼色,十五号这才敢开口。他像没跟上频道,傻乎乎地说道,“不是吧,我睡得挺香啊,也没做噩梦啊?” “……因为他真把你当朋友。”我看不过眼,也开了口,“我那天在男生楼里遇到的意外,也是闯进你们宿舍它才没追进来。” “啊……” 十五号声音逐渐小了下去,逐渐的,也陷入消沉。 “我承认我是有不好的心思,但你们不也做过同样的事?三号当初活了下来,也没再追究你们责任,那我隐瞒不报又有什么问题?”他毫不知错地大喊道,“甚至你们最后连伤都没受,比三号当初好了不知道有多少,那我不更应该被原谅?!” 他的歪理让全程事不关己的十一号都坐直身体,朝他这边看来、九号更顾不上颓废,双眼瞪大看向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同住多日的舍友。 这一段的情感流露,完爆他们方才费尽心思演的那些。 所以说嘛,演的哪有真情实感来得香。 我继续看热闹,十四号却不想给我这个机会。解决掉这个留了很久的问题,他很快把重点转移到当初的游戏上。 “十二号排除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 如果不看眼神,恐怕真会以为他不在意。 “还是说回游戏,”他又在黑板上落下几笔,“当时挂断电话后,我和三号立即返回电脑室查看那边的情况,结果七号根本没有打来过。而且自那以后,也没能再相互拨通。之后我跟三号离开,后续没再跟进。 所以,你们注意过手机是什么时候丢的吗?” “应该是在七号反悔,想要拯救荀老的时候。”九号恢复如常,双手抱胸道,“当时像素点有缺损,但没注意过是什么。” 第128章 关系 “事后也没去找?”他问道。 “找过,到处都没找到,最后怀疑是掉进游戏里了。”他揉了揉眉心,“没想到居然能被人带回来。” “最后一个游戏进入失败后,我找过其他同学尝试,同样进不去。前面两个倒能照常登录,但已经变成了普通游戏。我也问过他们,以前没有这种情况。”十四号若有所思,“除非……在我们尝试之前,已经有人做过某些事情,导致游戏彻底关闭。” 他就差指名道姓。 在通关第二款游戏的当天下午,我跟舍友一起火速通关最后一个游戏,之后又在晚自习跟他们决裂。第二天他们趁没人关注,去了电子阅览室尝试开启最后的游戏,但失败了。 要说发生在那之前的大事,有且只有一件。 他不知道我下午去过电脑室,但怀疑我没跟他们一起行动的那段时间里做了别的事,故意阻断调查进程。 按照这个思路继续往下猜,他可能怀疑我故意切断了能够逃出去的路。 再大胆点,“老师”都是我安排的。 反正他的表演漏洞百出,当天晚上就被抓走关闭了起来。除了帮忙淘汰掉十三号,其他方面基本上只起了个装饰的作用。 我没有搭话。 十四号主动出击,直接把矛头指向我,问道:“因为十三号的死,那天我的确情绪不好,说了些过分的话。事后我也想过找你道歉,但根本没有机会。原本以为是巧合,但六号却次次都能找到你。 你为什么要故意躲着我们?” “我不想见好几次都差点害死我、毫无悔意还一心想着如何利用我的人不行吗?”通红的眼眶还未恢复正常,使得我说这些时更像在委屈,“即使我的舍友们是鬼,但只要不触犯规则,她们就不会对我下手。相比起来,还是你们更可怕些。” “我们没有想过牺牲你,”他这时倒装起了好人,“都是权宜之计。” 我嗤了一声,完全不信。 “所以你真的与通道关闭无关?”见我软硬不吃,他只能用上威胁,“我有朋友看到你那天跟二十七号一起走,方向是图书馆。” “我们去找在那里的其他舍友。” “二十二号和三十五号?”他眨了下眼,“听说她俩喜欢一起打游戏。” “她们当时在追小说。”我面无表情地说道,“电脑室里能玩的只有那些,即使再爱打游戏,也不可能翻来覆去的玩,又不是什么很有深度的小游戏,需要考据党发掘信息。” “可是……” “你是不是想说也有朋友看见我们四个去了电子阅览室?”我抢先一步开口,“可是到目前为止都只是你一个人的说辞,证据在哪里?还是只要说有一个朋友,即使胡诌也能当作证言?反正我们又不可能真的找其他人对峙。” 他彻底哑口无言,转过头看向十一号,冲她使眼色求助。 “你为什么要跟班主任取消我的任务,而且他居然还会同意。”十一号终于开了口,上来就是熟悉的味道,“我们处于同一阵线,即使有再多龌龊,也该顾全大局。” “我已经回答过了。”她还是那股傲慢的味道,我被恶心得不想说话,“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任务,取不取消本就由我决定。 我舍友给我新增了一项规则,就是要远离你们。我照规则行事,有什么问题。” 这下全都闭上了嘴。 “你跟二十七号关系很好?”五号忽然开口。 “设定上我们是从同一所初中升上来的朋友,约定一起考的这所高中。”他态度不错,我同样心平气和,难得多解释几句,“我不能忤逆她的想法,作为回报,她会在一定限度内保护我。” “这样吗?”他垂眸思索,没说信或不信,“她起来很开心。” 我很是认同地使劲点头,无视他人异样的眼神,热情地说道:“我舍友们人都很好的,不仅会关心我的身体健康,还会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来救我,我超喜欢她们。” 他煞有介事地点头,十五号忍无可忍,指着我俩吐槽道:“这可是决定生死的投票讨论,你们能不能严肃点,搁这上演什么父女情深呢!” 我沉默地看了眼五号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体格。 他应该生不出这么弱不禁风的女儿。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五号很是镇定地开口道,“三号年纪小身体还不好,多照顾照顾也很正常。” 十五号神色变幻几次,迫于五号健硕的体格,没敢把吐槽的话原封不动的说出口,只敢拐着弯说道:“那你关心的还挺多,连人家舍友都关心。” 五号手指抽动一下,幅度不是很明显,但我还是看见了。他深深地看我一眼,我恰好露出无知的神情,直直与他对视。 “我认识二十七号。”他还是说出了口,“她就是传闻中我的女朋友,跳楼事件的核心人物。” 我眼神暗了暗,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抹平嘴角。 “不是,这么大的事你不早说?”不知道他们之前用的什么借口骗的十五号,他看起来完全不知情,因此也在这时反应最大,“可是你们自己说的最近调查内容都和那个什么跳楼事件有关,结果主角竟在我身边?!不是我说,隐藏个人线索也不带这么个隐藏法吧,还要不要逃生了?” “我们也尝试过主动接触二十七号,只不过都恰巧被打断。”十四号不留痕迹地扫过我,脸上挂起惯常的微笑,“关于当年的事,老大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可能作为舍友的三号更清楚些吧。” 他又想把我架起来。 我想不通他的用意。 一次又一次针对,毫不掩饰的恶意,即使毫无证据,也绝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他有什么血海深仇,差点杀了我还不够,还想引导其他人对我进行攻击。 就连十一号的恶意都没有他大。 真是莫名其妙。 之后有空去挖一挖他的身份,总感觉他不对劲。 第129章 死亡 “这在我们宿舍是禁止提起的。”我脸色不好,看上去也不想提,“之前你们对我做过的事她知道了反应很大,其他舍友也顺带警告过我不要触犯底线。而且,就私心而言,我也不想揭人伤疤。” “她已经死了,”说这话时,他像在叹息,“找出真相,让她可以彻底安息不好吗?” “我没资格替她做决定,”我依旧倔强地摇头,“而且这和逃出去无关。” “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不知道他是真这么想,还是顺势套我话。总之五号也附和道,“如果凶手就在我们之中,希望你能告诉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时隔这么多年,里面居然依旧盛满痛苦。 “我不知道。” 我拒绝了回答。 “看来还是没得谈。”十四号看上去很是惋惜,“关于其他方面的调查进展不是很顺利,八号出现在了食堂,阻拦了后续调查。操场的探索也因为受伤中断,而且没有发现什么有用信息。 如果你们没有要补充的,这段时间的调查进展就是这样。接下来,就是各自投票了。 祝我们好运。” 这次投票花费的时间比上次长了许多。 上次有锁定人物,投起来还算简单。这回只有线索分析,还都各怀心思,自然需要更久。 话虽这么说,但我投的很快,几乎是十四号话音刚落,我便起身过去投票。六号抬头看我,企图眼神交流。我微微一笑,拒绝了她的通话请求。 即使再想拖延,也总有结束的一刻。投票结果很快出来,五号三票高居第一,我和十二号各自两票,并列第二。 九号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选择了弃权。 五号对这个结果不太意外,他甚至松了口气,面露解脱。 “只有老大一人出局,还是在他们之间再出一个?”十四号看向九号,把选择权交给他,“你可以坚持弃票,也能更改想法。总之,他们的命运在你手里。” “不要投我!”十二号反应很大,他满脸慌乱,眼里流露出哀求,“求求你,让我之后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想活着!” 九号没有开口,他的手紧握成拳,又忽地松开,他看向我,问道:“你没有想说的吗?” “无所谓,”我平静地回视,“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 他沉默了更久的时间,最后站起身,冲着我说道:“抱歉。” 我心下了然,点了点头便靠坐在椅背上,不再动作。 五号这次没有再替我说话,他似乎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正静静等待死亡来临。 我转过头看他,发现他虽然面露悲戚,却又在隐隐期待什么,甚至于有些按耐不住,透露出几分真实想法。 我忽然感到恶心。 “二十七号其实有一部分记忆,是对她来说重要的那些。”我带着满满的恶意,冲他露出笑容,“她根本不记得你。” 五号忽然生气,正皱紧眉头想开口训斥我,话还没出口,他脸色一变,双手死死捂住胸口。鲜血不断从他的指缝里冒出,顺着扶手一路向下,在座椅底部积累出一小片水洼。 我听见有东西在咯吱作响,抬眼一看,他的头正一点点瘪下去,红的白的混在一起,从破裂处流出,将他染得无比骇人。 他死前还牢牢盯住我这边,嘴唇一开一合。十二号吓得大叫,将他本就细微的声音直接盖了过去。 我侧过眼不去看他,直接断了读懂唇语的可能。 他想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被人哄骗几句就上赶着献祭,还自我感动地认为是在赎罪,想着死后像八号十号那样再度出现,做着和二十七号死后重逢的怪梦—— 真够可笑。 胸腔传来挤压感,能吸进肺里的空气一点点减少,视网膜逐渐模糊,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流出,原本靠药物压下的痛感再度袭来,比以往更甚。 大脑痛得快要裂开,又在许久之后转为麻木,我感知不到身体,也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动静。 在彻底陷入漆黑之前,我看见一群熟悉的脸正围在我身边,眼里写满担忧。 我努力想要开口,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能隔着一片朦胧,看它们离我越来越远。 不要…… 不要走…… 我好冷啊……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要…… 世界彻底陷入寂静。 六号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地看着三号逐渐失去呼吸。不知心里什么感受,她起身替她合上了眼。 即使再聪明又如何,还是逃不出她故意设下的陷阱。 十四中是她为了复仇建立的游戏场。 他们都是罪人,没人能够逃脱。 “结束了,回去吧。” 十四号面露轻松,他毫不在意死相可怖的两人,冲着十一号摆手说道:“这下没人能阻拦你的计划了。” “是我们的计划。” 她别有深意地看眼九号和六号,慢条斯理地起身向外走去。 “我们已经履行承诺,之后的事,就该你们了。” 九号保持沉默,坐在那里不动。六号歪过头,眼里流露讽刺。她嗤了一声,从三号兜里摸走她的东西,也跟着出了门。 教室里很快空了。 走廊也恢复寂静。 负责处理后续的学生会此时终于出现,十八号站在最前,指挥其他人收拾现场。在路过三号身边时,她脚步一顿,吩咐先不要动,她会等三十三号一起,带她回去。 十四中的学生会不愧是专业团队,有条不紊地收拾完其他地方后,默契地绕开唯一没有清理的区域,给她们留出足够空间。 三十三号也很快赶了过来,她手里提着简易担架,跟十八号对视一眼后,将三号早已冰冷的身体转移其上,在其余人都撤离、确定不会被发现后,抬着她飞快赶往医务室。 而校医也早已在里面做好准备,等担架一到,他迅速打开最内侧的门,让她们顺利进入。 此时的内间已经完全变了副模样,如果三号此时醒着,就会发现正中间放着的那台仪器长得很是眼熟。 是第一款小游戏里结尾出现的那个。 第130章 复活 她们小心翼翼地将三号放置在其中一张床上,又从更深处推出一辆轮椅,坐在上面的人表情呆傻,嘴角正止不住地流口水。 十八号不耐烦地擦拭几下,狠狠扣上她的下颚。她似乎吃痛,眼神清明一瞬,又很快陷入混沌。 “动作轻点,她以后还要用。”三十三号略有不满,“难得一具健全的身体,别这么快就整坏了。” “我有分寸。” 十八号收拾干净那人的衣服,跟三十三号一起把她抬上仪器另一端。校医正站在不远处的操作台前,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正对所有数据进行术前复查。 “数据没什么问题。”校医直起身,一边朝仪器走来,一边戴上手套和口罩,“检查一下她们身上有没有干扰物,再把她捆紧一点,整个时间会很长,别让她到处乱动。” “放心,她没有那个机会。”十八号在那人脸上摁了摁,果不其然没有得到任何反应,“整个灵魂都被‘它’洗涤一遍,已经不可能再恢复了。 可惜她下手太快,考着试就把‘它’给杀了,不然我还能再上几道保险。” “都说了让你看紧一点,”校医很是疲惫,“现在的她没有记忆,根本不可能手下留情。” “我已经够克制这群家伙们了。”十八号理直气壮,“是她说的要我们本色出演,甚至为了足够真实,具体怎么安排的都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哪里能预知到她会把‘它’放出来,还藏在男生宿舍,没有理由我根本去不了那里。就连湖里的那位也给利用上了,也是真不怕翻车。” “她爱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三十三号揉了揉眉心,深深叹口气道,“希望她说的办法有用,不然……” “她不会失败。”十八号打断她,眼神格外认真,“就像当初答应我们的,她从未食言。” 三十三号注视她良久,忽地笑了。 “我知道。” “知道就干活,傻站着干嘛,别想偷懒。”校医很是煞风景地开口插话,“想说什么都等她醒了再说,别在我这里肉麻。” 十八号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凑上前去检查仪器各处,确保没有问题后,校医摁下了启动。 没有什么炫目的光芒,也没有特殊音效,只有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规律地发出声响,让偌大的实验室显得不那么空荡。 “她会恢复记忆吗?”十八号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角,压低声音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猜不会。”三十三号眼神晦暗,“她把找出真相作为最终题目设计进规则,就一定不会违反。 她会不带任何记忆的,找回隐藏的过往。” “那她还是她吗……” “我不知道。” 三十三号面露苦涩,十八号也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最终宣判。 头很痛。 不是刺痛,而是那种像睡了很久、延绵不断的钝痛。 我努力睁开眼,入目的白光让我看不清周围,只知道黑暗中有三个人静静站在那里,正在看我。 “咳……”我咳嗽几声,艰难支起身体,沙哑着嗓音问道,“过去多久了?” “一天不到。” “那还不能出去。”我尝试性地动了动手指,发现依旧很僵硬,“等该校外调查的时候直接走吧。” “三号。” 十八号忽然喊我一声。 “怎么了?”我疑惑地看向她,“过来路上有人看见了?” “没有,”她摇头,“算了,没什么。二十七号那边我们会想办法瞒着,你这段时间先好好适应一下,等该出去了我们再来找你。” “好。” 我随口答应下来,她们很快带着“三号”的尸体离开。诊疗室只剩下我和校医两人,他正在收拾屋子,我闲得无聊,一边活动僵硬的身体,一遍盯着他打扫卫生,还时不时指点几下,嫌他打扫得不干净。 “闭上你的嘴。”他忍无可忍,狠狠把抹布丢到地上,“别以为你是病人我就不敢揍你。” “你不敢。” 他咬牙切齿,额头青筋冒起,眼看着又要变身,我话题一转,开口问道:“他们没来找你?” “谁?” 他还在生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见我翻了个白眼,他这才想起我提到的是哪些人。 “没来过,倒是听说他们在搞什么事,煽动了不少学生。但我最近值白班,出不了医务室。”看不了热闹,他很是遗憾。 “我离校之后他们应该还会有大动作,到时候你可以看个够。” 我尝试着从上面下来,扶着仪器边缘缓慢步行。诊疗室角落立了一面镜子,我从里面看见我如今的模样。 七号。 “你们怎么偷回来的?”我好奇地问道,“她看上去可不好说话。” 他斜我一眼,手上还继续忙着打扫卫生,很是随便地回道:“又不是她仇家,里面也没有灵魂,一具腐肉而已,她又不需要。” “所以你们去捡了个垃圾。” “是在保安队发现前费劲千辛万苦把它护送回来。”他不满地指正道,“不要就还给我,当你的孤魂野鬼去。” “还是算了,”我果断拒绝,“你们三个还是继续斗地主吧,别带上我。” 他切了一声,听见外面传来动静,放下手中的打扫工具向外走,边走还边警告道:“不要乱动乱摸,这具再坏了我可没得换。” 我乖巧地点头,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目送他出门。在他身影消失后,我假装继续康复训练,不留痕迹地环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监控手段后,我站直身体,脸上挂了笑意,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 “安静点。” 我站在镜子面前,注视倒映出的那张脸。明明嘴角上扬,笑容肆意,眼里全是不可言说的憎恨和恐惧。 “要是让他们知道你阴差阳错恢复正常,你清楚会有什么后果。”我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满含威胁,“不要企图抢夺或者妨碍我行动,如果把你还想活着出去。” 第131章 麻烦 “你是谁?” 我感受到耳边模糊传来一句问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三号、卧底、叛徒……随便你怎么叫。” “你没有名字?” “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你在乎这个?”我反问道,“就算知道你也不会想起我是谁,小人物的存在总是微不足道的。” “是你组了这个局,”她肯定道,“你想杀了所有人。” “没有哦。” 我在屋里四处乱瞟,终于在桌子底下找到一箱未开封的饮料,暴力拆开后,我研究了下生产日期和配料,琢磨不明白它到底过没过期,敷衍着回道:“我只想看热闹,最后谁死谁活我都不在乎。” “那你为什么会选中我?” 胸口传来一股难言的情绪,比在三号身体里感受到的更让人难受。我不舒服地动了动脖子,皱着眉说道:“是你自己找上门的。 本来在我计划里三号根本不会死,即使是被投票出局。但你们非要针对我,还假借各种名义找茬,甚至找人拖住了班主任和二十七号。”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拧开瓶盖猛灌一口。营养饮料的味道果真还是那样,酸酸甜甜的,喜欢不了一点。 “我猜你们本来还想找校医,但没有排班表,也不敢招惹那个老头,这才暂时作罢。” “……十一号说我们之中有人被灵魂互换了,最大可能就是你。”她透露出些许信息,“十四号说他记忆里有你,而且早就死了,出现在这里显然不正常。十二号和十五号被他忽悠瘸了,真信了他的鬼话。” “大部分也没错?”我坐到地上,懒散地靠在桌角边,一手拧上瓶盖,“只是她没有死,还找到了复仇的方式。” “所以你还是会都杀了他们。” “噗……”我没忍住笑出了声,“我以为你和九号只是同僚关系,怎么,还真看上他了?” “……少看点没营养的东西。”或许是已经知晓自己的命运,她比之前放松许多。见我拿她开玩笑,忍不住吐槽道,“好歹有点幕后boss的样子。” “真跟我没关系。”面对这赤裸裸的污蔑,我替自己叫起了冤,“你们都恢复记忆了,就我没有,还一直被当猴耍被人坑。谁家幕后boss这个待遇? 来了来了又来了,你是不是想说我没有任何损失?感情痛的不是你,你倒还挺会替人原谅的。” “你倒是让我说句话。” “闭嘴,不爱听。” “他们想要毁掉十四中。”她终于说出了点有用信息,虽然我更不爱听,“他们发现这里有不少人心怀鬼胎,更不满规则压制,想利用这点在学校作乱。” “胆子挺大。”我眯起眼,意味不明地说道,“他们找到所有真相了?” “十一号没提,但十四号说这里没有出路,想要活着出去只能打破屏障。”她认真说道,“只凭我们的力量显然不可能,所以他去找人合作了。” 胸腔没有异常震动,大脑也没有传来奇怪的感觉。我没说信还是不信,只问道:“一班的?” “……对。”对于我什么都知道这一点,她已经有些麻木,“他们回来了,我也见到过。但除了十一号和十四号他们谁也不理,比生前还拽。” “你也不差。” “……那不是我。” “我知道,不然你也不可能活着。”我很轻松地说出对她而言过于恐怖的话,“有点麻烦,但不多。只要丢点饵下去,他们自然会打起来。 谁让你们一班最擅长的就是狗咬狗。” “……我也不是一班的。” “我说你是就是。” 我拿捏住她的性命,说起话来也理直气壮。她即使愤恨,也只能咬牙接受。 “既然要看好戏你还干嘛出校调查,不怕事情超出掌控?”即使如此,她仍想扳回一局,在我的底线边缘试探道,“十一号的脑子比你我加起来还好,时间一久她不会想不到。” “那也得她有这个机会才是。”我摩挲着三十三号离开前塞回我兜里的手机——为了不被人摸尸,我在投票前把重要东西都交给她,“十四号是什么很甘于人下的家伙吗?” 她想了想,很快接受我这个说法,安心地躺平在某个我看不见的地方。 “所以你出去是想调查什么,九班的那群人不也早都死了吗?”人一闲下来,就会生出多余的好奇心,她不甘寂寞地问道,“好戏你也不看,复仇你也不干,那你是来干嘛的,凑人数?” “你不需要知道。” 我握住手机,站起身走到门口。外面的交谈声已经停止,木门几度开合,屋里只剩校医一人。 “现在出来做什么,不怕被他们发现?”校医已经习惯了我的不听话,因此只是吐槽一句,也没太当真,“来的是一班的那群兔崽子,东扯西扯不知道说些什么,刚才糊弄走。” “你暴露了。” “什么?”他愣了下,旋即皱眉,“你怎么办?” “还有一节课就到下午放学,你是不是该交接班了?”我直白地说道,“带我一起出学校。” “不行,你会死。”他想也不想地否定,“没人能强闯这里,你安心等到十八号她们来找你。” “来不了了,二十七号不会让她们出宿舍。”即使看不见脸,我也知道我此时的表情很是冷漠,“医务室更不可能拒绝病人,你根本拦不了他们。” “晚上可是老头子值班,”他企图强调这点,好让我放弃,“他的规则连你都不放过。” “那不是更好?”我歪过头,不解地看向他,“他们想要对付的就是我啊。 即使死了再多人又怎样,他们早就死了,如今不过再死一次。” 我指了指自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继续说道:“我可就不一样了,当然,还有你。” 他双唇紧抿,大步走到窗边,打开窗帘看一眼外面的景象,只一眼就将他钉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天空,裂开了。 第132章 十四号 即使一切都朝着预想的情况发展,十一号还是觉得不够保险。 她不了解三号,但她了解人能为复仇做到何种地步。 “一班那边已经答应合作,他们会拖住学生会。”十四号缓步走来,疲惫的神情昭示着谈判时的唇枪舌战,“九号已经带人去了操场,只要它们不出尔反尔,通道应该能顺利打开。” 在分开行动的时间段里,他们在操场上也发现了一起陈年旧案,与十五号的身份有关。出于某种未知的心理,十一号压下了消息,只有当时参与了调查的九号和五号,以及她和十四号知道。 线索的获得过程不值一提,老套的剧情和小儿科一般的解谜,她只看一眼就推断出了全部内容。唯一称得上意外收获的,就是在器材室角落发现的衣柜,只要忍受住腐臭的气味,就能到达另一个世界。 她选择性的将线索分享出去,六号挑挑拣拣,把最近的经历浓缩到一张纸上,趁三号经过时塞进她兜里。 她很擅长识别谎言,但这回没有人说谎。 三号必定会信。 “找人监视住她那几个舍友,别让她们碍事。”十一号果断下令,“再刺激刺激那群家伙,现在的程度还不够让十四中的规则瘫痪。” “那你呢?”十四号反问道,“作为一开始的盟友,我应该有资格了解你之后的行动?” 十一号斜他一眼,也没想隐瞒,冷淡地开口道:“我去对付阮钰。” “她现在可是核心厉鬼,不是活人时期的小透明。”十四号半开玩笑道,“小心惹她暴走,你也讨不了好。” “那不是更好?”十一号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期待,“这样崩解得更快。” “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和三号哪个更疯一些。”纵然自己也不是什么有良心的东西,十四号还是为她的脑回路而侧目,“真不敢想象与你俩同时为敌的下场。” “我对死人没兴趣。”十一号保持着她惯常的高冷,“也对你跟她之间的纠葛没兴趣。” 十四号笑容微敛,虽然从上学起就听说她有多不近人情,但一直没有怎么接触过,没有实际感受,也不太当回事。如今被迫合作,还相处了不短时间,倒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他们口中的窒息从何而来。 最难受的不是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而是对方从来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在进入十四中的这十五个人里,她谁都看不上。 如何不嫉妒,可又能怎样?想要活着逃出去,还是需要她提点。 再忍忍好了,他找了个理由离开,在十一号看不见的地方暗自心想,等出去后有的是手段对付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天之骄子”。 终于不用维持社交面具应付二班的那群蠢货,十四号整个人都轻快不少,就连煽动其他年级参与反抗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变得顺眼许多。他长袖善舞,游刃有余的在不同人之间游走,没有了开学考时种下的心理暗示,他终于恢复了一开始的从容不迫,带着假面哄骗蒙昧无知的“学生们”。 说起来,这才是他真正擅长的事。 只用几句话就能轻易哄骗,成为他借刀杀人的利器,这种事他已经很久没做了。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五号当年出狱后不知为何找到了他,手里还拿有他的把柄。 那时他已功成名就,还如愿娶得如花美眷。跟五号这种注定无法翻身的烂人不同,他可是有大好光明的。 即使当时用施舍的心理安慰自己就当养条狗,但烦躁和恶心还是挥之不去。就连进了这种鬼地方,那种烂人居然还是凭借身体优势压到他头上,心安理得的做起老大来。 不得不说,在亲眼见证五号被处决时,他内心很是畅快。如果不是怕被十一号视作精神出问题,从而失去合作可能,他恐怕就要当场大笑出声。 还有三号,以她当年的身体状况,不应该活到现在。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想少留些把柄,没有多做什么,只在一旁冷眼看着,等她自己带着一身秘密走向死亡。 可惜她居然回来了,还出现在他面前。 幸运的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恢复记忆,直到死都不知道她受针对的真正原因。既然老天爷都帮他到这一步,不如再顺手一点,送佛送到西才是。 他看向蹲在花坛边无所事事的六号,再度露出那种亲切地、温和的笑容。 “你在这里,是在等谁吗?”他也蹲到一边,状似关心地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跟三号关系不错,那个,节哀……?” 六号侧过头,懒懒地看他一眼,随即起身向楼上走去。 “你去做什么,需要我帮忙吗?”即使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生气,依旧好心说道,“既然达成了合作,我们就该互帮互助,这样才能早点逃离这种鬼地方。” “鬼地方……”六号停住脚步,她转过身,脸上是十四号熟悉的冷漠,“那不是还得多谢你们。” “当初年纪小,我们也也不知道会有这种事。”他叹口气,“之后我做了不少慈善,还组织建立了反霸凌网站,也算是给过去的自己赎罪。 我知道这些弥补不了真正受到伤害的家庭,也知道自己罪该万死,但我身上还背负了更多的东西,我的家人和员工还等着我回去,我不能倒在这里。” 他说得动听,六号也只是冷眼看着,到后来甚至不耐烦,又转身准备离开。 “……被抓到这里的都是当年的相关者,我罪该万死,你不也一样?”十四号换了副表情,他依旧看起来彬彬有礼,但眼神却像毒蛇一般,牢牢锁定在六号身上,“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参与了哪些部分吗?” “你要对付十一号我不管,但你也别来烦我。”她眼神慑人,话里温度更低,“三号死了,我们的合作也到此为止,之后我是死是活也不需要你们操心。当然,你们内部的所有事我也不会插手。 谁死谁活,与我无关。” 第133章 骚乱 现在倒是装起了好人。 十四号当然不会这么说,他只能露出一副遗憾的神情,目送六号离开。 这下,最大的变数没了。 剩下几人不足为惧,等时机成熟,一一处理掉就行。现在还是先去看看操场那边的情况,那里关乎他能否活着出去。 带着别样的心思,十四号很快离开教学楼。在他走后不久,六号从拐角处出现,眼神嘲讽道:“你选的帮手脑子也不怎么样。” “总比你找的好。” 人还未到,声音已然出现。十一号走下楼梯,眼睛眨也不眨,熟练地回怼道:“按照约定,你已经输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六号愿赌服输,在看到十一号细微的表情变化后,她立马追加了条件,“偷尸体和硬闯的事我可不干,你爱找谁找谁。”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一点亏都不肯吃。”她毫不意外,干脆利落地改了要求,“监视他们动向然后汇报给我,任何疑似三号出现的痕迹都不能放过,必须立刻上报。” “这回我可真要怀疑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一腿了。”六号丝毫没有顾及,直接吐槽道,“人都当着你的面死得透透的,还是我给合的眼,你就这么不放过?” “我怀疑她没死。” “怎么可能?”六号想也不想,直接反驳。没一会儿又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她和幕后的人有关系?” “这么多年不用,你的脑子居然没生锈。”她开口就是嘲讽,也不忘提正题,“湖里那位会去男生宿舍,且专门针对他们几个的寝室还有理由解释,我们这边怎么说?整栋楼的钥匙都丢了,却只来咱们这里,还是在没人违纪的前提下。 你跟七号一间宿舍,我自己一间,剩下的就只有她。 意外只会出现在她这里。” 六号不置可否。 她和十一号算不上熟,撑死因为当年的事有过交集,守着共同的秘密,互相提防。因此十一号这么说,她也没心思深究,总归是些无趣的东西。 “我会去看,但多余的事不做。”六号拍了拍手,抖掉残余的土块,抬腿从十一号身边经过,往楼上走去,“其他人你要留就留,不留就算了,没几个有用的。” “后面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还不能这么早下定论。”十一号跟在她身后,也朝着楼上走,“十二号昨天去看了,最近值白班的是年轻校医。找个借口拖延他一段时间,我有个想法需要验证。” “你去,我回教室待会儿。”六号懒得听她分析,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说道,“结论也不用跟我说,没兴趣。” “说我盯着三号不放,你不也是。”十一号转了话题,“她活着你还有心情演两下,死后你是装都不装,我们就这么没价值?” “嗯,说什么?”六号假装没听清,“既定的结局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回去多睡会儿觉。我还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十一号懒得跟她贫嘴,在她停下后继续往楼上走,两人很快分道扬镳。 六号站在原地,垂着眸讽刺一笑,抬步回了三年二班的教室。 里面人不算多。 因为十四号的煽动,有想法的跟着他去搞事,没想法的为了避祸,也特地找了借口不来教室,免得受牵连。还在这里的,不是借口太蹩脚被揭穿,就是想要一分力都不出的捡漏。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们一概不知。 六号没有关注他人命运的好心,她走到三号座位,毫不见外地当场开翻。 之前她不在时也有好事者盯着,没能有机会。现在碍事的都不在了,她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走过来。 就像十一号不信三号就这么死了一样,她也不信她没留下后手。至于三号死没死,她没有十一号那样的自信。 她亲手给她合眼,冰凉的触感和粘稠的鲜血无一不告诉她这人已经死亡。就连午夜梦回,也都是那双不肯瞑目的眼。 理性告诉她不要去想,三号同其他人一样微不足道。可那满目的鲜血,让她没办法真正放下。 当年的事她只是个局外人,与她有关的不过见死不救。可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她们没有能特殊对待的理由。 即使现在回想起,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她们流出的鲜血没什么不同,跟小时候的“同伴们”一样,温热粘稠。 三号理应也是这样。 她不该去想。 三号书桌里的东西很少,像是早就猜到有人会翻,除了做满笔记的课本和试卷以外几乎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她没有在意,弯下腰在书桌里寻找夹层,又取出笔袋,一根根的拆开查看,终于在笔袋深处找到内有暗槽的一只自动铅笔。 她打开拔下橡皮,用尖锐物戳动里面的开关,内盖弹开,一张卷成小卷的纸条出现在她面前。 她压制住上扬的嘴角,轻快地打开纸条,上面什么都没有写,只有一张歪歪扭扭的笑脸,正与她对视。 六号不解其意,却也知道能被藏起来的自然不会是无用的东西。她塞进兜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教室,站在走廊边缘看向操场。 那里聚集了不少人,各种嘈杂的声音吵作一团,老师企图维持秩序,却被不满的学生推倒。更有甚者仗着老师的规则限制更大,直接动起了手,原本的争吵霎时上升成为打架斗殴。 如果是普通的学校,此时早就有保安队出现,一棒一个小朋友强行制止这场暴动,再抓出几个典型退学处理,其余则留到的大会上,最轻也是一个处分。 可惜这里是十四中。 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是死后强行赋予的身份,在力量上,它们并无区别。 很快,率先违反规则动手的几个忽然暴毙,血溅了其他人一身。骚乱稍有平息,十四号安插其中的人手便开始起哄,叫嚣着不公平。 声音太多太广,以至于无法分辨它从何处传来。老师们逐渐不敌,在有意合围下,被关进了器材室。 里面很快传出各种奇怪的响动,有人求饶,有人谩骂,但这些声音最终都消失不见。器材室的门自行打开,一个衣柜立在那里,大门敞开,腐臭的气味四散,让人不由得退避三舍。 见状,九号终于不再浑水摸鱼,主动迎了上去。 第134章 出校 校医此时终于明白方才找他看病的学生的真正用意。 转移注意、拖延时间让他不能及时发现操场上的异动。 十四中的教职工中,校医的确是最特殊的一个。除了能自由进出学校,还对任何他认为是病患的对象强压制。且病患的的病包括但不限于身体类,精神类他也能强压制,只是效果相对差一点。 而精神类的界定太模糊,这里没有医院,更不会有人开具证明,只要他想,谁都可以被认定为病患。 包括与十四中连结的其他地区的鬼怪。 所以他们才千防万防,想要拖延时间。恰逢校医智力一般,还真被糊弄过去。 “不行,你先藏起来。”校医旋即做出判断,打开内门想要让我进去,“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稳定后再带你出去。” “你出去可不一定能回得来。”我站在原地没有动,还颇有闲心地看了看外面的裂痕,在心里评判它的花纹不太好看,“他们敢引发动乱就代表有后手,不说能把你彻底留下,起码也会让你没能力干扰他们行动。” “但现在我没办法带你出去。”他眉头紧锁,“医务室不受影响,规则依然健全,我不能擅离职守带你出校。” “说了等你下班送我出去就好了。”我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他桌上正好有几个苹果,我拿一个到手里,无聊地上下抛飞,“不用出去也不用躲,这种时候,你这儿才是最没有必要来的。” “你不做什么?”闻言校医也放松了下来,他拉上窗帘,给自己倒了杯水压压惊,“万一他们真逃出去了怎么办?” “他们想走就走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过头看他,“你觉得我是为了复仇?我什么时候跟他们有仇了? 总该不会是我用久了三号的身体,你把她的经历给我代入进去了吧?” 他短暂沉默,似乎为了掩饰方才的尴尬,他走动几步,假装自己很忙。 “身体记忆同样影响行动,何况她还有残魂留在里面,你说不定会看见她的过去。”校医掩饰性地解释道,“不过那具身体现在彻底报废,残魂也回去融合了,你也不会再受到她的情绪影响,挺好的。” “既然她恢复完整,那边也不会再失控了吧?我可不想再去给她收拾残局。” 我忽然发问,校医明显一怔,又咳嗽几声,心虚地别过视线。 “没什么好隐瞒的,再怎样也是我以前设计的,究竟怎么回事我不会猜不出来。”我平静地说道,“这也算是用她身体必须付出的代价吧,虽然那也不是她真正的身体。” 校医咳嗽得更厉害了。 “需要我给你把老校医叫来么?”我翻了个白眼,“有空收拾收拾你这里,外面开始崩坏后,他们必定要来你这里一趟。别让他们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最起码也得拖到我回来。” “你还去校外调查吗?”他理了理外套,又恢复体面,“我不知道他们原本计划是去哪里,不能保证把你准确送到。但你要有准确目的地的话,我也能尝试一下。就是风险有点大,一个不注意,你的身体直接崩毁消亡。” “你能找到老数在的位置吗?”我思考片刻,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算了,不确定是学生会的权限还是他的能力,还是不冒这个风险。你随机传送吧,以什么样的形态出现在哪里都无所谓,反正还是和十四中有关。”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这都快结束了,还是不能说吗?” “不是很明显吗?”我面露疑惑,“我想做的就写在规则里啊? 找到当年的真相。” 校医无话可说。 从动乱伊始到下午放学,无论外面如何嘈杂,医务室里都岁月静好。校医整理完药柜,又瞥一眼正霸占他位置的我,连人带椅子挪开,站在那里收拾资料和电脑上的记录。 “好了,可以走了。”他说道,“这有口罩和帽子,你要不要遮一下?” 我接过口罩戴上,随意挽起头发,用一支中性笔固定,又从衣帽架上取下一件干净的白大褂套在身上,挽起袖子不扣衣扣走了出去。 校医看得直皱眉。 但他没法说,只能皱着张脸跟了出去,顺带换上便服。 教学楼内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所有有关或是无关人士在下课铃响后都忙不迭离开这里,生怕晚一步就再也离不开。 六号等人也不在这里,他们计划已然开启,现在应该都聚集在操场。 不过现在是饭点,也可能在食堂。受裂纹影响,那边的规则也不太稳定,画里的它们很可能会出来。 随着时间推移,各区域的压制都会逐渐消弱,甚至于无。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群魔乱舞。 可惜即使破坏到这种程度,那些漂浮着原本不可见的三年二班学生,依旧没有出现。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学校里到处乱飘,早在考试前他们的活动区域就已经扩大到了整个校园,不再像之前那么好找。 为了让人代劳,我特地把纸条藏在我曾经接触过的各个地方,只要他们有心去找,就能有所收获。 即使看不懂,也会往深处想。 我面上一派轻松,校医却很紧张。搞不懂都一把年纪的老鬼了,居然一点偷鸡摸狗的事都没做过。 你们当鬼都当得这么光明正大,岂不是显得我很屑? 我当然没说出口,只静静跟在他身边往外走。路上没什么人,就算遇到也急匆匆避开,根本不敢停下打量。 “怎么了这是?”校医更加疑惑,一种莫名的紧迫感涌上心头,他不由得看过来,问道,“真的没问题?” “现在后悔可晚了。”我没有看他,依旧在往前走,“木已成舟,只能继续走。就算不信我,也要相信‘她’的判断。” 校医这才不再问,只是身躯更加紧绷。 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了校门口。此时亭内没有保安值班,我抬头看向天空,破损已经延伸到这里。 也对,校门口本就是最脆弱的地方。 他在出入登记簿上签好了字,又用挂在那里的钥匙自行打开门,先一步踏出去,确定没有问题后,朝我这边伸手。 我走了出去。 第135章 巷子与过往 没有预期中的眩晕和不适感,只一眨眼,我就到了另一处地方。 一条狭长昏暗的小巷。 校医消失不见,我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 我一路向前,不知走了多久,依旧没有看到尽头。我停了下来,借助不知来自何处的光亮,仔细观察周围。 巷子两边立着路灯,但因年久失修,早就不再亮起。墙面上贴满了稀奇古怪的小广告,不知被撕过多少回,能隐约看见凹凸不平。墙角的蜘蛛网上落了灰,遮盖住陈年污垢,有黑色印记从下往上延伸,直到颜色渐浅,消失不见。 我走过去,在墙边蹲下。过长的大褂下摆落到地上,沾染厚厚的灰尘。七号在脑海里嫌弃地吐槽我不讲卫生,我没搭理,认真观察那道痕迹。 “好像是干涸了的血迹。”我低声道,“这是十四中附近的巷子?” “对,但不是上学时候的。”七号回的很快,这里阴森森的,即使她没有实体,也感觉到不适,“看状态应该在废校之后,还过了好几年。” “这里没有特殊标识,你怎么认出来的?”我问道,“你回来过?” “总有做过亏心事的人回来,还拉了个内部群开直播。”她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之前也失踪了不少相关人员,还剩下的那批寝食难安,组了团回来,什么也没发现。 现在看来,那些失踪的人怕是都到了这里,再也没有离开。” 她没有问是不是我做的,毕竟答案显而易见。再者我又没有恢复记忆,即使要怪,也怪不到现在的我头上。 更别说她还得指着我逃出去。 “但我们还在里世界。”我站起身,去看墙上贴着的小广告,“按理说与十四中相关的都是多年前的事才对,没道理会有个与现在时间点相符的场景。 当年那些人,有小孩在这附近失踪吗?” “没有。”她否定道,“被找上的只有相关者,从来没有祸及家人过。所以我才相信你能带我出去,毕竟我根本没有参与,只是个顶包的。” “但你和九号很熟,而且是现在的你。” 通关第一个游戏的时候她不在,但之后也同步了信息,因此没有意外,很平静地回道:“我以为他和我一样,后来发现不是。但他已经知道我的信息,当年的那群人又没死,只能继续下去。 之后就是因为失踪的人太多,剩下的开始抱团,我为了合群,也加了进去。” “他们几个你之前认识?看上去不像能合得来的样子。”我从大褂口袋里摸出一次性手套,慢悠悠戴上,毫无负担地扣起了墙上的广告,“尤其是十一号,她可不像会和别人抱团的人。” “十四号创建了群,也是他把十一号拉进来的。六号前面不在,直到来这里前两天被十一号邀请进群,但从没发过言。”她一边回忆一边说道,“现在想想,他们好像早就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 因为用着她的身体,我能直接看见她过去的记忆,所以不太担心她在这点上撒谎。我一边把完整抠下来的小广告在地上铺好,一边语气轻松地说道:“你不也一样? 在十一号暗示后立马装成荀小姐归来,演得挺入戏。” “……我都变成这样了还要来上一刀,可真记仇啊。”她略显无语,“你不也在那演吗?” “没有,我当时真信了,但一直想不通被当做垃圾清理的是什么。”我毫不避讳提起当初的错误判断,“最开始我觉得是荀小姐,但你表现得太真了,我就往别处猜,猜来猜去都不靠谱,只能假定是你在演戏。” “这么看,演太真也不是好事。”她心态调整得很快,“不过你倒是演对了一半,三号原本身体的主人,的确是‘我’曾经的跟班。不过在阮钰出事前她就失踪了,我们都以为她死了。 要不是听见你们谈话,我还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也怪不得她还是高中时的样子,就是身体虚弱太多。” “‘她’活着出乎你们预料,所以十四号才不遗余力攻击我。”我单手撑在地上,“他以为我掌握了你们的秘密,还跟幕后黑手有联系,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想我活着出去。” “不要把我和他们联系在一起。”她抗拒我的说法,纠正道,“我跟阮玉根本没有交集,顶多算听过她的名头,在晨会上看她作为优秀学生上台发言,就连她死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更是稀里糊涂地被人塞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说到这里,语气透露出几分厌恶。 “没人喜欢被苍蝇围着。” “可是游戏里交换的不是路边的小乞丐吗?”我眨巴眨巴眼,装作不解道,“年龄用了春秋笔法,身份上也作假?你跟九号关系有这么好,他居然会帮你掩饰身份?” “……”她不想说,又想起我能看见她记忆,比起被人强行翻阅过往,她宁愿自揭伤疤,“我小时候是弃婴,被捡垃圾为生的奶奶捡到才活了下来。奶奶身体不好,所以每天放学后我会去帮忙,结果被当时的同班同学看见了,他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叫乞丐。 交换之后,我回去找过奶奶,但她不见了,我哪里都找不到。孙先生说他给了奶奶一大笔钱,送她进了一家很好的养老院,她可以安度晚年。我信了,我不得不信。” 沉重的话题,我接不了话。 可真该死啊。 “这些是补习班的广告,日期最新。”我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在废校之后贴的。” “这个时间点……十四中已经废弃两年了,周围居民大多也都搬走,留下来的都是老人。”七号也很不解,她从中闻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我好像听他们说过自己孩子有在上补习班,这几家都有提起,但怎么会和十四中联系到一起?” “这里面有当年就存在的补习班吗?”我问她。 “有,这家就是。” 我把手的操控权让给她,好让她指明是哪一家。排除掉干扰项后,我拿起唯一剩下的小广告,借助细微光源眯着眼仔细观察。 在残缺的右上角,有两道歪歪斜斜的线条。 我立刻找到贴着它残余部分的其他纸张,对着光拼接到一起。 是笑脸。 第136章 补习班 巷子尽头凭空出现一道光,使得整条路都亮上几分。我偏过头看向墙上污渍,它正逐渐减淡,直至消失于无。 “这就是鬼打墙的原因?”七号开口道,“要是再多待会儿,它就直接出来了吧。” 以方才污渍的深浅程度和轮廓痕迹来讲,确实如此。实际上我也注意到这点,所以才故意卡时间收集线索,看它会不会气急败坏,强行挣脱出来。 就结果而言,试探失败。但也说明这里的规则没有遭到破坏,仍然可以正常运行。 从我目前去过和接触过的类似区域来看,这种地方必然存在一名核心鬼怪。我不确定是不是墙上这位,它消失得太过丝滑,以至于不像拥有神智。 如果它仅是马前卒,那这条暗巷大概率是某个区域的延伸,就像过去的十四中外围,虽然存在,但里面没有任何一个生物拥有自主意识。 我拿着广纸条抬步走向光所在的位置,为免麻烦,我事先脱掉了白大褂,把它团成一团,抱在怀里。 虽然占据了双手,让我不好动作,但万一因此被套上其他身份就麻烦了。 我可不会看病。 光线另头在一栋老旧居民楼下,陈旧的宣传招牌立在楼梯口,灯光一闪一闪,像是线路故障。 “补习班原址在哪里,也是巷子尽头?” 虽然能感知到七号的想法,但都是单方面。她想知道我说什么,还得我发出声音。 “最开始是这里,离学校近,家长陪读过来也方便。后面就搬走了,去了附近新建的商场办公楼。”脱离了躯体约束,七号回忆起来很快,“高中毕业后就不知道了,我考上了外省的大学,没再回来过。 但看他们群里聊天的意思好像很有名,还在全国各地开了新的。不过好像也有人说它被停业整顿过,之后莫名其妙复出,还找不到幕后老板,让其他人都小心点别被骗。” 我大致了解完信息,重新展开手中的小广告,掏出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敲下,随后拨通。 “您好,这里是xx培训机构,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声筒处传来呆板僵硬的女声,我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抬头看向楼上。 现在是黄昏,光线不算充足。但二楼往上的所有窗户都是一片漆黑,即使是没有拉上窗帘的几户人家,也都黑漆漆一片。 一楼的商铺早已关门,卷帘门一拉到底,死死固定在地上。 “您好,我想咨询一下您这里的补习班。”我小心翼翼地说道,“大概是怎样一个价位呢?” “得看您准备报的年级和科目,不同的老师和班次价格也是不同的。”随着时间推移,她说话越来越顺畅,直至与常人无异,“或者您有时间的话可以来现场试看几节课,您觉得哪一个合适我们再详谈。” “地址是你们广告上写的那个?”我问道,“时间点呢?” “你随时可以过来,我们这,这里,这里随时都,都有……” 电话忽然挂断。 “她后面声音又不对劲了。”七号语气凝重,“上面很危险,你确定要去?” “都到这儿了,退不回去。”我把纸条装回兜里,一手夹住大褂,一手收起手机,抬腿走上楼梯,“先看看,有坑再跑。” “……我还以为你有准备,能和他们硬刚。”七号顿时无语,“现在我开始怀疑,跟你合作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了。” “你有得选?” 我忽然笑了。 她彻底闭嘴。 补习班在居民楼三楼,四户均被打通,因此刚一踏出楼梯间,正对的便是前台招待处。一名面容模糊,仅靠身形和衣着勉强辨认为女性的工作人员正站在那里。 见我走进来,她九十度鞠躬,用僵硬的声线一板一眼地说道:“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能够为您服务?” “您好,我是之前打电话过来咨询的,想实地参观试课,该走怎么样的流程?” 虽然之前隔着电话,但我还是听出那个声音就是她。听我这么说,她倒没别的反应——虽然有我也看不见,依旧语气僵硬地跟我介绍补习班拥有的师资力量,和各种奇奇怪怪的分班制度。 末了,她贴心问道:“您的家长呢,不一起来看吗?” “他们没空。”我没有多说,“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先填一下登记表,我带您进去。” 她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示意我先填写。我不清楚这里有没有坑,但也不敢随便乱编,最后把七号的信息填了上去。 她早猜到我会这么干,因此也不觉生气,只说了句反正也不是我,便安然接受命运。 走廊的灯光同样昏暗,两边教室都静悄悄的,从门外听不见一丝声音。她没有再向我介绍别的东西,不声不响地领我到最深处的那间教室,抬起手臂敲了四下门。 “咔嚓。” 门锁打开,露出阴沉的半张脸,前台闻声解释,又示意我走上前。布满血丝的眼珠在我身上来回扫视,最后沙哑着嗓音说道;“进来吧。” 教室里跟我在外面看见的一样,一片纯然的黑。我闭上眼,旋即睁开,这才勉强能够视物。 看不见面孔的老师没有管我在背后的小动作,他上了讲台,对下面的“学生”介绍了我的身份,就让我坐到最后一排,跟他试一节课。 黑暗中,其他人的模样都不甚清晰,我看不清他们此刻正在做什么,只有被注视感一如既往的强烈。我维持住表情,一路走到最后,在唯一一张空位上坐下,老师正式开始讲课。 “咦,他们怎么看着好眼熟?”明明在用同一双眼睛,旗号的视力却比我好上许多,在没有一丝光亮的环境中依旧能照常视物,“你看一眼同排最左边那个位置,靠窗的那个,他好像也是我那届一班的。” 有老师在上面盯着,我不好做太出格的动作,只能假装四处打量,趁机偷瞄一眼,又迅速将视线集中到黑板上,即使我什么都看不见。 “对,就是他。”七号也知道现在情况特殊,没有等我开口发问,便自觉地和盘托出,“他脾气不好,背景又硬,即使是‘我’也不敢惹他。本来以为高中毕业之后不再会有联系,但没想到后来会在商业聚会上看见他,特别人模人样,但总感觉有股老人味儿。 我当时没敢多想,找个借口离开了会场。现在看来,果真有问题。” 第137章 死、生 一班的? 可是一班学生不是在前几天就已经返校,现在还跟在十一号他们身边搞事么? 可惜目前仍是上课时间,即使想问也没办法出声。 如果是在学校,或许还能写到纸上交流。再者有一点光线,也能尝试其他办法,可惜这里不仅环境陌生,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下课后如果不是必须立即去往下一间教室,就想办法在这里拖延一点时间,看下这群人到底怎么回事。”七号同样意识到不对,“据我所知,一班的人从不去补习班,就算真有需求也会请私人家教。但在这里,我看到好几个眼熟的面孔。” 里世界自然不能与外面相提并论,但也有一套自己的规则,完全不相关的人不会进到这里,除非自己找死。 如今课还上没多久,他讲的内容我已经一句都听不懂。不是知识层面上的不明白,而是语言无法理解。 方才交流时还是正常人类语言,怎么一到上课就加密通话了? 我听不懂,更分不出他用的是鬼怪内部的语言系统还是某种小语种,七号没有在这上面提出异议,我也没法问她能不能听懂。 总之就这么混到了下课,因为我是过来参观的,所以没有点我回答问题。七号口中相识的那几位也侥幸逃过,即使一片黑暗,我也听见一阵很明显的吐气声。 看来他们不是前台小姐那样的纯背景板,也就意味着可以交流。 但……从哪里开始切入才不会显得异常? 像这种地方,都存在自己的规则。补习班不像十四中,这里没有守则发放,所有东西都只能靠自己摸索,危险系数很大。 另外,我也怀疑它和十四中的关联。 养老院、实验基地、过去的十四中等都是依托于过去那些实践中的关键人物,才与十四中这所学校产生联结。前两者除了相关人物以外,还多一项灵魂互换实验的线索,直至如今十四中症结所在。 而补习班这边,目前看来除了十四中也有学生来上课以外,没有更深关联。 也可能是我过来时间太短探索不够深入,但无论如何都不该一点线索也察觉不到。 我被分配来这不可能是巧合。 还有那张笑脸。 线条、笔触无一不跟之前见过的一模一样。 它们来过。 我一边思索,一边站起身向朝这边走来的老师示意。他寒暄几句,照例问我感受如何。 “进度有一点快,不是很能理解。”我斟酌用词,“感觉可能不太适合我。” “这是为冲刺竞赛专门开设的一号班,跟不上很正常。”他毫不意外,甚至有些习以为常,“要来我们班上的一般都是提前预约好的,很少有通过试课决定留下的。你如果确定了我就叫前台过来,让她带你去其他班看看。” “不在附近吗?”我问道,“同一个年级段的都在一起不是更好管理?” “这里不是。” 他没多说,走回讲台从桌洞里掏出一部座机,摁过几个数字后,电话拨通,他跟那边沟通了情况。 座机是没有显示屏的那种,同样不存在光源。 我站在那里,用眼睛尽可能地观察整间屋子。其他“人”各自聚作一团,用加密通话低声讨论些什么。直到前台小姐出现,没有一个朝我这里看过哪怕一眼。 但注视感依旧存在,比起之前更加强烈。 这种情况,让我想起通过作文去往的“十四中”。 前台小姐领着我走了出去。 我刚踏出一步,身后的门便立即关紧。我努力缓解光线给眼球带来的刺痛,同样也没错过前台小姐清晰了一瞬的脸庞。 她在笑。 “现在我们要去的是九号普通班,这个班级适合总体成绩一般,但没有偏科项目的学生。”她的声音比起之前略微有几分人气,至少说话不再生硬,“这个班级的老师讲课时会比较全面,所以时长也比其他班级更长一些,收费也会相应更高一点。” “没关系,只要合理,我都能接受。”我摇了摇头,看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开口问道,“还没有到吗?” “这个班人数比较多,所以安排的远了一点。”她耐心解释道,“很快就到了。看,就在这里。” 她指着不远处的一扇门,与一号班厚重暗沉,让人感到些许不适的门不同,这一扇门整体为白色,与视线平齐处有一探视窗。更为特别的是,它里面居然开了灯。 我脚步不由得一顿。 前台恰好转过头,我在她身后站定,等她敲门跟老师沟通。 这回她敲了三下。 开门的是位年轻的女老师,她看我们一眼,很是热情地说道:“是来试课的是吧?刚好我这节在给同学们回顾知识点,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欢迎讨论。” 我艰难地点点头,在老师热切的目光下跟她走了进去。 还是一样的流程,她对着台下介绍我的身份。不同的是,这个班上的学生和他们老师一样热情,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散,直到我在最后一排落座也没有停下。还是老师满意地抬抬手,他们才意犹未尽地收起手,端正地坐在座位上。 我莫名感到一股比之前还大的压力。 “他们……都是活人?” 七号的声音略显迟疑。 她之前不知道非人的视角观察人类是怎样的,但现在知道了。 “你刚才下来的时候我观察过,他们表情不对。”她声音变得更加严肃,“非常标准的露齿笑,但眼神是死的。脸的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像脱了节,完全不是正常人能摆出来的。 另外里面有几个学生我之前见过照片,是我跟你说的群里人的孩子。” 这下更不对劲。 且不说七号之前透露的不牵连身边人有几分可信,就说这一屋子还喘气儿的学生,年龄竟是四岁到十八岁不等。从学前班到大学的跨度,根本不可能在同个班级里面上课。 怪不得她看见我没有反应,反而很热情地接纳进来,感情是看见新收藏品了。 第138章 侵蚀 坐以待毙不是我的性格,继续待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必须要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找到解法。 能与十四中相连,它必然也是强规则类。但从我来到现在,整个补习班处处透露诡异,却没有任何规则出现。 尤其是在这种关了一整屋子活人的地方。 他们没死,总不可能是它鬼美心善。 我环顾四周,尽可能收集信息。有七号在脑子里打配合,比我一个人单干要轻松许多。 正如前台所言,这间教室由两户一百四十多平的房子打通组成,仅保留必要的承重墙,其余均为不遮挡视野拆除。因此它容纳了足足一百五十人,将整个教室挤得满满当当。 我在最后一排最角落,右侧和后方皆是墙壁,只有前方和右侧有人。他们专注地看向黑板,手下不停,疯狂书写一些连他们自己都不一定能看懂的文字。 我拿起在讲台时她给我的本子和笔,尝试着书写几段文字,刚一下笔就察觉到不对劲。 手腕开始僵硬了。 耳朵不受控制地去聆听,嘴角违反自我意识地上扬,我亲身感受变化,无法阻止,无法逆转。 “别听!” 七号冒险与我争夺控制权,仅一下就将我撞至清醒。我暗地松一口气,手掌虚握,假装还在书写。 这种情况,连文字都没法留下,规则还能隐藏在哪? 仅仅不听不看不写,根本阻止不了这种同化。他如同病毒一般充斥周围,只要稍有放松,便会卷土重来。 前台说过,这个班的课程时长比其他班更长。 等待我的,是漫长煎熬。 “哗啦——” “咯,额……!” 正当我思考如何应对,左边学生双眼忽地瞪大,手中的笔不自觉滑落,掉到地上。他也如同被抽空一般,身体迅速干瘪。失去声息之前,他费力举起手,指向眼前的书桌。 随即,他软软倒下,身体被墙撑起,死不瞑目地看向我。 除我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分散哪怕一点注意力给他,包括讲台上的老师。 不一会儿,门口再次响起声音,几个全身被黑布包裹的人形物体出现,将他拖走。 直到这时,老师才终于肯分出一点时间给这个可怜人。但与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她神情狂热,带头鼓掌,声音高昂地说道:“他已经成功从九号班毕业,去了主打竞赛的一号班级,让我们恭喜他能够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所有人再度勾起嘴角,露出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 但他们的眼睛,流出了眼泪。 对死亡的恐惧克服控制,他们做出微小反抗,但也仅限于此。 他们早就被同化了。 我没有鼓掌,更没有笑。旁边的桌子布置的很简单,除了必要的课本教辅,就只有笔盒和一个笔记本,也是他方才写的那个。我暂时没有动作,直到老师转身,迅速将笔记本置换,随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打开了目前唯一可能存在线索的东西。 前面的笔记书写整齐,从字里能看出他是个认真的人。越接近后期字体愈发凌乱,甚至带上某种污染,让我的思绪再度昏沉。 七号操纵手臂,猛地将笔记本关上。 我回过神,发现刚才的感觉似曾相识。 考试时陷入的眩晕,好像也是这样。 八号是这里的产物? 我心中有几分计较,回想起翻动时看见的缺页,思考另一种可能。 他的笔盒里应该有铅笔,怎么偷过来是个问题。 我看向掉落在地上的中性笔,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我假装帮他把笔收回去,手腕一抖,把自己的笔和他的又做了交换,这才继续假装在写东西,光明正大地在本子上涂涂画画。 整个期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转过头看我,更别提怀疑。 他留下的印记很深,以至于即使覆盖上一层新的笔记,也能描绘出之前的字样。我排除会干扰的黑色油性笔,努力解读他留下来的信息。七号从余光处替我警戒,以防老师抽查或其他人忽然回头。 他留下的信息不多,可能当时没剩下多少时间。省略掉他个人情绪的描写,将剩余内容重新排列,再结合七号提供的现实信息,能得出以下线索。 他们是复课后的第一批学生,最开始一切正常,且都在补习后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在机构逐渐获取家长信任后,他们下发了更严格的管控计划,即使有人提出异议,也在突飞猛进的成绩和家长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下选择妥协。 从此,羊入虎穴。 自我不是忽然失去的,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一点点被控制,想要开口说出实情,吐露出去的却是相反的话语。更为恐怖的是,不久之后,他们竟不约而同地向家长请求住宿。 补习班提供住宿服务,给那些冲刺考试的学子。 中间几番波折,人来了又走,最后剩下这些被全权托付给了“老师”,带着殷切希望,迈入再也无法出去的深渊。 控制无法阻止,不可逆转,但遵循某种规律能有效延长保持自我意识的时间。经过十几人的自我牺牲,他们终于摸清部分规律。 “在老师讲课时注意开小差,当她点你回答问题时务必答非所问。 不要认真记录笔记,可用自己设置的加密语言,不要让任何人看懂你书写的文字。 不能错误回答问题,务必保持作业的正确率。必要时可以全错或者全对,但不要让老师找你谈话。 有必要去办公室时,请保持两人或两人以上同行。注意,通往办公室的路上不会遇到前台,也不会看见其他班的学生。 如果有其他班级同学向你搭话,请务必找到同班级的人聊天,内容有关学习,但不能讨论当日课程。 有新同学到来请务必表示欢迎,但不要鼓掌,不要鼓掌,不要鼓掌。 不要被人发现你没有鼓掌和微笑。 毕业是骗局,不要……” 内容断了。 七号果断咳嗽几声,我立马翻过几页,抬起头看向黑板。老师恰好转身,不期然对上视线,她露出大大的笑容。 “看来黑板上的这道题,新同学已经有想法了。” 第139章 焚烧 我没有透露出任何准备加入这里的意思,但她的态度却好像我已经是囊中之物。 我站起身,没有立即回答黑板上的题目,而是问道:“老师,班级和班级之间是可以通过升班来完成换班的吗?那学费该怎么算?” “这个问题等下课后你可以去咨询前台,她负责这些。”她笑容不变,还带上一丝鼓励的意味,“现在让我们回到课堂上来,解答一下这个问题,好吗?” “可我是来试课的,这样不好吧……” 我神色犹豫,老师见状拍了拍手,召集全班同学为我加油鼓劲。 “你看,大家都期待你的回答,不要害羞,就当是检验自己的学习进度,答错了也没关系。” 我环视一圈,他们果然都换上了期待的神情,手中掌声不停,似乎只要我不回答,他们就一直拍下去。 我看到有人的身形已经摇摇欲坠,眼神透露出哀求。 我叹口气。 “……是这样的没错吧?” 我将手中的笔收回兜里,面带微笑看向一旁的老师。她依旧是那副鼓励式的神情,我透露出些许为难,试探性地喊道:“老师……?” “正确,解题思路非常清晰,看来新同学听讲很认真,老师教的都记住了。”像陷入卡顿,她延迟许久才开口回复,赞许地说道,“你们都要向新同学学习。好了,你先回到座位,我们继续往下讲。” 暂时有惊无险,我维持住表情,平静地走回座位。这次终于有人偷偷看我,眼里带着希冀。只可惜,我不是他们以为的救星。 我手里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利用,仅有的规则线索也对目前情况无太大作用。作为参观试课的游客,只要这节课结束,我就能立刻离开,再也不回来。所以我需要的不是如何在班级里生存的规则,而是如何立即结束这堂课。 下课的信息究竟是什么? 如果再找不到,我只能尝试强行突破。 但我没有足够把握,如果弄巧成拙反而得不偿失。再继续找找有没有别的线索,实在不行再放手一搏。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想法被她感知到,接下来点名我的频率异常高,就连我侧身想要偷摸捞几本隔壁的书,都被她忽然叫起,问刚才讲的内容有没有听懂。 笑死,根本没听。 侵蚀的速度逐渐加快,就连七号也在抢夺控制权的过程中收到影响,神智没有之前清醒。再加上她本就被困过,还是借助外力才得以恢复,后遗症还没褪去,如今侵蚀进度反倒比我还快。 真是麻烦。 我从兜里掏出黏连到一起的广告条,笔在手中旋转几圈,直直戳在笑脸上。 随着力度加深,黑色笑脸线条逐渐延长,它颜色越来越浅,从完全的黑色,延伸到一片鲜红。 它铺满我整张桌面,犹觉不够,垂直落到地上,烫出几缕青烟。 “新同学?” 她又在叫我。 我叹口气,将笔和笔记本一同扔到桌上。 “老师,要起火了哦。” 一道火焰忽地窜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整间教室。他们眼里露出恐惧,身体却一动都不能动,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你在说什么,现在还在上课,不要做一些扰乱课堂秩序的事。” 她终于卸下笑容,本应严肃的神色在火焰燎烤下显得格外阴沉。她不顾还在蔓延的火势,举起烧成焦黑色的右手,使劲敲到黑板上。 “都给我好好听讲!” 我退后一步,紧贴在墙面。火焰很有眼色地绕过我,直冲台上人而去。 “可是老师,我这里也有很多同学想要听你讲课。”我露出抱歉的神色,又甜甜一笑,“有教无类,您不会怪我吧?” 她正要说什么,忽地风起,所有玻璃制品同时炸开,一片尖叫声中,无人伤亡。 除了讲台上的老师。 她变作一具焦尸,再也不能动弹。 “嘻嘻。”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清冷的月光透过破损处,在黑板上留下不规则的笑脸印记。 没有人敢有动作,他们维持着惊惧的表情,齐刷刷地看向我。 “下课了。”我平静地说道,“你们该回家了。” 他们还是不敢动,直到有人试探性地伸出腿,发现束缚真的不复存在,他立刻喜极而泣,又哭又笑地说着感谢,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很快,教室里空无一人。 “……我想起来它停业整顿的原因了,设施老化导致起火,又消防不过关。一整间教室的人,最后活下来的没几个。当时还上过社会新闻,但后来出了几起更恶劣的事件,它的热度就下来了。” “这样还能复出?”我语气略带玩味,“家长也真敢往里送。” “我家没有去补习班的需求,所以没关注过。但复出后的老板是谁查不到,公司公开信息里的全是代理人,这点很奇怪,不知道怎么通过审查的。” “老板不是人不就可以理解了。”我绕过散乱的桌椅,朝门口走去,“这种地方的信息一般只能给特定人群看到并记住,其他人听见也只会略过,潜意识里留不下痕迹。 但补习班比较特殊,它们执念太强,已经成了污染,就像病毒一样,在受众群体理不断传播。我不知道外面有没有遏制手段或者专门负责此类事件的部门,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我笑了笑,“当初的死亡名单里是不是有九班的人?” “有。”七号知道没法从我口中套出信息,放弃的很快,“八号当时在这里实习,火灾发生的时候他恰好离得不远,为了救人冲了进去,结果自己没能出来。当时报纸上写了,高中班级群里也有发,有人组织吊唁,但我那时候忙,没去。” 怪不得会被送到这里。 我忽然理解了事情的始末。 前台正站在门口,即使看不出表情,也能猜到她很不高兴。我假装不知,故意说起已经到了下课时间,是不是没有班级还在上课,要不改天再约。 “我们全天候都有班级在上课。”她的声音愈发具有感情,也越来越像个活人,“您来的很巧,我们夜晚开课的班级刚上不久,现在过去试课刚刚好。” 第140章 孙先生 我没有拒绝,她更没有给我机会拒绝。走廊两侧的微弱光芒瞬间熄灭,只剩她所在的位置有点点光亮。身旁阴风拂过,隐约飘来一股焦臭味,无数双眼睛暗中窥伺。呢喃声起,眼前开始晕眩。 我举手做投降状,无奈地跟在她身后穿行。七号问我为什么不再用一次刚才那招,我没有回答,更回答不了。 总不能说它们过来的目的跟我毫无关系吧? 它们只是想要入侵这里,我又恰好帮了一把而已。 过往的火焰烧不到未来的人,他们恰好处于控制之下,没有惊扰历史重演,这才戏剧性的无一伤亡。 我当然不能告诉她。 保持神秘才是良性合作的前提,心怀畏惧才能杜绝不该有的心思。 即使这一局临近结束,我依旧没有完全信任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另外还有信息我没有说。 我大概知道医务室天花板上藏着的东西是什么了。 “我”为何如此自信,不仅放弃记忆,还敢独自一人对抗其余所有,也都有了解释。 这些怎么可能让她知道。 鬼怪的领域一旦产生变化,就会趋近于无限。我走到腿发酸,终于见到些许光亮,不再局限于前台附近。 她这次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里面传出慌乱的桌椅响动,她站上讲台,周身迷雾散去,露出严重烧伤的身躯和狰狞的面容,正笑着看向下方。 那边传来无法抑制的低呼,有人低声咒骂,更有人在求饶。但所有声音,都在火焰重燃后消失于无。 要不是看见它们还好端端地坐在下面,我还以为她一把火都给烧死了。 “介绍一下,这是过来试课的新同学。你们要好好相处,给新同学展示你们的友善。”忽略掉无一处完好、能清晰看见皮下肌理的外表,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与一名普通老师并无区别,“这节课我暂时有事要待处理,先不给你们上了。你们在教室自习,也帮我带一下新同学。她有任何不懂的地方你们记得好好解释,展现出我们班的风采。” 它们这才看向我,脸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神色,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七号提醒道它们已经死了,但不用说我也知道。冲天的尸臭几乎将人熏晕过去,眼睛也疼得厉害,快要睁不开。她因为没有实体逃过一劫,完全不知道我正在经历什么。 前台——现在应该叫她“老师”,又简单交代几句后便很快离开,我强忍住酸痛感,一步步朝座位走去。离它们越近,那股气味就越重,直到完全忍受不住,冲到垃圾桶边吐了出来。 “猜猜她能活多久,我赌十分钟。” 一道阴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刺鼻的鱼腥味,不断对我发出嘲讽。 “连这点味道都忍受不了,还敢跑来这里作死,真是活太久了嫌命长。” 周围传出毫无善意的哄笑声,我吐出最后一口酸水,嫌弃地擦了擦嘴,单手拎起一旁的矮凳,转身砸了过去。 在七号时不时的惊呼声中,它们终于学会“释放善意”。 “从哪来的,干什么的,怎么死的,老实交代。” 我面无表情地踩在桌子上,随手敲烂企图偷袭的家伙肿大膨胀的脑袋,红的白的溅得到处都是,我踹它一脚,命令道:“赶紧擦干净,然后滚到后面罚站。” 它吚吚呜呜,听不清楚在说什么。我猛地挥棍,它终于闭嘴,幽怨地趴在地上,一边擦一边流出更多。 我又踹它一脚。 它迟钝地反应过来,到处找东西堵头,却根本没有东西大小合适。有鬼正躲在角落偷笑,一抬头发现视角变了,这才看见自己被团成了一团,塞进了脑袋上的破口。 又是一阵混乱。 这回七号不再惊呼,她时不时倒吸一口一口凉气,很是局外人地点评它们的死相,推断各自可能的死亡原因。 这次它们终于老实,缩在座位上像个鹌鹑。我走到第一个开口挑衅的面前,敲了敲桌子。 “说。” “我是钓鱼的时候被人推进河里,一睁眼就到这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它抱住快要脱落的手臂,污水淅淅沥沥地往下流,“我以前是做红娘的,就是给大龄单身汉介绍老婆之类,就收一点辛苦费,后来有孩子了就不做了……你别打!我没,没说谎!就艺术加工了一下!哎哎——!” “继续。” 我用物理手段帮它彻底闭上嘴,目光沉沉地看向下一位。他双腿疯狂打摆,几乎快要捧不住脑袋,见我看过来,差点手一抖把自己的头出去。 它也很快交代了自己的过去,和前面那个不遑多让。 七号越听越沉默,到后来试图请求操纵一只胳膊,想亲自出口恶气。 这一屋子男男女女,竟没一个好东西。 审讯还未过半,我却懒得继续。坐到唯一保持干净的座位上,歪过头看它们。 “有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的,主动站出来,我能给你个痛快。” 它们纷纷沉默下来,避开眼不敢和我对视。 我轻啧一声,右手快速挥动,一只黑色油性笔顺着力道从袖中飞出,直直钉在离我最近的腐尸头上。 火光骤起,它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烧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灰烬都没剩下。 “谁想下一个?” 我晃了晃手腕,一支新的油性笔出现在手中。是我离开上一间教室时顺的,有整整两裤兜。 这就不得不感谢十四中设计校服时特地把口袋设计得过于肥大,正好方便了我。 “我知道。”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它从离我最远的角落走出来,身上缠满绷带。这时我才看清,它没有两瓣嘴唇,牙齿暴露在外,沾染不少污垢。 “因为我们都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行,直到死亡都不曾悔改。” “哦。”我觉得他眼熟,又想不起来。七号更是一言不发,像真的死了一样,“你是谁?” “我姓孙,他们曾叫我孙先生。”因为气管被割开,他每说一句话都很艰难,却仍不失风度,“现在不过是具求死不得的行尸。” 第141章 医院 怪不得它们要来这里。 也怪不得七号闭口不言。 我心下了然,手中的笔更是转过一圈又一圈。即使没有得到回应,它仍笔直地站在那里,维持成年人应有的礼节。 “我给你个机会,”我身体猛地后仰,双手大大张开,面带微笑闭上双眼,“你来选择怎么处置。” 孙先生不明所以,但出于礼貌没有开口询问。直到它看见眼前的女生再度睁眼,熟悉的神情一下将它拉回过去。 “原来是你。”他缓缓说道,“你居然还活着。” “是啊,但你儿子快死了。”七号冷漠得可怕,“真是荣幸,能亲眼见证你们父子俩的死亡。” 它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提起的另一个人与它毫无关系。比起这个,它更在意另一件事。 “你居然能从十四中里出来,是另一个女生做到的,她是谁,我认识吗?” “我想我们没有熟到这种地步,”她强调道,“你的生死现在掌握在我手里。” “你不必害怕,我已经没有任何能威胁到你的手段。”他退后几步,留出安全距离,“我始终认为,我们立场是相同的,不应该站在对立面。” “收起你的鬼话,我们没有什么旧好叙,还是你想算总账?”仗着它不知晓我的底细,七号说这话时底气很足,“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孙先生。” 她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 其他活尸看不明白,但求生欲让它们选择堵上耳朵,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鬼和鬼之间也是有实力差距的。 活尸虽然不算完全的鬼怪,但也已经脱离人类范畴,更受那一侧规则影响。眼前这个自称“孙先生”的家伙虽然不知道过往如何,但凭他这凄惨的死状却留下理智最多来看,多少是个狠角色。 孙先生想死,它们可还不想。 “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它道歉得很干脆,“你可以用各种手段折磨我泄愤,我不会还手。 但只有一个请求,请务必让我真正死亡。” 七号神色厌恶,她转过头,连看都不想看它。 “我放弃。”她干脆利落地对我说道,“它太恶心了,我看都不想再看到它。” 我睁开眼,耸了耸肩。 本以为可以看一场好戏,结果主角中途罢演,还真是扫兴。 见我回来,它双眼微睁,透出些许光亮,像看见感兴趣的实验对象,用一种近乎冒犯的目光专注地看向我的眼睛,企图从里面挖掘出想要的秘密。 “您好。”它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声音也带上几分迫切,“在赐予我死亡之前,能让我再看看你们是怎么切换转化的吗?” “您这种傲慢劲儿,倒让我想起一个熟人。还是说像你们这种脑子好又没有道德底线的,都这么让人讨厌?”我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斜着眼睛看他,“我反悔了,怎样?” 它嘴角瞬间拉平,眼里露出凶光,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压。 “您必须答应。” 它身体开始变形,肋骨刺破胸膛,挂着零碎血肉向我袭来。其他活尸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将我围得密不透风。 我动也不动,皱起眉抬手在脸前扇了扇。 “好臭。” 教室里忽然刮起阴风,将它们吹得四散。我冷眼注视肋骨上蠕动的血肉,它距离我的脸甚至不足一厘米。 它被困在原地,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我嫌弃地用笔推开挡在面前的骨头,站起身绕过它往外走去。最后停在讲台前,用潮湿粘稠的粉笔在黑板上画出大大的笑脸。 “你看,它们来找你了。” 尖叫声比以往更甚,我置若罔闻,丢下还在滴血的粉笔,朝教室外走去。 前台正站在那里等我,如前两次一样。 面对她的黑脸,我假装看不见,依旧兢兢业业地扮演前来咨询的学生,不好意思地说道:“时间有点晚了,我得回家了,今天就暂时试到这里,有需求我后续还会给您打电话,今天真是不好意思。” “是我们没能满足您的需求。”她皮笑肉不笑,声音里能听出几分咬牙切齿,“您今天的试课让我们察觉到一直以来的不足之处,老板刚刚下发通知,要暂时歇业,等调整完毕再另择时间开业。所以后续咨询的事,可能得跟您说声抱歉。” “没事没事,我再看看别家。”我连连摆手,忙不迭往外走,“那我不耽误你们时间了,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下班。” “好的,再见。” 或许她并不想再见。 但这由不得她。 十四中刚损失一批老师,正愁没人接替,她恰好送上门来,真可谓雪中送炭。 不连鬼带领地全部挖过来,都对不起她的迫不及待。 至于她扣下原属一班和九班的学生,用被操纵的无辜者冒名顶替一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反正等她进了学校,会有一堆追着她咎。 只要符合学校规定,又不真的弄死,随便它们做什么。 我将后续处理丢给跟着我来的真二班们,一个人下了楼。外面还是空无一人,斜阳洒落在街道上,风搅动树的影子,黑色枝丫跳上斑驳老墙,揉碎光海的波浪。 “你早就计划好了。”七号开口,打破祥和的幻想,“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我叹口气,踏上离开这里的暗巷。这回不再有鬼打墙,我很顺利地走到路尽头。 那正立着一扇门。 我重新套上白大褂,但这次好好地扣了扣子。如果校医在场,必定会一脸欣慰。 我将几支中性笔挂在胸前,又戴上口罩,这才推开门,融入等候已久的光芒中。 “就让我看看,它们费尽心思隐瞒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好了。” 门内是普通的值班室,我环顾四周,确定没有除我以外的第二个人后,立马翻箱倒柜,从最底下翻出一包发网,拆出一个后,我将反光的玻璃柜当做镜子,把它飞速戴到头上。 我又从衣帽架上找到工牌,毫不见外地挂到自己脖子上,这才坐到椅子上,老神在在地假装小憩。 “吱——”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装作刚醒,条件反射般飞速起身朝声音处走去。 “谟山发生重大交通事故,一辆旅游车在下山时发生侧翻,并在掉落过程中连续爆炸。救护车已经去往现场了,预计有人员伤亡。 救护车回来需要立刻输送伤员,你们几个,赶紧去把东西准备好。” 第142章 事故 我跟在他们身后,东摸一下西递一下,努力不去添乱。 就在我跟着大部队收拾好东西,正要出发去接伤患时,衣领忽然被拉住,校医咬牙切齿,把我从后面拖走。 “你怎么在这里?” 他把我拉到没人的角落,压低声音问道:“你之前跑哪去了?我到处找都没找到。” “解决点之前的事。”我含糊道,“出口的门打开就是这里,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搞兼职?” “……我是从这派过去的。”他摁住我的头,试图把我藏起来,“赶紧找地方躲起来,你现在这副副样子不适合出现在这儿。” “哪里不合适了,我衣服穿得好好的,连工牌都戴上了。” 我从他手底下挣扎着脱离,举起脖子上的工牌给他看。果不其然,他脸色更黑了。 “不要命了,谁的工牌你都敢带。”看看眼周围,发现还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抓住我的手腕强制往值班室走,“趁还没人发现赶紧放回去,之后我带你去住院部那边,先当个护士,等时间差不多我再送你回去。” “不可能的哦。”我好心提示道。 “什么不可能?”他皱起眉,见我一脸笑嘻嘻却并不作答,很快反应过来,原本急促的脚步随之停下,“你还真是不怕死。” “所以——我们该去接诊了,医生。” 我挣脱出手腕,扭动两下,整理好被带乱的白大褂,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医院外面声音嘈杂,各式各样的情感汇聚在此,将天空染得斑驳。医护人员步履匆匆,抬走一副又一副担架,我听见哭声忽近忽远,始终不真切。 那些担架上空无一人。 我们同样加入到队伍中,将他们口中的轻伤患者转移到别处,来来回回不知多少趟,直到天光既白,才暂时有片刻喘息。 很好的工作,下次再也不干了。 我暂时靠在走廊的墙上,面无表情地想着。 “都说了让你躲起来,偏不听。”即使忙碌半天,校医看起来依旧活蹦乱跳,他发出来自非人类的嘲讽,“这里除了你,可没谁需要喘气吃饭。” “所以有饭吗?”我面无表情,发出灵魂拷问。 “桌子底下有能量饮料,柜子里的零食别吃,过期好几年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值班室,“现在没人会去那里,你可以暂时躲着休息一会儿。休息好了来住院部找我,记着藏好工牌,任何人喊你都不要理。” 我点点头,有气无力地扶着墙,小步快走地溜回值班室。 我反锁上门,过了半天才慢慢支起身体,露出计谋得逞的笑来。 这下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我在值班室里转悠几圈,从他说的地方找到饮料,拿在手中看了看,跟学校里的是同一种,连生产日期都一模一样。 抽屉里除了早已过期的饼干零食还有几张签到表,上面的名字我一个都不认识,又问了问七号,她也没听过。 所以,校医是怎么到十四中,又成为校医的? 还有这里,看上去只是一家普通医院,又怎么会成为鬼怪居所,跟十四中扯上关系? 值班室的电脑没有关闭,我试了几下,恰好解开密码,光明正大地登录内部系统,在里面搜寻起来。 这里是一家私人医院,主要业务是养生保健和医美整形,虽然同样具备心内科和外科之类的科室,但没有收治过多少病人,还都是些轻症。 像今天这种重大事故造成的伤患,按理说根本轮不到他们头上。 这里面必定有蹊跷。 值班室属于公共区域,能搜查到的线索不多,我将现场清理还原,又喝了几口饮料,拿着它走了出去。工牌和胸口处的铭牌被我摘下,暂时放在兜里,以备不时之需。 外面依旧一片忙碌,我撤掉所有能标识身份的东西,他们果真视我于无物,奔走在救治伤者的路上,看都不带这边看一眼。 虽然不知道空荡荡的担架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给他们救,连被子都是平的,不存在是我看不见的情况。 我回想他们之前离开的方向,脚步轻快地转了个弯。电梯那边人满为患,我毫不犹豫选择楼梯,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荡,声音大得吓人。 医院里看似人多,实际上真正是鬼怪的只有少数几个。大多数病人都是看不清面容的残影,或者干脆就是一块不规则的黑雾,只有医生和护士都初具人形,但不也没有都开人智。 像是方才去参与急救的,除了我和校医以外都没有脸,只是一群按照指令行动的人偶,机械地重复着多年前的某天。 一个区域内的核心鬼怪,按理说一定会与当前场景最重要的事情挂钩。因为区域的不完整性,重要事件会不断重复,曾在此遭受痛苦和折磨的鬼怪也会随之轮回。而它们的力量一向与痛苦和执念挂钩,重复次数越多,力量也就越强。 所以鬼怪必定隐藏在事件之中,重要事件也一定伴随鬼怪登场。 但我想不通的是,伤亡人数都那么多了,里面竟然一只鬼都没有。 没有奇形怪状的东西,也没有黑影躺在那里,它什么都没有,但它不应该没有,他们也不应该习以为常。 除非躺在那里的东西,早就被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我忽然想起那份被涂黑的报纸。 如果这起事故真的存在,它不该没有报道。 被涂黑的位置,隐藏了他们的死因。 他们死于这起事故。 出事故的那辆大巴是60人座,三年二班总共四十多人,算上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也才刚过五十,完全坐得下。 如果猜想成立,这座医院必定与孙先生当年的项目有关。 说起来,游戏里曾提起过,孙先生与荀先生是合作关系。既然孙先生都被抓进了补习班受惩罚,荀先生没道理能逃过。 “对了七号,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停在楼梯拐角的小平台上,这里视野开阔,也不用担心会被偷听,“你爸死了没?” 第143章 真相 在如何惹人生气上,我真的很会。 七号陷入可疑的沉默,我立马明白她的潜台词,随后小心翼翼地捂上这张脸,贼眉鼠眼地潜入进去。 “挺直腰杆好好走,你这样更可疑。”她终于看不下去,开口说道,“他没把我当过女儿,更没正眼看过我一次,不用担心被发现。” “那可不好说。”我恢复了正常走姿,却还是鬼鬼祟祟,走一段路便停下,“万一他为了做人设在桌子上放家庭合照,时不时看一眼的,不就记住了? 你也看见校医的态度了,这里肯定有人认识你。就算他没记,不还有他同事?这么大间医院,总共不可能只有他跟校医两个鬼。” “孙先生失踪后不久,他也消失了。”七号语气平静,“他失踪后我去过书房,里面有这家医院的资料。从建立初期到经营不善倒闭,除了这起事故中的伤者,没有一个病人在这里死亡。医生和护士也都好好的,是正常离职交接。” “那校医怎么解释,死后换单位了?”我瞥一眼墙面,上面挂着的照片因为时间久远发生黄化,恰好看不清脸,“还是他闲得无聊,死后不仅又想开医院,还抓了一堆鬼来玩过家家?” “我不知道。”她语气沉重,“资料里面没有他。” 我无声地笑了笑,随口问道:“要不要赌一把,他这个时间点在不在办公室?” “不赌。”她拒绝得很果断,“要赌也不会和你赌,你从没输过。” “你终于猜到我是谁了?” 我贴住墙壁往里走,尽可能躲在监控死角,嘴里还不忘故意气她:“相处这么久你才知道我是谁,也太迟钝了吧?” “你跟我又没同过班,在学校里也不出名,我能想起来已经很不错了。”她倒是也很有话要说,“我听过你们班的传言,荀先生也警告过我不要和你们过多接触。我只能暗中调查,才恰好有过你的信息。” “哦。” “你就不好奇?”见我兴致缺缺,她反而来了劲,“我听他们说你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记忆,难道你想一辈子就这样,无名无姓没有过往的活下去?” “嗯嗯嗯你说得对。”我敷衍道,“前面就是他们刚去的地方,手术室,外面看着还挺正常。”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的办公室不在这边,还要在上一层。”七号慷慨地为我指路,“上层最里面那间,没有预约一般进不去。” 我没有搭话,抬手摸上附近的墙面。手感真实,不是障眼法,也没有暗门。 如果能混进手术室,说不定困扰我许久的真相就会完全揭开。 可惜不清楚工牌主人的真实身份,里面又是他的主场,如果暴露,局面对我很不利。 我侧过身假装体力不支倚住墙休息,借机观察四周的摄像头。它们一动不动,监视范围覆盖了整片手术室前的区域。没有留下任何一个死角。黑影更是一个都无,不得不在这一层行动的医生护士更是默契地不靠近那边,想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我想找的人和真相,确实都在里面。 思及至此,我转过身走回楼梯间。里面也有摄像头,但每层只有一个,如果有心去躲,还是能够不被拍到。 “要不直接去住院部找校医吧,这里太危险了。”她隐隐感觉不对劲,劝说我道,“你手里现在什么都没有,身体素质也就是个普通人,根本拿他们没办法。不如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先去趟太平间。”我说道,“过去看一下,然后去住院部。” 她没有提出异议。 主要没那个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朝负一楼的方向走。 通往负一层的楼梯门口有两个监控摄像头,我叹口气,把铭牌和工牌拿出来戴上,这才继续往里走。 值班室里坐着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他看一眼我胸前的工牌,简单问过几句,就打开门让我进去。 里面温度很低,我只穿了一身夏季校服加一件白大褂,刚进去就猝不及防冻得一哆嗦,汗毛都跟着立了起来。 因为人迹罕至,这里没有一比一复刻真实的医院太平间。我从上往下尝试打开柜门,却发现大多数都只是摆设,根本不是冷藏柜。 能打开柜门一共只有三个,其中两个放有裹尸袋,我刚想触碰,一股危机感直冲脑门,让我及时住手,飞快关上柜门。 最后一个里面倒没有尸体,但柜壁刻满划痕,最深处有喷溅状的深褐色血迹,还有些发黄的物质黏在上面,且覆了层白霜。那熟悉的形状和周围的场景,很难不让人联想些什么。 抛却那些渗人的划痕,我在柜子一角发现一个笔记本,但它位置很深,需要我趴着进去一点才能够到。但这种地方这种场景,我脑子发抽才会一个人往里爬。 我掏出裤兜里的笔,用袖子将它绑死,尝试性丢进去勾了几下,虽然费了点劲,但居然真的给我捞了出来。 笔记本最下面几张纸已经被浸湿破损,残页还粘在柜子底部。我解开大褂,套好衣服把笔装回去,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那个本子?”七号问道,“你怎么知道它在这里?” “我是猜他的尸体会不会在这里,随便过来看看。” 我跟老爷子打过招呼,便从负一楼的另一个出口走了出去。那里通往停车场,而停车场其中一个出口,就在住院部大门附近。 “如果他尸体真在这里,你就完了。”她语气严肃,还有些恨铁不成钢,“什么准备都不做就闯进人家大本营,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 “多谢夸奖,天生的。”我一边往里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你猜那个笔记本的主人是谁?” “……校医。”她不是很想回答我的问题,但碍于现状,她不得不捏着鼻子配合,“我们认识的人里与医院有关的只有他,除了他还能有谁。” “也不止有他,不过另一个当时还活着。”我翻了翻笔记本,随口嘟囔几句,“不过现在不一定了。” 第144章 笔记本 “谁?” “等回去就知道了,现在告诉你不就没有惊喜了?” 我很不走心地糊弄道,几步走到电梯口,校医果真正等在那里,时不时看向手腕上的手表。 “我还以为你要把整个门诊都逛一遍才肯过来。”他说道,“上去好好待着,等结束后我带你回去。” “好哦。” 我假装乖巧,站到他身后不远处。他似有所觉,拧眉转头看我。 “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这话说的,难道我是什么坏人?”我单手捂住胸口,像是被他伤了心,“明明我做的都是好人好事,你们应该给我发锦旗。” 他无语凝噎,嫌弃地退开几步,生怕被我传染。我撇嘴,双手环胸与他拉开距离。 七号在脑袋里偷笑,我翻个白眼,没搭理她。 因为专门服务于有钱人,尤其是老年人,住院部这边隔音效果格外好。校医把我领到一间单人病房,又拿来病号服让我换上。 “老实待在这里。不要乱跑。记住我之前跟你说的,任何人搭话都不要理,当做没看见。”他再三强调道,“还想继续维持你的人类身份,就老实按我说的做。” 我嘀嘀咕咕,换来他的瞪视。见他隐隐有冒出鬼相的架势,我连忙嘴上答应,把他推了出去。 好险,要是真让他在这解开鬼相,我藏着的笔记本就得被发现了。 这种出现在不合理地方的不合理道具,必定留有重要线索。至于校医知道后是否会生气,完全不在我考虑范围内。 作为医院的鬼,却在十四中兼职,还会操作那台仪器,且对我使用过不止一次,我不信曾经的我不知道他的过往。 如果真不想让我拿到,大可以藏在那两个裹尸袋的柜子里,而不是单独放在那,还留下明显的死亡原因。 我咂了下嘴,背着手在病房内转悠一圈,没有发现可疑的监控也没有明显的注视感后,我把病床调至一个舒服的姿势,随后躺了上去,悠闲地翻开笔记本。 前面是些很日常的东西,我不感兴趣地一眼略过。直到出现荀先生的名字,我才停了下来,仔细翻阅。 具体名称依旧被模糊,只留下一个姓氏,我凭借前后文关联做阅读理解,这才确认他的身份。 他的笔记本里写到,荀先生是被高价聘请来的,虽然年纪很轻,但理论知识丰富,实践经验也很足,再加上荀老的缘故,大家都很信服。病人们也都很喜欢这位脾气好实力强的医生,即使他的女儿不太讨喜,也因为和荀先生的关系,得到了不错的关照。 荀太太偶尔也会来这里,但不是看荀先生,也不是来接女儿。她是个女强人,在生意场上混得风生水起,这里不少人曾跟她有过生意上的往来,所以荀太太会有一个固定的时间过来这里,跟曾经的生意伙伴继续保持联系。 他们夫妻俩都是人精,但女儿却一点都没继承到两者的优点,不仅蠢笨,还心思恶毒,趁没人注意偷偷往给病人的东西里加料。他发现过几次,及时制止,这才没酿成事故。但她从此记恨上他,故意破坏东西,栽赃陷害到他头上。荀先生看在眼里,每次都不痛不痒地说她几句,又给些物质上的安抚,企图将事情抚平。 次数多了,他也发觉不对劲。 荀先生没有表面上看的那样老好人倒也正常,上班哪有不疯的。但自从他来后,医院的老顾客越来越少,都是些没见过的生面孔,年纪也越来越大,有次他甚至看见插着呼吸机的老人,被一群黑衣保镖围着,推进了最顶层的高级病房。 不仅常客逐渐消失,那些新来的病人也在几次过后消失不见。荀先生不知在想什么,还跟一家私立高中签订合约,每学期提供一次免费体检,有问题可以随时过来复检,也只收取最基本的费用。 他觉得蹊跷,加上荀小姐也升学进了那所高中,他偷偷调查,不仅发现她校园霸凌的恶行,还找到一点荀先生没处理干净的小尾巴。 他竟长期参与一项违反人类伦理道德的实验,且医院和那所学校全都牵涉其中。 为了找到更多证据,他辞去了医院的工作,转而应聘上学校的保健医生。快要退休的老校医用那双精明的眼睛看向他,最后幽幽叹气,让他少听少看,只做自己份内的事。 他阳奉阴违,依旧我行我素地四处调查。在这个期间他跟荀小姐的霸凌对象逐渐熟悉,对方很聪明,通过一些细节推测出他正在做的事,不由分说地参与进来,一腔热血地想要惩治恶人。他阻止不了,只能多加关注,免得小孩把自己折进去。 但他还是低估了荀先生的关系网,也高估了自己。 蜘蛛悄无声息织网,等他回过神时,已经被包围得密不透风。横竖都是一条死路,他冒险把证据交给认识不久的某位同学,让她去报警,自己则只身前往医院,想要救回被掳走的那名学生。 他的确做到了,但找见她时气质却完全不同。还站在加害者旁边,对他毕恭毕敬。他暗觉不妙,躲开监控和侦查一路跑去太平间,终于在裹尸袋里找到没完全咽气的学生, 她被换了副身体,虽然不可置信,但它切切实实的发生了。 这个世界是有鬼的,它们也的确拥有超凡力量,让人趋之若鹜。但无数禁区立在那里,嘲笑活着的人们痴心妄想。 他从没想过,在明知世界如此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人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 他协助被害学生逃了出去,偷偷藏在前不久新租的地下室里。他替她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但灵魂上的损伤却没有办法。他留下足够她生活一段时间的资金和物资,又一个人回到学校。 那里还有无数学生等着他带来真相。 可他没能活到那个时候。 在他救出被害学生的那个太平间里,在她曾孤独躺过的那个冷藏柜里,校医被褪去衣物,关了进去。 直至死亡,没能逃离。 第145章 燃烧 能看见的故事只有这些,剩下部分被水浸透,黏在了冷藏柜底。 “可真该死啊。”我感叹道,“你不发表一下感想?” “首先跟我没关系,其次骂的又不是我。”她很是淡定,“举报信的事我不知道,阮钰死后不久我就被抓去换了身体,之后修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怎么见过他们。 不过那场车祸我的确知道,是高三毕业旅行,二班的车发生侧翻,司机和随行老师当场死亡。一部分学生因为及时送医暂时活了下来,又被别的意外夺走性命。就像被诅咒一样,二班没有一个人能活过二十岁。” 我咳嗽两声。 “你还是人么?”她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对,改口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算不上普世意义上的活着吧?身体不知所踪,灵魂栖居别处,记忆消失一空,你真的算还活着吗?” “我也能把你踹出去,让你达成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我微笑着威胁道,“要不要试试?” 她再度闭嘴。 遇上我这种喜怒无常的神经病,算是她的福气。 “叩叩叩。” 敲门声富有节奏地响起,因为补习班的事情,我特地注意它的次数,不多不少,正好三下。 他一共敲了三回,每回间隔时间相同,三次过后,他既没有说话,也不再敲门。 我收起笔记本,把床放平,既没有出声也没有其他动作。 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面容模糊的护士推着小推车走进来,她温声询问我最近的情况,一边拿起小推车上的针剂,朝我胳膊扎来。 我没有躲,斜过眼看她动作。针头停在衣服表面,不得寸进。她疑惑地发出声音,又问我几句,我没有回答,她不肯放弃,在我耳边持续输出,手上工具换了又换,没有一个能真正触碰到我。 她发现物理手段行不通,又换了法子,试图给我喂药。但衣服这种外物都扎不穿,又怎么可能撬得开受我控制的嘴。 她气急败坏,病房里刮起阵阵阴风,我冷眼看着,既不说话,也没有动。 用尽手段没起任何作用,她气急败坏地离开。七号长舒口气,在我耳边说道:“太危险了,我还以为真的会扎进去。 你怎么知道不出声就不会被伤害,又是赌的?” 我还是没开口。 “连我都防?”她很是意外,“刚才我们一直在说话,你都没有事,现在才想起防我?” 我从众多中性笔中选出一支,夹在指间翻转。她渐渐没了声音,我又掏出笔记本,作势要往上画,忽然一阵晕眩,眼前的场景如同画布一般被撕裂。护士周身散发出低气压,黑雾好似沸腾,在病床边不断翻滚。 拙劣的伎俩。 笔尖不偏不倚,落到笔记本的封皮上,如火遇油,瞬间燃烧。无面的护士高声尖叫,火焰如跗骨之蛆,直至死亡都无法甩脱。 火光照耀下,病房褪去洁白无瑕的外壳,露出腥臭内里。它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安静地窝在一旁,距我不足半尺。 即使火焰顺势攀附,它依旧一动不动,任由其烧得吱呀作响,散出带有恶臭的黑烟。 我掀开被子,绕过只剩一层黑灰的护士,打开门走出去。火焰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迫不及待地跟了出来。所有视线都集中到这里,所有监控都朝向这边。 “你不想为他们报仇?”某个声音说道,祂似乎无处不在,“毁掉这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真相也会被掩盖。” “无所谓。” 话音刚落,身后的火焰如离弦之箭,一瞬间席卷整条走廊。七号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开口道:“我以为你早就想好了破解之法。” “说什么呢,我一个肉体凡胎,不能打也不能抗,除了趁他们不注意要他们命以外还能做什么。”我走进楼梯间,“总不能指望我悲愤交加变身超级赛亚人,把它们都揍一遍吧。” 七号对于我在这种时候还插科打诨表示无语,但她只能被动跟我一起上楼。在我没有主动放弃控制权的前提下,这具身体的一丝一毫她都操纵不了。 顶楼是校医口中的高级病房,整层只有一间。我推了推门,发现被锁住,用舌头抵住上颚,做思考状。 “你说我把校医的笔记本撕了,他会不会闪现过来?” “你不都已经把他的本子点了吗,什么时候捞回来的?”七号被我的操作震惊,她全程共享视野,依旧没有发现我的动作。 “厉鬼一生的怨念结晶,所有笔都点了也烧不完。”我吐槽道,“校医死得早还死得惨,补习班那位拿什么点?” “我看你用笔……” “他怨念深,点出来的火势大,场面比较壮观。”我一边尝试撬锁,一边随口胡诌,“你看那火,直接烧了一整层。如果我只点护士,把它烧成灰就灭了,怎么可能有机会看见医院本体。” “本体,你是说那那坨,那个东西才是这里的核心?”想到它的外表,七号隐隐有些反胃,“确实是从上面延伸下来的,这里面不会是……” “你不该来这里。” 校医长叹口气,摁在我撬门的手上。 “祂不是你能解决的。” “那你来。” 我果断让位,毕恭毕敬地递出笔记本。他哽了一下,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场景,无奈地接过丢失很久的笔记本,逐页翻开。 “我就知道是你拿走的……” 楼梯间光线渐暗,墙面覆上一层白霜,很快蔓延至天花板上。白大褂上浮现出破口,边缘有被燎烧的痕迹。他睁眼,空荡的眼眶流下两行粘稠的黑色液体,滴落在地面,发出滋的一声,飘起几缕青烟。 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他停下变化,恢复些许神智,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装回身上,随即伸手,直接炸开大门。 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血肉倾泻而出,瞬间铺成长河。校医眼疾手快,把我卷至空中,这才逃过被血肉海洋淹没的命运。 “这……” 七号借助我的双眼直愣愣地看向病房里面。 “祂,居然还活着……?” 第146章 愿望 即使挤满整个房间,找不到四肢躯干,七号依旧凭借着非人的视觉感官,确认了眼前生物的状态。 这种东西,居然能算作“活人”。 喉咙传来异物感,胃止不住抽搐。我掩住口鼻,强忍住没有呕吐,压低声音说道:“闭眼。” 七号彻底安静下来,难受的感觉退去,我长舒口气,挂在天上看校医冻肉。 怪不得这么大间医院,既找不到多少鬼怪,也看不见活人活尸,原来全喂给祂了。 让我躲在楼下,多少有点灯下黑的意思。即使有护士找上门,只要维持不听不看不闻,她就拿我没办法。 可惜我天生叛逆,就是待不住。 “说起来,你爹在这里头哎七号。”眼看这场战斗短时间内无法结束,我又开始骚扰脑子里的另一位观众,“从那个声音说的内容来看,他居然是这东西的大脑的大脑哎。你要不要去看看,说不定还能见你爹最后一面。” “都说了,他不是我爸。”生理上的恶心感虽然退去,但精神上的污染仍残留在她脑海,使得她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不过是早就该死的仇人,有什么好见的。” “我记得你之前还质问我,说这样我还算是我吗,现在我把这个问题还给你。”我眼睑半敛,“他们的灵魂交换,不过是对厉鬼能力拙劣的模仿,根本做不到彻底交换。所以被交换的两人中必有一个死亡,剩下的那个,则要背负两道灵魂活下去。 当然,也不一定都是完整的。仪器无法控制变量,每次都有不同的差错。可能会像我和你这样共存,也可能一个灵魂背负两段过往,分不清自己是谁。 所以,你真的确定自己不是荀小姐吗? 不用想着如何欺骗我,你知道的,现在身体由我掌控,任何情绪变化我都能感知。 你撒不了谎。” 她又不说话了。 我微微一笑,心中有了判断。 其实我也不知道,方才所说都是诈她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确有两人份的记忆。 至于她一直以来把自己当被迫交换的可怜“乞丐”,还是父母眼中的无用“棋子”,我就不知道了。 校医打得很辛苦。 碍于我的存在,他不能彻底失去理智。祂注意到这点,频频朝这边攻击,校医只能收回攻势,做起厉鬼根本不擅长的守护者。 “别看戏了,快想想办法。”他咬牙切齿道,“你这次敢硬闯,别说是因为昏了头觉得我比祂强。” “你怎么知道?”我故作惊讶,惹得他脸又黑上一层,眼看就要不管不顾彻底放手开打,我连忙制止,“你找到祂脑子的位置后把我送过去,之后的我来解决。” 他不明所以,出于基本信任,他还是按照我说的去做了。 “对他来说,我也只是众多试验品中的一个,没有区别。”七号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低沉许多,“你会被祂杀了。” 我没空回话,艰难地在血肉河流中穿行。祂臭不可闻,时不时发出难以理解的愤怒低语。我戴好口罩,揉了揉被熏得想要流泪的眼睛,在校医的撕扯下,终于走到祂的大脑前。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东西,它凌乱错杂,血管缠绕骨骼制成一张大网,又覆上一层薄膜,如心脏般不断跳动。 可是心脏不会有这么多褶皱,也看不见里面奇形怪状酷似人脑的物质。 七号在我脑海中发出干呕,我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站得过于近了。 看来注视祂过久,同样会被污染。 “终于放弃了?”祂说道,“看在她的份上,早点离开我还能原谅你们的冒犯,烧毁住院部的事我也能既往不咎。” 有东西似有若无地扫过脸颊,留下恶心粘稠的液体。我垂下眼,没有说话。 “已经长这么大了啊……”祂恍惚着感叹,“你母亲不承认我的作品,宁愿离婚也要把她找回来。但看样子,她也失败了。” 祂低笑几声,即使身体不断被冰冻切割,也无法影响此刻的愉悦。 “我还是成功了,你果然才是最合适的载体,我就说过,我怎么可能会失败。” 祂逐渐癫狂,薄膜一缩一张,又被骨骼和血管死死勒住,凸起一个又一个淡黄色小泡。 “我成功了,我没有失败!鬼怪又怎样,不过是还没有探索的领域,只要给我时间,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一定都能破解! 到时人类会迎来一场进化,所有人都会感谢我!” 似乎被想象中的场景感染,祂血管高扬,喷出一道又一道猩红瀑布,又在屋内掀起巨浪,险些将校医打落。 “你不如留下来吧。”祂声音忽而轻柔,如立体声环绕,不断诱惑道,“我把这个位置让给你,你来当载体怎样?我们父女一起努力,很快就能改变整个人类社会。” 听到这里,我仰起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啊。” 虽然被这副身体影响了部分智商,但他没傻得彻底。十分警惕地让我脱下白大褂,丢掉所有中性笔,这才试探性地长出骨骼,将我围困其中。 这还不够。 “您还在等什么?”我面露不解,“我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不对,你怎么会,不对……” 祂语言混乱,隐隐有恢复神智的迹象。我不敢怠慢,迅速抓住两根较细的骨头,企图掰断从里面钻出去。 祂立马不再去想奇怪之处在哪,飞速长出薄膜,分泌液体将我淹没。 液体不断往我口鼻中钻入,它顺着食道入侵体内,霸道地侵占能延伸到的每一寸。 这才是祂真正的形态。 胃部传来灼烧感,血液开始沸腾,视线变得模糊,死亡再度垂怜,我虚弱地勾唇,露出笑容。 “嘭!” 火焰从口中不断延伸,将一切撕得粉碎,祂仓皇惊叫,想要连我一并吞噬,却听见内里传来阵阵嬉笑,随即被无形的大手捏住,强硬地从我口里拖出。 我跪倒在地,不断呕出鲜血,在脏器的碎片中,一些明显属于外物的东西格外显眼。 “这是,画着笑脸的广告纸条?”七号惊道,“你什么时候吞进去的?” “值班室,喝饮料的时候。”我靠坐在断裂的骨头上,眼神涣散,“跟以前一样,可真难喝啊。” 第147章 坍塌 “都说了让你爱惜点用,根本不听。” 等我再醒来时,校医正气急败坏地站在床头,对着空气一阵输出。 “你们好歹是她同学,就不能看着点?你们是死人她又不是死人,就这么想她快点下来陪你们?” 我默默把被子盖过头顶。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校医一把掀开我的伪装,气急败坏地说道,“这下好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健康身体又坏了。就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还不如之前那个呢。那个养一养好歹还能正常活动和吃饭,你这个,等死吧你就。” 我默不作声地动了动胳膊,又爬下床原地蹦跶两下,虽然有些呼吸不过来,但我依旧倔强地竖起大拇指,开口道:“能动。” 他气到冒烟,冲我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出去,还不忘把门摔得震天响。 “收拾完立马滚到医院门口,我送你回去。” 我看眼身上破烂不堪的衣物,难得没再叛逆。 解决掉曾经的核心之后,医院再度恢复破败。没有医生也没有病人,到处空空荡荡。 我在附近的桌子上摸了下,虽然老旧了些,却没有一丝灰尘,角落也没生出蛛网。就好像某一刻人们忽然全部离开,时间就此定格,再也没有更改。 他依旧穿着一身血衣,站在医院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曾经在同学嘴里广为流传的洁癖仿佛消失不见,合着冷风飞往天边。 “我以后没法离开这里了,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吧。”他难得好声好气,“已经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了。” “曾经我给你的那半个药丸,是从这里流通出去的吧?”我问道,“旧的荀小姐情绪暴躁,是不是也和这个药有关?” 他顿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向我,说道;“那是早期的实验项目,姓荀的自己研究的,他女儿的确是最早的实验对象,不过和那个姓孙的玩意儿合作后就放弃了。但他女儿药物摄入过多,已经没救了。” “所以这副身体……?” “你可以把她当成荀小姐,也可以当成另一个人。反正第二次实验过后,她们已经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开。”校医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反正现在被承认的荀小姐只有她,她爸妈遗产继承人那里指代的也都是这一个,不会忽然冒出第二个人来争家产。” “四号外出就医来的也是这吧,他也被喂了药。”我说出自己的推测,“情绪暴躁无法控制只是副作用,他真正想做的,是让人类像鬼怪一样将负面情绪转化为力量,从而实现全民进化。” “……对。” “一班、二班、九班都是精挑细选的实验对象?” “不,一班和九班才是,”他摇摇头,接管医院核心位置后,他能知道的比以往更多,“你们只是拿来掩人耳目的炮灰。” “所以那场事故,是为了故意引导调查思路,好让真正的目的继续被隐藏。”我冷冷道,“为了不被冒险进入禁区探索的人意外得知真相,他们又在这里被杀死了第二次。” “你到底是怎么推出来的?”校医终于维持不住架子,“人证物证被销毁得一干二净,就连他们你也看不见摸不着,你到底是从哪推的?” “从他们的反应。” 我不太乐意回想和那两人接触时的场景,只要想起当时的情况,就忍不住作呕。 “他们是纯粹的研究者和践行者,所有人在他们眼里都是一样的,无论贫富贵贱。”我闭了闭眼,“即使没有人性和底线,他们也不会为了一群行将就木的老东西去祸害更有希望的未来。虽然我不想承认,但那是他们选定的未来。 因为是真正的理想者,所以才没有被荀老发觉。因为理想足够伟大,所以那些研究人员才发自内心的愿意追随。即使,即使会牺牲一批无辜者。” 我开始喘不上气。 校医摒弃前嫌,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背,关心道:“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咳咳咳……不用。”我擦掉嘴角的血渍,“时间不多了,我该回去收尾了。” 他收回手,再多话语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再也不见。” 我勾唇轻笑。 “那可不一定。” 第148章 歧路 “该结束了。”我看眼窗外,“还剩几个?” “九号在教室里被风扇爆头,十二号正好站在他旁边,被连累受了伤。送去医务室又撞上老校医难得来一次的临时体检,体检报告和实际结果对不上,也被留那了。”三十五号耸了耸肩,“剩下的命大,躲过了活动楼食堂宿舍三连杀,但或多或少受了伤,收拾起来也不算麻烦。” “那些冒充九班和一班的处理了吗?”我走回自己的床铺坐下,借着掩护喘几口气,压下身体各处传来的不适,继续说道,“我新找了一批老师,质量还不错,你们到时候也可以看看补到哪些位置,这次损失了不少,想完全补齐得要一段时间。” “谁让你不肯抓普通人进来,”二十二号嘟起嘴,气鼓鼓地说道,“鬼的羊毛哪有那么容易薅,让你带我们出去又不肯,迟早有天死外面。” “下次一定。”我再次使用糊弄大法,“他们现在在哪,我去看一下。” “看你想要找谁,他们已经不一起行动了。”这次接话的是十八号,“九号死后他们彻底分道扬镳,各自调查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天上那些破洞也都是他们捣鼓出来的,但还没有一个人敢进去。” “所以我说他们像群笑话,说要跑结果个个不敢跑,等着别人先出头送死,想得还挺美。”二十二号毫不客气地袒露出厌恶,“器材室的门开后他们骗了几个九班的进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说是兄弟肝胆相照,结果全是胆小鬼和骗子。” “不过一班到现在都没跟他们结仇,不知道许诺过什么,你最好小心点。”三十三号提醒道,“没有规则加护,学生会很难发挥力量,所以暂时没有动手。你最好小心点,他们很可能给你设了埋伏。” 闻言,我摸了摸裤子口袋里的中性笔,没有作声。 那是校医捡回来的,和笔放在一起的还有他笔记本里的几页纸,如今都在我兜里藏着。 画有笑脸的广告条没有回收,它混在吐出的脏器碎片和鲜血里,被泡得不成形状,已经没办法再使用。 但有笔和纸就已经足够。 “我先去找十一号,就算有埋伏,也得先把她除掉。”我深吸口气,站起身往外走去,“之前故意违反规定的家伙记得都处理掉,十四中不需要不听话的学生。” “三号。” 就在我快要走出宿舍门时,二十七号忽然出声。我转头看去,只见她嘴唇蠕动几下,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定要活着回来。” “好。” 根据舍友提供的线索,我一路来到教学楼。她此时正在高二楼一楼,美术社团的活动室里。我歪过头,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伸手推开了门。 活动室里的画架跟我上次来时的数量一致,但盖在上面的防尘布大多被掀开,散乱地落了一地。十一号站在最远处的角落,低着头看“社长”画的那幅画。 各色颜料从画中流出,将她脚下的地面染得斑驳。她一动不动,语气平静。 “你果真没死。” “这么关注我,我会以为你在暗恋我。”我双手环胸,倚在门口,侧过头看她看她,“出来聊聊?” “为什么不是你进来。”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她依旧从容不迫,“害怕我设了陷阱?放心,我没想过在这里动手。” “我只是单纯没兴趣看你在这里回忆往昔,既得利益者假惺惺地说自己有苦衷,想想都让人犯恶心。” “你用这个声音说这种话,还真是不习惯。”她终于肯转过身,碎裂的眼镜后是瞎掉的一只眼,“我们本来可以合作的。” “四次。”我忽然说道。 “什么?” “我给过你三次机会,但你算计了我四次。”我开始无聊地把玩起头发,“都说法不责众,所以我给过你们机会。可惜没有一个人珍惜,还自以为是的把罪责都推到我身上。 门后的世界,好玩吗?” “禁区是相连的,”她肯定地说道,“你一直都知道。” “怎么会,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恢复过记忆。”我单手捂住胸口,做出被冤枉的委屈表情,“你们推断的的确没错啊,‘边界’之外才有出路。禁区有入口和出口,还跟真实世界相连,这不是完全符合吗?” “歪理。”她冷着脸,眼里是被冒犯的不悦,“你知不知道如果禁区相连,会制造出什么样的灾难?无数人为了关闭禁区前赴后继,明知会死依旧毅然赴死。你却在这里当厉鬼的帮凶,残害手足同胞。 你根本不配为人。” “呀,”我小声惊叹道,“是道德绑架耶。” “我消失前留过一则讯息,如果我回不来,请彻查与十四中相关的所有人。”她姿态做得很足,“你不会有容身之地。” “还有呢?”我点了点脸颊,很不走心地附和道,“以你聪明的脑瓜子,不会只做这么点吧? 让我想想,是不是还忽悠了一班的鬼去找核心?想着万一真的死在了这里,也要取而代之,成为十四中新的核心?” “这是备选方案。”她毫不犹豫地承认下来,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鬼怪的世界都是弱肉强食能者居之,既然我有那个能力,为什么不取而代之。 反倒是你,一直拖延时间,又想等谁来帮你?” “没有,我只是好奇。”我站直身体,一步步后退,“我们果真合不来。” 无数颜料从画中飞出,朝我这边扑来。我猛地关上门,将其隔绝在内。随着几声重物落地,我掏出中性笔,反手朝身后刺去,火焰瞬间燃起,将走廊上的挂画烧了个干净。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真想说声不愧是你。”我赞叹地鼓起掌,“无论在哪都能训出一条好狗。” 门再度打开,十一号这才在我眼前露出完整模样。原本是右手的位置空空荡荡,断裂处一片平滑,像是从未有过一样。 “这局是我输了。”她毫不在意地说道,“没想到你手里还有这种东西。” 第149章 得偿所愿 “十四号在哪?”我懒得跟她客套,径直问道,“算计全都落空,他应该还不敢跟你撕破脸。带我去找他。” “不怕我又撒谎?”她这时倒对我来了兴趣,原本的傲慢也消散几分,“他比我更想杀你。” “想我死的人多了去了,最后只有我还站在这里。”我直视回去,“带我见他。” 十一号自然没有意见,彻底摊牌下,我们已然没有回旋余地。接下来,就看谁的底牌更出人意料。 十四号此时正在活动楼三楼,那条用作参观的走廊。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在明知楼上就是学生会地盘的情况下,选择这里当做最后的了断。 “真是遗憾。”见我全须全尾的跟在十一号身后进来,他摇头叹气,“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安息呢?”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我没有在意他说的话,站在门口的位置左顾右盼,“这里原来是这样啊,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 “都是陈词滥调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十一号也没往里走,她站在我身边,说道,“现在能说了吧,你要找他的原因。” “没什么,就是很早之前,我跟他在小卖部接的那通电话。”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事情总要有个结果,不然死都不会瞑目。” “你出学校就是为了调查这些?”十四号觉得好笑,“都快要死了,你还在乎这些根本不重要的东西。” “真没礼貌啊,你妈妈没教过你吗?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随便出声打搅,不然很没素养。”我嫌弃地看他一眼,又恍然大悟道,“差点忘了,你们都是弃子,可能根本没有妈妈教吧。 啊呀,真是失礼了。” “不要以为这种话术就能激怒我,我可不是十五号那种白痴。”即使脸上多出无数道狰狞疤痕,依旧能看出他的神定气闲,“既然要谈当初那个电话,那就谈谈好了,我这边也需要一点时间。” “真是一点都不掩饰。”正因到了这种时刻,我反而没有过多情绪,“小卖部的电话并不只有那一个手机能打进来,只要知道号码,谁都可以在那时候给我们打电话。 号码的问题也很好解决,如今电话诈骗手段颇多,光是科技手段就足够伪装。更何况对方是鬼怪,稍微更改一下显示,只要我们还没跳出正常人的思维模式,就不会发现它是假的。 加之当时没人知道十四中连接了多个地方,通话内容又多有误导,这才误以为存在错位时空。实际上,七号只是单纯的去了另一处地方。 说起来我得到了完整的通话内容来着,你要不要猜猜都说了些什么?” “你如果想说的只有这些,我想我们还是没必要浪费时间了。”他很是失望,“本以为你是个不错的对手,没想到还真是令我失望。” “我知道啊,是你们给她收的尾。”我丝毫没有觉得被嘲讽,仍一脸天真地说道,“可我是听了录音才知道的,在这之前完全,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哦。” “什么意思?” 他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不是三号。”十一号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也可以说,她就是三号。” “不是三号又就是三号?等等,你是二班那个?!”他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你不是早就被拉入禁区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依照你们的说法,十四中不也是一处禁区?我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 “十四中从来没有成为过禁区,即使这里有如此多的鬼怪。”十一号深深打量我几眼,肯定道,“是你做的。” 我单手插兜,笑眯眯地没有说话。十四号脸色突变,厉声道:“愣着着干嘛,还不快动手!” 毫无新意的阴风骤起,书写过去和现在的展示灯牌上人脸忽而阴沉,挣扎着脱离束缚,齐齐向我爬过来。 “用自己的身体做交易,让它们暂时听命于你,不错的想法。”我随口评价道,“可惜还是太脆弱,它们蜂拥而上的时候,你连魂魄碎片都留不下。” “有你们两个陪葬,我也算值了。” 他身体一寸寸撕裂,即使痛到维持不住体面,面上依旧在笑。 “我会看着你们先死。” “哇哦,他把你也给算上了。”鬼怪近在咫尺,我却还有闲心开玩笑,“你准备借助这个成为鬼王?” “没想过,”她神色平静,像是早就看穿我在想什么,“再不动手你就要死了。” “没劲。” 我撇嘴,插在兜里的手指滑动几下,拨通了那个号码。 “您好,这里是xx培训机构……” 随着声音响起,展望未来处的灯牌同样出现变化。一个本不该出现的楼梯口霸占了它的位置,昏黄的灯光亮起,她声音飘忽不定。 “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你的学生在上课期间私自外出,作为培训机构的主理人,是不是该管管?”我点开外放,看着近乎贴到脸上的鬼怪,嫌弃地说道,“它们也太有碍市容了。” “……” 女声可疑地顿住,展览室内忽然热浪翻涌,她从火光中现身。 “把它们叫回去,”屋内的鬼怪尖叫着想要逃离,却被忽然生效的规则压制得死死不能动弹,“我们两清。”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活人,哪有资格使唤聻。”我熟练地耍起赖皮,“另外,是你先入侵我的地盘哦。我都没有原谅,你怎么敢说两清的?” “你又想做什么?”她压低眉毛,周身的火焰躁动几分,又被强行压下,“我没有值得图谋的。” “怎么能这么说,”我故作惊讶,“你本身就是最值得的啊。 他们闹事,废了我不少老师和学生,正巧你那里不是有很多吗,给我试试。” “别太过分。” “嗯?”我歪过头,依旧笑眯眯的,“你在说我?” “我答应你。”她认怂得很快,“它们可以送来,但我必须留在那里,你也不能干扰我要做的事。” “只要不随便抓人关里面不让走,我才懒得管。”我无所谓道,“你想继续给活人当老师我也随你便,补习班想开哪里开哪里,爱开多少开多少。 但只有一条,我不允许你乱杀无辜。 给我写进你的规则。” 第150章 结束 直到她把闹事的鬼怪烧成灰烬,十一号都没有说一句话。 “真累啊。”我撑了个懒腰,转过身向外走,“还有什么想做的想说的赶紧,我赶时间。” “你才是十四中的核心。”她摘下眼镜,“在你的规则里行动,怪不得我们翻不了盘。” “我很好杀哦。”我指了指自己,眼神真诚,“真不来试试?” “我还没那么傻。”她到我旁边,一同往楼下走,“随便你怎么处理好了,这一次是我输了。” “这又不是比赛,哪有什么输赢。” 刚一下楼,就看见十八号和三十三号站在那里等我,我招了招手,随后问道:“处理完了?” “本来就剩的不多,即使我们不行动,也会被破口卷走。”十八号说道,又看向我身旁的十一号,“她怎么弄?” “不用管。”我拍了拍衣服,刚才鬼怪离得太近,还是沾了点脏东西,“新老师那有好玩的东西,送她过去就行。 号码存里面了,到时候直接打过去,她会给开门。” 我把兜里的手机递了过去。 三十三号伸手接过,用眼神示意十一号到她们身边。她没反抗,顺从地站到两人身后。 “如果你需要帮忙,我也还没有魂飞魄散,可以过来找我。”她目光灼灼,毫不掩饰地袒露出兴趣,“你的计划,很有意思。” “你先活到那时候再说。” 我没在意她又看穿我的想法,事到如今,她再想做什么都没有用。 希望她看到那一屋子活尸时,还能维持住现在的表情和心态。 我没多少良心地期待着。 “六号上了教学楼天台,十五号在我们清理反叛者的时候跑进了破洞,大概率回不来了。”十八号贴心地说道,“需要让她们过来陪你吗?” “算了,刺激到二十七号更麻烦。”我摆手拒绝,一个人踏上通往教学楼的路,“这次之后她的理智应该能稳定下来,你们不用再继续防她了。” “知道了,你一切小心。” 我逐渐走远,直到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才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再这样折腾,还不知道你跟他们谁先死。”七号不带关心地说道,“你说你没有记忆,我现在一点也不信。” “我不至于在这点上撒谎。”我擦掉粘在嘴角的血迹,又拍了拍脸,使它看上去不显得太过苍白,“从他们的身份和对我的态度上都能有所推断,但我的确不知道能玩得这么大。 我只是遵循我的意愿做事,哪怕违背直觉和生理反应。事实证明,我运气比较好。” “如果你真的死了……” “我不知道,没有证据证明她说的话是真的,也不会有东西蹦出来指着我说‘对你就是核心’,太蠢了。”我表情平淡,“你还不如相信是我活不了太久,对她们构不成威胁才会听我的。” “那你刚才说二十七号?” “猜的,猜错又没惩罚。” 她终于放弃跟我说话,我也乐得清闲,等耳鸣稍有缓解,便继续往楼上走。 天台的风很大,作为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那些破口仿佛触手可及。六号高高坐在围栏上,风吹得她左摇右晃,她却放声大笑。 “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她笑出了眼泪,掉在风中变成烟雾,“怪不得我会觉得你特殊,原来我们是一样的。” “认同感缺失就多去看书,别一天天到别人那里找存在感。”我收起在其他人面前的游刃有余,身体紧绷,说出的话也句句带刺,“早知道你跟那个地方有关系,就应该把你一脚踹回植物园里关起来。” “可惜现在你关不了我,也杀不了我。”她撑住脸,饶有兴趣地低头看我,“你该怎么处理呢?” “十四中即将崩毁,所有和它相连的地方都会受到牵连,植物园也不例外。”我抬头看她,风将头发高高吹起,有点遮住我的视线,“我有什么不杀你的。” “可惜在那之前,你会先死。”她的眼神倒比其他人好上许多,一眼就看出我外强中干,“你到底去校外做什么了,能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我想我们应该不是那种能在一起闲聊的立场?”我挑眉,“非要说的话,你来这里干嘛?” “视野开阔,能看见他们每一个人的动向。”她眨巴眨巴眼,神情无辜道,“也能看见你的。 我原以为被层层看管的二十七号才是十四中的关键点,毕竟故事都以她为核心。但没想到是障眼法,反倒害得十五号被卷走,只剩下我一个。” 她说这些时,脸上没多少愧疚。 “九号也蠢,以为不是主要决策者就不算违规,没想到它们就在那里看着,被风扇爆头时都没反应过来,恐怕还当自己死于意外。 还有十二号,他的报告是你换的吧?他的线索本来就在医务室,如果报告还在说不定能凭借记忆从老校医手里活下来,可惜你早就做了手脚,还把锅甩到十号头上。它们的亡魂真的不会来找你吗?” “说这么多,你其实也没力气了吧。”我一语道破她的状态,“人死前果然废话会变多,你灵魂是什么时候被击碎的?” “去找二十七号的时候,在宿舍楼天台,我遇见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她低下头,神情落寞,“可惜啊,就差一点,我就能抹掉你的存在。 明明是同一个人,她心思可比你深多了。” “谢谢夸奖,我觉得我也没差到哪去。”我厚着脸皮,真诚地说道,“反正你死都要死了,不如身体送我,就当做好人好事,给你下辈子积德。” “噗。”她忍不住笑出声,“我们这种人,哪里会有来世。 植物园送你了,至于这副身体,就看你够不够快了。” 她忽然后仰,从栏杆那侧翻了下去。 我早有预料,径直撕碎校医留给我的那几张纸。 骤降的温度将肉眼所见一切统统冻结,连风也一并静止。远处操场黑影憧憧,它们扭曲缠绕,连成一道细细的长线,朝我这边伸来。 “我们……等你……” 冻结终于到了极限,教学楼猛然崩塌,我闭上眼,在不断下坠中露出愉悦的笑容。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彻底将我淹没。寂静漫长而孤独,想将我每一寸傲骨碾碎。 “嗡——!” 最后几支笔无风自燃,如利刃般刺破黑暗。灰白覆盖视野,所有被打碎和摧毁的,都在我眼里倒带。 熟悉的声音如同隔世,它们来回晃动,伸出手却触摸不到,意识尚未回笼,我却听见他说。 “啧,真是麻烦。” 正文完 第151章 番外:后日谈舍友篇 尘埃落定后,我很快回到十四中。大楼全部修复完毕,曾经的舍友聚在校门口,嬉笑打闹着等我回来。 “你知不知道最后真的好险,要不是阮钰手快,你真要摔成肉饼了。”二十二号双手叉腰,冲我指指点点,“说好了要活着回来,你又撒谎骗人。” “有吗,没有吧。”我假装失忆,企图糊弄过去,“之前的破口处怎么样,全都修复了吗,有记下来对面是哪些地方吗?” “江城公园、梨花幼儿园和丰江水库。已经有延伸出本市的趋势了。”三十三号说道,她一向细心,早在天空破开时就对那边进行过仔细观察,“但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这些都可以缓缓。” “暂时也不准备过去,六号留下来的植物园还没处理,谁知道她在里面藏了什么,我可不想不在的时候被偷家。”我连连摆手,又撑了懒腰,“好久没用自己的身体,真不习惯。” “也是胆大,藏在骨灰盒里。”三十五号狠狠揉几下我的头,“得亏它们是你同学,不然你早就下来跟我们作伴了。” “哎呀呀,这不是方便嘛。”我轻笑道,“谁能想到鬼怪的骨灰盒不仅能当房子用,而且还很保鲜,关多久出来都跟新的一样。 另外有校医和老校医轮流守门,没人敢撬开天花板探个究竟。不藏在这儿,都对不起我有这么个风水宝地。” “好了,先去食堂,你也很久没吃饭了,小心又饿昏过去。”二十七号好脾气地开口,“有异心的送去操场填了地基,现在是批新厨师,还没给活人做过饭,可能会不合你口味。” “没事,我不挑。”我双手插在兜里,很是轻松地说道,“跟当年有关的人和鬼都受了惩罚,你现在感觉怎样,还会忽然暴走吗?” “应该可以控制,不会轻易失去理智了。”她捋了捋头发,模样温婉,“实在控制不了就去‘另一边’,笑笑很乐意陪我一起和他们玩游戏。” 笑笑是和我达成交易,借身体给我的那个女鬼的名字,也是他们一直以为的三号。如今她成为“过往十四中”的核心,管理整座十四中的背面。 比起这里,那边反而更接近现世。 之前在投票中淘汰,或者在后续死亡的“玩家”灵魂也都送去了那里,依靠她的力量,永远重复死前的几天。 根据计算,他们产生的怨气和之前处理掉的那一批鬼的怨气,足够十四中再撑上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你这次的计划真的太冒险了,但凡哪一步慢了,你就真的死了。”二十二号仍旧气鼓鼓的,“而且还不带我们几个,就跟阿雅和黎黎说小话。” 阿雅是十八号,全名何雅,是大我四届的十四中学生,在放学回家路上因为救人被车撞成重伤。家里人以还要供弟弟妹妹读书为由,签了放弃抢救同意书。在那个阖家欢乐、鞭炮齐鸣的夜里,她孤独的死在了柴房角落。尸体被父母拿去配了冥婚,还因此大赚一笔。 黎黎全名叶黎悠,独生子女,父母恩爱,家风严格但也不失温馨。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她长大,却在暑假的某天因为好心帮助孕妇被拐骗到山里,从此隐没林中。 那里也埋葬了十八号,埋葬了无数再也发不出声音的男男女女。风将无法诉诸于口的怨恨送出,我于红月之夜开启通往学校的路,将她们接回。 说起这个,她俩好像还是我接管十四中的引渡工作后,带回来的第一批学生。 禁区九死一生,我当年侥幸,恰好遇见死在里面的同班同学,才在红月升起时逃进空无一人的十四中,捡回一条性命。作为代价,我和濒死的核心厉鬼定下契约,答应接回所有散落在外的学生。 直到她彻底消散,我才知道她是很久以前在这里死去的教师,为了保护学生被残忍杀害。曾经安眠的地方建起了如今的十四中,怨念将她唤醒,成为废弃高中唯一的老师。 理智和本性不断拉扯,让本就虚弱的她近乎消散。直到执念染红夜色,我一身鲜血,跌落在她面前。 就此半人半鬼地活着。 回忆结束,做好的午饭将将送来。我戳几下没煮熟的菜,又拿起硬邦邦的鸡腿,安抚性地说道:“等我把禁区都连起来,就让你当负责接新的学姐。” “我呢?”三十五号挤进一个脑袋,不甘心地说道,“王希这个笨蛋都能有个职位,我呢?” 我犯了难,皱皱巴巴地看她,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要单独一个宿舍,还要当宿舍长。”她咧嘴一笑,得寸进尺道,“等以后有人类进来,我要让他们好好感受一下十四中的关爱。” “驳回。” 不等我开口,三十三号率先拒绝。 “好不容易稳定的理智,你又想变回厉鬼?” “我去世的地方在医院,又不是学校,哪有那么容易失去理智。”病逝的三十五号随意地夹起一筷子菜,随即被咸到直喝水,“我觉得我们需要再换一个厨师。” “忍忍吧,你只是尝个味儿,不吃也不会有事,我可要一直吃到能出门。”我安慰道,“即使不休息我近期也不能出门,十一号的话不知是真是假,我没法赌,只能等风波过去。” “真是稀奇,阿遥居然收手不赌了。”王希,也就是二十二号扒拉走我手里的鸡腿,试探性地敲了敲桌子,果然发出坚硬的梆梆声,“好结实,能当武器。 木头你要不要带回去藏柜子里?” “一边玩儿去,我可不想衣柜里招苍蝇。”被叫昵称的三十五号嫌弃地推开她,又扭过头来看我,“要不你自己做饭?王希倒会,但都这么多年了,怕是也做不熟。” “苏沐你说你自己就行了,干嘛带上我!”她咬牙切齿,毫不犹豫地揭短道,“你连会都不会呢,我死后饭都没人给你送。好可怜的木头哟,看似病逝,说不定是嘴太挑饿死的。” 被叫大名的三十五号笑眯眯地,掐住她的脸蛋使劲往外扯。 “嗷嗷嗷别扯了别扯了,再扯脸皮松弛变鬼老太了!”她迅速滑跪,眼泪汪汪地看向十八号,“阿雅救我!” 十八号咳嗽一声,心虚地别过脸。 “好了别闹了,待会儿还要一起去植物园。”最后还是脾气最好的二十七号发话,“那里核心已死,但在阿遥回来之前不知道有没有诞生新的。她现在用的是本体,不能随便受伤,待会儿都警惕点,千万不能出岔子。” “说起来她到底怎么死的啊?”二十二号好奇地看来看去,“我们还没来得及跟她对上,怎么就自己跳楼了?” “可能天台风景好吧,想多看看。”我张嘴就是胡诌,放下碗筷往外走,“我吃饱了,该工作了。对了,记得让打扫卫生的阿姨把海报里的鬼清一下,再重新做个上岗培训。它们脸转太快了,一点效果没有。还让前面那批人跑了好几次,真是不该。” 我活脱脱像个资本家,本要跟我一起离开的鬼们忽然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地相互对视一眼。 这个周扒皮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日光和煦,春风灿烂,卷起花瓣飞落肩头。我看向学校内的大好春光,又看一眼身后磨磨蹭蹭,互相推嚷的现同事,不自觉露出笑容。 如此,便好。 番外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