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渊》 第一卷 新雨卷 序 http://.biquxs.info/

《天庭秘要考》:青莲纪元,天帝即位三千一百二十万年,天庭围亵渎魔婴与魔界之子于域外祭坛。 忽有剑客踏银龙而来,负魔婴而去。此一战,一日陨落,魔界之子陨落、天庭千万天军陨落。 附注:坠日之战,扑朔迷离。世间九日陨其一,天庭九军没其一,然天上人间史书竟无一有载。 吾忝列天庭太史,当执笔直书,以告后人,以慰笔下青史。太史绝笔。 《梦渊》第一卷 新雨卷 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梦渊》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一章 背山稚子 http://.biquxs.info/

小镇的雨已经下了三天了。 清晨的山谷里处处是清淙的水声。氤氲的雾气自高处的山林蔓延飘落,将小镇变成一个朦朦胧胧的白色世界。 朦胧的雾气中偶尔会现出几个早起忙碌人儿的身影,但仿佛人们都不想破坏小镇的宁静,温柔了步子,宁静着。 “砰”“砰” 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加入了水声。雾气被剧烈地搅动着,一个两人多高的巨大身影缓慢而沉重地行走在雾气之中。 迷雾中的人们对此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依旧安静地忙碌着。当那身影与一个居民擦肩而过时,雾气被带起的风吹散了,露出了那身影的面容。 那竟是一张八九岁孩童的脸,那原是一个八九岁的男孩。 男孩身形单薄瘦弱,背上却背着一人多高的柴薪,乍看上去像只搬运着比自己体量大几倍的食物的小蚂蚁,滑稽又可怜。 但当男孩扬起脸庞的那一刹那,宛若有明净的阳光穿透浓雾。 氤氲的雾气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凝成晶莹明澈的露珠,而比露珠更明净的……是他的眼,黑白分明,宁静明亮。 这是一个干净的男孩。干净。这里的干净不只是仪表,更是一种气质。 “王伯,早啊!”男孩笑着,熟稔地和擦肩而过的那人打着招呼。 “早啊,叶子,今天又天没亮就起来砍柴啦。真是苦了你啦。”王伯停下脚步,看着身旁的男孩道。 “没办法,习惯了就好。”男孩咧嘴一笑,笑容灿烂。 “唉,得了这怪……唉,还好你这孩子心大。今年还要去参加学堂入试吗?”王伯宠溺地摸了摸男孩的头问道。 “是的,一会吃完早饭就去。”男孩低下头,小脑袋在王伯粗糙的手上蹭了蹭,乖巧地回道。 “那快回去吧。今年争取进学堂,虽说庄夫子脾气怪了点,对你们家也有些偏见,但夫子学问是真的高,若能得他教导肯定大有收获。”王伯放开了男孩,朝他前面的路指了指,催促道。 “嗯,伯伯再见!”男孩向王伯挥了挥手,继续背着小山般的木材,一步一步走进雾里,巨大的身影划开雾气,像一只孤舟。 小镇不大,不过几十户人家,但彼此间相隔较远。所以男孩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半小时才到家。一个庭院里柴草堆得比屋顶还高的……家。 家很简陋,占地却很大。两间竹舍,剩下的就只有用一大片篱笆围起来的巨大庭院。人口极少的小镇就这点好处,土地从来不是问题。据说,家后面的那座小山峰都是他们家的,可惜不知为何被划入禁区,所以有也跟没有一样。 男孩把背后湿漉漉的柴火堆放在庭院柴草小山的一角,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关节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怪响。他看了一眼右侧小屋还紧闭着的木门,自言自语了一声:“叔还没起。” 他放轻了步伐,轻轻推开了另一间竹舍的门,又开始忙碌起来。不一会袅袅的饭香自竹舍里飘出,引得站在门外树窝上醒来的鸟儿开始叽叽喳喳叫了起来。一轮亮丽的金日自树后缓缓升起,明媚的阳光驱散雨雾,在树下投下细碎明黄的光斑。 这是小镇最近难得的晴好天气。 男孩在庭院树下摆好木桌后又转身去拿餐具,两个瓷碗两双竹筷,就在男孩把早餐准备好的时候,右侧小屋的木门默契地发出一声清响。 门开了,阳光洒下,在一张眉目疏朗的脸。 那是一个坐着轮椅的中年男子,两鬓微霜,微仰着脸看着枝头的金日,眼睛半眯着,眼角拉出细长的皱纹,神情散淡。唯一亮眼的只有他的眉,极淡却又极直如剑。 “叔,吃饭啦。”男孩喊道。 “来了。”中年男子淡淡地应了一声,摇了轮椅到木桌旁。男孩等男子拿起筷子这才坐下。 桌面上的早餐还不错,弥漫着白雾与米香的白粥,金黄的煎蛋,一盘子青菜。但……大部分白粥是男子的,大部分青菜是男子的,全部鸡蛋都是男子的。属于男孩的只有半碗白粥和一条青菜。 男孩吃得极慢,每一口都吃得极仔细。而男人吃得很快,白粥、青菜很快见底,到男人停筷时男孩半碗粥还没喝完。 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埋头仔细喝粥的男孩道:“你一会要去学堂试炼。” 他似是询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是的。”男孩抬起头,皱着眉:“叔,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去夫子那里学习?” “你为什么要去夫子那里学习?”男子反问。 “因为我不明白,而您又不可以告诉我。而您也说过,夫子是知道最多的人。”男孩回道。 “因为夫子不会喜欢你。我告诉过你的。岛上很乱,我们和他们都不一样。”男子回道。 “但我想试试。”男孩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眼神诚恳而明亮,“因为我真的很想知道。” “去吧,你的事,你自己可以决定。”男子伸出手,很自然地为男孩拭去嘴角粘上的粥粒,又把桌子上剩下的半个煎蛋放到男孩碗里。 “这半年你都不曾出现过‘溢出’,今天又要参加试炼,多吃一点吧。” “嗯。”男孩开心地一笑,重新低下头,把小脸埋进大大的碗里仔细地对付起碗里难得的鸡蛋。 庭院里话声沉寂下去,不远处村落人声渐响。男子坐在轮椅上沉默地看着地上斑驳的树影,一片半黄的叶子自枝头脱落,慢悠悠地飘落到地上。 男子眼神微暖,四季温暖的小岛上树木新芽换旧叶。 又是一年春发。 小人儿初长大。 ps.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二章 梦里青溪 http://.biquxs.info/

云雾初散的小镇清新怡人。细碎的阳光被地上青砖残留的积水折射着,映得小镇十分明亮。 男孩在小镇的街道上跑着,脚步微微溅起地上的雨水。 他跑过小镇爬满青苔的幽深古井,绕过小镇破败的小庙,穿过小镇悬钟的塔楼,仰头喊了一声“陶尧”见无应答又继续向前跑去。 小镇叫无名小镇,不是没有名字,而是就叫无名。 小镇很老,古井、破庙还有塔楼上那长满铜锈的大钟都在诉说着小镇经历的悠久岁月。或许就是因为小镇的古老,这座不大的小镇里世世代代流传下来许许多多繁琐的规矩。 比如小镇旁有好几座山是禁止所有人上山的,比如不允许向那口干枯的古井投任何东西,比如每月十五月圆之夜所有的小镇居民在日欲落时便家家闭户安睡。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细碎的风俗忌讳。但小镇的居民都早已习以为常。估计也只有孩子会多问一个为什么,然后被忙碌的父母心不在焉地搪塞一个答案。 “只有剑叔不会。叔从来不骗我,他只是不告诉我。唉…….”男孩想到这里很大人的叹了口气,“听说学堂里会教格物,会教体术还有最神奇的道术。去年夫子说我太小不让我参加,希望今年可以进。” 男孩暗暗为自己攥了攥拳头鼓劲,正准备加快脚步,突然一旁的林子里传来一群孩子的喧闹声。 “叫你跑,叫你还跑,以后还敢不敢?敢不敢?”一个尖锐刺耳的童音从树林里传出来。 男孩停住脚步,微微偏头。 “陶尧,就你还想上学堂?做梦吧你!”尖锐刺耳的童音继续响起。 男孩听到那个名字,原本圆圆可爱的脸庞忽而变得冷峻起来,直接快步朝旁边的林子走去。 林子里面是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围着一个看上去有十四五岁的壮实少年拳打脚踢。壮实少年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也不讨饶,只是偶尔挨到几下比较重时发出几声呜呜地闷哼。 男孩直接快步闯到人群里也不说话,随手抓起一个还在打人的男孩直接往树丛里掼。另一个打人的男孩只来得及尖叫一声也被丢进灌木丛里。其他孩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发一声喊惊惶失措地散开来。 “小怪物来了,小怪物来了。” “叶明柯你个怪物!” 领头打人的一个男孩虽然散开了,却一边倒退着跑,一边还转过头来伸出手指点着两人唱道。 “西村有个小怪物,背柴如山大乌龟。东村有个大蠢物,没娘疼啊爹不爱,打不还手只哼哼。” 他唱着唱着前面那些逃跑的孩子也都转过身来一边跑一边拍手唱。 男孩叶明柯绷着小脸走前几步做势捡地上的石头,前面那些孩子发一声哄,这次真的跑远了。 叶明柯回过头来,看见原本蜷缩在地上的陶尧已经坐起身了,他蹲下身去,举高了手拍了拍面前这个傻大个沾满草芥的的大脑袋,有些无奈地道: “陶尧,你怎么又给李寅他们欺负了?你又不是打不过他们。” “不行的,不行的。我打不过他们,而且我要是和他们打架,阿爹知道了会打死我的。”陶尧挠了挠脑袋,憨憨地对叶明柯笑,“没事,我肉多,不疼。” “不疼才怪,等回去到我家我给你我叔的药敷一下。”叶明柯翻了个白眼给他,“走吧,学堂入试要开始了。” 他伸出一只手,拉起了坐在地上的陶尧,陶尧起身看着他又是憨憨一笑,然后很自然地用一只手稳稳地把小小的叶明柯提到自己肩膀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向林外走去。 “陶尧,你今年学堂笔试过了吗?”叶明柯问。 “嗯嗯,过了,先生评了丙等。我把你给我的书都看了,也背了才能过的。谢谢你啊,明柯。”陶尧回答道。 “不用谢啦,不过你背了那么久居然只是丙等,有些可惜啊。不过不要灰心,进了学堂你可能就能变得更聪明了。”叶明柯摸了摸身侧陶尧的大脑袋。 “今年学堂的笔试明柯你考了几等啊?”陶尧问。 “今年我没考啦。因为我去年就过了笔试,还是甲上,可惜先生不让我上学。”明柯很是无奈地道。 “夫子为什么不让你上学啊?”陶尧好奇地问。 “村里的人和我剑叔都说是因为夫子不喜欢我们家。” “而夫子的说法是,我还太小了,但我去年其实就满九岁可以上学堂了,所以具体来说是我看起来太瘦弱了,更具体来说……他觉得我太矮了。”叶明柯相当悲愤。 “不过,虽然我确实是去年孩子中最矮的那个。但是今年我已经长高了……一,厘,米!”明柯振奋起来,坐在陶尧肩膀上高高竖起一个手指,自豪地。 “呵呵。”。陶尧左手摸了摸大脑袋,憨憨地道,“我这两个月好像又长高了几厘米。” “你闭嘴!”明柯恼羞成怒地赏了陶尧个脑崩。 “没事的,明柯,你跟我一样多吃点就能长高了。”陶尧道。 “问题是我不能吃太多东西啊。我要是吃太多了,可能又要生病了。”明柯把右手放在陶尧的脑袋上,支颐着写满大大的烦恼的小小脸庞,深深地叹气。 今年入试的地点与往年大不一样,是在村外的一条小溪边。当两人赶到时,已经有十几个小孩和父母都在溪边等待。小孩子聚集成团嬉嬉闹闹,大人们则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侃大山,热闹得像集市一样。 陶尧肩上坐着明柯,走到人群里却有些不知所措。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大人带着,或者一群伙伴聚着,但他们两个没有父母,好像也没有朋友,孤零零地站着,与这个喧哗热闹的世界格格不入。 “我们到那边去。” 叶明柯左右张望了一下,指了指前面的溪畔的一块大石头。 “嗯。”陶尧闷声应了一声,带着明柯走向那块大石头。 那是块一人多高长宽近两丈的巨石,巨大得像一面墙,绕过石头后迎面的是一片布满乱石的浅滩,带着清晨潮湿的凉气。 这里相较于不远处的喧嚣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叶明柯很满意这里,拍了拍陶尧的肩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然后三步两跳地踏着浅滩里的石头玩。 “啪” 他踏上一块沾满青苔的圆石,一个重心不稳踩到浅水里,溅起了一个大水花,身体倾斜一晃的瞬间,他眼角余光好像看到岸边有一个白色的人影。 他重新站稳认真看去,那是个坐在石头另一面的女孩,穿着白色的裙子,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看着面前缓缓流动的青溪。 那是个安静的女孩。 明柯下意识地对打扰那份安静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仔细地,轻轻地跳过几块石头,来到女孩身边。 女孩依旧安静地看着溪水,好像没有注意到明柯的接近。明柯在女孩身边坐下,顺着女孩的目光看向溪水。 “你是在看风的影子吗?” 一阵凉风自溪面吹来,拨动着碧绿如玉的溪水。溪面泛起细密的波纹,倒影在水中的人与树与天摇晃着变成潋滟的水光。 “不是的。”女孩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的明柯。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她看着明柯的眼睛很漂亮,但像是弥漫着一层迷蒙的雾,朦朦胧胧的。 她说:“我觉得这条青溪好像水里的一个倒影,好像一个梦,仿佛风一吹,仿佛一睁开眼,它就会不见了。” 叶明柯看着眼前这个单薄纤细的女孩,忽然觉得她静得美得也好像水中一个倒影,好像一个梦。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三章 悄悄的乔乔 http://.biquxs.info/

石头后面人群的喧哗声突然变大了,隐约间可以听到许多人在叫“夫子”。叶明柯站起身来爬到大石头上,果然看见是夫子和其他负责学堂入试的人过来了。 他转过身来蹲在石头上,望着下方的女孩。 “你也是来参加学堂入试的吗?”叶明柯问女孩。 女孩仰起脸看着叶明柯,点了点头。 “我叫叶明柯。” 蹲在石头上的男孩认真地看着女孩,眼睛清澈明亮。 “白乔乔。” 女孩微歪着头看着上方的男孩,也认真地回答。 “明柯,快过来,入试要开始了。”石头另一面的陶尧在喊。 “我先走了。我们一会会再见的,乔乔。”叶明柯边后退边朝女孩挥手,转身从大石头上跑向陶尧。 “陶尧,你知道镇上一个叫白乔乔的女孩吗?”和陶尧一起走向人群的叶明柯问。 “白乔乔,她好像是村里染坊家的女儿。”陶尧回答,“不过听说她身体不太好,所以没怎么出门,也就没什么人认识她。刚才和你说话的女孩就是她吗?” “是啊。乔乔。”叶明柯若有所思地出神。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 庄夫子站在人群的中央,身前是他的一个女弟子和一个男弟子。他的两个弟子正在指挥人群分队站好,叶明柯和陶尧两个人走过去,却被那个男弟子分到不同的队伍里。 叶明柯看向四周,大概知道为什么自己和陶尧会被分开了。前来应试的学生们都被按身高分成两个组别。 陶尧那一组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多半都是从前学堂入试失败多次的孩子,年级都比较大。当然,除了陶尧。这家伙看上去人高马大,但其实只比明柯大一岁而已。 而自己这一边要么是女孩子,要么就大概是刚满九岁第一次来参加入试的孩子。 今年的考试估计与体能有关,叶明柯心里想。他望向人群中央的庄夫子,庄夫子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向他看了一眼,但目光只微微停留后就移开了。 叶明柯有些紧张,也有些高兴,至少夫子没有像去年一样直接让自己离开。如果夫子真的不喜欢自己,以夫子的权威,自己真的只有离开了。 毕竟学堂可以说是夫子一人办起来的。据说原本村里是没有学堂的,是村长邀请到了庄夫子来到小镇后学堂才开办起来。 也因为庄夫子的到来,这个偏僻的小镇才能学习到神奇的道术与其他许多方面的知识。 队伍排整齐后,夫子的女弟子站到还在叽叽喳喳的孩子面前。 “大家安静下来。” 女弟子高声道,同时高举着双手示意大家看向自己。她是个大概十三四岁,穿着红衣,扎着马尾辫,英姿飒爽的女孩,在纷杂的人群前显得镇定且极有气场。 孩子们下意识地随着她的话语安静了下来。 “我是夫子的弟子宋伊婉。这位是我的师兄宋清,今天将由我和宋师兄组织大家面试的具体事宜。下面我将替夫子宣读今年的入试内容。” 孩子们都屏住呼吸,有些紧张地听着。 “今年入试内容很简单。在那边的小溪对面是一座山峰,只要能够从指定地点出发在明天早上之前爬过山峰到达对面的山脚下,就算通过考试。”宋伊婉对所有人道。 今年的题目听上去确实很简单,小镇里的孩子都皮得跟猴似的,附近没有封禁的山山水水早被他们跑遍了,对于小溪对面的小山峰也不陌生,一天内跑个来回都没问题,只是爬到对面山脚,实在是太简单了。 简单到不少孩子都很高兴地笑了。 简单到叶明柯感觉有点牙疼。 事出反常多有妖,这么简单的题目里面肯定有猫腻,不然入试就变成只是一个过场而已。但红衣少女没有再解释考核内容。 叶明柯看着身边松松散散的孩子群,拍了拍脑袋,不管了,反正爬山对自己这个整天背柴如背山的家伙来说很有利,即便隐藏的考核内容对自己来说可能会比较难,但是自己只要比大部分孩子表现更好就行。 这就是典型的我不需要跑得比熊快,只要比你快就行。 叶明柯想起龙姨的话忍不住地一乐,自信地走在年纪小的孩子群里,随着男弟子宋清走向登山起点,还朝对面队伍里的陶尧举了小拳头以示鼓励,结果一个比较高大的少年从他面前走过,小小的明柯一下子被挡得连手都看不见。 “&*%&8*……高一点了不起啊。”叶明柯脸一下就黑了,刚升起的豪情一下子就被破坏了,垂下头来。 这时他眼角余光闪过一个纤细的白影,是刚认识的那个女孩。行进的人群里,有些紧张的孩子们都是下意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走,但女孩和明柯是人群的孤岛。 这时女孩也看到了叶明柯,叶明柯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女孩也低下了头。静默的人群依旧在行进着,像一条流淌的河流。 女孩和明柯有意无意地向彼此靠近着,像失群的孤雁看到可以一起飞越山海的同类。 总有些人能在人海中第一眼就注意到某些人,只要他们都是有着相同特质的异类,即使他们都只是汪洋中的一滴。 人群走到了一面山坡下停了下来。一袭白衣的宋清微笑着转身看向身后这群孩子。 “从这一面山坡开始,以对面的山脚那块很出名的牛蛙石为终点。你们这群小屁孩们,快点出发吧,要是呆到到晚上,惊喜可就更大了。” 宋清笑得斯斯文文地,但不知道怎么地就让人感觉他笑得有点贱。 “什么惊喜?”一个比较跳脱的孩子问。 “你猜?”宋清笑得眼睛眯眯的,那个发问的男孩看着这个笑容却莫名觉得有点冷,哆嗦了一下说了一声不知道,就赶紧跟着其他的孩子一起跑开了。 宋清看着大部分孩子都出发了,带着他那招牌式的笑容也转身离开。 明柯走到山坡下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大概确定了方向,也准备出发了。却突然心有所感地转过头。 他看到不远处树丛的阴影里孤零零站着的女孩。她为什么也还没有出发?明柯有些担心地走近了些,但女孩很快就用手抹了一下眼睛,跑进林子里。 她好像在哭。明柯有些担心,但又不确定,而且他们连朋友都不是,他的关心好像没什么道理。 明柯咧了咧嘴,转身也上山了。 他走的是很少村民知道的一条小道,这条小道不是人工践踏出来,而是在密林里近乎天然形成的,如果他不是每天都要花大半天的时间进山砍柴,也不可能知道。 这条小路相对于村民常走的山路来说崎岖了许多,但叶明柯直觉地认为这一路肯定没那么简单,那条大路估计被学堂的先生设计了陷阱之类的。 “夫子可是学问人,肯定不像我这个砍柴的一样是在山里长大的。这条路估计夫子也不知道,没准我这次真能顺顺利利地爬过这座山呢。” 明柯有些得意地想。 山路很陡,明柯手脚并用,像只在山中长大的猿猴般灵活地借助树藤,枝杈,凭借着一身的怪力与对这片山野的熟悉快速地攀登着。 但过了没多久,他眼前的一切好像渐渐模糊了起来。他第一次停了下来,用手揉了揉眼睛,怀疑是汗水湿了眼,但就在短短的一瞬间,眼前的一切变得更模糊了。 起雾了?明柯有些诧异,抬头望去,但见前方不远处的树木只剩下朦胧的树影,白茫茫的雾气凭空出现般笼罩了整片山林。这片山野起雾是很常见的。 但雾气一般都是在清晨,刚才明明太阳出来后雾气已经散去了,怎么突然间又起了这么大的雾? 难道是夫子?随随便便改变一山一地的气候?如果真的是夫子的话那道术真的是太帅了!明柯没有感到恐惧,反而兴奋了起来。 他放慢了速度,毕竟他选择的这条路实在是太崎岖了。他又走了一会,突然停住了,他好像听见了不远处有低低的哭泣声。 那声音很模糊,在他的身后,他也看不清人影。但听到那个声音,他莫名地想起了女孩进山林前在阴影里仿佛擦去眼泪般抹了一下眼睛,想起了女孩那句清亮而认真地回答。 “白乔乔。” 我们告诉了彼此的名字,或许我们能算是朋友了吧……或许还不算朋友,但是…… 叶明柯犹豫着,脚步却一步步地往后退,往那个声音的来处退,他不确定,不自信,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方向走。 总有些人能在人海中第一眼就注意到某些人,只要他们都是有着相同特质的异类,即使他们都只是汪洋中的一滴。 或许他本质上是个太害怕孤单却又孤单了太久的孩子吧,所以每一个可能成为他朋友的人,他都会不计代价地付出,不由自主地靠近。 就仿佛他认识陶尧时,只因为陶尧是第一个没有叫他怪物的孩子,他便为陶尧一个人挡下了镇上十几个孩子的拳脚。 他是个太害怕孤单却又孤单了太久的孩子。 第一卷 新雨卷 第四章 林中恐 http://.biquxs.info/

叶明柯拨开树看到了那女孩。 他的感觉没有错,那确实是女孩的声音。 “你怎么了?”明柯走到抱着膝盖低声哭泣的乔乔面前蹲了下来,发现不久前还干干净净的纸人儿现在却转眼间变得邋邋遢遢、像个弄脏了的布娃娃。 白乔乔抬起头来,黑色的秀发里还夹着几片嫩黄的树叶,一张小脸脏兮兮的,横横竖竖划了几道黑痕,她的眼睛依旧朦朦胧胧的,但这次氤氲的不是雾气,而是泪光。 “我完成不了学堂入试了。我的脚受伤了。我不认识路。”她的声音沙哑的哽咽,“我从来没有来过山上。我爬不过这座山。” “别怕,也不要哭喽,我龙姨说过,女孩子哭多会变丑的。” 明柯靠近了她,轻轻为她擦掉脸上的眼泪与黑痕,龇牙咧嘴地朝她做了个鬼脸后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向她伸出了手,说。 “起来。” 白乔乔抬起头看着男孩干净明亮的眼,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手。叶明柯握住她的手拉着她站了起来,然后自己蹲下身去,轻轻碰了碰女孩明显只是虚踏着的右脚,乔乔右脚有点畏惧疼痛地颤了颤。 “是从山上摔下来了吗?”明柯有些心疼地问。 “嗯。”乔乔点了点头。 “应该是有些崴到了,最好暂时不要走路了。”叶明柯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然后转身弯腰背对着白乔乔。 “上来吧,我背你。”叶明柯声音很轻快。 白乔乔有些呆呆地歪着头看着男孩,在想着什么一般没有说话。 “不用担心我背不动的,我可以背比你重很多倍的木头呢。哈哈,你是不是不相信?”叶明柯笑着说道。 “我相信。”乔乔轻轻地说,“我看过你背木头很多很多次。” 明柯并不知道,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女孩的眼里一道奇迹的风景。 因为身体虚弱只能常年卧病在家的女孩,看着一个和自己一样单薄瘦弱的男孩,在暮光里,在晨光里,背着小山一样的木材,一次次从她的窗口走过。 女孩总是忍不住想,怎么会有这么瘦弱却那么有力量的男孩,怎么这么辛苦的男孩可以拥有那么干净明媚的笑容。 他身上有她渴望却缺失的东西。 她轻轻地趴上男孩瘦削单薄的后背。明柯有些小心翼翼地背起她。 她很轻。明柯笑了。跟他平时背的木材相比,她真的轻的像个纸片人,或者像布娃娃,或者……像个梦。明柯想起初见时女孩对着青溪说的话与女孩永远朦胧着雾气的双眼,脸上的笑容忽然淡了,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发堵。 他紧了紧背后女孩的双腿,才驱走忽然涌上他心头的奇怪的感觉。 山路实在是太崎岖了,背着乔乔没有双手辅助的明柯走得很是艰难。所以他找了一根树藤,把自己和乔乔牢牢地捆在一起,解放了自己的双手。 解放了双手后的叶明柯仿佛又变成了一只生活在山林里的灵活的猿猴,即便是在雾气弥漫的山林里,他依旧能够准确地借助一切能借助的着力点,时而借着树藤荡上山坡,时而从土坡上快速地跑下,在千钧一发间准确地踩到草丛里可以卸力的石头,在看似没有路的密林里,攀爬纵跃着前进。 乔乔趴在他身后,惊奇地看着身旁掠过的风景,原本迷蒙着雾气的双眼睁得大极了。 这就是他的世界吗?她躺在弥漫着药香的小屋里时,曾不只一次看着窗外砍柴归来的男孩想象着他过的生活。那应该是充满活力与阳光的很神奇的生活吧。 确实是很神奇的生活,乔乔趴在明柯背上歪着脑袋想,确实是个很神奇的男孩。 明柯第三次停下来。他半张开嘴,口鼻一起用力地急促而有节奏地呼吸着。 他确实有些累了,但或许是早餐加了蛋缘故或许是因为背上背着的是他新认识的朋友,他感觉还没有往常那么累,更不需要停下来。 他停下来的原因是山林里的雾气更浓了,原本只是几十米外的树木看不清,现在除了离他身边很近的几棵树木之外,其余都淹没在茫茫的雾海中。 白乔乔因为明柯这一停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四周的雾气原来已经这么浓了,而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很安静。不,也不是安静。白乔乔仔细地去听林子里的声音,却发现原本以为安静的林子里四面八方响起窸窸窣窣的令人不安的骚动的声音。 “明柯。”乔乔第一次叫明柯的名字,她的声音担心且隐含着恐惧。 叶明柯也听到了四面八方令人不安的声音。 他也很害怕。未知的恐惧最是可怕。 “别怕,是风声。” 但他伪装着微笑地轻快地对女孩说。 “原来是风声。”乔乔在他的背上轻轻重复着他的话。她依旧很害怕,但她不想把自己的恐惧传递给已经很辛苦的男孩。 但那真的是风声吗? 雾气还在加浓,而四面八方那怪异的声音随着翻涌的雾气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大。 叶明柯想要加快速度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受限严重的视野极大地限制了他的速度。 那真的是风声吗? 他们并没有感受到有风的流动。 而那些声音让叶明柯想起了某一次他在山中休息不小心睡了过去,在迷迷糊糊中感觉脖子微凉,耳边传来“嘶嘶”的轻响。 他感觉好梦被打扰了,嘟嚷着下意识地抓住脖子上的什么东西丢了出去。丢出去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的惊醒过来,果然看见不远处一条被他甩出去的毒蛇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那一次经历给给叶明柯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让他从此以后都再也不敢在林子里打瞌睡。 而如今满林子都是他记忆里那种“嘶嘶”的轻响…… 白乔乔趴在明柯的背后,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和他瘦削的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甚至她能感受到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 他也很害怕吧。白乔乔举起她纤细洁白的右手,仔细地看着,她的手也在剧烈地颤抖,如果是自己的话,会不会已经恐惧到走不下去? 但是眼前的这个男孩即便那么恐惧了,他的呼吸却一直是那么规律而有节奏,他该踏出去的脚步依旧是那么稳定。 是的,叶明柯也在害怕。他也害怕疼痛,害怕饥饿,害怕黑暗,害怕被人厌恶被人叫做怪物。 他还是个那么小小的孩子,却因为天生的怪病而那么的与别人不一样,要承受那么多的痛苦与恐惧。他也曾因为那些痛苦与恐惧而放弃砍柴蜷缩在小屋的墙角里整夜的哭泣。 而剑叔并没有轻声细语地劝慰他,甚至连一向疼他的龙姨他也不允许她接近。 他只是坐在他的轮椅上,在燃烧得通红的烘炉前用他仅存的左手握着铁锤打了一夜的铁。 “哪一个是你?”在一声声单调而沉静的打铁声中他问,“哪一个是你?” “想要不再发病好好活下去的那个是你?还是害怕劳累害怕蛇虫的那个是你?” “爱你的人眼中的你是你?还是厌恶你的人眼中的你是你?” 叶明柯一直不明白剑叔。他爱这个和他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他人生目前所有时光的男人,但有时他也恨他的残酷。 他对他从来不像个孩子。他不骗他,不逼他,不鼓励他,他只是在当他的命运来敲门时,当他无其他路可走时,冷静到有些冷漠地告诉他他仅有的那条路在哪里。 叶明柯曾经以为自己肯定走不下去那条路。但神奇的是他居然就这么一年年长大了。 他在与饥饿的战斗中学会了忍耐。他在野蛮的丛林里获得了勇气与远超他这个年纪的力量与灵敏,他在远离同龄人的孤独里一次次的回想剑叔那一夜的话,一遍遍告诉自己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所以这个无名的小镇里多了一个有着最明亮的眼睛,最干净笑容的背山的稚子。 明柯一次次地深呼吸。一切都是假的,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肯定都是假的。 但四周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明柯甚至能根据声音在脑海里勾勒出雾气里蛇趟过的落叶爬行的轨迹,他阻止不了自己下意识的去想就在几步外完全被雾气遮挡的树林里是不是已经爬满了那种他最恐惧的生物。 一定是假的,这片林子里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那么多那种东西是吧?不要害怕就好,不要害怕就好。而且……如果我也害怕到不敢走下去,她怎么办呢? 背上的女孩的手无意识地紧紧地攥住他背后的衣裳,但她没有被吓到哭泣,虽然她紧紧攥住他衣裳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 她也在努力地勇敢吧。叶明柯握了握汗津津的手掌,抓住眼前的山草,一步一步努力向上攀登着。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五章 少年与虎 http://.biquxs.info/

叶明柯背着乔乔在雾气与林中的窸窣声中不知道走了多久,身边的雾气渐渐好像淡了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窸窣声渐渐远去了。 叶明柯松了一大口气,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汗水,两个人刚才一路上都没敢说话,怕一出声可能就会惊到雾里的那些东西。 “它们走了吗?”白乔乔声音怯怯地问。 “没听见什么声音了,应该没事了。”叶明柯一放松下来本来走得还挺快的步伐一下子乱了,喘气声也跟着变形了。 “我们休息一下吧。”叶明柯步履蹒跚着靠到最近的一棵树上,然后身心皆疲地缓缓坐到树下的地面。 “原来刚才你真的那么害怕啊?”乔乔在他背后笑了,她卷起衣袖,从后面替明柯擦去脸上的汗水。 叶明柯背着乔乔,乔乔靠着树,明柯要靠着树其实就是半靠在乔乔怀里。 他精疲力尽地摊开双手双脚,半眯着眼。 “当然啦,我最害怕的东西就是那些滑滑腻腻的蛇了。你不知道我有一次就是像这样在树下休息,不小心睡着了。结果有一条蛇就缠到我的脖子上,。叶明柯说到后面有些激动地用手比划了个圆圈。 “那后来呢?你怎么办?”白乔乔好奇地问。 “后来我一把揪住那条蛇把它一下子丢了出去。厉害吧?”叶明柯得意地道。 “你不害怕吗?”乔乔更好奇了。 “呃……其实是我还没睡醒,来不及怕。”叶明柯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乔乔一下子就笑出声来。 林子里的雾气还在飘荡着,晦暗的林子里的男孩女孩却仿佛会自己发光,笑得很灿烂。他们紧靠着彼此,仿佛已经非常熟悉。 “那你呢?你害怕蛇吗?刚才我还以为你会哭鼻子呢?”叶明柯也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不常哭的。我很少出门,没见过蛇,不过还是有点害怕。”白乔乔认真地回答。 “这样啊。”叶明柯敏感地感受到女孩话里隐藏的失落,他有些小心地问,“你为什么很少出门?” “我身体不好,经常要吃药,而且有时候会做很奇怪的梦,整个人变得迷迷糊糊的,我伯母和阿伯就不允许我出门。”白乔乔回答道。 “没事,我们是朋友了。以后我可以去你家找你,如果你身体好一些的话,我们还可以一起偷偷跑出去。” 叶明柯回过头,明亮的眼撞上了乔乔朦朦胧胧的眼睛,他认真地看着乔乔,眼里含着真诚的笑意。 “好啊。”白乔乔垂下眼睑,轻轻地回答。 “那说好了哦。不过我们现在该继续出发了。”叶明柯说道。他双手撑地站了起来,紧了紧和乔乔绑在一起的树藤,继续向前走去。 一路的白雾似乎又加重了,叶明柯不敢走快,背着乔乔慢慢摸索着前进。 “乔乔,那你有最害怕的东西吗?”叶明柯一边走,一边问道。 “我最害怕老虎。”乔乔回答道。 “老虎?为什么?”叶明柯问。 “因为我们家里有一幅很可怕的老虎的画。每次我不听话,我阿伯就会吓我说老虎要来叼走不听话的孩子了。然后我做噩梦就经常会梦见那只可怕的老虎。” “哈哈,你居然会被一幅画上的老虎给吓到,呃……”叶明柯突然警觉地收声停住。他猛地转身看向身后的白雾。 身后的白雾涌动,雾里好像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在逐渐地向他们靠近。 这时他们听到了沉重的呼噜声。 迷雾翻滚着分开,那个阴影逐渐地显现出来。明柯突然觉得自己的脚肚子有点抽筋。他甚至没感觉到背后的乔乔已经紧张到抓住他后背的手上的指甲陷入了他的皮肤里。 “乔乔,你家画上的老虎是不是白色的?” “是的。” “它头上是不是有两道金色的条纹?” “是的。” “那这一只老虎一定是假的吧?夫子弄出来的吧。”一个巨大的虎头从浓雾里探出来,叶明柯的声音已经紧张到扭曲变形,“不过一场学堂入试,怎么会这么难啊?” 那巨大的虎头探到他们身边,一股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明柯和乔乔两个人僵立着,一动不敢动。乔乔把头埋到明柯的肩膀上,明柯则用尽全部的勇气直视着眼前那双赤红暴虐的眼。 这确实是一只长相极其凶狠可怕的老虎,全身覆盖着惨白色的长长的毛发,配上那双猩红的眼就像一只白色的恶鬼。 “应该是假的吧。”明柯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是眼前这头白虎是如此的真实,他脸上甚至能感受到这头白虎呼出的热气。 白虎慢慢把头缩回,明柯松了一口气,或许白虎很快就会像树林里那些奇怪的窸窣声一样消失吧。突然他眼前闪过一道白影,他全身寒毛都竖起了,下意识地蜷缩凌空翻滚出去。 “嘶” 他的右臂被划开几道血痕,但他的翻滚看似措手不及,却“巧合地”双手撞到了离得最近的一棵树上,他双手甫一接触到树,便如同灵活的猿猴般攀爬而上。 一阵猛烈的腥风袭来,明柯险而又险地先上攀爬避开,但身下的那棵树却“嘎吱”一声,缓缓向下倾倒,明柯竭尽全力地一跃,跳到旁边的一棵树上,几下借力攀爬,又到了树顶。 “呼”“呼”明柯剧烈地喘息着,一手抓住一根细细的树枝,一脚踏在树干上,身子半倾,一手按着自己瘦弱单薄的胸膛,面色潮红。 刚才那一瞬生死间的挣扎,是他记忆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如果不是他从小就有的怪力,以及他在不确定白虎是否是幻觉时便已在脑海中演练了数十次应急措施,可能他这个时候已经成为正在树下兜圈那货的腹中食了。 “永远不要觉得自己死不了。生命是世间脆弱得可笑的东西,如果不想死,就永远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活着。” 这是他四岁第一次入林砍树被蜜蜂咬伤时剑叔对他说的话,那句话随着被蜇伤处钻心的疼痛一起刻在他的心里,在之后的多年岁月里一次次的遇险中渐渐成为他下意识的习惯。 这个习惯又救了他一次。 “冷静。”少年深深地吸气,哪一个是我?想要活下去的那个还是恐惧到无力的那个,他在心里默问,而后冷酷地杀死那个恐惧到无力的自己。 他明亮的双眸紧紧盯着树下虎视眈眈的白虎,脑海中思绪电转,竭尽全力地思考。 他最大的倚仗其实不是他成长到十岁就有比一般成年男子稍强一些的力量,而是他的灵敏与速度。这是因为他远比成年男子瘦小轻盈的身体。 速度等于力量除于质量,这是剑叔说过的话,所以正常情况下他的速度约是两倍于普通成年男子,在山林中甚至两倍有余,但这能不能逃过树下那只老虎的捕杀也很难说,更别说现在他背上多了个乔乔,所以他们现在落地几乎必死! 对了乔乔,他忙侧过脸看了一眼背后的女孩,发现乔乔不知道是因为震荡还是惊吓过度已经晕了过去。 就这一刹那的分神,树下白虎已经扑出,不是向上,而是直撞树干。 “轰”“嘎吱” 无数树叶震落,并不粗壮的树干剧烈摇晃着倾倒,而看似没有防备的叶明柯在白虎扑出的瞬间双脚一弹,身子如同猿猴般荡着树枝跃到另一棵树上。 一场树上树下惊心动魄的扑杀与反扑杀的就此展开。 这片林子的树并不粗壮,即便白虎一次撞不倒,那剧烈的震荡也很可能直接把他们晃到地上,所以只有躲避,一次次地躲避,还好自然界生物竭力生存的法则决定了树木会争取每一寸有阳光的缝隙,所以至少在林子的顶部树冠基本是相连的,叶明柯才能一次次地从一棵树跃往另一棵树。 但他知道自己是在赌命,他原本明澈的双眼布满血丝,他必须在一次次电光火石的刹那判断如何跳到另一棵树,判断跳到哪一棵,判断何时跳。只要有一次,只要有一次他判断慢了一分被震落树顶,或者他选择借力的树枝不够承受两人的重量使他们掉落,这场扑杀的结局就是他们死! 而且,那只白虎实在太过于诡异恐怖! 叶明柯借力像要荡向前面的那棵树,身形刚荡出去的瞬间他突然反手又握住另一根树枝转而荡向右边的树。 “轰”前面的那棵树被白虎扑撞得树叶乱颤,如果刚才明柯没有临时警觉转向,或许已经被震落下来。 不知何时山林中下起了雨,早春冰冷入骨的雨淅淅沥沥地笼罩了整片山林。 白雾愈加浓厚,天地间变成了水汽的世界,潮湿得令人心情阴沉出水来。 这场猎杀越来越危险了。 叶明柯握着湿漉漉的树枝,眼睛冷冷与树下白虎那双赤红暴虐的眼睛对峙着,手心发冷,心底也发冷,但冰冷的雨丝淋到他身上时却腾起一阵清雾。全神贯注的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全身的皮肤都变成血红,滚烫无比。 他只觉得树下的那个东西不是一只老虎,而是一只白色的恶鬼。 第一卷 新雨卷 第六章 林深不知处 http://.biquxs.info/

“穷追不舍,诡诈妖异。这真的只是一只老虎吗?”叶明柯深深地呼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恐惧,侧耳倾听。 林中十分静谧,除了淅淅沥沥地落雨声之外仿佛就只有树下白虎踏破落叶的声音,但明柯听到了别的声音,一个他从起始逃跑就一直在追寻的声音。 “不远了。”他低低呢喃了一声,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弃枝起跃,攀上另一棵树,不管背后传来的树木倒塌声,再次跃起扑向下一棵树。 树与树,生与死,叶明柯听不到满林子淅淅沥沥地雨声,只听得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和前方那几乎细不可闻的微响。 近了,近了!流水声! 透过树木的掩映已经可以看到林间前方那条山间小溪,叶明柯居然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速度再度暴涨,如风一般掠过一棵棵树木,甚至比地上追逐的白虎短时间内还要更快一分。 快,再快! 终于,临近小溪。 叶明柯如同一颗炮弹般从树上猛然扑下,炸起无数泥浆。背上背着的那个女孩决定了他不能用落地翻滚来卸力,而只能选择这么暴烈的方式,他仿佛听到自己骨骼的哀响,但他完全没有时间去想,他只是奋力向溪流狂奔! 这场生死间的猎杀他只犯了这唯一的一个错误,但荒谬的是正是这唯一的一个错误救了他。 落地处距离溪流不过十几米,但明柯感觉却是那么的漫长,背上是那么的沉重,脚下的泥是那么的绵软,脚步是那么的无力。 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的慢? 思绪仿佛把短短的瞬间拉得无比的漫长。背后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带起他的发丝向前飞掠,飞掠,飞掠,飞! “砰” 最后一步重重踩下,积水四溅,叶明柯整个人跳起来,如同一只鹰隼般飞掠向前方湍急的溪流。 起跳的刹那他后颈的寒毛清晰地感受到白虎飞扑而来裹挟的腥风已经触及了他,他在空中猛然扭身,寒光一闪,从靴子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扎向身后的白虎,而白虎锋利的前爪已经抓破他的衣裳,他的另一只手用力地握住那只虎爪。 “嘶”“噗”“吼”“轰” 血光、虎啸、呼痛声交织绽放在人与虎之间,而后叶明柯拽着白虎的一只爪子一同重重坠入溪流中,轰然炸起一大片水花。 水,湍急的水,鲜血晕染飘散的水。 叶明柯落入水中,第一反应仍是用手中的匕首奋力地去扎左手抓着的白虎,却突然感觉左手一空,右手的匕首也扎了一个空。 “怎么回事?” 叶明柯头脑一片混乱,大意间吞了一大口水呛到喉咙里,忙再屏住气奋力向上游去,却被一股水下一股汹涌的暗流冲得失去了平衡在水中翻滚起来。 他用力地扑腾着,感觉胸口越来越憋闷,四肢却是那么的无力,他仰首望着透过水面的天光,瞪得大极的瞳孔里满是恐惧与不甘。仿佛听到了他内心强烈的祈求,一股暗涌不知道撞到什么突然回流把他向上托举,一借到力的他疯狂向上游动。 “哗” 他的头终于露出水面,他咳出喉咙里的水,用力地呼吸着,从未感觉空气如此甘甜。 但他只来得及吸几口气,一根在河里漂流的树干随着汹涌的水流重重撞上他的胸口,让他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但他野兽般直觉让他下意识地抱住这根既是夺命的魔鬼,也是救命的贵人的巨大木头。 他调整姿势爬上木头,随着木头在水里浮沉,耳边尽是轰隆的水声,眼角余光看去不知道他们已经被这条河流冲到何处,两岸在他眼中看来是那么的遥远,让他实在是一点勇气横渡都没有。 胸口被虎爪抓伤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流血,长途的奔走挣扎让他的体力已经枯竭,他现在只感觉眼前发黑,耳朵轰鸣,随时可能昏死过去,他强撑着用昏迷之前最后一点力气与意识解下绑住白乔乔的其中一根藤蔓,把他们和身下那根木头绑在一起。而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白乔乔在叶明柯昏迷前就醒过来了。她在叶明柯入水时就被水呛醒过来,如果不是叶明柯及时游到水面上她可能也要被淹死在溪里。 露出水面后的她一直大声地在和叶明柯说话,可惜在轰隆的水声的掩盖下,叶明柯那时已经模糊的意识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声音。 当叶明柯解下她身上的一根藤蔓时,她惊恐地以为叶明柯准备把她丢弃在河里。但她很快就看到那个濒临昏迷的男孩用藤蔓一圈圈地把她和自己和身下的木头紧紧绑在一起。 他没有说过一句不抛弃,他只是默默地背起她,便再也不曾放下。 在雨后暴涨的溪流乘着原木漂流是一件极其危险、极其折磨人神经的事情。 白乔乔紧紧抿住自己苍白的嘴唇,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的水面。叶明柯昏迷前捆绑的藤蔓并不牢固,乔乔解下其他的几根藤蔓一根根加固。木头有时会卡在溪流中央的礁石上,乔乔一点一点调整木头的角度,再靠溪水越过礁石。 毕竟他已经那么勇敢,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她怎么可以轻易地因为害怕而放弃。 也不知被溪水冲出了多远,木头终于搁浅在一处浅滩里。乔乔解开藤蔓,把叶明柯的手臂绕过自己的后颈搭到自己的左肩上,用自己的右肩扶住叶明柯,半拖半扛地挣扎着一起上了岸。叶明柯对她来说有点重,却也不是那么的难以负担,因为他的身体是那么的单薄瘦弱。 天色已经薄暮。山林中阴雨连绵,更显昏暗。站在溪边望向不远处山林的乔乔面对前方那庞大而恐怖的黑暗显得无比无助与孤单。 昏暗,但不是绝对的黑暗,而是只能依稀让人看到模糊而不确定的影子的恐怖的昏暗。寂静,但不是绝对的寂静,而是隐约的难辨方向的令人不安的窸窣轻响。 恐惧,如同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又悄悄钻进白乔乔的心里。她不想不敢不愿踏入前方那片恐怖的黑暗。 但是....... 女孩抬头望向阴雨连绵的晦暗天空,雨还在下,冰冷的春雨正在继续夺取他们已经冻到麻木的幼小身体里残存不多的热量,而溪流还在涨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这里给淹没。 走吧,自己也可以像他一样勇敢。 白乔乔贝齿咬住的嘴唇已经渗出了鲜血,连站着都摇摇摆摆的她半扛着叶明柯摇摇摆摆地走向黑暗的山林。 走吧,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就好。 可是哪里没有这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雨呢? 好累好冷。 曾经纤细明净如一张白纸的乔乔,仿佛变成了一个被泥水打湿的纸片人。她在山林的泥水里一步步挣扎着前行,泥水沾满了她白色的衣裳与洁白如玉的脸庞。 好累好冷。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几百米?或许只有几十米而已,但她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再也走不动。 而冰冷的可怕的无处不在的雨,穿过山林层层的枝叶,汇成沉重冰冷的水流,一次次打在他们身上、脸上,她感到恐惧,或许他们永远也逃不开这些冰冷的触手。 对,手,鼻子里腐烂的气息,远处隐隐的不知名的怪叫,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拉扯着他们,可能他们下一刻就会被这无数只手拉进脚下的烂泥里,一起腐烂在这里。 白乔乔真的坚持不住了,她停住了,这一次停住很可能他们便会永远倒在原地。她抬头望向头顶,除了坠下的水流反射着几不可见的光,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森严如狱的黑暗。 无处可去了。 或许自己就不应该不听话一定要来参加学堂试验吧,自己就应该永远留在家里守着孤独的药炉。自己一定是个不祥的女孩吧,她想,不然为什么从小会梦到那些不好的东西?为什么梦里恐惧的白虎会走进现实里?如果没有自己的话,那么勇敢那么强大的他也就不会死了吧。 女孩如同一枝陷入泥潭中的白莲花,委顿地慢慢坐倒在泥水里,抱着昏迷不醒的男孩。她紧紧地抱住男孩,在这冰冷黑暗的夜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一点点温暖。 她看着男孩也沾满泥水的脸颊,用自己唯一一角还算没有泥水的衣袖为男孩擦去脸上的泥水。看着男孩紧闭的双眼,瘦削清秀的脸庞,她突然有点感觉自己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这也算是一种拥有吧。他们应该已经算是朋友了吧。 自己也有朋友了呢。 她用力拥抱这最后的一丝暖意,意识渐渐远去,暖意渐渐消散,冰冷变成了麻木,黑暗,变成虚无。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钟声! “铛” 悠扬而富有穿透力的钟声,压盖了满林雨声的钟声,代表着人间香火光明的钟声,慈悲救世的钟声。 白乔乔从冰冷与绝望中惊醒,她奋力从泥沼中挣扎着爬起,仰首侧耳倾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铛” 仿佛在回应她的想法,又一声宏亮的钟声穿透风雨与黑暗而来。 白乔乔竭尽全力地拉起地上的叶明柯,在黑暗中瞪大了她原本朦胧的双眼,摸索着一步步走向钟声! “明柯,别死啊,我们还没有真正成为朋友呢。” 她轻轻地对男孩说,尽管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到无声。 ps.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三尺拜谢!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七章 山神夜雨 http://.biquxs.info/

经历过绝望的人,对希望甚至会产生虔诚的信仰。 久困于黑暗的人,对光明的追逐往往如同扑火的飞蛾。 乔乔扶着明柯在黑暗里一步步挣扎着行走,她瞪大了眼睛想看到前方一丝的光明,但没有,只有黑暗,黑暗,还有黑暗。不知走了多久,她感觉前方的黑暗变得凝滞而坚硬,有东西挡住了他们的路。 不是林子里最常遇到的树,那片黑暗占据了很大的平面。 乔乔伸出了手去触碰那片奇怪的黑暗,入手有青苔粗糙与柔软的质感,但她还是很快从那熟悉的手感判断出来那是什么。 那是墙,常被忽略却为人类提供了安全与温暖的墙。 有墙往往就有房子,有房子便能逃开雨的冰冷的鞭子。 心间溢出的喜悦给予了女孩更多一分的力量,她一手摸着墙顺着墙走,寻找着有墙便应该会有的门。 一步一步,一圈一圈。 绝望一点点地又溢出她的心间,她越走越快,她感觉自己已经不止绕了一圈,那应该是个常见的四方形的房子,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四面都只有墙壁没有门。 她踉跄地奔走着,她感觉自己的呼吸仿佛被什么掐住了,她恐惧,难道他们要冻死在一间触手可及却永远进不去的房子前吗? 冻死?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被雨水打湿,而且脚下好像也不是烂泥,而是坚硬干燥的地面。 是雨停了吗?但就算雨停了,树叶的积水也会滴落很长的一段时间。而且满林子的落雨声还在,就是感觉远了点。她贴近墙面,感觉落雨声清晰了一些。 那么,他们到底是在墙外还是在墙内? 她弯腰摸了一把地面,是干燥的的野草。应该是在墙内。那么,他们什么时候进到墙内?乔乔想了一会,疲惫恍惚的精神很快便使她放弃了这个问题。 不管怎样?温暖干燥的墙内比墙外相比幸福了许多许多。 她想着用干燥的野草点一堆火,但是黑暗中没有火源的她也不知道如何着手。她只能摸索着找了一处两个人可以倚靠休息的干燥墙角。 她本还想着在这片陌生的黑暗里应该有人守夜到天明,但精疲力尽的她很快便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昏睡过去。 长夜幽幽,黑暗中她恍惚间感觉有人站在他们身前,轻轻地叹息。 然后,这个夜好像便变得温暖起来。 醒来,有久违的光明,但暗淡着,看不出是黎明还是黄昏,或者都不是吧,毕竟外面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又是一个阴沉的雨天。 黯淡的天光里,可以看到挡在面前的是一个倒塌的香炉,足有半人高,挡住了乔乔的大部分视线。 乔乔转过头,看到身边的明柯还在,不由就有些安心,但看到明柯还在昏迷着,而且眉头紧皱,好像在承受着很大的痛苦,又忍不住地担心。 她学着家里的大人一样伸出手去摸明柯的额头,入手滚烫。 发烧了。怎么办呢?对了,应该点堆火。 乔乔觉得头还是有点痛,而且全身隐隐作痛,但还是挣扎着爬起身来四处探看。 就如那个香炉所昭示的,这是个庙,而且是个破败的庙,建在山里,应该是个破败的山神庙。 庙里的地面长着许多乱草,庙顶有些地方也坍塌了,漏下几帘冷雨。庙门早已倒塌,而且奇怪的是这个庙门没有门槛。 难怪自己昨晚不知不觉就走进来了,乔乔想,但还是感觉昨晚那件事有点奇怪。 乔乔走了几步,突然草丛里好几只老鼠被惊动跑了出来,把乔乔吓得一叫。 那些老鼠被叫声吓得跑得更快了,其中几只蹿向庙后,突然传来“铛”的一声清亮的钟响。 乔乔拨开杂草,看到了刚被老鼠撞到还在微微清颤的废弃古钟,这大概就是昨晚救了他们一命的钟声了。 乔乔视线上移,看到了铺满灰尘的香案和这庙里供奉的神像。看到神像的一瞬间乔乔禁不住愣了一下,不是因为那神像太过于吓人,而是那神像实在是有点太......帅气。 帅气这个词用来描绘神灵甚至有些涉嫌不敬。神灵应该是庄严地、高远的,但这个神像虽然也面敷金粉,且因久无人参拜沾满灰尘与蛛网,但是依旧隐约看出他俊逸潇洒的模样,像一个洒脱不羁的美男子,充满人间烟火气,像是.....像是那个没有门槛的庙门。 乔乔合起小小的双手,跪地朝神像诚心诚意地一拜,抬起头来,眼角余光却突然注意到香案上有两颗打火石,不由喜出望外,朝神像恭恭敬敬地三次叩拜。 抬起头来时,却觉得眼前花了一下,她好像看见神像朝她笑了笑,定睛一看,神像却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 乔乔瞪大了她朦胧的双眼,有些恐惧又有些不确定,但还是恐惧,她再次三叩首,双手合十地默默祷告。 “山神老爷,请您保佑明柯和乔乔能够顺顺利利地回到家。乔乔保证,以后一定听伯母的话,再也不出门了。” “如果……如果我们两个人一定要有一个人留在大山里陪老爷您的话,那……那就选乔乔吧。” “乔乔偷偷干了好多坏事,不说这一次非要来参加试炼,害了明柯哥哥。伯伯还说我一出生就克死了爸爸妈妈,虽然我也不懂得什么叫克死。” “我还从小睡觉就不安稳,天天夜里哭闹,惹得伯母睡不好常常说要把我丢掉。我还把伯母煮了很久给我的药偷偷倒掉了好多次。我还因为生气伯伯伯母合起来骂我,把伯伯最爱的烟叶子丢进茅房里,让伯伯和伯母吵起架来给我解气。我还偷偷给外面那群骂我病仔的小孩们一个个取了最难听最恶毒的外号。” “我还.......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孩子,你要惩罚的话就惩罚我一个吧。” 乔乔一件件数着,心中越来越惶恐不安,哽咽着流泪,但祷告完毕后或许是因为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乔乔反而不害怕了,她用力擦掉眼角的泪珠,站起身来取过香案上的打火石,回到明柯身旁后四处找来干草,在失败了好几次后终于点起了火堆。 火焰很温暖,乔乔舒展双手双臂去感受身前的温暖,舒服得眯起了眼,轻轻地呻吟了一声。睁开眼,却发现火光中明柯清澈的双眼正温和地看着自己。 乔乔有点害羞地重新抱膝而坐,又看见明柯眼睛里清明的神意,突然想到了什么,微红了脸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叶明柯眯起眼,有些狡黠地答道。他说完双手撑地,想要坐起身来,起身一半却感觉眼前一阵发黑,胸口剧痛,差点又倒回去,乔乔忙伸出手扶住他,帮他靠着墙壁坐好。 叶明柯解开自己上衣,细细查看了一下伤口。表面看只有一处伤口,就是被白虎抓伤的几道狰狞血痕,还在火辣辣地发疼。 但明柯感觉这不是最严重的,更严重的是被木头撞上的那刻受的内伤,他虽然看不见外在的伤口,但手指轻压到胸口便感觉一阵剧烈的疼痛。 情况很不乐观,但也不是不是没有办法。冷静,做到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叶明柯闭上双眼,尽可能冷静地思索如何破解眼前的困境。 白乔乔看着叶明柯紧皱思索的眉头,没有之前那么担心了。毕竟,他醒过来了。 “我们是从河流里漂流过来的吗?”过了一会,叶明柯问。 “是的。”白乔乔回答。 “这座山神庙你之前来过吗?” “没有。” “你还能够再找到那条河流吗?” “可能可以吧。昨天晚上我太累了,应该走不了多远的。”白乔乔皱起小眉,思索判断道。 “乔乔。”叶明柯睁开眼,认真地看着白乔乔的眼睛,他明澈的眼睛里有难以掩饰的几分恐惧,但更多的是努力的坚定,“可能没有人会来救我们了。” “为什么?”白乔乔看着叶明柯的双眼,感受到了男孩想要给予她的勇气,所以她虽然也感到恐惧,但并没有被那句恐怖的话语吓倒。 叶明柯看到白乔乔还能保持镇定,松了一口气说道:“你应该知道的,我从小砍柴,所以没有封禁的几座山我都很熟悉,但是我没有见过这座山神庙,而且我记得不错的话,昨天那座山比邻的几座山都是被封禁的山,而且我们是漂流过来的。” “封禁的神山人是进不来的,但是我们是被河流带进来的,所以这里可能就是封禁的神山。” “我们不知道村里的大人们能不能猜到我们是走进神山里来了?他们又有没有进入封禁的神山的办法?所以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 “我们要想办法自己出去。那条河流就是我们出去的最大线索。” 叶明柯为了怕乔乔太过害怕,所以一口气把自己判断的情况还有脱困的放方向都说了出来,然后静静地看着乔乔。 乔乔也抬起眼看着他,她的小手紧紧揪着自己沾满泥土的小裙子。她看着他,这个十岁的胆怯的柔弱的小女孩没有哭闹、没有流泪,她只是看着她,轻轻的问。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ps.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三尺万分拜谢! 第一卷 新雨卷 第八章 清欢 http://.biquxs.info/

她相信他。 而且,她虽然柔弱,内心却是个坚强的女孩子。 虽然也是,一个胆小的女孩子。 明柯注意到她恐惧得紧抓住裙子的小手,笑了,伸出手去摸了摸她有些乱糟糟的头发。 感受到那只手,乔乔有些脸红,明柯却没想那么多,因为他一直也是这样对陶尧的,生而神灵的他已经习惯了作为大哥哥的身份守护着身边的朋友,即便看上去他是最矮小的那个。 “其实没事的,只要我养好伤,我可是山里的猴子,沿着溪流我一定能带你出去的。”他安慰道。 “至于怎么养好伤......”叶明柯说到这里,眼神发亮,还突然有点流口水,看到乔乔看着自己奇怪的眼神,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巴,咧嘴傻笑道:“我只需要吃,吃肉,吃很多肉,然后长长地睡一觉就好了,很快的。” “真的?”白乔乔瞪大了朦胧的双眼。 “当然。”叶明柯继续傻笑,觉得自己又要流口水了,连忙收敛,正襟危坐。 “可是,我们吃什么啊?”乔乔低下头,摸了摸肚子,空荡荡的肚子发出咕咕的闷响,他们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吃什么?” 这是个问题。 叶明柯开始从身上掏东西,一把小匕首、几块干粮、两颗打火石,然后是调理包、调料包和调料包。东西都还在,就连干粮也因为要预防小镇多雨的气候包了好几层防水布,所以在河里漂了那么久也只进了一点水。 两个人对着那几块最多只能凑合一顿的干粮发呆。 突然旁边“叽叽”“叽叽”传来几声鼠鸣,杂草丛里窜过几只肥硕的鼠。 叶明柯看呆了眼,又开始流口水了,乔乔注意到他的目光,突然想到了什么,小脸微变,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那不是老鼠。”叶明柯注意到乔乔神色的变化,转过头想要解释,“那是田鼠。” 乔乔不说话,悄悄挪远了一点。 “我跟你说,田鼠比老鼠口感好很多哦,田鼠没有那种体味,可好吃了。”明柯眼神发亮。 乔乔脸色有点发白,又悄悄挪远了一点。 “田鼠是吃树叶树根的,只要洗干净,不脏的。”叶明柯还想继续解释。 “我吃干粮就好。”乔乔绷紧了小脸,弱弱却坚定地回答。 “一鼠顶三鸡,田鼠营养可比老母鸡还补呢。” “我吃干粮就好。”乔乔绷紧了小脸,弱弱却更坚定地回答。 “好吧。”叶明柯无力地摇了摇头,很替乔乔遗憾地叹气。 至于怎么抓田鼠,这对荒野求生小能手叶明柯同学来说并不是个难题。几根树枝做成活动触发装置,再加上一大块脱落的较重的壁石和一小块干粮就变成了一个简易却有效的捕鼠陷阱。 乔乔虽然说了只吃干粮,但实在看不过叶明柯拖着受伤且发烧的身体做陷阱,也跟着他忙前忙后了许久。 陷阱设好。老鼠还没有上钩呢,叶明柯已经支使乔乔去烧水准备洗田鼠了。 “乔乔,找到盛水的容器了吗?” 乔乔找来找去,找了好久,也只找到香案上的小香炉可以一用。 “乔乔你好慢啊。” 乔乔在神像前拜了又拜,又在那里叽叽咕咕地向神灵解释了好久,听到叶明柯的呼唤,才捧起香炉高声回应道。 “来啦,来啦。” “乔乔,香炉记得洗干净再装水啊。” “好嘛。” “乔乔,记得要到漏雨的地方直接接天空的雨水,不能用积水。” “知道啦。” “乔乔.....” “知道啦,知道啦,你再喊你的田鼠会被吓得永远也不会上钩啦。”被催了好几次的乔乔有些生气地叉起小腰,转过身气鼓鼓地回答道。 “好嘛。” 可听到不远处叶明柯学着自己软萌又不耐烦的声音回答,乔乔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一下子就破功了。 笑声弥散,啰嗦急迫的明柯也消停了,整座小庙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除了天地间沙沙的落雨声还响着,就只有雨点打在面前渐渐盛满雨水的香炉发出叮叮咚咚的清响,溅起一圈圈扩散又回荡的涟漪。 很安静很安静。 乔乔抱着膝盖蹲下来看着渐渐盛满清亮雨水的香炉,觉得自己的心也好像身前的香炉一样,充实得渐渐满溢。微微荡漾着,也感觉安宁澄澈。 她静静看着香炉水满。 然后两人架柴、堆草、点火,静静地等着水沸,等到两人间水气弥漫,如香烟缭绕,仿佛这个荒废多年的古庙突然又有了人间香火。 由于某人信誓旦旦保证百试百灵的捕鼠陷阱到目前一只田鼠也还没抓到,所以缭绕的宁静的水雾里,第一炉煮沸的水一半是给某个终于想起自己还没处理伤口的馋鬼清洗伤口,一半则被某个可爱的小姑娘用来整理仪容、梳洗打扮。 等到第二炉水沸,安静的山神庙里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明柯兴奋地一挑眉,咧嘴笑道。 “开张啦!大吉大利,大吉利市。” 那一声闷响确实是某人大吉大利的开始,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庙里传来一声又一声闷响,一个又一个可怜的小生灵落入某大魔王的手里。 到了天黑,哼着小曲的某人火堆上同时架了好几只烤得香喷喷、金黄油嫩的烤田鼠,还如同变魔术一般不断从身上摸出来各种调料包添加到烤田鼠上面。 小瓶的醋、盐、辣椒酱、香菇粉……一样接一样的,让乔乔刚开始还以为他实际不是去参加学堂入试,而是准备去野炊的。 闻着烤田鼠一阵又一阵扑鼻的香味,乔乔吞了吞口水,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镇上大人们进山林也常常会带干粮,但是他们好像不会带这些,你为什么身上带了那么多配料啊?” “为了吃好些啊。我可是立志要成为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啊!干粮这种东西,我一般只带个意思,不吃的。哦,对了,你手里的干粮,” 叶明柯一直紧紧盯着火堆上的烤田鼠注意着火候,这时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被乔乔正如小松鼠般捧着小口小口啃的干粮,看似随意地提醒道。 “你手里那干粮是我上上个月带的,一直没吃,又不好意思浪费。” “咔嚓。”乔乔小手里的干粮发出一声不堪重握的呻吟。 “哦。”乔乔扬起高冷的小脸,默默转了个方向,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杂草,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手里坚硬的干粮。 即便肚子真的很饿了,但闻着那么香的味道,咬着那像是石头质感、木材口味的干粮,乔乔真的觉得好辛苦好委屈啊。 “乔乔,真的不试一下烤田鼠吗?” “又香又嫩的烤田鼠哦!” 一旁的明柯还在像诱惑人堕落的恶魔一样谆谆诱导着。 “我不!”乔乔抱紧了手里小小的干粮弱弱地反抗。 “加了香菇粉的烤田鼠欸,咬下去第一口弹滑、第二口香嫩。第三口恨不得把舌头一起吞下的烤田鼠欸!”明柯高高举着烤好了的田鼠大大地旋转了一圈,让更多的香味飘向背对着火堆的乔乔。 “我才不吃老鼠呢!”像是鼓励自己一般,乔乔抬起头对着前方坚定地点了点头,轻声自言自语着。结果话音刚落,一枝插着田鼠肉的树枝伸到了她面前,香味扑鼻而来,让她忍不住哗啦啦地流下了口水。 “不是老鼠,是田鼠哦。”拿着树枝的明柯蹲到了她身边,又伸手很快地偷走乔乔手里的干粮,“不要吃干粮啦,干粮不好吃不健康而且也吃不饱的。” “相信我,这个肉很好吃的。而且你看,如果你害怕老鼠的话,我处理过了,你看不出它是鼠肉的!” 明柯摇了摇手里的树枝,清澈的双眼诚恳地看着乔乔。 乔乔看着明柯倒映着绚烂火光的明亮的双眼,又有些迟疑地看着明柯手里树枝上的烤肉。 “好像……确实看不出是自己害怕的老鼠的模样了。而且好像确实很好吃的样子,而且是他亲手做的。”乔乔想到这里右手不确定地轻轻抬了抬,明柯却注意到了,一下子便把树枝塞到她的手里,满是期待地看着她。 乔乔举高了树枝,看着明柯的眼睛,试探着,小口地,轻轻咬了下去。然后一小口、两小口、一大口、两大口、三大口......饿了一天的乔乔不自觉地很快便把树枝上的田鼠肉一下子囫囵吞枣地吃光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再抬眼看向明柯,明柯的双眼已经笑成了两轮弯弯的小月亮。 “我剑叔说过,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受到了很多的难以改变的限制,所以我们不应该再轻易地给自己设限了,我们反而应该努力地去挑战那些看似不可能改变的限制。” 重新坐回火堆旁的叶明柯笑嘻嘻地对也回到火堆旁的乔乔说,然后递过去另一块处理过的田鼠肉。 “吃东西对我来说,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看着正对着田鼠肉发起猛烈攻势的乔乔认真专注的小脸,明柯笑着,笑容却突然有些落寞。 “其实我有时候,真的好羡慕能够无忧无虑吃东西的你们。” 他对着火堆轻声说。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九章 夜的黑 http://.biquxs.info/

“乔乔,我不是个怪物。” “我只是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但每个人都和别人不一样,不是吗?” 夜渐深,雨声寒凉。随着干草一起被放入火堆中的还有明柯和乔乔的絮语,但乔乔慢慢地很少说话,大部分时候是明柯一个人在倾诉着,她只是坐在火堆旁静静地聆听。 聆听着她也有的,但并不完全一样的,他的孤单与悲伤。只是孤单、只是悲伤,没有怨、恨、怒。只是孤单,只是悲伤,有些向往,有些遗憾。 “而且我和别人的许多不一样。” “只是因为我的病。” “但是病,总是能治好的不是吗?” 火光中明柯看着火焰浅浅地笑,好像想到了什么快乐的事情,虽然那快乐是落寞的。 “就算这不是病,而是难以更改的命。” “但就像剑叔说的,我们这一生不是用来给自己设限的,而是用来打破那些难以更改的限制。或许这病从前没有人能治好,但是我能呢。” 明柯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放下手中握着的最后树枝,疲惫无力地缓缓向身后的墙壁倒去,然后顺着墙壁慢慢滑下,一点点蜷缩起身体。 “你怎么了?”注意到了明柯异常的乔乔吃惊地伸手想去拉他,触及男孩皮肤时却被一股完全出乎意料的灼烫惊得下意识松开了手。 那不是人类所有的体温。 “乔乔,我不是怪物。” “我只是生病了,睡一觉就会好了。” 紧紧蜷缩起身体的明柯眉头紧皱着,表情狰狞、迷茫与痛苦。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只是无意识地喃喃着。 “乔乔,我不是怪物。” 他一再用力地蜷缩起身子,他的身体那么炙热,但他却仿佛感觉非常的寒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乔乔,别怕。” “即便我是怪物。” “我也会保护你,带你回家。” 他喃喃地说出了最后的一句话语。 火堆旁的乔乔没有说话,她看着陷入了昏迷沉睡的男孩,漆黑的瞳孔盛着绚烂的火光。 她慢慢伸出了手,耐着手心的灼痛握住了男孩的手。 这样,或许他就不会那么孤单,也就不会那么悲伤了吧。 男孩的身体越来越炙热,他的皮肤一点点泛起狰狞的血红,甚至渗出了炙热的鲜血,那鲜血渐渐覆盖了他的全身,渐渐凝固,把他变成一个血色的茧。 乔乔的手微微颤抖着,却始终没有放开。 篝火渐渐燃尽。 在陌生的黑暗里,她陪伴着他,守护着他直到天明。 天明,代表着光明的天光重新洒落这间小庙。再耐不住一夜困顿的乔乔握着明柯的手沉沉睡去,从小夜晚一入睡便被噩梦缠身的她这一觉却睡得很漫长、安宁。 醒来,庙外的雨停了,但天色依旧阴郁着,看不出时辰早晚。 感觉饥肠辘辘的乔乔把昨晚藏好的一部分田鼠肉翻出来吃掉。 叶明柯依旧安静地沉睡着。 久坐了很久的乔乔感觉自己全身僵硬酸痛,所以站起身在庙里闲逛着。走到神像前时,她的脚步慢慢停下。 她看着东西东倒西歪、沾满灰尘的香案和缠绕了许多蛛网的神像,想了想,回过头去用香炉盛了一些雨水回来,双手合十向神灵禀告了一番后便开始打扫。 她仔细地掸掉神像和香案上久积的尘灰与蛛网,然后撕下自己裙子的一角浸湿清水后用来擦洗神像与香案。 一束朦胧的天光透过庙顶的破洞照着默然伫立的巨大神像与站在香案上踮起脚尖努力伸手擦拭着神像脸庞的小小的白衣女孩。 空旷的庙宇里静寂,天光里无数细小飞荡的尘埃环绕着女孩轻舞,如同无数纤细的精灵。 过了很久,乔乔才终于清洗完香案与神像。她摆好手中最后一件供奉的器具,往后退了几步,微仰着头仔细打量着面目一新的神像与香案,沾了几道污痕的稚美脸庞绽放出发自本心的快乐。 她虔诚地低下头,十指交扣在胸前。 “山神老爷,谢谢您给了我们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乔乔真的非常感谢您!” “还得请您再可怜可怜我们,帮帮明柯,让他早点醒过来。让我们能够早日回家。” 她抬起头,恍惚间又看到那默立的神像朝她轻轻地微笑、点头,但凝神看去,那神像又恢复了一动不动的样子。 这次她没有害怕,反而在这朝不保夕的孤独深林里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乔乔感到饿了。她拿出另一部分储藏的田鼠肉充饥,并点起火堆烧水。 她架起香炉放到火堆上时天光比起刚醒来时只是稍微暗淡了一些,但香炉刚刚烧红不久,天光突然开始快速地暗淡下来,香炉里的水还没沸腾,庙里四处已经模糊到乔乔只能看到不分明的影子。香炉里的水刚刚沸腾,除了火堆旁小小的一部分空地,乔乔能看到的只有黑暗与黑暗。 这天光暗得极快,快得像一支被人用一口气慢慢吹得飘移、暗淡、终至熄灭的烛火,。 “天黑了?还是要下暴雨了么?”乔乔在黑暗中问。 ...... “您想要做什么?”就在同一瞬间,远处的小镇也有人在黑暗中问。 那声音低沉儒雅,清醇雅正。那发出声音的人广袖华服、头戴高冠。那是夫子。 他站在学庐门前,和身材高大的村长并肩站着,左右不远处还有影影绰绰十数个模糊的黑影。 隐隐站成一团的诸多黑影的对面只有两个人,一个坐在轮椅上两鬓斑白、眉目疏朗的中年男人,一个推着轮椅的温婉秀丽的白衣女子。 天空黑暗彻底落下的那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了两人身后远处“铛”的一声尖利的剑吟回响在整个小镇,一道极细极亮的刺目的光芒自一座山峰中冲起,划破黑暗,划破每一个抬起头注视的人的视野,仿佛要把天地也切割。 “你想要做什么?”这次是村长踏前了一步,直视着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道,“我们已经给了你想要的答案。没有人想杀他,那是个谁也没有料到的神仙局。而且,镇上裁缝铺关门了,村口织席的老头也已经病故。有人已经付出了他们的代价。你还想要什么?” “我们不是来要你们什么见鬼的答案,我们只是来要人的。”中年男子还没有反应,看似面貌温婉的白衣女子已经一挑眉厉声说道。 “龙银灵,你在代表哪方势力说话?”村长皱眉道。 “老娘我在代表你妈说话!”白衣女子银灵怒不可遏地拍响轮椅,“哪有孩子丢了不先找孩子,反而整天找元凶的!” “你......”村长被呛了一句,差点说不出话来,“我们已经找过了。今夜我们借着回复修为之机聚集,不也是为了找那两个孩子吗?” “我来这只是觉得。”这时,一直只是沉默却一直是所有人关注重心的中年男子缓缓开口,“相比搜寻茫茫山区和禁地,直接问某些人是更快的选择。再晚.....” 他话语还未结束,远处的剑光瞬间横贯天际,而后如同百转千回的闪电雷霆般迅猛摇曳游转数万里。刹那间黑暗的天地仿佛被无数刺目细小的剑光切割成无数小块。四周每个模糊的黑影不约而同地撤步后退,皆觉眉心有冰冷的利剑相抵。 “再晚,可能会来不及了。”这时男子最后的话才在黑暗里悠悠坠落。 龙银灵抬眼望向天空,眉眼里蕴满了担忧与恐惧。 四周的黑暗中不知何时响起无数细小但渐渐增大的脚步声在黑暗里窸窸窣窣地行走着。 “再晚,还来得及吗?” ....... “天黑不应该黑得这么快,是要下暴雨了吗?”乔乔在无边的黑暗里下意识抱住了双臂,自言自语着,她直觉地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黑暗的恐怖,却努力地让自己不往恐怖的方向想。 那黑暗仿佛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越来越浓厚,连原本燃烧得很旺的火焰仿佛也被黑暗浸染,渐渐变得昏暗浊黄。 乔乔突然听见黑暗里有脚步声。 先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她不远处徘徊着。 乔乔一下子握住了身边明柯的手,他在,那是谁在那里行走?乔乔一下子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捏紧了,连呼吸也很困难。 然后是两三个人的脚步声,在火堆照不到的黑暗里一次次交错来回。 “谁?谁在那里?”乔乔紧紧握住了明柯的手,鼓足了勇气对着黑暗轻声地问。 但没有人回答她,四周看不见任何身影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远远近近皆有。 他们在火堆四周的黑暗里穿梭着,像是在不知名的空间里循着不知名的遥远道路渐渐朝他们逼近着。 他们先是杂乱无章,但所有的脚步声渐渐汇成一片、一声,最后好像变成了一道一次次敲击在乔乔紧绷的神经的鼓点。 四周的黑暗在弥散蔓延,乔乔眼睁睁地看着原本燃烧得极旺的火焰在黑暗中诡异地逐渐暗淡。 “十二” “十三” “十四” 逐渐被黑暗淹没的乔乔突然神经质般轻声数着。 “十五” “今夜月圆。” “铛” 乔乔脑子好像响起了她从小就习以为常的镇上的打更锣声和更夫在夜里悠悠的吆喝。 “月圆之夜,酉时安眠” ps.酉时,北京时间17点到19点 新人新书,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求支持,单机不好玩...... 第一卷 新雨卷 第十章 神明 http://.biquxs.info/

小镇叫无名小镇,不是没有名字,而是就叫“无名”。 小镇很小,也很老,镇上的古井、破庙还有塔楼上那长满铜锈的大钟都在诉说着小镇经历的悠久岁月。或许就是因为小镇的古老,这座不大的小镇里世世代代流传下来许多繁琐的规矩。 比如小镇旁有许多座山是禁止所有人上山的,比如不允许向那口干枯的古井投任何东西,比如每月十五月圆之夜所有的小镇居民在日欲落时便家家闭户安睡。 习惯是最强大的一种力量,强大到会让你对它一无所知,特别是与生俱来的习惯,就如乔乔对小镇月圆夜的习俗。她从小就知道月圆夜应该早睡,却不知道为什么?以及如果没来得及入睡要如何应对? 而且他们不是在小镇上,而是在神山里,入睡真的就能避开眼前的恐怖吗? 没有人回答她,除了那在黑暗的淹没下闪出最后一点光亮便完全消失的火光。 黑暗彻底降临。 那一刻乔乔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感觉黑暗中那些脚步声一下子清晰起来,好像有无数人一齐靠近了她。 她恐惧地闭上了双眼,身体剧烈颤抖着。 她没有哭泣,因为没有人关心的哭泣没有意义。 但她突然听到了许许多多人的哭泣,少女的哭泣。 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却突然发现坠入彻底黑暗的自己反而能看到东西了,但她宁愿自己看到的仍然是黑暗,这是什么地方? 更大的惊惧在她心间炸开!她忍不住放声尖叫! 她依然在破败的山神庙里,眼前也依然是黑色的,但蒙上了一层污秽血腥的红,无数枯朽的尸体在她面前静立着。 他们披着几乎腐朽成土的铠甲,面容由于缺水萎缩枯皱如风干的橘子,听到乔乔的叫声,无论处于什么姿势与方向,都带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缓缓地转过头,用空无一物或挂着一两个眼珠的眼眶看着乔乔。 然后,从四面八方向乔乔一步一步围拢过来。 “明柯,快醒醒,明柯,快醒醒!” 乔乔疯狂摇着明柯的手,但陷入沉睡的明柯一点反应也没有。恐惧与绝望疯狂包围了她。 这时,她又听见了许多女人的哭泣声。 那些干尸仿佛也听见了,他们一起慢慢抬起头望向上方。乔乔也下意识跟着他们抬起了头。 透过庙顶的破洞,可以看到高远黑暗的天空。那天空也蒙上了一层污秽血腥的红,一群群美丽的红色精灵在天空里自由自在地飞舞,如同一颗颗穿梭的火流星。 其中一群红色精灵在庙顶盘旋着,渐渐落了下来,发出少女轻声哭泣般惹人怜爱的轻叫声。 几个红色精灵好奇地从庙顶的破洞探下头来,妖娆万千地舒展腰肢。 好美,即便身在恐怖的干尸群中乔乔也忍不住轻叹出声。 那些红色精灵是一种极其美丽的鸟,带着如火焰般红火的羽毛,它们细长的脖颈优雅修长,它们的头顶带着灿烂金冠,它们的眉眼细长妖娆、红艳灵动,如同世间最妩媚的女子。 那些红色精灵看到下方的白乔乔与干尸,都兴奋地仰颈叫了几声,然后从庙顶的破洞处展翅落下,刚好落在乔乔身边。。 乔乔看到那些落下的红色精灵,却忍不住一阵恶寒。 那不是一些红色精灵,也不是明艳如火的羽毛,而是一只长着五个脑袋、全身披着鲜血的恐怖怪鸟。 那只怪鸟落下后,庙顶又落下一只又一只红色的怪鸟,它们齐声鸣叫,好像有无数可怜的少女在这庙里尖声哭泣。 最先落下来的那只怪鸟伸展着五条细长的脖颈,盘绕着,从前后左右与头顶凑近乔乔,发出哀哀细细的哭泣,但那些细长妩媚的红色眼睛里却盛满了见到猎物时的喜悦与看到猎物无处可逃的戏谑。 乔乔绝望了,但她依旧没有哭泣,因为她的哭泣不过是在为怪鸟的鸣叫合音,她不需要哭泣,它们会把她当成食物吞食,并替她哭泣。 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悄悄放开明柯的手,最后奢望着被薄薄的血茧包住的明柯会被这些怪物们忽略,虽然只是奢望。 眼前的怪鸟厉声嘶叫,张开了五张腥臭扑鼻的血口朝乔乔咬来。 乔乔恐惧地闭上双眼。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把这一切当成一场噩梦。 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 这时,她听到了一声轻轻地叹息,一声她只在梦中听到过的叹息。 然后,她发现自己睡着了,而且应该正在做梦。她睁开双眼,清晰地看见闭上双眼的自己软倒在地。 “唉。” 那叹声未歇,张嘴欲噬的那只怪鸟突然发出尖利的惨叫,疯狂展翅跳跃向后飞去,十只妩媚的眼睛紧闭着,流下滚烫的血泪。 一个浅淡的人影,简简单单自自然然地出现在软倒在地的乔乔身边,他出现得那么悄无声息与自然而然,导致除了那只首当其冲的怪鸟外,所有人包括陷入奇怪梦境的乔乔都缓了一下才看到他的存在。 “那是……山神老爷?”梦中的乔乔看着那道身影,不敢置信地喃喃出声。 下一刻恐怖的嘶吼声与尖利的鸣叫声几乎撕破了整座神庙,火红的怪鸟们争先恐后地向庙顶的破洞飞去,却在飞起的瞬间都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在飞翔中带着灿烂的火光一只只旋转着坠落。 不可直视神明! 但那些干尸并没有像怪鸟一样也燃烧起来,只是恐惧慌乱地一个个挤出庙门,逃往黑暗。 “月厌。” 那身影负手望了眼坠落下无数朵火焰的天空,语气淡漠。又看了眼奔逃的干尸,语气依旧淡漠,却有些感慨。 “纵是烈士,亦是成鬼。” 然后回首随意一记手刀。 不知怎么样就劈在梦中白乔乔的脑袋上,语气高冷。 “是山神哥哥,忍你很久了。” 乔乔,可爱的小姑娘乔乔,刚刚经历了大黑暗大恐惧大绝望,又突然被救,大起大落的乔乔,之前大恐惧大绝望时没流下的眼泪,却都被这一记手刀带来的小委屈一下子都勾了出来。 满心委屈的小姑娘一下子抱着脑袋,瘪起小嘴,蹲下去“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嘶”有某神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忙不迭地缩手,咳嗽一声,转过身去,假装自己啥都没干。 但小姑娘的哭声却更大了,哭刚才的怪物,刚才的黑暗,这几天寒冷、这几天的恐惧,哭还没有回家,哭一直没有人来救她。 哭得某神心摇肝颤,肝肠寸断,愧疚到好想也打哭那个打哭可爱小姑娘的自己。 他面无表情地努力回忆自己无尽岁月辉煌情场史中的诸多战例,但好像没有能够对付十岁小姑娘的办法,我靠,自己在想什么...... 好在这时天空一声巨响,打断了乔乔的哭声,也拯救了本想高冷出场却陷入尴尬的某神。 但他脸上的庆幸很快就淡去。 他面色凝重地抬起头,乔乔也抬起头,此刻岛上所有没有陷入沉睡的生灵都抬起了头。 看向上方,看向高远的黑暗的天空,天空高远黑暗如初,但每个看向天空的人心中都忍不住一跳,感觉天空睁开了一只巨大的无与伦比的眼。 “还真是......爱我至深啊。”看着天空的某神凉薄自嘲地一笑,“六年。” 他转过头,对着远方,朗声说道:“阿剑,开六荒混天阵。” 他的话语并不大声,却同时在整个岛上的每一处地方响起,汇成雷霆一般的巨响。 远处正与夫子和村长等人对峙的中年男子听到了这句话,夫子和村长们也都听到了这句话。 剑光骤敛,中年男子抬眼看了一眼对面,道:“你们听到了。” 村长与夫子也都是一脸凝重,看了天空一眼,对视了一眼。 “那个人竟然真的存在。”他们在眼光交错中传达了彼此的恐惧与震惊。 然后,他们对着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说道—— “刻不容缓,开阵!” “轰” 下一刻,一道接一道冲天的光柱从小镇所处的岛上冲起,无数静默的神山亮起千万丈璀璨的神光,被照亮的神山里有高大万丈的黑影在行走,有密集如云的怪鸟月厌遮天蔽地掠过,有百万沉默中握着腐朽的兵器、披着腐朽的战甲干尸军队在迈着整齐的步伐行进。 一道道璀璨的神光连缀成一个个神秘的符文,小岛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如同停泊许久的巨船又开始启动远航。 “六年。”夫子望着那璀璨的神光捻须出神自语着。 “六年,非要六年,你们连再多几年也不能等吗?”中年男子看着他们冷冷地问。 神光升起,小岛巨颤的那一瞬间乔乔看到了她一生最恐怖的梦魇,远比她被怪鸟吞吃更恐怖的梦魇,她泪眼怔怔地求救地看着面前那个曾拯救了她一次的神明。 她在求一个答案,不,她只是在求一个救赎。 神明俯首看着她,眼神悲悯。 “你看到了吗?” 他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微笑地轻轻地说。 “傻丫头,你在梦里呢,这只是个梦。” “这只是个梦。” “只是个梦” 他重复着。声音却突然变得十分地悲伤。 女孩并没有注意到,她只认为神明不会对凡人打诳语,那个恐惧的心渐渐放下。 她没有听到神明最后低不可闻对她说的一句话。 “洛青溪,这只是一个梦。” 第一卷 新雨卷 第十一章 叠谜 http://.biquxs.info/

“连我都敢算计,不愧是诸多纪元中最鼎盛的时代,人才济济啊。” 刚哄好小姑娘的神明看向远处的小镇,又回头看了眼这次真陷入沉睡的小姑娘,有些自嘲。 “但这种局势,好像算计了我也没关系。我现在也只剩骗骗小姑娘这个作用了,不对,可能还可以骗骗怪蜀黍。”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又看了一眼地上沉睡的叶明柯,笑容渐淡。 “六年。春天了,这一季,会开出什么样的花呢?” 他低声低语,然后先前一迈步。 他消失不见影踪,白乔乔与叶明柯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学庐前对峙的人群中。 夫子与村长等人耳边同时响起了一个清朗温柔的声音。 “告诉那个人,他欠我一个交代。” “剩下这六年,最好安静些。” 那声音那么温柔与清醇,但每一个听到的人,除了轮椅上的男子与龙银灵,都面露恐惧与痛苦,甚至有几个黑影直接当场盘膝打坐,静心入定,如同听到最恐怖的魔音。 良久,那些人才缓过来,睁开眼,带着这一夜的恐怖与震惊,准备离开。 “等等。”轮椅上的中年男子道。 诸多黑影回过头看向他,他只剩一人独自在那里,龙银灵已经带着孩子回去了。 “人已经找到了,你还想要什么?”村长沙哑着嗓子道。 “你之前说过的,一个答案!” 轮椅上的男子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双极淡又极直如剑的眉。 剑光骤然再起。 ............ “所以,夫子养了那么久那么长的胡须为什么突然剃掉了?” “我不知道诶。” “所以,学庐怎么突然就塌了呢?” “我不知道。” “所以,村长为什么突然就卧病不起了?” “我也不知道啊。” “所以,镇上的裁缝为什么突然搬走了?我们在海上诶,他们能搬去哪?” “这个......听说他们在岸上有亲戚。” “岸上哪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天哪,所以织席的老头到底得了什么病突然去世的,你也不知道是吧?”躺在床上的叶明柯痛苦地双手捂脸,不想看到陶尧那张憨憨的脸。 “这个我知道,我听镇上人说过!”陶尧摸了摸脑袋,兴奋地道。 “什么病?” 叶明柯捂脸的手漏了条缝,露出一只滴溜溜的眼睛带着一点希望看着陶尧。 “恶疾!他们说织席的老头是突发恶疾死的。”陶尧笃定地说道。 明柯呆呆地看着他,然后 “天哪!” 他痛苦地再次捂脸缩到被子里。 “明柯,明柯,你怎么啦?”陶尧无辜地瓮声问道。 “没事,我想静静。” “我觉得我脑子可能也得了恶疾......” 明柯在被子里闷闷地说道。 “怎么会呢?”陶尧大惑不解。 “我要不是脑子也得了恶疾,怎么会找你问这些呢?”明柯叹气,重新从被子里冒出头来,“对了,学堂试验你通过了吗?” “呵呵,顺利通过了。”陶尧不知道想到什么,脸突然红了,摸着脑袋傻笑起来。 “喂,过分了,顺利通过就很好了,为什么你还笑得春心荡漾的?难道还有艳遇不成?”叶明柯用力拍着被子,对他翻了个白眼,心里忍不住有点不平衡。 “什么是艳遇?”陶尧停止傻笑,恢复问题多多的好学生模样。 “这个.....那个.....你去问大白就知道。” 大白是镇上说书的,叶明柯歪着脑袋,他其实也不是很懂什么叫艳遇,只知道那群听书的大人少年人听到艳遇就摸头傻笑 “哦。好。”陶尧依旧是好学生,这次是听老师话的好学生。 “话说......你们是怎么通过试炼的?”叶明柯皱着眉问道,他的那次试炼绝对不正常。 正常个鬼呢?又是迷雾又是幻境又是老虎的。 “就是爬山,然后就到啦。”陶尧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会吧?没有迷雾?没有幻境?没有老虎?” 叶明柯突然觉得自己心好痛。 “那不是所有人都能过吗?” “没有所有人。有几个身体不好的女孩子没有过,还有一部分人被困 在半路的竹林里走不出来。” “迷阵?”叶明柯心理平衡了一些,他好奇地问,“那你怎么过的?” “我走了好几次都绕到一丛竹子前,我一生气就把那丛竹子给拔了,之后就顺利走出来了,我是第一个下山的人呢。”陶尧笑着道。 “好吧,你真聪明。”叶明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摸了摸陶尧的大脑袋,然后伸手到床底下摸出个盒子丢给陶尧。 “唔,泥水匠老刘的陶娃娃,你最喜欢的,给你当入学礼物了。” “哇,真是刘大叔做的娃娃,太谢谢你了明柯。” 明柯躺回床上,大被蒙过头,不太想理兴高采烈的陶尧。 虽然他还是挺替自己最好的朋友高兴的。 虽然.......等了很久的入试,到头来只有他没能通过。 陶尧,乔乔,都通过了,只剩他一个人,真的有点失落啊。 “明柯,你不开心吗?”后知后觉的陶尧安静了下来,轻轻摇了摇明柯的被子。 这么久才看出我不开心。 明柯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不想理这憨货。 “对了。镇上大家都在猜测夫子的胡须怎么突然剃掉了。” 见明柯不想理自己,陶尧挠了挠头想了好久才想到有什么可以搭话的。 “有人说,是因为你和乔乔失踪了,你家龙姨去和夫子吵架,把夫子的胡须给扯掉了。夫子很生气,找到你之后才没有把你也收做学生。” “瞎说,是那老不死的有眼无珠。” 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 一听到这个声音陶尧一下子就缩了脖子,噤了声,明柯却高兴地从被子里露出头来。 一个温婉秀丽,年约三十的白衣女子从门外进来,她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语气好像又太凶了,卡了一下,理亏地看了一眼响着打铁声的隔壁,回过头来马上换了一副温柔的笑容与嗓音,伸出手轻点了一下陶尧的脑袋,柔声道。 “瞎说,你们龙姨是温柔讲礼的人,怎么可能会去扯掉人家的胡子,可别再到处乱说了哦。不然......” 她低头对着大个子陶尧温婉地笑。 陶尧身材高大其实已经比许多成年女子要高,但在高挑的白衣女子面前还是矮了半个头。 明明白衣女子笑容温柔和善,但陶尧还是莫名地对这个漂亮的阿姨感到害怕,“嗯嗯”连连乖巧地点头答应。 “明柯,我先走了啊。”答应完的陶尧回过头对明柯打了个招呼,就溜了。 “哈哈,姨,你又吓到其他小孩了。”叶明柯在床上憋着笑拍床,“这样下去,你可能真的很难变成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子。” “笑,笑,笑你个没良心的孩。”白衣女子龙银灵伸着手指嗔怒地点着明柯的头道,然后无精打采地坐到明柯的床上。 她瞪了明柯一眼,压低了声音,激动地道:“我能怎么办?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换了白色的衣服,这衣服可难洗了,我还照着你给的那张画换了这个奇怪的发型,但好像还是不行。唉.......” “不应该啊,大白说的故事里那些温柔的姑娘都是一袭白衣,我还是特意求了大白好久才要到那个故事里的美女插画呢。怎么会没用?” 明柯从床上坐起身来,与白衣女子并肩坐着,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 “不过,姨,你本来就很漂亮很好啦,为什么一定要学什么温婉贤淑?”叶明柯道。 “还不是你叔不喜欢,他只喜欢温婉贤淑的。”龙银灵恹恹地道。 “你怎么知道?”叶明柯摸着下巴想着自己叔整天高冷打铁的样子,想着原来他好这口。 “我就是知道。”龙银灵垂头深深叹气。 叶明柯抱了抱自己可怜的日常失恋的阿姨。 “姨,你这么漂亮,这么能干,谁不喜欢?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叔呢?”叶明柯好奇地问道。 “废话,我要是不喜欢你叔了,你可就没姨了哈。”龙银灵扯了扯叶明柯的小脸。 “啊?原来,原来十年生死两相托,姨你还是只喜欢叔,不喜欢我。我太伤心了。”叶明柯仰天伤心抹泪。 “嘁,人小鬼大的,又是从大白那学了演义里的话来哄我?”龙姨点了点明柯的头,但看到明柯露出被子的瘦弱身躯,忍不住心中一软,把明柯抱在怀里。 “你啊你,再苦再难,至少也长到这么大了,真好。就是太辛苦了些。” 叶明柯靠在龙姨的怀里,有些温暖,有些感动,但作为一个十岁的男孩他已经很久没被姨抱过了,有点害羞,扯开话题道。 “姨,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喜欢叔呢?” “为什么?因为......因为你叔很美啊。”龙银灵抱着明柯轻轻摇了摇,看着前方响着打铁声的隔壁,目光憧憬地道。 美?这个字眼和叔有关系吗? 明柯一头雾水,但突然想起自己哭闹了一夜,叔在烘炉前打铁打了一夜的那个晚上,叔在火光里不动如山的剪影。 叔的身上好像确实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动人心魄的东西。 “不说了,姨去给你做饭,靠你那个叔啊,估计你得饿死了。”龙姨放开明柯,起身到外面做饭。 走到门口时,她驻足望了一眼闪着火光的隔壁,却始终没敢进去。 “明柯,明柯。” 龙姨刚走,鬼鬼祟祟的陶尧就从窗口探出身来。 “我刚才突然记起上次你让我去找镇上猎人老常确定的事。” “我没记错,老虎是会水的,老常还说,他还见过老虎在河里抓鱼呢!” “所以你跑到河里想甩开老虎好像确实是不对的,但是为什么你一到河里跟着你的老虎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 明柯坐在温暖的床上,却突然感觉遍体冰凉。 那只白虎,那只鬼一样出现又消失的白虎,那白色的恶鬼。 第一卷 新雨卷 第十二章 解谜人 http://.biquxs.info/

陶尧走了,龙姨回去她自己房子做饭。 屋子内外,只剩下剑叔单调的打铁声,一声一声地,好像敲在明柯的心上。 明柯推开隔壁半掩着的房门,走了进去,无声无息地抱膝坐在门旁的黑暗处,看着坐在火炉边打铁的叔。 火炉的火光很亮,却映得阴影处的黑暗更加浓厚,叔坐在轮椅上,他仿佛没有察觉叶明柯的到来,只是继续用他仅存的一只手挥舞着沉重的铁锤,一次次地敲打面前的铁块。 每一次敲击响起的声音都是一样的强度,一样的音质,一样的间隔。 好像这十年时光里,一丝一毫也没变的叔。 叶明柯抱紧了双膝,把头深深埋进去。 “叔,你敲得我心烦。”他闷闷地说。 “是你自己心烦,不是我敲的。”剑叔继续敲打着,凝视面前铁块的视线没有一点偏移。 “是,是我自己心烦,但学堂其实不是夫子不让我上,而是你不让我上的吧?” 叶明柯抬起头,对着叔问。 他没有怪他的意思,因为他是他最信任的人,如果连他也不能信任了,自己还有谁可以依靠呢? 他只是想要个答案,他厌倦了浑浑噩噩、糊糊涂涂的日子。 不知晓自己来处,看不清所处何处,不知何时终止的日子。 “是。”剑叔回答,他的回答就像是他的敲击声一样单调。 “为什么?”叶明柯问。 “你差点死了。” “嚓” 剑叔的话语依旧平静,但他的锤子却第一次没有锤正,擦着铁块绽出火星,发出刺耳的响声。 “呵,我差点死了。” 叶明柯在这刺耳的响声里发出刺耳的冷笑。 “照你们说的,这不是一场意外吗?” “林中起雾,我又逞强好胜地背着乔乔,因此失足跌落山涧,被河水冲入封禁的神山,直到十五那天晚上才被夫子带人找回。” “至于我说的什么老虎、乔乔说的什么干尸、什么怪鸟,那都是我们这两个孩子被水泡得发了烧、昏了头,自己吓自己的。” “难道不是这样吗?既然你们说都是意外,那我再去上学堂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他们说的,不是我说的。” 剑叔顿了一下,又再次挥起锤,单调的打铁声再次响起。 “叔,真的有人想杀我。” 叶明柯激动地认真地看着叔说。 “那天我真的遇到一只白虎,而且那只白虎太诡异了。它一进入到河里就像凭空融化了一样,我怀疑它根本不是山林里的白虎。” “而且,那天其他人遇到的都是简单的迷阵,但我和乔乔却遇到了恐怖的幻境,这真的不对劲。” “叔。” “我知道。”剑叔的回应依旧如他的打铁声一样单调。 叶明柯看到自己激动的一番话语却只换来叔波澜不惊的三个字,突然不知道自己在说的有什么意义。 他沉默了下去。 屋子里又只剩那单调不变的打铁声。 一声,一声。 “叔,你什么都知道,但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叶明柯落寞地再次深深把头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地,像是从压抑很久的心灵深处传来。 “我可以选择告诉你,但我不想骗你。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让你安心满意的谎言。” “镇上大部分人就是这样过的,只不过他们更简单,他们会自己给自己找个谎言。” 出乎明柯意料的,这次剑叔停下了打铁。他回首看着叶明柯,漆黑宁静的瞳孔中带着叶明柯看不懂的亮光。 “那为什么不可以告诉我真相?”叶明柯从臂弯里抬起头,看着剑叔认真地问。 “时机还没到。而时机并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你” “现在的你并没有承担真相的能力与心志。”剑叔道。 “那我要怎么样才能获得知晓真相的资格?” 叶明柯的眼睛很亮。这么多年了,虽然从不骗他,却一直只是沉默的叔还是第一次露出愿意告诉他那些折磨他多年的秘密的倾向。 “证明。证明你自己。”剑叔缓缓道,“我会给你几个目标,与到达目标的训练方法。只要你达到了,我就会选择告诉你一个你想要知道的答案。” “但是你要明白。训练的艰苦程度可能远超过你的想象。” “而被人封藏的秘密,往往也带着令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他抬眼看向叶明柯,却发现叶明柯呆呆坐着,他映着火光的眼睛很亮,却一直没有反应。 他以为叶明柯在犹豫,是啊,一般人哪里会为了寻找那些注定令人痛苦的秘密而去付出那么多? 不过这样也好,真相揭开后,猝不及防的他即便痛苦也只是一时,就算他因此变得偏激,但在这样的世道里,或许他可以过得更简单。 虽然,还是有些失望。 “开饭了。”院子里传来龙姨的招呼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训练一旦开始,不达目标便不能停止。你今天内好好考虑吧。”剑叔说完,便慢慢摇着轮椅出门。 “嗯。”明柯低头着起身,走到叔轮椅的后面,推着叔向院子里去。 这顿午饭,叶明柯第一个就吃完了,向龙叔龙姨说了一声“我出去一趟”后便跑出院子。 他跑在小镇的青石板街上,脚步轻快,像一阵风。 他的内心里填满了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激动、忐忑、隐隐的恐惧、勃发的莫名的渴求。 让他想要竭力奔跑追赶的渴求。 但唯独没有剑叔所想的犹豫。非常奇怪的,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当听到剑叔的话后他就明白自己一定会选择踏上那条追寻谜局的道路。 虽然那条道路让他忐忑、恐惧、不安,但他依旧兴奋、激动、渴求。 如同,那注定要扑入火光的蛾。 他跑着跑着,停住了脚步,他的心中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这时他想起了那个在火光中微歪着头认真地看着他,静静聆听着他的话语的那个女孩。 乔乔。 他转身换了一个方向奔跑起来。 这是他回到小镇的第三天。 那场回忆起来至今仍然心有余悸的所谓“意外”,表面上如梦一般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伤害与改变。 就如此刻安静的小镇,好像依旧像往常一样平静和谐,但实际上有两户人家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小镇上。 而表面上毫发无伤的他,实际上由于他冒险激发从小就有的怪病疗伤,他的病已经变得更加严重凶险。 当他奔跑的时候,他明显感觉自己比以往的速度更快,脚步更有力。 这是那场怪病带给他的。 但除此之外,还有醒来后的两天里浑身时刻如烈火般的燥热,腹中如黑洞般的进食欲望。 刚才龙姨的那顿午饭,他基本什么都不敢进食。 这三天里,他在静等着身体发病后躁动的逐渐平息,适应着新的更少的 食量更可怕的饥饿。而她在做什么呢? 为什么没有来看他?甚至连捎句话也没有。 他跑到了村里的染坊前,却在那朱漆的大门前踌躇徘徊着不敢敲门。 染坊是小镇上除了村长家和学庐之外最大的房子,有着镇上最高的围墙、最厚重的大门和最低的存在感。 那朱漆的大门除了偶尔有人出入,白天黑夜都紧闭着,隔绝了其他人家窥探的视线。 镇上大部分人都只知道这个大房子里住着三口人,一个妇人、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小女孩。 住在附近的人家偶尔会听到厚重的门里传来隐约的吵闹声,但那家人仿佛把一切的东西,无论好的还是坏的都关在那扇厚重的大门里。 叶明柯在门前徘徊着,始终没能鼓起勇气敲门,那扇厚重的大门仿佛某种界限,谢绝了外界的一切来往,把门内门外分成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仿佛敲响那扇门,就会惊扰到一个世界,一个对外界抱着敌意与戒备的世界。 就在明柯踌躇着要不要转而去找陶尧时,那厚重的大门嘎吱一声,开出一条缝隙。 一个身穿布衣,面色蜡黄的中年妇女手里拿着包裹侧身走出门来,手里只是随意包着的包裹里露出红红绿绿凌乱的色彩,可能是染好的布料。 她出门后抬头才猛然看见正站在自家门前的叶明柯,死鱼珠子一样浑浊呆滞的眼睛里轻轻动了一下,蜡黄的脸上浮现着明显的冷漠与疏远。 “你是谁家孩子?在这里干什么?” 叶明柯被突然出门的中年妇女吓了一跳,又感受到中年女子疏远冰冷的态度,紧张得有点支支吾吾地道。 “伯……母你好,我找一下乔乔。” 那中年妇女冷着眼上下打量着拘谨无措站着的叶明柯两眼,面无表情地道:“你是叶明柯?” “是……是的,伯母你知道我?”叶明柯紧张诧异地问,他没想到基本不和镇上人有来往的染坊家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呵,她也就只认识那么一个你。” “进来吧。” 那中年女子脸上是冷漠中带着隐隐厌恶的神色,却伸手把门再推开了点,示意叶明柯进去。 “那丧门星死丫头哭闹了好几天要去看你,把人吵得要死。赶紧看完赶紧走。” 那中年女子蜡黄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与不耐烦。 第一卷 新雨卷 第十三章 逐日的男孩 http://.biquxs.info/

叶明柯带着有些忐忑的心从那面色蜡黄的中年妇女身边走进那扇厚重的大门里。 刚迈进大门,背后“砰”的一声闷响,那中年女子已经把厚重大门一把合上。 叶明柯忍不住心中一跳。 他抬起头来,入眼的是一方宽阔的院子,但摆着一红一绿两个染布的大水缸,七八个正晾着布匹的大架子,把原本宽阔的院子塞得逼仄狭小。 一个在薄寒的春日里打着赤膊,穿着粗布裤头的干瘦的中年男子正在缸边染布,搭在缸沿的一只双手被染料浸染得红红绿绿,让人睹之生惧。 看到那中年男子,叶明柯忙喊了一声:“伯父好。” 那中年男子看到明柯,木讷的脸朝明柯点了点,但并没有说话,又把视线投回面前的布匹。 面色蜡黄的中年妇女自顾自地从明柯身边走过去,站到院子里叉着腰对着里屋大声喊。 “你个丧门星、扫把星、不要脸的死丫头,别在里面死嚎了,你姘头来了,还不快滚出来。” 这句话太尖酸刻毒了! 原本拘谨的叶明柯听到这句话也不由感到一股怒气直冲大脑,为自己从小到大没受过的侮辱也为被如此轻贱的乔乔。 “伯母,我只是乔乔的朋友,而乔乔也不是你说的什么丧门星、扫把星” 叶明柯直起腰抬起头直视着那张蜡黄的刻薄的脸,语气里蕴着压抑的愤怒。 “呵,你知道什么?” 那中年妇女冷笑一声回头看着叶明柯,有点诧异男孩的反抗,但脸上依旧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 “我知道乔乔一出生父母便去世了,我也知道乔乔的病,给你们添了许多的麻烦,但这些不应该是乔乔的错。” 叶明柯直视着那中年妇女死鱼眼般嘲弄的目光,毫不退让地道。 他知道,他听过那个求着山神只惩罚自己,而放过她刚认识的朋友的女孩在神像前的忏悔。 那个即便有着黑暗的小心思,内心善良纯净如琉璃的女孩。 “呵,你知道什么?” 那中年妇女偏开叶明柯直视的目光,语气里却依旧是刻薄与嘲弄。 “我......” 叶明柯其它的话语被堵住了,感觉胸中一口闷气被憋住不得出。 “明柯。” 乔乔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后屋里响起,她穿过院里悬挂飞扬的层层布纱,站在院子里看着门边的明柯。 她依旧是那个穿着白裙子安静纤弱的女孩,只是眼睛红肿着,小脸带着泪痕,显是刚刚哭过。 两个人隔着院里门边好几米的距离,望着对方。 两个不见面时互相惦念、为彼此与别人抗争吵闹的人,见了面却突然安静下来。 “你的病好了吗?”过了一会,乔乔轻声地问。 “没事了。你身体没事吧?”叶明柯说。 “没事。”乔乔轻声回答。 然后又是安静,他们彼此相隔的距离太远,而隔在他们中间的中年妇女看他们的目光太过尖酸刻毒。 所以尽是无言。 乔乔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手指攥紧的衣角,眼眶微红。 在家里的这几天里她甚至连他是否从昏迷里醒来都不知道。只能一直被囚禁在这压抑封闭的宅子里。 好幸运他没事,来看她了,但却让他听到那个女人骂自己的那些尖酸刻毒的话语,他会怎么想她?他还会再来看自己吗? “好了,见完了,都没事。你可以走了。”那中年妇女瞪着那死鱼眼珠子看向叶明柯。 乔乔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向明柯,眼神惊慌失措如丛林里迷途的小鹿。 这次分别是不是以后就不能见面了? “伯母,我想和乔乔一起出去玩一趟,一会就回来。” 叶明柯看着那双令人浑身不舒服的眼睛,明净的眼睛里满是诚恳地道。 “不行!” “我想去!” 中年妇女与乔乔两个断然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乔乔抬头看着中年女子那张蜡黄阴沉的脸,右手紧紧攥着衣角,微微仰起小脸,微红的瞳孔倔强而固执。 “不行就是不行。你小子快点离开。” 中年女子看到乔乔固执的眼光就暴躁起来,对着叶明柯冷漠地指了一下门,又走过去伸手要去拉乔乔的手臂。 “你个死丫头快给我回屋去。” 中年女子走过去的身影将要隔开他们两个人的视线时,乔乔猛地扭过头微红倔强的瞳孔看着明柯的眼睛,做了个无声的嘴型。 “乔乔。这边。” 一直呆立的叶明柯突然动了。他猛地弯腰迈步向侧前方冲去,与此同时乔乔猛地甩开中年女子刚抓住她手臂的手,向叶明柯跑去。 跑出几步后的女孩张开双臂,高高跳起,扬起雪白的裙角,向着男孩的背上扑去,高速前冲的男孩准确地接住了她。 她在他的背上,他背着她,如同他们在那片落雨绵绵、饿虎追逐的深林。 那目光交错的一瞬间,瞳孔微红的女孩用无声的口型对着男孩说——“带我走”。 所以,他来了。 “你个死丫头!” 抓不到乔乔的中年妇女骂人的话刚出口,背着乔乔的明柯已经冲到了围墙下。 他一脚蹬着墙壁高高跃起,右手手臂竭力向上伸着,在身体开始下落的最后一刻终于抓到了那高耸围墙的顶沿。 借到力的他再一用力便翻上围墙。 “伯父伯母,对不起,我们很快就回来的。” “哇呜” 从围墙翻下的叶明柯饱含歉意的话语和乔乔翻下围墙时兴奋的惊叫声同时响起,把中年妇女气得七窍生烟,咒骂连连。 可惜等她愤怒地开门冲出去,站在街上四处张望时,如同风一样的男孩已经背着女孩跑得无影无踪。 院子里安静了好一会。 “这个不要脸的死丫头” “白养她这么多年!” “当初就不该收养她。” “让她跟她父母一起死了算了” ...... 气急败坏的中年妇女无可奈何地一路骂骂咧咧从门外又走进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依旧骂不绝口。 院子里,一直安静在缸边染布的中年男子老神在在地把缸里的布捞出来,听到中年妇女还在不停咒骂,抬头看她一眼,声音没什么情绪地补了一句。 “就怪你当初围墙修得不够高。” “对。”中年妇女一拍大腿,“就该修个十丈高的围墙,就算那混账小子爬得上去,跳下来也摔死他们这对小奸夫淫妇。” “还该在围墙上放点碎玻璃。” “对,墙上放玻璃,墙下挖坑埋铁刺,扎死这对小奸夫淫妇。”中年妇女又拍了一下大腿,越想越有道理。 “还不够保险,应该给院子修个顶,把窗户和门也封了,门口放块碑,刻点字。” “对。修个顶,放块碑.....嗯?不对。” 中年妇女说着说着突然回过味来,转头对着中年男子破口大骂道。 “你个老不死的,是在讽刺我。” “你不想把房子变成坟墓,只是屋里有个活人出去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中年男子双手高高拉起又捞起的一块布,回过头看着中年妇女道。 “别担心。不一样了。” “那些觊觎小乔乔的人要么死要么离开小镇了。” “你个老婆子,不用再总是疑神疑鬼的。” “还有。” 他转过身,把手里的布挂上身后的晾布的架子 “当年的事也不要老想着,那不能恨乔乔这个孩子。” “就算恨,这么多年了。养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也该抵消了。” 中年妇女坐在门槛上,院子里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明亮的光线里中年妇女那蓬松杂乱的头发中的白发和蜡黄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丑陋刺目。 她没再咒骂,沉默了良久,才拍拍屁股起身,依旧骂骂咧咧地道。 “用你这个老东西多嘴,我要是真恨,那死丫头能养到这么大。” 她回过身像往常一样准备关门。 “别关。”中年男子突然高声道。 看到中年妇女回过头来,中年男子木讷的脸上浮现一丝温柔的笑意,瓮声道。 “别关,丫头还没回来呢。” ...... ...... 叶明柯和乔乔翻下围墙时听到了墙内中年妇女气急败坏的咒骂声,但明柯落地后跑得飞快。 快到中年妇女追不上他们,咒骂声追不上他们,一切的烦恼忧愁都追不上他们。 乔乔和明柯同时发出快乐自在的笑声与怪叫。不管停下来会怎么样,此刻的他们有着无可阻挡的自由与快乐。 “乔乔,你想去哪里玩?” 迎着迎面而来的猛烈而清爽的风,明柯大声地问,仿佛女孩想要去天涯去海角,他也能背着她一路跑到她喜欢的地方。 “我想就这样……这样一直跑,永远都不要被人捉到。”乔乔在明柯的背上大声地回答。 “好啊。”男孩答应得那么清脆响亮,没有一点犹豫,他望着前方的眸子清亮无邪,仿佛远方与永远是可以轻易抵达的地点。 那一天,叶明柯背着白乔乔,踏着小镇雨后未干的青石板,迎着春日晴好的阳光,跑过了小镇所有的街道。 他与她去看小镇爬满青藤的塔楼,喊一声陶尧后便逃之夭夭,回过头笑着看摸着脑袋的陶尧从塔楼上探出身来傻乎乎张望的身影。 他与她去看小镇最古老的那口井,乔乔在明柯的掩护下,偷偷拿着石头假装要投到古井里,逗得守井的老头挥舞着铲子追了他们一条街。 他还与她去逛小镇边上的破败寺庙,说着它与那破败山神庙的异同。 他还与她踩着青石板上的积水玩,听到路过的大人们看着他们笑着议论时,叶明柯便背着红了脸的乔乔飞快地跑起来。 跑起来,那些碎语便会被耳边的风声替代,没有什么烦恼能追上他们。 但是......就算男孩跑得再快,他们还是追不上时光。 天要黑了。 趴在明柯背后的乔乔看着天边艳丽的霞光,突然无声地流下泪来。 “是不是要回去了?明柯。” 她嗓子微微沙哑的问。 “再等等。”叶明柯看着天际红艳的夕阳,心中也有些惆怅,声音却努力欢快着道,“我还没有带你去我最喜欢的地方呢。” 男孩看了一眼天色,估算着距离,追逐着天边渐渐落下的巨大日轮奔跑起来,仿佛要跑过时光。 第一卷 新雨卷 第十四章 说书人 http://.biquxs.info/

那是小镇里一片空旷的土地。 土地中央一株虬根盘结的榕树在紫霞与红霞相交映的晚空下撑开巨大的华盖,树后渐沉的日轮在地面上拉出老树长长的巨人般的影。 略现暗淡的霞光中与阴影里,错错落落坐着十几个小镇上的人,有大人、有小孩,有的端着饭碗,有的举着草蟋蟀。 但此刻他们好像都被什么魔力吸引住了,每个人都亮着眼睛,安静地看向树下盘坐着的那一个人影,听着那一个声音。 “话说那程婴,一夜愁白了满头黑发,孤灯到天明,终于下定决心用自己亲生孩儿的性命,来换得那赵氏遗孤的性命……” 半明半暗的暮光里,叶明柯牵着乔乔,两个人弓着腰、轻手轻脚地绕过安静坐着的一个个人影,走到前排,坐了下来。 “那就是大白,我最喜欢的大白。”明柯骄傲地回头轻轻对乔乔说。 乔乔好奇兴奋地看向树下那个端坐着的人影,却感觉吃了一惊。 那是个靠着树笔挺端坐着的身影,四周所有人都在安静仰望着他,聆听着他的话语,他的脸型方正正气,神情专注肃穆,让人感觉他像是个骄傲的皇帝。 但他只有半截身体。 他骄傲得像个皇帝,但他只有半截身体。 剑叔是双脚瘫痪,而那个人是根本就没有腿。 但乔乔很快就忽略了这件事。她和周围的人一样被大白所讲的故事吸引住。 “那老贼屠岸贾一再叫嚣着再去搜,要把晋国内半岁之下,一月之上,新添的幼婴,都拘刷将来,见一个剁三剑,其中必有那赵氏孤儿......” “程婴抱起自家孩儿到公孙杵臼家密谋时,那孩儿还不知父亲将无奈送他赴死,在父亲怀中咯咯轻笑,笑到其父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那老贼挥起利剑,把那无辜幼儿剁成三段,志得意满地纵声哈哈大笑......” “二十年后,那长大成人的遗孤赵武终将那老贼手刃于殿下,自己也终成一代名臣。” “但那又是下一个故事了......” 说书人大白的话语声渐没,场中一时间一片静寂,端着的饭碗和举着的草蟋蟀依旧凝在半空中,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个惊心动魄的故事里。 过了一会,议论的喧嚣声才在人群中渐渐泛起。 “太惨了” “那老贼真可恨。” “那父母该有多心疼啊。” 喧哗里人群渐渐纷纷起身,转身离开,有些人在离开前笑着和坐在树下的大白打了个招呼,留下一些食物与用品在榕树旁。 大白也笑着回应,方正的脸上大胡子一颤一颤的,笑得很是爽朗。 但其实不过几十户人家的小镇哪里会有什么说书人?在某些人眼里他其实就只是一个比较会卖弄的乞讨者。 “太可怜了。” 叶明柯和白乔乔并没有随着人群起身,而是依旧坐在地上。明柯失神地回过头来看着乔乔喃喃地道。 “太可怜了,那个被杀死的孩子。” 乔乔发现叶明柯失神的瞳孔里仿佛闪着泪光。 “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就那样子死去了。到死之前他都不知道不明白,那太悲哀了。” 这不是明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但这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他却仿佛触摸到那个在故事里被杀死的小孩的面孔。 那张面孔,就是他。 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探求那些痛苦的秘密了。 潜伏的杀机,日益严重的怪病,一无所知的他。他不想,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去。 或许有人不愿去找生活里那些注定难解的结,但他不是。 因为他是那个从小被剑叔培养出来的有着最明净的眼的背山稚子。 “明柯,你怎么了?”察觉到明柯情绪不正常的乔乔轻轻摇了摇明柯的手臂道。 “没事。” 回过神来的叶明柯摇了摇头,收起那些感伤的情绪,重新笑起来对乔乔道。 “走,我带你去找大白。” 此时人群差不多已经散尽了。 大白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席子上,把一些镇上居民放得比较远的物品放到席子上。 然后他拉动绑在树上的一根绳子,动作敏捷轻快地收拢绳子把自己拉近大榕树。 “大白大白。”叶明柯一边拉着白乔乔向大白走去,一边笑着叫道。 刚把自己拉到大榕树边的大白听到明柯的声音回过头来,看着两个走过来的小小人影笑道。 “是你啊小叶子,今天没什么月光,你离得太远我都没认出你。” “你今天还带了谁来啊?” 此时天色几乎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叶明柯和白乔乔走近了大白后,他们才能较清楚的看到对方。 大白有些好奇地看着叶明柯拉着的白乔乔,白乔乔也睁大了朦胧的双眼看着树下的大白。 不说书的大白,没有说书时那种强大的气场。 他的眼睛弯弯的,眉毛弯弯的,像是总含着笑,满面的白色胡子很长,一颤一颤的,头发和胡子里夹着许多树叶,像是个森林里的老精灵 大白打量了一会乔乔,回头朝明柯竖了个大拇指,认真点了点头。 “你小媳妇不错?” 乔乔一下子羞红了脸躲到明柯后面。 明柯却不怕他,蹲下去和只有半人多高的老头对视着,乔乔也忙跟着他一起蹲下去。 “别想打乱我节奏哈,这是我妹妹。” “我问你。”叶明柯兴师问罪地道,“你上次是不是给我的是不是冒牌货?” “什么冒牌货?”老头大白有点心虚地眨着眼睛问。 “你上次不是打赌输给我那张最温柔漂亮的仙女图。” “怎么我姨照着那仙女图打扮了好久,还是没有人觉得她温婉贤淑的。你给我的肯定是冒牌货是不是?” “怎么可能?肯定是真的。”老头眨着眼信誓旦旦地说道。 “装,你就装吧?” 叶明柯眯着眼,臭着脸道。 “我知道你没那么简单就拿出来的。等着,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那张宝贝仙女图骗到手的。” “呵呵。”被揭穿的老头不否认也不承认地心虚赔笑着,弯弯的眼睛眨呀眨。 “我要走啦,用不用我先抱你回家?”叶明柯道。 “家?”白乔乔从明柯身后探出头来,有点好奇这神奇老头的家是什么样的? “哈哈,对了,你小媳妇还没看过我家呢?来。” 大白哈哈笑着,回身扯过绑在他身上和榕树上的绳子。 乔乔这才发现那条绳子不是直接绑在榕树上,她顺着绳子看去,发现这条绳子延伸着向上,连在那株庞大榕树上的一个大树洞里。 老头回过身半借助绳索,半用两条灵活的手臂敏捷地爬上榕树上的那个大树洞。 而后,洞内“嚓”的一声轻响,有莹莹的火光从树洞透了出来。 乔乔情不自禁地凑近了那个大树洞,朦胧的眼睛映着莹莹的火光有种梦幻的美丽。 “好神奇,好漂亮!” 她赞叹着,莹莹的火光中,她看见了一个并不算特别大的树洞,洞内刚好除了刚好够大白睡觉的空间,便只有一个小小的书匣。 但洞内铺着柔软嫩黄的干草,洞顶垂下来一串串或是系着漂亮的树叶、或是绑着漂亮的石头和贝壳的绳子。 那是她在梦中也从未见过的梦幻的小屋。 “女娃娃有眼光,我喜欢。” 大白小心翼翼地护着手中的蜡烛,听到乔乔的赞叹声笑得眼睛眯眯的。 “有空可以多来找大白,大白有很多的故事可以讲给你听。” “噢,可惜你长到太大了,不然还可以来我家住。” 大白有些遗憾地道。 “小叶子就住过,还在这里尿过床呢。”大白说着说着就大笑起来。 叶明柯满脸大写的囧,只想把干草塞到大白大笑的嘴巴里。 乔乔抿着嘴强忍着笑,眼睛却带着笑意地看向明柯。 “哎呀呀,蜡烛得灭掉了,不然不小心烧掉我家就不好了。” 大白看见因为自己大笑而大颤的蜡烛,有些担心地赶紧吹灭掉。 树洞里一下就暗了下来,黑暗里大白拍了拍身边的书匣说。 “白天是看我的宝贝书,晚上不是,我一般不点蜡烛,而是看我家的星星。” “星星?”乔乔侧身顺着大白看向自己后方的目光看去。 那大榕树压盖的枝丫之外的夜空,亮着无数闪烁的星星,点点汇聚成缥缈的星海。 今夜的月光确实不亮,但星河璀璨....... 第一卷 新雨卷 第十五章 对话 http://.biquxs.info/

“明柯。” “我不想回去。” 乔乔的话在微凉的夜风里轻轻响起 小镇夜晚的路很暗,只有彼此相隔很远的人家亮着遥遥的灯火。 叶明柯依旧背着乔乔,走在不平坦的小路上。 “为什么?”叶明柯问。 “我害怕。害怕被打,害怕以后都被关在家里。” 乔乔把下巴轻轻搁在明柯的肩膀上,眯着瞳孔看着前方远处人家的灯火。 又隔了很久,她说。 “我讨厌她。” 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心,她又再说了一遍。 “我讨厌她。” 她并没有说那个她是谁,但明柯知道,她是在说那个面色蜡黄丑陋的中年女人。 “但......如果再也不见到她,你舍得吗?”明柯试探地问。 乔乔张嘴就要回答,明柯却轻声打断了她。 “不要着急回答,你试着去想,以后再也不看到她的生活。” 乔乔刚要出口的回答顿住了,她紧紧咬着嘴唇。 再也,不见到那个女人吗? 那个女人,那个从小带着厌恶眼光看她的女人,那个用过最难听词汇骂过她的女人,那个.....每天为她梳头、给她煮药的女人。 乔乔回答不出来。 她讨厌她,但她也习惯了她,舍不得她。 她也爱她。 世间只有血缘相系的亲人,可能是你最讨厌却又最舍不得、最爱的人。 明柯从她的沉默里听到了她的答案。他轻声对她说。 “伯母或许不知道为什么对你有着怨气?” “但我后来想想,她也一定是爱你的。” “你看,她穿着的衣服那么简单朴素,她几乎不梳妆打扮,连头发都是乱的。” “但被她养大的乔乔,却是个穿着雪白裙子、梳着笔直黑发、干净漂亮的小姑娘。” 如果爱,又何必恶语伤人?如果不爱,又怎么会抱着那么多美丽的期许? 人间的爱恨常常都是裹卷纠缠。 人,也常常是自相矛盾。 “别怕,乔乔。” “我会和你一起回去,如果受罚我们就一起受罚。” “如果他们以后再也不让你出门,我就再次把你抢出来。 “相信我,就算你伯母把围墙修到十丈高,我也爬得进去的。” 叶明柯温暖的话语让乔乔的心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前方渐走渐近的熟悉的灯火。 近了,就算把步伐放慢,不短的路途又能走多久呢? 叶明柯远远的便把乔乔放下来,乔乔落在明柯后面半步,两个人一起走向夜色里亮着灯火的染坊。 但再走近了,他们才有些惊异地发现那灯火不只是从窗户里漏出来的,还从染坊那扇原本昼夜紧闭的大门里透出。 一点火星在门前的黑暗里幽幽地亮起又熄灭,然后有迷蒙的烟雾腾起在门前残余的烛光里。 叶明柯与白乔乔踟蹰地再走近些,看见门前的阴影处坐着那干瘦的中年男子。 他正用他那双红绿交杂的手拿着一杆烟枪在抽,侧头看着面前的一片黑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见男子,白乔乔原本悄悄向前走的步伐猛地顿住了,但停下来的那个脚步太急,“砰”的一声踩在地上,在夜里无人的街道显得特别大声。 乔乔的脸一下子红了。 中年男子一下子抬起头来看见乔乔。他的脸笼在门前的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丫头,过来!” 他扬了扬手中的烟枪,比平常提高了一些音量道。 红着脸的乔乔想要往后溜,又不敢,一步步慢慢挪着走到中年男子面前,低着头。 中年男子一下子高高挥起手中的烟枪,乔乔紧张地绷紧了身体,一旁的明柯心里也一颤。 但中年男子手中的烟枪只是轻轻落下敲在乔乔的小脑袋瓜上,沉声道:“都几点了?还不快去吃饭,你伯母等着呢?” “嗯。”乔乔有些惊喜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但她刚走进门里,想起那个女人,又有些踌躇。跟在后面的明柯也担心地先前迈了一步。 中年男子抬头瞪了明柯一样,吐了一口烟道:“你小子还在这干什么?不用你瞎操心。家里老娘婆管事,我管她。” 他仰头又吸了一口,低头在门槛上磕了一下烟枪里的灰,低调又霸气地吐烟。 “没人能让我们家的闺女受委屈。” “好。”叶明柯更加惊喜地道。 走在门内的乔乔的步子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看着乔乔的身影走进内屋,明柯向中年男子告辞了一声便准备离开。 “等等,小子。”中年男子突然叫住刚要转身的他。 叶明柯回头,看见中年男子的摇了摇手里的烟枪对他道。 “没事多来陪我家乔乔,那丫头除了你,没什么朋友,出去玩也可以,但是……” 他用烟枪指了指明柯,瓮声道。 “要得到我同意,要是再敢来我家偷闺女,我一定打折你的腿。” “是,伯伯,明柯以后一定会的。”叶明柯惊喜地当即答应道。 “没事了,快滚吧。”中年男子朝他挥了挥手里的烟枪,不耐烦地道。 对可能偷走自己闺女的年轻异性,所有父亲心里估计都不想给什么好脸色。 即便那个人还是个十岁的孩子,但该死的,十岁就敢在自己眼前偷走自家的闺女。 以后那还了得! 想到这里,一直沉稳如山的木讷中年男子不自觉地把手里正在敲着烟枪敲得锵锵直响。 相当暴躁。 叶明柯心情轻松愉快地一路小跑着归家,口里还哼着小曲。 跑到家门口,他拉开自家院子的门扉,对着竹舍喊了一声:“叔我回来了。” 他回头关上门,回头却发现自家叔坐在院子的树下,正抬头看着他,那一双平淡的眼在黑暗中好像比往常要亮。 院子里没有点烛火,只有竹舍漏出的一些余光,所以他才没一眼看到叔。 心有灵犀的,他好像知道叔在等什么。 “叔。”叶明柯明净的双眼看着剑叔,声音坚定且认真,“我想接受那些训练,我想知道那些秘密,即便,那是会让人痛苦与不开心的秘密。” “确定了?”剑叔问。 “是的。”叶明柯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 “好,训练从明天开始,你做好准备。”剑叔的声音依旧平淡,隐在黑暗中的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微笑。 “训练目标和秘密怎么计算?”叶明柯问。 这点得确定,虽然说叔不会骗他,但要是他智商下线,自己踩进坑里,估计连骂叔骗他都没理。 “很简单,有三项训练,每项训练各自有多个目标,你达到一个目标,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顿了顿道。 “你达成第一个目标时,我会告诉你,那场试炼里隐藏的迷局。” 叶明柯的眼睛很亮,心情正兴奋的他完全忽略了这个训练过程可能要经历的痛苦,只想到获知秘密的快乐 “那训练是什么?”叶明柯好奇期待地问。 “明天告诉你。”剑叔道。 “好吧。” 叶明柯有些失望地道,但一天的好心情很快就让他又恢复了笑容道。 “叔,你吃晚饭了没?” “吃了。” “那家里剩下的晚饭在哪?” “没剩。”剑叔道 “为什么?”叶明柯摸了摸自己咕噜噜的肚子,有些委屈地道。 “太阳快落山时,你龙姨看见你还背着人家女孩子到处乱跑,估计你不用回来吃了。”剑叔声音依旧毫无温度地道。 “啊?”叶明柯有点脸红,“怎么样我都需要吃饭的吧?” 算了,一切都阻挡不了自己的好心情。 “小事。我自己去做好了。” 叶明柯又笑了起来。他叉开双腿站在院子里,豪气万千地道。 “从明天起,我要努力修炼,很快成为这个小镇最强大的男人!” “只是训练,不是修炼。” 剑叔在旁边静静补了一句,叶明柯的雄心万丈一下子被腰斩了一半。 “而且不可能很快。” 他偏着头应该是在估算。 “嗯,还是挺快的。” “过个两三年估计你就能达到第一个目标,知道第一个答案了。” “咳。”叶明柯感觉自己突然被呛到,万丈雄心一下子变成了“万丈熊心” 他恹恹地看着叔道。 “叔,你其实也可以跟训练一样明天再告诉我的。” “看你太开心。”剑叔淡淡道,“怕你失眠明天早起不了。” “噗”叶明柯感觉自己又被呛到了。 “咦?不对。” 叶明柯猫到叔轮椅的旁边,带着坏笑,仔细地研究着叔脸上的表情。 “叔,你是不是很开心?” “没有。”剑叔把脸偏了偏。 “哼,骗人。你一高兴就喜欢讲冷笑话,虽然你的冷笑话除了冷,一点也不好笑。” 叶明柯坏笑道,看到叔有点不好意思了,才笑嘻嘻地站起身来道 “好了,不逗你了,我得赶紧做饭去了。” 剑叔看明柯向厨房走去,出神地想。 难道自己真的很开心?培养出一个像自己一样混的小子很开心? 不会吧? 叶明柯走到厨房门口,听到身后的剑叔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后说道。 “家里没饭。” “饭在你龙姨家。” “你不回来做饭,我在那边吃的。” 叶明柯无奈地回头,歪着头看着叔。 “叔,你的冷笑话真的好冷” 开心的叔真蔫坏。 但是叔那么开心,看来自己的决定应该是对的吧。 新人新书,喜欢的朋友记得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特别感谢。 第一卷 新雨卷 第十六章 劈柴登山下棋人 http://.biquxs.info/

叶明柯一直觉得自家叔叔虽然表面上行动不便、不露声色,但照着演义书里说的,越是这种低调的人,越有可能是不世出的高手。 “明柯。”有人轻唤。 明柯睁开眼。 夜尚黑,天未明,室孤灯如一豆。 房有一人,是叔。 他映着孤灯的脸庞半明半暗,肃穆孤远。 “开始了,跟我来吧。” 话落转身。 叔驶出房门辘辘的轮椅声在黎明前的黑暗与寂静里回荡。 叶明柯起身出门,叔背对着他,忽然向后一挥手。 寒光一闪。 叶明柯转过头,看到一把寒光如雪的宝剑。 叔仰首望天,声音寂寞如雪。 “今日,我将授你绝世武学!” ...... “明柯”有人轻唤。 明柯揉了揉眼睛,从梦中醒来,睁开了眼。 夜尚黑,天未明,室孤灯如一豆。 房有一人,是叔。 他映着孤灯的脸庞半明半暗,肃穆孤远。 “开始了,跟我来吧。” 话落转身。 叔驶出房门辘辘的轮椅声在黎明前的黑暗与寂静里回荡。 叶明柯心中激动地蹦跳着出门,叔背对着他,忽然向后一挥手。 “哐当”一声 叶明柯转头,看到一把寒光如雪……咦,这宝剑好生眼熟。 叔指了指院里的一堆柴火。 “快,把这些柴火劈了。” 叶明柯猛地吸气。吸气。 这叔一定是假的吧? 他努力想要笑出来,却突然想哭怎么办? ....... “叔,咱说好的训练呢?” 叶明柯无精打采地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那把他梦中寒光闪闪的宝剑....现实中熟悉的砍柴刀,在地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圈...... “劈柴就是训练。”剑叔道。 “我从前不就天天上山砍柴吗?有什么不一样吗?”叶明柯继续画圈圈。 “不一样。你那叫砍柴,这个是劈柴,从前家里的柴都是我劈的。” “嗯哼?露出真面目了吧?继做饭和砍柴之后你又想把劈柴也让给我做了?”叶明柯沉着脸用严重怀疑的小眼神瞄他。 “是。”剑叔道。 “叔,你真坦诚。”叶明柯哭着笑。 “我们家劈柴要求比较特殊,之前我怕你太小,学不会。” “有什么不一样?” “你尾指多大?” “尾指?”叶明柯疑惑地收拢左手其他四指,把尾指比给叔看。 “看好。”剑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坐在轮椅上,拿起另一把柴刀。下一刻叶明柯震惊得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他听到了几乎连成一声的破风声与斩击声,那声音连缀拉长成一声,仿佛两声不同却同样华美的咏叹。 咏叹至高潮骤然停落,空中却仿佛还有余音回绕不绝。 “叔,你砍柴真好听。” 叶明柯走到木桩前蹲下去看那截被砍成无数细片的木头,发现那些细片整整齐齐、一模一样,都是像自己的尾指一样大小。 “半炷香内,劈出一千片与你尾指一样大小的木头,至少肉眼看不出差别。就算你完成第一个目标。” “好难啊。”叶明柯抓了抓脑袋,虽然还没有试过,但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黑暗的将来了。 “不过,叔,这样砍有什么用啊?” 剑叔沉默。 “比较好烧。” ...... 中午,劈柴劈了一个早上累成一条狗的叶明柯倒是不用担心“溢出”的问题,一边捧着一个饭碗狼吞虎咽,一边和第一天从学堂下课回来的陶尧聊天。 “所以说你们在学堂里怎么修炼的?” “夫子教了我们什么叩金津,吞玉液,守元神,主要是什么打坐之类的,但我也不是很懂,打坐打着就睡了一个早上,呵呵。” 陶尧摸着大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叶明柯看了一眼陶尧身上新穿的学堂统一分发的白衣,再回头看看自己浑身沾满木屑的自己,突然悲从中来。 听听,看看,人家的修炼多么仙气,多么惬意,自己怎么这么苦呢? 叶明柯吸了吸鼻子,埋下头又猛扒了两口饭,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小心灵。 “对了,乔乔有没有去上学堂?”叶明柯问。 “有,我今天看到她了。”陶尧道。 “她是我妹妹,我不在学堂,你得替我保护好她,不能让人欺负她”叶明柯认真地道。 “放心,你妹妹也就是我妹妹,别人欺负我可以,欺负她我可不答应。”陶尧攥起他的大拳头,拧起眉,努力用他那憨憨的脸作凶恶状。 可惜一点都不凶恶,还有点可爱。 “你啊,自己也不能被人欺负,知道吗?”叶明柯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一下他脑袋。 “听说之前老爱欺负你的那个李寅也上了学堂,要是他欺负你了记得回来告诉我。不过......哎呀,他上了学堂,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打得过他。” 叶明柯苦着脸,悻悻地道。 “没事,我自己会努力的,明柯也一定可以变得很厉害的。”陶尧笃定地道。 “但愿吧,我还不知道今天下午的训练又是什么?希望不要又和砍柴有关。”明柯恹恹地道。 “对了,明柯。”陶尧探头看了一眼门内,“今天你叔怎么没打铁啊?” 叶明柯眼睛一下眯起来,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碗,咬牙切齿地道。 “他鄙视我砍的柴,说拿它们去烧火打铁,铁也不答应!” 叶明柯想起自家叔吃完早饭后,看着那些自己辛辛苦苦砍的半个手掌、一个手掌或一条手臂大的木材时悲悯的目光。相当火大。 ...... “叔,下午的训练是什么?”叶明柯。 “爬山。” “......”叶明柯。 “我平时不是天天爬吗?”心丧若死的拉长音。 “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爬的山不一样。” “什么山?”好奇音。 “我们家的后山。” “那不是封禁的山吗?从前不是说不能上去吗?” “那是从前。而且.....你上得去再说。” 后山,叶明柯远远站在山底下,看着面前那座崎岖嶙峋的山。 山也不是很高,虽然很陡,但是植被很多,对于自己这个在山林里野大的孩子来说也不算难爬。 “爬到山腰算是达到一个目标,爬到山顶算是达到两个目标。” 叶明柯重复着剑叔刚对自己说的话。 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那座山走去。 “没有陷阱?” “没有封山的迷阵?” “没有吓人的幻境?” 他有些惊喜地一步步挨到山脚下。 “难道叔也会给送分题?” 他很兴奋地一步踏上那座嶙峋如剑的山,却突然感觉山顶有什么很亮的光闪了一下。 “轰” 下一刻叶明柯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袋里爆炸了,他晃了晃,“砰”的一声昏倒在山脚下。 山顶那很亮很亮的光一跳一跳的,像个恶作剧成功的调皮孩子。 这不是送分题,而是送命题....... 他并不知道,在不久前那个漆黑的月圆之夜里,这座嶙峋的山曾绽放过几乎把天地割裂的冲天剑光。 远处竹舍里的叔抬头,轻轻笑了笑,好像对着某个身边的故人。 “你说让我教他学剑,不要像你一样一个大男人的却去弹什么琴。” “一直没能教他,现在能教了,可惜,却只有那么短的六年。” “六年......” ....... “所以,你今天下午的训练是在山脚下睡了一觉,做了一个下午的噩梦?”陶尧好奇地问。 “别提了,我感觉自己比劈了一个早上的柴还累。”脸色苍白的叶明柯手里拿着饭碗,却感觉自己什么胃口都没有。 “梦里都是蛇啊,全是蛇。” 虽然竭力不想但还是被陶尧的话语又勾起了噩梦里的场景的明柯惨叫,一阵反胃与鸡皮疙瘩。 好了,今天晚上不用吃了。 然而,今晚饭可以不吃,但还有训练。 ...... 最后,晚上。 叶明柯看着面前的围棋和自家漂亮飒爽的姨,很开心。 “姨,还是你好,这走棋好啊,又高雅又惬意的。”被训练折磨了一天的叶明柯搓搓手,兴奋地道。 “那是,谁叫我是最疼你的姨呢。”龙姨看着他飒爽豪气地笑道。 “来,只要你能走赢我一盘,就算达成一个目标,而且还让子十六哦。” 龙姨抓了一把自己那方的白子出来,然后在石盘上缓缓松手,圆润的棋子一个个在石盘上落下跳跃,发出清脆好听的响声,恰好是十六声十六颗。 “这不太好吧,我好歹之前也是跟姨你学过一点的。”叶明柯更加兴奋地搓搓手,毫无诚意地担心道。 “没事,简单点你才不会太辛苦嘛。”龙姨体贴地道。 “那我们开始吧。”叶明柯笑容灿烂地道。 “好啊。”龙姨也笑容灿烂,然后她从床底下摸出两条黑布,一条递给明柯,一条把自己的眼睛蒙起来。 叶明柯的笑容突然僵住。 “快,把眼睛蒙起来就开始吧!”蒙好眼睛的龙姨微笑体贴地说。 “......”叶明柯。 论,盲棋的地狱难度。 一,听觉与空间感。持棋者必须依靠听觉分辨对方落子落在那个地方,精确度以棋盘上的网格为标准。 二,记忆力。持棋者必须依靠自己的记忆力,记住棋盘上的所有布局。 三,心分二用,持棋者必须在记忆棋盘布局的同时推演走法。 毫无悬念的,经常会把棋子下到棋盘外的某人即便对手让子十六,还是一次次在棋未到中盘便被人屠了大龙。 好不容易挨到训练结束。 输到没脾气的叶明柯,满头大汗地摘下眼前的黑布,脸色苍白,精神疲惫。 他看着眼前一脸轻松还有些百无聊赖的姨,摆了摆手,心有余悸地摇头道。 “不行了不行了,姨,我感觉身体都被你掏空了。” “砰” “哎呦。” 某孩被他姨一巴掌囫囵到地上。。 “你这熊孩子,又在学大白什么香艳故事里的台词?” 第一卷 新雨卷 第十七章 仲夏夜之梦 http://.biquxs.info/

小镇连绵的春雨也有终尽,伴随着树上蝉鸣一声接一声的嘶鸣,小镇干燥明朗的夏日取代了潮湿阴暗的春季,成为小镇居民新的日常。 夏天里太阳起得早,叔也起得早,为了叔吃完早饭后打铁有柴烧,负责劈柴的叶某人得起得更早。 所以在夏日夜空里繁星满天时,叶明柯便在黎明的黑暗里借着屋里漏出的烛光开始劈柴,直到天边晨曦吐绽,红日初升。 他放下手中的柴刀,做完早饭和剑叔一起吃完之后,又再次拿起柴刀。 距离第一天训练已经过去了数月,叶明柯却越来越认识到叔的训练极其变态的难度。 半株香内切出千块尾指形状和大小的木头? 难度不仅仅只是在高速切割下对力道、下刀准度的高精度把握,更重要的是在看到木材一瞬间能够解析出木材的切法,能从各个极其复杂的角度进行分割。 叶明柯直到看懂这一点后他才明白,叔那天看似一摸一样的一个“劈”的动作,包含了多少复杂的计算,多少微妙的手法。 在日复一日卯时到午时的训练里,叶明柯渐渐沉浸在劈柴时为保持刀速的至力与保持木块形状的至巧相互融合的奇妙感觉里。 为了保持握刀的手感,他可以数日数月不放刀。而为了应付晚上的盲棋,除了劈柴时,他常保持黑布蒙眼。 所以,小镇里背柴如背山的稚子身影少见了,却多了个蒙着眼,握着缠着布裹的柴刀的傻小子,磕磕碰碰地走过小镇的街道。 那奇怪的造型让小镇居民又担心又好笑的。 “多好的孩子,怎么中二病这么严重了呢?” 听得远处听力大有进步的某人龇牙咧嘴的。 晚上,与龙姨的棋局依旧让人没脾气。 不是明柯记不住棋局,生而神灵的他记忆力本就十分惊人,在苦练听力的同时适应了一段时间后,他就可以一边记住棋局的同时一边推演棋局与龙姨进行真正的对弈。 但是似乎认识到眼前出了一个怪胎的龙姨开始赖皮了。 她落子的声音越来越轻,让即便日日蒙眼听力大有进步的明柯也依旧难以分辨棋路。 而当明柯学着龙姨落子无声,对方根本不受影响,依旧蒙着眼磕着瓜子,还吊儿郎当的时不时好心提醒一下明柯。 “哎呦,叶子,姨这边只差一个棋子就合围了。” “哎呦,你真喜欢姨,只差一个棋子也不屠姨大龙。” “啧啧啧,姨闲得都把局摆成一朵花了。” 与姨的弈棋是最省体力的,只是伤肺...... 一边竭力听棋的某瞎子默默捂住胸口。 他模糊中感觉姨的辨棋不仅仅只是依靠听力。 不然当他缓慢移动手臂,近乎无声的落棋时那嘴里把瓜子磕得噼啪响,还一个劲嫌弃他今天没洗完澡过来的姨是怎么随意落子就截住他棋路的? 可,不靠听力,那靠什么? “叶子,说过多少次了,下棋要用心,你不用心怎么看得清棋路呢?”姨苦口婆心地说。 “姨,你能先把翘起来的脚放下去,嘴里的瓜子吐完再说这句话么?”叶明柯声音毫无感情地回答。 ....... “不过,就算叔的训练再变态。这数月苦练的成果还是有目共睹的!” “看,叔不就愿意用我劈的柴火了吗?” “再说,铛铛铛,看我蒙眼做烤蛇。” 蒙着眼睛的叶明柯说着说着突然从后面提起一条蛇来,惹得身边人一阵大叫。 他潇洒地挥刀,片刻后蒙着眼睛的他和重新围拢过来的乔乔、大白、陶尧就吃起了烤蛇。 当然,胆小的乔乔是不吃的,但不止有烤蛇,小小的火堆旁大家还带来了番薯、玉米和其他的肉类。 明黄的火光上渐渐飘起各种食物烤熟的香味,小小的火光外是撑开华盖遮住半边天空的大榕树,是响着虫鸣、亮着漫天繁星的美丽夏夜。 这是他们的仲夏夜之会。 每月十四的夜晚,像是要弥补十五月圆夜因习俗需要早睡失去的时光,十四晚上的小镇常常会变得比平时热闹,特别是在晴朗清爽的夏夜。 原本没有什么夜生活的小镇居民们也会走出家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唠嗑、吹牛、喝茶、赏月。 这也是明柯每个月难得的假期。 “明柯,你从前不是最害怕蛇吗?”吃着烤蛇的陶尧忍不住问。 “嗯哼,这就是我的修炼成果了。当你在蛇窝里和蛇睡了几天之后,你就什么都不怕的。” 表演完蒙眼切蛇的明柯已经解开蒙眼的黑布,看着火光的眼神却有点飘忽。 克服对蛇类的恐惧,就是他每天下午那最奇怪的训练带给他的。 在每次走到山脚下就会被莫名的气势震昏后,他有些明白山上的禁制是什么了。 除了那对身体恐怖的压力和对精神进行冲击的气势之外,这座奇怪的山还会勾起一个人心中的各种恐惧。 当你承受不住昏迷过去时,压力或气势的精神冲击都会消失,但被勾起的恐惧不会消失,而且很有可能化作极为真实的梦境。 这是明柯最感到难以入手的一个训练。 无论是精微控制、还是记忆力、耳力、目力、反应力,能够在密林中借着树木纵跃逃避猛虎追逐的明柯其实本身就比常人优秀许多。 所以几个月后,无论是劈柴还是听力,他都有很大的进步。但几个月过去了,他爬上那座山最远的距离也不过十几步。 那座山考验得太全面了。 它考验一个人承受重力的身体素质、承受精神冲击的意志强度,它还更要求一个人心境的完美无瑕,只要你有瑕疵,便爬不上它,它不接受。 “不说我了,你们在学堂过得怎么样?”叶明柯问。 “还是老样子呗。”陶尧习惯性地摸着脑袋笑呵呵地回答。 叶明柯看着摸着脑袋的陶尧和在火堆旁依旧很少说话只是安静啃着玉米的乔乔。 换上了学堂雪白制服的他们好像比以往不一样,但又似乎没有变过。 察觉到明柯的目光,乔乔抬起头,朦胧的双眼看着明柯,目光带着安静的喜悦。 傻姑娘,话依旧那么少,也不知道能不能交到新的朋友。 叶明柯有些担心。 “乔乔,你呢?” “你伯母还会经常骂你吗?你在学堂过得怎么样?对了,之前一直没问你那天晚上送你回家后你没被你伯母骂了吧?” 不问还好,一问就感觉有好长好长的时间没见,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要了解。 “那天啊。”乔乔重新啃起手里的玉米,眯着眼睛笑,也不知道想起那天什么事,“我回去后还是被那个女人骂得狗血淋头啊。” “我阿伯说得厉害,其实还是怕那个女人。哼,说是没人能欺负他家闺女,但笨嘴的他哪里说得过一个不讲理的女人。” “不过,那之后,好像那个女人确实还是很少骂我了。也可能是我上学堂后也变乖了吧,现在我也很少惹她生气了。” 乔乔说着话慢慢也多了起来,毕竟那么多个问题呢。 “学堂里也很好啊,那天有个叫李寅的坏蛋来欺负我,被陶尧哥哥赶跑了。” “可以啊陶尧,你现在敢和小霸王李寅打架了?你早就该打他们了!”叶明柯兴奋地击掌。 “没有,我还是不敢打架。我本来只是想替乔乔挨打而已。”陶尧很怂地道。 “是陶尧哥哥出来保护我,然后是伊婉师姐出来保护陶尧哥哥哦。” “伊婉师姐可喜欢陶尧哥哥了。” 乔乔啃着玉米,不着痕迹地轻声补充道,但小眼珠转转的,带着揶揄的笑意。 安静的乔乔,其实心里还有个腹黑的小乔乔。 “伊婉师姐?”叶明柯的眼睛一下子就带着坏坏的笑意,一把揽过陶尧的肩,“陶尧,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没有,那天可能只是师姐刚好路过......”陶尧脸一下子就红了,支吾着道。 “是师姐来找陶尧哥哥,刚好撞上陶尧哥哥被人欺负。”乔乔在一边悄声补充。 “呀呀呀,有故事,快快道来!”叶明柯更兴奋了。 “伊婉是夫子那个常穿红衣服的女弟子吗?那么飒爽的女孩我一看就想起我大白书里的女侠,好福气。” “快讲来,大白我好久没听别人说故事了。” 一旁的大白也跟着凑热闹道。 宋伊婉就是学堂试炼那天指挥众人的英姿飒爽的红衣姑娘,是夫子唯二的弟子之一。 “没有什么嘛。” 陶尧在大白与明柯的追问下,才摸着脑袋吞吞吐吐地把事情说来。 原来试炼那天除了明柯和乔乔失踪后还有许多故事。 明柯与乔乔在试炼结束前就被发现出事。夫子和其他弟子第一时间赶到那边的山上搜寻,只剩下宋伊婉一个人负责着另一边的试炼。 知道已经有孩子失踪的小镇父母都纷纷强烈要求提前结束试炼带回自己的孩子。 第一次负责这些的宋伊婉焦头烂额,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剩下困在迷阵中的人大概率也是过不了试炼的,便进入迷阵中想把还困在阵内的小孩带出来。 但在带出大部分小孩后,心急火燎背着一个受伤女孩出阵的宋伊婉反倒把自己摔伤了。 是第一个出阵的陶尧再次进入阵内把她和其他受伤的女孩都背了出来。 从此宋伊婉就对这个傻大个有些另眼相看,却发现这个好像聪明到不怕迷阵,强壮到可以轻松背起自己爬山越岭的少年是个傻大个,常常会被人欺负。 心性刚烈的她当然不能眼看着帮助过自己的朋友被人欺负,所以就有了许多次类似赶走李寅的那一幕上演。 “怎么样?我说本来就没什么事吧?”讲完后,陶尧少见的有点忿忿地道。 “嗯。”明柯若有所思地点头,“难怪那天问你通过试炼,你就红了脸傻笑,春心萌动!” “嗯。”大白也频频点头,若有所思,“女大三,抱金砖!” 第一卷 新雨卷 第十八章 蝶梦 http://.biquxs.info/

大家八卦完陶尧之后,天空一轮圆月已经高高地挂在枝头。 夜渐深,夜风渐凉。 可火堆旁的几个人都还不舍得归家,都缠着大白讲故事。 “好啦好啦,今天这么晚了,大白就只讲一个很短的故事,只有一个啊,讲完你们就得回家了。” 被缠得没办法的大白无奈地吹了吹胡子。 “不会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小和尚,小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小和尚吧?”叶明柯狐疑地道。 “当然.......不是,那个是最长的故事,我这个故事是很短的啦。这个故事叫庄,周,梦,蝶。” “虽然书里没有说,但我觉得,这个故事应该也是发生在这么宁静又这么辽阔的夏夜,” “那个叫庄周的人,也不是睡在狭窄的屋子里,而是就睡在这灿烂辽阔的星空下。” 所有人都跟着大白的目光看向头顶璀璨的星空,此时的天空是深邃的蓝,像是藏着无尽的可能与无数美丽的幻想。 大白开始说起了那个故事,那是个很美的故事,也确实是个很短的故事,落字成文在书上不过四十八字。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庄子·齐物论》] “所以是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是个永远也说不明白的故事。” “但这只是一个说不明白的故事,却不是一个说不明白的问题。”大白最后还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明白的话。 “听不懂。”陶尧一脸茫然地摇头。 “不好玩。”明柯抗议。 只有乔乔托着腮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她又想起几个月前那个梦一样的夜晚。 多头的怪鸟,行走的干尸,猩红的夜空,降世的神明,还有那最后绝对是噩梦的场景。 没有人相信她那天晚上看见的东西,包括她自己。 但那真的是梦吗? 实在赖不出另一个故事的明柯和陶尧只好和乔乔一起向大白告别,然后一起回家。 大白在他们离开后,爬上自己的树洞小屋,在树上眺望着远方的夜空,未饮酒却已醺醺然。 “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永远说不明白的问题就不是个问题。” “不过傻小子你说得对,这确实是个不好玩的故事。哈哈” 他在树上长吟,像是在问天地,又像是在问自己,最后却化作哈哈一笑。 “醉了,睡了,梦了。” 他睡倒在树洞里,喃喃着。 梦里渐有雨声如潮,笼盖天地四野。 “下雨了?” 送完乔乔回家后的明柯半路上却发现突然下起了雨。 小镇夏季的雨总是忽来忽去,刚刚还星汉灿烂,没过多久却乌云骤聚,风起雨落。 哗哗的落雨声淹没了天地,暴雨如注。 忽逢夜雨,叶明柯有些着急,迈开步子朝着家的方向跑了起来。 小镇的夜本来就很暗。 此时夜已深,灯火少见,加上雨幕遮挡,天地间一片混沌的黑暗,天际的闷雷暗涌着,发出轰隆隆的闷响。 叶明柯奔跑在黑暗的雨夜里。 他闭着双眼。 奔跑着。 他准确地避开地上的水坑,绕开挡路的树木,越过低矮的石头。他仿佛能清楚地看到眼前的一切。 各种事物的气味、滴落在不同深度水坑不同的落雨声、快撞上石头时身体不自觉的紧绷感。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日常被视觉压制的世界,一个很奇妙的,和心连在一起、与他一同呼吸的世界 “呼”他跑到了自己家的小屋前,睁开眼,微微喘息着,脸上身上的雨水不停地滑落。 睁开眼的瞬间,那种奇妙的感觉就消失了。 他站在自己家的门口的雨中,回望来途黑暗的雨幕,感觉朦胧中好像抓住了什么。 “下棋要用心,你不用心怎么看得清楚棋路呢?”龙姨那一边磕着瓜子,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好像其实也有一点道理。 好像确实存在一种心的“看”。 他再回味了一会那种奇妙的感觉,便走进自己屋子里,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上床准备睡觉。 “晚安。” 他对着窗外依旧未停的暴雨说,然后便进入沉沉的梦乡。 乔乔今夜睡得并不安稳。 她一次次从恐怖的梦魇中醒来,每次醒来都刚好碰到天边爆裂的惊雷和一闪而灭的电光。 她没有惊叫,只是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身。她怔怔地听着窗外的暴雨,原有的睡意早已被噩梦中的场景磨去。 她对着窗外的黑暗伸出了自己的手。 “轰”一个惊雷响起。 一道明亮的闪电一闪而过,照亮了黑暗里乔乔苍白稚嫩的脸和同样苍白的手。 “我是乔乔?还是蝴蝶?” 她对着黑暗问。 “还是......” “轰”一个更响的霹雳响起,淹没了她最后一个问句。 还是....... 还是....... “还是洛,青,溪。” 她突然记起,神庙里神明摸着她的脑袋喃喃低语着对她说。 “洛青溪,这只是个梦。” “轰隆隆” 窗外惊雷一个接着一个地响起,几乎连成一片,大地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乔乔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的棉被。 这个夜,很冷。 大雨绵延滂沱。 天明了。 但这场夜半忽来的暴雨,又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镇子上的小路几乎变成了一片汪洋。 叶明柯依旧天未明便在下着大雨的庭院里砍起了柴,瞳孔映着地上积水反射的屋内烛光,明亮而专注。 剑叔推开窗,坐在窗边,安静看着那个在雨中劈了一天柴的少年。 雨天的天色总是暗得极快,让人感觉吃完午饭没多久便到了晚上。 天黑了。 因为今天是十五,所以小镇居民早早吃完晚饭,便家家闭户,枕着依旧未停的雨声睡去。 睡去。 酉时一到,即便有些原本还在床上闹腾的顽皮孩子也很快失去知觉睡去。 比黑夜更加浓重的黑暗如同雾气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整个小镇,然后黑暗里渐渐泛起污秽血腥的红。 雨依旧在下,沙沙的,带着殷红,在风里飘摇。 黑暗里渐渐走出一群群披着腐朽铠甲、迈着整齐步伐,游弋在暗夜里的干尸,他们似乎也能感受到今夜的雨,仰起空洞的眼窟看向上方黑暗的夜空, 高远的雨滴自天心坠入他们空洞的眼。 最高的天空游荡着一群群如同火流星的怪鸟月厌,从天而落的雨丝映着它们火红的影。 一只失群的月厌站在小镇一间房子的屋顶,五个妖娆的脖颈仰望着落下无数雨滴的夜空,发出一声声哀哀细细如同少女的啼哭。 它是在哭失群的自己,还是哭风雨晦暗的人间,哭茫然无知的众生? “夫子,你就是爱瞎琢磨,没准这怪鸟的笑声就这样,它心里正乐呵着呢。” 雨夜中突然传来一阵踏水而来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是那么正常,在这个诡异的夜里反倒显得异常突兀。 脚步声渐近,两个没有带任何雨具的人从大雨里走来。 大雨中,那两个人随意踏过积水,但身上却不沾一点雨水与泥水。他们走过妖邪,但妖邪纷纷避让。那只失群的月厌听到他们的声音,尖叫一声,便振翅直飞向夜空。 两人走到打铁庐门扉前,当先一人向剑叔所在的竹舍躬身一礼,正是依旧带着高冠的夫子。 “鄙人庄生,今夜叨扰剑南天剑尊者,前来要一个答案!” 作为村子里唯一隐隐可以和村长身份并肩的夫子,每次见到剑叔却都执礼甚恭,就算上一次被打上门去,言语间对对方的称呼他始终用敬称。 “用得着这么多礼吗?”跟在他身后的那一个人却明显有些不服气地轻声嘀咕着。 那人一声猎人装束,正是镇上的猎户老常。 “你是想问明柯多次入神山的事?” 门嘎吱一声,剑南天没有出门,只是把轮椅停在竹舍门口,在黑暗中和夫子遥遥对视着。 “既然只有你们两个来,我大概也知道你们的意思了。” “只有不到六年了,突破六道诀你们依旧毫无进展,相必也想加快步伐。” “明柯虽然利用神山进行训练,但我没有传他修炼法门,他依旧是凡人之体,我并没有违背当初的契约。” 剑南天平淡的话语透过雨幕清晰地传到门外两人的耳边。 “说得好听,开放了神山不还是违约?”站在夫子背后的老常又嘀咕道。 “老常!”夫子低喝,“不要忘记,今夜你只是随从于我,我才是主事之人。” “我并没有打开神山的禁制,更没有动摇神山的法阵。”剑叔平淡地补充。 “那我等重新约定吧。”夫子听到剑叔的话语,转过头慎重道,“神山禁令放松,给弟子历练,但禁制不改,法阵不动,直到六年后六荒阵破。” “好。”剑南天道。 “我等告辞。”夫子再向剑南天一礼,转身和猎户老常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老常忍不住问 “夫子,你身为青宫天师,见至尊都不必行礼,为何要对一个零余之人行礼?” “礼不为人,而是为己。” “斯人斯行,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一卷 新雨卷 第十九章 青莲世界 http://.biquxs.info/

岁月的极美,在于它的必然流逝,春花、秋月、夏日、冬雪。 小镇岁月匆匆一季又一季,转眼是两年后的初秋。 “青莲世界,六界分立,不周居中,如花之蕾,如树之干。” “传昔者古世界,界只分阴阳,后昊天立仙界、魔祖立魔界、盘龙立妖界、释迦立佛界。又传更古年代,有三千大世界,亿万小世界。” “今世仅存六大界,分为仙、佛、妖、鬼、神、凡。其余小界,散落于星魂海,难寻难见。” 清朗的读书声伴着树上老蝉的嘶鸣在青溪之畔响起,一只白鹭幽幽地落在青溪里的一块礁石上,仰颈长鸣着,为这初秋的景再添几分雅色。 溪边一块平坦巨大的山石上,一株老树旁,一个青衫少年背靠着山石,一手执着书卷,轻声诵读着。 “传有人皇为护凡间生灵而立约,印刻天地,天神者不得存于凡世。” “今凡界中有人族皇朝,东有蓬莱圣地,西有佛家净土,南有妖族蛮荒。” 少年读到这里停下了诵读,看着面前缓缓流淌的青溪,眼神中有着向往与感慨。 “原来世界这么辽阔,仅是凡界便有那么多奇异的风景,更别提无垠的星魂海和高耸辽阔,贯穿六界的不周山了。” 知世界之大,才知自身所见之渺小。 叶明柯突然感觉腿上有东西轻轻动了一下,低下头,刚好撞上少女朦胧中还带着睡意的美丽眼眸。 初秋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已经开始凋零的老树,在少女身上打下深深浅浅的光影。 穿着白衣服的少女,披散着柔顺的长发,枕着少年的腿在午后安眠。此时她从安眠中醒来,睁着依旧像朦胧着一层雾气的眼,正看着上方的少年。 两年多后的他们好像改变了许多。 女孩如同抽条的柳树开始变成一个娉娉婷婷的美丽少女,男孩虽然依旧单薄瘦弱,但原本有些圆圆的脸蛋也变得清秀,眼神也因为经过长期训练的淬炼变得更坚毅有力。 但他们也好像没有变,仿佛一直是那年跑遍小镇街道的男孩、女孩。 “醒啦?”叶明柯低头问。 “醒了很久了。在听你读书。”白乔乔仰着脸看着他回答。 “赖床。”叶明柯把乔乔的一缕头发撩到她的脸上,笑道,“起床啦,懒虫,下午睡了很久了。” “好。”乔乔揉了揉眼睛道。 乔乔起身,脸上还沾着发丝,抱着自己的膝盖和明柯并肩坐着。虽然在午后睡了挺长的一段时间,但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倦意。 “昨晚又没有睡好吗?”叶明柯问。 “嗯。”乔乔点头。 近年来她做噩梦频率越来越高,常常整夜整夜的不敢入眠。只有像今天中午一样在明柯身边,她才能安稳地睡一会。 “胆小的姑娘,什么时候才能不会总是害怕和做噩梦呢?” 叶明柯拍了拍她的脑袋,有些担心也有些无奈地道。 “可我还是害怕。” 乔乔抱紧了自己的双腿,把下巴放在腿上,望着面前缓缓流淌的青溪,缓缓地道。 “你在害怕什么?没有什么需要害怕的。你看!” 叶明柯放下手中的书,展目面前的白鹭青溪、午后暖阳、老树巨石。 “这个世界多漂亮,多宁静,为什么要害怕?” “因为他们都漂亮得好像个梦啊。” 乔乔笑着道,可是朦胧的眼神有点悲伤。 “小鬼,不明白你在想什么。那你又为什么在我身边睡就不会怕?”叶明柯托腮看着她,好奇好气又好玩地道。 “因为......”乔乔脸有点发红,还是鼓起勇气道,“因为只有明柯你不像个梦啊!” “嗯.....等等,怎么这句话跟前一句连起来听着有点不太对。‘他们都漂亮得好像个梦’,只有我不像个梦,这不就约等于我不漂亮?” 脑回路奇特的叶明柯开始掰着手指算着逻辑关系。 喂,重点不是在这好不?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心中感觉的乔乔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陶尧呢?”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乔乔问道。 “嘘。” 叶明柯指了指溪边,乔乔立刻会意。两个人悄悄爬到山石的另一侧。 淙淙的流水旁,一个脸上沾着泥痕的大个子,坐在一块低矮的石头上,聚精会神地捏着手里的泥人,眼神专注而温柔。 正是两年后已经比一般成年男子都要强壮高大许多的陶尧。 他的身边放着几个陶人和陶制的动物,有些已经上色好,有些没有,但都栩栩如生、灵动可爱。不过这些都比上他手上那个还未定型还未烧制还未上色的泥人——一个长发娇俏、神情骄傲的女孩子。 “捏了一个下午了,是伊婉师姐。我们不要打扰到他。” 明柯回过头对乔乔一笑,轻声说道,然后两个人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陶尧其实很厉害的。虽然他看上去很怂很傻。” 叶明柯笑着对乔乔道,他本来只是想随便调笑两句自己的朋友,但突然想到好多好多,有些出神地道。 “他被人打不还手,只是因为他不想他阿爸生气,而且他害怕自己力气太大而伤到别人,他是一个善良到固执的人。” “而善良的人才能捕捉到很多美好,他从小就喜欢村里泥匠家捏的陶娃,现在他捏的陶娃我觉得已经比泥匠家捏的更好了,因为他的每一个陶娃都是他对这个美好世界的一种挽留。” “陶尧哥哥,和明柯一样,都是很善良的人。” 但我不是,善良的人看到的世界都是美好的,而自己看到的世界却常常那么可怕。 乔乔默默在心里道。 “呵,我不行,我不像他,谁敢欺负我,欺负我朋友,我非打到他满地找牙不可!”叶明柯想起自己帮陶尧打过的架笑道。 谈话渐歇,明柯继续捧起跟乔乔借的学堂课本,继续阅读记忆起来。 虽然课本里只有格物的知识,学不到学堂里他最好奇的体术和道术,但是他依旧很珍惜。 乔乔则坐在他身旁,陪着他,静静看着初秋的天空,流淌的青溪,老树坠下的黄叶。 她依旧是个安静的女孩子。 日光推移,日头渐渐西斜。 明柯打算趁着这次难得的假期,把书看完,天黑了再回。 期间陶尧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先回去烧制泥人了。 明柯最终也没能看到天黑。乔乔拍了排他的肩膀,指了指天空,他抬起头才看到天空不知何时泛起浓密的乌云。 要下雨了,毕竟只是初秋,小镇夏季忽晴忽雨的夏季还没走远,天气变化依旧有些无常。 他们起身回家,明柯本来还想送乔乔回家后再自己回,但乔乔怕他回去太晚会被雨淋了不肯,两人在半路上就分开回家了。 天边的闷雷轰隆隆地滚动,迎面吹来的风泛着大雨前浓重的潮气。 叶明柯并没有着急地往回赶,两年来风雨无阻的训练让他已经不怕一般的风雨,他只是拗不过担心他的乔乔,才没有先送乔乔回家。 他眼前又系上了黑带,缓步走在大雨来临前的雷声与大风里,两年的训练,他有些习惯和喜欢上系上黑带后感受到的世界,那是日常被视觉压制的难以感知到的奇妙的世界。 特别是今天的雷声与风声,让他想起两年那个雨夜感受到的那个能够随着他的心跳与呼吸一同变化的奇妙世界。 他走在小镇的街道上,听风拥挤地钻过小镇的窗户、门缝,听大地对雷声微微颤动的回应,听草木对抗将来临风雨的瑟缩。 他沉浸在那个另类的世界,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微笑,就在这时迎面一阵刺耳的笑声打断了他的一切感知与畅想。 “哈哈,你是不是有病!” 那个尖锐刺耳的声音挡在他的面前,与此同时对面还有好几个脚步声,明显不止一人。 “哈哈哈,没病的话快要下雨了,这个傻子还蒙着黑布在这里慢慢走!” “对,肯定是傻子!” “百分百是傻子。” 更多更大声刺耳的笑声追随着第一个人的笑声也都响了起来。 叶明柯脸色冷漠了起来,停下脚步,感受到迎面扑来的恶意和嘲笑。 他知道对面是谁。 第一个笑声是曾经因为欺负过陶尧而被他痛揍过的村里的小霸王李寅,村长的儿子,听说还是夫子学堂里最得意的学生之一。 而其他笑声是他的几个小跟班。 “喂,傻子,你在这里干什么?”李寅的一个小跟班吆喝着问道。 “我在修炼。”叶明柯冷漠地答道。 “哈哈哈,修炼?!” “这也就叫作修炼?” “没有进到学堂的人就是可笑!” “蒙块黑布就叫修炼?” 那群人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似的大笑起来,有几个好像还笑到特别难受的捧起肚子。 叶明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他也不是很生气,他只是觉得很烦,觉得这群人很傻,有病。 他不是医生,所以他直接先前走去,准备离开。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二十章 雨落天地开 http://.biquxs.info/

“喂,傻子,你往哪走?” 一个小跟班伸手用力推向叶明柯的肩膀。 “砰。” 缓步先前走去的叶明柯,只是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推他的那个人却反而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傻子你想打架?” 对面一下子炸群了。 一群半大少年散乱地拉开距离,骂骂咧咧地四面围住叶明柯,却摄于叶明柯从小背柴如背山的小怪物凶名,一时没有人冲上去。 “好假,明明是你们想打,直接点好不?” 叶明柯在黑布下翻了个白眼,很烦地继续向前走去。 “呼” 叶明柯感觉到前面又有一只手推向自己的肩膀,他肩膀刚刚用力,那只手却突然改向前推为向后拉,借着叶明柯的力把一下子叶明柯的身体向前拉去。 “体术。” 在那只手变力的瞬间叶明柯脑子里一下子浮现这个词语,重心浮动的他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顺着前倾的势矮身前冲。 “砰” “哎呦” 前面挡住他的少年侧身撒手想要避开前冲的叶明柯,但叶明柯前冲的势太快太重,他只来得避开一部分便被撞开,这次就不是后退几步,而是直接向后摔出去。 叶明柯或许善良,或许固执,但绝不是善良到固执。 “一起上!”那群少年相互鼓动叫嚣着涌上。 叶明柯继续先前迈步,感觉前后左右都是拳头,他不管对方来势多么巧妙,直接挨了几拳,然后凭借着对挨拳方位的感知,出拳。 重拳,快拳。 只要够重,只要够快,不管对方的反应是什么,你不够快,不够有力,就接不下我的拳! 这是叶明柯与生具来的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的。 “砰”“砰” 混战中少年的呼痛声与挨拳的闷响乱糟糟地响成一片,挨了叶明柯的拳的少年基本直接倒地或者痛呼着退出战圈。 又一拳打到叶明柯的肩膀,拳头刚触及叶明柯的衣裳时叶明柯这次却直觉不对地猛然缩肩后退, “嘶”这一拳擦着叶明柯的肩膀而过,虽然没有打实,叶明柯却依旧感觉被擦过的肩膀火辣辣的疼痛。 好重的拳。 “砰”的一声,猛然后退的叶明柯,在后退过程挨了另外两拳,却一下子撞进一个少年的怀抱,直接连着自己把对方撞飞。 两人飞摔在半空,叶明柯在半空中把对方一把向一侧推开,自己借力向着刚才挨了两拳的那个方向滚去。 他在空中翻滚了两圈落地,落地的瞬间双手双脚用力,如同一块被用力丢出去的劲石,直冲挥出那两拳的两个人的方位。 “艹。”第一个人惊呼。 听到话语的叶明柯通过对方的传出声音的嘴巴,估算出对方的身高,把挥出去的拳降低了两分,微偏了一点角度。 “砰。”第一个人肩膀中拳倒下去。 叶明柯一直收着拳,不想打出麻烦,已经够烦了。 而半空转身换向,临时改拳,极强的身体控制,是“劈”或者说“雕”了两年多木头的叶明柯在挑战那个无聊又变态的目标中收获的另一项成果。 “靠......”另一个人还没把话吐出口,叶明柯已经侧身换步移到他的身后,猛的摆肘重重砸在他背上。 “砰”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手臂下那个少年的倒下。 只剩一个了,那个重拳,李寅。 叶明柯没有停留,脚步重重踏在地上,猛地再度变向,如破空的箭矢向着记忆中刚才的那个方位冲去 “轰” 这时天上压抑已久的一个闷雷轰然炸响。 “砰”前冲的叶明柯突然全力顿步,下一刻只感觉眼前猛地火红一片,他硬生生停下前冲的姿势,直觉地扑地,猛地向后快速翻滚出去。 “呼”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墙突然隔在叶明柯与李寅之间,而且快速地先前推进着。 这是......火? 这是......道术? 不对?那是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的熟悉? 叶明柯一膝着地,半跪在地上,本来束好的长发在剧烈的闪避中崩散,半披在他的脸上。 他紧紧皱着眉头,蒙着黑布的双眼死死地望着前方。 那是什么? 他没有去听李寅疯狂偏执的大笑——“来啦,你过来啊,你不是很能打吗?凭什么?” 那是什么? 他没有去听身后那些倒地少年惊恐的叫——“大哥,我们还在这边呢?”“快跑!” 他甚至没有去管那渐渐已经逼近他的火墙。他只是只是用蒙着黑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那是什么?那东西从未如此多如此浓厚的出现,他想要看见!他想要看见! 他追逐了它两年了。 他曾经看见过那种东西,在两年前那个他孤身回家的雷雨夜,那夜他闭着眼跑过崎岖和障碍重重的小路回到家。 那夜闭着眼的他“看”到一个神奇的世界,一个会随着他的呼吸与心跳一同变幻的世界。 其实世界始终是那个世界,那夜的世界如此不同,只是因为他第一次看见了那种东西,那是会随着他呼吸与心跳乃至情绪一起变幻的诡异的精灵。 可那夜之后,无论他多么努力,都不曾再像那一次一样清晰地看到它。 但当火墙出现的时候,他又感受到它了,比那一夜更多更密集的它随着火墙的出现快速的汇聚而来,越来越浓密。 可他还是看不见,他想要看见!再一次看见! 熊熊燃烧的火墙已经非常逼近他,他的脸上能够感受到那种发疼的炙热,他往前飘的发丝甚至开始自己开始燃烧起来。 连操控着火墙的李寅看到毫不闪避的他都有些开始恐惧,恐惧接下来的事情。 但他依旧只是死死地望着前方。 可他,还是看不见。 他缓缓抬头望向天空,这时一滴冰冷的雨珠从高远的天心的坠下,落在他炙热的眉间。 他滚烫的心一颤,黑布下的双眼缓缓闭上。 “啪”“啪”越来越多的雨滴从天空中坠下。 双眼闭上的瞬间他终于“看见”了。 那充盈在天地间的无所不在的它,它在呼应着他,在缠绕着依偎着他。 透过它,他重新看到了世界。 眼前的世界应该是火红色的,因为大部分它是红色的,它们聚集成几道粗壮的气柱,源源不断地输入到面前逼近的火墙。 火墙? 从神游中惊醒过来的他猛地蹬地再次后退,避开火墙炽热的火浪,但拉开一段距离的他却再次迅猛地前冲。 “哗”天上的压抑已久的大雨已经落下,雨幕重重,但火墙在大雨中却诡异地继续燃烧着。 叶明柯踩着雨水前冲,握紧了拳头重重地挥出,每一拳都砸在雨幕中炸开了雨水。 “断开!”“断开!” 他挥出的不止是自己的拳,还有他的决意。 他的拳在其他人眼中都是砸在了雨中,但只有蒙着眼的他看得见自己的拳是砸在那些维系着火墙的气柱上,或者说是他的决意砸在火墙的气柱上。 他在命令它们。 “断开!”“断开!” 只有他得见的视野里,那些气柱一根根断开。大雨浇不息的火墙在瞬间就支离破碎。 他再次前冲越过破散的火墙,看见大雨里那个惊愕到不知晓躲避的身影,而后挥拳。 “砰” 他一拳把那个身影砸得飞起摔进地上的雨水里。 他微停下脚步冷冷看了对方一眼。 还是觉得对方很烦,但算了,今天心情好。 他还没停稳的脚步再次迈开,继续走向回家的方向。 他刚才拳头的力度虽然重,但落下的地方依旧是肩膀。 毕竟这怂货在火墙快烧到自己的时候明显在努力操控想停下火墙,虽然他停不住差点把我烧死了。 但至少没疯到想杀人,还有救。 叶明柯想。 他走没两步,身后突然却传来小霸王带着哭腔的乱七八糟地喝问。 “为什么?怎么会?凭什么?” 算了,收回那句话,有没有救还得两说。 他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个在雨水中扑腾的傻子。 “李寅,学堂里学会道术的,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 “其实你真的很强大。而我在你们眼里估计也是真的很古怪,但你的强大归强大,惹我的古怪干什么?” “我......我......”某傻子在雨水里“我”了半天。 “行行行,我知道你喜欢乔乔,但乔乔不理你!” 叶明柯在大雨里翻了个白眼。 某傻子一下子僵住了。 “但你打我有什么用?” 叶明柯苦口婆心、推心置腹地道 “这种办法除了惹你喜欢的人生气半点用都没有,你没听过大白的故事吗?一般这种人最后都是被自己给作死的。至今没有例外!” “嗯.....我听过的故事里没有例外。” “那......那我应该怎么办?” “唉,记住了,想要追女孩子,大白的所有言情故事至少要听过三遍,细细揣摩,该记笔记的记笔记,不懂的要多问。不要问我,问大白。” “我真的很忙的。唉,和你们打架又花了好几分钟。” 某忙人长叹一声,迈步离去,之所以多费口水,还是因为很忙,不想下次又得打架。 按照大白的说法,不要小看发情少年的毅力,这种架可以死缠烂打好几年,想想都感觉太可怕了。 修炼不香吗?谈什么恋爱嘛! 某忙人又老成地叹了一口气。 想想乔乔那个傻姑娘都有人喜欢了,真神奇! 在他的记忆里,乔乔好像一直是那个小小的女孩,怎么好像突然就长大了,有人喜欢了呢?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二十一章 失落的记忆 http://.biquxs.info/

夜,小镇边上的树林里。 被浓密枝叶遮蔽的树林内,不见月光、星光,几乎是一片绝对的黑暗。 却有一个黑影忽而在树上纵跃,忽而在地上狂奔,如一阵风般卷过,扬起纷纷扬扬的落叶。 那黑影最后攀着林子里最高的那棵树,越爬越高,攀上了林子的最高点。久违的月光温柔地洒下,照亮了那黑影的脸。 一张清秀寻常的脸。 那是眼睛上蒙着黑布的叶明柯。 爬上树顶的他双手枕在后脑,翻过身躺在一根纤细的树枝上,纤细的树枝向下弯曲晃荡着,带着他的身体也一起在树顶轻晃。 像是婴儿的摇篮,也像是他微微荡漾的心境。 他向着天空伸出了手,蒙着眼的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周围的一切,甚至能“看”到眼前的世界。 这个世界跟之前火红色的世界不同,这个世界是绿色的,一群群绿色的精灵游荡穿梭在林间和树林的上空。 他喜欢这些美丽的精灵,他在心中努力地呼唤它们,但它们最多轻轻在他伸出的手上碰了碰,便飘荡开去。 它们能够感应到他的心意,甚至能和他的心意在一起变成他的眼睛。但是要获得它们的回应,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情。 那日叶明柯挥拳砸断那些红色的气柱,如今回想起来,是那些气柱本身就已经极不稳定,他的决意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难道获得他们回应的方法,便是神奇的道术? 叶明柯想。 夜的微风拂过树梢,也拂过叶明柯的脸颊。他的思绪也随着这夜的凉风漫散得很远。 距离与李寅的那场打架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这几个月里他反复巩固着与那些神秘精灵的联系,渐渐做到收放自如,黑暗对他已经不再是障碍。 但是好几天了,他还是没有准备好,去下棋走赢龙姨,去获知第一个秘密。 明明之前被姨气得肺疼,幻想了不知道多少次终于王八大翻身走赢龙姨的场景,怎么事到临头了,反而不那么着急了? 是有些害怕吗?害怕自己熟悉的小镇原来不是自己想像中那么的宁静?害怕那些世界的复杂与恐怖吗? 但是无论知不知道,终究那些东西都是存在的,早一点面对与晚一点面对有什么区别呢? 明天吧,明天。 叶明柯扯掉了眼前的黑布,逆着月光直视着天空巨大的月轮,盛着月光的瞳孔在夜里明亮而澄澈。 他下定了决心。 夜很深了,在树上又吹了会风的叶明柯翻身爬下树顶,走出林子,准备回家。 踏着黑暗里的青石板街路过村里染坊时叶明柯停下了脚步,看着染坊那高大的围墙。 “不知道乔乔那丫头今晚会不会又做噩梦睡不着?” 刚做完一个重要决定的叶明柯一时间也还没有睡意,而且打量着那高大的围墙他的孩子心性又起了。 “还真加高了不少?可惜还是不够高。” 叶明柯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倏忽前冲,踏着墙壁起跃,抓住了墙壁的顶端,略一用力,悄无声息地翻过围墙,又悄无声息地落地。 两年多后,他的个子长高不多,但是力气又见涨了不少。 “明柯。” 他刚一落地,便听见乔乔低低惊喜的叫声。 “果然还没睡。” 叶明柯回头,果然看见乔乔松散着头发,穿着单衣坐在院子的桌子旁正看着他,眼神喜悦。 叶明柯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走到白乔乔的的对面坐了下来,然后把双手叠放在桌子上,下巴搁在手臂上,带着好气又好笑的目光从下往上打量着乔乔。 “你怎么来啦?” 白乔乔也把手臂和脑袋搁到桌子上,和叶明柯保持着同一的高度,朦胧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叶明柯的眼睛。 “夜猫子来抓夜老鼠,一抓一个着!” 叶明柯揶揄地道。 “你又做噩梦睡不着起来游荡了?” 他看着一身睡衣打扮的乔乔,又有些无奈地道。 “是啊。”乔乔皱了皱好看的鼻子,扁了扁嘴,也无奈地道。 此时院子里又起了一阵凉风,天气已经转凉,穿着单衣的乔乔感到一股凉意,忍不住直起身打了哈湫。 叶明柯立马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她伯父伯母所在的房子。 “没事的,我伯父伯母晚上睡得很沉的。” 结果乔乔安慰的话刚说出口,左边的房子已经传出来她伯母大声的话语。 “丫头,别在外面吹风,小心着凉了,快回房睡觉!” 心虚的叶明柯和乔乔嗖的一下就跑到房里躲了起来。 房内有淡淡的月光,空气中弥漫着院里桂花的香气,少年低头看着身边的少女,轻声说。 “乔乔,我想要你.......” 乔乔脸上微红 “.......的教科书。” 叶明柯补上了后面的几个字眼。 ...... 所以一会之后,好学的某人借着房里的月光,坐在乔乔的床边,又看起了学堂里的课本。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正猫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看他的乔乔,微笑道:“你快睡吧。别怕,我陪你,就像你在我身边午睡一样。” 他伸出一只手,搭在乔乔露在被子外的一只手上。 “可是这和午睡不一样?” 刚刚心猿意马了一下的乔乔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但是挨不住某个暴君一定要她赶快睡觉的眼神,还是乖乖闭上了眼。 和那一个个宁静的午后一样,有他在她身边,那些恐怖的梦魇好像就不敢接近她,留下的只有那淡淡的月光和空气中弥散的淡淡的香气。 她安睡了过去。 坐在她床边叶明柯看了一会书,但教科书的催眠作用实在太强大,他也不知不觉就趴在床沿睡着了。 搭着乔乔的手的他在睡梦中睡得极不安稳。 梦中的他一会仿佛行走在尸山骨海中,他踩着脚下已经变得干脆的骨骼,一步步向前走去,展目望去,天空是一片血腥的红。 那个世界一片死寂,梦里的他并不恐惧,只是有一股强烈的悲伤积聚在他的胸口,那悲伤是那么的沉重,连哭泣也无法宣泄。 他只能一直往前走,往前走,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也不知道一直向前走有什么意义,他只是一直往前走。 走着走着,那个世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暖的阳光和一个极其小的世界。 他模模糊糊能够感觉到自己好像也变得很小,他几乎不能移动,眼前也只能看到很狭隘的视角。 “儿子,别怕。” 隐隐约约间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很温柔清醇的声音,他努力抬起脖颈向外望去,他看到一个染着血色的人影,那应该是一个男人,但他看不清楚他的脸。 “儿子,别怕。” “我会为你,为她,为我们所有人找到那一个结,那一个解的。” 听着那个声音,原本心情急躁的他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眼前依旧是那片金黄的阳光,那片阳光在他狭小的世界里推移变幻着位置,却始终不曾消失。 一张张勾勒着复杂朱砂的符纸在他能够活动的狭小空间上方飘荡,那个男人没有再对他说话,但他还在附近,好像在那些符纸上推演着什么。 无尽的推演,不落的日光。 这个梦境似乎会一直这么单调地延续下去,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眼前那日光不再移动,而是变得越来越炽盛,最后变成一片耀眼的白。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但他隐约间听见男人像是在对着某个人说话。 “不要骗他,你可以不告诉他,但不要骗他。” “他一出生便陷在混乱的迷局里,给他留一点,留一点可信任的.......真吧。” 男人的话语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而后一个平淡却带着铁石般坚定的声音,一个叶明柯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这片炽烈的白光里响起。 “我会的。”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二十二章 神仙局 http://.biquxs.info/

叶明柯在天亮前准时被自己两年多训练里养成的生物钟叫醒,他从梦里挣脱了出来,但精神还是有些恍惚。 好奇怪的梦境。 他仿佛还有一部分的精神还留在梦境里,广阔的骨海、不落的日光、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还有那个特别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好像是剑叔啊,不过也正常啊,跟叔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又不是第一次梦见叔。”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想甩掉那些纷杂的思绪。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外面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太阳还没有升起,他回过头看见乔乔依旧在安睡着,左手也依旧搭在自己的手上。 “难道是因为睡在这个爱做噩梦的丫头身边,才害我也做噩梦了?” 叶明柯笑笑,把昨天奇怪的梦境先搁置起来,轻轻从乔乔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 让她再安安静静地睡会吧。 他微笑着在心里默祷,然后无声无息地开门,看到对面房子还紧闭着,又无声无息地越过院子,翻过围墙。 当他无声无息地翻过围墙时,东厢房里两双略显苍老的眼睛睁开了一瞬,又重新合上。 叶明柯回到家后,又是忙于训练的一天。 拿起柴刀后,他摒弃了纷乱的思绪,重新回到宁静专注的状态,开始劈柴,下午又准时出发爬山。 晚上,他一边磕着瓜子,吊儿郎当地晃悠到姨的家里,嘴里还哼着小曲。 “哟,今儿个心情不错嘛。” 正在床上也磕着瓜子的姨看到叶明柯时忍不住愣了一下。 而后,她吐掉嘴里的瓜子,收起桌子上自己剩下的零食,全神贯注地与磕着瓜子的叶明柯对弈起来。 从小看着叶明柯长大的她,直觉地感受到叶明柯今晚磕着瓜子时的杀气。 有妖气,需谨慎! 所以今天晚上的棋局颠倒过来了,叶明柯磕着瓜子吊儿郎当,而龙银灵嘴角微抿、眉头紧皱,如临大敌。 但实际上,叶明柯的吊儿郎当都是在装*,他拿着瓜子的手早就紧张到湿透了,一边脑子里不断推演,一边暗骂自己装什么装,被姨察觉重视起来了吧。 但是既然装了,那就装到底吧,不能怂! 他继续表面悠闲地磕着有些潮湿的瓜子,脑子里黑白旋转推演如江河万里蜿蜒汇流,如四季交衍变换更替。 他渐入佳境。 虽然姨的计算能力超乎了他的想象,但是领先十六子的优势太大了,在叶明柯擦了几把冷汗后,终于险胜。 “差点玩脱了。” 叶明柯松了一大口气,嘀咕道,当然是在心里嘀咕的,可不能让嚣张的姨又找到嚣张的借口....... 两人解下眼前的黑布。 龙银灵目光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孩子,没有说话。 叶明柯没想到从前爱玩飒爽的姨,这次却没有调侃自己今晚装**的行为,感觉很不习惯,刚想开口调侃两句。 龙姨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将要出口的话语。 “看来你真的学会用心下棋了,这很好。” “我们去你叔那吧,时候到了,该告诉你的事我们不会瞒着你的。” 龙银灵起身,感受到龙姨语气中的凝重的叶明柯也赶忙起身,两个人一起走出门。 “那种东西......” 路上一直沉默的龙姨突然对叶明柯说,走在她身边的叶明柯侧首看着她。 龙银灵也微笑着看着他,目光温柔。 “那种你感应到的东西很重要,以后你会知道那是什么的。” “你叔和我,因为某些原因我们不能教你,只能靠你自己去感受。” “但你小子很不赖,还是这么快就做到那么多天才都做不到的事情,可以嘛!” 说到后面龙姨像是从什么心事中挣脱了出来,恢复了原本飒爽豪放的样子,笑着挥手向着叶明柯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而且还敢在姨面前摆谱,胆子这么肥,很是可以!” “都是姨教得好!” 叶明柯摸摸脑袋笑道,原本紧绷起来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他们到了小屋,推门进去。 剑叔今天晚上令人意外地没有打铁,而是就坐在叶明柯房间里的窗边。 “叶子今天在我那边达到第一个标了。” 龙银灵对着剑南天道,然后她安静地在房间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将事情的决定权都交给他。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一直都是把自己放在他的后面。 “我会告诉你答案,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全部答案,因为我也不知道全部的答案是什么?” 剑叔看着叶明柯平静地道。 他并没有对龙银灵的话感到有什么意外,似乎早就知道叶明柯今天晚上便会完成第一个训练目标。 叶明柯坐在窗边的地面上,静静看着叔,轻轻“嗯”了一声。 “那次试炼,我曾经找人要过一个答案,他们给我的回答是那是一个神仙局。”剑叔开口道。 “所谓神仙局,指的是事件之中出现了以常理无法判断到的变数,从而导致了神仙也无法预判的局面。”龙银灵在一旁补充道。 “局的起点是我曾经告诉过你的,夫子不想你进入学堂,学习到修炼的法门。但是直接传授道术,本身便是违反小镇最初定下的契约的。” “他既然对小镇其他人都开放了学堂,便不好直接拒绝你,所以他在试炼里针对你增加了一些东西,便是你遇上的迷雾和幻境。” “如果你在迷雾里一直按着你的记忆走下去,最终会迷失在大山里,但是不会有生命的危险。他们不敢杀你。” “这个局的第二个点在你的朋友乔乔身上。镇上有人想杀乔乔。” “杀乔乔?为什么?”叶明柯感到震惊与不解。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那姑娘明显也很特殊。” “她的家里人也知道有仇人潜伏在小镇,而且势力比他们更强大,所以试炼之前的那些年他们才不敢与小镇上的人接触。” “只要他们不出门,乔乔不出门,没有人能制造意外的死亡,他们便是安全的。” “没有人敢在小镇上公然杀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语,叶明柯突然感觉后背留下了冷汗。 没有人敢在小镇上公然杀人,这本来是一句昭示着小镇安全性的话语。但是宁静的与世无争的小镇,为何要与杀人这种字眼联系在一起? 还有小镇那什么的契约?夫子对自己的针对?乔乔家的仇人?叶明柯原本是想获知答案,现在却感觉自己心中的疑问更多了。 “学堂入试,对镇上的孩子太重要了,所以染坊家最后还是让乔乔那孩子参加了入试。这对他们家仇人来说便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是他们依旧不能在明面上出手。” “他们针对乔乔特殊的地方,改动了夫子的幻阵中极其小的一部分,改动之后的阵法对其他人没有什么危险性,但是对乔乔而言便是一个杀阵。” “这是这个局的第二个点。” “在那个阵法里,体质特殊的乔乔遇到的幻境会变成真实,而你刚好背着乔乔,所以你们遇到了那头白虎。” “等等,乔乔体质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叶明柯忍不住打断问。 “我不知道,那是别人的秘密。我只能猜那或许与梦有关。”剑叔答道。 “梦?”叶明柯深深皱起眉头。 “你为了逃避白虎,跳入河中,河水里没有幻阵的载体白雾,所以白虎一坠入河水里便消失了。” “没有人会想到你会背着从不认识的乔乔登山,是这个局的第三个点。” “没有人能想到你们坠入河中后会被冲入神山,是这个局的第四个点。” “神山那么大,没有人能想到,你们会走入那座山神庙,这是这个局的第五个点。” “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势力为了不同的目标付出的行动恰好汇合在一起,再加上一个个谁也没有想到的意外,这确实是神仙也难以预判的神仙局。” “但这个世界上,还有些存在所处的位置比神仙更高,不是吗?” 剑叔对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幽幽地道。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二十三章 庭有老树 http://.biquxs.info/

“神仙之上的存在,叔,你是觉得这个局不是意外造成的,而是有人刻意布置的?” “可这......这么多意外,有谁能够算尽?” 叶明柯感受到剑叔幽幽话语后的隐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意外,发生一个是意外。发生多个,那可能就是命运了。” 剑叔坐在轮椅上注视着窗外高远幽暗的天空,漆黑的眼眸里含着锋锐的光。 “有一个人曾对我说过,倾岚之风起于青萍之上,一蝶振翅,只要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就能掀起狂澜。” “世间所有的意外与偶然,其实都是必然,只是很少有人能够知晓看懂并掌握它。” “掌握意外的力量,或者,你可以称它为掌握命运的力量。” “掌握命运的力量,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吗?”叶明柯怔怔地问。 “世间或许还没有能够完全掌握命运的人,但是有能够部分利用命运的人。” “告诉我那句话的人,就是那群人中的其中一个。” “他是你的父亲。” 剑叔缓缓抬头,看向叶明柯。 “父亲?”叶明柯怔怔地看着剑叔的眼睛。 这么多年了,他有剑叔,有龙姨的陪伴,在这个家里并不感到孤单,但是他还是会经常地去想,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在哪里?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自己的身边?是因为自己的怪病所以不要自己了吗? 他问过剑叔,但是叔不骗他,却也从不回答。 “父亲,我的父亲是谁?”叶明柯看着剑叔的眼睛,缓慢而沉重地问。 “关于你父亲,那是下一个答案,而且你父亲当年卷入的事情太过于复杂与凶险,我知道的也不多,所以下一个答案,我只能告诉你如何去找那个答案。” 剑叔避开了那双眼睛,如果把真相直接告诉你,你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那场试炼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能猜到吗?”剑叔道。 叶明柯思索了一会,把从前自己感到疑惑的一些问题和今天得到的信息结合起来,才慢慢地道。 “因为意外的把我也卷入了,事情扩大,想要杀死乔乔的那伙人最终被人揪出来,那伙人应该就是所谓得了恶疾死去的织席老头和突然搬走的裁缝一家。” “而夫子突然剪掉的胡须、倒塌的学庐、村长的受伤,是他们作为密谋的一伙人付出的代价。” “但是......不对,那个叔你说的可能隐藏于幕后的的那个人他想要得到什么?这些事情的结局是什么?” “那个人的存在只是我猜测的,他未必存在,即便存在我也猜不到他的目的是什么。”剑叔又把视线投向窗外的夜空。 叶明柯安静了一会,突然说道。 “不对。叔,你想瞒我。” 他看着剑叔的脸,认真地问道。 “你或许不知道那个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是你看到那个人在谋取某个他想要的结局,所以那件事情里他想要的结局是什么?” “织席老头和裁缝家的消失?夫子和村长与我们家矛盾加剧?不对,感觉都不对,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要你在那场试炼后的第六年后离开小镇。”剑叔突然平淡地答道。 “离开小镇?”叶明柯皱眉,“只是这样吗?为什么?” 小镇太小,小岛也太小,听了大白许多故事,读了许多学堂格物书籍的他,原本就计划着长大后离开小镇,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我也不知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再多的东西,就不是你现在能知道的。” 剑叔挥了挥手,面容有些疲倦。 “而且,你也不必只从我这里找答案。你可以自己在小镇上去找一些答案,有些答案,其实一直都摆在你们面前,只是你们视而不见,习以为常罢了。” “比如.......”叶明柯忍不住问。 “比如......小镇的名字。” 叔摇着轮椅驶出叶明柯房间,留下最后一句话语。 “小镇的名字?小镇的名字是什么?”叶明柯不由自主地思索起来,“小镇叫无名小镇,不是没有名字,而是就叫无名。” “叶子。”龙姨突然唤了他一声。 依旧坐在地上的明柯抬起头,才发现姨还没有跟着叔一起离开,而是靠到他身边,轻轻抱住他。 “叶子,你以后可能会发现小镇不是你原来认识的模样,但你不要害怕,不管这么样,我和你叔会一直都在。” 她轻轻地对着怀里的这个孩子说。 “嗯,姨,你放心,我不怕的,再过几年我长大了,我也会保护你们的。”叶明柯把头靠在龙姨的肩膀,如同小时候许多个漫长的夜。 房间外,剑叔坐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那棵静默伫立在黑夜里的老树,面容依旧疲倦。 他的人,原本一直就如同他打出来那些铁器,坚硬而不屈,但今夜他的面容疲倦。 金属也会疲劳,被复杂而强大的力量来回拉锯扭曲,时间稍久,世间最坚固的金属也会断裂。 何况,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了。那年我答应过你,绝对不骗那个孩子,我曾以为我做到了,但是实践这句诺言的那个我本身不就是一个谎言吗?这么多年,从头到尾就是谎言吧。” “你小子,可真是会给人找麻烦。” 剑叔看着庭中那棵老树,轻声喃喃着,像对着某个熟悉的老友。 身后传来“嘎吱”的关门声,他听到那个熟悉的脚步声走到他的身后。 “我安慰了一下他,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龙银灵停下脚步,站在他身后对他说。 “嗯。”剑南天没有回头,轻声回应了她。 “小镇的事还是不要那么快告诉他,毕竟是他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而且,就算我们说了,这次他相不相信还两说。”龙银灵继续道。 “好。”剑南天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依旧看着庭中的老树。 龙银灵停住了话语,看着面前那个第一次显出苍老疲倦姿态的男人,莫名有些恨他,也恨自己。 她站立着沉默,良久。 夜色里,她幽幽地说。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院子里寂静,没有回答的声音。 “只剩这么几年了?不是吗?” 穿着素净白衣的她咬着唇对着面前那个染尽风尘的男人说。 如同很多年前,那个嚣张霸道、常被人当做男孩子的女孩,有一天突然穿起了漂亮的女装,走到那个一直磨着剑的孤傲少年的身边,咬着嘴唇,鼓起自己全部的勇气,说。 “喂,我们认识几年了,不是吗?” 已经不一样了,从当初的认识好几年,到如今的只剩下几年。中间隔了多少苦痛纠葛、沧海桑田。 但是,能够拿出来说的,永远只有认识的时间吗?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自己陪他一千年也是妄想,但他可以在几天里便爱上另一个人。所以自己才会那么的嫉妒那一个她,才会犯下错。 龙银灵孤独地站在原地,如同那年在磨剑石前手足无措站立着的少女。 “没有原谅。” “因为你本来就没有错。” “不要多想,早点回去睡吧。” 剑南天淡淡地道。 果然,不喜欢,不适合,才是自己最大的错与罪,不是吗? “好。谢谢。” 龙银灵紧紧抿住嘴唇,礼貌而疏远地回应道,而后转身离开。 剑南天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树影,听着那个远去的脚步声。 他听出了那个声音里压抑着的不开心,但其实他不是很懂。 其实他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只是习惯。 成年的感情里,其实大部分只是习惯。 习惯有她的存在,也就喜欢了她的存在。不习惯她成为自己的妻,因为妻不是她。 庭有老树,是妻死之后许多年所手植的,今也已苍老。 而那个她,陪着自己有多少年了? 已算不清。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二十四章 无冥镇 http://.biquxs.info/

“无,名,镇?” “这个名字里能隐藏着什么秘密? “都说了叫无名了,还能有什么含义?” 夜已渐深了,但是叶明柯依然没有什么睡意,脑子里各种思绪沸腾着,扰得他完全不能安眠。 他在床上又躺了好一会,还是睡不着,干脆掀开了被子,穿上衣服,一个人到小镇的街道上游荡着。 这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镇,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但是他又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清它。 那些奇怪的,但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习俗。那些宁静下的,潜藏的仇恨与冲突,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这里住着的又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总感觉,所有的人都戴着可能自己也不知晓的面具? “无名镇?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叶明柯放任着自己的脚步,随意地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铛”“铛”寂静的夜里传来打更的锣声,和打更的王伯悠悠的吆喝。 “王伯在那边,要不去找他聊一聊?” 无聊的叶明柯踢飞了脚边的石子,百无聊赖地道。 王伯是镇上的老人,因为没有子女,而且年迈,所以小镇的人把打更这件不需要出太多力的差事交给他。 他已经在镇上打更十几年了,而叶明柯常在夜里出来溜达,所以他们两个孤独的夜行人彼此间挺熟悉的。 叶明柯脑子里一边转着“无名镇”的名字的谜题,一边想着王伯,脚步向着锣声的地方走了了几步。 “无名镇,无冥镇?” 思绪漫散的叶明柯突然念起了无名镇的一个谐音,他突然在想,王伯今年多少岁了? 从他记事起,王伯便因为年迈已经成为镇上的打更人,自己小时候与王伯认识的时候他好像就已经快七十岁了。 而现在十多年过去了,王伯依旧是镇上的守夜的打更人。 他努力回想着他小时候的王伯与现在王伯的不同,但他在模糊的记忆里几乎想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王伯很老,但好像一直都这么老。 其实,叔、姨和小镇上的人不都是这样吗?在他存在十几年的岁月里,几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而且,除了触犯小镇禁令被杀死的织席老头,小镇十几年来都没有人过世,而小镇上有许多年迈的老人。 再说,小镇很老,这么古老的小镇,在这之前应该已经有很多代人过世,但是小镇的墓地在哪里? 为什么自己从来没去过,也没听人说过,是自己不知道,还是根本就没有? “无名小镇,无冥小镇……” 没有死亡,苍老停滞,如同一幅定格画卷的小镇! 叶明柯悚然,记忆里小镇那些熟悉的背影一个个浮现在他面前,但当他们回头的时候,他仿佛只能看到一张张空白的脸。 “吧嗒。”他因为心中的恐惧下意识地停住自己向王伯走去的步伐,快速转身想要离开。 但当他转过头的一瞬间他几乎撞上黑暗中一张沟壑纵横、丑陋恐怖的脸! 他的心脏几乎停跳,那张脸仿佛就贴在他的背颈,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张脸幽幽吐出的气息。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强忍住恐惧慢慢退开了几步。 “叶子,大半夜的……你在街上念叨着什么呢?” 那张恐怖的脸在惨白的月光下一动一动的,幽幽地问道。 拉开一段距离的叶明柯看清了那张脸,那是王伯的脸。 许是正对着惨白月光缘故,那张往日里苍老却慈祥的面孔,此时却仿佛带着几分诡异莫名的笑意。 “没什么,就是睡着不舒坦,想一个人出来走走。” 叶明柯又退开了几步,勉强控制自己的声音像往常一样轻快的道。他还特意强调了“一个人”这几个字眼。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 幽幽的夜色里,王伯轻轻地笑。 叶明柯被这笑声笑得心中一颤。 “那你自己多小心,早点回去。” 王伯拿着打更的铜锣缓缓地转身,佝偻着背,蹒跚着一步步向着另一边的街头走去。 “少年人不要想太多了,对自己不好的喽,呵呵。” 他一边走,一边低笑着轻语。 叶明柯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只是木木地站在原地,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街头,他才跑回到自己的家。 关上门,他才感觉心里的恐惧消减了许多,他无力地靠着门扉瘫坐在地。 “无名小镇,无,冥,小镇……” 他缓缓抱紧膝盖,自己在恐惧什么呢?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想罢了,何况凭借的只是十三年短短的时间和自己并不靠谱的记忆。 没准只是自己多想了。 睡觉吧,天亮了,一切魑魅魍魉都会不见,小镇也依旧会是宁静美丽的模样。 第二天清晨。 剑叔推开窗,看到了比平常早起了半个时辰劈柴的少年。听到开窗声,劈柴劈到出神的叶明柯赶忙放下手中的柴刀,到厨房里做早饭。 早饭过后,依旧是劈柴,他并不觉得训练很难以忍受,反而有些喜欢。 当他投入到单调而重复的体力活动时,原本芜杂的心,会渐渐平静下来,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只剩下点滴进步的喜悦。 午饭时分,乔乔过来看他。 因为知道叶明柯训练很忙,所以他们来找他时总是趁着饭点,叶明柯可以边吃饭边聊。 两个好朋友一起调侃了一下某个傻大个和某师姐越来越亲密的关系,还嘲笑了某个傻大个完全不开窍,让师姐的秋波总是白瞎。 当然,某个只知道吃饭和嘲笑别人的人,并不知道他也已经白瞎了身边某个可怜姑娘的许多秋波。 乔乔陪着叶明柯笑着笑着,突然有些生气地鼓起小嘴巴。 晚上,叶明柯比平时更早的到了龙姨的房里。 今天晚上,龙姨会给他安排新的训练任务。 “姨,今晚新的训练是什么?”叶明柯看到姨的房间里好像什么道具都没有,有些好奇地道。 “嗯……我们还是走棋。”龙姨笑意盈盈地对他说。 “那……棋呢?”坐在龙姨床铺上的叶明柯四处张望道。 “我们这次走的棋比较特殊,不需要棋盘也不需要棋子,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你需要这个。” 姨神秘兮兮地道,然后从床上探下身子在床底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对了,找到了!” 姨好像翻到了什么东西,又往前探了探身体,好像抓住的东西有点沉重。 “就是它了。” 姨吐气开声,从床底下拉出来一长方体形状的物体,那东西还挺长,姨把那东西拉出来,又高高举起囫囵了一周,重重砸在床上原本放棋盘的小桌上。 “砰。” 床铺大震,发出嘎吱的尖叫。 叶明柯被这阵势吓得一后仰,看着眼前那有些眼熟的事物一时间却不敢确定,震惊地问道。 “这.......这是何方法宝?” 姨举高了手重重一拍那高高的法宝,豪气万千地道。 “这当然是......草稿纸啊!!” “……”叶明柯。 “呃……可是……”叶明柯想要说话,却被姨的声音打断了。 “没有两麻袋草稿纸解不出的题,如果有,就再加一麻袋!!!” 姨抚摸着眼前那高高伫立的草稿纸,目光沧桑悠远,声音感慨万千,一时间仿佛想起了往昔的峥嵘岁月稠! “呃……可是我们要走的是棋诶……用草稿纸走的话?难道——” 叶明柯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空气中画了几个叉和圆, “我们要走的是井字棋??” “嗯……走两个麻袋草稿纸的井字棋??” “不!”姨断然否定,大手一挥,“我们要走的是……” 叶明柯坐直了身子,屏息聆听。 但龙银灵好像突然卡壳了,大手挥出去就定住了,久久没有吐出那个最重要的字眼。 “对啊,我们走的这棋叫什么名字好呢?” 龙银灵收回挥出去的手,托着腮陷入沉思。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二十五章 天衍 http://.biquxs.info/

“算了,胡诌不出来,直接告诉你应该也没关系,反正这棋再玄妙也和修炼没有直接关系。” “咱又不修炼,咱们学的是数学嘛!” 姨拍了拍脑袋,实在想不出,自我放弃地安慰着自己。 “数学?” 叶明柯看着那叠“巍峨屹立”在小桌上的草稿纸,突然觉得“下盲棋”其实也挺好的。 “所以,姨,我们到底下的是什么棋?”叶明柯问道。 一向二不兮兮的姨突然正襟危坐起来,面容严肃。 “天衍。” 她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如同吐出一句古老玄奥的咒语。 “天衍棋?”叶明柯怔怔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好霸道的名字。 “天衍这两个字蕴含了创立这种棋的那群人的野心。” “昨天晚上你叔和你说过,世间有一群人掌握着部分意外或者说命运的力量,天衍棋便是这群人创立的。他们中有人秉持着一种理念。” “世间纷繁万物都原始于一,一依照某种规则诞生了二,加上那个规则就是诞生了三,一加上二,便诞生了四,四加上一,加上二,加上三,便诞生了五,六,七,事物由此交衍以至于无穷。” “他们将这些理念又和数术融合在一起,相信这个宇宙最底层便是几个参数,只要从这些参数出发,就可以推导整个宇宙的过去、现在以至于无限的未来。” “如果掌握了这几个参数,他们甚至相信可以重新构造整个宇宙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当然,从古到今,没有人能够做到,甚至绝大多数人在追逐的过程都会绝望地认为世间是绝对的混沌与不可测,从而放弃了天衍术,把这种学说认为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没有人能够证实或者证伪这种学说,但每当奉行这种学说的人都快绝望的时候,又往往有人通过这种学说创造出神也难以企及,堪称是命运之手的奇迹。” “一蝶振翅,只要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就能掀起海啸狂澜。那么一个人如果能够精准的算到一切,即便本身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孺,又能够对这个世界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这是多么动人心魄的力量!” “这种力量真的存在吗?真的有人能够算尽一切吗?”叶明柯睁大了写满不可思议的瞳孔,出神地道。 “我曾经对这种力量的存在绝望过,但后来我相信它的存在。”龙姨看着他,眼神温柔,却又带着隐隐的狂热,“因为你。” “因为我?”叶明柯抬起头,忍不住疑惑地重复道。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你父亲走了十年,算了十年,才找到的一种可能。所以你可以相信,你父亲是爱你的,如果不是,又怎么会穷尽心血去在不可能中寻找那么微弱的可能。” “真的吗?”叶明柯突然想起那个奇怪的梦境,那梦中面目模糊的男人,和那不落的日光,无尽的推演。 或者,那不是梦境,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或许,那就是自己的父亲。 “天衍棋当然不是天衍术。它是天衍学说爱好者发明的一种用于娱乐的棋法,但它包含着几乎世间所有的基础数术,对一个人脑力记忆、运算速度和数术造诣的要求极高。” “所以接下来的训练,你会很辛苦!” “没事的姨,我做好准备了。”叶明柯抬起头,眼睛很亮。 有一个能够触摸到命运之手的父亲,实在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不是吗?既然这样,作为儿子的自己自然也不能太逊。 从这天晚上开始,他就和龙姨学习起天衍棋。 最开始龙姨教导他天衍棋最初包含的三百六十六种棋子的种类,而后是每一种棋子的走法,彼此间的换算,新式棋子如何诞生,玩家之间如何对抗等等。 而换算与走法便开始涉及到许多复杂的数术,这时桌子上的稿纸便派上了用场,经常一晚上下来,满屋子都铺满了密密麻麻的术式。 但稿纸只是新手的辅助,龙姨要求他用脑子记忆整个棋局的所有变化,并对他的推演时的默算提出越来越高的要求。 这时,前两年盲棋的训练也开始展现效果,他入手并没有感觉特别的艰难。 话语间脑海棋局衍变,手下稿纸上术式蜿蜒,一个个夜晚便是这样走过的。 而白天,叶明柯劈柴与登山依然照旧,甚至比之前那些年更加专注与努力,特别是劈柴,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距离目标已经不远了。 每天天光微亮的时候,他便出门劈柴,在日出的时候,他有时会停下来看一眼初升的彤红美丽的太阳。 他憧憬着完成第二个目标知晓自己父亲的故事与线索的一天。 而现在,虽然依旧有许多解不开的谜团,潜伏的怪病,暗藏的危机,但是自己有朋友,有剑叔龙姨,而且他知道,有一个爱着自己,至少曾经爱着自己的父亲。 常人拥有的,自己也都拥有着。 世界其实对自己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但他不知道,命运的残酷与温柔,往往在于你只看到它冰山的一角,在于它会给你希望…… 转眼又是两年。时令,冬。 有些出乎他意料的,两年后他还没能完成第二个目标。 午后的登山依旧是最难的关卡,他攀登得最高的一次是接近了半山腰,但是最终还是昏倒在最后几步上。 因为他的心中依旧藏着恐惧,他有时常会想,难道真的只有完全没有恐惧的人才登得上那座山?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没有恐惧吗? 夜间的衍天棋,姨给的目标时是他能够以三百三十种棋子开局,走赢以一百一十种棋子开局的她。 但是棋局中涉及的数术太过于深奥,还没有学全龙姨所掌握算法的他,即便有开局的优势,依旧难以获胜。 剩下的有短期完成希望的,就是晨间的劈柴。那是最单调的完全不需要投机取巧的训练,同时也是最冷酷的训练。 它要求的是一种熟练度,对技巧的熟练度,力量运用的熟练度,以及通过熟练度达到的完美的控制。它不接受取巧,也没有什么顿悟的机会。 就是练,差多少就是差多少,只能一步一步向它走去。 叶明柯两年前感觉自己距离它已经不远了,一年前感觉还差一些,后来又过一段时间感觉只差一线,最近他感觉他只差一点。 他感觉他握刀的手与刀,还差那么一点。 在这个冬日晦暗寒冷的早晨,他握上那把陪了他十几年的柴刀,推开了通往院子的门,寒冷的北风卷着枯死的落叶呼啸着扑打在他的脸庞和他握着的刀上。 看着窗外低吼的寒风与黎明前的黑暗,他握紧了手中的柴刀,他的心中突然有一种明悟,他与柴刀间差的那一点终于补足了。 他在寒风与黑暗中点燃了半柱香,而后如同过往五年的每个清晨,走到了柴堆前面的木桩,眼神平静。 他扬起了手中的柴刀。 下一刻五年前剑叔挥起柴刀时响起的那声悠扬的咏叹,再一次出现在这个小院。 咏叹声歇,刀光隐没,一千块一模一样的木块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 他回过头,恰好看见那柱香最后一块烟灰坠落在风里,最后一点火光在黑暗中熄灭。 五年了,他做到了,他没有像自己从前想象的一样欢呼起来。他只是缓缓松开手中的柴刀,虔诚地把它放到木桩上。 然后他缓缓席地坐下,等待着等待着天亮,仔仔细细地去看一场日出。 然后他会推开叔的门,去找那第二个答案。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二十六章 槐安 http://.biquxs.info/

小镇的冬天常是让人感觉烦闷的。 没有格物书里描写的美丽的雪花,也少见秋季湛蓝如洗的天,只有带着湿气的冷进骨子里的风,和总是垂着浓厚云层的天空。 叶明柯一个人走在小镇的街道上,还在想着清晨与叔的那场对话。 叔告诉他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个人,一块玉,一个目标,和最后一句奇怪的话。 一个人,那个知道自己父亲线索的人,外号为九灵元圣。在凡间,据说是自己父亲曾经的师傅。 一块玉,想到这里,叶明柯握住了胸口那块灰扑扑却常年带着一丝暖意的玉佩。 剑叔说,这是父亲留给自己最后的礼物,可以压制自己那奇怪的“溢出”。 “永远也不要摘下这块玉,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而且,这块玉也是你身份的一个象征,见到九灵时,它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这是剑叔的原话。 一个目标,是第三个答案。第三个答案将是自己怪病的原由和真实的情况。 叶明柯总觉得剑叔告诉他这个目标时,给他一种将要离别的感觉。这或许是自己得到的最后一个答案。 而最后是那句奇怪的话。 “那个叫九灵的人知道我的父亲线索,那……我的母亲呢?” 当他问出这句藏着心里很久的话,剑叔沉默了许久。 最后他说。 “你没有母亲,也完全不需要去寻找。” 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孩子不都有母亲吗? 即便自己的母亲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即便……她曾经做了很对不起自己的事,她,也依旧是自己的母亲不是吗? 叶明柯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着,一抬头,发现已经到了大白在的那棵大榕树下。 完成了劈柴训练的他,几年来第一次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而且今天晚上还约了乔乔和陶尧一起过来大榕树聚会。 他走到大榕树下的时候,大白正猫在树洞里裹着被子看书。 冬天是大白最懒的季节,很少有人愿意冒着风来听他说书,所以他干脆几乎不出洞了。 “叶子,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不是天黑了他们才过来吗?” 看到叶明柯的大白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天色,冬日苍白无力的阳光已经西斜,但还没有落下。 “我早点过来想先和你聊聊。” 叶明柯走到树下笑着道。 一片树叶悠悠从他的上方飘落,他抬起头,透过枝叶零落稀疏了许多的大榕树,看向冬日阴晦的天空,突然问道。 “大白,你在树洞里住了那么久,有没有爬上树顶去看看过?” “咦!”老顽童一个的大白一把合上手里的书,兴奋地探出头来,“我腿脚不方便,还真没上去看过。” “那我带你一起上去看看。”叶明柯低下头对大白道。 “好啊。”已经心痒起来的大白立马点头。 背没有了双腿的大白比较麻烦,叶明柯用绳子把大白和自己绑在一起后才开始爬树。 大榕树很大,有时候会让叶明柯感觉大榕树其实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当然,对大白来说,大榕树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叶明柯顺着大榕树一层一层的粗壮枝丫慢慢向上爬着,他原本可以爬得很快,但没有,因为他知道大白很爱他的家,一定很想认真看看大榕树上是什么样子的。 大白在他的背后惊喜地笑着看着,对他来说,一次爬树可能就是最大的远征与冒险。 一个人的幸福,似乎并不取决于它所处的物质世界有多丰富。 大榕树的树顶近了,叶明柯如同一只灵活的猿猴般轻巧地攀上那最高的枝丫,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钻出最上层的树叶。 广阔的天空垂着浓重的云压盖着撞进他们的眼,而后是浓云后透出的丝丝缕缕的苍白的阳光。 冬日午后的小镇在群山的环抱下完整地呈现在他们脚下,住宅人家晚饭的炊烟正袅袅地升起。冬日的阳光透过那些炊烟给小镇镀上了一道温暖的金边。 这是小镇最高的地方。 叶明柯背着大白一起坐了下来,他们怔怔地静静地看着。 “小镇原来这么大。”大白对叶明柯说道。 “但也很小,你看,那边的山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叶明柯指向环绕包围着小镇的群山。 “大白,为什么你住在树洞里就可以过得很开心?世界这么大,你难道从来没想出去看看吗?” “比如爬上这棵树,比如爬上那座山,比如走出小镇,比如……走出小岛。” “世界的大小不是这么算的啦。” “世界的大小其实要看世界,也要看你。如果你的心很丰富,世界就很丰富。” “所以大白我的家其实很大的。” “噫吁戏,长河落日、星垂平野,玉殿琼楼、金戈铁马,才子佳人、金童玉女、窈窕淑女、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咦,好像暴露了什么,反正我家很大的,都有的啦。” 大白在他的背后豪迈地咏叹,只是说到后面却有些变味。 “你还有一张仙女姐姐一直不还我呢。”叶明柯帮他补充道。 “没有没有,我家啥也没有。”大白立马反口。 “但我还不行。我想出去看看。” 叶明柯没有和他争辩,而是安静了下来,看着远方挡住了他视线的群山,轻声地道。 冬日的天黑得很快,乔乔和陶尧先后都来到大榕树下。 吹着寒风的冬夜里,他们一群人在大树的背风处点燃了温暖的火堆,架起了烧烤的食物,围坐在一起,寒冷的冬夜好像一下子变得温暖了起来。 “好久没聚啦,我们上次聚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那应该是前年还是大前年的夏天了。” “谁叫某人一直很忙呢!” “嘁!” 大榕树下其他三人同声向某大忙人问罪着。 “我的错,我的错。” 某大忙人在众人威逼下只好更加卖力地负责着烧烤堆上的食物,而且每次烤好的食物都“惨遭”掠夺,几乎成空。 没办法,厨艺最好,饭量最小的叶明柯实在是个完美的烧烤好搭档。 特别是今天他没有进行大体力的训练,更是什么都不能吃。 “烧烤,烧烤,烧烤才是重点,啧啧,你们一群只会抢东西吃的没有情调的家伙。” 反抗不了命运的叶明柯只好靠嘴炮了,不过说归说,他手下每一样食物依旧照顾得很好。 他一直是吃的最少,却做饭最用心的那个人。 吃过一波后,众人就像往常一样闹着要大白说书。憋了好久没说书的大白这次没推辞,靠着大榕树坐得笔直,大手一挥,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众人嬉笑的声音安静了下来,宁静的冬夜里只有树枝在火中燃烧的些微噼啪声。 “今天给大家说一个叫‘槐安梦’的故事,这个故事还有一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叫——‘南柯一梦’。” “话说,乐平有一游侠,饮酒古槐树下,醉后入梦,见一城楼题曰‘大槐安国’……” 大白的声音带着令人神往的魔力,把火堆旁的众人带进了那个奇诡美丽的故事。 叶明柯已经看过那个故事。 他听着那个在槐树下睡了一觉,便成为了槐安国南柯郡郡守,在梦里历经了一生繁华跌宕的游侠的故事,饮着酒。 感觉有点微醺。 这是他第一次饮酒,这次陶尧从他那酒鬼老爹那特意偷带过来的酒。 他借着火光,在火堆旁的沙地上,写下了“槐安”两个字,他一直更喜欢这个故事很少人知道的这一个名字。 他喜欢“槐安”这两个字。 “槐安”,“木”“鬼”“安”,鬼安于木。 飘零的鬼安于孤独的木。 如果有一天鬼想走出了虽然狭小却安全的木,是不是很快便会被书里说的金风烈日和降妖除魔的正义侠士杀死? 但鬼,只是想出去看看。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二十七章 少年梦长 http://.biquxs.info/

冬夜很冷,火堆很暖。 大榕树下火光笼罩的小小的天地里,氤氲着淡淡的酒香。 没有喝过酒的几个少年人包括乔乔都忍不住好奇地喝了些许的酒。 大白原本想讲的第二个故事也没有讲,而是跟明柯他们抢起了酒来,而好奇和贪嘴的后果就是每个人都微醺地半嬉闹,半耍起了酒疯。 他们在无人的寒夜里高歌、大笑、讲着飞扬而率意天真的话语。 “乔乔、陶尧,老话怎么说来着,我们喝了酒,以后就都是大人啦!”叶明柯眯着眼傻兮兮地笑道。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大人了。”陶尧也喝得有些上头,复读机似地习惯性应和着。 从小到大,聪明勇敢的明柯当然什么都是对的。 “嘁,是只有大人可以喝酒,可不是喝酒了就是大人,所以小屁孩们,快把酒给我!”大白伸手抢酒。 “想得美!”其他三人大笑着同声抵制。 “那你们成为大人后想做什么呢?”叶明柯道。 “等我成为大人了,我要买更多的神仙姐姐。”老头子大白嘟囔着道。 “没志气,不过这个简单,等我以后出岛回来了给你带!要多少有多少!”叶明柯豪气地道。 “陶尧,你呢?” “我……我不知道。”陶尧摸了摸头,有点脸红的道。 “这怎么行,再不知道要做什么,以后可能就没时间去做了。”叶明柯道。 “乔乔,你呢?” “明柯,你想离开小镇吗?” 乔乔抬头看向叶明柯,眼神带着些许的悲伤。 “嗯……有点,我想负剑远游千里,行侠仗义、降妖除魔。”带着酒意的叶明柯微仰着脸,半眯着眼大笑道。 “乔乔长大后想做什么呢?” “我……我想永远做白乔乔。” 乔乔想了很久,低下头,声音细若如蚊地道 “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一直脸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的陶尧大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鼓足了勇气突然大声地说道,也一下子把乔乔原本就细微的声音掩盖了。 “我喜欢伊婉师姐,我要向伊婉师姐告白!” 火光中的陶尧一手拍着酒罐,怒目注视着火堆,像是对着某个恐怖的敌人宣战,满脸壮烈。 全场寂静,刹那后,三人连一向安静的乔乔都沸腾喧哗起来。 “霸气!” “何必等以后,择日不如撞日!” “是男人就今晚,伊婉师姐现在肯定就在学庐里!” 三人狂热狂喜地鼓噪起来,拉着推着陶尧就要往学庐的方向去。 “不行的,伊婉的哥哥宋清就在学庐里,他每次见我都想赶走我。” “别怕,我帮你引开。” “学庐里除了夫子弟子,可能还有其他人?” “别怕,乔乔我也会想办法的。” “夫子也在学庐里。” “那要不把学庐烧了?映着火光告白也比较漂亮!” “不行吧?” 大大个的陶尧哭着脸很怂地道。 “一定行!” 他们齐声肯定绝对百分百地道。 那一夜第一次饮酒第一次发酒疯的少年和少女大闹了村子里的学堂,惊得原本安静的村子里鸡飞狗跳,闹得原本寒冷的冬夜热闹非凡。 那一夜他们在寒冷的冬夜里拼凑了最美最温暖的心形篝火,为了给他们的傻大个朋友能够给她爱的女孩一个最美最温暖的告白。 那一夜,那个平时最善良最温和的大个子少年,为了他喜爱的女孩,做了他一辈子最顽劣最疯狂的事情。 那一夜,一个扎着马尾辫,红衣似火的女孩,投入了那个终于勇敢起来的少年的胸怀。 那一夜,是他们青春的伊始,也是他们生命的象牙塔里最后的余欢。 那一年,陶尧十六,明柯十五,乔乔十五。 ...... 第二天,日上三杆叶明柯才从床上醒了过来,感觉脑子还针扎似的一阵一阵的疼,这是宿醉和熬夜的后遗症。 他按着还有些发疼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门,看见叔少见的已经做好早饭,正在院子的桌子旁等着自己。 叶明柯有些不好意思地加快速度洗漱过后,过去和叔一起吃早饭。 剑叔吃完了饭,突然抬起头道。 “你很少这么晚起。” “虽然已经完成了两个目标。但是不要松懈了。早饭后我会给你新的训练方式。” “对不起叔。我以后一定不会了。”听到叔督促的话语,叶明柯一下子放下了饭碗,看着叔诚恳地道。 叔从小虽然严厉,但很少会这样直接责怪自己。 看到叶明柯那双明亮而诚恳的眼睛,叔突然沉默了。 “对不起。”他突然垂下了眼帘,“我知道这几年你的训练很苦,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只是……只是……” 他在心里默道,真的没有时间了。 “没事的,叔。我知道这些训练虽然看上去不想学堂里的道术那么神奇,但一定对我很重要。” “至少,我感觉开始训练的这五年来,我的溢出好转了许多。” 叶明柯咧嘴一笑道,他能够感受到叔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 早饭后,剑叔带着叶明柯进入了打铁的那间竹舍。 “叔,接下来的训练不会还是劈柴吧?” “差不多。同样是劈东西。” “哦,好吧,那我去把我的柴刀先拿过来。” “不用了,用这个就好,差不多的。” “呃……叔,我觉得柴刀与木剑虽然从名字看来说是差不多,但是柴刀是铁做的,木剑是木做的,其实,差别还是挺大的吧?” 叶明柯讪讪地干笑道 “我觉得差不多。” “那你觉得跟劈柴差不多的训练是什么?”叶明柯哭着脸问道,对叔的脑回路感到有些绝望。 “劈石头,差不多吧?” “叔,你心情一定很好。因为你又在讲冷笑话了。” 叶明柯面无表情地回答,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表情可以回应叔。 “木剑不能劈开石头。” “那为什么柴刀可以劈开木头?” “因为柴刀比木头更硬。” “水比石头软,也比木头软,但为什么水可以滴穿石头?” “反正木剑不能劈开石头。” 叔没有和他再争辩,他抽起身边的一张纸问道。 “纸硬还是铁硬?” “铁。” “那你看着,看好。” 叔凝视着手中的纸,而后骤然抖手振纸挥出。 纸振,笔直如剑,挥出,直入身旁铁块三寸。 “天哪。”叶明柯伏下身来看着那张真的直接劈开嵌入钢铁的纸,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剑名,不让!” 叔缓缓开口,没有像以往一样只是展示,没有讲解,而是细细地将这一抖纸与挥出的讲解给叶明柯听。 这一招可以说是最繁复的一招,挥纸斩出的轨迹逆推过来是极其复杂的术式,甚至纸触及铁块时的细微震动也蕴着极其复杂的技巧。 “但这只是表面的东西。最终要的是你有一种明意,能相信并看到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的一个整体。万物皆有缝隙,皆可斩开!” “还要有一种决意,无论己身为何?敌手为何?斩出刹那,不退不让,便是纸斩钢铁,亦是不让!” 叶明柯听得很入迷,虽然没有经过正规修炼的他有些地方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他的眼前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天地。 原来人力可以达到这么多不可思议的奇迹,世界又是这么的奇妙。 他竭力地吸收着听到的一切,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他或是向剑叔请教,或是先记在心里,等待着实践后再问。 剑叔的讲解,持续了一天,等到酉时钟声响起时,叶明柯和剑叔抬头望向外面,发现天色确实已经黄昏。 但是天还没有像之前冬季开始的时候黑得那么早。 “这个冬要过去了,白天越来越长了。”叶明柯道。 “是的。”叔久久地看着窗外。 酉时安眠,草草吃过早饭后,叶明柯依着过去十几年的习惯早早上床安睡。 剑叔没有睡,而是就静坐在窗前。 十五的夜晚来临了。 天光如同一只被人用一口气吹灭的蜡火般熄灭。 黑暗如潮,笼盖了整座小镇。 最深沉的黑暗里又泛起血腥幽眛的红,血色的穹顶下,一只月厌幽幽地停落在小镇古老的塔楼上,伸展着五个妩媚的头颅,用像少女啼哭般柔弱却又尖利的嗓音,唱着古老的夜歌。 那些枯朽的尸体,又寂寞地横渡过小镇,它们仰起头,可惜今夜没有带着腥红的雨珠再坠入它们的眼。 他们宁静而寂寞地在小镇上游荡着,像是已游荡了千年。 但今夜的小镇并没有像那过往一样宁静,一道璀璨的神光从小镇那最宏伟的住宅最先冲天而起,而后学庐也爆发了同样璀璨的神光。 之后像是打开了连锁的反应,小镇多处都有璀璨的神光冲天而起。 那些神光缓慢地移动,一步步横穿过小镇,带着如渊如海的威严,枯朽的干尸群在他们面前奔走着,成群的月厌撞到神光奔逃四散。 那些宏伟的神光最后汇聚在一间竹舍前,剑叔推开了竹舍的门,平静地驶出门口。 最璀璨的那道神光发出声音,带着雷鸣般的巨响。 “剑尊者,汝违反了吾等间的契约!” ps.新人新书,请朋友们帮忙收藏和投一下推荐票,谢谢大家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二十八章 吾剑不孤 http://.biquxs.info/

“不得教授他任何修道之事物,是不可违背的铁契,但今日你授他剑道!” 那道最璀璨的神光逼近竹舍,声若雷霆。 “是。” 剑南天坐在轮椅上,抬起眼,平淡地直视着眼前那一道道如山岳巍峨屹立环侍的神光。 “你难道想背弃契约么?” 那些神光仿佛被剑南天平淡的表情激怒了,纷纷向前移动着,庭院中恍若有大日坠入,神光炽热耀眼到极致。 但庭院里的那抹黑夜并没有被照亮,黑暗依旧是黑暗,那耀眼的光明并不能照进,形成泾渭分明的界线。 “是。”剑南天的回答依旧只有一个平淡的字。 “放肆!” “你在蔑视诸天的威严!” 仿若有千百个雷霆当空炸响,诸道神光震怒着,想要撕破护住小院的那最后一抹夜色。 似是感应到主人的受到了危险,一声清亮的剑吟响彻整个小镇,一道凌厉的剑光带着尖锐的锋鸣自竹舍后面的山中冲起。 而后“铛”的一声插入剑南天身旁的地面,微微颤动着,敛去光华后,露出的是一把残缺不全、朴实无华的剑 但就是这把残剑让诸多神光为之止步。 “呵。” 有人在夜色里轻笑,这个声音没有化作轰鸣的雷霆,只是如寻常说话般轻笑道。 “剑尊者自然名不虚传,以剑封至尊者,六界独一,战力绝世。但不知道剑尊者一把孤剑,能挡住几个尊者?” “吾剑不孤。” 剑南天坐直了身子,一字一顿,肃然地道。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吵吵吵,嗓门那么大,也不知道能吓唬什么小孩子?” 小院旁的另一个院子里,龙银灵拉开了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骂道。 “对,说的就是你。嗓门最大的那个。” 龙银灵很是嫌弃地斜眯着眼看着天空那道最璀璨的神光。 “也不用再问老娘是代表谁说话的了?老娘自然是代表你娘说话!” 那道神光并没有被激怒,只是依旧声若雷霆地道。 “再加一条小龙,又能如何?” 话音未落,远处大白所在那棵大榕树轰然巨震,带着极其浓厚的黑雾拔地而起,仰天发出嘶哑的咆哮,黑雾翻滚中,一双血红的巨大瞳孔骤然亮起,直视着诸多璀璨的神光。 “居然还有一个半截人,倒是出乎意料。” 诸道神光静默了一会。 那道最璀璨的神光再次冷冷地道。 “但,那又如何?” “铛。” 一声悠悠的锣响在小院所在街道的尽头响起,一个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众人耳中的脚步声缓缓移近。 一个佝偻着背,提着锣的打更人自街道的拐角而来,埋着头一步一步向着诸多神光走去。 “小镇打更人?”一道神光问 “咳咳,打更人打更人,打了太多年的更,老朽也几乎忘记这双手除了会打更,也曾经打过仙尊。” 那个佝偻的背影一边走路,一边剧烈地咳嗽着,整个身体越咳越蜷缩,越佝偻,但他拖在身后的地上的影子却越来越高大。 最后那巨大的影子按着地面,从地上站起来,卷起千丈的浓雾,顶天立地,在浓雾中睁开两只血红的眼。 “老夫我也差不多,当了那么多年泥水匠,几乎忘了我曾经假假也是个天匠师。” 一个提着水桶,面容严肃的老人走自打更人身后走来。走到打更人身边,“啪”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水桶。 水桶坠地的一瞬间震起了无数泥点,那些泥点飞起在空中,飞到本该坠落时却逆反引力地在空中曲折游荡起来,而且燃起了诡异幽暗的火焰。 火焰之中无数泥点突然扭曲,一个个从泥水里伸出了双手双脚,变成了一个个燃着火焰的小泥人,蹦蹦跳跳地落在地上、落在老人的肩膀上,叽叽喳喳地喊叫着意义不明的话语,一双双小小的眼睛里闪着血红的光。 与此同时,小镇的多处住宅里黑雾滔天,一个个巨大的黑影从黑雾里站起身来,亮起了一双又一双血红的巨大瞳孔,如同一头头隐在黑暗中的巨兽,环伺着竹舍前诸道璀璨的神光。 夜空中更有密密麻麻的红色怪鸟铺天盖地地落下,层层叠叠覆盖了整个小镇,而小镇之外的夜里,漫山遍野不知何时默然伫立着无数枯朽的干尸,百万双空洞的瞳孔凝望着天空的神光。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天,地,人间,俱是杀机! 便是神明也要为之震惧! “半截人、影尊、魔匠……还有其他魔界崩塌后的余孽,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余孽还能剩一点残魂借着黑潮生存。” 最璀璨的那道神光语气中含着讥讽地道。但是也随着诸道神光位移动位置,环成细密的圆,显然在戒惧。 “但你们不过剩最后一点灵明的意志,一群苟延残喘之辈,还能再战几次?何敢挑战诸天?不怕最后崩溃成镇外那些腐烂的尸体吗?” “魔军虽死,烈志犹存,仍敢伐天!” 打更人那衰老的身躯轻震,身后那巨大的魔影向前一步,发出轰然地咆哮。 “况汝等不是诸天,只是代表诸天,何况代表的只是已经被天庭打折了脊梁的诸天。” “卑躬屈膝之徒,何有脸辱我魔军?” 那顶天立地的魔影再进,和黑暗中那些血红的眼睛携着四周滔天的魔雾一起逼向诸道神光。 “你们已经没有时间再从诸天召来势力。” 剑南天平淡地开口,但无论是魔军还是神光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退去!剩下的你们没有必要也承受不起魔军的最后一战。” 剑南天剑眉竖起,望向天空的神光,不怒却已带着磅礴的威严。 诸道神光默然。 “死亦不屈,魔军之名果不虚传。我等钦佩。” 那道从学庐而起的神光朗声道。 “但是,还请剑尊者莫忘了混沌之体不仅仅是诸界与天庭的纷争,请慎之,慎之。” 而后那道神光转而向其他神光道。 “诸君,今夜吾等都退去吧。” 诸道神光环绕成圆,在无数双血红瞳孔的包围下逐渐远离竹舍,神光渐渐暗淡,黑夜中那无数血红的眼也一双又一双渐渐闭上。 双方警惕防备着彼此,同步撤去自己的力量。 当其中那道最璀璨的神光退过小镇打更人的身旁时,打更人没有动,但他背后那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黑影忽然动了,张开巨大的没有纹路的手掌蓦然抓向那道最璀璨的神光。 最深沉的黑暗,与最耀眼的光在空中猛然相撞。那黑暗的巨手逆着光明深深地伸入神光中。 神光极速避开,但一大块光明竟然如同实质般被那只黑影的巨手撕裂开来,抓在手中。 “青帝后裔,也不过如此。'''' ''''好叫尔等知晓。仙可欺,佛可惹,魔不可辱!'''' 打更人高昂起原本一直低着的头颅,苍老的声音低沉而雄浑。 在打更人出手的刹那,原本暗淡了许多的神光再次骤然亮起,而黑暗中原本已经闭上的血色瞳孔纷纷睁开。 双方间的杀机蓦然紧绷到了顶点。 最后还是之前那个清淳的声音打破了这场僵局。 ''''再退,速退!'''' 诸道神光微微晃动了一下,最后还是加快了速度远去,且逐渐敛去了所有的光芒。 黑暗中那一双双血红的眼也再次闭上,屋顶、树木和地上的月厌也腾空而起,化作四散的红色流云。 镇外漫山遍野的干尸群则再次成群结队地迈着整齐的步伐离去。他们空洞的瞳孔再次茫然地四处张望着,像是一直在寻找着什么。 寻找着什么呢?他们干枯的瞳孔已经没有了眼珠。 他们偶尔张大了嘴像是在呼喊着要冲锋。但他们也再也呼喊不出来,只剩下无声的嘴型。 但他们依旧在行军,一直向前,向前,永不后退,至死不休。 ''''多少年了,我们还在,魔军还在。'''' 打更人背后的巨大黑影缓缓转头,看向那些依旧披着熟悉战甲的背影的离去。 那战甲即便历经了悠久的岁月,依旧深刻在他的记忆里。但他的记忆还没有消退,为什么那曾经无比坚固的战甲已经几乎腐朽成灰? ''''我们沉睡了太多太多年。但我们还是回来了。'''' ''''回来继续加入这场必败的战争。''''泥水匠黯然补充道。 ''''不,魔军可死,但永远不败!便是此番再死一场,亦有星火绵延,终会燎原。'''' 两人语罢,转而面向依旧坐在庭院中的剑南天,都是深深躬身一礼。 ''''剑师多年一人辛苦了!“ 剑南天在轮椅上郑重还礼道。 “吾剑不孤。'''' 这一句话的声音回荡在月厌游戈的高远的夜空中,回荡在小镇重新安静下来的黑暗里,回荡在尸军远去的山野中。 以敬,今夜所有依旧不屈的英灵。 ...... “轰隆隆'''' 许是刚才神光与黑暗的对决牵动了天地的平衡,这个本就不宁静的冬夜响起了一阵阵闷涌的暗雷。 小镇染坊的庭院里,刺目的电光闪烁间,一个白衣女孩紧闭着双目孤独地站在夜空下。 她没有睁眼,仿佛还在睡梦中,但两道晶萤的泪痕在她脸上静静地流淌。 ''''已经,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吗?''''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二十九章 女孩与神明 http://.biquxs.info/

“已经,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吗?” 她站在庭院里,无声地流泪,用嘴型一次次地无声询问着。 她的双眼紧闭着,还在梦中。 但她纤细身体里却藏着那么大的悲伤,大到仿佛盈满了整个世界。 在她看不到的夜空里,两道暗淡到只剩荧光的身影降落到她的身旁,一个身影紧紧抱住了她。 “可怜的孩子,在这方世界对你而言实在太过于残酷。” 似是感受到那个拥抱,白乔乔靠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依旧流着泪,她轻声地问。 “已经,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吗?” 那两道身影默然,无言。 夜尽天明。 乔乔在床上从梦里醒来,她怔怔地看着窗外宁静的黎明,良久,良久。 她起床打开门,走到庭院里,家依旧是熟悉的模样。 “丫头,赶快吃完饭后去学堂吧。” 伯父也依旧像往常一样在门口抽着烟杆,听到她出房门的声音,回过头用烟杆指了指桌子上氤氲着热气的白粥道。 白乔乔在门口站住了,她深深地看着门口的那个干瘦且时常沉默的中年男人。 “好。”她如同过往十六年的许多个清晨般,轻轻地回答道。 她如往常般吃完早饭,如往常般向那对熟悉的中年夫妇告别,如往常般带上书囊,踏上那条熟悉的路。 熟悉的路,其实不止是那条去学堂的路,有一条路,或许没有像学堂般走过那么多次,却同样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 近了,近了。 这是和他第一次相遇的青溪,也是和他一起渡过许多个宁静午后的青溪。 乔乔停下了脚步,看着不远处那条依旧平缓流淌着的美丽溪流。 第一次见他时其实自己的心里是很惶恐的吧,他是自己在窗户里一次次凝望着走过的神奇的男孩啊,就像是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里的朋友。 但有一天,这个神奇的男孩打破了世界的壁垒,一下子降落到自己的身边,如梦一般向她伸出了手。 如梦一般,因为太过美好,所以自己才会一直怕梦醒,怕梦了。 乔乔继续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登上了山。 那边应该就是他背起自己的那个小山坡吧。 那边,他们曾一起在树下歇息。 那边,那个男孩曾向自己讲了自己对蛇的恐惧,也是差不多是在那边,他们遇到了那只可怕的白虎。 乔乔走在那条路上,脑海里那些遥远岁月的画面忽如其来地涌现着,连她自己原来也不知道,那些画面一直深深地留在她的心里。 路上的荆棘越来越多,乔乔的行进也越来越困难,她放下肩上的书囊,艰难地在山间跋涉着。 锋利的山草割破了她的手掌,在她柔软纤细的手掌留下纵横交错的伤痕,她的膝盖被坚硬的山石磕破,在山石上留下细碎殷红的血 她的脚步曾经停下过,却不曾改变一直向前的方向。 到了六年前他们坠入的那条湍急溪流时,乔乔白色的裙子已经沾满尘土,多处被割破。洁白的脸颊带着尘土的灰痕与深深的疲倦。 但她还是走到了这里。这条路她原本因为六年前到达这里的路上是昏迷的,并不记得该怎么走,但是后来明柯带她重新回来过。 这条溪流与镇子上的那条青溪比起来,水势凶恶而无常,即便是在少雨的冬季,水流依旧显得湍急。 乔乔凝望着眼前的溪流,眼神柔弱而倔强。 ....... 叶明柯天明醒来后便一直拿着跟柴刀比起来轻飘飘的木剑,对着院子里搬过来的一颗巨大山石比划着,练习着剑叔传授的那一招。 但他每一次他像是找到感觉般挥出木剑时,斩到山石上的木剑都毫无意外地断折。 重新做木剑倒是简单,对于已经完成了千片木材目标的叶明柯来说,重新劈出把木剑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在一次次冥想、揣摩、比划与出剑的过程中,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叶明柯做好午饭后到竹舍里叫叔,发现叔正在在打着铁,而且这次打造的东西很奇怪,不是刀剑、也不是镇上居民会用到的柴刀或者其他铁器。 “叔,你要打什么东西?这是什么?”叶明柯盯着火焰里的那个奇怪的事物好奇地道。 “一个剑匣,可以用来藏剑。” 叔停下了手中的打铁的锤子,转过头看向叶明柯,眼睑微垂。 “我原本想打把剑送给你,但我想了很多很多年,还是打不出你的剑。” “我一直想要有一把真的剑,超帅气的!” 叶明柯听到剑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不过他很快便注意到叔微垂的眼睑藏着的他不是很理解的落寞,所以赶忙转而笑道。 “其实随便一把剑我都可以的。不过剑匣的话其实也已经很酷了!谢谢叔。” “这个剑匣可以帮助你找到属于你的剑。记住,你要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剑,无论别人认为你的剑该是什么,只有你自己可以决定你的剑是什么。” “嗯,叔,我记住了。”感受到叔语气中的凝重的叶明柯认真地点头道。 “剑匣做好还需要一段时间,过段时间我再给你。吃饭吧。” 剑叔摇动轮椅向门外驶去,在门口又定住了,回过头对叶明柯道。 “如果有一天你走出镇子接触到修炼的法门,记住,一定不要学一门叫《六道诀》的功法。即便其他所有人都在学。” “为什么?”叶明柯不解地问道。 “因为……它的背后有一双眼睛。”剑叔突然抬头看了一眼门外依旧阴郁的天,又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语。 “眼睛?这是什么意思?”叶明柯微偏着头想,叔最近奇怪的话越来越多了。 而且叔,好像变得温柔了许多。 两人在院子里吃着午饭,吃到一半时,陶尧在门外叫着明柯的名字。 叶明柯端着饭到门口,看到陶尧的脸上有些微着急的神色。 “乔乔今天早上没有到学堂,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那傻姑娘,不会是那天晚上着凉了吧?” 叶明柯眉头微皱地道。 “我一会去……” 他本想直接说自己吃完饭就去乔乔家看她,但是说到一半想起了自己午饭后紧张的修炼安排,还有自己昨天才答应叔要勤奋修炼的话,还有叔近来对自己修炼急迫的态度。 他又有些犹豫,毕竟乔乔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你先去乔乔家看看她吧,我今天下午看能不能尽量抽出时间也过去。你记得尽快把乔乔的情况告诉我。” “嗯嗯。”陶尧点了点头,先离开了。 叶明柯坐在门口,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手掌,感觉到自己心跳有些不自然地加快,心脏不安地跳动着。 但这没有什么缘由啊,只是自己太关心那丫头了吧。 他又犹豫了一会,吃完饭后,还是选择先走向了竹舍后面的神山。 就在他离开后的不久,满脸急色的陶尧迈着匆忙的步伐,踏破了小镇街道的宁静,冲到了叶明柯家院子的门口。 “乔乔失踪了!” 他用双手撑住自己的膝盖,剧烈地喘息着,口中喃喃地重复道。 ...... 小镇外,封禁的神山中。 五年的时光好像并没有给那间默默伫立在幽密山林里的破败神庙带来什么改变。 墙壁上的青苔苍绿依旧,倾倒的巨大香炉也依旧放在原地,连在庙顶破洞投下的天光中浮沉的尘埃,也划着相似的轨迹。 它在悠远的岁月里,过着千百年不变的岑寂的生活。 但世间的人儿,却在这同样五年的时光里,历经了芜杂的世事,不经意地已换了模样。 一路历尽了艰难、疲倦、风尘,乃至于生死间的恐惧的乔乔终于再一次踏进了这间神庙。 这个藏着她这辈子最恐怖的回忆,最深的梦魇的地方,因为这里也藏着她最温暖宁静的时光。 那雨声中炉火温暖的光,和炉火之上水沸后氤氲的美丽的水雾,那她此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最美丽的清欢。 乔乔走过倾倒的香炉、跨过丛生的杂草,一步步走进了神庙的后面供奉神像的神殿。 她仰起头。 天光自庙顶泄落,照在高坐神殿的神像与卑微仰望的女孩。 天光照在女孩的脸上,映出那张美丽脸颊的悲伤、恐惧、柔弱与刚强。 而笼在天光中的神像,依旧有着一张不似神明的玩世不恭的脸,但注视着女孩的眼神悲悯。 “山神哥哥。” 白乔乔合拢起手掌,虔诚地仰望着神像,朦胧的双眼里盛着希冀的光明。 “山神哥哥,乔乔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哪些是噩梦,哪些是真实,但乔乔相信你的存在。” “那次是山神哥哥救了乔乔和明柯。” “乔乔想求神明哥哥再救一救我们!乔乔愿意为此做任何的事情。” 乔乔盛着天光的光明的眼眸仰望着神像,像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抓住眼前最后的一只手。 但神像依旧无声地注视着她,眼神悲悯。 空旷的庙宇里寂静,飘荡的尘埃在天光里无声地沉浮,似是在无常人世里挣扎的浮生。 神明沉默无语。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三十章 贪欢 http://.biquxs.info/

神庙里寂静,但仰望着神像的乔乔突然好像听到了什么。 她眼里的闪过激动与喜悦的亮光,不自觉地走上前两步。 但只是过了一会,她眼里的光明却一点点一点点地开始熄灭。 最后化作一片悲伤的黑暗,仿佛把乔乔完全淹没让她无法呼吸的黑暗。 乔乔慢慢闭上了眼睛。 “神明哥哥,如果可以,乔乔最后想要一个答案……” …… “乔乔,你在哪里?” 叶明柯疯一般搜寻掠过一片又一片山林,天已经很黑了,镇上出来帮忙搜寻的人已经陆陆续续都回家了。 只剩下陶尧、龙姨、乔乔的伯父和伯母还在山林里继续搜寻着,但没有,没有。 找不到,找不到。 扶住山林里一棵树换了一口气的叶明柯焦躁到恐惧到愤怒地重重一拳把眼前的那棵树打得倾倒,而后不管鲜血淋漓的手,再次跳上其他的树木,先前飞掠搜寻着。 “乔乔。”“乔乔。” 他在黑暗的深林里一次次纵声呼喊着,声音里夹带着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的哽咽。 自己一直都在做些什么呢?训练训练,只是因为一个训练自己就忽视了多少的东西? 如果自己在听到她没在学堂的第一时间便出来找她?如果自己不会因为午后的训练那么迟才知道她的失踪?如果自己平时可以多陪一陪她了解她? 是不是她就不会失踪?是不是自己就会知道她在哪?是不是现在就已经找到了她? 是不是……再也找不到她了? 那么多年,他专心陪过她多久呢? 那么多年,从他因为没有时间拒绝了她几次的邀约后,她便那么体贴地不再主动打扰他,但每一次他找她时,她永远都在,永远都有时间。 她午饭从来不在学堂里吃而是跑回镇上,只是为了和吃着午饭的自己聊几句天。她格物的成绩永远是学堂里最好的,因为她知道自己想学习格物知识。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但他为她做了什么? 自己还来得及为她做什么吗? 她是那么柔弱与胆小的女孩,她自己一个人夜里在深林里一定很害怕吧。但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还找不到,找不到??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夜不眠不休奔走在山林里的明柯还是找不到。 “乔乔”“乔乔” 叶明柯的声音已经呼喊到了沙哑无声,他看着天边升起的太阳,却感觉自己的世界从未如此的黑暗。 就在他心生绝望的时候,陶尧呼喊着他名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叶明柯精神一振,一边出声回应着陶尧,一边快速地赶过去,很快看到也是满脸倦色的陶尧。 “乔乔找到了吗?”他着急地问。 “找到了,她伯父找到了她,现在他们正赶回家去。” “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乔乔找到了,一夜不休全力奔走的叶明柯一下子脱力地跌坐躺倒在地。 “明柯,明柯,你没事吧?”陶尧着急地道。 “我没事,只是累了。” 叶明柯疲倦到极点地躺倒在地,脑子里的神经一时还没能放松下来,翻涌着未消的各种恐惧、刚涌起的各种庆幸,还有依旧存在的各种内疚。 原来自己并不能每次都找到她。如果这次没有别人找到她,那该怎么办? …… 叶明柯只休息了一小会缓过一口气来,便又重新起身很快地赶回了小镇,敲开了染坊的大门。 开门的乔乔的伯母眼眶通红着,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便让他们进去。 乔乔刚梳洗换衣服完,靠坐在床铺上,垂着湿漉的长发,苍白着脸, 看着刚走进门来的明柯与陶尧微笑。 看到乔乔的那一瞬间,叶明柯悬置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看着乔乔微笑的美丽脸庞,那是叶明柯这辈子看到过的最美丽的笑容。 他走到她的床前,想要拉起她的手,却看到了她手上细密的伤痕。 “一定很疼吧?”他轻声地问。 “不会,大部分只是找路的时候被山草割伤了。”乔乔摇了摇头,依旧微笑地看着他。 “你去哪了?”他看着她朦胧美丽的眼睛道。 “我……”乔乔垂下头,轻轻地道,“对不起,我只是因为出门比较早,想到山里走走,结果走错了路,迷路了。” 她仰起头,歉意地微笑道:“你知道的,我不熟悉山林里的路。” “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她微偏着头,朝他宁静地微笑着。 她一直在微笑着,她的微笑很美很恬静,她想告诉每一个爱她的人,她很好。 “以后你无论要去哪里玩,记得一定要带上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叶明柯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 “那……如果有一天乔乔不见了,或者是变成了另外的一个样子,明柯你会来找我吗?你能找到我吗?” “不要害怕,乔乔。无论我们家乔乔在哪里,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找到你的。”叶明柯微笑地看着她坚定地道。 “好啊。” 乔乔垂下眼睑,嘴角的微笑绽放如濯水的青莲,她好像真的相信少年说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保证。 “那明柯……”乔乔忽然扬起脸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又咬着嘴唇犹豫着,“你可以再陪我在镇上好好走一次吗?就像……我们第一次翘家一样。” 她想起了五年前男孩背着她翻墙翘家的场景,眼角与眉梢扬起温柔的笑意。 “当然可以。”叶明柯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这是她很多年来第一次要求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绝对不会再拒绝。 “但是……你要先养好身体,我们再去玩。” 叶明柯看着她苍白的脸,眼里满是担心地道。 “我没事,我们明天就去。”乔乔很开心地道。 但是……她说她没事,但那天下午她便发起了连绵几天的高烧,那场跋涉给她的心理与身体,带来了太多、太重的负担。 叶明柯缩短了训练的时间,还把一些训练的时间推到深夜,挤出大量的时间陪着她。 乔乔很听话地喝药,很听话地躺着休息,只是他在的时候她总是不肯入睡,即便没有和他聊天,也带着微笑默默注视着他。 到了几天后,乔乔身体的烧暂时退了,精神也好了许多,她便又开始缠着明柯陪她出去再走一走小镇。 叶明柯虽然不想让她伤心,但是却还担心着她的身体,左右摇摆不定着。 “带丫头出去走走吧,散散心也好。” 一直在门口的伯父深深吸了一口烟,淡淡地道,而后在地上敲了敲烟杆,起身离开了。 乔乔的伯父与伯母这几天对于明柯的到来,一直只是看着,没有拒绝也没有打扰。 “那我们出去吧。不过你要穿暖和些,最好包成一个粽子!”叶明柯笑嘻嘻地对乔乔道。 “我不!”乔乔一下子把头摇成拨浪鼓似地抗议道。 她看着窗外青藤吐出的新芽,轻轻道:“已经春天了不是吗?” “我要穿成漂漂亮亮的样子。” 她回过头看着明柯,笑容明媚,明媚到让叶明柯突然感觉有些悲伤。 十五岁的乔乔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 很多年后的明柯还会一次又一次地再想起乔乔从房里推开门的那一刻。 如水的天光洒在女孩虽然苍白却柔弱美丽的脸庞,她朦胧美丽的眸子里盛着最绚烂的光。 她从门的那边向他奔跑过来,白色的衣裙在风中绽放如莲,如同那一日毫不犹豫跳上跳上他背的小女孩。 但乔乔终究已经不是个小女孩,她跑到他的身前,停了下来,微笑地看着他,婷婷地向他伸出了手。 他握住了那只纤细的手。 后来的明柯再回想起那一天,总会遗憾后悔于自己的愚钝,一切的迹象在那天其实已经很明显。 那天的乔乔不寻常地好动着,她拉着他走遍了小镇所有的地方,带着最渴望最热忱的目光贪婪地看着小镇所有的一切。 小镇的塔楼、小镇的古井、小镇的破庙、小镇的山、小镇的大榕树。 她微笑着拉着他的手,急切地奔走着,像是在努力追赶着什么。 但自己只担心着她病后的身体,一直落在后面,让她慢些,再慢些。 却一点也没想到她不仅是在追赶什么,也被什么追赶着,她不敢慢下她的脚步。 小镇今年的春来得确实比往年更早,寒冷干燥的冬风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暖而湿润的春风。 而冬日寂静凄清的小镇,在这春风的吹拂下,星星点点的绿意从小镇的各个角落里苏醒。 老墙上长出点点新叶的青藤,路旁抽出细嫩芽叶的柳树,重新染上绿意的大地。 跟着乔乔疯跑的明柯没有发现乔乔的身体有支撑不下去的迹象,也逐渐放下了心,跟着乔乔也一起疯跑了起来,沉醉在小镇初春的微风里。 毕竟,这是这么美丽的春。 毕竟,身边是这么美丽的人。 但乔乔的疯跑的脚步在快到青溪的时候突然慢了下来,她拉着明柯,一步步走到青溪畔,和明柯一起爬上了那颗熟悉的巨石。 乔乔突然安静了下来,静静凝望着眼前流淌的青溪,轻轻地对明柯说。 “明柯,记住青溪。”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三十一章 蝴蝶梦见的女孩 http://.biquxs.info/

“明柯,记住青溪。” 乔乔回过头,看着叶明柯疑惑的双眼,又重复了一遍,眼神里带着悲伤。 “乔乔,你怎么了?” “我当然记得这条溪叫青溪,我们一起过来这里那么多次了,我怎么会忘记?” 叶明柯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心地道。 “没什么。你一定要记得就好。” 乔乔又微笑起来,让叶明柯分不清刚才自己看到的那抹悲伤是幻觉还是真的出现过。 离开那熟悉的大石头后,乔乔又恢复了今天兴奋快乐的模样,与明柯在溪畔四处走走停停乱逛着。 她突然看见了什么,好奇地拉着叶明柯走到溪畔另一块大石头一处隐蔽的角落。 “明柯,你看!那里有字。” 叶明柯也看到了那一个隐蔽的地方好像有字,有些好奇地跟着乔乔也凑了过去。 溪畔的湿气重且多生苔藓,大石头表面风化严重,那些字在坚硬的大石头上刻得又很浅,已经快模糊到看不见。 只能隐约看出是秦某某与李某玉两个挨在一起的名字,后面还隐约写着海枯石烂,地久天长之类的字眼。 孩童乃至少年少女之间的感情总是炽烈到需要明明白白地展现出来,总是追求着最美好的永远。 他们会把这份永远刻写在他们以为最坚固的石头上,墙壁上,好像只要在最坚固的东西上写下了彼此的姓名,彼此间的相伴便可以绵延到永远的永远。 “好浪漫,两个人的姓名永远在一起,就像两个人永远都会在一起一样。”乔乔看着那些字迹羡慕地道。 “到处乱写没公德。”一旁的叶明柯本来还有点好奇,看到是这些翻了翻白眼,兴趣缺缺地嘀咕道。 “不会的,我们写隐蔽一点就好。” “嗯?我们?” “对,来嘛!” “哎呀,乔乔你先别扯。” 刚刚还在嘲笑别人到处乱写没公德的叶明柯,刚翻的白眼还没来得及翻回来,一下子就被乔乔也拖进同一个坑里。 他们在溪畔上寻找着合适的大石头,最后还是回到了他们最常呆的那颗大石头。 乔乔在那颗熟悉的大石头上找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那个角落干燥没有苔藓,有着最坚硬的岩石表面。 她和叶明柯用同样坚硬的石头,全神贯注地、一笔一划地在那个独属于他们的角落里,刻下了彼此的名字—— 明柯与乔乔。 没有地久天长、没有至死不渝,只是明柯与乔乔。 每一个字的每一个笔划都深深地陷入岩石的表面。 乔乔微歪着脑袋看着两个幸福地挨在一起的名字,久久,久久。 一天的时光还是太过于短暂,转眼天色已经昏暗,而且天边聚起了团团的乌云,像是久违了一年的春雨终于要降下了。 叶明柯拉着乔乔从溪畔往家的方向走去,乔乔低着头走得很慢,很慢,他们走得很慢,很慢。 “明柯。我……” 走在后面的乔乔突然叫住了前面的明柯。 明柯回过头来,看见乔乔抬起头,咬着嘴唇,似有千言万语。朦胧美丽的双眼凝视着他,闪着他看不懂的复杂的光。 但最后却只化作展颜一笑。 她最后一次向他伸出了手,微低着头,眼里闪着泪光,微笑着说。 “明柯,我累了。你能再背我一次吗?” 明柯再一次背起了乔乔。 就像那年他们在落雨绵绵、饿虎追逐的深林,就像那年他们踏着小镇的青石板追赶着将要落下的日轮。 一步,一步。 “乔乔,你最近怎么了?我总感觉你好像有很多心事。” “没事,我只是又做噩梦了,常常感觉害怕。明柯,你还记得大白讲过的那个蝴蝶与庄周的故事吗?” “我还记得,怎么了?” “我总是在想,我们会不会只是某一只蝴蝶做的一个梦?会不会突然有一天,蝴蝶醒了,我们就不见了?” “那个故事挺无聊的。你别管它。大白除了那个故事还说了呢,无法证明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到底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都是无法证明的东西,也就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那……如果有证明呢?” 乔乔轻轻地道。 “什么证明?” “比如某一天乔乔的那只蝴蝶突然从梦里醒了。” “啪。” 叶明柯突然停下了脚步。 “明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只是活在一只蝴蝶的梦里,你会怎么办?” “明柯,如果有一天我的那只蝴蝶醒了把我带走了,你不要伤心,或许有一天你会再遇到那一只蝴蝶,它会告诉你,我一直记着你想着你。” “明柯,或许这个世界只是蝴蝶做的一个梦,但这个梦很美,乔乔已经很满足了。” 乔乔笑着说完了所有的话语,却有零落不断的泪坠在叶明柯的脖颈。 “乔乔,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失踪的那一天发生了其他的事?” 叶明柯突然感觉有一股深深的悲伤堵住了他喉头,他努力地回过头,想去看背上的乔乔。 但乔乔更加深深地抱住他,把温热的脸颊靠在他的后颈,轻颤的气息打在他的后颈。 “没事的明柯,我只是做了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 “梦里我不再是乔乔,小镇也不是小镇,而都只是一只蝴蝶的梦。” “可是……可是……” 叶明柯担心地想要再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都怪大白!讲故事就讲故事,讲什么奇奇怪怪的蝴蝶做梦!” 他心中夹杂着恐惧、担忧、悲伤,他感受到了什么,却理不清,抓不住,,最后只能化作无明、无助的愤怒。 他深深得叹了口气,再次迈动停下的步伐。 染坊已经近了,天空的乌云也越压越低,街道上吹起潮湿微凉的风,一场大雨很快就要来临了。 “乔乔你别怕,一定是最近我们太少出来了,你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总是自己吓自己。” “等回去了,你再好好养几天身体,我们再出来聚。到时候叫上陶尧、大白,对了,这次还可以叫上伊婉师姐。我们好好聚一聚!” 叶明柯背着乔乔走到染坊的大门前,放下乔乔,转身揉了揉乔乔的脑袋,笑着安慰道。 “好好养几天身体?那好啊。” 乔乔笑了,她扬起自己最美丽的笑容。 “不过好好养身体的话明柯你这几天就先不要再那么麻烦过来了。” “我知道你训练很忙,这几天你好好补一下之前落下的训练。等到……” 她抬头看了一眼快要下雨的天空。 “等到小镇今年的这场新雨下完,你再来看我吧。” 小镇气候湿润,特别是每年开春的第一场新雨都会下上好几天。往往一场新雨过后,湿漉漉的小镇就会重新被春天的繁花、绿叶填满 “嗯……好吧,不过你记得要好好听伯父伯母的话,好好养病。” 叶明柯犹豫了一下,没有想到有什么问题才答应道。他看向乔乔的眼睛。 “那我们几天后见!” “好。”乔乔点了点头。 “你先回家吧。”叶明柯说道。 “不,今天我想看着你先走。”乔乔摇了摇头,美丽朦胧的眼睛看着他,坚定地道。 “鬼丫头。那我先走啦。再见。” 叶明柯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后面的街道。 “再见。”乔乔微笑着轻轻地道。 叶明柯刚转身离开,天上云端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新雨纷落。 叶明柯没有再回过头,加快了步伐,小跑着踏上回家的路。 乔乔站在黑色的屋檐下,向着那个在雨中逐渐远去的背影伸出了手,像是要去触摸什么,可打在她手上的只有冰冷的雨滴。 她一直微笑着的脸庞忽然泪流满面。 这就是离别了是吗?我们还能再相遇吗?他还会记得我吗? 心里压抑了很久很久的悲伤突然如同天上那浓重到不堪重负的乌云,瞬间大雨滂沱。 “明柯,我喜欢你。” 在唇齿间流转了千百回却始终没有吐出的话语终于说出了口,可只有滂沱无情的大雨听得见。 内心的悲伤突然决堤,所有的顾虑,所有的不该,所有的坚强突然失去意义。 泪流满面的女孩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她抹去脸上的泪水,骤然冲进滂沱的大雨里。 她对着远处将要消失的那个熟悉的背影大喊。 “明柯,我是洛青溪。” 但就在她喊出那句话的瞬间整个小镇不为人知的闪烁了一下,一部分大雨突然向着天空逆流,冲进大雨里的女孩突然重新回到屋檐下。 而女孩鼓起所有勇气说出的话语,也被那只看不见的手悄然抹去。 叶明柯远去的背影继续向前走着。 果然,不行吗? 乔乔站在原地,身体如同明灭不定的烛火般闪烁着,她没有再冲进大雨里说出那句话语,因为她怕现在就梦醒,连他最后远去的背影都看不到。 她悲伤无助地蹲在大雨的屋檐下,看着叶明柯最后消失在街道拐角的背影,喃喃地道。 “明柯,记住青溪。” “明柯,记住青溪。” 叶明柯的背影彻底在雨幕中隐去。她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哽咽着,再一次说。 “明柯,我喜欢你。” 可她到最后也没有对男孩说出这句话语。 结局已经那么悲伤,她不舍得再给他多一点点的伤害。 两个脚步声走到她的身旁。她抬起头,看见了陪伴自己很多年的伯父与伯母。 “走吧,乔乔,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三十二章 梦破 http://.biquxs.info/

小镇的雨已经下了三天了。 但这场新雨一直连绵着还未终了。 叶明柯半夜被雨夜中突然响起的钟声惊醒,他在床上半撑起身体,侧耳倾听着,好像是从陶尧家塔楼传来的钟声。 “铛”“铛” 悠远宏亮的钟声在雨声沙沙的暗夜里一次次回荡着,像是在送别着什么,让人心绪飘荡。 叶明柯静听着钟声,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突然离开了他。 钟声只响了一会,便渐渐沉寂了下去,夜色里又只剩沙沙的雨声。 叶明柯重新闭上双眼想要睡觉,但心里莫名的不安让他难以入睡,他披衣起身,打开窗户,更加真切地听着窗外的雨声。 离天亮已经不远了,他就这样站在窗前,思绪纷乱地站到了天明。 天明之后,叶明柯像往常一样开始训练和做饭,早饭做完后,他有些惊喜地看到这场新雨突然变小了。 虽然天空中还有浓重的乌云,且还飘着微雨,但一般出门已经没有什么问题。 他这三天都在家里补上之前落下的训练,基本没有出过门。加上昨夜钟声带给他莫名的不安,他突然很想去见乔乔与陶尧。 叔还没有起,叶明柯决定自己先吃完饭后就去找他们。 他草草地喝完一碗稀粥,放下饭碗后,便打开院门准备出门。 “明柯。” 剑叔的门突然嘎吱一声开了,剑叔突然在门口要叫住他。 但是叶明柯已经奔跑着出了门。听到叔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只向后挥了挥手大声地说道。 “叔,我出去一会就回来,早饭在厨房里。” 话刚说完,他已经跑过了街道的拐角,消失在剑叔的视线里。 剑南天望着叶明柯背影消失的方向,眼神凝重悲伤。 “这一天还是来了。” “明柯,你一直很想知道,但如果你知道了一切,你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叶明柯奔跑在小镇的街道上,他原本像往常一样跑得很快,但刚跑出不远,他突然有些迷惑地慢下了步伐。 他立在街道的一个岔口上茫然地四处张望着。 是自己走错了路吗?但这条路自己从小到大走了无数次了,怎么会走错? 但...... 村长家的大屋不是就在这个拐角吗?怎么这里变成了一片空地? 猎户老常家不是就在前面,为什么那里变成了一片荒地? 叶明柯再茫然地抬起头,发现本来应该在村子的各种角落都能看到的塔楼在这里也看不见。 但天明前,他不是还听到塔楼的钟声吗? 这是小镇吗? 叶明柯低下头,脚下依旧是那条熟悉的青石板街。 他整个人好像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里,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前走着,目光茫然地看着小镇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处处空白。 村长家、猎户家、塔楼、老李家、老秦家……就像突然有一只手东擦去一处,西擦去一处,擦去了小镇这幅巨大图画三分之一的画面,留下一处又一处刺目突兀的空白。 可是小镇不是一幅画啊?它是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家乡,是他整个生命全部的时光,是他所有爱的一切。 “明柯,如果有一天我的那只蝴蝶醒了把我带走了,你不要伤心。” 乔乔那天在他背上微笑着流泪说出的话语突然一遍遍回响在他的耳边。 “乔乔。” 巨大的恐惧这时才击破他的茫然如同尖刀般逼近他的心,他突然疯一样地奔跑起来。 小镇一处处突兀的空白在他的身边掠过一次又一次,他沿着那条熟悉的街道狂奔着,奔向他曾经最美好的回忆,如今最大的恐惧。 从所未有的寒意笼罩了他,他感觉血液里流着的是寒冷的冰。他放慢了脚步,张大了嘴巴竭力想要呼吸着,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头,他的眼眶通红,却流不出泪来。 空白。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字眼是如此的恐怖。 那座有着小镇最高的围墙的染坊没有了,那个最爱做梦的女孩不见了,留下的只有极不协调的空白,最恐怖的空白。 “一定是梦,一定是梦。” 他一再望着眼前的空白摇头,张大了嘴巴喃喃地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可他右手深深陷入掌心的指甲,带来的剧烈的疼痛和渗出的温热鲜血却告诉着他另一个答案。 “一定是梦,一定是梦,小镇上其他的人呢?” 他眼中的泪终于流了下来,他转身再一次疯狂地奔跑起来。 “人呢?你们在哪里?告诉我这是一场梦。” 他跑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他睁大了流着泪的眼睛在空旷的街道上搜寻着,终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老人的背影。 他跑到那个人的面前。 “王伯,为什么村子里的染坊不见了?为什么村子里的塔楼和村长家的大屋也不见了?镇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急切地向着这个熟悉的人倾诉着自己所遇到的恐惧。 一直只是低头走路的王伯缓慢地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向他。 叶明柯突然有些恐惧地收住了后面的话语。那不是平时王伯看他的眼神,那个眼神空洞机械,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死人。 王伯空洞的眼神看了他很久,才泛起一点灵动。 “是叶子啊。”他沙哑着嗓子缓缓地道,“镇上从来没有村长,没有塔楼,没有染坊啊。” 叶明柯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梦魇,他摇着头听着王伯一句一句不可思议的话语。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镇上有没有一个叫白乔乔的女孩?王伯,我跟你说过她很多很多次的那个女孩。” 叶明柯一步一步向后退着,却还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问道。 “没有。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王伯继续缓慢而机械地道。 “不可能的,你骗人,你不是王伯。” 叶明柯摇着头,一步一步向后退着,更深的寒意笼罩了他,仿佛把他全身的血液都给冻住了。 他张大了嘴再次深深地呼吸,而后再次转身离开,去找下一个遇见的人。 但这场梦魇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小镇上不多的人中有三分之一像乔乔、陶尧、村长、老常等人如同从来不存在般彻底地消失在小镇上。 而有更多的居民则在房子里陷入了醒不过来的深眠,少数还游荡在街道上的居民麻木机械地在街上游荡着,彻底忘记了那些消失的人的存在。 但他们甚至不能自圆其说,每当问到消失的那些人绕不过去存在的证据时,他们便会卡住,僵立在原地,再也不动,如同一个个卡住的机械。 这个世界都疯了,只有叶明柯一个人清醒着,绝望着,奔走在一层比一层更深的梦魇中。 那天乔乔与他的对话不自觉地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耳边响起。 “无法证明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到底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都是无法证明的东西,也就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那……如果有证明呢?” “什么证明?” “比如……某一天乔乔的那只蝴蝶突然从梦里醒了。” 什么证明? 那些如梦一般消失的人算不算证明?那些留下的巨大空白算不算证明?那些陷入突然失去灵魂般的熟悉的居民算不算证明? 你们的蝴蝶都醒了吗? 所以你们都走了吗? 即便是这样,但为什么会留下我?为什么不带我一起离开?为什么要留我在这里? “明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只是活在一只蝴蝶的梦里,你会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能做什么? 叶明柯绝望地奔走到精疲力尽,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竹舍后山的附近。 他陷在现实恐怖的梦魇里,仰头看着那座六年来根据他心中的恐惧给他带来了无数恐怖梦魇的山峰。 “没事的明柯,我只是做了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 “梦里我不再是乔乔,小镇也不是小镇,而都只是一只蝴蝶的梦。” 乔乔,你一直都知道的是吗?所以那天的你其实是在告别吗? 陶尧,昨天晚上的钟声是你敲响的吗?你也是在和我告别是吗? 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只留下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大笑大哭着。 且从极致的恐惧与悲伤里蓦然品尝到了无助到极致的愤怒! 他流着泪凝望着面前峭立的山峰,突然决绝地大迈步向着前面那座恐怖的山峰,那座带给他无数恐怖梦魇山峰走去。 这曾是他最无力最恐惧的训练,他甚至曾绝望地觉得世界上没有没有恐惧的人,所以没有人能够爬上那座山峰。 但当他真的绝望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原来恐惧不是世界上最值得恐惧的东西,绝望才是。原来再恐怖的梦魇,也未必比现实更加残酷。 他自毁一般地向上疯狂攀爬着,如山一般的压力重重地压在他的每一寸肌肤,压迫出殷红的血。重重的幻境涌入他的脑海,想要勾出他最深的恐惧。 但他大哭大笑大愤怒地一直向前走去。 天空中郁积的厚重云层划过刺目的闪光,而后是轰隆隆的雷霆在天地间炸响,又一场磅礴的大雨从天而降。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三十三章 命运与刀剑 http://.biquxs.info/

不寻常的磅礴大雨冲刷着天地,峭立的山峰之上,一个血色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向上攀登着。 每前进一步,越来越重的压力就会如山岳一般降临到他的身上,他的皮肤在恐怖的压力下渗出殷红的血珠,眼前的视野变成一片血红。 剧烈的疼痛、重重叠叠的恐怖幻境与现实交替出现,他觉得自己就行走在烈焰熊熊的火海里。 身体很痛苦,但他却带着大哭且大笑着一直向前,因为仿佛只有这样的痛苦才能让他短暂的忘记现实,脱离那更深的痛苦。 幻境很恐怖。无穷无尽的妖魔围住了他,他们用诡异的声音窃窃私语讨论着如何分食他。更有如同山岳般巨大的恶魔张开了血腥的大口直接向他咬去,而脚下的山峰也不知道何时变成了布满锋利刀刃的刀山。 但他一步也不曾后退,迎着刀山、血口、妖魔大哭大笑大愤怒地继续向前。 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会恐惧的人,能战胜恐惧的只有更深的恐惧化成的执念。 他越过了从来不曾越过的半山腰,还在继续往前着,身上渗出的血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无比滚烫,坠落的雨滴落在他的身上,升腾起掺杂着鲜血的雾气。 他一步一步走到通往山顶的最后一段路,仰起头,看向前面拦住他路的最后的恐怖。 那不是鬼怪,也不是恶魔,而是一座没有五官的光芒万丈的神明。 伟岸的神明缓缓伏下身,用没有五官的脸朝向了他,炽烈的神光向前照耀,如渊如海的威严从天轰然而降。 比之前百倍千倍的压力轰然落下,他踉跄着几乎跪倒,眼前只剩下一片耀眼到极致的白和神明那张高高在上的,没有五官的脸。 仿佛有一个雷霆般的声音轰隆隆地在他的心间一次次炸响。 “汝见神明,为何不跪?” “汝见神明,为何不跪?” 叶明柯竭力想要支撑起身体,更为沉重的威严再次轰然落下,把他压倒在满是泥水的地面上,炸起飞溅的泥水。 他重重地倒地,却在泥水中大笑,他从泥水里昂起头看着前面的威严无比的神明大笑。 笑着笑着,却落下泪来。 他突然轻声地念唱着。 “若神有灵兮,何不见我永世沉沦无限黑?” 这是大白唱过许多次的一句古老的歌谣,苍凉悲壮而绝望,他突然明白了这首歌想要传达的是什么? 那是一群坠入了永夜,也不愿自欺欺人去相信神明的清醒的绝望者。 他们在绝望的永夜孤独地唱着背弃神明的歌谣,宁愿清醒、痛苦而高贵地死去。 叶明柯突然明白绝望中的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爬上这座山,和六年前他决定承受繁重而痛苦的训练前得到的那个答案一样,他不想像赵氏孤儿里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不明白便死去的婴儿一样,他想要一个答案。 虽然那可能什么都挽回不了,但他不想糊涂地死去。 他狂笑着咆哮着从泥水中又一次挣扎着爬了起来 内心执念咆哮着压盖了神明的威严的喝问,从天而降的巨大威压也为之避让,他拖着残破的身体,一步步迎向神明,越过神明,登上山顶。 即便在最恐怖的梦魇里,他也要选择清醒地活着,骄傲地活着。 踏上山顶的瞬间,那伟岸的神明轰然破碎,无处不在的磅礴压力也随之消散, 他孤独地立在高高的山顶,环视着周围的山脉。 空白,同样是空白。 小镇周围的许多座山峰如同小镇上那些消失的房子一般消失了,留下了一处处巨大而突兀的空白。 原本秀丽的山水,变成了残缺不全、畸形怪诞的模样。 “这算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又算什么呢?” 他轻扣着自己的心脏,听不见回答。 ....... 大雨中,剑庐竹舍。 一声声沉重有力的打铁声回荡在雨幕之中,剑叔坐在烈焰熊熊的火炉旁边,挥舞着沉重的打铁锤,映在火光中的脸庞坚硬如铁。 “砰” 半掩的房门猛的被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的单薄身影和着着狂风与暴雨从屋外走进来。 他只踏进来一步,便没有再前进,背靠着昏暗的天光,低垂着的脸笼在屋内火光映出的黑暗里。 “叔,我爬上后山了。”他轻声地道。 “锵” 剑叔没有回头,沉重的铁锤重重砸在面前的铁块上,绽出刺耳的响声。 “我完成了两个目标。我不想再听你给的那些答案,我想用两个目标来换一个我想要知道的答案。”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直视着剑叔火光中坚硬如铁的脸庞。 他问他—— “小镇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啪” 剑叔突然停下手中的铁锤,抬起头看向他。 “轰” 天空中一声霹雳炸响,一闪而过的电光照亮了叶明柯灼灼如火焰般通红的眼。 剑叔看着他,沉默。 沉默,如同一道看不见的深渊横亘在他们之间。 良久,他问。 “什么才算真实?” “什么才算真实?……” “哈哈哈哈……” 叶明柯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荒诞与嘲讽。他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泪眼看着剑叔,笑道。 “叔,我明白了。” 什么才算真实?真正的真实不需要论证,需要附加前提的真实还是真实吗? 他又笑着问道。 “我还想问多一个问题,你和姨是真实的吗?” 剑叔又是沉默。 “这是下一个答案。” “到了今天,你还想瞒我!!” 他平静的声音突然尖利拔高。无名的怒火灼烧着他的心,他通红着眼,每个字里仿佛都藏着刀剑。 这是他第一次对叔这样说话。 剑叔沉默了许久,却只能回答出上一个答案。 “什么……才算真实?” “啪” 最后的一根弦,断了。 叶明柯向后退着,倒退进门外的风雨,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冷漠到极点的微笑,冷笑着。 “呵,你说你永远都不会骗我,那你的存在算什么?” 他向着剑叔投下最后冷漠的一瞥,转身奔进身后的风雨,头也不回的远去。 大雨磅礴,剑叔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轮椅上看着那个背影远去的方向,微垂着眼睑,眼神悲伤。 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是做错了吗? 到底还能再为他做些什么? 他回过头,凝视着火焰,再次挥动了铁锤,单调而响亮的打铁声再次回荡在雨幕里。 炽热的火焰中,是一个将要成形的剑匣。 打铁声声中,撑着油纸伞着着一袭白衣的龙银灵从门外的风雨中走进竹舍。 她收起伞,看着火炉边仍专注打着铁的剑南天,轻声道。 “镇上那些外来的人大部分都走了,而且许多不仅自己人走了,连法阵也一起带走了。” “六年前为了逃避高天开启的六荒阵也已经到了极限,最多只能再坚持几天。” “小镇,快维持不住了。” 她转头看向门外磅礴倾落的暴雨,那些暴雨不知何时夹杂着猩红的血,天光仿佛也凝住了,不再变化,一直阴沉压抑着。 “我知道了。”剑南天听着,点了点头,但没有停下手中的锤子。 龙银灵看着他,继续道。 “那个孩子在大榕树那边,如果有什么危险,大白会醒来救他。你不用担心。” “你也不要太在意他刚才的话,他只是……”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 “他只是突然接受不了这一切,毕竟这一切对他而言太过于突然与残酷。” “你为什么不先告诉他,或许那样他会好受一些。” “锵” 剑叔一下又一下的重锤击打在身前的铁块,他缓缓地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告诉他,他的痛苦才会少一点。” “而且,不经过地狱烈火煅烧过的光明心,能够承受住多少风雨?” “他是我教出来的孩子。我练了一辈子的剑,可我给不了他一把斩开一切的剑。” “我只能给他锻造一个能包容住一切锋锐伤害的剑匣,去帮助他找到那把剑。” “这也是我唯一能够给他的东西。” “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那么波诡云谲的局面,你硬生生为他争取了十六年平静的时光。” 龙银灵看着他斑白的两鬓,眼神温柔。 “一个大人无论承受多少苦难都不算无辜,因为这些苦难总是离不开他自己的选择。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他们遭受的苦难是纯粹的命运,无关他自己的选择,也没有时间可以给他为苦难做任何准备。” “但明柯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准备都没有便要面对残酷命运的孩子。这么多年我们已经为他备好了刀剑与战甲。” “我相信,到了属于他的战场,他已经有足够的勇气披上自己的战甲,拿起自己的刀剑,直面自己的命运。” ps.“若神无灵兮何不见我永世沉沦无限黑”这一句出自耳根大大的《求魔》,不过只是根据记忆,可能有点偏差。最近的剧情变得激烈起来了,朋友们有什么感受欢迎留言交流啊。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三十四章 无明镇 http://.biquxs.info/

小镇失去了黑夜,在暗淡阴沉却始终不曾熄灭的白昼里下起了连绵不绝的暴雨,整个小镇像是淹没在大雨的汪洋之中。 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这场连绵的暴雨突然停了,只剩如毛的细雨还在飘扬。 夜晚无声无息地再次降临,天空中厚重的云层被破开,一轮绯红色的巨大月轮悬在云端。 血色的月光里飘着同样殷红的细雨,笼罩着空旷死寂的小镇。 叶明柯孤独地坐在大榕树顶上的一根树枝上,沉默地看着天空那轮诡异的月亮。 他慢慢伸出手,凝视着天空中飘扬的雨丝悠悠地落入他的手心。 雨丝入手微凉,留下如血的殷红。 他在这棵树顶上长久沉默地看着这座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小镇,一点点崩溃,一处处空白,一天天变得更加诡异恐怖,变成他再也不认识的模样。 到最后仿佛只剩下他身下的那棵大榕树,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连恐惧愤怒也随着时间淡化了,只能沉默且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发生。 他已经几天没有说话了,大白在树洞里像一部分居民一样陷入了叫不醒的沉睡里,其他人只有龙姨来看过他,但他暂时不想和她与叔说话。 但今夜有一个不速之客打着伞踏着殷红的月光来到了树下。 那个人身着宽袖长袍,头戴高冠,面容儒雅,正是学庐的夫子。夫子走到树下,停住了脚步,仰起头看向上方冷漠孤绝的少年。 叶明柯低下头看向他,两人的目光相互对上,叶明柯目光包含的是冷漠与一丝诧异,夫子的目光很复杂,带着悲悯与凛然的正气。 “你……应该是早就离开的那批人。” 叶明柯缓缓开头,几天没说话的嗓子有些沙哑。 “本来是,但是我还有弟子在这,我想再多陪他们几刻。”夫子声音低沉地道。 “弟子?谁?” 叶明柯突然想起几天前,那个扑入憨厚少年怀中的红衣女孩。 “伊婉与宋清。”夫子停顿了一下,神情肃穆悲伤,“我只有他们两个弟子。” “他们不是和你一样,都是外面的蝴蝶吗?”叶明柯问道。 “蝴蝶?”夫子微怔了一下,但博学多智的他很快就理解了,“庄生梦蝶?你是说小镇上像我一样,来自外界的人吗?” “他们不是。他们也不像你,他们两个是纯粹的这方世界的人。” “他们是我在这方世界创造的新生命,但可惜,这方世界已经快崩溃了,而我带不走他们。” “那陶尧?”叶明柯想到了消失的陶尧,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脊背。 “陶尧和我们一样,只是这方世界的一个过客,梦醒了,便离开了。” “所以他与伊婉甚至连在外面相逢的机会都没有了吗?”叶明柯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的心,再一次感受到了愤怒与痛苦,为了他最好的朋友。 “是的。”夫子声音沉重地回答道, “这个狗屎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它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叶明柯握紧了抓住树枝的手,压抑不住的愤怒地低沉地咆哮。 “它是一个以你的存在为中心的实验场、庇护所与封印地,汇聚着六界各个势力最复杂的暗涌。” 夫子抬起头,看着叶明柯带着愤怒与疯狂的双眼,缓缓地道。 “这个小镇上有四类人,第一种是外界的……嗯蝴蝶这个词很恰当。第一种人是外界蝴蝶的一个梦。第二种人是像伊婉一样的小镇世界的原生生灵,第三种人是像树洞中那个说书人一样的残魂体,而第四种人是你。” “严格来说,只有第四种的你才算是真实的人。” 叶明柯眼睛里的疯狂与愤怒随着这些话语渐渐消散,夫子不多的话语仿佛一道光,照进了那个从小困扰他的迷局,让他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但还有许多的角落没有被照亮。 “以我为中心?我到底是谁?我是什么人?”试验场试验的是什么?庇护所防范的又是什么?” “试验场试验的东西那就太多了,毕竟这个小镇是如此特殊的一个环境,六界唯一。而庇护所所防范的敌人,我现在跟你说你可能也没有什么概念,但你很快就会知道。” “那种东西,那些人很快就会到来。小镇已经保不住了,所以我们这些蝴蝶才一个个飞走。树倒猢狲散。” “而最后关于你是什么人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你是什么人,不应该是由以后的你来决定的吗? “现在的你只需要知道你很重要,也很强大。”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不肯收你为学生吗?” 他看着叶明柯有些自嘲地摇头笑道。 “因为没有人可以做你的老师。我虽被人誉称为天师,但我何敢为天之师?” “天之师?什么意思?”叶明柯皱眉思索着,却完全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告辞。” 夫子在伞下朝他点头示意,以为别礼,转身踏着殷红的月光将要离开。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叶明柯朝他离开的背影大声地问道。 “因为……我说过你很重要。那些其他势力的人只看到自身利益的纠葛,却没有去想如果真把你逼到绝境,你会给这个世间带来多大的伤害。” 夫子停下离开的脚步,半掩在伞下的脸侧着朝向叶明柯。 “虽然分属阵营不同。但你叔是我此生极为敬佩之人。你不要怪他,他许多事情不告诉你,是因为没有人能够清醒地活在梦里。” “等你看到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你会发现你所拥有的世界,已经是他所能给你的最好的世界。” “这世间可能没有人能比他再做得更好。” 他说完这一句,再次迈开了停下的脚步,离去。 “这已经是最好的世界了吗?” 叶明柯喃喃着,看着眼前恐怖诡异的世界。 自己所处的世界原来那么恐怖与危险。 而那个说永远不会骗他的大骗子,什么都不告诉他的大骗子,不知道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能给他十六年宁静流淌如青溪的岁月? 他遭逢惊变以来冷漠自闭的心,有什么地方破了……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叶明柯最后一次走在小镇的街道上,比黑夜更深的黑暗像雾气、像潮水一般逐渐覆盖侵蚀着小镇剩余不多的建筑,而后从黑暗的最深处泛起猩红的光 那座不知道供奉着什么神明的破庙彻底倒塌了,那些熟悉的房子也一个一个在寂静中坍塌 黑潮蔓延,庙倒坊塌,小镇如同一幅画卷不断地剥落,露出了比黑夜更深的黑暗,露出了黑暗之下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尸体与骨骼。 这是一片广阔到难以想象的古老的战场。 那些古旧的尸骨互相纠缠叠放着,形形色色,有的如同常人一般大小,有的如同凶猛的野兽,有的高达万丈,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岳,遮天蔽日。 但他们都死了,堆叠成尸山骨海,形成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叶明柯走在还未剥落下的小镇的街道上,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小镇被黑潮吞没的一切,但只是妄然,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咆哮着席卷而过,再不见光明。 叶明柯继续先前走着,但脚下已经不是小镇那熟悉的青石板街道,而是僵硬的尸体与干脆的白骨。 “原来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是这个样子的吗?” “无名镇,无明镇。” 叶明柯从尸山骨海里仰起头,望向上方如同无穷无尽的深渊一般的黑暗。 “原来所有的光明都是假象!” “小镇的真实的一面原来只有死亡与黑暗。” 他茫然地向前走着,不知道何去何从。 但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了,他在尸山骨海与永夜的黑暗中看到了他无比熟悉的小院,无比熟悉的竹舍,无比熟悉的人儿。 看到了他最后的光明。 龙姨推着剑叔的轮椅如同过往十六年般停在院子里的老树下,看着走在黑暗与死亡中的他,目光柔和而坚定。 叔向他伸出了手,凝视着他的眼睛。 “明柯,别怕,过来,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我和你姨会陪着你!” “很多很多你熟悉的人也会陪着你!” “过往的一切并不是一场谎言,我们一直都在。” 叶明柯一步一步走到了光明里,将要握住叔熟悉的手,却突然怔住了。 “很多很多的人?” 他奇怪地问。 恰在这时,黑潮除了剑叔所在的一方庭院彻底吞没了整个小镇,那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上方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传来了天空的开裂声。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上方,但每一个望向上方的人都忍不住心生大恐惧,感觉上方无穷无尽高远的黑暗中睁开了一只巨大的无与伦比的眼。 剑叔先前多伸出了一点手,握住了叶明柯颤抖的手,他的大手依旧稳定温暖。 “别怕,明柯!” “我们一直都在!”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三十五章 高天睁眼 http://.biquxs.info/

高天睁开了一只巨大而无形的眼,漠然地俯瞰扫视着这方世界,就像一只凑近了一群蚂蚁的巢穴的孩童的眼睛,略感兴趣中又带着高高在上的漠然与冷酷。 那令所有人心生怖惧的冷漠目光扫视一圈后闭上了。天空中很快又睁开了另一只眼,但这只眼是有形的,且比先前的那只眼要小上许多,带着璀璨的金光。 那只金色的巨眼扫视了一周,最后看向黑暗中那唯一光明的庭院,和庭院中的三人,微停留了一下。 被那巨眼注视的叶明柯被那目光中的巨大威严压迫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手脚如冰一样寒冷。但叔握着他的手温暖着他,让他有勇气和叔一起直视着那只巨大的眼。 那只金色巨眼只停留了一会,便重新合上。 叶明柯心中的压抑还未来得及放松,上方高远的黑暗突然传来惊心动魄撕裂声。 一只巨大的闪烁着金光的手撕开了高远的黑暗,无穷无尽的光明从裂缝处挤进,如同沸油坠入了水中,沸腾着快速弥散开来。 炽烈的光明与这方世界的黑暗搏杀对冲着,转眼占据了一角天空 那只金色的巨手微微一顿,而后轰然地再次动了起来,下一刻如同千百个雷霆一同炸响! 天崩了! 叶明柯的手不能自控地颤抖着,他抬起头,高远的天空中光明的海洋猛然扩张着。 在光明的最前端,有无数明亮的光芒如同天女散花般炸开,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炫烂夺目的轨迹。 而那光芒中的东西,是他从大白的故事里也不曾听过的仙殿琼楼、飞剑仙船,是恒河沙数的天兵与神明。 叶明柯绝望地仰望着天空迫近的光明。 每个人都喜欢光明,但当你是黑暗时,你是否愿意,就这么被光明吞没? 但在光明面前,有什么样的黑暗,能不被光明照穿? “明柯,别怕,我说过的,我们一直都在。” 叔摸着他的脑袋,掌心温暖。 剑叔也抬起头,看向那些迫近的刺目的光芒,轻声地道。 “醒来!”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在这方世界的每一寸空间里响起,汇作轰然的雷霆。 “醒来!” 他再次说道,第二声雷霆在整个世界里炸响。 这方死寂的世界突然动了,微颤着。 “砰”“砰”像是有千万颗停跳了许久的心脏重新开始搏动。 层层叠叠无数沉睡的尸体突然睁开了无数只眼,注视着被光明侵入的天空。 那些如同山脉般巨大的尸体和骨胳也颤动着。 一具披着战甲如同山脉般巨大的巨人尸体突然动了,身体里涌出翻滚的黑雾。它睁开了一双空洞干枯的眼,对着天空逼近的光芒吐出幽蓝的气息,而后缓缓起身,屈腿微躬。 “轰” 下一刻干枯巨人所在的地方炸开了一个深坑,而那巨人如同逆飞而起的巨型陨石般高高跃起到天空,冲入逼到最近的那道璀璨的光明里。 “轰” 那巨人携着光明的洪流以极快的速度炸入地面。 那巨人踩着脚下的一座破碎的仙船,缓缓转身面向庭院中的三人,轰然抱拳单膝跪倒,垂下一张干枯如山石的脸庞。 “末将魔军第十九军统领魔影,拜见少主!” 而在那干枯巨人的身后,是无数的大地崩裂声,和一个个向着那些光芒逆冲而起的巨大身影。 那些巨大身影摧毁了接近庭院的所有光芒,再次坠地之后,一个个与干枯巨人一样,面向庭院轰然抱拳跪倒。 “末将魔军第二十一军副统领秦明,拜见少主!” “末将魔军军械总领,天匠师刘渊拜见少主!” “末将魔军第七军副统领……” “末将魔军……” 一个个跪倒的巨大身影,一个个如同雷霆般响亮的声音,最后汇成了一句连天空的光明也为之震动的声音。 “魔军,拜见少主!” 不止那些巨大的身影,那些巨大的身影之下,无数或大或小披着战甲的残破尸骸也仿佛听到仿佛军中的号角,缓缓起身,向着庭院的方向躬身跪拜。 以庭院为圆心,从死亡中归来的百万将士密密麻麻向着庭院而拜。每一个喊出的声音都带着狂热与久别的悲伤。 “他们在跪拜谁?”叶明柯失神地回过头,看着剑叔问道。 “他们在跪拜你,也在跪拜你的父亲,跪拜一支曾经是他们家园希望的军队,跪拜他们自己!” “他们是魔,也是世间最伟大的战士!” 剑叔看着前方百万从死亡中归来的将士,一向平淡的脸带着从所未见的豪气,目光中仿佛蕴着的冲天的剑意。 “他们都死了,但今日他们还将要进行最后一战,为你打开一条路!” “他们是谁?我又是谁?”叶明柯看向前方那一双双狂热地看着他的眼睛,迷茫地道。 “他们是你的亲人,他们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剑叔轻声地道。 一个离得最近的那个干枯巨人晃了晃,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手上坐着的是他在小镇夜游时常一起谈心的打更人王伯。 他苍老的脸朝明柯轻轻微笑着,如同过往的十六年。 另一个巨大的肩膀上站起一个熟悉的人,是他替陶尧要过许多次陶娃娃的泥水匠老刘。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许多、许多小镇上熟悉的面孔,他们注视着他,目光温暖如同看向自己家的孩子。 “明柯,什么才算是真实?” 剑叔突然再一次对叶明柯问出了这一句话。这一句那一日暴雨中他回答少年小镇是否是真实存在的问题时,他反问少年的话语。 叶明柯抬起头,环视着那些熟悉的人他完全不熟悉的模样,这么多年,原来他们一直都在守护着自己吗? 他没有来得及回答剑叔这个问题,天空中再一次传来巨大的撕裂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许多年后,他走过许多的路,经历过许多的事情,了解了更多小镇的迷局,对于这个问题有了很多的想法,但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再回答剑叔这个问题。 这个叔最关心的问题。因为叔答应过他,答应过一个人,永远不会骗他。 而叔是那样的一个人,说出的每一句话,无需是誓言,亦比千钧重! 天空中再一次传来了巨大的开裂声,一道光明的裂痕横贯了整个黑暗的天空。 那些原本还在向前飞来的光芒中的仙殿琼楼与万千神明突然都停住了,静默无声地分列成两排。 万千神明恭然竖立,如同将要迎接他们的帝皇。 神明的帝皇! 那道光明的裂痕越来越大,到最后如同在天空中开出了一条巨大的光明的深渊,深渊向前延伸,最后好像变成了一条光明的坦途。 一个头戴帝皇冕旒、身着帝服、堂皇浩荡、光芒万丈的金色人影从这条大道中缓步而来,一步踏入这方世界。 他的行走默然无声,但是当他踏入这方世界时,整个世界仿佛颤抖着向他倾斜,发出刺耳的哀鸣。 那个脚步仿佛也踩在每个人心上,每一个注视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生臣服与畏惧。 他是神明的帝皇,自然也是世间一切事物的帝皇。 “神仙之上的存在。” 那一刻叶明柯在颤抖中想起几年前叔告诉他那个试炼的神仙局时,对他说过他怀疑那个神仙局后有一个神仙之上的存在。 那个神仙之上的存在需要他在六年之后,离开小镇。 这个存在来了吗?他毁灭了小镇,甚至毁灭了自己,自己当然只有离开! 那个帝皇的身影屹立在空中,无视脚下密密麻麻的魔军,只是仔细地负手观看着这个由古战场构成的小世界。 “有趣!” 帝皇轻笑。 声音不大,且是笑声,却依旧带着令人心生臣服的威严与霸道。 他打量完这方世界后笑道。 “以坠日之战中的千万魔军尸骸为基,以日核为轴,以残缺的世界神树梦柯为依凭,建立起了一个隔绝天道,介于真与幻间完整而自恰的世界。” “不,还不能完全自洽。以魔军尸骸为基,魔军战念虽强,戾气也重,所以每月这方世界会有一夜从幻侧向真实,倾泄戾气。” “小镇月圆夜会消失?乔乔那年看到的东西原来都是真的,这就是小镇月圆夜家家闭户安睡真实原因吗?”下方的叶明柯突然想到。 “这等手笔,这等奇阵,难怪孤这么多年也未能找到。” 帝皇低下头视千万魔军如无物,只是凝视着坐在轮椅中剑南天。 “剑尊者,此阵非世间之阵,可否告诉孤,是彼岸哪个人所立?” “六界帝主也有需要问我一零余之人的问题?”剑南天淡淡地回应道。 “剑道封尊者之人,唯剑尊者一人耳。孤虽自傲,却不轻看世间的剑道至尊!剑尊者不便回答便罢了,何必自损?” 帝皇看着下面那个眉目疏朗,面容平静的男人,坦然笑道。 “可惜彼岸之人,既然即便是彼岸的人,但毕竟还是在同一条河流里,脱不开河流的束缚。此等大阵,穷尽你们魔界、青宫、诸天叛逆也维持不了多少年。” “不然,此界倒是可以成为河流里的一艘渡船。”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三十六章 唯剑而已 http://.biquxs.info/

“我一直不明白。即便渡过河流又能如何?对岸的人比起此岸的人来说,即便是活着又能有什么意义。” 剑南天顺着帝皇的话语轻描淡写地荡开话题道。 “能活着便足够,便是意义了。有什么难以明白的?”帝皇轻笑道,他依旧负手站在天空中看着这片世界,意态闲适,如同在欣赏一件美丽的艺术品。 但他身后的神明虽然没有动,那片侵入此方世界的光明汪洋却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涌入。 “能活着就足够了,这句话出自帝主之口实在令人难以信服。”剑南天笑道,他看着那片逐渐扩大快占据了三分之一个天空的光明,也依旧意态闲适。 “这是在不能活着的前提下而言的。如果能在这个前提下活得更好,便是孤也要尽力争取。” “帝主亦是生灵,自然有生灵之欲。” “生灵之欲其中一个便是占有,特别是自己的东西的占有。孤此次来便是来拿回我属于的东西。” 帝主把目光放到叶明柯的身上,眼含笑意。 “毕竟,这个孩子是孤创造出来的,孤最得意的杰作,怎么可以容许它流落在外!” 叶明柯听到他的这一句话脑中如同起了一个晴天霹雳。 什么叫我是他创造出来的? 但剑叔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安抚了他,他看着天空中的帝主冷然道。 “什么叫你创造了他?除了一个本不该属于他的悲惨命运,你还给了他什么?” “给了他命运的人,不就是创造他的人,毕竟他如今拥有的一切,不都是孤赐予他的。” 帝主淡然且当然地道。 这时他身后的光明终于扩张到占据了占据了半壁天空,而且骤然大盛。 天地之间泛着猩红的黑暗与光明彻底形成势均力敌的两方,如同两只匍匐的巨兽凶狠扑杀对峙着,交错出无数白与黑的切线。 他转过身来正面着下方的剑南天,笑道。 “剑尊者,你好像不着急?” “帝主不急,我又何必着急?”剑南天也笑着看向上方的帝主。 “当孤初入此界时,是孤力量最薄弱之时,应该来说也是剑尊者你唯一的有可能将孤逼出此界的机会。” “不过现在你好像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随意向前走了一步,半壁天空的光明被他带着先前移动,前方的黑暗轰然退散,光明再度膨胀,占据了大半个此方世界。 黑暗退缩到只能护住庭院方圆千里死而复生汇聚而来的魔军,而此方世界的其他地方被刺目的光明笼罩着。 那些被光明笼罩的陈旧干枯的尸骸在光明中无声地燃烧起来。 站在黑暗中的魔军静默地看着自已袍泽化为灰烬的尸体,沉默中有无声的肃杀从天而起,这支由尸骸与亡灵组成的军队顶着光明的威压缓缓抬头,直视着天空中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 “或者剑尊者你觉得愤怒或者士气,便能扭转一切?” 帝主终于垂眼看了一下那些到现在在愤怒中才敢直视他的魔军将士,略带嘲讽与兴趣。 “孤与你从未交过手,有些好奇你的想法。” 剑南天没有看他,而是看着那些在光明中湮灭成无数纷飞光点的魔军尸骸,眼神悲伤。 “愤怒或许对于强弱不值一提,却是个体生命的呐喊。生命与生命并无高低,所有的坚持都值得被尊重。”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中垂眼看向他的帝主。 “流萤扑火,是为无谓,但百万流萤,扑火何难?帝主亦是生灵,逃不开生灵求生之欲,何敢瞧不起敢为逐光赴死之萤。” “百万流萤或可扑火,但孤今日倒好奇你们这百万流萤能否扑灭高天的烈日?” 帝主携着漫天光明向前又踏出了一步,这次的光明铺天盖地地悍然向庇护着魔军的最后的屏障扑去。 而帝主就这么负手站在高天之中,冷眼看着下方那支残破到极点的军队,身后光明流转汇聚,如同一轮巨大的旭日冉冉升起, “起阵!” 绝望的光明之下的黑暗中有巨大的身影仰天咆哮,发出雷霆般的呐喊。 “起阵!” 黑暗中有汹涌的魔雾咆哮澎湃着弥散激荡,覆盖住这个魔军,更咆哮着逼向汹涌而来的光明,双方悍然相撞。 黑暗中一个个或许已经没有了清醒意识的魔军战士在魔雾的笼罩中重新被唤醒了滔天的战意,他们身上已经腐朽的战甲震动着,牵引着他们错错落落地分站在各个不同的方位。 弥散的魔雾里刹那间百万人影与脚步齐动,脚步声响动如同千万个翻滚轰响长鸣的闷雷。 纳住各个方位的魔军默然肃立,栉比鳞次、高低有序地组成一个复杂而玄奥的战阵。 魔雾中有巨大的身影仰天吹响了一个苍凉的号角,那号角声响彻了整片天地,雄浑而低昂。 每一个听到号角声的魔军战士身体里涌出层层的魔雾,他们睁开了一双双空洞干枯的眼睛,握起了残破的刀剑,仿佛重新拥有了生命。 “离家征战千万载,家破族亡,将死旗折!” “我辈军人无颜魂归故土!” “魔军,今日赴死玉碎!护我族人,一线光明!” 有苍凉粗旷的声音在滔天的魔雾里悠悠地道。 “玉碎!” 无数声咆哮在黑雾里激荡回旋,更多更浓的黑雾从各个魔军战士的身体里涌出,汇成浓郁的黑暗向前抵住了光明的入侵。 但随着黑雾的涌出,一个个较瘦小的魔军直接分散解体为魔雾,便是那些身形巨大的身影,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下去。 “天魔解体?居然能被你们用成了这样的一个乌龟阵?倒是出乎孤的预算。” 看到汹涌的光明真的被黑雾消融抵住,帝主略微诧异地看了一眼下方那个百万魔军组成的战争。 “天衍师能够演算天道下的一切生灵与事物的轨迹,但是此方世界,不在天道之下,所以你的天衍术对这方世界没用。” 剑南天抬头看着他,语速依旧不紧不慢。 “孤等时间是等本尊从外界进入。但你也在等时间,你在等什么?”帝主突然皱起眉,第一次感觉事情可能有些超乎自己的计算。 虽然说于他而言,世间还需要他计算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这场本应该没有悬念的战斗原本就不需要他费心。 “我在等什么啊?我等的东西有点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样跟你一样,我在等你进来啊。” 剑南天轻笑。 “你不进来,这么把你留住!” “留住?这么多万年来你是第一个敢夸口限制住孤的人。孤很好奇,你要怎么留住孤?” 帝主并没有着急,反而嘲讽地微笑起来,冷冷地看着轮椅上那个独臂、双脚瘫痪、两鬓斑白的男人。 “匹夫对帝王,当然唯剑而已!” 剑南天两条极淡又极直如剑的眉竖起,如同利剑将要出鞘。 “以剑封至尊,剑百兵之首,剑道更是杀戮之道。有人曾称你为至尊境界杀力最强的那个人!” 帝主好奇地打量着下方的那个残废的匹夫,笑道。 “但可惜,自我之后,至尊非至尊,最多称一声尊者,因为至尊境界之上,还有帝境。” “尊者境杀力最强,也只是尊者境,不入帝境,又有何用?” “所以我说我等的东西有点多,不只是等你。” 剑南天悠然地道。 “或许六年前你也有所感应。六年前高天就已经发现了这里,再次庇护遮挡高天眼线的阵法叫做六荒浑天阵。” “六荒就是指仙、妖、佛、鬼、魔、凡六界,这个阵法会带着这方世界如同一只渡船般在六界里穿梭,避免被高天发现。” 帝主并没有着急,而是静听着剑南天不紧不慢的讲述,饶有兴趣。 “但就如你所说的,运行这方世界的代价太大,加上诸天的势力与魔界的支持也不够。特别是开了六荒阵后,运转的时间便只剩下六年。” “六年的期限到了,这艘渡船的庇护开始失效,而且也不能再继续游荡,只能选择靠岸,你猜它会在哪里靠岸?” 剑南天看着天空中的帝主幽幽地问道。 “凡间?” “是的。我想看看印刻凡间天地的人皇契约能否对抗帝主这至尊之上的存在?”剑南天道。 “凡间之内,人皇契约孤也难以完全避免。但是便是孤先被压到尊者境,同境之内,你便真确信你能留住我?特别是还要护住那个孩子。” “帝主功法特殊,据说毫无破绽。便是我的剑道也找不到帝主的那条缝隙。但是帝主是在此方世界之内。” “身为帝境生灵,却挤进如此狭小低级的世界,对帝主而言,实在是太过逼仄与不稳定,你或许没有破绽,但是你所立足的世界有破绽。” “只要有一丝破绽,我的剑便可以斩开。更何况我只需要留住你三刻,最后三刻!” “三刻之后,这方世界便会坠入凡间,这个孩子也会遁入凡间,你要再找到他,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毕竟,他如同这方世界一样,不染因果,不在天机之下。” ps.这一章写得仓促,会先发后改。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三十七章 百万玉碎 http://.biquxs.info/

这艘在六界间游荡了六年的渡船靠岸了,以极其壮烈的姿态。 船在水中平缓行驶的时候,看不到外界的舟中人甚至感觉不到船的运动,但当船靠岸时,剧烈的摇晃常使乘客立足不稳。 而这艘小世界渡船的靠岸甚至不能叫靠岸,而是搁浅。整方小世界如同一条冲上沙滩的巨鲸轰然撞入一方宏伟辽阔的大世界。 对于这方宏伟坚固的大世界而言只是局部空间和壁障的破损,但撞上大世界的小世界却在对撞的瞬间开始崩碎解体。 世界破碎,无数空间裂痕瞬间爬满了整个小世界。 世界开始崩裂的瞬间,帝主冷眼探出一只光明的巨手抓向魔军中的那方小庭院。 一道横亘如同空间裂缝般的璀璨剑光突兀绽放于巨手之前,更有成百上千的魔军涌出浓烈的魔雾后前仆后继地冲到巨手之前,用一个个自杀式的冲锋迟滞和抵挡住这只恐怖的光明巨手。 三刻钟的倒计时开始了。 小世界的崩灭对于仙兵还是魔军都是灾难性的,但世界崩裂的瞬间,原本还在对峙的光明与黑暗,仙兵与魔军却在瞬间向对方扑去,疯狂地绞杀在一起。 魔雾与仙气对撞、巨人与仙殿对撞、飞剑与残甲对撞,而不断蔓延的空间裂缝张开了一张张恐怖的巨嘴将对撞的一切啃咬吞噬,最后化成一场血色的风暴,汇成一方惨烈到极致的战场。 天空在崩碎,大地在崩碎、对峙的光明与黑暗在崩碎,一切都在解体、湮灭成碎片再崩解成难以分辨的粒子。 随着世界的崩碎,所有人都感觉空间中多了什么条条框框的禁锢,这是凡间大世界的法则顺着这方小世界破碎的壁垒开始渗入。 而这些法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颤动起来,带动着整方破碎的世界剧烈地摇晃。 帝主的前方突然有无数玄奥古意的繁复金字构成的法则浮现,在场所有高于天神境界之上的人都听到了一个从悠远亘古传来的声音。 “为护凡间生灵。” “敕令,天神者不存于凡世!” 境界最高的帝主身上的光明最早被人皇印刻为天地法则敕令影响,快速地在暗淡着。 龙银灵低头给叶明柯系上了他负着的剑匣,面色温柔,如同要送别家中的少年远游他乡。 “好啦,少年远游是每个人人生中当有的,不用悲伤。来,给姨笑一个。” 龙姨系好之后,如同往常般拍了拍叶明柯脑袋,说着要他笑一个,自己伸手的瞬间却伤感得几乎落泪,原来不知不觉间,少年已经快比自己高了。 当年的那个孩子,终于长大了。 “以后你一个人在外,记住不能给别人欺负。你龙姨教出来的孩子,可没有吃素的!” “虽然……你龙姨我也只教出了你这一个孩子。” 她强忍住眼泪,微笑着,想像从前一样飒爽豪气地道,可到最后笑着的话语里还是带上了哽咽。 “叔、姨,一起走。” 叶明柯回过身,抓住了龙姨的手,并望向了剑叔,眼眶通红。 “傻孩子,可我们只能属于这里啊。”龙姨看着他轻声地说。 “为什么?” 叶明柯转过头,看着她痴痴地问。 龙银灵看着他,目光温柔而悲伤。 “因为,我和你叔早就已经死了啊。” 庭院里的光明暗去,彻底的,这世界或许还有光明,但已经没有属于他的光明。 黑暗里,龙姨继续轻声地说。 “这些年陪着你的,只是我们死后的魂魄在这个特殊世界化成的模样。你不要怪我们,也不要怪你叔骗你。” “如果……你早知道了这一切,你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不想你变成那样的人。” 她的声音里有着温柔和憧憬。 “我们想我们家明柯有一颗光明的心,做一个光明幸福的人。即便我和你叔都只能生活在黑暗里。” “我们不会和你一起走,但我们会先走,为你打开一条路。” “轰” 一只金色的巨手从天而降拍向他们,却有一线纤细的剑光自地面拔起,撑住了那只巨手。 这时距离这方世界撞入凡间,已经过去了一刻。 剑光照亮了剑叔在黑暗中依旧平淡坚硬的脸庞,他回过头最后看向叶明柯,他最后也没有回答他什么问题,而是像过往许多年一样反问他。 “明柯,哪一个是你?” 这是那年叶明柯想要放弃辛苦劳累的砍柴时,他在夜里的火炉旁反问叶明柯的问题。 “明柯,什么是真实?” 这是那天暴雨中他用来回答叶明柯关于小镇是否是真实存在的问题的反问。 过往的许多年里,面对叶明柯的许多问题,他总是沉默或者把问题反抛回去。 面对叶明柯,他总是显得那么冷漠。 他对他从来不像个孩子。他不告诉他,不骗他,不逼他,不鼓励他。 他只是在当他的命运来敲门时,当他无其他路可走时,冷静到有些冷漠地告诉他他仅有的那条路在哪里。 但所有的隐瞒,所有的冷漠,所有的逼问,都藏着这世间最大的温柔。 他想从最深的黑暗里给予他一颗光明而坚强的心。 那道纤细的剑光被巨掌压得一步步弯曲下来,将要崩断。 他回过头去,看向天空中那只金色的巨手。 “明柯,照顾好自己。” 这是他最后的话语。 只是一句很平淡寻常的话,他实在是一个不懂得如何表达感情的人。 一道剑光挡不住,他把自己也化作一道决绝的剑光冲天而起,与那道剑光一起抵住了帝主的那只金色的巨掌。 “明柯,一会会有你的朋友来接你离开。你叔腿脚不好,容易被人欺负。你姨我得去帮他,吊打那个金光闪闪的老头。” “明柯,再见。” 龙银灵最后深深抱住了叶明柯,叶明柯下意识紧紧抱住了她,他不想她离开,他害怕这就是永别。 但他怀中突然有一股巨力荡开了他,一条银色的巨大身影冲天而起,那是一条美丽到极致的巨大银龙。 那条银龙回首最后再看了他一眼,美丽而巨大的龙瞳坠下化作寒冰的眼泪,而后夭矫盘旋着加入了空中剑光与帝主的战斗。 空间的破碎还在不断蔓延,一条条突兀出现的裂缝吞噬着触及到的一切,神与魔搏杀着,又被触及的空间裂缝一同杀死。 整个世界如同一件爬满裂缝即将破碎的瓷器。 叶明柯孤独地站在这方即将破碎的世界与这个浩大惨烈的战场之上,他不是神也不是魔,只是一个卷入战场,一个手握木剑的凡人。 “轰” 有几艘仙船注意到了他,无数的飞剑自仙船破空而来,向他袭杀而到。 几个魔军冲天而起,拦下了大部分,但还是有一支飞剑穿过了魔军的封锁带着炽烈的剑光向他刺来。 一个巨大的身影突然隔入叶明柯与飞剑之间,那支极速飞行而来的飞剑深深地插入那个身影的后背。 那个身影晃动了一下,却一步也没有避让,只是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叶明柯。 叶明柯抬起头,看到了那个巨大身影的模样。 那是个样貌很可怖的怪物,一半身体是血肉,一半身体却是木质的,半树半人,有着一双强壮而巨大的腿。 但奇怪的是叶明柯对这个怪物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感觉,而是感觉很亲切,像对着最熟悉的的朋友。 那个身影巨大的眼瞳映出了叶明柯抬头仰望的身影,他脸上没有五官的脸上裂开了一条缝,像是一个微笑、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叶明柯。而后迈开粗壮的双腿,绕开空间裂缝,绕开神明与仙兵,,以叶明柯难以想象的速度奔跑起来。 叶明柯只觉得身旁所有的一切除了那个巨人之外都被极速拉成斑驳的细带。 他看着这个怪物可怖的脸,试探着问。 “你……是我的朋友吗?” 怪物垂下没有五官的脸,再次裂开了一条像是微笑的裂缝。 …… 银龙冲天而起。 天空中两道剑光回转,交叉横亘着把那只金色的巨手轰然相撞,那只金色的巨手退去,两道剑光也被震得向后飞掠。 银龙盘旋着折返,接住了一道剑光,另一道剑光快坠到地面时停住了下坠之势,发出“锵”然的剑吟,回转飞向银龙的头顶。 天空之上,盘坐在银龙头顶的剑南天接住重新归来的残剑,抬起头平视着前方那个头戴帝皇冠旒的身影。 “同为尊者境,剑尊者或许曾经杀力最强。可惜一名剑手,残了剑,也残了手,影响还是太大了。” “更何况你还只是残魂依凭这方特殊天地凝成的身体。” 帝主看着剑南天肃然地道。 “我御剑,不用手,而用心。心不残,剑便锋锐如初。” 剑南天看着帝主,身上剑意一步步攀升,如同一把封藏多年的神剑节节出鞘,直欲割裂这方天地,但到最后却摇摆着,没能达到极点。 剑南天有些遗憾地道。 “不过没有了双腿,还是影响了我出剑的速度。” “我来做你的双腿,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吗?”身下的银龙传来了龙银灵熟悉的声音。 “是的。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 剑南天抚摸着银龙的晶莹的鳞甲,目光中带着温柔。 他再次抬起头,身上的剑意化作实质的风暴摇撼着天地再次拔升,如同一把终于出鞘的神剑。 他面向六界中那个最强的敌手,依旧平静的眼瞳里藏着如地底熔岩般的狂热。 真正的剑客,岂有不渴望向世间至高至强出剑? “剑南天,有一剑来问天庭之主!” 此时,恰是第二刻钟结束,最后的一刻来临了。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三十八章 九万里剑 http://.biquxs.info/

“剑南天,有一剑,来问天庭之主!” 剑南天高坐于银龙之上。横剑于前,剑气透剑而出如银练霜雪。 银龙负着他如一抹银光绕着帝主转瞬游曵九万里,剑气随着银光的游走如牵丝一般转瞬拉长九万里。 层层叠叠的剑气汇聚如长城围住帝主,帝主凝视身前剑气,面色凝重,身上被法则压制的光明挣扎着再次大放 剑南天极淡又极直的剑眉竖起,横于身前的长剑震颤发声如龙吟长啸。他凝视着身前长剑,朗声而道。 “此一剑,长九万里。” 他缓缓扬剑,盘旋层叠的九万里剑气蓦然拉直,化作横亘整片天地的一匹剑气银练,斩向前方的六界至高。 “哗” 剑气横扫而过,在混沌不堪的天地中斩出一道九万里的细长光明,把整片世界一刀两断。 “砰”或者“咔”,一切描绘声音的词汇都难以描述那一刻的声音,或者什么都没有人听见,只是所有人心中都自动响起自己曾经听过的,类似东西断裂的声音。 这个小世界断开了。 变成了两段。 先撞入凡间,且有着叶明柯的一端倾颓着以更快的速度坠入凡间大世界。 而有着帝主,且还没有撞入凡间的那一端却留在凡间之外,轰然坠入六界中的混沌空间。 被长腿的半树巨人托在掌中的叶明柯蓦然回首,却只见到一人一龙越过那一线光明再次迎向帝主的最后决绝背影。 帝主虽然及时抽身而退,但身上的光明还是被那一剑斩开了一道豁口,身上的华贵的帝服有一处被剑气割裂。 而且,他抬起头,看向两方世界的那条界线,目光威严森然。 那条界线突然涌出了一只青色的巨手向他袭来,同时一个个绽放着万丈神光的身影如同一轮轮小太阳般,蓦然从小世界被切开的裂缝中冲入。 如雷霆般轰隆隆炸响的一声声怒喝在这方残破的世界里响起。 “天帝,今日便是汝受死之日” 神光绽放,一道道焚山煮海的法术咆哮着向他轰然杀至。 坐在银龙之上向他冲来的剑南天,面色苍白如纸,也再次横剑于前,剑气透剑而出,转瞬有万里之长。 “青帝,诸天叛逆,都来了。看来是想趁孤被人皇敕令压制未过的时机,把孤留在这里。” 雷霆之击将至,帝主却依旧气定神闲,轻震帝服,拂去帝服上的尘埃与裂缝。 “不过,你们在算孤,你们焉知孤不是在算你们?” 他蓦然抬起头,迎向前方浩荡的群敌。 “你们焉知何为天帝?何为没有破绽的功法?” “轰隆隆” 这方小世界剧烈地震颤着,崩解着,不断坠入下方无底的混沌。 破碎崩解的世界里,一道道高达万丈的神光陨落熄灭,一片片大地被打得崩碎。 那把剑客的残剑也终于断了…… 那条银龙也再也不能负着她爱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坠落,坠落,坠入绝对的永恒的混沌与黑暗。 …… “银灵,这么多年,为什么你一直要跟着我?” “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你终于原谅我了吗?” “我不知道。有些是习惯。我不习惯叫你的名字。因为那些年我们不需要称呼彼此的名字,每当我说话的时候,便只能说给你听,也只有你在听。”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对你有些是不是恨,我明知道她的死不能怪你,但恨有时候就是这么没有道理,连我自己也不能控制。”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已经习惯你的存在,离不开你的存在,就像……离不开我的剑。” 一个剑客对一个女子说自己离不开她,就像离不开自己的剑。 这是一句容易讨打的话,但这确实就是一个剑客最动情的情话。 这也是这个沉默木讷的男子,一生唯一的情话了吧。 “这就足够了。” 龙银灵在最后的黑暗里轻声地道。 这就足够了。 这么多年,有他这一句话,这就足够了。 许多许多年前龙族里有一条叫银灵的小雌龙。 身为龙族冰龙里最尊贵的寒霜巨龙,却不喜欢族人居住的冰川、清冷的生活和森严的规矩,而喜欢穿最火红的裙,去最热闹的地,闯最大的祸。 但闯祸和人多的地方都是很危险的。那一次她的躯体被敌人夺去,只剩下一缕龙魂,偷依附在一个叫剑的凡间少年杀手身上。 这个杀手很无聊也很冷。 他的世界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突然有了一个她,多了个自言自语的小毛病。 一个游走在死亡边缘上的杀手,一条可以说已经死了的小龙,就这么相依相存的一步步踏过艰辛,生存了下来。 他们一起走过无数的路,她导引他登上了修行的路,他帮她杀死了夺取她身躯的敌人。 她渐渐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沉默而坚毅的持剑少年。 但她是他的亲人、老师、朋友,却唯独成不了他爱的妻。 他的妻有温柔如水的性子和倾世的颜。却只是一个无法修炼的凡人,一个只拥有对龙族而言一场大觉时间的百年寿长的人。 她当然嫉妒那个女人,恨那个女人,甚至不止一次想过把那个脆弱的、只需要轻轻伸手就能杀死的女人杀死。 所以当那个身着华服,化着美丽妆容的女人要求她杀死她的时候,龙银灵承认自己心动了。 那夜的那个女人华美到了极点,像是一朵开到极致的荼蘼花。 她很美丽,但她将要老去了,她美丽的容颜很快就会不再。 她知道剑客永远不会老去,所以她也不想老去。 她不愿意最终给剑客留下的印象是自己苍老丑陋的模样,所以她选择在自己最美的时刻死去。 她请求龙银灵杀死她,她知道她想要杀死她。 龙银灵犹豫着,一直到那个女人在她面前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还在犹豫着。 龙银灵永远无法否认那个女人的死跟自己无关,因为她没有救下那个女人的原因,有自己同身为女人对她的同情与成全,有自己早一点希望剑客回到自己身边的渴望。 但她也有想要杀死那个女人的嫉妒。 那个性格温柔如水的女人,其实在爱情面前却有着最热烈最自私的一面, 她用她华美的死让剑南天再也忘不了她。让龙银灵与剑南天心中永远有一根刺。 从而,永远地拥有那个男人。 龙银灵永远对剑南天心有愧疚,因为自己确实曾经想要杀死那个他最爱的女人,而剑南天也不能完全的释怀,因为她在场却没有出手留下的芥蒂。 他没有怪任何人,只是自己一个人离开。 龙银灵却不让他一个人,而是腆着脸皮跟着他,因为她怕他一离开,彼此间就像断开的线与风筝,再也不能接在一起。 她一直跟着他,跟着他上天入地,甚至跟着他为了他的兄弟卷入了一场六界中最大的乱局,甚至跟着他一起死。 跟着他以残魂的姿态带大了一个叫叶明柯的孩子。 最后,跟着他为了那个他们的孩子,一起步入更深更深的黑暗与死亡。 跟着他,这就足够了。 她不愿意相忘于江湖,她要永远地陪着他,无论以什么样的姿态。 这就足够了。 …… 长腿的半树巨人带着叶明柯躲避着层层叠叠的空间裂缝、乃至崩裂下来的空间碎片,并避开诸多仙兵神明的围杀,一路狂奔着。 半树巨人的速度很快,他只有一双长腿,但所有的仙船、神明,乃至于飞剑,都追不上他。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躲藏越来越困难。 因为一步步崩坏的小世界里可以躲避转圜的地方越来越小。 也因为随着人皇敕令对这片世界越来越深的影响,许多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半树巨人与其他仙兵神明的速度差距缩小了,而且对付越来越多的空间裂缝也显得很惊险吃力。 他的另外一边手臂已经被躲闪不及的空间裂缝割裂吞噬,另一边的肩膀被另一道裂缝咬下了一大口,背上更多出了几把散发着浓烈煞气的飞剑。 但他没有五官的脸那道像微笑一样的裂痕始终没变,一直迈动的长腿也像不会疲倦一般,一直狂奔着。在死亡与恐怖中紧紧护着掌心里那个负着剑匣、握着木剑的一直担心地看着他,却一点忙也帮不上的少年。 他竭尽全力地向前狂奔着,但他的速度还是逐渐地慢了下来,此时本就弱于仙兵的魔军残魂也已经几乎都战到湮灭。 无数的神明向他们围杀过来。 ps. 我不知道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中插入这样的一个纠葛难分的爱情故事是否适合?也不知道选择作者念白这样简单的叙述方法是不是很不合适?但我喜欢这个故事,不愿意放弃这个故事,这个我从第一卷初便开始构想却始终没有机会叙述的故事。 我已经尽了我的全力去思考与表达,但像这个故事一样,留下很多表达遗憾的故事在这一卷里还有很多。 总苦于笔力的纤薄、结构的不协调和表达方式的拙劣。 很抱歉,我的故事,我故事中可爱的人,和我很亲爱的读者朋友。 很抱歉。 我会加快步伐努力地成长。 (附:剑长九万里,灵感来自《人间最得意》的简介) 第一卷 新雨卷 第三十九章 最伟大的旅行家 http://.biquxs.info/

半树巨人身上遍布着苍绿色的血液,看上去更加狰狞恐怖。 他迈着大步在崩裂的大地上一次次左冲右突着,却被一次次地逼回,如同一只被猎人包围的,绝望的困兽。 围猎的神明也确实把自己当成了猎人。 他们分散开来,隐约形成一个圆圈,一次次把想要突围的半树巨人驱赶回去。 他们在半树巨人的身上留下越来越多的伤口,等着猎物鲜血流尽的那一天,并一步步收紧包围圈。 半树巨人的速度虽然比最初慢下来了许多,但是依旧是远高出在场的仙兵与神明,而且身法太过于诡异与特殊,所以他们选择了这样保守的策略。 此时这方世界坠入凡间已经过去了三刻钟,这方小世界与凡间已经接壤,出现了一条通往凡间的裂隙,但这条裂隙正在凡间法则的修复下快速地萎缩消失。 站在巨人手掌上的叶明柯,透过那一条裂隙能够看到与这片充满死亡与黑暗的小世界不同的,充满生机的碧蓝的水面。 那像是格物书记载的大海,他一直没有机会见到的大海。 他可能永远也抵达不了的大海。 “轰” 半树巨人向着那道将要消失的裂隙冲去,却撞上了仙鼎、飞剑、道钟各种法器织成的罗网,被反震得在大地上翻滚,犁出一道深深的土痕。 但他手中虚握着的叶明柯依旧被保护得很好。 受到重击的半树巨人刚止住冲势,便再次爬起,闪开另一轮法器的轰击后再次冲向那道裂隙。 叶明柯可以看到他身上已经布满了纵横的伤疤,那些伤疤如此的深,让人感觉他随时都会四分五裂地倒下。 但他没有倒下,还在一次次地冲锋突围。 叶明柯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今天逝去的人已经太多太多,他的心里抑郁积聚的东西已经太过沉重,他再也不能承受有人为他逝去。 “停下吧。” 他在巨人的手掌上朝着这个古怪丑陋的巨人大声地喊。 “把我留下,你自己走!” “他们要的只是我。不要两个人一起死,你走!” 正在狂奔的半树巨人低下头看向叶明柯,脸上那道像是微笑的裂痕更宽了。 那道裂痕微动,一个沙哑沉闷的声音从那里传出。 “没事的,叶子。” 叶明柯怔住了,那个声音是那么陌生,但那个语调、那个语气却是那么的熟悉,像是他熟悉的一个故人。 “没事的,叶子。我告诉过你的。” 那个狂奔中的巨人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那道即将消失的裂隙,和围猎的诸多神明,叶明柯突然从他脸上那道翘起裂痕中读出了骄傲与藐视的神色。 对自己的骄傲,对敌手的蔑视。 “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 狂奔的巨人突然刹住脚步,如一颗横飞的陨石往裂隙相反的方向冲去。 措手不及的诸多仙兵与神明赶忙调整包围圈,不想让围猎了许久的巨人脱出包围。 但就在他们大部分刚离开裂隙的一小会,全速前冲的巨人全身燃起幽蓝的火焰,神奇地逆反法则般毫无停顿地折返,依旧是全速前冲,向着只剩下一点就要闭合的裂隙。 这一切这发生在巨人说出一句话的时间里,当他折返的刹那,叶明柯听见他仰头大笑着说出最后的三个字。 “旅行家!” “轰” 轰鸣声响起在叶明柯的脑海中,也响起在崩裂的旷野。 刚离开裂隙不久的神明和后面反追回来的神明一前一后向巨人轰出无数灿烂的法术。 刹那间叶明柯眼前只剩下法术强烈的光芒,天地间一片寂静,像是连声音也被粉碎。 寂静的光明中,叶明柯耳边突然响起了很遥远的回忆里的声音。 “你是谁啊?” 这是那时小小的自己对着一个奇怪的没有双腿的怪人问出的问题。 那个怪人大笑着抱着自己,长长的胡子抚着自己的脸颊,很痒。 “我啊?” 怪人昂起骄傲的头颅。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旅行家!” 可世界上最伟大的旅行家。 怎么可能会没有双腿? 怎么可能一辈子只留在一个树洞里? 半树巨人身上幽蓝的火焰升腾而起变为赤血的红,他只有一条裂缝的脸发出大笑与咆哮迎向前方轰击而来的法术。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成了一道雷霆、一道闪电,不,比雷霆比闪电更快! 他踩着那些法术光芒前行,切过去的瞬间却没有任何法术来得及爆发便被他越过。 他踩着那些飞剑前行,仿佛它们都是禁止的木桩。 他大笑着越过一排排一脸惊愕表情的神明与仙兵,没有任何人的动作跟得上他的速度。 他们以为他们在做一个猎手,但却没想到围猎的猎物一直有着突围的本领,并计划着一步步把他们引入困牢。 “嘶” 半树巨人在裂隙合拢的最后一瞬间化作一道光没入其中,越过的下一刹那,裂隙合拢,把诸多神明与天兵困在那方还在崩裂的小世界里。 他承受着一次次的攻击与伤害,便是想让手掌中的那个男孩可以平安的没有后顾之忧地抵达另一个世界。 叶明柯只感觉眼前刺目的白光刚刚逝去,睁开眼来映入他眼中的是巨人脚下无穷无尽的蔚蓝。 半树巨人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托着叶明柯,踩着海面一直先前冲去。 “我们出来了吗?” 叶明柯忍不住惊讶兴奋地问。 半树巨人低下头,那道裂缝依旧是微笑的弧度,朝他点了点头。 他身上血色的火焰并没有熄灭,而是依旧在燃烧着,他的速度慢了许多,但依旧快如风雷地。 “你是大白吗?” 叶明柯在他的掌心里大声地问。 当龙姨跟他说会有一个朋友来接他时,在乔乔和陶尧都离开了小镇的情况下,他第一个想起的人当然会是大白。 但当他见到半树巨人的时候,却不敢相信这个带着他奔掠如火如电的巨人会是没有双腿的大白,直到那个巨人说出了那句熟悉的话。 半树巨人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直向前。 一股恐惧突然压盖住叶明柯刚逃出生天的喜悦,他注意到半树巨人在火焰中快速焦枯的脸庞,着急地大声朝他喊。 “你先停下来,停下来,不要跑了。” 但半树巨人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速度越来越慢,身上的火焰越来越旺。 他没有五官的脸直直地望着前方被迷雾锁住的海面,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前进着,每一步都震起漫天的海水。 “轰隆” 巨人终于支撑不住地轰然倒下,砸起无数水花。 他最终也没有来得及带少年走出这片迷雾弥漫的海域。 他托着叶明柯的手艰难地举起,挣扎着在海水中又前进了一段距离,轻轻地,把掌中的叶明柯放在海上的一座小岛上。 巨人垂下笼在火焰中没有五官的脸庞,像是在凝视着那个哭泣着看他的少年。 他伸出了一个巨大指头,摸了摸叶明柯的脑袋。 就像那些年,许多个与那个小小的男孩一起挤在一个树洞里睡觉的夜晚。 重重的火焰冲天而起,那个给他讲过无数个故事的大白,那个带他冲出重重危险的巨人凝固住了。 巨人凝望着他,在炽烈的火焰中崩散成无数飞扬的灰烬。 叶明柯流着泪伸出手,想要挽留住些什么,但连那些灰烬也在天光之下快速消融着化成了虚无。 很多很多年前,有一个孤独的少年,他没有朋友,陪伴他的只有书籍里的故事。 他太爱那些故事,但却没有人可以分享,只能每天把书籍里的那些美丽的故事都讲给了一棵大榕树听。 这对少年来说是一个很孤独的故事,但对大榕树而说却是他孤独生命的结束。 那个孤独的少年没想到大榕树真的听到并记住了他讲的所有的故事,并爱上了美丽的世间,立志成为一个伟大的旅行家。 但他只是一棵树,他没有双腿,又怎么能去见美丽的世界呢? 他的苦恼日复一日地沉重,特别是在那个少年离家远行再也没有来给他讲故事之后。 某一天一个柴夫拿着柴刀想要把他砍倒,他没有去看那把柴刀,只是有些疯狂地看着那个柴夫自由的双腿。 他杀死了那个柴夫,得到了那一双腿,走出了大山。 后来他杀死了更多更强的人,夺取了更多更好用的双腿。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可以去到世界越来越多的地方,看到越来越多的风景。 后来他成为了这个世界最伟大的旅行家,可以去到世间所有的地方,轻易地看到所有的风景。 可他不快乐,他找到了那个少年,告诉他他骗了他,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书上那些美丽的风景。 那个少年已经不再是少年,而是成为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男子笑着跟他说他还要很多没有去过的地方,为什么就要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些美丽的风景? 他告诉那个男子他已经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旅行家,没有他没有去过的地方。 但男子摇头否定了他的说法,还答应一定带他去看真正美丽的风景。 他相信了男子,成为了男子身边最好的朋友之一。 他跟在男子身边很多很多年,走了许多许多路,他发现他确实看到了很多他从所未见的美丽的风景。 原来抵达风景的路,不是跑得快便可以到达,而是一定要有心的行进。 后来的他回到了一棵大榕树下,变成一个没有双腿、只会说书的老人。 陪伴他的只有书籍和当年那个说书给他听的少年的孩子。但他每天依旧可以看到世界最美丽的风景。 他真正成为了世间最伟大的旅行家。 (新雨卷终,第二卷人间卷)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四十章 沧海有鬼 http://.biquxs.info/

一片被层层迷雾笼罩的海域之外,一群踏着飞剑立于云霄的白衣修士望着前方被浓雾笼罩的海域。 “今日迷雾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感觉很刺激。有一刻我的灵觉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其中一个修士有升高并靠前了些许,眺望着前方的海域朦胧的景色道。 这个修士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漫头长发随意披散着。 他的背上负着七把飞剑,脚下踩着一把,身旁还有一把飞剑环绕盘旋如同一尾灵动的飞鱼,时不时亲昵地轻触修士的白衣。 “喂,剑架子,别离那些雾气太近,小心被卷进去。到时候能不能出来就两说了。” 另外一个娇俏的女剑修看到那个修士靠近了雾气,有些担心地道。 “这迷雾海的雾气连附近的有些渔民都敢进去,怕什么?” 那个被叫做做剑架子的修士回过头来对着那个少女不以为意地笑道。 “明玉,你就是和师傅一样多心。迷雾海深处或许有大的危险,但是这里是迷雾海的外围,能有多少危险?” “要不是师傅有禁令,我真想进去走走。” 那负着多把剑的少年舔了舔嘴唇看着前方的海域,眼神里有着对未知的狂热、好奇与战意。 “确实有贪图富贵的渔民进去后成功出来。但你可别忘了,也有飞升境界的大修士在迷雾海的外围消失了。” 那个娇俏的女剑修看到他没有被劝住,反而对那片海域起了更大的兴趣,不由急道。 “连师傅他们进去都要带着与门派中的镇天塔相连的法器作为导引。肯定很危险,你要是敢不听师傅的命令进去,我就……我就不理你一百年!” 她着急地剁了脚,仰着小脸向着刚才那个白衣修士伸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指。 “不,是不理你十年!” 可话刚出口她想起眼前的少年一向极重诺言又有些怯了,伸出去的手指缩回来半根,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 那个负剑少年随意拍掉那个少女的指头,又拍了拍少女的脑袋。 “你说得我都想去了。你要是能够有一年不粘着我就好了,还十年?骗谁呢?” 他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道。 听到这句话的娇俏的少女一下子泪眼盈盈,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当真是楚楚可怜,看得一旁其他的师兄师弟们都我心伤悲,可惜某个被看的人真逗着他的剑玩呢,根本没抬眼。 “剑九师弟你就别逗师妹了。平时也就算了。这次你可千万别犯浑。你要是跑丢了,我们没准得被师傅关到镇天塔里闭关一万年。” 身旁一个头上扎着一丝不苟的道髻,相貌老成的修士看不下去地苦笑道。 “迷雾海的诡异或许不算是世间最危险的,但它的可怕之处在于基本上完全没有规律可循,修士与凡人进去一样都是在搏命。” “特别是今日迷雾海深处有异变。异变之象连蛮荒、西土、中州各地都有所感应,非同小可。恐怕此时海上恐怖诡异之处恐怕更甚往日,不可轻易冒险啊。” “知道了。师兄。” 那个带着九把剑被称作剑九的修士漫不经心地答道,依旧逗弄着身旁的那把灵动的飞剑,但突然那把亲昵触碰着他的手指的飞剑一颤,割裂了他的手指,殷红的鲜血一下子就溢了出来。 剑九猛然抬头看向前方的迷雾,却看到迷雾中隐约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踏着海水朝他们快速地冲来。 “那是什么?” 身旁也有人看到了那个身影,惊呼出声道。 “不好!” 下一刻,众修士只感前方本来很安静的白雾突然咆哮着如同百米高的巨浪般铺天盖地地朝他们涌来。 他们齐齐御剑向后狂退,但根本及不上迷雾扩张的速度,一下子被卷入了迷雾之中。 他们依旧向前御剑,感觉自己已经飞出了百里之遥,抬起头来感觉仿佛还在原地,根本没有移动过。因为四周的景象一点变化也没有,依旧是茫茫的白雾。 “那东西还在,朝这边过来了。” 其中一个回过头看的修士惊恐地大喊,发现不只是迷雾还在,刚才看到的那个踩着海水前行的顶天立地的身影也还在。 那踩在海面上带起的轰隆脚步声甚至比之前更近了。 “这是迷雾海上的传说中的诡异吗?” 一个修士惊恐地道。 那道身影散发的气息太过于恐怖,犹如一轮黑色的太阳,魔气冲天又煌煌如旭日,隔着遥远的白雾也让他们兴不起对抗的心。 剑九目光扫过身旁的白雾,多年来打破诸多险地历练锻炼出来的直觉让他第一个意识到了问题。大声地道。 “不要在迷雾中,到下面去!” 其他修士也感觉到这迷雾的古怪,纷纷压低高度,往下方的海面而去,最后停在一方浮岛上。 刚刚停落,回过头去,却看到远方那个巨大的身影突然倒下去,带起巨大的轰隆声。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步伐,看到那个巨大的身影跌倒后还在挣扎着,却始终没能爬起来。 “别看了,趁着这个时候快走。” 面容老成的修士是这支队伍的领队,回过神来后大声地对着身边的众人喊。 众修士赶忙再次贴着海面向外疾驰。 “剑九。” 面容老成的修士看见剑九还在望着那边,催促道。 剑九犹豫了一下,又望了那边一眼,但最后还是跟着众人向前掠去。 低沉的雷声在天空中暗涌着,海上原本平静的海面也在剧烈地起伏着,掀起一层比一层高的海浪。 “轰隆” 一声霹雳在高空中轰然炸响,一场暴风雨随着沉沉的夜幕一起降临,整个海域笼罩在风雨、浓雾与沉沉的夜色中。 大雨滂沱的夜色里,浑身湿透的叶明柯在大白消失的那个海滩边上已经默然站了好几个时辰。 心里是什么感觉?他捂住自己的胸口。 他也不是很明白,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让他措手不及,心在一重又一重的冲击下,连悲伤、痛苦、恐惧这些情绪都来不及完全释放。 但这些情绪并没有消失,而是都沉重地压抑积聚在他的心里,让他难以呼吸,让他疲惫到想就此倒下,不再醒来。 “哪一个是你?” 他闭上眼对着夜幕下恶浪翻涌的大海轻声地问,仿佛是那年在火炉边问他这句话的叔。 仿佛,叔还在看着他。 “活下来!” “轰”一道闪电划破夜色与浓雾,照亮了叶明柯咬牙切齿,狰狞扭曲的脸。 “活下来。” 他再一次对自己说,他的生命已经不单属于自己,更承载太多太多人希望重量、生命的重量。 大白、王伯、泥水匠老刘、小镇上其他熟悉的人、百万魔军将士,还有可能已经逝去的龙叔和龙姨。 再疲倦、再沉重他也得继续走下去。 他只能杀死了那个软弱的自己。当他睁开眼时,他的眼睛里只剩下狂热的生的欲望。 他还不知道自己将要走什么路,但他一定不能就这么死去,他必须活下来。 “叶明柯,不许死!” 他拖动站立了许久早已经麻木的腿,一步步远离了那方让他伤心绝望的沙滩,走向身后小岛的密林。 他没有深入林子,在夜里深入陌生的丛林是一件特别危险的事。 他只是在离沙滩不远处的树下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树棚,挡下一部分风雨,而后他用随身的匕首削出了许多木筒,放在暴雨中,收集着这场暴雨带来的淡水。 他毕竟是个从小生长在海岛上的孩子,了解淡水在海岛上的可贵。 虽然,他生活在的是一个虚幻的小镇、一个虚幻的岛屿。 他出神地听着着雨滴落在木筒中发出的有些急促的滴答声,慢慢闭上了眼睛,紧绷了许多天的精神终于得到了些许的放松。 放松下来的精神犹如断线的风筝般在过往的记忆上随意飘荡着,过往小镇的一幕幕历历地在他的眼前掠过。 那些真的是虚假的吗?只是一场幻境一场梦吗? “什么是真实?”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是真实的。 他想起在大榕树下听大白说书的许多个夜晚,他想起他穿过陶尧家的塔楼仰头大喊着陶尧,他想起了青溪畔安睡在他身旁的乔乔。 他还想起那夜他们在大榕树下第一次饮酒、高歌着理想,想起一日日伴着他的砍柴声升起的美丽太阳,想起与姨在灯下下的许多盘棋。 至少,曾经感受过的快乐与悲伤也是真实的。 简易的树棚漏下了许多冰冷的雨,打在他本来就冰冷潮湿的衣裳上。 但过往残留的温暖温暖着冰冷的现实,让他能够蜷缩着身体渐渐地睡去。 精神疲惫的他并没有看到不远处幽暗的海水里一条巨大的阴影正在沙滩边上游荡,一双幽绿的眼幽幽地看着他...... 离此不远处的一群白衣修士精疲力尽地降落在另一座小岛上,他们已经全力飞行了半日,尝试了许多种方法,却始终没能走出这片诡异的海域。 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只简易的木船在翻涌的巨浪间颠簸起伏,犹如巨人手中的一个玩具。 船上哭声一片,一群穿着粗布麻衣的人在风浪里惊恐的哭泣,只有一个面容刚毅坚韧的中年男子,依旧努力地把住舵,站在船上,凝视前方的黑暗与巨浪,眼神如同凶狠如独狼。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四十一章 蟒杀 http://.biquxs.info/

夜,狂风暴雨的海上。 一双如同两丛幽绿鬼火般的巨眼在随着掀起的波浪越升越高,最后升起一个高达十数丈的巨大身影。 “轰” 海面上一道刺目的电光闪过,从那身影背后投下一条夭矫的巨大的黑影,笼盖住了不远处树下睡得极不安稳的少年。 叶明柯蜷缩成一团,即便在睡梦中眉头也依旧紧皱着,清秀的脸庞微微扭曲,像是做着极为可怕的噩梦。 那条巨大的身影在黑水间沉浮游荡,时不时地探起双眼看着浅滩旁的少年,像是在恐惧着什么,又眷恋着不肯离去。 天上的雷声更急了,像是在催促着那条巨大的身影。 那条巨大的身影仿佛什么被刺激到了,伏低了身体,随着拍打浅滩的波浪,缓缓向前游动,游上了浅滩。 “轰” 滂沱的大雨与明灭的闪电中,可以看到一条浑身布满黑鳞、粗可一成人环抱、长达十数丈的一条巨蟒缓缓露出水面。 黑蟒吐着猩红的长信,无声无息地游过浅滩,绕着树下轻翻了个身却还陷在噩梦中的叶明柯缓慢地游动了几圈。 而后抬高了头,幽绿的巨眼在黑暗的雨夜中如同两丛浇不灭的鬼火般熊熊燃烧,像是在审视着眼前的猎物。 白日间那个半树巨人的降临带给它的恐惧还没有消散,而这个少年身上浓重的巨人的味道让它忍不住地想要逃走 但是除此之外,这个猎物传来的气息是那么的美味,他炽热的体温在寒冷的雨夜中对它来说如同火焰一般鲜明耀眼,勾引出它深深的欲望。 叶明柯因为多日来精神的极度大起大落带来的疲倦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但是此时随着巨蛇的迫近他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但是身体仿佛处在鬼压床的状态,眼皮与双手双脚都沉重凝滞地根本动弹不得。 在他看不到的视野里,巨蛇巨大的头颅靠近了他,嘶嘶的长信在他的头顶轻颤。 “醒来,快醒来。” 叶明柯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寒意,冰冷的恐惧终于冲破了身体的凝滞,他豁然睁开了眼。 但就在他睁眼的瞬间,巨蟒猛然前伸,巨大的血口已经扑噬到他眼前。 生死一瞬之间,他只来得及伸出双手去挡。 但那血口太过于巨大了,一下子把他半个身子吞了进去,他伸出的双手只能挡住身前的两根蛇牙,身后的两根蛇牙却直接重重的咬在他的背上。 雷声轰隆炸响,雨夜中一条夭矫的黑色巨蟒拖咬着一个少年高高扬起在空中,沉沉的雨幕中鲜血晕染,有少年发出凄厉的啸叫。 叶明柯脖颈条条青筋怒绽,腰腹如同一条大龙蜿蜒鼓起用力,双手握住身下的两根蛇牙,随着腰背和顶住蛇嘴的膝盖的用力,一点点从蛇牙上拔出自己的身体,鲜血汩汩流出。 刚才巨蟒咬住他的一瞬间,咬在他背后的蛇牙被剑匣挡住了,只有前面蛇牙一时间挡不住陷进去了些许。 刚从蛇牙上拔出身体,叶明柯继续用膝盖和腰背顶住蛇口,空出一只手快速抽出一向绑在裤腿的匕首一把深深地插在蛇口上。 巨蟒吃痛,猛烈地摆头,把叶明柯甩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大雨中的泥水中。 叶明柯的匕首在半空中脱手而出,整个人摔在泥水中,挣扎着刚爬起来。 黑色的巨蟒轰然甩尾砸在他身上,把他连着漫天的泥水打到半空中,而后重重地砸倒旁边的一棵树。 一口鲜血再也吞不下地狂喷而出,但刚落地的叶明柯如同弹簧般迅疾弹起,躲开巨蟒的又一次摆尾扫击。 弹起后的他在空中翻滚,准确地双手双脚落到一棵树的树身上,双手双脚再一用力跃起扑进一处泥水里,身后的树木被蛇尾扫到轰然倒下。 他紧闭着双眼,在泥水里手脚并用地翻滚与狂奔,身后的巨蛇的蛇尾尾缀而至,速度快如闪电,远胜于他。 但他并不是在天真地以为自己的移动速度能够高于巨蟒摆尾的速度。 再又翻滚过一个泥坑后,他准确地在泥水里摸起了一抹寒光,反手迎向蛇尾。 “锵” 巨尾又一次抽中叶明柯,把叶明柯拍打口吐鲜血,但是隔在叶明柯与巨尾之间的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当叶明柯口吐鲜血的时候,撞上匕首的巨尾也飞溅出了殷红的鲜血。 更惊险的是叶明柯插入巨蛇体中的匕首的角度刻意倾斜了,牢牢勾住了巨蛇的身体,口吐鲜血的叶明柯被巨尾拖着在泥水里滑行出好一段距离,却死死地把住匕首不放。 尾巴受伤,却不好再用尾巴攻击的巨蟒回转头颅,张开巨口直接向叶明柯咬来。 巨尾的冲势稍缓,叶明柯借着匕首直接翻身跃上黑色巨蟒的身体,踩着巨蟒的蜿蜒的身体向着巨蟒的头颅狂奔。 巨蟒看到少年在自己身体上,原本快如闪电般的伸缩吞咬不由放慢了一些速度,由于角度的刁钻的问题又再放慢了一些速度。 叶明柯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疯狂的微笑,他要的就是它的放慢速度。 滂沱的暴雨中与忽明忽暗的闪电中,一个闭着双眼、脸色苍白疯狂的少年踏着巨蟒的身体向上奔行,发出凄厉的啸叫,向着巨蟒垂下的巨大血口高高地跃起。 跃起,越过巨蟒的下颌,越过巨蟒的巨口,向着那双在雨夜中如同鬼火般幽幽燃烧的眼睛。 但是巨蟒微微抬头,脖颈向上伸展,血口轻而易举地再次追上少年,带着锋利的长牙将要合拢把少年咬住。 还是不行吗? 叶明柯发出疯狂的怒吼把手中的匕首孤注一掷地投向巨蟒的眼睛,与此同时身下蛇牙合拢,吞入他的双腿,叶明柯回手想要像上一次一样握住蛇牙,却来不及用力便被咬穿了的身体。 匕首刺入巨蟒的眼睛,巨蟒再一次剧痛狂怒地摆头把叶明柯飞摔出去,连续砸倒几棵大树。 叶明柯在泥水中艰难地翻过身来,奄奄一息地躺在泥水之中,他能感受到胸前的伤口正随着鲜血的流淌带走他最后的一点热量。 不能死,不要死,你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他用力地呼吸着带着冷雨的空气,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 而不远处被刺中眼睛的巨蟒也在泥水中疯狂地翻转拍打着身周的一切,溅起一波又一波浑浊的泥水。 就在叶明柯扶着大树刚刚勉强站起身来时,令他绝望的是那条巨蟒渐渐停了下来,但却没有死,而是睁着另一只幽幽燃烧着的眼睛缓缓向他看来, 电光一闪而过,可以看到它被刺中的那一只眼上的那把匕首只留下一个木柄,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而另一只幽深的眼中满是痛苦、残忍与疯狂。 它没有像一般的野兽般受到致命的伤害便选择离开,而是怀着极深怨恨看着叶明柯,一边留着鲜血,一边向叶明柯再一次逼近。 真的只能死在这里吗? 叶明柯的心里在不甘地咆哮,背着那么多人的生命与希望的自己怎么能够就死在野兽的口中。 可是他还能做什么? 他连唯一的武器都已经没有,赤手空拳的他要怎么对付一条遍布坚硬鳞甲的巨蟒? 武器? 他突然反手握住了被他负在身后的木剑,缓缓抽了出来。 但木剑只是木剑,不是钢铁,要怎么切开巨蟒的鳞甲? 但切不开也要切开! 握上木剑的刹那剑叔平静却如同铁石般坚定的声音仿佛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剑名不让!” “要有一种决意,无论己身为何?敌手为何?斩出刹那,不退不让,便是纸斩钢铁,亦是不让!” 纸可斩钢铁,自己手中的木剑又为什么斩不断一条巨蟒? 他右手平握着木剑,站在大雨之中,刹那间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一条蛇,一把剑。 只剩下一种决意,斩开! 斩开! “要有一种明意,天地间万物没有什么是一个绝对的整体,万物皆有缝隙,皆可斩开!” 他的感知也在近乎不断地扩张,他在没有闭上的双眼的情况下第一次直接看到了那些神奇精灵,那些神奇的精灵又变成了他无数的眼睛,相当于有无数的眼睛在同时看着逼近的巨蟒。 不止是看着,包括巨蟒体表的温度、鳞片的细纹、轻微的呼吸频率刹那间都涌进他的脑海,那一刻他的思绪仿佛被拉得无比的漫长。 各种数据在他经过了龙姨多年天衍棋推算教导训练的恐怖大脑中高速地会拢推算。 全身贯注于一剑的他如同过往陷入绝境一样,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体温正在大雨中不断地升高,落在身上的雨滴被蒸腾成迷雾的水雾。 他只是看着巨蟒,眼神越来越亮。 一种明意渐渐涌入他的脑海。 他见到了它! 他见到了那条巨蟒身上的那道缝隙。 这一切在现实中其实只过了几瞬,陷入剧痛与狂怒的巨蟒根本没有去看这个突然又站直的人类。 在游动了一段距离,凑近了距离,找到角度之后,又一次张开了血盆大口向少年扑咬而至。 “锵” 叶明柯手中的木剑不断轻颤,竟发出了一声清亮的剑啸,叶明柯明亮的眼睛直视着扑咬到身前的那张巨口,在扑近到身前的最后一刻,蓦然扬剑。 巨蟒眼中有一道凄厉的剑光一闪而过,竟盖过了同时亮起的一道闪电。 “轰隆隆” 天际闷雷轰然炸响。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四十二章 仙不为仙 http://.biquxs.info/

一道夺目的剑光一闪而逝,一个巨蟒的头颅旋转着飞起,带着高高喷起的血泉。 鲜血瞬间淋了叶明柯一头一身,失去头颅的巨蟒身体在他面前缓缓倾倒,带起冲天的泥水与血。 挥出惊人一剑的叶明柯身形凝固住了,胸口被咬穿的伤口的鲜血再一次渗出大量的鲜血,大量失血的眩晕再一次袭向了他的大脑。 “啪” 木剑坠地,叶明柯凝固住的身形“砰”的一声倒在泥水与巨蟒的血泊中。 他眼中的残留的清明在快速地淡去,身体的高温依旧没有消失,浇在他身上的雨水升腾起迷蒙的水雾。 他在泥水中双唇虚弱地颤动,对自己无声地喃喃。 “叶明柯,不要死!” “不要死!” 他的皮肤赤红,双目赤红,意识已经完全的模糊,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一股疯狂的血色与最后一个念头。 “不要死。” 他在泥水中挣扎着挪向身前还在抽搐颤动的巨蟒残尸,沾满泥水与鲜血的脸凑到蛇身上斩出的断口,一头扎了进去,贪婪地饮着混着雨水的蛇血,撕咬着蛇身上的蛇肉。 如同一只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他如同饿死鬼般不断啃咬着眼前的蛇身,只感觉身体越来越热,腹中仿佛有一个永远也填不饱的黑洞,而耳边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叫嚣着。 快吃啊,快吃啊,吃饱些! 还不饱,快吃啊,你从来没有吃饱过不是吗? 别人都可以,为什么就你不能尽情的吃喝,你知道吃东西的快乐,为什么不多吃? 快吃啊,吃饱啊! 吃饱,一个常人来说简单的一个心愿,但他从小却从来不敢真正的吃饱过。 但这一次失去了意识的他,忘却怪病,忘却了剑叔龙姨的警告过他的话语,只是凭着本能疯狂地啃咬着身前能够入口的东西。 他的身上的伤口随着不断的进食渐渐停住了流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愈合。 很快他的身上的伤势便已经好转,但是他仍没有停住,直接用手撕开蛇身上的鳞甲,继续不断地撕咬着那庞大的蛇身。 他的血液越来越滚烫,沸腾起来,如同那年在山神庙般从他的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一点点地溢出,很快便把他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依旧疯狂地啃咬着,直到几乎把眼前的蛇身都啃咬完才停下,蜷缩在巨蟒的血泊与散落的鳞甲中,化作一个巨大的血茧。 “啪”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从他的胸前响起,剑叔曾交代他绝对不可以损坏丢失的那枚古玉裂开了一条细缝。 沉睡中的叶明柯隐约听见有人幽幽地在他的耳边轻唤。 “哥哥。” ...... 刘老憨觉得自己一个憨货就不应该掺和进这次出海。 家里虽然穷,但好歹有个老妻,有个儿子。虽然儿子不像话欠了一屁股债,但至少一家人还勉强像个家一样过着。 自己为什么要一时脑残要来这鬼海上求什么富贵? 他这个人脸朝下趴伏在小船上,连屁股也不敢翘高,而是努力地蜷缩起来。 船外幽黑的海水中有不知名的怪物在一次次撞击着他们在暴风雨中本就摇摇欲坠的小船。 身边的人都在尖叫,时不时还能听到有人落入水中的扑通之声。 “轰隆”,雷声不停的雨夜中,尖叫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那些声音实在是太过于凄厉,让刘老憨捂住了双耳也感觉十分刺耳难受。 这群老骂我憨的傻子,撞鬼了尖叫有什么用?要寻死千万别拉上俺啊! 刘老憨在心里半是愤怒半是恐惧地一边咒骂,一边求饶着。 但过了一会,那尖叫声还在逐渐增多,落水声却没有了,连船上有人动弹的带来的颠簸也都没有了。 他忍不住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微抬头露出一条缝隙,向外看了一眼,却看见一双苍白无神的眼恰好凑到他的眼皮前,和他的眼睫毛几乎撞上。 他忍不住想要尖叫,背后突然伸出了一只强壮有力的大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那只苍白无神的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向后移了一些,一道雷光闪过,照出了一张高度腐烂的苍白的脸,那张脸上还在不断地向下脱落着腐肉。 刘老憨差点又要尖叫出来,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和背后的那只手一起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那张脸呆呆地盯着刘老憨,突然张大嘴巴,露出了流着粘稠粘液的牙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声尖叫刘老憨很熟悉,是他同村一个多年好友的声音。这些厉鬼出现前他和他一起趴在船板上。 那张脸向后飘去,连接着那张脸的是一个虚无的白色影子,刘老憨眼睛下意识地跟着那张脸的身影转动了一下,却见那张脸向上飘去。 而雨夜中这艘孤舟的上空中,飘荡着一个个白色的影子和一张张腐烂苍白的脸,每一张脸都在尖叫着,像是在为被他们杀戮的人配音。 更深的恐惧在刘老憨心间炸开,他赶忙地低头重新扎到船板上,但就在他低头的瞬间,却看到船边的幽黑的海水中同样有一张张腐烂苍白的脸带着无神的目光看着上空。 俺不抬头了不抬头了,各位鬼魂大姥爷求求你们了! 他用力地把脸死死压在船板上,双眼紧闭,在心里求佛祖求祖宗求各路鬼神地疯狂祷告起来,同时发誓死也不抬起头了。 对,死也不抬头了。 他在瑟瑟发抖地在心里对自己说,蜷缩得更厉害了。 风雨中一只瑟瑟发抖的小船带着一群瑟瑟发抖的人随着波浪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尖叫声越来越低,渐渐远去,而外面的风雨似乎也变小了,小船颠簸得没有那么厉害。 用力埋着脸的刘老憨渐渐感觉身边有人走动,天光好像也已经亮起,他还听见船帆重新拉起的声音,乃至于其他的人说话的声音。 但他还是不敢抬头。 “刘老憨,刘老憨,死了没啊?快起来。” 有人凑到他身边推了推他的肩膀说道,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但熟悉又怎么样? 起来个屁! 英雄好汉,说好死也不起来就是不起来,鬼知道是不是鬼在说话? 刘老憨撅了撅屁股,把脸压得更实了,几乎快把脸给压平了。 “没事了,天亮了,鬼都走了。” 那人又推了推他,但刘老憨还是不敢起。,无奈地嘀咕道。 “真是个憨货!” 这时船上有人在大喊。 “快看,有岛!还挺大的。” “快靠过去,这么大的岛要是能够找到仙长大人要的东西,我们就能尽快回去了!” “对,靠过去,我不想在海上呆着了,昨天晚上太可怕了!” 贴在船板上的刘老憨听到好几个熟悉的声音,心里不由多信了几分,但还是不敢抬头。 船上有几个七嘴八舌地说着。 “小心有礁石,别碰坏了船!” “别怕。有李大哥掌舵,以李大哥的技术怎么可能会撞上?” “对,昨晚多亏了李大哥及时捂住了我的嘴,不然我也非得被那些白色的恶鬼索了命不可!”这个声音是从刘老憨身边那个推他人发出的。 刘老憨能够感受到身下的船在逐渐转向与变慢,平稳滑行了许久,“砰”的一声,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彻底停了下来。 有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船后面走了过来。 “靠岸了。兄弟们几个收拾东西,准备下船。” 那个人走到刘老憨附近,应该是看到了刘老憨,又对前面的人说道。 “刘老兄昨晚被吓得厉害,你们俩把他扳过来!好好宽慰他一下。” “好的,大哥。”有两个人回应道。 那个人没有去看被扳过来后哭天喊地了好一会才喜极而笑的刘老憨,沉默着走到船头,向着前面的那个小岛望去,目光沉重。 凡人之命,蝼蚁之命。 几十条活生生的生命,只经过一天一夜,便只剩下身边的这些人,到最后走出去的能有几个?或者还能不能有走出去的? 他回过头去,缓缓地扫视着身后那一张张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的脸庞, 剩下的人加上自己也只剩下七个了。 注意到他的目光,一个身材瘦长、却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年轻水手走到他身前,声音里带着哽咽地轻声对他道。 “李大哥,其他两条船一条我看见了,是直接被水里什么的东西拖着沉了下去。另一条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也遇上那些白鬼,要是遇上了,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但愿他们比我们运气更好,能够平安吧。” 那个被称作李大哥的男子深深地叹息,而后又抬起头,凝重却温和地凝视着身前这个年轻的水手道。 “竹竿,如果其他人没人看到,我们就当其他两条船的人在风暴里走散了就好,不要……不要再刺激到大家了。” “嗯。听大哥的。”那个年轻的水手点了点头,又抬起头看向男子,眼眶依旧通红的,除了悲伤,还有忍不住的狰狞愤怒的神色。 “只是大哥,我想不明白。仙人们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来找仙草?非要驱使我们这些凡人来这片鬼蜮里?” “我们附近那些村,都死了多少人了?” “没有仙草进贡便放任鬼怪、妖魔来侵扰我们村。这种仙人,算什么仙人?”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四十三章 赤足少年 http://.biquxs.info/

“竹竿,别说了!仙人的事怎么可以说得!” 李大哥低低地怒喝完身前这个情绪失控的年轻水手,眼神有些慌乱地在天空中扫视,像是在恐惧着有什么东西会突然出现。 好在天空中依旧只有不散的云雾。 他低下头刚想继续训斥眼前这个不知道深浅的年轻人,却看见后面的几个人已经都收拾好东西走了过来。 所以只低下头压低了声音道。 “竹竿,这些不可以再说了,在村里不行,这里不行,哪里都不行。” 说完他冷着脸沉默地从船头跳到下面的浅滩里,砸起一丛水花,冰冷的海水溅湿了他一身,他只轻抹开眼前的水珠,便躬身拉起船头的缆绳向岸边拖去。 “砰”“砰” 其他也纷纷下到水里来帮忙,连年纪最大的刘老憨也不例外。几个人齐声喊着号子使劲把那艘船拉到水深更浅的沙滩里的。 竹竿站在李大哥的身后,拉得最为卖力,趁着口号停下换气的间隙,他轻声对李大哥道。 “大哥,对不住,我知道错了。” 但是他身前的李翰并没有回答他,躬着背奋力拉着的缆绳深深地勒入他的肩膀,望向前方的方正沉毅的脸上沉默而疲倦。 幸存的七个渔民把船拉到沙滩上停好,把缆绳牢牢系到一颗巨大的礁石上后,众人才转身走向岛内。 他们从身上取出柴刀、钢叉等打猎用的武器,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入丛林里。 一行人中除了个年纪快到五十的刘老憨之外,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力壮的渔家汉子,但是有的身体健硕,有的则是像竹竿一样,十分瘦弱。 林子里处处都是昨夜那场暴雨后水滴打在树叶与树枝的轻响,但除此之外,非常的静谧,不见野兽的动静,甚至连密林里无处不在的虫鸣声也没有听见。 在只有单调水滴声里的密林里,面前又都是这边海域上无处不在的迷雾遮挡着,看不了多远,即便有多个人和武器傍身,几个人也不由有点心怯。 “李大哥,你是我们中唯一来过鬼海多次的,鬼海的岛上就没什么野物吗?怎么这么安静?” 一个渔民吞了一口口水,忍不住心中的恐惧道。 “方五,说话小声些。我们换路。这片区域里可能有什么凶猛的东西。” 李大哥也感觉很不对劲,谨慎地带着众人换了一个方向。但是这一个方向走了好一会四周依旧是一片寂静。 “李大哥,你们之前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刚才说话的方五忍不住又轻声地问道。 “这次鬼海是不是很不正常?我们才走进来多深啊,就遇到风暴和白鬼。倒霉也要有个限度了吧。”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其他人也都窸窸窣窣地轻声说了起来,只有昨晚被吓得半死的刘老憨学乖了,紧闭着嘴。 “闭嘴,你们不要自己吓自己。没准只是这片林子里本来就没什么野物。” 李大哥低声怒斥道,看着这些人眼里满是无奈。 几个村子里选人越来越困难了,最初的那几波人都是村子里最好的猎户与渔民,但是人越死越多,最后能选的人也越来越少,素质越来越差。 而这样危险的地方,一个素质差的可能就会拖死一队人。 他低下头,想起昨夜那些白鬼出现时,如果不是有人尖叫引动了白鬼开始杀人,或许整船的人都不会死。 这是他带过的最差的一只队,却偏偏遇上了从所未见的巨大的危险。 就在他低下头的瞬间,前面的迷雾里掠过一个巨大的白影。 他刚想叫众人继续前行,突然队伍有一个人发出了一声惊叫,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回过头去,只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和看见一个巨大的白影一闪而过。 昨夜的那些白色恶鬼的带来的巨大恐惧又袭向他们的心头。 “鬼追上岸来了!”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本来就成了惊弓之鸟的队伍一下子就垮了,众人四散奔逃着。 “别跑,不是鬼,是野兽,是野兽,拿起武器。” 虽然只有一瞬,冷静的李大哥却看出那道白影估计就是一头野兽,拿起钢叉逆着奔逃的人迎向那片雾气,一边大喊着。 “吼” 但已经迟了,人群只散乱了一会,一声野兽的咆哮声起,又有一个人被那个巨大的白影扑倒拖进浓雾,留下惊恐的叫声和一道鲜红血迹。 那个人就是站在李大哥身边的竹竿。 “不!” 李大哥大吼向前伸手想去抓,竹竿是他的从小带着的侄子,两个人亲如兄弟。 但那道白影太过于巨大,速度也太过于敏捷,他伸出的手根本什么都没有抓到。 就在他心生绝望的时候,突然前面的浓雾一阵剧烈的翻滚,一声凄厉的虎啸响彻这片山林。 下一刻一头巨大的白虎在浓雾中飞出,撞出一条没有雾气的轨迹,重重地砸倒几棵树木。 那白虎摇了摇硕大的虎头,又挣扎着很快地爬起,前爪趴地,巨大的虎首伏低,对着前方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而前方,是一个人平稳的脚步声。 一个人顺着被白虎破开的雾气的方向缓缓走来。 布衣,赤足,腰佩着一把没有剑鞘的木剑,背后负着一个巨大的黑铁长匣。 那是一个面容苍白的少年,头上的长发没有束起,而且极长。披散着直到腰际,透着一股妖异的感觉。 而且他的肤色太白了,无论是笼在长发中的脸,还是踏在林下泥水间的双足,都白如玉石,像是从未被阳光照过或者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吼” 那只体长达三米多的巨大白虎,喉头发出猛兽进攻前低沉的咕噜声,却随着这个体形单薄的少年的前进而微微后退着。 “嗬” 那个看上去柔弱苍白的少年向着猛虎走近,喉间滚动着类似野兽的低吼。其他人这才看到这个少年的眼睛是是血红的,而且随着他的走近,一股比猛虎更可怕的压力缓缓压迫而来。 人虎之间,如同两个林间最恐怖的猛兽对决。 “这片寂静区域的霸主到底是白虎还是这个诡异的少年?” 一旁颤抖着看着逐渐逼近的双方的渔民心里忍不住出现这个奇怪的想法。 “吼” 气势对峙的结果是白虎不堪忍受地高高跃起向着少年扑去。 “砰” 脚步重重踏落,少年立足的地方炸出一个巨大的泥坑,原本缓缓走近的少年速度猛然暴增,与空中巨大的白虎猛然相撞。 一般看着这一幕的渔夫们有的忍不住惊呼出声。 “砰”的一声,渔夫们预见的少年被白虎直接撞飞或者扑倒在地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竟不相上下地凝在空中。 但那只是一瞬,下一瞬那个苍白的少年双手骤然翻腕,扣住白虎的前爪,倒拖着白虎狠狠地砸向地面。 “嘭” 泥水飞溅,白雾翻滚,一虎一人一先一后坠入地面,虎啸声震动如雷,无比凄厉。 泥水翻滚,白雾聚拢,其他人又不敢靠近,只能听到一声声凄厉的虎啸、一次次重物坠地的闷响,和如同擂鼓一般沉闷的拳声。 这场战斗持续得并不久,约莫几刻钟后,那个披散着头发的赤足少年踏着鲜血从白雾中走了出来,脸庞上溅着了鲜血,那双赤足立在血泊中,依旧是白如玉石。 他就这么沉默地站在几个刚才还来不及逃远的渔夫面前,血色的瞳孔幽静地凝视着身前的几人,像是一个一只刚出生的小兽在打量着什么。 明明是看上去那么柔弱的一个少年,但是那些渔夫却感觉像是被一头比白虎更可怕的巨大的野兽盯住了,冰冷暴虐的气势让他们不敢动弹。 但还是有一个胆小的,承受不住这种压力。面色苍白的踉跄着向后退去,疯狂地发一声喊。 “怪物啊!” 便要向密林里逃去。 “别走!” 那个被称作怪物的少年突然发声了,声音不大,发音沙哑,却带着古怪的威严,那个胆小的渔夫的脚步忍不住停顿了一下。 “方五,先别走!” 李大哥一把拉住那个人,怕有人走了会激怒这个看上去十分诡异的少年。 他转头看着那个还在凝视着他们的少年,鼓起勇气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拱手道。 “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在下李翰,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他的用语虽然礼貌,但是带着浓厚的北海口音,他刚才其实根本就没有听懂少年的话语,只是根据少年的举动大致猜道了他的意思。 所以,正如他没有听懂少年的话语一样。 那个少年看着他,血色的瞳孔中也有着迷茫,他根本也听不懂李翰的话语。 他试探着说。 “带我走!” “嗯?小兄弟不懂我们北海郡的语言,那大夏朝的官语呢?” 李翰也愣了一下,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真的不是从北海郡来的,又换了大夏朝官语问了一次。 但是眼前的少年眼神依旧迷茫,根本听不懂他的话语。 他这才注意到少年身上那件多处有血迹与裂痕的衣服样式十分古怪,是从未见过的款式。 倒是带着几分古意。 作为村子里不多的到过都城的人,他见过国都朝歌里掀起的复古衣裳风潮,倒是和眼前少年的衣服有几分相像。 不懂大夏官话也不懂北海土语,穿着古意。 难道这个少年是从远古时代来的?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想。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四十四章 遗世孤魂 http://.biquxs.info/

这个少年真的是远古时代来的? 当然,他只是想想,自己也不相信。 至于这个少年是迷雾海里的土著? 这个李翰还真没想过,因为他记得那个驱使他们而来的仙人说过,迷雾海百兽可以繁衍,唯独人族不行,甚至连仙人也不能轻易进入。 因为有某些存在不喜欢。 苍白少年与几个渔夫的交流由于语言的不通僵住了。 最后还是李翰打破这个僵局,他不知道苍白少年想要表达的具体意思,只能看出他暂时对他们这些人没有恶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不让他们离开? 为了避免激怒这个十分危险的人,队伍里刚好又多了两个受伤的人,他决定让众人先在原地修整。 几个汉子刚开始要去搬他们受伤的两个伙伴的时候,动一步就有些害怕地看一眼那个低着头站在树下的人,看到他一直没有什么反应,才渐渐大起胆来加快了手脚。 很快刚才被猛虎拖进迷雾里的竹竿和另一个人都被他们小心翼翼地扛了过来。 竹竿还好,刚被白虎拖进雾里便幸运地被那个古怪的少年救下,只被抓伤了肩膀,流血虽多,但暂时还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可当众人看到另一个人时,气氛一下子压抑了下去,窒息的感觉又再次笼罩了他们的心头。 这个被猛虎只拖进去雾气里不到一刻钟的不幸者,已经被开膛破肚,虽然还有气,但是看到他的人都知道他已经不行了。 上岛还不到半日的时间,但是他们中便又多了一死一伤。还是在有人出手相助的情况下,不然此时还能剩下几个人他们也不知道。 “李大哥,我们真的还能再回到村里吗?” “如果我们不能回到村里,今年村子里的份额也交不上了。我们是不是不止会死,还会连累我们的家人?” 压抑的气氛里这次说话的不是最胆小的方五,而是他一向沉稳的哥哥方四,但此时这个沉稳的人话语声也带着轻微的颤抖。 “我们一定会走出的,你们相信我。我走过几次这条路了,一定还能够再走出去。” “但你们一定都要听我的命令。” 李翰有些肃穆坚定的目光扫过眼前这几张都写满惊恐与担忧的脸,语气严厉。 “遇到异常时不可大呼小叫,轻举妄动。” “这片海域跟你们以往去过的地方都不一样,什么东西我们都可能遇见。怕死就越会死,想活下去就别怕死。” 他的目光一个个凝视着前面的几个伙伴,其他几人都没有说话沉默着,只是当被他的目光盯住的时候木然地点了点头。 他们知道李翰说的是对的,怕死就会死,但他们只是一群寻常的渔夫,他们不想死,但不怕死太难了。 他们对自己是否能够活下去依旧没有什么信心。 断气是很困难的,那个弥留的汉子在昏迷中还挣扎了许久才不甘地死去。但埋一个人很简单的,这片潮湿的密林里,刘老憨和另一个叫赵光的汉子,不一会便掘好了一个大坑。 尸体入土,掩埋填坑。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絮絮低语着,说着死去的伙伴,说着村里的妻儿,说着这片诡异的海域和自己的生死。 而那个苍白的少年,盘膝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树下,苍白的脸笼在长发中,面向着他们,似乎一直在沉默地听他们讲话、看他们做事。 “大哥,那个怪人怎么办?” 方四看到那个尸体已经掩埋好,竹竿的伤也已经包扎好,走到李翰身前,低头凑到李翰耳边细声问道。 “他要是不走的话,我们总不能一直跟着他留在这吧” 说完他下意识抬起头看了那个树下的人影一眼,却感觉那人影长发的后面的那一双眼睛似乎在看他,心中忍不住一怵。 李翰也抬起头看了那个少年一眼,才转过头轻声回应道。 “还是先这样吧,我们在这里吃过饭再看情况。没准他很快自己就走了。” “咦。那个人上哪了?” 李翰的话刚说完,面向那个怪人方向的刘老憨却惊疑地道。 李翰和方四转过头,果然发现树下上一瞬还在的那个身影眨眼就不见了。 众人一样都是惊疑不定。 “我们还是趁着这个时候快走吧。” 方四对李翰道。 “好。” 李翰也摸不准那个怪人到底有没有恶意,决定还是谨慎地避开为好。 众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准备离开,结果刚走出不久,就听见原本寂静到连虫声也听不见的林子里突然喧哗起来,似乎有野兽在奔逃怒吼。 一行人被吓了一跳,向着声音相反的方向便要离开,但是走了一会,却看见扛着一头野羊的苍白少年挡在了他们面前,带着血色的瞳孔有些呆滞地看着他们,似乎有些疑惑。 “不是……吃饭吗?” 他对着他们说。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但听到这句话的李翰瞪大了眼睛。 苍白少年把肩上的野羊放下,血色的瞳孔看着他们继续道。 “带走……我,保护……你们。” 他说话的时候很不顺畅和生涩,甚至还不太成语句,只是简单的词汇的组合。 但是李翰依旧震惊,因为他说的不再是原来那门奇怪的语言,而是发音纯正的北海郡土语! 但是就在不到两个时辰前,这个少年明明连听懂他简单的询问都做不到。 他想起刚才这个少年坐在树下安静听他们活动和说话的样子,他们刚才用的就是北海郡的土语,难道刚才他就是在学习他们的语言? 这么短的时间,没有任何人的教导他便学会了他们的语言?! “带走我,我保护……你们。” 那个苍白少年看着都愣住的众人,用不太熟练的北海郡语言又重复了一遍。 “可以吗?” 他微歪着头看着他们,那双血色的瞳孔竟如同刚出生的小兽般明净澄澈。 而且虽然身上依旧染着鲜血,但是之前少年身上那一股野兽般暴虐的气势已经收敛了许多。 所以……可以吗? 方四望向李翰,方五望向李翰,刘老憨望向李翰,赵光望向李翰,李翰望向……他好想望向还没醒来的竹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显然不行。 好想回答不可以,但还是显然不行,因为……不敢…… 武力可手撕白虎,智力只听了两个时辰的对话便初步能用他们的语言交谈,拒绝这样的怪物的要求?不敢…… “好。”李翰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个简单的字眼。 那个怪物少年歪头一笑,笑容澄澈。 一会之后,密林里燃起了篝火,飘起了肉香,食物是那个怪物少年带来的野羊。 怪物少年很是殷勤地堆柴、起火、处理羊肉,完全主导了这次餐饭,而且还很神奇地从身上摸出了各种调料包。 胡椒粉、盐巴、白糖、还有各种奇奇怪怪他们见都没见过的调料。 这么潮湿的林里,浑身全部湿透的少年身上的调料包居然还都是完好干燥的。 这种吃货精神实在……令人敬佩。 烈火腾起,羊肉架好,待到香味刚起的时候,少年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手速给那么大一个火架子上所有烤肉的加上调料。 火焰再一烘烤,涮好调料的烤肉原本只是隐隐的香味一下子爆了开来,而且香味的层次更加的丰富,把一旁原本还在提心吊胆的一众汉子的心都给完全勾到食物上来。 烤肉还未烤好,众人肚子“咕噜噜”的闷响已经盖过了树枝燃烧的噼啪声。 少年抬起带着笑意的脸庞看了众人一眼。 几乎都变成了甩手掌柜的汉子们都有些不好意识地挠挠头。他们看向之前这个被他们当成怪物的少年的目光不知不觉间已经柔和了许多。 一个爱好美食的人往往会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而一个对生活充满热爱的人,往往也会敬重生命,不会是一个野蛮暴虐的人。 而且和爱好美食的人在一起,可以一起享受美食真的是太幸福的一件事。 烤肉已经熟透,几个已经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拿的汉子又有些犹豫。 像是为了打消他们的担心与怯意。 少年已经率先拿过火上的烤肉大快朵颐起来。 “吃!” 还不太会北海郡语的少年只能用这一个字眼示意大家开动伙食。 早就饿得不行的汉子们一下子七手八脚地开动起来,很快连心中的恐惧都被那极其美味的烤肉征服了,每个人脸上都不自觉地洋溢着满足的光彩。 有毒毒死也值了,反正人家可以空手打死老虎,真要干啥自己也反抗不了。 美食当前,这些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的汉子们已经弃疗了…… 火焰温暖,热食下肚,连日的恐惧与疲惫都被消除了许多,在这温暖惬意的环境下,心里一直承受着许多压力的汉子们看少年脸色一直很柔和,彼此间轻声谈笑起来。 少年吃得不多,主要都在照料着火上的烤肉。 他安静地听着谈笑声、火焰的噼啪声,看着身前的烤肉渗出鲜美的油脂,飘起的诱人轻烟。 就像,过往在那个世界里的许多许多年。 他还很年轻,却突然感觉自己已经苍老,苍老到在这个世间像是一个孤魂,在看着隔世的悲欢。 他仔细倾听着那些话语,突然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三个字给李翰看,一边轻声地说出一个个刚学会的字眼。 “我叫,叶……明……柯。”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四十五章 大夏皇朝 http://.biquxs.info/

叶明柯那一夜海边杀蟒后,便失去了意识,最后的感知停留在自己挣扎着倒到血蟒的尸身旁的那一刻。 而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印象,控制他的像是他自身求生的欲望,也像是一个封存在他身体的里的恶魔。 破茧而出后的他,全身的肌肤几乎都是重新生长出来的。他在同龄人中一向较矮的身高拔高了几寸,原本只是普通长度的头发也生长延长至及腰。 他拥有了远超以往的力量、速度乃至五感,完全脱胎换骨。 但他自身意志却没有能够完全恢复,而是依旧被比以往更恐怖强烈的欲望压制住。 如同野兽般的他投入密林中,游戈在这片森林里,成为这片林间的霸主,压迫得整片林子寂静无声。 直到那群人惊动了白虎,直到他看到了人类,那属于叶明柯的意识才从那恐怖的进食欲望中一点点挣扎了出来。 叶明柯加入队伍后,李翰一行依旧是七人。 他们没有立刻返航,而是按照仙人的要求,在林间撅取仙人需要的各种奇异的花草、矿石。 他们在林间行走了两天,这两天里出奇的顺利与平安,几次遇到猛兽毒虫,也被叶明柯轻易的摆平。 随着时间的流逝,叶明柯瞳孔的血色渐渐淡去,重新变成了原本黑白分明、宁静澄澈的模样。 他用匕首割断了一部分长发,重新把长发束好,并洗去布衣上的血迹。身上如同凶兽般冰冷暴虐的气势也被他收敛起来。 表面看上去,他仿佛又变成了一个容貌清秀、衣着整洁、眼神宁静澄澈的好少年。 仿佛……又回到了小镇那场落下的新雨前。 但那双看向周围世界的宁静的眼睛里深藏着冷漠与疏离。 他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意识到叶明柯并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后,汉子们与这个眼神澄澈、厨艺超凡的少年的相处渐渐融洽了起来。 在他们的帮助教导下,叶明柯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基本掌握了北海郡土语,甚至开始向唯一会大夏官话的李翰学习大夏官话。 那恐怖的学习速度,让那群即使对学习语言难度没什么认识的汉子们又想骂他怪物了。 但叶明柯其实不是很明白他们在奇怪什么,相较于龙姨那开局就是三百六十六种棋子三百六十六种算法的天衍棋。 他觉得记这些语言和推演语言规律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简单的事。 四天后,叶明柯学会了大夏官语。 那群汉子已经不想说话了,看向叶明柯的眼神中又多了些敬畏。 相较于叶明柯惊人的体质,反而是他的智力更令他们震惊,这或许是人类作为万物灵长天生对智慧的敬重。 千百年来自然界中比人类体力强大的生物有很多,但是比人类智力更强的物种却绝无仅有。所以当人类遇到比自己智力更强的怪物时,感受到的恐惧会更深。 也是在四天后,李翰一群人已经收获了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诸多药草、矿石,背了满满的几包裹。 而且他们中居然没有一人在收集探索的过程中死亡甚至受伤。 “我们这次运气太好了吧。” “这么多的东西,可以交给仙人好几次了。是不是我们几个村这几年都不用再有人出海来这里了?” “多亏了叶哥啊,叶哥实在太猛了。那天那个两三米高的大蜘蛛,差点把我吓死,结果被叶哥直接从树上跳下来一拳打崩了它那个小脑袋。” “哈哈,那只大蜘蛛完全没反应过来。” “还有那个绿蟒在林子里藏得那么好,想要偷袭我们,结果还是躲不过叶哥的眼睛……” 几天前对能够收集到材料平安返乡已经几乎绝望的几个人,几天后却围坐在火堆旁,大声地谈笑。 他们不时会向着火堆不远处那个正在擦拭剑匣的那个清秀少年投去崇慕和敬畏的目光。 此时林子已经入夜,火光只能照亮几丈宽的天地,火光外雾气和着浓稠的夜色包围着他们,藏着着各种诡异的声响和不知名的危险。 但是他们并没有害怕,因为那个擦着剑匣的少年没有预警,而这么多天后他们对他的守护已经无比的信任。 人群之外的叶明柯低着头仔细地擦着横在膝上的剑匣,剑匣冰冷黝黑,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尝试过打开叔给的这个剑匣,但是失败了。这个奇怪的剑匣并没有锁,但他就是打不开,连一条细缝都不曾找到,像是一个完全封死的空心铁盒子。 但是他相信叔不会骗他。 虽然那个男人自身的存在就是虚假的,但是他相信他。 打不开,就是时候未到吧。 他眼角余光看到火光那边有一个黑影向他这边移动了过来,是向他走过来的李翰。 “叶兄弟。” 这个坚毅沉默的男人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停了一下,有些拘束地坐在他身边。 他是队伍里唯一一个没有像那些又敬又畏的人一样叫叶明柯“叶哥”的人。 因为他是这支队伍里的最初的大哥,虽然他的能力是那么的有限,但在完全信任这个陌生的少年之前,其他人可以放松警惕,他还不能,更不能让出那个对他而言无比沉重的领队责任。 “叶兄弟,怎么不过去那边和大家一起聊一聊?” 他开口,却有些不自然,显然不太适应主动和一个比较陌生的人聊天。 叶明柯这几天除了向他们学习语言的时间之外,一般都是沉默,游离在人群之外,所以他们对叶明柯依旧感觉有些陌生。 除了一个名字,他们不知道这个少年的来历,不知道他的目的。 “我喜欢安静,就不过去了。” 叶明柯开口,语气与他冰冷的外表不一样,很是温和。这是他多年说话的习惯。但他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安静的人呢? 擦着剑匣的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安静的女孩,和那个女孩朦胧美丽的双眼,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温暖的微笑。 或许他喜欢安静,是因为安静的时候他可以默默回想那个已经消失的世界发生的过往,这样他才不会那么快的忘记。 “这样啊。那也挺好,我也一向不太喜欢热闹的场合。” 李翰停顿了一下,顺着叶明柯的话语道。 叶明柯擦着剑匣,没有再接李翰的话语。他这几天就是这样,有人向他询问时他的回应很礼貌与温和,却几乎不接别人的话语。 许是因为几天的相处时叶明柯都很温和,和刚才叶明柯流露出的那个温暖的微笑,李翰鼓起勇气还是决定问出那个可能很敏感的问题。 “相处有一段时间了。还不知道叶兄弟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走?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他原本先只想问一个问题,但最后却担心自己后面问不出口,干脆一口气问道。 毕竟他们很快就要返航了,能够多了解一些这个古怪少年的事情总是比较保险的。 叶明柯擦着剑匣的手停住了,他抬起头看向李翰背着火光的脸,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平静的声音里藏着落寞。 “我不属于这里,我只是和我的长辈误入了这片古怪的海域。我的长辈为了保护我已经过世了。” 叶明柯顿住了,他想起了大白巨大的身影最后凝视着他的眼神,眼神里泛起了宁静的悲伤。 “现在我和你们一样,只是想先走出这片海域。” 李翰静静听着这个少年的话语,他能够感受到这两句简单的话语里蕴藏的真实的悲伤的情感,少年的话语应该都是真诚真实的。 但是他很快听到了少年向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叶明柯看着他认真地道。 这个问题他感觉有点奇怪,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一时间呆住了。 叶明柯看他没有回答,又把问题细化了一下道。 “就是这片海域的外面是什么样子的?或者你也可以只说说你在的地方、国家是什么样子的?” “外面啊?” 李翰想了一下道。 “这里是迷雾海,是北冥海的一部分。紧邻着的州郡是大夏皇朝最北的一个郡——北海郡。我们几个住的村子就在北海郡里。” “大夏皇朝?” 叶明柯有些奇异地问道。 他通过格物书知道这里是凡间,知道凡间北有北冥海,南有蛮荒,中为中州,西有佛土,东有蓬莱仙境。 但是格物书里没有提到大夏皇朝。 “你不知道大夏皇朝吗?当今可真是盛世啊,千古未有!” 说道大夏皇朝的时候李翰的眼睛里闪着明亮而自豪的光彩。 “神州大地自古辽阔,诸国林立,战乱不休。可苦了我们百姓。直到三百年前大夏皇朝出现,横扫六合,一统了神州,才终结了战乱。” “我弱冠的时候,便曾远游到皇朝都城阳京。真的是华灯璀璨,车水马龙,繁华至极。” 谈到都城时,一向沉稳少话的李翰神采飞扬,像是一个重新回到二十年华的飞扬少年。 但是在这样一个盛世里,他又怎么从一个飞扬的少年,变成一个不过而立之年便两鬓斑白,沉默寡言的男子?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四十六章 焰火夜谈 http://.biquxs.info/

“大夏是承天命而立,相传建国之时就受仙人相助。建国之后,更有无数仙人下凡,在各州郡设立天卡,让每一个大夏子民都有机会测试是否有修仙的资质。” “如果被认定为修仙奇才,还有可能被仙人收为弟子,前往仙岛。即便是资质一般,只要能够修炼。从此的地位跟凡人也不再相同了。” “但是修仙何等之难,又有几个人能够拥有哪怕最差的资质?” 说到修仙、说到大夏这个沉稳的男子的声音总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豪情,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声音落寞了下去。 “大夏建国以来,天下稳固,再也不曾出现过大的战乱。但立朝三百年,国家太大,日子一久,现在还是出现了很多的问题。” “修仙很难?” 叶明柯问道,他没有奇怪大夏朝人人皆有修仙之机的盛景,反而有些奇怪李翰后面感慨的话语。 他想起小镇上夫子传授的道术好像就是修仙的法门,而学堂试炼并不算难,小镇的大部分孩子都能够上学堂。 当然,除了他这个被夫子无理由退货的家伙。 好像最后有给一个理由,但文绉绉的不说人话,叫什么“何敢为天之师”? “自然。能够修仙的人万中无一……或者还不止万中无一,反正我们附近的十几个村,几万个人,都没有听说有人被测出有修仙之资。” 李翰没想到叶明柯会问这么明显的问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答道 他看到叶明柯脸色的诧异之色不像作假,想起叶明柯身上种种奇异的地方,心中一动,有些敬畏和小心翼翼地问道。 “叶兄弟是修仙之人吗?” “不是。” 叶明柯想一想自己修的都是些什么劈柴、下棋、爬山的,修仙?好像真没修过这玩意。 “不过,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倒是有很多修仙的朋友。” 他想起陶尧、乔乔,还有那个第一次让他见识到“道术”的那个镇上小霸王李寅,想起那时候自己一拳就把他撂倒了。 是修仙的人也不是都那么厉害?还是夫子教的不行?不会吧…… 叶明柯印象中夫子是很厉害的人,而小镇后来的惊变证明了小镇上没有人是简单的,而是埋着自己便是到今日也依旧没能够明白的迷局。 剑叔、龙姨、大白、泥水匠、打更人老刘……他们都有着神秘而强大的另一面,但他们平时在镇上却都是一直像普通人一样生存。 这是为什么?在小镇世界破裂之前,他们好像真的就只是普通人,没有超人的能力。 这中间到底还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还想起夫子说的小镇是个独一无二的试验场,学堂是不是就是这个试验场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他们又在试验着什么? 冥冥中他感觉这是小镇迷局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他努力地回想着从乔乔和陶尧那边了解到的关于学堂的内容,却始终没有什么头绪,脸上不由地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没事的,叶兄弟。能不能修仙都是命,便是在仙府出生的弟子,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修仙的资质。” 听到他刚才的话语,看到他的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李翰有些同情地安慰他道。 来历神秘,身手诡异,不属于迷雾海也不知道大夏皇朝,有很多修仙的朋友但自己却不是修仙的人。 组合起来不就是一个从仙府里被赶出来的不能修炼的废物少年,可能还得罪了人,所以直接被丢到了非常危险的迷雾海。 而血缘相连的长辈不忍心丢下他,冒险进入了整片危险的海域,却不幸遇难。 李翰顺着这条线已经想出了许多个命运弄人、催人泪下的悲惨故事。看着叶明柯的眼神都带着同情与对仙府出身的人天然的敬畏 “嗯?我没什么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叶明柯奇怪地看了李翰一眼答道。 他当然没有想到沉稳坚毅的李翰内心戏其实那么丰富。已经给他编了个凄美无比的身世背景。 “我其实也是有可能踏上修仙路的人,只是……算了,不提也罢。” 李翰像是想起了自己的一些往事,可是刚说出口,却又停住了,转了一个话题道。 “叶兄弟,你是能够提前感觉到看到迷雾里的危险吗?”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前方迷雾里的如浓稠的黑暗,在这样诡异恐怖的黑暗里守夜,叶明柯却从头到尾好像都没认真去看四周。 但是已经用许多次的经历证明,他能够神奇地预见了许多次危险的到来。 “是不是像传说里的顺风耳,千里眼一样?”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叶明柯把手中擦拭好的剑匣用向从那些汉子那换来的黑布包好,也向浓雾中看了一眼,淡淡地道。 “我确实可以看到浓雾后的一些东西。不是不是像千里眼,而是像……我有很多双眼睛。” 他用了一个很奇怪的李翰难以理解的一个比喻。但其实不只是很多双眼睛,还像是有很多双耳朵,很多双触摸一切的手。 他没有看林中的事物,但脑海中却清晰地勾勒出四周的一草一木,一虫一石,比自己用眼睛看到的东西还要真切丰富。 这是无数游戈在四周与他的意识相系的小精灵告诉它的。 那些奇怪的雾气中也有一种小精灵,与他以往见过的金、红、蓝、绿和黄色的小精灵不同。这种精灵是灰色的,性子很懒,脾气还很差,但实际上是一种嘴硬心软的小精灵。 当他的意识第一次触及到那些精灵时有一种被刺伤的痛感,但很快那些小精灵就柔软了下来,与他的意识相系,成为了他的一只只眼睛。 所以在有雾气的地方,他反而能够更加清楚地感受到四周的环境。 “不是很能理解。不过确实能够提前感受到四周的危险的话,那我们明天返航就多了许多把握?至少不用怕迷路了?”李翰有些振奋地说道 “迷路?你不是已经走过几次迷雾海,而且你们不是前几天才刚进来吗?”叶明柯问道。 “这是我第三次进入迷雾海。迷雾海中的方向和道路都是一直变幻的。前两次我们靠着口口相传的一些不是很准的规律和好运气好摸了出去,但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找到路出去,特别是这次的迷雾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比以往诡异凶险许多。” “如果没有你出现的话,我们都没有把握能够活着回到家乡。” 李翰缓缓地说道,他想起了那些在遇到叶明柯之前死去的兄弟,有些怅然。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有能够提前感受到危险的本领就好了。有一个能看破迷雾海雾气的领队,在迷雾海中生存下来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听说,连仙人也不敢轻易进入迷雾海,一方面是因为仙人会遇到迷雾海中更加恐怖的诡异。一方面是因为仙人也看不穿迷雾海的迷雾。” 他看了叶明柯一眼,有些惊奇,也很是敬佩。 “叶兄弟是我听过的。第一个能不受迷雾海中迷雾影响的人。不过我见识浅,可能有很多仙人其实也能吧,只是世人不知道而已。” “大概是吧。我这并不是什么法术,只是家中长辈教过的一些小窍门。”叶明柯答道。 他不再被黑暗限制的能力,是龙姨一盘又一盘棋局喂出来的。 他突然很想姨,想念和姨在在一起平静、温暖的时光。 “你家里的长辈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人。” 李翰更坚定了叶明柯是某座仙府里的后代的猜想,感慨地道。 “是的,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叔在火炉边不动如山的剪影、教他如何寻找世间美丽的大白……每一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强大的人。 他闭上眼,不想再回想,他怕自己陷在回忆里太深,会没有勇气去应对孤独而艰辛的现状。 被那些最美好最强大的人教导出的自己,不应该这样! “夜深了。明天就要返航了。海上你说过很危险,你还是早点休息养精神吧。” “夜我来守就好。我的夜你们守不了。” 他睁开眼,语气又恢复了原来温和中带着疏离的模样。 “嗯,好。不过你要是实在困了,可以随时叫醒我们几个人,我们几个人一起守,还是能保障一些安全的。” 李翰听出了他话语中不想再交谈下去的意向,起身告辞说道。 他转身刚要离开,叶明柯突然叫住了他,问道。 “为什么明天就要走?” “那些东西看上去对你们很重要,为什么你们不再采摘两天,带更多的东西回去?” “因为我们怕担不起这些突如其来的富贵。” 李翰回过头看着他,淳朴地笑了笑,笑容中有笑意也有些悲凉。 这一刻出过远门、见过大世面的他好像和后面那些土汉子一样都是最淳朴的渔民。 “我们就是一些渔民和猎人。现在我们有的东西已经快超出我们能够有的了。再多的话,我们怕我们拿不住。” “人的命啊就是这样,带给你一些你想要的,就总要拿走你其他的一些东西。这片海域也是一样。” 他朝着叶明柯点了点头,走向了火堆那边,或许是深夜里已经十分疲倦的缘故,他拉在地上的剪影佝偻着腰背,拉得很长很长。 叶明柯能从他和那些渔夫身上感受到一种东西。 是命吗? 他感受到了,却不愿意,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放弃,他紧紧握住手中包着黑布的剑匣。 他什么都不愿意放弃,他想抓住他想要抓住的一切。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四十七章 遇仙 http://.biquxs.info/

夜幽如墨,林中火焰摇曳如一盏幽暗孤灯。 叶明柯半阖着双眼,伴着火焰一个人在夜里静坐。 突然,他敏锐地抬起头,透过稀疏的枝叶望向上方黑暗的天空,几抹极亮的光芒从上方一闪而过。 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那是……剑光? 有仙人御剑而游,但是在这幽眛恐怖之地遇到传说中光明救世的仙人,他却没有什么欣喜之色。 他想到那位号称天庭之主的帝皇,心中一悸,那是个像天一样伟岸无边的敌手,世间所谓的修仙人,会不会和他有关? 大白虽然想办法把追兵留在了小镇的小世界内,但是自己未必就安全了。 今夜和李翰夜谈时,他泄露了太多的信息,太放松警惕了。 “谨慎地活下来,你绝对不能死!” 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道。 …… 天上有仙人,但此时这群仙人却一点仙气也无,急急奔逃,狼狈如丧家之犬,想是在躲避着什么,但是后面明明什么也没有。 剑九踏着飞剑飞驰如电,身旁还有数把飞剑飞舞环绕成圆,护住了自己和身旁的师妹。 他的另一边是那天那个相貌老成的修士,他们三个落在最后,时不时回首看向后面,像是在警惕着后面什么恐怖的东西逼近。 “归凡大师兄!” 突然一声凄厉的呼喊从那个相貌老成的修士的侧前方传来,一直在关注着后面的三人惊异地回头看向那个方向的一名御剑的修士。 却见那名修士继续御着剑,脑袋却转过一个诡异的角度带着扭曲狰狞的表情看着后面的那个相貌老成的修士李归凡。 后面三人一时间还不能明白他发生了什么,却见那名修士的脑袋还在继续地转动,已经快超过三百六十度。 “救我!”那个修士的嘴型开合,发出微弱嘶哑的声音。 “不好。”剑九低喝一声,想要出手。 却看见那名修士的右手突然动了,一把揪住自己的脑袋,用力一旋,“啪”的一声拔起自己的脑袋拔起冲天的一道血泉。 前面听到声音回过头的几名修士和后面的三人同时见到了这恐怖诡异血腥的一幕,眼角惊骇恐惧得几乎瞪裂。 他们见到那名修士提着自己的脑袋,无头的身体朝向他们,手里提着的脑袋脸上凝固着死时狰狞扭曲的痛苦表情,但牙唇颤合,发出一阵阵渗人的笑声。 清晰地传入这些修士的耳中。 “鬼,鬼又来了!” 一名修士惊恐得崩溃地大喊。 那句无头的身体站在飞剑上穿过一阵厚重的云雾后,腹部处突然燃起像是雷光般的幽蓝的光,那阵幽蓝的光如同火焰般舔蚀翻涌而起。 刹那间笼罩了他的全身,他的身体快速焦枯着,变成在幽蓝火焰中的一具干枯黝黑的身体,手中提着的脑袋也被火焰笼罩,那张被烧成木炭的狰狞脸庞却还在发出更加凄厉诡异的鬼笑。 “出手,杀了他!” 剑九第一个反应过来,伸手握住身前的一把飞剑,向后一甩,身旁环绕的飞剑随之而动,伴随着清脆的撞击声,首尾相衔相连成一线,带着辉煌璀璨的剑光刺向那具幽蓝的无头尸体。 其他修士也被这具诡异自杀的尸体惊骇到,也纷纷出手,铺天盖地的剑光道法向那具尸体轰杀而去。 那具无头尸体被炽烈的剑光道法吞没,一寸寸崩裂,那颗干枯的头颅却颤抖着,在崩裂前却发出更加尖利宏亮的怪笑。 无头尸体彻底崩裂成无数飞灰,但是那些怪笑却还回荡在这群修士每一个人的心里。 “珰” 那个死去的修士原本还在飞行的飞剑颤鸣一声,失去所有力量地坠入下方翻涌的雾气。 那个死去的修士唯一留下的东西也不见了。看着自己同门师兄弟最后的遗物在消失,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接那把剑。 因为他们都在恐惧那个神出鬼没的“鬼”,无法理解难以触摸的鬼。 “第七个了!” 一个修士失神喃喃地道。 所有修士的飞剑都停在半空中,因为御剑能够逃离这只“鬼”这件事已经完全的绝望。 “还能剩几个?” 剑九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是带着隐忍的愤怒。他数过身旁一张张恐惧木然的脸。 “七。” 昔时跨海而来的十四剑,今仅剩下七人。 “走。留在这里没意义。” 剑九冷冷地对呆楞茫然的众人道。 “只要没死,就总有办法。” “师弟师妹们,走吧。”领队的大师兄李归凡也道。 剩下的七位修士调转飞剑,准备离开,但这次他们没有分散,彼此间靠得很近。 虽然他们可能知道面对那个莫测的鬼,靠得近些的师兄师妹也救不了他们,但是在恐惧中他们下意识地想寻求扎堆在一起,给予彼此的一点安全感。 剑九本想冷冷地讥讽并提醒凑得那么近的几个人,要是再有一个被附身,而且攻击别人,可能因为彼此离得太近都躲不开。 但是娇俏的红衣女孩宋明玉已经凑到了他的身边,有些颤抖的手拉住了他的的衣袖,眼神慌乱如一头迷路的小鹿,呆呆地看着他。 他冰冷散淡的脸微微动了一下,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这只队伍的心弦已经绷紧到了极点,快承受不住了。 …… 清晨,在林间休息的汉子们都醒了过来。 一夜安宁的睡眠,和即将返航回家的喜悦让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简单吃过早饭后,他们手脚麻利地重新分配和打好包袱,便都兴奋地排好队伍。 众人已经都起身了,但叶明柯的蒙着黑布的剑匣依旧横在膝上,他没有起身。 “各位朋友。” 他抬起头看向前面那几张几日相处下来已经很熟悉的面孔,郑重而严肃地道。 “此去沧海,我应允大家,会尽全力保护大家的安全。但我有一个请求想要你们应允我。” 原本热闹的林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严肃起来,只有受了伤还没好的竹竿还在咋咋呼呼地道。 “叶哥救了我们这么多次命,我们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我是认真的。” 叶明柯挺直了腰背,凝视着众人道。 “我希望大家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的存在,我的名字,我的任何信息。你们可以答应吗?” “唉,这有什么?叶哥不方便让别人知道我们不告诉别人就好了。” “这个完全没问题。” “哈哈,好。不过叶哥,你不会是哪一国逃难的王子贵族吧?” 除了竹竿,其他几个原本被叶明柯严肃语气震住的汉子,此时听到是这么简单的要求,当即答应下来,还有兴致打趣一下叶明柯。 只有昨天晚上猜到叶明柯很有可能出身自仙府的李翰隐约感受到了叶明柯话语中的重量。 凡人牵涉进仙人的争端。对仙人而言的一点风浪,或许便是凡人的滔天巨浪,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他还是答应了。他想尽力为这个救过他许多次的人做一点事情。 叶明柯起身后,当先领着众人继续走进危险的密林里,沿着李翰一路留下的一些标记,向着他们上岸前停泊的小船走去。 经过了几次奇异猛兽的袭击,避开了几个叶明柯感应到潜伏着巨大危险的地方,众人走出了林木,来到了海滩上。 船还在。 众人齐心协力把船重新拉到水较深的地方。 “接下来就等到=一会涨潮的时候,我们就能把船摇出去了。” “原本不用这么麻烦的,但是鬼海太诡异,我们只有缆绳系着,不太放心。所以才拉到浅滩上。” 李翰抹了把汗,回过头对叶明柯解释道。 “嗯。那就等到涨潮的时候吧。” 叶明柯点头,他虽然从小长在岛上,但是对航海并不了解,这方面自然都交给李翰来主持。 离涨潮还有段时间,众人都依旧很放松愉悦地在浅滩边上或坐或站地交谈着,他们感觉有叶明柯在,他们这次应该可以平安地归家。 却不知道,就是这段等待的时间,让他们原本可以安全归家的梦想就此破灭。 天空中划过刺目的剑光。 “是仙人!” “有仙人!” 第一次见到白日飞虹的几个汉子都惊楞住了,忍不住惊呼出声。 但更令他们惊讶的是,那几道虹光原本已经远去了,却突然在空中折返。 “仙人怎么飞回来了?” “诶,仙人是在向我们飞来吗?” “他们是来救我们出去的吗?” 汉子们惊奇地看着那些虹光快速地逼近他们,虹光中一袭白衣的仙人们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 叶明柯抬起头看见那些白衣翩翩的仙人们,一股令他窒息的危机感突然笼罩了他的心头。 危险!危险! 这是他天生野兽般的直觉在向他疯狂预警。 “快跑,危险!” 他朝着还呆立在海边的几个汉子大喊! “什么?为什么?” 几个汉子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转过头不太理解地看向他。 虹光转眼间已经临近。 一道最快的虹光直接撞入沙滩中,一个形貌疯狂的白衣仙人面色狰狞,疯疯癫癫跌跌撞撞地抓住刚感觉不对想要躲避的方四的手。 “不要选我,不要选我。” “找他啊,找他啊!” 白衣仙人凄厉恐惧地大叫,仿佛一个狰狞的厉鬼!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四十八章 雷鬼 http://.biquxs.info/

在那个白衣仙人从空中飞撞下来的时候,叶明柯心中的警铃响到了极致。他本能地想要退后,却看到方五那张可怜的写满了惊恐的脸。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骤然前冲。 此时天上的其他几位白衣修士也已经都落了下来。 领头的一位背着许多把剑的修士,脸上苍白,一手鲜血淋漓,一手握着一把秀气的染着金色血液的小剑。 “大家小心,那只鬼就要来了!” 他凝视着手中那把不断颤鸣的秀气小剑,高声预警道。 也就在他刚出声的刹那,叶明柯感觉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片黑幕,但奇怪的是在他的眼前依旧能够清晰地看到景物。 两种相悖的感觉突然出现在叶明柯感知中,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便感觉到那片黑幕快速扭曲前进着,向着方五的背后扑去。 “趴下。” 已经冲到方五身边的叶明柯,一把抓住方五的肩膀,用力把他扑倒在地。 “啊!” “不!” 一声惨叫与与一声凄厉的呐喊几乎同时响起。 被强行压倒在地的方五被白衣修士紧紧抓住的手臂在两股巨力的拉扯下弯曲出一个诡异的角度,发出一声呼痛的惨叫。 而在叶明柯感应中,那片黑幕越过方五原本所在的地方,向着白衣修士的脸上就扑了过去,很快便消融在白衣修士的身上。 那个白衣修士面目狰狞,只来得发出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脸上狰狞的表情便凝固住了。 “师弟!” 其他白衣修士惊呼。 叶明柯很快感受到那个白衣修士握住方五的手的力量消失了。他稍一用力,便从白衣修士的手中抽出方五的手。 而后一只手捂住还在惨叫的方五,同时快速地后退着,拉开与陷入诡异状态的白衣修士的距离 其他人包括其他白衣修士也都在自觉不自觉地拉开与那个白衣修士的距离,很快便只剩那个白衣修士一个人孤伶伶地伫立在空旷的场地里。 场中一时间一片死寂。 突然“噗”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破了。那个白衣修士的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而后大量的血浆从他的全身各处翻滚喷涌着溢出,将他完全吞没,只剩下一个血色的人形。 那张涂满层层鲜血的扭曲脸庞以一个僵硬的姿态缓缓扬起,发出一阵尖利诡异的渗人的狞笑。 “鬼啊!” 几个汉子中又有人忍不住恐惧地大叫。 “又多一个!” 几个白衣修士中也有人恐惧得失神地喃喃。 “轰” 尖利的狞笑声中,那个血色的人形突然全身轰然燃起幽蓝的火焰。 “大家小心,准备出手!” 李归凡大喊着提醒自己的师弟师妹。 而剑九脸色寒冷,早在确定那个白衣修士已经救不回来的时候开始蓄力,此时骤然出剑! 剑光烈烈,带着浩荡的呼啸向着那个血色的人形斩去。 “轰” 地面被凌厉的剑光斩出一条巨缝,但是那个恶鬼这次并没有在原地等着直接承受他们的攻击,幽蓝的火焰一闪而没,竟避开了那道剑气。带着幽蓝的光焰向着攻击他的剑九扑去。 剑九冷哼一声,身边环绕的群剑骤然变阵,无数凌厉的剑气纵横破空,拦在恶鬼的身前。 那头血色的恶鬼被多道剑气斩中,厉叫一声,身上幽蓝的光焰暗淡了些许,像是意识到剑九的棘手,毫无停滞地在空中折返,向着他身旁的宋明玉扑去。 面对那张熟悉的又陌生扭曲的恶鬼脸庞,宋明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又想到什么,俏丽的脸上闪过坚决,清斥一声。 手中长剑与身上红裙同时燃起艳丽的火红光焰,向前一步,与扑来的恶鬼身上幽蓝的光焰一上一下轰然相撞。 相撞的刹那宋明玉身上火红的光焰如同被狂风吹过的烛火般直接暗淡下去,而恶鬼身上幽蓝的光焰则直接向前席卷,几乎完全包住了宋明玉的身影。 一只向前探出的黝黑干枯的手爪,更是将要越过宋明玉横挡的长剑抓到宋明玉白玉般的脸上。 “剑架子!” 没有想到恶鬼力量如此强大的宋明玉惊恐地求救。 “滚!” 一声蕴着极深怒火的断喝响起,一道璀璨耀眼到极致的剑光刺入恶鬼幽蓝的火焰中,把刚要得手的恶鬼撞飞出去。 恶鬼发出尖利的怪笑,身上还带着那把刺中的飞剑,却在飞出落地后快速向山林里扑去,像是想要逃离。 “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李归凡大喝,和几个人飞身向前,拦在恶鬼的前面,法诀与剑光齐出,把恶鬼打得倒飞回去。 “我来!” 剑九没有去看惊魂不定地瘫坐在地上的宋明玉,而是大踏步向前,越过她直向着那个恶鬼行去,身后一把把飞剑颤鸣跟随。 恶鬼也明显感受到了剑九逼近带来的巨大威胁,反身向另一个方向扑去,继续想要逃离。 剑九抬起剑指横放身前,敕令。 “贪狼” “铛”的一声,他身旁游荡的一柄血红色的飞剑发出一声剑吟,化作一道血红的剑光骤然炸入恶鬼身前的地面,无数道剑气自其上绽放,纵横破空,锁住了这方领域。 “轰” 撞入剑气网中的恶鬼被剑气斩得倒飞而出,身上幽蓝的火焰摇曳明灭不定,可他落地后又骤然扑向一旁的另一名白衣修士。 剑九没有转头,只是踏前了一步,横于身前的剑指不动,再次敕令。 “巨门!” “铛” “轰” 他身旁那把巨大如半扇木门的飞剑骤然飞出炸入恶鬼身前的地面,土石崩裂,同样有无数的剑气破空横锁。 恶鬼一次次转换方向扑出,剑九稳定的步伐一步步向前,身前剑指凝定如山,敕令轻吐,如声声春雷绽放。 “武曲” “禄存” 一青一黄两道飞剑飞出。 “文曲” “廉贞” 一紫一蓝两道飞剑破空而去。 他身旁游荡的飞剑一柄柄飞出,炸入恶鬼的前方,无数纵横的剑气交错,渐渐编织成一张网,恶鬼身上的火焰已经几乎被剑气斩灭,双腿也被剑气斩断,却仍然双手着地地快速奔行,向着唯一一个还没被剑气锁住的地方扑去。 而此时剑九身边悬浮的飞剑已经空了,而那个方向正呆立着看呆了的一个汉子竹竿。 恶鬼像是注意到剑九身旁已经没有飞剑,而且美味的血食在前,发出一阵一声尖利的笑声,向着竹竿飞扑而去。 “小心。” 一直在注意着场中危险的叶明柯飞扑出去,把竹竿推倒在地,疯狂向后滚去。 而此时看到恶鬼将要逃出剑网的剑九缓缓抬头,他只剩一把秀气的小剑和一把负在身后的长剑,身边已经没有飞剑,但是他的剑指依旧不变。在恶鬼将要踏出剑网之时,最后一声敕令,声音清淡。 “破军!” “铛”这一次的剑吟不是在剑九的身边响起,而是从插在恶鬼身上的那把飞剑上传出。 恶鬼飞扑出去的身形突然凝住了。 以他腹部的那把飞剑为中心,无数纵横璀璨的剑气如一朵盛开的青莲袅袅绽放。 “轰” 恶鬼的身躯重重坠落,激起十丈扬尘。整个身体被腹部的那柄飞剑轰然定在地上,无数剑气自那飞剑上绽放破空,割裂大地。 而叶明柯和竹竿虽然已经退出了一定的距离,还是被那澎湃的剑气掀起的冲击波扫中,飞摔出去。 此时场中的剑气随着最后飞剑“破军”的加入,终于编织成网。 七柄定在场中的长剑同时瓮然共鸣,一个巨大的场域成形,无数剑气自生激荡,化作一个咆哮而起的剑气龙卷。 恶鬼在剑气的风暴中疯狂啸叫着,像是鬼哭,又像是狞笑,身体被剑气一寸寸的碾断,粉碎破灭。 在剑气绞杀到他只剩头颅时,那个疯狂的怪笑声突然不见了。 “呵” “呵” 两声并不疯狂,反而显出几分清明的淡淡轻笑声突然从剑气龙卷中响起。 是那个恶鬼在轻笑。 那笑声很寻常,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般蜿蜒爬入每一人的心里,幽幽的。 “这个恶鬼好像越来越强大与狡诈了!” 一个修士看着逐渐消失的恶鬼,脸上的恐惧却没有消失,反而更加的惊恐。 在昨夜那个鬼第一次附身在他们的师兄弟身上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智慧,而是直接硬抗他们的攻击,但到今天早上的时候,这个鬼已经狡诈到会主动逃逸,声东击西。 而且,以这只鬼的变强的速度,他们离全部死绝还有多远? 轻笑声最终也被剑气绞灭,场域中的剑气风暴也渐渐平落,尘土飞扬的场也渐渐变得清明。只剩下无处无时无在的雾气依旧飘荡在空中。 “咳咳。” 两声咳嗽声打破了随着恶鬼被消灭后场中忽如其来的寂静。 在叶明柯的救护下又捡回一条性命的竹竿用力咳出吸进去尘土,挣扎着从地上慢慢站起来。 “竹竿。” 这时才回过神才敢动弹的几个汉子手忙脚乱地上前扶起自己的伙伴。 满身尘土的叶明柯也从地面上慢慢站起身来。 剩下的五位白衣修士这时才转过目光,看向身边那群狼狈卑微的凡人,特别是站在众人身后,那个让人不自主地把目光投过去的布衣少年。 有仙人冷冷地凝视着那个面色平淡的少年冷冷地道。 “凡人,你害死了我们的一个师弟!” 冰冷的杀意在这个刚平静下来的场中再次蔓延开来。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四十九章 人仙博弈 http://.biquxs.info/

少年平静地站在原地。 布衣,赤足,腰佩着一把没有剑鞘的木剑,背后负着一个蒙着黑布的巨大长匣。 目光宁静地看着面前的白衣修士们不善的面容。 明明只是一个凡人,却没有见到任何仙人时的任何惶恐。明明浑身沾满尘土,染上泥痕的清秀脸庞却依旧给人一种干净明澈的感觉。 离得最近一个面容阴鸷的白衣修士向着叶明柯缓缓走去,手中握着一把燃起煌煌烈焰的仙剑, 他逼视着叶明柯的眼,身上的凌厉如剑的气势压迫过去,原本站在叶明柯身前的几个汉子下意识地向后推开, “你只是一个凡人?” “而你,为了另一个凡人害死了我的师弟。” 他缓缓地开口道。 场中很快便几乎只剩叶明柯一个人留在原地,他阴鸷的脸露出一抹笑意,但让他些微不舒服的是那个少年的目光还是那么宁静地看着他。 “我答应过他们要保护他们。” “而你的师弟,原本应该死去的就是他。不是吗?” 叶明柯平静地道,声音清淡却有一种青松挺立之感。 “是,你有道理。但我觉得你也应该死去了!” 那个面容阴鸷的修士手中剑颤鸣,嘴角勾起一个偏执锋利的微笑,看着叶明柯的眼睛寒冷如冰,杀意凛然。 “你不敢杀我!” 冰冷的杀气扑面而来,那股凌厉的气势扬起叶明柯因为之前的剧烈动作而崩散披落的长发。 叶明柯定定地凝视着身前的那双冰冷的眼,没有任何闪避。 “哦。” 面容阴鸷的修士像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我现在要问你我为什么不敢杀你,然后你就可以发挥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来说服我了是吧?” “不过我确实很好奇。” 那名修士的手中的灵剑煌煌的光焰突然熄灭了下去,他笑了笑,笑容一下子变得和蔼起来。 叶明柯凝视着他的瞳孔却如猫受惊般骤缩如针孔,但他直视着他的目光依旧没有任何偏移。 “不过……” 那名修士轻笑,目光似乎也柔和了下来。 叶明柯蓦然绷紧了全身。 “擦” 一道冷厉璀璨的剑光骤然浮现在叶明柯的瞳孔中,朝叶明柯迎面斩落。 “不过,我更好奇你要是这么死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随剑光而起的还有那个阴鸷修士狰狞的面孔和猖狂偏执的狂笑。 “你杀不了我。” 剑气临近,叶明柯闭上眼,面前被风卷起飞舞的长发在剑气前一根根崩断。 剑气直抵眉心。 “铛” 一柄染着金色血液的秀气小剑蓦然横档在叶明柯的眉前,剑光绽放如流水般覆盖叶明柯的全身。 “轰” 剑气撞击在流水般的剑光中激起一圈圈涟漪,被剑光湮灭,安立在原地的叶明柯平静地再次睁开了眼。 “赢隗,你现在确实不能杀他。” 远处的剑九放下捏起的剑诀,淡淡地道。 “小兄弟看来真的能在迷雾中看到东西。” 李归凡向着叶明柯走来,目光凝重,轻声问道。 “你刚才救那个人的时候……是看到了那个鬼了吗?” 说话间李归凡走到了赢隗身边,一方面含笑地看着叶明柯的表情,一方面也防备赢隗再次没有轻重地出手。 再次提到那个鬼,场中所有人又都不自主地安静了下来,那个恶鬼,已经在所有人的心里都留下了阴影。 这时,原先没怎么注意到叶明柯是怎么救下那个凡人的几个修士也都开始回想起那一幕。 那时,这个少年不是直接冲上去拉回那个凡人,而是直接用力把那个凡人扑倒,甚至不惜扭曲拉伤他伙伴被抓住的胳膊。 他像是有目的地躲避着什么。 像是在躲避着……那只附身前应该谁也看不见的鬼? “我确实可以看见那只鬼,在迷雾间也可以视物。” 叶明柯坦然地对李归凡道。 “所以刚才我能救下那个人,也能看见远处那个剑架子特意捏给我看的法诀,甚至能看到在这之前你对他说话的口型,判断出你对他说了什么。” 叶明柯平静地复述了看到的那句话。 “你对他说‘老六又犯病了,一会你得出手救下那个人。’” “看来你真的能在迷雾中视物。” 李归凡回过头看去,他现在离剑九的距离比叶明柯还近些,但在弥散的迷雾里,只能隐约看到剑九模糊的身形,根本不可能看到一个人说话的嘴型。 但他其实不知道叶明柯这两句话其实并不都是实话。 他其实不是看得见那只鬼,而是因为看不见那只鬼才感知到了那只鬼。 在迷雾中他能通过那些灰色的小精灵清晰地感知周遭的一切,但是那只鬼出现的地方,他眼前依旧可以视物,但鬼所在区域的灰色精灵却突然间都失去了联系。 所以那个时候他能看见眼前的事物,却会感觉自己眼前好像出现了一片黑幕。 而他刚才没有避让那道剑气,不是因为他能看到剑九与李归凡的动作,而是因为他们都处在迷雾中,所有的动作都逃不开他的感知。 在他的感知中,这些修士就像一支支巨大的火炬,熊熊燃烧着他能感应到的那些小精灵。 而像那个修士赢隗要动手时,他的火炬会骤然明亮,天地间的小精灵会快速地涌进他们的身体,不知道如何运作后便化成了精纯的能量。 所以刚才赢隗猫戏老鼠般的诛心举动,根本没有影响到他,他自始至终都知道赢隗是这些修士拿来试探他的一枚棋子,危险时自然会有人出手救他。 “我能帮你们对付那只鬼。但我有条件?”叶明柯看着李归凡道。 “条件?凡人也有资格跟我们仙人谈条件?” “就算你现在有一点利用价值,你以为害死我们师弟的事便可以揭过吗?” 面容阴鸷的修士赢隗冷冷地道,看向叶明柯的目光依旧阴恻中带着冰冷的杀意。 而在他身边看似面容和善的李归凡只是微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话。 “我知道我们只是凡人。所以我的条件很简单,你们不可对我和我身后的那些人造成任何伤害。” 叶明柯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去看赢隗,而是依旧直视着李归凡,提出自己的要求。 他不能退,不能让,他能够感受到身边那些修士冰冷的杀意与对他们而言恐怖的实力,他只能抓住自己最后的一点依凭。 但是李归凡依旧只是平淡而和善地看着他,却没有表态。 “不能伤害你和你身后的人,那就是要我的师弟白死了吗?” 赢隗听见了这个要求,却突然冷笑起来。 “我倒是很好奇,如果我不杀死你,只是断你双手双脚,留你一双可以用的眼睛,你会怎么做?” “我选择死。而你们也会死!”叶明柯转过头,看向赢隗,目光冰冷,语气中没有犹豫。 “那我只砍掉你一只手,一只脚?你会怎么样?你还算有手有脚嘛,不考虑活下去吗?” 赢隗继续盯着叶明柯的眼睛,目光残忍,笑容玩味地道。 “我会选择死!” 叶明柯直视着赢隗那双泛着血红的眼,毫不退缩。 “诶呀,这么惜身啊。那我还是只杀死你们的一个伙伴来抵命就好了。” “这很公平吧!” 赢隗避开那双平静而清澈的眼,转过头去,看着后面那些在他的威压面前瑟瑟发抖的凡人,笑容狰狞如刀。 “你杀他们一个,我也会选择死。”叶明柯平静地道。 “为什么啊?” “他们是你什么人,你会为他们而死?” 赢隗像是很好奇地道,他的目光依旧在几个汉子间游移,每一个被他玩味的目光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流下冷汗,手脚发软。 “我应允过他们。” “而吾信即吾命!” 叶明柯一字一顿地道,没有任何犹豫。 “唉,真小气。那我还是只砍掉那个瘦子的一只手好了,一只手总可以了吧。” 赢隗把目光放回到叶明柯的身上,用好商量的语气笑道,明明说着极其残忍的事情,却好像只是在市场上跟人买肉谈价。 “我的条件是,你们不能对我们任何人造成任何伤害。” “只要伤害造成,我都会选择死!” 叶明柯缓缓地道,声音清朗坚定如青山磐石。 他不能退,没办法退,那一点点依凭原本根本就护不住他们,只要他露出一点惧意,就可能直接被剥夺所有。 他不想死,却只能把自己的死作为筹码推上这场赌局! “我们的命在你们眼里都不值钱,但我是你们目前解决鬼的唯一希望。” “你们的命,在你们眼里总有价值吧!” “啪”“啪” “好勇气,好魄力。还有吾信即吾命,我都快被你感动和说服了。” 赢隗大笑着击掌。 他慢慢把脸凑近了叶明柯耳边,微笑着,轻声如细蚊地道。 “可惜啊,说谁不会。我怎么知道你真的会为另一个人的一只手就选择去死呢?” 叶明柯眼角青筋突然暴跳。 他毫不犹豫地突然暴起横空扑向赢隗的左侧。 扑向一把原本无声无息,直到迎上他才突然爆发出一道宏大剑气的飞剑。 而在他的身体拦住的后方,是抱着被扭断的手臂还在疼得发抖的方五。 “不好!” “赢隗!” “住手!” 这一切发生兔起鹘落,其他几个修士根本来不及反应,大惊地呼喊,几把飞剑齐出,可是最快的那把剑九的秀气小剑,也还是差了几瞬。 “砰” 鲜血在空中绽放开来。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五十章 人形雷光 http://.biquxs.info/

叶明柯飞摔出去,身体重重地在地面犁出一道深深的土痕,鲜血狂喷而出。 “赢隗,你疯了吗?” 李归凡拦在赢隗身前,防止他继续出手,对他大声怒喝道。 赢隗接回回转的飞剑,阴鸷的脸上带着几分半真半假的歉意。 “师兄,这不怪我,我可没有对那个小子出手,是他自己要撞上去,我可没有料到。我哪里知道他那么决绝、反应那么快。” “而且这家伙害死了小师弟,总不能直接揭过吧。” 他收回手中的飞剑,看向叶明柯方向,眼神依旧淡漠。 “你们还是先去看看那个小子到底死了没有吧!” “好好管管你的疯病。你不要命,别拿师兄弟的性命开玩笑。我之后再找你算账。”李归凡冷冷地对他道,而后快步走向叶明柯。 “你一个凡人这样还没死啊?” 叶明柯躺在自己撞出的浅坑里,口中鲜血仍在不断涌出,他无神的眼睛看向上方,却只见到一张俏丽的脸带着好奇俯瞰着他。 身体很热,全身各处和五脏六腑都如同火灼般剧烈的疼痛。可是世界好冷,那双看着他的好奇的美丽的眼睛好冷。 像是一个儿童好奇地看着地面一只在水渍中挣扎的蝼蚁,天真、冷漠与残忍。 为什么总是这样的眼神? 好讨厌这样的眼神。 意识在渐渐的模糊,连那些火灼一般的疼痛的也在远去,剩下的只有冰冷。 好讨厌这个冰冷的世界。 那些冰冷的恶心的恶意无时无刻地环伺在他的身边,让他感到窒息与无比的疲倦。 宋明玉伸出手,把他拉出浅坑。他感觉眼前隐约有人影晃动,而后是嘈杂的声音。 “咦,他身上居然没有剑伤?只是五脏被震碎了。” 这是那个俯瞰着他的女孩的声音。 “应该是他的剑匣挡住了,不然以老赢那没轻没重的剑气,估计也没有剑伤,而是一刀两断了。” “而且这个剑匣居然没有损伤,有趣的东西。” 这是那个剑九的声音。 他确实是在剑气临身的最后一刻蜷缩了身体,用背后的剑匣去扛那道凌厉的剑气。 叶明柯扑出去的时候知道自己死不了,而以他进食便可以疗伤的特殊体质。只要没死,他就可以活下来。 “明清师弟,灵药,给他最好的。” “让他尽快醒来,那个鬼随时可能出现,我们需要他。” 是那个叫李归凡的修士也来到了他身边。 而后有冰凉芬芳的液体灌入了他的口中,他能感受到那些液体化成了奇异的暖流流淌在他的全身。 “好像伤得没有预料中那么重,这个人的体质很奇怪。” “咦,怎么连一点灵药溢出的没有?” “等等,这个人居然全身七百二十气窍,居然一个都没有开。废到这么彻底的体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窍不通体质?这倒是神奇。不过对他们凡人来说,一窍不通和通了几十窍倒也差不了多少,反正都是不能修炼的废物。” “哈哈,这倒是有利于灵药的吸收了。” 喂了灵药后,叶明柯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伤势在快速地好转,原本有些模糊的意识也在逐渐地回归,耳边那些忽远忽近的谈话声也渐渐起来。 过了不久,他徐徐地张开了眼。 “呵,小子,你运气不错啊。”一个长相有些酷似那个女修士的白衣修士,第一个注意到叶明柯的醒来,笑着说道。 “是你们运气不错。” 叶明柯面色清冷地开口,一下子把那个修士给噎住了。 叶明柯转过头,冷冷地看向远远站在人群后的赢隗道。 “现在,我证明了我的决意了吗?” 赢隗冷笑着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李归凡挥手示意打断了。 李归凡回过头看着叶明柯,面上依旧是和善亲近的笑容。 “小兄弟,我们小师弟的事已经揭过了。毕竟那只鬼原本就是跟着我们的,我们确实也有责任。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只要你答应尽力帮我们对付那只鬼。我代表我们所有人,应允你,从现在起,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人。这样可以么?” 叶明柯脸庞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 真是……好讲道理的人呐。 “可以。但你们要明白,我的决意和我的威胁会一直不变。” 叶明柯清冷的目光看向所有人。 他的意思是,他依旧会赌上自己的命,维护他想要护住的人不受伤害。 他见那些白衣修士面容虽然冷漠,却没有人反对,默认了自己的要求。一直绷紧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一些,但很快又绷紧。 这里不是有龙叔龙姨和许多或明或暗在保护他的无名小镇,而是只有一群视凡人如刍狗的修士和恶鬼环伺的险地。 而他,只有一个人。 他看了一眼那些依旧站在修士的后面,不敢上前的汉子,眼神有过一瞬的暗淡,但很快又变得坚决明亮。 “现在,你们把情况跟我说一下吧。” 叶明柯吸了一口气,感觉伤势已经恢复了许多。在地面上坐直了身体,对身前的五个修士道 “什么情况?”那个长相有些酷似宋明玉的修士摸着脑袋道。 “当然是鬼的情况。或者你们能肯定,只要我能提前确定鬼的存在你们就能杀死他?” 叶明柯冷漠地诘问道。 “不了解那个鬼,我怎么帮助你们活下来?” “明清,你先退下,我来说吧。” 李归凡对那个被叶明柯又噎了一下的修士宋明清道。 宋明清翻了个白眼退后了一步,这人看上去柔弱单薄,怎么说话那么冲那么气人,难怪赢隗想砍他。 “我们接触过几次那个鬼,但是对那个鬼的了解还很少。” 李归凡估计是不想让叶明柯总是抬头望着他太累,而且估计要讲挺久,所以也盘膝坐到了地上,平视着叶明柯,仔细地梳理思绪讲道。 “我们甚至不知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们称它为鬼,只是因为那个诡异的东西的行动像极了人间传说中莫测邪异的鬼魂。” “但如果真是鬼魂倒好了。凡人怕鬼,我们修士不怕,普通鬼魂对我们造成不了多少威胁,除非是修炼有成的鬼修。” “那个东西是在三天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我们第一次遇见这只鬼,它先是像普通的鬼魂一样。倏忽出现,想要附体,却被我们的一个师弟挣脱,而后那个鬼现出了原形,我们可以看得见的原形,那个样子就像……就像一道像是一个人形的雷光,只是没有五官。” 李归凡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第一次听他讲述的汉子们与叶明柯脑海中都不由借助想象勾勒出了一道闪电活过来变成的人形的诡异惊悚的模样,还有那张没有五官的脸。 “它御使雷火向我们发出了攻击,但是那对我们来说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我们随意就把它摧毁了。然而……” 李归凡讲述到这里,宋明清与宋明玉的脸上都流露出一丝惊恐,显然是是回忆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那天晚上,那只鬼第二次出现了,依旧是附身不成功后化作人形的闪电。完全一模一样。我们修士感受一样东西不只是用眼睛,更重要的是气息。” “除了变得更为强大了一些。那气息真的一模一样,那只鬼,又活过来了。” “但那时候的鬼依旧没有对我们造成多大的威胁,我们只是有些好奇,再次随手摧毁了它” “真正的恐怖出现在那只鬼的第三次出现。” 此时天色已经薄暮,昏暗的暮光中李归凡的脸笼在模糊的阴影里。 “第三次出现的时候,起初那只鬼的只是灵智提高一些,而且实力也比第二次出现增加了不少。” “我们那时候刚好遇见了其他的凶兽袭击,那只凶兽比那时候的那只鬼更加危险。所以我们没有把太多的精力用在对付那只鬼上面。那只鬼在我们多次击退它之后,逃逸了,我们也没有去追。” “恐怖发生在昨天午后。那只逃逸的鬼回来了。它第一次附体成功,直接杀死了我的一名师妹。占据了她的身体。而且这只鬼的恐怖程度大涨到一个我们完全没有想到的地步。” “那一次,那只鬼在我们面前扑杀了我们多个个师兄弟。动用的手段包括直接肢体接触的撕裂,雷击、火烧,但没有再进行第二次的附身。” “那只鬼杀人的手段极其恐怖血腥,我们措手不及之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李归凡的声音在黑暗里回荡,他的声音沉稳,对于那只恶鬼杀人过程的讲述也极其简略,只是讲了它杀人时的方式。 但在这只鬼随时可能出现的黑暗里,围坐下来的众人与修士之间都靠得极近。 每个人都忍不住心中的恐惧,眼前仿佛都出现一片幽暗的森林,一个原本非常熟悉女子化成了一个闪着雷火的恶鬼,在丛林中将自己的伙伴一个个撕裂、雷击与活活烧死。 那是一片人间的鬼蜮。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五十一章 算鬼 http://.biquxs.info/

因为天黑了下来,那个叫宋明清的修士去附近找了些柴火,点起了一个火堆。 火光驱散了黑暗,但只驱走了人们心中些许的恐惧。 此时距离那个鬼上一次出现只不过过去了一两个时辰,还没有到鬼一般出现的时间。 但那只鬼的阴影牢牢地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在场许多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惧。 叶明柯脸上倒是没有恐惧,只是低着头,一边听着李归凡的讲述,一边用树枝在地上写着什么东西。 第一行字是:黑幕、人形雷光、附体 这是鬼存在的三种形态。 第二行字是:重生、附身、雷火 这是鬼的能力。 第三行字比前两行字要大许多,是:绝对不可让鬼逃逸! 这是面对鬼的禁忌。 他的心算与记忆很强,但是他有用打草稿来梳理思路的习惯。这是他在学天衍棋的时候,被龙姨用小山高的草稿纸喂出来的。 “归来后的鬼实力超出了你们的能够对付的范畴,那你们后来是怎么逃脱的?” 叶明柯问道,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带给了身边的人些许的安全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对他生出了一些信任。 “是我用了启灵符杀死了那只逃逸后归来的鬼。”一旁的剑九淡淡地道,他或许是场中除了叶明柯之外唯一没有太多恐惧,能够保持冷静的人。 当然不远处那个抱着剑倚在树下阴影里,面容阴鸷疯狂的赢隗对鬼也没多少恐惧,只是半疯的他也算不上保持冷静。 “启灵符是门派中赐予我们弟子保命的极其珍贵的符咒。不需要用灵力驱动,只需要用勾动其上的精神烙印便可以激发。威力巨大。” “我们中除了剑九师弟有一枚,也就只剩下我有一枚了。” 或许是叶明柯平静且清晰的思路让李归凡对这个奇异的凡人抱有了更多的希望,他在讲述的时候十分的详细。 “剑九师弟用符咒摧毁了那只鬼之后,我们害怕那只鬼再次出现。御剑疾飞了一天,但是即便我们远离了之前遇见鬼的区域,昨晚那只鬼还是又出现在我们面前。” “鬼第四次出现,附身杀死了我们中的一人后,被我们摧毁。” 叶明柯想起昨天晚上在天空中看见的几道明亮的剑光,可能那就是眼前的这些人。 可惜,虽然他昨晚就有所警觉了,但是最后还是遇见了这些修士,陷入了一个极其凶险的局面里。 “那一次后,我也像你一样开始想要从鬼的行为中总结出鬼的活动规律。” 剑九这时开口道,他看了叶明柯地上写出的字一眼,知道眼前这个人解决问题的方式和自己的思路很接近。 他看向叶明柯,淡漠的瞳孔中有见猎心喜的亮光。 “我从鬼附身袭击人中找到了一个共通点,就是鬼每一次附身攻击的对象,都是我们中修为最弱的那个人。所以我提出了一个猜想,鬼附身的是我们这群人中修为最弱的那一个。” 李归凡接着剑九的话说道。 “剑九师弟的猜想在今天黎明鬼出现的时候,被验实了。鬼第五次出现,附身了我们中修为最弱的一个师弟。可惜我们即便有所准备也依旧救不了他。” “不过剑九师弟事先在那个师弟身上设了一道秘法,截取到了鬼的一缕纯粹气息。” “所以剑九师弟的启明剑现在可以提前预警鬼的出现。” “而鬼第六次出现的时候你们都在场,我便不用再复述了。” 叶明柯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向正在剑九披散的长发间亲昵穿梭的那把秀气小剑,而后闭上了眼。 今天鬼出现时印在他脑海中的一幕幕重新浮现。 那个扑下来死死抓住方五手臂面目狰狞的白衣修士,剑九的秀气小剑、剑九的屠鬼剑阵、鬼的附身、鬼的气息、鬼的逃逸。 他亲身感受到的一切和刚才听剑九和李归凡复述的信息在他的脑海中交互印证。 他睁开了眼,开口说道。 “第一,鬼的附身的最弱定律经过了至少四次验证,基本可信,包括方五,论体质来说他应该也是我们中最弱的那个人。” 正低着头按着自己刚包扎好的手臂的方五,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一哆嗦抬起自己瘦长的脸来。 他瘦长的脸带着青黑色,深深的凹陷进去,一幅凡间酒鬼的模样,而且双目浑浊呆滞,只能看到惊惧之色 场中也有几个人把目光转到方五的脸上。这个被酒精掏空、胆小如鼠的酒鬼,虽然比刘老憨的年纪小些,比还未成年年的叶明柯和竹竿体格大些,但的确很有可能是场中体质最差的人。 他看到众人呆愣的目光,过了一会才终于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巴,瞳孔中的惊惧之色几乎都快溢了出来。 “那鬼……下次下次还是找我?” 他瑟瑟发抖,身体吓软得几乎连坐在地上都做不到,要倾颓下去。 “安静。你如果已经害怕到不能思考和应对。就都交给你身边能应对的人,不要拖后腿。” 叶明柯的话语被打断,转过头眼神严肃冰冷地看向方五。 但他的话明显没什么用,还是吊而郎当的宋明清拍了一下这个快吓尿的凡人的肩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方五眼中仙人带来的巨大恐惧才让他闭上了嘴。 “最弱定理还有待补充的是,鬼只是优先出现在最弱的那个人身边。如果鬼在第一次袭击失败,旁边又还有能够附身成功的人,鬼也会袭击那个人。” “这就是今天鬼附身的情况。” 叶明柯说完,在火堆旁的沙滩上写下了了新的两行字。 “附身成功不可逆。” “鬼附身优先袭击最弱的人。” 而后,他另起一行,通过询问李归凡鬼出现的具体时间,划定了一个区间。 鬼出现间隔时间最短的是四个时辰,最长的七个时辰。 这个区间除去了那只逃逸后了一天多后归来的鬼的时间,只是计算鬼被消灭后重生的时间。 最后,是鬼的实力。 叶明柯抬起头,看向了静坐在火堆旁的剑九,问道。 “如果把你们第一次遇见的鬼的实力划定为一,那么你们之后遇见的鬼是多少?” 他这这句话问得有些跳跃与突兀,李归凡和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剑九伸手用灵剑直接在叶明柯身前的沙滩上写下七个数字。 一,七,九,七十七,二十、二十七,三十九 叶明柯看着那行数字直接陷入了深思,皱着眉头,手上握着的树枝在空地上写划着什么。 “这是什么?”宋明清伸长了脑袋看着那行可以说一点规律也没有的数字,好奇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能回答他的两个人都在看着地上的数字。 “你想用算法推演出鬼变强速度与出现时间的规律,找到导致鬼出现的起始数和影响鬼实力与出现时间间隔的变量。” 剑九看着叶明柯在地上的推演道。 “你的算法用得没错,但是我之前已经推算过了,没有一个模型能够符合。” “那只鬼的行为好像基本就是随机的。” 叶明柯没有回应他,而是又换了一片空地开始继续推演。 “这又是什么算法?不对,你已经换了七种算法,竟然有我没见过的基础算法?”剑九看着叶明柯的推演,目中灵光闪耀,有些惊讶。 剑九写下的数字是把那只鬼第一次出现时的实力作为一个基本单位一,用这个基本单元大概量化每一次出现的鬼的实力,中间那个突兀增大的数则是那只逃逸归来后的鬼的实力。 叶明柯用这些数字尝试着想要和其他的因素建立起模型,但正如剑九所说的,这些数字仿佛一点规律也没有。 “不是时间,至少不完全是时间。不然应该是渐进的,即便是跳跃性的增长,那么增加的速度也应该是越来越快,所以不符合。” “也不是地点。” “无关气候。气候,都是大雾天气算不算?” “或者是战斗持续的时间?” “不对,应该是消耗,每一次杀死那只鬼都要耗费比那只鬼拥有的能量要高的能量,所以会一直增长。” “但也不对,消耗最大的应该是摧毁那只逃逸后归来的鬼,但是第二次出现的鬼的能量远远低于七十七,只有二十。” 叶明柯没有回答剑九的问话,而是自己一个人一边低语,一边继续写划着,剑九好像也被触发了什么思路,右手手指屈伸不定,也在运算着什么。 但是最后两人无奈地都停了下来,看了彼此一眼。 “不行。”叶明柯停下树枝道。 “建立不起模型,没有规律。”剑九也收起屈伸不定的手诀道。 “你们两个呆子,算了这么久到底有没有方法,现在都过去两个时辰了。”宋明玉第一个忍不了这两个打哑谜的人,鼓起嘴巴催促道。 叶明柯看着剑九:“算不出来,便只能靠碰运气了。两个方法。运气好,至少不用有人死。” “你也想到了。”剑九也看着叶明柯道。 “除了被吓傻的傻子之外,想到那个正常人都能的吧。”叶明柯丢掉手中的树枝,双手交叉伸了个懒腰后背在脑后,淡淡地道。 “问题是在恐惧中大部分人都不如正常人。”剑九道。 “你们两个呆子,到底想到了什么?赶快说出来。”一旁的宋明玉听得心痒痒的,张牙舞爪地道。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五十二章 生死前夕 http://.biquxs.info/

“没有数术支撑,只剩下两个纯靠运气支撑的方法。” 叶明柯把目光转到剑九的脸上道。 “你先说第一个,我说第二个” 剑九伸手拢起遮在自己眼前的长发,甩到身后,露出一双饶有兴致的深邃眼睛看着叶明柯说道。 一旁的宋明玉一脸震惊地看了一眼剑九,又看了一眼叶明柯,差点把灵剑都给掰断了。 但这两个明显没有都没有去注意她,只是看着彼此。 “第一个方法是趁我能够确定鬼隐匿时的存在,由你们攻击它。看隐匿状态的鬼是不是可以直接被消灭。” “但你们之前都没有接触隐匿状态的鬼,所以这个方案能不能成功完全没有把握。”叶明柯坦然地道。 “第二个方法是,趁那只鬼的实力可能还没膨胀到我们难以对付的时候,尝试封印它。但鬼能不能封印,如何封印,也都是未知数。”剑九续道。 说完剑九停了一下,看着叶明柯,叶明柯的第一个方法确实就是他想到的另一个方法。 “你很不错。” 他笑,看着叶明柯的眼神很亮。 “你也很不错。” 叶明柯也看着剑九淡淡地道。 他的第二个方法确实也是剑九想到的那个,两人不谋而合。 “你的剑匣也不错,我挺喜欢。要不借我玩玩?” 剑九看向叶明柯背着的剑匣,嘴角的微笑渐渐勾起一个危险而锋利的弧度,声音清冽而带着寒意。 “你的剑也不错,要不也借我玩玩?”叶明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敌意,冷眼看着他的身上的飞剑,针锋相对地道。 两个人,一个身上是一尘不染的白衣,一个身上是沾满尘土的布衣,但是目光相逼的两个人,气质却有着惊人的相似的地方。 像是两柄同样清亮锋利的剑。 可惜剑对剑的兴趣,往往只有斩断另一柄锋利的剑,来证明自己的锋利。 “那我们接下来就只需要等那只鬼出现了吗?”李归凡觉出两个人之间随着对彼此兴趣而浓烈起来的敌意,打断了他们,把话题拉回来问道。 “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不能在鬼处于隐匿状态的时候摧毁它,那么鬼附身必然会杀死至少一个人。” 叶明柯与剑九两个人交锋的目光移开,叶明柯转过头看着其他几位白衣修士道。 “这个对我们来说不成问题。”处在人后的赢隗冷笑道。 在场许多人都下意识把目光看向方五,方五一张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根据剑九发现的最弱定律,下一次鬼出现的时候最有可能的附身对象依旧还是体质最差的他。 “别忘了你们答应我的事。别拿我的人去送死。” 叶明柯听到他们的语气与看到他们反映,知道这群人特意找上他们这些凡人,就是想用他们来替死,脸色寒冷了下来。 “我有解决的办法,找一只濒死的活物,带在我们身边,可能就能够解决鬼附身杀人的死局。” “好,用活物替代,这个想法倒是简单,也有可能可以成功,我们之前倒是没有想到。” 李归凡不愿意激怒性格刚烈的叶明柯,笑着打圆场道。 “不,这个方法你们早就想到了。”叶明柯冷冷地道,“只是你们用的活物是人!” 此时距离鬼上一次出现只过去了两个时辰,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时间段。 众人对如何应对鬼已经初步有了个方向,便开始定下各种细节,包括剑九的启明剑预警,叶明柯的确定鬼的所在,如何攻击隐匿状态的鬼,攻击成功之后怎么办,攻击失败之后怎么设法囚禁鬼等等。 一步步安排下来,只花了两刻钟。大部分是李归凡主导安排的。 而后赢隗和宋明清两个人入林子里抓野兽来应对鬼的附身,刚才充满话语声的沙滩则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其他几个修士开始盘膝打坐,趁着鬼还没有出现的时机尽可能恢复真元。 而李翰等几个凡人,原本就跋涉劳累了一天,又在仙人的威压与恶鬼的威胁里神经受尽了折磨。 此时李老憨、方四、竹竿、方五、赵元等知道反正恶鬼来了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干脆倒头下去想要大睡一场,特别是一直瑟瑟发抖的方五,睡得特别快,像是终于把自己吓晕了。 只有李翰没有睡意,坐在火堆旁,目光复杂地看了叶明柯一眼,带着深深的内疚。 他原本是这支队的领袖,却在这支队伍面临着灭顶之灾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能够做的都没什么意义。 叶明柯垂着眼坐在一棵树后,他知道李翰在看他,也知道李翰在想什么,因为他和他一样,明明没有能力却突然背负起那么多个人的生死,面对着强大到自己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敌人。 他不怪他,他知道他对付不了那些仙人更对付不了那些鬼。但这不代表他赞同他什么也不做的行为。 有没有意义,总要做了才能知道,看的也不止是结果。 他想起帝主那伟岸浩瀚无边的威严和叔斑白的两鬓。 你是不是一直也在面对着一个你拼尽了性命也打不开的死局? 你不曾退让,我也绝不会放弃的,叔。 他在心里默想着,汲取到了更多的勇气,来面对这个冰冷的世界。 他突然睁开眼,见到赢隗手里拖着一只受了伤沾了许多鲜血的山羊,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笼在阴影里的面孔依旧阴鸷,目光森冷。 “他叫秦归真。” 他缓缓开口道。 他没有说那个“他”是谁,但叶明柯还是很快就明白了那个“他”指的是今天死去的那个修士。 “他和我不是同一脉的师弟,也不是同一个修真家族。但他是我朋友,我仅有的几位朋友。” “他们都说我是修炼出了岔子成了疯子,我不知道我疯没疯。” “我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的,在我眼里,他原本有可能活下来,是你抢走了这个可能,所以你该死!” 他看着叶明柯,冷静与疯狂不和谐地并存在同一张脸上,显得他更加的诡异与疯狂。 “所以,你会死的,那个叫方五的也会死。不管你们逃到哪里。” 他冷笑着看了一眼叶明柯,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昏睡的方五,转身拖着那只沾满鲜血的山羊离开,身后留下一道刺目的血迹。 叶明柯只是听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逃过了第一次杀劫,又要面对恶鬼,即便面对恶鬼之后能够活着,也要面对一个疯子,面对完疯子后呢? 好多好高连绵无尽的山,但没摔下来之前,总要爬上去。 要我死的,先要看你能不能活下来? 叶明柯的眼中同样闪着冷锐的锋芒。 寂静的场中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午夜来临。按照鬼之前的活动规律,现在鬼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原本就睡得浅的众人渐渐都醒了过来,胆小的方五又开始在那里低声抽搐哭泣。 那些打坐的修士,也有几个不敢再入定,而是警惕着四周。 宋明玉最后一个从入定中醒来,伸了个懒腰,而后有些愤愤地道。 “这个鬼地方,真元消失的速度比平时快,恢复起来还比平时慢,真是见鬼了。” 她刚醒来口无遮拦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大声,所有人都下意识向她看了一眼。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而后捂住了嘴巴,也安静了下来。 而看不见踪迹的危险就在这安静与压抑里发酵 午夜后,海滩上的雾气更加浓重了,在雾气里熊熊燃烧的火堆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帐。 火焰的光亮被雾气遮挡阻隔,映在火光中的事物都变成僮僮的鬼影,随着偶尔吹过的夜风摇摆扭曲着。 五个时辰已经过去了,鬼之前的六次出现里,在间隔的第五个时辰里出现过三次,所以这个时辰可以说是最危险的一个时辰。 此时的人群,分成了三部分。 一个是预防普通活物不能作为鬼的附身目标而被隔离出去的方五。 一个是站在那只残羊身边随时准备把残羊投掷出去,替换鬼的附身目标的宋明清。 原本负责这一部分工作的是赢隗,但是鬼的方位是叶明柯确定的,宋明清担心叶明柯趁机报复赢隗,所以强烈要求替换了赢隗。 而最后站在一起的一部分人,四个修士为外围,叶明柯在中间,剩下的几个凡人在后边。 不安不祥的气氛笼罩着众人。 残羊的哀鸣与方五的的哭泣低低徘徊在幽暗的夜色里,更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此时时间的流逝仿佛是有着质感,清晰可辨的,那就是每个人自己清晰的心跳。 剑九低着头把玩着手中又重新涂满金色血液的秀气小剑,宋明玉抓着剑九的衣袖几乎要贴到剑九的身上,赢隗依旧抱着剑倚在树干上,李归凡面色愁苦凝重地紧紧望着前方。 而叶明柯坐在火堆旁,微垂着眼睛,细微的风声、岩石的质感、雾气的涌动……四周海量的信息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脑海中,一次次甄别。 等待着,等待着鬼的来临。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五十三章 有剑名九 http://.biquxs.info/

所有的人的心都像绞上了弦的弓弩,蓄势待发,等待着鬼出现的那一刻。 但一直等到众人都感觉心力衰竭,等到天空大亮,天光洒落,那只鬼都一直没有出现。 时间继续向前推移,转眼已经过了鬼之前出现过最长的间隔时——七个时辰(小说中的时辰是古代的时辰,一个时辰=两小时) 众人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只感觉到疲惫,连胆小的方五都哭累到住嘴了。 “这是搞什么?”宋明玉脸色有些憔悴,“啪”的一声把手中剑插到地上,疲倦地坐下。 “姐,你说有没有可能鬼已经被剑九师兄那剑阵彻底给解决掉了?” 一旁守着山羊、早就坐下的宋明清凑了过来,笑嘻嘻地小声说道。 “嗯……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是咱们家剑九出手,而且这次的招式还那么帅!” 宋明玉双手托腮作花瓣状、眼睛亮晶晶的,时刻不忘花痴的老本行。 “不过你又说错了,不是剑九师兄,是剑九姐夫!” 上一刻还是幸福状,下一刻宋明玉变了脸色,对着凑过来的宋明清一肘子就过去,压低了声音无比严肃地训道。 “哎呦。” 宋明清装模作样地后仰大作痛苦状,故意大声求饶道。 “好的姐,我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叫剑九姐夫!” 原本两个人说话都把声音压得很低,宋明清这一提高声音,连几个凡人都听到了,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向他们,许多人的眼中都带着笑意, 宋明玉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特别她喜欢的某个人的目光,白玉般的脖颈一直到耳垂一下子变得通红,脸也热辣辣地。 她“砰”的一声把额头碰在身前插在地面的灵剑上,挡住了自己双眼,就当挡住了世界。一边咬牙切齿低声地道。 “宋明清,你翅膀硬了是吧?” 剑九目光动了一下,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冷声道。 “别放松警惕,那只鬼依旧随时都可能出现!” “明清,休息够了,就回去你的位置吧。”李归凡笑着打圆场道 “好。哈哈,姐,我这是在给你创造机会呢?”宋明清答应了一声,又笑嘻嘻地用肩膀挤了挤宋明玉,然后起身拎起了那头山羊,走向昨天布置好的那个位置。 一夜过去,叶明柯并没有放松警惕,虽然无法建立起鬼的数术模型,但是许多数据的蛛丝马迹都表明,时间明显是鬼发生变化的一个重要因素。 鬼没有在之前统计的区间里出现,很有可能预示着更加诡异的变化。 但此时安静的场间被宋明清和宋明玉这对活宝一闹,凝重的气氛仿佛像一个涨到最大的泡沫被人伸手轻轻点了一下突然就破了。 神经已经绷紧了太久的人都忍不住和身边的人说几句话,原本安静压抑的场中一下子有些嘈杂喧闹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闭着双眼坐在地上的叶明柯突然绷紧了身体,眼睛霍然睁开。 他脑海里就像凭空般突然多出了一片恐怖的黑幕 “坎位,一百三十尺!” 他冷静宏亮、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突然在场中响起。 刚放松了一下的众人大部分都没反应过来,但是剑九已经率先动了。 “铛”“铛”“铛”……他身边地面上排列插在地上的七把灵剑直接腾空而起,带起一道道在迷雾中煌煌如大日的剑光,炸入一个方向的地面。 落地的瞬间凌厉的剑气咆哮着肆虐开来,割裂大地,土木山石崩裂如雷霆,卷起扬尘浩荡。 鬼在不断移动,叶明柯报的也存在一定误差,所以昨夜他们制定细节的时候,选择的是大面积的攻击杀伤。 扬尘浩荡,剑气横空,土石飞溅。 一片动荡混乱的空间的信息量是一片平静空间的千百倍。 重新闭上眼的叶明柯忍受着混乱的场地中传来的汪洋般的信息带来的的痛苦,疯狂地寻觅着鬼的踪迹,闭上的双目由于神思的大量消耗留下了两行血泪。 这是眼睛中的血管由于大量的充血而破裂。 几个瞬间后,他重新在混乱的场地中觅到那一片大小没有任何变化的黑幕。 “还在!” 他嘶哑地低吼。 “坎位,七十七尺!” 这时赢隗和宋明玉也已经反应了过来。 两柄灵剑出鞘,清澈的凤鸣与高昂的蛟吼之声在场中响起。 身上燃起火红光焰的宋明玉出剑,剑气炽烈如火,如一只庞大的火凰扑向前方。 而赢隗直接御剑飞击。如同层层波浪的剑气中墨绿色的灵剑如同恶蛟潜水,扑向恶鬼来临的方向。 “轰”“轰” 大地崩裂,土石飞散,滔天的剑气在地上轰出了数个深坑,冲天的扬尘弥散覆盖了整个场地的上空。 叶明柯只感觉大脑针扎一般剧烈地刺痛,他右手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靠分散疼痛来让自己的头脑继续保持清醒与高速地运转。 “还在,还在。” 再一次捕捉到恶鬼踪迹的他低吼声中却带着一股疯狂的绝望。 “坎位,三十六尺!” 鬼已经无比临近,穿透了那么多层的猛烈攻击,他的速度与大小却根本没有变化。甚至连方向都没有偏移。 剩下的李归凡再次上前斩出浩大的剑气。 但叶明柯却不再对他抱什么希望,直接大吼着。 “弃羊!” 看不见鬼,也看不清场中形势的几位修士愣了一下,弃羊代表着他们的攻击根本对隐匿状态的鬼造成不了任何影响,要直接放弃之前的努力,强制转变鬼进入附身状态。 “弃羊!”只有剑九没有对叶明柯的抉择有任何怀疑,也直接大吼着命令道。 “坎位,十六尺!” 叶明柯再次大喊。 拎着残羊的宋明清就在叶明柯的坎位上,听到鬼已经如此临近,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全身寒毛竖起。 为了增加撞上鬼的概率,他奋力地横着提起残羊,笔直地推向前方,被推飞出去的残羊在空中翻滚,发出哀细的低鸣。 突然,残羊的低鸣声猛地尖锐起来,如同化作一个个锥子般刺入众人的耳中。 那只在空中翻滚的残羊逆反规则般地忽然在空中凝住了。 那个沾满鲜血的羊头缓缓转过一个诡异的弧度,对着众人扯起一个人性化的诡异而恐怖的微笑。 宋明清看到那个恐怖的微笑反而松了一口气,但就在他刚刚放松下来的时候,叶明柯突然睁开还在不断流血的双目,惊骇地向他大吼。 “快跑!是两只鬼!” 宋明清听到声音只来得及刚回过头看向叶明柯,突然一股森寒邪恶的黑暗迎面兜住了他,他感觉血管里流动的血液突然变成了寒冰,眼前的世界突然间爬满了鲜血淋漓的裂痕。 而后轰然破碎爆裂。 而在众人惊骇的眼里,是转过头来却突然凝住的宋明清的双眼突然间诡异地充血,鼓胀出眼眶,而后爆裂成两个血色的窟窿。而后他全身青色的血管也一根根鼓起爆裂。 大量的血浆从他的全身各处翻滚喷涌着溢出,将他完全吞没,只剩下一个血色的人形。 如同昨日那个死在沙滩上的白衣修士。 昨日的噩梦、前日的噩梦、无尽的噩梦一重重一层层地绝望地覆盖包围淹没了他们。 “明清!” 凄厉呐喊的是流下痛苦泪水的宋明玉。 “明清!” 愤怒咆哮地是被宋明清替换下来、又失去了一个朋友的赢隗。 “艹” 还在流着血泪的叶明柯遗憾愤恨地一拳重重砸在地面。 而哭声和惊叫是方五等几个惊恐失措的凡人发出的。 那只鲜血淋漓,瞳孔中燃着幽幽蓝焰的山羊从空中一步步走到宋明清的头顶,恐怖的羊脸上,依旧是那个人性化的邪恶狰狞的微笑。 而下方那张依稀还能看出宋明清秀脸庞的血脸,也勾起一个带着玩味的狞笑,唇嘴颤动,那恐怖的尖利诡异的笑声再次回荡在雾气中。 这一刻,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同时感到交杂在一起的至顶的愤怒、恐惧与绝望。 恐惧到极点是绝望,绝望到极点是愤怒。 宋明玉与赢隗此时都抛却了一切的恐惧,只剩下燃烧着绝望与悲痛的怒火,凄厉地呐喊着向着恶鬼疯狂地扑了过去。 交错的剑气,火红的光焰,墨绿的飞剑与恶鬼的御使的雷火在场中轰然碰撞。 “按第二套方案来!” 李归凡还在想着之前定好的方案,在原地大叫着,但是此时鬼疯了,人疯了,场地也随着疯掉的人与鬼而疯狂颤动崩裂着。 剑九也不再冷静如机械地执行着每一步方案,他将遮在眼前的长发拢到身后,反手缓缓拔出一直负在身后从未出鞘的那把灵剑。 眼神冷彻如冰。 出鞘的那把灵剑不像之前斩出的那七把飞剑一样色彩华美,有灵光环绕,而是沉寂的铁灰色,如同普通凡间蒙尘后的长剑。 但一寸寸拔出这把长剑的剑九身上的气势却一丈丈拔高,如同一柄横亘天地的神剑将要出鞘。 他一步步迎着恶鬼走去,经过叶明柯身前的时候,停了一瞬,冷声问。 “是同一只鬼?” “是,没有两只,只是同一只。”脸上鲜血还未拭去的叶明柯看着前方的两个恶鬼的身影道。 “我会杀一个,留一个!” 他的话语像是冻着烈焰的寒冰,冰冷中带着被压抑将要咆哮的愤怒。 他继续迈开步伐,直接走入前方肆虐的雷火与剑气中,身后的那把铁灰色的长剑完全出鞘。 此剑。 剑名九。 九为至极。 九为他之名。 他为世间之极。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五十四章 封禁 http://.biquxs.info/

什么东西是灰色的? 钢铁冰冷粗糙的表面,死人黯淡干枯的脸。 它是死寂的颜色。 握着那把与自己同名的铁灰色长剑,走入雷火与剑气中的剑九,手中剑依旧朴实无华,但是自身却绽放出了耀眼锋锐的剑光,撞上他的雷火与剑气直接崩散开来。 他所行之地,皆为净土。 宋明玉与赢隗看到剑九介入,分散开来,一前一后,执剑截住两只恶鬼的退路,而将主战场让给了剑九。 漂浮在半空中的一羊形、一人形的两只恶鬼凝住了,它们也明显感受到了从剑九身上传来的威胁。 羊形的恶鬼身上幽蓝的火焰摇曳着升腾,那个火焰中那个血淋淋的羊头瞪着只剩两个血窟窿的瞳孔凝视着下方一步步走来的剑九,如恶魔一般狰狞。 它发出尖利刺耳的啸叫,身上的雷火向上席卷,幻化出一张张鬼脸,而后汇成一道汹涌的火焰洪流向着剑九冲刷而去。 剑九迈向前的一步,顿地,“砰”的一声,这片场地摇晃了一瞬,沉闷的顿地声仿佛踏在每一个人的心上,震得人心一悸。 剑九借着顿地而来的向上之势,跃起,扬剑,向上,那把普通的长剑在他手中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挥剑的速度在众人的眼中仿佛极慢,划出一道清晰的弧线。 但就是这道缓慢成形的弧线,完全挡住了迎面而来的汹涌雷火,所有撞上这个剑弧的雷火都直接无声无息地堙灭消失。 一切喧嚣、一切奔腾突然都停下了,画面极其平淡,甚至有些寂寞。 而在闭着双眼的叶明柯脑海中,看到的画面却极其磅礴。 他看到赤红色的能量洪流汹涌地撞到那条在叶明柯脑海中是一条清晰黑线的剑弧上,而后崩裂分散,化作无数色彩错杂的光点倒卷而起。 那把剑,就像一支蘸饱墨水的毛笔,在白纸上重重一甩,洇出一笔重墨。 那一笔还在向前,重墨拖长,甩入叶明柯脑海中代表着那只恶鬼的那片黑幕。 明明同样是黑色,却在那片黑幕上斩开了一线光明。 “轰” 持剑跃起的剑九,手中长剑划出的剑弧随着跃起的剑九向前,斩向烈焰洪流,斩开了烈焰洪流,斩向了山羊恶鬼身上的雷光,斩下了恶鬼的整个头颅! 还笼在雷火中的山羊头颅高高飞起,坠落,而那山羊的身体被持着剑一往无前的剑九直接撞开。 而撞开之后,剑九直面的,是曾经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如今的人形恶鬼。 那人形恶鬼发出凄厉的笑声,转身就化作一团雷火疯狂向着身后逃逸。 带着那把长剑的剑九似乎速度受到了限制,缀着人形恶鬼冲出一段距离之后,重重地落在地上,“砰”的一声,震起地上飞扬的尘土。 他扬起脸看向恶鬼逃逸的方向,身后的披散的长发由于剧烈的震动又垂落遮住了他的眼。 只是挥出那一剑的光阴之后,他乌黑的长发中竟生出许多灰白的长发。 恶鬼逃逸的速度极快,转眼就和剑九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但是剑九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化。 他隐在长发后的嘴唇轻动。 “北斗” “锵”“锵”“锵”“锵”……七声响亮的剑吟连缀着响起,刚才因攻击隐匿状态的鬼魂而插在不远处地面上的贪狼、破军、廉贞、巨门等七剑齐颤。 七道璀璨的剑光拔起,构成一方剑气纵横连锁的剑阵笼向那只在空中逃窜的人形恶鬼。 剑气如潮,裹挟住恶鬼,让恶鬼不由自主地重重坠向地面,七柄灵剑尾随而至,依着天空北斗星位一柄柄深深插入地面。 剑阵彻底成形,剑气自生激荡,升腾如龙卷,不断切割着恶鬼的身体。 恶鬼在剑阵中挣扎咆哮着想要重新站起来,身上的雷火生灭,挣扎着升腾,竟带得七柄深深插入地面的灵剑也随着摇晃不定,显露出随时可能崩溃的局势。 但是握着那把沉寂的铁灰色的长剑的剑九,已经一步步走到了这个人形的恶鬼身前,隔着剑阵俯瞰着恶鬼那张鲜血下清秀而熟悉的脸庞。 “你是个和你姐姐一样爱美的人,变成这样你自己一定也不喜欢。” 剑九垂着眼,对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轻声地说道。 “我来帮你。” 他的话语声中带着静静的悲伤。 他凝视着恶鬼,沉默着,又说道。 “对不起。” “锵”“锵”“锵”“锵”……七把灵剑升空而起,几乎被剑气割碎的恶鬼猛然反扑而起,带着炽烈的雷光扑向剑九。 剑九向前高高扬剑。 “噗” 恶鬼如同一幅画卷,被神灵落下的画笔抹成粉碎与虚无 叶明柯的脑海中看到的画面,是剑九扬起的剑将恶鬼斩成一片斑斓的色彩,像是一幅极其抽象美丽的画卷。 他跟叶明柯说会杀一个,留一个。 他选择的是杀死自己的师兄弟,留下那只山羊恶鬼。 “锵”“锵”“锵”“锵”……七把灵剑落地,纳住各自的阵眼,再次锁住了恶鬼。 只是这次的恶鬼,是那只被斩去了头颅,还想要逃窜,被赢隗和李归凡拦住的羊型恶鬼。 头上许多发丝又变成灰白的剑九转身,一步步走到那个还在剑阵中不断挣扎的羊型恶鬼身边,将手中那把铁灰色的长剑直接插入羊型恶鬼的身上。 “铛” 那把铁灰色的长剑入阵的瞬间,其他七把灵剑同时向外倾斜过去,像是都十分畏惧着这把长剑。 而有铁灰色长剑的入阵,剑阵终于完全压制住了那只恶鬼,那只原本还在挣扎的恶鬼无力地蜷缩起来。 一场历时不过几刻,对在场众人却无比漫长的战斗终于告了一段落。 被雷火与剑气激荡震起的扬尘缓缓落下,露出了一张张染着灰尘,带着恐惧、愤怒与疲惫的脸。 但这时这些疲惫的人,却没有人休息,没有人拍掉身上的尘土,而是所有人都盯着剑阵中那个没有头颅的羊型恶鬼。 李归凡还谨慎地走向前,检查了一下那颗被剑九斩下来后,便不再动弹的山羊头颅。 他没有发现恶鬼附身的迹象,又用剑气将那颗头颅完全摧毁,确保那只鬼只能存在在那只被锁住的羊型恶鬼身上。 第一个攻击隐匿状态的恶鬼的方案,已经完全失败了。甚至还因为恶鬼突然展现分裂附身的恐怖能力,又赔上了一条性命。 死去的还是仅存的五位修士之一。 而这次恶鬼展现的力量也已经快逼近他们能够对付的极限,按照恶鬼不断增强的趋势,下一次出现的恶鬼可能就不是他们所能对抗的了。 所以,只剩下第二个方案,只剩下这一次的机会。 锁在剑阵中的恶鬼很安静,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所有的反抗力量。 众人盯着它过了好久,看到恶鬼始终没有动弹,不由地都松了口气,渐渐放松下来。 “呼,那只恶鬼,被镇压住了,不能再出现了吧?” 李归凡呼出了一口长气,转过头对剑九道。 “这只鬼太诡异了,没有间隔几天,谁也说不准。” 剑九摇了摇头,表示还不确定。 而这时其他的人精神松弛下来之后,才感觉到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疲倦,松松垮垮地纷纷坐地、倒地休息,并轻声交谈起来。 “那只恶鬼,真是太恐怖了。” “我这次回去可能得做一辈子的噩梦。” 竹竿哭着脸对着身边的赵元道。 “我可能得做两辈子。” 脸色苍白的赵元心有余悸地回答道。 “咦,我还没死?” “你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你快看看!” 胆小如鼠,却被仙人恐吓,和作为恶鬼最有可能袭击的人的方五劫后余生,却像得了失心疯一般抓着人就问自己还活着没有。被喜气冲昏了头脑,甚至不知道之后能不能清醒过来。 而那些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或者朋友的人,则是被悲伤牢牢揪住了心脏,挣脱不出。 宋明玉坐在宋明清被剑九一剑直接斩成虚无的地面上,已经哭成了泪人。 赢隗通红着双眼,怔怔地一直望着宋明清唯一遗留下来的飞剑,偶尔转过一眼看向叶明柯,一言不发中仿佛酝酿着极深的心思、悲伤与怒火。 但众人的喜悦与悲伤都还没来得及得到完全的释放,场中的变故便再次横生。 此时,距离鬼被封住不过才过去两个时辰。 “锵”“锵”“锵”……场中镇压鬼的八柄灵剑再次摇晃着剧烈地颤鸣起来,原本一直蜷缩着的鬼挣扎着舒展身体,带得整个剑阵都随着震荡。 “这是为什么?” 李归凡一脸绝望地看着鬼的身体。 “他好像在随着时间不断地增强。” 叶明柯闭上了眼,想要感应鬼的状态,但是依旧只能看到一片黑幕。 “别忘记,关于绝对不能让鬼逃脱的禁忌。” 叶明柯突然想到一个他们之前可能忽略的一个要点。 “这条禁忌成立的原因,就是因为附身成功后的鬼会随着时间不断地增强,直到没有人能够对付他。” “不是好像,鬼就是增强了。” 与剑阵心神相系的剑九面色冷峻苍白,向着剑阵走了过去。 “那我们还能做什么?”李归凡楞然地道。 “用空间法器。”剑九道。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五十五章 走错位置的数 http://.biquxs.info/

那只鬼消失了。 在被剑九收入空间法器之后。 那只原本还在剑阵中的鬼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只留下一具残破的山羊尸体,鬼的气息完全地消失不见。 众人看着那具重新被放出来的山羊尸体,寂然无声中带着深深的绝望。 到底还能做什么…… 第一个方案的结果证实了隐匿状态的鬼不可被人攻击。 而第二个方案的结果…… “你最后看到了什么?”剑九回过头看着面色苍白的叶明柯道。 “我看到的鬼是一片黑幕。你将鬼收进那空间法器的瞬间,我看到那片黑幕散开了。之后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了。” 叶明柯回答道,他的眼神中也带着茫然与失望。 第二个方案的结果是证实了鬼不可被封印,封印后的鬼会自动进入重启状态。 “什么也看不见?” 听到这句话的赢隗突然暴怒起来,身影一闪,已经伸手叉住叶明柯的脖颈,“砰”的一声,狠狠把叶明柯顶在一棵树木的树身上,震下落叶纷飞如蝶。 “什么也看不见?有两只鬼你看不到?鬼消失你看不到?那你还有什么资格活着?” “什么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两个方案没有杀死鬼,却害死了我的兄弟!” 赢隗瞪着叶明柯的眼睛通红,悲伤,愤怒而疯狂。 “咳”“咳” 被那双如同钢铁般的手扼住了喉咙的叶明柯艰难地喘息着,嘴角咳出殷红的鲜血,被披散的长发掩住的苍白脸庞上,微笑嘲讽,眼神悲悯。 “你该死!” 看着叶明柯的眼睛,赢隗不在意叶明柯的嘲讽,却受不了这怜悯的目光,他猩红的眼睛微微偏移,如同钢铁般的手掌一点点收紧。 “赢隗,够了。” 一旁的剑九转过头来,厉声地道。 但赢隗恍若未闻。 “那两个方案也是我提出来的,要算起来,害死明清的也应该是我。” 剑九的声音不再平淡,而是蕴着戾气与悲伤。 赢隗掐住叶明柯的手停顿了一下,也就在这时,他旁边突然伸出了另一只纤细的手,一把拨开了他掐住叶明柯的手,把他推得向后了两步。 “够了。害死明清的也有你的一份。” 宋明玉俏丽的脸上犹带着晶莹的泪痕,微仰着,泪眼看着后退了两步的赢隗,嘴角的微笑里带着恨意。 “原本死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明清的对吗?” “为什么死的是他而不是你?你这个只会坏事的疯子!” “只会害死朋友的疯子!” “难怪你自己宗族和师门都不愿意认你!” 她越来越高声的话语里藏着利剑,带着恨意的微笑里藏着尖刀,像是要把自己心里所有的悲痛都捅给别人。 “你住嘴!”剑九上前一把拉住了宋明玉。 “啪。”又后退了一步的赢隗面色快速灰败了下去,沉默地站在原地。 “咳,咳。” 叶明柯脱力地靠在树身上,大声咳嗽,双手撑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嘲讽地微笑着,带着怜悯的目光看向场中的凡人与所谓的仙人。 方五又蜷缩起来,一直喃喃着不要杀我。竹竿和赵元面色暗淡地呆立在原地,刘老憨只知道要捂起自己的嘴埋下自己的头。李翰的肩膀佝偻着,面色一直在愁苦。 而所谓的仙人。那个女孩,在发泄着心中的痛苦,伤害着自己仅存的伙伴。那个赢隗,只知道责怪他人,逃避痛苦。而那个看似成熟稳重的领队李归凡,根本不管已经开始内讧的团队,只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石头上,目光呆滞阴沉。 剩余的只有一个剑九,笨拙地用着自己并不擅长的社交,想要缓解队伍的崩解。 “有启灵符在,至少还能再熬过一次。” 剑九劝说着安慰着自己的伙伴,但他的语言却是那么的苍白,场中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其余人都是死寂一片。 这么快就都绝望了吗? 好像除了绝望确实也没什么好做的…… 叶明柯自嘲地笑,双手撑在地上的他抬起头看向剑九,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数。” 他的喉头还含着腥甜的血,声音沙哑低沉且只有一个简单的音节。 但剑九知道他在问什么,看着他的目光复杂。 “四十九。”他轻声回答道。 一,七,九,七十七,二十、二十七,三十九。 叶明柯挣扎着坐好,拿起树枝,再次在地上写下这七个数字,而后又加上了一个新的数。 “四十九。” 他再次计算推演了起来,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对付那只鬼,他只知道他应该再做一些对的事。 四周的气氛还是寂静中带着绝望,偶尔的喧哗中也透出股急躁到将要爆发的压抑。 时间就在这沉默、急躁、压抑、绝望中推移,夜晚很快又来临了。 “还能再做什么?” “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案吗?” 李归凡回过头来看着剑九,目光里带着最后的一点希冀。 将视线从眼前那些纷乱的术式中移开的剑九抬起头来,揉了揉眉心,这些数据依旧找不到任何一条可以串起来的规律。 而且找到规律就一定能避开鬼的追杀了吗? 他抬起头看向依旧埋头在眼前数据间的叶明柯,目光里带着自嘲与苦涩。 “我暂时没有想到什么方法。”剑九摇了摇头道。 “或者我们现在就走?”李归凡的声音里没有了平日的沉稳,带着狗急跳墙的惶然。 “走?能走去哪里?”剑九仰起脸看着李归凡。 “走出迷雾海!”李归凡压低了声音道。 “我们之前那么多天都走不出去。而那只鬼现在随时都可能出现,按照鬼的每一次重生都会更强的规律,我们可能坚持不到一天的时间。能走出去的概率太小了。” 剑九摇了摇头道。 “现在我们还是赶快恢复真元,争取下一次鬼出现时可以不用到启灵符,那样我们可能还能再多撑过一次鬼的袭击。多一些时间。” “是啊,有道理。时间实在是太短了。”李归凡的脸深深埋在火光的阴影里,喃喃地道,黑暗中的眼睛映着火光闪着复杂的光。 “时间如果能够长一点还有一些希望。” 他怔怔地道。 此时距离鬼上一次出现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李归凡跟剑九说了一声再去抓几只野兽来扰乱鬼的附身对象,便走进丛林里。 过了一会,他提着一头野鹿走了出来,放在火堆边,看了一眼依旧埋头在术式里的叶明柯和面色寒冷盯着火堆思考的剑九,什么也没说,又走进林子里。 过了更久,他提着一只野羊又走出了林子,放到火堆边,而后他像上一次一般慢慢转身,又走进了林子里。 叶明柯死死地盯着眼前纷乱如麻的术式,总结出来的鬼的行为与应对鬼的禁忌。 一、三、七,九,七十七,二十、二十七,三十九,四十九。 鬼优先附身于最弱的人。 鬼的附身不可逆。 不可让鬼逃逸。 鬼不可彻底杀死。 鬼不可禁锢。 鬼不可封印于空间法器。 鬼每一次重生都会更强。 这些数据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谜底?鬼不可思议的行为后面又藏着什么样的规律? 为什么没有一条思路能够走得通?没有一种算法能够适用?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完全不可估算的东西吗? “世界上没有没有规律的事物,一切事物的运转都在沿着一条条看不见的轨。” “万物皆有道。是每一个天衍师毕生的信仰。” 盯着眼前纷乱术式的他恍惚间感觉仿佛龙姨又坐在他的身前,手把手的教他从复杂的棋局如何去推演出最核心的数。 姨的手心温暖,清朗的声音里带着坚定。 “一切都是数,一切都可以计算。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无法用数计算一种东西。” “不要先怀疑这种事物不可以化为数,而是要先怀疑你找到的数是不是正确的?”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重新看向身前那八个运算的起始数据。 数都是剑九给的。 剑九剑心通明,且精通数术,不大可能会在数值上出错。 一个数如果数值没有错,还能错什么? 世间万物都处在联系之中。如果出错了,你没有错,那可能是世界错了。一个数本身没有错,那可能是与它相关的数错了。 但万物又是相对的?如果与一个数相关的其他位置的数都错了,那更有可能的是这个数本身处错了位置,它不应该在那里。 叶明柯的目光凝到那起始八个数中那个最大的数——“七十七”。 其他的数值代表的都是鬼重生后的实力,只有这个“七十七”代表的是那只逃逸后归来又被消灭的鬼的数据。 这个数据当然是不同的。但是剑九把这个数据放在这里也是极有用的,因为鬼一般刚出现不久就被消灭,所以实力变化不大。加上这个数和删去这个数前面的那个数,就可以得到鬼被消灭时的实力的数值。 那么要鬼被消灭的数值有什么用? 这关乎到他之前就有的一个重要的猜想,鬼的实力增长其实是跟他们消灭鬼时耗用的灵力有关。 他们耗用更多的灵力杀死一只鬼,下一次那只鬼就会更强。他们又要耗费更多更多的灵力杀死那只更强的鬼,而后迎接他们的是更强更强的鬼。 最后陷入鬼不断变强的死循环,直到鬼成长到他们无法抵抗的程度,把所有人完全杀死。 但是这个猜想被那个“七十七”挡住了,他们杀死这只实力达到七十七的恶鬼,但是下一次那只恶鬼的实力数值只有“二十”。 如果是“七十七”出错了,那么到底是错在哪里? 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那一天李归凡对他说过的两句很不起眼的话。 “启灵符是门派中赐予我们弟子保命的极其珍贵的符咒。不需要用灵力驱动,只需要用勾动其上的精神烙印便可以激发。威力巨大。” “我们中除了剑九师弟有一枚,也就只剩下我有一枚了。” 不需要灵力驱动?启灵符?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五十六章 逃兵与死局 http://.biquxs.info/

剑九正在林子的边缘处徘徊,时不时地望向林子的深处,清冷的目光中有些忧虑。 “剑九。” 叶明柯突然喊道,他没有抬头,而是继续盯着擦去了那个刺目的“七十七”后的那行初始数据,眼睛越来越亮。 “你发现了什么吗?” 剑九心中一动,快步走到叶明柯的身前。 “我怀疑鬼变强的规律是与你们每一次战斗消耗的灵力直接相关的。你不要加入那个七十七,验算一下,我不知道如何计算你们消耗的灵力。” “既然计算的是消耗的灵力?为什么不要加入那个七十七?”剑九看着那行数字眉头紧锁。 “你先算!”叶明柯直接地道。 “好。” 剑九也没有犹豫,而是直接开始计算。 但是……过了一会,迎接他们的依旧是一堆混乱而没有任何规律的数字。 “出错了?”剑九看向叶明柯,目光里是询问的意味。 “出错了。”叶明柯的眉头紧锁,目光依旧不曾离开眼前的数字,“但是,为什么会出错呢?” 难道这个思路真的走不通吗? 他苦苦思索着。 一旁的宋明玉从入定中苏醒过来,看到凑在一起的剑九和叶明柯,起身过来。 “找到对付鬼的方法了吗?”宋明玉没有带什么希望地问道。 剑九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又抬起眼看向宋明玉。 “你的真元恢复得怎么样?”他问道。 “差不多了。”宋明玉回答道。 这时正在苦苦思索的叶明柯突然听到了他们俩之间的问答,脑子好像突然闪过了什么东西,但那个东西的印象很淡,他极力地想要想起来却做不到。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如同走火入魔般盯着宋明玉与剑九大声地问道。 他的语气极不礼貌,像是在质问。宋明玉何曾被一个凡人这样吼过,柳眉一挑就要反驳。 剑九却感觉出来叶明柯是在找什么关键的东西,及时示意宋明玉安静,而后他看着叶明柯仔细地回忆地说道。 “刚才我问明玉真元恢复了吗?她回答,差不多了。” 真元?恢复? 叶明柯盯着宋明玉那张俏丽中含着薄怒的脸,听着剑九复述的话,脑海中那个极淡的印象一点点地从他无意识的深处里挣脱出来。. 那是昨天晚上,也是刚从入定中醒来的宋明玉,也是愤愤的样子。她说—— “这个鬼地方,真元消失的速度比平时快,恢复起来还比平时慢,真是见鬼了。” 他剔除了一个走错位置的数,现在他感觉他找到了一个缺席的数。 “剑九,在刚才的计算上,加上你们在迷雾海内的真元流逝比平时真元流逝多出的量,再算一遍!” 剑九听到这一个要求,目光一亮,他再次直接在地上从起始的那个一验算起来。一个个熟悉的数值随着蜿蜒的术式一个个浮现。 刨去剑九估算出来与现实的细小误差,出来的数他们都无比的熟悉。 那是一、三、七,九。而后从二十起算,得到二十七,三十九,四十九。 他们终于找到那条能把所有的数串起来的线! “但是这是为什么?”剑九抬起头看向叶明柯,星眸里的喜色里带着迷惑。 “那个七十七是错误的,我猜测是因为启灵符的消耗不能计算入你们与鬼战斗的消耗。” “而最后加上的那个量,是因为即便你们没有战斗,那只鬼也能源源不断地从你们身上汲取一部分力量。” 叶明柯看着地上剑九计算出来的数字,如脱重负地道。 “启灵符?是因为它是符咒所以不能计算入我们的消耗?” “不对,之前的几次也有人用了符咒。启灵符之所以不一样是因为它的威力巨大到我们无法用灵力驱动,而是精神力触发,所以鬼的规则不会把它判定为我们的力量。” 剑九的思绪转动,很快找到了其中的关键。 “我的猜测也是如此。”叶明柯答道。 “所以,对付鬼的方法也就出来了!”剑九剑眉微微挑起,瞳孔里再次亮起凌厉的剑意。 “是的。而且我们很有可能只有一次的机会。” 叶明柯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着剑九慎重地道。 “什么方法?”一旁的宋明玉赶忙问道。 “但是……李归凡怎么去了半个时辰?一直还没有回来?” 剑九没有立刻回答宋明玉的问题,而是又想到刚才忧虑的事情,把目光又望向林子的深处,目光更加沉重和忧虑。 此时距离鬼的出现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鬼出现的概率已经越来越大。 “我现在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剑九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直接飞身投入林中,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林子里。 “喂,你们到底想到了什么法子?” 宋明玉蹲下了身来,看着正揉着眉心,面色苍白憔悴的叶明柯,凶巴巴地问道。 听到有可能可以对抗鬼的方法,场中所有人包括赢隗都下意识地凑了过来。 叶明柯没有放下揉着眉心的手,而是依旧低着头回答道。 “鬼会随着你们消灭它的力量的增多而增强,最后我们会陷入一个鬼越来越强的死循环,直到鬼增强到把所有人都杀死。” “想要打破这个死循环,要么一开始就不借助你们的灵力直接把鬼杀死,但现在已经不可能,只能借助不属于你们的力量消灭鬼,来打断这个死循环,比如……启灵符。” “启灵符?现在只有李归凡师兄有一张。” 宋明玉抬起头看向林子的深处。 她明白了剑九刚才为什么那么紧张一直没有回来的李归凡了,不仅是担心李归凡,还因为李归凡身上还带着唯一一张可以破局的启灵符。 其他许多人也都望向林子的深处,目光焦急忧虑。 他们又等了许久,鬼随时可能出现的压力让他们感觉时间仿佛凝滞沉重得难以呼吸。 但剑九与李归凡一直还没有出现。 “反正符在他们那,两位仙人不会自己走了吧?” 一旁刚有勇气把头抬起来没一会的方五又颤抖着说道。 “闭嘴!剑九才不是那样的人!” 也等到心焦的宋明玉回过头朝方五怒目道。 “剑九不是,也没有这个动机。那李归凡呢?” 一旁闭目修养的叶明柯突然睁开了眼睛,冷冷地问道。 “大师兄当然也不会。” 宋明玉下意识地坚定地回答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叶明柯紧随着反问。 “因为……” 宋明玉刚要开口,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讲起,她想了一会,有些犹豫地说道。 “因为……因为大师兄是队伍里的领队啊,也一直是这个队伍里最成熟稳重的人。队伍里的每一个人他都很关心。甚至包括答应你的请求,让你加入我们这件事不也是他处理的吗?” “他是一个很会利用他人的人。但却未必是一个真的关心他人的人。” 叶明柯想起在见面之处,一直和善地微笑看着他的李归凡,也在和善地微笑看着赢隗对他的步步紧逼,目光寒冷了下来。 “不然你们撞上那只逃逸后归来的鬼,为什么是剑九先用掉了自己的启灵符,而不是作为领队的他先用掉?” “为什么每一次战斗,他都处在安全的地方,总是剑九顶在第一个位置?” “那是……那是因为剑九虽然比大师兄入门晚,却是我们中修为最高的那个人。” 宋明玉仍不愿意怀疑地反驳道。 “而且,他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走?” 叶明柯偏开视线,没有继续与她辩驳。 他不喜欢。 能叫醒一个不愿意醒来的人只有残酷的现实,而不是某一个人的话。 剑九回来了,一向一尘不染的白衣上却落着许多树叶尘土。面色阴沉寒冷地从林子间走了出来,步伐沉重。 “他走了。”剑九穿过众人,冷冷地说道。 “大师兄失踪了?”宋明玉仍不死心地问道。 “不是失踪,是他自己走了。” 剑九闭上眼,声音冷彻如冰。 “我担心他是一个人遇上了鬼或者是撞上了其他的危险,循着他的气息横穿了整座岛屿,最后在海上发现了他御剑而去的气息。” “他是自已走的。” 宋明玉听到剑九的话如遭雷击,面色苍白地后退了几步,摇着头,不敢置信地道。 “可是……为什么啊?” “明明……明明我们已经找到了方法,明明我们都可以活下来的啊?” “可他走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绝望。他只是为了多活一点时间,多一点走出去的希望。” 叶明柯冷静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他自己一个人走,有启灵符在,他至少可以躲过一次鬼的袭击。而如果鬼来袭击我们,那么他就至少有两次鬼袭击的间隔可以存活,可以找路出去。” “只是仅仅为了……多活那么几个时辰,他就把我们抛下了吗?”宋明玉怆然地道。 “时间如果能够长一点还有一些希望。” 剑九想起昨晚李归凡喃喃着这句话时阴沉的面孔,心中像冰一样寒冷,又有像火焰一般炽烈的愤怒。 场中又陷入了死寂一样的绝望与沉默。 “那么现在,我们是不是都只能等着被鬼全部杀死了?”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五十七章 潮 http://.biquxs.info/

“还能再找到李归凡吗?”叶明柯问。 “不能。他关掉了信符。在森林里他留下的气息较多,我还能追踪。但是在迷雾海上找一个御剑而去的人,我做不到,这里也没有人做得到。”剑九答道。 “那么,算出下一次出现的鬼的数值了吗?你们能对付得了吗?” 叶明柯深呼出了一口气,他的心里仿佛也压着巨石,巨石下面压抑着奔腾的火。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在绝望的死局里找到了破局的方法,却在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逃兵下,就这么化为泡影。 “六十二,我们所有人加起来也对抗不了那只鬼。”剑九说出了一个更加令人绝望的信息,“能对抗它的,只剩下启灵符。” 也就是说鬼下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是他们团灭的时候。 还是走到了绝境了吗? 这次是真的彻彻底底地绝望。 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所有人,包括剑九与叶明柯都心生绝望。 “走吧,我们出海。” 叶明柯眺望向不远处夜幕中幽幽的沧海,面色苍白疲倦,话语间却带着一种从容平静。 “现在?那有什么用吗?”剑九抬起头看向叶明柯,不解地问道。 “你们听,潮信来了。” 叶明柯突然微笑着说道。他侧耳向着大海,仔细倾听着什么。 他平静的声音里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心神纷乱的众人随着他的话语侧耳倾听着。 心安定下来的他们也听到了。 “砰” “哗” 那是夜来的潮水一次次拍打在海边的礁石又退去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一首古老平静的歌谣。从遥远的亘古一直唱到如今。 单调重复,却像叶明柯微笑着的话语一样,带着令人心生安宁的力量。 潮信,潮信,从不失信的潮水,千年万年恒久的潮水。 千年万年恒定运转的世界。 在鬼的阴影里,原本感觉世界都晦暗到快要毁灭的人们,从如潮水般的恐惧中探出了头。 原来世界依旧是这么的平静,一直是这么的平静。依着令人心安的稳定轨迹向着前方行驶。 剑九脸上的迷茫、愤怒与绝望淡去,自己如果会死,也是这条平静轨迹必然途经的风景吧。 “我们昨天遇见你们的时候,原本就是在等一场潮水,潮来之后,我们我们就会把船从浅滩拖进海里,驶进沧海,驶向归家的方向。” 叶明柯轻声地说道,他看向李翰、竹竿、赵元、刘老憨、方四和方五,目光平静而温暖。 “即便我们走不出大海,注定要被鬼杀死,那我们也不想死在这个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的荒岛,而是愿意死在归家出海的路上,死在沧海里。” “你们的家也不在这里,你们想要选择怎么做?” 叶明柯目光一个过一个地看向剑九、宋明玉与赢隗。 “这有意义吗?”宋明玉看着叶明柯依旧清澈明亮的眼,声音微弱地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不被鬼杀死。我只知道我要做我所能做的,对的事。” 叶明柯看向她,平静地答道。 到真正濒临绝望的那一刻,他恐惧死,不想死,但他却依旧能够保持着一颗平静而光明的心。 那是剑叔与龙姨,用十六年的光阴,在最深的黑暗里,用言与行,点点滴滴,为他塑造的光明心。 “我们出海吧。虽然我们可能刚驶出这片浅滩,便被鬼杀死。但他说的没错,既然还没有死,总要做点事。” 剑九清冷的声音再一次平静地响起,他看向叶明柯,一直彼此针锋相对也一直彼此默契合作的两人,眼神同样的清澈宁静。 “你是一个合格的剑客。”剑九看着叶明柯道。 “当然,虽然我只有一把木剑。”叶明柯耸了耸肩,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地道。 对着剑九,他的话语常会不自觉地飞扬起来,与同类聊天,确实比较畅快。 “你还有一个剑匣。我很喜欢你的剑匣,我觉得有一天你会愿意把它借我一下。我的剑太多,缺个剑匣很不方便。” “你想太多了。我倒是觉得你的剑很不错,可能有一天你会借几把给我耍耍。” 可惜这两个同类对彼此都没什么好眼色,几句话后又杠上了。 但是……还能“有一天”,不管那“有一天”里发生什么,对命悬顷刻的他们其实都算是一种祝福。 船就泊在附近的沙滩上,海水已经上涨到许多,李翰带着几个卷着裤脚的汉子解开绑好的缆绳,拉着船向着更深的水域走去。 而叶明柯则是走进了林子间再去抓几只作为鬼的替身的野兽。 反倒是剑九、宋明玉与赢隗几个人一时间无所适从。 因为鬼会随着他们灵力的消耗而不断地变强,所以剑九要求他们仅存的三个修士,从现在起,尽量不要再使用灵力。 他们不知道这对结局有没有意义,但是这也是他们所能做的,对的事。 但没有了灵力,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叶明柯捕猎的速度极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便抓回了几只或大或小的野兽。 这时李翰他们也已经把船拉到水深足够的地方,一行人登上了那条在夜色的汪洋里无比渺小的小船,飘摇着,行驶向苍茫的大海。 此时,距离上一次鬼的出现,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鬼随时可能出现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边。 但船上的每一个人,看着夜色里的汪洋,虽然心弦依旧都紧绷着,却没有人完全绝望到斯歇底里地哭闹。 因为他们自己在做着对的事,身边的人也在做着对的事。 做对的事,会让人的心灵安稳下来,即便行于颠簸的波浪,脚下也像踩着坚实的大地。 但做着对的事的人,会不会也比较的幸运? 叶明柯与剑九两个人并肩站在船头,希冀着,希冀着同一件事,即便那也只能给他们多一点点时间。 即便是这个残酷的世间啊,做错事的人,也不应该比做对的事的人更幸运的,不是吗? 李归凡在大海上极速奔驰着,在迷雾笼罩的大海上,他分不清方向,他只知道抓住每一分时间,多走一个地方,那样可能他就可以多一分找到出去的路的希望。 他停落在海上的一座孤岛上,歇了一口气,心里一遍遍默念诅咒着,鬼是先找到剑九他们。那样他就可以多一些时间。 “李归凡,你不会死的。” 心里的默念渐渐已经不足够发泄他恐惧疯狂的情绪,他对着无人的夜色一遍遍自言自语着,脸庞狰狞扭曲。 他的脸色因为灵力的过度运转而变得潮红一片,在夜色里扭曲着,完全不见平时半分沉稳和善的老好人模样。 “你平时运气已经那么糟糕,这次就应该轮到你走运了。” “而剑九,凭什么,凭什么是我早入门却是他最受师门的重视与宠爱?凭什么我只有一柄灵剑,他却一个人就坐拥九把?凭什么明明我才是大师兄,那些瞎眼的人却都最尊崇他?” “哈哈,李归凡李归凡。师傅啊师傅,我一个凡间出生的人,凭借自己的努力,对别人的巴结奉迎,好不容易才爬上去到了你的面前,成为你的弟子当上了修仙者。” “你却给我取了归凡这一个名字,让我不忘来处。哈哈,你就是不喜欢我,只想把我撵回凡间去。我偏不,我谨守门规,处好同门,巴结长老,绝对不留下任何把柄给你。你又能耐我何呢?” “这一次,你的所有徒弟包括那个剑九都会死,活下来的只有我,也只应该是我!” 他在夜色里癫狂地大笑着,像是看到自己的师傅只剩下自己一个徒弟,自己坐拥着自己这一脉师承所有资源的美好未来。 但是他突然感觉拎着的东西一重,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把手里拎着的那头血淋淋的野兽向前丢去。 “砰”的一声,那头野兽砸在地上逐渐渗出大量的鲜血,更有幽幽的雷火从其中缓缓升腾而上。 鬼渗人的狞笑声再次回荡在他的四周。 “凭什么?” “凭什么又是我?” 他瞪大了眼睛,半是惊惧半是愤怒地看着那只渐渐在雷火里站起来的野兽,斯歇底里地咆哮。 没有人回答他,那只鬼的气息越来越强大,身上的雷火爆裂着升腾。 鬼的狞笑声也越来越大,天上地下地完全包围了他。 “轰” 一道雷火洪流率先击出,他只来得及横剑一挡便被洪流轰出数百米外,撞塌了十几棵树木。 只是接手的一瞬间,他就知道没有师兄弟在身边援手的他,根本完全不是这只鬼的对手。 启灵符,启灵符。 他狼狈地挣扎着爬起 “李归凡,你不会死!” 他带着恐惧与怒火,咆哮着再次迎向扑来的恶鬼,向前击出一张光芒万丈灵符。 “轰” 光芒炸裂,树木横飞,大地崩碎,吞没了鬼,席卷了前方的一切。 “咳,咳。” 被灵符余波波及到些许的李归凡衣衫破烂、灰头土脸地从碎石与尘土间站起身来,目光茫然地望向四周。 “哈哈,凭什么?两分之一的概率,永远也轮不到我的是吗?” 他在尘土中,笑得怆然,可怜又丑陋。 但是被嫉妒与自我蒙蔽了双眼的他完全没有想到。 如果鬼真的先找上的是剑九,那么他第一次遇见的,很有可能便是杀光了剑九他们后,得到时间成长的鬼,启灵符很有可能也对付不了的鬼。 那样他很有可能连渡过一次鬼的袭击都做不到。 他无比的幸运,而且很有可能还会继续幸运下去...... 命运叩问的常不是道德,如同大潮拍打石岸,不为原因,不给答案。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五十八章 剑祭 http://.biquxs.info/

天光已经大亮了很久,但在大雾横锁的海面,前路依旧昏暗缥缈。 此时对叶明柯一行人来说,距离上一次鬼的出现已经远远超过鬼之间出现的时间间隔,包括那一只间隔很久后可以分裂的鬼。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鬼应该是先找上了李归凡。” 依旧站在船头的叶明柯转过头对身边的剑九道。 “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负着剑的剑九,迎着海风而立,长发漫舞,白衣飘飘,玉树临风,很是自然地道,没有半分炫耀和自夸。 “唉,这个我相信。运气不好你怎么遇得到我。” 叶明柯撇了撇嘴,不再和这个天生适合耍帅的家伙一起摆姿势,蹲了下去,支颐着脸庞看着前方的大海,苦笑着道。 “不过我生来运气就很不好。不然怎么会撞见你?” “有理。”剑九依旧很自然地道,完全没有听出叶明柯话语里的调侃。 他也看着前方的迷雾笼罩下的大海,突然也想起了许多东西。 “我一直相信自己的运气很好。我生而感灵,七岁明窍,八岁达经。也因为我一直坚信自己的运气很好,修炼小成之后,我大胆游历诸多险地,进步愈发神速。” “但有一个人,一直感慨自己运气不好。” 他轻声地对着前方的海风道。 “他修炼是最刻苦,却是同期弟子中修为进境最慢的那个。他明明比我早入门,却是我成为了承剑弟子。他每一次出去都是带队,但是门派功绩榜上我的功绩一直排在他前面。” 叶明柯转过头,看向他笑道。 “是李归凡?” “是。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带着启灵符自己一个人走?” 剑九转过头对着叶明柯清澈的眼睛道。 “我入门之后,是他先带我修行了十年。十年后,我成为了承剑弟子,才由师傅教导。他于我一向如兄如师。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一个很自卑的人吧?”叶明柯突然问道。 剑九目光凝定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师兄出身凡间,他一直很在意自己出身的卑贱,他自己也常感慨自己运气不好。但他平时待人接物不卑不亢,是许多团队的领袖。” “那他可能是一个自卑,且因自卑而嫉妒,却又不敢正视自卑与嫉妒的人。” 叶明柯深吸了口气,耸了耸肩道。 “其实很多人内心都藏着自卑的一面。见到与比自己美幸运的人心中也都会有些羡慕。” “这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心情,所以有些人会极力地去掩饰与压抑,甚至为了转移这个痛苦,把那份自卑与嫉妒,转化为恨和愤怒。最后把自己和自己所处的世界都给扭曲了。” “他对这个世界有恨,认为这个世界对他不公。所以他会觉得他无法通过正常的手段取得成功,这样的人在绝境的时候,会做出什么其实谁也说不准。” “在你成为承剑弟子之后,他是不是就和你疏离了许多?” 叶明柯最后对剑九问道,他的回答极其的自然流畅,就好像在说着自己的心思。 “是,也不是。”剑九依旧看着叶明柯,“他对我依旧很好,只是不是从前那种自然的好,而像是某种讨好。” “那他的病就更重了。这是压抑自己,且为了成功,把自己身边的人都当做可以利用的对象,哪怕是自己嫉妒讨厌的人。” 叶明柯补充道,他的脸上挂着一分自嘲。 “你为什么怎么笃定?这么自然地猜出他的想法?”剑九看着他,有些好奇。 “因为我也是个运气很不好的人,也是个很自卑的人,也是个会嫉妒的人。” 叶明柯自嘲地笑。 “不过,我是个剑客!我会一种剑法,名为不让!” 他看向剑九,眼睛里含着明澈锋锐的光。 剑九看着叶明柯明亮的眼睛,突然有些可惜地道。 “你确实有可以成为一名凡间顶尖剑客的潜质。可惜你不能修仙,不然天下剑仙或许有你一份。” 刚才还目光凌厉的叶明柯一下子脸就苦了。 “喂,剑架子,我真是那什么废体,完全不能修炼?” 他歪着头哭丧着个脸道。 和剑九渐渐熟悉起来,他故作冷漠的外表不知不觉间褪去很多,又恢复了几分小镇那场新雨前的少年心性。 “按理来说,不能。天下道法虽多,但都难逃脱要引灵入体,但是你体质虽然不错,但是全身七百二十窍都是封死的。灵气无法入体,自然也就无法修炼。” 他看着叶明柯茫然的表情,又好心地补充道。 “灵窍的多少,直接决定了一个人的修炼资质。比如,我灵窍天生三百六十一正穴便是畅通的,淬体过后,有六百一十二灵窍,所以我的修炼速度便远超普通修行者。” “不是,我不只不懂什么是灵窍,灵气是什么来着?”叶明柯挠了挠脑袋,依旧一头雾水地道。 “你连灵气都不知道?对了,你到底是怎么感应到鬼的?上次夜里那只鬼来袭的时候,你全程闭着眼。”剑九问道。 叶明柯犹豫了一下,只讲了一部分真话。 “我能感受到天地间的一些光点,而鬼所在的地方我感受不到那些光点,所以我是因为看不见鬼而发现了鬼。” “光点?你感受到的光点是什么颜色的?”剑九突然很是诧异地问道。 “我能感受到迷雾里有一些灰色的光点。”叶明柯道,他依旧只讲了一部分真话,他下意识地感觉自己的这个能力可能很不一般。 “灰色的光点,与我感应到的五行灵气相似,那应该就是迷雾海上一种特异的灵气。不过能做到直接感受到灵气的存在与色彩,这灵感便是和我比较也毫不逊色。” “你这一窍不通体质,却有这么强的灵感,实在奇异。” 剑九看着叶明柯的目光更加奇怪了。 “就没什么法子能抢救一下这种一窍不通体质吗?”叶明柯闷闷地道。 “据我所知,灵窍的有无乃天定,特别是正穴,只能先天继承。不过,你还兴致来这里讨论抢救你未来的修炼体质,想到对付鬼的方法了吗?” 剑九更加好奇地道。 “我个一窍不通,我可什么方法都没有。” “靠你喽,你还有兴致讨论我未来的修炼体质,说明你也有对付鬼的方案了。” 叶明柯对着大海,话语声中带着调侃,目光中却一直带着紧张,他的灵觉也一直开启着,留意着四周的一切情况。 他们能有心情在这里聊天,自然是因为他们对付鬼不再是一展莫愁。 在李归凡带着启灵符做了逃兵那个时刻,他们确实只剩下和老天赌命这一个选择,但是现在他们赌赢了,这盘棋他们便再次有了落子的机会。 “我有,但是没底气,还是赌命,而且只要赌输一次,我们就会死。”剑九目光凝定着前方的波涛。 他身上的灵力被封住了,但是身上凌厉的剑意却依旧却让人不敢直视。 “没事,还有命可以赌,便算不上太糟糕。”只有叶明柯却仿佛一点影响也没有,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 这点剑意强度,毛毛雨啦,直到见到剑九,他才知道他在小镇午后的爬山训练面对的威压,便是一种剑意。 “来了!” 他拍着剑九的手突然凝住了,他猛地转头看向绑在船舱上的一只野鹿。 那只野鹿全身正渗出大量的血浆,他身旁的剑九也已经反应了过来,直接快步冲出,一手抓住那头野鹿,直接把那只野鹿投掷进沧海里。 “嘭” 海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那只野鹿没入水中,水面上冒起咕噜咕噜的猩红的血水。 而后,有幽幽的雷火升腾,一只笼在雷火中的血腥麋鹿从起伏不定的波浪间浮起,带着凄厉的狞笑声仰头凝望着船上的人们。 恶鬼再次现身,人群又开始忍不住地慌乱起来。 只有叶明柯和剑九留意到这次的这只鬼特别地弱小,身上的雷火在波浪的起伏间,甚至闪烁明灭不定。 “看来李归凡是直接用了启灵符,没有在和这只鬼的交手中耗费太多的能量。” 叶明柯看着那只鬼向剑九问道。 “怎么样?不用灵力,可以对付得了吗?” “不知道,打过才知道。” 剑九看着那只鬼,眼神凌厉。 他一把把卸下身上的其他八把灵剑,只余下那把名为“九”的铁灰色长剑负在背上。 “话说,鬼在海上诶,你不用灵力怎么和他打?”叶明柯突然想到道。 “除了道术,亦有武学。” 剑九淡淡地道。 “不过,武学对付不了这只鬼!” 他一拍船沿,身形拔高,向着海面飞掠而出。 海面上波浪翻涌,负剑而行的剑九踩着浪头飞掠如风,如同一只掠波的海燕般灵巧而迅捷地向着恶鬼扑至。 恶鬼这一次明显没有把没有任何灵气波动的剑九看在眼里,咆哮着直接就向着扑来的剑九冲撞而去。 “啷锵” 剑九侧首,迎着鬼的侧脸冷漠,反手直接拔出背后长剑,披散的长发飞扬,在海风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灰白。 他没有了灵力。 他在以岁月为祭,拔出那把冷寂的长剑。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五十九章 悬命的线与落下的剪 http://.biquxs.info/

那把冷寂的长剑出鞘,恶鬼身上本就微弱的雷火如遇狂风般被压平,恶鬼脸色大变,刚想要后退 剑九脚踏波浪,倒提长剑而上,与那只刚想要后退的恶鬼擦肩而过。 剑光骤涨,如一线潮水掠过。 而后长剑悬停。 海风起。 剑上吹血如红雪纷扬。 没有灵气的剑九无法在海上悬停,踏着波浪划出另一条弧线如一阵清风般掠上小船。 而他的身后的恶鬼,一直保持僵硬的姿态。直到他掠上小船后回首,那只鹿形恶鬼从头部到臀部,蓦然浮现一条血线,而后身躯两分地轰然坠入海面。 那在海面上沉浮的两半身躯还在不断地消融,化作一片血水,彻底消融在波涛间。 一直风轻云淡的剑九收剑,却突然低头,身体一晃,伸手撑住船沿才能勉强站住,随着他低头披散下来的长发,已有近半苍白如霜雪。 “剑架子,你怎么了?” 船上的众人都还没从恶鬼被消灭的狂喜中恢复过来,只有宋明玉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去扶住剑九。 让她恐惧的是,握住剑九的手的她摸到的却是一只干枯冰冷的手,这个一直冷脸对她的男子这次却一点力量也没有地,慢慢委顿地靠在她身上。 “你怎么了?是因为那把剑吗?” 宋明玉抱着剑九坐在船板上,泪水止不住地落,颤声哭泣着。 “你不要吓我啊,剑架子。” 赢隗也已经快步赶了上来,伸手探向面色苍白剑九的脖颈,一片冰凉,又探看了他的脉搏。 “是生命力透支了,我先渡点真元给他。” 赢隗刚要运起灵力,半昏迷状态的剑九却突然伸手死死抓住赢隗的手。 “他是让你不要用灵力,别忘了鬼的规律。” 这时站在三人不远处的叶明柯道。 “你的灵力损耗越快,鬼就越强,下一次遇见鬼,他可能就得拿更多的命来拼。” 赢隗的动作凝住了。 “他说得对。不要用灵力。” 剑九微弱嘶哑的声音响起。 剑九闭上的眼睛慢慢睁开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是眼神很宁静。 他看向人群外的叶明柯,苍白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容。 “赌赢了一次。” 他轻声对叶明柯说,也是对身边的人说。 “是的,你牛,我们差不多多出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叶明柯不吝赞美地对他微笑道。 剑九又闭目歇息了一会,而后靠着宋明玉的身体坐直了些,睁开眼对身边的众人道。 “这次出现的鬼,证明了只要我们不使用灵力,即便鬼能吸收我们自然逸散的部分,实力也会弱小到我们可以对付的地步。” “只可惜……” 说到这里,剑九突然停住了,冷清的目光中压抑着悲伤。 “可惜,有一个人不知道不能使用灵力。所以接下来我们每一次依旧得赌命,搏命。” “赌那个人平时灵力不要使用太多,赌那个人在对付弱小的鬼的时候,可以速战速决。” 叶明柯接着他的话语道,说着说着却突然笑了,笑容嘲讽。 “而我们能做的,就是跟那个人养成的鬼搏命,一次次打破鬼的循环。让那个人对付鬼能够轻松些,少费点灵力。”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的路了。” 叶明柯把自己对接下来面临的困境的预测用嘲讽的语气合盘托出。 赢隗与宋明玉目光复杂地同时看向剑九,剑九面容冷峻地点了点头。 “他说的没错。” “该死的。”赢隗一拳重重砸在船壁上,恨恨地道。 “大师兄为什么要走呢?”即便是平时也很敬慕李归凡的宋明玉语气中也开始带着恨意。 “我们能够搏命的资本现在可能都在你身上,你下一次你还行吗?” 叶明柯也蹲了下来,平视着剑九苍白的脸,枯白的发。他的目光沉重而温暖,像是想给眼前的这个病弱的男子一些力量。 “我可以。”剑九平静地道。 “可是你还能撑几次?”赢隗看着剑九,一向阴鸷疯狂的目光也暗淡了下来。 宋明玉扶着剑九瘦弱的身体,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流。 “我不知道。”剑九依旧平静地道。 叶明柯凝视着他,突然轻声地道。 “抱歉,谢谢,辛苦了。” 抱歉自己不知道怎么帮得上忙,谢谢你救了全船人的性命,而辛苦了……是因为这个重担确实太重了。 全船人的沉重的性命就系在他身上,他就是系着所有人性命的那条线。而除了重量之外,李归凡的存在就像是一把磨钝的剪,一次次剪在线上。 或者被剪剪断,或者被重量拉断。 这条路太难,也太无理,却只有这条路。 “找路就交给你了。”剑九凝视着叶明柯的眼睛,慎重地道。 “好。”叶明柯慎重地答道。虽然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出去,但是每个人都应该努力去做对的事。 小船继续在迷雾笼罩的沧海间飘摇沉浮,如沧海一芥,像是随时会湮没在波涛烟雾中,却始终顽强地一直向前。 李归凡已经独自遇见了三次鬼,第一次遇见的鬼强到他只能用用启灵符抵挡,但之后出现的鬼,却出乎他意料的弱。 比他们第一次遇见鬼的时候,那只被剑九实力标号为一的鬼还要弱小。他随意地出手就能轻易地杀死,而且那只鬼好像也没有再出现变强的趋势。 “难道这次真的轮到我走运了?” 李归凡面色阴沉地想,有灵力护身的他行走在波涛起伏的大海间如履平地。 “照这样下去,我就有充足的时间来寻找出去的路,生存的可能也大大增加了。” “但是……” 他立在波浪间抬起头,看向阴霾的天空。 “他们还没有死。” “而且,我真的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他看着天空,嘴角是自嘲癫狂的微笑。 …… “嘶” 寂灭的剑光挣扎着从恶鬼的身上劈斩而过,剑九已经全部彻底枯白的长发随着海风扬起,粘在他染着鲜血的脸庞。 剑九声音嘶哑地长啸,将剑下的又一只恶鬼彻底劈斩开来。 “轰” 恶鬼挣扎着被剑光撕裂成两半,砸入海面中,炸起一圈雷火与汹涌的波浪。 已经力竭的剑九根本无力躲开,被卷着雷火的波浪扫中,仰着脸,重重地摔在海面上。 “嘭” 他无神地双目看着上方浩荡迷蒙的雾气,海水很冷,他却感觉不出来,因为他的身体跟海水一样的冰冷。 他感觉到下方仿佛有一个无底的深渊要把他拉进去,他却没有力量可以去抵抗,甚至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有握紧自己那把冰冷的剑。 他向下沉去,沉去。 赢隗与叶明柯几乎是同时从船上跳下来游向剑九的,只是叶明柯跳下来的时候居然踏着水波跨出了几大步才落入水中,比赢隗的速度要快上许多。 “哗” 叶明柯破开波浪,一手抓住正在向下沉落的剑九,一手下意识要帮他拿他的剑。 “不要,小心我的剑。”还保留着一点意识的剑九急促地提醒说道。 但他的话迟了一点,碰到那柄剑的叶明柯只感觉一股巨力袭来,震得他的手臂几乎全部麻痹。 他收回那一只手,挟着剑九与后面赶来的赢隗一起把剑九送回到小船上。 鬼出现在李归凡那边的时候,是恶鬼的被打断循环后的第一次出现,实力非常弱小。而李归凡至今不知道灵力消耗与恶鬼实力挂勾的定律,肆意地使用灵力,所以可以轻易地杀死恶鬼。 但当恶鬼出现在叶明柯他们面前的时候,是已经积累了一个环节的恶鬼,实力比出现在李归凡那边的鬼要强大许多。 而剑九他们根本不能用灵力去抵抗。否则,恶鬼再经过两次积累,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就再也打不破恶鬼的循环。 而不能使用灵力的剑九,只能献祭自己的生命力给那把奇异的冷寂长剑。 然后凭借着自己掌握的凡间武学,配合那把神秘的长剑,来一次次在不动用灵力的条件下杀死恶鬼。 但是剑九的生命正在被那把奇异的长剑不断地吞噬。不过两日的时光,这个原本英俊强健的男子便头发尽白,面容枯槁,身体快速地衰老着。 他斩杀恶鬼也一次比一次地凶险艰难,到今天,斩杀完恶鬼的他甚至连返回小船的力量都没有。 “可惜这是在海上,可惜我和师妹只练过仙术,根本不懂得凡间的武学,而且我们也驾驭不了那柄奇异的长剑。” 浑身水淋淋的赢隗呆立在船板上,看着原本一直笑容娇妍的宋明玉,泪流满面地替剑九处理身上的伤口,只觉得心中沉重的块垒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几日凶险难言,却众人同心相助的生活,让他面容的阴鸷淡去了许多,只是他脸上的愁闷悲痛也深了许多。 还能在坚持多久?是不是下一次,下一次就是尽头…… “为什么还没有找到路?到底还要多久?”赢隗闭上眼,对着身边的叶明柯问道。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六十章 一线 http://.biquxs.info/

“我不知道。” 同样浑身湿漉地呆立在原地的叶明柯,声音沙哑地对身边的赢隗道 “两天过去了,我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 扎着裤腿的李翰与竹竿也走到他们身边,这几天撑船的事都是这几名汉子负责。 在性命一体的船舶上与几位他们眼中的仙人相处久了,他们已经不像起初一样惶恐不安。 “今天还是没有找到我们祖上留下的海上标记,这里好像跟我们来时的路完全的不一样。”李翰道对叶明柯道,“迷雾海本就神异,仙人走的路与凡人的路本就不同。我们很有可能找不到那条路了。” “而且,这次的迷雾海,给我的感觉也跟前两次很不一样。” 叶明柯与赢隗沉默无言。 叶明柯抬头眺望向远方层层迷雾笼罩下的大海,在迷雾中他的感知可以达到三十丈,可是对于这广袤万里的沧海,三十丈的视野又有什么用呢? 看到他们三人聚在一起低声地讨论,船上其他人,除了再次虚弱到陷入昏迷的剑九,都把目光看向了他们。 每一双眼睛,都带着焦虑、迷茫、恐惧,还有……最后的希冀。 希望是有重量的。 叶明柯感受到那些沉重的目光,低下头。 可面对着这万里的沧海,他又能做什么?龙姨教给他的数术与推理用不上,他超人一等的体格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面对的是带着深深恶意的大自然。或许这片海,才是最大与最恐怖的一只鬼。 时间如想用力握住却流逝得更快的细沙,剑九用生命换来的时间不可逆不可阻挡地一直向前。 夜色降临。 船在夜色里漂流着,船舱里的睡梦中的人,时不时会漏出几声哭声与惊恐的低叫,让这夜显得更加的压抑沉闷。 “哗” 小船不远处的水面却传来几声轻响,水中一个人影借着海浪的推力一次次跃出水面,迈步踏向波浪。 “砰”“砰” 那个身影一次又一次地坠入水面,却又再次跃起。 但只能是一直重复着之前的覆辙。 那个人影是叶明柯。 双肘撑在船舷上的赢隗,看着那个一次次在水中扑腾又跃起的,可笑又滑稽的身影,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中有嘲讽,也有自嘲。 他收起背上背着的灵剑,脱下身上的外衣,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也纵身飞跃向海面。 “啪”如同过往许多次一样,一坠入水中,不能使用任何灵力的他一下子就沉入了水里。 他学着不远处那个身影,尝试着借着波浪的力量跃起,而后……也如前面那个身影一般,一次次地无力地坠入水中。 “哗”“砰” 跃起,坠落。 夜色里的海水冰凉,黑暗。还有苦涩的咸味,随着溢入口中的海水蔓延到整个口腔,而后蔓延到全身。 苦涩。 大海里两个人一次次重复着冲出水面又坠下的结局,像是两尾痴心的向往天空的飞鱼。 最好的一次,是叶明柯像是找到了什么诀窍,踏着波浪走出了七步。可惜那之后,叶明柯又回到了经常一步踏出就坠落的情况。 而身为修士的赢隗,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走出了一步。 鬼的雷火属性,注定了他们不能把对付鬼的战场留在脆弱的木船上 所以他们想像剑九一样,拥有在海上作战的能力,那样他们或许就可以帮上那个已经搏命搏到极致的剑九,那样,他就可以不用那么地艰难。 但是,从未接触过凡间武学的两人,想在短短一两天内就能够踏波而行,即便剑九也有尝试着教导了他们一些诀窍,依旧是太过艰难。 夜色幽幽地流淌,最后浑身湿漉的两人挣扎着爬上了木船,精疲力尽地靠着船舷沉重地喘息着。 天空已经微亮,靠着船舷的两人同时眺望向那穿破重重迷雾而来的天光,他们嘴巴呼出的急促气息,在黎明冰凉的空气里化作迷蒙的水雾。 “为什么,只有剑九会凡间的武学?”叶明柯突然偏过头,对赢隗问道。 同样在冰冷苦涩的海水中浸了两个晚上的两个人,彼此间的关系已经没有了起初见面时的剑拔弩张。 “修士一般都只修习道术。即便我们这些重基础的名门正派的弟子,也只是在达经境界的时候,练过一些最基础的剑招和步伐。” 赢隗这次没有再冷脸对叶明柯,而是低声地解说道。 “武道早已没落,除了剑九那个武痴,谁会去练那些那么难修成,威力又完全比不上仙道法术的东西。” “但谁知道,真有一天这东西会这么要命。” 赢隗自嘲地一笑。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没用过,也是第一次被人用命这么保护过。” “我不是。这对我已经是第二次。但是不管对自己的没用有多恨。努力活下去,努力地变强,不放弃一点希望,才能对得起那些用命护着你的人。” 叶明柯目光看着他眼睛,澄澈的瞳孔盛着明亮的天光。 赢隗也看着他的眼睛,他感受到他话语里的真诚,他在安慰他,但他却不太习惯。 他摇了摇头,转了个话题道,。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么诡异的体质,不太可能是普通的凡人出身。” “这可无可奉告了。出了这迷雾海,你可是还要追杀我的仇人。对仇人我可不能太没有戒心了。” 叶明柯笑着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半真心半假话地道。 “倒也是。” 赢隗又自嘲地一笑,他斜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叶明柯。 “我发现你这个人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可惜……” 他的目光很复杂。 “我是一个很孤僻且被人憎恶的人。我的朋友很少,而我不多的两个朋友的死都和你有关。而且我说过我会取你的性命。” “而我也极重诺。” 他的眼球微动,露出眼底沉淀的疯狂的血色。 “你确实很惹人讨厌。” 叶明柯右手下意识地收紧成拳,但是脸上却依旧是疲劳过后的放松、与不在意的神态。他耸了耸肩。 “反正你还答应了在迷雾海中绝对不会伤害我和其他的几个人,你先不要忘记这一点就好。至于出去啊,出去了再说。” “出去!” 叶明柯正说着“出去”,突然船舱里传来了一声低沉的怒吼,那声音沙哑无力,却带着炽烈的痛苦与怒火。 “怎么了?”赢隗被这声音惊得挣扎着站起身来。 “是剑九与宋明玉。” 时刻没有放松周围观察的叶明柯已经清晰地感知到船舱里的具体的情况,连忙起身与赢隗一起走入船舱。 舱内,面容枯槁,白发如霜的剑九一个人侧身虚弱地倚靠在桌案上,憔悴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上,结着冰一样的冷漠与怒火。 而宋明玉被推倒横坐在船板上,同样面容憔悴,眼眶通红地看着冷漠中压抑着怒火的剑九,目光中蕴藏着沉重的悲伤与痛苦。 “剑架子,你不要再一个人撑着了。我把我的命元给你。我保证,真的,只会消耗一点点灵力,对鬼的影响不会很大的!” 被推开一次的宋明玉一边细声温柔地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膝行着再一次靠近剑九。 “对鬼影响不大,可命元消耗多一些,你可能就死了!” 剑九只扬起半张脸,冷冷地道。他没有正对着她,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自己面貌一定很丑陋。 可宋明玉不管这些,她流着泪着靠近了他,抱住了他,把自己温热的脸紧紧贴在他冰冷枯槁的脸庞,压抑不住地哭出声道。 “可你的命元已经快消耗完了啊,你会死的啊。” “我还可以。我不会死的,你们也不会死。” 剑九低下头,一遍又一遍低声喃喃地道。 他的意识已经由于身体的极度虚弱而有些模糊,但是他看着船舱外的沧海的双眼虽然布满血丝,却灼灼如同有炽热的光焰在瞳孔中闪烁。 “路,去找路啊!。” 他的眼睛突然扫到叶明柯,如同燃着血红火焰的双眼直楞楞地看着他,沙哑地咆哮道。 “我会的。” 叶明柯看着那双疯狂而执着的血红的眼,低下了头,声音里带着哽咽。 “好。” “我也会挡住那只鬼。我还可以。” 剑九把目光从叶明柯身上挪开了,他推开抱着他的宋明玉,依旧死死地盯着船舱外的沧海,一遍遍喃喃着。 他剩余的不多的意识,随着他不断的自我暗示而渐渐凝结成坚定如钢铁的一线。 船舱外一只野兽突然动了,那条凝成一线的意志也被触动了。 那只野兽刚渗出大量的鲜血连幽蓝的火焰都没有腾起。一直虚弱得连坐着都要倚靠桌坪的剑九突然动了。 如同撞击山岳的雷霆,如同迎着海崖拍去的巨浪。 手中那把冷寂的长剑被他率先掷出,贯穿了恶鬼的整个身体,而那个枯槁虚弱的身体,就缀在剑后,连人带剑地撞上恶鬼,把恶鬼狠狠地撞出木船的所在。 与恶鬼一同摔进沧海里的剑九,在波涛里与恶鬼疯狂地搏杀在一起,面目狰狞扭曲如恶鬼。 若成鬼能够守护他所想要守护的人,死亡又有什么恐惧的呢? 海水的冰冷与飞溅的雷火的炙热,让剑九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只知道,他不能停止挥剑。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六十一章 白头 http://.biquxs.info/

世界从无比的喧哗中渐渐变得无比的寂静, 水、天、剑、鬼,都在旋转,都在模糊,幻化成无数或深或浅的色块。 剑九感觉手中的长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无比的炙热,而自己的身体,却在一寸一寸地渐渐冷却,比冰还冷,而剑,比火还热。 一块冰,要怎么才能握住一团火? 可是怎么可以停止挥剑? 他感觉自己的手正在融化,整个身体都在融化,像是一块坠火的冰。 “砰” 他模糊中感觉有人落入水中接近了他。 “鬼死了。” 一个他可以信任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鬼死了?” 绷住他整个身体的那条线突然间松懈了下来。黑暗骤然降临,彻底笼罩了他的整个意识。 他向着沉沉的黑暗坠下。 恍惚中,他感觉黑暗到底了,黑暗的底部与最深处居然是那么的温暖,像是他最熟悉的那个怀抱。 很宁静,很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最深的黑暗里燃起了一团朦胧的亮光,而后溢出无数闪耀着温暖色彩的光点,点点滴滴地汇入他黑暗冰冷的世界。 细碎的光明温暖融化了冻住了他意识的坚冰,冰冷的身体里也渐渐地有暖意在复苏。 他挣扎着挣扎着重新睁开了他的眼睛,映入他眼瞳的是她一张他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 那些温暖的光明从她身上汇入他冰冷的身体,她吻着他,她突然看到他睁开的眼,她有些仓皇害羞地避开,歪着头,目光含着惊喜与担忧地看着他,就像过往许多年一直看着他的模样。 可她歪头垂落的长发,已经变成和他一样的霜白。 最爱美的她,脸上也已经没有了青春照人的光彩,而是憔悴枯槁。 她把她的青春都换给了他续命。 “傻子。” 他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他看着眼前微笑看着他的宋明玉,伸出手,轻轻地拂过她干枯的脸颊和霜白的长发,目光悲伤。 “你不知道用命元救他人耗损会很大吗?你不知道命元的消耗很可能是不可以补回来的吗?” “我都知道,但是没关系的。” 倏而苍老的宋明玉歪着头,看着同样长发霜白的他,轻轻地笑着说。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千呀年呀才能修得白首同心。” “这一趟旅程,能与你一起同船,一起共枕,一起白首。” 她再一次靠近了他,抱住了这一个一直冰冷却突然开始流泪的男人,最后温柔地说 “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剑九闭上了眼睛,不善言辞的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只是久久地抱着这个或许不再美丽,却已经为他付出了一切的女子,他永远也不会放开的女子。 过了许久。剑九突然想起还压在所有人头顶的那片浓重的黑影,有些着急地问。 “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一夜。”宋明玉回答道。 “一天一夜?鬼已经出现过了?”剑九轻轻推开宋明玉,脸色凝重惶然地看着宋明玉,“是赢隗用灵力出手了吗?” 鬼即便是在李归凡和他们之间交替出现,但是间隔时间还从来没有超过一天一夜的。 “鬼已经出现过了。” 叶明柯清朗轻快的声音从舱外传了进来。他从弯腰从舱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剑。 “但你放心,不是赢隗用灵力出的手,而是我拿你的剑砍的鬼!” “没错。这家伙比恶鬼还邪!恶鬼遇到他都没辙。” 赢隗的随着叶明柯也一起走了进来,他半调侃半认真的声音也一起传入了低矮的船舱。 走在前面的叶明柯走到面色依旧憔悴的剑九面前,把那把带着滚烫鲜血的冷寂长剑连着剑鞘放到了他身边的桌案上。 似是感应到正牌主人的存在,那把冷寂的长剑自动颤鸣,发出一声似是带着欢喜意味的剑吟。 “你?”剑九目光罕见的有些茫然地望着叶明柯含笑望着他的清澈眼眸。 眼前的少年似乎并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甚至虽然有些憔悴,但是连使用完那把会吞噬生命力长剑后的衰弱苍老都没有。 “是的。” 叶明柯看着他,脸上有多日不见的轻松笑意与壮阔豪情。 “我们是一船人,你不必把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我们也可以做许多事。那么多条命,我们每个人都要一起背。对了……” 叶明柯转头看向也刚走进来的赢隗,笑着说道。 “出迷雾海的路也找到了,是赢隗找到的路。” “而船,现在李翰他们六个轮流日夜在摇,争取早日驶出这个鬼地方。” 赢隗抱着剑坐到了剑九的身前,他脸上常年的阴鸷疯狂淡去了许多,只是语气还是有些桀骜与冰冷,摇了摇头道。 “路可不是我找到的,是路自己出现的。” “但是是你最先发现的,不是吗?”叶明柯也盘膝坐下说道。 低矮逼仄的船舱里一下子多了两个人,团团坐的四人彼此间挨得很近,舱外站着李翰和刘老憨,后头的船尾也有几个汉子身影含着笑意在看着舱内。 人的距离很近,很温暖。人心的距离也很近,彼此护佑托付着,在这带着恶意的浩瀚沧海里,撑起了一个温暖的天地。 “我昏迷的这一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剑九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但却感觉眼前的一切突如其来到有些虚幻。 他甚至有些害怕,害怕眼前的一切是自己在昏迷中臆想出来的梦境。 “别担心。这不是梦,我们真的找到了路,我们也真的在不用灵力的条件下杀死了鬼,没有让鬼进入积累的死循环。” 似是看穿了剑九眼中的担忧,叶明柯拍了拍他的手,清澈的眼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先让赢隗说说,他是怎么找到出迷雾海的路吧。”他转过头看向赢隗。 “我说过了,不是我找的,是路自己出现的。” 赢隗淡淡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语,察觉到剑九依旧迷惑的眼光,他才继续地补充道。 “那天,我突然发现周围的雾气的方向运动变了,且一直没有风的情况下一直向着一个方向运动。我就想起了我们那天是被翻涌而出的雾气吞进了迷雾海。” “迷雾海的界线在宗门的记载中那么多万年都是固定的。这次应该是迷雾海内突然发生了什么奇异的变化,才导致迷雾海的动荡与范围改变。” “但既然之前几万年的界线都没有改变,那么迷雾海的雾气应该是受着某种规则的限制只能保持在一定的区域内,范围的改变很可能只是暂时的。” “雾气的方向突然改变,且一直保持向着一个方向运动。我就大胆的猜想,迷雾海的雾气应该是在回缩。而我们只需要逆着雾气运动的方向行驶,便很有可能可以驶出这片海域。” 赢隗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叶明柯借着他的话语补充道。 “但是不知道雾气运动会持续多久,给我们指多久的路,所以我们现在是让李翰他们日夜轮班划船,甚至赢隗都会也下去帮忙划船,争取借着雾气运动的指引,早日冲出这片海域。” “我们原本的位置应该就是位于迷雾海的边缘,不算深入迷雾海,照这个速度,我们有挺大的可能可以走出这个鬼地方。” “原来是这样。” 剑九沉吟了一会,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只要找到路,一切就都有希望了。他抬头看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低着头,情绪有些低沉的赢隗。 “平时倒是没有发现你的观察这么细致。你很不错。” “算了吧。还不错?我陪着某人一样是踏了几天的水,结果我现在一入水就沉,而某人现在已经可以脚踏波浪去斩鬼了。” 赢隗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嘲讽,嗯……还有点酸和委屈。 剑九又看向叶明柯,眼睛里带着惊奇。 “你真的在几天里一下子就学会了踏浪步?便是我,也学了两月才能熟练。” “嗯。” 叶明柯扒了扒头,狡黠地有些小炫耀和小害羞地说。 “是的。鬼出现的前一天晚上还不太会,鬼出现的时间一临近,你又还没醒,压力一大,就学得快了一些。” “你那不叫快了些,叫做开挂。”生闷气的赢隗声音其实有点可爱。 叶明柯那天只是在剑九昏迷不醒的巨大压力下把砍柴时习得的精微控制、盲棋的感知、和剑九教授的踏浪步结合贯通起来,豁然迈出了一大步。 他本身极高的资质、剑叔与龙姨为他打下的雄厚基础能力,踏浪步对他而言,本来修习的难度就不高。 而且能踏出七步,其实距离踏波而行也就不遥远了。 “三天还是四天学会踏浪步?好吧,但即便如此,你又怎么能用我的剑去斩鬼?而且你身上受我的剑的反噬并不严重。” 剑九又看向叶明柯,眼睛里还是不解与疑惑。 “这就说到重点了。” 叶明柯兴奋了起来,右手在左手掌心上重重一击拳。 “你这剑真的很不错,特别适合我,我说我之前怎么就对你的剑那么感兴趣。” “我和它实在是投缘啊,不止是投缘,简直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要是早点遇见它就好了。” 叶明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悲伤的往事,两眼含泪的,失态的颤巍巍的伸手去摸桌案上的那把冷寂长剑。 他的表情太过丰富,伸出的手太过猥琐,那把一向高冷的冷寂长剑都被他吓了一跳,“砰”的一声从桌上跳到正主剑九的怀里,像是个怕被坏人猥亵和拐走的小姑娘。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六十二章 再逢 http://.biquxs.info/

凡间武学杀不死鬼。 这是剑九在第一次不动用灵力杀鬼前对叶明柯说过的话。 即便可以踏浪,但是凡人之身要怎么杀死可以御使雷火的鬼,本就是死物的鬼? 所以即便是剑九,杀鬼时也要依靠那把能用生命力驱使的冷寂灵剑。 要杀鬼,离不开那把剑。 在剑九昏迷,恶鬼临近的时刻,刚刚习得踏浪之术的叶明柯与同样心急的赢隗很和善地跟那把灵剑进行了友好而亲切的交流。 其间包括但不限于好言相劝、利弊分析,当然还有威逼、利诱、哄骗、色诱等等等。 最后那把高冷傲娇的剑被说服,但没有选择同为修士的赢隗,而是叶明柯。 至于原因,按叶明柯分析,应该是因为他是世间第二伟大的剑客。 但到底是什么原因,这就得问那把剑了。 但这不是什么好事,剑九身为修士,命元本身雄厚远超过凡人,也不过在使用数次之后就出现命元枯竭。 而叶明柯一个凡人驱使一把能把一个修士吸干的灵剑,后果可想而知。 按赢隗估算后阴阳怪气的说法,他很可能是个一次性用品…… 而一向自诩伟大剑客的某人拿到那把剑之后,他人生第一次拿到一把真剑之后,兴奋激动地……在甲板上烤起了鱼。 一边吃,一边还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饮起了船上的小酒。 唉,这可能是这个古怪的少年人生中最后的一顿饭,最后的一次狂欢了。 看着那个迎着烈烈海风的萧瑟的影,船上的其他人兔死狐悲,心有戚戚然,都感受到了命运的悲凉,人生的悲哀。 可当陷入人生哲学重大的思索的众人闻到烤鱼香味,纷纷好心地想要陪伴这个可怜的少年吃完最后一顿的时候,却都被叶明柯当成奇怪的人通通赶走了。 叶明柯咬着烤鱼,斜着眼,一脸嫌弃。 “怎么都比我还贪吃?怎么我好不容易可以吃一顿饱的都不放过?” “特别是这次时间比较紧,我抓的鱼实在不多啊!” 他下意识谨慎地回过头又看了一眼那些刚被赶走正一脸高冷傲娇的众人,又转过头来仔细数了数眼前林林总总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二三十条大鱼。 一脸幸福地摇头叹气曰:“多乎哉?不多矣,不多矣……” 在叶明柯刚风卷残云地吃完所有烤鱼,那头狰狞恐怖的恶鬼又来啦! 喝完最后一杯小酒,全身炽烈如火,鲜血盈眶的叶明柯放下杯子,回首一剑将那头被附身的野兽斩落大海。 而后飞身踏波而至。 接下来其实没什么好说的,第一次握剑的叶明柯的剑招全是凭着感觉的野路子,打起架来像是个疯子,跟潇洒飘逸的剑九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乱拳能够打死老师傅,拿着带着死寂剑气的灵剑的叶明柯乱剑也能砍死鬼。 鬼最终还是被叶明柯乱剑砍死了。 握剑时间比剑九任何一次出手都长的叶明柯回船,脸庞何止没有出现枯槁之色,还有些红扑扑的,还擦了擦鼻血,气血有点过旺,上火了…… 他赌对了,他的“溢出”可能并不是病。“溢出”,溢出的是过于旺盛的生命力。 所以每一次他出现溢出,虽然要经历极大的痛苦,但痛苦过后,他的体质都会得到很大的增强。 这不像是病,反而像是一种天赐的极其可怕的天赋。 可是叔和姨为什么一再反复地告诉他必须抑制“溢出”,甚至不惜让他在儿童时期就一直忍受着极其可怕的饥饿,甚至让他在年幼时便让他日日登山劈柴,做一个背柴如背山的稚子。 “叔,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这难道又是一个谎言吗?” 刚向剑九讲完杀鬼过程的叶明柯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问道。 但他忘记了,叔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他的溢出是病,他只说过,那是他的命。 “你是说,你有一种病,是不能吃过多的食物,不然你的身体会爆裂?”剑九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眼睛里“罕见”地浮现迷茫的色彩。 “嗯。” 叶明柯一脸这有什么好奇怪地点头,搞得剑九感觉自己好孤陋寡闻的样子。 “不然为什么我说我和你的剑相见恨晚啊,我要是从小有它,生活质量指数至少得翻一番啊。” 叶明柯动情地回忆道。 但是在涉及到自己身上的古怪时,叶明柯依旧没有把自己所有的情况告诉他们。 这是跟叔学的,说好的不骗人就不骗人,咱句句实话,只是话的数量比较少…… “灵感超凡且能感应到迷雾海内奇特的灵气,但是灵窍一窍不通?生命力旺盛,但是旺盛到吃多点东西就会裂开?” 一旁的宋明玉也很好奇地掰着手指头数着叶明柯奇奇怪怪的地方,还张着手比了个裂开的形象动作。 “你可真是奇奇怪怪。” “但是在迷雾海内就很可可爱爱。能探路能打怪。” 和这群人已经熟悉起来叶明柯小得意地挑眉接着道。 从一开始的面对带着敌意的仙人毫无还手之力,到后来的只能看着剑九为众人搏命,到现在他有能力护着这一船的人。 他喜欢这一种感觉。这一种能够保护自己与他人的安全感。 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拥有的整个世界都在崩塌的无力与绝望。 路已经找到,而叶明柯的特殊情况也给长时间抵抗恶鬼提供了可能。原本走到绝境的众人都有一种柳暗花明后迎来新生的感觉。 虽然这一种感觉有点太早,毕竟他们依旧还在以诡异凶险著称的迷雾海上,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他们会遇上什么。 木船在浩瀚的沧海逆雾而行,日夜不停地向着前方,却不知道一个在迷雾中兜寻了许多时日的身影正在不断地接近他们。 叶明柯接下来的生活便是不停的进食,而后踏波斩鬼。 这一切并不简单,因为他必须小心翼翼地计算鬼出现的时间和自己进食的速度和数量,防止自己在出现“溢出”的时候,跟从前一样陷入几天的昏迷之中。 好在剑九的状态在宋明玉把命元渡给他,又经过了几天的休息之后,已经恢复了一些,至少面对鬼的时候,有一战之力,所以叶明柯还不必那么的战战兢兢。 但是能不出差错还是不出差错的好。 叶明柯的剑术在斩鬼的实战磨砺中不断地进步,越发的纯熟与凌厉,斩杀恶鬼的速度也在不断地加快。 这一天叶明柯刚把一只刚出现的鬼斩杀在海天之间,突然感应到什么的停住了,立刻掠波回到木船上。 他直接走到剑九、赢隗与宋明三人身前,低声直接道。 “李归凡来了。” “在哪?”三人同时身体一震,望向叶明柯,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着明亮而复杂的光。 “在我们船的后头,速度不快。他应该是找到了船的走过的痕迹,但应该还看不见我们。在迷雾里,我的视野比你们都要远些。”叶明柯看向船后的方向道。 “他想要做什么?”赢隗森冷地道,“来看我们死了没有吗?” “不知道。他还在接近。”叶明柯皱着眉,“我们见到他应该怎么做?” 剑九和宋明玉目光复杂,都还在沉默,赢隗已经冷冷地道。 “当然是杀了他。” “我们现在还杀不了他。一旦动手,就必然会使用灵力,鬼会进入我们再也打不破的死循环。现在还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出迷雾海,不能冒险。”剑九依旧冷静地道。 “他来了。后方左侧。”叶明柯突然说道,而后当先跃上舱顶,其他三个人也跟着他跃上舱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后方的一个方向。 雾气弥漫,即便是在开阔没有任何遮蔽的海面,眼睛能见的距离也十分有限。 剑九三人起初只能看到迷蒙的雾气,过了一会,才看到一个正在逼近的熟悉的身影。 在他们看到那个身影的同一时刻,那个身影也看到了他们,直接停顿了下来,似乎是十分的震惊与恐惧,而后那个身影向着后方极速地退去,重新隐没在迷雾里。 “他也知道怕了?”赢隗依旧阴阳怪气地道。 “刚才他应该只是追着船的行迹,没有想到会直接撞上我们。” 叶明柯看着前方,仔细感应着李归凡的所在,皱着眉。 “他还没有退远,等等,他又过来了。” 迷雾里李归凡刚刚隐去不久的身影重新又在迷雾里出现,而且这次他没有逃遁,而是站定了,遥遥地看了一会还站在舱顶的几人的模样。 “他到底想干什么?”宋明玉不解地低语思索道。 李归凡只站定了一会,便很快又向后面的迷雾退去。 “他可真是个聪明人,极会算计人心。” 叶明柯看着那个消失在眼睛视野里的身影淡淡地道。 “只不过对付鬼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倒是没看出他那么聪明。” “他刚才敢去而复返。应该已经推测出了现在的很多情况。”剑九看着李归凡消失的方向,目光复杂,同样若有所思。 “那孙子又想搞什么?害我们还不够吗?”赢隗的声音里压抑着狂怒。 “他想做什么?可能得问你们三个了。”叶明柯转过头看向他们道,“他弃你们而去的行为,按照你们的门规应该怎么处置?” “弃同门于险地而不顾,且身为领队,罪加一等,拿宗门所给的保命法器启灵符私用保命,罪加二等。” “论律,轻则废去修为,逐出门墙。重则被刑诛于斩灵台上。”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六十三章 背棺人 http://.biquxs.info/

在迷雾海上追踪一个御剑而去的修士是不可能的,但是在迷雾海上追踪一艘载着十几个人缓慢航行的木船,对于一个修士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情。 木船上凡人丟掷下的食物残骸、废弃的生活用具以及捕杀海鱼与斩鬼留下的血腥味,在迷雾海上构成了一条对五感敏锐的修士而言可以隐约捕捉到的轨迹。 李归凡从几天前就开始回转追寻这艘木船的轨迹。 鬼出现间隔时间平均延长了一倍、鬼实力的剧烈倒退。这些突然好转的情况,一向不自信的他当然不会直接当成是因为自己是天命之子,运气好带来的改变。 他很快便猜测到剑九他们并没有死,而且找到了抑制鬼实力不断增强的诀窍。 那么他们是不是也找到了出迷雾海的路? 当他误打误撞地回到原来的那座岛屿,有些诧异的发现剑九他们没有选择御剑而去,而是选择了凡人才需要撘渡的木船。 剑九他们没有死,他没能自己走出迷雾海。 现在他想要活下来,便需要做到两件事,杀死剑九他们,找到出去的路。 而这两件事的可能,可能都在木船的留下的轨迹上。 他循着木船留下的隐约踪迹追寻而去,随着轨迹的追踪,他越发肯定剑九他们应该找到了路,因为木船刚开始的轨迹是混乱而没有方向的,但是后来却一直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行。 一个方向?在根本分辨不出任何方向的迷雾海,他们是根据什么保持一个方向? 正如叶明柯所说的,李归凡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只是不信任自己,所以只擅长借用别人来达成目标。 在受到木船的启发后,他也留意到雾气诡异的运动,像赢隗一样推测出迷雾海正在收缩,只要逆着雾气便很有可能可以走出这片诡异的海域。 但他在推测出这一点不久,却因为视野的局限,直接与木船相遇,而且他可以肯定,剑九他们已经注意到他的存在。 那一刻,他恐惧得大汗淋漓,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死。 他了解剑九,了解赢隗,了解宋明玉,临阵脱逃的自己与他们相遇,即便他们不当场杀死自己,也不可能会放自己离开,至少会把自己送到宗门。 而有修为高过他的剑九在,他逃不了。 但恐惧下的他还是立刻就逃了,只本来只是一种绝望的反抗,可他很快发现剑九他们没有一个人追了过来。 极擅人心的他很快便嗅到了不寻常的机会。 他们为什么会用木船? 他们为什么不追杀自己? 刚才惊鸿一瞥中剑九与宋明玉的状态是不是不太正常? 他想要活下来,便需要做到两件事,杀死剑九他们,找到出去的路。 他已经找到了出去的路。 只剩下一件事。 他再次逼近木船,看到了不过数日不见便白发如霜雪、面容枯槁的剑九与宋明玉。 这是你们为了压制恶鬼付出的代价吗? 他知道他该怎么做了。 他抬头再仰望了一眼站在船舱上的三人,便转身消失在迷雾之中。 “他会怎么做?”赢隗转过头问身边的叶明柯道。 “你觉得呢?”叶明柯反问。 “那个家伙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出去后,他要么死在迷雾海,一旦出了迷雾海,他便会上宗门的通缉令。”赢隗思索道。 “我们是怎么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宋明玉有些戚然。 “他根本就是把我们当成工具。有这样的一个领队,我们迟早有一天会被丢下。” 赢隗面容阴沉,眉头紧锁道。 “但是,他难道敢对我们三个人动手?” “敢去而复返,他应该是看出我们现在拿他没办法。”叶明柯耸了耸肩道。 剑九低头思考了一会,这时候才道。 “虽然他可能看出了我们的状态不对。但应该打不起来。” “他不难猜测出是我们想办法压制住了鬼的实力增长。杀死了我们,他就要当心一个人遭遇鬼的反噬。” “依照他谨慎保守的性格,他不会这样子做。” “那就得了。现在我们收拾不了他,他也不敢对付我们。等你们出去了,再自己料理自己的家务事吧。” “我就不陪你们了。刚打完鬼,又累又饿的。” 叶明柯摸了摸肚子,又打了个哈欠道。 在迷雾海和恶鬼环伺的特殊环境下,两方不死不休的敌人,隔着不过几十丈的距离,就这么和平安稳地擦肩而过。 想想还挺好玩的。 日色临暮,叶明柯草草吃了一顿饭就和衣准备安眠,结果刚睡没一会,又被“擦肩”了一次,一下子让叶明柯从浅睡中醒来。 叶明柯的感知范围是三十丈,而刚刚李归凡又逼近到木船的三十丈内。 “怎么了?”负责守夜的赢隗注意到叶明柯的神态有异,出声问道。 “是李归凡,他还在后头。”叶明柯没好气地道。 叶明柯一天中要防备鬼的出现,所以只有在刚斩鬼后的几个时辰内可以睡得安心些,宝贵的睡眠时间被人浪费,实在是件气人的事。 “算了。他可能只是想跟在我们后面出去,应该做不了什么,我继续睡会。” 叶明柯仔细稍微思考了一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而后换了个姿势,准备再睡会。 但是这一夜他依旧睡得不安稳,李归凡像一个幽灵一样,好几次出现在这艘木船附近,而且每一次方位和远近都不一样。 他强大的气息在叶明柯的感知中就像暗夜里的火炬一样明亮,即便叶明柯有心想要忽略但每一次还是下意识地醒过来。 搞得他相当头痛。 他疲倦地坐起身来,伸手用力地揉着眉心。 虽然还有睡意残存,却睡不着了。 “李归凡这家伙估计不止是想跟在后头,搞那么多幺蛾子。”他在心里想,准备明天找剑九他们说一下。 他摇了摇头,突然他脸色一变,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什么鬼!”他的惊讶的低语刚刚出口。 小船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撞了一下,剧烈地摇晃起来,叶明柯身体倾斜了一下,及时按住船板才稳住身形。 “那是什么?”与此同时舱外传来守夜的赢隗带着惊讶的呼叫声。 叶明柯起身掀开帘子直接走出舱外。 此时正是黎明时分,整个迷雾海眺望过去灰蒙蒙一片,沉闷而压抑,本就不算太亮的天光穿透层层迷雾后,只能照出许多暗淡的光影。 但就是这些暗淡的光线里,突然间涌出了许多个庞大的黑影,彼此连缀着构成一线潮水,向着木船涌来。 那些黑影逐渐临近,船上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那是一个个狰狞恐怖的怪物。 有首尾都长着头颅的巨大海蟒,两个头颅互相争抢着先前迅猛地游动,也有巨大如小山的海龟静默无声地随着潮水向前缓慢地移动,有三丈长的金光闪闪的鲤鱼突兀地跃出海面。 这些是最引人注目的,潜流之下,还有许许多多的黑影都在朝着木船相反的方向游动,与木船擦肩而过,背道而驰。 “这是怎么一回事?”宋明玉下意识地靠到剑九的身边,有些惊恐地问道。 “这是兽潮?”赢隗紧盯着那些从面前掠过的一只只巨大的生物,语气中有些不确定,“为什么突然间出现了这么多怪物?” “这些中许多都是迷雾海中才有的诡异生物。”剑九也戒备地看着身前的这些奇形怪状的诡异生物。 “迷雾海中才有的诡异生物?”叶明柯却看着这些生物眼前一亮,“我们可能快要出迷雾海了。” “为什么?”赢隗不解地看向叶明柯问道。 “你们之前说迷雾海的界定是以迷雾的范围为界。这些生物一般只是生活在迷雾海中。” “而我们推测迷雾海正在收缩,这些生物可能就是因为迷雾海雾气的收拢而被迫迁徙,这说明我们已经接近了迷雾海的边界。” 叶明柯思维敏捷,逻辑清晰地分析道。 听到快要脱离迷雾海了,所有的人脸上都忍不住地露出喜色。 但众人还来不及高兴,小船又是剧烈地一晃,一条小海蟒在向前游动中撞上了木船,那条海蟒猛地翻身一尾就拍向木船。 “啪” 木船侧壁发出一声闷响。 众人眺目四望,才发现不过过去了短短的一会,他们的前后左右已经都被许许多多的海怪包围。 “铛”“铛” 叶明柯和剑九两个人拔剑,踏波持剑护住在兽潮中飘摇脆弱的木船。 剑光闪烁间,鲜血飞溅间驱赶和击杀了几条冲撞向木船的小海怪。 但情况很快就变得更加的危急,不敢动用灵力的剑九和叶明柯在面对这些海怪时无比的吃力。 木船在海怪的侵袭中摇摇欲坠。 此时这些海怪中不乏彼此敌对的天敌,在兽潮涌动的过程中彼此便撕咬吞杀起来,搅得这个大海波涛起伏,鲜血漫流。 “砰”“砰” 一阵响彻沧海的沉重脚步声突然响起,海天之间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身影。众人抬头仰望。 只见到几个顶天立地的独眼巨人背着一具巨大的木棺踏在海水间躬身而行。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六十四章 最大的诡异 http://.biquxs.info/

独目,黑衣。 体如山岳。 负着花纹繁复、庞大如山岳的棺柩。 沧海在颤抖。 百兽在颤动。 连海天间千年万年不变的雾气也为之辟易。 数个半身浸没在海水间,一步,一步,负棺躬身前行的独目巨人,走在兽潮之后,像是送葬人,又像是放牧人。 “轰” 独目巨人迈出的每一步都激起巨大的波浪,木船在汹涌的波浪间随着波浪剧烈地起伏摇摆着。 但船上的众人只知道紧紧地抓住木船,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即便是最胆小的方五,也被李翰死死地捂住了嘴巴,都在恐惧着惊扰到这些恐怖的巨人。 原本争斗不休的百兽也都安静了下来,本本分分地顺着巨人行进的方向,重新向着前方的海域游去,像是一群群温顺的绵羊。 叶明柯和剑九在看到巨人的身影之后,已经都回到了木船上,都低垂着头,同样不想引起这些巨人的注意。 “轰”“轰” 那些巨人从海天交界处一步一步迈着沉重而大的步伐,经过这艘在风浪间如芥子微小的木船。 在起伏飘荡的木船上的众人低着头,连呼吸都屏住了,祈祷着木船千万别被踩到或者被风浪掀翻。 “轰” 其中一个巨人一脚踩到离木船不远的一处海面上,一个巨浪扑了过,来把木船高高掀起。 海天旋转。 “啊”木船上终于有人忍不住恐惧地放声大叫。 “砰”巨浪过去,木船旋转着再次坠入大海,掀起了另一重波浪,但好在,木船还没有倾覆与崩裂。 但是船上没有人欢呼,连刚才那个尖叫的人的声音,都如同被剪断了一般戛然而止。 因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种目光,那种如同实质的大火般浓烈而令人窒息的目光与威压。 那个独目巨人缓缓移过巨大的头颅将目光投向了他们。 那个巨人的脚步声停住了,没有再移动。 其他巨人距离木船较远,掀起的波浪只是微微拍打着木船,四周的海面突然间平静了下来。 但是所有人都从未感觉像现在这样煎熬。 那个巨人的身影太过于庞大与恐怖,即便是剑九也只是竭力再压低了气息的波动,没有半分与巨人抗衡的把握。 那个巨人轻轻移动了一下,“轰”的一声又带起了一波巨浪,刚刚平静下来的木船又开始剧烈地颠簸跳跃起来。 像是一条在煎锅上的活鱼。 而更加令他们恐惧的是,那个巨人伏低了身子,将那张巨大的脸庞凑近了这艘对他而言十分渺小的木船。 “砰” 木船再次跌回海面,船上已经有低低的抽泣声传了出来。 叶明柯突然心有所感,微微抬高了头颅,抬眼偷偷看向那张巨大的脸庞。 他并没有像许多人一样被巨人身上那恐怖的威压骇住,莫名的,他的心中对这个巨人没有多少恐惧。 或许,这是因为是大白也同样有巨人身形的模样,也或许是因为那些在神明军队面前守护他的魔军中,许多人也有巨人的形态。 虽然他们比起这个摩天而立的巨人,身形还是都渺小了许多。 他微微抬起的眼,果然如他所预料的,撞上了巨人那一只巨大的独目,紫色深邃的独目。 他忽然感觉这个巨人的目光移动了一下,笼罩着他的威严突然间增强了许多,他感觉巨人不是在看整艘木船,而是在凝视着他。 他没有感受到巨人的敌意,偷偷抬起的眼越抬越高,到最后他终于直视着巨人的脸。 沧海间飘摇不定的木船之上,一个布衣少年抬头与一个背负着小山般棺柩的独目巨人的凝望着彼此。 巨人的脸上是一片赤金色,那只紫色的独眼极大,位于整张巨大脸庞的正中央,显得邪异怪诞,威严恐怖。 而布衣少年脸色苍白,目光茫然,笔直紧张地站立着,努力直视着那个巨人。 “阿莱。” 巨人凝视着他,突然开口,吐出古涩拗口的音节,带着沉重的瓮鸣声,如同海上响起的滚滚闷雷。 而后巨人缓缓转过头颅,移开了目光。 叶明柯立在甲板上,目光更加茫然。 “阿莱。” 巨人再一次发出古涩拗口的音节,而后缓缓挺直了一些腰背,负着背后巨大的棺柩,再次迈开了步伐。 “阿莱” 已经抬起头的巨人对着面前广阔的沧海再次发出如同滚滚闷雷的吼声。 “阿莱。” “阿莱。” …… 其他几个方向的巨人似是受到了那个巨人的吼声的牵引,也一同发出了那两个古怪晦涩的音节。 这些巨人就这样躬着身,负着沉重的棺柩,仰首呼喊着不知名的话语,一步一步向着另一边的海天尽头行去。 他们的声音壮烈而苍凉,像是从远古中传来,像是在对着天地孤独的呐喊,像是在呼唤着他们心中最崇敬的信仰。 他们消失在海天之中的身影带着沉重的寂寞。 “背棺人,没想到这一次居然看到了迷雾海中最大的诡异之一。” 剑九这时候才抬起头,看向那些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中带着残留的震惊与暗藏的兴奋。 “当年我翻到门派中关于背棺人的记载时,还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你知道那是什么?”叶明柯回过头看着剑九,十分好奇地问道。 刚才那个巨人看他的目光有些怪异,就好像……认识他一样。 “这是迷雾海最大的诡异之二,背棺人。亲眼见到背棺人的人屈指可数。而且都是修行界最顶尖的修士。没想到这一次我们居然也见到了,而且活了下来。” 剑九拨开垂落在眼前的长发,看着那些巨人迷雾里隐约可见的背影道。 “背棺人最大的诡异当然是他们背着的棺柩。” 这时赢隗也走了过来,和明玉、剑九和明柯三人站在一起眺望着那些巨人的背影道。 “关于他们的棺柩中到底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背棺而行,有无数的传说。有人说那些巨大的棺材里装的是他们的同族,也有人说那个棺材里甚至可能装着一个个小型的世界。” “但究竟是什么,没有人有确切的答案。只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认为,他们应该是与一场规模恐怖的战争有关。” 赢隗对唯一不了解他们宗派典籍传说的叶明柯说道。 叶明柯也有这种感觉。 棺材与死亡,死亡与战争总是联系在一起。 而且这些巨人的身上,给他一种与魔军英灵相似的感觉。 那是与身边的人都背负着超越生死的重担,向着一个方向一直孤独前进的悲壮。 “但背棺人最引人注目当然还是他们的实力与境界。许多人都猜测他们不是生灵。”剑九突然舔了舔嘴唇说道。 “为什么?”叶明柯奇道。 “因为他们很有可能已经超越了天神境界。而人皇敕令下,天神者不得存于凡世。” “所以他们很可能处于一种极其特殊的状态,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存在。比如天地烙印。” “但不管怎么样,凌驾天神,他们或许便是凡间中,最巅峰的存在了。” 剑九看着已经那些快隐没在雾气中的背影,剑目极亮,带着蓬勃的战意。 这个白发如霜雪,负剑有九的男子,虽然屡遭挫折,命元大损,却无损到他的剑心。 他依旧是世间最骄傲的剑客,依旧渴望向着世间的至高出剑。 “背棺人是迷雾海里最大的诡异之二,那另一个一是什么?”叶明柯看剑九他们刚好谈起,便想了解更多地问道。 “另一个一,便是我们这些仙人为什么会和你们这些凡人在一条船上了。”赢隗对叶明柯翻了个白眼道。 “没错。迷雾海无论是什么境界进入,都是九死一生。凡人与仙人等同。除非你掌握了迷雾海中的许多诡异的规律,才能有较大的生存可能。” 剑九也开口说道。 “而且迷雾海一般同一时间只会对进入迷雾海的外来生灵布一个死局。比如我们遇到了那一只恶鬼。之后其他的诡异便基本没有再缠上我们。除了刚才稍微受到兽潮的干扰” “这其实很奇怪……不符合常理。因为这让迷雾海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个海。” 剑九皱着眉,思索着,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宋明玉歪了下头,顺着剑九的话也说道。 “所以对于迷雾海的存在有一个流传很广的说法,迷雾海啊,可能是一个巨大的试炼场。只是这个试炼场太过于恐怖,所有参加试炼的人基本都死了,没死的,也不过就是逃出了迷雾海,没有人能够抵达迷雾海的尽头。” “精确地为每一个进入迷雾海的生灵布置一个死局。这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叶明柯也停下来思索道。 “但我感觉不像是试炼,而像是一个可以算尽一切的人,最精准地使用每一分力量来杀死或者驱逐每一个接近的人。” 他跟龙姨学过天衍棋,知晓世间有极其可怕的天衍师的存在,而迷雾海精准为每一个进入的人设局的诡异,像极了天衍师的手段。 这片被浓雾笼罩的海域里,到底遮蔽着什么?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六十五章 绝命 http://.biquxs.info/

一身白衣脏破狼藉的李归凡独自坐在泥泞血腥的地面上,脸庞深深隐在树下的阴影里,眼睛低垂着,一动不动地直视着眼前地面的一滩鲜血。 他的嘴唇在无声翕动着,一次次呢喃着什么话语。 “一定赶得上。” “一定赶得上。” 他死死盯着前面,一次一次重复着。 “嘎吱”“嘎吱” 离他不远处,是一只被长剑贯穿钉在地上挣扎蠕动的巨大狗熊,那只狗熊躺在血泊中,浑身沾满鲜血,而且最可怖的是……这只熊没有头颅,脖腔上只有汩汩流出的大量鲜血。 时间在缓缓推移、流逝。 那只无头血熊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大,带动得那柄封印他的长剑的晃动幅度也越来越大。它身上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将整个树下的土地都染成一片血红。 “一定赶得上。” 李归凡依旧死死盯着眼前的一片血红,一次次无声地道。 …… “除了两个最大的诡异,迷雾海中还有其他数不胜数的恐怖,许多的存在本身根本就悖逆了凡间的规则。”赢隗站在船头,看着面前缥缈的海面道。 “没有人敢说自己了解迷雾海。相较于人们了解的恐怖,迷雾海中更多恐怖根本就没有人能够了解它们。” 宋明玉说起迷雾海的诡异,表情有些不自然,向剑九的方向又挪了几分。 “比如我们这一次遇见的那个可怕的鬼,就不在我们宗派典籍的记载中。” 此时距离遇上背棺人已经过去了一会,在剑九和叶明柯在船头讨论迷雾海的各种的诡异的时候,船上的六个汉子已经重新甩开了胳膊,摇动木船行驶起来,向着前方继续前进,归心似箭。 刚才叶明柯那一个关于兽潮出现,是因为前方很可能就迷雾海收缩地带的猜想,让现在船上的每一个人面上都带着喜意,心情也愉快了许多。 “可能有,只是我们还接触不到那个密级的典籍。关于迷雾海,涉及到的密辛太多,很多都是我们还不能知道的。”剑九顺着宋明玉的话语补充说道。 这时迷雾中突然出现了一抹巨大的嫩绿色,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前方行进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小岛,岛上郁郁葱葱的,有立起来的小山堆和茂密的丛林。 小船继续保持逆着雾气的方向,缓缓笔直向前。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木船像是撞到了礁石,发出了巨大的闷响,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差点把站在船的最前面措不及防的赢隗给甩了下去。 赢隗此时因为没有动用丝毫灵力,伸手用力抓住船舷才稳住身形。 “什么鬼东西?” 脾气本就阴鸷易怒的他从船头探下头颅看着下面,大声地骂道。 但是看到下方海面的他瞳孔却骤然收缩。 …… “一定赶得上。” “一定……” 在船撞上提前布好的障碍发出闷响时,岛上的李归凡骤然睁开了眼。他不断翕动的嘴唇恰好念到了最后几个字眼。 “赶得上!” “铛” 他身旁原本镇压无头血熊的那把灵剑骤然飞起,带着磅礴的剑光斩向迷雾中的一个方向。 斩向木船所在的方向。 事后叶明柯再复盘这一次突如其来的伏杀时,一次次反省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的大意。 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是他在迷雾海中超过所有人视域范围的的感知,给了他错觉一般的自信。 比所有人感知得远,并不能说明他感知得远。。 三十丈有多远?对一道斩来的剑光而言不过眨眼的一瞬。 当他感知到那道突然起来的剑光时,他只来得及用力推了一把站在身边的赢隗,便被掠过的剑光高高震飞。 而首当其冲的赢隗即便被叶明柯推了一把也还是没能完全避开那道剑光,“轰”的一声被那道剑光斩得向后向下撞塌甲板,撞塌船底,摔入冰冷的海水中。 大量的鲜血自海水中晕染开来。 而前一刻还完好的木船,直接被那一剑斩出了一条巨大的裂缝,和船上的众人一样,轰然散落崩裂坠向海洋。 其实不止是叶明柯的感知给了所有人错觉,李归凡的自卑与不自信也给了所有人错觉。 一个人身上的自卑不止会让自己觉得自己无能,也会让他人觉得自己无能。 在他们眼中,李归凡一直是个黏合队伍的老好人,经常自嘲和抱怨,年纪大,修为却不高。但他们下意识都忽略了,他修为的不高是相对于绝世天才的剑九而言。 那道磅礴的剑气刚过,又一道煌煌如大日的剑光劈开了迷雾向他们斩来。 此时所有仰望那道剑光的人都忍不住心生畏惧。 “动用灵力!”刚从海水中浮起头来的叶明柯对着剑九他们大喊。 面色冷峻的剑九已经反手拔出背后的灵剑“破军”,踏波跃起,直接迎向空中那道又斩来的剑光和剑光后那一个熟悉的人影。 但是他手中灵剑刚刚与那道煌煌剑光中的飞剑相撞,身下却传来了凄厉恐惧的尖叫。 一头巨大的无头血熊,全身燃着幽蓝的雷火,踏着海水疾步狂奔,奔跑奔跑着突然弯下腰伸爪从海水中抓起一个不断尖叫挣扎着的人影。 却是刚刚落入水中的一个汉子赵元 那头血熊微偏过身子,像是用不存在的头颅看了手中的那个人影一眼,而后在疾奔中又伸出另一个爪子,揪住赵元的脑袋,轻轻一拧,拔起冲天的血泉。 “啊”旁边海水中看到那恐怖一幕的方五忍不住地浑身抽搐,放声尖叫。 那只无头的血熊似是听到了那声尖叫,把那个手中赵元那具无头的身体用力地砸向方五。 “阿弟,小心。”就游在方五旁边的方四伸手用力把还在尖叫的方五推开,自己却因用力过猛而向前了一些,刚好迎上了那具飞来的尸体。 “轰” 方四与那具蕴着巨力的尸体相撞,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和那具尸体一起撞得粉碎,鲜血四溅。 层层的鲜血在海面上扩散晕染开来。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的几个瞬间,两个汉子就这么突兀地丧生,叶明柯根本做不了什么,便是动用了灵力的宋明玉也才来得及拔剑就撞上了狂奔而来的血熊。 “轰” 剑光与雷火激荡。 宋明玉明显不是这个被李归凡特意封印起来,给时间成长的血熊恶鬼的对手,特别是她为了救剑九而命元大损,实力也有所下降。 所以在与血熊在电光石火间的几次交手过后,她便被血熊燃着雷火的巨掌狠狠拍向小岛的方向。 “轰”的一声撞塌多棵巨大的树木,鲜血染满她本就憔悴枯槁的脸庞。 她挣扎着还没爬起来,那头血熊已经带着轰隆的脚步声再次挥掌向她拍来。她瞪大的暗淡的眼眸中满是绝望。 “明玉!” 刚和李归凡交手不过数招的剑九,注意到了宋明玉所处的危险境地急怒地大喝一声,手中“破军”震开李归凡的灵剑,直接在空中折返,不管身后李归凡被震开的灵剑又再次向他斩来。 “砰” 他用后背生生受了李归凡一剑,口角溢血,更有大量的鲜血自他后背渗出浸透了他的白衣。 但他没有回头,而是依旧死死地盯着下方那只已经无比逼近宋明玉的无头血熊,右手剑诀横放。从高空中携着雷霆万钧之势下落,身旁与他一同下坠的七柄灵剑齐声震鸣,大放光芒。 “北斗,破军。” 他含着鲜血的嗓子里,有破碎却依旧清冷的声音响起。 那把名为“破军”的长剑骤然前移,成七剑之锋尖。 “轰” 以破军为首的七剑炸入地面,携着辟易万物的凌厉剑气笼住那头无头血熊,那柄血红色的破军更是直接落下,贯穿整只巨熊的身体。 “砰” 剑九落地,伸手抱住颓靡的宋明玉,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些溢出的凌乱剑气,而在剑阵中的巨熊已经直接被剑气与灵剑撕裂。 硬受一击,又迭出杀招的剑九,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泛起一阵不健康的潮红,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喘息,便骤然转身,剑指上延展出三尺剑气,再次挡向身后李归凡那把如附骨之疽的灵剑。 “铛” 剑指上剑气尽出,但令他意外的是,李归凡的灵剑上只附着不算多的灵力被他一指重重打到地面,他大半的剑气都落空。 有诡。剑九一惊,面前突然已经出现一只泛着青色罡气的巨掌重重向他和宋明玉重重拍到。 他只来得及伸掌向上格挡。 “砰” 尘土飞扬,剑九和宋明玉两个人被那只青色的巨掌压得重重半跪倒在地,两人都闷哼一声,嘴角溢出大量的鲜血。 那只带着千钧之力巨大的青色巨掌还在继续压落。 “哈哈哈,没有想到吧,我修得最好的法术根本不是御剑术!” “剑九啊剑九,你凭什么以为承剑弟子的位置是我争不过你!” “我只是不屑!不屑!” 披散着头发、面目张狂的李归凡也落在小岛上,一边御使着那只巨大的青色巨掌继续压落,一边看着青色巨掌下艰难支撑的剑九癫狂地大笑。 “我不是承剑弟子,我没有剑,我也照样杀你!” “你们凭什么?凭什么都瞧不起我?” 他大笑着大笑着突然流下了泪来,面目狰狞地道。 “只因为我来自凡间?” “还是只因为我叫做归凡就只能归凡吗?”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六十六章 向仙人投石的凡人 http://.biquxs.info/

剑九的布满血丝的瞳孔艰难地直视着形态癫狂的李归凡,他想过回答他的喝问,却被巨掌压得难以喘息,随时都可能被那只沉重的巨掌压得粉碎。 他挣扎着只能吐出四个字。 “北斗,巨门。” “铛”身旁七柄灵剑中那柄巨大如门扇的灵剑“巨门”摇撼着旋转了一个方向。 与此同时原本就呈北斗七星方位落下的七柄灵剑齐声颤鸣,向着剑九的方向倾斜,挣扎着想要放出光芒,杀阵变守阵。 还在癫狂低吼的李归凡脸色一变,咆哮着凝神加重了那只青色巨掌的压力。 “嘎吱” 七柄灵剑的光芒还没放出就被压制住了,不堪重负地向着地面一点点倾斜。 青色巨掌虽然还在一点点下落,下落的速度却减缓了许多。 剑九的血红的眼睛与李归凡癫狂的瞳孔互相逼视着,两个人的脸庞都因为过度用力而狰狞,一时间都陷入了彼此角力的僵局。 “真可笑啊。” 赵元和方四惨死时的惨叫与景象一次次在叶明柯的脑海里回放。 拖着昏迷的赢隗刚从海水中艰难地游上小岛的他脱力地翻身仰面躺倒在沙滩上,只感觉全身都在剧烈地疼痛。 他离直面那道剑气的赢隗太近,被剑气震飞时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 “真可笑啊,我说过要带你们一起回家的,我还觉得即便有恶鬼,我也可以保护你们的。” 他挣扎着爬起,看到已经快被青色巨掌压倒的剑九与宋明玉,眼前的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模糊。 他发出哽咽在嗓子里的癫狂的笑。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却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都要死了吗?真可笑,挣扎了这么久,一切原来还是都一样的,是吗?”他嘶哑地低语着,挣扎着先前。 但已经有人比他更快地先前。 那是那些汉子里面最年轻最稚嫩最瘦弱的竹竿,他也已经爬上了海滩,比叶明柯离李归凡的距离更近。 看到那个想要杀死他们所有人的癫狂可怖的白衣仙人,他没有像第一次见到仙人时那样的狂喜、恐惧、怯懦。 不,或许还是怯懦,还是恐惧。 但是,每一个人都要做对的事。 这个其实还不到弱冠的瘦弱男子,摇摇晃晃地提起身边的一块石头。 而后流泪地,怯懦地,愤怒地,咆哮地,冲向那个他曾经无比畏惧的仙人。 而跟在他身后,是手里提着两块石头的,沉默而坚韧的汉子李翰。 便是曾经最胆小的方五,也在丧兄的痛苦与愤怒中,可笑地挥舞着双手向着那个白衣仙人冲去,像是一个泼妇,想要去揪仙人的头发,抓伤仙人的脸庞。 每一个人都要做对的事。 叶明柯脑海里突然间响起了巨大的轰鸣。 原来,一切,其实早就已经不一样了…… 他们同在一条船,在恶鬼的环伺中挣扎着走过了许多天,即便在最绝望的日子里,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做自己所能做的,对的事。 即便他们只是凡人,还是最平凡的凡人,但那条船一直都是他们在划动的。 他们能做的对的事,而这对的事,同样很有意义,可以让他们不再那么迷茫恐惧,可以让他们,活下来! 活下来! 如果你知道你很可能不会成功,你会不会还会开始? 叶明柯俯身握剑,迈步前冲,他感觉血液里奔腾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炽烈的火,将要喷薄而出的火。 如果你知道你很可能不会成功,你会不会还会开始? 会的。 冲在最前面的竹竿向着仙人砸出了第一颗石头,正在全力想要将剑九镇杀的李归凡注意到了他,嫌恶地挥手把那颗石头重重打了回去,将竹竿砸得倒仰飞起,摔倒在地。 但是分了一分神的李归凡控制着青色巨掌的右手晃了一下,剑九第一次逆着青色巨掌下落的方向,向上了一分。 紧随在竹竿后面的李翰,直接跨过倒地的竹竿,咆哮着将手中的石头砸向李归凡,而后悍勇地连着自己一起向着李归凡扑去。 他是领队,他不惧死,他只是一直害怕自己的死一点作用都没有。 李归凡面容狰狞,左手剑指一动,他原本被剑九打落在地的飞剑自地面跃起,将两颗不同方向砸来的石头斩碎。 但李翰已经穿过碎石凶狠地向他撞到,他不得不再伸出一只左手把李翰推得向后飞抛出去,刚好把冲到一半又因为过于恐惧而放慢了脚步的方五砸倒。 但是他毕竟分了太多精力,原本被压得艰难半跪着的剑九已经趁机几乎完全站起。 不愿意前功尽弃的李归凡,回过头低吼着再次全力驱动青色巨掌,几乎再次把剑九压得跪倒。 但就在这时,俯身握剑,沉默穿过碎石粉末的叶明柯一步踏进了他身前三尺之地。 叶明柯的眼睑低垂,气息敛收。 手中剑的炙热如火焰滚烫,信息的洪流在他的脑海里汇聚。 万物皆有缝隙。 纸斩钢铁,亦是不退。 不让! 叶明柯拔剑,斩出。 没有斩蟒时一剑的光华,这一剑内敛无声。 注意到叶明柯斩来的一剑的李归凡,没有放松对剑九的镇压,只是左手直接握剑横档。 “嚓” 有什么东西,断了。 是剑,是某个人的心弦,也是某个人的……命。 李归凡不可置信地回首,他横挡的灵剑在他的脸庞前断裂成腾空的两段,而后他不可置信的狰狞的脸,从左上到右下,骤然浮现一条恐怖的血痕。 他控制的青色巨掌动荡摇撼着出现溃散,终于抓到那一线的剑九骤然立起剑诀。 “北斗!起!” “锵”“锵”“锵”…… 原本几乎被压倒在地的七柄灵剑倒卷而起,化作七道决绝的剑光同时激射向李归凡,同时贯穿了李归凡,将他死死地钉在地上。 李归凡仰面倒在大地上,双目无神地仰望着天空。 从被叶明柯劈中一剑,到被剑九的七剑贯穿,原本一直癫狂低吼的他自始至终却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砰” 叶明柯脱力地倒地,与剑一同摔倒,但是他还是挣扎着赶快把剑归鞘。 因为再不归鞘,即便他体质特殊,也要变成像剑九一样的老头子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着同样虚弱地靠在树下的剑九大笑出声来,眼睛里有自小镇惊变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畅快。 很艰难,但他们真的做到了。 仙人是什么?斩开不就可以了! 和宋明玉一同靠在树下调息的剑九,看着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灿烂的叶明柯,万年冰封的脸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好剑!”他笑着对着叶明柯由衷地赞道。 即便他习过世间的千万种剑法,在看到叶明柯那一剑时依旧被惊艳到。 “是好剑。” 叶明柯却晃了晃手中的那把名为“九”的冷寂长剑,笑得贱兮兮眼眯眯。 “这次你欠我的人情可大发了哈,要不考虑一下把剑给我啊?我和你的剑实在是投缘啊。” 他能够斩断李归凡的灵剑,当然不止是靠他那还未领悟到多少的奇异剑招,还有这柄外表低调、其实相当霸道的诡异长剑。 有它在,他才能以凡人之身,破开李归凡的防御。 “它是我的命。”剑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回道。 再调息了一会,剑九有些艰难地起身走向被钉在地上的李归凡,叶明柯也挣扎着爬起身来,和宋明玉一起去看赢隗和李翰他们几个汉子。 好在,他和宋明玉检查了一遍,初步肯定他们都还活着。只是都昏迷了过去,伤势有轻有重,但应该暂时都没有生命危险。 粗略安顿好几个人,他和宋明玉一同走向正沉默看着地上李归凡的剑九。 李归凡的睁大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身上的鲜血也已经快流干了,但是他的嘴唇依旧在轻轻翕动着。 “我不想输。” 他一次次细若无声地喃喃着。 剑九沉默地看着他,良久良久。 “你赢了。”剑九突然轻声对他说道,“这一次我输了,赢隗输了,明玉也输了,你一个人打败了我,打败了我们三个。” 剑九停顿了一下,认真看着李归凡涣散的瞳孔,加重了语气对他道。 “你赢了,你很强。” 宋明玉明白剑九在做什么,她苍白憔悴的脸上扬起一个笑容,有些悲伤。 但她有些哽咽的声音欢快着,就像过往许多年她这个小师妹对那个大师兄说话一般。 她对他轻轻地说。 “是啊,你不愧是大师兄。果然厉害。” 听到宋明玉与剑九话语的李归凡,眼睛突然微亮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更加暗淡了下去,他不断翕动的嘴唇停下了。 而后他的眼睛缓缓闭上,再无半点生息。 一直假装微笑着的宋明玉却突然流下泪来,刚才那一句话是她平时和李归凡说话的语气,但她过往却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任何类似的话。 她只是一直缠着那个老实无用的大师兄,笑着,说着。 “大师兄,快陪我出去玩。哎呀,你怎么还在练这个法术,我家剑九早就会了。” “大师兄,你真笨,怎么功绩榜还是那个臭剑架子第一名?” “大师兄,凡间那些贱民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啊?听说他们饿起来连自己的孩子都吃!真恶心。” “大师兄啊,虽然你叫归凡,但你不能真那么平凡无聊好不?” 而她的大师兄每次都只是好似不在意地自嘲地笑笑,有时候还会顺着她的话自己损自己一下。 她从不知道那些她不经意的话语,给她的以为的老好人的大师兄,带来了多少的伤害。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六十七章 以一叶明柯 http://.biquxs.info/

“我们得快点走了。这次动手用了那么多灵力,再遇上一次鬼,我们可能都得留在这里了。” 叶明柯看剑九与宋明玉两个人的情绪都不太稳定,上前一步轻声地提醒道。 剑九点了点头,看着地上的李归凡道。 “他突然敢动手,想必已经确定迷雾海的尽头就在前面不远,而且很可能已经自己出去过了。这里距离迷雾海的边界应该很近。” “我也想到了。所以我一开始就让你们动用灵力。只要能够出了迷雾海,鬼应该就追不到我们。”叶明柯也点头表示赞同道。 “那……走吧。” 剑九右手轻轻挥动,七柄灵剑颤动着从没有一点动静的李归凡身上抽出,回到剑九的身边。 而后,剑九走到了还在昏迷中的赢隗和几个汉子身边,自己又探查了一遍他们的状态 几个汉子已经被宋明玉喂过一些疗伤的药物,气息平稳了许多,但他探查到赢隗时,眉头却微微皱起,显然情况不是很乐观。 李归凡那道从隐匿在雾气而来的剑气太过于突然,赢隗那时候又是处在没有动用灵力护体的状态。 他能够活下来还多亏了叶明柯那一推,但是现在情况也不容乐观。 要加快了。剑九在心里想。 剑九取出那个曾经尝试收取过恶鬼但失败了的乾坤袋,将他们收入其中。 他返过身来,却看到叶明柯正面朝着汹涌的大海,用匕首在那块礁石前一笔一划地刻字,神情专注而悲伤。 他刻下的是两个名字,方四与赵元。 后面还有一行字:长眠于此海。 剑九默然地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着。 叶明柯面容苍白憔悴,有些黯淡的双眼看着面前迷蒙的大海,轻声地道。 “这些波浪太大太快。” “快到我来不及救下他们,快到……我连找到他们的尸首都来不及,他们就这样死了,消失了。” “我曾以为我可以像我的一个长辈一样,做一个重诺的人。但我答应了他们带他们回家,却根本没有做到。” 他低下了头,还想起了他曾经还答应过一个女孩,在那场新雨过后就来看她,可他到最后却连完全找不到她。 诺言只是一句话,总是轻飘飘的,说出来是那么的简单。 可即便你发出诺言的时候是真诚的,实践诺言的时候也是真诚的,世间也有很多的事情是你拼尽全力也做不到的。 “重诺不止是答应了他人的事便九死无悔。它还有另一个前提是,不要轻易向他人许诺。” 剑九转过头看向叶明柯,平淡地说道。 “你也只是一个凡人,走在着诡谲丛生的迷雾海内,本来就不应该轻易许诺带别人出去。你没有这个能力。这样做只会累死你自己,害死相信你的许诺的人。” 叶明柯沉默。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抬起眼看向剑九,诚恳地道,“一言之师,谢谢。” “不用……客气。” 剑九偏了偏头,回视着他的目光说道。只是回答的时候有些卡壳了,显然不太会说这些客套话,有些笨拙。 叶明柯看出来了,一下子笑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剑九比他高出不少,他得伸高一点胳膊,不过他拍得还是很顺手,就像从前拍大个子陶尧一样。 “我谢就谢了,你不用跟我客气。走吧,我们是时候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他对着剑九一笑,剑九脸上依旧冰冷,但微垂的眼睑里有细碎的笑意。 两人并肩转身走向宋明玉。 是的,挣扎前行了这么久,他们终于要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剑九带着叶明柯和宋明玉将要御剑而起,宋明玉回首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毫无生息李归凡,有些犹豫地看着剑九,朦胧的瞳孔里有些不忍。 “我们就这样走了?”她问道。 一旁的叶明柯看了一眼宋明玉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没有直接表态,只是语气有些冷淡地说道。 “我们中有无辜者的尸体就这样弃在海里,也没时间去搜寻。现在时间很紧迫。” 剑九也回头看了一眼李归凡,表情有些微妙和复杂,他没有细看李归凡的身体,而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样吧,吾辈修士,本就是要超脱皮囊肉身。” 他收回目光,带着叶明柯率先御剑腾空而起,宋明玉也没有再说什么,御剑跟随着剑九而去。 剑光掠过茫茫迷雾,跨过遥遥沧海。 叶明柯站在剑九的飞剑上,算起来这是他第二次腾空飞行,上一次是坐在大白的手掌上。 但第一次站在飞剑上的他,却没有太多的恐惧,很快就适应了下来,惊奇与惊喜地看着飞剑经过的重重风景。 他在剑上小心翼翼地蹲下来,然后学着剑九也在飞剑上盘膝而坐。 剑九很细心,估计算到叶明柯是第一次踏剑,给他坐的飞剑是那把像半页门扇的灵剑“巨门”,坐起来很安稳与舒服。 茫茫雾气扑面而过,他好奇地遥望着脚下浓雾一个个掠过的岛屿。 白云苍狗,御剑日行千里河山。 这就是仙人的视角吗? 但在高处看到的其实都是单调类似的风景,看久了就很无聊。 坐在剑上叶明柯过去了最初的兴奋劲,转过头找身边的剑九拉日常道。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之前飞过很多次了。” “不过都是在梦里。” 他眨了眨眼睛笑道,在大白的剑仙与剑客的故事里,御剑高飞的剑客常常是他最向往的主角,日有所思也就有所梦。 剑九坐在剑上,沉默无言,没有回应他,像是还在想着什么。 没有得到回应的叶明柯才注意到剑九的神色不太对,问道:“你怎么了?还在想李归凡?” “嗯。”剑九缓缓地道,“我在想他错了那么多,但最开始错的,其实只是带走了启灵符。” “但是在他走的时候,许多人包括我,都认为已经是绝境,没有办法再对付鬼。在他心里,他抛弃的是一群必死的人。他所有的行为,也都只是想求生。” “他确实自私,但是他的罪,许多都是时势环境阴差阳错推动与放大的。他错的一切起点,都只是最初的一念。如果……” 剑九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假设常常没有意义,只是让人更加的悲伤。 但叶明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那一念,如果后面没有那一系列因果时势,是不是李归凡便依旧是他们那个老好人师兄? 可惜没有如果。 “错的人才会遇上一个会把所有错误放大的时间节点,有时候你会愤怒自己只是那个时候错了一点,为什么错误就被放大到自己难以承受的程度?” “这是因为在你的这个不起眼的小错前面已经犯了无数个小错,才有了你这个犯错的人。” “李归凡的一念是是所有他所有心结的脉络指向。” “世间没有偶然。” 叶明柯看着前方变幻万千的迷雾,眼神坚定而无情。 这是所有天衍学派的人必生信奉的信念。 “一瞬可有三千念,人心算不尽。”剑九说道。 “人心每一念亦有脉络。”叶明柯寸步不让地看着他,眼神顽固得像个老头子。 只有当这个世界是可测的,他才有找到世界的规律,选择自己命运的可能,而不是任由命运来抉择他的去处。 他始终是那个小镇里眼神明亮的背山稚子。他要自己知晓自己的来处,决定自己的归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生或者死。 “叶明柯,叶明柯。” 剑九看着叶明柯固执的眼神,却突然念着他的名字笑了。 “这个名字很霸道。” 他直视着叶明柯明亮的眼,说道。 “以一叶明柯。你能够触及到的世界最多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叶。长在柯木上的一叶想要了解和掌握整个世界,这可能吗?” “当然。别说一叶,给我几个数,我便有可能可以构造整个世界。”叶明柯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没有任何犹豫地道。 “我也自信,但你比我狂。” 剑九沉默了一会,摇头,脸上是自嘲的笑。 “你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凡人。” 他重新看着叶明柯问道。 “我知道你不想说你的来历,所以我不问。但是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可以说吗?” “我……”叶明柯犹豫了一下,几年前剑叔告诉他寻找他父亲的线索时的话语,再一次回响在他的耳边。 “找一个人,九灵元圣,他是整个凡间最高的人,住在这个凡间最高的地方。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凡间最高?是身高还是境界? 如果是道法境界,那应该很出名吧。 叶明柯这样想,所以他直接问道。 “你知道九灵元圣吗?” 剑九思索了一下,脸色茫然。 “我没听说过,不过我一向懒得记。明玉,你听说过吗?” 他转头看向一边御剑的宋明玉问道,但宋明玉也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过这一个名字。 “这个人是谁?有什么其他的信息吗?只是一个道号,很难确定是谁。”宋明玉也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想找这一个人,有人跟我说过,他是这个世间最高的人。”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六十八章 雾尽 http://.biquxs.info/

“世间最高?什么最高?修为?”宋明玉皱了皱眉问道。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人还住在世间最高的地方。”叶明柯补充道。 “那应该不可能是修为最高,修为最高当然要排我们蓬莱岛剑主,不过我们蓬莱岛在东海之上,所处地势较低,岛上仙山虽高,却算不得世间最高的地方。”宋明玉下巴微扬,眼神明亮地道。 说起自身所属的蓬莱岛,她的语气和神态都不自觉地高扬起来,显然很以自己的宗派为骄傲。 “你们来自蓬莱岛,很厉害很出名吗?”叶明柯好奇地道。 “这是当然。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连蓬莱仙岛都不知道?” 宋明玉瞪大了眼睛,用看野人一般的怀疑眼神看着他。 “这很奇怪吗?”感觉自己被鄙视了的叶明柯无辜地摸了摸鼻子。 “当今是全民修仙的大世,便是海边的村民渔夫都知道我们蓬莱仙岛是仙道魁首。”宋明玉翻了翻白眼道。 “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比较偏了那么一点点,真没听过。”叶明柯有些尴尬地笑笑。 一旁的剑九这时候缓缓开口对叶明柯道。 “世间最高之地,有一说是南方蛮荒横断山脉中的天虞山,另有一说是西方佛土尽头有一座小须弥,为佛界须弥山在人间倒影,是凡间至高之地。” “但佛家那些秃驴一向自闭,极少出西方佛国,我不敢肯定第二个说法的真假。” “不过……” 他转过头看着叶明柯,语气慎重。 “天虞山是妖族禁地,小须弥是佛家净土,都不是凡人可以涉足的地方。” “这样子啊……”叶明柯右手摩挲着下巴思索道,“那就有些麻烦了。不过距离这么远,先慢慢走着呗。” “你只是一个凡人,你真的要去?”剑九声音清冷地道。 “你不是说过我不可能是个凡人嘛。”叶明柯只是笑了一笑道。 “你确实很特殊。即便你可能无法踏上仙道,也不用完全绝望,传说武道至极也可登临世间的巅峰,只不过纯粹的武道传承已经没落了许多年。” 或许是看出了叶明柯嬉笑间的坚定,剑九没有再劝阻。 “听说远古时代的人皇便是从武道登顶。武道求不得长生,人皇虽然战力绝世,引领人族定鼎了六界霸主之位。但是不过过了万年,便自化于凡间,只留下如今庇护凡间的人皇敕令。” 一旁的宋明玉说起至今仍名留天下的人皇,眼睛亮晶晶的,不过一说起武道,她的脸上却浮现有些无聊乏味的神态。 “不过……武道毕竟不是仙道这样的大道。传承早就断绝了吧。” “武道求不得长生,仙道便能吗?” 剑九望着前方的迷雾,淡淡地道。 他与宋明玉两人的说法明显有冲突矛盾的地方。 但是叶明柯没有来得及细问,宋明玉与剑九也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前方的迷雾在翻涌着向他们奔来,而在迷雾之后,是他们多日不见的晴朗碧空。 走过诸多生死,光明终于来到他们唾手可及的前方。 只有经历过漫长黑暗的人,才会知道阳光有多可贵,他们从未感觉自己对阳光是如此的渴望,欣喜之色浮现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 “唰” 飞剑逆着云雾,直接迎向前方那一轮温暖光明的丽日。 雾尽。 但叶明柯却在脱离雾气的刹那突然感觉心脏被重重地捏了一下。 “轰隆” 他的眼前突然一黑,脑里仿佛响起了一记巨大的开裂声,在他的脑子轰鸣,像是小镇彻底被黑潮吞没的一瞬间,天空传来的撕裂声。 他还记得那一夜的那一只眼,高天中那一只无形而恐怖的眼,现在那一只眼仿佛又在透过什么凝视着他。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冻住了,被飞剑迎面而来的疾风一吹,整个人从飞剑上向着下方倾倒。 此时他还在千丈高空之上,还好在一旁的剑九眼明手快地抓住了他。 叶明柯身体晃了一下后从梦中惊醒了般坐正了身体,眼前的黑暗如同幻影般一闪而灭,耳边的轰鸣声也不见了,刚才的一切仿佛都像错觉一般。 他有些茫然地望向四周,晴空万里如洗,阳光也温暖和煦,哪里有什么黑暗,什么开裂,什么无名的注视着他的眼睛。 但是,总感觉身边好像突然多出了什么,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可却说不上来。 他坐在剑上,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你怎么了?”剑九不解地问道。 “没事。” 那些感觉太奇怪,他的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叶明柯不知道怎么说好,而且下意识的,他不想把这些奇怪的感觉告诉别人,所以他只是摆了摆手道。 “只是刚出了险地,心弦放松了,就有些撑不住。” “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陆地了。”剑九对叶明柯说道。 而后,他再一次加快了飞剑的速度,与宋明玉如同两道飞虹一般划过天际。 在继白茫茫的雾气、蔚蓝一片的沧海和辽辽的碧空后,映入他们瞳孔的终于不再是单调一色,而是斑斓的陆地。 山岳和城镇一同逼近了他们的眼,烟火气与厚重的大地,给予了心灵动荡不安的人们以充分的安全感,但剑九没有深入大陆,只是在海边选了一处平地就停下剑落了下来。 叶明柯从飞剑上跳了下来,那种感觉四周都很不舒服的感觉依旧还在,加上从刚从飞剑上下来,有点晕,踉跄了几步。 而剑九则直接把李翰他们几个直接从乾坤袋中放了出来,运指如风地点了他们几个重要的穴窍,为他们注入了灵力。 很快,伤势都不算太重又服食了灵药的几个汉子就都醒了过来,看见正在为他们施救的白衣仙人,又看到已经出了迷雾海来到自己熟悉的地域。 重获新生的他们都忍不住感激涕零地对仙人大礼叩拜。 但是刚救完他们的剑九漠然地转身走到叶明柯身边,仿佛那些声声感激他的凡人只是看不见的空气一般。 叶明柯正疲倦地坐在地上,看到剑九的态度,又想起他们与这群白衣仙人初遇时的场景,原本一路对剑九的和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既然救了他们,又为何连正眼看一下他们都不呢?”他抬眼看着剑九冷冷地问。 “仙凡有别。他们不在我的眼中,就如同人很少会去管蝼蚁一样。” 剑九看着叶明柯,淡淡地道。 “我救他们只是因为你和他们有约,要护他们的命。” “而算上你找到鬼的规律,和从李归凡手下救下我,我大概欠你两条命,救他们算是还了一条。” “嘿。”叶明柯被剑九那理所当然的态度气得不怒反笑,“你的算术可真差,那么多条命只算一条你是不是亏了?” 剑九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低头思索道。 “我感觉还欠你一条命,我从不欠人东西,所以……” 剑九抬起头,叶明柯突然感觉眼前一花,他伸手接住,入手的触感是熟悉的微凉。 “剑归你了。” 剑九没有再看叶明柯转身就要离开。 叶明柯凝视着手中的那把冷寂古朴的长剑,那把名为“九”的长剑,他说过“吾剑即吾命”的长剑。 对他来说,还真是还了一条命啊。 叶明柯看着手中的那把剑,摇着头,有些啼笑皆非。 就李翰他们算一条命,是因为叶明柯曾用自己的命来救那些人,叶明柯的命对剑九而言可以算一条命,一条可以等同自己的命的命。 而剑,特别是这把与他同名的剑,对他来说也是一条命。 对一名剑客而言,吾剑即吾命,但是有些东西高于吾命,比如不得不背负的责任,比如执着的恩怨,比如……朋友。 “真是个无比自我的家伙。” 叶明柯看着手中的剑,抬起头有看到剑九真的要走了,笑着大声喊道。 “等等。” 剑九停下脚步,脸庞向后微偏,一道疾风扑面而来,剑九伸手接住,是那个家伙一直死缠着说和他有缘的剑,被他丢回来的剑。 “为什么?”剑九回过头,问道。 “嗯……因为我有剑啊。” 叶明柯转了转眼珠,拍了拍自己腰间的木剑,找了个蹩脚的理由道。 “我就是不想要。你的剑不是我的剑,对我来说也就算不得一条命,你可被糊弄我啊。你还是先好好欠着吧,没准以后我还可以收点利息。” 叶明柯换了一副奸商的面孔,阴恻恻地道。 刚把视若己命的爱剑送出去一次的剑九沉默,而后他抬起头看着叶明柯。 “好,你活着,别死,以后我会还你一条命。” “赢隗的情况比较紧,走了。” 他收起剑,毫无拖泥带水地转身,而后与宋明玉御剑而去。 “诶诶,就这么走了,不打个欠条,以后你赖账怎么办?”叶明柯看着抱着剑一下子就溜了的剑九,带着笑意喊道。 可剑九与宋明玉转瞬已经在百里之外,宋明玉看见还坐在飞剑上的剑九拿出一个玉简像是在记录什么,好奇地问道。 “剑架子,你在干啥呢?” “欠了人家点东西,记个账。顺便也整理一下那只鬼的一些资料,回去上报给宗门。” 他没有再理好奇的宋明玉,而是继续用在玉简上记录着。 与鬼周旋这么多日,关于这只鬼的信息其实已经了解了许多,甚至叶明柯已经推导出可以预测鬼的实力变化的公式。 但是鬼的一个方面始终没有找到量化的方法,甚至对影响的变量也还处在猜测的阶段。 “鬼的智商是不是与鬼杀死的人数有关?”剑九看着眼前的玉简,喃喃地自语道。 一场大雨降临了迷雾海,笼罩了好几个小岛,其中一个小岛上,李归凡依旧仰面悄无声息地躺在大地上,任凭大雨击打在他的身上,溅起冰冷的水花。 一个闪着幽幽雷光的虚幻人影哼着小曲缓缓坐到他的身边,伸出一只在大雨里蔓延出无数细微电流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庞。 电光流淌过李归凡的全身,这个一直悄无声息如尸体一般的人,右手的尾指无声地动了动……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六十九章 余声 http://.biquxs.info/

夜黑着。 同样漆黑的冰冷的雨覆盖着一切。 那个雷光汇聚而成的人影,侧身坐在躺在泥泞中的李归凡的身边。 一只纤细手掌一寸寸抚过的李归凡那老成平凡的脸庞,动作温柔,像世间最贤惠的女子在描摹着自己丈夫熟睡的容颜。 可那个纤细手掌上还闪烁着幽蓝的雷光,顺着瓢泼大雨中的密集的雨线如同蛛网般张开,丝丝幽幽的雷光在雨中蔓延飘荡,诡异而恐怖。 那个雷光构成的人影张开嘴又想说什么,却有一阵渗人的狞笑声突然从它的嘴里传出,它似乎也被自己的笑声吓到了,一下子伸出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 “真讨厌。” 一声幽幽的低笑声回荡在四周,像是有人往幽静的深湖里投下了一块石头,发出的清磐的回响。 而后掩着嘴巴的它,像一个娇羞的商女歪着脑袋,一点点凑近了李归凡的脸庞,端详着,而后有些生涩地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 “李,归,凡。” “轰隆” 天上的雷霆炸响,一闪而过的雷光有一瞬把那个人影完全吞没,可惜,只有一瞬,雷光过后,那个闪着幽幽雷光的人影依旧还在李归凡身边,那张五官模糊的脸凝视着他。 “还没有彻底死去,就有这么强的怨气,真可怜。” 幽幽的絮语伴着雨声在暗夜里轻轻地回荡。 “我和你啊,都是这世间最可怜的人呐。” 那个恐怖的人影仰面轻叹,只有两个窟窿的瞳孔望着只有苍茫雾气和冰冷雨丝的天空,可它的叹息刚完,低下头,嘴里却又似乎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 那个人影再一次轻轻掩住了自己的嘴巴,无数在周边雨丝间蔓延的雷光骤然爆裂,闪耀出一片刺目的光芒,天空如注的暴雨为之一顿。 “我说过了,真讨厌。” 它抬起头,只有两个窟窿的眼睛对着天空,像是在对着什么存在说话,声音也没有了故作的温柔,而是充满了刻骨的怨恨与邪恶。 它不再坐在李归凡身边,而是直接站了起来,向着前方迷雾的雾气飘去,而在它身后,浑身缠绕着雷光的李归凡突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而且原本紧闭着的双目霍然睁开,同样闪着幽幽的雷光。 鬼在前面带着李归凡,一直向着迷雾的深处飘去,飘去。 随着它们的深入,身边的雾气越来越重,到后来海天间仿佛只剩下苍茫的雾气横亘着,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鬼似乎并没有受到雾气的任何影响,可以完全遮挡住一个人的视线的浓重雾气对于它仿佛如同透明的空气一般,它依旧哼着那条没有歌词的歌谣,一直笔直向前。 横亘在海天间的雾气并不平静,虽然没有风,却经常剧烈地晃荡,像是有什么庞然的大物在雾里活动。 实际上,它们确实也遇上一些庞然的大物。鬼第一次停下脚步是因为前方的雾气突然间探下了一只腐烂的巨爪,那只巨爪是如此的庞大,腐烂的骨肉上的毛发像是一丛丛旺盛的树木,缠绕着漆黑的火焰。 鬼带着李归凡向后迂回避开了这只恐怖的巨爪,再继续向前飘去,但是不久后它又停下来,改变了方向,因为前方突然传来了震动天地的脚步声,那是一个个独目、黑衣、负着小山般沉重棺柩前进的巨人。 鬼带着李归凡左弯又拐地在重雾区前进,避开了一处又一处可怕的诡异,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雾气突然消散了许多,而且它和李归凡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无数的人形雷光恶鬼在飘荡。 这些人形雷光大部分就像剑九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恶鬼一样,浑浑噩噩地,只知道凭借本能攻击生物,可惜这里,已经没有活的生物,所以它们只能无意识地飘荡。 那个带着李归凡的恶鬼明显与这些浑浑噩噩的恶鬼有了很大的不同,它随意地挥手拨开挡在它路上的恶鬼,仿佛十分厌恶自己同类的样子,一路笔直的前行。 又走了许久,它和李归凡的眼前霍然开朗,没有任何一只恶鬼,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巢穴,一个由一根根金色和紫色雷霆编织而成的如同凤巢一般的巨大巢穴。 而在这座巢穴之上,是一座雄伟的神殿,带着摄人心魄的威严。 那些浑浑噩噩的恶鬼们虽然无意识地飘荡在这片区域,却没有任何一只敢靠近那座神殿。 带着李归凡的那只恶鬼明显对抵达那座雄伟的神殿感到有些紧张,雷光构成的手掌紧握着,但是飘向前方的身影却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和停顿,透出一股决绝。 它身后的李归凡亦步亦趋地跟随者它,一同迎向那座雄伟的神殿。 临近神殿,才会发觉这座建立在雷巢之上的神殿是多么的伟岸庞大,但也才会发现这座神殿已经十分破败衰旧。 大半个神殿已经坍塌,只有东歪西斜的神柱勉强维持着基本的形状,而神殿门口那两页高达百丈的巨大门扇,也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轰击过,变形扭曲着无法完全合拢。 所以那个带着李归凡的恶鬼直接从门扇间的缝隙飘过,它低着头,身后跟随的李归凡也低着头。 “汝是何人?非为族中护法,便是觉醒了灵智,擅自升入圣殿亦是我族大罪。” 许多个巨大的幽蓝鬼影高高屹立在神殿之上,有如同雷霆般轰鸣的喝问声在空荡的神殿里轰隆隆地响起。 “圣殿?护法?” 如同银玲般清脆的少女笑声突然在这诡异而雄壮的地方响起。 那个带着李归凡的恶鬼一步步向着神殿之上那些巨大的身影走去,它原本只是一个模糊人形的身影在雷光里扭曲着,伴着着闪烁的雷光不断变得清晰起来。 它一步步向前走去。 一丛燃着幽幽雷火的幽蓝长发披散着从颈间一直延长长到地上,随着那个步伐的前行还在不断地延长。 它的身体也在不断清晰中变得纤细苗条与美丽,闪烁的雷光凝聚成纹着繁复华贵花纹的华服。 华服之后,是它脚下踏着的同样华贵的长靴 而最后是它终于扬起的脸,那一瞬仿佛有绝世的风华在神殿中绽放,那是一张如同人们幻想中的绝世神女的完美脸庞。 虽然这张美丽的脸庞是掩在幽蓝与雷光之后,但是这世间却依旧没有人能否定那张脸的美丽。 “圣殿?如同废墟一般的圣殿还有驻守的意义吗?” 那张扬起的脸直视着前方高高在上的十二道鬼影,清亮而威严的喝问声在神殿里回荡。 护法?吾等举族沦为浑浑噩噩的恶灵,受诅咒千万年而未能解脱,你们这些护法却一直高坐在神殿之上,你们是在护什么法?” 它,或者应该说她,仰着那张绝世的脸庞,神情冷若寒霜地喝问道。 她的步伐已经逼近了神殿的深入,无比接近那些巨大的恐怖身影,但是她没有一丝停顿。 “她清亮而威严的喝问声后,神殿里留下的只有回声和沉默。 良久,神殿之上有一个巨大的鬼影含着胆怯与犹疑地问道 “是您……回来了。” “是的,本宫回来了。本宫将带领我们的族群,摆脱百万年的诅咒,走出这片该死的大海,回到我们的故乡。” 她渺小却华贵的身影逆着前方鬼影的炽烈雷光一步步走近,那些巨大恐怖的身影在她面前却不由自主地分开,让出身后的道路,让出由一道道紫色龙形的雷霆互相衔尾构成的巨大神座。 她一步步走到神座之上,十分自然流畅地转身坐下,从神座上威严地俯瞰着下方那十二道匍匐在她的脚下,不再高高在上的巨大鬼影。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在神殿的每一道鬼影乃至神殿之外那些浑浑噩噩飘荡的恶鬼的耳边。 “吾等本为高居九天雷霆之上的神明,岂可为浑浑噩噩的恶灵,高天已堕,天道已死,吾等从今日起,只为己身而战!” “恭迎圣女归来,吾等无能,愿为圣女驱!” 第一道巨大的鬼影当先向着那个身座上的渺小身影跪倒,而在他之后,其他的鬼影也一个个先后拜倒,口呼尊号。 一时间神殿内,除了神座上的圣女之外只剩下浑身缠绕着雷光的李归凡呆呆伫立着,已经有几个鬼影向他投来了探究而疑惑的目光。 “圣女,他是修仙者?”有鬼影忍不住问道。 “不,他与那个一有了接触,是一道天机。” 神座上的圣女威严的姿态只保持了没多久,便慵懒地伸在纤细而妖娆的腰肢,支颐着那张绝美的脸庞凝视着下方李归凡木讷的脸,突然间笑了,笑声回荡在雄伟的神殿之中。 “当然,他也是本宫最心爱的玩具。你们可要好好地保护他。他日,或许他便是吾族摆脱诅咒的一个重要的祭品。” “是。我等谨遵圣女谕令。” 十二道雷光鬼影躬身回应道。 而李归凡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态,凝望着他不可知的前方。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七十章 大病 http://.biquxs.info/

叶明柯跟着李翰他们三个汉子,一起踏上了他们归家的路。 剑九是个细心的人,也不知道这个冷冰冰的人是什么时候记住了李翰他们说过的位置,落剑的地方距离李翰他们所在的村庄并不远。 叶明柯可以说刚踏入人间,即便心里刚确定了一个目标与念想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实行,刚好到李翰他们的村庄,便顺着李翰和竹竿的邀请,先去他们的村庄暂住休息。 山路上野草枯黄,片片金黄的落叶如只只漂亮的蝴蝶飘零坠落。 叶明柯伸出手接住了一片落叶,他离开小镇的时候小镇是万物繁茂的新雨时节,但是走到外面这个世界时,却是草木零落的深秋。 这是因为两个世界的节侯不相同,但是他却真的感觉像是过了许多年。 乔乔的消失、小镇的异变、黑潮的降临、坠入凡间、大白的离去,还有迷雾海上的杀蟒、遇鬼、以及后面一步步的挣扎求生。 太多太多的事连缀着发生,让原本习惯了小镇平缓宁静生活的他完全措手不及。 但是他还是走过来了。 只是很累很累,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感觉迈出的每一步都很艰难,像是迈在沉重的泥沼里。 身体与心理都无比地疲倦与沉重。 竹竿好像在他的耳边大声地对他说着什么,但是叶明柯低着头,感觉耳朵好像轰隆隆的什么都听不见。 他用力甩了甩头,甩掉那些轰鸣声,带着迷惑的表情看着竹竿。 “叶哥,绕过那座山坡就到我们村了。” 竹竿似乎也看出了他没有听到,提高了音量说道。 叶明柯这一次勉强听到了,他有些木讷机械地点头,然后埋头继续跟着几个汉子有些艰难地向前走着。 他的思维好像也陷入了泥沼里,越来越慢,思考东西也越来越艰难吃力。 刚出迷雾海时那种感觉身边突然多了许多东西的不舒服的感觉一直都在,而且越来越强烈,好像正是那些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在挡住他前进,拉慢他的思维,让他的思维与身体都仿佛陷入了泥沼里。 那片泥沼越来越宽广,越来越粘稠,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抓着他。 他眼前的看到的景色也开始扭曲起来,变成一条条凌乱的斑斓的线条,这些扭曲的线条构成了许多的图案,像是代表着什么含义。 他迟钝的感知和思维竭力想要看清和理解这到底象征着什么。 他的身体还在迈着沉重的步伐跟着李翰他们一步步向前,刚刚死里逃生而且归家心切的几个汉子根本没有注意到,在这并不长的路途里叶明柯身上出现的问题。 “到了,我们终于回来了。”竹竿看到前方熟悉的村庄兴奋地大叫起来。 “我活着回来了,我活着回来了。”方五颤抖着声音里蕴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便是最沉稳的李翰也忍不住面露喜色,他回过头看向一路总是沉默着的叶明柯说道。 “叶兄弟,前面就是我们几个所在的村庄了,你……”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却突然间呆愣地看着前方断了。 因为面前那个庇护了他们一路风雨的清秀却坚韧的少年,突然间砰然向后倒下。 他的身体在地上扭曲蜷缩着,大量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全身渗出,转眼间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三个汉子呆愣地看着眼前突兀发生的一切,一瞬间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不是已经走出了那片恐怖的海域,他们不是已经安全了,他们不是已经回到了家了吗? 为什么还有死亡?还有恐怖? “鬼,鬼跟过来了!” 方五的尖叫声如同一把尖刀划开了错愕带来的沉默,他转身跌跌撞撞地想要向后跑去,跑没有几步却因为过分的恐惧而跌倒在地,手足乱舞地挣扎着又要爬起来,叫喊着。 “鬼又来了,鬼又来了!” 李翰和竹竿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叶明柯浑身淌血的场景与恶鬼附身的场景太过于相似,那只恐怖的恶鬼给他们留下的阴影太过于庞大,让他们也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逸。 但是他们残存的理智还是让他们看出了两者间的不同。 “没有雷火,没有狞笑声,而且也没有攻击别人的举动。” 李翰凝视着叶明柯在血泊中的身体,睁大了眼睛,竭力保持住冷静地道。 “可能不是鬼!” 他和竹竿又等了一会,发现叶明柯的身体虽然一直微微颤动着,像是十分的痛苦,却没有其他起身攻击他们的倾向。 “可能叶哥是受伤或者生病了。” 竹竿忍着恐惧凑前了一点,看着叶明柯苍白痛苦的脸,有些不忍与担心地道。 “一定是鬼,鬼追过来了,我们都跑不掉的。” 远处摸爬滚打地钻进树木丛里的方五里探出一只血红的眼睛看着叶明柯道。 李翰也谨慎地凑近了些,仔细地观察着叶明柯,皱着眉,思索着问道。 “现在应该怎么做” “活下来,要怎么活下来。对,杀死鬼,只要把鬼杀死,就能继续活下来。” 刚从逃出生天的喜悦里又坠入恶鬼的恐惧里的方五,血红的眼盯着一动不动的叶明柯,疯狂而狰狞地喊道。 而在此时。 李翰有些颤抖的手触上了叶明柯还有温热的脖颈。 而不远处,一群被方五凄厉尖叫声引来的手持棍棒的村民,也看到了他们,叫嚷着涌了过来…… …… 叶明柯看到了,在他倒地的前一刻,他迟钝的感知看清了他面前那些凌乱的线条是什么。 那是一个个极其细微又极其复杂的符号,就在他看清楚这些符号的一瞬,他感觉面前的线条突然间无限地膨胀起来,那一个个极其细微的符文也在转瞬间变得像山岳一样巨大。 但这些一个个在他的感知里无比巨大的符文却轰隆隆地向他碾压而到,向他无比渺小的身体涌了进去。 如此巨大的东西,向他如此渺小的躯体不断地涌入,他一下子感觉自己的身体几乎要裂开,但是那些符文依旧在不断地涌入。 他痛苦得想要大声喊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符文一个个在他的血管里膨胀,堵塞在他的内脏里,他的身体已经容纳不了他们,但是它们却还在争先恐后地涌入。 撕裂、膨胀、扭曲、灼痛,这是他有生以来最长的梦魇。 他的身体,一会如同炽烈的火烧一般,那是火红色的符文在烙印进他的身体。 那种炽热在他的全身与灵魂里燃烧,他想要怒吼、咆哮,想要喷出那灼烧着他灵魂的火来,把眼前的一切烧掉烧掉,毁灭,毁灭。 也就在这一夜,一个宁静的小村庄里有无名的大火从天而降,被大火惊醒的村民打着铜锣,疯狂从河里运出水来浇灭大火。 一会他又感觉自己像是被迈进了万丈深厚的泥里,恐怖的窒息与寂静让他想要发狂,那是土黄色的符文在他的穴窍里膨胀。 在同一时刻,他所在村庄里,突然之间地面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巨大的裂痕,从西南到东北,贯穿和割裂了整个村庄。 那些斑斓的五彩的符文、透明无色的符文一个一个冷漠无声、持续不断地涌入,不给他任何一点喘息的机会。 他在混乱斑斓的世界与最深的痛苦里沉沦,一次次想要挣扎着想要逃出这个恐怖的梦魇。 有时他半梦半醒之间,睁开眼,看到的依旧五彩的扭曲的世界,还隐约听到身边一片嘈杂。 “杀了他,他就是鬼海里出现的不祥。” “太可怕了,简直是个妖怪。” “绝对不能把他留在村子里。” 那些嘈杂的声音在他被痛苦折磨得一片混沌的意识里回荡,他根本不能理解那些音节的意义,便又被那场恐怖的梦魇重新拖进那个斑斓的世界与无尽的痛苦里。 他残存的意识在痛苦的汪洋里沉浮,他只知道,自己还不能放弃,还有事情在等着他去做,还有人在等他。 那个他答应了新雨后便去见她的女孩,那只执棋轻敲着他脑袋的手与爽朗而温暖的笑,那个在火炉边不动如山的剪影。 那个剪影转过头,那张熟悉的坚毅的脸凝望着他,问。 “哪一个是你?” 想要活下去的那一个是我。 他感觉血液里流淌着的一块块的纯金,这些纯金挡住了他血液的循环,还切割着他稚嫩的内脏与血管,这是那些暗金色的符文涌入他身体时的感觉。 他感觉有无数的种子在他的肌肤里争先恐后地发芽,那些种子撕开他的血肉、汲取他的血液与骨肉,蓬勃地生长。这是那些天青色的符文印刻在他的血肉时给他感觉。 最长的梦魇也有尽头,就像最长的美梦也终会破灭。 当那些冰蓝色的符文烙印进他的他的骨血之间时,虽然也让他的血液像结了许多冰的河流一样流淌缓慢,那极致的寒冷也让他浑浑噩噩的精神清醒了过来。 他慢慢地睁开眼,看到了他在四季温暖的小岛上从来没见过的,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那些雪是那么的晶莹,那么的柔白,那么的纯粹。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 而在大雪之中,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孩扬起雪白的裙子,仰望着纷扬的大雪,快乐地旋舞着,发出清澈而快乐的笑声。 “乔乔。” 叶明柯看着那个女孩,模糊了双眼,干枯的嘴唇嘶哑地喃喃。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七十一章 山中风雪歌 http://.biquxs.info/

隆冬,大雪满山,一座白了头的破旧木屋在大雪中沉默地伫立 拥着棉被,面色苍白的叶明柯在床上侧身依靠着窗边,向着窗外伸出了一只瘦弱纤长的手。 入睡前还是深秋,醒来时却已经是隆冬 这一场大病,绵延了数月。 鹅毛般的雪花落在他的手上,柔软脆弱,丝丝凉凉地,渐渐融化。 只在格物书里看到过雪花的描述的他,曾经和乔乔一起埋怨着小镇冬天带着湿气的冷进骨子里的大风,一起憧憬着北方美丽飞扬的大雪。 如今他终于看到了大雪。 大雪很美,只是少了那个一起憧憬的人。 叶明柯凝望着木窗外那片茫茫的雪白天地,目光逐渐飘远。 “啪” 一根小木棍突然直接敲在他伸在窗外的手上。 他下意识地缩回有点吃痛的右手,原本飘远的思绪也一下子收了回来,一张小小的漂亮的,却气鼓鼓的脸从窗前冒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白裙子,脑后面扎着两支马尾辫的小姑娘,穿着单薄地站在大雪里,气鼓鼓凶巴巴地又挥了挥手里的小木棍,示意叶明柯不许再把手伸进冰冷的大雪里。 摸着吃痛右手的叶明柯看着这个脾气暴躁的小姑娘,笑嘻嘻地朝她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小姑娘脸一沉,看着嬉皮笑脸的叶明柯,手中小木棍扬起。 猛然一挥。 “啪”的一声,打掉撑着窗户的那一节竹杆,木窗的窗页一下子“砰”的就合上了,差点撞上叶明柯的鼻子,吓了他一跳。 木窗关闭,美丽的雪景被关在外面,刺骨的寒气也被关在外面,屋内的火炉里还燃着温暖的火焰带来的热气则被关在门内。 原本寒冷的小木屋很快就温暖起来。 贪雪景的叶明柯吸了吸鼻子,把冻得有点发红的手掌塞进温暖的被子里,感觉也温暖了许多。 窗外传来那个女孩蹦蹦跳跳离开的轻快脚步声,还有她哼着的咿咿呀呀不成曲调的歌谣。 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就是脾气暴躁了些。 叶明柯靠着床摇头笑了笑,想起了自己在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女孩的时候居然把她当作安静乖巧的乔乔。 当时可真真病昏了头。 小姑娘看起来大概十岁左右,和乔乔一样喜欢穿白裙子,而且现在外面可是隆冬大雪啊,穿白裙子。 就像她火爆的脾气一样,她的体质也很火旺,穿着单薄的白裙子,大雪天的在外面蹦蹦跳跳的,一点也没有受冻的迹象。 “嘎吱” 木屋的门传来了一声轻响,门开了一条小缝,门外的风雪顺着打开的门缝钻了进来,雪花随着寒风在地上打着白色的小卷。 一个背着柴薪,厚实大衣的上积着厚厚白雪的人影在门口转身。拍打掉身上和柴薪上的积雪才把门打开,走了进来。 “叶兄弟,今日身子好一些了吗?” 那个人影关好门,在门旁放下柴薪后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方正沉稳的脸,正是和叶明柯一同从迷雾海回来的李翰。 “好了一些了,至少今天没再昏过去过了,身子也没那么怕冷。”叶明柯微笑着应道。 那场大病来得太突然与凶猛,大病过后他的身体就像陷入冬眠了般需要经过许久的修复才能康复。 “那就好。今天在山里遇上了竹竿了,他给了我好些滋补的草药,还说有时间会从村子里过来看你。” “那小子,一直在内疚着自己在你病重的时候,也支持大家把你送出村子的事情。” 李翰一边脱下被融化的雪水弄湿了的大衣放在火炉山烘烤,一边回过头对叶明柯说道。 “那不怪他吧,是我自己不好,突然就得了这莫名其妙的怪病,给你们带来了太多的麻烦了。” 叶明柯裹在被子里苍白的脸有些虚弱地笑,诚挚的双眼带着歉意地看着李翰道。 “这些日子真的很感谢李兄,为了我,连累你和你家闺女都搬到了这山里来受苦了。” 叶明柯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昏迷后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只大概知道,自己昏迷后先是让人认为可能是被迷雾海里追来的恶鬼附身。 后来又因为自己身边总是发生各种奇异的景象。比如东西莫名其妙的燃烧,地面突然开裂,放在他身边的热粥一个只是一个转身的刹那就冻结成冰。 村里就流传着自己是迷雾海里的不祥、妖怪、魔鬼,把他驱逐出村。 在村子里时,是身为村长的李翰极力为他辩护,被驱赶出村后,也是李翰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在大雪里背着他,牵着自己的十岁的闺女,跋涉到深山里的木屋,给他找了个避身之所,并一直照料他到现在。 “没事,叶兄弟别说什么见外话,我们几个的命在迷雾海里不知道被叶兄弟救了多少次,面对仙人我们没办法,但是我们自己只要还能做些什么,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身材高大强壮的李翰侧面朝着坐在火炉边,一边给火炉添材,一边低着头火光说到。 他的心里,一直对在迷雾海初遇那些仙人时,自己只能看着叶明柯一个人面对那些发言要取他们性命的白衣修士这一件事有些愧疚。在迷雾海里他是领队,却没有能力去担起那些恐怖的压力。 或者,是自己一直没能克服恐惧? 但是,在最后的最后,自己也能向那个临阵脱逃的白衣仙人投出石子,自己也终于没有一直那么怯懦了。 “砰” 大门被撞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小小的身影裹着外面的风雪小炮弹一般一下子就撞进李翰的怀抱里。 “咿” 小姑娘把头埋进李翰宽厚的胸怀里清脆地叫道,两根小辫子一颤一颤的,很可爱。 李翰伸手抱着那个小女孩,低下头宽厚宠溺地看着那张沾着雪屑的小脸,温厚地道。 “阿如今天又跑到外面了?” “咿”小女孩仰起头,瞪着扑闪的大眼睛看着李翰回答道,依旧只有那个简单的音节。 “最好不要出院子,特别是林子里千万不能去知道吗?很危险的。”李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沉声严肃地道。 “呀。” 小姑娘有些不开心地从李翰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挥舞着手里的小木棍对着空气一顿暴击,回过头来看着李翰又呀了一声,表示自己很厉害,不需要害怕。 但李翰看着她还是严肃地摇头,她丧气不开心地低下头去,那声原本起调很高的“呀”也一下子滑落了下去。 “而且……”身材高大的李翰从火炉边站起身来,更加严肃地看着小姑娘,三连暴击道。 “今天的文章抄了吗?” “书读了吗?” “昨天的功课温习了吗?” 李翰问一句,小姑娘就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挪后一步。 “咿” 这一次的“咿”很轻很无力,楚楚可怜的。 李翰不在的一天都在外面疯跑战雪花,和抽某一个不知道保暖的病人的手的小姑娘滴溜着灵动的黑眼睛看着严肃的父亲,怯生生地道。 李翰看着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虽然知道这闺女又在“萌”混过关,但是心里还是柔软了起来。 “好吧。下不为例,今天天色还早,现在和我过来给我磨墨后一起读书写字。。” 小姑娘点了点头,立马乖巧的跑去抱书,又拿着墨块在加了清水的砚台里仔细地研磨出墨水来。 躺在床上的叶明柯看着这对一唱一和的父女,咧了咧嘴想笑,这个小姑娘在她父亲面前乖乖巧巧的,刚才李翰不在的时候的小姑娘可不是这样的。 大雪天温暖的木屋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挤在一张狭小的书案上,小女孩垫着脚靠在书案旁磨墨,而李翰,这个被劳苦的生活磨砺得粗糙无比的汉子,一坐在书卷前,身上的气质一下子变得沉静温文。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昏暗的火光里,只有李翰的翻书声和小姑娘几乎细不可闻的磨墨声。 只是李翰心疼烛火没有另外点灯,昏暗的屋子里只有火炉里摇晃的火光,李翰看起书来有些艰难地低下头。 “把窗打开吧,屋里亮一些好看书。” 一直看着这温馨画面的叶明柯趁机笑着道。 “呀。” 一下子明白叶明柯又在想什么的小姑娘转过身来,嘴巴气鼓鼓地看着叶明柯发出一个响亮的呀。 但是抬起头的李翰伸出一只大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她扁着嘴安静了下来。 “现在天还不晚,外面风也还不算大。”叶明柯知道小女孩正在生气,更加笑嘻嘻地道。 “开一点也好。屋子里燃着火堆也不能关得太密。” “不过叶兄弟不要靠窗太近,外面风凉。” 李翰看着叶明柯温和稳重地道。 窗户被重新打开,在白雪间反射的明亮天光从窗外透进,照得屋子十分明亮,窗明几净。 窗外大雪纷飞,天地静谧,而屋内一个清醇温和的声音朗朗响起,伴着一个随着书声轻轻摇晃着小辫的小脑袋。 “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叶明柯听着这从未听过的文章,思绪渐渐飘远。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七十二章 仙患 http://.biquxs.info/

“你在读的是什么书?” 叶明柯看着书案前的李翰问道,眼神好奇而认真。 “这是四书中的一篇,讲授‘仁道’的。叶兄弟之前学过经书吗?”李翰放下书,转过头来看着叶明柯问道,眼神明亮。 他生活在的村庄里识字的人都不多,别说有人可以与他谈论经意了。 叶明柯曾经在他面前写过自己的名字给他看,虽然他的写的字与当今通行的大夏文字略有区别,但显然至少也是个识文之人。 “没有。” 叶明柯摇了摇头,看着不远处李翰身前的那本被他翻得已经卷页的书,没有带其他语气,只是真心诚恳地问道。 “四书,是讲大道理的书?这种书学了有什么用吗?” 他也是一个好读书的人。他喜欢听大白讲书里的故事,也喜欢从乔乔那借来的学堂里的格物书。 前者有趣,后者有用,但是他听了李翰读了这几天的书,却一直不明白这些拗口的文句到底有什么用。 “这是圣贤书,都是无用之用的书,在现实里确实很少能派上用场,主要是用来修身养心。” “若说有什么直接的用处的话,是参加科举时,这些经书都是必考的书目。” 李翰并没有因为叶明柯说话直白而介意,而是温和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你要参加科举?是想要做官吗?”叶明柯有些好奇地问道,他在大白的故事里听说过科举,知道这是流传很久远的一种选拔官员的方式。 “我幼年时家母见我有学文的资质,便从小一心培养我学习诗书经义,期盼让我日后在仕途有所作为,对我寄予厚望。” 说起做官,李翰脸上的神色复杂。 “可惜到我少年时,受大夏修仙大盛的风气影响,一心想走仙道。即便是我到十五岁经历天卡测试时,明确知道我的灵窍只有107要窍开启。基本无缘仙途,还是很执着地去往都城阳京求仙。” “最后理所当然地成了个笑话。十年后,我求仙不成回到家乡,荒废了学业,家中母亲也已经因病去世。” “我这才明白我不该强求仙途,而抛弃了我在人道上应尽的责任。” “这些年我做了村庄里的村长,多尽一些人事,也是想多弥补一点我年少时的犯下的过错。至于经书宦途,十年荒废,不知道二十多年的苦读能不能弥补。 “我准备明年开春,可能便带着阿如南下赴考。” 李翰看着叶明柯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像是有很多话在心中藏了许久,被叶明柯一句话勾了出来。 叶明柯从李翰低沉的话语里感受到了一种力量,一种经过时间和苦难磨砺后沉甸甸的东西。 叶明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人间的事他毕竟了解的太少,最后只能选温言鼓励道。 “好啊,我相信李兄一定能达成所愿。过段时间我也准备南下,或许那时我们刚好可以同行。” 叶明柯转头看着那个在父亲身边便很安静很乖的小姑娘阿如,笑道:“到时候也可以帮李兄一路帮忙照顾一下这个鬼丫头。” “呀。”看到叶明柯,阿如朝他翻了个白眼,还挥了挥他手中并不存在的木管表示嫌弃。 某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照顾好的人还想来照顾她? 醒来了几天,叶明柯已经大概明白这个咿呀姑娘说“咿”的时候,一般表示开心、肯定、喜欢的意思,而她说“呀”的时候,一般就是不开心、不答应、不喜欢。 而这个咿呀小姑娘在他面前的时候,基本只剩下“呀”姑娘了。 叶明柯有点囧地摸了摸鼻子,自己有那么讨人嫌弃吗? 他这时才小心翼翼地问出藏在自己心里很久的一个问题。 “阿如……为什么只会说咿呀?” 咿呀姑娘好像真的只会说“咿呀”。 叶明柯的话语声在屋子里沉寂了下去后,木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阿如把脸轻轻靠在李翰的肩膀上。 “我请大夫帮阿如看过,大夫都说阿如的嗓子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不会说话。” “或许只是因为我们家阿如学话比较晚,再长大些就好了吧。” 李翰摸了摸有些不开心的阿如,安慰地说道。 他一直没有认为自己的女儿是个哑巴。 虽然十岁还学不会说话,在别人看来这个孩子这辈子就是一个哑巴了。 “嗯嗯,我们或许以后去阳京的时候可以再帮阿如找大夫看看,大都城里的大夫应该比较厉害。” 叶明柯说道,突然他想起刚才自己一直很好奇的事,问道。 “刚才你说的天卡是什么回事?灵窍和修炼资质又有什么关系?” 他一直很在意灵窍,因为剑九说过他身上的灵窍一窍不通,所以不能修炼。 “天卡是大夏立国后,天庭值守司在各个州郡县城设立的一种测验灵窍数量的测试,每一个大夏子民,女子及笄,男子弱冠时都一定要前往测试。” 李翰沉吟了一下说道。 “人体灵窍有720个之多,其中有361正穴,361正穴中又有108要穴。” “其中贯通108要穴是能否导引灵气形成循环的前提。不过这只是基本要求,天卡测试是要挑选出至少有两百八十正穴的人,才会被纪录在案。在这之下的人,其实根本就无缘于仙途。即便修炼也很难有作为。” 他曾经有十年远游求仙,显然对这些修炼的基本信息了解很全面。 “但是当今朝廷君主崇仙,修仙者在人间行走,不受人间律法约束,且可以得享官府供养。这就使得即便资质很低的人,也会挤破头皮、抛家弃子、不择手段地去修仙。大部分的人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李翰的嘴角有些自嘲,因为他自己也曾经是修仙狂潮中的一人。 “而且修仙的功法的大肆流传,似的一些心术不正的人也能得到机会踏上修仙之路。” “有仙法之力,却不修心,还保留着人间的贪婪邪恶,且不受律法约束。这样的所谓仙人在凡间为所欲为,无异于邪魔,不知道给百姓带来了多少灾难。” “叶兄弟会在鬼海里遇上我们这些凡人,便和此有关。” 李翰的声音变得很是沉重,他的目光低垂,心中像是一直担负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我们沧澜郡内有一灵尘仙人,创立了沧澜派。他来此的第一年,便有山中妖兽出来吃人,肆虐一番后,他现身把妖兽驱回山中,对附件百姓言说。 妖兽凶猛,需要耗费极多的法力才能镇压,需要有人前往鬼海取来仙草仙石供奉给他,他才能将那只妖兽封在山中。” “郡中男子即便知道鬼海的凶险,但为了帮助仙人镇压凶兽,近百人拼死入海取来了仙草仙石供奉。” “但第二年,凶兽又来了,仙人再次现身,在镇压凶兽之前再次向百姓索取鬼海中的仙石仙草。郡中青年再次冒死入海。” “此后,郡中男子进入鬼海取仙石仙草向灵尘仙人供奉便成了年例,年年如此,郡中青壮在鬼海中丧生无数。只要有一年没交,或者交少了,那只妖兽便会出山大肆吃人。” 叶明柯听着李翰沉重的话语,目光也渐渐凝重,缓缓地问道。 “是妖兽吃人?还是那个所谓的仙人吃人?” “谁知道呢。在仙人未来之前,我们附近的山中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妖兽吃人。” 李翰摇了摇头,嘴角有着苦笑。 “而且仙人此后在山中创立山门,收授弟子,他的弟跟妖兽差不多,也是横行乡里,以修炼之名,杀人放火,,巧取豪夺,跟妖兽一样,成为了悬在我们这些凡人头上的一把利刃。” “我们现在都是拖着残命罢了,不改变这个格局,要么死在鬼海,要么死在妖兽口中,要么哪天撞上那些无道的修仙者可能也就死了。” “我远游过大夏,这不是我们沧澜郡一个郡有的问题,而是整个大夏都有的仙患。” “就没有人努力改变吗?” 叶明柯听得心情无比的沉重,看着李翰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如今大夏人人都争做仙人,认识到仙人的祸患的人不多。即便认识到了。我们这些凡人要怎么和仙对抗?” “我能想到的,便是哪一天我科举得中,能在金銮殿上面见我们大夏君主,向他问一句,大夏是人间的国度,为何我大夏只敬鬼神,不问苍生?” 李翰一字一顿地说出最后那句话,目光灼灼,脸庞坚硬如钢铁,像是正面对着他最崇敬也最痛心疾首的君王。 他叹息了一声,看见叶明柯正怔怔的看着他,像是刚认识他这个人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地自嘲笑道。 “书生意气,又口吐狂言了,让叶兄弟见笑了。” 叶明柯确实很意外,在迷雾海上,他确实没发现这个隐藏在劳苦生活的朴实外表下的汉子,还有如此炙热的情怀,伟大的抱负。 “刚才叶兄弟问说有没有人曾经想除去当今仙患,我见识少,只记得再阳京时遇上的一件壮阔之事。” “百名武林剑客,祭剑阳京”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七十三章 人间有剑 http://.biquxs.info/

“阳京祭剑?” 叶明柯沉吟,咀嚼着这一个带着雄伟中带着悲壮气息的名字。 “此事发生在我十年漂泊求仙的最后一年,那年大夏君主第一次颁布了崇仙令。” “崇仙令宣告大夏王朝永尊仙道。所有在册修仙者可不纳赋税、不受刑罚,所行之处,受人间供奉。凡大夏子民,不可冒犯仙人,否则与冒犯君王同等论处。” 李翰不知道想起了自己的什么往事,脸上浮现出极其复杂的愧疚与悔恨之色。 “那时我还依旧痴迷于求仙,听到崇仙令,还觉得甚是欢喜。” “就在崇仙令颁布的第二日,突然有传言说有江湖莽夫杀死了数名初踏仙道的修仙者。刹那间满城风雨,不过半日,又有人言那名莽夫与妻儿已被捉住,将在数日后当众绞死在阳京朱雀门前。” “在大夏立朝前的千年动荡岁月中,武林江湖的侠客极其活跃。但大夏以仙立朝后,四海靖平,开始收缴各州郡民间武器,禁止民间习武。” “但依旧有游侠在阴影中活动。初入仙道的修行者其实与凡人相差并不大,特别是那些修仙天赋差的修行者。” “当这些修行者在人间为祸的时候,一与习武在身的游侠相遇。人被逼到绝境时,血溅五步,以凡犯仙,并不为过。” “侠,就是人在狭道。血性悍勇。那名所谓的江湖莽夫应该就是如此。” “数日后高达数十丈的雄伟朱雀门前,有仙人凌空高坐俯瞰,有大夏甲士列阵墙头,还有满城数万兴奋的百姓拥挤来观这场大夏立朝来还从未有过的盛大刑典。” “那时,我就是这数万百姓中的一人。” 李翰深呼吸了一口气。 “那日,以一名髯须剑客为首,一直都躲藏在暗影里生活的近百名江湖侠客武夫突然登临朱雀门。” “以凡人之身,登百丈城楼,破持戟甲士,毁崇仙令榜,那名髯须剑客甚至持剑高跃,将凌空高坐的仙人斩下城楼。” “那是我第一次知晓凡人也能有如此的雄姿伟力。” “说来惭愧,我一直对修仙者十分畏惧,那次在迷雾海危急的时刻,我能够握石砸向那名仙人,就是因为记忆中那名剑客的一剑斩仙的雄姿在激励着我。” 李翰想起多年前见到的震撼人心的一幕,不禁地再次握紧手掌,眼神凝重明亮,显是心情十分激荡。 “那后来呢?” 叶明柯被李翰讲述的故事给完全吸引住了心神,忍不住问道。 “后来……” 李翰笑容有些苦涩,转头望向窗外的纷扬飘飞的大雪,喃喃地道。 “后来……人,要怎么样才能战胜仙呢?” “咿,呀。” 感受到父亲语气中的沉重的阿如,把脑袋温柔地靠在父亲的怀里,像是在回答父亲的话语一般,轻轻地道。 … 大雪纷扬的一座村庄里 “你说什么?人?人就像狗一样。” 一个瘦脸青年走在村庄的大道上,身穿一件石青色织金锦鹤氅,腰间绑着一根蓝色鸟纹带,手里还挥着一把缀着多块精美玉佩的折扇。 他身后还跟随着好几位毕恭毕敬的村庄宿老。这些宿老一听到仙人说话,都唯唯诺诺答应着。 那瘦脸青年冷笑着,举起手中的折扇,在大雪中想把手中折扇打开,却明显很不熟练,打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他有点扫兴地直接随手把缀着玉佩的折扇递到后面几个村中宿老面前,趾高气昂地冷笑道。 “看到没?本仙昨儿个已经拿到沧澜派的弟子玉符。是朝廷造册记录中的仙人。崇仙令中明确说了,仙人行走凡间,得享人间供奉。” “本仙不是人。所以别跟本仙说什么你们凡人交供奉有多艰难,本仙不知道不在乎。” 后面几位唯唯诺诺的村中宿老察觉到仙人动怒,躬着腰,都要想连声赔罪求饶。 “哈哈。” 一阵压抑沙哑的笑声却突然从旁边的一座草房的屋檐下传来,却是前面路旁一个蜷缩在屋檐下、浑身沾满肮脏泥土与雪花的老乞丐发出来的。 他身边还有一个小男孩,只是那个也穿着破旧衣裳的男孩一察觉到几个人看过来的目光,一下子害怕得逃走了。 那老乞儿还一直疯疯癫癫地笑着,面朝着地面,笑得身体不断颤动着,甚至笑到整个身体倾倒在地,半挡住了几个人前进的路。 那笑声沙哑浑浊,甚至让人听不出是到底是笑还是在哭。 穿着华服的瘦脸青年面色阴沉地看了这个疯疯癫癫的老乞儿一眼,先前走去脚步连停一下都没有,冷笑道。 “刚才说错了,人活得比狗都不如。” 他迈着没有半点停缓的步伐,走到老乞儿面前时直接一脚踹上去。“砰”的一声,把那老乞儿一脚踹得重重撞在草房的门板上。 那老乞儿的笑声一下子喑哑了下去,倒在地上,无声无息地在屋檐下紧紧地蜷缩了起来。 “没得今日污了本仙人的眼。你们村今冬的供奉要加倍!” “不行啊,仙长大人,我们几个村今冬收成本来就实在交不上供奉所需,再加倍我们几个村便是卖儿卖女也做不到啊。” 几个跟在那个青年后面宿老一听到那句话,都不由大为惊恐地迭声哭诉道。 还有一个宿老直接挥手跟身边一个人说道。 “快去叫几个汉子,把这个该死的老乞儿丢到村外去,不要再污了仙人的眼。” “本仙说了,不要跟我说你们凡人有多难,本仙不知道不在乎。” 那瘦脸青年根本没去听那几个宿老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在寒冬大雪里摇着折扇向前大步走去,冷笑着说道。 几个宿老跟着那个瘦脸青年一同先前走去,很快就越过了那个蜷缩在屋檐下的老乞儿。 那几个人走远,那个去叫人帮手把老乞儿丢出村外面的宿老也还没回来,只剩下那个蜷缩在屋檐下的老乞儿还在发出低低沙哑的笑。 “疯老头。” 刚才被吓跑的穿着破旧衣裳的男孩看没人了又回来,蹲在老乞儿面前,推了推他,轻声喊道。 “你没事吧?刚才你为什么要笑?吓死我了。我娘说那些仙人可千万不能冲撞到,不然全家都要被杀头的。” 小男孩拍着胸脯,心有余悸地道。 “呵呵。” 那个老乞儿沙沙地笑着,慢慢抬起一张被脏乱蓬松的须发遮住大半的苍老面容。 他眯拢着眼,声音沙哑地笑着说道。 “一个人骂自己不是人,还很自得。难道不好笑吗?” “什么意思?” 男孩不太懂地挠了挠脑袋想了想,但他很快想起自己真正关心的问题,凑近老乞儿身边,急切地问道。 “别管这些了。疯老头,后来呢?” “刚才你说到那个剑客一剑把那个可恶的仙人从朱雀门上斩了下来,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呵呵。” 老乞丐又开始沙哑地笑,挣扎着爬起身背靠在草屋的墙壁上,酒醉似地摇了摇头,笑容癫狂迷离。 “后来……凡人要怎么才能战胜仙人?” “凡人啊,要什么时候才能不戕害自己?” 这时一个宿老已经领着几个汉子来到老乞丐身边,把小男孩驱赶回家去。然后两个汉子粗鲁烦躁地拖起那个老乞丐就往村外走去。 那个老乞丐被两个汉子一路就这么在雪地里拖着,一点也没有反抗,笼在乱发中那双浑浊的眼睛漠然地看着整个人间。 “呸,真晦气。” “还多了个这么个老乞丐惹仙人要加重供奉。”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重重地吐出一口痰到雪地里,心情阴郁暴躁地道。 “都不用加重供奉,村里根本就快没粮了,再交出去,老少都要饿死。”另一个汉子面容愁苦地道。 他们走到半路,突然听见村子里响起一声沙哑破碎的呼号。 “仙长,这些粮食不能带走啊!” 两个汉子面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特别担心的事,顾不得那个老乞儿,直接把他丢在地上,快步赶向那声呼号发出的大屋。 “呵,你们这些凡人,说什么交不了供奉,被我仙术一探便出来。这些不是供奉的物品是什么?”一个声音冷漠地喝问道。 “这是村子里最后的口粮了。大雪封山,鸟兽绝迹,没有这最后的粮食,村里老少熬不过这个冬天啊。” “供奉是仙人的东西,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你们还想动手冒犯本仙?” “不敢啊,我等凡人只是求仙长能够垂怜些许。” “我说了,别跟我说你们凡人,本仙不管你们凡人的琐事。全部带走。” “不可啊,仙长。”多声凄厉的呼号在纷扬的大雪里盘旋回荡。 老乞儿听着那些心碎凄厉的话语,仰天躺在大雪上,浑浊的双眼漠然地看着大雪中阴沉昏暗的天空。 人间大寒。 凄厉的呼号声突然像是被什么剪断了。 “等等,你是谁?胆敢冒犯本仙?”那个瘦脸男子的震惊的声音突然从村子的大屋里传出。 没有人回答。 只有“砰”的一声巨响。那个穿着华服的瘦脸男子突然撞破大屋,重重砸在雪地里,拖出一道深深的雪痕才停下,华服上沾满雪和泥。 “你是谁?知道冒犯仙人的代价吗?” 那个瘦脸男子手脚如同搁到岸上的一条鱼般狼狈地扑腾着,挣扎着从雪地里站了起来,死死地看着一个方向,色厉内荏地大吼道。 “砰” “砰”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缓缓向他踏近,每一步都震得附近的积雪微微颤抖。 一个穿着打满布丁的棉袍、缠着一条快看不出原本颜色围巾的瘦削人影从扬起的雪与尘中走了出来,身后背着一把几乎与人等高的巨大沉重铁剑。 “砰” 那个人影卸下背后的沉重铁剑重重砸在积雪里,扬起一阵冲天的雪尘,那个人影在雪尘里微微抬起头,脸庞上沾满泥土与雪屑,却依旧依稀能看出女性的纤弱与柔美。 她遮在乱发后双眼抬起,看向前方那个恐惧又愤怒的华服男子,握紧了身旁那把巨大且沉重的铁剑,冷声地道。 “斩你之剑,名为人间!”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七十四章 负着整个人间的女子 http://.biquxs.info/

她站在巨大的铁剑之后。 裹在厚重棉袄里的她也依旧能看出是个身材纤弱的女子,握着沉重铁剑的纤细手掌因为剧烈的用力而浮现淡淡的青筋。 但就是这样一个瘦削的女子,重剑,破裘,乱发,立在风雪之中,如同一只匍匐的巨兽,漠然地看着眼前那个所谓的仙人。 冰冷的杀机荡开面前的风雪,让那名穿着华服的男子,全身如被针刺。 “不,你不能杀我,犯仙人者,诛九族。” 在那浓烈的杀机下,那名华服男子根本生不起抗衡的心,只是一步一步摇着头向后退着,声厉色荏地大声恐吓道。 但那名穿着破裘的女子只是依旧冷冷地看着他,声音清冷淡漠。 “我的九族已经被诛杀过了。无论如何,我会杀你。” 那名华服男子的脸色煞时变得苍白无比,脸上的恐惧逐渐被逼入绝境的疯狂所盖过 “我已经学会了仙法,该死的是你!” 那名华服男子目光疯狂地看着那个女子,手中骤然捏诀,四周飘落的风雪随着他手中的诀印震荡大动。 那个握着黑色重剑的女子目光垂落于地,“砰”的一声,她右脚踏破脚下厚重的积雪,骤然俯身前冲。 “铛”那把重剑也被她带得飞起重重向前撞去,两道如龙的黑影并列破开风雪,直指那个华服男子。 “千棘。” 那个华服男子手中诀印合拢,疾声怒喝。 有淡淡的冰蓝之色从他的脚下向前蔓延扩张,天地间风雪骤急。无数根锋利的冰凌突兀地自重剑与女子的前方拔地而起。 一直与黑色重剑并列前冲的瘦削女子迈出的脚步缓了一瞬,身旁的重剑原速向前越过了她。 她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掌握住了那把重剑的剑柄,握剑一瞬,挥剑,巨大的剑身化作一片黑色的风暴环绕在她身旁。 “铛”“铛”“铛”…… 重剑与冰棘相撞的清脆密集的叮当声连绵地响成一片,那把重剑将身前的冰棘斩成无数四下飞剑的冰屑。 而后女子再次与重剑并列前冲,踏入那个华服男子的身前十丈之地。 即便是在大风雪中,那个华服男子的额头也訫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一边快步向后急退着,手中法诀不停。 更多更密集的冰棘从女子的前方冒起,而且女子的后方的积雪颤动,十数道雪花凝成的长臂从雪地骤然探出,向那名瘦削女子缠绕而到。 那个女子原本暴烈前冲的势头突然一变,依旧是向前,但是原本大步笔直向前的脚步却突然细碎迷乱起来,身形随着激荡的风雪飘摇不定。 与此同时,她再次伸出纤细的手掌,五指舒展如抚琴,依次弹在身前重剑的剑身上。 “呼” 身后那十数只雪花凝成的长臂带着巨大的呼啸从各个方向向她袭来,但她的身形如一只穿花的蝴蝶在风雪里飘摇地前行。 那把沉重的铁剑依旧没有被她握在手中,但却随着她抚动轻敲在剑身上的手指而如一尾灵动的游鱼穿梭在冰棘与雪臂之间。 她一步步向前,踏着冰棘旋舞,甚至踩着向她呼啸挥舞而来的雪花长臂步步登高,直接站到那个华服青年的头顶上方,淡漠疏离的瞳孔带着冰冷的杀机俯瞰着下方那张绝望疯狂的脸。 她伸出手,准确地握住一直环绕在她身边的那把沉重铁剑黝黑的剑柄,握剑第一息,她身下的雪臂在华服青年的法诀指引下彻底的崩散,但她已经携着剑直直向着那个华服青年坠下。 “不!” 那个华服青年斯歇底里地怒吼,仰望着那凌空斩落的一剑,七窍突然涌出大量的鲜血,脚下的淡淡的冰蓝色骤然扩张。 “噗”“噗” 华服青年身后的积雪中突然涌出十数只雪花长臂交错遮挡在他与斩落的重剑之间,而女子后方,也有十数只长长的雪臂呼啸着向她抓到。 凌空斩落的女子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没有任何变化,握剑第二息,手中重剑撞上前方而来的雪臂,直接推枯拉朽地将所有的雪臂斩成纷乱的雪花。 后面的雪臂还在向她扑来,但是她的剑已经落到华服青年的头顶。华服青年不甘地咆哮着,七窍的鲜血更加快速地喷涌而出,层层冰盾凝聚在他与重剑之间。 握剑第三息。那把黝黑的铁剑骤然浮现像是蕴着极热的暗红,重重地斩在冰盾之上,将层层的冰盾斩成粉碎,将那名华服青年斩得向后飞掠,在空中破碎,在雪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红,重重地砸入大雪之中。 雪尘高高扬起,覆盖而落。 洁白的雪下有蜿蜒鲜红的鲜血汩汩流淌,晕染扩散,如在雪地上开出了一朵妖艳的红花 “砰” 只握剑三息的瘦削女子再次把手中那把沉重的铁剑重重插在雪地上,激起漫漫的雪尘。 激战后的场中一片寂静。 没有掌声,没有欢呼,没有感谢。 她在雪尘里微微低下头,向着那个不远处坐在雪地里漠然看着晦暗天空的老乞儿,笼在乱发中的脸庞沾满了雪屑与尘泥,看不清表情。 那个老乞儿像是终于看够了那一成不变的天空,将目光缓缓放低,落到了那个低头沉默地站在重剑旁,浑身脏乱无比的女子。 那个女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感受到老乞儿的目光时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哈哈哈。” 老乞儿突然看着女子又癫狂地大笑起来,指着天指着地,大骂道。 “废物,都是废物。” “把人皇重剑使成绣花针的废物,对付一个灵窍初境的小修者都显得吃力的废物。” “哈哈哈,武道?” 那个老乞儿大笑着从雪地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转身向着风雪弥漫的前方走去。 站起来的他,即便佝偻着身体,依旧可以看得出他的身材极其的高大。 这个曾经曾经高大如今苍老无比的男子,在风雪里癫狂地大笑着。 “武道?人皇死了,武道死了,这个人间……也已经快死了。” 他摇晃的身影在雪地里留下了一行杂乱的脚印,蜿蜒着蔓延向前方。 那个穿着破旧棉袄的女子缓缓拔起身旁那把沉重的铁剑,重新负在背上,拉了拉脖颈处的围巾蒙住半张脸庞,挡住迎面的风雪。 而后,她跟随着老乞儿远去的背影,一步步向前走去。 她刚踏出的步伐只在雪地里留下一个普通的脚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踏在雪地上的脚印越来越深,到最后她每踏出的一步,都震得附近的雪地剧烈的一颤,带着沉闷的轰鸣。 她背后那把名为人间的重剑随着她前进的身形微微颤动着。 在她的身后,人间一片沉寂,只有几双带着惊恐与震惊的眼睛在跟随着她远去的背影移动。 没有掌声,没有欢呼,没有感谢。 每一个杀死修仙者的人,都将是整个人间的罪人,祸殃九族。 …… “后来?” “你说后来就没有武林,也没有侠客了?为什么?” 在床上的叶明柯揪心地探前了身体,眼睛紧紧地看着李翰沉重悲伤的脸问道。 “阳京祭剑是整个人间向崇仙令最后的反抗。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还有人间侠客聚集,对抗祸乱人间的修仙者的事情。” 李翰摇头苦笑着叹息道。 “呵,阳京祭剑,其实只是我给这件事取的名字。此事被朝廷给的说法是流寇聚集,扰乱都城,” “估计朝廷的正史都不会留记载,即便是那年在场的都城百姓,也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记得。” “毕竟,当年捉拿那些散落都城的人间侠客时,都城百姓可是出力最大的。人对自己的恶总是忘得比较快,才好生活。” 李翰像是想起了什么阴沉的往事,脸色阴郁。 “都城百姓?捉拿?”叶明柯念着这两个词语,心情沉重地反问,虽然他已经大概猜到为什么会发生这些。 “朱雀门祭剑本来就是失败的,人间侠客在奇袭的情况下确实打了修仙者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一旦都城里的修仙者聚集过来,人间侠客很快不敌,死伤惨重,只有部分趁乱躲入都城的市井中。” “而后是全城搜捕,据说所有的侠客都在百姓的检举下很快被逮捕镇杀,无一逃脱,而且祸殃九族。” “此后十年,整个江湖一方面高手陨落殆尽,一方面因为朝廷加重了对江湖武者的绞杀,人间侠客沉寂无闻。” “而修仙者队伍日益庞大日益凶残,仙患日重,也不知道人间如今苦于仙患的人们,有多少还会记起,崇仙令颁布之初,有一群为人间而战的侠客。” 李翰缓缓说完了这一悲壮苍凉的轶事,语气沉重。 “估计都已经忘了吧。即便是亲眼见过那一幕的我,现在说出去,能有多少人会相信,羸弱的凡人也能与修仙者对抗?” 李翰呆呆地凝望着眼前被窗外寒风翻过的书页,喃喃地道。 …… “你要怎么才能相信?” 背着沉重铁剑,迈着声声闷响的步伐,裹着破旧棉袄的女子望着前方不远处那个佝偻的背影沙哑地问道。 可那个佝偻的背影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跌跌撞撞地走着,没有回头。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七十五章 暗潮 http://.biquxs.info/

夜,无星无月、大雪纷飞的荒野。 一株枯死的老树旁,一个火堆在沉沉的雪夜里燃烧着,那个负着重剑、裹着破棉袄的女子对着摇曳的火光独坐。 她伸出那一双布满累累伤痕的手掌,靠向前方那朦胧温暖的火光,目光凄冷。 “你要怎么才能相信?” 她对着火光轻语,声音沙哑。 “相信我的父亲当年并没有做错。” “如果连你都不相信,即便我能够向整个人间证明又有什么用?” 她的声音在雪夜里回荡,又被沉沉的大雪压没。 在那棵枯死的老树下,是那个穿着破烂的老乞儿,靠在大树之后,蜷缩成一团,身上落满了沉重的积雪。 听到了女子的声音,他在积雪下的那双眼睛忽然睁开了,透过积雪的缝隙看着前方那在风雪中摇曳不安的火光和火光中那一个单薄的身影 那双一直浑浊的眼映着火光,明亮了些许,但莹莹的,像是含着泪光。 “明窍之后是什么?” 一个苍老却遒劲的声音突然在雪夜里回荡。 那个负着重剑的女子略带惊喜的目光看向枯死的老树后的身影,可惜被积雪和树干遮挡,看不太清,那个身影好像依旧一动不动。 “明窍之后是什么?”像是察觉到她的失神,那个苍老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是达经。”那个女子深吸了一口气,郑重且清晰地答道。 “达经之后?” “是轮海。” “轮海之后?” “是通元。” “杀,杀给我看看。沧澜派的门主,通元境修仙者,你既然已经杀了他的弟子,便要斩草除根,不要像我一样……” 那个苍老的声音沉寂了一瞬,而后缓缓地一字一字清晰沉重地道。 “祸殃亲人、朋友及诸般无辜。” “好。” 那个负着重剑的女子转头看向黑夜中的一个方向,目光肃杀坚决,毫不犹豫地道。 而后,那个苍老的声音沉寂了下去,再没有一点回应。 那个负着重剑的女子再次沉默地对着火光,夹着雪的寒风吹散了她的长发。纷纷扬扬的长发在风中轻舞遮住了她的脸。 那张被长发遮住的,粗粝脏乱中仍带着几分柔美的脸庞微微低着,第一次露出了几分疲倦与柔弱。 天明了,被白雪覆盖的茫茫荒野上,重新背起重剑的瘦削女子与老乞儿迎着前方灿烂的朝阳一步步向前走去。 瘦削的女子一步一步认真地踩着老乞儿在她前面留下的一个个脚印前进。 老乞儿没有回头,却突然地说道。 “没有路的,顺着我的脚步没有路的。” “而且,你也不是那个对的人。你不是人皇体,那把剑,不应该是你来背起。” 老乞儿的话语声很疲惫,带着悠长的悲伤。 但是在她身后步履沉重的女子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依旧认真地踩着老乞儿留下的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前行。 迎着朝阳,沾着雪屑的脸庞孤独而倔强,像一个孩子。 …… 在一老一少向着某座山峰前行去的同时,也有三个同样穿着华服的男子自某座山峰而下,向着他们行来。 “真晦气,老十七那小子刚入册了朝廷的仙人谱牒,结果才几天不知道怎么就死了。还连累我们下山跑一趟。真是烦死了。” 一个身材健壮如牛,背后背着一把巨大的火红灵剑的华服男子朝雪地里唾了一口痰,嚷嚷着抱怨道。 “老六你的任务还好啦。” “十七那小子入门前只是个山里的泥腿子,啥世面都没见过,没准这次下山是死在哪个娘们的肚皮上。找出来杀掉以儆效尤也就算成了。” “我们两个被师傅派出来找什么特殊体质,也没说个具体标准。那些贱民都一个样,哪里有什么特殊的?这可叫我们怎么找?” 他身旁的另一个华服男子,瘦瘦高高、相貌丑陋。此时听到壮硕男子的话,阴阳怪气地道。 “说句心里话,师傅最近几年脾气越来越暴躁恐怖了。每天在山上都要杀那么多个人,也不知道在炼什么?” “特别是最近,听说山上我们师兄弟也有些莫名其妙就失踪的。不过很快就有人说那些人只是被师傅派去采药了。也不知道哪一个传言是真的。” 被叫做老六的那个壮硕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么一个壮硕的男子,身体和声音都有些颤抖,像是心里十分地恐惧。 “据说大师兄前段时间给师傅找了一个力气特别大、能生撕虎豹的少年。师傅那时候跟捡到宝似的,直接就赏给大师兄一件中品灵宝。那可是中品的灵宝啊!师兄弟里就大师兄有那么一件。” 那个瘦高丑陋的男子说话间又带上了嫉妒的酸味,但是接下来谈起他们的师傅他的面色里也带着一分隐惧。 “不过师傅从得到那个怪力少年后,在山上杀的人就突然多了许多。而且我们这次会被派出来找什么特殊体质,估计也是跟那个怪力少年有关。” “那个怪力少年我也听说了。听说是大师兄在大山里找到的,力气特别大,当初大师兄没有防备下都受了点伤才抓住。据说他的血热得像火一样,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物。” 老六也想起那个怪力少年的传闻,面露异色地说道。 这时一直在旁边带着憨傻笑意听着他们说话的,一个胖胖的华服男子笑了笑说道。 “所以说最近山上确实不怎么安静,虽然说隆冬大雪的,咱们师兄弟下山赶路是艰苦了些的,但没准是一件好事呢。” “而且,我常年负责山下的联络,山下我熟悉,反正这次任务时间不算太急。既然来到山下了,要不师弟我带两位师兄去找点乐呵乐呵?” “哈哈,还是老十五说话有道理会做人。” 那个瘦高男子大笑着大力地拍了拍那个被叫做老十五的肥胖男子的肩膀,老十五的肥脸的赘肉颤了颤,始终是那种和善中带着几分憨傻的笑意。 “你有什么好地方可以介绍给师兄弟们啊?附近这些地我也来过,好像都穷得要死,没什么油水。”那个瘦高男子带着狐疑的眼光道。 “特别好的地确实可以说没有。不过这附近有一个李家庄,村长也算是个能人,这光景那村子还被他经营得有不少油水。” “今年的鬼海供奉他们村交的份额也最足。村子里还有几个水灵姑娘。两位师兄要不顺道过去歇息歇息,也好给那些凡人沾沾仙气的机会?” 老十五颤抖着肥脸,陪着笑意道。 “那感情好。老十一,一起过去呗。” 那个壮硕男子瓮声地道,脸上喜笑颜开。 “那就过去看看。地真好的话我们就多住两天,多给他们一点沾仙气的机会。”那个瘦高男子依旧阴阳怪气地笑道。 “哈哈,走。”另外两个华服男子也心有灵犀地大笑。 …… 山中的木屋前。 “什么?你说村子里突然来了三个仙人?” “今年的供奉,我之前不是已经交过了吗?” 木屋外院子里,李翰听到突然到来的竹竿的话语,在桌子直接站起来紧张地问道。 “李大哥,你别紧张,那些仙人就是路过,到村子里来蹭吃蹭喝的。” 竹竿脸上倒是没有那么紧张,端起石桌上的水碗喝了一大口水,才接着道。 “村子里也不是第一次接待那些仙人了。反正现在好吃好喝陪着小心地供着他们,村子里好看的姑娘也都提前躲了起来。应该被闹腾几天就过去了。” “跟以往那些来收供奉的仙人没什么大的差别。” 李翰听完竹竿的话语,坐了下来,在心里小心盘算着,却还是感觉很是不安地道。 “不行,我还是不太放心,还是我回去看看比较好。” “不用的,李大哥。我就是过来和你说一声。再说你现在也不是村子里的村长了,村子里暂时都是方大在管事,你过去也没什么用。” “再说,还有生着病的叶哥和阿如需要你照顾呢。” 竹竿看向正坐在木屋里玩木棍的阿如,和披着大衣,倚在门旁正听着他们说话的脸色苍白的叶明柯。 看到叶明柯时,竹竿的目光闪躲了一下,带着歉意。 但叶明柯只是淡淡一笑,轻声道。 “我这两天身子已经好了很多了。你们不用担心我的问题。” “那……就先这样。”李翰叹了一口气,看着竹竿郑重地道。“但你要记得,这里离村子也不算太远,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要第一时间过来通知我。” “放心,李大哥,我会的。”竹竿点了点头答应道。 李翰又陪竹竿坐了小一会,而后面容沉重,心神不宁地先回了内屋。 今天是这个冬日难得的晴天,屋外没有下雪,还有淡淡的阳光。 久没有出过房门的叶明柯走到了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了下来,看着竹竿笑着问道。 “李翰对村子里一直都是这么尽心操劳吗?” 竹竿原本还想为之前支持村民将叶明柯送出村子的事道歉,却没有想到叶明柯直接岔开了话,温和地问起了别的话题。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垂下目光,像是也想起了许多,缓缓开口说道。 “也不是一直。李大哥他们家是村子里的大户。李家家主许多代都是村子的村长。但是李大哥父亲早丧,他自己在少年时一直很反感作为李家家主,一心只想求仙。” “但是那年他从阳京抱着阿如回来后,性格大变。这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去世自己却没有在跟前尽孝留下的遗憾,另一方面可能也跟阿如的娘亲有关吧。” “别的汉子进一次鬼海都闻风丧胆,但李大哥却已经进了三次鬼海。有时候我都觉得李哥尽责尽太过了,像是在弥补着什么。” 竹竿说到最后摇了摇头,似是为李翰不值。 “弥补?” 叶明柯突然想起了那天李翰对他说的话语。他确实是在努力地尽人事,弥补着什么。 但是阿如的娘亲?他还记得李翰在说阳京祭剑时曾说过,那时是他南游阳京的最后一年,那年他依旧在痴心求仙。 屋里又传来李翰带着凛凛正气的诵书声,叶明柯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木屋,有些好奇的想。 是什么让那个原本被求仙完全遮蔽了双眼的青年突然间改变为现在的模样?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七十六章 坠石 http://.biquxs.info/

叶明柯有些好奇地低声问了竹竿,阿如的娘亲是谁? 但是竹竿摇了摇头说道,其他具体的东西他不知晓,只知道是李翰在阳京的时候认识的,而且应该是件伤心事,李翰很少提及。 叶明柯心中的好奇更盛了,不过他虽然是个很喜欢听故事的人,但是涉及到别人不愿意提及的隐私,他也不好再问。 竹竿又跟叶明柯聊了一会其他的事,等到临近日暮时才起身准备回去。 临走前他郑重地向叶明柯鞠了一躬,为之前随大流把叶明柯送出山庄的事表达了沉重的歉意。 叶明柯轻笑着扶住了他,温言原谅并宽慰了他几句。竹竿还是再次躬身表示歉意后才转身离去。 “竹竿这孩子的心其实还是算不错的,只是他的耳根子软,心性太躁。冲动起来可能做好事也可能做出自己也后悔的坏事。” 竹竿走后,李翰站在门前,看着他已经快消失的背影对叶明柯轻声地说道。 叶明柯背对着李翰站在庭院里,也看着竹竿快要消失的背影。他听到李翰的话语,微微低下头,依旧微笑着。 “我知道,我也没真的怪过他。毕竟他也没错,我可能真的就是个不祥与怪物。我被人另眼看得久了,早就习惯了。但好在……” 他抬起头,看向李翰,眼神真挚,微笑着道。 “即便知道我是怪物,这个世间还是有人愿意接纳我,不是么?” 李翰沉默地看着这个其实外表上看比竹竿年纪还要小的少年。 突然看到了几分令人心酸的沧桑。 接下来两天竹竿又过来了一趟,带来消息说村子里没出什么意外,三个仙人虽然有些难侍候,但村子里还能控得住,就是钱花多了点。 李翰和叶明柯两个人也终于都放下了心来。 大雪封山,除了李翰偶尔出去找一些枯柴,三人都没有太多的事可以做。 阿如每天依旧很活泼,在附近疯跑战雪花,或者突然安静下来,在木屋前的庭院里很认真地堆起了一个又一个可爱的小雪人。 一脸认真的白衣小姑娘配白色的可爱小雪人,画面很宁静美好。 “这丫头也不是一直脾气那么坏,还是有很安静乖巧的时候嘛。”看着庭院里的小姑娘,叶明柯有些感慨地想。 结果他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不久,就看到小姑娘摸出了她那根一直带在身边的木棍,目光凌厉。 “唰”的一下,砍掉身前的那个可爱的小雪人的半个脑袋…… 叶明柯静了一下,移开了目光,默默把自己刚才的那个念头打死。 李翰则一直在苦读经书,苦想着经书中的奥妙。无聊的叶明柯也躺在窗边的床上,思绪漫无目的地想天想地想着往昔与未来。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一场他们不知道的危机,一直就像在悬崖边上被风吹得一直摇晃的巨石,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场大一点的风就会把它吹得落下。 …… 方五也一直在想,一直在想。 他今天已经在那个门外走过了好几次,甚至不知不觉绕了村子已经好几圈。 却一直没有胆气进去。 他一直在想,一直在想。 他已经想了很多很多天,因为恐惧从他进入鬼海起,便再也没有放过他。驱使着他,威逼着他,让他一直想下去。 他在想,从鬼海里带来的草药和其他的矿石够交几年的供奉? 当初那批草药和矿石一部分因为方四和赵元的死丢失在海里,剩下的难以不能保存,就只剩矿石,能够交几年呢? 一年?两年? 一年两年后,自己会不会又得进入那个让他至今夜夜梦魇的鬼地方? 而且即便自己因为进去过一次轮到的机会不大,但是还有方大,还有方二。 他们家好几个青壮汉子,总有轮到的,毕竟这些村的青壮剩下的已经不多。 他很怕死,也很爱他的亲人。不然当初在迷雾海的李归凡放鬼害死方四的时候,他就不可能克服自己特别胆小的毛病冲上去。 那可是仙人啊! 方五现在想起来腿还有点发软,那时候自己怎么就敢冲上去? 而现在自己怎么连迈过那个门都不大敢? “我不能死,老大和老二也不能死,家里五个兄弟,老三和老四都早夭了,剩下的我们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他在一栋木屋的墙壁前停下脚步,一遍遍喃喃地对自己说,而后他抬起头,再一次看向村子里这座最大的大屋墙壁上的那张告示。 他识的字不多,但还能勉强认全上面的字眼。 “仙人有诏,令尔等寻天下生而有奇异之能之人。知而不报者重罚,而有助仙人寻获者,可得仙人一诺。” “仙人一诺。”方五在口中咀嚼着这四个字,这可能可以让他躲开如同附骨之疽的恐惧的四个字。 但是仙人不见他怎么办?仙人会对他一个凡人守诺吗?自己到仙人面前会不会吓得说不出话来?自己知道的东西对吗? 他颤抖着站在离那间豪华的大屋的大门不过一丈多的距离里,始终迈不开步伐。 “嘎吱” 一个穿着艳丽、容貌姣好的女子突然拉开了大门。 他不敢抬头,但是他知道那是村子里特意花重金从镇上青楼请来陪几位仙人的女子之一。 那个女子看向了他,他下意识想要转身逃开。但那个女子已经开口了。 “嘿,就是你,过来,把仙人昨夜的夜壶拿去倒了。” 不必是狂风,只是一阵微风吹过,那颗在悬崖边上的巨石开始向下滚落。 方五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句话突然间全身反而放松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要进去了。 他踏入门,被引到一位浑身满是肥肉的仙人床前,仙人躺在床上,正曲肘支颐着那个硕大的脑袋,怀里还抱着一个美人,察觉到有人进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方五突然矮身趴伏在地,他感觉自己在竭尽了全力大喊,但其实声音依旧很小。 但那个肥胖的仙人还是听见了,有些感兴趣地转过了头,带着几分冷意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贱民方五,有与寻异榜有关的重要信息要禀告仙人。” “说。”那个体型肥胖的仙人动了动脖子,淡淡地道。 “贱民知道有一个少年,力气特别大,远超凡人,我曾见他赤手空拳将一只白虎生生打死,想来可能便是仙人要找的奇异之人。” “哦。” 体型肥胖的仙人在床上半坐起身,怀里依旧拥着那个美人,看着他问道。 “那个少年现在何处?” 方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但是他咬着牙,强忍着恐惧,深深俯首在地,声音细若微蚁地道。 “寻异榜上说助仙人找到奇异之人的人可以得到仙人的一个承诺。如贱民助仙人寻找到异人,不知道仙人可不可以开恩从此免去李家庄的鬼海供奉?” 说完最后的一个字眼,方五几乎瘫软在地,但更令他恐惧的是,那个肥胖的仙人在笑,明显带着嘲讽意味的刺耳笑声回荡在这个村子里最富丽的大屋里。 “你倒是比我还贪。”冷笑过后,那个肥胖仙人淡淡地道。 “轰”方五只感觉脑子里一片轰鸣,喉咙发紧,狂跳的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呕吐出来。 “呵,给你五个名额,你家人朋友和你,可以不必进入鬼海采药。” “如果你的话确实很有用的话。” 那个肥胖仙低笑着话锋一转,依旧淡淡地道。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喜极而泣的方五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地道。 …… 天还下着大雪。 竹竿从山野里回来突然看见村子里多了三顶大轿,一片忙忙碌碌,还有二十几名青壮聚在一起,像是在等什么。 可他有些好奇地连问了几个人,却没有人知道要去干什么,只知道是仙人的吩咐。 直到他走过方五身边时,突然被方五一把拉到一处人少僻静处。 方五一向阴郁低垂的眉眼突然变得无比的高昂与精神,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你来得正好。仙人先不让我告诉旁人,但是我还是得先告诉你,你好先去让李翰避开点。”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 “什么意思?”竹竿一脸莫名其妙地道。 “好事。之前你不也不同意那个鬼海里出来的少年留在村子里吗?这次好了,仙人在找异人,我便把他说了出去。” 方五带着一脸诡秘的笑意地看着竹竿,像是在等竹竿也意会过来,但是竹竿依旧一脸茫然。 “仙人说了,如果这次找对了人,可以让我选五个人不用再进迷雾海。除了我家老大老二和我自己,另外两个人我准备就选你和李翰。我方五还是够义气的吧。” “不过你还是赶紧让李翰躲着点,在仙人抓那个怪物少年的时候,别直接被撞上,知情不报也是有罪的。你快过去通知一下李翰。我得过去仙人那边了。” 他用力拍了拍竹竿的肩膀,笑了笑转身跑向仙人那边。 竹竿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脚冰冷,如坠冰窖。 而后,他疯狂地向村外跑了出去。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七十七章 祸起 http://.biquxs.info/

竹竿从来没感觉雪地是这么的滑和绵软,根本使不上了力,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跑得快起来。 但是还是要快,更快! 他心急火燎地在雪地上狂奔着,因为速度过快和过于紧张而摔倒了无数次,但每一次摔倒他都手脚并用地立马爬起来继续狂奔。 昨日张贴的寻异榜他也大概知道,但是他根本不想帮那些所谓仙人做任何事,也就没有上心,甚至连叶明柯可能与那有关都没有想到。 他更没想到方五不但是个胆小鬼,更是个傻子。 或许在方五的眼里,作为凡人的他们,没有人敢违逆仙人,特别是自己生命没受到威胁没被逼到绝境的情况下。 包括李翰,李翰在从迷雾海回来之前面对那些来索取供奉的仙人也是一样的唯唯诺诺,不敢反抗。 但他根本就不了解李翰,李翰也恐惧仙人,但他的恐惧不是恐惧死,而是因为他一直是所有人的领袖,他恐惧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冲动会害到自己想要庇护的人,会对不起他肩头的那份责任。 但是现在李翰已经不是李家庄的村长,他还会屈服?会愿意把自己的恩人送到那个名为仙府实为魔窟的地方吗? 所有人都知道被抓到山上的凡人会遭遇到什么不是吗?那些村庄里突然失踪的人口,那些每天和垃圾一起从仙山上运下来的尸体,那些暗地里流传的诡秘而恐怖的传说。 李翰不会退,至少不会轻易退。 如果他们猝然遭逢如此大难基本没有可能活下来,所以他需要尽早地告诉他们,或许他们还有解决的办法,至少他们能有机会提前逃跑。 而且,还有他亏欠良多的叶哥。 照顾他那么多年的李大哥不能死,救过他许多次的叶哥也不能死。 他脑海里闪过千绪万念,各种可能发生的恐怖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但他的眼前尽是雪地里的的一片白色。 终于,那片白色里那间熟悉的木屋终于出现了,他的脚步根本没有放缓,和身直接撞到庭院的木门上,把木门上的横拴直接撞裂,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里。 正在院子里坐着的叶明柯被破门声惊得站起,转过头却看见一脸急色的竹竿因为冲势太急直接栽倒在雪地里。 “怎么了竹竿?发生什么事了?” “叶哥,你快走,仙人要来抓你!” 叶明柯急步过去想要把竹竿扶起来,却听到竹竿仰起头急声地大喊,满脸恐惧。 “什么仙人?” 叶明柯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问道。 “沧澜派的仙人,在村子里的那三个仙人!”竹竿喘了两口大气后说道。 “为什么?”叶明柯悚然一惊,却完全无法理解。 “是方五。仙人们昨日张贴了寻异榜,悬赏寻找天生有奇异能力的人。方五为了以后不用进鬼海就把你说了出去。” “叶哥,不能去,仙府里住的仙人比恶鬼还可怕,被抓走的凡人没有人能够出来的。” 竹竿依旧喘着粗气,却坚持一口气又快又急地把事情直接说完。 横祸突降,听完竹竿话语的叶明柯忍不住握住了拳头,背后有寒毛竖起。 在迷雾海中跟那些修仙者打过交道的他,知道那些修仙者是多么的视人命如草芥。 而且李翰对他详细说过当今大夏皇朝的仙患之重,他可以想象出来自己将要面临着多么危险的处境。 “叶哥,你和李大哥还有阿如现在快跑吧,寻异榜上说了,知情不报也是重罪。那些仙人抓不到你,也会迁怒他的。”竹竿惶急地说道。 “可是……”叶明柯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住精神后,睁开眼说道,“他现在不在屋里,他和阿如到山里去捡柴火还没有回来。” “那可怎么办?这里离村子就一座小山坡的距离,那些仙人可能是坐轿子过来的,即便速度比我慢些,再过一两刻也就到了。”竹竿的脸色变得无比惨白。 “不止这个,竹竿,知情不报是重罪,你来向我们通告的罪应该更重了。有人知道你过来告诉我们的吗?”叶明柯握住他的肩膀,看着他凝重地问。 竹竿一下子如坠冰窖,心跳更加狂乱地跳动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明柯,沙哑地喃喃道。 “方五知道。” 方五当然知道,因为就是方五告诉他的。 他听到那个消息后,一心只想到李翰和叶明柯,根本忘记了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我得立刻回去,带我的家人一起走,往大山里走。” 竹竿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极力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一遍遍喃喃地急语道。 “你现在立刻回去,放心,我会先找到李翰后再一起离开。”叶明柯当机立断地道。 “好,我现在就回去,叶哥,你们保重!” 竹竿没有再停留,再看了叶明柯一眼说道,然后直接转过身就往院子外跑去。 竹竿走后,叶明柯也立马走到屋子里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包括李翰和阿如的一些物品一起放入包裹里,然后和剑叔留给他的剑匣一起负在背上。 紧接着他带上了自己的武器,可是他所有的武器只有一把木剑和一把随身的匕首,而接下来他可能要面对极其可怕的追杀与凶险。 他转头在屋里扫视了一遍,想找点其他的东西防身。 他本来想找的是他最熟悉的柴刀,但柴刀被李翰带走了。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门后挂着的一把打猎用的长弓和挂在一起的箭筒。 他在小镇的山野间长大,弓箭学得不多,但也接触过。 时间紧迫,他直接走了过去,把长弓连着箭筒一起取下。 李翰家不愧是村子里的大户,长弓摸到手里沉甸甸的,是上好的镔铁铸造。 叶明柯背着行李与武器走到院子里,又扫了一眼,他返身回屋,拿来刚才煮好的水壶与茶壶茶杯,端端正正地摆在院子里的桌子上。 而后他眼睛一转,看到被竹竿撞断的门栓,直接把断裂的门栓踢到角落的雪堆里隐藏起来。 而后他走出门,把门仔细关好,像一个人在院子里喝着茶,一时兴起便出门一样。 他希望那些追来的人,会以为只是刚好遇到他们不在家,会在这里守株待兔地等着他们。 那样他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远走。 他在门前左右看了一下,将附近竹竿留下的脚印快速地清理掉,又逆着李翰离开的方向,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脚印延展到林间。 而后他踏雪无痕地顺着李翰离开时留下的淡淡脚印追踪而去,学会了剑九的踏波步的他,能够踏波而行,自然也能够踏雪无痕。 他要误导那些追踪而来的人,让他们即便没有在屋子里守株待兔,出来追踪时也很有可能追错方向。 他一边清理了附近李翰留下的脚印,一边快速地往林子里追踪而去。 他再一次打开了他命名为“灵眼”的感知,即便他没有学过追踪之术,也可以快速地找到李翰留下的那些淡淡的脚印。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眼神沉郁。 天色微暮,这个点李翰随时可能回到木屋,而那些仙人也随时可能找到木屋的所在。 …… 荒野上,许多名青壮弯着腰面色潮红疲倦地扛着大轿在雪地里前行着。 三顶八人抬杠的大轿在雪地里又快又平稳地向前。 一顶大轿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了一张丑陋而且带着懒散倦惫的脸,眼睛半眯缝着,像是还没睡醒一样,是那个瘦高的仙人,身边依旧还搂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 “嘿,我说十五。” 他朝旁边另一顶轿子叫了一声,那顶轿子的帘子很快就被拉开,露出那个肥胖仙人胖胖的带着笑意的脸。 那个瘦高仙人笑了一下,口中依旧的话语依旧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哎呦,十五,这大冷天的把我们几个兄弟都叫出来,你不会听到那个没什么见识的贱民说了几句有个力气大的少年,就真的以为一定找到了什么天生异能之人了吧。” “这天生异能的人可不多见,即便那个少年像那个贱民说的一样能手撕虎豹,多半也不是天生的,没准是练过什么劳什子武功。” “那可就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了。而且大师兄找到的那个让师傅奖赏了一样中品灵器的少年,可不止力气大而已。” “师兄说得没错。” 肥胖仙人肥脸上陪着笑,和善地道。 “不过既然得了些线索,离得也不远,便来看看也无妨,没准真是我们走大运了呢?师兄如是不耐烦辛苦这一趟,也可一人先回庄里,师弟去看看就好。” “哈哈,对,老十一,你要是真不想来就自己回去啊。不过要真得了异人,功劳可就全都是老十五的。你敢不敢啊?” 那个壮硕高大的仙人也掀开了帘子,对着那个瘦高仙人煽风点火地道。 “哼,我只是屋里待得闷了,出来逛逛,随便看看你们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瘦高仙人撇过脸淡淡地冷笑道。 这时轿子停顿了一下,方五从队伍前头小跑过来。 “三位仙人。前面就是那个怪力少年住的木屋了。” 方五哈着腰,陪着笑,指了指前方道。 三个仙人抬眼看了过去,看到一间门扉紧闭的木屋安静地伫立在前方。 、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七十八章 悬弓 http://.biquxs.info/

“你说的人在哪呢?” 庭院的木门大开,肥胖仙人移动着慢吞吞的步伐在院子里踱着步,那天生就像带着淡淡笑意的肥胖的脸四处慢慢打量着。 然后他回过头,看着方五轻声地问道。 “跑了吗?”他肥胖的大脸上笑意更浓了,含笑地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要告诉任何人,只带路就好。” “没有没有,可能只是他们刚好出去了。很快就回来的。”站在他身后的方五身体抖如筛糠地低下头道。 “没错,茶壶还是温的。屋里也没有慌乱离开的迹象,门关得也妥帖。没准就好像你说的,他们只是出去走走。” 那个肥胖仙人在庭院里的石桌边坐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下身前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茶杯,拿起了一个茶杯在手里慢慢转着,又抬眼看向了方五。 “但是,深山大雪天里,缺柴少火的,煮壶热水可不容易,你说有什么会让一个人突然放弃饮茶便出外呢?现在可是快日暮时分。” “而且,有野兽的山里,庭院门怎么可能没有门栓?门后的木屑又是什么?” 他看了一眼屋内的床铺又深深看了一眼面色苍白如纸的方五,淡淡地问道。 “最后,为什么你没跟我说过,这里除了那个少年,至少还住了另外两个人,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 “仙人饶命!” 方五终于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惧,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上,把头深深埋在雪地里,声音哽咽地大喊道。 “唉,看来,你真的对别人说了不应该说的话。”仙人轻声地道。 方五不敢答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肥胖仙人从茶壶里倒了一杯热茶到面前的茶杯里,尝试着小抿了一口,皱起眉头。 “真难喝。” 他冷冷地说道,那双在满脸肥肉里眯成一条小缝的小眼闪过几分怒意。 他随手把茶杯里剩下的温热茶水直接朝方五泼去。 那些泼出去的茶水在离杯的瞬间还在寒冷的空气里冒着腾腾的热气,但就在泼到方五身前的短短距离间冻结成为无数纷飞的锋利冰片,如同诸多小刀一般将方五的双手深深钉在雪地里。 方五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但抬头看见那个肥胖仙人缓缓移到他身前的身影又强忍着收住惨叫,只是身体还是忍不住痛苦地微微抽搐着。 “现在告诉我吧,这里到底有几个人?你在什么时候泄露了消息?他们可能走了多久了?” 仙人低下那颗肥硕的头,看着那张苍白恐惧的脸,依旧和善地问。 过了一会,肥胖仙人走到庭院外,听到他的脚步声,两顶轿子的窗帘都被拉开了,露出另外两个仙人不耐烦的脸。 “我就说老十五,你到底在搞什么?人呢?”瘦高仙人翻着白眼问道。 “出了点意外,人跑了。”老十五赔笑道,“不过应该刚逃不久。师弟准备带些人出去找回来。两位师兄要不就先在这屋里歇息吧。” 两顶大轿都被抬进庭院里。只剩下肥胖仙人和二三十个李家庄青壮。 肥胖仙人脸上一直不变的和善笑意消失了,只剩下一脸的阴鸷,目光森冷地扫向那些李家庄的青壮。 “我知道三个人中有一个是你们李家庄原本的那个村长李翰。” “但如果你们有任何一个人敢徇私的话,即便你们自己不要命,也想一想你们的九族!” 他的话语里凝着极深的寒意与威严,每一个李家庄青壮遇到他扫过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搜,把山翻过来的给我搜!将那三个人,特别是那个少年,给我捉来!” 在仙人的威压下,这些青壮散开向着附近的山林搜去,往叶明柯故意留下的脚印的方向搜寻的人最多。 …… 叶明柯停在一处脚印前,心有点冷,他循着李翰的脚印搜寻出了很远,但是从这里开始,李翰往前蔓延的脚印拐了一个大的方向,是抄另一条路回木屋的方向。 而木屋,那些人应该已经到了,无论他们是选择守株待兔还是准备出来搜寻,很大概率都会有敌人留在木屋里。 还来的及吗? 他再一次循着脚印向前飞掠而去,在他的眼前是方圆三十丈无数灵气光点反馈回来的海量信息。 那场大病过后,他的身体变得极坏,但是感知范围却比在迷雾海有迷雾相助还要感知得远,除此之外,好像还有其他他还不了解的变化。 随着搜寻,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因为前方反馈回来的信息里,不仅有李翰的脚印,而且已经给开始出现大量陌生的脚印,说明那些人已经开始进山搜寻他们。 而且,人数甚多。 他只有一个人,在这大山里遇到李翰的概率能有多大呢?特别是李翰还什么都不知道地在往木屋所在走。 叶明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镔铁长弓,必须做一些最坏的准备了。 他蓦然转身,左手抬起长弓,右手速度极快地捻箭搭弦,弓如满月。 “嗖”一支利箭朝着远处直接飞出。 “呲”的一声,深深插入前方一处白雪间,箭梢剧烈颤动,一阵雪尘被箭上携带的凌厉劲道高高扬起。而后有点点殷红的鲜血从雪下透出。 “好弓。” 叶明柯没想到李翰家中的这把长弓居然能够勉强承受自己的巨力,他低下头,有些惊喜与喜爱的抚摸了一下镂着细密花纹的弓身与那条坚韧的弓弦。 而后,他疾步掠到刚才飞箭插入的雪堆里,在雪下翻出了一只被利箭完全贯穿的雪兔,收回射出的弓箭和雪兔后再次向着李翰的方向掠去。 他发箭的地方,距离藏在雪下的兔子有百步之遥,只习过简单弓箭使用的他一上手却立刻能够做到百步穿杨。 精微控制身体的能力、方圆四十丈纤毫变化也能捕捉到的感知、掌握大量算法能够高速运转计算的推演能力。让他毫无难度地做到了这个程度。 之前他在短短几天内便学会踏浪步的经历,让他已经明白剑叔与龙姨在小镇上给自己的训练到底有什么意义了。 感知、控制、推演,乃至于超凡的心性。 那些训练在他原本就极高的天赋的基础上,让他的基础能力扎实深厚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他虽然没有修炼,甚至武学也只跟剑九学过一点,但是他接触到任何的东西,这些雄厚的基础都会让他的学习的速度快得无比惊人,甚至无师自通。 一手握着那把冰冷的长弓,如同雪地里的麋鹿般高速奔跑的叶明柯第一次对以凡人之身对抗仙人有了一定的信心与把握。 但是还不够。 他一边奔跑,一边举起那只雪兔鲜血淋漓地大口撕咬吞食着,很快他的双目便泛起了血红。 大病过后,他的身体一直还没有恢复。他知道大量进食血食可以让自己的身体很快复原。甚至获得更强的力量,但是他对这种魔鬼一般慷慨的古怪体质一直怀着极深的戒心。 他恐惧每一次蜕变他都会失去意识与理智的状态,而且他相信,如果不是这种体质有极大的缺陷,剑叔与龙姨不可能会让从小忍受那么多痛苦来对抗那种进食的欲望。 但是如今他不能再拖着一具大病未愈的身体。 因为,就如他所想的,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局面将会极其的凶险! “噗” 他从一棵雪松上掠下,又找到了李翰的一处足迹,但是他的一颗心很快便沉了下去,因为这里除了李翰的脚印之外,还有无数其他杂乱的脚印,甚至有打斗的痕迹。 还是迟了吗? 叶明柯紧咬住牙根,再次起跃,在林间纵掠如飞猿,并借着树木隐藏住自己的身形。 此时天空中不知何时又落下了浩荡纷扬的大雪,大雪覆压,苍茫的林间响着无数细微的落雪声。 刚才的那些痕迹在如此大雪里依旧是清晰的,说明那些人捉到李翰的时间并不久,或许只是凡人,或许那些仙人还没有和他们汇合,或许还有机会。 “轰” 叶明柯的感知里突然间如同冒出了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叶明柯的心脏狂跳,直接返身下意识地将自己藏在树后。 那是一个进入了他感知范围的修仙者,这些修仙者在他的感知中如同暗夜中耀眼的火炬,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凡人的存在。 还是撞上了。 而且…… 叶明柯张大了嘴巴,剧烈地呼吸着。 他感应到了李翰的存在,他甚至能听到阿如嘶哑的哭叫声,那凄厉的哭叫声让他的心脏剧烈的揪痛着。 那群绑了李翰和阿如的人明显在往木屋的方向。 现在只有一个仙人,只有一个仙人。 这个仙人在他感知中的光亮虽然依旧耀眼,却完全比不上迷雾海中他遇到的剑九一行人中的任何一个。 要不要出手? 叶明柯站在一棵雪松枝杈上,背靠着雪松巨大的树干,仰天深呼吸着。 如果一个仙人在的时候他也救不出他们,那么等到三个仙人都出现的时候,他是不是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长弓,骤然转身起跃。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七十九章 锋寒 http://.biquxs.info/

叶明柯骤然转身起跃。无声无息地攀越在林间,转眼远离了李翰那一群人。 不远处肥胖仙人等人押着李翰也逐渐远去,很快连阿如的哭声听不见了。 大雪笼盖下的天地静谧,只剩下他刚才藏身的那一棵雪松孤独静默地继续伫立在风雪中。 过了一小会,突然像是有一大片积雪无声无息地落到这个这株雪松之上,压得雪松的枝杈微微摇晃了一下,那片“积雪”突然又跃起,转眼间到了前面的另一棵雪松之上。 而后那片“积雪”如同鬼魅一般在树与树之间无声无息地起伏前行,朝着肥胖仙人所行的方向而去。 李翰的双臂都被绳索紧紧地缚住,眼角有淡淡的淤青,跌跌撞撞地跟在肥胖仙人的身后。 他的后面还有两个特意看着他的青壮,而阿如则是被一名青壮直接抱在怀里。 那个肥胖仙人依旧眯缝着他的那一双小眼,缓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淡漠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耐。 他没有想到那一个他想要抓到的少年那么滑头。如此大雪中竟然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除了从木屋前延伸到林里的那一段的脚印,再也没留下任何踪迹。 只抓到两个和那个少年住在一起的人,可那有什么用?难道那个少年还敢热血上头回来抢人不成?他倒真希望对方是这样一个愣头青。 如果对方不来的话,难道自己真要连夜冒着大雪,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天生异能的人继续找下去不成? 哼,那两个师兄,只知道坐在木屋里享受温香满怀,而自己却得在苦寒的大山中跋涉。 可惜自己入门最晚,修为比他们低,想要得功劳便只能身先士卒。 “按入门时间我其实是最小的,比那个短命的十七还要晚,排行十八。但是如今我已经爬到了十五了。” “呵,易十五,等这次真有功劳,获得了宝物,我就有望突破灵窍境,到达灵气淬体的达经之境,可以重新塑体摆脱这一身与生俱来的肥肉。” “更有可能直接晋升到易十。比那个整天阴阳怪气的易十一还要高。到时候,倒要看他还敢不敢对说我阴阳怪气的话语。” 肥胖仙人易十五冷哼一声,但想到一会自己无功而返的时候。又要看到瘦高仙人那一张带着揶揄与嘲弄的丑脸,神情烦躁起来。 而这个时候,被挟带着前行,又看着自己父亲被捆绑起来的阿如,又再一次忍不住地大声哭泣起来。 那个肥胖仙人脸上的烦躁之色越来越重,一张在师兄面前一直是和善笑着的脸也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阿如的凄厉可怜的哭声在风雪中回荡着,而在这一行人视线所不及的林间,一抹白色的幽影无声无息地踏过地面的积雪,掠过摇晃的枝杈,一直游戈在他们的四周。 “闭嘴!” 心情烦躁的肥胖仙人终于忍不住带着怒意地转头看向一直啼哭挣扎的阿如喝道。 他带着怒气的话语刚出口,他朝着林间的左眼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仿佛是什么东西刺目的反光。 “咻” 与此同时,凄厉的哭泣声中突然夹杂着一声刺耳的破风声已然袭到他的胸前。 修仙者敏锐的感知让他极为凶险地向左边一侧,利箭擦破他胸口的衣裳险险划过。但这个时候,他心中的惊骇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如同汹涌的骇浪般涌向了他的全身向他示警。 因为好像一声的破风声不是一声,而是三声! 藏在雪中的两枝纯白色的箭借着第一只箭的掩映一先一后已经来到了他身前的三丈内,最前面的那一支箭尖更是已经触及了他的衣衫,锋寒透骨。 肥胖仙人仰天凄厉地尖啸一声,全身骤然一震,控制着周围的灵气向他涌来,全身衣衫如同有大风涌入般高高鼓起。 第一支箭被衣衫与劲气带偏了一寸,但还是深深贯穿了肥胖仙人那厚实的肩膀,箭上的巨力更是把他带得直接直接跌倒在地。 而更令他惊骇恐惧的是,第三枝箭瞄准的居然便是他跌倒之地,迎面便朝他射到。 他大叫着双手凝聚灵力,直接用血肉的双手遮挡住脸。 “砰” “哧” 点点的鲜血在空中绽放,半坐在地上的他被箭上的巨力撞得跌倒在地。 一滴飞溅的鲜血滴入了他睁大的恐惧的瞳孔,带来一阵刺痛,但他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不肯闭上。 因为那第三枝箭,穿透了他挡在最前面的左手掌心,而后被他的右手侥幸地握住,那冰冷锋利的箭尖最终停下时,距离他的瞳孔不过分毫之厘。 冷汗一下子已经浸透了他的全身。 但他还没有完全被恐惧所俘虏。 那个恐怖的箭手还在! 求生的本能让他直接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立刻翻身滚到最近的一棵雪松之后,也就在他刚隐没在树后时,一支飞箭插入他身旁不过一尺远的雪地,直接没入雪地中,连箭梢都不见。 但他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夺”的一声,一根纯白的箭穿透他背靠着的雪松,准确地射向他的头颅。 要不是他一直警觉,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身后雪松被贯穿时的震动,及时偏头,那一箭可能便穿脑而过,即便如此,那一箭也带走了他一只肥硕的耳朵。 肥胖仙人尖叫一声,不敢再停留在原地,肥硕的身体直接扑到身旁的一颗巨石前,借着巨石的掩映住自己的身体。 但令他崩溃的是,就在他扑到巨石后不久,原本是从巨石后飞来的箭羽居然又从另一个方向向着躲在巨石后的他袭来。像是四面八方都是那个至今还没有见到的箭手的身影。 他终于忍不住尖叫着咆哮,脚下淡蓝色的光晕骤然扩张,脚下的积雪冲天倒翻而起,凝成了一面冰墙挡在自己的前后左右,直接把自己封了起来。 那夺命的破风声终于被隔绝了。但与此同时,外面那些还处在茫然中的汉子突然有一个人尖叫了起来,一支箭矢直接把一个青壮的脚板钉在雪地里。 “嘶”“嘶” 破风声几乎连成了一片,七八个青壮几乎接连发出凄厉的惨叫。要么脚板被钉在雪地上,要么小腿被贯穿,剩余的青壮面对这样的凌厉的箭雨,根本升不起对抗的心思,直接疯狂地朝着林木里跑去。 那个抱着阿如的青壮还想抱着阿如跑,却被一箭贯穿了肩膀,也大叫一声将阿如抛在雪地里朝林子里跑去。 而在他们四散奔逃的时候,一抹白色的幽影趴伏在地上,飞快地朝着被留在原地的李翰与阿如游去。 正是全身一片白色的叶明柯。 他离开李翰他们一行人的短短时间里,他用白色的树胶涂满了全身,又在雪地滚满了积雪,全身彻底变成一个雪白的人形,而后他还如法炮制地将箭矢与长弓也一起涂成了白色。 他就这样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幽灵一直缀在队伍后面。 他虽然擅长推演,但是没交过手前也难以计算出肥胖仙人的实力。一直在等待最完美的时机。 在接着阿如大哭,心情烦躁的仙人出声喝骂的时候,一个人在听另一个声音时,在说话时都会下意识地忽略其他的声音。 所以借着喝骂声与哭声的掩映了最有可能让人警觉的破风声,他直接三箭连发。 事实证明,他的时机把握得极好,如果不是第一箭箭头的反光让肥胖仙人提前了一分警觉,他即便躲得过第一箭,也不可能躲得过之后真正夺命的另外两箭。 但也足够了,那个被突然飞来的恐怖箭矢几次逼入绝境的肥胖仙人根本就被吓破了胆。 在动手之前,他还特别地犹疑。 因为在迷雾海中见过剑九他们出手的他,明白如果是遇上他们那种程度的仙人,除非在极其特殊的环境下,否则他根本没有可能抗衡。 但这个肥胖仙人,真的出乎他意料的菜,而且他的箭术之凌厉,连自己也有些意外。 所谓仙人,不过尔尔。 已经无声掠到李翰与阿如附近的叶明柯心中忍不住对那个肥胖仙人涌起一分不屑。 他已经极其地接近李翰与阿如。 但就在这个时候,脱出被箭矢连环逼入绝境的肥胖仙人终于缓了来了心中的惊骇与失措。而且目光已经注意到了雪地中快速前行的叶明柯的身影。 一个凡人,一个卑贱瘦弱的凡人,拿着一把打猎用的弓箭,居然就敢侮辱一个仙人。 而且,差点杀死了一个仙人! 凡人,你以为凡人真的可以与仙人同日而语吗? 极度的恐惧之后往往伴随着极度的愤怒 缓过最崔恐惧的他原本眯缝得极小的眼睛怒张着,身前的冰墙突然裂开。 叶明柯感知中的世界突然变成了一片湛蓝,一阵刺骨的寒意让他背后的寒毛骤然竖起。 但他还是极力欺近李翰,挥动匕首,一把切开李翰身上的捆绑的绳索,将阿如塞到李翰的怀里。 “走!”他低着对李翰一声低喝,而后转身挡向那名仙人。 “轰隆” 有仙人持诀,少年咆哮,四周的积雪轰然炸裂奔腾,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八十章 滴血 http://.biquxs.info/

第八十章滴血 (前附:古人称迈出一足为跬,迈出两足才是步,现代成人一步约半米多,故古时百步约百米多。一丈则约为3.333米) 那些三尺深厚的积雪突然动了,崩裂塌陷,倒卷飞腾,雪尘翻滚。 叶明柯的视线里瞬间一片混沌,更可怕的是那些积雪突然间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两只雪花凝成的手臂,突然间抓住他的脚腕。 他猛然震脚跺地,“轰”的一声在雪地里踏出一个巨大的雪坑,震碎了那两只雪花手臂,身形倾斜着向上拔起。 与此同时,他探手向后,捻箭上弦,再次弓如满月,此时他眼前尽是白茫茫一片浩荡翻卷的雪尘,但他射出时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砰” 白色的箭炸破身前阻挡的厚重雪尘,划出一条清晰而凌厉的轨迹,锋尖准确地递到肥胖仙人的身前三尺。 “这是什么怪物!” 再次措手不及的肥胖仙人尖叫一声,只来得及在胸前凝出一片薄薄的冰镜。 冰镜轰然破碎,但是穿透了重重雪尘与冰镜的利箭劲道与准度都下降了许多,只浅浅擦伤了肥胖仙人的肩膀。 “这是什么怪物,为什么他还能确定我在哪里?” 劫后余生的肥胖仙人不敢置信地喃喃。 他攻击之前,先用控雪之术将整个场中搅得一片混沌,便是想防范叶明柯那凌厉凶悍且神出鬼没的利箭。 肥胖仙人不敢再大意,一边小心地在身边筑起了冰墙,一边利用冰雪感知着叶明柯的所在,却只感觉一阵如风如鬼的身影在狂舞的风雪中高速地游戈在他身边。 叶明柯侧着头,紧闭着双目,在雪尘翻滚的大地里速度极快地奔跑,两道殷红的血线从他的双目里流淌出来。 他身前突然涌起一面猛烈撞来的雪墙。他和身直撞了过去,将那面雪墙直接撞得四分五裂。 在雪地翻滚了一周,他再次单膝着地地半跪着稳住了身体,嘴角在碰撞中溢出了丝丝殷红的鲜血。 但他却没有一点停顿地再次转身拉弓,白色的箭矢再次炸破身前的厚重雪尘逼近肥胖仙人的身前。 他当然能够确定肥胖仙人的所在,他锁定箭矢所向目标用的并不是五感,而是他的灵眼,所以他才能够百步穿杨,才能够不管那个肥胖仙人躲在雪松后还是巨石后,都能够准确地把箭矢递到他的致命要害处。 但是肥胖仙人激荡雪尘御物攻击的举措,对叶明柯而言,确实是一记凌厉的杀招。即便他能够确定肥胖仙人不断移动的位置,厚重的雪尘还是极大地迟滞了飞箭的速度和劲道。 “啪”的一声,刚才飞出去的那只白色箭矢再次被一直防备着的肥胖仙人拦住了,这次只是把肥胖仙人对叶明柯的攻势阻了几瞬,连他的皮都没有能够擦破。 强弱有时候不是泾渭分明的界线两端,而是一个剧烈旋转的漩涡,随时随地因势而变,忽而为强忽而为弱。 这是因为影响强弱的因素不是单一的。 当叶明柯持弓如同白色幽影般游戈在百步之外时,肥胖仙人确定不了叶明柯的位置,术法范围也覆盖不到百步之外,而他自己却笼在叶明柯箭矢的攻击范围之内。 所以在初始交锋时,他被逼得毫无还手之力,险象环生,在缓过一口气之后,也只能做到自保。 但是当叶明柯欺近他十丈之内时,强弱瞬间逆转,十丈是他术法笼盖的范围,而叶明柯箭矢却被压制住。 而且,叶明柯除了双目之外,其他七窍也开始隐隐渗出鲜血,这是他灵眼与大脑运转过度的表现。 在迷雾海域恶鬼的战斗中已经体现了,在混乱的场地开启灵眼的叶明柯要承受几何式倍增的信息洪流的冲击。 随着时间的增长,他维持灵眼的难度越来越艰难。他再一次探手向后捻箭,手指触感与灵感反馈回来的信息表明,箭壶中剩下的箭矢也只剩下七枝。 时间不多了! 叶明柯脚下重重一踩,炸起纷扬的雪尘,撞破身前腾起拍来的雪花巨掌,同时扣箭拉弓,又一支利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破开身前的风雪,拉出一条白色的轨迹刺向肥胖仙人。 剩余箭矢为六。 叶明柯的速度居然在高速之中,再一度拔高,每一步踏落都将雪地里的雪花高高震起,经行之地如同腾起了一条白龙。 不知不觉间他全身的血液再一次流转沸腾,落到他身上的雪花都在瞬间融化蒸腾。 他的双目紧紧盯着面前白茫一片的狂乱风雪,目光锋锐如剑,探手向后,扣箭在手有三。 “嘶” 一枝箭矢破空向肥胖仙人的侧面射到。 “砰” 肥胖仙人刚聚风雪成掌挡住那一支箭矢。 “哧”“哧” 两支箭矢一支从他的正面袭到,一支从他的身后袭到。 肥胖仙人有些惊骇地侧身险险避开面前骤然来临的一箭,伸手向前凝冰成镜。冰镜破碎飞溅间才拦住身后的一箭。 而叶明柯已经再次拉弓如满月,第四支利箭脱弦破空。 此时高速游戈绕圈游走的他,已经螺旋着逼入肥胖仙人的身前五丈。 “呲” 拉进距离后的他,箭矢受厚重雪尘的影响减弱,从各个方向传来的箭矢破风声凌厉得让肥胖仙人心胆皆骇。 他竭力地躲过第四支利箭,但第五支利箭递到他身前时他却直接打破他的冰镜刺入他的肩膀。 而此时,即便在大风雪中他也明显地感知到叶明柯的极度逼近,因为两箭之间,叶明柯已经踏入他身前两丈。 浓重的危机感如同利箭抵住他的眉心,他厉啸着,脚下那淡蓝色的光晕再一次全力扩张。 无数只雪花长臂从雪地里腾起抓向叶明柯 叶明柯最后一次重重顿地,腾空高高跃起,越过那一只只向他抓来的雪手,最后一根箭矢搭于弦上,弓弦被拉成一个完满的圆,如同圆月升于雪潮之上。 跃在半空中的叶明柯垂目看向身下,凝神明意。 “嘶” 一声尖利的厉啸响起,最后一支箭矢炸开身前风雪,脱弦破空而去。 “啊” 肥胖仙人双目赤红,灵力狂涌而出,在身前凝出了一面厚重的冰墙。 最后一支箭矢深深刺入在冰墙之上,锋尖所落之处,冰墙绽开了一道道蔓延开去的裂痕。 但冰墙没有破,那支利箭停在了肥胖仙人身前一尺之地,被挡住了。 但这不是结局。 箭矢之后,还有重重砸来的镔铁长弓,还有一步跃起跨过两丈,从天而降舍身出拳的叶明柯。 “砰” 叶明柯重重的拳头砸在厚重的冰墙之上,砸落瞬间指骨错位,鲜血渗出,但他的拳没有丝毫退让,直接将那面冰墙砸得粉碎,将冰墙后的肥胖仙人那巨大而肥胖的身体砸得向后飞摔而出。 既然强弱不是泾渭分明的界线两端,而是一个随时势剧烈倒转易位的涡旋。 百步之外是我持弓压制,十丈之内是你仙法占优,那么身前咫尺之间,拳拳对撞,你这连势道已弱的箭矢也能划破的所谓仙人之体,能否挡住我的拳! 肥胖仙人飞摔出去的瞬间,叶明柯不管鲜血淋漓的右手,几乎贴身地紧缀逼近,凭借着自己远超凡人的体魄,再次悍然出拳。 那个肥胖仙人在死亡阴影的威逼下,不顾由于剧烈动用灵力而渗出大量鲜血的七窍,在叶明柯的身前凝出了一面面冰镜,更有一只雪花凝成的长臂腾起,握拳砸向叶明柯的身后。 但叶明柯没有退与避,挥出的拳头砸碎身前一面面只刚凝出薄薄界面的冰镜,迈步向前,砸开肥胖仙人想要抵挡的双手,重重地砸在他的胸口之上。 近身搏杀,生死刹那,勇者得生。 那肥胖仙人惨叫一声,鲜血狂喷地再次往后飞摔出去。 叶明柯也被雪花长臂凝成巨拳砸在后背,一口炽热的鲜血狂喷而出,却根本没有任何停顿就借着那一拳的势道再次向前缀住那个肥胖仙人。 甚至那口喷出的鲜血,也是有目的地朝向那个肥胖仙人的眼睛激射而去。如同火焰般炽热的鲜血喷溅到肥胖仙人毫无防备的眼睛之中。 在这如此危急的时刻,眼睛突然受创剧痛,肥胖仙人的术法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下。 就是这一分的迟滞,叶明柯终于完全追上了他飞摔在半空中的身体。整个人和身撞入他的怀中。 那一瞬叶明柯的潜能完全炸开,全身仿佛都变成了世间最可怕的武器。 拳出,肘击,膝撞,脚踢,在眨眼间全部带着巨力轰击到肥胖仙人的身上。 那具肥硕的身体剧烈晃动着,鲜血暴溅如雨,擂鼓般般的重拳几乎把那个肥硕巨大的身体直接打得崩裂。 “砰” 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身体最后终于从半空中坠下,重重地在雪地里砸出了一个巨大的雪坑。 这片场中一直咆哮翻滚的风雪渐渐平落。 天地间再一次变得清明静谧,只有辽远的天空中,一片片雪花慢悠悠地坠落。 叶明柯浑身浴血地半跪在雪坑之中,侧过头,看着胸前那一截贯穿了自己身体的冰凌,和那一只握着冰棱的同样鲜血淋漓的手……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八十一章 人皇 http://.biquxs.info/

一只染满鲜血的手握着的锋利冰凌贯穿了叶明柯单薄的身体,肥胖仙人被灼伤的瞳孔仍竭力瞪大着,带着疯狂的神色看向手中握着的冰凌,像是想要竭力看到什么渴望的东西。 “啪” 那一截冰凌在滚烫的鲜血中却极快地融化,不过几个瞬间便“啪”的一声断裂开来。 那一只握着冰凌的手不甘无力地随着断裂开来的冰凌坠下,那一双糊满鲜血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得更大了,但瞳孔已经开始濒死的涣散。 摇摇欲坠的叶明柯看着那一张肥胖扭曲的脸,深深地呼吸,纳入大量的空气,像是下意识想要弥补身体里丧失的大量鲜血,但却剧烈地咳嗽起来,大量失血的眩晕感还是袭向了他。 他慢慢挪动身体,从肥胖仙人的胸口收回了一只鲜血淋漓的拳头,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他最后一拳击穿了他的心脏,但却没想到眼前这个修仙者的体魄或许不强,生命力却远胜于凡人,临时前凝聚冰凌的最后反扑差点也同样刺穿叶明柯的要害。 “噗” 叶明柯的拳头抽离的瞬间,肥胖仙人的身体剧烈颤动了一下,那一双糊满鲜血的如同恶鬼般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叶明柯。 其血如火,生能搏虎。 肥胖仙人的瞳孔瞪大到再次渗出了点滴细密的鲜血。他嘴唇无力的翕动着。 “人皇。” 他硕大的头颅十分不甘地竭力昂起了一点,吐出了最后两个模糊不定的音节。 “什么?”意识同样开始模糊的叶明柯听不清楚,下意识地反问。 但是那颗硕大的头颅无力地砰然坠下,只剩下那一双瞪得极大的血腥瞳孔无神地仰望着大雪纷飞下的昏暗天空。 雪花飘零着坠入那一双瞪大的瞳孔,这一次的雪花没有融化。 “是你要杀我的,那便生死各安天命。”. 叶明柯以为肥胖仙人最后的那句话语是某种不甘的诅咒,捂住自己还在不断流血的肩膀,瞪着同样爬满血丝的瞳孔看着肥胖仙人有些艰难地道。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但是对他而言的冲击却并不大,给予他的感觉与之前杀蟒杀虎的感觉差不多。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的搏杀太过于凶险让他没有时间思考,或许是因为面对的是并非凡人的修仙者。 或许是因为他连自己是不是人都不敢确定。 他回过头看向被右手捂住却仍在不断渗出极其炙热鲜血的肩膀,这不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在濒临绝境的时候鲜血会变得炙热滚烫。 人的鲜血真的可能炙热到如同火焰一样吗? 小怪物,小怪物,看来从前小镇的李寅他们还真没骂错! 叶明柯有些痴狂地苦笑,双目突然变得无比的赤红,他突然将捂住肩膀的右手塞到嘴中死死地咬住。 新的尖锐的疼痛从右手传来,让他的混沌的大脑重新获得了一丝清明。他竭力将他赤红的双目从肥胖仙人那巨大的尸体上挪开。 刚才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内一直存在的饥饿感随着身体的大量的失血突然倍增,像是有一个魔鬼在他的身体里苏醒低语。 他看着肥胖仙人的尸体居然升起了几乎难以抑制的贪婪与饥饿的感觉。 “哪一个是我?” 他咬着自己的右手,瞪大了双目喃喃着剑叔曾经问过自己的话语,向后退着,用疼痛与从小对抗那种饥饿感磨炼出来的强大意志对抗着那一种几乎本能的进食欲望,艰难地挪出有肥胖仙人尸身的雪坑。 他趴在雪地上,远离了那具尸体,冰冷的雪慰贴着他炙热的体温,他身体里那种恐怖的欲望终于消减了一些。 世界上果然只有魔鬼会那么慷慨地给予力量! 他的心里还残留着对刚才差点失控的剧烈的恐惧。 剑叔和龙姨严厉防范自己的身体出现溢出果然是有原因的?或许自己的身体里真的藏着一个恐怖的魔鬼。 自己从迷雾海出来这一路,向这个魔鬼已经借了多少的力量? 但不管怎样?自己都要活着! 哪怕最终会被身体里的魔鬼吞噬,至少在自己做完自己应做的事,明白那些毁了自己的一切自己却一无所知的迷局之前,他想活着。 他有些艰难地从积雪上爬起身来,因失血视线有些模糊的双眼扫视着四周,发现身边除了林中的树木,白茫茫一片,空荡荡的。 李翰应该是在他和肥胖仙人刚开始搅乱积雪的时候,便在他的催促下抱着阿如已经先离开了,即便是那几个被他射伤了脚的李家庄青壮也都已经或早或晚地挣扎着离开了。 “得去找他们,而且另外两人所谓仙人应该也快来了。” 叶明柯心头的危机感依旧十分浓重,刚才有李家庄的青壮有的很早就逃离了,很有可能会去禀告另外两个仙人,这里很快便不安全了。 他拖着残破虚弱的身体,挣扎着背起刚才弃下的剑匣还有长弓,而后想要寻觅出李翰逃走的方向。 没学过追踪之术的他,只会用灵眼勘探,但是他尝试着开启灵眼,却只感觉大脑一阵极致的晕眩,差点跌倒在地。 与肥胖仙人的战斗时间并不算长,但是一直在混乱不堪的环境里使用灵眼对他的大脑的负担已经过载了许多,根本不堪重负。 他无奈地放弃了开启灵眼,模糊地选择了一个方向便开始向着前方走去。 那恐怖的躁动与饥饿感因身体里的无比虚弱叫嚣得越发厉害了,叶明柯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他知道自己极其需要再补充血食。 他跌跌撞撞地在林中奔走着,想要像之前一样再捕猎到血食,但是大雪封山的冬日,失去了灵眼又重伤在身的他,要到哪里才能找到猎物? …… 易十一与易老六。 一个壮硕,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一个巨大的雪坑前面容阴沉地看着坑底。 坑底那具面容熟悉的尸体在几个时辰前还在他们面前谈笑风声,但现在已经被冰冷的积雪覆盖了大半。 易十一跳下雪坑,仔细勘察了一下易十五那肥硕的身体,面色极其难看地抬起头看向脸上有些恐惧之色的易老六道。 “除了十五本身的灵力残留外,没有发现别的灵力痕迹。” “只有箭伤和拳伤。但是十五身上的骨骼几乎都被打断了,内脏也多有损伤,致命伤是贯穿了他心脏的一拳。” “十五到底遇上了个什么样的怪物?而且如此的凶残。” 修为最高体型最壮胆子却最小的易老六看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牙齿禁不住有些打战地道。 一直阴阳怪气的易十一这时候虽然面容阴沉难看,倒是还能保持冷静,继续翻着易十五的尸体分析道。 “从伤口上看,出手的那人确实力气极大,但是凶残却未必,别自己吓自己。” “我们修仙者在没有达到达经境界,用灵力淬体之前,身体的强度只是比凡人强了些许,但是有灵力护身,生命力旺盛,普通伤势不足以致命。那人会将十五的尸体打成这样,恰恰说明他确实只是个凡人。” 易十一看向还嵌在易十五肩头的箭头,又看向他胸口的巨大窟窿,咬着牙,声音里压抑着愤恨与难以置信。 “一个凡人,一个用一把猎弓和一双拳头便活活打死了仙人的凡人,怎么可能?” 易老六这个时候终于克服了心中的恐惧,也蹲下身来仔细看着坑底易十五的尸体。 他也不得不承认,就是一个他们最看不起的凡人,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将他们的一个伙伴活活击杀。 “等等。” 易老六突然大声喊住了正在翻动易十五尸体的易十一道。 “老十五的的右腿上是什么?” 被易老六叫住的易十一凝住了动作,转而看向易老六的目光所落之处。 “好像是什么字?”易老六补充道。 易十一伸手拨开易十五右腿上放着的沾满鲜血的右手,露出了几个用鲜血在裤腿上写下的模糊字迹。 易十五身上的血迹太多,他们才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易十一轻声地一字一字念出了那几个模糊的血字。 “人皇体。” “人皇体?什么意思?好像在哪听过。” 易老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地道。 “人皇体?这就说得通了。” 易十一转过头,看着易老六,眼神泛着贪婪的光亮。 “你还记得让大师兄被奖赏了一件中品灵器的怪力少年。师傅说是那个怪力少年是什么体质吗?” “其血如火,生能搏虎。师傅说那是在人间绝迹了很久的人皇体,十分珍贵罕见。”易老六回忆道,这时候他终于也反应过来了。 “这三个血字的意思是,那个打死了十五的少年,也是人皇体?” “没错。普通的凡人怎么可能打死仙人,也只有传说中的人皇体才有可能。大师兄在碰到那个人皇体的时候,猝不及防都受了小伤。十五没有防备下被袭杀也是正常。” “重点是,那个少年是人皇体的话,那可是能让一向师傅直接奖励一件中品灵宝的珍惜体质。如果我们两个能将他带回去的话?” 易十一看着易老六的眼睛,两双眼睛里都涌动着贪婪而渴望的光。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八十二章 雪夜 http://.biquxs.info/

“我们俩自己抓?不先禀告师门吗?” 易老六目光中同样闪烁着贪婪的神色,但是看着雪坑中易十五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又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道。 “易十五是灵窍巅峰,和你一样,而我也不过是达经初境。那个人皇体如此厉害,光凭我们两个能行吗?而且雪山茫茫的,我们怎么找得到?” “不要禀告师门,但要稳妥的话,不能光凭我们两个,需要找帮手。郡城距离此处不远,二师兄在郡城值守司,二师兄修为高强,而且还可以让郡城官府派大量官兵来帮忙搜山。” “这样子,我们的功劳虽然少了些,但是至少还是比直接禀告山门的功劳要大许多。” 易十一看着易老六斟酌思索地道。 “好。那就这样。我们现在就到郡城。” 易老六听完易十一的分析,眼神发亮地击掌道。 “我回县城就好。你继续带着李家庄青壮在这里搜山。若是能在二师兄到来之前找到他的话,功劳可就不用分给二师兄了。” 易十一带着几分揶揄的神色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易老六道。 “怎么?你怕了?达经境相较于灵窍境可是有脱胎换骨的区别,而且那人应该受的伤不轻,你真想放弃这个可能得到大功劳的机会?” 易老六被易十一这么软硬兼施的一激,原本阴晴不定的脸色终于被贪婪和死要要面子的胆气给驱逐了开去。 “怕什么怕!什么人皇体,现在也不过是个凡人。我这就带着人去。” 他一拍大腿道,只是粗豪的声音里还是带着几分颤抖。 “好,那就恭待六师兄的好消息了。” 易十一趁热打铁地道,他不给易老六任何反悔的机会,直接跳出雪坑,向他施了一个别礼,脸上的微笑带着几分虚假地道 “师弟这就先赶往郡城了。” 说完他转身就御使灵力快速踏雪腾空而去。 跟易十五的尸体一样被留在原地的易老六看着易十一像逃跑一样离开的身影,转过头,看向此时迟暮里昏暗压抑的林间,眼前好像又浮现易十五胸口那个巨大的血窟窿,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连腿脚也软了几分 但他他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畏畏缩缩一直不敢向前的十数名李家庄的青壮喝道。 “你们还在干什么?你们这群废物,给我继续搜,看到那三个人,谁都不许放过。” 那些李家庄青壮看到那个像恶魔一样的白色幽影,居然可怕得连仙人都敢杀死,没有人想进入林里,但是在对仙人天生的畏惧和崇仙令的严苛条例下,还是都三三两两地进入了林间。 …… 而在雪夜的大山中奔走的叶明柯,此时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他跌跌撞撞地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带着血迹的深深脚印,强撑着的他,到后来根本没有顾得上隐藏踪迹。 一直生活在温暖小岛的他,对于北方大雪天的大山的严酷环境根本没有任何的认知。 极高的体温带给他的是更多的热量流失,而重伤的他失去了灵眼与强悍的体力,在这雪山之中的生存能力还不如一个熟悉山野的猎户,而一个即便再老道的猎户,在雪夜里进山,也同样是一件极其凶险的事。 叶明柯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落在他身上的雪花甚至会给他一种灼伤的错觉。 其实他的体温一直还在升高,但是他感觉自己的全身的力量一直在不断地流失,意识也逐渐地模糊。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走多远,他只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倒下。 而倒下…… “砰” 几乎完全丧失了方向感与判断力的叶明柯突然踏到一处表面积雪极不牢靠的雪坡,脚下的积雪突然塌陷,他虚弱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跌倒,和着崩塌的积雪向雪坡下滚去。 冲到雪坡下时,他半个身体已经被掩埋在沉重的积雪之下,只剩下倒望着天空的将要合上的迷蒙的双眼,和渐渐被冰冷吞噬模糊的意识。 他疲倦地合上眼。 夜很冷,在如此的风雪中,可能只需要一个时辰,便能将一个人完全地冻僵。 …… …… 李翰背着还处在极大惊恐的阿如,已经逃出了很远。 在雪山里跋涉了那么久,他的身体已经无比的疲惫,但是背上那一份父亲的责任,却让他在这黑暗的雪夜的大山里,强压着如同潮水般的疲惫,继续地奔行。 “阿如,别睡,夜太冷的,睡着会冻到的。” 李翰沉重的呼吸着,每一口呼出的气息都在漆黑寒冷的夜里弥漫出氤氲的水雾,很久没有听到感受到阿如的动静,他转过头去对阿如担心地道。 却看到阿如靠在自己肩膀的小脸依旧苍白无比,眼睛无神地瞪得极大,显然还陷在白日时受到的惊恐里。 “阿如,阿如。”李翰不由着急地大喊道。 在李翰的呼喊下,阿如的空洞的眼睛终于转动了一下,看向李翰着急担忧的脸。 “阿如,别怕,阿爸会保护你,阿爸不会再让那些人把你和我分开的。” 李翰看着阿如还带着惊恐的眼睛,柔和了声音,轻声地抚慰道。 阿如一直呆滞的脸好像终于被什么打破了,剧烈地扭曲变幻起来,她紧紧抱住李翰,将带着泪的脸庞埋在李翰的脖颈,身体一直微微颤抖着。 她原本精致漂亮的小脸剧烈地扭曲着,喉咙里仿佛滚动着某种压抑的闷响。 她脸上的泪还在不断地流,抱着李翰的小手抱得越来越紧。 阿如也不想和阿爸被人分开,阿如也要保护阿爸。 阿如讨厌那些凶残粗鲁的人,阿如想要那些伤害阿爸和阿如的人…… 阿如从李翰的背上扬起一张半是恐惧半是戾气的扭曲的苍白的脸,透过一株雪松的枝杈望向飘着大雪的黑暗的苍穹。 “死。” 喑哑到几乎无声的低语在幽幽的暗夜里响起。 李翰踏着积雪很快就越过了那棵雪松,在他经过后的几个呼吸。 “砰” 刚才他们头顶的那一枝杈突然从雪松上脱落重重地坠下,和着积雪摔成一地的枯朽粉末。 李翰没有回头,将那个枝杈的脱落当做是大雪压断了枝杈,继续向前走去,而阿如,则有些困顿地靠在李翰的肩膀,小脸上的扭曲与疯狂渐渐地淡去,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 前方的路依旧很黑很冷。 …… 几个打着火把,裹着厚重棉衣却依旧在雪夜里冻得瑟瑟发抖的李家庄青壮,有些害怕地走到了一个明显刚崩塌过的雪坡。 “脚印到这里就断了。” 一个青壮有些慌乱地将火把照向四周,声音有些惊恐地道。 “那个怪物少年,不会就在这附近吧?” “这里刚发生过雪崩,那个人不会被埋到雪下面去了吧?我们下去看看。”另一个长着浓密胡须地壮汉道。 “真要下去?要是真的遇上了那个人,仙人都被杀死了,我们遇上有什么用?” “从脚印上看,那个人估计快死了。这一路上的血迹从刚开始的连脚印的都没有,到后来一路的脚印和越来越重的血迹,说明那个人连隐藏自己的踪迹都没有了,还越走越慢,估计伤势已经重到不行了。” 那个长着浓密胡须的壮汉,明显是个胆大心细之辈,他抡起手中的火把,照向雪坡的下方。 “那天杀的,害我们这大雪里在大山里跑,再找不到,可能就是我们先冻死了。走,下去看看。要真找到了,仙人可也说了有一场富贵。” 那个壮汉当先走了下去,几个还是有些恐惧的青壮最后也跟随着他一起下去,几个火把照着下面的雪地寻找。 “在这,在这。” 一个声音有些颤抖的声音突然划破了雪夜里的静寂。 一个青壮用火把照着一处雪地,火光之下,正是叶明柯那张苍白清秀的脸。 打着火把的青壮一下乱哄哄地躁动起来。 “离他远点?” “死了的吗?” “不知道。” “可能死了吧,现在怎么办?” “回去告诉仙人,可是这大雪夜的,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仙人啊?” “等等,李大,你在做什么?” 一个青壮发现刚才那个长着浓密胡须的壮汉凑到了那个苍白少年的身边,摸出了一把钢刀。 “这怪物废了我弟弟的脚。现在谁知道他只是昏迷还是真死了,万一昏迷过后又醒了过来,我们可拦不住他,现在干脆先废了这怪物的脚,看他怎么跑!” “跑不了,天明的时候拖回李家庄还是等仙人来取都可以。” 目光里带着怨毒残忍的李大抬起头,看着似乎已经被冻僵的叶明柯,笑容狰狞地道,手中扬起的钢刀就要往叶明柯身上落下。 钢刀的寒芒在黑暗的雪夜里一闪而过。 “砰”的一声,他身前的积雪却突然之间炸开。一双赤红暴虐的眼睛突然之间撞上了他的眼,几乎是面对面的距离。 那双恐怖暴虐的眼睛冰冷地凝视着他,如同一只恐怖的凶兽,仿佛在问他。 我也是怪物,为什么你们会畏惧仙人,却不畏惧我呢?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八十三章 妖目 http://.biquxs.info/

那不是人类身体能够扭曲出的弧度。 雪夜映着火把的微光里,一个还半埋在雪中的人形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曲起,倒仰的脸紧贴着那一个离他最近的汉子。 其余的三个汉子惊吓地呆住,一动也不敢动地呆立在原地看着那恐怖的一幕。 “咔嚓” 一声在寂静中显得无比清晰的脆响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而后有殷红的血在雪地里喷溅涂抹开来。 “砰” 那个长着浓密胡须的汉子瞪大了满是恐惧之色的双眼,紧紧捂住喉咙,仰天直挺挺地倒地。 其余的几个汉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一边用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个诡异的身影,一边一点点地向后挪去。 那个诡异的身影缓缓翻转过身体,背朝着那三个汉子,脸朝下地凝视着那具在雪地里很快被冻僵的尸体。 有如同野兽低哮的咕噜涌动在周围寂静的雪夜。 他背对着众人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但他还是一点点地朝人群转过了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露出一张沾着鲜血的脸和一双在暗夜里灼灼亮起的腥红的眼。 “砰” 还部分压着那个身影的积雪轰然炸碎,那个身影以一个极其不符合人类习惯的运力姿势自积雪中高高跃起。 “跑啊!” “怪物啊!” 三个汉子惊慌失措地尖叫大喊着,转身从不同的方向向着林子里狂奔。 那个身影从高空中跃落雪地,四肢着地,猛然再次一跃,化作一道黑影直接将一个汉子扑倒,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殷红血迹。 而后那个身影毫无迟滞地直接逆转着身体向后弹去,在雪地上几个起落间追上第二个汉子,那个汉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也被扑倒在地。 而第三个汉子已经趁机跑入了林子,却感觉一股恐怖的威压从自己的背后铺天盖地地尾缀而至,一个黑影在林间的树木间快速地弹跳,转眼间越过他到了前方。 他恐惧地停住了步伐,却只看到前方的树上,那个凶兽般的身影半躬腰背立在树上,一双笼在火光阴影的猩红妖目冰冷地凝视着他。 有森严的威压覆盖压制着整片树林,恰如李翰他们在迷雾海的森林遇上叶明柯时一样。 那个汉子被骇得不敢动弹,那双妖目再凝视了他一刹那,蓦然从树上向他扑下。 “砰” 又有点滴殷红的鲜血飞溅在雪地上。 那个身影没有再看那三个汉子,强扭转的身体依旧微微颤抖着,像是一直在抗拒着什么,留下生死不知的三人,背转了身体跃上树木离去。 有猩红的妖目穿梭在雪夜下黑暗的森林里。 不时有尖利的惨叫回荡在这个血腥妖异的夜幕中。 …… “越过这座山,南面便是沧澜郡城,再南下的海边就是沧澜山了。” 幽静的火光中,负着重剑的女子又在对着那个老乞儿说话,她的眼神坚决明亮,带着希冀。 那个老乞儿靠在一个雪松上,百无聊赖地扣着脚丫,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良久才回道。 “你要独自斩杀那个灵尘仙人,我不会出手。” “好。” 那个负着重剑的女子点头凝重地答应道。 “好?”那个老乞儿却突然带着几分癫狂地大笑着道,笑到话音都有些扭曲,“好?你难道真的一直听不出我是在叫你放弃吗?” “你一个不过初入先天的武者,拿什么去杀一个通元境界的仙人?你以为你是女武神吗?” “我不是。但如果可以,如果需要,我会试试。”负着重剑的女子看着那个气急败坏的苍老的人儿,映着火光的瞳孔明亮而坚定。 “我只是个错误,我的剑心已碎。不过一个罪人,一个废物,你为什么还要搭上你自己呢?” 老乞儿垂下目光不再看着那一张倔强年轻的脸,无力话语里带着疲倦与悲伤。 “我的父亲没有错。他不是罪人,而是这个人间的英雄。” 负着重剑的女子看着他固执而坚定地说道。 “我会向这个人间证明,即便我证明不了,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也有人能够证明。” “你在说那个预言吗?那些都是传说,连我自己都已经不相信,甚至觉得那些可能只是我当年随口胡诌,用来欺骗那些陪我去送死的好男儿的话语。” “人啊,可能骗着骗着别人,最后把自己也骗了,要等到撞上南墙才知道只是个梦。” 那个老乞儿深深叹了口气,像是极为疲倦地倚靠在树干上,阖上了双眼了迷蒙地道。 就在这个时候,负着重剑的女子突然警觉地看向前方的林中,数声隐约的凄厉惨叫,自不远处的林间传了过来,在黑暗寂静的雪夜显得尤为骇人。 负着重剑的女子盯着那片黑暗又隔了一会,突然又见到有璀璨的剑光自远处的黑暗中闪过。 “好像林间有鬼。” 负着重剑的女子转过头来看着老乞儿说道,目光明亮。 “而且,似乎还有仙人在斩鬼。” “看来这人间真的一天比一天热闹了。” 刚阖上双目的老乞儿慢慢睁开了迷蒙浑浊的双眼,也看向前方。 “去看看吧,如今这人间,仙人不配称仙人,而鬼,可能也是新人,就像我们一样。” 说完他缓缓起身,蹒跚着步伐走向林中,而负着重剑的女子很自然地跟随在他身后。 …… 大雪与黑暗笼罩下的森林不安地悸动着。 那双猩红的妖目在林间穿梭,杀人也杀兽,偶尔停下时,在雪地与林木的枝杈上留下一道道殷红的血迹。 一只麋鹿在雪地的林间被什么驱赶似的狂奔,突然被一个黑影从侧面飞扑而来扑倒在地。 而后,有浓重的血腥味在雪夜里远远地泛了开去。 正在埋头进食血肉的黑影突然凝住了身体,那双猩红的妖目抬起,死死地看向前方的一处黑暗,铺天盖地的杀机席卷而去。 那一处黑暗里突然有炽烈的剑光亮起,一把火红的灵剑闪耀着炫目的灵光闪现在黑暗的雪夜之中。 而在火红的灵剑之后,是一个全身紧绷,面容严肃,身体特别壮硕的华服男子。 好一个易十一,自己要是能够抓到这个所谓的人皇体,他倒是跟着冒了极大风险的自己一样多了许多功劳。 而自己要是死了,后面二师兄抓到人皇体,他也少了一个分功劳的人 易老六已经有些后悔受了易十一的激将,就这么一个人留在大山里追踪那么一个怪物。 那个易十一还说他不血腥好杀,这一路的血迹看得他心惊肉跳。 这个怪物真的能算是人吗? 但是如今他已经不敢退了,因为他能感受到那个怪物的杀机已经锁住了他,将后背留给一个这样的怪物,无疑是一个风险更大的事。 那双血猩的妖目与易十一在黑暗的林间对峙着。 易老六虽然恐惧,却还没有绝望,因为他能够感觉到这个怪物还带着沉重的伤势,而且达经境界的自己,较之易十五,战力远远超出。 达经淬体,分初境,中境,巅峰,对应三象之力,六象之力,九象之力。 自己虽然只达初境,却也有三象之力,可不是还在灵窍境身体脆弱的易十五可比的。 对付这个只会蛮力的怪物,自己不用怕的。 易老六握紧灵剑,紧紧盯着那双腥红的妖目,在心里默念着壮胆道。 与此同时他全力释放自己作为修行者的灵力威压,想要震慑住眼前的这个怪物少年。 那个怪物少年放弃了那具麋鹿,睁着那双猩红的妖眼看着易老六,在场中缓缓游走起来,双方精神意志与威压契机相互交探。 易老六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那个身影,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而就在两人全神对峙的时刻,两个淡淡的黑影站在林木掩映中远远地看着他们。 正如易老六所判断的,这个怪物少年身上还带着沉重的伤势,而且有些畏惧灵力威压,游走间似乎在悄悄的后退。 刚想到这里,他突然看见那个怪物少年身体如同妖猫般弹跳而起,攀上树木,转身要逃走。 “他敌不过我。要不把他留下,功劳大部分可就都是我的了。” 形势陡变,贪婪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易老六的心里撩撩燃起,易老六忍不住地踏出了两步,但就在这时,在树上的怪物少年身体陡然折转,向他激射而到,染着鲜血的手掌已经抓到了他的面前。 措手不及被打乱了节奏的易老六来不及后退,只是下意识地举起灵剑格挡。 “刷” “轰” 那只染着鲜血的手掌偏转,隔着灵剑依旧在易老六的脸上抓出几道血痕,而且那个怪力少年和身直接撞到灵剑之上。 身形不稳来不及运力的易老六被撞得向后飞去,隔着灵剑与他对视的怪力少年的眼神冰冷而暴虐,让他感觉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再大意,不给这个怪物任何的机会。 怪力少年还想要趁机向他扑去,却突然转身朝地上滚去,因为在黑暗的雪夜中,突然有一道横亘燃烧的滚滚火流突兀地浮现在他身前。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八十四章 言杀 http://.biquxs.info/

一道汹涌的火流在雪夜中横亘亮起。 摇曳的火光之中,两道身影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飞出分离。 那个怪物少年伏地翻滚卸去前冲的惯性后,再次弹起,如同妖猫般踩着树木弹跳,眨眼换了个方向再次扑向易老六。 易老六摸去嘴角因过分催动灵力伤了内腑而渗出的鲜血,站稳了身体,握紧手中的灵剑,紧盯着再次逼近的那个怪物少年,眼神明亮凝重。 他虽然受了轻伤,却成功扭转了失去先手的困境。 只要不犯错,达经境界对阵凡人,怎么可能会输? “砰” 先于那个怪物少年而来的是一颗颗带着劲风的石子,但易老六纹丝不动,有火红色的光晕自他脚下扩展开去,覆盖了方圆十丈。 一远一近两道火幕同时在雪夜中轰然摇曳着升起,一道护住了易老六的身体四周,一道在距他五丈左右,足有三丈高,困住了怪物少年,将他腾挪的空间限制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 “呼” 那些裹着雪花的石子撞到易老六的火幕之上,火幕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大部分石子都被挡了下来,少部分石子突破火幕之后也难以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而原本就要扑来的怪物少年则再一次刹住了身形,警惕地弹跳上火幕空地中唯一的一株雪松,猩红的妖目死死看向一远一近的两道火幕,直觉告诉他,如果硬闯,他至少也会被火焰烧成重伤。 同时维持两道火幕的易老六脸色有些苍白,但这是他想到最稳健的方法,。而现在他需要的,就是速战速决。 火光闪烁之间,一道火红的剑光冲出,将怪物少年藏身的那棵雪松直接拦腰斩倒,更有汹涌的火焰顺着剑光染上了雪松,眨眼间将雪松点燃成暗夜中熊熊的火炬。 怪物少年从倾倒的雪松上扑落,在雪地上快速地奔走,却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燃烧的火幕与熊熊燃烧的雪松将这一片不大的空地照得如同白昼,纤毫必现。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得清清楚楚,而狭小的空地也再没有什么屏障物,他天生的搏杀技巧根本无从施展。 绕地狂奔的怪物少年就像一只已经落入陷阱中的困兽。 退无可退。 他咆哮着,再次投掷出刚寻到的石子,同时尝试着向易老六身边的火幕突进。 但石子再一次被易老六挡住,逼近的怪物少年也被那把火红的灵剑逼退,反被灵剑在手臂上割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怪物少年被迫向后退去,炙热殷红的鲜血流淌而出,在雪地上洒出一道血迹。 与怪物少年鲜血接触的积雪发出滋滋的轻响,快速的融化成雪水。 看到这一幕的易老六目光一凝,这个家伙的鲜血果然跟传说一模一样。 他果然是人皇体。 门派中对人皇体的丰厚奖励让他怯懦的心也燃烧起来。 他不再犹豫,原本在五丈外的那道火幕快速地合拢逼近,加上在空地上差不多整株都燃烧起来的雪松,即便在雪夜里,整片空地也变得无比的炙热,仿佛连空气都燃烧起来。 而易老六快速地逼向怪物少年,晃眼的火光之中,易老六的大喝与少年困兽般的咆哮交织着响起。 少年身上鲜血淋漓,转眼间已经逼到了绝境,但易老六小心地控制着灵剑的威力,既不给这个怪物反扑的机会,也不会杀死他。 他逮到一个空隙,右手的灵剑带着裹卷的灵力震荡着斩出凌厉的一击,隔空斩在少年的身上。 那怪物少年一口鲜血喷出,身体摇晃无力地倒向熊熊燃烧的那株雪松。 易老六面上闪过狂喜,伸手就要抓住那个怪物少年,但就在这时,一声如同惊雷般的呼啸蓦然响起。 易老六下意识地缩回将要伸出的手,向后暴退。 “砰” 一把沉重无比的重剑撕开了外围的火幕,重重地炸入叶明柯与易老六之间。 一个黑影从火幕外扑入,抱住向火堆倾倒的叶明柯,翻滚着越过熊熊燃烧的火树。 “砰” 两人落地,叶明柯昏迷着,而那个抱着他的黑影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柔美中又带着冷冽的女子的脸,看向有些错愕的易老六。 …… 夜色将尽,前方不远处的山口已经泛起黎明温暖的晨曦。 在寒冷的雪夜里,背着阿如在山中奔波了一夜的李翰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着心弦看到天光与山口终于放松了些许。 他稍微放慢了脚步,呼出迷蒙的白雾,调整着呼吸,遥望着山口一步步向前走去。 走出山至少会好些吧,不知道叶兄弟能不能也逃出来? 李翰疲倦的大脑还在竭力盘算着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 惹上了那些仙人,李家庄是一定回不去了,能带着阿如去哪里呢?或者带着阿如直接远赴阳京,走远一些可能就好了,而且刚好可以赴明年的春闱。 如果能够考中,或许能够留在阳京,或许能够给阿如一个更好的生活,而且,还有那个她…… 李翰想起背上的女儿,还有远方的某个女子,眼神变得无比的柔和。虽然遭遇横祸,但是也还有希望。 如果自己来日能够登上金銮殿,一定要劝一劝过度尊崇仙道的君王。不管结局怎么样,自己总是能为这人间尽多一分力量。 面色苍白的阿如趴在李翰的背上,也跟着李翰一起望着前方渐渐临近的山口。 近了,那个笼罩在温暖晨曦中的山口终于向他们敞开了怀抱。 李翰刚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却突然一步凝在地上,面容瞬间苍白如纸。 “该死的。” 一声怒骂突然从山口一处他们看不到的避风处传来。 “大半夜的让我们从郡城赶来守住各个山口,那些大人们是不是有病啊!”那个粗豪的声音继续地道。 “嘘,别乱说。听说这次可是驻守值守司的仙人亲自点名,要那画像中的三人。” 李翰向后踏出了一步,竭力屏住呼吸,他转身想要悄声离开,结果刚迈出没几步,却踏到一个小雪坑上的虚浮的积雪,发出了一声闷响。 “好像有什么声音。”避风处有一个声音响起。 李翰的心中一紧,直接迈步狂奔起来。 “什么人?” “站住!” 他身后传来了那些守山兵丁乱纷纷的怒喝。 但李翰只是剧烈地喘息着,更加竭力地狂奔。 “是那个李家庄的村长。” “还有那个女孩。” “抓住他。” 身后那些兵丁彻底反应过来,狂奔着从后面围了过来。 李翰毕竟已经奔波了一夜,体力根本不能与后面那些以逸待劳的兵丁相比,他清晰地感应到那些兵丁正在快速地向他逼近。 “别跑。” “再跑就不客气了!” 那些兵丁不过片刻便已经逼近到他的身后不过数步,有刀剑出鞘的声音纷纷响起。 阿如被惊吓得再次哭了起来,一个身体强壮的兵丁迫近一步,猛地抓住李翰背上的阿如,将阿如硬生生扯了下来,被抓住的阿如惊恐的哭泣凄厉地拔高。 “不。” 李翰身体失去平衡地向前扑倒,又很快地爬起,返身向那名兵丁疯魔般的扑去,瞳孔通红狰狞 “艹” 恶狠狠的怒骂与阿如的尖声的哭泣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那名兵丁被李翰疯魔般的姿态吓到,右手紧紧地抓住阿如,向后退了两步,他身边的另外一个兵丁补上,想要拦住李翰,却被疯魔一般的李翰直接扑倒。 在兵丁手上的阿如哭泣着向着扑来的李翰竭力伸出了手,李翰大吼一声再次向前扑去抢住了阿如。 那名体型壮硕的兵丁也发了狠性,紧紧抱住阿如,却被李翰一声咆哮一头把他撞得仰天倒退,松开了阿如。 “你个疯子!” 那个兵丁惊怒交半地扬起了刀。 “哧” 原本混乱的场间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啪嗒” 有一滴殷红的血珠从刀的锋尖坠落。 有寒风从山中而来,在山口盘旋着,发出呜咽一般的呜鸣。 李翰很紧很紧地抱住了怀中的阿如,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感觉很冷很冷,冷到身体里好像再也没有一点力气。 那个也有些错愕的壮硕兵丁向后一步,抽出了那把带着殷红鲜血的尖刀。 李翰抱着阿如缓缓地半跪倒在地,一片殷红的血迹自他们身下的雪地晕染扩散开来,像在雪地里开出一朵凄美红艳的花。 “阿如别怕,阿爸会保护你,阿爸永远不让别人把我们分开。” 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的李翰埋下头,靠着阿如扎着两支可爱小辫的脑袋,轻声地喃喃着,话语温柔。 不再哭泣的阿如也紧紧抱住了他,流着泪的脸靠在他的怀里。 一个清脆的如同银玲般的声音从他的怀里轻轻地响起。 “阿爸。” 阿如轻轻地说,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的李翰挣扎着睁开了双眼,茫然地望着前方,像是在寻找着那个他期待了十年却一直没有听到的话语。 “阿爸。” 阿如再一次轻轻地呼唤,她仰起流着泪的苍白脸庞看向抱着她的父亲坚毅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叫出这个亲昵的词语,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阿爸,阿如也会保护阿爸,阿如也永远不让别人把我们分开。” “如果有人想把我们分开……” 她慢慢转过还挂着晶莹泪珠的脸看向那些围住她们的兵丁。她的声音如同挂在古老宅院屋檐下的一枚风铃,空灵清脆,却带着幽幽的节韵,像是从久远阴寒的深渊里传来。 “阿如,会杀死他们。” 她凝视着那些人,无声的流泪的眼睛里游荡着幽幽的青光。 “呜” 天上飘落的大雪忽急,但不是白色的,而是突然化作死寂的灰。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八十五章 灰雪 http://.biquxs.info/

“阿如会杀死他们。” 如同古老风铃般空灵悠远的声音在风雪中飘扬,轻轻地回荡。 四野宁静,但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突然坠入整片场域,荡起涟漪。 风雪晦暗,天空中一片片飘零的白雪突然剧烈旋转着加速坠落,无声无息地化作灰色的粉末,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像是一只只折翼的灰色蝴蝶。 那些持刀狰狞而立的兵丁突然间都凝住了。 四野从宁静变成了一片死寂。 阿如垂下头,无力地靠在李翰的肩膀,瞳孔里游荡的炽烈青光渐渐地黯淡,变成了一片灰寂。 新的风雪落在他们身上,阿如轻轻瑟缩着。 “阿爸,阿如好冷。”她轻轻地说,疲倦地闭上了灰寂的眼睛。 “别担心,阿爸带你去温暖安全的地方。” 李翰濒临沉没的意识好像突然抓住了什么,已经受着重伤的他抱着阿如挣扎着站起,踏着风雪,留下一个个血色的脚印一步步向前走去。 一个个脚印组成两道蜿蜒的长线,蔓延向不知名的前方。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这个重伤濒死的男人一直行走,一直行走。 那些持刀狰狞而立的兵丁,一直凝固在原地,没有丝毫的阻拦。 又一阵风自山中而来,撞在狭隘的山口上,盘旋呜咽着。 “砰” 一具兵丁的身体被风带动轻轻摇晃着,突然坠落到雪地上,依旧一动不动的凝固着,那张几刻前还杀气腾腾的脸,已变成了一片死寂的青灰。 …… 叶明柯感觉自己陷在一场极其漫长的梦魇里。 梦中有淋漓的鲜血、炽热滚烫的火焰,还有大雪与寒冷,覆盖了一切大大雪与刺入骨子里的寒冷。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仿佛燃起了火堆,身体内也渐渐有道道的暖流在流窜,驱走了那些刺骨的寒冷。 他的意识一点点回归,慢慢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中的一丛摇曳的火堆,和一个浅浅的山洞,他再偏过视线,却看到山洞最里面有两个模糊的人影。 刚从追杀中缓过一口气的叶明柯立马警觉地翻身坐起,戒备地看向洞中的两个人影。 那两个人在火堆的另一旁,都穿着破烂肮脏的厚重棉衣,倚靠在这个并不深的山洞里侧歇息。 其中一个看上去年轻些的身影侧对着他,被乱发遮掩的脸看不真切。 而另一个身影是个苍老干瘦的老乞儿,正百无聊赖地对着火光抠脚,察觉到了叶明柯的目光,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又自顾自地低下头去。 没有人搭理叶明柯的醒来。 叶明柯一时间摸不清在自己失去意识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这两个陌生人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们看上去好像和自己只是刚好在一个山洞里躲避风雪。 叶明柯检查了一下身体和四周的情况。 这个浅浅的山洞里除了三人外没什么其他的东西,只是在自己的身边多了一具被啃食干净还带着新鲜血迹的鹿骨。 而身体上的伤势情况比自己摔下山坡昏迷时要好了许多,基本上都已经痊愈。 “看来是昏迷后的自己,在进食血肉的强烈欲望的驱使下自动捕猎,身上的伤势应该是进食完鹿肉后自愈的。” “这一次昏迷的自己居然没有大量进食到溢出才停下,是这次自己的运气很好,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叶明柯思考着,带着迷惑的目光看向山洞内侧的两个人影。他犹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 “是两位朋友救了我吗?” 他的话语在山洞中回荡,最后只换来一片静寂。 那个侧身靠着洞壁闭目休息的年轻身影依旧一动不动,而那个老的,只是随意换了个方向靠着洞壁,伸手挠了挠后背,脸色不耐,像是觉得他的话语有些聒噪。 得不到回应的叶明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两个人好像并不想理他。 叶明柯不好意思再打扰,安静下来。 他突然想起可能还在山中被追捕的李翰,心中不由地又着急起来了。 情况危急。自己得尽快找到他们。 他站起身来,对着火堆另一旁的两个身影抱拳道。 “不知道是不是两位朋友对在下施以援手,如果是的话,在下先在此谢过,来日如果有机会,一定誓死报答。” “在下还有朋友处在危机之中,刻不容缓。且容我先告辞了。” 他告别的话说完,那两个身影依旧没有什么回应。 心中急迫的叶明柯,转身将要离开,却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回头看向那两个人影,语气慎重地提醒道。 “山中有实力强悍的贼人行凶,十分危险,两位无事的话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好。” 两个人还是没有回应他,像是一直没听到他的话语一样,摸不清楚情况又担心着李翰的叶明柯不敢再耽搁,朝着两人一点头,便转身出了洞外。 结果刚出洞外走了一段路的叶明柯突然听到自己背后有积雪响动,他回过头,却看见那一老一少就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 那一少居然是一个女子,虽然掩在乱发背后的脸脏兮兮的,但依旧可以看出几分女性的柔美。她的背后背着一把黑黝黝的大剑。 “山中十分不安全,两位能立刻离开真的是最好不过了。” 叶明柯看到他们,以为他们是听从了自己的话语,准备离开,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女子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她背后的重剑吸引住了。他突然想起了李翰跟他说过的江湖侠客,有些好奇地问道。 “两位……是江湖侠客吗?” 那两个人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那个老乞儿淡淡地看着带着几分好奇神色的叶明柯,发出一声带着嘲讽意味的尖利笑声。 叶明柯看出两人没有想和他交谈的迹象,没有再多话。 他开启了灵眼,将方圆四十丈的情况完全纳入感知。而后模糊辨别了方向,如同灵猿一般跳上旁边的树木,化作一个模糊的影子快速往山中搜寻而去。 过了一段时间,歇在一棵落满积雪的大树上歇息的叶明柯的感知被触动,有些吃惊地回首望向树下的一个方向。 那背着重剑的女子和衣衫褴褛的老乞儿正安静地站在他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那个负着重剑的女子抬起头,一双温润的眼睛宁静地看着在树上的他。 “难道他们一直在跟着我?” 叶明柯的心头满是疑惑。这两个人明显很不简单,在林间跟上体质超凡的他极其不易,更别提他们一路上还几乎都躲过了叶明柯灵眼的感知。 但叶明柯并没有感受到危险,这两人给他的感觉不像是带着恶意。 要是想伤害他的话,刚才他们在山洞昏迷时,他们能动手的机会就太多了,不必等到现在。 叶明柯没有再去管那两个奇异的人,重新把目光投到树下的雪地。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李翰留下的踪迹,而且李翰的情况可能很不乐观。 他不敢再迟延,再次沿着灵眼感知到的踪迹,飞快地向着前方掠去。 静立在不远处树下的两人没有立刻追赶,而是一直留在原地,一点也不急迫。 “人皇剑还是没有反应?” 那个老乞儿抬起头突然对着身边的女子问道,他原本一直浑浊淡然的瞳孔这一次变得十分明亮,而且微微收缩着。压抑的声音里也带着着几分他可能也没有注意到的激动与紧张。 “没有。” 那负着重剑的女子轻呼出了一口气说道,她也望着叶明柯远去的身影,清冽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走吧。再看看。”老乞儿轻声地道。 女子点头。 一阵风吹过,树影微晃,树下的两人已经失去了踪迹。 叶明柯沿着李翰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到了一个山口。看到山口的空缺,他脸上忍不住浮现了几分欣喜,看来李翰还是一路着坚持走出了雪山。 但是他脸上的惊喜很快被震惊与恐惧所掩盖,他快速地掠向山口,在山口处看到了七八具横躺在雪地中被掩埋了大半的尸体。 他踏着积雪掠到那一处场地,伸手拨开一处地面的积雪,露出一片殷红、他捻起了一片带着凝固血迹的雪片。 “有李翰的气息,他受伤了,而且伤势很重。” 叶明柯的心头一沉,而且他环视向周边横躺着的许多具尸体,眼神微寒。 “这些尸体表面没有任何的伤痕,而且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明柯深呼出一口气,速度更快地向着前方而去。 在他走了之后不久,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出现在他刚才所在的地方。 老乞儿也环视了周围的十几具尸体,表情中也带着迷惑。 “咒术?” 他喃喃道,带着疑问的语气。 …… 一个人身上有多少血可以流? 叶明柯顺着那道血迹与脚印构成的蜿蜒踪迹一路向前向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看着身前血迹的瞳孔通红,已经盈满强忍着的泪水 越来越浓重的悲伤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快速向前的脚步一步比一步艰难,他强忍着终于来到了这些血迹与脚印的尽头。 一座灰色的破庙在风雪中的安静地伫立,半掩的门户上还带着淡淡的血痕。 叶明柯有些恐惧地放慢了步伐走向那座破庙。 天地间风雪呜咽,像是唱着谁的安魂曲……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八十六章 人间不美 http://.biquxs.info/

“老六在这。” 大雪覆盖的林间突然响起一个清冽的声音。 一个身着青色劲服、背着一柄墨绿长剑的男子站在一处雪坑前向下凝望。然后他抬起一张俊美的脸,看向不远处一个瘦高的人影,面色淡漠地道。 “死了。” “死了?怎么会?” 那个瘦高的人影正是前去郡城请来援助的易十一,听到那个男子的话语,疾步冲了过来。 他看着雪坑中那一具几乎已经被大雪覆盖的尸体,噤声无言,良久才失神喃喃地道。 “不应该啊,那个人皇体杀死灵窍巅峰的易十五都十分的艰难,受了重伤。我有想过易老六可能抓住他,但易老六怎么会死呢?” 那个背着墨绿长剑的男子一言不发地跳入雪坑中,拨开尸体上的积雪,突然说道。 “不是那个人皇体杀的,是剑伤。” 易十一也跳入雪坑中,看到了那道几乎把易老六身上那道巨大的伤口,有些吃惊地道。 “剑伤?好大的剑。” “确实是好大的剑,人间可能只有一把这么大的剑。” 那个背着墨绿色长剑的男子,看着易老六身上那道几乎把他从头到尾撕裂的剑伤,面色变得无比的严峻慎重。 “二师兄,你知道这个剑伤是哪一把剑?”易十一抬头对易老二问道。 “是祭剑人。没想到他们已经游荡到了这一区域。重剑人间,传说中人皇在人间时使用的武器。” 易二说道,他伸手触向易十五僵硬的身体,闭上眼仔细感应道。 “除了易十五的火种灵力,没有其他的灵力残留。是纯粹的力量撕裂,有如此力量的凡间武者,看来是祭剑人无疑。” “祭剑人?那群编造出人皇预言的可笑的凡间武者?不是在他们冲击阳城那一次就都死光了吗?”易十一也想起了什么,却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当初那批祭剑人确实差不多都死在阳京了。剩下那些凡间侠客这些年确实可以说快死光了,但是……祭剑人为首的柳一夫据说还活着,而且依旧在与修仙者对抗,至今未被杀死。” “老六应该就是死在他的手下。这可能已经超出我和你能够管的能力范围了。” 易二抚摸着那一道狰狞的伤口,隐隐感觉有凌厉的剑意残留,刺得他的指尖发寒。 “那个祭剑者柳一夫真的如此厉害?”易十一道。 “所谓祭剑所谓人皇预言,在我们知情的修仙者眼中都是笑话,但是祭剑人不是。” “不入轮海,不算真正登临仙道。江湖中的武林高手,最强的也不过能够与达经巅峰交手,但是这个柳一夫,传说可与轮海境界的修士抗衡。” “轮海?”不过灵窍巅峰的易十一有些被震住了,“凡人居然也可以做到这一步?我们中也只有大师兄有轮海境界。” “所以我说这可能超出了我和你的能力范畴。” 易二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皱起,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易老六身上的伤口,原本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 “没有拳伤也没有箭矢的伤口,说明可能易老六并没有遇到那个人皇体,人皇体和祭剑者之间并没有在一起。只是易老六找人皇体的过程中不幸撞上了祭剑人。” 易二甩开手上的积雪,站起身来淡淡地道 “我们还可以试一下找找那个人皇体,至于祭剑人就算了。” “我会把这里的情况,通过值守司的灵符禀告给山门,看易一出不出手。” “嗯,听二师兄的。” 易十一也跟着他站了起来,点头附和道。原本在易老六和易十五面前计谋迭出、阴阳怪气的易十一在这个的面容俊秀的男子面前显得十分温顺。 他们站起身来,走到坑外。 不远处有两队佩刀的官兵正肃立在雪地上,看到他们起来了,一个武将打扮的小跑着到了易二身边,恭敬地垂首低声禀告着什么。 易二眉头微微皱起,看向易十一道。 “十一,走。有一条线索,不过也有一桩麻烦事。” 看到易十一反应了过来,说完他转身便带着官兵而去。 ………… 风雪晦暗的天地间,那座灰色的破庙默然地伫立。叶明柯站在那扇门前,缓缓伸出了手。 “嘎吱” 那一扇带着血迹的木门被他缓缓推开,他感觉手中的木门无比沉重。 木门向后推移的声音尖锐,像是割在他的神经上。 为什么会恐惧打开这扇木门呢?对开启了灵眼的他,其实发生了什么不是早就已经都看到了吗? 缕缕灰尘顺着打开的门缝钻起,像是一缕弥散的魂。 叶明柯迈步走进了那座破庙,没有用眼睛去看,直接快步走向半坍塌的神像之后,看到了神像之后倚在杂草堆中昏迷的李翰与阿如。 半身被伤口鲜血染红的李翰,抱着靠在他胸口安眠的阿如,两个人的面容恬静安详,像是他们几天前在风雪中的木屋一样。 叶明柯半跪了下去,看着这个那个面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的面容坚毅的男子,轻声地唤道,“李大哥。” 他的瞳孔微红,面容悲戚。他的话语里压抑着什么,是再次连累身边最亲近的人的内疚?对这混账人间的愤怒?还是悲伤。 纯净的,如同大海般宽广的悲伤。 他的目光垂落到李翰的伤口,他知道,挽不回了。 听到叶明柯的声音,李翰的眼皮颤抖着渐渐抬起,他的眼睛里初始是一片混沌与迷茫,但看着眼前的叶明柯,他混沌的双眼里渐渐涌起了明亮的光。 他像是一直在等他。 “叶兄弟。”他声音沙哑无力地道。 看到李翰醒了过来,叶明柯精神振奋了一下,他扶住身体有些摇晃的李翰,看着李翰有些欣喜地说道。 “李大哥,你先别急,我去给你找一个大夫。” “没用的。” 李翰最后的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叶明柯,嘴角的笑容很是苦涩。 “血流得太多了。我知道,来不及了。” 他身子向前,挣扎着像是想要坐起身一点,叶明柯忙伸出手帮他坐正了身体。 李翰坐起身了一点,却低头剧烈咳嗽了起来,咳嗽声后他缓缓抬起头,原本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上泛起了几分病态的潮红。 但他看着叶明柯的眼睛极亮。闪着有些耀眼的光彩。 这是他最后的回光返照,像是一盏将要燃尽的油灯,油芯在灯油最后燃尽前暴起的最后光焰。 “李大哥,对不起,因为我你才会变成这个模样。”叶明柯看着他的眼睛,声音里有些压抑的哽咽。 “这不怪你。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在这个仙患成灾的大夏,谁都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便不明不白地死去。更何况,我的命是你在迷雾海中救出来的。” 李翰沙哑着声音轻轻地道,只是他的目光落到了还陷在昏迷里的阿如身上时,还是忍不住涌起了悲伤。 “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阿如。叶兄弟,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他看向叶明柯,悲伤的目光里有着希冀与祈求。 “带阿如到阳京去。” “阿如的母亲在那里,如果她可以收下阿如的话就把阿如交给她。” “李大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把阿如带到阳京。”叶明柯凝重地正视着李翰带着希冀的目光,慎重地承诺。 李翰听到叶明柯慎重的承诺,一直悬在他心头对于阿如的担忧渐渐放下,他原本极亮的瞳孔也开始渐渐地黯淡下去。 “那就好。”李翰轻声地喃喃着,他看着叶明柯,眼神安宁,“我相信你,叶兄弟。” “我相信你的信诺,也相信你是一个超凡的人,不像我们凡人一样,一生都无力反抗,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而这天,是不是疯了呢?这人间着实不美。” 他说话的气息越来越弱,瞳孔也开始涣散,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得极大,伸手抓住了叶明柯的手道,气息急促颤动地道。 “叶兄弟,我想起来了。是阿如……” 叶明柯握住了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有些迷惑。 李翰的气息越喘越快,断断续续地道。 “是阿如……杀死了他们。” 叶明柯眼神更加的迷惑不解。 “是阿如杀死了那些兵丁。她和你一样,也不是普通的凡人。” 叶明柯眼角青筋微跳,他看向还在昏睡的阿如,眼神震惊。 他猛地想起那些雪地里浑身没有任何伤痕却横死的人。 李翰的眼睛瞪得大极了,但是他的眼睛里也有着迷惑。 “阿如为什么也会有和她母亲相似的命运?还是那只蛊?” “阿如的母亲?要怎么找阿如的母亲?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叶明柯想起了一个重点的东西还没问,有些急声地问道。 “阿如身上的玉佩寻找阿如的母亲的信物与线索。” “至于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李翰的意识已经几乎完全沉沦在黑暗里,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个歌声曼妙的女子,她高坐在红楼之上,浅笑盈盈地看着他。 她悠扬空灵的歌曲,又回荡在他的耳边 “她是这世间歌声最美丽的女子。” “是我在这不美的人间,寻到的最后的美丽。”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八十七章 天地大寒 http://.biquxs.info/

这场大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但天空中的郁积墨黑的云层还在不断地加重。极目远望,那笼盖着旷野的云层仿佛将要垂落到大地之上。 四野晦暗死寂,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大雪与……血。 一只脚踏落在雪白的积雪上,一只修长的手从上方探了下来,在雪地上轻轻捻起一片带着微红的积雪。 那只手将那片雪花凑近了一张俊美的脸。 易二脸庞微侧地轻嗅着雪花上极淡的血腥气,轻声自语道 “血。” 他转过头,缓缓环视着周边那一具具刚被官府仵作从积雪中清理抬了出来的尸体。淡漠的眼神中有着不解与疑虑。 “不是他们的血。” “毫无伤口地突然集体暴毙,又有什么意外的东西混入这个局里?” “二师兄,有消息了,他们找到了那个人皇体的所在” 不远处的易十一快步走了对他道。 “在那?”易二将指间的那片雪花握入手心,抬起头问道。 “在一处破庙里。”易十一脸上带着有些兴奋的笑意,“我已经命令府军暗中看住了那个地方。而且下了死命令,如果那个人皇体要逃的话,他们会拦住他,给我们争取时间。” “能杀死易十五的特殊体质,府军能够拦得住?”易二看着脸上有些得色的易十一问道。 “那人皇体没有法术,对付大量持械甲士没有那么容易,只要那些府军敢拼命,只是拦住他还是很有可能的。而要那些人拼命嘛……” 易十一笑容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之色。 “我跟他们说,只要他们能够拦住那个人皇体等到我们前去,就许给他们仙属的身份。” “这个年头,那些凡人最想的就是修仙,其次,就是借着某个亲人是仙人成为仙属,从此可免供奉赋税,在凡人间地位尊崇。我看他们的神色,估计已经都快兴奋得疯了。” “值守司剩余仙属名额没有那么多。”易二淡淡地道。 “没事。二师兄你不用管。我不过给他们画了个饼,就像在驴子前吊一个苹果引驴子干活一样。到时候我自有说法。何况……” 易十一偏眼看向那些在附近活动的府兵,冷笑着说道。 “拦住一只能够杀仙的怪物,那些人能活下来多少可真不好说。” “这些都不重要,重点是祭剑人和人皇体在一处吗?”易二语气冷峻地问道。 “不在,至少盯梢的人没有发现那个人皇体身边还跟着其他的人。”易十一道。 “嗯,让那些凡人去试试水也好。别真有祭剑人被我们撞上了。不过,我还是应该先赶回值守司,将祭剑人的事用灵符禀告给山门。” “你先去盯着那个人皇体。” 易二盯着易十一那张丑陋瘦长的脸,冷冷地吩咐道。 易十一的原本在冷笑着的脸一下子就扭曲了,凝固着压抑不住的淡淡恐惧。 “不是啊,师兄,我只是个灵窍境,万一我打不过那个人皇体,万一那个祭剑人真的跟那个人皇体有关系……” 易十一慌乱中带着乞求的目光看向易二。 “这件事,别让我说第二次。你现在就赶过去。立刻。” 易二冷冽威严的目光盯着易十一,那张俊秀的脸冷酷森寒。 易十一乞怜的目光对上了易二冷冽无情的眼,眸中的光亮一点点暗淡,不敢违抗易二的威严地低下了头。 “是。二师兄。”他朝易二行了一礼,便准备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的瞬间,易二冷冷地补充道。 “如果你加上府军,都留不住一个还是凡人的人皇体,你以后最好不用回山门了。” 易十一半转过去身体一下子凝住了,他听出来了易二言外的威胁之意,那张丑陋的长脸闪过一瞬的暴怒却很快被他自己掩饰了下来。 他没有再说什么,向着易二粗略地再一行礼,便转身离去。 易二那张俊秀如画的脸依旧淡淡的,只是看着前方浓重得几乎要垂落平野的墨色浓云。 呼啸的风雪仿佛是自那墨云与白雪的交接处迎面汹涌而来,扑打在易二青色的长衫上,猎猎作响 易二仰望着这晦暗大寒的天地,目光微寒,轻声喃喃道。 “人皇体、祭剑人、杀人无痕的神秘者。” 他转头望向易十一远去的方向,俊秀的脸上笑容冷漠。 “如果只是一群府军,怎么够重量为我探底?” “好大的一场风雪。” 他望着已经覆盖了整片原野的墨黑苍穹,轻笑着低声喟叹。 …… 李翰永远地安眠了,在那座半坍塌的神像之后。 那座神像掉落的巨大头像横放在李翰左前方,和李翰垂落的苍白脸庞正对着,虽然沾满了灰尘,但是依旧能够看出慈悲怜悯的模样。 但李翰临终前看的不是人们曾经人们祭拜的神像,神明与仙人不再庇佑凡人。 唯一能够带给他绝望的心灵温暖与安慰的,只有记忆里残留的些许美好。 弱小的凡人千万年来一直听天由命的活着,求那些强大的神明与仙人护佑他们,但是神明与仙人为何要护佑比自己弱小的凡人呢? 已经脱离了丛林自立社会很久的凡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丛林间的法则,强大从来不是用来庇护弱小的,而是弱肉强食。 但他们还有多少人依旧沉浸在仙人护国的美梦里?他们要被逼到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叶明柯的心情很沉重,这血杀不断的两日间的一幕幕场景在他的脑海里重放,让他的心情阴郁沉重得无比疲倦。 但是他振奋起精神,因为他还需要继续地前行,而且这一次,不止是他自己,还多了另外一个小小的生命。 他安放好李翰的尸体,对着尸体恭敬地叩拜之后,伸手轻轻抱起还在昏迷中的阿如站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抱起阿如,女孩的身体很小很小,很柔软脆弱,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柔软起来。明明他对力量的掌控已经到了入微的层别,但还是有些担心抱起时会伤害到她。 女孩的小辫子抚过他脸庞,他低下头,闭着眼,慎重地对着怀中的那个小小的女孩承诺道。 “别怕阿如,不管谁会阻拦?我一定会拼尽一切的保护好你。我会把你安全地送到了阳京。” 他坚定到中隐隐带着疯狂话语在空荡的破庙里回荡,庙外风雪浩荡。 他的话语声停顿了一下。目光垂落到已经永远安眠过去的李翰身上。 “对不起,阿如。” 他沙哑着嗓音轻轻地道。 庙外除了浩荡的风雪之外又隐隐藏着什么。 面容冷峻的叶明柯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庙门,目光森寒如冰。 他先将阿如放下,用李翰的大衣包住阿如,而后用一重重布条绳索将阿如紧紧地绑在自己的背上,最后背上了剑叔留给他的剑匣。 除了剑匣之外,弓箭乃至匕首木剑都已经丢失在那个雪夜里,如今他手无寸铁。 但是他感受着背后小人儿传来的温暖,心中平静中带着彻底的决绝。 他迈步走到庙门之后,伸手拉开了那扇有些残破的厚重门扉,浩荡的风雪直入,迎面扑打在他的脸上,转眼间他的身上已经布满了零星的雪屑。 他抬起那双澄澈明净的眼,仰望向庙外的苍穹。 但是映入他明净的眼中的只有黑暗与黑暗。 门外的天色已经晦暗到如同黑夜,墨色的浓云低垂,连绵着覆盖了视线所及的所有天空,压迫着每一个在穹苍下的人儿。 但叶明柯没有一丝犹疑与恐惧,他迈开大步,踏着厚重的积雪,一步步向着天空与旷野交接的远方走去,低垂的目光含着有如利剑一般的寒芒。 雪地上寂静,好像没有一个人,他低垂着目光,一步接一步地踏出。 突然“啪”的一声,他迈出去的脚步重重凝在雪地上。 因为,他低垂的目光里出现了一双陌生的脚。 而后,雪地里传来无数脚步声的轻响与长刀出鞘的声音,还有他很熟悉的,弓弦拉满紧绷的轻响。 他低垂的眼睛余光里,出现了无数双脚。 “这人间太冷,着实不美。” 他闭着眼微微偏头,声音疲倦。 “嗖”“嗖”“嗖” 无数箭矢破空的声音划破了雪地里的死寂,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向他激射而至。 叶明柯飘身后退,右手向前伸出食指与中指微分,如同捻下一个细嫩的树叶般捻住了最前面的那一支箭矢,翻手如影地握在手中。 四面八方的箭雨笼盖而至,叶明柯的身影突然间微晃扭曲了起来,突然间在极小的空间里出现了许多个他的残影,在箭雨中精准地避开所有可以避开的箭矢。 与此同时,那根被他摘下的箭矢在他手上同样幻化出无数残影,绽放出无数星星点点的寒芒。 “叮”“叮”“叮”密集的撞击声突然响起,叶明柯手中箭矢钢铁的箭头与其他箭头相撞,甚而会有一闪而没的火星亮起。 箭雨过后,依旧握着箭矢而立的叶明柯慢慢抬起双眼,看向那些如同看到怪物一半惊骇恐惧的府兵,冷漠地自语。 “为什么你们敢对着怪物拔刀,面对仙人时却只会摇尾乞怜?”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八十八章 风雪杀人夜 http://.biquxs.info/

雪地上插满了无数在风雪中轻轻颤动的箭矢,如同一片坚硬的草丛。 反手握着那第一根箭矢的叶明柯,负着阿如立在满地的箭矢之间,眼神冷漠地看着那群惊骇得几乎都愣住的甲士。 他再次迈开步伐,迎着前方黑压压一片或者持弓或者持刀的甲士,一步步向前走去。 那些甲士的目光中满是震惊与恐惧,看到叶明柯再一次逼近。那些甲士微微后退了一点,又握紧了弓箭与刀剑,齐声地大吼一声。 后方弓箭手再次洒出一泼凌厉的箭雨,而前方持刀甲士则挥舞着刀剑涌上。 叶明柯身体微微前倾,原本缓步前行的身体骤然加速,踏地如雷,在雪地上拉出一道腾起的雪色长龙。 铺天盖地的箭雨落下,叶明柯握在右手的那根箭矢在他手中一转,向着上方格挡,刺出的残影连缀成片,箭尖相碰的脆鸣犹如一声轻盈的咏叹。 落下的箭雨中被掀起一线逆流倒冲向墨色的穹苍,将泼天的箭雨切割成两半。叶明柯越过箭雨撞进了人群间。 “啊” 一声色厉内荏的咆哮声挡在了叶明柯的身前,那是第一个挡在他身前的甲士,那个甲士年轻稚嫩的脸上瞪大的眼睛,带着措手不及的恐惧,但他还是奋力地向着身前这个怪物少年挥出了一刀。 “铛” 叶明柯左手抬起,坚硬的五指捏住了那向他斩落的一刀,手势微转,那把锋利的军刀竟然被生生地掰断成纷飞的两半。 每一半都映出了那个年轻甲士错愕震惊到难以置信的脸庞。 叶明柯面无表情地跨步向前,左手抓住那个年轻甲士的肩膀。 那个年轻甲士还来不及惨叫便被被一股巨力甩进十几丈外的雪地,在雪地里哀嚎着翻滚。 “怪物!” “妖怪!” “仙人要杀的怪物。” 那些围拢来的甲士被这一超出常理的画面惊骇得大吼着。 “杀死这个妖怪。” “有功者可升为仙属。” 一个身穿将领服装的壮汉大声地嘶吼道。 “一起上” “杀死他。” 墨黑的穹苍下,只有这一处火光中聚着如同蚁群般密集的人群。 喊杀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张狰狞的脸在火把摇晃的光亮中扭曲咆哮。 叶明柯立在雪地上,脸庞微垂着,双眼紧闭。 很疲倦很疲倦。 要和风雪严寒战斗,要和高高在上的仙人战斗,要和这些不知如何评述的可怜又可憎的凡人战斗。 已经很累,很累。 如墨的黑暗,与昏暗的光亮在他的眼前摇晃轮转。 那些甲士在又一轮鼓气之后,一个个嘶哑地咆哮着再一次向他涌来。 叶明柯没有睁眼,只是再一次握紧了手中唯一的那一根箭矢,箭矢上,有他唯一拥有的一寸……铁。 汹涌的人潮一次次向他拍打而至,叶明柯逆着那钢铁与血肉的洪流,踏着鲜血与大雪一步步前行。 他的脸庞一直低垂,握着的那一根箭矢却极其精准地格挡开挥向他的每一刀,扎进每一个向他挥刀的甲士的手腕、肩膀、大腿、关节,留下一个个弃刀倒地惨呼的甲士。 但是叶明柯四面八方的刀光却越来越炽烈,那些甲士像是被那些惨呼的同袍所鼓舞,前仆后继地更加疯狂地向着他挥刀砍来。 不过走出了不到三十丈范围的叶明柯再一次挥箭格挡开那些砍来的一把把军刀,握着箭矢的右手微微颤抖着,他低垂着脸,呼出疲倦沉重的呼吸。 又一轮刀光向他砍来,那些锋利的军刀在火把摇曳的火光中折射着耀眼纷乱的光。 抬起眼的叶明柯被刀光晃得头脑有些眩晕,沉重的呼吸里满带着鲜血的甜腥。 他感觉到有些作呕的恶心,还有极致的疲惫,还有从这疲惫与恶心深处涌起的压抑不住的…… 愤怒!如同在地底奔突的熔岩般的愤怒。 “嗖” 刚格挡开一轮刀光的叶明柯,耳朵一动,空着的左手迅如闪电地挡向后方。 “呲” 有血光自叶明柯的左手掌心中迸出,措手不及的叶明柯几乎抓不住那支凌厉无比的箭矢,那支箭矢最后停下时距离阿如苍白精致脸庞不到一寸。 叶明柯缓缓将寒冷如冰的目光移向了那根箭矢的来处,那里是一个提着一把牛角大弓,身材高大的一个髯须壮汉,正带着几分惊惧几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叶明柯闭上眼,深深吐息。 左手一动,握着的那一根箭矢破空而去。 他转过头,睁开深邃幽黑如墨的双眼,右手的箭矢垂直贯穿钉住了一只向他挥刀砍来的手。 那个被他箭矢贯穿手臂的甲士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其余的甲士被这惨叫声吓得攻势一缓。 而不远处,那一个提着牛角大弓的髯须壮汉连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双手捂着被箭矢贯穿的喉咙,直挺挺地倒地。 叶明柯抬眼平视着那一把距离他的面孔不过几寸距离的,不断颤动的雪白的军刀。 “为什么……” 他隔着那把军刀的锋刃直视着另一边那一双满是恐惧、愤恨与痛苦的眼睛,轻声不解地问。 “为什么你们不会恐惧怪物,却在仙人面前卑躬屈膝供人驱使?” “是因为……” 他的话语停顿了一下,迷离惘然的目光自锋刃上低垂向下。 “怪物懂得慈悲吗?” “咄” 他右手松开一直握着的箭矢,反手夺下那名甲士手中的雪白的军刀,雪白的刀光撕开黑暗一闪而没。叶明柯再次迈步向前,身后拉起一条飘扬的血带。 有温热的血迸溅在他面无表情的脸庞上,染着鲜血的崩散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庞。 他大踏步迎上那些惊恐的甲士。反手握着的不再是只有一寸铁的箭矢,而是那把已经沾满了血迹的锋利长刀。 更加浓重的血色泼洒在漆黑的夜幕中。 他一直低垂着的脸面无表情,凝望着雪地上鲜血的瞳孔中却静静燃着悲悯的怒火。 我不知道你们该不该死。 我只知道有一个人,寒窗苦读二十年,想要去见他的君王,问一问君王为何只敬鬼神,不问你们这群可怜的苍生。 可他死了,他没有死在想要杀他的仙人的手中,而是死在他悲悯的苍生刀下。 他不该死。 我只知道,我背后背着的女孩,只是一个无辜纯净的孩子,她不该死。 我只知道,我活在这个世间,没有伤害过你们中任何一个人,我也不该死。 我知道你们可能无辜,可能无奈,可能你们根本没有勇气、没有智慧、没有力量改变这个重病的人间。 这个仙患丛生的人间,这个千万人同求仙的人间,这个崇仙却吃人的人间,这个风雪晦暗的人间。 但这样的人间……太不美。 太无趣,太不公平。 不如归去,不如杀尽。 他握着手中那个积满鲜血的刀柄,眼神疲倦、悲悯而厌恶。 在他身后,已经破甲三百。 但他的身前,大部分甲士在恐惧着,后退着,但还是有另外的甲士咆哮着再一次扑来。 每一个扑来的人眼中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与勇气,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神圣的光芒。 在他们扑来的一刻,在他们心中,他们是对抗魔鬼与妖怪,为自己家人争取财富与荣耀的光荣的勇士。 …… “呵,这样的人间确实混账。” 遥远处的一棵雪松上,两个人影站在树枝上,一个苍老的人影在雪松上看着不远处那处火光中的厮杀,摇头痴狂地大笑着。 “他们畏惧压榨他们的仙人,却敢于对抗怪物。想要杀死所有异于他们可能给他们带来伤害的东西。” “他们甚至会杀死他们中敢于反抗的人,因为相较于遥远不可知的仙患,这些敢于反抗的人带给他们的伤害更加直接与明显。” “真的可笑,真的令人疲倦。” “我们不帮他吗?”另一个背着重剑的人影低下头,不想去看那修罗地狱般的景象,轻声地问道。 “不入地狱,何以成佛?即便他真的是那个人,不经过人间最残酷的洗礼,又怎么配得起那把剑,挑得起人间?” 那个苍老的人影眺望着那个在火光中,踏着大雪,披覆着鲜血而行的孤独人影,威严而冷漠地道。 “何况,如果我们下场了。我们等的有些朋友可能就不愿意来了。” 那个苍老的人影目光缓缓移动,扫视过墨黑的穹苍之下,莽莽辽阔的旷野。 而在距离此地遥远的一座临着苍茫大海的耸立山崖上,一个白衣飘飘、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仙人接过身旁弟子传来的灵符密信。 他闭上眼,感应着灵符中传来的信息。 “呵”他轻笑一声,摇着头睁开了眼,像是得到了什么好消息。 “阿一,你对老二的这份密信怎么看?”他对着身边的那名弟子问道。 易一木讷平凡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低下头恭敬地道。 “人皇体居然在短短时间内一连出现了两人,实在奇怪。那个祭剑人也确实有些棘手,要不要弟子下山处理一趟?” “呵。你说的这两件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第三条。” 那鹤发童颜的仙人轻笑着将目光转向前方崖下起伏辽阔的瀚海,眼神中有着不同于他淡然面孔的炽热与贪欲。 第二卷 人间卷 第八十九章 傀儡奇匣 http://.biquxs.info/

“有趣,有趣至极。” 那鹤发童颜的仙人看着前方崖底拍打的浪潮,一连说了两声有趣,瞳孔中有隐隐的贪婪的精光闪烁。 他转过头看向面上有些疑惑的易一,那张红光满面的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次为师会和你一同下山去,不止是为师,还有为师的那些孩子也会一起跟随。” “连师傅的那些宝贝也要一同出发?”易一低着头,脸上明显闪过一丝震惊与恐惧的色彩,“难道那祭剑人真的如此厉害?” “也不全是为了那祭剑人。但确实有这个考虑。那祭剑人可不像外界说的那般简单,更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初入轮海境界的修士可以抗衡。” “那年阳京祭剑,加上这些年,明里暗里死在他手上的修士可不少。只是为了不让那些愚民纷起效仿,值守司对外封锁了消息罢了。” 灵尘淡淡地哂笑道。 “虽是一介凡人,但不入轮海,不算仙道,你们师兄弟也就你算刚真正摸到了仙道的最底层,对于你们而言还是威胁还是甚大,为师只能自己出手。” 易一埋下的脸上不易被人察觉地闪过一丝嘲讽,身子却躬得更加低了,声音恭敬宏亮地道。 “都怪弟子们愚钝,不能为师傅解忧。还得师傅以通元大境界,来横扫这些魑魅魍魉。” “你们知道就可。以后要多加勤勉修炼。” 灵尘仙人脸色看似淡淡的,语气却不自觉的高扬起来,显然对那一句通元大境界十分受用。 “现在去把我的几个孩子带出来吧,特别是阿大。小心些,别被他伤到了,也被伤到他。” 灵尘仙人脸上的笑意收敛,看着易一冷声地吩咐道。 “你跟了我近五十年,应当知道怎么做。” “弟子知晓。”易一对着灵尘仙人恭敬地一行礼,面向着他,一步步向后退出一定距离后才转身退去。 背对着灵尘仙人走在崖边的悬梯上的易一,原本木讷恭敬的脸上一下子充满厌恶与不屑。 “狗屎,还敢怪我修为低下,若不是你五十年困在轮海境界不得寸进,一直压着我的境界不让我的修为也步入轮海。我今日可能也已是通元境界。” 易一那张看似木讷的脸上闪烁着怨恨的精光。 “若不是我寻来了人皇体,你又怎么能够突破轮海达到什么通元大境界。可笑的是,人皇体那何等珍贵的体质,也只换来了一个伪通元大境界。” 他面色阴郁地走下悬梯,绕过冰冷的崖壁行走了许久,眼前豁然开阔,是一面垂直的崖壁。 他走到崖底,按动暗藏在那面崖壁的机括,有轰隆隆的闷响震动着整座庞大的山崖,看似一体的山崖一处崖石向内移去,易一迈步走进幽黑一片的崖内。 整座庞大的山崖还在不断地震动,随着易一脚步的迈进,一座又一座石门升起。 这座看似一体的庞大山崖,居然早就已经被凿空,内里的空间交错纵横,十分深广。 易一经过一道又一道石门,越来越深入,而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重,更有若有若无的哀鸣声回荡在四周的黑暗里。 身处在幽黑甬道内的易一即便已经走过了这条路许多次,依旧感觉微微悚然,颈后有寒毛竖起。 他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继续向前行去,目光中带着隐隐的恐惧。 “那灵尘虽然资质极差,不过刚好贯通了108要穴,远远低于值守司要招收的两百八十正穴的标准,却能在百年间成为轮海境界的修士。论心性之恨,手段之诡,我自愧不如。” “特别是这傀儡之术,不知道到底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般恐怖奇诡之术?” “这术法至少在明面上大大违逆了值守司的条例,虽然说如今沧澜郡的值守司可以说是他的归属,可以监守自盗。” “但是毕竟还是有风险存在,他轻易不会动用,如今为了对付一两个凡人,居然把这个家当都给带上,那祭剑人真的如此厉害,而且那……诡秘暴毙的尸体他为什么会那么重视?” “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易一走到最后一堵大门前,那扇厚重的大门上雕满各种奇异的符文,他一边自语着分散着自己有些过分恐惧的精神,一边拉动了最后的一个机括开关。 那扇厚重石门“轰隆隆”的开启声中,比之前浓郁十倍百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易一探眼看向门后的景象,一片广阔的血池之上扑入他的眼帘之中,血池之上漂浮着一座巨大的蜡制造的宫殿。 宫殿虽然不大,却极其的繁复,雕梁画栋,曲径回环,如同人家最华美的宫室。 一个个小小的人影在这蜡制的宫殿上行走、奔跑,似乎是听到开门声,无数双亮着幽幽黄光的小眼看向了他,那些眼睛所在的脸,一张张或哭或笑苍白的蜡制的脸。 那些在蜡制的宫殿间奔跑的小人凝视着易一一会,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一张张蜡制的小脸重新转了回去,又在宫殿间活动了起来,像是一群好动贪玩的孩子。 易一的精神放松了些,他的目光在那一个个小人间搜寻,搜寻了一会,却没有能够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个人影。 他略感迷惑地皱起了眉思考着什么,但就在他微一分神的刹那,一只沾着浓厚血水的如玉般苍白的手突然抓住了他按在石门上的手。 易一的瞳孔瞬间收缩如针眼…… ………… 易一捧着一个古老的纹着复杂金色花纹的盒子,绕着崖底行走,走上了崖边那道悬梯,登上了崖顶之后,恭敬地将木盒呈送到站在崖边的灵尘仙人身前。 灵尘仙人缓缓转过头,看向面色极其苍白的易一,淡淡地问道。 “阿大喂好了吗?” 易一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恐惧与怨恨,原本苍白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但他还是缓缓地对灵尘仙人道。 “喂好了。轮海境界的灵血,阿大应该很满意。” 他的话语中虽然好似依旧谦卑,却带着隐晦的不满与怨恨。 “那就好。他们都在盒中了吧?” 灵尘仙人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却好似没有听出易一话语中的怨恨与不满一般淡淡地继续下一个话题道。 “是的。师傅的几个宝贝已经都在天地盒中。”易一轻声地回禀道,他看着手中捧着的盒子,眼中一句带着浓烈得化不开的恐惧。 “那你带着吧,阿大他们饿了,会自己找你要吃的。” 灵尘仙人脸上的淡然渐渐消失,带着玩味的目光赤裸裸地看着易一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的手。 “易一,伪真元境界与轮海境界可不一样。你升到了轮海,似乎心思都有些飘了起来,师傅很担心。” “就让阿大,叫你怎么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怎么时时刻刻……” 灵尘仙人那张看不出红光满面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他轻轻地道。 “保持恐惧。” 他的话语温柔,却像一条温柔缠绕着一个人脖颈的毒蛇。 易一捧着那个古老木盒的手,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的脸深深地埋下。 “走吧。”那灵尘仙人淡淡看了他一眼,率先自崖顶飘下。 易一戒惧地紧紧盯着手中的盒子,又有些恐惧地看了一眼将要远去的灵尘仙人,一边死盯着那一个盒子,一边也飘身向下,亦步亦趋的跟随在灵尘仙人的身后。 一个面容温和淡然、白袍飘飘、仙风道骨的老者走在前面,一个捧着一个木盒,双目不看路而是可笑地盯着那个木盒的木讷男子,就这么相伴而行,行向那一方如同一个巨大的将越来越多人与物卷入的风雪涡旋。 血腥的暗夜中,墨色的苍穹之下,叶明柯倒提着那把军刀,披覆着满身的鲜血,一步步前行。 脚下倒下的残甲诸多。 他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多远,只知道身前敢挡住他的人越来越少。 只要够狠,所谓的荣耀、财富、利益,乃至于正义,有时候也会畏惧得不敢向前,不是吗? 那些甲士终于被杀溃得四散奔逃,但叶明柯没有一点点欣喜的感觉,甚至连如释重负都没有,只是立在乱尸堆中,看向那些崩散的人群之后,那一个面色苍白的瘦高仙人。 他知道他是仙人,这些修仙者,在他的感知中如同火焰一般明亮,仿佛要吞没着他疲倦的将要沦落黑暗的精神。 但是他心中一点畏惧都没有,半垂着的那张糊满鲜血的清秀脸庞突然带着疯狂与放肆地大笑起来。 那个面色苍白的仙人直面着这个如同自修罗地狱里杀出的少年,眼神中对这个凡人竟然带着几分畏惧。 叶明柯感受得到那个仙人的紧张情绪,他半掩在披散的长发后的墨黑眼眸微微抬起,冷冷地看向那位仙人,嘴角勾起的弧度渐渐扩大,带起一个锋利且嘲讽的弧度。 “你和我杀死的那一个仙人的气息强弱很相近。” 他冷声地道,带着极深寒意的声音在风雪里回荡。 “只有你一个吗?你猜……你会在几息后被我杀死?” 他隔着遥遥的风雪看着那个面色阴沉,变幻不定的仙人,眼神玩味而残酷,浓烈磅礴的杀意威压跨越风雪而逼至那个仙人的身前。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九十章 雪上杀仙 http://.biquxs.info/

七八具冰凉的尸首依旧停放在山口的风雪之中,一双双闭浑浊无神的眼睛仰望着墨色的天空,和天空中有时一闪而没的紫色雷光。 电光闪耀间,一双侧向一边的浑浊瞳孔中出现了两个背靠着墨色天穹,踏雪而来的人影。 一个人影身着白色的纹金广袖道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而另一个身影低垂着脑袋,紧紧看着身前捧着的一个古老的纹着复杂金色密纹的盒子。 那个穿着道袍的身影逐渐靠近放大,他环视着周围停放的尸首,回过头看向了另外那个捧着木盒的身影。 “易一,把盒子打开。”灵尘仙人淡淡地对身后的易一吩咐道。 看到易一的手恐惧地一颤,那灵尘仙人才微笑着缓缓补充道:“是第三层,让三孩们出来帮我看看。” “是的,谨遵师命。” 易一明显松了口气,右手在捧着的那个木匣上摸索着,那个木匣虽然不高,但却以血红色的木漆为界,分成了三层,易一缓缓打开了最上面的一层。 打开的瞬间,一股刺耳的喧闹嬉戏声一下子冲进原本寂静的大雪中,一个个白色的蜡制的小人一下子从那个古老的木盒中涌了出来。 一些蜡制的小人甚至是从僵立在原地不敢动弹的易一的肩头、头顶跑跳过去的,还有些就站在易一的肩膀上,龇着白色的牙齿,亮着黄色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易一的喉结,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扑过去,撕咬出鲜红的血肉。 “三孩们,别急,先帮为父做事。” 灵尘仙人那些一出盒就开始到处乱跑,甚至对周围的事物表现出极大恶意的小人淡淡地吩咐道。 听到灵尘仙人的声音,那些蜡制小人无论在什么方向,都同时转过头来看向灵尘仙人,那一双双米粒大小的黄眼里都藏着刻骨的怨毒与仇恨。 但是过了一会,那些蜡制小人却仿佛身不由己地转身安静地跑到了灵尘仙人的身边,一部分开始探查四周,一部分涌到那些尸体上面,一部分小人甚至化作蜡汁流入那些冻僵的尸体体内。 灵尘仙人看着那些小人儿蹦跳的身影,眼睛越来越亮。 他如同失神了一般喃喃痴语道。 “多亏老二做事还是一向那么细心。不仅汇报了尸体无伤而死,而且连此地灵气紊乱、有精神余波都同样写在汇报中。” “这近似是咒术留下的余痕。而且重点是,这些兵丁是在追杀一对凡人父女的过程中忽然被杀。” 这个时候,那些流入尸体内部的蜡人重新钻了出来,凝固成小人的模样蹦蹦跳跳地聚拢到灵尘仙人的身边,叽叽喳喳手舞足蹈地像是在汇报什么。 灵尘仙人低声自语着,望着地上尸首的眼中流动着极深的贪欲。 “果然没有灵力的余痕,是纯粹的精神波动。难道真的让我遇上一个千年也难得一见的天生咒体?” “天生咒体虽然没有人皇体名气那么大,但人皇体只是因为人皇而著名,在天地异变后早就是被天地诅咒的不能修炼的废体。论价值,一个近道的天生咒体远远超过了人皇体.” 天上有雷霆炸响,灵尘仙人大笑一声,借着一闪而过的紫色雷光看向远方平野几乎垂落于地的墨色浓云。 “哈哈,难道我这一只有一百八十正窍贯通的修仙废体,也有突破通元境界的可能?至于信中说的那个人皇体,估计只是个血液有些特殊的异能者罢了,人皇体哪里有那么常见与简单。” “而且,按照炼制那个人皇体时抽取到的记忆,人皇这一脉至少在人间已经断在了我的手里了,不可能还有人皇体。现在重点是找到那对父女,顺便解决掉那个祭剑人,也好到阳京总值守司换点功勋。” 灵尘仙人望着前方的风雪,在很短的时间内将所有的思绪理清敲定,眸中精光亮起。 “三孩们,回去了。” 易一听到这话,立马打开了手上的那个古老木盒,但这一次那些蜡制小人只是围拢在易一身边,一双双闪着黄光的小眼带着贪婪地看着易一,没有完全听从灵尘仙人的命令。 “易一。”灵尘仙人淡淡地叫了一声。. 易一立刻明白了,只是身体有些颤抖,却依旧低着头不敢反抗。 他从身上摸出了一把金色的小刀,揭开胸口处的衣襟,咬着牙将金色的剪刀插入自己的胸膛。 有带着热气的心头的精血洒落在雪地上,那些蜡制的小人儿争先恐后地扑向那些飞溅的血珠,甚至不惜发出狰狞的咆哮声,踩烂、扑咬、撕扯掉自己身边的同类,还有些把那些混着鲜血的雪花一起吞了进去。 大部分小人都进食到精血之后,脸色苍白如纸的易一收回了尖刀,拢上了在灵力的治愈下开始愈合的伤口处的衣襟,可以看到那胸口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刀疤。 进食完精血后的蜡制小人发出了欲满不足的嘶吼,但这一次他们已经不敢违抗灵尘仙人的命令,最后还是一个个跳入到盒子之中,消失不见。 灵尘仙人率先转身走向前方风雪交加处,他眺望着雷光闪烁中狂舞呼啸的风雪,与压盖了整个穹顶的墨色浓云,摇头轻声细语地道。 “好大的一场风雪。百年难见。”他望着前方,目中流动着贪婪的精光。而在他之后,收好木盒的易一再次一边低着头盯着捧着的那个木盒,一边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 两个人影在风雪呼啸、雷光闪烁的暗夜中渐行渐远。 …… “你猜……你会在几息后被我杀死?” 披覆着鲜血,如同从地狱中而来的少年猖狂的大笑声,混杂着杀意直逼到了易十一的身前。 杀意扑面而来的瞬间,易十一的心中一窒,下意识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可那一步刚刚退出,他就知道不妙。 因为气机牵引间他的气机已经完全被对方压倒打断,而那个怪物少年已经趁势踏地如雷,狂冲而至。 掠过那些倒地弓箭手时,他更加重的一跺地,积雪上的弓箭与一把牛角大弓被震起,叶明柯俯身左手抄起长弓,右手在空中一抓,已经扣箭有三,三箭首尾相连地发出,激射向气机因为恐惧岔乱了一瞬的易十一。 易十一心中的恐惧与懊悔成倍地翻涨,有些手忙脚乱地凝出火盾挡下那三根利箭,但是当他刚挡下那些利箭的时候,才发现一路狂奔,一路抄起雪地上诸多散乱的箭矢的叶明柯,已经又从多个方向向他射出了不止二十支箭矢。 这个回旋游戈着前行的少年,居然一个人向他射出了一片凌厉的箭雨。 易十一竭力鼓动火种灵力,火红的光晕自他脚下向外扩张,寒冷的风雪中,居然有一圈炽烈的火浪自他身上扩张开来,迎向那些激射过来的箭雨。 “呼” 那些箭雨被炽烈的火浪吞没或者被火浪带起的狂风掀飞,但是当箭雨势尽,火浪稍弱的时候,一个全身滚满积雪身影蓦然自火海中扑出,扑向灵力一时不继的易十一。 火圈中的易十一慌乱地想退,那身影却蓦然再次加快,让他一步后退后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来不及退。 面容丑陋的易十一整张脸完全扭曲了起来,整场战斗都始终抓不住节拍的他在绝境中疯狂地咆哮一声,缠绕着火焰的灵剑自上而下向前方扑来的那个少年的身影扑去。 落地矮身踏雪疾行逼至的少年的身子只是微缩,没有直接去避开那煌煌然而斩来的剑光,却有一道在暗夜中极亮的刀光自下而上挑起。 “铛” 斩在叶明柯身上的火剑发出一声清亮的回响,火焰崩散间,叶明柯身体再矮,借势向外翻滚,脚尖掌尖触雪,转瞬飘转出几丈之外。 他半跪在雪地上,将刚才冲击火圈时先放下的阿如从雪地上轻轻抱起,重新负在背上,用绳索系好。 他没有再看易十一,将阿如再次安置好后,再次提起那把雪白的长刀,拾起牛角大弓和地上箭矢,再次逆着风雪向前走去。 而易十一身上流淌的鲜血,在寒冷的暴风雪中已经开始冰冻凝固。 那刀剑交错的一瞬间,易十一的灵剑被叶明柯背上并没有卸下的剑匣挡住,而叶明柯自下而上挑起的刀光,是剑叔传授给他唯一的一个剑招——”不让”。 持着木剑施展“不让”的他都能斩断巨蟒的布满鳞甲的身体,握着长刀的他斩断一个连灵气淬体都没有修仙者,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整场战斗用时不过十数息,从战斗一开始的心理交锋、到一次次打断易十一的攻势步伐,让易十一只在最后挥出仓促攻击的一剑,叶明柯在经过与肥胖仙人一战,已经对对付这些同为灵窍境界的修仙者无比的熟稔。 只是他心中并没有一点欣喜之色,那个瘦高仙人,明显知道自己曾经杀过一个与他同境界的修士,明明非常的恐惧,却仍无奈地向自己出手。 明显有人在背后逼他。一个更高境界的让瘦高仙人不敢反抗的修仙者。 那个人,应该就在自己的前方。 叶明柯逆着风雪,一步步,走向前方。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九十一章 风雪对峙 http://.biquxs.info/

叶明柯负着剑匣与阿如,提着刀弓,在风雪中走出了很远。 他戒备冰冷的目光借着闪烁的紫色雷光扫视着这片风雪呼啸的旷野。 天空依旧是一片黑暗,夜还长,未尽。 他的直觉一直在向他警示,他感觉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瞳孔一直在前方看着他,只是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只是在他感知之外跟随着他。 叶明柯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在风雪中转换过几次方向,但那并没有作用。 他不知道那个人在等待什么。 他只能一步步地向前走去,一点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握紧了手中的刀与弓,等待着。 等待着,来了。 漆黑的风雪夜中仿佛突然燃起了一个冲天的火炬。 叶明柯的感知被触动,握着刀弓的手一下子渗出了大量的冷汗,一个比他前面遇到的几个仙人更加强大的气息突然之间插入了前方的风雪。 那个人终于还是来了。 暴风雪的暗夜间,在没有雷光的时候漆黑不见五指,即便有一闪而过的雷光,能见到的距离也不过十丈。 叶明柯原本缓步前行的身影一下子扭曲了起来,他伏身在风雪中游戈狂奔,目光凌厉,口中衔着那口长刀。右手中握着的箭矢猛然向前方上空的风雪用力洒去。 看似同时洒出的箭矢在飞出的时候却划出了不同的轨迹,有快有慢,有高有低。 叶明柯与这些向着前方洒出的箭矢一起向前狂奔,在雪地上迅如狡兔,却踏雪无声,同时探手向上,从上方洒出的箭矢中摘下三支,搭弓上弦,弓如满月。 “轰隆隆” 天际风雪间的闷雷涌动,压盖了利箭的呼啸,利箭隔着遥遥的风雪,疾射向前方。 没有气机牵引对抗,叶明柯选择的是借着雪夜的黑暗,直接如同突袭般的出手。 那三箭只是开场,向前疾行逼近的叶明柯一次次极快地探手向上,摘下箭矢,箭箭满弦,眨眼间十数支利箭已经逼至那身影身前, 而利箭之后,是衔刀已经逼近到那身影不远处的叶明柯。 这与他对付肥胖仙人与那个瘦高仙人的战法是一样的,借着弓箭远程压制和牵扯对方的仙法,从而借势近身,而近身之后,凭借自己远超常人的怪物体质与凶狠的扑杀本能,将这些体质并不算强的仙人直接斩杀。 这个战法在面对瘦高仙人的时候被他发挥到了极致,那个瘦高仙人全场只来及用仙法防御,最后搏命的一剑也被他用剑匣算计挡住,一身仙法根本来不及发挥,便被他在十数息内瞬杀。 可惜,他对自己在林间对抗易老六的经历没有任何的记忆,不然他就会明白,并不是所有的仙人的体质都是一样的羸弱。 与利箭一前一后冲向那身影的叶明柯瞳孔骤然收缩,向下低头看去,一个范围远超过之前瘦高仙人火红光晕的青色光晕,蓦然从前方的风雪扩张开来,转眼间覆盖了方圆二十丈。 眼前叶明柯眼前的风雪忽开,豁然开朗,一个俊美的青衫剑客正站在风雪之中冷漠地凝视着他,在他手中是刚被他空手接下的三支利箭,而在他不远的身前,是前扑后继,几乎连成一片的箭雨。 但他好像没有看到那些箭雨一般,那双冷漠幽静的眼睛只是静静地与叶明柯对视。 “嘎” 射到他身前的十数支利箭,仿佛被什么力量扭曲一般发出嘎吱的轻响,而后在叶明柯震惊的目光中一支支悬停在距离青衫剑客脸庞不到几寸的距离处。 “砰” 原本正在前冲逼近的叶明柯一脚重重地顿地,想要刹住向前的冲势。 因为那十数支利箭在悬停下来之后悠然调转对准了他,以不逊于来势的速度向他激射而至。 木种灵力?控木? 叶明柯的脑海中闪过这一念,在此时,他的身体还不能完全刹住冲势地向前倾去,但他的身体在前倾的过程中借着落在雪地上的足尖为支点翻转。 面前脑后都有尖锐的呼啸声而过,前后各有数枝利箭紧贴着叶明柯的脸颊与背后的衣衫险险擦过。 但还有两支利箭向他迎面而来,口中衔刀的叶明柯吐息,口中长刀震出,与第一支箭相撞,荡开,发出清磐般的撞击声,长刀被箭矢上的巨力撞得回旋起来。 一只手伸手握住了它。 第二支箭也已经逼到了面前,已经闪过了其他的箭矢的叶明柯握刀齐目,横斩,平平地将箭矢切成上下分离的两段。 但就在箭矢被切割到尽头的时候,一张冷淡俊美的脸已经逼近到他的眼前。 一直是叶明柯在利用箭矢牵扯敌人趁机近身,但这一次却是他的敌人借着箭矢打乱了他的节奏同时逼近了他。 叶明柯气息吐尽,将箭矢切割到尽头的时候再次骤然发力,斩向那张俊美冷淡的脸庞。 刀锋临近,那个青衫剑客甚至没有拔剑,反而再次倾身微进,覆盖着青色灵力的双手温柔地抚上那把雪白的军刀。 明明是看似缓慢温柔的指尖触到刀面时叶明明柯耳边却仿佛响起尖利的雷鸣,只感觉有一股巨力透过刀面直接震裂了他的虎口,长刀脱手,在他疯狂如魔与那青衫剑客冷漠如冰的目光间碎裂。 那青衫剑客目中有幽深的寒光闪动,他冷冷地挥手,依旧是看似缓慢温柔的模样,却让叶明柯感觉完全无法闪避,带着澎湃的巨力连着数片碎裂纷飞的刀片一起拍在身体前倾依旧立足不稳的叶明柯身上。 “砰”的一声低沉闷响,叶明柯身体向后飞摔出去,重重地砸在雪地里,他伏趴在雪坑中,口中几口殷红炙热的鲜血忍不住地喷出。 他没有选择翻滚来卸力,因为他背后背着身体脆弱的阿如,他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只是……他又要食言了吧? 叶明柯染着鲜血的脸庞在雪坑中有些凄然地苦笑,他奋力地爬出雪坑,却看到那个负着青色灵剑的青衫剑客正一步步地向他迈来,那双俊美狭长的瞳孔中是看着蝼蚁般的漠然。 真是令人讨厌的目光啊。 他赤红着瞳孔,带着狰狞疯狂的色彩回视着那双漠然的瞳孔,挣扎着爬起。 他想起了小镇破碎的时候天空中睁开的那只无形漠然的眼,想起了帝主那高高俯瞰着他们的璀璨金目,想起了在迷雾海初见时,赢隗看着他的漠然而戏谑的眼神。 突然,他从逼近的青衫剑客那双原本漠然的瞳孔中看到了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与极大的恐惧。 那名青衫剑客突然停下前进的步伐,向着后方飘身疾退而去。 叶明柯怔住了,但他很快的回头,正如他所感知到的,一名负着重剑的女子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而那名老乞儿,则站在女子身后不远处的风雪中,腰杆挺立,不动如松。 “他们果然一直还跟在我的身后。,而且绝非常人,是友非敌。” 早有料想过的叶明柯心中一松,但他的心弦才开始松弛了一点,他的感知中却突然间又出现了两支更加旺盛的火炬,一支在他感知中的光亮程度,更是逼近了迷雾海中的李归凡。 那是两个灵力波动极其强大的修仙者。 他抬眼看向青衫剑客的后方,只见到两道人影踏雪缓缓而来。 像是刻意与他身后的两人相对应般,其中一个光亮稍弱的身影捧着一个古怪的木匣,走在前面,停在了那个青衫剑客不远处的身后,对应着他身后负着重剑的女子。 而其中那个在叶明柯感知中在暗夜中如同一轮小太阳般明亮的鹤发童颜的仙人像老乞儿一样,负手微笑着站在青衫剑客与那个捧着古怪木匣的木讷汉子身后的风雪中。 两方三段六人停定。 场中原本呼啸着的风雪竟然为之一滞,而后仿佛被什么强大的压力压迫得向着天空逆卷而起,朝着四周分散开来,而两方六人之间的场地,风雪不能进,一片清明。 只有双方在互相对峙凝视。 看似风雪中最宁静的一片场地里,流动着看不见的气机,如同涡旋般相互纠缠绞杀,更有凛冽破空的杀意威压相互对撞抗衡。 作为六人中最脆弱一环的叶明柯口角忍不住再次渗出了鲜血,感觉胸口如同压着重石。 其实不止是他有这种感受,除了站在最后的老乞儿与灵尘仙人若无其事之外,另外五人置身在如此恐怖的气机威压之间,脸色都开始变得苍白。 但是老乞儿与灵尘仙人仿佛都没有注意到他人一般,只是遥遥地看着彼此。 “老朋友别来无恙。十年不见,可叫老友十分想念。” 最后还是灵尘仙人先打破了这片场中的沉默,他遥遥看着老乞儿那张落拓的脸,含笑地问,眼神却是冰冷的。 “当然无恙。也想念老友得很。” 老乞儿突然朗声大笑起来,此时的他一扫先前颓靡之相,站立如松,目光如电,渊渟岳峙,一代宗师气象,豪迈干云地道。 “听说朋友境界大有突破,不日将晋升北地值守司司主。老友特意来摘下汝头,以为贺礼!” 、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九十二章 九重楼处 http://.biquxs.info/

“十年不见,朋友的话还是这么冲。脾气看来依旧是老样子。” 灵尘仙人原本含笑的脸庞听到那句话一下子冰冷凝固了起来,脸上连故作的笑容也淡了下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不过坏脾气可伤身,不知道十年之后,一个依旧好讲大话的凡人,还打得出几拳?又能够接得了如今的我几符?” 有暗紫色的光浪自他的脚下冉冉升起,向四周汹涌扩张开去,转瞬间覆盖了方圆百丈。 老乞儿则哈哈大笑着,原本如同渊渟岳峙的身体倾斜着向前再踏出一步,那苍老病弱的身体在那一刻在所有人的眼中变得无比的巍峨庞大。 一步踏出,如同山岳倾动。 步声如雷,有青色的罡气荡出,掀起场中积雪漫天,将靠近他们这一方的一半暗紫色光晕震得粉碎,更有汹涌的雪浪向最前方的易二扑去。 灵尘仙人也再踏前一步,残存的一半暗紫色的光晕再涨,与扑来的雪浪相撞炸起漫天的雪尘,原本清明的场地再次化作一片混沌。 他阴柔而狠厉的声音穿透风雪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清晰地响起。 “柳一夫,十年前阳京,我略输你一招,今日我已入通元大境界,将斩你朽躯,以净我道心。” “哈哈,什么所谓略输一招,当初实际是被我一剑斩落朱雀门下的手下败将。来,让老夫的拳,再来试试你这人间蛀虫,吸干北海郡十年生民鲜血换来的所谓通元大境。” 老乞儿带着几分痴狂的豪放大笑同样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暴风雪中。 原本还在对峙的双方的气机一下子炸开,灵尘仙人与老乞儿在混沌的风雪与烟尘间,如同两条怒龙裹卷着如同龙卷一般的风雪冲天而起。 而原本停住了的青衫剑客易二再次迈步,他身后的木讷男子手中的木匣已经不见,却仍低着头,袖着双手,紧跟在易二的身后,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在叶明柯的感知中却如同一条静水流深的大河向他缓缓涌来。 既没有武道修为也没有仙道修为的叶明柯在气机的对撞中几乎难以呼吸,两位修仙者的齐步逼近的威压更是压迫得他需要全力坚持才没有被压倒。 就在他眼前发黑难以为继的时候,一个并不算高大甚至有些单薄的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抵住了所有迎面而来的威压。 叶明柯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终于喘过了一口气,他长长地吸气,大量新鲜的空气涌入他的身体,失去的力量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铛” 还来不及抬头的叶明柯看见了那个挡在他面前的单薄的身影回过身来,将她背后那把厚重的铁剑卸下,重重插在他的身前,震得四周的积雪一震。 “拿起它吧。” 一个清冽却温柔的嗓音对叶明柯轻声地道。 叶明柯抬起头,看见了乱发之后那一张带着风霜的柔美脸庞,和一双温润的却又带着隐忍、刚强、悲悯等等复杂光彩的墨色的眼眸。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柔弱温暖却又如此刚强倔强的眼神与女孩? 那双温润地眼睛凝视着叶明柯赤红的眼瞳,那个放下重剑的女子看着他,眼神悲伤复杂。 “握起它,活下来。” “如果你是那个正确的人,你应该能够活下来。” “活下来。” 那双眼睛凝视着他,带着最温暖干净的祈愿与祝福。 而后这个没有了重剑,手无寸铁的女子转身,目光越过了那个青衫剑客,锁住了他身后那个木讷的男子易一。 她轻轻地握拳,凝视着前方的原本温润的眼睛一下子凌厉如剑,握紧的纤弱指掌间流转着青色的罡气,发出一声声微弱炸雷般的鸣响。 那个一直低着头的木讷男子也缓缓抬头,露出了一双黯淡内敛的眼眸。两双眼睛的视线相接,气机相对,威压相撞。 那原本挡在两人间的青衫剑客下意识地想要避身闪开,但是那女子已经一步迈出,一拳破开风雪,横跨十丈的距离砸向了那个木讷男子。 易二虽然已经提前闪身,却依旧闪避不及地被那一拳凌厉的罡气与气机荡开,一口鲜血忍不住地狂喷而出。 那披着乱发的女子一拳临至易一身前,这个身着布衣的木讷男子伸手如缠,搭成一个手架拦住身前带着青色罡气的一拳,更有淡淡的金色光晕自他脚下扩张,蔓延自他的全身。 “铛” 恍惚有青铜大钟被撞响的嗡鸣回荡在风雪间。 那破开了漫天风雪迅疾而至的一拳打在双眸含着淡淡金光的易一身上,竟然发出一声如同撞击青铜大钟般的大响。 拳风激荡间,一触即分的两人身周十丈的风雪如同飞扬的利刃般向外激射。 那女子握拳立在原本易一所在之地,而易一则被这一拳砸退二十丈。 “武道先天境界,三关九窍,十二重楼,你已经登上了七重。便是放在十年前阳京祭剑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女子修行武道艰难。人间是何时出了你这样一尊女武神?” 被一拳击退二十丈的易一仿佛并没有把一拳的胜败放在心上,而是抬起那双内敛平凡的眼看着远处的女子缓缓地道。 “我不算女武神,若是人间真有武道封神的神灵在,早没有你们这些吸食凡人供养生存的修仙者生存的余地。” 女子淡淡回视着易一的眼神,再次轻轻握拳,有青色的罡气自她周身勃发,风雪为之避。 “你是轮海境。传说武道尽头最多只能媲美仙道真正的初境,轮海。我想试试,杀你。” 她的声音不徐不疾,如她温润的眼睛一般平静温和,却又带着铁石般的坚定。 “你可以试试,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总觉得你很危险?不过你再这么也不过先天六重楼,估计有些困难。” 易一只是看似木讷的脸淡淡地一笑,对女子的杀意与话语并没有太过于在意,反而有闲情继续地问道。 “不过我更加好奇的是。” “武道登顶的神灵难道不是神灵?那与仙人又有何区别?或者说你们还一直相信着那个其实就只是个传说的人皇预言?” “人皇真的是庇佑凡人的?你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易一身上的金光愈加浓郁,笼在金光中的他侧首看着那个女子掩在乱发后的眼睛,眼神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戏谑。 “当然不同。武神与人皇,又怎么能够与你们这些人间蛀虫相提?” 女子并没有被易一攻心的话语影响到分毫,她腰背微躬,深深吐息,轻轻握住的右手再次有如同雷鸣般的闷响炸响,身周的风雪一荡,掀起一圈不断向外扩张的涟漪。 女子第二次出拳,踏出了两步,横跨二十丈风雪,重重地砸在易一浑身的金光与再次架起的手架之上。 “铛” 如同青铜钟被撞响的嗡鸣再次回荡在风雪之中。 “武道八重楼。” 易一有些惊讶的轻呼在风雪间响起。 这一次易一被撞得破开了风雪退出了三十丈。 而这一次的再次轻轻握拳的女子没有停留,迈出了三步。横跨了三十丈的风雪,这一次挥拳重重砸在易一被浓郁金光笼罩的脸上。 易一那一张看似木讷的脸在金光中剧烈地变形扭曲,却没有鲜血溢出,只是身形再次向后退出,这一次他被巨力迫出了四十丈。 他的身形刚刚停稳。迈出四步,身上的气势再次节节拔高的女子,已经再次横跨风雪,挥拳重重砸在他的金光之上。 “铛” “咔” 易一身上的金光在这凌厉的一拳中被砸得崩解破碎成无数金色的光片。 这一次,他疾退出了五十丈。 “武道九重楼。” 易一脸上原本木讷平淡的神色逐渐扭曲变化,化作了带着疯狂色彩的狰狞笑意。 “十二重楼只是传说。一直以来人们所说的先天大圆满便是武道九重楼,看来你果然和威胁到轮海的实力。” 打碎了他的金光的女子,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就站在易一刚才所立之地,隔着五十丈的风雪,遥遥地看着对方。 “你为什么只是格挡?你是在拖延时间么?为什么?”女子看着他淡淡地问道。 “哈哈,被看出来了。因为我觉得我没必要和你打,我从一开始就从你的身上嗅出了危险的味道,果然,没有背着那把重剑的你,实力根本没有下降,而是远远比背着重剑的你还要可怕许多。” “但我为什么要和你打呢?” 他那张如同普通人间汉子的平凡脸上闪出了一丝狡猾,根本不同于他平时的木讷。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风雪,又指了指在空中交缠在一起的两道龙卷,淡淡地道。 “达经巅峰对阵一个还未进行武道修行的人皇体。” “通元大境对阵凡间武夫,轮海已经是人间武道难以逾越的关隘,别说通元大境。” “这是一条环环相扣的长链,我只需要等待你们最脆弱的一环崩碎。为什么要冒着风险与你搏杀呢?” “恰好,我的思路与你相近。所以我将你打出了一百三十丈外。”女子淡淡地抬眼,那双温润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九十三章 三关九窍 http://.biquxs.info/

“什么意思?” 易一那张一直平淡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疑惑,但是对面的女子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再次躬身握拳,准备出手,没有想要回答他的迹象。 在易一看来,他与这个古怪女子的对决是这场战斗里面最胶着与难分上下的一部分。 虽然自己全力出手,也有把握正面战胜这个武道九重的女子,但是他生性谨慎内敛,更偏向于等易二最先抽出手来,到时候以二敌一,自己更加万无一失。 但为什么那名女子语气中仿佛也在等待着什么来临,可以合伙把自己斩杀? 是自己料错了什么吗? 已经过去了半刻,为什么易二对付一个已经受伤的人皇体,还没有解决? 他的视线投向刚才最初站立的方向,可惜他已经被女子几拳打出了一百多丈外,在风雪中已经看不清楚那一面的战况。 他的心神微分的刹那。那女子再次迈步握拳,迈出了五步,拳上青罡几乎凝成了实质,而令他无比惊恐的是,这个女子的气势还在不断地攀升,转瞬间已经越过了武道九重,开始向武道第十重楼攀升。 “我的看法虽然与你相似,但是我更偏向于由我自己来将你拳杀。” 那女子平静温润的眼睛转眼已经逼近到他的身前,与他的瞳孔离得极近地对视着。 又一拳砸在他的全身再次涌起的金种灵力之上。 如同钟响的拳击声再一次回荡在风雪之中。 “这不对,你的境界不对。你的明堂窍分明未开,未能与天地和韵,但是你为什么竟然能够突破武道九重?” 易一终于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但是他身上的金光已经开始破碎。再一次向后退去,这一次不是他想退,而是不得不退,而且一退便是六十丈。 而那个女子,又再次迈动步伐,依旧是一步十丈地跨越风雪而来。 仙道与武道,所行之路不同,但是又有交集。甚至有一说仙道乃源于武道。 仙道主修人体上丹田,位于人眉心之中,共有三穴。两眉间深一寸为明堂,二寸为丹房,在入一分为泥丸。 但是仙道修人体,目的在于打通人体灵窍来沟通天地,修为高低重点在于借来的天地之力的大小,而不是仙体的强横程度。 而天地之力的大小在于与能够影响到的天地范围,与身体与灵气吞纳运转灵气的速度。 影响天地的范围取决于居于眉心中元神的强度。吞纳灵气的速度,很大程度则决定与全身开启灵窍的数量。 又因人体灵窍的贯通与否,大部分决于先天。正因如此,人体先天灵窍的数量才会被各大修仙门派视为修仙资质最基础的指标。 而武道,后天境界在于打通奇经八脉。先天境界则在于贯通人体上中下三大丹田中九大元窍,及腰后三关。 武道之修行,不是在于加快人体与天地之间的能量转换,而是追求人体自成天地,追求一口真气在身,在体内转瞬循环流转百里。 更传说有曾有武道巨擘,一口真气可以瞬息流转千里,生生不息。可一气破甲三千。 而易一,如今死死地盯着再一次踏出六步,横跨六十丈风雪向他依旧是十分单调地一拳轰来的女子,觉得自己看到了传说,也看到了一个疯子。 这个女子自开战至今,虽然有开口说过一两句话,但竟然没有换过任何一口真气,而是一直用一口真气循环,借着踏步叠加真气循环的速度,一路拔高自己的境界。 且知真气流转的速度,除了受限于人体内关窍与经脉畅通的程度,更受限于人体本身的承压,气息流转过高,可能转瞬便是烈火烹油后反焚己身。 这是何等疯狂的功法? 但是不管这个女子何时会暴体而亡,再任她一步步叠加,易一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挡得下几拳? 现在最主要的是,打乱这个女子迈步叠加气息循环速度的步伐。 易一刚闪过这个念头,便被女子再一次一拳打出七十丈,这一次退出时不止金光破碎,他的嘴角更是已经渗出了大量的鲜血。 “靠。”身不由己一退再退的他惊怒交加,如今要再拦住已经成势的女子何等艰难。 但是令他惊讶的是,女子又没有乘势追击,而是再一次停了下来。 他盯住女子的瞳孔收缩微凝,停下来的女子全身气息内敛,圆润无瑕,身周飘落的风雪绕旋成圆,如同自成了一方天地,竟然让他寻不到一个出手的契机,仿佛比她迈步出拳时更加的危险。 不止是迈步叠加,迈步之后的一停也是重点。易一仔细观察着想。 有着最温润的眼睛和最霸道的拳法的女子站在原地,眼睑低垂,一息悠长恍若没有尽头,如果有人站在她身边,甚至能从她的体内听到轻微的雷鸣。 那是那一口武夫真气在她的体内的经脉流发出的鸣响,此一刻,她体内流转的气机已经达到了一瞬游走千里的地步。 放下了那把剑的自己,原来已经能够做到了这种程度。 难道真的就像他所说的,那不是自己的剑,放下那把剑,自己才能够活得更好。 可是,再没有真正找到接剑的那个人之前,如果我放下那把剑,父亲,你是不是就更不相信自己了? 或许我还不是女武神,但是我会一步一步地登高,向这个世间证明你是对的。 人对仙的反抗,不是只是给人间招来更大的祸患,而是为了争取人活着的尊严与权利。 人真的能够胜仙。 我就是你的证明。 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子睁开了一双最明澈干净的眼睛,再次向前迈出了一步,这一步依旧是跨越了十丈的风雪。 但是迈出了一步的她身体却摇晃了一下,体内的雷声紊乱了一瞬,她盯着前方易一的温润眼睛瞬间爬满了刺目的血丝。 已经快到了极限了吗? 她的腰背再次微躬,有阳炁自她后背处如大龙升腾而起,过尾闾、夹脊,至抵后脑最后的一关玉枕,此为三关。 更有阳炁自她下丹田而生,关元穴、气海穴,神阙穴三穴中如有风雷涌动。阳炁自此三窍喷薄而出,沿任脉浩荡而起,与中丹田鸠尾、绛宫、黄庭三穴中的阳炁汇合。 而后再沿任脉而起,与脑后破三关,沿漕溪,直抵玉枕的阳炁一起扣关明堂。 三关九窍,十二重楼,是所有武道高手梦寐以求的境界。 但是无数武道高手穷尽一生,最高也不过登顶九重,因为最后三重楼,是即便专门修炼上丹田的修仙者借助外力也很难以修成的最后三窍,明堂,丹房与泥丸。 这三窍,居于人体眉心,轻易就能够牵动生死。 而这个其实真实境界只有武道八重的女子,已经要在这生死一瞬的战场间连破两重楼。 女子抬头,直视着前方风雪中的易一,再次迈步,步步惊雷,横跨七十丈风雪,再一次出现在易一的身前。 女子拳意之盛几乎压盖得易一透不过气来,易一身上的金光在拳力罡气未至的时候,已经摇曳晃荡如风中残烛。 但是易一看着女子眼角眦裂渗出的鲜血却突然大笑起来。 他伸出双手再一次尝试锁住女子挥来的拳。 “强弩之末,你还能够再挥出几拳?你一个武夫想与一个轮海境界对耗?你又知道轮海为何被称作轮海?” 他再一次被女子一拳轰出了八十丈,却仍哈哈大笑地道。 认为女子只是以秘法强撑着的他,并不怕与女子对耗。 感灵,明窍,达经,轮海。 轮海明明是仙道第四境界,却常常被称为仙道真正开始的起点。 因为感灵境界,修的是对灵气的感知,明窍,修的是与外界灵力交互的灵窍。而达经,一方面是淬体以增加容纳灵气的身体强度,另一方面是开拓经脉,增加自己灵力在体内流转的速度。 这三个境界走完之前的修仙者,并不完整,但修仙者一旦自身,沟通外界,内里世界初步建构完成,修仙者的灵力可以通过元神与外界达成彻底的交互,原本只能涓滴利用的灵气就能够和身体完全贯通。 他们能够动用的灵气,如同一个轮转的大海,生生不息,与只能动用体内能量的凡间武夫所拥有的能量相比是另一个量级的存在。 所以修仙者与武道武夫的对抗,最不怕的就是彼此对耗的战斗。 易一被一拳击退九十丈,身上的金光破碎,却又极快地重聚,而且脚下金光这一次不止环绕在身边,而是向着四周辐散开去。 他抹去嘴角的鲜血,看着总是一步步握拳跨步破开风雪而来的女子,感受着空气中金属灵力向着自己疯狂地涌来,这个天地都是他的后盾,带给他强大的安全感。 但是盯着女子那一只流转着青色罡气的拳头,他的眼角还是忍不住地微跳。 那是面对世间至刚至强的下意识地恐惧。 “而且。”易一又转头,看向易二刚才所在的遥遥风雪处,眼角的青筋跳得更加厉害了,“已经过去了完整的一刻,为什么往日行事极其利落的易二还是没有出现?”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九十四章 持剑人间 http://.biquxs.info/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重的剑? 如同山海般沉重的剑。 叶明柯闭上眼,第一次握住那柄名为“人间”的重剑时,深深感受到自己的相对于那柄剑的渺小与脆弱。 在他的灵眼感知中,他面前这柄倾斜着屹立在雪中的巨剑,如同一座巍峨高耸峭立百丈的高山,而他不过是站在山脚下仰望的人。 要什么样的巨人才能以山陵为剑? 或者至少要有多么强大辽阔的心境,才敢把山陵作剑? 恍惚间叶明柯仿佛又回到了小镇六年训练中,攀爬那座峭立的后山的一个个午后,他仿佛再一次面对着那座山峰铺天盖地的威压。 那一次次叩问他内心的威压,他原本以为那个威压是不允许人的心境有任何的瑕疵与恐惧,后来他经历了小镇梦破的他才明白。 真正强大的心不是不会恐惧的,而是明知道恐惧也能够坚守自己的执着。 那个被女子一拳擦过荡开,口吐鲜血的青衫剑客已经调整了过来,正在朝着他与他背后的女孩逼近过来。 他记得他对李翰许下的诺言,他记得他与那个蝴蝶梦见的女孩的约定,他记得剑叔与龙姨还生死不知地陷在另一半小世界,他记得他想要清楚明澈、安宁平静地活在这个世间。 叶明柯用力握紧身前这柄巍峨的巨剑,缓缓睁开了眼,而后他的手上有青筋绽起,他凝视着那个身前那个带着森寒威压已经逼近的青衫剑客,缓缓拔起了身前那柄巍峨的巨剑。 战胜了内心对自我的桎梏。 剑虽极沉重,却并非拔不起来。 看到他提起了那把重剑,原本一脸平淡的易二前进的脚步也微凝住了一下,脸上掠过几许惊疑难定的光彩。 “这柄因为祭剑人的出现才开始被人知晓的重剑,莫非真的是人皇使用过的神兵?” “人皇体与人皇剑。会不会有什么对我有威胁的玄秘在其中?” 他有些谨慎戒备地放慢了逼近的脚步。 结果叶明柯刚提起那把重剑不过数息,身体便被手中的重剑带得控制不住地倾斜了一下,脱力地把那把重剑重新插回地面。 真正握住剑的叶明柯才发现,这柄本就十分沉重的剑,居然会随着握剑时间的延长而不断地增重,直到天生怪力的他也难以承受。 叶明柯又几次尝试着再次提起重剑,但不过数息后又承受不住地放下。 再次放落重剑的叶明柯的面色苍白如纸。 而易二却看着这一滑稽可笑的一幕,面上的神色从惊疑不定到最后变成了几分嘲讽。 “是剑不对还是人不对?” “或者说即便剑对人对,其实也没有什么用?” “可以了,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 他一步迈出,横跨数丈,伸手朝叶明柯的胸口抓去,手掌间弥漫着淡淡的青色灵力。 叶明柯目光一凝,这名青衫剑客明显已经没有任何的耐心。 但是即便他在刚才短暂的交手中一败涂地,已经充分领教过这名步入达经巅峰,远战近攻都毫无破绽的青衫剑客的手段,叶明柯也没有就此束手就擒。 他一松手中的重剑,又再次握紧,借着重剑回归起始重量的瞬间,挥剑横挡住那一只拍来的青色手掌。 那个闪着青辉的青色手掌依旧如同那一次弹断叶明柯的长刀一样,看似缓慢温柔地抚向重剑。 弹指震剑如抚琴。 “铛” 依旧有如同雷鸣般的重响在浩荡的风雪中响起,但这一次叶明柯直接自己松开了一瞬握着的重剑,那把重剑在重击之下嗡鸣,但却没有被震飞,在叶明柯的感知中,那青色的灵力在撞击到剑身上时就自己开始瓦解破碎。 这是破灵? 叶明柯眸中闪过精光,侧步再握住那把宽大的重剑,横档住自己的整个大半个身体。 打铁声声。 那个青衫剑客欺身而进,掌法轻灵飘转,落掌时却又有如惊雷炸响。但他的掌法虽然精妙,却都被毫不讲理的,如同山岳阻隔的重剑拦住。 叶明柯与青衫剑客两个人都如同飘转的蝴蝶一般轻盈地踏雪而行,进退兜转纠缠,那把重剑却在叶明柯忽放忽松的精妙计算和操控下,始终横隔在两人之间。 剑客持剑对决,持剑要牢固稳定本来是最基础要求。但是为了御使这一柄会随着持剑时间而不断增重的怪剑,叶明柯与那个原本负着重剑的女子都选择这一种人剑牵手共舞的奇特战斗方式。 易二也试过抢夺这把重剑,但一方面叶明柯的计算与操控极其巧妙一次次避开了青衫剑客的出手,另一方面当他要握剑的时候总承受不住这把重剑的威压而不敢握下。 原本应该一边倒的一场战斗,却因为一把重剑的阻隔而渐转胶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易二的出手越来越快与重,叶明柯则如同在万丈高空中行于钢丝之上,不断地计算着,控制着那把重剑一次次地挡住易二的出手。 好一个把剑变成乌龟壳的剑客。 易二原本俊秀冷淡的脸上积蓄的杀意与不耐越来越重,流淌在他指间的青色灵力浓郁如水,翻涌如浪。 他不再局限于近身攻击,目光一凝,原本四周原本插在雪地上的箭矢剧烈地晃动起来,如冲天的暴雨逆卷而起。 他飘身后退,那暴雨般密集的箭矢如同游龙般向着空中腾起后,又伏身向着叶明柯的所在的方向汹涌冲刷而去。 但是易二沉默无言地看着那浩荡密集箭雨落尽,还是伸手向后,缓缓拔出了自己背后负着的青色灵剑。 不远处再次将手中的重剑插入雪地暂作休息的叶明柯,立在落满重重箭矢的雪地之上,目光依旧凝重认真地看着他,身上与背后的女孩毫发无伤。 对于能够精准控制,高速运算,灵眼感知的叶明柯来说,这种大范围的攻击,除非威力上升到在攻击范围内任何一个地方都难以存活的地步,否则只要有一线的生机,他便能找出和活下来。 “我原本不想对你拔剑,因为你的实力不配,也因为一个把剑当做乌龟壳使用的人,不配我拔剑。但时间很紧,我决定不给你任何的机会。” 易二缓缓将身后的青色灵剑拔下,虔敬地横剑于眉。 原本以他的境界,对阵即便是有着那把古怪重剑的叶明柯,也不需要拔剑。 但是在风雪冻杀万物的寒冬,木种灵力的他,除了木制的箭矢没有其他的木质可操控,远程的攻击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近身攻击却又被那把古怪的重剑拦住。 但是那也没有关系,再厚的乌龟壳,斩开就可以了。 易二睁开,透过横在眼前的剑锋,直视着再一次握紧了手中重剑的叶明柯,仿佛那个重剑之后的少年,已经被剑锋切割开来。 叶明柯握剑,紧紧盯着易二的一举一动。 在他的感知中易二身上的灵力光焰越来越璀璨与纯粹,如同一把缓缓出鞘的灵剑。 他伏低了身体,全身绷紧,腰腹用力如有大龙拱起,握着重剑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沾满了冷汗。 …… 而在此时,远处的雪地上,那个披着乱发的女子正气势节节拔高,踏步如惊雷,挥拳如鸣钟地将只能用金属灵力把自己化作一个巨钟般的易二,一次次砸退进暴风雪中。 而在天上两道纠缠在一起的龙卷中,恍惚有一声霹雳惊雷炸响。 两道龙卷几乎同时膨胀溃散,搅散了天空一大片的厚重的浓云,露出了浓云后那幽蓝如洗的冬日夜空和一轮雪白的巨大圆月。 素白的月光透过天空浓云中被撕开的巨大孔洞,向着下方黑暗的天地洒落。而在月光之中,有两道身影如同流星般坠落。 “轰”的一声,当先一道有些迅疾地砸落在雪地之上,激起浩荡的雪尘。另一道身影也自夜空中紧缀着落下。 而后又有声声惊雷自浩荡的雪尘中响起。 “砰” 一道身影身不由己地穿透重重雪尘倒飞而出,踏落雪地后在雪地上拉出一条深深的雪痕,到最后半跪而下,手脚并用才狼狈地停住冲势。 那个身影有些艰难地缓缓抬头,露出了灵尘仙人那一张依旧鹤发童颜的红润脸庞,但这时他脸色的红润,带着病态的潮红。 “天地和韵,先天十二重楼。传说中的已经断绝的境界竟然被你这个武疯子达成了。” 他抬起头望向雪尘之中,目光中有着震惊。 “哈哈哈,灵尘,你这通元大境界有些不尽不实啊,你吸了十年生民鲜血,难道就只是换来了一个通元伪境?” 有豪迈中带着痴狂的大笑声自滚滚雪尘中响起,那原本翻滚的雪尘竟然自动裂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一个白色须发狂舞的苍老而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大步踏雪而出,所至之处,烟尘自避,天地清明。 这是天地和韵。 这是武道三关九窍贯通后,人身内在小天地循环自足,在此方天地显现的异象。 天地和韵,不是似仙道一般去和天地之韵,而是让天地来合我之韵。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九十五章 言诛人心 http://.biquxs.info/

“十二重楼,武道止境。确实名不虚传。不过即便你能够胜我,对你们人间又能够有什么用?” 听到老乞儿的大笑声,灵尘仙人并没有并没有慌乱或者恐惧,而是面带嘲讽地看着正在向他走来的老乞儿。 “你或许并不知道,通元也就在大夏皇朝算得上较高的修为境界。东海仙域之中,还有大把的化灵、天问、降神、破虚境界的修仙者,甚至一些大门派内更有暂缓飞升,滞留在人间的陆地真仙坐镇。” “武道十二重楼,在这些真正修为精深的正派修仙者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或者你还真的相信当年你自己编造的人皇预言?” 灵尘仙人带着冷笑的话语声回荡在风雪里,老乞儿的大笑声突然间低落了下去,他的步伐下意识地放缓,看着灵尘眼睛好像再一次又变得浑浊。 灵尘仙人察觉到老乞儿心境的不稳,目中闪着冷光,口中诛心的话语更加尖刻地问道。 “你所做的一切,除了给人间带来更多的杀戮与苦痛,还能够再带来什么?如果不是这样,那年阳京,都城的百姓又为何会踊跃检举? “甚至你们那些人间的侠客根本不用我们修仙者出手,就被淹没在所要护住的人间的百姓的手中,不是吗?” 灵尘仙人站起身来,带着冷讽地看着远处已经完全停下来,身体不断颤抖着的老乞儿。 “不是的。” 老乞儿双目赤红地逼视着灵尘仙人的眼睛,喉咙里像是压抑着将要咆哮而出的怒吼。 “人皇预言并非我编造的,它本就在人间流传了许多年。都城百姓,也不全是崇仙的愚昧狂徒,还有一些,还有一个……” 他痴狂一般一遍遍低声喃语着。他的爬满血丝的眼睛里,仿佛又看见当年那群浴血的侠客在仙人面前不敌败退入阳京躲藏的场景。 那年同样是大雪,还有大血。 无数仙人腾空坐镇都城上空,天上无去路,崇仙令与诛杀令同样传遍全城,人间无去路。 大雪之中,重罪与重赏之下,一个又一个侠客被百姓检举揭发,甚至有重伤者被百姓当场群起殴杀。 那年京都的大雪之中,鲜血横流。 人间敬奉神明仙人数十万年,对仙人的崇敬与畏惧已经深刻骨中,他们已经习惯了神明的高高在上,信从神明的正义、威仪,听从神明的指引、命令。 要在短短的时间内,让凡人清醒地意识到和接受,凡人已经不再得享仙人的庇佑,而是转而要与那些可以搬山倒海的仙人对抗,是多么的艰难。 即便他们在仙患的威逼下实际已经意识到了,又有几个人敢于面对近乎绝望的现实? 更何况,仙人代表的是人间最神圣的王权与神权的正义,更何况,修仙狂潮之下,仿佛给予每一个人同样可以成为仙人的可能。 这样的人间,就仿佛一只被架在大火上的锅中的一只青蛙,锅下烈火熊熊,锅中热水将沸,蛙将丧命却不能自觉。 但不是。 但不是不是所有都城的百姓都是那只青蛙,还有人,至少有一个人。一个当年将他重伤的他拖出下水沟精心照料半月的女人,不然阳京祭剑中,他便不可能活了下来。 “还有人?” 灵尘仙人诛心的话语再一次如同雷霆般在他的耳边炸响。 “能有几个人?这几个人又能不能在人间活着?” 记忆中的鲜血仿佛渗透过遥远的时空里再一次流淌出来。 那个收留他的好心的女子被自己心爱的男子揭发,因为嫉妒还是因为恐惧,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云端仙人如雨落,剑被留在朱雀门上的他手无寸铁地搏杀,这一次他不是为了人间,只是为了一个好心的女子。 可是,就连一个人他也护不住。 连一个人都护不住的他,又有什么资格什么可能护得住人间? 辗转血杀千里,回到家中的他,面对的又是断壁残垣家破人亡,他把他们藏得再好,也依旧是在人间,即便能够瞒过仙人,又怎么能够瞒得过人? 老乞儿站在原地,眼前仿佛又变成了那一片淋漓的鲜血。 “还有人皇预言,你虽然没有编造,但你扭曲了一些不是吗?你只是在骗那些没脑子的侠客罢了。” “人族末世,人皇复生。但谁跟你们这些可笑的凡人说过,人皇的人只是指你们凡人。一个走到六界之巅的伟大存在,眼中怎么可能看到的只有你们凡间这些蝼蚁。” “蓬莱有人皇祠,仙界有人皇界碑,甚至佛界魔界同样有供奉人皇之所,因为仙、魔、佛都是人族为首。” “我们才是人,你们这些如同蝼蚁般弱小的凡人,才可能不配为人。人皇若真要等到人族末世复出,那也是六界泛人族的末世,而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卑微的蝼蚁。” 老乞儿的脚步已经完全停了下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他赤红的双目缓缓抬起,看向不远处带着一脸尖刻冷笑的灵尘。 “我为什么要信你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知道我剑心有缺,故意在乱我道心。” “我确实在乱你道心。但我的话你不得不相信。因为这就是你逃避了多年的事实,我只是告诉你罢了。对了,听说你这些年好像在找人皇体是吧?估计又和你那编造出来骗自己的人皇预言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真的以为后面那个连人皇剑都拿不住的小家伙就是人皇体吧?” 说到这里,他嘲讽地朝着着远处的叶明柯和易二看了一眼。 面对拔剑在手的易二,原本还靠着重剑暂时能够撑住的叶明柯很快便险境环生,被易二灵巧的灵剑割得鲜血淋漓,而且一次又一次被斩退,口吐鲜血,已经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 “刚好了,我手里就有着人间最后的一个人皇体,你要不要见识见识?” 灵尘仙人手上不知道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纹着古老花纹的奇异木匣,他的手就按在木盒之上,含笑地问道。 “你应该知道我最喜欢收集各种奇怪的体质。人皇体,可是我最珍贵的一个藏品。” “人皇体?不可能!”老乞儿身体颤动的幅度突然加剧,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灵尘仙人手中的奇异木匣,一字一顿地道。 灵尘仙人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低下头看向手中的木盒,轻轻拂过手中的木盒,轻声地唤道。 “阿大,我有位老朋友已经找你很久了。要不你给我一个面子,出来看一看他。” 他的话语起伏飘转,带着奇特的韵律,随着他的话语声起,他手中的木匣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第一层的木匣无声地向上自动开启,那个小小的木匣中一双苍白光滑如玉的手缓缓自木匣中伸出,搭住了木匣的侧壁的边缘,而后一双金黄璀璨的眼睛自木匣中缓缓升起。 一声低沉威严远比猛虎咆哮更加森严恐怖的低吼突然在风雪中响起,那双搭住木匣边缘的白色的手突然用力抓紧,那双金黄璀璨的眼睛自木匣中冲天而起。 那是一个白色高大的人影,从小小木匣中一跃而上数丈高的风雪之中,又重重地砸落在雪地之上。扬起了一张苍白如蜡的少年的脸,脸庞上是一双流动着熔金般色彩的璀璨瞳孔。 他的白玉般的肌肤下,似乎流动着极其炽热的鲜血,天空中飘落的大雪落在他的身上都立刻蒸腾成迷蒙的雾气。 他躬着高大的身躯,缓缓抬起那双金色璀璨的瞳孔,盯着不远处的呆立住的老乞儿,目光中流动着没有智慧的如同野兽一般嗜血的光。 “这才是完美符合人皇体传说中的体质,金瞳、火血,体格强横,力大无穷。” 他话刚说完,那个白玉一般的少年突然向着老乞儿扑了过去,那一只在大雪中拉出一条长长白线的拳头,重重地向着老乞儿打去。 老乞儿失魂落魄地呆立着,只是在拳风临近时下意识伸出手抵挡了一下,一下子被那只白玉般的拳头砸出了数十丈外。 “你看,只是一个还没彻底成熟也没进行过修炼的少年人皇体,力量就已经快超过轮海境界的修士。” “这才是……人,皇,体。” 灵尘仙人目光戏谑地紧盯着老乞儿那张苍老晦暗的脸,一字一顿地道。 “噢,你可能有些奇怪,我家阿大的肤色跟传说中的人皇体比起来有些小小的不一样。” 灵尘仙人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地笑着继续补充道。 “你知道我最擅长的就是炼制傀儡,阿大啊,已经是我最听话的孩子了。” 他诛心的话语一声接一声。 “所以,柳兄你来得有点迟。” “这个人皇体实质已经死了啊。” “而且我在炼制傀儡的过程中提取了他的记忆,据他记忆中的信息来看,他可是整个人间人皇的最后一脉。” “看来柳兄以后在人间,是不可能再找到一个人皇体了。” 灵尘仙人目光寒冷,面容含笑,话语刻毒地一句接一句如同利剑般刺入在老乞儿动摇的剑心上。 天地间风雪飘摇,那个白玉一般的金瞳少年,迫近老乞儿身边,一拳接一拳地砸去,神情呆愣痴迷的老乞儿一退再退,口角已经溢出了大量的鲜血。 而不远处的叶明柯也已经被持剑的易二彻底逼入了绝境,发出困兽般的怒吼。 、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九十六章 悼亡者歌 http://.biquxs.info/

“人间已经没有人皇体。柳兄你那骗了多少热血傻子的人皇预言继续还想怎么编?” 大雪之中,那有着璀璨金瞳的白玉少年一次次出拳将老乞儿砸得向背后的风雪退去。 而灵尘则一手捧着手中的傀儡奇匣,一步步地随着白玉少年向前走去,他的脸上一直挂着嘲讽的冷笑,另一只手则在木匣上轻轻敲着,盒中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伸手轻轻打开了木匣的第三层格子,不久前在山口处曾经出现过的那群蜡制小人再一次叽叽喳喳地从木匣中喷涌而出,掉落在雪地上。 那些坠落在雪地上的蜡制小人,很快就爬了起来,在雪地上向着老乞儿与白玉少年的方向奔跑去,它们瞳孔不再是米粒大小的黄色,而是点点嗜血的红。 这些诡异邪气的蜡制小人在雪地上奔跑着,天空中每一片飘落的雪花落到它们身旁,就被它们吸附过去,它们所过的雪地也不例外,一片片雪花飞起,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附到蜡人身上。 这些小蜡人一个个的体型很快就开始迅速地增大,而且在奔跑的过程中,这些小蜡人还互相追逐捕杀,每一个吞食了自己同类的小蜡人,体型便成倍地增长。 一个个蜡人的体型不断增大,而后被自己的同类吞噬,原本数量不少的蜡人急剧地减少,但是剩下来的蜡人的体型却疯狂的增长。 一丈高、三丈高、十丈高…… 到最后这些蜡人逼近到老乞儿与白玉少年所在的地方时,只剩下一个迈着惊天动地步伐的,高达二十丈的雪人,这个高大的雪人发出一声刺耳尖锐的咆哮,抡起一个撕裂了大片风雪的拳头,带着天崩地裂的呼啸砸向老乞儿。 而老乞儿的双目中依旧满是浑浊的血红,只交叉了双臂硬扛住了这一拳,被着浩荡恐怖的一拳硬生生轰出了百丈之外,重重地陷入积雪之中,一路喷出的血雾在风雪拉出一条飘摇的血带。 那个雪花凝成的巨人缓缓收拳停步,立在风雪中如同一座小山,但这还不是极限,这个雪巨人猛地张开大口再咆哮一声,伸手捞起那个立在风雪中一动不动的白玉少年丢入口中。 四周的环绕的风雪突然怒吼着向着雪巨人倒卷而去,仿佛平地上突然起了一个巨大的龙卷。 半刻钟后,一只雪花凝成的巨大手掌撕开了龙卷,而后有一个巨大的头颅探出,一双如同旭日的璀璨金瞳俯瞰着四周渺小的一切。 最后一个高达五十丈的巨大雪人彻底撕开了龙卷举步迈出,向着天地发出了一声夺人心魄的如同雷鸣般的咆哮。 而在巨人的头顶之上,是一袭白色道袍迎风飘扬,负手含笑卓立的灵尘仙人。 “说我是通元伪境?加上傀儡才是我完整的通元大境。柳兄,你可以请死了。” 他带着自得的刺耳大笑声回荡在风雪中。 …… 另一方战场那么浩大的阵势叶明柯当然注意到了。但是他根本没有心力再去管太多, 面前墨绿色的剑气如同海潮般几乎将他淹没,让他完全连呼吸也感觉十分地艰难,他手中的重剑根本防不住四面八方散逸后又聚拢绞杀过来的剑气。 那把重剑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乌龟壳,可以消弭隔绝灵力,但总有防不住的角度。 易二的目光森冷,手中墨绿灵剑舞动虽快,却有条不紊,剑气缠绕编织如同缚虫的蛛网。 叶明柯面色苍白,目光却依旧灼灼地看着易二,身旁化作一片黑色铁幕的重剑依旧精准而没有任何失误。 但是这不够,他不想变成一只只是在蛛网里无谓挣扎着的虫子,想要不被捕食,他便只能选择破釜沉舟地一搏。 他再次握紧手中的重剑,这一次他没有握紧一瞬就松开来,而是握剑十息,手中的重剑的重量不断地叠加。 每一息约增重十钧,十息过后,他手中的重剑几乎已经增重了一倍。 叶明柯目光癫狂冷峻地盯着面前的剑气茧,握着重剑的右手上青筋绽起,甚至因为过度的用力有细微的血管爆裂开来,渗出细密的血珠。 他俯身握剑,脑海中流淌过狂涌浩荡的信息流,手中的重剑突然发出一声宏亮的嗡鸣,化作一片浩烈的铁幕直插入面前的剑气厚茧。 剑名不让。纸斩钢铁,亦是不让。更何况叶明柯此时手中握着的是自身就兼具“破灵”效果的人皇重剑。 第一次不是防御而是出击的重剑剖开了面前厚重的剑气厚茧,带着夺人心魄的呼啸斩向了剑气茧后的那带着一个诡异的微笑看着他的易二。 握着剑斩出的叶明柯脸色突然变了,因为在他感知中那个如同火炬一般亮眼的青衫剑客,突然之间敛去所有的光亮,好像变成了木头一般。 但是此时他已经停不下重达数百钧的重剑。 停不住的重剑还在继续向前,叶明柯后颈的寒毛却突然竖起,一个如同明亮火炬般的人影在他感知中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 同时有利剑破空的呼啸向他的后背刺来,而他的后背,还负着一直在昏睡的脆弱的阿如。 叶明柯松开手中依旧向前斩出的重剑,拼尽自己全力地在空中转过了身体,用自己的正面的胸口,去阻挡那柄刺来的墨绿灵剑。 “噗” 漫漫的鲜血在空中飞溅,绽放。 叶明柯捂住被灵剑贯穿的胸口,向后飞摔了出去,但那一剑不止是贯穿了他的胸口,剑上凌厉的剑气还在他身上留下了多道纵横交错的伤口,更割断了他与背后负着的阿如的绑着的布带。 原本与他紧紧绑在一起的阿如从他背后分离了出去,比他更先地摔落在风雪中,翻滚了几圈,原本裹着她的大衣也松了开来。 叶明柯也紧随其后地砸落到雪地上,在雪地上拉出了一道夹带着鲜血的雪痕。直到撞上了前面的阿如才停下。 他仰天无力地躺在大雪地中,胸口的伤口虽然没有能够贯穿他的心脏,但是贯穿性的伤口处正在大量的失血,带走他身体里残存的不多的力量。 “轰” 叶明柯眼剑余光看见那把被他松开的重剑将那一个带着诡秘微笑的易二撞得四分五裂变成无数碎片,此时又向前飞出了一段距离,重重地插入他身后的不远处的积雪中。 有被撞飞的碎片翻滚着掉落在叶明柯的身前,叶明柯微微伸手摸到了那块碎片,入手的感觉干硬而易碎,像是蜡质的。 这是什么诡异的术法?叶明柯的心中疑惑,但是他来不及深思,因为易二的墨绿长剑已经再一次递到了他的身前。 已经近乎脱力的叶明柯不甘地低吼挣扎着,出双手去握那把刺向他的灵剑,但是他无力的双手又怎么握得住那把剑气森然的剑,那把灵剑在叶明柯瞪大的瞳孔中依旧坚定而不可逆地逼近。 叶明柯感觉自己在咆哮,但他却突然之前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眼前仿佛只剩下那一把突然间被翻涌的思绪放慢了无数倍的灵剑。 他的世界一片寂静,只有那一幕幕深深刻在他生命中的画面在他的眼前无声地掠过,那是大榕树下的篝火,那是龙姨屋子里的棋盘,那是叔映着火光的不动如山的剪影。 要死了吗?还是食言了吗?叔,我终于明白一个人要坚守一生的信诺,是多么的艰难,是多么的难以做到。 一片静寂中,仿佛突然有风掠过,他仿佛突然间听到了有古老空灵的风铃响动。 像有人,幽幽地在寂静黑暗的古井里唱响了一首古老的歌谣。 他突然感觉手中握着的灵剑那股难以抵挡的巨力消失了,一只冰凉的小手从后面摸上了他的脸颊。 叶明柯弥散的意识猛地回归过来,他侧过头,看见坠到风雪中的阿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苏醒了过来,正如同小兽般躬着身体一手护住叶明柯,一手撑在雪地上,睁着一双游曳着浓烈青光的瞳孔,死死盯着持剑刺向叶明柯的易二。 “死。” 阿如空灵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一个拉长的音节婉转起伏,如同一句带着古老韵味的歌谣。 易二刺出的剑就这样随着阿如的一声轻语凝住了。 他瞪大瞳孔里满是恐惧与不敢置信,叶明柯可以清楚地看见易二握着剑的右手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槁起来。 但是易二身上有澎湃的青光涌动,涌向了那只枯槁的右手,那只右手很快又恢复了一些。 但是阿如盯着他的幽青瞳孔里依旧有诡异的青光如同游鱼般摇曳着,转瞬间他的右手又开始变得枯槁起来。 易二身上的青光越来越淡,他死死地凝固在当地,一动也不能动弹,身上枯槁的地方越来越多。 但是叶明柯透过阿如按着他身体的手,突然发现阿如的身体开始摇晃起来,她原本精致漂亮的面孔也正在一步步变得枯槁,原本睁大的幽青曈孔正无力地要缓缓合上。 叶明柯猛地翻身而起,向后探出鲜血淋漓的手,一把握住了他身后那边黑色重剑,淋漓的鲜血顺着剑身蜿蜒而下。 “砰”阿如摇晃的身体再也撑不住地向后倒下,易二原本凝固住的身体一下子开始动了,但他还没来及做出什么反应。 浑身浴血的叶明柯已经向他斩出了一记惨烈决绝的重剑。 剑名不让。 浩大的剑势让四周的风雪为之一滞。 易二的身体突然间向后倒仰飞出,在空中分裂成鲜血淋漓的两半。 (附:一钧等于三十斤)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九十七章 千钧剑气 http://.biquxs.info/

斩出那浩烈一剑的叶明柯脱力地拄着剑半跪在风雪中,他努力松开重剑,挣扎着将身边再次昏迷过去的阿如抱起。 他刚抱起阿如,“轰”的一声,面前的积雪如同汹涌的海浪般向他拍打过来,将他掀翻在地。 那是一只无比巨大的雪脚掀起的雪浪。 被掀翻在地叶明柯仰头望去,终于认真看清了那高达数十丈的雪人傀儡的可怖形体,和那张没有五官,只亮着一双煌煌金瞳的面孔。 “轰”,又一个身影被那雪人击飞,重重砸落在叶明柯身旁的雪地上,扬起的雪尘缓缓降下,露出了那老乞儿沾满雪花与血迹的残破身体,和那一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仰望着墨色夜空的浑浊瞳孔。 落下的雪尘里,靠在雪地里艰难喘息的叶明柯隐约听见了一个苍老声音呢喃着的话语。 “我是罪人,还是英雄?” “呵,还是来晚了一步。” 站在雪人头顶上俯瞰着的灵尘仙人白衣飘飘,目光扫过了易二死后留下的血痕,又重点把目光放在了叶明柯怀抱着的阿如身上。 “不过,真的是天生咒体。某种程度上比人皇体更加珍贵的体质。还有你这个小子,体质也不一般,除了金瞳,确实很像人皇体。” “可惜不是,不然你就不会连人间重剑都提不起来。哈哈,柳兄,你找的人皇体可真准啊。” 灵尘仙人的刺耳的话语回荡在风雪之中,却没有人回应他,老乞儿依旧双目无神地躺在雪坑之中。 而叶明柯则沉默着重新将阿如负在背上,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再次握住那把人间重剑,将它提起,但他虚弱的身体这次连提起这把剑都做不到。 “为什么你提不起这把剑?为什么你不是那个人?” 像是听到了叶明柯奋力挣扎提剑的喘息,那个老乞儿缓缓转过头,看向了上方的叶明柯,沙哑地问道。 叶明柯无谓地用力突然停住了,他转过头,看向了旁边雪坑下的老人,他能够感受到那双浑浊的苍老眼睛里,对他的希冀。 那是那一片黑暗的湖水里,飘荡着的最后一点微光。 可是他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人啊。 叶明柯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把感觉重愈千钧的黝黑大剑,他被割裂的手掌的鲜血已经自黝黑的剑身上蜿蜒流淌而下。 在他的感知里,这柄巍峨如山的大剑,蕴藏着极其强大诱人的力量,可是,这股力量他无法使用。 “这场游戏也应该结束了。” 灵尘仙人高高俯瞰着下方两个可以说已经失去了所有抵抗力量的人,淡淡地说道。 那个巨大的雪人傀儡缓缓向后扬起巨掌,搅动得漫天风雪乱舞,就要当场砸下。 “等等,你的对手,还有一个我。” 一个疲倦沙哑的声音突然在风雪中响起,同时,有步声如雷,自远处横跨风雪而来。 风雪骤然被撕裂开来,一个奔雷般身影自风雪中冲出,迎向那个雪人傀儡根本没有停下的巨大拳头。 “轰隆” 如同有一声闷雷当空炸响。 那个相对于雪人傀儡而言非常渺小的身影向后飞摔出去,但是雪人傀儡那挥出的巨拳也被逼得向后高高扬起,巨大的身体退开了两步。 “轰” 那道渺小的人影坠落在雪地上,在雪地上拉出了一道极长极深的雪痕才险险停下。那个身影缓缓扬起脸庞,露出了乱发之下,那张苍白如纸的柔美脸庞。 这个摇摇欲坠的女子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沉默着拭去嘴角渗出的大量鲜血,在巨大的雪人面前再次缓缓站起,腰杆挺立,笔直如青松。 “是你?我的大弟子呢?” 那个雪人傀儡调整了姿势,再一次向前踏出了两步,扬起漫天的雪尘回到了原地。而灵尘仙人寒冷的目光直直盯着那个立在雪地上渺小的女子,冷声地问道。 “杀了。” 披着乱发的女子沙哑着嗓子,言简意赅淡淡地道。 灵尘仙人抬头看向刚才女子与易一激战的远处,确实没有感受到易一的气息,再次看向女子时,目光中带着诧异。 “你真的杀了他。又一个,又一个突破武道九境可杀轮海的武道之人。” “而且不可思议的是,你竟然还如此的年轻。你的天赋甚至要高过那边你的父亲。” 灵尘仙人看向女子的目光变了,带着深深的忌惮、嫉妒与冰冷的杀意。 “他不是我的父亲。” 微低着脸庞的女子冷冷地道。 她清冷的话语在风雪中飘荡。 “我的父亲,是敢将仙人斩落云端的武道剑客,是为人间敢向天庭出剑的人间侠客,是一个为了护住亲人不惜远游练剑二十载的……我的父亲。” “不是一个酒鬼,一个乞儿,一个剑心破碎的懦夫。” 听到那在风雪中回荡的清冷话语,躺在雪坑中的老乞儿,那一双无神仰望着墨色夜空的眼睛缓缓闭上。 叶明柯再一次紧紧握住手中的那把重剑,想要将那把重剑提起。 那个女子缓缓抬起头,看向立在巨大的雪人头顶的仙人,冷声继续缓缓地道。 “我的父亲不在,那就由我来替他做这些事。” 这个披散着乱发,苍白的脸庞上还染着殷红鲜血的女子,带着最温润平淡也最坚决的瞳孔,直视着眼前那巍峨如小山的雪人傀儡,缓缓踏出了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震得四周的积雪跃起,步声浩烈如雷。 她一字一顿。 “大夏南阳郡柳氏。” “柳家家主柳一夫嫡长女,柳惜。” “为人间,有一拳来问天庭。” 她直视着天上仙人,再次轻轻握住右拳,一步又一步踏出,步声如雷,轻语如雷,震荡天上人间。 随着她步伐的迈出,她身上沉寂的气势再次节节拔起,锋锐如擎天之剑,直插云端。 叶明柯恍惚间又听到了剑叔在小镇梦破最后一战中,面对那伟岸无边的天庭之主时横剑而说的话语。 “伪武道十一重楼,还在拔高,难怪你能够斩杀我轮海境的大弟子。”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人皇秘术‘人皇叠步’,?你怎么可能学得会?身体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强行破境的压力?” 灵尘仙人看着那个身上气势境界还在不断拔高的女子,心中震惊,难以理解。 但是站在如山巨人傀儡肩膀上的他,根本没有将那个渺小的女子身影看在眼里,很快便垂下脸冷声如雷地道。 “伪武道十一重楼?你还能够再踏出几步才全身崩裂而亡?何况便是你真的能够强行提到武道十二重楼,此时我傀儡术法已成,便是十二重楼又能奈我何?” “人间,不过蝼蚁蚍蜉所在。” 女子柳惜没有再言语,只是沉默着一步又一步迈出,每一步跨过了十丈的风雪。 她的迈步越来越快,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全身腾起了迷蒙的血雾,血雾之上又燃起了浩荡的青色罡气,如同最后化作一颗璀璨的流星撞向了那个顶天立地的雪人。 但是她渺小的身体相对于雪人而言是多么的可笑。 叶明柯低头,他被易二灵剑割开的掌心还在不断地渗出鲜血,大量的鲜血自黑色的重剑上蜿蜒而下,将这把黑色的重剑覆盖满炽热的殷红。 “给我。”在叶明柯的感知中,这把被他鲜血完全覆盖住的黑色重剑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叶明柯死死凝视着它,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那个披着乱发的女子决绝出拳的身影和一个念头,他想要力量,让他同样也可以出拳的力量,让他可以将这黑暗穹苍击穿的力量。 “给我。” 他死死盯着手中那把震颤得越来越剧烈的重剑,一次次无声地命令着。他的灵眼里那把重剑从一座巍峨的高山开始融化,变化。 他终于看穿了那座高山到底是什么构成的,那一块块巨石,都是丝丝缕缕的剑气所凝成。 重达千钧的剑气。 “蚍蜉撼树,取死之道,可笑。” 灵尘仙人带着嘲讽的哈哈大笑声撕裂了风雪,那个一直站立不动的巨大雪人蓦然动了,踏着惊天动地的步伐,同样握拳伏身前冲,在苍茫一片的平野与如同璀璨流星而来的女子对冲而去。 那高达五十丈的庞大身体,带着毁天灭地一般恐怖的气息,踏步而行的身躯几乎卷起半壁雪原的积雪,遮天蔽地,临近的瞬间一下子就吞没了女子身上璀璨的光芒。 但是她不退。 巨大雪人带来的浩荡雪浪也同时向叶明柯和老乞儿扑了过来 叶明柯也不退,他手中的那柄重剑发出一声暴烈如龙吟的剑啸,有浩荡的光华自剑中炸裂开来笼罩了天地四野。 他咆哮一声,奋尽全身的力量终于提起了那柄沉重无比的人间重剑,剑中有剑气千钧,可斩落云端仙人。 有如同山岳一般巍峨崇高的剑气冲天而起,浩烈煌煌。 积雪浩荡而过,填埋了老乞儿原本躺着的雪坑,而雪坑中那个一直闭目不敢见人间的老乞儿也不知何时已经不见。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九十八章 万里龙岭 http://.biquxs.info/

滔天的雪浪之间,一个像一块硕朋无比的巨石般的拳头砸向那个那个雪浪间脆弱渺小的人影。 “嘭” 拳头与渺小的人影相撞,炸开了附近方圆无数的雪浪。 那个渺小的人影不敌巨拳地向后退去,但是又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巨拳之前,抵住了那个巨拳的一部分的冲势。 但那个巨拳依旧在向前推进。 平野上高达数十丈的雪浪遮天蔽地翻涌而来,席卷一切,立在平地之上的人儿就像蝼蚁一般弱小。 叶明柯孤独地立在荒野之上,握着重剑人间,咆哮着斩出了那一剑。 那一剑,在永夜的雪海之中斩出了一线光明。 那一刻,叶明柯完全沉醉在力量的醇美之中。 他从来没有掌握过如此美妙的如山如海般强大的力量,他感觉掌中的那柄剑突然活了,像是一个高傲的神灵,但这个高傲的神灵却被他握在手中,在他的掌中剧烈地颤抖着。. 臣服于他,听从他的意志,为他斩落星辰与神明。 剑中的千钧剑气浩荡而去,伴随着剑气而去的还有让天地之间突然扭曲了一下的奇异韵律。 “这是什么鬼东西?” 滔天的雪浪之间蓦然响起灵尘仙人恐惧与不可置信的大吼。 那一线剑气直接撕裂开漫天滚滚的雪浪,划过老乞儿与女子身旁,撕裂开他们面前那雪巨人巨大无比的拳头,又沿着拳头笔直而上,斩落雪人半边的肩膀与胳膊。 将那个气势凶猛无比的雪巨人斩得大步向后退去。 “人皇。武道。” 老乞儿原本浑浊死寂的双眼骤然璀璨亮起,他蓦然回首看向平野上叶明柯所在的方向。 叶明柯靠在那柄强大无比的剑,剧烈地喘息着,那把剑剑中的剑气不需要抽取他的力量,但是长时间大量失血的他已经濒临昏迷。他甚至连再挥起那把剑都做不到。 “这是武道。这是人皇。” 身在高空中的老乞儿没有去管那个踉跄后退的雪巨人和气急败坏、色厉内荏的灵尘仙人,而是双目通红地环视着四周的天地。 那随着重剑人间挥出,而散发的奇异韵律还回荡在这四周,老乞儿就像看见了人间最美丽的风景, 他身旁那女子掩在乱发之后的温润瞳孔中也满是赞叹与感动。 “为何人间武道断绝,原来是这人间已经没有了武道的道则,这就是为什么人间最强的武道强者,最多也只能止步于先天十二重楼。” 老乞儿那双苍老的瞳孔中闪着泪光,他突然仰天纵声狂笑起来,狂笑声让身周百丈的飞雪为之急舞飞荡。 “我没有错。人皇预言是真的,祭剑人间是真的,有人皇的人间,也不再是任人鱼肉的人间。” 他苍老遒劲的声音在风雪中重重回荡,带着压抑不住的,多年激愤郁结一朝尽去的昂扬与狂喜。 但叶明柯听着那些话语却有些茫然,他只知道自己身体越来越冷,身上各处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流血,带走他身上残余极少的力量。 他连靠着重剑站立的力量都没有,缓缓地单膝半跪在雪地上,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连那些四周的声音,也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难道那小子居然真的是另一个人皇体。怎么可能?” 他隐约听见灵尘仙人带着疑惑与惊惧的大叫声。但是他很快连半跪在雪地上的力量都没有,身子无力地向着雪地慢慢倾倒。 “哈哈,就算是真的人皇体,现在也是强弩之末,就让我来将你们这群人间最不听话的畜生们一网打尽,连你们人间最后虚幻的希望一并断去。” 似是察觉到叶明柯即将昏迷过去,原本惊骇不定的灵尘仙人又看到希望地纵声大笑道。 “尔敢?” 刚从满心狂喜中缓冲过来的老乞儿一声怒喝。 “灵尘,武道十二重楼破不了你的傀儡术法,武道十三重楼可否?” 老乞儿带着愤恨与豪气的怒吼如同滚滚惊雷般在平野上炸响。 叶明柯感觉自己侧脸贴在冰冷的雪地上,他知道自己还未能够脱离险境,强撑着一直不敢昏睡过去,半合着的疲倦双眼,顺着白雪向着前方战斗的战场看去。 他的意识还在一点点的模糊。 他只能看到地上不断震动跃起的积雪和暴风雪中那个雪巨人模糊的身形。 在他耳中,仿佛有一连串的闷雷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像是要把整片荒野劈碎一般。 他因为绷紧太久而无比脆弱的神经一直饱受着这些巨响的折磨,不知道过去多久,伴随着最后一声如同就在他耳边响起的霹雳般的巨响。 他半合上的眼睛蓦然看见有浩荡的雪浪自他视线的远方卷来,汹涌的冰冷的雪花扑打在他也已经很冰凉的脸上。 他合上了双眼,只是过度紧绷的神经还带着最后一点灵明感知着四周的声音。 “灵尘死了吗?”他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问。 “已经被我打碎。只是那些傀儡杀不死,不知道如何处理?”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还是先看看那个少年人皇怎么样了?” 叶明柯很快感觉眼前的积雪被拨开,自己的上身被人轻轻抱了起来。 “还有个小女孩,女孩只是昏睡过去,生命力有些受损。” “而他伤势很重,失血很多。必须先给他包扎止血。”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他的头顶道。 而后是布帛的撕裂声,他感觉那些一直无比疼痛的伤口,被人用什么东西缠绕住了。 “那些傀儡怎么办?虽然暂时封在了这木匣里,但是罡气封不了多久就会失效。” “这些东西如此邪性,一旦流落凡间,不知道会造成多少百姓死伤?” 女子像是带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叶明柯蓦然好像听到了无数细微嘶哑的怨恨呢喃声从女子走来的方向传来,让叶明柯的残存的意识也感到些许的恐惧,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那是生在光明中长大的人,对于黑暗与邪恶本能的反感、警惕与恐惧。 他突然感觉自己背后有特别刺痛的滚烫感传来,好像他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块滚烫的烙铁。 他忍不住痛楚地闷哼出声。 “他怎么了?” “他背后背着的是什么东西?在发光,好烫。快解开。” 叶明柯感觉自己背后有什么东西被人取下了,那股刺骨的滚烫一下子消失了。 剧烈的痛楚之后再次恢复舒适宁静,他最后残存的意识再也支撑不住地向着黑暗的深渊滑落。 他最后听见的是那个苍老的声音和女子的声音带着诧异的两句话语。 “是个奇怪的剑匣,好像没有开启的缝隙,等等,它自己打开了。” “好强大的气息,这个剑匣好像压制住了那个傀儡鬼匣,或许可以把它封在剑匣之中。” “是叔给我的剑匣吗?” 叶明柯的意识最后闪过这一念,而后彻底滑落黑暗,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这一睡,极其的漫长。 …… 等到他的意识从昏迷的黑暗深渊渐渐醒来的时候,耳边却依旧是那个女子与那个苍老声音的话语。 “父亲,他到底是不是人皇体?虽然有火血与体格强横两个特征符合,但是没有金瞳,与传说中的人皇体还是有区别。” “而且,用血食来快速自愈,存在失控的风险,一旦失控与嗜血的凶兽无异。他的身上似乎还带着一股邪异的感觉。” “能够使用人皇剑,当然就是人皇体,甚至就是下一任人皇。我们找了这么多年,就是他。难道那天人皇剑散发的武道法则你没感受到吗?” “他真的成功复苏了人皇剑。他就是我们这些年要找的人。” “嗜血一些也不算如何,人皇带领人族自洪荒中起,定鼎人族万族之首的地位,能够在洪荒中开辟人族疆土,嗜血好斗一些不足为奇。” 那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固执地反驳道。 两个人说话的地方在叶明柯的一左一右,像两只啄木鸟般左右啄着他醒过来有些脆弱敏感的神经,吵得他脑瓜子疼。 他努力睁开了眼睛,入眼的是一个光线昏暗的山洞,洞外照进来有些昏暗的天光,可能是早晨也可能是黄昏。 “这是哪?”他睁着有些无神迷茫的眼睛,沙哑着干渴的嗓子问道。 “你醒过来了?哈哈,果然是人皇体,这么沉重的伤势,补充了血食后,只用了一天就苏醒过来了。” 一张被脏乱蓬松的须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的硕大头颅一下子探到叶明柯的眼皮底下,很是兴奋地道。 “醒了就好。小子,你身子好些了,我们明天就启程去南方人皇传承所在,等你完整接受了人皇传承,提高了境界之后,整个人间就都靠你了。” “那些敢为祸人间的修仙者,你记得一个也不能放纵容忍。” “人族的危亡全系在你的身上,你可不能有半点懈怠。” 那老头一连串的话语如同连珠炮般向叶明柯就打了过去,把刚醒过来还迷迷糊糊的叶明柯的脑子打得更加浆糊了。 我就睡了个觉,怎么醒了过来人族危亡就系在我身上了?谁给系的? “等等,等等,你先别说的那么快。我先缓缓。” 叶明柯伸出一只手示意打断老头的话语道,他左手用力揉着着额头勉力坐起身来,可怎么揉也没能够揉明白。 他最后抬起头来还是从刚才的第一个问题开始问。 “这是哪?” 他茫然找不到北地问。 “这里是万里龙岭。”身旁那个一直沉默看着他们的女子柳惜回答道。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九十九章 人间过客 http://.biquxs.info/

这是个狭长的山洞,洞外正对着半天将要沉落的血色晚阳,黯淡的霞光丝丝缕缕地自洞外照进。 但这个山洞太长太暗,那些霞光探到最后,也照不亮山洞的尽头,只能让人模糊看到山洞尽头的黑暗里,有一个模糊的蜷缩着的人影。 那是个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对着山洞尽头的洞壁瑟瑟发抖的小小的女孩。 叶明柯静默地站在血色的霞光里,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她比你早了几个时辰醒了过来。醒过来就一直是这样,情绪很不稳定。” 柳惜站在叶明柯的身后,温润的眼睛看着这个突然悲伤起来的少年,轻声地提醒道。 “而且,你要小心,她很危险。” 但那个刚从死亡线回来的少年却仿佛没有听到她提醒的话语一般,走到那个瑟缩成一团的女孩身后,缓缓地伸出手去触碰小女孩的肩膀。 那个瑟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依旧有着两支轻轻晃荡的马尾辫。 叶明柯还清晰地记得她大雪地上欢快奔跑着的小小背影。可是那个背影,却只剩下缩成一团的恐惧。 他的手轻轻落在阿如的肩膀上。 一双青灰色的如同恶鬼般的瞳孔骤然回首看向了他,眸中回旋着青灰色的烈光,那张原本精致可爱的面孔也带着狰狞与凶性。 “小心。”柳惜忍不住踏出了一步。 但叶明柯好像没有看到这一切般轻轻抱住了那个小女孩,他感觉右手一痛。被一张小口低头深深咬住了。 叶明柯的眉毛因为疼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闭上眼,依旧温柔地抱着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没有放手。 “阿如,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轻轻地一遍遍地对着怀里的小小的女孩道。 瑟瑟发抖的女孩像是终于感受到他是谁,她伸出手同样用力地抱着他,但是咬着他手掌的小口却像是带着恨意与戾气地没有松开。 渐渐的,他的右手有殷红的血迹流出,但那张咬着他的小口的力量渐渐减弱了,女孩一直瑟缩颤抖的身体渐渐的,也平静了一些。 她慢慢松开了口,叶明柯低下头,却看不到她的脸庞,因为她将脑袋深深地埋在叶明柯的怀里。 “阿爸呢?” 她带着哽咽的细微声音,轻轻地在叶明柯的怀里传出,有冰冷的泪珠滴落在叶明柯的胸口。 叶明柯停住了轻轻抚摸着女孩后背的手。 他停顿了很久很久。 他轻轻地开口道。 “你阿爸,先走一步去阳京找你娘亲和考试了。” “他让我在他后面再带着你过去阳京找他们。” 他微仰着头,温柔地微笑着,话语轻快。 “这样,等你到了阳京,你阿爸就已经找到你娘亲,当上了大官,给你买上了最大最好的房子住。” “真的?”阿如的哭泣声停顿了一瞬,她沙哑着嗓子轻轻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 叶明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笑容温柔,而苦涩。 “骗你的话,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蠢最笨最没用的坏蛋。” “我一定会带着你去阳京找你的娘亲的。” 阿如颤抖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 “不能去阳京。谁说要去阳京?” 老头暴躁的话语在山洞中突然响起,像一声闷雷似的,震得几个人的耳朵轰隆隆的。 “我们要从龙岭东侧穿行到海港,然后直接乘船南下,早日到传承之地。” “叶子,你是少年人皇,你是天生要拯救人族危亡的人,你没有时间也不能冒那个风险去阳京。” 坐在洞内火堆旁的老乞儿一双眼睛瞪得大极了,气呼呼的,连嘴下的胡须都被吹得翘起。 粘在叶明柯身边的阿如被那声大喝吓到,下意识地贴到叶明柯的身边,听到那个老头不准叶明柯去阳京,她回过头盯着老头的瞳孔里又泛起凶戾和点点的青光。 “阿如,别担心。” 叶明柯察觉到阿如情绪的再次不稳定,轻轻握住了阿如的小手安抚着她。而后他抬起头凝重认真地看着火堆旁的老乞儿道。 “老先生,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但我已经答应了这个小女孩的父亲要送她去阳京找她的娘亲。” “而且,我真的不是你说的什么少年人皇,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人间的救世主。” 老乞儿抬起头看着火光中那个苍白少年诚恳认真中带着清冷的目光,目中闪过怒意。 “放屁,你能够唤醒人皇剑,就是少年人皇。” “但我就只唤醒过一次,刚才已经试过了,我依旧拿不起那柄剑,或许那次纯粹只是一次偶然。” 叶明柯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沉默立在火堆旁的黑色重剑。 他在那个风雪夜的最后,曾经唤醒过那柄剑中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他再拿起那柄剑,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无法长时间握剑。 “这么多年只有你能够唤醒那柄剑,不可能是偶尔。如果你不是人皇体,那你是什么?”老乞儿却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判断问道。 “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你父母是谁?你们是不是人皇一脉?” “我……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我没有见过他们,我身边也已经没有亲人。” 叶明柯有些浅淡与迷茫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火堆旁坐着的几人突然间都沉默了下来。 “你就是人皇,我找了这么多年,一定不会找错的。”过了一会,老乞儿对着火堆依旧固执地嘟囔道。 “即便我是什么人皇体,我也不想作什么人间的救世主。”叶明柯认真的眼睛直视着老乞儿道。 “为什么?你是人皇,为什么你不想救人族?” 老乞儿的须发一下子因为愤怒而张开,他怒视着叶明柯那平静中带着浅淡疏离的目光质问道。 “那天你也差点死了,现在大夏的修仙者是如何的残忍无道你也已经看到了,难道你不想扫清那些祸乱人间的修仙者,还人间一个太平吗?” “我想,但那太难了,用尽我的一生可能也无法做到。” “我对这个人间怀有善意。但是……” 叶明柯的眼前闪过那雪夜中那一张张狰狞扭曲、带着恶意扑向他的面孔,他握着阿如的手掌下意识地微微收紧。 他的脑海中还闪过李翰背着柴薪和着风雪推开门的身影,竹竿奔跑跌倒着闯进小院子里的身影。 他还是愿意对这个人间怀着淡淡的善意,但是,只是淡淡的。 “但是我于人间只是个过客。我还有对我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叶明柯看着绚烂火光的墨色瞳孔里带着疲倦与疏离。 “什么过客,我听不明白。比起拯救人间,你能够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难道不恨那些想要杀死你的修仙者?”老乞儿怒问道。 “有。比如送我身边的女孩去阳京。”叶明柯淡淡地笑道,摸了摸身边小女孩的脑袋。 阿如正瞪着大眼睛凶巴巴的怒视着老乞儿,轻轻“呀”了一声表示严重的不满。 “我可以让小惜亲自送她到阳京去。”老乞儿看向身旁一直安静添着柴火的女子柳惜道。 叶明柯已经知道柳惜就是那个女子的名字,但他摇头坚定地答道。 “不行,我已经答应他的父亲,一定要亲自把阿如送到阳京。” “至于那些想要杀我的仙人,他们已经都死了不是吗?至于其他的修仙者我不想去管。” 叶明柯停顿了一下,缓缓地道。 “我出手杀人,不是为了大义,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亲人。” “我不可能为了什么拯救人间,而放弃我朋友托付给我的孩子。” “你这小子,真的是太犟!你可知道我们杀死那些仙人之后,肯定已经都登上了崇仙令榜。大夏皇朝,无论是仙还是人,全都想置我们于死地。” “阳京,是大夏皇都,集结了大夏皇朝最强大的军力和最多的修仙者,天庭值守司的总司也在那里,你可知道你走这一趟有多危险?” 老乞儿气呼呼地道。 “我知道。” 叶明柯微笑了一下,看着老乞儿那刻满岁月风霜的脸,轻声笑着道。 “但就像前辈以凡人之身,数十年来抗衡修仙者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们坚守的东西,就是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自己的东西。我坚守我的信诺。” 老乞儿沉默了一会。 火光摇曳燃烧的山洞里,老乞儿瞪着叶明柯臭着脸道。 “没有这么坚定执拗的性子,倒还真的难以承担扫清仙患的重担。” “你只是要去阳京?去阳京之后你就答应随我赴南方接受传承?” “不是。但我去完阳京将阿如交给她的母亲后,我刚好也要南下,可以陪老先生你走一趟。”叶明柯笑了笑道。 “哼,十年没回去了。那我老乞儿就再陪你这混小子走一趟阳京。我倒要看看十年前他们没能留住我,十年后,这次他们能不能把我留住?” “我的老伙计,在阳京朱雀门的城墙上,风吹日晒了那么多年,我也该是把它找回来的时候了。” 老乞儿望着火光,目光冷厉中带着豪气。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章 半尸蜡人 http://.biquxs.info/

“小子,我可以允许你走一趟阳京。但……”昏黄火光映照的山洞里,老乞儿看着叶明柯有些忿然,但还是冷声妥协道。 “我去阳京,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许。” 叶明柯虽然安抚了一直对脾气暴躁霸道的老乞儿有敌意的阿如,但这时听到老乞儿命令式的话语,还是忍不住冷声地道,话语里带着隐隐的尖刺。 他的性子外表温和,内心却倔强刚强,虽然受了老乞儿的恩情,却不代表他就要对老乞儿唯命是从。 自小叔最多只是给他指示方向,极少直接干预他的事情。这就养成了他自主自强的意识。 他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别人命令他,希望他做的事。 老乞儿气急,但还是强压着怒气把话说完道。 “我可以陪你走一趟阳京,但是你要做我的徒弟,这一路我会教授你武道武学。”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拜师是极为重要的事,请恕明柯无法仓促决定。”叶明柯礼貌却疏离地拒绝道:“而且,曾有一境界高深的长辈对明柯说过,天下无人能够做我的老师。明柯暂时没有拜师的想法。” “此外,阳京正如前辈所说的十分危险,明柯又怎么能够让前辈无故为我涉险?我与阿如两人前去就好。” “前辈若需要明柯一同前往南方,我们可另约地点,待我平安将阿如送到她娘亲所在,我自会前去寻找前辈您。” “你自己去?” 老乞儿红彤彤的双眼直瞪着叶明柯道。 “你可知道阳京在哪?” “不知。”叶明柯摇头。 “你可知道如何躲避值守司的搜捕?” “不知。”叶明柯摇了摇头。 “没有我们,你以为你能到阳京?” “不知道,但总要试试。”叶明柯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你不知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头犟驴,还是头没心没肺的犟驴。”老头被叶明柯气得把满脸胡须吹得乱舞,像朵向日葵…… 他黑着脸,重重地冷哼一声,甩头就离开额火堆,走到外面黑夜里去,不想再和叶明柯说话。 一直沉默着坐在一旁的柳惜温润的眼睛向叶明柯看去,向他点头致意后也起身跟着老乞儿走出洞去。 叶明柯对着火堆,有着些许愧疚地低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老乞儿之所以那么重视他,是因为他认定了他就是要拯救人间的人皇体。 但是他觉得他不是,而且,就如他对老乞儿所说的,相较于拯救人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找到九灵元圣,比如弄清小镇的迷局,比如找到剑叔、龙姨、乔乔和陶尧。 他又不是人间人,他的根在那个梦境筑成的小镇,在那片所有光明都是虚假的永夜。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人。 叶明柯闭上眼,眼前突然间闪过自己杀的第一个人,那个肥胖仙人臃肿恶心的躯体,和自己那时候突然间涌起的剧烈的进食欲望。 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恶心与恐惧蓦然自他胸口涌起,身上有寒毛颤栗着竖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怪物还是恶魔?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拯救人间于灾劫间的光明的人皇。 “呀。” 他突然感觉有一个小小的温热的身体钻进了他的怀里,他睁开眼,看见是身体轻微颤抖着的阿如。 阿如钻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但抱着他的小手上的指甲却深深陷入了他后背的肌肤里,带给他轻微的刺痛,像是在恐惧与挽留,又像是带着戾气与愤怒。 “不许丢下我!” 阿如的情绪一直没有真正稳定下来,常常会间歇性的表露出如同受惊的小兽般的凶性,性子变得也变得乖戾。 她寸步不离地粘着他,却又像是有些恨他,会伤害他。 “放心,阿如,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丢下你。”叶明柯的心柔软了下来,还有些微微的刺痛,他轻轻摸着阿如的脑袋安慰道。 “那个老头,坏人。杀死。” 听到叶明柯的话语,阿如颤抖着的身体放松了一些,但她转过一双泛着淡淡青光的瞳孔,注视着洞外老乞儿消失的方向,带着恨意。 “他想要把你,也抢走。” “阿如,他不是坏人。而且阿如,你不能随意伤害别人,特别是用你的那种能力。你知道吗?” 叶明柯把阿如的身体推开了一点,正视着阿如那双泛着诡异青光的瞳孔,他也感觉微微的悚然,那是人对自己未知力量的恐惧、 但他还是直视着那双带着恐惧与戾气的诡异瞳孔,没有逃避,目光中带着温和、善意、期许和不容质疑的坚定。 阿如看着叶明柯清澈的眼睛,瞳孔中的青光渐渐地黯淡下去。 “阿如,你要尽快好起来,你阿爸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叶明柯轻声地道。 阿如闭上眼睛把头埋到叶明柯身上。 “阿爸。”她嘴唇无声地开合,眼角渗出了泪珠。 叶明柯又等了老乞儿和女子一会,一直没等到他们回来,他重伤刚好,身体与精神都很是疲惫,就先睡了。 清晨起来,却看见老乞儿与女子就坐在昨夜燃尽的篝火边上,似乎都是一夜没睡。 那老乞儿看见转头看见他醒了过来正在看着他,把视线移开看着柳惜,冷淡地道:“小惜,你可知道万里龙岭是什么地方?” 柳惜撩了一下额前垂下的乱发,温润的眼睛里像是带着笑意,声音却保持着平淡地答道。 “万里龙岭,北至荒原,南抵阳京,是贯穿了整个大夏北方的一道极其漫长与广袤的山脉,岭内地势险峻复杂,人烟罕见。” “我们若要躲过值守司那群杂碎,随为父到阳京折下当年我留在阳京朱雀门上的剑,要怎么走?” “我们若是要躲过值守司的搜捕,抵达阳京为父亲找回父亲当年的剑,最好的办法就是从龙岭之脚起,穿过龙岭腹部,过龙颈,直抵龙口所在的都城阳京。” “龙岭地势如迷窟,更有道路如同迷宫一样,要不是父亲这么多年在龙岭多有走动,寻常人是找不到这一条可以直抵阳京的路的。” 柳惜说着,抬起眼睛,隐晦的笑着看了叶明柯一眼,特意加大了一些声音道。 叶明柯听着这对一问一答的父女,微微眯起的眼睛里也带着笑意,却知道老头脾气暴躁好面子,没有把笑意在脸上直接表露出来。 “小惜,我们走吧。” 老乞儿站起身来,脸依旧黑着,冷哼一声道。 “如果有些人不跟上来,就等着送到值守司那群仙人手里享福,或者直接困死在这万里龙岭里。” 他说完,便和女子两人一起走出洞外去,没有再提什么人皇体与拯救人间的事。 这时阿如也已经醒了过来,叶明简单迅速地收拾好行李,看到他要离开,阿如早就如同一只布袋熊紧紧挂在他的背上,叶明柯再背起剑匣,两人走出了那个狭长昏暗的山洞。 叶明柯微笑着看了一眼前方,前方的两个人影走得很慢,离他们并不远。 叶明柯沿着那两行脚印,背着阿如与剑匣,再一次踏着大雪向着前方的荒野走去。 …… 另一片被大雪覆盖的荒野,一只苍白的手突然在雪地上动了动,离他几丈外也突然有一只苍白的手动了动。 一只是左手,一只是右手。 这左右两只手突然在雪地上悬了起来,那是这两只连着的身体站了起来。 风雪呜咽,大雪中突然站立着两半人影。 那两半苍白的人影僵立在风雪中,各自都只有一半的身体,却在风雪的吹拂下,摇摇晃晃地飘向了彼此。 那两半人影虽然身上还带着血迹,但此时在风雪中却完全看不出是有血肉的痕迹,苍白得像是落在它们身上的风雪,又像是…白色的蜡。 那两半身体撞在了一起,在风雪中发出了一声轻响。 而后有一声沙哑的轻笑,幽幽的响起。 那声轻笑,来自一张苍白如蜡的、左右脸庞还带着一条细微黑缝的脸,那是被叶明柯一记重剑撕裂成两半的易二的脸。 “呵呵,从来没有人问。” 那两半张脸的交接处如蜡一般迅速地融化,交接在一起,那条细微的黑缝不断地变窄直至消失。那张刚缝合好的嘴勾起一个恐怖苍白的微笑。 “为什么傀儡匣有三层,为什么我有阿大与三孩们,却从来没有人看过老二。” “因为老二就是老二。老二啊,是最让人喜爱,因为他自己活得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傀儡,每次看到他那高傲俊美的脸,就觉得很有趣。” “易二,这张脸可是我挑选的最漂亮年轻的一张脸,可惜了,还是被人给毁了。” “易二”口中发出一阵带着得意又带着怜惜的桀桀怪笑声,抚摸上了自己即使蜡化后依旧能够看出十分俊美的脸。 “那个凡人小子可真狠,那一剑差点让这蜡尸术也没有能够发挥效用。现在实力下降了太多太多,还不到易二原本达经的水准。” “我的本体更是被那个老乞儿直接用罡气震碎,用不了了。那个该死的老杂碎,竟然突然突破了武道十二重楼。” 在易二身上留下后手重生过来的灵尘忍不住伸出了自己一回想起来还不断颤抖着的手。 “不过,那个疯老头还以为突然武道十二重楼是好事,哼,他根本不知道世间不是没有突破武道十二重楼的人,而是每一个突破的人都会被值守司最高悬赏袭杀。” “最高悬赏的情报的奖励,大概也能够弥补不了我的一些损失了。特别是他们居然还敢带走了我的傀儡匣。” 他抬头看向前方的风雪,目中冷光闪烁。 “傀儡与匣是一体,只要有我这具身体在,只有一片碎片便能请值守司擅长追踪的人寻到他们的踪迹。” “那还要谢谢师傅给徒弟留下的悬赏了。特别是还把方法告知得如此具体,徒儿甚是感激。”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在灵尘的背后响起。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零一章 雪山授拳 http://.biquxs.info/

听到那一声熟悉的笑声,灵尘还未来得及反应,低下头,却突然看见一只金色的拳头贯穿了他的胸口,无数闪着璀璨金光的裂痕自拳头贯穿处蔓延开,几乎爬满了他整个还在融合中的身体。 那一个熟悉的声音凑近了他的耳边,轻笑着对他耳语。 “师父,这一次,终于不是我给你做的嫁衣了。” “徒儿一直很怕很怕,很怕哪一天连我的小命也被师父您随手拿去了。” “现在……我终于不用怕了。” 那清朗的声音在他的耳后长长地喟叹,充满感慨、赞美与如释重担。 灵尘的全身剧烈的颤抖着,像是想要挣脱那只拳头,但是那一只拳头上的金光如同有生命般在他的全身蔓延开无数金色的纹路,甚至蔓延过他的脸庞和脖颈,将他死死地定在原地。 “师父,你不用尝试挣脱了。金光咒是中品秘技,您没有我这么高的天赋,是学不会的。以你现在易二达经巅峰都没有的躯体,也就不可能挣开。” 灵尘仙人的双目通红圆瞪着直视着前方的风雪,却连扭过头去看身后那个弑师的逆徒都做不到,只有喉头滚动着浑浊不明意义的闷响。 “师父,你也不那么辛苦说话了,你想要说什么,其实徒儿都能知道的。” “你想问我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会停留在这里等着你。你心里没准还会抱着侥幸想着,这逆徒办事一向木讷呆头,心性粗疏,没准这一次还会不小心放过你。” 一直像个木讷无能的沉默汉子一样的易一,此时却在他的耳畔带着嘲讽地道,嘴角扬起像一只狡猾得意的狐狸。 “我是跟随您最久的弟子,我当然知道师父你一定藏着保命的绝招,而且,师父你装死装得如此活灵活现,被打碎了身体也能够活着。作为弟子我虽然没有师父那么高深,但是装死骗一个伪十一重楼的女子,还是可以的。” “最后,师父你放心。我不会像那个傻小子一样,只把你的身体一剑劈成两半就好了。按照我与师父的情分,至少也得把师父你挫骨扬灰,才对得起师父你这么多年的教导!” 易一含笑的话语声,却仿佛带着比四周的大雪更深的寒意。 他穿过灵尘仙人躯体的金色右拳缓缓旋转,也就在此时,那些金色的纹路,彻底蔓延覆盖了灵尘仙人的整个身体。 易一蓦然震拳。 无数耀眼的金光自灵尘仙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切割绽放,灵尘至始至终,也没能够移动一下身体,说出一句话,那具还半呈蜡质的躯体,便被震成无数碎片。 易一低下身体,从那些碎片中仔细地挑出一片最小的碎片,握在手心,而后大踏步地走开。 不过片刻后,他归来。 大雪的荒野上,燃起了一个极其巨大的火堆,易一就站在火堆前,双目耐着刺眼的火光一直盯着,直到火光中灵尘仙人前后两具躯体都被彻底烧得干干净净,他才闭上了眼睛。 他仰天四肢舒展地躺倒在大雪地上,伴着火堆,火堆中烧着和他一起生活了许许多多年的师弟与师父的残骸,他却有些可笑地……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与放松。 他感受着手中握紧的那唯一一片蜡尸残骸。 如果那老鬼没有骗人,这应该是一片,能够找到值守司一级悬赏——破武道十二重楼武者的线索。 以自己的轮海境界、往日的功勋再加上这条宝贵的线索,应该能够接替那老鬼掌管沧澜郡总值守司了吧。 那应该可以换来新的几年安静的日子。 但是这种安静的日子能有几天和几分纯粹?那老鬼这些年也被往上的高阶修士逼得极其艰难。 轮海又怎样?往上有通元,通元往上有化灵,化灵往上有天问,天问往上……那是条没有尽头的,层层往下剥削的险径。 令人绝望,难以攀登,却不得不攀登,因为不登你可能就会失去一切。 “最鼎盛纪元,亘古未有的修仙盛世,大争之世。大争。”易一闭目轻声重复着最后一个词语。 躺倒在大风雪的他,很快就要被大雪覆盖,旁边熊熊的大火已经燃尽,只剩下冒着袅袅青烟的灰烬。 …… 龙岭的地势确实如老乞儿谈话中所说的,地势极其险峻复杂,特别是大雪茫茫的寒冬,叶明柯举目四望,感觉世界皆是一色白,根本辨不清方向。 但是走在前面的老乞儿与负着重剑的女子走得极快,叶明柯需要全力奔走才能够勉强跟住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也不见他们两个人停下来辨认方向,他们就在看似一模一样的大雪中找到了可以翻越一重重雪岭的道路。 常常叶明柯感觉前方已经无路,尽是几乎拔地而起迎面挡住一切空间的山峰,但随着老乞儿与柳惜行走却总能在山峰中找到缝隙,有些缝隙就只是双峰对峙间的一线天,不到近处根本发现不了。 甚至有时候他们根本不是走在地上,而是绕到了地下,行走在地底复杂曲绕的地窟,那些地窟十分深广四通八达,有些洞壁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泽,美丽得如同仙境。 第一次见到如此多奇特地貌的叶明柯即便身体因为跋涉十分疲倦,还是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欣赏着这些在小镇上不可能看到的风景。 第一天他们就行进了数百里,彻底地深入了这片荒无人烟的山岭。 夜晚,老乞儿和女子在一个山谷里率先停下,背着乔乔的叶明柯也跟着他们停下。两伙人离着十几丈的距离点起了两个火堆。 长夜静寂,吃过食物的两伙人都沉默地看着火堆。严冬的深山里,百兽绝迹,除了火焰的噼啪声静得连一根针坠落也听得见。 “小子,我教你武学你学不学?” 一片静寂中,老乞儿突然抬起眼睛看着十几丈外的叶明柯道。 “如果我答应了,前辈是不是便要我也答应担起人间的重担?”叶明柯抬起眼,缓缓地道。 “当然。”老乞儿的声音中压着怒气。 “那小子学不了。因为我不敢答应。我担不起那份重担。” 叶明柯看着老乞儿怒其不争的瞳孔,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凝重地道。 他还记得剑九跟他说过的话,重诺,不止是己诺必行,同样重要的还有不要轻易许诺。特别是自己可能做不到的事情。 他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念想,去承担那么沉重的东西。那便干脆从头到尾都不要给别人虚幻的希望。 “哼。无胆量无担当。” 老乞儿气急地撇过头,但又很快地转过来看着叶明柯冷冷地道。 “那我如果我打你,你敢不敢还手?” “不敢。前辈于我有恩情,小子怎敢冒犯?”叶明柯有些诧异,但是平静地回答道。 “哼,这也不敢,那你除了不敢还手,敢不敢躲?” “辜负前辈的希望,前辈如果觉得打我一顿能够消气,小子愿意受罚。”叶明柯目光认真地道。 “哦,那我想直接把你打死?你敢怎么样?”老乞儿怒目看着叶明柯,身上涌动的气势间竟然带着森严的杀意。 叶明柯的肌肤感受到那股杀意的逼近,忍不住地绷紧了全身,他清澈明亮的瞳孔看向老乞儿,同样认真地道。 “明柯一身所系甚重,不能将自己性命留在此处。况且,男儿生于天地间,断没有引颈受戮之理。” “那我倒要看看你算不算是男儿?” 老乞儿的话音未落,叶明柯身前的篝火猛然炸开绚烂的光焰,老乞儿的一拳已经轰散了叶明柯身前的火焰,在叶明柯的映着火光的瞳孔不断放大。 “砰” 叶明柯双手交叉全力抵住老乞儿这一拳,却仍被这一拳击得向后撞穿了几十丈风雪。 他凝目望去,漫天散落坠下的灰烬与未燃尽的篝火中,老乞儿一步踏前,直拳于前,保持着一个古朴的拳架,拳势为冲。 叶明柯刚刚看清,“砰”老乞儿已经又一步踏过风雪,又一拳直接了当地逼到叶明柯的身前。 只是这次的拳势与上一次的不同,是自下而上,拳势为勾。 与凌厉的拳势一同而至的还有森寒透骨的杀意,让叶明柯的全身的寒毛忍不住地颤栗,他开启了灵眼,双手下压抵住这这凌厉的一拳,却仍是压不住地被拳势逼得向上跃起退去。 更重要的是,老乞儿出拳的时候,阿如就在他的背上,叶明柯在空中快速地取出布条绳索将阿如牢牢系在自己身上。 “轰” 叶明柯坠在雪地上,双腿微微曲弓,抬眼看向前方的老乞儿,冷声地道:“前辈出手的话,尽管对我一人来就好,不要伤到孩子。” “你想保护人?但你有这个实力吗?” 老乞儿没有停顿,在雪地上一冲而过,身体微微跃起,一拳自上砸落,拳势为崩。 叶明柯的灵眼虽然能够清晰地捕捉到老乞儿出拳的轨迹,但就是防不住老乞儿也不算是含着多大力量的简单拳架,在风雪中被击得一退再退。 叶明柯不敢再留手,凭借着本能的战斗直觉与强横的体格全力出手。 因为老乞儿身上冰冷的杀意迫得他本能地全力以赴,也因为他背着,他不想让她受到半点伤害的阿如。 但是老乞儿也不动用超过叶明柯的力量,在大雪中凭借着几个简单古朴的拳架,让叶明柯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支撑得无比艰难。 一直只是凭借本能战斗的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窥见技巧的力量。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零二章 冰与解 http://.biquxs.info/

冲、崩、勾、贯、拦。 黑夜的风雪中老乞儿反复交替使用这几个古朴简单的拳架与叶明柯交手。 两人在风雪中转瞬交手了数十招,叶明柯被老乞儿的拳头打得退出了几百丈外。 老乞儿所用的力量与叶明柯相差仿佛,但他所用的简单拳架在他手中却一点都不简单。 每一拳的方位、步伐、节奏、力度、角度……都有恰到好处的变化,几个拳架组合成为变成了无数巧妙的招式。 叶明柯知道老乞儿很有可能是在教他拳法,但是老乞儿身上压盖过来的恐怖气势和拳头上凌厉的力道,让叶明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只要有一个应对不当,老乞儿的重拳被会把叶明柯打得飞退,口吐鲜血。 开启了灵眼的叶明柯全面感知着老乞儿拳架的每一个细微变化,身体在劈柴五年习得的精微控制能力的驱动下,开始模仿学习老乞儿拳架与变化,以彼之道还应其人之拳。 两人间的交手越来越快。 老乞儿的刚开始出拳时目光中带着的是怒气,但却渐渐转成了战意与豪情,还有掩藏在杀意威逼之后的欣喜。 他就像是一个酒壶,向叶明柯倾倒进去酒水,世人多是一窍不通半滴难存,所谓天才也大多不过一个酒杯,倒得快些就会溅出。 但是叶明柯如同一个巨大的酒坛,他倾倒出的酒水涓滴不差都被盛下,甚至酒水储存的快慢不在于叶明柯吸收的快慢,而在于他倾倒的快慢。 叶明柯此时脑海中的念头只剩下纯粹的拳势变化,他习得的拳架与变化越来越多,学习速度还在渐渐加快,甚至脑海中高超的推演能力,开始演变组合出自己的拳招。 交手不过半个时辰,老乞儿的力道已经不自觉地提高了半成,才能全面地压制住叶明柯,有充裕的空间向叶明柯展现拳法。 “这是什么样的天赋?可能也只有这样的天赋,才有可能复兴武道,扫清仙患。” 老乞儿心中惊叹,震撼难言。表面却不动声色不再留手,手中拳势的变化再一步变得复杂,已经快看不出基本拳架的痕迹,浑然一体。 叶明柯的灵眼中回馈出来的信息越来越复杂,因为过度的专注与动用灵眼,他的瞳孔甚至开始溢出血丝。 老乞儿的拳势再变,这一次他的变化不再局限于外在拳架的变化,而是每一拳都融入了意和势,每一拳轰出他的身体都仿佛在与天地共鸣,每一拳轰出在叶明柯的感应中都如同山崩海啸。 这就超出了叶明柯精确控制可以直接模仿的范围,叶明柯没有匹配的拳架相应,措手不及,被老乞儿融于意与势的几拳接连击中,背着阿如的身体接连多次撞穿风雪后退开去,大量的鲜血溢出口角。 但被击中的叶明柯瞳孔却变得更加明亮,只有亲身领教过这些融入意和势的拳头,才能有更深刻的领悟。 但这个时候看到叶明柯再次受伤的阿如,眼睛中青色的幽光却猛然暴涨。老乞儿再次踏破风雪向着叶明柯逼近。 拳风浩荡而来,叶明柯刚想出手抵挡却突然听见一个带着奇异韵律的、空灵幽静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响起。 “阿如,不要。”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叶明柯急促地出声制止。 但是已经来不及,飘落的风雪间似有什么东西坠入,荡起了无声的涟漪。 拳头已经逼到叶明柯身前的老乞儿突然顿住,满头华发与长须因为急促地停下向后猛地高高扬起。 与老乞儿面对面离得极近的叶明柯看见老乞儿的瞳孔迅速地晦暗下去,脸上的皱纹也在急剧地加深。 “轰” 下一刻老乞儿身上蓦然有如同狂潮般汹涌澎湃的威压在风雪中炸开,叶明柯只感觉被一股巨浪击中般向后飞去。 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老乞儿一直留了多少手,如果他真的杀意炽烈,在他面前的叶明柯可能抗住他杀意的冲击都很艰难。 立在风雪中的老乞儿微微低下头,吐出一口浑浊的鲜血,而后缓缓抬起头,淡漠地看了一脸凶狠的阿如与面带愧疚与担忧的叶明柯一眼。 他没有说什么,转过身往远处刚才所在的篝火走去。 “前辈,真的万分的抱歉,你没事吧?” 叶明柯看着突然安静转身离开的老乞儿担忧地跟了上去,愧疚着急地问道。 但是老乞儿没有回应他,他向前的步子依旧迈得很大,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只是原本风雪夜后他再次挺拔起来的背影又变得有些佝偻。 一直在远处关注着这里的柳惜飞身快步而来,迎住了老乞儿,但老乞儿只是抬起头来向她摇了摇,便自己依旧安静地向前走去。 柳惜停在风雪中,脸庞低垂,看不清神色。 而后跟着老乞儿再次回到了躲避风雪的山谷。 看到老乞儿似乎没有大碍,叶明柯的原本悬起的心放下了一些,又记起了刚才妄动她那种奇异能力试图杀死老乞儿的阿如。 他将阿如从背上放下来,抓着阿如的肩膀,沉着脸厉声地训斥道。 “阿如,你忘记我对你说的话了吗?” “他不是坏人,你为什么要伤害他?你绝对不能随意伤害别人,特别是用你的那种能力。你记住了吗?” 阿如被叶明柯抓着肩膀站在黑夜的风雪中,感受到叶明柯的生气与严厉。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恐惧,又带着几分倔犟乖戾。 “可是……他……想要……打死你。” 直到那场异变后才能够开口说话的阿如,现在说话依旧带着几分生硬,却盯着叶明柯担忧又愤怒的眼睛倔强地道。 “我跟你说过,不允许伤害他们。他不是要伤害我,而是要教我东西。你分不清情况,便一定要听我的,绝对不能再用你的那种力量。不然……” 叶明柯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严厉,说到最后顿住了。 “不然……你……就会丢下我吗?” 阿如精致的小脸却苍白得几乎没有没有一丝血色,看着叶明柯的瞳孔通红,倔强的目光中带着想掩藏起来却根本藏不住的戾气、悲伤与恐惧。 叶明柯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把阿如抱起,重新背在背上,向着远处的火光一步步走去。 阿如趴在叶明柯的背上,看着远处的火光,小手紧紧抓住叶明柯背后的衣衫。 叶明柯突然感觉背后有冰冷的泪珠在坠落。 他心中再次响起沉重地叹息。但他却还只是个不会照顾孩子的少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也不知道如何教导。 回到山谷的篝火处。老乞儿与女子都安静地坐在火堆边。 叶明柯仔细地看了看老乞儿,发现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受阿如能力影响的变得更加苍老的脸上也已经恢复了红润,与之前无异。 他的心又放下了一些。 冬夜寒冷,老乞儿与女子看到叶明柯回来后很快就睡下,叶明柯抱着还在轻轻流泪的阿如,也睡去了。 天刚明亮的时候,老乞儿与柳惜便再一次起身准备出发。 叶明柯也醒了过来,发现阿如依旧还在昏睡,也没有叫醒她,只是用大衣把她包裹好负在背上, 而后他跟在老乞儿与女子的后面再次出发。 老乞儿与女子的行走依旧是极快,像是在努力追赶什么似的。不到半日,他们又跨过了几道山岭。 但是叶明柯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已经日过三竿,阿如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他将背上的阿如放了下来,发现阿如的依旧双目紧闭的昏睡着,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叫也叫不醒。他探手去探查阿如身上的体温,入手竟然冰凉一片,让他的心生恐惧。 “阿如,阿如。”他轻轻摇晃着女孩的身体,急声地唤道,却根本换不来一点回应。 走在前面的老乞儿与女子早就发现了叶明柯停了下来。听见叶明柯的声音,两个人都在不远处回过头看了过来。 “前面应该有个洞窟,可以避开风雪。” 柳惜清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而后两人转了个方向走去。 叶明柯听到了柳惜的声音,也知道再在风雪中停留对阿如不好,再次背起阿如,跟着他们走去。 不多久,在这个地底洞窟众多的奇特山脉里,熟知地形的老乞儿与女子拐进了一个向地底倾斜的洞窟。 叶明柯背着阿如也跟着走了进去,洞窟很深,走了一段路途之后,叶明柯明显感觉四周的温度升高了许多,洞外的寒风也被阻隔在外。 他再次将阿如放了下来,却看着突然昏迷不醒、体温不断下降的阿如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不懂医术,也没有见过类似的情况,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只有去生个火堆。 他刚到洞窟快速地砍来柴火,回洞来却看见老乞儿就蹲在昏睡着的阿如身边,面色沉重,看到叶明柯回来,淡淡地开口道。 “这孩子不是惧冷,而是伤到了命源。” “天生咒体,也不是像她那么用的。她用了多次咒术后命源才开始枯竭,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零三章 屠龙者 http://.biquxs.info/

“这丫头昨晚对我动用了咒术,而每一次动用咒术,她都会消耗自己的本源生命力。” “我用真气吊住了她一口气。暂时没事。你现在去捕猎,多找些肉食过来。速度快一些。” 老乞儿蹲坐在阿如身边,冷声地对叶明柯道。 “好,我现在就去。多谢前辈。” 叶明柯看着老乞儿那一张依旧带着几分冷漠的脸,心中却突然涌起了一阵暖流。他诚恳地向老乞儿道谢之后,立刻转身出洞去捕猎寻找食物。 而在他之后,老乞儿转过头看向了女子柳惜。 “小惜,你照顾好那个小丫头。用真气温养她的心脉。” 柳惜点了点头,看向老乞儿的目光有些担忧。 但是老乞儿朝她摇了摇头,转身也走出了洞窟。 大雪漫漫,百兽蛰伏,在雪山中捕猎难度极大,但是叶明柯有灵眼相助,很快便捕到了第一只雪兔。 但就在这时,叶明柯蓦然听见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在万里雪山中回荡,漫山的积雪甚至不少地方甚至被震得塌陷。 四野间被塌陷的雪尘弥漫,叶明柯站在山谷的雪地上惊诧地茫然环视,却看不清四周的情况。 只听见那咆哮声凄厉恐怖,绵延不绝,像是什么巨大的凶兽在濒死前的反抗与搏斗。 令人忍不住心生怖惧。 但叶明柯心中挂念着昏迷不醒的阿如,没有去深究,只是趁着百兽都被那恐怖的咆哮声惊得奔走,再打了一只雪鹿便扛着猎物回到了山洞中。 山洞中只有柳惜伴着昏迷的阿如坐着,老乞儿却不在。 “柳姑娘,前辈去哪里了?” 叶明柯没有看到老乞儿有些诧异地问道。 “我父亲去取药了。” 柳惜看向还能隐约回荡着凄厉兽吼的洞外,轻声地道。 “取药?”叶明柯看向昏迷的阿如,大概猜到了外面的兽吼与老乞儿的关系,心中温暖,又有些担心。 “我去找他。”他看向柳惜道。 “你跟不上他的速度。”柳惜淡淡地道。 外面的兽吼很快就已经消失,叶明柯明白自己实力的低微,只能也像柳惜一样怔怔地看着洞外的风雪。 他回过头看着阿如苍白的小脸和紧闭的眼睛。 他想起昨晚小姑娘的流泪和恐惧。他自责于自己的无力。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真正拥有力量去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 老乞儿外出时还未到正午,回来的时候天色却已经薄暮。 他褴褛的衣服上沾满了各种颜色的鲜血,面色苍白疲倦,手中提着用一件破布衣充当的包裹。包裹还在不断地渗出鲜血。 他走进洞窟内,将包裹直接丢到地上,那件外面的破布衣摊开,露出了几株沾着鲜血的草药和一些朱红色的果实,还有一颗灰蒙蒙的圆珠状的东西。 叶明柯不认识这些草药,但是他的灵眼的感知中能够感受到这些草药和果实都散发着强大的灵力,那颗圆珠状的东西,在叶明柯的感知中更是像一颗小太阳般明亮到有些刺目。 “小惜,我累了。剩下的你来处理。弄好后给那小丫头喝下。” 老乞儿坐在洞窟中的火堆边对柳惜说道。 “这些是什么?” “灵元草,红烛果,可以补益命元。最后,还有通元境的妖丹。”老乞儿没有回答,是柳惜在捡拾包裹中的东西时,出声回答的话语。 “这次妖丹质量好了很多,小惜,你按照我们之的那个配方熬制,少加点丹粉就好。”老乞儿一边在火堆边闭目,一边道。 柳惜点了点头,看向老乞儿的目光却有些担心。开始处理和熬制那些灵药。 “通元境妖丹。 ”叶明柯低下头,轻声地念着这个词语。他看着老乞儿疲倦苍白的脸,知道老乞儿带回这些东西一定与妖兽经历了许多场惨烈的厮杀。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向老乞儿道谢,因为有时候言语,在一些事情面前显得太过单薄无力。 柳惜将那些灵药熬制成汤药给阿如服下。 又过了几个时辰,叶明柯的发现阿如原本一直下降的体温开始回升,甚至面色红润得微微渗出了汗水,呼吸也开始变得有力起来。 “这次她的命元受损不算大,还补救得过来。命元一旦受损过了某条线,便是不可逆的。教好你家丫头,在她真正修炼之前,别再妄动那种力量。” 面色还带着几分憔悴与苍白的老乞儿对叶明柯沉声地道。 “嗯,我会的。”叶明柯看着阿如,慎重地点头。 此时夜已经挺深了,老乞儿却突然起身走到了洞外,看见叶明柯正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却没有起身,淡淡地道。 “你还留在那里干什么?” “要做什么?”叶明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地道。 “打架!”老乞儿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向洞外的风雪。 叶明柯终于反应过来了,跟着老乞儿一起走到洞外,又开启了他新的一个挨打之夜。 这一次老乞儿的出手比昨天晚上更重,但是分寸掌握得很好,让叶明柯在感受到压力不得不全力抵御的同时又没有让叶明柯受太大的伤。 叶明柯尽全力地汲取着老乞儿的拳法的奥妙,很快就初步打出了能够融合自己意和势的拳。 他发现这一个拳法,与叔教给他的不让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老乞儿今夜并不是只是纯粹靠拳脚来教导叶明柯。 在叶明柯初步掌握了将自己意念与气势融入拳法之后。 他与叶明柯一起席地坐在风雪中,向叶明柯仔细讲解了五种拳架的构成与各自适用的用途。 又在雪地上拆解和绘制了人体的结构,向叶明柯讲解了自身的如何更好的发力,还有人体各处的要害、骨骼的关节。 “仙道修天地,佛道修因果,但是武道修的只是人。” “仙求长生,佛求超脱,但是武道求的只是生存。” “武道是杀伐之道,是人族在微末之时,为对抗险恶的洪荒世界与天生强大的百族而开创出来的大道。”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武道几乎已经断绝。我原本以为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武道会式微到这种程度。” “直到那日你复苏了重剑人间,我第一次感应到武道,才知道到原来不只因为是后人不济,还因为武道道则已经不存在于天地间。” “如今的武道修行,大部分人都止步于后天境界,最顶尖的高手也不过是相当于达经巅峰的武道九重楼,我和小惜之所以能够突破到武道十二重楼,还是因为我们得到了部分人皇传承。” “没有了武道道则指引的武道修行者,就如同走在一条看不见方向却满是岔口的泥肠小道上。” “只有人间剑中还残留有武道的道则,所以能够使人间剑复苏的你,很重要。” “人族已经被神明厌弃,需要人皇的力量,武道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的族群。” 老乞儿的话语声不高,像一条平行的直线,但叶明柯能感受到那看似平淡的语调下掩藏的惊澜与骇浪。 “人族为什么会被神明厌弃?为什么人间过往那么多年可以得享神仙的庇佑,但是在大夏立国后就仙患重重呢?”叶明柯轻声地问道。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大夏是以仙立国,才会如此吧。” “传说天道有行,庇护众生得以共同生存,所以修行者不得干扰人间,否则将会沾染恶业。但是如今的修仙者在人间横行,却不见有天道来惩罚。” 叶明柯听着老乞儿的话语,却突然间耳边仿佛再一次响起了李翰临终前苦苦呢喃的话语。 “不像我们凡人一样,一生都无力反抗,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而这天,是不是疯了呢?” 这天是不是疯了呢? 坐在雪地上的叶明柯抬头看向上方黑暗的苍穹,今夜的雪不大,稀疏的雪花在夜空中悠悠地坠落。 他突然出声问。 “神明救不了人间,人皇就可以吗?” “仙道救不了人间,武道就可以吗?” “人间为什么一直只能等人来救?” 叶明柯看着老乞儿,认真地问道,墨色的瞳孔里盛着璀璨而逼人的光。 “你想说什么?”老乞儿也看着叶明柯,严肃地问道。 “有一个问题,您可能一直都知道,却一直都在下意识地逃避。如果说仙人因为自身的道法,悠长的寿命,强大的力量,而将自己与凡人划分开来。” “那么,武道成神的武神?开创武道的人皇?与那些已经背弃了人类的仙人与神明,有什么区别?” “你们信奉的人皇,不也是神明中的一尊?” “为什么人间一直只能等待神明的救赎?人间的凡人,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自己的力量?什么时候才能不依赖那些强大的存在也能够生存?” “我不知道许多的大道理,但我从小生长在山野间,我知道猛虎会捕食麋鹿,麋鹿会吃草叶。弱肉强食。” “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是这一直都存在,弱者想要不被吞吃,最重要的是便是不成为弱者。” “所以我说你很重要,人间都是无法修炼的凡人,所以你能够让武道复兴,让人间也有自己的力量?”老乞儿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强力压抑着什么,说出来的话语却依旧带着愤怒与……恐惧。 “但是,还是那个问题,武道和仙道有什么区别?武道封神的神灵与仙道神明有什么区别?” “屠龙者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恶龙?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 “我不是人间人。屠龙者也不再是人间人,我们救不了人间。” 叶明柯低着头,冷静到有些淡漠的声音在雪夜里回荡。 他学的是数术,他的推演从来不掺杂感情,而是依循着最冰冷却最亘古不变的规律。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零四章 人间侠 http://.biquxs.info/

屠龙者最终会变成恶龙。 只有获取了神明般力量才能对抗神明拯救人间,但是当你获取了神明的力量,往往你就已经成为了新的神明。 人间依旧是造畜场。 “这就是你一直拒绝的原因吗?” 老乞儿的声音变得无比的苍老,他抬头看向叶明柯。 “你说你不是人间人,那你到底是从哪里来?” “我不是出生自凡间,我来自……”叶明柯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地描述小镇,他轻轻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来自的地方是哪里,甚至不知道那里存不存在。” “为什么?”老乞儿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个古怪奇异的少年,无法理解地问。 “关于我的家乡,我可以不说吗?,每个人自己的秘密。” 叶明柯轻轻摇了摇头转移了这个话题,他看着老乞儿认真地道。 “我不是来自人间,这是一个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不认为我是人皇体……” “你就是人皇体。”老乞儿瞪大了浑浊的眼看着叶明柯,再一次固执地反驳道。 “即便我是人皇体,我也不认为我便天生对人间负有更多的责任。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路。我是什么,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 叶明柯清澈明净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语调温和却坚定。 “而且,做人间救世主什么的,一听就很虚幻。人间哪里一定需要我来救?生命,总是会自己找到出路的,何况是人间如此多的生灵。” 叶明柯后仰着头,看着墨色的天空下那些悠悠然旋转着坠落的雪花,微微一笑地道。 他于人间只是个过客,所以他是以旅者的身份在观赏这人间。 人间很美,李翰的善良坚韧,阿如的可爱调皮。人间也有不美的地方,凶残的修仙者,背信忘恩的方五,那些将自己作为猎物的狰狞甲士,但美与不美,他都只是过客。 他只是那个小镇世界破碎后,留下的一缕遗世的孤魂。 老乞儿静静地听完叶明柯的话语,他没有直接去反驳他,毕竟就是一个在凡间成长的少年,要他为了种族把自己的生命都付出在一个可能虚无缥缈的目标上。 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许多人都会觉得为什么要是我? “你可知道什么是侠?”老乞儿有些突兀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有一个朋友对我说过,所谓侠者,是人在狭道,血性悍勇。”叶明柯想起李翰之前说过的话语回答道。 “这个说法不错。所谓侠客大多数都是生活在人间的最底层的那群人,他们行在人间最艰难最狭隘的环境里。在那个环境下,想要活下来,便需要勇气,需要豁出自己全部的气力去活着。” “所以侠者,有勇。” 老乞儿突然在风雪中盘膝坐正,那双即便已经斑白的眉依旧扬起如利剑,话语中有豪气万千。 他转过头看向叶明柯。 “但是你知道在狭路中行,除了要有勇之外,最重要的还需要什么吗?” “还需要什么?” 叶明柯被老乞儿身上气势的影响,也盘膝坐正了身体。他思索了一会没有想到答案地道。 “还需要正。行在狭道,正因路狭,才需要行路之人,各行其道,端正己身,并让他人亦端正行路。” “所以侠者,匡扶人间正义,剑为不平而鸣!” 老乞儿双手按膝,语气昂扬,如利剑出鞘。 “因为本就行走艰难的狭路,一旦有人行得不正,便会堵死无数人唯一的生路。世间有难,多是侠者第一出手,因为朝堂上的肉食者,所行的路宽,常常看不到人间的狭路已经被不正之人或事阻断。” “我本武学世家,青年时家中遭遇仙患,险被灭族,我从此立志抵御仙患,正人间之道。安顿好剩余族人后,我远游练剑二十载,幸得人皇传承,登临了武道高楼。” “二十年前,为武林盟主,率众诛仙。十年前阳京祭剑,我斩轮海境修士于朱雀门楼之巅。此后十年,隐匿在大夏山野逃避崇仙令,虽然心伤族人与江湖兄弟之死,十年间亦先后斩仙二十有余。五十年生死岁月,皆在此间。” “皆为人间。” 老乞儿远望前方茫茫黑夜,轻声地说出了最后一句,似是看到了过往五十年间在黑暗里披荆斩棘、浴血前行的岁月。 叶明柯静静听完老乞儿的话语,他沉默了良久,才轻声地说道。 “小时候我听完那些侠客的故事之后,也曾经很想当个仗剑远游,行侠仗义的剑客。特别是想要离开家乡,去更远的世界看看。” 他记起大榕树下对着陶尧与乔乔大声说要负剑远游千里的那个自已,轻轻地微笑了一下。但是他的脸色很快变得有些落寞和沉重。 “但是后来,我真的离开了我的家乡,失去了我的家乡,到了远方,我发现远方很美,但没有家乡的我却再也找不到自己。” “现在我只想找回我曾经的家乡与亲人。所以,对不起。” 他认真地看着老乞儿,再一次轻声抱歉地道。 “你会重新找到你的家乡,但不会是你曾经的家乡。” 老乞儿看着他的瞳孔,最后还是有些沉默地撇开头,他缓缓地道。 “人皇重担的事我先不逼你,但武道你先好好学,总有用上的时候。” “先回去吧,夜快尽了,先休息一会。明日依旧还要赶路。” 老乞儿说完站起身来,叶明柯也跟着起身,两个人很快就回到歇息的洞窟里。 洞内火光昏暗,柳惜和阿如已经睡去了很久。 已经很是疲乏的叶明柯也很快就睡下。 只有老乞儿一个人对着洞外黑暗中的飘雪一人独坐。 他的身边突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转过头,看见是柳惜坐到了他的身旁,递过来了一碗药。 “这是什么?为什么给我?”老乞儿掩在火光中的苍老的脸,轻轻颤动了一下,但声音依旧保持平静地道。 “父亲,这是我用你带回来的灵药加大了剂量调配的。”柳惜低着头,脸庞掩在乱发中道。 “我不需要这个。”老乞儿淡淡地拒绝道。 “父亲,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为什么你会在那个小姑娘低级的咒术面前会受那么重的伤?为什么你对让明柯接受人皇传承的事情那么的急迫?” 低着头的柳惜突然抬起眼看向老乞儿那有些躲闪着她目光的眼睛。 她嘴角勾起一个勉力坚强的微笑,似乎想要用平静的话语来表达,温润的眼睛却还是不经意地通红着,带着盈盈的泪光。 “是不是,那场大战后……你的命源已经快要枯竭?” 她轻轻地道,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沙哑。 老乞儿沉默,他伸手慢慢推开了柳惜手中的药,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语,只是缓缓地道。 “这药对我已经没用。” “留着给那个小丫头吧。” 柳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端着的药碗的手一下子无力地垂落。 “呼” 洞外忽有夹着雪花的寒风涌入,吹灭了洞内本就火光昏暗的火堆、 但是在这寒夜里,总会有人燃起第二个火堆。 老乞儿迎着洞外涌入的寒风默默地存想。 …… 天明,叶明柯还在朦朦胧胧中,突然发现一个小小的身体钻进了他的怀里,他张开眼,却看见居然是朦胧着眼的阿如。 阿如明显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可能是感到清晨的寒冷,就循着熟悉的感觉钻到他的怀里,小手紧紧抓着叶明柯的衣衫,砸巴砸巴红润的小嘴唇,很快就趴在叶明柯的胸口又睡了过去。 叶明柯看着终于恢复了往日模样的阿如,心中的喜悦满溢得出来几乎流淌出来。 他轻轻摸了摸阿如的小脑袋,温柔地笑了笑。 “小丫头,以后都要好好的,乖乖的,我一定不会再说丢下你的话了。” 那一天阿如表面上就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是据老乞儿的说法,命源的受损需要长时间的调理,还好那天老乞儿带的药足够,柳惜每天都会给阿如熬药。 阿如醒过来的那天早上,他们就重新踏上了路途。 每日白天,老乞儿依旧让队伍保持着最快的速度,翻山越岭向阳京而去。 每日晚上,老乞儿则继续教授叶明柯武学的基础,用的最多的还是拳头,传授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第三个和第四个晚上,老乞儿传授的是借力打力的诸般技巧。 借大地之力,借意和势之力,借用叶明柯自己之力,将叶明柯打了个灵醒。 第五个晚上,老乞儿则将前面几夜所传授的基础全部贯通起来,汇成了一种独特玄妙的拳法,教授给叶明柯。 “武道修行者对阵修仙者,最大的问题在于修仙者能够调动天地灵气为之所用,可以动用的能量多,武道罡气虽然在凝练度与威力上远超过灵力,但是量太少,同境界中还是居于劣势。” “我的这种拳法是我在没有剑之后的十年,在荒野中和修仙者对抗磨砺出来的一套拳法。” “借修仙者借来的天地之力,来对抗修仙者,一旦出拳,不死不休,不退不让。”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零五章 拳与圆 http://.biquxs.info/

“此拳名为圆劫拳。” “生与劫是一个圆,劫中求生,生既是劫,敌之力为我之力,我之力也可能为敌之力。” “武道,是使用力量的艺术。” 一轮半掩在浓云后的残月,挂在垂着雪幕的夜空上。 一声声凄厉刺耳的狼嚎在大雪覆盖的山岭中回荡。 叶明柯奔跑在雪夜的荒岭之上,前方漫山遍野是一匹匹奔跑起来激射如银练的雪狼。 这些雪狼体型极为庞大,身长皆有丈余,那头时不时对月长啸,有着璀璨金角的头狼,更是身长数丈,高大无比,有如一座移动的小雪丘。 叶明柯踏步如雷,从后方抢入雪狼群中,伸手拉住了身旁一头雪狼身上的长毛。 那头狂奔中的雪狼一下子回首欲噬,两只扬起的锋利前爪更是带着疾风地朝叶明柯抓去。 揪着雪狼颈边长毛的叶明柯贴近雪狼,曲肘横打,肘部击打在雪狼头颅的下颌上,把那张张开锋利獠牙的大口打得闭合上。 那雪狼痛嚎一声,但是两只锋利的前爪还是朝叶明柯迎面抓来。 叶明柯放开手中的雪狼长毛,转而伸手抓住那两只锋利的前爪,由于巨大惯性还在向前冲去的身体,带着失去重心的雪狼向着侧方的地面倾倒而去,卸去雪狼锋利的前爪带来的巨力。 同时他抓住狼爪的双手微转,向下猛然用力。 夹杂在雪狼惨嚎声中响起两声骨骼断裂的脆响,他凭借对关节的把握一把扭断了雪狼前腿的关节。 巨大的雪狼被他借着雪狼自己扑咬的力量带倒在地,随后被也跟着倒地的叶明柯借势倒摔出去,后背重重地砸在山岭上的一颗巨石上。 “咔嚓”一声闷响响起。 跌倒在雪地上的叶明明身体弹跳而起,转而扑向另外的雪狼。 而那头足有一丈长,腰部砸在巨石上的雪狼只剩下惨嚎已经爬不起来。 铜皮铁骨豆腐腰,叶明柯的精确控制的角度下,砸在巨石的那一下已经砸断这头雪狼的腰部的脊椎。 扑向其他巨狼的叶明柯,甩了甩抓住狼爪时还是被巨力冲击得一阵阵发麻的右手,对这些巨狼的强壮程度感到有些饶舌。 刚才那头雪狼如果纯以力量来说,与他相差不大,相当于武道初入先天境界的高手,相当于仙道达经。 叶明柯看着这群在雪岭中疯狂逃窜的巨狼,心中不由再次想起了老乞儿刚才和他说过的有关这群雪狼的资料 雪妖狼,群居于北地雪山中,喜食人。力大无穷,奔走如电。 但虽名带妖字,却只是兽,灵智不高,不能修行。 不过即便不能修行,这些天生的异种,在成年时就可约等于武道后天巅峰的高手,极个别可相当于先天高手,而狼王更是可相当于登上武道九重楼的高手。 这群在龙岭中流窜了许多年的巨狼,虽然出山次数不多,但每一次出龙岭都会给龙岭边上的百姓带来极大的灾难。 值守司的修仙者并不管。 老乞儿在雪岭中找了它们几年,奈何万里龙岭太过广袤,一直没能寻到,直到今夜,老乞儿在教叶明柯生劫拳时终于遇到了这群雪山中的白色恶魔。 按照老乞儿大笑着说出的话语,刚好生劫拳不适合喂招,最好是在实战中演示,这群在北地凶名赫赫的巨狼,今夜就这么成了叶明柯一路练拳,老乞儿一路授拳的活的拳桩。 叶明柯的眼前尽是扑咬过来的一张张巨大的狼口和一双双锋利的狼爪,叶明柯的攻击一反过往依靠强悍体格,暴烈悍勇的风格,在汹涌的狼群中行,如同飘转的飞蓬,随着汹涌的狼群而动,却始终没有被吞没。 这是第三晚和第四晚他习得的卸力与借力。 不多的出手间,他的掌指拳都砸在这些巨狼的要害和关节之上,布衣过后,那些扑来的巨狼虽不见多少血迹,但骨骼关节尽断,只剩在雪地上哀嚎爬行的能力。 这是第二晚他习得的关节技。 虽然有精确控制和灵眼感知能力,但是从来没有习过任何武学技巧的叶明柯原本的战斗都是凭借本能与敢舍命相搏的悍勇,以力和势破敌。 一战斗就把自己打得血肉模糊的叶明柯,还是第一次打得如此的写意潇洒,第一次体味到把战斗化为一种艺术的武道玄妙。 但是这毕竟不是只是在练拳,即便狼群都主要在疯狂地逃窜,陷入狼群太深的叶明柯承受的压力也已经快到了极限,看似在狼爪间写意飘转的布衣上也开始染上了鲜血。 而前面的头狼与一小部分狼群已经脱离了被叶明柯骚扰的后部队,几乎快隐没在密林间。 今夜当尽杀群狼,不可放走一只,否则数十年后又会有狼祸再起。 一直只是闲庭漫步般走在狼群之后,便把狼群惊得疯狂逃窜的老乞儿终于加快了步伐,如同一把断水的快刀般切入了狼群间。 这是一个圆。 老乞儿切入狼群的瞬间,在叶明柯的感知中仿佛场中突然间多出了一个圆,这个圆纳住了老乞儿、他与他身边那些奔腾的巨狼。 明明一切都依旧如同闪电般在快速地变化,但在叶明柯的感知中这一切都仿佛变慢了。 不,不止是在叶明柯的感知中变慢了,而是叶明柯的动作和巨狼的动作一起都变慢了。 天地和韵。 这是武道十二层楼的武道修行者运行体内小天地时伴随着的异象。 落雪不沾,尘埃难近。 老乞儿曾与叶明柯说过,天地和韵,之所以能够改变影响到大天地,是因为人身叠加了小天地与大天地,所以人身要比所处的大天地的空间要重。 明明是缥缈无形的气机,被笼罩的事物却突然间便被改变了势。 切入狼群中的老乞儿出手。 力的流动是有轨迹的,就像水一样。 这是叶明柯在看到老乞儿出手时候的感觉。 被笼罩在天地和韵范围内的巨狼所有的力仿佛都被圈在了圆里,随着老乞儿的动而动。 老乞儿拉动一头终于忍不住向他扑咬过来的巨狼的爪子,那头巨狼的方向微变,撞击到前方一头亡命狂奔的巨狼身上,那头亡命狂奔的巨狼又撞击到侧面的一头巨狼身上,而侧面那头原本正常奔走被叠加的巨力裹挟,一头折倒在雪地上的一颗巨岩上,鲜血飞溅。 老乞儿在巨狼群中行进,拳掌间看似无意义的、忽快忽慢,忽重忽轻地游走拨打拖甩群狼。 两头原本并肩齐奔的巨狼最后彼此的头颅与头颅却互相碰撞粉碎而死,一头想要从侧面逃走的巨狼最后却撞到另一头巨狼身上一起跌入雪岭旁的深谷。 一头头巨狼的力量被他借去,用来杀死它们自己。 老乞儿仿佛在挑起了群狼中的一条力的线,他提着这条线游走过一头又一头巨狼,没有一头巨狼能够挡住这一条几乎贯通了它们所有力量的线。 不过几十个呼吸间,被乱了势借去力的数十头雪狼横尸雪上,隐隐组成了一个圆。 老乞儿没有停留,因为就这短暂的时间里,前面狼王与七八头最强壮的雪狼,只剩下最后一个背影,快要隐没在山林里。 老乞儿长长吐息,借着那一条线还未用尽的力拔身而起,横贯飞掠近百丈截住了将要逃窜的十数头巨狼的去路。 老乞儿缓缓起拳架,拳势为冲。 在叶明柯的感知中,那一个圆再一次张开笼住了头狼与十数头最强壮的雪妖狼。 但是那头唯一头长金角的狼王,之所以能够匹敌武道九重楼这个可以说已经是当今武道顶尖境界的高手。 在于雪妖狼王可以如同水系修仙者般御雪,更可以集合手下狼群加强御雪的能力。 似乎是预料到已经无处可逃,十数头雪妖狼放慢了脚步,对着老乞儿齐声咆哮,在叶明柯的感知中原本天地间本就十分浓郁的湛蓝光点向着这些雪妖狼疯狂涌去。 叶明柯虽然依旧没什么机会接触到修仙知识。但是他如今大概也知道了他在小镇开启灵眼感知时感受到的小精灵似的光点,其实就是仙道的最基础的力量——灵气。 天地间灵气大多都分为五色,对应五行,其次还有一些异种灵气,比如叶明柯在迷雾海中感受到的那种灰色的雾气。而修士一般都只修五行中的一种灵力。 湛蓝光点,便是水系的灵气。 那些水系的灵气疯狂地朝着雪妖狼王汇聚而去。 老乞儿虽然没有灵眼,但是似乎也已经感受到了天地间的变化,立在雪狼前的他拳架微变,躬身向前,如抱圆弓。 他苍老遒劲的声音在雪岭间回荡。 “明柯。看好。” “轰”“吼” 那些雪妖狼的咆哮声与雪浪掀起的呼啸声几乎同时响起。 雪花炸起的瞬间遮蔽了叶明柯的视线。 但开启了灵眼的叶明柯闭上眼睛之后,依旧能够看到那片区域间汹涌的水系灵气的湛蓝光点。 老乞儿并没有像之前柳惜破开易一的防御使用罡气,而是随着用拳势叠加天地和韵。 所有的灵气都被导引和束缚在那个圆内。 一次次攻击无果的雪妖狼王一次次更加强烈召唤天地的水系灵气汇聚而来,越来越多的灵气汇聚到那个圆内。 在叶明柯的感知中那个圆中的湛蓝越来越明亮,最后如同一轮璀璨光明的蓝色月轮。 而这轮蓝色的月轮上的光明,不止何时已经爬满了裂痕,将要炸裂开来。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零六章 一夜先天 http://.biquxs.info/

那轮蓝月的光明越来越强盛,蔓延到蓝月上的裂痕也越来越多,让蓝月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借修仙者借来的天地之力,来对抗修仙者,一旦出拳,不死不休,不退不让。” 老乞儿授拳前的对叶明柯说过的话语。 这是一种在刀锋上起舞的艺术。力的掌控的艺术。 极其美丽,极其危险。 蓝月脆裂。 那一刻湛蓝色的光点洒满了整个垂着雪幕的漆黑夜空,平地横卷着下了又一场暴风雪。 轰出最后一拳的老乞儿自风雪中踏步走来,须发间沾满晶莹的冰晶,而在他身后的十数只雪妖狼,已经被狂暴的水系灵气潮汐化为一座座冰雕又被灵力狂潮粉碎,再也不见踪迹。 走出暴风雪的老乞儿,却看见叶明柯闭目席地坐在雪地上,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上,一息悠长无比,身周的雪花落到他身上竟然被他身上的气息激荡开来。 而后,他紧握着的双拳上,竟有隐隐的青色罡气透出。 力与气。武道之人从入门起就在摸索两者之间的协和。 但是力与气谐,合而为一,原本只能依附在肉身之力,从此可在体内随气流转,更可透体而出,而成罡气。 这是武道先天之境。 老乞儿看着一夜入先天的叶明柯,心中震惊难以言说。 因为他虽然知道叶明柯的体质极其的强横,已经不输给武道的先天高手。但是他根本还没有来得教叶明柯任何武道的吐息之法,也没有教过他如何从重锤炼肉体的后天境界步入先天之境。 “这个小怪物,是一直观察我的运力与吐息,自己顿悟了吗?” 老乞儿怕惊扰到叶明柯破境,摇着头酣畅却无声地大笑着,笑着笑着眼角却有些晶莹的光。 他低下头看着闭目静坐在风雪中的清秀少年,苍老的脸上的微笑有几分自嘲又有几分欣慰。 “无师自通,一夜先天。” “小怪物,我确实如你所说,没什么资格做你的师傅,但是能陪你走一程,我这个渺小的凡人,也已经足够光荣了。” “已经教了你五夜,我还剩下多少东西?能够再教你几夜?” 老乞儿随意地坐在风雪中,等待着叶明柯的醒来,等到了黎明。 …… “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 火光昏黄的山洞内,阿如轻声地问。 小姑娘抱着膝盖在火堆旁看着火堆,耐着睡意一直在等叶明柯和老乞儿回来。 但是今夜已经过了他们往日回来的时间,他们却一直还没有回来。 柳惜刚才听到了外面雪妖狼群过境的声音,她知道老乞儿一直在找这个狼群,估计是追逐赶杀狼群去了,但是她怕阿如担心害怕,只是说道。 “今天晚上你家大哥哥要学的东西比较多。会晚些回来,阿如先睡吧。” “呀~” 阿如的声音有些沮丧地低沉下去。 “还要更晚啊,那个大胡子老头真讨厌。” 阿如小脸浮现出几分不开心的色彩,抓着一支小木棍在火堆边上敲着,溅起点点的火星, “大胡子那么凶,之前要要抢走那个我家木头,现在要逼我喝药,还让姐姐你每天背那么重的剑,还天天打我家木头。士可忍,姑娘不能忍!” “哎呦。” 阿如刚“恶狠狠”地发表完宣言就被柳惜敲了个小脑瓜子崩,抱着脑袋委屈地叫出声来。 只有时间和新发生的一件件事情才是使伤痕愈合最好的药。一场大病过后再次醒过来的阿如,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而她口中的木头,就是一直有点呆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的叶明柯,又因为他名字里的叶和柯都和树有关,所以被原本不知道如何叫他的阿如取了个外号木头。 “他是姐姐的父亲,不许你那样说他。”柳惜抿着嘴,温润的眼睛严肃地看着阿如说道。 这两天两夜,除了赶路的时候,其他时候叶明柯常常被老乞儿抓去练武,所以陪着阿如的常常是柳惜。 几天的相处下来,一大一小两个姑娘间的关系已经熟悉和融洽和许多。 “咿~” 抱着小脑袋的阿如感受到柳惜的认真,虽然表情还是有些不开心,但还是悻悻然地点了下头,只是嘴里还是有些不服气低声嘟囔道。 “我家阿爸可比姐姐的阿爸好多了。” “阿爸从来不让我拿太重的东西,不让我太累。不过……” 说到阿爸,想起李翰的阿如又默默红了眼眶,火光照得明亮的地面上,有晶莹的泪珠坠落。 “阿爸怎么突然就不要阿如了?阿爸是不是不爱阿如了?” 阿如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柳惜的心柔软了一下,伸手将流着泪的阿如抱到了怀里。 这个披着乱发,外表服饰没有一点像女子的女子看着面前的火光,轻声地说道。 “阿如不哭,阿爸怎么可能会不爱自己的女儿呢?” “只是爱一个人,有很多很多不同的方式,多到有时候连对方也分不清。” 朦胧的火光中,柳惜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虽然很少回家,但每次回家都会用胡须扎着自己小脸蛋,把自己抱起来举高高的,高大的父亲。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是暗中统领了整个大夏江湖对抗仙患的英雄。他会抱着她得意地向他那些江湖兄弟们炫耀。 “这是我闺女,像我。” 抱着她的他,对着众人的脸庞臭美地扬得老高。 “才几岁刷拳舞剑都老厉害了,将来没准会是个女武神,你们这群小子,记得多巴结点。” 那时候,他是爱她的父亲。 她也看到十年前,那个一夜间头发尽白、曾经高大的身躯也佝偻起来的父亲,那个一次次让自己不要学武的父亲,那个一次次把自己从他身边赶走的父亲,那个一次次嘲笑她让她不要再继续坚持下去的父亲。 那个父亲很冷漠,但,也是爱她的父亲。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坚持的路是不是正确的,所以他不想他最心爱的女儿,也跟着自己和自己的痴梦一起沉沦。 在柳惜的怀中哭了一会的阿如,很快就沉沉地睡去。 柳惜又等了一会,也靠在洞壁上,心中有挂念,半梦半醒地休息着。 临近黎明时,她并没有彻底睡去的意识里感觉老乞儿和叶明柯两人脚步很轻地回到了休息的洞窟里。 看到柳惜只是靠在冰凉的洞壁上,老乞儿脱下自己身上的破旧的棉袄轻轻地盖在柳惜的身上。 而后老乞儿自己只是坐在燃尽的火堆旁,面容平静喜悦地看着柳惜与阿如。 柳惜没有睁开眼醒过来,因为她知道老乞儿肯定希望自己可以休息得很好,而不是一夜都在担心他们未归。 这也是她爱自己父亲的方式。 二十年前,那个被父亲举得高高的小女孩,其实不喜欢那些从来没有见过,长得凶神恶煞的叔叔,但是她还是会很认真地舞剑耍拳给那些叔叔看,因为她喜欢自己父亲那得意开心的大笑声。 十年前,那个稚嫩倔强的少女,违背父亲的意愿执意背起那把名为人间的重剑,赶也赶不走地跟在那个落拓的老乞儿身后。 在十年间,走遍整个人间。以女子之身,登临了凡间武道的高峰,对抗着那些凡人敬畏无比的仙人。 只为了向这个世间证明自己的父亲没有错,他是人间的英雄。为了自己的父亲,可以走出自己的心魔。 这也是她爱自己父亲的方式。 而如今,平静地陪伴自己的父亲,让父亲心安地走完最后路程。 也是她爱自己父亲的方式。 柳惜,你要坚强。不许哭,不要让父亲为你伤心,让父亲宁静地走完他最后的路。 察觉到老乞儿坐在晨光里凝视着她的目光,这个最温柔也最坚强的女子,努力紧闭着眼睛,却还是红了眼眶。 …… 黎明终于彻底到来,天光大亮。 老乞儿与负着重剑的柳惜,与背着阿如的叶明柯,一行四人再一次踏上了路程。 叶明柯昨夜突然间突破了武道的先天之境,虽然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先天境界的玄妙,但是能做到力与气合而为一的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又变强了许多。 除此之外,罡气还有破灵的效果,叶明柯面对达经境界的修仙者也终于不至于会在失去了肉身的压倒性优势后,便束手无策。 他估计自己现在的实力估摸着终于可以与达经中境的修仙者匹敌,便是像易二那样的达经巅峰的修仙者,只要被他拉近了距离,他也有信心不用依靠人间重剑也能够与之周旋。 叶明柯的实力有了一个不小的进步,赶路的速度快了许多,老乞儿也就大大加快了脚程。 这一日他们走到日暮时他们比平常多走了将近两百里的路程,但是走在前面的老乞儿却还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却还在继续地往前走。 “前辈,天黑了我们还不找地方休息吗?”跟在后面的叶明柯忍不住出声问道。 但是老乞儿微笑着摇了摇头,一旁的柳惜脸上也带着带着淡淡的微笑与喜悦。 老乞儿看着前方暮色里的山岭笑着道。 “我们今天多走点路,前面也有一个小怪物,我们今晚赶到他那边歇息。”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零七章 雪上火 http://.biquxs.info/

“小怪物?” 叶明柯听到老乞儿的话语时感到有些诧异,看老乞儿与柳惜的反应似乎他们在这从未见过人影、猛兽妖兽横行的龙岭中有一个故人,而且这个故人应该年纪与自己差不多。 这几日的路程下来,叶明柯已经知道了这万里龙岭之所以不见人烟,多多半是因为这万里龙岭却是不适合凡人生存。 在这里居住的不可能是一般人。 “是像前辈一样的武道高手吗?”叶明柯忍不住问道。 “武道高手?” 听到叶明柯的询问,老乞儿与柳惜对望了一眼却同时心有灵犀地想到什么地笑出声来。 “那个小怪物造型确实挺高的,可惜高的不是手。” 老乞儿脸上的笑容有些促狭地道。 “造型高?”叶明柯想不明白是个什么吗情况,如果不是高手又能怎么能够在龙岭生活着? 而且老乞儿这一脸要见儿子似的开心,和蔫坏事什么回事?要见的是傻孩子。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雪云遮蔽下的山岭无星无月,也就是老乞儿与叶明柯等人修为在身才能在这样的雪夜里赶路。 雪夜里的大山一片死寂,连鸟兽虫鸣都听不见,四周又是一片粘稠的黑暗,即便叶明柯有灵眼傍身,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久了枯燥地赶路赶久了也觉得安静得有些憋闷。 就在叶明柯心神开始涣散的时候,突然间,前方的山野里仿佛平地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霆,把叶明柯震得心中一惊地一个踉跄,他有些惊骇地抬头仰望。 却看见远处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蓦然冲起一片耀眼的火光,恍若有燃起滔天烈焰的凤凰展翅,遮蔽了半个夜空。 但是那片耀眼的光芒只是几瞬便暗淡了下去。 这有叶明柯的眼睛的光膜上还残留刺目火光留下的光斑。 “前面那是什么?火系大修士?” “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叶明柯被那突然出现的冲天火光冲击到了一下,望着前方重新恢复的黑暗有些惊疑不定地道。 “没事。就是看着吓人,实际上连个达经修士都炸不死。没什么大用。” “那个小疯子,大雪山大半夜的也在鼓捣他那点东西,也不怕被半夜被雪崩埋了?” 老乞儿看着那一闪而没的冲天火光却没有像叶明柯一样吃惊,反而有点不以为然地道,只是那些话语里又带着淡淡的担心之色。 “二狗哥能够靠凡人走到这一步也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会在晚上也放炮,估计是要用混乱的火系灵力波动,来吓跑山中的妖兽。” 柳惜温润的眼睛也看着前方的的山野,却出声为老乞儿话中提到的那个小疯子解释道。 “哼,那个小怪物那么玩,没准哪年回来就会发现他已经被他自己玩死了。现在还会放炮,说明今年倒还活着,也算不错了。” 老乞儿语气虽然很冲,但是依旧还是能够听出对即将与那位小疯子相逢的喜悦。 “你们说的小怪物是喷火龙吗?”刚才阿如也被那个突如其来的火光与爆炸声惊吓到了,看着前方有些好奇地问道。 叶明柯也有些好奇地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老乞儿与柳惜。 “那倒是差不多,那小怪物最喜欢玩的就是火。不过那小怪物具体应该怎么说?怪物?傻子?疯子?瞎子?自大狂?病秧子?” 老乞儿带着几分冷嘲地道。 “是个天才,是个好人。”柳惜却抿着嘴笑道。 “算了,快走吧。不远了。你们见到他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子,记得跟在我们后面。”有些兴奋的老乞儿又随意地补充了一句。 老乞儿与柳惜加快了脚步。叶明柯心中好奇,也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但是叶明柯刚走没几步,突然间感觉脚下踩中了什么东西,他刚刚迈开步伐,在他的感知中脚下踩中的东西就跳了起来。 那是一个像石头一样的圆珠,在他的感知中似乎没有什么威胁性,但是叶明柯的直觉却在向他强烈地预警。 他一脚将那那颗圆珠极快地扫了出去,与此同时侧身避开,更有青色的罡气透体而出,覆盖住阿如和自己。 “轰隆”一声如同闷雷般的巨响,那颗被叶明柯扫出去的圆珠居然在半空中炸裂开来,爆出汹涌的火光。 “这是什么法术?” 及时向旁边翻滚开去的叶明柯险而又险地避开了爆炸出来的火光,少数飞溅的火焰也被他身上的罡气所挡住。 他感觉到空气中的火灵气汹涌澎湃地向他席卷而来,四周仿佛都变成了一片通红。 停下的叶明柯还没来得及庆幸,却感觉自己脚下又是一动,又是刚才踩中那恐怖法术的感觉,而且这种法术似乎只要一松脚就会释放。 “小心,不要动,四周要埋伏。” 叶明柯深深呼吸后冷静地大喊示警,感觉有冷汗自他的背后流下。 “这是什么东西?” 这时候老乞儿与柳惜身影一闪已经都挡在了叶明柯的身前,挡住了刚才爆炸产生的余波。 他们看向四周的黑暗也带着惊疑不定与淡淡的畏惧。 这个时候叶明柯发现,不像修士释放法术时灵力汇聚和释放都会停留在一段时间,这个“法术”的灵力的瞬间出现,此时的消散也消散得特别的快,转眼间在叶明柯感知中还是一片血红的黑夜已经开始恢复原来的平静。 但叶明柯依旧没有放松,毕竟自己脚下还踩着一个,而且黑暗中还不知道埋着多少。 “你们先别动,我脚下还踩着刚才的一个东西,而且林子里还不知道有多少?” 叶明柯没有慌张,而是闭目全力释放了自己的灵眼感知,覆盖了方圆的二十丈,只要有灵气的地方就逃不过他灵眼的感知,刚才他是感知到了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现在他吃过一次亏后,那些东西在他的眼中就无所遁行。 他的灵眼中反馈回来海量的信息,叶明柯的心中一沉,他们前后左右各个方向都埋着这些不起眼却威力不可小觑的东西。 等等,后面也有,那刚才他们走了那么久怎么没有踩到? 叶明柯精神里再仔细一扫,发现这些法术的陷阱分布中,中间分出了一条路,恰好大致与老乞儿与柳惜他们行走的路线重叠,自己刚才是不小心偏离了他们在前面走过的路线才踩到的陷阱。 “这难道是那小怪物鼓捣出来的新武器?” 这时候老乞儿看着因为刚才那爆裂开的火光而被点燃烧焦的树木发呆。 “之前我还嘲笑他拿那些火药一定打不中修行者,那小子做出这玩意是要打我的脸吗?” 老乞儿只是初时被这“法术”吓了一条,很快就平静下来,毕竟这个法术连叶明柯的都避得开去,对他而言就更没有威胁了,特别是在有了防备之后。 此时他不仅没有紧张,反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气闷的样子,思绪更是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他转过头来看着还有些紧张的叶明柯,没好气地道。 “这片林子有那小怪物布下的陷阱,不是告诉你记得跟在我们后面吗?” “???” 脚下还踩着雷的叶明柯一脸问号,也就是他一向记忆力惊人才能从刚才的记忆力翻出老乞儿好像随口的一说的那一句记得跟在我们后面。 但是这么可怕的法术,这么可怕的陷阱,您就不能正式点说? 叶明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叹气道 “前辈,这么危险的陷阱,您也不用提前跟我说一下吗?您就这么随口一说,我怎么知道您是认真的?” “我确实不是认真的。我一直看不上那怪物死活不跟我学拳,却非要鼓捣这些奇技淫巧。” 老乞儿顽童似的一撇嘴,有些无赖地摊手道。 “之前这林子里也就一些弓箭和陷坑之类的陷阱,最多有个火箭,我怎么知道不过一年没见,那小怪物就又发明了这么些稀奇古怪的武器?” “话说你还一直蹲在那里干什么?你是出恭呢还是肚子疼?” 老乞儿看着叶明柯,站着说话不腰疼地问道。 “您的语气别这么轻松行吧?我刚才说了我脚下还踩着那东西,这玩意我一松开就炸了。” 叶明柯蹲得也有些脚麻,没好气地道。 刚才不了解这东西的机制,叶明柯只是下意识地扫腿把这玩意就给踢出去,但现在回想起那在半空中就爆炸的东西,那玩意很可能是触碰爆炸,话说要是自己动作慢一点或者那玩意炸得快一点,那么近距离自己的脚还在吗? 虽然已经踢过一次,叶明柯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脚软。 “你让开,那圆珠子我来处理就好。” 老乞儿淡淡地吩咐道。 叶明柯猛然感觉老乞儿的气机延伸到他的身前。 叶明柯自然相信老乞儿的实力,当即拍了拍背后的阿如的手以做鼓励,小姑娘刚才也没被吓哭,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震晕了。 而后叶明柯一步横跨数丈地跃向老乞儿与柳惜所在的地方,而在他跃起的瞬间,那个毫不起眼的却追魂夺命的圆珠再次向空中高高跃起。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零八章 徐子先 http://.biquxs.info/

只见老乞儿右手浅淡地抬起,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气机导引之下,那飞跃而起、一触即炸的圆珠划了条飘忽的弧线飞到老乞儿的身前。 “就是这小玩意,有刚才那个威力?” 老乞儿仔细看了看面前漂浮的圆珠,目光也有些好奇,但还是摇了摇头道。 “可惜,还是中看不重用。” 他说完就把那圆珠抛向林中,叶明柯极其擅长机密的计算的大脑下意识计算了一下那圆珠的落点,心中一跳,刚要喊出一声一声不要。 老乞儿抛出的那圆珠已经落到了地上。 刚才叶明柯引发的那圆珠是被他踢出后在空中爆炸的,对地面影响不大,但是老乞儿这一颗是直接落在了地上,直接在地上爆炸开来。虽然那爆炸的点离他们有一定的距离,但是这满地都是那恐怖的法术陷阱。 “轰”第一朵火焰之火在漆黑的夜里绽放后,接下来仿佛引爆了连锁反应一般,伴随着轰隆隆的爆炸声,一朵朵带死亡与毁灭气息怒放的火花在夜色环绕着众人绽放开来。 老乞儿听到叶明柯的的示警后也意识到了不对,及时向叶明柯方向退了一步。 “轰隆隆” 火光在林子间倒卷而起,许多棵树木倒塌,火光过后,挡在最前面的老乞儿灰头土脸地撤去护身的罡气,场中还弥漫着滚滚的浓烟,还为没有熄灭的火光在林子里燃烧。但是这毕竟是个风雪夜,那些燃烧的火光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咳”“咳” 几人在爆炸圈里走了个来回,都忍不住咳嗽了了起来。 此时场中大部分还被浓烟覆盖,叶明柯却突然感觉不对,阿如被爆炸震昏了过去,算上自己场中也只有三个人,却有四个人的咳嗽声。 多出来的那一个咳嗽声很陌生,而且正在朝他们靠近。 “哈哈哈,死老头,你一直都瞧不起我做出来的东西,今天够呛了吧?” “咳咳。” 一个疏狂的声音从那个陌生的咳嗽声的方向传来,笑声很大,可惜还没笑几声却自己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够呛?小疯子,你搞这新玩意也不留个暗号,是想谋杀我啊还是想谋杀你自己啊?” 老乞儿听到那个声音,清了清嗓子,理了理头上被冲击波拂乱的头发,还负手在后,语气悠然,一幅一代宗师的气象,如果忽视他还在燃烧的一根头发和身上不知道破了几个洞的衣服的话… 这时候那个远处的声音也已经走近来了,步入了叶明柯的灵眼感知范围。叶明柯知道正主到了,下意识,抬起眼看向前方的烟雾。 弥散的烟雾间,一个特别高大的声音走了出来,这个身影的高大有点奇怪,上部分好像要细很多,却是一个身材瘦弱纤长,头戴着一个长方体的金属框,把头颅包地严严实实,身上披着铁片做的铠甲,坐起路还叮叮当当怪好听的铁皮人。 “死老头,要不是我走慢一点,我这神州不知道多少万年才能够出现一个的旷世奇才可真就要被你谋杀了。” “不是很早就告诉你这片林子有陷阱了吗?你就是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现在吃苦头了吧?” 那个铁皮人移动的速度并不快,走了好一会才从不远处走到他们近前。 这个时候他仿佛才看到了叶明柯与他背在背上的乔乔,原本虽然带着脾气却还算得上熟稔的话语一下子就变得冷淡了起来。 “死老头,这是怎么会事?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带外人来我这里吗?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可不是什么外人。” 老乞儿提起叶明柯就好像,脸上就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像是在故意向这个铁皮人在炫耀什么似的。 “他就是我要找的人皇体,你不是还嘲笑我人皇预言的事吗?这家伙就能够说明我没有骗人。而且他可不像你这个怕疼怕累不敢练武的小子。” “瞧瞧,我才教了五天,人家就已经先天了。你小子后不后悔当年拒绝我收你为徒啊?” “嘿,你还真找到那种怪胎了。这个世界果然不科学。” 那铁皮人掩盖在铁皮框后的眼睛有些诧异地多看了叶明柯几眼。 “嘿,怪物你好。” 那个铁皮人朝叶明柯挥了挥也包着铁皮的手,语气轻快,眼神却算不上友好,像是看着某些奇异生物一般,带着冰冷的探究与好奇。 “你好,我叫叶明柯。” 叶明柯虽然心中有一点不舒服,但这个人明显是老乞儿与柳惜的故友,所以还是礼貌地回应道。 铁皮人看叶明柯先报了姓名,也昂了昂被铁皮框压得有些下垂的脖颈,昂然高傲地道。 “我叫徐子先。你可以叫我徐子……” “二狗哥,好久不见……”这时候在一旁站了许久,铁皮人的目光却连目光都没有正眼看过去的柳惜刚好也忍不住地朝这个铁皮人打了招呼道。 当刚出口柳惜却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地刹住,但是铁皮人的话语已经有些尴尬地停住。 “哈哈哈,对,叶子,这家伙的爹娘给他取得正儿八经的名字就叫徐二狗,那个什么什么徐子先都是他自己给自己瞎编的。” 这时候在一旁的老乞儿却很高兴地大笑着补充道。一幅看铁皮人吃亏就很开心的样子。 但是那个铁皮人却没有过多地去管老乞儿,停顿了一下,依旧挺直了腰背,肃然地叶明柯道。 “吾名徐二狗,字子先,号徐子,朋友可称呼我为徐子。” 他的话语磊落间傲气十足,并不以自己本名的卑贱而自卑在意,坦坦荡荡地道。 “徐子。”叶明柯在口中咀嚼着这个看似平淡却一点也不平淡的名号。古后诸子百家。 皆是开宗立派、定鼎天下思想与修炼流派的大家,才被称为诸子。 眼前这个古怪的男子,却也敢以子为后缀作为名号,傲气冲天,可能是真的有所凭借。 “今日得见朋友甚为荣幸。”叶明柯在铁皮人上报了自己的名号后,微微点头示意道。 “嗯。” 铁皮人也朝他点了下头,也移开了视线,对于想看他吃瘪的老道他直接当透明人看待掠了过去,可当他的目光对上柳惜那双温润的眼睛时,这个穿着铁皮的人却下意识如火灼一般移开了视线。 他有些笨拙地转过身,一步步向来时的山林中走去。 他对后面说道。 “你们不了解地雷阵,跟上我的脚步。远来是客,今晚我得好好招待一下你们。” “算了吧,我们千山万水地过来看你这个死宅男,已经被你用这边最大的特色招待过了,就不用再劳心招待了。” 老乞儿示意叶明柯和柳惜跟上自己,他自己走在那铁皮人身后,还不忘挖苦道。 “呵,我那里这两年发明的好东西可多了,你个糟老头子一会可别后悔。” 铁皮人也毫不示弱地反驳道。 虽然两人唇枪舌剑的,叶明柯却突然有些羡慕,因为老乞儿与铁皮人的针锋相对,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卸下防备后的放松自我。 虽然,这两人的脾气确实不好,一放松自我后都显得有些欠揍。 “好吧……二狗,都说狗跑得很快的,我说你就不能走快一点,让老夫这普天下估计没第二个的武道十三重楼来这里陪你乌龟漫步?” “我擦,老头,你什么时候突破那道门槛了?这次你发达了,找到了你要找的传说中的怪物,还突破了你困了十年的门槛。”那铁皮人听到这个消息,冥想也很震惊喜悦,想转过头来看向老乞儿。 “这有什么,武道十三层虽然已经绝迹多年,但对我老头来说也不算什么。” “别别别,别转过身来,就你这幅皮包骨的身子架,还有这身铁皮,转过来一会转过去又很麻烦。” 老乞儿听到铁皮人震惊的话语,脸上笑开了花,嘴上却故作高深不在意,还伸手把要转身的铁皮人又给推了回去。 “怎么样?后悔当年拒绝老夫收你为徒了吧?” “想想老夫小小也是当初的武林的盟主,如今武林中绝巅的泰斗,当年好不容易第一次起兴收个徒弟,居然被拒绝了?真真气煞我也!” 老乞儿又想起前几天,这么多年自己第二次起兴想收个徒弟,居然又被拒绝了。虽然都是有原因的,但是还是好气哦。 “练武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铁皮人那欠揍的声音还在前方悠悠然地响起。 “老头,你就不要故意来酸我当年拒绝你练武了。” “赤身肉搏,打打杀杀没美感,而且练武那么苦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我不用练武也能够很厉害,何必要去练什么劳什子那么辛苦的武功。我有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做。” “我虽然不练武,但你放心……” 铁皮人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他的话语声在他那头戴着的铁框中回荡,像是也带着金铁一般坚定的鸣响。 “我不会忘记我那灭村仙人的大仇。” “我居住在这火山十年,就是要造出让仙人也为之颤栗的人间杀器!” “我会证明,凡人在仙人面前,也不是只会摇尾乞怜的畜生。” “我会让天下所有的人,都有屠仙之力。”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零九章 以物为本 http://.biquxs.info/

豪言壮语说完,路还是要一步一步地走。 这一次老乞儿没有去嘲讽那个话语中有些激动和狂傲的人。 即便是梦,有梦,也总比绝望要好。 叶明柯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老乞儿在希冀人皇救世这一个问题上,近乎偏执的执著。 但叶明柯只是理解,没有接受。 在一个混沌难以把控的世界,要去哪里找一个不变的坚守,大部分的坚守其实不是理智,而是不需要讲道理的信仰。 想要一直清醒活下去,就要不断地思考与否定,否定一切,包括否定自己,就像一只无足鸟一样,一直一直地飞翔,永远落不了地。 但是自由,辽阔。 走在几人之后的叶明柯看着前方那个铁皮人在黑夜里晃荡着前行的身影,脑海中思绪万千。 走着走着,叶明柯感知中这片区域里飘荡着的火灵气的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在叶明柯的眼中,这片黑夜变成了温暖的微红。 但是他们明明已经脱离了那片刚刚因为爆炸产生的火场。 但是叶明柯没有来得及去好奇,因为眼前突然间出现了一座突兀拔地而起的高山,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山体的出现与周围的山脉相较是那么的高耸,如同顶起黑夜的巨,柱在浩荡的雪夜中山体黝黑的山石耀耀生辉。 前方已无路,除非要爬上那座遍体岩石、峭立无比的高峰,但是老乞儿与铁皮人还在继续地向前走去。 向地下走去。 叶明柯不过一个恍惚间又随着老乞儿与铁皮人拐到了地底之下,拐入了一条不算平坦却十分巨大的地底洞窟如同波浪般层层叠起的岩石扑入了叶明柯的眼帘。 这是岩石的波浪,带着动人心魄的力量的美丽。 叶明柯行走在这凝固的波浪间,但是他随着对这一个洞窟的深入,他的注意力渐渐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住了。 铁器,器械,各种奇奇怪怪叶明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猜不出是什么的s 术式,越往里走越光滑的洞壁上被人用粉笔在洞壁上写满了如麻的术式,涉及到术式思维极其高深,而且一些算法叶明柯竟然也没有学过。 叶明柯没有被那些五光十色的宝石所吸引,但看到那些高深的术式走着走着却不自觉地移动了步伐走近了洞壁。 甚至看到最后停了下来,入迷地看着上方的术式。 洞窟里的脚步声非常清晰,叶明柯刚停下来前面几个人也都察觉转过头。 铁皮人看见叶明柯有些出神地看着这些术式,迈步走了过来。 “你看得懂?” “你的解法虽然新颖,但是算法不够简洁。为什么不用三才算法,而是用积算?积算在这里用会比三才算法冗长了许多。” 叶明柯目光从头到尾扫过这一道写得密密麻麻占据了三米多长洞壁的术式。 “但三才算法已经失传了很多年,只在古籍中有过简单的记载。难道你会三才算?” “失传了?我姨教我的时候没跟我说过啊。” 叶明柯皱了皱眉头道。 “那用太一或两仪算也比积算要简单啊?要知道这个数题,就是从太一延展开来的。” “但太一和两仪算,比三才算失传的还要早。”铁皮人的话语中带着惊疑不定,与隐隐的兴奋。 “哦,那看来我学的那么多种算法,这个世间很多都已经失传了?” 叶明柯突然想起自己在迷雾海中和剑九计算验证鬼的规律的时候,剑九所会的算法也远远少于自己。 看来姨的所谓天衍师游戏的天衍棋,涉及的数术知识已经超前了人间包括修仙界很多年。 传承保存得也更加完整。 “那我教你吧。”叶明柯蹲了下来,看着洞壁下面写的术式,摸了摸下巴道。 “好兄弟,那感情好。”铁皮人蹲不下来,却轰的一声坐倒在地上,裹着铁皮的手大力拍了拍叶明柯的肩膀道。 所以接下来,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像两个在玩沙堆的小孩一样,或坐或蹲在地上,讨论起术式问题。 说好的……好好招待呢? 等了一会,不耐烦的老乞儿直接走了过去,捏着铁皮人的后面的铁衣就往洞窟深处拖去。 留下铁皮挥舞着双手长长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洞窟。 “不要拦我,我要学习!” ………… 徐二狗,字子先,号徐子。 农村里的老人都信奉一个道理,贱名好养活,不会被善妒的鬼怪妖物抓去,作为家中独子的铁皮人,深受父母的疼爱,加上家里祖上八代也都是土里生土里死的庄稼人。 出于对独子的厚爱,所以给他取了一个叫二狗的饱含着爱意与期望的名字。 二狗,说明父母并不奢求孩子有多大的成就,他们对孩子最大的期望就是平平安安,不受鬼怪骚扰地活着。 活下去,就足够了。 但是这个二狗明显有些不按套路出牌,五岁时出口成诗,让原本想取笑他父母粗鄙的村中秀才目瞪口呆,丢脸出丑。 那个秀才虽然瞧不起没有文化的平民,傲气十足,但却对学问有着天生的敬畏。为了不让明珠蒙尘,亲自掏钱硬要二狗的父母把孩子送到县里的私塾进学。 二狗的父母虽然不识字没文化,却也知道这么聪明的孩子应该有更好的前途。 三人把不情不愿的二狗硬压到县上上了私塾。 可惜二狗在学堂中虽然依旧天赋异禀,可惜对读书毫无兴趣,不肯下苦功,最喜欢的还是依旧逃学回到小村庄里,躺在别人家屋顶或者树上像一条死狗一样晒太阳。 或者是跑到野地里,去做各种各样奇奇怪怪、没有人看得懂有什么用的东西。 或者是拿自己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去逗弄村庄里另一个同样奇奇怪怪,喜欢在自己院里舞刀弄剑还耍得怪好看的小姑娘。 村里送他上私塾的那个傲气十足的秀才对他头疼的要死。 三番五次把他强压回去上学。 可是最成功的一次,也不过是和当时还不到十岁的二狗打了个赌,十岁的二狗学了三天,然后就背着小包裹和秀才去考了乡试。 结果出来了,高中榜一。 比秀才曾经取得的名次好多了。 但小天才依旧对读书考功名毫无兴趣,最大的乐趣还是当死狗、做手工、姑娘。 他爹娘与秀才最终也被他咸鱼一般的性格击败了,心累之下也放松了对他不停的管教。 反正这孩子这么聪明,以后有口饭吃和找个媳妇不难。 一生都在庄稼地里的父母也就心安了。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虽然他们给他的儿子取了一个可以躲过妖魔鬼怪的贱民。 但这个世间,其实妖魔早就消亡,真正可怕的已经不是妖魔。 “那一年,值守司得到了线报说我父亲的家人大概隐藏在那座县城附近的东面的三个村庄中,那些仙人难以确定位置,所以他们放出了妖兽,跟在妖兽后面,血洗了那三个村庄。” “那时候,我和二狗哥就是在那三个山庄中的一个。” “那天,二狗哥来找我。我们刚好一起在郊外,所以躲过了第一轮妖兽的截杀,但是还是被一个仙人在大山中找到。” “是二狗哥,用刚才的那些火药,设陷阱杀死了那一个仙人。” “所以,整个村庄中只有我和二狗哥活了下来。后来又被父亲找到,为了躲避崇仙令的通缉,就躲进了这万里龙岭里。转眼已经过去了十年。” 洞窟中有水声轻响,柳惜淡淡中带着追忆与悲伤的声音在洞窟中回荡。 叶明柯也终于了解了这一个神奇的铁皮人到底是谁,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他。 此时的铁皮人已经卸下了他的那一套铁皮盔甲,正在严苛地将铁皮盔甲和老乞儿一行人带来的东西放置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杂乱。 就像这个无比巨大美丽的洞窟一样,每一件东西乃至每一颗石头都井然有序。 似乎是感受到叶明柯的目光,不远处的他转过头来看了叶明柯一眼。他身材高大却削瘦,长长的脸上虽然也有几分俊朗却带着几分痴意与病态的苍白。 像是久不见阳光的人。 “二狗哥十分痴迷火器之力,特别是在山村遭遇仙患之后,他更是一心投入了火器的研发,想要找出让凡人也能够杀死仙人的火器。这身盔甲,是二狗哥防范试验时因为爆炸飞溅的石头,可能对他造成的伤害。” 这时候一旁的老乞儿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往事嘀咕道。 “火器火器,不过是凡人战争中最多拿来炸一炸城门的东西。在真正的战斗中哪里有多大的用途。” “这小子,明明根骨不错,悟性更是上佳,但是当年我几次三番想收他为徒,但是他就是非要坚持搞这些奇技淫巧的东西。” “就连大夏凡间的科举都只设计了文试和武试,古往今来,哪里有听说过因为发明了什么火器而做出了一番成就的人。” “人,文以人为本,武道也是以人身为本,以物为主,舍本逐末,何其不智!”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一十章 无酒无侠 http://.biquxs.info/

“以物为本。” 叶明柯低声重复着这一个词语,若有所思, “嚷嚷那么大声干什么?瞧不起物,一会你这个人就别吃我做的饭了?” 脱下铁皮衣服后的徐子先没什么心情还没坐下就和这个倔老头开始争执理念的不同,撇了撇嘴。 “乖乖安静等着,我去给你们做点饭。” 将众人的行李整整齐齐排好后,他转身走向了洞窟的更深处,没入了洞窟一堵凹陷的石壁后。 而且,潺潺的水声也是自那个拐角处传来,更有迷蒙的水汽从从那里飘荡过来。 此时阿如刚才被爆炸震得昏睡过去,但是身体没什么大碍。这时没什么事的叶明柯有些好奇地走到了拐角处望了过去。 却看见拐角处后另有一片宽阔的空间,更有一口冒着腾腾热气的泉眼,而一袭白衣的徐子先正在取下放在洞壁木架上的食材。 感觉到叶明柯的目光,徐子先回过头来看了叶明柯一眼,叶明柯这时候才发现脱下铁衣后的他,眼睛上戴着两片用架子固定住的玻璃,形象有些怪诞, 许是感受到叶明柯目光中的疑惑,他含笑,嘴角微笑带着斯文也带着几分野性傲气,指了指地上的热泉。 “那是地下热泉,是因为地下火脉产生的奇景,四季温暖。” “龙岭传说是一条上古掌管天地大火的神龙所化,地底有休眠的火脉,你一路行来应该会发现这附近的地貌有很多洞隧,那就是火脉喷涌而出造成的地势景观。” “而我们所在的这座山,就是龙岭的龙颈所在。火力最旺。” “而最后……” 叶明柯只是站在那里,他却已经知道叶明柯到底在疑惑什么,碰了碰自己眼睛上的玻璃,笑道。 “这是我发明的可以辅助视力的一种器械。这鬼山洞太暗了,做推演列术式时间长了伤到了眼睛,就做了这个小玩意。” 他与老乞儿在一起时脾气很冲,但是看到叶明柯时语气倒是变得温和了许多。 “受教了。我也会做饭,我来帮忙吧。” 叶明柯对这个有些古怪的男子也是心有好感,向他一笑后走到了热泉旁也开始帮忙。 宽阔的洞窟中火光温暖,更有水声汩汩。 切肉,做饭,还有徐子先从冰做的箱子里取出的野菜。 叶明柯与徐子先两人安静地忙碌着,没有过多的交谈,另一边的老乞儿与柳惜也都安静地坐着,体味一天奔波过后少有的宁静。 叶明柯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做过饭,有锅有碗有一个家似的做一顿饭,有多久呢,从给小镇梦破那一天早晨给叔做过那一顿饭后就没有了。 所以他是带着微笑,心情宁静地享受着这平静温暖的氛围。 一顿饭,几个菜很快就做好,色香味俱全。虽然是徐子先先开始做,但后来大部分工作却都被一出手就知道是专业做饭的叶明柯包揽了。 徐子先看着这一个微笑着也沉默寡言的少年,突然开口道。 “你很不错,这年头会做饭会享受美食的人不多,这种人一般都很会生活,很尊重生活。” “你也是,大冬天还藏有那么多野菜吃。愿意花那么多东西也要保持顿顿肉菜均衡的人也是个会生活的人。”叶明柯同样微笑着道。 菜上完毕,阿如也醒了过来,依偎在叶明柯的身边。 终于不再顿顿都是干粮和烤肉的几人看到丰盛的菜式都开始蠢蠢欲动。 只有老乞儿看着这些菜式,还是皱了皱眉头。 “今晚饭菜不错,但是酒呢?没有酒,怎么叫一顿饭?” “酒这种东西我一向是不喝的。老头你要的话到外面找老大哥自取。不过老大哥们最近好像也突破到通元境界。你悠着点。” “小事。”老乞儿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淡淡地道,“我快一点,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叶子,你想喝酒吗?”老乞儿突然转头问叶明柯。 “想。”叶明柯笑着点了点头,虽然他想不出这万里无人烟的龙岭哪里可能有酒。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喝酒还是上一次和陶尧乔乔在大榕树下喝的。 “好。” 老乞儿大笑起来。 “叶子,侠者有三,一为勇,二为正,但光有勇和正,没有酒可称不上侠,走,我带寻酒去。” 老乞儿一手抓住叶明柯的肩膀,施展身法疾掠出去,叶明柯只感觉一个恍惚已经到了洞外,而后跟着老乞儿腾云驾雾一般在雪岭间弹跳飞跃,耳边尽是刺耳的风声呼啸。 转眼已经越过了数座山岭。 叶明柯有心想要问老乞儿到哪里去找酒,一张口却就被迎面的狂风夺取了声音,但老乞儿宏亮豪迈的声音倒是清晰地在叶明柯的耳中响起。 “叶子,作为一个侠客,行走江湖没有一口酒气在胸口可不行。” 老乞儿的话语刚刚落下不久,他已经一气带着叶明柯跨过了几座山岭,“轰”的一声,落地如雷,砸落在一座使五指形状的黑色山峰前。惊得附近的蛰伏的走兽四处奔走。 但与此同时,也有不是被惊走的,而是被激怒的。 “吼” 两只高达十丈,如同一座小山峰一般巨大的猿猴从那座形似五爪的山峰后面爬了出来,四只如同四盏黄色巨大灯笼的眼睛蓦然看向了雪地上一老一少两个渺小的人。 那四只眼睛似乎认出了他们,一下子充满了怒气,仰天咆哮着,自山上向他们狂奔而来。 “火灵猿,一只初入通元,一只轮海。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酿们酿的火灵酒味道是一绝。” 老乞儿大笑着站在原地,只是负在身后的手掌轻轻握拳。 “咳咳,只是喝口酒,不要这么麻烦吧。” 叶明柯被那两只将要扑过来的强大凶兽的威势逼得有些难以呼吸,看着前面喉咙有些发干地干笑道。 “明柯,不是人在狭道,就是侠,就有勇和正。” 那两头不断擂着自己胸膛的火猿已经快逼到了他们身前,甚至那两头猿猴身上开始腾起熊熊翻滚的烈焰,带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人在狭道,狭路相逢除了勇也可以跪地求饶,可以听天由命。” “看到有人行路不正,除了匡扶正道,也可以扭曲自己,去挤过那些歪歪曲曲的道路。” “为什么人间侠客传说里,侠客大多都喜欢大口喝酒,因为有酒才是一名侠客。” “侠之所以为侠,是因为侠求一个酣畅淋漓,自由畅快。所以狭路相逢,不退。行路不正,不从。此一生,只为快我自在心与凌霄意。” “哈哈哈。” 那两头火猿挥起染着火焰的巨掌,向叶明柯与老乞儿轰然拍来。 老乞儿泛着淡淡青罡的手掌轻描淡写地划出了一道半圆的弧线,抵住了一只巨掌后又用那一只巨掌抵住了另一只巨掌。 他抬眼看向那两只火猿,笑道。 “两位老大哥,今夜有宴无酒,老头子嘴馋来借点,莫怪莫怪。” 叶明柯只感觉轰隆又一声巨响,而后是炸雷一般宏亮的密集拳击声,打得两猿一人,打得山野摇晃,土石崩裂。 只因为,老头子嘴馋了想喝点酒。 叶明柯有点哭笑不得,但 又觉得酣畅。 天大地大,我最大。 他仰头看向老乞儿那在两只火猿间腾闪如奔雷的身影,和他那豪迈的大笑声。 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想做的事,能够做的事,为什么要用世俗来衡量值不值得,值不值得,只有你自己能够确定。 从心而已。 只是。 叶明柯突然想到了老乞儿因为连累家族和兄弟,不知道自己所行方向是否正确,十年的迷茫痛苦自责。 那样的生活还能够叫做洒脱酣畅、自由畅快吗? 老乞儿被烧掉了一片头发,变成了有点秃的老乞儿,但还是抢到了酒,大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返过身来抓着叶明柯的肩膀,翻山越岭,躲过两头恐怖火猿的追杀,向着徐子先的洞窟而去。 来回所用时间不到一刻,当叶明柯与老乞儿回到洞窟时,桌子上的菜依旧还冒着热气。 老乞儿将两个装着火灵酒的石制酒坛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自己打开了一个酒坛上封盖,先大口地畅饮起来。 柳惜与徐子先明显没有对老乞儿那为酒而搏命的行为感到诧异,几个人看到老乞儿先开吃起来,也都纷纷动筷,尝到叶明柯的手艺之后毫无例外地都大呼好吃。 那是,叶明柯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自己却一直没有多吃。 餐桌上的气氛永远是最活跃的。 有酒有菜有肉有朋友。 觥筹交错间气氛已经浓烈起来,几个人大笑着喝酒吃菜,彼此间的距离都缩小了许多。 连阿如也跟着喝了一口火灵酒,却很快就醉倒了,睡在叶明柯的身边。 叶明柯没有吃菜,慢慢饮着酒,只是微醺,却没有让自己喝醉。毕竟,这里不是小镇,不是他的家。 出来半年的少年已经学会了一直保持警觉。 “叶子,你怎么自己不怎么吃?” 注意到他的柳惜问了一句,但叶明柯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溢出”,在几次的动用溢出疗伤之后,叶明柯能够感觉到出现下一次溢出已经很近很近,那恐怖的饥饿感一直在他的血肉里叫嚣,让他不得不进一步克制自己的食量。 “干,老夫这一生,只随我心,求一个畅快,你们这些小辈有几人能懂?” 这时酒席上的几人都带了几分醉意在聊,醉眼朦胧的老乞儿大笑着道。 饮的不多,却还是有些醉了啊? 酒量并不好的少年看着洞内火光的眼睛也开始浮现几分朦胧。 他带着几分醉意地看向老乞儿,本来可能不会问出口,却酒意下将心底可能有些伤人的言语说了出来。 “阳京祭剑后,前辈十年迷茫,负重负疚负罪,前辈可是真的畅快?浮生如此,人何以畅快?” 原本热闹融洽的酒席上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带着几分冰冷的严肃。 但这几分冰冷的严肃并没能保持多久,因为“轰隆”一声,众人头顶山脉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缓缓开裂崩塌开来。 众人缓缓抬头,看向头顶开裂的穹顶,有万丈仙光洒入。 “柳一夫,天庭十二郡值守,阳京总值守,特来杀汝结案!” 有雷霆般的巨响轰隆隆响彻天地。 第二卷 人间卷 上架感言 http://.biquxs.info/

我家《梦渊》终于要上架了,有点忐忑,也有点期待,像是家里养着的闺女,有一天终于长大要去参加高考了一样。 三尺与小说的结缘很早。还记得是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因为平时给我讲故事的三姐总是没时间,我就自己拿过了三姐看的小说吃力地读了起来。那一本小说是我文学的启蒙,至今珍藏在我的家中,那是金庸老先生的《笑傲江湖》。 从此,与文结缘,相伴如同爱人。 但小时候家里没有电脑,自己也没有手机,家里的书又不算多,很快便都被我看完。没有钱买书的我,在故事的诱惑下,在也喜欢写故事的三姐姐的影响下,很自然而然的,把写故事当做游戏地开始了写作。 一直说这是三尺的第一本书,但其实三尺的第一篇小说应该是我小学二年级写的一篇关于水灾的短篇小说,而第一部长篇小说应该是我从二年级到五年级写一部名字叫《王者之战》的小说。 那时用三年的时间写了满满几十个作业本,至今珍藏着。现在想想,小学目前依旧是我人生中创作字数最多的时光。 但是从初一下学期开始,由于有了手机,沉迷于网文。高中则因为学校有了图书馆,沉迷于社科书籍和各类名著。加上学业的日益繁重,虽然一直还有写小说的欲望,但实际动笔写下来的文字很少很少。 真正重新拾起笔,是到大学,大一写了不少的文章和一些短篇小说,而到了今年,由于一场疫情的来临给了我一个安静和休闲的环境,才有了这部长篇小说《梦渊》。 从初一到大二,中间隔了五年。但还好,我的青春还在,尚不晚。 其实从来没有晚,虽然有五年基本停止了写作,但是写故事一直是我最大的兴趣。一直到老,可能也依旧是。 在这里要特别感谢我的三姐,是她引导了我对文学与写作的热爱。 这是在梦渊之前的故事。 开始写梦渊后,三尺写出了很多自己也很喜欢的人物和故事,认识了很多的作者朋友读者朋友,收获了很多快乐和成就感。 但是卡文的痛苦,没有成绩的痛苦,自我否定的痛苦,也一直都在。而其中最痛苦的可能是,家里人对三尺写书并不怎么支持,也缺乏理解,当他们看到三尺写作很辛苦时,常常是劝三尺放弃,而不是鼓励。 此外,虽然三尺现在是在家上网课,但常常被家里人叫去帮忙,自由支配的时间很少很少。 很长的时间里,三尺都是在很喧嚣的环境里,一边做饭做家务、一边帮姐姐带两个孩子,一边上网课,一边写下这些故事。 有很多次很累很累,很寂寞,很想放弃,但还是走了下去。 走下去,过去了,就好了。 这是梦渊现在的故事。 上架后,最开始订阅的钱肯定很少,对我的生活影响不大,但是网站对给不给一个作者推荐,最重要甚至可以说唯一的标准,就是订阅数。 新人新书,没有曝光基本就等于就没有成绩了,梦渊可以接受因为自己的不完美而不成功,但是如果是从来就没什么曝光就死去,三尺有些不太甘心。 最开始的每一个订阅都很珍贵,代表着大家对梦渊这本书的认可与支持。所以希望喜欢梦渊的朋友们,可以支持梦渊的订阅。 三尺不是绝对反对盗版阅读。虽然每一个作者都会在上架时强调读网文其实很便宜,几块钱的事。但是一直拮据生活的三尺知道,对看书很快很多,又还没有经济独立的朋友,其实负担这些费用依旧不是很轻松。 一天读一百章,十块钱,其实已经够三尺在高中时一天的饭钱了。 一直很感谢那些支持正版阅读的朋友。因为在盗版阅读甚至比正版更便捷的网文圈,是一个个坚持正版阅读的读者,用一份份热爱和善意捧起了网文今日,被誉为可与好莱坞电影并肩的文学奇观。 《梦渊》的故事我会很认真地一直写下去,更新可能不会快,但三尺会争取稳定每天更新到至少百万字再完本。 百万字其实还不是最适合梦渊的故事架构与和世界观的字数。 如果梦渊的成绩好一些,三尺会把梦渊的故事完完整整、从从容容地讲述完,那大概有三百万。 上架后,会有红包与加更。 除此之外,单次打赏超过十元,三尺会加更一章, 月均订每过十,三尺也会争取加更一章。 三尺写书很慢,可能不能立刻兑现,但一定不会食言和降低作品质量。 梦渊之后的故事,由大家和我一起创造。 感谢梦渊开书以来支持的读者。我发现的第一个纯粹读者小小释。第一个给我打赏、月票和推荐票的杜恩,还有心已倦、花尾巴狗、叮呀1、七彩王八蛋、奚樱、柳若离、失意人aaa、红尘老宅、九百岁、少年唐璜……等等朋友。 还要感谢一直和我一路同行、互相支持的作者朋友。比如id兄,id兄的建议让我对自己的作品有了更深入的认识。还有一直留言支持的沫沫,还有庸兄、沽梦兄和成风兄。 最后特别感谢我的死党某腾同学,从发书前到现在,一直帮我看书提建议,一直肯定我,鼓励我,我能够一直坚持下来,他给予了很大的帮助。不过嗯哼,说好的一起开书,你放了我多久鸽子啦…… 感谢,感谢每一位看我书的朋友。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命之狂潮 http://.biquxs.info/

每一个人都抬头仰望上方缓缓开裂的穹顶。 山石崩裂的巨响与汹涌而进的仙光仿佛瞬间淹没了一切。 人,是命运狂潮中的一根浮木。 浮生如此,人人如此,哪里有什么自由? “轰” 穹顶彻底崩裂。 那些喷涌而入的仙光,带来的并不是光明,而是疯狂的毁灭与冰冷的死亡。 雷霆般的巨响与纷乱刺目的光明间,叶明柯恍惚间看到身旁老乞儿狰狞扭曲的面孔上的嘴巴在无声地开合咆哮。 “走。” 老乞儿的咆哮再起,竟然压盖了山体崩裂的巨响。 他双手极其艰难沉重地画圆,叶明柯这才感受到身边那些粘稠的光明随着老乞儿的手势在众人间汩汩流淌。 那些流淌的光明带着极其恐怖的毁灭气息。上方的开裂的穹顶还有更多的光明在倾倒而下。 而老乞儿的面目狰狞扭曲,已经到了极限。 叶明柯一把抱起阿如,而柳惜一手抓住了徐子先的肩膀,两个人疯狂地向外退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上方涌入的光明实在太过于庞大,老乞儿的拳势圈出的银白色的圆已经到了极限,爬满了裂痕, 老乞儿咆哮着挥手,将整个爬满裂痕的“银色圆月”炸向地面。 狂暴的灵力在洞窟里咆哮激荡,如有一条怒龙翻滚席卷撕裂一切。 原本跑在明柯前面的柳惜在灵力冲击到来之前,转身抓住叶明柯的肩膀将他和徐子先向隧道前面丢去。 自己却蓦然回首,全身绽放出青色的罡气,挡向后方汹涌而来的潮汐,却只坚持了一会,还是被汹涌的灵力潮汐冲击得飞起。 浩荡的灵气潮汐席卷而过。 “轰” 整个山洞都在摇晃倒塌,穹顶土石崩裂坠落如暴雨。而可怕的是,直接承受了灵力正面冲击的地面被撕裂,出现了一条条狰狞庞大的裂缝不断蔓延开来。 叶明柯在暴雨般落下的坠石间奔跑,但是脚下的地面却蓦然开裂,他一脚踩空,背后汹涌而来的灵力潮汐也已经拍打到他的后背。 “砰” 叶明柯、徐子先与阿如三道身影被冲击得分散开来。 “轰隆隆” 站在天空俯瞰,可以得见整个宽阔的地下洞窟震荡着,一大片一大片地崩塌开裂,变成一片混乱的废墟,持续了几刻钟才停下。 原本平整宁静的雪原不见,浩荡逆卷的扬尘与天空的飘雪相接,混沌迷蒙一片。 而迷蒙中,是一片混乱崎岖的乱石,如同雪原突然多出了一块巨大肮脏的伤疤。 一个身着紫衣、白发飘洒的青年负手立在那片乱石之上的夜空,看着下方,眼神懒散。 而在他身后,是一个个恭敬而立的仙人,共有一十二位。其中一位,是与柳惜有过一战的易一。 但这个时候的易一俯身弯腰,根本不敢抬头,对身前那个紫衣白发的男子,比对灵尘仙人还要敬畏。 其中有四个衣着华丽的仙人站在那紫衣仙人的正后方,离得最近。 “司天,您这一招可真是高明,集合我们数人之力,施展方丈仙岛的大光明术。祭剑人那个祸端应该已经被一击而杀。我们倒省了一番功夫。” 四个仙人中有一个面容艳丽,腰肢曼丽,脖颈缠着一条妖娆粉红灵蛇的女仙人也看着下方的扬尘,娇笑着道,话语中不乏恭维讨好之意。 天庭在各郡设有值守司,但是郡上的值守仙人最高也只能称为值守,只有阳京总领大夏所有值守司的仙人,才能被称为司天。 司天,司天下之意。 大夏七十二郡,百万里疆域,皆从其命。 听到那女仙人媚笑着的话语,那一脸懒散的紫衣仙人没有回应。 女仙人旁边一名白须飘飘,道貌岸然的仙人捋着胡须,笑着接话道。 “哈哈,不错不错,一击毙敌才能够显出司天大人的威严。” “不过一个靠秘术才相当于轮海巅峰的女子,一个不知道怎么侥幸突破了武道十二重楼,但顶天也就相当于通元巅峰的武夫。能够受司天大人一击而死,已经是他们的荣幸了。” “要不是天庭值守司有条例,必须全力击杀突破武道先天境界的武夫,这次司天大人其实根本不用出手,我们几个代劳就够了。” 那个紫衣男子似乎对那两个溜须拍马的仙人毫不在意,迷蒙着眼睛懒洋洋地看了下方一眼。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把事情早点做完可以回去。” “不知道死绝了没有,你们先下去看看。”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有几个仙人领命飞身而下,剩下的几个仙人也都跟着他降低在御空的高度,看向下方那变得安静,扬尘渐落的废墟。 暗夜中,有风在废墟的乱石间穿梭,如同鬼声呜咽,卷起扬尘漫漫。 叶明柯被压在乱石之下,不敢睁眼。 他的眼前仿佛还残留着刚才刺目的毁灭的光明。 他的灵眼还在向他疯狂的预警,在他的感知里,那暗夜的高空中,有十三轮明亮耀眼的旭日同时升起,其中八轮较小,四轮较为明亮,而最前面的一轮尤为明亮,压盖了其他所有人的光亮,如同旭日横于皓月间。 他已经学会用灵眼的感知来判断修仙者的修为。 八个轮海,四个通元,而最后一个,叶明柯只在剑九身上感受过这般刺目的明亮,那很可能是老乞儿对他说过的化灵。 在通元之上的化灵。 本命法器孕灵,更可短暂点化世间万物为灵,为他战斗的化灵境界。 上一次,不过一通元一轮海一达经,他们就已经打得无比的艰难。 而如今,面对这些实力翻了十几倍之多的恐怖敌手,让叶明柯感到连呼吸也为之艰难。 交手的第一瞬间,他们几乎就被压倒性地摧垮。 还有人活着吗? 活着,这一次我们还能够活下来吗? 在叶明柯的感知中,夜空中突然有四轮明亮的旭日横空,落向了这片烟尘。 扬尘中寂静,那四轮旭日徐徐落下。 但就在这片寂静中,突然有拳声如同惊雷炸响,一道高大的身影跃起,一轮旭日一晃之后,轰然炸裂。 其他三个下来探查的仙人大惊,猛然反向升空而起,但是那一道身影横破烟尘,几步之后高高跃起,又一轮旭日一个仙人当空炸开。 事情的逆转太过激烈,几个通元境修士在那道身影现身的时候,就已经逼迫向前,可惜他们只来得及护住了前面的两个仙人。已经有两个仙人被毙于拳下。 一袭破衣、满身血迹与烟尘的老乞儿握拳立在废墟中一棵翘起的巨石之上,直面向空中那威严如山如海扑面而来的诸多修仙者。 身后烟尘浩荡。 “祭剑人,你怎么可能还没死?” 那些仙人有人难以置信地出声。 “即便突破了武道十二重楼,但武道十二重楼不过勉强媲美通元初境,一境之差,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战力变化?” “还不止只是一个没死。看来我的大光明术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嘛。” 刚才眼见有两个修仙者被老乞儿毙于掌下,也一直一脸懒散没有动一下的紫衣仙人这个时候才有兴致低下眼看向下方的老乞儿,居高临下。 “你一个武道五藏境第一层,凭什么接得住我的大光明术。” “谁跟你们说老夫突破了武道十二重楼,便是武道十三重楼。” 老乞儿屹立在巨石之上,横目看着前面的几位仙人,没有半分怯色,淡淡地道。 “武道楼高,一层层爬太慢。” 而在他身后的烟尘里,叶明柯掀翻了压在他身上的巨石,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调节着自己的呼吸。 “阿如。” 他一摸背后,心中惊骇,发现只剩下绑好的剑匣,而刚才匆忙背起的阿如却已经被灵力潮汐冲散。 他下意识癫狂地翻找着周围的石头,灵眼开启没有找到后,转身向远一些点的地方寻找。 走了几步,他却蓦然停步,废墟的中央,地面居然被刚才如同怒龙般翻滚的灵力狂潮撕裂开一条深深的巨大裂痕。 裂痕下如同地狱张开了巨口,翻涌着暗红漆黑的恐怖的火,有碎石坠入那地狱的火焰中,瞬间便被融化。 这是徐子先说的地下火脉? 阿如会不会恰好就摔进里面了? 叶明柯的心如同在火焰上炙烤,极度燥热,极度恐惧。 可是他抬眼四望,灵眼覆盖的地方没有找阿如与其他人,而灵眼覆盖不到的地方弥漫着翻涌的扬尘与那裂痕中涌起的黑色的浓烟。 浓烟中带着刺鼻的味道,让叶明柯感觉连呼吸也十分的艰难。 但他还是在混乱的废墟间狂奔起来,跨过破碎的地表与地表下翻涌的地狱的火海,因为他必须要找到那些还没死的朋友。 …… “原来是这样。唉,那就很麻烦了,我还得出手。” 夜空中那紫衣仙人的懒散的目光向下,含笑看着那个全身激荡着汹涌的罡气,不断燃烧着命源蓄势的……可怜的老人。 “不过你这样的高手虽然麻烦,但也有趣。特别是你不惜暴露你真正的境界、燃烧着命源也要拖延,是想为你后面的人争取时间吗?” 他一笑,转头看向身旁的诸多仙人,淡淡地道。 “你们下去,杀死下面还活着的其他人,手脚快一点。” 他又看向老乞儿,还是微笑。 “而我,会慢一点,陪着你,一起看着你拼命想护住的人一个个死在你前面。”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混沌墟场 http://.biquxs.info/

紫衣仙人那似是懒散却带着残忍与戏谑的话语在空中飘荡。 他身后的那些仙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老乞儿闭上眼,他能够清楚地感受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恶意与压力。 “谨遵司天法令。” 十位仙人齐执礼,躬身笑道。 而后十位仙人齐齐飞身而出 紫衣仙人面容懒散,目光却森然地盯着老乞儿,身上化灵境界澎湃的气机与威压向着下方那个衣裳褴褛、面容枯槁的老人压迫而去。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老人竟然如同没有感受到他带来的威胁一般,那十个仙人一动,他一直紧握着的拳也动了。 “老夫既然站在了此处,你们要杀人,便要先越过老夫的拳。” 老乞儿语调平淡,却如同惊雷般的话语在所有仙人耳边炸响。 “你找死。” 紫衣仙人原本懒散的面容浮现狰狞的怒意,身为大夏地位最尊荣、实力境界也最强大的司天,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轻视。 而更令他愤怒的时,老乞儿无视了他的气机牵制,但他却没有找到丝毫的破绽, 因为下方那个身材高大的老人的拳势是一个圆,一个没有任何死角的圆。 老乞儿腰背微躬,一步后撤,缓缓起拳架,拳势为拦。 一个无形的圆在天地间扩张开来。 “这是什么东西?” 那十个飞身而出的仙人同时感觉自己的气机被无形地导引到老乞儿的身旁,像是同时陷入了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 后方原本没有入局的紫衣仙人蓦然动了,骤然凌空迈步,撞破那个无形的圆冲入,全身环绕着丝丝缕缕的刺目光明,光明大放,迫向老乞儿。 没有破绽又怎么样?打碎就有了。 “你们去杀小的,老的我来。” 他冷冽的声音传出,身前凝出一只高达数丈的光明巨掌向老乞儿迎面抓去。 那个无形的圆破了,十个仙人立刻向外激射而去,想要脱出这个诡异的圆。 但是“轰隆”一声,老乞儿单拳抵住那光明巨掌,向后退去卸去巨力之后,拳势再成圆,将那只光明巨掌向后抹成无数炸裂的光点。 无数破碎后的光点漫散纷飞,那个破碎的圆再次成形,笼住四周,只是这一次的圆不是无形的,而是由那些带着毁灭气息的纷飞光点组成。 此时圆中那原本的十位仙人已经有六位落向了废墟中,这次的圆只笼住了其中四个,两通元,两轮海,当然还有……一化灵。 那紫衣仙人的目光阴沉得快要结冰,身上的光明化作千刀万剑斩向老乞儿,却都在临近老乞儿时被扭曲导引开来,炸成无数溃散的光点。 那个原本无形的圆染上了银白,越来越明亮。 老乞儿的口角渗出了大量的鲜血,原本就苍老的面颊上的皱纹越来越深,但身上凌厉却圆润的拳意却在不断地叠加升高。 “你便是因为常年滞留在武道十二楼,底蕴深厚,步入五藏境界时一口气登高了两步,但你以为你是谁?最多只是相当于化灵初境,却胆敢在面对本尊时还对他人出手。” “你会死得很快。” 感受到自己的威严被触犯,原本懒散淡定的紫衣仙人面容中已经满是冰冷的怒意与杀意,看着老乞儿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而且有我在,你绝对会死得比你自以为的要快。” 紫衣仙人眉心突然浮现一柄同样放着璀璨光明的细小飞剑,那柄飞剑在浮现中快速地变大,很快便化为一柄灵气盎然的银色长剑。 剑上有蛟,头角峥嵘,环着剑身绕旋不定,十分灵动。 紫衣挥剑,除了剑上更加璀璨的光明之外,更有蛟吼声声,剑蛟脱剑飞出,在四周的光明里游动,杀机暗伏。 “中品灵剑?蓬莱仙境来人?” 老乞儿看到那灵剑忍不住问道。 世间修真灵器,分为下中上与极品四级,下品灵器与中品灵器还可见于凡间,上品灵器已经是凤毛麟角,而极品仙器,可能只有蓬莱仙境中的修仙大派才有。 面对祭出灵剑后的紫衣仙人,老乞儿原本就十分沉重的压力更加巨大。 而那陷入圆中,发现难以得出的另外四位仙人也已经迫近。 “蓬莱蓬莱,见鬼的蓬莱,东海仙境又不是只有蓬莱一个仙岛,剑修更不是尽出蓬莱。” 听到老乞儿问出的那一句蓬莱来人,紫衣仙人突然暴怒起来,憎声道。 “无知老儿,我方丈仙岛。法术无双,哪里会逊色于蓬莱?” 愤怒中的紫衣仙人身上光明再涨,四名迫近的仙人身上也绽放出各色灵气光芒,向老乞儿轰出法术。 漫天漫散的光明中,那头蛰伏的剑蛟也绕到了老乞儿身后的上方,蓦然张开了大嘴咬向老乞儿的头颅。 面对紫衣仙人就已经支撑得无比艰难的老乞儿拳势再转,那个盛满了银色光点的圆开始旋转,漫天纷散的光点随之而动。 “轰”“轰” 各色的能量冲击交织在老乞儿的身边,在海潮般的灵力间的老乞儿面容枯槁,口角的鲜血更加殷红,依旧是支撑得无比艰难,但就是没有倒下。 只是在空中那个巨大的圆蕴藏的光明已经耀眼到极致,渐渐有裂痕蔓延。 …… 扬尘、大雪、浓烟,将雪夜下的整个废墟化成混沌的一片。 叶明柯在混乱的废墟间,踏着破碎的地表,越过地表下暗红的地狱火海,疯狂地搜寻着,但是他根本没有时间。 他所在的废墟上方,有一**日落下。 那是一个轮海境的仙人。 他的运气不错。 轮海境,已经是场中修为最低的一拨修仙者。 但不过七日之前,他连一个达经境界的修仙者也战胜不了,甚至再推前一日,他根本就不曾杀过人,也基本不曾与修仙者战斗。 留给他成长的时间实在太短太短,而敌人的涌现连绵不绝,一次比一次强大。 他能躲过几次? 在叶明柯感知到那个仙人的几瞬之后,有一个淡蓝色的光晕在这片昏暗混沌的废墟间扩散开来。 老乞儿曾经告诉过他,那种光晕是修仙者掌控灵力后,灵力富集后产生的。光晕之内,是修仙者掌控的灵域,即他们能够直接调动灵气的区域。 在灵域中,根据修仙者对灵气的亲近度与修为高低的不同,修仙者能够不同程度地通过掌控住的灵气感知四周。 这有些像叶明柯的灵眼,但是据老乞儿所说的,大部分的修仙者最多只能有朦胧的感应,类似于是触觉。 远远不如叶明柯的灵眼,能够将意识融入灵气,将每一个灵气都化作自己的分身一般,感知丰富且精确。 那个梳着剑冠,却背着一把巨大长刀的轮海境修士彻底落入废墟中,在漆黑的暗夜里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前进,不过几步后,他漆黑的浓眉一挑,侧目看向身旁的左侧。 “是情报里的那个什么人皇体?死了?” 背着长刀的轮海境修士右手一挥,劈开左侧的一处乱石,乱石崩裂声中浮尘扬起。 那个修士皱着眉退了两步,但乱石崩裂声后,那浓尘中并没有其他的什么动静。 他走近了两步,第三步还没有踏下的时候,那乱石中突然横冲出一道黑影。 那背着长刀的修士气机一顿,却没有慌乱,右掌呈爪挥出,更有淡蓝的水系灵气聚集成冰棱一同袭向那道黑影。 “咔” 那道黑影被长刀修士的掌爪划过,竟然喷溅出火花,后面的冰棱也刺中了那黑影,却都碎裂开来。 那道黑影向下方重重倒去卸去冲击力,而在黑影之下又一条黑影骤然钻出。 “铛” 前面的那条黑影坠地,发出金铁般的响亮的鸣响,而另一条黑影已经欺近了那长刀修士的的身边,几乎是脸贴着脸。 长刀修士只感觉眼前黑影纷乱了一下,一双带着杀意的通红眼睛已经逼到了他的眼前。 是骤然冲出的叶明柯借着剑匣的掩护逼近了他。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的长刀修士还是连拔出自己背后长刀的机会都没有。 “砰”“砰”“砰” 拳响密集响亮如同鞭炮声。 他只来及格挡和还了几拳,但是那个蜷缩成一团后蓦然炸开的黑影已经在短短瞬间挥出数十拳,泛着淡淡罡气的拳头砸开了他格挡的双手,砸开了他仓促凝起的冰甲,将他砸得口吐鲜血地向后飞去。 双脚落地的叶明柯一顿,也呕出了一口鲜血,血中带着破碎的冰屑。 因为这个轮海境修士虽然只来得及还了几拳,但是轮海境澎湃的灵气不是达经境界可比,有刺骨庞大的寒气随着那几拳逼入了他的心脉,还好此时的他血液再一次变得如火一般炽热。 叶明柯踏地再次冲出,想要趁那个轮海境修士受到重击还未恢复过来时将其击杀。 但是他冲出的身势却突然在半空中扭曲起来,因为前方和下方的地面突然腾起无数地刺,锋利无比。 而他暴烈冲出的身体根本来不及止住冲势。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荆棘牢笼 http://.biquxs.info/

来不及止住冲势的叶明柯双手按向前方倾斜着高高竖起的地刺,双手在触及的瞬间由至刚转成至柔, 他用双手施展出剑九教授给他的“踏波步”,如同一只灵巧的飞燕般握着地刺回转向身后,并避开了一堆带着呼啸向他撞来的飞石。 这看似轻松的转换,却带着极大的凶险。 他握住地刺的手还是被深深割裂,洒落大量鲜血,回转的身体落地后更失控地翻滚起来。 他刚止住冲势,心头浓重的危机感又在向他预警。他反手蓦然抓住身旁刚才被他丢在地上的剑匣,横着向前挥出,同时身体向上跃起翻滚。 “铛”“铛” “砰” 挥出的剑匣砸断了几根蓦然钻出的地刺,后又被几根带着凌厉劲道的冰箭刺中,巨大的冲力把立足不稳的叶明柯避得向后退出了几步。 披散着乱发脸色苍白的叶明柯单手斜提着剑匣,缓缓将剑匣放落在地。 前方空出的视野中,那个背后负着丈二长刀的修仙者借着叶明柯受阻的时机已经缓了过来,缓缓拔出背后的长刀,冷冷地看着他。 而侧前方,一个赤着脚,身材高大,提着一根沉重的龙纹铁棍的仙人缓缓走来,也同样冷冷地看向他。 这是两轮海。 而在叶明柯感知的边缘还有一轮更加璀璨的太阳在逼近,那是另一个通元。 叶明柯按着剑匣,沉重地呼吸着,被割裂的手掌上渗出大量的鲜血,顺着剑匣的表面缓缓淌落。 他的成长速度已经比他自己估计还要快,原本他以为自己只能匹敌达经巅峰、但是在复杂的环境中,被他打乱了战斗的节奏后,他刚才甚至有希望可以杀死那个轮海。 但是他面对的对手已经不是一个轮海,而是十倍百倍于他的敌人。 但是,不管怎么样,不过都是竭尽全力罢了。 叶明柯瞳孔中已经浮现了绝望的死意,但是他的身体却仍然拖着剑匣,悍然地向前冲去,气与力合,青色的罡气透体而出。 “竖子好胆。” 前面那个刚才失了一招便险些被叶明柯重伤,梳着剑冠的修仙者见叶明柯又选了他做突破点,一声怒喝,长刀一横怒斩而出,带着凛冽的寒气,刀锋所向的前方还泛起了幽蓝的涟漪。 涟漪扩散,叶明柯顿时感觉身周的空气凝滞起来,所有的水汽仿佛都在束缚着他的行动,更有密密麻麻的冰针正在凝聚,向他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刺到。 前方的刀锋也已经临近,而那个提着龙棍的赤脚修仙者则持棍转到他的后方,断去了他的退路,更有绵延的地刺一根根突起从他的身后与两侧逼至。 土与水,两轮海的强大灵域叠加覆盖,锁住叶明柯可以逃遁的所有方向。 四面八方皆为绝路。 但纸斩钢铁,亦是不让。 扑向那剑冠仙人的叶明柯怒睁着眼睛,狰狞地咆哮,没有剑的他以剑匣为剑,灵眼与推算被他催发到了极致,脑海中涌过海量的信息,疯狂高速地计算着。 前面的刀锋已经逼到了他的身前,那些凝成的冰针已经触到了他的肌肤,身周地面涌起的地刺弯曲已经编好了荆棘的牢笼。 叶明柯抓着的剑匣也已经高高地扬起。 但是他抓着的剑匣一顿。 因为…… 他找不到那条线,那道缝隙。 “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的一个整体。万物皆有缝隙,皆可斩开!” 剑叔的话语仿佛还回荡在他的耳边。 但是,叔。 双手抓着剑匣高高跃起到极点的叶明柯,在地刺编成的荆棘牢笼中,仰头望向混沌难明的上方。 命运有缝隙吗? 可以斩开吗? 叶明柯咆哮着将手中的剑匣斩向前方迎面而来的刀锋,全身所有的青色罡气都涌向了那一方剑匣,用尽了所有的力量。 “轰” 凶狠,壮烈,却徒然。 叔,我找不到那条线。 青色的罡气与刀锋上的幽蓝的灵力相撞,将那刀锋斩退了一瞬。 但是在沟通了天地,体内自成灵海的轮海境面前,那青色的罡气虽然凌厉,却太过微弱,几瞬后反被澎湃的水系灵力盖过,轰然溃散。 剑匣巨震,脱手而出。 那刀锋延展向前,隔着依旧挡在彼此间的剑匣狠狠斩落在叶明柯的胸口,叶明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向后飞去。 “呲”的一声重重撞到了一根弯曲细长的地刺上,被贯穿了身体。 叶明柯捂住被贯穿的右胸,挣扎着向前,拔出自己的身体,“砰”的一声无力地跪倒在地。 荆棘牢笼之外,两个仙人正提着各自的灵兵,带着猫戏老鼠般的笑容缓缓逼近。 胸口的伤口在流出大量的鲜血。 他的全身还被那些隐蔽的冰针刺破,留下许多细小的伤口,也在渗出鲜血,他身上的衣服很快便变成了一袭血衣。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鲜血还在变得更加的滚烫,伤口在一点点愈合, 他的身体仿佛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在极力地激发所有的潜能。 但是来不及了,两个轮海已经超出他所能对抗的范畴,那道通元境界的气息更已经走近,隔着混沌的扬尘与浓烟,在不远处锁定了他,即将来临。 叔,我走不下去了。 叔,世间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缝隙。或者说那道缝隙存在,但我斩不开。 步伐声声临近,叶明柯明澈的眼睛渐渐被绝望的色彩吞没。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前的剑匣动了。 “砰”,“砰”。 有一个沉重的心跳声在场中响起。 叶明柯伸手按住了那个剑匣。 那个沾满了他的鲜血的剑匣微微震颤着。 这时那个通元境的修士走出了迷雾,通元大境的灵域扩张,铺天盖地的威压席卷全场。 但这个时候,迷雾中有另一个如雷的步声响起。 一道染着鲜血的单薄身影自迷雾中冲出,一拳浩烈砸向那刚走出迷雾的通元境修士。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轰然声中都倒退开来。 那个单薄身影回头,叶明柯也看了过去,看到了两双同样通红中带着悲伤与恳切的眼睛。 “不要死。” “木头,不要死。” 那是同样浑身染血的柳惜,而阿如,正在她的背上。 …… 柳惜没有死。 那多位仙人联手施展的大光明术,大部分威力被老乞儿用圆劫拳的卸力导向了地面。 她正面阻挡剩余溢出的灵力后,虽然受了不轻的伤势,却没有昏迷过去,在被光浪冲击众人分散的时候,她还有余力选择救下了阿如。 此时的阿如正紧紧搂住了她的脖子,在她的保护下没有受太大的伤势。 她很幸运,但也很不幸。 因为大部分落向废墟中的仙人,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废墟中战力最高的她。在被汇报上去的情报中,注明了不过二十余岁便可杀轮海的武道天才。 比其父天资更高,未来成就也可能更高的武道妖孽。 但她并没有想过避战,反而在听到废墟的不远处有战斗的动静时,快速地赶去。 因为她是剩余这些人中战力最高的,无论是阿如,徐子先,还是刚习武道不过七日的叶明柯。 他们需要她。 但她刚前进不到一会,第一名轮海境界的修士发现了她,而后是第二名,而后是第三名,通元境的修士,一个脖子缠着一条粉红灵蛇的妖艳女修,一见面便远远挥手卷起滔天的火红灵气向她席卷而来。 这个负着阿如,面色苍白,在废墟中纵行跳跃,疾行如雷如电的女子悍然迎上。 她挥拳砸开一轮刚要成形的法术,但她的疾行的身形也被迫得退开。 但不远处已经响起少年凄厉的咆哮声。 另外两名轮海境修士也逼近了她,悍然向她出手。 三个修士,三个方位,隐隐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包围圈。 “姐姐,救木头,我帮你。” 阿如紧紧抱住柳惜,靠在柳惜后颈的精致小脸上,那双朦胧美丽的眼睛里,有青灰色的烈光在旋转飞舞。 一名离柳惜最近的轮海境修士的身体突然凝滞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但是却被动如风雷般的柳惜抓到了这一瞬,直接近身抓住了那名轮海境的肩膀。 高速疾行的柳惜速度没有放缓,将那名修士的身体压低拖在地上,轰隆声中转瞬在乱石丛生的废墟中拖出了一道深痕。 另外两个围拢的修士一愣,柳惜已经放开了那个还来不及惨叫的轮海境修士,踏步如雷,冲入了另一方战场,向着气息最强大的那一个挥出了拳。 而后她回首看向了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年。 “不要死!” 她那一双通红的温润的眼睛在这一刻极尽温柔也极尽刚强。 但就在这时,她却猛然看到已经有两个已经走到了叶明柯身前的修士,向叶明柯全力轰出了恐怖的法术。 她的通红的眼睛里,也闪过了绝望与无助。 …… “不要死。” 叶明柯在看到突然出现的柳惜与阿如的同一瞬间,感觉自己按住的剑匣里仿佛也回荡起了一个幽幽的声音。 “明柯,不要死。” “坚强地活着,幸福地活着,找到你的剑。” 叶明柯仿佛看到在火炉边打造剑匣的剑叔,回过头来对他说道,声音永远淡淡的,却蕴满了最深的期待,最沉重的希望。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以我血祭人间 http://.biquxs.info/

一股暖意透过叶明柯按着剑匣的手传来,叶明柯感觉手中按着的剑匣活了,恍惚间他仿佛感受到它如雷的心跳和血脉的搏动。 一前一后,两名轮海境界的修士的轰向他的法术已经临近。 “咔嚓” 一声锁扣弹开的轻响,清晰地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 这个没有接缝的剑匣居然自行缓缓开启。 有血色的光自剑匣的开启的缝隙间汹涌流淌而出。 一道掺杂着血色的金光率先冲出,挡向前方那冲得最快的剑冠修士迎面斩来的凛冽一刀。 还有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一道道细小的白影从剑匣的缝隙间游出,折返扑向叶明柯后方那个提着龙纹长棍的修士。 “轰” “砰” 灵力绽放,劲气激荡。 叶明柯所处的那个荆棘牢笼轰然破碎。 前方的那名剑冠修士,竟然被那道金光撞得向后退去,金光微敛,露出了一个握拳而立,白皙如玉,金瞳璀璨的少年。 那竟是数日前的风雪夜中,灵尘仙人驱使的少年傀儡。 而后方那名修士向叶明柯挥出的长棍撞上了一道道细小的白影,那些白影在沉重无比的长棍之前一个个不断地破灭。 但是这些白影叽叽喳喳地叫着,前扑后继,加上那些前面破灭的白影也在缓慢地重生,还是险险地挡住了这一棍。 那是灵尘仙人曾经驱使的微小蜡人。 叶明柯突然记起老乞儿曾告诉过他,那个风雪夜中,他们杀死了灵尘仙人后。却毁不去灵尘仙人遗留下来的那个木匣,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方法来压制住那个邪异的匣子。 最后是叶明柯的剑匣突然自行开启,将剑匣收容进去。 叶明柯醒来知道这件事后,也曾经再次鼓捣过剑叔留给他的这个古怪的剑匣,但是依旧对这个浑然一体,找不到一点接缝的剑匣毫无办法。 但就在这个最危急的时刻,这个剑匣如同有灵性般救下了叶明柯。 按着剑匣的叶明柯突然间感受到了前后一大一小两种傀儡的存在,他甚至感觉他的意识可以控制这两种傀儡的行动。 这个剑匣炼化了那个傀儡奇匣,又把这种控制交给叶明柯,给予叶明柯此时最需要的力量。 场中的情势突变。 那些叽叽喳喳的白影与那个金瞳少年前后拦住了两个夹攻而来的轮海境修士。 而且,就在同时。 “明柯,接剑。” “轰”的一声,一直背着人间重剑的柳惜将剑卸下掷出,重重地插在叶明柯身前,而她自己则回头,依旧是赤手空拳地迎向了两名通元境界的修士。 叶明柯心念一动,调动蜡人与金瞳少年的位置,让他们联手一起对抗两名轮海。 因为那个金瞳少年的实力能够压制那个持着长刀的轮海境修士一些,但是那些小小的蜡人虽然重生速度很快,战力却要弱于轮海境许多。 两种傀儡合在一起,相互配合,才能够抵挡住两个轮海。 但是抵挡住两个轮海并不够。 因为还有另外两个轮海,已经注意到他的存在,正在向他逼来。 兜兜转转,他依旧要一个人对抗两个轮海境的修士。 步入先天后的他,从原先只能对抗有肉身缺陷的灵窍境,成长到可以对抗达经巅峰的修士。 但是在正面战场上,他依旧不是沟通了天地,灵力无穷无尽一般的轮海境修士的对手。更不要提还是两个轮海境修士。 他唯一的希望,只有那把剑。 叶明柯伸手握住了身旁那把名为人间的重剑, 重剑入手,依旧是重剑,依旧会随着握剑的时间而不断地叠加重量,他依旧无法真正地使用这把剑。 “铛” 叶明柯提剑后松手,重剑飞起,他的身体转到宽大的剑身之后,靠剑身挡住了一个穿着黑衣的轮海境剑修灵剑的一击。 “铛”“铛”“铛” 叶明柯的身影穿梭在重剑与两名轮海境剑修之间。 他像之前与易二交手时一样,再次利用人间剑的重量和可以隔绝灵力的特性,艰难地挡住了两名轮海境修士的夹击。 这两名轮海境修士像是孪生兄弟一般,相貌极其相似,身上服饰都是一袭纯黑的长袍,所持的灵剑一红一蓝,一火一冰,刚柔相济,比刚才那两名轮海境修士更难对付。 唯一的破绽是,那个持火红灵剑的修士被柳惜刚才赶到这方战场时拖在地上拖行了一段路,身上的伤势未愈,出剑时力量与速度不足,留有破绽,叶明柯才能坚持一段时间。 但是这两名修士在交手的不久后,就找到了破解叶明柯一直龟缩在人间重剑后的的办法,两柄灵剑交错封锁,将叶明柯逼向一旁一道泛着暗红火光的地表裂痕。 裂痕之下,是熔金化石的地狱幽火。 一步步被逼向死亡的叶明柯,掩在重剑后的眼眸癫狂,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很快就会坠入那道恐怖的深渊,他一次次地努力回想那一夜自己到底是怎么使那柄人间剑苏醒过来。 两柄灵剑给予他的压力越来越大,叶明柯却越来越冷静,脑海中那一夜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涌现,一个个他原本忽略的细节重新被他回想起来。 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什么。 “铛” 叶明柯横握住身前的人间重剑,挡住那名持着火红灵剑的剑修的一剑。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握剑的手剧烈地颤抖,原本被割裂后已经止血的掌心再次被震裂。 他松开剑柄后,在剑柄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血印。 血? 叶明柯蓦然想起那一夜,他的手掌也同样被割裂,握着剑他挣扎着站立的他,鲜血漫流染红了整柄重剑。 而后,重剑苏醒。 叶明柯没有时间再细想推敲,手上的罡气勃发,撕裂了自己掌心的伤口,大量的鲜血涌出,叶明柯一把深深握住了那柄人间重剑。 “我可以把我的鲜血给你。” “但请给我,你的力量。” 重重握着那柄重剑的叶明柯脑海中所有繁杂的思绪敛去,只剩下这最纯粹的一念,最纯粹的……乞求。 他感受到了。 手中重剑在轻颤,那一夜握剑时,手中剑如同活物一般的感觉在再一次出现。 不同于叶明柯是无意识且陷入癫狂的那一夜,这一刻的叶明柯心念纯粹清明,他感受到了手中那柄剑的兴奋与……贪婪。 吸取到鲜血的兴奋,对他鲜血的贪婪。 涌出的鲜血漫流在剑身上,很快便失去光泽与热量。 重剑的颤抖越来越剧烈。 叶明柯也再一次感觉到那座剑气凝成的山,那千钧之重的剑气。 “原来我真的不是人皇体,你只是……喜欢我的血对吗?” 叶明柯的心里涌现一抹淡淡的自嘲,还有……感激。 被人利用是一件不令人喜欢的事情。但是当你一无所有、彻底绝望的时候,有人愿意借给你力量,即便它是在利用你,但它至少给了你……希望。 “轰” 不远处同样在浴血战斗的柳惜被诸多法术击中,重重地砸穿诸多废墟中的乱石。 这个沉默冷毅的女子在废墟中挣扎着缓缓爬起,她身上已经残破的衣服满是血迹,半张柔美的脸庞也被鲜血涂满。 而绑在她背后的阿如,由于几次催发天赋咒术,面容枯槁苍白,已经昏迷了过去,身上同样沾着血迹。 柳惜的成长速度并不比叶明柯慢,那个风雪夜中,和老乞儿一样,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应到武道法则的她境界也有所突破。 原本使用秘术也只能媲美武道十一重楼的她,如今已经可以与通元境界的修士正面对抗,但是她在出手就已经受了伤,而且,她面对的不是一名通元修士,而是两名。 此时的她,也已经战斗到极限。 叶明柯望向了她,看到了濒临绝境的她,与两名正在一步步逼近她的通元境修士,他还能够感受到天空中,老乞儿划出的圆上的裂痕已经无比的密集,随时可能破碎。 “铛” 叶明柯握着人间重剑,挡住了又一剑,他退后了一步,脚下的碎石被他退后的脚,碰落到那道涌动着暗红漆黑火焰的裂缝,发出融化的嘶嘶轻响。 再退一步,便是地狱的深渊。 叶明柯握着那柄蕴着千钧剑气的重剑,他能够感受到剑身中那恐怖而澎湃的力量,但是即便这柄重剑因为吸收了他的鲜血而短暂地接纳了他,他的力量也依旧无法驾驭那千钧剑气的万分之一。 那个风雪夜中,他只能够斩出了一剑,削去了那个通元境雪人傀儡的一只臂膀后,便脱力昏迷。 力量,从来不是没有代价就可以简简单单得到的,不是吗? 以他今天同样重伤的身体,能够斩出几剑?能够有多大的威力?能够打破……这场死局吗? “我能够给你最多我的血。” “但,你要帮助我的朋友,救下她们。” 叶明柯凝视着手中的重剑,感应着剑的灵性,在心中……无声地说道。 剑。 贪婪,犹豫,权衡,还是贪婪。 剑柄,微颤。 点头。 叶明柯陡然反手握剑,在两名剑修楞然的目光中将重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宽阔的剑身几乎将他的半个身体割裂,如同泉涌般的鲜血喷溅。 被大量鲜血一层层涂抹的殷红重剑发出激昂的剑鸣。 叶明柯竭力屏住最后的一口气息。 被鲜血溅满了半张脸庞的他缓缓转头看向柳惜。 看向那个只是一直在火光中看着老乞儿与他的女子,那个温润的眼睛里永远藏着刀剑与悲伤的女子,那个负着人间十年行走的女子, 那个,其实才是最有资格接下这把剑的女子。 他一字一顿。 平静却坚定的声音在场中响起。 “二代祭剑人,柳惜。” “接剑,人间!” 柳惜蓦然回头。 看向那个变成一个血人的少年,那个少年也正看着她,染着鲜血的清澈的瞳孔里载着燎燎的火。 他的嘴唇隔着很远的距离无声地开合。 但是柳惜还是读懂了那个少年要跟她说的话,她的瞳孔瞬间通红。 “这是你的剑。” “请,保护好阿如。” 叶明柯闭眼,蓦然拔剑斩出。 人间咆哮。 重剑卷带着浩荡的剑气冲出,直接撕裂开身前那个持着蓝色灵剑的剑修后冲向柳惜。 一息未尽的叶明柯则一把死死抱住另一个被剑气震荡,立足不稳的轮海剑修,一起向着身后有着汹涌的暗红岩浆的裂缝坠去。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立在星海中的女子 http://.biquxs.info/

坠去。 那个少年的身后是绝望漆黑的火。 柳惜通红的眼眸直直地看向那个少年,看见了那一双带着血色与疲倦,却依旧干净的眼睛,看见那一双眼睛最后被翻涌而起的火海吞没。 “轰” 坠入岩浆火海的轮海境修士疯狂地惨叫。 但很快,就只剩寂静。 寂静。 柳惜闭上眼。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死? 怎么可以做到那么平静? 只是因为,你已经做好你所能做的一切了吗? 可是,人皇剑选的是你,你才是可以负起人间的人不是吗? 她记起火堆前那个笑容总是清淡宁静的少年,想起无数个夜晚,在山洞听着洞外拳风的自己,想起自己与他说过的寥寥的几句话。 真的只有寥寥的几句,这日子太过于短促与忙碌,而她是个不擅于与人交流的女子。 而且她的内心深处,对那个突然间就接过了父亲所有的期望,接过了那把她背了十年的剑,却始终没有承诺任何东西的陌生少年,有着几分的怒其不争,几分的自卑,和几分的……嫉妒。 他只是存在,就自然地得到了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而且并不珍惜。 但是,为什么你就这么地把自己的最后所有的一切,都交到我这个连自己的父亲都不信任的女子的手中吗? 你就这么……信任我吗? 她不知道,在那个风雪夜中,叶明柯从这个敢向天庭问拳的女子身上,看到了自己叔的影子,而他,最信任的就是自己的叔。 他相信她。 就在柳惜回首凝滞的几个瞬间,那两个通元境的修士虽然也对叶明柯暴起与两名轮海同归于尽的疯狂举动感到吃惊,却还是抓住这个空档向着柳惜与她背后的阿如,倾力轰出了通元境的杀招。 刹那间,那女修脖颈上缠着的粉红灵蛇一下子剧烈地膨胀起来,和女修轰出的灵力融合,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火蛟向柳惜正面扑去。 而另一个长须飘飘,仙风道骨的通元境修士,则挥手间凝聚了一片粘稠的灵力海浪,向着柳惜的背后拍打而去。 但是,他们没去注意的是,那柄叶明柯掷出的黑色重剑,已经飞到了柳惜的身边。 柳惜低首,握剑。 重剑铿锵而鸣。 这一次的重剑入手,不再会随着重量叠加最后如山一般地沉重。 这柄剑,第一次接受了她。 她闭上眼感知着。 原来……自己十年背着的,其实不是千钧重的剑,而是千钧重的剑气。 火蛟幽浪扑来。 柳惜竖剑。 那个灵力海洋中的女子,握着的重剑上忽有如山般的剑气蓦然降临,如崖峭立,直指天空。所有撞上那如山剑气的灵力都被粉碎消解成无数灿烂的光点,在漆黑的废墟中璀璨如星海。 立在星海中的女子横剑,折剑,划线,如同在引动星辰,更有璀璨的剑光勾折,如同神明在划分天空的星域。 一道璀璨的剑光勾折割裂黑暗,割裂璀璨的星海,割裂了……两个通元大境的修士的身体。 两个通元大境的修士低头默立在原地,在几瞬之前,他们才做好了绝杀这个棘手的女子的准备。 这一切发生地极慢,却又极快。 那个眼神温润的女子,竖剑,横剑,折剑,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的认真,让他们看得也无比的分明。 但他们就是躲不开。 因为那剑气太长,太重。当他们看到时,那剑气已经触到他们的身体,当他们感觉到剑气触体时,他们的身体已经…… 两个通元境修士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弹,因为他们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一个爬满裂痕的瓷器般只要轻轻一动,就会崩散开来。 一阵狂风拂过,那个女修终于撑不住,轻轻动了一下。 “砰”“砰” 仿佛连锁反应一般,她和身旁另一个通元境修士的身体骤然崩碎。 只一剑。 叶明柯曾在风雪夜用人间一剑斩下一个通元境傀儡的手臂,但是同样是人间剑的一剑,在柳惜手中,却可直接剑杀两通元。 虽然这同样很可能也是她最后的一剑。 明明这一剑没有动用到柳惜的罡气与生命力,但柳惜却突然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昏倒过去,“铛”的一声,她半跪着将重剑插在地上,只感觉脑子一阵阵剧烈地疼痛和眩晕。 她很想很想就这么倒下去,但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的目光转向另一边与灵尘仙人原来两只傀儡缠斗的两个轮海境修士,竭力提起重剑人间,斩出了一半时,剑停了下来,头脑中却又一阵眩晕。 但一半也够了,那剑锋所向的轮海境修士被剑气直接撕裂开来。 剩下的一个轮海境,被两种傀儡合击,很快便左支右绌。 只剩下一方战场。 柳惜强忍着脑中更加严重的疼痛与眩晕,抬起头望向天空。 天空中的那个巨大的银色的圆,已经璀璨到了极致。 柳惜想起那个圆中,还有父亲强行拖延留下的两通元,两轮海,一化灵,眼眸中也露出了绝望的灰色。 他们已经拼到了油尽灯枯,甚至明柯已经死了,但敌人的力量还剩下一半多。 “轰” 突然,她感觉脚下的地面在微微地颤抖,地下响起了一个又一个闷雷,而天空上,那一个璀璨的圆,正在向着地面缓缓地倾斜。 “轰隆”一声,那个随时都有可能破裂的圆向着地面坠落下来,这个看似无形无物的光圆,在覆盖到任何东西的时候,一下子将所有东西粉碎,都变成一片炽烈的白。 那片白在剧烈地扭曲着,随时都有可能破灭,但就是挣扎着,挣扎着不肯破裂开来。 那是自己的父亲,在为他们尽可能地拦下那些恐怖的敌手。 柳惜再次握起人间剑,就要往那个圆所在的地方而去。 但她只来得及踏出几步。 一个猖狂怨毒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家伙,你撑不住了吧?我出去之后,定要把你做成人彘” 那个银色的圆蓦然扩张了数倍,有一把耀眼的灵剑冲出了圆,绽放了无限的光明,蓦然斩下。 “轰” 那个圆闪烁着,挣扎着,最终还是脆裂开来。 如同龙卷一般的灵力潮汐爆出,白光所过,所有的乱石全部轰然炸开。 一道苍老的身影在白光中的如同片羽般幽幽坠落。 柳惜通红着眼,那一刻她克服了脑海中那来自灵魂的眩晕与疼痛,拔剑狂奔。 但是那银色的圆所裹挟的力量太强大,全力奔跑的她却被那恐怖的冲击波裹挟着向后退,离那苍老的身影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遥远。 天空在震颤,大地在震颤,所以没有多少人留意到,大地下的闷响也越越大声,那些地表裂隙中的岩浆,翻涌得越来越浩荡。 像是将要掀起更加恐怖的狂澜,吞噬世间的一切。 …… 徐子先在一个半坍塌的洞窟中爬行了很久。 所有人在那个洞窟被大光明术摧毁后,就以为地下的洞窟已经都毁了,但是在这里生活了十年的徐子先知道,在这火脉穿行的万里龙岭里,所有的地表下,都藏着一层层复杂的孔道与洞窟。 他只是个自身没有武力的凡人,在大混乱中活了下来之后,他第一时间不是去找其他的人,而是立刻凭借自己对这里的地形的熟悉,钻到了另一个洞窟里面。 救不了别人,总不能还拖累别人。 那样子,那个老家伙得笑自己一辈子。 也不知道那个老家伙还能不能够活下来。这次的对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以往面对过的所有对手许多倍。 老家伙,撑住,别死。让我来救你,给我个机会笑你一辈子。 徐子先想起那个又固执脾气又坏的老头,恶狠狠地,爬得更加的努力,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个节点了吧。 希望这一场混乱,可以给他们制造一个脱身的机会。 前方的洞窟这一次没有坍塌,徐子先在洞窟里直起身来行走。 前面是放着一艘造型奇怪的的船,船体通身乌黑,而且除了几个孔隙之外是全密闭的。 徐子先向着那一艘船走去,目光有些犹疑和呆愣,像是心里在剧烈地斗争着。 “上次已经去过一次地底岩浆了。这一次应该也可以。虽然说这一次跟上一次情况不太一样,面对的是流动的岩浆。” 他摇头晃脑的,那只黝黑的船在他随着眼睛轻晃的镜片上被晃成了一团混沌的光。 他口中呢喃着谁也听不明白的话。 “岩浆的温度是900摄氏度到1400摄氏度,钨的熔点是3390摄氏度到3430摄氏度。隔热的材料也没有问题。其他也试验过了。” “这个我在这十年里做过的,最好玩的玩具应该没有问题。” “那么,开始吧。看一场最大的焰火。” 徐子先终于走到了那只黑色的怪船前,伸手摸上了那一只怪船。 他摘下了那一副古怪的镜片,露出了一双微微眯着的眼睛,瞳孔深邃,他的眼睛一直藏在那副古怪的镜片之后,所以没有人真的看懂过他的眼神。 “人,要怎么才能够战胜仙?” 他对着这艘古怪的黑船,轻声喃喃地道。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扑火 http://.biquxs.info/

“老家伙,这是怎么回事?” 银圆破裂的一瞬间,那个原本还高傲嚣张的话语突然间变得震惊与恐惧,而后连这个声音也被吞没。 因为那个银圆炸开的瞬间,化作了最恐怖璀璨的风暴,撕裂和摧毁了四周所有的一切。 那些在圆内最为脆弱的轮海境修士,直接在炽烈的白光里炸开。便是通元境的修士,在这恐怖的风暴面前,也很快被卷飞,生死不知。 唯一能够抗衡这长恐怖的风暴的,只有身为化灵境界的司天,但即便是他,也在这场恐怖的风暴里被震得口角带血。 他亮着璀璨光明的双目,透过炽烈的白色风暴,搜寻着那个苍老的身影,带着浓烈得化不开的怒火,扑了过去。 他们一直在想着打破那个圆,却不知道那个圆最恐怖的不是限制,而是被打碎的一瞬间。 他们所有的攻击,最后杀死了他们自己。 老乞儿在无力地坠落,看向那个气急败坏,破开风暴向他疯狂冲来的紫衣司天,张开嘴无声地大笑着。 圆劫拳,生与劫,是一个圆,敌之力是我之力。 他坚持了那么久,承受了那么多的攻击,便是想让这一个焰火更加的璀璨与绚烂。 即便这璀璨的焰火,最终会把他也一起吞没。 …… 天地间炽白一片。 柳惜咬着嘴唇,通红着眼,你这那个银色的圆爆炸的浪潮,竭力向前奔跑着,向着那个苍老身影坠落的方向。 但是所有的一切的都在破碎与向后退去,她觉得自己在前进,实际上却被那汹涌而来的灵力潮汐冲得向后退去,离那个苍老的身影越来越远。 而那个苍老身影的上空,还有一抹追魂夺命的紫色正在不断地逼近。 遍体鳞伤、精疲力尽的她还在忍受着风暴对她身体的璀璨,竭力地向前,向着远处那个身影伸出了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父亲。” …… “轰” 天空中那银圆炸开后绽放的白色焰火还未散去,地底下传来了一声又一声轰鸣的巨响,大地剧烈地颤抖着开裂,有炽烈的熔岩喷涌着漫流吞噬着整个大地。 整片大地上铺满了漆黑的火焰。 火。 徐子先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火。 他认为,火,是凡间人类文明最本质的东西。 仙魔妖佛,都依靠灵力而修炼。而凡人,因为感应不到灵气或者没有可以沟通灵气的灵窍,而无法运用灵气。这就是仙人之别的由来。 但是没有了灵气,凡人并不是就彻底手无寸铁。还有火焰的力量,火的文明伴随着人类走过诸多的荆棘。 凡人用火驱赶黑暗与寒冷,用火烹饪食物,用火冶炼兵器,凡人用火战胜了野兽,在火上面建立了文明。火给予了人类如此多的力量。 那么,人要怎么战胜仙人? 凡人,能不能也用火的力量,来战胜仙人。 用火的文明,抗衡灵气的文明。 “轰” 附近那座如同黑色巨柱般擎天而立的山峰 ,也吐出浓厚的黑烟后,喷涌出更多粘稠暗红的岩浆熔流,更有燃烧着的飞石,从火山口中被喷出,化作一阵火流星,砸落在通红的大地上。 大地上的裂缝中涌出的熔岩越来越多,一只圈封闭的黑色怪船随着岩浆熔流一起涌出地面,船舱弹开,露出了徐子先的脸,他望向不远处的柳惜,大声道。 “阿惜,快过来。” 而后那只黑色的怪船居然在熔岩上行驶了起来,向着柳惜靠近。 柳惜看到徐子先也没有死,眼眸中也忍不住涌现喜意。 她估计着与船的距离,背着阿如,一气横掠过那些高温的火焰熔流,跃入了那怪船之中。 “快,救我的父亲。那边还有一个司天。”柳惜急声道。 “好。”徐子先也面色严峻地答应道,开始调转怪船的方向。但他们刚刚调转好船头,老乞儿豪迈与悲壮的大笑声在火山喷发的轰隆声里响起。 他们回过头看向了那个方向。 此时的天空,化作了一幅只有红与黑的抽象画卷,而地上的熔岩,同样也最明亮的红与最深沉的黑铺就。 在那个极致的光明与黑暗的天地里,已经枯槁到形如枯木的老乞儿在蓦然再次迎向了那一袭带着浩荡光明的紫衣,他的身后带更加浩荡的岩浆熔流。 “轰” 滔天的岩浆倒卷而起,一道道火焰的巨柱冲天而起,一道岩浆构成的龙卷在横亘出现在黑与红交织的天地间。 老乞儿大笑着张开双手,向着前方那片恐惧到想要后退的光明扑去。 “人发杀机,地发杀机,这是天地之劫,人劫难杀你,地劫可否?” 更加浩荡的岩浆冲天而起,老乞儿扑向了那一袭紫衣,重重叠叠地岩浆旋转着一个个圆向他们涌去。 将一切的一切吞没。 而后那些冲天而起的熔岩轰然坠落。 天空赤红着,但是那一袭紫衣,与那一个苍老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火山轰隆着还在喷发着,地面还在开裂,天地间一片喧嚣,但是怔怔望着天空那一片赤色的空白的柳惜却凝固住了,她的世界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与色彩,一片寂静与一片荒芜。 她闭上眼睛,接近全力呼吸着,却还是哽咽地哭出了声,有炽热的泪水不断地滑落。 父亲。 那个佝偻着身体也依旧无比高大的男人就这么走了吗? 这一切为什么还是发生得那么快? 其实不快了。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早就做好了准备了吗? 在不久前的那个风雪夜,那个苍老的身影在重伤的时刻,不顾自己因为数十年生死战斗早就接近枯竭的命源,一口气强行破境,那时候的他其实在人间的时间就已经不长了。 当刚才的那一刻,他再次燃烧最后的命元用圆劫拳挡住那些仙人时,自己其实心中就已经知道了,这是父亲最后的一战。 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觉得一切发生得太快?还是那么地措手不及。 徐子先的脸上同样有着难掩的悲痛,他伸手紧紧抱住柳惜的肩膀,像是 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这个一向坚强,却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变成了一个最普通的女孩的她。 “等等,那是什么?” 徐子先突然看见什么,凝望向前方的熔岩惊讶地出声道。 柳惜也睁开了眼睛,瞳孔里一下子也充满了喜悦。 一个熟悉的人影从翻涌的熔岩中升起,那竟然是老乞儿。 “父亲。”柳惜喜不自禁地喊出了声,便要往那一处熔岩走过去。她的脑海中只剩下父亲还没有死的喜悦,但是更为冷静的徐子先却拉住了她,有些惊疑不定地道。 “阿惜,等等。有些不对。” 徐子先凝视着那横躺着从恐怖的熔岩中浮起的熟悉身影,老乞儿身为世间最后的越十二重楼的武道高手,身躯强大,在熔岩中短时间没有被焚毁很正常,但是此时的老乞儿不是自己挣脱熔岩浮起来的,而像溺水者般被人从熔岩中托起。 熔岩中的东西,是什么? 徐子先死死凝视着那一个地方,眸光中有着警惕。 “哗” 一个赤色的人影随着老乞儿浮起的身体一同钻出熔岩,扬起了一张一张披覆着赤红面甲的脸。 那一张脸威严而可怖,像是从地狱中来的修罗。 而那张脸连着的躯体,也不是血肉,而是如赤色暗红的熔岩一般。 那个赤色的人影在熔岩火海中站直,身材高大,他所在之地,所有的岩浆与火焰都温顺地环绕在他的身边,像是匍匐在他们帝皇的脚下。 那个可怖的怪物将老乞儿背在自己的背上,他的背后居然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剑匣,而后这个赤色的人影一步步向着柳惜与徐子先的方向快速走来。 这个赤色人影的存在完全超出了柳惜与徐子先的认知,一时间他们都愣住了,只看着那个赤色的人影背着老乞儿一直向着他们走来。 那个赤色的人影佝偻着背,低着脸,有如泪般的细小火焰从他的瞳孔中坠落。 “嘿,前辈,别死啊。” “我还没答应做你的徒弟呢?你现在死了可就没徒弟了。” “嘿,前辈,我已经发现了怎么使用人皇剑的方法,你一定想知道吧。” 身后火山轰隆的爆发声中,这个赤色的怪物声音哽咽着,一边低头行走,一边一遍遍喃喃地道。 但是背后那具苍老残破的身体上的气息还是在不可逆转地消逝。 一个细微如蚊的声音沙哑地在叶明柯的耳边响起。 “小怪物,你曾经问过我,我一生负重负疚负罪而行,可否畅快?十年愧疚,只是我不能明自己心之所向。我一生,心之所向,便是我脚下路之所向。” “小怪物,别伤心。我本来就不够做你的师傅,这样就很好了。” 那个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几乎细不可闻。 “我很好,你也很好。唯一遗憾的,只是你……不是凡人。但这样也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吧。” 那个赤色的怪物蓦然停住了步伐,声音沙哑,喃喃地道。 “你已经是我的师傅了。”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鳌上的拔草的少年 http://.biquxs.info/

大雪中,老乞儿被葬在万里龙岭地势最高的龙角峰上。 这里是整个大夏最高的山峰,北望,可以看到大夏最北的北冥海,南望,可以俯瞰整个中原,可以清晰地看到建在龙口处的大夏都城阳京。 可以看着这个他守护了几十年的人间。 虽然人这个人间并不承认,甚至并不知晓他的存在。 “要刻上什么?” 面色苍白的叶明柯立起石碑,回过头望向身旁也半跪着的柳惜,声音沙哑地问道。 “柳一夫就足够了。我知道我父亲,他一生只是在做好他自己。”柳惜的眼眶依旧通红着,声音却平静地道。 叶明柯点了点头,在石碑上刻下了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不是祭剑人,不是武林盟主,不是人间的救世主,只是柳一夫。 一个见人间不平,便横剑与挥拳的人间丈夫。 那三个字刻好,最后刻下的是孝女柳惜与徒儿叶明柯敬立。 高耸的山峰上风声呜咽,风雪漫溯,缠着人与碑环绕着飞转,像是在挽留着什么。 但,生死难留。 暮云垂地,天色昏暗了下来 叶明柯再一次背起阿如,柳惜背起重剑人间,而一旁的徐子先也背起了一个巨大的木箱。 三人踏着风雪一步步慢慢地走下山去,向着远处那座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火红色的宏伟都城。 没有回头。 天地静谧,唯有大雪纷扬。 …… 而在那片静谧的天地之外,一场大地震已经随着十二郡仙人与皇朝司天命牌的碎裂,震荡了那座看似宁静屹立的阳京,并随而震荡了整个大夏皇朝,甚至余波传到了东面那万顷碧波间。 渤海之东,万丈碧波的汪洋中有一只无比巨大,幽深恐怖的黑眼。几千万吨浩荡奔腾的海水发出雷鸣般的巨响轰隆隆地汇入那一只幽深的海眼中。 昼夜如是,亿万年如是。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八弦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 名曰归墟! 而归墟之畔,有九只巨大如山岳的巨鳌,每三头拖着一座巨大辽阔的岛屿,逆着流向归墟的浩荡潮水游动,在海水间沉浮。 偶尔这些巨大的神鳌,会扬起头颅,对着无垠的大海与辽远的天空,发出一阵雄浑、激昂、而又悠扬的吼声。 吼声在海天间飘扬回荡,而后弥散。 而后它们的耳边,又只剩下千年万年不变的浪花拍打声。 天地辽阔,它也辽阔,天地寂寞,它也寂寞。 当然,他们背后拖着的的仙岛,倒是永远热闹非凡,一个个仙人御虹横空,一座座仙宫琼楼巍峨屹立,更有无数的灵植覆盖了整座宽阔巨大岛屿,无数的灵兽在其中奔腾追逐。 那里一直是热闹的,没有人会在意这三座热闹繁华的仙岛,是建立在九只神鳌的寂寞与束缚上。 “阿九,我又得出去一趟。这一次可能要去很久。” 一头拖着其中一座最巨大岛屿的神鳌 的耳朵上,坐着一个背着许多把剑,银发飞扬的男子。 那神鳌太过于巨大,那青年男子坐在上面,就像坐在一座山峰上。他说话的时候,像是一个人对着天空在自言自语。 但是那个青年男子知道自己不是在一个人自言自语,因为他坐着的“山峰”轻轻晃动了一下,更有一声带着不舍的巨大吼声从海面上传来。 “我也不想去啊,很烦。但这次是门派中每个弟子都要经过的考验蹈红尘。所以我也没有办法推脱。” 那青年伸手拍了拍身下这一只和自己同名的巨大伙伴,但其实拍不到,因为那鳌头上积满了厚重的泥土,甚至长着几丛灵草。 但是那神鳌还是还是感知到了,那巨大的吼声一下子带着失望地低落了下去。 “这一次我要去的是凡间的都城阳京,接任都城阳京中的司天。原先的方丈岛的那个司天,听说和其他十二位修仙者,被一个凡人打杀了。倒是有点有趣。” “而且,我上一次出岛,欠了一个叫叶明柯的家伙一条命,那人估计也还在人间,这一次倒是可以顺便去找找他,看能不能把欠的东西还一下。” “你知道我的,我剑九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那白发飞扬、背后负着多把灵剑的男子,就是与叶明柯在迷雾海一别后回到蓬莱岛疗伤的剑九。 此时几个月之后的他,面容依旧平淡,只是那一头回不去的白发,为他那张冷淡俊美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沧桑。 他摸着手下的泥土,对着身下那一只巨大的神鳌,轻声地笑道。 “毕竟,欠你一个自由,已经压力很大了,再欠别人一条命总是没有还,有些难受。” “不过你放心,我对那蹈红尘的什么炼心没兴趣。大道之外,我本就无所求。我去人间走一个过场,再找找人,就回来多陪你。” 这个在他人面前一直冷着脸的男子,此时低下头对着身下那巨大的伙伴,却笑得有些温柔。 那神鳌的吼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声音较小,还带着转,像是带着幽怨。 “好啦,我一定会早点回来,我也会记得给你除草的。” “嗯,一会我要提前自己出发,我现在就帮你把你头顶上的草除了吧。” 这个冷若冰山的男子又拍了拍身下的泥土,站起身来,仔细环视了一下四周零零散散长着的灵草,也没有用法术,而是卷起了衣袖,把周围的灵草一丛丛仔细地连根拔起。 一如过往的许多许多年,那个在鳌头上与自己神秘的巨大伙伴聊天的男孩,一根根用力拔起那些生命力顽强的灵草,那些会穿透土层,吸取自己伙伴血肉让自己的伙伴无比难受的可恶野草。 剑九卷起袖子拔草的动作熟练,像是一个干惯农活的青壮汉子,这一刻的他,是最真实,也最平易近人,与他平时在人前高冷的样子极为不同。 或许人常常误会了,最懂人的常常不是人,最能够和人相处好的,可能也不是人。 人是太看重自己的动物。 “好了。我也该走了。” 蹲在山峰上除完草的剑九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对着前 方大声地道,而后他转身准备离开。 海面上又传来了一声巨兽的吼声。 剑九迈开的步伐,停顿了一下脸色微变,有些难看:“你问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先走?我哪有偷偷的?” 又一声吼声响起,这一次的吼声很欢快,像是带着戏谑。 剑九脸色微红了一下,翻了个白眼,直接御剑横空而起。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这么快走只是因为想躲那个红衣女孩。 上次回岛之后,他虽然对舍身救他的宋明玉心生感动,但宋明玉的父母直接借着这一次的恩情准备让他去迎娶那个女孩,而他们的师傅也十分地支持。 但怎么可能啊? 大道之外,当仗剑直行、身外无物,娶妻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范畴。 可最后不是他拒绝。 而是那个女孩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逼着自己家的父母放弃了那一次提亲。 那个女孩还红着眼睛来向他道歉。 但是一向一剑在手世间无所畏惧的他,却第一次不敢看那一双眼睛。 他不敢再和她接近,甚至不敢和她见面。 而这一次蹈红尘,他与她的试炼地点都是阳京的值守司。 女人,麻烦。 御剑而起的剑九面容冷淡地微偏了下头,眼角余光看见仙岛上有一抹红光向他而来,他握着剑的手紧了几分。 “唰”的一声他化作一道迅疾的剑光,向着前方的万里波涛而去,姿势潇洒。 “落荒而逃。” 一袭红衣出现在剑九刚才所立的地方,宋明玉红着眼眶,气急地跺了跺脚。 “死剑架子,又躲我?我又没有逼你娶我,为什么要跑?” “我看你能一直跑到哪里去?” 那一袭红衣也没有等身后的那些人,化作一抹红光,也向着刚才剑光所向的方向而去。 …… 远处的那一座火红的都城,虽然站在最高的山峰上已经可以望到,但是实际上走起来却还需要两三天的路程。 又是一个夜,叶明柯四个人躲进了一间山林里破旧的木屋里,燃起了火堆。 洞外风雪呼啸,这一日因为心情沉重几乎没有说话的人依旧都沉默着,一起看着那摇晃的火光默默地无言地坐着。 最后还是徐子先先打破了这场沉默。 “叶子,那天你的状态是这么一回事?具体发生了什么?” ps.《列子·汤问》: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弦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其顶平处九千里。……而五山之根,无所连箸,常随潮波上下往还,不得蹔峙焉。仙圣毒之,诉之於帝。帝恐流於西极,失群仙圣之居,乃命禺彊使巨鼇十五举首而戴之。迭为三番,六万岁一交焉。五山始峙而不动。(原文感觉写得比我好很多,贴出来分享给大家)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火的文明 http://.biquxs.info/

“那天发生了什么?” “我自己也不清楚。” 叶明柯声音微微沙哑地道。 他在摇曳的火光中伸出了自己的手,凝视着。 一片片火红色的石质的鳞甲从他伸出的手上浮现,红得如同璀璨燃烧的火焰。 那一日叶明柯以自己的鲜血唤醒了人间剑后,坠入了岩浆火海之中。那时的他的身体几乎被人间剑撕裂,坠入火海后除了一开始强烈的炙热与疼痛,他很快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与岩浆火海融为了一体,变成一个披覆着红色鳞甲的怪物。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处在岩浆火海之中,却仿佛鱼在水中,他甚至不用打开灵眼,就能够通过岩浆火海的波动,感知到同样陷入火海中的剑匣和老乞儿。 之后发生的,便是他将老乞儿背出岩浆火海的那一幕。 他抬起头,看见徐子先和柳惜虽然已经见过他从火海中的出来的模样,再一次看到他的身上的鳞甲,目光中还是忍不住带着惊诧。 这世界上有在岩浆火海中生存的生物吗? 似乎传说中,只有被罚入阿鼻地狱的恶鬼,才被迫生活在岩浆火海中。 “这不是人皇体。甚至不可能是人。” 徐子先看向叶明柯的眼神复杂,带着审视与隐隐的戒备。人对于自己难以理解的东西,总会下意识地感到恐惧。 “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师傅,我不是他所找的人皇体,只是他不相信,那时候的我也没有证据说服他。”叶明柯笑了一下,笑容带着一些苦涩。 “如果你不是人皇体,那么你是怎么唤醒人间剑的?”柳惜问道。她看向叶明柯的手,温润的眼睛里没有带着戒备,只是……失落。 父亲和她十年的寻觅,最终还是依旧是一场镜花水月吗? “那是一场交易。人间剑是有灵的,不知道为什么,它喜欢我的血,所以我用是血与它达成交易。包括让它放开封印供你使用那一次也是。风雪夜那次则只是凑巧,我也是到最近才发现的。”叶明柯回答道。 几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插在柳惜身旁的重剑人间,隐着破屋昏暗火光的黑色重剑只剩下一个幽眛晦暗的影。 “那么除了极其特殊的情况下,这把剑依旧无法真正地使用。特别是可以给阿惜用来感应武道的时间会非常地短。”徐子先皱了皱眉道。 “不用。我可以靠自己修行。”一旁沉默着的柳惜突然出声道,声音坚决。 她看向叶明柯,眼神很认真很认真:“你不要再用那种方法唤醒人间剑了,太疼了……” 她隐在乱发后的眼睛移向了叶明柯的胸口,说出来的话语像是小孩子般幼拙。 但她认真的眼神里藏着恐惧与心疼。 叶明柯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他能够感受到那一双温润眼睛中带着的关心与善意,心中也微微一暖。 但是他没有明确地答应,只是轻轻地向她微笑了一下,低下头转移了话题道。 “那一日的火山喷发,是你引导设置的乱局吗?” 他抬起头看向徐子先认真地问道。 徐子先点头道:“是,我事先就勘测过火脉的节点,只要在重要的节点上引爆火药,就能控制本来就只是休眠的火山爆发开来。” “那需要大量的计算,还需要掌控火山的规律。那一只怪船又是什么?为什么可以在熔岩火海上行走?”叶明柯似乎对这些非常感兴趣地问道。 “那是火乌船,由耐高温的钨混合铁铸成,原本是我驶入地底岩浆火海开采重要矿石而特意打造出来的。至于火山的规律,我也已经总结了出来,甚至建立起了一个数术模型,用到的算法有……” 徐子先难得有人可以与他交流他研究的东西,也兴致极高地详细与叶明柯交流起来。 “你在这个过程用了多少的火药,那种你称为火药的法术的具体威力有多大?有几个种类?” “那不是法术,只是对一些物体的组合和利用……” 长夜漫漫,叶明柯挪到了徐子先的身边,与徐子先仔细地攀谈起来,两人甚至折下了一个树枝,在地上一边聊一边勾画,聊得无比地投契与入神。 一旁的阿如在那一日因为再次动用了她奇异的天赋的原因,再一次伤到了命源,好在那一场战斗中她很快便被震昏了过去,动用的次数不多。 但这几日,虽然柳惜再次为她调制了补充命源的药物,她依旧感觉无比的嗜睡,很快便趴在叶明柯身边睡去。 柳惜也很快就在火光中和衣而睡。 徐子先和叶明柯两人依旧没有人感到疲倦地,只是放低了嗓音,更多地依靠手势交流。 从来没有人认可过他的研究有如此大兴趣的徐子先,第一次遇到了对他的研究如此有兴趣甚至可以说崇拜的人,越讲越兴奋。 他从火乌船的具体构架,讲到机械原理,力学原理,讲到火药的构成,讲到火器的制造,讲到一种他称为格物的学科。 叶明柯大部分只是听,一边听一边思考权衡验证着徐子先所说的格物用物的学说,偶尔询问两句自己难以理解的部分。 终于听完了一个完整段落之后,叶明柯对着火光沉默了许久,抬起头开口对徐子先问道。 “你想要用火的文明,对抗灵气的文明?火的文明的架构与灵气的文明的架构彼此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区别?” 徐子先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叶明柯这一问,怔住了。 叶明柯没有等他的问答,而是自己把目光投向了那熊熊燃烧照亮了暗夜的火堆,眼中无比的明亮。 “我觉得你的思路是对的。我不是人皇,也不是人间的救世主,甚至真正的人皇也不是,但是你的格物学说是。它才是真正有可能让人间真正战胜仙患的东西。” “人皇只是人间的一个幻想,而武道,且不谈武道已经崩塌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武道与仙道一样,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修炼并能够登堂入室。” “而仙患的根源,正是因为那些修行者,掌握了凡人所不具有的力量和悠长的寿命。他们生命层次发生了跃变。而因为生命层次的差异,他们已经不将自己视为和凡人一样的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同样,武道修到成神的那一刻,也会迎来生命层次的蜕变,武道成神的武道修行者,只不过是新的神明。” 叶明柯认真地看着徐子先的眼睛,娓娓地说道,这些东西从数日前他与老乞儿的谈话的时候就开始思考,不,甚至是从第一次听见李翰说起仙患的时候,他就开始思考。 大白给他讲无数故事时教会了他去看故事背后的规律与人性,而龙姨教给他的数术思维与盲棋时的推演,让他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常常会构架出各种虚拟的模型来辅助自己的思考。 “人族想要能够不依靠神明而取得生存的权利,那么,他们就要找到一条所有人都能够掌握力量的道路。而你口中火的文明,就是这样。不是依靠自身的修炼,而是依靠群体的分工锻造,制造出谁也可以掌握的强大火器。在这样的力量体系之上,才有可能构建出相对平等的社会构架。” “也因为每一个个体都能够给群体增加力量贡献智慧,所以火的文明,必然反过来会形成一个解放人的思维与主动性的社会体系,而这也同样要求平等。” “相反,灵气文明,由于修行资质的差异和力量由个体掌握,注定了灵气文明的构架是层层的剥削压制。” 徐子先看着叶明柯,听着叶明柯的话语,那一双掩藏在镜片背后的眼镜带着狂喜与忐忑。 但是叶明柯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目光坚定与信任地看着他,说道。 “人皇只是人族的一个幻想,武道不过是另一条的仙道,你的格物,才有终结这场仙患,改变整个人间的力量。” 徐子先目光垂下,这一夜都没有再说什么话,一直到天明都在思索着什么。 叶明柯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之后,便没有打扰徐子先的思考,而是看着另一边的柳惜与阿如,思绪飘远。 他曾经认为自己只是一缕失去了自己的故乡,滞留在人间的孤魂,他于人间只是过客。 老乞儿曾回答他,他终究会找到自己的故乡,只是那个故乡不会是原来的那一个。 老乞儿的话没错。他在人间停留的时间越长,这里留给他的羁绊就越深。 老乞儿的祈盼,李翰的愿望,柳惜的坚持,阿如的归宿。他舍得下人间,但是他如何舍得他在遇到的人间这些人儿。 他终究……和那个孤身在迷雾海中醒来的少年不一样了。 叶明柯对着火光,淡淡地微笑着。 而另一侧背对着火光像是在睡梦中的柳惜,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瞳孔无比的明亮清澈,像是一直都没有睡去。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匣中灵 http://.biquxs.info/

今夜无雪,如同蓝色天鹅绒般的夜空中垂挂着一轮巨大的圆月,此处还是龙头之上,地势甚高,那一轮圆月低垂得像是要压塌那沾着雪屑的嶙峋枯枝。 夜已将尽,叶明柯仍然没有睡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那破旧的木屋外。他卸下背后的黑色剑匣横在膝上,盘膝坐着,静静地看着明月,右手手指在剑匣上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静夜悄悄,那轻微的敲击声在月夜里轻轻回荡。 叶明柯缓缓低头,看向膝上的剑匣。 敲击声骤停。 四周陷入了寂静几瞬,而后“咔嚓”一声轻响,叶明柯凝视着的剑匣缓缓开启。 剑匣内是漆黑一片,看不清楚任何的东西,便是今夜圆月清朗的月光,也不能照亮半分。 或许是因为那一次他的鲜血渗入了剑匣之中,叶明柯从此与这个剑匣之间好像建立起了一种玄妙的联系,甚至能够感受到剑匣的灵性,只是这种感受还很模糊,比与人间剑沟通时还要模糊。 但是在龙颈火窟中的战斗,他已经发现他可以部分操控这个剑匣。 叶明柯伸手探入剑匣中内的黑暗,从外边上看,剑匣的厚度并不厚,但是叶明柯伸手进去的时候几乎将自己的手臂完全伸进去,却没有触到剑匣的另一面。 叶明柯在皱着眉在剑匣中搜寻了一会,好像抓住了什么,眼神微凝。他将手臂从剑匣中抽出来,抽到一半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因为有殷红蜿蜒的鲜血正顺着他还有部分陷在黑暗中的手腕滑落下来。 叶明柯脸色不变,将那只手完全抽出来。苍白的月光下,那只空着进去的手上抓着一只花纹繁复的古老匣子,有大量的鲜血正顺着匣子缓缓地溢出,映着苍白冷淡的月光显出一股鲜红妖艳的美。 叶明柯看着那只手中恐怖妖异、鲜血淋漓的匣子,嘴角勾起一个莫名的微笑,他将匣子放在雪地上,食指微屈,轻轻敲打着那三层木匣中的第二层,响声低沉。 “笃笃” 他轻笑着问。 “有人吗?” 他笑语未歇,脸庞微微偏转又带着歉意地改口道.“抱歉,说顺口说错了。”他再一次敲响了第二层的木匣,淡淡地笑。 “笃笃。” “请问……有鬼吗?” 没有鬼回答, 敲击声与那笑语声在月夜下幽幽回荡着,像一颗是坠入幽潭里的石子。 月色苍白,在月夜下的山野仿佛都蒙着一层朦胧的轻纱,随着微微的夜风轻轻晃荡着。 那放置在雪地上的古匣静默,但渗出的鲜血越来越多,染红的雪地越来越大,丛林随着夜风微微晃荡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呼” 有忽急的夜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呼啸而过,大量的血水涌出古匣,发出一声咕噜的闷响,那个邪异匣子的第二层砰的一声骤然弹开。 有一个低沉的,像是从极遥远的深渊里传来的声音沙哑着幽幽地响起。 “你……快死了。” “就在……三十息之后。” “咕噜”那喷涌出来的不祥的血水从雪地上蔓延到叶明柯的身前,在他的身前晕染开来,那刺目妖异的红包围住了他。 叶明柯一脸 慎重地点了点头,很认真地回答了那个声音。 “哦。” 那个恐怖的声音似乎卡了一下,但很快又接着幽幽地道。 “我是这个傀儡匣中的诅咒怨灵,当你拿到这个匣子的时候,你其实已经死了。” “这样啊,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叶明柯用右手支颐着脸,兴致勃勃地认真看着那个匣子说道。 那个声音又卡壳了一下,好像对叶明柯的反应有些措手不及。停顿了一会,那声音变得更加的沙哑邪异,甚至带着几分癫狂地道。 “少年,现在的你,灵魂并不完整,已经有部分的你在这个匣子之中,我随时可以吞掉你的部分灵魂,那样你很快就会死去。” “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地做我的奴仆,为我供奉血食和灵石,不然,三十息后,我就会杀死你,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癫狂邪异的声音在月夜下回荡, “哦。” 叶明柯支颐着脸,依旧很认真地回答了一个字。 而后他翻了翻白眼,摇了摇头一脸嫌弃地道。 “你这个威胁就不走心了哈,太老套了。一点创意也没有。” “胆敢冒犯怨灵!你想现在就死吗?”那一个沙哑邪异的声音蓦然尖利起来。 “果然是怨灵,好大的怨气,像个小怨妇一样。看那来是没得谈了,我还是把你打得魂飞魄散比较简单。”叶明柯席地坐着,灿烂地微笑,只是那一双映着月光的明亮眼睛里,带着的笑意是冰冷的。 那个沙哑邪异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脖子般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那个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 “今夜月色不好,本尊不宜杀人。我俩无缘,今夜要不就放过你。你将小的随便找一个旮旯地当个垃圾丢了就好啊。” “哦?你一句话里就从本尊变成了变成了小的,见风使舵挺快的啊,真看不出,你还曾经是整个北海郡的值守仙人。” 叶明柯右手轻轻捻着地上的沾了些许血水的雪花,淡淡地道。 他抬头一双带着锋利眸光的眼,看向了那个邪异的匣子,缓缓地道。 “灵……尘……仙人对吧?” 那邪异的匣子里一颤,涌出的血水一下子枯竭了下去,那个声音也沉寂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一直不知道当个坏人要怎么说话,现在我知道了。” 叶明柯望着古匣,瞳孔中的笑意渐渐淡去,只剩下淡淡的杀意。 他冷冷地宣告道。 “你快死了。” “三十息之内,给我不杀你的理由。不然我就会杀死你,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叶明柯的话语声过后,那静置在雪地上的古匣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呆在原地。 叶明柯也没有去看它,只是微仰着头,赏着月色,自顾自地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膝上的剑匣。 一声两声三声………很快就到了二十五声的时候,叶明柯敲着剑匣的手指力道重了些,敲得剑匣发出空心般嗡嗡的回响。 那些蔓延到他脚边的血水突然自动向后退去,重新回到了那邪异的匣子中去。古匣之中突然传来一个充满痛楚的遥远嚎叫声。 叶明柯没有抬头,还是 在轻轻敲着剑匣,第二十八下,第二十九下…… “嗖”的一声,一个小小的纸片般的蜡人疯狂扯着身上如同细蛇般啃咬着它的血丝,翻过第二个木匣开启的边沿处中跳下,狼狈地砸在雪地上,抬起头来,居然是一张还没有五官的脸。 但是这一个没有五官的小蜡人却急声地道。 “不要,本仙……不是……本尊,呸,也不是,小的已经出来了,小的愿意给主人做牛做马,小的对主人有大用,还请主人高抬贵手。” 那小人有些语无伦次,他感受到那些匣子中如同细蛇涌动的血丝还在不断地向他游来,他刚想跑,便被那些骤然飞出的血丝贯穿了身体,被吊在了雪地上的半尺处,带着哭腔地道。 “大用?你有什么用?”叶明柯淡淡地看着他,微笑着问道。 这个人在北海郡为祸十年,那个风雪夜中居然没有死透。如果不是自己因为唤醒了剑匣,而剑匣已经把那个奇异的匣子炼化,他通过剑匣可以掌控住那个傀儡奇匣,还真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有残余的魂魄意识附身在这个邪异的匣子之中。 “我……我知晓这个傀儡匣子的用法,可以告诉给主人。” “这是我杀你的理由。有你这个隐患在,这匣子我用得不放心。” “这个匣子带有恐怖的诅咒,之前所有用过这个奇匣的人都死了。只有我知道破解的方法?” “什么诅咒?”叶明柯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地道。 “就是持有这个匣子的人,最终都会被匣子变成傀儡。只有我……只有我用了它数十年,都没有中它的诅咒。”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个小蜡人没有五官的头昂得极高,像是十分地自傲。 “可……”叶明柯眉头皱起,“他伸手指了指那个邪异的匣子,道,“你已经被它变成了其中的一个傀儡。” “不,我不是它变的,我是我自己把自己炼成了傀儡,哈哈,这样子,就是我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傀儡,而不是匣子把我变成了傀儡。诅咒就失灵了。”那个无脸蜡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哈哈大笑着,那个小小的身体笑得前仰后翻。 “可是……你怎么确定,不是它让你想要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傀儡,那样,你依旧是被它变成了傀儡。”叶明柯看着那个姿态癫狂的小人,突然淡淡地道。 那个狂舞着的癫狂小人突然间卡住了,像是弹簧坏死的玩具小人。 “看来你还是没有什么用,还是烧了一了百了。” 叶明柯冷冷地笑道,他向那个小人伸出了手,那一只原本白皙修长的手骤然覆盖上殷红的鳞甲,而后,有淡淡的火光从那鳞甲间腾起。 他的手还未伸到,那个呆立住的小蜡人身上的蜡就开始融化,似乎感受到了生命受到了威胁,陷入失神的小蜡人突然回过神来,看到了叶明柯伸过来的燃着幽冥般火焰的手掌,尖声恐惧地道。 “我不是没用。”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了?” 那个小蜡人突然抬起头看向叶明柯,癫狂地道。 叶明柯伸向他的手停住了……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二十章 濯发 http://.biquxs.info/

“你知道什么?说出来。”夜色中叶明柯的瞳孔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金色的火焰在跳跃,他的面色森然,冷冷如同从幽冥火海中走出的修罗。 “如果我说出来,大人是不是就可以把小的当一个屁给放了?”那无脸蜡人吊在雪地上的半尺高处,低着头声音谄媚地道。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知道?”叶明柯冷声地道。 “大人您知道的,小的精研傀儡近百年,我的傀儡是人术傀儡,所以天地下就没有小的没有听过的奇异体质。大人这体质虽然极其罕见,但小的也能够看出一二。”那无脸小人小心翼翼地道。 “嗯,那你说吧。”叶明柯淡淡地吩咐道。 “哦,好。小人曾在古籍上……”那无脸小人扮孙子扮久了下意识地答应道,可一开口又回过神来,讪讪地笑道,“大人,您还没答应放过小的呢?” “只要你说得东西有价值,我可以不杀你,也不会将你变作我的奴仆。”叶明柯看似随意地答应道。 “谢谢大人。”那无脸小人声音喜悦地道,他抬起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像是在仔细地端详着叶明柯,看他神色不似作假,才开口说道,“大人这可以随意将自己的身体熔岩化的天赋,小人曾经在古籍上看到过,是一种古时被称为火冥体的古老体质。这种体质据说在仙尊时代,就已经绝迹了。” “毕竟,很多体质在六道诀普及后,特殊体质没有那么重要,在那场仙道反抗世家贵族的大潮中,许多有特殊体质的家族都被灭绝,火冥体也是那个时候灭绝的。” “唉,要是没有那场诸界的反叛之战,小的这些年找特殊体质就不会那么艰难了。”那个无脸小人讲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过往介怀的事,叹息道。 他看到叶明柯的眉头微微皱起,以为叶明柯对这些不敢兴趣,赶忙拉回话题道。 “据说这种火冥体,是五行体中的一种。这种体质,在觉醒之前,没有任何的奇异之处,可一朝觉醒,便能够拥有控火之术,为天下烈焰的君主,便是没有修炼过的火冥体,也能够身处烈焰之中而毫发无伤。” “觉醒前没有任何的奇异之处?”叶明柯听完之后,却皱起了眉头,“在我获得控火能力之前,包括你,也曾经认为我的体质很近似人皇体,又怎么说?” “这个……这个小的就不是很清楚了,古书上是这样记载的,可能记载得不是很详细。也可能是大人你比较英明神武,是古往今来最特殊与强大的火冥体。”那无脸小人讪讪地笑,还不忘记拍了一记马屁道。 “你真的是灵尘仙人?我记得你之前出场的时候挺霸道牛气的啊?不是视人命如草芥,观人间如观蝼蚁吗?”叶明柯斜着眼看着那无脸小人,有些意想不到地道。 但是那无脸小人似乎真的不要脸,只是呵呵干笑两声,又无声无息地拍了个马屁道。 “那是之前没遇到像大人如此英明神武、令人心折的对手。” “呵,说得你好像爱上我了一样。滚回去吧。”叶明柯嫌弃,挥了挥手道。 “好好……小的这就回去,等等,回去?”那无脸小人终于意识到什么地惊叫道,“大人,怎么是回去?你不是说不把我变成奴仆的吗?” “我没有将你变成我的奴仆。但你本来就是我的奴仆,我何须用变?” “连完成时和将来时都分不清的傻子!” 叶明柯笑了起来,那张一向笑容清澈的脸这一次带上了几分狡黠。 “滚回去!” 上一刻叶明柯脸上还有笑容,下一刻他脸上笑容敛去,只剩下纯粹的冷酷,冷声地喝道。 “不!”那无脸蜡人还想要挣扎,但是更多的血丝从傀儡匣中冲了出来,贯穿了他的身体,将他狠狠地拉了回去,而后傀儡匣的轰然合上,连他的尖叫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叶明柯冷淡地看着那个匣子,脸上的冷酷一直保持着,没有散去。 他曾经是个很温和善良的人,但是在经过几次的生死之后,他也学会了变通,或者说狡猾。 诚信与善良都是美好的事物,但是这世间有太多的人利用这些美好的事物来杀死那些美好的人。 人间有些人不值得,就像那个自己救了他,他也曾经当面答应过不会泄露自己行踪的方五。 叶明柯始终记得那一个人。 长夜将尽,叶明柯也没有回去睡觉的心思,而是举起了自己覆盖着火红鳞甲的手在端详着,目光凝重。 这一次身体的异变,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依旧是一次“溢出”。 那天大战爆发前,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处在溢出的边缘,而那场大战中,他坠入了岩浆,所以……是濒临死境的自己,又一次失去了意识自动摄取可以生存下来的东西,那时候他摄取的是……岩浆? 这一次醒来还有其他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他发现自己虽然身上还时刻有淡淡的饥饿感,但是自己吃东西的时候好像已经不会再出现溢出的感觉。 像是血食已经不是他这具身体最需要的东西。 叶明柯放下那一只手敛去手上的鳞甲,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摩挲着脖子上从小带到大的那枚古玉,看着前方的黑暗梳理着自己身上的变化。 只是没有开启灵眼又在出神的他,没有注意到那古玉上已经出现了两道淡淡的裂痕。 “刚才是灵尘的残魂?” 他思考得太入神,居然没有注意到柳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他身边,转过头看着他,轻声地问道。 当然,这不只是因为他在出神的原因,也还因为他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数日同行,共过生死的他们彼此间已经放下了许多的戒备。 “嗯,不过不是残魂,他好像把自己也变成了傀儡匣中的傀儡。但你放心,现在我能够掌控住那个匣子,只要他在匣子中,就翻不起什么浪花。我先留着他只是因为他还知道一些消息,留着还有些用处。” 叶明柯回过头看向柳惜道,却看到刚从干草堆中起来的柳惜脸上沾着几根草屑,看上去像一只长着胡须的脏兮兮的小猫,有点滑稽,有点可爱。 也有点……可怜。 叶明柯看到她的脸的时候本来想笑的,只是笑容刚刚浮现的时候却突然凝住了,有些心疼也有些悲伤,为了眼前的这个女子。 他下意识地伸手,触到了她的脸庞,指间微暖。 他轻轻地为她拂去那些草屑。 世上有哪个女子不爱美呢?只是这个女子,背负的东西太多太重。 “女孩子,还是要干净些比较好。” 他清澈的眼瞳,映着女子那一双有些慌乱的温润眼眸,有些悲伤地轻声地道。 看到女子眼中的慌乱,叶明柯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暧昧,有些歉意地放下了手。 他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刚想道歉。 却看到柳惜眼中的慌乱已经没有了,她转过了头,温润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前方,像是在思索回忆着什么。 感受到叶明柯抬起头的目光,她回过头轻轻地一笑,笑容是带着自嘲的坦荡的自卑。 像是一朵开在荆棘丛中素雅的花朵 “明柯你说的对。我这样子,一定很丑很脏吧,” 她明媚的笑容中又带着苦涩,她转头看向前方的黎明前的黑暗,轻声地道。 “天快亮了啊……我突然想洗一洗……我的头发。” …… 世间的许多女子,晨起都会梳妆。 水是叶明柯御火融化冰雪而来的雪水,盆是用山石切割出来的简陋石盆。 黎明幽幽冰冷的黑暗里,那个披着乱发的女子取下围巾,脱下破裘,只剩下一件单衣,更显得她身体更加的单薄与瘦削。 却不知道,这一具单薄与瘦削的身体,是怎么蕴藏着负着人间的千钧之力? 能够挥拳破敌,横剑斩仙的女子在清水前低头洗发的时候,却显得有些笨拙与不知所措。 最后是叶明柯上前帮她轻轻梳洗着那散乱的三千青丝。 作为一个家务小能手,他在小镇时曾经帮姨梳洗过。 清水秀发。 女子如梅。 静夜里只有清水撩动的声音,黑暗静谧。 “父亲常常说我只是个柔弱的女子,不可能担当得起武道的重担。” “所以,从很久以前,我就没有再像世间女子般梳洗打扮过,我不想让我自己记得我自己是个女孩,也不想让我的父亲记起。” “那时候的他,生命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支撑,所以我只能背起那把剑,走在他的前面。” “我一直相信,有一天他一定会回来。在遇到你之后,那个我坚毅沉稳父亲终于又回来了。” 暗夜里,女子温润的声音,轻轻的,回荡在清水撩动的细碎声音里。 “所以,谢谢你,明柯,谢谢至少你给了父亲生命里最后的希望。” “也对不起。因为父亲的执著,在那段时间里,他给你带来了很多,你本不该承受的压力与痛苦。”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难潮 http://.biquxs.info/

一道道朦胧的曦光从遥远天边穿透而来。 洗濯好秀发,穿着单衣的女子坐在木屋前的一个山石上,用一根素雅的木簪挽起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柔顺齐整的秀发披散在她那有些单薄的双肩,一张柔美的脸庞上,那一双清澈的眼眸温润如初。 洁净素雅的她,像是从一个流浪的侠客,又变成了一个俗世温婉的女子。 但是又不同,她坐在山石上映着晨曦的背影依旧挺拔如剑,穿着单衣迎着凛冬的寒风的身体也没有半点寒冷瑟缩,那一双温润的眼眸里也太过于平静与坚定。 她像是大雪中的一株梅花,虽然是世间最美丽与脆弱的花朵,却素雅地盛放在大雪中,再多的积雪,也不能阻止她静静地盛放,完成她的生命。 叶明柯看着映着远处洁白的大地,半个身体浸没在霞光里的女子,赞叹着欣赏着,轻轻地微笑。 柳惜回过头,察觉到叶明柯的目光,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转过头,抿了抿嘴,带着笑意地看着前方道。 “是不是不太习惯?” “不习惯。但好看,但喜欢。”叶明柯一笑,言简意赅地说出自己的心声道。 “谢谢。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夸我好看的人。”柳惜认真地看着他,认真地笑道。 “不过……”柳惜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一些,“我换了装束,不仅仅是一时有所触动。再走一天,我们就到阳京附近了。会有人烟出没,我们都需要改变一下自己的相貌衣着。” “阳京。”叶明柯出神地重复了一遍这一个动听的名字。 这仿佛是一个带着魔力的名字,因为它代表了这个辽阔皇朝的都城,寄寓了像李翰一样许许多多的大夏子民最骄傲与最痛苦的情感。 叶明柯低下头,突然出声道。 “我去阳京。我们都知道阳京很危险,特别是在我们杀死了十二郡值守和大夏司天之后。值守司的势力一定会联合东海仙境的力量疯狂地反扑。” “我不得不去阳京,是因为我答应了阿如的父亲,亲自带阿如去阳京找她的娘亲。但你们为什么也要去呢?” “我已经确定不是人皇体,也就接受不了那份人皇密藏。我已经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他抬头看向柳惜注视着他的温润瞳孔,深呼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还是把藏在心里的一些话讲了出来道。 “如果只是因为我们彼此间的友谊,那么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送到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与感动了。接下来的一小段路我一个人走就好。我会小心的,或许比我们几个人一起都进去还要安全。” 柳惜的眼睑低垂,看着地面。 她摇了摇头:“我下阳京,不仅仅只是因为你,我也有我自己要做的事。” 她抬头看向远方,看向那座从几天前就可以看到的火红色的宏伟都城,轻声地道。 “还是商量一下,我们要怎么改变一些装束,隐藏一下我们自己?” 叶明柯能够感受到柳惜话语中的坚定,而且他隐隐猜到了柳惜下阳京是为了什么。 他还记得老乞儿在火光中豪气的话语。 “十年没回去了。那我老乞儿就再陪你这混小子走一趟阳京。我倒要看看十年前他们没能留住我,十年后,这次他们能不能把我留住?” “我的老伙计,在阳京朱雀门的城墙上,风吹日晒了那么多年,我也该是把它找回来的时候了。” 虽然叶明柯从来没有见过老乞儿用过剑,但是叶明柯始终记得老乞儿曾是一名髯须剑客。 他第一次知道老乞儿就是在李翰对他说过的阳京祭剑的轶事里。那个故事里,他就是一名伟大的剑客。 只是他的剑,在十年前就已经被人留在了阳京,所以他才从此都没有用剑。 现在剑客已死,碑已立,剑还未还。 “其他的倒是好说,但是人间剑的目标太大了。” 叶明柯没有再尝试着说服柳惜,而是开始考虑易容的事,他突然眼前一亮,右手重重的击打在左手掌心上,笑道。 “昏了头了,我从家乡带出来的奇异剑匣,可以藏很多的东西,我们可以把人间剑也放进去。” “这个主意不错。”柳惜对叶明柯的剑匣也有了些了解,也觉得可行地赞同道。 但是,当柳惜取来人间剑,叶明柯开启了剑匣后,那平日里一直默不作声的人间剑,在感受到剑匣之后,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直接从柳惜的手中,跳出,哐当一声掉到地上,还在颤鸣着,像是一个人在害怕得颤抖。 “你这家伙在搞什么?” 叶明柯没好气地蹲了下来,对着那依旧在哀怨颤鸣的人间剑翻了个白眼道。 “它好像很怕被放进你的剑匣里。”柳惜也蹲下来道。 他们两个的话语中,对这把所谓的人皇重剑没有什么崇拜,只是把它看做是一把剑。 他们不是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人皇预言上的老乞儿,而是两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而且,对一把会为了吸食人血而做交易的邪异之剑,他们更不会带有什么仰慕的色彩。 “喂,你要是不想被放进剑匣里,就给我安静些,把你自己的重量降低下来,不然我一会就把你硬塞进我的剑匣里。” 叶明柯的眼中闪过一色思索的色彩,他伸手按向人间剑的剑柄,语气中带着试探地问。 他已经知道,这把重剑每持剑一息,就会增重十钧,最后会叠加到重达千钧。所以这一路,只有武道境界高超,十年把背剑当作修行的柳惜能够背起那一把剑。 叶明柯的话音刚落,人间剑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叶明柯感觉触碰到了一团朦胧的意识,那股意识像是应允了他。 “那临近阳京的时候,就我来背剑匣和人间剑,你来背阿如。我会用布裹把剑匣和剑都包起来。有人家了我们几个人再找几套衣裳和简单易容一下。”叶明柯道。 “好。”柳惜点头。 随着天地间晨曦的大放,破屋内休息的阿如与徐子先也都先后醒了过来。一行人踏着铺满霞光的积雪,映着晨曦,再次一步步向前走去, 前方那座宏伟的都城笼罩在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巨大的绚烂日轮上,无比恢弘 博大与美丽。 暂时还被叶明柯背着的阿如,搁在叶明柯肩膀上的小脑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那座她从未讲过的美丽城市。 她有些悲伤地喃喃着。 “木头,阿爸……就在那座城里面等着我吗?他会和娘亲一起等着我吗?” 叶明柯沉默着向前走去,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一个善意的谎言,还能够瞒着多久呢? 但他还是微笑着转移了话题道:“阿如,可能很快就可以看见你的娘亲了。我还没见过你的娘亲,你能够说一说她是什么样的吗?” 听到叶明柯的问题,阿如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拧紧了眉头很认真地思考着。 最后她轻轻声地道。 “可是……阿如从来也没见过娘亲啊。” “我只听阿爸说过。娘亲住在阳京最漂亮的高楼上,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 “但是有很坏的坏人不肯她和阿爸在一起,要等阿爸上京赶考做大官后,赶走那些坏人,我们就能够见面了。” “等到那一天,娘亲一定会在都城的那座最高的楼楼下的牌坊,等着阿爸和阿如。” 阿如稚嫩清脆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带着悠长的悠长的回忆。 天空中又开始了飘落下纷扬的大雪。 叶明柯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着,随着阿如的思绪在自己的脑海中描摹出那个美丽的女子,那个站在璀璨的灯楼下,那个等着她的英雄归来的女子,她知不知道,她的英雄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果然,随着他们的行进,渐渐的路上从千里无人烟,开始出现零星的行人。 叶明柯和柳惜互换了部分装束,把最明显的特征都遮掩起来,几个人又做了简单的易容,就再次迈开了脚步,向着那座似乎一直触手可即却一直还没走到的都城继续行进。 离着都城还有很长的距离,但是路上的人烟渐渐稠密了起来,但是这稠密的人烟大部分都是衣衫褴褛的难民。 这些难民,三三两两地在风雪中瑟缩着,艰难地移动他们迟缓僵硬的身体,同样一步步地向着前方那座宏伟的都城而去,只是他们摇摇晃晃的身体,随时随地都可能跌倒,就这么冻毙在风雪中。 “他们要去哪?为什么?”叶明柯走在路上,看着面前一具具如同行尸走肉,又卑微如同蝼蚁般的难民,忍不住轻声地问道。 “大雪。大雪后龙岭出来找过冬的食物的妖兽。还有苛刻的赋税,还有在各种徭役中失去了家中顶梁柱的家庭。大夏每年入冬,都会产生无数新的难民。” 徐子先也看着前面蜿蜒如龙的难民,轻声地回答道。 “只有大夏这种大城市,才有抵御暴风雪和妖兽的城墙,才有一群能够施舍他们过冬食物的上等人。” “但是阳京愿意接受的难民,只有百中无一,大部分的人或者是冻死在路上,或者是死在紧闭的城门外处。”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没有希望的人,依旧踏上了去阳京的路。”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仙人叩门 http://.biquxs.info/

叶明柯一行几人同样也衣衫褴褛,混在难民潮中朝着阳京走去。 此时已经日暮,昏暗的暮色里,那前后蜿蜒的难民像是在一步步走向那前方沉沦的黑暗。 “每年阳京入冬,一些值守司仙人会在城外布施,展现仙人的仁慈与博爱众人。这其中的许多人就是为此而去的。” “但他们中的许多人,也是间接或者直接因为仙患而流离失所。” “被害与被救,仇与恩,都纠葛在一起,让这些人都看不清楚他们自己所处的这个所谓盛世。” “也会有凡人问,为何仙人神通广大,却不能普度众生?那些仙人,把凡人的苦难,称为天道有劫,自在循环。一个狗屁不通的说法,若真是为了凡人,便是天道有缺,与他们尽完人事有何干系?” 为了不引人注目而把自己的称为“眼镜”摘下的徐子先,眯着眼努力看着这条蜿蜒前进的难民大潮,声音沙哑地对叶明柯道。 叶明柯看着一路禹禹前行的难民,眼神也很沉重。 他听到了徐子先的话语,转头看向那个一直像书呆子的年轻人,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 “你对值守司的手段倒是看得透彻。我原本以为你只会研究数术与那些火器机关。” 徐子先像是依旧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正面回答叶明柯的话,而是答非所问地道。 “那天晚上你跟我说过的话对我的启发很大。但你的说法我并不完全的认同。单靠火器不可能灭除仙患,单靠我一人也不可能创造出可以对抗高阶修仙者的火器。” “或许过往十年我还是做错了。但我还没想明白到底应该怎么做,等我理清了我的思绪,我会再和你商量。” 叶明柯点了点头,没有打扰一路上一直在苦苦思索着什么的徐子先。他们继续向前走去。 天色慢慢彻底暗淡了下去,叶明柯等人偏离大部分还在继续向着那座城市前进的难民潮,在一处山坳里寻了一座半坍塌的破庙作为今夜的避身之地。 破庙的门户已经彻底倒塌,庙内遍地瓦砾碎石,半边塌陷的庙顶连接着飘雪的夜空。 或许是因为地处偏僻和过于破败,破庙里没有人。 虽然是个四面漏风的破庙,但是叶明柯和柳惜等人还是走进了庙里,在倾倒的神像边燃起了火堆。 火光中寒冷的夜暖和了些许,阳京城附近的野物几乎都被难民捕食光了,所以今晚他们只是嚼着干粮。 雪夜寂静,就在众人嚼着干粮的时候,突然有人敲响了破庙的门。 “叩叩” 敲门声清晰地在每个人的心中响起,每一个人都下意识得抬头看向了庙外的黑暗。 但是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他们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庙外。 “叩叩” 或许是因为他们长时间没有回应,那个敲门声又响起了一次。叩门声不疾不徐,很有礼貌,跟寻常的敲门声一模一样。 但是,这个破庙连门户都是倒塌的,哪里来的门可敲? “叩叩” 那个很有礼貌的敲门声第三次响起。 这个敲门声不是敲在 门上,而是敲在他们的心上,让他们都感觉自己听到了敲门声。 柳惜的看着前面的黑暗,温润的瞳孔微微收缩,徐子先也握住了他囊中的火药。 事出反常,他们都感觉到有压抑的气息的逼近。 但叶明柯直接站了起来,他看向向庙外那个模糊的人影,平静地道:“没有门,请进。” 他的语气很平淡自然,像是对着熟悉的故人。 庙外那个模糊的身影一顿,直接走了进来,当那个人影动的时候,柳惜如临大敌,身上罡气受激一般自动涌出,她站起身来走向前去,但是叶明柯比她走得更前。 “明柯,小心,那是我见过最强大的修仙者。”柳惜低声地对叶明柯道。 但是叶明柯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向那个同样向他走来的人影走去,直接走到了破庙的中间。 两道人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几乎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 “你是来找我?还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叶明柯深邃的瞳孔倒映出那个人影的模样,平静中带着戒备地问。 “我是来砍柴的。”那个人影同样声音平静地道。 两个人影站在破庙的中央,同样身姿挺拔,面容平静,有点像是在照着镜子。 “明柯,回去。砍柴是那些修仙者杀值守司通缉犯的代称。来者不善。” 柳惜站到了叶明柯的身边,沙哑着嗓音道,她温润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那一个身影。 尚未动手,她的掌心已经微微出汗,直面着那个身影的她,隐隐感觉眉间生疼,恍若有利剑抵额。 她从未见过剑意如此凌厉纯粹的人。 但叶明柯没有退,而是分毫不让地盯着那个身影的眼睛,声音坚决地道。 “她们都是我绝对不可能退让的朋友。我不会退,而你,还欠我一条命。” 那个身影沉默了一会,整个破庙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笼罩在那个简单的人影沉默的威势之中。 “我要找的那根好的木头不在这里。其他的我并不感兴趣。” 那个身影淡淡地开口,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闷。 “所以现在我是来找你。我也还记得,我欠你一条命。” “那看来我们暂时还能是朋友了。”叶明柯一笑,场中原本紧绷的那个弦卸下,“剑九,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那身影淡淡地回应道。“欠人家东西的感觉不太好受,确实好久。” “他是我的朋友,我们曾经一起同船驶出了迷雾海,算是患难交。”叶明柯对带着诧异看向他的柳惜和徐子先笑道,而后他面向了剑九,同样也对他介绍道,“他们也都是我的朋友,那个小女孩则是我好友的女儿。” 叶明柯的笑容很诚挚,但是破庙之中的气氛却依旧没有放松下来。 柳惜和徐子先依旧带着戒备地看向那个负着多把剑的白发男子,而剑九则根本没有看过庙中其他人一眼,听到叶明柯的介绍,他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像是有些嫌弃麻烦。 “你过来大夏都城做什么?你不是应该回蓬莱仙岛了吗?”叶明柯看着剑九问道,“以你的性子,应该不喜欢人间这种因果 混乱的地方,难道只是为了来找我?” “我来大夏都城做司天,门派的命令。”剑九淡淡地道。 但是他那一句话一出,柳惜和徐子先同时目光一凝,看似平静的柳惜更有隐晦的杀意指向了他。 “你做司天,难道是也想吸凡间生民的鲜血?”叶明柯的脸色也是微变,“你是来接掌大夏总值守司的?” “我说了,只是门派的命令。我对那些不了解也不敢兴趣。我本来是接了值守司一级的密令出来杀人,一个突破了武道十二重楼,杀死了上任司天和十二郡值守的武道修士。但可惜他不在。” 剑九平铺直叙地道,然后他看着叶明柯认真地问。 “我说了我的目的。那你来都城是做什么?” “我想进都城找一个人。”叶明柯道。 “你们也在通缉榜上,虽然只是三级密令,但是想要进去都城并不容易。而且你们的事已经引起了大夏修仙界的愤怒,无数修仙者想要杀你。”剑九道。 “你能帮我吗?”叶明柯直接地道。 “那个破武道十二重楼的修士,还在吗?” “已经死了。” “那么可以。一级密令直属天庭,三级只是权限最高只到值守总司。我可以帮你。”剑九淡淡地道。 “你是司天,也是修仙者,你帮我的话自己不会出问题吗?”叶明柯犹豫了一下问。 “会。但我不在乎。剑之外的事,我不愿意多想与多管。”剑九平静地道, 他打量了一下叶明柯,犹豫了一下,道,“你身上的因果太多,会影响你的修行。不过……” 他看向叶明柯的瞳孔少见的有些诧异与惊奇。 “你变强的速度还是很快,远远超出我的估计。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身上有许多灵窍被打开了。现在的你已经可以修仙了。” 他闭上眼,像是在感知着什么,而后道。 “是火属性的灵气体质,虽然灵窍开启的数量很少,但是已经初步可以建立起灵气循环。虽然只能算刚摸到了修仙的最低门槛,但是以你那奇异的灵感,修仙的前途已经不差。” “不是说这世上,灵窍中一百八十正穴只能先前开启,后天难以改变?为什么你不过几月不见,修仙的天赋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简直不可思议。” 剑九越看着叶明柯,即便心性淡泊冷静如他,也越来越感到震惊。 眼前的这个人,在短短的时间内,脱胎换骨,几乎像换了一具身体一般。 “你说的是真的?”叶明柯虽然已经总结出了自己蜕变后的一些变化,但听到了灵窍开启的消息,还是忍不住心中惊喜。 在灵气文明发达的世界里,可以修行灵气,意味着太多的东西。 “既然你已经可以成为修士,那你为什么还和凡人在一起?”剑九忽然不解地说道。 而听到叶明柯可以修仙的柳惜与徐子先,看向叶明柯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雪入阳京 http://.biquxs.info/

仙与人之间区别真的有那么大吗? 叶明柯看着剑九,剑九看着他,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想着的是什么,但两个如此相似的人,却不能够接纳彼此的想法。 他们两个都同样是一个孤独的人。剑九的孤独,是孤高的贵公子,他自出生起,便是最灿烂夺目的天之骄子,从不缺乏想要和他做朋友的人。他的孤独,只是因为他不屑于与他不在同一层次的人为伍。 而叶明柯的孤独只是一只小怪物,小怪物没有几个朋友。所以每一个走近他身边的人,他都竭尽全力地抓住。 但是天才和怪物,就这么成为了朋友。 而朋友,最重要的是彼此的尊重。 剑九垂下眼睑,淡淡地道。 “我只是陈述我的看法。” “当然,随你。” …… 次日清晨,天际薄冥。 大雪纷飞中叶明柯一行人抵达阳京,正门朱雀。 他们抬头仰望。 雪花扰乱的视线中,那座横亘充斥着他们这个视野的火红色的宏伟都城,如同一只静静燃烧着火焰的巨大凤凰栖落在大地上。 静穆、宏伟、威严、磅礴。 但是这只凤凰身上的红色也可能不是火焰,也可能是血,淋漓的鲜血。 叶明柯背着乔乔,柳惜背着藏着布裹的重剑,徐子先背着他的木箱,几个人在剑九的帮助下又进行一些易容伪装,他们在剑九的引领下,踏着簌簌作响的厚重积雪,走向了那座巨大的沉闷。 他们仰头看完那座巨大的城门,又低下头,看到了风雪中一具具蜷缩起来,脸上带着冻死后诡异微笑的尸体。 清晨的城门外,并不只有他们,还有成片的挤在城墙下、被埋在风雪中的难民,那些难民在风雪中已经都奄奄一息,会瑟瑟发抖的还有一口气,但是更多的是已经被严寒冻到昏迷或者彻底陷入了死亡,有许多面向着城门,保持着叩头的姿势的难民,他们就这样冻毙在风雪中,保着着一个虔诚而可笑的姿态。 “为什么会冻死这么多人?” “往年不是说阳京城外会有仙人布施吗?为什么?为什么今年你们值守司连最后装模作样的仁慈都没有了。” 背着木箱的徐子先看着那些在被埋在大雪中的一个又一个的难民,眼眶不禁红了,带着怒气地对着剑九问。 “因为你们啊。” 剑九淡淡地说道。 “一夜间杀死了北地十二郡值守,甚至连阳京的司天都被你们杀了。杀死一个感灵境界的修士也会被诛杀九族,你们一口气杀了个痛快,你说那些值守司里面的人会有多大的愤怒。” “值守司放牧人间百年,这么大的伤亡,还是第一次。” “大夏的几乎所有的修仙者都为之震怒,所以今冬值守司不会对从各地涌来的数十万难民有任何的布施,而那些人并不知道,还在像个傻子一样涌来。” 剑九的话语可以很淡漠无 情,可是同样身为人间一员的柳惜与徐子先看着绵延的城墙下,堆叠着的一具具僵硬的身体,一张张恐怖的笑脸,却忍不住都红了眼眶,身体微微颤抖着。 那是极致的悲伤、愤怒,还有隐隐的茫然与恐惧。 他们放眼看去,冻毙在城墙下的凡人已经不下千百人。 他们突然感觉遍体生寒,虽然他们都是心性坚韧的人。可是他们豁尽全力杀死仙人守护人间,可是为他们的行为而死去的凡人却数以万计。而且,他们杀死了司天与那些值守并不能证明什么,因为东海仙境之中,还有许多的化灵与通元境界的修士。这场反抗依旧看不到出路。 这就是为什么老乞儿会在阳京祭剑后,剑心碎裂,流浪十年。因为他看不到希望,也不能确定自己所做的意义,因为豁尽全力所做的一切,似乎只徒劳地害死了千百上万人。 “铛”“铛” 城内忽然有宏亮的钟声响起,而后那蜿蜒高耸的城墙上,有许多的甲士也同样撞响了城墙上许多口巨大的金钟。 震耳欲聋的钟声响遍了整个都城和都城外的旷野。有一名身穿宦官服饰官员站到了朱雀的正门之上,对着天边升起的旭日,朗声诵读道。 城门上似乎有放大声音的法阵,那官员的声音清晰地在城内与城外响起。 “奉天承运,今人间有邪教作祟,天下愚民,附和从之,违抗崇仙令,冒犯仙人,玷污仙道。为使我大夏重得天道庇佑,海晏河清,万年安宁,我大夏君主,将开祭天大典,以三万乱民为祭,以洗人间之罪,熄仙人之怒。” “且,为使我大夏仙道不再为邪道所阻,自祭天大典起,将向天下颁布禁武令。凡我大夏子民,除仙道法术之外,不可再修习他道,违者为叛国。” 宏亮的钟声再次响起。 但是徐子先却仿佛没有听到钟声一般,他的耳中只有刚才那穿着宦官服饰的官员宣旨的话语,那些话语仿佛雷霆一般在他的耳中炸响。 离着都城已经不远的几人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 徐子先赤红着双眼看向剑九,柳惜也握住背后的人间重剑,便是叶明柯看向剑九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凌厉。 徐子先咬着牙,缓缓地道:“禁武令与三万人祭,是你颁布的?” 叶明柯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剑九。 剑九感受到了几人的敌意,但是他没有去管,只是看着叶明柯道:“我不知道。” 他看见叶明柯看他的目光依旧没有偏移,淡淡地多说了几句。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俗世事物,所以我不管。而且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我应该被架空了。” “原先的司天是一直与我们蓬莱岛有关系并不融洽的方丈岛弟子,他手下都是方丈岛的人,他们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这也是为什么我是司天但带你们进阳京还需要你们易容一样,被发现了,会很烦。” “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徐子先明显并不相信眼前这 个大夏值守司地位最高的人。“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是否对我们带着杀意?是否只是想把我们骗到城中。” “因为我没有必要骗。如果我要杀你们的话,我直接动手就可以了。”剑九淡淡地道,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柳惜,冷漠地一笑,“对吗?你们中修为最高的这位姑娘?” “你是很强。我见过的最强。”柳惜淡淡地回答道。 “那么到底你们入不入阳京?”剑九淡淡道。 “走吧。你们相信我,他可以相信。”叶明柯对柳惜和徐子先道,而后他当先跟在了剑九的身后向着城门走去。 走到了那火红色的宏伟城门时,柳惜停下了脚步,抬头向上仰望。 阳京是一座饱经沧桑的都城,经历过许多的战火,作为都城面向平野方向的正门朱雀,附近的火红城墙上,留下了这些战火斑驳的痕迹。 大夏喜欢将敌人的武器插在城墙上示威。那朱雀门上数十丈高的地方,插满了各式的兵器,在天明的曦光中折射着刺目的光。大夏用这样的方式来展现阳京是百战不可克的雄城,也确实,在过往阳京建城近千年的历史中,阳京从来没有被外敌攻克过。 阳京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战祸,大部分的兵器在风吹日晒中已经腐朽,只有最上面的那一片兵器还比较新,而在最高的地方,孤伶伶的插着一把纯墨色的长剑,那长剑在十年的风雨过后,看上去依旧崭新锋利如初,即便隔着很远,也有隐隐的剑意传来。 古剑惊寂,老乞儿那把被留在阳京的剑。 惊寂,惊寂,阳京祭剑一战,确实是为了惊醒沉睡无知的人间,可惜人间睡得太沉。 叶明柯留意到柳惜身上气势陡然变得凌厉,转过头看向她,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柄长剑。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柳惜,没有说任何的话语。 如果她想要在这里为她的父亲取回那一把剑,他不会阻止,而是会全力以赴。 但是柳惜只是深深地看了那剑一会,便也低下了头,走向了城门之下。 跨过那座巨大的城门,越过那些阴影,他们终于步入了阳京。 他们向前看去,十丈宽的朱雀大道在他们面前延展开来,他们目光顺着大道向前延伸,抬起头看着前方。 无数美丽高大的建筑涌入他们的眼中,但是最高大与引人注目的当然是皇宫,视野的另一端有成片金色的宏伟高大的建筑连缀成片,高楼高塔林立,但是在这些高楼与高塔之上,还有更加宏伟的一个高台。 高台在皇宫之后,高达数十丈,压盖了所有的建筑,浮雕千重,金碧辉煌,光华璀璨,穷尽人间的极致,如同一座高峰般屹立在阳京的正中,仿佛连接着苍穹,托举着苍穹。 “这是升仙台。” “每年通过大夏成为大夏值守司谱牒仙人的修士都会在这个升仙台上加冠,享大夏万里疆域民众供奉与祭拜。” “这里也是,大夏的祭天之所。”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静日 http://.biquxs.info/

在剑九的安排下,易容后的一行人很顺利地进入了阳京。甚至就在皇宫的不远处的一个精致小院住下,抬头就能看到那与朝霞同一个颜色的火红色檐角。 在照剑九的说法,这样他过来的时候比较方便。 值守司的位置就在皇宫之后的升仙台附近。 “我们就在值守司和皇宫的眼皮底下,真的没有问题?”徐子先看了一眼那快可以说是邻居的皇宫,不信任地问道。 “问题?没有问题。我只是怕,麻烦。”剑九坐在庭院里的石桌般,视线缓缓看过了柳惜、叶明柯还有徐子先,“你们会不会给我带来麻烦?你们进入阳京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找人,没骗你。”叶明柯也坐到石凳上,与剑九相对而坐,他将一枚花纹繁复的玉佩从阿如的脖颈下取下,递给了剑九,表情慎重地问道,“你能够帮我查一查阿如身上的玉佩的来历吗?” 剑九伸手从叶明柯的手上接过玉佩,看到的一瞬他的目光微凝。 “有些眼熟。” 他想了一下,道:“好像在宗门的典籍上看过,似乎是某个宗派的信物。我回去查阅一下,应该很快就可以有消息。” “那就麻烦你了。”叶明柯诚挚地道谢道。 “知道麻烦就好,你麻烦我的每一件事,都会消耗我欠你的人情。一条命不多但对你来说很珍贵,别浪费在不重要的地方。” 剑九语气冷淡地道,他转头看向柳惜和徐子先。 “你们两个是想给我带来什么麻烦?你们到阳京来想做什么?” “看看。”柳惜淡淡地道。 “我也是。看看。”徐子先同样淡淡地回答道。 “哦。”剑九不置可否,他转头对叶明柯道,“玉佩的信息我找到后会很快就给你带到。你自己好自为之,多惹些麻烦,我好把我的人情早点给你还完。” “放心。我会让你欠一辈子的。”叶明柯一笑。 剑九起身,很快便开门离开了这座庭院。 他刚走了不久,徐子先立刻就看向了柳惜问道:“这个人的境界到底到了哪一步?” 柳惜也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道:“在我的感知中,他和我父亲斩杀的那个紫衣仙人同样是化灵中境。” “但是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比那个紫衣仙人还要恐怖十倍不止。” “你们的感应没有错。我在迷雾海中见过他出手,之前我没有修炼不知道,但是现在看来,他的境界或许并与紫衣仙人相当,但是他负剑有九,其中的剑九有吞灵和破灵的奇异能力,他的杀力,是那个紫衣仙人的十倍之上。” “但是你们可以放心,那个人至少在还完我人情之前,不会对我出手。你们可以放心住下。只是出去的时候还是尽量不要引起值守司的注意,虽然以他的能力应该能够摆平,但是那家伙小气的很,肯定都会折算成人情扣掉。” 叶明柯摇头笑着,有些肉疼地拍了拍大腿道。 “那家伙的人情很贵,想要那家伙欠个人情,可不容易。” 柳惜与徐子先没有再反驳,他们信任叶明柯,既然叶明柯觉得剑九可以信任,至少在发现其他危险的端倪之前,他们会选择相信叶明柯的选择。 叶明柯没有再去想剑九的事,而是看着这一方飘着细雪的精致庭院,心神有久违的放松。 他对剑九有一种同类间的信任,他相信在有剑九的阳京,他比在步步杀机的龙岭之中更加的安全。 万里漂泊,他终于又有了一个可以称为家或者住所的地方。 刚刚在他身边摘下玉佩的阿如依靠在他的身边,已经到了阳京,这个女孩却没有什么惊喜的神色,而是闷闷地。 “阿如,放心,那个人会很快将玉佩的信息传过来。” 叶明柯摸了摸阿如的脑袋,轻声地安慰道。 阿如的娘亲或许还可以通过玉佩来寻找,但是阿如的父亲的谎言,他又要选择什么方式来解说? 叶明柯低头沉思着,却束手无策。 他又抬起头看向徐子先和柳惜,不用他开口。 徐子先淡淡笑道:“我们刚才说的是实话,只是看看。” 柳惜也沉默着点了点头。 叶明柯没有多问。 看看,可以只是看一看,也可以是看看要怎么做? 但是怎么做事他们的事,叶明柯也同样信任他们。 入城的时候还是清晨,到了下午时柳惜和徐子先一起出门,出门前跟叶明柯说要去“看看”。 一去便是几个时辰,阿如在午后很快就睡去了,叶明柯在这个敌人的老巢中居然也很放松地就睡去,因为在门后的阴影处,放着一把黝黑的大剑。 那是剑九留下的“巨门”。 小院的高高厚实的门不是门,这把剑才是,有这把剑在,阳京中没有人能够真正地威胁到他们。 除了剑的主人。 这一觉睡得极长,从阳光明媚的午后,连晚饭也没有吃,一直睡到了大雪纷飞的夜晚。 这万里的跋涉,耗费了他太多的心力。 叶明柯醒来的时候,阿如也还没有醒来,小姑娘依旧熟睡着,只是眼角带着泪痕,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已经夜深了,但是出去“看看”的柳惜和徐子先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在看“阳京”的入夜宵禁后的夜景。 叶明柯坐在细雪纷飞的庭院里,自己一个人对着黑夜喝着冷茶,等着两个人的归来。 但是那两个人没有等来,反而等到了深夜的敲门声。 主人归家,不用敲门,来者是客。 叶明柯平静地走到庭院门口开了门,见到了雪夜中一袭白衣的剑九。 “消息整理出来了,在这。” 仙人的作息明显与凡人不同,所以剑九完全没有要深夜来访的歉意,像白天一样直接走到了庭院中的石桌旁,将一个薄薄的信笺递给了他。 “消息急促,只找到了最简单的资料,更深的内幕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回信让蓬莱岛寄来。” “这些可能帮不到你什么,毕竟你手里有的只 是一块玉佩。” 叶明柯打开信笺,沉默着将信笺中的内容完整的浏览完,表情凝重,还有压抑。 “只有这些吗?” 叶明柯抬头看向徐子先,问道:“原因呢?” “那是一件多年前的密辛,皇宫和值守司内都没有,只能到蓬莱岛查一查,那边应该有存档。” “拜托了。”叶明柯看着他凝重诚恳地道。 “可以。不过这次可能会久一些。那件密辛,牵扯到的东西可能会很多。”剑九缓缓道。 “嗯,另外,帮我查十年前在阳京的一个士子李翰,如果那条线查不出来的话,这一条线可能会有效果。”叶明柯道。 “李翰。”徐子先淡淡地一笑,“原来你的故友,就是那迷雾海中的那个凡人。不过,他那一个凡人居然能够有天生咒体的女儿,倒也奇怪,难怪会牵扯到那种等级的密辛。” “天生咒体?你知道阿如的身上的奇异是怎么一回事?”叶明柯抬起头问道。 “当然知道。天生咒体是少见的在六道诀推广之后,依旧能够在修炼上保持着巨大优势的奇异体质。” “在六道诀推广之前,这修仙界其实大部分都是世界把控的天下,而所谓的世家,都是有古老体质把持着的巨头。在当年的那场动荡中,大部分的体质都掉下神坛,只剩下少数的几种,依旧对普通体质的修仙而言有巨大的优势。” 剑九对叶明柯说道,他看向厢房中阿如沉睡的方向,眼中也有着异彩。 “天生咒体是天下各方势力都极力争取的天才。我也是第一次见过,相传天生咒体,生而近道,口吐真言,有以言杀人,敕令天地万物的神通。他们对天道的感应极其的敏锐,在当今六道诀盛行的年代,修仙的优势就更大了。” “如果那件密辛查不出来,或者查出来也找不到这个姑娘的娘亲,你可考虑一下让她进我们蓬莱岛。以她的资质,在蓬莱岛中可以得到的资源不会比我少,当然,也得她有那个心性接下,不然还是会死,你可以考虑一下。” “原来阿如的天赋这么惊人。”叶明柯也有些惊讶地道。不过他想起了阿如的几次出手,都是极其地诡异,而且几乎无视境界的差异都能够攻击到对方。 这种天赋确实极其地可怕。 “你刚才说到的六道诀和那场动荡是怎么一回事?”叶明柯记起了之前灵尘仙人化成的那个傀儡似乎也有提到了六道诀和一场让天地间无数特异体质消亡的动荡。 “你连六道诀都没听过?从来没有听过?”剑九听到叶明柯的问题,却显得非常地惊讶地反问,就像是看到一个自称剑客的人却不认识剑一样。 叶明柯刚想回答没有,突然间脑袋里轰的一声,想到了过往叔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你走出镇子接触到修炼的法门,记住,一定不要学一门叫《六道诀》的功法。” “为什么?” “因为……它的背后有一双眼睛。”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六道诀 http://.biquxs.info/

“《六道诀》到底是什么?” 回忆起剑叔曾经对自己说过的奇怪的话语,叶明柯对《六道诀》的好奇心更盛地道。 “你可真是个怪胎。就算是凡人也知道《六道诀》就是六界的修炼功法。在当今之世,几乎每一个修炼者都是用《六道诀》的功法修炼,甚至可以说《六道诀》就是修炼之道。”剑九几分诧异地道。 “六界里所有的修炼者无论妖鬼佛,都只用这一门功法修炼?”叶明柯虽然对修炼的事情所知不多,却还是感觉这一点有些奇怪。 “那是自然。从仙尊时代就是如此。刚才跟你说过的那场几乎摧毁了所有古老世家的动荡也是因此而起。” “你可知,如今的时代被人称为什么?” 剑九对叶明柯道,今夜一向冷淡的他已经说了很多的话,但是对叶明柯,他的话总是相对比较多一些。 叶明柯听到了他问题,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当今时代,也就是天帝纪元起始,被称为史上最强纪元,和万古修仙盛世,而这一切的基础,源于仙界三人,仙尊,天帝,与青帝。”剑九说起那三个人时,淡漠的眼眸里也有曜曜憧憬的光彩流转。 “天帝?天庭之主?”叶明柯却突然想起了那个摧毁了百万魔军和小镇的那个伟岸身影,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这三个人中,天帝作为万古第一个帝境强者,创立了天庭,以天庭一统了佛界和鬼界,割分了凡间三分之二的疆域,而青帝同样精彩绝艳,在天帝之后登顶帝境,成为第二个帝境强者,创立了青天宫,征服了妖界,割分了凡间三分之一的疆域。” “而一直作为与仙界分庭抗衡的魔界,则直接被这两位仙界万古未有的雄杰直接攻破打碎,现在估计就只剩下一些余孽还在深渊中苟延残喘。如今的六界,可以说只剩下同属于仙道的天帝与青帝分庭抗衡。” 叶明柯想到了小镇中的百万魔军,魔军是来自魔界?与魔界沦陷有什么关系?魔军就是魔界破灭后躲入小镇世界的吗? 叶明柯表面沉静地听着剑九的诉说,在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想起了自己在看到肥胖仙人尸体时心中涌现的吞食的魔念,想起自己从地狱火海中毫发无损地走出 自己的真实身份,应该就是个魔头了吧? 自己其实很久以前就已经想到,只是一直都愿意往这方面深思。有谁愿意发现自己其实是六界中最声名狼藉的魔? “但是,我一直认为天帝与青帝,两位帝境高手的功绩虽高,但是依旧不如一生都只在至尊境界的仙尊,因为……青帝与天帝的帝境,我觉得都离不开仙尊不惜遭受天谴,偷天道之密,开创而来的功法——《六道诀》。” “在《六道诀》出现之前,六道的功法流派五花八门,从来没有一门功法能够适用于所有人。仙术的威力也常常 都是弱于特殊体质的本命神通。修仙世界一方面在家族的内部垄断了高阶的修仙法门,一方面又拥有比仙术威力更大的神通,垄断了仙界的修仙之路,散修除非有通天的机缘否则根本不可能出头。” “而传闻仙尊,在发现自己开创出蕴藏着真正天道至理的《六道诀》,但却被因为窥探天机过甚,已经命不久已之后,居然把《六道诀》以仙界为.asxs.,向六界公布。” “让每一个修行者都能够修行到蕴藏着天道至理的《六道诀》。修炼《六道诀》的修行者能获得天道加持,而且相对于其他的功法的修行者,修炼速度快,往往能够越一个小境界战斗。” “自《六道诀》出现起,可以说过往亿万年开创出来的如繁星璀璨的无数功法一夜间都过时,过往的许多年证实了,无论相对于什么体质,什么种族,《六道诀》都是最适合最强大的功法。” “《六道诀》在仙界最先流传开来后,最先接受的也是底层缺乏功法的修仙者,这些修仙者修行《六道诀》之后境界飞涨,且很快就有人在这功法之上,创造了无数强大的仙术。” “而此时的仙界世家,一方面许多还固守着他们家族以往传授的功法,不肯变通,一方面还垄断着仙界大部分的资源。修炼六道诀新崛起的修仙者势力与仙界世家爆发了一场长达千年的大战。这场大战彻底改变了仙界的格局,特殊体质的神通者大部分被淘汰,旧的统治者各大世家被毁灭,在他们的废墟上,取而代之的是在那千年大战中崛起的青帝与天帝建立而起的天宫和天庭体制。” “这就是那场推翻修仙世界的动荡。这场动荡后来又在其他的六界重演了多遍、” 剑九诉说着将多年前那段恢弘的历史,平淡的话语声也有轻轻的微漾。 “天宫和天庭体制改变了原本以特殊体质为精英的体系,依据《六道诀》的特点,重新以灵窍作为最基础的标准,设立天卡,挑选人才。” “而天庭,作为最早接受《六道诀》的一界,在六界中的实力与其他的五界拉开了一个距离,而且,《六道诀》本来就是仙尊依凭原本自己的修仙功法创立的,虽然其他的五界也可以修行,但是只有修仙者是最适合原本《六道诀》的。其他的五界虽然可以在《六道诀》的功法上进行修改后修炼,但无论是谁修改,都无法像原版本的《六道诀》一样强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仙界的实力超过其他五界越来越多,而后,便是天帝与青帝,征伐诸界的大争之世,不过万年间,天庭与天宫的大军就打破了魔界,其他诸界也都被征服,天庭值守司和青宫司遍布各界,这个六界,就只剩下青帝和天帝两大方势力,也只有他们够做彼此的对手。” “接下来的千年或者万年,就是这两尊仙帝的争斗的年代。” “这就是当今的大世。” 剑九接着《六道诀》把整个六界的 势力划分与现状跟叶明柯说清楚,不然,他真的有些担心这个土鳖有一天会因为没见识把自己玩死。 叶明柯听完了剑九的话语,心中波澜渐渐平歇,这些信息虽然很平常,但是对于他来说却像是一道光穿过黑夜,照亮了许多的地方。 天帝,诸天,六道诀,小镇,试验场。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小镇一直防备的敌人便是万古以来第一二帝境高手天帝,和他创立的天庭。小镇上的三波人,一拨是小镇的幻境原住民,一拨是魔界破灭战死的魔军。 而最后一拨人,是诸天中表面臣服于天帝,实际上想要找出克制《六道诀》功法的诸天。所以在天帝到来之前,这些密谋叛乱的投降者纷纷逃走。 但是我是怎么一回事?叔为什么又说《六道诀》的背后有一双眼睛? 叶明柯感觉自己想通了一些,但还是有许多的谜团困扰着他。 但是,他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与魔界有很深的羁绊,而乔乔和陶尧,应该属于诸天或者青天宫的势力。 “你的灵窍既然已经开启了,也是时候要修炼了。你应该还没有《六道诀》的功法?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缺几的功法?” 剑九突然想起道。 “缺几?”叶明柯不解。 剑九一笑。 “又忘了你是从山里来的。缺几的功法指的是与六道诀的原版功法缺几成的功法。这些功法与原版差距越大,功法的威力与价值就越低。目前修行界流传最广的是缺九的功法,而至于原版的功法,据说只有飞升到仙界,才有可能接触到。” “虽然天庭是打破了垄断了功法和资源的旧世家而建立起来的,但是,几千年过去了,天庭和仙界的一些大势力,又开始向那些大世家演变,既然功法一统了,他们就从功法的残缺性上着手。” “不过,只要有天帝在,天庭的架构便不至于僵化太过,如今只要有天赋,便不是世家大族出生,也可以在天庭体系中换到高等的《六道诀》。” “说吧,你想要缺几的功法?不过这可要折算成人情的。缺九的我可以直接送你,缺七以上的功法价值可就不菲,最高只能给你缺五的功法,而且那就值一条命了。我的功法目前也只到缺三,而且门派禁止外传。”剑九道。 “那就缺九吧。”叶明柯很爽快地道。 “你确定?低等的六道诀虽然可以转修高等的六道诀,但是依旧会影响仙道的基础,你真的要为省几分人情而耽误你的修行?”剑九皱眉道。 但是他哪里知道叶明柯在弄清楚剑叔为什么会禁止他修行《六道诀》的原因之前,《六道诀》背后的那一双眼睛又是什么?他根本不敢修炼《六道诀》。 这份缺九的功法,只是他想了解到底修炼是怎么一回事。 “你确定的话,明日功法就会送来。”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争 http://.biquxs.info/

“你确定的话,明日功法便会送来。”剑九道。 “谢谢。”叶明柯点了点头。 而后两人间一阵沉默。 “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或者,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剑九缓缓的道。 叶明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认真地看着他。 “没有吗?” 剑九抬头看向院子里的厢房,淡淡地道:“你的两位只是‘看看’的朋友看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如果我让你帮忙……你就会帮吗?”叶明柯抬起头看向剑九那双淡漠的眼睛,眸光冷冽。 他一直不喜欢剑九的眼睛,那双眼睛看这个世间太冷。 叶明柯轻笑了一下。 “即便你能够帮我也不想再麻烦你。我大概猜到那件事也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朋友间的人情不是这样子算的。” “那件事,在值守司的属于二级事件,直属于东海仙境。” 剑九也看着叶明柯,缓缓地道。 “我是一个很不在乎的人。我其实也不在乎麻烦。只是我不认可,不能理解。你并不是凡人,也不是什么救世主,为什么要用你的命去做那么多?” “我不知道。” 叶明柯摇了摇头,笑容带着几分自嘲,很可能是魔族的自己,有一天却想着和仙人对抗,从仙人手下救下凡人。 确实有些可笑。 “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很多。你知道为什么值守司要颁布崇仙令?要在凡间各处设立天卡?” “那同样是因为《六道诀》的存在。” 剑九的眼睛直视着叶明柯,话语冷漠,却慎重细心。 叶明柯认真地听着这位好友的话语。 “当今是盛世,也是大争之世。而在《六道诀》出现之前,仙道的战争,大部分都决定于高境界修士的对比,许多门派的战争,只是两个门派门主的战斗就可以决出高下。” “但是,《六道诀》出现后,修炼功法的统一,衍生出了仙界军团的合体战法,低阶修士的数量和质量同样会对一场仙界战争起到起到极为关键的作用,这彻底改变了原本的修仙战争格局。” 剑九望向都城的南面的夜空,缓缓地道。 “现在六界一统的战争已经到了极为关键的时刻。天帝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二有余的六界,只需要将青帝压倒就可以取得一统,而青帝的势力也到了生死存亡吊于一线的时刻。无论是青帝还是天帝,都在竭尽所能的穷尽所有的力量与对方博弈。” “而凡间大世界,作为六界中最为辽阔的一界,每年为上界输送了许多飞升的修士,是其他各界新鲜血液的来源。也是天庭与天宫争夺的重点。” “在阳京南去十万里外的蛮荒与中洲和西土的交界处,现在天庭与天宫都屯兵百万,相互对峙,战争不断,每年都有大量的修士在死去。所以双方都需要有大量的新晋修士作为兵员补充。” “最大兵源之一就是凡间,凡间的乱局就是为了养蛊,立仙人的显赫地位,吸引 凡间的凡人蜂拥求仙,用最乱的时局,逼出最多的修仙者。” “这是这个大争之世的大势,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叶明柯聆听完剑九的话语,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苍白地微笑着道。 “你明白了什么?” 剑九看着眼前这个反而变得更加轻松的少年,声音低沉,带着隐隐的怒气。 “你如果想要平仙患,你要对抗的是整个六界的大势?” “你只是一个局外人,而且你别忘了,我说过仙人军团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修仙者的战斗格局,而阳京,就有这样的大阵和军团。” “十年前的那场阳京祭剑,一方面只是个笑话,一方面修仙者确实没有做好准备。但这一次,你们杀死了十二郡值守和司天,你们在阳京要面对的是一个已经从打盹中醒过来,认真看着你们的值守司。” “认真地看着我们……那样很好,你们终于认真地看着我们了。” 叶明柯眼睛低垂地看着手中轻轻转着的茶杯,平静地道。 “你知道吗?我一直特别讨厌你们的眼神,在迷雾海,在风雪夜,在龙颈火窟,我不明白,同样都是生灵,甚至可以说同样都是人,你们的眼神为什么会那么的冷漠和高高在上?” “凭什么呢?” 叶明柯抬起头,闪着冷芒的眼眸戳进剑九深邃淡然的眼瞳。 “我看你的眼光已经不一样,因为我们是同类人。但他们不是。我们和他们处在两个世界里,悲欢并不相通。” “而且,弱肉强食。没有力量的凡人没有尊严,不是很正常吗?” 剑九移开了眼睛,似乎也有些害怕被那双眼睛里的锋芒刺伤。 “弱肉强食?我总觉得不是这样的,我总觉得这样的世道不对。”叶明柯摇头,眼睑低垂,看着面前那个依旧在不断旋转的茶杯,轻声地道。 “但是,哪里不对,我又还没有想明白。” 庭院里的谈话声又再次沉寂,只有大雪飘落的窸窣声在他们的耳边轻轻响起。 “我走了。你交代的事,有消息时我会找你。”他抬头看向门边阴影里的灵剑“巨门”,淡淡地道,“只要你在这个院子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可以护住你。但是如果你想出去做什么,我不确定我能够护住你,甚至……不能确定我会不会对你出手。” “我知道了。”叶明柯轻轻点头。 剑九没有再说,径自出去。 天很快就亮了。 天亮时出去“看看”的柳惜和徐子先回来了,带着满脸的倦容,先去睡了。 阿如早上醒了过来,吃过早餐后,叶明柯跟她说她娘亲的信息还需要过两天才能查到。 阿如没有回话,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又重新恢复了入阳京以来的沉默寡言,闷闷不乐。 即便是冬日大雪纷飞的阳京,也不愧是大夏皇朝最繁华热闹的都市。 隔着不高的院墙,可以听到院外不时传来军队巡逻的脚步声,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招呼问好 声,热闹非凡,生机勃勃。 但是,偶尔也能够听到有乞丐乞讨和低低哀哭的声音,还有当有仙人撵架经过时,满街的跪拜和祝颂声。 墙外的热闹,更显得墙内的安静寂寞。 早饭后,叶明柯提了把躺椅,就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看着雪停后的如同嫩玉般明净可亲的晴空,看着不远处皇宫高高翘起的火红色檐角,像是一直在想着什么。 尽管昨日已经睡了一天,但是他的脸上依旧显得非常疲惫。 而同样沉默的阿如,坐在离叶明柯不远处的门口,或是托着腮和叶明柯一样看着晴空发呆,或者一个人堆着小雪人,但是她堆的雪人没有一个是堆好的,常常堆到一半便被她推倒弄散,再重新堆起来。 她一直没有跟叶明柯主动提起寻找她的娘亲和她的阿爸。 等到午饭时,一夜没睡的柳惜和徐子先先后醒了过来,院子里才显得热闹了一些。 特别是徐子先,在吃完午饭后,便拉着叶明柯,两个人在院内高谈阔论,研究起了数术。 在互相学习了对方掌握的算法之后,徐子先发现自己的运算还是远远不能和叶明柯相比,同等的算法,叶明柯不用纸笔,运算的速度也是他的几倍。 “你怎么可以算得怎么快?不可能啊,本天才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大脑了。”徐子先颇受打击地在大雪中盯着地上的术式发呆。 “很快吗?不会吧,我数术是我姨教我的,我跟她学了六年,到最后都还比她慢了一线。”叶明柯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地道。和姨下棋,他一直都是被虐的那一个,所以一点自傲的感觉都没有。 想想都一把把心酸泪。 “已经快得不科学了好吧。你的计算速度真的不是一个人该有的。甚至……甚至” 就算面对十二郡值守和司天都不曾苦恼和害怕的徐子先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有点万念俱灰。 “甚至快得就跟一种传说中的机器一样。” “什么机器?”叶明柯好奇地问道。 “这种机器是我现在做实验时最欠缺的,要是有它的存在,我许多被迫停滞的实验都可以迎刃而解。” “或者你以后做我的计算机就好了。”徐子先看向叶明柯的眼神发着狼一样的光。 “等等……什么机?” 叶明柯感觉有点不妙的伸手表示暂停道。 “用来计算的机器,简称计算机。它的原理是用一和零,构造和推演出一个完整的系统,这个系统能够分析和计算出世界上大部分的东西。不过现在我们不可能做得出来。” “计算机兄弟,兄弟我还有多个试验结果因为计算太复杂没有办法验算,还得你来辛苦一下。” 徐子先看着叶明柯的眼神越来越亮,蹬蹬蹬地跑回自己的房间,背出来自己的大书箱,从箱子里面拿出来一叠厚重无比的白纸,笑容灿烂地递给叶明柯。 原本坐在树下悠哉赏雪的叶明柯脸一下就黑了。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细雪 http://.biquxs.info/

在庭院中与徐子先的交流,一直聊到了黄昏。 叶明柯在交流过程中,才渐渐感觉到眼前这个被人称之为天才的男子身上蕴藏着的魅力。 他狂傲,但是他的狂傲只是在他所学的知识上,他对知识的狂傲是因为对知识的极致的赞美与热爱。当叶明柯展现出他所没有的知识时,他又能够因为对知识的热爱而立刻转变为一个谦卑好学的君子。 在人事上,他也表现出了极其细腻敏锐的感知,他给人带来的为人刻板的印象,只是因为他能够敏锐感知人心的脉络,却不愿意虚如委蛇。 但是叶明柯在和他交谈中,却能够感觉他和初见时相比,好像在人事上有了很大的改变,像是有些笨拙地学习人事交往上的圆润和权衡。 “我想过了。你说的用火的文明的力量来对抗灵气文明的力量这个思路是对的。但是火器的制作只靠我一个人不行,依凭于现在被王朝、仙患压迫的大夏人民也不可能发展出真正强大到可以对抗高阶修士的火器,” “格物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要先格人。” “我在阳京中走了一天一夜,人间的脊梁已经快被打断了,如果人间的脊梁断了,那么整个人间就将永远沦为修行者的造畜场,再也没有半点希望。” “我不能一直只是待在大山里研究火器,我想走出来,把我脑子里火焰文明的蓝图,把对抗仙患的希望,传递给更多的人。” “我要建立起一个没有压迫的国度,一个个人人都能够接受最适合他们的教育都能各尽其能的国度,只有这样能够凝聚起每一个人力量的国度,才能够燃起世间最狂烈的火焰,。” “但是这需要很多年,但是这世间已经不见有火光。” “但总要有人去做一些事。” “若此永夜无火,我愿意化身为炬。” 叶明柯看着眼前这个带着古怪镜片的男子映着火红霞光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冉冉燎原的野火。 他没有对这个面容普通、行为怪异的年轻男子的话语做任何的点评和建议,因为他知道这个男子已经找到了他要为之坚守一生的路。 依旧厚重破裘的柳惜站在他们的不远处,温润的瞳孔看着徐子先,眼神温柔而坚强。 日暮时,叶明柯掌勺,徐子先和阿如帮忙打下手,柳惜本来也想要帮忙,但是平日里虽然英明神武,却基本没进过厨房的她净帮倒忙,很自觉地转而去打扫和布置桌子筷子。 静雪幽幽,像是在天地间挂着一幕朦胧的珠帘,暮光与白雪里,四个人像一家人般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晚饭后,徐子先和柳惜只是和叶明柯说了一声,没有和叶明柯说原因,便再一次出门。 在这个午后,他们和叶明柯说了很多很多,却没有说昨夜他们去做了什么。 他们没说,叶明柯也就没问。 窗外下着小雪,叶明柯就坐在窗边,身旁放着剑九用飞剑传来的信笺。 一份是缺九的《六道诀》,一份是剑九的手书——“密辛信笺尚未到京,翰于京之纪录,亦搜寻无果,疑十 年前为人所销毁。” 叶明柯转头看向身后床上的阿如,摇曳的灯光里,小女孩已经睡下。 突然安静下来的她,是不是……其实已经猜到了很多的东西。 叶明柯将剑九的手书递到身边的烛台点燃,放到地上烧成一堆灰烬。 身为总管大夏百万里疆域的司天,连一封手书剑九都是用灵剑递送,像一个孤家寡人一般。 这固然和剑九清冷的性子有关,但是这也侧面反映出初来阳京的剑九,面对的可能也不是一个友善的环境,而是陷入到仙家宗门错综复杂的势力纠葛之中。 他拜托剑九的事大多都是不会对剑九造成太大影响的小事,他不想让剑九因为自己而去面对宗派的压力。人情归人情,不是这样用的。 叶明柯坐在椅子上,对着窗外的雪夜静思着。 窗,椅,沉思的人。 叶明柯突然感觉自己所处的这个场景特别地熟悉,仔细一想,却哑然地一笑。 坐在窗前的静默沉思的叔,是除了在火炉边的叔,自己最熟悉的的一幕。 没有刻意的模仿与教导,他的行为里却渗透了叔的痕迹。 想起叔,他的心中又涌现出让心揪起的紧迫感,他很想很快便料理清楚阳京的事,远赴南方蛮荒和西土去找知道当年真相的九灵元圣。 但是,虽然自己说过只是一个人间的过客,但是自己真能够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徐子先和柳惜在知道他不是人皇体后,他们要做许多事的时候都没有要求叶明柯与他们同行。 失去了人皇体的身份后,他这个不是在大夏长大的小怪物,确实好像没有什么义务要去抗衡那几乎不可抵挡的仙患。 他不是预言里要拯救人族的人皇体。 但是…… 夫子再临近离开小镇时对他说的话语又一起回荡在他的耳边。 “你是什么人,不应该是由以后的你来决定的吗?” “我是什么?魔鬼?怪物?孤魂?”叶明柯看着没有月亮的夜空,无声地问。 像是要回答他的问题一般,他放在房里桌案上的剑匣突然振动发出了一声闷响。 叶明柯转头看向了那个剑匣,眉头微皱。 “咔嚓”一声轻响,他用意念开启了剑匣,一道白色的小小人影从剑匣开启的缝隙中鬼头鬼脑地探出头来。 “你这么吵,是嫌我给你一条命太多是吧?”叶明柯看着他冷冷地道。 “怎么会呢?一条命可不能再少了。再少小的可就不能给大人效劳了。”有一个身影讪讪地笑道。 那个白色的小人影正是灵尘仙人,他脸上依旧没有五官,在昏暗的烛光中显出了几分更深的诡异。 “哦。那你现在有什么可以为我效劳的?没有的话还是回去你的小黑匣去。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叶明柯语气冷峻,对他没有半分仁慈与客气。 “别啊,大人,在那看不见半点光亮的虚无里呆上几天,小的实在受不了了。还请主人仁慈宽限几分”那小蜡人急声地求饶道。 “你要杀我时,你杀死那么 多无辜者时,可有对他们仁慈宽限几分?”叶明柯的口气没有半点松动。 他知道眼前这个陪着笑脸的可怜人与他的弟子曾经几度想杀死他,手上更沾满了无数无辜者的鲜血。 “大人,不能这样子啊,其实小的不能够算是灵尘仙人,我只是灵尘仙人留在匣子里一道灵,灵尘仙人对我来说就像是父亲与儿子间的关系,我也很冤枉啊我。”那小蜡人努力从桌脚爬上了叶明柯附近的桌案上,两只小手在没有眼睛的脸上摸着,像是揩着泪,悲声地道。 他的哭诉的话语难辨真假。 叶明柯不为所动。虽然他也感觉这个小蜡人的性情与灵尘仙人确实有很大的差距。 那小蜡人看到叶明柯的表情越来越冷峻,终于知道卖惨唬人对叶明柯没有作用。 那小蜡人收了哭声,又换上了谄媚的话语,陪着小心地道。 “大人,小的出来确实是来给大人效劳的,小的知道有一个信息,一定可以给大人很大的帮助。” “什么信息?”叶明柯的话语里有些动心。 “小的有一个猜想,可能可以驱动人间剑。”那小蜡人谄媚地笑着道,话语声中却透出一股狡猾。 “说。”叶明柯的眸中放出精光。 “大人,那……”小蜡人嘿嘿笑着道。 “你说了,我可以准许你每天出来一会。”叶明柯冷冷地道,“再有其他要求,别怪我把你融了。” “别,别,这可是小的最后的一点身体了。其实使用人间剑的方法很简单,使用人间剑的关键大人你很久前就有了……” 那小蜡人的声音转而变得有些神秘兮兮地道。 “那个关键,便是大人傀儡匣中的那个白玉少年。我可没有骗柳一夫,那个白玉少年确实是整个凡间最后的一个人皇体。” “你那一夜说的竟然是真的。 ”叶明柯心中一颤,看向小蜡人的目光凌厉。柳一夫和柳惜十年流浪都没有找到的人皇体,相传注定要解救人族的人皇体,居然真的被这样的一个小人杀死制成了一个傀儡。 而且,还很可能是世间,最后一个人皇体。 “世间大部分的传承宝物都是通过精血来辨识血脉,小的制作的傀儡,虽然傀儡的身体带有蜡制的性质,但是同时也保留了血肉的性质,也就是说那个白玉少年的血脉中依旧留着人皇的血脉,有可能可以唤醒人间剑。” 叶明柯再次看向剑匣,剑匣弹开,又一道白色的人影从剑匣中冲出,在地上化作了一个有着璀璨金瞳的,白玉般的少年。 他取出柳惜留在院子中的人间剑。 徐子先要在人间走出一条与修仙文明截然不同的道路,在这个道路发展的过程中,必然会面临无数的打击。 一个破武道十二重楼的高手,已经让天庭值守司倾巢而出。一个全新的文明的崛起,会遇上什么? 有什么样的力量,可以在他弱小的时候庇护它。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眸光璀璨却空洞无神的白玉少年。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凛冬将至 http://.biquxs.info/

柳惜的脸庞罩在黑色的衣袍里,无声无息地行走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穿过一条又一条狭小肮脏的小巷。 这些小巷隐藏在密集的高楼之后,头顶都是混乱的窝棚,几乎没有一点光亮,但这个不见星月的小巷,却能够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不夜的高楼传来的丝竹之声。 柳惜抬起头,发现在这些肮脏的小巷里连天空都看不见,可以想见这个污秽肮脏的小巷白天时同样也没有什么光亮。 阳京,这个被称为光明之都,不夜之城的圣地里,有些地方却连白天也没有。 虽然是深夜,但是小巷里并不空荡荡,而是东倒西歪、密密麻麻们地睡着许多的难民。这些封闭肮脏但至少遮挡了风雪的小巷在那些幸运地混进阳京的难民眼里,已经是如天宫般温暖而美好。 能够活着,已经是很温暖的一件事。 柳惜看到那一张带着笑容安睡的孩子的脸,她放慢放轻了脚步,她害怕惊醒这些可怜的人仅有的美梦。 “但是我所做的,很有可能会连他们最后栖身的地方和做梦的可能都打碎。” “父亲,这就是你这么多年都走不出的痛苦吗?” 潜行在黑暗中的柳惜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沉睡的脸,眼前同时闪过刚才离开的那个聚会里,那一张张痛苦却坚毅的脸,那一把把代表着死亡的兵刃。她的脸上浮现了一瞬极致的疲倦与忧愁,但很快再次被冰冷的坚强再次覆盖。 “不,父亲,我不是你。我会坚守我认为对的地方,即便世间都认为我错了。” “这个所谓的盛世早就终结了。大夏已经亡了。凛冬已至,再卧在风雪中,最后只能带着冻死前的微笑死去。” “我没有错,便是最终依旧没有办法改变,我也没有错。” “父亲,我会接过你的剑——惊寂。” 这个行走在极致纯粹的黑夜、脸庞柔美的少女无声地对着这个世界说。 她继续向前走着,靠近皇宫的地方街道变得通畅洁净,与刚才的小巷仿佛处在两个世界。 她在临近小院时换下了黑袍,恢复了平时的宁静的模样,推开门走进了小院。 她刚走进小院,便感应到什么,惊喜地微挑起柳叶般的眉。她眼神明亮地看向那个坐在院子中像是一直在等她回来的少年。 “给你的惊喜。”叶明柯看着她笑容灿烂地道,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眸光璀璨的白玉少年,白玉少年的旁边插着一把沉重的黑剑——人间。 …… “这很好,这真的很好。我没有想到你能够找到让人间剑持续苏醒的方法。这样子,开启人皇密藏和感应武道都能够做到了。” 与叶明柯一起坐在石桌旁的柳惜抚摸着那把熟悉的重剑,温润的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欣喜,她与这把她背了十年的剑有着割不断的羁绊。 叶明柯看着笑容欣喜的她也很开心。 但柳惜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了些许。 她将剑递给叶明柯,笑容依旧温婉明媚。 “这把剑既然已经解封了,你已经背得起它了,以后它就交给你了。” “还有……”她停顿了一会,继续认真地道,“等阿如的娘亲找到后,你就带着她们立刻离开阳京。这里很不安全,你们早些离开比较好。” “这把剑不是我的。它是人 间的剑。”叶明柯停顿了一下,没有接过那把剑,而是抬起头看着柳惜,“你们在做什么不打算告诉我吗?” “这是我们自己家乡的事。我们可以自己来解决。”柳惜低垂下目光,平静地道,“而且你还有自己的亲人要寻找。我只希望若有一天你获得了人皇密藏,可以把里面的武道功法流传出去。” 她微笑着,像是想起了负剑十年与父亲一起流浪的日子,但是她微笑的温润瞳孔里藏着刀剑般坚硬锋利的光芒。 “我不会像父亲一样把人间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神灵身上。但是人皇密藏毕竟是父亲几十年的追求,所以这一点如果可以的话还要麻烦你了。” “我会一直记得它是人间的剑。”叶明柯没有回答可不可以,而是再一次复述了那一句话。 “我相信你。”柳惜轻声地点头道。 黎明前的黑暗终于散尽,坐在庭院中的两人同时抬头看向遥远的天边,有温暖的晨曦从天边而来,洒落在两个人的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柳惜和不久后也回来的徐子先两个人吃完早饭就又睡下补眠,但这一次他们天还没黑就再一次出门。 日子一天天缓缓流淌而过。 柳惜和徐子先一天中出门的时间越来越长,小院外的阳京越来越喧哗与动荡。便是就在皇城边下的小院外面,也出现了一次惨烈的厮杀,鲜血甚至泼到了小院的院墙上。 严冬中的阳京,空中飘荡着的渐渐不止有雪花,还有愈发浓烈的血腥味。 但小院内依旧安静。 叶明柯一直待在庭院里,陪伴他的只有人间剑和阿如,当然还有每天放出来一刻钟,然后每次一放出来就变成话痨的灵尘小蜡人。 这个小蜡人第一次放出来后,就对着镜子仔细地扒拉自己的脸好久,给自己捏了一张和易二有些相像的英俊的脸,发现阿如和叶明柯都不理他之后,这个小蜡人只能每天无聊地和镜子中自己英俊的脸聊天。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偶尔会过来的剑九。 刚刚入夜,剑九再一次来到小院。 “你要的消息已经找到了,明天就可以传到我的手里。”剑九看着好像每天就是在院子里赏雪的叶明柯道,“不过,你知道的,连一个宗门都被灭了,剩下的可能很小。” “嗯。”叶明柯缓缓地点头,“我有这个心理准备。” 他转过头看向也坐在石桌边上发呆的阿如,目光里隐含着愧疚。 他只是告诉阿如他还在找消息,阿如便安安静静地等待了很多天,从来没有主动要去找自己的娘亲与阿爸。 剑九看到安静地趴在石桌上、像个瓷娃娃一样的阿如,一向冷漠的他目光中少见地带着光彩与认真。 他轻轻弹指,背后有一道道剑光雀跃着飞起,如同一只只飞鸟般环绕着三个人流转飞舞,满院流转着璀璨美丽的剑光。 原本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的阿如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被那些美丽剑光吸引得坐直了起来,那双明亮澄澈的瞳孔里倒映着一道道色彩缤纷的剑光。 一道氤氲着淡淡紫光的秀气小剑停留在阿如的面前,阿如瞪大了眼睛,有些好奇地伸出了手指试探着去触碰紫光中的小剑,那漂亮的小剑如同一尾游鱼般亲呢地轻轻触碰着阿如的手指,而后环绕着阿如身体飞舞着,像是在与她嬉戏。 看着庭院中的飞剑,与剑相处的剑九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他看向被飞剑吸引住兴趣的阿如,轻声道:“阿如,你想不想也拥有这种飞剑?它可以做到很多事。如果你愿意到蓬莱岛的话会有很多人愿意教你飞剑。” 阿如看着飞剑笑着,可是听到剑九的话语,她慢慢转过头看着剑九,那张精致的小脸上表情凝固住,渐渐地模糊变淡。 “可是……一路上的飞剑都是那些仙人用来杀死我们的。”她轻声地道,嗓音空灵平静。 满庭的剑光停顿了一下,而后回到了剑九的身后。剑九沉默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 院子里沉默了一会,还是剑九打破了沉闷问道:“你的那两个朋友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叶明柯平静地道。 “十年前崇仙令颁布,在朱雀门上公开处刑违反崇仙令的武夫全族,引出了阳京祭剑的诸多武道修行者。一战之后,大夏武道凋零殆尽。” “而明日黄昏时分的祭天你应该猜得到值守司同样在等什么?” “他们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死。” 剑九凝重地看着叶明柯,缓缓地道。 “我知道了,谢谢。”叶明柯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他转过头看向庭院外的黑夜。 “明天我拿到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剑九对叶明柯道,而后安静地离开。 没有剑光可以看的阿如重新趴在石桌上,她侧着脸看着叶明柯问道,“木头,为什么柳姐姐和眼镜哥哥每天都出去?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做一件事,他们想让天下人都像你阿爸一样聪明明白,他们想让天下间再也没有会让你阿爸与娘亲分开的坏人。”叶明柯摸着阿如的脑袋,微笑着轻声地道。 “没有坏人。”阿如低下头,她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通红,盈满了泪珠,她喃喃地道,“阿如,也想让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要分开阿爸、娘亲与阿如的坏人。” …… 阿如睡去过后,叶明柯坐在自己的房间内,没有点灯。 夜半时一个模糊的黑影来到了小院,轻手轻脚地在柳惜和徐子先的房间里忙碌着,最后背起了一个巨大包裹准备离开。 “你们就打算这样子离开吗?” 一直隐没在黑暗中的叶明柯隔着窗户看着庭院中的那个黑影道。 那个将要离开的黑影停住了。 叶明柯继续道。 “我很多事不知道,但最后一步要应该是我来做。我做,我有可能不会死。但如果是她去做,她很有可能会死。” 那个黑影缓缓转过身看向叶明柯。 叶明柯看着他,眼神明亮平静。 “你们想要做到什么程度?” “我们……想把这座城彻底地烧掉!” “把人间剩下的美梦彻底烧尽!” 冬夜朦胧的月光下那个黑影露出了徐子先憔悴苍白的脸,那张脸上有一双灼灼的眼睛,如同熊熊燃烧的鬼火。 “你们……叫什么名字?” “凛冬。” “凛冬军。” 大夏已亡,凛冬将至。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屋檐下 http://.biquxs.info/

徐子先到最后没有拒绝叶明柯的要求,只是反问了他一句。 “如果你出手了,阿如怎么办?” 那道黑影走了,那一声质问却还在叶明柯的耳边回荡着。 叶明柯坐在窗前,就像无数个静夜沉默坐在窗前的叔一样,手指无声地一次次敲打着面前的桌案。 待在小镇十六年无数个夜都难以入眠的叔,也同样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吗? 沉思默想的他,没有注意到他一直以为在沉睡中的阿如,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沉默地看着月夜下那个面容压抑苍白的少年。 他也有孩子般的脆弱,跟自己一样的脆弱。 …… 天边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柳惜没有回来,微弱的曦光照亮的另一边厢房空荡荡的,他们已经收走了所有东西。 最后的一夜也已经结束了。 微弱的曦光里一抹明亮的剑光从无声无息地越过庭院,化作一柄秀气的小剑悬停在叶明柯的身前,剑上放着那一封他等待很多天的书信。 叶明柯向着那把剑伸出了手,将要触及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取下了那一封书信。 启封,参差不齐的陈旧纸张从书信的开口处滑落,带着那段已经被人遗忘了很久的往事。 它或许也不知道,它曾经承载着那一个已经死去的男子所有美好的向往, 微弱的曦光洒落在陈旧的纸张上,渲染出点点细碎的光斑,叶明柯透过那些纸上冷漠简洁的零散记载,渐渐窥探到十年前那个极其黑暗与血腥的故事。那个,也最温暖与光明的故事。 叶明柯转过头看向在床上闭着眼睛安睡的阿如,又垂下了眼睑。 已经日出了,他将信封中剩下的所有东西全部取了出来,防止有遗漏的地方,最后取出的是阿如的那一个玉佩,和这份资料密封所用的归档类别纸条,上面是殷红如鲜血的字。 “仙音坊”,附注,已亡无存,归入弃件。 叶明柯沉默着将所有的资料都收进信封里。 天已经亮了,清丽温暖的冬日挂在了小院的墙头,他收好信笺后,出去为阿如准备这一天的早餐。 淡淡的炊烟与饭香渐渐在庭院里飘散开来,当叶明柯从厨房里走出的时候,阿如已经洗漱好坐在庭院里平时吃饭的石桌上。 她穿着自己最好看的裙子,扎着那两根熟悉的小辫子,就像叶明柯在那座山中的木屋时看到的她一样,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的她,虽然依旧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却没有了那在山中风雪里狂奔的调皮与欢乐的笑容。 她显得那么的安静,安静让人心疼与悲伤。 安静的氛围间,两个人喝完了白粥,吃完了早餐放下了碗筷。 叶明柯沉默了一会,轻声地道。 “阿如,我一会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么多天都只是待在小院里的阿如没有露出任何奇怪的神色,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她大 大的眼睛里很平静很平静,没有一点色彩。 叶明柯没有立刻带着她出门,而是先回到房间里背上了蒙着黑布的剑匣和人间剑,才回到庭院里,拉起了阿如的手。 两个人打开门,走出了门口。这是他们半个月以来第一次走出房门。 叶明柯的心中承载着许多沉重的东西,他从进来时便没有出门,是因为有许多束缚着他的原因。 往日里隔着院墙都能感受到街道上的热闹,但今天当他们行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却感觉非常的安静,路上的不多的几个行人脸上都带着紧绷着的神色,步履匆匆,整个阳京,笼罩在每一个人都能够感受到的安静与压抑之中。 但是这片寂静中,每隔一小段时间,便有宏亮清晰的钟响自都城正中央那个最宏伟的高台上传出。那高台是如此的金碧辉煌与高大,让每一个在阳京的人,只要抬起头就能够清晰地看到高台上耸立的神柱,浮雕,神幡,与一尊尊的巨大的神像。 但今日高台上不止是这些,整个阳京仿佛所有的生气都凝聚到了升仙台上。虽然祭典要到黄昏时才召开,但这个清晨升仙台上已经有密密麻麻如同蝼蚁般的杂役和民夫在忙碌着,更有许多个御空而立的仙人身影找监视和指挥着一切。 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但那温暖的阳光也还在,细碎明黄的阳光和晶莹洁白的飞雪一同从天空中洒落。 叶明柯牵着阿如一起走在阳京的街道上。他看见了许多,他看到了阳京聚集人间财富而建起的繁华,也见到了那繁华之下瑟缩的黑暗与恐惧。 他看到有高坐在华丽的肩舆上,穿着素白仙袍,长袖飘飘,被人急匆匆地抬着走的人间豪富,也看到了那御剑而过的一些仙人穿金戴银,穿着色彩艳丽的华服,如同人间最土的富户,就像他最先遇到的易老六、易十一等。 他见到那些感受到笼罩着阳京恐怖气氛而在家里点燃高香,恐惧担忧地祷告着的人,开启灵眼的他,也看到了几个外表打扮寻常,但眸中含着冷光怀中带着兵刃的人间侠客。或许就是那个名为凛冬的阴影组织里的一员。 “铛” “铛” “铛” 钟鸣声声,无论是富户、还是平民,还是仙人,还是怀揣着兵刃而来的武夫都常常忍不住地抬头看向那座高台,但是叶明柯没有,他看着天空的飞雪与阳光,看着街上的行人,看着同样没有抬头只是跟着他走着的阿如,但就是没有看那座高台。 虽然那高台上可能会有三万条生命将被掠夺,但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虽然那只是关乎一个已经逝去的生命的痕迹,但生命的重量的计算往往是极其的复杂,特别是关乎到自己的时候。 走过了漫长的街道,按着剑九送来的地图走着的叶明柯终于看到了自己要到的终点。 这里已经离开了都城最繁华的中心,四周的建筑稀疏了许多。一个特别高大的牌坊横立在他们的前方,上面残破零落红字依稀可以辨认出“ 仙音坊”三个字,那字体的旁边还纹着一朵牡丹花的纹饰。那个纹饰和阿如拥有的玉佩一模一样。 而在牌坊之后,是一片废墟。一座座焦黑暗红的木制高楼半倾着,遮蔽了那个方向所有的阳光。而在废墟的最底层,已经有顽强的野草长到了半人高。当风雪穿过那将倒未倒的高楼时,焦黑的门窗在轻轻摇晃着,高楼里传来如同呜咽的哭泣般的风声。 那是一片即便成为了废墟也可以看出曾经繁华的高楼。 阿如跟着叶明柯走到了那个高大的牌坊的下面,她一直平静无神的瞳孔突然间涌出了大量晶莹的泪珠。 她无声地哭泣着。 阿爸曾经告诉她,他们一家人会阳京最高大漂亮的牌坊下团聚,但如今她来了,在这里却只有她一个人。 叶明柯的脚步也变得更加的沉重,他没有带着她走进那片埋藏了许多谎言的废墟,而是带着阿如又走出了一段路,在临近一条街的一家有着黑色屋檐的小酒馆处停下了步伐。 酒馆已经很老了,黑色的屋檐上长着被积雪覆盖的枯黄野草,门口那半隔着街上风雪的布帘上也沾着斑斑陈年的痕迹。 叶明柯牵着阿如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一袭白衣但未见负剑的剑九已经坐在了小酒舍内的一张木桌上,桌上放着三个酒杯与一个酒坛子。 酒舍最里面的布帘后隐约可以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在忙碌沽酒。 剑九抬头端起酒杯轻抿着酒,叶明柯牵着阿如直接坐到了剑九的那只桌子上,四面四个位置的桌子只差最后一个位置还没有人,那个位置放着第三个酒杯。 “昨夜你没有说服你的朋友?”剑九没有抬头看他,而是直接轻声地问道。虽然是问句,但用的却肯定的语气。 “我唯一找到的那个人就在这里。” “如果你不能阻止他们的话,那今天了结这一个往事后,便带着阿如离开吧。今日过后的阳京,不适合你们再留下去。” “我会先照顾好阿如。”叶明柯也端起了自己身前的杯子。 阿如的脸上残留着泪珠,仰起脸双目迷蒙地看着叶明柯。 叶明柯伸出手握住了阿如冰冷的右手,他的双眼温和而坚定有力地看着阿如,像是想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面前这个小小的女孩。但是他一开口,声音里还是忍不住带着了几分沙哑。 “阿如,今天……我们想跟你说一个故事。” 那个一直在酒馆布帘里面忙碌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揭开了那面布帘,颤巍巍地从布帘后走了出来。 他沧桑深邃的眼睛正对上了仰头看着叶明柯的阿如的眼睛与那一张精致的小脸,他原本迈出的步伐停住了,恍惚间有流淌的岁月从那一双沧桑的眼睛里倏忽而过。 “真像啊。” 老人的沧桑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感伤与追忆的喟叹。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三十章 红衣曲 http://.biquxs.info/

阳京,这座有着一个温暖名字的城市,一年十二个月却有四个月飘着鹅毛飞雪。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它才有一个这么温暖的名字。 就像人一样,总是因为残缺而去追求,但却总看不到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它遗忘了钟情于自己的飞雪…… “为什么刚好就缺一个灵窍呢?” 老酒馆内的黑色屋檐上落满了厚重的积雪,一个身材高大挺拔、脸庞带着风霜与几分书卷气的男子对着半卷起的门帘外的风雪饮酒,面容有些丧气地道。 他喝的是店内最廉价的劣质米酒,入喉带着割喉的苦涩,就像这九年的流浪。 大雪天里这条小街上行人不多,老酒馆里就只有他一人独坐。 “阿瀚,今年你还不回家吗?要是你赚不到钱找驿舍。嘿,今年老头子我的小酒馆晚上都不许你蹭住喽。” 一个发鬓半白的老者提着一坛子酒和半盘花生米,走到了那个男子的桌边坐下说道,熟稔的语气中带着长者谆谆教导的善意。 他将半盘花生米推到了男子的身前,自己倒了酒和男子一起喝着,继续道。 “别随别人家去修什么仙啦。我们凡人本来就没有那个命。何况啊,要是修成了,最后都变得人不像人的。” 那个面容带着书卷气与风霜的男子,穿着一身洁净但打着细碎补丁的布衣,显得有几分落拓,但他抬起眼看着沽酒的老者,那双眼睛热情明亮。 “不了,今年先还不回。我十年都没做出什么,回家实在没脸见我母亲与乡亲。而且,我一回去我母亲一定要让我去科考和娶妻。那样我还能够修什么仙。” “最近我会努力多攒点钱找地方躲过风雪。徐伯,我要是攒到钱,你这地便宜点晚上租给我可好。” “唉,你这榆木疙瘩小子。就是说不入耳。一年过一年的,这么多年,你以后别连后悔都来不及就好。” 被称为徐伯的沽酒老者语重心长地叹息着道。 但是那个眼神深沉热烈的男子只是微微点头,已经又把目光投向了酒馆外的风雪,和不远处那彩缎如云、洋溢着丝竹之声与酒香脂粉的金碧辉煌的高楼。 只是几十丈的距离,那一处风景却与这条冷清无人、狭窄低矮的老街如同处在两个世界。 “你小子一会又要去碰仙缘?你都吃过几次苦头了?” 徐伯顺着男子的目光看向那一栋栋精美的高楼,摇头道。 “仙音坊里七重宫阙,第七重宫阙里甚至有白衣仙子接待,但便是最低层第一重宫阙里的红衣,也至少要仙属的身份才能够进入。我们这样的凡人,怎么接触得到,虽然说它看上去离我们是很近。” 徐伯摇头说着的话语声里透着几分自嘲,阳京很繁华,但是那繁华跟凡人没有什么关系,仙人起高楼、采集酒水与食物,都是通过凡人没有回报的供奉, “可这里已经是阳京里最容易遇见仙人的地方。要是能够认识楼里的人就好,那样或许就能接触到仙人。” “先不说了,将要到黄昏了,我得多出去在附近走走,没准能够碰上仙人了。”那个男子从怀里不多的几个铜板里仔细地数出几颗,整齐地放到桌子上,有礼节地与徐伯点头告别 后,走到了街上。 “十年,年轻总觉得十年不长,呵,这小子,希望他再过十年也不后悔。”老者看着门外的男子抬高着眼,久久地注视着那栋高楼的身影,叹息了一声。 男子的身影很快就走开了。 老者将已经没有顾客的酒馆打扫干净,然后一个人坐在对着门口边的凳子上看着门外的风雪。 街上风雪低咽,天将要黑了,老者却没没有关门,只是舍不得点灯。 刚才那个男子掏出自己的铜板的时候他有注意到那个男子身上的钱已经不够住最便宜的驿站。 男子是个流落阳京求仙的外乡人,朴素正直,是个地道踏实的好后生,还是个识文懂理的秀才。只是一心想跟着人修仙,吃尽了苦头,常常连个可以栖身的地方都没有,自己的酒馆晚上并不住着,所以偶尔就借给他晚上躲避风雪。 老者在门口边坐立不安,有时候还冒着严寒到街上四望着,一声接一声地叹息。 他有些后悔和自责,后悔刚才为了劝男子归乡时说了不让他来住的重话,这大风雪天的,要是男子因为刚才的话今夜不过来这个小酒馆而是大雪夜的在大街上过一夜,可能会冻伤冻疼了。老者心里很是担忧不安。 老者像是在等待着自己未归家的儿女一般,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哪里有不疼儿女的父母,老者想起那个男子在家乡十年没见到儿子的母亲,更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多照拂男子一些 在天快黑下来的时候,他终于从已经带黑色的风雪里看到了男子有些跌跌撞撞的身影。 “又遇上不讲理的仙属被打了?” 忧心了一两个时辰的老者心中满是无奈与带着心疼,走出门迎向那个男子。 “徐伯,我今天认识了一个仙音坊里的姑娘。她答应看情况帮我找仙缘。” 那个脸庞有擦伤、左手按着右手一处伤口的步履蹒跚的男子看见了老者,脸上却绽放开欢喜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想和他分享地道。 老者将男子带到了老酒馆内敷伤,男子身上有许多的被殴打的伤口,但是他只顾着一脸欢喜地说着那个仙音坊中的仙女。 那是一个穿着红衣的仙音坊女子。 或许对老者和男子这些连靠近仙音坊都没有办法的凡人来说确实已经是地位很尊崇的人,但是老者知道在以素衣为贵的仙音坊,红衣只是仙音坊中地位最卑微的女子,根本不是男子口中的仙女。 但是他不忍心打断男子十年期盼的欢喜的话语,一直耐心听着。 那是今日阳京副值守的仙属在大街上放纵马车狂奔,而那名不知道为什么出坊的红衣女子恰好背对着挡在了马车的前方。 没有人敢拦那一辆权势显赫的马车,甚至没有人刚出声提醒。谁都知道那马车内父亲是阳京副值守的贵人脾气极其的暴虐。 只有心性单纯正直的李翰毫不犹豫地扑了出去。 他被马车带倒,又被贵人马车后簇拥的仆人殴打,后来还是那红衣女子表明身份,他们看毕竟是仙音坊的人才没有下太大的重手。 那红衣女子想明日再相见时更好地答谢他。 他们就约定在李翰最熟悉的这间老酒馆里。 “那个女子真的很美很美,就像我梦中的仙子一样 ,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么美丽的女子。” 李翰带着欢喜与期待的笑容对老者道。 徐伯却带着善意的存疑,如果真的如李翰所说的美丽,那么她就不会是仙音坊中最不重要的红衣了。 第二日,徐伯见到了那个女子。 没有李翰说的惊艳,只是一个面容温婉清丽的女子,穿着纯红色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红衣。 她就像人间俗世中最寻常不过的一个好女子,待人真挚有礼,没有半分仙家的冷漠与高傲。 如果不是李翰曾经告诉过他,他完全不会把这样的一个女子与那金碧辉煌、巍峨耸立、高高在上的仙音坊联系起来。 但每一次谈起,李翰依旧觉得她真的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那次见面并不是凡人的李翰与仙家的红衣的最后一次见面。 相反,那是无数次相聚的第一次。 徐伯并不感觉到奇怪。 书卷气与风霜兼有的李翰,有着人间的至美与实在,是俗世间最健全的男子。 而温婉贤淑而有着空灵美丽的嗓子的女子,同样是俗世间最完美的女子。 唯一不同的,是李翰想求仙,而女子对仙人却并不喜欢。 “你最喜欢什么?”徐伯还记得李翰问过女子这个问题时的场景。 那时酒馆内恰好是客人较多,热热闹闹,烟火气息十足的时候。 徐伯也一直记得女子回答这个问题时的场景。 那时候女子已经是酒馆里的常客,老酒馆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们早就都熟悉了这个虽然算不上多美丽,但气质温婉宜人的女子。 也习惯了拿她与李翰两个打趣。当然,因为女子的要求,除了徐伯和李翰之外,没有人知道女子是来自那高高在上的仙音坊。不然他们也不敢这么做。 在酒台后的徐伯听到了李翰问红衣女子的问题,也转过头悄悄地关注着,把李翰半个亲人的他,当然非常关心和担忧这一对身份悬殊的人儿的归宿。 一向温婉的女子那日捧起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努力喝了许多的酒,她秀丽的脸庞涌上了两坨通红。 她轻轻地笑着,却让人感觉有些悲伤,她的话语声很低。 “我最喜欢的是人,是人间的米酒,人间的红衣,人间的笑和哭。但最最喜欢的,是人间的你。” 她温婉如秋水一般的眼瞳看向突然凝固住的李翰,有隐隐闪动的泪光。 她用力深呼吸着,有些卑微的,轻轻地说。 “李翰,我可以……做你的妻子吗?” 没有想到的李翰怔住地久久地看着那一双美丽的眼睛。 女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缓缓低下头,她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她拿起酒桌上的竹筷敲打着酒桌上的酒坛与酒杯,用空灵干净的嗓音,轻轻地唱起了一首民间的曲子。 那声音不高,但是原本喧哗的老酒馆里很快所有人都自觉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只有那带着宁静意味的与最纯粹真挚的情感的歌声在老酒馆里幽幽地飘扬着。 那是所有人这辈子听过的最美丽的歌声。 “李翰,我……可以做你的妻子吗?”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红莲火 http://.biquxs.info/

仙音坊塌了,在被大火烧了几天几夜之后,轰然倒塌。 而在短短的几天之前,仙音坊还是阳京城除了值守司外排得进前三的修仙势力。 当然,这种在大夏一统之后,才依靠凡间资源建立起来的修仙组织对于东海仙境中老牌的修仙门派来说并不算什么,但于凡间,已经是如天空明星般不可接触需要抬头仰望的庞大势力。 但这颗星突然陨落了。 整个阳京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便是一向对仙人毕恭毕敬的凡人老百姓也在背后忍不住好奇地悄声议论。 那场扑不灭的诡异大火烧了十天,把整个仙音坊彻底烧成一片灰烬,一同化成灰烬的,还有仙音坊内那传说中集合了大夏百万里疆域的诸多美丽女子。 甚至连那名传说中的那名最美丽的白衣仙女梵音,也没有逃出那场大火,那日有人隔着大雪看见了最后的她,没有穿着圣洁的白衣,而是穿着火红的裙,在熊熊大火燃烧的高楼浅唱低吟,随着升腾蔓延的大火化成了一片炽热的红。 如此的大火,在阳京的值守司当然知道,但是一直到大火熄灭,才有值守司的人介入善后,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他们忌惮的不是仙音坊本身。 荟聚着天下奇异女子的仙音坊,在阳京凡人的眼中是一个带着神秘魅力的地方,但是在正统修仙势力眼中,仙音坊不过是充当着皮—条客的角色,只不过它拉的皮—条是修仙者罢了。 仙音坊的坊主起初不过是一个轮海境界的修仙者,在大夏一统中州之后,有许多东海仙境的低层修士涌入了凡间谋求各种资源,而仙音坊的坊主就在其中,不同于那些用仙术勘探各地的灵矿的修行者,他看到的是凡间的女子也可以成为一种资源。 他建立仙音坊,先以仙缘之名,吸纳各地的美丽女子入坊,由于他对资质的要求最低,凡间掀起的修仙狂潮之下,许多想要求仙的女子或者想要儿女求仙的父母都将自己或自己的孩子送入坊中。 但这些流入坊中的女子,大部分根本就没有能够踏入修行,而是最后都沦为了青楼女子一般。 只是如此便罢,那些最后被发现有修仙资质的女子,会被中下禁制,在修仙有成之后,被送给修仙界的许多大人物做炉鼎。 随着凡间修仙者势力的扩大,仙音坊的规模也不断扩大,甚至到最后四处收集天下奇美女子的消息,强制掳掠诱买女子。 而那个当初那个轮海境界的仙音坊坊主便通过这样获得了大量的资源,一步步踏入了通元境界,仙音坊凭借它的“特色”,名声甚至远播到东海仙境各地,成为了阳京的一大特色“风景”,是阳京除值守司外最强大的修仙组织。 但是这个组织在一夜间居然几乎全部覆灭。 尝试复原整场神秘事件的值守司,发现这场大灾源起于仙音坊内部的火并,与外部的强敌,而再调查下去,他们又发现无论是内乱还是外敌,都离不开一个女子,一个美名在阳京流传了多年的 女子,梵音。 素衣调琴,焚香中浅唱轻吟。 这个在以素衣为贵的仙音坊中高居第七重阙的女子,容貌出尘绝色,一曲空灵歌,被上一任司天亲口赞为天外仙音。 这个被仙音坊对外宣扬为有佛性的圣洁之女,不过十四岁便成名,在传说中不着华服,不食人间五谷,不施女子胭脂,餐风饮露,素衣静香,如空谷幽兰,如人间佛女。 她倾倒了无数仙属和修仙者,多年来一直都是仙音坊中招牌。 除了美貌与冠绝阳京的歌喉外,这名女子其实还有极高的修炼天赋,尤其擅长幻术,但正是由于她日益精进的境界,让只有通元境的仙音坊坊主感受到了威胁,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曾经对这些女子施加过多少伤害。 最终他找到了方法,联系到了一方修仙巨擘,准备不留后患的把这个多年的镇坊女子买个好价钱。 他告诉梵音,她飞鸿腾达了,将会被送给东海仙境一个大门派的长老,只是那个大长老对她曾以艺色愉人稍显介意,要她先进行秘术的净身洗礼。 那个秘术有七重,重重繁琐至极。 天生生就七窍玲珑心的梵音在其中已经感受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很清楚担心被报复的仙音坊主不会就这么把她送给大势力,因为这样他日,她很有可能势力与实力都会大增,可以轻易地报复他。 她最终探知到,她确实被卖给了一方修仙巨擘,但是对方看上的不是她的人,而是看上了她极高的修炼天赋和音魅天赋,他要让她成为他孕育音道重要蛊虫的炉鼎。 蛊虫的名字为,天咒蛊。 这些消息其实是她暗中找到那个修仙巨擘后,对方直接告诉她的,那个所谓仙道高人,其实只是一个因为被困死在修仙瓶颈,已经几乎疯魔的修仙者,那蛊虫是他突破境界最后的希望。他警告她,若蛊虫不成,不仅她难逃一死,而且整个仙音坊也会在他的怒火下,夷为平地。 他不知道,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那个身着白衣,容貌出尘如仙佛的女子,心中疯狂狞笑如恶鬼。 因为她能感受到,当蛊虫成熟之日,很可能就是她身死之日。 她什么都不要了。 她要的就是,仙音坊夷为平地!即便一同毁灭,一起埋葬又怎么样? 在一年后,蛊虫将成之时,她联合仙音坊中其他被压迫残害的女子一同暴动,她们是扑火的飞蛾,也是飞蛾所扑的火,她们化成了一片燃烧不息的大火点燃了整个仙音坊。 直到十年后,还有路过仙音坊废墟的凡人,恍惚中看见冲天的大火,听见大火中许多女子的歌声,看见火中的红衣。 而后她连着自己和蛊虫一同杀死。以此惹怒那个因陷入修仙瓶颈而滋生心魔的仙道巨擘。那个仙道巨擘对仙音坊降下雷霆怒火,他亲自出手也没能够挽回,不仅没能够得到成虫,甚至在大火过后连残存的蛊种都找不到。 承受了内乱和仙道巨擘报复的仙音坊,坊主身死,其余爪牙也都 损失殆尽,这个借着贩卖人间女子,培养炉鼎的宗派昙花一现,彻底解散崩溃。 因为涉及修仙者将活人做炉鼎等修仙者对人间的过多隐私,而且那个舞蹈巨擘身份尊贵,所以所有的材料和信息几乎都被值守司封锁留存。 十年后,连大部分阳京人都已将它遗忘,残存的资料也被值守司随意丟置。 ……… “这就是我从零散的记录里,能够拼凑起来的最完整的故事。” 在沽酒老者讲述的同时,叶明柯也缓缓地对阿如讲述了那个只在废纸堆中还留有记录的故事。 他们都没有说直接说,这是阿如娘亲的故事。 阿如未抿着嘴唇,听着他和那个沽酒老者所讲的故事,那双一直通红的眼睛,没有流泪。 他发现他一直不是很懂这个在李翰面前很温柔,在他面前偶尔却很暴力叛逆的小女孩,他甚至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多少,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 那在阳京十余日的沉默,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李翰已经离他而去,甚至知道自己娘亲也已经不在。 他总是担心,总是想用善意的谎言瞒着这个女孩,让这个可怜的女孩晚一些面对痛苦,但他发现事实可能相反。 可能是女孩一直隐藏着,让他不用面对她的痛苦。 大人总是自以为很坚强很善解人意…… “我曾经尝试找过你父亲李翰在阳京的记录,但最后发现仿佛有人可以抹去他在阳京所有的书面记录,查不可查,最后才在走访中,找到了这一格老人认识他的老人。” 一旁微抿着酒的剑九也缓缓地对阿如道。 他不像叶明柯一样总是瞻前顾后,思虑再三,他只知道叶明柯想告诉阿如他父母亲的真相,所以他单刀直入地道。 “他关于你父亲的记忆,和书面记载中关于那个女子,也就是你母亲的记录拼凑着应该就是你母亲的记录。” “但还有一部分故事在当年是一个迷局,那是关于你的部分。” 阿如的通红的大眼睛里,缓缓有泪淌落。 一向冷漠的剑九缓缓低下眼睑,放低了一些声音,轻声地道。 “那年那个武道巨擘在大火中没能救下你的娘亲,也没能找到剩余的蛊种。” “天咒蛊是天地奇种,就算被破坏了孵化过程与载体也不会彻底消失,很有可能它本来就不在火场之中。” “那个按理说还没成熟的蛊种,应该就是和你融为了一体,这就是为什么你有那种可以以言杀人的奇异天赋的原因。” 剑九缓缓将想说的话说完,而后他看向了一旁沉默了好一会的沽酒老人,道,“所以,故事的残缺的最后一部分到底是什么?” 沽酒老者也很久没有说话,他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那个红衣女子真正的身份,心中震惊悲伤得难以言语,苍老的声音喃喃地道。 “我一直以为,那就是一个世间男女因为身份而无奈别离的世俗故事。”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孤城日 http://.biquxs.info/

老酒馆的常客们早就已经习惯了那一个常过来这边看小酒保的红衣女子。 在他们所有人的眼里,那是一个单纯而快乐的傻姑娘,爱吃爱玩,爱着自己的好丈夫。 他们常常能够看到刚当上丈夫的小酒保,省吃俭用地给他的小媳妇买小点心与小礼物,也常常能够看到红衣女子帮着自己的丈夫忙里忙外,或者拗不过自己丈夫要求自己休息时,就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可以很久很久地注视着对方的身影,也不厌倦。 老酒馆里的人们都说小酒保真是好福气,小酒保李翰,也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很幸福。 她是他眼中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子,他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他甚至经常会诧异为什么其他看见那个红衣女子的人没有被她的容貌惊艳,而只认为她是一个容貌端庄的寻常女子而已。 其他人也没感觉奇怪,认为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是,有一个那么窝心的小媳妇,谁不把她当做人间最美丽的女子?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李翰眼中的她,而寻常人眼中的她,是两张不一样的容颜。 他们哪里会想到,那个他们以为的傻姑娘,其实是一个精擅幻术的轮海境修士。 就像事发后十年,当年那批老酒馆里人们,没有一个人会把仙音坊的那场大火与当年的那个在老酒馆里敲着瓷碗,唱着简单民谣帮丈夫招揽客人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李翰挚爱自己的妻子的所有,除了一点,那就是她经常会对他说对不起。 当他答应作她的丈夫的时候,她对他说对不起。当他第一次兴高采烈地将当酒保的钱地给她的时候,她红着眼笑着,突然对自己说了一声对不起。当他第一次给她买糖人递到她眼前时,她对他说谢谢之后,却还看着他轻声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从相识到相离的短短一年,她对李翰说了无数声对不起。 李翰对此有时感觉很苦恼,虽然他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她为什么会说对不起。 在女子告诉他仙音坊中隐藏的可怕黑暗之后,他就知道自己与女子之间的恋情只能隐藏在地下,不能被仙音坊的那群表面是仙人的恶魔知道。她可能永远无法成为自己完整的妻子,也不能跟着自己回到自己在沧澜郡的家乡。 一旦被仙音坊的人发现,他们还很有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 但那都是李翰答应她之前就已经知晓并愿意承担的后果。 他一直清楚他只是一个凡间的落魄士子,能够拥有那么美丽如天仙的她作为妻子,那么他必然要承受随之而来的祸患,但他愿意。 他只担心她一直陷在对自己的歉意里,但无论他怎么开解,她还是常常会忍不住地对他说对不起。 他始终都没能明白她心中最深处那一份真正的歉意。 沽酒老者徐伯从一开始就不太赞成李翰和红衣女子的婚姻。虽然他也很喜欢红衣女子,也很高兴李翰在有了红衣女子之后,终于醒悟明白了修仙狂潮的骗局,放弃了不切实际的修仙幻想,开始担起一个人真正的责任。 但是, 凡人怎么承受得起仙音坊的仙女?那是注定要遭受灾劫的啊! 他劝服不了李翰,也不忍心真的拆散那一对璧人,只能在笑着看他们小两口相聚时的欢乐时,又抬眼看着不远处仙音坊的高楼,心中忐忑恐惧着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祸患。 那场灾患在那个红衣女子诞下她和李翰的第一个小女儿时来了。 那年隆冬大雪里,她赤着雪白的足踏着大雪来到了老酒馆,抱着那个小女孩将她交给李翰,仰着脸流着泪让李翰立刻远离阳京。 她对李翰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瞒不下去了。仙音坊内传出消息,如果她和李翰不立刻断绝关系,他们一家三口都将丧命。 那年流着泪的大雪里,她流着泪微笑着和李翰定下了十年之约。她说十年后,可能已经盛颜不再的她受仙音坊的约束会减弱,而十年后,李翰如果高中状元可以金殿面圣,也可能可以推动崇仙令的改革。 那时候,或许他们还能够再相见。 在那个注定绝望而悲伤的结局里,她很努力很努力地给他留下一个最美好的结局,一份最美丽的希望。 临别前,那个穿着红衣,笑得很单纯的女子在大雪里最后流着泪对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她像是一颗从黑暗的穹苍里坠落的石头,明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挽回,却还是害怕寒冷寂寞地,很自私点燃了自己点燃了四周。 即便她知道自己会毁灭,也可能会毁灭被她点燃的世界。 但她渴望火啊,像扑火的蛾。 她只想做一个凡间的普通人,而不是被人为地裁剪扭曲为人间的佛女,她不是仙子,也不是梵音,她只是一个爱穿红衣的平凡女子。 在她生命最后一载的时光里,她用尽她的全力,去拥抱那终将会焚毁她的烈焰。 她唯一的痛苦,是对那个真的把她当做凡间女子当做一个人的妻子的男子的愧疚。 她自私地欺骗了他。 但是无论是为了让那个男子可以远离那场灾难,还是为了让自己的美好形象永远定格在分离的那一天,她都没有办法将那个谎言揭开。 她并不是一个真的单纯美好的女子,那日送别李翰后的她,回过头看向那金碧辉煌,巍峨伫立的高楼,笑得美艳不可方物,笑得如同地狱里玉面的罗刹。 那只是她给她自己与他的一场梦。 她其实只是一只复仇的红衣厉鬼。 让那个谎言那一场梦一直延续下去吧。 那一年背着阿如走出阳京的李翰,就在他还没有走到家乡的时候,那个和他约定了十年的女子已经已经化成火焰。 沽酒的老人在大雪中走出酒馆,看到了那诡异的雪扑不灭,高达百丈,却只集中在仙音坊高楼中的大火。 他看到了中有一袭美丽绝艳,盖压世间的红衣在大火的楼中浅唱低吟,却没有去仔细看,而是心中焦灼地冒着危险地凑近大火,去搜寻另一个面貌平凡的红衣女子。 但是直到那一袭绝美的红衣被大火吞噬,直到大火熄灭,直到十年之后,他再也不曾见过那一个单纯 美好的红衣女子。 …… “她对李翰的保护做得很好。” “阳京城内李翰所有的相关记录都被抹去很可能便是她的出手。” “她在与李翰相见的时候,也一直维持着对他人高超的幻术,所以那一年来并没有人发现她便是仙音坊中的梵音。” “但是单纯幻术即便再高超也还是不够的。虽然她在被制成必死的蛊虫炉鼎之后获得了很大的自由,但那么多次的失踪与怀子都没有被发现,说明她在仙音坊中有很大的一股隐藏的势力在为她打掩护。那很可能便是仙音坊后来内乱反叛的女子们。” “那确实是一个相当厉害的女子。” 最后的最后,是由筛选过所有资料的剑九缓缓地补充完那个故事里残缺的部分。 十年前那一个漫长的故事终于讲完了。 这是一个让人欷吁的故事,但是对某一些人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故事,而是他们的人生。 叶明柯看着阿如,他一直很担心这个在短短一个月多,便接连发现自己的父亲与母亲都已经逝去的小女孩会随时崩溃地大哭。 但是那个故事讲完了,那个布娃娃一样的女孩从一开始就只是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流泪。 她感受到了叶明柯的目光,通红的眼睛缓缓地看向叶明柯,声音里藏着哽咽地问。 “木头,故事就是……我娘亲……也已经死了是吗?” 叶明柯闭上眼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将她深深抱在怀里。 他埋下头她阿如的脑袋,轻声地道。 “是你的木头没有用。” “我没有办法帮你找到你的娘亲了。” “阿如。” “如果想大声地哭出来,就大声地哭出来吧。” 叶明柯的怀里传来了低低的哽咽。 “没……有,阿如没有想要哭。只是……只是……阿如想睡觉了。” “木头,我们回去了好吗?” 那个女孩紧紧闭着眼埋在他的胸口,沙哑哽咽的声音很闷很闷地道。 “好。阿如说的什么都好。” 叶明柯抱着阿如起身,缓缓对着同样也红了眼眶的沽酒老者施了一礼,待徐伯还礼后他将阿如背到背上,和剑九一起走出了那间充满悲伤旧事的老酒馆。 出门后,日头已经斜挂,残阳鲜红如血,衬托得远处那座钟声鼓声不绝于耳的升仙台如同背靠着殷红的血海中、。 此时距离那一场祭典只剩下最后一个时辰。 或许是三万人的血腥太过于难以想象与令人恐惧,也或许是崇仙令颁布的十年后都城阳京的百姓也已经深刻感受到了仙患的威胁。 不同于十年前围观朱雀门的诛杀违反崇仙令的侠客一族时阳京人头攒聚的场景,这一次的典礼之前的阳京如同暴风雨将来临前的大海,万籁俱寂,仿佛连风儿都敛去了声息,却又在寂静中隐藏着将要掀起的滔天的巨浪。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绽放 http://.biquxs.info/

天空中如血残阳与飞雪交织在一起,让每一片飞雪都带着火焰般的红,像大火中纷飞未熄灭的余烬。 叶明柯背着阿如走在空旷清冷的大街上,罕见的只抱着一把剑、一身白衣的剑九沉默着跟在他们的后面。 “这座城很快就会变成一方动荡血腥的战场。”跟在叶明柯身后的剑九缓缓地道。 “我明白。”叶明柯淡淡地道,声音却仿佛含着铁块般坚硬。 “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明白了,你该带着她立刻离开阳京。”剑九道。 “我明白。” 叶明柯抬头望向脚下大道蔓延的尽头,那座接连着殷红天地的黑色玄武门,一字一顿,缓缓地道。 他的声音里仿佛潜流着压抑奔突的熔岩。他迈向前方的步伐每一步都很沉重,他的背脊微弯着,像是背着一座沉重的山岳。 他一步步地踩着映着如血残阳的积雪,走出了那座压抑中蕴藏着风暴的巨城。前方如血的残阳中,有一具具被风雪掩埋的尸体,有同样感受到城内压抑气氛而安静蜷缩着的难民,有白骨苍苍的路途。 闭着眼的阿如将脸埋在叶明柯后颈的头发处,好像很想很努力地睡去一般,她声音哽咽地道。 “木头,是不是和每一个人的感情都是固定的?爱的人感情越深,相处的时间就会越短。越爱阿如或者阿如越爱的人,都会很快地从阿如的世界里消失。” “阿爸说,娘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所以阿如一出生就和娘亲分开了。” “我很喜欢阿爸,阿爸在家的时候对我也很好很好,但是阿爸常常要一个人出海,我和阿爸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好少好少。” 叶明柯感觉自己的后颈被冰凉的泪濡湿,阿如哽咽的声音渐渐变得大声,像是有一个悲伤的魂灵在那个稚嫩清澈的声音里努力地挣扎。 “相反,那些嘲笑阿如是个哑巴的坏孩子们总是缠在阿如身边。那些阿如讨厌的坏人总是活着。” “是不是只有不那么爱相处的时间才不会过得太快?我想过可不可以不那么爱阿爸,但是我一直做不到。” “是不是因为这样,阿爸才会那么快离开我?” “木头。” 阿如紧紧地抱住叶明柯的脖颈,轻声哽咽地道。 “其实我一直都不是那么地讨厌你。我不是真的想对你那么地凶,也不是真的一直很坏地只叫你木头。我只是害怕我和你太好了,我们之间的联系很快就会花完。” “我很怕,你也会离开我。” 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出巨城的叶明柯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眶也已经通红着,他扬起头,努力地微笑着温柔地道。 “不是的,阿如。不是这个样子的。” 但他的声音连自己也难以说服安慰。 他想起了那一路走来的那些的美好的离别,是不是因为美好所以离别才显得那么地多,是不是如果曾经没有美好,也就没有悲伤。 “木头,我其实不想这么早的遇见你,木头,如果我先选择不那么地喜欢你,是不是我们以后 就还能够再相见。” “木头……把我放下吧。” 那个悲伤脆弱的小女孩突然轻声地说道,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对着这个世界里她唯一的依靠。 叶明柯踩在大道上脚步顿住了。 那个用力抱住他却叫他将她放下的小女孩靠在他的颈边,缓缓地轻声地道。 “木头……把我交给那个剑哥哥吧。” “我听到你对眼镜哥哥说的话,我知道你很想去帮柳惜姐。我也恨那些人。” “木头,你去帮他们吧。也去帮那些被坏仙人们欺负的人。他们很可怜。” 她清澈宁静的声音在大雪、残阳与路畔的尸骨中轻轻地响起。 “木头,我很怕你很快就会消失,但我也很怕你会讨厌我,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而无法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木头,你走吧。” 精致的小脸上带着泪水的阿如仰起脸,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揉着叶明柯的脑袋,像叶明柯每一次安慰她一样。 叶明柯的前进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他身体微微的颤抖着。 “阿如,你真的想好了吗?”他将阿如从背上放下,放在自己的身前,看着那个比自己想象中要勇敢许多的小姑娘,通红着眼沙哑地问。 “我……不害怕。”阿如看着他,紧抿着嘴唇,努力地缓缓点头。 “我以为我说服了他,但最后却是你突然改变主意。为什么?” 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剑九看着那个女孩缓缓地问道。 “你不是很恨我们这些会飞剑的仙人吗?为什么突然敢跟我回去?” “柳姐姐也用剑,仙人也有像剑哥哥你一样不坏的。”阿如转过头看着剑九,那一双通红的大眼睛里没有一丝怯弱,“如果我学会了飞剑,我一定用它来杀死那些用飞剑害人的仙人。” 那个会因为失去自己亲人而一次次流泪的小女孩并不是一个怯弱的女孩, 她是从小就因为没有不会说话和没有家人陪伴常被人欺负,却持着小木棍打跑所有欺负她的人的暴力小姑娘,是刚觉醒就敢用言灵对抗仙人的小姑娘,是从未被战斗吓哭过的小姑娘。 “而且大哥哥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好人,我是个没有好坏的人。”怀里只抱着一把剑的剑九淡淡地道。 叶明柯缓缓转过了身,仰望向那一座笼在残阳中的都城。 “我跟你说过,这一次都城内的升仙阵会打开,整个阳京的值守司驻守仙人的力量都会汇聚,即便是我也不一定挡得住仙人成阵的威力。”剑九看着叶明柯道。 “我明白。” “如果你只是想救你的那两个朋友,我可以帮你一起想办法,但如果你是想正面反抗值守司,你会死。” “我明白。” 叶明柯缓缓地低下头,看向阿如与剑九。 “阿如,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再去东海见你。” “剑九,帮我照顾好阿如,你欠我的那条命给阿如,我们两清了。” “我会照顾好她。”剑九沉默了一会,道。 叶明柯最后摸了摸阿如的脑袋,轻轻地微笑,又向剑九抱拳施了一礼,而后,转身,负剑背匣,逆着如火的霞光,走向那一座巨兽匍匐般的巨城。 “铛”城内的祭典开启前的一声声急促又宏亮的钟鸣已经开始回荡在巨城与落日间的荒野。 剑九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有些不习惯地握住阿如的手,在后面想要跟上叶明柯走向巨城的步伐。 “我不明白。” 他的声音里含着外表冷漠的怒火。 “你不是为了承诺,也不是完全为了你的朋友,你一个不是人的怪物,难道是为了那些凡人而准备去死吗?” “是吧。” 负剑背匣的叶明柯凝望着不远处的巨城,越走越快。让牵着阿如的剑九跟得有些艰难和狼狈。 “我不明白。”剑九看着他,冷声地再次问道。 “我也不明白。” 沐浴着霞光的叶明柯轻声地一笑。 “我在阳京那个小院里待了十几日,一直不敢走入那座城市。因为我知道他将会毁灭,而我会为了它的毁灭而感到心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我有很多想不明白,但也有很多想明白了。” 他没有转头看向剑九,对着如火的霞光,缓缓却坚定地道。 “我不喜欢这个大争如养蛊的时代,我也不认为只是因为拥有了超越凡人力量的我就和那些普通的凡人再也无关。” “为什么一定要争斗?为什么不能是每个人都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个世间的事物一定要从别人的手里抢夺过来而不能是自己去创造?” “我讨厌你们这些仙人曾经看人的眼神。力量便是世间唯一的标准吗?你们的冷漠让你们获得了什么?你们真的已经超越了凡人?仙真的应该绝情绝性吗?” “那个被自己的同门逼到送到我手上的丑陋修士,那个被自己的徒弟杀死了的灵尘仙人,那一袭更喜欢人间,宁愿烈火焚身也要烧塌仙坊的红衣,你们真的已经超越了凡人了吗?” 叶明柯已经没有去看剑九的眼睛,他的面容冷静,又寅藏着疯狂地看着前面的巨城。 “你们同样也是大争之世中痛苦挣扎的蛊?百年与千年,同样都在受生存之苦,众生都在争渡,你们也同样会死会伤,会有欲望会有爱恨,为什么你们能够那么的超脱?这到底是超脱还是你们掩盖贪婪与无情的借口?” “我可能不是一个凡人,但我不能超脱。我看到有人受伤会担忧,看到生命被扭曲会愤怒,” “我也不喜欢那个力量屠宰一切的大争世界,我想让妖有妖的风采,人有人的尊严和伟大,让每一个生命能够依循自己生存的规律,长得无比地繁茂。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呢?” “生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 那个将走到了高耸的城墙浓厚阴影下的少年回过头看着那一双故作冷漠但已经掩盖不住担忧的眼睛,平静地微笑着道。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君王与扣子 http://.biquxs.info/

“生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 剑九无言地看着那个说着热爱生命,眼中却带着死志,微笑看向阳京的少年。 既然生命是世间最美丽的事物,为什么你不怕死呢? “你真的想明白了?弱肉强食,大争之世,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与大势。”剑九看着他冷漠地道。 “我说过我没有想明白,我有很多东西找不到绝对的对与错。” 叶明柯看向城墙下拿下被埋葬在风雪中的尸骨,缓缓道。 “比如,我不知道弱肉强食是不是真的不可以逆转?” 他的视线又缓缓转到那些城墙边上,那些面容麻木的蜷缩着身子抵御着严寒的难民。 “比如,我不知道当一个人已经放弃了所有我却还为之努力有没有意义?” 他的目光微微向下看向自己轻轻抬起的手。 “比如,一个人能不能为一件与自己毫无利害的关系,舍身赴死?” 他最后抬眼看向朱雀门高耸的城墙上,已经摆好的君主仪仗和已经陈列好的百官。升仙台是仙人处所,所有虽然大夏君主是大夏的君主,也没资格上升仙台,只能在朱雀门的城楼上高处同样举行祭天。 他轻笑地道。 “比如,我想杀死城楼上那个将要到来的那个君王,然而他该不该死?”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应该不会不知道那个君主早就是值守司的傀儡,你杀死他,有什么作用?” 剑九压低了声音,看着那个笑容平静明媚眼底却藏着疯狂的少年说道,眼神急切与不解。 …… “明明是国之祭典,朕这大夏的君主却不能主持祭祀,只能像守门的狗一样到城门去行祭礼。” “那群家伙是越来越过分了。” 大夏君主伸展开双手,在宦官的服侍下穿好明黄尊贵的龙袍,戴上垂下细密珍珠珠帘的帝皇冕旒。 他心中想到今日的典礼,目光中闪过不快,面容上却一直保持肃穆端正,没有半点的不满与变化。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剑的白衣修士面容懒散地从殿外大步走了进来,身后同样也跟着一群亦步亦趋的侍者。 大夏君主看到那个白衣修士的身影,伸展开的手下意识微微地一颤。 “夏胤,为何如此之慢,快些。莫让本仙还需要等待。”那一身便服的白衣修士直接走到了还在穿衣的大夏君主身旁,眉头皱起,语气不悦地道。 “还请崇明上仙担待,再稍等片刻。” 大夏君主夏胤长长的眉毛,眉角微微瑟缩颤抖,语气却尽量保持平缓恭敬地道。 那些正在为君王扣上龙袍扣子的宦官们的手也都颤抖起来,那些宦官们强压着恐惧尽快地为君主穿上龙袍,只是最后反而因为恐惧而扣错了一颗,边角的褶皱也没有来得及抹去。 那个近身太监还手忙脚乱地想要解开扣子为君主重新扣上。 留意到那个修士眉头越皱越紧的夏胤,沉着脸强压着怒气地用力挥手让他们退下。 那个抱着剑的白衣修士看夏胤已经穿上龙袍,转身自己就向殿外走去。 大夏的君主自己扶正了头顶的冠旒,穿着一件扣错了一颗扣子,有些别扭滑稽的尊贵龙袍,跟在那个修士后面向外走去。 一踏出宫门,他便被笼罩在皇宫之后那一个巨大巍峨、顶天立地的升仙台的阴影中。天边的如火一般的残阳把升仙台 的影子拉得很长,完全覆盖了这座宏大的宫殿。 夏胤没去注意到升仙台的阴影,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只是目光平视,保持着威严稳重的模样跟着前面个白衣修士的身影向前走去。 由于穿着一件扣错了一颗扣子的龙袍,一辈子也没有穿过这种别扭衣服的夏胤走路总感觉浑身不舒服,他微微偏头向四周看去,发现自己与那个仙人所到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匍匐低头不敢直视,但他还是感觉自己他们都在偷偷看自己身上那颗没有扣好的扣子。 他们都在嘲笑他的威严与尊贵。 这群刁民与小贼,今日看过朕的丑样的,都应该挖掉眼睛,赐死! 夏胤感觉自己绷紧严肃的脸庞有些发热,他不敢再去看那些宫女与太监们的样子,下意识地想加快点脚步,却不敢走得离身前的那个仙人太近。 好在,走出了宫殿的大门之后,就有一白一黄两架华贵的步撵停放着,他在那个仙人走上了步撵之后也坐上了那架金黄色的御撵。 步撵四面垂下了层层朦胧的轻纱,遮挡住了大部分看向他的视线,夏胤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微微放松,感觉自在了些。 华贵的步撵被二十四人抬起,从皇宫将抬到到朱雀门处,这将穿越半个阳京。 能够出宫门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大夏君主来说也是很少有的机会,他端坐在步撵内,目光微微撇向步撵经过的大街,本想看些少见的繁华热闹景象,没想到这一次这些街上却冷冷清清的,偶尔有些在街上的百姓看到步撵之后也惊慌如遇见风雨的鸟兽般四处躲藏。 没有得到一些乐趣的夏胤眉头微微皱起,对这些百姓感到些许的不悦, 这就是你们对待君主的态度? 好在走了没多久之后,路旁一个看到他步撵的破衣老汉,有些激动地想要靠近他的步撵,口中含混地大声疾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说完不顾近军侍卫的阻拦双手高高举起就要行叩拜大礼。 “还是有忠诚懂事的子民的嘛!”转过头看到这一幕的夏胤心中闪过微喜。 但就在那个破衣老汉双手举到最高将要放下的时候,那个老汉手中骤然出现了两把匕首,顺着放下姿势,快如闪电地深深插入两名拦着他的近军侍卫的脖颈,大量的鲜血飞溅而起。 “大夏已亡,凛冬将至!” 而后那骨瘦如柴的老汉面目狰狞如怒目的金刚,发出一声咆哮嘶哑的怒吼,向着夏胤的步撵扑了过去,泛着寒光的匕首直指夏胤。 被突然起来的血腥与杀意冲击到的夏胤下意识地向着步撵的另一侧靠倒,撞得步撵剧烈的一个摇晃。 但他明显是过激了。 那个老汉还离着他的步撵有几丈的距离就被其他合拢的甲士包围,无数的长枪与刀剑齐上,那个老汉很快便浑身布满鲜血地倒在地上死去。 “这群刁民,与那群白衣恶狗一样,都想要害朕!”意识到自己因为恐惧而有点失态的夏胤心中愤懑地想。 他这才记起,昨夜有一个仙人对他提过一句明日可能会有乱党袭击。不过那时候他没有上心,那些白衣恶狗虽然态度恶劣,但是有了他们在,这个江山确实不用他担心,他可以一直不用烦忧地当着他的大夏君主。 但今日的动—乱还是出乎他意料地多。 那个老汉竟然不是唯一一个,夏胤不明白原本冷清的街上怎么会突然冒出那么多想要击杀他的乱党。 有布衣少年在路边的茶舍喝茶 ,喝完茶之后便慨然抽剑平静赴死,冲入他混杂着修仙者的近卫军中。 还有路边叫卖着野花的姑娘,不过捂着花篮低头小碎步地走过他的撵架军队身边,便有大批的近卫军和几个修为较低的修士晕厥过去。 而后,有赤着臂膀的丈二巨汉跳上附近的屋顶,举起了一颗沉重无比的巨石,砸向他的撵架。 那是他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但是前方有一抹飞剑撵架上的纱帘撞上了那个颗巨石,直接把那颗巨石当空劈成两半,重重地砸在街道上。 而后那抹剑光没有停顿地漫空流转,“呲”的一声,斩下那个丈二巨汉的头颅,鲜血喷起半丈之高。 路途行进,几波死士一般的乱党扑向这个撵架,但是没有人能够越过那道始终在空中游巡的剑光还有混杂着部分修仙者的近卫军。 努力身体端坐在步撵内保持着皇家气度与尊严的夏胤,目睹了一幕幕血腥的场景,这个时候心中除了按捺不住的恐惧之外还有对那些被在心中其实骂做白衣恶狗的仙人们的丝丝感激与依赖。 就像他虽然痛恨他们剥脱了他的治国之权,但是当他可以不用烦忧国政也可以永保江山的时候,有时一想到要如果真要他面对千头万绪的国政,他也有些抗拒和厌倦。 好在街上的刺杀随着步撵靠近朱雀门,已经渐渐稀疏到消失。 那些乱党,应该已经明白朕的威严与不可抗拒。 从停放在城楼下的华贵步撵中威严走出的夏胤有些得色地想。 走出步撵被人簇拥着走向城楼阶梯的他,突然又想到了了自己衣服上没有扣好的那颗扣子。 他的心情一下子又梗塞阴郁了下来。 好在所有看到他的人都除了那个依旧一脸懒散的白衣恶狗,其他人都不敢直视地匍匐在地迎接着他。 他尽量逼着自己忘记那一棵有失威严与身份的扣子,一步步踏着台阶登高,看到了垂落在荒野上的漫天火焰般的红霞。 那红色是如此的热烈,像是他刚才看到的那些鲜血一般。 他下意识地又看向了那个走在他身前不远处的白衣恶狗一眼,看到了对方,才感觉有些宽心。 他终于登上了那座高耸伫立的城楼顶端,迎着满天的红霞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莽莽的大地原野,还有原野上那些蝼蚁一般的子民。 长风从宽阔的原野浩荡而来,恰值光暗交际的黄昏,带着令人精神舒爽的凉意,他高傲地抬起头。 远方的升仙台上,“铛铛铛”地连响三十六声,昭示着祭天大典的将要开启。 一个穿着紫色官袍的司仪官走到了城楼的城墙边上,面向旷野与天地。 “君临。” “跪——” 司仪官啊尖锐拉长的唱礼声在扩音法阵的支持下,远远地从城楼上向着城外与城内扩散开去。 站在城楼上的大夏君主夏胤可以清晰地看到城外黑压压如野草一般的难民群一根根弯曲向下行礼叩拜,如同迎风而倒的秋草。 迎着微冷却爽快微风的夏胤有些惬意地半阖着眼享受着这居高临下被万民叩拜的一刻,心中畅快,有些飘然。 但是他突然感觉就在靠近城楼的阴影处,有一处让他有些不舒服的地方。他凝神看去,看见了两个没有跟着万民叩拜的年轻男子和一个白衣小女孩。 其中那个苍白的少年还缓缓抬头,顺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回视,眼神里有晦暗的悲悯。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且向君王问苍生 http://.biquxs.info/

巍峨高耸俯瞰满城京华的升仙台上,身着一袭黑金色祭天华服的黄钟在高大的祭坛静穆而立,面容肃然。 他是阳京值守司的司天副手。今日的三万人祭天大典将由他主持安排,这是大概率能够得到天道和天庭馈赠的一个好差事。 他目光缓缓看向祭天后方已经被控制安排好的三万生民,又转头看向今日整个寂静冷清的阳京。 他知道今日大概率会有人间的反抗势力的出现,但是他根本不在乎,尽管他只是一个不到化灵境界的修士,但是只要身在阳京,便是化灵境界的人踏入他也完全自信可以一剑斩之。 那可是颠覆了整个修仙界的战争之术,即便在阳京值守司这么多年来从未动用过,但去过蛮荒交界仙妖战场的他对那个有绝对的自信。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下意识地从升仙台上四处搜寻着,没有看到那个名义上是才应该这场祭天大典主持者的蓬莱剑修。 没有看到那个来到阳京快半月却只在值守司见过一次的白衣剑修,他的心情微松的同时又忍不住浮现一丝讥讽。 那个剑修还算识相,没有来自取其辱。 这十年,被方丈仙岛控制了十年之久的阳京值守司基本已经被全部替换为方丈岛自己的人,打造得如铁桶一般,从而垄断了人间供往修仙界的大头资源。 按照三岛的契约,阳京司天由三大仙岛轮流派出一名核心弟子值守,每任司天值守期限是二十年,但是由于这一任司天的提前十年陨落。虽然没有过司天提前陨落的先例,但是按照规则应该是方丈岛派出继任司天。 可是那向来嚣张的蓬莱仙岛居然提前了十年派来了他们的核心弟子。涉及到人间十年的供奉,这激怒了向来与蓬莱不太和睦的方丈。他提前得到了宗门不要交出阳京值守司权利的暗示,下一任值守也在派来的路上。 而且他没有想到的是,蓬莱仙岛在阳京真的只是派来了一个化灵境界的修士而已,一个光杆子的大夏统治者?何况在没有移交阳京战阵之前,在阳京里面便是化灵境界的修士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铛”“铛”“铛”…… 祭典开始前的的最后连续三十六声钟鸣已经开始敲响。 黄钟的目光能够看到脚下整个阳京的状况,祭典已经将要召开,但是令他感到诧异的是,除了对大夏君主的小型刺杀,负责警戒了一天的修士和他灵感的搜寻都没有看到那些武道修行者的踪迹。 难道他们不是要解救这三万名生民? 那他们真实的目的是想做什么? 他的目光越过阳京总重重的高楼与宫殿,眺望向了那座同样高耸的朱雀城楼。 ………… “铛”“铛”“铛”…… “君临” “跪——” 祭典开始前的的最后连续三十六声钟鸣已经开始敲响。 钟鸣声中伴随着司礼官的宏亮的唱礼声,朱雀门外如 血残阳映照的荒野,密密麻麻的人群由近及远缓缓跪倒叩拜。 “连什么是真正对的东西都还没有确定,为什么就要去送死?” “那人不过是个可笑的傀儡,你杀死他除了得罪值守司又有什么意义?” 剑九微显急促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响起。 “我一直在找绝对正确的东西。” “但这个世界太复杂了,世界上许多的道理不是能够靠思考就能够找到。对的东西,需要有行动的人来证明。” 叶明柯转过头眼神清澈地看着剑九,微笑着道 “我一直很想做一个侠客。有一个老头告诉我,侠是勇,是正,但是侠,最终是酒,是天地的一场大酣畅大自在。” “你虽然可能是个剑仙,但是你不喝酒所以你不可能理解我们。” “唉,突然想喝酒了……” 想起那一夜那个老头拍着从魔猿手中抢过美酒拍着酒坛大笑的模样,叶明柯微笑着意态懒散地轻轻地抬头,望向高高的城墙之上的那个尊贵的君主,刚好迎上了那个君主向下看来的目光。 城楼下的那个布衣少年眼睛微眯,在无数人跪倒口诵“君主万岁”的洪潮中微微拂衣,身形一动,如闲庭漫步般自下而上沿着城墙登临百丈高楼。 他手中按过的城墙上,留下一个个被烧灼塌陷的乌黑手印。 越过城墙上头密密麻麻留下的诸多兵刃时,他伸手折下那一柄古寂的长剑。 少年布衣带剑立于墙头,在响彻天地的钟鸣声中行云流水自然而然地伸手端起那祭台上祭天的硕大酒杯,一杯凌空推向身前那个目瞪口呆的君王,一杯自己端起轻笑平视着向那个身着龙袍的尊荣的君主, 或许是那个少年的出现太过于没有征兆与自然而然,又没有丝毫的杀气,那个白衣修士这才转过身来凝目看向那个少年。 那个布衣少年高举酒杯对着那个君主敬酒,朗声地道。 “大夏君主,我代我一个朋友且问,人间国度的大夏,为何只敬鬼神,不敬苍生?” 大夏君主夏胤望向那个突然向他飞来的酒杯而突然出现的古怪少年,惊骇莫名地向着后面退去,他根本没有去听那少年在说什么,张嘴就要大叫。 那个白衣修士面容冷峻愤怒,已经横挡在他与那个少年之间。 叶明柯看着没有回答的他微微地摇头,气息平静地踏步向前,反手抽出那柄古剑惊寂,身形飘逸地横跨数丈,一抹极细极亮的剑光划过,斩向他目光紧盯着的那袭龙袍。 剑名不让。 那原本挡在剑光与皇帝之间,已经达到通元境界的白衣修士在这剑光面前竟然面露惊色,不敢承接地向后疾退,让出了他身后穿个那一身龙袍的、满脸惊恐的人影。 “不!” 那个面容扭曲的尊贵身影只来得及喊出这半声。剑光横过,那个声音戛然而止。 大量飞溅而起的鲜血如倒落的大雨,融入这如血 的残阳里,让着残阳更加的血红。 但是这血红是垂暮的。 反手握剑的叶明柯清秀的脸上与布衣沾上了鲜血,但是他的面容依旧平静,只是有些疲倦。 他对着那个那个鲜血中的魂灵轻轻地道。 “我不杀你,我杀的是皇帝!” “君上崩了!” 城墙上的百官与士兵们已经从短暂的失神与恍惚中醒了过来,尖叫与愤怒的大喝混成的喧嚣如同大潮般席卷开来。 叶明柯提着那个血淋淋的人头,拄着剑,跨坐在城墙上的高台,无言地看着下方那些也从城楼上的混乱开始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开始又近及远动荡起来的难民。如同蚊子一般的嗡嗡声从城墙近处向远处的荒野扩散,进而变成如雷的喧嚣。 但是事情太过于突然与震撼,所有的人都呆呆地在原地站立着,只知道向四周的人探求消息与意见。 那个通元境的值守司修士死死盯着坐在墙头上的叶明柯,面容愤怒中混杂着不可思议地惊惧,缓缓地道。 “失传许久的武道十二层,而且,那一剑,似乎还超过了武道十二重。” “难道你才是杀死上任司天的武道十三重楼?” 那个修士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惊惧又带着不可思议,在他们的情报中那一个突破武道十二重楼的应该是十年前的祭剑人,而且应该已经死了。 叶明柯根本没有看向他,而是目光直接越过了他看向城中央那个高高伫立的升仙台。 “呵。不管你是不是突然了武道十二重楼,我已经通知启动阳京的战争,今日你在这里,绝对没法走出阳京。” 那个白衣修士看到叶明柯的目光,面容微微扭曲地道。 见过刚才那一剑的他并不敢真的一人与那个身穿布衣的少年战斗,只是维持着一定的距离,在对方想要逃跑的时候能够施加一定干扰。 叶明柯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地拄剑坐在城墙之上。 此时天际垂暮的残阳已经走到了尽头,那辉煌的霞光一步步被泛起的黑暗吞没,天空中飘起了晶莹的飞雪。 寒冷的黑暗渐渐围拢降临。 背靠着天际最后一抹残阳的叶明柯,看着天空与大地的黑暗从上下合拢,如同冥王的瞳。 他望向下方的难民,轻声地道。 “大夏已亡,凛冬将至。” 他的笑容渐渐扭曲变得有些嘲讽,他无声地大笑着看向天地与旷野,带着自嘲地喃喃着。 “寒冷的冬夜已经来了,仙已经变成了邪神,没有人是你们的救世主。” “你们还不自救的话,难道还要靠我这个魔吗?” 黑夜彻底来临。 “轰”的一声他猛地转头看向远方升仙台突然冲天而起的煌煌光柱。 无边的黑暗里,他将那个滴血的头颅丢向城下那些乌压压喧嚣的人群,拔出那柄剑,一步步迎向了那道光柱。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凛冬之火 http://.biquxs.info/

从天空沉落的黑夜里,叶明柯逆着那道从城中央而来的巨大的煌煌身影,握剑低首,步步前行。 前方那涌来的光仿佛实质催压得他行走也感觉到极大的阻力,在如同神明般巨大明亮的身影映照下他渺小得几乎如同一只蝼蚁。 他缓缓抬头,恍惚间看到了小镇惊变的黑暗里那一位位神灵与仙兵,但这一次他终于不是一直站在别人的后面。 这一次他自己选择出剑。 他俯身迈出的步伐越来越快,布衣之下的皮肤里一片片火红色的狰狞鳞甲浮现,绽放出偏近于褐色的红光。 在他身后与四周黑暗里,他是唯一的光明。 那道从城中央而来的煌煌身影也猛然加速,一大一小一暗一明两道身影在半空中相撞。 “轰”的一声一触即分。 那道煌煌的身影轻微摇晃了一下便止住了冲势,另一道身影却向后疾飞而出,撞进了厚重的城墙内,在那个身影强烈的光明照耀下,可以看见那一处城墙塌陷处现出一个焦黑深邃的人形孔洞。 “啪” 一只覆盖着如熔岩般鳞甲的手从城墙内探出按住了城墙,一张覆盖赤色面甲,威严而可怖的脸缓缓浮现。 而此时,初步习惯了光明的其他人,也才仰头看清了那一道从城中央而来的煌煌身影真正的面目。 那是一具高达数十丈的银白甲胄,甲胄通体密闭,没有任何的一点缝隙,全身的每一寸甲胄都有如蚯蚓般的金色符文浮与和旋转,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头脑都感觉到强烈的晕眩与威压,神圣凛然如不可直视的天神。 而另一边那个立在城墙中的赤色人影,如同披覆着熔浆的魔。 这一幕恍惚间像是光阴向后流转了千百年,又回到了仙与魔一同争夺人间势力时代。 在那个时代,魔以满足欲望与赐予力量来诱惑凡人,而仙以庇护与恩赐来巩固信徒。 人间因仙魔的争斗中而动荡。 魔在人间流转为祸千万年,没有人会感谢它们。靖平妖魔,是千万年来人间的心愿。 但当魔界被攻破,魔族力量从人间彻底衰退萎缩消逝之后。才有人发现,在没有魔的世界里仙人已经不需要再争取信徒的归属,因为在人间他们已经是唯一的伟大存在。 世间永远有光明与黑暗两面,当光明彻底吞没了黑暗,它也已经不是光明。 那具光明甲胄无目的头盔缓缓转动,“看”向了叶明柯的方向,他身周放射的光明如同潮汐般涨伏,凌厉磅礴的杀意随着光明流淌而来,逼向了叶明柯。 双方气机一触即发。 但就在这时,恍若天上有一个又一个雷霆落入了阳京。 所有人都下意识抬起了头望向高处。 冲天的火光自阳京城内的各处喷涌而起,刺穿和点燃了整个黑夜。一声又一声如同惊天闷雷般的巨响在整个阳京里不断地回荡。 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和一处处冲天的火光就像突然落入阳京的天罚。 整个阳京在那巨响中瑟瑟发抖着。 巨响与火光过后,朱雀门上下的所有人就如同刚才见到那布衣少年弑杀君主一样,一时间没有人能够反应而来。 但是很快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一座已经屹立在阳京数百年的,巍峨高大无比的升仙台在火光之中摇晃,而后是一声霹雳般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的震动。 那个顶天立地的高台,在所有人震惊到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缓缓倾倒,轰然崩塌。 所有人都在仰望,整个阳京在那一声霹雳般的巨响之后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寂静之后,如同沸腾一般哗然的躁动席卷了整个阳京。 这就是我想要的。 叶明柯覆盖着赤色面甲的嘴角勾起一个越来越大的弧度,他酣畅地大笑。 那具光明甲胄看了叶明柯一眼,在半空中便要转身奔往那座半倾倒后还在燃烧的升仙台。 叶明柯握紧手中的惊寂,身上如同熔岩般缓缓流淌的深红光芒镀上了那柄古剑,而后是淡青色罡气从他的身体内涌出。 他的腰背微躬,有阳炁自他后背处如大龙升腾而起,过尾闾、夹脊,至抵后脑最后的一关玉枕,此为三关。更有阳炁自他下丹田而生,关元穴、气海穴,神阙穴三穴中阳炁沿任脉浩荡而起,与中丹田鸠尾、绛宫、黄庭三穴中的阳炁汇聚。而后再沿任脉,与脑后破三关,沿漕溪,直抵玉枕的阳炁一起扣关明堂。 他在武道的九重楼。 因为强大的体质,他在未真正修行武道的时候,就拥有了丰厚的武道基础,而无名镇上的六年训练更让他的天赋觉醒到极高的地步,所以他才能够在老乞儿还未正式教导他武道修行的时候便能在雪地上一夜先天。 从李翰那座山中小屋到阳京,这万里被一波波仙人追杀的途中,他从一个没有正面与修行者战斗过的人,从对抗灵窍境,到轮海境,到通元境,在这层层叠叠的压力下他过往多年被压抑住的训练成果快速地转化为飞涨的战斗力。 但是消化的时间一直是不够的,直到龙颈火窟之战后才迎来了将近一个月的较为安静的日子,他在小院中的十余日,便是一边参悟人间剑中的武道法则,一边完全消化之前战斗成果的关键时光。 到他踏出院门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武道九重楼的武道修行者,而且由于先天体质的极度强大,在配合“不让”剑的时候,他甚至让那名通元境界的修士把他当做武道十三重楼,直接唤来那具镇压着整个阳京的战争机器。 而那正是叶明柯想要的。 火灵气与罡气双重覆盖的惊寂剑颤动着,这柄自从离开了老乞儿后沉寂了数十年的古剑发出龙吟一般的颤鸣。 “砰”的一声,城墙崩裂,身负赤甲的叶明柯和身同剑,再次一剑斩向了前方那道光明万丈的身影。 剑名不让。 比斩下大夏君王头颅更璀璨的一剑斩向了那具想要抽身而去的光明甲胄,如火流星一般赤红的剑光逼向了那具光明甲胄,那是超越通元境的力量。 那具原本已经转过身去的光明甲胄如同被激怒一般转身,全身光明怒涨如同在阳京的夜空中升起了一轮大日,身上的甲胄发出金铁交响的铿锵之音,他怒然挥拳砸向那道璀璨的火红剑光。 “轰” 叶明柯化身的那一道红光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倒退而回,撞崩身后那厚重的城墙,土石崩裂间他回过头可以看见城下那些惊慌失措的难民。 那具光明甲胄将要再次转身, 叶明柯将惊寂倒插入地,卸下背后已经被用人皇体血液唤醒的人间剑,深深吐气。 实力的巨大差距让他没有任何的可能去周旋,每一剑,都只能是拼尽全力的舍身一剑。 他狰狞的面孔扯起一个微笑的弧度,猛地跺脚,本就被几次巨力冲击而在摇晃的城墙更加剧烈地摇晃着,连绵倒塌下一小段城墙。 他借着反震而回的巨力,化作一道赤色流光冲出,手中重剑中的千钧剑气在沸腾着,依旧是“不让 剑”,他向着那具光明甲胄斩出了重如山岳、浩烈无回的一剑。 那具离去心切的光明甲胄这次没有回身,直接伸出流淌着粘稠光明的巨手向后抓向叶明柯所化的那道流光。 但是他没有想到换了一把人间剑的“不让”威力远超过上一剑。 那具光明甲胄所有的战甲同时颤鸣,如同化作实质的光明迸溅,抓向叶明柯的手掌被斩得向后崩开,几片细小的甲片崩散开来。那道剑光继续向前。 那具光明甲胄微微一晃,而后蓦然转身,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另一边握成巨拳的右掌轰然砸去。 剑光崩灭破碎。 叶明柯的身体一颗如同被丢出的石头般飞出,重重地砸入城墙之内。 那具光明甲胄这一次没有再选择离开,而是踏着虚空中的光明向叶明柯所落之所轰然追至。 崩塌的城墙内浑身浴血的叶明柯剧烈喘息着,身体外表的火红色鳞甲也到了极限地一片片缩回。 叶明柯看着那个在视野中不断逼近的煌煌身影,那一刻他脑海中流淌过无数的念头,他知道,已经……到了极限了。 第一剑不让,耗尽了他体内所有的武道罡气,第二剑用人间剑斩出的不让,耗尽了他的灵魂力,那是驱使剑中剑气必然的代价。是多次使用人间剑后他摸索出来的规律。 “轰” 远处的阳京又有火光冲起,震动连绵。 极限之后又是什么?死亡之后又是什么? 他不知道这一次死去,他的身体还会不会自己再次蜕变复活,但是他不愿意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个令他厌恶的世界,不愿意看着自己的朋友离去而自己无能为力。 从小到大因为一直对抗着强烈的进食欲望的他学会克制,他从来都是极其克制的一个人,除非在绝境中一次次被逼到搏命。 但这一次,没有人逼他,是他自己选择站出来。 叔,我是不是很任性,我不能确定我所做的意义,但这就是我想做的。我相信你们也不希望背负着你们希望的我,活成一个懦夫。 而且,我所做的并不是没有意义。 回过头的他,能够看到崩塌的城墙之外,那些被困在城外风雪中的难民,在最初的恐惧与慌乱之后,这群挣扎着求取生存的人,一群群蜂拥着涌入了阳京。 他们恐惧害怕,却紧抓住眼前一丝一毫的希望。 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大火下的阳京,更多的城墙在那伴随着雷霆般巨响的火光中一段段倒塌,升仙台在冲天的火光中倒塌,宏伟的皇宫也在重重的火焰中崩塌。 这座沉睡已久古老的城池在冲天的火光中惊醒。 今夜的阳京由人间自己的火焰点燃,他们赐予了自己如白昼一般的光明。 还有身着布衣,百年来第一次站在历史前台的人间侠客,他们肩扛描绘着红色火焰的黑底大旗,在冲天火光与凛冬寒夜中站上城头,向着整个中州大地宣告。 “大夏已死,凛冬已至。” 他们是人间反抗修仙者的第一支军队,凛冬军。 人间没有了大夏,但在凛冬的寒夜里,将有无数人举起自己的火炬。 “轰” 纷扬的思绪中,叶明柯平静地回头。 那具庞大的甲胄已经欺近了半陷在坍塌的城墙中的叶明柯,一个光明巨拳从天而降,吞没和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惊寂 http://.biquxs.info/

那一个光明的巨拳遮住了叶明柯整个视野,光明如同巨浪汹涌而至。 在远处的火光中,一个披散着乱发,裹着破裘的女子眺望着那一个巨大的光明甲胄,踏着轰鸣的步伐横贯了这个阳京直冲而来。 “轰” 蓦然间,叶明身前所有蕴含着极大杀伤力的光明如同撞上了巍峨横亘的峭壁崩散分解开来。 一个白色的人影简简单单地立在那巨拳之前,右手平举横握着一把冷寂的长剑 那光明甲胄也感受到了那个人影的存在,有如同雷霆般的怒吼从光明中响起。 “剑九!” 第一声“剑九”是那光明甲胄的咆哮,如同轰然炸响的雷霆。 “剑九。” 第二声“剑九”是那个白色人影凝视着手中冷寂的长剑,平静清淡的言语。 他缓缓续道。 “酆都!” “呛——” 他手中那柄冷寂的长剑从鞘中缓缓自动滑出,有墨色锋锐的光从鞘中流淌而出。 光明巨拳临至! 那柄序号九,名为酆都的冷寂长剑跃起,笔直竖立在空中,有墨色锋锐的光四射切割开眼前所有的光明。 剑九伸手握剑向上横斩,响起一声尖锐到极致的金铁切割之声。 那具光明甲胄发出恐怖到震飞无数乱石的咆哮,轰然暴退。 但是那一个光明巨拳没有能够随着他后退,而是砰的一声砸落在地,熄灭了所有的光芒。 “剑九,身为蓬莱承剑,你怎敢对天庭值守出剑?” “所以今日我只带了我自己的剑。” 第一次只带剑有一的剑九,凝视着那个光明甲胄,缓缓而道。 而后他转过头看向浑身浴血将要昏迷过去的叶明柯,淡淡地道。 “晕过去之前记住,现在是你欠我一条命” “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说了句与前后话语没有什么联系的话语。 “我不是不喝酒。” 叶明柯失血过多的视野里开始模糊,只看得清他那一双在光明中显得深邃平静的眼睛。 而后,是天地塌陷一般的巨响。 一个披着乱发的女子终于赶到了这里,那一个熟悉的身影将浑身是血的他拥入怀里。 温暖的安全感里,叶明柯失去了意识,缓缓沉没在黑暗里。 …… 在之后的许多年里,关于那一个夜的阳京,流传着许多的传说。 有人说那一夜是有降世的神灵互相争斗,爆发了神战。也有传说是那一夜有人向失踪已久的魔乞求到了火劫的力量,破城弑君。 也有许许多多的人,听到了那一支军队的名字,那一支以凛冬为名,烈焰为旗的军队,那一支掌握着一种叫做火器的强大武器的军队,那唯一一支敢以仙为敌的军队。 他们在凛冬里,点燃了一支火炬,虽然不曾照亮这个寒夜,却照出了黑夜的阴影,终结了那个虚假的人间大夏,惊破了整个人间的死寂。 …… 叶明柯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当他缓缓睁开眼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木屋。恰是夜晚,屋内没有烛火,只有朦胧的月光。 他低下头,在朦胧的月光中看到了靠着他熟睡的阿如,就像过往的一个月一样。 四野静悄悄的,一片安宁的寂静。 他静听着,又听到了窗外的簌簌的落雪声,还好,他心中道,至少这一次他应该没有像从迷雾海回来一样昏迷过去几个月。 他从床上坐起身来,轻轻活动了一下身体,感受到身体内缓慢流动的血液开始活跃起来,带给他更多的力量。身体上的伤口也已经愈合得差不多。 虽然,还是有些虚弱无力。 窗外的月光朦胧,天还未亮,昏迷了很久的他实在没有睡意,试探着能够轻微的活动之后,他怕惊扰到熟睡中的阿如,轻轻地从床上下来。 打开房门,门外的静夜里有落雪,但是没有风,特别地安静。 他披着一件长衫,走到了门外的落雪中,意外地看到了剑九,似乎他已经在那里等了他一会。 “醒了?你昏迷了两天。”面色有些苍白的剑九转过身看着他道。 “谢谢,如果那天你没有出手的话,这次我应该就回不来了。”叶明柯看着他,有些虚弱地微笑着道。 “不用谢,有机会还我就好。”剑九看着他,认真地道。 他似乎一直是个与这个世界计算得很清楚的人。 “好。不过,你作为阳京司天,帮我真的没有关系吗?” 而且你受的伤应该不比我轻,甚至伤到了本源。 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剑九是个很骄傲的人。 拥有灵眼的他,能够感受到剑九的气息的不稳,他也知道,动用那把冷寂的长剑会磨损持剑者的命元,对手又是启动了阳京战阵,论力量比化灵境界更强大的光明甲胄。 “没事。只是有些麻烦 ,但我说过,我其实不怕麻烦,只要给我一个我想去做的理由。”剑九侧过脸,看向了天际那一轮西斜到将要沉落的月亮。 “有些麻烦。”叶明柯看着他轻声地道,“抱歉。” 有些麻烦?身为天庭司天却几乎摧毁了整个阳京值守司,这是近乎反叛出门派的重罪。 “我在出手之前,其实想过可能会连累你。我以为把你欠我的人情了结之后你或许便不会那么纠结与痛苦。”叶明柯缓缓地道。 “没事。我说过是我自己找到了帮你的理由。”剑九转过头,看向他道,“我现在已经不是阳京司天了。你醒来了,我明日便会离开返回蓬莱岛。” “宗派的命令?”叶明柯有所猜测,有些担忧地道。 “是。回去后我或许会有些麻烦,但是我身后还有家族,如果阿如跟着我回去的话,我依旧可以保证她有一个安全的修炼环境” “谢谢。”叶明柯停顿了一会,最终还是只有这一句话语来表达他心中的深深的谢意。他轻声地道。 “这一次我没有死,但是之后的我还有很漫长与危险的路要走,没有办法一直带着她。” “你之后是要南下蛮荒去寻找天虞山吗?”剑九看向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面露怅惘的叶明柯道。 “是。我现在手中只剩下这唯一的一条线索可以找回我的亲人。”叶明柯转过头看着他道。 “天虞山是妖族蛮荒中极其神秘的一个圣地,我也不知道它确切的位置。但是单只是进入蛮荒就已经极其地危险。”剑九声音有些凝重地道。 “在中州、南海,西土,与蛮荒交界的地方都是天庭与青天宫在凡间大世界交战最激烈的地方。双方战线绵延数万里,经过千年的打造,这些战线遍布各种战阵、法器、陷阱。” 剑九对着天边随着月轮沉没渐渐泛起的晨曦,缓缓地道。 “如果双方大战开启你还有可能可以混水摸鱼,但是近两百年来青天宫与天庭驻军已经没有发生过全面的大战。,你一个没有任何一方通行令的武道修行者想要连续穿过两条战线过去,基本是不可能。” 叶明柯听着剑九的话语,眉头皱得很紧,他知道以他如今的修为战力,和对蛮荒的了解,确实很难找到可以穿过双方战线缝隙的机会。 “我知道一条可能可以穿过两方战线的隐蔽小道,但是不知道还存不存在。而且有一定的危险。”剑九看到叶明柯皱起的眉头,淡淡地道。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爱别离 http://.biquxs.info/

剑九已经说到那条密径,却又有些犹豫地停顿了一会,才缓缓开口续道。 “但是那条路径未必安全。”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有机会可以通过就好。我知道我将要我做的是什么样的事情,我会自己做好准备。”叶明柯看着他轻笑道。 剑九沉吟了一会,对叶明柯道。 “在蛮荒与中州、西土、南海交界数万里这一整条战线并不是都遍布双方的驻军,因为即便是百万兵力也拉不了那么长的战线。” “真正隔开蛮荒与其他各界区域的是蛮荒的天险青罗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蛮荒外围会弥漫着即便是飞升境高手进入也难以支撑的毒瘴。正是这一种诡异的瘴气让蛮荒与其他各域只有少数的通道可以通行。” 叶明柯听到这里却是心中微动,他在学堂的格物书籍中也看过青罗瘴的介绍,而且不同于剑九口中说的形成原因不明,学堂的格物书中明确写了青罗瘴是妖祖盘龙以龙珠演化而成的天险,以庇护妖族。 “每一条与蛮荒相通的大道都被双方以重兵和法阵把守,所以大道行不通,只能走小道。如今随着双方战争的扩散,连可以通行的小道也越来越小。仅存下的小道大多数极其偏僻隐秘的,被与妖族关系密切的人族把持着。” “与妖族关系密切?”叶明柯敏锐地把握到其中的重点。 “在蛮荒边界,是一个人妖界线混淆的地方,人妖杂居,人为妖奴,或者饲养妖为人仆都极其常见,在那里人妖共生也相杀。人族村庄许多就是还处在开化程度极低的地方,菇毛饮血也并不少见。” 剑九注视着前方还未被晨曦照亮的诸多阴影,缓缓道。 “外人入青罗瘴范围一定要有土著带路,我只知道一个隐蔽的古镇后有一条路可以通往蛮荒。那一个镇虽然没有文明程度没有低到茹毛饮血的程度,但是有些诡异。” “它附近有大量从不知名纪元遗留下来的墓葬群,上一次我本来想去潜入蛮荒,但是在那附近被卷入了一宗诡秘的机缘,我的酆都便是那一次机缘带给我的。” 他转过头直视着叶明柯的眼睛,慎重地道。 “酆都,是神兵。” “神兵?”叶明柯不解地重复了一遍这一个词语。 “世间的修行器物,分为灵兵,仙兵,与神兵,以及仙兵之上的圣宝,凡间不比上界,便是仙兵都极其的少见,更别说对应神境的神兵。” “那个小镇附近藏着神兵一级的宝物。而宝地往往也是险地,虽然我在那个古镇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外表上看挺寻常的,但可能还藏着我不知道的隐秘。” 叶明柯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心中有了一定的警惕与准备。 “如果你要通过那个小镇去往蛮荒。记住之前我从那个告诉我小镇地方的人告诉我的禁忌。” 剑九凝重地看着他。 “第一,不要晚上独自停留在外,也不要回应门外的任何声响与 人。” 叶明柯点了点头,表情也慎重起来。 “第二……” 剑九停顿了一会,声音有些低沉地道。 “小心影子。” “我不知道小镇禁忌形成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根据我在那里接触到的东西,我的灵觉告诉我,不要违背这些禁忌。” “除此之外,小镇大部分时间应该与人间的其他地方的小镇差别不大。” “小心影子。”叶明柯在心中自语了一遍这个有些奇怪的禁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从剑九那里了解到那个小镇的具体位置与抵达路径之后,叶明柯又问了柳惜与徐子先的下落。 得知了那日他们救下了将要被用于祭祀的三万生民,炸毁升仙台,大闹了阳京,打出了凛冬军的旗号后,便带着刚成立不久的队伍同样潜入了这片山岭,也就是万里龙岭中。 柳惜与徐子先昨日都来过,只是在入夜的时候他们因为有剑九在而且牵挂着不远处的百废待兴的队伍,所以先回去了,一会至少柳惜会再回来。 …… 天边的太阳缓缓升起,冬日有些柔弱的阳光照在枝头的一丛丛积雪上,映出了积雪的晶莹与剔透,如同满树的梨花。 柳惜还未来,身上背着门派命令的剑九却已经到了应该出发的时候。 他牵着阿如的手,与叶明柯在木屋前的雪地上道别。 尽管在阳京城外已经道别过一次了,再一次离别,虽然还是忍不住悲伤,但却更平静了一些。即便是离别,人也可以习惯。 阿如这一次没有哭,只是通红着眼眶,她仰着头很认真地看着叶明柯道。 “木头,是我选择离开你。即便与每个人的缘分都是固定的,那我和你之间的缘分也一定还没有结束。” “木头,我想把和你的缘分攒起来,藏很久很久,就像我喜欢到一直不舍得吃的糖果。木头,我想等我长大了再去找你。” “那时候,你还会记得阿如吗?” 她前面的话语是很努力微笑着说出来的,但是最后却还是红了眼眶,哽咽了声音。 “当然。”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叶明柯蹲下身去,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微笑地道,“等一有机会或者过几年你长大了,我便去东海看你。” 他清澈的眼睛与阿如大大通红的瞳孔相对着。 “阿如,你要好好修炼。缘分并不一定不能改变,如果阿如变成了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那么世界上便没有什么外力能够强迫阿如与自己喜欢的人分开。” 他伸手握住阿如的小手,两个人把手举到彼此的眼前。 “缘分,是可以抓住的。” 他微笑着,笑容明朗。 “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阿如一定会努力抓住的,如果木头你不来找我,那么阿如会自己去找你。”那个小小的女孩用力抓住了那一只熟悉温暖的手,像许着什么绝对不变的誓 言般认真而诚恳。 有长长悠远的风拂过山谷的枝头如满树梨花的积雪,落雪飞扬,如梨花纷坠。 与剑九和阿如相别之后,叶明柯踏着枝头纷扬而下的雪花,缓缓走向了山间那栋白头寂寞的木屋。 尚未走出几步,在木屋的门口,他便看到了不远处联诀而来的柳惜与徐子先。 他们都微微仰望着天边剑九御剑而去的那道流光,脸上也有怅惘的离别之色。 “阿如走了,看来我们来迟了一会。”柳惜低下头,温润的瞳孔藏着几许失落地看向叶明柯道。 “也没有太迟,至少赶上了我向你们辞别。” 叶明柯轻轻微笑着道。 他认真仔细地看着几日不见,虽然依旧带着那副奇怪的镜片,但是眼神几分凌厉威严了许多的徐子先,看着那个在那个在大雪中挺立如青松的女子。像是想要努力记住他们的样子,他们的每一个细节。 已经走近了的徐子先与柳惜听到了那句话,下意识地都放慢了脚步。 “真的,有这么急迫吗?再留一段时间不可以么?”徐子先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沉重地道。 “再留一天吧。明天早上我便出发,这一次应该会走很远,一直远到蛮荒。”叶明柯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地道。 “我们可能会带着军队避走向偏近西土沙漠一带。凛冬军刚成立,最好躲开值守司新的一轮反扑。” 徐子先缓缓地道 “一南,一西北,都是天下之极。” “此后江湖路远,风高难测,再相见可能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柳惜与徐子先看着叶明柯,眼神都有些沉重与怅惘。 那一日,将要离别的三人在大雪纷飞中的木屋大碗饮酒,这一次他们终于可以较为放松地开怀畅饮,没有从天而降的光明杀神,也没有三万条生民的性命挂在他们的心头。 那一日他们对彼此敞开心怀,讲着自己的追求与梦想。 叶明柯对给他们讲述着那一个半梦半真的宁静小镇,和小镇上那一个个可爱的人儿,讲着自己将要去世间上最高的地方去寻找知道自己身世下落的人。 徐子先则大胆地展望着自己对凛冬军未来的构想。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凛冬军转移到靠近西土的地方?哈哈,最大的原因当然是无处可去啦,南有值守司带领的百万屯军,北方是寸草不生,正值严寒的雪原,东方受东海仙境影响最大,只有西方的佛国较与世无争。” “而且佛曰众生平等,虽然那个平等常常只是在口号上,但是西土之处依旧受平等思想熏陶最重的地域。” “火焰文明是一种依靠造物技术进展驱动的文明,需要解放人的思想与主动性的,所以啊,我不止要造出这个世界上从所未有的强大火器,我还要建造起这个世界上从所未有的平等之国。” 第二卷 人间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赠剑别 http://.biquxs.info/

“或许以后火器强大了,会有修仙者也想研究火器,但是以力量划分等级的灵气文明,不改变自己的层级机构,就没有办法拥有平等之国一样旺盛的创造力。” “可是这太艰难了,我如何让一群自己都不相信平等的人,去建立一个平等的国。这到底需要多少年?多少世?” 那一个平时不苟言笑、高傲自得的年轻人,在说起梦想的遥远的时候,却忍不住大笑着落泪,那是一个骄傲如他,也感觉到如星辰般遥远的令人绝望的目标。 但是他还在前行,并押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 世界上伟大的事业,起于毫末的时候,没有人能够肯定自己会不会成功,能够做的,只有前行。 到深夜时,三个人包括叶明柯都喝得大醉,和着未喝完的酒坛与酒碗,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木屋内的桌上、地上。 到天明第一缕霞光照穿黑暗的时候,叶明柯仿佛有所感应地缓缓醒了过来,他望了一眼窗外,听到了雪粒拍到在木屋窗户的轻响,窗外似乎还很暗,但又有一缕晨光照在窗户的薄纸上,映出了昏暗的光晕。 叶明柯转过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柳惜与徐子先,轻笑了一声,他垂下目光,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些许。 他悄声地起身,从木屋内取出已经将行李放入其中的剑匣,负在背上,准备在他们醒来便无声无息地先离开。 但是当他取下剑匣转身的时候,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柳惜已经平静地站在门前看着他。 “不告而别吗?”柳惜轻声地道。 “真正到离别,总是让人畏惧。”叶明柯看着那一双温润的眼睛,同样轻笑地道。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什么都不怕的人。就像你从来都不喝醉一样。你是一个那样强大的人。”柳惜想到了什么,缓缓地道,目光有些隐隐地黯淡。 如果真的在深夜喝醉了,怎么可能会在黎明的时候就这么准时地醒了过来。 叶明柯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缓缓地道。 “最后再送我一程吧。” 两人微开了房门先后走了出去,踏着簌簌的积雪缓缓并肩走着, 此时天空堆满灰墨 色嶙峋耸立的云层,像重重的山峦,但云层与云层之间留下了许多的孔隙,在风雪皆急的旷野,一道道形状不一的阳光从云层间照向大地。 两个人沉默着在风雪间走出了很远。 “人间剑,我没有把它带上,它被我放在木屋里的。”与木屋有一段距离了,叶明柯转过头对柳惜道。 “是你打开了它的封印,父亲也有意将它传给你。”柳惜很是意外,停下了脚步,看着叶明柯十分不解地道。 “人间剑是人间的剑,我只是人间的一个过客,你比我更适合它。”叶明柯微笑着道。 “那不是我的剑。” “同样,那个人皇传承也应该是由你去继任,那是你父亲为人间寻找了十几年的宝藏。” 叶明柯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柳惜看着他的温润中带着几分急切的眼睛道。 “你也不用担心人皇剑的封印问题,我会把那个人皇体的傀儡留下。” “他今后同样是属于你的。” 叶明柯说话间背后的剑匣震颤,有一道白色的流光从剑匣的缝隙中流淌而出,落到雪地上化作了那个金瞳的白玉少年,那个白玉少年无声无息地从叶明柯身边站到柳惜的身后。 “这是我送你的离别礼物。”叶明柯微笑着看着柳惜,笑容清澈明朗。 柳惜目光复杂地看着叶明柯,轻轻摇了摇头缓缓地道,她披散的长发在凛冽的大风里飞扬,笑容有些带着淡淡的自嘲。 “你才是父亲与命运选中的那一个人。” “这不重要。你是选择背负起那一种命运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叶明柯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 “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决定你的资格,除了你自己,而你已经证明了你自己。” 叶明柯的目光仿佛穿透面前的风雪看向了很远的地方。 “子先想要建立起的火器军队,在真正成长起来起来之前,一定会遭受到值守司高手的破坏,而这,需要一个镇压人间的武神来为新文明保驾护航。” 叶明柯低下头看着那张面容柔美却带着风霜的面孔,轻声地道。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会是人间剑与人 皇密藏最好的主人,我相信有一天你可以成为人间第一个女武神!” “你才是一直都特别强大的那个人啊姑娘。” 叶明柯看着柳惜隐隐有泪光在闪烁的眼睛,伸出手越过柳惜的肩膀,温柔地向下抚平压下了她在风中飘舞的乱发,柔和地道。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担心的是,你是个太过于专注的姑娘,常常会把自己也给忘记。” “你不必伪装,你可以是个姑娘,是你自己,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那个人。” “要照顾好你自己。” 叶明柯退后了一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 临到别时,他才感觉相较于在心头的感情,自己言语的匮乏,他最终也只能像叔一样,淡淡地许下那个最淳朴的愿望。 “谢谢你。明柯。”柳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眶,她微笑着轻声地道,“我会的。” 她想起了什么,从自己背后取下了一把墨色的长剑,剑色黯淡,式样古朴,剑鞘上刻着古老的两个篆文——“惊寂”。 她将那把剑递给叶明柯,微笑道。 “也送你一个临别的礼物,你一个剑客,怎么可以没有剑呢?” “父亲在最后,其实已经完全把你当做了他的弟子,我相信,他一定喜欢,是你来做他曾经拥有的剑的主人。” “自由自在地行走江湖,是父亲最大的愿望,但是我们这一代的剑客,因为仙患的缘故已经背上了太多,由你来代替他再走一趟山水江湖,父亲知道了也一定很高兴。” 柳惜想起了幼时自己父亲作为剑客的模样,微笑了起来。 “谢谢。” 叶明柯双手轻轻地接过那一把剑,微笑着诚恳地道。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把真正属于我的剑。” 旷野上风雪渐急,风雪中的两人向彼此抱拳躬身长长地行了一个别礼。 而后风雪掠过,女子站在原地的风雪里,少年背着剑匣转身,逆着风雪一步步向着远方而去,渐行渐远。 天地也渐变辽阔。 (第二卷人间卷终) 第一百四十章 雨落 http://.biquxs.info/

江南,草长莺飞、樱红柳绿的小道上,一个背着黑色的方形剑匣,风尘仆仆的白衣少年行走着,突然抬起头看向天空。 一阵湿润温暖的春风轻拂过他的脸颊,鼻尖微凉,他看向天空中的清澈瞳孔中倒映出漫天而落的细小雨滴。 沙沙的落雨声,渐渐笼盖着翠绿的山野。 “下雨了。” 叶明柯露出一个微笑,心情仿佛也被这场落雨洗涤而过,这是他从北方的风雪一路走来,遇见的第一场雨。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江南的春天。 他背后的剑匣发出窸窣的轻响,白衣的衣领处有一个蜡制的小人也像叶明柯一样仰起脸,看着这场清新细密的春雨。 细密的雨点打湿了他的身体,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一个遇水会融化的蜡人。 “春雨,当配杏花酒。” 白衣带剑的少年低下头,轻笑一声,展目望向前方那座笼罩在细雨中的古旧小镇。 他回过手敲了敲剑匣,连带着震动了那个蜡制小人的身体,淡淡地笑道;“独酌无趣,你陪我喝几杯。” 站在叶明柯脑后的蜡制小人缓缓低下头,看着下面叶明柯的后颈处,刚才仰望新雨的脸沾了些许晶莹的雨珠,反射着淡淡的光,让人看不清楚那一张小脸的神色。 但是他口中的回答语音却是恭敬欢快极了,像是笑容满面。 “大人好雅兴。小的无比荣幸能够和大人共饮。” “那就走起。” 叶明柯没有回头,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笑容,向着前方小镇那一家两层楼高,挂着青色酒幡的酒楼大步走去。 春风细雨间,那个背着剑匣,披散着长发的少年身姿挺拔,步履平静。 登上二楼,定下一个有布帘遮挡的临窗的包厢,叶明柯听着窗外的细雨声和前面那个身高比酒杯高不了多少的蜡制小人一起喝着酒。 “阿土,那个野修还在这方圆百里吗?” 叶明柯突然转过头看了眼那个蜡制小人,意态懒散地道。 “阿土……”道号灵尘,原本名字无比仙气的蜡制小人动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蜡制的小心脏不知道哪里碎了一块。 但他的目光瞟过叶明柯正百无聊赖轻敲着剑匣的手,立马笑容灿烂地回应道:“小的刚刚感应了一下那道秘术截留的气息,那个野修就在这附近。” 他口中的野修,是一个血祭了多个村子,甚至连值守司都因其身上因果恶业过多而拒之门外的通元初境修士。 不知道是剑九回禀值守司时是如何操作,叶明柯离开北方之后,并没有被值守司的人通缉,所以这一路他走得比较从容,见到为祸人间的凶兽或者修士,也会尽力出剑。 那个没有列入值守司的凶残野修,便是叶明柯出剑的目标之一,但没想到遇到了一大难题。那次交手虽然叶明柯将其击败,但是却被对方逮到机会直接御剑飞走。 不会御剑的叶明柯,即便在地面上奔行如电也赶不上对方,好在灵尘以秘法截留了他的一缕气息可以用于追 踪。 原本每次叶明柯请他帮忙还总是要提条件的灵尘,在叶明柯正面击败了一名与他同境界的修士之后,变得要多乖有多乖,要多积极主动就有多积极主动。 “即便找到他,但是这次如果遇见他时他又直接御剑逃遁怎么办?”叶明柯微抿着酒,想起上次那个直接御剑狂奔的家伙,有些牙疼地道,“那个没胆的家伙,亏他还是通元大境界的修士,见到我这个只相当于轮海境界的武道九重楼直接就跑?啧啧,太丢通元境修士的脸了。” 叶明柯大摇着头,很怒其不争地道。 他一路上已经截留住对方两次了,但是现在那个野修已经完全放弃了作为通元境修士的尊严,看到白衣或者剑匣直接先御剑而起。 “呵,武道九重楼?”灵尘却在心里有些腹诽,他现在也有些摸不清楚眼前这个家伙的真实战力,明明境界是只有武道九重楼,但是他的基础素质太过于强大,完全不是同境的武道九重楼可以比较。 叶明柯饮酒到小醺,看到窗外还在下着细雨和还算明亮的天光,便从剑匣中取出一部手抄的本子,在窗边研读起来。 这是《六道诀》,而且不是剑九给的那个缺九的功法,而是从灵尘那里剥削而来的缺七的功法。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注一) 叶明柯口中默默琢磨着那几句已经无比熟悉的口诀。 “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能悟之者,可传圣道。”(注二) 开篇短短的篇幅里,无数个“道”字占据了叶明柯的眼睛。 “道?”叶明柯重复了好几遍这个很常见的字眼。 他突然转过头看着灵尘,问道:“你们修仙者使用的力量来源于什么?” 灵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苦于无法御剑的叶明柯从他手里剥削来功法之后,却不修炼只是一直看着。 不过叶明柯问起,他立刻回应道。 “当然是天地灵气。” 他蜡制的小脸上满是恭敬,但心里是不是在骂叶明柯这个问题傻x就不知道了。 叶明柯没有看向他,而是一直低头看着那本书,像是想从中看出什么难以难懂的东西,他迷惑不解地问。 “那么你们为什么不是修灵,而是修道?” “那是因为只有修道,掌握了大道之后,才能够御使灵气啊。”灵尘仙人理所当然地很快回应道。 “道和灵气有什么关系?”叶明柯思考了一会,又问道。 “要御使灵气,首先要参悟相关的大道,参悟越多,对道的感应就越高,再从感应到的道中获得驱使灵气的力量。所以修仙就是修道。”灵尘仙人答道。 “当然,在这之外,除了感应到灵气与道,还需要有与天地灵气贯通的灵窍。” “原来跟我想的不一样,我一直以为法术,是用精神力御使天地灵气来形成术法,功法就是沟通的技巧。” 叶明柯想起第一次从学堂的 李寅处看到术法也是第一次清晰地感应到灵气的那个自己,曾经总结出来的结论。 “但原来,是要先沟通大道,再通过道来御使灵气。” “对道的感应程度越高,术法的威力就越高,感应道是极其复杂的过程,影响因素特别多。”灵尘接着叶明柯的话语缓缓道,“我了解到的有,精神力的高低和对道的领悟程度,这个往往是与修为直接挂钩。除此之外还有就是灵窍的数量,功法的纯正,和自己的天道气运。” “气数?”叶明柯不解地反问了一句。 “气数之说虚无缥缈,每个人都有一定的气数,而且分布在人生的不同方面,据说除了极少数的妖孽,天道的馈赠是相对公平的,每个人的气数其实是相差不大的” “那些在体质天赋上天赋異稟的人,反而在得到道的反馈上会不如同等条件下的普通修行者,这也是以体质见长的修仙者在六道诀普及时代落没的一个原因。”灵尘仙人仔细地回答道。 叶明柯感觉自己对从前感受到的那些术法有了更深的理解,但他心中还有疑惑,因为他在小镇上看到的李寅的法术,似乎就是直接用精神力驱动,所以在李寅精神力快要难以控制灵气的时候,自己附加着强大意念的拳头才有可能直接打散他维系他术法的灵气柱。 难道这就是小镇功法与六道诀的不同?这里面或许就藏着叔不让我修炼的秘密? 出于对叔的信任,这些天即便他对六道诀里面记载的功法无比的好奇,也一直克制住自己没有直接修炼。 “你真的没有办法把御剑术教给我?”叶明柯抬起头看向灵尘,淡淡地道。 灵尘那张蜡制的脸一下子仿佛哭到快要融化,可怜兮兮地道。 “大人啊,原谅小的吧,功法是一切术法的基础,大人你没有修炼果任何功法,真的不可能学会御剑术这种术法。” “上次交手,你说那个野修很可能掌握着一种挺强大的非六道诀功法是吧?” 叶明柯耗费多日去找那个野修,除了对方犯下的罪孽之外,还在于对方身上很可能有自己急需的功法。 有了修仙的功法,孤身深入蛮荒的他才能有更多保命的本钱。 “是的,那个野修的气息明显与一般的修士有明显的区别。而且,像他那种被开出值守司没有办法得到残缺度较低《六道诀》的野修,能够修炼到通元大境界,估计就是得到了强大的古时功法。”灵尘点了点头答道。 “嗬。”叶明柯牙疼似地吸了吸冷气。 “不学会御剑术抓不到人?” “不抓到人,学不会御剑术?” “??” 他转头看向窗外,咬了牙道。 “不管了,你先把具体术法告诉我,再将御剑术示范给我看,我就不信邪了,没有功法真的不能学会御剑术?” “学霸是什么?学霸就是没有教过的公式也能够自己推算出来!” 叶明柯想起自己特意放进剑匣里的几麻袋计算纸,呼出了一口气,有些信心地给自己打气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井中剑 http://.biquxs.info/

您好,您的无名镇学霸已经上线。 在灵尘不解的目光中,在仔细地观察御使飞剑的灵尘一整天后的叶明柯回到客栈里,铺开了一麻袋的计算纸。然后在灵尘惊骇莫名的目光中开始闭关推演。 他首先画下的是,用灵眼观察到的御剑术的灵力模型,遇到不清晰的地方就叫灵尘仙人再次示范,而后刨除了感应道的环节,直接开始逆向测算道是如何运转来控制灵气的精微变化,形成法术的。 这个并不算得上高级的术法,在真正进行计算的时候需要测算的数据却浩如烟海。 如果徐子先也来帮忙计算,估计就会把以道御灵,视为一个有计算机大大小小程序辅助的人,而跳过了道的层面来御灵,就相当于原始人用木棍来计算微积分。 一个有大量程序和公式可以辅助简化,而另一个是直面整个变化万千的大世界。 好在,叶明柯从小接受的是以推演宇宙为目标的天衍师的教育。天地可测算,灵气变化当然也可以计算。 学习无日夜。已经一年没有被姨的天衍棋凌虐的叶明柯在御剑术这个术法从心找回了那种熟悉的痛并快乐的充实感。 嘿,姨,真挺想你的。 清晨从草稿纸堆上醒过来叶明柯,听着窗外的鸟鸣声,微抿着嘴唇,轻声地道。 …… 六界之外,原本一片死寂,幽黑无垠的虚空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丝丝缕缕的光明从最纯粹的黑暗里流淌开来,越来越亮,到最后仿佛有一颗太阳从那片虚空里升起。那片虚空的每一处同时传来不可名状的、却让人连灵魂都颤栗的空间开裂声。 那轮旭日从黑暗的虚空深渊里快如陨石流星般逆升而起,绽放出无穷无尽的光与热,那些光与热并没有在这片空间里扩散,而是扭曲蜿蜒着又折回到那轮旭日之中,让它永恒地明亮。 “倏” 刹那间那轮旭日隐去,原地只留下一个身着金色帝袍,头戴帝皇冕旒的伟岸身影,他无声地立在虚空之中,四周无垠的虚空中所有的陨石、尘埃都无声无息地改变了运行地轨迹,围绕着他而旋转。 他看向脚下那片困住了他一载时光的黑暗虚空,赤金色的眼眸里流淌着复杂莫名的光。 “这就是你们的局么?好,朕会接下来。” 他淡淡地自语了一声,而后转身,一步之间撕裂空间而去,踏入了一座巍峨千万丈的巨门,门户上刻着蕴着浓厚道韵与神力的巨大古篆—— 南天门。 他缓步登临。 那座巨门上所有的披甲战神见到他的第一瞬间同时狂热地跪拜而下,口呼帝主。 他回到了他的天庭。 在他踏入一瞬间,整个天庭所有人都肃穆而立,雅雀无声。 尽管他们已经一年没有见过那道身影亲临,青天宫已经大肆散布了天帝已陨落的消息,但是没有人敢相信,这座巨大的天庭依旧在严格地按照着他的意志运转。 没有人敢在他消失不过一载时就反叛。甚至许多人连出现他已经不再这个世间大逆 不道的想法都不敢有。 重归那座高居于九天之巅帝位的他,脸上依旧平静漠然,没有半点疲倦与虚弱。 “传令人间。” 他缓缓开口,威严的声音在脚下空旷的大殿里重重回荡。 …… 东海仙境的万顷碧波之上,拉着仙岛不断逆着归墟大潮游动的一只神鳌仰头发出辽远壮阔地长吟。 蓬莱岛上的一座通体由白色玉石铺建而成的的宫殿,上下四方皆是一色白,一个身着白袍,抱着一把银色长剑,白发白须的身影坐在大殿中央的白色蒲团上。 人间已经入春,这个处在四季温暖的海上的殿宇穹顶,却结满了透明的冰凌。那个端坐着的人影身上也覆满了冰雪。 遥远处神鳌的长吟也传入了这一间殿宇,那个白色的人影微微颤动了一下,睁开了一双明净如冰雪琉璃的狭长眼瞳,那双眼中没有任何的一丝情绪波动,如同永远下着大雪。 在他睁开眼后的几瞬,一个蒙住双眼双耳的黑色的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大殿的角落的阴影里,微微躬身,轻声地道。 “剑主,仙界天庭有紫极密令传下。” “是……是陛下的亲令。” 那个原本平淡的身影在说起“陛下”两个字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狂热。 “紫极?陛下。陛下果然归来了。” 那双冰雪般的瞳孔缓缓闭上,那声带着微微颤音的吟哦在空寂无物的殿内飘荡。 而后,他再次睁开眼看向那个蒙住了双眼有塞住了自己双耳的人影,淡淡地问:“你觉得岛上弟子谁最可胜任这一次任务?” “岛上三千内门弟子,当属剑九。而且,重罪之身,符合密令的另一个分属,荆棘令。”那个身影直挺起身,淡淡地回道。 那个黑影的话语声落下,整个大殿中却突然之间变得无比的严寒,仿佛一下子来到了极北的荒原。 “退下吧。” 良久,那个端坐在大殿中央的白色人影才缓缓地道。 …… “喂,剑架子,你到底是被那个姓叶的家伙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穿着红衣的宋明玉坐在一口露出许多锁链的古井旁,目光中满是担忧地看着前方,对着那口古井说道。 “一直最怕麻烦的你,居然为他摧毁了整个阳京值守司,连祭天大典也摧毁了。” “我说,剑架子,你不会,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宋明玉的话语声里带着不解与悲伤,说到最后弱下去的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心丧若死。 古井下被多根刻着繁复花纹的铁链绑缚着的剑九平静地抬起头,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而是在听那只神鳌在海天间的长吟。 “算了,你喜欢男人就去喜欢吧。反正我喜欢你也和你没关系。”宋明玉低下头,很是低落地嘀咕道。 “剑,总是会断的。”坐在井中的剑九没有去看宋明玉的脸,而是仿佛自言自语地道。 “你在说什么?”宋明玉才反应过来一直没有回应的剑九突然间开口了 ,但是一时间却没能够理解他在说什么。 但是剑九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抬起头问道。 “我带上岛的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宋明玉吸了吸鼻子道:“放心,你交给我的事我当然会做好,她现在和我住在一起,过两日我师傅就会正式把她收入亲传弟子。她的天赋确实很好,甚至有人说她的天赋可能可以和你相比。不想我,总是很笨,跟不上你。” 宋明玉明显心情低落,话语总是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她瞳孔通红地看着井内那个即便身上背负着沉重枷锁却依旧给人一种一尘不染的感觉的男子。 “剑架子,你不要担心别人了。这一次我娘亲说即便是她也没有办法帮到你。破坏从天庭而下的命令,不知道门派里会给你什么样的惩罚。” “不知道你会不会又要受苦,会不会被关起来让我再也看不到你。” 宋明玉说着说着落起泪来,但就在这个时候剑九突然抬起看向她的后面,一个白色的高大人影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宋明玉的后面,一双如冰雪琉璃般纯净的眼从她的越过她的后背看向了剑九。 双方的视线相对。 原本还在说着话的宋明玉突然间无声无息地睡倒在古井的边沿上。 只剩两双同样漠然的眼睛一直都在平静对视着。 那个白色的人影缓缓开口。 “我以为,你是一把纯粹的剑。但我没有想到,你只是一个纯粹的人。” 剑九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那个一声白色,整个人如同冰雪堆积而成的俊美男子。 井中井外,两张同样淡漠的脸,竟然惊人的相似。 “我只是在想,值不值得。” “你觉得,值得吗?” 剑九看着那张与他面容相似却有着远比他更加完美与冷漠的脸,缓缓地开口,这一次他的脸上的神色虽然依旧平静,话语中却带着几分渴求追问的带着疼痛的音调。 “我是让你成为一个人,但是你最终应该是一把剑。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冷彻淡漠的话语在井中飘荡。 那双冰雪般的瞳孔映照出井下那个被锁住的孤独人影,那个人影的背微躬着,却仿佛一把忍耐着渴望着鲜血,将要破鞘而出的剑。 “不要忘记你对我并不是唯一。剑,是可以再铸造的。” 那个白色的人影缓缓转身。 “这一次,你原本应该死的,但我愿意再施舍给你一次机会。会有另外的人替你去死。” “记住你自己。” “你是一把珍贵但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剑。” “锁龙井内,不达问天,不许出井。” 那个人影消失在井口所能看到的视野,只剩下他的声音还在井中一次又一次地回荡。 “你只是要一把剑,却又为什么给了一把剑,纯粹的人性。” 深坐在井中的白发男子缓缓抬头,看向头顶那一个圆圆的狭小天空。 “呵,天原来也只是这么大而已。” 他淡淡地浅笑。 第一百四十二章 潜流 http://.biquxs.info/

一片纯白的寒冰大殿之中,剑主纯白的身影端坐着,如同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只是那一双细长眼瞳的坚冰破碎了,涌动着凛冽寒光,像冰川崩裂。 “剑主,剑九是最合适的人。” 那一个蒙住了双眼双耳的黑影立在殿下,微微躬身地道。 “他既是最强的剑之一,也可用完即弃。” “不!” 剑主压抑着怒气,却依旧镇定坚决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他不是最合适的人。” 他只说了这一句,却没有说任何的理由,便续道。 “你手下的那只鬼呢?回来了吗?” 那道黑影沉默了一会,空旷的冰雪大殿里一下子变得无比地冷寂,沉默像一尾突然坠入清水中的游鱼。 “他……回了。” 那道黑影声音缓慢,但依旧平静。 “他此去,灭东海乱星海域小国有二,取方丈与瀛洲核心弟子头颅共二十三。” “呵,能耐不错,有些可惜了。” 剑主淡淡地轻“呵”了一声,那张俊美的脸上依旧如冰,没有半分笑意。 “但,功绩越高,杀戮越多,业障越深,对门派气运折损越大。鬼只是鬼,这是作为鬼主的你要记住的。” 那道黑影沉默,而后沉默着缓缓跪倒告罪。 剑主那双涌动着寒光的细长眼瞳微微抬起,直视着殿下那一个黑影, “他虽然修为不如剑九,但是潜行杀人未必会逊色。此次紫极荆棘令,蓬莱就由他来执行。” “喏。属下领命。”那道黑影沉声缓缓地道。 而后他起身,执礼躬身背行,缓步退出了这一座冰冷阴暗的大殿,他转身,走进了殿外碧海蓝天,琼楼玉宇,旭日灿烂,无数无忧仙无忧纵横飞舞人的蓬莱仙岛。 他抬起那双蒙着厚厚黑布的脸迎向阳光,但是他所见的依旧只有黑暗。 重罪者生,高功者死。 呵,难怪每一任鬼部之主,都会遮目塞耳。 那是要坚定为门派族人永坠黑暗的决心。 “这是自己早就明白的事,为什么还会对那个孩子……”他心中一颤,漫散的思绪被自己强行打断了一次。 鬼部里,没有人是孩子,甚至……没有人是人…… 他在阳光下流转着辉耀的白玉楼宇中笔直而行,却没有一个来往的人触碰得到他,像一只在光明世界中格格不入的鬼。 他很快又步入了他属于的黑暗,在黑暗里传召来那一只他有一瞬间把它认为是孩子的鬼。 不过片刻后,那只鬼出发了。 而在与此同时,这一幕同时出现在这片湛蓝旷宇下的另外两个岛的阴影中,一股无声的潜流自遥远的天庭而来,又自这东海,蔓延拓展向整个人间。 但潜流不止起自天庭,自东海而流,在东海以北数万里,那片连接海天,如同一堵通天巨墙的浓雾,同样在涌动着。 巨雾之墙之后不过数十里,此时无数声凄厉地惨叫在雾气之中反复回荡,如同人间炼狱。 “你们过来啊?!” 一座高大数十丈的雄伟楼船半边船体已经浸没在海水之中,而另外半边船体却翻涌燃烧着高达数丈的熊熊大火,那大火是幽蓝色的,似乎连海水也能够燃烧,浸没在海水之下的船体同样燃烧不休。 而在楼船之上,蚁附着密密麻麻的人影,那其中有穿着战甲的士兵,也有面容稚嫩、服饰华美的童男童女,他们同在幽蓝的海水与幽蓝的火焰中哭嚎爬滚,要么被海水吞没,要么被火焰舔舐成焦黑的枯骨。 他们之中,部分人抓住桅杆或者翘起的船头爬到了高处,躲开了海水与熊熊燃烧的火焰,但是像有一个无形的幽灵在这艘厄难的巨船上徘徊,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全身溢出汹涌的血浆,而后化作幽蓝的火炬,将自己烧成一堆枯骨。 那些被恐惧完全摄去了心神的士兵们拔出刀剑在空中疯狂乱砍着,但除了木船被砍飞的木屑,和被他们误砍或杀的伙伴在空中飞溅的鲜血残肢之外,他们什么都砍不到。 他们无意义地嘶吼着,一个接一个个被点燃成燃烧的幽暗火炬。 这片空间中除了这艘坠入厄难的楼船之外,一片安静,只有偶尔穿透浓雾的光会在甲板上投出一个陌生男子的影子,和影子之旁,影子更小的影子。 在这座楼船之旁,还有一个面容清癯、穿着紫色道袍的道人在一只小扁舟上声嘶力竭,近乎咆哮哭嚎地大喊着。 “过来啊,你们过来啊。” “上了船,前面很快可以出迷雾了!” “过来啊!过来啊!” 但是他的小舟明明离那只楼船只有一两丈之遥,但是那些在燃着鬼火的楼船上挣扎哭嚎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看得到他这一只近在咫尺的救命小舟。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看不到?” “为什么只有我?” 那个紫衣道士听着船上那些厉鬼哭嚎般痛苦的尖叫,也被那地狱般恐怖残忍的气氛所感染,即便他身上的紫衣也被他恐惧的汗水所湿透,但是心中极度的不能理解与眼见同类被残杀的愤怒混合在一起在一瞬间冲破了他对鬼火的恐惧。 他握住的浆杆用力地摆动了一下,身下的那艘小舟向着那原本就近在咫尺的几乎已经完全被鬼火笼罩的楼船撞去。 鬼火扑面而来的一瞬间,再度翻涌起来的恐惧又压倒了他的愤怒,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再次划桨避开船上汹涌的鬼火,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船已经撞上了楼船上熊熊的鬼火。 他万分恐惧地闭上眼,心中的愤怒变成了令人颤栗的极度苦涩的悔意,但是预想中鬼火焚身的剧痛并没有降临到他的身上。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只看到眼前原本燃烧正旺的鬼火突然闪开了,空出了他面前的一片船体。 他依旧茫然地举头四望,却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了下来,凄厉的惨叫与哭嚎声已经停息了,除他之外的最后一个人,也已经在鬼火中变成了一具焦黑的枯骨。 只剩下楼船上还有鬼火在熊熊燃烧着,以极快地速度向海底沉没。 “为什么只有我?” “为什么只有我?” “第二次了。” “五百甲士与一千童男童女啊!” 那个紫衣道士满脸汗水与泪水交错纵横,双目模糊地看着那艘将要彻底沉没的巨大楼船。 “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见?” “为什么只有我?” 他喊叫到沙哑的声音渐渐低落,他的脸缓缓伏低,整个头埋在依旧光鲜华美道袍上,发出一阵阵似哭似笑的怪声。 “还好是我!” 他趴伏而下的头微抬,看向小舟上那几株泛着淡淡荧光的奇异仙草,脸上的泪虽然还在流,却闪耀着劫后余生狂喜的庆幸,还有……贪婪。 他用力挥桨,调转船头,赤红着脸与眼,向着前方那隐约可见的耸立于海天之间的雾墙划去。 带着,那可以带给他的君主更多的寿元,带给他自己难以想象的富贵的仙草,那同时带着很可能会带给他的国度百姓更多的厄难,带给这片海域更多的死亡的仙草。 在那艘巨大楼船最后一截还未沉入海中的船角上,一个原本极淡的身影缓缓凝实,露出一张眉毛浓黑低垂,老成木讷的青年面貌,他的面容铁青僵硬,像是一具死去已久的尸体。 他眺望着那艘惶急离去的小舟上的那个人影,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平直,似是很久都没有说话了。 “这是你第二次放走他了。” 他低下头,望着脚下的正在沉没的空无一物的船角,僵硬的表情中带着认真与慎重。 “你确信他会带着下一批人过来吗?” 他的话语声随着海面的波涛平落,他像是在自言自语,那张铁青恐怖的脸上带着孩子气的认真。 但他面对的脚下其实并不是空无一物,那里有他的影子。 他的影子从他的脚下缓缓站起,像是妩媚调皮的女子般绕过他的正面,漆黑的双手绕过他的脖颈,像小鸟依人的情人般依偎在他的背后。 “他会的。” 有女子柔媚的声音轻轻地在李归凡的耳后响起。 李归凡铁青僵硬的脸上微动了动。 那道诡异恐怖的黑影抬起一个模糊的头颅,隔在他的肩膀上望向前方那叶将要越出迷雾海的小舟,轻笑着道。 “即便这次回去之后,他已经得到了他所想要的所有东西,他也会不得不再回来,因为他所在的世界还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所有东西。” “他是唯一的那个人,他也就不再能够只是做他自己。他……会变成那个国度所有贪欲的化身。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死亡,化作这片海域更深的灾厄,我的族人也就会有更多的人苏醒过来。” “不过,那暂时和我们没有太大关系啦。” 那个柔媚的声音里带上了娇懒和几分戏谑。 “这一次过后,积攒的灾厄加上你,我已经可以和你一起去人间找回我们的王,也就是那个杀你的人。” “怎么样,嘻嘻,你开心吗?” 那道诡异的黑影舒展腰肢,姿态慵懒。那一个黑色的模糊头颅,从李归凡的背后向前如蛇一般伸展延展,扭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脸对脸地凑近李归凡,咧开一条白色的细缝,发出银铃般曼妙的笑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喜欢 http://.biquxs.info/

“你开心吗?” 那个轻语的声音在海面上回荡着,如同风中的银铃般悦耳空灵,但是此时的海面上,是铺满了鬼火上下不断浮沉波浪,是一个面容铁青不似活人的男子,还有一个诡异妖媚的模糊黑影,那动听的声音也带上了森然的鬼气。 那声音渐落在海涛之中。 那个面容铁青的男子沉默了一会,缓缓点头,双目直楞无神地回答:“开心。” “为什么?他可是杀死你的人啊?”那个模糊的黑影如蛇般伸展拉长的脖颈悠悠地缩回,趴在男子的耳边,吹气如兰地说道。 “因为……你会开心。”那男子目光依旧有些无神,微偏过脑袋,一字一顿僵硬缓慢地道。 “是吗?” 那道黑影很轻很轻地媚笑着,拖着自己的身体彻底趴伏在男子的身上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我们走吧。” “她”最后说。 男子脚下的那最后一个船角终于完全沉没在海水之中。 他双脚踏在海水之上,脚下燃烧着幽蓝的鬼火,一步步踏着鬼火与波涛迎着不远处那一堵横亘天地间的巨大雾墙走去。 他的身后是一具具随着潮水沉浮不断变幻扩散的焦尸,像一朵不断盛放变大的死亡之花…… 他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离那堵庞大雾墙的距离越来越近。随着距离的拉近,他脸上不祥的铁青越来越淡,他背后那一个诡异模糊的黑影也越来越淡,但是那一个黑影却仍趴伏在他的肩头,那一个头颅端正紧绷地直视着前方的那一堵庞大厚重的雾墙。 那个男子走入雾墙,一步步深入,无数的雾气漩涡绕着他与他背后的黑影旋转,汹涌的雾气波浪冲击着他的身体。 他在咆哮汹涌的雾气中摇晃,脸色上死亡的铁青越来越淡,无神的双目突然间闪过挣扎和犹疑,迈出的脚步也出现了停顿与迟疑。 “走,不许停,继续走!” “我筹集了数千条性命的灾厄,才有了这个躲开现世禁锢的机会。” “我们族人已经等了亿万年,我们不会再等了,不会!” 那个模糊的黑影变得更加的模糊,那个柔媚的声音也带着几分虚弱,却在那个男子的耳边如同带着刻骨的怨毒与执念地一遍一遍重复着,她仿佛也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但是她的意志与精神一直顽强地清醒着。 听到她强忍着痛苦的带着深刻执念的话语,李归凡脸上的挣扎与犹疑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隐去淡化了许多,向前迈出的步子也重新恢复了稳定与原有的速度。 他在咆哮着浩瀚无光的的雾气里,背着那一只拥有着他的鬼,走向了前方那片阳光明媚,湛蓝如洗的海天。 而后,他越过了浩瀚的重洋,走入了人间。 跟随着他一起降临的,还有无穷无尽的灾厄。 又一座被鬼火焚毁的村庄,冲天的鬼火还在村庄中熊熊地燃烧,将这个漆黑的夜晚映上了一层幽蓝。 村庄中所有的生灵都已经在鬼火中被化为了焦黑的人形,鬼火无声地蔓延燃烧,整个刚才炼狱般恐怖的村庄突然陷入了一片安静。 在村中央,面容依旧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淡青的李归凡站在一株没有被烧毁,还在这片暗夜里开着灼灼红花的杏树下。 “几千条人命。” “也只能够让你的一部分走出迷雾,再几千条,也不过是让你受到的束缚再少一点。” 李归凡望着前方的那株红杏,声音僵直地道,而后他低下头,看向自己在地面上的影子,那个影子身形曼妙美丽,披散着极长的柔顺青丝。 “怎么?你这就愧疚后悔了?” 那个柔媚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与冷意地在四周响起,鬼气森森。 “这可不算什么,想要让我的族人都脱困,就要把整个大千世界一起都拖进灾厄纪元里,那可远不只是几千几万生灵的消亡。” “不是的。” 李归凡目光直楞地凝视着地面的那个美丽妖媚的影子,缓缓地道。 “我只是担心,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完整的你。只是担心,这会太难,你会太累。” 那个柔媚的声音突然沉默下去。 他抬起头,向着那株红杏伸出了手,在这片废墟里残存的最后美丽上摘下了一朵在暗夜中灼灼开放的红花,将那朵红花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他低下头,看见地上那个美丽的影子头上也出现了那一朵花的影子。轻声地问。 “怎么样?你喜欢吗?” 他的话语声刚刚落下,四周有一瞬近乎死寂的沉默,而后“轰”的一声,整个村庄还在燃烧的所有鬼火几乎同时疯狂地向着这株杏树涌来。 那株杏树在疯狂的火焰下几乎瞬间就被烧成灰烬,炙热疯狂地火浪把面容僵硬死气的李归凡也迫退了两步,他像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怎么做错了事,害怕却不敢还手抵挡的孩子一般只是后退,任由那些喷溅到他眼前的鬼火也烧灼着他。 “对不起。我只是以为你留着这一株红杏,是因为喜欢。” “对不起。” 他沙哑僵硬的嗓子里,一遍遍重复着惶然道歉的言语。 巨响与火浪过后,四散的幽蓝火焰一朵朵从漆黑的空中翩然坠落,闪着微弱摇晃的光,像是一个个在永夜的忘川里坠落的魂灵。 “呵,喜欢,你一个被夺了心智的活死人,一条狗,不连狗都远远不如的东西,懂什么叫喜欢?” 那个原本一直柔媚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雨幽蓝的鬼火里,带着凛冽的寒意,如同在磨牙允血般缓缓地响起。 “呵哈哈,一个连自己喜欢什么都被操控的人懂什么喜欢?” 那个带着几分凄厉与哀恨的声音说到最后带上了几分的癫狂,还有……隐隐的自怜。 “走吧,我已经抓到了那个人的踪迹。” 那个声音在狂笑之后缓缓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淡淡地吩咐道。 李归凡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了南方的一个方向,迈开僵硬的步伐,一步步向前走去,渐行渐远。 这片全然变成一片焦土的废墟上,那些飘零的鬼火一朵接着一朵在暗夜里无声地熄灭,最后一朵鬼火熄灭时火光跳跃地闪耀了一瞬,照亮了鬼火旁一朵灼灼盛开的红花…… …… …… 北方的一座小城里,在一条脏乱恶臭的小巷中,一个面容阴鸷的汉子突然抬起头也望向了南方,喃喃自语着。 “为什么是你?” “我说过取你命。” “但我欠你命。” “而如今,又有人要我取你的命。” “我该杀你,还是杀你?” 那个面容阴鸷的男子低下头看着污水横流的地面,声音低沉地道。 “我要抓到你了。” …… …… 而在更远的阳京里,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上,盛宴欢颜,推杯换盏,其乐融融。一个气质儒雅,腰佩白玉剑鞘长剑的翩翩公子长袖善舞地与身旁那些恭维赞叹的人们轻声交谈着,时不时露出温文尔雅的浅笑,让人如沐春风。突然,一个小厮从楼下跑了上来,将一枚玉佩递给了他。 他一面继续和众人谈笑,一面接过玉佩,暗中感应着,原本就微笑着的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高。 “唐公子虽然剑术超群,是著名的剑修,不,是剑仙,但是唐公子心怀仁义,腰间鞘剑极少出鞘,便是出鞘也从不杀人。” “在如今这个修真界,像唐公子一样秉承上古仁义之道的,可以说没有了啊!” 席间一个宾客大声地赞叹道。满面红光,像是与有荣幸。 席间有些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语,这样的奇人,纷纷向四周的人求证着,而那些之前听过的人,也都乐然地积极向那些还未知道的人讲述这些,肯定他们听到的话语。 下一瞬间,更多的恭维与钦佩又送到了那个带着白玉剑鞘之剑的翩翩公子身前,但是那个公子并不自傲,只是一直谦和微笑着,自谦几句,将那些恭维的话语用谦和的话语引导到另外的话题。 场中的气氛愈加的热烈融洽,那个翩翩公子却不知何时一直注视着遥远的南方,微笑着,左手摩挲着自己剑鞘上的花纹,淡淡地在心里微笑着道。 “抓到你了。” …… …… 躲在房间里,已经算了两天两夜的叶明柯双眼迷瞪地从如山的稿纸间拔出头来,“砰”的一声还撞翻了一旁的一叠写满了小字的高耸稿纸。 “哗” 原本在盖着空白稿纸在另一叠稿纸上休息的灵尘一下被巨响声惊醒过来,看到那相对于他想一栋高楼的稿纸的崩塌,一下子把手举过头顶以自证清白。 “大人,这次可真是您自己打翻的,跟小的半点关系也没有的啊。” 灵尘仙人伸出手在脸上捏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干嚎着嗓子可怜地道。 他这些天可没因为或真的或假的干扰到叶明柯,被计算到头昏脑涨,心情暴躁的叶明柯抓去整蛊一顿聊解压力过。 但这一次叶明柯看到那些被打乱了点稿纸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担忧烦躁,而是直接把剩下的稿纸也一把推开。 他露出一个嘚瑟的笑容,大气地对灵尘仙人挥了挥手道。 “别怕,大人我已经算出来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猎人与猎物 http://.biquxs.info/

崇山峻岭之中,叶明柯肩膀上立着小蜡人灵尘,一路风驰电闪疾掠而过,向着感应到的那个野修的方向。 “大人,您确定真的不用我帮您看一下您的御剑术吗?那个野修的御剑术也是上古知名的御剑术,一般的御剑术要追上他可能不容易呢?”灵尘伸手抓住疾行如电的叶明柯的衣领,自己捏出来的英俊脸庞都被吹扭曲了,声音有些变形地道。 “别怕,大人我是怪物,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用我创造的御剑术,要追上那个野修是小菜一碟。”叶明柯很臭屁地笑了笑,看着前方的眼睛发亮,奔行的动作没有一瞬放缓。 “那大人你怎么只是自己偷偷试用了一次,不让小的也开开眼界?而且我们为何不用大人您新学会的御剑术赶路?” 实在受不了被高速的风吹乱他英俊的脸型的灵尘翻身钻进叶明柯的衣领处,只露出两只极小的眼睛,但说话间两只眼睛也快被都吹到一边去了,他啪嗒一声用手按住那只向右跑的左眼。 “呵呵,这个吗?”听到灵尘问题的叶明柯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有些尴尬地笑笑,然后突然翻脸道,“管好你自己,大人的事是你这个小的可以插嘴的吗?” “呵。”灵尘以为叶明柯看不到,另一只快被吹到后脑勺的眼睛翻了翻白眼,也不敢反驳,无声地呵呵一笑,缩回叶明柯的衣领内。 他还是不信有人可以在几天内从无到有,不通过道而构想出新的御剑术。 层层叠叠的绿林如汪洋波涛般汹涌掠过,叶明柯在没有御剑的情况下第一次全力疾行,一日间掠过了千里山河,向着前方的山区中的一个小集市。他在陆地上奔行的速度,比之一般仙人的御剑居然毫不逊色。 而在他不知道之处,这一日,有无数的凡人抬头看到,无尽遥远的天空上,有一颗颗白日飞星掠过,隐约向着同一个方向。 这日黄昏,叶明柯登上了最后一座山峰,在熔金的暮色里向着下方的那个山谷眺望,看到了那一半落在霞光,一半被山谷阴影笼罩的小集市。 即便他的身体在经过多次蜕变后,已经变得无比强大,一日之内的全力奔袭还是让他感觉有些吃不消。 天色还未暗,不利于潜行杀人,叶明柯在山峰上坐下,将自己的身形掩映在林木间,而后缓缓调息,注视着下方到日暮时分人声渐熄的古老集镇。 “确定在下面了吗?”叶明柯感知到灵尘又从他的衣领处钻了出来,没有回头淡淡地问道。 “大人,那厮就在下面。”灵尘看着下方那个清晨时分还远在千里外,傍晚却已经到了脚下的小镇,对叶明柯更加谄媚恭敬地道。 “那家伙还真挺会跑的,不过几天没见,一下子就溜到了这么远,还混在这种南来北往没多少人定居的人间小集镇,要不是有你,还真不好把他抓出来。” 歇了一会,叶明柯吐出一口极长的浊气道。体内本来奔涌不息的气机缓缓平息了下来,他 “大人,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大人您的御剑术……”灵尘又半是好奇半是不信地提起了御剑术,嘻嘻笑道。 “我的御剑术没有问题。”叶明柯板着脸斩钉截铁地道,“嗯……就是现在人还是有些太多了,等到夜深了,我们再一举动手,收网捉鱼!” 灵尘探了探头,看了看叶明柯严肃沉着的脸,莫名地从那张脸上看出了隐隐的尴尬与心虚。 他躲回叶明柯的颈后又无声地呵呵一笑,两天研究出御剑术,鬼都骗不到。 不过这小子如果不会御剑术到底要怎么样抓住一个一心想逃的飞天灵士? 灵尘半是好奇,半是不信。 灵尘以为叶明柯看不见后颈的他的表情,但只要他在后背,就会保持着灵眼开启的叶明柯其实看得一清二楚。他嘴角抽了抽,忍住了一巴掌把后颈那个贱人拍成蜡块的冲动。 “算了,就这样暴露灵眼的存在让那个贱人有了防备不值当,还是一会等爷施展出我惊天地泣鬼神的独门御剑术,让那贱人惊得把眼睛掉下来。” 叶明柯表面笑容优雅淡然,内心小怨妇似地叨叨着。 不过想起自己那绝对“独门”的御剑术,他又有些笑不出了。 “虽然、也许、八成、应该、大概、没问题吧……” 他在灵尘的微笑里忍不住看着夕阳怀疑起了人生。 暮色从浓艳的金黄,转成了暮紫,而后被黑暗笼盖,山林里响起了无数此起彼伏的虫鸣与蛙叫声。 叶明柯一动不动地坐在山顶的树木下,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内敛,就像横在他膝上的那把灰蒙古旧的长剑——惊寂。 他一直凝视着前方的眼睛一点点被月光填满,月上山岗。 山下集市大部分地区的灯光已经熄灭,只有几处的灯火还在亮着。 叶明柯负剑起身,挑月下山。 月色温柔,恰是杀人时。 曾经他被仙人千里追杀,但这一次,终于轮到他当猎手。 他踏着林间月色下斑驳的树影,一步步走入了那一座集镇。在漆黑的巷弄里向着一处还亮着的灯火行去。 他已经向灵尘询问确定过那人的位置。至于灵尘,已经被他塞回了剑匣,他不想在战斗中还一直分心去看着一个心怀鬼胎的被奴役者。 夜静古巷空。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从暗处杀人,他走在这个寂静安宁的小镇里,却莫名地总感到有些隐隐的不安,是这寂静巷弄里的回声太大了吗? 叶明柯握紧了手中的惊寂,闭上了眼,同一时间灵眼以最大的范围向外扩张而去,他的灵觉经过一次次生死间的磨砺与蜕变,已经可以笼罩方圆五十丈,方圆五十丈内一个个清晰的人影映入他的脑海。 离目标还有已经不远,他的灵觉已经覆盖了目标,他缓缓抬头看向目标所在的那一座挂着串串红灯笼、笼罩着朦胧微光的客栈。 那是小镇唯一还喧嚣着的地方,作为这小镇唯一的一家客栈,它明显还兼顾着饭店与妓院的功能。 “青楼好像是通宵营业的。”叶明柯皱着眉,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他才没有在外面的山上等到这座客栈也熄灯。 “我还真没有去过青楼,难怪有些紧张。”叶明柯搓了搓手臂上泛起的紧张的微粒,平静了一下呼吸,自嘲地笑了笑,再次走向那座客栈。 确实没什么需要紧张的,那个处在一堆凡人中如同暗夜中火焰的野修就在楼上,而附近其他的人,都是没有修行的凡人。 自己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在动手的同时护住楼中的凡人不受波及。 目标在楼上,按计划要尽可能地接近对方以发挥自己的体质与武道修为优势,所以叶明柯径自向客栈的门口走去。 客栈的门口被红灯笼照得红彤彤亮堂堂一片,像流淌横溢着的人血,叶明柯莫名其妙地想。 这是什么鬼?自己心里扭曲了?青楼诶,这可是大白无数香艳故事发生地的青楼诶,为什么自己心里没有产生什么旖旎却只想到人血? 叶明柯对自己满头黑线。 跨过客栈的门槛,客栈内汹涌的喧嚣一下子铺盖过来,客栈里暖黄的灯光半明半暗,错错落落坐着许多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喧腾热闹一片,没几个人注意到叶明柯的悄然走入。 两个来来往往端茶送酒的店小二倒是立刻就看到了叶明柯这位新客人,两个店小二都刚好向他走了过来,一个隔着好几个人就在笑着吆喝着问。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叶明柯没来过这种这种地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径自向上二楼的楼梯口走去。 楼梯口处正倚着一位面容憔悴、穿着华丽又暴露服饰的女子,看到叶明柯这样的白面小生走了过来,娇笑着突然倾倒,不偏不倚正好倒向叶明柯的怀里。 原本一直以稳定步伐向前走的叶明柯突然以同样稳定的步伐向后退了一步。 “砰”的一声,那女子直接摔在地上,脸着地。 那女子的娇笑声一下子断了,隔了好一会,才一脸幽怨地缓缓抬起头来,一抬起头就看见蹲下身的叶明柯来笑得温柔的脸。 “姐姐,对不住啊,我这个人本能比较强,一看到姐姐故意往我怀里撞,下意识就躲开了。”叶明柯讪讪地道。 “小兄弟,你可真坏,不解风情。” 那面容憔悴的女子嗔怒地白了他一眼,伸出一只白如嫩玉的手,嗔笑道。 “那还不赶快拉姐姐起来。” 叶明柯刚要伸手,这时候,那两个向叶明柯走来的店小二也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刚才向他吆喝的那个店小二走得较快亲热爽朗地笑着道。 “这么快客官您就上手了,看来客官您不是要打尖也不是要住店,而是要洗脚呢!来,小的帮您拿行李。” 那店小二探出手来伸向叶明柯的包裹,而那面容憔悴的女子伸出的手也快要抓住叶明柯的双手,另一个慢了一步的店小二刚走到叶明柯的身后。 叶明柯突然警觉,刺骨的杀机刺得他的全身寒毛竖起,他伸向女子的手化为横档,同时偏身欲退,但是已经迟了。 叶明柯的灵眼视域里,突然坠入三轮熊熊燃烧的旭日。 面前憔悴女子的伸出的嫩玉般的手突然化为森森白骨,已经触到他的衣角,而身旁那个满脸堆笑哈身弓腰的店小二探出的手不知何时夹着一根流淌着幽幽雷霆的长刺,直指向他的眉心。 而在他的身后另一个店小二弓身反手握剑贴向叶明柯。 而叶明柯甚至来不及覆盖火甲与抽出长剑。前后左右的杀机已至。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无心人 http://.biquxs.info/

叶明柯被突然围杀过,被迫入绝境过,却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在毫无准备与预料中,直接陷入被突然围杀的死境。 前后左传来的三股凛冽寒冷如嶙峋冰刺的杀意让他的全身的血液惊悚得如将炸开,而那每一股都明亮如旭日的庞大灵气波动更是让他顿感无力。 他的武道罡气刚刚涌动,突然间那从背后靠近他的那个店小二无声无息地先发后至,一只手已经第一个抓住了他的肩膀,那只手切开他武道九重楼的罡气如利剑顺滑流畅地切入流水。 它没有斩断什么,但是轻而易举地切入了。 叶明柯靠近那只手的脖颈的悚然地冒起细密的鸡皮疙瘩,绝望的感觉第一次笼住他的心头,而前方和左边的突刺也已经临近到不能再临近。 但突然,叶明柯感觉被一股巨力向后拉去,电光石火间叶明柯只来得及向左边那个店小二轰出一拳,而后眼前人影纷乱,他胸口感觉一阵剧痛,被一把蕴着暴烈剑气的短剑贯穿,向后重重撞去。 “咳” 叶明柯一手捂着胸口,口角涌出大量的鲜血,靠在一张被撞翻的桌子前,目光迷蒙不解地看向前方。 看向前方那一个穿着小二服饰,右手保持着反手握剑刺出姿势的身影,那一个左边身体被白骨之爪刺穿,覆盖了半身鲜血,右边身体被雷霆短刺贯穿,流淌着幽幽雷霆的身影。那个摇晃着却倔强直立着不肯倒下的的身影。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的几个瞬间,这时候店内才开始有惊叫声刺破店内的沉寂,店内原本在吃饭喝酒的凡人惊恐地大叫四散,涌出门前,但在凡人奔散之后,店内还有几个外表寻常,神色诡秘的人,铺散成圆,缓缓向叶明柯和那个身影合拢过来。 “咳咳”那一个以雷霆短刺袭杀叶明柯的小二被叶明柯反扑的重拳轰入了木墙内,此时挣扎着从倒塌的墙壁和破碎的桌椅中爬起身来,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叶明柯和那个横隔在他们中间的身影,吐了一口血沫,恶狠狠地道:“你是哪一家来的疯子?为了紫极令的悬赏,敌我不分,连命都不要了吗?” 在刚才电光石火般袭杀的一瞬,另一个同样伪装成店小二的身影拉开了叶明柯,以身为叶明柯挡住另外两个人的攻击的,但他同时反手一剑,将蕴着暴烈剑气的一把短剑刺入叶明柯的胸口。 那个身影两只眼睛,一只血红,一只幽蓝,淡漠直楞却又倔强地看着叶明柯,他张开淌着殷红鲜血的口,有些凉薄又显得有些狰狞地笑。 “那一剑是我师弟的,也是我师门的。” “而我欠你的命,也已经还清了。” 叶明柯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完全陌生的脸,眼神一点点变得狰狞疯狂,那个身影摇晃着渐渐如玉山崩塌般向后倒下。 “斩草除根。”“杀了他们,挫骨扬灰。” 那个身影的倒下仿佛是一个动手的信号,四周原本沉默着的诸多杀手一齐扑向叶明柯与那个身影。 叶明柯挣扎着坐了起来,刚刚一动,胸口插着的那一把短剑蕴着的剑气蓦然炸开,在他的胸口开出了一个硕大的空洞。 “我操你—妈的赢隗!” 叶明柯发出一声压抑愤怒地低吼,不顾自己胸口的创伤,蓦然向前扑去,在他向前的一瞬,如火岩般的赤色鳞片从他的每一寸肌肤中钻出,狰狞的火焰面甲覆盖住他的脸,将他化作自熔岩地狱而来,狰狞咆哮的魔神。 天地间的火灵气在疯狂地暴动着,自四面八方汹涌而至。 浑身浴血的叶明柯暴烈地挥拳,砸向那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灵器,拳锋裹挟着狂暴的火灵气蓦然拧身挥洒成圆,一个无形的领域随着这暴烈的拳风扩张开来。 劫,是一个圆。 恰是老乞儿曾经在雪地杀狼中教给叶明柯的拳法。 无数轰入那个圆中的灵力被那暴烈的拳风中的火灵力带偏后游走在圆中,圆中蕴积的力量越来越狂暴,那个圆越来越亮,不过几瞬之间轰然爆裂开来。 不断叠加的狂暴力量掀翻了整个客栈的,掀翻了从四面围拢而来的杀手,而叶明柯却一把拉过伪装为店小二的赢隗,掌控的火灵气全部围拢护在赢隗身旁,他自己则直接以身体迎接爆炸而来的灵力狂潮。 “轰”的一声,两人借着灵力狂潮掀飞而起,被抛到极高的空中,叶明柯没有灵力护体,身上的火岩鳞甲被寸寸炸开鲜血淋漓,而后又被更加狂暴升腾而起的火焰蒸成朦胧的红雾。 叶明柯一手抓住赢隗,在空中刚稳住身形,蓦然踏空坠落,但下一刻,叶明柯凝神看向脚下,脚下的空气极度地扭曲着向他涌来,如同遇上了一个巨大的黑洞,而后空气中火光蒸腾,化作一片赤红,剧烈地爆炸开来,叶明柯踏着因被压缩加热而爆裂开来的空气,在空中快速地向前冲去。 但很快,叶明柯发现没有自己火灵力护着的,本就身受重伤的赢隗承受不住这种奇特而狂暴的飞行方式。他蓦然调整方向向下方的山林冲去。 在借助空爆的力量,没入山林之后,叶明柯一拍剑匣,灵尘立马兴冲冲地从剑匣中的探出头来。 “大人怎么样,得手了吗?” 他话还没说完,“轰”“轰”两声,有两个御空的杀手从天空中坠落,法宝呼啸,向叶明柯轰杀而来。 狂暴的灵力波动表明,这两个杀手都是通元境的修士。 “我靠,大人再见!”刚冒出头的灵尘立马想要钻回去,却被叶明柯覆满赤甲的手揪住直接扔到赢隗的身上。 “照顾好他。” 叶明柯冷冷地道,转头面向前方轰来的一飞剑一短刺,反手拔出背上惊寂冲出。 一竖极细极亮的剑光穿入两件灵器之间,而后陡转成横亘一线的剑光,向着那两个通元境的杀手掠去。 而后, 人头飞起,烈火绵延。 两个杀手的脑袋高高飞起,残存的无头身体燃起重重的烈焰。 叶明柯再一拍剑匣,一群小蜡人叽叽喳喳地从他背后的剑匣涌了出来,跳落在地迎向小小的灵尘和在灵尘脚下的赢隗。 叶明柯继续持剑向前走去,沙哑着嗓子吩咐:“你领着它们带着我给你的人躲起来,不要让别人找到,如果你做到了,我可许你一个不过分的条件。” 话音刚落叶明柯蓦然抬首望向林中的一个方向,身影化作一道赤光冲入林间。 还一脸茫然的灵尘站在赢隗的身上,那张捏得特别清秀的脸写满了问号,那些叽叽喳喳的小蜡人们来到灵尘的脚下,灵尘才反应过来,忙竖起食指挡住嘴巴向那些小蜡人们嘘了一下。 那些小蜡人们齐齐扬起脸学着他也竖起食指挡住嘴巴用力嘘了一下,一颗颗黑色小点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他。 灵尘却没有看着他们,而是目光追随着叶明柯踏过的焦黑土地远入林间。 “呼,已经可以瞬杀通元了么?” 灵尘目光垂落看着林间那两个坠落在地的头颅和两具还在燃烧的尸体,目光变幻莫名。 …… 叶明柯呼啸着穿梭在林间,双目赤红,一身赤红,行过之处只留下焦土和鲜血。 他能够感受到左边胸口心脏的空洞,那是被赢隗一剑炸开的伤口,但是在那之前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没有心脏了。在上一次的龙颈火窟一战中,他就曾以自己的心脏祭祀人间剑,而后坠入火海中,而后再次体质蜕变爬出。 从那之后,他的心脏就再也不是他的致命之处,没有心的他,也能够活着。 这虽然让他活得更加像个怪物,但是他并不想想那么多,从步入人间面对的重重截杀开始,他才真正的明白,即便不管理想、偏好、执念,生存就已经是无比的不易和艰难。 能够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如果一定要作为一个怪物活着,他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怪物的力量是如此地醇美,让时时处在死亡和被压迫边缘的他感到痴狂如醉,酣畅淋漓。 细密剑光掩在重重火光中掠过,又一个杀手头颅高高抛起,变成一具熊熊燃烧的无头尸体,而后软倒在地化为焦炭。 这一次遇到的敌人实力并没有那么强,普遍集中在通元境和轮海境。这些杀手的爆发力虽然强,但失去隐蔽和突然性,又拉散了距离之后,杀死他们甚至比杀死当初的灵尘还要简单。 叶明柯没有离赢隗他们太远,以灵眼监控着周围的五十丈,以五十丈为方圆,清扫着这个区内所有的来犯之敌,在用灵眼看到灵尘开始带着那些小蜡人们扛着赢隗钻入树丛,且施法隐蔽起来后,他才真正放开手脚,越出五十丈的范围,将那些分散开来的杀手一个个清扫出去。 就是清扫,在朱雀门楼那一战后,虽然他还是武道九重楼,但是砸那日益增强的强大体质配合下,化灵以下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对手。 他展开灵眼反复搜索之下,将散落的十余个杀手一个个斩杀,直到灵眼范围内没有任何的身影,他还不放心,毕竟这一次他之所以差点翻船便是因为过于依赖灵眼的探测,没有发现客栈内潜伏的杀手。 他又继续地回忆了一下客栈内当时所有的人的面孔,和杀死的人的面孔,直到所有人都对上之后开始回转。 半边的山野里,火中的骨与血还在燃烧.....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要杀人 http://.biquxs.info/

“你不应该救我。” 昏暗的火光中,那个醒来的人隔着层层的绷带望着火堆很久,沙哑的声音缓缓地道。 “那是我唯一能够得到最不亏不欠的结局。” “咳,咳。”一阵有些虚弱的咳嗽声在山洞里回荡,一个人影坐在昏暗的山洞里,肉眼可见的如漩涡般的火红灵气绕着那个人影旋转,而后涌入那一个显得有些单薄的身体。 叶明柯睁开眼,脸色是如雪的苍白,他转头望向那个刚醒过来的混账,却刚好撞上那一双映着火光的眼,他微微一怔。 那双眼映着火光,却是灰色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黯淡。 不过过去了一天多,这一次毕竟不是处在蜕变期,他的心脏即便汲取了不少火灵气也还没有修复好。 他的心脏还是缺失的状态。 但是他感觉对面火光中,有着那样一双眼睛的人才是一个真正无心的人。 叶明柯挪开目光翻了个白眼,语气嘲讽地道:“我知道啊,但是哥我生气,换谁被人把心脏都给捅穿能不气?呵呵,想这样不欠哥人情,天真!” 那双灰色的眼睛看着叶明柯,不语。 洞内的气氛一下子又冷了下来。 正在一旁想要靠近火堆烤火,可是又因为怕靠近就融化而踌躇的灵尘忍不住抬起头嘻嘻笑道:“被人把心脏捅穿,换谁都不气,因为被捅的人都死了嘛,死了当然都不气。” 那双灰色的眼睛动了动。 叶明柯没好气地直接把灵尘一巴掌拍向火堆,灵尘尖叫连连,临到火堆旁才刚刚好刹住,却发现即便已经很靠近火堆,许是他是特种蜡制而成,并没有融化的倾向。 “我就说嘛,我明明记得我的蜡人没那么容易融的,可是变成蜡人后一看到火我就怕得不行,刚好可以趁机烤烤,身体就没那么软了,不至于一吹风就歪。” 变成小蜡人后越来越有向话痨和逗比演变的灵尘满脸严肃地在火堆旁晾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嘟囔着碎碎念。 被他这么一搅和,洞里的气氛已经没那么冰冷了。 “我们停留了多久了?”赢隗声音低沉地问道。 “一天,加上今夜。但是我已经提前跑出了很远。”叶明柯回答道。 “停留太久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 “上一次我们设下围杀你的时间太短,时间不够真正的高手赶来,再加上我这个变数,你才有机会逃出来。” “我不是逃出来的,我是把那天所有的杀手都杀完后走的。”叶明柯淡淡地道。 赢隗目光带着些微诧异地看了叶明柯一眼。 “你的实力确实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我们对你情报分析是进步神速,有可能已经达到通元境。难怪那天剑九救你时是选择把整个阳京值守司全部杀死,一旦你的真实实力曝光,触碰到武道十三重天禁忌的人间修行者,都会被列入重点的猎杀目录。” “剑九。”叶明柯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地微微停顿了下,深吸了口气问道:“他回去后怎么样了?” “没死,没残,没有被废,只是被罚入锁龙井禁足。他是蓬莱最得意的弟子,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赢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到最后语气有些自嘲。 叶明柯听到剑九平安才缓缓松了口气,没有听出赢隗话语声中隐隐的悲哀。 “你是接值守司的安排来追杀我的?”叶明柯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看了一眼赢隗促狭地笑道,“我从阳京离开开始一直在等待阳京的杀手过来,没想到来得这么迟,也没想到居然会是你。” “根据条例,我什么都不能泄露,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立刻逃,能够逃多久逃多久,最好能够活到我能够把欠你的还清,如果能在我还清后死在我手里就更好。”赢隗一眼就看穿了叶明柯看似打趣实际是打探消息的鬼心眼,声音淡淡地道。 “十几个通元境,还都是有密法能够掩盖修真者气息的杀手,还掌握了我想要袭杀野修消息设下了一个局,想要设这样的局可要费不少力。” 叶明柯的话语没有因为赢隗冷淡地拒绝而停下,而是继续看着赢隗的眼睛,眸光清冽,微笑着道,“而且刚才你已经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你们并不知道我的实力已经超过了武道十三重境,一个最多不过相当于通元境的小逆贼,为什么会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而且这兴师动众还是在阳京之乱的许多天后,所以应该不是被我摧毁的人间值守司想杀我,而是东海仙岛?或者……更上一层?” 被他紧盯着的赢隗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只有如墨一般的眸光深处有隐隐的涟漪微闪,他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叶明柯明亮的目光。 “我只能即便你的实力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但是这一次你能够活下来纯粹是因为你的运气好。所以,逃吧!” “运气?即便这样也是运气,也是。”叶明柯敏锐地捉住赢隗话语中那些极其隐晦的信息,沉思道:“也是,我起意一路千里奔袭袭杀野修,完全是随机的,你们得到消息的时间绝对不长,能够来得及赶到布局的人手不会太多,即便如此,也有十几个通元境杀手,如果时间再拉长一些,那么化灵,乃至更高境界的修士也不是没有可能赶来。” “这次你们的阵仗可真够浩荡啊!” 虽然透过赢隗隐晦的话语大致猜到了事态危急程度的叶明柯并没有惊慌失措,经历了多番磨难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刚从无名镇中出来的少年,他沉思了一会,心中大致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谢啦,兄弟。”叶明柯随手一拍赢隗的肩膀道。 “你我不是朋友,更不是兄弟。”赢隗冷着脸道。 “行行,你说不是就不是。”叶明柯翻了个白眼,知道现在也没有时间磨叽,起身开始忙碌着熄灭洞中的火堆,扫除众人留下的痕迹,一边还唠叨着解释道:“我们现在一起动身,本来不应该带上你的,但你中了雷火咒,没有我持续帮你拔除火毒的话我怕你一个人撑不住。” “我们是敌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心脏破碎还能够活下来,但是你应该明白那一剑我确实是想杀死你。”赢隗看着那个忙碌起来,还唠唠叨叨像个老太婆的人,话语冷漠地道。 “行,你说我们是敌人,那就是敌人,那你现在是被我俘虏了,行了,俘虏兄,走吧!”叶明柯手脚麻利地处理好痕迹,斜挎着用青布包裹起来的剑匣,转过头来向赢隗伸出了手。 火堆已经熄灭了的山洞一片漆黑阴冷,只有那个凝固着相握姿势的影,有着温暖的手,和唯一明亮的眼睛…… 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在星月寥落的崎岖山野间渐渐远行,突然一沙哑,一清朗的声音在夜色中荡起涟漪。 “你在往哪里走?” “你猜?” “不要走人迹罕至的山路,乔装后走人烟较多的路。” “为什么?” “正宗仙门里会有能够感应天机的修士,如果你走山野与其他人没有接触,天机的波动很小,很容易被测算出来。” “那有点糟啊,我之前以为山野间比较安全,所以是一路往深山野岭钻,现在要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不知道还得有多久。” “那你自求多福吧。” “没事,这个信息真的很重要,还是谢啦兄弟。” “我说过,我不是你兄弟。” “那行,那谢啦,敬业的俘虏兄!!!” 漆黑的夜色里,一问一答的话语声渐渐远去。 春夜里,渐有细雨零落…… 两天后,某小城门下,穿着布衣,刚刚能够自己行走,脸色苍白的赢隗抬头看向城楼门上的名字。 而在他的身边,是同样换了粗布衣裳,背着小山包一样柴草的叶明柯。重新变回小镇背山少年的他踏着草鞋走得无比地自然,纯然只是一个面容清朗的乡村少年。 一个抱着红缨抢百无聊赖地靠在城门口收入城费的壮硕兵士看到一个病恹恹的黑脸青年堵到了城门口的大道,瞪大的眼睛一竖,就要发怒。 叶明柯忙上前,伸手熟稔地上前守城的凡人士兵几个铜板,淳朴地露齿一笑道:“兵大哥,后面是我村里的表哥,他身子不好,我陪他来城里看医生,顺便卖些柴草。” 那一脸横肉的壮硕兵士掂量掂量了手里比平时入城费多了两个的铜板,脸色稍霁,收起铜板,朝地上呸了一口,挥了挥手中的红缨枪道:“快滚快滚!” 叶明柯微微点头一笑,伸手拉住赢隗要一起走入那座城中,一拉却拉不动,他转过头看向赢隗眼神中带着疑惑。 赢隗收回目光看了叶明柯一眼,眼神复杂,却还是举步随着叶明柯走入了那座小城。 第一百四十七章 唐和他的剑 http://.biquxs.info/

叶明柯拉了一下嬴隗拉不动,又拉了一下嬴隗那感觉有些僵硬的身体才被叶明柯拉动,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狭长的圆拱形甬道走向城内。 等到那个倚靠在城门口打瞌睡的流氓兵士离得比较远了,叶明柯依旧保持着脸上那老实淳朴的笑容却放慢了一些步伐,一边使眼色一边声细如蚁地对嬴隗道:“你在搞啥啊老哥,没看见城门口还张贴着我们的通缉令吗?你那样摆酷会让我们暴露行踪的!” 嬴隗没有回答他,脸色依旧淡淡的,恰在这个时候,两个人走完了那条狭长的甬道,甬道外明媚的春日阳光灿然撒下。 嬴隗停步,左脚刚好踏在甬道的出口处。 叶明柯一边不停地小声唠唠叨叨。 “我们好不容易穿过了千里无人区,又在人间顺顺利利走了快两天,我第一次难得有这么好的运气,你可别给我败啊。要暴露了可就麻烦了。” “已经暴露了。”嬴隗再次迈开步伐。 “什么?”叶明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回过头看向嬴隗。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原本还敞开着的城门突然放下了千斤闸,还在过城门的百姓被这一突然的变故惊得乱叫逃窜,而后更有刺耳的鸣锣声从城头响起。 叶明柯和嬴隗停住了步伐,有兵丁提着铜锣驱赶着百姓从甬道中蜂拥而出。 “这是怎么了?”叶明柯一脸茫然。 “暴露了。” “唐,方丈岛三支嫡系之一。”嬴隗抬头向身后的城门看了一眼,道:“唐是在夏之前的唯一一个统一过整个中州的王朝,得天下后唐王室弃天下而从人间转入仙道,拜入了方丈岛,历千年后成长为方丈岛最大的三股实力之一。” “因唐曾为人间之主,故而唐家嫡系子弟所到中州城池,城池不得悬挂他朝旗帜与国徽。刚才那座城池上夏朝的青木旗无故被降下,所以我知道有唐家嫡系在这附近。而唐朝以谍战夺得天下,到转入仙道后更成为修仙界最庞大的谍报家族,我不认为靠我们身上这简单的伪装,能够从唐家嫡系子弟率领的暗部中安然穿过而不被发现。” 嬴隗迈开间距精确相同的步伐向前走去。 叶明柯目光惊疑地望了一眼城池上的旗帜,果然只看见一根光溜溜的旗杆,那象征着夏朝皇权的青木旗帜已经不见。 他快走几步赶上了嬴隗的步伐。 “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我们还要自投罗网?” “理由刚才说过了,我不认为以我们简单的伪装能够穿过唐家嫡系子弟率领的暗部而不被发现。但我们可以引唐家的那个嫡系入城来,我来杀死他。嫡系一死,以血缘定主仆的唐家暗部必然陷入混乱。” “我又欠你一条命,这就是我还你的。” “又是一条几条的,,跟剑九一模一样,你们还真特么是一个门派里出来的,你们门派都是你们这样的人?” “我和剑九……不一样。”嬴隗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道。 “呼”叶明柯随着迈步也开始调整全身的气息,听到嬴隗的话翻了个白眼道“我看挺像的,贼一根筋。话说回来,你们和方丈岛都是东海仙修,你杀他不会惹上麻烦吗?还有,你能有几成把握杀他?” “麻烦……没有。”嬴隗话语停顿了一会,而后淡淡地道“把握有几成的话,得看是哪一个唐家弟子前来。” 不过几句话之间,走在城池主道上的两人已经看不大到其它的人影,对方居然在很短的时间内把整个城池清空了。 嬴隗举目四望,面色凝重:“我最不想遇到一个人,但是看来还是遇到了。可是奇怪,就如不会是剑九按道理,不应该是他出现。” “谁?”叶明柯问,一阵凛冽的狂风吹过,卷起街道上堆积的漫漫黄沙,如同天地间掀起了一张黄色的帷幕。视线受阻的叶明柯下意识闭上了眼,同时灵眼开启扩展,覆盖了方圆五十丈。 方圆五十丈内没有任何的人影踪迹。但这更让叶明柯心中沉重,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唐。”就在这帷幕一般飘扬的漫漫黄沙中,嬴隗沙哑地道:“唯一一个以唐姓为本命的唐家弟子,修仙界年轻一代中唯一一比剑九名气更大,却更神秘的人。” “你怎么知道是他?而不是其他的人?”叶明柯问。 “行事风格。”嬴隗语言简洁地回答,“最霸道,最神秘,就是他的行事风格。” “谍报出身的唐家弟子大部分行踪诡秘,身份诡秘,但只有他一直活跃在人前,他要做什么事,都会以最直接最浩大甚至最光明正大的方式去做,至少表面是如此。” “神秘则是因为据说他极其擅长用剑,但从来没有人看过他的剑出鞘,或者说看过的人都死了,所以虽然他一直活跃在人前,却没人知道他的真正实力和具体战斗方式。” “我走了,即便是最霸道最诡秘的唐,我也想试试,能不能杀。” 那阵蔓延浩大的黄沙终于完全掠过叶明柯的身边,叶明柯转头看到身边嬴隗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经变得空空荡荡,但嬴隗最后的一句话语还在他的耳边飘荡。 “你继续向前,他应该在这座城里最高的那一座楼。” “最霸道,与最神秘?”叶明柯望向前方,喃喃自语了一声,向前迈去的步伐没有停顿。 此时风声已经平息,偌大的一个喧哗的城池居然在不到一刻钟内变成了一座静寂的死城。 叶明柯行走在街道上,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脚下的路也随着这一步又一步的脚步缓缓缩短,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叶明柯缓缓抬头,看见了这座城池上最高的一栋华楼之上,一个紫衣华服,束着金色抹额,丰神俊朗的男子,一人独坐在盛宴上,微笑向他微微举杯示意。 叶明柯微微仰头凝望着那个人的方向,背后匣中古剑“惊寂”激荡震颤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