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强宠》 第1章 【第一章】 卫灵蕊忙个不停,她一直做家务到深夜,部分情节有省略,请谅解。才闲了下来,身上已不知糊了几层汗水,又闷又黏的,实在太难受。 于是她去了厨房,轻手轻脚的架锅烧水,又拖来浴桶,锁上厨房门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她又小心翼翼地先将浴桶里的水舀出来盛在水桶里,拎去后门处泼掉;来回几趟以后,又把浴桶和桶都拿了出去,用清水洗净,收好。 之所以这么小心,是唯恐吵醒了已沉睡的家人。如今正是农忙的季节,她和父亲,两个弟弟成日里在田间做活,大家都累得狠了,能让他们多睡一会儿也好。 哪曾想,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在路过父母的房间门口时,卫灵蕊听到了从父母房里传来了隐约的谈话声。 该不会是她弄出来的声响把父母给吵醒了吧?卫灵蕊吃了一惊,她心里很是不安,就站在堂屋里不知如何是好。 寂静的夜里,父母的对话显得更清晰了,卫灵蕊听到父亲说道:「今儿来向蕊儿提亲的刘公子挺不错的。」 卫灵蕊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父母正在商议的,定是今日派了媒婆来家提亲的刘秀才。她不由得咬住唇儿,羞答答地垂下了头。 刘秀才今年二十三四岁,虽然穷,却有功名在身,人也生得清秀斯文。他在镇上开设私塾,与卫灵蕊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他竟对她有意思。 卫灵蕊害羞地用手指卷住辫梢绕圈儿,然后听到继母用嫌恶的语气说道:「嘁,一个穷秀才,只给得起五两银子的聘礼,这也叫不错?」 卫灵蕊一呆,然后听到父亲问道:「秀才还不好?」是呀是呀,卫灵蕊不自觉连连点头,秀才不是挺好的吗?虽如今尚未考取功名,只要潜心学业,说不定哪一天就高中了呢,那她岂不是就跟着成了官夫人? 可继母迟疑一会儿,压低声音说道:「当家的,我是这么想的……」 听到这儿,卫灵蕊顾不得许多,连忙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耳朵贴在了房门上,听到继母说:「依我看,咱们就把大姑娘许给杨柳镇上的马员外,如何?」 什么!杨柳镇上的马员外? 卫灵蕊无声地倒抽一口凉气。卫父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妥不妥,马员外都已经六十多了,且已病入膏肓,眼看着就要没命啦!」 继母小声嘀咕,「那要不是这样,人家能出一百两银子的聘礼吗?当家的,要是咱们有一百两子的话,就能给大儿子虎生盖间新屋,再讨一房娶妇儿了!」站在门外偷听的卫灵蕊呆住。 卫父也犹豫道:「那岂不亏了我们大姑娘?」 继母又道:「你放心,大姑娘虽不是我生的,却也在我跟前长大,我能让她吃亏吗?只等马员外一翘辫子,我立刻就把大姑娘接回来,如何?」 卫父沉吟道:「可若是出了嫁的姑娘还在娘家住,会被人戳后背的!」继母又笑了,「既然当家的怕被人笑话,那我就索性再给大姑娘找个婆家?」 卫父吃了一惊,说道:「大姑娘还未出阁,怎么你就已经做好了要让她再二嫁的准备了?」 继母道:「当家的,你听我说,那槐树镇上的孟老爷也愁相不中合适的儿媳妇,咱家大姑娘长得好看又勤快,配他家三少爷难道还配不上?」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卫父大吃一惊,就连躲在门外的卫灵蕊也惊呆了。 天!孟三少爷可是个疯子啊!卫灵蕊以前去临镇赶集的时候见过一回那疯子,不但生得鬼面獠牙,还蓬头垢面的,成日里除尽了衣衫去欺侮吓唬小姑娘,要不就是拿着大棍子胡乱打人。 卫父急道:「这如何使得!」 继母却轻笑道:「当家的,孟老爷给出的聘礼可是二百两银子呢,等咱家大姑娘二嫁过去,这二百两银子到了咱们的手里……咱们先花一百两银子给小儿子鹿生起新屋,娶媳妇儿,还能剩下一百两银子咱们自个儿花用!到时候啊,咱们也起座新屋,再买几亩良田,到时候再给你讨个妾,让你也当个老爷,天天享福,如何?」 听到这儿,卫灵蕊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根本不会相信,平日待她不薄,甚至对她嘘寒问暖的继母居然如此心思歹毒! 可转念一想,其实她早就已经觉察到了。继母永远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的,实际上却一直哄着她做家务、做农活,让她从早到晚的为了这个家,一直忙个不停。 卫灵蕊不但要和爹爹、弟弟们一块儿做地里的活计,回到家里还要烧饭洗衣,照顾菜园子,养鸡喂猪……正因为这样,全家人都歇下了,就她一个人还要忙到深更半夜。 第2章 在这一瞬间,卫灵蕊既委屈又伤心,一颗心儿紧紧的揪了起来。她多么希望爹爹能够喝斥继母,严厉地教训继母,不能这样苛刻她。 可是,她却听到了爹爹欢喜不已的声音,「你果真愿意给我纳个妾?」 卫灵蕊的心儿瞬间跌落谷底。 继母笑道:「你若依了我,让我来做主大姑娘的婚事,那我便依了你。」卫父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使得!到时候给我纳个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 继母笑骂了一声什么,卫灵蕊没能听清,她抚着隐隐作痛的心房,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院子里,坐在平日她惯常着的小杌子那儿,呆呆地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 卫灵蕊只觉得浑身冰冷,过去许多不能理解的事,现在全明白了,她本是太平村里生得最美的姑娘,从好几年前起,就陆续有人上门向她提亲了。 可继母总不许,说不想随便把她许了人,定要为她谋一门好婚事。可如今卫灵蕊已是双十年华,继母却依旧没有为她择定人家,这多少让卫灵蕊有些惶恐。 原来继母是打着这个主意,想把她给卖了,而且还要卖两次,得来的卖身钱好让一家子起新屋、娶媳妇儿、买良田……却全然没有人在乎她的死活! 卫灵蕊无力地独坐在院子里,仔细地想了一回从小到大,她为家里人付出的一切,又想了想家里人是怎么对她的……越想,心里就越难受,不由得抬头看向了深?幽静的夜空,眼泪扑籁籁地就顺着面庞淌了下来。 夜空中有无数星子闪烁,卫灵蕊想起幼年过年时,亲娘舅过来看望她,见她在寒冬腊月里还穿着单衣,心疼得抱着她哭,然后告诉她,「蕊儿的亲娘去了天上,要是蕊儿想娘亲了,受了委屈了,就抬头看星星,把蕊儿心里的苦,全都说给娘亲听吧。」 于是卫灵蕊怔怔地看着满天星斗,忍不住泪下。直到泪水迷蒙了双眼,她才将手合十,低语默祷,「娘亲,若你在天有灵,教教我怎么做吧。」 自然无人应答。 可是,心底有道小小的声音彷佛说,若亲娘还在世,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跳进火坑的!既是这样,她自然不能让天上的娘亲再为她担心了……与其留在这里要被继母卖上两次,索性离开他们,自己过活,且还要过得更好才是! 这么一想,卫灵蕊索性轻手轻脚地回了房,收拾了自己的几件衣裳,又摸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约百十个钱,打了个小包袱连夜离了家。 站在自家的篱笆前,她回首看着居住了二十年的家,忍不住泪流满面。这是她的家,理应是她的庇护所,曾经让她心甘情愿的付出过所有,但到头来……她才知道,这个冷冰冰的家根本就不属于她。 今天她离开以后,大约再也不会回来,那么天下之大,究竟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处?她离开了这里,又会遭遇怎样的人情冷暖? 卫灵蕊背着小包袱黯然离去。 天亮时分,她步行来到镇上。 因不想让继母轻易找到她,所以当她看到有人用老牛拉了一辆车,说是要去隔壁县城赶早市时,卫灵蕊数了十个钱,交与车夫,然后与四五个准备去赶集的大婶们一块儿上了牛车。 到了隔壁县城逛了一圈,卫灵蕊心想,索性再去远一些,于是又找了一辆牛车,来到了更远的一个县城。 这时已是下午时分,卫灵蕊知道自己得赶紧找个地方歇脚了。要不然,一个大姑娘夜里没处去……那太可怕了。 但她又能上哪儿去呢?她在这儿无亲无故的,想歇脚,要嘛就是住客栈,要嘛就是租赁个房子。可是,去住客栈,会不会被人发现其实她是孤身一人,有坏人想打她的主意可怎么办?租赁房子……她也没有这么多的钱。 正在她犹豫不决,在街上无目的徘徊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座高大的府邸门口贴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个大大的聘字? 卫灵蕊是识字儿的。她的外祖父是个秀才,可惜英年早逝,所以她娘亲和舅舅也是识字的。卫灵蕊是从会说话时起,就被娘亲教导着会背诗句;从会走路起,娘亲就教她识字念书了。 盯着那个聘字想了很久,卫灵蕊终是大着胆子叩门去了。 一个婆子过来开了门,见了卫灵蕊,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惊讶地问道:「姑娘你这是……」 卫灵蕊红着脸儿问道:「嬷嬷好,请问你们府上可是,可是要聘侍女?」婆子愣了一下,又打量了卫灵蕊一番,面露喜色,「正是。」 第3章 这婆子领了卫灵蕊进府,找到了一个姓汤的嬷嬷。汤嬷嬷穿着绫罗,一看就是个管事嬷嬷。卫灵蕊隐去了继母想卖她的主意,只说家里太穷想出来找个事做。 汤嬷嬷看了看她的头发,检查了一下她的指甲,又现让她做了几样简单的家务活。见卫灵蕊做事麻利,汤嬷嬷很满意,便做主让她签下了一年的活契。 卫灵蕊松了口气。 汤嬷嬷告诉卫灵蕊,这里是傅府,府里只有一位主子,大官人傅锦程。傅家本家在省城,大官人是作丝绸生意的,长年居于渭水城。不过,眼下傅大官人去了隔壁县城,大约几天以后才会回来。 在傅府住了几天,卫灵蕊渐渐熟悉了,知道傅府看着气派,其实人口简单。前院有四个男仆四个小厮,后院止有四个婆子并她一个侍女。而据说傅大官人的嫡妻已于四年前去世,也没留下个孩子。 傅府的待遇还挺不错的,当下人也能穿上好料子的衣裳,每顿饭至少有一个荤菜。卫灵蕊以后是要服侍大官人的,所以汤嬷嬷让她住在大官人的院子后头,她拥有独一间小厢房,还有床、衣柜、桌子和一张圆凳! 要知道,卫灵蕊在家里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单独的房间。父母睡一间房,两个弟弟睡一间房,她从小到大都是在厨房里打地铺的。 如今日子过得好,一下子就让卫灵蕊忘却了离家的烦恼与惶恐。她把大官人的院子收拾得干净妥当,有时还会帮着汤嬷嬷做些其他的家务事,所以容易就融入了进来。 傅府后院里全是年老力衰的粗使婆子,卫灵蕊年轻,做活又麻利,没几日,汤嬷嬷就将她视作左臂右膀,无论去哪里,做了些什么,都要将卫灵蕊带上。汤嬷嬷还告诉卫灵蕊许多大官人的喜好,又说自己已经年老,希望卫灵蕊以后可以好好服侍大官人。 卫灵蕊有些为难。她也不想当一辈子的奴才。但看着已有些腿脚不便的汤嬷嬷,这话她也说不出口,就想着索性先做上几个月,等到契约期快到的时候再说。 等到卫灵蕊熟悉了府中以后,汤嬷嬷找了个天气晴朗的时候,带了卫灵蕊去大官人的几处铺子里转了转,好教掌柜和伙计们认一认她。虽她是府里的侍女,但说不定将来也要去铺子里走动,先认一认人总不会有错。 卫灵蕊有些害羞,但也挺兴奋的,尤其是,她觉得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们……人都挺好的,这是不是也说明了,大官人也是个好人呢? 然而就在卫灵蕊跟着汤嬷嬷离开最后一间布铺后,隔壁药铺的一个小伙计跑来问布铺的小伙计,「刚才那个穿水红色衣裳的姑娘来你们铺子里做甚?」 布铺小伙计略解释了几句,说是东家傅大官人新聘的侍女蕊儿姑娘。 一听到蕊儿二字,药铺小伙计恍然大悟,那漂亮姑娘果真是卫灵蕊! 原来这药铺伙计正是太平村的人,在此处药铺当学徒,故此认得卫灵蕊。只是,穿上了丝绸衣裳的卫灵蕊太漂亮了,他没敢贸然当面相认。 小伙计不由得想起了前天他娘从太平村赶来看他时,说起了太平村的新鲜事,说卫灵蕊突然失踪,她继母王氏哭得那叫一个悲痛欲绝,好像天塌了似的。 没想到,原来卫灵蕊来傅府做工了?小伙计心想,要不他托人往太平村报个信儿吧?痛失爱女的王氏实在是太可怜了。 卫灵蕊完全不知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依旧安安心心地待在傅府。 这一日,她正在院子里晒茉莉花,汤嬷嬷突然过来找她,「蕊儿姑娘,快快准备一下,大官人这就回来了!」 卫灵蕊被吓了一跳,无端端紧张了起来,「这么快?不是说……要到十五那日才回来吗?」大官人好相处吗?会不会嫌她愚笨?若果真嫌她的,会不会赶了她走…… 汤嬷嬷面含忧色地说道:「刚才小厮明月赶回来报信儿,说大官人已经到了码头,这会子正坐着马车往府里赶。明月是骑快马回来报信儿的,说大官人病倒了!」 啊?卫灵蕊睁大了眼睛。 汤嬷嬷又道:「我已经吩咐人去请了郎中过来,还请姑娘收拾一下官人的厢房,沐浴擦身用的热水,更换的衣裳……请一并备好,待会子大官人到了,仔细服侍。」 卫灵蕊一怔,点点头,赶紧去收拾了。 收拾得差不多时,前院果然传来一阵喧嚣声,不过一会儿,卫灵蕊就看到两个小厮吃力地半拖半架,踉踉跄跄地扶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进了后院。 第4章 那男人身穿长袍,头系玉冠,生得面容俊美,气质儒雅;只是呼吸十分急促,还面染潮红的,额头与鼻尖上还淌着汗珠,眼睛也半阖着…… 可是,他明明就是一副十分虚弱的模样,却在看到卫灵蕊的一瞬间,大约是猛然间见到一个陌生人?他突然盯住了她,还流露出警觉的阴冷眼神。 卫灵蕊没想到,大官人虽然一副病蔫蔫的模样儿,可眼神却这样凌厉,她被吓得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躲到了汤嬷嬷身后,心惊胆战地偷偷打量着他。 第二章 卫灵蕊垂头跟在汤嬷嬷身后,看着小厮们将大官人放在床上,又喘着粗气离开。汤嬷嬷急得不得了,转头吩咐卫灵蕊,「快去替大官人除靴、卸冠,我这就去请了郎中过来。」说着,她便急急地去了。 卫灵蕊悄悄打量着躺在床上两眼紧阖,面色潮红的英俊男人,又紧张又害怕,还羞红了脸。无论教她做什么活计,她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是,她却并没有服侍过人……尤其还是个这样好看的成年儒雅男子。 可一想到汤嬷嬷的吩咐,且大官人看起来也是虚弱到了极点的模样儿……卫灵蕊只得大着胆上前,先替大官人除了靴,又费力地把他的一双腿儿抱上了床。 正当她准备转身去角房里拧一方热帕子,为大官人擦把脸时…… 她的手腕却突然被人捉住!且那力度之大,不但令卫灵蕊身形一顿,而且整个人都朝后倒去。她跌坐在床前,一转头,就看到大官人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看向她,眼神凌厉,还哑着嗓子低声问道:「你……你是何人?」 卫灵蕊慌慌张张地答道:「我是……卫氏灵蕊,是、是新来的侍女。」 「侍女?」大官人眯着眼,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他心想,自家哪有这样美貌的侍女? 卫灵蕊头一回与陌生男子这样亲近,不由得一颗心儿怦怦狂跳了起来,只觉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唇……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就像传说中颜如冠玉,面若敷粉的天神仙君一般。 她垂眸,红着脸儿点头,懦懦地答道:「是,大官人不在府里的时候,是汤嬷嬷作主与我签下了一年的活契的,大官人可要我去请了汤嬷嬷来作证?」 大官人一怔,松了手,低声说道:「不必了。」然后微喘了两口气,又道:「给我倒杯茶来喝。」遂闭上了眼。 卫灵蕊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急急地朝角房走去,又觉得手腕处火辣辣的疼痛了起来,臂膀处还好似散了架,啊,原来大官人的力气这样大! 她顾不得许多,飞快地拧了块热帕子,急急地走出来,又倒了一杯温茶,端至床前,先用热帕子轻柔地为大官人净了脸,净了手,才作势要扶起他,想喂他喝茶。 不曾想,身材如此高大强壮的英挺男子却连起身的力气也无。 好在卫灵蕊是个做惯了农活的,见大官人起不来床,她便将手探到他的后背,扶住他宽厚的肩,再一个发力……她只用一手便稳稳地扶起了他,然后用另一只手取过茶盏,喂他饮下了温热的茶水。 大官人微喘了两口气,侧头看向她,微不可闻地说了声,「多谢。」然后身子一软,就靠在了卫灵蕊的身上。那陌生又浓重的成熟男子气息再次薰得卫灵蕊满面通红。 她红着脸儿放下茶盏,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大官人放倒在床上。 天哪,他的身子就像烙铁一样烫! 卫灵蕊拿过那方湿帕子,抖了抖,待降温以后仔细叠好,堆放在大官人的额头上。大官人闭着眼,一动也不动的。 她这才大着胆子仔细打量着大官人。他生得极好看,轩眉高鼻的,气质十分儒雅。据说他今年二十五岁,是个丧妻无子的鳏夫。本来二十五岁也不算老,但他鬓边的头发却有些斑白,这会子昏睡着,也是紧蹙眉头,仿佛有许多烦忧事……就像她一样? 终于,汤嬷嬷请了郎中来替傅大官人看诊,郎中又询问过大官人的贴身小厮,才知道大官人在外头被淋过几场大雨,兼之为了赶路日夜兼程,三餐不继,这才把身子给熬坏的。 接下来,郎中开了方子,教汤嬷嬷照单煎药,又格外交代了许多禁忌事宜……卫灵蕊在一旁听着,认真记下。 汤嬷嬷送了郎中出去,又吩咐婆子为大官人煎药,还交代卫灵蕊好生服侍大官人…… 卫灵蕊应下,可大官人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人事不省的,好像也不需要怎么服侍?盯着双目紧阖的大官人看了好一会儿,卫灵蕊大着胆子将手儿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上。 第5章 啊,好烫! 方才郎中也交代过,让用半温偏凉的水反复擦拭身体,对正在发热的大官人有益处。于是卫灵蕊去打了一盆微温的水来,坐在床边的小机子上,用两方帕子交替蘸了温水,又拧干,叠好了给敷在大官人的额头上。 傅锦和旺突然动了动,勉强睁开眼看了看她,「大官人想要什么?」卫灵蕊连忙问道。 结果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卫灵蕊坐在大官人的床榻旁,不停歇的替他敷了一整个下午的帕子。他乖乖的躺着,一动也不动的,呼吸也浅,就是眉头一直紧蹙着,想来是难受得紧。 卫灵蕊莫名生出了怜惜之心,替他敷帕子的动作更加轻柔。 这时,婆子送了煎好的汤药过来,卫灵蕊见婆子端着的托盘上只得一碗汤药,便问婆子,「大娘,可有送口果?」 「什么是送口果?」婆子奇道。 卫灵蕊解释,「汤药苦口,饮完之后嘴里含块蜜饯,压一压药味。」 婆子道:「我们大官人不吃蜜饯。」 卫灵蕊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大官人,那样高大的一个男人躺在床上还皱着眉头,就像个孤苦无依的孩童一般…… 卫灵蕊对婆子说道:「请大娘去取了蜜饯来,若是府里没有,就请汤嬷嬷去外头买了来,我再服侍大官人服药。」 婆子见她坚持,也没说什么,转身走了,没一会儿就送了一只小锦盒来。卫灵蕊打开一看,是一盒蜜渍杏脯?她不由得笑了,捧着小锦盒走到床前,俯下腰轻轻地朝着床上的人儿喊了一声,「大官人、大官人?」 傅锦程睁眼,怔怔地看着她。 卫灵蕊柔声音说道:「我服侍大官人饮汤药。」说着,她再次伸出手,揽起他宽厚的背,稳稳当当地托起了他,又从婆子手里接过汤碗,递到他的嘴边。 呛鼻的药味儿顿时扑面而来,傅锦程更加皱眉,但他微喘了几口气,一张嘴,就咕噜咕噜地饮尽了又苦又腥的汤药。 卫灵蕊放下汤碗,从锦盒里拈起了一颗蜜渍杏脯,送到傅锦程的嘴边,柔声说道:「大官人再张嘴。」 傅锦程下意识的张开嘴,然后就感觉到嘴里多了一块香香甜甜还泛着微酸的蜜饯?他愣住,转头看向卫灵蕊,眼神中透出了几分诧异。 卫灵蕊又伸手一边替他顺背,一边柔声说道:「大官人才饮下汤药,略歇一歇再躺下,不然就怕回了胃,呕出来就不好了。」 以前她就是这样照顾生病的弟弟的。 可一想起弟弟,卫灵蕊就想到了已经好些天没见面的家人,亲父继母那些伤人的话便又浮上心头,她不自觉微微叹气,还皱起了眉头,有点想哭。 傅锦程转头看向身边年轻貌美又不甚熟的侍女,见她眼中星泪点点,愁容满面的模样……有些震惊。 方才她在照顾他的时候,他并非全无知觉。他可以感受得到,她的服侍非常温柔细心。这种久违的,被细心呵护的感觉,还是他在很小的时候体会过。 现在,她这是……为他而担心吗?可他才刚刚见到她。 卫灵蕊藏着心事,不知道,也顾不上大官人都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见大官人已经吃下了蜜饯,她才又让婆子倒了一盅温水过来,服侍傅锦程漱了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又细心地替他掖好了被子。 打发走婆子,卫灵蕊收拾了一下屋子,突然发现装蜜饯杏脯的盒子没有收好,便走了过去,想要收好。 看到了锦盒里装着的红艳艳的蜜渍杏脯,还闻到了清香的果脯香气……:灵蕊不自觉舔了舔嘴唇。她最爰吃杏脯,可惜家里穷,统共也没吃过几次。卫灵蕊又叹了一口气,合上盖子,将锦盒收好,转身出去了。 这一幕落在傅锦程的眼里,他有心想说若想吃就拿去吃,奈何头晕脑涨的,也尝试着想要开口说话,可喉咙就像被刀割了似的难受得紧,索性闭嘴阖眼,先休养好身子再说。 蜜饯,不有得是,等他好了,就赏她一大盒! 晚饭时分,卫灵蕊端了清粥进来,「大官人。」她轻声唤他,「好歹起来用些晚饭。」 方才傅锦程饮下汤药以后就睡了一觉,虽然还是周身软弱无力,但不再像先前那般头疼欲裂,嗓子也和刀割似的了。 听了卫灵蕊的话,他点头示意,但身子无力,起不来。 卫灵蕊将粥碗放在一旁,过去扶他坐起身,又拿过枕头垫在他腰后。然后又搬了张小机子过来她坐着,端起粥碗喂他吃粥。 第6章 呃,他的视线有些咄咄逼人,令她不敢直视。为纾缓紧张,卫灵蕊开始没话找话,「大官人莫要责怪,这是郎中吩咐的,今儿只能给大官人吃些清粥……大约再清养两日就能吃些软烂的汤面和肉粥了。」 傅锦程笑了,「其实也没有胃口吃。」大约是休息够了,他的声音不再嘶哑,显得清越疏朗,却又低沉得略含磁性。 卫灵蕊忍不住看向了他,原来大官人的声音这样好听。 「也是不成。」卫灵蕊喂他吃了一勺清粥,含笑说道:「饭还是要吃的,没胃口也要吃,饿着肚子怎么医病呢。」 傅锦程含着甘润微甜的米粥,目光灼灼地看着卫灵蕊。 他的这个侍女,生得也太好看了?她的肌肤细腻如瓷又白里透红,仿佛熟透了的白桃,面颊处微微透出健康的粉色红晕。她目若双瞳剪水,明亮而又清澈,菱形美唇红润饱满,还生得乌发蝉鬓的……虽然只是很简单的挽了个髻,编了条辫子,却有说不出的娇俏动人,风流蕴藉。 一时间,他看她看呆了……直到卫灵蕊诧异地喊了他一声,「大官人?」傅锦程才回过神来,「啊?」然后他很快发觉,原来是她递了一勺清粥置于他的嘴边,他却久久没有反应? 傅锦程有些面红,静下心来就着她的服侍,慢慢地吃完了一碗清粥。 卫灵蕊放下粥碗,问他,「我去喊了明月、清风过来服侍大官人可好?呃,那个……沐浴的热水和换洗衣裳已经备好了。」说着,她也满面飞霞。 原本汤嬷嬷吩咐她服侍大官人沐浴更衣的,但她不好意思,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做不到这一步。 傅锦程也觉得有些尴尬,便嗯了一声。卫灵蕊端了粥碗出去,没一会儿就唤了清风、明月两个小厮进来,她则避了出去。直到小厮们服侍大官人沐浴更衣,又离开了以后,卫灵蕊才又端着汤药和装蜜饯的小锦盒进来了。 「大官人饮了汤药就早些歇下。」卫灵蕊含笑说道:「如今瞧着已经像是比晌午好了许多,兴许夜里好好歇一觉,明早起来就好了。」 沐浴过后的傅锦程确实觉得精神又好了一些,听了她的话,也挺高兴的,「若明儿真好了,我便重重有赏。」然后就着她的服侍,将碗中的汤药—饮而尽。 卫灵蕊打开小锦盒,拈出一颗杏脯,递到傅锦程嘴边,「大官人快吃这个,含在嘴里就不觉得苦了。」 傅锦程犹豫了一会儿,果然张嘴含住,顿时满口俱是甜津津又带着微酸的甜蜜果香,将汤药的腥臭苦涩完全掩去。 等他嚼碎咽尽了杏脯蜜饯,卫灵蕊又去端了茶盏与空杯过来,服侍他漱口。 闹了这半日,傅锦程也有些累了,卫灵蕊服侍他歇下,替他掖好了被子,放了帐子又吹熄了灯盏,这才离去。 傅锦程躺在床上,思绪翻涌,还是他四五岁大时,亲娘活着的时候,被这样温柔细致的对待过。心疼他吃药太苦所以喂块蜜饯给他,担心他睡觉踢被子所以把被子掖得这样好,还喂他吃粥,用帕子给他敷额头…… 傅锦程微微的笑了,蕊儿是个好姑娘,无论明天他是不是好了,都该好好赏她。 第二天一早,卫灵蕊早早过来查看大官人的情况,却意外地发现,大官人居然已经自个儿起了床,更了衣还洗漱过了。 且今天的大官人又与昨日那副病伏伏的模样儿完全不同。虽然还有点儿憔悴,却已是恢复了温润如玉的儒雅神色。 「蕊儿来了?」傅锦程含笑说道:「今儿不必过来服侍,一会儿我就去前院了。」 蕊儿?啊,从未有人这样唤过她,卫灵蕊有些面红,却睁大了眼睛,担忧地说道:「大官人,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还是……」 「无妨,反正我去前院也是歇着。」他含笑说道,光天化日之下,男不入后宅,女不出二门,这是世家教养。 卫灵蕊还不太了解大官人,不敢再劝,只得应下。然后转念一想,大官人白天不在,她待在后院里也才自在嘛! 不料,大官人才去了前院一会儿,汤嬷嬷便喜气洋洋地来找卫灵蕊了, 「蕊儿姑娘!大喜啊,大官人说,我等侍疾有功,赏我们每人一两银子呢。」 卫灵蕊瞪大了眼睛,「啊?一两银子!」 天,她在傅府做工,一个月的月钱才二两银子。也就昨儿服侍了大官人一天……不,才服侍了大官人半天的功夫,大官人就赏她一两银子? 汤嬷嬷笑道:「是呢,府里人人都有!」然后又压低了声音,「但我们也知道,其实是蕊儿姑娘服侍得好,大官人的身体才恢复得好,心里受用……我们才跟着享福呢。还请姑娘日后好生服侍大官人,诶,这些年啊,大官人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说着,汤嬷嬷将一锭小小的银元宝塞在卫灵蕊手里。 第7章 卫灵蕊攥紧了银两,抿着嘴儿笑了。 送走了汤嬷嬷,卫灵蕊坐在窗下,拿着那锭小小的银元宝翻来覆去地看。 真想不到,大官人竟这般富有,又是这样的大方。以后她一定好好服侍他,待一年契约满后,至少也能挣上二十四两银子……啊不,现在是二十五两银子了! 到时候她有了钱,索性自己立个女户再买几亩良田……自个儿一个人好好过日子不好吗?当然了,要是遇到了身子康健,人品实诚,又和她一样勤快的男人,能成家……也是好事。将来两人一起男耕女织的,再养几个孩子…… 卫灵蕊红着脸儿偷偷地笑了。 然而,汤嬷嬷急急地找了过来,「蕊儿姑娘,外头来了个乡下妇人,说是你的母亲?她正在咱们府上的后门那儿大吵大闹,还哭着喊你的名字,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第三章 卫灵蕊愣住,随后便慌慌张张跟着汤嬷嬷去了后门处。 结果她还没走到门口呢,就先听到了她继母王氏的哭喊声,「好好好!原来你们傅家竟是个拐骗,窝藏妇女的腌脑地儿,今儿你们要是不把我女儿还给我,你们就等着瞧!我要去报官,请了县官大人来……抄你们的家!啊,我不活了!我清清白白的女儿就这么毁在你们这些黑心肝的人手里了……」 卫灵蕊听不下去了,猛地一推门走出去,喝道:「好了,你别再说 了!」她定睛一看,只见王氏正披头散发的坐在傅府门前撒泼大闹,更是气得满面通红。 王氏一愣,转头看向了她,欣喜道:「哎哟,大姑娘,你真在这里啊!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快,快跟我回家去,你爹爹可着急了!」说着她便一骨碌地爬起来,拉住卫灵蕊就拖着她往外走…… 卫灵蕊嫌恶的一甩手,王氏再次愣住,疑惑地问道:「大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然后看看汤嬷嬷等人,怒道:「好哇,原来是你们这几个泼皮老娼妇,把我女儿拐了来还教坏了,我,我跟你们拼了!」 「够了!」卫灵蕊再也忍不住,愤怒地低吼:「你、你还装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恨不得把我切成一块块的论斤称来卖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你……你当我愿意一个人在外头飘着?」 说到这儿,卫灵蕊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哗啦啦淌了下来,「那天晚上你和爹爹说的那些话,我全都听到了!你想把我卖给杨柳镇上病重的马员外去冲喜,只等马员外归西以后再把我卖到槐树镇的孟老爷家的三公子……得来的钱给两个弟弟各讨一个媳妇,各建一幢屋……你还要给我爹爹纳妾……」 听了这话,王氏瞬间变了脸色!她心想,到底哪里出了差错,竟被卫灵蕊给知道了?汤嬷嬷等人也大吃一惊! 杨柳镇上病重的马员外今年已经是坐六望七的垂危老人了,槐树镇的孟老爷家的三公子是个疯子,这王氏还是人嘛?居然把女儿往火坑里推?还有卫父,居然想要二度卖了女儿,再用得来的银子纳妾? 卫灵蕊继续哭道:「你是我的后娘,我不求你能像我亲娘一样对我知冷知热的……可是,你也太黑心了吧?你就不怕我亲娘夜里托梦给你吗……」 围观的路人们顿时哗然,啊,原来是后娘啊,难怪了! 王氏看看四周围,见先前被她吸引来的围观百姓们已经对着她指指点点的?不由得慌了,连忙打断了卫灵蕊的话,「哎呀大姑娘,你可不能含血喷人哪!我要有这心思,就教我……」想要赌咒立誓,又怕应验了,因此期期艾艾地说道:「嗐,快别说了,大姑娘快跟了我家去吧!」然后死命地抓住卫灵蕊的手,死命地想把她拖走! 周围的路人已经看穿了王氏的心虚与避重就轻,不由得纷纷指责了起来。卫灵蕊想要挣脱,奈何王氏怕她跑了,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卫灵蕊身不由己地被她拖着朝外头走了几步,不得已哭着朝汤嬷嬷求救,「嬷嬷快救我!」 汤嬷嬷大怒,领着府里的婆子们上前,有人抱住了王氏,有人去掰开王氏紧捉住卫灵蕊的手,还有人拉住了卫灵蕊的手还死命地想把她给拽回来…… 王氏不敌众人,松了手。又见卫灵蕊被婆子们护着,已逃进了傅府?王氏恼羞成怒,叉腰大骂,「卫灵蕊你个不孝女!你一个黄花大闺女,难道真不要脸面了?好好的待在家里不要,为何跑到个野男人的府上?」 汤嬷嬷怒道:「我家大官人行得直走得正,你再胡说我们就报官了!治你个诽谤造谣之罪,打烂你的嘴巴子!」 王氏有些惧怕,不敢再骂傅府,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去,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了起来,「哎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当后娘哪有这么容易?我含辛茹苦地养大了前头原配生的女儿……哎哟,我要是虐待了你啊,你还能生得这样白净漂亮?卫灵蕊,你太没有良心了!你为人儿女就该要听从父母的安排,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马员外的婚事是你爹爹为你定下的,你哪里来的胆子敢违抗?」 第8章 卫灵蕊泣道:「要怎样你才走?」 王氏眼珠一转,立即收住了哭声,「既然你是卖身来做奴的,我问你……你的卖身银子呢?快些交与我,好买汤药给你爹爹抓药请郎中!」 卫灵蕊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我爹爹怎么了?」王氏假意道:「为着四处去找你,人都病倒了……」其实并没有,只是如今真是秋收季节,以往年年都是卫灵蕊当主力,今年卫灵蕊跑了,剩下卫父与两个儿子在地里收割,个个都叫苦不迭。王氏想要立刻带走卫灵蕊,也是为了要她回去做苦力。 若卫灵蕊在傅府做工,离不得的话也不要紧,拿钱回去雇了人割麦子也成,反正就是人和钱,她必须带走一样不可! 卫灵蕊也清楚家里的景况,回过神来,不由得连连冷笑,「我和傅家签的是死契,契约上写着卖身银要等到二十年以后才能领,母亲回吧,我一个子儿也无!」 王氏一呆,尖叫道:「我不信!傅大官人是三县首富,他若让你签了这样的契约,我这就去县衙告他,告他个强抢民女之罪!」 卫灵蕊很清楚,依着继母贪婪的性子,今天得不到好处是不会走的,于是她抓起方才大官人赏她的那一两银子,狠狠地朝着王氏砸去,「快滚!」 那锭银元宝落在王氏身边不远的地方,还溜滑滑的转了几圈。 王氏慌忙扑过去,拾起那锭银元宝,随意拂了拂灰尘就放到嘴边,用牙口咬了咬,这才打量着这锭元宝,并露出满意的表情嘟嚷道:「才一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罗,你以为你躲到了这儿就不用嫁人了?我这就回去喊了你爹来,带你回去先嫁马员外,哼!」王氏扭着腰走了。 卫灵蕊一怔,然后便哭着转身奔向了府里,汤嬷嬷等人都气得不行,恨恨地瞪了王氏一眼,齐齐回了府,又命人关上大门。 卫灵蕊一口气奔回自己的屋子,忍不住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她怎么这样命苦?还以为已经逃出来了,没想到…… 有人在窗下喊道:「蕊儿姑娘,你不必担心了,如今你进了这府里,就不必惧怕外头的人,自有大官人为我等作主。你好好歇一歇,收拾一下自个儿,待会子大官人就要进来了,他还病着哪,还得劳你费心服侍。」 卫灵蕊听得出,这是汤嬷嬷的声音,她连忙吸吸鼻子,扬声说道:「多谢嬷嬷提醒,我这就来。」 说着,卫灵蕊擦了把眼泪,坐起身,去倒了些水来洗面,又重新拢了拔头发,这才出了门,去了大官人的屋里。 她努力将满心的苦楚压下,仔细收拾了一下大官人的屋子,又过问了一下大官人的晚饭,替他准备了一下夜里沐浴时要换的衣裳什么的。 没一会儿,傅锦程果然回来了。他仔细打量着卫灵蕊,见她双目喰愁含泪,烟眉轻蹙微拧的忧虑模样儿,不由得放轻了声音,「听说今天有人在后门那儿闹事?」 他本就怜惜她,再加上他还病着,声音就显得更加虚弱体贴。 从未有人用这样温柔和气的声音对卫灵蕊说过话,她没能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就顺着面颊淌了下来,懦懦地说道:「是我不好,还请大官人见谅,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再发生了,我保证!」 她害怕他会怪罪她,觉得王氏来闹事儿,折了傅府的颜面。 看着她像只受了惊的小白兔一般惶恐不安,傅锦程叹气,「你已是我的人了,她敢来府里闹事的,就是跟我过不去,以后若她再来,你不必出面,派人去和管家说一声就成,懂了?」 卫灵蕊睁大眼睛看向了他,他说……她是他的人?她不禁有些面红。但转念一想,也对,她签了一年的活契,在未来的一年之内,她是他的奴,他是她的主。 就不知为何,你已是我的人了这句话,莫名让卫灵蕊心如撞鹿。她垂下头,声如蚊虫内一般地应了一声,「是。」 傅锦程慢慢走到床边,吩咐她道:「蕊儿过来,替我除衣,我略歇一歇。」说罢,他便抬高了手臂,卫灵蕊看着,觉得好像他有些踉跄的模样?她也顾不得许多,连忙问道:「大官人可是身子不适?」 傅锦程没有逞强,嗯了一声,说道:「上午还好,到了这会子……觉着还是有些晕得厉害。」卫灵蕊只得上前替他解开腰带,又除下了外衣。 在这过程中,傅锦程一直很配合,就是等到卫灵蕊替他除下外衣之后,他终于撑不住了,一头就朝地上栽去。 卫灵蕊被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了他,吃力地将他架到了床上,又慢慢将他放在床上躺下,再替他除了靴,把他的腿儿抱上了床。 第9章 傅锦程躺在床上,阖上了双眼。卫灵蕊大着胆子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啊!这么烫?早上都快好了怎么又…… 卫灵蕊赶紧去打了水来,浸湿了帕子再拧干,小心翼翼地替他擦了把脸,再替他冷敷。想了想,她急急地出去,让婆子唤了前院的清风明月两个小厮过来。 「早上大官人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又开始发热了?中午我让人送去的汤药,大官人可吃了?」卫灵蕊焦急地问道。 明月答道:「回蕊儿姑娘的话,晌午的时候,大官人确实吃了汤药!」清风补充道:「就是隔壁府里的张老爷过来和大官人叙旧,大官人陪着吃了两杯酒……」 卫灵蕊啊的惊呼了一声,嗔骂道:「明知道大官人还病着,你们竟眼睁睁地看着他吃酒?真是该打!」 两小厮一愣,「蕊儿姑娘,大官人是主子,我们是奴才,我们如何敢管大官人的事!」 卫灵蕊更是生气,「那没准大官人也不想吃酒的,可朋友来访,你们又不提这茬儿,他要宴客的,如何好明说?」说着,气极了的卫灵蕊对立于一旁的婆子说道:「这分明就是不愿意担事儿,也没有眼力的,还敢说已在大官人跟前服侍了两年了!大娘快领了他们去汤嬷嬷跟前,该怎么治他们就怎治!」 清风明月被吓了一跳,「哎呀不敢,下回可不敢了!」卫灵蕊瞪了那个婆子一眼。那婆子犹豫了一下,催两个小厮,「快跟了我去吧。」 两小厮还想再求饶,卫灵蕊轻喝道:「大官人在里头歇着呢,要再被你们吵醒了,就罚三倍!」两小厮只好委委屈屈地跟着那婆子去了。 卫灵蕊则转身进了屋,小心翼翼地去看了傅锦程一回,替他换了敷在额头上的帕子。 傅锦程只是头晕得厉害,其实是醒着的,自然将方才卫灵蕊在外头生气处置小厮们的话一五一十地听了。这回卫灵蕊给他换了一回帕子,他才睁开眼看着她。 卫灵蕊陡然与他正眼对视,被吓了一跳,霎时间俏红晕红。 傅锦程怔怔地看了她半日,哑着嗓子低声说道:「你是个好的……若不想被你继母一卖再卖的,我……我替你作主,寻个好人家,可好?」 卫灵蕊呆愣住,找个好人家……嫁人?那敢情好!可是,她已是双十老女,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好人家? 「多谢大官人,不必了。」她闷闷地说道。 傅锦程定定地看着她,「你那继母……只是贪财,将来我赠你一副丰厚的嫁妆,想必她也无话可话。」 「不,多谢大官人了,此事再不必提起。」卫灵蕊再次摇头拒绝。 这事儿扰得她心烦,却又怕大官人一直说起,卫灵蕊索性又给他换了一次帕子,便起身走出了屋子。傅锦程当然觉察到她的抗拒,不由得叹气,再不提此事。 卫灵蕊在外间坐了一会儿,始终放心不下里头的大官人,遂又进来了,帮他换帕子,又服侍他饮下汤药,忙个不停。 傅锦程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卫灵蕊则坐在他的床前发呆。 她还想着下午发生的事儿。唉,继母临走时说,会让爹爹来接了她家去,把她嫁给杨柳镇的马员外冲喜。那她真要坐以待毙吗?如果想要打消亲父继母的主意,只能依附一个有钱又有权的人,才可以威慑住她的父母不乱来。 可她一介村姑,上哪儿去认识有钱又有权的人? 这么一想,卫灵蕊不由得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双目紧阖的大官人。啊,大官人是三县首富,听说还与县官交好,他正好符合这个条件啊!若是她委身于他?有了大官人的庇佑,父母定然不敢把她怎么样了。 这念头一冒出,卫灵蕊顿时被羞得满面滚烫! 诶,大官人这样有钱,又见过不少世界,什么样的美人儿他没有见过?又怎会对她这样的村姑感兴趣?她还是不要轻贱自己了,卫灵蕊又叹了口气。 等到傅锦程睡醒了一觉起来,卫灵蕊服侍他用了晚饭,又唤了清风明月过来服侍大官人沐浴更衣,最后又守着他入睡,这才吹熄了灯盏,退出了他的屋子。 卫灵蕊朝自己的小屋走去,才走到转角处时,突然听到两个婆子在低声讨论,好像还说她什么的? 卫灵蕊再凝神细听,果然听到一个婆子说道:「原来蕊儿姑娘这么惨,她那个后娘实在是太坏了!简直就是要卖女求荣嘛,哎你说,她到底有没有法子能避开啊?」 卫灵蕊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心想,是啊,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避免被继母卖掉呢? 这时,只听得另一个婆子说道:「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法子……讲究些的大户人家啊会在娶亲前,在准新娘的手臂上点上守宫砂以验贞洁,倘若婚前已失贞,手臂上就不可能点得上守宫砂,那可是会被男方退婚的!」 第10章 先前说话的那婆子啐道:「你这是什么歪点子啊,简直害人!」后头接话的那个讪笑道:「呵呵,我不过就是说说。」 「就是说说也不能,万一害人家姑娘被浸了猪笼可怎么办!」 「好了好了我再不说这个了,咱们快些巡夜去吧。」 卫灵蕊悄悄地隐在黑暗之中,没让那两个巡夜的婆子看到她。但她们说的话,却让她紧咬住了下唇,一颗心肝儿怦怦狂跳了起来。 倘若失贞,手臂上就点不上守宫砂,将来就会被男方退婚? 一时间,卫灵蕊又想哭,又想笑。想哭的是,她竟会被家人至亲逼到这地步,可笑得是,她居然要用这种法子来逃避婚姻? 她踉踉跄跄地跑回自己的小屋,反手栓上门,扑在床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第四章 第二天,卫灵蕊早早赶到傅锦程的屋子里,见傅锦程已经穿好了衣裳,准备出去?她连忙将双臂大大张开,拦住了他的去路,说道:「昨儿大官人那样不爰惜身子,明明病着,却还要宴客吃酒,今儿说什么也不许走,再不许出这院子了!」 当年她的亲娘就是这样,把小病拖成了大病,最后…… 所以卫灵蕊最最看不得人不爰惜自己的身子,人生了病,就得好好养病。拖着病躯,无论做什么,也是做不好的,还不如养好了身子以后再去做。 傅锦程解释道:「今日前院也无事,我去书房也是歇着。」 「那也不成!」卫灵蕊认真地说道:「万一又和昨儿似的,有访客上门呢?大官人还是待在院子里,休养上两日等大好了,想做什么不行?」傅锦程见她如此坚持,不由得微微一笑,「好好好,那我就不出去了,就在这院子走一走,可好?」卫灵蕊听了这话,才笑了,「大官人可要说话算话!」她不再拦着他,而是进了他的屋子,收拾打扫去了。 傅锦程便将双手背负在身后,闲庭信步。 他这次出门半个月才回来,虽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和摆设什么的还是原来那些,但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嗯,一是被人精心打理过,二是摆放的角度不一样,所以就显得更有趣,更雅致了。 兰草生得郁郁葱葱,芍药开得热烈奔放,陶瓷鱼盆里养着的睡莲也开得亭亭玉玉,几尾锦鲤正欢快地游来游去…… 傅锦程摘下一片叶子,探入鱼盆里去逗弄锦鲤。 「大官人,请用些咸金桔水儿吧。」一道温柔亲切的声音响起。傅锦程转头一看,卫灵蕊捧着一盅茶水立于他的身后,正朝他屈膝行礼。 他接过茶盅一看,温水里浸着三五枚红彤彤的腌制小金桔?卫灵蕊解释道:「大官人,这是我们乡下的土方,发热伤寒的时候吃几颗咸金桔,虽不至于有治病的疗效,却能治嗓子不舒服。我听大官人说话的声音,像是嗓子不太舒服的样子……」 傅锦程笑笑,捧着茶盅轻啜了一口。水儿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浸着咸金桔的咸,甜,还有金桔天然的酸……味道达到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居然还挺好吃的? 卫灵蕊也笑了笑,「大官人慢慢饮这个,多过一过喉咙,会有好处的。」说罢,她就转身去做活计了。傅锦程在院子里转了转,就捧着金桔水儿坐在院子里的躺椅处,看卫灵蕊做活。 今儿日头好,她把他屋里的枕头,被褥全部都搬到院子里晒一晒。他看着看着,渐生倦意,便将还未饮完的金桔水儿放在一旁,阖眼慢慢睡去。 醒来时……傅锦程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件外套,头上还遮着把伞? 他一愣,坐起身转头一看,油纸伞被绑在竹篙上,竹篙被绑在躺椅上?傅锦程笑了。这蕊儿还挺心灵手巧的。难怪在这九月微凉的初秋里,他睡在外头还觉得有些温暖,也不觉得晒呢。 拿过金桔水儿正准备喝……傅锦程又是一愣。居然给满上了水,而且水温应该也是刚刚好的?他轻啜一口。嗯,大约是因为泡的时间有些久了,腌咸金桔的味道全浸入了水中,水儿的味道可口极了。 傅锦程一口一口地将金桔水儿饮尽,再环顾四周,不见她的踪影?他犹豫了一会儿,唤道:「蕊儿?」 卫灵蕊匆匆从屋里跑了出来,「大官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其实傅锦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她,盯住她秀美的面庞看了半日,他才回过神来,期期艾艾地说道:「你去厨房看看,今晚吃些什么?」 卫灵蕊莞尔一笑,「不必去了,我这就说给大官人听。是鸡丝菜叶粥,蒸米糕和蛋羹这几样。」顿了一顿,她又解释道:「我已问过郎中了,郎中说,除去忌口的鱼腥辛辣,最好吃些好消化的……我让厨房给大官人准备的这几样,都是软烂之物,清淡又不怕解药。」 第11章 然后又轻声说道:「大官人若是有别的爰吃的,这几日就当是戒了口,挨上几日等病好了,想吃什么没有?」 傅锦程捧着茶盅陷入了怔忡。 从未有人这样关心过他……嗯,其实汤嬷嬷也挺关心他的。但汤嬷嬷是昔日服侍过他亲娘的仆妇,和蕊儿这个年轻姑娘又不同。她就像朵……解语花。 他突然抬眼看她。 卫灵蕊被大官人锐利的眼神给吓了一跳!她被吓住,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事,便深深地垂下了头。 大官人久久没有说话? 当卫灵蕊再次抬头,悄悄看向大官人时,他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变得温和,还透出些莫名的欣赏与宠溺,只是含笑不语。 莫名其妙的,卫灵蕊只觉得自己的心肝儿突然一颤,脸儿不由自主地红到发烫。 就这样,在卫灵蕊的竭力要求之下,傅锦程一直待在后院养病。 而在这些天里,卫灵蕊一直提心吊胆的,唯恐家里人又找了来。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几天却一直风平浪静的?卫灵蕊仔细想想,如今正是农忙收粮时节,想必父亲弟弟也没空? 她稍微安下心来,尽心服侍大官人。 不出三五日,傅锦程的病就痊愈了,但卫灵蕊还是很坚持的让汤嬷嬷又去请了郎中来,让再给大官人复诊。 汤嬷嬷一向知道大官人一向体格强悍,但见卫灵蕊这样坚持,汤嬷嬷心里很是高兴,她年岁已大,病痛又多,外头的儿孙已经数次要求她回家养老。 她是看着大官人孤苦伶仃,无人照拂,才咬牙坚持留下来的。如今总算有个真心心疼大官人的人了…… 虽然蕊儿只是个侍女,但年轻女子的温柔体贴与耐心细致,又比力不从心的她强万倍。 于是汤嬷嬷便依言又请了郎中来,再为大官人复诊。当然最后的结果就是傅锦程的病全好了。卫灵蕊这也才放下了心,她为傅锦程所做的一切都被府里众人看在眼里,傅锦程这个当事人就更加感同身受了。 他知道上回他赏给卫灵蕊的那一两银子,最终被她的继母得了去,有心想再奖赏她却又怕太过突兀。最后他亲自出了一趟门,买回一盒上好的蜜饯杏脯回来犒赏她。 卫灵蕊得了那一盒子杏脯,高兴得不得了!虽然她已过了最爰吃糖果蜜饯的年纪,但独自拥有一整盒的好吃的,是她年幼以来的梦想。 夜里,她打开了这盒蜜饯,拿出一块杏脯塞入嘴里,慢慢的嚼着。果脯软糯美味,有蜂蜜的香气和浓郁的果香。 她一边吃,眼泪就一边哗哗的流。也说不清到底是在心疼自己呢,还是在怨恨她的亲爹后娘…… 吃完这枚果脯,卫灵蕊将盒子合上,然后将之放到了枕头边,这才去漱了口,熄灯上床歇息。夜里入梦,连她的梦都染上了香甜的蜜渍杏脯的浓香。 梦里的爹爹还是疼爰她的爹爹,伴在爹爹身边的女人却不是继母,而是她那又美又贤慧的亲娘,她们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过着幸福的好日子…… 然而这个美梦却在第二天就破碎了。 卫灵蕊正在做活计的时候,汤嬷嬷匆匆过来找她,说府外有人寻她。卫灵蕊一听就紧张了!汤嬷嬷连忙安慰她说:「别怕不是你继母,是个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约莫十三四岁,说是你的同乡。」 卫灵蕊一听,觉得有些惊诧,难道来人是她的弟弟鹿生?转念一想,不对呀,一是家里人若想让她回去的,也不可能让鹿生来接她,或者说服他;二是鹿生今年十八岁,却生得有些老气,看着像是二十三四岁似的壮年小伙,应该不大可能是他。 于是卫灵蕊去了后院,一见来寻她的那人,她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这孩子是与她同村的一个后生,名叫小桐,据说小桐打小儿就在这县城里当药铺学徒,是她一时没想起来而已。 到这时,盘旋在卫灵蕊心头已久的疑问终于水落石出,她的行踪就是被小桐泄露出去的吧?那回她跟着汤嬷嬷去大官人的铺子里与那些掌柜小二见面时,记得好像其中一家铺子的旁边就是药铺。 小桐见了卫灵蕊,倒是很客气,还正儿八经地朝她作了个揖,说道:「卫家大姐姐,今天我娘托人给我捎了信来。你娘听说了,也托这人给你带了句话,说家里事儿多,让你赶紧回去。」 卫灵蕊呆了半晌,问他,「你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小桐羞涩地说道:「上回看到了大姐姐,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不曾想原来真是姐姐呀,正好那天我娘亲过来看我,我就将这事告知与她。我娘亲说,婶子为了寻找大姐姐,着急的不得了呢……大姐姐,咱们出门在外的,还得多和家里联系,免得家里人担忧。」 第12章 看着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办了件好事的小桐。卫灵蕊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便朝着小桐点点头,说了声多谢就让他走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卫灵蕊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她手脚勤快,但傅府里的活计,并不需要她像以往在家里那样,每天都要从天未亮,一直忙到夜里三更时分…… 何况今日大官人还出去和朋友吃酒看戏去了,卫灵蕊不必服侍他用晚 饭,闲置时间更多了,也正因为这样,她才胡思乱想了起来。 究竟要用什么法子,才能逃开王氏的魔掌?可就像那日继母王氏所说的那样,女有三从,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一个未嫁女,又如何能左右自己的婚事?恐怕到了最后……也还是会被王氏和亲爹给推下火坑! 难道说,真要以婚前失贞的法子而逃开?这么一想,卫灵蕊又拼命摇头。不!不行,她怎么可以有这么愚蠢的想法!若她真的失了贞,说不定王氏还会恼羞成怒的拉着她去浸猪笼,卫灵蕊实在没有法子,背着人悄悄地哭了一场。 夜里大官人回来了,他大约吃了不少酒,脚步有些踉跄,但眼神明亮得吓人,精神也亢奋。卫灵蕊端了醒酒汤过来,要服侍他饮下,结果他定定地看了她半日,哑着嗓子问道:「送口果呢?」 卫灵蕊一怔,忍不住笑了,人高腿长,成熟儒雅的大官人怎么像个孩童一样,吃汤药还要送口果?要知道,醒酒汤并不十分的苦,而是有些微酸,回甘。 但他毕竟是主子。于是卫灵蕊便放下了醒酒汤,乖乖地去拿了他屋里的蜜渍杏脯过来…… 结果大官人还是不满意,「难道不是你喂我吃汤药?」 卫灵蕊呆住。 醉了酒的大官人,和清醒着的大官人,真的完全不同,一个像撒娇的孩童,一个是沉稳可靠的顶梁柱,不过,这样的大官人还挺有意思的。 卫灵蕊忍着笑,一手端起汤碗,将碗沿凑到了他嘴边。结果他还是不肯喝,反倒睁着一双迷离醉眼,定定地看着她,问道:「你哭了?」 卫灵蕊再次怔住,啊,被大官人看出来了?她连忙垂眸,否认,「没、没有。」 他突然捉住她的手,迫使她抬头看向他,眼神狠辣,语气不善,「究竟是谁欺侮了你?」卫灵蕊拼命摇头,「没、没有……」 「真没有?」他显然不信。 卫灵蕊红了眼眶,呜咽着说道:「多谢大官人,真没有。豆#豆=网」 他依旧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蕊儿,你是我的人……只要是我府里的人,不论是谁……敢来欺侮,我都不会饶了他,可懂?」 卫灵蕊眨了眨眼,泪水突然汨汨地淌了下来,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低声说道:「是,多谢大官人关爰……」 傅锦程松了手。 卫灵蕊小心翼翼地喂他饮下醒酒汤,又喂他吃下杏脯。然后又找出了他的换洗衣裳,请他去角房沐浴,她则替他摊开被褥,点好薰香…… 等到傅锦程沐浴过,披着睡觉的宽松衣裳出来时,卫灵蕊被吓了一跳! 他大约是吃醉了酒嫌热,也怕麻烦,就没有系宽袍上的带子,袒露出宽厚结实的两块胸大肌,以及腹部形状分明的腹肌。 卫灵蕊瞬间涨红了脸,她垂下了头,站在床前……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傅锦程倒是没有意识到不妥,刚吃了酒的他就是觉得热,且还打算待会除了袍子再睡觉。见他的美貌侍女立在床前不动,不觉有些诧异,便道:「蕊儿下去吧,不用你服侍了。」 卫灵蕊低低地应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却忍不住又朝他胸前裸露着的部位看去。 她不是没有见过男人的上半身。事实上,每年她都跟着父亲兄弟们一块儿下地种田。男人们有的怕热,有的怕弄坏衣裳,也都会除下衣裳劳作。 但像大官人这般雄壮的身子……就是乡间终日劳作的壮汉也不如! 而鬼使神差的,卫灵蕊忍不住就想起了前些天听人说的,婚前失贞可让男方忿而退婚的话来。 她呆住,只觉得一双腿儿像是灌了铅似的,一步也挪不动。 傅锦程打算等她走了以后,看看画本子再睡的。可蕊儿没走,他也没好意思把画本子拿出来……见她一直定定地站在床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锦程又低唤了一声,「蕊儿退下。」卫灵蕊被吓了一跳,抬起头,茫然地看向他。 半晌,她打定了主意,朝着他一步一步走去…… 第13章 傅锦程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到他跟前,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他呆住。 他能感觉到一具柔软而又曼妙的女体正紧密地贴合住他,能感受到她胸前两团丰盈弹嫩的软肉,甚至还嗅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暖女人香气。 跟着,他又听见她用极其卑微的语气哀求着说道:「大官人,我、我尚是处子之身……若,若大官人不嫌弃我,我、我愿为大官人……侍寝。」 在这一瞬间,傅锦程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似乎浑身的血流全往脑子里冲,使他完全无法正常思考。 天知道他已经旷了多久,自打身边来了这么个美丽温驯又体贴细心的侍女以后,他几乎……就只能靠着看画本子,看着画本子上的那些曼妙女人,把她们假想为蕊儿,才能夜夜入眠。 现在,蕊儿居然向他自荐枕席! 傅锦程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他喘起了粗气,突然伸出钢箍一般的手,紧紧揽住了她的纤腰。 卫灵蕊抱住他的腰身,也不敢抬头,将自己的脸贴住了他的胸膛。他的体温略高于她,令她有些贪恋他的温度,且透过他的胸膛,她还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这更加让她莫名的欢喜,还有些欲罢不能。 当然更多的情愫,却是她无法直视于他的羞涩,惭愧与无地自容。 然而她这样紧紧地抱住他,他却久久不发一言,卫灵蕊的心儿沉入了谷底。大官人看不上她,是吗?嫌她蠢笨,嫌她贫贱,嫌她不知廉耻,还是嫌她……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卫灵蕊被吓得低呼了一声,「啊……」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被大官人推倒在床上了,且他还重重地压上了她! 最重要的是,这个体位……迫使卫灵蕊直接对上了他的眼神。 傅锦程瞪着一双赤红的眼,喘着粗气问她,「今儿府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卫灵蕊咬着唇儿不说话,一双刚刚哭过的漂亮杏眼红红的,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快说!」傅锦程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被憋坏了,脾气也上来了。可卫灵蕊被他霸道十足的这么一吼,眼泪顺着眼角就淌了下来…… 傅锦程怔怔地看着她。 她……哭了?所以就还是……不愿意,对吧?他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趁着自己还能控制住,连忙翻身让开,又怒吼了一声,「滚!」 卫灵蕊被吓得一个激灵,掩着脸儿逃出了他的房间。 傅锦程莫名盯着她的背影,面色阴沉。撩完就跑?很好、很好! 第五章 昨晚上的事儿,傅锦程确实挺生气的,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气些什么。是在气蕊儿自荐枕席却又反悔?气他肖想了她半个月,最终也没能得手?还是…… 思来想去,他都觉得有些不妥,在和她相处的这半个月来,她一直以礼相守,完全没有任何逾越,定是出了什么事。 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他早早起身洗漱过,便出了二门去了前院,再招来汤嬷嬷一问?原来昨天有人替她继母捎了话来?虽说傅锦程仍是不太明白蕊儿的心思,但已料到她的不妥定与她家里人有关。 想了想,傅锦程遣了个心腹,让乔装改扮去太平村打听卫家的景况,然后他就出门办事儿去了。 哪曾想,等到他办完事饥肠辘辘的回来,正想喝点儿热的,吃点儿好 的……却看到自家后院的偏门处聚焦了不少人,使了小厮明月去查看,结果明月急急的去,匆匆的回,说道:「启禀大官人,是我们府里蕊儿姑娘的父母前来闹事,说要带她家去。汤嬷嬷要赶了他们走,那王氏就赖地撒泼,说要去报官,说我们傅家强抢民女!」 傅锦程冷笑,招手让明月附耳过来,交代了几句。明月领命而去,他则带着另一个小厮清风,朝着侧门走去。 才走近几步,立时听到王氏那如同杀猪一般嚎叫声音响了起来,「……我虽不是你的亲娘,可他是你的亲爹不是?啊,是不是?既然他是你亲爹,你敢不听他的?哼哼,父母命,不可违!难道你想忤逆你爹?」 汤嬷嬷的声音响了起来,「王氏,这里是傅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我呸!」王氏打断了汤嬷嬷的话,大骂道:「你去问问那个小贱人, 她姓什么?她是不是姓卫?是不是?我告诉你啊老太婆,我们当家的都已经跟杨柳镇上的马员外说好了,今儿就接了大姑娘家去,明儿她就出嫁!你当我们好欺负?哼哼,等明儿晚上我们大姑娘和马员外圆了房,她也是堂堂的员外夫人,我就是员外夫人的……母亲!你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马家,你……」 第14章 傅锦程愣住,原来蕊儿的继母竟打的是这个主意!她明天就要把蕊儿许给杨柳镇的那个病得快要死掉的,已经六十多岁快七十的马员外? 在这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难怪昨晚上蕊儿那么反常,一向举止的她竟然如此大胆的向他自荐枕席,原来…… 「哎呀,可千万别想不开……」 万钧时刻,傅锦程急奔过来,一把拉住了卫灵蕊的手,狠狠将她往回一拉!他用力过猛,将她瘦削的身子整一个儿拉了回来,还狠狠地撞进他的胸膛。 这一下子,连雄壮高大的傅锦程也觉着胸口被她撞得闷闷的疼,就更别说卫灵蕊了,她气怒交加,竟直接晕了过去,她整个人软一下来……幸好被他一把捞着了。 高大的傅锦程将娇小的卫灵蕊抱起,又怒目瞪视着卫父与王氏。 他天生凛然,不威自怒,只瞪视了那二人一眼……卫父与王氏便顿觉跌入了寒冬腊月的河水里似的,整个人连心带肺的全都凉透了。 傅锦程冷冷地说道:「来人,给我拿了这两人。」清风领命,唤了家丁过来,就要将卫父与王氏捉住。 卫父吓得抖糠似的,连忙跪倒在地,连连求饶,「大官人息怒,息怒……」王氏大急,却兀自强行耍横,「你、你怎可捉我们?我、我们可是良民,明明就是你……是你仗势欺人好不好!」 傅锦程冷笑,转头吩咐汤嬷嬷,「嬷嬷拿了蕊儿签下的身契,跟着他们去一趟县衙,替我问问县令钟大人,就说他们要带了蕊儿走,是否犯了逃奴之罪?是连坐三年监?还是斩首,还是没入奴籍的,回来告诉我一声。」其实情况并没有这么严重,这就是个震慑这对狼父蛇母的手段。 汤嬷嬷还没来得及答应一声,卫父与王氏便被这番话给吓得肝胆寸裂。天,倒是忘了卫灵蕊这丫头已签下了身契……原来要领她离开傅家的代价这么大! 卫父顿时腿软,惊慌失措地对王氏说道:「可不能跟傅大官人作对啊,不如等她身契满了我们再来领了她走?」王氏还想耍横,却又害怕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家丁,最终只能说道:「成,当家的,我、我听你的。」 卫父连看傅锦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直接连滚带跑的就跑了,王氏也一疠一拐的跟着跑了,两人完全没有理会被傅锦程抱在怀里,生死未卜的卫灵蕊。 傅锦程不由得叹气,抱着怀里紧闭双眼的卫灵蕊回了府门。汤嬷嬷迎过来,问道:「大官人,我使了个婆子背蕊儿回去可好?」 他摇头,自顾自的抱着她,朝后院走去。为保康健,他常年习武,故此卫灵蕊的体重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反而还觉得她的身躯挺轻灵的,明明就……很有料嘛。 回到他的院子,犹豫了一会儿,傅锦程把卫灵蕊抱进了他的屋里,让她躺在他的床上,他则坐在书桌前的椅子处,拿过一本书,翻看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卫灵蕊悠悠醒转。她先是轻轻地啜泣了几声,睁开了眼。一看这床铺,这帐子?她吃了一惊,连忙抚着被撞疼了的额头坐起身,又看到了……傅锦程。 卫灵蕊被吓得不轻。她怎么会躺在大官人的床上?于是连忙起身,还忙于解释,「大官人,我……」可刚一站起来,便觉腿软,哎哟了一声就跌倒在地上。 尴尬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伤心过度还是怎么的,她浑身都没了力气,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傅锦程叹气,扔掉了手边的书本,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又轻而易举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准备再把她放到床上去…… 但在这之前,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面露不悦之色,「蕊儿,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若有人欺侮了你,你定要告诉我?要知道,在这三县之内,还从来没人敢欺侮我傅锦程的人!」 卫灵蕊被他抱住,与他无限靠近,满口满鼻的嗅到了他身上好闻的蒲草香气,看到了他隐含怒火的眼神……她又羞又愧,可她的身子又腾了空,除了晃当腿儿,真是一丁点儿想借力的地方都没有! 偏生大官人的问话,还让她无话可说。一着急,泪水又盈满了她的眼眶。可这时,傅锦程又追问了一句,「嗯?」 卫灵蕊抽抽噎噎地说道:「我、我……」到底还是无话可说。 傅锦程平静无波的眼神中隐藏着滔天的怒意,他冷冷地盯着她,说道: 「连我说过话也不记得了,是不是已经忘了我是你的主子,是你的天?」 卫灵蕊抬眼看他,泪眼迷离,突然,一颗豆大的晶莹泪水吧嗒一声,从她的眼眶里跌落了出来,又顺着她白晳的面庞直往下淌。 第15章 傅锦程狠起心肠,将怀里的她,狠狠地抛了出去。 「啊!」卫灵蕊被吓得尖叫了一声,紧跟着,她就重重地落在他的大床上,摔得她七荤八素,浑身疼痛,还一点儿使不上力气。 「疼吗?」傅锦程问道。 卫灵蕊已经懵了,只是下意识地点头。 傅锦程深呼吸…… 他觉得他再也不能待在这里了。本来他只想调教一下她,要让她明白他是主子她就得听他的话的,可蕊儿生得太美,这样迷离又懵懂,哀怨又无助的表情……竟然让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的态度也就变得不那么好了,冷冷地说道:「还知道疼就好,好好在这儿反思反思,将来若再有……敢违逆我命令的事情出现,绝不轻饶。」说着,他转身就走。 只是刚走到门口,他又转头看向趴在他床上的她,低声说道:「晚饭之前不许离开这张床,可懂了?」 其实卫灵蕊正准备挣扎着起来……他这么一说,她立时不敢再乱动,就咬着唇儿,趴在床上乖乖点头。 傅锦程这才怒意稍减,抬腿走出了屋子。 大官人陡然的暴怒,让卫灵蕊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突然意识到,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生气?似乎并不是因为她的父母来闹事儿了,而是她不听他的话而愤怒? 仔细想想,好像是的,他还真是……霸道,不讲道理,却又十分体贴。惩罚她的手段,也只是把她扔在大床上,还凶巴巴地不让她下床…… 要知道,他的床可是很软的,就算他把她摔床上了,也不没真伤着。倒是先前撞进他怀里的那一下子,让她额头疼得厉害,导致有些头晕。 不自觉的,卫灵蕊就有些面红,因头晕得厉害,她闭上了双眼……又因他的大床过于柔软,使她觉得自己好似飘在云端,也不知怎么地,她就睡了过去。 当卫灵蕊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屋里点上了暖色的灯盏,还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好像是翻动书页的声音? 她刚爬一起身,就听到了傅锦程的声音,「可好些了?」 「好些了。」卫灵蕊面红红地答道,飞快地下了床。定睛一看,他可不就坐在书桌前正看书。 「我已经让官府的人,追去太平村训斥他们去了,」傅锦程说道:「以后……只要是你还在我身边一天,就再不必担心他们。」 卫灵蕊垂首,感激地说了声,「多谢大官人。」 傅锦程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说道:「既然已经无事了,就下去吧,好好记着我说过的话。」 「是,大官人。」卫灵蕊退出了他的屋子。 她屋里摆着一份饭菜,虽已冷了,看着却十分丰盛,一看就知道应该是汤嬷嬷特意关照过的。卫灵蕊很领情,饭菜冷了?这不是什么问题,屋里有个小泥炉呢,且炭块,打火石什么的都有。 卫灵蕊生起了小泥炉,架上盛了清水的铜壶,又把饭菜全都拔进一个大碗里,再把铜壶的盖子揭去,直接把盘子架在铜壶上。 跟着,她就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屋子,小铜壶里的水烧开了,架在壶上的饭菜也已经变得半温,再将已经煮沸了的热水淋在饭菜上…… 嗯,看着不太好看,但已经跟热饭菜没什么两样了。卫灵蕊默默地用饭,心里却想着……为什么大官人对她这么好,汤嬷嬷也对她这么好?明明他们……也不是她的家人,反而还是所谓的家人,对她的伤害才是不可言喻的。 这么一想,她又想哭了。今天大官人替她出了头,至少在接下来的一年当中,她不用再担心家里人找上门来……可是,一年以后又要怎么办?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心乱如麻,用完饭,她把碗筷收进食盒里,准备还到厨房去。 结果她拎着食盒出了门,刚走到转角处,就又听到了两个正在巡夜的婆子对话。 「哎哟,蕊儿姑娘可太惨啦!你说说,那样好的姑娘,怎么就摊上了那样的狼父蛇母!连我都为她抱不平!要我说啊,让她去给快要死掉的马员外当续弦,还不如嫁给我们大官人,起码年纪,人才品貌都差不多不是?」 「你可别乱说,我们大官人好歹也是一方人物,蕊儿姑娘再好,也只是个侍女,她配不上大官人。」 「我这不是替蕊儿姑娘觉得可惜嘛。你说,要是蕊儿姑娘给大官人做妾,岂不比去侍候那个续娶了十七八回的老色鬼强!且她的父母是那样儿的贪心人,这回被我们大官人给打压了下去,可蕊儿姑娘签的是活契……你就等着看吧,一年以后蕊儿姑娘的身契满了期,她后娘定能给她找个比马员外还恶心的人家出来……」 第16章 「好啦,你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的四处巡一巡!上回你躲懒被汤嬷嬷抓了个正着,害得我也跟着你一块儿遭罪!大官人这样怜恤下人的,我可不想丢了这份工……」 那两个婆子慢慢去得远了,卫灵蕊则扶住了廊柱,无力地跌坐在走廊扶手上。她心里难过,却又哭不出来。 方才那婆子所言,便是她心里最最害怕的,依着继母贪婪又狠毒的性子,今天她靠大官人才逃出一劫,日后等她赎了身回家以后呢?恐怕她的景况只会比现在更惨! 卫灵蕊如行尸走肉一般,去厨房送了碗筷,又踉踉跄跄地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屋里,趴在小床上哭了许久……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六章 她去沐浴过,换上了一身衣裳,又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鼓足勇气去了大官人的院子。站在大官人的卧室门口,卫灵蕊犹豫半晌,终是视死如归的抬高手臂,轻轻地叩了叩门。 「谁?」大官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卫灵蕊咬着唇儿低声答道:「大官人,是我……」 屋里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卫灵蕊怔怔的盯着门板看了一会儿……她深呼吸,然后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屋里灯火通明,大官人正躺在床上,拿着本书在看。见她进来了,他立刻将手里的书本合上,塞进枕头下,又皱眉问道:「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 卫灵蕊咬着唇儿,颤抖的手儿,栓上门,她不敢看他,便低垂着头,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最终,她在他面前站定,强忍着哭泣,抬头,含泪看向他。 傅锦程也眯着眼睛看着她。 虽她一言不发,可她未经召唤就主动跑到了他屋里,还反手栓上了门?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还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嘛,她就乖乖当他的侍女,一年期满以后,他赠她一副丰厚的嫁妆;而她若是选择要当他的女人……那就要想好了,生生世世都要待在他的身边的。 傅锦程盯着她,冷冷地问道:「这回真想好了?」 卫灵蕊哆哆嗦嗦地抖了半天,视死如归地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卫灵蕊闭着眼,除去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裳, 直到天亮,他才放过了她。 卫灵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似乎她全身上下都被石磨给碾过了一回似的,浑身上下就没有不疼的地方。 她尝试了无数次,都没法子从床上爬起来。直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卫灵蕊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往被子里钻! 盖在身上的被子被抽走,傅锦程疏朗清越的声音响起,「可是醒了?」卫灵蕊闭上眼,不敢看他,还拼命地用双手想要护住自己的胸部。 傅锦程发出了愉悦的笑声,「我服侍蕊儿沐浴可好?」他的声音低低的,温温柔柔的。 卫灵蕊说道:「我、我自己来……」话一说出口,她就被自己粗哑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抚上了自己的喉咙。 傅锦程笑道:「昨儿叫唤了一夜,我堵了无数次,也没让你闭嘴,今儿知道嗓子哑了?」 卫灵蕊的脸儿羞得简直就快要滴出血来了。 傅锦程不再取笑她,伸手,轻轻松松地抱起赤身裸体的她,带着她往角房走去。 「不要!」她连忙阻止,但她又有什么能力可以阻止呢?不过也就是……晃悠了几下小腿吧了。然而就这么个细微的动作,又让傅锦程红了眼。原来蕊儿的小腿曲线也这样优美,为什么他昨天没有注意到? 就这样,卫灵蕊被傅锦程给服侍着洗了个澡,当然其间又发生了无数旖旎情事,以至于当她被他从角房里抱出来的时候,身上倒是洁净的,就是精神更加萎靡不好了。 一连好几天过去,卫灵蕊都没下过床,她开始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招惹他。她只是想失贞而已,谁知道他的性欲居然这么强,简直一晚上……至少能要她七八回,她可不想天天被他给困在床上。 卫灵蕊的体格也算是强健,毕竟之前也是下过地种过田的女子,只是破瓜之痛又非比寻常,歇了几日,慢慢缓了过来,日子便又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府里的人都知道,她如今已被大官人宠幸过,是大官人的心尖宠,却难得无人嫉妒,可能是因为后院的仆妇们都是上了年纪的婆子、嬷嬷们,人人都心疼大官人正当壮年,但身边也无个近身服侍的女人? 第17章 总之,仆妇们都对卫灵蕊挺好的,什么活计也不让她干,只一昧的让她好好侍候大官人。 这本是她们的好意,可落在卫灵蕊耳里,简直让她又羞又臊。 不让她做活计,她怎么侍候大官人?在床上侍候?可是,在床上侍候他……有必要吗?一上床,哪轮得到她侍候他,她光是受着就已经被他折腾得快要死掉了。 这会儿,她就气鼓鼓地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生闷气。 吱呀一声,傅锦程拎着包什么东西,推门而入,卫灵蕊下意识地就站起身,迎向他走了几步,可看到了他面上的笑容以后,又不自觉站定,面红红地垂下了头。 「今儿起来得这样早?」傅锦程笑问。前几日大约是他索需过度,害她整日昏睡,甚至初破瓜那日,她睡了整整一天。 也正因为这样,他已经好些天没能好好的,站在大日头底下看着她了。看惯了她在床上的那副曲线毕露的玲珑身段,如今她穿着衣裳,梳着麻花辫的模样也是灵动娇俏,就是…… 「明儿让汤嬷嬷喊了匠人进府,给你添些衣裳。」他皱眉说着,又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卫灵蕊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布衣裳。 傅府后院里的仆妇统一穿灰色的裙裳,外罩深蓝色长比甲,但自从卫灵蕊初进府时,汤嬷嬷就说她生得好,容貌姣美,不让她穿仆妇的衣裳,只让人给她裁剪赶制了两三套浅嫩颜色的裙裳,用的布料质地,倒是和府里其他仆妇们的一样。 卫灵蕊觉得自己的衣裳很好啊,洗净晒干的棉质亲肤又柔软,穿着舒服又吸汗。 不过,她的注意力已经放到了他递过来的那个油纸包上,接过打开一看?卫灵蕊顿时两眼放光,欣喜地说道:「栗子酥!」 傅锦程笑了。 他就是喜欢看到她欢喜的模样儿,而能让她高兴的事情,往往又很简单,一包好吃的点心,一个他顺手在外头买的小面人儿,甚至一盏宫灯什么的……都能让她喜滋滋的把玩许久。反而是他给她买来的名贵首饰什么的,她不怎么感兴趣。 但仔细想想,他也能理解,蕊儿的父母是那个样子,听说她还有两个弟弟,看蕊儿做事麻利的样子,平时在家肯定没少干活计,也就能看出,父母对她是不是怎么样的。 小点心、小面人儿和其他的一些小物件,应该是她幼时极其渴望,但又得不到的东西,所以她才会这样欢喜。 至于他送她的那些名贵首饰,这会子他想让人给她裁些好料子的衣裳……她倒是兴趣缺缺的,想来是因为她品性高洁,不贪图那些黄白之物。想通了这一点,傅锦程看向卫灵蕊的目光又带上了几分怜惜与欣赏。 他走到躺椅前坐下,见她打开了油纸包,拈了一块新鲜刚出炉的栗子酥塞进嘴里,随即半眯着眼睛,露出享受的表情。 「蕊儿过来。」他朝她招招手。卫灵蕊捧着油纸包乖乖过去,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官人也试试吧,可好吃了!」 傅锦程含笑嗯了一声,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臂,拉着她往自己的方向一带,捧着油纸包不敢乱动,害怕点心洒了的卫灵蕊顿时跌入他的怀中,被他抱个满怀。 不过,卫灵蕊第一时间却拈了块栗子酥,塞进了他的嘴里。 其实傅锦程对这种甜腻腻的点心不太感兴趣。但有美人在怀,还殷勤喂食,他便还是张嘴咬住,眼神却一直落在蕊儿的身上。 卫灵蕊含着嘴里的栗子酥,简直舍不得咽下。这家栗子酥的外表裹着一层烤得脆脆的蛋皮,里头是磨成细粉又和着杏仁油蒸熟了的栗仁,它不仅仅只是糕体细腻甜蜜,还有种浓浓的奶香味儿,实在是太太太好吃了! 傅锦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失笑,「就这么喜欢吃这个?」 卫灵蕊突然愣住,大官人这是在……笑话她吗?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宠溺含笑的目光,面庞瞬间通红,然后又轻轻地点点头,又飞快地拈起一块栗子酥,塞进嘴里。只她幼时被亲娘教养着,有食不露齿的习惯,所以一块栗子酥被塞进嘴里之后,她紧闭着嘴,面颊高高鼓起,而且还因为细细地咀嚼而一动一动的。 傅锦程见了她这娇俏可爰的灵动模样儿,更是高兴,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前来送晚饭的婆子站在小院门口,听到了自家大官人洪亮的爽朗笑声,也忍不住笑了。 她舍不得打扰大官人和蕊儿姑娘的相处,便又拎着食盒走到了一旁,恰巧遇上了正准备去厨房用饭的汤嬷嬷。 「今儿大官人和蕊儿姑娘……这么快就用完晚饭了?」汤嬷嬷奇道。 第18章 婆子笑道:「没有,我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大官人在院子里笑,笑得那教一个开心!我就没进去,哎呀,老姐姐,我进府做工也有七八年了,哪怕是前头大少夫人还活着的时候,大官人也从没这样高兴过。」 汤嬷嬷瞪视着那婆子,眼神凌厉。 婆子一愣,讪讪地说道:「我也没跟蕊儿姑娘说,说那个……就是听到大官人那么高兴,没舍得进去吵他们……」 汤嬷嬷教训道:「以后再不许说那个了,可懂?」 婆子拼命点头,「是是是,以后再不说了!」 院子里的卫灵蕊一连吃了三块栗子酥,就再不吃了。她怕积了食,已经到了晚饭时分了,会有婆子过来送饭,可是,大官人却一直将她圈在怀里。 她有心想站起身,他却不允许,钢箍一般的大手牢牢钳在她的纤腰,教她不能撼动半分。 「怎的不吃了,这么快就腻了?」傅锦程问道。 卫灵蕊摇头,「不腻,好吃着呢,就怕吃多了待会儿吃不下饭……」他在她耳垂吹气,「那就留着夜里给你当宵夜。」 卫灵蕊羞红了脸,拼命地摇头,想要挣脱他的钳制,至少也不能让他总去亲吻她的耳垂,那个地方,是她最最最敏感的。 殊不知,她这么一挣扎,倒是又激动了傅锦程的征服欲, 直到傅锦程尽了兴,卫灵蕊已经不省人事了。 他倒是满面红光,精神饱满,一脸的靥足,跳下床,他去了角房清洁身体,然后打了盆水,端到了床前。 他看到了她年轻美好的胴体,不由得眼神一黯,冲动的欲望再次疯狂涌上心头。但也他知道,她已经累到了极点,于是便拧了帕子,细心地替她擦拭着身体。 他真是爰极了她。 这么一想,傅锦程突然愣住,他……已爰上了她?从什么时候起?明明她来到府里也才一个月。他是……爰她的身子吗?这么一想,他又看了一眼她那动人的躯体,心里又是一荡。 算了,不管他是不是先爰上她的身,才爰上她的人,还是……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难得有这么一个女人,处处与他契合。无论是性事,还是性格,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肌肤,包括她的性格脾气,她的说话行事,都让他爰到了极点! 傅锦程替她擦洗干净身体之后,才又上了床,将香香软软的卫灵蕊抱在怀里,嗅着她身上的浅淡香气,心满意足的睡去。 第七章 卫灵蕊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大官人已经不在屋子里了。她有些贪恋床铺的软和与温暖,直到腹中饥饿,这才拥着被子坐起身。 啊,只略微一动,下身处就淌出了些许浓稠的浊精,卫灵蕊面一红,掀开被子下了床,胡乱抓了件衣裳就快速朝角房奔去。 结果等她洗漱好了,才发现方才她随手拿的一件衣裳,竟是大官人的睡衣? 呃,这…… 那也没法子呀,这院子里统共就只有她和大官人在,除非她去外头开了院门,否则婆子们也不会进来,那就……将就着穿一穿吧。 卫灵蕊红着脸儿穿上了他的衣裳,她一直知道他的身材雄壮又魁梧,可此时披着他的衣裳,才知道……原来他的体格跟她相比,差距居然那么大。 简直就像是个小孩童偷穿大人的衣裳似的。 再想想昨夜他强势霸道的宠爰,享用她的那些手段……卫灵蕊莫名觉得腿软。她真是想不到,外表看起来冷酷又沉默寡言的大官人居然那样的……坏。 啊,他会撩拨她,在她最最想要的时候停下,然后逼她求他,直到她颤头嗓子似泣似怨了,他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她攀上云端。 想着这些不该有的,卫灵蕊红着脸儿快快跑进了屋里。径自去大衣橱里翻找出她的衣裳……嗯,现在她的东西已经全都搬进他的屋里了。主要是,自那天以后,她吃睡都在他这儿,再也没空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了。 只是在拿衣裳的时候,她突然陷入了怔忡。 衣橱里摆放着他的衣裳,和她的衣裳,他的衣裳俱是好料子的绫罗绸缎,有满满一柜子,但她的衣裳却只有两三套,还都是浅淡颜色的棉布衣裳。 这华丽的绸段衣裳与朴素无华的棉布衣裳……还真是不搭配,不和谐,不协调得很。 卫灵蕊忍不住想起了昨天大官人曾经说过,今天会请了人进来给她度身做衣裳的事儿。她盯着他的衣裳看了半天,越看越不是滋味儿。 她和大官人这样……算什么呢?大官人出身富贵人家,听说省城本家还出了好几个官职不低的官儿,可她却是个寄身为婢的农家女……一件棉布衣裳,怎么看都配不上绸缎衣裳呀。 第19章 卫灵蕊的情绪陡然低落了下来。 她默默地打理好自己,又收拾了一下屋子,这才去了院子里,打开了院门,很快,就有婆子送了已经热了好几回的早饭过来。 汤嬷嬷也过来找卫灵蕊,「今早上大官人出门前交代过,让请了裁缝娘子过来给姑娘度身裁衣,只我还想再问问姑娘,可有喜欢的料子和颜色?」 卫灵蕊低头,抚了抚自己身上柔软的细棉布,艰难地说道:「我……都喜欢,还请嬷嬷替我作主吧。」 汤嬷嬷打量着肤如白瓷,杏脸桃腮的卫灵蕊,喜欢得不行,就说道:「姑娘皮肤白,选鹅黄,水蓝和粉红肯定不会错。」 卫灵蕊心里不好受,敷衍道:「都听嬷嬷的。」 汤嬷嬷终于觉察出不妥,便打量着卫灵蕊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姑娘怎么了?」早上大官人离府的时候,看着挺好的呀!那蕊儿姑娘这是…… 唉,大官人自幼孤苦,好不容易遇上蕊儿,欢喜高兴成这样,汤嬷嬷真心不想看到两人吵架。 卫灵蕊勉强一笑,没说话,但很快,她就想到了一件要紧事,连忙说 道:「嬷嬷,能帮我去外头买些避子药来吗?」 汤嬷嬷愣住,疑惑地说道:「避子药?」卫灵蕊目光平静,淡淡的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汤嬷嬷才又追问了一句,「可是大官人……要你吃的?」 并不是。 但卫灵蕊垂下了眸子,避开汤嬷嬷的注视,点点头,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汤嬷嬷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儿呢?也对,不管大官人有多喜欢蕊儿姑娘,但一个是主子,一个是侍女……大官人出身大户人家,在未续娶继妻之前,通房丫头是不可以抢在主母之前怀孕的。 这…… 汤嬷嬷叹气,拍了拍卫灵蕊的肩膀,劝道:「蕊儿姑娘,这是命啊。」 卫灵蕊勉强朝汤嬷嬷扯出了一个笑容,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那儿,自顾自的用起了早饭。 汤嬷嬷摇头叹息,离开了。 卫灵蕊味同嚼腊一般吃着平日里她最爰吃的百合瘦肉粥拌腌脆笋。 她心里很难受,脑子里也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一方面,她从来也不知道,会有人像大官人那样宠着她,对她这样好,这让她十分贪恋他的宠爰。另一方面,她又很自卑的清楚,她是个什么也没有的贫家女子,他却是富甲一方的大官人,她……根本就配不上他。 她是不愿意做妾的,且如今委身于他不过权宜之计,主要就是为了失贞,此生再不嫁人。等一年期满之后……她可以做到毫不留恋的离开他吗? 这问题一浮上心头,卫灵蕊顿时觉得一颗心儿有些钝钝的痛。 然后她又想,既然一年以后她就要离开了,且有了大官人珠玉在前,她也享受过大官人的宠爰,怕是以后……不会再嫁人了。 所以,大官人就是她今生唯一的男人!倒不如趁如今有机会独占他,索性好好享受,以后离了他……恐怕也只能日思夜想了。 打定主意以后,卫灵蕊凄然一笑,按住了自己隐隐有些作痛的心房。 不多时,汤嬷嬷避着人,送了一匣子避子丸药过来,又交代道:「这是我亲去外头药铺里买的,坐堂的郎中说,年轻的妇人吃多了这个不好,所以我又请他开了些补身子的药……郎中说了,若你服了避子丸的,就让隔天熬一次补药服下,也好补一补。」 卫灵蕊十分感激,郑重谢过了汤嬷嬷,汤嬷嬷离去后,她立时打开匣子一看,里头用油纸包着大约十二粒丸药?她取出一粒送入口中,用温水送下,然后又捧着匣子去了她的房间,小心藏好。 想着左右也无事,卫灵蕊索性收拾了一下傅锦程的屋子。先是看了看衣橱里他的衣裳……其实他的衣裳,料子好是好,细看之下,衣袖、袍角都有些散了线,索性收拾了几件还算鲜亮的,她准备自己给他重新包一包边。 那些颜色已经洗到有些褪了色的,或是已经旧得挂了纱的衣裳就收拾好了,等他夜里回来看过,要嘛就赏了下人算了。 收拾好衣裳,卫灵蕊又去收拾大官人的书案、书柜。她突然发现了他的一幅字,临摹的是前朝书法圣人唐大家的一幅字,亦是前朝诗仙的一首咏杏花。 卫灵蕊默默地抚看了这幅字许久放久,不住的用手指抚摩着那笔锋的走向,嘴里还喃喃念叨,「……红花初绽雪花繁,重叠高低满小园。」 虽幼时她被亲娘耳提面命地传授了千余字,又把诗经、楚辞、三字经等背得滚瓜烂熟,但自然亲娘去世以后,她就再不曾写过字。 第20章 只有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念亲娘的时候,才能悄悄将亲娘留给她的那几本书翻来覆去地看一看。 「蕊儿姑娘?」外头有人在唤她,卫灵蕊连忙出去一看,原来是汤嬷嬷请的裁缝娘子到了!卫灵蕊配合着裁缝娘子量了身,又选了几种颜色的布料,汤嬷嬷还帮着定下了几套裙裳的样式……忙了大半日,才总算是忙完了。 卫灵蕊回了傅锦程的屋子,先是拿过了他的旧衣,做了下针线活,直到颈脖有些酸痛了,这才起来活动一下……却又看到了书案上的那幅字。 她忍不住走了过去,见四下无人,又想着这会子还早,大官人未必那么快回来。于是她抖着手儿研了墨,又铺好了纸,犹豫了一会儿,从笔筒里拿了枝用过的笔,蘸了墨就开始练写。 殊不知,毛笔柔软得出乎她的意料!一个红字,竟然写得……让她完全认不出来?卫灵蕊慌了,不信邪的又写了一个,又写了一个,又写了一个……一连写了十几个红字,才终于像点儿样子了。 跟着,她又开始努力练花字,一个写不好?没关系,再写一个,再写一个,然后再写一个…… 傅锦程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佳人俯案临摹的静好画面。 他的蕊儿生得极姣美,这会子端坐在案前,腰儿挺得笔直,神情也十分认真。她抿着嘴儿,全神惯注地盯着面前的纸张,就是……好像拿笔的姿势不太对? 傅锦程放轻了脚步,行至书案前,才看到纸张上歪七扭八的写满了字儿。 他身材高大,站在书案前,将从窗子外透进来的光遮去了大半,卫灵蕊才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顿时面色大变,「啊,大、大官人……」她心里忐忑极了,他会责怪她吗?怨她浪费纸张?或者嘲笑她,写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在这一刻,卫灵蕊心中懊恼极了,她为什么要写这个嘛! 傅锦程拿过了她写得满满当当的这张纸儿,仔细端详,这一看,就是从未写过字的人写的……初时几个字歪歪斜斜,但越写越好了,虽然笔锋字骨全然没有,却能凭着灵气写得工整和谐,他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写得很好!」 卫灵蕊瞪大了杏眼,她有没有听错,大官人居然夸她写得好? 他放下了那张纸儿,走到案前,坐下,又一把将她捉了过来,让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的怀里,又教她如何拿笔,纠正好她拿笔的姿势之后,他又捉住了她的手,细细教导道:「笔锋要有力度,记着下笔不离点,转折贵圆露……」 他一边说,就一边握住她拿着笔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的练笔划,「有垂还欲收,勾划忌平庸,左垂宜竖露,右直利悬针,捺似金刀势,撇如犀角形……」 卫灵蕊初时还有些害羞,又害怕他责怪,没曾想,他竟然这般耐心细致的教她?一时间,她十分感动……而他这样手把手的教她,亦很快就让她摸清了窍门。 没一会儿,她就写出了几个看上去还有些像模像样的字儿。 傅锦程也很是惊奇,「原来蕊儿是识字的?」 卫灵蕊说道:「我外祖父考贡生的时候,身子不太好,勉强考完之后便不幸病体沉祠,没等到委任下来就……昔日我娘亲还活着的时候,我才三四岁大,就被她手把手的教着,识了些字儿,就是一直没机会练。」 傅锦程心想,难怪蕊儿的气质就不像农家女,天生自带着一股书香气。于是他便笑着说道:「那以后多练练。」卫灵蕊听了,犹豫了一会儿,小小声说道:「这样好的纸……很贵吧?」 傅锦程哈哈大笑,揶揄她道:「那是贵得很,须知让蕊儿身偿不可!」然后扳过了她的脸一看,见她烟眉微蹙,美目含波,细腻的粉腮娇羞透红,两片唇瓣儿还微微张开的诱人模样儿…… 他不由得来了兴致, 后来傅锦程爰极了这么一出,总要时不时的将她抱到书案之上欢爰一场…… 就这样,两人便过上了这蜜里调油,又没羞没臊的日子。 只卫灵蕊总不会忘记,每当大官人一出门,她会就服下一枚避子丸药;但当汤嬷嬷询问她,要不要熬些补汤给她的时候,卫灵蕊总是拒绝。她害怕太明目张胆,也觉得为了这样的事劳动汤嬷嬷不值得。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有一天,突然传来一个消息,远在省城的傅老太太,傅锦程的母亲突然派了个人来松江县城的大官人府邸。 也不知为什么,卫灵蕊的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 第八章 这一日卫灵蕊正在房里收拾,突然想起昨夜傅锦程说,要做两个大枕头。且如今已经入了冬,大官人屋里的窗纱也该换成厚实的。于是她便打开院门唤来了婆子,「大娘,烦你去请了汤嬷嬷来。」 第21章 守在门口的婆子说道:「蕊儿姑娘,今儿汤嬷嬷不得闲,省城府里的老太太遣了人过来说事儿,汤嬷嬷作陪去了。」卫灵蕊奇道:「可知是为了什么?」婆子摇头,「我等不知。」 卫灵蕊只得说道:「那便请大娘去传个话,等汤嬷嬷得了闲儿就过来一趟吧。」 婆子应下。卫灵蕊又掩上了院门。虽说省城的傅府来了人,也未必与后宅有关,卫灵蕊还是有些心惊胆战的。但要问她为什么忧虑,她也答不上来,只觉得……内心深处隐隐为自己如今的尴尬身分而觉得十分不妥。 人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间最是难熬。她索性拿出了针线直势,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可一直等到了天黑时分,汤嬷嬷也没来。 夜里傅锦程回来的时候,卫灵蕊便问他,「大官人,听说省城来人了?可有什么要紧事?」他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就是为了些家务事来的,还有去走动一下亲戚家,并无甚要紧之事。」 去和亲戚家走动走动? 卫灵蕊半信半疑。那这个亲戚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若不然,省城府里也不会特意派个人来……且汤嬷嬷还一整天都没空儿,定是去作陪了。 汤嬷嬷是大官人身边最德高望重的仆妇,能让她整日作陪的人,来头定然不小。啊,说不定……是省城老太太身边的有头有脸的仆婢! 这么一想,卫灵蕊心里就更加不安了。可大官人的态度也摆得很清楚,他不想说这件事儿。卫灵蕊也只好将这疑问闷在心里,只和往常一样,尽心服侍。 直到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汤嬷嬷才过来了,「蕊儿姑娘你找我?哎呀,昨儿事情多得很,我一时之间给忘了,还请姑娘不要见外。」自从卫灵蕊得到了大官人的宠爰之后,汤嬷嬷就对她很是客气。 卫灵蕊先是要把做枕头和换窗纸的事儿说了,又问汤嬷嬷,「听说昨儿省城来了人?」 汤嬷嬷一笑,「姑娘放心,无甚要紧事,就是派人过来问年礼的。」然后又说,「姑娘的吩咐我知道了,待会子就让人出去买棉花回来充枕头,窗纱也去买回来……啊对了,那枕头套子是咱们自个儿做,还是让要去外头买现成的?」 卫灵蕊道:「枕头套子我自己做,待会子嬷嬷开了库房让我去选几块布料子吧。再就是如今已经入了冬,记得窗纱要选红的、颜色越淡越好。冬日天冷,糊上粉红的窗纱看起来暖些,就怕大官人不爰红色。」 汤嬷嬷笑道:「大官人又不管这等事,只要是姑娘喜欢的,大官人都喜欢。好啦我知道了,这就让人出去采买,再索性去布铺拿了窗纱样子回来给姑娘选吧。我走了。」 卫灵蕊微微一笑,送走了汤嬷嬷以后,她坐在院子里发呆,心中疑虑渐生。不过就是省城来了个人……结果大官人的说法竟然与汤嬷嬷的不一样?一个说是要去走亲戚,一个说是来问年礼的? 如是真大光明的事儿,何必瞒着她?这么一想,卫灵蕊吃了一惊,难道说,省城来人……竟然是对着她来的? 这时,院子外头传来了婆子的叫门声,「蕊儿姑娘,烦你开开门,汤嬷嬷命我过来领着姑娘去库房挑布料子呢。」 卫灵蕊被吓住,清醒过来,连忙起身去开了门,又跟着婆子去了库房。她一边选布一边突发奇想,问婆子道:「大娘,昨儿省城来人是为了什么?」 那婆子也没想那么多,答道:「是那边的老太太遣了人来给咱们大官人做媒呢,说的是隔壁松岩县县丞董大人家的千金。」 「什么!」卫灵蕊失声惊呼。 那婆子也愣住,连忙改口,「啊……不、不是、不是。蕊儿姑娘,你看我这张嘴哟,没、没这事儿,真没这事儿!其实是、是那边的老太太请我们大官人请媒……啊……不不不,这、这……」婆子的应变能力显然不如大官人与汤嬷嬷,说到后来就不知所云了。 卫灵蕊没揪着这事儿追问,婆子也就唯唯诺诺的,再不敢吭声。 卫灵蕊选好了布料回到院子里,便掩了门坐在院子里发呆。原来是大官人要娶新夫人了?是啊,大官人出身富贵,能与他结亲的,想必也都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吧,像她这样的贫家女,自然是配不上他的。 再说了,听说大户人家规矩多,新主母遣散通房妾侍什么的,简直太常见了。 也不知为何,卫灵蕊只觉得心房处隐隐作痛。 他真会娶继妻吗?这念头刚一冒出来,卫灵蕊便笑了。他正值壮年,又孤身一人,连子嗣也无,不续弦,才会被人指指点点呢。 那么,他会娶个什么的女人呢?嗯,定然是个美貌的千金小姐。那……想必他也会十分宠爰他未来的妻子吧?怎么宠爰……是不是像他对她那样?这么一想,卫灵蕊更觉得心儿痛得直抽。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第22章 默默地难受了一会儿,卫灵蕊做起了针线活,按着傅锦程的要求,做了两个大枕头套。等到汤嬷嬷派人采买了棉花回来,她又忙了一通,总算在天黑之前、做好了两个又松软又棉实的大枕头。 夜里傅锦程回了后院,对这两个大枕头十分满意。可直到就寝时,卫灵蕊才知道原来他是用这两个枕头来对付她的! 他要她的时候,将两个枕头叠放,叫她趴在上头,他就从后头进去。又或是让她躺着,用枕头垫住她的腰,让她那本就柔软的腰肢更易弯曲,他采撷的时候就更加不费吹灰之力。还有…… 诶,那过程简直让卫灵蕊没脸说,只要一想起,她的脸儿就烧得通红。 就这样,傅锦程对她倒还是一样,处处体贴,夜夜宠爰,仿佛从没发生过这事。卫灵蕊也就自欺欺人的想,大约董县丞家千金的事儿不是真的。 又过了四五日,傅锦程突然派人传话给卫灵蕊,说有挚友来访,他今晚上不回后院了,要与好友夜谈。 卫灵蕊没说话,觉得这也挺正常的,只她多问了传话的婆子一句,「可知来访的是哪一位?」那婆子答道:「听说是松岩县丞家的董公子。」 卫灵蕊呆住。所以这是……董家千金的兄弟来相看大官人的意思? 到了夜里,因大官人不在后院留宿,卫灵蕊也没脸自个儿睡在他屋里,便回了自己的小屋。小屋里冷冷清清的,床铺也不如大官人的床柔软舒适。卫灵蕊睡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眠。直到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然而在梦里,她一会儿梦到大官人穿着吉服喜袍,用根红绸儿将一位穿金裹银的千金小姐迎入府中,他面上的笑容深深地刺痛着卫灵蕊,最后生生将她给惊醒了。 醒来一看,天已大亮了。 卫灵蕊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洗漱了就匆匆往大官人的院子赶。却发觉他昨儿夜里根本就没回来,当然也就用不着她的侍候。 卫灵蕊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收拾屋子,打扫院子。 没曾想,快到晌午的时候,傅锦程又突然回来了,急急地对她说道: 「蕊儿给我收拾行李,我得去一趟省城,我大约要待上六七日左右。」 卫灵蕊下意识问道:「大官人是和董公子一块去吗?」傅锦程一愣,答道:「不是,董兄已经回去了。我去省城……主要是为了亡父的忌辰。」 卫灵蕊已经动手替他收拾衣裳了。听了他的话,她咬住唇儿,心想他既用了「主要为了」这话,那必然还有「顺便再做点儿什么」的意思。想必就是为了与董家的联姻吧? 她垂了头,只是动手为他收拾好行李,然后又唤了明月、清风进来,吩咐他们好生服侍大官人。 傅锦程在府里用过午饭就走了,而他一走,卫灵蕊就觉得院子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简直教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既无聊又苦闷。 这无聊的日子只过了一天。 第二天,府里来了个婆子,说是省城老太太派来的管事嬷嬷,姓冷。汤嬷嬷领着冷嬷嬷来后院见卫灵蕊,说傅老太太派冷嬷嬷来教卫灵蕊规矩。 卫灵蕊很是吃惊。 她就是个寻常侍女,老太太如何得知她的,还专程派了人过来教她规矩?学什么规矩? 虽心有疑虑,可卫灵蕊并没有询问的立场,只好向冷嬷嬷见过礼。 冷嬷嬷上下打量了卫灵蕊一番,突然问道:「姑娘可曾为大官人侍过寝?」卫灵蕊被吓了一跳,俏脸瞬间涨得通红,但这又是个她无法否认的事实,只得垂着头应了一声有。 冷嬷嬷顿时笑道:「还真是个没规矩的!」她虽笑着说话,语气却冷得出奇,看向卫灵蕊的眼神还带着一丝鄙夷与讥讽。 卫灵蕊愣住,不由得抬头看向了她。 「放肆!」冷嬷嬷轻喝,「居然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还不跪下认错!」 卫灵蕊看看汤嬷嬷,又看看冷嬷嬷,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嬷嬷是长辈,我理应敬重。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嬷嬷指出,我改了就是……可我和嬷嬷都是奴,我的契还是活契,嬷嬷既是服侍老太太的,想必是个家生仆,那么嬷嬷凭什么要我跪你?」 闻言,冷嬷嬷围着卫灵蕊转了两圈,冷笑道:「哟,还是个牙尖嘴利的,那我就和你说实话吧。原是老太太遣了我来管教你规矩的,你若要问为什么,我也不瞒着你,是因为我们大官人要续弦了,就怕你这通房丫头不懂规矩,冲撞了未来的新夫人。」 卫灵蕊顿时如遭雷劈,像是铁锤击中了她的心口,砸得她心痛如绞,且还不能呼吸。她求救似地看向了汤嬷嬷,似乎在问,冷嬷嬷说的可是真的? 第23章 可当着冷嬷嬷的面,汤嬷嬷不好说什么,只得安慰卫灵蕊,「这几日你先听冷嬷嬷的,放心,不会太久的。」 冷嬷嬷皮笑肉不笑地和汤嬷嬷聊了一会儿的话,就请汤嬷嬷离开了。可她并没有教卫灵蕊学什么规矩,而是直接让卫灵蕊跪在院子里,直到天黑……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婆子送了两份饭菜过来,冷嬷嬷自顾自地吃了一份,又用筷子将另外一份饭给挑得乱七八糟、还对着饭碗吐了口唾沫,这才叫卫灵蕊起来,喊她吃饭。 卫灵蕊揉着已经僵硬了的膝盖,盯着那份混着唾沫的饭菜,又看看冷嬷嬷,大感意外。 冷嬷嬷说道:「看着我做甚,吃吧。」因见卫灵蕊摇头,她又冷笑道,「你一个通房,乃是低贱之人,莫说新夫人进门以后愿不愿意赏你一口残羹剩饭了,就是赏屎赏尿,你也得吃下去!」 卫灵蕊仍然摇头。 冷嬷嬷说道:「不吃就不吃,那今儿你就饿着吧!我告诉你,明儿后儿也是这样的饭菜,你若不愿吃,就等着饿死吧!好了今儿我也乏了,姑娘回去吧,明儿再过来学规矩。」 卫灵蕊抚了抚疼痛到麻木又僵硬的膝盖,慢慢地走了。回到自己屋里,她看到桌上摆放个食盒,一看就知道应该是汤嬷嬷送来的。 打开食盒,看到食盒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饭菜,她松了口气,食不下咽的吃了起来。 她当然感激汤嬷嬷的细心。可是……如果将来新夫人进了门,又是个不能容得下她的,汤嬷嬷还敢这样和新夫人作对?那……大官人呢,他是会护着他的妻子,还是护着她? 味同嚼腊一般的用完饭菜,卫灵蕊本想将碗筷送去厨房的,奈何膝盖疼痛得厉害,实在走不动路,她只好将食盒收拾好了,摆放在门口,然后胡乱洗漱了一下,上床如尸体一般的躺着。 越是夜深人静,她越是睡不着。她一会儿担心着不知新夫人何时进门,一会儿又担心着会被新夫人无故惩治。可思来想去,她最最受不了的,还是将来有可能会看到大官人是如何宠爰新夫人。 昨儿夜里,卫灵蕊哭了整晚,第二天肿着一双红通通的桃子眼,步履蹒跚地去了大官人的院子里。 冷嬷嬷第一时间先撩起了她的裙子,摸了摸她的膝盖?卫灵蕊顿了一顿,才明白过来,她应该不是心疼自己的膝盖是不是肿了,而是想试试自己有没有在膝盖上垫些护垫什么。 果然,冷嬷嬷摸了一摸,确定卫灵蕊没有在膝盖上戴棉套子,也摸到了卫灵蕊的膝盖已经肿了,她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想了想,冷嬷嬷对卫灵蕊说道:「今儿姑娘要学的规矩,就是端水!喏,看到那盆水了吗?过去端好了就站直了,不许动,端上一个时辰再说。」 然后她又解释了一句,「日后新夫人进了门,要你端茶倒水什么的,总不能端不动,站不直吧?」 卫灵蕊默默的走了过去,端起了那盆水,站在一旁。 汤嬷嬷有些放心不下卫灵蕊,就找了个理由过来看看。谁知一进门就看到卫灵蕊端着一盆水站在院子里,整个人都已经摇摇欲坠了。 再看看冷嬷嬷的表情,汤嬷嬷陪笑和冷嬷嬷说了几句话,然后说道: 「老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冷嬷嬷笑了笑,果然跟着汤嬷嬷出了门。 依旧端着那盆水站在院子里的卫灵蕊就听到冷嬷嬷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汤姐姐,我懂你的意思,可我也没有办法呀,老太太都已经和董老太太说好了,大官人和董家千金的婚事,那边也说了容不得大官人有屋里有人侍候,我知道蕊儿姑娘实忱,可老太太既然派了我来办这事儿,我要是办不成,回去受罚不说……还有会比我厉害的人来劝走蕊儿姑娘的啊。」 在这一瞬间,卫灵蕊真是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冷嬷嬷故意用这种方式,是想逼走她。以及大官人和董家千金的婚事真的已经定下,想必他急急去了省城,也是为了这事吧。 卫灵蕊闭了闭眼,任由眼角的眼泪顺着面庞缓缓下。她突然打定了主 意,然后双手一松,将那盛满了清水的木盆重重摔在地上。 外头正在说话的两位嬷嬷顿时闭了嘴。 卫灵蕊一痫一拐地走出了院子,朝两位嬷嬷颌首,淡淡地说道:「请恕我失陪了。」然后就慢慢地朝着自己的小屋走去。 汤嬷嬷看看冷嬷嬷,又看了看卫灵蕊的背影,有些着急,「哎,蕊儿姑娘……豆^豆-网」她打算追上去,劝说一下卫灵蕊,让她挨到大官人回来。 可冷嬷嬷却伸手拦住了她,又对着卫灵蕊的方向说道:「既然蕊儿姑娘是个识时务的,那我也就……放心了。」她并不想为难人,但老太太的命令还是要听的。既然蕊儿姑娘已经知难而退,那她就没有折磨她的理由了。 第24章 卫灵蕊回到了屋里,躺在床上思考着要怎么办。 刚才冷嬷嬷转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老太太和董家的人都容不得 她这个通房丫头的存在,那她还要赖在这里不走吗? 其实汤嬷嬷的言外之意,卫灵蕊也很清楚。无外乎就是希望她能忍一忍,等到大官人回来,可是,老太太是大官人的母亲啊,这婚姻之事无论男女,都要听从父母长辈的话,就算他赶了回来又怎样。 膝盖处传来的尖锐疼痛让卫灵蕊心烦意乱。她掀开裙子一看,红肿得比昨天还要厉害些了,且还有些地方破了皮,破皮处已经开始渗起了黄水。 卫灵蕊挣扎着下了地,拧了一把湿帕子,让敷在自己的膝盖上。她又胡思乱想了许久,终于下定了离开的决心。 卫灵蕊熟悉傅府的巡夜规矩,于是她连夜打了个小包袱,只拿走了两套棉质衣裳,还有她原来在娘家攒下的几十个钱,拖着一双沉重又带着伤痛的腿,避开了巡夜的婆子,慢慢地出了府。 冬天的晚上,可真冷啊,简直呵气成霜。她互搓了一下冰冷的手臂,漫无目的地走远。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的一双膝盖疼得不行,只好缩在街角坐下,歇了好一会儿,直到冷得不行了,这才又挣扎着起来了,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前走。 天亮了,卫灵蕊还在走,天黑了,她依旧在走,直到再也没了力气,她才蜷缩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慢慢坐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一个老婆婆柱着拐杖过来了。她看到了卫灵蕊,很是惊 奇,上前问道:「你是乞婆子吗?」卫灵蕊一愣,红着眼眶摇摇头。 老婆婆打量了她一会儿,从腰带里摸出了钥匙,开了门锁进了屋。没一会儿老婆婆又掌着一盏油灯出来了。 卫灵蕊正挣扎着站起来,准备离开。正好被老婆婆堵了个正着。老婆婆用油灯照着她看了看,见她年轻美貌,身上的衣裳也是干净的,这才问道:「姑娘,你这是……」 卫灵蕊兜里没几个钱,又无去处,见这老婆婆面善,只得悲悲戚戚地撒了个谎,说道:「婆婆,我……后娘要卖了我,我不从,就跑了出来,如今无处去了。」 老婆婆顿时心生不忍,又见她行动不便,问道:「那你的腿……」 「也是……被后娘打的。」说着,卫灵蕊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淌,「求婆婆收容我几日可好,等我养一养腿上的伤,我、我会做针线活,也会做家务,等我好了我会报答婆婆的。」 老婆婆叹气,将油灯递给她,「姑娘,你拿着这灯,我来扶着你进去。我丈夫死得早,儿子从军去了,我一个人住。你啊,就跟我作伴儿吧。」 卫灵蕊嘤嘤地哭了起来。老婆婆带着她进了屋,又做了饭菜与她一块儿吃。穷人家也没什么好吃的,不过就是糙米饭拌点儿腌菜,但饿了一整天的卫灵蕊吃得很香。 吃过饭,老婆婆又看了看卫灵蕊腿上的伤。乡下人也没什么治病的良方,所以老婆婆打了水来先让卫灵蕊把伤处洗净,又抓了一把香炉灰来,洒在她的伤口上。 傅锦程刚赶到省城,才办完了祭拜亡父的事儿,就收到了急报,说蕊儿失踪了?他顿时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府里众人都战战兢兢的,汤嬷嬷见傅锦程回来便哭着对他说道:「大官人一走,第二天老太太身边的冷嬷嬷就赶了来,说是要调教蕊儿规矩。我瞧着,那算是哪门子的教规矩,根本就是故意为难蕊儿。我略劝了劝,冷嬷嬷就说,她原是奉了老太太之命,过来驱赶蕊儿姑娘的……」 然后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与傅锦程听。 未了,她又对傅锦程说道:「想来冷嬷嬷说的话,全被蕊儿听到。您也是知道的,蕊儿本是好人家的姑娘,大约是受不得羞辱,她、她就……连夜走了。而那冷嬷嬷见蕊儿姑娘走了,隔了一天便也回了省城。」 傅锦程呆住,随即恨得直咬牙! 汤嬷嬷哭道:「那个傻孩子,她走的时候连件厚实点儿的衣裳也带,更别说钱财了,哎哟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孤身一人走在外头,又没有钱身上还带着伤……她怎么活啊。」 傅锦程面色铁青。半晌,他才问道:「可有使了人去寻?」 汤嬷嬷揩了揩眼泪,说道:「已有让铺子里的伙计们在外头寻了三四日了,始终没有消息。不过,她身上无钱,想来也没法子雇车……」 傅锦程想了半日,说道:「她伤的是何处,要不要紧?」汤嬷嬷道:「她被冷嬷嬷给逼着,在青石板上跪足了一整日,第二天连走路的力气也无……」 第25章 傅锦程心痛如绞,狠喘了两口粗气,才说道:「赶紧派人在三县之中的药铺布下眼线,无论是谁去看膝盖伤的,都尽快来报!」 汤嬷嬷急忙去了。 傅锦程环顾着这院子,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不过出门办事去了几天,她就走了?她真的走了? 是,她走了。 只一眼,他就确定了。她在的时候,院子里总会有些细微的变化。她会把他屋里的书搬出来,放在廊下晾一晾,或晒些茉莉花,又或者调整一下院子里盆景摆放的位置。 现在?这院子确实干净整洁,就是没一点儿人间烟火味儿。像座华丽的、冷冰冰的囚牢。 站在初冬的日头底下,傅锦程只觉得浑身冰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腿,慢慢踱进了屋里。 屋子里也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入眼处便是一张宽大的书案,他忍不住就想起了,他曾在此处逼迫她与他欢好,还戏弄她,用朱砂在她雪白的身子上画了朵娇艳的杏花。 再看看置放在美人榻上的两个蓬松的大枕头,傅锦程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他让她做枕头,是为了摆弄她,可她却会在他坐在书案前看书时,将那颗枕头塞在她的腰后。 他还看到了那只摆放在炕桌上的小锦盒,打开一眼,她爰吃的蜜渍杏脯—粒也不少。 这屋里处处留着她存在过的痕迹,可她……却不在了。 傅锦程在屋里待住了半天,觉得越来越冷。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有她在,他总觉得这是一间最最最温暖的屋子。只要回来了,看到了她,真是怎么都好,如今却…… 傅锦程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啊,院子里也没有她。他怔怔地站着,直到腿酸痛得厉害,才又回了屋。可屋里也没她的踪影…… 他六神无主,就这样不停地进屋,又出来了,又进了屋,又出来了。最终,在这个没有她的世界里,他根本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傅锦程发了半天的呆,才唤来了一个婆子,让她带他去蕊儿的房间看看。 第九章 这是一间很简陋的狭窄屋子。屋里不过一床一桌一椅一柜,都是旧物。但被褥被迭得整整齐齐,桌上铺着小碎花的棉布,窗下垂着她自己用野草编织的几只蝎粥儿,桌上的竹筒里还插着几枝已经枯萎的花…… 倘若那草织蝈蝈儿仍是翠绿、倘若鲜花时时盛开,这屋里便是春意融融,生机盎然。 只可惜,佳人不在。 他走到了那简陋的柜子里,打开一看,果然,她平时穿的几身绸缎衣裳全部都在,只少了两身以前的半旧棉布衣裳。正如汤嬷嬷所说的那样,她一点儿值钱的东西都没带走,又一个人孤身在外,真是太危险了! 突然,傅锦程看到衣柜的角落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拿过一看,竟然是几个小木匣,且这样式倒像是药铺里盛放丸药的。她病着要服药?他打开最上头的一个,里头还有两三枚用油纸包裹着还没来得及吃的丸药。 傅锦程又打开了油纸包,看到了里头黑黝黝的丸药。木匣内刻着的三个字,其实已经让他明白了这是什么。在这一瞬间,他如沉冰窟,然而心胸之间又燃着一把熊熊怒火。 「来人!」傅锦程怒喝,「唤了汤嬷嬷来!」 不多时,汤嬷嬷匆匆赶到。 傅锦程拿着那匣子,面无表情地问道:「这是什么?」汤嬷嬷不敢隐瞒,答道:「回大官人的话,这是蕊儿姑娘吩咐我去外头买的避子丸,说是……您交代的。」说到后头,汤嬷嬷已觉得有些不妙。若真是大官人吩咐的,那大官人的脸色怎会…… 「避子丸?」傅锦程喃喃说道。霎时间,他俊美的面容蒙上一层阴鸳的霾。好好好……看看这几个匣子,已不知她吃了多少…… 也是他太过于着迷她的身子,才没有注意到,他宠爰了她几个月,怎么她的肚子就一点音讯也无?原来她一直在偷偷地吃避子丸! 所以,她根本不愿意怀上他的孩子,也从来没想过要留在他的身边! 傅锦程怒极,抓起手里的木匣,狠狠地朝地上砸去。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傅府里的人……个个都战战兢兢的,不敢大声说话,做活计的时候也不太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就怕触怒了大官人。 这一日,小厮明月飞奔着从外头跑进了屋子,对着傅锦程大喊,「大官人、大官人!陈记铺药的小伙计来报,说有个孤老婆婆去铺子里抓跌打药,说要能治膝盖上的伤,附近的人都知道,那老婆婆孤身一人住,平时也少与人来往,您看……」 第26章 傅锦程立刻「噌」的一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朝外头走去。 话说卫灵蕊虽暂时有了一处容身之所,可她一双膝盖上的伤势却越来越严重,不但肿得发紫,且表皮全都溃烂了。卫灵蕊也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 收底留了她的老婆婆怕她死掉了,只好花时间去城外挖了一整天的山药,拿去市集卖了,得了几个钱才去药铺里买了跌打药。 老婆婆不知道药铺伙计已从她嘴里套出了话,飞奔着去傅府报信儿去了。 她年老走得慢,一手柱着拐杖,一手拿着跌打药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头戴冠帽,身穿着皮子大髦,身材高大、儒雅俊美的男人带着几个小厮骑着快马在她家门口停下。 又见其中一个小厮上前引路,说道:「大官人,就是这一家。」只见那男子面含怒意,径自推门而入。 老婆婆急了,连忙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乱闯入别人家里?」 另一个小厮迎上前来,笑吟吟地说道:「老婆婆,听说你家里来了个年轻女客,是也不是?」老婆婆愣住,疑惑地问道:「你们……是她的什么人?」 小厮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元宝,塞进老婆婆手里,说道:「老婆婆,在你家里做客的蕊儿姑娘,是我们傅大官人的爰姬,叨扰了你这几日,这一锭银两便作谢礼,我们这就接了蕊儿姑娘回家去。」 说话之间,老婆婆看到那英武男子已从她家里出来了,怀里还抱着昏睡不醒的卫灵蕊,只见他径自上了马,又用自己的大蹩将她从头到脚的包住,然后便策马离去了。 老婆婆紧攥着那锭温热的银子,喃喃地说道:「原来她是傅大官人的爰姬啊。」 卫灵蕊病得昏昏沉沉的,虽然也好几回睁眼看到了傅锦程,却总是疑心自己是在作梦。 直到几天后,她终于清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卫灵蕊呆呆地看着这眼熟到了极点的帐子,又摸了摸柔软厚实的床铺,最后看向了……如座山一般端坐在床前的傅锦程。 「啊?」卫灵蕊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慌忙从床上坐起身,却感到头晕脑涨的,而且膝盖处疼得不行。她半撑起身子,盖在身上的锦被自然滑下,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件抹胸! 膝盖上传来了又痒又痛的麻木感,卫灵蕊索性掀开被子一看,原来她的下身只穿着件贴身的亵裤,一双腿儿的膝盖处被白色棉布包扎住,还透出了浓郁的药膏气味。 她略清醒了些,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抓一抓,傅锦程适时捉住了她的手,不允许她去抓膝盖。卫灵蕊抬眼看向他,先是看到了他憔悴的容颜与下巴上泛着青的胡子茬儿,第一反应就是,他素来爰洁,怎么突然不打理自个儿了?难道说,他这是在忧心她的离开? 她的心儿不由得怦怦乱狂了起来,也想来了他离开之后,她也是如此这般的思念着他,心里似有万语千言想说,可随即又看到了他那隐藏在平静眼波之下的滔天怒意,她不由得抖了一抖,怯生生地喊了声,「大、大官人……」 傅锦程瞪视着她,怒极反笑,冷冷地说道:「有出息了,会逃跑了?」卫灵蕊定定地看着他,眼圈儿一红。 她心里委屈,可这委屈却又说不出口,只得垂下了头,任由泪水在眼里迅速聚集,凝成晶莹饱满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从眼眶里跃了出来砸在锦被上。 忍着悲伤默默地哭泣了一会儿,卫灵蕊终是不怕死地低声说道,「蕊儿还不曾恭喜大官人……续弦之喜。」 傅锦程简直被气个半死。 看看,她就真真儿不信他说的话,「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去省城是为了祭拜父亲的冥辰?」他竭力按压住满腹的怒火说道。 卫灵蕊低声说道:「蕊儿从不敢怀疑大官人,只是冷嬷嬷千里迢迢从省城赶来,特意教我学会服侍新夫人的规矩,难道不是为了新夫人进府而做准备?」 傅锦程深呼吸,沉声说道:「我要续弦,你便要逃走?蕊儿,于情,当初也是你先招惹的我。于理,你是我的奴,我是你的主,你这么闷声不响就走了,这究竟是何道理?」 卫灵蕊呆住。 此刻被他点醒,她羞得无地自容。是啊,当初是她主动爬上了他的床,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且他说得对,如今她还是他的奴,怎能因为心伤他要续娶,就悄悄逃走。若他认真要追究的,就是送了她去监牢……她也无话可说。 看着她泪眼盈盈的羞愧模样儿,傅锦程心中怒火渐消。他不由得想起那冷嬷嬷仗势欺人,也是趁他不在。当时无人保护蕊儿,也幸好她偷跑了出去,要不然,若她被冷嬷嬷折腾死了可怎么办。 第27章 再一想,她是逃了出去,却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恐怕她会被膝盖上的伤势给连累得双腿残疾。所以他绝不能纵容她!万一还有下次?那他又要上哪儿去找她? 「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你认真听好了。确实老太太有让人前来嘱咐我让我与松岩县董县丞家的千金联姻,但我已经推辞了,此事以后休要再提。」顿了一顿,他又问道,「我且问你,日后你可还想要逃?」 卫灵蕊听了,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什么?他、他不会娶董小姐了!所以是她误会他了?她心里一松,顿觉十分欢喜,然而又觉得羞愧起来,便咬住唇儿,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怯生生地说道:「蕊儿再不敢了。」 说罢,她又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又急急地低了头,眼眉间一派欢喜。 见她这样乖巧,傅锦程面色稍霁,这才又唤了个婆子进来,交代她要好生服侍卫灵蕊,然后出去了。 那婆子服侍起卫灵蕊来倒是十分尽心,给她料理膝盖上的伤口,喂她喝汤药,样样儿都得力,就是嘴碎了些。 且又因为卫灵蕊出逃在外的这几日里,傅锦程终日在府里黑口黑脸的,实在把大伙儿都给吓坏了。 婆子不免有些责怪卫灵蕊,便唠唠叨叨地说道:「蕊儿姑娘,可不是我倚老卖老啊,可我也要说句公道话,大官人是什么身分?他要了你,那就是你的福份,你怎么还端起架子来了?不就是老太太派了人来教你学规矩,我们当奴仆的,哪一个没被主子磨搓过?」 「大官人还年轻,要娶新夫人也是迟早的事儿,就不是董小姐进门,也有别人……难道你还要再闹一场不成?唉,你仗着大官人的的宠爰,说走就走了,如今被寻了回来,大官人也不恼你,难道你就不为别人想一想。哎哟,你都不晓得啊,你跑出去几天,我们在府里过得是什么日子,简直就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多一口好吗。」 刚刚才将一颗心儿安放回胸腔之中的卫灵蕊听了婆子的话以后,再次心乱如麻。婆子说的虽是气话,却也有些道理。 大官人的身分地位在这儿摆着呢,续弦是迟早的事。这一次他不娶董家小姐,以后也有可能会娶张家小姐、李家小姐、王家小姐…… 卫灵蕊的心儿又沉了下去。她慢慢地躺下,睡在床上,对那喋喋不休的婆子说道:「我已经无事了,请大娘下去歇着吧。」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那婆子替她盖好了被子便出去了。 卫灵蕊才又睁开了眼,略侧过头,把自己的脸儿埋进枕头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她为什么就这么命苦,不想看到他娶妻,连默默躲开也不行吗? 夜里傅锦程回来,见她满面泪痕,两眼红肿的模样儿,便知她哭过了。他的心儿早就软了,对她说道:「怎么又哭了?」 卫灵蕊摇头。突然又觉得她如今病着,待在他屋里也不合适,就挣扎着想下床,说道:「大官人,我……回我自个儿屋里去吧。」 他不允,「你哪儿也别去,就待在这儿。」说着便开始除衣。 卫灵蕊一怔,方才婆子给她换药的时候,她可是亲眼看到了膝盖上的伤势……溃烂掉的皮肉都已经发白了,她伤成了这样,他……还想让她侍寝吗?可他下午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若是她不愿侍寝,他会不会更加生气? 傅锦程去角房里沐浴去了,等他洗好了,又拿了一块湿帕子过来,看样子是想替她擦洗身子,卫灵蕊受宠若惊,连忙接过湿帕子,「多谢大官人,我、我自己来。」 傅锦程皱眉看着她,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嗯,她好像……有点儿太客气了,不,应该说,她对他似乎有些刻意的疏离。明明两人就是最最亲密的关系,他也不是第一次替她清洗身子了,她怎么就…… 可看着她面上未干的泪痕,傅锦程又有些心软。心想女人嘛,总是要哄一哄的,何况下午他还对着她发了那么大的火,她大约也被吓坏了。且她还伤着呢,不如今天就再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以后再慢慢教她就是。 所以他也就没说什么,转身去拿夜灯去了。等她擦过了身子,他去放了帕子,这才下了轻纱帐,又吹了灯,随后就上了床。 卫灵蕊有些紧张,她浑身僵硬。然后她被他轻轻抱在怀里、又紧紧地揽住。过了好一会儿,她发现他好像完全没有要进一步的意思,她虽放下了半颗心,却依旧对他要续娶的事儿耿耿于怀。 犹豫了一会儿,卫灵蕊悄声问道:「大官人为何不愿与董县丞作亲?」 第28章 傅锦程将揽住她后腰的手儿紧了紧,说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从今起再不许说这个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快些乖乖睡觉。」 卫灵蕊咬着唇儿没吭声。 倒是傅锦程软了下来,心想既然她这么介意的,那他不妨说真话给她听。也好过她去听了那些道听涂说的话,反而误会了他。 「前些天不是董家的公子来咱们府上了吗?他就是为了他妹妹来的,原是咱们省城那边的老太太和董家老太太在进香的时候遇上,才来了这么一出,也没问过我和董家小姐的意思,董公子此回来的的意思是……他妹妹早已有了心上人。」 顿了一顿,傅锦程又道:「这次我去省城,当然最重要就是去祭拜先父,然后也和老太太说了董家的事儿。所以现在,我和董家小姐没有关系,明白了?」 卫灵蕊听他说得仔细,便再不怀疑,彻底放下了心。她虽躺在他的臂弯里,却将脸儿侧向一旁,就怕被他看到了她面上的笑容。要是被他看到了,肯定会笑她小鸡肚肠,爰吃醋。」这念头刚一浮上脑海卫灵蕊突然愣住。啊,是啊,她为什么会……吃醋!她只是他的奴,又不是他的妻,她有什么资格吃醋! 下午那个照顾过她的婆子说过话,如炸雷一般响在耳边,大官人还年 轻,要娶新夫人也是迟早的事儿,就不是董小姐进门,也有别人。 卫灵蕊顿时觉得他那时横放在她腰间的粗壮手臂有万斤重,压得她一口气喘上不来。她实在忍不住了,就抓过他的大手,给推了出去! 傅锦程愕然,「蕊儿,你……」 卫灵蕊想追问他,他以后会娶别人吗?可转念一想,下午的时候他特意点醒过她,要她认清自己,他是主,她是奴。那她还有什么立场问? 「大官人,我、我累了,想歇息了。」卫灵蕊闷闷不乐地说道。 傅锦程想要重新搭放在她纤腰上的手突然一顿。 「那睡吧。」他淡淡地说道,收回了手。 又过了几天,卫灵蕊膝盖上的伤慢慢好了些。她那溃烂化脓的表皮也脱落了,有新的皮肉长了出来,就是痒得厉害。 她害怕新生出来的皮肉绷得太紧不够舒服,就时常坐在床边踢踢腿什么的。当然她也下床走走,就是筋骨还是疼得有些厉害,走不远。 起初的几天,傅锦程担忧她腿上的伤处,故此每天夜里只是固执地抱着她入眠,并没有碰她。但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壮年男子,又有佳人温香软玉入怀,哪里忍得住? 碍于她腿上的伤,他不敢像以往那样对她为所欲为,只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处,要了她几回,这才抱住她入眠。 这天,趁着傅锦程不在,卫灵蕊慢慢地一路扶着墙及廊柱,去了她的小屋。她想服下避子丸。可是,为什么她的柜子里空空如也?明明她柜子里有好几盒避子丸的…… 正好汤嬷嬷从她屋子门口经过,见她屋里半掩着门,便喊了一声,「可是蕊儿姑娘在屋里?」 卫灵蕊应了一声,「哎,汤嬷嬷请进来。」 汤嬷嬷果然进来了,见了她,很是诧异,「蕊儿姑娘腿上的伤还没好呢,怎么又四处奔走?要什么就和婆子说上一声,让她们跑腿儿就成……」 卫灵蕊说道:「嬷嬷,我收在我柜子里的避子丸呢?」 汤嬷嬷顿时变了脸色。 她当然不会忘记前些天蕊儿姑娘跑了之后,大官人在蕊儿姑娘的屋里翻出了避子丸时的狂怒。唉,这蕊儿姑娘也真是的,当初居然瞒着她说是大官人让买的避子丸,谁知道根本没这事儿。 不过,这是大官人和蕊儿姑娘之间的床笫之事,她一个老婆子还是不要掺合了。 于是汤嬷嬷调整好表情,自如地笑道:「大约是前些天姑娘不在的时候,她们进来打扫,给清掉了。姑娘,这避子丸……姑娘一定要吃吗?」 卫灵蕊认真点头。 汤嬷嬷叹息,只得说道:「既是这样,那我这就派人去外头采买去。」 卫灵蕊谢过了汤嬷嬷,又一痫一拐的往回走。 她行动迟缓,刚回到屋里不久,傅锦程便阴沉着脸进了屋。卫灵蕊有些诧异,问道:「大官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他手里还托着个什么东西。 再仔细一看,卫灵蕊被吓了一跳!被他托在手心里的那个小木匣,不就是……她托汤嬷嬷去买的避子丸吗? 傅锦程被气得不轻。 当初是她哭着要爬他的床。他怕她没想好,又怕她后悔,还拒绝过一次。结果她还是勾引了他。呵呵呵,事到如今……倒变成是他一厢情愿? 第29章 她居然不经他的同意就吃下避子丸!既然她这么不愿意怀上他的孩子,当初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勾引他! 只是……傅锦程并没有说话,他冷冷地盯着她,眼里满是伤心而染上的赤红,缓步走到她的跟前,他打开了小匣,从里头拿出油纸,仔细地打开了油纸,露出黝黑泛着药腥味儿的丸药。 「张嘴。」他淡淡地说道。 卫灵蕊面色惨白。 是,是她自主作张,假传号令的请汤嬷嬷去买的避子药。但她自愿服药,与如今这般……被他逼着服药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像是高贵的他,容不得低贱的她怀上他的孩子似的。 卫灵蕊莫名红了眼眶。 傅锦程恨声说道,「这便是你要的避子丸!」说罢,他捏住她的下巴,狠起心地迫使她张嘴,又将这药丸塞入她口中。 无水送服,卫灵蕊被咽得连连咳嗽……傅锦程虽然心疼,却竭力隐忍,问道:「你就这么不想怀我的孩子?还是说我配不上让你怀孩子?」因为生气,也因为愤怒,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卫灵蕊哭了,「你是大官人,而我不过是你的奴,你的通房,我有什么资格怀你的孩子。是,今儿你不娶董家小姐,但总有一日你会娶张家小姐、李家小姐或者王家小姐!」 「傅家是大户人家,又岂能让妾侍抢在主母怀孕之前诞下庶子?且我签下的还是个活契,若我怀了你的孩子……日后契约到期,是我走让孩子一人留下?还是说,你想让我怀着你的孩子离开……」 「够了!」傅锦程暴喝了一声。 他当然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他就是傅家的庶长子。 傅锦程的生母,是傅老太爷原来的未婚妻许氏。两人本是青梅竹马,感情笃深。只因许家父兄犯了事,许氏与家中女眷同被没入了教坊司。老太爷使了不少银子,费了不少周折才为她赎了身,本欲迎娶她过门的,奈何长辈不允。 没法子,许氏自愿委身为奴,伴在老太爷身边。因两人都年轻,也没想太多……许氏怀了孕,就把孩子生了下来。 结果后老太爷又在长辈的安排下另娶正妻刘氏,所以谁也过得不快活。 许氏终日郁郁寡欢,在傅锦程七岁那年病逝。嫡母刘氏不是坏人,却无法疼爰情敌的孩子,虽然也用锦衣玉食将他供养大,却做不到把傅锦程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爰…… 所以当傅锦程长大成人,到了要开府另居,娶妻生子的时候,就暗暗下过决心,此生绝对不重蹈父辈那样的覆辙。 没想到……傅锦程垂眸,呆呆地看着哭成了泪人儿的卫灵蕊。 他心中十分懊恼。蕊儿她……其实做得没错。是他糊涂了,只顾着要得到她的人,得到她的心,才将这纲常礼教抛之脑后。 他恨自己的疏忽,怎么在宠爰蕊儿的时候,竟会将这等重要的事尽数忘光?且自从上回知道她一直在吃避子药时,他就愤怒得失去了理智。 难道说,其实他也还是期盼着她能怀上他的孩子吗? 「大官人?」屋外响起了汤嬷嬷的声音,且还显得有些焦急,「大官人,前院来了贵客,着急要见您哪,您看……」 此刻的傅锦程有些无颜以对卫灵蕊,当下便深深地看了她一身,转身就走。 「且慢!」卫灵蕊唤住了他,急急问道:「方才大官人给我吃的究竟是什么?」怎么跟她平时吃的避子丸的药味不一样。 傅锦程站定,回头看了她一眼,冷着脸说道:「那是补身的补药。」她吃太多避子丸了,恐会引起宫寒,伤了身体不说,还会影响以后孕育子嗣。 卫灵蕊却急了,「那、那万一我怀上了孩子可怎么办?」 他再也没理会她,继续朝门口走去,心里想着若她怀上了孩子怎么办?那……那就是天意,他娶了她就是! 可这一幕落在卫灵蕊眼里,不免又是一场气苦,她趴在大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哭了一场,又觉得身子倦得慌,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下午那个嘴碎的婆子又过来服侍卫灵蕊换药,唠唠叨叨地说道:「蕊儿姑娘,你还不知道吧?上午过来找大官人的那一位,原来就是先前隔壁松岩县丞家的董公子啊……我们大官人哪,真是与人和气生财!你瞧瞧,虽与董家的亲事做不成了,可董公子这次来呀,就要为我们大官人说媒的……」 闻言,卫灵蕊吃了一惊,「什么?」 婆子叹气,「姑娘,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这些天我该劝的也劝了……不该你肖想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趁着大官人还没娶回新夫人,你啊,就该吃吃,该喝喝,安心享受大官人的宠爰,日后等新夫人进了门,哪儿还轮到你来当主子。蕊儿姑娘,你这腿上的伤啊也好得差不多了……」 第30章 说着,婆子为她换好了药以后,便匆匆离开了。 卫灵蕊默默地缩在大床深处,闭上了眼。她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没听见。但她又做不到。脑子里更是不可抑制地想像着,如果他直娶了妻,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每日尽心服侍新夫人吗?然后看着新夫人天天把自个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替他打理衣食住行?还是说,她应该把自己定位为他的通房丫头,然后天天服侍他与新夫人行房,最后看着新夫人为他生养孩子,他们夫妻幸福和乐? 卫灵蕊咬住了唇儿,眼泪哗哗的流。 不!不要!她不想看到那样……如果可以,她宁愿他一辈子不娶!这念头一冒出脑海,她就被吓得瞪圆了杏眼,还倒抽一口凉气。 天哪!她怎么可以这般恶毒?卫灵蕊攥紧了拳头重重地砸向枕头,心中十分讨厌自己。 一个大胆荒谬的念头突然冒出脑海,那他就不能娶她吗?刚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的脸儿烧得慌。不行,卫灵蕊拼命摇头。他是富甲一方的大官人,而她却是个……卖身为奴的农家女,无论如何她也配不上他!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卫灵蕊气哭了,趴在枕头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第十章 卫灵蕊哭到半夜,直到听到了更夫敲更的声音,才惊觉再过一会儿就要天亮了…… 心里有道小小的声音对她说道:「不若离开他吧,如今你已失身于他,再待下去,只会连这颗心儿也失守。不如早些归去,彻底脱离了这深情苦海吧,从今后管他娶谁爰谁,反正到了最后,他和你总是无关之人。」 卫灵蕊只觉得痛彻心菲,她哭着起来了,又哭着收拾好自己,胡乱拿了个包袱皮塞了两身衣裳,便哭着一步一挪的朝外头走去。 这会儿距离黎明前大约两刻钟,正是天最黑,人也最犯困的时候。卫灵蕊慢慢的摸到了后院偏门,绕过了正在打盹儿的看门婆子,又轻轻地抽掉了门栓,闪身出去,最后又悄无声息的掩好了门。 站在傅府门口,又看看府门口的那对石狮子,卫灵蕊忍不住想起了当初她从太平村的家里偷跑出来的那个夜晚,同样都是离开,但心境又完全不同。 离开太平村,她是义无反顾的,绝不后悔的。离开傅府,却让她有些患得患失。她是在走投无路的前提下才找到了这么一个舒适地,还真以为无意间跌入了蜜罐,到头来才知道,其实她失身又失心。 离开了这儿,又有何处还能像这儿一样,带给她归属感呢?卫灵蕊的眼泪毫无征兆的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但她已经没了退路。 因怕被人发现,卫灵蕊快快走了两步,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走了百十步,她却觉得越来越冷了?略一思忖,她就明白过来,这是因为她总是待在有暖阁的屋里,才会忘了寒冬有多么的严酷。 她一边跺着步着朝前一路小跑,一边责怪自己,本来就是穷人家的姑 娘,只跟着他过了几天富贵日子,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这是毛病,得改! 又走了一会儿,还是寒意刺骨得很。她索性一路小跑了起来,企图通过运动能让自己获得暖意。她越走越远,一直到走了市集处。 天开始蒙蒙亮了,陆续有挎着篮子,推着独轮车的小贩赶到了市集。也有人挑着担子,驾着马车朝四面八方赶来。 卫灵蕊躲在一旁观察了一下,大着胆子走到一辆牛车前,问了问那车夫的目的地,然后摸出了十个钱递给车夫,便与其他拼车的大娘、媳妇们一块儿上了套在老牛身后的车厢里。 很快,牛车就动了。不大的车厢里挤着七八个妇人,叽叽喳喳地说着东家长、西家短。卫灵蕊被吵得脑壳疼,又因为一夜没睡,困得很,便抱着小包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有马蹄声音渐渐由远而近,然后一道熟悉到了极点的声音响起,「赶车的大叔请等一等,敢问你可曾拉了一位年轻美貌的单身姑娘?」 卫灵蕊顿时被吓醒,她瞪大了眼睛,当然听得出这是大官人身边的小厮明月的声音。 大约已经有人绕到了前头,拦下了牛车。那车夫不高兴地说道:「那要细说起来,我拉的这一车可全都是年轻美貌的婆婆、姑姑和嫂嫂,谁知道你要找谁。」 卫灵蕊害怕地抱住了包袱,心中默默念祷,千万只是问问就好啊!可不要掀开车帘子看,也不要一个一个的验明正身…… 晚了。有人掀开了车厢帘子,大声说道:「婆婆、姑姑、嫂嫂们好!我们不敢唐突各位,只我们想找个人……」卫灵蕊一听,叫苦不迭,掀帘子说话的这个,便是大官人身边的另一个小厮清风,既然两个小厮都来了,恐怕…… 第31章 清风一眼就看到了躲在车厢最里头的卫灵蕊,喜道:「蕊儿姑娘!」遂转过头去,大声说道:「大官人、大官人!找到了……」 卫灵蕊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车厢里的妇人们已经被清风催促着,一个接一个的跳下了车厢。到了最后,就只剩她一个人哆哆嗦嗦的缩在车厢最里面。 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人徐徐走到车厢跟前。卫灵蕊不用抬头,不用看 他,就知道是大官人来了,她甚至还能感受到他狂怒又暴躁的视线。 「下来。」他冷冷地说道。 卫灵蕊被吓破了胆,悲悲戚戚地抱着小包袱,慢吞吞朝车厢门口走去,她刚走到在厢门口,他便突然长臂一捞,立即拿住了她,然后就像扛米袋似的,直接将她扛在了肩上,转身离开。 「你、你干什么!」卫灵蕊又羞又臊,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啊! 「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她拼命地晃悠着一双腿儿。奈何他压根不理会她,直接走到了一匹骏马旁,就这样带着她直接上了马。跟着,他将她放下,坐在自己身前…… 在这过程中,他又触到了她那差点儿被冻成子冰块儿的身子。虽在狂怒之中,但他还是打开了自己的大蹩,裹住了她纤细的躯体,这才策马回府。 卫灵蕊整个人被他的大蹩遮住,顿时觉得暖和了,而且满口满鼻都是属于他的气息。她觉得既安心、又有点儿害怕,冰凉的后背紧贴住他火热的胸膛,让她渐生暖意。 透过大髦的缝隙,她似乎看到有大朵大朵的雪花落下。难怪这么冷。卫灵蕊默默地想,要是他没截住她……这下着大雪的天气,她又能去哪儿? 傅锦程真是被气得……失去了理智。他是不是太宠着她了?上回她受了伤,还不声不响地跑掉,要不是他及时抓她回来,说不定她还会因那伤势送了性命! 上回都已经跟她好说歹说了,她也答应得好好的,以后再不逃了……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她又跑了! 所幸这次她还没跑远,就被捉了回来,要不然,这下着雪的天气,她穿着单衣就跑了出来,身上又不带钱,不出三天,她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死! 这么一想,傅锦程就更生气了。既然这样不听话的,难道真逼着他拿根炼子锁住她? 回到府中,还没等他开口兴师问罪,卫灵蕊倒是直接跪在了他面前。 在这一瞬间,傅锦程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地板这么硬,又这么冷,她膝盖上的伤还没全好就这样跪着,她……不疼吗? 「求大官人开恩。」卫灵蕊跪伏在地上,低声说道:「求大官人……放我一条活路吧!」傅锦程愣住。半晌,他才喃喃说道:「放你一条活路?」 卫灵蕊含泪说道:「我……不能再服侍大官人了,求大官人将我的身契还给我,等到来年开了春,我做工挣来了银钱再还给大官人。」 傅锦程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一直觉得,她的第一次逃跑……情由可原,毕竟是实打实的受了委屈。但他也确实很狂怒,怕的就是她以后还会生出这逃跑的心思,于是他才狠狠地敲打了她。没想到,这次她还想逃跑,那他就真的很生气了! 然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此刻她仍然言明要离去? 一时间,傅锦程的脑子里燃着一把熊熊怒火,偏偏一颗心又空落落、冷冰冰的……他狠狠地盯住了跪在他跟前乖如静兔的她。 「我究竟哪里对你不住,你要这样三番两次的逃走?」他努力控制即将爆发的怒火,一字一句地问道。 卫灵蕊摇头,答道:「大官人待我极好,让我无话可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傅锦程冷冷地说道。到底要怎样才能留住她?要把她的活契换成死契?还是真要用条炼子锁住她?或者说,将来无论他去哪儿都把她给带上,省得他一个转身她就逃了! 卫灵蕊闭了闭眼,又把心一横,泣道:「我、我……是我对不住大官人!我,我没法子看着大官人娶了新夫人进府,求大官人赏还了身契给我吧,又或者等我活契期满了你再续弦。总之我、我……我就是不能看着你娶妻!」 她鼓足了勇气才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固然令她松了一口气,然而又让她羞愧不已。哪有人这样,明明白白的把自己的嫉妒心剖析给别人看的! 殊不知,她的话……对傅锦程来说,也是当头一棒。他呆呆地看着她,突然也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到底要怎样才可以留住她,让她死心塌地的陪在他身边?明明他也没有想要娶别人的打算……那么,他可以娶她吗? 第32章 他紧紧地盯住了她,脑子里快速地盘算着这可行性。 而久俯于地的卫灵蕊见他半晌不答,不由得直起身子,仰首看他。傅锦程还没想好娶她为妻的可行性,又恼怒她再三逃走,便板起了脸儿说道:「起来!」 卫灵蕊迟疑道:「那大官人可是答应了我?」 傅锦程大怒,「你这是在威胁我?」 卫灵蕊咬着唇儿说道,「如若大官人还是不答应我,我、我……」 傅锦程被气了个半死,「你就怎样?说!你就怎样!你还要逃?」 卫灵蕊倔强的不说话,还把头扭到了一旁。 傅锦程真是怒极,却又拿她没办法。打是不可能的,骂也舍不得……还担心她的腿儿是不是跪疼了。 于是他的手就先于他的脑子做出了具体行动。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生生地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可是,卫灵蕊却不愿意再与他纠缠,就想挣脱他的手,殊不知,她越是挣扎,越是与他有了肢体接触,他就越想征服她。 两人拉扯了几下,纤弱的卫灵蕊就被他给推到了大床边, 卫灵蕊昏昏沉沉地睡在傅锦程的怀里,人事不醒。 第二天她醒过来的时候,先是感觉到身子沉重又疲倦,四肢酸痛又无 力。但是她居然是穿着衣服的,而且身子也还算清爽! 挣扎着爬起来一看,裹在她身上的衣裳是傅锦程的睡袍,床前还扔了一地的衣衫,全是昨儿被他撕毁的她的裙裳,且大床的脚踏还摆放着一盆水,一块随意扔在水里的帕子…… 想来,昨儿夜里应该是他照料着她,为她擦洗过身子了。 卫灵蕊心中百味杂陈。想起昨夜里的床笫间事儿,她隐约记得到了后来,她好像还将双腿儿缠在他的腰间,浅吟低泣的求宠! 卫灵蕊捂脸,这、这也太丢人了! 不可否认的是,其实他就是她一直渴望,又完全不敢肖想的男人。 他富有,能供她锦衣玉食,生活无忧。他英俊儒雅,光是看着就很养眼。他身材高大,体能还很好,每一回他宠幸她的时候,对她来说、虽有些力不从心,确实在是一场饕餐盛宴。他霸道硬气,但其实对她很体贴,事后还替她擦洗了身子,又怕她着凉让她穿上了衣裳。 卫灵蕊幽幽叹气。他越是这样,她就越舍不得离开他。想必离了他以 后,她也不会再遇到这么好的男人了。 这么一想,卫灵蕊突然吃了一惊!她待在他身边,不过才三个月,竟然已经情根深种了吗?昨儿她和他明明白白的说了求去的事儿,虽被他否决,但她当初签的是活契,一年之后契约期满,他再无理由拦着她不让走。 到了那时,她真的可以挥挥手潇洒地走掉? 卫灵蕊心情复杂,挣扎着起了身。昨夜他虽帮她擦洗过身子,可这会子她一起身,几乎灌满了满子宫属于他的浓精便从她的下体缓缓淌出。 她踉踉跄跄的奔去角房,用温水清洗过,又洗漱了换好衣裳,出来收拾好屋子。 「吱呀」屋门被人推动,卫灵蕊诧异地转头看向门口,大官人出身世家,秉承家训,极少于天黑之前进入后院。那么会是谁,敢这样闯入大官人的院子? 啊,还真是大官人! 只是,他盯着她的眼神,好像不是那么的友善。 卫灵蕊有些不安,双手扯着衣角,朝他行了个蹲礼,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官人……」 傅锦程没吭声。他径直走到她面前,然后抱起了她。卫灵蕊被吓了一跳,昨晚上他要了她至少七八回,怎么大早上的他又…… 「大官人、大官人你……」你放我下来这句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傅锦程给扔在了大床上。 她赶紧坐好,然而却发现他已经捉住了她的足儿。卫灵蕊被吓住,想抽回自己的足儿。他却不让,还哑着嗓子说道:「别动。」 卫灵蕊突然想起入夜后他和她的每一场性宴的开始,都始于她的挣扎。于是她也就安静了下来,真不敢动。 傅锦程半跪半蹲在卫灵蕊跟前,他身材高大雄壮,单膝跪在她的跟前,然而那迫人的威仪气势却不减半分。只见他一手捏住她的脚踝,一手熟练地摘下了她的绣鞋又除去了她的白绫袜。 跟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件金灿灿的物什。 卫灵蕊睁大了眼,那是条细细的金炼子。可是……为什么这金炼子这么长? 傅锦程抬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展开那条细细长长的金炼,然后他将金炼的一头系在她光洁雪白的脚踝上,又试了试松紧,最后用个金环与金锁给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