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的坎坷二婚》 001 相逢秋雨中 那段时光,压在记忆最深处,始终不愿想起。可是,在这个细雨纷飞的深秋,我突兀的遇到了他。 周末的傍晚,我失魂落魄的站在街头,任凭秋风吹起我单薄的外衣,任凭冰冷的雨滴打湿双眼。 我想见四岁的女儿悠悠,来到约好的地方,却扑了空。为了见到女儿,我已经依照婆婆的意愿跑了好几个地方。 最后通了一个电话,让我在地下商场的入口处等待。 等了整整两个小时,天已经渐渐变黑,身上已经湿透了。再打过去电话,一直都是占线的忙音。我双手蒙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流出,冰冷的脸颊一如我破灭的希望。 抬起头望着雨雾蒙蒙的天空,嘴角是微笑的样子,原以为仰起头,就可以忘记忧伤,可是眼泪毫无预兆的流着。 “妈妈......妈妈......”甜甜的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叫着。 要离开的脚迟猛然顿住,蓦然回头,在人群中寻找那个令我魂牵梦萦的幼小的身影。 是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一边叫着一边投入一个女子的怀里,妈妈抱起她,爸爸给她撑着伞,一家人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我失望的在人群中搜寻着,婆婆是不会带悠悠来见我了。我哑然苦笑了。离婚时,婆婆说要用女儿来折磨我一辈子,她怎么会轻易就让我见到悠悠呢。 神思有些恍惚,感觉浑身虚脱了一般,蹲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整理好失魂落魄的情绪准备离开。 地下商城的楼梯是粗糙的青色大理石,有些陡,雨水浸泡的有些滑。 一整天奔波等待,令我心力疲惫,才下了几个楼梯,腿一软,脚下滑了一下,身体失去重心一头就冲着底部栽了下去。 这么陡的楼梯栽下去不死也会摔残了吧。我绝望闭上眼睛。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飘摇坠落的身体顿住了,身体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牢牢抱住。 抱住我的人身子晃了晃,最终随着我一同失去重心跌了下去,显然是被我撞下去了。中途这一暂缓,两个人滚落在楼梯上。 我一米七五的个头,虽然身材有些单薄,但是摔下去的力度还是挺大的。 睁开眼睛,头还紧紧的贴在一件灰色的毛衣上。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救我的人长什么样子,就已经听到有个女子惊呼:“世卿......世卿......”声音里明显的有关心和惊慌。 有力的臂膀松开了,我被人扶起来,慌乱的抬起头,一个背影窈窕的中年女子挡在身前背对着我,正给一个高个子男子整理衣服,她并不怕脏,用手拍去沾在男子衣服上的雨水。 显然是他救了我。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含着诧异看向我,我愣了一下,竟然是他!我嘴唇干涩,没有叫出他的名字。 多年未见,此时,我却狼狈不堪的出现在他面前。我仓惶低下头,抿住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我琢磨是该悄悄走开还是上前跟他打个招呼时,中年女子转过身,瞪着一双长了几丝鱼尾纹的丹凤眼,狠狠剜了我一眼:“你怎么搞的?走路不长眼睛吗?” 她的眼睛跟他真像,应该是他的亲人。我连忙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嗫嚅的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哦,不,谢谢您……您……没事吧?” 烟灰色的毛衣上有几团水渍,唇角洋溢着温润如水的暖意,深秋的天气似乎也变得温暖了。 被他这样看着,我稍微平静的心再一次慌乱起来,不敢看他,低垂眼帘目光无意识的盯着他毛衣上的水渍,手也不知该放在何处,脸颊热得火烧一般。 “我没事。”他走过来挡在中年女子的身前,抬手指着青色大理石的台阶上方,“妈,浩儿还在那儿呢!您先带浩儿回家。” “从那么高的楼梯被你撞下来,怎么可能没事儿?”女子极力控制音高,但是我能感觉到对我的指责和对儿子的疼惜。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台阶上方,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小手扶着楼梯护栏,眨着漂亮的眼睛清脆的叫了几声“爸爸,爸爸......”瞧见我正在看他,顽皮的吐出舌头冲着我做了一个鬼脸。 中年女子审视了一下,看他笑吟吟的果然没事,瞪了我一眼,“世卿,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说完又不甘心的瞄了我几眼转身去照顾台阶上的小男孩儿。 “萧然,你没事吧?”他走过来打量着我,唇角微扬,暖洋洋的笑意很温润。 手指拂过我的额头,一缕散落在脸颊的头发顺到耳后,“萧然,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为什么如此狼狈?多年的困顿怎还能用语言诉说?我低下头,即使如春天一般的和煦也无法驱散眼底酸涩。 我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随后温和地说:“跟着我。” 听到熟悉的话,神思被拉回到多年前,他也是这样拉着我的手,说着相同的话。 那年我十八岁,读高三,他是我的语文老师。 从未想到多年后还能再见到周老师,也从未料到,再见时我还是如多年前一般狼狈不堪。 那时,唯一的亲人奶奶还在身边,可是现如今,奶奶去世了,而我想见一眼在世间唯一的亲人----我的女儿悠悠都是如此困难。 忽然感觉自己撞到了一个坚实的后背,原来就在我神思恍惚中周老师已经拽着我来到商城电梯门口,而我未能及时刹住脚步,撞在了他后背上。 我慌乱的抬起头,看到周老师微笑着深深的看着我,眼睛里有温润,也有我看不透的凝重。 电梯门开了,周老师再次握住我的手,他手心里的力度,令我有些许的不舒服,我有些拘束不安,低下头再不敢直视他。 “萧然,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坐在商城休闲区的茶座,周老师问我。 002 悔不当初啊 我理理头发,眼底涌出酸涩,多么不堪的往事,多么落魄的时光,那些痛心疾首的日子,时时啃噬我的灵魂,让我不得安宁,让我变得更加卑微慌乱。 对面是周老师,周老师后面的墙上装饰着几面小镜子,镜子里反射出我的脸,苍白憔悴,一双眼睛空洞无神,仿佛是一潭不见底的黑暗的深渊。 失魂落魄给谁看?我眨了眨眼睛,脸上展现出一个从容的笑:“周老师,您还好吗?刚才有没有受伤?” 周老师凝视着我,“萧然,你还和以前一样倔强,哪怕在我面前,也不肯软弱一次吗?” 我笑起来,“我没事儿,天冷有点感冒,刚刚又受了点惊吓,想不到救我的是您,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苦苦的。曾有人多么希望我能软弱,但是我无法退缩。仅有的一次软弱,让我丢掉了女儿的抚养权。 周老师蹙了蹙眉,眼神深沉起来,嘴角轻扬,声音有些飘渺:“但愿是我看错了,想错了,刚才你凄然决绝的神情真让我后悔,后悔当初没有留下来。” 就在服务生送上茶水的时候,我的手机响起来。瞥了一眼屏幕,是宋尧,我的前夫,悠悠的生父。 按掉电话,来电铃声又执着的响起来,接通电话,“萧然,你这个臭女人,到底要怎样才行?你以后还想不想见悠悠?我妈带着悠悠等了你一天,你人在哪儿?以后还让我怎么相信你?你到底配不配做孩子的妈妈?” 谩骂从手机飘出,对面的周老师又是眉头微蹙,显然已经听得十分清楚。 “宋尧,你永远都是这样,只相信悠悠奶奶的一面之词,却不肯相信我。”我抱歉的对着周老师笑了笑,降低声音对着手机解释了一句。 爱你的时候缺点也是优点,不爱的时候,就可以随意谩骂,这就是当初自己执意要嫁的人。 当初,当初,真是悔不当初。 “萧然,悠悠淋雨生病了。如果以后还想见她,立刻把医药费打过来,否则,想见她,这辈子你想都别想!”电话里飘出一串威胁的话语,一次次打电话过来,除了钱就是钱,让我不得不怀疑当初他娶我的初衷。 “需要多少钱?”我问。 “一万。”电话里飘出刺耳的咄咄逼人的声音。 “一万!感冒需要花一万吗?”我掩饰不住内心的反感,每次都是如此,依仗着我见女心切狮子大开口。 “给不给随你便。”有恃无恐的声音飘出来。 挂掉电话,抬起头,对面的周老师轻轻转动着手里的水杯,用审视的目光静静的看着我。 不知道是谩骂的声音惹得他反感,还是嫌弃当年那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会沦落到被人索要金钱的庸俗境地,我觉得他嘴角的笑意淡了,“萧然,我也有事儿,那就先走吧!” 对面的小镜子里反射出我凌乱的头发,被雨淋过之后皱巴的衣服。在我的印象里,周老师的服饰总是整洁考究,我的样子一定令他觉得难堪。想起当年,周老师的教诲,他曾经说过:“一个人除了文雅谦和、言行有礼之外,仪容仪表、服饰着装也彰显着良好的教养和优雅的风度。” 果然是辜负了,否则多年未见,怎么会即刻就要走呢? 我点点头,心底黯然,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忽然想起那年没有来得及还上的医药费,令奶奶耿耿于怀直到去世。我鼓起勇气看了一眼站起来准备走的周老师:“周老师,我有东西要给您,方便的话能告诉我您的联系方式吗?” “哦?是吗?”周老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一丝神采似乎从眼底闪过,继而淡笑道:“好,手机给我。” 我疑惑的把手机递过去,再递过来时,通讯录里多了他的联系电话,“川南大学文史系,你也可以到那儿来找我。” 他离去的背影将我的思绪拉回高三那年。和我相依为命的奶奶没有扛住连续半月的秋雨带来的寒气,得了重感冒,我只好辍学在家照顾。 一天黄昏,我正在生炉子给奶奶熬药,因为前一天下了雨,煤球淋湿了,在烟熏火燎中折腾了好久,才算把炉火点着。 “萧然……萧然……”听到门外有人大声的叫我的名字。 我家的小院子是典型的四合院,十分古朴,红色花岗岩磨成的红砖砌成的围墙有两个人那么高,院子里北面是九间红砖砌成的大屋,院子东西两面各有同样的六间较矮的小屋。每间屋子都有漆色斑驳的雕梁飞檐。 院落中间是一方菜地,一年四季奶奶都要种一些时令蔬菜,有时,奶奶还会撒一些花种子。而且还有一个后院,种着几棵果树。 此时,菜地中一些秋菠菜和卷心菜茁壮的生长着,旁边还有一些各色的大丽菊开得十分热闹。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小院难得的别致静雅。 从我记事起,就和奶奶住在这里。 我从煤烟里抬起头,院子门已经推开了,进来的人是周老师,他一边挥手驱赶煤烟,一边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看到炉子边的我,他皱起眉头,“萧然,为什么十几天没来上学?家里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周老师......我......我.....”没想到这个时候老师会来家访,我有些慌张,一双手沾了黑乎乎的煤炭,只好用手背胡乱的扒拉了一下落在脸上的一缕头发,低声说:“周老师,我托顾夕月给我请假了的。” “我知道。”周老师已经看到了旁边的药罐子,惊诧的看了我一眼,“萧然,你病了?” 我摇摇头,把药罐子拿起来放在炉子上,蹲在炉子边用扇子慢慢扇了几下火。 周老师来到我身边蹲下,一阵阵青烟冒出来,熏得他咳嗽了几声。 “周老师......”我本想说让他回去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我听到自己说:“周老师,我奶奶生病了,过几天爸爸……妈妈……回来我就去上学。” 很久没有说过爸爸妈妈这两个词,感觉很生硬很憋口。 我的家境从未给别人说过,学校里自然没有人知道我从小就是跟着奶奶长大的。 从记事起,家里只有我和奶奶,从不知父母为何许人。关于爸爸妈妈,小时候我曾问过奶奶,奶奶拉着我来到海边,指着遥远的天际告诉我,爸爸妈妈在海天的那一边,因为工作很忙,没空来看我,等我长大了,读完大学,就可以去找他们。 在我的潜意识里,大海那边一定特别美,爸爸妈妈也从事着十分重要的工作,不像奶奶和我,只会画衣服。在我的记忆里,从小就是跟着奶奶用工笔描绘各个朝代服饰图样,而那些要娶妻嫁女的有钱人家,便来找奶奶选取中意的图样置办婚服。 每到秋冬季节,奶奶总要病一回。家里全靠奶奶卖画撑着,日子过得很拮据,没有多余的钱去医院。往年奶奶只是吃几副汤药就会好,但是今年拖了十几天依然不见起色。 “萧然,你不来上学是为了照顾奶奶?她得了什么病?走,带我去看看她。”周老师一点不嫌弃我沾了煤炭的黑乎乎的手,拽着我朝屋里走去。 从未有异性拉过我的手,碰触间周老师的手很温暖,我忍着内心的慌乱,倔强的甩开周老师的手,蹲在炉子边,“周老师,奶奶吃了药,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您回去吧!” 和奶奶生活的日子,习惯了有什么困难都自己担,奶奶总会毅然拒绝别人的同情和怜悯,我不能例外。 可能是自己弄了一脸煤灰样子很可笑,也可能是我过度的倔强很逗人,周老师好看的丹凤眼含着笑意,他站了一会儿,见我低头一个劲儿的只顾扇着炉火,蹲在火炉旁,煤烟呛得他一阵咳嗽,眼睛也被熏得直流泪,但却充满了笑意。 周老师垫付了医药费,请来了大夫,给奶奶注射了一星期的静点,奶奶的病才算好起来。 后来,等奶奶攒够了钱要还给周老师的时候,他却调离了学校。为此奶奶一直耿耿于怀,无法安心。 003 欢悦的桃花眼 犹豫着要不要转一万给宋尧,我担心轻易满足他的要求,下次索要的抚养费会更无顾忌。找了一家银行,用柜员机转了五千元到宋尧的账户,希望宋尧能看在钱的面子上让我见悠悠一面。 银行正对着观景河,河两岸灯火璀璨。天空还飘着雨点,夜的来临挡不住生活的热情,一对对恋人在伞下手挽着手漫步,热衷于养生的老人们也在华灯下冒雨健步而行。 生活如此美好,心中溢出无限希望。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宋尧的电话:“宋尧,钱已经转过去了。我暂时没有那么多,只转了五千。” 相比上次通话,电话那边的声音温和了:“看到了,只要你按时打钱过来,你还是悠悠的妈妈。” “嗯,需要钱的时候打电话给我。你说悠悠病了,她在哪里,我想去看看。”我平静的说,尽量的掩饰想见到女儿的迫切心情,我知道,只要我表露出对女儿的思念,他就会不断地提出非分的要求。 这次却好一些,没有预料中的回绝,“萧然,只要你爽快,见悠悠不是难事儿,这样,你在哪儿,我现在给你送过来。” 宋尧爱钱,但是他应承的事情却很少食言,说送过来就一定会。我掩住内心的喜悦,有点难为情的说:“那好吧,我这会儿在观景河南,下雨呢,我没带伞,你快点儿。” “一个半小时。”宋尧说。 一个半小时,我还可以逛一会儿。河边是一些商铺,这时候家家都是灯火通明,灯光下商品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路过一家租售婚纱的商铺,隔着明亮的玻璃橱窗,里面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子正在为自己选婚纱,鹅黄色的欧根纱束腰系上去,娇小的身材略显臃肿,女孩子十分不满意,店员给她换上一款宽面丝带束腰,系上去女孩子还是不满意。 店员看到我走进去,指着我对女孩子说:“这款婚纱适合像这位女孩儿一样高个子的人,您现在已经穿出最理想的效果,要不,您再换一款裙摆简约的款式?” “我就喜欢这款,裙摆褶皱重叠,长短正好能遮住恨天高水晶鞋子,显得我个子高一些。”女孩子却不愿意另选其他款式,一脸遗憾。 “结婚时您手里捧花遮在腰部,如果遗憾是另一种完美,您不必太苛求细节。”店员拿过试用的手捧绢花,遮挡在女孩子的腰间。 “恰恰相反,一款婚纱的出众之处在于每一个细节的精雕细琢,有珍珠流苏束腰吗?”我微笑着接过店员的话头。 结婚是每个女孩子圆梦时刻,怎可将就呢? “有。”店员看了我一眼说。 “有中长款珍珠流苏头纱吗?都给我。”其实我早就看到了这些饰品都陈列在展柜里,用眼睛示意店员。 “好。”店员从展柜里取出束腰,小心翼翼的递给我。 珍珠的腰带在女孩儿腰间熠熠生辉,衬托的腰部纤细美好,沉甸甸的流苏垂在蓬起的裙摆上,裙摆的弧度略显缩小,女孩子的腰身修长起来,走动时珍珠光华流转,婚纱品质凸显,顿感华美高贵。 镜子里女孩子的眼睛亮起来,惊呼“哇!好美!” 店员看着我的眼神愉悦起来,她小心翼翼的递过头纱,我调整头纱的长度,与女孩的身高形成最佳比例。 厚底的水晶鞋隐藏在裙摆之下,隐隐透着晶莹的光彩,腰间珠光流转,缀了珍珠的头纱在腰部摇曳生姿,镜子里的女孩子娇媚婉约,身姿亭亭玉立,尽显优点。 女孩子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欣赏镜子里美丽动人的身姿,忽而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嘴巴再一次张得大大的惊呼起来:“你……你不是‘萧然云裳’的设计师萧然吗?我在时尚杂志上见过你的照片,您能再帮我选几款婚礼期间更换的礼服吗……” 我点点头笑了笑,为女孩子选了几款适合婚礼酒席中更换的礼服,在女孩子和店员惊诧的目光下悄然走出婚纱店,沿河走到马路边。看了看腕表,一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一辆最新款的奥迪车停在路边。 车窗落下,是宋尧俊美的脸,一双桃花眼含着欢快的笑意。当年我是多么喜欢这双充满快乐和活力的眼睛,经历了离婚纷争,他的快乐却让我不寒而栗。 “想好了吗,拿出五十万,悠悠的抚养权变更给你,不是没有可能。”他愉悦的说,仿佛我和他之间的一切过往都不曾发生过,他欢悦的眼神与热恋时的美好一般无二。 我不着痕迹的错开他的目光,没有应声。 打开车门,四岁的悠悠背着小书包从车里跳下来拉住我的手。 “宝贝再见!”车窗里飘出宋尧的声音。 极其廉价窄小的上衣紧紧裹住她的小身体,衣服扣子掉了一颗,露出里面针织毛衣,一双洗得看不出底色的小球鞋,马尾辫上扎着一只大红蝴蝶结。 寒酸俗气的小女孩儿就是宋尧嘴里亲切而宠溺的“宝贝”,也是我一个月来牵肠挂肚的女儿悠悠。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抱着悠悠上车对司机说了目的地。 出租车启动时,听到宋尧清亮的口哨声,节奏明快,旋律欢悦,听起来心情极好。 而我却在车里紧紧抱住悠悠,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问道:“悠悠,想妈妈了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想。奶奶说你是坏女人,悠悠不要坏女人做妈妈。”悠悠奶声奶气的说,我明显的感觉到小身体对我拥抱的抵触和抗拒。 我松开悠悠,眼前的小人儿眼睛瞪得圆圆的,眼圈红红的,雨滴似的泪珠滚落下来。我知道,女儿还太小,承受不起大人强加给她的情绪纠葛,只能用泪水宣泄压抑的爱和恨。 我心痛似绞,强忍着绽出微笑,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珠安慰她:“悠悠不哭,妈妈不是坏女人,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悠悠的人。” 女儿的身体渐渐软下来,靠在我怀里,圆圆的眼睛里是怀疑的目光,“妈妈撒谎,奶奶说是你要离婚,是你不要悠悠和爸爸的。” 我轻轻搂住女儿,任由她小脑袋上的蝴蝶结划在我的脸上,柔声安慰:“大人的事情,等悠悠长大了就懂了。悠悠只要记得,妈妈是最爱你的人就可以啦!” 一声不吭的男司机叹了一口气,从倒车镜瞪了我一眼,眼神里尽是嘲讽。在男人眼里,主动提出离婚的女人都是坏女人吧。 记得上次见悠悠,给她买了三套适合换洗的衣服,怎么还会穿这样的衣服,我有些纳闷:“悠悠,上次妈妈给你买的新衣服为什么不穿?” 悠悠昂起头,纤尘不染的明眸如最澄澈的黑宝石:“奶奶说,悠悠要穿百家衣才能不得病,才能不用打针吃药,新衣服要留给未来的弟弟穿。” 未来的弟弟?我哑然失笑,考虑的真够长远的。从生下女儿的那一刻,婆婆的脸就变了,“小被子小褥子,小衣服都是按照男孩儿做的,丫头片子可怎么用?” 当时我就知道,她是盼着我生男孩儿的。直到今天,她的心思一点没变。 与宋尧结婚前那个对我百般照顾的女人,那个让我感受到母亲一般温暖的女人,而今真的变了吗? 是当初的我错的离谱?还是她掩藏的太好?被火焚烧一般疼痛的心告诉我,这只是她惩罚我的开始! 004 是你要离婚 “孩子和房子她只能选一个!宋尧,你问她,房子和孩子她要哪一个?”闭上眼睛,脑海里再一次响起离婚时悠悠奶奶的话语。 宋尧是个不沾家的人,玩起来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孩子在她奶奶那儿,受到怎样的教育可想而知,我暗暗下了决心,孩子绝对不能再由她奶奶抚养了,迟早有一天,我要彻底的把孩子接过来。 “悠悠,怎么又病了?是不是发烧了?”我一边问着,一边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额头有一点烫。 “只是有点咳嗽,妈妈,悠悠不要打针,也不要吃药。”悠悠摇晃着胖乎乎的小手,“悠悠喝点川贝糖浆就好啦!” “好,就依你,喝川贝止咳糖浆。”悠悠应该是受了凉,问题不大,我安慰着她,对出租车师傅说:“师傅,麻烦先去王府井童装大世界。” 送走悠悠的几天,我一直都在忙着设计纷繁复杂的古风服装系列。因为接到了好朋友小丽的电话,川南晚报要给“萧然云裳”做专版。 奶奶去世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父母的信息。大学录取通知书来到时,我已无望去完成学业,只好拿起奶奶的笔,继续设计嫁衣谋生。 后来,奶奶留给我的小院也成了国家建筑文物遗产群落中的一部分,在高楼林立的闹市得以幸存。小院东六间改成了“萧然云裳”的设计室,用来销售我亲笔描绘的中国古文化服饰,后来发展到有了自己裁剪缝制的服饰团队。 时光流逝,除了奶奶,世界上再没有亲人了吗?我的父母呢?为何从我记事起,你们便音讯渺茫? 我毫不吝啬的在各种媒体宣传露面,既然自己找不到父母,只有站在更高的舞台上,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我。希望有一天父母能够看到我的名字我的照片,主动来找我。 时尚杂志未必人人都看,但是川南晚报却能走进千家万户,这样的机会绝不能错过,所以这次的专版必须要做精做亮。 打版的服饰系列设计稿已经成型,现在就等着工笔描绘成图,加上介绍词就可以发给小丽审阅。在出专刊的那天,还要接电视台专题访谈的节目。可巧正赶上助理梅姐去海南休假,白天要接待顾客,晚上还要设计稿件,忙的不亦乐乎。 在我足足花了一整天时间精笔细描之下,一幅美轮美奂的古风服饰已经跃然纸上。端庄娴雅的女子,头戴点翠凤冠,额前点翠流苏轻摇,金底彩凤翩跹,朱红螺纹丝丝相扣,领口和袖口嵌着银色云纹,尤其是束一条七彩祥云如意带将新妇八宝彩云罗裙和九天金凤襦衣巧妙地衔接成一体,华美大气。 本次专版系列取佳偶天成,凤飞云端之意。 放下笔,已是夕阳西斜。院子里都是成衣架,架子上挂满了各种款式的服装,几个员工忙着将衣服和架子收进东屋,准备下班。 看到制衣组的王师傅和朱师傅还在忙碌着,我催促道:“王姐,朱姐,干了一天了,怪辛苦的,下班休息吧。” 王姐和朱姐都四十出头,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龄,要还房贷、孩子上大学,老人要就医,处处都需要钱的,她俩相比较其他人格外的勤奋,每个月,她俩的奖金几乎是别人的双倍。 萧然服饰的订单全部是由她们两位带着学徒完成的,在我眼里,他俩是支撑萧然服饰的泰山北斗。 朱姐拿着剪刀,看着我叹了一口气:“萧然啊,不是我说你,别家的员工都要工作到七点,你六点就让我们下班,你哪里像个老板的样子,我有点担心这个月的奖金啊?” 王姐头都不抬,嘴里嘀咕道:“太年轻啊,不知道挣钱的辛苦,你早该去看看大公司是怎么管理的,不加班的员工不是好员工,不让员工加班的老板不是好老板。” 听到她俩喋喋不休,我笑着举起手来,倒退出去:“好好好,咱们萧然服饰就数您二老最懂生活,最会努力,早点做完这一单,好接下一单,此刻什么才能堵住两位元老的嘴......” “自然是外卖!”朱姐挥舞着剪刀笑了。 “加鸡腿的照烧!”朱姐向来都是风轻云淡。 正说着,手机响起来,是梅姐,“萧然,专版介绍词有眉目了吗?”梅姐特意从海南打来电话,应该是有话要说的。 站在院子里,斜斜的日光照在脸上,我眯起眼睛说:“梅姐,对于一个只有高中水平的人来说,撰写专版解说词的确太高大上了,难以胜任啊,这事儿归你啦!” 梅姐是文科高材生,“萧然云裳”能够顾客盈门,与我的创意画工,与她的才华能干缺一不可。 果然,电话那边就传来梅姐的唠叨:“萧然,不是姐说你,你早该找个专业班学一学,让你的鉴赏能力、评论水平和设计功底保持一致,你知不知道,在川南礼仪服饰行业,你除了绘画,别无优势。” “梅姐,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学习是需要时间的,不能一蹴而就,等做完这次专版,我就去深造提升文化功底,但是这次的专版供稿非你不可,你逃不掉的。”我有些耍赖,因为我知道在梅姐那儿,软磨硬泡最管用。 没想到这次任凭我磨破嘴皮子,她就是不松口:“萧然,我帮不了你,知道吗萧然,在海南岛的沙滩上邂逅真爱,是一件多么美好而浪漫的事情,我要好好享受我的假期,归期有可能延长。” “又是真爱?”三个月前,她告诉我在一次短途旅行中遇到了真爱,这才不到一百天,又有了新欢。“分明是朝三暮四,风流花痴......”我压低声音,一字一句把我的评价送给她。 “像姐这样浑身每个细胞都散发着艺术和灵气的女子,只有爱情,也唯有爱情才能让我的才华和灵气闪光。萧然,你不懂,有一天当你爱上一个人,也被对方深爱的时候,你就懂了。”电话彼端的梅姐谬论连篇,充溢着陶醉在爱情中的痴迷。 “梅姐,你倒是乐不思蜀,你有想过,萧然服饰的专版没有你怎么行?”我知道九头牛也拉不回这个迷失在爱河的女子,但是没有她,有些事情我自己真做不好。 “让我想想,我......给你推荐一个人,川南大学文史系的周世卿教授,他对古典服饰和礼仪很有造诣,你不妨去请教他。他这个人情趣高雅,近似不食人间烟火,但从不拒绝美女,你去找他时不妨好好打扮打扮哦!”电话那端,梅姐得意的笑着,笑声中电话挂断了。 梅姐推荐的应该是周老师吧,最近一忙,竟然忘记了去找他了却奶奶的遗愿。 想到他俊美的不可一世的丹凤眼,温润如暖玉般的微笑,我情不自禁的扬起嘴角。 情趣高雅,近似不食人间烟火,果然是可以用在周老师身上最贴切的形容词了。 微笑随即凝固在唇边,自讨没趣如我,却要找这样一个人还钱,好比似给一座云气缭绕的仙山送一块红绸子,多俗啊。 我纠结的揪着头发,找来钥匙,打开位于院子正北一间屋子。这间屋子保存着奶奶去世前的样子,也保留着奶奶给我的物件,平时都是上了锁,除我之外从不让外人进来。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陈旧的布包,里面是五百元人民币,已经很少见到的各种旧版纸币。 我又珍重的打开上了锁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一沓子宣纸画,这是奶奶生前亲笔所绘,给了我很多灵感和创意,我一直视若珍宝,从不示人。想了想,又放了回去,锁好柜子。 先了却奶奶生前的遗憾吧,至于专版供稿,以后再找机会。 005 穿成这个样子 梅姐常说,没有大学生活经历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所以每当经过高等学府,我都是怀着艳羡和遗憾不敢进入。 今天要去川南大学见周老师,对我来说是一件郑重的事情,穿着也应该正式一点,拉开柜子,平日里经常穿的衣服都比较休闲随意,其余的是几件香云纱旗袍,穿在身上不免多了几丝沧桑。 忽然想起十九岁生日时奶奶为我缝制的一身衣服,原本是要留着上大学穿的。后来奶奶去世,不得已弃学,衣服也一直没有机会穿,再后来,因为是奶奶亲手做得,舍不得穿,一直原封不动的保存着。 亚麻布料,保存了好几年,颜色依旧像极了雨后天空的色彩,柔软而清爽,用银色丝线细细绣过的小立领十分挺阔,同样的丝线绣过的袖口和下摆,点缀着几片淡雅的乳白色花瓣儿,过膝的长裙是黑色亚麻裁剪拼接的小摆裙,缝合的印痕却是由一朵朵丝线勾勒的黑色花蕾连接而成,与上衣丝线花蕾盘扣形成略显妩媚的风格,精巧而低调。 可能是我十九岁时身材较圆润一些,换上衣服,还略显宽松,浑然一个民国女学生模样,而闪着银光的领口和动感十足的小摆裙比民国女学生多了一些时尚气息。 看了一下时间,六点十分。一位顾客约好六点三十来取预定的衣服,还有二十分钟,我从容的将长发发梢梳起几个活泼的卷儿,看起来不至于像个女学生一般青涩。 来取衣服的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习惯了叫她小林子,她是我的老顾客,每次来都是定制男装,自带创意和一份粗糙的设计图,我按照她的要求精心弥补细节之后选材裁剪缝制。 这次定制的是民国长衫,样式简约,但是对于细节要求很高,比如立领和翻袖处的暗纹,盘扣不要简单的螺纹扣,而是要牛角扣,包括面料、里衬和缝制丝线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查验过之后,我准备将衣服折叠整齐装入盒子。 “萧然姐今天好有文艺青年范儿,这是要出去吗?”小林子问,她一进门目光就没离开过我。 “要去拜见老师,穿的太随意不好。”我随口应道。 “萧然姐,你等等。”她从我手里拿过男士长衫,双手撑住长衫肩部抖开,笑起来:“发现没,萧然姐今天穿的衣服和我定制的衣服好般配,如果搭配上一条白色针织围巾,颜色款式宛然一套情侣装。”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再看看小林子抖开的长衫,谁说不是呢?我的是浅蓝色民国女学生风格,而她手里的男士长衫是深蓝色民国书生范儿。 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说:“怎么可能,小林子可别拿我开心,我的衣服是十九岁时做的,是多年前的妈妈装。而你手里的衣服,可是耗费了我们萧然云裳设计师和裁剪师一个月的人工才做好的,也就是昨天才完工,是最纯粹的小鲜肉。” 小林子不依不饶,“我就觉得好般配,萧然姐,给我也做一套一模一样的好吗?多少钱不计,价随你开。” 我拿过长衫,叠好装进盒子里,打了“萧然云裳”的包装,手指点着盒子故作严肃的说:“大小姐,这款衣服的钱还没付呢?现金还是刷卡?” 小林子做了个鬼脸,张牙舞爪的扑过来作势要袭胸脱我的上衣:“给不给做,不给做我就穿你的。” 小林子是嚣张任性的大小姐脾气,我只好护住前胸后退两步,没好气说:“怕了你啦,给你做,不过说好,这可是十年前的样式,做好了可不能退货。” 小林子这才满意的收起魔爪,拿起盒子丢下一句:“先去送衣服,明天过来量尺寸。” 我也随后出门,在去川南大学的公交车上,给加班的王姐和朱姐叫了外卖。 手机滴了一声,是小林用微信转账过来,并留了言:“是做一模一样的,还是把自己的脱下来给我穿,你定。” “付双倍的钱,就为了配你的民国书生装?”我打了字回过去,小林子没有回信息,显然是说中了她的心思。 车窗外来去匆匆的车辆,来去匆匆的行人,亦如来去匆匆的青春,从十八岁到现在,时光忽闪着逝去,我已经从一个年少无知的爱说爱笑的女孩子历经坎坷,变得内敛,过早的成熟让我多了老气横秋的世俗烟火味道。 进了川南大学,我连续拨了几次周老师的电话,无人接听。 沿着梧桐树的路面,慢慢向校园深处走去,金黄色的梧桐树叶翻飞飘落,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轻响,偶尔有一两个拿着书本的学生从身边路过。 现在的学生,追求简约,习惯了t恤牛仔,像我这样的装束,反而罕见。 不穿,并不代表审美缺失,一路上都有学生回头看我,还会加上一句:“好美。” 虽然不曾上过大学,但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拿起画笔描绘华夏古典服饰的美。这种美,陪伴我度过了最艰辛最落魄的时光,已经融入我的血液,融入我的灵魂。 弯腰捡起一片落叶,金黄色叶片上面是一丝丝绿色的纹理,仿佛用最后的绿色宣示生命的历程。随手一扔,叶片掉在地上,和其他的落叶混在一起。 校园太大了,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拦住一个学生问去文史系的路,他说:“你要去文史系听少帅的讲座吧,同路,跟着我就行了。”他打量了我一眼,眼里闪过戏谑,说道:“穿成这个样子,看样子也是少帅的追求者之一了。行为肤浅,不过,形象很美。” 我愕然,不知如何回答心直口快的男孩子的话,无言的跟在他后面。 校园绿化很好,穿过几条林荫道,绕过一个水汽缭绕的小湖,右手边是一座塔式风格的礼堂,礼堂外面陈列着一排海报展板,上面是狂放不羁的宣传大字“少帅讲堂”。 各种图案点缀中,是一张张清晰的照片,照片的主角穿着各式的中式服饰,从骨片皮革的原始人到羽扇纶巾的魏晋名士,再到华锦高靴的大唐高官,都是帅到极致,尤其是一双俊美的丹凤眼含着清华高远的笑意。 少帅竟然就是周世卿老师,高三时,教我语文的青年才俊。而且令我无法相信的,除了骨片皮革的原始人服饰之外,他所穿的几款不同时代的古服都是由“萧然云裳”陆续设计裁制,穿在他修长挺拨的身上,每一个细节都散发着艺术的华彩。 这些款式,是近年来“萧然云裳”订单最多的款式,或是影视剧团为主角定制,或是一些时尚杂志社出版年历、名信片定制,还有一些商业团队的演出也曾来定制,细细想来,都是小林子取走衣服后不久,就会有顾客上门指定款式。 “萧然云裳”的订单逐年增加,难道是因为“少帅讲堂”的效应?如果没有这些订单,我怎么能应付宋尧借着悠悠之名的变相敲诈? “周老师,您早就知道萧然云裳是不是,是您一直在默默的帮助我是不是?”我鼻子酸酸的,眼睛随之一热。 我可以坚强的面对薄凉冷漠,面对温情致爱时却如此软弱,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006 这样的女孩子 我小跑着上了礼堂台阶,闯了进去,我想确定里面讲座的人到底是不是周世卿老师? 自动忽略了台下的观众,讲台上的人身着下午小林子从萧然云裳取走的深蓝色亚麻长衫,勃颈处搭了一条米白色针织长围巾,面目有些模糊。 “清华名教授陈演恪有三不讲,书上讲过的不讲,别人讲过的不讲,自己讲过也不讲。而我今天要讲的内容正如陈演恪的风范一般别具一格,独树一帜,它没有甲骨石器的粗犷豪放,没有唐宋锦绣华彩,也没有明清严谨精致,它有的是内敛低调、回归自然却不失文化内涵的书生气韵,他就是民国长衫!” 清朗悦耳的男中音字字句句如清风徐徐落入耳中,台上的长衫书生提裾而立,浓郁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那气度那风采除了周老师再无别人。 讲座持续了很久,而我呆呆的立在礼堂进口处,注视着周老师举手投足,思绪再一次被拉回到十年前的高中。 周老师针对高三毕业生的写作课也是吸引着众多师生。记得一次和同班好友苏苏一起去听周老师讲课,听课专注的我记完笔记抬起头来,周老师笑意盈盈的看过来,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坐在旁边的苏苏一双杏眼如一汪秋水,含情脉脉的看着周老师。 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我迅速低下头,耳朵烧的十分厉害,执笔的手微微颤抖。 苏苏是高二下学期转来的女生,一头飘飘长发,皮肤白的犹如最润泽的玉石,经常穿着不同款式的连衣裙,走起路来聘婷有致,淑女十足,特别吸睛。 苏苏转来不久就与我成了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好友,我以为我是最了解她的人,她什么时候有了秘密?而周老师又是什么时候喜欢苏苏的? 苏苏这样的女孩子在我们学校本就出众,没来多久,男生的信如落花一般缤纷而至。尤其是艺术节那天,我们班的节目是苏苏的孔雀独舞,惊鸿一舞,俘获了多少爱慕之心啊!那天,我清楚的记得,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周老师,他在台下静静的看着节目,眼底没有平素的温润浅笑,而是凝重专注。 低着头思索,难不成就是那一天,周老师开始喜欢苏苏了?笔记本上胡乱的留下一些不知所以然的印记,心里忽喜忽悲。 我明确的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感袭击着我的心,令我感到颤栗,又有一种深深的羡慕涌上心头,像周老师这么优秀的人,也只有苏苏这种女孩子才有资格站在他身旁。 我为什么会难受,为什么要拿自己和苏苏比?以前从未有过的自卑令我再难抬头去看周老师一眼。 下课后,我迅速逃离教室,在夜深人静的时刻翻开笔记本,写下了三个字“丑小鸭。”那时候,我单纯的以为自己就是自卑。 再后来,我基本上不会在周老师的课上回答问题,基本上每天都能看到苏苏如水的杏眼默默的注视着周老师。有时也会看到他们在林荫下散步谈笑。 而我唯一排斥独孤的方式就是默默的画画,忘我的用工笔描摹奶奶笔下的每一幅古典女装。 回过神来,台上的周老师又讲到精彩之处,台下的听众欢声雷动。他温润的目光落在我站立之处,稍事停顿,从容自若移向别处。 我意识到自己站了很久,就近找了一个座位悄悄坐下来。多年前,我无法仰望他,而多年后,我也只能默默的存在于最远的角落。 多前的丑小鸭,到如今还是丑小鸭罢了。 “非古典服饰我不讲,非男士服饰我不讲,非文化服饰我不讲,但并不代表我没有涉猎其他服装艺术范畴,今天我想破例一次,仅此一次,我想讲一讲服饰发展史上堪与民国长衫比翼齐飞的民国女装学生装。” 周老师提裾走下讲台,闲庭信步一般向后排走来,听众的目光随着他落到后排我的身上。 我左右看看,最后排只坐着我一个人,而其他的听众都挤坐在前排的座位,仿佛我就是特意坐在此处引人注目一般。 他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拉着我向讲台走去。 我曾穿着古典女装面对数千观众,可以平心静气的展现服饰的魅力,我也曾面对数十名记者的摄像机谈笑风生,镇定坦然,可是此刻的我如在云端,脚底虚浮,脑海一片虚空。 他站在身边,我的冷静,我的理智,我的坦然统统都没有了,有的是慌乱、无助和颤栗。 他讲了些什么,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后来,有听众送上花篮,他淡淡笑着,从中选了一朵乳白色的玉兰,凝神插在我的耳边。 再后来,就有听众上台来,很多都是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她们摸着我的衣服左看右看,眼里是热切的期待,七嘴八舌的询问: “萧设计师,这款衣服是您的创意吗?” “萧设计师,这款衣服是为了搭配少帅的民国书生衫而设计的吗?” “萧设计师,是特意为我们川南文史系与美国华裔服饰交流活动定制的吗?” ...... 被她们围在中间,我机械性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们的问题令我一头雾水,我朝周老师看去,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好不容易等女孩子们散去,礼堂顿时变得冷清清的。只有我,周老师,小林子。 哦,不,最前排还有一个女子没有离去。 她慢慢站起来,一身民国学生装,脖颈围了一条和周老师一模一样的长长的米白色针织围巾。站在那里,高挑玉立,三围完美,风情无限。 她愤怒看着周老师,忽而眼睛里的怒气散去,双手优雅的摊开,嘴角一撇冷冷一笑:“周世卿,什么意思?今天要宣传的不该是我穿的女生装吗?” 周老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笑道:“你是在质疑我的审美观吗?还有,请注意你的措辞,宣传从来不是我的课题。” 女子咬了咬嘴唇,得意的扬了扬手,“校方已经和我们大唐锦绣签约,你今天的行为我可以视作违约吗?” 小林子却上前一步,拽了拽女孩子的围巾,哈哈笑起来:“苏苏姐,你到底有没有看过签约,合同第二十九条明文规定,校方有权否定大唐锦绣提供的设计图,如若大唐锦绣拿不出校方满意的设计图,校方有权撤销签约。” 大唐锦绣,正是川南名气最响的服饰集团。苏懿瑄是川南人再熟悉不过的公众人物,即是大唐锦绣服饰代言人,亦是股东,频频出现于川南各大媒体的综艺性节目,可以说在礼仪服饰行业风头无匹。 仔细看去,苏苏为了让自己更像学生,一改往日浓妆艳抹,素颜而来,齐耳短发是假头套,大唐锦绣的百变女郎,从她站起来的那一瞬,我就认出了她。 那时,我习惯叫她苏苏。 苏懿瑄扯下发套,一头乌云般的秀发披散下来,五官之中最闪亮的杏眼已经满是笑意,娇媚似秋水:“世卿,不管怎么样,我要你选我穿的这一款,答应我好不好?” 刚才的怒气瞬间就变做成了小女儿娇媚,不愧是大唐锦绣代言人的不二人选,这情商这演技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如果大唐是要你来演美人计,懿瑄,你可以走了。”周老师淡淡说道:“林助教,萧然我们也走吧。”说完朝礼堂外走去。 苏懿瑄笑得更加娇媚,伸开双臂拦住周老师:“世卿,我知道,服装款式最终由你拍板。你就选我穿的这款,好不好,你看,皮粉色纺绸提花面料是今年的流行色,纯手工缝制,你再看,黑色蕾丝包边,琵琶盘扣......” “懿瑄,我知道这是你的创意。但是这次与海外华人联谊,对服饰的要求极高,而且时间紧迫,与其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多听听大唐锦绣顶级设计师的建议。”说完,绕开苏懿瑄大步向外走去。 礼堂外,夜色朦胧,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周老师站在台阶上,微微扬起的嘴角,眼睛温润的看着我,好似我要问什么,我要说什么,他都知道,他都明了。 沉默了片刻,我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轻声说:“周老师……” 他轻咳了一声,打断我的话,“我还有事,先走了。” 007 长点心好不好 小林子送我出了川大,她灵动的大眼睛里都是惊喜,半信半疑的问:“萧姐,你是少帅的学生?” 我点点头,“不仅我是,苏懿瑄也是。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都过去了。” 小林子诧异的看着我。 我知道她诧异什么,其实我也很诧异,当年苏懿瑄爱的那么疯狂,最终还是散了。看刚才的情形,除了那句略显亲切的称呼“懿瑄”,周老师与苏懿瑄之间的情谊似乎有些消淡,不复当年。 不是吗?我想起初见那天的小男孩,清晰地叫着周老师爸爸。我一直想象着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与周老师携手伉俪,她难道比苏懿瑄还要卓尔不群吗? 多年的情分,苏苏怎么放得下,而周老师又怎么可以无视?可是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个另娶他人,生儿育女;一个出身名门,却至今单身。 默默走了几步,小林子停住脚,狡黠一笑:“萧然姐,此次与华裔服饰交流,奖项特别优厚。如果大唐锦绣拿不出满意的设计稿,你就不想试一试?” “我?”这次轮到我诧异了,“小林子,大唐锦绣拥有顶级服装设计师,什么样的设计他们拿不出来?” 小林子咯咯笑起来:“萧然姐,你也太低调了。就说你身上的这身民国学生装,我敢打赌,大唐锦绣根本拿不出来。” 我撇了撇嘴角,翻了一个白眼给她:“成心和我闹,拿得出拿不出是他们大唐锦绣的事情,与我无关。就算拿不出,大唐锦绣还有周老师和苏懿瑄的情分在,不是吗?” 接下来的日子,喜忧参半。 我的担忧不是没有理由的,我太了解苏苏,以她的性格,绝对不容许我抢她的风头,除非大唐锦绣拿出的设计稿能够顺利通关,否则,她迟早会来找我。 我不想再跟她有任何交集。 这一天,小丽风风火火的来了,她把沉甸甸的一兜子水果丢在地上,弯着腰喘了几口气,喝了一大口我递过去的凉茶,抱怨道:“萧然,你长点心好不好,有多少人在争周末的专版你知不知道,为了保住一亩三分地,姑奶奶我就差跟总编滚床单了,你的稿子呢?” 身后听到一声噗哧,转身一看,营销组的刘真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水喷了一地,他擦着嘴不屑的嗤笑一声:“什么眼光?就你那总编,地方包围中央的脑袋瓜儿,你也看得上?” 小丽横了刘真一眼,顺手从袋子里抓起两个橘子,照着刘真打了过去,不想刘真两手伸出,抓在手里:“谢谢美女关照,还知道带水果来犒劳本尊。来来来,大家都吃!”说着把手里的橘子扔给营销组其他两个员工小赵和小顾,不忘说一句:“吃了橘子,别忘了我们结婚时包个大红包啊!” 小赵把橘子扔回刘真怀里:“自己吃去,解解你那酸溜溜的醋味儿吧。” 大家乐起来,七嘴八舌的抢白他,刘真脾气好,也跟着大家哈哈笑。 刘真是小丽的男朋友,两个人都是大学毕业后留在川南,因为没有房子,婚事只好搁浅。 小丽坚持买了房子才结婚,两个人僵持着蹉跎了两年美好时光。而小丽在报社的总编却是个有车有房的单身男,对小丽一直处于追求状态,不怪刘真听到他的名字会不舒服,是个男人,看到别人对自己的未婚妻有非分之想都会心中不爽。 刘真是计算机专业毕业的,为萧然服饰开辟了电商营销策略,领着小赵和小顾做网店,白天正常上班,晚上三个人轮流值班,十分辛苦,照刘真的话说:“为了早日把小丽娶回家,做什么都值。” 在川南稳定的生活,房子太重要了。 当初,宋尧跟我结婚,也是为了奶奶留给我的这座大房子吧?可惜我傻乎乎的以为他要跟我相守白头。 刘真,真是个值得依靠的好男人啊,至少他对小丽是一万个真心。 “萧然,我们的网店得有个响亮的名字,萧然服饰,太朴实太老套太out了,跟你的人一模一样。”小丽已经跟刘真挤坐在一把椅子上,心直口快的说:“要想抓住客户的钱包,第一印象太重要了!” “好啊,你想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不朴实不老套不out的名字出来,”我没好气的说:“这哪里是来催稿的,分明是来挤兑人的。” 门外,是制衣组的王姐,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当她看到里面正说得热闹,眉头紧皱着,转身便要回去。 我叫住她,到院子里安静的地方,问她:“王姐,找我有事吗?” “萧总,周末电视台服装专题访谈的服装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您请记者来拍摄。不过我还有个事儿......”王姐吞吞吐吐的样子。 我比王姐小十几岁呢,平日里大家都是直呼名字,突然称呼我萧总,还用上了您,我有些不习惯。但我知道,如果不是遇到难处,有求于我,她不会一反常态的。 她是再婚女人,自己带的女儿,男方带的儿子,两个孩子又都高三了,看她样子该是经济拮据了。为了省下钱给孩子创造好的教育环境,很少见她给自己添置衣服首饰之类的,每日的餐饭也十分简单,四十岁了一直没有女人中年发福迹象,保持着少女一样的身材,是萧然服饰出了名的素颜美人,有时候她还穿着女儿的学生装,和女儿站在一起就是一对儿姐妹花。 “孩子学习成绩不是很好,我想给他她补补数学和英语,现在一门课一课时就要好几百,我拖了个熟人,给我一课时按照两百算,也要交一万多。我这每个月还有房贷,实在是紧张了,能不能给我先预支一下年终奖。”王姐抿了抿嘴唇,好像是攒足了勇气才说出这番话的,她见我皱起眉头,生怕我不愿意,又连忙说:“萧总,您放心,我一定会铆足劲儿好好干,您是知道我的为人的......” “王姐,孩子的学习不能耽误,这种事儿你怎么不早说呢。行,现在梅姐出差了,财务归她管,年终奖暂时拿不出来。这个钱等会儿我发你微信,算我个人借你的。不着急还,等你缓过这阵子再说。”我知道,孩子是支撑王姐努力生活下去的希望,我不能拒绝。 “萧总,谢谢您。那我先忙去了。”王姐有些哽咽了,转过身背对着我偷偷擦了擦脸,想必是哭了。 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是会经历许多坎坷。王姐的不容易,也唯有她自己默默吞咽了。 我也有点想哭,想起小时候因为冬天烧煤欠了煤三叔的八十元钱,一次煤三叔上门来讨钱时,奶奶拿不出钱,我和奶奶被他桑倒在雪地里的,两个人抱头痛哭的情景。 想起离婚时,宋尧管我索要五万的分手费,那时候五万对我来说就是天文数字,哪能拿得出钱来给他,他说不给钱也可以,用奶奶留下的房子抵债,否则这辈子别想见孩子。房子是奶奶留给我的唯一,最终,我失去了女儿的抚养权。 这世上,谁都有谁的不容易啊。 这一刻,我突然决定为了女儿,宋尧无理的要求,我可以答应。 008 喜欢的温暖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带着工笔描绘的汉服系列的服饰效果图再次来到川南大学的校园。虽是秋季,玉兰花开的很好,一阵阵清幽的香味伴随着我匆促的脚步。 晚报周末专刊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可以让更多的人关注到我,重要的是可以带来订单,可以攒够足够的钱。 无论如何,得把女儿的抚养权争取过来。 打了电话,周老师让我到湖边等他。来的有些仓促,忘记了梅姐的交代,来见周老师一定要打扮漂亮。我可以想像自己苍白的脸色配着黑色的连衣长裙,大概像个刚出医院的病号吧。 我连忙站在夕阳下,让夕阳给我的脸增添一点晚霞的颜色。有风吹起来,长发凌乱的飞起来。身旁是一株玉兰树,头顶上触手可及的地方开着一朵玉兰花,想摘下来插在耳边,这样应该会多一点女人味儿吧。 有一双修长的手先于我摘下玉兰花柔和的说:“别动。”紧接着,玉兰花就插到了耳边。 周老师退后两步,温润的看着我,在他的嘴角,挂着一抹不露痕迹的笑意。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烟灰色的裤子,胳膊上搭着一件烟灰色的毛衣。我的眼前,仿佛弥漫起一片烟云,那来往的学生,摇曳的树木,潋滟的湖水,高大的建筑,都没有了。 我呆站着,差点忘记自己的来意。也忘记了周老师已经结婚生子,是有家室的人。 “萧然,坐这儿。”周老师说着,坐在湖岸边的台阶上,指了指身边的台阶说。清波漾漾的湖水轻轻冲击着台阶,又被轻轻的荡回去。“萧然,你看湖里那几对黑天鹅,每到秋天,他们就回到这里来了。因为这里温暖。” 湖的近处,有三四对黑天鹅游水。不远处,还有几只野鸭子,也在水里划着宽大的脚掌。有一对黑天鹅游过来,红艳艳的嘴巴轻轻啄着周老师脚边的台阶,像是在亲吻着什么。 “你怎么了?”周老师问我,“在想什么?” 如果身边人是一只高贵的黑天鹅,那么我也会变成了一只天鹅,终身恋着水波,恋着身边的伴侣。“我在想......我在想,它们是什么样的丑小鸭变成的。”我语无伦次的说,坐在他身边,脸有些发烧,大概是夕阳照耀的缘故。 周老师笑起来,“那是童话。现实中鸭子就是鸭子,怎么能变成天鹅呢。” 我一怔,能坐在周老师身旁,我怎么就以为自己也可以是天鹅呢?只是距离黑天鹅稍近了一点,鸭子终归还是鸭子,再怎么努力也变不了天鹅。 湖里有一只野鸭子,它划着水靠近一只没有伴侣的黑天鹅,嘴巴碰触黑天鹅的羽毛。 我觉得自己很像那只野鸭,却没有它的勇气。 我取出包里的一叠手稿,递到周老师手边,“周老师,萧然服饰在晚报有个周末专刊,这是要刊出的服装系列图稿,只是文字稿因为负责人出差了,还没有赶出来,我想请您......” 周老师接过图稿,慢慢翻动着,夕阳的余晖在他眼底映射出一抹别样的神采。他合上图稿,眨了眨眼睛:“萧然,我看你那天穿的民国服装就不错,为什么专刊要放弃民国服饰系列呢?” “周老师,那天我穿的衣服是......”一次无意的民国撞衫事件惹得苏苏不高兴,与周老师难堪。 那天鬼使神差穿上奶奶留给我十八岁生日穿的民国风女装,应该是与周老师第一次见面太过于狼狈,想挽回一点形象吧。 我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吞吞吐吐地说:“周老师,那天和苏苏撞衫,我真不是故意的。” 周老师突然笑起来:“你是这样想的。萧然服饰专版的事情我去和晚报对接,你一个月内拿出十套民国女装。” 思维有点跟不上他话语跳跃的维度,我呆了一下,瞪大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他的话,“一个月十套民国装,周老师,你要民国女装做什么?” “别问为什么,去做吧。算是等价交换。”周老师打断我的话。 因为我使他和苏苏之间不愉快,本来就心怀愧疚,这时,我莫名的欣慰起来。是啊,可以帮助苏苏设计几套民国风女装,能够顺利参加美国华裔服装交流,比起周老师对我的帮助,这怎么算的上等价交换呢?充其量也只是弥补一二。好在民国风女装系列一直都在做,出一套设计方案并不为难。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周老师,您放心,我会尽快拿出设计方案。” “萧然,记住,是让我欣赏的设计,让懿瑄,让大唐锦绣为之赞叹的设计!一个月,你不仅要做得到,还要做得好。”周老师的话说的很温和,我听到了激励,听到了希望,更听到了对我完全的信任。 我想我担得起这份信任。这些年,我在服装设计方面付出的努力和心血,是不为外人所知的。出自我手的设计或是出现在某著名主持人的晚会上,或是出现在上流名媛的patty上,或是因为某个婚礼中新郎新娘的礼服而引起关注,进而被赞誉为文化国粹的时候,谁能知道,我曾在灯下熬夜设计的那一个个不眠之夜。 但是,就在我看到周老师穿着出自萧然服饰的民国书生长衫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屡屡有知名人物会找我做衣服,为什么萧然服饰往往会接到影响非凡的订单,他就是那个默默推着我前进,推动萧然服饰成长发展的那个人。 我要做值得他信任的那个人!心底温暖起来。 夕阳下,湖面闪耀着粼粼的波光,它们仿佛就一直轻轻缓缓的流过我的心底,就好像眼前的温文尔雅的周老师,轻言慢语之间,似乎你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匆匆十年,再见之时而他只用问一句:“萧然,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并不用你去回答什么。 湖面上两只黑天鹅悠然戏水,互相啄咬脖颈的羽毛,多么和美温情的画面啊。如果有一天,我这只黑鸭子,也能成为其中一只,哪怕围绕在周老师身边的天鹅是苏懿瑄,是比苏懿瑄更加出色的别的什么人,哪怕我只是沿着湖边独子舔舐水草的最平凡普通的那只,只要能离的近一点,我也愿意为之付出所有的心力,因为温暖。 抛开生活的风风雨雨,在有阳光的地方默默取暖不好吗? 009 爸爸在那儿 接下来的日子顿时忙碌起来,没日没夜趴在房间里设计底稿,快变成足不出户的宅女郎了。从一份份粗略的草图,到每一个细节的精雕细琢,我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设计过程中。 还好萧然服饰的事务交给刘真去打理,我很放心。心底的释然,多年的沉淀,让我能轻松的应付这一切。 这段时间担心的苏苏并没有来,好运却接二连三的来了。网店突然爆单,兴奋的刘真差不多忘记了去吃刘总编的醋,和小赵、小顾三个人天天加班,算下来,一个星期的份额赶得上近半年的坚守。 发货的包裹一件件寄出去,三个人来来回回奔波,院子里忽然就生机盎然起来,小赵的歌声,小顾的口哨声,还有刘真的指挥声,汇在一起真有点此起彼伏,抑扬顿挫的感觉。 王姐和赵姐跟我商量招人的事情,定制礼服的单子也比平时多了一成。专版打出去以后,礼服这一块儿也会更加繁忙起来,仅靠她们两个人应付,确实有点勉强。招人迫在眉睫,高报酬吸引前来应聘学徒的人陆陆续续不断,但是王姐和朱姐没有一个满意的。 王姐的话说,天赋是得天独厚的优势,灵感是一瞬即逝的天外之音,勤奋才是让天赋得以彰显,让灵感化为非凡的唯一捷径。 朱姐的话说,胖子不是一天长成的,衣服是一针一线缝起来的。那些在各个领域取得成就的人没有一个是躺着睡大觉的。 每到这时,刘真就会加进来说几句,什么房子是一砖一瓦总有盖好的时候,什么衣服一针一线总有缝好的时候,在川南买一套房子怎么遥遥无期…… 他们的理论,我笑而不语。让他们辩去吧。不辩论几句、不抱怨几句,拿什么来宣泄生活的不易呢。 最近她们加班的频率越来越高,我只能叮嘱刘真订几份好点的外卖。刘真总在嘟囔,定外卖多费钱啊,一顿外卖的钱足够他上大学时一个月生活费。他强烈建议,把订外卖的钱用来发补助。 也的确,艰难的日子谁也有过。能够记得当初的艰难,才会加倍珍惜当前的幸福。这也是与其他人相比我更加喜欢刘真的地方。 一星期过得很快,期间小林子和我对接几次专版稿件审定校对,周老师稿件中他对我设计的几款服饰的点评,和对服装理论体系的见底和认知都是独一无二,也或者说是独树一帜。让我不得不佩服周老师造诣,正如梅姐的评价所说,不愧是服饰礼仪领域的翘楚。 深秋的清晨,空气清凉而纯净。由于职业关系,每天坐得太久难免会影响健康,我习惯了每天清晨出去跑步,既锻炼身体又能保证我熬夜后的一整天都能精力充沛。因为是老城区,护城河周边的环境开发的相当不错,河道两边花坛草坪连着塑胶行人道,河道修筑了阶梯式水台,清澈碧绿的河水形成一道道瀑布,哗哗的流着。 水面开阔平缓处有飞鸟划水捕食,川南的秋冬季是不会结冰的,每到气候寒冷时,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水鸟聚集在这里。川南人都会来护城河喂鸟,时间长了,喂鸟成了老城区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护城河边从早到晚行人不断,一边沿河看景,一边还可以喂喂鸟。一些老人捕捉到商机,就会背个装满饼干的大包沿河兜售,倒是方便了没有携带鸟食的游人。 护城河就在老街的后面,我穿过一个小巷,加入沿河晨练的行列中。今天是萧然服饰“凤飞云端”汉服系列专版在川南晚报正式刊出的日子。可能是心情的缘故,步子格外轻快,犹如浮在水面的羽毛;因此,那些游在水面上的飞鸟,在我眼里变得更加亲切可爱。 那千万份晚报,飞入千万川南人民手中,那精心策划的专版,那精工巧思后亲手描绘的一幅幅饱含古典美的服饰,将会给我带来多少订单,它们将会出现在多少新婚典礼新娘子的身上,它们又将会出现在多少热播电视剧女主的身上…… 或许,到那时,刘真就能付得起买房首付款,王姐就不会为女儿的补课费发愁,朱姐也会有机会坐着飞机去看望远在异国他乡打工求学的儿子,年轻员工可以不用为去看一次演唱会而纠结票价高低了…… 还有,晚报刊出后,紧接着就是一个电视台的采访节目,我会坐在演播大厅与主持人丽娜做一台“汉服文化的发展”直播,那天,我该穿着职业装还是汉服呢? 可能是自己想的太过于专注,竟然没有注意,从草坪跑过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我来不及收住迈出去的腿,一下子撞到了她身上。女孩子扑倒在地上,膝盖渗出的鲜血把她米白色的裙子染红了。 小女孩哇哇哭起来:“爸爸,疼,爸爸,疼……” 我连忙蹲下身子,一边查看女孩的伤势,一边安慰她:“小朋友,对不起,让阿姨看看伤到哪儿了,哪儿最疼……” 还好,口袋了有备用的纸巾。我把小女孩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她,轻轻擦拭女孩子膝盖上渗出的鲜血。触碰之间,小女孩哭得更厉害了,显然不是擦破点皮这么简单。 “小朋友,你爸爸呢?”我奇怪的问。小女孩这样哭着,也不见她爸爸出现,哪怕是职责我也是应该的呀,谁叫我撞到孩子了呢? “在那儿,爸爸在那儿!”小女孩揉了揉泪汪汪的眼睛,指着远处一个男人。 我看过去,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男人,背着一个硕大的布袋子,正被几个晨起出来游玩的行人围着兜售鸟食。他显然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在给游人拿货收钱的当儿,不住地向我这边看着。 我用纸巾擦擦小女孩儿的眼泪,劝慰着:“别怕,爸爸忙完救过来了,坚强的好孩子忍一会儿,等你爸爸来了,阿姨带你去医院,上点药,就不疼了,伤口过几天就好了。” 我看着小女孩爸爸做完了生意,向着我们跑过来,脚上是一双廉价的黑球鞋,上身是旧毛衣搭着一条运动裤。 看着他穿着这一身不到一百元的装备离我越来越近,我想我是摊上事儿了。小女孩的检查费、医疗费、营养费、服装费、生意损失费、来回医院换药路费、生活费,或者还有影响成长发育费…… 天哪,这事要是发生在悠悠身上,依照宋尧和婆婆的性子,还不讹得你倾家荡产啊! 果然应了那句,否极泰来,哦不对,泰极否来!我大好的心情顿时就一扫而光。像一直待宰的羔羊,眼睁睁的看着那双黑球鞋停在眼前。 010 跟葛朗台似的 “珍珍,摔哪儿啦?”他把装有饼干等鸟食的袋子往草坪上一放,伸出手想要抓住孩子的胳膊,忽然小心的落在肩膀上,没有触碰别的任何地方,一双清亮有神的眼睛敏锐的落在孩子的膝盖上。 珍珍看到爸爸,哭得更厉害了。 我歉疚的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他的责怨会加深我的懊恼,更怕接下来的狂风暴雨令我手足无促。 连忙道歉:“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是我撞到了孩子,我们赶紧带她去医院查查吧?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医院。” 这一会儿的功夫,小女孩的膝部已经肿起来了,我想,就算要讹我,我也要为此承担责任,毕竟是我的过错让一个孩子遭遇痛苦,要求我做什么也不过分。 出乎意料,没有埋怨,没有指责,我想象中的狂风暴雨一样都没有。他半跪在地上一个劲的鼓励孩子站起来,当确定孩子只能一条腿触地后,才冲我点点头说:“去医院会不会花很多钱?” “不会花很多钱的,你放心,有我呢!孩子的身体要紧,你抱上孩子,我们抓紧时间去医院。”看到孩子疼得只流眼泪,我于心不忍,不管花多少钱那都是应该的,我责无旁贷。我使劲的点点头说:“快走吧,别担心花钱,孩子重要。” 他犹豫了一下,见我已经抓起她的大背包跨在肩上,这才抱起孩子,跟着我去最近的医院。 晨练出来没有带现金,医院刷不了微信,我先给刘真打了个电话,让他多带点现金到医院。我知道刘真昨晚加班,他并没有去小丽的出租房,住在公司宿舍里。他来的比较快。 “多带点是多少?一百?五百?还是……一千?”刘真在电话里问我。 “萧然服饰堂堂大主管,怎么跟葛朗台似的,你快成铁公鸡了知道不?”我这会儿没心情跟他细说,吩咐他把所有的现金都带上。 “老大,我身上哪有现金?”刘真还在那儿哭穷。 我有点不耐烦了,“身上没有,不会去取吗?卡里没有吗?取出来!” 背着女孩她爸爸打完电话,我小跑几步跟上去,肩上的大袋子还真有点沉。一路上,他没有半句埋怨,只是柔声的哄着流泪的珍珍。来到医院门口,他犹豫着不想进,问我大医院会不会花很多钱,要不找个便宜点的地方看看就行啦。 最终没耐住珍珍的哭声和我的坚持,跟着我进了医院。在急诊室门口就看到刘真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帮我们挂了急诊号。骨科医生几轮检查之后,检查确定是皮外伤,膝盖骨缝错位,矫正后需要卧床休养。 因为给珍珍注射了镇痛药剂,她在爸爸怀里睡着了。 我恳请医生给孩子一个床位,住院观察几天。低头写诊断记录的医生眼皮子也未抬一下:“床位有限,大病患者都没床位,躺在楼道临时床位上,这点小病都要住院,你当医院是什么地方?收容所吗?”说完之后,可能觉得这种态度对待一个孩子有些过分,抬起头,扶了扶滑下鼻梁的眼镜,和颜悦色的说:“回家休息几天,三天后过来复查。放心吧,不会有事儿。” 在医生给珍珍做治疗的空档儿,我了解到珍珍的爸爸叫赵海光,珍珍出生后,珍珍的妈妈就离家出走了,就再也没回过家。赵海光听人说在川南见过珍珍妈妈,她就带着孩子来找。 出了医院,我和刘真打了出租车送父女俩回去。 租住在简易棚户区,靠兜售鸟食养活自己和女儿。年龄比我相仿,黧黑的脸膛,头发乱蓬蓬的,穿着最廉价的衣服。 简陋的房子里,里面除了一张只有四条腿的床之外,再没有有腿的物事,桌子是一个捡来的木头箱子,凳子也是几块青砖叠在一起,一个煤烟炉子,锅碗瓢盆随意堆在一起。但是我注意到床上有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裁缝才有的东西。袋子旁边是一件还没有做好的浅蓝色女孩子夹袄。 这种袋子我太熟悉了,奶奶去世后,为了养活自己,我也曾背着这样的裁缝用的简易针线袋四处奔走,只为找到一格愿意让我做衣服的人家,挣点手工费糊口。 我的目光不由地从针线袋子移到他的手上,一双修长的手,左右手无名指小关节处磨出厚厚茧子,那是因为常年带顶针做针线活的缘故。果然是一双个裁缝的手。 我不经意的摸了摸自己手上无名指关节处的小小突起。虽然这些年手工活都由王姐和赵姐承包了,但是从小留下的印记还一直跟着我。 我趁赵华不注意问刘真:“身上还有多少钱,都给我。” “老大,医疗费就花了一千多,我就取了五千,快花完了。”刘真不情愿的说。 我拉下脸训他:“和他比,你还有什么理由天天把生活不易挂在嘴边。拿出来!又不是花你的,一会儿我微信转给你。” 刘真听我这样说,怕我误会他不愿意借钱,连忙解释:“老大,你也悠着点,本来花钱就大手大脚的,一天还要给我们点外卖,你以为你拿多少钱我们不知道?我们公司分成制,你拿的还没我多!”他这样说着,见我冷着脸不说话,这才磨磨唧唧把剩下的钱都给了我。 “小赵,孩子有伤,需要卧床休息,需要你照顾,这点钱你就拿去给孩子买点营养品吧。”我把钱给赵海光递过去。 赵海光睁大眼睛看着我,楞了一下神,手摆了几下,脸涨得通红,咬了咬嘴唇这才说道:“这不行,我不能要。本来就是我没有管好珍珍,不关你的事,也是珍珍这孩子,大小就爱乱跑,才让你撞到的,你送我们去医院,已经让你破费,我不能再要你的钱。” 我坚持要给钱,赵海光坚持不要。刘真却一把拿过钱塞到珍珍的枕头底下,“又不是给你的,这是给珍珍补充营养的。你照顾好珍珍,要是珍珍腿瘸了,这钱可是要让你加倍赔给我们的。小赵,你先把珍珍身上这件脏衣服换下来。” 爱财如命的刘真还有仗义疏财的一面,我倒是没想到。 赵海光显然是个不善言辞、性子木讷的人,被刘真三言两语就说蒙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搓了搓手,只好不再推辞,依言给熟睡的珍珍换衣服。 看着他从地上的纸箱子翻找衣服给珍珍换好,我拿起珍珍换下来的衣服。 米白色棉麻布料,改良汉服的款式,做了简单的领口裙边,设计简单,款式别具一格。其实在河边见到小姑娘的一瞬间,我就注意到珍珍这款与众不同的儿童汉服。这回仔细再看,针脚细密匀称,衣襟上绣着几朵粉色的小花,尤其是那几片绿叶,鲜活的要滴出水一般。这是纯手工裁剪缝制的,尤其是绣活儿,比王姐的还要精致灵动。 011 鱼和熊掌 “小赵,这件衣服是你做的吧!”我问。 他默默的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 在这个现代化的大时代,人们早就习惯了穿机器流水线上下来的衣服,习惯了去商场、去网店购买服装,尤其是在网店,如果你不追求面料品质,不追求细致做工,200元以内就能买到一套差不多的衣服。手工缝制的衣服反而成了一种老百姓家庭追求不起的奢华品。 大概到了这个时代,从他生活的山村,到如今租住的棚户区,他是没有生意的。也难怪,赵海光空有一手好活儿,却要沦落到兜售鸟食的地步。 环境能成就一些人,当然也能淘汰一些人。 萧然服饰成立以来,一直是以定制销售成人古典服装为主流,我也曾努力想开拓少儿古典服装市场,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搁浅了。我的精力主要用在应付各种上流社会订单设计上。王姐和朱姐主要负责制版成衣,刘真全力开拓电商市场,兼员工管理。其他几个员工也是各司其职,负责布料采买,如果接到大订单,少不了还要对面料进行多次筛选。 有很多想法奔涌而来,但是今天的时间已经安排的很满了,不允许我在这里耗费太多的时间。我简单交代了一下刘真,便匆匆的离开了棚户区。 我赶到公司,看了一下腕表,11点整。刚踏进门,就看到王姐朱姐和员工每人手里都拿着用废布料制作的彩花,排着的队伍整齐的站成两排。我纳闷,不解的问:“你们这是要做体操吗?也对,这也是提升公司文化建设的一部分,谁的主意,不错。你们看,我也是喜欢锻炼。”我伸展手臂,优雅的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跑步装。 话音未落,音乐响起。那是每逢老城区搞大型的营销类活动,刘真他们几个为做宣传,扩大公司影响网购的一款廉价播放器。此刻它正在属于它的地方工作,员工们用自己的方式改变公司文化,也在用独特的方式招徕客人。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就像天边最美的云朵,春天又来到了花开满山坡,种下希望就会收获。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 明快的旋律中,一个个容光焕彩,喜笑颜开。 公司正在发展期,员工不到二十个,齐刷刷扬起手中的彩花,跟着音乐的节奏舞动。他们用这种方式庆贺公司一步步踏上新的征程,当然,我更明白他们的心思,从今天开始,他们将继续迈开大步走在提高收入的康庄大道上,他们能不高兴吗? 随着萧然服饰的发展,也为了留住优秀员工,后院盖了一座上下一共二十间二层小楼,给员工们做宿舍。我和其他女员工都住在二楼。 毕竟在川南买得起房子的人不多,有些人奋斗半生也只够交个首付。萧然服饰公司在这方面有先天地理优势,能给公司没有房子的优秀员工提供住宿,给他们节省一笔可观的租房的费用,节省来回奔波的交通费用。 那些还没有资格享受公司分成的员工们,也乐于无条件加班,下班再晚,也可以走两步就能在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小窝里冲个热水澡,睡个舒服觉。 为了盖起这座小楼,四下打典,各处托人情托关系,我还是花光了几年来所有的积蓄。盖房子的费用并不高,承包给了个体包工头儿,包工包料加上后续的装修,一平米不到一千元,他们也只是挣了点工钱而已,楼上楼下一共十间带卫生间的套房,几百平米足够。但是在老城区历史遗产建筑群落中盖房子,那是要经过很多部门层层考察审核才能合法,期间拖了将近三年才动工。 所以我至今无法凑齐宋尧的五十万抚养权变更费,女儿悠悠的抚养权成了哽在我喉头的一颗鱼刺。他们也因此肆无忌惮的折磨我。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世间的事情总是这样,每一次的选择都会让你苦不堪言,患得患失。 留住了刘真还有那几个和他情如兄弟的员工,同时我也对女儿悠悠的亏欠加深许多。 我进到自己房间,换下运动装,简单冲了个澡,穿上白衬衣,对着镜子扎上一条明黄色丝巾,仔细的将丝巾系成一朵简约不失华美的玫瑰花型,最后套上职业西装,今天,排期之外,有什么场合需要应付,有什么人将会登门拜访,我都预料不到,作为萧然服饰的负责人,要穿的庄重优雅才行。 川南晚报专版排在a04版,光从排前的版面顺序,就知道为了这次活动,小丽没有少费心思。主题旁边作者的位置,赫然写着撰稿者“川南大学文史系周世卿”,设计者“萧然服饰公司萧然”。 专版刊出,已经引起了不小的反响,陆续有影视公司打进电话,预约定制事宜。也有几个业界同仁打进电话表示祝贺,约我喝咖啡,想来是希望和我谈一谈几款设计版权转让的事情。 我的指尖轻轻从他的名字滑过,心头仿佛有一种丝绸温润柔滑的感觉在流动。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萧然服饰能有今天,为之推波助澜的幕后英雄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我给周老师拨过去电话,为提供稿件表示感谢。电话那边传来平淡柔和的声音:“我看到了,你的汉风系列做得不错,尤其是那款凤飞云端,让我想到了以前的很多事情,也给我留下了一些遗憾,此刻我很想听一首歌。知道吗萧然,我多么希望……” “周老师,您希望什么?”我迫切的想知道周老师对汉风系列的评价,他的希望,就是我的动力,只要他希望的,我将竭我所能努力去兑现。 电话那边却没有了声音。 “周老师,您希望什么?”我又追问了一次。 “为了让你的设计配得上我的撰稿,过段时间,有个古典服饰文化的专业学习班。林助教给你报了名,我希望你去参加。”电话那边忽然语锋一转,我又听出了初见时的疏离和冷漠。 还没来得及说声再见,那边电话已经断了。 周老师,您我合作成果引起业界震动,您不应该为此有那么一点点成就感吗?“为了让你的设计配得上我的撰稿!”这句话可以说打击到了我,原本异常激动的心情顿时像刚升腾而起的火苗淋了一盆冷水,瞬间没了火焰。 手机滴了一声,是周老师发过来一条微信。最近为了方便探讨民国风系列的设计,我和他加了微信。点开后,是他分享过来一首歌曲《折翼的天使》。 什么意思?这五个字触动我敏感的神经。 原本这次专版效果会更好,就因为我的设计配不上周老师的撰稿,令他的艺术光彩折断了翅膀吗? 我的心情黯然。在接下来陆续接到的业界电话中,我语调平淡,明显的少了先前的神采。 当我们为今天的成绩兴奋不已的时候,当我们憧憬美好未来的时候,在周老师眼里,我们也就是一个折翼的鸟儿罢了。苏苏为什么没有来找我麻烦,周老师每次见到我神色疏离,是啊,我有什么值得他们另眼相看的。 多年前周老师对奶奶的照顾,对于困境中的我,他的关照如黑夜中的启明星,亦如寒冬中的一炉火,给予我很多力量。这些,他或许从未放在心上吧,每一个善良的人都会那么做的,尤其是老师,这是职业本能,也是他高尚品格的体现吧。 而今,周老师之所以关照萧然服饰的生意,也许就是让业界看看那个有点名气的设计师萧然无非就是一个经常靠他关照才能得以生存的一个学生而已,是他“少帅讲堂”效应的微生物。 在我想象中,周老师是一只高贵的黑天鹅。我发现我错了。随遇而安的野鸭子,偶尔飞来的鸥鹭都可以和黑天鹅在湖水中嬉戏玩耍。而周老师,是那只云端的飞凤。你只能仰望他的清贵高华,而永远无法接近。 苏苏,川南最大的服饰公司唯一的女股东,董事会第二把交椅的她,又怎么会把我这么一个丑小鸭放在眼里呢?或许,要不是那天见面她早就想不起我是谁,或许,见面之后她早就忘记了我是谁。 我转过桌子上的旋转摆镜,镜子里的我目光黯然。我对着镜子眨眨眼睛,扬起嘴角努力的微笑。无论心境如何,迅速调整心态、恢复神采是我在困境面前激励自己勇往直前的不二法宝。我自己都失落消沉,用什么激励我的员工去打下一方江山呢? 我的自信就是他们的底气!他们需要一个斗志昂扬可以带着他们大杀四方的李闯王,那就是我,萧然服饰公司创始人——萧然! 总有一天,你们会看到我闪耀光芒的时刻!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郑重承诺。 明媚的阳光从玻璃照进来,整个房间温暖而明亮。各种风格的服装设计陈列在西院陈列室,前来洽谈合作或者定制礼服的顾客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和节目组约定的时间。 我叫了网约车半小时后来接我。等候的时间,和主持人丽娜协调了一下节目着装。我从陈列柜选了几件风格迥异的服饰,件件耀目。或许今晚,就是萧然服饰能否杀出一方天地的关键时刻,低调将成为萧然服饰永远的历史。 来到节目组,丽娜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她的档期是川南卫视最受欢迎的节目,没有之一。如果用一颗璀璨的珍珠形容她恰如其分,任何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是无法形容的妩媚多姿,今天她穿了一件草绿色连体长裙,长发挽在脑后,插了长簪,同样色彩的流苏缀在长簪上摇曳。她原本眉目如画,顾盼生姿,这一打扮,宛如一棵令世界为之失色的玉树。 仅仅是她的人,往哪儿一站,都是让人诺不来眼睛,人们喜爱她的节目,却并不单是颜值。丽娜的档期每一期节目凭着她舌灿莲花的功底在川南卫视一步步稳扎稳打,做到了如今的骄人成绩。 之所以一改时尚靓丽的风格,装扮的古色生香,应该是为了契合本期节目的缘故。古典汉服系列,穿的现代是南辕北撤了。 “萧然,距离节目开始还有二十分钟,您来晚了,化妆师没有足够的时间为您做发型,不过您还有时间换衣服补补妆。”丽娜婉约一笑,有她在场,任何妆容都会黯然失色。但是她礼貌性质的提醒我。 “丽娜,这是几款改良版汉服,是萧然服饰“窈窕”系列创新款式,有兴趣看一看吗?”时间不多,不容我与她周旋,我单刀直入,指着刘真怀里抱着的几个盒子说。 上个月,为了档期节目安排的事宜,也是为了更多了解汉服文化,丽娜曾来过我们公司,展厅正好陈列着一位神秘的客户定做的改良版汉服系列:“迤逦”“涟漪”“翩跹”“婀娜”“缥缈”“绰约”“窈窕”“蒹葭”“落英”。丽娜眼神一亮,但是碍于当时定制人神秘的身份,她也只好做出一副不屑一顾、若无其事的样子。 丽娜眼神明显的停留在盒子上,“你说是窈窕?” “不只是窈窕,是窈窕系列。”我轻描淡写的说,“一共七个款式,是专程为您量身定做的,难道您不想试一试?” 丽娜眉目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婉儿一笑。“萧然,为了增强档期节目的宣传效果,你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啊!不过,看你这么有诚意,不妨被你利用一次!” 她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虚,无需去分辨,我选用最昂贵的面料,为她特制窈窕,目的无非在此。 她穿上窈窕,与我穿上,效果是不言而喻的。 与她,是一种名人效应。 与我,或许意义又有不同。 012 不能胡思乱想 本次档期节目叫《今天的汉服》,丽娜做足了关于汉服文化的功课,节目做得相当出色,以至于节目结束我还沉浸在她营造的氛围中,让我心中充满了感激。在说到汉服发展演变过程的时候,窈窕系列的设计、服饰造型、选料配色、工艺处理得到她的点评,这是给予我们萧然服饰比任何广告都管用的推广。 我不知道怎么感谢她,网络中经常爆料她的追求者,刻意制造各种浪漫场合向她豪华示爱,奉上鲜花、首饰、名车、财富,她都淡然一笑,从未接纳过。这些都是我没有的,我想,以后只要是她喜欢的服饰,我都会尽可能无偿给她做最好的,这是我唯一能够表达感谢的方式。 节目结束之后,我等在丽娜专用化妆间外的过道里。因为,就在刚才,准备在化妆间更换衣服时,刘真急不可耐的告诉我节目中场插播广告中出现了本期“今天的汉服”由大唐锦绣服饰公司赞名播出的信息,而且还录了小视频。 在我的经验中,安排一档节目的费用是高昂的,大唐锦绣的赞助,事前我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我清楚的记得丽娜的助手联系我,签订的节目合作协议中并没有涉及到费用的事情。不让萧然公司出费用,无偿安排节目,对我来说原本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是,大唐锦绣为何无偿赞助萧然服饰,此事我必须跟丽娜问个清楚。虽然由其他公司赞助无偿安排一档节目,不是丽娜一个人能够决定得了得,但我想至少能从她那里我能得到一点讯息,可以了解一下节目组如此安排的真实意图。 大唐锦绣这样的上市公司,在川南神一样的存在着,他的项目早已不局限于服饰,旅游业、建筑业、餐饮业、制造业他都有涉猎。难道是因为上次抢了苏苏的风头,她这是要收购萧然服饰?这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们公司的注册金额只达到了最低门槛费而已,何必要耗资赞助呢?其实只要捏住了萧然服饰公司高档面料供应渠道,我便会在服饰界失去立足之地。 “大唐锦绣,苏苏,到底要干什么?”我深深的陷入无助的状态,多年面对风雨的经历不允许我失去理智,我保持着坦然和镇定,劝诫自己,“萧然,不能胡思乱想,先静观其变,先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要紧。”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来,是宋尧。 “萧然,风头无两啊,别以为你穿的人五人六的做节目,我就能高看你一眼,告诉你,在我眼里,你连个最起码的人字都算不上!”当接通电话,宋尧的声音传过来的这一刻,我真后悔,自己为什么总没有勇气拒接他的电话。 “宋尧,说话好听点。如果不是悠悠,我与你还能扯上什么关系?” 我刚说了一句,又被他粗鲁的打断了,电话那边传来他暴躁而不耐的声音:“你还知道有个女儿,这么多年你管过她吗?你为她做过什么?你配做悠悠的妈妈吗?我真后悔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女人,遇到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女人,我真是吃了迷魂药迷了心……” 我满脑子还想着刚才节目赞助的事情,一门心思琢磨怎么跟丽娜说话,才能探出一点眉目,思维就被电话里这一番话搅得乱糟糟的。 怒气油然生出,想回击的念头一闪而过,忽而想到,惹毛他的后果就是长时间又见不到一次悠悠。我咬咬牙,忍住想挂电话、想用语言刺激他的冲动,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说吧,悠悠怎么啦,我还有事,没有时间跟你啰嗦,如果悠悠没什么事,我挂电话啦!” 我太了解他的心思,一句话抛出去,那边果然结束了不着边际的谩骂,压低声音说:“臭女人,你敢威胁我,告诉你,悠悠生病了,生活开销太大,我们准备把悠悠要送回老家,你看着办!” 宋尧的老家在河北农村,据说条件艰苦,冬天没有暖气,老家的孩子都是穿别人家讨来的衣服。悠悠送回老家,这怎么可以?那边条件那么艰苦,不利于她成长,再说了,孩子不在父母身边,缺失的爱今后要怎么弥补? 我隐隐觉得他并不是想要送孩子去农村这么简单,他是不是又缺钱了?我试探性的问道:“把孩子送到农村去,没那个必要吧?是不是孩子需要钱?需要多少钱?不过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悠悠了,我去接还是你送过来?”我正说着,就看见丽娜从直播间走出来。 早有工作人员上前簇拥着她,七嘴八舌称赞她节目中的风采。我赶紧迎上前,丽娜保持着永远不会变的优雅,傲娇的孔雀一般走过来,面带微笑,双目如弯月。偏偏她仿佛没有看到有我这个人,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翩翩走着。 明明刚才在节目中对我言笑晏晏、不吝赞誉,转瞬就陌生人了吗?“丽娜,等我一下!我是萧然!”我想跟过去和丽娜说事儿,错过这个机会,联系丽娜可不容易了。无奈工作人员蛮横的推开我,手机没抓牢掉在地上,等我捡起来时,电话好像摔坏了,我和宋尧的通话也中断了。 一群人簇拥着丽娜走出电视台。 我穿的还是做节目时特意为自己设计的传统款式汉服,米白主色,领口袖口绣了云青色滚边祥云纹,同色腰带,绣的是金色祥云,也是为了站在穿着改良版汉服的丽娜身边,让汉服的传统美和创新美有个对比。脚上也是工艺十分传统的珍珠流苏绣鞋,走起路来背要挺直,双手放在腰间,拖拽出宽大的袖子,提臀扭腰,才能在迈步间显示古代女人的端庄贤淑气质时,突出服饰的魅力。 但是此刻的我已经顾不得这许多,双手提着裙摆,迈开步子朝着丽娜追过去。 跑出电视台旋转大门,我急忙刹住步子。因为外面的情况令我有点突兀。夜幕悄然降临,灯光之下,一群记者提着摄像机对丽娜围追堵截,闪光灯不停地打出一簇簇金色的火苗,耀得人睁不开眼睛。一辆黑色的轿车慢慢驶过来,车灯、路灯、霓虹灯、亮化灯照得前方一片空明。记者们光是看了看车牌号就发出惊呼声,竟然丢下至宝丽娜,纷纷跑去围堵轿车下来的人物。 在我眼前,一片纷乱。我猜,一定又是那个豪门少爷想利用丽娜做完节目的空档,展开浪漫追求。这种大戏,对于大家都是有益无害,提升丽娜的知名度、热度,顺便带火了丽娜主持的档期节目,还会给节目带来更多的赞助,可是一举几得。所以,外面的保安早就心照不宣,还十分配合,引导豪车开到台阶下,停在台阶下的空阔处。 丽娜,或许早就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台阶下的丽娜,在工作人员的保护下,依然优雅美丽,魅力四射。仰着脸,自然地变换着站姿,任凭摄像机尽情拍摄。 这种场合,那么多人,我怎么能提着裙摆,像一个女汉子一样去围堵丽娜呢?我犹豫了一下,停下来站在旋转门外的台阶上,紧跟着出来的刘真却不管不顾,跑过去看状况。 我是不放过任何可以露面扬名的机会,但是,今天这种场合,我不希望被拍下来,不合适。纷乱的人群中,我提着裙摆左顾右盼,被挤得东倒西歪,这是什么形象?被拍下来,会不会被有心人认为是我在和丽娜争宠,麻烦那就又来了。 我想,我还是站远一点,看看热闹就够了。 闭着眼睛都能想到,车里会下来一位衣着新潮、发型时尚,捧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豪门富二代,买着潇洒的步子,酷炫的朝着丽娜走过去,一番表白,几许爱慕。丽娜当然不会匆匆离去,耐心的听完,微笑着接过玫瑰花,闭上眼睛深情的嗅着花香,继而睁开眼睛,把花还回去,说:“我是最喜欢玫瑰花的,尤其是这花香,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迷恋她的芬芳。可惜,我和您不熟。请收回吧!”说到可惜两个字的时候,配合工作人员的挡驾模式,隔开和来人的距离,扬起一个明媚的微笑,翩然离去。 距离产生美,美丽女人的欲拒还迎可比拉开距离更有诱惑力。对任何一个男人,更会激发他们征服欲。 这一幕幕,我已经非常熟悉了。做我们这一行,必须要高度关注业界的发展,接受来自各行各业的讯息,所以,我经常在各种平台看到这种关于她的报道,她的套路一贯如此,既不拒绝也不接受,由此引来更多的追捧和更热烈的追求。 说不定有很多这样的场面是节目组为了提升档期节目的热度,自己炮制的也未可知。我讨厌这种虚荣,所以干脆让自己后退了几步,躲在灯光阴暗的地方。 013 是几个意思 我有点痛恨这个前来捧场或者说是追求的男人,一个可以跟丽娜沟通的机会就这样消失了。但又一想,人家凭借成功掌控丽娜的时间,而我又凭什么?能让丽娜给我们萧然服饰做一档节目,还是大唐锦绣的昂贵赞助费的功劳。 欠的总是要还的,不知道大唐锦绣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是前不久民国风系列的设计?他们需要的是与外国人的合作,需要的是开辟国外市场,而他们顶级设计师的作品,显然周老师又不满意。 变相交易?我拿着摔坏的手机,低头一边捣鼓手机一边琢磨。宋尧的电话断了,他是个急性子,一点冒烟的脾气,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发火儿,又在想什么幺蛾子准备给我教训。 “萧小姐,您留在化妆间的东西,我给您带出来啦!”一个女孩子从旋转门里走出来,把我落在那儿的衣物、包包送了出来,见我在旋转门边灯光的阴影里,把装衣物的储物袋和包包递过来,高兴的说:“幸好您没走远!” 我连忙表示感谢,目送她走进旋转门。 算了,我还是赶紧找个手机维修店修一下手机,联系宋尧,把悠悠的抚养权变更的事儿谈一谈吧。一下子给不了五十万,分期付款总行吧! 刘真也不知道去哪儿,都不知道去把我留在化妆间的东西拿上,我对着旋转门嘀咕道:“男人果然没有好东西,个个都见色忘义,看见漂亮女人就什么都忘了,都不知道把东西带上。” 我一手提着包,一手提着储物袋,转过身。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的在我前面,西装革履,白色的衬衫格外亮眼,亮得看不清他的长相。 原来是要进旋转门,路被我挡住了,我赶忙往旁边跨了一步,让出道路,微笑着说:“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是几个意思?”他没有动,对我说。 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声音,确定不认识他。我这才安心了一点,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他一双眼睛狡黠的看着我,目光明亮的如同白色衬衣一般,戏谑的说:“就在刚刚,我分明听见你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因为我的性别,你不应该跟我致歉吗?” “我说的又不是你,干嘛对号入座?你是不是太无聊了?我还有事,再见!”我准备要走,无端的被不认识的人搭讪,原本烦躁的我有些不耐。 台阶下一道美丽而凌厉的目光盯着我,是丽娜。她依然优雅的站着,晚风将她的长发吹起来,风情万种。她的身后,是工作人员和一群小报记者,隔那么远,他们把镜头对准着丽娜,哦不,好像是我站的方向,不停地拍摄着。 “真是烦人,他们怎么还没有走?”我嘟囔了一句,想找个地方躲一躲。四下一看,感觉无路可退。 “你好像很怕被他们拍到,好像他们都在拍你!想不想找个地方避一避,进去吧!”他指了指旋转门,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我看看此起彼伏的闪光灯,看看天,似乎要下雨,这身衣服我还不想让它淋雨,尤其是脚上的鞋子,做起来工序很麻烦的,淋了雨可惜了。还是进去找地方先把衣服换上再说。 我跟着进了旋转门,大厅里有卫生间,我懒得再去理会这个人,直奔卫生间。 换好衣服,顺便凉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我,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透着怒火。 这一整天,撞伤小朋友,又被宋尧威胁,最重要的,我莫名的成了大唐锦绣这只螳螂的猎物,要对我的作品巧取豪夺,变相交易!真的如周老师所说,要折翼了。还有,手机也摔坏了,习惯了微信支付的我,口袋里没有现金。 还好,信用卡在包里。找个银行,先取点现金。然后,修手机,然后……一想到要找宋尧,心情被焦虑和气愤困扰着。 大厅里,那个男人竟然还在,见我走出去,他迎上前来,伸出手,“我是唐……” “我管你是糖还是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至于还等在这儿让我致歉吗?如果你是想让我道歉,对不起,你是天下男人中唯一的那个好东西,唯一那个心胸狭窄,气量堪忧的好东西可以了吗?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式跟我搭讪,更对不起,恐怕让你失望了。你若无聊,完全可以回家去陪伴老婆孩子,完全可以多加班多挣钱养家糊口,完全可以坐酒吧找妹子。”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我有些激动,脸有些发烧。搭讪的人我遇到过不少,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失控过,这样恶劣的对待过一个人。 他惊愕的看着我,嘴上却半点不饶人:“女人不能太厉害,太厉害嫁不出去,就算勉强嫁出去,也会被退货的。” 经历婚姻的不幸,我能忍受离婚后的流言蜚语。可是此时此刻,这句话戳到我的痛点,陌生人也敢这样辱我骂我讽刺我。 我刚压下去的心火再一次喷涌而出,我瞪大眼睛直视着他,他个子只比我高一点点,怒视他,我略微抬头就能做到,我瞪了他半天,想用更恶毒的话回敬他,搜肠刮肚竟然就想不起来一句有杀伤力的话语。 我只好转怒为笑,没有拿包的手指着他的鼻子,坏笑起来:“那你还敢跟我搭讪,你不怕我此生非你不嫁,祸害你一辈子!还有,别让我再看到你,再看到你,祸害给你看!” 说完,我转身出了旋转门,不想他也跟出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不放,将我整个人笼罩在他的视线里,对着我邪虐的笑起来:“好猖狂,还从未遇到过这样野蛮的女人,好啊,仔细看着我,看清楚你要祸害的人,小心害人不成反害己。”想不到一个男人还会如此蛮横不讲理,想是被我指着鼻子的行为触怒了。 不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握得我的胳膊生疼生疼的,我使劲儿想挣脱没有成功。怒火被胳膊传来的疼痛彻底激发出来,我眼睛瞪得溜圆,直视着他,眉毛浓黑,眼睛明亮,挺直鼻子,棱角分明的嘴唇,这要是平时看到,我或许会赞一声蛮帅的,可是此刻,他正可恶的握着我的胳膊,嘴角露着邪魅的坏笑,还诅咒我是祸害。 我龇着牙说道:“说我猖狂,我看你就是个自恋狂,祸害你,谁给你的自信?就你这长相,也就三级明星的流量,顶着一张人皮面具招摇过市,你也好意思!让我祸害你,没那个兴趣,更没那个心情!” 幸好是个陌生人,此生不用再见,这些损人的话令我自己都觉得汗颜,但是被逼急了,有时候说话都是不走心的。我使劲儿挣脱他的魔爪,逃跑似的下了台阶。 狗仔队竟然还没有走,不过关我什么事,我用包包挡住头顶的视线,穿过拿着摄像机的狗仔队,穿过被灯光照得透亮的街道,朝着繁华的地方跑去。 修好手机,再给宋尧打电话,他关机了,显然是生气了。刚才通话时手机摔坏,电话中断,令他愤怒了。他的脾气一向如此,说发火就发火。虽说如今离婚了,可是有悠悠,有昔日的恩情,我除了让他撒气骂个痛快,还能怎么样呢。 又是个飘雨的夜晚,深秋的雨点儿稀稀拉拉的飘洒着,似乎里面夹杂着雪点儿,落在脸上脖子上凉飕飕的。我沿着街边的小道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落叶一地,铺洒在人行道上,让我想起那年的秋天。 014 宁愿倾尽所有 奶奶的病拖延着总不见好,有时整夜的咳嗽。但是为了生计,她还是拖着病身子营生。自从奶奶生病,生意也突然间冷清起来,那时候,很多人都比较迷信,婚嫁是喜事,生怕喜服沾了奶奶的病气不吉。也有一些过寿的人家,听说奶奶病了,也不愿来定做吉服,生怕影响家里长辈寿星的福禄。 奶奶不再抛头露面,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停地在纸上画。我辍学在家,一面照顾奶奶身体,一面接点零星小活儿挣点钱维持家用和给奶奶买药。 终于接了一个大活儿,有个不迷信的家里出嫁姑娘,定做四套喜服,新郎新娘各两套,面料也是从上海买来的高档的真丝锦缎,色彩正,花纹好。虽然要求高一些,要求手工精巧,十天就要做好,一套衣服一百元,四套就是四百元。钱也是提前给了,奶奶高兴地直夸遇到了大善人。 有了这么一大笔钱,奶奶可以安心治治病,我可以继续去上学,实在太好了。我和奶奶夜以继日,四套喜服终于在第九天完工。 下午,苏苏来找我,说是她要转学了,来跟我告别。 正赶上我要去送喜服,四套衣服很大一包,她帮着我提衣服。那天苏苏穿着一件浅绿色的呢子大衣,毛领子是银白色的水貂,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小皮靴,整个人清新而活泼。 “萧然,知道吗,周老师要调走了,好像家里人不同意他到这么远的地方工作。”苏苏撅着小嘴巴,不高兴的说。她给我说过,她之所以到我们学校上学,就是因为周老师在这儿工作。 她什么都不瞒我,包括她对周老师的小心思。有一次,她提出我们是好朋友,就应该亲密无间,应该交换日记,知道彼此的心事。 她给我的是一个粉红色的日记本,封面是塑料的,上面印着一个卡通小公主,那美丽的样子,像极了她的人。翻开日记本,每一页都记录着和周老师的点点滴滴。“世卿,我亲爱的人,每天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的眼睛就会变得水润水润的。我喜欢用水润润的眼睛追逐你的身影。你也一样,在你的课上,你向我看过来,轻轻一笑,你是要告诉我,我的心思你都知道,都明白......” 看过苏苏的日记,我开始留意观察他们。只要周老师出现的地方,必定会有苏苏靓丽活泼的身影,只要周老师进入教室,苏苏一双大眼睛果真水汪汪的会渗出水来一样晶莹。而周老师,会陪着她吃午饭,打球,他们会在操场上散步,在课堂上也会看着我旁边的苏苏,轻轻浅浅的微笑。 听到周老师调走的消息,我和苏苏正在公交车上,我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震惊,毫不在意的说:“这衣服太重了,苏苏你说什么?” 苏苏不再说话,帮我提衣服,公交车晃来晃去,衣服包在我手里左摇右晃,我低着头,使劲儿拽着包裹,不让眼泪掉下来。 直到下了公交车,苏苏才说:“萧然,下学期我也不会来了,周老师去哪里,我就会跟着去哪里。再见!” 都要走了吗?看着苏苏离开的背影,我忽然觉得世界好不真实。树叶掉落在地上,粗糙的树皮裂着口子,仿佛龇着牙宣泄深秋的无情。灰蒙蒙的天空,看不到一丝生气。 我按照地址把衣服送了过去,喜服的款式做工得到了新娘子家人的赞誉,试穿、详细的介绍了款式的设计以及做工的工序、穿着方法,着实折腾了一下午。回来的时候,天就要黑了,因为回家路程有点远,已经没有公交车了,这家人给了我十块钱的路费,让我打车回家。 十块钱,能做很多事情,足够奶奶吃好多天的中药,对于我这种家庭的孩子,自然是舍不得用来打车的,我决定走回家。 那天的夜晚,跟今天的真是太像了,雨点儿淅淅沥沥的飘着,洒在脸上脖子上都不觉得冷。心情简直是坏极了,脚下的落叶被我踢起来,然后又落回去,布鞋湿掉了,鞋里进了水,也没有觉察。 手伸进口袋里,摸索着十块钱,薄薄的一张纸,只有这张纸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那天我不知道怎么了,一路上迷迷糊糊的,被几个小流浪跟上了也没有发觉。后来我就被抢劫了,眼睛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口袋里的钱掏走了,脖子勒了绳子。我拼命挣扎,被打晕过去。据说几个小流氓抢劫了还不够,还想对我不轨的时候,是我们家新来的邻居宋尧救了我。为了救我,他被几个小流氓打伤了。 受了惊吓的我在家躺了好一阵子。宋尧的妈妈对我关怀备至,经常做饺子送过来,陪奶奶陪我说话。宋尧平日里出去给别人家送货,没活儿的时候也经常过来帮衬着奶奶做事儿。 那段时间,奶奶的病有了起色,她还为我缝制了生日的衣服,可惜,没等到我穿,到了第二年春天倒春寒的时候,奶奶就离我而去了。 奶奶的丧事是宋尧妈妈和宋尧操持的,送灵时宋尧给奶奶摔了孝子盆。 我成了孤儿。 再去上学已经到了高三的下学期,我没有见到苏苏和周老师。寒假前周老师调走了,苏苏也转学了。 记得辍学的前几天,我借到了一本小说,因为是高三,老师管得比较严,不允许分散精力去看闲书,我就趁着中午午休的时候躲到操场后面的树林里去看。 就在我偶尔抬头的一瞬间,我看到她和周老师在校园的树荫底下散步,一个人玉树临风,一个人亭亭玉立,并肩走在林荫下,多么和谐美好的画面啊,当时我还为此偷偷画了一幅画,准备精工细描着色后送给苏苏,那副画我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她就转学了?还有周老师,他垫付的医药费,我和奶奶还没有攒够,还没有还给他,怎么就调走了?我眼圈红了。我的好朋友,我最敬爱的老师,我都没有来得及跟他们说再见,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吗? 我坚持着上完高三下学期,参加了高考,当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躲在家里哭了一整天。奶奶走得时候,她把家里仅有的钱都给了我,叫我好好活下去。虽然没有钱上大学,但是我可以养活自己,我可以依靠自己活下去。 危难的时候,宋尧救了我,与我有恩。奶奶去世,是他送的葬,与我有义。他会把家传的玉偷偷卖掉,给我买糖葫芦,会好几天不吃午饭,把钱省出来,给我买发卡,与我有情。守了一年的孝,我就嫁了他。 宋尧的妈妈成了婆婆,她会时不时做我爱吃的饺子;她会教我怎么做家务,教我怎么应对前来找我做衣服的顾客,让我感受到了母爱的温暖。 有一次,我去找顾夕月,因为天下大雪,我没有回家,就住在了顾夕月家里,第二天早上才回家。婆婆告诉我,那一晚,宋尧找了我一个晚上。后来宋尧对我说,如果再把自己弄丢了,就算天寒地冻,就算挖地三尺,他也要把我找出来。 那时候的我,真的很幸福。我宁愿时光永远停驻在那个时候,宁愿倾尽所有,去换回他们给予我的温暖。 多年之后,多少次梦里,依然会清晰地看到宋尧脸冻得通红,冒着风雪站在家门口的那一幕。 脸上湿湿的,我擦了擦两腮。每一个今天,都会成为过去;每一次过去,都是今天的影子。纵然遗憾、伤心、难过,那都已经回不去了。 我仰起头,对着路灯笑了。我要笑,我要笑,哪怕满地泥泞,哪怕一路风雨,我都要笑着走下去。 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呼啸着激起一层水花,溅了我一身的泥水点子。开过去的汽车又退了回来,摇下车窗,我以为是给我道歉,没想到车窗里飘出一个男子的声音:“操,走路不长眼睛啊,你吓死老子了。”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马路上,我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默默走回路边的人行道。 015 神秘女的光环 注定是一个忙碌的夜晚。回到家,所有屋子里的灯都亮着。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和几个员工在电脑前忙碌着。 王姐和朱姐也没有回家,有几款高端定制,交付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 我也闲不下来,答应周老师的十套民国女生系列需要定稿,还有,答应小林子的衣服也才选好面料裁剪了一下,得要赶紧做起来,她发微信过来说,要在一个重要的晚会上穿这套衣服。 为了她预付的高额定制费,我熬个夜也是应该的。 第二天,刘真见了我,古里古怪的笑了几下,我拉住他,问他为什么笑得那么猥琐,他故作神秘,笑而不答。我吩咐他去看看珍珍,顺便做做赵海光的工作,看他愿不愿意来萧然服饰,如果愿意,就把父女俩从棚户区接出来,二层楼还有空房间,给父女俩安排一间。 一个早上,我带着业务部的几个人,接待各种咨询,有婚庆公司,有话剧团、有影视公司,还有业界合作,清一色“窈窕”系列和“凤飞云端”预定业务,人手不够的时候,我亲自上阵接待,忙得不亦乐乎,如果能够定下来,收益颇丰,变更悠悠抚养权就有望了。 到了中午,才想起来跟宋尧联系,但是电话始终占线。我只好发了个短信,解释昨晚断线的原因,并答应同意支付五十万的抚养权变更费。悠悠我是不会同意送去老家的,就这么唯一的一个亲人,无论如何,我要把她接回来。 梅姐打来电话,问我:“萧然,什么时候跟唐恒认识了啊,据说那个男人对女人异常苛刻挑剔,已被我列入不近女色之流,你怎么会跟他有了桃色新闻?简直就是奇迹啊!” 梅姐的确应该回来了,就算遇到真爱,也不能丢下这么大一堆事儿给我,一个人逍遥。我假装恼火,埋怨道:“唐恒?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唐恒?梅姐,你还是赶紧回来吧,你不知道,现在公司有多忙,你再不回来,财务就乱套了!你要再不回来,公司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啊!你这个股东,自动解雇。” “解雇我的人还没有出生呢,你想解雇我,休想!我已经下了飞机,在回来的路上,允许我回趟家,明天我准时到公司。”梅姐说话利落劲儿,公司没人能比,有时候遇到难缠的客户,最终都会败在她的唇枪舌剑之下。“萧然,快说,你跟唐恒怎会回事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给姐如实招来。” 我愕然,站起来,想走出食堂,周围刘真、朱姐、小王异样的表情看着我,还心照不宣的对视着点点头。显然,梅姐的话食堂吃饭的几个人都听到了,还很认同,我的电话漏音,摔了之后,漏得更加厉害,就差免提了。“你说唐恒,什么唐恒?我真不知道你说的唐恒是谁!发生什么事了?”我惊讶的问。 “什么,真不知道?你还嘴硬?明天回来看我怎么修理你!”电话挂了,发出嘟嘟的忙音。 我放下电话,故意拉下脸,指着他们几个说:“怎么回事儿,唐恒,你们都知道是不是?” 几个人异口同声的怪笑着,做出鄙视神情,不约而同的咦了一声逃出食堂。我追出去,刘真回过头,指了指手机,小声说:“娱乐头条,你搜一下!昨晚昨晚昨晚,桃花运……” 点开浏览器,标题党映入眼帘“冷落丽娜的男人,引发热议”,“网曝恒主已觅到真爱,拍到与一神秘女子同框”,“其实你们错怪恒主了,粉丝们是时候哭晕一回了”,“恒主,你深情的样子,让天下男人的情何以堪”…… 一早上忙忙碌碌,真没顾上浏览新闻网页,想不到花边新闻已有铺天盖地之势,还有视频,录下了一个男人拉着女人胳膊,附身呢喃的一幕。 视频中的男子只是一个背影,却是西装款款,很有风度,而女子,白色衬衫黑色短裙,鲜明的黑白配,脖子上是一条金色丝巾。天哪,这不是我吗?而那个男子,难道就是梅姐电话里提到的唐恒? 输入唐恒,搜到的都是女性,并没有一个外号恒主的的人。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让我出现在娱乐圈热搜中,破坏了我以往极力维护的正面形象。唐恒?恒主?唐恒就唐恒,还恒主!切,娘炮儿!想来应该是泡娱乐圈的什么人吧。 幸好有雨点儿,画面近似模糊,看起来就是男人真情表白女子的场景,成功抹杀真相,也成功掩盖了我的面容,但我就纳闷,梅姐怎么就看出那个人是我的?不管如何,不管是谁,我想好了一概不认。 神秘女子,我哑然失笑。我终于明白他们几个为何笑得那么古怪,原来是以为我被桃花运撞傻了。而我今天正巧还是神秘女的装束。一定是昨晚刘真目睹了什么,又跟他们几个八卦了什么。 又翻了一下浏览器,“神秘女浮出水面,身份百变,貌似当红女星”,标题党吸睛的手段十分了得,我毫不犹豫的点了进去,文章却顾左右而言他,到结尾也没有说清楚神秘女的身份,中间还故意带出几个错别字,引发评论热潮。 我二话不说,连忙上了二楼,换下这套给我标上嫌疑对象的衣服。我不想给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非议,离婚女人本来就是别人八卦的对象,如果再给自己戴上神秘女的光环,那真是要门缝里吹喇叭,名声在外了。 下午的时候,我把赵海光从棚户区接了出来,如果不是以珍珍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龄,耽误孩子的教育为由还真不好说服他来萧然服饰。我真是服了他死犟死犟的性格,执意坚持就是要饭也要去寻找珍珍妈妈。 朱姐他们招了几个学徒,正好让赵海光带一带,顺便考验一下他的优势,毕竟了解一个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没想到,因为珍珍的到来,院子里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大家轮流出来陪珍珍玩,有唱小曲儿的,有买零食的,还有讲故事的,尤其是刘真,竟然让珍珍把他当马骑,院子里竟然因此多了不少欢声笑语。我隔着玻璃看着珍珍瘸着腿跟他们玩,嘴角也会挂上微笑,要是把悠悠接回来,应该能和珍珍玩得来,小孩子,本来就是自来熟。她俩也可以一起上幼儿园啊。 我给宋尧拨电话,电话开机了,但是被拒接。 电话传来嘟嘟嘟的盲音,我猛然反应过来,昨晚遗留了一个超级头疼的问题。大唐锦绣赞助小公司档期节目的用意还没有搞清楚。我拿着电话在屋里转圈子,百思不得其解,也没有应对的策略。 难道是周老师说的十款民国风设计的回报?难道是要买断版权?如果是这样,直接来跟我商量就好啊,犯不着赞助。赞助是你情我愿,我要是否认,他依然拿不到版权。如果是为了收购公司,这点费用又略显微薄,何况当事人我未必同意。难道是为了跟我示好,让我加入大唐锦绣? 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刘真、王姐、朱姐、梅姐都是入了股的,还有一直以来暗中襄助我的周老师,遇到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向他们交代? 016 叫你一声大叔吗 微信响了,点开一看,是周老师发来的语音:“萧然,一起吃晚饭好吗?有一家西餐厅的牛排不错。” 他这是在约我吗?他的声音犹如驱散阴霾的阳光,我嘴角不由得带上笑容,烦恼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忽然想到周老师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与他去西餐厅或许不合适,略微思考了一分钟,我才回道:“当然好啊,几点到?哪里?给我定位。” 见一下自己的老师,还要如此患得患失,思前想后吗?我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了呢?暗自一笑,还有那么多事情想要问他,我也不是什么绯闻女性,有什么好担心呢。 那边也是略微犹豫了一会儿,发来语音:“半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周老师,永远都这么绅士风度。半个小时,是给一个女人装扮的时间,连这样的细节都替我想到了。 我进了房间,拉开衣柜,能将别的女人打扮的星光灿烂的我,竟然不知道穿什么好。白色,太清纯,黑色太黯淡,粉色,过于矫情,玫红,太过妖娆……最终我选了一件咖啡色毛衣搭配蓝色牛仔,忽然想起是西餐厅,在那种最注重氛围的地方,应该穿的英伦风一些。换了一件暗红色荷叶边高领蕾丝,搭上银灰色百褶长裙,果然有了不少西方气息。 我走出门,已经看见周老师站在一辆黑色的轿车旁,夕阳照在他身上,一身暖意。我走过去,他已经拉开副驾驶的门,用手护住门框顶部,生怕我磕到头,他说:“萧然,上车。” 我有些紧张,约会的滋味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虽然周老师只是约我吃饭,应该是与大唐锦绣的事情有关,说不定是为苏苏做说客,但是我在心里很自然的将这次见面列入约会的类型。一男一女,西餐厅,音乐咖啡,抛开背后的意图,这难道不是很期待的见面吗? 临出门时,就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朱姐也会心的对我一笑。刘真的八卦嘴真是厉害,我这样一打扮出门,还不知道他们怎么议论我呢。说不定是认为我跟那个网络人气恒主约会去了呢。 恋爱的时光,遥远的犹如天际的浮云。那些风花雪月的爱恋,那些浪漫甜蜜的情感,都不属于我。 奶奶临终遗言,总有一天,他们会来找。为了这句话,我一直坚守,再艰难的日子都没有过离开的念头。 奶奶,虽然我不知道您要等的人是谁,但是,奶奶给了我希望。只要我等下去,终有一天,我会等到奶奶的答案。 忽而觉得,我是为了责任活着的。当我坐在车里,第一次这样和周老师并肩坐在一起,我们之间是这样近,近得我能听到他的呼吸。 我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惭愧。我怎么会对自己的老师有不一样的情感呢?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然流露的情感,成人的世界里,也是一种责任,是对伴侣的忠诚,对家庭的维护,是对孩子的抚育,是对社会的负责。 “萧然,喜欢吃西餐吗?”开车的周老师眼睛看着前面,嘴边带着笑容,他问我。 我也笑道:“喜欢啊,西餐厅氛围好,年轻人都喜欢。” 周老师看了我一眼,眼角眉梢也都带上笑意,“萧然,这么说,你是在夸我了,夸我是年轻人。” 周老师比我大不了几岁,高三那年他带我们课时,刚从大学毕业。“周老师,您也就三十刚出头,怎么就不年轻了呢?现在老年人的界定都延长了,早就没有五十知天命、七十古来稀的说辞了,您这年纪轻轻的,非要抬高自己的辈分,要我叫您一声大叔吗?” 周老师笑得更厉害了,他下意识的理了一下衣领。他高兴的时候,往往就会理一下衣领。记得当年,他在课堂给我们讲哲学,生活中很多事例都可以归类到龟兔赛跑现象,先天有优势的人反而容易失败,让大家分析其中蕴含的哲理。周老师叫我起来回答,当时,我没有用心听讲,看看同学们都盯着我看,慢吞吞站起来说:“乌龟和兔子一样,也有四条腿,完全可以跑得快一些。它之所以跑那么慢,是因为他想长寿。” 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周老师也笑起来,笑意盈盈的样子格外温润,他随意的理了理衣领说:“你慢吞吞、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是为了长寿吗?” 同学们笑得越发厉害了,而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发笑,反而很理直气壮的反驳:“乌龟可以活到几百岁,走路慢一点又有什么错呢?” 从那以后,走在路上,经常有男同学故意慢吞吞的挡在我前面,我气恼时,他们就会嬉皮笑脸的回我:“这位同学,慢一点有什么错呢?我是为了长寿!” 再看开车的周老师,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无意识的理了一下衣领,然后自然地放在方向盘上。我们就这样笑起来,车里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温馨而愉悦。 车速不紧不慢,开过护城河,来到环城路,沿着水岸一直往西走。一路纷飞的落叶,仿佛都飞到了我的心里;沿途漾漾秋水仿佛流过心间,在我心海漾起轻微的涟漪。仿佛这些年只是做过的一个梦而已,而我们还身在那年那时那月,见面时无需寒暄,只需要一个平淡的微笑。 这是坐落在山顶的一座旋转餐厅,中央是一个舞池,座位设在临窗的位置,可以俯瞰川南的夜景。环城滨河像一条被灯光渲染过得彩带,荡漾着波光,高楼大厦尽收眼底。 舒缓优美的乐曲,静谧优雅的环境,朦胧柔和的灯光,尤其是所有的陈设都是透明的,玻璃桌椅、水晶餐具,给人一种恍若仙境的感觉。牛排、果盘、咖啡,我们要的食物非常简单,但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吃任何东西显然都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来,跟我来。”周老师站起来,带着我来到落地窗户旁边。落地窗外面华灯溢彩,窗内他的身体慢慢挨近,手指轻轻拂过我鬓边的头发,落在肩膀上,问道:“萧然,喜欢吗?” 就这样被他环在怀里,他温润的唇近在咫尺,一低头就能触到我,我的心咚咚的狂跳起来,脸颊飞上一片红霞。 017 视她如珍如宝 是喜欢这里的环境?是喜欢这种优雅而浪漫的氛围?是喜欢简约而高端的食物?还是喜欢就这样两个人相处的时光?这些我都是喜欢的。 我看着他柔和的目光,微笑着没有说话。 他温润的唇轻轻的落在我的额头上,我的脸滚烫,轻轻闭上眼睛,颤栗着伸出双手想抱住他,却慢慢落在他的腰部。 乐曲是一首吉他曲《我懂你》,旋律柔和舒缓,如一个历经沧桑的男子在娓娓道来,诉说衷肠。 静默了半晌,他蜻蜓点水一般的吻略过额头,抬起头来,放开我的肩膀,低声说道:“萧然,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我都知道。如果我们都能预知未来,那些年,或许我们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那年,奶奶去世了,我没有亲人,没有依靠。是宋尧救了我,除了他,我别无选择。 往事如一杯未加糖的咖啡,喝到嘴里,是那样苦涩,苦到心底。 但是我的嘴角,始终挂着微笑。 “萧然,那年我同胞的弟弟和女朋友出去旅游,不幸遇到车祸去世,妈妈伤心过度,卧床不起……” 周老师望着窗外,目光如夜色一样深沉朦胧,“原本我是不会走的,可是为了留住弟弟唯一的骨血,妈妈哀求我……” 周老师白皙修长的手指落在玻璃上,此刻手指上露出青筋,指尖用力的划过玻璃窗,压抑着内心的情绪,而他的话语是那样低沉和平缓,“我和弟弟的女朋友结了婚,直到她生产度过哺乳期,我们离婚了。” 脑海里闪过初见时那个小男孩儿,调皮的冲我做着鬼脸,嘴里喊着“爸爸,爸爸……”他就是周老师弟弟的遗腹子! 我哽咽着:“周老师,你回来过是吗?” 他蹙起眉头,柔和的嘴角变得凌厉起来,“有我难以割舍的人在,我必须回去,我想告诉她,她还有我。可是,我回去的还是晚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陡然一酸,眼泪已经滚落下来。这么多年,除却离婚时、除却女儿我从未流过泪。而此刻,心像是被刀子剜过一般疼痛。 为什么会那么巧?周老师刚离开,我家里就出事了?生活偏偏就会捉弄人,这大概就是世事无常吧。 回到座位,我们静静的坐着,默默的嚼着食物。往事如回放的电影,一幕幕闪过…… 周老师的脑海里闪过的画面此刻我都能一一描摹。当年,他一定回来过,他看到的是宋尧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我轻轻擦去泪水,下意识的切着牛排,切成四块,切成八块,再切成十六块,仿佛这样就能减缓某种伤痛一般。 我心里的恨和怨平白的腾涌着、冲击着,我痛,我恨,周老师又何尝不是?就算回到那年,就算我们能预知未来,我们都无从选择。 耳边响起汪峰充满磁性而平静的声音:“在雨中,看见你的身影,突然那么悲伤,那么疯狂,刹那间,往事涌上心头,一切好像,掉进了回忆……” 周老师站起来,他缓缓伸出手,嘴角变得温润柔和,眼神如一汪清泉,清凌凌的看着我。 我也伸出手,放在他的手心,另外一只手搂在他的腰部,压抑多年的情愫袭上心头。 身边的人与我挨的那样近,他手心里的温热迅速的传遍我的全身,令我颤栗令我痴迷,我轻轻靠在他的身上。 第一次感受到爱情原来如此甜蜜,像迷失的蝴蝶找到百花从;又像一阵期待已久的细雨滋润干涸的心田。 我依着他,他坚实的身躯,是我的从未有过的依靠,我看着他;他温润的笑容,是驱散生活阴影的朝晖。 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顾不上了,我只想这样静静的和他相拥,从此不要再分开。 忽然,身体被一只手使劲一扯,强悍的牵引力将我甩得晕头转向,猝不及防,我条件反射向旁边一抓。 刺啦…… 只听见衣服扯碎的声音,不知从谁的身上扯下半只袖子,就是这一扯,勉强让我趔趔趄趄稳住身体。 是宋尧。 “萧然,你这个臭女人!”他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 刚才要不是扯住他的袖子,我就这样被他扯翻在地。 “我早就知道你跟这个小白脸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没想到,今天……今天就让我亲眼看到你们搂搂抱抱!你要不要脸!”他的手一用力,我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断了,珠子滚落一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旋转餐厅里的人都惊愕的看过来。 依着宋尧的火爆脾气,下一秒他就会举起手,给我一个耳光。 果然宋尧举起手来,暴怒之下,他的手带起来一阵凉风,眼看着一个耳光就要落在我的脸上。 “慢着!”是周老师低沉而有力度的声音。宋尧的手在落下的一刻,被周老师挡下。 周老师顺势将宋尧的胳膊向后一扭,关节处传来轻微的咔嚓声。 “她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周老师冷着脸说道,说完将宋尧推开。 这次轮到他趔趔趄趄后退几步,极力摇晃着才稳住身形。 “宋尧,我警告你,她是我的女朋友,你打她的脸,就是打我的脸,以往种种,既往不咎,但是你记住,你没有以后!” 周老师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傲然的站在我旁边,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那架势仿佛他一抬手一伸腿就可以把宋尧踩在脚下。 宋尧稳住身子,他想再次冲过来揪我,可是刚一动,胳膊处传来的疼痛令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强行忍住冲动,脸上突然显出鄙夷的神色,冷笑着说:“不就是我穿过的一双破鞋,我扔掉的一件旧衣服,你当自己捡了个宝吗?” 说完,他狂傲的笑起来。 “在狗的世界里,最珍贵的莫过于一根骨头罢了。”周老师搂紧我,冷声说道:“如果萧然是一件衣服,一双鞋,我将视之如珍如宝。从今而后,她是你无法拥有的奢华。” 离婚时我的强硬就让宋尧第一次啃了硬骨头,今天周老师的霸气又一次让他吃了瘪,女儿怎么办? 他的手心里握着我的软肋。 宋尧狼狈得盯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思绪一时间翻江倒海,难以平静。 018 事儿还挺多 宋尧拽了拽只有半截袖子的西服,笑起来,笑声有些惨烈。他脱下西服,摔在地上指着我说道:“臭女人,你不就是嫌我没他有钱吗?你不就嫌我没他体面吗?你抛家弃子,跟着小白脸跑,你不要脸……” 那么多人都看着我们,此刻,他们的眼神就像一把把犀利的小刀子,戳得我抬不起头来。我要去跟蛮不讲理的宋尧去争吵吗?告诉周老师,告诉围观我的这些人我不是这样的女人吗? 谁会听我的,这种情况之下,谁看起来更像弱势群体,大众的心就向着谁,不是吗? “衣冠楚楚之下,不少衣冠禽兽。” “有钱就可以勾引人家妻室,道德败坏。”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各有所图,女的贪财,男的好色。” “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 …… 周围观看的人听了宋尧的话已然沸腾起来。我可以坦然面对事业的困苦磨难,可以坚定面对职场拼杀,我也可以无视他人对我语言攻击。 但是此刻我再也听不下去了,他骂我可以,给周老师泼脏水,污蔑他绝对不行。 原本我把头藏在周老师怀里,我毅然转过身,指着宋尧说:“颠倒黑白,胡说八道,这是一个男人的立身之本吗?” 周老师拉回我,轻描淡写的说到:“当你把泥巴扔向别人的时候,先脏的是自己的手。萧然,清者自清,无需辩白。不要理他,我们走。” 他拉着我,向外走去。 宋尧还不罢休,歇斯底里的叫起来:“王八蛋,我睡过的女人,你也要!” 我收住脚,转身狠狠盯住宋尧。到今天我才发现他还有这般不顾廉耻的一面,我咬了咬嘴唇,回击到:“宋尧,你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像个无良泼妇你知道吗?” 周老师顿住脚步,握住我肩膀的手一紧。他生怕我和宋尧继续纠缠,说:“萧然,狗咬了我们一口,难道我们也要趴在地上咬回去吗?” 空气中凉飕飕的飘来一股股冷气,是一些旁观者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我们,看着宋尧。 大庭广众之下,周老师、我,还有宋尧,都丢尽了脸面。 我挣脱周老师握住胳膊的手,跑出旋转餐厅。 周老师紧跟着追出来,一把抱住我,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坚强如我,遇到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遇到世俗的偏见,宋尧的污蔑,众人的指责,我竟然脆弱的像一个一碰就破的肥皂泡。 “萧然,好在我们还有很长的未来,好在我们未曾在彼此的世界走丢。我会等下去,等你有一颗坚强的心面对世俗,等你有勇气面对感情,等你有自信站在我的身旁。”周老师说。 我的担忧、我的顾虑原来他都知晓,他都明了。他的肩头,已经湿漉漉的,沾满了我的眼泪。是苦,是痛?是悔,是无奈?是暖,还是欣慰? 因为我,丢尽周老师的脸,我却无能为力。只要悠悠的抚养权还在宋尧手里,他的纠缠就不会停止。 拥有时不懂得珍惜,离婚了歇斯底里的纠缠。脱离了宋尧,脱离不了生活的束缚;和命运抗争,却又放不下心头的牵挂。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世间的人和事,往往如此。 心里乱得像塞了一团麻,矛盾和冲突交织在一起,爱和恨难以言说。塞得慌,堵得慌。 天越来越冷了,过几天就要立冬,金黄的树叶终于禁不起寒霜的催促,变得枯黄,在瑟瑟寒风中打着旋儿回归大地的怀抱。 第二天,我依旧早起去护城河边跑步。河两岸的行人也越发的少了,自从在河边遇到赵海光父女后,我对这里竟然产生一种依恋。 每天跑步,心里都是父女俩的影子,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我成长的影子。 一个憨厚朴实的父亲,一个可爱伶俐的女儿,虽然离开了家,来到城市漂泊,但是父女俩相依为命,多像曾经的我和奶奶。 每每想到这些,心里十分温暖。 一对来自山村的父女,竟然成了萧然服饰公司的一份子,我相信,世间的确是有缘分存在的。 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都有不同的故事发生。只是,有些我们遇到了,有些我们错过了。 像他们父女这种境况的人应该很多,他们的所求,只是一家团圆,夫妻和睦,生活安稳而已。 城市里人来人往,无数的他们就穿梭在其中,他们背井离乡,为了一个小小的目标苦苦寻觅。 我希望,在这里,他能找到珍珍的妈妈,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庭。而目前,我所能给的只是一份安定。 当然,这也是赵海光凭自己本事换来的,否则,我不会平白把发展的平台给予一个与我毫无用处的人。就算给了他,他也毫无用武之地。 虽然他才来两天,但是已经将几套改良版的少儿汉服设计裁剪出来,刘真正在选择合适的面料打版,准备弥补萧然服饰网络平台少儿汉服的缺失。 的确,少儿汉服并非我所长,我也没有更多的精力耗费在一个全新的领域,有赵海光和刘真在,我自然乐得坐享其成。 沿着河岸的塑胶跑道,不徐不疾的向前跑,没一会儿,浑身就热起来,仿佛临冬的寒冷被我设了结界,隔在了身外。 准备返回的时候,遇到十几个人,抬着一些仪器设备,架在河边测量。 近几年,川南特别注重城市环境的保护,想必是测量水文或者是空气质量的专业人员,我也没有在意,从他们身边跑过,结束一天的晨跑。 绯闻女向来都是好事者的焦点。今天梅姐要回来,少不了被她追问。 冲澡、换装的时间,我都在思考应对的策略。这个女人,真的太让人头疼了。自己桃花泛滥,还不允许别人有点绯闻,何况那都是关于我的子虚乌有。 活儿不多干,事儿还挺多。 偏偏是我萧然服饰最大的股东,偏偏做起财务无人能比的清楚利落,我惹不起。 以后哪个倒霉男娶了她,那可有的折腾了。 在食堂吃早餐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有一个男人会被她折磨得死去活来,最好是遇到一个像宋尧一般无赖、没有道德尺度、无底线纠缠的垃圾男,让梅姐好生折磨一番。 想到这里,心里突然觉得快慰无比,像是有人为我报了一箭之仇,不禁乐了,噗嗤一声笑出来,一口牛奶差点没喷出来。 019 我不允许 厨师冯清清看到我自得其乐的样子,也笑起来,操着一口地道的四川话问:“萧妹子,清早巴适的,你笑个啥呀?” 冯清清二十七岁,胖胖的身材,一张鹅蛋脸,笑起来很甜。她比我大两岁,是从渝北乡下跟着男人来川南搞建筑,建筑队挣了钱,男人就花了心,在外面包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男人领着大肚子女人购物的时候,正巧被冯清清撞上。 她跑回婆家诉苦,婆婆不仅不向着她,反而奚落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将她轰了出来。 当年结婚的时候年龄小,没有登记结婚就办了喜事儿,冯清清没分到一分婆家的产业,只身回到娘家。 出了这种事情,娘家人嫌她没脑子,被婆家赶出来,住在娘家给家人丢脸不说,还要花娘家的钱,姑嫂见她也没个好脸。 她气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不下孩子,又受不了处处被冷眼相待的委屈,索性就从家跑了出来打工,正好我们招聘厨娘,她一手菜做的不错,就留在萧然服饰公司。 平时除了做饭,空闲的时间帮着业务部、营销部做一些杂活儿,什么活儿也不挑,需要人手的时候,她就会赶过去帮忙,大家都喜欢热情开朗的她。 赶上食堂包饺子、包包子的时候,公司空闲的人也会去厨房里帮她,大家相处的十分愉悦。 有这么一个人在公司,一天三顿饭里里外外的操持着,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每逢过节她要回老家看望亲人,我都会给她选一身适合衣服,把她好好打扮一番,虽然男人没守住,自己也要活下去,也要过得风光得意。 我放下牛奶,打趣道:“清清姐,朱姐说给您介绍了一个男朋友,你们夫唱妇随,柴米油盐,小日子过得格外滋润,想到这儿,就笑了啊!” 冯清清白了我一眼:“噢哟,我说萧妹子,你这么好的人还单着呢,我哪里就要急着找男朋友了撒。”她忽然故作神秘的压低嗓门,小声说:“萧妹子,听说梅总今天要来上班了撒,昨天我出去买菜,看到她跟一个混血儿男人在一起哈,那个眼睛蓝蓝的,那个头发黄黄的,那个胡子茬茬的……” 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我吃了一惊,瞳孔瞬间放大,盯着冯清清圆圆的眼睛,竟然口吃起来:“你说……你说……你看到啦!你说……她的口味又变啦……” 冯清清圆圆的脸蛋十分亲切,此时她非常严肃,抿着嘴巴不住地点头,“千真万确,十分亲密,重口味哦!” 我看了一下表,八点二十。 剩下的牛奶我不想再喝了,我怕待会儿见到重口味的梅晓瞿我会吐。 我一阵风似的冲出食堂,来到公司大门口,我要看看梅晓瞿到底要干啥! 萧然服饰公司一向重视中国古典传统文化的宣传,以传承中国服饰文化为尊为荣,萧然服饰公司有今天容易吗?公司的大股东却找一个混血儿做男友,要在公司进进出出?这成何体统! 分明是要毁我河山,毁我清誉,我不允许! 老街的繁华是从早到晚不断地人流和车流。站在门口,我望眼欲穿,没见到梅姐,只看见一群小报记者扛着摄像机前前后后的向着我走来。 为了招徕顾客,我有时候也会穿公司打版的成衣,今天我穿的正是窈窕系列的蒹葭。 青绿色的欧根纱罩在湖蓝色的襦裙上面,端庄而不失典雅,在秋去冬来的日子,这种颜色既不沧桑也不艳俗,站在公司门口,俨然就是公司的形象大使,来来往往的行人对着我拍照发圈儿,我已经习惯了。 所以当小报记者围过来时,我很自然,也很坦然。有人愿意宣传,我何乐不为? 虽然我不知道记者的来意,但是我很自然的将他们引导到了公司里面,营销组的工作人员已经将各种打版服装陈列好了。 穿梭在古典服饰丛林里,记者们的拍摄点各有不同,是对我们萧然服饰公司最好的一种广告。 不过今天的记者似乎对公司经典款式失去兴趣,纷纷朝着我追过来。一位戴着黑边眼镜的女记者领先将镜头对着我,竹筒倒豆子一般追问起来。 “萧女士,请问昨夜有人看到您和恒主在旋转餐厅春宵一度,可有此事?” “萧女士,您是恒主的新欢还是旧爱?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萧女士,您和恒主同时出现在旋转餐厅,你们是生意的合作还是情感的伴侣,是偶遇还是邀约,你能为恒主的万千粉丝解释一下吗?” “萧女士,今天您就穿着恒主最喜爱的天青色衣服,站在门口翘首以望,是在等待恒主吗?” “恒主今天会出现吗?粉丝们已经等不住想要见恒主一面,请你回答刚才的问题,他会出现在萧然服饰公司吗?” 此刻,我才发现自己跟丽娜比,应对能力不是一般的差距,她能镇定自若的对待任何一个追求者,任何场合散发光彩。 而我,被这些名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有些慌乱,不知如何作答,假装低头理着头发,心思却转得飞快,思考该如何应答? 又是恒主?他到底何许人也?旋转餐厅,是我和周老师去的,与恒主何干?跟他同时出现在旋转餐厅,还偶遇?我真佩服记者的编造力和想象力。 但是面对小报记者,回答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他们精心编制的陷阱,我笑而不语,尽量让镜头对准公司陈列的精美服装。 就在僵持状态继续胶着的时刻,一个女人,妖娆的女人,穿着恨天高的长筒靴,不能再短的短裙和衣领不能再低的火红色皮草出现在视线里。 长眉大眼,隆鼻蛇口,五官是棱角分明的美,美得无懈可击,穿着时尚的无与伦比,就这样亮闪闪的出现在视线里。 “各位记者,我是萧然服饰公司的梅晓瞿。” 她一副君临天下的模样,笑容衬得她棱角分明的五官妩媚而孤傲,说道:“恒主和萧总之间,众位一定要三缄其口,有些事不能说,不可说,也不准说!”说完,食指优雅的放到艳红的唇上,她故作神秘,轻轻嘘了一声。 020 祸害我的蛆 她一张嘴,一句话一下子成功的将记者的关注点吸引过去,记者们丢下我,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问起来: “梅总,什么事情不能说,不准说,不许说?” “梅总,难道昨夜春风一度的消息已经得到确认了吗?” “梅总,您还知道什么?一吐为快吧!” …… 梅姐潇洒的举起双臂,示意记者们平息内心的激动,她对着镜头搔首弄姿,双眼放电,尽可能的展示成熟女人的魅力,将记者的胃口吊了个十足。 做宣传行业的人本就不缺乏激情,被梅姐这么轻轻一拨弄,已是群情激昂。 如果此刻给他们一把九弦琴,他们能用三寸不烂之舌和飞扬的激情弹奏出新时代的梅花三弄。 梅姐见火候已到,这才故作神秘的说:“昨夜,在旋转餐厅,千真万确是萧然服饰公司的萧总。而且还有一个更加千真万确的消息,前夜,出现在电视台门口的神秘女郎,也是……” 梅姐故意提高音量,拉长声调,就是不说答案,记者们原本就有无穷无尽的想象力,在梅姐的暗示和启发中已经预知了答案一般,发出恍然大悟般的惊叹:“天哪,神秘女郎竟然也是她?!” 我拒绝回答记者提出的任何问题,在镜头的频频闪动中,保持着公司形象人物的干练、优雅、端庄。 内心却对梅姐的言行气愤到了极点,我死死的盯着她,这个放浪形骸、无知自大的女人! 如果我的眼睛里有利器,她早就被我犀利的眼神秒杀了千百遍,如果我的眼睛里有箭羽,她已经在我的怒视中万箭穿心而亡。 一阵深秋的风,吹起我的头发,发丝像千万条柔韧的绳索,束缚着我的脖子,禁锢我的灵魂,令我窒息和恐惧。 我慌乱起来,一时间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周老师,如果花边绯闻漫天飞起,你会不会为昨晚对我的期待和说过的话而觉得不值和后悔? 我离过婚、我有孩子、有一个无赖般的前夫,还有漫天的绯闻,我还有何脸面见你?这样的我将会成为你生活里的耻辱和污点。 冯清清嘴里梅晓瞿一个与混血儿亲密相处的消息,都让我震惊和不容。 如果今天小报记者绯闻中的男主角不是恒主,而是你,周老师,那么你该怎么背负着众口铄金去讲堂培育求学路上的筑梦人? 周老师,你的职业、你的学生、你的前程、你的未来、你的言行举止、甚至你的择偶取向,都属于社会这个大家庭,这个大家庭的成员允许我这样一个人站在你身边吗? 我痛心疾首,也暗自庆幸绯闻的对象只是一个与我无关紧要的人。 昨晚,宋尧的突然出现,已经给我和周老师的相逢蒙上阴影,今天,梅晓瞿又对着记者大放厥词。 我和周老师的未来还有何出路?我仿佛被逼近了一个死胡同。 这漫天的绯闻从何而来?仿佛有一把黑手在捣弄风云,不让我消停? 我的心鲜血淋淋,梅晓瞿,你就是祸害我的蛆!我心底里暗暗诅咒。 梅姐像天神降临一般替我挡下群情激奋的记者朋友,展示她独一无二的社交魅力,成功为我解围,我心中的没有丝毫的感激。 当记者离去时,梅姐的混血儿男朋友已被我抛之脑后,在只有我俩的房间,我们之间的争论十分激烈。 “梅晓瞿,你要为今天说的话负责!我是公司的形象,公司的主心骨,你的言行无异于给公司蒙羞,你知道吗?”我坐在椅子上,压抑着心底的愤怒。 是的,越是生气越是愤怒,我越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是多年艰辛生活给予我的馈赠。 梅姐却满脸兴奋,眼睛闪烁光彩,一手撑在桌子上,侧着身子俯视我: “萧然,机会来啦!多少人想傍着唐恒一举成名,赚个盆满钵满,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没想到竟然被你撞到了,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这消息是不是你花钱放出去的?” 唐恒是谁,我不感兴趣,赚个盆满钵满,我也从未奢望过,依靠萧然服饰公司的实力,我们的收入也还可观。 花钱放绯闻?我们还没有山穷水尽到要牺牲我的清名,去为公司谋利益的地步。 “梅晓瞿,你拥有公司盈利的百分之五十,待遇不菲。这几年,萧然服饰公司的前景蒸蒸日上,你是看得到的,可是今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非要我臭名远扬不可吗?” 我盯着她,用冷漠的眼神回敬她,冷冷的说。 是的,娱乐界一星期看不到某某的绯闻,他们就会淡出观众的视野。 而我不是,我是靠着设计靠着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打拼才有的今天,我是实业家,我是靠才华吃饭的设计师,我不需要绯闻的炒作,我更珍惜自己的名誉。 “萧然,你弄错了,是运气爆棚好不好?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借到唐恒的名气的。” 她的眼睛里依然闪烁着兴奋的光彩,无视我的愤怒,站直身子,妖娆地转了一个圆圈,欢呼起来: “把我们最好的款式全部列出来,标上最昂贵的价码,萧然,不出一个星期,不,三天,我们公司的订单会成倍增长。哦,萧然,我把所有的身家投给你,真是太有眼光啦!”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梅姐,知道我为资金发愁,她毅然把所有身家投到了萧然服饰公司,才有古典服饰的高端款式的诞生,才有网络平台的开发,回报她萍水相逢、倾心襄助的情谊,我牺牲所有都义无反顾。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的清誉?为什么偏偏是现在?难道我就是个孤独终老的命吗?我甜蜜的爱情梦,我只做了短短一晚便要夭折了吗? 这些,我不能告诉梅姐。 “仰望星空,也要脚踏实地。梅晓瞿,公司要良性发展不能投机取巧,借助唐恒带给公司短期的暴利,不是长久之计。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当你在凭借外力直达巅峰时,你想过没有,你怎么下去?好高骛远,脚步虚浮的后遗症不是你和我两个人能背负的事情,处理不好,公司全体员工都要为此付出惨痛代价。梅晓瞿,你必须迅速拿出对策善后!” 利益和纠纷永远是一对孪生姐妹,如影随形。我想想公司今后将要有专人处理名人效应之后,疯狂粉丝带来的无端搅扰和纠纷,我的心难以安定。 一个宋尧已经搅得我生活难安,再来一群粉丝在公司搅弄风云! 运气爆棚?我何其走运! 我烦躁的走到窗前,窗外,远处的护城河边乱糟糟的,河面被一层枯枝败叶覆盖,两岸的树木显得那么单调和死气沉沉。 “只此一次,我绝允许再有下一次!”我冷冷地说。 021 如何抉择 身后梅姐冲着我的后背笑骂:“萧然,你个死脑筋,满脑子的涂涂画画,你永远不明白时下的营销策略,不明白赚钱的快乐!” 随性洒脱的梅姐,早就习惯了按照自己的喜好随心所欲的生活,喜欢的男人她可以热情奔放的去追去爱,从不掩饰。 不喜欢了,放下的也干净利落,从此天涯陌路,绝不再去纠缠。我向来欣赏她拿得起,放得下的豪气。 这正是遇事思前想后,犹豫不决的我所缺乏的。我很少像今天这样与她争吵,我望着窗外,我这样激动难道仅仅是为了公司吗? 私心里,是我把内心的烦躁借用公司的名义一股脑儿发泄给了她。 如果绯闻的女人换成梅姐,或许我也会像她一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提升订单的机会吧。 在梅姐看来,如果抓住了机遇,公司就是名利双收。 像她这样从不在乎别人眼光的人,是不会在乎任何人非议的。如果我能像她一样,我就不会觉得累觉得烦躁了。 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难道你要眼看着公司被大唐锦绣收购了去吗?大唐锦绣会平白无故的赞助我们的节目?你别傻了,只有自己强大,才不会被兼并,知道吗?” 我的心一紧,冯清清、刘真、赵海光……还有我们,都是依附公司发展的生存者,离开稳定的发展,我们的打拼之路又将从零开始。 强敌在侧,容不得半点懈怠和消沉。 爱情和事业,到底该如何抉择? 脑子里乱糟糟的。大唐锦绣没理由兼并一个小公司。烦心事儿一个连一个,赞助的事情还没有眉目,就冒出这些记者。 他们是哪儿来的,为什么一股脑儿冲着我来了?那么多人想和唐恒扯上关系,为什么偏偏找上我? 自古以来,女人的名誉是最要紧的。尤其是像我这样做古典服饰的女人,自己行为不检点,绯闻四起,连自己的名誉都不珍惜,连中华民族传统美德都丢弃,拿什么坚持和弘扬传统国粹。 难道有人存心想和我过不去,想毁掉我的声名吗?难道是跟我有仇? 心底忽然清明了不少,跟我有仇的人,婆婆?她不会这么做,她没理由,也做不到! 是宋尧,更不会,我们两相和离,我的境况早已和他扯不上关系,而且他是巴不得我一夜暴富,可以从我这里讹诈更多的利益。 会是谁呢?如果大唐锦绣想兼并我们,巴不得我们早日萧条,濒临困境,他们好压低价码!更不会为我们的定期节目赞助。 如果是苏懿瑄,她为何一边花钱赞助抬高萧然服饰的身价,一边诋毁我的清誉,很矛盾啊!是她钱多的没地方花,还是她多年前做了亏心事,想用这种方法来弥补我。事业上弥补,生活中继续抹黑我? 很矛盾啊!没理由啊! 难道纯粹就是因为电视台门口与唐恒的偶遇引起了小报记者的关注? 我可以想得到,周老师看着花边新闻时的失望,如果多年前,是世事弄人,那么今天,这糟糕的局面,又是为什么?是我一身铜臭,把握时机攀上富贵鸟谋取利益? 多少网红求而不得的机会,平白落在我身上,却让我陷入僵局。 不行,我得去找记者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该上哪儿去找呢?网络公众号那么多,该找谁啊? 先去公安局报警备个案吧。 “现在是法治社会,网络公民言论自由,只要不触犯法律,不散播反动、淫秽消息,不扰乱社会安定,我们也无权过多干涉,何况是还没有发布的消息,只有那些已经发布,并且触犯法律证据确凿的消息,我们就会出手整治,绝不姑息。你放心,我们不会纵容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网警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无奈的告诉我。 手机浏览器,已经冒出不少我的花边新闻。娱乐界写手十分专业,篇篇都有所指,篇篇都巧妙地绕开敏感界限,在法律的边缘迂回。 一篇篇五花八门的言论对着我龇牙咧嘴,叫嚣着:“恨我却拿我没有办法,恨我却拿我没有办法,恨我却拿我没有办法……” 那些公众号,那些微博小号,就像泛滥成灾的蝗虫,一波未平,一波接踵而至。 甚至有些小号透露出神秘女郎的身世是某某世家司机的私生女,我就这样傻傻的翻看着这些文字,心仿佛被冻僵了,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痛。 翻到一篇,竟然在一些乱七八糟的文字里透漏一个消息,神秘女郎曾少年失足被小流氓欺负。 我捂住脸,无力的走在街上。有人认出了我,跟在我后面指指点点。 “噢哟,那个女滴,为了攀高枝儿,女人的尊严都不要了!” “听说是离过婚的女人,行为不检点,哪个男人跟他沾上边都倒霉。” “自以为长得好,就可以樊富贵啊!人家也是玩个新鲜,这种女人,白送都不稀得!” “离婚了,还不检点,闹出这么多绯闻,家里人该多丢脸哦。” …… 我捂住脸小跑着,天终于黑了,终于没人看得清我的脸了。 回忆这些年的经历,我就是一个丑小鸭而已,本就配不上他的才华,配不上他的职业,配不上他的家世。如今,我连清誉都丢了,我还有什么资格站在周老师身边? “失足少女,被小流氓欺负……”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涌出来。 难道要他的家人耻笑,要他的学生嘲笑,要他折尽颜面? 厚重的呢子大衣,毛围巾把脸蒙得严严实实,也挡不住天寒地冻的侵袭。 昏黄的路灯下,我迈着步子走进川南大学,以后,我再不会出现在这里,我不想因为自己给周老师带去丝毫名誉的损伤。 天鹅湖边的石阶,冷得像冰一样。我默默的坐在上面,请允许我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呆上片刻,在你为我折花的树下回忆片刻,过了这个夜晚,我们终将走出彼此的世界,你是你,我是我。 少帅讲堂里,灯火辉煌。那里有一个人在讲述那些衣服,出自我手的衣服,我终不敢走进去,最后看一眼他穿着古装的风采。 纵然贪恋你给的温情暖爱,纵然离你那么近,近得只用推开一扇门,可是这扇门,将你我隔在世界的两端。 你在天上,我在凡间。 022 爱恨交织 我被送上去上海的飞机。 梅姐给我报了一个模特训练班,美其名曰是为了提升我的职业素养,说白了就是你让我出去避避风头。 模特班的董事是某位知名影星,我能进这个班,梅姐说是她通过个人关系才加塞的一个名额。 只有我短暂的消失,才能借此契机换来萧然服饰公司的最大的利益。是啊,唐恒的粉丝疯狂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万一有个打砸事件,将与她的谋划适得其反。 她善后的策略除了让我暂避风头,又请来一位头顶法律及营销双博光环,在北京商圈里摸爬滚打的营销精英李骁翰。 我真的有点怀疑梅姐的来路,交际圈子也太广了点。我这个小公司还真有藏龙卧虎的气势啊。 在离开之前,我去了一趟婆婆家。 走进小区,许多老人在休闲区散步、健身。因为我去看悠悠时,经常被晒在小区傻等或者是被婆婆当众奚落,也算是小区的知名人物,所以好多人都认识我。 迫不得已,我是不愿意去婆婆家,但是上海一去就是一个月,而且我也有一个月没有见到悠悠了,说什么我也得硬着头皮去一趟。 “悠悠妈,来看孩子啊。”一个在健身器材锻炼的老太太见我走进去,问道。她笑起来,满脸的皱纹堆到了眉角,显得十分慈爱。 “是啊,王阿姨,您锻炼身体哪!”我也客气的跟她打招呼。 “你家悠悠在游乐场和我家豆豆玩呢,你过去就看到啦!你婆婆在丫丫家打麻将呢。好久没见你来了,你等着,我给你叫去啊。”王阿姨热心的给我说着,从健身器材上挪动着腿。 人老了,腿脚不灵便,我连忙扶住她,阻止道:“谢谢王阿姨,您锻炼您的,我先看看悠悠,一会儿再去找悠悠奶奶。” 还没走近游乐园,就听见孩子们在里面玩耍的嬉戏声。 “豆豆,来追我啊!来追我啊!” “哈哈哈,我抓到你啦!抓到你啦!” “悠悠,你的蝴蝶结掉了!在那儿,在那儿……” 我寻声望去,悠悠和几个小朋友一起玩捉迷藏,我蹲在游乐园外面的钢丝网围栏外面,眼睛追逐着她幼小的身子,心中涌上无限疼惜和爱怜。 两个月未见,她长高了,脸蛋儿也圆了,小马尾辫儿比前面也长了一些。 头上的蝴蝶结有些大,卡在刘海上面扣不紧,跑几下就会掉下来…… 当她弯腰捡发卡的时候,无意中向我看过来,澄澈的眼睛黑黝黝的盯着我,眼圈里顿时就充满了爱恨交织,继而小身体僵了一僵,我蹲下身子,趴在围栏上,透过围栏的空隙伸进手去,冲她招招手:“悠悠,悠悠,妈妈在这儿。” 小朋友们看到我,都跑过去围着悠悠,“悠悠,你妈妈看你来啦!” 她的眼圈里水汪汪的,有眼泪就要落下。 她丢下发卡朝我跑过来,网围栏挡在中间,她把小手伸出来,叫到:“妈妈,妈妈……” 我抚摸着她的小手,冰凉冰凉的。我松开她的手,跑进游乐园,把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小人儿紧紧搂在怀里。 “悠悠,想妈妈了吗?”我侧着头,脸颊贴在她的小脸上问道。 怀里的小人儿推开我的脸,一嘟噜泪珠从眼睛里滚落下来,带着哭腔说:“我不想坏妈妈,我不想坏妈妈……” 她边哭边用小拳头不停地打着我的胳膊、我的胸脯。 我也哭了。 当初是我选择了房子,撇下她,如今,我就得承受这份撕心裂肺的痛苦。 怀里的小人儿声音渐渐小了,身体也变得不再抗拒,慢慢柔软,她依偎在怀里,笑声的说:“妈妈,我要吃汉堡,妈妈,我要吃薯条。你带我去吃汉堡,大大的汉堡好吗?” 小孩子的心情如多变的云,爱憎分明,不会掩饰恨,也不会掩饰爱。 我松开搂住她的手臂,对她说:“你能吃多大的,就给你买多大的好吗?” “好!要比西瓜还要大!给豆豆、丫丫他们也买一个。”悠悠开心的笑起来,她张开双臂,使劲儿向后扬起,比划起来,那样子像是要把宇宙都要抱在怀里一样。 “好!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我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蛋说。 此刻她纯真的话语好像一张洁白的画布,上面画着亲爱的人,爱吃的汉堡,喜欢的玩具和她的小朋友。 丫丫家就在一楼,我从窗户往里看去,婆婆和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老太太在打麻将。 院子里的老太太看到我来接悠悠,仿佛预料到有热闹看,已经朝丫丫家的方向三三两两的走来。 我走进楼道,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妈!”我对着穿着紫色毛衣,头发花白,胳膊上带着袖套的老太太叫了一声。 她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垂下眼帘,嘴角紧闭,一张牌啪的一声拍打在麻将桌上。 婆婆九岁跟着表姐一家离开老家来到川南,先是给人家看孩子,后来在工厂做工,结婚生子,宋尧十岁的时候父亲去世,她一个人抚养宋尧长大,一生遭遇甚是坎坷艰辛。 但凡不幸的人,性格都比较火爆,婆婆和宋尧完美的验证了这一点。 这充满硝烟味的重重一摔,瞬间将我的记忆带到六年前。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悠悠刚满半岁。 宋尧陪着婆婆回了趟老家。回来后,她执意要我卖掉房子,一家人搬回老家去。 “房子是奶奶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卖什么都可以,就是房子不行。”当时我正在屋子里裁剪一位客人定制的新娘喜服,听了婆婆的话,我放下剪刀,执拗的说。 我那时虽然年龄小,没有经过什么事情,不知道房子的重要。但是奶奶临终前留下遗言就是不能卖房子,她说,终有一天,他们会来找我。 在我第一意识里,奶奶嘴里的他们就是我失散的父母。我要等他们。卖了房子,他们找不到我怎么办。 婆婆见我执拗,一时气恼,将怀里抱着的悠悠丢在裁剪好的衣服上,气呼呼的说:“生了个丫头片子,骨头硬了是不是。这家里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悠悠兴许是摔疼了,兴许是被她的大嗓门吓到了,哇哇的哭起来。 她已经提过无数次要卖房子的事情,我也有气,看她摔孩子,一时间按耐不住情绪。 我抱起悠悠,哄着孩子回了一句:“想卖房子,除非我死!”话音里是气恼和坚决。 023 做人的得意之处 我带着情绪的一句话,惹得婆婆大发雷霆,她一把抓起桌子上刚裁剪好的布料,撕扯起来。 她要撕布料,我也急了,连忙抱着孩子过去阻拦,她照着我的肩膀狠狠就是一推。 我个子高,她个子矮,这一推,没推动我,她自己反而摔倒在地。 布料和剪刀在拉扯中掉到了地上。 坐在地上的婆婆拿起剪刀胡乱剪起来,嘴里大声咒骂:“小娼妇,敢推我,没有我们,没有宋尧,你早死了!你个不要脸的,我让你横!我让你横!” 悠悠在我怀里大哭起来,我也哭起来。 这套衣服的布料很昂贵,破损了我赔不起,想想我每天起早贪黑的做衣服挣钱交给婆婆养活一家人,婆婆这一剪,我半个月的辛苦打了水漂,满肚子的心酸苦楚一时涌上心头。 宋尧正好进来。 婆婆见到宋尧,闹得越发厉害。宋尧向来对婆婆百依百顺,看到她狼狈哭闹,不问青红皂白给了我一个耳光。 “不要脸的,把你从流氓手里救下来,就是让你来气我妈的?” 我一个趔趄和孩子一起摔在地上,我没抱牢悠悠,悠悠掉在地上哭的越发声嘶力竭。 宋尧的一个耳光给了婆婆极大的底气,她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我嘴里胡乱的骂:“有娘生没娘教的破落户,让你横!打倒的媳妇儿揉倒的面,煮熟的鸭子还能飞……” 我的脸火辣辣的疼,委屈和愤怒一股脑儿冲上心头,我就是个孤儿,我就是生了孩子,就是婆婆嘴里煮熟的鸭子,也不能由着你们欺负。 我也大声叫起来:“跟你们,我不过了,离婚!” 是我撂的话太狠,是打了我觉得悔恨,还是婆婆闹腾的太凶,宋尧压不住火气,抡起拳头,狠狠砸在窗户上。 “哗啦”一声巨响,窗户上的玻璃碎了,手被玻璃划破。宋尧一甩手,流出来的血点溅在我的脸上。 “离就离,离了臭狗屎,我还不种大白菜了。”他撂下一句狠话,转身走了出去,又一甩手摔得门哐当直响。 婆婆不罢休,站起来嚎叫着追了出去:“离就离!宋尧你回来,你问她,房子和孩子她要哪一个!” 时隔多年,这一幕,仍像刺刻在《水浒传》中青面兽杨志脸上的黥墨,是任何金玉无法消除的心理阴影,深深的烙印在我心中。 当初是宋尧救了我,感念这份恩情,无论他如何,我都是真心跟他过日子。离婚时,我问过宋尧,当初对我那么好,为什么现在要这样待我。 他一脸冷漠:“我一样可以对别的女人好。” 我回过神来,忍住心底的厌倦,笑了。 进了古代的衙门,县官老爷升堂审案,一拍惊堂木,下方的衙役就要激起杀威棒,给犯人心理上造成威压和恐惧。 可惜在座的三个老太太不是衙役,我也不是犯人,只是被婆婆将麻将重重一摔之下刺耳的响声惊吓了一下之后,略显惊诧。 倒是丫丫的奶奶站起来,热情的招呼着,“哎呀,悠悠妈妈呀,快进来快进来。” 我冲着丫丫奶奶笑了笑,又小心的陪着笑脸对悠悠奶奶说:“妈,我来看看悠悠。” 以往我提前打电话要看看悠悠,她都会借故躲开,不让我见。今天有外人在,我想她怎么着也要顾及自己的脸面。 她没有动,对着丫丫奶奶说:“坐下,接着玩,理这么个东西干嘛。”说完,手扒拉着麻将牌,扒拉了几下,终于忍不住怒气,在麻将桌上一拍,指着我的鼻子,嗓门高起来:“还知道自己有个女儿啊,悠悠没有你这样的妈。走走走,我们不认识你,爱到哪儿到哪儿,不要来打扰我们。” 想想以前她刁难我的样子,给我甩脸子,数落我几句,都是家常便饭。今天已经是在外人面前给足了我面子。 “妈,这些年悠悠多亏您带着,给我也省了不少事儿,我今天来,也没买什么东西。”说着我开打包,取出一沓钱放在麻将桌上,“是我没尽到做妈妈的义务,您为悠悠劳心劳力的,这点钱,您给自己和悠悠买点吃的用的。” 我不想跟她计较什么,离婚都这么些年了,无论如何,看在她带着悠悠从一岁到了四岁,带孩子不易,看在她也是一个女人,生活不易,我犯不着跟她较真。 环境塑造人。她的性格脾气,她的为人处事,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中早已成型,不是我能改变的。 如果能变,当年她也不会逼着我,让我卖了奶奶留下的房子跟她回老家。 我只能做好我自己。 婆婆的脸变了几变,指着钱说道:“拿走拿走,我们不稀罕你的臭钱!悠悠病了,你在哪里?悠悠闹脾气不睡觉,你在哪里……” 她神色激动起来,伸手把钱往前一推:“拿开你的臭钱,悠悠姓宋不姓萧,我宋家养得起自家的孩子,不需要小娼妇的脏钱。” 我气结。 窗户上,爬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花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脸,挤在玻璃上,看得起劲儿,听得也起劲儿。 心思一转,可能是我给的钱少了,我打开包包,把里面剩下的一沓钱也拿出来,一并放在麻将桌上,漠然的说:“悠悠要吃汉堡,我带她去了。” 我转身出了丫丫家,议论声从门缝里钻出来传进了耳朵里。 “宋尧妈,你生个什么气呀,你看你多有办法,把离了婚的儿媳妇摆布的一愣一愣的。她只有赔笑脸的份儿。”是丫丫奶奶的声音。 “快别生气了,坐下玩,钱多了还烧手啊,你不想要,都输给我们呗。”另一个老太太劝说着。 “这世间啊,最靠谱的就是儿子和票子!跟小娼妇置气,她配吗?我那是做做长辈的样子,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伦理人情!虽然离婚了,我还是想把她搓成条就搓成条,捏成团就捏成团,她都得乖乖给我受着。”悠悠奶奶高八度的声音。 利用悠悠拿捏我,这是她做人的得意之处。因为她知道,当年我选了房子,亏欠了悠悠。 024 如果你也住不下去 下了飞机,时值正午,阳光正好。 何去何从?周老师,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冷静考虑,做出抉择。 “萧然,我会等下去,等你有勇气面对感情,有自信站在我的身旁。” 可是周老师,您不明白人世人的嘴巴和舌头。 唾沫星子能淹死人,舌头底下也能压死人。 没有插足别人的家庭,没有像梅姐那样花痴多变,处处留情,视感情为儿戏。反而是梅姐,谁见了都要赞一声随性洒脱,自由博爱,个性新潮。 只是想和优秀的人站在一起,想和所爱的人共度此生。我做错了吗? 我们多年的执念终将付诸水流吗? 我仰起头,眯着眼睛望着大上海明媚的天空。在这全新的环境里,卸下包袱,和过去告别,真好。 模特班报道地址在黄浦江畔的云峰大厦,来到目的地,因为时间还早,就在临近的地方找了一家上海名小吃“狗不理”包子店,点了一份粥,一份小笼包。 接着就在附近转了转,熟悉一下周边环境。想不到顺着一条小道竟然就走到了江边。 奔腾的江水,从发源地一路冲破沟壑险阻来到这里,河水反而变得平缓悠闲。 真像我此刻的心情,在舆论风波中飘摇至此,终将要物我两忘。 在此逗留了好久,竟然滋生一种“独坐敬亭山,相看两不厌”的境界。 下午来到模特班,夹杂在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的队列里,我显得平庸至极,幸好这些年身材清瘦,还能短期冒充一下清纯少女。 “身高176,体重92,三围90,62,90。身材不算完美,勉强过关。” 导师秦轶是一位三十来岁的高个子男人,他的眼睛仿佛就是智能测量仪,瞟了我两眼,便准确无误的报出我的身高、体重、三围。我惊诧的看着他,佩服他非凡的职业素养。 “萧然,站c位!”导师面无表情,盯着c位的女孩郑玲儿说。 郑玲儿双臂抱胸,看了我一眼,眼睛里闪着不平和愤怒。 “凭什么?c位是我的。我不让!” 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不知道发生什么,倒是非要让我一个刚来的站c位,我没有做声,先看看再说。 “c位是新人的位置,能让新人迅速成长。”导师语气和蔼起来,“郑玲儿,你是老学员,有新来的学员,你应该带带她。” 郑玲儿二十出头,身材欣长高挑,长着时下最美的锥子脸,清纯而秀美,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此刻她白了我一眼,嘟着嘴气哼哼的站在c位,一幅死也不让的样子。 “你让我让位!我还偏不让了,我的位置是凭本事挣来的,不是靠着人情关系抢来的!也不是潜规则潜出来的!” 她声音高了八度,说道最后潜规则潜出来的时,在场的其他学员偷笑着,用各种表情斜视着我。 有敌视,有鄙视,有藐视,各种眼神交织在一起投向我。 感情我能到上海的模特班是潜规则来得啊!我自己听了都想笑。 其实我想说,我是避难来着。 我淡然笑了笑,“导师,我站在后位就行。我刚从外地过来,并不专业,站哪儿都是滥竽充数。” 话音刚落,学员们又都笑起来,不过看我的眼神少了不少敌视,多了几分随意。 课后,导师在楼道的拐弯处拦住我,他对我笑了笑:“萧然,不好意思,你不要把郑玲儿的话放在心上,她不是针对你,她对谁都那个脾气。” 导师的态度令我有些意外,上课时他对郑玲儿毫不容情,几次义正言辞的制止她和其他学员的冲突。我以为导师是不喜欢郑玲儿娇纵蛮横的,想不到背后却在为她解释。 为个别性格偏执、能力突出的学员做好思想工作,也是导师认真负责的职业道德。 我笑了,真诚的说:“导师,任何事情都要靠自己努力去争取,她说的话没错,我很欣赏她泼辣直率的性格,您就不必为这点小事担忧了。” “谁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你不知道,就因为她口没遮拦,泼辣和直爽,学员们都不愿意跟她住一起。”导师很无奈的耸耸肩。 电话响了,我点开手机,是周老师发来的语音:“萧然,明天周末,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喜欢。明天下午两点我来接你。” 想想旋转餐厅的一幕,还心有余悸。因为我让周老师丢脸,他竟然还在约我? 我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呆,忽然想起自己正和导师秦轶话还没说完,他正在一边诧异的看着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神思不属了? 我刚来,还没来得及去模特班提供的酒店安置住宿行李,想来郑玲儿一直是一个人住一个房间。 刚才导师一说话,我听出了他的无奈。“导师,我跟她住吧,我比她大几岁,我拿她当妹妹。” 导师却咬咬嘴唇,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如果你也住不下去,我再给你调整房间。” 等我拿着房卡进入酒店房间的时候,我才体会到导师的神情并不是无奈,而是无可奈何。 零食包装袋,打开的、未打开的都和在一起像是给地上铺了一层花毯子,令我无处下脚。 一个30平的标准间,桌子上、窗台上、床上,包括我的床上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化妆品、衣物到处都是,还有一包卫生巾大大咧咧的在床角横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笑死老子了……”郑玲儿仰面躺在床上看着手机,想是看到了搞笑之处,肆无忌惮的笑着。脸上贴着黑色面膜,一双大长腿光溜溜的,上面只穿了一个三角裤,还翘着高高得二郎腿。 我像进入了一个超级垃圾间,见到了一个就差赤身裸体的画皮女鬼,我真想就此倒退着出去。 脑海里闪过导师无何奈何的脸,闪过学员们知道我要和她住一起时的幸灾乐祸和窃窃私语。 想必他们都有幸领教过这一幕。 我用脚将地上的垃圾袋拨拉了一下,拉进行李箱,放在墙角。 025 被宠坏的公主 在我要进卫生间时,眼角无意瞟到郑玲儿一边大笑一边偷窥我的反应。 我心里乐了,原来她有目的,故意用这种方式让别人知难而退。目的无非就是她想一个人住一个房间。 卫生间里,毛巾被拉的乱七八糟,横竖掉在地上,还有一条浴巾耷拉在马桶上,一半泡在马桶里。 简单地洗了个手,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想用这种方法让我知难而退,试试看!逗猫猫玩,走着。”我笑着对自己说。 顺手将空调温度由26度调到18度,将遥控器扔进马桶,然后退出了卫生间。 这时候,我特感谢自己曾经遇到了一个刁蛮婆婆,各种手段百出不爽,在不到两年的生活里将一块鹅卵石磨成了溜光圆滑的雨花石。 踩着满地的物品,将桌子上的物品一股脑儿移了个地方,统统放到了茶桌上,用餐巾纸擦拭干净桌面后,从行李箱取出图稿,因为周老师的十套设计还在收尾阶段,一个月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时间紧迫,我要提前出稿。 郑玲儿把手机声音调到最大,噪音充斥着房间,激荡着耳膜。 我瞪视她一眼,她得意地看着手机,晃动着白擦擦的大长腿,仿佛根本看不到有我这个人。 找出耳塞,塞在耳朵里继续忙我的。 室内逐渐变冷,而我穿着毛衣,甚至进屋以后我连拖鞋都没换。 郑玲儿终于忍受不了寒冷,她从床上跳下来,拖沓着拖鞋去门口调空调,来来回回在屋内翻找遥控器。 “萧然,看到遥控器了吗?”她双手不可一世的插着腰。 我假装没听见,她不耐烦的又问了一次,我才茫然的抬起头,取下耳塞,“你说什么?” “有没有看到空调遥控器!”她冲着我喊了一嗓子,那架势哪像个少女,像极了一个准备要骂街的泼妇。 我撇着嘴巴,斜着眼睛满屋子看起来,看了一阵子地上,满地垃圾散落,我看了看床上,内衣、外衣各种散乱。 我不由得苦笑起来,摇摇头。 我无奈的耸耸肩:“满地满屋都你的东西,你自己找吧,也可以给前台打电话啊,让内务来帮你找啊!”我提醒她。 想必她没少刁难前台,电话一遍一遍打过去,就是没有人来。 她骂骂咧咧进入卫生间,忽然大叫起来:“萧然,你给我滚过来,你有病啊!” 如果前面是她故意把房间祸祸成垃圾场想吓退我,我对她的行径置之不理已经让她有气。 此刻她看到了马桶里的遥控器,再加上前台对她的不理不睬,她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我大嗓门回了一句:“你有药啊!”懒得理她,继续埋头做我的事情。 她已经冲出来,气得两眼冒火,“别以为你和导师在楼道里嘀嘀咕咕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幺蛾子尽管使出来,我不怕!” 说完一屁股斜到床上,蹬胳膊蹬腿的大哭起来:“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呜呜呜呜……” 那样子真是像极了被家里宠坏的小公主。 我索性站起来,把她扔到我床上的衣物一股脑儿抓起来,狠狠摔到她光腿上,冷笑着说:“郑玲儿,我以为你多大的能耐,原来就会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低级招数。” 我不知道哪儿来的胆气,一瞬间提高音量:“郑玲儿,告诉你,想让我换房间,不可能!我哪儿都不去,这房间我住定了,以后你敢给我的化妆品灌水,我就敢给你的化妆品灌小便!你敢用我的毛巾擦鞋,我就敢拿你的内衣擦马桶!你敢用我的牙刷刷马桶,我就敢在你枕头里塞姨妈巾!”我又恶狠狠的强调一遍:“用过的姨妈巾……” 跟一个被刁蛮婆婆磋磨过的离婚妇女比狠,你还嫩点。 我慢条斯理的来了一句:“郑玲儿,苍蝇采蜜,你装什么疯?识相的,把你东西规整好,从此进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否则,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郑玲儿被我吓到了,她从床上爬起来,身上的衣物落在地上,她胡乱踢了几下,衣物和垃圾纠缠在一起,她再也忍不住哭叫着往门外跑去,边跑边叫:“疯婆娘,恶婆娘,你欺负我,我要换房间。” 拉开门的一瞬间,门外站满了人,有模特队的学员,有酒店工作人员,还有导师。 他们正倾着身子听里面的动静,被突然打开的房门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又都瞪圆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赤身裸体的郑玲儿,惊呼起来: “哇……” “裸奔……” 郑玲儿没想到门外有这么多人倾听,先是吓了一跳,后又准备撒泼骂人,看到这么多人不约而同的盯着自己的身体惊呼,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才反应过来自己春光外泄、严重走光。 众目睽睽之下,她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捂着脸转身冲进来,重重的摔了一下门。 情急之下使力太重,门撞到门框上又反弹回来,门外的人各种奇怪的表情,探进头来,看着满屋子的不堪入目,偷偷摸摸对我翘了一下大拇指,一个个溜走了。 站在最后面,双手插在裤兜里,冷冷的看着我,令我心中一紧,略微有了寒气。不会是郑玲儿被整的厉害,让他心疼了? 对付一个有心计的女孩儿,得要让她知道,我比她更狠更有心机,而且不择手段。 看过一篇关于阴谋和阳谋的论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一个是暗地里整人,一个是我告诉你我要整你,要怎么整你,而且你还拿我没有办法。 阳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此。 郑玲儿在我这儿没讨到好处,也知道我不好对付,哭嚎了一会儿,没奈何只好穿上衣服,开始打扫狼藉不堪的战场。 等我从设计图稿中抬起头来,房间内恢复了整洁和清爽。郑玲儿穿着厚厚的棉服卧倒在床上睡着了。 一看时间,凌晨一点。我也和衣而卧,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打扰前台来报修被水泡过的遥控器,明天再说吧。 如果能用一晚上的寒冷换来郑玲儿的自知之明和相安无事,那是极好的。 第二天,郑玲儿一整天都闷闷不乐,懒得理会任何人。在上课的时候,蔫蔫不快的样子,谁都知道,是因为裸体出镜人丢的大了,她一时间还缓不过来。 课间休息时导师发来微信:“萧然,今晚八点上岛咖啡店。” 我看过去,导师已经放下手机,一副凡人勿近的千年寒冰脸看着我。 026 卫生间里的哭泣 刚到上海,对周边不熟悉,当我导航步行到最近的上岛咖啡店,才七点半。 临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咖啡。窗外已是华灯璀璨,从这里可以看到浦江之珠,被灯光亮化之后,如降临尘世的仙女一般卓尔不群,翩然屹立在江畔。 人在上海,心却无法不去挂念川南的人和事。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梅晓瞿,依着她那个王母娘娘也管不了的多情放纵的性格,我还真不知他和那位蓝眼睛会演绎多么让人不可思议的恋爱史。 给她拨去电话,“梅姐,我到上海了。”我说。那便是嘈杂的声音,像是周围有很多人忙乱。 “嗯,知道了。有事快说,别耽误姐工作!”她不耐烦的说。 工作?她的恋爱史就是一部从业史啊! “不耽误你创业,但是你得告诉我,你和黄头发、蓝眼睛之间的事业准备什么时候结束?”我不无讽刺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否则,等我回来,看怎么收拾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心情无比爽飒。 电话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仿佛建筑工地施工时加工钢材的声音。难道梅姐这次爱恋的对象是建筑工人? 电话那边梅姐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听起来不像是跟我说话,而是跟她旁边的什么人。说完才跟我说:“哔哔哔哔哔,有完没完,生命不休,事业不止。姐告诉你吧,姐最近诸事不顺,陷入暗恋无法自拔,没有心情去跟什么蓝眼睛黄眼睛搞事儿。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可没功夫理会大上海的白领小资,我要工作,白白。” 一通机关枪,迅速挂断电话,还真是她的作风。 我苦笑一声,她还会陷入暗恋无法自拔,她那是恋爱吗?分明就是收割,隔三差五早熟一茬,丰收一茬。 想到这儿,自己又忍不住笑了。 “萧然!”听到有人在叫我。 我看过去,是导师,我冲他招招手。 坐在导师对面,本以为导师看到我整治了郑玲儿会生气,心里有些胆怯,生怕他会责怪我不该把一个鲜活灵动的生命修理得蔫里吧唧。 他轻轻抿了一口咖啡,寒冰脸露出笑意,“萧然,我担心你和郑玲儿,约你出来谈谈,你不会介意吧?” 我摇摇头,“怎么会!” 导师和我聊起了郑玲儿。郑玲儿从小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高考前夕,从家里跑出来,在夜店做领舞,导师那时候也在做领舞,就相识了。 我很是震惊,问导师:“你没有劝她回去吗?” “劝过了,没用,她太逆反了,跟父母亲闹得很僵,不愿向父母低头,发誓不闯出一片天,绝不回去,家里人也拿她没办法。他的父母也很后悔,当初不应该逼得太厉害,非要她考名校。”导师平淡的说着,眼神移向窗外,眼睛里闪过疼痛和无奈。 “你这么关照玲儿,她的父母一定很感激你吧。”我也看着小兔子一样清纯可爱的玲儿,悠悠的问道。真是想不到,玲儿一心成名,原来背后也有所不甘。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何况我和郑玲儿同住一个月。千里迢迢来到上海,能认识导师和郑玲儿也是缘分。原本,我打算整治郑玲儿的想法在听到她的经历后烟消云散,我想,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我和她成为好姐妹。 时间是治疗一切疑难杂症最好的良药,果然,到了晚间,导师给我和郑玲儿叫了一份上海知名的外卖,把一杯奶茶递给她时,她破涕为笑了。 怯生生的说了一句:“谢谢萧姐。” 我拿起自己的那份,漫不经心的说:“别谢我,是导师叫的。” 郑玲儿一扭头,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他会这么好心?他不跟着你们嘀咕怎么修理我,就千恩万谢了。” “昨天在楼里导师跟我说,有个女孩儿性格直爽,纯真善良,就是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孤单寂寞,让我跟她住一起!难道他说的女孩儿不是你?”我喝了一口奶产,慢悠悠的说。 郑玲儿对导师有怨气,原来是对导师有所误会,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消除不必要的误会,对大家都好。 “他会那么好心?假仁假义……”郑玲儿低下头,声音明显的低了。 别看郑玲儿有心计,但是她尽想着怎么与学员斗气,争强好胜,反而忽略了导师对她的教导。 我笑了笑,“严师出高徒,导师对你严厉是因为你比其他学员各方面都出色,是对你给予与众不同的期望。你倒好,导师说一句,你顶十句,经常让导师在大家面前下不来台。长点心吧,别把导师的包容当纵容,哪一天导师对你失去耐性,他懒得再跟你多说一句。” 我唠叨了一大堆,郑玲儿仇视的看着我,气恼之下一甩头,“闭上你那厚嘴唇子吧,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谁爱跟他说话似的!谁稀罕跟你们说话一样。” 说完进了卫生间,好久都没有出来,我似乎听到里面有哭泣的声音。 起初的几天,训练之余,我都在逛商场,逛景区,去黄浦江,去外滩,去看东方明珠,去逛百乐门,哪里人多,我就在哪里闲逛。 晚上,我会全身心的投入设计。一个星期后的深夜,十套民国风服装,最终定稿。 看了一下表,又是午夜了。我伸了一个懒腰站起来,准备去洗漱睡觉。 等我从卫生间出来,原本躺在被窝捣手机的郑玲儿竟然穿着睡衣站在桌子边,拿着我的手稿看得痴迷。 “萧然姐,这些衣服真漂亮!”她眼睛里闪烁着艳羡和激动,“要是我能穿着这么美得衣服拍电视剧,那一定特别特别像名媛吧!” 每次和郑玲儿摩擦起火之后,她都会乖觉很多,一个星期下来,与她相处反而觉得很舒服。 有时候我们都会说起梦想。郑玲儿的梦想是成为明星,做电视剧女1号,和她痴迷的对象钟汉良、贾乃亮一起拍偶像剧。 见我微笑着没说话,她丢下图稿,满脸的憧憬,身体向后倒去,重重落在床上,幻想着:“萧然姐,和小哇拍电视剧,你说那时候,我是不是就可以成为明星了。”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身子向后一倒,后背带着整个身体重重落在床上,柔软的席梦思床垫将我弹起来,感觉真像是可以坐着宇宙飞船去实现梦想。 “期待着你梦想成真,穿上我设计的衣服拍热剧。那时候,借郑玲儿小姐的名气,我也可以在影视界风光一把了。”我也痴人说梦一般的呢喃着。 我俩谁也没有再说话,房间里一时间安静极了。我和郑玲儿同时陷入了幻想,在幻想中进入了梦乡。 时间就这样匆匆的又过了一周。刘真打来电话,汇报新来的精英主管李骁翰一到公司之后的一系列雷人举动。 027 还有更离谱的 李骁翰来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在公司显眼处,挂上他金光闪闪的金牌律师的执业资格证,以及在北京各大公司从业时特聘法律顾问的牌子,他的证件照旁边是个人从业经历、简介。 “老板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这儿是律师事务所。这还不算,不知从哪儿整来一套电子监控系统,敏感位置全部安装摄像头、投屏,等你回来,你就知道啦,你不再是你,是透明的玻璃球儿,你的一举一动全在监控之下。” 刘真气哼哼的说,他是个花钱要来回盘算计划的人,从他的语气中,我猜,他一定是认为李骁翰的举措是无谓花钱,在为公司额外开销鸣不平。 “他还在公司门口安装了一块84平的超大显示屏,播放他处理过的典型民事纠纷案例。就这一块屏,花去5万啊,老板,你知道吗?那是我一年的奖金的三分之一……” 刘真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反问一句:“84平,还是84寸?” 要是84平那也太夸张了吧,赶上世界级巨星影院屏幕的大小了。 “84寸,就这已经足够大了,霸占了公司半面墙。”听得出来,这半面墙快把刘真的心疼裂了。 我哈哈一笑,“刘大总管,我早就想给公司安装一块宣传屏了,想不到有人替我们操心了,这是好事儿啊!你就别心疼钱啦,万一把你那小心脏疼裂缝了,五万块钱可粘补不起来。” 大小公司都十分重视品牌宣传,有一块这样的播放屏,等过了敏感期,完全可以撤下李骁翰的精英史,来做我们自己品牌啊,这有何不可呢? “老板,你再不回来,李骁翰要把我们家底儿掏空了。宝宝心里苦啊!”听得出电话那边的刘真已是心疼哭泣状。 “老板,你不知道,还有更离谱的。他跟高端定制的客人全部签订合同,凡是履行合同条款的,租后公司返回定制款的10%!老板,10%啊,财富如流水,不带他这样拿着我们的血汗钱玩潇洒的,你快回来吧!你再不回来,我们又该回到解放前,白手起家……” 他哇啦哇啦说了一堆,我却笑得挺开心,我的心力大部分倾注在设计上,梅姐又是三天恋爱,四天享乐,公司营销管理存在很多空白,这一块本就是公司的短板。 李骁翰能够迅速发现症结所在,为我们消除隐患,减少经济损失的一套做法,让我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点赞。 顾客是上帝,上帝一闹,公司就别想安生,消防、税务、工商、质监等部门也被被动牵进来,李骁翰不愧是北京来的,花小钱稳大局,是个人才。 梅晓瞿终于靠谱了一回,我终于可以安心地避难了。 自从来到上海,我一直没有回复过周老师任何信息,他打过来几次电话我也没接,之后与周老师的联系静默了。 有时,我会听他发给我的那首歌《折翼的天使》,盯着他的头像发呆。我这只断了翅膀的丑小鸭身边,有梅姐,有刘真、有小丽……有这么多真诚相伴的朋友,我已经很知足了,没有理由再去奢望更多。 有些情绪越是压抑,约有喷薄而出的预兆,有些人,越想忘记,印记反而越发清晰。 到了年底,训练班接了演出,每天都会去奢华场所进行演出。不仅吃住全包,演出的收入格外优厚,不到一个星期,赚了一小笔外快。 我不得不再次审视梅姐的身份,有能力让我加塞到这样的训练班,有能力一下子拿出一百万入股萧然服饰公司,她也不是一介凡人。 我们曾经约定,不问过去,只期未来。她对于我,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却值得我信赖依赖。 在跨年夜,我们要去一家公司年会做演出,百乐门的包场。百乐门的外场我转过,光是外部装潢已经豪华到无法形容,堪称金碧辉煌。 至于里面怎么样,自己是不敢进去的,单身女人进百乐门,自己都觉得不妥。 这次借着演出,能够进去感受一番,我格外期待。想必这家公司的实力不可小觑,跨年夜的包场,不是有钱就能拿得下来的吧。 我们的服装,是盛唐时期的飞天系列,光是面料,就是大手笔啊。尤其在我这种懂服装的人眼里,飞天系列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亮点,都闪耀着设计师非凡的才华。 看了演出节目单,我们的《飞天凤凰》表演排在年会节目序列单第十五位。 别出心裁的设计,用服装之美渲染繁华盛世。这样奢华的节目只能排到十五位。年会二十个节目,我们位列排后,不由得为这些华美精致的服装鸣不平。 此次演出,训练班出来十个人,一人换三款衣服,就是三十个款式。 粗略估算了一下,仅我们一个节目,服装费、酬劳费、附加其他费用,耗资不在一百万之下。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在东方经济崛起,世界经济繁荣的中心地上海,不是川南这种小地方所能比拟的,也不是像我这样一个从小地方来的人所能想象的,我无法理解一个耗资上千万年会是情有可原的。 在我的印象里,年会会请一位时下杰出经济界翘楚或者集团内部高级管理者做主持,然后是几位重要人物的讲话,集团董事会会长,或者集团首要股东,然后是政界要人出席年会,表彰集团为国家经济做出的贡献,表彰楷模人物,接下来就是演出,演出开始后,重要人物就会陆续离场,最后的酒会丰盛的年夜饭,算是给集团其他高层员工的奖励。 出乎我的预料,演出已经开始,主持人却未曾宣布年会开幕。 郑玲儿给我一份年会流程单,我才明白,原来,我们准备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节目只是为年会热热场子,使前来参加年会的各界人物在等待年会开幕的这段时间不至于无聊,真正的开幕式在酒会。 酒会流程单中,我看到了一些荧屏熟识的名字,与会来宾中排在第四位的一个名字闪入眼帘——流星花园娱乐集团首席执行董事唐恒。 028 飘雪的跨年夜 迅速打开浏览器,在搜索引擎输入“流星花园娱乐集团首席执行董事唐恒”几个字,搜索页面却五花八门,并未出现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人。 这时候,接到梅姐微信视频,花岗岩红墙之内的小院子,装点的异常喜庆,北屋廊檐下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彩带彩条彩灯都缠在屋檐瓦角,半面墙的led播放屏放着喜庆音乐,像极了富户人家结婚场面,我就忍不住笑起来。 梅姐站在众人中间,旁边是刘真,朱姐、王姐,还有小丽、赵海光、冯清清,还有一个粉团儿一样的女娃娃,那是穿着粉色汉服的珍珍,手里拿着彩带欢奔乱跳。 我注意到梅姐后面一个三十多岁、面目英俊的男士,眉目含着沉稳,应该是李骁翰。 这段时间对他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终于见到真面目,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萧然服饰公司的年会正式开始,营销部、宣传部、业务部、成衣部的员工齐聚一堂,为公司发展倾情投入、无私奉献的萧然小姐致以新年的祝福,祝你貌美如花、前程似锦,为公司的发展再立新功!” 我的眼睛湿润了,他们的祝福冲淡了一年所有的烦恼和失意,我对着他们眨眼微笑。 周围都是演职人员,郑玲儿就坐在旁边看着我,我不好意思说什么,然后点掉视频,发出去几个字:“祝大家新年快乐!” 这段时间,梅姐和刘真不间断的跟我汇报公司业绩,公司高端系列款式供不应求,越是价格高昂的款式越受欢迎,这都拜唐恒的粉丝所赐,正所谓爱屋及乌吧。 由于李骁翰未雨绸缪,几个粉丝前来挑衅事件消于无形。 网络平台最新推出的系列改良版少儿汉服也是订单累积,工厂流水线一直忙个不停,主要是各级各类学校为迎接新年联欢晚会的定制,想不到到了年底,我们公司的业绩达到了最高峰。 唐恒,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太平洋彼岸扇动翅膀的蝴蝶吗?一直在琢磨这个人,演出都有点心不在焉,目光在场内搜索寻找,但是始终也没有见到他的出现。 是不是电视台前偶遇的男子?还是一个同名人物?爱恨交加来形容他最确切不过了。 他的名人效应给公司带来收益,给梅姐赚钱的快乐,给刘真奋斗的信心;但是,也是他,让我臭名昭著,甚至被无良公众号翻出学生时代羞于启齿的遭遇,有甚者添油加醋,让我背上失足少女的黑锅。 我的不幸,成了网络热议的话题,给躲在背后的操盘手无尽的流量收益,但是谁又曾考虑过当事人,为此承受的痛苦。 多年的艰辛奋斗史被抹杀,就这样被沸沸扬扬的热议罩上各级各类营运者获利牟利的商标。 当幸福唾手可得的时候,命运又将我打回原形。我的江山,除却金钱后一片萎靡。 唐恒是谁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注定是不让我翻身的一个劫数。 过了这阵子,生活又会恢复原样,网络又会兴起别的热议话题。而我,依然在暗夜舔舐心底的伤痕,在白天来临时绽放笑颜,萧然,为了生活,继续加油。 冯清清给我发来微信,说周老师最近经常出现在公司,还教珍珍学画画。我可以想象周老师从第一次到公司的陌生,到现在与冯清清和珍珍的相熟,少不了也和其他人都熟悉了。 我打开周老师的微信,犹犹豫豫几次,都没有勇气给他发去新年的祝福。 我对他不理不睬,他却在公司频频亮相,从台后走向台前,是要向大家公开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还是要从此后做一个生活上关心备至的大哥? 我的心里乱糟糟的,对酒会没有兴趣,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去琢磨唐恒,那个人,就让他随风去吧。 演出结束后,卸了妆,在卫生间洗去一脸铅华。镜子里的脸似乎又瘦了一圈儿,苍白的没有生气。 郑玲儿也过来洗脸,她激动凑过来,笑声说:“萧姐,今天酒会会有很多娱乐圈名人出现哦,说不定也有金牌导演,我得打扮一下,去碰个运气,万一天上掉馅饼砸着我怎么办!” 周围都是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一个个对着镜子搽脸扑粉、描眉画眼,也许都抱着和郑玲儿一样的心思。 我淡淡笑了笑:“祝你好运!”我只在媒体报道中看到过不少关于妙龄女子在街头被导演看中,后来女子在异地求救,差点被拐卖的奇异经历。 不过如此盛大的年会,出现的娱乐圈人物,要比街头导演靠谱得多。 百乐门有个露台,宾客如云的跨年夜,这里异常清净。天空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像是大自然在辞旧迎新之际送给人间的礼物。 伸出手,一片片六叶花瓣飘入手心,迅速融化,掌心湿润而清凉。 跨年夜的雪花,不由得让我想起安徒生那一篇脍炙人口的童话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 有一个做服装设计的小女孩,她没有父母,只有一个相依为命奶奶,她从小没有离开过故乡。她的指尖编织过很多美丽的梦想,梦想里有父母坐着月亮船接她回家,有白马王子带着水晶鞋向她求婚。 当女儿出生时,她也曾梦想有一天牵着女儿的手,去塞外草原看游云夕阳;曾梦想有一天一家人去海边踩沙弄帆;她曾想春天里为女儿种下一株桃花,冬天里和女儿雪后欢歌...... 当有一日,她离开故乡,来到繁华都市,当她坐在海边的礁石发呆的时候,当她看着夕阳落下西山的时候,当她躺在帆船上看满天繁星的时候,当她在这个幸福的跨年夜,孑然一身站在繁华之所的楼台上看雪的时候,她的心里却没有快乐。 她拿起手机拍下翩然飘落的雪花,在照片上面编辑了一段文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当写到后面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句时,手指静止了许久,最终全部删掉,照片上只留下几个字“从此萧郎是路人。2015年于上海。” 旧年的心事都随飘雪飞去吧! 有些人,注定一辈子要孤独面对生活,逐渐变得坚强、乐观,不畏惧艰难,不放弃希望,这也是生活给予他的厚赠。 029 幸运礼物 没有风的夜晚,雪纷纷扬扬的下着,落在地上就不见了,一点都不觉得冷。 导师打来电话,告诉我,参加演出和酒会的模特队在跨年钟声响起时,看完烟花才回去。 下午到现在一直没有吃东西,肚子早就饿了。 我想着还是去酒会,躲在不起眼的地方先吃点东西满足一下饥渴的胃再说。 偌大的酒会现场,灯红酒绿,处处弥漫着浪漫而高雅的情调,彩车上面的蛋糕一层层堆积成各种图案,流水台上面的果盘看得人眼花缭乱。 服务生端着各种酒穿梭在俊男靓女之间,乐队和歌手在台上烘托气氛,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郑玲儿满面春风正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交谈着,时不时举杯对饮,看起来两人相谈甚欢。 郑玲儿对有机会参加这次高规格的酒会,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她从不掩饰自己要凭借出众的容颜结交金主的心思。 一个女孩子想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谁的背后没有个经济实力雄厚的支持者。就像郑玲儿这样的普通少女想要成名,无异于中彩票中头奖,概率几乎为零。 但是谁也不能剥夺做梦的权利,跌跌撞撞的青春一路走来,谁撞得头破血流,谁梦想成真,这都是未知数。 不去坚持,不去努力,谁知道结果呢。 明显的,郑玲儿想找捷径。 导师也在窗边的位置,和一位金发女郎聊得很是投机。导师的英语说得特别流利,和金发女郎的交流毫无阻碍,两人频频碰杯。留意看的话,不难看出,他的目光,时而都要滞留在郑玲儿身上。 我悄无声息的走进酒会,一场盛大的晚宴,多一个或者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都不会受到任何人关注。 我拿了托盘,取了一块蛋糕和一杯果汁,看到主宾台右侧下方僻静幽暗的角落有一个座位空着,就连忙走过去坐下来。 我听到麦克风里传来一位男中音清朗悦耳的话语:“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来宾们,请大家观看大屏幕,恭喜本次年会第一位幸运嘉宾的诞生!请大家找一找,她在哪里?” 我寻声看向大屏幕,屏幕上出现一个光圈,光圈里是一张茶色玻璃小圆桌,旁边坐着一位穿着天青色连衣裙的姑娘,长发披肩,发梢是时下流行的梨花烫,她的面前放着一小块蛋糕和一杯果汁。 屏幕上的光圈消失了,我所坐的地方突然打下一束光,僻静幽暗的小桌子顿时亮得如同白昼。我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主持人走下嘉宾台,来到我身边。 “这位小姐,请问您为什么选这块蛋糕呢?”他举起桌上的小蛋糕问我。 我不清楚什么情况,灯光耀得我有点眼花,一时间脑子里一片混乱,想都没想就回答说:“因为上面有一枚金色的草莓,我只见过红色的草莓,我想尝一尝金草莓的味道。” 其实,我真的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毫不犹豫的将金草莓吃掉,绝不会让它到现在还安然无恙的待在蛋糕盘子里。 “金草莓的味道,果然经典。本次年会,我们为在座嘉宾投放十种不同的幸运色,恭喜您,找到了本次年会第一种幸运色金草莓,荣升年会金色嘉宾!请跟我来!”主持人清朗的话语响便全场,全场发出一阵阵欢呼声,祝福声。 我就在人声鼎沸中来到台上。 “金草莓的味道,能做一下自我介绍吗?”主持人说完,将麦克风递给我。 我看着台下来宾,全场人影绰绰,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突然成为年会嘉宾,原本慌乱的我已经在走上台的几秒内迅速镇定下来。 我接过麦克风,拿出自己平时做节目做宣传的风采,不慌不忙的说到:“我算不上年会嘉宾,只是年会邀请的节目演职人员,我叫萧然,来自索菲亚模特队。感谢主办方,感谢主持人给我这份意外的惊喜。在辞旧迎新的时刻,这份恰巧被我撞到的惊喜和幸运属于在座的每一位来宾,愿我们在座的每一位都成为新年的幸运者,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处处有惊喜,时时都幸运,谢谢。” 掌声、欢呼声再次响起,屏幕上出现金色耀目的十个礼包。 “有请幸运嘉宾抽取幸运礼物!”主持人突然变了语调,激昂的话语将会场气氛再一次拉高到极点。抽奖环节是晚会现场比较老套而经典的桥段,十个金色标号卡包,随机抽取。 “过了跨年夜,就是2016年,我选6号吧。”幸运嘉宾的礼包是什么呢?想想耗资千万的年会,礼金至少也要几十万,当主持人拿起六号卡包拆封的时候,我有些眩晕,心脏跳动极速起来。 “金草莓的味道,六号幸运礼物会是什么呢?”在嘉宾的期待中,主持人终于仰起头,大声宣布:“幸运礼物是与神秘人物共同敲响新年的钟声----神秘人物即将出现,请看大屏幕----” 主持人轻车熟路的的掌控着会场的节奏与气氛,这个时刻,来宾们热情高涨,已经迫不及待的看着大屏幕,我也睁大眼睛盯着屏幕上一闪而过的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容。 最终屏幕不再闪动的片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会场静到极致,忽而发出前所未有的喝彩和尖叫:“唐恒----” 屏幕定格在一张照片上,照片上的男人三十岁上下,眉毛浓黑,眼睛明亮,挺直鼻子,棱角分明的嘴唇,白色衬衣胜雪,映照得他的眼神清亮如星辰。 为什么是他!如果有得选,我想选择就地晕倒,然后被送往急救医院,从而摆脱天赐的幸运。 我记不得自己是怎样走下主席台的,怎样被郑玲儿冲上前来紧紧拥抱的,没有人能够理解我此刻的矛盾和争斗。初次见面便互黑互损,然后我就像掉进了泔水桶,从此清名不在,成了川南人民指摘的绯闻女性。 苍天可鉴,冤家路窄,来到上海,竟然遇到他,真是阴魂不散,命运注定是要在跨年夜也跟我摆一道了。 030 醒来的那一刻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主持人为新年倒计时计数,我穿上了年会为我准备的节日盛装,洁白如雪的礼服,头上戴着金色草莓皇冠,手持楠木小棒来到主席台。 铜钟的另一边,站着唐恒,神情庄重。天青色西服,白色衬衫,天青色领结,胸前的口袋上装点着奢华的米色镶边的精致袋巾。 “十二,十一、十、九……”当主持人数到十二的时候,我们同时举起木棒重重敲击在铜钟上,按着节奏敲了整整十二下。 新年的钟声伴随着漫天的烟花,整个世界沸腾起来。 我们被人群簇拥着来到露台看烟花。如果刚才,我和唐恒隔着一座钟,现在我们紧紧的站在一起。 好几次我都想借着拥挤的人群偷偷溜走,但是手不知何时被他握住,挣扎数次,他反而握得更紧了。 满天繁星下是漫天烟花,照得大地透亮炫彩。他面无表情看着天空,仿佛周围那些拥挤过来的美丽女孩子都如空气,他都瞧不见。 当然我也不例外,从见到他开始,他没有正眼瞧过我。 “放手!”我甩了一下被他紧握的手,咬着牙不耐烦的说。 他手上的劲儿更大了,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见我生气,斜视了我一眼,嘴角不经意露出一丝窃笑。 “跨年夜的幸运女神,握在我手心里。你让我放手,你是当我傻吗?” 我的手被他握得生疼,我想狠狠回敬他一脚,然后抽身走开。 但是郑玲儿告诉我,今晚的网络直播已经分享在各大媒体平台,很多人都能看到年会现场。 我抬着头,对着漫天烟花笑得烂漫,心中却对身边这个无耻的男人充满了仇视和愤怒。 “别做梦了,如果想成为幸运的人,就赶紧放手,否则,我让你成为今晚最不走运的男人!”我略微侧脸,假装观赏烟花,从嘴里挤出咬牙切齿的话。 “是吗?你是在暗示我对你不够暧昧吗?你是用这种方式向我索吻吗?”他的笑容在嘴角放大,蔓延到眼角眉梢,一张脸笑得灿如烟花。 “无耻!”我从未见过如此嬉皮笑脸、油腔滑调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我抬起穿着足有七寸高的高跟鞋,小如拇指的细跟向着他的脚面狠狠踩下去。 “咦……”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冷峻之色一闪而过,继而笑容依旧,一把将我揽进怀里,沉声说了句:“如你所愿!” 他一低头,嘴唇即将落在脸上,我又羞又气,来不及躲避,谁知他头轻轻一侧,松开揽住我的手,抬起头恢复原来观赏烟花的姿势,脸上露出将我戏弄之后的窃喜。 被他如此戏弄,我气急交加,无奈周围都是人,还有现场直播的无人机就在头顶不远处低低盘旋。 “让你走运,让你走狗屎运!霉运,烂桃花运,破财运……”我使劲眨着眼睛,不让委屈和气愤的眼泪夺眶而出,对着他那张可恨的脸腹诽。 看吧,尽情的看吧,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我,我和最优秀的经济界精英人物流星花园集团首席执行董事一起敲响新年的钟声。 我们一起在露台在缤纷烟花下迎接2016年的到来,迎接美好的未来,希望我的父母也能看得到我,认出遗失二十多年的女儿。 起来时,新年的阳光照在窗户上,明艳艳的让人心生希望和欢喜。郑玲儿已经坐在酒店的阳台上嘟着嘴望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我起床,她像只小兔子一样跑过来,趴在我的床边问道:“萧然姐,昨晚你做梦了吗?” 我傻笑起来:“做的什么梦?花痴思春梦、黄粱美梦还是一夜暴富啊?”我之所以不想起床,就是想让自己在梦境中多沉沦一会儿。 昨夜的梦,铜钟的那一边,站的是穿着烟灰色西服的周老师,他温润的笑着,看着我,宠溺、挚爱、幸福、甜蜜,他拉着我的手,紧紧的拉着,生怕我会走丢一般。 醒来的那一刻,我哭了。睁开眼睛就要回到现实,太残酷了。 郑玲儿嘟着嘴巴,翻了翻灵动的大眼睛,说:“我梦到自己成了明星,和小哇一起拍电视剧,可是就在他向我求婚的那一刻我竟然就醒了。萧然姐,连一个圆满梦都不给我,真是太气人了。”她用小拳头捶了捶床单,气呼呼的说。 郑玲儿一心想成名,想拍电视剧。但是我看得出来,导师对他甚有情谊,可她却一点儿也知道,也或许是假装不知道罢。 “培训班的排期结束啦,小玲儿,我们都醒过来啦,现实一点,想想回家带什么礼物回去吧,我可是一个月没有回家了。你不知道啊,我家里住着几个魔王,要是不带礼物回去,他们会把我生吞活剥的。今天,陪姐逛街吧!” 我想到嘴不饶人的梅姐,为了萧然服饰排版要跟主编滚床单的小丽,还有冯清清,珍珍,还有女儿,不能空着手回去,新年休假的两天,可以逛逛采买礼物,把近期的外快索性花光得了。 “萧然姐,昨天你和唐恒敲钟的时候,我给你拍了照片,要不要看看啊!”郑玲儿忽然调皮的眨眨眼睛,举起手机在我眼前晃悠。 刚刚被新年的阳光照得明媚的心情,罩上了阴霾。 忽而一想,事已至此,与其悲天悯人,不如顺其自然。 再说了,这也不是最坏的结果,就笑着说:“好啊,小妮子,敢偷拍我,不过谢谢你,我回去以后可以把照片洗出来贴在公司,招徕生意还是挺不错的。” 郑玲儿开心的笑起来:“好,说好了,等你赚了很多很多钱,不要忘记我哦。” 我也笑起来:“好,说好了,等你成了明星,拍片时,穿我给你设计的衣服哦!” 女人逛街从来不会觉得累,直到夜幕降临,我俩拎着大包小包回到酒店。明天的机票订好了,收拾行装的时候时候,小玲子萌萌地看着我,“萧然姐,来到上海,除了那天去百乐门演出,我还从未去过夜店,明天就要分别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我们今晚去夜店嗨皮一下吧?” 031 幻觉 “欧耶!打扮起来啦!噢耶噢耶噢耶……”郑玲儿将手里的衣服一扔三尺高,蹦上床舞蹈起来。 我喜欢她天真烂漫的样子,在她身上我看到了这个年龄就应该自然释放的少女天性。我也被她感染得活泼起来,潇洒的一甩长发,搔首弄姿摆了一个玛丽莲梦露的经典特写动作,说:“换装开始!” 想不起来上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想不起来我活了二十多年有没有喝醉过,但是当你彻底想放纵的时候,酒喝到嘴里就像白开水一般没有味道。 在夜店朦胧的灯光下,喜欢夜生活的男男女女都格外的有性格,好几个很酷的男孩子想来跟我和郑玲儿凑桌子,但是郑玲儿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豪爽的一饮而尽的样子,很是有效,身高、身材、颜值,还有女中豪侠的风范成功退敌三千,自增魅力无限。 我俩都化了特别夸张的浓妆,带了假发,像极了混社会的女人,也不怪屡屡有男人骚扰。 耳边是乐队震耳欲聋的敲击,摇滚歌手嘶哑的歌喉,我们说话再也不用像平时一样假装矜持,故作清高,也不用堆砌一脸的笑容迎合谁,我们可以放肆的大声的说话,可以坦荡无邪的开怀大笑,可以拿着酒杯肆无忌惮的和着乐队的节奏敲击桌面,可以跟着歌手放声歌唱。 黑夜是放肆是发泄的世界。 “萧然,知道吗?我以前可是夜店的领舞……”郑玲儿大声的说。 我没有听清楚,喝了一杯酒,大声问道:“什么?你说设么?” “我是舞女,我是舞女……”郑玲儿叫起来。 “那我是什么?歌女,歌女……”我也叫起来。 周围的人们都站起来,我们跟着人群加入舞蹈的行列,摇滚的旋律激荡人心,我们尽情的摇摆,借着酒劲儿高声唱着、说着、吼着,扭动着身体。 哦,这就是生活,徘徊在压抑和释放之间的生活。 摇滚舞蹈是我和郑玲儿的业技,一曲下来,我们被包围在中心,成了全场的领舞者。 朦胧中,我觉得有个身影像极了周老师,可是等我仔细看去,却又被眼前闪动的灯光和晃动的人头弄得眼花缭乱。 旋律逐渐慢下来,曲子换成了圆舞曲,激越震撼的摇摆之后,需要舒缓的放松和调整,有人邀请我共舞,我摆摆手躲开邀请,又有人前来邀请我共舞,我依然摆摆手拒绝。 郑玲儿玩的正开心,和一个男人在舞池旋转。我去买单,服务员指了指一处相对安静的茶座说:“那位先生已经买过了。” 我看过去,是导师,他冲我招招手。我心里先有些胆怯,生怕他会责怪我带郑玲儿到这种地方happy。 他轻轻抿了一口咖啡,笑了笑说:“萧然,我担心你俩喝多,就过来照应,你不会介意吧?” 我摇了摇头,说:“导师,我们走吧,我把玲儿叫过来。” 导师没有回答我,站起来走向舞池,潇洒的身影立刻成为舞池傲然的王者,他巧妙地从高个子男人手中拉过郑玲儿,两个人翩然舞动起来。 两个人像翩然飞起的两只蝴蝶,在风中旋转、飘游、时而优雅时而激越,和谐而默契,投入而深情。 一时间我看得呆了,眼前模糊起来,眼前的舞池也朦胧了,朦胧中,我看到一个灰色毛衣的人向我走来,他缓缓的向我伸出手,轻轻叫着我的名字:“萧然……” 我的记忆在酒精的麻醉之下不复存在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人迷迷糊糊的在黄浦江边,五光十色的灯光照得江面如仙境,晃得我眼花缭乱。 凌晨的江边几乎没有什么人,我和郑玲儿手牵着手,摇摇晃晃的走着,嘴里屋里哇啦说着一些彼此都听不懂的话语。 我和郑玲儿手拉着手,跳着、走着、笑着、哭着、喊着。 “我要做明星……”郑玲儿对着江水大声喊。 “我要做明星……”我也学着她双手拢在嘴边,对着江水喊着。 喊了几声,郑玲儿忽然就哭了,泪流满面,痴痴的看着江面,用呼喊灵魂一般的声音叫起来:“明星,明星……我要做明星……” 醉眼朦胧中,一个身影出现在眼前,他对着我温润的笑着,好看的眼睛看着我,仿佛对我说话,仿佛叫着我的名字:“萧然……萧然……” 我向他伸出手去,却始终抓不到他,眼前、心中都是他离我若远若近的身影,却总是抓不住他,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大声的喊起来:“周老师……” “周世卿……周世卿……” 第二天在住所被闹铃吵醒,揉了揉发疼的脑袋睁开眼,郑玲儿睡得正香。 昨夜隐约有一个朦胧的穿着灰色毛衣的人,他看着我轻轻的笑,叫着我的名字,在我耳边说着话。 我始终分不清是错觉,还是我喝醉之后的幻觉? 飞机起飞之前,收到小林子发来的消息,华裔服装交流活动在二月份,萧然云裳的设计将作为川南大学文史系的代表作品前去意大利参会。 那么大唐锦绣呢?我无端的笑起来,因为这个好消息一个月的颓废忽然就一扫而尽,我依然是那个可以将艺术与服装合二为一的萧然云裳的创始人,是川南最卓越的设计师之一。 其实跨年夜的《飞天凤凰》给了我触动,萧然云裳的古典服饰还可以独辟蹊径,设计飞花系列,这个念头在心中跃跃欲试,回去之后,我想将精力偏移到唐朝服饰。 这次回去的待遇比较高,酒店帮我订的机票,普通舱已经满仓,只好订购了豪华商务舱。空间足够大,可以将座位靠背调整到一定的弧度,舒服的半躺着。而且,商务舱里只有两个座位,另一个座位是空着的。飞机上的温度没有外面那么冷,我将外套脱下来,就有空姐贴心的替我整理。 昨晚因为醉酒,没有休息好,今天精神格外不好,但是想到下了飞机,要见到梅姐、见到一个月未见的员工们,我特意化了妆,穿上新买的流行款的毛衣和牛仔裤。我想在飞机上好好睡一觉,把昨晚的瞌睡补一补。 坐到座位上,我便闭目养神,休生养息。飞机起飞的时候,旁边有人坐下我也没有在意,依然迷迷糊糊的没有睁眼。有人给我盖上毯子,我以为是空姐,眼睛也没睁道了一声谢谢。 032 最后一个下来 空姐甜美的声音响起:“先生,需要点什么?” “白水。”是男性的声音。 声音依旧很甜:“请问先生,您夫人需要点什么?” “我夫人?哦,给她一杯咖啡。”男性的声音先是有点惊诧,后又带着戏谑般的笑意。 旁边坐了一位先生和她夫人,我要和一对夫妻共度高空飞行时间。心里想着,觉得哪里不对,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商务舱只有两个座位。 空姐正倒好一杯咖啡,我适时的睁开眼睛,时间差配合得天衣无缝,她莞尔一笑:“夫人,请用咖啡。” 我愣住了,向旁边看去,一双眼睛笑盈盈的看着我,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一边的嘴角上扬,露着一口白牙的笑容仿佛在昭示白捡一个夫人的快乐。 我下意识接过咖啡,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旁边的人略微弯腰捡起来,仔细的盖在我的腿上。 竟然是他。因为他,我已经名誉扫地,新年的第三天,我们又相遇在机舱里。 “冤家路窄,阴魂不散。”我嘟囔了一句。 旁边的人笑得更厉害了,看了一眼空姐,又别有深意的看着我:“夫人,你说什么?” 流年不利,我一定是得罪了神仙,到哪里都要遇到这个犯冲的男人。 我放下咖啡,双手合十,念叨三遍“阿弥陀佛”,从包里取出一副墨镜戴在脸上,从脖子上取下纱巾,折叠成长方形,把自己的脸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会儿遮已经有些晚啦!就在刚才,已经有人对着你……”他举起手机,做出拍照的样子。 怕什么来什么,为了躲避绯闻离开川南,这还没回去,难道又要被绯闻缠上?旁边这个男人,还若无其事的取笑我,我气极,以牙还牙道:“我和你是前生有仇,今生有怨吗?还是三生有恨,哪里都能遇到你!” 他嘴角抽了几下,笑意凝固在唇边,眼睛一眨,凑近我低声说道:“女人都喜欢口是心非,遇到我还真是你三生有幸!一个月,萧然云裳订单的纯利润是前三年的总和,川南兴起古装热潮,你那个小院子每天都被我的粉丝挤得水泄不通,这前所未有的收益都是拜我所赐!你不应该感谢我?如果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太拙劣了。” 我往后挪了挪,避开他凑过来的脸,摘下眼镜,一只手举起来指着他,质问道:“调查我,跟踪我,你什么用意?流星花园集团首席执行董事殿下,您这样做,我没看到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反而引火烧身,与一个女人扯上绯闻,你很自豪吗?难道是您喝得白水都喝进脑子里去了吗?” 我平静的生活因为遇到他,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被搅得天昏地暗,如果没有遇到他,我没有绯闻,我还是以前那个天才的设计师,我独立经营萧然云裳,在川南也有一隅之地,可如今,名誉扫地,不得不出来躲避,都是眼前这个人带来的,我恨不能化成一团火,将和他的相遇烧得灰飞烟灭。 我的手被他握住,压下去放在他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勾下我蒙住脸的纱巾,反手抬起我的下巴,身子和脸威逼过来,就差挨到我的鼻子,他盯着我的眼睛低声说:“我就喜欢引火烧身,就喜欢把水喝到脑子里,你能拿我怎么样?” 就在他的嘴唇要落下来的那一刻,我敏捷的侧过脸,叫起来:“服务员……”服务员应声而来,撩起商务舱的帘子,我一脸堆笑:“咖啡凉了,麻烦换一杯。” 唐恒坐直身子,若无其事的说:“白水也凉了,换一下。” 当热气腾腾的咖啡和白水摆在桌子上,我的手还被他握在手心里,我挣扎几次未果。我生怕他再做出造次的动作,只好咬着牙忍住了挣扎。 服务员放下帘子,细心地拉好,我侧过脸对他说:“尊敬的执行董事殿下,您的粉丝那么多,您大可以去拉他们的手,我敢保证任何一个都会向您投怀送抱,但是我,跨年夜才知道您的身份,何况我们也只是才见过两次,我们还是陌生人,男女授受不亲,您这样握着我的手,很不妥!” 他侧过头,笑起来:“你不是非我不嫁吗?你不是要祸害我一辈子吗?如果松开手,我怕你就找不到我了。” 说完闭上眼睛,再不理我。 我忍住想用另一只手狠狠扇他一个耳光的冲动,如坐针毡。最终用一只手戴好墨镜,重新用纱巾遮住脸和鼻子,闭上眼睛。 后来,可能是昨晚一晚没睡好,精力不济,我竟然睡着了。 醒来时,飞机正在着陆。身边的座位空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目光落在桌子上,一张小纸片,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字:“如果不想被拍到,最后再下来。” 飞机着陆后,我等着机场里的人全部走完,空姐几次催促之后,慢吞吞的下了飞机,去拿行李。拿到行李,我将自己武装的更加严实,目测大厅里没有什么情况,才走出去,在机场外边的路边等候出租车。 因为出来的晚,路边除了多如牛毛的私家车之外,基本看不到什么出租车。一辆很普通的黑色轿车停在身边,窗户落下,司机说:“把行李放后备箱,然后上车。” 我愕然,又是他。我发觉自己上当了,突然就明白了他留下纸条让我最后下机的意图。 “阴险!”我还想说什么,可是后面的汽车不耐烦的鸣着喇叭。 “不想被拍,就赶紧上车。”他慢条斯理的说,算是被他抓住软肋了,我无奈拖起行李放到了后备箱,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几十公里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在老街街口,他停下车,侧过头看了我半晌,说:“萧然,最近我很忙,等我有空了来看你。”说完递过来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私人名片。” 我接过名片,是一张简约的透明卡片,上面是他的名字和一串数字。 033 家的味道 我走进食堂,冯清清没认出来是我,等我取下墨镜和丝巾才冲过来抱住我,用她本土的方言叫起来:“哎哟,萧妹子,是你回来啦!一个月不见,可想死姐啦!”我任凭她抱着,给我亲人般的温暖。 她的后面是珍珍,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小辫子梳得油光滑亮,发梢上还拴着两颗闪亮的水晶葡萄发饰,手里拿着小风车,眨巴眼睛看着我。 冯清清松开我,接过我手里大小包的行李,放在一边,高兴地说:“萧妹子,坐下来,我正好给珍珍做了薄皮儿小馄饨,你饿了吧,趁热吃一碗。” 珍珍看到我有些生,她躲在冯清清的身后,露出一颗脑袋看着我,奶声奶气的说:“清清姨娘,这个阿姨我见过,她也是来找爸爸做衣服的吗?” 冯清清笑起来,蹲下身子,摸了一下珍珍的小脸,拉着她的手说:“珍珍,这个阿姨是我们家里的老大,我们都得听她的话。” 珍珍扭着身子不理我了,转身跑出食堂,在食堂门口回过头冲着我说:“才不听你的话,我只听清清姨娘的话。” 她可爱的样子逗得我和冯清清都笑起来。 我真的是饿了,接过冯清清端过来的碗,闻着小馄饨的香味儿,一种家的味道,不由学着珍珍的语气赞道:“清清姨娘,好香啊!” “萧妹子,你不知道,最近可把小赵和小刘忙的撒,公司工厂两边跑,小刘在工厂那边还雇了专人发快递。”冯清清闲不住,在我吃馄饨的当儿,跟我说起公司的业务。 赵海光刚来我就去了上海,随口问冯清清:“清姐,赵海光刚来,业务不熟系,少不得大家帮衬,珍珍是不是多亏你照料啦?” 冯清清嘿嘿笑着,慢吞吞的说:“珍珍乖,很听话哟。小赵人也勤快,又会做衣裳,还会做饭,是个好人撒。萧妹子,今儿个你回来,晚上食堂多添几个菜,给你接风哦。” 冯清清别看是农村来的,向来热情懂礼数,我点点头说好。好久不见,大家聚一聚也好。 冯清清赶忙出去采购,躲出去一个月,其中的忙碌辛苦都由大伙儿担着,我也得表示表示,光拿出买来的礼物不足以表示诚意。我穿上厨师围裙,和冯清清一起上阵煎炸炖炒煮,亮灯时分,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上桌了。 红烧带鱼,麻辣鸡丁,鲜香豆腐,水煮牛肉,香煎小排,清蒸酥肉……都是家常菜,难得冯清清能做得色香味俱全。做衣服她不如我,做饭我这辈子都比不上她。 蒸笼里热气腾腾的还蒸着枣糕,这是珍珍爱吃的。冯清清自己没有孩子,对珍珍特别疼爱。 朱姐儿子回来过新年,她先回家了,王姐也是女儿第二天要上学,她也回家了。剩下的人围着圆桌坐定,我这一看,多了一个成熟高大、一脸英气的三十来岁的男士,梅姐给我介绍是她新聘请的营销部主管李骁翰,名字果然和人一样有气势。 “萧然,骁翰来了以后,给我们约法三章,凡是公司女员工一律穿公司打版装,上身衣服不能超过s码,逼着我们减肥呢,你这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到底让不让我们吃?”梅姐端起香煎小排撇着嘴说道。 我这一看,果然都是高热量的饭菜,女孩子减肥爱吃的素雅清淡的菜一道没有,我索性把包袱甩给她:“梅晓瞿,你自己招聘的主管,跟我诉什么苦?来,大家举杯,热烈欢迎骁翰的加入!”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举起杯一饮而尽。大家纷纷举杯给我敬酒,对我的回来表示欢迎,我拿出礼物一一分发给大家,到骁翰的时候,我只好把准备给梅姐的一份礼物分出来,给了骁翰。 “骁翰,这份礼物本来是要送给梅姐的,现在我改主意了,既然你是营销部的主管,送给你了,有了它,营销部业绩水涨船高,不用发愁啦!”我把装有和唐恒照片的纸袋子给了骁翰。 大家齐刷刷凑过来,小丽第一个叫起来,“什么礼物,这么神奇!” “欧耶……”当大家看清楚照片上是我身着盛装和唐恒一起敲响新年钟声场景,崇拜的惊呼起来。 “大家一个月的忙碌和业绩我都看到啦,非常出色,但是这个月我也不容易,有这张照片压阵,想来公司的业绩将会持续稳中有升。”我做出一副家长的姿态说。 “想不到有一天,萧然云裳也要依靠流量吸纳人气,更新营销策略,这是时代的趋势和潮流,任何一个人、一个公司都顺应时代发展,接纳新事物,利用新事物。感谢梅姐先见之明,感谢咱们公司名副其实的掌舵人。来,梅姐,我敬你。”大家举起酒杯,一起给梅姐敬酒,虽然她的人时常不着调儿,偶尔也会做一些意外之举,但是这一次,她为公司的发展,立场坚定,意志坚决,我一个月不在,里里外外安排的井然有序,倒让我改变了以往对她的几分偏见。 大家相互敬酒,相互说着近期发生的一些新鲜事情,说的人头头是道,听的人饶有兴趣,一桌子人其乐融融,像极了一家人。 我们从不同的地方相聚在一起,为了生活奋斗打拼,不是一家,胜似一家。 不知谁起头让每个人轮流发话,表演节目。骁翰第一个带头为大家唱了一首摇滚乐曲《怒放的生命》,我看到梅姐看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样,心中暗自叹气,看来李骁翰要遭殃了,梅姐这个花痴,见一个毁一个,从不长情,爱来的匆匆,去得也匆匆,保鲜期从未超过三个月。 赵海光喝了两杯酒,胆儿也肥起来了,自告奋勇唱了一首《花木兰》经典选段《刘大哥讲话理太偏》,冯清清眼含热泪,想是唱到了她的心里头。 一个女人,被老公抛弃,自己出来安身立命,实属不易,这份不易,也只有同病相怜的人才能体会。 刘真和小丽禁不住大家的起哄,合唱了一首《知心爱人》。 “珍珍,你会唱什么歌,阿姨,清清姨娘和你一起唱好不好?”我把珍珍抱起来,让她站在凳子上,问道。 034 生活三部曲 珍珍伸着小手拉起冯清清的手,唱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 我们谁也没想到她会唱这首歌。等她唱到一半儿,赵海光站起来走出去,他的经历我们大家都知道,珍珍的歌声勾起他的伤心事儿。 珍珍至少还有爸爸,可是我呢,二十多年,父母杳无音信,相依为命的奶奶离我而去,唯一的亲人悠悠相见一面难上加难,数数日子,又是两个月没有见到她了。一瞬间,珍珍稚嫩的声音触痛了我,想到自己无依无傍,孤苦清冷的成长。 珍珍唱完,大家拍手称赞她唱的好。我站起来,瞧着在座的创业同伴,笑着说:“梅姐,刘真,小丽,骁翰,还有清姐,我有个想法,今年公司的红利,我想抽出个人收益的五个点,建立公司员工子女的成长基金计划。” 大家瞪大眼睛瞧着我,显然是根本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其实这不是我突发奇想,在我第一次见到珍珍时,我就在想,还有多少珍珍一样的孩子在城市里流动,不能稳定的上学接受教育。我个人也是因为家庭经济问题,在考上大学后,无缘高等学府,以至于现在公司的设计文案全都落在梅姐头上。” 梅姐凝视着我,没有说话,期待我说下去。 我有点哽咽,用微笑掩饰了一下,略微调整后继续说道:“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帮助更多的孩子享受教育的权利,这是我最大的心愿。我想公司的第一笔成长基金就由我来兑现,第一个受益者就是我们的珍珍,今后公司所有员工的子女从出生的第一天开始都有权利享受成长基金。” 这个想法我考虑了很久一直没有提过,今天珍珍的歌声,一下点燃了我的神经末梢,让我借着喝了几杯酒的胆气,索性就说出来,我想得到大家的赞许。 成长基金可以帮助到公司所有人,成长基金可以为公司留住更多的人才。优秀而稳定的员工是公司发展最有力的支撑。 惊诧和兴奋在他们脸上一闪而过。我略微停顿一下,还想说点什么,梅姐却抢过我的话头说:“萧然,你喝多了,今天的场合,只说风月,不谈公事。” 她调皮的笑起来,语调一转,大声说道,“不过,我赞成萧然的提议,我也拿出个人收益的5个点投入成长基金计划,但是如何策划实施,应该有严格的管理条例和实施步骤,要交给我----财务总监梅晓瞿全权策划实施。” 热烈的掌声响起来,我笑得很开心,可是眼泪不争气的滚落,在公开场合,我第一次笑容满面,又热泪盈眶。我的要求不高,没想到,我得到了更多,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支持。 我和梅姐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刘真和小丽开心的欢呼着,李骁翰的眼睛里闪动着神采,冯清清把珍珍搂在怀里,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赵海光,站在食堂门口,一动不动的望着大家,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回到宿舍,我给宋尧打电话,他没有接。兴许是晚了他睡着了,兴许是上一次的联系中断引发他的怒气,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最近生意这么好,到了年底收益加上这几年的积蓄,应该够支付抚养权变更费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炊饼,脑海里一会儿闪出周老师温润的笑,一会儿显示出唐恒逼近我的眼神。梦里反复都是周老师和唐恒的影子,一个温情有爱,一个帅气多金,两个影子交替出现,我无从选择。最终选择逃跑,身后是滔滔洪水向我袭来,我跑不及,一个浪头将我淹没了。 浑身一激灵醒了过来,冬日的朝晖照在窗帘上,金灿灿的,像是给窗户镀了一层金色。 很久没有睡过懒觉了,连着两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要不是被梦惊醒,说不准还能睡一会儿。 听到手机在响,迷迷糊糊拿起手机,看到周老师发来的信息:萧然,下午我休息,见个面吧。” “好在我们还有很长的未来,好在我们未曾在彼此的世界走丢。我会等下去,等你有一颗坚强的心面对世俗,等你有勇气面对感情,等你有自信站在我的身旁。”耳边会想起他说过的话,我挠着一头蓬松的乱发,又摸了摸发烧的脑门。 我在输入框写下:“好,去什么地方?”然后又删掉。 消失了一个月,为了阻隔与他的联系,我要前功尽弃吗? 一个月的犹豫不决,难道要在见到他的信息后化为最软弱无力的坚持? 一遍一遍的看着短短的信息,每看一次,心中涌上一分柔软的同时多一分伤感,增加一分甜蜜的同时也会多一分苦涩。 手机又响起来,周老师发过来一条语音:“你的作品还需要一些改动,我担心林助教说不清楚。” 原来是为了华裔服饰交流会的事情,与川南大学的合作事宜小林子一直没有来找我谈过,原来是设计还需要完善。 我的心平白的安宁了一些,却也莫名的有些失落。从此以后,与他的交往仅限于师生和合作了。 想清楚这一点,我觉得精神了许多。晨跑,工作,设计依然这是我的生活三部曲,爱情,只能搁浅。 “谢谢周老师指点,下午哪里见?我过去找您!”在输入框写下这一句话,发了出去。 虽然我们不能成为恋人,不能成为生活的伴侣,但是可以在朝晖中想念,在夕阳下牵挂,在事业中彼此合作。 深深的相信,对生活微笑的人,生活也会对她微笑。正因如此,心中才长存感恩,生活才格外温暖不是吗? 今天,当我对着镜子里的人微笑的时候,我深以为然。 “我来公司找你。”简短几个字,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跨进新年,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专家预报寒流来袭,虽然川南阳光明媚,但是周边部分地区已经出现降雪天气。 一早晨我都在琢磨民国风设计作品的精修,的确有些疲累。我放下设计稿,伸了个懒腰出走屋子。 035 不认识我了吗 大家都忙碌了一早上,得空的人准备去食堂吃午饭。 “梅总,麻烦你换上工装,带头维护公司形象,宣传新款要从公司主要人物做起。”李骁翰拦住要去食堂吃午餐的梅晓瞿,从头到脚扫了一眼,毫不留情的指出她今天随意随性的一身时尚装备。 梅姐大摇大摆走过去,用眼角瞟了他一眼,横冲直撞过去,李骁翰也不让,就这样,相互身子撞得一斜,错身之后,背对背站定,又转过身来相互对视。 梅姐妩媚的眼睛看着李骁翰,嘴角一撇,无所谓的摊开双手,没好气的说:“李骁翰,诚心找不痛快是吧!姑奶奶就这个脾性,不爱穿古装,你说怎么地吧?” 自打李骁翰来到萧然服饰,利落的处理了粉丝的各种纠纷之后,刘真几个是打心眼里佩服,见面都是恭敬的称呼李主管。 梅姐却是不买账,每逢见面,两个人不攀扯几句誓不罢休的架势。 “岂敢岂敢,我能把你怎么地啊!看看你那腰围,看看你那胸围,不是你不爱穿吧。公司主打的汉风新款,我看也就你一个人穿不上吧。”李骁翰挑剔的眼神审视着梅姐身上的超短皮裙和紧身羽绒,轻描淡写的说。 敢对梅姐这般说话的也就李骁翰了,这要是换成刘真,早一个爆栗子弹到了脑门上。 刘真吃过梅姐的爆栗子,这一幕这会儿正好瞧见也听见了,就火上浇油道:“李主管,你把梅姐说得那么惨,梅姐怎么不送你爆栗子啊!” 李骁翰不置可否,后退一步,做出一副鄙视她没商量的表情说:“刘主管,你也不看看,就她那身高,啧啧啧啧啧啧,给我爆栗子?我的脑门她够得着吗?”李骁翰说着,中间还学着小品笑星的神态,夹杂了一连串轻蔑挑衅的语气词。 梅姐的确是生气了,她恶狠狠的瞅了一眼刘真,身子一挺,站得笔直,头顶正好够到李骁翰的鼻梁,她问道:“我低吗?我低吗?” 李骁翰把头一侧,风轻云淡的说:“不低你穿那么高的高跟鞋干啥呀!后跟有八公分了吧?你脱掉鞋子,再来跟我比!” 梅姐真是被气得狠了,举手想给他爆栗子,李骁翰敏捷绕开她,边走边说:“说她够不着,就是够不着,事实胜于雄辩。刘主管,刘主管,你等等我,吃完饭,我们找赵海光商量一下汉代高跟鞋的事情!” 他一边大步流星的走着,一边说着,任凭梅姐穿着恨天高追过去,愣是没追上。只管叫嚣着:“好你个李骁翰,下午我要去工厂结账,没工夫跟你计较,你等着,明天看我怎么修理你!” 高跟鞋自从发明以来,深受女性青睐,迅速成为全世界的畅销品。谁没有几双高跟鞋呀!就连童话故事里灰姑娘的水晶鞋也是高跟的。 汉代高跟鞋?的确有创意,不得不说李骁翰是营销组的金手指,以往汉服的配置里面带的绣花鞋是销售冷门。搭配各种风格的古装,大家不约而同选择了穿时尚现代的潮流高跟鞋,其实都是为了让身材高挑修长。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如果能设计出穿着舒适,而且外观漂亮的汉代高跟鞋,将是古典服饰搭配系列的一个创新。 随意吃了几口午饭,琢磨了一会儿汉代高跟鞋,我又去琢磨民国风系列的设计,下午周老师来之前,我得拿出整改方案。 能够跻身国际服饰交流会,光凭借周老师的抬爱之情是远远不够的,优秀的设计和作品那么多,我凭什么脱颖而出? 将民国时代服装独有的美化作一件件摸得着、看得见的衣服不是一件轻而易举就能做好的事情。 将民国服饰文化的理解渗透到服装的款式、色彩、造型中更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 就在我倾心倾情投入作品设计的修改时,听见院子里冯清清热情的招呼:“周老师,您来啦,是来找萧然的吧!” 我去上海的这个月里,周老师来过几次公司,每次过来冯清清都要通过电话给我汇报一番,他们自然是认识的。 随后是周老师独有的清朗的声音:“小冯您好,我来找一下萧然。她在吗?” “在,在,在,她在呢,周老师,您等着,我去叫她!”冯清清忙不迭的回应着。 我走出屋子,就看到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清清爽爽的站在阳光下,一件长款灰色的毛呢大衣,里面是黑色毛衣,脖子上搭着一条灰白相间的长围巾。风姿如玉树临风,清华高洁,我一下子看呆了。 “一个月不见,萧然,不认识我了吗?”他没有动,见我出来,眼神冷得像结了冰,他凝视着我,冷声说。 被他这样冷峻的看着,我忽然觉得自己手足无措,心里一阵慌乱,叫了声:“周老师,您来啦。” 他对着冯清清点点头,温和的说了声:“谢谢!”眼神看向我,又变得一场冷漠和疏离,说:“去看看设计稿。” 我带着他进了屋子,他四下打量着。 这间设计室,也是我的工作室,陈设比较简单。进门是一张沙发,沙发前摆了小茶几,这是接待客人用的。 窗前,一张两米见方办公桌,桌子是专门用来写写画画做设计稿的,此刻上面铺面了草纸、笔之类的用品。 设计桌左边一米远的地方是一张办公桌,放着电脑、打印机。电脑旁边的空间,零七碎八的放着花卉、其他用品。 冯清清也跟着进来,倒了茶,笑着说了句:“周老师,萧然,你们忙,我去看看珍珍。”说完转身出去了,顺手关上了门。 我连忙把桌子上的底稿一一拿出来,整理了一下,说:“周老师,设计稿都在这儿。”说了半句,突然看见冒着热气的茶水,语声哽了一下,又说到:”您要不先喝点茶,再看……” 他将我手里的设计稿一推,慢悠悠的坐在电脑桌前的转椅上,来回转了一下,笑着说:“这椅子不错。”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怔怔的看着他,他忽然就把手一伸,郑重的看着我,声音带着凝重说道:“拿来!” 我拿起设计稿想递给他,他挥手一推,很不高兴的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036 你可抓紧了 说完,扶着电脑椅的扶手,轻松随意的左右转着,邹起眉头,盯着我。 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我本就神思不属,被他这么一推,心里顿时有些慌乱。 这一个月来,没有理他,他生气了? 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手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衣领,这才安了点心,问道:“周老师,您是要喝茶吗?” 他见我放下稿子去端茶杯,不耐烦的说到:“我不渴。” 我很少见他这个冷峻生疏的样子,依然以为是自己消失一个月,期间冷落他,他的信息不回,电话不接,一定是生气了!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再次伸出手,冷冷的说道:“拿来!” 我一头雾水,张皇的看着他,吞吞吐吐的问道:“周老师,您说的是……” “我说的是礼物!”他慢条斯理的说:“你从上海回来,不应该给我带个礼物吗?” 说完,伸向我的手不停地晃动着示意我快一点拿。 他的眼神清冽,带着不容拒绝的强横,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副我不拿出礼物就誓不罢休的架势,像极了一个小孩子在跟远归的爸爸或者妈妈索要礼物的样子,透着埋怨、透着霸道、透着淘气和可爱。 他就这样看着我,我顿觉被他戏弄,脸上一阵发烧,心里一阵娇羞,一阵尴尬。 紧绷的心弦猛然就松了,把手心贴在脑门上,无可奈何的闭上眼,一个深呼吸,睁开眼。 不由得嘟起嘴唇,瞪视着他,娇嗔道:“太可恶了你!”我一转身,背对着他,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确定没有?” “确定没有!” “好吧。”他说:“看样子是我来错了,设计稿我也不看了,我走了。” 我有点紧张,转过身,却看到他依然在转椅上舒舒服服的躺着,脸上带着乐不可支的神情,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线。 我只好说:“我去拿。” 我在他的笑声中走出工作室,来到后院的二楼房间,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手提袋。 这是一个男士钱包。在上海看到它静静的躺在柜台里,周围洁白的毛绒垫子衬托的它低调而大气,我第一感觉就是特别适合周老师,就买了。 那时想法很多,想到它有可能会终生放在我的衣柜里,永远也送不出去了。 回到工作室时,周老师坐在设计桌前专心的翻阅着图稿。看完所有,这才抬起头说:“拿来。” 我赶紧把手提袋递给他,他打开包装,去掉一层层的防护夹,看了看手心里的礼物,点点头满意的说:“不错,不错,正是我想要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咖啡色钱包,把新旧钱包一并递给我:“帮我把里面的东西都放进去。” 我接过钱包,坐在沙发上,打开旧钱包,把里面的银行卡、身份证、零用钱等一一换过来。 再打开夹层,里面是一张卡纸,卡纸上贴着两张黑白证件照,相纸有些发黄。 一张是我高中时的学生照,一张是他的学生照,男左女右,端端正正的贴在一起,像极了结婚证上的证件照。 我默默的看过去,他正背对着我,趴在设计桌上,手里拿着铅笔,低着头仔细看着图稿。 我忍住涌上鼻头的酸涩,一时之间只想走过去,抱住他的身体,把脸靠在他坚实的后背上,让压抑多年的爱意尽情奔涌。 看着他专心审稿,我没有动,使劲儿眨着眼睛,把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轻轻的把照片原封不动的装进新钱包的夹层。 我把新钱包放在他手边,他打开看了一眼,又看了一下夹层,笑着装进了口袋里。 审稿子期间,我们相互探讨了一些问题,最终仍没有定稿。 他看了一下腕表,说:“萧然,我该走了,六点系里还有个会要开。”他把图稿整理一下,装进公文袋,“这些图稿,我先带回去,晚上再看。” 我送他走出屋外,冯清清热情的也跟出来打招呼:“周老师,吃了饭再走,您尝尝我的手艺哈,今天我做了水煮鱼。” 水煮鱼是她的拿手菜,想必是周老师来了,万一留下吃晚饭,临时加的菜。 周老师笑着拒绝了,“饭我就不吃了,一会儿我还有点事情要忙。小冯啊,正好你跟我出来一趟,我给珍珍带了点东西,你提进来。” 来到外面,车停在路边的临时停靠点,他从车里取下两个包,递给我白色手提袋说:“这是给你的。” 把黑色的手提袋给了冯清清说:“这是浩儿的玩具和一些书籍,你给珍珍拿去。” 难怪冯清清对周老师热情有嘉,感情周老师前面来都给珍珍带礼物了。 冯清清乐呵呵的接过手提袋说:“周老师,你人真好,给珍珍报了绘画班,每次来还给她带这带那的,谢谢啊,谢谢!” 我看冯清清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想必是珍珍的书很有重量。 不知道给我的是什么,不会也是什么礼物吧。看形状是个四十公分见方的物体,用卡纸打了包装,保护得十分细致。 此时,正好是夕阳余晖最弱的时刻。因为是冬季,此时的夕阳圆圆的橙黄橙黄的像大橘子挂在西边的天空。 他站在路边看着我们,他的后面,正被夕阳斜斜的余晖照着,他的身侧,是红色花岗岩的古建筑,像极了一幅有光有色有温度的油画。 目送着周老师的车消失在车流中,冯清清望着车流,用胳膊碰了一下我的身子,眼睛里闪着狡黠对我说:“萧然,周老师对你真不错啊,人长得一表人才,又是大学教授,这种男人现在可是抢手货!你可抓紧了!” 周老师对我的心思连冯清清都看得一清二楚,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我假装不在意的嘟囔道:“清清姐,你说什么呢,他可是我的老师。” 冯清清眼睛溜圆溜圆的,像是把和氏璧放到我面前,我竟不认识一般奇异的看着我,说:“萧然啊,正因为他是你老师,你才占得先机,你可要把握时机啊!你去上海的这个月,人家周老师可是三天两头的过来,错过他,你打着灯笼你就哭吧。” 037 失联 我怔住了。 我们已经错过了一次,难道还要错过第二次吗? 和氏璧注定要有瑕疵吗? 冯清清笑嘻嘻的看着了我一眼,显然很满意我的茫然。 我只好辩白:“男女之间相处是要有艺术的,距离产生美,我跟周老师之间拉开距离是好事儿啊。” 冯清清斜了我几眼,“没看出来哪儿好,人家周老师热脸来蹭你的冷屁股,好什么好?” “我疏远周老师不就是想给自己增添一点神秘感吗。清姐,你看过古装片没,但凡皇上见过的戴着面纱的女人,必定盛宠,我就是想让自己神秘一点,这样,周老师就会更喜欢我一点啊。我说明白了吗?”我无奈的看着不给我好脸色冯清清。 我喜欢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就胡乱说了几句,想岔开话题。 第二天晨起,我伸了个懒腰,头有点疼,一摸脑门儿,还有点发烫,紧接着打了几个喷嚏。 竟然感冒了。 晨跑的时候,天微微亮。穿过老街的巷子,来到河边。河水在路灯之下泛着微波,明暗不定。我原地做了几分钟热身运动,等身体微热才慢慢跑动起来。 有个人迎面跑过来,纤细的腰身,穿的是学生的运动装,马尾在来回晃动,像极了少女,跑的近了仔细一看竟然是王姐。 “王姐!”我惊讶的叫着她的名字,停下来,甩着胳膊。王姐家住在新城,每天到老街都要乘坐地铁的,怎么大清早怎么有时间在老街的河边晨练? “萧然!”她也惊讶的停下来,“怎么你也来跑步?” “王姐,我有晨跑的习惯,早晨早起来一会儿,到河边跑跑步,万一长胖了怎么办!”我原地跳了几下,一边跳一边说。 “早晨睡不着,起的早,就出来活动活动。向你们学习,保持身材和青春啊!”王姐逗趣道。 “王姐,你不是住的挺远的,你搬家了吗?是不是搬到附近,早晨出来晨练?”我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王姐犹豫了一下说道:“附近有座房子空着,冬天到了,来回跑太冷了,就搬过来了。” 她明显的撒谎了。在老街有房子谁还跑那么远的新城区买房住,何况她经济不宽裕,一边负担女儿补课费用,一边还要缴纳新城区的房贷。 “以后晨练有伴儿啦,王姐,我俩边跑边聊。”王姐不愿意说,我也不好多问,随意的聊着天儿,跟她沿着河边的塑胶跑道跑了两个来回。 “萧然,净说我了,你怎么样,什么时候把悠悠接过来啊,悠悠来了,还有珍珍,两个孩子以后一起上学,一起玩耍多好啊!”王姐擦了擦额头的微汗,对我说。 我放慢脚步,瞧着河面的冰碴子,叹了一口气,“王姐,回来联系悠悠的爸爸,电话停机了。昨天晚上,我去了一趟悠悠奶奶家,他们搬家了,院子里谁也不知道搬去哪儿了。” 去上海前去见女儿,婆婆收了钱,还允许我带着悠悠出去吃饭,态度缓和了不少,不清楚为什么突然就停机搬家,难道是他们想让我和女儿失联吗? 想到这儿,一股莫名的悲伤和恐惧涌上心头,使我忘记了这是外面,身边还有王姐看着我,眼泪抑制不住的涌出来。 见我流泪,王姐递给我一张手巾纸,柔声细语安慰道,“别难过,谁也阻隔不了母女血缘之情。你还是赶紧想办法找到他们,把孩子接过来,给她陪伴,给她好的教育。等过了教育的有效期,什么都晚了!”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尤其是王姐和我情况一样,女儿南雅在前夫那儿呆到十五岁才接过来,正值青春叛逆,吵闹、顶撞不说,一不如意就离家出走。有一次,王姐的女儿南雅离家出走,我还和她一起找了一夜。 虽然南雅要高考了,但是状况层出不穷,时至今日,王姐时刻不敢大意。 事实证明教育的有效期有多重要。王姐的遭遇不能发生在我身上,为了五十万抚养权变更费,我竟然拖了这么久,还没有把女儿接过来,我真是无能。 可是他们搬去了哪里呢?深深的恐慌盘踞在心头。现在不仅仅是教育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他们开始了新的攻略,让我打不通电话,找不到住址。 回到公司,预约的客人已经等在工作室。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长相清秀可人,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 “萧设计师,我来了好几次,您都不在,昨天接到电话,按照预约时间,我就过来了。”女孩子见到我,眼中含着欣喜之色。 去上海的一个月,堆积了一些要求我个人服务的客户,李骁翰一一给我联系预约了时间。今天是我回来后接待的第一位客人。 “我看了您的意向,迎娶、结婚典礼、酒宴、回门四个重要场合的一共十套款式,我们的经典风格系列想必您已看过,个人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我打量了一下女孩子,全身上下透着低调的奢华,对平时穿着要求就很高,结婚时重要场合的着装一定要求不低。 “萧设计师,我比较喜欢窈窕系列的款式,您能帮我选一下,那些款式比较适合我的气质和肤色?”她温柔的看了我一眼,翻动着窈窕系列图册。 这种顾客,虽然说话随和可亲,但是对款式对细节的要求极高,她之所以要等我回来精选,而不是通过营销部,可见她所要求的不仅仅是优质服务,更是极端的品质。 我目测她的身高以及体型,微笑着说:“窈窕系列很适合您这种身材欣长的女孩子,至于款式和色彩,比较适合酒宴穿着,有些款式端庄大气,有些款式婉约柔美,还有些款式妩媚多姿,我会按照您的个人喜好选定,细节方面,也会根据您的体型在细节上做一些微调和改变。” 女孩子听了我的话,十分欣喜,“萧设计师,我之所以一直在等您,就是想让您给我选定款式高端华美、细节精美别致的礼服,我没有白等,我们开始吧!” 038 输人不输阵 我从架子上取下几套彩页,放到她面前,笑道:“张小姐放弃穿婚纱,选择萧然服饰公司,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公司的认可,我自然要为您独家定制,无论款式面料、色彩细节都会以最优的水准,做到让您满意为止。您再看一下,这是我们公司新近推出的婚典礼服凤飞云端系列,有佳偶天成、凤凰于飞等款式……” 看完图册,我带着张小姐看了打版的成衣,忙碌了一个早上,总算是定了下来。 李骁翰带着合同,达成协议要签约的仪式,往往都是在营销部专门设定的公司最显眼亮目的签约台进行。 我在东,张小姐在西,我们对面而坐,李骁翰将一式三份的合约放在桌上,一些顾客、业务往来的人员都在台下围观。 这种氛围是李骁翰的杰作,美其名曰羊群效应。只要一个人签了合约,后面的人纷纷跟风效仿,为提升高端客户签约率起到了很好地促进作用。 “张小姐,为了保证您定制礼服品质和服务质量,也为了保证双方的权益,请您看一下合约,签订合约后,您要先预付百分之三十的定金。”李骁翰很绅士的说。 张小姐接过合约,粗略的翻看了一下,拿起笔准备签字。 “慢着,张嘉怡小姐,我们大唐锦绣才是川南乃至西南最高大上的礼服品牌,以您的审美、品味,您的婚服不应该是出自大唐锦绣顶级设计师的手笔吗?”就在这时,台上来了一位佳人,她面带妩媚的微笑,一双杏眼如春水,盈盈的看着我们,语气却是毫不含糊的制止。 高挑秀丽的身姿,举手投足之间自带妩媚风流的气质,正是大唐锦绣的苏懿瑄。她走上前来,一双纤纤玉手压在合约上,阻止张小姐签字。 “张小姐,我仅是以专业的眼光为您提供一点建议,窈窕系列曾经在川南电视台档期节目中亮过相,更适合小家碧玉,而您的婚礼,更适合大气端庄,超凡脱俗,不是吗?”苏懿瑄发挥着演说家一样的口才,看似为张小姐提供中肯的建议,但是贬低窈窕系列的用意,我还是听出了一二。 她终于找上门了。听她话音,眼前的张小姐她不但认识,而且还为她有过礼服定制事宜的接触。 像张小姐这样的订单的确是一笔不小的生意,但是对于大唐锦绣来说,算不了什么。难道她的来意仅仅是挖一个小墙角? 我看着她,合上手里的合约,回了她一个微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没有明白她的真正来意之前,以静制动才是上策。 张小姐坐着没有动,她仰起头,看了一眼苏懿瑄,吞吞吐吐的说:“苏董……” “苏董,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碰到你,打断我们和客户的合作,我可以认为这是偶遇吗?”李骁翰抢过话茬。 言下之意是以大唐锦绣董事的身份亲自前来一个小公司挖墙脚,有点掉身份。 苏懿瑄依然笑得妩媚,反问李骁翰:“骁翰啊,放弃大唐锦绣法律顾问的职位,拒绝高新诚聘,来到萧然公司做一个小营销,这就是你说的锦绣前程吗?我可以认为你是在自毁前程吗?” 原来他们也认识!苏苏此行到底什么意图?不仅仅是挖苦讽刺把!我依然坐着没有动,听着她和李骁翰唇枪舌剑。 “苏董,加入大唐就是锦绣前程,反之就是自毁前程,你对前程的认识仅限于此的话,那么我不得不质疑你的眼界和格局。” 李骁翰左边嘴角上扬,一脸成功戏弄梅晓瞿之后的得意相,继续发挥律师的优良口才:“据我所知,三年一度的华裔服饰交流会,并没有你们大唐锦绣的作品入选,你们只是以赞助商的身份参会。按照你的逻辑,你说的这个前程应该是金钱的钱喽!” 李骁翰双手一摊,笑道:“苏董,相比而言,我更愿意做凭实力说话的合作商,而不是撒撒钱就可以的赞助商。” 李骁翰的利舌用来对付梅晓瞿的无理霸道很有实效,对待苏苏依然十分犀利。 只是,因为华裔服饰交流会周老师最后拍板了萧然服饰,已经和她结下梁子。此刻,李骁翰又煽风点火,就算是我想示弱,和苏苏和解依然是不可能了。 果然,苏苏潇洒的甩了甩披肩波浪卷长发,一脸的妩媚化作自信和傲娇,转过头看过来,目光死死的落在我身上:“萧然,老同学,你能为骁翰解释一下吗?华裔服饰交流会大唐锦绣为什么会从合作商变成赞助商的?大唐锦绣什么样的设计师没有,什么样的作品拿不出来,却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拔了头筹?” 多年后,见到苏苏第一面,就撞了衫,莫名其妙被误解,如果说是误会,那么这第二面,她是有备而来,自然少不了与她剑拔弩张一番争论,赢了争论,惹来更多的麻烦,得不偿失。依着我的脾气,我完全可以一笑而过,置之不理。 但是,此刻,李骁翰看着我,公司的员工看着我,顾客看着我,气势上不能输,争论也一定不能输。 输阵,意味着什么? 我慢慢站起来,拿起的合同,又放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调整着思维。对这种上门的挑战者也可以说是挑衅者,避其锋芒还是迎头痛击? 我无视苏懿瑄的质问,转过身,对着张小姐温和笑起来,“张小姐,这位大唐锦绣的二当家苏懿瑄苏董,是我同学,她特意赶到我这里,对您提出关于衣服方面的建议,诚意十足。大唐锦绣对我的这番指教,盛情难却。要不这样,先请张小姐和苏董坐下来,听我详细介绍一下凤飞云端和窈窕系列的版型优势和设计理念,再做决定如何啊?” 只要苏懿瑄能坐下来,打破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就是赢了。家和万事兴,做生意也讲究一个和字,和气生财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我可以借此机会亲自宣传一下公司文化、设计理念,吸引顾客,顺水推舟转移注意力,让矛盾化为无形。 “哈哈哈哈哈哈……”苏懿瑄用几声大笑打断了我的话,她仰着头,高傲的说:“结婚,讲究的就是喜庆吉利,大家知道吗?我的这位老同学命硬,克死亲人,离过婚,被婆家嫌弃,连孩子都不让见,她做的礼服你们谁敢穿!凤飞云端,佳偶天成,百年好合,哈哈哈哈,名字叫的好有什么用……” 039 他的身边,就你不行 全场一片哗然,张小姐脸色变了几变,推开合约,吞吞吐吐的说:“我再考虑考虑。”说完转身下了签约台,匆匆离去。 顾客被苏懿瑄这么一忽悠,都跟着张小姐匆匆离去。羊群效应无限被扩大,上一刻顾客盈门,这一刻门庭冷落。 只有我和苏懿瑄站在签约台上,冷风吹起她衣袂飘飘,落井下石之后她一脸得意。 而我,冷的像一块冰。没有了顾客,我再也不用伪装了:“苏懿瑄,你的来意就是让我没有生意?对付我一个小公司,用得着你亲自出马吗?你未免小题大做了!” 她笑得很开心,妩媚的笑容隐藏阴冷,慢慢走近我,伏在我的肩上,在耳边狠声说道:“不该出现的人就不要出现,不该奢望的人就不要奢望。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不会赶尽杀绝,生意你照做,不过,我敢保证,今后你会再也见不到悠悠。” 我的心剧烈跳动起来,难怪婆婆搬家,联系不到宋尧,背后指使竟然是她! 李骁翰朝着我看过来,眼里是疑问。刘真、赵海光、冯清清都在台下看着我,我该怎么办? 难道要对她妥协吗? 我环视台下公司的员工,他们是公司的中流砥柱,他们都看着我,等着我扳回这一局。我是他们的主心骨,奋斗拼搏了这么多年,如果我此刻低头妥协,我将失去人心,公司的发展也将溃不成军。 如果我期望他们是狼一样的队友,他们期待的我是头狼,是洪水猛兽。 他们盯视着我,期待我做出选择。 我悠悠问道:“骁翰,刘真,还有各位,大唐锦绣的苏懿瑄苏董今天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其精髓想必大家都已经领悟,接受大唐锦绣的友好,投桃报李,就能得到更多像川南电视台最热档期节目的无偿赞助,反之,很难留住像张嘉怡小姐一样的客户。请各位告诉我,我们还有的选吗?” “我们凭实力成为华裔服饰交流会的合作商,与大唐锦绣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梅晓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苏懿瑄,霸气而潇洒。 “苏懿瑄诋毁我公司萧然的声誉,散播谣言,造成顾客流失和经济损失,涉嫌侵犯他人名誉权,损害他人正当经营,作为公司法律顾问,我有权起诉!苏懿瑄的言行我公司将提取监控,作为证据。”李骁翰逼视苏懿瑄,言辞犀利。 刘真、冯清清、王姐、朱姐都纷纷附和,刘真大嗓门顶撞道:“大唐锦绣怎么啦?做个赞助商很牛逼啊!你们胃口再大,你能一口吞天啊!我们三十万的个人定制,被你搅黄了,我跟你拼了……”说着,刘真扑过来就要手撕苏懿瑄,幸亏赵海光将他死死抱住,不让他冲动。 不善言辞的赵海光,瞧着苏懿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嘴里嘟囔着:“苏妲己,苏妲己……” 苏懿瑄没有想到她的一言一行都被监控真实的记录下来,听了李骁翰的话,脸色变了几变,听到“苏妲己”三个字的时候,气愤不已,手指一一指过大家,恶狠狠的说:“你们,你们,穷山恶水出刁民,你们这些穷酸,也敢指责我!” 输人不输阵!人心齐,泰山移,就算苏懿萱拿我女儿做筹码,我也不能丢了公司员工的信任和支持。 我一狠心一咬牙,灿烂的笑起来,对苏懿瑄说:“商场就是战场,胜败是常态!欢迎苏董随时驾临,随时给我们指教。至于那个等我多年的人,情深义重,我怎好辜负?你是让我做个无情无义的人吗?” 苏懿瑄再也忍不住情绪,她愤怒的看着我,银牙咬在一起,“萧然,他的身边,谁都可以,就你不行!除非,你想永远失去悠悠的消息!” 利用、算计、要挟、陷害这不都是多年前苏苏就用的炉火纯青的技能吗?我早就领教过了。 想想离婚后这么多年婆婆、宋尧对我的种种,竟然是她一手策划,以前种种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现在,我就是想妥协,我的伙伴们不允许,我的心也不允许。 “悠悠?”我笑了,“我的女儿,如果知道我在威胁面前妥协,她会看不起我;如果知道是你以她为筹码要挟,她痛恨的人应该不是我。再说了……” 就在这时,清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再说了,凭我的情深义重,凭萧然的青春美丽,凭我周世卿的强大基因,还愁没有孩子吗?” 是周老师,他迈着坚实的步子走来,头顶是朗朗晴空,正午明媚的阳光洒在他挺拔伟岸的身姿,带着希翼,带着温暖,响亮的声音一字一句落在所有人的耳朵里。 显然他来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前面为了气苏懿瑄说的话他都听到了,我的脸猛然发烫,心莫名的颤抖起来。 苏懿瑄娇躯也是一震,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在转身的一瞬间化为优雅和似水柔情,她娇滴滴的迎上去,拉住周老师的手,左右摇晃着撒起娇来:“世卿,你是来找我的吗?你这样说,故意气我的是不是,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找萧然,是我糊涂了,从上学那会儿,你就不喜欢萧然。世卿,这种地方本不该来,这种人不值得我们费心思,我们走。” 苏懿瑄变了,心机更加有段位,随时都可以颠倒黑白,睁着眼睛说瞎话。但她只有一点没有变,永远高高在上,目空一切。 周老师抽出被她拉住的双手,插到口袋里,嘴角挂着难以掩饰的笑容,眼神透着冬阳的温暖和明媚,向我看过来,看得我越发脸红心跳。 与他眼神相对的一刻,我只想低下头,或者转个身逃离,但是,在苏懿瑄面前我不能怯场,我逼着自己勇敢的看向周老师,回他一个灿若夏花的笑颜。 “世卿,世卿……”当苏懿瑄再一次娇嗔时,周老师回过神,他垂下眼睑,漠视苏懿瑄再次伸出想要拉住他胳臂的手,径直向我走来。 在距离我半步的地方停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萧然,我很开心。我的身边,非你莫属!” 040 窝着一口气 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的身边,非你莫属!”轻轻一句话,周老师藏了多久,我不知道,但是至少此刻,这句话暖暖的流遍全身,暖暖的在心底奔涌,在眼里闪烁。 苏懿瑄欣长优雅的身躯颤动着,她忍受着心绪的剧烈起伏,最终没有再发作,冷冷的看着我,在她眼里,我看到了不甘,看到了仇视,看到了痛苦。 那又怎么样呢?苏懿瑄,从上学那会儿,你就开始涉及我算计我,直至多年以后,你还要让我和悠悠承受母女别离之痛,你给我施加痛苦的时候,可有想过,有一天这些痛苦会换一种方式,转加到你身上,你也会痛! 我转过头,大声对冯清清说道:“清清姐,今天中午食堂加菜,加周老师爱吃的菜!” 淡漠的看了看苏懿瑄,追加逐客令:“苏董,要不要留下来和我们共进午餐?” 苏懿瑄含恨离开,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以后大不了还和以前一样,施一些手段对付我罢了,连女儿都被她算计进去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周老师,你怎么来啦?”大家各自去忙,我问他。 “今天周末,照例我是要来给珍珍上课的。”周老师拍拍我的头,嘴角的笑容始终温润含蓄,“不错,还知道给我加菜,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菜吗?” “如果没有改变的话,你喜欢吃馅饼和丸子汤。”我说。记得上学那会儿,奶奶生病的时候,他经常带着自己做的素菜馅饼和丸子汤来看我们。 他笑了,点点头,意味深长的说:“不错,一直都没有变过,包括我的口味。” 我去食堂帮冯清清做饭。 “萧然啊,一早晨都见你在忙活,都什么点儿了,赶紧吃饭,身体才是打江山的本钱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饭菜放到了桌子上。 午饭加了素三鲜的馅饼,配着热气腾腾的鱼丸汤,香气扑鼻。 冯清清却格外与众不同。 此刻,她抬着头,圆圆的眼睛闪着亮光,双手插着水桶腰,来回扭动,向我展示她的魅力,“怎么样,萧然,看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她今天真的不一样,玉兰色的面纱戴在脸上,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 从她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一直用惊讶的眼神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想不到,昨天我随口一说的面纱,今天就出现在她脸上。 她见我没有说话,又追问道:“萧然,看我,是不是有一种神秘的美,哈哈哈哈,太开心了,今天我走到哪儿,回头率都是百分百,神秘吧!哈哈哈哈……” 我坐下来一动不动的看着冒着热气的鱼丸汤,忍着快要憋不住的笑,我担心下一秒,我会肚子疼得吃不下饭。 “果然很神秘,比昨天美了许多,哦那个……那个面纱也很好,就是有点单调,让赵师傅给你绣上两朵小花点缀一下,更美了啊。”我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一会儿找师傅来吃饭,我给他说一下点缀什么图案啊。” 冯清清年龄不小了,大家喜欢她的爽朗,总给她介绍对象,可是每次相亲回来,她都哭丧着脸。有一次,男方说上个卫生间一去不回,还有一次,男方直接说走错地方了。 人这一辈子,总有一段时间需要一个人度过。据分析,很多在个人领域做出重大成就的人,都有一段艰难而孤独的时光。 冯清清的心是孤独的,她能开朗乐观的面对亲人的冷遇,婚姻的不幸,她比我强。 真羡慕她,想要什么就去做,目标明确,想说什么就说,口无遮拦。如果我也有这种爽利的个性,烦恼、顾虑统统都会消失。 偏偏这些,都是我想做又不能做的。 是我太注重一些东西,它们就像束缚我的千丝万缕,我只能束手束脚的活着,只能在幸福围绕而至时,无情推开。 其实我看出来了,冯清清并不是真的想嫁人,而是心里窝着一口气,要找一个稳妥的人成家,在娘家人面前给自己争口气。 冯清清激动起来,隔着面纱给我一个双心飞吻:“萧然,就属你对我好。这个面纱好是好,就是有点厚撒,亚麻的布料,要是换成丝绸或者薄纱不晓得好不好撒。你等着,我这就去叫大家吃饭。” 她转身出了食堂,嘴里唱着:“为了我的情,为了我的爱,为了相亲,我天天在等待……” 看着她滑稽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了,转身趴在沙发靠背上大笑起来。 笑着并痛着,香喷喷的馅饼和丸子汤冲去一丝生活的苦涩,让日子变得鲜香起来。 吃饭的时候,赵海光憨笑着出现我们面前,他消瘦了。自他来了以后,取代王姐朱姐,成了下班最晚的那一个。 他憨厚的笑着,双手我在一起,搓着手指。见到我,还有坐在旁边的周老师,他还是很紧张,让他坐,他一个劲儿的表示站着就行。 “小赵,来公司还适应吗?”我问他。 他笑容满面,“老板,都好,真的都好。周老师有空了就来教珍珍学画画,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他忽然对我鞠了个躬,又给周老师鞠了个躬,红着脸说:“老板,周老师,我和珍珍哪辈子的福气,遇到你和大家。谢谢!” 赵海光来到公司一个多月,他设计的改良版少儿汉服,在网商平台热销了一个月。我查了一下他的工作量和这个月的工资,收入不菲。 为了激励他的设计热情,刘真破天荒头一次给他加了提成,每销售一件他设计的款式,提成1毛钱,这个月,赵海光的提成就达到了一万多元。 网店的湿润很薄,面向全国,走的时候薄利多销的路子。考虑同行竞争、面料质量,工艺要求等因素,一款衣服去掉成本,我们顶多赚个几元钱。 这一个月的销售额看起来很高,但是净利润还不如我早晨接待张小姐这一单利润来得多。 合约被搅黄,刘真要为此蔫巴几天。这几天预约的顾客虽然多,丢了这一单,还有另一单。 但是,张小姐的这一单足够大,我们还能接到这么大的单子吗?受辱的苏懿萱,依着她的性子,不会就此罢休,还会使出什么幺蛾子呢? 041 喜欢我多一点 已经是年底了,过了年开春,网店要上春夏款,这些款式还需要赵海光去设计裁剪打版,能否迎来网店的旺季就看他得了。 相形之下,实体高端定制和网商销售各有利弊。夹缝求生的小公司,靠的是信誉,只能在品质上追求卓越。 这一次,能为网店带来生机,赵海光功不可没,儿童版的销售带动了成人款式的销量,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设计出家庭亲子版的改良汉服。 我连忙站起来,还给他一个鞠躬,“小赵,你可千万别这样,我还年轻,我可受不起,别折了我的福气啊!” 赵海光呵呵的笑起来,搓着手指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老师,放下手里的汤勺,笑道:“找师傅,福气来自于自身的品性,来自于对待他人的善良。我给你讲个故事啊,古书中记载,有一户鼎盛人家的掌柜,偶遇一位特别有名的风水的大师,请大师到家里看风水。大户人家掌柜出门,必定是要带几个随从的,段位高的风水先生必定要有几个徒弟的,一行人往大户人家走。 一行人路过大户人家后花园的时候,就听到许多孩子的嬉闹声。原来适逢秋季,大户人家后花园里的李子成熟了,黄澄澄的贯满枝头,引来周边村民家的一些穷孩子,他们溜进院子正在偷李子吃。 掌柜连忙停住脚步,吩咐大家绕道。风水先生就问原因,掌柜的说,孩子们看到我,会心生害怕,第一反应就是逃走,万一一个不慎从树上摔下来,那就不好了。绕道回去,就是生怕吵着孩子们,院子里果树多,让他们吃几个无关紧要。 风水先生一听掌柜的话,风水也不看了,丰厚的酬金也不要了,带着徒弟们告辞离开。 掌柜的不明白情况追上去问原因,风水先生捋着胡须,呵呵笑道:‘您就是一家子的贵人,您就是家里最好的风水。您家的风水有您在,就不用看。’ 自带风水的人,只要经得起落魄的考验,自有福报,自带诗和远方。” 食堂里的大家静静的听着周老师的故事,他们的目光含着期待,含着自己向往的诗和远方,这是期待与福气不期而遇的心之所向。 “小赵,那个冯清清的面纱是你做的吗?”我打破沉静。 “她问我要个面纱,我想着是不是做饭油烟味呛到她啦,就给做了一个。” 赵海光一五一十的话引得我又想笑,“你给她做个绢纱的,用做飘带的绢丝,做漂亮点,点缀一下啊。” 赵海光应承着,不想一边喝丸子汤的珍珍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奶声奶气的说:“爸爸,我也要面纱!我要做神秘的女孩子,这样周老师会更加喜欢我!”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起来,梅姐最喜欢这种童真未泯的话题,她已经逗起来,“珍珍,真了不起,知道讨老师欢心啦!这话听谁说的啊!” 珍珍抿着软软的小嘴唇说:“当然是清清姨娘告诉我的啦!” 话音未落,梅姐已经迫不及待的叫起来:“好你个冯清清,自己恨嫁也就罢了,珍珍才多大,你就教人家这些,诲人不倦啊你!海光,珍珍要和冯清清拉开距离,知道吗?” 冯清清一盘馅饼刚出锅,端着盛了馅饼的盘子放在桌上,她双手叉腰不甘示弱:“不赖我,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谁说的,快说啊,否则,你将失去人生中最可亲可爱的朋友----梅晓瞿!”梅姐继续打趣着。 周老师看了我一眼,笑看大家逗乐。我忽然想起昨天下午和冯清清说的话,幸好冯清清没有说是我教她的,要不当着周老师的面可就尴尬啦。 “吃馅饼,吃馅饼,喝汤,喝汤……”我连忙打岔。 珍珍童言无忌,“我知道,我知道,是萧然阿姨说的,她说她神秘一点,周老师就喜欢她多一点!”声音响亮、稚嫩而甜美。 珍珍得意的看着我,看着大家,眨着大眼睛,显示她什么都知道。 周老师侧着头,看着我,难以掩饰眼角眉梢的喜色。 我连忙一手搭在额头上,遮住周老师清凌凌的目光,咬住下唇,一手拿着勺子搅动鱼丸汤。头皮一阵发烫,抵挡不住众人投向我的热辣辣的目光。 果然,刘真第一个起哄:“哇塞,没看出来,萧总,真有你的。好好好,我不说话,我吃馅饼,我喝汤。” 大家跟着起哄:“好好好,我吃馅饼,我喝汤。” 他们声音故意拉出长长的尾音,哄笑着看着我和周老师。 尴尬、羞涩、难为情……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令我手足无措,我无奈的看向冯清清,罪魁祸首冯清清却很无辜的双手擦着围裙,解释着:“反正不赖我,不是我说的,也不是我教的。” 周老师似笑非笑,脸色温润,目光沉静,他拿起勺子舀了鱼丸汤倒进珍珍的小碗里,笑起来:“珍珍,喝汤。” 最近降温,虽然川南依旧阳光明媚,但是周边地区出现零星的降雪天气。 这一天,吃完午饭走出屋子,站在阳光下,闭着眼睛享受正午阳光的温暖。 下午和小林子约好了,要去川南大学商议华裔服饰交流会合作草案。下午两点她会在学校门外西侧临时服务点等候。 当我到达时,小林子还没有来,我就在路边一边溜达一边等候。 一辆车停在路边,窗户摇下来,“萧然,你在这儿干什么?”是周老师。 其实我就看着这辆车在路边一直停着,是自己一直低着头想心事,没有认出来它就是周老师的黑灰色途锐,我再仔细看了一下,默默记住车号。 我走过去,周老师一只手搭在车窗上,安闲的看着我,突然觉得自己脸格外烫,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嗫喏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周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他嘴角挂上笑意:“正准备去找你。” “找我啊,我有事,跟小林子约好了要看合约……”我瞬间局促起来,连忙表示自己没空。 他还是静静看着我,只有两天没见,仿佛我们已经分开了两百年一般,眼神深邃如海,“上车。” 不知道为什么,在上海、再回来的路上,我没有一刻不在想着我们彼此之间的相处,我渴望见到他,可是又怕见到他。 我把手伸到口袋里,又拿出来,如此反复两遍,又捏着手里的包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拒绝。 042 危险,你回来 他仿佛看穿我的心思,平淡的说:“萧然,你的作品设计还存在一些缺憾,我有个建议,你想不想听听。” 原来是作品设计的事情,我松了一口气,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安然回落,忐忑的心平静下来。 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车子已经启动向前行驶。 我有点着急了,刚到和小林子约好的地方,要是被周老师带到别的地方,一会儿还得回来,我有点着急了,说:“周老师,我跟小林子约好了两点要在校门口见面……” 他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放在衣领上搓着纽扣,眼角余光看向我,“合约我已经替你看过了,纠正了几个条款。林助教那儿你不用去了,已经替你打过招呼了。” “那我不是白跑了。”我说。 他右手做了一个不要让我说话的手势,声音带着严肃:“你的作品设计还有一些地方需要弥补,我正在思考怎么跟你说可以说得简单明白,不要打断我的思路。” 原来如此。一边要开车,一边还要思索,我连忙闭上嘴,盯着前方的路面。 川南的建设在飞速发展,立交桥、高速路、人工河、绿化带,交叉错落,让川南成为具备幸福感的城市。 车子飞驰,车窗外是一条条修剪的整齐有序的绿化带,穿插种植了一些树木,因为是冬季,树木穿上了草席或者麻布的防寒衣。 到了春季,这些树木就会返青,为城市增添生机和绿意。 树在扎他们的根须,风在摇他们的枝条。车里,我和周老师不说话,也觉得十分美好。 我侧过头,看着周老师的侧脸,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脸上少了几分青涩,更多的是成熟稳重、温润沉静。 这种气质,应该是一种成熟美,知性美,还有一种男性的阳刚坦荡…… 在心里,想用更多的词语来形容他,可是一时间找不出更贴切的语言,心里无端的温暖起来。 “萧然,你在这么看下去,我还怎么开车?”他叹了一口气,悠然说道。 我猛然醒悟,自己一路上都在用这样近乎迷妹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心中顿时慌乱起来,抬眼间,后视镜里的一双眼睛清凌凌的看着我,嘴角挂着微笑。 连忙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偷偷看他,他注视着前方,专心开车。 川江上游,两岸是山林,一条道路依山傍水沿着江流环绕而过。 天气严寒,江边的气温有又别处低上几度。几处平缓开阔的水面已经结了冰。两岸的树木结满了亮晶晶的雾凇,午后的阳光撒在上面,晶莹剔透,格外美丽。 江面上有一座铁索吊桥,桥面上的松木已经因为年岁久远变得黝黑深沉。 我有些兴奋,转过头去看身边的周老师。 他也看过来,眼里闪着光,笑着说:“还记得这儿吗?每年我都会到这儿来看看。你看那座吊桥,这么多年依旧没有变。” 我点点头,高三那年初夏,学校组织我们郊游的地方。 那年我们郊游,来到江边,水波漾漾,驱走了夏日的炎热,天气变得凉爽起来。我们一群人,曾经在吊桥上玩荡秋千,那种惊险刺激的感觉是很难忘记的。 记得当时我们七八个女生玩野了,想过吊桥到川江的另一边去看看,大家手拉着手,小心翼翼的走上吊桥,松木板的桥面,两边是铁索桥栏,人走在上面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一样,很难控制。 刚走了一半,吊桥剧烈的晃动起来,我们几个人吓得惊叫起来。 正是巴山夜雨涨秋池的季节,川南几乎每天夜里都要下雨,川江水平面比平时高出几十厘米,湍急的水流哗哗流动,激荡起水波,击打在桥面上,桥面最低的地方松木湿漉漉的。 桥面晃动的越发厉害,我们几个人吓得呼爹喊娘,一屁股坐在桥面上,死死的抓着铁索不敢松手。 原来是几个男同学在使坏,他们扎马步的姿势站在桥边,左右脚蹬在桥面上,脚下来回用劲,吊桥就晃动起来。 使坏的男生听到我们呼爹喊娘的尖叫,目的得逞,站在岸边哈哈大笑。 周老师制止了男生的恶意哄闹,等我们安全返回,下令为了保证安全不能在江水中游泳,不能上吊桥,活动范围只限在江边浅滩处。 我和几个女同学在江边的浅滩上玩水,水面涌到了山脚下的石缝里。石缝里藏着许许多多的小鱼小虾,还有小螃蟹。 “小螃蟹,好多小螃蟹……”顾夕月第一个叫起来。 这一叫,引得男生女生,还有周老师都围过来,发现石缝里的无数小生物。 “真的,好多小螃蟹,快看这儿,有一个大螃蟹!”有些同学也兴奋的喊叫着。 那时候,江边还没有护栏,同学们胡乱把衣服、包包都放在江边的石头上,纷纷脱掉鞋子,扑在石缝里抓起螃蟹来。 苏苏胆子小,不敢下水,只好嘟着嘴巴在江边帮大家看衣物和包包。 小螃蟹特别灵敏,明明就在小水洼里,当你伸手去抓,它迅速的藏到石头下面。我和顾夕月抓了好半天,一只也没抓到,有些扫兴。 顾夕月趁我不注意,给我泼了一脸水,我也给她泼水,一些同学也加进来,大家正玩得开心,听到苏苏喊了一声:“周老师的衣服,被水冲走了!” 周老师放在石头上的外套,被水流冲到了江水中。男同学和周老师他们已经上了岸,准备去爬山,谁也没有留意这儿的情况。 “怎么办啊,萧然,这是周老师新买的衣服,他最喜欢了。”苏苏叫起来。 衣服顺水漂流,漂到江水最湍急的地方,在江水中打着旋儿。 眼看着衣服就要冲远了,我顾不上说话,向着江心走过去。 “萧然,那边水深,危险,你回来!”顾夕月大声叫着我。 还好,江中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衣服缠在石头上,没有顺水继续冲向下游。 我慢慢向前挪着,终于挪到附身就能够到衣服,不想附身伸手去捞衣服的一瞬间,脚底下的石头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陷进泥沙,脚下一空,身体失去平衡。 本能的伸出手想去抓住大石头,石头太滑太大了,手指滑脱,身体彻底失去控制倒在江水中,被水势冲击着漂向下游。 043 曝晒在冬阳下的心事 倒下的那一刻,我听到顾夕月歇斯底里的喊叫着:“周老师,周老师,萧然掉进水里了……” 我在水里挣扎着,水流冲着我的身体在水中翻滚,我双手胡乱的抓着,想抓住缠着周老师衣服的石头,谁知道一抓之下,只抓到了衣服,人和衣服就顺着水流冲向下游。 周老师扑进江水救了我,他会游泳。 要不是来到川江边郊游的地方,我还真想不起来这件事情。想不起来并不代表可以忘记,我望着结了冰的江面,点点头,郑重的说:“我记得,郊游的时候,差点被江水冲走,是您救了我。”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周老师握住我的手,另外一只手搭在护桥栏杆上,深深的看着我:“萧然,那时候,你是那么勇敢,为了我的一件衣服,不会游泳,就敢往水里跳,就敢拼命。可是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你却不敢勇敢的面对我们的感情。” 一股浓烈的情绪涌上心头,鼻子酸涩难忍,我像个受尽屈辱的孩子,一把甩开他的手,叫起来:“周老师,我结过婚,我有孩子,我还有一个无赖一般的前夫和刁蛮的婆婆,你让我怎么勇敢?又怎么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 一个人过了多年,当有另一个人要跟你一起承担生活的风雨时候,宋尧的纠缠讹诈,公司的千头万绪,在这一刻一股脑儿爆发出来,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坚强。 “我不在乎!”周老师双手落在我的肩膀上,他极其认真的说。 “可是我在乎!你不是别人,你是我的老师,你是大学教授!”我昂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也极其认真的说。 “就因为我的职业?”周老师十分平静,他松开放在我肩膀上的双手,笑起来:“萧然,你能不能不这么想,一个人活在世上,短短几十年,我们已经错过了六年,人生有几个六年?以后的日子,有你陪在身边,我就足够。” 说着,他已经将我拥入怀中。 “可是……”我挣扎着想要反驳。 手臂的力量隔着羽绒服将我紧紧抱住,“萧然,没有可是,人们抱怨天气冷,老天就不下雪了吗?江水被冰雪覆盖,就不流动了吗?我们,因为几个人的指指点点就不能相爱了吗?” 他松开臂膀,认真的看着我,眼角眉梢带着笑意,温润的说:“萧然,答应我,要坚强,也要勇敢,接受我好吗?” 我怔怔的看着他清澈如水的眼睛,不知道该摇头还是该点头。他却粲然一笑,摸了一下我的鼻子调皮地说道:“那年就在这里,是我救了你,你不应该以身相许吗?” “哦,还有,你包里装着六年前我下的聘礼,聘礼都收了,不带反悔的。”他笑得很开心。 我包里装着六年前他下的聘礼,我怎么不知道?我质疑的看了他一眼,打开包包,里面是一些日常用品,还有一个锦袋,里面是多年前他替奶奶垫付的医药费。难道他说的是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有东西要给您?”我疑惑地问道。 我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咬咬嘴唇,拿出锦袋,一时竟然没有还给他的勇气。 “我怎么就不知道,那天地下商城见到你,你就说有东西要还给我。”他握住我拿着锦袋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郑重其事而又风趣的笑道:“蹉跎了这么多年,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聘礼就是见证,收好它,连同我的心一起。” 正是午后最暖的时候,阳光明艳艳的照着。周老师和我终于可以将隐藏多年的心事曝晒在冬阳下。 漫山遍野的树木包裹在透明的霜花里,在阳光下的照耀下银光闪烁,美不胜收。一簇簇,一团团晶莹剔透的堆积着,闪耀着,仿佛漫天眨眼的银星,又像是冰清玉洁的珠花争相绽放。 一阵山风吹过,霜花化成齑粉簌簌落下,给我和周老师披上一层轻薄的纱衣。 “萧然,喜欢吗?”周老师的手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衣领,问我。 脖子里凉凉的,脸上也凉凉的,他的眼神也是清冽如霜,而笑容温润的像冬日阳光。 我伸出手,手心里落下一层细碎的雪沫,闪耀着冰清玉洁的水晶光泽。这冰清玉洁的世界,这物我两忘的山林,这清隽温润的身边人,我都喜欢。 带着美好的期待,带着柔软的深情,在这最暖的时光,忘记了世间的纷纷扰扰,忘记了生活的波折坎坷。 我点点头,轻声说:“喜欢。可是你说要跟我谈作品设计的……” 周老师忽然咳嗽起来,他抿着嘴唇无奈的说:“谁说不是呢。你看周围,整个山林、河流都被雾凇覆盖,这是一种大气磅礴的美;午后的阳光,给霜花罩上明丽的光彩,这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美。你的作品,略显匠气,整体风格缺少的正是这种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灵韵。” 他指着漫山遍野冰晶闪耀的雾凇:“你自己好好体会体会。” 回来的路上,我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按下接听,“萧然,今天有时间吗?”是一个婉约而动听的声音,音色极好,我一时间没有听出是谁。 “请问您是……” “我是丽娜,有事想要跟见个面。”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然后继续强调了一下,“电视台档期节目主持人丽娜。” “是丽娜!”我有些吃惊,跟她约见,是要通过助理提前安排的。不过,她主动打来电话,应该是节目赞助的后续,“丽娜有约,时间大把不大的有!”我开着玩笑敷衍了一下。 “今晚八点,龙里路咖啡馆,我等你啊。” “没问题,龙里路咖啡馆见。”我说完,等待她先挂电话,她却没有先挂。 “不见不散。”她说。 “不见不散。”我说,挂断了电话。 终于要约谈了,想来还是大唐锦绣赞助的事情。我刚从上海回来就迫不及待的约见我,想是重要的事情不能等。我的行踪她为何这么清楚呢?我的眼前浮现出苏懿瑄含恨离去的身影。难道和她有关? 044 如此这般美好 一阵山风吹过,霜花化成齑粉簌簌落下,给我和周老师披上一层轻薄的纱衣。 “萧然,喜欢吗?”周老师用手拂去落在我头上、肩膀上的霜花问道。 脖子里凉凉的,脸上也凉凉的,他的眼神也是清冽如霜,而笑容温润的像冬日阳光。 这冰清玉洁的世界,这物我两忘的山林,这清隽温润的身边人,我都喜欢。 带着美好的期待,带着柔软的深情,在这最暖的时光,我忘记了世间的纷纷扰扰,忘记了生活的波折坎坷。 我点点头,轻声说:“喜欢。可是你说要跟我谈作品设计的……” 周老师忽然咳嗽起来,他抿着嘴唇无奈的说:“谁说不是呢。你看周围,整个山林、河流都被雾凇覆盖,这是一种大气磅礴的美;午后的阳光,给霜花罩上明丽的光彩,这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美。你的作品,略显匠气,整体风格缺少的正是这种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灵韵。” 他指着漫山遍野冰晶闪耀的雾凇:“你自己好好体会体会。” 回来的路上,我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按下接听,“萧然,今天有时间吗?”是一个婉约而动听的声音,音色极好,我一时间没有听出是谁。 “请问您是……” “我是丽娜,有事想要跟您见个面。”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然后继续强调了一下,“电视台档期节目主持人丽娜。” “是丽娜!”我有些吃惊,跟她约见,是要通过助理提前安排的。不过,她主动打来电话,应该是节目赞助的后续,“丽娜有约,时间大把不大的有!”我开着玩笑敷衍了一下。 “今晚八点,龙里路咖啡馆,我等你啊。” “没问题,龙里路咖啡馆见。”我说完,等待她先挂电话,她却没有先挂。 “不见不散。”她说。 “不见不散。”我说,先挂断了电话。 终于要约谈了,想来还是大唐锦绣赞助的事情。我刚从上海回来就迫不及待的约见我,想是重要的事情不能等。我的行踪丽娜为何这么清楚呢? 既然如此急不可耐,不防让她多等一会。原本想要打车的,我还是改乘了去龙里路的地铁。地铁上座位全满了,我依着手扶杆拿出手机,随意的浏览消息。在浏览器搜索栏输入萧然云裳,想不到首页是很多唐恒的粉丝穿着公司高端定制款晒图的文章。 “我仙女下凡的样子,正是你喜欢的样子” “在最美的年华遇到你” “彼岸花开,我在三生石畔等你” …… 看看标题就可以猜测粉丝们痴情的程度,点开文章,都是美文配着美图,高雅妩媚,服装之美恰到好处映衬出女性的柔美。 而关于我的绯闻却一条也没有搜到,被清理的一干二净。我愕然,因为就在昨天,我还看到铺天盖地的绯闻,恨不能把我的历史全都裸露在网页上。 是谁,恨不能把我涂抹得一片狼藉,身败名裂;又是谁,替我把这一切子虚乌有消除的一干二净,只留下美好宁静。 身边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肤色白得像个瓷娃娃,十分惹人喜爱,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一个男孩子拥着她,两个人呢呢喃喃说着什么。 我的身边也有一个人,在默默的保护我吗?不管是谁,我都默默的感恩着,世界就是有这样的人,才如此这般美好,不是吗? 我顺着龙里路的人行道,缓缓的走着,远远地就看到,咖啡馆里面靠窗的位置,有个优雅的人影,一定是丽娜,我隐隐约约猜到她是为大唐锦绣做说客来了。 见到我,她自带笑意的眼睛显得亲切而柔和,招招手示意我过去坐。今天的丽娜,军绿色毛衣,一条纤长的牛仔裤,黑白色的贝壳鞋,普通的像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 她的面前放着一杯咖啡,我要了一杯果汁。我看看表,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丽娜,我迟到了,您不会介意吧。”我看着她眉月一般美丽的眼睛,心情已不是一个月前做节目时的感激和感恩,如果对我的礼遇是要对我的设计巧取豪夺的前奏,介意又怎样? 果然,丽娜直奔主题,拿出一份合约递给我说:“萧总,您看一下这个,想必会感兴趣。” 我粗略的翻了一下,大唐锦绣想买断我为参加华裔服饰交流会设计的民国风作品的全部版权。 我面无表情,随意翻了翻合约,合起来,带上一抹十分平和的笑容,对丽娜说:“意味着,买断以后,我设计的作品将以大唐锦绣的名义参加意大利的华裔交流会,丽娜,换您是我,会怎么选?” 丽娜的眼睛出奇的妩媚,她闪动着长长睫毛,侧着头,像是一位极尽温柔的姐姐,对我说:“萧总,怎么选都没有错,版权让出,您得到丰厚的酬劳,从此便不会为区区五十万抚养权变更费而烦恼,您可以和女儿母女团圆;不让,华裔服饰交流会上将有您的一方天地,但是,交流会您能不能去得成,现在还是个未知数,不是吗?这个您自己选。” 让我自己选,就不会有今天的见面了。分明就是利用悠悠威逼利诱,条件开得很不错,五十万版权出让费,外加一条,以后大唐锦绣主办的商业展示会,无偿为萧然云裳发出邀请函,设立展台。 以往大唐锦绣的商业展示会,是川南第一盛会,是政界支持下的招商引资的重要经济活动之一。 虽然萧然云裳没有参加的资格,但是我也带着员工去参观过。能够受邀参加展示会的,都是川南各大知名企事业单位。 邀请萧然云裳参加,应该是出让一个在大唐锦绣旗下的展台,以大唐锦绣合作商的名义出席,这是能带动多少小微型企业发展的可望而不可求的绝佳时机。 看起来,大唐锦绣诚意十足。 丽娜近几年红的发紫,原来是有大唐锦绣做后盾,打造一个名主持人,为企业做先锋树旗帜立招牌,英明。 “丽娜,大唐锦绣跟我谈合作,来的为什么是您?”我明知故问,“苏懿瑄为什么不亲自来,这样才更显诚意!” 045 这是传说中的情书? 丽娜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相互对视着。丽娜主持的档期节目,原来也可以成为抛掷诱饵的渠道,这样拐着弯步步为营将我套住,她的背后,是苏懿瑄,这是她的套路。 否则按照正常的营销策略,大唐锦绣会安排一个业务精英和我谈合作,我提供设计,他们买断或者销售,再按比例给我分成即可。设计师和企业的合作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苏懿瑄自己不来,让丽娜做中间人,这不合乎常理。我才有此一问。 丽娜莞尔一笑,抿了一口咖啡,不紧不慢地说:“萧总,实不相瞒,我是大唐锦绣旗下的股东之一。大唐锦绣为您无偿赞助节目,您不应该投桃报李吗?今天又为您的设计开出高额价码,您不觉得待遇优渥吗,我们珍惜每一个有才华的人,您也会珍视有诚意的合作不是吗?” 咖啡馆里的灯光照得丽娜的眼睛闪闪发亮,如两颗清湛的水晶,水晶的最深处隐藏着难以言说的深沉和心机。 这是合作吗?这是巧取豪夺。我的设计能够走上华裔服饰交流会,是国内外对设计师的认可,萧然服饰从此将在古典服饰业界崭露头角,这不是钱能买的回来的。 “丽娜,这好比主持人大赛,您经过层层海选,最终要代表中国参加全球性的主持人竞赛,现在我出三百万,让出您的竞选资格,你同意吗?”我说完这些话,拿起小勺,淡然的搅动着咖啡。 在我即将出人头地的时候,您拿出一堆钞票甩在我身上,就可以踩着我的肩膀我的头上位了吗?眼前的人,妩媚的笑容竟然让我感觉不到一点美丽,因为笑容的背后,是权益的冲突,名利的争夺,是业界的博弈。 我的拒绝,意味着从此被大唐锦绣拉黑,意味着斩断公司在川南的前景。但是,我必须这样做,如果大唐的发展就是不择手段,摄取他人劳动成果,那么我宁可今后走得辛苦一些,也不愿意成为鲨鱼嘴里的鱼虾。 还有,从小林子发来的邀请函已经收到,我的设计将代表川南区域的优秀设计走上华裔服饰交流会,那么今后,就算大唐锦绣控制我在川南的发展空间,我也有更广阔的发展前景,我有拒绝大唐锦绣的底气。 何况,我把版权卖给大唐锦绣,将失去公众的信任,朝秦暮楚,出尔反尔,是一种严重的失信行为,将被业界诟病。 我是需要钱。有钱多好啊,可以把悠悠的抚养权变更过来;可以招收员工,扩大公司经营规模;可以补充公益成长基金计划资金,申请合法的手续,让更多的关心教育的慈善、爱心人士加入公益基金计划;可以扩建自己的工厂…… 都好。但是,我的眼前浮现出奶奶佝偻着背在灯下工笔细描得场景;梅姐为了做出最好的文案伏案疾书的不眠之夜;我和周老师为修改完善作品细节的一次次探讨交流……公司的所有人因为成功入围华裔服饰交流会之后笑颜。 转让的不是作品,是公司所有人为本次盛会倾注的心血,难道我要做自私自利的人,把所有人的希望变卖,摄取所有人对公司的热爱,只为中饱私囊? 我做不到。 “对不起,丽娜,作品不属于我个人,公司已经答应了川南大学文史系,我将代表川南地区古典服饰设计师的身份参加华裔服饰交流会,公司也将以合作商的身份参会。此事想必您已经知道,事已至此,恕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丽娜,不管是您还是大唐的其他人来跟我谈,都已经于事无补。因为,就在今天,我们收到了华裔服饰交流会发来的邀请函,我们将会在三天后的前期会晤中签订合约。”我果断的拒绝道。 丽娜还想劝我,在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时候我站起来,走出咖啡馆。 心中冷笑着,“丽娜,苏苏,大唐锦绣,与我何干。” 咖啡馆前面的树影,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悠长而美丽。夜果然阴暗的,亦如多年前的苏苏,美丽容颜完美的掩饰了机关算尽的心思。 苏苏的心机,早在高三那年我已领略一二,至今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仲夏时节,学校艺术节开幕啦。 艺术节期间,除了展示各年级学生艺术作品、文艺演出等活动,还有一项重要赛事,河南区高中学校的篮球联谊赛在我们学校举办,学校为此策划一场隆重的开幕仪式。 仪式启动那天,校园里鸟语花香,清风徐来,所有班级的师生有序坐在校园的操场上,主席台上彩旗迎风飘扬,有节目的学生都穿着演出服,在指定的区域就座。 苏苏的节目是孔雀舞,蓝色的裙子上缀满了孔雀羽毛,羽毛上面细细订着无数蓝色和金色的亮片,太阳一照,光彩夺目。 苏苏的头上是蓝色孔雀毛做成的羽翎,像一把巧夺天工的羽毛扇子,衬得她越发明艳美丽。 那天,苏苏化了妆! 用细细的眉笔把双眉描画得像两条细长的柳叶,嘴唇涂了红红的唇膏,两腮贴上了一些亮晶晶的银粉,整个人就像从电视荧屏里走出来的明星一样美艳照人。 如果搜肠刮肚形容一下她的美丽,我已词穷。因为她美得像唐代诗人笔下的百媚千娇,美得像从宋词诗行里走出的绝世佳人。 她的节目开始后,欢呼声,鼓掌声就没有停过。当她跪在地上,和着优美的音乐鼓点头向后与双臂配合支撑落地,柔软的腰肢慢慢向后折成一条曲线优美的彩虹桥时,全场都被她的舞姿征服了。师生们拥到主席台前,挥舞着双手为她喝彩。 周老师站在不起眼的地方,凝视着主席台,嘴角挂着浅笑。 那一刻,没有人不为之怦然心动。只有顾夕月,使劲儿拍打了一下我的肩膀,撇着嘴角,“萧然,别看了,苏妲己有什么好看的,她越妖孽越魅惑,越讨人厌。” 那时候,顾夕月是明智的,而自卑的我,陷入苏苏的友情里不能自拔。 下午,苏苏把我拉到僻静的地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神秘而娇羞的说:“萧然,有个男生给我写信了。我的心咚咚跳个不停,我该怎么办?萧然……”她撒娇一般摇着我的胳膊,声音拉的长长的。 打开她递给我的信,读了几行,瞬间面红耳赤,那些肉麻兮兮的语言,让我读不下去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书吗? 我看了落款,不由得问苏苏:“倪涛,这是谁啊?” 046 死的心都有了 苏苏迅速的把信折好,装到口袋里,这才低声对我说:“萧然,你是不是我的好朋友?” “是啊。”我的脸还火一样的发烫,楞了一下说道。 “学校不允许学生之间谈恋爱,这封信的事情不能告诉别人啊,我是拿你当好朋友才告诉你的,你要保密知道吗?”苏苏小声叮嘱我。 我点点头,“我不会说的,我会保密的。倪涛是谁啊?”学校里男生基本上都喜欢苏苏,他们有没有给苏苏写过情书我不知道,但是喜欢他的人里面没有叫倪涛这个名字的。 “哎呀,就是篮球场上最帅的个子最高的那个男生,不是我们学校的。”苏苏对我说。 我一脸茫然,我是学校篮球队的啦啦队的成员,但是真没注意个子最高的最帅的是哪个。 “你到底是不是女生,哪个是倪涛都没注意到,走,我带你去看。”苏苏拉着我往篮球场跑去,到了篮球场,她偷偷对我说:“你看,就那个蓝衣服9号。” 果然个子高高的,女生都不敢怎么盯着看男生长得帅不帅,我也一样,但是站的那么远,倪涛帅不帅我也看不清楚,就含糊其辞的说:“是挺帅的。” 午后的阳光热辣辣的,晒得地面直发烫,脚底下像踩了一炉火,整个人都是火辣辣的。比赛也暂停了,队员和啦啦队都在树荫底下乘凉。 苏苏坐在我身边,她双手抱着膝盖,悠悠的说:“萧然,倪涛那么喜欢我,等会儿球赛开始,我想给他喊加油!” 我看看四周,都是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如果苏苏大声呐喊,为倪涛喊加油,会不会引起别人的误会啊,再说了,倪涛又不是我们学校的运动员。 我摇摇头说:“苏苏,不能喊,老师和同学们会误会你的。万一查到你口袋里的情书,你会挨批的。还有万一让周老师知道了……” 苏苏喜欢周老师,周老师对她也是与众不同。我极力阻止苏苏大胆的想法。 苏苏看着树荫下面高大帅气的倪涛,心有不甘的说:“可是,萧然,他那么喜欢我,我连个加油都不能给他,是不是太残忍了?” 在我的极力阻止下,苏苏终于打消了要给倪涛加油的念头。可是到了第二天一早,她磨磨唧唧的把我叫住了。 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我,我低着头,踩着脚底下的小石子问她:“什么事,快说,我一会儿还要去做值日。” 她欲言又止,最终鼓足勇气对我说:“萧然,倪涛那么喜欢我,如果没有周老师,我也会喜欢他,但是,我不想伤害他,我想给他回封信,约他见个面,当面跟他说声抱歉,我不想伤害喜欢我的人。” 已经有同学陆陆续续进了教室,我急着要去做值日,就敷衍说:“可以啊。” 说完我就想走,但是她不依不饶拉住我,把我拉到没人的地方,求我:“萧然,信我已经写好了,就是我的字儿太难看了,我怕给倪涛留下不好的印象。你的字儿写的好,帮我抄一下可以吗?” 说着一封折好的信塞到了我口袋里,“萧然,落款时我的名字你别写,我自己写,这样才显得真诚。” 不由分说,也不管我同不同意,答不答应,她就已经跑开了。整个早晨我都心跳不止,那封信装在口袋里就像装了个定时z弹,不敢打开看一眼。 一直煎熬到了中午,趁着同学们午休的时间,躲在教室里,帮她把信原封不动的抄了一遍。 我的字是公认的写得好,这得益于从小奶奶锻炼我绘画的功底。我把信叠好,悄悄放进苏苏的书包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跑出教室,做贼一般的溜出教学楼去。 下午的时候,我们班又到操场当啦啦队,苏苏哭着告诉我,不小心把信搞丢了。 我俩把学校角角落落都找遍了也没找到的信,最后出现在政教处老师的手里,因为信中“我站在啦啦队里好想为你使劲儿喊加油,可是我不敢”这一句话目标锁定在充当本次篮球赛啦啦队的高三年级两个班。 我记得苏苏给我的信里有这句话,我原封不动抄上去了。 两个班放学后被留下来训话,政教处主任是一位小个子男老师,四十多岁,是大家公认的凶神恶煞。 原本站在主席台上的他,气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围着两个班转了两圈,凌厉的目光从每个同学脸上扫过,训斥道:“小小年纪,别的没学会,写情书很在行啊!文采好,考试作文谁拿过满分!要不要我把这封伤风败俗的信给你们读一读啊!满纸的乌七八糟,谁教你的,是学校,还是班主任老师?本该学习的年龄谈情说爱很有脸吗?” 完了,苏苏完了。我深深的为她担忧,可是看了一眼傍边的她,气定神闲,仿佛没事人一样。 一班和二班在这次比赛充当啦啦队,两位班主任老师也站在主席台下,听到这儿,脸色铁青,周老师也在其中,他脸色严肃,侧着身子盯着我们。 “落款还没有写,是没来得及,还是不用写?小聪明都用到旁门左道上,把这份心思用到学习上,何愁考不上大学!”政教主任嘶哑着声音继续训斥着。 没有落款,我为苏苏松了一口气。突然,我觉得大事不好,我摊上大事儿了,灾难降临了。 没有落款的信!天哪,只要周老师看了信,就知道是我的字体。周老师一定是看过了信,一定是认出了我的字体,他一定以为是我给倪涛写的信。 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恨不能化成一缕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如果政教处彻查下去,一定会查出来是我的笔迹。 到时候我该怎么说呢?实话实说还是背锅? 如果说是替苏苏代写的,就是出卖朋友,违背信义的事情我不能做。 如果承认是自己写的,我不成了祸害大家罚站挨训的罪魁祸首?而且,主动去约会外校男生,同学们会怎么看我? 一瞬间,死得心都有了。 我偷偷的看过去,周老师冷峻而严厉的眼神,盯着我。嘴角紧紧抿着,有恨铁不成钢的凌厉,有朽木难雕的遗憾,还有谴责和气愤。 就在我忐忑难安,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听到周老师严厉地呵斥:“萧然,出列!” 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心脏不由得随着这声呵斥加剧颤抖起来。 047 以后离她远一点 一个声音命令我:“萧然,站出去说出信是替苏苏写的,为自己辩白!” 我反驳:“不能那么做,苏苏本就招人妒忌,如果是她连累大家挨训,同学们的愤慨她抵挡不住。” 一个声音鄙视我:“那就承认自己写的,一个人承担大家的非议,看同学们怎么看你,看周老师对你会有多失望!” 心一横,继续反驳道:“承认就承认,大不了被学校开除,不上学了!” “哈哈哈哈哈,”那个声音叫嚣着:“你奶奶身体不好,如果你被学校开除,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苏苏受不住,你就受得住?你奶奶就受得住?” 我心乱如麻,我没有勇气承认是我替苏苏写的,我没有脸,我不想给班级给周老师抹黑,更不想出卖好朋友苏苏。 腿像麻木了一样,定在队伍里没有动,各种念头在心中挣扎着。 “萧然,我叫你出列,你听不见?”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周老师提高音量更加严厉的话语让我清醒过来,我一激灵看着他冷漠的眼神。 身边的苏苏使劲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跨出队列。 高三两个班的师生都看着我,政教处主任也看着我,还有周老师,他冷漠的眼神仿佛利剑一般穿透我的灵魂,令我无地自容。 眼泪已经眼睛里打转转,我仰了一下头,极力忍耐着不让它们流下来。 我完了。脑子里嗡嗡的,整个人整个思绪一片混乱。 “萧然,今天是不是你值日?”周老师嘴唇动起来,飘出一连串令我意想不到的话语,“满操场的纸屑,零食包装袋,还有口香糖,你是怎么打扫卫生的?” 说完,他转身面对政教主任,沉声说道:“主任,是我没管理好学生,是我们班值日工作没有保持好,我请求罚我们班一个月的值日!” 他转过身,对着出列的我冰冷的丢下一句:“萧然,这一个月的值日,你来完成。” 我没有听错吧?就在我濒临奔溃的边缘,就在我准备迎接世界末日的当口,周老师并没有责问情书的事情,只是罚我一个月的值日! 我终于忍不住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周老师冷漠的脸变得亲切起来,冷冰冰的话语仿佛世间最有温度的泉水,淙淙流过我的心田,让我感激终身。 就这样,高三两个班被我俩连累的的训话持续了一个星期,而我做了一个月的值日,打扫了一个月的操场。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会看到我第一个来到操场做值日,最后一个离开学校。那些日子,只有顾夕月陪着我来做值日。 苏苏仿佛要与我避嫌,从未出现在我身边。 从那以后,周老师天天黑着脸,再也看不到他笑,甚至对苏苏也没有笑过。 事后,苏苏给我写了一张纸条,“萧然,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信是你写的。”我气结。 我气自己的懦弱,也气苏苏的没担当。期末考试后,周老师叫我和顾夕月去他办公室录入分数,我看到那封信被折叠成四折压在他办公桌的玻璃板下面。 办公室里只有我和顾夕月两个人,我趁顾夕月整理考试卷和记分册的时间,偷偷取出信来塞到了口袋里。想不到顾夕月还是看到了,悄悄问我:“萧然,就因为这封信害得我们挨了一个星期的训,到底是谁写的?” 我摇摇头,手在口袋里捂得紧紧的,生怕顾夕月拿过去一看,看出是我的字迹。她却说:“不过我敢肯定不是你写的。” 我吃惊的看着她,问:“为什么?” “如果是你写的,苏妲己就不会把信交给政教处了,你俩关系那么好,所以我肯定不是你写的。”顾夕月挨过来,声音更小了,“给我看看,上面写的什么?让政教处主任气了那么久!” “苏妲己?苏妲己是谁?”我惊奇地问。 “就是苏懿瑄啊,你不知道吗,同学们都叫她苏妲己。”顾夕月偷笑起来,好像这个外号很让她解恨。 我不相信顾夕月的话,肯定是苏苏平日里蛮横招摇,招同学们嫉妒,顾夕月才这样诬陷苏苏。 我更不想信苏苏会做这样的事情?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虽然为了避嫌,她迫不得已疏远了我。 我死死的攥着那封信,顾夕月的话太不可思议了,不会的,肯定是她看错了。 我不可置信的说:“什么?是苏懿瑄交到政教处的?肯定是你看错了。” “不可能看错,当时周老师也在场。快给我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她的手已经伸到了我的口袋里,我攥着信就是不给。 如果顾夕月说的话是真的,我要去找苏苏问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在这当儿,听到后面有咳嗽声,我俩连忙转过头去,周老师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就站在我俩身后。 完了完了,我俩刚才说的话周老师肯定全听到了,我紧张的忘记了呼吸,手里的那张纸,真想把它瞬间捏成碎片,然后毁尸灭迹。 如果这是战争年代,我是地下工作者,这是一份情报的话,我会二话不说把它吞进肚子里。 偏偏它就在我的手心里,安然无恙。 “顾夕月,分数都登完了吗?记分册拿给我。” 周老师来到办公桌前,看着我俩说,眼神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玻璃板,然后随手拿过一本书放在上面。 我轻轻的吁了一口气。顾夕月已经把记分册和考试卷递到周老师手中。 我打算趁周老师看记分册的时候偷偷溜出去。 刚挪动了一下脚,周老师说:“萧然,记分册给你,在上面把不及格的同学的名字,用红笔圈一下。顾夕月,卷子给你,你去教室,把考试卷给大家发下去。” 顾夕月出了办公室,我拿起红笔,低着头在记分册上做标记。 周老师从桌子里拿出几本书,放到我手边,平静的说道:“萧然,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几本书,送给你,希望你喜欢。刚才你和顾夕月的话我都听到了。苏懿瑄是个好女孩,你不要和她计较。以后离她远一点就是了。” 鼻子一阵酸涩,这段时间以来的误解和委屈顿时涌上心头,突然间我恨自己太傻,被苏苏耍着玩儿还当她是最好的朋友。 我一直以为周老师不会武断的认为那信是我写的,我想他会调查的。 只要他现在问我一句“为什么要写那样的信?”我就会和盘托出,我不会包庇苏苏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期待着他问下去。 048 我的肺要气炸啦 我抬起头,看着周老师,他的神情很柔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自从发生情书事件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脸上见到像今天这样自然而温润的表情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我等待着他问我:“萧然,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次打定了主意,要坚强的面对自己,也要让苏苏坚强的去面对她自己的所作所为,哪怕,这样的事情有损她女神的光辉形象,但是,事情是她自己做的。 周老师说得对,做什么事情都要过过脑子,她自己选择栽赃陷害好朋友,就得要她自己承担后果。 她想做甩锅,但我从此以后坚决不做背锅侠。 自以为聪明,不想不到一个月,我已知晓真相。前世的因,必有今生的果。因果轮回,就算能蒙蔽一时,却不能蒙蔽一世。 欠的总是要还的,谁也跑不掉的。 我期待的看着周老师温润的眼睛,从头到尾他都是明白人。罚我一个月值日,为我解围,在当时的情况下,他用最好的办法保护了我。 当苏苏陪着其他同学一起挨训的时候,我一个人在打扫操场,独善其身。 周老师是在用这样的方式保护我,惩罚苏苏吗? 心里无比温暖,我清楚地意识到,从那一刻开始,他在我心中的闪闪发着光。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把书放到我手边的桌子上,淡淡的说:“有些人,招惹不起,不如离她远一点。” 这是在为苏苏求情吗?果然他还是最喜欢苏苏,为了她,不仅不追究我拿走信,还送书堵我的嘴。 他担心什么?就因为苏苏的告密行为,会让高三两个班的同学们鄙视? “以后离她远一点就是了”,是担心苏苏跟我做朋友会学坏吗?果然想的周到,想的长远。 温暖一瞬间化为酸楚。我委屈极了,却不知道如何为自己分辩,我也不想解释。 我霍地站起来,丢下记分册,把手边的书推到一边,“我不需要!”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出了办公室。 和苏苏之间的嫌隙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刚开始如果只是气她没有担当,等我知道了真相,我开始恐惧她的阴险,我们之间渐渐疏远了。 所以多年以后,在川南大学少帅讲堂和她冲撞的那一刻起,我就有预感,以她的个性,她不会轻易放过我。 我宁可躲着她,也不想再与她有任何交集。这也是我果断拒绝丽娜的原因之一。 川南国际会展中心是一座全部由钢化水晶蓝玻璃装饰起来的ab两幢高48层的宏伟建筑,ab两个建筑带南北相向呈s型,南楼和北楼之间是宽阔的绿化区域,是川南经济贸易发展的标志性建筑。 本次华裔服饰交流会启动仪式设在a区四楼的明辰馆。我和梅姐带着公司授权书到达会展中心,赞助商、合作商、代表单位、作品设计者陆续到达。 小投资,大回馈。每逢盛会,都会涌出诸多赞助商,会展也会为赞助商开辟各种渠道,打开广阔的交易平台,从而达成多方合作。说白了就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华裔服饰交流会最大的赞助商是大唐锦绣。此次大唐的作品设计没有达到与川南大学合作的要求,但是大唐锦绣依然为会务提供资金帮助。想来,今天的启动仪式也意味着赞助商与主办方的合作开始。 明辰馆并不大,一抬眼,参会人员一览无余。我坐在作者席,左手边是合作单位席位,梅姐坐在那儿。对面是主办方和赞助企业席位。 作者席位和合作单位的席位已经坐满,主办方和赞助单位空无一人的席位显示着参会身份地位的尊贵和重要。 在对面的水牌上我看到了苏懿瑄和周老师的名字。 从上海回来以后,一直和小林子联系更加频繁,我们有时候出去喝咖啡,有时候一起吃个饭,不知不觉我和她成了好朋友。 以前只是她来找我定做衣服,现在,我们基本上每天都有接触,作品的定位、合约的审议、还有一些关于交流会的信息,她都会私下里告诉我,当然,从她那儿陆陆续续都能听到一些关于周老师的消息。 昨天晚上,小林子给我发了一个定位,然后是成串的心碎的表情包。 看到这样的表情包,经验告诉我,就是小林子又在周老师那儿受了冷遇,受伤了。 朋友有难,两肋插刀我做不到,但是宽慰一二还是能做到的。 我打了车,导航到了指定地点,原来是一家有名的温泉游泳馆。 这种高档场所我是舍不得去消费的,一张套票赶上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像我这种拼命挣钱的人,偶尔来来勉强还可以接受。 我不知道小林子具体位置,正想给她打电话,她已经给我发过来一个二维码,并留了一段语音:“萧然你到了吗,这是入场套票码,你再不来我就要把自己淹死在里面了。” 乐观阳光的小林子从未有过这样低沉的状态,“小林子,我在门外了,我没有起死回生的仙丹,我不能陪你一起死,但我可以陪你一起生。等我啊!” 我跟她调皮了一回,在她这个年龄,唯一能让她心碎的东西名叫爱情。爱笑的女孩运气总不会差,尤其是笑声不断的小林子,她难受我也心疼啊。 “我的肺要炸啦!进来后直接到泳池找我。”小林子的留言包含气恼和愤怒。 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温泉中心,场所很豪华,一进门就有服务员接引,并带我挑选泳装。 泳装琳琅满目,我随便挑了一件保守的泳装,带了泳镜泳帽后,镜子里的女人身材出挑,容貌被遮去了大半,充满了神秘的美。 相信,没有人会认出这就是绯闻女萧然。也许会以为是泳池女教练。 就在这个时候,镜子里反射出一个熟悉的影子,穿着玫红色的三点式比基尼,水淋淋的从我身后走过。 挺着高傲的胸脯,扭动纤细的腰肢,迈着大长腿向泳池走去,是苏懿瑄,显然是来了一会儿了。 我没有转身,镜子里的苏懿瑄突然转过身来,她摘下墨镜,一双美丽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着我:“萧然?你怎么在这儿?” 049 引诱他,你行吗? 想不到和苏懿瑄的再次见面竟然在泳池。看到她,我已经没有好好说话的心情了。 从丽娜找我签合约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与她交锋的准备,我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任凭她随意戏弄的女孩子了。 这么多年有宋尧一家人做磨刀石,我尝尽了人情冷暖;在自主创业的路上,我历尽了职场辛酸。 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打气,如果迂回打消不了她挑衅的念头,正面交锋又如何? 苏懿瑄,你能奈我何? 如果多年前她在我心目中是苏妲己一样的存在,那么今天,大唐锦绣的二把手,华裔服饰交流会最大的赞助商,她的明枪暗箭已为我所不齿。 去刁难周老师的小助手,一个阳光乐观的女孩子,这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但是她却这样做了。 她约小林子在公司三楼的卡座洽谈赞助事宜。小林子等了她一个小时,她打来电话,强调是在公司对面三鹿的卡座。 小林子匆匆赶到三鹿,被她批了个狗血喷头;“林助教,说你没听清好呢,还是你自己犯迷糊,你知道吗?我苏懿瑄的时间是用分钟来计算的,60分钟什么概念,足以开一个记者招待会,足以敲定三个项目组审核,你以为,我的时间像你一样,浑浑噩噩,不务正业,让你做他的助教!真不知道周世卿看上你哪一点,赞助的事情,以后让周世卿亲自来,否则,免谈!” 利用一个谁都能听错的口误,令小林子吞尽委屈而无从反驳,手段算不上高明,顶多是三流水准。 想必今天小林子的肺就是被她气炸的。 我以模特儿走t台的节奏和韵律慢悠悠的转身,摘下泳镜,用质疑挑剔的眼神,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我的眼神足以激怒一个自以为高贵典雅、不可一世的豪门公主。 果然,她的眼神凌厉起来,胸脯起伏的幅度增加了不少。她在忍耐,为了保持身份的优雅和尊贵,她必须忍耐。 嘴角带上鄙夷的轻笑,我戴好泳镜,挺挺胸,扭扭腰,漫不经心的展示我模特儿的良好职业实力。 我坦然一笑:“很奇怪吗?她约我来游泳,原来也约了你!” 我言下之意,知道我们来游泳,你也不请自到啊! 我断定,能让小林子把肺气炸的人应该是苏苏,但是这次不会是业务,而是周老师。 周老师是游泳业余爱好者,今天他必定也在。赌一下运气。 我说的是她,果然,苏苏已经误以为是他。 “他约你来的?”她的眼神出卖了自己的心,我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泳池里激荡出一阵激越的水花,是周老师在蝶泳。 苏苏应该也清楚地知道,我的存在就是埋在她心底最愤怒的火线。 我迈开双腿,向着泳池走去,用肢体语言像她宣示:“想在这儿勾引周老师,你行吗?” 我知道,我的言语挑衅苏懿瑄不够分量,那么此刻我牛掰腰肢的动作已经彻底激怒了苏苏。之所以没有发作,她是在隐忍。 这么多年,周老师始终单着,没有与她走到一起,这就是我的底气。 游泳池里面人不多,我很快就锁定了小林子的位置,攀着泳池的边缘找到了她。 要不是她喜欢的彩虹条泳装,我还真不好找到她。她取下泳镜,“萧然,你可来了,你知不知道,我的肺要气炸了。”她转过头,身子靠在我身上求温暖。 其实温泉的水格外温暖,我全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怎么啦,接到你的指示,我可是飞着来的,快告诉我,是谁惹你了?” 这一刻,心中豁然开朗,我忽然就明白周老师为什么形影不离的要把小林子带在身边,高明啊! 在周老师身边的小林子,的确是一个超高倍数的闪光灯,是周老师可以为自己和苏懿瑄设置的一道人为屏障。 苏苏,你想s诱!哈哈哈,就你那点小心机,有小林子在,你能奈何!最多就是气急败坏去刁难一下这个阳光无邪的女孩子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真想开怀大笑。 我在脑海里勾勒了一下,苏苏百般接近周老师,而周老师巧妙利用小林子周旋的画面。 多年前,我们擦肩而过。 多年后,那个泳池里那个划动手脚的男人,浸湿的短发乌黑发亮,身材像运动员一样健美,臂膀上的肌肉显示出强劲的生命力。当他侧着头呼吸时,英挺的鼻梁,温润的唇线,令我心跳加速,情不自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心动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任由他放养在其他女人的奢望里? 周老师不是玩暧昧的渣男,不是穿梭在女人堆里的裙下臣。但是多年未见,我不试试,怎么能让苏苏心痛如刀绞呢? 从今天起,我想要给她贴上标签,萧然专属。 不知哪里来得自信和勇气。应该是气不过苏苏万能胶一样的黏性,也应该是知道他单身以后,不想再给自己留遗憾。 在上海躲避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劝自己放下执念,但是旋转餐厅他说过的话犹在耳畔,字字诛心。 “萧然,喜欢吗?” “萧然,对我们的未来有顾虑是吗?” “萧然,我会等下去,等你有勇气面对自己,有自信站在我的身旁。” …… 哪怕自己离过婚,哪怕自己有孩子,哪怕自己绯闻不断。当生活由不得自己选择的时候,不后悔、不抱怨,我做到了。 面临机会,我要退缩吗?那个男人很抢手,我的退缩是要给别人让路吗? 我取下泳镜,胳膊搭在小林子纤长的脖颈上,嘴巴贴在她的耳边,问:“想不想让姐给你出出恶气?” 小林子用求之不得的深情使劲儿点着头,嘴里忙不迭的说:“要要要,越狠越好,最好让她内伤一百年不得痊愈!” 我在小林子耳边耳语几句,带上泳镜向着苏懿瑄游过去。 “苏苏,我不太会游泳,我们去深水区,你带带我。”我游到她的身边,双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水,带上真诚的笑容,亲昵的说。 总有你忍不住的时候,我温柔的恳求她的时候,心底的偷笑,小鼓点一般撞击着心脏。 050 如此招惹我 就这样轻柔而期待的看着,仿佛我们之间的嫌隙不曾有过,仿佛我们就是一对儿亲密无间的闺蜜。 苏苏嘴角扬起,看了看深水区的周老师,周老师正和几个游泳爱好者pk,根本无暇注意我们两个。 她又看看小林子,小林子正和一个帅哥在池边聊得起劲儿,两个人相互泼水,撩拨的正欢。 心思电转,我轻轻拉着苏苏的手,往深水区游去,一双手柔嫩无骨,像极了她的人,可伸可屈,可刚可柔。 我是真的不会游泳,游到深水区的这点距离,就呛了一口水,咳嗽了几声。 苏懿瑄看着我,没有作声,我知道,依她的个性,不是不想对我下手,而是还没有决定好要在周老师在的场合如何对我下手。 我想起周老师的话,“懿萱是个好女孩儿,你以后离她远一点就可以了。”这句话我记了好多年,她真的可以瞒天过海,纯良无害吗? 其实多年以后我错了,周老师像强调的是后一句“有些人招惹不起。”但是当时的我,只记住前一句。 来到水域区间标志处,我稳住身形。 “苏苏,你看,世卿在那儿。你有过被他八块腹肌冲击时心跳迷失的感觉吗?”幸好有泳镜遮着眼睛,否则,再恬不知耻我也说不出这样露骨的话来。 我第一次没有称呼周老师,而是世卿。世卿两个字眼从我嘴里冒出来,出奇的软糯娇嗔。 周老师到底有几块腹肌,我还真不知道,为了增加真实可信度,我脸上做出迷离的深情,编的就和亲自体验过一般。 苏懿瑄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看起来她经常来这里看周老师游泳,周老师的腹肌有几块她是数过的。 她眨眼睛的频率高起来,猜她正在剧烈的思想斗争。 我知道这把火放的不错。 “苏苏,你的胸不怎么有料,你看我的!”我挺挺胸,在她耳边说道:“女人的魅力来自男人的滋润。” 苏懿瑄,你不是能忍吗?我看你还能忍多久!我适时再加了一把柴薪,想必她的心中已经燃起一团熊熊烈火。 小林子不知道去哪儿了,已经看不到了。而深水区的周老师呢?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温暖的池水漾着清波,轻轻冲击着身体,舒爽而惬意。 苏苏笑嘻嘻的看着我,嘴唇动了动,“萧然,觊觎我爱的男人,你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压低嗓音狠厉的说,一双手不经意的落入水中。 我深深知道,添柴放火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腿被她用力一蹬,双手在我的腰部猛地一推,我就双脚离地轻飘飘的随着推力进入深水区。 谁也看不出来她在水底下放的狠招儿。仿佛就是我自己向深水区游过去。 与我,这样是最好的,自己挖的坑只有自己跳进去,才知道深浅。 与她,也是最惨的,给别人挖的坑,结果埋了自己,这才苦不堪言。 苏苏,我们就碰碰运气吧。 我划动手臂向前游去,抬头换气的时候,温热的水波打过来,嘴里已经呛了水。我吐出水,再一次抬头换气,头还没有浮出水面,又是一浪水波激荡而至,嘴里满满的都是水。 我想大声喊救命,可是发不出声音,我想让头浮出水面,可是身体就像被什么牵引着沉入水中。 我伸直双臂在水中胡乱划着,渐渐沉入水中,随之而来的是呼吸窒息带来的憋闷和对死亡的恐惧。 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沉入水底,在水中失去主导力量。 就在我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刻,一个有力的臂膀揽住我的腰,带着我浮上水面,头露出水面的那一刻,我吐出嘴里的水,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来不及去看救我的人是谁,他已经一手揽着我,一手划动水波带我来到浅水区。 “傻瓜,想见我连命都不要了吗?不会游泳还去深水区?”耳边传来指责的声音,带着深情和宠溺,是周老师。 平白的安宁下来,小林子果然机灵,不辱使命。 他的手搂在我的腰间,令我心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换成平时,我早就忙不迭的推开他,保持距离。但是,苏懿瑄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气她,是我给小林子的承诺。 形势不利的时候,机会摆在眼前要思量而行;形势有利的时候,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这不是真理吗? 我浑身无力,脸颊靠在他的胸脯上,嘴唇不经意的摩挲着他的肌肤。 像是有谁在他的胸腔里敲起了小鼓,心房发出咚咚的响声,这声音落入我的耳朵里,我的心也跟着剧烈的跳动起来。 我们的身体紧贴着,忽然,腹部滚烫,有个硬硬的东西顶在腰间,等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我的身子瞬间就僵住了。 我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忘记了自己还身负重任。 我挣扎着想推开他,他却将我楼的更紧了,声音变得沙哑而隐忍:“傻瓜,别动。”他的唇轻轻的咬住我的耳朵,火热的声音钻进来,“你如此招惹我,是要感受一下腹肌的冲击力吗?” 我的脸飕的烫起来,神思慌乱之中,我脱口说道:“这种话你都能说得出来!你……你……你流氓!”我使劲挣扎起来。 他温润的唇咬着我的耳朵,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却压低声音缓缓说,“这句话刚才不是你说的吗?” 刚才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是那不是要气苏懿瑄吗?为了激怒苏懿瑄,为了让她冲昏头脑,我是不得以才出此下策。 她只有怒气攻心才会对我贸然出手。 “你怎么知道是我说的!”我气急败坏的说,存了死不认账的心思。 “声音那么大,我能听不到吗?” 身体被他紧紧攥在怀里,动弹不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髓一般。 我又羞又急又无力,抡起拳头胡乱打在他的胸脯上,肩膀上。 腰部滚烫,我涨红了脸,刚想说话,他的唇就落下来,忘情的吻住我的唇。 “萧然,别动,否则,我吃了你!”许久他的唇滑到耳边,嘶哑着说道。 051 杀伤力几何 我的身体柔若无骨,紧紧的倚在他的身上,他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揽住我的腿,抱着我出了游泳池。 出了游泳池,他把我放到地上,说:“萧然,我去冲澡换衣服,你也换好衣服,在外面等我。”声音已恢复如常,说完转身进入男士洗浴区。 小林子已经迫不及待的冲过来,兴奋的跟我眨着眼睛,一把抱住我,激动地说:“萧然姐,你看苏懿萱,她的肺要气炸了!太嗨了!太解气啦!” 苏苏不知何时出了泳池,就站在游泳池边缘,泳镜拎在手里,一双美目因为惊愕或者恼怒瞪得溜圆,一动不动的怒视着我,脸色是那样复杂,焦躁、气愤、憋闷、悔恨…… 自己挖的坑,想埋了我,谁知却伤了她自己。 我取下泳镜慢悠悠的问小林子:“杀伤力几何?” 小林子抱着我只跳,说:“爆击等级100,不120!血尽身亡!” 我忽闪着眼睛看着苏苏,给她一个眉飞色舞的眼神:“s诱周老师,你行吗?” 然后嘟起嘴巴甩给她一个飞吻,以示我的胜利。 她忘记了扭摆腰肢,光着脚也不怕地滑朝我走过来,气势汹汹,我担心下一秒她眼中的怒火会将我焚烧成灰。 “你不要脸,在游泳池勾引我的男人!”她贴近我,咬着牙狠狠骂道。 我漫不经心的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笑道:“苏苏,是你搞错了,还是我听错了,你的男人?是哪个?他脸上写了你的名字,还是身上贴了你的标签?你们领证了吗?这么多年,天天粘着他,都搞不定一个男人,你说你有多菜!” 她脸色涨红,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终于让我抓到了她的弱点,只要牵扯到他,她就会理智尽失。你可以用我捏我的软肋,苏苏,我也可以啊。 “萧然,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如果你敢得寸进尺,不懂收敛,别怪我不客气!”苏苏气急败坏的说。 我笑得更加柔美,望着眼前这朵美人蕉,和颜悦色的回道“这么多年,你有客气过吗?有些男人,就算你用尽全力,也不是你的。苏苏,他都离婚了,宁可每天跟小林子在一起,也不正眼瞧你,该放手的应该是你吧!” “穿成这样,你就是为了勾引他?”她举起右手,狠狠的朝着我的脸扇过来,一个耳光就要落在脸上。 我早就做好了应对策略,就在她的手要落在脸上的一刻,我迅速向后退了一步,握住她的手,她打了个空。 我微笑着说:“不是为了勾引他,难道你以为我会对你感兴趣?倒是你穿成这样,心思还不是白费?” 我敢断定,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她使劲想挣脱我的手,想不到脚下用力过大滑了一下。 “啪!”她使力过大,手下落空,身子一晃,失去平衡,倾落水中,只听见泳池里一声巨响,溅起水花无数。 苏苏原本暴怒,再被我一激,竟然就这样掉进了泳池。 小林子背对着泳池,被巨响吓了一跳,转过身子问我:“什么声音?” 我淡淡一笑:“巨星陨落的声音。” 就在我盯着周老师和苏懿瑄流水牌回忆的时刻,一阵热烈的掌声忽然响起,打断我的思绪。 抬头看去,一群西装革履的学府精英、政界要人、商业明星簇拥着走进明辰馆。 他们气度不凡,相互谦逊礼让,最终各就各位,坐在提前安排好的位置上。 周老师蓝灰色西服、绛紫色领带,天青色衬衫,沉稳而不失神采。他的目光淡定而从容的落在我的脸上,嘴角带着微笑,我连忙低下头,想起昨晚的事情,脸上一阵烧热。 等我再次抬起头来,他已经垂下眼帘,翻看手里的文件。 手机震了震,点开一看是小林子发来的微信:“伤势严重,无药可救。” 抬起头,小林子在周老师身后冲我只眨眼睛,昨晚的兴奋还没有从她脸上退却。 和周老师坐在一排的苏懿瑄,脸上涂着厚厚一层遮颜粉,依然没有遮住发黑的眼圈,神色却异常柔和,带着笑意看着手里的文件。 她向我看过来,笑得更加妩媚温柔而脉脉含情。 心中一凛,她的温柔多情看在我眼里,硬生生就多了笑里藏刀的意味。我冲着她眨眨眼,表示不懂,回她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 “周老师在泳池里跟苏懿瑄从来都是保持安全距离,其实我也明白,为什么周老师到哪里都带着我,因为我是一个有质保的高清电灯泡。他从来不交女朋友,但是我好奇怪,你们是不是师生恋?昨晚他对你竟然那样!” 小林子又发来一串信息。是个人都会因为昨晚周老师的行为而质疑我们之间的关系,她这样想并不奇怪。 如果周老师不是洁身自好之人,苏苏的软磨硬泡,不择手段,想来周老师早就结束单身了。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我忽然就想到一句诗,完美诠释我和他之间的执念。再相逢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心中的执念有多深。 “小林子,你会不会因为这个记恨我。我知道你也喜欢他。”我回过去。 “喜欢他的人那么多,我算老几?再说他也不喜欢我,好在是你,不是苏懿瑄。要不我的肺就要气炸了!”过了良久,她回了消息。 “谢谢有质保的高清电灯泡,把周老师保护的那么好!你要继续做好他的守护神知道吗!”我想了想发了出去。 看看对面的周老师,他正在低头与旁边的人商议着什么,身后的小林子一脸落寞,倾慕的对象有了恋人,却不是她,换成谁都会失落一阵子。 昨晚的事情纯属意外,情势所迫。当我连澡都没有冲,匆匆逃离温泉中心的时候,我一直在问自己:我是他的什么人?我有资格做他的恋人吗? 宋尧是个没有底线的人,他之所以对我死缠烂打,一半因为苏苏,一半还因为他的本性。 如果我要再婚,依照他歇斯底里的性子,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想到这里,我顿感浑身一阵发冷。 052 你的短板 我的高专 “她就是我穿过的一双破鞋,是我扔掉的一件破衣服!” “我睡过的女人,你也捡!” 旋转餐厅的那一幕,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宋尧恶毒的语言像小刀凌迟我的心。 站在他的身旁,让他这辈子都因为我受人非议,让他这辈子都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我该有多残忍…… 其实,小林子,你知道吗?我比谁都要落寞。 我一直低着头胡乱点着手机想自己的心事,会议议程一项都没有听进去。 一阵热烈的掌声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只见丽娜袅娜走上主席台,她下颌微抬,嘴角含笑,明眸善睐,还未张口,举手投足间魅力无限。 悦耳的女中音,字正腔圆,嗓音如同润泽的牛乳,“尊敬的各位参会嘉宾,下面由我宣布本次参加华裔服饰交流会作品入选提名名单----” 她有意提高音调,拖长尾音,等待结果,她却停顿了一下,成功激发参会人员的好奇心,参会人员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期待最后提名入选的名单。 “本次提名名单由理事会成员和知名服装设计大师对参与竞选的一百三十二家服装公司,四百六十位服装设计师,提供的作品进行遴选,最终确定由三十家公司,四十名设计师的作品进行公开演示竞选,最终选定二十名最优设计师的作品代表公司,入围大会合作商正式与二月八日,即中国传统佳节春节第一天,前往意大利参会。” 丽娜悦耳动听的声音一下子吸引着大家,“参加竞选的设计师有----川南苏菲服饰公司梁宏设计师,川南美阳服饰公司陈潇设计师……大唐锦绣苏懿瑄设计师,萧然服饰公司萧然设计师……” 对面一道犀利的目光,是苏苏,她眼神仿佛在说:“不要高兴的太早,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我迷茫。不是刚才我们刚刚签订和合约吗?不是今天下午的作品展示怎么就变成了竞选? 我无视苏苏的目光,看向周老师身后的小林子。手机适时的响了一下,小林子善解人意发来消息,“是有人投诉我们的作品遴存在权色交易,暗箱操作。这是理事会临时做出调整。” 难怪刚才主办方的大佬和重要人物一直在交头接耳,小声讨论,原来是被投诉了。 我恍然大悟,投诉者非苏懿瑄莫属。 因为本已淘汰的大唐锦绣出现在竞选名单中,而且权色交易、暗箱操作这两个词太香艳了,这两个词可以无证据推翻一切,让所有的决策重新来过。 pk就pk,竞选就竞选,这不都是我的业务强项吗?尤其是本次华裔服饰交流会的风格是古风系列,我的民国风“潇湘系列”可是浸润我几年的心血。我的实力,不说pk,血拼也不行。 用你的短板来pk我的高专,原来你也会这么蠢! 午休时间,展会为参会人员准备了午餐,下午有个合作商入选作品文案展示流程,我匆匆吃了饭,准备提前进入会场做一次预备演示。 演示厅就是明辰馆隔壁的一号展厅,进入展厅,打开提前存好的演示稿件,我和梅姐正在试演,我负责作品设计解说,梅姐负责文案的解说。 门推开了,苏懿瑄走进来,她友好的笑着,盯着梅姐说:“梅姐,我有话想和萧然单独说,方便回避一下吗?” 自打上次苏懿瑄出现在公司,恶劣搅黄签约事件后,梅姐几次私下里提醒过我,让我提高防范。今天她再次主动找上门来,梅姐脸色骤然冷峻起来。 “苏懿瑄,有啥话当着我的面说,没什么好避讳的。”梅姐先发制人道。 我的演讲卡在喉咙里,我冷着脸,目不转睛的盯视着她,“苏董,如果是丽娜的话题,出让作品的版权,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我没有动,平静的回绝她。 苏懿瑄扭动水蛇一般的腰肢走过来,细高的鞋跟踩在地上发出咔咔咔的响声。 她坐在会议桌的主位,和颜悦色的说:“梅姐,是关于周世卿的事情,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最清楚了。但是,我想和萧然谈一点私人情感方面的话题,可以吗?”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梅晓瞿、苏懿瑄、周老师是一起长大的?就是说,他们拥有相同的成长环境?难怪,当时我写不出文案的时候,梅姐毫不犹豫的推荐了周老师,他们相互很了解的啊! 我没问过,梅姐也没说过。周老师的成长史,我当然感兴趣啦! 听了苏懿瑄的话,梅姐却很干脆利落,她笑骂起来:“小妖女,别说姐姐没劝你,周世卿从小拿你当妹妹,你还不明白吗?” 而苏懿瑄打量着梅晓瞿,回骂:“梅姐,这些年你做了什么,别说我不清楚,我们两个谁更妖,明眼人一看即知!” 排除苏懿瑄阴暗的内心,光看外表,显然一副大家闺秀端庄美丽的形象。而梅姐,穿着暴露性感,排除她敢恨敢爱、泼辣直爽的个性,给人的感官印象自然妖艳无比。 他们两个,对比竟然如此鲜明! 梅姐根本不在意苏懿瑄再说什么,她坦然的变幻站姿,展示自己性感婀娜,回首一笑:“明眼人?苏懿瑄,全世界都看得清!你就不是他的菜!” 说完袅袅娜娜向外走去,出门时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是门锁反扣的声音。 经历了上次搅局的自取其辱,在昨晚苏懿瑄被我气晕后掉入泳池,我想她一定会指使人给公司找麻烦,让我陷入官司或者指控当中。 不走常规,受辱之后还能拉下架子亲自来找我,反套路的打法,的确出乎意料。 苏懿瑄不愧是大唐的领军人物,高手在民间啊! 她莞尔一笑,笑容友好而亲和,柔软的声音就像手指拂过光滑细腻的丝绸,“萧然,什么时候我们之间这样生分了,上学那会儿我们可是无话不谈的闺蜜。丽娜找你是我的安排,我也是一片好心,你不要误会。” 我笑了,什么话都让她说了!我嬉皮笑脸的坐下来,手里的切换笔敲着桌面,“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好心了?” 053 只让我活一集 苏懿瑄打开手挎包,从皮夹里取出一张照片,她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递给我。 这是一张上了年月的小三寸彩色照,四四方方的边缘裁剪出好看的锯齿,颜色经年后有些发黄,上面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眉目清秀的小姑娘,正张着嘴,咬着旁边小男孩递给来的冰糖葫芦。 辨认小男孩的眉目长相,是小时候的周老师。小姑娘正是苏懿瑄。 照片温暖有爱,苏懿瑄笑得明媚灿烂,周老师嘴角含笑,眼睛里洋溢着爱怜。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我问她。 她点点头,两串眼泪随之滚落脸颊。哽咽着说:“知道吗?我四岁就认识世卿,那时候他九岁。我喜欢了二十年,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成为他的新娘。”苏懿瑄深情而柔软的语调差点就迷糊了我的思维,令我心生同情和怜悯。 但是在她一抬眼的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丝狠毒和犀利,她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不就是想打苦情牌吗? “周老师去教书,我从川南最好的高中转学到他所在的学校,就是为了天天见到他。萧然,那时候,我接近你,讨好你,顺着你,就是为了他。”苏懿瑄把照片放回包里,陷入回忆。 这是什么逻辑?当年她有目的的接近,蓄意换取我的友谊,如此卑鄙行为,在她嘴里竟然成了为爱付出的无私高尚! 我心底无端滋生出厌恶,但是我依然平静的打断了她的倾诉:“你和他之间,与我何干?当年,我只是他的学生而已,你刻意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当年为什么要陷害我?” 不是我记仇,有些事情自己以为早已忘得彻底,但是此刻,记忆一下子如潮水般涌上来。 刻意的接近,在我不懂得设防的年龄,给我致命的一击。回想起来,在苏苏的世界里,我只活了一集。也就是这一集,毁掉了我所有的对未来的一切美好。 情书事件让我背着黑锅打扫了一个月的操场,衣服事件害得我差点命丧江水,这就是曾经的闺蜜打着友情的旗号,给予我的馈赠。 她温婉的眼睛满含泪水,那眼神柔如一江春水,“萧然,我好害怕,这些年生活在我一直失去世卿的恐惧当中,我不能没有他,我之所以做出那些糊涂事,都是为了他。你能原谅我吗?” 她从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萧然,卡里有五百万,请求你收下,请求你原谅我!”她梨花带雨,说得又无比诚恳,“萧然,只要你离开周老师,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跟你产生交集,我会彻底消失在你眼前。” 我冷冷地看着她一个人表演痛哭流涕的情感大戏,这么多年,演技越发精湛。这么多年,我虽然没学会演戏,但是我学会了不动声色。 突然,心中产生一个不良的预感,让我声誉扫地的绯闻事件难不成也是她的手笔? 我看着银行卡,犹豫不决,试探她:“苏苏,想不到你这么大方,为了周老师,真能舍得下血本。前段时间绯闻是你放的吧,也是为了周老师是吧,破费了吧?” 她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低下头擦了一把眼泪,站起来,靠近我,拿起银行卡放到我的手里,楚楚可怜得说:“萧然,谢谢你能理解我,为了他,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我很后悔,就是我给你的那些过不去,硬生生的把周老师逼近你。萧然,赶紧找个人嫁了好吗,彻底了断周老师的念想好吗?” 谁说不是呢?绯闻事件后被逼无奈,去上海躲了一个月,反而让我和周老师的关系更加明朗。 还有游泳池里,害我不成,反而让我和周老师之间更加密切。 我有时候也很怀疑,苏苏到底是情敌,还是我和周老师之间的神助攻? 心思一转,我把玩着手心里的银行卡,脸色柔和许多,不经意的问道:“苏苏,既然你这么坦诚,答应你也不是不可以。五百万,很诱人,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也希望你坦诚的告诉我。” 我看着苏苏,心思却回到六年前。当年我被小流氓欺负,新来的邻居宋尧救了我。 回想起来也很是蹊跷,在他救我之前,我从未见过他。 依照苏懿瑄的逻辑,我只有结了婚,才会断了周老师的念想。那么多年前宋尧的出现会不会也是因为苏懿瑄…… 心猛然间就疼得厉害,我用力压住胸口,不敢再想下去了。 看到我的反常,苏懿瑄问:“萧然,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极力挤出微笑,我决定不问了。问了反而打草惊蛇。 银行卡,五百万,庞大的一笔财富。如果是六年前,苏懿瑄用这样雄厚的一笔钱跟我做交易,兴许我就同意了。至少我可以让奶奶住进最好的医院,做最好的治疗,让她多多活几年。 可是现在,我的亲人只有悠悠,世界上自始至终对我好,值得我信赖和依靠的人也只有周老师。 苏懿瑄的选择题真是可笑至极。钱我可以去挣,但是生命里重要的人一旦丢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苏苏,你拥有无尽的财富,拥有至高无上的社会地位,你还想拥有周老师,他对你到底有多重要?”我逼视着她,毫不客气的问道。 苏懿瑄也看着我,她毫不犹豫的说:“他是我的全世界,他是我的命!我不能没有他,萧然,你答应我离开他好吗?带着这些钱去找你的女儿,母子团圆,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好吗?” 我无视苏懿瑄的祈求,起身来到窗边,窗外是国际会展中心的b号摩天大楼,它拔地而起,冲天而立,任何力量都撼动不了它的坚实、宏伟。 用女儿来要挟我,拿钱收买我,给我背上洗不清的绯闻,都有苏懿瑄!难不成当年打劫我的小流氓是苏懿瑄找来的?让宋尧救我是苏懿瑄安排的? 望着窗外,心中涌起无端的坏情绪,我拉开窗户,猛然转身,怒极反笑:“苏苏,来吧,从这里跳下去,我就答应你!来吧,用实际行动证实他是你的全世界,是你的命!” 054 这种事儿,我来 我笑呵呵的看着她,她脸色一瞬间变了几变,突然发疯一般扑过来,撕住我的衣服,歇斯底里的叫起来:“萧然,你怎么不跳,你怎么不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我扯开她的手,整理好衣衫,慢条斯理的回道:“苏苏,是你在求我。” 我捡起刚刚从手里滑落在地的银行卡,随手一弹,银行卡就像一个顽皮的小幽灵,轻捷利落地飞出窗外,消失不见了。 “好吧,那就让你的钱替你跳吧!”我无动于衷地补充一句。 给她希望意味着她无休止的纠缠,快刀斩乱麻,一口拒绝未尝不是好事,绝了她的念想,也省的她不厌其烦的谈判。 下午的作品展演因为早晨会务组临时调整方案的原因,参加设计者都奔走走过场的心态,轻描淡写、蜻蜓点水,一带而过。 我和梅姐也及时做出了应对策略,隐藏了百分之六十的实力,只对作品的整体性和理念做了泛泛讲解。 我们要全力以赴的三天后的实力pk赛,因为它决定着作品最后能否顺利参会。 苏苏笑面如花,看着她在会场八面玲珑,左右逢迎,根本想不到就在一个小时前,她曾恶劣的撕扯着我的衣服歇斯底里的叫嚣。 周老师抬眼环视,一如既往的淡漠疏离,恍若天边流云,若即若离,遥不可攀;当他目光若无其事的看向我,嘴角挂上浅淡的温润,给人一种如荧屏一般近在眼前,咫尺可触的感觉。 一下午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散会时才开机,刘真的n条秘书台通话提示。 我打过去,那边又不接。梅姐也紧着给他打还是不接。 会展中心承接会议比较集中,这会儿所有会议和活动都齐刷刷结束。少数人乘坐会务组专车离去,少数人开着私家车。更多的像我和梅姐一样没车的人走集中在马路边打车。 刘真的电话打进来:“老大,你快到人民医院,王姐她出事儿了!” 早晨出门时我还碰到她来上班了啊! “王姐怎么啦?”我追问道。王姐的手工活儿最细致不过了,从未有顾客挑剔过,而且王姐待人也是公认的温和,她能出什么事儿! 电话那边刘真喘着粗气,急匆匆的说:“老大,下午,她老公来公司找她,王姐请假跟他出去了。后来,公安局找到公司,说王姐和她老公掉河里了,在医院抢救,我这会儿刚到医院,上楼呢,十二楼,电梯人太多,我实在等不急,跑上去了……” 我的电话漏音严重,旁边的梅姐已经都听到了。 王姐的老公是个宝妈男,依赖性特别强,大事小事都要请妈妈出面,王姐平时没少受闲气。 “怎么可能?她家那个奇葩男掉河里?真是千古奇谭,他会吗!”梅姐一向嫉恶如仇,见不得柔弱的女人受欺负,气势汹汹的说。 “别着急,见到王姐,就知道了。”我安慰她,其实自己心里也急躁慌乱,乱麻一般。 我连忙问刘真:“你说在哪个医院?人民医院?” “对对对,兴隆巷人民医院,十二楼急救科。” 人多车少,附近的网约车也被抢单,我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路边团团直转。 就在这时,我看到周老师的黑灰色途锐,缓缓驶过来,我伸出手去拦车,周老师早已看到我们两个,停在我俩身边。 我俩上了车,梅姐急切地吩咐道:“周世卿,先送我们去人民医院。” 到了医院,周老师执意要去看看情况,我们四个人一起到了急救科,翘首以待的刘真第一时间看到我,他几个大步迎过来。 “老大,你可来了。”他看到我们,松了一口气。 急救室外,除了刘真,还有两个中年妇女,体态臃肿,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面色不善的看着我们。 “情况怎么样?”我问道。对着两个妇女努努嘴,“那俩人是王姐什么人?” 刘真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王姐他们正在抢救,那俩女的是王姐的老公的姐姐。” 我看过去,两个女人也看过来,我平静的看着他们,无视他们眼神里显现的不平和气恼,就像观察陌生人一般,悄无声息移向别处。 “公安局怎么说?他们怎么落的水?”我继续询问。 “李骁翰和公安局去调看监控,他俩怎么掉的水,原因还不清楚。”刘真担忧的说,“医药费是我垫付的,那俩个女人,根本不掏钱哪。” “哦,自己弟弟和弟媳出事了,做姐姐的冷眼旁观?这倒是很意外啊!”梅姐不高兴了,“刘真,一会儿看我的。” 周老师看着我没有说话,我冲他笑笑,对梅姐说:“看看再说。”我打定主意,静观其变。 医生出来告知家属抢救情况,并要求在治疗单签字,“谁是陈刚和王美羽的家属,签字!” 两位姐姐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摇头,指着刘真说:“医药费是他交的,让他来签字。” 刘真也懵了,惊讶的指着自己,“我?医药费也不该我交啊,是你们说没带钱,救人要紧,我才垫付的!这是我还房贷的钱。出事的是二位姐姐的亲人,不带这样坑人的……” 医生有点不耐烦了,“快一点,病人还在里面需要护理。” 我只能笑着商量:“两位姐姐,你们是病人的亲属,医药费我们可以垫付,字你们不签不合适吧?我们只是王姐的同事,王姐和二位的弟弟怎么落的水,公安局正在调查中,怎么查都牵连不到我们和公司,二位还是签了吧?” 她们两个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拒绝签字。 “医生,字我来签。刘真,医药费多少,我来垫付。”周老师平静的说,他接过医生手里的医疗单就要签字。 小林子一把抢过单子,迅速的签了字,对着周老师莞尔一笑,“周老师,这种事,我来。”又对刘真说道:“刘经理,医药费多少钱,我来垫付吧!我没有房贷,没经济压力。” 055 求婚不应该隆重一点吗 小林子拿着单子,甜甜一笑,对刘真说道:“刘经理,医药费多少钱,我来垫付吧!我没有房贷,没经济压力。我听说你们筹措儿童成长基金计划,我也想出出力气,有能力的时候能替大家分担一些。” 大家相视一笑,我第一个拥抱了小林子,小声说:“很有钱吗你?签字是要负责任的,如果陈刚和王姐有什么不测,你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知道吗?小丫头!你知道吗?你太冒失了,谁给你的胆量?” 小林甜甜的笑着,没有应声。她不会不知道代替她人签字的是要负责任的,她从王姐两位姑姐的身上应该感受到了此事会很棘手,但是她毅然抢着这样做,让我怎么说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却让人心疼的女孩子呢?我紧紧的抱着她,心里涌上感动。 小小年纪,却有担当。 或许,有些毒鸡汤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紧急关口,亲人往往会变成你最熟悉的陌生人,而那些与你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会成为生命中重要的人,影响你的成长历程。 “病人没有大碍,只因气候寒冷,江水温度过低,二人掉入水中出现的暂时性休克,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医生破天荒的对着小林子温暖的笑了,温和的说出我们最想知道的情况。 冷空气会让世界凝固,那么温暖会融化更多人心,我相信,此刻小林子带给我们的暖流,融入血液,流遍全身。 急救室出来的时候,陈刚和王姐还处于昏迷状态。陈刚由他的二位姐姐护理,王姐被推进女性监护室,家属杜绝进入监护室。 我们几个在监护室外面面相觑,想不到,平日里沉静寡言的王姐会遭此一劫。进了医院,最需要亲人关心照料的时候,身边连个陪伴的亲人也找不到。 学校还没有放寒假,王姐的女儿南雅住校来不了,她的爱人,躺在另外一个房间里,而她的身边,只有我们。 人生凉薄就是这样来的吧。越是艰难困苦的时候,身边越是连个温暖的人都找不到。 曾经,我不也是这样一个人熬过来的吗? 其他人都被我打发回去休息了,但是周老师执意要留下来陪我。 我和周老师在医院外的小吃店随意吃了点晚餐,走在回医院的路上。 这时候才仔细的审视了一下医院的环境,绿化区覆盖面积比较大,如果是树木葱郁的盛夏,从这里经过,会让人误以为是到了公园。 月光清冷,洒在萧索的树木上,洒在我和周老师身上,安静的路面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周老师,你也回去休息休息吧。明天你还要上班呢!”我柔声对他说。这几天他的确挺忙的,要审阅参会设计作品的文案,还要一一提一些修改建议,还要连累他在医院陪我熬夜,不忍心啊。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人一生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不少这一夜。” 想想也是啊,跟他交流就是这样轻松随意,轻描淡写的话语细细想来,却含着人生的哲理。 “萧然,有个要求可以提吗?”他一本正经的问我。 是不是对作品设计有新的要求?还是梅姐的文案需要修改,或者是三天后的pk赛他有更好的策划? 我认真的看着他,点点头。 “可以叫我世卿吗?”他说。 他清凌凌的眼神在月光下清澈闪亮,像墨玉一般,静静的期待着。 “世卿。”我轻轻呼唤了一声。 他的双臂落在我的背上,我被拥进怀中。耳垂擦过他的脸颊,清清凉凉好似今晚的月光。 “萧然,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我想,我们都孤独的太久了。春节,我们订婚吧!”他手放在我的双肩上,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幸福来得突然,让我措手不及。 在王姐病房外的孤寂和凄凉相比,此刻的我好幸福好温暖。 我好想答应他,但是此刻出奇的理智,出奇的清醒,婆婆,宋尧、女儿、苏苏、还有他的母亲的身影一一在脑海闪过。 我们真的合适吗?有了爱情走进婚姻是理所应当的,但是走进婚姻,仅有爱情远远不妥。 婚姻,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都不是儿戏,不是好聚好散。我的心里,滋生出许多恐惧,哪怕是周老师。 贸然答应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拒绝我也担心会伤了他。两难之下,我只好顽皮地说:“求婚不应该隆重一点吗?不应该有个浪漫的仪式吗?二婚,就可以这样敷衍的吗?” 他忽然笑起来,伸出食指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难得见你皮一次。你的想法不错。虽然我们是二婚,为什么不能有一个浪漫唯美的婚礼呢?萧然,你想要的一个怎样的求婚仪式?” 见多了电视剧中浪漫唯美或是稀奇古怪的求婚仪式?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求婚仪式呢?在此之前,我甚至都没有幻想过,自己还会再婚。 “这个问题太仓促了,我还没有想好。”我连忙推诿到,“而且,我们这么快就谈婚论嫁,是不是对家人不尊重,虽然我没有找到父母,至少我们得……” 他缓缓的说着,低下头,嘴唇轻轻落下来,吻了吻我的额头,“是我欠考虑,春节,我带你去见父母。”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惊醒了沉醉在月光下的我们,他只好松开圈住我的臂膀。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郑玲儿的来电,“萧然姐,你猜猜我现在在哪儿?” 乍听到她的声音,我有些惊讶,她还会联系我,有点意外。 那个固执倔强的女孩儿,说话还是风风火火。 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和她分开这阵子,这性子还是一如既往,一点儿没变。 我疑惑地看着树影,又看看周老师,猜测到:“你这么兴奋的给我打电话,不会是来川南了吧?” “哈哈哈哈,你猜对了。川南大唐锦绣邀请我们索菲特模特队参加一个国际服装展示会。这不,我们就来啦!这会儿,我们刚下飞机!” “欢迎你啊,队长也来了吧,明天晚上给你和队长接风啊。”我热情的说。 “接风啊,我喜欢,不过得等一等,明天开始我们有个封闭训练,两天后要参加一个重要的活动。等活动结束我再联系你。拜拜。”郑玲儿说完挂了电话。 在pk赛的节点,大唐锦绣请来索菲亚模特队是什么用意?两天后的重要活动是什么?不会是pk赛吧? 056 卓越者的作品 我和周老师在监护室外面的椅子上守候了一夜。期间护士告诉我们王姐苏醒过来,但是她需要安静。 透过监护室的玻璃窗,只能看到各种仪器设备,冰冷的陈列在室内。不知道王姐和她爱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就算允许家属进去探视,也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去询问什么。 只愿死里逃生的王姐能够坚强,能够在医院这种环境中,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强大起来。 在这个世界,人归根结底是渺小的,一个人的悲欢能影响什么呢?每天都有生命消逝和诞生,每天如初日落,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我们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望着玻璃窗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如此消极? 我的心在沉重的叹着气,可是脸上始终是要保持微笑的。只有笑面人生,就有勇气承担荆棘,就有力量继续前行。 身边的周老师也望着玻璃窗内,他的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传过来力量和温度,有人并肩的感觉原来这么好,从此以后,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距离作品遴选pk赛只有两天的时间,早上梅姐安排冯清清来接班,换我去公司做准备。 “萧然,王姐这儿有我们,你就不要多担心,全身心去准备后天的pk赛。”周老师送我到公司门口,临下车前对我说。 有辩论天才梅姐,还有金牌律师李骁翰,还有处事细致稳重的刘真,几员虎将在侧,我的确可以全身心投入到设计中去。 为了出奇制胜,一举夺魁,在演示过程加入了t台微视频展示环节,款式就是奶奶为我做的民国风生日装,梅姐给它起了一个别致的名字“生命之约”。 艺术的生命在每一个细节跳跃,在每一种色彩中焕然生辉,展示着设计者的创意、理念、对美的理解和追求,不是吗? 为了让文案更加生动鲜活,周老师还特意发来一首诗《生命之约》,令我热泪盈眶。 到了下午,王姐撑着还没恢复好的身子来公司,执意参与改进面料和配色工作,赵海光做了绣工,两天两夜的不休不眠,本次系列的主题款式的打版成衣出炉了。 黑色的棉麻裙子换成了织锦绦纱,天青色的上衣也选了柔软耐皱的锦纶丝。 但是工艺和选扣保留着古香古色的风格,小立领镶嵌了流苏小珍珠,别具一格而不失典雅。 梅姐的文案因为提前交给大会审议,已不是什么绝密,怕是大唐锦绣已经过目研究了。 在我指出这个疑点之后,她也是下班后放弃去酒吧嗨的时间,熬夜做了修改,她往往都能在关键时刻出奇制胜,这一点,毋庸置疑。 如果唐懿瑄按照我们交给大会的文案去准备,她收获的只能是失望。 一切准备工作结束时,我看看时间,距离pk赛只剩下六个小时的时间。 王姐和冯清清去休息了。我已经顾不上找李骁翰和刘真询问她的事情,而她自己这两天三缄其口,只管默默低头工作。 等pk赛结束了,再说吧。 两天后,依然是川南会长中心的明辰馆,作品设计选拔pk正式开始了。 “合作单位请注意,参赛作品展示时间为五分钟,请注意把控时间节点,超时将会按照规则扣分。” 没有主持人冗长的开场白,会务中心负责人简约明了的提出要求后,参加交流的作品设计者早已按照抽签的次序开始展示作品和文案。 为了保证选拔的公平公正,大会请来了业界专家,周老师也在其中。 五分钟,决定了在座四十多家参选单位作品的命运,入选几率是三分之一,竞争相当惨烈。 据我所知,不同系列的作品都有六家,六选二。而我和苏懿瑄都在民国风系列这一组。其实,如果不是周老师特意要求,我在汉服款式系列的设计水平更高一筹。 不过,有苏懿瑄在,就算是任何一类风格,我都不打算输给她。 此刻正在进行展示的是宋代服饰系列展示。我侧目看去,跟我坐在同排的苏懿瑄侧目看过来,我们的目光在对视中电闪雷鸣,交战数个回合,最终相视一笑,同时扭转目光,落在展示台。 毋庸置疑,本次最强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大唐锦绣。虽然大唐锦绣提交的作品设计者是苏懿瑄,但是谁都知道,那是大唐锦绣顶尖设计者作品集。 “下面有请民国风四号作者进行展示。”主持人简短的一句话,苏懿瑄风度翩翩,走上展台。 长发干练的盘在头顶,一套凸显玲珑身材的小西装,让她妩媚不失端庄,精干又多几分女性柔美。 “各位评委老师大家好,我代表大唐锦绣参展民国风男女装系列作品是‘蒹葭苍苍’。请大家看大屏幕——” 苏懿瑄不徐不疾的介绍开始了,全场鸦雀无声。所有参会人员目光聚焦在展台上。 ppt的开场竟然和我们一样,是十位女模特儿身着不同款式民国风女装的t台微视频。 十个人,十种风格,令人眼花缭乱。微视频播出的一瞬间,全场不由发出底底的惊呼声。 伴着节奏明快的伴奏曲,苏懿瑄款款解说:“对于民国服饰的研究,理论的东西实在都是众说纷纭,业界的认同感从没有一致过。大唐锦绣民国风系列‘蒹葭苍苍’包括十种不同风格。” “淑女时尚,艳光飘香,华贵高洁……代表的是民国时代服饰穿搭的潮流,因为那是中华民族从古至今唯一一个追求自由、民主的时代,可以好不夸张的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苏懿瑄滔滔不绝的解说中,动态的视频搭配精彩的文案,让在座的评委忘记一贯严谨的作风,现场低头探讨交流着。 我也凝神审视大唐展出的款式风格,可以说是巧夺天工,精心独具。 在微视频中我看到索菲亚模特队的女孩子们,c位还是郑玲儿。她身穿的款式应该是此次大唐最杰出的代表作品,我细细审视着微视频,心中微动。 琳琅满目,精美华贵,这些大唐锦绣卓越设计者的精品设计,总让人觉得缺点什么? 缺点什么呢? 057 生命之约 pk赛是现场公布成绩,大唐锦绣苏懿瑄作品得分95分。评委代表给出的评论是八个字:“美轮美奂,多姿多彩。” 紧接着就是我的作品,我在主持人的介绍后走上展台,按照预设环节,首先是ppt播放微视频。 首先是女中音圆润深情的朗诵着周老师为文案配备的小诗《生命之约》: “那一天,我来 提着青春的裙摆 凝露未干 何处花语正呢喃 无边的轻喜 刹那盈满心怀 屏住呼吸 探寻你的气息是否还在 那一天,我来 捧着将逝的容颜 赴我们的生命之约 花香仍满径 只是你的足迹 已经不在 或者,那一天 我亦未曾来 此刻便是我一世的等待 我将站在这里细数光阴 看笑容洒落 成一地的花开” 随之出现的画面是我穿着代表作品t台展示的片段微视频,此片段用去宝贵的半分钟时间。 就这半分钟,足以让在座的评委震撼,震撼文案的新奇婉约,震撼民国风女生服装风格的自然唯美,每一个线条仿佛天然流淌的水瀑,每一种色彩仿佛来自晶莹闪耀的冰雪,是那样的自然舒服,这种自然而然释放的魅力摄去所有人的魂魄。 余下的四分钟时间,足够给我诠释“生命之约”系列设计理念,内涵铺陈,文化浸润。 现场得分98分!就在评委点评的这一刻,我看到苏懿瑄起身离去。 毋庸置疑,我们取得了全体评委的高分,决定性的胜出。 会展中心对面是川江,江面上浮动着一层水汽,那是寒冷所致。 水线两岸都修了步行道,pk赛结束后,我慢慢走在步行道上,松木刷漆的路面,雕刻花纹的栏杆,多么美得环境,可是我的心就如冻住一般,冷冰冰的,连一丝水汽都没有。 因为,苏懿瑄给我发来短信:“萧然,你的好在后面,等着吧。” 她又要做文章了! “萧然,为什么不等我?”周老师站在我面前,挡住了视线。 他的表情是那样愉悦,眼神闪着晶莹如玉的澄澈,声音充满了活力和欢欣。我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课堂,他就这样温润如暖玉一般的微笑着。 “萧然,我在市中心预定了中餐,新开的,好评如潮。走,我带你去,我们有多久没有好好在一起了,今天一是放松一下,而是庆贺你拔得头筹。” 他欢悦的拉着我的手,朝马路边走去,马路边停着他的车。 我们来到中餐厅,公开场合与他同出同进,我不自觉的有些胆怯。 “周老师,你先进去,我先去个卫生间。”站在中餐厅门口,我吞吞吐吐的说。 他笑了,伸出手来,将我耳边的一缕头发顺道耳后,突然就抱住我,低下头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傻瓜,我们都有了肌肤之亲,你还叫我周老师,叫我的名字。” 肌肤之亲,这四个充满柔情蜜意的字眼儿从他嘴里冒出来,我的鼻子一酸,心中涌上丝丝羞怯和娇柔。 他说的肌肤之亲应该是游泳池那一幕吧。 我嘴唇动了动,没有吱声。 “叫不叫?不叫我要惩罚你了!”他宠溺的声音让我顿时心跳错漏,说着嘴唇已经从脸颊滑过来,就要落在 我的唇上。 我连忙侧过头,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叫到:“世卿!”软糯娇嗔的声音落进耳朵里,我都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声音。 我蹭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周老师的怀抱忽然一紧,他在我耳边说道:“然,我爱你!”语音温存万分。 说完他放开我,笑着叮嘱道:“我先进去,在里面等你,20号桌。” 从卫生间出来,服务员要带我去20号桌。我拒绝了。 绕着窗户一周都是雅座,雅座和雅座之间都是用雕花木格子隔开,雅座四周点缀着时下最受欢迎最好培植的绿植。 雅座将大厅围了个圆环,开阔的大厅两两相对,设置了十字型的餐桌,最中央是一顶盛大豪华的水晶灯,灯下是一片开豁的空地,铺着古色古香的花型地砖。 整个环境装潢奢华中透着复古风格的典雅大气。 因为是饭点,也因为是网红打卡地,就餐的客人络绎不绝。 远远的就听到有女生七嘴八舌的和周老师打招呼: “周老师,您也来网红打卡点吃饭啊!” “周老师,来和我们一起吃吧,出来吃饭遇上您,好巧啊!” “周老师,今天您要请客啊,上次说好的系里一起吃饭,您没来,这是给您补偿的机会哦!” 我站在绿植后面看过去,十几个女孩子围在20号桌旁边,把雅座围得水泄不通,抢着和周老师说话。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过去的时候,看到大厅中央的水晶灯下,一个穿着橘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孩儿,手里拿着布娃娃,站在那儿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人。 我的心没来由的变得柔软起来,她拿的布娃娃正是我带她去吃汉堡的那天买给她的。 从上海回来,和宋尧失去联系,他们有搬了家,我以为见不到她了。为了和苏苏较量,我故作强势,就是为了不让苏苏去捏我的软肋。 日思夜想,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了。 她已经看到了我,朝着我跑过来,嘴里叫着:“妈妈,妈妈……” 我迎上前去,抱住她转了个圈儿,然后才放下,问她:“悠悠,你怎么在这儿?” 悠悠指着十字格其中的一个桌子说:“爸爸带我们来吃饭。” 我顺着悠悠的指向看过去,桌子上坐着婆婆,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穿着孕妇装,两个人正说着什么。 “爸爸呢?”我问。 “给我买冰糖葫芦去了。”悠悠声音特别响,特别亮,稚嫩的声音引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婆婆也看过来。 我只好带着悠悠走过去,我想,无论过去如何,见了面,躲不掉,打个招呼还是必要的。 坐在旁边的孕妇已经站起来,她的脸上略微带着浮肿,大腹便便的样子,像是再一两个月就要生产。 “悠悠,她是谁?”我悄悄问。 “她……她……后妈。”悠悠嘟囔了一下才说。 原来宋尧又要做爸爸了,我笑了,等他有了第二个孩子,或许,他们就顾不上悠悠了,心里顿时感到欢欣和轻松。 “妈,就是这个女人欺负你,霸占我们的家产,把你和宋尧赶出家门的吗?”她皱着眉头,看了我一下,问婆婆。 婆婆黑着脸,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欺人太甚,妈,您等着,我给您出气!” 她的话我一字不漏的挺进耳朵里,我笑着看着她,初次见面,就要给婆婆出气,好大的口气啊! 058 不允许 我带着悠悠走过去,站在桌子旁边,笑着对她说:“您好,我是看到女儿才过来的。” 啪……忽然,就听见泼水声,她端起婆婆面前的茶杯,迅不掩耳的泼到婆婆脸上。 茶叶、茶水流了婆婆一脸一身。 “悠悠奶……”我刚侧了下头,想跟婆婆打招呼,才张开口,后半句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张大嘴巴惊讶的看着她,心中不由得为她点了一个大大的赞:“厉害厉害,难怪口气不小,这都敢!这泼辣劲儿!” 这要换成我,转眼报应就来了。 啪…… 忽然又是一声泼水声,她快如闪电抓起面前的水杯,一杯水毫不犹豫的泼到自己脸上,茶叶、茶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整个挺着的大肚子都淋湿了,潮湿处还冒着热气。 我几乎是被她吓傻了,悠悠也被吓得躲到我的怀里。 在我还未做出反应的时候,她已经带着哭腔叫起来:“宋尧,宋尧,这个女人她泼了我,还泼了妈妈……” 中午时分,正是饭点高峰期,雅座做满了人,大厅的桌子也都坐满了人,原本谁也没有注意我们。 她这一泼一喊,这边的动静,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纷纷伸长脖子看过来。 我看看四周,周围就我一个人站在她俩对面,她口中的女人,非我莫属,而她和婆婆满脸满身的茶水,显然是我泼的。 佩服佩服,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女人,情商高啊!我暗自感叹道,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做宋尧的妻子,做婆婆的儿媳妇。 恶人自有恶人磨,一点没错。 我看着观望的人,无奈的耸耸双肩,反正已经被诬陷了,那我就做个恶人又如何? “宋尧,宋尧,这个女人她泼了我,还泼了妈妈……”她的哭腔楚楚可怜,令我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悠悠把小脸藏在我的怀里哭起来,我正想安慰她。谁知一个重重的耳光就落在脸上,打得我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又是一记耳光! “又是你这个臭女人,我不去纠缠你,你反倒阴魂不散,不抽你,你不长记性是不是?”宋尧恶狠狠的话语响起来。 悠悠紧紧的抱着我的双腿,我才没能失去平衡摔倒。 “天哪……” “哦,买噶的……” “教训这种狐狸精,下手就要稳准狠……” “艾玛,这个女人,不是网红吗?听说还被小流氓强奸过,今天竟然在这儿欺负老弱病残……” “抽他,抽他,抽他……” 大厅里忽然就乱糟糟的,一片哗然。 听着他们起哄的声音,我忽然间就觉得可笑,我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笑起来:“算你狠,算你狠。” “萧然,萧然……”就在这猝不及防的一瞬间,周老师已经大步流星来到身边,他看了我一眼,转身一手揪住宋尧的衣领,一手扬起,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宋尧脸上。 随之宋尧的胳臂被他一扭,骨骼摩擦的声音刺耳的响起来。 周老师发怒了。温文尔雅的他出手毫不留情,眨眼功夫宋尧已经踏翻在地,一屁股摔在地上。 我连忙紧紧抱住悠悠,捂住她的双眼。 “哇,周老师,太厉害啦,出手如闪电……” “啊,周老师伸手利落,好崇拜啊……” “周老师,周老师,周老师……” 周围十几个女孩子已经尖叫起来,为他们心目中的男神加油助威。 “王八蛋,小白脸,我睡过的破烂货,你也捡……”宋尧本就暴怒,现在被周老师一个耳光摔在地上,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歇斯底里吼叫起来。 很多人都举着手机,拍摄着。 我绝望的闭上眼睛,突然间发觉世能丢尽颜面、难堪尴尬、无地自容的人,除我也是没谁了。 怀里是我的女儿,旁边是周老师,躺在地上的是前夫,周围是无数的陌生人,还有周老师的铁杆粉丝,我该怎么办? 我睁开眼睛,周老师已经转过身,他向我张开双臂…… 因我要让他再次丢尽尊严和颜面,被人戳着脊梁骨吗?他是大学教授,是学生崇拜钦慕的人,是万世之师表,师道之楷模,我要成为他的污点,他的软肋吗?我要他成为非议的对象吗?我要他从此被学生轻看,被拍成乌七八糟的视频发到网上,被不明所以的围观评头论足吗? 我想起网上有位本受人尊敬的教师,因为一次教育过激语言,被网络热议,最终经受不住舆论压力跳楼身亡…… 我想起一个女孩子,因为拿了别人一根铅笔,被网络谴责,最终轻生告终…… 我想不下去了。 我推开悠悠,厉声喝道:“站住!” 我伸出手,定定的指住他的胸脯,逼近一步,硬生生逼停他靠近的脚步,冷笑道:“这是我的家事!” 我指着他的胸脯,逼近他一步,手指一用力,冷不丁将他逼退一步,不容置疑的说:“你插手我的家事,你是谁?我们认识吗?我们很熟吗?谁要你多管闲事!” 我又逼近一步,将他再次逼退一步,铿锵有力的说:“我本就一身闲言碎语。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陌生男人,管我家事,打我前夫,你是要我从此被世人非议,被亲人唾弃吗?” 我又逼近一步,对他说:“你看看这里,都是有涵养有教养有修养的人士,他们有你的学生,有你的同事,他们和你共同生活在川南,头顶同一方蓝天,脚踏同一片大地。你是教授,你是城市的文化导向,你是学识的精英领航,你是道德的砝码标杆。” 我转过身子,对着大家说:“大家说,你们允许他自毁光环,为我这样一个被前夫唾骂,被世人诟病的女人出头撑腰吗?” 我一字一句的说出来,一字一句咄咄逼人,我想敲醒眼前这个男人,让他知难而退,让他望而止步。 “不允许……”有个女学生大声叫起来。 “不允许……”紧跟着就有人叫起来。 “不允许……”最后所有人一起叫起来。 059 坐定红颜祸水的罪名 这世界上的芸芸众生,出生、成长、老去,一生都注定平凡、平庸的人太多太多了。这世界上碌碌无为,出生到死去,大多数人注定一生一事无成。 而他不是。 初见他,在少帅讲堂侃侃而谈,气度风采如皎皎月华;再见他,撰写的文稿妙笔生花,才华如江河横溢;相处这段时间,他洁身自好,品性高华…… 我看着他清华的眼眸,看着他温润柔和的脸,一阵疼痛袭上心头。心虽然痛,却坚定无比。自古被红颜祸水拖累毁灭的人还少吗? 周围的人,都是熟识他的朋友、同事、学生,今晚的事情一定会像疯长的野草一样,蔓延遍布。 如果我不能决断,那么,被绯闻侵袭的人,除我之外,又将多一个他。 他,是活在我心中的最美,我不能亲手毁了他。 我坚定的推开周老师,毅然向外走去。只有我的消失,才能平息此刻的喧腾。 我大步向外跑去,周老师追过来,一伸手臂,将我揽了回去。 他平静的看着我,仿佛眼里心里都只有我。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眼睛如清冽的泉水,他的嘴角带着笑意。 “萧然,我们已经错过了一回,我不想再错过第二回。相爱,不是风花雪月,不是始乱终弃;是责任,是承担,是无论风雨、无论艰辛,并肩而行、风雨兼程的恒心和毅力!” 真真切切,一字一句。 我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我能感到痛彻心扉的滋味。但是爱他就不能毁了他!我再一次坚决的推开他。 “啪,啪,啪……” 就在这时传来几声响亮而清脆的掌声,众人的眼光都被吸引过去。 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一个男人,洁白的毛衣如雪,外搭一件休闲西服,悠闲洒脱的走过来。 他的出现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当大家认出眼前人时,不由发出一声惊呼,瞬间忘记了尴尬的我和周老师。 “唐恒……唐恒……” 所有的人瞪大眼睛看着他,随后欢呼着他的名字向着他拥过去 他拍着手闲庭信步一般走来,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 随手一挥仿佛具有魔力一般,定住众人前拥的脚步。他一双眼睛亮如星辰,边走边说:“漂亮漂亮,精彩精彩,震撼震撼,感动感动……” 他的目光游移着,最终落在我的身上。他朝着我们走过来,目光从宋尧脸上盘旋片刻,朗声说道:“前夫打前妻,漂亮漂亮!平生仅见,哈哈哈哈……”语气极尽讽刺戏谑。 宋尧趁我和周老师说话的功夫,站起身来,他被周老师暴揍,本已丢脸,此刻听了唐恒连讽带刺的话,处于状态暴怒。 他狠狠瞪着我。 “回家去,都给我回家去!”他暴躁的说着,拉住怀孕的女人拖着悠悠奶奶,又有奶奶拖拽着悠悠幼小的身体,一拉一拽向餐厅出口走去。 悠悠不愿离去,她极力扭动身体想挣开婆婆的手,小身体却被婆婆用力拖拽着向前,她回头哭喊着:“妈妈,妈妈……” 极力忍住想要扑上去抢夺悠悠的念头,双手紧握,这样的场合这样的遭遇,不知给悠悠的心灵会蒙上什么? 我恨! 我恨不能替她承受一切生活的风雨,却适得其反,每跟她多见一面,生活就会无情的多伤害一分。 难以想象,幼小的悠悠,因为今天的场景,给她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什么颜色的阴影。以至于成长到青春年华时,重重叛逆、倔强、离家出走,一幕幕令我痛彻心扉,悔不当初。 我咬着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来,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婆婆拖拽着消失在眼前。 周老师嘴角眉头紧蹙,他盯着悠悠离去的方向,把手放在臂弯又放了下来。转身对我说:“萧然,事情总会过去的,这种场合,不适合我们,我们走!” 周老师不爱与人争执,他最生气的时候,最多把双手环握在臂弯。今天的事情令我伤心,令他愤怒。 周围人很多,在大庭广众之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失控。我在克制,我知道,他也在极力平复心绪。 唐恒却大摇大摆挡住周老师,先他一步站在我旁边,把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做出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 他看着周老师,目光带着笑意,另一只手随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做足了帅气潇洒的前奏,这才说道:“周郎一怒为红颜,精彩精彩。爱是责任和承担,感动感动!” 说完,他又是哈哈一阵,随后洒脱随性的一转身,两只手握住我的胳膊,盯着我的眼睛,嬉笑着对我说:“震撼,震撼,不愧是我唐恒喜欢的女人,烈性,倔强,坚强,都是我喜欢的样子。”言行举止之间像极了处处留情的江湖浪子。 他低下头,压低声音,就像对久别重逢的情人一样,深情而温存的问我:“见到我开心吗?” 这个男人,我已将他排入黑名单,但是此刻,他如天上掉下来的救星,出现在我的眼前,轻轻松松的化解了我的困局。 我说了那么多,反而逼得周老师在大庭广众之下向我表明心意,差点让我要坐定红颜祸水的罪名。 如果我是祸水,就让我祸害眼前这个没正行的男人吧。他风流潇洒,他绯闻漫天,他处处留情,但是,此刻,我不是正需要这样一个人吗? 你是佛祖派来的救兵吗?我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把头深深的埋在他的怀里。 闭眼间,泪水涌出。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世卿,对不起。只因成人的世界诸多残忍,诸多不得已。 在我还来不及说爱你的时候,生活已将我打回原地。 虽然我低着头,将头深埋,但是我知道,周老师在看着我,他的学生、同事在看着我,围观的其他人也看着我。 众目睽睽之下,我依然抬起头,双手搭上他的肩膀,环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带上笑容,假装喜极而泣,哽咽着说:“你回来真好!” 060 你的另一半,请签收 最终,在众人得到欢呼声中,我随着唐恒离开现场。虽然背对着他们,背对着周老师,但是我的心疼得厉害,走出餐厅的一刹那,终于忍不住心头腾涌的痛苦,我浑身无力,呕出一口鲜血。 梅姐劝过我,用什么都不要用心,动什么都不要动情。 唐恒的胸口一片鲜红,亮白色的毛衣,鲜红的血迹,我连忙掏出纸巾擦拭起来,不擦还好,一擦之下,血迹面积反而扩大。 唐恒要带我去医院,被我拒绝了。我拦住一辆出租车,逃离这个伤心地。 时间会治愈一切的,寄希望于未来,我想,过了这个冬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生活的车轮不会为谁停留,迎来东边的日出,送走西山的晚霞,转眼又是忙碌的一天。 下班前,大家的手机短信的提示音此起彼伏,梅姐一年的财务结算总算结束了,大家一年的奖金和红利都打到了卡里。 悦耳的铃声中,我点开手机,卡里进账二十万,加上这个月的工资,还有红利,还有我的存款,我终于可以凑够五十万了。 莫名其妙的眼睛就湿润了,我盯着手机短信中那一串数字幻想起来。 把悠悠接回来,她有珍珍做伙伴就不孤独了,他们俩年岁相仿,可以一起上幼儿园,可以一起玩耍,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学画画…… 每当周老师来教珍珍画画的时候,我都幻想过有一天他也能一起教悠悠画画的情景,那时候,心里充满了力量和希望。 短短几天,想不到,这美好的一幕就被我亲手撕碎了…… 夕阳的余光洒在红墙上,鲜红的色彩多了一抹惨烈。我久久盯着,心中一时难过,一时欣慰。 欣慰的是终于凑够了可以变更悠悠抚养权的五十万,难过的是,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去奢望那份珍藏多年的情感。 眼前边的模糊起来,我擦了擦眼睛,走进工作室,伤感的样子,不想让谁看见。幸好,设计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门被推开了,大家簇拥着都进来。刘真第一个欢呼起来:“老大,看到短信了吗?我们的年终奖下来了!” 其实,谁拿了多少钱,我都是知道的。看到大家这么开心,我不想扫兴,回应他:“别高兴的太早,还不知道够不够付你房子的首付啊?我们可是等着喝喜酒的。” 梅姐紧着接上我的话茬:“他偷乐了好半天,我说傻呆呆的乐啥呢,原来是要抱得美人归了啊!” 冯清清从后面挤过来,胖滚滚的身子,把刘真挤得差点一个趔趄,她趁机一把抢过刘真手里的手机,一边笑一边说:“我看看,原来是跟小丽报喜呢!一个人乐那可不行,我都看过来,就数你的年终奖最高,请客,必须请客!否则,手机就是我的了!” 刘真被打趣,他已经习惯了,但是听冯清清说要请客,他也痞坏的笑起来:“冯姐,你就免了,我请他们啊!” 冯清清一听,横在刘真面前,不依不饶,“你倒是说说,我为啥要免了!你忙到啥时候,我可都是给你留了饭的。没良心的,你必须请我!” 刘真抢过自己的手机,一个鬼脸,窜到梅姐身后,探出个脑袋说:“你酒量跟武松有一拼,这要是在水浒传里,都有你一把交椅了,你完全可以过景阳冈了,我怕我这点小钱请不起你啊!”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李骁翰说:“kea,今晚我请客!” “不过,参加可以,一律带家属!”李骁翰补充了一句。 kea,川南新开的一家娱乐场所,餐饮娱乐为一体的豪华场所。 “哦哦哦……啦啦啦……金牌律师请客,大家都带上另一半!”刘真第一个响应,大家都跟着欢呼起哄,一时间我的小工作室喧闹起来。 “就你有另一半,我们单身的怎么办,临时拉郎配吗?李骁翰,你做我的家属,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要点最贵的白兰地。”梅姐大眼睛妩媚的瞧着李骁翰不容置疑的说。 “我要最贵的蛋糕,骁翰,多带点钱!”刘真立刻接上。 “那我就不去了吧,我没有家属……”赵海光吞吞吐吐的说。 赵海光休息的日子就出去到处溜达,寻找珍珍妈妈,而且到处贴一些寻人启事,一段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珍珍妈妈的消息。 今晚大家哄闹着,李骁翰这个条件,其实没别的,更多的是想打趣刘真和冯清清来着。 “小赵,谁说你没有家属,你有珍珍啊!”我说。 “赵师傅,我也没有家属,要不这样,我俩搭个伙儿,我带上你,你带上珍珍,我们第三个就可以去了撒!”冯清清接过我的话,跟赵海光商量着。 赵海光腼腆实诚,他认真的看着李骁翰,问道:“李律师,您说可以不?” 李骁翰憋不住想笑,可能是怕影响自己平日里高冷的风范,硬生生甩了一下头发,摸了一下下巴,“没问题啊!” 大家看冯清清和赵海光这么搞笑,再一次忍不住大声笑起来。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小林子站在门口,水灵灵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大家问道。 梅姐一把拉进小林子说:“小林子,来得正好,我们要去kea,正好一起去啊!” 小林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她疑惑的看向我,用眼睛询问我。 我挽住她的胳膊大声笑起来,“我有家属啦,小林子就是我的另一半。” 夜晚很快就来到了,kea门口,霓虹灯下,夜色焕发着浪漫迷人的氛围。 李骁翰驾车来到,第一次看到他嬉皮士的装扮,像极了一枚小鲜肉,刘真凑过去,围着李骁翰绕了一圈,戏谑道:“噢哟,这是哪里来的小怪兽,你们大家嗅到什么味儿了没?” 我们都不配合的摇摇头,刘真对我们的态度嗤之以鼻:“瞧瞧瞧,都是重色轻友之徒,难道你们没嗅到浑身上下一股迷魂药的腥味儿吗?” 然而此时,大家都已经顾不上再去围观他打趣李骁翰,而是被徐徐驶来,停在门口的兰博基尼所吸引。 车门打开,唐恒下了车,他朝着我走过来,雪白的毛衣炫得我视力有些模糊,迷蒙中,只听见他说:“你的另一半到了,请您签收。” 061 口是心非的女人 不清楚就这样一个花花公子,时时处处绯闻不断的人物,却偏爱白色。白色是清华高洁的颜色,白梅、白雪,向来都被人赞颂,在他身上,哪里都看不出他有这种秉性。 我就这样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容,轻慢的看着他一身白色,眼睛里就有些湿润了,心里突兀的冒出一个念头,穿成这样,是在祭奠我逝去的爱情吗? “这份大礼,怎么样,出乎意料吧,你还满意吗?”他双臂略抬,左右摇摆着向我走来,笑意如水。 将自己置于大庭广众之下,你的爱和恨,你的选择和放弃是这样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众人眼中,我很不适应这种状况。 尤其是面对了和周老师之间的遭遇之后,我更喜欢低调的活在这世上,不让自己成为绯闻中心,不让自己成为他人评头论足的对象,更不让有心人利用了去。 唐恒出现的地方,自然就是绯闻中心。他无所谓,但是我不行,公司的形象,妈妈的形象,我顾虑的实在太多太多。 我转身离开,快速寻找一个夜色黯淡、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隐身在一颗大树的背后。 但是他已经跟了过来,一手搭在大树上,一手插在腰间,嘴角间含着一丝笑意,定定的看着我。他算准了我不敢再跑出去,因为除了这棵大树后面,别的地方都被在灯光照耀之下。 为了不让自己暴露在外,我往大树阴影里挪了挪,这一挪,距离他更近了,给了他一种我要靠近他的错觉。 “什么个意思?见我就跑,这会儿又投怀送抱,你的意思就在这大树下,来个柔情蜜意的拥抱?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我!”他坏笑着,眼睛里是我看不透的神色。 我看看四周,确定他的后面没有狗仔队,这才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送你个大头鬼,你到哪里,哪里就绯闻漫天,你以为我愿意靠近你。如果你能离我远一点,或许我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 他被我推了一把,身体只是晃了晃,一晃之间,我和他之间挨得更近了,我尴尬极了,打定主意不去kea,赶紧离去。 又一想,不行啊,我答应了今晚请客来的,我不能走。我只得贴着他的身体,把自己躲在大树后面。 “遇到言行不一的女人也很是无奈啊,嘴上说离我远一点,身体偏偏要往我怀里钻,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口是心非吗?”唐恒很得意的样子,将手放在我的腰间,环住我的身体。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能不能爷们一点,是个女人都往怀里搂,你放手!”这个男人,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上了就甩不掉。 不容我挣扎,他低下头,在我耳边说道:“萧然,怕也没用,躲也躲不掉,我劝你还是面对现实吧!你不是怕绯闻吗?现在各种新媒体头条都是我和你要订婚的报道,如果不信,打卡手机看看。” 我不相信,怎么可能?我迅速掏出手机,点开浏览器,有视频、有文字、有图案,密密麻麻都是他说的内容。 “近日,貌似恒主与一女星关系密切,此女身份尚不明确,据知情人透露,此女抛弃青梅竹马的教师男友,劈腿恒主……” “恒主新女友浮出水面,婚期在即,一向朝花夕柳的恒主改脾气了也未尝可知……” “恒主风流潇洒,帅气多金,成功俘获美人心,可靠消息,恒主大婚之日已定……” …… “你卑鄙,你无耻、你流氓、你没道德、你居心不良……”我脱口而出,再无暇顾及自己的淑女形象,想不到,我最注重的清誉,竟然毁于一个浪子之手。 他却毫无顾忌得哈哈哈大笑起来,嘴角一撇,洋洋自得,“还有什么?尽管说啊!你骂开心、骂舒服了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质问他。 他松开环住我地手,挽住我地胳膊说:“你很有魅力,我喜欢你呀!” 见我怒视着他,他耸耸肩说道:“在川南,我需要一个未婚妻。而你,恰好符合我所需要的一切条件,身份大众化,地位平民化,容颜天使化,完美的灰姑娘。听我话乖乖扮演好角色,否则,你情殇呕血的照片,如果发到周世卿那儿,你知道后果的。而且,据我所知,他已被提名为副院长候选人,正在考察期。” 情殇呕血的照片?后果?我当然清楚。我也不怀疑他所说的真实性,这种手段了得的商场大亨,没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好不容易,将自己与周老师划清界限,就算情殇,我一个人伤就可以了。正如绯闻所说,我扮演一个为金钱地位抛弃挚爱男友的拜金女形象也恰到好处,能让周老师彻底死了心。 他被提名为副院长了!我心里有了一丝喜悦。考察期最注重的是候选人的生活作风问题,一旦作风出问题是要一票否决的,无论你能力多强,业务多精湛造诣多深厚,选拔干部,德能勤绩,以德为先。 如果周老师知道我吐血了,我真怕他会做出什么。 我抬起头,凄惨的笑起来,“这么说,你是在帮我了,我反而还要感谢你做的一切。” “难道不是吗?从认识我开始,你就开始走狗屎运不是吗?生意兴隆,人气爆棚,迅速窜入网红系列,感谢我,就顺从我,接好我给你安排的所有。”他拉着我的手,走出大树阴影,侧着头温柔的对我说着这样的话。 “果然是商人,无利不往,这种厚颜无耻我的话你也能说的这样温情。”我只好跟出去,嘴角带上笑容,语声却极尽厌恶。 “错,是无往不利。”他就这样坦然的拉着我的手,悠然自得、潇洒自如的走进川南人气最旺的娱乐场所kea。 我只好亦步亦趋,跟着他走进辉煌瑰丽的灯光映衬下的夜生活世界。 我看到了李骁翰、刘真、梅姐他们坐在演艺台下方的一处座位上,显然,唐恒也看到了他们,拉着我向他们走去。 一侧头,我看到了周老师,和他一桌的是郑玲儿和导师坐在侧廊的卡座上。他眉头微皱,忧郁的看着我。 062 难道是吃醋了 我不由的向着侧廊卡座多看了几眼,对上周老师忧郁的眼神,心莫名的疼了起来。 手心里传来一股明显的力道,拽着我向前走去。唐恒淡漠的看着前面,手紧紧攥着我的手,仿佛是在提醒我。 “别让眼神出卖内心,别忘了,你的心病还没好,你是打算在这儿再吐一次血吗?我的未婚妻!”无情的声音是那样冷漠,与他脸上随意洒脱的笑容形成强烈的对比。 我心中一凛,紧跟几步,与他亲昵的挨在一起。 “别忘了,你的付出是为了什么,不要前功尽弃才好!”他一边走着,一边冷冷说道。 我的头靠上他的肩膀,假装亲密,恶声恶气的回道:“与你的!谁要你多管闲事,充好人。” 他顿住脚步,笑得更加随性,伸手揽住我的肩,有点变本加厉的感觉,说道:“我的未婚妻,人要在我身边,心也要在我身边,不允许你跟我在一起时,神思不属。” “放心吧,不会如你所愿的,满世界的人都可以是你的未婚妻,偏我不会,偏要心不在焉,神思不属,你能把我怎么样?假的就是假的!你还指望冒牌货刷出正品的质量?做你的青天白日南柯黄粱梦!”我从未这样爽利的骂过人,看着他可恶的眼睛,骂声无比的利索自然。 每当跟他对上,我就像变了个人,仿佛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吵架界的语言艺术家,天生就是为了骂他而生的。 想到这儿,我突然觉得爽快、轻松,不由得眼角眉梢都带上得意的喜色,忘记了心疼。 他眉头微蹙,眼里闪过狡黠的神色,微微转过头去,挥手打着响指,招来服务员,一个经理模样的中年男子小跑着过来,恭敬的问道:“恒主,请吩咐。” 唐恒指着演艺台挥挥手,经理立刻小跑着上台对正在表演的乐队指挥笑声说了什么,乐声戛然而止。 全场因为音乐的突然停止,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演艺台。 唐恒闲庭信步一般走上演艺台,故意咳嗽几声,引得全场瞩目之后,轻描淡写的说:“今晚全场免单。” 顿时整个现场沸腾了,顾客用酒杯敲击着桌面,欢呼起来。 “我在川南邂逅了心爱的姑娘,她叫萧然。今天她终于同意成为我的未婚妻!我很开心,为了表达心中的喜悦,今晚全场免单!”唐恒随手一指,人们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向落在我身上,众目睽睽之下,唐恒继续提高音量说道:“但是有一个条件,享受免单的桌位要为她献上一个节目。” 欢呼声继续着,已经有一个小伙子拉着女朋友上了演艺台,抢先说到:“祝贺帅气多金的恒主名花有主,我们21号桌献上一曲《稻草人也有爱情》,为王子和灰姑娘祝福!” 音乐响起,歌声响起,酒杯敲击桌面的声音响彻全场。 梅姐来到我身边,努努嘴,眼睛的余光可以看到,侧廊卡座上,周老师抓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喝了下去。拿起酒瓶,倒了一杯,又一口喝了下去。 在我的记忆里,周老师偶尔会抽抽烟,从不喝酒的。 梅姐他们也是看到了周老师,神情有些尴尬。刘真阴晴不定的看着我和唐恒,而赵海光茫然的神色里,都是不解。 我知道他喜欢周老师,特别不理解我为什么会当着周老师的面对突然冒出来的唐恒亲昵有加,他疑惑的看看我,看看梅姐看看冯清清,眼睛里藏满了疑惑。 大家面面相觑,礼貌性的跟唐恒打招呼,又看看侧廊那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跟唐恒腻在一起。 是的,那天的情景,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心里一定以为我是攀上了金主唐恒,甩掉了周老师。 梅姐拉着我,来到卫生间的走廊,那里比较安静一点。她语气不善,“如果不是我傻的话,我记得就在前天,周世卿才宣布你和他在相爱!解释一下吧,今天什么状况?你演的哪一出?周世卿哪一点配不上你?” 这样喧嚣的环境,这样糟糕的心情,这样愚弄人的境遇,还有这样虚假的感情,让我怎么跟梅姐解释? 我挠挠头发,平复糟糕烦躁的心绪,满脑子搜索用什么样的语言能简单明了的说清楚状况。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梅晓瞿,你太霸道了吧!你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甩一个,我就应该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吗?见到唐恒,就不能满足一下虚荣的少女心吗?你知道唐恒,你见到他的照片都要欢喜的发狂。你这样质问我,难道是吃醋了?”一张嘴,说出的话与自己的心思竟然扯开了十万八千里。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今年是什么年份?难不成比传说中庚子年还要难过吗? 什么都不求,可是什么都要拥挤着赶趟儿一般纠缠你,我仿佛就是那只作茧自缚的蚕蛹。 “萧然,这么多年,你是什么人,我懂得。你和周世卿,是受到我们所有人祝福的一对儿。你们应该婵娟长久,我希望今天看到的不是真的,是你和唐恒合谋的刺激他的一场假戏。”梅姐激动起来,她较起真来还很执着,一只手压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在空中挥舞。 我想哭,果然知我者梅姐也。但是我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和周老师藕断丝连,长痛不如短痛,让所有人都看到我和他再无关联,才是真的对他好。 不能给他的升迁提拔带去一丝半缕的牵绊。 我抬起头,微笑着说:“梅晓瞿,你以为你懂我?你根本不懂得我要的是什么?你有过穷的买不起一张车票的时候吗?你有过下大雪天连煤都烧不起的时候吗?你有过饿的皮包骨头的时候吗?你有过被人讨债倒在雨地上哭泣的时候吗?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唐恒了吧,我穷怕了,我穷的连女儿都丢掉了,你知道吗?”我一甩头,硬生生把涌上眼底的泪水压了回去,看着梅晓瞿笑起来。 一双臂膀从后面紧紧抱住了我,我闻道一股浓烈的酒气,火热的唇贴近耳边,蹭着我的脖颈,周老师温润中带着沙哑的声音:“萧然,别怕,有我呢!” 063 很是忧郁,很是伤情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瞬间石化,尴尬无比的看着梅姐。梅姐还以为是她自己的劝说有效,满意的看着我们,“周世卿,如果你再把她弄丢了,连我都不答应!”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听到周老师说:“萧然,你是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吗?惩罚我曾经弄丢了你。你以为你做出拜金女的样子,我就会相信吗?你越是这样,我越是自责。这种地方,不适合我们,跟我走。” “怎么?未婚妻,你是在演戏吗?”是唐恒清朗的话语将我惊醒,我一个激灵,连忙挣开周老的怀抱,就差那么一点,差点就忘记自己的坚持,迷失在感情的怀抱里。 我感激的看了唐恒一眼,低下头做出愧疚模样,好不留情的指着周老师说:“遇到一个酒鬼,冷不防就被他撞到了。幸好你来了,否则还不知道发生什么。” 周老师的嘴角抽搐着,眼神忧郁而怜惜的看着我,他的额头蹙起两道褶皱,令人心疼。心口莫名的疼痛起来,我的手下意识压在心口上。 唐恒笑起来,温情的看着我,手拂过我的长发,我的脸颊,仔细审视着说:“我就知道,我选中的未婚妻,根本不会演什么朝秦暮楚的戏文,倒是这些冷不丁冒出来的酒鬼,实在可恨。” 说着,他将我环在臂弯里,冷着脸对着周老师说:“你这是要演一出霸王别姬给我看吗?可惜你不是项羽,萧然也不是虞姬。如果让人看到你在这种风月场所,与我的未婚妻不清不楚,与你的前程可是大有裨益。哈哈哈哈哈……” 周老师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唐恒在说什么,眼神纹丝不动,凝视着我,那么忧郁,那么伤情。 我记得当年,苏苏用情书事件陷害我,周老师罚我打扫一个月操场,有一天,我清扫满操场的落叶时,偶一抬头,看到他站在操场边上,就是今天这样忧郁的看着我,眼睛里满是伤情。 “噢!” 我压抑着疼痛轻声叫起来。 此时心口又是一阵疼痛,我的手下意识的用力压在疼痛的部位。担心唐恒或者周老师察觉什么,连忙假装恶心,用手捂住嘴巴,把接下来的声音堵了回去。 唐恒似有觉察,眼神一凛,十分配合我的表演,担心的说:“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强撑着,怀孩子这种事情本就辛苦。”一边说一边拖住我转身离开走廊。 该死的,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我和他一唱一和已经足够伤到周老师。这样的话,是嫌周老师不够伤心难过吗? 我低下头,狠狠的咬住嘴唇,痛苦的闭着眼睛,任凭他拖着我身体离开。 我真后悔今天的决定,怎么鬼使神差来kea,怎么就阴差阳错遇到唐恒,还有周老师。如果我们去别的地方,这会儿,李骁翰一定是讲着冷笑话,冯清清晃动着她可心的身体自得其乐。 是我破坏了原本属于大家的快乐,这一点,很快我就从他们的表现中得到了证实。 当我和唐恒坐在座位上时,赵海光抓起酒瓶子,咕嘟咕嘟不带喘气把一瓶酒灌进肚子里,瓶子重重落在桌子上,蒙声蒙气的说:“这酒,真他吗憋屈,我去找周老师喝酒。”说完站起来,蛮横劲儿撞得椅子东倒西歪。 冯清清也鄙视的看着我,看起来,就在刚才,她已经喝掉了好几瓶啤酒,她将桌子上的空瓶子胡乱一推,一个瓶子在桌子地上滚了几下,倒在我的怀里。 她圆圆脸上,神情很是古怪,看着像哭,又看着像笑,阴阳怪气的说:“这年头,是人心不古,还是眼神不好,看人老看走眼。还是周老师实诚,我也去找周老师喝酒。” 座位上的人,包括小林子,一下子都去周老师那桌凑热闹,这边只剩下唐恒和我。 我极力劝着自己,一定要坚持住,不能因为一点点压力就原形毕露。 周老师,不是我配不上你,而是不能因为我,给你带去负面影响。 我把玩着怀里的酒瓶子,带着明媚的微笑看着演艺台,很是享受的听着一个中年男人抒情优美的歌声,他唱的是俄罗斯歌曲《红莓花儿开》。 这年月,已经很少有人喜欢这种老歌,但是听多了快节奏听不清歌词的dj,反而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舒缓悠扬的旋律,很是令人陶醉。 唐恒抓端起一杯酒,把玩着,时而浅酌一口。他似是看着演艺台,似是看着我,身子暧昧的靠过来,手臂自然的搭在我的肩膀上,使我和他之间的氛围充满遐想。 周老师走上演艺台,他从乐队吉他手那儿拿过吉他,调试几下音准,忧伤低沉的旋律在指尖流泻而出。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 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 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虽然迎著风虽然下著雨 我在风雨之中念著你 没有你的日子里 我会更加珍惜自己 没有我的岁月里 你要保重你自己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 我也轻声地问自己 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 台下的人已经跟着周老师的弹奏,用酒杯敲击着节奏。经典老歌的魅力在于流畅抒情唯美的曲调配合抑扬顿挫的旋律瞬间与听众的心灵产生共鸣。 台上的他唱的很是投入,目光时而落在我的脸上,我忍受着煎熬,端起一杯酒。 手被唐恒握住,他抢过酒杯,戏谑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漫不经心的看着演艺台上的周老师,说:“借酒消愁愁更愁,我劝你,人在我身边,心也要在我身边,多想想怎么做好我的未婚妻才是疗伤的良药,才是让他死心的上策。况且,你现在怀着孩子,怎么可以喝酒?演穿帮了可不好玩了。” 难以言说的情绪冲击着我,此刻的残忍,比之种种,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站起来,柔情万分的望着他,向他伸出手,温情脉脉的说到:“您说的对,既然要让他死心,何不伤的更彻底一些呢?要不要跟您的未婚妻共舞一曲?” 他痞痞一笑,很是配合地站起身来,环住我的腰,握住我的手,我们就在周老师忧伤而深情的歌声中翩然起舞。 我麻木的随着他舞动着,旋转着,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曲终人散,该是一副什么场景。 064 没人强迫他们 青云川,蓬莱仙境一处宝地,原本是最繁华所在,奈何烽烟四起,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高楼广厦被烈火焚毁,仙材地宝也被瓜分殆尽。现如今,土地焦枯,寸草不生,仙山楼宇荡然无存,到处贫瘠一片,不见一丝生机。偶尔来一场雨,瞬间也被干涸的地面吮吸一干二净,精灵小仙找一口水喝都不能够。 风吹过,漫起铺天盖地的灰尘,灰尘中传出一阵男子剧烈的咳嗽,像是被灰尘呛着了。咳嗽迫使男子放弃御风疾行,身子慢慢落到地面。 他长袖甩了几甩,尘埃算是消失了,才看清他的容貌。挺拔的身子,穿着一件云白色长袍,外面罩了一件蓝色轻纱,一张方形脸盘,英俊浓黑的剑眉蹙在一起。不过,御风飞行时,风尘太大,看不清路,衣衫被什么东西刮裂了好几个口子,玉冠也掉了,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浑身都落了灰尘,遮住了他大部分神采,显得灰头土脸。降落时,操控不好风势摔倒在地,他站起来拍打灰尘,骂了一句:“该死的御风术,每次降落都要摔本大仙一跤。你这是在考验我的定力吗?” 走了几步,灰尘消散后,地面上出现一群劳作的衣衫褴褛的精灵小仙,个个精神萎靡,脸色蜡黄,与他挺拔伟岸相比,越发显得瘦骨伶仃。他们是浩劫中侥幸留存下来的。 夕阳西斜,也没能阻止精灵小仙们劳作的节奏,他们十几个结成一阵,竭力使用薄弱的法术翻动焦黄的土地,期待一场雨后,松软的土地会孕育出绿色生命。 男子在精灵小仙的头顶,看到一粒粒白色的晶粒在闪动。这些晶粒是付出劳作后产生的财富,晶粒的一部分能量可以帮助劳作一天的小仙恢复法力,多余的晶粒会帮助他们修炼,也可以利用剩余的晶粒换取所需的药材、食物,还可以改善居住环境,当然更重要的是可以买到来自冰雪川的冰块,缓解水源匮乏。 因为浩劫,青云川十分贫瘠,急需恢复活力。仅存的生命体有限,帝君特下恩旨,免去所有青云川精灵小仙的晶粒税,供他们全力修炼法力,尽快恢复生产和生机,摆脱一穷二白的困境。 男子是青云川水云司仙官镜玄。镜玄刚从冰雪川回来,他携带十万晶粒,为水云司购置行云布雨所用的冰块,不想在冰雪川遇到意外,晶粒竟然凭空消失,无功而返,前去帝君处自行请罚。 正赶上帝君接到奏报,说地处青云川西南的云谷境内有青炎兽的踪迹,青炎兽出没的地方灵气喷涌,毁灭性极其强大,所经之处,万物都被烈焰焚烧,生灵无一幸免,让浩劫之后的青云川雪上加霜。帝君便让他将功赎罪,寻觅青炎兽的行踪。 起初,镜玄每每御风飞行,就会激起铺天盖地的尘埃,呛得他连连咳嗽,只好落地步行。走了几天,看到的都是贫苦精灵小仙,焦黄的地面,根本没有找到青炎兽的踪迹。 但是奏报的仙官带回来的影像却是真实存在的,绿蒙蒙的山川,水雾蒸腾,还能听到清脆婉转的鸟鸣,看着影像都能嗅到各种天材地宝的香气。 兴许是浩劫中免遭焚毁侥幸留下来的一片地界也未尝可知。青云川太需要一块这样的地界了,绝不能让青炎兽毁去。刚才,就在夕阳落下的一瞬间,镜玄在灰蒙蒙光秃秃的地面上分明看到了一个青翠的影子,绿油油的闪耀着,他连忙御风追踪而来,没想到激起漫天灰尘,最终失去了方向落了下来。 一群精灵顾不上躲避风尘,驱动微弱的法力翻动着泥土,小仙们将泥土中的瓦砾石块挑拣出来,又有精灵将堆积得瓦砾运走。好在翻过的泥土上面飘动着一丝觉察不到的灵气,镜玄能够感受到,只要来一场雨,灵气飘动的地方就能有生命出现。 雨,对于青云川太珍贵了。浩劫中大海覆灭,行云布雨没有活水源头,因此,在青云川,最弥足珍贵的莫过于等一场雨来。 干燥的环境,再加上镜玄这几天着实因御风呛得有些厉害,他禁不住又咳嗽了几声。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个稚嫩的女声:“土地仙,咳得这么厉害,要不要喝点水啊?” “土地仙?喝点水?”镜玄转身看过去,四周没有人啊。他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有买到晶粒,最近一个月青云川就会处于干旱状态,万物生灵都苦熬着干渴,有些精灵小仙耐不住,偷偷逃往其他仙境。 这时,女声又飘过来:“土地仙,你是不是被刚才一阵沙尘暴呛晕啦,我在你头顶,你都听不出来?”说完,竟然开心的咯咯咯笑个不停。 哪里是沙尘暴,只不过是青云川太干燥了,玄镜御风飞行时激荡起的沙尘。 镜玄抬起头,半空里出现一个鹅黄色的月牙船,上面坐着一个小姑娘。穿着淡紫色的衣衫,晃动着搭在船舷上的两条腿,正自咯咯咯笑。 月牙船?怎么会在她这儿?这让镜玄十分惊奇。月牙船是青云川乃至蓬莱仙境独一无二最受青睐的坐骑,乘坐月牙船出门,浪漫逍遥自不必说,就回头率和惊羡度更是无人能比。飞天台的小嫦娥仙子恋上才貌双全、倜傥无边的帝君第九子失轶,几度找到凌云仙子,要求用她的金丝银线羽裳换乘一次而不得,气恼之下,砸了凌云仙子的颜料盘,两人从此见面就掐架。掐得多厉害镜玄是听说过的,最是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帝妃窈窕去劝架都被气得拂袖而去。 “你在叫我?”镜玄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惊讶的说。 一片朦胧而皎洁的月光随着她肢体的晃动徐徐洒落,整个人就像是光影中的一块散发着魔力的紫色水晶,美得难以言说。她的手里,突然多了一个双耳翡翠净瓶,瓶子里插着几枝翠绿欲滴的柳枝,有水滴顺着枝条上的叶片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水滴落到距离地面一丈的地方,冷不防化作一片片手掌大小的狭长翠绿的柳叶,柳叶薄如绢帛,十分柔韧,绕着玄镜周身嗖嗖的穿行,将他原本破了几处的衣衫划得七零八碎,仿佛还不过瘾,又飞成一把千叶小刀阵,冲着镜玄的心窝冲过来。 065 没见过你这样的 青云川,蓬莱仙境一处宝地,原本是最繁华所在,奈何烽烟四起,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高楼广厦被烈火焚毁,仙材地宝也被瓜分殆尽。现如今,土地焦枯,寸草不生,仙山楼宇荡然无存,到处贫瘠一片,不见一丝生机。偶尔来一场雨,瞬间也被干涸的地面吮吸一干二净,精灵小仙找一口水喝都不能够。 风吹过,漫起铺天盖地的灰尘,灰尘中传出一阵男子剧烈的咳嗽,像是被灰尘呛着了。咳嗽迫使男子放弃御风疾行,身子慢慢落到地面。 他长袖甩了几甩,尘埃算是消失了,才看清他的容貌。挺拔的身子,穿着一件云白色长袍,外面罩了一件蓝色轻纱,一张方形脸盘,英俊浓黑的剑眉蹙在一起。不过,御风飞行时,风尘太大,看不清路,衣衫被什么东西刮裂了好几个口子,玉冠也掉了,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浑身都落了灰尘,遮住了他大部分神采,显得灰头土脸。降落时,操控不好风势摔倒在地,他站起来拍打灰尘,骂了一句:“该死的御风术,每次降落都要摔本大仙一跤。你这是在考验我的定力吗?” 走了几步,灰尘消散后,地面上出现一群劳作的衣衫褴褛的精灵小仙,个个精神萎靡,脸色蜡黄,与他挺拔伟岸相比,越发显得瘦骨伶仃。他们是浩劫中侥幸留存下来的。 夕阳西斜,也没能阻止精灵小仙们劳作的节奏,他们十几个结成一阵,竭力使用薄弱的法术翻动焦黄的土地,期待一场雨后,松软的土地会孕育出绿色生命。 男子在精灵小仙的头顶,看到一粒粒白色的晶粒在闪动。这些晶粒是付出劳作后产生的财富,晶粒的一部分能量可以帮助劳作一天的小仙恢复法力,多余的晶粒会帮助他们修炼,也可以利用剩余的晶粒换取所需的药材、食物,还可以改善居住环境,当然更重要的是可以买到来自冰雪川的冰块,缓解水源匮乏。 因为浩劫,青云川十分贫瘠,急需恢复活力。仅存的生命体有限,帝君特下恩旨,免去所有青云川精灵小仙的晶粒税,供他们全力修炼法力,尽快恢复生产和生机,摆脱一穷二白的困境。 男子是青云川水云司仙官镜玄。镜玄刚从冰雪川回来,他携带十万晶粒,为水云司购置行云布雨所用的冰块,不想在冰雪川遇到意外,晶粒竟然凭空消失,无功而返,前去帝君处自行请罚。 正赶上帝君接到奏报,说地处青云川西南的云谷境内有青炎兽的踪迹,青炎兽出没的地方灵气喷涌,毁灭性极其强大,所经之处,万物都被烈焰焚烧,生灵无一幸免,让浩劫之后的青云川雪上加霜。帝君便让他将功赎罪,寻觅青炎兽的行踪。 起初,镜玄每每御风飞行,就会激起铺天盖地的尘埃,呛得他连连咳嗽,只好落地步行。走了几天,看到的都是贫苦精灵小仙,焦黄的地面,根本没有找到青炎兽的踪迹。 但是奏报的仙官带回来的影像却是真实存在的,绿蒙蒙的山川,水雾蒸腾,还能听到清脆婉转的鸟鸣,看着影像都能嗅到各种天材地宝的香气。 兴许是浩劫中免遭焚毁侥幸留下来的一片地界也未尝可知。青云川太需要一块这样的地界了,绝不能让青炎兽毁去。刚才,就在夕阳落下的一瞬间,镜玄在灰蒙蒙光秃秃的地面上分明看到了一个青翠的影子,绿油油的闪耀着,他连忙御风追踪而来,没想到激起漫天灰尘,最终失去了方向落了下来。 一群精灵顾不上躲避风尘,驱动微弱的法力翻动着泥土,小仙们将泥土中的瓦砾石块挑拣出来,又有精灵将堆积得瓦砾运走。好在翻过的泥土上面飘动着一丝觉察不到的灵气,镜玄能够感受到,只要来一场雨,灵气飘动的地方就能有生命出现。 雨,对于青云川太珍贵了。浩劫中大海覆灭,行云布雨没有活水源头,因此,在青云川,最弥足珍贵的莫过于等一场雨来。 干燥的环境,再加上镜玄这几天着实因御风呛得有些厉害,他禁不住又咳嗽了几声。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个稚嫩的女声:“土地仙,咳得这么厉害,要不要喝点水啊?” “土地仙?喝点水?”镜玄转身看过去,四周没有人啊。他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有买到晶粒,最近一个月青云川就会处于干旱状态,万物生灵都苦熬着干渴,有些精灵小仙耐不住,偷偷逃往其他仙境。 这时,女声又飘过来:“土地仙,你是不是被刚才一阵沙尘暴呛晕啦,我在你头顶,你都听不出来?”说完,竟然开心的咯咯咯笑个不停。 哪里是沙尘暴,只不过是青云川太干燥了,玄镜御风飞行时激荡起的沙尘。 镜玄抬起头,半空里出现一个鹅黄色的月牙船,上面坐着一个小姑娘。穿着淡紫色的衣衫,晃动着搭在船舷上的两条腿,正自咯咯咯笑。 月牙船?怎么会在她这儿?这让镜玄十分惊奇。月牙船是青云川乃至蓬莱仙境独一无二最受青睐的坐骑,乘坐月牙船出门,浪漫逍遥自不必说,就回头率和惊羡度更是无人能比。飞天台的小嫦娥仙子恋上才貌双全、倜傥无边的帝君第九子失轶,几度找到凌云仙子,要求用她的金丝银线羽裳换乘一次而不得,气恼之下,砸了凌云仙子的颜料盘,两人从此见面就掐架。掐得多厉害镜玄是听说过的,最是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帝妃窈窕去劝架都被气得拂袖而去。 “你在叫我?”镜玄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惊讶的说。 一片朦胧而皎洁的月光随着她肢体的晃动徐徐洒落,整个人就像是光影中的一块散发着魔力的紫色水晶,美得难以言说。她的手里,突然多了一个双耳翡翠净瓶,瓶子里插着几枝翠绿欲滴的柳枝,有水滴顺着枝条上的叶片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水滴落到距离地面一丈的地方,冷不防化作一片片手掌大小的狭长翠绿的柳叶,柳叶薄如绢帛,十分柔韧,绕着玄镜周身嗖嗖的穿行,将他原本破了几处的衣衫划得七零八碎,仿佛还不过瘾,又飞成一把千叶小刀阵,冲着镜玄的心窝冲过来。 “唉,你这个小丫头!往日无仇,近日无仇,初次见面就动刀子啊?”镜玄连忙后退,躲避飞刀阵。一个笑吟吟的小女孩儿,突施杀手,令他有点突然。 066 你醒醒吧 我站在原地,毫无表情的盯着梅晓瞿,眼睛里的漠然让梅姐失去了理智。 一套套衣服,从构思、设计、修改到制成,里面无一不是包含着周老师的心血,而且现在,它们美得无与伦比,美得灿然生辉。 王姐和朱姐夜以继日的裁剪、做工,赵海光熬红了眼睛,赶制的每一个精巧、别致的细节,还有自己,放弃了多少个个人定制的单子,做好这批服饰的检验定版。 不怪梅晓瞿生气恼怒,换我是她,火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们的对峙在静默中持续,最终梅姐一甩头一跺脚,嘶哑着嗓子说:“萧然,如果你继续固执己见,那么,我考虑下一年撤资,与你分道扬镳。” 她说的很决绝。这个女人,往往是做到才说,像今天这样被我逼到撂狠话,也是平生头一遭。 我无奈的笑了笑,抿着嘴唇。想当初只是为了生存,坚持着奶奶传授给我的手艺,公司有几天的发展,梅姐是头号功臣,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我感恩。 但是,我真如她所说,固执己见。一旦决定,绝不反悔。 我定定站在那儿,赵海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梅晓瞿身边,他擦了一把鼻子,竟然有些哽咽,“老板,在心里,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是我和珍珍的恩人,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伤周老师?我是个心软的人,我看不下去了。这些衣服做好了,我也该向你告别了,我要带着珍珍去找她妈妈……” 冯清清也擦着眼泪,珍珍依偎在她腿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 “萧妹子,来到你这儿,原本我以为自己找到了另一个家,是你们给我亲人一般的温暖,我舍不得你们。想不到你那么狠心,那个流量娱乐明星有什么好?他哪一点比得过周老师?钱,我们靠自己的本事挣得来!萧妹子,你考虑考虑,就不要这样固执己见,我们是一家人撒!眼睁睁看着我们散掉吗?”冯清清哭了,最后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的心里就不痛吗?你们一个个痛不欲生的模样,可有谁考虑过我的感受,其实,我比你们都难过。我眼底生涩,可是我还有的选吗?你们认为的对周老师的好,其实是对他最大的伤害。在他们几个人的轮番逼视之下,我连解释的心情都没有了。 我略微调整了一下心情,缓慢的说:“交流会不是非我不可。你们这是做什么?生离死别吗?梅晓瞿,我不去,你不会去吗?我只说我放弃参加,我只能代表我自己,我代表不了公司!你们一个个逼宫一样,慷慨陈词有必要吗?” 我转过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回转身一字一句说:“你们谁爱去谁去!公司是大家的,不是我萧然一个人的。” 说我不感是假的,说我冷漠那是假装的。我再也忍不住内心翻腾,毅然向外跑去。 路灯将我身影拉的悠长悠长,一辆辆汽车从我身边奔驰而过。 天那么冷,有我的心冷吗? 夜那么漫长,承载不了我的悲伤。最终,我靠着一棵大树呜呜的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我又笑了。 为什么要伤心,应该快了才对啊。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原本自己从未奢望过什么,而周老师的爱如同流星划过心海,给我从未有过的勇气和信心。 虽然,自己不能拥有,但是,有一个人,除却奶奶之外,他那么爱我,默默爱我这么多年,我知足了。 能够远远的看着他,知道他的消息,像他爱我一样默默爱他,而不为他所知,不去扰乱他的生活,此生便也无憾。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挡在眼前,灰色的呢子大衣,米白色的软羊毛围巾随意的搭在脖子上,脸上黑黑的一圈胡茬,呼吸间略微带着酒意。 “萧然,我跟着你走了这么久,就好像从你初三那年,我们跌跌拌拌,坎坎坷坷走到了几天,漫长而伤感。我以为,我们可以送走黑沉沉的夜,迎来亮堂堂的白昼。我以为,我们努力了这么久,我们可以的……” 他的双手放在我怕肩膀上,隔着羽绒服,我都感觉到力道沉重。 我没有动,他的话语,仿佛一只在心头萦绕,就是自己最想说的话。可是现在,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一把推开他,冷漠的说:“曾经就是曾经,过去的都回不来了。请你自重,我现在是唐恒的未婚妻。” 他仰起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双手手心放在脸上,用力搓了一下脸,忽然就笑起来,笑得很温情,令我的心突兀的乱跳起来。 “萧然,不管你现在是什么人,你在我这里只有一个身份,你是我的人!我不会再把你弄丢的了。”他自信的说着,眼神里的阴郁化作快乐,轻笑着看着我。 “我知道,你对自己不自信,生怕配不上我,那唐恒做试金石,我理解你。我就是我,从不拿别人比,正如你就是你,谁也比不了一样。萧然,你不是和苏懿瑄斗的正起兴吗?怎么,轻而易举就要放弃了?你不参加华裔服饰交流会,她可就坐享其成了。” 周老师说着,握住我的手,放在胸前,那动作柔和而温暖。 我的心,暖暖的就要融化了。可是扑面而来的酒气,提醒了我。 一个从不喝酒的人,是谁让他喜欢上了这种液体?是我,既然选择了残忍,就不能退缩。一定不能半途而废,一定不能让他因我被世人诟病。 我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虽然我和他之间隔着两步的距离,但是我的行为,无异于在我和他之间横上了一片海洋。这种冷漠和疏离,穷山距海无法跨越,无法接近。 “你错了,坐享其成的是我,是萧然服饰公司。如果不说我要参加,你会帮助我吗?现在我得逞了,苏懿瑄也没有输。”我将双手插进口袋里,故作轻松和得意,说的自然而然霸道。 “周世卿,你醒醒吧。你只是被我利用了。现在,你对我毫无益处。反而是唐恒,帅气多金,我跟他,要钱有钱,要名有名,要流量,粉丝就会铺天盖地。”我伸出手,在他的胸脯重重一指,绝情的说到:“你醒醒吧,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你只配得起苏懿瑄那样的白莲花。” 说完,我毫不犹豫转身,将自己的身影投入迷茫的夜晚,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我大踏步向前走着,心早已疼得麻木。 067 放过你?你求我啊! 骤然间,簌簌扬扬下起雪来,这是今冬川南的第一场雪,硕大的雪花漫天飞舞着,整个世界都被白色翩然笼罩。 好想女儿啊,这样的雪天,我原本可以带着她看雪,不是吗?唯一让我欣慰的是,变更抚养权的五十万终于攒够了。 我躲在一家超市的廊檐下,拨通宋尧的电话,电话那边发出急促的忙音,我稍等片刻,继续拨过去,还是忙音。 又拨通婆婆的电话,跟宋尧的状况一样,连拨几遍都是忙音。 这是把我的加入黑名单了吗?为什么要这样?仅仅是因为那天被周老师扇了耳光?那也是在他扇了我之后啊! 为了报复我,为了让我感受失去女儿的切肤之痛,宋尧是不会这么做的,我太了解他们了。他和婆婆都是爱钱之人,除非有人拿捏他们的弱点。 除了苏懿瑄还会有别人吗!苏懿瑄……我轻轻的重复她的名字,好美的名字,好狠毒的心肠。 为了周老师,无一不用其极。苏懿瑄,这笔债你欠的深了。 我傻傻的看着漫天飞雪,心情七零八碎,一辆送外卖的摩托车悄无声息的从身边疾驰而过,带着一股风雪卷进我的脖子里。 太冷了,太冰了。 丢了周老师,我不能再丢掉之亲血脉。如果连悠悠都丢掉了,我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眷恋? 我的手不停使唤颤抖着,抖抖索索的拨通了小林子的电话,她帮我查到了苏懿瑄的手机号。 悠悠永远是我的软肋。苏懿瑄,你可以折辱我的尊严,你可以践踏我的感情,可是你不能夺走我的女儿,世间我唯一的亲人。 苏懿瑄,虽然六年来,我未曾出现在你和周老师生活里的这六年,你没有搞定自己的爱情。但是,今天,我认输,我再不会纠缠他,我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伤的撕心裂肺,这样你满意了吗? 我仰起头,抹去滚落的泪水。我我低头,我认输,为了他,也为了我,我没得选。 苏懿瑄拨去电话,那边的声音温柔而高雅。 而我,使劲咬咬嘴唇,抑制音量咳嗽了几声,眉头紧蹙,“苏苏,是我,萧然。” 沉默半晌,我继续说道:“苏苏,周老师我放手了。你的五百万很令我心动,但是这次不是为了钱。” 电话那边传来苏苏冷漠的声音:“萧然,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五百万,凭你那小公司,你得努力好多年吧。不为钱,你倒是说明白,为了什么?” 我坚持着刮掉电话的冲动,柔声说道:“苏苏,放过悠悠,这么多年,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好吗?我会带着她彻底在川南消失。” 沉默半晌,那边苏懿瑄笑得嚣张而肆意,“萧然,跟我谈条件,你也配!放过你,不是没有可能,除非……除非你求我!” 我咬着牙,好不含糊的恳求:“苏苏,周老师那儿,我绝不去纠缠,恳求你,放过我的女儿,好吗?你知道,在这世上,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我求你了,苏苏!” 我发自内心的哀求着,眼泪不听使唤滚落下来,为了女儿,折下身段,放下尊严,我做到了。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你和世卿之间到底怎么了?”电话那边苏苏得意的说着,我以为她只是故意用这种小伎俩折辱我。 我仰起头,压抑着心底的悲凉,真诚的哀求道:“苏苏,我恳求你,我发誓,这辈子我也不会纠缠周老师,只有你配得上他的光华,只有你才有资格与他佳偶天成,比翼齐飞,苏苏,我根本不爱周老师,我一直都在利用他,只是为了顺利入围华艺服饰交流会……” 忽然,电话里传来周老师熟悉的声音,低沉而忧郁:“萧然,你在哪里?你到底怎么了?你要求懿萱什么?你告诉我。”我听出了他对我关心,也听出了他内心的痛楚。 苏懿瑄咯咯咯笑起来,“萧然,你好可怜啊!一直都是这样楚楚可怜,我见犹怜,你放心,我都答应你。哦对了,刚才在街上碰到世卿,他喝醉了。为了让他听清楚你说的话,我开了免提,你刚才说的话,能给他再说一遍吗?” 苏懿瑄,你还能再阴损一些吗?折磨我的机会,你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吗?非要当着周老师,如此折磨我们吗? 我有什么办法?找不到宋尧,找不到婆婆,找不到悠悠,我快要疯了。 我蹲在地上,对着电话说道:“苏苏,说句不好听的话,周老师也就你把他当块宝,他有什么?在我眼里,他什么都不是,他连唐恒的一个脚指头都比不上……” 电话那边传来苏懿瑄的声音:“萧然,你闭嘴,我不允许你侮辱世卿!” “嘟嘟嘟嘟……”苏懿瑄挂断电话,手机里传来一阵阵茫然的回声。 周老师,对不起。选择我原本就是个错误。我们在错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我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只当全心全意爱过一条不会摇尾巴的忘恩负义的狗好了。 最亲之人,伤你最深。世卿,请你忘记我吧,忘记一切的过往吧,就当做了一个梦。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漫天的白雪犹如疗伤药,轻轻冷冷的消减心中的痛苦。滑倒了,摔在地上也不觉得疼痛,爬起来,拍拍浑身的雪花,继续向前走。 再一次摔倒在地,爬起来拍打满身的雪花时,自己苦笑起来。这边拍着,那边雪花继续落在身上,拍与不拍都是一样的雪人一个。 好在,羽绒服有帽子,戴在头上,继续往前走,我成了一个十足的可以行走的雪人。 除了漫天极致美丽的飞雪,我已经感受不到冬夜极致的寒冷。 我想哭,我想笑,我想大声的呼喊至亲之人的名字。可是我只是将这深沉的情感压抑在心底,微笑着伸手接住大片大片的雪花,任凭他们在手心里化作清凉的水渍。 慢慢的向前走,意识使然,我驻足之处是宋尧住的小区。这里已经没有他们住过的痕迹了,为了躲开我,它们消失的那样彻底。 你有没有爱过,你有没有恨过?心里塞多了爱恨怨憎,如何就好? 068 众叛亲离 “妈妈,快看,有个雪人哎!妈妈,我要和雪人玩。”不知站了多久,耳边响起稚嫩的童声。 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在雪地里跑着,看到浑身是雪一动不动的我,跑过来,张开双臂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身上的雪簌簌落地,我身子僵硬,被小男孩当雪人一抱,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小男孩也随之滑倒,哈哈笑起来:“真好玩儿,雪人怎么倒地了!” “大雪人,快起来跟我玩啊,爸爸说了,跌倒了不能哭,坚强的人要自己爬起来。”小孩子挥舞着小手鼓励我。 孩子的爸爸妈妈紧跟着跑过来,扶起小男孩,对着我连声致歉,想扶我起来,我连忙摆手拒绝,故作开心的说:“别动,让我在雪地上躺一会儿。好多年没有玩过雪了,这种感觉真不错,让我找到了儿时的快乐。” 听我如是说,一家三口开心的笑起来,孩子的爸爸说:“儿子,走,爸爸给你堆个真的。”说着,夫妻二人拉着孩子的小手,在雪地上蹦跳着,那天真烂漫的样子仿佛是孩子最好的小伙伴。 晚归的一家三口,爸爸牵着儿子的手,儿子又牵着妈妈的手,越走越远,寻找一个开阔的雪地去堆雪人,回荡在夜色中的一串串欢笑声随之离我越来越远。 “跌倒了,自己爬起来。”稚嫩的话语,令我伤神。我彻底的被生活打败了,是我不够坚强吗?是我不够努力吗? 在这个飘雪的夜里,我觉得如此孤单,如此无助。世界上一无所有的人很多,像我一样绝望的人却找不出几个。 原以为,攒够宋尧开出的价码,我就可以让女儿回到身边;原以为,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就可以和周老师比肩;原以为,自己一直善良就能换回命运的眷顾…… 可是此刻,我是这样的绝望。 我安静的平躺在雪地上,任由雪花一片一片飘落在脸上,脖子上,身上,我真的好想就此失去知觉,就此再也不去爱,不去恨,不去念,不去怨。 春天,我曾想牵着女儿的手种下一颗常青树,让它和女儿一同沐风沥雨,茁壮成长;夏天,我曾想带着她跋山涉水,看遍秀美江川;秋天,我曾想与她捡拾火红的落叶,珍藏岁月的书签;冬天,我曾想与她玩雪作画,绘一幅雪后玩乐图画…… 过了一个有一个秋天,迎来一个有一个冬天,女儿已经四岁了。可是今夜,雪那么美,那么大;雪花那么晶莹,那么飘逸,悠悠,你在哪儿? “妈妈,妈妈……”女儿被婆婆拖拽着离去时,挣扎着小身体,回头哭喊的声音犹在耳边。 “不,如果这是拼搏,我不认输!如果这是宿命,我不认命!纵使艰难困苦,我也要搏一搏;纵使命运多舛,我也要改一改!”心底有个声音呐喊着,冲击着! 心底涌上一股不明情绪,冲击着麻木的思维。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我从雪地上爬起来,躺得久了,四肢僵硬,刚爬起来又一次摔倒,我再次挣扎着爬起来,浑身的雪。 就算跌进了最低谷,已经不能再低了,狼狈不过今天,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场雪,未必不是吉兆。 我胡乱的安慰自己,跌跌撞撞走着。跌倒了,要自己爬起来,走得累了,要咬着牙向前。 “苏懿瑄,如果三天之内,宋尧不联系我,我必让你悔恨终身!否则,离开周老师,你做梦!”我用冻得僵硬的手指抖抖索索给苏懿瑄发了一条短信。 苏懿瑄,你我各有所求,但是我们都有一个相同的弱点,都太重情。你为了得到所爱的人不择手段,而我,只能选择伤害爱我的人。 接下来一天,我生病了。躺在小二楼自己的宿舍里,说胡话,发高烧,做噩梦。嘴唇干涩的裂了口子,一张嘴,龟裂的伤口火烧一般的疼痛。我忍耐着再给苏懿瑄打电话的冲动,焦急的等待宋尧的电话。 除了冯清清给我送来米粥和热水,没有人来关心我。我想是被世界遗弃了,众叛亲离。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当我趴在窗户上,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发呆的时候,一阵喧哗。 唐恒像闪亮的银色流星,出现在院子里。银白色的粗线毛衣,银白色的粗呢大衣,一条天青色的菱角围巾,精致的交叠在脖子上,迈着洒脱的步子走进来,笑得那么灿烂随意。 怎么形容呢? 我透过窗户的玻璃,呆呆的看着他,脑子处于麻木状态,一时间想不出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 “萧然,萧然……”他清清朗朗的叫着我的名字,那架势仿佛宣示他就是我正牌的未婚夫。 没有人回应他,我呆呆的看着他,面无表情,见到这个对各种年龄妇女通杀的魅力值一向爆表的男性,内心没有半点喜悦和惊讶。 他的身后,是一个西装革履,穿着正式的男孩子,手里捧着一大把玫瑰,火红的颜色,热烈的绽放。还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子,手里捧着一个大礼盒,上面扎着火红色的彩带。 他来见我,竟然如此兴师动众,如此极尽炫耀。 这不是我认识的唐恒。 在众人眼里,不用鲜花,不用甜言蜜语,不用装酷耍帅,他只要随意往人群中那么一站,就会有一群女人两眼放光,为他发狂。 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多情浪子,落井下石,唯利是图,睚眦必报,一幅精装的商人模样而已。 他一抬头,目光扫过小二楼,就看到了我。 我可以想象此时的我,头发散乱,双眼无神,面无表情,像一个木偶。 他嘴唇轻轻一抿,随性的笑容变得戏谑狡黠,对着我眨眨眼睛,修长的手指落在唇上,给我一个飞吻。 随即,手一挥,接过后面青年男子手里玫瑰花,低头深情的嗅了嗅花香,迈步向小二楼走来。那样子,多情而潇洒,真不愧是历尽风情的浪子。 我想,他可以不用叫唐恒,改个名字——李寻欢。 宿舍的门开了,他捧着火红火红的玫瑰,带着热烈的笑容看着憔悴不堪的我,眼神里没有一丝嫌弃和不悦,就这样靠近我,靠近我,“萧然,看到我你怎么不开心?” 069 八位数的订单 芬芳热烈的鲜花,成功成熟的男人,殷勤备至的关心,我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 我只想做一个普普普通通的女人,拥有一个温馨温暖的家,有亲戚朋友,有天伦之乐。 唐恒的笑容灿烂得能够融化一座冰山,但是我的心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温暖半分,依旧一片冰冷。 有什么好快乐的呢? 他的出现,带给公司带来诸多订单,带来日益增长的效益。昨天,李骁翰接了一份超级大订单,来自流星花园娱乐集团旗下的傲娇影视公司。 为傲娇影视公司即将拍摄的民国大剧所有演员定制全套演出服装。只是,这个订单之所以由剧组指定让萧然服饰公司制作,其中少不了唐恒的运作。 我想,让我做他在川南的未婚妻,应该也是有利于唐恒在川南商业项目的一次运作。我配合他的要求,他给我送来大蛋糕,实属双赢。 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遇到这样的大单,梅姐和李骁翰拎得清,接下单子,很是兴奋,但是考虑到我和唐恒还有周老师之间的多边关系,是否签约,丢给我定夺。 “是不是该轮到我出场了。”我伸出手挡在中间,阻止唐恒靠得越来越近的身体,说:“说吧,出席什么性质的场合?晚宴?发布会?还是开业礼?” 一语中的,令唐恒的笑容略微夹杂了不自然的成分,他从成把的玫瑰中揪出一朵,揉捏着花朵,没几下,一朵玫瑰花经不起他搓揉,蔫巴巴的耷拉着脑袋。 “一朵鲜花,失去美丽芬芳,意味着毫无价值。萧然,你今天的样子,你认为还有出场的必要吗?”他索性扔下一大把玫瑰花,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不高兴的审视着我。 我坐在窗台上,抬头失神的看着他,看着被他随手扔在桌上的玫瑰,还有他浑身闪着耀眼光芒的装束,漠然的说:“在川南,身份大众化,地位平民化,颜值天使化的灰姑娘多如牛毛,你不缺我这一朵枯萎的花。凭你聒噪的声名,完全可以一呼百应。唐恒,没必要在我这儿浪费时间,浪费资源。” 我站起来,眼前一阵眩晕。我定定神稳住身体平衡,走过去,将宿舍门开到最大,淡淡的说:“唐大公子,萧然服饰公司这座小庙,容不下您这座大佛。不管您是慈悲为怀,还是别有用意,带上您的订单,请回吧。” 这是下了逐客令。我与他之间,从偶遇到现在,交往的趋势过程不可操控,戏剧性的发展,真让人不可思议。 莫名的绯闻,未婚妻的身份,还有飞来的超级订单,照这样下去,还会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我不敢想。 唐恒利用我可以,全当是他的名人效应带给公司效益的一种回报,但是他想利用公司可不行。 爬得越高,摔得越重。这种大订单之后的风险不可预估,小公司经不起一点小万一。 “哈哈哈哈……”唐恒笑得很是肆意张狂,随手一挥,外面捧着拉花盒子的女孩子已经礼貌的低着头,将盒子捧进来,放在桌子上。 “萧然,说你谨慎好呢?还是说你狡猾好呢?你这欲擒故纵的戏码演得真不错。”说着,拉开丝带,从盒子取出一叠文书,“看吧,这是傲娇影视公司签订的合同,所有涉及的款项一次性付清,怎么样,够诚意吧?” 我瞪大眼睛愣住了,光是服装道具这一块儿的耗资,至少八位数,一次性付清,我没有听错吧? “一次性付清?为什么?”袭来一阵眩晕,我把身体靠在门框上问道。 “忘了告诉你,傲娇是我个人名下的公司,这个单子算是你配合我的报酬,好好做,让我加倍的收回资金,我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说完,对着门外的两个员工说道:“送她去医院,不要因为她耽误明天早晨的营销活动。” 两天后,走出医院的我精神焕发。 身体的疾病往往因为心病而来。可是现在,这局面让我如何力挽狂澜?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丢了周老师,丢了女儿。但是命运给我开辟了另一片天地,丢给我一个上千万的大单! 可以想象,未来的一年,我们要有多忙! 梅晓瞿再不会因为我不去参加华裔服饰交流会而气愤填膺,李骁翰亦会发挥精英律师的风采,为我们公司争取最大的利益,刘真还会为一笔网络订单的利益多了一块钱或者少了一块钱而纠结吗? 刘真,明天付婚房的首付款绰绰有余了。 还有,我们的儿童公益成长基金计划也会实现。等一切步入正轨,我会跟着赵海光去一趟他的家乡,一定有很多孩子等待着我们去帮助。 周老师,未来的某一天,见到他,我会称呼他一声周副院长,桃李满天下的周副院长。有一天,他的学生带着优秀的设计作品加入服饰界,真好! 我站在医院门口,冬阳照得浑身暖洋洋的。我静静的闭上眼睛,轻轻的呼吸着,我将和唐恒一起出现在一个很重要的营销活动中。 那是流星花园娱乐集团在川南新建的一处天价别墅区的开盘活动。 唐恒之所以需要一个未婚妻,就是为了拉动川南流星花园天价别墅区的销售。 一个英俊潇洒的王子,来到川南偶遇灰姑娘,为了她,放弃优越的进城,在川南经营一个浪漫温馨的小家。这是一个多么浪漫而令人神往的童话故事,偏偏童话故事真实的发生在流星花园别墅区,因为王子和灰姑娘将要入住这里。 想想,就觉得心驰神往,别具浪漫情调。 那些疯狂的粉丝们,不会放过一个与他同住别墅区的机会的,那些渴望爱情的美少女,多么渴望在这里与唐恒偶遇,上演一出王子和灰姑娘的童话故事啊! 我睁开眼睛,唐恒来接我去参加活动的车子停在医院门口,车窗摇下,唐恒右手放在他的唇上,给我一个多情的飞吻。 见我无视他,站着没有动。他下了车,来到副驾驶门边,笑意盈盈的为我拉开车门,绅士风度十足,鞠躬请我上车。 “萧然,萧然,我来接你回家……” 我正要上去,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心中一暖,回过头去,只见周老师、冯清清还有珍珍,朝我挥着手走过来。 070 成人之美 忽然慌乱起来,唐恒和周老师,如果因为我而产生摩擦,该怎么办? 我正想迎上去,安慰冯清清,让她劝说周老师回去。唐恒已经抢先一步拉住我,将我拉进他的怀里,低下头私语:“萧然,别忘了,我手里不光有你吐血的照片,还有前夜你和他拉拉扯扯的照片。你与他藕断丝连,惹恼了我,我什么都做的出来!” “我与谁纠缠不清、藕断丝连,你还会吃醋,你也别忘了,未婚妻的身份无非就是个幌子而已。你担心什么?”我故作甜蜜,依偎着他的脖子,言语间却是不假辞色。 “唐恒未婚妻脚踩两只船,对我在川南大有裨益,我可不想看到傲娇的单子鸡飞蛋打。”他冷冷的说,嘴角却带着多情的笑意。 我曾幻想,事态的发展会出现一个戏剧性的变化,我会有办法洗清绯闻,在不影响周老师提拔的前提下,与他再续良缘。 幻想终归是幻想,禁不起现实的验证。自己对周老师最后一丝幻想,也被他冷冽的言语击碎。 我心中一凛,在听到周老师熟悉而温暖的呼唤时,一刹那心中激荡的暖意,犹如一根刺,刺得我心头一阵疼痛。 唐恒走到一边,一手插兜,一手搭在额头,抬着头漫不经心的看着天。 我沉着脸,对走进的冯清清正色道:“冯清清,今天公司休息吗?” 冯清清一愣,说:“没有啊,他们都上班呢!” “今天你休息?”我问。 “没有啊!”冯清清丈二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着我。 “那就是你请假了?”我的声音越发严厉。 “没有啊!”她说。 我一侧身,双眼盲目的盯住一处,冷漠的说:“不休息不请假,随意外出,视公司管理制度如儿戏,冯清清,你是要在这儿耗着,还是回去好好看一看公司处罚条例!你自己选!” 冯清清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越发溜圆,她诧异的看着我,竹筒倒豆子一般说道:“萧然,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周老师听说你病了,来公司看你,正好珍珍也想你了,我就带他们来医院,你怎么样了,身体好点了吗?切,还学会耍威风了撒,看起来是没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滚圆的身子亲昵的碰着我,以示欢喜和亲近。 珍珍见冯清清对我这样亲昵,也拉住我的手,甜甜的说:“萧姨娘,你的病好了吗?你有没有打针,有没有觉得疼啊?上次我的腿受伤了,医生打针可疼了……” 我甩开她的手,没有作声,冷冷的走开一步。 我故意严厉的数落冯清清,故意作难她,就是为了躲避与周老师接触,我多么希望冯清清和珍珍受我冷落,会拉着周老师就此走开。 其实我早就看得清楚,相比前两次见醉醺醺的周老师,今天他宝蓝色长呢大衣,脚上的皮鞋格外锃亮。儒雅绅士的风度一如往昔,除了脸色略显消瘦,狭长的丹凤眼含着笑,柔和温润的看着我。 他轻轻走过来,修长的手指拂过我耳边的碎发,说道:“萧然,还在生我的气吗?这些年你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我都知道,因为种种原因,我没能陪在你身边。你对我很失望是不是?我总以为,没有我,你也能坚强的面对风雨。我总是在等,等你有勇气接受我,有信心与我比肩而立。但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旁观,而是与你一起。” 他说的郑重,眼神十分深邃,他手里的一把小花递到我的眼前,“萧然,在我眼里,你就是风雪中怒放的白梅。萧然,六年前,我在院子里种了一棵白梅树,六年来,它从未开过花。就在昨天它开放了。所以今天,我从树上摘了一枝带给你。” 我接过梅花,枯败干裂的枝干,寒冷肃杀的时节,傲对风雪开放的花,自是最有风骨的花。 把玩着梅花,花瓣重重叠叠,那样唯美。 我懂得周老师送我白梅的深意,他是让我也和白梅一样,逆境之中也要傲然开放。 我淡淡一笑,手起指落,没几下,就把开得正好的花朵一朵朵揪下来,仍在地上,只剩下枝干时,才满意一笑,最后将梅枝一并丢在地上。 “你喜欢的,我未必喜欢。谢谢你来看我,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我与你之间,已无相干。以后请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我看向唐恒,笑容越发灿烂起来,说道:“周老师,他就是我的未婚夫,上次的事情,他已经很不高兴了。今天你这么纠缠我,对我说那些胡话,会影响我和他之间的感情。” 我挽住唐恒的胳膊,轻轻依偎在他身上,一脸灿烂和甜蜜,对周老师说:“周老师,一个人最高尚的品德莫过于成人之美,尤其你是大学老师,更懂得美人之美。再见!” 唐恒拉开车门,等我上了车,他殷勤的关好门,坐到驾驶位置,启动车子后,摇下窗户,冲着周老师挥挥手,宣示自己的主权和胜利。 而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冯清清追上来,趴在车窗上叫着我的名字:“萧妹子,萧妹子,你和周老师到底怎么了……” 珍珍也跑过来叫着:“萧姨娘,你是最喜欢周老师的,是不是……” 汽车向前驶去,后视镜中,冯清清一个踉跄。她身后的那个蓝色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小蓝点。 汽车飞驰着,我漠然的看着车窗外,高大的建筑、路边的树木一闪而过,闪得我的眼睛酸涩酸涩的,眼前一片模糊。 唐恒递过来一张纸巾,原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擦干眼泪,目光无意中落在后视镜上,镜子里反射出唐恒的眼睛,眼神里恍惚闪过一丝怜惜,随即仿佛又恢复了他那种特有的漫不经心和放荡不羁的意味。 在营销会的后台,工作人员为我换好衣装,镜子里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清丽可人的眼眸,淡淡的妆容,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素雅的灰姑娘。 可能是因为神思不属的缘故,我始终记不住亮相营销会时如何回答公众的指定言辞。 “你怎么回事?一句也记不住,一会儿怎么配合恒主上会!几天的营销会多重要,你知道吗?”失去耐心的工作人员,烦躁无比对我说。 071 同生死 共进退 至于他们说什么,我都觉得无关紧要。我漠然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空洞无神的眼睛,鲜亮的外表掩饰不住内心的凄凉。 这三天,手机始终握在手心里,来电铃声调到最大。当有来电时,我会神经质的以为是宋尧打来的。 希望就这样破灭了,三天时间已过,苏懿瑄并没有因为我的恐吓而放弃折磨我。 婚姻法中,一方对另一方的感情折磨称之为冷暴力,受害者受法律保护。我呢?我除了默默承受,只有向苏懿瑄妥协。 现在,我已经妥协了,她还是没有选择放手。苏懿瑄,你到底要干什么? 宋尧,更是不会放过有钱拿还能让我受尽思亲之苦的机会。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起来,默默发誓,决不能如他们所愿,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女儿。 君子复仇,十年不晚。今天你们是如何伤害与我,他日,我定要加倍奉还。压不垮我,等我缓过来,你等着…… 镜子里映出唐恒的身影,他拿过工作人员手里的台词稿,瞟了一眼,手一松,稿子轻轻的飘落,折了几个弯儿落在地上。 “这种糊弄人的台词,是谁要她背的?”唐恒笑盈盈的看着工作人员,“如果什么事情都要她自己做,我还有必要给你们发工资吗?” 工作人员是个很帅的年轻小伙子,面对唐恒的反问,已是额头冒汗。在这么多工作人员面前,如果唐恒的批评再重一点,足够让他失掉这份薪酬不薄的工作。 “是是是,是是是!”他擦了一把汗,懊悔惊惧之下连声应承。 唐恒,对着镜子,瞥了一眼工作人员,没好气的说:“是什么是,她不想说的,你替她说,她不想做的,你替她做。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这里不需要废物。” 废物。这两个字太有讽刺意义了,没有价值的存在可不就是废物? 脑子里顿时就清明了。唐恒为什么要让我做她的未婚妻?我对于他来说不也是废物一样的存在吗? 难道是我运气好,就像小说里的狗血剧情里的傻白甜,即将上演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无脑剧? 显然不是,唐恒心血来潮,对我抛洒多情浪子的媚眼,我相信,但是他平白送给我一个八位数的大单,不会无缘无故。 此刻,看着镜子里他痞痞坏笑,看着他放荡不羁的外表下睿智的眼神,我忽然就明白了。 他需要的是同盟,只战友。之所以找上我,只有一个解释,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而今,我的死敌是谁呢? 我欣然一笑,款款转身,盯着他的眼睛,是的,我没看错,那眼神分明就是睿智。 “唐恒,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既然你有魄力选了我,我就有本事让你得偿所愿。”我说的真诚。 他低垂的眼睑猛然抬起,凝视着我,清澈如水的眼眸仿佛看穿我的心底。 突然,我和他就萌生了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因为我们有相同的目标。 我们之间,只是少了一个歃血为盟的仪式。我和他,从今天开始,可以同生死,共进退。 营销会上,我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选择是英明的,只有我不想做的,没有我做不到的。 能否背好台词来衡量我,简直是太低估我的智商了。 每个场合的动作、语言我拿捏的恰到好处,每个记者的提问,我都对答如流,超出预估的效果,每个前来预购别墅的客人,因为我和唐恒珠联璧合,而预交购房款,签订了认购书。 可以毫不含糊的说,今天的营销会,十分成功。全场,我穿着工作人员为我挑选的鞋跟有八公分高的恨天高水晶鞋,此刻,我穿上自己的短靴,脚依然很疼。 逼迫我背台词的年轻小伙子,蹲在我的身边,为我揉捏双脚。 “小陈,不麻烦了,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情,快松手。”我很是羞涩,极力阻止他。 “萧小姐,你知道吗?大唐锦绣的别墅区也是今天开盘,他们的营销被我们碾压的一塌糊涂,就冲这一点,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小陈手里的力道刚刚好,既不捏疼我,又缓解脚因压迫所致的痛楚。 他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看了一一眼,赔笑道:“姐,我刚开始还怀疑,老板怎么会找你做未婚妻,没看出来,你还真是文武双全,竟然把他的其他未婚妻都比了下去。” 小陈奉承话还真是说道我心坎里了,我笑了笑,“文武双全,那我不成女侠了。你刚才说大唐锦绣的别墅区是怎么回事?” 小陈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说道:“老板没跟你说过呀,三年前,流星花园娱乐集团和大唐锦绣同时盯上了川南别墅区开发项目,我们两家竞争的很厉害。虽然,他们抢先占据了繁华区地盘,但是,我们的居住环境和硬件设备更胜一筹。” 原来如此。灰姑娘和王子的童话故事的诞生并非浪漫唯美的爱情,而是为了至高无上的商业竞争。真是滑稽。 过真没有会错意,我和唐恒的确是心有灵犀,最佳搭档。 大唐锦绣的房地产开发是由董事长苏懿琛负责,川南的金牌商业圈、高档居住小区均有他们开发。 原来,三年前,唐恒就做好了和他分一杯羹的计划。 我穿好自己的磨砂皮坡跟小短靴,穿上羽绒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时,心底有些小激动。 我终于明白唐恒给我八位数的订单的用意。 苏懿瑄,你的服装业,就由我来分这杯羹吧。 营销会结束,唐恒应该是另有要务,送我回去的是公务用车。来到家门口,我下了车,站在门口,细细审视着这座陪伴我成长的这座老宅。 砖红色的沙岗岩,古朴厚重。每一块砖石,镶嵌的严丝合缝,坚固而美观。 头顶,因为一场雪,天空湛蓝清澈,我的心是那样敞亮舒服。 我出神的望着天空,仿佛,那里,奶奶慈爱的脸,一直那么和蔼可亲的看着我,给我活下去的力量。 周老师,悠悠我至亲至爱的人,我要坚强的活下去。虽然,现在我不能爱你们,但是我要用一生的努力承载你们给我的爱。 我相信,终有一天,我再不会失去。 072 你会后悔的 冯清清做了馅饼和丸子汤,因为今天是小年。 传说小年这天是灶王爷要到凡间来吃饭,家家户户都要做饼做汤,敬献给神仙,祈求神仙保佑,来年丰衣足食。 冯清清依照他们老家的习俗,在食堂的灶台上敬了香火和汤饼。 大家闷声不响坐在一起吃小年夜的饭。上次我们吃汤饼是因为周老师在,那天他在苏懿瑄和众人面前表明了对我的心意。 我还记得那天冯清清的面纱和珍珍童言无忌,说穿了我的心思后,周老师脸上的洋溢着喜悦。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抬眼看着大家,他们都低着头喝汤,个个都沉着脸不说话,食堂里安静得只听见喝汤时的哧溜声。 我又咳嗽了一声,对珍珍说:“珍珍,今天小年,你身上这件小貂皮滚边的汉服,是爸爸给做的吧!粉色的夹袄,白色的貂皮领子,太美了!” 我故意陈赞赵海光的手艺,想打破过于纯属没话找话,我想,话痨冯清清应该会搭理我。 果然冯清清抬起头,停下喝汤的勺子:“那是肯定的……” 嘴里刚吐出几个字,梅姐、李骁翰、刘真他们已经怒目而视,齐刷刷的盯着冯清清,用犀利的眼光制止了冯清清接我的话茬。 冯清清无奈的撇撇嘴,低下头,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丸子不说话了。 就因为我拒绝了周老师,我们多年革命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吗? 我夹起一个小馅饼,放到珍珍面前的碟子里,柔声说:“珍珍,来吃馅饼,清姨娘做的馅饼可香了,多吃点儿。” 珍珍嘟起小嘴巴,把小碟子推到一边,“我不吃,你不要周老师,我就不要你。就因为你,周老师已经好多天没来教我画画了。坏女人!” 我竟然成了珍珍眼里的坏女人,想必,在座的都这么看我。 谁能理解我的痛楚呢?难道此刻要我给大家解释,我是为了周老师的前程才放弃这段难以割舍的感情的?要在大家面前表白我是为了爱他才远离他? 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不是我的风格。 我喝了一口汤,站起来,走到梅姐跟前,这个女人,一路陪这我过关斩将,让公司发展到今天,她既是我的战友,也是我的亲人,我跟她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 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梅姐,这些年多亏有你,公司才撑到了今天。所以在我心里,你比周老师重要,你们都比周老师重要。” 一张嘴,我都怀疑这些话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嘴巴,但是我毅然的说了下去:“周老师没有出现之前,你们比他重要,周老师出现了,你们依然比他重要。爱情不是生活的唯一,我想要我们的公司发展壮大,我想要我们每个人,都能在川南买得起房子,开的上车子,我想要我们的孩子受良好的教育。” 亲情,爱情,友情…… 终究都辜负了。 梅晓瞿心中有气,她拨开我的手,站起来,面对着我:“爱情和事业冲突吗?周世卿阻碍公司的发展吗?萧然,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放着周世卿不选,非要去跟唐恒同流合污,他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我们借助他的流量赚点钱没问题,可是你做他的未婚妻就有问题!” 梅姐有些情绪化,她一味的劝说,或许是因为她很周世卿一起长大,跟他的革命感情更深厚,不忍他因我而伤情。 “梅姐,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我相信周老师会找到比我更适合他的人。今天,是小年,喜庆的日子,我有个喜庆的消息,我没有经过你们的同意签下了傲娇影视公司的订单。我不能没有你们,公司不能没有你们!” 我说的是肺腑之言,没有狼一样的队友,公司在川南哪还有一席之地,哪还有实力参加华裔服饰交流会,哪还有底气与大唐锦绣分一杯羹? “傲娇影视公司全额预付资金,我想未来的一年,我们都没时间去谈恋爱了,这个单子需要我们全力以赴。” 沉甸甸的单子,改变命运的单子。刘真听到傲娇全额支付资金后已经动容了,他看着我,嘴唇颤抖着,站起来,时,手臂碰翻了碗,汤汁、丸子在桌子上流得到处都是,还有部分流到了他的衣服上。 大家手忙脚乱的帮着擦拭汤汁,梅姐递过去纸巾,冯清清擦拭刘真的衣服。 一阵忙乱之后,顿时安静下来。 “八位数的单子,穷其一生我们未必能接得到。但是今天,无论何种原因,我们接到了。梅晓瞿,我们一起加油!”李骁翰打破沉默站起来,给梅姐鼓劲。 刘真竟然哭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赵海光,你知道八位数的单子是多少钱吗?我们守在网店,守到地老天荒,也未必有八位数……萧然说得对,没有爱情,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活。这个单子,我接了……” 赵海光像个木偶,定定的坐着,嘴巴半张着,大概在算八位数是多少钱。好半天才说:“单子做好了,珍珍妈就不会嫌弃我穷,就不会丢下珍珍打工了……” 说实在的,我也想哭。 李骁翰、刘真、赵海光三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梅姐却丢下大家,一个人跑了出去。 我不清楚梅姐为什么非要坚持我和周老师在一起。当初,我们说过不问过去,只期未来。为什么,她会如此反常? 我追了出去,梅姐在院子里,双手插着腰,那样子是还在生我的气。 “萧然,老实告诉我,这单子是不是和唐恒有关系,那天他那么大阵仗到公司来,我就怀疑……”她不耐烦的转动着身体,最终停下来逼问道,“如果是为了这个单子,你放弃周世卿,我鄙视你。” 我咬咬嘴唇,将耳边的头发顺到耳后,抱住梅姐,紧紧的抱着她,我的声音哽咽了:“梅姐,我向你发誓,并不是,我离开周老师另有原因。” 梅姐推开我,鄙视着我:“说清楚,到底为了什么?”梅姐语气严厉,大有不刨根问底誓不罢休的架势。 “梅姐,我向你保证,接这个单子,纯粹为了公司的发展,如果还有原因,那就是……” 我正要向她坦白,我将要向苏懿瑄开战,她却阻止了我:“好了,不要说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离开周世卿,你会后悔的。” 073 让他们闹去吧 一致冷落我,让我妥协的结盟,终于在小年夜有了变数。 众人的心思我略能猜到几分,但是就在这样美好的节日里,让我费脑子去琢磨他们,我觉得是对自己的一种残忍,也是对自己的束缚。 食堂里的几个人,喝酒不喝酒的人,今晚难免要为我的决定喝上几杯。 我知道他们有很多抱怨要借酒倾诉,原本想让我妥协,结局却变成了我们一起不得不为生活妥协。 在烟火人间庸庸碌碌的活着,关键时刻做出抉择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放弃初心,最终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之后,如何让自己释怀,最大的悲哀和无奈莫过于此了。 我听到赵海光大声的斥责刘真立场不够坚定,听到刘真把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发出的碎裂声,刘真哭了。 为了梦想,我们一直都在努力拼搏,我们付出了青春,奉献了所有的心力和精力,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过上安稳静好的日子吗? 这些年刘真的情况我是最了解的,他不是不想慷慨大方,可是日日见涨的房价,只允许我们蝇营狗苟的活着,拨拉着手指计算仅有的收入,哪一天能够付得起高昂的首付款。 “赵海光,你他妈光脚不怕穿鞋的,你说我为了什么?你回到老家好歹还有几亩薄田,几间草屋,我有什么?我连一间厕所都买不起,你说我为了什么?呜呜呜……赵海光,你是不是个男人,你要珍珍的一辈子跟着你耗在大山里面吗?” 站在外面,听着男子汉粗哑的嚎哭声,我鼻子发酸。刘真心里的苦水算是倾倒出来了。 小丽是哪天来过?我有点记不清楚了。 不忍心看着两个相爱的人因为买不起房子而渐行渐远,小丽放得下,刘真怎么办,我真担心,因为小丽选择油腻男会彻底击垮刘真的斗志,让他一蹶不振。 “大山怎么了?我就喜欢大山,到了春天,山绿了,什么都有……”赵海光和刘真争执起来,“刘真,你敢跟我去山里吗?你敢吗?我知道你不敢,你敢去,我就敢拿你喂狼!” 赵海光有些歇斯底里,宣泄着内心的压抑。在外流浪,至今没有找到珍珍妈妈,他心里也是苦涩的。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狼,我喜欢,赵海光,我要跟你去山里,我要看你喂狼……哈哈哈哈……” 神秘的梅姐,自有她的难言之隐。她挥霍青春、挥霍金钱的生活,或许也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伤痛。 我也希望有一天冯清清能够衣锦还乡,在亲人们面前抬得起头,直得起腰杆。 为了让我们活得更好,这个八位数的订单,我无法拒绝。 窗户里面的他们,吵闹着,宣泄着,因为明天,他们要休假了,终于可以放下繁忙的工作,给自己一个放松的机会。 或许在海南岛的沙滩上,某对情侣中,就能看到梅姐性感冷艳的身影;或许在大山深入的村庄,赵海光在山头遥望,期待珍珍妈妈的突然出现;或许,在某次法庭律师辩护时,你能领略到李骁瀚能言善辩的风姿…… 也或许,到了年后,再相聚时,就会少了之中的某个人。想着想着,我眼睛酸涩起来。 无论如何,过自己的生活,走自己选择的路,那怕前路颠簸坎坷,我们都得坚强的走下去。我们都应该让自己一点时间去冷静。 今晚,就让他们闹去吧,喜怒哀乐人之常情,没有悲欢离合,让我们拿什么怀念人生? 进了我的工作室,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最近我竟然也喜欢上喝酒,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酒杯倾诉心声,然后融入心事的酒一饮而尽,真是惬意。 我倒了满满一杯酒,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原本红酒都是要小口品饮,但是今天,我只想豪爽一回。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识得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一杯没有尽兴,还想再欢爽的喝上一杯,可是酒瓶子见底了。 我穿上羽绒服,走出工作室,咧着嘴笑着,走出院子,走到街上。 街灯如虹,光影里闪耀着晶莹的小精灵,原来是下雪啦。小年夜的晚上,真美! 我拉拉羽绒服领口,双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去追逐飘落的雪花,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喝酒。 脚步有些凌乱,脸滚烫滚烫的,不胜酒力的我,一大杯红酒喝下去,醉意喷涌而至。 “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我傻笑着,反反复复的唱着一首歌,在飞雪飘落的街头胡乱漫步而行。 仿佛自己回到了少年时代,回到了那个可以尽情的歌唱,尽情的玩乐的年代。那时候,我们还是少年,苏懿瑄还在跳孔雀舞,周老师回到我家来给奶奶熬药…… 有个人走得很快,从后面赶上来,截住我,嬉皮笑脸的好像要调戏我,他拉起我的胳膊,想把我抱在怀里。 我格格一笑,推开他,傻笑着说:“你是谁?我认识你吗?离我远一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隐约听到他说:“傻丫头,还喝酒了。” 我又是傻傻笑起来:“不要以为我喝酒了,你就可以欺负我。叫我傻丫头,到底谁傻?你才傻!不傻你怎么会……怎么会……” 我向前猛走一大步,想撕住揽住我的坏人衣服,狠狠的教训他,可是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结果撞到了他的胸膛,却听他说:“怎么会在小年夜独自一个人喝酒是吗?” 男人任凭我靠在他身上,说话的语调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和温情,“萧然,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手臂落在我的腰上,力道越来越大,将我拘在怀里,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借着酒意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你离我远一点!” 我的双手在他衣服上胡乱撕扯着,终于,他松开了手。我气急败坏的扬起手。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在他的脸上。 响亮而清脆的声音落在耳朵里,我一个激灵,酒意瞬间清醒不少,只见眼前的男人穿着灰色长呢大衣,一手摸着自己的脸,眉头微皱,吃惊的看着我。 熟悉而亲切的脸,“是……是……是你……”我更是又惊又悔,快速后退几步,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退到马路道牙石边,一脚踩空,身体失去平衡,向后跌出去。 074 纠缠 我惊呼一声,一脚已经踩到了马路牙子下面,身体向后猛然倒下去。另一只脚也踩到了地上,我伸展双臂,极力想稳住身形。 他极快的速度拉住了我,我一个踉跄,没有摔倒。 愧疚、惊惧、恼恨一股脑儿冲击着头脑,令我无颜面对于他。 我转身捂住脸,仰起头,使劲儿不让眼泪流下来。不做个冷面冷清冷心的人,用什么浇灭他心头的火啊? 我想,无论自己处于何种原因,这一巴掌,打到他的脸上,我的心五味杂陈。我恨自己,为什么要喝酒,为什么要放纵自己? 保持冷静不是自己的强项吗?可是今夜,我不仅喝醉了,还一巴掌打到了他的脸上! 不,不能哭,不能让他看到我的软弱,我要把握这个机会,让他对我彻底死心。 就在这时,他已经从后面抱住了我,有力的臂膀紧紧的裹着我的身体,我一下子慌乱起来。 理智、情商、霸道,还有想好的策略统统掉线,我禁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真是孽缘。 闭上眼睛,脑子里闪出苏懿瑄咄咄逼人的脸孔。 那天联系宋尧未果,我心慌意乱,虽然为了逼迫苏懿瑄,给了她三天期限,可是,我知道,威胁对她是没有用的。 最终我还是去找了苏懿瑄,不能让女儿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难以割舍的思念。 我怎么会忘记痛彻心扉的那天,在大唐锦绣苏懿瑄的办公室,她翘着二郎腿,嘴角带着笑意,看着我说:“萧然,你还是来了,找我何事啊?是放弃五百万后悔了?还是要告诉我,华裔服饰交流会,你要和我一拼高下?” 说到华裔服饰交流会,她有些不淡定了,站起来,随手将转椅一推,附身凝视我:“别以为有几幅作品,就有资格炫耀,你能不能去,还说不准呢!” 我目光散乱,什么五百万,什么作品,统统被我抛之脑后。那天,我去找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让她告诉我怎么才能联系到宋尧? 我哀求道:“苏苏,除了女儿,我什么都不想要,告诉我,宋尧在哪里?” 苏懿瑄笑得更加舒爽,“哈哈哈哈,萧然,我以为你多硬气,怎么,来求我啦?别以为你多厉害,悠悠在我手里,你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我等你多时了,说吧,凭什么求我?” 凭什么求她?世界如此之大,偏偏冤家路窄。多年之后,我们又聚在了服饰界的圈子里。偏偏周老师、我、还有她,我们又一次陷进感情的漩涡。 我脸色苍白,嘴唇龟裂,无神地看着玻璃窗,苦笑起来:“苏苏,我不怪你,过去的都过去了,只要告诉我悠悠在哪儿,我保证永远离开川南,离开你的视线。我保证!” 离开川南,离开周老师,抛开纷纷扰扰,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抚育悠悠,我只有这一个心愿。为了这个心愿,我苦苦哀求苏懿瑄。 苏懿瑄走进我,伸出手指抬起我的下颌,带着鄙视:“萧然,多么美丽的一张脸,如今,这么憔悴,如果世卿看到一朵花过早凋零,你说,他还会喜欢你吗?” 我一怔,周老师选择我就是苏懿萱心中最大的梗,她所期望的不就是得到周老师的真心吗? “苏苏,过去的都让他们过去吧,你告诉我宋尧的联系方式,我还你一个完整的周老师,我们从此各自天涯,两不相欠。”我稳下心神,向苏懿瑄保证。 听了我的话,她的笑容消失了,脸上出现一丝怨毒,指尖使劲捏住我的下颌,狠狠说道:“萧然,你也有求我的一天,你也有今天,我求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难道你忘记了吗?” 我没有忘记,当时,苏懿瑄用五百万换取我的退让,是我将卡扔出窗外。 “苏苏,我答应你,我会彻彻底底让周老师死心的,他是你的。从此以后,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忍着下颌的疼痛,继续哀求保证。 这就是生活,很多时候,不得不做出选择。虽然不情愿,虽然违背本心,但是别无选择,得到也意味着失去。 听我如是说,苏懿萱松开手,纤巧的四指并拢,像拍打一只宠物一般,拍打着我的脸颊,盯着我看了半天,悠然地说:“萧然,求人的滋味好受吗?永远失去女儿的滋味好受吗?今天你说什么都没用,彻底让世卿对你死心,说起来容易,就看你能不能做得到。做到了,自然就能见到女儿了,她是你的。我等着这一天尽快到来。” 我闭着眼睛,苏懿瑄咬着嘴唇怨毒的目光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女儿哭喊着被婆婆拖拽离去的影子挥之不去,我的心一阵一阵的痛楚。 周老师从后面抱着我,浑身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喉头发甜,我知道,心口疼的毛病又发作了,一口鲜血硬生生的咽下去。 心里喃喃自语:“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对不起,世卿,为了女儿,我不得不辜负你。我这样一个红颜祸水,只会让你声名受累,对不起……” 我擦去泪水,深深吸了一口气,挣脱怀抱,转过身子,轻笑起来:“周老师,我一直想不明白,我是川南家喻户晓的绯闻女,你放下身段,纠缠我,到底是为什么?” 他愣住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幽深,看不到任何情绪,莫名挨了我巴掌,竟然没有一丝恼怒。 “周老师,就因为我曾经是你的学生,你是为了可怜我?”我坦然一笑,摆摆手,“大可不必,如果不是可怜,那就是为了什么?” 他一抬手,紧紧攥住我的胳膊,低沉着嗓子说道:“萧然,别闹!苏懿瑄接近我,是故意气你,你要为此生气,岂不是让她得逞了。” 我笑得更加妩媚,“苏苏,不就是你喜欢了多年的女孩子吗?今天,你趁着我酒醉纠缠,难道你跟那些公子哥儿一样,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告诉我,除了苏苏,除了我,你有纠缠过多少女人?” 我将嘴巴附着在他的耳边,娇媚的说:“世卿,其实我也有很多男人,但是没有一个如你这般风姿,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好好玩玩……” 075 愿这一刻 永恒 我笑得牵强,做出一副风流姿态,拉起他的手,放在我的前胸。虽然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我亦能感受到他的手在落下的一刹那猛一哆嗦。 挨到胸脯的时候,他迅速抽回手,用一种陌生的眼神诧异地看着我:“萧然,你到底喝了多少酒?醉成这样?” 我捉回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将身体贴过去,亲昵地说:“小年,一个人过小年,不喝点酒,怎么能让你知道我的孤独寂寞?” 脸颊贴近,嘴唇附在他的耳边,温言软语:“女人不喝醉,男人没机会。给你一个机会,带我去喝酒,去酒店还是你家?” 说着,我的唇已经落在他的耳畔,这耳鬓厮磨的温存,是真情还是假意,我也分不清楚。只知道,一向循规蹈矩的我,只有这样,突兀地示爱,才能让他退缩。 水性杨花的女人都是这样施展女性魅力亲近男人的,只有让他看到我不堪的模样,才会失望,才会义无反顾地离去。 我的手也没闲着,伸进他的大衣里面,摸索着。 果然,他猛地推开我,用异样的眼神审视着我,眼睛里满满的是震惊,是不可思议。 “带我去喝酒,我不要一个人,我要喝酒,酒店还是你家,随你选……”我故作不知,依着他的胸膛一半撒娇一半做戏,“世卿,我要你怎么爱苏苏的,就怎么爱我,你的八块腹肌好诱惑……” 我的手又不安分地伸进他的衣服,他甩开我拉拉扯扯的手,眉头紧皱,嘴唇紧咬,我期待着他举起手甩我一个耳光,然后嫌恶地说:“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女人,不怪绯闻漫天,是你咎由自取!” 我闭上眼睛,仰起头,以便耳光来得激烈些,那样,我死心了,他也死心了。 预测的疼痛没有来,身体却被腾空而起,被他举起来扛在肩上。他扛着我,向前走去,好像是扛起一袋货物。 我想,他一定是被激怒了,用这种方式发泄怒气,我等待着冷不丁被他扔下来。 伤害、侮辱,无一不用其极,恋人反目成仇的必杀技。 我做到了。 马路边,停着他的车,车门拉开,我被塞进后排座。 他也跟着挤进来,坐在身侧,细心的整理我的长发,又帮我拉好羽绒服领部的拉链,一条胳膊搭在我的肩上,让我的头靠在他的怀里。 沉默了许久,他说:“萧然,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激怒我。相反,看到你终于可以卸下伪装,不用压抑自己,可以在我面前肆无忌惮,真好。我允许你以后,可以常喝点酒,常跟我玩点小把戏。” 声音竟然带着笑意,“萧然,我知道你是在考验我,我知道,宋尧给你的伤害太深,别怕,你还有我……” 除了感动,我还能说什么?我保持着沉默,如果没有悠悠,没有对苏懿瑄的承诺,没有与唐恒约定,我怎么舍得离开他? “小年过了就是春节,以后的每个节日,你都不会再孤单,因为你还有我……”耳边是他温和的声音,可是我只能沉默。 以后,我们还有以后吗?如果注定要分开,此刻,让我贪恋他给予我的片刻温暖,又有何不可呢? 一道车门,将尘世隔绝。车里,我们相依在一起,静静地靠着,他的下颌摸索我的头发,而我鼻子轻轻蹭着他的衣服。 我们默默不语,感受着来自彼此的爱恋。 过了今晚,我们终将要为生活妥协,终将去过自己的生活,追求各自的人生。 无论如何,此刻,我们的心,我们的身体,紧紧的靠在一起。 愿这一刻,永恒。 我们在车里相拥着睡着了,第二天清晨,周老师送我回去时,天已大亮。 食堂里,早起的冯清清在包饺子。她说出门的饺子进门的面,过了年,大家休完假复工时,都还要吃她做的面。 她调了白菜馅、茴香馅。白菜是百财的谐音,她这是希望公司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茴香是回想的谐音,是要吃了她的饺子,分开后大家要互相想念的意思吧。 今天,刘真、小丽、王姐、朱姐、我们所有的人,都是要回来,到小食堂吃了饭才能休假的。 这是惯例。 冯清清准备的饭菜,除了饺子,还蒸了南瓜饼、红薯窝头,菜做了清蒸鲈鱼,炖了牛腩,腌制的腊肉也摆上了。 “萧妹子,我最怕过节了,今年过年我就不回去了,留在公司,给你搭个伴儿。”她说的再自然不过了,轻描淡写的语气,将自己的心绪掩饰的滴水不漏。 过年,回娘家过,要看嫂嫂们的脸色,不回娘家,要她去哪里呢? 我故作为难地说:“谁要和你搭伴儿,你看看最近,你把珍珍喂得胖乎乎圆滚滚的,快和你一个样了,我怕,过完年,我也和珍珍一样了,你还是和珍珍搭伴儿过年吧。” 我随口说笑,说完却觉得不对,就问她:“清清姐,小赵回老家过年,肯定是要带着珍珍去的,还真有点舍不得啊!” 冯清清对珍珍的宠爱,就像宠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赵海光带着珍珍回老家,她不想才怪。 无意说起这个话题做什么,暗自数落自己煞风景。不想冯清清反而有点兴奋:“这还不容易,过年我俩也闲着,不如,我们去山里走走,顺便看看珍珍。” 李骁翰是要回北京的,刘真计划要和小丽去三亚度假。王姐要和家人一起,朱姐要去国外看望儿子。梅姐的假期最短的,她要和我在大年初一,飞去意大利参会。 原本放弃参会的我,改变了主意。逼迫我放弃周老师,那么我,必将要从别的地方补回来。 年前的这几天,的确只有我和冯清清留守了。 无处可去,不如,跟着赵海光去山里走走,看看大山,看看大自然,这段孤寂的日子会好过点。 “好啊!就这样愉快地决定啦!我们租一辆车,跟赵海光一起去。”我应承了冯清清的提议。 饺子包了不少,等他们来了,我们就可以开饭啦!提前吃个年夜饭。 “萧总……萧总……不好了……”刘真在院子叫我,那急切的声音惊得我手一抖,一个饺子掉落在地。 “萧总,赵海光他走了……” 076 也不知道谁疯了 “赵海光他……”我的话没说完,冯清清已经冲了出去,我也跟出去,朝后院赵海光住的宿舍走去。 刘真推开虚掩的门,屋子陈设整洁有序,只是他和珍珍的生活用品都不见了,看得出赵海光走之前特意整理了一番。 床铺、桌子、置物架上面空落落的,心里也徒增空落之感。 昨晚我不在,今天早晨回来,只去宿舍换了一下衣服。也没见他和珍珍出去,看情形是天亮之前就离开了。 “都怪你,昨夜就不该和他吵,明知赵海光一根筋,你还气他。”冯清清扭头数落起刘真。 昨晚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但是酒后说了过激的言语,谁还会去较真。 刘真果然就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冯清清数落的起劲,“刘真,你把他气走的,你去给我追回来,珍珍还咳嗽着呢!要是引发肺炎,有你小子好看!” 我转过头问刘真,“昨晚你都说什么了?什么话能气得小赵连夜离去?” 刘真挠挠头,极力回想,无从说起,想是酒醉之后的胡言乱语,自己都记不得了。 “他说赵海光乡巴佬,泥腿子,不知道变通,累死的老黄牛的命,见到一千万准得掉眼珠尿裤子……”冯清清言语之间已有情绪,煞有其事的对我诉说。 我瞪了一眼刘真,他说出这话我信,但是赵海光是他气走的,我不信。 刘真指了指桌子,上面有一张纸。 我一伸手,“给我。” 刘真赶忙把纸递过来,上面是潦草粗犷的一些字,笔画生硬,短短数语。 “萧总,我和珍珍回山里了。山里人没钱也能过得很开心,不像大城市,有钱的傲慢,没钱的憋屈。周老师很好,你一个女娃,少耍性子,跟他好好过日子。” “有没有写给我的。”我刚读完信,冯清清一把抢过纸,看了又看,只看到这么几句话,失望冲淡了期待嘟着嘴继续数落起来,“都说倔驴脾气坏,赵海光他何止是脾气差,没良心,说走就走,也不……也不想想珍珍还病着……” 刘真听着冯清清气哼哼的言语,再看冯清清红着眼看向他,意识到自己要倒霉,连忙猫着腰赶在冯清清拎起门后的扫把之前跑了出去。 冯清清拎着扫把,追了出去,嘴里一阵叫骂:“刘真,你个吃里扒外的货,姐姐我什么时候亏待你了,每晚留给你的宵夜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人家赵海光哪里得罪你了,你把他气走……你给我站住……” 冯清清拖着圆滚滚的身子追了一圈,哪里跑得过刘真,她索性把扫把往地上一丢,带着哭腔说,“你们一个个都爱钱,这院子里没个好的,还是周老师厚道,我去找周老师,把赵海光追回来……” 我一看她哭了,猜想是担心珍珍的病情,心里着急。连忙拉住她,安慰道:“清清姐,别着急,他连夜走了,我们追也追不上,过了今天,我们就去山里找他,劝劝他,过了年他也就回来了。” 冯清清朝刘真翻了一个白眼,擦了一把眼泪,“我才犯不着劝他回来,回来迟早又被气走,我就是……我就是担心珍珍……” 果然是为了珍珍,几个月相处下来,给珍珍买发卡,梳好看的辫子,给珍珍读周老师带来的故事书,晚上,赵海光加班,珍珍都是由她搂着睡的。 不能生育,却一点不耽误她在珍珍身上展现母爱的一面,她和珍珍,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珍珍突然就走了,我们大家都心生不舍,何况是她。 “清清姐,珍珍过了年就要上幼儿园了,我跟博力幼儿园的郑院长都说好了,给珍珍留了一个学位,你放心,过了年,不为别的,为了珍珍,赵海光也会回来的。” 我握着冯清清的手安慰着,“赵海光虽然犟脾气,却不是小心眼的人,他不是生刘真的气,他急着回去是有原因的,说不定,今年珍珍妈妈就回家过年了呢。” 刘真听我这么说,一个跨跃,从西边的空地跃到了面前,坏笑着说:“萧总威武,赵海光可不是我气走的,绝对是回去见老婆,冯姐,你可不能再冤枉我,冲我发飙,我对你那可是百分百的感恩,昨天,我还替你挡酒了!” 冯清清不知怎了,猛地从我手心里抽出手,眼圈越发红得厉害,扭头就向外走去。 我和刘真面面相觑,劝了半天,反而劝的她更伤心了。 “你去哪儿?马上要开饭了!”刘真叫她。 她头也不回,回了一声,“跟你们没话说,我还是要去找周老师,谁劝我,我跟谁急!” 听她说完,刘真冲我做个鬼脸,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我只好摊开双手,耸耸肩,表示无奈。又见刘真笑得诡异,追问一句,“冯清清伤心,你傻笑什么?” 刘真故作神秘地回我,“萧总,你说冯清清这疯婆娘哭哭啼啼只知道去找周老师,她是不是喜欢上周老师了?” 一句话,逗得我忍不住一阵笑,笑完,白了刘真一眼,“也不知道谁疯了,竟能说出这样的疯话!” 公司放假了,年前最后一次聚餐,刘真还是不修边幅,磨得发白的牛仔裤,看不出颜色的短款夹克衫,脚上是白边发污的运动鞋。 我这么一打量,他斜视着我,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直接拿话来堵我的口:“看什么看?如果不是为了公司,你当我愿意看着你和那个花花公子不清不楚啊?你若是像我一样邋遢一点,麻烦就会少得多!” 这句话惹得我又想笑,邋遢和麻烦也能在他嘴里沾上边。 “你若装扮起来,小丽眼里哪还有那个油腻主编,啥也别说了,今天给你放假,这饭你也别吃了,捯饬一下自己,潇洒帅气的去追你的小姐姐!”我蹙起眉头,做出不忍直视的模样,瞧着他只咧嘴。 “就算你腰缠万贯,小姐姐也不会喜欢你如此邋遢,去去去,赶紧去,我还等着明天喝喜酒,吃喜糖!” 刘真不情愿的翻着白眼,没好气的说:“我不捯饬,也一样的颠倒众生。” 刘真还是走了,他在乎的人,在乎的事,都不会懈怠,他一直都是靠谱男生一枚。 看着他走出院落的背影,我突然有些伤神。如果一会儿,冯清清把周老师折腾来,可怎么办? 077 你怎么来啦 午时,天空依然没有放晴,阴沉沉的,好似酝酿下一场雪。因为昨夜飘雪,空气十分湿冷。雪化无踪,遗留的寒气侵蚀着大地。 “抬起头 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让白云带走我的烦忧 白云在我心间投下一抹伤痕 走得悠闲而洒脱 听着风的声音 那里都是我无法言说的离愁 ……” 这是谁写的诗句,仿佛就是写给我的,句句戳心。忙忙碌碌的一年就过去了,没有时间抚慰心灵,也没有心情让自己多愁善感,生活的节奏剥夺了这项权利。 但是,看着空旷安静的小院,嗅着空气中隐隐飘来的饭菜的香味,我才觉得自己原来如此孤单,排解孤单的事情也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 我笑了,很是感恩,这一年有那么多人,不离不弃,全心全意陪我一起奋斗。 我转身进了食堂,一年之中能够和冯清清一起为大家侍弄饭菜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天,冯清清出去了,剩下的活儿就让我来补白吧。 在炉灶上烧伤热水,下饺子要用。把冯清清搓揉好的南瓜饼一一整齐的摆入烤箱,一会儿大家来了,就能吃到美味香甜的茶点。 揭开蒸锅,里面是两碗鸡蛋羹,软嫩酥软,香味扑鼻。这是我和珍珍爱吃的早点,出锅时撒上翠绿的小葱,点几滴香油,清香可口。 每天,我要是忙起来,冯清清都会端到工作室,看着我吃完。今天蒸好了鸡蛋羹,定是想让珍珍睡个懒觉,起床后就可以吃的,不得不感念冯清清的体贴周到。 手机响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通电话,是王姐。 “萧总,我是王美羽。” 不知何时,王姐竟跟我有些生分了,以前总是直呼我的名字。 “最近因为家里的事情,我一直没来上班,给您添麻烦了。”王姐声音十分温柔,听她说话,好似泉水叮咚,淙淙潺潺,特别舒服。 “萧总,今天是我们公司照例要聚餐的,我本该来,但临时有点私事需要外出一阵子,已经在机场了,您给我准个假。”她说。 她家里的事情纷纷扰扰,无法安心来上班,就给她休假了。原以为本年度最后一次公司聚会,她能来的。 我有点失落,“王姐,家里的事情怎么样了?南雅放假了吧,今天公司聚餐,我还以为你会带着南雅一起来。怎么要去旅游啊,不过也是,南雅放假了,您正巧休假,是该带着她出去放放风。一路顺风啊!” 电话那边王姐笑着,听起来心情不错,“萧总,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不去计较,也没事儿。萧总,上次借您的钱转您微信了,您查收啊,谢谢您。哦还有,就在刚才,我在机场拍了几张照片,也一并发您微信了。原本不想发的,您那么关照我,我也得替您操份心,您看了,别动气。” 挂了电话,打开微信,果然是几张照片,一一点开,不淡定了,料想冯清清去找周老师是要扑空了。 因为,照片上,是周老师挺拔的背影,穿着灰色呢子大衣,手里拉着旅行箱。而他的旁边,苏懿瑄小鸟依人一般紧紧跟随。 另一张照片是侧影,两个人在机场餐厅,周老师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面带微笑,递到苏懿瑄唇边,苏懿瑄巧笑嫣然,张嘴正要去吃。 亲昵而自然,只有恋人之间才有的画面和动作。 点开第三张,依然是周老师背影,两人坐在候机厅,苏懿瑄依偎在周老师怀里,举着手机好似在自拍。 除了苏懿瑄曾经给我看过的那张黑白照片之后,从王姐发来的照片中我再一次亲眼目睹二人相依相随的画面。 让我风轻云淡,一笑而过? 我做不到,心底情不自禁的涌上一阵阵酸涩,心头堵得慌。 原以为,他是尘世间最信赖的人,夜夜转转难眠,为自己伤害他的种种举动而谴责、而愧意难平。 原以为,他醉酒后前来纠缠,他说过的情话都是发自真心。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莫不成昨晚他是来跟我说分手的?莫不成昨晚因为我的荒唐举动,令他没有说出口? 昨晚的种种画面在脑海里一一闪过,王姐发来的照片却真实的摆在眼前。 我惨然一笑,爱情,原来是世间最不靠谱的感情。我随手删去这些照片,也不怪周老师如此,是我根本配不上他。 从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我的绯闻,还有我的身份,都在向所有人宣告,我是唐恒的未婚妻。 是我先选择了放弃,选择了用伤害的方式远离他。可是,看到他和苏懿瑄如此亲密,我的心里为什么会那么那么的难受? 我无意识的摆弄着饭菜,红烧牛腩上了桌,清蒸鲈鱼上了桌,红薯窝头、南瓜饼都上了桌,灶上煮饺子的水沸腾着冒着热气。 微信提示音接连不断的响起,下意识的点开,是朱姐不来参加聚会的信息。接近着,是梅姐、李骁瀚也不能来的信息。 我的光辉形象在拒绝周老师,接纳唐恒的时候,彻底在他们心中颠覆了。 昨晚走了一个赵海光,今天他们都不能来了,好似早就约好了一般。 珍爱的人已经花落旁人,还要失去珍视的革命友谊吗? 爱情的灯说灭就灭,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只有我一个人享用了吗?我好有口福! 至少还有一个人没有走,冯清清还在!这个年我跟她一起过,也不错。 在身旁的位置摆好餐具,等待冯清清回来。 冯清清还没回来,唐恒却来了。 一身休闲西服,亮白色的高领毛衣,发型是当下最时髦的。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拿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走进食堂。 “你怎么来了。”我抬了一下眼皮,冷冷的说。 他顺手把鲜花放在一边,闭眼轻嗅着说:“好香啊,顺着香气就来了,有福之人不在忙,看起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是有口福啊,冯清清的手艺,不嫌弃的话就坐下来一起吃吧。”我拉开身旁的椅子,请他坐下。 等他坐定,我夹了鱼给他,“我的手艺,你尝尝,合不合富家大少爷的口味?” 他扫视了一眼一桌子的饭菜,审视着我,“这么一大桌子子饭菜,就你一个人吃?明白啦,你知道我要来,特意准备的是不是,暖心暖心!有点未婚妻的意思啦!哈哈哈,别的女人只知道跟我要这要那,你就不一样啦,给我做菜!” “我做的饭菜可不是白吃的,你还没吃,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要这要那?”我依旧冷着脸淡淡地回了一句。 078 我就是...耳朵疼 他很是无赖,身子凑近我,那张脸就要挨到我的脸,毫无顾忌地做出亲密姿态,“满足女人的心愿,是我毕生的追求,说来听听,要什么?信用卡?奢侈品?豪车?海景房?我都有!只要你开口!” 邪虐的表情再一次出现在他脸上,那神情无端的让我感到恐怖,仿佛在向我宣示:你吸我的金,我吸你的髓。 原来他就是用这种方式对付那些女人的! 原本想租个车和冯清清去赵海光老家,一是让冯清清看看珍珍,省得她担心;二是劝说一下赵海光,春节过后来复工;三是顺道儿散散心,修复一下这颗七零八碎的心。 就在刚才,见到唐恒后,忽然想起他有一辆很普通的大众,曾经在机场坐过的,借用一下应该可以。 想不到他竟然说出这等话来,听起来慷慨大方,听完却让人后背发凉。 新年之夜与我敲响晨钟,帮我扫清各种平台绯闻,让我出席发布会,还有送上门来的大手笔订单…… 盯着他笑意盈盈的脸,典型的一副无利不往、锱铢必较的商人嘴脸。 而我却根本想不到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所为何来?我头皮发麻,一股冷气从脚底嗖嗖只窜到头顶。 “你还真不客气,真拿自己当我的未婚夫!”我毫不客气一手推开他的脸,“你可以挥金如土,你可以视金钱如粪土,让女人背负趋利拜金、败坏家财的名声,亏你说得出!” “男人挣天下,就是让女人挥霍的。周幽王敢用烽火狼烟搏褒姒一笑,商纣王敢拿朝歌换妲己真心,漂亮女人啊,天生就是要来做祸水的。”他嘴角撇着,鄙视的看着我,不屑一顾的眼神里,含着嘲讽,“不过,萧然,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就你这无盐女的容貌,自居拜金女,败家子,你哪来的自信?放开了让你败,先去韩国整个容,再去纽约换个肤,天天用玻尿酸泡澡,你再放眼天下美女,找找差距……” 一个男人可以无赖至此,除了他也是没谁了。 虽然趋利避害,对他的精明算计不得不发自内心的佩服,但是与他斗嘴争吵,心情反而不像刚才那般郁郁寡欢。 我想也不想,怼他道:“修点口德好不好。这般牙尖嘴利,在我这儿可不好使。也难怪在你眼里我貌似无盐,原来你喜欢的都是隆过鼻、整过容、丰过胸、拉过皮的流水线女人。我倒是没看出来,阁下的审美竟是这般与众不同。” 他夹起一块鱼肉,送到嘴边,放到嘴里咀嚼着,露出食不甘味的难堪。 我并不罢休,遇到这样的损友,不损得过瘾实在是对不起他,我眉开眼笑,嬉笑着说:“我做的菜真不是白吃的,你不等到我要这要那,你就吃了,你知道我的要求吗?一会儿可别肝疼胃疼头疼牙疼心疼……” 学着他戏弄人的神情,我故意拉长声音提醒道。 他突然咳嗽几下,举着筷子来回摆手,嘴里嘟嘟囔囔的说:“哎哟哎哟……停停停……” 古人吃饭一向讲究食不语寝不言。吃饭的时候讲话容易被饭呛到,睡觉前话多容易失眠。 我以为他被鱼刺卡到了,难为情地一吐舌头,自觉说话太过分。急忙站起来,一手捏住他的下巴有些着急:“怎么啦?是不是被鱼刺卡到了?张开嘴我看看!” 他顺从的张开嘴,我仔细的盯着他的喉咙,喉头红润,什么都没有。 他还是嘟嘟囔囔哎哟声不断,还连续咳嗽几声。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吃鱼,我被鱼刺卡到喉咙里,嗓子肿得呼吸都困难了,最后去了医院,才算是取掉了刺进喉头的鱼刺,好多天只能靠喝白水稀粥补充体力。 唐恒带着鲜花来看我,我为了争一时的口舌之利,竟让他遭罪,心中顿时不忍。 他可是富家子弟,在家还不知道怎么被父母疼爱宝贝长大的。 第一次吃我做的菜,就被鱼刺卡了。 我急得额头冒汗,心疼地说:“别动别动,别咳嗽,我这就叫车去医院……” 拿起手机就要叫网约车,他却按住我的手,吞吞吐吐地说道:“停,停,停,我没被鱼刺卡到。” 他嘴角扬起,邪虐一笑,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嘟嘟囔囔说:“这鱼,挺鲜!” 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被鱼刺卡到,你哎呦什么?你仔细感觉一下,哪儿疼?” “咳咳咳,我哪儿都不疼,”他轻轻地笑着,一双眼睛看过来,静静地盯着我,半晌才说,“我就是……耳朵疼……” 耳朵疼?吃鱼怎么会耳朵疼? 我的脸一阵发烫,突然意识到他说耳朵疼是什么意思了。 面对我的唇枪舌剑,夹枪带棒,他的耳朵怎么能不疼? 我安静地坐下来,拿起勺子,慢慢搅动面前的鸡蛋羹。 他嘴角带笑,尝了一口红烧牛腩,赞道:“软糯适度,好吃。”又尝了一口南瓜饼说:“酥酥的,甜甜的,是我喜欢的味道。很久没人做南瓜饼给我吃了,以后想吃南瓜饼,有你,就不愁了。” 见我还是慢吞吞的搅动勺子,问道:“萧然,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回了一句:“我怕有些人耳朵疼。” “哈哈哈哈哈……”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也跟着笑起来。 我们竟然就这样忍不住笑起来。这么一笑,心情开朗不少,郁闷烦忧一扫而光,比平时多吃了几口饭菜。 吃完饭收拾干净餐桌,冯清清还没回来。 我找了个花瓶,灌上水,把唐恒带来的花摊在桌子上,想做个插花。 唐恒帮着我剪枝修叶,他把一枝白色的满天星捏在手里,轻轻摆弄着,冷不丁问道:“想让我帮什么忙?” 我诧异,侧头问:“帮忙?” “不能白吃你的鱼,总得帮你个忙,这才两清。”满天星轻轻打在我的肩上,平白的让我觉得这个男人并没有那么可怕。 我不假思索地说:“你的小大众借我用用?”看他疑惑的眼神,显然没搞明白我在说什么,就又解释道:“从上海回来,在机场,我坐过的那辆大众车,借我用用。” 079 噩梦 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儿,答应的十分爽快,还问我需不需要司机,我拒绝了。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唐恒走后,我趴在桌子上,欣赏插好的瓶花。满天星洁白,其间还点缀了几枝蓝色小花,蓝白绿红搭配在一起,消减了不少玫瑰的娇艳。 冯清清回来时,已是午后,天空中隐隐又飘起细碎的雪花。 “找到周老师了吗?”我抱着一丝希望问他,多么希望王姐照片上的人不是周老师,而是跟他长得相似的什么人。 冯清清摇摇头,那模样好似从阵地撤下来的残兵败将,眼神木讷,走路打不起精神。 “周老师休假了。”冯清清摇摇头,“学校没找到人,我打听到了他家的地址,去他家也没有人。” 冯清清看到桌上的瓶花,瞥了我一眼,“有钱人来过了?” 见我点点头,毫不含糊张嘴就喷:“庸脂俗粉,比起周老师家院子里的白梅,像极了涂了劣质化妆品的老女人。” 我愕然地看着她,不明白这花怎么惹她碍眼了。疑惑的问:“周老师家的白梅?” 她是典型的话痨,我这一问,必定引来她的滔滔不绝。 可谁知,这次我猜错了。她白了我一样,“周老师家的白梅开了,别问我,自己去看。” 周老师家的地址我有,他在微信里给我发过,在川南大学的五号门附近的西北角。 当时我还有些莫名其妙,发住址给我做什么?今天我才想明白,一定是等到落雪的日子,邀请我去看梅花的。 梅花开了,他休假了。和苏懿瑄一起出现在机场,开启一次美妙的旅行,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清清姐,明天我们去找赵海光。早晨八点出发,你收拾收拾。” 冯清清睁大眼睛,脸上现出惊愕、期盼,还有我看不懂的一丝惊喜。 我丢下这句话,丢下冯清清,径自出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白梅开了。” 挥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川南大学五号门。” 拿出手机,找到苏懿瑄,毫不犹豫地发了一条短信:“苏苏,你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怎么联系宋尧可以告诉我了吗?”手机放进口袋,侧头,窗外是阴沉沉的天空,街景也阴沉沉的没有半点温度,从眼前闪过。 周老师的爱,也不过如此,放弃和选择之间变得如此之快。难受之余,我甚至有点庆幸,庆幸自己,没有仓促地迷失在周老师给的爱河里,庆幸生活给予的磨难让我有机会看清了他。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看清了口口声声说要与我比肩的男人,还可以让女儿回到身边,人生一大幸事。 流年大大的吉利。 下了车,走进五号门,远远地就能看到一座小山,半山腰是一座座二层楼的小院子。走近些,再走近些,其中有一家栅栏围住的院内,有一株梅树。 院里是上下八间的二层小别墅,围栏中央一座铁门紧锁着。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别家的房子,亮起了灯光。 我站暗影里,这里第一次来,也是最后一次。之所以前来,就是为了看看这株梅树。 一株与我一般高的树,琼枝旁逸斜出,干裂灰暗的枝干上,低矮的枝干上缀满了珍珠般的花蕾,饱胀的马上就要裂开似的。略高一些的枝干,未开的花蕾、已开的白色花朵相互映衬。 一树的白花,层层叠叠,纷纷繁繁,在细碎的飞雪中,傲然怒放。 那天在医院门口,他告诉我,六年前种下的梅树,第一次开花了。 他告诉我,我就是他心目中的白梅,经风霜而越发馨香。 他告诉我,梅是最有风骨的花,风雪愈烈,花开愈美。 我静静地站立在栅栏外,长发被风吹起,与雪花共舞。细数他说过的话,在这一树繁花之下再深深遗忘。 这份情,这一树的花,开放时坚强美丽,凋零后,徒留一树干枯的残枝。 你如一树白梅 你来时迤逦高洁 而我如漫天飞雪 只用清寒和肃杀送你。 雪越下越大。入夜,回到住处,辗转难眠。苏懿瑄没有回我的短信,拨打宋尧和婆婆的电话,依旧是急促的忙音。 焦急没有用,只有期待苏懿瑄和周老师旅游回来,感情升温,说不定她会大发善心,让宋尧联系我也未尝可知。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女儿幼小的身影在窗外闪现,雪花落了她一身。 我顾不上穿鞋子,光着脚追出去,女儿的身影在院门外闪现,她回头冲我叫着:“妈妈……妈妈……”我追出院门,女儿已在宋尧的车上。 “悠悠,等等我,等等我,宋尧……你们等等我……”他们好似听不到我说话,开着车子冒雪向前驶去。 路边停着一辆大众,是唐恒送来的车子,我上了车,发动引擎追过去。 雪花如硕大的蝴蝶,在挡风玻璃上翻飞盘旋,挡住视线,令我看不清前面的路,我极力辨别方向,踩着油门向前追去。 宋尧的车子越开越快,飞一般在冰天雪地中奔驰着。我急得心中直冒火,车子开得飞快,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宋尧的车子消失不见了。 冰天雪地中,一道悬崖横在眼前,我猛踩刹车,车子却不听使唤向前冲去,连人带车飞了下去。 猛然失去重心,我惊叫起来,嘴里发不出一丝声音。拼命挣扎着,身体不听使唤,飘飘忽忽急速向下掉落。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将我从噩梦中唤醒,听到门外冯清清的叫声:“萧然,萧妹子,起床啦!” 原来是做了一个噩梦,虚惊一场。 “知道啦,这就起!” 听到我的回答,冯清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翻了个身,闭上眼回想,梦里的情景真实得可怕。 早晨八点,我和冯清清收拾停当,拉着旅行箱,背着双肩包等候在门口,等待唐恒派来的车子。 车准时开到门口,送车的司机帮我和冯清清将行李装进后备箱,礼貌的递过车钥匙。 电话响了,是唐恒。 “萧然,今天预报有大雪。下雪天行车太危险了,你们去哪里?改天再去吧。”唐恒说。 “没关系,我们开慢一点。”我看看天,虽然阴沉沉的,并没有飘雪。 “位置分享给我。”说完,挂断了电话。 080 都快冻岔气了 我和冯清清穿得比较厚实。羽绒服、羊毛围巾、手套、雪地靴是去山区的标配。 而且,细心地冯清清带了不少食物。她说,山区偏僻,一路上说不定没有饭店,多带点吃的准没错。 出了川南市区,上了高速,路面上撒过融雪剂,一路向西,畅行无阻。 目之所及,除了路面之外,都是白茫茫的冰雪。路两边的树木借了雾凇,闪耀着绮丽的光芒。 偶尔路过一座小山包,也是被结满雾凇的白色覆盖。世界那么纯戒,那么素净,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冯清清一扫昨日的萎靡不振,心情好得不得了,一路欢呼,表示内心的喜悦。路过一条河流时,冯清清按捺不住惊叫起来。 “萧然,快看,那棵树,多美啊!这是瑶池玉树吗?” “萧然,开慢点,我要拍照。不不不,停下来,停一下,我要拍照发朋友圈,震撼死他们……” “清清姐,这是高速,有限速,最低速度不能低于60码,停下来,你是要等来路警吗?”我无奈的叹口气,开了龙廓灯,车速降到最低。 厚厚的冰雪覆盖在河面上,两旁是晶莹闪耀的玉树琼枝,河面上靠阳面的冰雪都化了,露出阴面尚未开化的水面,一层雪,一层冰,下面是潺潺碧水,的确美得无与伦比。 “清清姐,你快点,一会儿路警过来,我俩的待遇就高了。”我催促着她,却也忍不住欣赏车外的的美景。 “赏我白金手链一枚,黄马褂一件,还有警车开道,那逼格,我喜欢。”冯清清一边贫嘴,一边不停的变换角度狂拍。 我眼珠子一转,突然就有了主意,笑道:“这样的雪天,不遵守交规,路警来了,我们就要被强制返程,就去不成赵海光他们家了。” 冯清清一听这话,回过头瞪了我一眼,嘟起嘴巴:“不拍了不拍了,总行了吧!”说着关上车窗。 “山区的景色才好呢,你可省点电,别到了山区,你的手机没电了。”我补了一句。 冯清清一下子又高兴起来,圆圆的眼睛看着车外,兴高采烈的说:“怎么会,我带了充电宝。粉红豹的。” 越往西越偏僻,从高速下来,低速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我俩在车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喝了点冯清清带的热水。 冯清清拍的雪景真不错,我也选了几张她拍的图发到朋友圈。希望刘真、梅姐他们能够看到,他们可以潇洒人生,我也可以。 接下来的路有点难走,下了高速之后,路面变窄,还有积雪,像我这种车技不是很好的人,为了保证安全,走得很慢。 也许一路走来都是白茫茫的山川,审美疲劳了,冯清清也不热衷拍照,而是安静的呆在副驾位置捣鼓手机。 几十公里的路程,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 电话响了,将车停靠在路边,一看竟然是郑玲儿打来的。 自从上次她和导师带着索菲亚模特队来到川南,原本应该接待一下,见个面。 但是一连串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消停不下来,再有他们现在又是大唐锦绣的特邀模特队,所以就把见面的事情暂时搁置了。 接通电话,郑玲儿清脆激动的声音:“萧然姐,公司放假了吗?看到你发的朋友圈,好美,在哪里?我和导师也想去看看雪景。” 在上海,的确很难看到银装素裹的雪景。他们来川南,是下过一场大雪,但是第二天就化掉了,满足不了赏雪人的心愿。 不怪郑玲儿见到我发的朋友圈会如此激动,美景当前,冯清清都变成了摄影达人。 “玲儿啊,公司休年假了。我去山区游玩。这会儿我们在去山区的路上,距离川南三百多公里。沿途景色是不错,我给你发定位啊!”我说。 美不胜收的雪景,的确很吸引人。看着外面,我情不自禁的带上笑容。 “游玩啊,那太好了!萧然姐,说不定我们还能遇上。我们也休年假了,正好看看川南的风土人情。萧然姐,你们慢一点,等等我和导师。”郑玲儿说。 “玲儿,有段路面都是积雪,不好走。你和导师玩一圈儿,中途返回吧,有点危险啊!等我回来,给你做向导。”我连忙劝阻。 这边和郑玲儿通完话,那边冯清清也激动起来。原来是她终于和赵海光联系上了,赵海光发来了他家的位置。 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下就不用担心迷路了。否则天黑了,冰天雪地的再返程回去,太冒险了。 给郑玲儿发了位置分享,点开导航,向着赵海光家的方向出发。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接近了目的地。远远地看到一大片山林,山林下方是稀稀落落的村庄。 已是下午五点,太阳终于露了脸,万丈光芒洒在村落上,袅袅炊烟都变成一缕缕的金色,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 沿着无名小路终于接近了赵海光的家,赵海光和珍珍站在村头等候。 下了车,珍珍踩着积雪跑过来,扑进了冯清清的怀里。赵海光脸冻得红彤彤的,显然是在这里等我们多时了。 他结结巴巴的说:“萧总,冯大妹子,你们……你们……” 冯清清已经听不耐烦了,抢白道:“别你们了,赶紧带我们去家里喝杯热水,休息一下,一路都是冰雪,我和萧然都快冻岔气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听说过冻僵的,冻岔气还是第一次听说。 “清姨娘,我家在这儿。”珍珍稚嫩的声音带着沙哑,显然是感冒还有好,嗓子还哑着呢。 冯清清取下脖子上的羊毛围巾,蹲下身子围在珍珍的脖颈上。她双手掬着珍珍的小脸,疼爱地说:“珍珍,以后不许跟着你爸爸开溜,害得我们跑了几百公里的路找过来。你走了,清姨娘有多担心,你知道吗?” 冯清清的声音哽咽了。 我打开后备箱,去拿行李。冯清清冲着站在一边尴尬的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赵海光吼了一声:“赵海光,杵在那儿做什么?帮着萧然拿行李啊!裁缝手艺那么好,就你这眼力见儿,也不知道怎么学来的!” 珍珍带着我们向一座破败的庄院走去,冯清清拉着她的手,我和赵海光拉着行李跟在后边。 081 挺对她的脾性 三三两两的庄院,坐落在山林脚下,寂静得像是一幅挂在墙上的山川落雪图,这就是赵海光的老家,赵家庄。青石砌墙,竹竿搭房,厚厚的积雪掩盖不住居所的简陋。竹子拼接的院门,院内的情形透过缝隙一览无余。 这样贫瘠的村落,除了路过的长途汽车,应该很少有车前来。我们几个的动静,引出村落中的居民。 他们有的从自家矮小的院墙上探出头来观望,有的透过竹板门,审视着前来赵家庄的两个陌生女人。 令我奇怪的是,进入我眼帘的都是孩童和老人,竟然没有一个壮年男人或者年轻女人露面。 或许,在我们这个社会里,爱看热闹的都是少儿和老人们。 超市里的鸡蛋比市价便宜个两三毛,排着长队购买的都是大爷大妈;各种营销活动现场,抬着小板凳能听一下午讲课,等着领取礼品的都是大爷大妈;小到抢盐,大到狂购黄金,哪里都有他们的身影。 这些事情,从常规角度出发,可以看到中国老去一代身上勤俭节约的美德;但是从另一种视角,也能看出他们盲目跟风的一面,不加判断,勿信谣言,容易上当受骗等因素。 我自以为分析的透彻到位,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浅笑,目光扫过那些朝着我看过来的一脸沧桑,满头银发的老人。 如果我能听得到他们的心里话,他们肯定在腹诽赵海光,带着孩子出去找打工的妈妈,跟回来两个女人。他们一定在质疑我和冯清清的身份。 莫不是风尘女子? 在他们眼里,穿着时尚,打扮艳丽的女人,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好货。至少,宋尧妈妈的观念就是如此。 但是,晚上发生的事情,让我彻底改变了对他们的偏见。 赵海光尴尬地走着,对着乡亲们投过来的复杂目光讪讪笑着。 走进他家院落,慌乱干枯的杂草上覆盖着积雪,院落西南角长着一从竹子,也是枯败的样子,在落雪的重量下耷拉着脑袋。 好在这会儿太阳还没落山,金色的余光洒落在院子里,倒也增添了一丝生气。 房子的梁柱都由粗壮的木料支撑,薄薄的竹板编织在一起,将屋子围得密不透风,算是可以住人了。 四间屋子,一间是厨房,堂屋东西两侧是卧室。赵海光抢先推开堂屋的门,“萧总,冯大妹子,请进来吧。” 堂屋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两边各放着长条木凳。桌面上的油漆都脱落了,很是粗糙。 想把行李放在桌子上,觉得不妥。毕竟这是堂屋里唯一的一件家具,放上去不礼貌。 地面铺着防潮的红砖,有些地方还是碎砖拼在一起。 不由得感慨安贫乐道的赵海光,在这种环境里是怎么生活的,珍珍是怎么成长到四五岁的? 跟这儿比,我的童年还是殷实的。 我把行李和旅行包放到长条登上,取下手套。堂屋和两个厢房是套着的。们都在堂屋里。 珍珍推开东厢房的门,我们走进去里面很暖和。因为屋子里生着火炉,火炉南边是一个火炕,火炉北边是一个油漆脱落了的跟堂屋里八仙桌一个风格的衣柜。 可以猜想,当年赵海光跟珍珍妈妈结婚时,新打的桌凳和衣柜。最终珍珍妈妈忍受不住生活的贫瘠,悄没声息离家出走。 赵海光带着珍珍四处寻找,几年下来,房子也就破败如此了。 炉子上烧水壶里的水沸腾着,冒着热气,壶盖噗嗤噗嗤作响。 我和冯清清一边围着火炉暖手,一边打量着这间屋子。面面相觑,打心底里涌出一种深切的悲哀。 “昨天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拾掇拾掇,家里又乱又脏的……”赵海光搓着手,很不安的样子,“萧总,冯大妹子,炕上坐,炕上暖。我给你俩倒热水。” 珍珍利索的脱掉鞋子,上了炕,站在炕上笑着,“清姨娘,萧姨娘,快上来啊!” 任谁也想不到,这就是赵海光的家。冯清清脸色凄楚,“萧然,车钥匙给我,我去拿吃的东西。”她眼睛里闪着泪花儿,拿了车钥匙,一转身出了东厢房。 赵海光倒来热水的时候,冯清清拎着两大包东西进来,她把袋子一股脑儿放在炕上,“珍珍,快来看,清姨娘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有巧克力,有沙琪玛,还有果粒橙……” 珍珍跪坐在炕上,小手扒拉着一堆零食,小嘴巴撅了起来。 “怎么啦,珍珍,不高兴?不喜欢吗?你看,还给你带了香甜的玉米火腿,还有香芋小丸子……”冯清清取出零食,如数家珍。 珍珍取下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小手指缠绕着冯清清的一缕头发,摇着小身体说,“珍珍想吃清姨娘做的小馄饨,珍珍想吃清姨娘蒸的鸡蛋羹。” 冯清清怔了一下,她放下零食,倚在炕沿上,把珍珍搂在臂弯里,抚摸着她的小手和小脸:“好,等过了年,你和爸爸回川南了,珍珍就可以背着小书包去上幼儿园,就可以天天吃到清姨娘做的小馄饨啦。” 我倚在另一边的炕沿上,不说话,看着赵海光尴尬地搓完手又去揪袖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管嘿嘿嘿傻笑。 冯清清嘴不饶人,她搂着珍珍,转头狠狠瞪视了一眼赵海光,“你偷偷溜回来的账,我们明天再算。天天吃我做的饭,今天该轮到你给我们做饭了。端来两碗白水,你是想饿死我们吗!” 不愧是辣妹子,人直话也直,直数落的赵海光抬眼看我们。他低着头,坑坑巴巴地说:“家里……家里……家里除了番薯……再没别的吃食了。我明天去买……” 赵海光硬着头皮说完,急忙出去了。 我默默端起热水,轻轻吹着热气,小口抿着。 突然间觉得,冯清清以后再不用出去相亲了,眼前的赵海光好像挺对她脾性的。 可惜,赵海光心里只有珍珍妈妈一个人。 冯清清见我不做声,只拿眼睛看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渐渐变红。 我正想说点什么,音乐听到郑玲儿呼叫声:“萧然……萧然……” 我连忙出了屋子,寻声而去,冯清清,赵海光都跟着我跑出来。 果然是郑玲儿,远远见到我,她抹了一把眼泪,又笑起来:“老天,终于找到你了!” 082 山妖和救星 郑玲儿头戴最时尚不过的姜黄色针织绒球帽,穿着姜黄色薄呢大衣,脚上是针织拼接的同色小皮短靴,站在白雪皑皑的山村小道上,好似下凡的仙女。 仙女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又哭又笑,再次引出赵家庄的老老少少,他们用同样看过我的眼神审视着郑玲儿,用同样猜测我的心思腹诽着这个美貌的女孩儿。 她的牛皮短靴鞋底不防滑,见到我,跌跌撞撞走过来,几次差点滑倒。我迎上前去,扶住她,很是惊奇:“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导师呢?” 雪地游玩,还是到距离川南几百公里的偏远之地,导师是不放心她一个人来的,必定是要陪伴。 我的目光搜寻着她的身后,除了杂乱的脚印之外,并没有看到导师的身影。 郑玲儿紧紧地抱住我,好似使出全身的力气,令我有点窒息之感。 我安静地任凭她抱着,一定是遇到麻烦了,否则,她见到我们不会如此激动,如见救星。 果然,她松开手,有点语无伦次:“山里信号不好,电话打不出去。还好导航显示了你们的位置,幸好不远。我就来找你们了。他在后面,车在没油了,好像油泵烧坏了,他在车上……” “是没油了吗?”我问。 郑玲儿难为情的看看大家,“没想到雪中驾车这么耗油,油表显示还能跑几百公里,出来时没有加油,谁知道沿途连个服务站都没有!” 天快黑了,他们的车油泵烧坏了,冰天雪地的,这可怎么办? 我皱着眉头,思虑如何解决这样的难题。 “要不就拖车吧!”自己冒着雪地行车的危险,来到赵家庄已是奇迹,再去拖车,我心里没底。但是总不能弃车或者天寒地冻的让导师他们待在车里等救援啊! 郑玲儿显然也是觉得拖车不妥,万一有个不测,后车刹不住,前车跑不快,两辆车都得出事儿。 “天快黑了,车就别管了,我们去把导师先接过来,冷月寒天的不能让他在车里过夜。”我斟酌了一下用商量的语气问郑玲儿。 一阵山风吹来,我们几个不约而同的缩起脖子,打了个冷战。郑玲儿穿的薄,更是在寒风里抖抖索索,楚楚可怜。 她还是不情愿的说:“我们才买的新车,好几百万那,丢路上……” 站在村子里说话的这个当儿,那些出门看热闹或者探究竟的老头老太太,还有高高矮矮层次不齐的小孩儿,已经将我们几个围了个零零总总,我们说的话,他们都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双手捅在袖子里,说道:“这点子事儿,就把几个女娃难住嘞?几百万的东西,丢在路边那可不成。” 赵家庄的乡亲们看到有人带头说话,胆子也就大了,老头儿老太太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几百万?好多钱?你们不要,给我撒,我要撒!” “啥子车子几百万?除了大巴,我还没做过小车,我们去看哈子嘛!开开眼撒!” “光娃子家的亲戚,就是我们赵家庄的亲戚,亲戚的车子,坏在路上,我们推也得推回来撒!” 赵海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搓着手,纠结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跟我走,我们推车子!” 山里的天气真是神奇,起风的刹那间,飘起了雪花。刹那间,村庄、山林被风雪笼罩了。 一群子人,老老少少,男女男女,少说也有四五十人。浩浩荡荡跟着赵海光向村外走去。 老人颤颤巍巍,小孩子蹦蹦跳跳,把我、冯清清、郑玲儿夹在中间,走出长长的一条路。 我连忙扶住旁边的大娘,大娘却以为是我怕雪地路滑,反手扶住我笑了:“城里的女娃儿,别怕,我扶着你,不会滑倒的。” 从来没有想到过,山村里的老人们,走在风雪中,竟是没有一个滑到的,也没有一个退却的。 大家走着,叽哩哇啦的说着乡音,听在耳朵里,耳朵暖暖的,看在眼睛里眼睛暖暖的,心里也洋溢着温暖,山风吹在脸上都不觉得冷了。 当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风雪中走了两公里路,看到郑玲儿几百万的豪车时,不顾车身已经被风雪覆盖,一窝蜂拥上去,把车围了个密不透风时,惊恐万分的导师以为遇到了强盗。 偏偏这些强盗并不拉开车门抢劫财物,而是密密匝匝地推着车子向前走。 老老少少一群山妖,吓得导师想弃车逃跑,车门都被人体挤得推不开了,他只好安坐在车上。 最终,导师擦去窗户上的冰花,看到我和郑玲儿,才明白这群山妖其实是郑玲儿请来的救星。 车子向前走着,我、冯清清、郑玲儿根本插不上手,只能跟在车后面。 终于找了个空子,挤上去,和推车的乡亲们挤在一起,使劲儿推着车,跟大家在一起,浑身竟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等把车子推到赵家庄,来回走了四五公里路,也不觉得累,不觉得冷。 天已经黑透了,风雪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赵海光终于不再扭捏和腼腆,招呼乡亲们到家里坐坐,暖暖身子。 山里人没那么多客气和讲究,还没来得及道个谢谢,悄没声息地走掉了。 拍掉身上的雪,刚到屋子里,我们几个人顾不上说话,先围着火炉暖手,火炉里冒出烤番薯的香味儿,郑玲儿轻嗅着,惊奇的说:“你们闻到香味儿了吗?什么这么香?好饿啊!” 珍珍从炕上爬下来,拉开炉灶,说:“是烤番薯!” 一个大娘端着着满满两大碗腊肉进来了,说:“你们出去推车,回来肯定又冷又饿,我就在炉子里烤了一些番薯。还有,这是我自己家做的熏肉,你们城里人,吃不到地地道道的熏肉,刚蒸好,你们趁热尝尝啊。” 赵海光和冯清清从堂屋把八仙桌搬进了东厢房,赵海光嘿嘿笑着:“这屋里生着炉子,暖和,我们在这儿坐。” 摆好桌凳,烤番薯上了桌,蒸腊肉也上了桌。就听到门响,刚才带头说话的大爷,拎着两个酒坛子进来,他把酒坛子一放,大大咧咧说,“我家老婆子让我送来的,是我们自己做的米酒,你们城里人喝不到,光娃子,给亲戚们倒上,暖暖身子。” 083 你说的是 赵海光向大娘和大爷介绍了我们。大娘脸上布满了皱纹,她抬起松弛低垂的眼睑盯着我看个没完,“这么年轻的女娃就是公司的领导?你们都听她的?” 赵海光使劲点点头,正想说什么。冯清清已经吹起来了:“别看她年轻,本事可大着呢,赵海光,就他,你们嘴里的光娃子,在公司工作了四个多月,挣了不少钱呢,钱都是她发的。” 冯清清指着自己,“我也是,我是公司后勤!我的工资也是她发的,她不光给我们发钱发工资,还管我们吃喝,一日三餐都她管呢!你看我,看看珍珍,我们油光水滑的,我们公司的伙食可好啦!” 她又亲昵的拉过大娘的手,“大娘啊,光娃子明年再干一年,在这个院子里,盖十七八间大房没问题的!还能买辆小汽车开,想回赵家庄,开着车,滴滴滴几个小时就回来啦!” 大娘看我的眼神疑惑了,“就她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单薄身板子,还能给你们发钱?” 大娘和大爷盯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半张着嘴,仿佛看的不是我,是财神。 我腼腆地笑了笑,狠狠瞪了一眼冯清清,想提醒她在乡亲们面前说话注意点分寸。 谁知冯清清话痨的毛病又犯了,一张嘴就一发不可收拾,说得眉飞色舞。 “大娘,大爷,她和光娃子一样是个裁缝,不过她做的衣服,一件就得好几万,咱没钱的人穿不起。都是那些大明星、大老板、大富翁穿的。她光是画了几件衣服的图样,就卖了几十万那!” 冯清清口无遮拦,可是只有我知道,做冯清清嘴里描述的裁缝是有多不容易。为了设计出雅俗共赏又能彰显独特风格的作品,这些年熬的夜,吃得苦,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连忙端起赵海光倒好的米酒,端给冯清清,用眼神制止她住嘴。 不想,闷葫芦赵海光却一个劲的点着头,帮腔道:“萧总的确和我不一样,她不是普通的裁缝。放到古代,她就是给皇后嫔妃们做衣服的最好的绣娘。” 这是什么比喻,我听了噗嗤一笑,连忙对大娘和大爷解释道:“别听他俩胡说八道,我就是个普通的裁缝。” 大娘瞪大眼睛仔细瞧着我,左瞧瞧,右瞧瞧,然后鼻子一酸,说道:“光娃子的娘就是个顶顶好的绣娘,落难到我们赵家庄,生下光娃子,让他也学了一身好本事。” “我们村子里逢年过节剪窗花,做衣服图样,那都是光娃子他娘教我们。只可惜,他娘去得早,要不她也能给大明星、大老板做衣服。” 其实自从进了赵家庄,我就纳闷,这么个小村子,怎么就出了赵海光这样绣工、裁剪一流的人,原来是继承了母亲的手艺。 屋子里一时间就安静下来。说起去世的人,赵海光眼圈有点红,大家都不说话了。 郑玲儿和导师秦轶坐在一条凳子上,大爷和冯清清坐在一条凳子上,我和大娘只能坐炕沿。 赵海光的母亲是什么人?怎么会落难到赵家庄?我想我们几个都有相同的疑问。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话题的时候。 还是大爷打破了沉静,“哎呀,人不可相貌,海水不可斗量。毛主席他老人家就说过,妇女也能顶起半边天,果然没错,现在的女娃们都了不得撒。” 他端起一碗米酒,“来来来,大爷敬你一杯酒,光娃子在你那儿,你多多关照。” 我赶紧端起一碗米酒,看看大伙儿,大家也紧赶着端起碗。我含着笑,对他说:“大爷,谢谢您和乡亲们帮我们大忙!我们也敬您,祝您老人家身体健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人端起碗,一饮而尽,呵呵直笑,“城里的女娃有文化,多会说话!光娃子,以后跟着人家好好干,珍珍长大了也要读书,做老板,给别人发工资。” 赵海光神情激动,端起一碗米酒,一仰头喝得干干净净,抹了一下嘴,“萧总,是我不好,不应该自己跑回来。你……你别放在心上。”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顿时释然了,过了年就不用担心赵海光不回来复工了。冯清清也仿佛知晓了赵海光,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神采。 “你很好啊,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能喝到这么香甜的米酒,怎么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熏肉呢!赵海光,等你盖了十七八间大房,开上了汽车,给珍珍找个妈妈,我们还要来喝米酒吃熏肉啊!”我笑吟吟的说。 说完,我瞧着冯清清,假装随意地问她,“清清姐,你说是不是啊!” 冯清清突然口吃了,“萧大妹子……你……你说的……你说的是!” 一屋子的人,都被冯清清逗笑了,大家的笑声里,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推开半扇门,从门缝里探进头来张望。 见到大娘,推开门,蹦了进来,男孩子后面跟着一个和珍珍一般个头的小女孩,两个小孩连蹦带跳跑过来,叫了声“奶奶”倚在大娘怀里。 小男孩比珍珍高一个头,身材壮实得像个小牛犊,圆圆的脸膛黑里带红,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格外有神气。 小女孩奶里奶气的,扎着两个羊角辫,辫子上点缀着两条红丝带。 “这是我孙子小虎子和小穗子。”大娘宠溺的搂住孩子介绍。 两个孩子忽闪着眼睛看着我们,最后目光落在炕上冯清清带来的几袋子零食上面。 我顺手抓起一个袋子,递给大娘,“大娘,这是我们带来的小食品,让孩子们吃去。” 大娘也不客气,吩咐两个孩子上炕,和珍珍一起去吃。 厢房门没有关好,吹进来一股子冷气,赵海光关好门,招呼大家吃东西。 郑玲儿和秦轶的确是受了惊吓,沿途没有服务站,水都没喝上一口,又冷又饿的,坐在那儿默默的吃着东西。 郑玲儿吃了一个番薯,又拿起一个,笑起来,“萧然姐,从来没发现,烤番薯这么好吃!比麦当劳的薯条好吃一百倍。” 秦轶笑着活动了一下臂膀,“米酒也格外好喝,这会儿身体都热乎起来了。” 趁赵海光招呼大家吃东西,喝酒。从进到村里到现在,见到的人,除了老人就是孩子,赵海光是出现在我们视线里唯一一个青壮年。 我瞧着炕上的三个孩子,悄悄问大娘:“大娘,怎么没见孩子们的爸爸妈妈过来呢?” 084 最深的梗 炕上,三个小伙伴玩得正欢。小虎子年纪大一点,已经开始关注大人们的谈话了。 我的问话被他灵敏地捕捉到了。 “妈妈被买豆腐的拐跑了,爸爸气不过,到外地挣钱了!”小虎子说得极其顺溜,声音又响又亮。 这句话钻进大伙儿的耳朵里,气氛顿时又尴尬了。 家里的这种私密事儿,在有陌生人的场合,从一个小孩子嘴里说出来,让大娘很没脸。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皱纹有些生硬了。 小虎子却毫不在意,说完这句话,正想下炕。 “啪!”小虎子的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谁让你说这些话的?奶奶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说!” “哇……哇……又不是我妈妈一个人跟人跑了,珍珍妈妈也是……”小虎子哧溜到地上,哭了起来,边哭边叫,“村里的人都这么说,别人说得,我就说不得?你不让说,我偏说!” 小孩子身体灵活,一个转身,就跑出了东厢房,大娘被小虎子一顶撞,再加上不仅说了自家人,还捎带了赵海光,她更觉得没脸,气得不行。 “还敢顶嘴,让你乱说,看我不揍扁了你!”她嗓门高起来,扭着身子追了出去。 房间里灌进来一股子冷风,站在地上的赵海光脸色变了几变。他本就性子执拗,一根筋的人,小虎子的话准又是刺激到了他。 冷风嗖嗖地往里钻,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不敢接话。这种事儿,这种情形,谁都担心,一张嘴说错话,让赵海光更难堪。 “那啥……”冯清清站起来,张了张嘴,硬生生把冲出口想要劝慰的话憋了回去。 她倒是拎得清,顺势走到门边,扶着门框,往外面看了几眼,考虑到大娘还会回来,有点为难了,做出关门也不是,不关门也不是的样子。 “你拍五,我拍五,五个洋娃娃在跳舞;你拍六,我拍六,六只小孔雀要开屏;你拍七,我拍七……”而炕上的珍珍和小穗子,看到小虎子挨了一巴掌,只是楞了一下神,发现跟自己没关系,只管继续玩自己的小游戏,玩得正开心呢。 赵海光憋屈得厉害,索性蹲在地上生闷气。 冯清清见他这个样子,终是忍不住了,瞅瞅炕上的珍珍,不合时宜地问道:“珍珍,你想不想妈妈?” 这句话一问,比大娘打了小虎子一巴掌还让人突兀,什么时候问不好,偏偏是这时候,我撇了撇嘴,拿眼睛余光瞄了一眼赵海光,又瞪了一眼冯清清。 是怕他还不够憋闷吗? “妈妈,没见过,我不要妈妈,我要清姨娘……”玩得正好的珍珍开口说道,腔调拖着拍手游戏长长的尾音。 “妈妈,没见过,我不要妈妈,我要清姨娘……”小穗子跟着说,与珍珍一样腔调拖着长长的尾音。 我愕然。 妈妈,藏在我心底最深的梗,在两个孩子嘴里,竟然轻轻飘飘,毫无分量,宛如一个随便可以拿来玩的游戏。 赵海光也抬起头,看着珍珍,惊诧、悔恨、惋惜、无奈的神色交汇在一起,眉头拧在一块儿。 妈妈,那个落难后贫困无依的女人,给他生命,靠着裁缝手艺养活他的人,对他来说,也是藏在心底最柔软的温暖。 在珍珍和小穗子那儿,竟然成了一个游戏里的玩话。 气氛又陷入了沉闷。大家低下头,默默的嚼着番薯。 “唉……”大爷长叹一声,喝光了碗里的米酒,把碗重重放在桌上,颤颤巍巍起了身,“都怪赵家庄太穷了,留不住女人。光娃子,你想开一点。我回去咧。” 这一晚,我、冯清清、郑玲儿睡在了大娘家里。跟大娘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嫁进来的媳妇儿们,有孩子没孩子的,过不了清苦日子,出去后再也不回来了。或者改嫁了,或者跟有点钱的外地人走了。 珍珍和小穗子的妈妈都是,孩子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两个人搭伴儿坐了卖豆腐的小贩的电动车到城里买东西,一出去再也没有回来过,至今杳无音信。 第二天起来已近中午,就着大娘烧的温水,随便洗漱了一下,吃了一碗大娘做的荷包蛋。 下了一夜的雪,雪停了,太阳升起来,万道金光洒落,雪后的赵家村像是笼罩在金光里,充满了唯美神秘。 地上的积雪足足有一尺来厚。远处的山林、房顶、袅袅炊烟构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仿佛仙境一般。 因为山中大雪,封堵交通,救援车一时也进不来,秦轶和郑玲儿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郑玲儿穿上我的羽绒服和雪地靴,优哉游哉去欣赏美景。 孩子们还在睡觉,大娘宰了一只鸡,冯清清帮着大娘做她拿手的柴火鸡。我穿着大娘的厚棉袄和大棉鞋,给小虎子和小穗子做衣服。 大娘知道我是裁缝,拿出家里的布料,要我做珍珍一样的汉服,过年给小穗子穿。 可能是那位大爷跟村子里的人聊起我们,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赵海光的老板是位女裁缝。 一直到下午时分,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跟我要图样,好过年给自家孩子们做衣裳。 见我正在给小穗子和小虎子裁剪衣裳,又回去拿了布料,要我裁剪。 布料堆得像座小山,我哪里忙得过来,就让赵海光帮忙。 珍珍的汉服作料考究,乡亲们拿来的料子都是普通的棉麻绸布,我和赵海光合计了一下,做了改良版的简约汉服。 裁剪没问题,手工缝制的活儿那可是细功夫,耗费时间。村子里的老奶奶哪个都会几下绣工手工,跟她们商量了一下,我和赵海光只负责裁剪,缝制由他们自己动手。 “要得要得,能裁剪个样子给我们,我们自己做撒。”跟他们的交流简直是太爽快了。 忙活个不停,我都有些腰疼。珍珍的小拳头像小鼓点儿,给我捶起背来。 “哎哟妈呀,赵家庄的人也忒热忱了吧!”冯清清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激动的,从外面进来,脸蛋红扑扑的,“萧然,院子里都是土鸡蛋,说是让我们带回城里,过年吃,妈呀,哪吃得了那么多,我不收,但是他们非要我们收下不可。” 紧接着,院子里就传来郑玲儿铃铛一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大娘,你家要开养鸡场啊,这么多鸡蛋!” 又听到秦轶一本正经的声音:“大娘,你看,这是什么?” 085 他为我唱歌? 院子里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太有感染力了,我放下剪刀到外面,果然看到一篓子一篓子的鸡蛋,大娘果真可以开个养鸡场了。 秦轶手里拎着一只野兔,这冰天雪地的还能逮着兔子,也真是奇迹了。 “导师,你还能逮兔子?”我惊奇异常。 他矜持地笑着,甩了一下头发,“是老乡的机关逮住的,送给我们的。” 郑玲儿不知道怎么在雪地里疯狂拍照了,这会儿正在廊檐下看手机里的照片。 她俩见到我,笑得直不起腰来。我才反应过来,我穿着大娘找出来的花棉袄,大棉鞋,活脱脱一个山里人家的小媳妇儿。 就我这经典打扮,他俩不笑才怪呢。郑玲儿很是可恶,不放过终于可以报仇雪恨的机会,举起手机啪啪啪就是连拍。 我躲闪着跑出院子,站在一块地势略高的地方,向西看去。 夕阳即将翻过山头,给我们送来黑夜。忙碌起来,把什么都忘记了,可是此刻站在夕阳下,望着暗红色的天边,心情也黯然了。 我们被大雪堵在山里出不去。而周老师呢,他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飞到了大洋彼岸,和苏苏一起在沙滩漫步,吹着海风,晒着日光浴,看海鸥飞翔,看潮起潮落……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赵海光踩着积雪在我身边站定,他出神地看着西天,眯着眼睛,嘴角紧紧抿在一起。 又是一天过去了,距离除夕又近了一日。山村的雪后夕照格外的美,但是,这种天然原始的美,还是留不住珍珍地妈妈。 忙忙碌碌的过了一天,又多盼了一日。 日子不会因为生活里多了谁少了谁而改变样子,唯一不变的是这份执念。 过了这个夜晚,明天我们依旧会为了生活奔波劳碌,没有爱情的日子,我们依然还要活下去。 来到赵家庄的这两天,手机信号一直是时有时无,就在我盯着夕阳发呆的时候,电话铃响起来。 “萧然,这两天打你电话始终打不通,雪下得这么大,你去哪儿了?有点担心你。” 多么希望说这句话的人是周老师,多么希望能够在最寂寞的时候听到他温润清朗的声音。 可是偏偏电话那边说话的人是唐恒,那个自命风流的多情浪子。 我的嘴角出现了一丝散漫的笑意,那天他让我给他分享定位,我竟然忽略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的未婚妻此刻正安闲地看夕阳,看雪景。”我低下头,下意识地踩着脚下的积雪,淡淡地笑着。 “什么?你也在看雪!为什么不给我分享位置?知道吗,一整天都打不通你的电话,我杀人的心都有了!”唐恒声音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情愫,是埋怨,也不像,是气愤,好像也犯不着因为我没有分享位置而置气。 语调轻慢中带着责怪,果然像极了他的人。 “有必要吗?就为了你那辆小破车?”我漫不经心地打趣道。 不清楚他打来电话的意图,也许只是单纯的担心吧。开着他的车出去,遇上大雪天,发生事故还真跟他脱不了关系。 就是想得周全啊。我在心里感慨着。 电话那边的人明显的被我这句话噎到了。他连说了几声“你,你,你,果然心胸狭窄的小女人。” 我哈哈哈哈的一阵笑,“被我说中了吧,这么美的大雪你不看,这么安闲的时光你不享受,除了风流之外,毫无生活情趣可言。” 损人的话从我嘴里自然而然的冒出来。说完之后自己都笑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他之间习惯了互黑互损,说话就掐,见面就掐。 “萧然,外面大雪纷飞,很美,难得我心情好,给你唱首歌吧。” 唐恒给我唱歌!我没有说话,恐怕一张嘴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因为在人群中 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 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 想你时你再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 我毫不在意地听着他的歌声,风轻云淡地笑着,想不到就他那种人,还会唱这种情深意长的歌曲,也就是玩玩浪漫,玩玩情调,哄哄小女孩开心罢了。 歌声停下来,我久久的没有说话,那边沉静了许久,忽然问道:“萧然,听我唱歌,有没有被感动?为什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马上就是除夕了。”我不在意的声音宛若浮云,缥缈隐约。 电话忽然就挂断了,山里的信号真是不敢恭维,三大霸主垄断市场的时候,也不知道给山里多架几处信号塔。 柴火鸡,豆干炖兔肉,好丰盛的晚餐啊!冯清清宛若女主人,一天收拾下来,赵海光的家焕然一新,锅碗瓢盆锃亮锃亮的,小蚂蚁爬上去估计也得滑倒。 很想让冯清清在山里多待一天,但是算算日子,再有两天,就是除夕。第三天,就要启程去意大利参会。行程早已排好,不能耽误。 第二天,因为大雪封山,我们等待的救援车还是没有来。几个人商量好坐我的车先回去,郑玲儿的车先放在赵家庄,等参会回来再送去修理。 冯清清恋恋不舍地搂着珍珍不愿意放手,一向泼辣的她也有眼泪汪汪的时候,嘴里念叨着:“珍珍,过完年,你就回来啊,清姨娘等着你!” 惹得珍珍抱着她不放,眼泪扑簌扑簌流个不停。赵海光站在一边不出声,如果这会儿,他只要出声挽留一下冯清清,她必是会留下的。 大娘追着车,不停的叮咛:“开慢一点,开慢一点,路要是不好走,就回来啊!” 一辆车,四个人,从赵家庄出发了。雪后路滑,好在路上没有其他车辆和行人,走得还算平稳。 一阵风吹过,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雨刷不停的扫过挡风玻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忽然几声刺耳的声响后,雨刷器竟然不动了。 玻璃变得越来越模糊,玻璃窗结上了厚厚的冰花,挡住了视线。 迫不得已,只好停下车。风雪漫天漫地卷来,秦轶下了车查看了一番,拉开车门说: “雨刷器断了,怎么办?” 086 什么鬼地方 秦轶下车去查看情况,擦去挡风玻璃上的冰雪,雨刷器还是不工作。 息火,然后再打着。雨刷器还是静止不动。 车外风雪漫天,路上除了风雪还是风雪。因为连着下了两天的雪,交通封闭,一辆过往的车都没有。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怎么办? 几个人在车上轮番给救援队打电话,因为信号不好,一直联系不上。 我们只好待在车里,开着暖风取暖。否则,冷月寒天的,万一因为寒冷睡过去,那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怎么办啊,秦轶,你快拿个主意!我们不能坐在车里等死啊!”郑玲儿有些害怕,就数她臭美,出门穿的最少,这会儿已经冷得缩成一团。 冯清清斜着眼睛瞅着她,“呸呸呸,乌鸦嘴,别说不吉利的话。什么叫坐着等死啊!雨刷器坏了,我们又不会修车。现在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继续打电话救援,要么,下车,回赵家庄。” 秦轶说话了:“我们离开赵家庄至少走了二十多公里路了,弃车回去,冒着风雪走二十几公里路,不现实,我们还是想办法修修雨刷器。” 郑玲儿可怜巴巴的看着冯清清,眼圈红得厉害,就快哭了,“清清姐,我好害怕,要是一会儿车里的汽油烧光了,雨刷器修不好,又没人来救我们,我们是不是都得冻死。我突然间好想家。” 秦轶握了握郑玲儿的手,“雨刷器不工作,也许是什么东西卡住了,我再下去看看。” 他推开车门,冷风呼呼的灌进来,郑玲儿缩到了冯清清的怀里,不敢抬头。 我也跟着秦轶下了车,幸好我穿得厚实,羽绒服也是连帽的,把帽子戴在头上,至少能遮挡风寒。 “后备箱里又工具,拆下来看看,怎么啦?”放行李的时候,眼睛里看到过工具,打开一找,果然找到了全套的工具箱。 秦轶拿着螺丝刀、扳手,看了许久,就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真是隔行如隔山,平常只知道开车,修车谁也不会,傻愣着站了半天,我们两个人已经快变成雪人了。 秦轶爬上车头,不想一个没稳住,滑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我去拉他,他却很恼火的骂了一句:“别碰我,什么鬼天气,什么鬼地方!” 想是摔疼了,又冷又疼,不恼才怪。我去扶他,他却一甩手,挡开我的胳膊,脚下一滑,我也摔倒在地。 还好地上雪厚,后背着地,没觉得疼痛,我挣扎着爬起来,给他帮忙。 秦轶终于爬上车头上捣鼓着,显出高个子的优势。我给他递工具,站在雪地上,脚趾冰冷的要僵住了一般。风雪灌进脖子里,冷得只想打哆嗦。 我在雪地上跺着脚,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山风紧一阵,慢一阵,实在太冷了。 “啪……”秦轶又一次从车头滑落下来,重重滚落在雪地上。他个子高,身体冷得发僵,这一摔,摔了个四仰八叉,挣扎着,手撑在雪地上才爬了起来 他嘴里叽里咕噜的问候着别人的爹娘。最后秦轶冷得支撑不住了,恶狠狠的说了句,“先上车。” 他随手扔下手里的工具,自行先上了车。 我从雪地里捡起工具,撞到工具箱,又把工具箱放到后备箱。 上了车,冯清清把我的手揣到怀里取暖。秦轶坐进驾驶室,燃着一支烟,猛吸了两口,埋怨道:“真他娘的见鬼。这种鬼地方,我这辈子再不会来第二次。” 浓烈的烟味熏得几个人咳嗽起来。 我浑身冷透了,已经不能再冷了,看到抖抖索索接连咳嗽的郑玲儿,心生怜悯。 毕竟还是小姑娘,从未经受过生活的风雨,看着很是可怜心疼。 我把羽绒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萧然,我的羽绒服你穿上,我胖,自带恒温棉袄棉裤,我不冷。”冯清清要把羽绒服脱给我,被我制止了。 “萧然,要不喝点热开水,出发时我灌了开水。”她下了车,从后备箱取来户外开水壶,在壶盖里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几口热水喝下去,肚子里顿时暖和起来。 壶盖里的水冒着热气,我忽然想到是不是雨刷器转轴被冻死了,才不工作的? 也是福至心灵,我们命不该绝。我拿起水壶,下车,将热开水慢慢浇在雨刷根部。 一壶水快浇完的时候,雨刷器竟然嘎吱嘎吱动了起来。 雨刷来回慢慢滑过东风玻璃,秦轶适时按下玻璃水喷水开关,来回数次,挡风玻璃上的冰雪终于刮开了。 雨刷像两把小扇子,灵活地来回挥动着。 我欢呼起来,“终于可以走啦!终于可以走啦!”兴奋使然,脸颊有热乎乎的泪水滚落。 “啪----”手已经冻得僵住了,开水壶掉到雪地上,翻滚着落到了路基下面。 路基下面是两条沟壑,人滑下去,再也爬不上来了,水壶显示是捡不回来了。 上了车,冯清清一把拉过我,搂紧我,用身体温暖着我。 郑玲儿坐正了身子,把羽绒服盖在我的身上,“萧然姐,你真厉害!” 车子启动了,开始慢慢向前行驶。 我们几个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雨刷,心里默默祈祷着。 被两个小姐妹搂在怀里,心里倍感温暖,没一会儿,身体也逐渐变暖。 我们三个人,情不自禁露出感恩的微笑,嘴角浅浅勾起,眉梢带上了喜色。 目光落在油表盘上,只有两格灯亮着。记得学驾照的时候,教练讲过,当油表警示灯亮起时,汽车最多能行驶三四十公里。 如果继续往前开,三四十公里,勉强能上高速。 “导师,距离川南还有四百多公里,要不我们先返程吧。先回赵家庄,等候救援队可以吗?”我跟他商量道。 秦轶铁青着脸,双手握住方向盘,没有掉头回去的意思:“这么险的路,敢掉头吗?头调不过来,车先进了下面的沟!想找死是不是?找死还不容易!” “车子没油了,我们怎么办?”郑玲儿可怜巴巴地问道。 正想安慰安慰她,想不到驾驶室里的秦轶转头恶狠狠的来了一句:“闭嘴,吵得人心烦,如果不是因为你,谁来这破地方找死!” 087 像极了一头饿狼 郑玲儿被吓住了,低声啜泣起来。 我皱起眉头,导师今天的情绪有点怪怪的,从未见过他像今天这般蛮横。难道是刚才被摔了一跤的原因? 心里突突突直跳,突然想起有新闻报道,公交司机因为一时恼怒拉着一车人,把车开进湖里;还有王姐和他老公,也是因为发生口角,两个人寻死觅活的,把车往河里开…… 秦轶他情绪如此激动,万一…… 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冯清清不要讲话。冯清清也好似感受到了什么,拿起手机捣鼓起来。 我也拿起手机,一格信号也没有。 信号,信号,三大运营商,给点力好不好,给我信号…… 听说有那么一种人,在绝境中奋力求生,也有那么一种人,会失去应有的理智,和平时判若两人。 和导师接触的不多,在我认识里,他与郑玲儿亦师亦友。郑玲儿一向任性妄为,他是想借此机会让郑玲儿成长?如果是这样,真可谓煞费苦心了。 车子不停地前行,为了节省油耗,秦轶关掉了暖风。油箱的警示灯滴滴响着,终于在快要接近高速的时候,车子能量耗尽,停在半路上。 正午时分,雪终于停了下来,但是车里冷得出奇。热水用光了,我们缩在车上不停地拨打手机。 我翻阅联系人,想给周老师发微信,可是那有什么用,他此刻还不知道身在何处。 我犹豫再三,给唐恒发去求救信息,只要有信号,他一定能收到信息。 昨晚唐恒给我唱歌后,突然挂断电话,没有再联系。秦轶和郑玲儿在川南没有什么朋友,冯清清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能求救的人也只有唐恒了。 “唐恒,汽车没油了,我困在回川南的路上,现在是中午一点十五分。收到信息,请想办法来救援。车上三女一男。” 我复制后,连发了十几遍。等候多时,也不见回复,想必还是没有信号。 “郑玲儿,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非要到破地方来赏雪,现在怎么办?你说!”秦轶掏出香烟,烟盒是空的,他用力揉捏着,将空烟盒捏成一团,话音中带着埋怨和责问。 我和冯清清不敢搭话,安静地听着,不时偷偷地瞧他,真害怕他失去理智。 失去理智的男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车里坐得久了,身体窝得难受,我推开车门,想下去活动活动,冯清清也跟着我下了车。 地上的积雪有四指来深,车身上都是厚厚的雪。车前车后白茫茫的一片。来一阵风,夹杂着雪屑吹在脸上,冰冷异常。 举目四望,虽然没有阳光,却也耀得人睁不开眼,哪里还能辨认得清楚方向。 “萧然,你怕不怕?”冯清清一边跺着小碎步,小声问我。 能不怕吗?电视里看到过,像冰雕一样冻僵在雪地里的人,眉目须发栩栩如生,但是生命迹象早已消失了。 我有些慌神,从后备箱取出几个煮鸡蛋,塞到怀里。不管怎么样,捂热乎了可以吃一点,能多坚持一刻,就多一分希望。 我的意思冯清清也明白了,她也将剩余的几个煮鸡蛋揣到怀里。 出来时,本以为今天就能回到川南,我们没有多带食物,只带了几个煮鸡蛋。 “玲儿,导师,下来活动活动,在车里坐得久了,不舒服,外面虽然然冷一点,动一动也就适应了。” 我被无视了,秦轶不停地点着手机,应该是发消息求救或者拨打电话,郑玲儿窝在车里,眉头紧锁,烦躁不安。 下车活动,上车拨打电话,如此反反复复,终于,手机没电关机了,我们几个人都烦躁起来。 秦轶眼睛血红血红的,不时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上几眼,郑玲儿一直在小声啜泣,这会哭累了,睁着大大的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 我从怀里取出鸡蛋,被体温暖过的煮鸡蛋温热温热的,递给导师和郑玲儿。 我们经常用转瞬即逝、白驹过隙来形容时间的流逝,但是此刻,一分一秒都是那么难捱,从中午捱到下午,从下午捱到天渐渐变黑,我们如困兽一般,度日如年。 “还有鸡蛋吗?”秦轶红着眼问道,那神情,真像极了一头饿狼。 我摇摇头。 “你一个人吃掉了四个!你还要!”冯清清嘟囔起来。 郑玲儿有气无力的说,“导师,我的你吃了吧。都怪我不好,不应该让你到这种地方来,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不要告诉我爸我妈,我不想他们因为我伤心。” 这算是遗言吗? 我的心突突突的跳得厉害起来,恐惧袭上心头。 “呸呸呸,闭上你的乌鸦嘴,别胡说八道,已经向唐恒救援了,他看到了,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冯清清制止郑玲儿的丧气话。 车里和外面一样冷,车子再也启动不起来了。夜晚降临,黑暗、恐惧、寒冷、饥饿一起向我们袭来。 我们三个在后排座上紧紧地偎依在一起,车里静得可怕,听得清车外呼呼的山风,听得清彼此呼吸声。 “不能睡过去,大家轮流讲个故事吧,如果睡过去了,明天我们就是冰雕了。”我终于忍不住寂静和恐惧说道。 “导师,你说句话啊!你是唯一的男人,你先讲,给我们壮壮胆子!”冯清清推了推在驾驶室闭目不语的秦轶。 一下午,他吃光了所有的鸡蛋,然后脸色铁青,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更加剧了车里的紧张空气。 冯清清是个泼辣性子,忍耐许久,终于大着胆子跟他说了句话。 “想开点吧,人总是要死的,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既然你这么着急,我不妨帮你一把!”秦轶悠然地说,但是话里的狠厉吓得我有些六神无主。 他推开驾驶室的门,下了车,猛地拉开后门,一把将坐在边上的冯清清拽了下去,冷风呼呼的灌进来,本来冷得像冰窖一般的车里更加冰冷。 我坐在冯清清旁边,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他大手扯住,狠狠将我扯出车子。 我一个没站稳,倒在雪地上,秦轶一脚踢在我的腰部,身体失去控制,一个骨碌向路边深陷的沟壑滚了下去。 088 我们不会死 我与秦轶之间要有怎样的深仇大恨啊! 陷入困境,我们都难逃饥饿、寒冷、恐惧,哪怕是要死,黄泉路上还多几个难友相陪,至于猝不及防之间,将我和冯清清推入绝境吗?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绝望尚未袭来,心思已是转了几转。 沟壑底部的雪窝里一丛灌木挡住我。滚落时我双手抱住了头部,穿得厚,身上倒也无恙,只是手被划破了。 因为有雪光,地面上的情形还能辨个大概。冯清清也被旁边的灌木阻挡,见我滚落下来,她爬过来,挨近我。 “萧然,萧然,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见我一动不动的躺在雪地上,冯清清呼唤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恐惧。 冰天雪地,求救无门,眼睁睁的看着好姐妹死在身边,这是多么悲惨的事情啊! “萧然,你怎么样?你说话呀,你别吓我呀!”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双手使劲儿摇着我的身体。 我抬手堵住冯清清的嘴巴,轻声说:“嘘,不要喊叫。” 在赵家庄的这两天,只是觉得秦轶不怎么说话,只管默默陪伴郑玲儿,但是今晚的他,倒有些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回忆他的种种举动,反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脑子忽然清明起来,索菲亚模特队,大唐锦绣特聘的模特队,秦轶和苏懿瑄之间撇不开关系! “清姐,我们可以被冻死,但是不能被害死!我不甘心。”我轻轻说道。 冯清清看不到我的脸上,此刻有泪珠滚落。 是后悔,是心痛,还是肝肠寸断的恨! 我怎么就忘记了,索菲亚模特队后面的苏懿瑄,我怎么就忘记了,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冯清清紧紧地抱住我,闭上嘴巴。让一个话痨闭上嘴巴,该多么难啊!但是死亡威胁着我们,敌人就在头顶,她别无选择。 为什么是秦轶,为什么是郑玲儿?在赵家庄世外桃源之地,我完全卸掉戒备,从未想过这次要对我下手的是前来欣赏雪景的郑玲儿和秦轶! 难不成他俩也被收买了?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人性是复杂的多变的。这一番思虑令我暂时忘却了雪地的冰冷。 “萧然,谁要害我们?我们怎么办?”冯清清也是被我一句话吓到了极致,索性在我身边一躺,悄声问道。 谁要害我们,还用得着解释吗? 夜安静极了,雪地上冰冷极了。头顶清晰传来秦轶和郑玲儿的争吵声。 “啪……”是一个清脆的耳光,是郑玲儿的手笔。 秦轶恼羞成怒喝到:“郑玲儿,你做什么?” “秦轶,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人呢?”风里传来郑玲儿焦急万分,满含怨怼的叫着。 “萧然姐,清清姐……”郑玲儿嘶声力竭地呼唤着。 我生怕冯清清回应,用手堵住她的嘴巴,谁知道是不是两个人在做戏? “萧然姐……清清姐……”呼叫声变成了哭喊声,我能想象此时郑玲儿或者发自真心的泪流满面,亦或是假戏真做一脸冷笑。 “秦轶,你这个畜生!你不是人!”郑玲儿叫骂着。 郑玲儿一边叫喊,一边叫骂,许久之后,只听到她绝望的哭泣声。 汽车发动机启动的声音突突突响起来。 我和冯清清同时一惊,汽车不是没油了吗?怎么会启动? “秦轶,汽车不是没油了吗?你骗我们,你这个骗子!你不是人,你是魔鬼是禽兽!”风里再次传来郑玲儿嘶哑的叫骂声。 “有点脑子好不好,糊弄那两个傻蛋,犯得着去骗吗……上车,你不走完全可以留下来陪葬。你不走我走了!这鬼地方我是不会再来的。”是秦轶诡异的笑声。 “秦轶,汽车没油你可以搞鬼,雨刷器也是你搞的鬼对不对?还有我们的手机至今一点信号也没有,也是你搞的鬼对不对!昨天晚上,我就看你鬼鬼祟祟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玲儿的质问,正是我心中的疑问。 就在我侧耳倾听的时候,头顶上掉下来一团物什,咕噜噜滚落下来,被灌木丛一挡,落在我们面前。 没有等来回答,只听到车门重重关闭后,汽车突突突远去的声音,天空中车灯的亮光渐渐远去,消失不见了。 冯清清爬起来,向路基上面爬去,无奈坡陡雪厚,她一番力气无用武之地,爬了几步就又滑下来。 “哇……”冯清清猛然大哭起来,“萧然……” 我紧紧地抱着她,给她安慰。 目光落在物什之上,弯腰捡起,打开一看,竟然是郑玲儿的毛呢大衣,还有她的围巾。 抖开围巾,几个小东西掉落到雪里。 虽然夜是灰蒙蒙的,雪地上却看得清楚,是两个鸡蛋和秦轶抽烟的打火机。 两个冰凉的鸡蛋握在手心里,发觉自己早已经不会感动了。将我们推下沟壑,只有一死,却给我们鸡蛋!这不是天大的讽刺吗? 饿不死,先要冻死! 我笑起来,嘴角咧得有些凄惨。把鸡蛋放到冯清清手里,手心里来回搓动着打火机,心中顿时一亮。 一线生机从心底萌生,一定是玲儿!她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们! 我禁不住泪流满面,放声哭起来,一边哭泣,一边折下身边干枯的灌木。 冯清清也哭起来,哭着哭着就笑了,“萧然,我们不会死对吗?玲儿会来救我们,对吗?” 因为有生的希望,这个荒郊野岭的夜晚不再黑得可怕。 我们两个在靠陡坡的地方找到一个背风的小洞穴,扫去积雪,点着郑玲儿的围巾,引燃了折好的灌木。 火光闪耀起来,我们俩个人蜷缩在勉强能够存身的小洞里取暖。搜肠刮肚说着笑话或者搞笑的事情,打起精神,不至于睡过去。 “萧然,我给你讲个特搞笑的笑话,”冯清清靠在我身上,说:“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小芳十分漂亮,邻居有个憨厚的小伙子小冬特别喜欢她,有一天,他鼓起勇气问小芳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郎君,小芳说要找个投缘的就行,你猜小冬说了什么?” 我摇着头说:“猜不着。你快说,小冬说了什么?” “小东说,头方的行不行?”说完,冯清清和我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刷刷的流下来。 “清清姐,如果我要死了,你知道我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我胡乱擦着眼泪说。 089 别让我活着出去 从未在人面前流过软弱的眼泪,但是此刻,能够与我共赴黄泉的人却只有冯清清。如果我们能挺到明天,雪化了,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苏懿瑄,你别让我活着出去! 这样一想,勇气倍生,萌生出强烈的活下去的欲望。虽然山野的风冷得穿透骨髓,但是我浑身都是勃勃生机。 一整天冯清清什么都没吃,唯一的两个煮鸡蛋,都给了秦轶,她早已撑不住了。 只听见她轻微的重复我的话:“知道我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 说到最后没了声音,她竟然靠着我,在火光的温暖中睡着了。 轻轻将她靠在洞穴上,我折了许多干枯的灌木备用,火一灭,我和她再也抵挡不住彻骨的寒冷。 这一晚上,我和冯清清轮流值守,她睡着了,我照看火堆;我困了,她折取灌木维持火光。 好在沟壑下面灌木丛生,无穷无尽的黑夜终于过去,一缕曙光降临时,我俩因为体力不支沉沉睡去。 一阵颠簸中醒来,是在一辆行驶的车上。 意识清醒的这一刻,听到熟悉的声音:“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要祸害我一辈子吗?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呀?” “你不是毒舌吗?你活过来,骂我呀!” “你若敢死在我车上,我就把你丢到荒滩戈壁喂野狗!你若敢死在我前面,我必将你挫骨扬灰,让你魂飞魄散……” 从未想过,从他嘴里还能冒出这般恶毒狠厉的言语。只有历过生死,才能听出他言语之间的恐慌,无所适从和痛彻心扉。 “萧然,你不能死!我不允许你死!我也不能死,等我活过来,我要娶你!我要你做我的新娘……” 要么诅咒,要么哀求,要么发誓,要么愧疚…… 慢慢睁开眼睛,我半躺着,安全带将我死死固定在座位上,身上盖着一件浅蓝色男士羽绒外套。 旁边驾驶位上的人,半边脸都是干涸的血迹,白色毛衣斑斑血迹,斑斑污迹。 他手握方向盘,全神贯注地开车,一边不停的自说自话。 我真想用各种言语怼他,直到他哑口无言为止。无奈身体困乏得厉害,只能半睁着眼睛,静静地听着他的浑话。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说道:“与其活着,我还不如就此死掉!” “不知道谁会那么倒霉,倒霉到要做你的新娘……” 因为体力不支,一句话分两次才说完。 汽车猛然顿住,急刹车的惯性,晃得我头晕眼花,而他的脑袋差点撞到车顶上。 “萧然,萧然,萧然……”惊吓过度还是惊喜过度,他竟然结巴起来,只会一遍遍叫我的名字。 缓了一下,语言变得流畅,“我就知道你没事,你不会一个人死掉!” 这个平日里跟我斗嘴斗得血雨腥风的男人,转过头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我。 我半睁着眼睛,嘴角带着一丝死里逃生后欣慰的笑意。 他猛然伸过手臂,想要把我抱在怀里,身体被安全带卡住了。 他慌乱得按开安全带,附身将我紧紧搂在怀里,突如其来的压力,使虚弱的我几乎窒息。 他的脸在我脸上摩挲,他的唇落在我的头发上,脸颊上,脖子上。 这一番激动,令我想到了狼吻。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唉……救我的为什么是你?” 我记得有个人曾经对我说过,相爱不是风花雪月,不是始乱终弃,是责任,是承担,是无论风雨,无论艰辛,并肩而行、风雨兼程的恒心和毅力。 可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 王姐发我的照片,才是真相。 他在要置我于死地的那个叫苏懿瑄的女人的身边,他们相依相随,他们亲亲我我,他们咬着糖葫芦说着情话…… 没有爱,就没有恨,为何此刻我的心疼得厉害? “救你的为什么不能是我?”唐恒放开我,扮住我的双肩,嘴角是狠厉的纹路。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字一句回道:“你要将我喂狗,你要将我挫骨扬灰,你那么仇视我,那么恨我,就算我活了过来,迟早也会被你诅咒死。” 他笑了起来,挂满血迹的脸有些狰狞,在我眼里却异常亲切。 他的手,轻轻落在我的头上,“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就听不到我的话了,活着,我等着你报仇雪恨……” 他的说话声渐渐模糊了,放在我头上的手滑到一边,无力的落在身侧。 失血过多的他,硬撑着开车,见我苏醒,精神松懈之后晕了过去。 原来秦轶带着郑玲儿离开后,郑玲儿在我的包里看到了唐恒的名片。 是从上海回来,他给我的那张被我随手放到包里的名片。 来到川南,郑玲儿借口上卫生间,借了陌生人的电话,联系到了唐恒。 唐恒先于救援队之前到达,找到了我,冥冥之中,一切都是缘分吗? 为了救我,他找遍了将近四公里的路基之下的沟沟壑壑。从路基上滚落下去,头碰到了石头,血流不止。 我难以想象一个地位尊崇、养尊处优的人,是如何将我和冯清清从沟壑里救出来的? 一个神一样存在的男人,一个被我视作唯利是图的男人,是他舍命救了我。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可况我还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我想,这个位置我坐定了。无论今后他如何待我。 因为都是轻伤,我们并无大碍。在医院养了两天,大年除夕的这一天,我们坚持出了医院。 郑玲儿来接我们,无论如何,辞旧迎新的除夕夜,必定是要欢度的。 郑玲儿,唐恒,我,冯清清,我们在小食堂做年夜饭。 我和冯清清的手上包着纱布,唐恒头上包着绷带,腰里系着围裙。 四个人,三个病号。真是一个别开生面的除夕夜啊! 郑玲儿脸色有些憔悴,大眼睛周围有明显的黑眼圈。 “玲儿,导师呢?”我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郑玲儿正在清洗木耳,她低着头,失神了半天,“萧然姐,我不想再提他。像个噩梦,我……” 她才二十岁,十七岁离家出走,秦轶跟她一起三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秦轶包容了她的一切人性、霸道和蛮不讲理。 谁也想不到有一天,天真任性的郑玲儿良心未泯,而那个成熟稳重,风度不凡的男人,却迷失了本性,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 “玲儿,离开秦轶,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沉默良久,“萧然姐,不闯出名堂,我没脸见父母。以后,我想跟着你。” 090 霸气归来 萧然服饰公司,需要拥有自己的模特团队,这是来年公司重点组建项目。 我们缺少的正是像郑玲儿这样全面高端人才,除却她的任性跋扈,最理想的领队,我早已意属于她。 与她同历磨难,经过生死考验,救我于危难之中,我们之间的情感超越了朋友的范畴。 她能主动留下来跟着我,也省去了从索菲亚模特队挖墙脚的程序,我喜不自禁的用力握住她的小臂,“玲儿,你想的,这正是我所期望的。” “开饭喽,开饭喽!”唐恒取下围裙,学着古装剧中小二模样喊了两嗓子,见我和郑玲儿在说悄悄话,凑过来。 “两个大美女在说什么呢?这样亲密,不会是商量今晚怎么合起伙来把我灌醉吧!”说着,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瞧着我们。 他头上绑着绷带,这个模样也是挺逗,还要在做年夜饭时露两手,做了他的那手好菜蒜蓉扇贝和椰蓉八宝饭。 我们围着桌子坐下来,冯清清第一个端起酒杯,眼底晶莹,“唐恒,原本我是不喜欢你的,因为你,萧然跟周老师置气。我敌视你,但是现在你变成了我的救命恩人,这杯酒我敬你!”说完她抢先一口喝完。 “本来,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我不应该说这些,可是我忍不住。唐恒,我知道,萧然是你未婚妻的身份是假的,我要对你约法三章,尤其是最后一章,你要认真听:第一,不许你对萧然有非分之想;第二,不许你再为了我们拼命;第三,不许你只给萧然一个送花!”我们定神瞧着她,以为她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的敬酒词,不想她说住这么一番令人意想不到的话来。 真是好气又好笑。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靠墙边的置物柜上。 去赵家庄之前唐恒送我的鲜花,被我修剪做的花艺,依然十分美艳动人,静静的安放在那里。 一把鲜花,对一个成年女人来说,太平常不过了,各种节日,都会收到各种鲜花,但是在我的印象里,真的没有什么人给冯清清送过花。 或许所有人都把她忽略了,她是与我同生共死的姐妹,在雪沟里,哪怕饿的晕过去,她舍不得吃掉两个鸡蛋,都留给了我,我喉头有些哽咽,萌生即刻就想给她定花的念头。 唐恒却毫不在意,哈哈哈一笑,“大姐,约法三章,去掉前一章,我让你天天做花仙子。” 我们都笑起来,郑玲儿端起酒杯,“清清姐,这么别致的前奏,你是你怎么想到的?真佩服你,被厨师耽误了的语言天才,来我敬你一杯,祝你除夕快乐!” 几个人轮流敬酒祝福之后,我们都略有酒意。 唐恒眼神闪烁,眼角眉梢狡黠的笑意,大声说道,“可以开始啦!” 食堂里涌进来很多人,手里都是不同的乐器,进来之后,各自站定,站得特别有阵型。 乐声响起,欢快的节奏,给除夕夜增添了许多喜庆。和着音乐,又是几个人捧着鲜花还有蛋糕,走了进来。 三层蛋糕,最上面一层插着黑巧克力做成的生日快乐卡:萧然,生日快乐! 郑玲儿、冯清清欢呼起来。我却安静的坐着,瞧着唐恒,一定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要发生。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除了奶奶,再无他人。 唐恒是怎么知道的,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脖颈,那里戴着一个项链,打开金属暗扣,里面是一张模糊看不清图像的照片,照片背后是我的名字和生日。 可是这个项链是我最大的秘密,我从不示人。 眼前的这个人,单纯的唐恒吗? 我静静的瞧着他,嘴角的笑意掩饰了内心的惊讶和疑惑。 唐恒很满意我的笑容,举起酒杯,“萧然,祝你生日快乐!” “萧大妹子,萧然,今天是除夕啊,是你生日?从没听你说起过!” 乐队奏起生日祝曲。郑玲儿看着这一切,眼睛里带着朦胧的期待和艳羡。 唐恒插上蜡烛,两支粗,六支细。是的,26岁。 唐恒眼睛异常明亮,他潇洒的打了一个响指,音乐响起,他的歌声随之响起,是那天傍晚雪中为我唱过的《传奇》。 神情款款的目光,爱意流淌的歌声,还有他一边歌唱,一边单腿跪地,手心里出现一个朱红的丝绒首饰盒。 我静静的坐着,眼前的这一切,猝不及防。流星花园娱乐集团的董事,帅气多金,英俊潇洒,风流多情,人中龙凤。 此刻,他单腿跪地,目光真挚,瞧着我,那如墨的眼,如一潭幽深的清泉。 从电视台门口的偶遇,从我跟他的绯闻四起,从新年夜的烟花,从天价别墅开盘的合作,从他冒着生命危险救我…… 我的脑海里闪烁着一幕一幕。 “萧然,我以为我们之间,只是商业性质的合作,做我的未婚妻,是我逼你与我演的一出假戏。但是,在我联系不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心空落落的,仿佛丢失了自己的心。”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专注的说着。 “那天,听到你说,还有几天就是除夕。想到过了除夕,你就要去意大利参会,就要和他坐在同一架飞机上,飞去意大利,那个全世界最具浪漫气息的城市,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的情绪,挂断电话。你知道吗?我吃醋了。” 他扣动暗扣,盒盖弹开,是一枚亮如星辰的戒指,硕大的钻石闪耀着明亮晶莹的光泽。 乐声戛然而止,冯清清用手堵住嘴巴,将惊呼声咽了回去,郑玲儿迷茫地看着我们,喃喃自语:“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之眼吗!” “的确,这颗爱情之眼是我三年前花重金从英国王室得到的,我把它镶嵌在戒指上,送给我的爱,希望有生之年的每一天,它都戴在你的手上!萧然,我是你期待的爱情,期待的爱人吗?” 唐恒抬着头,嘴角上扬,勾起一个迷人的微笑,如墨的眼睛与爱情之眼一起闪耀着星辰一般的光芒。 是庆生,也是示爱吗? “哐啷……”一声门响,周老师清朗霸气的声音打破室内的静谧,走进来。 “你错了,自始至终,往后余生,我才是她的期待,她的爱人!” 091 我要你真心实意的嫁我 生活往往喜欢和人开玩笑,我听说过婚礼现场新娘逃婚的,也听说过结婚仪式上新郎消失的。 周老师,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在我的求婚现场,出来捣乱的? 在你和别的女人,尤其是那个不放弃一切机会想要我的命的女人,亲亲我我,耳鬓厮磨的时候,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在原地等你? 为了不影响你的前程,我假装投入唐恒的怀抱,做出朝三暮四的样子,做出这样的选择,我有多么难多痛,你知道吗? 是我错付了真心,那个朝三暮四的人是你! 无时无刻不占据我思想的那个人,那份情感,在经历了赵家庄生死劫难之后,我以为我可以放下了。 唐恒单腿跪地,手里托着他的求婚礼物----爱情之眼。 我了解这个男人,从做他未婚妻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真情假意,都可以成为他赚取利益的手段,他在乎的,没有爱情,没有名誉。 爱情之眼,再好听的名字,对于他只是个概念,所以,他的求婚,时间节点掌握的再好,求婚仪式搞得多浪漫多花哨,礼物多昂贵,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隆重的仪式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加巨大的我所猜测不到的利益往来。 但是,这一切的虚假抹杀不掉他舍命救我的实事。 我缓缓站起来,向周世卿走去,走到他的面前,我知道,此刻的我,笑面如花,明眸如星。 我坦然、自信、平静地直视着他,“周世卿,你来做什么?你不应该出现在我的求婚现场,因为你,已经给我和唐恒之间造成了很多误会。” “以前,我把你当成唯一的依靠,当年我被小流氓抢劫欺辱的时候,是宋尧救了我!当年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微笑着转身,对着大家提高音量,“大家都知道,就在前两天,我和清清姐被人陷害,差点冻死在雪地里的时候,是唐恒舍命救了我们!周世卿,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周世卿,你既然来了,你倒是说说看,我放着一个可以为我粉身碎骨舍弃生命的人不嫁,我为什么要嫁你?” 冯清清眼睛犹如一颗浑圆的黑濯石,在听我说出这般言语之后,都忘记了眨眼睛。 唐恒也起身站在我身后,嘴角勾勒出好看的弧形,我没有理由去置喙他求婚的目的,无论真情假意,他曾为我不顾生死。 对于一个风流潇洒的男人,他用行动说明了,当下,我是他可以付出生命的女人,这就足够了。 从此刻起,我再也不想叫他周老师,那个亲切的被我唤了好多年的称呼,曾经在心底最温暖的的称呼,他已经不配拥有。 周世卿,这三个字,从我口里叫出来,冷硬而生疏。 周世卿站得挺拔笔直,他的眉头微蹙,直直地凝视着我,清幽的眼神落在我的脸上。 换做以前,面对他清幽的目光,我的心会颤抖,会慌乱,可是此刻,我是这样的平静。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就算是给彼此一个交代吧!我懒得再去搭理他,转身看着唐恒,“唐恒,我接受你的求婚。” 我抬起手,等候他给我戴上戒指。 “慢着!”周世卿轻喝一声,大步一迈,将唐恒挡了回去。 他横在我和唐恒中间,“我刚下飞机就赶来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萧然,你现在不急着答应求婚。” 周世卿站在我和唐恒之间,他伸直手臂,我和唐恒不由得后退两步,硬生生拉开距离。 “唐恒,你舍命救萧然,你就是我周世卿一辈子的兄弟。我周世卿欠你的,我会用命来偿还!但不是我的爱情!”他拍了拍唐恒的肩膀,说的很是诚挚。 我的心里滋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正想反驳。 不料,周世卿忽然转身,伸出手挡在我的嘴上,“萧然,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那是古代的事情了。不要说了,你想什么,你要做的什么,都放一放。因为,现在有一个人,比我更需要你。” 我的求婚仪式就因他说了这样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要画上句号吗? 我迫切的看向唐恒,期待他能更ma 一些,能够强势的走上前来,不顾一切的为我戴上戒指。 “唐恒……”我示意他。 “萧然,我的求婚是仓促了点,在这个节骨眼上向你求婚,的确是有些欠妥当,难免被人怀疑,你是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才愿意嫁给我的。”他将戒指顺手放入口袋,坦然的看着大家。 “在座的每一位,请给我和周世卿做个见证。从现在开始,我要跟他公开竞争,我要萧然真心实意嫁给我,而不是为了报恩!”他朗声说道,“周世卿,你愿意做我的见证人吗?” 周世卿双手抬起来,下意识的理了理毛呢大衣的衣领,温润如玉的脸忽而变得异常严肃,“好,我答应你,如果萧然真心实意嫁你,我做你们的证婚人。如果萧然要嫁的人是我……” “我做你们的证婚人!”唐恒爽朗笑起来。 “好!一言为定!” 这两个男人竟然当场化干戈为玉帛,对视着走进,拥抱在一起。 用男人的方式来竞争我的爱情,我的婚姻!我惊呆了! 冯清清一脸呆萌的样子,她竟然忍了这么久没有说话,是没有机会插话。 这时候,她笑起来,使劲得鼓着掌,引得郑玲儿也有一下没一下的拍了几下手掌。 “周老师,刚才你说,有一个人比你更需要她,是谁啊!”她一惊一乍地叫起来,任谁也挡不住她那一颗喜欢八卦的嘴。 食堂的门还开着,有风吹进来,刚才的情况是有些紧张尴尬,我们都没顾得上去看看外面。 周世卿转过身,对我轻轻一笑,丹凤眼里含着让我不敢细看的玩味和深情,“萧然,除夕之夜,想给你一个惊喜。差点被你搅忘了。” 说完,他对着门外大声说道:“小林子,你们快进来吧!” 周世卿语声落下,一瞬间,所有人将目光聚集在食堂门外。 有细碎的脚步声,有悉嗦的衣服摩擦声,小林子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跨进门,小姑娘的怀里抱着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布艺玩偶。 092 不急在一时 和小林子一起出现在我眼前的小女孩,她见到我的一刹那,松开小林子的手,眨着黑葡萄一样水汪汪的眼睛,甩着有些松散的羊角小辫,朝着我扑过来。 “妈妈……妈妈……” “悠悠……”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我千方百计,费尽心思想见到的女儿吗? 我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揉揉眼睛,不会又是一个离奇的梦吧? 一个真实的小身体重重扑进怀里,让我真实的感觉到这不是梦! “悠悠……悠悠……”泪水从双眼涌出。 “妈妈不哭,悠悠也不哭。”半晌,女儿稚嫩的声音唤醒了我的意识,她的小手落在我的脸上,轻轻擦去泪珠。 我也破涕为笑,轻轻擦着女儿脸蛋儿上的泪水。 宋尧带着女儿玩失踪,苏懿瑄以此要挟我离开周世卿,她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女儿回到我身边呢? 苏懿瑄肯让女儿回来,难道是她得偿所愿,和周世卿感情升温啦? 可是刚才,我分明听到他说,他要和唐恒公平竞争! “悠悠,你到妈妈这儿来,爸爸和奶奶知道吗?他们人呢?”我柔声问道。 悠悠,小手指了指周世卿和小林子,脆生生地说:“是爸爸让我和林子阿姨,还有周叔叔来找你的。” 这怎么可能?宋尧那么恨周世卿!还有苏懿瑄也不可能这样轻易放过我! “萧然,是周老师他……”小林子刚一张口,就被周世卿笑吟吟的朗声打断了。 “小林,今晚除夕,原本我是要陪萧然过这个节日的,不过明天我们都要一起飞往意大利,不急在一时。今晚就让悠悠陪着吧,我先送你回家。” 说完,他敛起笑容,对在场的大家略一点头,抢先走了出去,小林子对我微微一笑,紧跟着走了。 我追出去,挡在周世卿面前,质问道:“周世卿,悠悠怎么回事儿?麻烦你说清楚,不说清楚你别想走!” 不是我太过于急切,而是我心里没底,我怕。 他毫不在意地笑起来:“萧然,你着急的样子,真像个孩子。小事一桩,你不必放在心上。小林和我出去也有一周了,现在她要回去和家人团聚,今晚是除夕。” 伸开双臂,挡在两人前面,依旧不依不饶,“周世卿,这不是理由!说清楚再走!” 除夕夜,没有一丝风。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绝于耳,有烟花腾空升起,照亮天空,也照亮周世卿和我的脸。 他眉目分明,眼神清幽如一泓潭水,深不见底。在我看着他的这一瞬,他忽而笑起来,眼里含着温润的笑意。 心头涌上暖意。这个男人,仿佛一直幽居在我心间,懂得我所有的喜乐悲欢。 我看着他,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的手落在我的头上,胡乱地揉了一下,“萧然,你是要留我与你一起过除夕吗?这么久没见悠悠,她比我更需要你。” “悠悠的机票,小林也买好了,明天启程带上她。”周世卿的手从我头上顺势落下来,推开我的手臂。 我不甘心,反手握住他的胳膊。 “嗖嗖嗖……啪啪啪……” 忽然一声声无数烟花腾空而起,在空中炸裂,显现出各种灿烂明媚的光团,照亮了老城区的夜空。 周世卿轻轻地抱住我,继而松手,笑吟吟地看着我:“萧然,生活这么美好,轻松一点,快乐一点。” 他转身离去,背影在烟火中笔挺而伟岸,走得从容,走得傲然。 他就这样走出大门,走出我的视线。 心中漾起数不清的情愫,他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我妥协在苏懿瑄的威逼利诱之下,做尽了伤害他的事情,说尽了伤害她的言语,可以他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他是怎么找到悠悠的?宋尧怎么会心甘情愿把悠悠送回来?苏懿瑄怎么甘心? “一点小事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为了女儿,那么伤害他,无一不用其极,这一切,他却浑然不知不觉。 我到底要怎么做?脑子里乱糟糟的,手放在额头上,太伤神了! “周老师,周老师,你等一下……”冯清清手里捧着一个食盒追出来,从我身边跑过去,冲着周老师大声喊叫着,“这是萧然做的四喜丸子,今天过年,您带回去尝一尝!” “哦,四喜丸子?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门外是周世卿玩味的话语,随即是他爽朗的笑声,“是萧然让你送的吗?你告诉她,明年的除夕,四喜丸子我跟她一起做。” “周老师,我就期待一喜……”冯清清的话语被接连腾空的烟花炸裂声掩盖了。 真想不到,冯清清果然是个抢戏精,在你头疼的时候,还会来这一出,雪上加霜。 还有更要命的。 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悠悠竟然从食堂跑出来,小步子抡得飞快,一眨眼跑出大门:“周叔叔,周叔叔,林姐姐林姐姐,再见……明天见……” “哈哈哈哈……”门外传来周世卿更加爽朗的笑声。我也跟了出去,大门外,周世卿已经把悠悠抱起来,举过头顶,又放下来,“悠悠,明天见!” 悠悠开心地笑着:“明天见!” 周世卿上了车,摇下车窗看向我,轻轻一笑:“萧然,明天十点,我来接你和悠悠。” 目送汽车离去,我抱起悠悠,将脸贴在她的小脸上摩挲。 冯清清、郑玲儿站在我的身后,目送周老师离开。 更加猛烈的鞭炮声响彻夜空,更加灿烂的烟花腾空炸开。老城区的老老少少,身着新衣,都来到街边燃放烟花爆竹,接上沸腾着人们的欢声笑语。 唐恒双手插在口袋里,潇洒自如的看着天空,他笑得比烟花还要灿烂,“你们看,新年了!新年快乐!” “是哦,新年了!”冯清清的欢呼声带上了伤感,“珍珍要是在这儿多好!” “唐哥哥,过年好!郑玲儿给你拜年啦!春节快乐,红包拿来!”郑玲儿一双眼睛盈盈如水,言笑晏晏,当街朝着唐恒鞠躬行拜年礼,伸出一双玉手,向唐恒讨要起压岁钱来! 我侧目看着郑玲儿,这声唐哥哥叫得好甜好腻。 “我也要,我也要!”冯清清瞎掺和起来。 “我也要,我也要!”悠悠也脆生生地叫起来。 唐恒无视他们,挑起眉毛,嘴角一勾,勾勒出一个潇洒随性的笑容:“萧然,你要不要!” 093 利益关系 见我不知如何回答,郑玲儿任性不改,挨近唐恒,玉手拍打着唐恒的口袋,笑得很是妩媚:“拿出来啊!拿出来啊!” 唐恒任凭郑玲儿的手拍着自己,不为所动,定定地看着我,等我的回答。 眼前的男人是我的救命恩人,除夕夜,他抛下家人不顾,执意和我们一起在小食堂过年,我心底自然是有所触动的。 对他,毫无所动,那是欺骗自己。 在他昏迷的那一刻,他说,“等我活过来,我要娶你。”我以为那就是一句玩笑话。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很是专注。就在刚才,他和周世卿立下誓约,眼神也是如此专注,我的心跳得很突兀。 他从口袋里伸出手来,是一沓子红包,随手丢给郑玲儿,“拿去!除了红包,还有明天飞往意大利的机票。” “什么?还有意大利的机票?有我的吗?”冯清清按耐不住兴奋,笑得格外开怀,问唐恒。 唐恒一动不动,轻启薄唇,“自己去看。” 冯清清凑过去和郑玲儿抢红包,怀里的悠悠哧溜窜了出去,加入抢红包的行列。 郑玲儿目光扫过唐恒,见唐恒只是看着我,一闪身跑进门去,冯清清和悠悠也追了进去。 大门口只剩下我和他。 我们见面就掐,唇枪舌剑,往往都是直到一方哑口无言才算结束,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 一朵五彩缤纷的烟花在空中炸开,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抬头望着天空,“萧然,我记得在上海的跨年夜,我们也是这样看烟花,想不到除夕夜,我们还能在一起,比起周世卿,老天对我们格外眷顾!” 弦外之音,我听得出来,显然是有意用这样的话拉进我和他之间的距离。 我也抬头看着天空,对身边这个人的嫌恶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兴许就是他舍命救我的那一刻。 “唐恒,因为你,这一年,公司的订单暴涨,也因为你,我成了绯闻女,声名狼藉;因为你八位数的订单,给公司无尽的未来,也因为你,给我戴上拜金女的帽子。” 我看向他阳光帅气的脸,眼睛依旧流露着难言的风流随性。 “唐恒,你救了我,我会加倍努力,还你最丰厚的利润。凭着你的救命之恩,我可以做你手中的一杆枪,你指向哪里,我就会冲向哪里。我跟周世卿之间的感情有没有结果,你都没必要插进来,我们之间只是……” 我迟疑了一下,有些狠话,自己一时之间说不出口,尤其是我现在还欠着他的救命之恩。 最终,我咬咬牙说道:“我们之间只是利益关系。” 他却嘴角一动,“利益关系!”这四个字果然说的极尽讽刺意味。 “萧然,我不缺刀枪剑戟,包括女人,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是唯你不同,你是我用命换来的女人,我只想真心待你,我只要你真心待我。” 他的手掠过发梢,一甩头,大步流星离开,走进光影里。 我呆呆地站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站在新年夜的街头,茕茕孑立如我。 我带着悠悠来到奶奶生前一直居住的房间,置物柜上是奶奶的遗像。因为赵家庄之行,延误了节前去奶奶坟前祭扫,只好在奶奶的遗像前敬献点心瓜果,焚香祭拜。 今天,我终于了却心愿,找回了悠悠,是该让奶奶知道。我跪在遗像前,磕了三个头,说道:“奶奶,我终于把悠悠接回来了,从此以后,我再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您地下有知,保佑悠悠一生健康喜乐。奶奶,我会好好培养她长大,让她继承您钟爱的服装设计,让您的心血在最优秀的服装设计中得以延续。” “悠悠,来给祖奶奶磕头。”我叫过悠悠,让她跪下。 悠悠迷茫的看着我,“妈妈,祖奶奶是谁?” “是妈妈的奶奶。” “祖奶奶,悠悠给您磕头拜年啦,恭喜发财,红包拿来!”悠悠像模像样的磕了头,对着香火说。 不知道今晚周世卿会把悠悠带来,我没有准备红包,只好说:“悠悠,祖奶奶在天上保佑你健康平安快乐。” 悠悠忽闪着大眼睛,“祖奶奶,我也保佑您在天上健康平安快乐。” 我擦了一把两腮的泪,被悠悠的话逗笑了。 悠悠睡熟了,恬静的小脸上洋溢着甜蜜。我给小林子发去信息,询问悠悠被周世卿带回的缘由。 小林子却讳莫如深,“萧然,好人自有天佑。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明白,你还是去问周老师吧。” 因为悠悠的到来,我心情大好。早早起床,想去给大家准备新年的第一顿早餐。 走出门,眼前一亮。新年的第一缕阳光洒在院子里,清新而明亮,偶尔还有几声鞭炮的声响。 走进食堂,只见冯清清系着围裙在忙碌,鼻翼间饭菜飘香。 原来唐恒不仅为冯清清和郑玲儿买了与我们同航班的机票,安排好了住行,行程居然和我们一致。 冯清清激动的一夜难眠,忙着收拾行装,然后为我们准备大年初一的早饭。 各样蔬菜拼盘,水果沙拉,蒸蛋上面还加了肉沫,三鲜煎饺……四个人的早饭,极其丰盛。 “萧然,你去查一下星辰运势,今年你是不是桃花运大旺,好男人都让你遇上了。”她笑嘻嘻的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张机票,“看看看,华裔服饰交流会旅游套票啊!只有大会特邀贵宾才有。” “嗯呐!”她嘟起嘴巴,在票上亲吻了一下,“我和郑玲儿都有,唐恒不错吧!” 这还不够,她竟然眉飞色舞的唱起来:“这样的男朋友给我来一打……” 我拿过票,假装要撕毁:“你不是不喜欢唐恒吗?怎么,一张套票就把你收买了?还想去做贵宾,想得美,给你撕了,看你还乐不乐。” 冯清清举起手一把抢过套票:“唐恒嘛,绯闻是多了点,人是花心了点,可是这票又不花心!” “是谁说我花心呢!”门推开了,唐恒跨了进来,伴随着戏谑的话语,狡黠的眼神扫过,最终落在我身上。 094 你还想如愿 妄想 新年的第一天,见到的人,遇到的事情,往往会影响内心的期待。 在听到唐恒的声音,看到唐恒的笑容时,略微有一丝的失望。 一刹那的失神之后,我对他莞尔一笑,掩饰这份失落。 尽管自己声名狼藉,尽管自己成了网红绯闻女,但是在内心深处,我是多么渴望世俗能够接纳我和周世卿的感情。 我怎么可以给卓越的他抹上污点,怎么可以给青云直上的他拖后腿。 我和他之间,依然隔着五岳三山,隔着沧海重洋。也许昨晚,他送来悠悠,也是对我的另一种补偿。 他与唐恒的约定,也许只是激励唐恒追求我的一种手段,激起另一个男人的好胜心,他才好全身而退。 否则,以我们多年的感情,还用得着舍本逐末吗? “萧然,新年好!” “新年好,唐先生!” 唐恒大大咧咧坐在餐桌前,桌子上已经布好了几样菜品。 他随手拿起一双筷子,轻嗅饭菜的香味,眼神里尽是笑意:“有未婚妻就是好,新年第一天,就能吃到丰盛的早餐!” “你不知道,来川南的这些天,吃在酒店,住在酒店,实在寡淡无味。你这儿,才是家的味道。” 冯清清献媚一般,盛来一碗丸子汤,谄笑道:“唐……唐大boos,不不不,唐先生,这是新年的元子汤,圆圆满满,财源滚滚,你尝尝!” “哦,元子汤!好名字!好意头!”唐恒不急着喝汤,眼神又落在我身上,眼里闪过神采。 今天我穿的是一套绛紫色唐装,为了映衬新年的喜庆,特意在袖子上点缀了云纹如意图案,衣襟对扣也是云纹如意。 不想这一点小小的点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唐先生的目光始终在我身上打转转,怎么,这套衣服比财源滚滚、圆圆满满的元子汤还有吸引力吗?”我打趣道。 “我在想,流星花园集团地产在川南的新年发布会,如果员工都穿上这样一套衣服,是不是比清一色的西装更有年味呢?如意,果然好意头!”他若有所思。 跟他见面,很少有不争不吵的时候,见他移开目光,顾左右而言他,我也乐得他不再拿我做文章。 周世卿说十点来接我和悠悠,在此之前,我们已经乘车离开,在去往机场的路上。 周世卿,你想借用唐恒全身而退,我就如你心意。 唐恒开着车,我和悠悠、冯清清坐在后排,副驾驶留给了郑玲儿。 后视镜里,是唐恒含笑的眼,我也笑得柔情蜜意。周世卿,在你答应和唐恒竞争的约定时,我已知你心意。 你想让我和唐恒做一对神仙眷侣,从此远离你的世界。 在会务组的安排之下,我们上了飞机。我们这些设计者,参会者都统一安排到了经济舱。反倒是冯清清他们,因为唐恒的套票,却在商务舱。 周世卿一直没有到,我只好在登机口等他,因为悠悠的机票在他那儿。 “哇,快看,好帅啊!”周围有女孩子情不自禁地叫起来,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一个身姿挺拔伟岸的男子,身着长款浅灰色风衣大步走来,棱角分明的脸上,眉头微蹙,凤眼如星。 他走过的地方,带起一阵肃杀,清冷至极。 正是周世卿!他的身后是两个美艳妩媚的女子梅晓瞿、苏懿瑄。在他们后面,是清纯可爱的小林子。 哪怕是出远门,梅晓瞿脚上依然是恨天高的鞋子,风姿绰约走来,走得娉婷有致,婀娜多姿。 紧跟着周世卿的,是美艳无双的苏懿瑄,一身浅绿色的长款风衣,风衣之下,洁白的长裙翩跹,脚上是一双细高跟的白色水晶鞋。 苏懿瑄轻轻浅浅的笑着,看向周世卿时,杏眼如水,满满的都是柔情蜜意。 他的温润,他的柔情,终于不再属于我,而是她身边的那个女人,苏懿瑄。 我真后悔,为了一张机票,何苦腆着脸在这儿等他,完全可以让冯清清替我。我一低头,正准备避开他们。 身边的悠悠,蹦蹦跳跳迎上前去,她站在周世卿面前:“周叔叔,周叔叔,妈妈在等你。” 周世卿停住脚步,弯下腰,不知道在悠悠耳边说了句什么,悠悠开心的笑起来。 周世卿直起腰,冷傲疏离的目光扫过来,在我身上略一停顿,随即移向悠悠。 他拉着悠悠的小手径直走向登机口。而悠悠回头冲我一笑,“妈妈,妈妈,你快进来。” 梅晓瞿对我轻轻一笑,眼神一转,加快脚步跟上了周世卿。 苏懿瑄的步子慢下来,明眸看着我,随即跟上了周世卿的步调。 就在她经过我的时候,丢下一句:“别再把你女儿搞丢了。” 语声轻细,只有我能听得到。我面无表情,盯着她走过去,走进登机口。 你给予的那些痛彻心扉的滋味,婢膝屈辱的滋味,濒临绝境的滋味,你可想尝一尝? 苏懿瑄,我们来日方长。 飞机上,悠悠的座位竟然在周世卿和苏懿瑄之间,坐在最后面的我,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从动作中,可以辨析,周世卿把悠悠照顾的很好。 在港转机时,通道里遇到了苏懿瑄,不知是偶遇还是她刻意等我,她拦住我。 我漠然的看着她,曾经最要好的闺蜜,如今却为了周世卿和我反目成仇。 “萧然,说好的不参会,出尔反尔,你怎么说?”她披肩的卷发甩了甩,甩出无限迷人的风姿,杏眼恨恨地瞧着我。 看着她风情无限,心中莫名的怒火中烧。我怒极反笑:“苏苏,萧然的今天全都拜你所赐,将你的幸福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情,你还想如愿?妄想!” 脑海里闪过上学时,因为情书事件被政教主任训斥时,她将我用力推出队伍的那一幕,闪过我匍匐在她脚底下祈求的那一幕…… “啪……” 就在我失神的瞬间,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我的脸上。通道里路过的人诧异的看过来,见是苏懿瑄,迅速离去。 我捂住脸,火辣辣的疼痛灼烧着我的耐心和理智,我红着眼举起手。 095 好好活下去 打耳光,这种低劣的手段如果能解决问题,遇上事情,只管扬起巴掌说话就行啦! 我的手举到头顶,又落下来,抚住热辣辣的脸颊,微微眯起眼睛,敛起眼里的愤怒。 周世卿已经出现在视线里,苏懿瑄是他要呵护的女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他为我接回悠悠的份上,这一巴掌我受了。 苏懿瑄早已巧笑嫣然,迎上前去,拖住周世卿的胳膊,娇嗔:“世卿,刚才碰到萧然,她似乎心情不好,说话没遮没拦的,让我心里也很不舒服。” 在周世卿面前扮柔弱,装娇媚,苏懿瑄,为了这个男人,你竟然连良知都不要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好笑,一个处处想置我于死地的女人,她要良知做什么? 坏事做多了,下半辈子用来忏悔吗! 周世卿面无表情,他冷漠的扫了我一眼,见我低着头,扶着脸不说话,冷冷一笑。 “怎么,萧然,你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以为你只会让别人不好过。”说完,他向通道内走去。 苏懿瑄跟着离去,经过我时,脚下一个踉跄,嘤咛一声,“哎呀,萧然,你推我做什么?”说着身体柔弱无骨,软软地倒过去,靠在周世卿身上,撒娇道:“世卿,你怎么得罪萧然了,令她连我都恼了!” 周世卿轻轻揽住苏懿瑄的肩膀,另一只手落在她的腰间,苏懿瑄趁势倚在他的胸前,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娇嗔:“世卿,我的脚好像崴了一下,好疼哦!” 挨了耳光,顾念他们没有再用悠悠为难我,我隐忍了苏懿瑄的再次侮辱。 如果不是苏懿瑄的出现,自己差点就信了他的真心。但是此刻,看到两个人毫无顾忌,在我眼前做出这等辣眼睛的姿态,火气不由我控制冒上来。 “周世卿,谁要你滥好心?以后请收回你的爪子,不要再来多管闲事。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虚伪加恶毒,你们还真是绝配!” 我拿开脸颊上遮挡的手,指着苏懿瑄说道:“苏妲己,你也就这点伎俩。真是高看你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这对狗男女。”我淡淡的说完,抢先进了机舱,找到悠悠,将她带回身边,和身边的一位女士换了座位。 用商务舱换经济舱,女士很高兴地让出了座位。 悠悠大概是累了,靠着我睡着了。我久久地看着她粉嫩的小脸,思潮起伏,静不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被一阵颠簸摇醒时,机舱里都是吵杂声。广播一遍一遍的播放着安抚乘客的信息。 “飞机遇到了一股气流,发生剧烈地颠簸。各位乘客,请不要惊慌,收起小桌板,系好安全带。”播音员温柔而略带颤音地说着。 悠悠也被摇醒了,小手抓着我的手,紧紧地靠着我,一双大眼睛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妈妈,我怕……” “啊……”又是一阵剧烈地颠簸,机舱里的乘客不约而同发出惊恐的呼喊声。 有乘客的随身物品被惯性甩出,落在其他乘客的身上。 “啊……”一个女士小包甩起来,掉落在我头上,吓了我一跳,禁不住一声惊呼。 忽然,飞机连翻了几个跟头,我脚下的包也飞了出去,别人的东西掉落在我的身上头上。我一阵眩晕,侧身伏在悠悠身上,护住她,避免她被东西砸到。 “妈妈,我怕,我怕……”悠悠哭了起来。 “各位乘客,飞机已冲出气流,恢复正常飞行,请大家从座椅下取出伞衣,穿在身上。” 飞机终于恢复了平稳,惊魂未定的人们低声哭泣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听到了略带颤音的播音。 “各位乘客,我们已经抵达目的地,意大利tr机场。飞机机轮损坏,无法着陆,飞机已经降到了最低点,请大家有序靠近舱门,舱门即将打开,救援卫队已经就绪……” “萧然……萧然……”我听到有人在大声地呼叫我的名字。 惊叫声,哭喊声,叫骂声,抱怨声,祈祷声……各种声音会聚在一起,已经听不清楚了。 我勉强弯下腰取出伞衣,穿在悠悠身上。继续摸索着我的椅子下面,空无一物。 在我摸索中,机舱里的人越来越少,他们在机务人员的安排下,打开伞衣跳出舱门。 “萧然……萧然……”周世卿和唐恒同时冲过来,唐恒二话不说,迅速抱起悠悠冲向舱门。 周世卿拉住我,我不甘心,付下身子在座椅底下寻找伞衣,可是下面什么都没有。 “萧然,快走!”周世卿急促的拽起我,将我拽向舱门。 “我的伞衣,我的伞衣没了……”我对着机务人员急切问道,“还有没有伞衣……” 话未说完,身体已经被周世卿紧紧抱在怀里,嘴唇被堵住,周世卿已经吻上了我。 深沉而热切的吻着,身体被攥在怀里,一瞬间的窒息。 “都什么时候了,赶紧跳伞!”唐恒皱着眉头,嘴角抽搐着,大声叫道。 周世卿抬起胳膊,手落在唐恒身上,“唐恒,她们交给你了。好好活下去!”话音未落,唐恒和悠悠已经被他推出了舱门。 “萧然,我的爱!好好活下去!”他深情的话语刚刚说完,将我推出怀抱,推出舱门。 他清凌凌的眼睛凝视着我,嘴角是温润的笑意。 离开飞机的一瞬间,有伞衣在空中打开,带着我徐徐落下。他的脸,他的眼,他的笑容,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我怎么会有伞衣,怎么会! 忽然醒悟过来,一定是刚才周世卿抱着我的时候,把他的伞衣脱下来穿在我身上。 “周世卿!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周世卿……”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叫着他的名字。 耳边呼呼的风声冲击着耳膜,我在自己撕心裂肺的叫声中失去了知觉! 二个月后,我站在病房的窗前,室外绿荫葱郁,花团锦簇。 受此惊吓的我们,在意大利维多利亚医院治疗。医院在康复治疗过程中,为本次航班的乘客配备了最好的心里医生。 悠悠康复得最早,她在绿荫下和几个小朋友追逐蝴蝶。 冯清清,郑玲儿,唐恒,梅晓瞿,他们轮流来看我。唯独没有他。 而我,始终不愿意说一句话。我的耳朵似乎是失聪了,自动屏蔽了所有的声音。 因为我的耳边,自始至终都回响着一句话:“萧然,我的爱!好好活下去!”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