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之最强典狱长》 第一章 一颗臭狗屎 “镇国候府家的三公子陆遥,到刑部就职啦!” 市井之中,大街小巷,茶楼妓院,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 京师咸阳,天子脚下,大人物数不胜数,镇国候府二公子陆遥何许人也,入职刑部,竟值得这般大惊小怪,人人议论? “就是那个轻浮孟浪的花花太岁?” 有人颇是不屑。 “那小纨绔仗着侯府势力,欺男霸女,横行无忌,恶贯满盈,我等寻常百姓,已是置身于水火,如今他竟然还做了刑部的官……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亦有人愤愤不平。 当然,陆二公子的名声也不全然是臭不可闻,至少在淮水河边的诸多秦楼楚馆当中,风评甚佳,如一掷千金,出手阔绰,如怜香惜玉,“功夫”了得…… 在许多人看来,这等只知狎妓作乐的酒囊饭袋,竟然入职刑部天牢,领典狱长大印,官居五品,简直就是大秦开天辟地以来最为荒谬绝伦之事! 大秦官吏,唯有能者居之,任何尸位素餐、昏聩无能之辈,素来无一席之地,此皆为始皇帝建国之初,大刀阔斧,以铁血手腕整饬的结果。 始皇帝曾金口玉言:“秦乃顺天乘命之国,横扫六合,使人族一统,亦应涤荡妖魔,澄清寰宇,君临天下。此非一朝一夕之事,乃为千秋大计。民为基石,官为栋梁,故,秦之官吏,唯有能者担任。帝国虽大,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泱泱朝堂,三省六部,五军七卫,绝不许废物容身!” 可如今这是怎么了? 始皇帝是老了吗?糊涂了吗? 为何竟然同意陆家二公子这等除了嚣张跋扈、卑鄙无耻、孟浪轻浮、声色犬马……其它一无是处的废物担当典狱之职! 民间不可思议的同时,大秦的官吏们,上至内阁首辅,下至芝麻绿豆点儿的九品小官,已是开始行动起来,弹劾的奏章一份接一份的送往御前。 绝不能开这个先例! 大秦官场,河清海晏,皆为清流,岂能让陆家那个臭狗屎腥了一锅汤! 只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弹劾的奏章都被驳回了,没有理由,仅批了几个字:“朕心已决,勿再庸人自扰。” 朝堂上疯狂了,庸人自扰? 圣上真的是老糊涂了! 愤慨之下,有人到宫门长跪不起,有人以辞官相要挟,有人闭府绝食…… 为的就是想让始皇帝收回成命。 可惜,始皇依旧是无动于衷。 最终就连内阁首辅杨文昭也不得已而默认了这个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实—— 大秦的官场,终于是无可避免的混进来一颗臭狗屎。 好在,不过是五品小官。 但也足够令人做呕! …… 镇国候府。 获封为典狱长,正五品官职,外面已是闹翻了天,而作为正主的陆遥,却跟个没事人似的,躲在自家后院的鱼塘边,聚精会神的等待着鱼儿咬钩。 然而枯坐了一上午,鱼饵却一直都纹丝未动,算得上颇有耐心的他,终于是有些烦躁了。 “靠!连这些死鱼都敢给本少爷脸色看!” 陆遥气的将鱼竿撅折,丢进鱼塘,大吼道:“元宝,给我滚过来!” 一个小厮打扮的下人小跑过来,恭敬道:“二少爷。” 陆遥指着风平浪静的池塘,咬牙切齿道:“鱼不上钩,要来何用?给它填平了!” 二公子素来是性情天马行空,无所拘束,不可以常理所能揣测,元宝跟随多年,岂会见怪,旋即张罗填平鱼塘去了。 陆遥仍旧是愤懑难平,捡起石子,狠狠丢入鱼塘中。 噗通! 水花飞溅。 与此同时,只听一个沙哑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这塘中鱼儿何其无辜,你将怒火发泄在它们身上,实在是毫无缘由。” 说话之人,年逾三旬,容貌俊挺,却是病恹恹的,不止声音虚弱无力,面色亦是惨白毫无血色,竟是坐着轮椅,被人推着缓缓而来。 “大哥!”陆遥连忙拱手。 这病态男子,正是承袭爵位的第二代镇国候,亦是他的兄长陆虞! 别看这位镇国候而今病魔缠身,弱不禁风,甚至难以走动,曾经却也是横刀立马,统领千军,杀得长城外妖魔哭爹喊娘,声名显赫。 只可惜曾经的天策军副统帅,眼下虽承袭爵位,位高权重,却是体弱多病,就连始皇帝亦时常惋惜,倘若陆候不糟当年变故,身体完好无损,依旧能带兵杀敌,长城外的妖魔怎敢屡屡犯边? 历代陆候,皆可保国无虞! 这也正是陆虞的名字由来,亦是始皇敕封陆家爵位为“镇国”二字的期许! 曾经令长城外妖魔心惊胆颤望风而逃的陆虞,眼下就连说话都无甚力气,或许是想到陆氏一门,都是何等英雄好汉,偏偏出了陆遥这么个胸无大志只知流连烟花柳巷的纨绔之徒,不禁剧烈猛咳几声,叹道:“我知你不愿到刑部就职,心中愤懑,亦怨怼为兄为你谋了这份差事,只是小二啊,你也老大不小,若仍旧这般蹉跎下去,如何能对得住父亲的在天之灵?” 听得大哥这般语重心长,陆遥垂着头,规规矩矩的听着。 就算他再混蛋,对于自己这位大哥,还是颇为敬重的。 带着现代人的思维,来到这个妖魔人共存的世界,他自小所做的事,所说的话,都难以被人所理解,以至于成了整个咸阳城都口口相传的“虎父犬子”…… 可唯有这位大哥,从来不曾轻视他,反而是为他操碎了心。 其实他并非从一开始就不知进取,也曾壮志满怀过,以为能凭借现代人的记忆,在这个世界大展身手,无奈现实给了他一记狠狠地耳光。 他曾想过在修行上有所建树,如此便能代兄领兵,征战沙场,最不济也可驰骋江湖,仗剑任侠,然而却因“紫府”难开,无法修炼,只能作罢。 可饶是如此,他也并未气馁,便想着弃武从文,位列朝堂,匡扶社稷,只可惜筹备数年,却连乡试也难以通过。 文也不行,武也不行,他终于是自暴自弃了。 聊以慰藉的是,凭借着现代记忆,他还能吟些唐诗宋词,还能造出些稀罕玩意儿,譬如香水等受女性青睐之物,泡妞的手段又是登峰造极,撩拨的秦楼楚馆中的那些莺莺燕燕神魂颠倒,却是在脂粉阵中过了把当将军的瘾。 温柔乡中厮混久了,意志也越来越是消沉。 建功立业,有何乐趣? 何如对酒当歌,美人在卧,吟诗对赋,岂不快哉! 所以他并不想入职刑部。 更何况这份陆虞为他辛辛苦苦向始皇帝求来的官职,还是天牢典狱! 天牢何等所在? 那是大秦最为阴森恐怖之地! 阴冷潮湿,暗无天日! 更关押着无数穷凶极恶之辈,甚至是妖魔! 据说那里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怨气以及浓烈的血腥味,令人无法忍受。 陆遥不想去。 可他更不想看见大哥失望的眼神。 默然良久,他噗嗤一笑,走到陆虞身后,握住轮椅上的把手,推着大哥往花园缓缓走着,说道:“都病成这样了,整天还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这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康复?” 陆虞淡淡道:“我这身子,早已是风中残烛,好不了了。若是不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上进一些,日后有能力扛起镇国候府的大旗,为兄就算是死,也不会瞑目。” “呸呸呸!”陆遥急道:“什么死不死的,大哥你长命百岁,说什么丧气话!” 陆虞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大哥,六部中那么多职位,你为何偏偏将我塞进天牢那种鬼地方?”陆遥旋即不解道。 陆虞苦笑道:“还不是你这些年来做了太多荒唐事,以至于人尽皆知,就连陛下也略有耳闻。。” 陆遥一怔道:“我这名声都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去了?” 镇国候遥遥头道:“碍于为兄这点微薄颜面,陛下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不得不考虑百官的反应,毕竟,大秦官场不许废……庸碌者容身的铁律是陛下亲口说的,而今却又要亲自打破……” 陆遥道:“所以就将我丢在天牢那等并不能直接介入朝堂的地方,也免得让我这颗臭狗屎脏了河清海晏的大秦官场?” “就算是如此,百官亦是反应激烈,想必你也听说了,而陛下没有妥协,可见对我镇国候府的爱护。”陆虞轻轻叹道:“小二啊,陛下和我,皆对你寄予厚望,你可莫要辜负啊!” 陆遥默然片刻,忽的展颜笑道:“放心吧,大哥。” 第二章 走马上任 走马上任的第一天,陆遥好好捯饬了一番,胯下是威风凛凛的神俊宝马,头顶镶嵌诺大青玉的乌纱,身着鲜艳火红的正五品官袍,兼之他本就英俊潇洒,薄唇轻抿,更是温润如玉,气质绝伦,颌下还特意留了一点胡茬未去,更添几分成熟的迷人风采。 排场也甚是讲究,身后跟着数十家丁长随,一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引得沿街百姓驻足观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其实并非是他故意显摆,大秦官员上任,历来如此,排场宏大,闹得人尽皆知,似乎如此就能红红火火,仕途风顺,步步高升。 陆遥自然也不能免这个俗套,作为堂堂侯府的二公子,又是身居五品,这般排场,已是低调了。 只是陆二公子在咸阳委实业已声名狼藉,别人新官上任,哪怕是仪仗十里,百姓也只会鼓掌祝贺,赞声不觉,可对陆遥…… “我反对!” 不知是谁突然爆吼一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 继而怒声络绎不绝: “这种人凭什么能做官!我大秦官场已经腐坏到这等田地了吗!” “始皇明训,大秦朝堂,不许废物容身,如此朝令夕改,实乃大乱之始!” “呜呼哀哉,天要亡我大秦啊!” 如此文绉绉的怒斥,多是郁郁不得志的文人。 这些文人多是饱读诗书,却因难以中榜,与朝堂无缘,而陆家二公子,如此“庸碌蠢材”,却能官居五品,简直气煞人也! “登徒子!浪荡子!你凭啥能做官!” “滚回侯府去!” “杀千刀的陆家纨绔,你这种人当了官,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还有活路吗!” “滚!滚!滚!” 寻常百姓表达心中不快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直接破口大骂,臭鸡蛋、烂菜叶子可劲儿的往上招呼。 仪仗队伍被打的七零八落,唯有陆遥镇定自若,骑着骏马,缓缓前行,任由腌臜之物砸在官袍之上,愣是巍然不动。 元宝埋头跟在后面,憋着火气道:“公子,您的脾气可是变好了。” 陆遥微笑道:“何以见得?” 元宝道:“若是换做往常,这群市井小民胆敢冲撞于您,您早就吩咐小的们将这群刁民打折腿了!” 陆遥愕然道:“我竟有这般跋扈?” 元宝没说话。 陆遥摇了摇头,自己也从未亲口说过要打折过谁的腿啊,怪不得现如今名声愈发的不堪,原来都是手底下这些玩意儿给败坏的! 想到这里,他就不禁心生闷气,沉声道:“以前的事也就罢了,今后切记不可再仗着我的势胡作非为,听懂了吗?” 元宝怎敢说半个不字? 虽然不满陆遥将黑锅丢给自己,但还是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公子放心,小的这就吩咐下去,保准让您踏踏实实的做个好官。” 陆遥满意的点点头。 能不能做个好官其实并不重要,至于名声好坏亦是无伤大雅。 陆遥真正在乎的,是他大哥在陛下那里的颜面。 若是不干出点模样,怎对得起大哥的一番苦心? 沿途的怒斥声依旧是熙攘不绝,而且越呈鼎沸之时,腌臜之物漫天袭来,陆遥虽然努力保持着风度,可也渐渐濒临底线,自知若是再被辱骂下去,就要忍不住撕开脸皮大发雷霆了。 为了避免再有人断腿这种惨剧发生,他策马加快脚步,很快就到了刑部。 刑部是何等**之地,那些文人百姓自然不敢造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翻身下马,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刑部的大门。 “还有没有天理?难道就任由这登徒子搅乱大秦朝堂!” 有个文人恨恨道。 “算啦!这陆二家门显赫,他哥又是位高权重,跟着骂骂也就得了,还敢真的拿他如何?将这厮惹急了,恐怕没咱们好果子吃。” 有人苦笑一声,算是个能看清楚形势的。 先前那人额头青筋暴起,满腔怒火,欲要爆炸开来,不过转瞬之后,便化为长长一叹,痛心疾首道:“陛下,昏聩啊!” 听得这番大逆不道之言,旁边众人俱是吓得噤若寒蝉,旋即逃也似的散了。 骂骂陆二也就罢了,连皇帝都敢骂,莫不是活腻了…… 那人瞧着众人慌不择路的背影,不屑的冷哼一声,蔑然道:“世道不公,就该由人拨乱反正,似陆二这等仗着家世登堂入室的害群之马,总有一天,我杨修要将他们统统踩在脚下,碾得连渣滓都不剩!” 这文人的豪言壮志,陆遥是听不到了,否则定会嗤之以鼻。 古往今来,自视甚高的文人数不胜数,然而事实上这些人往往混得比谁都惨,最终皆是不得不哀呼心比天高,命如纸薄。 接任典狱长的事宜颇是繁杂,况且刑部之人本就颇瞧陆遥不上,极不情愿这颗臭狗屎掉到刑部这口大锅里来,一个个冷言冷语,办理也不甚上心。 磨蹭了好半天,陆遥才进行到最后一步,到尚书那里领典狱长大印! 刑部执掌律例刑法,公正威严,当代尚书王戚更是铁面无私,不苟言笑。 见陆遥吊儿郎当的站在自己面前,王戚气就不打一处来,陛下是老糊涂了吗?刑部是何等所在?天牢又是何等重要之地?怎的竟将这么个臭鱼烂虾强塞进来! “本官不管你以往风评如何,此刻接了典狱长大印,便该尽忠职守,殚精竭虑,不可懈怠。”王戚漠然道:“天牢中关押之辈,俱是罪恶滔天,尤其是那些蛮荒妖魔,更需好生照看,倘若跑脱一个,对我大秦而言都将是无穷祸患,届时你必难辞其咎,使家门蒙羞不说,还得为此承担罪责,听懂了吗?” 陆遥笑道:“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在岗位上发光发热,绝对不会站着茅坑不拉屎。” 粗鄙! 王戚不屑的瞥了陆遥一眼,淡淡道:“大印就在桌子上,自行去拿,然后就往天牢就职去吧。”重重的冷哼一声,旋即拂袖而去。 听得这位尚书大人的冷言冷语,陆遥也不生气,笑了一笑,自顾走到桌案前,郑重的将典狱长大印捧了起来。 “叮!” “系统开启!”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机械般的声音。 陆遥怔了一怔,随即不由得欣喜如狂,兴奋的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系统!是系统!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多年了,原以为作为穿越者标配的系统肯定是不存在了,没想到就在此刻拿起典狱长大印的时候,它,来了! “系统正与宿主融合中,请耐心等待。” 陆遥的眼前出现一条读取框,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三十…… 随着读取的进度越来越趋于最后,他紧张的手心不由开始微微出汗。 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系统呢? 他期待万分。 百分之五十,百分之六十,百分之百! “融合成功!” “为让宿主在职期间能够遵守诺言,发光发热,特意为您量身打造——史上最强典狱长系统!” 典狱长系统! 还史上最强! 陆遥热泪盈眶,兴奋的手舞足蹈!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继续响起:“在宿主担任典狱长期间,天牢每关进一名囚犯,系统将会奖励宿主相应的修为点,天牢囚犯越多,宿主的修为就可以提升的越快哦!” 修为…… 陆遥大喜失色,如此说来,即便自己紫府未开,无法修炼,也能翻云覆雨、搬山倒海了? 真是天助我也! “系统根据此世界众生的罪恶程度,设立‘恶棍榜’,宿主若能将榜上的恶棍抓入天牢,不仅能够获得丰富修为点,系统还会额外奖励功德值。” “宿主可用功德值在系统商店中兑换许多丰厚有趣的奖品哦!” 还有好处! 陆遥念头一动,眼前便出现系统商店的模框,只见其中物品数不胜数,神功剑术,坐骑兵器,仙丹灵药,一应俱全,看得他是眼花缭乱,哈喇子都快留出来了。 “史上最强典狱长,系统很荣幸能够为您服务,请努力哦!” 系统的声音就此平息。 陆遥捧着典狱长大印,早已埋藏的雄心壮志不由得重新焕发出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 “看来连老天爷都见不得本公子这等旷世奇才颓废一生,泯然于世,非整个系统过来助本公子登临巅峰,绽放原本便存在的璀璨光华!” 陆遥心里美滋滋的想着,有这史上最强典狱长系统在身,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以后谁还敢再说陆家老二就是个只知眠花宿柳混迹风尘的废物? 都等着瞧吧! “大哥,你弟弟要为你、为咱爹争光了!” 陆遥捧着大印,意气风发,一抖衣袖,大步流星的往天牢而去。 第三章 天牢 天牢乃是大秦重地,由“幽冥卫”驻守,戒备森严,且阴气森森,就算是飞鸟也都吓得绕道而行。 普天之下,除却那几位屈指可数的圣人,以及蛮荒寥寥数个妖王魔帝,恐怕再无人能够强闯进去,便是偷偷潜入,也未必能够办到。 陆遥刚到大门口,就被守卫拦住。 大秦官职高低,以服**分,九品至七品为墨绿色,六品至四品为赤红色,三品至一品为深紫色。 陆遥身着赤色官袍,最低也是六品官衔,然而天牢这种地方可不是区区红袍官员就能畅通无阻的,就算是丞相来了,没有始皇帝或是刑部尚书的手谕,守卫也是决计不会放行。 若是寻常红袍官员也就罢了,可偏偏陆遥这个五品非同寻常,至少在天牢的范围内可谓是唯我独尊,谁敢不敬? 他举起典狱长大印在众守卫眼前一晃,鼻孔朝天,虽然已经竭力克制,但跋扈本性还是不由自主的表现出来。 众守卫面色一变,下一刻赶紧弯腰行礼。 “原来是新上任的典狱长大人,卑职等未曾认出,还望大人恕罪。” “不知者不怪。”陆遥淡然说道,随即径直越过守卫,往前走去。 天牢门口,此刻站着颇多狱卒,想来是提前接到讯息,特意排列迎接。 待陆遥走到近前,众人齐齐躬身行礼,道:“属下恭迎大人。” “免礼。”陆遥摆了摆手。 站在最前的是个有些身材臃肿的中年人,满脸堆笑道:“卑职李汉林,忝为典狱主簿,久闻小陆大人英姿勃发,气宇轩昂,文采盖世,光照寰宇,闻名不如见面,委实是所传非虚,离着老远,卑职便觉一股英雄气扑面而来,不愧是将门虎子啊!” 陆遥没吭声。 他在思考,思考这位李主簿的话,到底是真的溜须拍马,还是暗含讽刺。 别的话倒也罢了,譬如气宇轩昂,譬如文采盖世,虽然距离实际情况还要有所不及,但也勉强算是能够形容自己品貌才华的万分之一了。 可这“将门虎子”是从何说起? 整个咸阳不都在盛传老子是“虎父犬子”吗! 靠! 陆遥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这厮暗含讥讽的可能性要大上一些,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没有真凭实据,刚刚上任,怎的也不好勃然大怒,失了风度。 思来想去,他哈哈一笑,拍了拍李汉林的肩膀,道:“本官初来驾到,还要仰仗李主簿多多指点,不吝赐教。” 李汉林诚惶诚恐,忙是退后一步,躬身拱手道:“卑职才疏学浅,与大人相比,便是萤火皓月般的差距,怎敢指点大人!” 瞧他神色真挚,似无作伪,陆遥皱了皱眉。 难道猜错了? 或许,这家伙没有恶意? 李汉林上来便是一通溜须拍马,后面的两列狱卒多半都隐隐流露出鄙夷之色,不过倒也并未如何大惊小怪,想来已经习以为常。 陆遥察言观色,心中大致有数,表面上不动声色,笑了一笑,说道:“本官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虽然承蒙圣上恩典,领了这典狱长之职,可是天牢中的一应事物,本官却是一窍不通,还得李主簿多多提点,否则本官纵有心气,却也无从下手,若是尸位素餐,岂不是愧对圣上天恩?” “原来如此。”李汉林也跟着笑道:“卑职定当言无不尽,做好大人的左膀右臂。” 进了天牢,狱卒尽皆散去。 唯留李汉林跟在陆遥左右,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天牢乃我大秦第一刑狱,等闲之辈,根本没资格被关到这里面来,能来这里的,都曾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抑或是穷凶极恶的化外妖魔。” “为了方便管理,牢狱划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等级,越重要的囚犯,所处的狱房便越是守卫严密……” 陆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问道:“那些妖魔被关在何处?” 李汉林道:“天牢中有妖十六、魔二十七,基本都被关在黄字号以上的牢房之中,大人是想见见吗?” 陆遥冷笑道:“早就听说化外妖魔三头六臂,吞沙吃石,刀枪不入,正好见识见识。” “叮!宿主无畏妖邪,勇气可嘉,奖励修为值一百点!” 脑海中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 陆遥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便觉体内忽然生出一股暖流,流转四肢百骸,最后归于丹田之中。 “宿主成功筑基,境界现为筑基一层,如果想更快的提升修为,那么就赶快行动起来,去抓捕罪犯吧!” 嘶! 陆遥舒服的忍不住吸了口气。 这就成为修行者了? 这也太简单了吧! 可是连紫府都未开辟,也算得上是修行者吗? 修行者的力量,名曰“真气”,而只有眉心中的紫府才能蕴存这种能量。 然而陆遥此刻虽然被系统告知已为筑基境界,但他依然感受不到体内有紫府的存在。 “系统是不是搞错了?” 他有些纳闷。 许是能感应到他心中所想,系统的声音随后响起:“宿主无须洞开紫府,真气可自行在体内流转,如此便可一体三修!” 一体三修! 陆遥大喜失色。 他虽然无法修行,但却并非是一窍不通,毕竟他大哥陆虞未受伤时可是武境巅峰境界,耳濡目染之下,岂能不知“一体三修”是为何意? 修行之道,浩如烟海,但在人族之中,主流只有三种,即修身、修法、修剑,其它皆为旁门左道,不值一提。 大道之路漫漫,无论走哪一条路,都极是艰难险阻,哪怕穷尽一生,韶华白首,也未必能够走到尽头。 只修一种已然如此艰难,更何况是分心二用了。 古往今来能够同时修两种且有所成就的人可以说是屈指可数,而能同时修三种且俱至登峰造极之境的更是一个也没有! 一体三修,就像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虽然存在,却不真实。 而自己恐怕即将就要成为空前绝后的第一位三修修士了! 陆遥热血沸腾,激动的差点没大吼出声。 这哪是什么典狱长系统,分明就是挂啊! 瞧他脸上忍不住的流露出狂喜之色,一旁的李汉林奇道:“大人怎么了?” 陆遥闻言连忙压抑心中喜悦,还有外人呢,委实是失态啊。 不过,真的是越想越兴奋啊! “哈哈。”他大笑两声,道:“没事,在前带路,本官倒要看看,化外妖魔,究竟是何模样!” 李汉林神色起疑,不过到底是没有再问,径直引路。 天牢颇大,虽然狱房一间挨着一间,显得有些拥挤压抑,但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也才刚走出低级囚犯区而已。 到了黄字号牢房,守卫明显变得愈发森严,其中不乏有修行者的存在。 不过就算是再厉害的修行者,在天牢这个地方,也得对身为典狱长的陆遥毕恭毕敬,不敢怠慢。 “这位是新上任的陆遥陆大人,尔等快快过来拜见。” 李汉林大声嚷嚷,但也算不上是狐假虎威,毕竟除了典狱长,在天牢便数他这个主簿官职最高。 “属下见过陆大人!” 众狱卒连忙行礼。 陆遥摆手道:“以后这些繁文缛节,就都免了吧。” 李汉林环视一圈,问道:“徐统领何在?” 众狱卒面面相觑,却是没人答话。 陆遥纳闷道:“徐统领是谁?” 李汉林迟疑片刻,拉着陆遥到一僻静处,低声道:“徐统领便是这黄字号牢区的总管事。” 陆遥明白了,冷笑道:“如此说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还有其他七位统领了?本官今日为何一个都未曾见过?可别说赶的这么巧,这七位全都正逢休沐。” 李汉林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遥心里明镜似的,也不再追问,明摆着这七大牢房的统领是合起伙来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自己新官上任,结果却一个都不来拜见,这是要造反啊!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那些不识时务的,慢慢整治就是。 陆遥也不恼,笑着问道:“这黄字号牢区可关有妖魔吗?” “有的有的!”李主簿擦了把汗,忙道:“前面的黄字十七号房就有一个。” “走,去瞧瞧。”陆遥说道。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然二十多年,可陆遥还从未见过妖魔是何模样。 如果想迅速提升修为,必须就得抓恶棍入天牢,妖魔自然是毫无疑问的首选。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就让那些茹毛饮血毒辣凶狠的妖魔,做本公子成为史上最强典狱长路上的垫脚石吧!” 第四章 讲义气的狐妖 趁着还没见到妖魔的功夫,陆遥抽空看了一眼恶棍榜。 前一百名,妖魔几乎占据了一多半,有些耳熟能详的名字赫然就在榜单之上,且俱都名次靠前。 如狼族的族长呼延单于,罪恶值四颗星!排名第二十三位! 再就是暗夜皇朝的五大魔君,皆榜上有名,罪恶值四颗星到四颗半星不等,排名全都在前三十之列! 抓获罪恶值越高的恶棍,所获得的功德值便越多,便能在系统商店中兑换越加珍贵的物品。 陆遥已经有些饥渴难耐了,然而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想要将榜单上的这些恶棍缉拿归案何其艰难?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一蹴而就的好事,还是得先拿一些弱小好欺负的开刀,等实力渐渐强大起来,什么妖王,什么魔帝,抬手就给镇压了,岂不是轻而易举。 陆遥虽然垂涎欲滴,却也不好高骛远,按部就班、循序渐进才是正道,于是开始在心里盘算,恶棍榜上除了那些强大的妖王魔帝,还有一些相对弱小的妖魔,再者在人族之中,恶贯满盈者亦不是少数,这些人也是很好的抓捕对象。 他从上到下,将恶棍榜看了个遍,当看到榜首的名字时,顿时大吃一惊! “卧槽!” 李汉林被他突如其来的惊声吓得一愣,疑惑道:“大人您没事吧?” 陆遥恍若未闻,依旧是满脸不可思议之色,沉浸在惊愕中不可自拔。 其实也怨不得他如此大惊小怪,实在是榜首的名字太过于匪夷所思,惊世骇俗! 嬴政! 嬴政是谁? 整个天下,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魔族,有谁不知? 谁敢不知! 始皇帝之名响彻寰宇,亘古绝今,未来也必是千古不衰,众生仰望! 恶棍榜榜首正是始皇帝嬴政! 罪恶值,独一无二的五颗星! 满星! 陆遥实在是难以压抑内心的惊骇之情,没想到啊没想到,天底下第一号大恶棍竟然就是横扫六合威压古今的始皇帝! 见他跟魔怔似的,李汉林有些慌了。 老李还是头一次见这等咄咄怪事。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走着走着,就突然魔怔了? 难道这位小陆大人有何隐疾? 想到此处,李汉林登时吓了一大跳,颤抖着手轻轻拍向陆遥的肩膀,声音也止不住的哆嗦起来:“大人……” 在波云诡谲的官场上混,谨小慎微、审时度势乃是必修本领,也怪不得李汉林如此惶恐,实在是陆遥的身份太过特殊,容不得他不多想。 始皇亲口敕封的典狱长,而且还是无视百官谏言一意孤行的敕封! 放眼整个大秦,有此等圣眷者,再无他人! 当然,谁都知道,始皇如此恩宠有加,与陆遥根本毫无干系,纯粹是给其兄镇国候陆虞的面子。 李汉林担忧、惧怕的,也恰恰是陆虞。 此刻周围没有任何人,只有他和陆遥,倘若陆遥有个什么闪失,镇国候讲理倒也罢了,如果非得找个人兴师问罪发泄怒火,李汉林不得不寻思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他! “大人啊,您可别吓卑职啊!您说句话啊!”老李越想越是害怕,陆候爷虽然已经封刀归府,看似闲散,可若是要怪罪自己,还不跟掐死只蚂蚁般容易? 陆遥并不是真的魔怔了,只是太过于震惊榜首的名字,没有心情搭理李汉林罢了,但听得这位李主簿急得都快哭了,顿时疑惑不已,问道:“李主簿为何如此惊慌失措?” 见他终于有了回应,李汉林长长的松了口气,擦了把汗,说道:“大人可是吓死卑职了,卑职还以为您是突发癔症,故而才僵立不动。” 陆遥笑道:“哪有的事,本官是突然想起一事,故而沉思了片刻。” “那就好。”李汉林指着前方。说道:“前面就是黄字十七号房,关着一只妖,此妖是狐族权贵,与我大秦的某些官商暗中通商交易,结果东窗事发,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命伏魔卫远至狐族部落将它抓了回来。此妖阴险狡诈,满口胡言,若是说些什么,大人可莫要轻信。” 利益当头,种族家国都要退居其后,这种事自古以来都屡见不鲜。 大秦官场虽然号称河清海晏,政通人和,但这种事也是难免发生。 没有不生虱子的老虎,连陆二都当官了,官商和狐族暗通款曲,互相勾结获取利益,难道还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吗? “狐族?就是以狡猾著称的妖族八大部族之一的狐族么?”陆遥哼了一声,蔑然道:“纵使这妖孽诡计多端,舌灿莲花,却焉能瞒过本官法眼!” 李汉林溜须拍马的本事业已臻至登峰造极之境,见缝插针道:“大人慧眼如炬,正气凛然,妖魔宵小,在您面前岂能不自惭形秽?纵有诡诈,在大人眼中,也是无所遁形!是卑职多心了,卑职有罪!” 虽然知道老李是奉承话,但陆遥仍是颇为受用,呵呵笑了一笑。 没走几步,已经到了黄字十七号房。陆遥负手而立,冷眼瞧向牢房之中,只见那狐妖类似人族面庞,长得尖嘴猴腮,褐色的眼眸虽然黯淡无光,可见到自己的那一刹那,却是滴溜溜转了转,显然颇有城府,瘦弱的身躯上伤痕累累,看来没少经历严刑拷打。 还以为妖族都是面目狰狞魁梧强壮呢,陆遥有些失望,目光瞥向一旁的李汉林问道:“有没有厉害点的妖魔?这是什么驴球马蛋,也配关押在天牢中,不如早早拉出去砍了算了。” 李汉林笑道:“大人可莫要小瞧了狐妖,此妖被抓来已经半年多了,每日经受无数种残酷刑罚,愣是不肯将与它暗中苟且的最大官商说出来,可见毅力之坚韧。” “哦?还挺讲义气。”陆遥肃然起敬。 这年头,讲义气的人可是不多了,更遑论是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的妖魔了。 “你叫什么名字?”陆遥冷眼问道。 那狐妖眼中精光闪逝,似乎在推敲陆遥的身份,片刻后笑容满面,拱手道:“在下乌苏,见过大秦上官!” 第五章 立威 咦? 还他娘的挺有礼貌! 原以为妖魔俱是未开化的野蛮生灵,没想到在天牢这等所在,竟能见到一位“妖君子”。 陆遥对这狐妖愈发的感兴趣了,饶有兴致的问道:“听说你和我大秦官商私下里互通有无,不知做的都是些什么生意啊?” 那狐妖依旧是有礼有节,回话必拱手,语气也饱含敬意,老老实实道:“丝绸、茶叶等紧俏物品,还有神工局近年来造出的诸般战争法器,以及能够冶炼盔甲兵刃的黑寒铁、黄金铜之物。” 陆遥短暂的没吭声,好家伙,那官商真是好大的胆子,丝绸、茶叶倒也罢了,黑寒铁、黄金铜可是禁品,居然也敢往长城外面倒腾。 还有,那官商是真的不怕东窗事发,还是有恃无恐? 竟然胆大包天到敢卖给异族战争法器! 这是什么行为? 这是叛国! “唉,本朝的这位大人,为促进贵我两族经济贸易的蓬勃发展,也是煞费苦心,不惜将生死置之度外,本官着实佩服的紧,却不知这位大人姓甚名谁,本官想去拜会拜会,毕竟这个世道,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委实已经不多了。” 陆遥笑眯眯的问道。 乌苏也笑了,黑漆漆的眸子透着莫名的光彩,说道:“如果乌某说不知道,大人会不会见怪?” “不会不会。”陆遥摇摇头,笑的更假、更开心了。 乌苏也跟着放声大笑,可越笑越觉得这位年轻大人笑里藏刀,不怀好意,竟是觉得有些背脊发凉,笑声渐渐放低下来。 陆遥本来就是想从这狐妖口中套出那官商的姓名,这才好说好话,没想到这妖孽警惕性还挺高。 他恼羞成怒,突然面色一沉,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李主簿!” 李汉林连忙道:“卑职在。” 陆遥冷冷道:“看来这狐妖在天牢中过得还是太舒服了。” 李汉林如何听不出陆遥话中的含义? “卑职明白!倘若这狐妖有一时一刻是舒服的,大人尽管让卑职不舒服!” 老李信誓旦旦。 “嗯。”陆遥满意的点点头。 乌苏吓得脸色煞白,终于失去镇定,怎料这位年轻大人说翻脸就翻脸,颤声道:“大人……” 陆遥似笑非笑道:“怎么,想通了?要供出那个人的姓名了?” 乌苏硬着头皮低声道:“实在是不能说啊!” 陆遥大怒道:“妈了个巴子,给脸不要脸,看来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他紧跟着大喊道:“来人!” 外面迅速跑进来几个狱卒,齐齐拱手道:“属下在!” 陆遥指着牢中战战兢兢的乌苏,寒声道:“给本大人将这狐妖的腿打折了!” “遵命!” 这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旋即冲进牢房,将乌苏跟小鸡子似的提溜了起来。 陆遥懒得再看,自顾往前方牢区走去,片刻后,只听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吼声,想来那狐妖的一条腿,已经是保不住了。 瞧他连眉头都没皱上一皱,李汉林没来由的遍体生寒。 这位小陆大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没想到真他娘的狠啊! 看来传闻终归是传闻。 这顾家老二,眠花宿柳,跋扈纨绔,或许是真。 可若说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却又是从何说起? 老李不禁暗自庆幸,得亏自己没有同那八大统领一起避而不见,给这位小陆大人一个下马威,否则这往后天长日久的,若被陆大人怀恨在心,仕途堪忧不说,恐怕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老徐,你们几个自求多福吧……” 李汉林在心中一叹。 瞥眼偷摸瞄了一眼李汉林的脸色,陆遥嘴角微微勾勒出似是诡计得逞的笑意。 这是他故意做给李汉林看的,也是做给天牢里的所有人看的。 估摸要不了多久,今日这件事就会传到那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大统领的耳朵里。 如若这八大统领识时务,那自然相安无事,若是仍然我行我素,不将他这个典狱长放在眼中,哼哼,陆大人可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那只狐妖就是下场! “老李啊!” 官者,先立威,再立德。 为了体现出自己的平易近人,陆遥轻轻拍了拍李汉林的肩膀,称呼也变得熟络起来。 李汉林一愣道:“卑职在。” 陆遥皱眉道:“这天牢中难道就没有什么凶狠点的妖魔吗?” 李汉林道:“自然是有,在天字六号房,就有一个残忍嗜血的魔!” “哦?”陆遥顿时来了兴致,问道:“有多残忍?多嗜血?” “大人可知暗月皇朝五大魔君?”李汉林没有立即回答,反问道。 陆遥点点头。 暗月皇朝乃魔族之国,也是世间唯一一个彻底统一一族的国家。 不似妖族种族林立,部落之间针锋相对。 也不似人族在三十年前才完成统一,而且还只是名义上的统一,实际上还有诸多俯首称臣的附属国。 暗月皇朝早在千年前就已存在,而历代至今的当权者皆被尊称为“魔君”。 与人族帝王独揽朝纲唯我独尊不同的是,暗月皇朝的“魔君”共有五位。 五大魔君共同治理魔族,亦互相掣肘,使得纵有野心者也不敢肆意妄为,否则就会被其它四位联手罢免,这种制度让暗月皇朝的根基无比稳固,一直是天底下最为强大的国家,直到始皇帝横空出世,横扫六合,方才黯然退居老二。 这老李怎么无缘无故问起这个? 难道…… 陆遥眼睛一瞪道:“你是说那关在天字号牢房中的魔就是……” “正是。”李汉林呵呵一笑,满脸骄傲神色,就好像那魔君是他逮的一样。 不过说来也是,曾经威压天下权柄滔天的魔族之君,如今却沦为大秦天牢中的阶下之囚,但凡是大秦子民,怎能不心生自豪? 大秦,壮哉! 魔君如何? 还不是跟狗一样被押在大秦境内苟延残喘? 魔族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当年我大秦与暗月皇朝展开最后决战,魔族大军正是由那位魔君统帅。那一战真可谓是空前绝后,惨绝人寰,最终我大秦军队,在开国公王翦的带领下大胜魔军,不仅将魔军全歼,一举奠定我大秦天下霸主的地位,而且还将魔君俘虏,使得我大秦之声名,愈发如日中天,四夷畏惧宾服!” 李汉林越说越是激动,待到最后,声音戛然而止,脸上不知怎的竟是泛起一丝恐惧之色,沉声道:“这魔君被囚禁数十年,怨气业已充斥整间牢房,若非有大法修设下的禁制阻挡,光是这股怨气,就能将整个天牢的所有生灵悉数杀尽!大人远远看上一眼就是,莫要离的太近,那里实在是太过于危险。” 陆遥震撼道:“这么凶?它叫什么?” 李汉林肃然道:“岐贤。” 第六章 秘密 魔君岐贤,擅谋断,精兵事,城府深沉,手段老辣,而且神通广大,持魔刀“屠炼”,圣人之下,几无敌手! 当年那石破天惊的一役,秦军虽然大获全胜,魔军尽数被歼,可若非是有圣人插手,即便是开国公王翦修为已至武道巅峰境界,亦难以将岐贤擒获,险些便令其逃之夭夭。 这些事陆遥并不知晓,但见李汉林如此紧张忐忑,亦深知这魔君颇不好惹。 不过,陆遥却也没有如何畏之如虎。 这魔君曾经就算是九天上张牙舞爪的巨龙,如今也是坠落浅滩,活得猪狗不如。 深陷牢笼之中,还能再翻出什么浪花不成? “这等凶恶妖魔,为何不一刀杀了,永绝后患?”陆遥不太明白。 有些囚徒罪不至死,关押成百上千年也是无妨。 可这岐贤魔君明摆着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为何直到今日还未将其杀死? 要知道,若是让这等魔头逃将出去,必定会疯狂报复,以其力量地位,对于大秦而言,即便不是灭顶之灾,也是无穷后患! 李汉林摇头道:“卑职也不知,想来这魔君身上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吐露吧,否则当年开国公和那位圣人又何必如此费尽周折将它带回来。” 陆遥叹道:“看来刑部审讯的手段还是太过于温和了,这些妖魔的嘴,又不是钢凝铁铸的,怎么就撬不开呢?” 李汉林没敢搭茬。 别的妖魔倒也罢了,可魔君岐贤是何等存在?别说是审讯,就算是远远望上一眼,都觉心惊胆颤。 这些年来也就开国公时常过来,再就是始皇帝曾御驾亲临过一次,旁人谁敢往这魔头眼前凑合? 随着距离天字六号房越来越近,温度似乎也渐渐变得越来越低,另外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气息,陆遥有些不适应这种压抑森然的氛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忽然听李汉林说道:“大人,不可再往前走了。” 陆遥停下脚步,极目眺望,说了半天的岐贤魔君终于是落入眼帘。 这位凶狠嗜血的魔君便在正前方的牢狱之中,非但外面被强烈的法力禁制所笼罩,身上亦是缠满了漆黑深沉的粗重锁链。 其长相与普通人族大相径庭,只是头顶生有两只犄角,眸子呈殷红颜色,肤色惨白,身躯高大魁梧,接近两丈! 许是业已被囚禁数十年光阴,一腔热血早已消磨殆尽,岐贤魔君显得很安静,坐靠在墙壁边,身上一丝丝血光蒸发如炊烟升起,刚毅冷峻的脸上不时露出微微的痛楚之色。 魔君的力量何其恐怖,为防其逃脱,王翦特意请法修巅峰的大修士在锁链上施加了法术,岐贤魔君的气血精华无时无刻不在被上面的法术所吸摄。 时至今日,岐贤看似无恙,实则已是气血衰弱,濒临油尽灯枯,一身强横力量也是十不存七了。 “莫要打扰本君清净,看完赶紧滚。” 岐贤低着头,却能清楚的察觉到陆遥和李汉林的到来,声音有些虚弱,冰冷的像是万载难以融化的寒冰,更带着一丝不容许忤逆违背的威严! 李汉林赶忙拱手道:“魔君大人息怒,我等这就退去!” 毕竟是魔君啊,即便如今成为阶下之囚,亦是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之意。 陆遥却是嗤之以鼻,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向前慢慢走了几步。 李汉林神色一变,失声道:“大人……” 陆遥自顾看向岐贤,冷哼道:“你都混成这鸟样了,还狂呢?” 李汉林愈发惊恐,远远躲在后面噤若寒蝉,心里直是念叨,疯了,疯了!小陆大人这是作死啊,没事挑衅这魔头作甚! 岐贤终于将目光投向牢门之外,血红色的眸子熠熠生辉,隐隐闪过一丝残忍狠厉的色彩,声音沙哑道:“小子,你可知道,敢如此对本君说话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么?” 陆遥轻笑道:“生气了?你跳出来打我啊!” 他话音一落,下一刻,便响起系统的声音:“叮!宿主无惧妖魔,奖励一百点修为!” “叮!隐藏任务功能开启!系统会随机发布任务,宿主可自由接取,完成则可获取丰厚功德值奖励哦!” “叮!现在发布隐藏任务,从魔君岐贤身上挖出其守护多年的秘密,奖励一万点修为、三千功德值!” 一连串的系统声音震得陆遥微微一怔。 这岐贤魔君身上究竟有何秘密,竟然值一万点修为以及三千功德值! 一万点修为是什么概念? 在宿主属性栏,陆遥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现在处于筑基初期,算上系统先前奖励的两百点修为,想要筑基圆满还需八百点修为。 一千点修为就可筑基圆满臻至第二境,若是能够获得这一万点修为,即便随着境界越高,所需的修为点应该就会越多,想来也能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境地。 至于三千功德值,亦是不菲的奖励。 系统商店中的物品分为神话、传说、至圣、超凡、等闲五个等级,三千功德值足可兑换一件至圣级物品! 至圣级物品有多珍贵? 举个例子,一件至圣级的防御铠甲,可挡圣人的全力一击!圣人之下,任何力量都完全免疫! 而只要从岐贤魔君的口中撬出其隐藏的秘密,这等宝贝便唾手可得! 陆遥虽然疑惑,但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便接取了任务。 “叮!任务接取成功,期限一年,超过规定时限,任务则自动取消,请在指定时间内完成哦!” 本来只是想瞅瞅这位魔君有何非同凡响,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一万修为点和三千功德值啊,若是正常情况下得哪辈子才能挣到? 一定得将秘密搞到手! 陆遥呵呵一笑道:“我真的很好奇,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是王翦派你来的?”岐贤魔君面色瞬时间阴冷下来,眼中仿佛有火焰在弹跳燃烧。 陆遥不置可否,兀自笑道:“魔君,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岐贤冷冷道:“你是何人?也配与本君做交易么。” 陆遥道:“你不用管我是谁,只需要知道,这个交易,只有本官能和你做,而且,你一定会动心的。” “哦?”岐贤魔君声音依旧冷漠:“说来听听。” 陆遥又走上前几步,背着手缓缓说道:“将你心里面藏着的那个秘密告诉我,我放你出去!” 第七章 主动出击 李汉林闻言吓得浑身一颤,和魔君做交易?这可是要杀头的啊! 而且代价还是将此魔头放出去,更是十恶不赦、抄家灭族一百次都不嫌多的大罪! 这小陆大人是真的疯了吗?难道不知这番话若是传到皇帝陛下的耳朵里,别说自身难保,就算是镇国候也会受到连累吗? 老李越想越是不安,直想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听魔君岐贤忽然冷笑道:“小子,你以为本君会听信你的鬼话么?你是何等身份,也配自作主张,释放本君!就算是王翦,也决计不敢让本君从天牢中走出去。” 陆遥微笑道:“本官乃是陛下亲口敕封的典狱长,天牢这一亩三分地,都由本官做主,本官想要放你,谁敢说半个不字。” 岐贤冷笑越来越重,摇头道:“王翦是对本君无计可施了么,竟然想出这等拙劣的办法,还是你自作聪明,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本君说出那个秘密?回去告诉王翦,除非本君回到魔国领土,否则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好说歹说,这魔君就是烂木石头不开花,固执的像是一头倔牛,陆遥勃然大怒,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铁了心要嘴硬到底了!” 岐贤哈哈大笑,不屑之意显露无疑。 陆遥更怒,转头吼道:“李主簿!” 李汉林忙道:“卑职在!” “马上出去叫人,刑具都给我带全乎了!只要这魔头不开口,就给我狠狠地打,一直打到它松口为止!”陆大人气势汹汹。 李汉林苦着脸,没说话,也没挪步。 陆遥一瞪眼道:“愣着做什么!” 李汉林犹豫再三,小心翼翼的走到陆遥身边,附耳过去,低声道:“大人,不是卑职抗命不遵,实在是这牢门设有禁制,我等进不去呀!” 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况且就算能进去,光是这些年来此魔所凝聚而生的怨气,都不是等闲之辈能够承受的,大人,您收收虎威,别再和这魔头一般见识了。” 陆遥皱了皱眉,怪不得系统给的奖励如此丰厚,任务还真是棘手啊,这魔君明摆着就是个混不吝,软硬不吃,想要从其口中撬出那个秘密,看来并非是一时三刻就能办到的事。 “魔头,你别嚣张,总有一天,本官会撬开你的嘴。”他扭头对岐贤魔君撂下狠话。 岐贤依旧满是不屑,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了,自顾闭目养神,就好像陆遥不存在一般。 陆遥冷冷一笑,转头便走。 来日方长,反正系统规定的时间有一年之久,这期间总能想到法子撬开这魔头的嘴,现在最紧要的,是如何筹谋抓获恶棍榜上的那些家伙,这才是获取修为点和功德值的最快来源。 天牢何等所在,寻常人等压根就没有资格被关进这里,若是等着刑部押人进来,恐怕半年也未必能有三两个,所以不能安于现状,得主动出击,去寻觅那些值钱的猎物! 离开天字号牢区之后,陆遥就迫不及待的将李汉林打发走,找了个僻静地方研究起恶棍榜来。 恶棍榜共计三千六百位,每位后面都标注着罪恶值、武力值,再就是抓获以后可获得的修为点以及功德值。 榜单靠前的那些恶棍,陆遥短时间是不指望了,能够名列前茅的,不论是妖是魔还是人,要么神通广大,要么位高权重,他现在还不过区区筑基境界,职位说破天也只是个五品官吏,想到动那些家伙委实不切实际。 所以他直接就将前两千位自动忽略过去,着重研究榜单的后一千六百位。 先从末位看起,此恶棍乃是人族,而且就在咸阳,名为朱财,罪恶值半颗星,奖励是五百点修为、一千功德值。 虽然是最后一位,罪恶值也只有最低的半颗星,可要知道,天下芸芸众生,何止亿万,朱财能够榜上有名,可见其恶。 查看朱财的犯罪记录,也简直是令人发指! 简单来说,就是欺行霸市,强取豪夺,勾结官商,谋取暴利,因其而死的无辜性命有十数条之多,被其逼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更是不可计数! 这等恶棍,纯粹的就是坏到骨子里去了,即便是素有恶名的陆二都看不过去了,当即再无迟疑,区区奸险商贾,正好在可以轻易拿捏的范围之内,就是他了! 说干就干,陆遥旋即找到李汉林,准备调兵遣将,将那朱财缉拿归案,为民除害。 听得陆遥要出天牢外拿人,李汉林苦笑道:“大人,咱们天牢只有羁押审讯之权,缉拿要犯,实在不是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况且,那朱财不过是商贾小贩,纵使有罪,也是交给有司审讯之后,再投入所属的府衙大牢,还不够资格囚在咱们天牢。” “一切都由我担着,你只需遵守命令即可。” 陆遥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哪来那么多的规矩,如果事事都要遵守规章制度的话,那些恶棍岂不是全都得逍遥法外? 指望大秦这些草包官吏将那些家伙绳之於法,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就算是越权行事,哪怕千夫所指,因此获罪,又有何惜! 陆遥心怀激荡,直想立刻带着一干狱卒爪牙,将那朱财老贼,缉拿归案,明正典刑! 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李汉林额头不禁沁出丝丝冷汗,低声道:“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卑职照办就是。” 陆遥点头道:“这才像话,你是主簿,不仅要做好份内之事,更要学会为本官排忧解难,做好左膀右臂,别总没事唱反调!你只需遵循本官的命令行事,就算是天塌下来了,有本官顶着呢,你怕什么。” 李汉林低着头,满是恭敬之色,不过脸色犹犹豫豫,显然还有话要说,只是畏惧不敢开口。 陆遥见状,淡然道:“有话别憋着。” 李汉林这才敢问道:“不知那朱财如何惹到了大人的头上,以至于令您这般盛怒,竟想要将他抓进天牢里来。” 如何惹到本大人的头上? 怪就怪那厮是个恶棍,值五百修为点和一千功德值! 当然,这些话陆遥是不会对李汉林说的,装模作样道:“这奸商无恶不作,百姓深受其苦,可直到今日,仍旧未受到律法惩处,既然衙门不管,本官却是看不过去了,今日非得将它绳之於法不可!” 李汉林一颤,旋即拱手,俯首拜道:“大人高义!” 第八章 嚣张的朱财 聚宝商行在咸阳城北,距离天牢时程需要大半个时辰左右,陆遥骑上他那匹有着塞外血统神俊威武的大黑马,一路快马加鞭,带着一干狱卒火速往城北杀去。 所过之处,声势浩大,灰尘漫天,惹得百姓骂声一片。 “那不是陆二吗?” “这厮保准又要去祸害人了。” “也不知是谁那么倒霉,竟然惹上了这个废物纨绔。” “完啦完啦,以往这陆二只是带着家丁横行霸道,作威作福,现在身后跟的都变成官差了,这是要将我等寻常百姓赶尽杀绝呀……” 陆遥的名头在咸阳城里委实是如雷贯耳,甚至画像一度被贴遍大街小巷。 咸阳十大纨绔榜榜首! 若见此人,需绕道而行,否则指定倒霉! 可怜的京师百姓深受陆二毒害,岂能认不出那个骑着大黑马,领着二十来号气势汹汹的官差跟要打仗似的年轻人,就是臭名昭著的镇国候府陆二? “这纨绔子听说今日刚刚上任,没想到就闹出这般动静,果然符合他一贯的跋扈风格。” 一间酒楼之上,一位女子站在窗边,望着底下陆二骑着快马飞驰而过,灰尘飞扬,百姓又慌又怒,低声叫骂,不由忍俊不禁。 这女子相貌极美,似是异族,眸微泛红,鼻梁高耸,服饰虽是秦装,但那种只属于长城之外的野性苍凉却是掩饰不住的,身段婀娜火辣,波涛汹涌,令人只看一眼,便觉口干舌燥,无限遐想。 “姐姐,你为何突然对这废物有了兴趣?” 问话的是个少女,此刻便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正捧着只鸡腿大快朵颐,以至于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鲜红欲滴的小嘴上沾满了油腻。 那女子淡淡道:“炀余君上命你我潜伏咸阳,伺机将囚禁在天牢的岐贤君上营救出来,只可惜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下手的机会,眼下机会就在眼前,姐姐怎能不上心些。” “机会?”少女愣了一愣,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问道:“什么机会?” 那女子淡漠笑道:“当然是在这位刚刚上任的陆遥陆大人身上寻找机会了。” …… 正奔赴城北意欲惩恶扬善的陆大人,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此刻在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将那朱财老贼捉拿归案,为民除害! 他快马加鞭,却是累得后面快跑跟随的狱卒们气喘吁吁,叫苦不迭。 好在能够胜任狱卒职位的,多半都是武夫,身体素质要远超常人,若是换做镇国候府的家丁,早就躺在地上累得跟死狗似的起不来身了。 有意思的是,李汉林也跟在后面,这厮看上去老胳膊老腿,有些微微发福,跑起来竟是健步如飞,虎虎生风,直到目的地也未见丝毫疲态,连大气都没喘上一口。 在聚宝商行勒住缰绳,随着一声马嘶,陆遥停了下来,紧跟着一挥手道:“将这里给我围了!” 众狱卒连气儿都没歇上一口,得令连忙四散开来,将聚宝商行团团围住,。 李汉林捂着腰慢慢走上前来,满脸苦色,唉声叹气道:“大人这一路狂奔,卑职跟在后面,可是要累死了,且容卑职歇上一歇。” 陆遥怎知这李主簿是故意装作样子卖惨呢,闻言笑道:“难为你了,待将罪犯朱财抓获,本官定当好好犒劳你和这些卖力的兄弟们。” 李汉林喜笑颜开道:“如此卑职就先谢过大人了!”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是嘀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还是先想想该怎么向尚书大人交代吧。 陆遥目视聚宝商行门口,大声喝道:“朱财!给本官滚出来!” 系统可以锁定罪犯的坐标位置,只需按图索骥,直接就可到达其所在地缉拿,十分方便。 朱财此刻就在这聚宝商行之中,陆遥也不墨迹,倘若这朱财识趣规规矩矩的出来则罢,若是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他不介意将这里夷为平地! 半晌后,只见一个肥胖的中年人缓缓走了出来,商行被围,管差环伺,竟是不急不躁,臃肿的大脸上还满是镇定自若的笑意。 在胖子后面,许多凶神恶煞似是打手的人仍在商行内没有走将出来,不过瞧那一个个蠢蠢欲动的架势,似乎只要朱财一声令下,就算是官差,他们也敢冲出来干上一仗! “你就是朱财?”陆遥骑在大黑马上,居高临下,冷漠问道。 朱财笑吟吟的拱手说道:“小人正是朱财,不知这位大人如此兴师动众,有何贵干?” 陆遥淡淡道:“你眼睛瞎了吗?若不是来抓你,难道还是来替你看门守家不成?” 朱财一愣,说道:“却不知小民犯了何罪?” 陆遥愠怒道:“你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罪行累累,罄竹难书,竟还敢问自犯何罪!” 若是寻常草民,被当官的如此呵斥早就吓得魂飞天外了,可朱财却依旧是面不改色,满脸笑意道:“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小民遵纪守法,从无任何触犯大秦律例之举,怎的就罄竹难书了呢?况且,请恕小民斗胆冒昧的问一句,大人可是本地府衙官员?为何从未见过?” 陆遥冷冷道:“本官是刑部的!怎么,你一低贱商贾,下九流的货色,我大秦官员,还非得你全都见过不可么!” 朱财面色终于一变,音调骤然拔高几分,冷笑道:“大人既然要抓小民,那好,可有抓捕文书?还有,大人既然说小民罪行累累,可有证据?若是空口无凭,那就是诽谤,按照大秦律例,当处割舌之刑!要是还无抓捕文书,大人可就麻烦了,为官者以权压人,祸乱百姓,轻者革职,重者斩首!” “小民虽是商贾,地位低贱,却也是认得几位衙门里的大人的,大人若是不给个说法,小民定当一告到底,纵使散尽家财,也绝不承受这蒙冤之屈!” 朱财义愤填膺,分明就是有恃无恐,话里话外,不啻于是在说,老子上面有人! 陆遥大怒,这死胖子真他娘的嚣张啊! 咸阳城里竟然还有比本官嚣张的人,这不是寿星老上吊活腻歪了么! 陆大人气急败坏,翻身下马,上去就是一个耳光呼在朱财的胖脸之上,紧跟着又飞踢一脚将其踹倒在地,大喝道:“给我拿下!” 第九章 青天 在城北广阳府作威作福的恶霸朱财,终于得到了整治,驻足观看的百姓们无不是欢声雷动,鼓掌称快。 “好!” “打的好!” 普天之下,百姓是最朴实的,在这个虽然有律法约束,其实却从未公道过的世界,这些勤勤恳恳艰难生存的普通百姓所梦寐以求的,仅仅也就是“公道”二字而已。 朱财勾结官府,强取豪夺,欺男霸女,这等人如果按照大秦律例,毫无疑问,必当斩首! 可是人家上面有人啊! 如今好了,终于有青天来收拾这恶霸了! 百姓们俱是兴奋的热泪盈眶,将目光投向那位威武的红袍官员身上,谁说当官的全都不管百姓死活?这不,这位年轻父母官不就来为咱们穷苦人出头来了吗? 咦?这位年轻官儿怎的看上去有些眼熟? 有些人陡然回想起曾经贴遍大街小巷的那张画像,顿时悚然一惊,好家伙,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陆家老二! 认出此刻对朱财拳打脚踢的年轻官儿,竟然就是咸阳城里臭名昭著的十大纨绔之首,那些百姓从原本的兴奋感激,转瞬便化作意兴阑珊,冷眼旁观。 若是旁官将朱财一顿毒打,那叫为民请命,在世青天。 可换做陆遥,那就是狗咬狗! 陆二何等跋扈卑劣之人,也会为民请命? 一定是私仇! 整个咸阳,对陆遥的芥蒂实在是太深,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清除的,这么说吧,别说陆遥收拾个奸商恶霸了,就算是将长城外的妖族可汗或是暗月皇朝的魔君抓回来,咸阳的百姓也定会认为他是将别人的功劳揽在了自己的头上。 误会这种东西一旦在人的心里扎根,那么无论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当然,陆遥也不在乎,名声能当饭吃么? 如果在乎的话,他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声名狼藉了。 朱财被揍得七荤八素,旋即便被魁梧狱卒狠狠按住,终于是失去理智,大怒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然敢打我!区区红袍,至多五品而已,我一定要扒了你这层官皮,让你不得好死!” 大秦等级森严,士农工商,商贾最是低贱,而朱财竟敢扬言要扒人官袍,可见嚣张,也不知有何倚仗。 陆遥却是清楚知道,因为系统关于这朱财的犯罪记录中,明确写着此贼之所以胆敢横行霸道,全赖广阳府府尹的庇护,这家伙的后台,就是那三品大员刘寺! 不过陆遥根本无所畏惧,广阳府府尹如何?若是敢出头,连那老东西一起收拾! “你是真嚣张啊,死胖子,本官知道你和刘寺那老东西蛇鼠一窝,沆瀣一气,你若是不服,大可吩咐属下去找刘寺过来救你,看看他究竟能不能救你的狗命。” 朱财狂,陆遥更狂,越瞧这朱财的胖脸越是生气,扬手又是一个耳光狠狠甩了过去。 见这商贾恶霸被打的嗷嗷直叫,百姓们欢呼声更加热烈,即便是那些认出陆遥身份的,也是大声叫好。 虽然明知道是狗咬狗,可是真解气啊! “大人,青天啊!” 人群中忽然走出来一个老汉,泪水纵横,到了陆遥身边,跪倒凄声道:“小老儿给大人磕头了!” 老汉不住地磕头,砸的地面咣咣直想,额头业已是血肉模糊,可见激动之情。 陆遥连忙将老汉扶起,问道:“老人家,你这是作甚?本官忝领朝廷俸禄,就该为民请愿,扫除罪恶,乃是份内之事,实在是当不得您如此大礼啊。” 老汉哭诉道:“大人有所不知,小老儿家中本算殷实,却被这恶贼看中田地,强取豪夺,致使家道中落。小儿气不过,去衙门鸣冤,却被这恶贼倒打一耙,栽赃陷害,气死在了牢中!更可恨的是,小老儿那还未及笄的孙女,也被这恶贼强娶过门,最后送回来的,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啊!” 这些罪行陆遥都在系统关于朱财的犯罪记录中见到过,原本只是义愤填膺,倒也没有如何感同身受,此时耳听苦主亲自哭诉,胸膛怒火几乎爆炸开来,恨不得当场就将朱财这个狗东西给一刀砍了! 真是人渣中的人渣,败类中的败类! 这等恶棍若仍逍遥法外,还有天理公道吗? 陆遥阴沉着脸,狠狠地瞥了此刻已经被打的萎靡不振的朱财一眼,旋即望向周围旁观的人群,朗声道:“天理昭昭,恶人必须伏法受诛!诸位且放心,只要本官穿着这身官袍一日,咸阳城的罪恶终有绝迹之时,那些地痞流氓,商匪恶棍,亦永无出头之日!” 他一番慷慨激昂之言,铿锵有力,声震如雷,只听得人群中哭声迭起,争相叫道: “青天啊!” 陆遥愣住了,眼眶中也不禁挤出几颗热泪,望着眼前这些朴实无华的普通百姓,心中百感交集,涩然不已。 虽然从不屑澄清解释他人对自己的误解,可谁又愿意真的被称作纨绔、废物,人见人怕,人人唾弃呢? 而就在此时此刻,这些曾经对自己畏之如虎,甚至是憎恶嫌弃的百姓们,竟然也开始发自内心的称呼自己为“青天”了。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纨绔也罢,青天也罢,陆遥并不在乎,他若是如此在意他人看法,在意世俗虚名,也就不会沦落到被有心人编排为咸阳城十大纨绔榜首的地步了。 他只是突然之间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惩奸除恶,为民请命! 这恐怕也正是系统存在的真谛! 所以从老汉跪下来哭诉的那一刹那,他所说的话都不再是装腔作势,而是真心实意。 若是换做以往,恐怕纵有雄心壮志,但有前车之鉴,不免又是功败垂成。 可如今不同了,有了这史上最强典狱长系统在身,陆遥可谓是信心满满。 曾经只知厮混在温柔乡中的那个纨绔子已经是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只有立志扫清邪恶澄清寰宇的陆大人! “将这贼犯给我带回天牢!” 陆遥大声喝道,振聋发聩! 第十章 有恃无恐 在北城作威作福的聚宝商行掌柜朱财锒铛入狱,临被带走前还忍着脸颊红肿的疼痛,口齿不清的怒吼道:“区区五品芝麻官也敢抓我!我上面有人!” 可惜那五品红袍的年轻官儿根本就无所畏惧,又狠狠地赏了他几个耳刮子。 旁观百姓们无不是再次鼓掌称快,这恶霸草菅人命,横行霸道,如今终于受到律法惩处,委实大快人心! 而一些认出年轻官儿就是镇国候府老二陆遥的人,心底不由暗暗窃笑,朱财这回是碰上铁板了,还我上面有人,那人再大,还能大过镇国候吗? 这陆二才是真正的背景通天! 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朱财提回天牢,在李汉林的建议下,朱财被关进了低级牢房。 大锁“咔嚓”扣住,朱财红肿的胖脸瞬时间惨白如纸,宛若疯狂道:“我要告你!你凭什么抓我!还有王法吗!” 陆遥此刻压根就没工夫搭理这死胖子,因为就在牢门锁住的那一刹那,他的脑海中响起了系统的声音:“叮!恭喜宿主成功抓获恶棍朱财,奖励五百点修为、一千功德值!” 声音消失的下一刻,陆遥只觉体内流转的真气骤然爆涨,境界直升筑基后期! 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万事开头难,为表彰宿主不畏艰险,抓获首犯,同样也为支持宿主能够在惩奸除恶的道路上一帆风顺,畅通无阻,特奖励宿主神话级功法《混元经》一部!” “此功法层数无上限,宿主每升一境,功法便自动提升一层!” “请问是否现在领取?” 陆遥喜出望外,没想到除了这可怜巴巴的五百点修为值和一千功德值以外,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这可是神话级功法啊! 商店里的那些神话物品哪一件不是要十几二十万的功德值,如果不出意外,至少三年五载之内,自己是决计没有能力兑换到神话级物品的。 而这神话级功法居然白给! 敞亮! “领取!” 陆遥在心里狂喊。 “叮!领取成功!” 顿时间,陆遥只觉力量变得愈发强大,虽仍在筑基境界,但若全力挥出一拳,就是块巨石也能轰成齑粉! 这就是神话级功法的厉害! “哈哈哈!”他不由快意的大笑出声,这种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真是太让人陶醉了! 朱财不知陆遥为何突然发笑,只道是在讥笑于他,愈发气极,疯狂大吼道:“小王八羔子,你欺人太甚!我就算倾家荡产,也要上告到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陆遥笑声顿止,脸色也随之阴沉下来,这死胖子,都被抓到这里来了,竟还敢张牙舞爪,真是蠢猪一个。 “李主簿。” 陆大人有些生气了。 李汉林在旁边战战兢兢的侯着,闻声连忙拱手道:“卑职在。” 陆遥淡淡道:“罪犯朱财,恶贯满盈,罄竹难书,被抓入狱,仍然不知悔改,辱骂本官,如此凶狠顽劣之徒,按照天牢规矩,该当如何?” 李汉林揣摩上司的本领委实业已登峰造极,几乎没用思考,便招呼道:“来人啊!” 外面冲进来三两狱卒。 李汉林喝道:“将这罪犯朱财,拖出去狠狠地打!” “是!” 狱卒们得令,紧跟着便将朱财托出牢狱带走了。 没多久,朱财的惨叫声便传了过来。 “啊!” “我上面有人,你们竟敢打我!” “你们可知道广阳府府尹与我是何关系?” “别打啦!我知罪,帮我求求那位大人,饶了我吧!我都认!我都认还不行吗!” 冷血们的狱卒没有接到陆遥的命令,岂会停手? 朱财被打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直到彻底无声无息,而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刺耳响声却仍在继续。 陆遥呵呵一笑,不禁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初战告捷,往后还有大把的罪犯要抓,还真是紧张刺激,令人期待啊! 李汉林突然说道:“大人就打算一直关着此人不放?” 陆遥瞥眼看去,道:“不然呢?难道还要将他放出去祸害百姓不成?” 李汉林苦笑道:“大人啊,道理虽对,可不合规矩。卑职早就说过,天牢有羁押看管之责,却无缉拿犯人之权,大人您不经上报,擅自带人将这朱财抓回来,可想过如何向尚书大人交代?” “交代?本官做事,用得着向别人交代么!”陆二眼睛一瞪,纨绔劲儿又上来了。 如果事事都要遵循所谓的规矩,指望天牢自己进人来,那老子得猴年马月才能成为大修行者? 还有系统商店中那些琳琅满目的宝贝,拿啥兑换? 哼,就这样,爱咋咋滴! 陆遥不屑一顾。 交代? 交代个屁! 李汉林有些无奈,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狱卒跑进来道:“启禀典狱大人,尚书大人召见!” 李汉林脸色刷的一白,颤声道:“大人,此事可与卑职毫无关系啊,卑职都是听大人的号令行事,到了尚书大人面前,您可莫要说起卑职啊!” 这老李胆子是真小啊,陆遥失笑道:“放心,本官说过,出了事,都由本官一力承担。你很好,办事也算得力,等本官从王大人那里会来,定然要好好犒劳犒劳你和这次出差的那帮兄弟们。” 李汉林忙是拱手道:“万不敢当。” 虽然早就知道将朱财抓回来这件事一定是瞒不住,可没想到王戚这么快就派人来通传自己了,该怎么蒙混过关呢? 陆遥歪着头想了半天,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索性也不再庸人自扰。 爱咋咋地! 难道那老家伙还敢斩了自己不成? 陆遥旋即起身。 到了刑部,刚进大堂,便见尚书王戚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大声咆哮道:“陆遥!你真是无法无天!竟敢擅自抓人,还将其打入天牢!这是什么?这是越权!触犯刑律!按照我大秦律例,该扒掉官服,脸上刺青,流放三千里!” 陆遥耳膜都快被震裂了,瞧这位尚书大人气的胡子直翘,不由得心下暗暗失笑,不愧是刑部尚书啊,大秦律背的倒熟。 “王大人,您消消火!” 陆遥陪着笑脸,毕竟是一品大员,就算是大哥来了,也得给三分薄面,若是不太拿他当回事,有些说不过去。 王戚显然没有消火的打算,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怒道:“上任第一日,就做出这等无法无天之事来,不愧是你啊陆二!若是让你这个典狱这般干下去,天牢重地岂不要翻了天了!” 陆遥拱手道:“大人息怒,下官实是为造福苍生社稷,纵行越权之事,却也是事出有因。” 说着,佯装一叹道:“不过,下官知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当年法圣立法,便曾言‘法大于人情’。下官细细想来,自知有错,不如这样,大人便按照我秦律法,罢免下官官职,将下官流放吧!” 王戚被噎得老脸通红。 陆遥暗暗偷笑,果然啊,这老家伙别看吼得震天响,连大秦律都搬出来了,终究是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自己是陛下亲口敕封的典狱,除了陛下,谁敢罢免?谁能罢免! 流放? 更是无稽之谈! 自己除了是陛下敕封的典狱,还是镇国候府的二公子,镇国候的亲弟弟!谁敢流放老子! 陆遥牛坏了,郑重道:“大人,莫要徇私,无论你如何处置下官,下官都毫无怨言!” 王戚如何看不出他这是在装腔作势,实则有恃无恐?差点没气死过去,大怒道:“老夫这就进宫面圣,将你所作所为,如实禀报,若是陛下依旧一意孤行,不将你这个害群之马清扫出去,老夫这个刑部尚书,不当也罢!” 第十一章 一体三修 王戚说完,便拂袖而去。 刚出门口,便听这位老尚书宛如老虎出笼,愤怒的咆哮声再度响起:“本官不回来,不许这小儿踏出大堂一步!” 这是要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啊! 陆遥嗤之以鼻,这老家伙,也恁地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了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此事揭过不好么,非得上纲上线,还要去始皇帝那里告自己的御状,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始皇帝是谁?千古一帝! 凡雄主或是胸有丘壑,以至于睥睨众生,独断专行;或是海纳百川,任人唯贤,虚心纳谏。 始皇帝毫无疑问是属于第一种的雄主,当年“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文治武功,前所未有,亦恐怕空前绝后。刚愎独断,更是尤甚! 当初自己受封典狱,朝野沸腾,反对者层出不穷,气势汹汹,难以收拾,可始皇帝却是力排众议,坚决不改。 自己就算有过错,可这才刚上任一日,若是就被罢免,岂不是说明始皇帝自认识人不明? 始皇帝又岂能做这等自打颜面的蠢事? 唉,何必如此呢。 陆遥叹了一声,自知无事,外面又有人把守,无法出去,索性坐了下来,刚饮茶一盏,便听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响起:“叮!天牢中刚刚押入三名人犯,恭喜宿主获得三百点修为。” 突然多了三百点修为,陆遥的境界骤然提升,还没来得及高兴,眼前旋即浮现出一个系统框,系统的声音同时响起:“宿主一体三修,但却需分主辅。宿主可根据页面上的万般大道介绍,自由选择主修大道,一旦选定,此道则为主,境界加一;其余诸道为辅,境界维持现在不变。” 但凡修道之士,首先筑基,更进一步后,则可选择精修方向,或是修法,或是修剑,或是修体,或是修其它旁门左道…… 所谓万般大道,自然是包罗万象。 只见系统框中所呈现出的诸般大道林林种种,有诡异阴险之道,如巫道,鬼道,妖道,魔道,杀道;有堂堂正正之道,如儒道,法道,墨道,阴阳之道;有沛然莫御之道,如武道,剑道,兵道,纵横之道;亦有恣意随心之道,如乐道,画道,棋道,匠道…… 然大道万千,殊途同归,终究不离法、武、剑三道而已,这也正是当年始皇帝罢黜百家万道,独择此三道为正道的根本原因。 有正道不修,谁会傻得冒烟儿去选择旁门左道? 陆遥自然不是傻子,所以自然而然就将目光投入到法、武、剑三道的介绍上面去了。 法道,内修元神,外修术法,内外结合,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武道,只修肉身,将身体锻造成犹如神兵般无坚不摧的利器,一根毫毛,都可开山断流,一拳挥出,山呼海啸,乾坤崩裂! 剑道,驰骋于九天之上,杀人于弹指之间! 该主修哪一道呢? 陆遥犯了难。 如果按照战力而言,毫无疑问,定然是武道最为强悍,但法道的变幻莫测,也委实令人憧憬,再就是剑道的出神入化,同样不忍舍弃。 按照系统所说,主修之道,会比辅修之道高出一层境界,意味着未来将是自己绝对的底牌,可三种大道各有千秋,实在是难以抉择。 陆遥头皮都快挠破了,思虑良久,方才终于下定决心。 “就是你了,剑道!” 御剑乘风去,除魔天地间! 一剑在手,平天下事! 陆遥还是觉得将剑道作为压箱底的底牌最为合适。 剑,王道之器也。 剑藏则宁,剑出则凶! 况且,做个恣意逍遥的剑仙,不比做武夫、术士好听的多? 陆遥念头闪过的下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在身体的每一处悄然发生。 他连忙查看宿主属性栏,只见上面关于自己的资料,赫然多出一行字来: 剑道三境! 九为数之极,故而世间万般大道境界,皆以九境为最,而就在这片刻之间,自己竟直接越过二境桎梏,直入剑道三境! “叮!宿主已选择主修剑道,奖励初级长剑一柄,初级剑术一部。” 陆遥大喜,还有奖励! 长剑自动发放到了系统背包之中,他连忙查看,然而却大失所望,不愧是“初级”啊,不过就是柄稍微锋利些的普通长剑而已。 真他娘的抠门! 陆大人撇了撇嘴。 长剑是普通货色,同样是初级的剑经又能厉害到哪去? 陆遥意兴阑珊,甚至连剑经名字都懒得去看,便念头一动,将剑经学了。 脑海中旋即出现堪称粗浅的剑术招式,以及简单的运气方法,就好像深深印刻在脑子里一般。 陆遥又不由得暗暗惊奇,果然是挂啊,就算是简单剑术,初窥门径者也要以时间磨炼,而就在这须臾之间,自己便尽得其中三昧,简直不可思议! 选完了主修之道,接着就该是从这万千大道中挑选辅修之道了。 陆遥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便选择了法道、武道。 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再度袭来,维持片刻后,便趋于平静。 陆遥突然发觉,在自己的丹田之中,凝结出一枚小如蝉蛹的肉丹,里面似乎有一股生命气息蠢蠢欲动,但却颇是微弱,距离破茧成蝶,恐怕还有一段极其漫长的道路要走。 这是法修的象征! 金丹! 丹破,则出元神! 法修结金丹,武修锻肉身。 陆遥的身体自然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皮肤表面再也不似先前那般松软,而是变得紧致起来,筋骨亦愈发坚韧,血液赋予的生命力磅礴不息,浑身内外仿佛充满了犹如野兽般的爆炸性力量! 陆遥连忙查看宿主属性栏,只见在“剑道三境”后面赫然又多出了两行字: 法道二境! 武道二境! “哈哈!” 他忍不出失声大笑。 还没容他继续高兴,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叮!宿主已选择辅修法道,奖励初级符箓一张,初级法术一部。” “叮!宿主已选择辅修武道,奖励初级铠甲一副,初级拳经一部。” “宿主已为三修修士,但任重而道远,扫除罪恶,抓捕凶犯,可让宿主迅速提升修为,宿主也可凭借获得的功德值,在商店中兑换更加高级的武器功法哦!” 第十二章 目标 蚊子再小也是肉,初级符箓和初级拳套陆遥虽然瞧不上眼,但法术和拳经却是没有弃如敝履,念头一动,法术和拳经倏然在背包中消失,变作深刻的记忆浮现于脑海之中。 “哈哈哈!” 感受到身体内外天翻地覆的变化,陆遥再次忍不住纵声大笑。 从古至今,惊才绝艳者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然三修修士却是凤毛麟角,而且俱都已失败告终,至少陆遥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同时将三种大道修炼到登峰造极之境。 而有了系统,他无须修炼,亦无须为如何破境而烦恼,只需想法子将天底下的恶棍们抓入天牢,修为就能越来越高,届时莫说是将三种大道全都提升到巅峰境界了,就算是超脱大道,成就圣人,也未尝不是绝无可能的事! 陆遥怎能不欣喜若狂? 体内充斥着曾经朝思暮想却求而不得的力量,他不由得热血沸腾,直想立刻试试威力。 但就在这时,只听屋外有人窃窃私语道:“这陆二怎么神神叨叨的,为何两次突然无故发笑?” “这你都不知道,孤陋寡闻了吧,他脑子有问题!” “哦?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这小子从小就不正常,不仅说话莫名其妙,做事也甚是荒唐,让人难以理解,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又岂会被整个咸阳城的人嫌弃唾骂……” 外面二人的声音微弱蚊蝇,且隔着道门,然而陆遥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耳力随着境界变得愈发敏锐,听的是一字不落,清清楚楚! 敢在背后嚼老子的舌头! 陆遥大怒,一脚踹开房门,爆吼道:“给老子闭嘴!” 门外那二人吓了一跳,望着怒气冲冲的陆遥畏惧的向后退了几步,噤若寒蝉。 陆二的恶名在咸阳城中无异于土匪恶霸,而且是无人敢管的那种,而这奉命看守的二人不过是刑部打杂的小厮,地位低微,在背后嚼嚼舌头根子还行,可是真格面对他们两个方才不屑一顾的陆遥,顿时便如耗子见了猫一般,吓得腿都软了。 不过相较于陆遥,这二人还是更为惧怕王戚一些,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颤声道:“陆大人,尚书大人临走前吩咐过,不许您踏出这道房门……” 陆遥脱口怒道:“尚书大人算个鸟,逼急了老子……”话说一半,自觉有些不妥,悻悻地哼了一声。 二人吓得脸色惨白,连忙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陆遥冷冷道:“怎么不说话了?” 二人都快哭了,您连尚书都敢骂,再捋您虎须不是找死么。 “哼,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本大人宽宏大量,这次暂且不与尔等一般见识,若是再让我听见从你们两个口中出来关于我的风言风语,别怪本官打断你们两个的狗腿!”陆大人瞪着眼睛,有些凶神恶煞。 那二人连忙点头,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千恩万谢,就差跪在地上感谢陆遥既往不咎的大恩大德了。 陆遥拂袖返回大堂之中,仍自气的压根直痒痒。 以往在背后编排编排自己也就罢了,可现在自己已经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更肩负着扫除邪恶澄清寰宇的重担!竟然还以老眼光看人,真是气煞人也! 王戚那老儿也不知何时才能从宫里灰头土脸的回来,左右闲来无事,陆遥又开始研究起恶棍榜来。 末位的朱财如今已然是锒铛入狱,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恐怕都要在暗无天日的天牢中度过余生了,下一位幸运儿又是谁呢? 权衡许久,陆遥终于敲定了新的目标—— 墨家总院执事黄三郎。 此人在恶棍榜位居第三千五百一十二位,罪恶值半颗星,武力值系统评价为“稀松平常”,而且能力一般,之所以能够坐上墨家总院执事的位置,纯粹是因为他是墨家巨子的侄子。 这黄三郎之所以能荣登恶棍榜,而且名次还在那朱财之上,自然也是坏事做尽,最令人发指的,就是喜欢娈童,不仅男女通吃,而且过程残忍血腥,极尽虐待,不堪忍受死在卧榻上的就有十数之多! 如此丧心病狂之人,若是不除,天理难容! 陆遥只看一眼,便愤怒难抑。 畜牲!就是你了! 敲定目标,接下来就得琢磨怎么收拾,这黄三郎显然要比朱财那厮棘手的多,抛去他墨家总院执事的身份,单单他是墨家巨子的侄子,这个身份就足以令大秦国多数人望而却步。 不过陆遥并不在这多数人当中,墨家再厉害,那也是曾经的事了,如今不还是乖乖的将总院设在了京都接受大秦的监管? 墨家巨子? 切! 陆遥更是不屑。 我大哥是镇国候! 镇国候和墨家巨子的份量孰轻孰重,难道还不一目了然吗? 一个是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勋爵侯爷。 而另一个,是表面给与尊宠,实则需要时时刻刻提防的不稳定势力。 况且黄三郎的做所作为想必那墨家巨子即便不全都知道,也应该大体心中有数,就算是直接闯上门去将黄三郎带走,陆遥自衬谅那墨家巨子也不敢包庇。 还未动手,陆遥已是胜券在握,将黄三郎视为砧板上的鱼肉了,想到修为又要精进,还有一千点功德值即将进账,心情便越发的好,不禁惬意的躺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直哼哼:“咱们个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 哼着哼着,竟是有些困意袭来,于是四仰八叉,打起了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遥正睡得是天昏地暗,在梦中过圣人的瘾呢,突然听得一声冷哼,只能不情不愿的醒了过来。 “哪个王八蛋敢扰老子的美梦。” 陆大人嘟囔一声,揉了揉惺忪睡眼,却见王戚站在门口,背负双手,面色阴沉,顿时精神过来,连忙起身拱手笑道:“哎呦!原来是大人您回来了!你看这事闹的,下官粗鄙,也没看是谁,张嘴就骂出来了,大人可别见怪。” 王戚没说话,只是脸色愈发的阴沉,身子似乎有些微微颤抖的迹象,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唯恐爆发出来。 第十三章 放人 瞧王戚的脸色,陆遥便知结果恐怕和自己预料的分毫不差,这位尚书大人定然是在皇帝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肚子里正攒着火呢。 “唉。”陆大人装模作样的深深一叹,道:“下官被禁足这段时间,仔细揣摩大人临走前的谆谆教诲,已是翻然悔悟,自知所作所为,实已触犯国法,难以饶恕。想必大人也在陛下那里请来了圣谕,大人尽管直说便是,是罢官,还是流放,就算是要了下官这颗项上头颅,下官也绝无怨言!” 王戚皮笑肉不笑道:“翻然悔悟,好的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头颅就先寄存在你的脖子上吧。” “哦?不惩戒下官了?”陆遥奇了一声,旋即扼腕长叹,痛彻心扉道:“这可万万不可啊大人,下官越权行事,虽是惩奸除恶,昭昭善举,无私心掺杂,天地可鉴!但终究是不符合律法规矩,倘若不予惩戒,岂不是坏了国法?国法如山,怎能轻易破坏?下官绝不愿做破法的千古罪人,还望大人三思,莫要心存爱护,不管如何惩罚,下官都甘之若饴,坦然领受!” 王戚越听越是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 这位堂堂尚书大人,当代法家的中流砥柱,身份卓然超群,世人尊崇敬畏,差点就没忍住失了风度破口大骂! 陆遥话外似有醒悟悔改之心,高风亮节,不惧刑罚,可内含的讥讽之意,简直就是昭然若揭,如此阴阳怪气,有恃无恐,王戚岂能听不出来! 竖子! 纨绔! 王八羔子! 王戚怒从心起,表面上却是牙关紧咬,咯吱咯吱都出响了,冷然笑道:“国法如山没错,但法理不外乎人情,念在你侯府一门忠烈,陛下说了,不予惩戒,口头警告便是,可若是再有这等肆意妄为之举,就是你父兄也保不了你。” 后半句是你自己加进去的吧?陆遥暗暗冷笑,叹息道:“下官真是惭愧啊。” 王戚冷眼旁观,道:“你这就回去将那朱财放了吧。” 啥?放人?开什么玩笑! 陆遥装不下去了,急道:“那朱财残害人命,作恶多端,如何能放!” 王戚淡淡道:“就算你说的都是实情,也该先由有司调查审讯,将其定罪之后,才能缉拿看压。你擅自将人提到天牢,已经是违背律法,陛下宽宏大量,不予追究,怎么,你竟还想得寸进尺么。” 陆遥一时没了话说。 王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始皇帝都搬出来了,他还敢说什么? 可是就这般轻易地将朱财放出去,陆遥又心有不甘。 朱财罪大恶极,与当地府尹狼狈为奸,互相勾结,出去岂不是还得逍遥法外? 还有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就是刚刚到手还没热乎的系统奖励,陆遥有些摸不准,会不会因为朱财出狱而被系统收回。 不管是为了百姓的利益,还是自己的利益,朱财绝对不能放出去! 陆遥咬咬牙,就算是不给皇帝面子,也不能让那死胖子继续出去祸害人。 “不行!” 陆大人斩钉截铁。 王戚被吼得一愣,旋即怒声道:“陆遥,你敢!就算你是陛下亲口敕封的典狱,可还是要归老夫统管!老夫现在就命令你,将朱财放了!” “不放!” 陆遥想也没想,断然拒绝。 “你你你……”王戚气的吹胡子瞪眼,想要“大放厥词”,终究是自恃身份,没有出口成脏,只能怒道:“竖子!” 陆遥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可神色冷漠,明摆着是不打算退让。 堂堂的尚书大人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真想立刻将陆遥这个纨绔无赖罢免赶回家去,奈何上面那位不发话,这种事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陛下,糊涂啊! 王戚在心底悲呼一声。 有陆二这么个颗臭狗屎兴风作浪,大秦朝堂早晚得乌烟瘴气,臭不可闻! “罢了罢了。”王戚心灰意冷,道:“那朱财老夫也略有耳闻,确实是坏事做尽,不过就算他触犯了律法,也不配关押在天牢之中,你这就将他移交给广阳府审讯定罪吧。” 陆遥摇头道:“只怕不行,大人还不知道吧,这朱财之所以作恶多端,却无人敢管,迄今为止都未被刑律严惩,就是因为有广阳府的府尹做靠山。” 王戚不耐烦道:“那就移交刑部,由李侍郎亲自主审。” 陆遥虽然以往不涉朝堂,亦未曾与王戚打过交道,却也或多或少知道这位尚书大人素来以铁面无私著称,此番能够做此让步实是以往从未有过之事,若是再咄咄逼人,惹急了他,没准会弄巧成拙。 朱财交由刑部审讯,陆遥自然是放心的,广阳府府尹手伸的再长,难道还敢干预刑部断案么? 可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将朱财移交出去,刚刚获得的奖励会不会被系统收回…… 这才是陆遥最担心的事。 他赶紧在心中问道:“系统,我如果将犯人移交给其它刑狱,奖励是不是就没有了?” 系统是否有交流的功能,陆遥也不知道,可是有问题总不能憋着不问吧。 “不会。” 他问完的下一刻,系统的声音随即在脑海中响起。 “只要是宿主抓获,无论关押在秦国的哪座刑狱,宿主都会获得相应奖励,移交出去,奖励也不会收回。” 陆遥大喜,又是问道:“那若是我抓获的犯人被斩首了呢?” “罪大恶极,死不足惜,若是罪犯被判决杀死,宿主还会获得额外的功德值哦!” 太人性化了! 陆遥松了一口气。 “怎么?还不行?欺人太甚!” 王戚怎知陆遥突然陷入沉默,是在跟他无法理解的奇妙东西交流呢,只道是这竖子仍旧不肯退步,胸膛都快被熊熊燃烧的怒火撕裂,宛如猛兽般愤怒咆哮。 陆遥被震得一阵耳鸣,赶紧陪笑道:“就依大人,大人嫉恶如仇,想的周全,实在是我大秦百姓之福啊!” 王戚实在是不想再跟这个无赖多说半句话,扭头便走。 陆遥忽然想起一事,叫道:“大人!” 王戚停下脚步,头也不回,不耐烦道:“还有何事?” 陆遥挠挠头,故作疑惑道:“下官也是有些记不起来了,大人在临进宫前义愤填膺,好像说了些什么,不过看大人的样子,似乎和下官一样,也已经将此事忘却了……” 王戚怔了一怔,寻思良久,才琢磨出味儿来,差点没气死过去。 竖子! “滚!” 尚书大人的吼声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宛如巨龙咆哮,振聋发聩,更隐隐有些濒临崩溃的嘶哑…… 第十四章 知弟莫若兄 陆大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而且丝毫无沮丧落魄,反而英姿勃勃,气宇轩昂,倒像是跟打了胜仗归来的将军一般。 天牢里上至主簿以及各大统领,下至牢头狱卒,无不是瞠目结舌,讶异不解。 不应该啊! 这陆二按理说即便不被问罪流放,再不济也得被罢官赶回家去吧? 怎的就这么浑然无事的回来了? 以众人对王戚的了解,这位尚书大人是暴躁脾气,铁面无私,执法如山,从未有失过偏颇,陆遥擅自外出拿人,不仅违律,更是越权,多大的罪责啊,换做旁人恐怕死一百次都不嫌多,可陆遥竟是偏偏无事,大摇大摆的从刑部回来了,实在是匪夷所思。 “尚书大人对镇国候府低头了啊!” 地字号牢区统领杨奇得知此事,不由深深一叹。 其他众人也多是作如此想,其实这个结果大多数人都已经预料到了。 镇国候府一门双将,掌管铁军“天策”,老侯爷随始皇建功立业,征战沙场,战功彪悍,最终马革裹尸,秦人共敬;当代侯爷亦是曾经驰骋边疆,运筹帷幄,令妖魔闻风丧胆,虽不幸双腿俱断,近年来闭府在家,看似闲散,不问朝堂之事,但谁敢小觑? 陆二这个纨绔没有被问责,难道王戚惧怕的是他吗? 不是! 是他爹! 是他大哥! 莫非巍巍大秦,又要重蹈覆辙,陋风复辟,强权大于法了么! 唉! “唉!” 李汉林也在叹气,不过并非是忧国忧民,而是在为今后该如何行事而苦恼。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陆遥能平安归来,是王戚惧怕镇国候府,不敢苛责。 可唯有这位李主簿想的更深一层,镇国候固然如沉睡猛虎,即便是王戚想必也不愿轻易招惹,可归根结底,恐怕还是宫里那位的意思。 顶头上司如此通天背景,又行事胆大妄为,无所拘束,在其手底下当差,难啊! “老李啊,为何无缘无故叹气?”坐在一旁正悠哉饮茶的陆大人问道。 李汉林收回思绪,赶忙拱手道:“启禀大人,卑职是在想我大秦果然是开明之国,虽律法森严,却容于情理,不然尚书何能如此通情达理,没有苛责大人,想来也是尚书大人知道您这是为民除害,造福一方,故而才网开一面。” 陆遥哈哈一笑,道:“像今日这种事,只当家常便饭就是。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惩奸除恶,造福百姓,我等大秦官吏,皆义不容辞。” “那是,那是。”李汉林擦了把汗,这怎么还没完没了呢,听这意思,以后还要出去抓人? 陆遥笑着瞥了李汉林一眼,这老李,圆滑通透,说话好听,就是忒胆小了些。 “好了好了,奔波了一日,本官也着实有些疲累了,就先回家了。” 陆大人站起来伸个懒腰,李汉林紧跟着拱手道:“卑职恭送大人。” 没走出几步,陆遥想起一事,回头说道:“今日你和弟兄们都辛苦了,晚上本官在秦淮河畔的‘玉香春’设宴犒赏,你记得知会诸位兄弟一声,都早点过来,咱们一醉方休。” 李汉林道:“卑职谢过大人,大人放心,卑职一定都通知到。” 陆遥点点头,沉默片刻,道:“也告诉八大统领一声,本官这个典狱虽说是初来驾到,但是若连手下都认不全,这成何体统。” 李汉林这回没有立刻答应,面露犯难之色。 陆遥笑道:“你只管通知就是,至于那几位统领赏不赏脸,是他们的事,与你无由。” “是。” 李汉林道。 “走了。” “恭送大人!” 回到侯府,陆遥屁股还没坐热,便被陆虞叫了去。 “听说你今日带着天牢里的狱卒到城北抓人了?” 陆虞坐在轮椅上,头也未回,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平淡如古井一般,波澜不惊,听不出有丝毫情绪。 陆大人这辈子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对他这位兄长敬若神明,闻言连忙辩解道:“那朱财为非作歹……” 话才刚出口,陆虞转动轮椅,目光灼灼的看向他,打断道:“这都不重要。” 陆遥有些没明白,怔怔道:“大哥到底想问什么?” 镇国候问道:“王戚可有为难于你?” “他啊,气的要死,还特意为此进宫了一趟,结果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陆虞点点头,道:“抓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王戚本就不愿你在他手底下任职,你终究还是要收敛一些,不要被他拿住把柄,若是再到陛下那里去几趟,陛下难免也会觉得心烦,如果真的将你革职赶回来,咱们镇国候府,可就要成了笑话了。” “大哥真知灼见。”陆遥见缝插针,连忙上去推着他这位操心的大哥慢慢在花园中闲逛,有些疑惑道:“大哥,您怎的不问我为何要与那朱财过不去?” 镇国侯双手拢在袖口中,道:“你既然与他过不去,一定是他做错了。” 陆遥忽然停了下来,嗓子眼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镇国候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道:“小二啊,别人不知,大哥却是知道,你从小就在心里面藏着秘密,而这个你不愿说给别人听的秘密,就是你为何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出令人难以理解的事的根本缘由。” “虽然,大哥并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可是却也明白,我的弟弟不管心里藏着什么,他的本质不坏,而且还很有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正义感。” “既然你和那朱财过不去,宁愿冒着违法越权的风险也要将他抓入天牢,那么就一定是他的问题。” 听得自己这位大哥和风细雨的一番话,陆遥刚开始还有些震惊,没想到大哥竟然慧眼如炬到这等地步,连自己心中藏着秘密都能看的出来,可待听到最后,他终于是忍不住眼眶有些湿润了。 知自己者,莫过于大哥啊! 陆遥装作若无其事的擦掉要掉落下来的泪珠,强笑道:“大哥怎知我心里藏着秘密?” 陆虞笑了笑,拍了拍身下的轮椅,说道:“此物虽说构造简单,但以往从未见过,还有什么香水,肥皂,和你在青楼里变着花样吟诵的诸多千古名句,难道说,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第十五章 寄托 陆遥弱弱没敢吭声。 大哥岂止是慧眼如炬啊,简直就是心思缜密,智近乎妖! 其实陆遥并非是想故意隐瞒,奈何他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这个秘密,委实太过于匪夷所思。 况且,既来之,则安之,人啊,得向前看,没有必要抱着过往死死不放,有些秘密不如就搁在心中的某个角落,作为偶尔的追忆缅怀一下,仅此而已就好。 见他半晌也不说话,陆虞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也没打算追问下去,而是突然诧异道:“小二啊,这短短一日之间,你可是获得了什么奇遇吗?” 陆遥一怔,听陆虞这么没头没尾的相问,立时便想到身上的典狱长系统,不禁直犯嘀咕,大哥连自己身上的系统也能瞧出来?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大哥何出此言?”陆大人只能装迷糊,系统这种东西和他是穿越者一般无二,都是惊世骇俗,难以被这个世界所理解,不如就作为秘密保守在心中。 镇国候道:“你的体质明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蕴含着远胜于常人的强韧力量,若非迈入武道之境,如何会突然出现这等咄咄怪事。” 陆遥恍然大悟,果然不愧是大哥啊,仅以肉眼就能看出自己今非昔比,已然成为武道修士。 可纵然是大哥,想必也绝对想不到,自己非但是武道修士,还兼修着剑道、法道吧! 陆遥心下暗暗得意,却是还不想这么早就和盘托出,只能编些说辞:“唔……说出来怕大哥不信,早上我刚出门,便见一个算命瞎子蹲在门口,煞有其事的说在等待将星,还说那个将星就是我。他给了我一颗药丸,说是仙界神药‘六味地黄丸’,只要吞服下去,就能打开体内闭塞的各处玄关,一跃化身武道高手……” 陆大人胡编乱造,差点自己都信了。 镇国候也不知信还是不信,没有说话。 陆遥问道:“大哥你在听吗?” 镇国候这才开口:“听着呢。” “你不信?”陆遥挠挠头,难道有破绽? “信、信,你说什么我都信。”镇国候满口相信,可明摆着有些敷衍,甚至还忍不住笑出了声。 陆遥有些憋气,不应该啊,岔子出在哪了?莫非是丹药的名字编的太过随意了? 正是纳闷呢,镇国候悠悠一叹,说道:“小二啊,无论你这身武道修行从何而来,归根结底都是一件好事。咱们陆家世代领兵沙场,功勋皆在一个‘战’字,原以为你紫府难开,无法修炼大道,恐怕这辈子都不能接管天策军了,所幸父亲天上的英灵庇佑,令你步入武道之门,侯府终于是得以后继有人。” 陆虞的声音依旧是和缓微弱,但却透着难以抑制的欣喜之意,“观你眼下,已臻武道二境,如此修为,已足够到军中历练了,大哥我明日就到宫中恳请陛下,准许你到东疆从军。” 啥? 从军! 陆遥被镇国候突然的决定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倒是不怕在军队中摸爬滚打,也不是受不了长城边塞的荒凉寒苦,实在是顾虑如果从了军,那典狱这份官职咋办? 没了典狱这层身份,那么系统岂不是成了摆设? 自己还如何通过抓捕罪犯,走上人生巅峰? “大哥,恐怕不行。” 镇国候皱眉道:“你不想去?” 陆遥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不能去,至少现在不能去。” “为何?” 陆遥道:“当初大哥您为我在陛下那里求来这份官职,朝野上下,反对之声层出不穷,可陛下还是力排众议将我扶上了这个位置,可我这才刚刚上任一天,大哥您又去宫中恳请陛下让我去边疆历练,这不是……耍陛下玩么!” 镇国候失笑道:“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不妨事,陛下英明神武,定会体恤。况且,你是未来天策军的接班人,早去历练一日,就能早一日扛起边军的大旗,不管是于咱们侯府,还是于陛下,乃至于国家,都是极为重要之事,陛下岂会不分轻重,顾此失彼。” “陛下虽然英明神武,可朝臣却未必会这么想。”陆遥唉的叹息道:“人言可畏啊,我恐怕事情会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惹得君臣不合,甚至对立啊!” 镇国候默然半晌,展颜笑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也罢,倒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待风头平息过去,大哥我再去禀明陛下。” 陆遥笑道:“这才是嘛,陛下对咱们侯府这般爱护,怎么也不好让他为难。” “既然如此,典狱这份差事,你便先干着,不过无须过于上心。”镇国候声音有些萧索道:“陆家男儿的归属,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天策军蛰伏太久,以至于锋芒锈钝,大哥我已经无力再挥此矛去横扫四夷,小二,将来就由你代替大哥擦拭去战矛上的斑驳锈迹,让期待的陛下,质疑的朝堂,不安分的诸国,还有塞外妖魔,再见我陆家天策的锋芒!” 陆遥从来不是胸无大志,有了系统之后更是志向高远,闻言不由热血沸腾,铿锵有力的回应道:“大哥放心。” 镇国候点点头,颇感欣慰。 推着自己的这位大哥在花园四处闲逛,陆遥渐渐感慨万千,曾几何时,父亲还是天策副帅,身披金甲,与父亲镇守东疆,朝野信赖,妖魔胆寒! 可如今,却是瘫痪在府,身体日渐虚弱,只能将一切都寄托在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身上…… 陆遥忽然想起,在系统商店中好像有许多丹药,其中或许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让大哥重新站起来! 他不由得精神一震,连忙打开商店,直接勾选神话级别的丹药。 长生不死药! 神话级别的丹药只有一种,那就是长生不死药! 陆遥吓了一跳,这种东西商店里都有! “大材小用了,况且长生不死,未必就能让人恢复如初。” 陆遥心中思量,其实真正让他望而却步的,是兑换长生不死药所需的功德值。 一百万点! 这得挣到猴年马月啊,可别还没等到凑够这些功德值,大哥人早就没了…… 陆遥摇了摇头,紧跟着勾选次等的传说级别丹药。 九转无极丹! 玉清玄黄散! 脱胎换骨丸! …… 传说级别的丹药共有十六种,或是暴涨修为,或是延续寿命,而能够让人恢复伤势的只有一种—— 回天丹! 需要功德值三十万点! 虽然同样价值不菲,不过好歹比那长生不死药可是便宜多了。 陆遥又将至圣、超凡、等闲级别的丹药大略浏览了一番,虽然不乏有恢复伤势的,但是用屁股想,也知道效用定然不如传说级别的“回天丹”。 就它了! 既然是给大哥用,如何能凑活? 要用就用最好的! 第十六章 委屈 陆大人素来出手阔绰,只可惜暂时囊中羞涩,只能看着那颗回天丹默默眼馋。 三十万功德值着实也是不小的数目,抓个在恶棍榜榜上有名的朱财,奖励仅仅一千功德值而已,就算是撬出岐贤魔君口中的秘密完成隐藏任务,距离三十万的目标也是相差甚远,遥遥无期。 得尽快强大起来啊! 只有变得强大,才有可能去抓获那些罪恶值更高的恶棍,就能获得越多的功德值。 一蹴而就,好高骛远,指望能够现在就立刻将位于恶棍榜前列的小白羊抓进天牢,不啻于异想天开。 陆遥虽然很想镇国候能早早恢复如初,不再受瘫痪、病痛之苦,却也明白这个道理,按部就班的先从那些小喽啰抓起,随着实力渐渐强大,大恶棍早晚不都是手到擒来? 三十万功德值现在虽说是个天文数字,可待自己将魔爪伸向那些大恶棍身上的时候,这个数字也就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了。 “你在想什么?” 感觉到身后的陆遥久久未吭声,也没继续推着轮椅前行,镇国候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陆遥怔怔出神,跟魔怔了似的,不禁诧异问道。 陆遥回过神来,打了个哈哈,说道:“我是在想,那算命瞎子恐怕是位高人,随便给我颗药丸,竟能让我脱胎换骨,简直是匪夷所思,若是能求他再赐下一颗丹药,没准大哥您的病体就痊愈有望了。” “原来你是在担心我。”镇国候落寞一笑,说道:“我这伤势,就连赫赫有名的杏林圣手扁陀都束手无策,且多年未愈,已如蛆跗骨,刮髓难消,就算是仙丹怕也是治不好了。” 仙丹能不能治好,陆遥不知道,但是那颗回天丹一定能治好! 陆遥深信不疑,但见镇国候有些悲观,心里着实有些不是滋味,皱眉道:“大哥,到底是谁如此狠毒将你伤成这样,还有父亲……也是那个家伙杀的吗?” 镇国候道:“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陆遥冷笑道:“如若都是同一人所为,这个仇我当然要报!如若不是,参与者有一人我杀一人,有一国我屠一国!” 镇国候讶异的再次回头觑了陆遥一眼,见他这位弟弟满脸坚定神色,竟还有一些以往从未曾见过的凶狠煞气,不禁嘴角微微上扬,笑意莫测,黯淡无光的眸子里罕见的闪逝过一丝意味难明的色彩。 他不会认为陆遥只是说说而已。 更不会责备陆遥过于凶狠。 陆家男儿,就该当如此! 只是…… 陆虞轻轻一叹道:“不是大哥讳莫如深,实在是你现在知晓非但毫无用处,反而徒添烦恼。” 陆遥默然。 其实就算镇国候不明说,他也能推测出一二。 普天之下,能够重创、杀死武道巅峰的存在可谓屈指可数。 而那个存在恐怕亦是位高权重,背后的势力非同小可,足以与大秦分庭抗礼,否则如何敢将天策军副帅伤成这般? 如果是等闲之辈,镇国候又岂会讳莫如深? 照此推算,那厮绝对出自于塞外,不是妖,就是魔! 是妖族某族的族长,还是暗月皇朝的魔君呢? 陆遥冷笑一声,事情终究会水落石出的,届时只要知道那厮姓甚名谁,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定要它血债血偿! “大哥,你安心修养,待我找到那位老神仙,就向他求一颗丹药,将你治好。” 气氛有些压抑沉重,陆遥也不想再提那些糟心的事,眼下最紧要的,是努力抓捕罪犯,获取功德值,去兑换那颗传说级的回天丹! 听他仍旧对那“老神仙”念念不忘,镇国候苦笑摇头,也不知是自衬病体太重,恐怕任何灵丹妙药都无济于事,还是压根就不相信他口中算命瞎子的存在。 …… 天色将黑,想起还要去玉香春张罗酒宴,犒赏李汉林那一干参与抓捕朱财的有功之臣,陆遥随即唤来元宝将镇国候推回房间,然后便换上常服,直奔秦淮河畔而去。 在秦淮河畔的诸多青楼妓馆当中,陆遥最常去的就是玉江春,原因也很简单,烈酒纵然能解一时之渴,但终究还是清茶的滋味令人回味无穷。 更何况,陆大人其实是个传统保守的人,还从未饮过烈酒。 他也不想饮。 男孩子就不该重视自己的贞操么? 怎能将种子随随便便就播撒出去! 之所以将玉香春比作清茶,实在是因为这里独树一帜,并不只是一昧的做皮肉生意,多的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当然,如果能有幸得佳人青睐有加,也不是没有共度春宵的可能,但是绝对不能提银子,忒俗! 人啊,就是贱,能够轻易得到的,不屑一顾,而求而不得的,反而趋之若鹜。 咸阳城附庸风雅的贱人数不胜数,而陆二恰恰就是其中一个,常在玉香春流连忘返,以至于整个咸阳城都痛骂他生于侯府,却偏偏不思进取,只知男女之事,风花雪月,消磨意志,实乃废物一个! 其实这一点咸阳人民实在是误会陆遥同志了,风花雪月,消磨意志,确是不假,可男女之事,却又从何说起? 陆遥自己也觉无辜,我来就是吟吟诗,喝喝酒,唱唱曲儿,给没有目标的日子找点乐子,就算文采斐然,生的俊俏,气质绝伦,胜似潘安,惹得佳人青睐,也就是搂搂抱抱而已,至今还是处男一个,怎么就他娘的成了只知男女之事的废物了? 然而气愤归气愤,他却从未辩解过,不是不屑,而是不敢。 人啊,一旦认准另一个人不是好东西,他做什么都是错的,说什么都是在狡辩。 就算信他只是看看,摸摸,实则并没有做出任何逾矩之事,也定会说他不是持身自正,而是有心无力…… 无能!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足以刺痛天底下任何一个雄性动物。 陆遥不想再承受这样的流言蜚语了,所以只能选择默默忍受。 世人只知道纨绔陆二嚣张跋扈,谁又能知道他心中的委屈…… 第十七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刚进玉香春大门,就能看到一块鎏金牌匾,上书十六字,字迹含蓄内敛,却又违和的透着一股张扬桀骜之意,一横一竖,一瞥一纳,浑圆厚重,隐隐流光溢彩,似乎潜藏着普通人压根就难以看出来的深奥道蕴! “天下清幽怡雅地,无从寻觅玉香春。” 这是当年闻名遐迩的儒圣荀卿在玉香春宿醉一夜,兴致大发,挥毫泼墨留下的真迹。 玉香春原本就是秦淮名楼,出入这里的多是达官显贵、富商豪绅,然而自荀子留下墨宝之后,逼格陡然急剧上升,吸引无数天下士子慕名而来,简直快成了大秦第一风流之地。 在士子圈里,谁若是说没有去过玉香春,简直都没脸见人! 其实说句难听的话,都是逛窑子的,谁瞧不起谁呀? 可在玉香春,这种现象却甚为明显,士子自诩清高,不屑与那些粗鄙不堪满身铜臭味儿的商贾富绅为伍,而当官的则站在鄙视链的最顶端,无论是士子还是商贾都瞧不上眼。 再就是世家子弟,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纨绔”,则自得其乐,既不与士子们卖弄风骚,也不屑和富绅们坐在一起,有些仗着家世显赫,更是不将楼上那些当官的放在眼里。 说起纨绔,就不得不提陆遥了,作为公认的咸阳十大纨绔之首,也是鄙视链最底端的知名人物,陆遥刚一进门,原本喧嚣嘈杂的大堂里陡然间似乎气氛压抑下来不少。 在玉香春这个地方,鱼龙混杂,但却泾渭分明,鄙视链清晰明确,这个瞧不起那个,那个瞧不起这个,而除了纨绔们,几乎所有人都瞧不起陆遥…… 当然,陆遥也不在乎,都他娘的是来嫖的,还整起鄙视链来了,咋滴,谁少使银子了? 无视两边嫖客有意无意的白眼,陆遥径直走到纨绔们扎堆的地方。 “哥,你咋才来?” “听说二哥你当官啦?” “快坐下来,如此喜事,可得庆祝一番,不醉不归!” 咸阳城第一纨绔可不是说说而已,在纨绔圈子里那可真是如同众星捧月,首脑一般,乍见陆遥来了,纨绔们纷纷起身,七嘴八舌。 陆遥双手拢在袖子里,笑吟吟道:“今日怕是不成啦,我邀了一些牢里的部下来吃酒,改日再说,你们尽兴。” “那怎么成?没有二哥你在,这酒我等如何还能吃的下去!” “是啊是啊,二哥莫非是见异思迁,有了新部下,就忘了咱们这干兄弟了吗。” 纨绔们哄堂大笑,惹得周围人纷纷望来,鄙夷的目光丝毫不加以掩饰。 “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拿二哥打趣,都玩儿蛋去!” 说话的是个少年,年纪虽轻,却是颇具威严,纨绔们的嬉笑声渐渐平息下来。 如果说在咸阳的纨绔界,陆遥是毫无争议的领军人物,那么这少年就算不能并驾齐驱,起码也得排个老二。 他叫王陵。 开国公王翦的独孙! 这等家世,就算是陆遥也要稍逊一筹。 可还别说,王陵这小子偏偏就服陆遥,那可真是铁杆粉丝一枚。 “哥,你忙你的,等完事再给你摆酒庆贺。”小王陵颇识大体的道。 陆遥笑道:“就你小子懂事。” 说罢,不禁有些诧异,小子有点反常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突然变得懂事起来,看来其中有耐人寻味之处啊。 略一琢磨,陆遥恍然大悟,一把揪住王陵的耳朵,皮笑肉不笑道:“好小子,毛还没长全呢,竟厮混到这里来了,你真是玩的越来越花花了。” “哥,你轻点,都看着呢,给我留点面子行不。”王陵疼的哎呦直叫。 陆遥收回手,气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若是让老公爷知道你逛窑子,还不打折了你的腿。” 被看穿用意,王陵嘿嘿笑道:“只要哥您守口如瓶,谁敢到我爷爷那里嚼半句舌头。” 陆遥一瞪眼道:“下不为例,若是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这里,老国公不收拾你,我收拾你。” “大哥放心。”王陵挺直腰杆,敲得胸口邦邦响,信誓旦旦。 陆遥点点头,自顾往楼上走去。 玉香春最大的金主陆二公子驾到,老鸨子岂敢怠慢,在龟奴的通知下急慌慌的跑来了,浓妆艳抹的鹅蛋脸挤成一团,满是谄媚笑意,带着刺鼻香气的手帕轻轻拂在陆遥的胸口,笑道:“有些日子没见,二公子是越发的英姿勃发气宇轩昂了,只是可怜玉泠、芷莹那几个小妮子了,每日是茶饭不思,魂牵梦绕,翘首以盼,都等着服侍二公子呢。” 陆遥随手掏出两张盖着鲜红官印的票子,塞在老鸨子那浑圆饱满的山丘缝隙里,说道:“今日本公子有正事,摆上一桌好酒好菜,还有我寄存的那壶醉仙酿也都拿上来。” 老鸨子眉开眼笑,从胸脯上将银票捏起收入袖中,问道:“那玉泠、芷莹?” “还用本公子多说吗。”陆遥笑了笑,道:“你派两个人到门口侯着,将来找我的人全都请上来。” “这就去办,公子放心就是。” 陆遥自行走进专属房间,躺在狐皮椅子上悠然自得的品尝着龟奴送上来的雨前清茶,没过多半晌,李汉林和白日里参与抓捕朱财的一干狱卒们便到了。 “都别站着,快都坐。”陆大人连忙招呼。 众人相继落座。 陆遥环顾一圈,都是熟面孔,不禁暗暗恼火,表面上却是压抑着怒气,笑眯眯的问向李汉林道:“主簿可是忘记了通知八位统领?” 李汉林叹道:“大人吩咐的事,卑职岂敢忘记,只是……” 后面的话没说,不过陆遥如何不知? 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遥心底冷笑,面子都是挣回来的,既然如此不识抬举,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了! “看来还得麻烦主簿一趟。”陆大人为李汉林臻了杯酒,递了过去。 李汉林双手接过,道:“大人有事但说无妨,卑职定尽心竭力。” 陆遥呵呵笑道:“也没什么大事,还得主簿挨个去通知八位统领一声,明日在天牢,本官要见到他们。” 李汉林迟疑道:“这……” “困难?”陆遥皱眉。 李汉林犹豫半晌,摇头道:“卑职倒是不怕麻烦,只是即便我亲自去请,他们也未必会给这个面子。” “不是请,”陆遥手指轻轻扣在桌面上,声音中有着莫名的寒冷:“是通知,明日,让他们都给我滚来天牢,否则后果自负!” 第十八章 不请自来 李汉林唯唯诺诺,拱手应是。 气氛仿佛如凝滞一般,压抑的落针可闻。 陆遥哈哈笑道:“不说这个,莫要因为那几颗烂头蒜扰了咱们的雅兴,来,喝酒!” 李汉林苦笑一声,醇香辛辣的美酒滑入腹中,非但不觉暖意,反而是觉得凉嗖嗖的。 小陆大人终于是忍不住露出獠牙,要找那八位统领算账了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位统领隶属于幽冥卫,奉命职守在天牢,皆是武功彪悍,虽然品级不过从六品,但按照大秦卫所见官大三级的规矩,就算是典狱的脸面也大可以不卖,这也正是八位统领胆敢无视陆遥的倚仗。 然而若是按照常理,无视便无视了,可怎么也得分情况不是? 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人手底下管着呢,还如此不给面子,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况且这小陆大人,连王尚书都拿他没辙,八大统领竟还看不出个一二三四五,不识趣的捋其虎须…… 找死啊。 李汉林摇了摇头,几乎已经认定,明日若起争执,定然会以八大统领败北而告终。 这陆二,不简单啊。 “今日捉拿那恶贼朱财,诸位委实辛苦,本官特地设下酒宴,一来是为犒赏,而二来呢,则是与诸位联络联络感情。” 陆遥拍拍手,早在门外等候多时的乐师和佳人们随即走了进来。 “二公子,您可是来了,让我等想的心都快碎了!” 玉泠、芷莹最是迫不及待,径直便到了陆遥的身边,一左一右,抱着他的胳膊,声音甜腻地直让人热血沸腾。 陆遥作为脂粉阵里的将军,虽然从未真格动过刀枪,但这点定力岂能没有? 倒是羡煞了一干众人,瞧得直擦口水。 便是年过四旬早已娶妻生子的李汉林也是口舌生躁,直勾勾的望着玉泠那曼妙婀娜的身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玉香春本就是艳绝秦淮,能服侍陆遥的更是尤物中的尤物。 都是凡夫俗子,除了坚守底线坐怀不乱的陆遥,谁又能不怦然心动? 陆遥微微一笑道:“都围着本公子作甚,去去去,我这干兄弟今日才是主角。” 将身边的莺莺燕燕全都打发到了众人那里,狱卒们感激的差点没哭出来,大人,仗义啊! 当即上下其手,摸得佳人们惊叫连连。 陆遥忍俊不禁道:“慢来慢来,这些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能否弄到床上去,还得看兄弟们自己的本事,倘若姑娘们不愿,是决计不可用强的。” 众人这才不情不愿的停手。 李汉林正还犹豫该不该做对不起夫人的事,结果就闻得此讯,骤然如糟五雷轰顶! 瞧弟兄们一个个心满意足的模样,老李悔之晚矣,只能望着身边的玉泠而暗暗兴叹。 装个毛忠贞啊! 唉。 众人意犹未尽,眼睛里仿佛充斥着野兽般的饥渴光芒,陆遥摇头笑了笑,兄弟们都渴的不轻啊,看来下次得带他们去俗一点的地方了…… “奏乐。” 风雅之地,岂能无乐? 丝竹之音缓缓响起,配合着轻柔和缓的歌声,如春风拂面,如阳春白雪,如雨水滋润大地,如出淤泥而不染的洁白莲花缓缓盛开绽放,饶是狱卒们皆是五大三粗不知风雅为何物的兵鲁子,也在不知不觉间沉溺其中,躁动的内心渐渐平复下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西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和缓的歌声,犹如潺潺溪水,顺流而下,无跌宕起伏,满是柔和恬静,却是能深深拨动人的内心,不禁感慨万千。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李汉林赞叹道:“尤其是这词,堪称一绝,也不知是谁所作,竟未流传于朝堂市井,却只成了这妓馆中的靡靡之音。” 玉泠一边斟酒,一边娇笑道:“除了二公子还能有谁呢,便是音律,也是二公子嘴对嘴……唔……手把手教的呢。” 李汉林一怔,随即对陆遥拱手道:“没想到大人竟是如此才华斐然,真可谓谪仙再世啊!” 陆遥摆摆手,剽窃罢了,虽说拥有知识产权的作者就算在异世也早就化为白骨淹没于历史长河中了,可怎么也得心怀尊重不是?窃为己有,自吹自擂,实非君子所为。 歌声悠扬,美人在侧,酒意正酣,众人推杯换盏,其乐融融,好不快活。 可偏偏就在此时,只听外面传来不太和谐的声音打破气氛: “好奴才,竟敢搅了大爷的雅兴,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你可知道我是谁?若是将我惹恼了,定要你横尸街头,葬身狗腹!” 然后就是哭喊求饶之声,还有老鸨子致歉的急迫声,总而言之乱哄哄的。 陆遥皱了皱眉,张口就要人横尸街头,这他娘的也太嚣张了吧! 咸阳城里竟然还有比老子更嚣张的人? 士可忍,孰不可忍! 陆大人当即大怒,拍案而起,走出门去。 隔壁房间外围满了人,陆遥快步走上前,只见里面龟奴正跪在地上止不住的磕头求饶,还有个纤纤少女衣发凌乱,坐在床上梨花带雨,低声啜泣。 一壮硕公子**着上身,面相乖戾,胸膛上还有几道清晰可见的血红指痕,一看就是用强不成,被抓挠所至。 陆遥一瞧乐了,这他奶奶的不是黄四郎吗! 但凡是上了恶棍榜的家伙,系统都会给出其犯罪资料,还有照片。 陆遥正琢磨怎么才能将这黄四郎抓进大狱呢,没想到这厮竟然这般迫不及待的自己送上门来了。 “怎么回事,乱糟糟的,不知本公子在喝酒吗。”陆大人咳嗽一声,装模作样的说道。 一看是陆二来了,围观人群连忙退让到两边,犹如对瘟神般唯恐避之不及。 陆遥负手慢慢踱进房间之中,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老鸨子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可怜兮兮的道:“惊扰了二公子,着实是罪过。”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老鸨子畏惧的瞧了瞧黄四郎的脸色,低头道:“其实本来也没有多大的事,无非是那点事,只是小月不愿,惹得黄公子生怒……” “什么?”陆遥佯装惊讶,面露愠色道:“还有这么霸道的事,难道不知道玉香春的规矩吗?” 第十九章 嚣张 “规矩?本大爷就是规矩?” 黄四郎冷冷看向陆遥,眼中饱含轻蔑玩味,哼道:“你是什么东西,竟也敢管本大爷的闲事!若是识相,就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然后像狗一样爬出去,不然……” 陆遥笑了,问道:“不然如何?” 黄四郎森然道:“不然本大爷保你活不过今晚!” 天底下嚣张的人多了,可如此嚣张的人着实少见,嚣张的近乎于蠢! 陆遥佯装惊恐道:“难道你就不怕律法严惩吗?” 黄四郎哈哈笑道:“律法?那只是为你这等卑劣草民所设立的,在咸阳这个地方,本大爷就是规矩,就是律法,谁敢管本大爷的闲事,谁就得死!” 在场众人中不乏有官僚的存在,耳听黄四郎如此猖狂,目无王法,却是俱都冷眼旁观,就算有不识其身份的,想要上前抖抖官威,但被同僚拉住在耳畔说道:“他叔叔是墨家巨子!”顿时也偃息旗鼓,不敢过问。 自始皇帝罢黜百家,独尊法制,诸子百家虽然渐渐江河日下,远不复战国时的盛况,而且还时时刻刻处于朝廷的监管之下,奈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势力仍旧是不可小觑。 尤其是墨家,门徒千千万万,尤其盛产剑客,朝廷忌惮的同时,却又不得不给其足够的地位和尊重。 当代墨家巨子又是极有可能成为圣人的宗师级人物,就算是当朝的首辅大人也要礼敬三分。 黄四郎有这么个叔叔,普通官吏,哪个敢上去招惹? 可惜也该着这黄四郎倒霉,偏偏就有个不怕的撞上来了。 若是拼点别的什么,陆遥或许会寻思寻思,可要是拼爹拼叔叔? 老子还他娘的怕你! 陆遥嗤笑一声,道:“这诺大一个咸阳城,敢背后议论我的不计其数,就算是当面往我身上丢烂白菜臭鸡蛋的也不在少数,可是敢扬言说要杀我的,你是唯一一个,我真是不知该称赞你勇气可嘉,还是笑你蠢得无可救药。” 黄四郎喝道:“臭小子,你是活腻歪了!”怒极之下,扬手就是一个耳光向陆遥的脸上扇了过来。 旁观的众人目光一亮,不由有些幸灾乐祸。 热闹啦热闹啦! 这黄四郎可真是有眼无珠啊,欺负个下贱龟奴也就罢了,竟然连京都头号纨绔都认不出来,还敢打他的脸! 镇国候府的脸面是这般轻易打得的? 这一巴掌若是结结实实打下去,恐怕就算是墨家巨子亲自出面,也未必罩得住吧。 “住手!” 就在黄四郎手掌即将就要和陆遥俊脸亲密接触的那一刹那,一道人影如鬼似魅的掠了进来,猛然将黄四郎的手腕仅仅扣住。 黄四郎面色一变,想要抽回右手,可却犹如是被严丝合缝的铁钳掐住一般,纵使使出吃奶的力气,愣是丝毫也挣脱不得,脸色不禁憋的胀红,恼羞成怒道:“大胆!” 李汉林沉声道:“竟敢殴打朝廷命官,到底是谁大胆!” 陆遥不禁微微侧目,这黄四郎的武力虽然被系统评价为稀松平常,但到底也还是个修行者,即使和巨子沾亲带故,可身为墨家总院执事,修为再不济也得有二三境吧? 可没想到看上去其貌不扬只知阿谀奉承的老李,竟然是深藏不露,就凭随手将黄四郎制住,最起码也得是大道三境之上的修为! 本来想亲自教训这黄四郎一番,验证一下自己眼下修为是何等强度,没曾想却被老李捷足先登,不由刮目相看的同时,笑着说道:“老李,快快放手,你看看,都将这蠢材攥疼了,待会儿若是忍受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免不得被人说你欺负弱小。” 此话一出,围观众人哄然大笑。 “遵大人命。”李汉林嘿嘿一笑,收手退到陆遥身后,挺着有些臃肿的肚子,竟如门神金刚般,凶神恶煞,直勾勾的盯着黄四郎。 黄四郎气的浑身颤抖,却也明白不是李汉林的对手,若是再轻举妄动,必定是自讨苦吃,伸手摄来衣物披在身上,冷笑道:“朝廷命官?好大的官威啊!不知阁下姓甚名谁,官居几品啊,若有闲暇,黄某定当上门讨教。” 陆遥笑了,同样是蠢材,不过这厮显然要比那朱财强的多,还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可惜啊,犯在本大人的手里,还想跑? “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谁?”陆遥笑问道。 黄四郎狞笑道:“怎么?是因官职低微,羞于启齿吗?还是怕透露姓名,会被本大爷报复?” 陆遥摇头道:“我是怕你吓尿。” “哈哈!”黄四郎捧腹大笑,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仿佛听到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怕我吓尿?你可知本大爷是谁?若是知道,恐怕吓尿的是你吧?哈哈哈!” 李汉林板着脸喝道:“放肆,这位是陆遥陆大人,竟敢出言不逊!” “陆大人?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员,除了镇国候陆虞,还从未听说过有个姓陆的,我看你也就是个芝麻绿豆点的小官,也敢在本大爷抖威风,真是笑煞人也,哈哈哈!” 黄四郎狂笑不止,但见陆遥依旧是淡然自若,似乎压根就不将自己放在眼中,而门外的围观者竟也多数神色透露着幸灾乐祸,突然智商上线,醒悟过来,望着陆遥冷冷道:“陆遥?你就是镇国候家的二公子陆遥!” 陆遥笑呵呵道:“正是在下。” 黄四郎闻言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显然不敢再像方才那般放肆了。 陆遥奇道:“怎么不说话?莫非真的……尿了?” 话音一落,房间内外,又响起了快活愉悦的哄笑声。 黄四郎气的牙根直痒痒,陆二又如何,你哥是镇国候,我叔叔还是墨家巨子呢,真是欺人太甚! 然而虽作如此想,终究是不敢将怒火爆发出来,咬牙道:“原来是你,怪不得这般嚣张。” “嚣张吗?”陆遥讶异一声,紧跟着不怀好意的笑道:“如果这也算嚣张,那接下来该怎么说?” 黄四郎终究不是傻瓜,警觉道:“你要做什么,别忘了,我可是墨家执事!” “墨家执事?很厉害吗?”陆遥神情猛的凶狠起来,喝道:“来啊,将这目无法纪的狂徒绑了,送京兆尹府!” 第二十章 大义凛然 门外早就等得急不可耐的狱卒兄弟们闻言轰然应诺,一股脑冲将进来,也是轻车熟路,便如逮捕朱财一般,将黄四郎死死按住。 黄四郎气的睚眦欲裂,奈何学艺不精,就算是狱卒们的擒拿也挣脱不开,于是愤怒的看向陆遥,双目充血,面孔狰狞,狂吼道:“陆遥!我是墨家执事!你竟敢抓我!难道就不怕我墨家的报复么!” 陆遥置若罔闻,兀自问向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老鸨子,道:“这姑娘与你玉香春的卖身契约上,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如若不愿陪客上床,不得强迫?” 将跋扈凶狠人尽皆知的黄四郎像狗一样按在地上,众围观的士子文人才对陆遥这个同样臭名昭著的纨绔有所改观,闻言又不禁心生鄙夷之意。 心照不宣的事,非得拿到明面上来说,而且还说的这般粗鄙,张口陪客,闭口上床,果然还是那个陆二啊,有辱斯文! 老鸨子不明白陆遥问此事何意,吓得本就铺满脂粉的脸更白了,忙道:“二公子,冤枉啊,我可没有和黄大爷串通一气啊,是他自己……” 陆遥微笑道:“你只管说,契约上有没有这一条。” 老鸨子畏惧的点点头。 “如此就好,既然人证物证俱在,这姓黄的意欲强行对清白姑娘施暴,已是铁证如山,就算矢口否认,然而眼下众目睽睽,还岂容他狡辩!” 陆遥哈哈大笑,原本想着寻这黄四郎的晦气恐怕要废一番手脚,没想到这厮自己就撞上来了,这不是急着投胎么。 黄四郎一听极力挣扎,怒道:“你想怎样?我是墨家执事,巨子是我叔叔,你敢对我滥用死刑?快放开我!” “谁说要对你用私刑了?”陆遥慢慢踱到宛如被缚恶犬般不安分的黄四郎身前,蹲下身子,满是笑意的欣赏着对方脸上的愤怒和恐惧,说道:“你是墨家执事如何?叔叔是巨子又怎样?难道如此就能肆意妄为草菅人命了吗!” 陆大人站起身,背负双手,声音愈发地寒冷,“大秦律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你!本官这就将你押送京兆尹府,受律法审判!” 声音铿锵有力,饱含对黑恶势力的痛恨与蔑视,听得在场众人无不是心潮激荡,有的甚至忍不住大声叫好起来。 陆遥偷偷瞥了门外那些激动叫好之人一眼,猛然伸出手指,指向黄四郎怒喝道:“向你这等罪恶之辈,本官岂能视若无睹?莫说你叔叔是墨家巨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本官也要将你绳之於法,绝不姑息!” 围观者们更沸腾了,不仅叫好声层出不穷,有的甚至连手掌都兴奋的拍肿了。 当然,也有一些没有被陆遥的表象所迷惑的,心里止不住的犯嘀咕,这还是那个张扬跋扈的陆家老二?别是逢场作戏吧? 黄四郎瞪着血丝密布的双眼,就好像是凶猛野兽般恨不得将陆遥一口吃了,咬牙切齿道:“陆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像你这等人,竟然也配说律法!” 陆遥淡然道:“我陆遥如今忝为官,如何不配说律法?莫要再作无用的纠缠了,就算是说破大天,今晚你也定然难逃我大秦森严律法。” 黄四郎嚣张大笑道:“想害我?陆二啊陆二,你张口闭口就是律法,难道不知就算本大爷强行施暴,但并未成功,顶多蹲两年大狱而已,况且你觉得就凭本大爷的身份,那京兆尹府真的敢关我么。” 陆遥冷笑道:“如果只是这点罪行,当然不能将你这个墨家的执事、巨子的侄子稳稳当当送进大狱,可是若不仅仅于此呢?比如被你虐待至死的那些无辜孩童……” 黄四郎面色大变,颤声道:“你……” 陆遥岂会再给他废话的机会,一声令下:“将这厮带去京兆尹府,本官倒想看看,谁敢保他!” 狱卒兄弟们应诺,随即押着黄四郎走出门外。 李汉林没有立刻跟上去,有些忧虑的低声说道:“大人真要动此人?这可是个硬茬子啊,没有必要非得和这种人拼个鱼死网破。” 陆遥明白李汉林的意思,动了黄四郎,就等于得罪了整个墨家,尤其是那位极有可能成为圣人的墨家巨子! 可是陆遥不在乎,墨家如何,巨子又如何,到嘴的肥肉,难道还能吐出来? “鱼死网破,这厮也配!” 陆大人压根就不屑一顾,一挥衣袖,踱步出门。 李汉林苦笑摇头,随即赶紧跟了上去。 押着黄四郎浩浩荡荡的往京兆尹而去,眼见这等恐怕是今年咸阳城将最具话题性的事,玉香春的嫖客们岂还有心思饮酒作乐,连忙也争先恐后的跟在后面,生怕错过这个热闹。 夜色已深,京兆尹府早就大门紧闭。 陆遥撸起袖子,举起大锤,狠狠敲向鸣冤鼓。 咣咣咣! 没过多久,大门打开,出来一个官差,许是被搅扰了美梦有些颇为烦躁,揉着惺忪睡眼不耐烦道:“何事敲鸣冤鼓?” 陆遥也不废话,开门见山:“这恶贼黄四郎**清白女子,正好被我拿个现行,还请府尹大人立刻升堂审讯。” 那官差一怔,紧跟着瞧了被狠狠按住的黄四郎一眼,有些惊慌失措,似乎是认得他,转眼再瞧陆遥,更是悚然一惊,方才没看清,这不是陆家老二吗! “请稍等,我这就去禀报府尹大人!” 官差岂敢怠慢? 等得半晌,府衙之门方才大开。 陆遥走在最前,身后众狱卒兄弟押着黄四郎,还有一众前来看热闹的嫖客们,径直走进大堂。 府尹韩浚显然是在睡梦中被叫醒,仍还不住的打着哈欠,见众人上堂,尤其是当看到陆遥和被狱卒们打跪在地的黄四郎时,不由揉了揉脑袋,只觉头疼无比。 也怪不得府尹大人会头疼,原告是镇国候府家的二公子,被告是墨家执事、巨子的侄子,不管是断谁输谁赢,都难免会得罪一家。 京兆尹府虽然统管京畿,府尹更是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可还远远不能和镇国候、墨家巨子相提并论。 韩浚又是谨小慎微,谁也不敢得罪,只觉头都大了,可既已升堂,堂外又有那么多人看着呢,只能无奈的一拍惊堂木,按程序问道:“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陆遥踏前一步,掷地有声道:“下官陆遥,告这恶贼黄四郎,强污清白女子未遂,且凶狠残忍,曾虐杀十数孩童,简直是天理难容,令人发指,还望府尹大人明断!” 第二十一章 指控 韩浚头更疼了,看向黄四郎,问道:“原告指控,可是属实?” 黄四郎怒道:“纯属子虚乌有,凭空污蔑!” 韩浚默然片刻,道:“陆大人,你所说的这些罪行,可有真凭实据?” “若是捕风捉影,本大人岂敢深夜叨扰府尹大人。”陆遥哼笑道:“这黄四郎在玉香春行暴未遂,有许多人都亲眼目睹,可以作证。” “什么什么?”韩浚皱眉道:“你说是玉香春?妓院贱婢,谈何行暴?况且,还是未遂,陆大人,你是特意来消遣本官的吗?” 黄四郎见缝插针,听得韩浚饱含不满,扯着嗓子嚷嚷道:“大人,这陆二分明就是没事找事,切不可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啊!” 陆遥没说话,只是呵呵笑了一笑。 笑声传到身后,狱卒兄弟们心领神会,喝道:“闭嘴!”啪啪啪就给了黄四郎三个耳光,打的黄四郎是头晕目眩,双颊肿了一大圈,牙齿都被打掉了几颗! 黄四郎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想要控告陆遥,却又生怕再糟毒打,憋屈的泪花直在眼眶里打转。 韩浚一愣,厉声道:“大胆!尔等是何人,竟敢在公堂之上放肆,简直不将本官放在眼中,来啊,都给本官拿……” “下”字还未出口,陆遥拱手打断道:“这些人都是听从下官命令行事,且也是心怀愤懑,不愿这厮在大人面前搬弄是非,故而才下手重了一些,还望大人海涵。” 韩浚深吸一口气,道:“陆大人,公堂之上,岂能滥用私刑,此事……待会儿再与你追究,现在,你解释一下本官方才的问话。” 黄四郎一听眼睛瞪得溜圆,待会儿再追究?这他娘的不就是明摆着不追究了吗! 怒火几欲将胸膛憋炸,再是忍受不住,口齿不清的咆哮道:“这陆二目无法纪,派手下在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殴打于我,如何能不予追究!” 韩浚面色一沉,寒声道:“本官何时说过不予追究,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陆大人控告你的那些事是否成立。主次不分,顾此失彼,黄四郎,公堂之上,岂容你大声喧哗,指手画脚!” 本来还对墨家有所忌惮,可这黄四郎着实让人生厌,非得让人下不来台,府尹大人虽然这辈子谨小慎微,但为官多年,岂能没点脾气? 黄四郎都快憋屈死了,奈何他再是嚣狂,也知得罪了这位京畿府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况且,陆遥的指控没一件不是属实,他也是做贼心虚,当下不敢言语了,但仍旧是气的浑身颤抖,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你们先下去吧,公堂之上,谅这厮也不敢造次。”陆遥屏退一干狱卒兄弟,回头拱手道:“启禀府尹大人,玉香春虽然名义上是青楼,但里面的女子多半是卖艺不卖身,这一点在玉香春与她们的卖身契约上写的明明白白,大人若是不信,可唤来玉香春的老鸨子,索要黄四郎所强迫的那名年轻少女的卖身契约一看便知。” 韩浚点头道:“玉香春老鸨可在?” 老鸨子早就知道事情闹到京兆府,自己定然难以置身事外,于是早就带着那少女的卖身契约跟过来了,听得韩浚传唤,连忙上前,呈上契约,道:“大人,这就是小月的卖身契约。” 衙役将契约转呈给韩浚,韩浚大略看了片刻,猛的一拍桌案,喝道:“黄四郎,你还有话要说?” 黄四郎哼了一声,既不辩驳,也不矢口否认。 韩浚也没打算给他发挥的余地,直想立刻将此案了结,紧跟着说道:“罪犯黄四郎,强污清白女子未遂,按照大秦律例,当囚进大狱,刑期三年!” 说罢,便要拍下惊堂木就此退堂。 岂料只听堂下的陆遥突然说道:“大人怕是忘了,下官适才所说这黄四郎的诸般罪行,可不止强污清白女子未遂一条,还有草菅人命,虐杀无辜孩童十数余!” 结案哪有这般草率的,陆遥如何看不出韩浚终究还是怕得罪墨家巨子,着急给黄四郎定个不痛不痒的罪名将此案了结呢。 其实只要黄四郎被送进大狱,系统奖励已然是唾手可得,但陆遥却不想就此罢休,若是不让这厮人头落地,那些被他虐杀至死的可怜孩童岂能瞑目! 韩浚闻言拿着惊堂木的手僵住,众目睽睽,到底是没有拍落下去,压抑着怒气,看着陆遥淡然道:“你说黄四郎草菅人命,可有凭证?” 陆遥当然不会说老子身上有个系统,黄四郎所犯的罪行都在上面一笔一笔清楚的写着呢,沉默半晌,道:“黄四郎肮脏龌龊,喜好娈童,且性情残忍,侵犯期间,极尽虐待,以至于害死多条无辜性命,就算事后做的隐蔽,恐怕也并非没有破绽可寻,大人只需派人详查,一定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将这丧心病狂之徒定罪!” 黄四郎喜好娈童,堂外听审的嫖客们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却没曾想这厮不仅趣味独特,更是如此残忍! 众人不由群情激愤,纷纷喝道:“找出证据,将这狠毒之人绳之於法!” “如此丧心病狂,若不严惩,国法威严何在!” 韩浚心烦意乱,猛的一拍惊堂木,大喝道:“肃静!” 满堂顿时一静。 韩浚瞅瞅陆遥,又看了看黄四郎,沉声道:“陆大人,你是亲眼见过黄四郎娈童杀人,还是道听途说啊?” 陆遥笑道:“自然是有迹可循,若是空穴来风,下官又怎会这般笃定,大人只要派人详查,定能找出证据。” 韩浚道:“如此说来,是道听途说了?” 陆遥面色一沉,道:“大人何意?” 韩浚说道:“道听途说之事,岂能当真?这黄四郎强污清白女子未遂,证据确凿,但你说他娈童杀人,却是空口无凭,就算是搜集证据,陆大人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让本官如何下手?无凭无据之事,不能定黄四郎的杀人之……” “谁说下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陆遥微微一笑,看向一旁记录的师爷道:“借纸笔一用。既然府尹大人不愿意费事去查,那么下官就将被黄四郎所害之人的姓名一一写出来,还有这些无辜孩童在何时、何处受害,亦是清清楚楚,绝不会有半分错漏!” 第二十二章 进退两难 当即自顾走到师爷处,提起笔杆子,在白纸上书写起来。 写了足足一大张,陆遥方才搁笔,让衙役转呈给韩浚。 韩浚皱着眉头看了好一阵子,脸上渐渐有怒气浮现,显然被上面所写的东西气到了,忽然猛的将纸张丢到堂下,冷冷道:“黄四郎,你自己瞧瞧,这上面写的事,是否桩桩件件,都乃属实啊!” “大人明察秋毫,一定是这陆二捏造构陷!”黄四郎连那页纸张都没捡起来,便急于撇清罪责,反咬一口。 “捡起来!”韩浚大怒道:“给我一字不落的看完,再回答本官问话!” 黄四郎心一沉,同时疑窦丛生,陆二是如何知晓的?而且姓名、地点甚至时间都知道,明明事后都做了妥善安排,可谓天衣无缝,怎的就传到他耳朵里了? 虚张声势,一定是虚张声势! 这陆二是在诈本大爷! “哈哈!” 黄四郎大笑一声,只道纸张上所写,都是陆遥编造出来的,有恃无恐的道:“黄某持身自正,何惧一看?” 捡起地上那页纸张,虽自衬已看穿陆遥的“诡计”,但还是不免心怀忐忑,仔细的看了起来。 当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黄四郎不禁骇然失色,拿着纸张的手猛的哆嗦起来,上面赫然写着“年初上元节夜,黄贼于城东桔萤小巷中的自家别院,虐杀奴籍**一人”! 下面的受害者名字亦是分毫不差! 黄四郎慌了,强忍着恐惧看下去,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胆寒,这上面所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竟好似陆遥亲眼所见一般! 不可能! 他是如何知晓的! 韩浚断案无数,何等眼力,见黄四郎慌张失色,便知陆遥写的恐怕俱都属实,不禁又愁又怒,这狗日的黄四郎,真他娘的不让人省心! “黄四郎,你有何话说?” “黄某冤枉啊!” 黄四郎岂会承认,张口叫屈,指着陆遥怒道:“他这是栽赃!是陷害!黄某乃墨家执事,巨子更是黄某的亲叔叔,平素谆谆教导,黄某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又岂会做出这等事来!还请大人明察秋毫,莫要被这陆二的片面之词所蒙蔽,还黄某一个公道!” 韩浚气的深深地吁了口气。 黄四郎表面上是在狡辩,实则重点是想说他的身份。 若是寻常的墨家执事,韩浚自然不会投鼠忌器,奈何这厮更是巨子的侄子。 将一个黄四郎绳之於法并无太大干系,可是巨子会善罢甘休吗? 韩浚倒不是惧怕墨家巨子会对他如何,而是唯恐朝廷与百家的微妙平衡会因为此案而打破。 百家接受朝廷的监管,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私下里蠢蠢欲动,墨家更是其中最不安分的,近些年来愈发的锋芒毕露,大有再搅风云之势。 如若墨家将此事作为契机,彻底撕开脸皮,他这个断案之人,必然难辞其咎! 更可怕的是,如果其它诸家也群起响应,那才是真正的一发而不可收拾,帝国将会面临大乱! 如此滔天罪责,谁能承受得起呀! 可若是不将黄四郎定罪,天理国法何在?更甚者宫中要是闻得,对自己如此处理不满意又怎么办? 这案子,难断啊! 韩浚只觉是进退两难,不由恼怒的看向陆遥,这陆二,没有一天是消停的,这回更是丢来这么大的一个烫手山芋,这可让本官如何是好! 唉! 韩浚暗暗叹气,愁的头痛欲裂,伸手揉了揉,咳嗽一声,说道:“你二人各执一词,却让本官如何明断。” 陆遥心里明镜似的,你这老小子不是不会断,而是不敢断。 “下官已经写的这般清楚,大人只需按图索骥即可,就算这黄四郎行凶过后将作案的痕迹掩盖,但百密一疏,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陆遥淡淡的笑道:“在下虽是五品小官,但生于侯府,自小家风严谨,嫉恶如仇,对这等丧心病狂之徒深恶痛绝,绝不容许其能脱罪,逍遥法外。倘若大人有所为难,也是无妨,就由下官亲自去寻罪证,届时一并呈与大人,待证据确凿之后,再升堂明断可否?” 韩浚闻言一凛。 这陆二是在告诉自己,不将黄四郎定罪誓不罢休啊! 背后都有通天大树,可镇国候府与墨家的份量孰轻孰重,韩浚岂能犯糊涂? 可是眼下不仅仅只是墨家的问题,而是极有可能关乎于帝国动荡的大事,若是有半步走错,仕途就此终结还是轻的,严重一些,恐怕性命难保! 其实并非是韩浚瞻前顾后,不敢决断,实在是兹事体大,容不得他不多想,若非正因为谨小慎微,且政治嗅觉敏锐,看的远比他人要远,他如何能在波云诡谲的官场上立足,直至做到京兆尹这等重要位置上? 沉吟半晌,也想不出个两全其美之策,韩浚只能说道:“既然还无铁定罪证,便等罪证收集到再说,不过此事陆大人身为原告,实在是不便插手,本官自会安排下属督办。” “黄四郎暂且收押大牢,择日再审!” “退堂!” 生怕陆遥不依不饶,赶紧一拍惊堂木,起身而去。 堂外的看客们不由意兴阑珊,嘈杂一片。 “这是何意?” “难道你还不明白?择日再审,拖来拖去,这事儿不就脱黄了!” “原来如此!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没想到堂堂京兆尹也向有权有势的黄四郎屈服了!” “唉!我看都回吧,这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 众人转眼间便散了个干净。 李汉林和一干狱卒凑到陆遥身边,老李看得最是明白,说道:“大人,这黄四郎,恐怕是难以定罪了。” “不会的。”陆遥呵呵一笑,道:“只要被我盯上,就算他背景通到天上去,也得给我乖乖的认罪伏法。” 说着也转身走出府衙,一边走,一边道:“韩浚这老小子不是说要先收集罪证吗,那就先让他收去,我倒要看看,届时证据如实摆在眼前,他敢不敢明目张胆的袒护黄四郎。” 李汉林纳闷道:“大人就这般成竹在胸?那黄四郎毕竟是墨家巨子的侄子啊,况且墨家这些年来本就不**分,若是因此而打破与朝廷的微妙平衡,伺机作乱,韩大人纵使想铁面无私,恐怕也未必敢承担这个罪责。” “你说的都对,只是还忘了一点。”陆遥微笑道。 李汉林忙道:“请大人指点。” 陆遥负手慢慢前行,说道:“京兆尹,司京畿一切事物,非对皇室绝对忠诚而不能任。韩浚既然能被委以重任,能力或许是一方面,而更重要的是因其对陛下的忠诚。如若他向墨家妥协,你说,若是让宫里知道,会如何?” 李汉林恍然大悟道:“恐怕未必还会像之前那般信任了。” “只怕老命都难保啊!”陆遥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笃定道:“放心吧,除非宫中发话,否则他绝对不敢放黄四郎!” 第二十三章 推测 李汉林豁然醒悟,终于明白陆遥因何故这般胸有成竹了,原来早就已经将一切都盘算的滴水不漏。 “大人心思缜密,运筹帷幄,汉林着实佩服之至。” 这回老李绝不是阿谀奉承,而是由衷赞叹。 外界传言何其荒谬!这陆二哪里是什么废物纨绔,如此老谋深算,轻易便看清事情本质,分明就是只彻头彻尾的小狐狸! 传言害人啊! 李汉林不由得愈发担心起来,担心那八个听信外界谣言才心生不屑胆敢和起伙来给陆遥下马威的天牢统领。 也道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陆遥忽然说道:“对了,老李啊,本官先前在玉香春吩咐你的事情别忘了,明日务必要让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大牢区的统领来见我。” 听得陆大人对此事如此念念不忘,明摆着是要收拾八大统领,李汉林暗暗替他们捏了把汗。 老李自衬也是仁至义尽了,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可那几位不听,这又怪得谁来? 唉,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盼他们自求多福了。 小陆大人,可是个狠茬子啊! …… 陆遥径自回了侯府,刚一进门,便见元宝蹲在一边,一手支着下巴直打瞌睡,不禁微微一笑,上去不痛不痒踢了一脚,道:“大半夜不回房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元宝揉了揉眼睛,见是陆遥,连忙起身,说道:“是侯爷吩咐小的在这等着的。” “我大哥说什么?” “侯爷说你若是回来,立刻就去见他。” 陆遥皱了皱眉,难道有啥急事? 随即到了镇国候的房间,只见房中灯火通明,里面影影绰绰,陆虞还未入睡,似乎在案边读书,当下敲门道:“大哥我进来了?” “进来。” 镇国候的声音自房间中传出,一如既往地轻柔微弱,但却总似有种难以言喻的魔力,给人以几欲窒息的压迫感。 陆遥推门进去,却见镇国候手里捧着一本古籍,正在聚精会神的阅读,问道:“大哥找我有事?” 镇国候目光依旧在书籍上面,淡淡道:“听说今晚你在玉香春,和墨家执事黄四郎起了冲突,还将他送到了京兆府?” 陆遥愣了一愣,奇怪啊,大哥整天闷在府中,除非入宫面圣,否则鲜少出去半步,没想到消息竟恁地灵通。 “大哥你咋啥都知道?” “你先别管大哥如何知道,且先说说此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陆遥走到镇国候身边坐下,道:“当然是督促京兆府尽快收集证据,将黄四郎定罪了,这厮残害了那么多的无辜性命,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逍遥法外不成?” 镇国候道:“你可知,他不仅是墨家执事,背后更得巨子庇护。” 陆遥笑道:“这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现在头疼的,应是那位府尹大人。” 镇国候摇头道:“韩浚未必敢将黄四郎定罪。墨家,还有其它诸家,虽然受朝廷监管,看似安分,实则暗地里一直蠢蠢欲动,这次倘若借题发挥,帝国必将动荡。韩浚这个人一向是谨小慎微。瞻前顾后,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也未必敢承担这个责任。” 就在前不久,李汉林就有如此担心,此刻老话重谈,陆遥非但不觉乏味,反而越发的琢磨出点意思来了。 谁都知道墨家狼子野心,不安于现状,这意味着什么? 陆遥不禁有种猜想,帝国是真拿百家没有办法才放任不管吗? 恐怕未必。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不安分的百家就像是帝国心脏中的毒瘤,随时都有发作的可能,英明神武的始皇帝难道会不知?会坐视不管? 当然不会。 这一点陆遥深信不疑。 嬴政是何等的帝王啊! 虽然这个世界完全偏离了自己所认知的历史轨道,但始皇帝依旧是那个横扫六合,光耀宇内的千古一帝! 如此帝王,又岂会留百家这等心腹大患? 而之所以没有动手的原因,恐怕就是在等。 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这些毒瘤连根拔起,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陆遥越想越是心惊,如若当真如此推测,黄四郎这件事,没准当真会作为一个契机啊! “你想到了什么?” 见他怔怔入神,许久不说话,镇国候放下书籍,缓缓问道。 “大哥……”陆遥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咽了口唾沫道:“你说我是不是捅篓子了……” 抓一个墨家执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得罪整个墨家甚至是巨子陆遥也不在乎,可如果此事成为了帝国和百家撕破脸的契机,那这事可就大了! 其实将黄四郎定罪,墨家恐怕会因此而找理由闹事,陆遥早就想到过,但却没想那么远。 主要是没想过始皇帝是何态度。 如果始皇帝抱着的不是相安无事,而是同样也在琢磨如何将百家铲除呢? 那么这件事未尝不会是引发大战的***!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以如今帝国的雄厚力量,百家就算再根深蒂固,恐怕也难以招架。 本来陆遥还心想百家应该有这个自知之明,墨家巨子必然不会因区区一个黄四郎而置墨家千万门徒而不顾,彻底与朝廷反目。 然而按照眼下的推测,墨家不敢,恐怕始皇帝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小二啊,你真的长大了,能够想到这一点,大哥很欣慰。” 陆遥没有说捅什么篓子,镇国候却好像全都知道,就好像世间之事,就没有什么能够瞒过他的。 “现在咋办?” 听得大哥如此说,陆遥便知自己的猜测绝不是危言耸听,不由有些忐忑。 倘若真的是这件事成为了帝国和百家撕破脸的***,那么自己就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百家若是被帝国尽数歼灭,不免逃出去些残渣余孽,届时若要复仇,首先想到的还能是谁! 百家只是一个笼统概念,实则有千家,甚至万家!门徒更是不计其数! 被百家作为共同目标惦记上,饶是陆遥天不怕地不怕,也觉头皮微微发麻。 “那黄四郎的案子不过刚刚开始,你却已经能想到这么远,实在是不容易。” 镇国候似能看穿人心一般,说道:“你是怕了吗?” “有点。”陆遥点点头。 在别人那里他或许会死要面子,断然说不怕,可在镇国候面前,却是无所谓面子不面子的了。 “别怕。”镇国候微笑道:“你只需随心意而行,凡事有大哥撑着。” 第二十四章 整饬内部 “大哥不怕事情当真演变到那一步?”陆遥怔怔问道。 “何惧?”镇国候说道:“终究是大势所趋,就算这次风平浪静,早晚亦难逃天翻地覆。陛下早就视百家如眼中之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只可惜百家虽然贼心不死,却始终不敢有大的动作,使得陛下没有借口伺机发难。” “这次之事看似不起眼,却未必不是良机,你若是能够让墨家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跳出来兴风作浪,陛下定会龙颜大悦,对于日后你接手天策大有助益。” 陆遥恍然,原来大哥早就盘算好了,以黄四郎的案子为契机,引墨家露出獠牙,甚至是百家全都迫不及待的跳将出来,如此一来,朝廷就可堂而皇之的对百家下手,而不必落天下人的口实…… 而自己呢? 作为促成朝廷灭百家的最大功臣,自然会得始皇帝另眼相看,就算不给加官进爵,日后接手天策军想来也该顺风顺水,至少没有了皇室的阻力。 陆遥不禁唏嘘一声,不愧是大哥啊,恐怕在第一时间得知黄四郎被自己送到京兆府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步棋了,而这步棋表面上是帮助始皇帝铲除百家那些心腹大患,但最终目的却是为了让自己立下大功,日后能顺利接手天策军! 大哥用心良苦啊! 陆遥感叹的同时,不由讶异的看了看此刻依旧面色古井无波的镇国候,没想到自己这位大哥还有这么腹黑的一面。 “虽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可是还有一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百家人多势众,即便被血腥清洗,也未必能够杀绝,若有余孽逃离出去,我这个始作俑者,恐怕会面临无尽的麻烦啊!” 陆遥最担心的还是这个,百家中修行者数不胜数,尤其是墨家那些剑客,精通暗杀,鬼祟阴险,被他们惦记上,皇帝都得头疼。 “你是怕百家会将你当做罪魁祸首,不计代价,向你寻仇么?”镇国候蔑然道:“现下百家,早已不复战国时惊才绝艳者层出不穷,除了那寥寥几人,皆不过跳梁小丑而已,却自视甚高,妄图颠覆什么,殊不知是自取灭亡。如此乌合之众,又有何惧?” “况且小二啊,你从小养尊处优,从未经历过生死险境,如此也当是提前历练了。” 陆遥听得眼皮直跳,这还是亲大哥吗! 镇国候缓缓道:“尽管放手去做吧,尺度自己把握,能否将这个唾手可得的功劳揽在身上,就全靠你自己的造化了。” “大哥你早点睡,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 陆遥起身回到自己房间,一夜无梦。 翌日。 黄四郎的案子恐怕在短时间内不会有个结果,帝国与百家维持的微妙平衡在结果尚未出来之前,也决然不会轻易打破。 韩浚也正是因为惧怕处理黄四郎会引发帝国动荡,故而才拖延时间,说是收集证据,实则是在权衡利弊,思虑妥善的解决之策。 这些陆遥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也不着急,现在最重要的,是一统内部! 八大统领委实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陆大人脾气可不太好,素来秉承你若敬我,我便敬人,人若犯我,我必弄他的理念,想着还有那几个不开眼的家伙要收拾,一大清早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便骑上大黑马奔往天牢。 结果到了天牢,八大统领依然连影子都未见到一个,陆遥气的大笑三声,拳头攥得咯吱咯吱直响,说道:“好啊,身为牢区统领,却终日不来,玩忽职守,理应按渎职罪论处!” “来人,随我去将那几个渎职的狗东西全都抓回来,统统杀头,杀头!” 陆大人气极,便要调兵遣将,扭头便走。 一旁战战兢兢的李汉林见状生拉硬拽,好歹是将他留住了,急道:“大人,您息怒啊!昨夜卑职见八位统领,都答应的好好的,今儿一早就来面见大人,谁知道他们怎么又变卦了。大人您先消消气,不行卑职再去找一趟。” 陆遥冷笑道:“不必,既然他们不敢来见本官,那就不用见了……” 话说一半,却听门外有人笑道:“小陆大人又不是洪水猛兽,卑职何惧一见?只是昨日偶感风寒,今日才有所好转,未曾恭迎大人上任,还望勿怪海涵。” 紧跟着走进一人,浑身银甲,腰间挂着一柄狭长宝剑,面貌堂堂,目似朗星,眉分八彩,嘴角含笑,好似优雅儒将,风度翩翩,帅的一塌糊涂。 陆遥也看的一怔,这世界上居然还有比本公子还帅的人? 他娘的! 简直是无法无天! 正巧李汉林适时在耳边悄然道:“这位便是玄字号牢区统领张陵远。” 好啊,新仇旧恨,正好一并清算! 陆遥更怒,眸子里闪过一丝残忍之意,望着张陵远良久,忽然呵呵一笑,刚要说话,却见门外陆续又走进几人。 “哎呀!老远就听得小陆大人官威盛怒,卑职诚惶诚恐,还望恕罪啊!” “卑职也是身体有恙,否则昨日就该来面见大人,大人总不至于会这般斤斤计较吧?” 领头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是诚惶诚恐,实则却甚是轻松,隐隐暗含讥讽,分明就是有恃无恐! 陆遥皮笑肉不笑,问向一旁的李汉林道:“这两个呢?” 李汉林悄然道:“左边的是宇字号牢区统领廖毐,右边那个是洪字号牢区统领李灵英。” 陆遥一愣。 嫪毐?李莲英? 好名字! 早晚让你俩真成太监! 陆大人心里歹毒的想道,紧跟着打量进来的这几个人,不多不少,正好八个。 “都报报名号吧,难道还让本大人一一问吗?” 陆遥坐倒在椅子上,悠然翘起二郎腿,淡淡的道。 八大统领闻言俱是神色一沉。 “卑职天字号牢区统领赵玄黄。” 气氛沉闷良久,终究还是有人拱手回答,只是语气不善,有些怒火包含其中,更多的则是轻蔑不屑! 其他七人也跟着报上姓名。 “卑职地字号牢区统领杨烈。” “玄字号牢区统领张陵远。” “卑职黄字号牢区统领徐文长。” “宇字号廖毐。” “宙字号牢区统领叶铎。” “洪字号李灵英。” “卑职黄字号牢区统领岳秋泽。” 听完最后一人报完家门,陆遥点点头,抚掌笑道:“好,都是天牢里的中流砥柱,好啊,好的很!本官初来驾到,日后还要仰仗诸位多多提携才是。” 能做到统领这个位置上的,岂能傻到连陆遥话里的寒意都丝毫察觉不出? 可还别说,竟真有这样的傻子,只听那宇字号牢区统领廖毐仍自轻松笑道:“小陆大人这话说的倒是中听,就冲你这句话,我就提前给你吃颗定心丸,只要有我等在,天牢就乱不了!”说完,竟是还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李汉林闻言暗暗摇头,这傻子,还笑呢,待会儿有你哭的。 其他七位统领,除了李灵英也跟傻子似的笑出了声,全都嫌弃的看向廖毐。 廖毐也着实是蠢的可爱,却是丝毫没有察觉,还居高临下的问向陆遥道:“大人以为如何啊?” “好,自然是好,好的很。”陆遥依旧笑容满面,只是这份笑容越来越是冰冷,直到彻底翻脸无情,站起身破口大骂道:“好你奶奶!狗东西,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敢跟本官叫板!咦?还敢瞪眼!不服跟本官单练!不将你下面两个龟蛋打爆,你怕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第二十五章 哗然 廖毐被骂懵了。 其余等七位统领也懵了。 唯有李汉林见怪不怪,陆大人终于是大发神威了,起先那副宛如笑面虎的模样,想想就有些渗人啊。 还是像这般简单粗暴的好,让人觉得踏实,亲切…… 廖毐在短暂的失神过后,旋即涨红了脸,虽然颇瞧陆遥不起,可到底是不敢太过放肆,气的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陆遥得理不饶人,却是没有打算到此为止,指着廖毐的鼻尖依旧是唾沫横飞,滔滔不绝:“瞧你憋的,是不是很想和本官比划比划啊?本官给你这个机会!来!大老爷们别磨磨唧唧的,动手,拔出你的剑来,像个骑士一样,跟本官来一场公正的决斗!怎么还不拔剑?你是怕了吗?若是如此,趁早给我滚回家去,就你这怂样也配当统领,老子看不起你!槽!” 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是廖毐了,被陆遥唾沫喷的终于是失去理智,愤然怒吼,呛啷拔出腰间巨剑。 这可吓坏了李汉林,变色道:“廖统领,你要做什么!” 诸统领亦是心惊肉跳,连忙将廖毐死死拉住,生怕廖毐不长脑子真的将陆遥给劈了。 廖毐在诸统领的拉拽下愤力挣扎,看样子是真的动真火了,怒吼道:“放开我!士可杀,不可辱!区区纨绔子,若非仗着家世显赫,凭什么敢在本统领面前指手画脚,老子就遂了他的心愿,和他公平决斗!若是将他砍死了,老子大不了以命抵命,也绝不能容忍这样的羞辱!” 耳听廖毐气的这是要玩命了,诸统领更是惊慌。 不给陆遥面子是一码事,可是若将他砍死就是另一码事了。 以命抵命? 那是一定的。 而且在场的恐怕谁都难逃干系。 诸统领赶忙七嘴八舌劝道: “廖统领,息怒息怒!” “和他一般见识作甚?口舌之争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大丈夫能屈能伸啊……” 基于越劝越怒的定理,廖毐极力挣扎,就宛如是老虎要冲出牢笼,恨不得一口将陆遥吞得连渣滓都不剩,咆哮道:“放开我!” 反观陆遥,任由廖毐在眼前张牙舞爪,反而坐回到椅子上,二郎腿一翘一翘的,瞧廖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廖毐被他这种轻蔑的眼神深深激怒了,浑身血液瞬时间沸腾起来,突然爆吼一声,竟是将诸统领全都震退出去,巨剑猛然往陆遥的头顶砍去。 李汉林骇然变色,便要出手阻拦。 诸统领亦然,奈何想要阻止,已然是来不及了。 眼瞅着巨剑就要砍在自己的脑袋上,陆遥嗤笑一声,懒洋洋的道:“且慢。” 区区二字,就如定身符一般,廖毐的剑锋顿时僵住。 倒不是陆遥使了什么法术,而是廖毐故意停住的。 这位宇字号牢区统领虽然性子暴躁如雷,而且颇为莽撞,却也并不是当真蠢到无可救药,岂敢真的砍死陆遥? 只是被陆遥言语辱骂,自觉面子上过不去,骑虎难下。 听得陆遥叫停,廖毐连忙顺坡下驴,手心不知不觉间已是渗出一大把冷汗。 如果陆遥不叫停,连廖毐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剑会不会劈下去。 还以为是陆遥认怂了,廖毐虽然后怕,却不免有些得意洋洋,慢慢将巨剑插回鞘中,冷笑道:“大人是怕了吗?但愿往后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廖某一介武夫,性子直,实在是受不得激,若是再有下次,怕是大人求饶也来不及了。” 陆遥奇道:“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难道都是屎吗?” 廖毐怒道:“你……” 陆遥哈哈笑道:“求饶?凭你也配!本官只是想要告诉你,倘若你败于我手,今后就给我规规矩矩的,再敢对本官不敬,这次是揍你一顿,下次就打断你的腿!” 廖毐快发疯了,巨剑再次出鞘,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道:“欺人太甚!” “哦,对了,你啥境界?”陆遥不忘问道。 廖毐一愣,随即傲然道:“不才,武道三境而已!” “嗯,如此年岁,才武道三境,确实不才。”陆遥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随即站起身,活动了一番筋骨,浑身上下嘎巴嘎巴接连作响,然后朝廖毐勾了勾手指,挑衅道:“来!咱俩比比拳头!” 李汉林急道:“大人不可啊!” 生怕廖毐一拳将陆遥打死,诸统领亦是纷纷道:“小陆大人这是何必呢?武道三境的拳头重逾万斤,可不是闹着玩的。” “唉,没想到小陆大人如此年轻气盛,您不懂修行,不知武道三境的厉害,就您这小身板,莫说挨上一拳了,就是廖统领吹口气,您也未必禁受得住。” 不同于张陵远等人的阴阳怪气,天字号牢区统领赵玄黄还是比较耿直的,沉声道:“廖统领,还不赶紧向陆大人赔礼道歉!难道你还真敢向大人出手吗?若是将大人打死打残,恐怕你身家性命难保。” 听得这几个统领七嘴八舌,聒噪不休,陆遥有些不耐烦了,兀自看向有些犹豫的廖毐,一瞪眼道:“你他娘的不会是又怂了吧?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的,就这德行还镇守天牢?滚回家绣花去吧!” 廖毐终于忍无可忍,还剑入鞘,砂锅大的拳头猛然击出,隐然携有风雷之势! 李汉林眉头一皱,刚想出手阻拦,却听陆遥哈哈一笑,竟是也击出一拳,而且同样蕴含着雄厚的威势! 小陆大人是修行者! 老李心中一跳。 咔嚓! 两拳相交,顿时响起似骨骼碎裂的声音。 诸统领一听,无不是摇了摇头,何必自取其辱呢?非得将自己弄个残疾方才善罢甘休? 好在只是手骨断裂,没有被廖统领一拳给打死,否则还有些不好收场呢。 张陵远佯装惊恐道:“大人,您没……” 可话还没说完,令他以及众统领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 “啊!” 只见廖毐痛吼一声,捂着拳头噗通跪倒在地,疼得额头汗珠簌簌滚落! 所有人尽都哗然! 第二十六章 精湛的演技 这陆二是修行者! 硬碰硬将武道三境的廖毐拳头打碎,不是武修是什么! 诸统领俱都震惊不已。 外界不是说陆二是个连紫府都无法开辟的废物吗? 怎的竟厉害到连廖毐都不是对手! 诸统领不由得重新对陆遥审视起来。 好家伙,原来是扮猪吃老虎! 眼瞧诸统领皆面露惊异神色,陆遥背负双手,心下暗笑,却是自知将一击将廖毐击败,实则是有些取巧之嫌。 廖毐是武道三境,诚如张陵远所言,一拳有万斤力量,而陆遥武道修为不过二境而已,按照常理,根本无法直撄其锋芒。 陆遥也深知倘若廖毐全力以赴,恐怕骨头碎裂的必然是自己,但他料定廖毐看上去恨不得一拳打死自己,实际上根本不敢使出全力,这才叫嚣对拳。 而事实上也正如他所料,廖毐确实是有所保留,武道三境的强悍力量怕是没有使出三成。 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公平的决斗,再加上陆遥有神话级功法混元功的加成,力量要远胜于寻常二境武修,顿时便将不敢全力以赴的廖毐一击而溃! 这都在陆遥的算计当中,结果有惊无险。 陆遥得意的同时松了口气,幸好这廖毐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莽夫,否则此刻拳头被打碎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痛苦惨叫的廖毐,陆遥淡淡说道:“廖统领,你还有何话说?” 廖毐握拳咬牙道:“技不如人,卑职无话可说!” 咦? 陆遥不禁对廖毐刮目相看了,还以为他会不服,再嚷嚷重新比过呢,这家伙虽然人蠢了点,但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 “那就好。”陆遥看向此刻有些不知所措的诸统领,故作讶异道:“诸位怎的如此看本官?” 诸统领被挤兑的皆是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说什么? 难道说原本以为你是个废物,结果你他娘的竟然是深藏不露,搁这逗兄弟们玩呢? 威风是打出来了,没必要逼迫太甚,否则没准会适得其反,陆遥忽然轻轻一叹,说道:“其实本官都知道,诸位也不是真的成心和本官过不去,盖因本官以往在外的名声太过荒唐,别说是诸位了,就算是本官自己有时听见,也觉不齿。” 诸统领一愣,这咋还推心置腹上了? 如赵玄黄、徐文长等脑子灵光些的,此刻终于明白,错看了啊,这陆二,有手腕,不简单啊。 陆遥接着道:“其实不瞒诸位,外界的那些风言风语,多有不实之处,当然,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本官也不厚着脸皮自诩洁白无瑕。不过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什么?咱们天牢里上下得一心啊!若是上下不合,遭人耻笑不说,往后迟早得出大乱子。所以诸位统领,尤其是廖统领,千万别怪罪本官话说的难听,实在是急的啊!” 陆大人声情并茂,越说越是激动,拍得胸脯邦邦作响,大声道:“我陆二是啥人,诸位往后只管慢慢品,若是仍然觉得本官一无是处,不耻为伍,只管明说,本官也绝不占着茅坑不拉屎惹人厌烦,自己卷铺盖卷滚蛋回家。”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是仍然还对陆遥持质疑态度的张陵远等统领,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连忙拱手道:“大人严重了。” “卑职有眼无珠啊,没想到大人竟是如此心胸宽广,非但不计较卑职等人的不敬之罪,反而……” 赵玄黄是个耿直的汉子,而且素来最敬佩强者,如果陆遥只是耍嘴皮子,是绝对不会让他心悦诚服的,可偏偏陆遥竟是厉害到将廖毐都给打败了,老赵岂能还有二话?只觉愧疚不已,肃然道:“卑职无地自容,还请大人治我等目无上官之罪!” “赵统领这是说的什么话,尔等何罪之有?”陆遥连忙上前握住老赵的双手,眼睛里努力挤出几滴晶莹的泪水,情真意切道:“诸位都是天牢里的中流砥柱,亦是本官的左膀右臂,本官说的都是真心话啊,往后还得仰仗诸位辅佐。这点小事,本官若是放在心中,还治罪于诸位,岂不是小肚鸡肠么。” 眼瞧陆大人将一位贤明上官演绎的淋漓尽致,甚至都飙泪了,李汉林暗暗失笑,真想悄悄提醒一声,大人,戏过了…… 而事实证明,拙劣的演技是不能引起别人的共鸣的,只要演技足够精湛,过一些也无妨。 赵玄黄更加惭愧,拱手道:“大人今后有事但管吩咐,卑职绝无二话!” 杨烈、叶铎、徐文长、岳秋泽生怕落于人后,紧跟着拱手。 张陵远和李灵英面面相觑,都表态了,也不敢再做出头鸟,无奈也只能跟着拱手行礼。 廖毐反倒成了孤家寡人,倒是也想拱手表态,可是右手骨头都碎裂了,疼的压根就抬不起来。 “唉!廖统领,本官知道你是手下留情,否则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岂能是你的对手。”陆遥惺惺作态,说的却是仿佛发自肺腑。 忍痛从系统商店中花了一百点功德值兑换了一颗等闲级丹药,快步走到廖毐身前将丹药塞在他的手里,说道:“此药能舒筋活血,减轻痛楚,虽然不能令你断骨重生,但起码能舒服一些,快快服下。” 廖毐不疑有它,对陆遥的恨意霎时间烟消云散,挺大个汉子,感动的竟是眼眶里泪花闪烁,哽咽道:“大人啊!卑职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这位宇字号牢区统领一看就是头脑简单,否则焉敢对自己动手,未必就有什么坏心眼,不管是作秀也好,真心也罢,陆遥也不打算再继续怪罪他了,说道:“治伤要紧,廖统领赶紧去找牢医接骨,若是因此耽误而废了右手,本官于心何忍。” 廖毐颤声道:“谢大人!”随即去了。 陆遥目视廖毐背影远去之后,才将目光转回到其余等诸位统领身上。 应该是都摆平了吧? 甭管是心悦诚服,还是口服心不服,最起码面子上应该是过得去了。 陆遥也不苛求,偏见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殆尽的,往后慢慢处吧。 第二十七章 折磨 “诸位统领这就各司其职去吧,待闲些时候,本官再设下酒宴,与诸位坐下来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卑职告退。” 诸统领诚惶诚恐,拱手退下。 眼瞧陆大人恩威并施,三下五除二便将八大统领这看似坚不可摧的阵营攻破,李汉林敬佩不已,笑道:“没想到啊,大人这般年轻,却是手段老辣,轻而易举便消去几位统领对您心中的隔阂,汉林委实敬佩之至,自叹弗如!” 陆遥摇摇头道:“哪里有这么容易,这世间最难更改的,就是偏见二字,本官的名声恐怕早就已经深入人心了,若想彻底让这八位统领心悦诚服,绝不是是三言两语就能办到的,不过没关系,有道是日久见人心嘛。” 说着,见李汉林听得入神,一副受教模样,不禁笑了一笑,忽然想到这老李也是深藏不露啊,在玉香春迅如闪电,眨眼间便将那黄四郎擒住,如此身手,就算是与担当武职的八大统领,恐怕也能一较高下,还当真是文武双全。 “左右闲来无事,老李啊,随本官去找那位魔君逗逗闷子。” 陆遥对魔君身上隐藏的那个秘密可谓是念念不忘,若是不将秘密撬出来,得到系统那份丰厚的奖励,实在是心有不甘。 当然,以岐贤的嘴硬程度,此行如果不出意外,想必依然是无功而返,可怎么也得试试不是? 水滴石穿,长年累月,慢慢敲打,陆遥有的是时间。 李汉林一听陆大人又要去招惹魔君,本来还笑眯眯的面容顿时一僵,满是惧怕和无奈,叹道:“大人,那毕竟是曾经呼风唤雨的魔族之君啊,咱们还是不要主动过去招惹吧。” 陆遥嗤道:“你也说是曾经了,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阶下之囚,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不是我说你老李,你这人哪哪都好,就是胆子太小。身为大秦男儿,别说那厮被缚住了手脚,就算是全盛时期站在你的面前,又岂能畏惧?” 李汉林连忙低头拱手道:“大人教训的是。” 到了天字号牢区,自然是不免再次见到统领赵玄黄。 在天牢八大统领之中,老赵最显武夫本色,耿直刚毅,没有恁多花花肠子,此前之所以避而不见,实在是受了李灵英等人的撺掇,兼之也曾听说过陆遥的一些不堪名声。 可当见到陆遥之后,陆遥表现的实在和传闻说的大相径庭,不仅深谙武道,根本就不是什么连紫府都无法开辟的废物,而且胸怀宽广,哪来的丝毫纨绔之气? 打眼一见陆遥和李汉林并肩走来,赵玄黄不敢怠慢,连忙快步上前,说道:“卑职恭迎大人。” “不必拘礼。”陆遥摆摆手,笑道:“天字号牢区在赵统领的管束下果然是井井有条。有诸位统领兢兢业业把守天牢,本官可以高枕无忧了。” “大人谬赞了。”赵玄黄拱手,随即问道:“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要事?” 陆遥道:“要事倒没有,就是想见见魔君,和它唠唠家常。” 赵玄黄一怔,和魔君唠家常?陆大人还真是高深莫测,令人无法揣度啊。 “大人切莫小心,万万不可靠的太近,此魔凶狠异常,虽被封印所制,但多年积蓄的怨气亦是非同小可,哪怕流露出一丝,都不是你我所能承受的。” “赵统领放心,本官就是和它闲聊几句,不会靠的太近的。” 到了关押魔君岐贤所在之地,离着老远,三人便停下脚步。 岐贤此刻依旧背倚在墙壁上,双目微阖,似在酣睡养神。然而身上的锁链无时无刻不在吸嗜它的气血,这种痛苦甚至比割肉刮骨还要令它难以忍受,长年累月,意志也已经被摧毁的近乎于崩溃边缘,若非偶尔强行压抑修养心神,这位曾经横行天下的一代魔君,怕是早就消亡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之中了。 闻得脚步声,岐贤仍然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哼了一声道:“小子,你真是好胆!这些年来这里的人全都对本君敬而远之,唯独你敢一而再的来挑衅本君。” 陆遥道:“按理说如你这般存在,见我应如蔑视蝼蚁一般,根本不屑搭理,可是你却主动开口,这说明什么?你太寂寞了,如果再不找个人说说话,怕是快要发疯了。如此看来,你应该感谢本官才是。” 岐贤神色变冷,没有说话。 陆遥笑道:“不如这样吧,你将隐藏在心里的那个秘密告诉本官,本官时常过来陪你聊天如何?或者,你若是有什么生理需求也可以尽管提,本官大不了废些心思给你抓几个魔族娘们来,必定给你侍候的舒舒服服的。” 岐贤魔君缓缓睁开双眼,眸子变得血红色更深,冷然道:“滚。” 陆遥声音也冷了下来:“本官如此仁至义尽,你却不识抬举,哼,你就守着那个破秘密在这里悲惨绝望的慢慢死去吧!”大袖一挥,扭头便走。 赵玄黄谨慎的望了眼牢狱中的岐贤,生怕此魔被激怒而闹出可怕的动静,幸好魔君似乎并没有将陆遥的话放在心上,自顾闭目养神起来,老赵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问不出那个秘密,虽在意料之中,但陆遥仍觉气的够呛,忽然沉声道:“赵统领。” 赵玄黄连忙道:“属下在。” 陆遥满脸坏笑,说道:“既然这位魔君大人觉得寂寞,基于人道主义,咱们总得想个法子为他排解寂寞。从即日起,找几个会吹唢呐乐器的兄弟,隔三差五就在他的牢房外吹弹一番,记住,动静越大越好,要让这位魔君感受到咱们秦人炙热如火的热情!” “这……”赵玄黄愣住了,人道主义啥意思他虽不懂,可岂能不明白陆遥的险恶用心? 魔君早就被缚在身上的禁制,折磨的濒临油尽灯枯,意志怕也是在崩溃边缘,若非苦苦静心压制,恐怕早就被折磨的发疯了。 可若是唢呐一响,魔君还不被扰的心烦意乱,哪还能静下心来压制痛彻心扉的极致痛楚,陆大人是要它的命啊! “大人,这……不可啊!开国公……” 没等他说完,陆遥笑着打断道:“不知赵统领晓不晓得,开国公之所以留这魔君一命,就是为了得到它身上隐藏的秘密。而本官如此做,也正是为了这个秘密。只要能拷问出这个秘密,魔君是死是活,又有何干系?你只管听本官的命令去做,出事由本官承担,倘若魔君不堪折磨,说出秘密,你则是大功一件!” 第二十八章 跟踪 赵玄黄在天字号牢区当了十数年的统领,却是今日才知道开国公关押着魔君不杀实则另有缘由。 此事开国公既然三缄其口,秘而不宣,应当是不想让他人知道,而陆大人却似乎知之甚详…… 老赵耿直,但却不傻,顿时便联想到陆遥如此行事,恐怕是得了开国公的授意! 如果只是陆遥自己的意思,赵玄黄即便对他心悦诚服,但顾虑到后果,也是决计不敢答应,可若是开国公的意思那就不同了。 “卑职遵命!” 赵统领躬身拱手。 陆遥笑着点点头,这老赵,看似五大三粗,还挺能想象,事实上自己搬出老王头也确实颇有作用,这不就误会了么,哈哈哈!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魔君? 陆遥自问这一招可谓歹毒无比,钝刀子割肉,只要岐贤魔君没到视死如归的地步,早晚得乖乖的将秘密吐露出来。 该办的事儿都办完了,陆大人自然不会爱岗敬业到在天牢坚守到下班前的最后一分钟,当即换上常服,照例骑上心爱的大黑马,哒哒哒飞掠出天牢大门。 若是换做往常,陆遥此刻怕是就要径直奔赴秦淮河畔寻花问柳了,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陆大人算是洗心革面了,玉香春那等消磨意志的温柔乡,除非平素应酬宴请,岂会再踏入半步? 骑马在闹市中闲逛,随着颠婆的马背,陆遥摇头晃脑,目光却是锐利,扫视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行人的面孔。 他在寻找猎物。 一个位居恶棍榜第三千五百六十一名的猎物。 这是一个魔! 以魔族秘术,改头换面,遮蔽气息,潜伏在咸阳城中,行刺探之事。 当然,刺探不算犯罪,此魔之所以能够在恶棍榜榜上有名,是因其为了维持改变自身气息、面容的秘术,摄取人族的鲜血作为养料,时至今日,被其吸成干尸殒命的人族已达二十之多! 而且,吸取的手段极其残忍! 京畿重地,祖龙脚下,竟然有魔族潜藏,而专司清查妖魔的“澄天卫”却是毫无察觉,陆遥也不知卫所的那些家伙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澄天卫对此魔潜藏在京都一无所知,陆遥却自衬不能坐视不管。 此魔可是块肥肉啊,除了武力值略高些,抓它简直就是易如反掌,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只要能够一举成擒,系统的丰厚奖励就算是轻松到手了。 柿子要挑软的捏,黄四郎那厮陆遥自问是看走眼了,原本以为即便他是墨家执事,又和巨子沾亲带故的,但以墨家和朝廷微妙的敌对关系,京兆尹韩浚必然不敢徇私枉法。 可惜到底还是看的片面了,一个黄四郎不打紧,但此事极有可能涉及到百家,更有可能引发朝廷积蓄已久的大清扫,韩浚虽然不敢将黄四郎无罪释放,却也决计不敢将其轻易定罪。 抓捕黄四郎入狱的奖励恐怕一时三刻是拿不到了,有了这个前车之鉴,陆遥也不想再在这些硬骨头身上浪费功夫。 还是这个潜藏的魔族好拿捏,抓住之后,只要送到澄天卫所,必然直接打入大牢。 至于之后或是斩首,还是如何,那就不是陆遥该操心的事情了,反正奖励已经到手,离攒齐给镇国候的买药钱又近了一步。 闹市里繁华喧嚣,行人们摩肩擦踵,络绎不绝,虽然知道那魔族的相貌,但这人山人海的,想要一眼认出不啻于大海捞针。 溜达了好半天,陆遥苦寻无果,不由有些懊恼,系统显示那魔族的光点就在这片闹市中,虽然时常移动,但却始终没有脱离这个区域,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忽然,他眉头一皱,将注意力落在一个驼背老者的身上。 那老者挎着菜篮,低头前行,看上去似是采买家用的寻常百姓,可那张沧桑衰老到满是皱纹黑斑的脸,倘若将上面那些恶心的黑斑过滤掉,分明与系统给出的魔族画像一模一样! 好啊,怪不得没认出来呢,原来不仅以秘术换了头,为了双重保险还他娘的整了容! 陆遥刚想大喝一声,让那魔族束手就擒,可转念一想,此举着实是打草惊蛇,试问魔也不是傻子,又岂会乖乖的束手待毙? 况且这闹市中行人无数,此魔若是慌乱之下,难保不会伤及无辜。 陆遥当即不敢再轻举妄动,骑着大黑马佯装闲逛,与那魔族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生怕被其发觉自己正在跟踪。 可是跟了许久,那魔族却始终在闹市中徘徊,似乎真的是在买菜,不时和摊贩为了点鸡零狗碎讨价还价,甚至争得面红耳赤,如果不是有系统确认,陆遥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驼背老者,竟然是一个凶狠嗜血的魔族! 陆遥忽然心中一动,似这等乔装易容潜藏在咸阳城中刺探情报的魔族,恐怕未必就仅此一个。 还有多少是连自己也无法发现的呢? 如若咸阳城中当真还有其他魔族探子的话,必定相互之间有所联系,以便传递信息。 挖出萝卜带出泥,只消将此魔抓住,没准不会将魔族埋藏在京都的整个谍报网连根拔起。 当然,这都是设想而已。 抓捕大秦境内妖魔是澄天卫的份内之责,陆遥也懒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现在他只想这魔族赶紧远离这片闹市,然后在僻静无人的角落将其一举擒拿。 那魔族买了满满一筐蔬菜瓜果,终于打算满载而归了。 陆遥见状,顾虑骑马跟踪,过于惹人注目,便将马拴在原地,快步跟了上去。 跟了好半晌,那魔族兜兜转转,也不知究竟要回何地,只是挎着菜篮闷头强行。 虽然已离闹市颇远,但路上仍旧有许多行人,陆遥只能压抑着出手的冲动,悄悄跟随在后。 直到跟到一条偏僻幽深的巷子里,那魔族终于是停下了脚步。 陆遥连忙躲了起来,目视着那魔族僵立不动的背影,正寻思这里是否就是魔窝的时候,却见那魔头突然转过身来,目光正瞧向自己! 暴露了! 陆遥一凛。 同时,只听那魔族阴森笑道:“跟了一路,阁下想必也是累了,不如出来聊聊如何?” 第二十九章 干架 索性都是要现身的,光明正大的逮捕或许比鬼祟偷袭更体面一些,何况行踪已然暴露,再继续隐藏未免显得有些胆小如鼠。 陆遥旋即慢慢走了出来,轻哼道:“原来你早就发现了我的行踪,所以故意将我引来这里。” 看清陆遥的面孔之后,那魔族浑浊却似乎异常深邃的眸子陡然收缩,片刻后嘴角扬起一丝与憨厚朴实的面容极其违和的森然笑意,说道:“我还在纳闷,光天化日,是谁在暗中跟随与我,原来竟是镇国候府家的陆二公子。” 陆遥眉头一沉,道:“你认得我?” 那魔族哈哈笑道:“陆二公子在这咸阳城中大名鼎鼎,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听说二公子昨日刚刚入职刑部,想来应是诸事繁忙,却不知为何跟踪我这么一个贫民百姓,着实令人费解。” 听这魔族有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陆遥嘿然道:“贫民百姓?不见得吧。若是普通百姓,见我早就吓得噤若寒蝉了,哪里还能如你这般镇定自若,谈笑风生?” 那魔族神色微微起了变化,冷冷道:“二公子所言,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陆遥淡淡道:“听得懂就怪了,如果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是魔族探子的身份和盘托出,你也就不会在京都潜藏如此之久,却始终没有被澄天卫查到了。” 那魔族神色大变,冰冷的目光与陆遥对视良久,忽的狞笑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感受到杀机如寒风袭来,凛冽刺骨,陆遥将双手拢在袖口中,微微笑道:“你叫拓拔连山,是暗月皇族,奉命在咸阳城中刺探情报,为了维持改头换面、遮掩魔气的秘术,偷偷杀死二十余无辜秦人。你怕事情败露,于是专挑那些无人问津的奴籍下手,每吸血摄杀一人,便将其挫骨扬灰,不留痕迹……我说的可对?” 系统显示的犯罪记录自然不会是虚构的,而事实上也的确分毫不差,那魔族越听面色越是阴沉,直到陆遥说罢,眼中所流露出的可怕杀机已经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你竟然知道的如此详细,看来是早就已经盯上我了。”那魔族强忍着杀人的冲动,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自然比你这想象中的还要更多,譬如……你那些同伙的信息,我都了如指掌。” 陆遥面露一切都了然于胸的智者笑容,实则是虚张声势,以来验证自己先前的猜想。 那魔族果然上当,虽然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惊骇,可眼神中的惊恐却是很难掩饰的。 陆遥察言观色,便知自己的猜想果不其然,这魔族当真还有同伙! “你现在应该明白自己是什么处境,困兽犹斗,不过是自讨苦吃,绝非明智之举。我若是你,就不会抱有任何能够侥幸逃脱的心理,而是会选择乖乖的束手就擒。” 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讯息,陆遥也不打算再多说废话,直奔主题。 当然,还是以劝降为主,动武风险太大。 这魔族的武力值很高,按照人族修炼境界来划分的话,最起码在大道四境! 陆遥自衬虽然是一体三修,又有神话级功法的加成,然而以往毫无对敌经验,败北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百分之五十…… 没有十全的把握,陆大人岂会轻易动手? 于是只能继续自己的老本行,连蒙带骗,不战而屈人之兵,让这魔族投鼠忌器,乖乖就范。 可惜这次陆大人着实是失算了,拓拔连山非但没有投鼠忌器的意思,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陆二公子,咸阳城中谁不知道你是个连紫府都无法开辟的废物,我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胆量竟敢独自追踪于我,而且此时此刻还如此镇定自若的说我一定插翅难飞,真是可笑,可笑啊!” “我既然敢跟踪你,自然是有我的底牌。”陆遥嗤道。 “你这是想搞虚张声势的把戏啊,可惜这等小把戏在我看来简直就是幼稚可笑。我魔族有感知秘术,任何修行者在我眼中皆是无所遁形。”拓拔连山无比笃定道:“只有你一个人在跟踪我,此处这里除却你我之外,再无第二个人。” 被看穿用意,陆遥老脸一红,哼道:“没有旁人又如何?” “如何?自然是杀了你,然后将你挫骨扬灰,就如同我曾杀过的那些人族一般。” 拓拔连山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向陆遥,笑容愈发的残忍,“同样的话,我送还给你,不要想着逃,因为那只是垂死挣扎而已。当然,你可以大声喊救命,不过我还是想善意的告诉你一声,哪怕你喊破了喉咙,也无济于事。你要为你的鲁莽愚蠢而付出代价,虽然这个代价很沉重,可惜后悔也已经晚了。如果世间真的有阴曹地府的话,你变作鬼倒可以反思反思,为何没有带着澄天卫的那些杂碎一起来抓我,反而愚蠢的独自一人跟踪过来。” 叫破了喉咙…… 后面的那些废话陆遥选择性的忽视掉了,唯独这句听得格外刺耳,这是拿老子当娘们戏耍啊! “究竟是谁愚蠢,你很快就知道了。”陆遥暗暗积蓄真气。 “蠢材。”拓拔连山不屑的说道,下一刻,干瘦弱小的身躯陡然爆发出骇人的气势,仿佛突然间从侏儒变成了强大的巨人,紧跟着一掌向陆遥的头顶狠狠拍去。 终究还是得干架才能解决问题,陆遥虽然不想,却也不怕,拳头紧紧握住,猛的和这狂猛一掌碰撞在一起。 纯以力量而言,陆遥自然和拓拔连山相差甚远,手骨顿时碎裂,整个人也随之被轰飞出去,直将一面坚硬的围墙撞的凹陷出一个深深地轮廓,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拓拔连山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不无惊讶道:“你竟然是个武修!” 陆遥骨头断裂的那只手颤抖不止,强自笑道:“你现在才知道,怕是晚了。” 拓拔连山阴沉沉的道:“如此力量,不过区区武道二境而已,我想杀你,依然是易如反掌,就像是碾死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陆遥啐了口血沫,挑衅的望着拓拔连山,道:“那你再来试试。” 第三十章 以命博命 武道二境的力量,即便有混元功的加成,和拓拔连山硬碰硬亦是自讨苦吃,这一点其实陆遥心知肚明。 而他之所以选择如此干脆甚至笨拙的法子应对拓拔连山拍来的那一掌,是因为他想要通过实际来检验这种差距有多么的无法逾越…… 而检验出来的结果也着实没有出乎意料,和预测的别无二致,以武道力量对抗,他根本不堪一击。 似乎已经半只脚踩在了死亡的边界线上,然而他却并没有半分惧怕。 别忘了,武道二境并不是他的真正实力,剑道三境才是他赖以出奇制胜的底牌! 拓拔连山自以为摸清了他的底牌,更觉胜券在握,摇头道:“蚍蜉撼树,自不量力!这就是你胆敢在我面前有恃无恐的倚仗?废物终究是废物,即使能够开辟紫府修炼武道,依然是一个蠢得无可救药的废物!” 陆遥早就蓄势待发等着迎击呢,没想到这魔族反倒叽叽歪歪起来了,不耐烦道:“你真啰嗦。” “既然你这么着急的想死,我岂能不成全?”拓拔连山哈哈大笑,慢慢抬起右手,指尖黑光如雷电般滋滋闪烁。 黑色的光芒透着魔族独有的阴森诡异,它的苍老面容亦在映射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沉声道:“芷柔居然还在异想天开,以为能够利用你完成那件事,现在看来,简直是妇人之见!给我死!” 随着一声暴喝,黑光骤然激射而出! “如你所愿!”陆遥亦是大喝,竟是没有躲避,挺身向黑光撞了上去! 噗嗤! 黑光毫无悬念的从他的身体穿透而过,不过并非是致命的心脏,而是左边的肩膀! 他是故意的,用的是以命博命的招数! 若是正面硬撼,他自衬根本毫无胜算。 唯有剑走偏锋,或许才可能有一丝出奇制胜的机会。 噌! 刺耳的拔剑声旋即响起,锐利的似乎能将空气割裂! 在黑光穿过肩膀的下一刻,陆遥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前,并且骤然加速,如同鬼魅一般,瞬时间便掠到了拓拔连山的面前。 拔剑,近身,刺出,按部就班,一气呵成。 从未使过剑的他,出手却没有丝毫笨拙之感,反而颇有些神出鬼没信手拈来的意思。 这是系统赠送的那部初级剑经中的一招,名曰“投石问路。”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招,可是熟练度臻至圆满同样也有可怕的威力。 拓拔连山哪里能够料到陆遥不躲不避,硬生生承受它的力量就是为了谋求近身的机会。 当发现陆遥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它方才恍然大悟。 可惜,已经晚了。 陆遥的剑,已经是插在了它的胸膛之中! “你,还是剑修……” 拓拔连山双目瞪圆,血液仿佛在瞬时间凝滞,不敢置信的望着已经没入胸膛一半的剑身。 陆遥面白如纸的脸庞露出勉强的笑意,道:“现在知道我为何这般有恃无恐了吗?”说罢,长剑猛然拔出,带起一溜血花。 拓拔连山撕心裂肺的痛声大吼,噗通跪在地上捂着血如泉涌的胸口,竟是没有立即死去。 魔族素来以生命力强悍著称,即便是心脏被刺破也未必会断气身亡,然而终究是致命伤势,想要再形成有效的反击,却也是绝无可能了。 陆遥深深地吁了口气,事实上他也没有力气再刺出第二剑了。 没想到生平第一仗,居然不是干脆利落的完胜,而是徘徊在死亡边缘,稍有不慎,怕是就要万劫不复的慘胜。 但终究还是胜了。 陆遥从来都不是一个计较过程的人,他只在乎结果。 “现在你该明白,到底谁才是蠢材了吧?” 成王败寇。 通常胜利者会负手而立,神色孤傲,下巴高高扬起,目光眺望远方苍穹,以显示对失败者的不屑一顾,另外还能彰显自身的高手风范。 然而陆遥何许人也,岂能与世俗之人同流合污? 不说话装高手那等遭雷劈的事情,陆大人是打心眼儿里厌恶的。 于是他做出了实则大多数人更厌恶的事,那就是冷嘲热讽,极近挖苦之能事! 拓拔连山本就已是奄奄一息,闻言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也不知是伤势过重使然,还是怒火攻心而致,“哇”的喷出一大口黑血。 也不知如果罪犯未进牢狱,便死于非命,系统的奖励还会不会发放,陆遥在心中问向系统道:“他死了我还有奖励吗?” 也许是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太过愚蠢,这次系统的回答并不再是循规蹈矩,而似有些许情绪化:“没有。” 言简意赅,听得陆遥直翻白眼,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敢情自己险些连命都搭上了,倘若罪犯挂了,就等于白忙活一场? 靠! 真他娘的不人性化。 陆大人翻脸无情。 然而愤懑归愤懑,奖励总还是要拿的,陆遥咬咬牙,花了一百功德值从系统商店中兑换了一颗吊命的药丸,肉疼的嘴角直抽抽,这可是给大哥的买药钱啊。 将药丸粗鲁的塞进拓拔连山的嘴里,陆遥心疼啊,气的破口大骂道:“王八蛋,恁地不经打,抓你才挣仨瓜俩枣,结果还得他娘的倒搭点。” 也不知是不是药丸立刻发挥了疗效,拓拔连山的脸色稍微有所好转,但仍旧是跪倒在地起不来身,声音微若蚊蝇,断断续续道:“是……我……小看你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想死?没门!”陆遥一瞪眼睛,突然眉头一皱,总觉得似乎忘了些什么。 寻思良久,他才想起,这拓拔连山在最后出手前曾说什么有谁要利用自己,完成什么事。 可由于当时太过紧张,拓拔连山说的那个名字,陆遥却是绞尽脑汁也记不起来了。 被人惦记着利用可不是好事,尤其惦记自己的那个恐怕还不是人,而是和这拓拔连山一样,是个魔! “看来早在我盯上你之前,你就已经盯上我了。”陆遥忍着肩膀上的剧痛蹲下身子,冷冷的注视着拓拔连山那有些黯淡无光的双眼,寒声道:“究竟是谁要利用我,怎么利用,想做什么,都给我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三十一章 澄天卫 拓拔连山猛然一震。 先前它自以为胜券在握,不假思索便将不该说的秘密脱口说出,然而眼下形势逆转,不由得懊悔不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拓拔连山眸子里渐渐泛起魔族独有的殷红色泽,连同枯皱的皮肤亦开始龟裂脱困。 它此刻已近油尽灯枯,自然而然无法再维持改变自身容貌的秘术,渐渐恢复身为魔族的本来面貌。 与伪装成的苍老模样迥然而异,它的真实面貌颇为年轻,惨白色的面容俊逸的简直有些不像话,高高的鼻梁,乌黑的剑眉,线条柔和仿佛是造物主亲自绘画的面部轮廓…… 还有那双暗红色的眸子一扫沧桑浑浊,即便身在垂死边缘,依然是炯炯有神,让人看上一眼,便不由得沉溺其中,如痴如醉,仿佛有着摄魂夺魄的魔力。 即便以人族的审美来看,这拓拔连山亦是名副其实的绝世帅哥,就算是已经让陆遥自愧不如的玄字号牢区统领张陵远,也要逊色几分。 帅本没有错,可惜拓拔连山却是犯了陆遥的大忌! 天底下竟然还有比老子帅的家伙! 真他奶奶的是无法无天了! 陆遥越看拓拔连山那张帅脸越是火大,猛然飞起一脚,将其踹飞出去,怒道:“还装疯卖傻起来了!快说!否则我让你死无全尸!” 拓拔连山躺在地面上又是狠狠地呕了几口黑血,嘿嘿惨笑道:“求之不得。” “好,我让你嘴硬,看到了澄天卫,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他们的刑具硬。”陆遥冷哼,伸手薅住拓拔连山的脖子,轻松提了起来,就像是提溜一只小鸡崽子。 提着拓拔连山走出小巷,径直回到闹市将大黑马解开,陆遥翻身而上,而拓拔连山则跟死狗似的被他横在前面,脑袋冲地,口中不住地往外淌着黑血。 陆遥在咸阳城臭名昭著,走到哪都是万人瞩目,闹市中的人们见状还以为是他又胡作非为了呢,而且这回变本加厉,直接就将苦主给打的眼看着就不能活了,不由得群情激愤,可到底是不敢大声呵斥,只能聚集围观,指指点点。 “造孽啊,却不知又是哪家的后生惹上了这个陆二,竟给打成这般模样,真是太可怜了。” “是啊是啊,下手也太狠了。” “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听说这陆二昨日抓了城北的恶霸朱财,晚上又紧跟着将墨家执事黄四郎送进了京兆府,还以为他转了性呢,结果今日便又开始祸害人了,唉!” 议论纷纷的声音密集熙攘,虽然极力放低,可陆遥又不是聋子,岂能听不清? 但他懒得解释。 人言固然可畏,可有些不明是非胡乱臆测的话,又有何必要解释? 清者自清。 “驾!”他一手按着拓拔连山,一手握着鞭子狠狠抽在大黑马的翘臀上,顿时带起一片灰尘,往澄天卫飞驰而去。 目送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不见,聚集的人们方才胆敢义愤填膺破口大骂。 “我怎么瞧陆二马上的那个人头顶长着两只犄角,眼睛也是血红色的,好像是个魔族!” 有个人瞧出了不对劲,低声嘀咕着,可惜声音太小,淹没在了喧嚣的大骂声中。 …… 自三十年前始皇帝结束战国时代,将盘踞在神州各地的妖魔二族尽都赶到长城之外,并且派“神锋”、“戮圣”、“天策”、“烈炎”四方军驻扎据守,长城之内,几乎已快妖魔绝迹! 当然,这些年来大秦境内歌舞升平,罕见妖魔踪影,驻守在长城的将士固然功不可没,但最大的功臣,却还要属大秦七大卫所之一的澄天卫! 澄天,取澄澈青天之意,职责便是斩妖除魔,底下修行者无数,统称“正道人”。 神州大至郡县,小至村落,甚至是荒野之间,都可见到澄天卫正道人的身影。 他们出没在大秦境内的每一寸领土,但遇妖魔,必然会全力以赴,将其诛杀,誓不罢休! 澄天卫以斩妖除魔为职责,甚至是信仰,就算是守门的侍卫也有着一眼就能辨认出妖魔的敏锐嗅觉,当见到陆遥将拓拔连山扔到地面的时候,守门的两个侍卫顿时面色大变,同时抽出刀来,面色警惕。 陆遥没有下马,笑呵呵道:“别慌别慌,自己人。” 见陆遥显然不是妖魔,也不像是躺在地上的那个魔族的同伙,两侍卫方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迅速上前将刀架在了拓拔连山的脖子上,同时对陆遥喝道:“你是何人!” 陆遥淡淡道:“本官乃天牢典狱。” “原来是典狱大人!”两侍卫也顾不得拿刀抵着拓拔连山了,连忙拱手行礼。 典狱不过是五品官职,正常来说,不管是哪个卫所,即便是守门的侍卫,见了也大可不必如此恭敬,又怎会主次不分放着脚下的魔族不管对其行礼? 可眼前这个典狱很显然并不正常,臭名昭著的陆家老二! 鬼知道如果无视于他,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携私报复? 按照两侍卫对于陆遥名声的了解,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所以怎敢怠慢? 陆遥哪里知道世人竟对他误解于此,无异于洪水猛兽?淡然的面容旋即喜笑颜开,点头道:“免礼。” “陆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左边那侍卫转瞬又将刀架在了拓拔连山的脖子上,见此魔族浑身染血,已然是濒临死亡,不由诧异不解。 陆遥笑道:“本官也是无意间在闹市中撞到这魔族,便废了些功夫将它制服,想着贵卫所主理一切妖魔事物,便将它押了过来。” 两侍卫一震,扭头面面相觑。 虽然很不想相信以废物著称的陆遥,竟然能抓获生来便有力量的魔族,可二人还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他们两个看到了陆遥的肩膀仍然还在往外渗着血! “大人,您的伤……”两侍卫肃然起敬,担心问道。 “无妨,死不了。”陆遥云淡风轻的摆摆手,翻身下马,望着躺在地面昏迷不醒的拓拔连山,轻哼道:“这家伙是魔族派来潜伏刺探情报的细作,而且还有同伙,你们得赶紧去禀报指挥使大人,若是晚了,这家伙断了气儿,潜藏在咸阳的其它魔族可就不好找了。” 第三十二章 都指挥使 听陆遥这么一说,两侍卫悚然一惊。 正时正巧从卫所中走出一人来,身着红色武官袍,看上去不是副指挥使,也得是个佥事。 “何事如此喧嚣,成何体统。”那人淡淡的开口问道,同时目光落在拓拔连山身上,眸子若有若无的收缩了一下,却也没有如何大惊小怪,脸色依然是漠然如水。 “回禀指挥使,天牢的陆大人在闹市中将此魔族抓获,特意送来交由卫所审问。”侍卫连忙禀告。 凡是卫所,皆设有正、副指挥使,副指挥使是红袍,为四品;而副指挥使是紫袍,为从三品。 按照大秦官场不管正副都当正的来称呼的规矩,这红袍官员的身份可想而知,正是澄天卫的副指挥使。 也不知是惊讶于咸阳城中潜藏着魔族,还是诧异以废物著称的陆二竟然都有能耐降妖除魔了,这位副指挥使稍微露出些怪异神色,说道:“将此魔带进去,交给王佥事严加审问。” “是。”两侍卫随即将拓拔连山当死狗般拖进了卫所。 “没想到咸阳城中竟然会有魔族的存在,着实是澄天卫的失职,还要劳烦陆大人代为抓捕,真是惭愧。”副指挥使拱手道:“澄天卫副指挥使陈瞿,代卫所谢过陆大人。”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撞见魔族,本官岂能袖手旁观。”陆遥摆摆手,道:“这魔族是暗月皇朝派来的谍探,据我所知,还有许多魔族细作现在还潜伏在咸阳城里,它们以秘术伪装成人类,很难辨别。” 陈瞿闻言,顿时一惊,谍探?而且还有! 太可怕了! 咸阳城中竟然潜伏着魔族的谍网,而澄天卫却一无所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恐怕无时无刻不在有关乎大秦的情报,被源源不断的送到暗月皇朝;意味着咸阳有可能发生大乱,因为鬼知道这些魔族细作会不会只是刺探情报而已;更意味着澄天卫必然要为此而承担责任! 澄天卫的职责就是扫荡秦境中的妖魔,可就在眼皮子底下竟然潜伏着魔族的情报网,而且毫无察觉,不出事则罢,一旦出事,澄天卫定是难辞其咎! “陆大人所说可绝对属实?” 这件事太大了,大的连陈瞿都有些心惊胆跳,所以不得不谨慎一点,想从陆遥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也是我旁敲侧击而得出来的结论,至于真实性,还有待考证,属不属实,就看你们澄天卫能不能审得出来了。”陆遥话没有说的太满,有时亲口所闻的事都未必能够做真,何况是察言观色的猜测了。 陈瞿道:“这件事实在是石破天惊,陈某得现在就去禀报给萧指挥使,还得麻烦陆大人跟着去一趟。” 陆遥点头。 他原本也没想将拓拔连山送进澄天卫便打道回府。 如果不搞清楚拓拔连山先前所说的什么利用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怎么也不会踏实。 跟着陈瞿见到澄天卫都指挥使萧琨,趁着陈瞿禀报的时候,陆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当今炙手可热的人物。 澄天卫都指挥使萧琨,出身墨家,不仅修为深不可测,手段亦是铁血狠辣,不仅专注于剿灭秦境之中的妖魔,使得浩浩神州,太平安逸,甚至还屡屡出长城外诛杀追捕妖魔,被妖魔两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生啖其肉,渴饮其血! 妖魔二族一直是始皇帝的心腹大患,所以萧琨近年来愈发的受到倚重,始皇帝时常称他为“肱骨之臣”、“社稷之臣”,如此评价,就算是对同样颇为倚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都不曾有过。 这位澄天卫都指挥使,在现在的大秦官场上可谓是如日中天,无人能出其左右,陆遥早有耳闻,如今亲眼见到,更觉非同凡响。 但凡剑修,因专注于剑,大都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然而萧琨作为天下剑修中的佼佼者,似乎已达返璞归真的化境,丝毫没有敏锐的锋芒外露,整个人便如沉重雄浑的山岳,令人不禁高山仰止,望而生畏。 听得陈瞿禀告完毕,萧琨剑眉微拧,沉思半晌后,转头看向陆遥,问道:“如此说来,那魔族以秘术易容,几乎与人别无二致,现在来看也正因如此才能逃过我澄天卫的耳目,陆大人又是通过何种方法一眼识破其身份的?” 都指挥使毕竟是都指挥使,缜密的思维绝非常人所能比拟,换了别人,此刻早就急慌慌的去拷问那魔族还有哪些同伙了,而萧琨却是不急不躁,问出了这个很容易就会被人忽视掉的问题。 陆遥被问住了,一时默然。 系统的秘密自然是不能说,可若是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将大名鼎鼎的萧琨搪塞过去,不啻于异想天开,以此人的火眼金睛,怕是再圆满的谎话,也能看出破绽来。 见他默然不语,萧琨轻笑道:“小陆大人莫要多想,本指挥使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小陆大人既然迟疑,想来是有难言之隐,本指挥使也就不多问了。” 陆遥就喜欢这种不刨根问底的人,当即笑了一笑,岔开话题道:“那魔族被我一剑刺穿胸口,随时都有丧命之虞,萧指挥使得赶紧想办法保住它的性命,免得还未及拷问,那家伙就先咽气了。” 萧琨眉头又是一皱,看向陈瞿。 陈瞿道:“我已经命人将那魔族交给王佥事,现在王佥事应该已经在想法子为那魔族治伤了。” 萧琨沉思片刻,说道:“你这就去一趟,务必要保住那魔族的性命。” 说罢,许是觉得不放心,又加了一句:“不管用任何方法。” “是。”陈瞿领命离去。 萧琨转而看向陆遥,说道:“没想到小陆大人这般低调,竟然亦是剑修。” 魔族生来就有力量,而能被暗月皇朝派来刺探情报的,又岂会是等闲? 陆遥自道一剑刺穿拓拔连山的胸口,萧琨又怎会猜不出他是剑修? 没想到自以为的底牌这么快就要人尽皆知了,陆遥默然片刻,笑道:“误打误撞,那魔族也是缺心眼,我慌乱之下,乱砍乱劈,它反倒自己撞上来了……” 第三十三章 治伤 那魔族是不是缺心眼,在未谋面之前,萧琨不好妄下定论,但陆遥怕是在拿他当缺心眼,萧琨却是心知肚明。 误打误撞? 哼! 萧琨嗤的一笑,倒也没有打算戳破陆遥的谎话,说道:“本指挥使还有要事在身,待得下空来,必当登门拜谢,就先失陪了。”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怎敢劳烦萧指挥使纡尊降贵,登门来谢。”陆遥拱了拱手。 萧琨说的明显是客套话,他当然听得出来,堂堂澄天卫都指挥使,身份何等超然,又岂会为了一桩小事而亲自登门? 互相客套一番,他紧跟着道:“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萧指挥使答应。” 萧琨诧异道:“何事?” 陆遥道:“倘若那魔族将同伙吐露出来,希望萧指挥使来告知下官一声,下官想要见他一面,问些事情。” 萧琨点头道:“好。” “如此就麻烦萧指挥使了。”陆遥拱手致谢。 如果不弄清楚究竟还有谁在暗中惦记着自己,陆遥自衬接下来必定寝食难安,但即便心急如焚,却也明白现在根本无法从拓拔连山的口中逼问出些什么。 所以只能耐心等待,等待拓拔连山苏醒,倘若澄天卫能够从其口中审问出潜伏在咸阳的其它魔族,说明它已经完全被攻陷了,届时再去问此事必然是十拿九稳,绝不会无功而返。 “如此下官就先告辞了。” 他拱手走出澄天卫,骑上大黑马径直奔往咸阳最负盛名的医馆“扁华堂”。 虽然将拓拔连山一剑捅个半死,但他也颇不好受,肩膀被黑光一击贯穿,即便已经运行真气将血止住,慢慢修复血肉,可是效果并不显著,还是得找个明医包扎上些草药,恢复的才能更快一些。 陆遥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从小到大身体壮硕跟个牛犊子似的,平素就连个头疼脑热都是稀罕事,像受这等严重创伤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先前在澄天卫时,伤口的痛楚尚还不算强烈,可随着骑马颠婆愈久,便越发的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几欲将他整个人撕裂! 紧咬牙关强撑着到了扁华堂门口,他勉力跳下马背,踉踉跄跄走进大门,也是实在疼得难以忍受,有气无力的喊道:“郎中,快来看看我,不行了!” 此刻扁华堂中并没有看病抓药的人,只有两三个郎中百无聊赖的坐馆,其中一个见状连忙过来将他搀扶到座位歇下,看了看他肩膀上的创伤,猛的变色道:“魔族真气!” 没想到扁华堂的郎中还真是名不虚传,连这都能一眼瞧出来,陆遥闭着眼睛惨然笑道:“郎中好眼力,不过您诧异归诧异,是不是得先将我这伤治好啊。” “是是是。”那郎中赶忙将陆遥上半身的衣物割开,不知又从哪寻摸出一贴膏药,轻轻贴在陆遥肩膀的伤口之上。 “嘶!轻点!”陆遥疼得大呼小叫。 可还别说,疼归疼,这膏药竟还颇有神效。 这强烈的剧痛只在瞬息后便渐渐减轻,连同原本伤口所引起的锥心刺骨般的痛楚也几乎快要感受不到,陆遥喘了几口粗气,不禁啧啧称奇,望向那老郎中惊喜道:“老先生,您可真是神医啊!” 老郎中宠辱不惊,脸上唯有淡淡的微笑,驾轻就熟的为陆遥伤口包扎,说道:“什么神医不神医的,雕虫小技而已。不瞒你说,老朽曾在边军当过几年军医,像这种伤也不知治过多少。魔族真气的特点就是诡异难当,具有如蛆附骨般的侵蚀效果,一旦被魔气所伤,初始还不觉什么,渐渐就会觉得苦不堪言。老朽根据这种特性对症下药,研制出了这种只需贴在皮肤表面,药性就能渗透进去抑制化解魔气的膏药,任何魔气造成的创伤,只要不是深入骨髓,保管药到病除。”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陆遥肃然起敬,原来还是个曾为边陲将士治病疗伤的老英雄! 将他肩膀包扎完毕后,老郎中惊异问道:“小伙子,你怎么会被魔族真气所伤?莫非这咸阳城里……”许是觉得太过不可思议,后面的话愣是不敢再想、再说了。 陆遥点头道:“不错,确实有魔族藏身在城里,不过无伤大雅,那魔族已经被我擒住送到澄天卫了。” “那就好。”老郎中松了口气,道:“魔族和妖族一样凶狠残忍,更比妖族阴险狡猾,得亏被小伙子你给抓住了,否则还不知会在这城里搅出多大的风浪。” “魔族很可怕吗?”陆遥有些不解。 早就听说魔族有多么的可怕,可是自从亲眼所见,陆遥始终不明白究竟可怕在何处。 拓拔连山就不提了,手下败将而已,那魔君岐贤虽然气势骇人些,可终究是掉了牙的老虎,实在说不上有如何可怕。 那老郎中闻言急道:“小伙子切不可因为擒住一个魔族,就轻视所有的魔族,否则迟早会吃大亏的!” 老郎中显然对魔族知之甚详,叹道:“看你一定是位修行者,也不知是否去过长城之外,不过既然你能说出这种话,想来应该是没有去过的。如果日后你能够有机会去长城外看一看,就会明白魔族到底有何等可怕了。” 听老郎中话语中有些沉重,陆遥沉思半晌,忽然咧嘴笑道:“有位伟人说得好,对待敌人,要在战术上重视,在战略上藐视,魔族就算再可怕,还不是被我大秦拒之门外,始终也踏不进神州半步?” “这都要感谢当今的皇帝陛下啊!”老郎中唏嘘道:“在三十年以前,神州大地,妖魔乱舞,别看咱们人族现如今风光正盛,当初却是苟延残喘,甚至再往前,便如同猪狗,被妖魔视为血食,苦不堪言!这一切老朽都是曾亲身经历过的,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心惊胆颤,毛骨悚然。若非是始皇帝统一了人族,将妖魔尽都驱赶到长城之外,哪里有如今这等好日子过?但愿人族薪火不绝,大秦千秋万代啊……”说罢,竟是有些哽咽起来。 陆遥听得感触颇深,同时觉得有些别扭。 始皇帝被世人当做神明一般尊崇敬畏,可滑稽的是,在系统排列的恶棍榜上,他却是罪恶值首屈一指,乃是天下第一大恶棍! 第三十四章 姬鹊 善否,恶否,其实很难界定。 一统人族,驱逐妖魔,造就空前绝后的强大帝国,使得神州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再也不必时刻担心葬身于妖魔的锋利獠牙之下,四海归心,前所未有…… 善否? 按照世俗来看,理应为善。 然而善恶的界定并不能以偏概全。 非黑即白,那是小儿思维。 系统将始皇帝排在罪恶榜榜首,自然不会是无的放矢。 他的犯罪记录数不胜数,怕是看上三天三夜也看不完,简而概之,就是一个字—— 杀! 杀亲父,谋逆篡位;杀手足,维护统治;杀大臣,刚愎自用;杀诸国,穷兵黩武。 杀得天下哀鸿遍野,白骨如山! 因其或其亲手所杀者不下千万! 千万生灵! 葬身于一人之手! 恶否? 陆遥分辨不清,当然,也不想去评判这位千古第一帝皇的善恶是非。 人啊,贵在量力而行。 虽然有系统在身,但陆遥依旧认为如果胆大包天到欲要将这个天下第一大恶棍抓进牢狱,无异于自寻死路。 要知道,这位不仅是威压天下的人族帝皇,还是圣人! 而且是圣人中的王! 圣王! 大道九境,超脱即为圣。 而圣人之上,则为圣王。 圣王之说,原本只是虚无缥缈,并不确实,因为在始皇帝之前,从未出现过。 始皇帝之所以能成就前所未有的圣王,是因为他建立了古往今来第一强盛帝国,并且使得人族崛起,屹立于天下之巅,整个帝国的气运,泱泱人族的气运,全都加持在他一人之身,方才于昔年泰山封禅之际,感应茫茫天道,一举成为圣王! 圣王究竟有何等恐怖? 陆遥不知道,但却知道,始皇帝即使在未成圣王之前,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圣人了。 始皇帝于众生而言,无异于高高在上根本就无法触摸到的神! 如果是历史记载的那个始皇帝,陆遥或许敢动动歪心思,可惜这个世界的嬴政并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嬴政,这个嬴政强大的让人绝望! 这位当今天下、甚至是古往今来第一大恶棍,陆遥虽然自衬这辈子都不可能将其抓入大牢了,但也难免对抓获他的奖励垂涎欲滴,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 一亿点修为! 两千万功德值! 恐怕将恶棍榜上的那些家伙统统都抓上一遍,才能抵过始皇帝一人的奖励吧? 唉! 肥羊近在眼前,奈何却是啃不动,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事吗? 见陆遥没来由的唉声叹气,且怔怔出神,明显是在想什么事情,老郎中捋着花白胡子,以过来人的心得循循劝道:“年轻人应该朝气蓬勃,如此忧心忡忡,愁眉不展,实在是太不应该。况且你这伤势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药物毕竟作用于外,若想早日康复如初,需得内外结合,培元固本,不可动怒,亦莫要萎靡不振,保持良好心态,不用半月,体内的魔气就能完全肃清,剩下的皮外伤也就不值一提了。” “是,小子谨记。”陆遥拱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搁在了桌子上。 老郎中瞥了眼银票,摇摇头道:“用不了这么多。” 陆遥道:“我出门从来不带银子,您就收下吧。” “治病救人,乃医家本分,本就不该收取酬劳,奈何身在世俗,若不随波逐流,不免被认作是标新立异,老朽虽不看重钱财,但总要留给同行一口饭吃。”老郎中将银票推了回去,说道:“所以,收你诊金,是业内的规矩,不能多收,是做人的底线,还望小伙子你能够谅解。” 陆遥愈发心生敬意,这才是真正的医者啊,让人想不尊重都难。 可是一百两的银票老郎中不收,陆遥却实在是掏不出二钱银子…… 他出门素来只揣银票,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掷千金,何曾身上有过散碎银两的时候? 许是看穿了他掏不出二钱银子的窘迫,老郎中微微笑道:“不急,你先回去好生修养,何时有空,再将诊金送来就是。” 陆遥点头,起身问道:“老神医德行令晚辈敬佩,不知尊姓大名?” 老郎中笑道:“什么尊姓大名,委实不值一提,老朽扁华堂堂主,姬鹊。” 陆遥惊愕的走出了门。 姬鹊,天下第一神医! 怪不得扁华堂在京都开诊不过寥寥数年,便闻名遐迩,几乎无人不知,就算是绝命之症,这里的郎中也保管药到病除,原来竟是这位天下第一神医开的! 说起这位姬鹊,话可就长了,此老一生可谓传奇。 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在战国时期,姬鹊游历到东方的齐国,仅看齐国国君一眼,便知其命不久矣,于是告知齐君:“王命恐难逾三日。” 可齐君不信,甚至恼羞成怒,大骂姬鹊浪得虚名。 姬鹊治病素来有个规矩,那就是不信者不医,随即拂袖而去。 而事实证明,姬鹊决然不是浪得虚名,齐君在姬鹊离去的第二日,突然旧疾复发,并引新症,一命呜呼。 这件事更加奠定了姬鹊天下第一神医的美名,试问普天之下,医家无数,谁能仅凭肉眼,就能判断出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实则已是病入膏肓,死期将近? 没有,一个都没有。 古往今来,唯姬鹊一人而已。 没想到竟能在小小的京都医馆当中见到这位传奇人物,陆遥兴奋不已,回府之后,便叫来元宝,说道:“你这就去扁华堂送二钱银子,记住,要客客气气的。” 然后便赶忙跑到了镇国候那里,见到陆虞的第一眼,便激动的说道:“大哥,你猜我今儿见到谁了?” 镇国候正在一丝不苟的剪花,闻言将剪刀放下,转动轮椅正对陆遥,目视陆遥良久,才深深叹道:“小二啊,你能不能消停片刻,听说你今天又抓了个魔族谍探?” “魔族探子难道不该抓?算了,不说它,我得跟你说件正事。”陆遥嘿嘿笑道:“你快猜猜我见到谁了。” 镇国候无奈道:“谁?” 陆遥颤声道:“天下第一神医姬鹊!” 第三十五章 目标 “哦。”陆虞的回应很是平淡,自顾又拿起搁置的剪刀,仔细的裁剪着盆栽上多余的枝叶。 陆遥错愕道:“大哥你难道不意外吗?那可是神医姬鹊啊!” “我知道。”镇国候嘴角隐隐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依然平静的料理着眼前茂盛的盆栽,握着剪刀咔嚓咔嚓剪个不停,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陆遥一愣道:“大哥又知道。” “当然,你是我的弟弟,你心里想什么,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再清楚不过。你无非是想如若能请来姬前辈为我诊治,我这令诸多明医都束手无策的顽疾,或许能够在他手下出现奇迹,是也不是?” 陆遥闻言苦笑,大哥还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啊,自己的心思一点都瞒不过他。 镇国候若有若无的叹了一声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姬前辈在咸阳城里,事实上当初若是没有姬前辈出手相救,我早就死无全尸了。” 姬神医竟然救过大哥的命! 陆遥一惊。 惊讶过后,则是失望,同时还有些担心和恐惧。 连天下第一神医都只能做到保住大哥性命,而不能令大哥痊愈,大哥当初受的伤到底有多严重? 若是再往坏处想,现在呢?大哥的病情是否稳定? 难道当真如他自己所说,早就已经是风中残烛,命不久矣! 陆遥越想越是忐忑。 姬神医是指望不上了,看来还是得将希望寄托于那颗价值不菲的回天丹。 “大哥您先歇息,我出去一趟。”陆遥心情有些沉重,真想立刻将天底下所有的罪恶之徒全都抓起来,赚取到足够的功德值去兑换那颗回天丹,让镇国候彻底康复。 可惜这终究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陆虞停下手,问道:“你又要去哪?” “突然想起天牢还有些事情,我得回去办好。”陆遥支支吾吾,随口应付,总不能说弟弟我赶着去给大哥您挣买药钱吧? 镇国候早已看穿一切,摇了摇头,当即再不言语,全神贯注的将心思全都用在了裁剪枝叶上面。 出了房门,陆遥径直回屋,拖着下巴研究起恶棍榜来。 得抓条大鱼! 后面那些小鱼小虾虽然容易拿捏,可是得到的奖励毕竟太少,若想凑够兑换回天丹的功德值,也不知要猴年马月。 照如今这形式,是不能再循序渐进按部就班了,得尽快敲定一个排名靠前的目标,然后心无旁骛,着手将其攻克,将回天丹兑换出来! 陆遥开始从恶棍榜前十位看起。 当然,他直接选择性的将第一位的始皇帝忽视跳过了,这位千古第一帝皇、圣王,对其动歪心思等于是自取灭亡。 第二位,名为“月魔”,是个超脱了肉体灵魂的奇异生灵,乃魔族千万年来的意志所化,一手缔造了暗月皇朝,然后作为信仰般的存在,驱使魔族杀戮世间生灵,吸取亡灵以来壮大己身,目的便是为了成神! 值得一提的是,这月魔虽未成神,但却完全能够和圣王境的始皇帝相提并论! 这个自然也不行。 事实上别说是圣王了,就算是圣人,陆遥也根本不会作任何考虑。 超脱了大道的存在,就等于站在了整个世界的最顶端,力量无穷无尽匪夷所思,这种存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够约束他们的了,就算是朝廷怕也不敢轻易和这些存在作对。 陆遥还不会异想天开到自己能够将一个圣人甚至是圣王抓入大牢,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再往下看,第三位,人族“李浮屠”,此人心肠冷漠,便如极地冰川。他以杀证道,在战国时期杀戮无数,甚至曾在一夜之间,将其时西南有一个名为“夜郎”的小国灭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这也是一个圣人,而且是杀道圣人。 甚至曾一度和号称有史以来最强圣人的始皇帝并驾齐驱,奈何后来始皇帝气运加身,成就圣王,这位杀圣才黯然谢幕。 许是忌惮始皇帝,自战国时代结束之后,他便再也不知所踪。 狠人啊! 陆遥没来由觉得有些冷意,打了个哆嗦后,继续向下看去。 第四位,魔君曜离。 第五位,蛇族族长巴思牙。 第六位,圣人云卷舒。 第七位,天魔昊玄。 …… 这几位陆遥仅大致扫了一眼,便直接略过。 这些家伙要么是圣人,要么堪比圣人,不是圣人的如曜离、巴思牙,亦是位高权重,恐怕连近距离一见的机会都难办到。 能够排名恶棍榜前列的存在自然都是硬茬子。 权利,力量,是罪恶的源泉,一旦拥有这些的存在无法抑制内心滋长的野心和欲望,至高的权柄,滔天的力量,便是苍生的灾难。 所以说,犯罪也是需要实力支撑的,小蟊贼偷一辈子终究还是个小蟊贼,就算是横行无忌的江洋大盗,又能杀多少人呢? 而那些拥有绝对权力、力量的存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抑或是随手一掌,便能尸骨如山,血流千里! 陆遥没来由的有些感触,叹息一声,继续向第八位看去。 第八位,白起,大秦烈炎军统帅,在始皇帝灭亡诸国的战争当中,充当着举足轻重不可或缺的角色,性情狠辣,动辄行屠城之事,更在与其时赵国一役中,坑杀降卒八十万! 对于这位杀神,陆遥自是再耳熟能详不过。 这位杀神修炼的亦是杀道! 只不过要逊色那李浮屠一筹,乃道九巅峰之境,还未超脱成为圣人。 但饶是如此,杀道巅峰,亦非同小可,普天之下能够和他一争轩轾的道巅强者一只手就能数的出来,甚至有传言称他若是杀意满盈,便是名副其实的圣人之下第一人! 按理说似这等手握兵马大权、力量亦惊世骇俗的存在,陆遥应该毫不犹豫的跳过,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津津有味的研究起了白起的犯罪记录。 待花了许久将犯罪记录全都一丝不苟的看完,陆遥直接关掉了恶棍榜。 就是他了! 下一个目标,杀神白起! 第三十六章 入宫 如若有旁人能够得知陆遥此刻的心思,必然会大惊失色。 将杀神当做肥羊? 疯了不成! 无论从哪方面考量,白起都不是软柿子,而是毋庸置疑的狠角色。 然而陆遥自有他自己的盘算。 如果仅仅只是看表面,白起甚至比前面那几位还要棘手的多。 号称“无敌战狮”的烈炎军统帅,杀道巅峰境界的大修士,心性手段俱是残忍恐怖到极点的嗜血狂人…… 无论哪一点,都足以令人心惊胆颤,本不该提起丝毫挑衅的勇气。 更重要的是,这位杀神是大秦的三朝元老,资历颇深,即便是老国公王翦、内阁首辅杨文昭也要略逊一筹,在军中的威望更是无人能及,深得始皇帝的倚重,甚至有传闻称始皇帝几度要将白起破例封王,不过都被白起婉拒了。 从明面上看,白起深得圣宠,位高权重,且自身无比强大,看似无懈可击,没有丝毫下手的机会,可若是换个层面来仔细剖析呢? 深得圣宠? 恐怕不尽然吧。 凡古今雄主,必定心思如渊,难以揣测,看似恩宠,谁又知不是迫于无奈,假意安抚呢? 帝王的猜忌,大都来源于四个字,那就是“功高震主”! 白起这个苗头已经是无比旺盛了。 大秦诸多名将中,最初追随始皇帝平定诸国的那些悍将,如王翦,如蒙骜,如陆韬,或是年老退位,或已战死沙场,仍旧还带兵的,已是寥寥无几,唯有白起,老而弥坚,仍任烈炎统帅,驻守边境;至于蒙恬蒙毅,章邯王贲,则是后起之秀,虽大都为边军统帅,可若论资历,实在相差白起甚远。 现如今在大秦军中,白起可谓是一枝独秀,无人能出其左右,说句恐怕世人都心知肚明的话,如若他心生反意,准备举兵造反,未必就不会一呼百应! 试问这等将领,换做哪个皇帝能够安心? 帝王素来崇尚制衡之术,始皇帝自然也不例外,而且按照其犯罪记录推测,恐怕更甚,可如今军中根本没有能够制衡白起的将领,始皇帝如果说安之若素,没有丝毫猜忌之心,傻子都不会相信。 正是将这些看的透彻,陆遥才决定将白起作为下一个目标。 一己之力,肯定是扳不倒这个战功赫赫的三朝元老。 可若是假以始皇帝之手呢? 事实上普天之下,能够将白起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也唯有这位大秦帝国的主宰! 陆遥揉了揉脑袋,该如何去激化始皇帝心中隐忍不发的猜忌呢,这可是门技术活,恐怕并不比和白起赤手空拳的搏斗轻松到哪去。 就算是进谗言,也得能见到始皇帝的面不是? 刚刚想到这,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门外突然传来元宝的急迫声道:“少爷,宫里来了位公公,说是陛下要召见您!” 陆遥一愣,陛下无缘无故召见自己作甚? 带着疑惑走出门,只见元宝握着手在原地踱来踱去,神色有些焦虑,不由失笑道:“召我觐见,你慌个什么。” 元宝贼眉鼠眼的左右瞅瞅,然后低声道:“少爷,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陆遥皱眉道:“怎么说?” 元宝道:“一般来说宫里来人若是喜笑颜开的,那定然件好事,可那位公公自始至终板着张脸,跟咱侯府欠他多少钱似的,还不耐烦的大声催促,照小的看来,少爷您可得当心啊。” 陆遥松了口气,说的跟真的似的,原来都是瞎猜的,竟吓老子。 “少在那胡言乱语,巴不得你少爷我出事是吧?赶紧滚前面带路,别让那公公等急了。” 陆遥飞起一脚,将元宝踹了个踉跄。 迅速到了会客厅,打眼便见一老太监坐在里面捧着盏茶咂摸滋味呢,陆遥快步走了进去,拱手笑道:“让公公久等了。” 那公公瞥了陆遥一眼,放下茶杯,慢条斯理的掩袖擦嘴,然后跟半身不遂似的缓慢站起身来,公鸭嗓音亦是慢吞吞的,“这位想必就是陆公子了,陛下有旨……” 余音拉长,许久未停。 见陆遥没有任何动作,公公卧蚕似的眉毛微微一沉,又拉长声音道:“陛下有旨……” 陆遥蓦然醒悟,这是等着老子下跪接旨呢。 见他慢悠悠的跪下来,那公公这才继续说道:“宣天牢典狱陆遥入宫觐见。” 拢共十来个字,便戛然而止。 “微臣接旨。”陆遥大声道,紧跟着站起身来。 那公公宣完口谕,转眼换做一副笑脸,待陆遥起身,连忙走了过来,笑道:“例行公事,还望陆二公子担待,咱们这就走吧。” “陛下召见,臣岂敢耽误。” 出了镇国候府,坐上宫里专门传人进宫的辇车,见老公公双手拢在袖口中,眯着小眼睛一言不发,富态的老脸不见丝毫颜色,宛如老僧入定,陆遥轻笑道:“还不知公公高姓大名?” 那公公连忙道:“不敢不敢,老奴贱名实在是不值一提,二公子叫我钱公公就是。” 陆遥点头,问道:“不知陛下召我进宫究竟是何事,敢请公公能提前知会一二,下官心里也好有个底。” 钱公公淡淡笑道:“奴才只管传旨,像这等事,又怎会知道。” 陆遥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了他的手里,装作若无其事的道:“下官也知这种事不当问,可实在是心里有些忐忑啊,还希望公公能够大发慈悲,悄悄吐露一些。” 自古以来有钱好办事,这是从未变过的铁律。 钱公公笑眯眯的将银票收入袖中,忽然一拍脑门,说道:“哎呀,你瞧瞧老奴这记性,却是忘了无意间曾听陛下说起过那么一嘴,召见二公子似乎是为了什么黄四郎的案子。” 陆遥闻言一震。 这案子这么快就捅到御前了? “还有呢?”陆遥连忙又掏出一摞银票塞到钱公公的手里。 钱公公这回并没有立刻将银票收入袖口,面露难色道:“不是老奴不说,实在是只知道这些。” 第三十七章 惶恐 陆遥点了点头,沉思片刻,笑着将钱公公依依不舍攥在手里的银票,轻轻推到他的袖边,说道:“多谢公公提点。” 钱公公也笑了,顺理成章的将银票收了起来,道:“陆大人如此盛情慷慨,老奴委实受宠若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诶,公公这是说的哪里话。”陆遥面色一肃,说道:“宫中到镇国候府路途颇远,公公此来舟车劳顿,却甘之若饴,不辞辛劳,那是公公您的美好品质,可我等作为下官,岂能不心生体恤?这区区些许,实在是不成敬意,公公倘若满口受之有愧,那可真让下官无地自容了。” 钱公公听得心花怒放,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乱嚼舌头,说这陆二是个嚣张跋扈的混账东西,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天底下有如此懂事的混账纨绔?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不变的真理。 钱公公两摞银钱美滋滋的收入袖中,已是暗暗为陆遥开始鸣不平了。 其实作为传旨太监,钱公公什么人没见过,什么礼没收过…… 可是像这么重的礼,饶是钱公公也觉贵重,两摞银票,最起码也得两千两纹银。 这陆家老二,真是出手阔绰,懂事的让人喜欢啊! “陆大人还是第一次进宫面见圣上吧?”钱公公问道。 陆遥连忙道:“是,还请公公提点。” 钱公公捂嘴笑道:“说不上提点,只不过老奴忝为圣上近侍,平素常在圣上左右侍候,可能要比外臣更了解圣上的心思一些。陆大人只需切记,进宫之后,定要谨言慎行。尤其是面对圣上,不可多说无用。还有,莫要直视圣上,要心存敬畏。不管圣上此番召见陆大人你,是奖赏也好,还是惩责也罢,抑或只是闲唠家常,大人切记要诚惶诚恐,不可慢怠。”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规矩也恁地多些了。 陆遥摇摇头。 “多谢公公提点,下官一定牢记在心。” 陆遥是真的记在心中了,如果是见旁人,他必定不屑一顾,还谨言慎行?不可直视?诚惶诚恐?毛! 可即将要见的这位不是旁人,而是始皇嬴政! 饶是他无法无天,对这个世界的规矩礼法、上下尊卑嗤之以鼻,但对始皇帝还是敬畏的。 不害怕不行啊,始皇帝要杀他,不啻于捏死一只蚂蚁。 怀着些许忐忑,终于是到了皇城。 皇城坐落在骊山之下,名曰“阿房宫”,是三十年前始皇帝大定天下后下旨建造,耗费无数人力无力,据说累死在皇城下的奴隶尸骨,就有几近百万! 这是天下间最为巨大的宫殿,通体金碧辉煌,尊贵奢华,透着至高无上的**气势,更因依山而建,地势颇高,其中建筑林立,高耸入云,就仿佛是巨龙盘踞在云端,俯瞰整个世间。 陆遥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一睹阿房宫的全貌,正常来说本来应该感叹其雄伟壮观一番,可一想到这座天下第一宫城,根本就是无数尸骨堆砌而成的,心里就觉得有些别扭,甚至是厌恶! 车辇径直入了皇城,迎面就能看到一尊雕像巍然矗立,高约千丈,披坚执锐,面目威严,气势雄浑,似乎在俯视着它的人族子民,亦似目光望向远方,那遥远荒凉的塞外边境,注视着那里妖魔们的一举一动。 这是始皇帝的雕像,无论站在咸阳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清楚的看到它的存在。 无论是谁看向它,哪怕是圣人,都会情不自禁的低下头颅。 因为它是整个世间的主宰! “壮哉!” 陆遥仰着脖子,突然大声说道。 虽然很反感这座血迹斑斑的皇城,可这座雕像实在是鬼斧神工,栩栩如生,威武**,就好像真的始皇帝一样,陆遥瞧得震撼不能自已,脱口而出,实是情不自禁。 听他竟敢对圣上的雕像品头论足,钱公公吓得脸色一变,连忙抓住他的肩膀。 他没反应过来,一愣道:“怎么了公公?” 钱公公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陆大人,谨言慎行,不可胡言乱语。” 陆遥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捂嘴,嘿嘿笑道:“明白,明白,谨言慎行。” 车辇一刻不停,直到养居殿外的大门。 下了车辇,进入大门,又走了许久,方才走到殿外。 钱公公道:“陆大人在此稍后,老奴先进去禀告。” 陆遥点头,拱手道:“劳烦公公。” 钱公公随即走了进去。 没过多一会儿,就传出他的声音道:“召陆遥陆大人觐见!” 陆遥整整衣衫,大步迈入。 刚一进门,便听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殿中悠悠响起:“陆遥,你好大的胆子。” 说话之人坐在桌案前,身着黑色龙袍,手攥狼毫,正在批阅奏章,说是问罪,但语气淡然,并无丝毫责问之意。 始皇帝! 陆遥一凛,闻言猛然抬头,看向前方。 始皇帝慢慢放下狼毫,也看向了他。 钱公公就站在一旁,见状大惊失色,吓得浑身一颤,头低的更深了。 对视良久,陆遥忽然醒悟,对对对,不能对视,你看看这记性,咋就给忘了。 陆大人旋即又低下了头。 始皇帝哼笑道:“说你胆子大,果然不小。” 陆遥刚想说些什么,可是一想到还得谨言慎行,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至于诚惶诚恐,这样低着头不发一言,足够诚惶诚恐了吧? 咦? 黄公公在那挤眉弄眼的是在作甚? 难道是还不够诚惶诚恐? 陆遥大悟,连忙拱手道:“臣惶恐!” “哈哈哈!”始皇帝笑道:“惶恐?朕怎的一点都没看出来。” 陆遥佯装失色,说道:“微臣对陛下的敬畏之心,便犹如江河泛滥,滔滔不绝,一发而不可收拾,还请陛下明鉴啊!” 说着又向黄公公那里瞅了一眼,却见他依旧低着头向自己挤眉弄眼,嘴唇张动,也不知到底想说些什么。 还不够? 陆遥挠挠头,公公啊,你到底是啥意思啊? 第三十八章 谨慎 “陆遥,黄瑾是想告诉你,你该跪下了。” 始皇帝淡淡说道。 这位前所未有独一无二的圣王,仿佛没有什么能够瞒过他的法眼,黄公公即使背对于他,他亦是慧眼如炬,轻易看穿。 陆遥一凛。 愚钝了。 咋就没想到呢。 遇帝不跪,是为藐视! 胸襟豁达的仁主或许会既往不咎,可杀人盈野的始皇帝…… 哎呀卧槽! “臣叩见陛下!” 他连忙下跪,脸色都白了。 “遇朕竟敢不跪,陆遥,你可真是大秦臣子中的第一人。” 始皇帝的声音依旧平淡的没有一丝喜怒,更显天威难测,饶是陆遥也算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却也着实猜不到这位高深莫测的可怕帝皇,此刻对他的态度究竟是好是坏。 “臣惶恐,臣害怕……唔,臣知罪!”陆遥赶紧叩首,吓得瑟瑟发抖,甚至是胡言乱语了。 他其实是装的。 虽然很畏惧始皇帝,但他还远远没到那种畏之如虎的地步。 可虽然如此,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装上一装,让始皇帝感受到他发自肺腑的敬畏之心,然后既往不咎,网开一面。 始皇帝平静的目视他半晌,忽然挥挥手,说道:“平身吧。” 陆遥松了口气,面对这位震古烁今的帝皇,压力是真大啊。 等他站起身,始皇帝淡淡问道:“陆遥,你可知罪?” 陆遥额头一跳,说道:“臣不知有何罪,还请陛下明示。” 始皇帝冷哼了一声,道:“京兆尹已经报到朕这里来了,墨家执事黄四郎昨日才被你抓到京兆府,难道这才过了一日,你就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吗?” 陆遥早有应对,不卑不亢的道:“恕臣愚钝,不解陛下何意,如若是因臣抓了黄四郎而断言微臣有罪,臣……” 他咬了咬牙,梗着脖子道:“不服!” 黄公公的脸愈发的白了,头也埋的更低了。 蠢! 蠢货! 这陆二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竟敢和圣上犯牛脾气,这不是活腻歪了吗? 黄公公气的差点没晕过去,不过自问也是仁至义尽了,虽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可对方自己作死,洒家也是无能为力啊。 “你有何说辞?”始皇帝并没有想象中的盛怒,依旧是声音和缓,更似饶有兴致的问道。 陆遥道:“那黄四郎草菅人命,歹毒凶狠,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人神共愤!纵然他是墨家执事,难道就可视我大秦律法为无物吗?臣承蒙陛下看重,非正途入仕,但却也不敢妄自菲薄,辜负圣恩,自衬须披肝沥胆,殚精竭虑,方能回报陛下力排众议使臣为官之厚恩。臣之心,天地可鉴!为了百姓,更为了陛下,臣如何能眼见那黄四郎作威作福而视若无睹?若不将他送入官府,绳之於法,臣心……不安!” “哦?”始皇帝淡淡笑道:“依照你这么说来,你抓墨家执事,倒是为了朕了。” 陆遥不说话了。 始皇帝这句话可谓是大有深意,因为他没有直言黄四郎的姓名,而是称呼其墨家执事的身份。 称呼的改变,意思可就孑然一同了。 按照陆遥的理解,始皇帝恐怕是想说,你抓了墨家的执事,此举极有可能会令本就蠢蠢欲动的墨家找到把柄伺机发难,打破长久以来朝廷和墨家相安无事的平静局面,却说是为了朕,那你就说说,到底是怎么个为朕法。 陆遥自然不会说,即使心知肚明,始皇帝早就想将墨家乃至百家铲除,却也不会自作聪明揣摩其意图抢先开口,说自己抓黄四郎正是为了陛下铲除百家作敲门砖云云。 这么说是傻子! 在一切都尚未明朗的前提下,保持缄默才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这话得陛下您说! 否则万一日后您突然翻了脸,说悔不该当初听信谗言对百家发难…… 哼。 陆遥心中冷笑。 这未必不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小命就一条,还是得谨慎些为好。 等待良久,见他宛如老僧入定,一言不发,始皇帝沉声道:“怎么不说话了?你方才不还义正言辞的说是为了百姓、为了朕么,难道都是荒谬之言?” 陆遥大声道:“绝非荒谬,只是臣不敢说。” 始皇帝挥手道:“朕赦你无罪。” 陆遥摇头道:“臣还是不能说。” 始皇帝神情一冷,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冰冷起来。 陆遥巍然伫立,纹丝不动,面色如常。 许久后。 始皇帝忽然一笑,说道:“你倒是滑头。” 陆遥业已是汗流浃背,见始皇帝流露笑意,自衬算是挺过这一关了。 和皇上打交道,就是他娘的累! “臣确实愚钝的紧,还望陛下明示。” “愚钝?”始皇帝摇了摇头,道:“人人都说你是不学无术的纨绔,甚至就连朕也有所耳闻,亦听错就错,可现在看来,却是世人大错特错。你若是愚钝,还有谁称得上机警吗?看来让你当个区区天牢典狱,却是委屈你了。” 陆遥忙道:“臣确实是愚钝不堪,亦自知能力有限,承蒙陛下爱护,能官至五品已是感恩戴德,不胜荣幸,绝不敢再奢望有它。” “朕也就是这么一说而已,就算你当真能力非凡,也需逐步晋升,毕竟,现在朝堂上对你可是颇有微词啊。” 始皇帝旋即给陆遥吃了颗定心丸。 他是生怕被始皇帝调离岗位啊。 谁知倘若离开天牢,体内的最强典狱长系统还会不会存在? “陆遥,那墨家执事既然是你抓住送到京兆府,下一步你是如何打算的?”始皇帝没两句不离黄四郎的案子。 陆遥自然还得装疯卖傻,一愣道:“臣打算什么?那黄四郎既然已被京兆府羁押,自然就该由京兆府审讯,收集其罪证,待铁证如山,依法定罪就是。” 始皇帝似乎早就知道陆遥还得是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也不恼,又问道:“陆遥,你觉得如果那黄四郎果真被定罪,墨家会做何反应?” 陆遥道:“恐怕会生出些事端。” 第三十九章 任命 朝廷和百家向来是面和心不和,此事谁人不知? 如果在这等人尽皆知的事上还要继续装疯卖傻,那可真就是在挑战始皇帝的耐性了,陆遥当然不会做如此蠢事,故而没有丝毫犹豫,直言不讳。 始皇帝点点头,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接着问道:“如果墨家生出事端,又该如何?” “当然是以安抚为主,墨家传承已久,树大根深,倘若处理不慎,后果非同小可。更何况,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如今百家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墨家生事,虽然严重,却也难以动摇帝国根基,可若是百家一齐发难……会造成何等纷乱的局面,简直不堪设想。” 陆遥淡淡说道。 他当然不能说如若墨家生事,那就连根拔起,彻底剿灭,即使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他知道,即使他不说,始皇帝也会说的。 可有些话总不能全都让始皇帝一个人说了,那样会显得他是个全无用处的废材。 所以除了“以安抚为主”五个字外是假的,其它的话都是肺腑之言。 始皇帝皱眉道:“安抚?这是你的真心话?” 陆遥点头道:“依臣看来,还是安抚更为妥善一些,百家势力盘根错节,遍布我大秦上下,根基深厚,如若触动,必然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可怕后果。” “盘根错节,根基深厚……哼!”始皇帝起身负手缓缓踱了起来,冷冷道:“他们不过是一群苟延残喘的蛀虫而已!” 陆遥佯装愕然道:“臣……不知陛下何意。” “不知?你是装糊涂,小滑头。”始皇帝目光如炬,冷哼一声,不过并没打算计较,自顾说道:“你心知肚明,百家就是帝国咽喉上的一颗刺,若是安抚,只会使得他们更加肆无忌惮,愈刺愈深,直到使帝国有殒命之患!” 陆遥连忙摇头道:“臣……委实没想这么深。” 始皇帝忽然停下脚步,冷冰冰的看向他,说道:“那朕就给你说个明白。” “当初世道纷乱,我人族在妖魔间艰难生存,为谋求人族能够大兴,无数惊才绝艳者横空出世,各抒理念,形成百家流派。” “在乱世,百家争鸣,乃是中兴之兆,他们兼爱也好,纵横也罢,虽说亦是为一己功名,但结果终究是使得我人族愈发兴隆鼎盛,能够和强大的妖魔分庭抗礼,不再受其生吞活剥,奴役欺辱。” “可在太平盛世,百家就该蛰伏,甚至是烟消云散,唯存一法足矣!” 始皇帝声音愈发冷漠道:“朕并不否认百家曾经为人族出生入死的功绩,也正是因念及于此,当初才容许他们继续存在。可是近些年来,百家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尤其以墨家为首,肆意妄为,视朝廷颁布的法度如无物,长此以往,恐怕帝国大厦,终究会因这些蛀虫而崩溃腐烂!” “是这些蛀虫自己不识时务,朕若是再姑息放任不管,如何对天下万民交代?” 终于是开门见山了,陆遥拜倒伏地,大声道:“陛下圣明!” 始皇帝似笑非笑的注视着他,问道:“陆遥,你可知朕将这些说与你听,有何深意?” 陆遥埋着头,撇了撇嘴,明知道自己不会说,偏偏还要问,没想到您也是个犟种。 “臣不知。” 始皇帝笑道:“朕要交代给你一件事情去办。” 陆遥抬起头,一怔道:“臣才疏学浅,恐怕难当大任。” “朕还没说,你便急着推辞,看来已经猜出是什么事了。”始皇帝笑吟吟道:“朕原本还对你能否担当此重任怀有疑虑,可现在看来,却是多虑了。” 陆遥埋头不语。 大哥果然是神机妙算,一语中的,始皇帝竟然真的要以黄四郎的案子为由头对百家下手! 而自己这个一手促成此契机的始作俑者,自然是引发***的最好人选! 能得始皇帝委以重任,事成以后,固然是大功一件,可陆遥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 原因无它,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朝廷或许能将百家击溃,但未必就能斩草除根,不留祸患。 如若被那些残渣余孽寻仇…… 神仙也要头疼啊。 “你怕了?”始皇帝冷眼一瞥,问了一句当初和镇国候一模一样的话。 陆遥老老实实回答道:“怕。” 始皇帝大笑道:“小滑头,朕还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呢。” 陆遥苦笑道:“不瞒陛下,臣的胆子比老鼠还小。” 始皇帝道:“你既然还能说笑,说明并不是很怕。” “臣真的怕……” 陆遥无力的辩解。 始皇帝一瞪眼道:“怕也得去做!” 陆遥吓得一激灵,忙道:“是。” 始皇帝哼道:“陆遥,你可知,你能担当天牢典狱,朝野上下究竟有多少反对声音?你大哥何等知分寸的人,却冒然开口向朕为你求得这一官半职,又是对你有多大的期许?” 陆遥叹道:“臣都知道。” 始皇帝道:“既然知道,你就该明白,就算是再怕,你也得去做,不止是为了堵住百官的嘴,更为了镇国候的一片苦心。” “是。” “陆遥,在未见你时,朕也轻信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以为你只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可却依然打算召见于你,将此等重任交托在你的身上,全都是看在镇国候的面子上,希望你不要令他失望。” 陆遥心中一动,听这意思,原来这个机会也是大哥求来的…… “臣,定不辱使命!” 他再无二话,所有的顾虑全都烟消云散。 “如果是在未见你之前,朕确怕你将这份差事办砸,但是现在,朕相信,你定能如自己所说,不辱使命!” 始皇帝慢慢坐了下来,说道:“陆遥,如若你能将此事圆满办成,日后接手天策军,将顺理成章,没有人会再指手画脚,朕耳根子也能落个清净。” 怎么办?如何办? 说了半天,陆遥只想知道这个问题。 “不知臣接下来该如何做?” 始皇帝冷冷道:“从即刻起,黄四郎一案由你接手彻查,逼迫墨家露出马脚!” 第四十章 棘手 “逼迫”二字颇有深意,黄四郎虽说是墨家执事,又和巨子沾亲带故,墨家或许会因此而借题发挥,但仍旧装孙子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就算是真的露出潜藏的獠牙,亦未必就会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如若只是小打小闹,朝廷的屠刀便无情挥下,如此岂不是落人口实?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始皇帝之所以放任百家不除这么多年,是因为忌惮吗? 恐怕未必。 始皇帝怕的是铲除百家所带来的影响。 以帝国如今强盛无匹的强大实力,就算是百家联手,也决然难以抵抗,只能沦为栈板上的鱼肉。 可是灭百家易,消除影响却是难上加难。 诚如始皇帝自己所言,百家曾经为人族的崛起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无数人舍生忘死,呕心谋划,方使羸弱的人族在妖魔的环伺下渐渐能够安身立命,甚至是后来的分庭抗礼。 而如今人族一统,天下归心,倘若便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岂不是令天下人族寒心? 再者,百家势力盘根错节,民间,江湖,官署,甚至是朝堂,无处不见百家门人的身影,如若冒然赶尽杀绝,无异于一场惨绝人寰的大清洗! 以陆遥推测,始皇帝决然不会行此斩草除根之事,那样只会使如今这座运转正常的帝国机器在顷刻间崩溃。 始皇帝要灭的,是百家的“名”! 有名而无实,无须斩草除根,自然而然就会凋零直至覆灭,虽然一定还会有余孽坚持着那个已经被取缔的“名”而斗争,但孤掌难鸣,且举世不容,终究是难成气候。 当然,以始皇帝一贯血腥可怕的手段,杀人是在所难免的,就算不将天下所有百家门人悉数格杀殆尽,怕也是要血流成河,白骨堆山! 所以为了使那些不值得一杀的百家门人接受这个事实,就得找到一个必须毁灭百家的理由。 造反! 天下间还有比这个更合适的理由么? 只要百家流露出反心,朝廷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兵剿灭。 对于“叛乱”的百家,天下百姓只会鼓掌称快,而尚存的百家门人,也多半会感念皇帝圣德,没有殃及池鱼,心有余悸之下,岂还会一根筋的跟着已经覆灭的百家共同走向灭亡? 始皇帝话说的还是含蓄了一点。 逼迫百家露出马脚,言外之意不就是逼迫百家流露反意? 只有造反,才是朝廷对百家动手的最好理由。 这件事不可谓不棘手,在黄四郎的案子上,墨家或许会指手画脚,可若与帝国彻底撕破脸,即便墨家早有这份不臣之心,恐怕也未必有这份胆量。 逼迫墨家造反已经是难如登天,更别提牵连上与此案毫不相干的其它诸家了。 这份功劳,实在是不太好挣,陆遥也不扭捏,直言道:“陛下,臣之半份,自然是要为君上分忧解难,可此事太过艰难,而且责任重大,臣虽说信心满满,定能不辱使命,但事无绝对,倘若发生差池,甚至是徒劳无功,亦是可以预见到的,届时还望陛下宽恕。” 这件事对于始皇帝而言,恐怕是目前的头号大事,若是办不成,谁知道始皇帝会不会将他杀头以解心头之恨。 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事先言明为好,若是能够求得一块免死金牌,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小滑头,你想的倒美!”始皇帝何许人也,岂能看不出他的用心,冷笑道:“办好有功,若是办不好……哼,提头来见!” 陆遥面色一红,叹道:“臣遵旨。” “你这就立刻去督办黄四郎的案子,朕许你专行之权,朝堂上下官员,绝对无人胆敢掣肘,另外,朕再派给你一个得力帮手……”始皇帝瞥向恭立一旁的黄瑾黄公公,说道:“宣云泽。” 黄公公点头,扯着尖细的嗓子道:“宣殿前禁卫统领云泽!” 一位精壮男子旋即闻声进殿,下跪磕头,拱手道:“末将在。” 始皇帝点了点头,看向陆遥,道:“这是朕的殿前统领,有他在,你尽管放手施为,对于胆敢阻挠此案进行的人,你可先斩后奏,无须来请示朕。” “是。”陆遥拱手拜倒,偷偷瞄了一眼同样跪着的那位殿前禁卫统领云泽,不由心中一震,目如虎狼,刚毅镇定,一看就是位高手! “陆遥,希望你莫要让朕失望。”始皇帝一挥袖,道:“退下吧。” “微臣告退。” 走出殿门,陆遥浑身已是湿透,不由心有余悸。 这可真是要命的差事,办成了,恐怕会被百家余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办不成,还得掉脑袋…… 唉,当皇帝就是好啊,金口一开,哪管底下人要死要活。 陆遥腹诽不已,突然听得一旁的云泽道:“陆大人,兹事体大,不可耽误,你我这就前往京兆府,接手黄四郎一案的诸般事宜吧。” 殿前禁卫统领,就等于是皇帝的贴身保镖,而且此刻更充当着无异于尚方宝剑的作用,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陆遥怎敢怠慢,可还指着这位保驾护航呢,连忙拱手道:“好,接下来还得请云统领多多帮忙。” 云泽道:“不敢,陛下吩咐,末将定当尽心竭力。” 二人旋即出宫,直至京兆府。 见到韩浚后,这位京兆尹憔悴了不少,似乎是为黄四郎的案子而愁的焦头烂额所致,眼睛里满是红丝,眼袋乌黑,连满脸的胡茬都没修饰,邋遢的不成样子。 陆遥不禁笑道:“府尹大人日理万机,还是得多多保重身体啊。” 韩浚满是怨气的看向陆遥,虽然很想指着鼻子痛骂陆遥一顿,可到底还是顾忌陆遥的身份,以及自身的形象,只能暗暗憋气道:“不知陆大人此来有何贵干啊?如若是为了黄四郎的案子,恐怕还得多等些时日,待证据确凿之后,本大人自会派人去传讯于你。” 说着看向陆遥身后的云泽,这位宫中的殿前禁卫统领,他岂能认不出? 对陆遥冷言冷语,可是对云泽,饶是韩浚也不敢怠慢,连忙拱手道:“原来是云统领,今日怎的有功夫和陆大人一道前来?” 第四十一章 怒斥 云泽也不废话,开口道:“传陛下口谕。” 韩浚愣了片刻后,连忙跪倒。 云泽道:“陛下有命,着陆遥陆大人接手黄四郎案一切事宜,京兆府作为协助,需尽心竭力,不可阳奉阴违,唯陆大人马首是瞻,倘若怠慢,甚或是掣肘,延迟乃至阻挠办案进展,定严惩不贷!” 韩浚面色一变,诧异的看向陆遥。 将黄四郎案交由陆二? 陛下这是疯了吗! 陆二也会办案? 韩浚实在是琢磨不懂始皇帝究竟是何心思,可诧异归诧异,有人来接手黄四郎这个烫手山芋,他岂能有半分不喜?怕是狂喜还来不及呢。 强压着内心的欣喜,韩浚拱手伏地,说道:“遵旨!” 说罢,站起身来,只觉浑身一轻,彻夜以来的烦恼疲惫亦随之一扫而空,笑吟吟的对陆遥说道:“陆大人放心,有事你尽管吩咐,京兆府定然言无不从,竭力去办。” “好,不知府尹大人将黄四郎的犯案罪证收集的如何了。” 这个时候陆遥也顾不上客套了,毕竟若是案子办不妥当,脑袋恐怕难保。 韩浚尴尬笑道:“还在收集。” 陆遥皱眉道:“府尹大人的意思是,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韩浚愈发尴尬了。 陆遥面色一沉,已然明白这位府尹大人光顾着发愁了,恐怕直到此刻都没有派人前去收集黄四郎的罪证,不由心生愠怒,真他娘的耽误功夫,堂堂府尹,三品大员,竟然如此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简直是气煞人也! 若是平时,陆遥或许还会给韩浚三分薄面,然而此时此刻,圣谕在身,就算是内阁首辅来了,他也不鸟! “府尹大人,昨夜我明明已将黄四郎作案的一并细节全都呈递给了你,你只需按图索骥即可,怎会直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陆大人怒不可揭,区区五品,怒斥堂堂三品大员,跟训儿子似的。 韩浚被吼的一怔,旋即涨红了脸,辩解道:“陆大人刚刚做官,从未办过案子,怎知办案流程复杂,绝不是一蹴而就之事,期间有无数环节需要考虑。” 府尹大人实在是气啊,可是却不得不忍气吞声。 如果换做平素,陆遥敢如此刻这般一通怒吼,韩浚早就将他乱棍打出去了。 然而此刻陆遥有圣谕在身,有皇帝陛下在背后撑腰,饶是韩浚气的七窍生烟,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放屁!”陆遥压根不想听这些狡辩,眼睛瞪得溜圆,大声怒喝。 韩浚面色大变,寒声道:“陆大人,请你注意言辞,就算陛下命你主理黄四郎一案,可本官乃堂堂三品大员,你岂敢在本官面前大呼小叫!” 陆遥冷笑道:“怎么?说你还不乐意听了?什么流程复杂,什么有无数环节需要考虑,都是你畏首畏尾的托辞!府尹大人,我虽没办过案,却也知道,如果是个案子都要这般磨磨蹭蹭,早他娘的黄花菜都凉了!我白纸黑字,都给你写的明明白白,还复杂个毛?考虑个鸟!” 韩浚气极,粗鄙!欺人太甚! “陆遥,你……” 陆遥针锋相对道:“我什么?府尹大人,看来你还是不明白自己现下的处境,以为此案由我接手你就抽身出去了?陛下对此案极其重视,你这般磨蹭,拖延进度,陛下岂能不知?为何派我来接手,难道直到现在你该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么?你不想着将功赎罪,竟然还满口狡辩,哼,若是让陛下知道你依然如此执迷不悟,恐怕……” 韩浚悚然一惊,看向一旁负手而立的云泽,不禁冷汗直流。 原来如此…… 原来陛下是对自己处置黄四郎一案犹豫不决而不满,这才将这陆二派来…… “陆大人……”韩浚赶紧堆笑着脸。 “怎么?”陆遥冷冷一哼,贱骨头,乖乖受训不好么,非得老子搬出皇帝吓唬你。 韩浚苦着脸道:“不是韩某狡辩,实在是……唉,不说这个了,此刻尽快将黄四郎的罪证收集到才是重中之重,韩某这就立刻派人去。” 陆遥冷着脸,真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现在知道急了?老子还不急了呢。 “不急。” 陆大人一抖袖袍,慢悠悠的坐了下来,而后看向云泽道:“云统领坐。” 云泽点头,跟着坐了下来。 韩浚不敢坐,只能站着,如同惊弓之鸟,内心忐忑不安,堂堂的府尹,此刻竟卑微的像是等待主人训话的小厮。 府尹大人憋屈啊,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可是憋屈又能如何?还是得陪着笑脸。 陆遥属实是将他吓唬住了。 随手端起桌子上的茶盏瞅了一眼,陆遥皱眉道:“这茶怎么是凉的?” 韩浚连忙大声道:“来人啊,快沏壶茶来!” 陆遥笑了笑,知道这位府尹大人被自己吓得不轻,却故作讶异道:“府尹大人也坐啊,站着作甚?” “韩某站着就是。”韩浚是由衷之言,他只想站着,坐着也是如坐针毡。 陆遥道:“既然府尹大人执意,下官也就不让了……茶怎么还没来啊!” 韩浚一听,冲着门外大集道:“快上茶来,不得磨蹭!” 半晌后,茶才被人急忙端了上来。 陆遥拿起浅尝辄止,然后捏着茶盖轻轻刮着杯缘,说道:“下官虽未从未办过案,但凡事一通百通,却也知办案需得雷厉风行,以免凭生枝节。” 虽然心里不屑一顾,暗骂你陆二会办个屁案,但韩浚却不敢将这种不屑在脸上表现丝毫出来,道:“陆大人说的是,是韩某太拘泥于流程了。” 陆遥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府尹大人能够有这种觉悟,实在是难能可贵,如果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必然圣心甚慰。其实依照下官推测,陛下也未必就是责怪你办案太过拖沓……” 殿前禁卫统领还坐在边儿上呢,陆遥可不敢再继续假传圣意,反正吓唬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该是和这位府尹大人交心的时候了。 不能逼迫太甚,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就算这位府尹大人还不如只兔子,可万一出工不出力,没准会坏了大事。 唉。 还是当个纨绔舒服啊。 当官什么都得想的面面俱到,太他娘的累! 陆大人将茶盏放在桌上,叹了一声。 第四十二章 墨家总院 “黄四郎一案如今上达天听,破案迫在眉睫,如若耽搁,恐怕府尹大人和下官都将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陆大人有何安排,韩某定然倾力协助,不敢怠慢。” 韩浚急不可耐,已然跃跃欲试,极欲尽快破案,将功赎罪。 陆遥道:“首要之事,自然还是要将黄四郎杀人的罪证找到,只有铁证如山,方能定罪结案。” 韩浚说道:“韩某这就亲自带人去收集罪证。” “那就有劳府尹大人了。” 韩浚点头,旋即急慌慌的调兵遣将去了。 目视韩浚远去,陆遥皱着眉头,手指轻轻扣在桌面上,陷入了沉思。 韩浚虽然为人谨小慎微了些,但是能力还是有的,否则焉能得始皇帝垂青担任京畿府尹至今。 退一步说,就算韩浚蠢如猪狗,能力一塌糊涂,但自己提供的信息一应俱全,就算是头猪闻着味一路追踪,想必也能轻易将黄四郎的罪证找到。 将黄四郎定罪已经是毫无疑问之事,可现在的问题是,墨家那边究竟会不会出头,如果无动于衷怎么办? 倘若墨家视若无睹,不敢跳出来兴风作浪,该如何让他们有跳出来的勇气呢? 抑或是,栽赃嫁祸? 他们不想造反,那就诬陷他们造反! 反正始皇帝只是想师出有名,不愿被世人唾弃朝廷鸟尽弓藏,滥杀人族功臣,至于墨家以及百家是不是真的造反,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天下人认为他们是想要破坏帝国安定的反贼,那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陆遥嘬了嘬牙花子,真他娘的卑鄙啊,官场果然是趟浑水,老子这才蹚进来没两天,就如此卑鄙无耻了。 栽赃嫁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起码逻辑上得说得通,否则被天下人瞧出破绽,指责朝廷罗列罪名,栽赃构陷,届时群情激愤,自己这个一手炮制的始作俑者,说不得会被始皇帝推出来当挡箭牌,那可真的就是作茧自缚了。 该如何是好呢? “云统领,随我去墨家总院,” 陆遥思虑再三,终于打定主意,与其在这里徒自苦想,不如先去摸摸墨家的底,看看墨家眼下对黄四郎一案究竟是何态度。 云泽闻言微微皱眉,问道:“去墨家总院?” 陆遥点了点头。 云泽道:“墨家总院就在城北外邙山上,那里虽在朝廷的管辖监视之下,但却是属于名副其实的三不管地带,陆大人还是莫要孤军深入的好,如若遇到凶险,即便是有人报与朝廷,短时间内,朝廷怕也是鞭长莫及。” 陆遥哈哈笑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纵然那黄四郎是我亲手所抓,难道墨家还敢公报私仇,将我这位堂堂朝廷命官如何?再说有云统领随行保护,就算墨家总院是龙潭虎穴,陆遥也自衬定能安然无恙。” 见陆遥坚定,显然此行是非去不可,云泽虽然还有顾虑,但终究是没再坚持,说道:“都依陆大人行事。” “嗯。” 陆遥点头,心里实则也颇为紧张,墨家总院,虽非龙潭虎穴,但恐怕比龙潭虎穴还要凶险,他岂能不知? 可是没法子,只有亲自去探一探墨家此时此刻的态度,方能为接下来的事作计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事不宜迟,陆遥和云泽旋即动身,向京兆府借了两匹快马,往城外疾驰而去。 咸阳城被大山环绕,东是骊山,南是昆山,西是煚山,北则是邙山。 邙山最是高耸,犹如擎天之柱,直入云端,峭壁磡岩,奇险无比。山路绕山而修,逶迤向上,便似蟒蛇缠绕一般,故又名蛇盘山。 在邙山之巅,便是墨家总院,其中机关无数,凶险莫测,就算是熟门熟路的墨家子弟,在其中行走也要小心翼翼,否则一不小心触动环环相扣的精妙机关,怕就会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就因为盖绝世间的机关术,墨家总院号称天下最为坚固的堡垒,曾有武圣率领万余精兵围攻,愣是连山顶都上不去,差点全军覆没,就连那位武圣亦是身受重伤,由此可见,墨家机关术,究竟有何等恐怖。 坊间传言,当初大秦定鼎天下,始皇帝旋即便迁都于此,修建咸阳,此举正是为了提防墨家,将墨家搁在眼皮子底下,以便时时刻刻监视它的一举一动,倘若墨家生出丝毫不轨之心,朝廷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其连根拔起!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墨家素来都是当权者不敢忽视的强大势力,抛去神乎其技的机关术,墨家剑士,神出鬼没,更是天下闻名,曾经也不知有多少妖魔死在墨家剑士的剑下,甚至是妖王魔君,也有许多死于墨家剑士的暗杀! 战国四大刺客,光是墨家,便独占其三! 站在邙山之下,仰头望去,云雾氤氲,山顶参差错列的建筑朦朦胧胧依稀可见,想到即将就要和这么一个阴诡组织势同水火,陆遥便感到寒意涌上心头。 云泽站在他的身边,亦抬头仰望,道:“这般冒然上山,云某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毕竟是墨家总院,饶是云泽这位殿前禁卫统领,也不敢轻蔑小觑,反而是忌惮不已! 陆遥笑道:“来都来了,总不能打道回府吧。” 云泽沉吟片刻,道:“不如我先上山去探探虚实,陆大人且先留在此地。” “不必,墨家若是够胆量敢杀我,还省得我再花心思去逼他们了。”陆遥冷哼一声,大步走向山道。 云泽凛然,陆大人这是要……以身饲虎? 这个念头闪过,云泽不禁肃然起敬。 邙山奇高险峻,且山路狭窄,若是失足掉落,必是尸骨无存。 陆遥扶着山壁,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看得后面的云泽失笑道:“陆大人,如此步行上山,未免太过缓慢,不如云某背你上去。” 陆遥停下脚步,欣喜道:“求之不得。” 他早就听说过,修炼到了一定地步,就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甚至是御风而行,遨游九霄。 云泽既然能做殿前禁卫统领,护佑始皇帝左右,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陆大人,失礼了。” 云泽说罢,一把抓住陆遥的胳膊,身上骤然爆发出狂猛的真气,就像是火焰一般熊熊燃烧,随后猛的跳起数十丈高,继而踩着山壁径自向上,轻松自如,宛如在平地飞奔! 第四十三章 虚情假意 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唯武道臻至极高深之境而不可为。 也就是十数个呼吸之间,云泽抓着陆遥踩着峭壁飞奔挪腾,已然到达山巅之上。 武道高手注重肉身力量,将自身血肉千锤百炼的坚不可摧,威力无穷,而相应的则不得不忽视了对于真气的运用。 所以鉴别一位高手究竟是武修,还是剑修、法修,其实颇为简单。 如云泽这般借力而跃,虽浑身布满真气,但作用仅仅只是辅助身体的力量,这种便是明显的武修。 至于剑修,运用真气则要比武修略高一筹,可将真气施加在外物之上,御剑而行,但其实与武道高手飞檐走壁实质上也没有太大分别,区别只是一个仰仗肉身,一个注重于剑,至于体内真气皆不过是作为辅助作用。 而真正能够将真气运用的妙到毫巅、发挥的淋漓尽致的,毫无疑问,自然就是法修了。 法修高手没有肉身之利,亦无须借助外物,凭借真气就可施展驭风之术遨游九霄,驰骋长空。 被云泽轻松的带上山顶,陆遥却是一点也不轻松,被抓着上来的途中,就好像一条小命被攥在了对方的手中,不禁心惊胆颤,唯恐云泽失手松开,然后堕入深渊,一命呜呼。 好歹是到了山顶,陆遥心有余悸,内心仍旧砰砰直跳,没有平复下来,双腿有些发软,在云泽松手的那一刹那,顿时便像一团烂泥般摔倒在地。 云泽变色道:“陆大人,你没事吧?” “小事一桩,他娘的,都怪这地太滑。”陆遥咽了口唾沫,强颜欢笑,狠狠敲了两下大腿,疼痛将腿上的酸软冲淡几分,然后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被吓成这副德行,饶是陆大人这般厚的脸皮,亦是觉得太过丢人,只能埋怨地面太滑,以至于不慎摔倒。 云泽瞧了瞧他脚下有些泥泞的土地,剑眉微皱,片刻后恍然大悟,轻轻一笑,彼此心照不宣,也没说破,转头望向不远处的机关城,肃然道:“前面就是墨家总院了。” 陆遥也将目光看向前方。 机关城! 天下第一堡垒! 闻名不如见面,眼下身临其境,近距离一睹真容,虽未走进其中,陆遥已然觉得有股阴森诡异之气逼面而来,不由背脊发凉。 “哼,墨家总院,不过如此,你我所在之地,已是逼近其门户,但墨家仍然毫无察觉,真是浪得虚名,令人大失所望。” 为了掩饰内心抑制不住的丝丝寒意,陆遥极尽藐视,出言嘲讽。 云泽脸上的凝重自始至终都没有融化半分,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在这邙山上下,遍布机关鸟,一旦有外人进入,机关鸟就会飞到总院报警,墨家岂会察觉不到你我的到来。” 陆遥一凛,说道:“那为何不见人影?” “他们只是潜伏在了暗处而已。”云泽负手而立,淡淡道:“既然已看清云某,何必再藏头缩尾,难道这就是墨家的待客之道?” 他话音一落,也不知从何处,刷刷刷掠出一众人来,为首的那人腰挎黑剑,呵呵笑道:“是我等太过于小心谨慎了,没想到竟是殿前禁卫统领云泽云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云泽漠然点头。 突然出现这么多人来,陆遥不禁一震,却见对方为首那人虽然话语恭敬,而且满面笑意,但眼神中分明透着戒备、忌惮。 身后那些人亦是如此,虎视眈眈,怕是只要那人一声令下,就算是殿前禁卫统领,也敢一拥而上,乱剑分尸! “这家伙什么来头?”陆遥低声问道。 云泽道:“墨家大执事,七境剑修岳长溪。” 陆遥又是一震,剑修素来最难修建,盖因需心无旁骛,将自身和剑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而能完全这等地步的却是寥寥无几。 当今世间,几乎绝大部分剑修,都在五境之下苦苦挣扎,六境已然是出类拔萃,而七境堪称登堂入室,数量更是稀少,八境、九境屈指可数,几乎每一位都是名震天下的存在,至于剑道圣人…… 还没听说过。 自三十年前剑圣羽神遗在峨眉山溘然坐逝,这数十年间,再未听说过有剑圣诞生。 剑道之途,不仅艰难,而且凶险,若是不慎,便有身死道消之虞,可古往今来还是有数之不尽的人趋之若鹜修练此道,便是因此道精深莫测,且攻击力天下第一! 举个例子,以云泽武道八境的修为,如果和岳长溪这个剑道七境不计生死的对上,云泽未必就会稳超胜券,甚至败亡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就是剑道的厉害! 墨家果然是藏龙卧虎啊,大执事就有剑道七境的可怕实力,那么那位神秘莫测的巨子呢? 陆遥凛然,不过此刻已经不是再计较这个的时候了,既然已经决定和墨家彻底对立,那么想办法如何将其踩死才是重中之重,让其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翻身!自己则再无后顾之忧! “在下陆遥,昨日抓获一歹徒,后来得知,这位歹人……竟是贵院执事,在下思来想去,唯恐破坏朝廷和贵院的安定团结,特意来负荆请罪。”陆遥拱了拱手,大声说道。 岳长溪闻声眉头一凝,惊异陆遥竟然有胆量敢到邙山上来,但转眼一瞧陆遥身边的云泽,不由暗自揣测,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负荆请罪? 有谁会是带着禁卫统领大摇大摆的闯上山来请罪的? 岳长溪冷冷一哼,道:“陆遥,你想做什么?如果是为耀武扬威而来,怕是挑错了地方。” 黄四郎放浪形骸,即便是岳长溪也颇为不齿,若不是顾忌他是巨子的侄子,早就将他扫地出门了。 可再是厌恶,黄四郎到底是墨家的人,陆遥才将他抓住送了京兆府,扭头便来邙山虚情假意…… 这是在打墨家的脸! 是在挑衅墨家的威严! 岳长溪暗暗生怒,可是却不敢动手,只能言语恫吓,一来是顾忌陆遥身边的云泽,二来亦是忌惮镇国候府。 第四十四章 机关城 镇国候府乃军爵侯府,镇国候陆虞虽已卸甲,但仍为天策铁军的实权统帅,据说而今闭府裁花,但谁敢轻视? 岳长溪是见过陆虞当初是何等威风的,年纪轻轻,便臻武道巅峰之境,乃是古往今来有史可寻的最年轻的武道巅峰强者,更执掌铁军天策,杀妖魔如屠鸡宰狗,最为可怕的是其城府极深,智算近妖,与其为敌,不啻于自寻死路! 陆遥的名声委实是拙劣不堪,岳长溪略有耳闻,所以压根就不将他放在眼中,可是却不得不顾虑镇国候陆虞的存在。 如果陆遥不是镇国候的亲弟弟,恐怕现在已经人头落地了。 “岳执事何出此言?” 见岳长溪话语冰冷,隐约有些怒意,却依旧按兵不动,陆遥微微一笑,已知即便是墨家,怕也忌惮自己的身份,更何况自己身边还站着宫中的殿前禁卫统领,只要这岳长溪不是铁了心的想要和朝廷翻脸,根本就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在下是真心诚意来负荆请罪,怎的竟被岳执事误认为是耀武扬威?墨家总院,世人敬畏,就算是借在下一百个胆子,也决然不敢在这等人族圣地造次,岳执事误会了。” 陆遥笑了笑道,虽然拼命解释,可有恃无恐的嘴脸却是抑制不住的流露出来。 岳长溪寒声道:“你到底来邙山何事?” 转眼看向云泽,面色依旧冷峻,道:“云兄此来亦是蹊跷,按理说你公务繁忙,怎的有空陪陆遥这纨绔子来我墨家总院。” 云泽淡然道:“陛下命云某随身保护陆大人,陆大人来,云某自然不得不来。” 岳长溪面色一沉。 这陆二何德何能,也配始皇帝如此厚恩,委派堂堂禁卫统领贴身保护,事情真是越来越蹊跷了。 这时只听陆遥说道:“说了在下是来负荆请罪的,岳执事不信,在下也没法子。既然如此,那在下就说点别的。” 岳长溪冷笑道:“说什么?” 陆遥一抖袖袍,负手于后,说道:“在下奉陛下之命,主理黄四郎一案,想到那黄四郎虽然罪大恶极,但毕竟是墨家的执事,如果冒然将其定罪,恐怕会惹得贵院对朝廷心生嫌隙,此来就是想询问贵院对此案的看法,在下也好心里有个谱。” “什么?”岳长溪一惊,似乎是没想到黄四郎的案子已经捅到了御前,又似是惊讶于始皇帝竟然会派陆二来审理此案。 始皇帝到底是何用意? “岳执事这是心有疑惑么,有云统领在此,岳执事就应该能够猜出,在下说的都是真话。”陆遥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 云泽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时刻注视着岳长溪等人的一举一动。 待到距离岳长溪不足两丈,陆遥停下脚步,说道:“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何况在下是墨家着想而来,岳执事就打算一直让在下在这里站着吹冷风么?” 岳长溪面色阴沉,道:“既然如此,还请入院中说话。”转身在前引路。 陆遥紧随其后,心下忐忑的同时,不禁更有些好奇。 墨家机关术天下无双,而机关城则囊括了墨家机关术的所有精妙,乃是代表着墨家机关术巅峰的完美作品。 机关城建在山体之中,底下有九九八十一层,除了上下行走的阶梯之外,往下深入可乘坐以绳索升降的机关。 坐在机关上径直而下,陆遥不由啧啧称奇,墨家机关术巧夺天工神奇莫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竟然连电梯都发明出来了。 当然,此“电梯”并非是以电为动力,而是借助齿轮旋转之力,但却更显精妙绝伦,令人拍案叫绝。 纵观整座机关城上下,几乎到处都是巨大的齿轮在缓慢旋转,这是机关城所有机关的动力来源,陆遥暗暗心想,是不是将这些齿轮全部破坏掉,这座机关城就会陷入瘫痪,所有机关则随之而失灵呢? 恐怕不太可能。 这些齿轮既然摆在明面上,证明墨家根本就不怕会被外人破坏,如若毁去齿轮,机关城就会沦为死城,那这座山中之城如何对得起天下第一堡垒的美誉? 朝廷欲灭墨家,必先灭机关城,可这座天下第一堡垒又岂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当年那位武圣率领精兵近万,都险些全军覆没,最终铩羽而归,就算帝国兵强马壮,能够将机关城攻破,恐怕也不知得添多少性命于这深窟之中。 “如果这座机关城有机关图纸的话,倘若能搞到手的话,又是大功一件。” 陆遥左顾右盼,在心里琢磨。 机关城的可怕就在于这里环环相扣无处不在的厉害机关,若是能够将这座机关城的内部图纸搞到手,那些机关定然就会形同虚设。 可先不说机关图纸会不会有,就算是有,也一定是被墨家当做绝密,能够掌握的最起码也得是四大执事那般地位的人物,甚至是就由巨子亲手掌控也是大有可能,想要搞到,谈何容易。 陆遥摇了摇头,就在这时,机关忽然停止。 随岳长溪走下机关,来到一间似乎是议事厅的地方,岳长溪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二位请坐。” 坐下之后,陆遥奇道:“巨子不打算出来相见么?” 岳长溪神色一寒。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口气不小,巨子大人也是你配见的? “岳某在墨家也算是能说得上话,你有何话,尽管对岳某说就是。” 岳长溪声音冰冷。 陆遥轻笑道:“在下绝不是有瞧不起岳执事的意思,只是怕岳执事做不了主啊。” 岳长溪愠怒道:“不知何事,连岳某也作不了主。” “谁人不知黄四郎是墨家巨子的亲侄子,而今他锒铛入狱,等待的将是律法的审判,如若巨子不亲自出来表明对此案的态度,在下很难办啊!” 陆遥嘿嘿一笑,道:“岳执事虽然在墨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下,但黄四郎的事,说是墨家的事,倒不如说是巨子的家事,岳执事能够代表巨子的态度吗?” 第四十五章 人精 岳长溪皱了皱眉,这陆二,还真是小瞧了,言语竟如此犀利! “岳某既然说可以全权做主,自是说话算数。” “如此就好,不是在下啰嗦,实在是怕岳执事大包大揽,届时若惹得巨子盛怒,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遥沉吟片刻,问道:“黄四郎现在已然被羁押在京兆府大牢,韩浚韩大人正在收集其罪证,恐怕不久后就会开堂问审。恕在下直言,贵院黄执事的所作所为,想必岳执事即便不全知情,也应心中有数,一旦开堂,铁证如山之下,以黄执事犯下的杀人罪责,按照大秦律例,怕是株连九族都是轻的。” “陛下将此案交由在下督办,在下诧异之下,曾妄自揣测,陛下可能是深知京兆尹韩大人执法威严,公正严明,若是由他亲自审理,贵院黄执事定然难逃分尸甚至株连的下场。朝廷和墨家相敬如宾,其乐融融,若是因此事而生出嫌隙,恐非陛下所愿。故陛下深思熟虑之下,才将此事交由我这个不相好的典狱来督办,因为陛下知道,在下能力平庸,一无是处,但未必就敢触贵院的霉头。” 陆遥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听似句句真诚,发自肺腑,可岳长溪何等人也,怎会被轻易迷惑。 能力平庸?一无是处? 这或许是真。 可不敢触墨家的霉头? 如若真的不敢触墨家的霉头,又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知黄四郎是墨家执事,还将他押送到京兆府! 那时这陆二就没想过,此举会触墨家的霉头么! 岳长溪面色阴沉的可怕,只觉陆遥是在拿他当傻子一般糊弄,冷冷笑道:“依你所言,你是要断黄四郎无罪了?” 陆遥一叹道:“在下也是为难啊,若是将黄执事定罪,恐怕贵院会心生不满,继而破坏贵院和朝廷的安定团结;可若是将黄执事无罪释放吧,如今此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们得知后还不得戳在下的脊梁骨?” 岳长溪似笑非笑道:“你这么说,岳某反倒是听不懂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还请你谨言慎行,墨家素来和朝廷同心同德,从未有过逾矩之举,又岂会因为一件小事而离心离德。” “那是那是,墨家一向安分守己,乃百家楷模,天底下谁不知道,是在下失言了。”陆遥笑意渐深,转而问道:“既然岳执事说此事你可以全权做主,那么就给在下一个态度如何?若是愿意大义灭亲,在下便再无顾虑,将黄四郎明正典刑,而若是不愿黄四郎伏法,在下纵然为难,怎么也得想法子保住黄执事。” 岳长溪默然,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是一道难题。 如果答应大义灭亲,巨子那里如何交代? 况且若是开了这个先例,今后墨家弟子,岂不是要任由朝廷宰割? 但明言保黄四郎…… 岳长溪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陆遥在挖坑让他往里跳。 身为墨家大执事、在墨家仅次于巨子之下的二号人物,岳长溪何等眼力,岂能看不出陆遥表面人畜无害,实则阴险狡诈,话里话外,暗藏机锋,此番前来绝不仅仅是为询问墨家态度那么简单,没准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呢。 沉吟许久,岳长溪忽然一笑,说道:“我墨家的态度暂且搁在一边,你口口声声说黄执事有罪,难道这案子已经是证据确凿了?” 这番反客为主着实厉害,陆遥被噎得一默。 岳长溪得理不饶人,接着说道:“陆遥,就算陛下命你来审理此案,但证据尚未确凿,你便来我墨家询问态度,是不是有些太过于急迫了些?是否你早就想好罗织罪名,构陷四郎,而此举或是向我墨家讨功?还是……你实际上针对的就是我们墨家!” 说到最后,话音已然冷漠无比。 陆遥面色微沉,不愧是墨家的二号人物啊,心思缜密,竟差点便猜出自己的用意。 看来和这般人物打交道,得万分小心谨慎才好,否则没准哪句有所疏忽,就会被其彻底识破用意。 默然良久,陆遥深深一叹,说道:“岳执事这般说,说句不中听的话,却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下一番好心,却被岳执事如此恶意踹度,实在是心凉啊。” 岳长溪没说话,似是在等待陆遥继续发挥,惺惺作态。 “黄四郎的罪行已经是铁证如山,为其定罪不过是时间问题,趁这之前,在下此来便是想得知贵院的态度,免得待证据确凿开堂问审之后,再无转圜余地。” 陆遥站起身,双手负后,居高临下的道:“热脸贴冷屁股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岳执事既然怀疑在下来意不明,在下又何必继续留在这儿自讨没趣,这就告辞了,至于黄四郎的案子,在下自会秉公办理,届时他若是被杀头以正律法,还望贵院莫要怪罪在下,在下可是来征询过贵院的意见,是岳执事疑神疑鬼。” 说着冷冷一哼,道:“云统领,既然如此,咱们就走吧。” 云泽如何看不出他这是在装腔作势,当下淡然点头,随后起身。 岳长溪眉头皱紧,虽然明知陆遥此来目的不纯,却是更想他到底怀着什么目的,忽的展颜笑道:“是我错怪了,二位原来是客,连杯热茶都没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说我墨家待客不周?快快坐下,你的好意,岳某和墨家心领了。” 这也是个人精,陆遥何尝不知,都是演戏,就要看谁的演技更精湛了。 装作气哼哼的又坐回在座位上,陆遥淡淡道:“现在岳执事可否告知墨家究竟是何态度了么。” 岳长溪目光含有深意的看着陆遥,忽然轻轻道:“当然是要保四郎了。” 听到这句话,陆遥如释重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和岳长溪磨嘴皮子磨了这么久,他等得就是这句话! 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不过只要出自这位墨家大执事之口,尽管不是真的,也得当做是真的! “哦?”陆遥坏坏一笑,这种不怀好意的笑容再也不加以暂时,诧异道:“岳执事此言,是要视大秦律例为无物了?” 第四十六章 厚颜无耻 岳长溪闻言面色顿时垮了下来。 这陆二究竟什么路数? 他到底何意? 岳长溪突然生出一种自己像是被猴耍的错觉,而当见陆遥脸上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愈发的明显,立时便知这不是错觉! “陆遥!”岳长溪有些怒了。 身为墨家大执事,剑道七境的当世顶尖高手,自有一身傲骨,能够和陆遥多说几句,他自衬已然是大发慈悲了,可没想到陆遥说了半天,实则竟似在戏耍于他,他怎能不勃然大怒? 察觉到隐隐约约的杀意,云泽面色一沉,拳头登时紧握,青筋暴起,只要岳长溪胆敢轻举妄动,他的拳头就会毫不犹豫的轰向这位墨家大执事! 高手发威,非同小可,一般人定会吓得心惊胆颤,可陆遥是谁,连始皇帝都敢无惧对视,遑论区区岳长溪了,只当不见,淡然自若,说道:“律法如山,不容亵渎,没想到墨家如此高洁之地,门下出如此败类,不想着与之划清界限,反而却要在下以公谋私,委实令在下失望。” 岳长溪怒极,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他早就知道陆遥来此目的不纯,绝不会是如所说的那般心怀好意,但却无论如何也没猜到,这厮竟然厚颜无耻到不仅只当所说的那些话是放屁,还他娘的反咬一口! 真是欺人太甚! “陆遥,看来你是故意来消遣岳某的。”岳长溪森然说道:“是你说征询我墨家意见,如今却又义正言辞的和我说起律法如山来,肯来你是诚心想要和我墨家作对了。” 陆遥家世显赫,而今又得始皇帝钦点审理黄四郎一案,可岳长溪言语中的威胁之意仍是昭然若揭,似乎浑不畏惧,窥一斑而见全豹,可想墨家之强硬,以及有多无法无天。 岳长溪的盛怒,都在陆遥的意料之中,事实上先前说那么多,也正是为引诱这位墨家大执事亲口说出要保黄四郎的话,然后陆遥再亲口打破岳长溪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让他愤怒,让整个墨家愤怒! 人只有在愤怒之下,才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 墨家不想反,那就推波助澜,逼他们一把! 这只是开胃小菜,陆遥为墨家准备的美味佳肴,其实才刚刚开始。 “岳执事是不是误会了,在下的确是说过要征询贵院的态度,可何时说过要听从贵院的态度去做?在下虽然尊敬墨家还有巨子,可身为堂堂朝廷命官,承蒙陛下信任总理黄四郎一案,又岂能罔顾法度,为人谋私?” 岳长溪怒不可遏,陆遥更像是被侮辱了清誉一般,怒冲冲道:“在下委实没想到,岳执事竟然会对在下说出这种话来,原本不过是客套之言,真没想到,岳执事信以为真不说,反而还要本官辜负陛下信任,置大秦法度为无物,让普天下的秦人百姓心寒!如此,断然不能!” “你……竖子……”岳长溪快气疯了,声音都止不住的哆嗦起来。 他是真想一剑将陆遥捅个透心凉,以解心头之恨,也免得让陆遥再这般装腔作势的喋喋不休,令自己心烦意乱。 可他终究不能这么做。 至少现在不能这么做。 因为他没有把握在捅死陆遥之后,能够留住云泽。 一旦云泽逃脱,那么墨家将要面对的,不仅是镇国候府的疯狂报复,甚至还将和朝廷彻底撕开面皮! 他作不了这个主。 “送客!” 他闷声大喝。 话音刚落,门下猛的冲进来十数墨家弟子,想来已经埋伏许久。 “请!” 这十数墨家弟子齐声道。 陆遥屁股也没抬起来一下,就跟没听见岳长溪的话一般,对这些气势汹汹的墨家弟子亦是视若无睹,奇道:“岳执事刚才不是说要请我和云统领吃杯热茶么,怎的还不见茶水上来,在下确是有些渴了。” 岳长溪还从未见过天底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气笑道:“陆二,你难道是想赖着不走么?” 陆遥叹道:“岳执事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呢,事情还没谈完,你便这般沉不住气,实在是有失身份。” 岳长溪沉声道:“还有什么谈的!你这是在挑战岳某的耐性。在邙山上撒野,陆二,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陆遥神色冷了下来,说道:“什么地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然是陛下的地方!还有一句话,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墨家难道不是陛下的臣子?说起来,岳执事和在下还是同僚呢。” 云泽深以为然,点头道:“正是如此。” 听这二人一唱一和,岳长溪气的肺都要炸了,蓦地冷眼看向云泽,寒声道:“云兄,你要眼睁睁的看着这纨绔子在这里胡闹么?岳某是好脾气,可我墨家门人可未必人人如此,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别怪岳某事先没有提醒。”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可云泽岂会惧怕? 忌惮是一码事,惧怕却是另外一码事。 云泽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岂会容人威胁,依旧是以云淡风轻的语气道:“云某的职责,是为保护陆大人,至于陆大人想做什么,云某皆无权干涉,只会无条件的服从,这是陛下的旨意。” 面色一冷,看向岳长溪的目光也有些针锋相对起来,说道:“既然岳兄好意事先提醒,来而不往非礼也,云某也要提醒岳兄一件事,陆大人若是在这邙山之上出了什么差池,后果恐怕难以预料,还望岳兄慎之又慎,管束好门下蠢蠢欲动的某些人。” 说罢,猛的一挥手,那十数墨家弟子背后所负的长剑同时出鞘,齐刷刷插在地面之上! “哈哈,不要搞得这般剑拔弩张嘛。” 作为致使形势如此紧张的始作俑者,陆遥厚着脸皮大笑,然后看向盛怒的岳长溪,脸上又恢复到先前那种人畜无害的真诚,说道:“岳执事,你定是以为在下此来是特意消遣贵院的,实则不然,在下真的还有重要的事说。” 上了一回当,岳长溪岂会再重蹈覆辙?冷然道:“陆二,休要再胡言乱语,现在立刻就滚下邙山,否则别怪岳某翻脸无情!” 陆遥笑道:“岳执事真的不想听!” 岳长溪一哼。 陆遥又问道:“陛下为何命我来主审此案,岳执事难道就不疑虑?还有,陛下何以竟对这件案子如此上心,岳执事就不想知道?在下来邙山的真正用意,岳执事真的猜出来了么?” 一连三问,都是岳长溪所疑问、想知道的。 不过岳长溪可不认为能从陆遥的嘴里听到哪怕一句的真话,冷笑道:“你又要胡言乱语了么!” 陆遥摇头,神色真挚的如果此刻有面镜子能够让他照照的话,怕是自己都要信了。 “在下虽然为了律法之威严,不愿徇私枉法,但亦更不想因此而得罪贵院,于是百般思量之下,决定告诉贵院一件事,以来弥补。” “什么事?” 第四十七章 实情相告 陆遥说的神神秘秘,饶是岳长溪此刻已是对他深恶痛绝,亦不禁脱口而出。 “当然是陛下委派我来调查黄四郎一案的用意。”陆遥故意吊岳长溪的胃口,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 即便岳长溪自衬根本从他口中听不到一句真话,却依旧不由自主的想要知道他还想胡言乱语些什么,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陆遥故作高深,没有直言,而是问道:“岳执事,你不妨先大胆猜测一下,墨家在陛下的心里,占据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岳长溪负手于后,神色似乎有些追忆,更明显的却是浓浓的自豪,淡淡说道:“墨家源远流长,先贤往圣层出不穷,为人族之崛起,不计生死,披肝沥胆,立下无数功劳,可谓天下共尊,举世敬仰!而今亦是卓越弟子前赴后继,巨子更是有希望继昔年剑圣羽神遗之后,成为当世唯一的剑道圣人,纵观整个墨家,实是愈发的鼎盛辉煌,不下于战国时期之下!” “这些年来墨家和朝廷相安无事,互敬互重,从无摩擦嫌隙,皇帝陛下待我墨家,便如手足,而我墨家视皇帝陛下,亦是如此。” 听得岳长溪说完,陆遥暗暗摇头,怪不得始皇帝将百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够快,就听这位墨家大执事的这番话,换做自己,也决然不会放任他们继续名正言顺的存在! 互敬互重?如同手足? 言外之意,不就是平起平坐? 这也太狂了些。 别说是始皇帝这等雄才大略杀伐果断的不世雄主了,就算是庸庸碌碌的昏君,又岂能容忍在自己的帝国之中竟然有势力妄想和自己平起平坐? 而且不止这些,前面还有什么天下共尊、举世敬仰,这是什么话? 这是大逆不道之言! 除了皇帝,竟然还有人敢自称天下共尊? 墨家果然早有不臣之心,像这种话,竟然丝毫不加以掩饰便说了出来,简直是肆无忌惮,嚣张到了极点! 这岳长溪又是追忆往昔,又是夸耀现在,分明就是在彰显实力,告诉自己墨家仍然是那个庞然大物,不是谁都能轻易碰得的,即便是朝廷! 陆遥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岳长溪究竟哪来的这般自信,墨家就算势力雄厚,可相比整个帝国,岂值一提?那位巨子别说还没成为剑圣,即便是迈过那道门槛,又如何能与前所未有的圣王始皇帝相提并论?怕是连一较高下的资格都没有。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陆遥不禁冷冷一笑,就算这次自己高抬贵手,不搞栽赃陷害,也不推波助澜,以墨家的狂妄,日益膨胀,难免滋生野心,早晚也会彻底和朝廷反目,被灭只是时间问题。 “原来在岳执事看来,墨家在陛下的心目中,就是如同手足兄弟般的存在。” 陆遥笑的意味深长,而且分明流露出一丝不屑。 这丝不屑被岳长溪敏锐的捕捉到了,顿时愠怒道:“你是觉得我墨家不配么?” “在下当然觉得配,毕竟墨家可是‘天下共尊、举世敬仰’啊!”陆遥阴阳怪气,旋即话锋一转,冷冷笑道:“只不过事实恐怕并非如岳执事以及巨子所想,陛下未必就是视墨家如手足。” 岳长溪皱眉道:“那是什么?” 陆遥一字一字道:“心腹大患!” 岳长溪面色陡变。 一旁的云泽也坐不住了,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诧异的看向陆遥,不知他究竟是何用意,竟然说出这等大实话来! 若是刚刚见面时,云泽定会起身呵斥,哪怕陆遥有圣谕在身。 可通过来到墨家总院这短短时间,见他和岳长溪唇枪舌剑,争锋相对,竟是颇有种将这位墨家大执事压制下风、甚至是玩弄于鼓掌之意,云泽渐渐明白,他绝不会是像传言那般简单。 他如此说,恐怕并不是胸无城府,不经脑子便将始皇帝的态度和盘托出,而是另有深意! 云泽耐下性子,静静旁观。 始皇帝将墨家视为心腹大患这种话,陆遥自然不是随口说出,但其实也绝不是云泽所想的另有深意。 这件事实际上彼此双方心照不宣,只是未曾搓破那层窗户纸明说罢了。 故而不用他说,墨家又何尝不知? 不过墨家知道归知道,陆遥却是不想让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层窗户纸,这个时候捅破正好。 逼迫墨家造反的最好方法,那就是开门见山,直言不讳的告诉他们,始皇帝早就想除掉你们了! 有简单的方法不用,为何要再去绞尽脑汁的想别的法子? 陆遥虽然很聪明,而且阴险狡诈,跟个鬼似的,但他很懒,懒得不想去舍近求远,只想单刀直入。 老子都这么说了,你墨家还能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不趁着这次黄四郎的契机反他娘的,还寻思个鸟呢! 前面的所有话,都是为了这句话做铺垫。 至于岳长溪的反应…… 差强人意啊! 陆遥摸摸下巴,不对啊,按理说你此刻得是勃然大怒才对吧? 就变变脸色,你墨家的骄傲呢?自身高手的尊严呢? 完蛋玩意儿。 陆遥心中不屑,却也知火候未到,还得再添油加醋,不能留给墨家任何侥幸心理。 “其实方才在下说了些假话,思来想去,觉得做人应该诚实,不该撒谎,所以在下决定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岳执事。”陆遥的真挚将自己都感动到了,眼睛里挤出几滴晶莹的泪水,叹息道:“其实在下来此的用意,是奢求贵院的原谅。” 岳执事哪里知道陆遥又要弄什么幺蛾子,愣道:“什么?” 陆遥沉吟良久,佯装貌似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道:“陛下为何命我审理黄四郎一案,岳执事还在费解吧,现在我就告诉你,陛下他知道在下嫉恶如仇,品性纯良,倘若接手此案,定会如恶狗扑食,紧紧咬住黄四郎不松口,将他咬死!” 第四十八章 一石二鸟 陆遥说的都是大实话,只是情绪渲染的过于虚假,也发觉如此演技虽然精湛,但未免过了,还不至于,连忙弹去眼角的泪珠,神色被恐惧所替代,说道:“这一切都是陛下的算计!陛下料准一旦黄四郎被明正典刑,墨家、巨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消露出一丝不臣之心,陛下就会借此机会,大兵压于邙山脚下,将贵院彻底铲除,从此心腹大患烟消云散,他便再无卧榻之侧有人酣睡的忧虑!” 再真的假话,也能听出些破绽来,可若是真话呢? 岳长溪听得心中巨震,愕然不已。 陆遥察言观色,暗暗偷笑,表面依旧恐惧不减,颤声道:“实际上不止是墨家,天下诸家,明里臣服,暗中自立,和朝廷泾渭分明,阳奉阴违,离心离德,陛下皆视为骨刺,必定会铲除。而墨家,作为现如今百家中实力最雄厚的一家,且恕在下直言,贵院这些年来也确实有些锋芒毕露了,陛下这才决定借此事之机,先将墨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杀鸡儆猴,然后再慢慢收拾其余诸家!” 岳长溪听得振聋发聩,心中骇浪狂涌,难以平静,震惊的无以复加! 始皇帝对百家颇有微词,他岂能不知? 试问天底下哪一个帝皇会愿意自己的国度有那么多不安分的势力? 可是始皇帝已经决意要灭墨家…… 这却是他怎么也未想到的。 岳长溪断然道:“不可能!我墨家为人族立下无数功勋,万民敬仰,皇帝陛下灭我墨家,难道就不怕悠悠众口吗!” 陆遥强忍着笑,始皇帝自然是怕,否则焉会命老子逼你们造反,可若是你问我怕不怕,那肯定是不怕。 “怕什么?岳执事,没想到你如此人物,竟是这般天真,自古帝皇无情,为巩固权利,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悠悠众口?成王败寇,届时墨家没都没了,陛下还怕天下人议论么!”陆遥痛心疾首道:“现在墨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没想到岳执事竟然还有如此天真想法,如若墨家人人如此,怕是……必亡矣!” 虽然很想认为陆遥依然是在胡言乱语,始皇帝决计不会对墨家动手,此次借由黄四郎为契机对墨家下手,乃是陆遥杜撰,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可是陆遥的话就像是重锤一般,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敲在岳长溪的心中,思来想去,不禁信了大半! “始皇帝既然对你委以重任,倘若事成之后,你必定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又何必冒死将此事告知于我。” 心思到底还是缜密,岳长溪虽然惊恐,却还没至于到失去分寸的地步。 陆遥咬着嘴唇,装作可怜模样,眼神中都透露着忐忑不安之意,说道:“大功一件?又何尝不是催命之符?墨家势力强大,门徒千千万万,遍布****,就算朝廷能将这座邙山攻陷,可又岂能做到真正的斩草除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墨家底蕴深厚,亦未必做不到卷土重来,就算真的一蹶不振,残留的墨家义士,岂能不极尽报复?” 他说的还是实话,到了这个当口,除了情绪是伪装的之外,其它的都是真的。 “而报复的人选……陛下乃前所未有的无上圣王,修为惊世骇俗,震古烁今,墨家义士如何能索其性命?至于在下这个作为扮演致使墨家覆灭不可或缺的角色,自然会被贵院的义士作为首要目标,必定会面临无穷无尽的暗杀,不死不休!” 这个时候才是该流眼泪的时候,应景儿! 陆遥两行老泪刷的就流了下来,可怜巴巴的道:“在下冒死将此事告知,就是想请求墨家的原谅,在下也是……逼不得已啊!” 岳长溪默然。 陆遥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一丝破绽可寻,合情合理! 他已经近乎于全信了。 只是有一点还有些令人费解。 岳长溪看向云泽,皱眉道:“陆遥是怕被我墨家视为仇敌,那么你呢?云兄,你又是为了什么?你身为殿前禁卫统领,耳听陆遥说出这等本该秘而不宣的事,却是无动于衷,委实令岳某诧异。” 云泽皱皱眉,思虑片刻,刚要开口,陆遥已是抢先一步,说道:“岳执事还不知道吧,云统领曾在天策军待过些时间,也算是我爹的得力干将,见我面临如此艰难境地,又岂能见死不救。知我欲前来请求墨家原谅,于是出于关心,陪同一道前来,就是怕贵院盛怒之下,会对我如何。” “原来如此。”岳长溪又信了。 事实上陆遥说的依旧毫无破绽,岳长溪虽然对云泽并不十分了解,却也知道这位如今的殿前禁卫统领,并不是一直都在禁军之中,而是于边军发迹。 此刻听陆遥这么一说,他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云泽曾经所在的边军,正是天策军! “该说的在下也都说了,事实上除了将内情全部说出来,在下对于这场即将而来的浩劫根本无能为力。”陆遥叹道:“也希望贵院未来不管面临何等处境,鉴于今日在下冒死前来实情相告,能够不要将这份罪责算在在下的头上,我也是被逼无奈。黄四郎被定罪已然无法更改,朝廷要杀鸡儆猴先灭墨家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在下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只能听从摆布,没有选择的余地。” 岳长溪默然良久,方才轻轻点头道:“知道了。” 得到这个肯定的回答,陆遥心下大喜失色。 成了! 道出实情果然是最直接也是最管用的法子! 恐怕自己离开之后,岳执事就会立刻找到巨子,商量对策应对。 至于怎么应对? 用屁股想都知道。 墨家难道还会束手待毙不成?定然会率先发难! 而如何发难,那还用问,墨家也不是傻子,岂会不知以一家之力,和朝廷作对不啻于自寻死路?当然是联合同样蠢蠢欲动的其余诸家了! 墨家造反,大概率已成定局,而自己投诚报效,率先将始皇帝要灭墨家的内情告知,墨家感谢还来不及呢,又岂还会事后找自己的麻烦? 如此既完成了始皇帝交代的任务,又没有了后顾之忧,可谓一石二鸟。 哈哈哈! 陆遥真想仰天大笑,老子真他奶奶的是个天才! 第四十九章 膨胀 陆遥神情惴惴道:“在下已将此中内情悉数告知,至于墨家如何应对,还请恕在下无能为力,就先告辞了。” 岳执事语气缓和许多,说道:“你能够冒着生死前来将此事告知,虽然亦是为自保,但这份情墨家心领了,倘若日后墨家能够度过难关,必当重谢!就算在这场即将而来的风暴中淹没……也定然不会怪罪到你的身上,你不必担心就是。” 真好糊弄啊。 老子这就脱身了! 陆遥欣喜若狂,脸色却依旧沉重,拱手道:“在下尊崇墨家,更对巨子素来敬仰,绝不是虚情假意的恭维之言,亦委实不愿贵院这等曾为人族立下汗马功劳的圣地,从此无影无踪,泯然于世间,就冒昧提个醒。” 说着一顿,似乎是鼓足好大勇气,才咬牙道:“墨家不过是朝廷的首要目标,在贵院之后,就会轮到儒家、阴阳家、纵横家……总而天下诸家,必定无一幸免,都会面临朝廷汹涌而来的铁蹄金戈。若想在这场灭道之劫中争取一线生机,墨家切不可束手待毙,应先发制人,联合诸家。” “说句心照不宣的话,天下诸家,除却兵家、法家,还有摇摆不定的儒家,几乎都对当今朝廷颇有微词,早有不臣之反心,只是顾虑帝国鼎盛、以及始皇帝之强大而不敢轻举妄动。” 他缓缓说来,字字铿锵有力,振聋发聩,“可现在不轻举妄动也不行了,不反抗,就得死!如若墨家对诸家说明利害,举起义帜,定会一呼百应,众志成城,共同对抗朝廷!” 岳长溪听得愕然,片刻后连忙拱手,说道:“有劳陆小兄弟筹谋,如若墨家能够劫后余生,定有厚报!” 陆遥假惺惺道:“厚报不必,惟愿墨家、百家,无恙!”说罢一挥衣袖,低头深叹,起身离去。 目送陆遥和云泽走出厅门,岳长溪忧虑的握了握手,思及兹事体大,必得立即禀报巨子不可,刚想动身,但听得在大厅的一扇屏风之后,突然传出略微沙哑的声音道:“这陆遥的话,有几分可信?” “拜见巨子。”岳长溪一震,连忙躬身拱手行礼,然后说道:“恐怕有十分。” 巨子淡淡道:“何以见得。” 岳长溪道:“陆二所说,合情合理,长溪没有发现一丝破绽。” 屏风后寂然许久。 岳长溪问道:“墨家眼下该如何自处?” “这陆遥倒是有些见识。”巨子哼道:“嬴政素来亡百家之心不死,墨家若是第一个被灭,其余诸家谁也休想独善其身。长溪,你这就去联络各家首脑,说明利害。记住,切不可大张旗鼓,要暗中进行。” “是!” ———————— 乘坐升降机关出了机关城,然后被云泽揪着脖领直下邙山,陆遥又是一阵心惊胆颤,双脚落地之后,平复许久,压抑的兴奋狂喜终于爆发出来,但毕竟还在墨家的地头上,不敢过分张扬,捂着嘴嘿嘿偷笑。 墨家造反是肯定的了,几乎毫无悬念。 联合诸家也是墨家如今唯一的求生之道。 届时诸家定会一同造反! 这差事真是办的完美啊! 既对始皇帝有了交代,自己也没有在这场风波中泥足深陷,而是轻而易举的便抽身了出来。 老子果然是当官的材料啊。 如此胆识、智谋,别说是干个区区五品典狱了,就算是当内阁首辅,恐怕也绰绰有余! 哈哈哈! 陆遥膨胀了,也怪不得他膨胀,这事儿办的确实漂亮。 事实上也只有他这般胆大心细,才能将此事圆满完成。 法子虽然简单,不过开门见山罢了,可是又有几个人敢在邙山上滔滔不绝呢?而且面对的还是墨家的二号人物岳长溪。 即便口若悬河,可如果说的都是废话,没有抓到重点,只怕就会激起墨家的盛怒,到时面临无法想象的危险境地。 而陆遥就是胆子大,事实也证明他的决策最是正确不过,开门见山的效果,的确比栽赃陷害,抑或是再想些其它的法子逼迫墨家造反要直接的多,也要简单的多。 现在他只需耐心等待,等待百家被墨家说动,义愤填膺之下联合起来一同造反! “陆遥,你提前将此事泄露给墨家,难道就不怕云某向陛下禀报么。” 云泽忽然冷冰冰的道。 听得这位殿前禁卫统领冰冷的话语中带着三分火气,陆遥一凛,笑道:“只要能达成目的,用的是何等手段有那么重要么?我将这件本该秘而不宣的事透露给墨家是不假,可目的不正是为了完成陛下交代给我的任务么。非常之事,非常手段,若是循规蹈矩,必然一事无成,陛下就算知道,想来以其胸襟,也定然不会怪罪于我,云统领又何必做这种背后嚼舌头的事情呢。” 云泽愠怒道:“你……” 陆遥根本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赶忙接着道:“况且,就凭云统领和我镇国候府的情谊,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完不成陛下交代的任务,被砍头吗?那决然不能啊!我大哥早就说过,云统领是刀子嘴豆腐心,面冷心热。” 这位殿前禁卫统领曾在天策军待过些时日,陆遥也是曾听镇国候偶然提起过一嘴,考虑到有这么一层关系,这才胆敢在机关城中直言不讳,若是换了旁人,他是决计不敢这么做的。 云泽想来也是个念旧情的人,脸色稍微有所缓和,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道:“云某曾在老侯爷麾下当过几年兵,确实是平生最引以为豪的事,对天策,对镇国候府,云某亦的确有着难以割舍的情谊。可现在,云某是殿前禁卫统领,被陛下百般信赖,岂能因私废公!” 没想到云泽竟是一根筋,如此刚正不阿,陆遥故作一叹,道:“云统领对陛下的忠诚,天地可鉴,我岂能以云统领对我镇国候府往日的情谊,来绑架你来为我掩饰呢?唉,云统领想禀明陛下就去禀吧,陛下胸襟开阔,未必就会责罚于我,就算当真勃然大怒,砍了我的头,我死了也绝不会埋怨云统领半个字。” 第五十章 飞蛾扑火 云泽冷冷一哼,再不发一言,自顾向前走去。 陆遥也琢磨不清这位云统领究竟是何心思,是顾念和镇国府的往日之情,打算将此事瞒下来,还是仍旧要固执的将在机关城中自己的那番言语如实向始皇帝禀报。 左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多说也无甚用处,陆遥只能暗暗一叹,听天由命,暗自祈祷云泽能够不忘旧情,放自己一马。 骑马回到京兆府,此时天色业已泛黑,若是按照往常,府门早就紧关了,而此时此刻非但大敞大开,府尹大人韩浚还亲自站在门口,踱来踱去,显然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在府门前勒马停了下来,陆遥翻身而下,帅的一塌糊涂,笑问道:“韩大人怎的看上去如此急虑?” 韩浚连忙走了上来,说道:“陆大人提供的证据果然属实,本官根据上面的死者姓名,命人查阅京中住户,仔细核对,然后分别向叫此姓名的家中寻访,至今已查到失踪者七人,而姓名和陆大人提供的死者姓名一模一样!” 没想到这位府尹大人一旦认真查起案子来,效率竟是如此之高。 不过陆遥眼下已经不像刚开始那般急迫为黄四郎定罪了。 岳长溪已经被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的惶惶不安,恐怕没多久墨家就要联合百家有所动作了,最终的目标已然达到,至于黄四郎已经并不重要了。 但虽然不急,陆遥却是并不打算就此放过黄四郎,且不说这家伙作恶多端,咎由自取,就说他在恶棍榜榜上有名,就非得伏法不可! “还有呢?”陆遥问道。 查到这个地步是意料之中的事,有自己提供的证据按图索骥,韩浚如果还查不出来那些遇难者具体是谁,岂不是草包一个,怎么做京畿之地的父母官。 陆遥想知道的是,韩浚有没有查到那些死者是被黄四郎所害的事实,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韩浚虽然谨小慎微了些,但能力还是极为出众的,听陆遥追问,便知他的意思,说道:“虽未直接查到和黄四郎有所联系,但是有许多迹象表明,黄四郎必然难逃干系,只要再接着仔细追查,定能拿到黄四郎就是害死那些失踪者的罪证。” 府尹大人办事就是稳妥,陆遥颇为欣慰,道:“韩大人辛苦了,只要拿到黄四郎杀人猥亵的罪证,下官立刻就进宫禀明圣上,为府尹大人请功!” “那韩某就先谢过陆大人了。” 韩浚如此卖力等得就是这句话,顿时喜不自禁。 他不敢奢望有功,只希望能够将功赎罪,始皇帝不怪罪于他,保住这京兆尹的官职,就心满意足了。 瞧堂堂的府尹大人,此刻竟是有些患得患失,陆遥暗暗偷笑,看来真是被自己吓得不轻啊。 “天色不早,府尹大人也切勿太过劳累,该休息就休息,反正黄四郎是铁定的杀人凶手,定罪是早晚的事,也不急于一时三刻。”陆遥惺惺作态。 韩浚笑了一笑,道:“如果不早日将这等凶残罪犯绳之於法,本官寝食难安啊。” “嗯,下官也就先回府了。” “陆大人慢走。” 韩浚连忙拱手道。 陆遥这是明显的要当甩手掌柜,活儿还得韩浚干,韩浚虽然憋气,却还是得陪着笑脸,他还指望陆遥向陛下美言几句呢。 陆遥扭头看向云泽,笑道:“忙碌了一天,云统领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云泽漠然点头,负手离去。 也不知道云泽会不会真的在始皇帝那里嚼自己的舌头…… 陆遥揉了揉头,不管了,反正做都做了,目的也基本是板上钉钉的达到了,始皇帝就算心胸狭窄,难道还真能砍了自己的脑袋? 大不了到时候再让大哥厚着老脸去求陛下饶自己一命就是…… 回到了候府,陆遥着实是有些疲惫了,径直到了房间,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 翌日起来之后,和镇国候一起用早饭,陆遥为了给镇国候提前吃颗定心丸,随即美滋滋的道:“大哥,事儿我都办妥了。” 镇国候并不惊讶,仿佛对于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只是微微点头,说道:“用了什么法子。” 陆遥当即将在邙山的所作所为娓娓道来。 镇国候听完,失笑道:“你倒是撇的干净,若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保准大怒。” 陆遥一下子没胃口了,搁下筷子,担忧道:“那位云统领看上去不近人情,恐怕真的会将此事说与陛下。” “不会。”镇国候摇头,说道:“云泽此人面冷心热,极重情谊,看在爹和大哥的情面上,他也不会将这些事情对陛下说的。” 没想到自己在邙山上的信口胡诌,结果还真是那么回事儿,陆遥如释重负,胃口也好了起来,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一边胡吃海塞,一边道:“大哥,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墨家就算知道朝廷要将他们赶尽杀绝,难道就真的有胆量联合百家一起造反么?” “一定会,墨家一向对大秦的正统表面奉承,暗地里不屑一顾,满心想着复‘周’之举,这种信念会令他们明知是飞蛾扑火,也会义无反顾。” 镇国候淡然道:“在未得知朝廷将要对他们动手之前,他们或许会选择隐忍,压抑这种信念,可是一旦得知,必然会选择拼死抵抗,绝不会束手待毙。” 陆遥皱眉道:“我是怕他们会选择静观其变,朝廷不出手,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镇国候点头道:“你考虑的很周全,的确有这种可能,所以就得想办法为他们增加一些紧迫感。” 陆遥诧异道:“怎么增加?” 镇国候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忽然掠了进来,浑身遍布阴森之气,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随着这个人的到来骤然变低。 陆遥吓得一激灵,光天化日的,这是什么牛鬼蛇神竟敢擅闯侯府! 刚要怒声呵斥,却听镇国候淡淡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那人浑身隐藏在黑袍之中,看不见脸,闻声拱手说道:“都已办妥。” 第五十一章 黑影 陆虞点了点头。 黑袍人旋即在原地消失不见,充斥在屋中的阴森诡异的气息亦随之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陆遥怔怔问道:“大哥,他是谁?” 镇国候道:“黑影。” 黑影? 没听说过。 不过倒是人如其名。 这黑影显然是大哥的下属,可自己怎的从未见过? 陆遥直是纳闷,但见镇国候显然没有多加解释的打算,也没再追问。 “大哥让他办的事,难道与百家有关?” 陆遥忽然惊醒过来,大哥素来是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深坐府中,但对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尽皆了如指掌,没准早就已经谋划如何暗中相助自己完成始皇帝交代的任务了。 “嗯。”镇国候点头,道:“我也没想到你这件事情会办的这么快、这么漂亮,现在看来,我命黑影做的事,只能算做是锦上添花了。” “什么事?” “杀人。” 镇国候说的轻描淡写,这等血腥残忍的事情,出自他的口中,却是再寻常不过,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陆遥一震。 镇国候缓缓说道:“如今的百家,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但他们偏偏不知,反而自诩为狼。” “其实,狼和羊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敢主动以残忍的手段将猎物弑杀,而令一个却只能被动的抵抗,甚至束手待毙,任由自己葬身敌人的血盆大口之中。” “好在百家并非是甘于束手待毙的羔羊,如此就能找到可乘之机,激发出他们压抑在内心的那一丝丝微不足道的血性。” 天下百家,囊括人族精英,智者无数,修道高手更是层出不穷,然而在镇国候的眼中,却是卑微如待宰的羔羊! 这位如今赋闲在家的天策军统帅,虽双腿俱断,病体羸弱,随时都有可能蜡炬成灰,但依旧是霸气侧漏,静时温文尔雅,动则睥睨众生! “安逸的羊群,只有其中死了羊,才会让它们感到危机的来临,为了活命,保全整个羊群,在狼未露出獠牙之前,它们定会先发而至,殊死反抗。” 镇国候一语双关。 陆遥听明白了,大哥命黑影杀的人,是百家中的人! “他都杀了谁?” 陆遥问道。 他有种预感,恐怕那位黑影所杀的,绝不会是籍籍无名的小喽啰,而会是百家中地位崇高声名显赫的大人物! 羊性懦弱,而且愚蠢,死了几个小羊羔子或许会恐惧,但绝不就会因此而生出反抗恶狼的勇气。 只有首脑死了,羊群才会大乱,继而狂怒,激发出血性和勇气,愤而反抗! “儒家的公羊叔,名家的莫曜,阴阳家的裘乾,道家的紫华真人,墨家的谭琛……共计十三人。” 果然如此! 陆遥吃惊不已。 镇国候所说的这些名字,无一不是百家中耳熟能详的大人物! 尤其是公羊叔,乃是当今世上屈指可数的智者,据说是儒家自荀子以来,唯一有希望以文成圣的人,为世人尊崇,在儒家更是地位超然,仅仅屈居于掌门人荀卿之下! 剩下的那些人亦是非同小可,随便挑出来一个,跺跺脚,怕是这咸阳城都得颤三颤! 而这些人,竟是都被黑影杀了? 其实力之强,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究竟是何门路? 须知这些人不仅地位尊崇,亦都是数的着的高手,儒家的公羊叔暂且不论,虽有以文成圣之契机,但到底重文而轻武,打架并不在行。 但余下几位却都是当世的顶尖高手! 名家墨曜,据说观诸天星宿而自悟星辰大道,已至八境,力量一出,星辰罗列,日月齐辉,曾孤身出塞,一念将万千妖族卷入无垠虚空,名震天下! 裘乾,法道八境,阴阳术出神入化,阴阳家第三高手! 谭琛,墨家的四执事,剑道……八境!还要在大执事岳长溪之上!是继巨子黄独绝之后,墨家最有希望突破九境的顶尖高手! 至于道家的紫华真人,陆遥倒是不甚了解。 道家超然物外,与世无争,素来是神秘莫测,不为外人所知,陆遥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对其修为深浅却是素无而闻,但他既然能和前面的那几个人并列,可想而知亦绝非寻常。 这些人加起来只有五人,而镇国候所说的足有十三人,没说出姓名的那些想必也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陆遥不禁震撼不已,那黑影着实厉害,就算大哥从昨日便开始筹谋,定准目标,到现在也就是一日时间而已,而黑影竟然能在这一日之间,将如此多的顶尖高手杀死,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这黑影……” 陆遥不由得好奇起来。 怪不得大哥足不出户,对外面的事却是了如指掌,原来身边竟是有这么一个绝顶高手。 镇国候摇头道:“莫问,我曾答应过他,不会将他的真实身份泄露出去。” “行吧。”陆遥有些失望,旋即皱眉道:“大哥,这样会不会有些太过于血腥了?” 镇国候缓缓抬头,看着他,似乎是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如此……会不会有些滥杀无辜的嫌疑?”陆遥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毕竟镇国候命人“滥杀无辜”,可全都是为了他。 但陆遥还是觉得有些心里不太舒服,接着道:“就像那位公羊老夫子,德高望重,平素不过是著书立典,并无逾矩,从未听说过他对朝廷有任何不臣之心……” 他话没说完,镇国候摇头道:“欲成大事,岂能妇人之仁?” 陆遥平素对他这位大哥尊敬之极,可涉及到原则上的事,明知是冒犯也不得不争辩了,胀红了脸道:“这怎么就是妇人之仁了,如果成事,非得踩着无辜尸骨的话,那这种大事,我宁愿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说得好。”镇国候淡然道:“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设计让百家造反,如此就不是滥杀无辜么?只要百家不轻举妄动,陛下也就没有理由对他们动手,而你一手促成了这件事,百家大难临头,届时死伤无数,难道其中便没有无辜之人吗?” 第五十二章 造福社稷 陆遥被噎得一怔,是啊,原来自己竟也是个即将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用剑杀人,和用嘴杀人,都是杀人,难道还有高尚和卑鄙之分么? 仔细想想,大哥命人杀的品性良善罪不至死的无辜者可能也就寥寥数人,而即将因自己而死的,恐怕是成千上万! 自己又有什么脸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大哥滥杀无辜呢? “唉!” 陆遥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般难受。 见自己这位弟弟垂头丧气,镇国候微微一笑道:“小二啊,我很欣慰。” 陆遥一愣道:“啥?” 他没明白,大哥怎的突然就毫无缘由的欣慰起来了。 镇国候道:“你能够叹气,说明你怀有一颗仁心,虽然大哥并不希望你有这种妇人之仁。” 陆遥被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镇国候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苍白的俊挺脸庞隐隐约约泛起一丝微红,说道:“你不必自责,这是大势所趋,即使没有你,陛下也会派他人完成这件事,而你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见证者而已。” 陆遥叹道:“可毕竟是我一手推波助澜,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怎能置身事外,以旁观者的姿态以求心中坦然呢。” 镇国候轻笑道:“你如此说,说明你还未找到一个让自己心安理得的理由。” “什么理由?” “你现在所想的,无外乎是听从陛下旨意,迫不得已才完成这件事,虽然是陛下的吩咐,但你终究还是造成即将这场变动的罪魁祸首,所以你自责,内疚,内疚百家会有许多无辜的人,因你的推波助澜而死去。” 镇国候摇头道:“你若如此想,却是大错特错!” 陆遥愣道:“何错之有?我知道即便没有我,那些无辜之人依旧会死,可毕竟是我……” 镇国候再次打断他的话道:“如果你这么想,怎能不内疚呢?” “我不明白大哥的意思。”陆遥被说糊涂了。 镇国候道:“你要明白,你做的这件事,是造福社稷,而不是荼毒苍生。” “造福社稷?” “不错,不管陛下欲要铲除百家的本意是为维护统治也好,还是真心为天下万民也罢,究其本质,百家都是长在帝国心脏上的毒瘤,不得不除!” 镇国候道:“而今人族太平不易,但百家却不乏有人想打破平静,意图取而代之者有,妄想复辟前朝者亦有,不管他们的用意为何,不服帝国统治实为昭然若揭之事,一旦变动,帝国就会瞬时间陷入大乱,乃至崩溃。而你亲手参与剔除这些毒瘤的大事当中,难道不是造福社稷之举吗?” “是……”陆遥若有所思,然后连忙摇头,说道:“可是百家也并非人人全然如此,就如儒家虽然首鼠两端,对朝廷若即若离,但人人都知道,它绝对没有谋反的胆量;还有道家,都是清心寡欲的道士,对于世俗皇权并不在意,他们如果也被卷入这场风波当中,岂不是无辜的紧?” 镇国候道:“你能够想到的,陛下又何尝想不到?事实上,陛下决然不会将百家悉数杀尽,那些没有不臣之心的,只会震慑,然后拉拢,但是取缔是一定的,就算是那些人尽皆知不安分的,也未必会赶尽杀绝。” “百家树大根深,连根拔起何其艰难?杀不臣之家,震慑拉拢臣服之家,才是上上之策。” 陆遥问道:“可为何大哥您……”欲言又止。 镇国候知道他想问什么,轻笑道:“儒家和道家虽然没有不臣之心,但是也需敲打一番,况且你大哥我也绝没有错杀无辜。” “公羊叔明面上是德高望重的大儒,醉心著书行文,实则这都是他的伪装罢了。” “他很有野心,意图儒家能够在朝堂上说一不二,奈何陛下独尊法制的意愿无比坚定,他自知儒家在当今大秦的朝堂之上,或许能够有一立锥之地,但是决计不能做到呼风唤雨的地步,于是佯装意兴阑珊,但是暗地里却是有妄图颠覆大秦之意!如此心怀叵测之人,该不该杀?” 陆遥下意识的点头道:“该。” 镇国候接着道:“还有那位紫华真人,他可不是什么不问世事闲云野鹤的普通道士,为了修炼术法,时常掳掠童男童女,噬其精血,手段残忍……如此凶恶狠毒之人,该不该杀?” 陆遥又点了点头,道:“该杀。” “任何一件具有意义的事,过程总是会付出代价,而相比于最终的结果,过程并不重要,只要你的出发点是好的,那么就可以无愧于心。” 镇国候说罢,再不言语。 事实上,他该说的也都说了,如果这都转不过来弯,那就是陆遥一根筋了。 陆遥听明白了,这是杀一人救百人、杀百人、救一人的千古难题。 这种问题没有定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和选择。 镇国候的选择,明显是杀一人救百人。 而作为身体里同样流淌着陆家血液的陆遥,他的选择自然也是如此。 “造福社稷……我怎么越听越像是大哥您为了让我不心生愧疚,而为我找的借口呢。”陆遥呵呵笑了。 这是玩笑话。 以他的性子,既然能开玩笑,说明他已经解开心结了。 虽然明知道镇国候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他心里能好受一些,但是道理他都接受。 如果能救百人的话,杀一人又有何妨? 见陆遥又开始嬉皮笑脸起来,镇国候便知道他不会再纠结固执。 对于这个弟弟,陆虞再是了解不过。 想到误解大哥杀那些人是乱杀无辜,陆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认错态度也是端正,说道:“大哥,我误会你了。” 镇国候一笑置之。 陆遥紧接着疑惑道:“我有件事还是不太明白,那些人就算死了,可对于这件事怎会起到推波助澜的效果?难道大哥手底下的那个黑影,是明目张胆的打着朝廷的旗号去杀得人吗?” 第五十三章 大势所趋 镇国候失笑道:“天下人又不是瞎子,如此明目张胆的逼迫,岂不是落人口实。” “那是?” 陆遥又迷糊了,饶是他自诩聪明绝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连赫赫有名的墨家大执事岳长溪都能玩弄于鼓掌之间,可却很少能够猜透他这位大哥高深莫测的心思和用意。 镇国候道:“黑影所杀的都是在百家中地位极其显赫的人物,而且这只是第一批,如若百家还未嗅到危险的气息,仍然压抑着造反的心思,黑影还会继续去暗杀,直杀到百家彻底无法忍耐为止。” “如果不出我所料,百家不会忍耐多久的,黑影虽未打着朝廷的旗号明目张胆的杀人,而且是隐藏行踪,那些人恐怕到死都不知是谁所杀,但他们不是傻子,岂能不将怀疑的目标指向朝廷?” “只有朝廷有理由向整个百家动手,他们一定会怀疑,这是朝廷派出的杀手,准备在彻底撕开脸面之前,暗中削弱百家的实力。” 陆遥闻言沉吟片刻,虽然向来敬佩大哥运筹帷幄,智算近妖,但这次却是有些不敢苟同,总觉得镇国候过于理想化了。 这茫茫世间,藏龙卧虎,不说人族,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塞外妖魔两族强大者亦是多如牛毛。 人族能有今日之辉煌,百家功不可没,长城之外的妖魔也完全有理由对百家恨之入骨,欲要毁灭百家,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这暗中杀人的高手,百家未必就会认定是朝廷派去的,难道就不能是妖魔么? 见陆遥不吭声,陷入了沉思,镇国候微笑道:“你放心,百家第一个想到的,绝对是朝廷。” 陆遥不解道:“为什么?” 镇国候道:“因为那些人,都是死于‘嗜血摄魂大法’!” 陆遥一震。 嗜血摄魂大法! 什么玩意儿? 镇国候就知道陆遥没听说过,解释道:“嗜血摄魂大法,只有修炼杀道之人方能修炼,修炼杀道者,本就是以杀证道,而修炼此法,更是如虎添翼,契合无比,嗜鲜血,射魂魄,掠夺众生性命来疯狂助长自身境界。” 邪术! 正儿八经的邪术! 如此残忍,和吃人有何分别? 陆遥光听就觉得毛骨悚然。 “杀道本就是邪道,非但举世共畏,而且天理难容,修炼杀道者十人中,恐怕得有九人会丧命于天谴之下,亦要时时刻刻提防累积在身上的罪孽突然作祟,走火入魔,可谓是步步凶险,故而就算是再穷凶极恶之人,也很少会胆敢选择修炼这等恐怖的大道。” 镇国候显然对杀道知之甚深,侃侃说道:“修炼杀道者本就稀少,而通晓嗜血摄魂大法的更是凤毛麟角,而能够在举世不容的环境当中将杀道修炼到绝顶境地的人,当世已知的只有两个。” 陆遥脱口而出道:“李浮屠和白起!” 他首先想到的,这就是这二人。 恶棍榜排名前十的两大屠夫! “没想到你竟然知道。” 镇国候有些讶异的看了陆遥一眼,倒也没有如何大惊小怪,毕竟李浮屠和白起可是大名鼎鼎,陆遥瞬间便猜出是这二人,也在情理之中。 陆遥嘿嘿一笑,心虚的低下了头。 镇国候视而不见,兀自说道:“其实说是两个人,不如说只剩下一个人,李浮屠在三十年前突然不知所踪,时至今日一直是销声匿迹,从未听说过有人曾见到过他,或许早已死去也说不定。” “就算李浮屠没有死,他虽然杀人无数,百家死在他手中的亦是不计其数,但百家对他有仇,他却没有理由对百家有恨。更何况,此人杀人向来无所顾忌,从不藏头缩尾,百家又岂会怀疑是这个或许已经死了的人,是杀死他们流派中流砥柱的罪魁祸首呢?” 陆遥终于明白了,惊声道:“所以他们必然会怀疑此事是白起做的,因为当今修炼嗜血摄魂大法的杀道高手,只有他强大到能够杀如此多的百家高手,便如探囊取物!” 镇国候点点头道:“不错。” 陆遥不禁更加震撼,愈发的对黑影好奇起来,这家伙到底是谁?竟然如此厉害!难道真的能和杀道巅峰的白起比肩吗? 暂时收敛对黑影的好奇心,他紧跟着皱眉道:“可如此岂不是留下了把柄?百家固然会认为这是朝廷对他们下手的前兆,但若昭告天下,纵然造反,岂不是名正言顺?天下人仍然会认为是朝廷容不下百家,所以杀人逼迫,而百家造反,则是迫不得已。” 镇国候淡淡道:“昭告天下?他们拿什么昭告,就凭死者是被嗜血摄魂大法所杀么?” 陆遥一怔,是啊,谁敢说当今世间,除却白起,便再无身怀嗜血摄魂大法的绝顶杀道高手? 这并不是可以指认朝廷的证据。 如若届时百家真的以此为由而堂而皇之的造反,朝廷定会矢口否认,真假难辨,各执一词,还不是成王败寇? 待百家被灭,诸事平定,这笔糊涂账还有谁会记得?顶多不过是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罢了。 镇国候又酌了杯酒,缓缓银下,说道:“这件事,到底谁是谁非,其实无关紧要,之所以做这么多,不过是堵天下人的嘴罢了,然而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又岂能真的无人有所微词?只要明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哪怕世人都心知肚明,但没有证据,也无法指责朝廷翻脸无情。” 陆遥深以为然,在大势所趋面前,借口这种东西,不过是骗骗愚民罢了。 就算漏洞百出,但只要没有明确的把柄,是非混淆不清又如何? 这是大势,根本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 陆遥不禁一叹,看来大哥早就盘算的滴水不漏了,就算自己不到墨家总院口若悬河,百家造反亦是势在必行,真正将百家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是自己这位高深莫测的大哥啊!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原本陆遥还有些沾沾自喜,这回是彻底心悦诚服了,问起镇国候的意见:“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第五十四章 开堂问审 镇国候只说了两个字:“等待。” 陆遥点点头,等待,等待百家作拼死一搏。 百家即便明知这是朝廷设下的阴谋,但事已至此,除了垂死挣扎,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这就是弱肉强食。 当老虎打算张开血盆大口的时候,或许连理由都不需要。 而百家这群羔羊也不值得可怜,明知道实力间的差距,仍然挑衅老虎的威严,如此不识时务,又怪得谁来? 陆遥摇了摇头,用完早饭,便骑上大黑马奔往京兆府。 径直进府见到韩浚,这位府尹大人显然为了黄四郎的案子煞费苦心,本就憔悴的老脸愈发的暗沉沧桑,乌黑的眼袋耷拉着,一看就是昨晚未睡。 陆遥瞧得暗暗摇头,真是为难这位府尹大人了,一把年纪,被自己忽悠的战战兢兢不得已而如此卖力,自己真是罪过啊。 韩浚脸色不太好看,精神却是焕发,见陆遥到来,喜笑颜开道:“陆大人来的正好,黄四郎的罪证基本已经收集齐全,只等你点头,就可开堂问审,将其定罪。” “哦?”陆遥有些惊讶。 由这位府尹大人亲自督促坐镇,京兆府破案的效率就是高啊,昨日才只是寻找到受害者的家人,今日就已然收集到黄四郎害死那些人的罪证了。 看来破案这种事,还是这位府尹大人轻车熟路,若是换做自己,恐怕可得废些功夫。 “那还等什么,立刻提审黄四郎。” 陆大人急不可耐,掷地有声。 为了挣那么点修为和功德值,还顺道将百家摆平了,陆遥只觉亏得慌,只想立刻将黄四郎这个乌龟王八蛋抓进大牢,然后问斩,得到系统奖励,聊以慰藉。 韩浚点头。 一个时辰之后。 开堂。 陆遥坐在正首,韩浚屈居一侧,作为陪审。 堂外人群拥挤,全都是闻风来看热闹的百姓。 也有许多那日在玉香春亲眼目睹整件事情过程的嫖客闻讯赶来,见主审之人竟然是陆遥,互相窃窃私语:“这陆二怎的坐上主审的位置了?连府尹大人都坐在一旁,真是邪了门了。” “是啊,这是闹的哪门子景儿,我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呢,黄四郎是墨家的执事,又是巨子的亲侄子,京兆府素来他娘的欺软怕硬,也敢审他?” “哼,就算是审,只怕也是走走过场罢了,黄四郎终究还是得被全须全尾的放回墨家总院。” “非也,你没看现在坐在上面的是陆二吗,这家伙本来就嚣张跋扈,如今坐在这等位置上,还不更加蹬鼻子上脸?别说是黄四郎了,就算是巨子来了,他怕是也敢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众人深以为然。 陆二这家伙,可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啊。 黄四郎张扬跋扈为非作歹,无人敢管,这回怕是要在陆二这条阴沟上翻船了。 “肃静!” 耳听堂外嘈杂一片,陆遥皱了皱眉,猛的一拍惊堂木。 场面顿时寂然。 “带人犯黄四郎!” 陆遥旋即大声道。 在众目睽睽之下,黄四郎紧跟着被押上大堂。 黄四郎显然在京都府的大狱中过得还算安逸,除了身上换了囚服以外,和刚进去时并无太大改变,只是发丝有些凌乱。 他在大堂中央站定,仰头一看,见主审位置所做的竟然是陆遥,顿时大吃一惊,瞪大眼睛道:“你……” 陆遥眼睛瞪得更大,怒道:“你什么你!跪下!” 黄四郎还没反应过来,两侧衙役闻声连忙举起庭杖,将他打跪在地。 “罪犯黄四郎,你可知罪?” 陆遥寒声问道。 黄四郎还没从主审竟然是陆遥这等荒谬之事上回过神来,仍旧不敢置信的望着宛如包青天面如黑炭的陆大人惊愕不已。 陆遥剑眉一皱,喝道:“竟敢无视本官问话,来啊,给我先打三十大板!” 一旁的韩浚闻言暗暗叹气,哪有这么审案的,上来便先打三十大板,这不是明摆着要屈打成招么。 然而,心里虽然颇有微词,到底是没有出言制止。 要知道,现在坐在主位审案的,不是他这位府尹大人了,而是陆遥陆大人! 一听要打自己,黄四郎吓得浑身一激灵,终于是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陆二!你敢打我?我是墨家执事……” 话说一半,人已是被衙役一脚踹翻在地,庭杖旋即在他的屁股上重重挥舞起来。 黄四郎虽然是仗着墨家巨子的关系才身兼墨家执事之位,但倒也不全然是酒囊饭袋,亦有些微末修为傍身,真气凝聚之下,庭杖看似落下的颇重,却也不能对他造成多少伤痛。 可是肉体之痛虽然微乎其微,但他却觉奇耻大辱,尤其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被打板子,不禁睚眦欲裂,怒吼道:“我大伯是墨家巨子,你敢打我!” “你触犯律法,此番更是藐视公堂,别说你大伯是墨家巨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本官也定打不饶!”陆遥冷冷一哼,大声道:“罪犯黄四郎,咆哮公堂,藐视上官,再追加三十大板!” 衙役打的更卖力了。 黄四郎仿佛老狗般趴在地上,屈辱的无以复加,声嘶力竭的道:“陆遥!陆二!你敢打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我!” 陆遥呵呵笑了笑,这黄四郎,像个弱智,还在那张牙舞爪的呢,墨家都快玩完了,巨子不出意外也要嗝屁了,老子不敢打你? 打不死你! 六十大板很快就打完了,黄四郎趴在地上,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憋成了酱色,握拳狠狠砸地道:“陆二,你敢!” 陆遥皱眉,真他娘的不识相,都这会儿了,还敢这么猖狂,真是揍得轻了。 “你看我敢不敢!” 陆大人大怒,离座下堂,拽过衙役的庭杖,冷笑道:“黄四郎,公堂之上,岂容你如此猖狂!再加三十大板!” 说罢,往手心啐了口唾沫,紧握庭杖,狠狠砸在黄四郎的屁股上。 “啊!” 黄四郎痛吼出声。 衙役不过是力气大些的普通人,破不了黄四郎的护体真气,可陆遥不是普通人。 这一板子下去,登时便将黄四郎凝聚在翘臀上的真气瞬间拍得溃散! 第五十五章 行刑 从屁股上传来剧痛的那一刹那,黄四郎便悚然醒悟,陆遥原来也是个修行者! 而且气力如此惊人,绝非停留在筑基境界的泛泛之辈,最起码也得是大道二境往上! 这三十板子悉数打完,自己还焉有命在? 黄四郎顿时惊慌难抑,双手撑地,便要起身。 众衙役见状,一拥而上,便欲将他按住。 但被他真气一震,纷纷后退。 然而京兆府司京畿全部事物,职责重大,岂能尽皆庸手? 这时一位满面扎髯的带刀大汉迅速越出,扬起蒲扇似的粗糙大手,猛然将他狠狠压回在地面,转头粗声大气的道:“陆大人尽管接着施刑,有属下在,保管他丝毫也动弹不得。” 陆遥狞笑一声,望向再次如死狗般匍匐在地的黄四郎,随即抡起庭杖,卯足了劲儿,狠狠砸了下去。 “二!” 啪! 黄四郎又是撕心裂肺的痛吼。 “三!” 啪! 黄四郎也是个银样镴枪头,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这才第三下,就已经是难以忍受,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了,凄声求饶道:“别打啦,我都招,你说什么我都招!” “你这是在说本官意欲屈打成招吗?公堂之上,你咆哮上官,口无遮拦,这三十大板,是惩你嚣张之罪。待这顿板子打完,本官自会历数你的诸般罪行,按大秦律例,公平定夺!” 陆遥满是鄙夷,冷冷一哼,说道:“你这等人,也配衣衫蔽体?如此寡廉鲜耻,无视法度,当去衣受刑!来啊,将这狂徒的裤子给本官扒了!” 左右衙役闻声应诺,将黄四郎的裤子硬生生扯了下来,露出已经红肿一片的屁股。 “继续执刑!” 陆遥挥杖便打。 “四!” 啪! “五!” 啪! “陆遥,你放过我吧,我知错了!哎呦,啊!” “我错了!我都招!” “我杀人,杀了许多人,求求你,别打啦!” 每一板子抡下,黄四郎都会又哭又嚎,哪里还有往日的半点威风。 在场众人冷眼旁观,无不是心生鄙夷,没想到这平素张扬跋扈的墨家执事,竟然如此不堪,简直是将墨家巨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也不知那位巨子大人,若是亲眼见到他这个血浓于水的亲侄子如此熊包模样,会作何感想。 “六!” 啪! “七!” 啪! 陆遥打的极其卖力,仿佛和黄四郎有血海深仇一般,恨不得将其给活活打死。 韩浚看的眼皮直抽抽,这陆二,身为主审官,却亲自下场行刑,成何体统! 而且下手恁地不知轻重,若是真将这厮给打死了,这案子岂不是成了一桩悬案? “陆大人……” 韩浚轻声叫道。 他还指望着赶紧了结这桩案子将功赎罪呢,生怕陆遥给搞砸了。 陆遥闻言并没有停止挥舞庭杖,反而愈发的狠厉起来,一边打,一边笑道:“府尹大人放心,下官知道轻重,保准给这狂徒留给气认罪伏法,到了断头台再死!” “十一!” 啪! “十二!” 啪! 黄四郎被打的哭爹喊娘,丑态毕露。 韩浚深深一叹,既怕这厮被打死,又不敢出言喝指,只能暗暗寄希望黄四郎皮糙肉厚,能够在陆遥的杖下挺过来了。 陆遥挥杖如风,越打越狠,黄四郎渐渐连求饶声都喊不出来了,贴在地面的脸扭曲萎靡,只有嘴唇附和着陆遥庭杖落下的节奏而微微张动,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微弱蚊蝇。 “二十九!” 啪! “三十!” 终于是到了最后一板子。 咔嚓! 庭杖应声而断! 满堂之人看的无不是心底一寒。 这陆二,真他娘的狠啊! 陆遥将手中断裂成半截的庭杖丢到一边,转身回到堂首,一抖赤红官袍,缓缓落座,淡然道:“继续问审。” 再看堂下,黄四郎此时已然奄奄一息,屁股上血肉模糊,令人难以直视。 “罪犯黄四郎,本官现在问你话,你给我如实招来,倘若有半句假话,休怪本官再大刑侍候!” 陆遥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 黄四郎紧闭双目,满面痛苦狰狞,闻言浑身剧烈一颤,有气无力道:“我招……” “闭嘴!本官问你话时你再开口,若敢胡乱插言,那就是扰乱公堂,还得三十大板!” 陆遥大声呵斥。 黄四郎不敢吭声了。 陆遥冷冷一笑,打你一顿便招了,那这件案子成什么了,冤案?屈打成招?白痴。 老子得堂堂正正将你定罪! 按照之前和韩浚商量好的问案顺序,陆遥随即道:“罪犯黄四郎,你曾在桔萤小巷的自家别院、秦淮河畔的拐子胡同、城南废弃的一间寺庙等地奸杀**幼童共计十二人,被你折磨虐待至残乃至疯癫者更是多达九十三人,对于这些,你有何话要说?” 事到如今,黄四郎怎还敢在争辩半句,唯恐触怒陆遥,再糟毒打,颤声道:“我招……我都招……陆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求您不要再打我了……” “呃……”陆遥不会了,不是这个流程啊,你得狡辩啊,不狡辩岂不是显得畏惧本官再毒打你么? 靠! 这厮,其心可诛! 歹毒! 陆遥勃然大怒道:“什么叫本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犯下的累累罪行,本官不眠不休,早已尽数将证据调查出来,如今已是铁证如山,岂容你抵赖!” 韩浚一听不乐意了,白了他一眼。 你不眠不休?真是无耻之尤! 黄四郎更是都快气哭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么说也他娘的叫抵赖? 陆遥脸色不红不白,大声道:“带人证!” 话音刚落,堂侧一窝蜂涌进来许多人来,俱是粗布破衫,一看就是穷苦百姓,齐刷刷跪在地上,大哭大闹,声音鼎沸,乱做一团。 陆遥狠拍惊堂木,喝道:“肃静肃静!” 堂下顿时一寂。 陆遥板着脸道:“小幺儿的母亲何在?” 小幺儿正是被黄四郎在桔萤小巷中的自家别院所奸杀的受害者。 一个约摸三旬的妇人叩首,啜泣道:“回禀青天大老爷,民女就是小幺儿的母亲。” 陆遥点点头,道:“你怎认定这黄四郎就是杀死你女儿的真凶?” 第五十六章 审案 妇人眼泪簌簌而下,哭诉道:“民女夫君早死,而民女又是患有肺疾,做不得重活,生活贫困窘迫,实在是无法将小幺儿拉扯大,便想着通过牙行将小幺儿送到那些大户人家,即便终身为奴为婢,也好过跟着民女忍受穷苦,甚至是活活饿死。” 陆遥闻言不禁心中堵塞,如果不是真的已经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谁又会卖儿卖女呢?唉! 只听妇人继续说道:“民妇不是贪图那点银两,是真的想小幺儿能够活下去,所以特地恳求那个牙婆,只要能给小幺儿送到一个好一点的大户人家,从此不必再受冻挨饿,民妇宁肯不要这个卖女儿得来的肮脏钱!” “那牙婆满口答应,隔日便来到民妇家中,还带着一个贵公子……” 妇人说着,有些激动起来,指着趴在地面的黄四郎,泪水如决堤般汹涌流淌,大哭道:“就是这个畜生!当时满口好话,民妇有眼无珠,竟是错信了,没有看出他根本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竟然稀里糊涂的签了卖身契,就让小幺儿跟着他走了……” 她越说越是伤心欲绝,一时痛哭流涕,说不出话来。 韩浚不满的瞧瞧桌子,严肃道:“堂下民女,且先莫哭,先将控诉说完。” 陆遥眉头一皱,气冲冲的瞪了韩浚一眼。 这老韩头儿,真他娘的没有人性,人家女儿死了,而且凶手近在眼前,还不能哭了。 韩浚被瞪得一愣,不知他是因何故如此怒气冲冲,因为委实想不到他这个以嚣张跋扈著称的京城头号纨绔,竟然会对一个卑贱草民而心生怜悯。 陆遥转而看向那位妇人,和声道:“别急,有话慢慢说,本官既然坐在这里,定然会为你主持公道。” 那妇人原本被韩浚冷冰冰的官腔吓得心惊胆颤,此时再听陆遥这般温和的说话,顿时几近崩溃,不住的磕头道:“民妇谢过青天大老爷,谢过青天大老爷!” 直磕得额头都血淋淋一片,方才凄然道:“当时这黄四郎欲要给民妇五十两银子,但民妇卖女本就是逼不得已,怕她跟着我受苦受难,又岂会真的是贪图钱财。民妇没有要,跪着求他定要好好善待我的女儿,民妇不要这银两,只求小幺儿能够好好的……这畜生满口答应,便带着小幺儿走了。” 说着说着又是悲痛难抑,低头捂嘴哭泣。 韩浚不耐烦道:“继续说下去。” 妇人平复片刻,接着道:“民妇有子女四人,小幺儿虽然是最小的一个,但毕竟是我十月怀胎所生下的,与我骨肉相连,可能从此便再也无法见到她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民妇怎能不心生想念?” “于是,民妇便找到牙婆,恳请她能带我去一趟这畜生的家,让我再见小幺儿一面,谁知牙婆翻脸不认人,非但将民妇轰出门去,还恶狠狠的说以后不得再纠缠,永远也别生出再见小幺儿的念头。” “民妇实在是太过想念小幺儿,没有放弃,幸好这畜生很有些名声,让民妇偶然得知,他是什么墨家的执事,是个大人物,住在城北的桔萤小巷,民妇立即便到了他家,可惜连门都没进去,就被他家中的奴仆乱棍打了出来,其中有一个人说,小幺儿已经死了,如果我敢再来,就连我一起打死!” “民妇当时又是伤心,又是害怕,却也知道,如果小幺儿真的被害死了,民妇无权无势,怎能告得倒这个畜生?” 妇人大哭道:“幸好有青天大老爷您为我做主啊,派官差来查问民妇的冤情,否则小幺儿真的就白死了!” 陆遥听得已是牙关紧咬,愈发的后悔刚才打黄四郎这个王八蛋的时候,就该更重一些。 强忍着心中怒火,陆大人冷冷道:“将那牙婆给本官押上来!” 关于此案的一并人证物证,还有细节流程,韩浚早已安排的妥妥当当,陆遥只需照本宣科就好了。 牙婆被衙役押上大堂,上来便“哎呦”一声,哭声道:“老身冤枉啊!” “冤枉你妈!”陆遥大怒,这等人贩子最是可恶,杀一百回头都不足惜,还他娘的冤枉! “给本官掌嘴!” “喏!” 立时有衙役抄起竹板,掐着牙婆的喉咙,对准了嘴狠狠抽了十几下! 牙婆被打的牙齿脱落,满口是血,愈发的恐惧,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陆遥寒声问道:“牙婆,你是否与黄四郎互相勾结,专门替他寻觅****,供他行禽兽之事?” 牙婆胆战心惊的看了一眼倒在地面跟死狗一般的黄四郎,顿时万念俱灰,颤声道:“是。” 陆遥大怒,喝道:“如此心如蛇蝎,简直令人发指!来啊,将她拖下去先重打三十大板,然后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牙婆被拽了出去,片刻后便传进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陆遥扭头看了眼跪在下面那些还未陈诉冤情的人,知道若是一个一个的说下去,恐怕不知得啥时候。 反正即便如此,黄四郎也必然是斩首的罪责,也没必要再听这些人继续说下去了,自己听得心里也不好受。 “罪犯黄四郎,牙婆和小幺儿之母的指控你可承认?” “小人都认……” 黄四郎不敢不认。 他丝毫不会怀疑,如果狡辩,又得挨一顿惨绝人寰的毒打。 陆遥点头,旋即一拍惊堂木,大声道:“罪犯黄四郎,为满足一己淫邪私欲,对弱小孩童实施暴行,致死伤无数,罪恶滔天,人神共愤!眼下有其帮凶牙婆,和受害者小幺儿之母的证词和指控,证据确凿,现在本官宣布……” 韩浚听愣了,不是交代好审案的流程了吗,这陆二怎的全都忘了? 受害者的家人还未逐个询问,从犯牙婆虽然供认不讳,可上来便抽了顿嘴巴,未免没有屈打成招之嫌。 证据尚未确凿,便如此草率结案,这叫审的什么案子? 还不如连这过场都省了,直接定黄四郎死罪得了。 韩浚摇了摇头,到底是年轻人啊,即便是手把手的教,仍然如此仓促草率,传扬出去,朝堂上还不贻笑大方。 第五十七章 连环任务 “处以黄四郎死刑,三日之后,开刀问斩!” 陆遥作最后结案陈词,猛的一拍惊堂木,震声道:“退堂!” 堂外顿时哄然一片! 这是真的? 大秦律例,真的也能管那些显贵了? 堂堂墨家执事,怕是朝廷官员见到,也得毕恭毕敬的,此刻竟然被宣布斩首! 这不是在做梦吧? 众人只觉不可思议,但见那陆二面色威严,人模狗样的,真跟铁面无私的青天一样,不禁暗暗摇头,看来恶人还需恶人磨,黄四郎这个混账东西人见人怕,但是碰见陆二这个更混账的,正是如同撞上克星一般,他不死谁死? 京都第一纨绔,岂是浪得虚名? 众人隐隐生出一个念头,此时此刻在堂下受审的莫说是这黄四郎了,就算是换做墨家的巨子大人,陆遥也敢打他的屁股,定他的死罪! 黄四郎随即被衙役像拖狗一般拖走了。 堂外的看客们看的心满意足,相继离去。 事后韩浚屁颠屁颠凑到同样准备离去的陆遥面前,陪着笑脸道:“果然是后生可畏,陆大人年纪轻轻,便如此明察秋毫,审问条理清晰,环环相扣,无一错漏,让那黄四郎辩无可辩,只能乖乖认罪伏法,如此心思缜密,手段娴熟沉稳,日后必定是前途无量,位极人臣。有陆大人在朝为官,大秦幸甚,苍生幸甚啊!” 饶是陆遥老脸厚如树皮,也被韩浚夸的不好意思了,同时心里直泛嘀咕,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讥讽自己呢? 都上升到苍生的高度上去了,虽然事实确是如此,老子的职责就是抓捕天下恶棍,创造盛世太平,可你府尹大人是长了火眼金睛还是咋滴,连这都能看出来? 哼! 一定是讽刺! 陆大人持身不正,恼羞成怒,却是错怪了韩浚。 韩浚哪敢讽刺他啊,还指望着他能够在始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呢。 也是可怜府尹大人平生头一遭对一个五品小官绞尽脑汁阿谀奉承,说尽违心之言,却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陆大人算是功成身退了,是否要立刻进宫复命?” 韩浚迫切的问道。 陆遥白了他一眼,黄四郎算个屁,老子的目标是百家,现在才哪到哪,如果此刻厚着脸皮到始皇帝那里去邀功请赏,这不是找骂呢吗。 不过,进趟宫也行…… 事儿虽说还没办完,但是可以和陛下联络联络感情嘛,以后还得在大秦这一亩三分地上混呢,将这位人族主宰哄高兴了,拉好关系,老子还不更得横着走? “嗯。”陆大人点了点头,道:“总算是将差事办完了,下官也着实是有些心神疲惫,早早到陛下那里交差,也可早松一口气。” “那是,还希望陆大人能在陛下那里,为韩某美言几句,韩某不胜感激。” 韩浚依旧陪着笑脸,心中却是愠怒。 无耻! 你还心神疲惫,此案都是本官一手操办,你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还给你累够呛。 无耻之尤! “一定一定。” 陆遥虚伪的拱了拱手,旋即走出大堂。 牵着大黑马才出京兆府大门,脑子里便突然响起系统的提示音:“宿主成功捕获罪犯黄四郎,奖励八百点修为、两百功德值!” 奖励既然已经下发,想来那黄四郎现在已经是被关入大狱之中了。 陆遥不由对系统的机制犯起糊涂来了,先前抓那朱财,将其送入天牢便直接得到了奖励,何以这黄四郎非得到了定罪才算完成抓捕呢? 感应到他心底的疑问,系统说道:“抓捕黄四郎的任务不是单独任务,而是连环任务,宿主完成的只是第一步。” 连环任务? 陆遥一愣,随即查看恶棍榜,只见黄四郎的名字已经被画上了一道红叉,代表他已经被成功抓捕,而在他的名字后面,还有一行小字:连环任务。 咦? 啥时候多出这么一行小字,当时咋没看到。 陆遥挠挠头,真是大意了,不过既然是连环任务,后续在哪看?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眼前赫然弹出一个系统框—— 任务一:抓捕黄四郎(已完成) 任务二:借机逼百家造反(完成进度百分之九十九) 任务三:协助朝廷平定百家之乱(完成度零) 任务四:彻底树立法家正统,令百家理念烟消云散。 “叮!宿主只要参与其中,无论是否为一人完成,都可获得上项任务的奖励。” 在陆遥看完这一连串的连环任务之后,系统音适时响起。 陆遥闻言一喜,还有意外收获! 区区一黄四郎,恶棍榜排名末尾的小喽啰,没想到还附加着连环任务,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而且这些任务说是艰难,实则简单之极,简直就是系统生怕自己暂时无法去动那些排名靠前的大恶棍,挣不到丰厚的修为点和功德值,费尽心机非要送给自己的一样。 抓捕黄四郎的任务现在已然完成,只要接下来的轨迹按照预想中那般顺利进行,第二和第三个任务也定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完成! 而第四个令百家理念烟消云散的理念,却似乎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理念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即使百家被朝廷连根拔起,名存实亡,可理念如何毁灭? 只要有人在,理念就会一直存续下去。 除非将天下所有知道百家理念的人全部赶尽杀绝,然后焚书灭绝,让后人也无法得知这些理念,或许过个百八十年,前者已逝,后者无继,百家的理念方有可能泯灭在历史的齿轮当中,烟消云散。 陆遥摇了摇头,做人不能太贪心,按部就班就能获得前三个任务的奖励,何苦非要务求圆满呢。 难度小些或许可以考虑考虑,可难度如此之大,即便想挑战怕也是力不从心啊。 陆遥旋即迫不及待的查看起奖励来,第一个任务就有八百点修为和两百功德值,那第二个第三个,无须多想,也知会更多! 事实也正是如此。 只是这两个任务奖励的都不是修为点和功德值。 但相比较而言,可比修为点和功德值的价值更高! 第五十八章 诸子百家 任务二的奖励是天下百家的初级功法和理念。 百家的理念陆遥倒是不屑一顾,可对功法却是垂涎欲滴。 他现在虽说已是身兼三道的修行者,而且主修之剑道更臻第三境,但除了神话级功法混元功之外,实在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厉害手段。 同样是系统赠送的初级剑术、拳术、法术,即使熟练度已是登峰造极,毕竟太过浅显,使来使去也就是那几招,出其不意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还行,若是久斗,必然会吃大亏! 而这个任务所奖励的百家功法虽然亦是初级,但胜在数量颇多,以后倘若有机会行走天下,总会派上用场,技多不压身嘛。 任务三的奖励也很豪华,是一块免死金牌,不过并非是皇帝赐下的那种凡俗之物,至于能不能免死还得看皇帝的心情。 这块金牌自带法力,真的能免死! 只要祭出此金牌,可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免疫大道七境以下修行者的任何攻击! 这可是好东西啊! 陆遥目光一亮,那岳长溪说的好听,或许也真的不会怪罪自己,但谁知道墨家是不是人人皆如此,如若有一两个想不开的高手,偏偏就一根筋非要宰了自己,有这块免死金牌,自己岂不是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有些美中不足的是,这块免死金牌是有时限的,若是时限一过,遇见比自己厉害的高手,若是不能在这段时间内逃脱,恐怕还是得死。 不过瑕不掩瑜,这可真是一件宝贝! 陆遥搓搓手,这连环任务果然是奖励不菲啊,第三个任务的奖励就已如此丰厚,这块免死金牌放在系统商店里面去,怎么也得几千功德值才能兑换到吧。 第三个任务就已然如此丰厚,那么终极任务呢? 彻底树立法家正统、使百家理念烟消云散的终极奖励又是什么呢? 陆遥期待的扫了一眼。 是个称号。 法圣! 携带此称号,言出法随,便如圣人! 我靠! 陆遥吓了一大跳,这奖励何止是丰厚啊,简直就是无可比拟! 法圣是什么概念? 一念破千军。 弹指焚山海。 而只要得到这法圣称号,就会如真的法道圣人一般,拥有此等强大恐怖的无上力量。 果然越艰难的任务,奖励便越是丰厚啊。 陆遥咽了口唾沫,只能眼馋。 虽然对这个称号望眼欲穿,但也就是看看罢了。 使百家理念烟消云散,谈何容易? 百家源远流长,最早可以追述到蒙昧时代,那时人类尚还是茹毛饮血,便有圣人出,教化万民,使得人族学会耕种,创造文字,建筑房屋,渐渐摆脱愚昧,有了现在的文明。 这是关于百家最早的记载,至于蒙昧时代的那些圣人该不该归属于后来的百家当中,一直是颇有争议的一件事。 但关于百家流派何时开始诞生,最明确的记载是在仍然颇为久远的部落时代,那时魔族和妖族同样已经摆脱了蒙昧,学会了创造属于自己的种族文明。 人族的先天条件对上这两大种族根本不占任何优势,一直是苟延残喘,艰难生存,就是在这种悲惨的境地当中,人族中渐渐兴起许多种理念,目的便是振兴人族,无须再受妖魔的弑杀和欺辱之苦。 不过这个时候的理念还不够完善,更未分流派,只是众志成城,无数智者,为人族的强大而共同出谋划策拼命奋斗而已。 这个时期的这些人,只能算是百家的前身。 而真正形成百家这个概念的时候,是在战国时期,此时的人族已然不再弱小,但却属于分裂状态,虽然面对妖魔不再如以前那般毫无还手之力,但仍旧被作为下贱生灵肆意欺凌虐杀。 明明已经今非昔比,为何还是要被妖魔欺凌呢? 人们渐渐明白,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分裂! 魔族为何长盛不衰? 就因为它早在数千年前便已统一,上下一心,共同打造属于魔族的完整帝国。 而妖族为何渐渐沦落,甚至连人族都快不如,是因为他们更落后,不仅分裂,而且仍还止步在部落制一直停滞不前。 人族若想真的强大起来,必须先统一! 只有统一,才能凝聚整个人族的力量,将妖魔踩于脚下! 于是,无数谋求统一的人族智者,以自己的独特理念,去推动人族统一的步伐。 这时,百家的概念才真正彻底形成。 而且形成不久,便达巅峰! 儒家的“中庸“、“德治”;道家的“无为而治”;墨家的“兼爱”、“非攻”;法家的“依法治国”;阴阳家的“五德终始说”;纵横家的“纵横捭阖”;悬壶济世的医家;提出“与民并耕而食,飨而治的”农家…… 诸子百家,无数智者前赴后继,共同怀着统一的梦想,挥斥方遒,运筹帷幄,襄助能够让自己一展才华的属国,只为完成这旷古的功名霸业,一统人族,横扫妖魔,名垂青史! 最终秦国成为了统一人族的胜者,虽然始皇帝最后罢黜百家,独尊法制,但在秦国统一的过程当中,纵横家,儒家等诸家都曾作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甚至整个人族如此兴盛,达到能够攘内再安外的地步,诸子百家,皆功不可没! 始皇帝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顾忌天下人族的悠悠之口,才迟迟没有对百家下手。 罢黜百家独尊法制的国策,也是形同虚设,当今的朝堂上,依然是百家争鸣,只不过法家的地位要较高而已。 从蒙昧时代,再到如今,可以说百家理念已经是深深的印刻在人族的骨血之中,即便是抽骨放血,也需要一个缓慢的过程。 况且陆遥自问还做不到能够抽骨放血的地步。 始皇帝决心取缔百家,现如今挥下屠刀,也仅仅是打击拉拢而已,只敢摧毁其名,而不敢将事做绝,彻底消除百家无处不在的思想。 陆遥只能看着那金晃晃的“法圣”称号徒自眼馋,宝贝啊,可惜了。 第五十九章 忐忑 怀着满腔的心思,陆遥慢悠悠的骑着高头大马,到了皇城。 坐立在骊山下的阿房宫一如既往的壮观威严,煌煌烈日将这座前所未有的宏伟宫殿照映的金碧辉煌,愈发璀璨夺目,令人难以直视。 那尊数十年来纹丝不动的始皇帝雕塑,亦似乎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战衣,更显至高无上,威压天地。 见始皇帝的地点,依旧是在养居殿。 这次始皇帝没有在批阅奏章,而是站在一个巨大沙盘前,手里拿着一些黑色的小旗子,不时在沙盘上的某个位置插上一只,然后沉思片刻,又在别的位置继续插旗。 他所插旗的位置,俱是在九州之外、那些如今为妖魔所盘踞的蛮荒苦寒之地! 陆遥从进门起便老老实实的侯在一旁,眼神却是尖锐,偷偷的看着始皇帝将代表着大秦帝国的黑龙大纛一只一只的插在塞外的土地上,心底不禁琢磨,陛下真是雄才伟略啊! 眼下太平盛世,人族雄踞中央,已是前所未有,而陛下仍然还对打击妖魔念念不忘,而且照他沙盘模拟这般架势,这是压根就不想给妖魔留一点生路,欲将其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始皇帝是要完成空前绝后的无上皇图霸业啊! 不愧是千古一帝? 前者谁可比拟? 后者怕是亦无一能望其项背! 跟在这样的大佬屁股后面混,亚历山大啊。 陆遥突然有些心慌,倘若云泽不顾和父兄的情谊,将自己在邙山上的那番话如实向始皇帝禀报,陛下会不会大发雷霆? 陛下现在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逼迫百家造反所用的手段,实则就是如实相告,将一切都推在他的身上,而自己置身事外,摘得干净…… 如果知道,为何不见动静? 还是暴风雨前来临之前的短暂宁静? 陆遥越想越是忐忑,连忙躬身拱手道:“陛下……” 这种得不到准确态度的等待最是难熬,他紧张之下,不由得脑海中闪过主动承认错误的念头,可一开口,便有些后悔了。 万一云泽没说呢? 如此岂不是不打自招? 始皇帝将手中的最后一只黑旗插在代表着暗月皇朝皇庭的位置上,此时纵观沙盘之上,天下之地,尽皆黑龙大?飘扬,不禁畅怀大笑。 笑了好一阵子,他才瞥向陆遥,有些责备之意道:“到底是年轻人,恁地沉不住气,还需好生历练才是啊。” 没有想象中的突然火山爆发,陆遥心中稍缓,低头应是。 钱瑾公公端来金盆,始皇帝洗了洗手,然后看着诚惶诚恐的陆遥道:“别傻站着了,过来瞧瞧,这沙盘之上,有何玄机。” 见始皇帝没有立刻询问百家之事,反倒是目标依旧在沙盘上,陆遥实在是拎不清这位高深莫测的陛下此时此刻究竟心里在想什么,索性也不再杞人忧天,大步走到沙盘前,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番,忽然“哎呀”一声,故作讶异道:“微臣仿佛已经看到我大秦的铁军掠出长城,在妖族的部落中横冲直撞所向披靡,更长驱直入,一举捣破魔族皇城,从此妖魔彻底再无翻身之日……从此日月所照,皆为我大秦疆土;人族千秋万代,长盛不息;陛下天威永在,众生臣服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饶是始皇帝闻言亦不禁开怀大笑,道:“好一个日月所照,皆为我大秦疆土!好一个人族千秋万代!好一个朕天威永在!说得好!” 陆遥素来讨厌溜须拍马,偶尔阿谀奉承,实则也是暗含讥讽,绝非出自于真心实意。 可拍这位千古一帝的龙腚,他却是甘之若饴,毫无怨言。 “陆遥,朕问问你,如若现在朕出兵塞外,准备直捣黄龙,将妖魔两族彻底铲除,能否功毕一役,胜算几何?” 始皇帝问道。 陆遥沉吟半晌,答道:“时机未到,纵然取胜,也无法乘胜追击,顺势而为。将妖魔击溃或许能够,但将之灭亡,却是决计不能。” 始皇帝脸色沉了下来,冷冷道:“为何?” 陆遥道:“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帝国毒瘤未除,陛下如何能大动干戈?若想灭亡妖魔两族,必得举国之力,上下一心,倘若趁这个当口,帝国内部发生动荡,功亏一篑暂且不说,怕是更会有亡国的大祸啊!” “必须言甚得朕心。”始皇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面色缓和下来,话锋一转,问道:“朕都听云泽说了。” 陆遥连忙躬身拱手低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有些心虚。 始皇帝淡淡道:“云泽说你亲自去了墨家总院,回来便信誓旦旦的对他说百家必反,可有此事?” 陆遥一愣,看来云泽到底还是念在和镇国候府的情分,没有将实情告知始皇帝,着实仗义啊。 “是。”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陆遥抬起了头。 始皇帝奇道:“你就这般胸有成竹?” 陆遥笑道:“如若百家不反,陛下只管砍微臣的脑袋。” 始皇帝哼道:“朕虽不知你为何如此自信,但凡事都有意外发生,难道你就不怕到时将事情办砸了,朕真的砍了你的脑袋?” 陆遥摇头道:“不怕,因为微臣明白,此事事关重大,陛下绝不会将这等大事全都寄托在微臣一人之身,定然还有后手,即便微臣办砸了,百家造反,亦是势在必行,不可违逆。” 始皇帝略露讶色,审视陆遥许久,点点头道:“你看的倒是通透。” 陆遥拱手道:“陛下谬赞了。” 始皇帝淡笑道:“但朕还是想知道,你究竟在墨家总院做了什么,事后竟然如此笃定百家必然会反。” 陆遥抬起头,说道:“分析局势,晓以厉害。” 对这位千古一帝说谎,恐怕会破绽百出,所以他决定摊牌了。 始皇帝皱眉道:“何解?” 陆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跪倒在地,说道:“微臣万死,但也是无计可施,于是才铤而走险,还望陛下能够先饶恕微臣之罪!” 第六十章 蒙混过关 “何事还未说,你让朕如何饶恕,万一是非死不可的罪责呢?” 始皇帝压根就不给陆遥顺坡下驴的机会,直接将路堵死。 陆遥没有发挥的余地,只能苦着脸道:“微臣本不该奢求陛下的谅解,但实在是事出有因,如若不出此下策,唯恐耽误陛下的大计,微臣迫不得已,只能……” 始皇帝淡淡道:“挑重点说。” 陆遥被噎得一愣,便要站起身来细说。 “跪着说。”始皇帝自顾走到桌案前缓缓坐下。 陆遥瘪瘪嘴,他奶奶的,欺人太甚!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这般仗势欺人吧? 啥事不能站起来好好说? 还非得跪着! 毛病! 陆遥义愤填膺,老老实实的跪着说道:“在微臣说之前,请恕微臣斗胆,且先敢问陛下,如果此事由陛下亲力亲为,该如何逼迫百家造反?” 始皇帝随手拿起一卷古简,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说道:“镇国候难道未曾对你说吗?” 说什么? 陆遥一怔,怎么大人物说话都这么费劲,就不能一口气全说完?非得装的高深莫测、弄的云山雾罩的让人去猜? “没有。” 陆遥不惯那臭毛病,根本不猜,直接摇头道。 始皇帝有些不悦的白了他一眼,沉思片刻,说道:“镇国候没有对你说,你难道就没听说百家中突然有许多大人物莫名惨死吗?” 陆遥恍然,原来是这件事。 如此看来,大哥如此做,是得了陛下的授意! 而这也许就是陛下的答案了。 你不反? 那朕就杀到你反! 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恶棍啊,什么阴谋诡计都懒得想了,直接就是这等血腥刚硬的法子。 可为啥非得做了**还非得立牌坊呢? 还在那讳莫如深的,不肯明说,你不说天下人就猜不出来了还是咋滴? 陆遥心里一哼,表面上还是得装作糊涂,似知似不知的模棱两可的点点头,然后肃然道:“其实微臣的方法,和陛下着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完觉得这么说似乎有些抢始皇帝的风头了,连忙又道:“当然,微臣这都是小聪明,而陛下才是大智慧。” 始皇帝面色一沉道:“你啰啰嗦嗦,有屁快放。” 陆遥忙道:“微臣在机关城摆明了告诉墨家,朝廷就是想要对你们下手,尔等抢先一步和起伙来反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倘若坐以待毙,必死无疑!” 说完内心忐忑极了,陛下不会生气吧? 结果始皇帝并没有生气,甚至还失笑道:“这就是你的法子?墨家凭什么信你?” 陆遥吁了口气,回答道:“因为微臣先前说的那八个字:‘分析时局,晓以厉害’,墨家只要不是傻子,定然不会认为微臣是在危言耸听,绝对会联合百家共同应对。” “而且陛下还……百家中莫名其妙死了那么多的大人物,更会令他们惶恐不安,即便是那些素来明哲保身的见此变故,恐怕也会决心铤而走险,拼死一搏,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难道他们还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吗?” 陆遥避重就轻,说了一大通,实则只是说了个大概而已,但却皆是属实。 至于他将全部责任都推在始皇帝的身上,而他自己则装作也是楚楚可怜的受害者的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的。 始皇帝也不知是不想再吹毛求疵的追问陆遥在墨家总院的细节,还是压根就没注意到陆遥话语中的保留,默然半晌后,板着的脸春风化雨,说道:“起来吧。” “谢陛下。”陆遥站起身来,心中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这件事你办的不错,想要何封赏?”始皇帝问道。 陆遥摇头道:“大事尚未完成,微臣不敢请赏。” 始皇帝满意的笑了笑,道:“你倒是不贪功,不错。但放心,此事之后,朕定然会重重的赏赐于你,不会让你白白奔波、担惊受怕一场的。” 陆遥躬身行礼,大声道:“臣,谢主隆恩!” 始皇帝挥挥手,道:“下去吧。” “臣,告退!” 陆遥躬身退出大殿之外。 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他又是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这是阎罗殿里走了一遭啊。 往后再有这等要命的差事,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自告奋勇的去接了,办不好就得掉脑袋,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好在陛下没有刨根问底,否则还不得露了馅。 靠! 吓死老子! 破例去喝顿花酒! 陆遥随即给自己找到了去逛窑子的理由,搓了搓手,出宫之后,直奔秦淮河畔。 到了玉香春,已经是接近傍晚,进去一看,平素那些恨不得扎根在这的纨绔们竟是一个都不在,不由得意兴阑珊,这群狐朋狗友屁本事没有,喝酒个顶个的千杯不醉,没了这些王八蛋们陪酒,还真没啥意思。 陆遥失望的直接上了二楼。 先前陆遥算是为玉香春解决的**烦,将黄四郎那个横种提溜到了京兆府,老鸨子这回更是热情到了极点,恨不得将姑娘们全都塞进陆大人的房间里,若不是有些年老色衰,她甚至都想亲自上阵侍候了。 房间里挤满了莺莺燕燕,充满了细声软语,陆遥被拥簇在中间,感受着波涛汹涌抢着往自己的身上磨蹭,饶是定力惊人,也渐觉不消,留下几个平素看着还算矜持点的,余下的全都给打发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为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柔和的歌声伴随着琴瑟声缓缓响起,陆大人一杯接着一杯,渐渐喝的伶仃大醉。 世人在这等地方寻花问柳,甭管说的有多么好听,还不是为了干那些皮肉互相触碰的事? 而就是想喝喝酒、听听曲儿的,古往今来,恐怕也就是陆遥一个了。 喝了许久,陆遥踉踉跄跄的走出了房间。 若是按照以往,他就留宿在此了。 不过今非昔比,这等消磨意志之地,偶尔找个理由来消遣一会儿还行,却是不能再留宿了,以免传扬出去,有损官声…… 时值深夜,天上明月皎洁,,群星璀璨,照的大街还算亮堂。 虽然大秦早已解除宵禁,但此时已临近三更,大街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陆遥在晃晃悠悠,还提着酒壶,悠哉悠哉的唱着歌词道:“明月几时有,把酒……把酒他娘的问青天……” 唱的正是兴起,他忽然只觉头脑一痛,然后便晕了过去。 第六十一章 被绑 当陆遥醒来时,已是置身在一个幽深昏暗的山洞之中。 艰难的缓缓睁开双眼,酒意虽然已经消散大半,但后脑勺仍旧是疼痛欲裂,显然当时被打的不轻。 他不禁龇牙咧嘴的**一声,当看到这狭小山洞的陌生景象,身上更是被五花大绑,神智经过短暂的混沌过后,终于是悚然一惊。 老子被绑票了! 谁他娘的干的! 无法无天了! 连本官的闷棍都敢打,真他娘的是厕所里跳高——找屎! 陆大人勃然大怒,从来都只有他祸害人家的份儿,可眼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蟊贼,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怎能不怒? 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单挑啊! 光明正大的来场男人之间的战斗,背后打闷棍……可耻! 他气的浑身都不禁哆嗦起来,阴沟里翻船啊,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做的这般下作,将自己绑到这种鬼地方,这是要干啥?求财?害命?还是劫色……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只听外面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同时伴随着谈话声传来: “十二师兄,师傅已经说过,不许报复那恶贼,我们这么做会不会……” “哼!这恶贼不仅无视墨家,将黄执事定罪打入大牢,等三日之后问斩,听说在问案时,还将黄执事打的皮开肉绽,奄奄一息……这分明就是摆明了不将我墨家放在眼里!师傅也不知怎的,竟然会听信了他的鬼话,命我等无论发生何事,也不要对这厮下手,可若是当真眼睁睁的看着他猖狂下去,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可是如果让师傅知道我等不听他的吩咐,将陆二这个狗贼杀了,一定会责怪我们的,更何况他哥是镇国候,杀了他会不会……” “小十七,早知你如此胆小怕事,就不该带你来。” “是啊是啊,我墨家弟子,恩怨分明,这陆二如此猖狂,杀我墨家执事,无视我墨家威严,杀他是天经地义!” “小十七你若是怕了,现在就赶紧走,莫要扰乱军心!” 紧跟着一群人纷纷指责。 最先说话那人渐渐沦为了众矢之的,连忙表忠心道:“我没怕,待会再见那陆二狗贼,我定先刺死他!” 陆遥功凝双耳,聚精会神的听着来者的谈话,心中一凛,原来背后敲自己闷棍的是墨家弟子! 而且听这意思,还要杀老子? 果然是不出所料啊,墨家到底是存在着这么一群愣头青,黄四郎前脚被定罪,后脚就向老子来寻仇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有些棘手。 陆遥心下惴惴,听脚步声,这群人最起码不下十个,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真要是孤注一掷硬拼的话,恐怕胜负难料。 看来还是得静观其变才是,不能轻举妄动。 陆遥旋即闭上双眼,装作还未苏醒,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那群墨家弟子便走了进来。 “听闻这陆二素来是嚣张跋扈,甚至被称为咸阳十大纨绔之首,定是坏事做尽,死不足惜,如今落得我墨家弟子手中,也是他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虽然我有时也看不惯黄执事的所作所为,但黄执事就算是罪孽滔天,也该由墨家内部来审判,这陆二算什么东西,也敢动我墨家的执事,真是不知死活!” …… 一群人围在陆遥身前,一个个面露冷笑,品头论足。 陆遥听得暗暗憋气,却是不敢流露出丝毫已经苏醒过来的迹象,在尚未摸清楚这群墨家子弟有几斤几两之前,他只能继续忍耐。 众墨家弟子冷笑不止,忽然有人看向一个年级相对较小的弟子,揶揄道:“小十七,你刚才不是信誓旦旦的说要先刺这狗贼一剑么,怎么迟迟没有动静,难道是怕了?” 其他人亦全都将目光投在那小十七的身上。 小十七紧张的咽了口口水,也是年纪轻轻,血气方刚,不想露怯,看向倒在地面被五花大绑昏睡的陆遥,犹豫片刻,竟是当真抽出手中长剑,便要将陆遥刺个透心凉! 陆遥虽然闭着眼睛,但是感知仍在,顿时一凛,下意识的便要暴起和这群家伙拼个鱼死网破。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却听有人将这小十七的剑架开,这才暗松口气,继续佯装昏睡不醒,等待时机。 没有将陆遥刺死,小十七愕然的看向一个面容冷峻的青年,怔怔道:“十二师兄……” 那位十二师兄还剑于鞘,冷哼道:“一剑杀了这狗贼,岂不是便宜他了,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道:“对待这等败类,就该如此!” “秦律素来冷酷残忍,听说这陆二自从当上了官儿,张口闭口都是律法森严,不如将他凌迟,将肉一片一片的割下来喂狗,死在他挂在嘴边上的秦律之下,他也能瞑目了。” “好法子!就将他凌迟!” 众人哈哈大笑,皆是觉得这个法子甚妙。 陆遥听得背脊梁微微发寒,真是一群畜生啊,凌迟……亏你们想的出来! “谁来执刑?” 那十二师兄随即环视众人,显然是自恃身份,不打算亲自动手。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应承。 虽然嘴上说的过瘾,但凌迟这等残忍的刑法,可不是谁都有这个勇气敢上手执刑的。 许久之后,还是那小十七咬牙道:“我来!” 众人一愣,片刻后哄然大笑。 小十七胀红了脸,像是个受到挑衅的小牛犊子,伸长了脖子道:“别瞧不起人!听说过庖丁解牛吗?” 庖丁,刀道大家,乃天下第一刀客,醉心解牛,据说是因牛体构造奇特,能从中领悟到旁人难以窥见的深奥大道。 众人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位传奇刀客来,皆是一愣。 那小十七一哼道:“在未入墨家之前,我曾在庖丁的店里打过杂,还被他手把手的教过解牛之法。杀牛是杀,杀人也是杀,准保这事办的干脆利落!” 众人肃然起敬,没想到平素看上去不起眼的小十七,竟然还和庖丁这等甚至能与巨子大人并肩齐驱的宗师级人物有些渊源。 第六十二章 深陷困境 眼见平素对他极尽嘲笑之事的师兄弟们,此刻俱是露出惊讶目光,小十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虚荣感,慢慢走到陆遥身前,握着长剑抵在其胸口上,装作经验老到若无其事的笑道:“就从这里先割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话语中竟是隐隐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残忍,众人皆是刮目相看,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唯恐待会儿被溅上一身的血。 感觉到抵在自己胸口那尖锐的剑锋微微一动的瞬间,陆遥终于是装不下去了,若是再静观其变,恐怕就要被这小王八蛋割的只剩骨头架子了! “嗯!” 他突然睁开双眼,然后惬意的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 小十七吓了一跳,连忙后退。 众墨家弟子齐刷刷抽出剑来,指向了他。 “咦?我这是在哪儿?”陆遥装作不知,然后目光落在严阵以待的众墨家弟子身上,佯装面色一变,惊慌失措道:“尔等何人,竟敢掳掠朝廷命官!” 那十二师兄哈哈笑道:“陆二,你当真是愚蠢之极,难道不知自己已然身陷困境?不赶紧跪在地上向爷爷们磕头求饶,竟然还敢抖威风,亏得也配自称朝廷命官,大秦有你这等狗官,气数还长的了吗!” 陆遥沉声道:“你们为何抓我?” 那十二师兄冷冷道:“既然你今日必死,也不怕告诉你,我等俱是墨家门人,特地来取你项上人头!” 陆遥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诸位是为那黄四郎报仇来的!” 十二师兄哼道:“你抓我墨家执事不说,还敢当众羞辱于他,分明就是在打我墨家的脸!如此无视羞辱我墨家,若不将你千刀万剐,如何能消我墨家门人的心头之恨!” 陆遥闻言心底冷笑,墨家着实是太过霸道了,依法严惩你们的执事,就得将审案人千刀万剐,怪不得始皇帝做梦都想将尔等连根拔起,也他娘的太无法无天了些。 “昨日在邙山之上,岳大执事已经亲口承诺这件事绝对不会株连到在下的头上,尔等难道不知吗?”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那十二师兄嘿然一笑。 陆遥摇摇头道:“尔等阳奉阴违,擅作主张,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让岳大执事知道你们杀了我这个墨家的恩人,到时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休想独善其身。” “恩人?”那十二师兄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陆二啊陆二,知道你小子狗屁本事没有,卖弄唇舌倒是厉害,否则焉能骗过师傅,使他不再追究你的罪责。可是你能骗过师傅,却骗不了我,今日就算你说破大天,也难逃一死!” 陆遥就怕碰上这样的愣头青,头脑一热,便不管不顾,什么阴谋诡计对于这样的人都不会奏效,简直是无比棘手。 看来只能作殊死一搏了。 他心下思量。 甩嘴皮子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只能动用最原始的方法了。 “在下非死不可?” 他叹息一声,轻轻问道。 那十二师兄冷冷道:“你必死无疑!” “那么好吧,那就看看到底是你死还是我活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大喝出来,陆遥猛然真气迸发,将捆在身上的绳子震的粉碎,不敢藏私,直接是最强杀招,掏出系统赠送的初级长剑,耀眼的剑光交织如天罗地网,向众墨家弟子当头罩去! 这陆二竟然是修行者! 感受到陆遥身上迸发出真气的那一刹那,众墨家弟子同时骇然一震。 可惜当醒悟过来,已然为时已晚。 陆遥的剑太快了。 刷刷刷! 剑光几闪之下,当场便有六名弟子人头落地! 陆遥从未杀过人,这是他第一次,然而此刻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回味杀人究竟是何感觉了,也不想手下留情。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只要拔剑出鞘,那就是你死我亡。 任何一点妇人之仁,都有可能令自身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死了六个,还剩六个。 而在那死的六人当中,适才拔剑扬言要将陆遥如解牛般凌迟的小十七赫然就在其列。 和那五个倒霉的师兄死相毫无二致,他的头也离开了脖子,在地面上滴溜溜转了许久才停了下来,眼睛依旧瞪得溜圆,饱含惊恐,似乎到死也不敢相信陆二这个人尽皆知的废物,竟然能将他一剑杀死! 能够抵挡、躲开陆遥积蓄已久出其不意的致命杀招,剩下的那六个墨家弟子自然俱是非同小可,至少境界要和陆遥旗鼓相当,甚至是高出数筹! 一击杀死六人,陆遥暗暗得意的同时,却也没有膨胀到以为能将这些墨家弟子一锅烩,眼见活下来的那六人反应过来,纷纷持剑而来,也不恋战,拔腿便往洞口逃去。 “狗贼!哪里跑!” 原以为是砧板上的鱼肉,谁知是扮猪吃老虎,一出手便杀了六位师弟,那十二师兄气的睚眦欲裂,怒声喝道。 陆遥充耳不闻,自顾夺命狂奔,出了洞口,只见眼前群山连绵,却并非是邙山,极目远眺,依稀能见咸阳城的轮廓,竟是距离京都甚远! 他不由心中暗骂,这些乌龟王八蛋倒是会挑地方,寻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杀自己。 他片刻不敢停歇,漫无目的亡命飞奔,其后十二师兄等人穷追不舍,愤声谩骂。 “狗贼休走!” “拿命来!” 陆遥依旧不吭声,按照他的脾气,真想回头和这些聒噪的王八蛋们再干一仗,可是却也知道,若是真回头的话,死的一定是他! 他拼了命的奔逃,可惜终究是被十二师兄等人追上了,突然觉得后背一痛,顿时惨叫一声,噗通跌倒在地,一摸后背,手掌竟是沾满了血! “狗贼!你真该死!” 十二师兄提着剑,最先走了过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陆遥笑了笑,不知怎的,在死亡边缘徘徊,怕是下一刻就要被这群墨家弟子碎尸万段,心底竟是一点恐惧都没有。 见他死到临头还笑的出来,那十二师兄怒道:“你还敢笑!” 第六十三章 死亦何惧 “谁又何欢,死亦何惧!” 陆遥非但并无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恐惧,反而生出前所未有的狂放豪迈,哈哈笑道:“只可惜死于尔等卑鄙小人之手,未免平生一件憾事!” 那十二师兄漠然道:“休要再巧舌如簧,你在公堂上侮辱黄执事、蔑视我墨家在前,又杀我诸位师弟在后,就算是将你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陆遥鄙夷道:“尔等仗着人多势众,结果技不如人,被我所杀,实乃咎由自取,难道还要我束手就擒么?哼,就算是此刻,你对我喊打喊杀,也不过是胜之不武罢了。你若还是个爷们,就和本公子单打独斗,你敢么?” 那十二师兄丝毫不为所动,闪烁着微微寒光的剑慢慢举了起来,突然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劈在陆遥的大腿上。 陆遥痛吼一声,大腿赫然鲜血淋漓,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在我面前,你纵容是舌灿莲花,亦无用武之地。我要慢慢的将你折磨至死,以来告慰我那死去的诸位师弟的在天之灵!” 那十二师兄杀意腾腾,剑锋一动,又要劈下。 “慢着慢着,容我再说一句!” 陆遥慌了,谁不怕死? 最开始的那丝硬气,随着背后和大腿上传来的剧烈疼痛磨殆尽之后,他终于不可避免的怕死起来。 那十二师兄淡然道:“无论你说什么,都将难逃一死,与其多说无用,不如省省功夫在心里祈祷,在我‘寒蜍’剑下,能够早早死去,免得受尽折磨。陆二,落在我叶凌风的手里,你还想心存侥幸?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陆遥闻言心中一动。 叶凌风是什么跳梁小丑他倒是没听说过,但对于寒蜍剑他却是略有耳闻。 这是墨家三圣剑之一! 此剑素来由墨家旁系最强后辈弟子执掌,陆遥万念俱灰,怪不得这家伙剑术如此凌厉难当,原来竟有如此大的来头。 墨家剑客数不胜数,即便是旁系,但冠以“最强”二字,实力亦是非同小可,只怕远远不止三四境那么简单。 须知大道诸境之间,一境之差,便有如云泥之别、天堑鸿沟!根本难以逾越! 陆遥即便是自恃有混元功加持,且一体三修,剑道更臻三境,也决计不会是这位墨家旁系最强弟子的敌手,若想从其剑下逃出生天,无异于异想天开。 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老子还没有让大哥重新站起来,还没有扫清天下罪恶,还没有走向人生巅峰……就这么半路夭折了? 不可能! 老子可是有系统的天选之人,如果被写在书中,那就是妥妥的主角,怎会就这么轻易的挂掉? 就在这时,脑海中忽然响起系统的声音道:“叮!检测到宿主面临绝境,系统提前开放内狱功能,宿主可暂时到内狱中躲避。” 声音落下的下一刻,陆遥骤然察觉体内凭空冒出来一座巨大牢狱,不由得喜出望外,热泪盈眶。 他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去了解这所谓的“内狱”究竟是啥玩意儿了,只知道终于有了脱身的机会,忍不住纵声大笑起来。 见他死到临头,非但不惧,反而笑的愈发肆无忌惮,浑然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叶凌风暴怒道:“我若不将你斩成十万八千块,如何能对得起我那些惨死的师弟英灵!”寒蜍剑愤然横扫,迅若闪电。 陆遥笑声顿止,念头一动,身影顿时消失在原地,钻进了内狱。 叶凌风斩了个空,面色不由大变。 其余无人亦是骇然不已,面面相觑。 “他人呢?” 其中一个大惊道。 “大白天活见鬼了,好端端一个人,怎的就突然消失了!” “一定是障眼法!” 除了障眼法,众人委实难以解释一个人凭空在眼前消失这等咄咄怪事。 可如果非要说是障眼法,又未免有些自欺欺人。 众人都是修行者,叶凌风更是已臻剑道五境,眼力何等尖锐毒辣,又岂能瞧不破区区障眼法? 事实上这决计不是障眼法,因为饶是叶凌风以敏锐的神识感应搜索,任何角落都不曾马虎放过,甚至是刮地三尺,却也察觉不到陆遥的踪影,哪怕是一丝气息! 怪了…… “莫非这陆二身上有能够瞬间逃遁千里的符箓么?” 这也是一种解释。 可惜被叶凌风否决了。 “不可能,但凡符箓,生出效用的那一刹那都会有灵力波动,你们方才难道有谁感觉到这种符箓独有的灵力波动了吗?” 众人摇头,旋即更是纳闷。 并非障眼法,亦非使了符箓,那陆二是怎的做到突然凭空消失不见的? 难道是见鬼了? 还是,这家伙本身就有瞬息遁走的本事? 这更不可能! 瞬息之间,遁身不见,那都得是境界极高的大修行者,陆二如若真有这等本事,又岂会被追的惶惶如丧家之犬?又岂会被十二师兄接连两剑劈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二此刻现在又究竟在哪里? 众人迷糊了,只觉这青天白日的,竟是活见鬼了。 躲进内狱中的陆遥,透过一面镜子注视着外面叶陵风等人的一举一动,见他们胡乱猜测,满面惊愕,不由得哈哈大笑。 可这一笑之下,背后和大腿的疼痛顿时跟钻心似的,疼的他嗷嗷直叫,于是赶紧在系统商店中花了一百点功德值兑换了一颗止血丸服下。 血好歹是不流了,可是伤势依旧严重,陆遥看着镜子里的叶凌风等人依然还在原地徘徊,也不知何时才会离去。 在这些家伙没走之前,是绝对不能出去的,否则就是自投罗网。 陆遥只能咬着牙苦苦等待,顺便了解起这座内狱来。 “系统,这座内狱是干嘛用的?” 他在心里问道。 系统回答道:“为了让宿主在抓捕罪犯的道路上更加轻松便捷,系统特意为您量身打造了这座随身监狱。” “宿主抓捕到罪犯,可直接将罪犯收押在内狱之中,根据其罪恶值对其进行审判。” “在内狱之中,宿主就是绝对的主宰!” 第六十四章 内狱 绝对的主宰! 陆遥一震,如此说来,这座内狱岂不是等同于圣人的“大道领域”? 世间生灵,皆在道中,便如受困樊篱,难以挣脱。 而若打破樊篱,便可超脱大道,从此道即是我,我即是道! 大道领域是圣人独有的产物,但也并非所有圣人皆能创出大道领域。 在属于圣人的大道领域中,圣人就是其中的主宰,换而言之,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而这座内狱,和圣人的大道领域简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陆遥兴奋不已,有了这座犹如大道领域般的内狱,从此还不见神杀神,魔挡杀魔? 就算打不过,也可躲进内狱,再无性命之忧! “我现在能不能将外面那几个家伙收进来?” 陆大人兴致冲冲的问道。 “不能。”系统的回答又有了些许情绪化。 陆遥一愣道:“为啥?” 系统道:“宿主只能将低于自己境界的罪犯收入内狱,而高境界者,除非对方心甘情愿,否则宿主只能想办法将其打败之后,方能收押内狱之中。” 靠! 想多了。 陆遥被泼了一盆冷水,不过倒也没有如何失望,能够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境界低于自己的罪犯收进这里,已经是很不错了。 再说往后若是碰到了棘手的敌人,抑或是面临生死险境,只需一个念头就可安然脱身,还有啥不满意的? 陆遥是个容易知足的人,随即饶有兴致的在内狱中逛了起来。 这座内狱简直大的漫无边际,笼罩在森然阴暗中,虽然只有一条道路,牢房分部在左右两侧,但一眼望去,根本没有尽头! 陆遥忽然涌生一个念头,这内狱之大,就算是将天下间的所有生灵全都装进来,怕是也绰绰有余。 逛了许久,系统忽然说道:“身为内狱中绝对的主宰,宿主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意,在这里设立等级牢房,亦可创造和宿主修为相若的狱卒。” “狱卒的存在,可以更方便宿主对内狱进行管理,宿主也可以派遣他们出去缉拿罪犯。” “狱卒一旦因各种原因而死亡,宿主可以消耗功德值使其复活。” “现在内狱暂且处于初级状态,每提升一个品级,都将会开启相应的功能,宿主只需多抓罪犯,可使内狱的品级迅速提升哦!” 哇哦! 没想到这内狱的功能竟然如此丰富! 就说创造和宿主修为相若的狱卒,这个功能陆遥就颇为满意,因为这些狱卒可以出去缉拿罪犯!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此他无须再亲自出马了,狱卒把活儿就能全干了,他躺着数抓捕罪犯获得的奖励就可以了。 “本典狱长的百万狱卒,现身吧!” 他哈哈大笑,挥舞双臂,念头狂涌。 可惜的是,预想中将眼前这条长路挤得满满当当的百万狱卒并没有出现。 只有……三个。 呃。 陆遥一愣,怎么人数还有限制吗?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现在内狱处于初级状态,宿主只能创造狱卒三名。” 靠! 白兴奋了。 不过三个就三个吧,聊胜于无。 “立正!” 见这三个狱卒面色古板,都跟木头似的,陆遥发号施令道。 刷刷刷! 三个狱卒闻声迅速双腿并拢。 还行,够听话。 陆遥满意的点点头,随即灵机一动,转身走回到那面镜子前。 只见此刻镜子之中,那群墨家弟子依然还未离去,拿着剑在地面抠来抠去,甚至是大树岩石也不放过,砍得稀巴烂,大有掘地三尺、不将他揪出来誓不离去的架势。 “狱卒听令!” 陆遥沉声道。 那三个狱卒齐声道:“在!” 陆遥狞笑道:“出去将外面那六个王八蛋给我砍了!” “喏!” 声音一落,消失在内狱之中。 镜子中随即传来砍杀声。 “尔等何人!” “竟敢对我墨家弟子出手!” 突然现身三名狱卒打扮的人,而且一上来便痛下杀手,叶凌风六人俱是惊愕不已,慌忙抵抗,厉声喝问。 然而陆遥所创造的这三名狱卒只知听令行事,满脑子都是将他们砍了,充耳不闻,咄咄相逼。 陆遥看的大呼过瘾。 可惜热闹没看多久,待叶凌风六人反应过来,原来这突然出现的三名神秘人也不过如此,被打了个错不及防,竟然有些手忙脚乱,简直是岂有此理! 恼羞成怒之下,随后便如砍瓜切菜一般,将三个狱卒剁成了碎末,“呼”地随风而散。 “靠!” 陆遥鼻子都气歪了,没想到修为和自己相若的这三大狱卒恁地不经打,被三下五除二的就给砍没了。 有道是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陆遥也是自视甚高了,还以为三个自己,就能和叶凌风等人一较高下,谁知竟如此不堪一击,和土鸡瓦狗没什么两样…… 外面眼瞅着那三个被杀的狱卒尸身竟是随风而散,叶凌风等人又是不免惊愕难当。 “这……” “怎么今日遇到的全都是这等咄咄怪事,先是那陆二凭空消失,又冒出来这三个诡异的家伙……” 叶凌风沉吟片刻,沉声道:“此地有些诡异,不可久留,撤!” 六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身影迅速消失在镜子当中。 没过多久,陆遥的身影便出现在方才他消失的地方。 “奶奶的,此仇不报,我姓陆的誓不为人!” 他恨得牙根直痒痒。 这两天也是倒霉,旧伤未复,又添新伤,这次更是险些连性命都丢掉了。 放完了狠话,只觉胸口和大腿的疼痛欲裂,若是再不找个大夫好好瞧瞧,恐怕会发生恶化小命休矣,当即一瘸一拐的往山下走去。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忽然只听得附近一声冷笑响起:“你果然是在装神弄鬼。” 陆遥猛的停下脚步,瞥眼一瞧,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只见说话的不是叶凌风,又是何人? 没想到这六个家伙去而复返,或者压根就是在守株待兔,装作离去假象,其实是在麻痹自己,诱自己现身。 可惜啊,老子有内狱! “哈哈哈!” 陆遥大笑。 他又笑了。 叶凌风也笑了,说道:“死到临头,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陆遥笑道:“你杀得了我吗?” “这次我不会再给你装神弄鬼的机会。” 叶凌风确实没有过多废话,亦生怕会再发生像方才那等咄咄怪事,寒蜍剑迅若疾电,往陆遥当胸刺来! 第六十五章 噶威 “噶威!” 陆遥大喝,身影瞬时消失。 叶凌风一剑刺空,气的咬牙切齿。 这到底是何妖术! 若是使符箓遁逃,理应有灵力波动才是。 就算是大修行者纯粹以自身力量破开空间遁逃,亦该留下痕迹才是,可为何这厮竟是就这么云淡风轻的消失了! “简直是匪夷所思!” 一位墨家弟子震惊说道。 “他方才嘀咕了一句什么?难道是咒语吗!” 叶凌风皱着眉头道。 “是噶威!”有个弟子听明白了。 “噶威……” 众人疑惑不解,这是何意? 这简短两字,难道就是可驱使人瞬间消失的咒语吗? 这也太过于不可思议了。 就算是法道大修行者念咒遁身,也得结合手印,而且咒语绝不会这般简短,只有区区两字! 众人迷糊了,只觉真的是活见鬼了。 “诸位,在纳闷些什么?” 陆遥忽然重现在原地,举起手掌打了个招呼,笑眯眯的问道。 叶凌风又惊又怒,举剑便刺,喝道:“在想如何杀你!” 剑锋迅疾,更甚电光! 可惜依旧连陆遥的衣角都没碰到,便刺了个空。 眼见陆遥又消失不见,叶凌风心中惊怒无以复加。 其他五人亦是瞠目结舌,实在是想不通陆遥如何能如鬼魅般,来无影,去无踪! 过了片刻,陆遥再次从内狱中钻了出来,微微笑道:“尔等土鸡瓦狗,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公子面前班门弄斧!” 叶凌风被戏耍的面沉如水,震怒道:“你究竟搞的什么鬼!” 陆遥哼道:“井底之蛙,孤陋寡闻,竟不知我‘神威’秘术!” 神威! 叶凌风等人俱是一震。 可惜搜肠刮肚,也实在是想不出这究竟是哪门哪派的秘术。 见这些家伙被自己唬的一愣一愣的,陆遥暗暗偷笑,背负双手,脸色却是淡然,便如若深不可测的世外高人般,缓缓说道:“本公子浑身秘术,这神威不过是其中一种,雕虫小技而已,尔等若是识相,便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本公子兴许还能饶过尔等一条性命,如若继续负隅顽抗,休怪本公子手下无情,施展威力强大的法术‘神罗天征’了!” 神罗天征? 墨家六人同时骇然退后。 陆遥哈哈大笑,掐腰说道:“知道怕了就好,赶紧放下武器投降!” 叶凌风脸色阴晴不定,突然狂怒道:“休要装神弄鬼,看剑!” 寒蜍剑再次刺出。 陆遥身影刷的亦随后消失在了原地。 片刻后,便又现身,冷冷道:“既然尔等依然如此冥顽不灵,就别怪本公子心狠手辣了。” 话未说完,叶凌风的剑气已是骤然袭来! 陆遥吓得连忙又钻进内狱之中。 靠! 这姓叶的还他娘的固执。 换个人被自己这般虚张声势,恐怕也早该望风而逃了。 可这叶凌风竟似非要刚到底不可! 毛病! 陆遥愤而现身,便要破口大骂,可是话还未出口,便骇然发现,叶凌风的剑锋已经接近了自己的胸口! 完蛋! 玩大了…… 陆遥心如死灰。 叶凌风着实不愧是墨家旁系最强后背弟子,目光如炬,已然瞧出了破绽,知道陆遥再次出现,依然还会在原地,于是便准备趁着这个空隙将他一举击杀! 陆遥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他甚至连动念头的时间都来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叶凌风的寒蜍剑一击必杀…… 然而就在这白驹过隙的一刹那,忽然一道锐利的剑光不知从何处而来,登时将叶凌风的剑锋击偏,救下了陆遥。 陆遥逃出生天,大喜过望,没容多想,下意识的便迅速躲进了内狱之中。 必杀一剑被旁人干预再次落空,叶凌风勃然大怒,目光看向来人。 那是位女子,手执墨绿长剑,正缓缓走来。 她面容绝美,倾国倾城,但却淡然冷漠,浑身上下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令人只敢远观,而不敢生出丝毫亵渎的心思。 躲进内狱中的陆遥,透过镜子看向这位突然救了他一命的神秘女子,眼睛都快看直了。 不可否认,这女子委实是他平生所见过的女子当中最漂亮的一个。 鲜红欲滴的唇微微轻抿,透着不甘于人后的倔强;小巧玲珑的琼鼻和柔和的脸庞轮廓仿佛是造物主勾勒出来的最完美的杰作。 最让人难以自拔的,是她那双完美无瑕的双眼,深邃的哪怕是再铁石心肠之人恐怕亦难以忘怀,但是那种隐隐然流露出来的孤傲和冷漠,却是令人情不自禁的心生寒意,望而却步。 真他娘的美啊! 陆遥不禁唏嘘感叹。 和这位女子相比,玉香春那些清倌名伶,简直就是庸脂俗粉! “见过师姐!” 陆遥正惊叹于女子的美貌,却见镜子中的那六个墨家弟子齐齐拱手说道。 原来这女子也是墨家的人! 陆遥一凛,可惜了,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即便非贼,跟着墨家这艘风雨飘摇的破船,恐怕亦迟早殃及池鱼,香消玉殒。 唉。 可惜呀。 陆遥还是蛮怜香惜玉的。 “免礼。” 那女子淡淡说道。 其他弟子倒也罢了,可连叶凌风这等墨家旁系最强后辈弟子亦对他拱手行礼,可见她在墨家身份之高。 可是尊敬是一码事,疑惑愤懑又是另外一码事,叶凌风沉声说道:“那陆二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师姐为何出手救他!” 女子瞥了他一眼,眸子里似乎有种冰冷的寒意,漠然道:“岳执事难道未曾对你们说过,无论黄执事结果如何,都不可对陆遥寻仇么。” 叶凌风也不知是被她气势所震慑,还是自知理亏,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那女子道:“忤逆上意,私自寻仇,你们已是触犯了墨家门规,自去刑罚堂领罪。” 一听要去领罪,叶凌风情绪有些激动道:“那陆二说得好听,实际上根本就是心怀叵测,欲盖弥彰,而师傅偏偏竟信了他的鬼话……师姐难道不知,陆二今日开堂审问,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黄执事屈打成招,根本就是无视我墨家威严!如此羞辱我墨家,他难道不该死?” 第六十六章 女子 “该不该死,你们说的不算。” 女子的声音更冷了,手中的墨绿长剑似有微弱的光芒流转,“岳执事既然已经明令禁止,你们阳奉阴违,私下寻仇,便是触犯我墨家门规,必须严惩。” “可……”叶凌风还要继续分辨。 可惜女子压根不给他分辨的机会,陡然举起剑,指向了他,寒声道:“叶凌风,莫非你想造反不成?” 叶凌风连忙低下了头,道:“在下不敢。” “自去领罪吧。” 女子下了最后通牒。 叶凌风不敢违逆,望了一眼陆遥最后消失的那个位置,默然许久,才重重叹道:“我们走!” 见这群将自己打的抱头鼠窜的家伙们竟是被那女子吓退,内狱中的陆遥不由啧啧称奇。 这女子恐怕来头不小。 那叶凌风手执寒蜍剑,必然是当今墨家旁系后辈中的最强者,可对女子却是噤若寒蝉,犹如耗子见了猫一般,由此可见,女子的身份恐怕会更加超然,最低也得是个执事级的人物。 不过究竟是什么人物,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小娘皮救了自己的性命,也算是救命恩人,没她在关键时刻出手,只怕此刻恐怕早已经魂归西天了。 救命之恩,怎的也得道声谢才是,倘若避而不见,岂是君子所为? 陆遥旋即现身,拱手道:“在下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这女子太美了,让陆遥情不自禁的想要套近乎。 依陆大人的嘴脸,倘若救他的不是此刻这位倾国倾城的冷面女子,而是一个丑八怪,他还谢个毛谢,怕是打死也不会现身的。 “不必。” 女子摇了摇头。 陆遥嘿嘿笑道:“还未请问姑娘芳名?” “莫问。” 女子的回答仍然只有两个字。 这是不乐意搭理自己还是咋滴? 陆遥纳闷了,不应该啊,老子玉树临风,貌胜潘安,按理说对于女性都该有着无与伦比的杀伤力才对,怎么这小娘皮竟是丝毫也无动于衷? 难道是太过羞涩,以冷漠来掩饰心中难以抑制的躁动之情? 一定是了。 陆遥脸皮厚的令人作呕,却是毫不自知。 但他眼力还是有的,总觉得女子的眼中似乎透露着些许莫名的寒意,虽然很想和女子套套近乎,但一想到她是墨家的人,登时便不由生出退走的念头。 “大恩不言谢,日后姑娘但有吩咐,只管到镇国候府来找在下,无论何事,只要不违背道德,在下定当全力以赴。” 陆遥拱了拱手,道:“告辞。” 扭头便要走。 女子冷冰冰的道:“站住。” 陆遥一愣道:“姑娘还有何事?” 女子道:“你可知我为何出手救你?” 陆遥摇了摇头,他其实知道,只不过不甚确定。 更重要的是,他想让女子通过解释来多说几句话。 女子的声音虽然冷漠,但是却好听的动人心魄。 “因为岳执事明令禁止,不许墨家弟子因黄四郎的事对你寻仇。” 她的解释和陆遥所想的分毫不差。 事实上女子先前就已经说过了。 陆遥佯装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岳执事果然是宽宏大量,虽然在下暗中通风报信,亦是将脑袋挂在了腰上……姑娘如此明事理,可见墨家人才济济,若皆如姑娘这般,再大的风浪也能安然……” 他话未说完,那女子似乎根本不想听他再继续无用的废话,又是问道:“你知道我又为何让你留步?” 陆遥摇了摇头。 这回他是真不知道了。 女子冷冷道:“你杀我墨家门人,简直该死!” 陆遥吓了一跳,靠,这小娘皮,属鬼脸的,说变就变。 感受到强烈的杀意忽然将全身笼罩,陆遥惊慌之下,便要躲入内狱。 那女子哼道:“我劝你还是老实一些。” 这是威胁。 陆遥听出来了,没有轻举妄动,皱眉道:“什么?” 女子道:“我不知你为何能够突然消失,且不留一丝痕迹,就如同……如同进入了圣人的大道领域一般,仿佛暂时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我有把握,能够在你消失的前一刻,将你一剑杀死!你若是不信,尽管一试。” 这次女子说了很多话。 可听在陆遥的耳中却已非天籁,而似魔鬼之音! 陆遥信了。 他并没有认为女子是在吓唬他,能够令身为墨家旁系后最强后辈弟子的叶凌风乖乖去领罪,可见她在墨家定然地位极高,修为恐怕也要胜过那叶凌风! 况且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消失,是因为躲进如同大道领域的异空间中,这等眼力,就足以证明她有多么的非同凡响了。 这小娘皮,是个硬茬子。 陆遥不敢再嬉皮笑脸了,问道:“你要杀我?” 女子点头道:“很想。” “难道你要违背岳执事的命令么?” 陆遥手心握满了冷汗,同时暗暗决定,只要这女子出手,就算是明知逃不过去,也得拼死一搏,往内狱躲避。 女子说道:“所以我在想,该如何处置你。” 陆遥愤愤道:“凭什么?难道要我坐以待毙不成?我若是不杀他们,恐怕现在早就他娘的去见阎王爷了!” 女子摇头道:“这不是理由,你杀我墨家门人,这是事实。” 陆遥被气笑了,墨家的人果然都是如此蛮横不讲理啊,只能被他们杀,不能杀他们,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那你想怎么样。” 陆遥已经是很不讲理了,眼下碰见个更不讲理的,不由自主的便落在下风,说话也没什么底气了。 女子又是摇头,道:“还没想好。” 陆遥笑道:“不如这样,你先放我走,等你想好了,大可以再来侯府找我,届时你即便是要杀要剐,我也是悉听尊便,绝对不会反抗。” 女子鄙夷道:“究竟是你蠢,还是认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蠢。” 陆遥尴尬的笑了笑,道:“你看,我给你个妥善的解决方法,你非但不采纳,反而恶语伤人。既然你现在还想不通该如何处置我,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僵持下去吧?” “既然想不通,那就慢慢想。” 女子说罢,素手轻挥。 陆遥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第六十七章 被囚 陆大人又被打晕了。 这次醒来,是在一座水牢之中。 浑身上下,再次被五花大绑。 甚至似唯恐他挣脱开来,还在他的脑门上贴了一张符箓,封禁奇经八脉,使他无法催动真气。 符箓并未将双眼完全掩盖,以狭窄的视线隐约看清此刻所在之地,陆遥大喊大叫道:“有没有人啊!” 没有回应。 只有回音。 这种孤独的等待最是煎熬,因为你预料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身体受缚,意味着便如同鱼肉,将任人宰割! 陆遥环视一圈,看清水牢中的大致状况,在心底默默计较,还是得先想法子脱身才是。 这里莫非是墨家总院的水牢? 那墨家女子此刻又身在何处? “小娘皮!你在不在?快放了老子!” 陆遥怒声大喝。 他是真的怒了。 这几日也不知犯的哪门子太岁,接二连三被捅被砍不说,光是沦为阶下之囚就已经是第二次了,对于从小到大养尊处横行无忌的陆大人来说,落差实在太大,有些难以接受。 空旷阴沉的水牢之中,依然只有他的声音在阵阵回响。 “好你个小娘皮,竟敢囚禁老子,若是让老子脱身出去,非将你的衣服扒光,拉出去游街示众!” 陆遥恶狠狠的嘀咕着。 “果然是闻名咸阳的轻浮浪荡子,看来你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并不满意,难道非要我杀你不可么。” 随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陆遥一愣。 只见在前方不远处,那墨家女子的身影倏然闪现。 陆遥一下子就变了脸,哈哈笑道:“都是玩笑话,姑娘天仙般的人物,该当不会计较在下这等再世俗不过的粗鲁之言吧。” 那女子冷冷一哼。 “姑娘将我抓来此地究竟是何用意?” 陆遥嬉皮笑脸的问道。 女子淡然说道:“在我还未想好如何处置你之前,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吧。” 陆遥面色一沉,虽然知道再是愤懑亦于事无补,破口大骂只会令自身的处境更加艰难,但火气还是有些搂不住了,愠怒道:“凭什么?” 女子抬起右手,紧握着的墨绿长剑旋即出鞘,然后迅速变大,绽放着璀璨刺眼的强烈光华,深深插在黑水之中,掀起惊涛骇浪,整个水牢似乎都开始晃动起来。 陆遥踉跄倒地,被浇成了落汤鸡,狼狈不堪,勃然大怒道:“疯女人,你要做什么!” “我是在回答你先前的问题。” 女子紧跟着将剑鞘陡然向陆遥的方向丢了过来,擦着陆遥的发丝深深嵌入他背后的石壁上,说道:“就凭我手中的这柄‘鸢木’剑。” 嗡! 插在黑水中的墨绿长剑平静片刻过后,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再次绽放出刺眼的光华,形成一缕缕丝线纵横交错,如同一张大网,笼罩在陆遥的头顶。 陆遥一震。 鸢木,墨家三圣剑之一! 排名还要在叶凌风所执掌的那柄寒蜍剑之上! 怪不得这小娘皮如此凶悍,原来是墨家直系后辈中的最强之人! “弱肉强食,本就是如此,只许你杀我墨家门人,不许我将你困在此地,这就是你的觉悟么?” 女子说道:“不过我给你一个机会,在我未想好如何处置你之前,你若能破解掉我的鸢木剑禁制,我任你离去。” “真的?” 终于有了一线生机,虽然微乎其微,但陆遥还是不禁喜出望外。 女子点头。 陆遥随即冷哼道:“你说的好听,可老子现在脑门上被贴了这张鬼符箓,浑身修为受制,如何能破开你设下的禁制。” 女子沉吟片刻,然后素手一挥,陆遥脑门上的符箓和绑在身上的绳子一齐化成了飞灰。 陆遥顿时感觉到浑身一轻,就像是野兽出笼,热血澎湃,哈哈笑道:“俺老孙终于出来啦!” 女子闻言微微颦眉? 老孙? 难道是这陆二的外号? 他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世人都说这镇国候家的二公子行事迥异于常人,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不过能在危局之下,还笑的出来,这份勇气,却也难能可贵。 符箓成灰,真气开始在奇经八脉之间疯狂流转,便如大河决堤,一泻千里,势不可挡,陆遥只想立即爆发一番,趁势仰头望向头顶禁制,手中长剑闪现,紧紧握住,大声道:“没有任何人能困住我!没有!” 这番话被他说的抑扬顿挫,激昂雄浑,颇有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气势! 饶是女子这般人物,亦是一震。 下一刻,便见陆遥冲天而起。 他双手握剑,奋力猛劈,爆吼道:“给我开!” 女子不禁侧目。 然而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 禁制毫无波澜。 陆遥这气势堪比盘古开天辟地的一剑,到头来效果都不如丢进水中的一颗石子。 石子虽小,但投入水中,还能溅起些浪花呢。 而他这一剑,禁制压根纹丝未动…… “哎呦!” 长剑和禁制触碰的那一刹那应声而断,陆遥被震的虎口崩裂,噗通撞在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气急败坏的看向女子,突然“哇”地一声喷出口血来。 女子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索然无味,便要离去。 陆遥捂着胸口忙道:“慢着!” 女子看向他,道:“你还有事?” 陆遥很想保持愤怒,可知道接下来的话倘若以愤怒的语气说出来,必然遭拒,迫不得已,只能强忍痛楚,强颜欢笑道:“天仙姐姐,能不能先将我身上的伤治好,再囚禁我。” 女子皱眉,目光落在陆遥胸前的伤口上,迟疑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丢到陆遥脚下,说道:“这是我墨家疗伤圣药‘玉露丹’,你所受的不过是皮外伤,服下保你无虞。” 不会是毒药吧? 陆遥犹豫了,没有立刻捡起来。 这小妞真会有这么好心? 看出了陆遥的谨慎,女子淡漠道:“这确实是一颗毒药,你若吃下,必然毒发身亡。” 她这么说,陆遥反而打消了疑虑,美滋滋的捡起瓷瓶,将玉露丹倒在手心,然后捏着搁进嘴里,喉咙耸动,吞了下去。 第六十八章 黔驴技穷 诚如女子所言,这玉露丸不愧是墨家疗伤圣药,服下之后,便化作暖流在四肢百骸循环流淌,如同九天之上撒下的甘霖,滋润枯竭万物,使得万物重现勃勃生机。 陆遥不禁舒服的**出声,身上两处伤口的痛楚亦似隐隐减少几分。 “多谢!” 他拱了拱手。 女子道:“我将你囚禁在此处,也许在不久后的某一刻,更会将你杀死,你此刻言谢,未免为时过早。” 陆遥嘿嘿笑道:“不早不早,一码归一码,姑娘宅心仁厚,对我这等杀你墨家门人的恶徒都丝毫不吝啬珍贵丹药,道声谢又有何妨,即使姑娘准备取我性命,在下也甘之若饴,绝无怨言。” “既然你死而无怨,好,那就现在杀你。” 女子一哼。 陆遥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也不敢嬉皮笑脸了,连忙摆手道:“慢着!” 女子压根就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想戳破他的虚伪嘴脸而已,闻言淡淡说道:“你不是甘之若饴么,怎的怕了?” 陆遥咽了口唾沫,强颜欢笑道:“不是怕了,死在姑娘这般天仙似的人儿手上,着实是在下百世都修不来的福分,只是姑娘既是天仙,心灵便如皎洁的月光般清澈,在下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若是玷污了姑娘的手,那在下可真是百死莫赎了。” “花言巧语。”女子俏脸含煞。 陆遥连忙摆手道:“这都是在下的肺腑之言啊。” 女子话锋一转,道:“看来你那突然消失的秘术,果然是有缺陷。” 陆遥一怔,道:“什么?” “你明明很想逃出去,对于我这个一手将你囚禁在此的人亦是恨得咬牙切齿,可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究其原因,是因为你无法逃脱出去,只能虚以委蛇。” 女子说道:“如果你那突然消失的秘术可以帮助你遁逃出去,恐怕在我未来之前,你便早就逃之夭夭了,可你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你心里清楚,你逃不出去。” “你能够突然消失,但却依然离不开此地,如果想要从这水牢中逃出去,还是得再次出现。” “先前叶凌风正是抓住了你这秘术的缺陷,方才暗中积蓄,趁着你现身的空隙,险些将你杀死,我说的对也不对?” 陆遥脸色又沉了下来。 对,你他娘的说的都对! 简直就是一字不差! 不是说外表看上去英姿飒爽冷酷非常的女侠,实际上都是懵懂无知的傻白甜呢? 怎的这个聪明的简直令人发指? “呵,呵呵。” 陆遥干干一笑,道:“姑娘果然是慧眼如炬,竟能看出我这神威秘术不能移动至它处。” “神威?”女子皱眉道:“你说你那突然消失的秘术名为神威?却不知是哪门哪派的法术,如此神奇莫测,闻所未闻。你最多不过区区大道三境而已,竟能施此术凭空消失,如同遁入大道领域,不可思议。” 陆遥双手拢在袖口,微笑道:“此乃宇智波派独门绝学,此派素来声名不显,姑娘不知,也属寻常。其实不止是这神威,宇智波派秘术浩如烟海,如神罗天征,地爆天星,皆是威力强大,在下都了如指掌,奈何修为受限,暂时还无法施展。” “宇智波派?”女子眉头皱的更深了,寻思半晌后,摇头道:“闻所未闻。” 陆遥心中偷笑,你听过倒是奇了,前辈子看过的那部岛国动漫,如果不是机缘巧合,适逢其会,老子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姑娘可想学?” 他笑着问道,笑的就像是个正在引诱无知少女上钩的老妖婆。 女子虽然年龄比少女大不了哪去,但和无知二字明显难以产生一丝联系,闻言浅笑道:“如此神奇秘术,你愿教我?” 陆遥连忙道:“只要姑娘想学,在下定然倾囊相授!” 对于他的话,女子只有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遥愕然道:“姑娘竟如此想我?” “不然呢?”女子反问。 陆遥痛心疾首道:“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唉!” 女子岂会被他的嘴脸所蒙骗,淡淡道:“你当真没有条件。” “有。”陆遥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道:“只要姑娘能够大发慈悲,将我从这里放出去……” 他话未说完,女子便断然道:“不行。” “没的商量?”陆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女子摇头。 这小娘皮真鸡贼啊! 陆遥诡计没有得逞,既是沮丧,又是恼羞成怒,咬牙道:“我要见岳长溪!” 女子还是摇头。 “如果让岳执事知道你将我囚禁,定会将你治罪!”陆遥恐吓道。 他也实在是没法子了,花言巧语明显诓骗不了这位手执鸢木剑的墨家直系最强后辈弟子,只能搬出岳长溪来,希望女子能够有所忌惮。 不过女子显然没有任何忌惮之色,依旧云淡风轻的道:“岳师叔虽然是大执事,但是我的决定,即便是他,也无权干预。” 陆遥一愣,靠,这小娘皮在墨家的地位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连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岳长溪都不放在眼中。 “你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在我还未做出决定之前,破开我设下的禁制,除此之外,就算你说破唇舌,亦是无济于事。” 女子显然耐心很好,也很是健谈,没有外表那么的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否则早就不愿再和陆遥多说废话而离去了。 “没商量?”陆遥怒道。 女子如何会被一个阶下之囚所吓到,摇头道:“你说呢?” 陆遥顿时泄气。 “罢了。” 他颓废的坐倒在地,叹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女子点头道:“你早该有此觉悟。” 陆遥悠哉悠哉的翘起二郎腿,笑道:“墨家现在已经是风雨飘摇,摇摇欲坠,届时即便是你,怕也未必能够独善其身,届时朝廷将尔等一网打尽,自然能够将我救出。” 女子面色一寒。 陆遥察言观色,连忙收敛嬉笑神色,生怕触怒女子,现在就将他给砍了。 第六十九章 放我出去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提起墨家现在面临的处境,女子的声音中再度不可避免的泛起微微寒意。 陆遥一副看开了的无谓神情道:“怕,怎能不怕,只是怕有何用,难道我痛哭流涕,或者是跪地求饶,你就能大发慈悲,不杀我了吗?” 女子哼道:“你知道就好。” 陆遥笑道:“知道,都知道,我还知道,朝廷既然已经打算对贵院下手,墨家绝对不会坐以待毙,恐怕已经开始联络百家,准备抢先一步,起义反秦了。” “姑娘既然手握只有墨家直系后辈最强弟子方有资格把持的圣剑鸢木,必定在墨家地位俨然,按理说在这个风口浪尖的当口上,姑娘应当琢磨的是如何助墨家安然度过即将而来的难关,却不知为何竟有这般闲情逸致,偏偏和我这么个小人物过不去,唉,在下着实是受宠若惊啊。” 女子淡然道:“墨家虽和朝廷素来泾渭分明,却是从无反意,不知你为何如此笃定,我墨家必然会联络百家反秦。” 陆遥似笑非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在下已然身陷囹圄,姑娘又何必遮遮掩掩。在下已将朝廷用意对岳执事说的明明白白,就算岳执事没有全信,想来也应该有所警惕,况且紧跟着百家就有诸多大人物死于一个杀道高手之手,贵院不也有一位执事死于非命吗?贵院和百家难道会猜不出那位杀道高手是谁?” 墨家和百家造反,几乎已经是盖棺定论之事,根本无须再作他想。 陆遥提起这件事,并非是为探女子的口风,而是想通过言语,加深墨家的怀疑,让他们尽快造反。 待朝廷大军一到,哪怕墨家总院是为天下第一堡垒,也定然告破,如此他就能从这水牢中脱身出去。 “猜出一二,但是并不确定。”女子坦然道。 陆遥愕然。 这还有何不确定的? 天下间懂得嗜血摄魂大法的杀道高手本就是凤毛麟角,而有能力将那些百家中的大人物暗杀至死的,已知的更是只有区区二人。 杀圣李浮屠早已销声匿迹多年,是否还活在人间都是个谜,何况暗杀根本就不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自然而然要刨除在外。 李浮屠并非是凶手,那么就只剩下白起一个人了。 白起完全有能力和理由这么做。 难道如此昭然若揭之事,墨家还心存顾虑? “为何?” 陆遥只想知道,墨家到底是怎么想的。 女子道:“那个人远在边疆,如何会突然返京,并行暗杀这等下作鬼祟之事,而且使用的还是能够令人轻易将凶手联想到是他的嗜血摄魂大法,如此和明杀有何分别?岂不是多此一举?” 原来顾虑的是这个,是怕冤枉好人? 陆遥轻笑一声,只怕未必,这都不过是墨家不希望凶手真是出自朝廷的自我安慰罢了。 他能听得出来,女子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隐隐有些激愤。 试问如果真的不确定凶手就是白起的话,为何会出现这种情绪? 这小娘皮分明已经认定,凶手就是白起!这次百家的大人物相继被暗杀,就是朝廷暗中作祟,咄咄相逼! “唉,没想到姑娘竟这般天真。”陆遥叹了一声。 女子既然不愿将真实心意说出来,他也乐得装疯卖傻。 “什么?”女子眉头微蹙。 陆遥二郎腿抖得更厉害了,笑道:“你说那个人如若真是凶手,和明杀没有分别?真的没有分别么?可曾有人见过那人的真实面目?” 女子摇了摇头。 陆遥笑的更大声了,虽然本意是为加深女子心中的认证,但却颇有占据上风的爽快感,说道:“既然没有见过,那么所有的怀疑都是子虚乌有的指控,恐怕到时天下百家都被那人杀尽了,世人也同样只是怀疑而已,就算明知道那个杀道高手便是白起,但也绝对没有人会为这没有确实证据的怀疑胆敢去指责朝廷什么。” 女子默然了。 陆遥嘿然道:“朝廷和百家看似泾渭分明,实则势同水火,早晚必有一战。现在朝廷已经如此明目张胆的滥杀百家中人,可尔等却还在心存顾虑,依我看来,最后的胜者,绝对会是先发制人的朝廷,而不会是坐以待毙的百家。” 女子依然保持沉默,目光咄咄的望着陆遥,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陆遥说的本来就全都是大实话,根本没有任何心虚的意思,坦然面对女子尖锐的目光,嘴角含笑。 许久之后,女子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有些低沉地说道:“没想到你这人还有如此见地。” 陆遥得意道:“那是,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 女子摇头道:“可惜,你也算是为我墨家做了筹谋,但你不该杀我墨家弟子,否则焉能落到此刻这般田地。” 陆遥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待朝廷大军一到,老子便能脱身了,暂时受点委屈又有何妨? 见他脸上或多或少有些有恃无恐之意,女子也淡淡的笑了,说道:“你一定是在想,墨家不管是抢先一步发难也好,还是坐以待毙也罢,结局必然都是输,届时只要朝廷大军将机关城攻陷,你自然而然也就逃出生天了,是么?” 陆遥凛然,这小娘皮,难道能看穿老子心中所想? 女子说道:“忘了告诉你,这里并非是机关城。” “什么!” 陆遥大惊失色。 这里竟……不是机关城? 那这是什么鬼地方! 女子道:“此地亦是在邙山之中,但距离机关城甚远,原是我墨家为封印强大妖魔所建的禁地,只不过后来渐渐废弃不用了。这处禁地,鲜为人知,就算知道,恐怕也决计没有人能够想到,在这等已然废弃之地,还囚禁着一个人。” 她的话就像是重锤一般,狠狠砸在陆遥的胸口,令他几欲喘不过气来。 如此说来,即便这小娘皮不杀自己,老子怕是也永远都将被囚禁于此了? “放我出去!” 第七十章 脱身 陆遥先前的镇定自若,都是建立在以为此地便是机关城的前提之下,如此纵然此时此刻身陷囹圄,待朝廷大军一到,他也自衬必可脱身出去。 可结果这里竟然不是机关城,而是离机关城甚远的遗弃之地,不仅鲜为人知,更重要的是,除了女子,恐怕再没有人知道他被囚禁在此地。 若是女子一死,他必定将在这暗无天日的水牢中直到老死! 陆遥慌了,墨家和朝廷迟早会兵戎相见,天知道女子这个墨家直系后辈中的最强者究竟会下场如何,倘若战死,或是被擒,那么他将再也没有从这水牢中脱身出去的机会。 “我说过,你唯一出去的机会,就是破解我设下的禁制。” 女子的回答依旧那么的决然冷漠。 陆遥胀红了脸,低吼道:“你明明知道,我破不掉这狗屁禁制!” 女子道:“我不杀你,你该庆幸才是。纵使你无法破解禁制,终身被囚禁于此,但是至少你还活着,这个惩罚相较于死亡来说,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慷慨了。” 陆遥怒道:“可是我不想这么屈辱的活着!” 女子颦眉,没有说话。 陆遥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站起身来,爆吼道:“杀你墨家门人如何?那是他们该死!没有谁能审判我,天王老子也不行!” 拳头紧攥,咯吱作响,愤然之下,猛的轰在纵横交错的禁制之上! 可惜依旧是徒劳无功。 这禁制以墨家圣剑鸢木为眼,源源不断吸取黑水中残余的魔性力量,只要黑水没有枯竭,禁制便会永恒的存在下去,除非陆遥拥有绝对压倒性的实力,否则就算是再轰千拳万拳,禁制也不会露出一丝崩溃的迹象。 然而陆遥虽然不知道这禁制的名堂,但就算是知道,也绝对不会放弃。 他再次握紧已然颤抖不止的右手,睚眦欲裂。 “给我开!” 又是一拳。 禁制纹丝不动。 而他的右拳骨骼已经是有些破裂了。 “没想到,你竟然是剑武双修。” 女子静静地注视着他如野兽般疯狂冲击着自己亲手设下的牢笼,稍微流露出讶然之色,不过旋即便摇头说道:“分心二用,古来罕见,你也算是天赋异禀,可惜。” “你他娘的少在老子面前假惺惺!” 陆遥狂怒,眼睛通红,真如意欲择人而嗜的野兽一般,眼看着就是在这里孤独到死的结局,他根本再无法去压抑内心深处的情绪。 “给我开!” 他的右手骨骼濒临碎裂,已经是疼的握不住拳了,于是默念咒语,左手一挥,真气幻化成火,附着在禁制之上,开始熊熊燃烧! 如果说先前只是惊讶他一体双修,那么此刻此刻眼见他施展法术,女子一直波澜不惊的面容上突然显露出来的神色便是震撼了。 “一体三修……” 一体三修,震古烁今! 虽然难免半路夭折,但能修炼到这般田地,已经是匪夷所思了! 女子震撼之余,不由得对陆遥有些钦佩起来。 拥有能够一体三修这等恐怖资质的人,古往今来也算不少,可多半都对这条几乎不可能成功的道路而望而却步。 因为他们明白,这条路艰难险阻,哪怕是穷尽一生,也决然走不到尽头,与其在没有希望的道路上刻苦前行,还不如专心一条大道,也许还能有成圣之机。 可眼前这个人,这个外面盛传的纨绔、废物,不仅拥有一体三修这等恐怖资质,还有着敢于去挑战这条道路的勇气。 单单这份敢常人所不敢的信念,就已胜过天下间大部分人了。 女子不明就里,委实对陆遥刮目相看。 “我现在有些后悔了。” 她轻轻叹道。 真气幻化的火焰依然对坚不可摧的禁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作用,绝望、愤怒、怨怼、不甘等情绪纷至沓来,陆遥只觉女子这句话是在讥讽自己,不禁怒道:“少在那猫哭耗子。” 女子道:“你是个有天赋、有勇气的人,若是囚禁于此,蹉跎到死,未免暴殄天物。” 陆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天赋和勇气,故而依然觉得女子是在阴阳怪气,冷笑道:“听你的意思,是想放老子出去了?” “嗯。” 女子点头。 陆遥闻言愣住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实则压根就没报任何希望。 可女子竟然点头了! 不可能! 这小娘皮可恶之极,会有如此好心? 敢戏耍老子! “你别让我出去,否则我将会让你后悔一生!” 他愤然说道。 “如果你能成长到那一步的话,我拭目以待。” 女子说罢,素手一招,镶嵌在陆遥背后石壁上的剑鞘陡然飞回到她手中,继而插在黑水中的鸢木亦随后变小,还剑入鞘! 禁制已解! 呃…… 陆遥面露惊愕。 啥意思? 真的要放老子! “你真的要放过我?” 虽然禁制已经解除,但陆遥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毕竟女子先前的态度一直很坚决,突然毫无征兆的改变,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女子道:“一体三修,都说如梦幻泡影,镜花水月,但我还是很期待。” 陆遥明白了,敢情是因为这个,原来是震撼于自己举世无双的修道资质,从冷冰冰的寻仇者,瞬间变成了小迷妹。 “镜花水月?那是在你看来,于我而言,从来都是触手可及的。” 陆遥冷哼一声道。 他没有自吹自擂,只要有系统在,一体三修,大成只是时间问题。 可女子不知道他体内竟有系统这种匪夷所思的存在,当然也并没有认为他是在吹捧自己,反而觉得他信念坚定,赞赏的点点头道:“希望以后你不管遇到何等艰难,都要记住此时此刻所说过的话,我真的很想见一见,传说中的一体三修,究竟有多么的非同凡响。” 陆遥冷冷道:“只怕到时你会后悔,老子可是个记仇的人。” “不会。” 女子转身,背对着他,说道:“今日我放过你,是看在你的资质上,希望你能够刻苦修炼,在未来再见之前,变得足够强大,因为到那时,我不会再手下留情,定当取你首级!” 说罢,向着阴暗的出口,缓缓离去。 第七十一章 无耻 陆遥委实想不到女子竟会因为这种理由放过自己,望着女子消失的背影,嘿笑道:“不会让你失望的,只是届时你能否取我首级,还是未知之数,倒是别被本公子揍哭了鼻子。” 跟着出了水牢,却见此地是在高耸入云的绝巅之上,秋高气爽的大好时节,眼前却是雪花飘零,银装素裹,白雾茫茫,寒风呼啸如鬼哭狼嚎呜咽凄厉,吹在身上便似钢针般刺骨生疼。 陆遥打了个寒颤,慢慢走到悬崖边上,底下是万丈深渊,深不可测,再扭头环视一圈,竟是没有下山的道路,不禁再度悲从心来。 虽然逃出水牢,可下不得山去,不一样是隔绝于世,形同囚禁? “女侠,你还在吗?” 他大声呼喊,只能寄希望于那女子还未离开,能够将他带下山去。。 可惜没有回应。 他怎能死心,这山高万仞,除非是能攀岩越岭如履平地抑或御剑凌风逍遥乾坤的修行者,寻常人压根就爬不上来,然而此地奇险无比,鸟不拉屎,指望有修行者闲的没事游逛至此,不啻于是痴人说梦。 除非女子尚未离开,闻声将他一齐带下山去,否则他不得不担心,是不是将会困死在这绝巅之上! “女侠!美女!亲亲宝贝!你快出来啊!我放了我我也下不去啊……” 陆遥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大喊大叫道:“快出来啊,我这人怕寂寞,容易颓废,如果真被困在这峰顶上,恐怕这辈子都不想再修炼了,到时你便恐怕看不到一体三修究竟有多么的非同凡响了,而是只能看到一具被困山顶而绝望死去慢慢被凍得僵硬的尸体!” 他的话还真有了效用,耳边突然响起女子声音道:“谁是你的亲亲……” 后面的话却是难以启齿,啐了一声,羞怒道:“无耻!” 陆遥闻声连忙转身一看,只见女子赫然就站在眼前,不禁激动不已,惊喜的眼睛里饱含炙热,甚至是有些湿润了,兴奋之下,险些便身体不听使唤,欲要上前将这位救星拥在怀中。 得亏他及时抑制住了这种作死的念头,因为他丝毫不会怀疑,还没有将女子抱住,张开的双臂就会抢先和身体分离。 “在下就知道姑娘宅心仁厚,乃天上仙子,谪落人间,断然不会看到在下被困山顶而无动于衷的。” 陆遥嬉皮笑脸道。 女子孑然而立,唯手中一剑而已,虽身躯薄弱,却是屹立寒风暴雪间纹丝不动,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冰冷气质更似寒冷过风雪百倍,闻言淡淡说道:“油嘴滑舌。修道之人,理应心无旁骛,沉着稳重,你这般轻浮嬉笑,而且性情跳脱,更是攻于心计,就算天姿卓越,亦有莫大勇气,或许能有所成就,但必然有限,如何追逐上我的背影?日后再见,你必定难逃死劫!” 陆遥目光一亮,没想到女子竟是将自己看的这般透彻,只可惜她做梦怕是也想不到,自己根本无须修炼。 轻浮嬉笑如何?性情跳脱如何?攻于心计又如何? 只消在抓捕罪犯的道路上坚定前行,贯彻维护世间正义的神圣使命,终有一日,此时此刻望尘莫及的背影,到时终究会轻松追上,甚至是回头俯视! 不过眼下终究是还没到那个地步,连下山都办不到,陆遥还指望女子能够大发慈悲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呢,依旧是满脸谄媚,笑道:“姑娘说的简直就是金玉良言,发人深省,在下受教了。” 说着深深一叹,道:“萤火如何能与皓月争辉?在下知道自己就是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光芒,恐怕这辈子都无法与姑娘一争高下,但蒙姑娘如此看重,定当竭尽所能,刻苦修炼,虽然早晚还是要死在姑娘的剑下,但在下无怨无悔。” 女子也不知信还是没信,只是认真的点点头道:“你说的倒是不错,不管你未来能成长到一种什么样的地步,但依然还是要死在我的剑下。” “是是是。”陆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为了能早日让姑娘见识一下一体三修的非凡之处,也为了姑娘能早些亲手将在下一剑杀死,咱们是不是该早早下山,莫要耽误这珍贵的时间呢。” 女子点头,手中的鸢木剑呛哴出鞘,迎风便长。 她越身而上,伸出纤纤玉手,双指并拢,轻轻一勾,陆遥顿时被一股力量笼罩离地而起,落下之后,已是双脚踩在鸢木剑上。 “抓稳了。” 话音一落,鸢木剑骤然加速,直下深渊! “啊!” 陆遥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猝不及防之下,不禁骇然大叫。 二人踏着鸢木剑向山下迅疾飞去,女子修为深厚,淡然自若的踏剑而行,身躯巍然不动,可陆遥却是远远做不到如此从容。 陆遥催动真气压在脚底,艰难站稳,可随着飞下的速度愈发的风驰电掣,只觉随时有掉落之虞,一旦失足堕下,必然将是尸骨无存,绝无幸理! 他渐渐濒临极限,恐惧袭上心头,为了活命,头脑一热,下意识的便在后面将女子牢牢抱住! “仙子勿怪!我实在是撑不住了!” 被陆遥两只无耻的大手环扣在小腹,炙热的胸膛紧紧贴在后背,女子冷若寒霜的绝美脸庞瞬时涌起两朵灿烂的红霞,恼羞成怒之下,便欲将他震飞,可转念一想,若如此做,这登徒子必然会摔得尸骨无存,只能强忍着愤怒,冷冷道:“松开!” 这生死关头的,她对于陆遥而言就是救命稻草,陆遥抱住之后岂肯撒手,闻言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抱的更紧了几分,哭天抹泪道:“仙子您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掉下去摔死吧!” “无耻!” 女子气的咬牙切齿,可只能任由陆遥这般紧紧的抱着她,而别无他法。 如果不是想见识一下陆遥这个震古烁今的一体三修,未来究竟会有多么的非同凡响,她早就将陆遥震死了。 第七十二章 暧昧 察觉到女子虽然浑身颤抖,似是羞涩,更像是愤怒,但终究是没有将自己如何,陆遥心中稍安,嘴巴凑在女子的耳畔,低声道:“我就知道仙子大慈大悲,不会看着在下去死的。” 说话吐出的温热气息撩在女子精致好看的耳垂上,女子双颊更是粉红一片,心底莫名的涌起一种感觉,像是莫名其妙的躁动,更像是难以启齿的心波荡漾……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女子从未有过,而且愈演愈烈,仿佛是埋藏在内心压抑积蓄的火山,蠢蠢欲动,欲要爆发出来! 她素来是心如止水,此刻竟是有些惊慌失措,甚至是惧怕…… 惧怕心底那座蠢蠢欲动的火山一旦爆发,将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闭嘴。” 她闭上眼睛,冷冷喝道。 然而微微颤动的睫毛,分明预示着她的内心并没有平静下来,只是故作冷漠镇定罢了。 陆遥闻言顿时噤若寒蝉。 别看女子看上去冷如冰山,但柔若无骨的身躯却是温热,即使隔着衣裳亦能清晰的感觉到她渗出的温热将自身席卷。 久而久之,陆遥不禁舒适的轻哼一声。 这种美人在怀如拥温玉的美妙感觉,他并不是第一次体验,对于在万花丛中受尽拥簇的他,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可眼下踏剑下山,疾风刮骨生疼,这难得的温热便显得弥足珍贵了,抱着身前这个对他喊打喊杀的冷酷女子,他甚至不禁生出一个念头—— 这小娘皮虽然冷酷凶悍,但若是能娶回家做个暖床的婆娘,倒也不错…… 陆大人美滋滋的想着,女子却是察觉到了异常,寒声问道:“你哼什么?” “情不自禁……呃……不是,不是情不自禁,我……” 听他吞吞吐吐,分明就是欲盖弥彰,女子更怒,喝道:“给我闭嘴!” 陆遥被吼的丧眉耷眼。 “你在干什么!” 女子再次怒喝。 陆遥被吼的一愣,旋即也怒了。 欺人太甚! 老子都闭嘴了,你还得理不饶人! 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气,何况陆大人。 怒火中烧之下,便要质问女子为何无端呵斥。 他已然想好,哪怕是因此而触怒女子,被踹下去摔成肉泥,亦在所不惜! 谁还不要个脸面了? 敢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吼老子? 不行! “我……” 可他刚说一个字,却蓦然发觉,自己的双手,好像已经离开了女子的小腹…… 至于现在的位置,如果非要描述清楚的话,确切的说应该是处于女子胸下两三寸,只消他的两只咸猪手再往上移动一点点,就会触碰到那两座高耸的峰峦了。 “哎呀,误会不是,不是故意的……” 陆遥火气大,但认错态度亦是端正,察觉到是自己不对,连忙尴尬一笑,双手顺势又回到女子平坦的小腹上。 女子气的咬牙切齿,只觉背后这个登徒子无耻之极,可此时竟是偏偏拿他束手无策,不由心下暗暗发誓,待日后再见,领略过一体三修的厉害之后,定要将这无耻之徒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一个在忍耐,一个在享受,下山的过程中,对于女子而言,极尽煎熬。 全力驱动鸢木剑迅驰疾飞,终于是到了山峰脚下,可陆遥却是没有立刻松手的迹象,女子更是羞怒,骤然爆发出可怕的气势,顿时将陆遥震飞出去。 “哎呦!啊!” 陆遥滚了好几圈,方才一头撞在石头上停了下来,满眼冒金星。 “登徒子,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否则我定要让你死无全尸!” 望着坐在地上揉头的陆遥,女子恨恨说道。 她性情冷漠,以往从未对任何人假以颜色过,可眼下却是大动肝火,甚至在下山的途中,更是几次三番险些道心崩溃! 无耻! 她只能将一切都归咎于陆遥的无耻上。 这位冷酷的墨家女子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也不知未来再相见之日,该会是何场景。 陆遥捂着头顶大包从地面爬了起来,望着女子消失的地方良久,忽然嗤的一笑。 朝廷即将就要和墨家拼个你死我活,如果不出意外,墨家乃至百家必然败北。 女子在墨家极有地位,就算始皇帝不打算将百家人士全部赶尽杀绝,但是这种在百家中地位极高的,怕也绝不会放过。 “杀我,你先想好怎么活下来,再提杀我的事吧。” 陆遥摇了摇头,突然怜香惜玉起来,如此佳人,即将就要香消玉殒了,可惜呀。 他瞧瞧天色,已然夕阳西下,倘若再耽搁一会儿,恐怕就要被夜间出来觅食的凶猛野兽盯上了,当即拖着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往咸阳城。 回往咸阳的路途委实遥远,而且这段路陆遥以往从未走过,不免曲曲折折,多走了许多冤枉路。 虽然服下了墨家圣药玉露丹,元气得以巩固,没有性命之虞,但皮肉伤却是一时三刻无法痊愈,随着辛苦赶路渐渐又剧痛起来,他咬紧牙关苦撑,一路跌跌撞撞,终于是到了咸阳城。 这时已经快到三更时分,有人进城自然会引起守城门的官兵的注意,他被盘问许久,费劲唇舌,最后亮明身份之后,才被放进城。 进城之后,他没有径直回侯府,而是到了扁华堂。 夜深人静,只有星月灿烂,注视着他艰难的走到扁华堂门口,伸手“咣咣”敲门,有气无力的道:“姬神医,开门啊,我要死了!” 不久后,门扉打开,开门的正是姬鹊。 见是陆遥,姬鹊一愣,刚想询问,便看清他满身伤口,鲜血淋漓,也顾不得再问了,连忙扶他进门。 等扶他落座之后,姬鹊才笑问道:“你这又是斩妖除魔去了?” 一边说,一边查看他的伤口,然后取来药物,为他上药包扎。 “这回不是斩妖除魔,是被几个宵小之徒打了闷棍,我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回来,万幸,万幸啊。” 陆遥心有余悸。 姬鹊啧啧说道:“年轻人血气方刚,但是切勿不可好勇斗狠,虽然受的都是皮肉伤,可长年累月,慢慢累积,终究会形成致命之患,到时就算是老夫我也回天乏术了。” 第七十三章 仁者之心 陆遥变色道:“我……回天乏术了?” 姬鹊哈哈笑道:“老朽是在告诫你要爱护身体,至于眼下,只需好好调养,无须多长时日,便会痊愈,不妨事。” 陆遥松了口气。 “你前胸后背这两道伤口极深,而且隐隐有股寒意透过血肉深入骨髓,一看就是被非同寻常的神兵所伤,如果老朽所料不错,此神兵应当就是墨家三圣剑之一的寒蜍。” 姬鹊洞若观火,只看伤口,便猜出为何物所致,有些高深莫测。 陆遥不由叹服,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医啊,如此慧眼如炬,冠绝杏林,果真名副其实。 只可惜,就连这位大名鼎鼎的老神医都对大哥的顽疾束手无策,看来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早日从系统兑换到那颗回天丹,方能使大哥康复如初了。 忙活了好一阵子,姬鹊方才将他前胸、后背还有骨骼龟裂的右手包扎好,转而开始抽匣子捡药,问道:“难道你说的那几个宵小之徒,便是墨家门人?” 提起此事,陆遥便恨得咬牙切齿,女子倒也罢了,虽说对他喊打喊杀,甚至要将他幽禁一生,但终究是亲手将他带下了绝巅。 当然,让陆遥不记仇的根本原因,还是那直到此刻还令他难以忘怀回味无穷的短暂暧昧时刻。 他甚至越想越是着迷。 那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就像是前世所看的敦煌壁画中的飞天神女一般,精致绝美的容颜,虽然冷漠,却是倾国倾城,一旦冰雪消融,世间将再无颜色。 那令人悸动的温热,如兰似麝的淡淡香气,平坦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眼看着就要得逞覆盖的峰峦…… 当时还不觉什么,然而此刻回想起来,素来是人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他,竟然有些魂牵梦萦,难以抑制。 咚咚咚! 瞧他双目迷离,呵呵傻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姬鹊敲了敲药柜。 陆遥脑海中的绝世美人儿瞬间消散,诧异的看向姬鹊。 但见这位老神医也在看着他。 沧桑浑浊的眼睛中似乎充满了能看穿一切的睿智,嘴角还含着笑,意味难明。 陆遥脸红了。 这是被看穿了? 还有,老子方才是怎么了? 难道是……发春了? 陆大人摇了摇头,随即自欺欺人的轻蔑一笑,不存在。 玉乡春里那些小妖精整日变着花样的勾引老子,老子都没有被撼动底线,内心谨守,毫无波澜,难道还能被那个冷漠的跟冰山似的墨家小娘皮迷的神魂颠倒? 这对于脂粉阵里的将军来说,简直就是耻辱! 不存在! 只有老子迷人的份儿,谁能迷倒老子? “哈,前辈当真是明察秋毫,一语中的,敲我闷棍那几个家伙,正是墨家的。” 被姬鹊目光咄咄的似乎看穿心中所想,他强作镇定的一笑,以来掩饰尴尬。 因为某种不愿意承认的原因,他对女子委实恨不起来。 但叶凌风六人,却是没那么好运了。 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轻易不惦记谁,可一旦若惦记上,便会化身疯狗,死死咬住目标不松口,直到将对方彻底咬死为止! 姬鹊闻言皱了皱灰白的眉毛,说道:“你怎会和墨家结下梁子?” 陆遥叹道:“不瞒前辈,前段时间我将墨家的一个叫黄四郎的执事送到京兆府,后来又亲自开堂问审将其定罪,判了死刑,这才被墨家的有些人怀恨在心,欲要杀我,为那姓黄的报仇。” 姬鹊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镇国候家的二公子陆遥,老朽眼拙,竟是没认出来。” 陆遥笑道:“是小子失礼,还未曾感谢当初前辈对我大哥的救命之恩。” 姬鹊摆摆手,提起这桩陈年往事,他悠悠一叹,说道:“怎敢当啊,老朽这辈子很少有遗憾的事,唯独对没有彻底治好镇国候一直耿耿于怀。” 陆遥忙道:“前辈何出此言……” 姬鹊摇头道:“是老朽学艺不精啊,偏偏自负医术,着实惭愧、可笑。忝受‘天下第一’这四个字,然而对于镇国候的伤势却是束手无策,当年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过勉强保他性命而已。” 又是一叹,说道:“活到老朽这个年岁,很少佩服过谁,何况是后辈,唯独镇国候,老朽钦佩不已。也正因这份钦佩,未将他治好,成了老朽这一辈子的心结啊。” 陆遥愕然道:“老前辈竟然佩服我大哥!” 姬鹊淡笑道:“难道这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吗?镇国候何许人也,莫说是区区老朽,就算是对他恨得咬牙切齿的那些人和妖魔,也从不会掩饰心中的钦佩。” 陆遥听得喜笑颜开,说道:“老前辈说的是,我大哥确实令人敬佩。” 姬鹊抓好药材,用纸包住,说道:“不过钦佩也分许多种,对于镇国候的敌人来说,他们钦佩的,是镇国候武道巅峰的强大力量,是他运筹帷幄深不可测的心计,是他排兵布阵决胜千里的军事手腕……可这些都不是老朽所钦佩的。” 陆遥怔怔问道:“那前辈您是钦佩我大哥什么?” “他的心,仁者之心。” 姬鹊看向他,说道:“你大哥爱兵如子,深受爱戴,当年年纪轻轻,便位居天策副帅,军中上下,心悦诚服。” “他是老朽所见过的最仁慈的将领,这种仁慈,并不是悲天悯人,也不是优柔寡断,而是一种对于生命的敬畏之心。尽管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他从未动辄便行屠戮之举,哪怕对妖魔,亦是如此。” 姬鹊眼神中似乎渐渐泛起一丝追忆的色彩,声音也变得有些伤感起来:“他曾说过一句话,老朽直到现在,仍还记忆犹新。” “什么话?”陆遥问道。 姬鹊道:“他说,这世间的每一个生命都是艰难的,为了活下去而苦苦挣扎,人也好,妖也好,魔也罢,归根究底都是一样,都是想活着、或是更好的活着而已,他没有剥夺妖魔生存的权利,但是也绝不允许妖魔践踏人族的尊严,如果杀一个,能保千万的话,那么他宁愿无休无止,永世征伐,也要保住属于人族的净土……还有尊严!” 第七十四章 误解 姬鹊缓缓道来,但每一个字,都如暮鼓晨钟,在陆遥心中震荡! 他不由得心潮澎湃,血液沸腾。 这就是大哥! 自己崇拜的大哥! 可是…… 陆遥的情绪转而不禁低落下来。 原来自己从来都不了解大哥啊。 就像是老神医说的,他有一颗仁者之心,而不是铁石心肠。 他的杀伐果断,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着。 而在自己素来的认知中,大哥却是一个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大哥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而自己,却从来都未曾去深入了解过他的内心…… 甚至在之前得知他派黑影暗杀百家之人的时候,还怒他滥杀无辜…… 陆遥越想越是愧疚。 “前辈,我大哥的病……” 越是愧疚,便越是担忧。 “不是病,而是伤。”姬鹊一丝不苟的纠正,叹道:“镇国候的伤从未好过,如附骨之疽,难以祛除,它会慢慢蚕食镇国候的生命力,直到镇国候彻底油尽灯枯……” 陆遥变色道:“那我大哥还能活多久?” 姬鹊捻须道:“三年五载,大限将至。” 陆遥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三年五载…… 大哥只剩下三五年的时间了…… “这还是考虑到侯爷心有执念,求生的意志无比坚定,否则也许还会更短。” 姬鹊接下来的话又是如同晴天霹雳。 陆遥失魂落魄的道:“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么?” 姬鹊摇头道:“当年老朽已经是倾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做到保下侯爷性命而已。说句自负的话,连老朽都对侯爷的伤束手无策,虽然医家圣手无数,但能彻底治好侯爷此伤的,怕是……” “虽然如此,还是要谢过前辈,若是没有您,大哥活不到今天。” 陆遥意志消沉道。 他丝毫没有怀疑姬鹊话中的真实性,医家确实圣手无数,但有谁能比得上举世公认的天下第一神医? 连此老都束手无策,还有谁能逆天改命呢? 好在,情况虽然恶劣,但是还没有濒临绝境。 还有回天丹! 只要能够将这颗丹药兑换出来,陆遥自信,镇国候一定能康复如初! 系统的对此丹药的描述神乎其神,至于效用是否当真如此,他深信不疑。 只可惜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原以为镇国候就算是真的如风中残烛,但想必还能撑个十年二十年,没想到竟只剩下三年五载,甚至更少…… 时间不等人啊。 看来抓捕白起的行动,不能再拖了。 只要将这个在恶棍榜排名前十的大恶棍抓到,就能获得足够兑换到回天丹的功德值。 “白起,对不住了,为了我大哥,老子只能和你誓不两立了!” 他在心中暗暗想道。 白起是他早就想好的目标,基于多方面的考虑,这个目标虽然同样棘手,但至少不是没有毫无抓获的可能。 “陆二公子,你在想什么?” 见他怔怔出神,姬鹊提着包好的药材慢慢走了过来,说道:“人各有命,强求不得,若是天意如此,人力又岂能扭转?况且你这般伤心,还为时过早,如若苍天不愿收侯爷性命,终究会降下契机,到时你不岂是白白伤心一场?” 陆遥站起身,躬身行礼道:“多谢老前辈开导。” 姬鹊道:“担心镇国候的同时,你也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假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身为陆家的独苗,自然而然要挑起这副重担,将陆氏的血脉和精神传承下去。” 陆遥沉吟片刻,展颜笑道:“前辈多虑了,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姬鹊只道他是不愿接受这个几乎已经是不可扭转的事实,将药材送到他的手里,说道:“回去安心调养,不许再与人争斗,这汤药该如何吃老朽都写下来了,去吧。” 陆遥道:“回头我就让下人送银子过来。” 姬鹊摇头笑道:“你小子沾了你爹和你大哥的光,往后再来老朽这里瞧病,老朽分文不取。” 陆遥深知钱财对于这位老神医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当下也不扭捏,笑道:“那小子就告辞了。” 出了扁华堂,他直接回到侯府。 夜过三更,路过镇国候府的房间,却见里面仍旧是灯火通明,镇国候似乎还未入睡,他走到门口,轻轻道:“大哥,你睡了吗?” “进来吧。” 屋子里紧跟着传出镇国候的声音道。 陆遥拎着药推门而入,问道:“这大半夜的,大哥你怎的还不睡。” “当然是在等你。”镇国候坐在轮椅上,照旧裁剪新换上来的盆栽,闻声停下手里的活计,扭头看向陆遥,当目光落在他胸口和手上缠绕的白布之后,眸子陡然收缩,震声道:“你受伤了?谁做的?” 陆遥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无所谓道:“被墨家的几个家伙伤的,没啥事,在回来之前,我已经请姬神医看过了。” 听他说并无大碍,镇国候才隐隐松了口气,自责道:“都怪大哥,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光顾着百家,却忽略了你,若是黑影在,你焉能……” “什么?”陆遥一愣。 镇国候冷冷道:“墨家当真是不知死活。” 他虽然没继续说下去,陆遥却是回过味儿来了。 怪不得自己的动向大哥一向是了如指掌,究其缘由,恐怕是担心自己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故而一直派黑影暗中跟随保护自己。 而先前自己被敲了闷棍,命悬一线,黑影之所以没有现身相救,定是因为黑影忙着杀那些百家中的大人物呢,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所以大哥才有些自责。 “大哥,你不会一直派那黑影跟着我吧?” 虽然已经猜测到,但陆遥还是想从镇国候的口中确认。 镇国候果真点头。 陆遥无奈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镇国候道:“你入朝为官,朝野上下反对者数不胜数,难保会有极端之人对你如何,故而我才命黑影暗中保护于你,只是没想到在这个当口,墨家竟如此胆大包天,真是该死!” 第七十五章 风雨欲来 陆遥被镇国候话语中毫不掩饰的盛怒惊得一怔。 在他的印象当中,镇国候素来是温文尔雅,城府深沉,说话慢条斯理,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而如此刻这般怒意滔天,杀机毕露,委实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他心里一暖,却是知道,镇国候动怒至此,全然是担心他的安危。 “大哥你不必如此……” 便要劝解镇国候莫要动怒,以免累得隐疾发作。 镇国候说道:“这段时日你老老实实呆在府中好生修养,至于天牢那里我会派人替你向王戚告假。” 陆遥笑道:“不用,我这都是皮肉伤,眨眼间就能好利索,怎能耽误了差事。” 镇国候以坚决的口吻道:“就这么定了。” 陆遥听出点别的意思来,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还没有。”镇国候淡淡道:“不过,山雨欲来风满楼,你难道就不觉得,此时此刻弥漫在城中的气息,已经有些肃杀紧迫了吗?” 陆遥皱眉道:“大哥是说,最后的决战要来临了?” 镇国候道:“朝廷潜伏在百家暗中监视的探子,已经在几个时辰前传递出消息,今夜丑时一过,墨家、纵横家、阴阳家、名家,还有儒家的公羊叔一派,法家的术、势两派……诸子百家,会同时揭竿而起,攻入咸阳,直指皇宫!” 陆遥闻言震惊已极。 他虽然早就预料到百家必反,但属实未曾想过竟然反的如此之快。 即便朝廷给的压力十足,但若非早有预谋,又岂能在这短短几日间便做出决策,决定和强大的朝廷彻底撕破脸? 而且反目的方式如此雷厉风行,堪称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他曾想过百家无数种造反的方式,但无论是哪一种方式,他都料定百家必然不敢和朝廷正面抗争,因为成功的胜算太小了,简直微乎其微,就算闹出些惊天动地的动静,怕也是为将水搅混,趁乱突出重围,从此远离咸阳,逃脱朝廷监控,保留火种。 然而百家眼下选择的方式和预料中的根本截然不同。 说好听的,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说难听的,这压根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攻入咸阳倒也罢了,百家自衬出其不意之下,恃聚众联合之下的实力雄厚、锐不可当,作此决定倒也不算出人意料,可直指皇宫…… 百家这是疯了吗? 难道竟异想天开的以为能够擒贼先擒王,将始皇帝斩于深宫之中吗? 他们难道忘了,始皇帝不仅是帝皇,还是一位空前绝后的圣王? 圣王,圣人中的王! 圣人就已超脱于大道之上,力量高深莫测,不可以常理而度之,遑论是圣王! 这是被热血冲昏了头脑,活腻味了抢着去始皇帝的面前送死么? 陆遥实在是难以理解,就算有一人、百人,甚至是千人、万人,为了信念不计生死,甘愿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可百家未必所有人皆是如此。 难道是有何倚仗? 百家自以为能和始皇帝相抗衡的倚仗…… 也许这就是答案吧。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百家造反,不过是为求生路而已。 若非有何倚仗,又怎会蠢到去白白送死。 “丑时……” 他呢喃一声,忽然一震,看向泰然自若的镇国候,说道:“马上就要子时了。” “是啊。”镇国候轻轻推开窗户,看向外面宁静却似乎有些蠢蠢欲动的夜色,叹道:“诸子百家,过了今晚,就要不复存在了。” 不复存在,只有四个字,却不知将有多少人为此付出代价。 这将是由尸山血海所堆砌出来的四个字! “陛下想必早就部署好该如何应对了吧?”陆遥问道。 “当然。”镇国候点头,说道:“七大卫所早已倾巢而出,牢牢监控着城中百家门人的一举一动,只要他们有一丝风吹草动,立刻就会作出反应,平乱除逆。” 陆遥沉吟道:“只靠七大卫所,恐怕难以平定这场百家联合而起的叛乱。” 他话只说了一半,平叛尚且不能,更别说是最终的目的了。 镇国候淡笑道:“当然不止如此,宫中十万禁军亦已枕戈待旦,只等外面百家一反,就会悉数出宫平叛。” 陆遥恍然大悟,禁军乃大秦五军之一,虽然战力较边军为弱,却也是训练有数,非同一般,如若能加入战局,即便不能起压倒性的绝对作用,也足以加重平定百家的砝码。 只是…… 就这些吗? 算上禁军,平叛或许是勉强足够了,可若是想将百家彻底打垮、打残,使其永无翻身之境,怕是还差一些。 要知道,百家中人接近半数都是修行者,而在这半数之中,单单是大道巅峰的恐怖存在,已知的便有六七位,如墨家巨子黄独绝那等剑道巅峰的宗师级人物,对待等闲修行者更是犹如绞肉机般的存在,倘若真的铁了心要大开杀戒,十万禁军,怕是还不够他一人杀的。 当然,如黄独绝这等巅峰级的高手,用屁股想,也知是断然不会在杂兵身上浪费时间的,他的战场应该是在皇宫,对手应该是始皇帝这位深不可测的圣王。 但百家的中端战力亦是非同小可,即便朝廷占据人数优势,但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按照陆遥原本的猜想,帝国对百家,优势应该是压倒性的,而现在看来,竟是匪夷所思的势均力敌,这实在有些令他无法理解。 始皇帝将百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时时刻刻都在想着除之而后快,可真到了这个朝思暮想的时刻,难道就这般草率布局? 就凭七大卫所、十万禁军,难道他就以为能够将源远流长根深蒂固的百家连根拔起? 这怕是有些不切实际。 甚至能够达到平叛的效果,都只是陆遥的估算而已,能不能平定还是未知之数。 如此估算,是他对比百家的明面实力所预测的,实则百家那般深厚底蕴,怕是实力远远不止平素明面上展现的这些。 若是如此,朝廷平叛怕是都捉襟见肘…… 第七十六章 布局 “陛下当真以为如此就能将百家尽数歼灭?” 陆遥终于是忍不住问道。 镇国候微笑道:“自然不止于此,陛下雄才大略,而且为了即将到来的那一刻,早就谋划布局,百般推演,为的便是确保万无一失。” “如此布局,怎能万无一失?”陆遥摇了摇头,就算是换做他,也断然不会如此轻视百家,而做出这般简单的布局。 既然反目,便该全力以赴,一棒子打死,使其再无苏醒可能。 可朝廷使出的这点力道,怕也就是让百家伤筋动骨而已,至于将其打死,却是远远不够。 镇国候道:“早在数日前,陛下就已密诏白起老将军率左军开拔,星夜赶赴京城,现在想必已经到了。” 白起回来了! 陆遥一震。 这位大秦帝国的三朝元老、杀道巅峰的恐怖强者、无论是人还是妖魔皆畏惧不已闻风丧胆的杀神回来了! 而且不是孤身一人,还带着左军。 烈炎军的左军! 大秦四大边军,天策迅疾如风,擅长快攻,横冲直撞,锐不可当;神锋徐徐如林,攻守兼备,擅排兵布阵,成势取胜;戮圣不动如山,擅坚守,但非一昧死守,而是在固守中谋求一锤定音的良机;烈炎侵略如火,擅以硬碰硬,将士皆如狼,不畏生死,不破敌军,誓不归还! 四大边军,风格各有不同,但如果非要选出一个战力最强悍的出来,那么必定非烈炎军莫属! 烈炎军是白起一手建立,无论是当初横扫人族诸国,还是对妖魔的无数战争当中,皆未尝一败! 这是一支经过千锤百炼的铁军! 哪怕此次回来的仅仅只有左军,也定然能起到定鼎乾坤的效果! 今夜的京城,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陆遥不禁有些背脊发凉,白起这位杀神带兵回来了,还不得将百家赶尽杀绝? “陛下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太久了,又岂会怠慢?”镇国候显然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非常重要,对于始皇帝的布局了如指掌,说道:“眼下在京城外,不仅只有烈炎左军,还有玉皇丘、当阳城的卫军,也早在数日前就已开赴而来,率先埋伏好了,只等百家有所动作,便会立刻对墨家总院、阴阳家圣地等百家老巢动手。” 陆遥苦笑一声,道:“这得死多少人啊!” 镇国候望着窗外,眼中似乎有种莫名的光泽,苍凉说道:“盛世太平,历来都是由鲜血白骨所粉饰,在所难免。” 陆遥没来由的热血有些隐隐沸腾起来,说道:“没想到这一刻来的如此之快,我还没有个心理准备呢。” “这一刻早就该到来了。”镇国候说罢,关上窗户,将茫茫肃杀的夜色隔绝在外,叹道:“过了今夜,诸子百家,将成历史。” 陆遥搓搓手道:“这热闹可是千载难逢啊,若是能……” 镇国候肃然道:“不行!” “行吧。”陆遥丧眉耷眼,打了个哈欠,起身道:“那我就先回房睡了。” “去吧。” 镇国候点头,转而又开始专心致志的侍候起盆栽来。 似乎在他眼中,即将而来的腥风血雨,还不如这盆花草来的重要…… 出了房间,轻轻将房门关上,陆遥兴奋的搓搓手,扭头便奔向茫茫夜色…… 风波将起,哪怕外面危险重重,但他又岂会错过这个天大的热闹回房间睡大觉? 当然不会。 陆大人是不甘寂寞的。 当然,促使他出去的根本原因,也不全然是为了看热闹,重点还是为了黄四郎的连环任务。 连环任务一是将黄四郎绳之於法,已经是完成了。 而二是逼迫百家造反,只要等到丑时一过,自然亦是大功告成。 而三则是协助朝廷平定百家叛乱,如果闭府不出,不出去转悠一圈参与其中的话,无须多想,也知必然会被算作任务失败。 为了那块能够免疫大道七境以下修士一炷香时间攻击的免死金牌,哪怕外面是龙潭虎穴,步步杀机,怎么也得硬着头皮闯上一闯。 可如何协助是个问题…… 和百家门人正面对抗显然风险太大,陆遥虽不妄自菲薄,却也有自知之明,就凭他那点微末修为,恐怕在乱战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何况朝廷和百家一旦短兵相接,必然会杀红了眼,届时城中乱做一团,黑布隆冬的,还能瞧清他?没错手将他乱剑分尸都算侥幸了,还谈何协助? 陆大人越墙出了侯府,寻思许久,终于作出决定。 去皇宫!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 虽然到时也不知有多少恐怖人物将会齐聚皇宫,去取那位千古一帝的人头,但是可别忘了,那位帝皇可不是普通人,是始皇帝,是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圣王! 跟着这位大佬混,心里踏实。 即便百家直指皇宫这看似愚蠢的决策耐人寻味,好像有恃无恐势在必得一般,但陆遥还是觉得,最终的胜利者,依然会是始皇帝。 开什么玩笑,圣王耶,几近神一般的存在,就算百家再有倚仗,难道还能真的令其陨落不成? 绝无可能! 况且皇宫里的热闹才是真的热闹。 百家也不知会来多少顶尖高手,恐怕不是大道巅峰级的强者,都不好意思露面。 更令人期待的是始皇帝这个古今唯一的圣王,自泰山封禅,得气运加身,一举成就前无古人的圣王境,便再未出手过。 圣王的力量,究竟有多么惊天动地呢? 恐怕很快就能见到了。 陆遥下定心思,当即火速奔赴皇宫。 如同镇国候所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战还未开始,城中就已充满了肃杀之意! 先前在回来时,陆遥还没有感觉出来,然而得知就在这个夜晚,风波即将就要来临,他便有些紧张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跑的呼哧带喘,终于是到了皇宫。 宫门紧闭着,只有一些侍卫在职守,和平时并无两样,而在平静的宫门之后,恐怕便是蓄势待发的十万禁军! 第七十七章 潜入宫中 夜空深邃,不知从何时开始,星光开始黯淡下来,月亮隐匿在漆黑的云层中若隐若现,似乎是不愿窥见即将而来的血腥,玷污了它的皎洁无暇。 整个黑夜便如一片墨色,浓稠的几乎无法稀释开来,可怖压抑,偌大的阿房宫在夜色的笼罩下,竟恍惚似森罗鬼殿一般。 皇宫到了夜晚就会宫禁,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决计难以进入,更何况值此紧张时刻,必定更是戒备森严,绝不会容许人随意进出。 陆遥深知此节,所以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不走正门,潜入进去! 以他眼下的修为,虽然无法做到如殿前禁卫统领云泽那般攀登高峰如履平地,但飞檐走壁还是颇为轻松的,皇城的城墙有十数丈高,但只要他提足真气,就能轻易跃过。 于是茫茫夜色下,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窜上城墙,而巡逻职守的守卫却是毫无察觉。 即便是在这个当口,夜入皇宫如果被发现,怕也是定斩不赦的死罪,陆遥跳上城楼,谨慎的避开巡逻禁卫,唯恐被察觉踪迹当场抓获。 举目望去,只见在城楼之下,永定门前,黑甲森森,剑戟如林,数之不尽的禁军巍然伫立,纹丝不动,却气势雄浑,暗藏杀机,似乎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冲出城门,大杀四方! 始皇帝果然早已安排妥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消百家一有动静的下一刻,朝廷这座巨大的齿轮就会立刻转动起来,将他们碾的粉碎! 可十万禁军如若倾巢出动,宫中纵然还留有防卫,恐怕亦是形同虚设,而到时百家中还不知有多少顶尖高手会联袂而来。 皇城守卫力量薄弱,按理来说定然岌岌可危,但始皇帝何许人也,怎会想不到这一点,却依旧将大半禁军调离出去平叛,决然不会是因为人手不够。 始皇帝这么做的根本原因,怕是根本不将百家高手放在眼里! 这位有史以来的最强者,睥睨古今,俯视众生,如此霸气侧漏,合情合理,陆遥并不觉得意外,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料定这场战事最终的胜利者,绝对是始皇帝嬴政,无论百家届时会来多少高手。 虽然他对圣王境的力量一无所知,但也能粗略猜出几分。 世人对成圣趋之若鹜,便是因一旦成圣,则意味着从此超脱于大道之上,不再受天地间茫茫不可琢磨揣测的法则约束,拥有匪夷所思的恐惧力量,焚山煮海,地裂天崩,不过是等闲而已。 而圣王,便是圣人的升级版,而且升的还不是一级两级,而是十级八级! 甚至传说入了圣王境,便等于成为了半神! 神的力量该有多么不可思议? 没人知道。 但以陆遥的猜测,必定是横扫一切! 哪怕是半神,也依然是神。 凡人如何能与神所抗衡! 决然不能。 需知高手过招,有时往往细微的差距,就会决定胜败。 何况是这般天堑鸿沟,根本无法逾越,绝对不是占据人数优势就能弥补的。 哪怕百家来者之中,有圣人这等同样高深莫测的存在,也是必败无疑,别说是击败始皇帝了,怕是连全身而退都是痴人说梦。 只是让陆遥疑惑不解的是,百家不会不知道如若和始皇帝这位恐怖的圣王对上,他们的胜算根本就是微乎其微,但却依旧义无反顾的打算直指皇宫,实在是耐人寻味。 难道是打算鱼目混珠? 或许他们早就知道内部有朝廷的探子,于是便伪造出来这个消息,实则并不是真想直指皇宫,而是有别的目的。 除了这么解释,陆遥委实想不出百家怎会做出如此莽撞的决定。 他并不认为,百家是因为有所倚仗,故而才敢这般有恃无恐,以为凭借什么秘密武器就真的能够将始皇帝这位古往今来最强者击败。 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什么秘密武器能对始皇帝造成威胁? 一定是假消息。 想到这里,陆遥失望的同时,不禁松了口气。 失望是因为接下来恐怕没有眼福一睹圣王境的威力了。 百家说要直指皇宫,怕是故布疑障,而真正意图,或许是想牵制住始皇帝,令始皇帝稳坐皇宫等待,不会加入外面的战局。 百家高手想必一个都不会出现,自然而然,也就无法再见始皇帝出手了。 没有这个眼福一睹百家那些当世顶尖高手和始皇帝这位最强者的战斗,陆遥自然失望。 而松了口气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相比较之下,他还是更想猥琐发育。 始皇帝一旦和百家高手对上,必定是惊天动地,他这个旁观者难保不会被殃及池鱼。 区区大道三境,即便是一体三修,可对于那些强者而言,依然不啻于蝼蚁般的存在。 无须刻意对他出手,战斗的余波都能让他死无全尸! 热闹虽然很好看,但他还是更想简单点完成第三个任务。 只是也不知猥猥琐琐的躲在皇宫中,算不算是协助朝廷,如果不算,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陆遥挠挠头,决定去找点事做。 没有方向的继续向皇城深处潜入,终于被他找到了机会。 那是一个落单的禁卫,刚从茅厕里走出来,裤腰带还没系紧,便被突然掠上去的他一掌拍晕。 任务的完成条件听起来很简单,只要参与其中,就算完成任务,他是不打算再到外面和百家正面交锋了,于是便想着扮做禁卫,在皇宫里巡巡逻。 守护皇宫,怎么也应该算是协助朝廷了吧? 为了万无一失,他还特地向系统确认了一番。 得到的回答经他很满意,巡逻也算…… 巡巡逻就算完成任务,又何必出去打生打死呢? 换上禁卫身上的衣服,他紧跟着将这个倒霉蛋拖到不易被人发现的花丛中,然**着长矛漫无目的的开始巡逻起来。 阿房宫太大了,就算是久居宫中之人,也未必全然轻车熟路,溜达许久,也不知到了哪里,只见前方宫殿灯火通明,忽然传出柔和的古筝声,同时还伴随着悦耳动听宛如天籁般的歌声。 第七十八章 玉文公主 陆遥闻声,情不自禁的向那里悄然靠近。 随着距离愈近,那古筝歌声便愈发的清晰,他潜近之后便躲在墙角下,听得是心醉神迷,不由轻轻抚掌,同时暗暗猜测,这屋中女子,莫非是位乐师不成? 如此天籁,就是在玉香春那等音律闻名之地,亦可独占鳌头,冠绝群芳。 玉乡春中擅古筝者颇多,大家亦是不少,而能将古筝弹得如此凄凄切切,动人心肠,似如潺潺流水,流入人的心扉之中,将里面的杂质洗涤殆尽,彻底沉浸在这音律中不可自拔的,却是寥寥无几。 其实古筝倒也罢了,最让陆遥着迷的,是屋中这位女子的歌声。 这委实是他生平以来所听过的最好听的歌声。 相较之下,玉乡春那些他平素听得还颇为陶醉的靡靡之音,却是显得有些不堪入耳了。 在秦楼楚馆厮混久了,他总是会下意识的将某些事物和那些莺莺燕燕相比。 虽然这种心思有些冒犯,但是没法子,大家闺秀陆大人实在是没见过多少。 甚至屋中那位弹古筝的女子,他都难以往她或是公主侍女上联想,只道是宫中的乐师,否则焉能如此音律卓绝,令人如痴如醉? 他背靠在墙根下,虽然趴墙角、尤其还是趴一个女人的墙角,传出去委实不太好听,但在这紧张时刻,暴风骤雨即将席卷而至,外面定是无比血腥,能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静静地听着美妙的音曲歌声,着实是一种享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声音忽然停歇,他皱了皱眉,睁开眼睛,转身爬起,伸出指尖将窗纸捅了个窟窿眼,贼眉鼠眼的向里面看去。 偷窥这等下三滥的行为,即便是他陆二,也是深深不齿的。 但他着实想瞧瞧里面那人的庐山正面目。 这种心思致使他连想也没想便捅破了窗户。 而当瞪圆眼睛看清屋中那位弹古筝的女子样貌时,他更觉得偷窥好像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如果装作正人君子,这么美丽的女孩儿,此生还能从何处寻觅? 真他娘的美啊! 陆大人抱着欣赏的角度,不禁在内心赞叹。 美女他见得多了,玉香春随便挑出来一个都堪称国色天香,再者就是那个冷酷的墨家女子,更是倾国倾城。 但像屋中这位美的如此独特的,却是他生平仅见。 这是一种安静的美。 她此刻便坐在古筝前,纤细的五指仍还搁在上面,身着金丝薄纱睡袍,里面姣好的胴体若隐若现,盈盈一握的腰肢,白生生的藕臂,修长的双腿,还有被抹胸紧紧束缚住的…… 没有任何瑕疵,完美无瑕。 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隐隐透着淡淡的晕红,让人忍不住冲动想要咬上一口。 老天往往是公平的,但是对于这位女子,显然有些溺爱的过头了。 身材也好,皮肤也好,容貌总该差强人意吧? 可是并没有。 她的容貌,足以和那个美的倾国倾城的墨家女子一争高下。 墨家女子,是冷酷的美。 而她,是安静的美。 她安静的就像是空谷幽兰,但却芳香弥漫,令人欣赏的同时,不禁深深陶醉。 柳叶般的眉,微红的唇,明亮的眼睛,精致的琼鼻,还有眼角下面那颗淡淡的美人痣,便如同点睛之笔,使气质非常尊贵的她,多了些风情和妩媚。 陆遥眼睛都瞪圆了,喉咙不自觉的耸动了一下。 他向来自诩意志坚定,任凭美人如何撩拨勾引,都如老僧入定,心如止水。 然而此时此刻,他竟是动心了。 屋中的这位女子,只是安静的坐着,他便难以抑制的动心了…… 这难道就是一见钟情么? 对,一定是了。 他有些激动的心想。 老子这棵铁树终于要开花了! 这女子姓甚名谁? 罢了罢了,管那些作甚,就算是他娘的公主,老子也要娶回去当老婆! 陆大人一向霸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已经下定决心,这屋中女子,以后必为陆氏! “公主,夜深了,该睡了。” 屋子里突然有人说道。 公主! 我靠! 陆遥闻言一震,真是公主? “嗯。” 那女子微微点头。 屋子里没过多久,便蜡烛熄灭,陷入黑寂。 陆遥的吃惊却是没有就此平息。 没想到,还真是位公主! 据说始皇帝只有一个女子,封号玉文公主,难道就是她? 应该八九不离十。 始皇帝难不成还有私生女么? 玉文公主,大秦最尊贵的女子,始皇帝的掌上明珠…… 娶回家有点艰难啊。 陆遥咂咂嘴。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远方天际,忽然亮起一片火光。 随后隐隐的嘶吼声传来,不止一处,而是四面八方! 整座咸阳城似乎都在瞬间热闹了起来。 陆遥一震。 终于开始了! 依依不舍的看了漆黑的屋子里一眼,便要起身,开始巡逻,直到这场动荡结束。 然而就在他要起身的那一刻,忽然有声音肆无忌惮的响起:“这里应该就是狗皇帝那宝贝女儿的寝宫,只要将这位公主掌握在手中,以此作为威胁,纵然那狗皇帝六亲不认,也定会受到影响。” 这声音丝毫也不加以掩饰,猖狂之极,很快便引来在周围巡逻的禁卫。 “什么人!” “滚开!” 紧跟着便是厮杀的声音传来。 陆遥悚然心惊,百家竟当真有如此胆量,敢闯皇宫? 他不假思索,猛然撞破窗户,跃进屋中。 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不敢大声呼喊,唯恐被那些正冲杀而来的歹人所察觉,只能低声道:“公主,公主,快醒醒……” “谁!” 下一刻,屋中突然响起惊怒声。 虽然看不清是谁人说话,但这声音陆遥却是听得出来,正是玉文公主。 “我是来……” 然而他话才刚出口,便觉脖子一凉,竟是被抵住了一柄冰冷的剑!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本公主的寝宫!” 陆遥都快急死了,忙道:“外面有人要来抓你……” “一派胡……” 玉文公主怒斥,可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似乎也已察觉到外面越来越近的厮杀声。 第七十九章 弑神大炮 八月二十七,夜。 这注定将是为世人刻骨铭心、但却讳莫如深轻易不敢提及的夜晚。 厮杀声,痛吼声,兵器的碰撞声,术法撕裂血肉摧毁房屋建筑之声……将夜晚的宁静打破,而且四处蔓延,愈演愈烈。 整座咸阳城渐渐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就连环绕在周边的四座山脉,亦并不平静,因为百家总坛多数都在这些大山之中。 邙山上的墨家总院机关城,昆山上的阴阳家天枢圣地、名家白马阁,煚山上的道家三清观、儒家子不语学院…… 天下百家,原本分散各地,并不集中,但始皇帝岂会放任这些不安定的隐患在四处兴风作浪? 于是便下发旨意,命百家将总坛迁来咸阳,美其名曰帝国需要百家倾囊相助,共同缔造大秦盛世,而百家也可趁此机会汇聚一堂,互相交流进步。 实则谁都明白,这只不过是为了将百家时时刻刻搁在眼皮子底下监管的托辞而已。 而就在诸家总坛突然遭受朝廷大军进攻的那一刻,百家门人方才醒悟始皇帝更深的一层用意。 监管不假,恐怕为了今日方便一网打尽才是真! 早在那个时候,始皇帝就早已想好将百家斩尽杀绝! 周边山上陆陆续续燃起战火,映得黑夜红彤彤一片。 邙山。 上万铁甲精骑停在山脚下,杀气凛然,令人窒息。 这就是战无不胜大名鼎鼎的烈炎军。 为首那将领骑着黑甲战马,隐藏在盔甲中的面容冷峻古板,虽然须发皆白,皱纹层层堆叠,年纪老迈,但乌黑的眸子却是熠熠生辉,透着令人骇然心悸的精光。 他深黑色的铠甲上满是疮痕,这是身经百战所留下的痕迹,右手握着的那柄宽大巨剑,裂纹横生,甚至卷了刃,但上面隐隐还残留的殷红血渍,却仿佛在述说着这柄残兵是因杀人无数所致! 他就是白起。 杀神白起! 墨家机关城,号称天下第一堡垒,在过去的无数时光中,屡受攻击,但却从未陷落过。 如果说在帝国诸多将领中,非要挑出一个有可能将这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攻下来的,那么毫无疑问,必定是杀神白起。 白起老而弥坚,自然亦是当仁不让,在城中传讯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的那一刹那,便迅速带领大军奔赴至邙山脚下。 “听本将令,下马!” 他举起巨剑,大声道。 邙山奇险,上山之路只有那条盘旋环山的羊场小道,烈炎军虽然铁骑天下无敌,但在这等环境之下却是施展不开,下马步战,才是最好的选择。 上万将士齐刷刷下马,整齐划一。 白起并未立刻发起进攻命令,邙山山势奇险,况且机关遍布,防不胜防,如若就这般直截了当的冲杀上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于是一座座黑黝黝的巨炮被推了上来,炮口对准山峰之上。 这些巨炮有一个霸气的名字,名曰“弑神大炮”,乃是当今世上威力最为强大的战争法器。 “放!” 随着白起的命令落下,数十个黑漆漆的炮口陡然轰出耀眼的光芒! 轰轰轰! 战争的艺术,并不在捉对厮杀,刀剑撞击,主角素来都是可抵千军万马的战争法器。 邙山之上,瞬时便陷入一片火海,惨叫声响彻云霄。 接连轰了半盏茶的时间,白起才下令停止炮击。 弑神大炮的能量来源为“天晶石”,这种宝石数量极其稀少珍贵,而弑神大炮每发射一炮,就会将一颗天晶石的能量消耗殆尽,这短短半盏茶的时间内,消耗的天晶石已然有上千颗之多。 一次性挥霍上千颗天晶石,就算是和妖魔大战时,烈炎军也从未这般奢侈过,可见面对这天下第一堡垒,便是杀神白起,也不敢掉以轻心,下足了血本。 经过上百轮的炮击,邙山山体业已是满目疮痍,火光冲天,山上的惨叫声更是一刻不停。 纵使机关城固若金汤,但被弑神大炮无间隙的一通狂轰滥炸,亦是沦陷在火海之中。 不过这是建立在出其不意的前提下,天下第一堡垒决然不是浪得虚名,若是墨家早有准备,撑开护山大罩,未必就不能抵抗住弑神大炮的轰炸。 墨家似乎压根就没有料到,朝廷竟然早就想好了进攻机关城。 只要没有防备,那么便将是完完全全的溃败! 就算在白起率大军来临的那一刻,被遍布邙山上下的机关鸟所捕捉,墨家得知朝廷大军压境,恐怕也想不到来的竟是烈炎左军,还带了上百门威力强大无比的战争法器弑神大炮! 战机稍纵即逝,而往往一刻的时差,就能决定胜负。 白起用兵的风格就是雷厉风行,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只要能取胜,无所不用其极,更不会多说半句废话,给对手以喘息之机。 炮声停止。 白起仰望山上火海,漠然道:“杀!” 被弑神大炮这般狂轰滥炸,隐藏在上山道路上的机关必然瘫痪大半,此刻冲杀,才是万无一失。 上万精兵得令,如汹涌的黑流,向山顶杀去。 此刻在邙山之上,火海漫天,不知有多少墨家弟子尸骨无存,化为焦炭,上下皆陷入一片恐慌中。 那座在山体中构建的机关城,在弑神大炮的轰击下亦没有幸免于难,开始坍塌焚毁,标志性的齿轮在烈火的侵袭来渐渐停止转动。 机关城外,耳闻山下越来越近的冲杀声,岳长溪额头青筋暴起,怒极之下,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墨家门人几乎倾巢出动进攻咸阳,只留不到百余老弱病残,他奉命镇守总院,眼睁睁的看着这座凝聚墨家无数辈心血的机关城陷入火海,不禁睚眦欲裂,悔恨为何竟如此掉以轻心。 可现在就算再是悔恨也已经晚了,山下如排山倒海般的震吼声越来越近,就凭眼下总院剩下的这些已然溃不成军的老弱病残,他岂能不知已然是回天乏术,败局已定。 这座天下第一堡垒,墨家门人引以为豪的圣地,要陷落了…… 第八十章 付之一炬 转身望向身后犹如地狱般的惨烈画面,烈火熊熊,映得黑夜如同白昼,恐怕不消多时,整座机关城就会渐渐付之一炬,沦为焦炭飞灰;门人们在痛苦和绝望中大哭嘶吼,亡命奔逃,可是逃生之路,却都是即将就要冲上山的朝廷官兵…… 岳长溪嘴唇微颤,双目赤红,隐隐有泪光闪烁,突然大吼一声,拔出长剑,架在脖子上,凄声道:“罪人岳长溪,使墨家基业毁于一旦,不可饶恕,以死谢罪!”便要引剑自刎。 “师叔不可!” 但在这时,突然有人现身将他手中长剑挑飞。 他乃剑道七境,纵然此刻心如死灰,但能这般轻易便将他手中之剑挑飞出去,可见来人之厉害。 正是那位冷酷的墨家女子。 她虽未葬身于炮火之中,却也略显狼狈,发丝稍有凌乱,白皙无暇的绝美面容上脏兮兮的,嘴角更是有一丝触目惊心的血渍! 岳长溪惨然说道:“巨子入城,和那狗皇帝胜负尚且未定,我便辜负他的重任,致使墨家基业毁于一旦,纵然巨子得胜归来,我还有何面目见他?不如便去九泉之下,向列代先贤请罪!” 女子镇定道:“现在城中局势未明,倘若师傅不幸战败,而师叔您又此刻自刎而死,墨家今后将由谁来主持大局?机关城被毁算的了什么,真正传承墨家理念的,是人!只要人在,墨家就会薪火相传,绝不会亡!师叔您引荐自刎,一了百了,可却置整个墨家于何地?” 岳长溪一怔,被女子说服了,咬了咬牙,说道:“山下恐怕已尽被朝廷鹰犬所包围,想要突围出去,何其艰难。” 女子道:“师叔难道忘了那条逃生密道?” 墨家先贤曾未雨绸缪,在机关城底,挖出一条贯穿整座邙山直通外界的密道,这个秘密即便是在墨家内部亦是秘而不宣,岳长溪就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先前急怒攻心,自乱阵脚,竟是将这条能够逃生的密道给忘了。 岳长溪不由目光一亮,不过转瞬之后,便讶然的觑了女子一眼,似乎在讶异,这等本门绝密,女子纵然在门中地位极高,可到底是后辈弟子,竟然会知道。 正值此时,冲杀声已然愈来愈近,好像快要接近山顶,女子急道:“师叔,不可再犹豫了!” “好!立刻通知幸存的门人,撤进密道!” 岳长溪断然说道。 那条密道之所以是为绝密,不止因为只是若墨家如此刻这般遭逢大祸,可供门人逃生,实际上它最大的秘密,是因为墨家机关的中枢便潜藏在其中! 只要中枢尚存,今夜机关城就算被付之一炬,日后墨家残余弟子倘若能卷土重来,也定能以此为基,使这座天下第一堡垒重现人间! 现在墨家最需要的,是保留火种! 想到这里,岳长溪一扫颓废,振奋精神,和女子带领幸存的墨家门人迅速返回正在熊熊燃烧的机关城,往底下的密道中撤退。 就在残余的墨家门人悉数都撤进密道之后,烈炎军到达山顶。 放眼望去,无一活口。 只有大火在蔓延,和那些业已被烧成焦炭的尸骨。 “天下第一堡垒,委实不过如此。” 白起环视一圈,转而看向众将士,冷冷道:“将这里彻底捣毁,但有活口,杀无赦!” “喏!” …… 墨家总院机关城被攻陷,烈炎军放出代表着成功得手的传讯烟花,五彩缤纷的色彩在夜空中轰然炸响,正向其它诸家总坛发起进攻的朝廷大军,攻势更加猛烈! 烈炎军势如破竹,如此迅速便将号称天下第一堡垒的机关城攻克,可这毕竟是攻无不克的烈炎军,又带着威力无比强大的战争法器弑神大炮,那些从周边抽调而来的卫军虽然战力亦颇为不俗,但如何能比? 攻势纵然猛烈,但百家总坛的防守亦是顽固。 尤其是玉皇丘卫军所进攻的阴阳家天枢圣地。 昆山并不险峻,按理说极易大军展开攻势,事实上玉皇丘卫军的攻势从一开始便颇为猛烈,而且打了阴阳家一个猝不及防,甚至一度逼近天枢圣地,奈何待阴阳家门人稳住阵脚之后,便又被打退。 阴阳家门人多数精通术法,而且是玄妙莫测的阴阳法术,山上留守在家的门人虽然不多,但配合守山大阵“玄鬼幽冥大阵”据守不出,玉皇丘卫军每冲上山一步,都要留下大片尸体! 最让玉皇丘苦不堪言的,是阴阳家那标志性的阴阳傀儡,便如幽魂鬼魅一般,被阴阳家门人所操控,在大军中神出鬼没,肆意掠杀,已经不知有多少将士惨死在这可怕的阴阳傀儡之下。 玉皇丘卫军的主将名为陈横,他也是个极有名气的将领,曾多次平定北方犬戎国叛乱,被誉为帝国十大将领之九,无奈像阴阳家这等刁钻诡异的对手,实是他生平仅见,一时竟想不出决胜之策。 眼见将士死伤越来越多,陈横红了眼睛,怒骂道:“娘的,老子若不将尔等这些阴险鬼祟的家伙通通杀绝,就不姓陈!”提起已经沾满鲜血的虎头大刀,再度身先士卒,向山顶冲去。 阴阳家的玄鬼幽冥大阵,囊括半座昆山,在阵法之中,无数阴魂惨叫飞窜,见人便咬,血腥无比,场景真如九幽地狱一般! 在丢下无数条性命后,陈横终于带领大军再次逼近天枢圣地,可也仅仅是逼近而已,若想将天枢圣地一举攻陷,必须得先破玄鬼幽冥大阵。 只要这诡异阵法还在,大军就很难再前进半步,而且早晚会被那些无孔不入的阴魂厉鬼弑杀殆尽! 哪怕是不懂阵法之道的人也应该知道,欲破大阵,必先找到阵眼。 然而想要找到这玄鬼幽冥大阵的阵眼,谈何容易。 眼看着和躲在天枢圣地之中的那些阴险鬼祟的阴阳家门人已然咫尺之遥,却偏偏再难以寸进,陈横握刀愤然横扫,劈出绚烂刀光,立时便将几个躲在暗处操控傀儡的阴阳家门人轰碎,可就在这间隙间,肩膀亦不留神被突然窜过来的阴魂咬了一口。 “滚!” 他如野兽般怒吼,狂猛真气迸发,将那只阴魂震散。 再看眼前,尸体成山,他不由脸色发白,双目愈发血红。 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得山下响起大吼声:“烈炎军来援!” 陈横一愣。 没过多久,便见烈炎大军,如黑流席卷而来,为首老将杀气毕露,负手而走,疯狂向他扑去的阴魂厉鬼还未接近,就已被他可怕的杀气碾成飞灰! “白起老将军!” 陈横大喜。 第八十一章 儒家 一门门弑神大炮紧随烈炎军后面,被推上山顶,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天枢圣地。 陈横大声喝道:“全体后撤,给烈炎军让开道路!” 玉皇丘卫军众将士早已颓势毕露,只是咬牙苦撑,听得后撤命令,不禁喜出望外,连忙如潮水般退却,和烈炎军集合。 就在玉皇丘卫军最后一个兵撤离主战场的下一刻,对准天枢圣地的上百门弑神大炮,轰然吞吐火舌,齐齐发射出可怖的光芒! 轰轰轰! 天枢圣地,瞬时沦为火海,门人惨叫不迭! 弑神大炮的威力恐怖绝伦,就算是号称天下第一堡垒的墨家机关城都被摧毁殆尽,何况是毫不设防的天枢圣地? 眼前宏伟的建筑在炮光的轰炸下焚毁坍塌,那些躲在里面的阴阳家门人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便已支离破碎,没死的更是痛苦难熬,在火海中嘶声哭喊,想要逃出轰炸圈,但转瞬后就被迎面上来的烈炎军精兵手刃。 在弑神大炮这等恐怖的战争法器轰炸下,玄鬼幽冥大阵几乎失去作用,纵使那数之不尽的阴魂厉鬼并非实体,炮光无法将它们摧毁,但如此狂轰滥炸,就算未曾将不知隐藏在何处的阵眼抹灭,也将整座阵法炸的七零八落,渐渐失去灵力,再也无法召出厉鬼作祟。 阴阳家圣地,很快就在弑神大炮的轰炸下宣告沦陷。 这就是帝国所掌握的凶器! 足以摧毁一切的凶器! 与此同时,在昆山左的名家白马阁,亦同样经受着炮火的洗礼。 将机关城彻底捣毁之后,白起便将烈炎军一分为二,他亲自带数千精兵驰援天枢圣地,而另一队人马则驰援白马阁。 名家门人擅长幻术,原本攻击这里的玉皇丘卫军分部亦是苦不堪言,在种种匪夷所思的幻术下死伤无数。 但最让卫军头疼的,却是那只可怕的“蜃”。 在名家白马阁中,养了一只蜃,此事并不隐秘,但真正见识过蜃究竟有何厉害的,除了名家门人,却是少之又少。 蜃乃洪荒遗种,能够构陷幻象,令人在不知不觉中堕入其中,分不清虚拟现实,渐渐被折磨至死。 这是典籍上关于蜃的记载。 而真格领略过蜃的厉害的,可能也只有卫军的诸多将士了。 无数卫军将士堕入蜃所构造的幻象之中,发疯发狂,甚至是自相残杀。 假如烈炎军未到,恐怕这些玉皇丘卫军的所有将士,都将会在蜃的幻象中全军覆没! 可惜没有假如,烈炎军来了,而且还是带着弑神大炮来的。 数十门大炮炮光齐射,那只蜃顿时便被轰的粉碎。 白马阁,亦不复存在! …… 煚山。 子不语书院。 自公羊叔被神秘人所杀,儒家便关闭学院,谢绝外客,连前些日子前来打算说服儒家共同抗秦的岳长溪,都给拒之门外。 儒家并没有参与进这场动乱之中。 而始皇帝似也早已料到公羊叔死后,儒家必定会安分守己,故而亦未派大军前来。 这里算是眼下百家总坛中难得的安静之地。 在一间的幽静的书阁中,坐着六个人。 上首者,容貌刚正,颌下蓄须,乃为儒家大先生虞丹。 左侧第一人,俊雅清逸,手执折扇,乃为儒家二先生齐良。 右侧第一人,清秀脱俗,乃为儒家三先生子焉。 而余下三人,俱是老者,在儒家亦是地位非同小可,哪怕是三位先生,也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老师。 坐在左侧第二位的,名为章丘。 坐在左侧第三位的,名为即墨韩。 坐在右侧第二位的,名为孔离。 这小小书阁之中,除掌门人荀卿未在,儒家高层,尽在此处。 外面笼罩在腥风血雨中,而这座书阁之中,却是安静的落针可闻。 过了许久,章丘率先开口,打破沉寂:“眼下外面动乱不堪,大先生以为我儒家该何去何从?” 虞丹道:“此事早就已有定论,儒家置身事外即可。” 即墨韩有些忧虑道:“话虽如此,只怕朝廷剿灭诸家之后,若再冲我儒家,我儒家恐怕将会如同鱼肉,再无还手之力。” 三先生子焉懒洋洋的躺了下来,用拳头顶着脑袋,笑道:“夫子您既然已经预料到这场动荡,最终的赢家必定会是朝廷,又何必再自寻烦恼?” 即墨韩皱眉道:“何意?” 子焉悠哉悠哉地道:“朝廷既然能剿灭其它诸家,我儒家就算加入,难道就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倘若朝廷真的要对儒家动手,儒家此刻无论是战,还是袖手旁观,都不过是一个结果而已。” 章丘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置身事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冒然插手,恐怕儒家覆灭在即。” “难道我儒家就要任朝廷欺辱,做缩头乌龟!”孔离怒道:“公羊叔究竟是死在谁的手里,诸位难道还要装作不知吗?” 虞丹肃然道:“老师在离去之时,曾明令禁止,不可介入朝堂太深,不可和百家关联过密,可公羊老师却是置若罔闻,以至于惹来杀身之祸,难道孔老夫子是要我倾尽儒家之力,为公羊老师报仇吗?” 孔离吹胡子瞪眼道:“儒士风骨,宁折不弯,纵然引颈受戮,只要能宣发愤慨,敢于抗争,区区性命,又有何惜?” 章丘摇头道:“此言缪矣。” 孔离不甘示弱道:“何缪之有?” 章丘还未说个所以然来,一直一言不发的二先生齐良忽然说道:“老师不在,如此事关儒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岂能草率定夺,我支持大师兄,墨家暂且静观其变,绝不可在此时此刻插手其中。” 子焉举手道:“同意。” 即墨韩没有开口,但也未反对。 章丘的意思自然再是明白不过。 孔离瞬间成了孤家寡人,猛的站起身来,大声道:“尔等贪生怕死,老夫不怕!” “既然不怕,那就去死。” 书阁外,突然传进来一声冷笑。 当话音一落,孔离的胸口,竟已赫然破开一个血洞! 第八十二章 琴魔 儒家书院,浩然之地,教化之所,泱泱人族,无不心怀尊崇,就算是别家士子,亦是敬重非常,然而此时此刻竟有人胆敢在这等地方肆无忌惮的杀人,着实是儒家百年来从未有过之事。 而且还是当着三位先生和两位耆宿的面,明目张胆的杀人! 可见外面那人气焰该是何等嚣张,手段又是何等的厉害狠毒! 孔离瞪圆双目,木然站立片刻,旋即一头栽倒在地,气绝而亡。 活生生个人在无声无息间便死于非命,屋中五人甚至都察觉不到外面那人是否出手,孔离死的太过诡异,就像是被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魅突然掠杀,让他们不禁毛骨悚然。 望着倒在地上已然断气的孔离,章丘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突然看向大门,怒喝道:“何方鼠辈,藏头缩尾,竟敢在墨家造次!” 虞丹亦是面色生寒,他没有多说废话,伸手一辉,横在桌案上的竹简骤然松散,然后向阁外疾射出去。 儒家都是读书人,但读书人往往却不全然都是手无缚鸡之力。 举个最鲜明的例子,儒家初圣孔丘,曾一水瓢舀干乌河水,继而跨过贺兰山缺,只曰一字:“散!”当时意图进攻人族的暗月皇朝三万大军在瞬时之间,便悉数灰飞烟灭! 而身为当代儒圣首徒、儒家大先生的虞丹,虽然修为还远远不能媲美孔圣,却也是非同小可,浩然正气浑厚无匹,这轻轻挥手之能,看似轻描淡写,可莫说是肉体凡胎,就算是铜墙铁壁,亦能轻易洞穿! 按理说外面只要不是如墨家巨子黄独绝那等当世顶尖高手,断然没有逃生之机,然而匪夷所思的是,十数根竹板刺破大门,竟然没有一丝声响。 虞丹皱了皱眉。 齐良不甘示弱,指尖在虚空勾画,生出墨迹凝固,待最后一捺写完,一个“散”字已跃然于眼前。 “散!” 他沉声喝道。 眼前的散字随之溃散。 可外面,依旧是一丝动静都没有。 齐良惊骇不已,散字诀传自孔圣,乃儒家最高真言法诀,饶是他写出此字亦是颇为艰难,可即便已经倾尽全力,竟也奈何不得外面那人。 他究竟是谁? 即墨韩有些惊恐的道:“难道竟是鬼怪不成?” “子不语,怪力乱神。” 虞丹说道。 这是他对即墨韩疑神疑鬼的回答,亦是对外面那人再度发起的攻击。 这次,外面传来一声闷哼。 子焉大喜道:“中了?” 虞丹没有说话,脸色依旧阴沉。 半晌后,阁外那人冷冷笑道:“不愧是儒家大先生、荀圣的得意弟子,虽未成圣,却已能借助浩然正气,言出法随,着实是后生可畏。” 吱嘎! 大门打开。 一位中年男子负手而入,在阁中央站定,直视虞丹,摇头道:“只可惜,你终究不是荀子,亦非圣人,言出法随,只是虚有其表,如何能杀人?” 说罢,别过目光,看向齐良,哼道:“儒家二先生,方才你那散字真言,还算马马虎虎,若是孔圣重生,无须凝聚浩然正气,只说此字,某必然难逃魂飞魄散之虞,可惜是你这位儒家二先生的散字真言,说句怕你不高兴的话,连给某挠痒痒的资格都没有。” 眼见这中年男子杀人在前,此刻又如此肆无忌惮的对虞丹和齐良指手画脚,极尽蔑视,甚至还敢置评先圣,章丘和即墨韩怒不可遏,愤然起身,喝道:“你是何人!” 中年男子淡然道:“某之姓名,尔等不问也罢,免得徒生恐惧。” 章丘怒道:“连姓名都不敢示人,行事又这般阴毒鬼祟,老夫看你不过是孤魂野鬼,也敢在我儒家书院这等浩然之地撒野!” “孤魂野鬼么?”中年男子嘴角勾出一丝有些妖异的笑容,忽然看向章丘,目光如剑,问道:“老先生,你真想知某姓名?” “哼。”章丘冷眼以对。 中年男子一字一字道:“吾名秦伯牙。” 章丘猛然变色。 不止是他,其余四位,齐良,子焉,即墨韩,甚至是素来沉着稳重的虞丹,亦同时变了颜色。 “你不是……”震惊片刻后,即墨韩指着他颤声道。 “死了对吗?”秦伯牙微微一笑,说道:“方才这位老夫子不是说某乃孤魂野鬼么,就当某是自地狱归来吧。” 即墨韩更是惊恐。 其实也无怪他这般恐惧,秦伯牙这个名字,非但是他,乃至虞丹、子焉、齐良、即墨韩,天下谁人听到,不会毛骨悚然?谁人见到,不会胆战心惊? 当年南越城中,他疯狂一曲,致使阖城变作鬼域,就算是以残忍著称的妖魔旁观亦不禁咂舌。 那时他发丝乱舞,极近疯狂,双眼充斥血光,诡怪之姿,更甚于魔。 从此琴魔之名,响彻天下,世人畏惧。 没有人知道曾恬和冲淡的他,为何竟性情大变至此,就如同不知和他互为知音的虞子期为何销声匿迹一般。 但也有人猜测过其中缘由。 高山流水觅知音。 流水似已断。 而高山孑然独立。 这也许就是他忽然发疯发狂的原因。 从此恬和的乐师,变成了世人畏惧的琴魔。 他似乎怀着仇恨,意欲报复整个天下。 怀抱焦尾琴,走出南越城,一路向北,琴声不绝,所过之处,天崩地裂,生灵涂炭。 他的疯狂残忍,终于惹恼了朝廷。 然而派出军队也罢,抑或是百家中的高手自告奋勇欲将此魔头铲除,却皆死于他的琴音之下。 琴魔的疯狂仿佛无人可以阻挡。 哪怕是大道巅峰的修行者,亦难抵他的恐怖魔音! 所幸大道之上,还有圣人。 圣人终于出手,将他打下万丈深渊。 世人皆道他已死。 也是人之常情,琴魔再是强大,难道还能在圣人的手中不死? 可是就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这个在世人心中早已化作深渊下尸骸的琴魔,竟是匪夷所思的出现了! 即墨韩惊恐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秦伯牙笑道:“这个时候,某突然造访,难道诸位就一丝也猜不出么?” 虞丹警醒道:“原来你归顺了朝廷。” 秦伯牙抚掌说道:“不愧是儒家大先生,心思缜密,一猜即中,不过归顺这个词不妥,应该是合作才对。” 第八十三章 重用 得到他的肯定回答,虞丹等人俱是凛然。 现如今的大秦帝国,本就已是实力空前强大,诸般修道高手层出不穷,甚至还要更甚百家,眼下竟又招揽到这个恐怖的家伙,简直更是如虎添翼。 章丘怒道:“就算你甘为朝廷鹰犬,可为何无端杀我墨家门人!” 秦伯牙道:“眼下百家正在外面作乱,陛下大发慈悲,未将你儒家同时一网打尽,尔等不感恩戴德倒也罢了,竟还有人煽风点火,意图和外面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一起造反。” 他冷眼看向倒在地面阖不上眼的孔离,道:“难道这等不识时务之人,不该杀吗?倘若尔等听信他的一派胡言,加入这场风波之中,非但尔等必死不说,这子不语书院,亦会被夷为平地,儒家之名,过了今夜,就会沦为历史!” “某一番好心,唯恐诸位听从这老东西的煽动,去做那愚蠢之事,故而顺手让他闭上嘴巴,尔等不感谢某也就罢了,竟然还厉声喝问,委实不成体统,难道这就是儒家的道吗?” 他言语犀利,况且恶名在外,章丘又是语塞,又是畏惧,老脸憋的通红,指着他咬牙道:“你……” 这时虞丹漠然道:“阁下深夜造访,肆意杀我儒家之人,难道就是代表朝廷而来,为震慑我儒家么?” 秦伯牙阖首,道:“久闻大先生沉稳持重,厚积薄发,自三年前荀子出游,至今未归,大先生便是儒家的擎天一柱,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慧眼如炬,一语中的,大先生既然能猜出某此来用意,某也就懒得多浪费唇舌了。” 虞丹沉声道:“儒家从未有过反意。” 秦伯牙道:“我相信大先生绝不会违心说谎,只是你可以保证,别人呢?儒家门人千万,乃百家之最,树大根深,必有蛀虫滋生,如若大先生管教不好那些不安分的蛀虫,必将会给整个儒家招来灭顶之灾。” 章丘气的白胡子乱颤,声音都哆嗦起来:“如此说来,我等还要谢谢你了?” “感谢倒是不必。”秦伯牙沉默片刻,转而再次看向虞丹,笑意吟吟道:“大先生既然这般慧眼如炬,便再猜猜,某来此的真实用意。” 这话问的简直毫无道理,就连对他畏惧之极战战兢兢的老夫子即墨韩都听不下去了,气道:“明知故问,你方才都已承认,是代表朝廷,专来震慑,难道此刻还想矢口否认不成么!” 秦伯牙道:“这等昭然若揭之事,何必否认,故而某从一开始也未打算隐瞒,震慑儒家不可轻举妄动,只是某来此的其中一个用意,而除了震慑之外,还有另外一桩要事。” 他张口震慑,闭口震慑,狂傲之极,根本就是视屋中五人为无物,章丘和即墨韩两位老夫子气的白胡子直翘;而三先生子焉到底是最为年轻,怒火熊熊,拳头攥的咯吱直响;二先生城府算是深一些,却也是额头撑起道道青筋。 四人之中,终究还是大先生虞丹最是沉得住气,问道:“何事?” 秦伯牙缓缓说道:“陛下要重用儒家。” 章丘愕然道:“什么?” 始皇帝灭百家的心思早已是昭然若揭,谁人不知,此次未将儒家连着一网打尽,已然出乎儒家众人的意料,而此时此刻这个口口声声说是代表朝廷而来的琴魔秦伯牙,竟然说始皇帝要重用儒家…… 虞丹五人只觉是听错了。 自几百年前法圣卫鞅,在其时尚还是羸弱小国的秦国推行变法,秦国渐渐实力雄厚,短短数十年间便屹立于人族强国之林,直到始皇帝横空出世,更是奋六世之余烈,完成前所未有的皇图霸业,秦国自来是法家当家做主,法制在大秦早已根深蒂固,已然容不下其它诸家理念。 在彻底奠定皇图霸业后,始皇帝甚至宣布罢黜百家,独尊法制,虽然此举很难得以推行,百家门人仍有颇多活跃在朝堂之上,但鲜少有不是法家的人能够进入高层,而能进入中枢的,更是一个都没有,如六部尚书,内阁首辅,皆乃法家。 大儒公羊叔便曾试图使儒家理念成为朝堂的主流,可惜殚精竭虑,终究以失败告终。 通过种种来看,始皇帝从未想过重用除却法家的别的流派,只会挖空心思的去压制,甚至铲除! 可现在秦伯牙竟然说始皇帝要一改常态,重用儒家,屋内五人只觉不可思议,并不相信。 章丘冷笑道:“秦伯牙,你这是在说玩笑话么。” 秦伯牙道:“非也。” 虞丹淡淡道:“儒家从未曾想过介入朝堂,至于重用,不管是真是假,都无关紧要。” “哦?”秦伯牙故作惊讶,说道:“如此说来,儒家是要拒绝始皇帝陛下的美意了?” 虞丹闻言,饶是他再是沉着,也不禁微微皱眉,眸子里爆射精光。 这股气势堂堂正正,浩然莫御,却饱含压迫感,即便是秦伯牙亦稍微变了颜色,但也仅仅是稍微变色而已,轻笑道:“其实大先生就算是拒绝,也应该先深思熟虑才是。始皇帝陛下厚爱之心,如若你儒家应承,将来便是一片坦途,在朝堂上的地位定然和法家并驾齐驱,甚至是盖过法家一头;如若你就这般冒然拒绝,难道就未曾想过,将会是什么后果吗?” 虞丹淡然和他对视,问道:“我可以将这当做是威胁么?” “当然可以,但是威胁与否,却要看尔等如何看待。”秦伯牙负手笑道:“诸子百家,之所以反抗朝廷,便是因为受不到重用,不甘法家专美,没有机会施展自家理念学说,故而才铤而走险,走向这万丈深渊。而现在,始皇帝陛下愿意给儒家一个机会,令你儒家之人,可以尽情的施展抱负。始皇帝弃百家而不顾,唯独对你儒家青睐有加,大先生难道就无动于衷么?” 虞丹沉吟,许久之后,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第八十四章 制衡 秦伯牙道:“大先生能明白,自然是再好不过。” 虞丹淡然说道:“始皇陛下是想用我儒家,来制衡法家。” 这是他的猜测。 同样亦是他的断言。 除了这个解释,他想不通始皇帝为何会独独青睐儒家,一反常态,将委以重任。 大秦素来以法为尊,而事实证明,尊法确是正道,乱世强国,盛世安国。 然而独尊法制却有一个弊端,那就是法家在朝堂上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天下过半官员,几乎都出自于法家。 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杨文昭,更是法家当代的掌门人! 法家充斥大秦上下,几乎已是根深蒂固,说句揣度的话,如果杨文昭这个掌门人振臂一挥,大秦恐怕立刻就会陷入瘫痪! 一家独大,始皇帝是何等帝王,恐怕早就有制衡之心了。 而制衡法家,必得选个能够和它旗鼓相当的,否则烂泥扶不上墙,即便有皇权鼎力支持,也必定会败下阵来。 在诸子百家中,符合这一条的也就墨家、农家、阴阳家、名家、儒家等寥寥而已。 但墨家兼爱非攻的理念并不适用于统治者。 农家门人虽多,但治国怕是力有不逮。 阴阳家更不过是一群装神弄鬼之徒。 至于名家,玩弄唇舌,如何能理政? 数来数去,也就是儒家有资格和法家打擂台了。 儒家尊君,正好符合统治者的需要。 再者儒家崇尚德治、仁政,而法家崇尚法制,乃是名副其实的酷政,正是鲜明对立,势同水火。 诸子百家之中,能够在大秦朝堂上和法家分庭抗礼不落下风的流派,只有儒家。 虞丹断言正是看穿了这一点。 “或许吧。” 秦伯牙模棱两可的道。 这等事即便是双方心知肚明,却也不好放在明面上来说,法家毕竟还是朝堂主流,即便始皇帝有让儒家进入朝堂制衡法家的打算,但也未必就是排斥法家,仍然还是要重用。 见秦伯牙讳莫如深,虞丹更是肯定。 “我需询问老师的态度,才能做决定。” 他松口了。 不管是想进入朝堂施展抱负发扬儒家理念也好,还是被威胁不得不妥协也罢,他都没有立刻拒绝的理由。 秦伯牙笑道:“荀子他老人家若是得知此事,必定会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某就先提前恭贺了。” 说罢,人倏然消失在书阁之中。 章丘皱眉道:“儒家难道真的要受其威胁?” 即墨韩抚须道:“若是拒绝,正如这魔头所说,我儒家恐怕……” 齐良和子焉亦要开口。 虞丹摆手道:“就将此事告知老师之后,再做定夺吧。” …… 本该平静的儒家,并不平静。 而亦未陷入这场风波的三清观,同样如此。 煚山东。 三清观。 望月亭。 亭中,一位老道士,怀抱菩提,独自对弈。 这位老道士一派仙风道骨,唇红齿白,面无皱纹,精神矍利,淡蓝色的道袍一尘不染,身上没有丝毫世俗沧桑的气息,只有远离尘世喧嚣与浮华的世外高人,方能有如此淡然出尘的气质。 他就是道家的掌门人太虚真人。 真正的世外高人。 他已经在这亭中坐了很久。 棋也下了一百多手。 眼看黑棋就要大获全胜,他没有犹豫,直接落子,准备彻底断绝白棋的生路。 “见分晓了。” 他望向远方红彤彤的天际,叹了一声道。 然而就在此时,有人突然现身,坐在他的面前,自顾捏起一枚白棋棋子,缓缓搁在棋盘上,笑道:“不尽然吧。” 这人突然现身,太虚真人丝毫不惊,而是低头看向棋盘,眉头紧锁。 白棋所下的位置,匪夷所思,使周围的白棋活了一大片,得以苟延残喘。 这是一步妙手。 可也只是解一时之危罢了。 黑棋早在一开始便筹谋布局,眼下终于露出獠牙,合围绞杀,白棋纵然应对得当,但在数手之前,失误落子,此刻纵然下了一步妙手苟延残喘,但只要黑子步步紧逼,不给其喘息之机,白子终究还是要全军覆没,满盘皆输。 太虚真人看了一会儿,眉宇展开,捏起黑棋继续攻势,淡淡道:“困兽犹斗罢了,俞指挥使难道以为白子能够反败为胜么。” 来人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俞纲! “谁知道呢,白子自信满满,直入腹地,意欲屠龙,纵然局部大败亏输,但只要能将龙屠掉,这局棋,不终将还是白棋大获全胜。” 俞纲也盯着棋盘,自顾捏棋落子,话语中却是颇有深意。 太虚真人摇头道:“屠龙,妄想罢了。” 俞纲讶然道:“真人也这般觉得?” 太虚真人淡淡说道:“白棋看似凶猛,而且暗藏隐秘杀着,可终究是无用之功,这条大龙,无人能屠。” 说完,最后一颗黑子已经落在棋盘上。 白棋再无活路,满盘皆输! 俞纲拱手道:“不愧是真人,棋艺出神入化,在下甘拜下风。” 太虚真人说道:“现在外面热闹的紧,俞指挥使贵人事忙,怎的有空来和贫道这个糟老头子下棋。” 俞纲轻松笑道:“正如真人所说,大势已定,在下忙里偷闲,特意来观里聆听真人教诲。” 太虚真人叹道:“今夜的血腥,未免太重了。” “这无可避免,帝国若要强盛,人族若想为尊,这些毒瘤必须祛除……”俞纲说着,停顿片刻,看了太虚真人一眼,才继续说道:“所幸道家超然物外,不喜争端,没有误入这场风波之中,俞某这才有机会领略真人的精湛棋艺。” 太虚真人怅然道:“今夜过后,诸子百家,怕是就要烟消云散了吧。” 俞纲点点头,也有些感慨说道:“诸子百家,存在无数岁月,可惜终究是要如尘埃般泯灭在历史当中,可悲,可叹啊!” “但,还是那句话,这无可避免,曾经人族的功臣,而今却变成了非剔除不可的毒瘤,这又怪得谁来?” “怪只能怪……他们咎由自取!” 第八十五章 闯宫 城外的百家总坛在朝廷大军的猛烈进攻下多数都已沦陷覆灭,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落下帷幕。 而城中的战事却仍在继续,而且血腥程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百家门人几乎是倾巢出动,遍布在咸阳城中的每个角落,这也使得总坛空虚,更因疏于防范,被外面的军队趁虚而入,方才如此被轻易攻陷,否则即便有白起率烈炎军携威力无比恐怖的弑神大炮,也断然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便连着将墨家机关城、阴阳家天枢圣地、名家白马阁轻松夷为平地。 百家的底蕴不可小觑,而这份底蕴重来都是体现在门人,所以相较于外面职责攻陷百家总坛的大军,城中和数之不尽的百家门人正面对抗的朝廷六卫、禁军,战斗的尤为艰苦。 血色染红长夜。 厮杀声刺破幽空。 城中的百姓们早已被惊醒,不明就里的他们躲在家中大门紧闭,根本不敢出去一探究竟。 可饶是如此,明哲保身,亦是艰难,外面正在厮杀的近乎都是修行者,在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刻,谁还顾得上怕殃及无辜百姓。 不知有多少房屋坍塌焚毁,更不知有多少百姓可怜惨死。 这是一个疯狂的夜晚。 人命如草芥。 横尸满地,血流成河! …… 皇城。 韶华宫。 陆遥站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怔怔的望向窗外。 外面是满地的尸首,皆是被一剑抹喉而死! 在这些尸首中间,玉文公主手执一柄镶嵌着无数璀璨玉石的宝剑淡然伫立。 此剑名曰“凤翎”。 原本是一柄象征尊贵身份的剑,然而此时此刻,却是被鲜血所玷污。 那些本就晶莹璀璨的玉石在鲜血的浸染上,更是闪耀着近乎妖异的色彩。 此情此景,这满地尸首,是由何人所杀,难道还不一目了然? 谁能想到大秦最为尊贵的女子,被始皇帝视为心头肉的玉文公主,竟然能凭一己之力,提剑将数十百家高手斩杀殆尽! 大秦公主也舞刀弄剑? 她的那双纤纤玉手,不是该弹弹古琴、绣绣鸳鸯吗? 怎的还他娘的会持剑杀人! 地面上这些欲要将她抓住,以来要挟始皇帝的糊涂蛋们,到死都没有搞清楚,这位金尊玉贵的大秦公主,何以剑术竟如此狠辣果绝,便如同修罗一般,冷漠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连眼皮都不眨上一眨。 如果早知这玉文公主竟然是一个顶尖的剑道高手,又何至于来此白白送命…… 失策。 而失策的代价,就是送命。 “你还要站在那里看到什么时候?” 玉文公主扭头望向屋子里呆若木鸡的陆遥,冷冷问道。 陆遥回过神来,连忙跳了出来,尴尬的笑道:“厉害,厉害……” 经过如此惨烈厮杀,然而玉文公主的睡袍却是未溅上丝毫血迹,只有那柄凤翎剑仍还在往地面滴着血。 “你是宫中的禁卫?” 玉文公主皱着眉问道。 陆遥身上虽然穿着禁卫的铠甲,可却贼眉鼠眼的,而且似乎并不畏惧于她,她不禁生出怀疑。 “那当然……” 陆遥正要编些谎话先对付过去,却听不远处忽然有人道:“末将救驾来迟,请公主恕罪!” 只见一队禁卫匆忙赶来,为首那人不是殿前禁卫云泽又是谁? 陆遥吓了一跳,这要是被云泽认出来,闯宫的罪名可就坐实了,待诸事平定,秋后算账,传到始皇帝的耳朵里,后果…… “公主既已安然无恙,小的就先去巡逻了。” 陆遥说罢,便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玉文公主看出异样,冷哼道:“你若是敢走,我现在就要你性命。” 方才这位公主有何等狠辣,陆遥是看的真真切切,闻言一凛,怎还敢挪动半步。 就在这时,云泽业已赶到,对玉文公主跪倒拱手道:“公主可无恙?” 玉文公主淡然道:“没事。” 陆遥生怕被云泽认出来,悄然背过身去。 可他这明目张胆有些做贼心虚的举动,岂能瞒过云泽的眼睛? 云泽慢慢站起身来,盯着他的背影剑眉微蹙,忽然说道:“转过身来。” 眼看着就要东窗事发,陆遥在心里长吁短叹,媳妇啊,你可真是害死老子了。 “转过身来!” 见他磨磨蹭蹭,云泽加重语气,厉声喝问。 没法子,他只能慢慢转身。 其实这个时候他完全可以铤而走险,选择逃跑,虽然结果显而易见。 在云泽这等武道高手面前,他就算是插上翅膀,也是白搭。 更何况还有玉文公主在一旁虎视眈眈,根据方才所见,陆遥丝毫不会怀疑,只要他敢跑,下一刻就会被那柄镶满玉石的宝剑刺穿喉咙! 现在逃跑,非死不可。 “陆遥!” 看清他的脸,云泽一怔道。 陆遥尴尬一笑,搓手说道:“哎呀,这不是云统领么,数日不见,别来无恙?” 短暂的惊讶过后,云泽沉下了脸,喝问道:“你怎会出现在宫中!” 陆遥脑筋一转,道:“我是来报信的。” 云泽诧异道:“什么?” 陆遥叹道:“白日里我被墨家贼人掳走,费尽心机方才逃脱他们的魔掌,在被困之时,我偶然听他们提起,说要抓公主来要挟陛下就范。” 云泽怀疑道:“你被墨家人掳走了?” “你不信?”陆遥急了,脱下上身铠甲,指着胸口道:“你看这伤,还往外渗血呢,就是被那些墨家贼人所伤!” 云泽有些摸不准了,看向玉文公主。 玉文公主淡然不语。 陆遥一看,心中窃喜,说道:“我逃出来以后,便赶着来宫中报信,偏巧撞上了这群贼子,于是便赶紧先过来告知公主逃走,怎知公主竟是女中豪杰,剑法凌厉,三下五除二就将这群贼子杀了,还真是有惊无险。” 这谎话简直就是完美无缺。 陆遥说完不禁暗暗得意,闯宫这等天大的罪名眼看就要扣在头顶,老子这都能给圆回来,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云泽也不知信还是没信,但脸色却是缓和了许多,问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第八十六章 做梦 陆遥这回没有撒谎,直接道:“翻墙进来的。” 云泽眉毛一竖,瞪眼道:“你……” 陆遥忙道:“我若是走宫门,那些禁卫岂会放我进来?事关公主安危,我这才情急之下,翻墙而入,唯恐耽误片刻,公主会有危险。” 云泽沉声道:“不管你如何说辞,深夜闯宫,这是事实。” 陆遥摊手道:“现在恐怕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吧?眼下百家贼子闯了进来,根据探子传出来的线报,陛下那里定然会有一场恶战,我看咱们还是先去护驾,待平定这场乱局之后,届时再论我的罪名不迟。” 云泽看向玉文公主。 玉文公主点头。 “来人!” 他旋即喝道。 身后禁卫齐齐跨前一步,道:“在!” “将他给我寸步不离的看好,如若跑脱,拿尔等试问!” “喏!” 玉文公主问向云泽道:“父皇现在何处?” 云泽道:“景阳宫。” 玉文公主有些急迫道:“我要过去。” “不可。”云泽摇头道:“此刻宫中有颇多百家贼人闯了进来,甚是危险,末将奉陛下圣命,前来保护公主,而陛下那里……” 他看了陆遥一眼,转而又看向玉文公主,说道:“正如陆遥所说,恐怕将面临恶战,公主若去,恐生危险,还是留在此地为好。” 玉文公主眉宇含煞道:“你敢拦我?” 云泽慌忙跪倒,低头道:“末将不敢!” 玉文公主冷哼一声,提着剑往景阳宫而去。 云泽赶紧跟随其后。 陆遥自然不会落下,事实上就算此刻他打退堂鼓,不想去景阳宫那即将就要成为战场的危险之地,可负责看押他的数十禁卫岂会答应? “快点走!” 见他磨磨蹭蹭,禁卫厉声喝道,推搡着他往前。 “你吓唬谁呢?还敢推我!” 陆遥怒了,一瞪那禁卫道:“瞎了你的狗眼,知道老子是谁吗?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他是谁那禁卫当然知道,奈何宫中禁卫,直属于始皇帝,本来就目中无人,倘若陆遥没犯事,禁卫们或许还会忌惮他三分,可他眼下头顶扣着闯宫的天大罪名,禁卫们岂还能被吓住? “费什么话!” “快走!” 陆遥被一顿呵斥,屁股上还挨了一脚,险些没给他踹翻在地。 按照陆遥的性格,被这么一脚踹在屁股上,还不得炸了窝? 可出人意料的,这一脚,竟是给他踹消停了。 陆大人向来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人,这些禁卫算是掐在了他的命脉上。 他吭哧吭哧的向前低头走着,一言不发,心里却是在盘算,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得风波结束,只要在始皇帝那里演场戏,淌两滴眼泪,就咬死闯宫是为报信,是为救陛下您的宝贝女儿玉文公主,始皇帝难道还会计较再闯宫之事? 怕是感谢自己还不及呢。 届时再有仇报仇也不迟。 没准始皇帝一高兴,将玉文公主许配给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到时候就这些兵鲁子,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跑,就让老子的公主老婆收拾你们…… 陆大人异想天开着实是把好手,这等不切实际的事竟是觉得确有可能。 当然,不管美梦能否成真,他都是认定玉文公主了。 这是一个辣妹。 剑法狠辣。 性格貌似也很泼辣。 方才对云泽冷冰冰说的那句“你敢拦我”,简直是气势十足,云泽堂堂的殿前禁卫统领,竟是吓得战战兢兢。 陆遥着实太喜欢这种高冷中又有些泼辣的性格了。 因为这种性格往往很难征服,而他偏偏喜欢迎难直上。 投怀送抱唾手可得的,岂不无趣? 这种难征服的才刺激。 嘿嘿嘿。 他笑出了声。 禁卫闻声怒喝道:“你笑什么!” 他不言不语,鼻孔朝天。 竟敢对未来的驸马爷如此大呼小叫。 哼。 早晚让公主老婆收拾你们。 做着八字没有一瞥的美梦,终于到了景阳宫。 景阳宫很安静。 宫外并没有预想中的层层守卫,仅有一人,负手而立。 他身着青铜铠甲,脸如刀劈斧砍,棱角分明,颇为刚毅,浓眉微陷,不怒自威,整个人站在那里,便仿佛巍峨雄伟难以逾越的大山一般,令人不禁望而却步。 他就是禁军总统领,也是当今世上屈指可数的武道巅峰强者——莫川! 就连云泽这般人物,都要听从他的调遣! 玉文公主径直便要进宫,却被他伸手拦下。 “我要见父皇。” 面对他,玉文公主并没有再霸气侧漏的说“你敢拦我”这四个字。 莫川摇头。 “你……”玉文公主怒极。 但在这时,宫里面传出始皇帝的声音道:“让玉文进来。” 莫川这才让开道路。 玉文公主连忙推门而入 莫川望向石阶下的云泽,问道:“百家贼子潜入进来的人数可有增多?” 云泽回答道:“陆续有贼子潜入,不过都是些小喽啰,剿灭只是时间问题。” 莫川道:“不可掉以轻心。” 云泽道:“是。” “陛下这里,由我来镇守,外面的调度,就由你全权负责,记住,不可放过一个逆贼!” “喏!” 云泽领命,望向看着陆遥的禁卫们,犹豫片刻,说道:“都跟我走!” “喏!” 众禁卫撇下陆遥跟着云泽而去。 陆遥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便要走上石阶,进宫提前向始皇帝请罪。 “你是何人?” 莫川问道。 陆遥谨慎的将迈出的右脚缩了回来,拱手道:“回禀大统领,在下陆遥。” 莫川点头道:“你就是镇国候府家的老二,为何在此?” 陆遥道:“我白日里被墨家贼子掳走,偶然偷听到他们欲要抓公主来要挟陛下,于是前来报信。” “嗯。” 莫川再不说话。 陆遥试探问道:“我能面见陛下么?” 莫川道:“不可。” “哦。” 面对这位禁军总统领,他没有一点脾气。 然而没过多久,宫门忽然打开,玉文公主走了出来,看向他道:“父皇召你进去。” 陆遥大喜失色,迅速跑上台阶。 第八十七章 万岁 跟随玉文公主进了景阳宫,只见始皇帝正站在案前挥毫泼墨,攥着狼毫笔肆意挥洒着他的圣迹。 一张张沾染着圣迹的白纸漫天飘零,上面的每一个字俱都是龙飞凤舞,大开大阖,饱含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帝王之意,更似蕴藏着旁人很难瞧出来的深奥道韵…… 陆遥在修行上也算小有所成,这些字迹当中蕴藏的道韵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只是终究奈何修为不够,无法解读这些文字的高深奥妙。 太监钱瑾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为挥毫泼墨的始皇研磨,不时抿嘴笑道:“陛下这字,古今谁人能比。” 玉文公主慢慢走到始皇帝身边,随手捏住一张飞扬的纸张,凝视半晌,微微笑道:“当然是无人可比。” 钱瑾陪笑道:“公主说的是呢。” “终究还是有所遗憾,未达浑圆如意之境,这些字只能算是有瑕疵的残次品,可惜,可惜啊!” 始皇帝突然毫无缘由的叹息一声,搁笔止墨,看向进门便跪在地面不言语的陆遥,淡然道:“陆遥。” 陆遥眼睛盯着地面上那一张张写满圣迹的白纸,正绞尽脑汁研究这些字迹中的深奥道韵呢,闻声连忙收敛目光,抬头看向始皇帝,拱手拜道:“微臣见过陛下,陛下文成武德,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万岁的说法,下臣见过皇帝,只需跪拜即可。 他如此说就等于是**裸的溜须拍马,若是传扬出去,朝堂上那些自诩清流大臣们必定会对他更加鄙夷,指责他是逢迎谄媚之徒,花言巧语之辈! 都是拍马屁的好手,钱瑾流露出孺子可教的笑意,暗暗点头。 始皇帝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了几分。 文成武德倒也罢了,像这等词汇他听得耳朵简直都快磨起茧子了,可万岁这两个字却是拍到了他的心坎里。 虽然,一万年对于他来说,仍旧太短暂了,他要的是永生。 可惜即便是万岁,都是虚无缥缈的奢求。 人一旦强大到一定地步,就可延续寿命。 但迄今为止活的最久的,也就是传说中的黄帝而已,寿逾八百岁! 纵使始皇帝是古往今来第一位已知的圣王,却也自知断然无法能够活到万年。 人只要足够强大,甚至可以和自然抗争。 可唯一抗争不了的,就是命运。 普通人的寿元,普遍就是在一百岁之间。 修行者纵然可以逆天改命,但能如上古的黄帝一般,寿逾八百,就已经是极限了。 若想打破生命桎梏,传说之中,唯有一个方法。 那就是成为神! 然而成神之说,虚无缥缈,或许只是先人不甘于生命短暂,而臆想出来的一种虚无境界罢了。 永生,坐看花开花谢,云卷云舒,在时间的浪潮中起起伏伏,屹立不倒。 听上去很美好。 但却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征服时间。 古往今来,距离“神”这个虚无缥缈之境界最近的,恐怕就是始皇帝嬴政了。 传说圣王之上,便是神! 身为圣王境的他,已经有了窥见永生真谛的资格。 永生的诱惑,无人可以抵挡。 尤其是像始皇帝这等雄才伟略意图独霸千古的不世帝王。 他一直在追逐。 在竭尽所能的去触碰。 这也正是他之所以名列恶棍榜榜首的原因。 杀人盈野,为苍生而杀,或许情有可原。 若为一己之私,那就是滔天罪恶! 整个天下都在为他的野心付出代价。 不过同时,他的野心,也致使人族屹立于天下之巅,不再受妖魔两族的压迫和欺辱。 评论一个人的功过是非,理应整体看待,不应以偏概全。 这也是陆遥明知始皇帝是天下头号大恶棍,却是对他并不如何憎恨的缘故。 虽然,这其中有畏惧作祟。 “好小子,油嘴滑舌,你爹和你大哥俱是坚毅沉稳,怎的偏偏你轻浮圆滑。” 始皇帝微微笑道,大战恐怕即将就要来临,但他看上去却是并无一丝凝重之意,反而轻松自如,只道寻常。 陆遥嘿嘿说道:“不瞒陛下,微臣平素亦是沉稳的紧,然而只要见到陛下,尊崇之意便油然而生,止不住的想要以言语来表达万一,这并非是轻浮圆滑,实在是微臣对陛下的尊敬仰慕已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啊。” 谁都喜欢听逢迎话,始皇帝也不能免这个俗套,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一挥手道:“跪在那里作甚,起来吧。” “微臣,谢过陛下!” 陆遥缓缓起身。 岂料始皇帝突然变脸,沉声道:“陆遥,你夜里闯宫,该当何罪!” 陆遥一愣,方才不还和和气气呢么,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帝王之心,难以揣测,真他娘的累啊。 他旋即将谎话原样又复述了一遍。 始皇帝听完之后,面目的威严方才稍微缓解,沉吟半晌,说道:“方才霓裳也对朕说了,难得你有此心,说吧,想要朕赏你些什么。” 原来公主宝贝叫做霓裳,真好听…… 陆遥臭不要脸的想着。 “那些墨家贼子意欲对公主图谋不轨,微臣侥幸听到,便当机立断,拼死逃出贼窝,赶来宫中报信,过程虽然危险重重,他人难以想象,甚至因此而受了伤,但微臣甘之若饴,只要公主能毫发无损,微臣就算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陆遥大义凛然道:“这些都是作为臣子该做的份内之事,微臣不要封赏。” 始皇帝道:“你不要,朕却不得不赏,这样吧,便赐你一道令牌,凭此令牌,往后你便可自由进宫。” 陆遥闻言暗暗撇嘴,真他娘的抠门,这算哪门子的赏赐,老子客气客气,您还真不客气,就赏一道破令牌,还可自由进宫,谁闲的没事往宫里瞎溜达…… 咦? 自由进宫! 陆遥忽然目光一亮。 难不成陛下是看出老子对公主有意思,故意创造条件? 若是这样…… “臣,谢陛下!” 陆大人欣喜若狂。 第八十八章 蚍蜉撼树 始皇帝摆摆手,忽然话锋一转,问道:“陆遥,依你看来,百家那些贼首,今夜可够胆来见朕。” 陆遥摇头道:“陛下英明神武,力量盖绝古今,百家鼠辈,怎敢捋陛下龙须,岂不知若来面见陛下,必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百家逆贼虽蠢,但恐怕还没蠢到上赶着找死的地步。” 霓裳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附和道:“就连圣人都在父皇您的眼里如同蝼蚁,就凭百家那些微不足道的逆贼,倘若敢来,必将死无葬身之地,霓裳也料定,他们决计不敢来送死。” 始皇帝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希望往往会让人丧失理智,不到殒命的那一刻,绝不会轻言放弃,事实上殊死一搏,也是他们目前为止唯一的生路……” 说着站起身来,慢慢走向大门,淡淡道:“等了这么久,那些贼子也该到了,朕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何倚仗,胆敢反抗朕!” 最后的几个字,霸气侧漏,饱含蔑视,和无与伦比的威严! 莫川依旧站在门口,纹丝不动,便如雕塑一般,见始皇帝出门,方才侧身让开,行礼道:“陛下。” 始皇帝摆了摆手,望着漆黑深邃,却被火光鲜血浸染的殷红一片的夜空,眼中闪烁着高深莫测的光芒。 陆遥和霓裳跟着走了出来。 直到现在,陆遥都并不认为那些百家贼首胆敢来找始皇帝的晦气,派些小喽啰来宫中搞搞破坏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和始皇帝这位恐怖的圣王境对上,他们难道自衬有一丝胜算? 就算如始皇帝所说,希望会让人失去理智,但这种希望本就不该存在。 这世间能够对抗始皇帝这位圣王的,唯有圣王,百家难道也有圣王不成? 这根本是绝无可能的事。 始皇帝早在数十年前就是天下间最为强大的圣人,后来一统人族,驱逐妖魔,一手将大秦缔造成古往今来第一强大帝国,整个帝国的气运加身,方才成就圣王之境。 百家何德何能,亦能出现圣王境的人? 等也是白等。 陆遥有些意兴阑珊的打了个哈欠。 然而就在这时,黑暗中渲染着殷红的夜空突然出现五个人影! 这五人乍一出现,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随之停止! 他们身上散发着的那股恐怖气势似能镇压一切! 始皇帝微笑道:“终于来了,果然没有令朕失望。” 陆遥一凛。 这些家伙竟然当真敢来? 难道就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 霓裳柳眉微微一颦,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 “父皇……” 她樱唇轻启。 始皇帝哈哈笑道:“圣人之下,皆为蝼蚁,何况圣人在朕眼中,亦为蝼蚁!” 他双手负后,仰首向天,从那五人身上一个一个的看过去,最后在一个持剑的中年男子身上定住目光,饶有兴致的道:“黄独绝,你果然没有令朕失望,竟当真胆敢鼓动百家造反,更敢来见朕。” 那持剑之人正是墨家巨子黄独绝! “有何不敢?” 黄独绝不愧是当世顶尖人物,即使面对的是始皇帝这等力量无比恐怖的存在,亦是面色不改,看不出有丝毫畏惧之色。 始皇帝蔑然道:“就凭尔等?” 黄独绝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身旁那人冷冷道:“嬴政,你重用法家,施行酷政,致使天下苍生,苦不堪言,如何配做人族之主!诸子百家,勠力同心,就算你不苦苦相逼,亦早有反意!我等今日便推翻暴秦,再拥新主!” 始皇帝看向那人,笑道:“邓太通,你不愧是名家掌门,牙尖嘴利,可惜,这可能是你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说罢,圣王的恐怖气势轰然爆发。 天上那五人同时面色一变。 不过这股气势针对的只是名家掌门邓太通。 邓太通这位大道八境的大修行者,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顿时爆成一片血雾! 始皇帝失望的摇摇头道:“这就是你们胆敢来见朕的实力么?” 他再次看向黄独绝。 来者五人,皆是百家中的超然人物,墨家巨子黄独绝,阴阳家圣主玄天英,法家术派掌门申不厉,公输家家主公输无余,再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倒霉蛋名家掌门邓太通,然而这些人也就墨家巨子黄独绝能让始皇帝稍微高看一眼。 而且这高看一眼还是建立在相较而言的前提下。 实则剑道巅峰的黄独绝,在始皇帝眼中,亦等同蝼蚁一般! “黄独绝,就凭你区区剑道巅峰,也敢在朕面前大言不惭?莫说是你,就算是数十年前的剑圣羽神遗,亦非朕敌手,而你还未成圣,就胆敢来挑战朕,很好,勇气可嘉。” 始皇帝没有立刻就将这些家伙全都收拾了,反而很有耐心,那种胜券在握的耐心,宛如猫戏老鼠般的耐心…… 黄独绝淡然道:“不试试,如何知道。” 他拔出了剑。 剑如一泓秋水,皎洁清澈。 这是唯有墨家巨子才配执掌的三圣剑之首—— 青霄。 普天之下,配黄独绝拔剑的人不多。 但是他此刻拔剑以对的,是始皇帝。 这已经不是始皇帝配不配他拔剑了,而是他配不配对始皇帝拔剑。 剑道圣人尚且不是始皇帝的对手,何况是剑道巅峰? 始皇帝笑道:“我给你个机会。” 被他视为心腹大患的百家,于今夜终于要彻底烟消云散,他心情自然很好。 黄独绝再不发一言,剑光犹如九霄之上的神雷,向始皇帝当头轰落! “太弱了。” 始皇帝仅仅给出这样的评价。 甚至连手都没抬起一下,那道威力强大到几乎能割裂空间的剑光便骤然溃散! 黄独绝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如纸,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陆遥在一旁瞧得暗呼过瘾。 这就是圣王境的恐怖实力!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动地,便如返璞归真般,负手而立,淡然处之,便重创剑道巅峰的黄独绝…… 如此力量,谁能抗衡? 这些人竟然真的敢来,根本就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第八十九章 蝼蚁 “剑道巅峰,虽是渺小,却也不易,倘若身死道消,未免可惜。” 始皇帝淡淡说道。 他此刻就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神。 任何敢于挑战他的无上威严者,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蝼蚁也妄想与巨龙争锋? 黄独绝,巅峰剑修,放眼天下,能接他一剑者寥寥无几。 可他竭尽全力的一剑,却连始皇帝的一丝毫毛都伤不到,甚至受力量反噬,而深受重伤。 这天下间,有资格蔑视他如渺小蝼蚁的,恐怕也唯有圣王境的始皇帝了。 不过虽然蔑视,始皇帝却是惜才,继而说道:“你若对朕俯首称臣,朕可以赦免你的谋逆之罪,如此荣华富贵,位极人臣。” 面对始皇帝的宽恩,黄独绝冷笑一声,道:“你觉得本座会做你的狗吗?” “和这狗皇帝说恁多废话作甚!” 法家术派掌门申不厉是个急性子,双手掐诀,旋即默念咒语,瞬时之间,虚空上陡现巨大虚影,伸出手掌,向始皇帝当头压下。 始皇帝依旧负手而立,连手都懒得抬,恐怖五匹的气势就似坚不可摧巍峨浑厚的山岳,任由惊涛骇浪席卷而来,亦是屹立不动。 轰! 巨大虚影的手掌在距离始皇帝数丈之外,便被固若金汤的无形气罩所拦住,骤然触碰之下,激起气浪向周边蔓延,周围无数琼楼玉宇瞬时间支离破碎,成为一片废墟! 这就是法修巅峰的威能! 只可惜法修巅峰,对始皇帝来说,亦同蝼蚁无异! 始皇帝身上那股恐怖的气势猛然增强,似能压的举世众生,皆喘不过气来。 申不厉首当其冲,虚影那只压下的手掌开始寸寸龟裂,直蔓延到虚影本体,很快便四分五裂! “敕漫天诸神,修我法身,铸我真灵!” 申不厉面色大变,紧掐法诀,嘶声吼道。 但终究是无用之功。 始皇帝傲然道:“就算真有漫天诸神,胆敢下界,亦是一般下场。没有谁能忤逆朕,神也不行!” 他话音一落,恐怖的气势不在被动防御,顿时轰然爆发,上空那个本就四分五裂的巨大虚影在刹那间爆碎,化成一道道璀璨夺目的流光倏然而逝。 申不厉一口鲜血狂喷,噗通掉落在地面上,伸出手指着始皇帝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气绝而亡! 望着他的尸首,始皇帝哼道:“咎由自取!” 也无怪他如此愠怒,术派虽不得他重用,但亦是同属于法家流派,看在法派的面子上,他原本想留术派一条生路,可现在看来,术派竟是一直怀恨在心,竟不惜铤而走险,参与进这场动乱中,委实是不知死活! “朕真的很好奇,是什么在驱使着你们明知不敌朕,却依然义无反顾,赶来送死。” 始皇帝是真的不明白了。 蝼蚁尚且偷生。 难道是为了信念? 恐怕不是。 以始皇帝对这几个的人了解,他们是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什么信念而甘愿坦然赴死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所倚仗。 可倚仗究竟是什么呢? 始皇帝很是好奇。 他一直在等,故而才这般不急不忙。 否则他早就干脆利落的让来者五人在顷刻间魂飞魄散了。 可直到现在,这五人已经两死一伤,底牌仍未出现…… 始皇帝有些不耐烦了。 “若是技止于此,尔等便认了这天命吧。” 他终于出手,大袖一挥。 几乎用言语难以形容的力量飙向上空。 这是圣王境的力量! 即便只是随手一击,亦是惊神泣鬼! 黄独绝、玄天英、公输无余同时骇然失色。 这股可怕的力量,他们决然抵御! 纵使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圣王境力量的可怕,然而如今终于亲眼见到始皇帝这位圣王出手,三人仍旧是内心不禁涌起强烈的恐惧。 这根本就不是凡人所能抵挡的力量! 这是…… 近乎于神的力量! 三人虽未见过神,但即便是神,随手一之下,恐怕也就不过如此吧? 他们的命运仿佛已成定局。 三人俱是大道巅峰,在世间生灵中堪称佼佼。 可终归是肉体凡胎。 始皇帝不仅是圣,而且为王! 差距便如天上地下,难以逾越! 陆遥怔怔的看着那股恐怖的力量击向上空。 他的心里情不自禁的生起一个念头—— 结束了…… 这就是始皇帝的可怕实力。 这就是圣王境的无敌力量! 哪怕是百家掌门这等超然人物,即便联起手来,亦是不堪一击! 只要始皇帝还活着,举世谁能忤逆他? 谁能杀死他? 他就是这个世间唯一的神! “天命不可违,可嬴政,你当真是天命吗?” 眼看黄独绝等人就是尸骨无存魂飞魄散的下场,虚空突然响起冷漠的声音。 下一刻,两道人影出现。 一人掐诀,一人挥拳。 始皇帝的力量竟是如石牛入海,一去无回! 虽然这只是始皇帝随手一击,但天下间能接下者可谓屈指可数。 这说明什么? 来者二人,就在世间屈指可数的那几位存在之中。 站在世间最顶端的两个人! “原来是你们两个。” 始皇帝先是看向左边那白发男子,不屑说道:“百家之中,除却荀卿,实力便以你这个孤家的掌门为尊,连这些未成圣的家伙都敢来见朕,朕还以为你这个圣人,竟是当了缩头乌龟。” 那白发男子正是孤家家主孤无求。 始皇帝紧跟着看向右边那人,不屑之色更重,道:“张草谷,你这一把年岁,即便成圣,又还有多少年可活?不躲在天机洞中钻研数术,竟也敢不知死活来见朕,哼!” 那老者捋须笑道:“老头子我在天机洞中掐指一算,今夜大秦必亡,你这位祖龙亦是必死,如此热闹,怎能不亲眼来见证。” 他便是数术家掌门张草谷,和墨家荀子是同时代的老古董。 孤无求人狠话不多,漠然道:“嬴政,今夜,你必死!” 始皇帝冷笑道:“圣人之下,皆为蝼蚁,殊不知尔等在朕眼中,亦是蝼蚁!蝼蚁也敢妄想屠龙?” 第九十章 大战 面对圣人,而且是两位圣人,始皇帝依旧是傲然至极。 如果这就是百家最终的底牌的话…… “朕为圣人时,尔等就非朕之敌,而今朕已为圣王,尔等还不束手就擒,竟还敢奋起反抗,简直是愚蠢之极!” 始皇帝冷哼道:“今夜,便让尔等一窥圣王之力,如此,尔等死也该无憾了!” 轰隆隆! 圣王一怒,天地变色! 夜空忽然雷鸣电闪。 压抑的云层旋转扭曲,竟似形成一个人脸。 始皇帝的脸! 孤无求和张草谷,还有此刻沦为旁观者的墨家巨子黄独绝、阴阳家圣主玄天英、公输家家主独孤无余俱是震惊无比,圣王境的力量竟如此匪夷所思,甚至能引发天象! 这是要与至高无上的天道比肩不成? 五人皆是凝重的望向头顶那张威严冷峻的人脸。 轰隆隆! 雷电交加,云层依旧在动荡,缓缓伸出一只巨大手掌! 这只由云气凝聚的手掌,铺天盖地,相较之下,申不厉以术法幻化的虚影拍下的手掌就如三岁婴儿般袖珍稚嫩。 短暂的惊骇过后,孤无求竟是哈哈大笑道:“圣王境果真非同凡响,嬴政,孤某虽欲杀你,实则对你却煞是钦佩,此等力量,放眼古今,舍你其谁!” 始皇帝淡淡说道:“早知如此,若是束手就擒,或许还能保下性命。” 孤无求仰天长笑,桀骜不驯道:“孤某顶天立地,岂能甘于人下,纵使你为圣王,让孤某死无全尸或许可以,但让孤某做你的狗……绝无可能!” 圣王无可匹敌。 然圣人亦是震天动地。 修者一旦超脱大道,就等于跳出樊篱,不再受天地间的规则所拘束,以身为道,一言一语是道,举手投足是道,就连打个喷嚏亦是道! 这就是圣人的可怕! 而孤无求这个圣人,更是圣人中屈指可数的存在,这世间能掠他锋芒的,也就儒圣荀子等寥寥数人。 他毫不掩饰可怖的气势蔓延于天际,目视上空,和那缓缓压下的巨掌针锋相对,竟是悍然轰出一拳,意欲以硬碰硬! 孤家的“战天圣诀”霸道无比,而早已将此圣诀修炼到化境的孤无求更是霸气凛然,战意无比高昂,此刻莫说面对的是圣王,就算是神,他也敢对其出拳! 这一拳挥出的同时,他的大道领域亦随之张开,迸发出绚烂无匹的彩色光芒,继而全都灌注在这一拳之上! 这是他的最强一拳。 一拳击出,直欲毁天灭地,无可阻挡! 然霸道的孤无求,此刻挥拳以对的,是更为霸道的始皇帝。 与他这撼天动地气势雄浑已极的一拳相比,那只云气汇聚的巨大手掌落下的速度颇为缓慢,虽然反倒显得朴实无华,但却压的人几乎窒息! 两股力量还未碰撞,黄独绝、公输无余、玄天英就已是难以承受,七窍缓缓渗出鲜血来。 黄独绝当机立断,喝道:“散!” 随着大喝声,人已掠出那一掌的压迫范围之外。 公输无余和玄天英亦随之逃遁老远。 他们三人俱是大道巅峰境界,可谓当世极顶尖的高手,可圣人打架,光是威压,竟已是难以承受! 底下观战的陆遥亦是难以幸免,被上空恐怖的气势所压迫,噗通一声跪在地面上,哇的喷出一口血来。 即使隔着老远,这两位圣人的威压都险些要了他的小命。 玉文公主倒是还好,在第一时间就被始皇帝挥出一片光幕牢牢护住。 陆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却是没这福气,被压的痛苦之极,心里止不住的破口大骂,真他娘的晦气,非得好死不活来皇宫作甚,这下好了,小命休矣……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陆大人显然命不该绝。 见他跪在地上苦不堪言,怕是再有片刻,就要五脏俱碎,死于非命,莫川摇了摇头道:“麻烦。” 虽说麻烦,但还是对陆遥冷冷道:“快过来躲在本统领身后。” 陆遥闻言,猛然大吼一声,艰难站起身来,当走到莫川背后的那一刹那,几要压的他爆体而亡的恐怖威压骤然消失。 他松了口气。 无力的坐倒在地。 他娘的,差点没丢了一条老命! 他心中痛骂。 转眼一瞧,却见一旁丝毫无恙的霓裳正在看向他,他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霓裳翻了个白眼,旋即转过目光,望向天际。 就在这一刻。 拳掌终于相对! 轰! 整个天际都仿佛要被炸裂一般! 余波如狂潮翻涌,跌宕起伏,向四周蔓延。 “哇!” 孤无求痛吼一声,鲜血狂喷。 他到底不是始皇帝的对手。 身躯旋即被轰然打下天际,射进地面之中。 天地间许久才恢复平静。 躲在老远的黄独绝三人俱是面色阴沉的可怕。 张草谷倒是淡然自若,故作一叹道:“孤兄你这又是何苦,圣王之威,无论怎么想,都决然不是你我所能抗衡的,又何必自讨苦吃。” 孤无求的身影突然从深坑中冲天而出,勉强屹立在半空,艰难的说道:“如若不亲自领教一下圣王境的可怕,孤某心有不甘。” 他似乎是一个战痴。 而领教的代价,却很是惨痛,虽未被一掌拍死,但也是身负重伤,即便今夜能够侥幸逃脱出去,没个十年八载,也绝对难以复原。 更何况始皇帝压根不可能让他逃走。 始皇帝精心布局谋划,明知如若开战,皇宫必然会遭受波及,也要坐镇于此,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将这些百家的大鱼一网打尽,再无后顾之忧。 “张草谷,你精通数术,号称能堪破天机,可曾算到,自己今夜会丧命于此吗?” 始皇帝望着竟是毫无身在死亡边缘那种恐惧的张草谷,淡淡说道。 “唉,谬赞谬赞,老头子我这微末算术,怎能称得上能堪破天机,平素十算九不中,不过这次……” 张草谷故意卖了个关子,沉默片刻后,才大声笑道:“老头子我却有种极强烈的预感,来时卜的那一卦,绝对灵验!” “哦?”始皇帝冷笑。 张草谷一字一字道:“卦象上说,我今夜必定安然无恙,而你,必死!” 第九十一章 霸道 “那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始皇帝嗤笑道。 他有种预感。 底牌即将就要出现。 虽然不管这所谓的底牌究竟有何非同凡响,他都不曾放在眼中,但还是想亲眼见见。 并且,将这份百家赖以反败为胜的希望,一举击碎! 这就是始皇帝的霸道! 张草谷肃然道:“嬴政,你确实强大,当年你还是圣人时,便压的天下圣人喘不过气来,何况如今又臻入震古烁今的圣王境……按理说,我等将在你的阴影下再无翻身之地,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你虽是圣王,但却还称不上真正的无敌!” 始皇帝一笑置之。 朕不无敌,谁人敢称无敌? 放眼天下,谁能与朕抗衡? “如此说来,二位之所以胆敢来面见朕,是请来了真正无敌的未知存在了?” “不愧是你,一语中的!” 张草谷神色似乎有些莫名的犹豫。 “我等预料到了你的强大,但却无论如何也未能想到,圣王境的你,竟然已强大到如此恐怖地步,即便是我等圣人,亦真如蝼蚁般……” “你猜的不错,我等确实请来了一位堪称真正无敌的存在,但这存在……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等是决计不会让它出现在九州土地之上的。” 他越说语气越是坚定,“没法子,嬴政,你太强了,强的我等根本看不到一丝取胜的希望,纵然请出它的后果难以想象,但百家火种不能就此熄灭,只要能将你杀死,再大的代价,百家都愿付出,因为你远远比它,更加可怕!” 始皇帝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听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它”是谁? 张草谷看向孤无求。 孤无求也看向了他。 然而他虽坚决,为求胜而下定决心。 可孤无求却貌似有些迟疑。 张草谷沉声道:“事已至此,只能破釜沉舟了。” 孤无求仍然不语。 虽然来时早已商定好,如若不敌,哪怕是后果难以预料,亦要请出那个恐怖存在,因为放眼天下,恐怕也唯有“它”,方有可能和圣王境的始皇帝一争锋芒了。 可眼下真的到了这个生死存亡的地步,孤无求却是打起退堂鼓了。 张草谷急道:“不可再犹豫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孤家于今夜彻底毁灭吗!” 说到孤家,孤无求神色猛然一定,再无任何迟疑。 别家他不管,但孤家,绝不能亡! “好。” 他点头,深吸一口气,道:“你我同时施术,接引它的真灵莅临!” 始皇帝闻言疑虑更深。 “它”究竟是谁?竟需两位圣人施术接引? 真灵? 莫非不是血肉之躯? 那是何存在? 难道是…… 他突然一惊。 这世上能让他震惊的事物,委实寥寥无几。 他好像已经猜到张草谷和孤无求要接引的是何等存在了。 “敢尔!” 他暴怒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此诡异之灵,你们两个难道不知,这是与虎谋皮!” 孤无求置若罔闻,双手掐诀,身上迸发出一道金色光柱直冲天际! 与此同时,张草谷亦是迅速结印,迸发青色光柱。 夜空开始动荡! 始皇帝以莫大法力凝聚的那张脸竟是渐渐被撕裂! 裂痕中幽深压抑,透出诡异气息,似有何难以想象的可怕之物即将要冲将出来! “果然是‘它’!” 始皇帝的声音冷的似能冻结人心。 天象骤然变得如此诡异,陆遥只觉快要喘不过气来,这种压迫感不同于始皇帝和孤无求的强大气势,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却偏偏令他毛骨悚然,连灵魂都在颤栗! “他们两个究竟在接引什么!”他惊骇的问向莫川。 莫川摇了摇头,这位大统领的面色同样颇为凝重,目光灼灼的望着此时已经变得满是诡异的夜空。 陆遥满怀疑惑,不过更疑惑的,却是始皇帝虽然震怒,竟是冷眼旁观。 那未知存在显然还未莅临,始皇帝为何不出手打断天上二人的施术? 始皇帝难道是在等待那未知存在的降临! 随着张草谷和孤无求的力量持续增强,始皇帝以莫大法力凝聚的那张脸已然是被撕裂消失,只有漆黑的云层一直在动荡,所透出的诡异之意越来越重,更隐隐仿佛有残忍的尖锐笑声回荡! 始皇帝漠然的望着,忽然轻轻一笑道:“你二人为反抗朕,也真算得上是无所不用其极了,竟然连这下下之策都能想的出来。” 张草谷满头大汗,显然施这种接引的术,即便他是圣人也有些吃不消,闻言艰难说道:“谁让你嬴政强大的让我等根本就没有一丝取胜希望呢,只要能将你杀死,这存在……我等自会想办法送走!” “送走?哈哈,没想到你活了这一把年岁,竟还如此幼稚天真,这存在是一族的意志所凝聚,除非被圣人以上的意志接引,否则根本无法离开族源之地,否则你以为它为何当年眼看魔族溃败,都始终不曾现身?它既然来了,又岂还会走!” 始皇帝冷冷道:“我当尔等明知不敌朕,为何竟敢来此,原来是拿它当做底牌!朕虽容不下百家,但实话说,朕对百家还是有那么一丝敬意的,尤其是百家历代先贤,为人族披肝沥胆,奋不顾身,便是为从此不再受妖魔的压迫奴役!可尔等,为了击败朕,竟然不惜与虎谋皮,接引它来京都……尔等简直是该死!” 孤无求勉强笑道:“可你嬴政,还是眼睁睁的看着我和他接引而没有出手阻止,你恐怕早就想会会这个诡异独特的存在了吧?” 始皇帝哼道:“正是!尔等虽然该死,竟敢置整个人族而不顾,但如此做,实则正和朕意!它虚无缥缈,难离本源之地,朕早想杀它,奈何根本无法寻觅,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它自己反倒送上门来了!” 顿了一顿,始皇帝霸气凛然道:“它既然敢和尔等沆瀣一气,受接引莅临京都,那就永远留在这吧!” 第九十二章 引狼入室 “你确实有资格说这种话。”张草谷没有反驳。 事实上他对始皇帝其实是钦佩的。 人族素来地位极低,受尽妖魔的奴役和压迫,甚至被作为血食,苦不堪言。 人族先贤,前赴后继,虽然在战国时期,这种情况已经有所改观,但还是无法和妖魔形成势均力敌的抗争。 直到始皇帝横空出世,人族才能称得上彻底崛起,不仅使得人族不再受压迫奴役,甚至将妖魔全都驱逐到塞外苦寒之地,神州大好河山,全部皆为人族占据。 时至今日,妖魔固然贼心不死,蠢蠢欲动,无时无刻不欲反攻回来,但只要始皇帝一日不死,大秦帝国就会固若金汤,一日不会分崩离析,人族就俨然是世间第一强族! 人族今日的强盛,固然是历代先贤前赴后继共同抗争奋斗来的结果,但头号功臣,必定是攘外安内威压宇内的始皇帝! 百家一直是人族的中流砥柱,为人族的崛起立下了汗马功劳,可眼下却是和作为头号功臣的始皇帝分道扬镳。 不是因为嫉妒,也不是因为全都不认可大秦的正统。 原因无他。 道不同,不相为谋。 始皇帝罢黜百家,独尊法制,纵然百家势大,自始至终未得真正罢黜,能在朝堂有一席之地,但却无一得到重用。 既不得重用,便无法施行自家理念,治国治民。 如今天下太平,若是如此,百家存在的意义为何? 恐怕长此以往下去,就算始皇帝不亲手赶尽杀绝,百家也将渐渐烟消云散,理念慢慢消亡。 所以即便始皇帝不欲苦苦相逼,痛下杀手,百家终归有一日是要反的。 除了墨家始终对复辟周朝耿耿于怀,其余诸家其实要反的,并非是大秦,只是始皇帝。 只要始皇帝在,百家便永无出头之日,逐渐沉沦消亡! 故而敬佩归敬佩,为了自家兴盛,尤其是这个夜晚,为了保全自家,不被铲除,乃至彻底成为历史,张草谷宁愿承担叛族这等天大罪名,也硬着头皮和魔族那个诡异存在提前达成了交易。 他何尝不知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可权衡利弊之下,相较而言,他更想始皇帝死! 那诡异存在如若出尔反尔,或许会祸乱神州,但其本源在魔族之地,他坚信,只要人族勠力同心,终能将其驱逐出去。 而始皇帝若不死,百家必当难以保全! 百家若亡,还何谈整个人族安危? 虽说是圣人,但张草谷却没圣到大公无私的地步,在他心里,数术家重于一切,只要能保全自家,就算是引狼入室,被反咬一口,导致整个人族都陷入危机,他也在所不惜! 孤无求亦是如此。 孤家绝不能亡! “这二位不惜辱没自家清名,亦要背叛人族,请来这诡异存对付朕……”始皇帝看向黄独绝三人,冷冷问道:“你们三个呢,是否知情?也宁愿这么做吗?” 没有答复。 黄独绝、公输无余、玄天英俱是默然不语,显然事先亦是知情的,只是勾结外族,引狼入室,这等事好说不好听,实在是没什么脸面和始皇帝作口舌之争。 始皇帝心中了然,哼了一声,道:“本就是必死无疑的下场,偏偏晚节不保,何苦来哉。不过,尔等做出这等事来,朕杀你们反倒是杀的心安理得了。” 公输无余红脸道:“嬴政,你休在那里惺惺作态,若非是你苦苦相逼,我等何至于铤而走险,招惹魔族祸端!” 始皇帝寒声道:“多说无益,今夜,就将尔等和这魔族的诡异存在一网打尽,从此世间彻底清平!” 张草谷嘿嘿笑道:“话不要说的太早,嬴政,你虽为圣王,但此存在毕竟先你于千万年,其力量匪夷所思,你就这般自信,如若我等将它接引过来,你一定能打败它么?” 始皇帝蔑然道:“朕说过,世间没有谁能忤逆朕,区区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若是龟缩起来,朕或许还拿它没有办法,但是它若敢来,朕便让它有来无回!” 千古一帝的霸道可不是说说而已。 这就是始皇帝。 霸气侧漏! 听到此刻,陆遥渐渐猜出这正在被接引而来究竟是什么鬼东西了。 一族的意志凝聚…… 祸乱神州…… 魔族…… 固然这些话并没有直接言及是什么,却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 换做旁人,此刻想必仍还是云里雾里,但陆遥岂能不知? 通过这些只言片语,他心中已是有了个大概。 这两位百家圣人此刻在接引的诡异存在,定是那个由莫魔族意志形成的月魔! 恶棍榜上仅排名始皇帝之下的月魔! 陆遥不禁怒气勃发。 没想到这些家伙,为了扳倒始皇帝,取得这场风波的最终胜利,竟然勾结魔族! 而且此魔族还是月魔这等堪比始皇帝的恐怖存在! 一旦月魔被接引而来,将会造成何等浩劫? 陆遥无法想象。 以始皇帝和那二位百家圣人的力量,即便刻意将战场选在上空,但底下仍旧遭受波及,放眼四周,已是一片废墟,不知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而那月魔可就不一样了,它岂会在意咸阳城中的人族死活? 如若它出现,届时咸阳城还不得变成一座修罗炼狱! “草!”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因为他想不通,世间竟会真的有人能干出这等事来。 招惹外族祸端,置人族生死于不顾…… 这是什么? 就如始皇帝所说,这是叛族! 按照前世的说法,这就是彻头彻尾的汉奸! 简直该死! “你们他妈的真是百死难赎这滔天之罪!” 他冲天怒吼。 这世间,胆敢向圣人这般毫不修饰词汇破口大骂了,恐怕也就是他了。 他未必精忠报国。 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残留着异世的思想,没有被这里的封建观念所同化,就连向始皇帝下跪,都是不情不愿的。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种族的观念。 在曾经的世界时,他就是一个愤青。 而在这个世界,他更是如此! 第九十三章 血月 人族曾经何等艰难? 历代先贤披肝沥胆,前赴后继,方才逐渐摆脱困境,又是何等不易? 纵然天道如此,弱肉强食,可身为人族,却勾连外族,置同胞于不顾…… 天理难容! 陆遥气坏了。 被他如此指着鼻子肆无忌惮的破口大骂,正在施术的张草谷和孤无求险些破功。 这小子是谁? 竟敢出言不逊! 若非有始皇帝虎视眈眈,又是正值接引那诡异存在的重要时刻,他二人怕是一道***就将陆遥给劈死了。 张草谷冷笑道:“黄口小儿,岂知我等深远谋划……” 这老头子不辩解还好,一张口陆遥就气不打一处来,痛骂道:“谋划你妈!” “你……”张草谷勃然大怒。 陆遥冰冷的说道:“接引魔族意志,引狼入室,置千万同胞性命而不顾,枉你也配称圣人!你都不如一条狗!” “说得好!”始皇帝哈哈大笑,鄙夷的望向空中百家几人,道:“这孩子虽年轻,亦有几分血性,而尔等贵为百家牛耳,为了能够抗衡朕,竟是勾连外族,如此行径,实是猪狗不如!” 孤无求咬牙道:“成王败寇,只要杀了你,谁还能记得我等今日过失。” “好一个成王败寇,可惜你们能吗?” 始皇帝骤然流露出惊人气势。 张草谷嘿然道:“那就看看究竟是你这位圣王天下无敌,还是那长久的魔族意志更胜一筹了!” 始皇帝冷冷一笑,再不作唇舌争斗。 他开始耐心等待。 等待月魔的降临。 压抑的云层动荡的愈发激烈。 那隐隐传出的尖锐笑声亦越来越清晰刺耳。 整个夜空中仿佛都被那种难以以言语描述的诡异气息所充满。 咸阳城上,如被挥之不去的阴霾所笼罩。 月魔是魔族的意志所凝聚,它不死不灭,不能以直接的面目插手世俗之事,不能出其本源之地,否则就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溃散,除非有足够强大的意志接引它降临。 而这个过程,却无比艰难。 因为月魔作为整个魔族意志的集合体,便如极渊般深不可测,哪怕是圣人意志如磐石般坚定,且强大无匹,若想将他从处于魔族的本源之地,接引到这百万里之外的咸阳城来,亦是需耗费极多的心力。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始皇帝很有耐心。 他曾不知月魔的存在,还是在臻入圣王境的那一刻,才感知到魔族之中竟然存在着这等极端诡异的存在。 当时他便感知到,这诡异存在正是魔族亘古以来的意志所汇聚,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光阴,其力量深不可测,就连他也琢磨不透,但他能肯定,这诡异存在肯定不在他之下。 而且还有一点,他几乎能够确定,如果是在那诡异存在的本源之地和其动手,他未必就有胜算! 正因于此,他才没有冒然乘势一鼓作气将暗月皇朝灭亡,仅仅只是将魔族连同妖族赶回关外老家便就罢手。 若非是顾忌无法在本源之地毁灭这个魔族意志凝聚的诡异存在,以他的脾性,刚刚成就震古烁今的圣王境,当时帝国又是兵锋正盛,所向披靡,势不可挡,怕是早就直捣黄龙,让妖魔二族连最后一片栖息之地没有了。 当然,霸道绝伦的始皇帝是绝对不会畏惧任何强敌的,后来他在圣王境界上稳固下来,便欲寻月魔,决一死战,哪怕是在其本源之地。 可当他莅临,却是无法寻觅到月魔。 他能感知到,月魔就在本源之地的某个角落。 可其始终不肯现身。 唯一的解释,就是月魔不敢相见。 对于懦弱畏缩之徒,始皇帝是素来瞧不上的。 不屑大笑三声,于是洒然离去。 在其本源之地,月魔尚且不敢现身一战。 始皇帝委实没有想到,它怎敢受接引来京都! 要知道,咸阳城乃大秦京畿,国运汇聚。 作为帝国的主宰,始皇帝于此,就等同于神一般! 始皇帝早有杀月魔之心,继而彻底灭亡妖魔二族,完成真正的大一统。 如今,这个愿望似乎已经触手可及了。 他怎能没有耐心? 月魔一除,就凭魔族那些土鸡瓦狗,俱是不堪一击,无须他亲自出手,只消派出帝国大军,就能直指暗月王庭! 至于妖族…… 虽然同样潜藏着一个老古董,但不足为虑,相较于月魔,还略逊一筹。 只要月魔一死,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来了!” 上空的张草谷突然大叫一声,声音中饱含惊喜,还有一丝忧虑。 孤无求点点头道:“来了。” 两人身上的光芒同时收敛而回。 施术接引月魔这等诡异存在,饶是他二人已成圣,亦是大汗淋漓,接近虚脱。 云层不再动荡,缓缓移动,月亮露了出来。 是红色的! 不是鲜红,是压抑的暗红! 血月! 此刻在咸阳城正在厮杀的人们,全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怔怔的望向天空上这诡异的一幕。 血月悬空…… 宫城里先前一金一青两道光柱直冲天际,他们都看到了,但是却并未在意,只道是大人物在斗法使然。 可眼下月亮竟然诡异的变作血红,这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月亮为何会变成这样? 夜空怎会透露着魔族独有的诡异之意?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手,望着夜空,但越看越是觉得头晕目眩,就好像灵魂在被拉扯,要被那血月吞噬! “不可再看!” 皇宫之中,突然传出一声震喝。 所有人为之清醒,连忙低下头,无不是心有余悸。 若非有这喝声相助,恐怕灵魂真的就要堕入那轮血月中万劫不复了! 皇宫中,始皇帝看着孤无求冷笑道:“你既然已将它接引至此,显然在你的心里,只要能杀朕,哪怕整个人族都遭受连累亦是无妨,怎的此刻又假惺惺起来,以喝声震醒这城中百家甚至包括朝廷的人,脱离这诡异存在的诱惑。” 孤无求面色阴沉,额头隐隐青筋狰狞,说道:“只要你死,它自会遵循承诺离去,我等只是为杀你,并不是要殃及人族!” 第九十四章 月魔 月魔会遵循承诺离去,这句话听在始皇帝的耳朵里,简直再是天真不过,嗤的一声道:“朕若死,它又岂肯甘心离去?虽然,朕决计不会死,而它,也定然回不去!” 始皇帝说罢,看向那轮诡异的血月,不屑道:“你终于敢出来见朕了,而且还是在这咸阳城中。” 那轮血月,正是月魔的化身! 陆遥闻言一震。 这就是月魔! 果真是匪夷所思的存在! 恶棍榜榜首和老二决战,究竟谁能胜出呢? 陆遥自然是希望始皇帝赢的,不仅是因为种族,因为他也不信月魔倘若取胜,会遵循什么承诺立刻离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和这魔族的幕后黑手合谋,不啻于是与虎谋皮。 百家也真的是山穷水尽了,否则焉能会想出这种遭人恨的法子。 联合魔族? 这他娘的不是引火烧身吗! 陆遥不禁又是痛骂,不过这次却是在心里。 这月魔乃是堪与始皇帝并驾齐驱的存在,如若将其惹怒,恐怕就算是始皇帝出去,也未必能保住他。 他有时头脑一热,就会不管不顾,但若是冷静下来,还是颇为理智的。 就算是将孤无求等人骂个狗血淋头又如何? 现在唯一该做的事,就是在心里默默祈祷,始皇帝能够赢的这场大战的最终胜利。 如若始皇帝战败身死,月魔岂不是再无顾忌? 以其深不可测的力量,谁人会再是它敌手? 它届时就算是将整座咸阳城覆灭,也绝对无人能够阻止! 娘的! 陆遥气的牙根直痒痒,内部斗争,内部解决,平白招惹来魔族祸端做什么,真他娘的可耻,可恨! 此时天上,面对始皇帝的问题,那血月沉默许久,终于做出回应。 “盖因吾自信能杀你。” 月魔的回答干脆利落。 它的声音同样诡异,饱含种种负面情绪,恐惧、愤怒、怨怼、憎恨、残忍…… 让人听得无比难受。 它是魔族意志的集合体,就如同是数之不尽的魔族拼凑成的产物一般。 这些情绪都是魔族极其鲜明的性格缺陷,它汇聚了整个魔族的强大,同样也囊括了这些负面的情绪。 “是么?”始皇帝此时此刻的情绪只有一个,那就是蔑视! 月魔桀桀怪笑道:“你如今已是众叛亲离,本族之人为了杀你,甚至不惜和吾达成交易,耗费心力接引吾来。你圣王境的力量来源于整个秦帝国的气运,难道未曾察觉到,汇聚在你一人之身的帝国气运已然消减了许多么?” “那又如何?” 始皇帝没有反驳。 月魔说的是实情。 他之所以能成就震古烁今的圣王境,是因为他一手缔造了古往今来最为强大的帝国,整个帝国气运加身所致。 而百家亦属于帝国的一部分,共同造反,便等于无形间削弱了帝国的气运。 从今夜百家动手的那一刻起,始皇帝便蓦然感觉到,他的力量似乎消退了几分! 但他并不在乎。 消退几分又如何? 他仍然是圣王! 就算是跌落圣人,他也无所畏惧! 因为他是始皇帝。 空前绝后、唯一的始皇帝! “如何?”月魔怪笑道:“你力量削弱,终于给了吾可乘之机,又有这两个笨蛋上赶着愿意释放意志接引吾,使吾能暂时脱离本源之地,此时不杀你,更待何时?哈哈哈哈……” 随着尖锐的笑声响起,那轮血月,猛然释放出一道红色光柱,向下轰击而去! 这光柱的覆盖范围极广,一旦落下,恐怕整个阿房宫,都将不复存在! 而且其余波想必亦是非同小可,别说是阿房宫,怕是整个咸阳城,都将受到波及,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好在,始皇帝决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道光柱落下。 不是为了阿房宫能够得以保全,也不是为了咸阳城中的万千生灵。 只因为他是始皇帝。 没有谁能在他面前逞凶。 如果有,那就一力破之。 继而…… 灭之! 对待这月魔的诡异力量,始皇帝没有再似应对张草谷和孤无求那般随心所欲,身躯陡然飞天而上,身上赫然现出一条巨大的金龙虚影,怒然咆哮,震天动地! 嗷呜! 龙吟如雷! 金龙张牙舞爪,向血光飞去。 轰! 两股代表着人、魔两族最为强大的力量相撞,顿时爆发出无比恐怖的威势。 距离最近的张草谷和孤无求,即便是圣人,亦难以承受这股压力的侵袭,同时呕出鲜血,慌忙之下,飞速退却。 黄独绝三人更不必说,大道巅峰纵然非凡,可圣人都吐血了,他们三个还不得死? 这三人也是机灵,在两股力量相撞的前一刻,就已逃的无影无踪。 现在这片战场,只属于始皇帝和月魔。 即便是圣人也无法插手,甚至难以立足! 幸好有始皇帝阻挡,这股几乎能毁灭一切的威势只是在天际蔓延,没有向下波及,否则下方观战的陆遥和霓裳会在顷刻间尸骨无存,就算是莫川也难以幸免。 这就是圣王境级别力量的破坏力! 莫川当机立断,道:“走!” 霓裳担心父皇安危,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莫川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拉着他很快便远离战场。 陆遥被留下了…… 也不知是莫川忘了的缘故,还是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死活,他被留下了,没有被一起带走。 眼瞅着上空又一次的交锋即将展开,届时又不知会产生何等的威势,陆遥懵了。 他左顾右盼。 除了天上的始皇帝,还有那两个百家圣人,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完了! 他心如死灰。 怎么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谁来救救老子啊! 他欲哭无泪。 指望始皇帝是不现实了,若是他的宝贝女儿还在此,或许还会分心维护,可陆遥…… 陆遥并不认为始皇帝会为了他而分心和月魔的斗法。 正是绝望之际。 始皇帝和月魔再度发生碰撞。 就如他所料,没有了玉文公主,始皇帝没有再特意阻止威势向下波及。 陆遥更加绝望。 第九十五章 可怕 轰! 两股惊世骇俗的力量炸响开来,光流混凝交杂,猛然向天地扩散。 陆遥无助的怔怔站在原地,眼看着恐怖的光流就要席卷而来,蓦然灵光一现。 内狱! 先前惊慌失措,他竟是将体内那堪比圣人的大道领域的内狱给忘了…… 轰轰轰! 狂暴如惊涛的光流终于是席卷而来,在一瞬之间便将底下的宫殿摧毁的千疮百孔! 圣王境这等层次的力量,哪怕是在眨眼间将整座咸阳城抹灭都不在话下,即使是始皇帝和月魔只求灭杀对方,没有刻意行灭城之事,余波亦是差点将偌大的阿房宫摧毁殆尽! 光流消散,灰尘漫天,放眼望去,宫城中满目疮痍,一片狼藉,曾经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此刻俱已是成了废墟。 最为凄惨的是,宫中的侍女太监,还有禁卫,也不知死伤多少。 陆遥自然是平安无事。 就在光流席卷而来的千钧一发之际,他便钻进了内狱之中。 内狱仿佛属于另一个独立自主的空间,奇妙之处堪比圣人的大道领域,他只要躲进内狱中,哪怕外面打的天崩地裂,日月无光,都波及不到他分毫。 眼看着始皇帝和月魔的余波几乎将宫城的中心地带彻底摧毁,如若不是逃脱的及时,必然是粉身碎骨的下场,陆遥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平定许久,才又看向镜子里的画面。 镜子里始皇帝负手伫立在半空,似乎打算暂时停手,没有再立刻发起攻击的打算。 而被黑云包围的那轮诡异血月亦是没有再次落下恐怖的红柱。 陆遥看的暗暗点头。 不愧是恶棍榜排名第二的狠角色,竟能和始皇帝一争轩轾,而且暂时平分秋色,怪不得魔族能统治这片世界如此漫长时光,若非人族出了始皇帝这等人物,恐怕魔族的辉煌还得继续下去。 外面始皇帝仰望那轮血月许久,忽然失望的摇了摇头,说道:“是朕高看你了,没想到你出了本源之地,力量竟衰弱到这种程度,记得曾经我莅临你的本源之地的时候,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你的力量远远不止于此。” 月魔的声音颇为寒冷道:“不愧是前所未有的圣王,即便国运削弱,竟依然如此可怕!原以为吾即便出本源之地,难以发挥出全盛时期的力量,也必定能稳压你一头,没想到……是吾低估你了。” 一个高看。 一个低估。 陆遥看的惊喜不已。 始皇帝此言,定是觉得将这月魔打败,必定手到擒来。 而月魔的话却是有些露怯了,它这是承认以眼下自己的状态,绝难成为最后的赢家吗? 一定是。 始皇帝威武! 陆遥鼓掌称快。 这等程度的对决,是空前的,恐怕以后也未必有人能达到始皇帝和月魔这种高度,而他竟能有幸目睹全过程,领略圣王境力量的强大,只觉大饱眼福,委实幸运的紧。 但是幸运归幸运,他却又觉得有些不太过瘾。 虽然始皇帝和月魔两次交手俱是震天动地,紧张刺激,但眼下突然暂停,登时就让他没有了目不暇接的兴奋感。 高手过招,不是话不多说,不决生死,誓不罢休么? 怎的换做始皇帝和月魔这两个天下间最厉害的两大存在,竟是磨磨唧唧的。 打嘴炮有啥意思? 干啊! 陆遥不满的腹诽。 他就是没有始皇帝的力量,如若有的话,他都想上场和月魔比划比划了。 正是急得抓耳挠腮,镜子里始皇帝忽然又道:“你乃魔族意志凝聚,经历无数岁月,所知定然颇多,朕问你一事,你若知道,并且为朕答疑解惑,朕或许可以考虑放你回本源之地。” 眼下的始皇帝已然已经以胜利者的口吻在说话了。 这种蔑视的态度激怒了月魔。 那轮血月骤然愈发明亮,紧跟着传出月魔尖锐的怒笑声道:“吾虽出了本源之地,不复全盛,但你亦是因国运消减而力量受损,你和吾半斤八两,吾难以取胜,你也决计杀不了吾!况且,你既知吾是整个魔族的意志,便该知道,吾不死不灭,万古长存,这世间谁能杀吾!” 始皇帝嗤笑道:“不死不灭?你若真的不死不灭,又何须蛊惑魔族,行杀戮之事?若是天性使然,恐怕未必,唯一的解释,就是你独辟蹊径,想吸取众生死后的怨气,去冲击更高的层面,而那更高的层面,怕是……神?” 最后,是他的疑惑,同样是他的问题。 张草谷和孤无求听到“神”这个字,顿时悚然一惊。 神! 这个魔族的诡异存在,竟然试图成神! 而且为了成神,一直在蛊惑魔族杀戮…… 魔族嗜杀,而且比同样嗜杀的妖族更为残忍,世人都以为这是魔族的天性,没想到都是被这诡异存在蛊惑所致! 二人忽然想起,根据流传下来的记载,魔族在最初,并不是极端嗜杀,虽然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为了种族能够繁衍壮大,对待异族从未心慈手软过,但绝对没有近万年来这般冷血残忍,动辄便杀戮无数,血流飘橹,尸骨如山…… 如若这诡异存在当真有成神之机,那人族岂不是危在旦夕! 二人忽然想到这个可怕的问题。 他们两个对于月魔并不了解,甚至在数日以前,根本全然不知魔族竟有这等堪与始皇帝并驾齐驱的诡异存在。 是月魔找到了他们。 隔空对话。 愿意和百家合作,共同弑杀始皇帝。 百家首脑也曾百般犹豫,毕竟和魔族联手,不啻于是引狼入室,何况这条狼强的可怕,如若将始皇帝这只虎杀死,恶狼翻脸,人族如何能再将这条狼驱逐出去? 这个可怕的后果他们不是不曾考虑到。 但是最后的结果,他们还是同意了。 还是那个理由,对他们来说,自家的利益,高于一切,甚至整个人族的利益都可以退居其后。 始皇帝不死,百家就一定会被连根拔起,彻底从世间除名。 而月魔即便翻脸,顶多为祸神州,致使魔族卷土重来,届时硝烟再现,百家固然会受到冲击,但绝不会灭亡。 所以他们答应了。 第九十六章 临阵倒戈 当然,他们也不是全然不为整个人族的利益而着想。 但是毕竟自家利益最为重要。 在他们看来,只要自家得以保全,即便月魔翻脸,神州再次陷入战火,局面再坏也就是重回战国时期。 他们坚信,只要百家火种不灭,局面纵然真的坏到如战国时期那般,人族终有一日,也会再次驱逐妖魔,重整河山,屹立于天下之巅! 可是现在看来…… 得知这个魔族的诡异存在竟然试图成神,而且仿佛大有可为,张草谷和孤无求不仅惊撼,而且止不住的生出恐惧。 假如它未来真的成了神,还谈何驱逐妖魔,谈何重整河山? 它堪比圣王境的始皇帝,力量就已是如此恐怖,如若成神,人族必当再无翻盘余地,重回远古时那种被当做血食的悲惨岁月,还是往好的方面想,若是往坏了想,怕是要被灭族!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届时百家岂能独善其身? 他二人有些后悔了。 如果月魔真的将始皇帝杀了,没有了唯一能和它一争轩轾,甚至隐隐盖过一头的圣王境力量所制衡,他二人作为将此魔接引来的罪魁祸首,必将是百家乃至整个人族的罪人! 好在,听月魔的话,似乎自衬杀不了始皇帝。 但二人还是有些没底。 前一刻,他们两个恨不得月魔将始皇帝碎尸万段。 然而此刻得知月魔在试图成神,心里竟是隐隐然有些不想让始皇帝死了,而是希望始皇帝能够将月魔这个未来对人族堪称毁灭性的祸端留下、杀死! 二人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后悔之意。 只可惜请魔容易,送魔难。 这诡异存在既然已经来了,岂会轻易离去? 孤无求低头寻思片刻,再抬起头时,眼中多出一丝锐利的光芒。 张草谷年纪虽说老迈,但却不是老眼昏花,见状忙是问道:“你要做什么?” 孤无求没有回答,身上再次迸发出金色的光柱。 他想要弥补。 月魔是他和张草谷合力以强大的圣人意志接引而来,只要通过一样的方法,亦能将月魔送回去。 只是月魔岂肯轻易离去? “桀桀桀!” 月魔怪笑道:“怎的我和你们这位人族至尊不过闲谈片刻,你竟然就选择背弃诺言了。” 孤无求默然,释放出的金光更加强烈。 接引月魔来时,月魔心甘情愿,他和张草谷尚且是心疲力竭。 而此刻张草谷没有插手,月魔亦压根不愿就此离去,至少眼下不会离去,纯粹凭他一人的意志力欲要强行送月魔回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些他都知道,所以释放意志力,并非是奢望以他一己之力,能够强行将月魔送回本源之地,而是在沟通本源之地的禁忌力量。 在接引月魔来时,他便感应到,在那本源之地,存在着一种饶是他也无法理解的禁忌力量。 这种禁忌力量就像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则,月魔正是因为被这种禁忌力量束缚,方才无法自己离开本源之地,只能通过他人强大的意志力接引。 禁忌力量,就如同是束缚月魔的樊篱。 如果大胆设想,倘若那股禁忌力量得知月魔竟是离开本源之地,会作何反应? 毫无办法? 还是将他吸摄回去? 孤无求不知道。 但他想试试。 他想通过意志力,去沟通本源之地的那股禁忌力量,传递月魔已经离去的讯息。 圣人的意志,何其强大? 哪怕相隔千万里,他的意志也能延伸过去。 他沟通到了。 而就在这一刹那,天上的血月突然变得模糊起来,紧跟着就响起月魔的怒吼声道:“你敢!” 它以为孤无求释放圣人意志,是异想天开以为能故技重施,将它送回本源之地。 但事实显然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它感受到自身在受到拉扯,仿佛要将他拉扯回本源之地。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族圣人,是在沟通束缚自己的那股禁忌力量! 它委实没有想到,口口声声愿意与他合作共同诛杀始皇帝的这个人族圣人,竟然临阵倒戈,而且竟似知道它的秘密,直接沟通本源之地的那股连它都畏惧的禁忌力量。 “找死!” 月魔怒不可遏。 血光再现。 孤无求在始皇帝手下败的有多惨,对这和始皇帝差相仿佛的月魔亦是一般无二。 哪怕他是圣人,亦不堪一击! 血光瞬时间便照在他的身上,他随即痛吼一声,七窍流血,浑身如被火焰焚烧,衣物尽毁,皮肤焦黑,释放出来的意志同时猛然溃散。 其实在月魔照出血光的同时,他就已做出应对,张开大道领域,可是血光竟是直接便将他的大道领域融化! 这就是这个魔族意志集合体的恐怖力量! 见孤无求濒临死境,张草谷面色大变,迅速将向下方掉落的他抱住,然后毫不犹豫的化作流光倏然消逝在夜空之下。 本该作为今夜这场风波的主角的百家首脑,眼下却是跑的一个不剩。 始皇帝并未阻拦,今夜一过,百家便是叛党,定会取缔,那些首脑们跑了又如何,只要师出有名,将他们悉数铲除只是时间问题。 两位圣人,对始皇帝而言并不算是什么心腹大患,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天上那轮变得模糊的血月。 百家逆党可以逃。 这诡异存在,绝不能! 而月魔似乎也本就没有离去的打算,森然笑道:“奇哉怪也,这两个圣人意欲杀你这位人族至尊的意志看似无比坚定,却不知怎的突然做了逃兵,不过也好,眼下只剩下你与吾,你我可以尽情畅谈了。” 始皇帝淡然道:“朕还是那个问题。” 本源之地的那股禁忌力量虽然在拉扯月魔回去,但月魔显然还能坚持些时间,不急不躁道:“什么?” 始皇帝道:“你想成神?” 月魔沉默了。 许久之后,它才嘿嘿笑道:“你既然问这个问题,说明你也想吧?果然,乌鸦尚且妄想成为凤凰,何况是你这位圣王境的人族至尊,又岂能不想成为神。” 第九十七章 三仙山 “你见过神?” 始皇帝又问道。 月魔又沉默了。 似乎是在思考,该如实相告,还是讳莫如深,抑或是欺骗。 “没有。” 这是月魔沉默许久后的回答。 不过真实性有待考究。 始皇帝也不知信没信,仅仅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他在等月魔继续说下去。 果然,月魔紧跟着便道:“但是吾感受到过。” “哦?”始皇帝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有些兴奋。 这世间能让他感到兴奋的,只有传说中的神! “那是在遥远未知的海外,有三座山,分别名为瀛洲、方丈、蓬莱,神就在三座山上面。” 月魔语出惊人。 内狱之中,陆遥闻言猛的一震。 瀛洲、方丈、蓬莱…… 在前世的历史中,始皇帝痴迷长生之道,遣徐福去海外寻仙,所寻的便是这三座仙山。 不过很显然,这个世界,绝非是历史上的那个大秦世界,只是有些地方颇为相似而已,如也存在着始皇帝、蒙恬、王翦等真实历史上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存在百家,存在战国,再往前存在大周…… 但许多地方却是迥然而异,如大秦的朝堂是三省六部制度,如始皇帝没有叫扶苏、胡亥的儿子,只有一个皇子,还幼年夭折,只剩下唯一的血脉就是玉文公主…… 不一样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没想到这三座仙山竟是恰巧存在。 而且同样作为神秘的存在,为人所不知。 这世间难道真的有神吗? 这月魔会不会是在欺骗始皇帝? 陆遥摸着下巴略一寻思,摇了摇头。 这三座仙山是真实存在的,月魔所言或许属实。 自己是穿越而来,结合前世历史,方知这三座仙山,而这月魔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如果不是曾经见到过,又岂会随口说出方丈、瀛洲、蓬莱这三个名字? 如果是误打误撞碰巧的话,那也太巧合了吧。 这个世界,想必一定是存在这三座仙山的,否则月魔断然不会说的如此吻合。 只是仙山上是否有神,真实性就耐人寻味了。 月魔凭什么将这等事告诉始皇帝? 不打不相识? 和始皇帝惺惺相惜?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镜子里的始皇帝沉吟许久,问道:“你去过?” “那是自然,吾诞生之初,感叹天下之大,于是四处巡游,直到茫茫海外,见三山悬浮于云端之上,山门前皆矗立大石,一写方丈,一写瀛洲,一写蓬莱,好奇之下,便欲登山,岂料那蓬莱山上突然出现一股可谓禁忌的力量,瞬间便将吾打回魔族的本源之地……” 后面的话它没说。 但始皇帝却是猜到了,恍然道:“原来正是因这股禁忌力量的束缚,你才无法出本源之地。” 月魔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说道:“那时吾方才诞生没多久,虽然幼小,力量却也无限接近于圣王境,但那山上存在,竟能将吾瞬间打回本源之地,可见有多么深不可测,而且其力量至今还……如果不是神,世间还有谁能如此?” “真的有神么。”始皇帝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向往的色彩。 “自然,吾几乎可以确认,那一定是神!”月魔也激动起来,道:“吾还能感受的到,在那三仙山之上,必定有成神之道!” 始皇帝陡然一震。 成神之道。 这四个字,对于他来说,简直诱惑无比。 他臻至圣王境至今业已数十年,可虽然力量一直在增长,但却始终触摸不到一丝成神的契机。 有时他甚至不禁怀疑,真的有神这种境界吗? 生活在天底下的生灵,真的能摆脱命运,长生不老,从此与天同齐吗? 就算是存在神这种境界,可是又该如何踏进去呢? 如果仅凭一己之力,恐怕终生无望。 饶是他,也觉得这是一个根本难以实现的目标。 他一手缔造了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帝国,承受整个帝国、甚至是整个人族的气运,方才一举臻破圣王境,而更高一层的神境,又该如何成就? 他想不出来。 可现在,月魔给出了答案。 成神之道,在海外! 在那三座名为方丈、瀛洲、蓬莱岛的山上! 不管是真是假…… 始皇帝沉吟起来。 像他这等心思如渊的古今第一雄主,心里在想些什么,没有谁能揣测的出来。 月魔也不行,不禁问道:“你想去?” 始皇帝不语。 月魔的声音饱含诱惑:“吾无法出本源之地,你如果能代吾前去,自是再好不过,虽然你和吾势同水火,但归根结底,也无深仇大恨,就算你寻得成神之道……” “你话太多了。” 始皇帝突然冷笑道。 月魔似乎是愣住了,许久之后才愠怒道:“你说什么?” 始皇帝淡然说道:“既然你已为朕答疑解惑,接下来也该启程了。” 月魔怒道:“你想翻脸?” 始皇帝哼道:“朕早说过,你既然敢来,那就别回去了。” “好啊,没想到你堂堂人族至尊,竟也出尔反尔,只可惜,你太自负了,难道当真以为能杀吾吗?吾说过,吾不死不灭,万古长存,就凭你,也想留下吾!” 月魔怒的声音再次尖锐起来。 始皇帝傲然道:“就算你真的不死不灭,但朕要你死,你便不得不死!”王道霸气再次瞬间充斥在天地间。 “看是你杀吾,还是吾灭你!”月魔愤怒狂吼,血色光柱顿时倾泻而下。 内狱中,眼瞅着这两位存在不再闲聊,终于撕破脸皮,又开始大打出手,陆遥兴奋不已。 相比于虚无缥缈的传说,他还是更想看这种大场面。 轰! 爆炸声从镜子里传来,似乎连镜面都剧烈震颤起来,见微知著,可想而知这次的交锋,相比于之前恐怕更加激烈! 事实也正是如此,始皇帝不再单纯的选择徒手碰撞,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口剑。 此剑通体金黄,柄为龙首,锋为龙尾,挥舞之间,似有龙吟传出,威压天地,举世臣服! 这柄剑有一个霸气的名字,曰“人皇剑”! 第九十八章 人皇剑 人皇剑,顾名思义,乃是皇道之剑! 关于此剑的来及,比较公认的说法是源自于古时候的黄帝。 黄帝是人族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皇,在他之前,传说人族亦有领袖,譬如推演先天八卦的圣人伏羲、尝百草济世安民的神农,但毕竟太过久远,难以考证,唯有黄帝的事迹有史可寻,故而被后世之人公认为人族第一皇。 在黄帝的那个时代,人族尤为艰苦,不仅要在妖魔的夹缝中艰难生存,而且还要抵御北方的九黎一族。 九黎一族是人和魔结合的产物,就和今时今日的犬戎国一般,只不过犬戎国是人和妖结合的产物。 传说九黎族血脉极其可怕,既传承了人类的智慧,亦传承了魔族得天独厚的强悍肉体,而且种族繁衍的极快,凭借着强大的血脉,迅速壮大,直至反超人族,甚至要追上妖魔二族。 其时九黎族的王,名为蚩尤,颇有雄心壮志,意欲一统天下,在他问鼎天下的道路上,弱小的人族正是第一块挡在面前的绊脚石,而且相对于妖魔两族而言,扫清人族这个障碍也更容易些。 于是九黎族彻底对人族开战。 不是平素的局部摩擦,而是全面对人族的战争! 人族素来是一片散沙,然而在这生死存亡之际,终于知道如若不勠力同心,各自为战,根本难以独挡如狼似虎的九黎一族,最终的下场必定是亡族灭种! 于是他们共同推举了一个颇有贤名的圣人,来领导整个人族。 这个人就是人族的第一位皇——黄帝。 在黄帝的带领下,人族上下一心,作战勇猛,数次打退九黎一族的大举进犯,甚至连其时高高在上的妖魔都不由为之侧目。 可打退,并不代表战事结束。 九黎族就仿佛和人族死磕上了一般,不灭人族,誓不罢休,执着的发动大战。 人族在黄帝的带领下,虽然每次都取得胜利,可是杀敌一千,却也自损八百,若是长此以往,恐怕会愈发衰弱,即便九黎族也同样伤筋动骨,但别忘了,这天下间可不止只有人族和九黎族,还有虎视眈眈的妖魔两族。 黄帝深知久战不啻于自取灭亡,唯有功毕一役,才能挽救人族的困局,才能让那些蠢蠢欲动意欲插手进来的妖魔二族不敢轻举妄动! 正巧一夜,他在梦中屠龙,醒来时,枕边便多出一剑。 这就是人皇剑。 不久后,黄帝持人皇剑,率人族和九黎族在逐鹿展开决战。 最终人族惨胜。 九黎族大败! 族长蚩尤被黄帝一剑斩杀。 族人亦尽被斩杀殆尽! 经此一役,九黎族一蹶不振,直至彻底消亡。 在逐鹿之战的五十年后,黄帝乘龙而去,传说是飞往了仙界。 他握着的那柄剑留了下来。 人们为了纪念人族,将此剑命名为人皇剑。 此后数万岁月,不管人族之主如何变迁,朝代如何更替,唯有执人皇剑者,才是公认的人族之主。 前朝大周,分裂诸国,互相攻伐不休,却无一国之君胆敢称帝,便是因无人皇剑,名不正言不顺,顶多僭越称王。 直到始皇帝攻陷周王畿,拿到人皇剑,周朝正统,方才宣告彻底覆灭,由大秦取而代之。 人皇剑不仅是身份权柄的象征,而且威力无比恐怖。 不管在哪个时代的神兵利器排行榜上,它都是无可争议的第一! 连魔神蚩尤都能杀,此剑还有谁杀不得? 这等皇道之器,此刻握在始皇帝这位圣王手中,威力更是几乎无法用言语描述。 血色光柱轰下的瞬间,就被始皇帝一剑斩断! 月魔大怒,继而无数道血光射下,可依旧被人皇剑如砍瓜切菜般悉数斩尽! “天下间竟有如此神兵!” 月魔骇然。 始皇帝淡淡道:“死在此剑之下,你也该瞑目了。” “放屁!”月魔凄厉道:“吾不死不灭,区区凡铁,吾还不放在眼里!” 它的声音落下,那轮血月忽然发生异变,竟是骤然浮现出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煞是可怖,饱含残忍之意,冷漠的望向下方,眸子里有无数黑点,就像是星辰日月,疯狂转动。 随着眸子里那些黑点转动的频率愈发的快,夜空竟似隐隐震动起来。 仿佛天在崩裂! 大地也凹陷了…… 深不见底的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真正的天崩地裂! 饶是始皇帝也不禁面色一沉,眉头微皱,凝重道:“这才是你的真实力量。” 月魔猖狂大笑道:“你可满意?” 始皇帝嘿然道:“还差一些,你还是得死。”说罢,提剑而上。 血月中的那双眼睛瞳孔猛然收缩,射出两道更为可怖的殷红血芒! 这两道血芒,似能摧毁世间一切! 而始皇帝仍然一往无前的向上而去。 内狱中,陆遥看的呼吸都不由得停止了。 这将是最后的一次交锋吗? 谁会胜? 他突然大吼道:“陛下!加油!” 可惜内狱与现实世界隔绝,他的声音始皇帝听不到。 就算能听到,也未必就会起到鼓舞打气的作用。 他这一嗓子突兀凄厉,若是心脏不好些的,骤然一听怕是都得吓死过去…… 始皇帝再次挥剑,斩向那两道威力更加恐怖的血芒。 然而这次,血芒未断! 而他手中的那柄人皇剑,竟是折断! 人皇剑,断了! 血芒从他的两边肩膀贯穿而过,径直又轰击在大地上,直入地底不知有多深! 从镜子里看到这一幕,陆遥的脸瞬时间变得惨白。 完了。 始皇帝…… 败了? 人族的至尊,古今唯一的圣王,竟然…… 败了! 这不可能! 他揉揉眼睛,很想认为自己是看错了。 可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 那两道血芒确确实实从始皇帝的肩膀贯穿了过去。 始皇帝怎么会败? 始皇帝怎么能败! 他一旦败,人族岂不是危在旦夕? 谁还能和这月魔抗衡! 陆遥气的当场便要一拳将镜子打碎。 可是就在他的拳头马上就要砸在镜子上的时候,令他旋即狂喜的一幕出现了。 第九十九章 落下帷幕 始皇帝的左右肩膀同时被血芒贯穿,并未摇摇欲坠,也未立时便从空中跌落,而是依旧扶摇直上,一往无前! 直到他的伟岸身影和那轮血月重合。 他刺出断剑。 “啊!” 月魔旋即凄厉惨叫起来。 只见那轮血月,被刺出一个偌大的窟窿,缓缓向外溢出黑光,就像是在流血! “啊啊啊啊!” 月魔越来越是痛苦,惨叫声也越来越是尖锐凄厉,同时那轮血月也愈发的模糊起来。 本源之地的那股禁忌力量并未完全觉醒,先前它还能勉力抵御,可眼下被始皇帝重创,再无无法抗拒那股禁忌力量的拉扯。 事实上,它此刻也不想抗拒。 它想逃! 始皇帝这位人族至尊太恐怖了,即便是圣王境的力量受到削弱,亦是能在顷刻间将它重创,虽然始皇帝自己也不好受,但月魔自衬,如若再战下去,最好的结果也是玉石俱焚! 同归于尽? 月魔还没那么大的勇气。 它不再抗拒本源之地的力量拉扯。 “嬴政,待吾成神之日,就是你身死之时!” 它撂下狠话。 血色迅速从月亮上褪去。 诡异气息亦随之荡然无存。 夜空很快便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此刻再看天上那轮月亮,一如以往,清澈皎洁,撒下洁白的光辉,照亮茫茫黑夜。 它的突然消失,令始皇帝微微一怔。 “逃了么?” 始皇帝随即冷冷一笑。 然后举起剑,指向西方。 那里是本源之地的方向。 一条金龙从断剑上飞舞而出,跨越千万里,顷刻间便尾随至本源之地,然后化作一团耀眼之极的金光,将整个本源之地笼罩,轰然炸响开来! 轰! 月魔才被拉回老巢没多久,连口气都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便又被重创,不禁愤怒大吼道:“嬴政!” 即使隔着千万里,始皇帝亦能听到它愤怒的吼声,漠然说道:“败军之将,也敢聒噪,今日暂且饶你,日后朕必再赴本源之地,将你彻底灭杀!” 始皇帝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像月魔这般存在,如若能乘胜追击将其一举灭杀,他岂还会等到来日? 所以如此说,只能说是虚张声势。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他此刻也已是濒临极限。 方才那一剑,已经是他能发出的最后一击了,结果月魔生命力竟是如此顽强,这还不死…… 他根本没有余力再去挥出第二剑。 就算有,恐怕也是白白浪费力量。 月魔回到本源之地,便如龙归大海,不仅力量会得到恢复,倘若是隐藏起来,哪怕他亲至,也断然难以寻觅到。 这场大战,没有赢家,只能算是两败俱伤。 月魔伤重几欲溃散。 而始皇帝亦是接近油尽灯枯。 那两道血光,可谓毕集魔族诡异之力,即使圣王之躯强悍无匹,亦是被洞穿,而且继续迅速的蚕食着他的血肉,如果他不赶紧闭关压制,恐怕很快就会变作一副白骨! 至此,这场惊世大战,终于落下帷幕。 恢复平静之后,莫川和霓裳的身影出现于景阳宫的废墟前。 “陛下……” “父皇……” 二人同时冲天上的始皇帝喊道。 始皇帝随后飞了下来,看向莫川,说道:“朕需立刻闭关,接下来的事,全全都交给你了。” 莫川点头道:“是,陛下。” “还有,朕闭关的消息不得走漏。在朕闭关的这段时间里,军国大事就全都托付给内阁了,告诉杨文昭,务必要妥善处理接下来的事宜,不可马虎大意,今夜百家虽必败无疑,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以后难保会卷土重来,若有难以决策之事,就等朕出关再定夺。” “最重要的一件事,让内阁替朕颁布谕旨,取缔百家之名!若有百家余孽不服朕令,杀无赦!” 始皇帝说的很快,身躯似乎隐隐有些微微的晃动。 虽然在努力掩饰克制,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位如同神一般的帝皇,此刻竟是有些难以支撑了。 莫川连忙道:“莫川谨记,陛下放心就是。” 始皇帝微微点头,身影倏地消失在原地。 霓裳眼中泪光闪烁,凄然道:“父皇……” 她看的出来,始皇帝的伤决计不轻,否则焉能连话都不和她说上一句,便急慌慌的消失闭关去了。 莫川安慰道:“公主莫要担心,陛下何许人也,定会安然无恙。” 霓裳闻言,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杀机,望向宫外彤红的夜空,冷冷说道:“诸子百家。” 她说罢,提着凤翎剑,往宫外而去。 莫川没有阻拦,他知道霓裳要去做什么。 这位公主,是想发泄怒火。 始皇帝眼下身负重伤,能否挺过生死玄关恐怕是难以预料之事,而造成这一切的,虽是魔族的那个诡异存在,但若不是百家首脑吃里扒外,勾结魔族,将那魔族存在接引而来,始皇帝根本不会如此。 玉文公主担心她父皇的安危,难免会对百家生出怨恨。 她出去,是要大开杀戒! “云泽,速来见我!” 莫川震声喝道。 他的声音如闷雷炸响,响彻开来。 云泽很快便闻声赶了过来。 始皇帝和月魔的战斗惊天动地,致使阿房宫坍塌崩毁,更是死伤无数,不过死的却大都是那些并不懂修行之道的宫女太监,如云泽早在战斗爆发的第一时间,便远离战场,安然无恙。 “末将在!” 云泽现身拱手。 莫川道:“公主现往宫外而去,你立刻跟上去,不要制止,但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安全,如若公主有何闪失,我拿你是问!” 霓裳公主师承剑道宗师,修为极高,出宫未必就会发生危险,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莫川却是不敢冒这个险。 始皇帝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若是当真擦破点皮,待出关后见到,岂不是得勃然大怒? 莫川自衬承受不起,如果不是还需全权指挥接下来歼灭百家的行动,都想亲自跟随上去了。 宫中的大战虽然落下帷幕,但外面的惨烈厮杀依然还在继续。 第一百章 羡慕 等得莫川也离去后,陆遥方才从内狱中出来。 外面的场景,远远要比镜子里所看到的更加触目惊心,地面如蛛网般崩裂,一道道沟壑深不见底,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这座前所未有的天下第一宫城,在始皇帝和月魔的力量波及下,变得破败不堪,沦为了一片废墟。 两位大能者的喧嚣虽然平复下来,但四周依然隐隐传来凄厉惨叫的声音,使得这里并不宁静。 皇城中生灵无数,这一仗下来,也不知死了有多少。 陆遥摇了摇头,兴奋过后,莫名的有些悲凉。 他漠然问向系统:“黄四郎任务三算完成了吗?” 系统答复道:“宿主兢兢业业守护宫城,为朝廷平定百家叛乱立下汗马功劳,任务三进度已接近百分之九十九,等朝廷彻底平定叛乱,宿主就可在页面领取连环任务三的奖励。” 兢兢业业? 陆遥失笑。 系统真是体谅老子啊。 这场风波,自己充其量算是个旁观者,根本就没出一点力,这也算得上是协助朝廷平定百家叛乱?还被系统赞扬为兢兢业业、立下汗马功劳…… 陆遥严重怀疑系统在故意放水。 不愧是老子的系统啊,连放水也放的这般理直气壮。 这是生怕老子领不到奖励吗? 陆遥呵呵一笑,旋即向宫外而去。 他累了。 想要回府了。 这次委实不虚此行。 身临其境,近距离亲眼目睹始皇帝和月魔这两位当世最强者斗法的全过程,紧张刺激,虽然期间这二位打了许久嘴炮,但总体的战斗依旧是震天动地,凶险叵测,看的陆遥是瞠目结舌,羡艳不已。 这就是圣王境层次的力量。 强大到甚至能变化天象! 举手投足之间,便有莫大威能,光是流露的气势,就能让人魂飞魄散! 就连圣人在这二位面前,亦如蝼蚁般不堪一击,甚至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 陆遥既是震惊,又是羡慕。 若能成为始皇帝这般强大的男人,才算是不枉此生。 如果纯粹凭自己摸爬滚打,按部就班的通过刻苦修炼来追求这近乎于无上的境界,他扪心自问,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好在,有系统在。 他无须刻苦修炼,只要持之以恒的抓捕世间罪犯,未准就不会成为继始皇帝之后,古往今来的第二位圣王。 虽然,这太难了。 随着境界的逐步提升,所需的修为点便越来越多,臻至圣王境所需的修为点必定难以想象,不说将恶棍榜上的那些家伙全都清扫一遍才能足够,只怕也决计不是随随便便抓几条大鱼就能凑够的。 毕竟那可是圣王境啊。 如果轻易就能臻此境界,那么系统设置这么多的条条框框又有何必要? 又何必多此一举,非得抓捕罪犯才能提升修为,直接将自己变成圣王岂不是来的更快。 所以陆遥根本就不抱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圣王境太过遥远,未来若是能够成就,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现在有多期待,未来就有多失望,又何必自找烦恼。 况且成就圣王又如何? 再大点说,成神又能怎样? 陆遥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有系统这种逆天外挂在身,只消利用职权,静等罪犯被抓入天牢,或者平素路见不平,伸张正义,就能逐步提升境界,武力值这方面早晚会水涨船高,变得强大起来。 再说除了能获取武力之外,还能从系统商店兑换许多匪夷所思的好东西,譬如那颗自己垂涎欲滴梦寐以求的回天丹…… 等得将回天丹兑换出来,将大哥的顽疾治好,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陆遥其实并不是安分的人。 但他的野心和别人不同。 别人或许是想出将入相,抑或是想至高无上…… 而他只想让镇国候刮目相看,让镇国候府的门楣不因他而蒙羞,让陆家以他为荣。 陆遥这个名字,再不是纨绔、废物的代名词。 仅此而已。 打打杀杀,阴谋诡计,太累了。 虽然,这些日子,这些他好像都经历过了。 再者,就是将玉文公主娶回家来…… 如果届时条件允许,再纳几门小妾。 忙时,抓捕罪犯,伸张正义,受百姓称颂。 闲时,牵狗遛鹰,品茗插香,和老婆们鱼水之欢…… 这等日子,夫复何求? 就算是真的成了圣王也不过如此吧? 所以,他根本不想庸人自扰。 因为在他的观念之中,武力值够用就可以,没必要执着。 圣王? 哼。 他不屑。 不屑始皇帝。 始皇帝是圣王,那又如何? 这位手握无上权柄的人族至尊,未必就有自己快乐。 到时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还不是得进姓陆的家门? 他越想越不着调,对玉文公主,委实是念念不忘…… 离开阿房宫,只见外面依然在厮杀。 百家首脑都已大败而逃,如果不是月魔的出现,恐怕都得被始皇帝一掌拍死,而这些百家门徒尚未不知,仍旧在殊死和朝廷火拼。 百家败局已定。 唉。 只是可怜了这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了。 城中无处不是战场,他特意避开那些厮杀声密集的地方,想要迅速回侯府,但还是不免殃及池鱼。 一群锦衣卫正在围攻几个身着阴阳家服饰的人,见他鬼祟前行,有意避开,立时便分出二人,直奔他而来。 现在这些人已经杀红了眼,只认服装不认人,见陆遥身着锦袍,虽不是着的百家服饰,但也不是七大卫所和禁军的服饰,于是下意识的便将他当做百家逆贼看待。 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见有两个锦衣卫杀气腾腾的向他奔去,陆遥吓了一跳,无须多想,也知这两个家伙定是将他当做百家逆贼了,连忙解释道:“我是陆遥,镇国候府的陆遥,皇帝敕封的典狱长!” 那两个锦衣卫充耳不闻。 他们两个未曾见过臭名昭著的陆家老二,在这个时刻,也不想费力确认陆遥究竟是不是那个纨绔子。 只要陆遥穿的不是卫所和禁军的服饰,那么就是百家逆贼,就得杀! 对于杀红了眼的人来说,说再多都是无济于事。 第一百零一章 穷追不舍 这两名锦衣卫挥舞着绣春刀,向他的头顶狠砍而去。 他大怒,没想到告知身份,被对方视若无睹不说,竟然还敢杀自己! 欺人太甚! 在皇宫那等战场,以他的修为自然是等同蝼蚁无异,甚至说如果没有内狱,光是那些强者战斗的余波都能要了他的小命。 可在城外,他已经从蝼蚁晋升为羔羊了,勉强有挣扎的余地。 以他目前的修为,对付任何四境以下的修士都是手拿把掐,至于四境和四境以上…… 碰上也只能认作倒霉。 大秦七大卫所,锦衣卫虽然最是出名,但整体实力却是远远不及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澄天卫,抑或是司镇守看押的幽冥卫,只能偏居中下游。 锦衣卫的职责是监察百官,以及监视塞外妖魔两族的动向,故而需要的并非是过人的身手,而是头脑,虽然亦大多是修士,但实力却是良莠不齐,高手并不多。 事实上当今之世,大道四境以上,就已堪称高手了,天下修行者,近乎九成都在四境以下苦苦挣扎。 而这两名锦衣卫显然称不上高手,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二人绣春刀猛劈之间,虽说虎虎生风,但显然并无多少强悍力道,至多也就是二境、甚至是筑基而已。 而陆遥,虽也称不上高手,但剑道却也已臻三境,剑道本就是杀伤力最强的道,更何况他还是一体三修,武道和法道也臻二境,又岂会被这两名二境甚至是筑基的锦衣卫砍死! “滚!” 陆遥大喝。 他猛然拍出一掌。 两柄绣春刀同时被他掌力所催断! 那两个锦衣卫亦是吐血被打飞出去。 多亏得他留了手,否则就这一掌,能将那二人全都打死! 远处那些正在围攻阴阳家门人的锦衣卫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向,见他竟然大发神威,一掌便将同僚打的吐血,顿时哗然一片,齐齐看向这边,怒喝道:“杀了他!” 陆遥一惊,这些杀才真是杀红了眼了。 他想也没想,拔腿就跑。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和这些锦衣卫较真实在没有必要。 况且谁知道这些家伙里面有没有高手,他们已经杀红了眼,陆遥自衬就算届时再赶忙解释,恐怕已是为时已晚,他们未必就能听得进去。 这个夜晚,人命如草芥。 城里如此祸乱,无辜惨死的人还会少吗? 所以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那些锦衣卫穷追不舍,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喊打喊杀,似乎如若不将他弄死,绝不罢休! 陆大人被追的惶惶如丧家之犬,累得吭哧吭哧,气喘吁吁。 城中到处都是百家和朝廷的人在厮杀,这么多锦衣卫追一个人何其显眼,于是那些见到的人也纷纷加入了进来。 朝廷的人还以为陆遥是百家中的大鱼,故而才招惹如此多的锦衣卫追逐,于是也跟着那些锦衣卫喊打喊杀,想要追上陆遥将他手刃。 而百家门人则正好相反,见陆遥竟然被越来越多的朝廷之人一通猛追,虽然见他服饰,委实分不清到底是百家中的哪一家门人,但也懒得去花费功夫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在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是那些朝廷鹰犬意欲杀死的,管他是谁,保就对了! 于是也全都没有选择袖手旁观,相继插手进来,阻拦追击者,场面渐渐更加混乱。 陆遥所过之处,是血流成河,喊杀声鼎沸,他不由得有些奇怪,那些百家门人是吃错了药咋滴,竟似在保护自己,阻拦那些不明就里便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打喊杀的朝廷之人的追击…… 太奇怪了。 这个世界在今夜已经变得疯狂了。 陆遥失笑,索性趁着混乱,跑的愈发迅疾,专挑那些幽深的小巷里钻,如此过了许久,终于才将后面的追杀的那些人甩掉。 他左右瞅瞅,四周无人,喊杀声也离着很远,不禁松了口气,坐倚在墙壁上。 早知道如此,就躲在皇宫里不出来了,等得事态平息之后,再回侯府。 可是后悔也晚了,回侯府的路太过艰险,到处都是人在厮杀,只要发现他,不管是朝廷还是百家,总有一方会将他当做猎物追杀,就算能侥幸冲回侯府,最好的结果怕是也得去条小命。 而再原路返回皇宫避难,亦是如此,他现在是进退两难。 “看来只能躲进内狱,等风波结束后再出来了。” 他心里想道。 刚想动动念头,到内狱中避难,却见眼前忽然出现一道窈窕的黑色身影。 他一愣,抬起头。 这黑色身影是位女子。 容貌超凡脱俗,倾国倾城,眉宇间有些英气,眼眸中满是冷漠之意。 正是那墨家女子。 坏了。 陆遥暗暗叫苦,这小娘皮不会是突然反悔,来替墨家兴师问罪的吧? “哎呦,原来是姑娘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真是让在下甚是想念。” 他连忙站起身嘿嘿笑道。 墨家女子显然并没有和他玩笑的雅兴,漠然道:“我也没想到,咸阳城如此之大,竟然能在这里偶然遇见你。” 陆遥笑道:“要不说这世间有缘分存在呢,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在下不得不怀疑,怕是月老将红线牵好了,让你我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也会在不知不觉间靠近。” 墨家女子闻言俏脸瞬间飞红,“呸”了一声,羞怒道:“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割了你的舌头!” 陆遥忙道:“姑娘息怒,息怒,在下说话素来不过脑子,别恼。”说罢又是嘿嘿笑了笑。 他脸皮之厚,墨家女子老早就领教过了,也不再以为意。 “眼下城中动荡,你怎的会在这里,莫非……” 墨家女子说着猜测起来。 陆遥面色一变,可不敢让他瞎猜下去,急忙道:“在下绝对没有插手,也绝对没有杀过贵院任何一个门人。” 墨家女子神色有些怀疑。 陆遥苦笑道:“在下被贵院那些弟子伤的不轻,连走路都颤颤巍巍,就算是有心,也是无力啊!” 第一百零二章 扯谎 墨家女子冷冷道:“如若让我知道,你双手上又沾染了我墨家门人的鲜血,我定当立时取你性命!” “是是是……”陆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承,根本不敢捋女子的虎须,心里却是腹诽,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家,舞刀弄剑也就罢了,还动辄便将杀人挂在嘴边上,如此冷漠乖戾,哪个老爷们失心疯了敢娶? 还是老子的公主宝贝招人稀罕,虽然也舞刀弄剑,脾气也不怎么好…… 咦? 陆遥一琢磨,公主貌似和这位女子很像啊,同样对人不假以颜色,冷若冰山,如果仔细瞧瞧,会发现这二位连长相都颇有相似之处…… 这墨家女子别是始皇帝和哪个姘头的私生女吧? 他不怀好意的暗暗心想,不过旋即便将这猜测否决掉,始皇帝是何许人也,又岂会将人搞大了肚子袖手不管,又岂会任由他的血脉流落墨家,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见他渐渐流露出怪笑,墨家女子皱眉,寒声道:“你笑什么?” 他一凛,连忙道:“突然想到家中的嫂嫂前不久诞下一子,我陆家终于不再人丁单薄,后继有人,在下情不自禁。” 墨家女子诧异道:“你嫂嫂?听说镇国候不是至今还未娶么?你哪来的嫂嫂?” “呃……前段时间才进门,你可能不知道。”陆大人编瞎话随口就来,眼皮都不带眨的,继续道:“我那位嫂嫂是个性情恬静的人,不喜欢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于是并未宣扬,和我大哥只是在侯府里拜了天地,请了些亲朋好友,便算成了亲。” 他说着,有些讳莫如深,贼眉鼠眼的四处看了看,才神秘兮兮的道:“不瞒你说,这等事我侯府按理说得大操大办,岂能如此简单了事,归根结底,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墨家女子好奇道:“什么?” 陆遥难以启齿,犹豫半晌,才道:“我嫂嫂进门前……带着身孕哪!也怪我大哥太过猴急,要知道这可是事关于女子的清誉名节,未婚前便大了肚子,若是传扬出去,嫂嫂往后还怎么做人,故而才没有大张旗鼓的操办。” 墨家女子听得面色一惊。 这等家长里短,以她的为人,本来是不屑听的,也不想在意。 可是事关于声名赫赫的镇国候…… 饶是她也不禁有些惊讶。 镇国候何许人? 传闻那可是城府深沉智近于妖的不世人物,曾经为天策副帅时,不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连老侯爷都要听从他的用兵意见,而且驰骋沙场,杀伐果断,武道巅峰境界的可怖修为,堪称当世一等一的超顶尖强者。 未婚便将人弄大了肚子,这等事换在别人身上并不稀奇,可放在镇国候的身上…… 墨家女子只觉不可思议。 而让她更觉得难以理解的是,陆遥怎会将这等丑事告诉她。 “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她问向陆遥。 陆遥闻言嘿嘿笑了笑。 为啥? 不编点猛料,怎能将你糊弄过去。 况且假的还怕说? 难道你还能去特意查证不成? “这不是看在咱俩缘分不浅,也算是颇为熟稔了,像这种败坏家门的丑事,在下对别人讳莫如深,不敢轻易提及半字,但对姑娘,又何必隐瞒?” 陆遥羞涩道:“说出来怕姑娘不信,不知怎的,在下只要见了姑娘,便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脑袋也变得混沌了,什么话都往外说,所以有时若是说了什么冒犯的话,还望姑娘勿怪。” 这些话就很冒犯。 墨家女子素来是心如止水,可闻言又是不禁红了脸,恼羞成怒道:“你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陆遥连忙噤声。 然后偷偷看向墨家女子那张满是红晕的俏脸,不由窃笑,这小娘皮,看上去跟冰山似的,没想到脸皮竟这么薄,撩拨几句就成这样了。 “这边有墨家贼子,快都跟我来!” 突然,不远处突然响起声音道。 墨家女子闻声眉头一颦,饱含煞气。 陆遥亦是一惊。 墨家服饰为黑色,朴实无华,但领口皆绣有金剑标志,很好辨认。 他一听就知是墨家女子被认出来了。 “快跑!” 他急忙对女子道。 岂料女子置若罔闻,而是拔出了剑。 见她如此举动,陆遥旋即醒悟。 她是墨家门人,此刻身处于城中,必定就是为了和朝廷作对,眼下朝廷的人上赶着送上门来,她又岂会离去。 最起码有三四十号人往这里冲了过来,而女子也慢慢向他们走了过去。 眼看着就是一场厮杀。 不知怎的,陆遥有些担心。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担心这女子的安危,又为何没有立刻转身离去,免得被这女子连累,被朝廷的人认作是同党。 然而这个当口,他也懒得想了。 可担心归担心,不走归不走,帮着女子上去和自己人拼命,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他在咸阳城里“大名鼎鼎”,甚至被公推为十大纨绔之首,画像曾贴遍大街小巷,难保不会被认出来,和女子站在一起都已经是百口莫辩的事,更别说动手了。 “快走!” 他挡住脸,唯恐被认出来,冲着女子的背影急的低吼。 可女子依然无动于衷,自顾向朝廷的人走去。 陆遥是见识过女子厉害的,虽然女子当时将他擒拿所显露的实力,恐怕只有冰山一角,捉摸不出具体的境界,但从她手握鸢木剑,乃是墨家直系最强弟子来看,也知必定是非同小可,修为至少在剑道五境之上! 按理说这等修为,担心其安危,纯属庸人自扰。 但陆遥还是怕会有意外发生。 双拳难敌四手,万一打不过呢? “你难道不想知道巨子那边的战况吗?” 他情急之下,大声道。 女子猛然转头看向他。 还是这法子管用,陆遥松了口气,紧跟着道:“想知道你家巨子的安危,就跟我跑!” 女子没有丝毫犹豫,身影迅疾如风,顷刻间便出现在他身前,然后抓着他的衣领,避开那些冲杀而来的朝廷之人,飞速奔逃。 陆遥大喊大叫道:“我自己能走,放开我,我要喘不过气来了……唔……” 第一百零三章 推崇 墨家女子充耳不闻,抓着他直掠出老远,将身后的朝廷追兵甩的无影无踪,方才于一僻静之地停了下来。 “你见过我师傅?” 她停下来的第一句话,便急切的相问。 墨家势力盘根错节,但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直系,乃是墨家的核心,而另一种便是旁系,作为拱卫核心而存在。 女子手持鸢木剑,必定是墨家直系后辈中的最强者。 陆遥曾想象过女子在墨家的身份,如此弟子,该是何等厉害的师傅方能教的出来,结果还真让他猜对了,女子的师傅,竟然真的就是巨子黄独绝! “见过,在皇宫。” 他没有隐瞒,如实相告。 左右百家已然是兵败如山倒,外面被彻底肃清是早晚的事,若想女子知难而退,不再继续固执的为师门对抗朝廷,告诉实情是最好的方法。 “你去过皇宫?还在那里见过我师傅?”女子有些狐疑,随即摇头道:“不对,那里的战事惊天动地,甚至后来还现出血月,那股诡异连我隔着很远,都觉心有余悸,你如何能够承受?” 陆遥苦笑道:“你难道忘了我的神威秘术了?” 女子恍然大悟,却是将这个给忘了。 瞬时间便消失不见,就宛如从人间蒸发一般,好似堕入异空间之中,堪比圣人大道领域一般的秘术,直到现在,都让女子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她费解的并不是这“秘术”的匪夷所思,时空间法术并非不存在,有些高深莫测的大法修就身怀此绝技,能够短暂的扭转时间、遁入空间,令她讶异的是此“秘术”的施展条件未免也太宽松了。 那些通晓时空间法术的大法修们,哪个不是修为莫测? 而陆遥境界至多不过三境,如此堪称微末的修为,竟然亦能行遁入时空之事,在女子看来,这当然不会是陆遥有多么的天纵奇才,而是那神威之术的玄奇莫测。 有这等“秘术”傍身,陆遥在皇宫那等危险战场能够存活下来,合情合理。 女子信了三分,忙问道:“我师傅怎样了?” 陆遥道:“败了,而且败的很惨。” 女子面色大变。 陆遥见状道:“巨子大人虽说败了,但这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你早该有个心理准备。” 他会错了意。 女子并非是因黄独绝战败而变了颜色,而是担心黄独绝的安危。 “我师傅他……” 女子不敢再说下去了。 “你师傅逃走了。” 好在陆遥的回答,随即让她安下心来。 她问道:“孤家掌门孤无求,还有数术家的老前辈张草谷,合力也无法胜过他……那狗皇帝吗!” 陆遥没有听出女子的情绪在说起始皇帝时,似乎有些波动,回答道:“当然,据说当年陛下未成圣时,就已是天下间最强大的圣人,能和他一争锋芒的,也就是杀圣李浮屠、剑圣羽神遗等寥寥数人,而今成就圣王境这么多年,就凭孤无求和张草谷那两个在圣人中不入流的货色,如何能撼动陛下。” 他丝毫不掩饰对始皇帝的推崇。 亲眼目睹那场惊世大战,他算是彻底见识到始皇帝这位当世圣王的恐怖实力。 还有他的霸道! 弹指间便击溃黄独绝等百家首脑,哪怕圣人亦是不得吹灰之力的击败,如果不是月魔降临,百家前去的那些人,必定谁也跑不了。 对身为胜利者的的始皇帝推崇,自然而然便会对身为失败者的孤无求等人蔑视。 甚至在他口中,这二位竟然成了在圣人里不入流的货色。 事实上绝非如此,在当今天下的寥寥几位圣人中,孤无求不说首屈一指,最起码也能排进前三。 而张草谷略差一些,但也至少位居中游,岂能称作不入流。 也不知是因为他推崇始皇帝,还是因为他贬低了孤无求和张草谷二人,女子有些怒意道:“你这么说,就不怕我杀了你?” 女子总是对他喊打喊杀,陆遥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还是有些紧张,忙道:“是在下口误,姑娘千万莫要计较。” “后来的那轮血月是怎么一回事?” 女子紧跟着问道。 提起这事,陆遥便火大,嘿然道:“姑娘难道不知道吗?百家首脑,背叛人族,勾结外族,将一个叫月魔的魔族存在接引来京,为的就是借助那月魔的力量诛杀始皇帝……你师傅黄独绝,恐怕亦是知情。” 他虽然恼怒,但女子凶的紧,却是不敢断言黄独绝也必定难逃干系,勾连外族,置人族万民生死于不顾,只是说“恐怕亦是知情”。 他怕女子恼怒之下,真的将自己给杀了…… 但即便这么说,女子亦是怒道:“不可能!我师傅怎会勾结魔族!” 陆遥就知道她一时接受不了,苦笑道:“我也没说巨子大人一定知情,但孤无求和张草谷那两个混账东西,叛族通魔这等滔天大罪确是坐实了的,因为那月魔正是他们两个合力接引而来。” 女子不敢置信的道:“怎么会这样……” 陆遥哼道:“人族内部之事,那就内部解决,勾结外族算怎么一回事。姑娘还不知道吧,那月魔乃是魔族无数岁月的意志所凝聚,力量极其强大,甚至能和陛下并肩齐驱……” 他话没说完,女子猛然震惊的看向他,一字一字问道:“那狗皇帝死了?” 陆遥不知道女子怎的会突然变得如此异常,不过也没多想,只道女子怕是和始皇帝有血海深仇,故而才颇为在意其死活,当下摇摇头道:“在下要说的就是这个,幸亏始皇帝没死,否则那月魔岂不是再无制衡?一旦它发起威来,我人族同胞,得死多少?人族未来,又将会沦为怎样的境地?” 他越说越气,怒哼道:“百家首脑,引狼入室,置人族同胞生死于不顾,陛下将他们悉数剿灭,简直是再英明不过的决定,这些毒瘤只要存在一日,帝国如何安宁?人族如何安宁?” 他愤怒之下,也是不经大脑,将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浑然没注意到女子愈发难看的脸色。 第一百零四章 回府 好在,女子的脸色难看归难看,却是并没有发作。 陆遥说道:“百家首脑俱已在皇宫惨败,大势已定,姑娘还是赶紧离开咸阳城吧,逃的越远越好,你即便是继续在这里舍生忘死的奋战,亦是于事无补,只能是白白送命罢了。” 他好言相劝。 可女子却是不领情,冷冷道:“我的事,无须你来管。” 陆遥也不恼,乍然得知这么个结果,换做谁恐怕也一时接受不了,有点火气可以原谅。 但他自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和这墨家女子也就是萍水相逢,甚至前不久,还被其囚于水牢,喊打喊杀,就算最后被放了出来,日后再见,依然免不了大打出手,若是仍旧技不如人,恐怕还是难逃一死。 按理说他该期盼女子最好死在这场风波中,从此他就能高枕无忧,但也不知因何故,他偏偏竟是想女子能够逃离出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突发善心,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不过这都已经不重要了,作为仇敌来讲,他说的已经够多的了。 至于女子能不能听进去,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走了,姑娘好自为之。” 他扭头便走。 刚走出几步,便听得女子道:“等等。” 他停下来,转过身,笑着问道:“姑娘不会现在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取在下性命吧?” 女子本来还有些罕见的柔情似水,想要道声谢,她如何不知陆遥说这么多,是想让他远离这是非之地,不至于葬身于此,但听得他又开始不正经起来,油腔滑调,讨人生厌,立时面色一肃,淡淡道:“日后若是再见,我可以饶你一命,你走吧。” 为何饶命,没有说明缘由,但陆遥何等聪明,岂能猜不透女子这点心思,不禁心下一笑,这小娘皮看上去冷若冰山,倒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还知道感激老子。 “保重。” 陆遥摆了摆手,刚走出十几步,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吓了一跳,连忙退后。 定睛一看,却见那那黑影,正是黑影…… 他松了口气。 “二公子,侯爷遣我出来接你回府。” 黑影恭恭敬敬的道。 陆遥不由有些好奇,这黑影既能伪装成白起,杀死那么多百家中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修为必定非同凡响,而且修炼的还是残忍血腥的杀道,如此厉害人物,按理说该是桀骜不驯才对,怎的竟被大哥招揽麾下,就像是奴仆一般! 难道是被大哥的魅力所折服,甘愿为奴? 如此解释虽然有些过于荒唐,但是陆遥实在是想不出第二种解释。 像这等高手,对于名利,恐怕都已看做是过眼云烟,既然不是为了名利,又何须屈居他人之下,甚至是甘愿为奴? 陆遥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黑影在他大哥面前,并非是以下属自居,而是为奴。 那种奴仆对主人的恭敬,在这黑影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连带着对他亦是恭恭敬敬。 他实在是想不通。 不过也并不打算庸人自扰。 这是大哥的秘密,没必要知道太深,大哥若是想说,自然会说,若是不想,也无须深知太多。 “走吧。” 他对黑影道。 他原本想钻进内狱中,等待城中的乱局结束之后,再出来返回侯府。 不过现在看来是不用等了,有黑影这等高手在前开路,回府还不是畅通无阻。 事实也正如他所想。 回去的路岂止是畅通无阻,简直就是一马平川。 他跟在黑影身后,任何胆敢靠近的人,都会死在黑影外露的可怖杀气之下。 杀气杀人,骇人听闻。 陆遥不禁对黑影的实力更为惊讶。 同时也对他的冷漠残忍瞠目结舌。 他杀的那些人中,纵然以百家门人偏多,但也有不少七大卫所的人。 朝廷的人,他也敢杀! 而他却是连眼皮都不眨上一眨,自顾在前行走,仿佛这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小事,根本不怕被人看见,引火烧身。 狠人啊! 陆遥暗暗心惊。 走了许久,方才回到侯府。 回来的路上,陆遥粗略记了一下,死在这黑影杀气之下的,最少也得有百人! 不愧是修炼杀道的角色,杀人不眨眼啊! 陆遥只觉得跟在他背后,反而自己背后凉嗖嗖的,回到侯府,便意欲和他分道扬镳。 “侯爷吩咐,二公子回来后,务必先去见他。” 见陆遥要走,黑影说道。 “知道了。”陆遥点点头,随即往镇国候的房间走去。 通过花园,迈入长廊,忽然听有人惊喜道:“二公子,您可算是回来啦,可担心死小的了。” 陆遥瞥眼一看,见是元宝,笑道:“你家公子我福大命大,难道还能出事不成?” 说着忽然面露疑惑,道:“大哥怎知我突然出去了?难道他还特意来查我房了不成?” 他委实纳闷的紧,如果大哥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又岂会派黑影出去寻自己,可平白无故的,大哥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道是有内鬼告密? 他旋即看向元宝,质问道:“好小子,说,是不是你小子到侯爷那里告了我的密?” 他这般猜测可是有根据的,元宝是他的贴身下人,平素没事就在他的房间外面溜达,他回没回房间睡觉,元宝必定再清楚不过。 定是这奴才见自己不在房中,便乱了分寸,到大哥那里说自己失踪了! 陆遥几乎已经能够确认。 结果还真让他猜着了,只见元宝闻言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嘿嘿干笑道:“小的这不是怕公子在外面有何闪失么。” 陆遥瞪眼道:“下回再敢到我大哥那里乱嚼舌头根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元宝深知他这位公子爷的脾性,故而从一开始就没害怕,嬉笑道:“公子放心,再有下次,小的保准口风严谨。” 陆遥白了他一眼,哼道:“看你也是一夜未睡,赶紧滚回去睡觉吧。” “是。”元宝美滋滋的去了。 陆遥径直到了镇国候的房间,刚到房门,便听镇国候的愠怒声从里面传了出来:“你真是肆无忌惮!” 第一百零五章 老神仙 陆遥心里一突,大哥火气有点大啊。 踌躇片刻,蹑手蹑脚的走进房间。 此刻镇国候便坐在窗边,脚下没有零落的枝叶,显然等得甚为焦急,连素来钟爱的盆栽也没心思打理了,见他进门,怒道:“告诉你不得出去,你将我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了!” 陆遥规规矩矩的站着,苦笑道:“大哥,您别生气,我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么。” 镇国候轻易不发火,但若是发了火,却不是那么容易消的,目光锐利的看着他,面沉如水,冷哼道:“你这般微末修为,也敢出去趟这滩浑水,能够捡回一条性命,纯属侥幸!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像父亲交代?待我油尽灯枯之后,侯府岂不是后继无人?你……” 越说越气,指着陆遥忽然猛咳起来。 陆遥见状,忙是上前,轻轻为镇国候拍背,苦笑道:“大哥,千万别动怒,气大伤身,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等以身涉险的事了,你放心。” 镇国候咳嗽一阵,稍微平复过来,呼呼喘着粗气,艰难道:“小二啊,你不是孑然一身,未来侯府的基业全都要托付给你,如果你今夜真的死在外面……你让大哥死后如何去见父亲的在天之灵?” “什么死不死的,大哥你长命百岁,我死你也死不了,你现在就想着将侯府托付给我怕是太早了,往后且有你忙的。” 陆遥说的无比笃定,就好似镇国候真的能长命百岁一般。 镇国候听出来了他话语中的笃定,皱了皱眉。 陆遥沉吟片刻,笑道:“大哥,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会很高兴。” “什么?” “大哥你可还记得当初赐我六味地黄丸洗经伐髓步入修行的那个老神仙?” 陆遥又要开始编谎话。 他本来不想骗镇国候。 但却更不想见到镇国候死气沉沉,自怨自艾,总是将死挂在嘴边上,完全没有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于是他想为镇国候创造希望。 那个前段日子编出来的老神仙正好派上了用场。 “哦?你又见到他了?” 镇国候慧眼如炬,心思缜密,对陆遥口中那位老神仙的存在一直都抱着怀疑态度,从不曾深信过,眼下听得陆遥又提了起来,不由有些诧异道。 “不能说。”陆遥故作神秘,道:“老神仙说了,除了我,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 世外高人,大都如闲云野鹤,飘然物外,不喜为人所知,这并不难以理解。 但这话出自陆遥之口,镇国候怎么听都觉得可信度没有几分。 见镇国候不说话了,只是意味不明的淡淡一笑,陆遥忙道:“但你是我大哥,别人不能说,还不能对你说么?” 佯装犹豫,半晌后才重重抱拳,下定决心道:“实话和你说吧,我这次冒险出去,实在是事出有因,不得不出。” 镇国候冷冷道:“难道还有人拿着刀逼你出去不成?” “当然不是。”陆遥摇头,说道:“不过我确有不得不出去的理由,这个理由可比拿刀逼我管用多了。” 镇国候纳闷道:“难道这所谓的理由,就是你口中的那个老神仙?” “大哥英明!”陆遥笑道:“不瞒大哥你说,我其实是梦见了那位老神仙的真灵显化,说打算再赐我一次机缘,让我出去见他。” 梦中真灵显化? 饶是镇国候也觉匪夷所思,如果是真的神仙,或许还能理解,可世间真的有神么? 陆遥自顾滔滔不绝道:“我本来只当是大梦一场,但转念一想,倘若是真的,错过岂不是可惜?于是便打算出府碰碰运气,结果你猜怎么着,还真让我见到了那位老神仙!” 镇国候将信将疑道:“你说他赐给你机缘,什么机缘?” 这才是甄别陆遥话中真实性的最好方法。 既然说出去是为了机缘见那老神仙,那好,机缘是什么,拿出来看看吧。 陆遥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这次那位老神仙又赐给了我一颗药丸,让我瞬间便臻至了法道二境!”说着伸出手,掌心微微渗出真气,变成一团火球幽幽漂浮。 镇国候见之一震。 果真是法道! 要知道能如此细腻运用真气的,唯有法道修士,如专修武道的修士则根本无法将真气变化至这种状态,镇国候何等眼力,一看就知这是法修的手段无疑。 镇国候不禁更为奇怪。 难道那老神仙真有其人? 也怪不得他信了几分。 要知道陆遥天生无法开辟紫府,按理而言,恐怕这辈子都难以步入修行大门,而前段时间方才步入武道,而今又成就法道,如此匪夷所思之事,除了那老神仙是真实存在的,镇国候实在是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解释。 将一个无法开辟紫府的普通人,短短时间便塑造成双修修士,这根本就是神仙手段! 至少镇国候从未听说过,天底下有何等灵丹妙药,能让人紫府不开,便臻入修行大道。 紫府虽然微乎其微,隐藏在人的眉心之中,但镇国候毕竟曾经是大道巅峰级别的不世人物,又岂会看不出,陆遥即便已成双修修士,实则紫府依然没有开辟。 神仙手段! “你有如此机缘,该好好珍惜才是,天道酬勤,但你不费吹灰之力,便成双修修士,切记不可骄傲自满,应当循序渐进,刻苦修炼。” 镇国候不无欣慰道。 一体双修,甚是罕见。 即便不能修炼至巅峰境界,只是小有所成,亦非同凡响。 如此对未来接手天策简直大有裨益。 要知道战场凶险残酷,瞬息万变,纵然身为主帅,但面对种种不可预料的危机,只有自身实力足够强大,才是确保能够化险为夷的不二法门。 就凭陆遥现在的起点,只要按部就班的修炼下去,镇国候自衬也可以稍微放下心来了。 得知这件事,他很高兴。 不过,这件事却不是陆遥想说的事。 这些都不过是铺垫而已。 第一百零六章 希望 陆遥道:“那老神仙给完我仙丹之后,又稍微指点了我一些修炼的法门,说我天赋异禀,且与他有缘,未来必成大器,他若是闲暇之余,还会来找我,赐下仙缘。” 镇国候微笑道:“如此你更该珍惜才是,这等旁人百辈子恐怕都无法修炼来的深厚福泽,你可莫要辜负。” “这都不重要。”陆遥摆手,他想表达的主旨不是这个,而是别的,有些兴奋的道:“我一听老神仙这么说,便冒昧的问,有没有什么能够祛除顽疾让人康复如初的仙丹,大哥你猜猜,老神仙怎么说的?” 镇国候听到这里,才知陆遥说来说去,原来竟是想说这个,那件值得高兴的事,必定是…… “什么?” 镇国候问道,但声音已经不可抑制的生出微微波澜。 他这身旧伤,就如附骨之疽,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法子,都无法根治,就连闻名天下的医家魁首姬鹊都束手无策,他早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并非是轻易就会屈服的人,但凡有一点希望都不会选择放弃,可问题是,这些年来,他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久而久之,也就心如死灰了。 可现在,陆遥的话,又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老神仙…… 若真是神仙般的人物,其高深莫测,世人岂能想象? 随便赐下两颗丹药,就能令紫府难开的陆遥摇身一变,成为惊世骇俗的双修修士,能够祛除他的顽疾,令他康复如初,未必就是绝无可能的事! 他紧跟着又问道:“那位老神仙说什么?” 陆遥笑道:“老神仙说有。” 镇国候眉梢闪过一丝喜色,但终究是矜持住了,没有像寻常人那般找到生的希望后开心的手舞足蹈。 陆遥道:“老神仙说,他最近正在炼制一炉丹药,名曰‘回天丹’,只要吃下此丹,莫说是顽疾跗骨,双腿俱断,就算是已经没了气,也能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镇国候点点头,他信了,因为他相信陆遥不会拿这种事骗他。 陆遥叹道:“只可惜那回天丹尚未炼制成功,否则我当时就向老神仙讨来了。” 镇国候苍凉一笑道:“命运如此,强求不得,我这般多年,早已习惯,除了放不下你,别的属实无甚牵挂,而你现下亦是让我颇为放心,我就算现在立刻就撒手人寰,也了无遗憾了。” 陆遥听得心里一堵,泪花止不住的闪烁起来,强笑道:“大哥您死不了,就算死,也得是寿终正寝,那位老神仙说了,等得那炉仙丹一炼成,就立刻送给咱们一颗。” 镇国候淡然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你出去这一晚,想必不仅仅只是见了那位老神仙一面吧?” “大哥你当真是明察秋毫。”陆遥沉默片刻,道:“我去了趟皇宫。” 镇国候闻言再度面色一变,又急了,沉声道:“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今夜皇宫波谲云诡,凶险万分,你竟敢到那里去!” 陆遥连忙道:“别激动,我和那位老神仙一起去的,老神仙大袖一挥,皇宫那些人斗法再是激烈,都伤不了我二人分毫,你看,我这不全须全尾的么。” 老神仙是万能的。 什么事都可以推到他的身上。 果然,镇国候听到这个解释,面色稍微缓和下来,问道:“你既去了皇宫,可知道百家都去了哪些高手?” 陆遥哪里认识那些百家中掌门级的人物,但名字还是听过的,根据始皇帝和那些人的谈话,也能隐隐猜测出几分,思量许久,才道:“恐怕大道巅峰修为的掌门级人物都到了,后来还来了两位圣人。” 镇国候对于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道:“大道巅峰,在世人眼中,已是不可战胜,可对于陛下而言,却无异于蝼蚁一般,百家想要战胜陛下,造反成功,那几位圣人又岂能袖手旁观。” 陆遥嗤道:“可惜,即便圣人出马,亦是垂死挣扎,那二位根本就不是始皇帝的敌手,几乎非一合之敌。” 镇国候略微动容,但惊讶的神色稍纵即逝,点头道:“陛下果然是深不可测。圣人圣王,一线之隔,可按你说来,竟是连一合都走不过,百家叛乱,终究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闹剧,有陛下在,他们何以翻身。” 陆遥道:“虽说如此,中间却是出了些岔子,大哥想必还不知道吧,陛下身负重伤,战事结束之后,便急忙闭关去了,生死未卜!” “什么!” 得知这个消息,饶是镇国候这般深沉城府也不禁面露惊色。 陛下身负重伤? 而且……生死未卜? 谁干的? 谁能将他伤成这样? 镇国候无法想象,但还是猜出了一丝因果来,试探问道:“是宫城上那轮血月?” 陆遥点头。 “那是什么?” 镇国候也不全然是无所不知,至少这魔族的诡异存在,连他也未曾听闻过,更遑论是联想到了。 陆遥道:“魔族意志凝聚的诡异存在,力量深不可测,甚至可与陛下比肩。” 镇国候还从未听说过魔族中竟有这等厉害存在,不由更是心中一惊,但现在他更想知道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那诡异存在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今夜,莫非……这件事和百家有所关联?” 这件事太蹊跷了,在这个特殊时段,从未听说过的魔族诡异存在莅临京都,恐怕绝对不是巧合,不得不让人往作为今夜主角的百家身上联想。 陆遥点头,怒道:“大哥你猜的没错,这件事不止和百家有所关联,而且那些家伙就是始作俑者!他们暗地里和那名为月魔的诡异存在达成了什么交易,将其从千万里之外的魔族之地接引至京都,就是为了共同联手诛杀皇帝陛下!” 镇国候冷冷道:“百家竟然敢勾结外族,真是该死!” 陆遥道:“好在,陛下虽然重伤,那月魔亦是颇不好受,被陛下打退,若非如此,我简直不敢想象,如果陛下战败,还有谁能制衡那月魔,我人族极有可能会陷入生死存亡的境地!” 第一百零七章 内忧外患 镇国候默然。 他委实没有料到,原来这就是百家胆敢和朝廷反目的底牌。 勾结魔族,而且还是堪比始皇帝的魔族! 正如陆遥所说,如果始皇帝战败,那魔族岂不是再无敌手,放眼人族,还有谁能与其抗衡? 这件事太大了,大的让人心惊胆颤。 “黑影。” 镇国候有些不**心,唤黑影的名字。 黑影随即出现在屋中。 镇国候说道:“你可知道,在魔族之中,有个为魔族意志凝聚而成的诡异存在?” 黑影摇头。 镇国候沉思半晌,说道:“你这就启程潜入暗月皇朝,调查这个名为月魔的一切,一旦调查清楚,立即回来报我。” “是,侯爷。” 黑影瞬即消散。 陆遥怔怔道:“大哥你在担心什么。” 镇国候道:“没想到在异族,还有这等厉害存在,如果不将其情报掌握清楚,对于我大秦而言,将是无穷祸患。陛下现在为其所伤,生死不知,如果真的有何不测,而那月魔则安然无恙的话,那么人族……可真是天塌了!” 陆遥深以为然。 人族之所以能有今日的霸主地位,压的妖魔两族喘不过气来,纵然是明相良将辈出使然,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身为世间最强者的始皇帝坐镇中央。 如若始皇帝有何不测,就等于没了压在那些妖魔头顶的一座大山,那些妖魔还不喜出望外,作疯狂反扑? 届时长城外定当再起战火,虽然以如今帝国的强盛实力,仍旧稳稳压过妖魔两族一头,但这是建立在妖魔两族中没有如始皇帝这般存在的前提之下。 可现在的问题是,魔族中有一个能和始皇帝旗鼓相当的月魔,这玩意儿若是插手进来,人族如何抵挡? 虽然始皇帝不一定就会有何不测,但事关人族的安危,不得不谨慎对待,更得往最坏处想,提前做出应对,否则如若真的到了最坏的局面,届时毫无办法,人族岂不是危在旦夕? 陆遥越想越气,咬牙道:“百家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胆敢和魔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可恨,该杀!” 镇国候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说再多亦是无用,只能祈祷陛下平安无事吧,人族能有今日之大好局面,委实来之不易,希望别只是昙花一现,盛世太平,不过短短数十年,便宣告破灭。” 陆遥点了点头,始皇帝在系统制订的恶棍榜上虽然排名第一,但对于人族而言,无异于安身立命的脊梁,如若他死了,人族届时会面临怎样的困境,谁也无法预料,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人族断然不会再有今时今日这般稳固的霸主地位。 从古至今,人族称王称霸,也就是始皇帝在的这数十年而已。 人族,不易啊。 “陛下是否无恙,虽然至关重要,但眼下还有一件事需要妥善处理。”镇国候身在侯府,却是纵观全局,运筹帷幄,说道:“今夜大势虽然已定,但取缔百家仍然极为艰难,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帝国仍需提防百家死灰复燃,至少在五年之内,帝国将面临持续动荡。” “嗯。”陆遥并不认为镇国候是在危言耸听,反而非常同意。 百家门徒不可计数,今夜被朝廷诛灭的顶多不到三层,趁乱逃出去的恐怕亦是不知凡几,只消来日振臂一呼,定然还会聚集起来,和朝廷作对,朝廷若想将这些余孽全部清除干净,绝非是一时一日之功。 这一夜之间,帝国内忧外患,而身为主宰的始皇帝却是受伤闭关,也不知会不会发生不测…… 大秦堪忧、人族堪忧啊。 陆遥也不禁一叹。 镇国候道:“陛下闭关,朝政必定将由内阁首辅全权主理,此老身为法家掌门,老而弥坚,手腕铁血,这场风波之后的诸般事宜,首辅大人定能处置妥当,这也算起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了。” 陆遥一笑道:“百家之所以不服朝廷,无外乎就是陛下独宠法家,排斥诸家,使得诸家无法进入朝堂中枢一展理念,如今百家被取缔,首辅大人岂能不尽心竭力,让那些胆敢觊觎法家位置的乱臣贼子再无翻身之地?” 镇国候微微笑道:“你认识的倒是深刻。” 他轻轻推开窗户,看向外面,有些意味难明的说道:“天亮了。” …… 天亮了。 战事也渐渐平息。 百家城内城外的总坛,俱都被相继攻陷,门人身死无数,被俘者几乎挤破了七大卫所,虽然朝廷亦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这场堪称帝国至今以来最大的内乱,终于是以朝廷胜利而告终。 一夜之间,在人族根深蒂固的诸子百家,被连根拔起。 内阁迅速颁布政令,昭告天下,百家合谋造反,叛族乱国,十恶不赦,贼子已尽数伏诛,而未参与进这场动乱的百家门人只要能幡然悔悟,弃暗透明,朝廷可以既往不咎,而那些冥顽不灵的,则立斩不赦! 这是内阁所颁布的第一道政令。 目的是为了安抚那些天下各地的百家门人。 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颁布第二道政令。 至于内容,只消了解时事的,大都能猜的出来,定是乘势取缔百家,使得诸子百家,彻底烟消云散,沦为历史。 百家算是一败涂地。 而代价也着实是惨痛之极。 城外的大火,经过一夜,仍未熄灭,而且越来越是猛烈,黑烟滚滚,随风弥漫。 城内,无数房屋在这场动荡中损毁,就连雄伟的宫城亦是千疮百孔,鲜血流淌成河,随处都能见到尸体,不知有多少百姓无辜惨死,而朝廷和百家的死亡人数更是不可计数。 不过时间终究会将这些血腥抹去的,任何事物都抵不过时光的磨灭。 恐怕要不了多久,那些坍塌焚毁的房屋便会再建起来,鲜血也会被冲刷干净,尸体也将被集中焚毁,届时的咸阳,还是天下第一都城。 可这一夜的惨剧,没有人能够忘得了。 第一百零八章 出山 一个月后。 天空澄澈,万里无云。 笼罩在都城上空十数日的黑烟已经渐渐散去,势头猛烈的大火也被接连三日的大雨所浇灭,同时也将那些流淌成河的鲜血,一并冲刷的干干净净。 动荡虽已过去,但这一月以来,都城仍旧陷入在恐慌的气氛当中。 那一夜被俘的百家门人,没几日便被集中起来,拉到东街菜市口斩首示众,据说六十个刽子手同时行刑,砍的刀都卷刃了,杀的是人头滚滚,哀嚎一片,那场面…… 而且这还不算完,朝廷挨家挨户巡查,但凡觉得和百家有所瓜葛的,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每日里不知道要抓走多少人,也不盘问,直接便拉到菜市口砍头了事。 城里的百姓是人心惶惶,唯恐被当作逆贼乱党,连大门都不敢出去,终日躲在家中,祈祷这场风波能够赶紧过去,尽快恢复往日安宁。 而陆遥呢,这一个月以来,一直便在府中疗养伤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除了吃就是睡,原本结实平坦的肚子都多出了些赘肉。 天牢事物本就繁杂,而且正值这个当口,各府衙大牢人满为患,那些塞不进去的只能全都押送到天牢,更是诸事繁多。 而他这个典狱长却是终日连人影都不见一个,刑部尚书王戚自然不免大发雷霆,可愤怒归愤怒,却是拿陆遥无可奈何,索性只当他不存在,免得徒惹心烦。 陆遥不管事,可是累坏了李汉林,但有空闲,便来侯府和陆遥诉苦。 其实陆遥心里清楚,这厮是来邀功请赏的,也不吝啬,老李每次来,必定都会让他欢天喜地的满载而归。 这日,老李又登门造访,同行的还有天字号牢区统领赵玄黄,见到陆遥,便诉苦道:“大人啊,您再不出山怕是不行了,锦衣卫的那些乌龟王八蛋都快骑着咱们脖子拉屎了!” 赵玄黄也跟着瓮声瓮气的道:“欺人太甚,老赵我还从没受过这种鸟气。” 这二位可都是好脾气,李汉林市侩圆滑,赵玄黄武夫本色,刚毅耿直,眼下却气成这样,陆遥不禁诧异问道:“发生何事?” 李汉林怒气冲冲道:“大人您知道,这段时间外面都抓疯了,不断有疑似百家的逆贼被送进咱们天牢,按理说这个当口,咱们就算苦点累点,也不该有所怨言,都是为朝廷办事,可锦衣卫委实欺人太甚,他们抓了人,不往自家卫所大牢押送,全都送到咱们天牢天牢来也就罢了,还管送不管审,就这么撂着,光是这四五日间就送来近千号人……近千号人啊!” “别的卫所押人进来,都是迅速审结,该杀该放,痛快的很,偏偏这锦衣卫,送来便不管了,光是看管这些人,弟兄们便忙的捉襟见肘,而锦衣卫还在源源不断的送人过来,一天最少也得两三百,这不是故意要累死弟兄们吗!” 陆遥听完,微微怒道:“你就没到锦衣卫那去讨个说法?” “去了,怎么没去。”李汉林叹道:“可去了又能如何?锦衣卫素来猖狂,眼高于顶,说句难听的话,就算是尚书大人亲自出马,人家都未必给三分薄面,下官区区主簿,更入不了他们的法眼了,还没进人家大门,就被轰出来了。” 陆遥更怒,这锦衣卫还真是他娘的有些无法无天了,这不是捏软柿子么。 “这件事尚书大人知道吗?” 他压抑着怒火,沉声问道。 天牢隶属于刑部,天牢的事,尚书王戚难道还会做事不管? 李汉林道:“知道,可尚书大人说了,现在正是风声鹤唳之时,锦衣卫风头正盛,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去招惹。” 靠! 陆遥心中暗骂,没想到王戚老儿竟恁地没骨头。 不过想来也能理解,当官的大都如此,底下兄弟累死累活,与己何干?更别说为了这帮兄弟去得罪锦衣卫了。 现在看来,王戚也是纯粹的官僚无疑。 王戚能忍,陆大人却是忍不了了,当即拍案而起,怒道:“他妈了个巴子的,锦衣卫这些混账东西这是欺负咱们天牢没人啊!” 一看陆大人怒不可遏,李汉林顿时流露惊喜之色,忙道:“所以下官和赵统领这不是就来请大人您出山做主了吗,大人啊,您要是再不出来主持大局,咱们天牢可就一点脸面都没有了,兄弟们怕是再过不了多久,就得活活累死啊!” “现在就走,我倒要看看,锦衣卫那些兔崽子敢不敢当老子的面撒野!” 说走就走,陆遥旋即换上官袍,和李汉林、赵玄黄火速奔向天牢。 到了天牢,只见眼前一片喧嚣,人来人往,大秦禁地,此刻竟似成了菜市场! 陆遥暗暗憋火,进入牢中,闷头往里走,几乎每个牢区都已人满为患,哭喊声震耳欲聋,让他更是心烦意乱。 巡视到天字号牢区,这等只有滔天重犯才有资格被关入其中的牢区,竟然也已被占用了大半,陆遥不禁更怒,什么臭鱼烂虾都往这里面关,倘若出了岔子,让那些穷凶极恶之辈趁乱逃脱出来,这个责任还不是自己这个当典狱长的背负? 陆遥冷冷道:“王戚这个老匹夫,竟然默许卫所送人进来,他就不怕会出什么差错?这不是故意给我找事吗!” 李汉林道:“大人担心的极是,下官也是怕长此下去,难保会有疏忽错漏,令那些原本关在这里的重犯有可乘之机……其实刚开始还好,各大卫所只是送嫌疑极大的人犯进来,不过随着后来事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人犯才渐渐增多,尤其是锦衣卫,是人就往咱们天牢里送,还不管审讯,这才乱做一团。” 陆遥冷笑道:“王戚老儿做老好人,不管咱们兄弟们的死活,咱们也不能让他如意。” 李汉林一怔道:“大人意欲如何?” “如何?”陆遥哼了一声,快步走到天牢门口,忽然停下脚步。 第一百零九章 对峙 此时卫所官兵押送人犯来来往往,压根就无视陆遥这个红袍官员,陆遥双手掐腰,突然大喝一声道:“都给本官站住!” 那些卫所官兵还真的停了下来,愣愣的看向他。 陆遥怒道:“从现在开始,天牢不再接收人犯,我不管你们是锦衣卫的也好,还是澄天卫的也罢,再敢往我天牢胡乱押送人犯,休怪本官乱棍将尔等打出去!” 他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听得李汉林缩了缩头。 老李请陆遥出山,就是因为知道他眼睛里不揉沙子,定然不会惯锦衣卫的臭毛病,但却属实没有料到,陆大人竟然这般强硬,干脆直接通告卫所不再接收人犯,如此做无异于将七大卫所得罪个干净,甚至是拂了顶头上司尚书大人王戚的面子,要知道,天牢接收人犯,是王戚默许的,而陆大人刚断独绝,如此作为,不是不将尚书大人放在眼中,又是什么? 相比于李汉林的胆小怕事,赵玄黄却是只觉扬眉吐气,胸脯挺得老高。 这段日子他可是没少受窝囊气,那些卫所的人押送来人犯不说,而且还趾高气昂,对天牢指指点点,老赵有时气的恨不得将那些卫所的家伙一掌拍死,可是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眼下陆遥上来便朝这些卫所官兵一通大吼,他不由是敬佩的五体投地,心下直是想道,小陆大人直爽,知道体贴兄弟们,俺老赵喜欢! 七大卫所,皆掌握重权,而且有些权利更是大到让人不敢轻易招惹,如锦衣卫,司监察百官,就算是那些高官也不敢轻易得罪,故而卫所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颐指气使,牛气冲天,别说眼下是一红袍官员撂下狠话了,就算是尚书大人王戚在此,他们也敢争辩一番。 “这位大人,你可知道,现下各处大牢已经人满为患,如若不及时押送到这里,严加核查审问,让其跑脱,这责任,你能担当得起么?” “不许我等再押送人犯过来,是尚书大人亲自下的令吗?这位大人,我严重怀疑,这是你一人独断,你这是抗命,难道就不怕被撤职查办吗!” “你让我等走,我等就走?你是谁呀你!” 卫所官兵反应过来后,扯着嗓子叫道。 他们根本就不将陆遥这个红袍官员放在眼里。 陆遥冷笑道:“本官是谁?本官是这天牢的老大,陛下前不久刚刚敕封的典狱长,本官就是陆遥!” 众卫所之人七嘴八舌的声音顿时肃静下来。 陆二! 好家伙。 这些人全都是悚然一惊。 区区红袍官儿他们自然是不放在眼里,可陆二这个红袍官儿却是谁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京都第一纨绔,镇国候府家的二公子! 卫所之人目中无人,但却不是傻瓜,有些人可以不放在眼中,但有些人,若是捋其虎须,恐怕会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 尤其是陆二这厮,仗着镇国候府的显赫家世胡作非为,更靠着其兄打破大秦朝堂不许废物容身的先例,到天牢做了五品典狱长,恐怕更是气焰滔天,猖狂之极。 众卫所官兵许久没人吭声,都被陆遥给吓住了。 可是就这么再带着人犯回去,他们却也没法交差,一时进退两难。 陆遥冷眼旁观,忽然哼了一声道:“怎么,拿本官的话当耳旁风不成?非要本官派人将尔等乱棍打出去么!” 这话就有些太过嚣张了。 卫所的人倒也不是全都怕他,那些锦衣卫就是个例外。 有个锦衣卫站了出来,冷笑道:“陆大人,让我等不再押送人犯过来倒也可以,敢问这是尚书大人的命令吗?” 陆遥一瞪眼道:“这是本官的命令,怎么,本官身为天牢典狱长,还做不了天牢的主么!” 那锦衣卫道:“当然能做,只是卑职怕陆大人承担不起这份罪责。” 陆遥鼻子里吐出一声不屑的轻哼,道:“咸吃萝卜淡操心,本官怎么做,会如何,干你何事?现在尔等只需记住,不得再押送人犯过来,否则就休怪本官动手了。” 那锦衣卫没想到陆遥态度竟如此强硬,连顶头上司王戚的命令都敢不遵从,胀红了脸道:“你的命令,还命令不了我锦衣卫!我只听从我锦衣卫上官的命令,上官命我等将嫌疑人犯押送天牢,审查询问,你凭什么不让?” 原来是个愣头青,陆遥冷冷一笑。 他对付这等愣头青最有办法。 打就是了。 啪! 他快步上前,一个耳刮子就扇了上去。 那锦衣卫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扇飞出去,脸上清晰的浮起一片掌心,满嘴是血,槽牙竟是掉了三颗。 旁边的其他卫所之人冷眼旁观,无不是暗暗冷笑,枪打出头鸟,果不其然,锦衣卫这段时间狂的都快没边了,这回可好,总算是碰见克星了。 其他卫所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锦衣卫的人却是纷纷勃然大怒,当着他们面殴打同僚,他们岂能忍? 一时间在场的锦衣卫全都涌了过来,俱是愤愤不平,其中一个喝问道:“你怎么打人!” 这个问题像是三岁幼儿问的。 怎么打人? 打都打了,还问这些岂不是纯属多余? 陆遥淡然道:“打的就是他这个不识好歹的狗东西。本官话就撂在这儿,谁敢踏进天牢一步,这狗东西就是下场!” 那锦衣卫阴狠笑道:“陆大人,你这是想与我锦衣卫结下梁子吗?” “你锦衣卫算个屁。”陆遥不屑,说着讶异的那锦衣卫,问道:“你是真不怕死啊!那个狗东西的下场,难道你竟视而不见?” 说罢,上去就是一脚,顿时将那锦衣卫踹飞出去,跪在地上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低声惨叫。 众锦衣卫惊了。 这陆二,也太……放肆了! 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打人,就算他大哥是镇国候,也不能这么猖狂吧! 锦衣卫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惊愤交加,挽胳膊撸袖子便要和陆遥拼个你死我活。 旁边的天牢狱卒一看这还得了,连忙一拥而上,和锦衣卫对峙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威武 其他卫所的人俱是冷眼旁观。 七大卫所本就互相看不惯,而锦衣卫更是众矢之的,仗着现在的都指挥使大人是皇帝陛下身边的红人,又有监察百官之权,平素鼻孔朝天,牛的跟什么似的,另外六大卫所的人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又岂会跟着掺和进来? 甚至有人不禁冷嘲热讽,说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锦衣卫竟然吃了憋,这要是传扬出去,往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抬头做人?这位同僚难道不知道么,锦衣卫可是比咱会做人啊,遇见软的就抬头,遇见横的自然而然就低头了,这不,遇见咱们天牢的陆大人,高贵的头颅可不就低下来了,这难道还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吗。” 卫所抓人厉害,骂人也是炉火纯青,一个脏字都不带,却能扎进人的心窝子来。 众卫所的人全都不怀好意的哄然大笑。 锦衣卫何时受过这等委屈,皆是勃然大怒,望向陆遥的目光更是凶狠炙热,好在能在天牢当狱卒的,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不管这群锦衣卫如何冲撞,硬是如铜墙铁壁般,没有后退半步。 那些六大卫所的人笑的越是大声,锦衣卫便越是憋火愤怒,场面不由得愈发的失控起来。 陆遥却是丝毫不怕,见这些锦衣卫还他娘的来劲了,也撸起了袖子,便要亲自下场,收拾收拾这群不识好歹的货色。 这一阵他可是在侯府呆的骨头都酥了,而且修为又有所精进,直想试试现在自己有几斤几两。 因为天牢里源源不断的有人犯送来的缘故,他的修为在这一月间急剧上升,现在武道、法道也同样臻至了第三境,而剑境也差一些便要破入第四境了。 只要天牢押入一名人犯,他就会获得系统奖励的修为点,按理说天牢大开,接受七大卫所押送来的人犯,对于他来说委实是一件再好的事不过,事实上这段时间他都快乐得找不到北了,如果没这档子事,上哪收监如此多的人犯去,这些修为点简直就跟白送的一样。 可听完李汉林的诉苦,他宁愿决定不要这些修为点,也不能让锦衣卫这些王八羔子骑在脖子上拉屎! 再者,这些修为点可不是这么好挣的,天牢是什么地方,原本里面关押的又都是何等角色,倘若因为混乱而跑脱出去,第一个就要拿他这个身为天牢主事的典狱长试问。 陆遥也是刚才进去巡查完才醒悟这一层。 王戚大手一挥,卫所随便往里送人,他可不干。 出了问题,到时候不还得是他这个典狱长背黑锅? 陆大人狞笑一声,便要冲进锦衣卫的人群,将这些不识好歹的家伙狠狠教训一顿。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说道:“都退下。” 锦衣卫众人随即偃息旗鼓,让开一条道路,纷纷作揖拱手道:“佥事大人。” 来了个佥事,陆遥呵呵一笑,没当回事。 那位锦衣卫佥事缓缓走了过来,说道:“在下锦衣卫佥事周擎,敢问陆大人,何以无故殴打我卫所之人。” 陆遥翻了个白眼,道:“你们锦衣卫都欺负到我家门口来了,怎么,我这身为主人家打一两条恶狗都不行吗?” 周擎面色一寒,道:“陆大人这话未免太过难听,我等押送人犯来天牢,是尚书大人点的头,怎么到了陆大人口中,竟成了欺负了?况且,就算我锦衣卫的人有何不对,大可以到尚书大人那里、或是我锦衣卫指挥使那里做个分辨,陆大人凭什么肆意殴打,你难道不知,这是在打我锦衣卫的脸吗?” 这位佥事也是个火爆脾气,直接便质问上了。 陆遥冷笑道:“有些话本官委实不想再说第二遍,不过现在看来,某些人怕是没听清楚,那本官就再说最后一遍,不管是锦衣卫,还是其它卫所,不许再押人犯来此,否则本官见一个打一个,本官事先严明,尔等若是置若罔闻,就别怪本官打你们的脸面,这是你们咎由自取,怪得谁来。” 周擎面色沉的可怕,道:“如此说来,陆大人是执意要落我锦衣卫的颜面了?也执意要违背尚书大人的命令不遵了?” 陆遥嗤笑道:“吓唬谁呢,你若是够胆,尽管往里冲试试,若是没胆,就赶紧带着你这些手下滚。” 陆大人平生最恨受人威胁,若不是看这周擎大小也是个佥事,怕是也得赏他个耳刮子。 周擎怒极,冷笑道:“好,好!山高水长,陆遥,你可别后悔。” 这句话威胁之意已经毫不掩饰了。 陆遥不屑道:“滚吧。” “走!” 周擎咬牙,旋即带着一干锦衣卫去了。 其它卫所的人面面相觑。 牛气哄哄的锦衣卫都拿陆遥没法子,脸面被按在地上踩,灰头土脸的走了,他们也不想再在这里僵持下去,至于回去复命…… 那还不好交代,就说陆二那厮猖狂的紧,谁也不让进,就连锦衣卫都敢打,锦衣卫佥事周擎出面也不好使,然后带着手下屁滚尿流的跑了,谁还再敢怵这陆二的霉头? 天牢门口,没过多久便散了个干净,只剩下陆遥、李汉林、赵玄黄,和一干仍旧心有余悸的狱卒。 众狱卒们既是后怕,又是兴奋,在天牢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这么硬气,竟然和锦衣卫这些家伙对峙了这么久。 陆大人威武啊! “威武啊大人。” 李汉林翘出大拇指,说出了狱卒们难以启齿的心里话。 陆遥摆摆手,道:“记住,再有卫所的敢往咱们天牢送人,就给我往死里揍,出什么事,我兜着!” 赵玄黄没有着急拍马屁,有些顾虑道:“大人啊,这样做会不会太强硬了,锦衣卫这些家伙倒是无足轻重,可尚书大人那里,您如何交代?” 老赵是幽冥卫的人,锦衣卫虽凶,却也是不鸟,甚至这件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即便尚书大人发火,也冲不着他,他如此说,全是为陆遥担心。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释放 陆遥笑道:“尚书大人本来就瞧我不顺眼,有没有这件事,难道还能耽误他借题发挥么?况且,允许卫所押人进天牢,他难道不知这样极有可能会使天牢生乱么?如若真的跑脱什么了不得的家伙,我难辞其咎,他身为刑部尚书,也别想独善其身。” “我这般强硬的明令禁止卫所不许再送人犯来,尚书大人若是有点脑子,顶多将我臭骂一顿装装样子,断然不会和我较真,若是连这一层都看不穿,非要和我较个子丑寅卯,哼,我还怕他不成。” 李汉林道:“大人分析的丝丝入扣,下官委实佩服的五体投地。尚书大人本就是不好拂了七大卫所指挥使的面子,才答应暂且允许那家逆党嫌犯押送进来,如今有大人您出头,将卫所的人全都轰回去了,尚书大人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未必就会责罚于您。” “哼,管他呢,他王戚高兴也好,恼怒也罢,我都不在乎,我现在在乎的是……” 话说一半,转身进了天牢中,望着眼前一间间人满为患的牢房,里面的人哭天抹泪,不住地喊着冤枉,几乎接近全部都是老实本分的普通百姓,也不知锦衣卫抓人的标准是什么,竟然会将这些人认作是百家逆党嫌犯。 他有些怒意道:“这些难道都会是逆党吗?” 李汉林叹道:“现在卫所们抓人都抓疯了,不管是否有证据,只要觉得像是乱党,便全都抓起来,审讯也是草草了事,直接就给拉出去砍了,谁知道其中有没有无辜惨死的人。” 赵玄黄气愤道:“是啊,别的卫所抓人,恐怕相较而言还慎重些,锦衣卫抓人根本就是乱抓,这段日子抓进来的人犯,锦衣卫抓的就占据了一多半,大人您看看,这些人哪里像是百家乱党!” 陆遥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都给放了吧。” 他这话一出,李汉林和赵玄黄同时怔住了。 “什么?大人您说什么?”赵玄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 陆遥淡然道:“我说放了,这段时间锦衣卫抓来的人犯,全都放了。” 赵玄黄顿时变了脸色,大急道:“这可不行啊大人!” 李汉林也吓坏了。 他们两个虽然懊恼卫所那些人乱捕乱抓,同情这些被误抓进来的无辜者,但却是从未想过敢将这些人全部放出去。 不管这些人是不是无辜,都是卫所送来的“逆党嫌犯”,若是全放出去,这是什么罪责? 往小了说,是同情无辜者,故而徇私枉法,擅放嫌犯。 往大了说,那就是勾结百家,释放逆党! 这些人中无辜者纵然会有,但谁敢打包票,就不存在真的百家逆党? 全都放出去…… 陆大人真敢啊! 赵玄黄严重怀疑陆遥是飘了,在那些不可一世的锦衣卫面前大获全胜,然后就不可抑制的飘了,飘到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李汉林苦笑道:“大人做这种决定,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么?” 还是老李了解陆遥几分,知道他虽然胆大妄为了些,但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所在的,绝对不会无端做出那些惊世骇俗的事。 陆遥点点头。 李汉林问道:“下官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陆遥伸出手,指向前面那些牢房中一个个哭喊的人,面无表情的道:“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么?” 可怜? 这个理由…… 李汉林和赵玄黄叹气。 这些人如若真的和百家没有瓜葛,那自然是可怜,因为等待他们的,必然将是一死。 但是呢? 可怜的人又岂止这些? 救的过来么? 更何况这不是说救就救的问题。 救了这些人,就要承担释放逆党嫌犯的罪名,这是将别人拉出火坑,而自己往火坑里跳! 李汉林和赵玄黄摇头。 但虽然不认可,却还是肃然起敬。 陆大人…… 真是菩萨心肠啊。 陆遥放下手,漠然说道:“这场内斗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别的我管不了,但是,我绝不允许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无辜的人被冤枉、构陷,然后拉出去砍头,丢到那早就冤魂遍野的乱葬岗去。” 李汉林道:“可是这些人是顶着逆党嫌犯的罪名送进来的,您放出去一个两个,还能瞒住,一股脑全放出去,大人您……” 陆遥淡然一笑道:“想那么多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要拿我问罪,尽管过来,我要是皱皱眉头,就不姓陆。” 赵玄黄敬佩的无以复加,拱手道:“大人请受卑职一拜!” 陆遥道:“放人吧。” 赵玄黄随即扯着嗓子喊道:“传陆大人命,所有锦衣卫抓来的人犯,全部释放。” 牢房一个个被打开,一个个人惊喜失措的走了出来。 他们没有着急离开这个地狱般的地方,而是接连跪了一地,冲着陆遥哭声鼎沸,高呼青天,感激涕零。 他们何尝不知,只要被抓进这里,就已经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而陆遥,将他们从鬼门关拉了出来,又有了生的希望。 眼看着这些人在踪迹在狭窄的门里,又哭又喊,久久没有离去,李汉林深谙要么不做,既然做就必须快刀斩乱麻的道理,不断的往外轰道:“都快去吧,别再这里停留。” 人群渐渐散尽。 当最后一个人走出大门,李汉林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参与进这么疯狂的事来,颤声道:“都走了?” 赵玄黄点头道:“都走了。” 李汉林看向一直不发一言的陆遥,问道:“大人,接下来您有何打算?” 陆遥微笑道:“肯定是去找尚书大人唠唠嗑,顺便主动认罪。你们两个放心,这都是本官一言独断,你们两个不过是听令行事,王戚不会找你二人的麻烦的。” 赵玄黄诚恳道:“大人可定要保重。” 陆遥哈哈笑道:“多大点事,弄的跟生离死别一样,放心,尚书大人一定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李汉林惊喜问道:“大人这般笃定?” 他是知道陆遥的厉害的,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当然。”陆遥胸有成竹的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诡辩 数以千计的逆党嫌犯被释放,消息怎么可能瞒得住,刑部尚书王戚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差点没当场气晕过去,狠狠将茶盅砸的粉碎,声音都哆嗦起来:“这个陆遥,简直是无法无天,他要干什么,造反么!” 刑部侍郎蔡允也是瞠目结舌,许久之后,才不敢置信的说道:“早就知道这陆遥无法无天,擅自拿人到天牢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胆大妄为到私自放了那么多的逆党嫌犯,这可是大罪啊,他就不怕杀头吗?” 王戚冷笑道:“这陆二仗着侯府势力,肆意妄为,这回本官倒要看看,他惹出这等大祸来,镇国候还能不能保的了他!” 蔡允问道:“大人想如何处置他?” 王戚哼道:“如何处置?当然是法办!私自释放逆党嫌犯,如此罪责,若是当做没有发生,我大秦国法何在!” 蔡允沉吟道:“可是镇国候那里该如何交代?” 王戚瞪眼道:“这大秦朝堂难道是他镇国候府开的不成,我大秦律例莫非也是为他弟弟设的?陆遥犯下如此大罪,镇国候还有脸面插手进来?现在陛下谁也不见,镇国候就算是想去陛下那里卖脸面,也没机会。” 蔡允问道:“如若陆侯爷亲自来找大人您呢?” 王戚冷笑道:“来又如何,国法如山,让本官徇私枉法,比登天还难!这件事我即刻就报给首辅大人,陆侯爷想插手,哼,让他和首辅大人去说吧。” 蔡允点头,叹道:“陆侯爷也是命苦,成天都得为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操心,现在他弟弟闯下如此大祸,只要陛下不出面,怕是谁也保不了了。” 王戚怒道:“上次他擅自将朱财提到天牢,我便意欲将他革职查办,奈何陛下一意孤行,才使此事作罢,这次他陆遥闯下如此祸事,就算陛下还要出面,我宁愿丢这乌纱帽不要,也要将他法办,以儆效尤!” 越说越怒,猛然站起身来,冲着门外大喊道:“来人啊,去天牢给我将陆遥绑了,押进刑部大牢,听候本官发落!” 他这话音才落,也是赶巧,下一刻门外就有人有些磕巴的说道:“大人,陆遥……他自己来了。” 陆遥来了。 来请罪了。 如果再说的准确些的话,请罪是假,真实用意,其实是来脱罪的。 陆大人大摇大摆的进了门,刚要说话,便遭受王戚的唾沫星子喷来:“陆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下官知罪。”陆遥佯装惶恐,连忙拱手。 王戚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也不想再和陆遥再啰嗦,免得生气,重重一哼,说道:“既然知罪,那好,来人……” 陆遥一愣,这也太着急了吧,一点给人发挥的余地都没有。 “尚书大人,下官虽然知罪,但请容许下官一言。” 他只能抢着发挥。 王戚冷冷道:“还说什么?你就算说破大天,私自释放乱党嫌犯,这也是事实,你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谁也脱不了你的罪,现在就给本官乖乖的去大牢里反省,听候发落吧!” 陆遥变色道:“私自释放乱党嫌犯,这是从何说起,大人不会是弄错了吧?” 他这一看就是装疯卖傻,王戚不禁大怒道:“卫所送入天牢的那些逆党嫌犯,全都被你放了出去,不知有多少人亲眼所见,你还敢狡辩!” 蔡允呵呵笑道:“陆遥啊陆遥,虽然不知你为何做出这等事来,但本官还是很钦佩你的勇气的,闯下如此大祸,还敢到尚书大人和我的面前装疯卖傻,你是以为这样就能逃脱罪责了吗?” 这老东西又是谁? 陆遥不认识蔡允,心里琢磨,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见其笑眯眯的,一看就是绵里藏针的笑面虎,显然比一言不合便大发雷霆的王戚要难对付的多,当下谨慎起来,沉默片刻,笑道:“这位大人说的是哪里话,下官若是有罪,自然认罪,可是若无罪,也不能平白糟人冤枉污蔑。” 蔡允皱眉道:“私自释放逆党嫌犯,难道这还不是罪吗?” “逆党嫌犯?却不知这位大人何以竟这般盖棺定论,依下官看来,那些人分明就是老实本分的普通百姓,天牢何等地方,岂是他们能呆的地方,于是将他们遣散,何错之有?” 诡辩这门功夫,陆遥还真没服过谁。 不过能当上侍郎这等官职的,哪个是好相与的? 蔡允不急不缓道:“不管他们是普通百姓也好,还是乱党也罢,在审讯的结果还未出来之前,就是嫌犯,谁给你的权利私自释放嫌犯?听说在这之前,你还殴打锦衣卫,恐吓卫所之人不得再押送人犯到天牢,陆遥啊陆遥,你不过区区五品,竟做起尚书大人的主来了,你这叫违抗上命!这两项罪名,证据确凿,你还有话可说!” 陆遥摊手道:“下官无话可说,可下官若真的有罪,尚书大人恐怕也跑不了吧。” 王戚闻言面色一变,旋即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闯下如此祸事,与本官何干!” 陆遥呵呵笑道:“天牢何等重要之地,里面关押的罪犯俱是罪不可赦,而且来头极大,而尚书大人竟然答应卫所之人押送那些所谓的逆党嫌犯进来,致使天牢人满为患,乱做一团,险些有原本囚在里面的重要犯人逃脱出去,甚至是那关押在最深处的魔君,亦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 “那么多的人犯被关押进来,弟兄们忙的是手忙脚乱,倘若真的一个疏忽,让某个重要囚犯跑脱出去,下官自然可以背这个黑锅,可是尚书大人您呢?难道就能独善其身吗?例如那位魔君如果逃了,下官必被杀头,但尚书大人您,恐怕也不仅仅只是摘了乌纱帽了事!” 他说的都是大实话,虽然难免有添油加醋之嫌,但王戚还是沉默了。 蔡允倒是还能辩驳几句,说道:“就算是如此,可这和你私放嫌犯有何相干?” 第一百一十三章 功劳 “有何相干?干系重大!”陆遥道:“下官知道,七大卫所现在正是势头鼎盛,那些都指挥使们说话,饶是尚书大人你也不得不卖给他们三分薄面,其实心里也是反感大开天牢,让他们押送那些人犯进来的,不是吗?” 王戚哼道:“你就算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你释放逆党嫌犯的事实,休要再挖空心思的狡辩。” 陆遥嘿然道:“下官挖空心思狡辩?难道下官说的都不是实话吗?下官殴打锦衣卫,告知那些卫所不可再送人犯来,正好当了出头鸟,帮尚书大人做了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尚书大人您却说下官是在狡辩!” 蔡允沉声道:“休得胡言,你这是诡辩!暂且不说你殴打锦衣卫,违背上命,自作主张告知卫所不得往天牢押送人犯这件事,你私自释放那么多逆党嫌犯,往严重了说,这就是造反!你还有何说辞!以为在我和尚书大人面前胡言乱语,就能洗清这滔天大罪么!” 陆遥冷笑道:“不知这位大人是谁,和下官有何仇怨,您这是铁了心要将下官的罪名定死啊,而且罪名还是造反!” 蔡允淡然道:“本官是刑部侍郎蔡允,刚好,正是你这个典狱长的上官。你刚入职时,本官恰好离京办差,回来就听说你肆意妄为,擅自带人出去拿了一个商贾,还将其打入天牢,不过后来本官听说那商贾也算是一方恶霸,便未曾与你追究,没想到你变本加厉,这次竟然闯下这等祸事,这次就算本官想不追究,怕是也不行了。” 靠! 原来是顶头上司! 怪不得说话这么横。 陆遥撇撇嘴,尚书老子都不怕,还他娘的怕你这个小小侍郎? “呀,原来是蔡大人。” 他故作惊讶,实则脸上却是没有一点敬畏神色,笑道:“大人真的要追究下官的责任?” 好说歹说,王戚自知有亏,好像有些松动,可这蔡允却是油盐不进,他只能提早掏出底牌了。 蔡允道:“此事用不了多久,就会闹得人尽皆知,你私自释放上千逆党嫌犯,卫所之人怎会不要个说法?恐怕首辅大人亦会颇为重视,陆遥,你这次是捅了大娄子了,就算是镇国候出面,也未必能救得了你。” “为何要我大哥出面?”陆遥讶然不解,转而跟着说道:“陛下出面不就行了。” 蔡允一愣道:“什么?” 陆遥又将陛下搬了出来,王戚不由得想起上次在宫中吃瘪的窘迫,他想起这事便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道:“陛下已经许久未理朝政,谁也不见,难道还会管你的闲事吗?况且就算现在陛下出来理政,你私放逆党嫌犯,陛下也定会龙颜大怒,必会将你治罪,难道还会像上……包庇你么!” 陆遥笑道:“这等事谁说得准呢,不瞒二位大人,这事儿如果真的闹到陛下那里去,陛下必定不会治我的罪,所以二位大人与其在这口口声声要将我定罪,还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得白忙活一场,徒惹心烦。” “你放屁!”王戚又怒了,他实在不知道陆遥怎的就这么有恃无恐,释放逆党嫌犯,这根本就是触及陛下逆鳞的必死之事,这小子竟然说必定不会将其治罪,简直是荒谬! 蔡允冷笑道:“你是在痴人说梦吗?说句大不敬的话,谁都知道,陛下对百家的态度如何,这个时候,你释放那么多的逆党嫌犯,还指望陛下能够救你?” “二位大人先别着急否定下官的话,且听下官说完,二位大人再下定论也不迟。”陆遥笑眯眯的道,嚣张的一塌糊涂。 蔡允是好耐性,倒是真想听听都这个时候了,陆遥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他点了点头,看向气的胡子直颤的王戚,说道:“尚书大人,左右这陆遥是断然逃脱不了这滔天大罪的,不如就听听他还能说些什么。” 王戚冷冷道:“又是胡言乱语罢了。” 陆遥笑道:“到底是不是胡言乱语,尚书大人若能见到陛下,到陛下那里一问便知。” 王戚怒道:“这回你犯下如此大的过错,陛下岂还能视而不见,包庇于你!” 陆遥道:“过错虽大,可是相比于功劳,这点过错,何足道哉。” 功劳? 王戚听愣了,这怎么还整出功劳来了? 这厮不会是得了妄想之症了吧? 放了那么多的逆党嫌犯,还功劳?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蔡允笑了,道:“陆遥啊陆遥,本官倒是想听听你能说的如何天花乱坠,能将罪责便成功劳。” 陆难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自顾倒了一杯已经不算如何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啊”的一声,痛快说道:“好茶。” 还等着他还能放出什么样的厥词来么,怎知他还整上景儿来了,王戚怒极,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真当本官不敢将你现在就打入大牢吗?” “别急,这等大事,怎的也得酝酿一番,下官得好好琢磨琢磨哪些事该说,哪些事不该说,若是无意间将某些不能说的秘密说给二位大人,对于二位大人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他说的神神秘秘,蔡允冷笑道:“什么事,连本官也听不得。” 陆遥道:“本来这件事应该搁在下官肚子里烂掉的,可是二位大人口口声声要将下官知罪,没法子,下官也只能说了,就算闹到陛下那里,陛下他老人家龙颜大怒,下官也是顾不得了,总得保命不是?” 说着沉默半晌,面色犹豫,似乎心里在经历激烈的挣扎,最后一拍桌子,吓了蔡允和王戚一大跳。 王戚刚要发怒。 陆遥抢先一步,道:“下官可说了,二位可知前阵子墨家执事黄四郎的案子?” “这怎么又扯到黄四郎案子上去了。”王戚属实是不耐烦了,冲着外面便喊道:“来人!快将这陆遥给本官拖出去!” 陆遥忙道:“尚书大人,您别急啊,听我说完,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说完再拖不成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内情 王戚冷冷道:“你若是再多说无用,立刻打入大牢,绝不会再给你一点分辨机会。” 陆遥忙不迭的点头,说道:“二位大人既然知道黄四郎的案子,想来也应知道后来陛下命我审理此案,二位大人难道就未曾疑惑过,陛下为何会将此案交由下官?下官属于咱们刑部,又不是京兆尹府的,审案这等事,下官亦是从未亲手办过,可陛下却将这份差事交给我,二位大人就不想知道,这其中有何隐情吗?” 蔡允和王戚面面相觑。 他们确实疑惑过,也曾探讨过,陛下命令陆遥这个没有审查之权的典狱长审理黄四郎一案,本身就是疑点重重,耐人寻味。 要知道那时朝廷和百家还未反目,黄四郎乃墨家执事,如何定夺其罪,须得百般权衡才是,否则极有可能因此而引发风波,造成帝国内部动荡。 就算是老谋深算的京兆府尹亲自审理,怕也是头疼的紧,可陛下竟然将这么一件干系重大的案子,交给陆二这种货色,委实让人无法理解。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这件案子的结果,是以黄四郎被判处死刑的缘故,让墨家乃至百家都感到了危机感,于是便联合起来,一呼百应,举起大旗造反。 如若真是如此,陆二这厮恐怕就是这场这场动荡的始作俑者! 王戚和蔡允何许人,在官海臣服这么多年,嗅觉敏锐的紧,听陆遥这般神神秘秘,上来便说起黄四郎的案子,心中不由暗暗猜想,虽然不全都对,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蔡允沉声道:“你是说,陛下命你主理黄四郎一案,目的是为了……” 虽然已经猜到,但是后面的话却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即使全天下的人心知肚明,但是像这些话却是打死也不能说的。 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若是一点不心怀敬畏,肆无忌惮的拿到明面上来,传扬出去,蔡允自衬,自己这刑部侍郎可能也就做到头了。 陆遥点头道:“正如大人所想,陛下对百家的态度,我不说,二位大人想必亦是心知肚明,但百家没有大错,倘若冒然针对,师出无名,难免会受悠悠众口的谴责,而这件案子正好是一个绝好的契机。” 他没有直接说就是奉了始皇帝的旨意逼迫百家造反,但王戚和蔡允岂能听不出来? 这场动荡的内情,只有顶层的寥寥数人知晓,王戚和蔡允虽说一个是刑部尚书,一个是侍郎,也算是位高权重,但也只是稍微收到些风声而已,根本就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原委始终。 如今听陆遥这么一说,他二人不由得悚然一惊,原来陛下是有意让百家造反,然后一网打尽,彻底解决这些心腹大患! 在那个夜晚之前,虽然平静的很,但山雨欲来风满楼,空气中已经弥漫着肃杀之意,二人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后来待战端彻底开启,亦是不由得作过这样的猜想。 然而听陆遥亲口确认,二人还是不免得心惊肉跳。 可是…… 二人狐疑的看向陆遥。 这陆二何德何能,竟能担当如此重任,以他的名声,陛下就不怕他将这件大事给办砸了? 王戚漠然道:“此等大事,堪称滔天,可不容你胡言乱语。” 陆遥笑道:“下官是不是胡言乱语,尚书大人若是想一查究竟,大可以去陛下那里问个清楚。” 蔡允道:“自那夜风波,陛下再未早朝,而且传下旨意,不见任何人,我等如何查证?况且,这等大事,纵然是我和尚书大人,又岂敢到陛下那里直白相问?” 这位侍郎大人看的通透,风波已经过去,冒然去面见始皇帝,查证陆遥话中真伪,无异于重翻旧账,揭开这道过去的伤疤,届时还不惹得始皇帝生怒? 更何况此事若是为真,连他这个刑部侍郎和身为刑部尚书的王戚都不知晓内幕,说明什么? 说明皇帝陛下根本不想太多的人知道,毕竟此事,委实不太光彩。 百家不反,便逼其造反,虽然明眼人或许都能看的出来,但闹得人尽皆知,绝非陛下所愿。 如果冒然进宫提起此事,丢官罢爵可能都是小事,恐怕性命难保啊! 蔡允迟疑道:“你说了这么多,不管是真是假,跟你释放逆党嫌犯又有何关联?” 陆遥哈哈笑道:“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场风波,都是由下官一手炮制,使得陛下终于有了理由,能够堂而皇之的解决这些心腹大患,将这些帝国的毒瘤强硬的剔除!二人大人细想,下官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待陛下重新临朝,该会如何赏赐我。” 蔡允哑口无言。 如果都是真的,那陆遥的功劳真可谓是无人能出其左右! 就算这件事见不得光,陛下不能明目张胆的赏赐他,可私下里的圣眷,还会少的了吗? 怪不得…… 怪不得这厮有恃无恐,原来是有功劳在身! 释放逆党嫌犯,固然是杀头的重罪,可是别说是区区嫌犯了,那些数之不尽正儿八经的百家门人都是因其而被朝廷剿灭,始皇帝就算知道此事,难道还会治他的罪吗? 见这两位顶头上司都陷入沉默中,陆遥呵呵一笑,又抛出一枚重磅**,说道:“在风波骤起的那一夜,下官在宫中救了玉文公主一命,始皇帝还赏赐了一块金牌,二位大人不如一同鉴赏鉴赏?” 说着将那夜过去不久后,宫里便送到他手里的御赐金牌从怀中掏了出来,放在掌心中平举起来,供王戚和蔡允端详。 王戚和蔡允一看,顿时一惊,还真是御赐的金牌,这厮竟真还救过公主性命? 要知道,始皇帝就玉文公主这一个血脉,对她的宠爱委实无以复加。 而陆二这厮,竟然救过玉文公主,这又是何等的功劳? 王戚和蔡允无法想象,只知道,如若陆遥所说的都是真的,莫说是释放区区逆党嫌犯了,就算将真的百家逆党放走,皇帝陛下也未必会拿他如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锒铛入狱 见这二位瞪得眼睛都直了,陆遥笑意更深,道:“下官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臭显摆,只是想提醒二位大人,下官纵然有错,也甘愿认罪伏法,可有这连番的功劳,二位大人将我投入大牢可以,但若要杀我的头,还是先去宫里请示一下皇帝陛下,免得到时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王戚快要气疯了。 这是威胁! 明目张胆的威胁! 他身居尚书高位,何曾有人胆敢这般肆无忌惮的威胁于他? 可偏偏陆遥仗着这些功劳,压根就不将他放在眼中。 他怎能不心生怒火? “拖出去……” 他咬牙,低吼。 “啥?” 陆遥愣住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拖出去? 这王戚老儿糊涂了还是怎的? 王戚脸色骤然狰狞,咆哮道:“拖出去!来人来人!将这陆遥给本官拖出去!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没过多久,大门便吱嘎打开,冲进来数位官差,将陆遥一举拿下。 陆遥慌了,大声道:“王戚,你真敢拿我!就不怕陛下知道后,降罪你吗!” “你就算说破大天,但擅自释放逆党嫌犯,触犯国法,难道还以为本官会投鼠忌器,当做未曾看见,让你全须全尾的走出刑部?若是如此,律法森严何在,我王戚,还如何配带这顶乌纱!休要再多作说辞,陆遥,你就等着本官定你的罪吧!” 王戚一通大吼,两眼瞪得像铜铃,转而望向那几名官差,厉声道:“拖出去!” “喏!” 眼瞅着尚书大人竟然愤怒如此,那几名官差俱是吓得一哆嗦,忙是将陆遥押出去了。 陆遥气极,张牙舞爪道:“王戚,我劝你善良!” 王戚怒吼:“滚!” 等得陆遥被官差押走,没了踪影,蔡允顾虑道:“尚书大人……真的要将这陆遥法办么?如果他说的俱乃属实的话,恐怕陛下那一关过不去啊。” 王戚气的兀自面色铁青,冷冷道:“属实如何,大秦律例,从未有功过相抵之说,罪就是罪,便该严惩,老夫身为刑部尚书,掌管律法,岂能知法犯法,徇私枉法!” 蔡允叹道:“大人固然可以为维护律法森严,先斩后奏,可陆遥毕竟是镇国候的亲弟弟,而且陛下那里……请恕下官直言,倘若陛下无心怪罪陆遥,大人此举,恐怕会令陛下心生嫌疑,丢官罢爵还是轻的,就怕……” 后面的话没说,但王戚却是猜得出来。 始皇帝可是眼睛里不揉沙子,这位皇帝陛下,杀伐果断,况且帝王之心,素来叵测,如若真的对臣子心生嫌隙,那臣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虽然恼怒陆遥竟敢威胁于他,亦不想随波逐流,徇私枉法,但事关皇帝陛下,此刻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不由心有余悸,说道:“那你说如何?” 蔡允道:“依下官看来,尚书大人还是先想办法见陛下一面,这等事务必不能明问,旁敲侧击即可,只要证实真伪,大人便立刻将陆遥移送京兆尹,这等烫手山芋,大人还是不要亲手处置为好。” 王戚道:“可是陛下已经许久未临朝,而且传下旨意,不见任何人,难道见不到陛下,这陆遥还不能处置了?” 蔡允摇头道:“决计不能,下官知道尚书大人铁面无私,可又何必因为这区区陆遥,冒着和陛下生出嫌隙的危险,唔……移送京兆府怕也不妥,依韩大人素来的为官之道,必定会瞻前顾后,不会轻易将陆遥定罪,不如就先暂押在刑部大牢,如若见不到陛下,就将此事禀报给首辅大人,看首辅大人如何定夺。” 王戚沉吟半晌,说道:“现在看来,也只能这么办了,老夫这就进宫去面见陛下。” 尚书大人雷厉风行,做事绝不拖沓,说走就走,当即风风火火的进宫去了。 …… 咣当! 咔嚓! 铁门关上,大锁一扣,陆遥锒铛入狱。 身为执掌天牢的典狱长,如今竟然被投入刑部大狱,简直是耻辱! 陆遥气的龇牙咧嘴,没想到王戚竟然古板到这种地步,说到那个份上,还敢将他投入大狱,看样子是势必要定他的罪了。 “叫王戚过来,老子还有话说!” 他咣咣敲着铁门,透过那中间的小口冲外大喊道。 可惜没人搭理他。 他叫喊一阵,自觉无趣,只能作罢。 转身坐在冰冷的铁床上,不由冷冷一笑。 他不信王戚真敢拿他如何。 卫所往天牢押送人犯,王戚必定是不愿意的,可仍旧大开方便之门,说明什么? 说明这位尚书大人就算真的铁面无私,但也绝非全然无所顾忌,连七大卫所的面子他都不好意思、甚至是不敢驳,得知自己立下如此天大的功劳,难道还敢冒着被陛下恼怒的风险,固执的将自己严查法办么? 绝对不敢! 陆遥几乎可以确定。 上次王戚就气势汹汹的入宫,说若是不将他革职查办,就不穿这身官袍了,可后来怎么样?不还是灰溜溜的回来了,那身明亮的绿色官袍不还是穿的板板正正? 唯律法至上,甚至可以为其奋不顾身的官或许有,但王戚显然不是。 这位尚书,绝对不是那种能够破釜沉舟的人! “哼,老子看你怎么收场。” 陆遥不屑的冷哼一声,轻松的躺了下来,开始闭目养神,顺便查看一下恶棍榜。 恶棍榜那三千六百个名字,至今画上红叉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朱财,另一个是黄四郎,而他心心念念意欲抓捕的烈炎军统帅白起,仍旧还顽固的位居在前十之列,颇为醒目。 他是做梦都想将白起抓获,不过现在始皇帝恐怕还在闭关中,生死都尚未可知,想要借其手达成这个愿望,至少现在是绝无可能。 转而看向那已经画上红叉的黄四郎,打开属于他的页面,却见这厮的信息竟然显示着还是存活的状态。 陆遥不禁怒不可遏,早在一月多前就已判决这厮斩首示众,怎的还活得好好的,京兆府办点事真是婆婆妈妈! 第一百一十六章 脾气 陆遥恼怒非常,不过倒不担心黄四郎直到现在还未被斩首,是已越狱逃走。 在这厮的信息栏中,清楚的显示着,他属于在压押态,地点正是京兆府大牢。 而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被拉到菜市口斩首示众,韩浚办事不利磨磨唧唧是板上钉钉了,但恐怕还有局势动荡的因素。 自那夜起,城中便乱做一团,身为京兆尹的韩浚必定会忙的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功夫再顾及得上处死黄四郎这点微末小事。 “出去之后,定当先去趟京兆府,督促韩浚老儿尽快行刑!” 陆遥对黄四郎的执念不可谓不深,这厮犯下那么多令人发指的罪行也就罢了,那些墨家弟子更是为了替他寻仇,差点将陆遥给宰了…… 陆大人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怎还能由得黄四郎继续活在这世上? 心思上从系统上收了回来,陆遥百无聊赖,悠哉悠哉的哼着小曲儿,最后困意袭来,仰头大睡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正睡得昏天黑地,梦里正和公主喝交杯酒呢,眼看着就要相拥上榻,颠鸾倒凤,巫山云雨,做那些言语羞于描绘之事,铁门突然打开了。 “陆遥,出来!” 门口站着两个官差,冲着他喝道。 他被吓得一个激灵,揉了揉惺忪睡眼,美梦被毁,旋即不禁怒气勃发,但到底是忍住了,坐在铁床不动,翘着二郎腿,笑道:“怎的?尚书大人是醒悟到利害,要放了我了么?” 那官差板着脸,斥道:“少说废话,赶紧出来!” 陆遥脸色沉了下来。 好好说话不行,非得老子动粗? 陆大人猛然起身,快步走出牢门,贴近那官差的脸,瞪眼道:“你再跟我大呼小叫个试试!” 京都第一纨绔的恶名可是无人不知,那官差下意识的往后退,将手放在挂在腰间的刀把上,谨慎说道:“你想做什么?这是刑部大牢,岂容你放肆!” “放你娘个臭屁!”陆遥张嘴就骂,哼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就凭你这等小角色,也敢对本官大呼小叫,你就不怕本官出去之后,对你携私报复?你这等小喽啰,本官要收拾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那官差也是刚入职没多久,正是年轻气盛,本想抖抖威风,熟料陆遥这个臭名昭著之辈果然是名不虚传,压根就不惯着他,不由怒火攻心,握着刀把的手微微颤抖,想拔又不敢拔。 旁边那个官差年纪大些,颇懂人情世故,连忙打圆场,对陆遥恭恭敬敬说道:“陆大人息怒,我等也是奉命办事,绝无任何敢不敬您的意思。” 这还算句人话。 陆遥哼了一声,道:“尚书大人是要我放我出去么?” 那官差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只说让我等带大人前去面见尚书大人。” 陆遥点头,心里直泛嘀咕,王戚老儿,这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要对老子赔礼道歉了? 哼! 晚了! 他随即雄赳赳气昂昂的跟着这两个官差再次回到先前被拽走的那个地方。 此时屋中只剩下了王戚,那位侍郎大人已经了无踪影,而这位尚书大人脸色比先前更是难看,坐在椅子上也不知在想何事,气的咬牙切齿,攥的茶杯咯吱咯吱直响。 陆遥一进门,王戚便猛然起身,愤怒的瞪着他,似乎心里压抑积蓄的怒火要爆发出来。 陆遥见状,呵呵一笑,丝毫不惧,故作惊讶道:“尚书大人为何看上去似乎有些火气,却不知下官离开这段时间之后,又有谁惹到您了?” 他不说,王戚或许还能忍耐片刻,这一说,尚书大人顿时怒极,咆哮道:“陆遥,你委实太嚣张了!当真以为本官奈何不了你!” 陆遥被吼的耳膜巨震,短暂的失聪过后,叹道:“尚书大人何以如此大动肝火,若是真想治下官的罪,下官绝无怨言,气坏您老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王戚咬牙道:“陛下要面见你。” 陆遥一愣。 陛下没事了? 这可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大好事。 咦? 原来如此。 陆遥终于明白了,怪不得王戚竟气成这般模样,定是进宫去见陛下,想要证实自己话中的真伪,结果又遭遇了和上次一样的结果,否则焉能如此怒气冲冲,见到自己便大发雷霆? “咦?莫非尚书大人是去面见陛下了,怪不得将下官撂在牢里这么长时间,不知大人进宫,和陛下谈了些什么?难道……不会是和下官有关吧?” 虽然猜出王戚定然是进宫证实自己话中真伪去了,但陆遥却是有意想气气这位尚书大人,故作疑惑的问道。 果然,尚书大人的怒火再次难以抑制的爆发了。 陆遥装的像是疑惑不解,可王戚何许人,岂能看不出他就是在明知故问? 话里话外,分明都是讥讽! “滚……”王戚先是低吼一声,然后张开大口,震怒咆哮:“给我滚!滚出去!滚!” 陆遥被吼的心中一凛,见势不妙,扭头就跑。 “尚书大人,下官就先去面见陛下了,倘若还有命回来,定然回来谢过大人为下官美言的恩德!” 话说完,人已经匆忙出了门。 如果说先前的话还只是含沙射影的话,那么这段话就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如果能够,王戚恨不得将他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又怎会专门进宫为他美言? 这不是讥讽又是什么? 王戚气的老脸都紫了,追出门去,指着陆遥扬长而去的背影,吼声震天动地:“滚!” 陆遥滚了,毫不犹豫的滚了。 他丝毫不会怀疑,倘若再继续激怒这位尚书大人,恐怕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尚书大人脾气大啊。 谁能保证他怒极之下,不会不管不顾,无视陛下旨意,将自己给砍了? 陆遥可不敢以身试险,况且他现在得先想好到皇帝陛下那里该如何说辞,王戚虽然看似碰了一鼻子灰,但这并不能证明始皇帝就真的对他释放那么多的逆党嫌犯不以为意。 脖子上这颗脑袋,在未见到始皇帝之前,还是不保险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暴君 阿房宫经历那一夜的大战,已然近乎支离破碎,但事后内阁便紧急从天下各地抽调民夫,开始修复工作。 无数民夫在惶惶烈日下挥洒汗珠,监工的官差手握着皮鞭,四处巡视,但有偷奸耍滑、抑或是本就体力不支没法干活的人,上去便是一顿鞭子。 重建阿房宫,这份工程不可谓不巨大,也不知又将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又不知将有多少人累死在这里,再也无法回返家乡。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任凭岁月变迁,朝代更迭,都难逃这八个字的定律。 陆遥一路冷眼旁观,对这座宫城不由愈发的厌恶起来,同时对前不久还钦佩不已的始皇帝,亦是颇有微词。 是,人族正是因为有了始皇帝,才真正得以挺起脊梁,傲然于妖魔之间。 可是始皇帝显然是一位不世枭雄,在他眼中,人命如草芥,百姓自然也就微不足道了。 他不是一位仁君。 建造这么宏伟的宫殿又有何用处呢,为了彰显自己是古今第一帝皇,所住的宫殿也必须是古今第一?还是为了满足骄奢淫逸的欲望? 如此作为,岂止不是仁君,简直就是暴君! 按照常理,暴君大都逃不过被推翻的命运,可是这个惯例,放在始皇帝身上明显并不适用。 连根深蒂固实力雄厚的百家都歇菜了,天下间还有谁能推翻始皇帝的统治? 何况就算是推翻了呢? 没了始皇帝这位天下间最为强大的存在坐镇,人族到时将会面临何种境地? 再次沦为妖魔的玩物? 回到那个不堪回首的悲惨岁月? 两难。 按照陆遥的脾气,他其实是打心眼里厌恶这种视子民如蝼蚁的统治的,但先不说能不能推翻这种暴政,就算能,后果亦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就像是家里养了一条恶狗,你明知道它顿顿都得吃大鱼大肉,但是却又不得不一直供养,因为它能看家护院,只要它在,家宅就会安宁,绝对没有人胆敢觊觎侵犯。 话糙理不糙。 当然,这是忤逆罔上! 陆遥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可不敢将这个心思透露一点给他人。 将始皇帝比作恶狗…… 恐怕他的下场得是被剁成肉泥,然后喂狗! 到了一座已经重建的初具规模的宫殿,引领的小太监自顾进去通秉,没过多久便出来说道:“请进吧大人。” 陆遥心不在焉的掏出一张银票塞到那小太监的手里,然后进入宫门。 他有些忐忑。 毕竟释放那么多的逆党嫌犯,这可是滔天大罪。 纵使前有功劳在身,但若始皇帝翻脸不认人,他也没半点脾气。 这条脑袋,进去之后,还能否安然无恙的带出来,这可都要看始皇帝的脸色如何了。 不过他自衬就凭他这条三寸不烂之舌,能够活着走出来的几率几乎接近百分之百。 他有这个信心。 进入宫殿,他头都不抬,直接跪倒,俯首说道:“臣陆遥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 殿中并无始皇帝的身影,只要钱瑾规规矩矩的站在大殿之下,见他如此,暗暗点了点头。 这陆二,还行,这回懂规矩了。 玉文公主也在,见状嘴角不由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未听得始皇帝的声音,陆遥不敢抬头,俯首贴地,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在一扇翡翠屏风后,方才传出始皇帝的声音:“既然知罪,那就自去京兆府投案,依法严办吧。” 这位始皇帝不见其人,也不知伤势如何,但从其颇为虚弱的声音中,却是能大概推断出,他怕是还未痊愈。 以往的始皇帝,声如洪钟,饱含睥睨天下的霸气,可眼下竟是犹如病入膏肓缠绵病榻的伤者,声音里隐隐约约透着一丝腐朽之意…… 圣王之躯,已非肉体凡胎,等闲小伤,不消多少时日,就能自行痊愈。 而已过了一个月,始皇帝仍旧如此,看来月魔对他造成的伤势,外人简直难以想象。 不过这些都不是陆遥眼下该想的事,他该想的是怎么脱罪,怎么完好无损的从这座宫殿中走出去。 尚书王戚既然貌似在始皇帝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说明始皇帝未必就是要将他如何。 陆大人何等奸滑,又岂能真的乖乖去京兆府领罪。 他跪在地面动也不动,说道:“罪臣自知触犯国法,罪无可恕,但实在是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无辜惨死,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百姓、陛下您的子民啊,却被卫所之人当做乱党抓起来,恐怕即便没有证据指控他们和百家有所关联,也定会图省事将他们砍头了事,罪臣……于心不忍!” 他说完,大殿中又迎来短暂的宁寂。 “罢了。” 忽然,始皇帝缓缓说道。 陆遥一喜,这一句“罢了”,传递出的意思可再是明显不过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始皇帝随后便道:“你虽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但念在你在百家之事有功,而且曾念及公主安危进宫报信的份上,就暂且饶你一命,起来吧。” “微臣,谢过陛下!” 陆遥大喜,站起身来。 可还没容他高兴多久,始皇帝又道:“但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你如此肆无忌惮,罔顾法纪,竟敢私放逆党,如此作为,若不加以惩治,如何向朝野交代,你还不愈发的不知收敛,以后再闯出诸如此般的大祸!” “呃……”陆遥僵住了。 这咋还要降罪呢? 不会将老子刺青流放吧? 就算是罚去修宫殿也受不了啊! 陆遥慌了,但却也知道,这已经是始皇帝早就想好了的,自己此刻若是再给脸不要人,怕是真就得依罪法办了。 “罪臣甘愿受罚!” 他只能低下头,希望始皇帝能看在他认错态度好点的份上,从轻处罚。 始皇帝道:“该如何惩治你,朕还未想好。” 陆遥暗暗撇嘴,没想好那就不处罚呗,非得整景儿给谁看。 “霓裳,你怎么看?” 始皇帝问向玉文公主。 玉文公主笑意深深,看向陆遥。 不知道怎的,陆遥竟是被他这段时间心心念念的公主宝贝看毛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惩大诫 “若依霓裳看……” 玉文公主故意卖关子。 陆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公主宝贝,可得高抬贵手啊,你郎君的小命,可全都攥在你手里呢。 霓裳停顿半晌,才微笑道:“依霓裳看,这陆遥不是喜欢扮做宫中禁卫么,不如就罚他在宫中巡逻三月,以示惩戒。” 听完她的提议,陆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同时不禁心花怒放,不愧是老子的亲亲宝贝公主殿下啊,这还没进门么,就知道心疼起郎君来了。 在宫中巡逻三月,这责罚委实不痛不痒,可能累是累了点,但总比想象中的刺青流放、被罚去做苦役强的多吧。 陆遥很是满意。 未来三个月里,恐怕每天都能见到宝贝公主老婆,就算是巡逻劳累,也是乐得其中啊! 翡翠屏风后,始皇帝说道:“好,就罚他在宫中巡逻三月。” 玉文公主笑了一笑,自顾看着陆遥,清澈的眸子里好像有波光在流转。 “陆遥。”始皇帝紧跟着又道。 “微臣在。” “这次对你小惩大诫,往后你若是再敢做出这等混账事来,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听懂了吗?” 陆遥诚惶诚恐道:“微臣定当痛改前非,不复陛下和公主的一番良苦用心。” “嗯。”始皇帝说道:“你虽被罚在宫中做禁卫,但仍旧是典狱之长,这段时间,你不可做甩手掌柜,必须抽空料理好天牢的诸般事物,倘若天牢出了什么岔子,那你就是罪加一等,届时两罪并罚,你自己掂量着办!” 哎呀? 陆遥一愣,还以为这次是因祸得福,没想到还得管天牢那一摊子烂事,陛下这是要累死本大人啊! 可虽心中颇为微词,到底是不敢说出来,依然惶恐之色不变,俯首说道:“微臣定当不辱使命,倘若天牢出事,陛下尽管拿微臣试问!” 他夸下海口,其实颇有底气。 只要卫所不押人进来,使得天牢秩序乱做一团,那天牢定当平安无事,老李的办事能力他是放心的,就算他不插手,也定能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看来得抽空再给老李送些金银珠宝啥的,老李就稀罕这些庸俗之物,兜里只要将这些玩意儿揣满了,饮水思源,还不任劳任怨,尽心竭力? 身边有这等得力干将,陆遥想谦逊点都难。 正是暗暗得意,但听玉文公主忽然问道:“陆大人,本宫有一事,至今百思不得其解,还望你能不吝赐教。” 陆遥笑道:“公主尽管问,下官定当知无不言。” 玉文公主淡然笑道:“记得那夜你也在皇宫,而且就在景阳宫前,父皇和那魔族斗的天荒地暗,本宫被莫大统领带离战场,方才幸免于难,而你就留在原地,为何竟是平安无事?而且后来见你,竟是没了踪影,难道陆大人也有莫大统领那般本事,随后就迅速远离了战场吗?” 陆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宝贝公主老婆变得不可爱了,竟然开始刁难起老子来了。 这让老子怎么回答? 难道说,老子体内有一座类似于圣人大道领域的内狱,只要钻进里面,任凭外面天塌地陷,也波及不到老子分毫? 就算这么说,可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又该如何解释? 这内狱是从何而来? 如果公主殿下刨根问底,该如何作答? 靠! 宝贝公主着实气煞郎君也! 等你进门,看为夫不打你的小屁屁! 陆大人这会还臭美的胡思乱想呢。 霓裳目光变得咄咄逼人起来,皱眉道:“陆大人难道有何难言之隐么?” 陆遥心中杂念躲顿消,苦笑道:“倒不是有何难言之隐,只是怕说出来,公主和陛下不信。” 霓裳道:“陆大人不说,怎知本宫和父皇不会相信。” “那微臣可就说了。”陆遥边说,边在脑子里想怎样解释能不易察觉出破绽来,可话说完也未想出个妥善的解释,只能硬着头皮道:“当时陛下和那魔头的力量惊天动地,微臣吓得心惊胆颤,便不顾一切的亡命奔逃,也不知跑了多远,便伏在地面,当时就连微臣也自以为必定会死无全尸,可不可思议的是,微臣竟然连皮都没擦破一点,公主,陛下,您二位说奇怪不奇怪……” 霓裳冷笑着道:“着实奇怪。” 始皇帝道:“不管如何,也是你吉人自有天相,命不该绝,当时朕和那魔族斗法,无暇顾及到你,你能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也算是万幸。” 皇帝陛下不生疑,陆遥就安心了,连忙叩首说道:“微臣多谢陛下挂念,有陛下如此说,微臣就算当时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无遗憾!” 他拍马屁的功夫恐怕还要在老李之上,见缝就能插针。 始皇帝似乎有些疲累了,有些倦意道:“朕累了,陆遥,你这就先回刑部一趟,将诸般事宜都嘱咐好,然后就到莫川那里报道,在宫中巡逻三月,责罚期满,按你这段时间的表现,朕再考虑是否赦你无罪!” 陆遥愣了。 还得看自己的表现? 听这意思,如果表现不好,还得论罪! 陆大人气的牙根直痒痒,但怎敢表露出半分,还得装作感恩戴德的模样,俯首贴地,由衷的称颂始皇帝是法外开恩:“微臣谢过陛下,陛下恩宠,臣感激涕零,无以报效,惟愿以这区区卑贱之躯,为陛下,为社稷,奋不顾身,死而后已!” 这话可就太卑微了,卑微的让人作呕。 若是让那些朝中的清流听见,定当痛斥他是花言巧语的谄媚之臣! 就连玉文公主都听不下去了,睫毛轻轻颤了颤,原先瞧他只有几分好奇,而现在,全都剩下鄙夷了。 没骨头! 谄臣! 陆遥却是毫不在乎,脸面有何重要,非得装那大尾巴狼有何用处,只要将始皇帝巴结好了,小命得以保全,就算被骂做谄臣又能怎的? 再说谄媚始皇帝难道是什么丢脸的事吗? 老子对未来的岳父俯首叩拜,说些花言巧语,有何错! 哼! 陆遥瞥了眼霓裳。 还敢用这种眼神瞅你的夫君,还他娘的反了你了。 “陆遥。” 始皇帝突然道。 陆遥一个激灵,忙是陪笑道:“微臣在,岳……陛下请说。” 始皇帝没什么可说的了,下了逐客令:“退下吧。” 陆遥道:“微臣告退!” 出了宫门,仰望蓝天。 陆遥吁了口气。 又一次从虎口脱险了。 怎的每次来都险些要掉脑袋呢? 看来得尽快将娶公主宝贝提上日程了,有这层关系,以后再进皇宫,再见皇帝陛下,还不大摇大摆的? 陛下难道还能将他女婿斩了,让他的宝贝女儿变成寡妇独守空房不成? 陆遥回头看了一看,不屑的偷偷哼了一声。 回到刑部,陆遥腰杆比之前更直了。 想弄死老子,王戚老儿,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老子又回来了! 陆遥直想再气一气王戚。 可惜王戚没见他,许是料想到,他安然无恙从宫中归来,必然会得意忘形,露出惹人生厌的可恶嘴脸,怕会忍不住大发雷霆,甚至动手打爆他的狗头,这才避而不见。 出来见他的是刑部侍郎蔡允。 蔡允很惊讶,不过这种惊讶的神色只在脸上停留片刻,便随后抹去,转换成一脸笑意道:“听说小陆大人去觐见陛下了,不知陛下龙体安否?” “陛下龙体健壮,吃嘛嘛香,侍郎大人放心就是。” 陆遥笑道。 他何尝听不出蔡允这是在没话找话,以来掩饰尴尬? 要知道,前不久对他咄咄逼人,非要将他法办的,可不止是王戚一人,还有这位侍郎大人。 而现在他回来了,而且还是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连顿板子都没挨,蔡允就算再厚的脸皮,怕是也会觉得颜面无光。 信誓旦旦的要将人法办,可人家去了趟宫里,非但屁事没有,反而满面红光,跟得了奖赏似的,换做谁老脸能搁的住。 若是王戚,怕是此刻已经炸窝了。 也就是蔡允,颇有城府,虽然有一丝尴尬迹象,但还能和陆遥侃侃而谈:“那就好,陛下一个月未曾早朝,我等下官更是连面都无法一见,蔡某还以为是陛下龙体有恙,现在看来,委实是多虑了。” “陛下龙体健壮,怎会生恙?蔡大人确是多虑了。”陆遥笑道:“下官回来,是想告诉大人一声,陛下念及我在那夜的百家叛乱中立下汗马功劳,特意命我到宫中小住呆三个月,也好时时刻刻能陪陛下他老人家唠唠家常,这三个月,下官就不去天牢了,但若是抽出空来,还是会回天牢看看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贼心 蔡允眼睛一瞪。 有些惊讶。 但他没信。 你以为宫中是你镇国候府的后院呢? 还小住三个月,糊弄谁呢? “哦,原来如此,陆大人受圣眷至此,着实羡煞旁人。”蔡允也是个假惺惺的好手,当即大手一挥,道:“小陆大人自去便是。” 陆遥道:“那下官就不叨扰蔡大人了,告辞。” 蔡允点头,满脸笑意。 等陆遥的身影离开视线,这位侍郎大人不禁眉头深皱,狐疑道:“小住三个月,陛下这是何意?” 陆遥嘴里压根就没句实话,饶是蔡允绞尽脑汁,怕是也想不出始皇帝此举究竟有何深意了。 他怎能猜出,所谓的小住三日,其实就是扛着长矛当巡逻的大头兵? 陆遥进宫径直去见禁军统领莫川,大统领早在等待多时,将禁卫所穿的铠甲和武器准备妥当。 等到陆遥脱下官袍,换上铠甲,拿起长矛后,莫川淡淡道:“在宫内当差,不比你在外面,可以肆无忌惮,无法无天,需严守纪律,恪尽职守,倘若你敢闹出什么幺蛾子,本统领可不管你是谁的亲弟弟,还是蒙陛下的眷顾,定当严惩不贷!” 这位禁军统领陆遥早有耳闻,那可真是连神鬼见了都得皱眉头的角色,陆遥可不敢惹,规规矩矩的道:“大统领放心,陛下小惩大诫,在下定当虚心悔改,当差期间,绝对不会给大统领您捅娄子!” “嗯。”莫川对陆遥的态度很是满意,旋即招呼来一个百夫长。 “卑职见过大统领。” 那百夫长年纪看上去有四十左右,沉稳干练,一脸的络腮胡,颇有些江湖气。 莫川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陆遥道:“从今日起,你便听他调配,令行禁止。” 陆遥拱手道:“是。” 莫川紧跟着又看向那个百夫长道:“这陆遥是戴罪之身,你只管使唤,这小子若是敢偷奸耍滑,或是不听你号令,便按规矩处置。” 那百夫长道:“是,大统领放心。” “嗯。”莫川点头,扭头走了。 陆遥紧跟着就向那百夫长笑呵呵的拱手道:“往后还得百夫长大哥多多关照。” 那百夫长转眼便换做一副笑脸,连忙摆手道:“陆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您是枝头上的凤凰暂时下来避难,岂是俺们这些小人物能关照得了的,不过陆大人放心,你若有事,只管言语,只要是老牛能办到的,定当竭尽所能。” 陆遥目光一亮,原以为这个百夫长长得凶神恶煞的,恐怕是个难缠的角色,没想到还他娘的挺懂人情世故。 陆大人就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旋即便勾肩搭背起来,热络道:“百夫长大哥这是说的哪里话,从今日起,你可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了,但有差遣,在下定然是无所不从,绝不给你添麻烦。” “那咱们就互相关照了。”百夫长哈哈大笑。 “不知道大哥您尊姓大名?”陆遥客套的问道。 百夫长诚惶诚恐,道:“岂敢岂敢,我叫牛莽,陆大人直呼其名就是。” 陆遥不乐意了,道:“这怎么行!如果大哥你不嫌弃,小弟就斗胆称你一声牛大哥,可否?” 牛莽本来还对接手陆遥这个烫手山芋有些忐忑,生怕这京都第一纨绔,会在他手底下闹出什么乱子来,届时不好向大统领交代,没想到陆遥竟是一点都不似传闻中那般飞扬跋扈,反而是平易近人,他不禁愈发心喜,忙不迭的道:“那老牛我就却之不恭了。” 陆遥道:“牛大哥,你可不能再陆大人陆大人的叫小弟了,小弟现在是戴罪之身,就算是刑满释放,就凭咱俩这么一见如故,你这大人大人的,岂不是叫的生分了?” 牛莽笑道:“那老牛我可就托大,直呼你的名字了。” “早该如此。”陆遥洒然道。 二人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勾肩搭背,好不热络。 “牛大哥,不知接下来这段时间,小弟具体都做些什么?”陆遥问道。 牛莽道:“现在宫中正在重建,抽调了不知多少民夫过来,日以继夜的干活,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了,这些民夫难保不会发生动乱,不过那些民夫有专门的人看管,不在咱们的职责范围之内,只需稍微留意下那边的动向就好,有事迅速赶过去增援。” “咱们的职责,就是做好栖鸾宫和华盈宫这一片的防卫,这片地方都是公主和嫔妃所居住的地方,百家之乱过去没多久,咱们得需小心巡守才是。” 陆遥闻言不禁一喜,公主和嫔妃所居住的地方? 那岂不是总能见到公主宝贝了? “公主殿下住在哪儿?” 他迫不及待的问道。 牛莽看似五大三粗,实则警惕性颇强,闻言一愣,狐疑的看了看他,但终究是没说什么,回答道:“就住在栖鸾宫。” “哦。”陆遥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知道寝宫就好办了,往后就在栖鸾宫巡逻,这不是正好搭讪的绝好机会? 只要搭上话,那就好办了。 以老子的才华横溢,玉树临风,孔武有力,还不将公主迷的神魂颠倒? 如此日久生情,等得刑满释放,已然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最好生米煮成熟饭,免除后顾之忧,然后就能顺理成章的向陛下言明,美滋滋的将心心念念的公主宝贝娶回去…… 哈哈。 陆遥越想越是兴奋,忍不住笑出了声。 牛莽更纳闷了,皱眉问道:“你问公主的住处做什么?” 陆大人收敛心思,说道:“不瞒牛大哥,小弟在百家叛乱那天,特意来宫中救过公主一命,当时一见到公主殿下,不禁惊为天人……” 他话说了一半,牛莽已经懂了。 好家伙,这位小陆兄弟是想打公主的主意啊。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如公主那般绝世之姿,哪个男人见到能不动心呢? 只不过是不敢痴心妄想罢了。 可这位陆大人不一样,堂堂镇国候府的二公子,虽然眼下受罚在宫中充当禁卫,但三个月后,出去又是红袍加身,前途无量,和公主也算是门当户对。 牛莽不由摸着下巴暗暗思量,如果真的能促成陆遥和公主的好事,那自己岂不是就是无形中的媒人? 老牛笑了,笑的意味深长,满脸的心照不宣,说道:“既然如此,那小陆兄弟今后就在栖鸾宫巡逻吧。” 陆遥等得就是这句话,感激道:“这可让小弟如何感谢才好,牛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说着竟当真就要弯腰下拜。 牛莽怎敢坦然而受,忙是将他拖住,道:“小陆兄弟这样可就见外了。” 陆遥嘿嘿笑了笑,道:“大哥这番情意,小弟铭记在心,咱俩兄弟,小弟就不再客套了。” 牛莽道:“早该如此。” 紧跟着,陆遥的禁卫工作,便紧锣密鼓的开始了。 他也是急不可耐,连装模作样都懒得装了,扛着长矛直奔栖鸾宫。 栖鸾宫距离景阳宫甚远,在那场大战中并未遭受很严重的波及,事后最先受到修复,现在较比之前,焕然一新,更加的富丽堂皇。 不过陆遥可没心思欣赏这里的改变,扛着长矛贼眉鼠眼的四处寻摸,凭借模糊的记忆,终于是找到了那夜玉文公主弹奏古筝的地方。 古筝声没有响起,房间窗户开着,那个位置并未坐着玉文公主的身影,陆遥不禁怅然若失,拄着长矛低头叹气。 想见一面公主宝贝还真难啊。 不在这里,那就是在别处。 他当即开始在栖鸾宫转悠起来,四处寻觅玉文公主的踪影。 走到一片湖泊旁,也道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苦苦寻觅之下,终于是见到了玉文公主。 玉文公主此刻就坐在湖边的凉亭里,背后还站着两个宫女侍候。 她望着湖光秋色,似乎在发呆,宛如天鹅般修长的脖颈洁白如玉,侧脸完美的毫无瑕疵,整个人和这里的美景融为一体,就仿佛是一幅无比美好的画卷。 陆遥渐渐看的痴了。 公主宝贝是真美啊。 正是看的入迷,那亭中宫女却是发现了他,娇声喝道:“哪个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躲在那里偷看!” 第一百二十章 硬气 陆遥被说的老脸一红。 然后不禁大怒。 谁他娘的偷看了,老子是光明正大的看! “禁卫陆遥,巡逻到此,不知是公主殿下在此,还望恕罪!” 他握着长矛,挺立如松,说是请恕,却是威风凛凛,令人生畏。 玉文公主转过目光,看向他,淡然道:“很好,退下吧。” 咦? 公主宝贝竟未挽留,陆遥大失所望,舔着老脸一动不动,说道:“百家之祸尚未过去多久,牛百夫长唯恐百家余孽卷土重来,鬼祟进宫,届时若危害到公主的安全,我等禁卫万死难辞其罪!故特意命我来为公主殿下站岗,贴身保护!” 留在这里,总得想个理由,而编出个理由来,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动动念头的事,这一念之间,他立刻就将锅甩给刚认的大哥牛莽身上…… 兄弟情义,委实可歌可泣,可见一斑。 霓裳摇头道:“我这无须人来站岗护卫,退下吧。” 陆遥岂能退却,固执的道:“上面有命,陆遥不敢不从,还望公主殿下能够体谅。” 霓裳细眉微颦,声音中有些寒意道:“那个百夫长的命令,本宫的命令,难道就不是命令了?难道在你陆遥眼中,本宫的话,还不如一个百夫长么?陆遥,你好大的胆子!” 公主宝贝就是霸气! 陆遥非但不怕,反而心下偷笑,表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道:“启禀公主殿下,您的话自然是比百夫长的话管用,可陛下的话,陆遥不敢不听从。” 霓裳冷冷道:“这关我父皇什么事?” 陆遥道:“陛下罚我在宫中做三月的禁卫,名为处罚,其实是用心良苦,陆遥岂能不知,陛下这是想磨砺磨砺我无法无天的性子,况且,我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如若第一天便无视百夫长之命,传到陛下耳朵里,还不怒我冥顽不化?再者,现在局势仍未完全安定下来,那些百家余孽,难保真的不会偷摸潜进宫来,如果公主真的出了什么差错,陆遥岂不是罪上加罪!” 他诡辩素来是看家本领,就算是名家掌门重生,也必定会被他辩的哑口无言。 可对于玉文公主这等不喜巧舌如簧的人来说,这些话压根一点都没听进去,只知道陆遥就是不走,她说话就是不好使! “你不怕死?” 霓裳愠怒,屈指一弹,一束青光轰然在陆遥脚下炸开。 陆遥吓得连忙后退。 靠! 动真格的! 这公主宝贝脾气也够恶劣的,这要是以后娶进家门,老子还不得被她欺负死? 恐吓相公? 还要弑夫? 决然不能助长此等歪风邪气! 陆遥大怒,跨前一步,寒声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陆遥堂堂七尺男儿,何畏一死?” 那两名宫女面色一变。 这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公主殿下如此说话。 霓裳见之不由面露讶异。 她其实对陆遥本来并无偏见,甚至对陆遥敢进宫报信的举动,虽然明面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感激的,而后来陆遥竟然能在那场大战中化险为夷,更是让他生出几分好奇。 可不管是感激,还是好奇,都随着陆遥在始皇帝面前的逢迎谄媚,瞬间烟消云散,变成了发自心底的厌恶。 她最看不上的就是巧言令色没有骨头的谄媚之徒,而陆遥先前在始皇帝面前的那副嘴脸,委实令她作呕,完全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谄臣! 可现在…… 霓裳又有些摸不准了。 说这陆遥没骨头吧,可是何以敢在自己的威慑下,不仅没有服软退去,反而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他当真不怕死? “你过来吧,就在亭外守着。” 玉文公主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 这陆遥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陆遥暗暗擦了把冷汗,他本来都已经做好迎接这位公主殿下怒火的准备了,没想到公主殿下原来是虚张声势,只是恐吓。 “遵命!” 他旋即美滋滋的小跑到亭外,握着长矛为媳妇儿站起了岗。 霓裳淡然道:“陆遥,听说你在外面素有恶名,甚至还被有心人评为京都十大纨绔之首。” 陆遥摇头道:“都是谣言。” 霓裳奇道:“可外面风言风语,听起来一板一眼,不似谣言,到似属实。” 陆遥冷笑道:“人言可畏,何况是我这等天纵奇才,难免被人嫉妒,恶意中伤,公主若是不信,大可以遣人出去查探,看看关于我的那些谣言,有几件是真的。” 霓裳妙目流转,微笑道:“如此说来,你酷爱就连烟花柳巷之地,声色犬马,狎妓作乐,也是谣言了?” 陆遥一愣。 这是哪个王八蛋在自己媳妇耳朵边上嚼舌头根子? 这种事能说吗! “谣言。”陆遥老脸不红不白,断然说道。 霓裳依旧笑意深深,看着他,没说话。 “呃……倒也不是全都虚假。”陆大人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解释道:“我偶尔也去秦淮河畔玩玩儿,但公主可别误会,决然没有声色犬马,只是放松放松心情,狎妓作乐,更是荒谬,我乃堂堂勋爵人家子弟,岂能做出那等不知廉耻之事!” 他说的正气凛然。 当然,也就是那么回事。 陆大人是个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希望追求灵魂共鸣的人,秦楼楚馆中那些莺莺燕燕,固然诱惑香艳,他左拥右抱也好,还是调笑也罢,但一直都是坐怀不乱,从未有过逾矩之举。 不过此事虽然是事实,但显然不会有人相信。 尤其是出自他本人口中。 逛窑子不嫖,只是放松放松心情,骗三岁小孩呢? 玉文公主自然也不会信,笑的有些明显,说道:“是么!” 这两个字结合语气,分明透露着不信任,还有深深地质疑。 别人也就罢了,可被媳妇质疑品行,陆大忍不了,大声道:“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公主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查证。” 公主何等身份,怎会派人去查证这等污秽之事。 陆遥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然后此刻就像是一个赌气的孩子。 看的那两名公主抿嘴偷笑。 第一百二十一章 舌灿莲花 “公主不信?”陆遥问道。 霓裳笑道:“看你如此义愤填膺,或许真是被恶意中伤也不无可能。” 陆遥大喜道:“公主明鉴。” 霓裳“嗯”了一声,也不知是敷衍之词,还是肺腑之言,沉吟半晌后,忽然问道:“陆遥,本宫问你,你究竟是因何原因,竟敢释放那些逆党嫌犯?” 陆遥一愣,这个问题,不是早在始皇帝那里已经回答过了么,怎的又问起来了。 “公主在宫中,可能有所不知,百家之乱虽已过去,但这场风波依然还未停止,不知有多少无辜者波及其中,被那些卫所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便认作是逆党,然后惨死在屠刀之下。” 陆遥有些激动道:“这些人何其无辜?他们大多都是最普通不过的贫民百姓,每日里能够三餐温饱,就已经是心满意足,活的这般艰难,却还要身受波及,惨死在屠刀下,陆某如何能视若无睹?不是陆某冥顽不灵,说句公主和陛下恐怕要生怒的话,别的地方陆某管不着,可若是再有无辜者被胡乱塞进天牢,我还会放!” 他越说越是情绪激愤,说到最后四个字,饱含冷漠,声音就如洪钟震响,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那两名宫女都惊呆了,很想呵斥陆遥竟敢在公主殿下面前语气如此冒犯,但却一个字也怔怔难以说出口。 陆遥的话,恐怕天下绝大部分人,都会引起共鸣。 身份卑微,在这个时代,就是命如草芥。 这仿佛是一件再正常、再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可都是人,谁又甘愿做草芥呢? 又有谁为这些草芥义愤填膺的说过话呢? 皇帝? 还是底下那些大臣? 抑或是圣人? 太少太少了。 这两名宫女,至少没听说过。 陆遥此刻虽然受罚在宫中做禁卫,但这终究只是一时的,他出身将门侯府,等责罚期限一过,又是红袍加身地位显赫的朝廷命官,在这两名宫女眼里,自然而然亦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而这位“大人物”,却能怜惜那些身份卑微的草民,更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去拯救那些卑微草民于水火,甚至敢在公主殿下的面前,慷慨激昂,激愤不已…… 这两个宫女惊住了,敬佩仰慕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能呵斥的出来。 玉文公主也听得沉默起来,许久之后,才淡然说道:“你就不怕,你此刻说的这些话,真的传到陛下的耳中?” 陆遥哼道:“有些事,总是要有人做的,有些话,也是需要有人说的,你不做,他不说,那就陆某来做、来说。” 玉文公主讶然道:“你还挺有理?” 陆遥道:“自然,公主以为陆某这些话传到陛下的耳朵里,陆某会怕?” 玉文公主皱眉道:“你不怕?” 陆遥肃然道:“不怕?我这么做,归根结底也是为陛下着想,陛下何等圣明,恐怕也正是因为知道我是一片赤诚之心,故而才没有苛责于我。” “为陛下着想?”玉文公主更是好奇了,好奇陆遥还能怎么颠倒黑白,犯下这么大的错,不思悔改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说是为陛下着想,赤诚之心! 陆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的所有人族,全都是陛下的子民,难道那些被我放掉的无辜百姓,就不是了?我将那些人放了,正是不想让陛下的子民无辜惨死,这难道不是为陛下着想?” 玉文公主听得微微一怔,还能如此诡辩? 这陆遥,当真是舌灿莲花,能将死的说成活的! 不过,有两句话倒是甚好。 霓裳几乎可以确定,这番话即便真的传到父皇耳中,光凭开头的这两句话,父皇也必定不会计较陆遥的言语之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不正是父皇想要的么? 她淡淡笑道:“你如此巧舌如簧,该当投师名家,当个五品官儿,却是委屈你了。” 陆遥闻言心下冷冷一笑,名家算个屁,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还白马非马,那是没碰见老子,否则指鹿为马都能给你说的心服口服! 心里虽然不屑一顾,但表面上还是要矜持些的,肃然道:“名家那些逆党贼子,现在已被朝廷勒令取缔,从此不复存在,委实大快人心!陆某精忠报国,或许能说会道,但也是为国而说,为苍生而道,名家那等藏污纳垢之地,也配容我清清白白之身!” “说得好。”霓裳这回倒是认同。 她以往对诸子百家谈不上厌恶,也说不上喜欢,但自那夜,身为孤家家主的孤无求,和数术家掌门张草谷合力将月魔接引而来,便对百家不由心生憎恶。 后来月魔重伤始皇帝,她更是对百家恨之入骨,现在耳朵里已经是听不得百家哪怕一个好字。 陆遥将名家贬的一无是处,正中她下怀,不由面露微笑道:“原本还以为你是对百家心存善念,故而才将那些逆党嫌犯全都放了,现在听来,本宫有些相信你所说的话了。” 陆遥撇嘴道:“对百家心存善念?公主难道未曾听过一句话么,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百家或许曾经还未必算是敌人,但他们竟敢勾结魔族,不顾后果,祸乱京都,此举分明就是和整个人族划清界限了,又何可惜?” 他是顺着霓裳的话说的。 因为他听出来了,公主似乎对百家有些憎恶。 在他看来,百家虽然勾结魔族,但真的行勾结之事的,恐怕也就是那夜出现在宫里的几个百家首脑,而底下数以千万计的门徒,如何能全然知情? 可恨、该死的,只是那寥寥数人。 当然,非要说除了这寥寥数人,就全都是无辜的,亦着实有些片面了。 至少以陆遥看来,那位墨家大执事岳长溪,便一定知情! 不知情的?难道就无辜了么? 想要破坏盛世安宁,那就没什么可无辜的。 太平盛世,须鲜血染就。 这本来就不是能轻易理清的一笔糊涂账。 第一百二十二章 师承 “说得好,百家吃里扒外,早该被一网打尽。”霓裳道:“你若非犯下释放逆党这等过错,就凭你先前立下的莫大功劳,父皇必定会重重赏赐于你,可惜了。” 察觉到玉文公主对自己的态度发生变化,不再那般蔑视冰冷,陆遥心中窃喜,开始套近乎道:“那夜我见公主殿下您剑法如神,凌厉之极,几是见血封喉,无一合之敌,但虽是杀伐果断,却毫无血腥之感,反而美轮美奂,翩若惊鸿,就如同是仙子谪世,涤荡奸恶,澄清寰宇……” 才吹捧到一半,却见霓裳神色有些不耐,他何等眼力,连忙点到即止,转而说道:“在下委实敬佩不已,不知能否冒昧的问一句,公主殿下师承哪位宗师,才得以如此年纪,便有这般深厚的剑道造诣?” 霓裳没有回答,慢慢转头面庞,看向亭外的湖光秋色。 陆遥颇有眼力见,也没追问。 气氛有些压抑,他刚想换个话题,却听霓裳忽然缓缓说道:“这本来是该秘而不宣的事,不过……看在你曾冒死进宫向本宫报信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 陆遥不由纳闷了,公主媳妇儿的师傅到底是谁,竟这般神神秘秘,还轻易不能说? “家师独孤策。” 霓裳报上师门。 独孤策…… 这个名字,陆遥听说过,而且是如雷贯耳。 之所以如雷贯耳,还要源于十年前那场轰动天下的墨家巨子之争。 那时墨家的老巨子突糟变故,还没有来得及留下遗言指定门下由谁来继承巨子之位,便溘然仙逝,但墨家早有祖训,如若巨子因意外身死,或犹豫不决,未定下继承者,巨子之位,便由墨家最强者担任。 其时在墨家众门人中,有两人公认最强,而且这两人皆对成为新一代的巨子势在必得,于是展开了墨家历史以来最精彩的巨子之争。 墨家在百家之中,一直以来都是势头鼎盛,锋芒毕露,而争夺巨子的这两人,在其时亦皆名动天下,故而这场巨子之争从一开始,便吸引了全天下人的目光。 就连朝廷也在默默关注,甚至想插手其中。 盖因巨子之位,最终花落谁家,决定着未来整个墨家的走向。 这两个人,虽同秉承墨家理念,但施行方式却是迥异而异。 一个知时事,偏安守成。 而另一个,则逆势而为,主张开拓进取。 对于朝廷来说,显然是想那个安分的今后来主导墨家。 可惜谁来担任巨子,是墨家的家事,并不是朝廷能够决定的,即便想插手,奈何墨家铁板一块,也只能是时刻紧密的关注着。 这场巨子之争,进行了三天三夜。 无数人亲眼见证。 那两位墨家最为杰出强大的门人先是论道,互述理念,然口舌之争,各执一词,终究难以使对方心悦诚服,最后还是得以斗剑来决出巨子之位的归属! 那是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的一战。 这二位是墨家最强者,亦是其时天下所有剑道修士中的佼佼者。 邙山之上,你来我往,剑光纵横,雪怒风嚎,天地变色! 最终,那逆势而为主张开拓进取的,险胜半招,定鼎巨子之位。 而那位败者,则黯然退幕,从此再也不知所踪。 胜者,便是当今的墨家巨子黄独绝。 而败者,便是独孤策。 自十年前那场举世瞩目的墨子之争后,独孤策便销声匿迹,脱离墨家,再未出现过在世人的视线之中,亦从未听说过关于他曾在哪里现身的蛛丝马迹。 有坊间传言,说是他不敌落败,痛失巨子之位,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在当日黯然离开邙山后,便找了一处无人问津的荒野之地,羞怒之下,自行了断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纯属是空穴来风,凭空捏造。 陆遥肃然起敬道:“原来是独孤前辈,怪不得公主殿下的剑道如此高深莫测,有如此宗师级的明师指点,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这番话并非是违心之言。 独孤策虽然在最后的比剑中败下阵来,但要知道,他败给的不是别人,而是后来被誉为极有可能继羽神遗之后,成为新一代剑圣的黄独绝,而且还只是惜败半招! 毕竟是和黄独绝曾一度并驾齐驱的人物,时过境迁,谁又知道,独孤策现在的剑道修为,又已臻至何等境地,或许已然盖过黄独绝一头也未尝可知。 就算仍旧不是黄独绝的敌手,也是人之常情,但仍旧不由让人心怀敬意。 当然,让陆遥肃然起敬的,并非全然是这位独孤前辈的实力,而是其理念。 偏安守成,顺势而为,这与墨家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开拓进取的思想相悖。 而独孤策能够看轻形势,坚持偏安守成,虽然不能说明他眼光高人一等,因为开拓进取也未必就是错,但绝对能体现出此人的广阔胸怀。 盛世开拓,无外乎是想扬名立万,去追逐自身的利益。 守成,却是为大势着想。 而且结合时事来看,守成,才是墨家能够在盛世立足的根本。 结果证明了一切。 开拓进取的黄独绝,带领墨家走向了覆灭。 如果当初独孤策能够赢得巨子之位的话,墨家绝不会落到今日这般下场,虽然依然会被取缔,但至少还能保留火种,薪火相传。 儒家和道家就是例子。 霓裳说道:“吾师不喜尘世喧嚣,故而这些年来才一直避世不出,这件事你不许告知任何一个人,否则本宫决计不会轻饶。” 陆遥忙不迭的点头道:“公主殿下放心,我这张嘴牢靠的紧。”说完心里偷偷的加上一句:“你若不信,大可亲自品尝品尝。” 霓裳点头,忽而好奇道:“外界传言,你无法开辟紫府,故而不能修炼,那夜你虽未显露出修为,但据说在堂审那墨家执事黄四郎时,一顿乱棍竟将其打的奄奄一息,险些断了气,这可不是毫无修为在身的普通人能够办到的,可以告诉本宫,这是为何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变脸 又到了老神仙要出场的时候了。 陆遥笑道:“说来怕公主殿下不信。” 见他讳莫如深,故弄玄虚,霓裳颦眉道:“你还未说,怎知本宫不信,莫非是有难言之隐,不肯实言相告,打算搪塞本宫?” 陆遥道:“并非如此,着实是因此事过于离奇。” 霓裳奇道:“怎么个离奇法?” 陆遥说道:“那日我新官上任,突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窜出来一个人,他仙风道骨,白须飘飘,说是掐指一算,算出与我有缘,于是特意来指引我踏上修行之道。” 霓裳愕然道:“你信了?” 这不就是游方术士惯用的骗人伎俩么? 陆遥摇头道:“起初在下当然不信,还以为他是江湖骗子,直到他强往我嘴里塞了一颗六味地黄丸,公主殿下,您猜怎么着?” “六味地黄丸?”霓裳更好奇了,问道:“怎么?” 陆遥故作惊讶道:“在下吃下这药丸之后,便顿觉力大无穷,竟是就此迈入武道!” 霓裳细眉紧锁,看着他,没说话,似乎是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来。 可惜,没有结果。 陆遥装疯卖傻起来,谁也休想能看出一丝破绽来。 至少常人说谎或多或少都会有的心虚感,在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 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都骗,自己都信了,还怎会心虚? 他可谓浸淫此道颇深,所以莫说霓裳看不出来,就算是始皇帝,怕是也要信了。 见他貌似并非说谎,霓裳疑惑了,难道此事竟是真的? 能够让人瞬间便从普通人变成修行者的药丸,就算是深谙此道的炼丹家,怕是也炼制不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丹药来吧? 就算能炼制的出来,又凭什么给这陆二吃? 天下之大,亿兆芸芸众生,怎的和谁都无缘,偏偏和这陆二有缘? 这太像谎话了。 可又好像是真的。 陆遥分明就是无法开辟紫府的废体,可竟能踏入武道,除了真的经历过这等离奇的事,很难再想出别的解释。 这陆二,怎的好像越来越神秘了。 短短几句话,霓裳不禁对陆遥愈发的感兴趣起来。 见她只是颦眉,也不说话,陆遥心中偷笑,表面却是深深一叹,道:“公主殿下或许不信,但此事千真万确,就连我这个当事人,有时都觉得仿佛大梦一场,随便给颗药丸,就能让我踏入武道,那个人一定是位老神仙。” “看来或许是如此了。”霓裳点点头,说道:“那位高人,多半出自于炼丹家。” 她做此定论,是有依据的。 炼丹家崇尚丹道,而炼制出来的丹药也着实是千奇百怪,有能治病疗伤的,有能增长修为的,据说还有能延年益寿的……可以说在炼丹这个领域内,就算是医家也难以望此家之项背。 如果说世上真的存在这种能够让人一跃成为修行者的丹药,那么多半就是出自于炼丹家,当今世上,恐怕也唯有炼丹家能炼制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丹药来。 霓裳联想到炼丹家的身上,也是人之常情。 岂料陆遥无情的推翻了她的猜测:“决然不是出自于炼丹家。” 陆遥早就感受到霓裳似乎对百家有些敌视,又岂会让自己口中的“老神仙”,和炼丹家有一丝瓜葛。 霓裳更诧异了,问道:“你知道?” 陆遥点头道:“不瞒公主殿下,前段时间,那位老神仙又来找我了,我好奇之下,便问其来历,老神仙就说了,他是三十三重天之上的神仙,法号太乙真人,下凡来便是想寻找有缘之人,度其飞升成神,可是寻觅多年,却始终一无所获,临回天之际,掐指一算,才算出和我有点缘分。” 霓裳惊呆了。 世间竟真有神? 这怎么听都像是游方术士的鬼话连篇。 可若是假的,“六味地黄丸”又作何解释? 能够让普通人变成修行者的神奇丹药,岂不就是仙丹么。 “那位老……高人说,要度你成神?” 霓裳更惊讶的是这个。 那个人真是神仙也就罢了,可这陆二何德何能,竟有此等仙缘。 他未来竟能成神? 霓裳只觉不可思议。 这种家伙都能成神,还有没有天理了。 世间无数修行者趋之若鹜,刻苦修炼,连成圣人都是奢侈的幻想,而这陆二,说他是酒囊饭袋或许都是高看一眼,竟然能成神? 看来不是那个人鬼话连篇,分明就是这陆二信口胡吹! 高人或许有,但度他成神? 荒谬。 霓裳冷笑。 陆遥一看她露出这种冷笑,便知牛皮吹的大了,连忙说道:“老神仙说了,他虽与我有缘,但我资质平平,不是成神的材料,故而能让我成个圣人啥的,就已经是极为勉强了。” 霓裳还是不信。 还成个圣人啥的? 真能吹。 “好了。” 公主殿下漠然说道。 “呃。” 陆遥一怔。 霓裳道:“本宫累了。” 陆遥问道:“公主这是要回去休息了么?” 霓裳点头,道:“今日和你闲聊这一会儿,却是有些乏累了。” 陆遥迷糊了,这是啥意思? 霓裳旋即起驾回宫去了。 凉亭之外,唯留陆遥一人苦苦思索。 到底是啥意思? 聊的好好的,突然就乏累了,还是聊累的,这是找借口不想和老子聊了? 真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陆遥摸不着头脑。 他心情有些郁闷,紧跟着回到了禁卫馆,也不想再巡逻了,丢了长矛,卸掉铠甲,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觉是睡得昏天黑地,梦里正和玉文公主打情骂俏呢,却听得耳边隐约有人说道:“陆兄弟,醒醒。” 做梦每到最后关头,总会被人吵醒,陆遥有些火大,眼睛还没睁开呢,便不由得骂骂咧咧道:“谁他娘的叫我……” 睁眼一看,却见牛莽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他一愣,笑道:“哎呦!这不是牛大哥么,也没瞅是谁,千万不要见怪。” 牛莽显然是个好脾气,也没计较,笑着道:“不怪兄弟你,是当哥哥的打扰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