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时代》 怪石由来 据说在少昊时期,黄河发生了大洪水,淹没了帝都犬城,许多人都惨死在洪水中。 金天氏带着剩余的部落人员,靠着独木舟,躲到了山上,吃山果,喝山泉,打野物为生,山上竹林成片,建立了箐城。金虹氏就是这个时候出生在竹林里,他从小没有见过平原,七八岁的时候,他的力量就大得出奇,能搬起几百斤的重物,被箐城的人们称为神童。 早上,他爬到山顶,看着四处洪水淹没,除了山脉连在一起,可以穿梭,各处都是孤立的山头,只靠着木筏来往。母亲常告诉他,以前住在山下,有木架的草棚,有鸡,有羊,部落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听了,觉得很神奇,问母亲:“平地是什么样子?” 母亲说:“像这洪水一样,一望无际,大家不用坐舟,四处走动,还可以养羊,养牛,织布,建木房子。” “那什么时候洪水可以走呢?我们可以在平地上住呢?” “有一天,洪水退了,我们就可以下山,住在平地里。” 金虹氏于是盼着洪水退去的那一天,与母亲重新下山居住,后来,渐渐长大成人,他力量也越来越大,甚至双手一抱,就能拨出一棵参天大树,这对他来说,都是雕虫小技,人们啧啧称奇,金天氏看他力大无穷,就封他为勇士,让他保护部落。 这时,四处仍是洪水滔天,天空长期乌云密布,在箐城山下的水里,窜出一条毒蟒,蛇长数十米,见牲畜便张开血盆大口把它吃掉,闻之色变,人们只要沾到一点蛇毒,便中毒而亡。金天氏为此整日茶饭不思,忧心忡忡,正无计可施之时,金虹氏自告奋勇:“首领,我愿为你除去这毒蟒,只缺一把顺手的武器。” 金天氏听了大喜,说道:“我这里有一块上好的钨铁,你可将它铸成一把宝剑,然后用它来刺杀毒蟒。” 金虹氏拿了这钨铁,花了七年的时间,终于炼成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宝剑烧成之后,金虹式别了母亲,告别乡里,跋山涉水,循着巨蛇的踪迹,终于找到了毒蟒的巢穴。巢穴就在一个幽深的峡谷之间,此时雾气缭绕,阴沉恐怖,那蛇把身子一半藏在山谷之后,仰头露出半截身子,白光闪闪,很是吓人,只见两个红色蛇头,对着天空不停探试,靠近一看,金虹氏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蛇头,不过是那巨蟒的信子罢了,只见它嘴如巨斗,眼如锣鼓,一眼望不到头。金虹式手握宝剑,趁着那蛇一时疏忽,跳到空中,拦腰砍了下去,这一砍不要紧,方才感到蛇鳞硬过龟甲,不仅没砍伤它,反倒把它惊动,巨蛇顺势一转身,张口便咬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金虹式朝它嘴角便劈了下去,只见那蛇躲闪不及,嘴部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流了出来,痛得蛇浑身直抖,喷出一口毒液,金虹氏急忙闪到一边。等到巨蛇再低头向他扑来之时,金虹氏一跃而起,跳到半空,朝着它的眼里刺了下去,这时,血涌如注,又朝他喷出毒水来,金虹式此时心里有底,不慌不忙地跳到一边,就这样,他们在山谷间,杀得天昏地暗,大战了七天七夜,直到双方都精疲力竭,此时,河水已经被染红,毒蟒终于被他杀死,不过,金虹式也因为中了蛇毒,死在了河里。 金天氏听闻金虹氏战死在蛇巢,悲痛无比,封他为泰山神,自从泰山神把蛇杀死以后,就再也没有毒蛇祸害百姓了。 泰山神死了以后成了东岳大帝,掌管着世间一切生命的生死大权,还能召人魂魄,执掌人间寿命,供人祭拜;那巨蛇死了以后,却变成了孤魂,游荡于山川五洲,无处安生,东帝怕它再来为害乡里,便把它镇压在南方的一座大山里,此山便叫方正山。 他命此蛇化作一条小溪,把它困在此处,滋养山下的乡民,又教它摄魂大法,专门震慑此处的妖魔鬼怪,收了魂魄,让东帝发落。不知过了多少年,山下有了两个村,靠近山下的村,叫方正山村,自从来了人后,人们便改姓为方,从山脚穿过此村,沿着山下的小路,再从一条仅能容一人宽的山路过去,又有一村,此村人姓牧,名叫牧家口,这两村世代为农,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那蛇虽然被东帝镇压,可是心里却时时不服,总想找机会逃脱,只要东帝不来管它,到了谷雨季节,就生了洪水,祸害乡里,把人淹死,专食小孩的灵魂,以便得到法力,将来逃脱东帝的管制。 东帝来时,常化作一白须道士,经过乡里,与村民招呼,来到山上,设坛作法,管束蛇怪,便能平安数年,山下人口渐渐就兴旺了起来,到了宋元年间,两个村里,已经有几百号人口,还有了不少外姓进来。 只不过,蛇怪在此,人们始终不得安宁,又没有什么办法,就在方正山上建了一座土庙,修在小溪旁边,敬奉东帝,希望蛇怪不要作乱。 那时,在牧家口有一户人家,祖姓危,是一个官员的后代,隐居在此,因为家里兄弟太多,东帝不在时,蛇怪出来作乱,没有收成,实在没有办法,便去了村里几十里外的西海市里讨生活,给一个盐商作苦力,过了几十年,经过两代努力,到了危世同时,成了西海最大的盐土商。 此时,危世同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危世才,年方十六;女儿叫危奴岚,那年才十四岁。 一天,奴岚起床时,世才正在书堂上早读四书五经,危世同递给他一本黄黄的书,只见他拿过书,大声朗诵着:“早叶初莺,晚风孤蝶,幽思何限。檐角萦云,阶痕积雨,一夜苔生遍。玉窗闲掩,瑶琴慵理,寂寞水沈烟断。消无言、春归无觅处,卷帘见双飞燕。 风亭泉石,烟林薇蕨,梦绕旧时曾见。江上闲鸥,心盟犹在,分得眼沙半。引觞浮月,飞谈卷雾,莫管悉深欢浅。起来倚阑干,拾得残红一片。” 世才读了半晌,也没有背得下来,危世同看着他吃力的样子,把他叫到身边,笑道:“你可知道你读的是什么吗?” “孩儿不知。” “父亲告诉你吧,这是父亲的祖父,祖父的祖父,他当初在宋朝做了大官,后来到元朝,元帅郭昂荐为儒学官,教那蒙古人学习咱们汉文,后来因不愿为朝廷效力,便隐居在西海,在那方正山里写的一首词,再后来,我们祖先便住在那山下一个村庄,那村因为原来住着牧家一个大族,所以,叫牧家口,我们便是从那儿出来的。” “祖父的祖父,那就是高祖父。” “对啊,是父亲的高祖父,是你的天祖父。” “那他叫什么名啊。” “天祖父叫危复之,那是我们危家祖祖辈辈里唯一一个做官之人,自从住到牧家口后,耕田为生,你的曾祖父一家五兄弟,他排行最小,因为太苦,便带着祖父来到西海,起先靠出卖体力为生,后来,又贩卖盐土,六七十年来,我们也成了西海数一数二的大户了。” 世才说:“父亲,原来我们也是种田为生的人啊!” “可不是吗,我们祖辈都没有忘记读书,学好四书五经,将来再考一个功名啊,指望你为族争光呢。” 奴岚觉得很有意思,便跑过来问父亲说:“原来这诗是天祖父写的,那风亭泉石是哪里呢?” 危世同笑道:“我们岚儿又在后面偷听你兄长读书啊。” 奴岚笑了起来:“就兄长那读书劲儿,他念了三遍,我早听会了,他到现在还背不清呢,谁爱听他的啊。” “哈哈,岚儿比你兄长厉害多了。一听就会,那你背给我听一遍。” 奴岚立即背了一遍,危世同听了很是高兴,回她刚才问的话:“说起这风亭泉石,可就有故事罗。” “那父亲讲给我们听吧,我们喜欢听。” “说起这方正山,它四面环绕,孤峰兀立,山上繁茂,翠竹成阴,山壁陡峭,一股清澈的山泉从那山顶下来,半山中蓄一水池,泉水甘甜,不过,传说那山上的小溪是一条蛇怪所变,被东帝镇压在此。高祖父刚来时,到了山上游玩,觉得这里山水十分迷人,出钱修了一座亭子在半山中的土庙旁边,名叫方正亭,立于水边的泉石之上,远远望去,正对山下的方正山村和牧家口,走路来时,也不到半日的功夫,每日上山饮酒作诗,过着悠闲地隐居生活。” 危世同接着又说道:“有一天,高祖喝得有点多,微微醉了,正准备下山,突然下起了雨,无法下山,无奈只好在亭子里等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突然,天空出现一道白光,从天际飘来,又从天而降,朝着山顶的那岩石而下,没入林中,一声巨响,好似闪电,但又分明不是,紧接着后面也跟着一道白光,在山头停了一会,便唆的一下,冲向了牧家口,高祖这时酒也醒了,哪里见过此等怪事,连连称奇,心想,这是哪路神仙路过此地,好似两个调皮的顽童般,一前一后,最奇的是后面那光,明明在山头盘旋好一会,好像是在找前面那光,最后没找到,就落在了山下,不知所终。” “从此,每年到了谷雨时节,连降大雨,家家颗粒无收,高祖父把这事说给乡里人听,大家认为肯定是不该在山上修亭,得罪了方正山上的蛇怪,蛇怪发怒了,不如推了土庙,建庙祭神,再请东帝,做好供养,求得来年风调雨顺。大家纷纷表示赞成,于是,高祖父带领大家修了一个方正庙,建在山腰的亭后,第二年,便来了一个白须道士,专门来此修道,又设坛作法。就在那一年,方正村和牧家口的百姓就有了大丰收,人们又在山下修了牧危两家祠堂,把东帝神位供在中间,从此高祖父每日便上山与那道士饮酒作诗,好不自在。” 曜石云碧 奴岚和世才自是对那两道如孩童般的白光产生了好奇,问道:“那白光究竟是何物呢?难道真的是两个小孩吗?” “当然不是啦,那两道光也是惊奇地很,高祖父也把这事讲那道长听了,道长只是笑而不语。” “那后来呢。”激起兴趣的兄长又刨根问底起来。 “说来奇怪,道长自从来到方正山,好似一个不老的神仙,一直守在庙里,十年之后,高祖父去世,他就出游去了,这一去,又好几年,不知什么时候,又在庙里住下。人们都说,他在山里修了一个仙洞,名叫方正洞,藏于山崖之下,只是根本没人见过,那道白光,被道长收起,藏于洞中,化作了一块奇石,用来镇压蛇怪,不让它出来作乱,石头还拥有法力,能知过去,能见未来。跟随着它后面的一道白光,自从进了牧家口后,不知所终,直到牧家口七年之前,中了一个状元,叫牧惟仁,在京城做官,人们便认为那白光一定是被道长制服,投胎到了牧家,光宗耀祖。牧惟仁当了官,回乡又把庙宇扩大了数倍,还把山下危牧两家的祠堂修葺一新,大家便更深信方正山里有两个神仙,都是由石头变成的,一个镇压蛇怪,一个当官造福,大家合计,又在村口建了一个牌坊,大家念着高祖父的好,在牌头上写着‘曜石云碧’,两旁柱子写着‘世外桃源处,危牧一家亲’”。 “曜石云碧是什么东西呢?”奴岚也好奇地问道。 “人们相信那奇石被道长藏在洞中,虽没见过,所有人都叫它方正碧,靠它镇压蛇怪,造福乡里,所以牌头上就写着曜石云碧这四个字,自从这牌坊立好以后,那道长又云游去了,再也没有回来,从此,再没有洪水出现过,村里过上了好日子。从这以后,乡亲们自觉的派人去庙里打扫供养,把高祖父见到白光的那天晚上,定成祭石之日,每年举行盛大的拜祭仪式,由两个村子派出德高望重的老人主持。” “多年以后,又出现了两年大旱,人们衣不饱食,大家觉得蛇怪可能被方正碧压得太甚,以至连泉水都没了,于是又给道长做了个龛位,请他回来,设坛作法。谁知神位刚刚建好,大家拜祭之时,天空狂风大作,一道闪电,击碎了神龛,那神龛下留着一道咒符,大家拿来一看,也没人看得懂,便请人来做法事,只见法师到此,求得一咒,振振有词,那咒上写着:山断石出,夺魂取命;七七四九,元神归位。” 奴岚和兄长听得入奇,都说:“父亲,这地方好玩得很,不如,带我们也去看看吧。” “真得要去吗?自你们天祖父在那里住下以来,叔叔伯伯,都是亲人,不下百人,嘴巴只怕都要喊干了。” “要去,要去。” “岚儿听你念了三遍,就会背词了,你这读了一上午,都背不出来,今天背来我听,父亲就选个好日子带你们去看看。” 兄长听了,立刻拿着黄书又背了起来,奴岚在旁笑道:“等你背好了,我们就可以出去玩罗。” 两人心心念念等着危世同带他们去这方正山看。一天,阳光明媚,危世同坐着马车,带上许多礼物和祭品,一家人从西海出发,沿江边的一条道路,行了半日,来到牧家口,只见一条小路,落在山脚,若隐若现,走到村口,奴岚便看到了牌坊,念道:“曜石云碧”,大家停了下,又往里走,两边都是青山,只一条小道依山而行。 危世同指着路旁的一幢房子说:“这便是天祖父的祖屋了,我们一家一家地走访。” 奴岚和兄长打小也没有到乡下来过,一切看起来都是很新奇,指着刚长半手高的禾苗说:“兄长,你看,这里好多韭菜呢。” 危世同笑道:“这哪里是韭菜呢,这是稻苗,等将来长大,变成黄黄的,就会结出谷粒,把谷壳碾开,就可以煮成我们吃的米饭。” 奴岚很是惊奇,原来米饭是这像韭菜一样的东西长出来的,一路随着危世同走家窜户,每家送了礼品,进门便叫叔叔、伯伯,又在自家一个堂叔家里住下。第二天一早,继续沿着山路弯弯曲曲绕过山下,经过方正山村,来到了方正山脚,奴岚抬头望去,有一个红色庙宇隐隐约约在半山腰里,想必就这是方正庙了。 直到了中午时分,全家才上了山,奴岚和兄长围着这庙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只见父亲说的那道咒符,做成了一道长长的红布条挂在龛上,很是显眼,危世同带上供品给每个龛位到做了祭拜,奴岚一时在旁边看着,一时又和兄长在亭下玩耍,一时又跑到泉边玩水,好不自在。 中午大家在庙里吃了斋饭,奴岚又问了起来:“父亲,怎么这么多菜,一点肉都没有呢?不好吃。” 危世同笑道:“吃吧,吃吧,不吃,就没得吃罗。” 吃过饭来,他们又在山里游玩了一气,便下了山来,危世同带他们来到祠堂,给祖先们上了供品,供上香火,大家一一跪下,行了三跪九拜之礼,奴岚只是觉得好玩,回到堂叔家里,天色已晚。 第二天一早,危世同便去拜见了那牧家状元的同族,族里来了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说了这状元牧惟仁的情况,原来,他自从中了状元,便去京城做了官,还在乡里的时候便生了三个儿子,大的二十,小的十五,分别叫守礼、守信、守义,老大已经成婚,只有那小儿守义,自从出生,五岁了还不开口讲话,正当家里人着急之时,他说话了,头一句便是:“我是石头变的,冥顽不灵,即来了,也要去了。”大家不解,只道是奇,以为小孩在哪听的胡话,学着说来给他们听的。从此,给他请了先生,谁知,他两个兄长看不懂的文章,守义一读便知,好生聪慧,人们便相信这是天生奇才,贵人语迟,一定要好好培养,等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追随他父亲在塞外打仗,自己还练了一身武艺,真正是个文武全才,大家都觉得这小孩比他父亲小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危世同听了也连连称奇,想起了那白光奇石的传说,莫非真有此奇事?接着老人又说:“那守义小时在老家住过几年,竟不愿待在京城,只愿追随危世同四处游历,你说奇怪不奇怪,只要回到京城,便吵着要回族里来住,可是京城到此,千里迢迢,他家如今没个亲人,如何回得了家?便拖我们在此造宅,给了族里一大把银子,要我们重修祠堂,重选宅地,把宅子建在祠堂边上,说等宅子造好后,便让守义回来读书,考个功名,我们把这事,报到县衙,衙门里求之不得,立即找人把这地腾挪出来,我们正合计尽快开工,把宅子给他造出来呢。” 这危世同一听说牧惟仁要重修祠堂,立刻说道:“既有这等事情,我也愿意拿出二百两纹银,献上绵薄之力,以助族里修葺一新。” 老人听了分外高兴:“这庙神奇,碧石显灵,果然福泽乡里,借两位之力,牧家口兴旺之日必定又指日可待了!” 危世同自然客气了一番,然后回头说道:“晚辈有一事相求,还望长辈能帮忙一助。” “贤侄有事尽管吩咐,能帮的,老夫一定会帮。” 危世同听后,把奴岚叫到身边,说道:“这是小女,年方十四,待那守义来时,可否能为小侄说上一媒,与咱牧家结成亲家,便是万分感谢了。” 老人看那小孩,皓腕凝霜,届笑春桃,云堆翠髻,唇绽樱颗,榴齿含香,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衣着富态,一副青春贵气象,又不庸媚,连连称好:“贤侄也是一方富贾,造福乡里,正乃门当户对,令爱如此貌美,估计惟仁贤侄高兴还来不及呢,此事包在老夫身上了。” 既得族里的长辈答应,危世同自然也十分高兴,次日便拿了两百两纹银恭敬的放到族里,以助祠堂的修葺,在牧家口整整呆了三天,然后回到西海市里。 过了两年,那牧惟仁果然带着小儿牧守义来到此处,还带来随从、老师。牧惟仁早年丧妻,只得安排人员给守义照顾生活起居,守义并不在意。危世同得到消息,也急忙赶来牧家祠堂旁惟仁的新宅,在老先生的引荐下,两人相谈甚欢,定了这门亲事,决定等守义考了乡试,再来危府提亲,危世同得此承诺,心里甚是欢喜。 守义一来到此处,除了读书练武,一有时间便跑到那方正山上,在那泉水边静坐修行,与乡里山野小孩大相径庭,此事在乡里为大家传颂开来,人们大大称奇,又不知何顾。 这年,庙会又到,守义十五便好学《易》,庙会之时,族里有人问那咒语何意,守义开卦一算,对大家说道:“天下之事有吉凶,假象以明其义,我观此卦,上兑下离,余一为动爻,是为泽火革,初爻变咸,互见乾巽,是说山川破裂,凡人不知,提石破土而出;蛇怪逃离,摄人魂魄,祸及乡里,酿成大祸;此时,二石相斗,双双溃败,才得平息,月日不见干支信息,此卦不依月日令衰而断,易无定法,亦无定时,万法由心,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众人仍是不解,有人问道:“这么说来,我方正山这蛇妖,危害一方,取人性命不成?” “爻动南方,意在牧家口。”守义答道。 “山川破裂,这是何等意思?” “岂不知古有愚公移山之说,天机如此,我辈凡人也实在难以预料。” “有何破解之法没?” “蛇生魔心,不破土必无法作怪,此为其一;二石相斗,必能降魔,无须人为,天数安排,人力不可为,之后必有宁静之日,正如人生,有苦有难,有起有落,不必太过在意,况且,时无定日,此卦时间不可胜数,百年内难见成效,何必忧惧呢?” 媒灼之约 众人听他如此说来,百年无忧,谁能想到这许久之后的事呢,也就放下心来,只道此少年确实非常人可比,天地玄机,了然如心,完全不像一个少年不更世事的俗家子弟。 守义再次定居在牧家口,没多久,便参加乡试,竟是西海头三,举人一个,回来时又轰动乡里,人们更相信他的能力。 正当大家纷纷祝贺之时,没想到,那云游的道长又回到了方正庙,容颜未变,大家感叹,真天人也!回到山中,整日打坐,守义见到他,仿佛早知他会回来此地,时常并排而坐,求道问佛,谈天论地,对答如流。 过了许久,道长看他道法归心,慧根异于常人,便教他一些法术,又教他导引术,从此,他坐于山中,每每半日不动,修道之心,日新月异。 危世同听到守义中了举人的消息,急忙选了一个吉利日子,带着奴岚来到牧惟仁建的新宅子里,让她与这守义碰碰面,此时,奴岚年方二八,已出脱成一个极标致的少女。来到牧家口,世同少不了又把危家的亲戚全部拜访了一番,带了不少绸缎、布匹一一分发了乡亲,世同从祠堂出来,带着奴岚来到守义这宅子里,此时守义正搭弓射箭,老人向守义介绍了世同,守义便恭身问候,叫了世叔,世同面夸了几句,便招呼奴岚与守义见上一面,守义见她面如翡翠,笑里含花,心里顿时也欢喜了几分。 奴岚并不知这是父亲的意思,自与那守义见面,见他白衣黑发,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身影流动,竟似神明降世一般,清澈透明;肌肤光泽,面如寒玉,眼里闪着光芒,身材挺拔,又不粗犷,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英气逼人;孑然独立,似有傲视天地的神态,也没见过如此英俊的男子,心里好感顿生,一时被他扣动心弦,竟也羞涩了几分。 奴岚一举一动已被世同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早明白了八九分,心想自己这个决定是何等的英明,老话讲,夜长梦多,赶紧差人给远在京城的惟仁发了书函,谈起这婚配之事,惟仁收了书函,心想,既然有约在先,又听了族里人的介绍,也觉守义人已不小,又无人照顾,成亲读书,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惟仁差了大儿子和介绍人,专程上门提亲。 回来之后,世同又来到牧家口,看了守义。那日,守义正要骑马上山,世同便安排奴岚一同前往,两人相伴而行,一路上相谈甚欢,守义见奴岚知书达理,心下又喜爱了几分。到了山脚,找了人家,拴好马匹,两人沿着石级拾阶而上,一旁溪水潺潺,一边树木参天,山间鸟语花香,一路幽静无人。奴岚平时从未单独与人外出,心中情意绵绵,却又不知从何处说来;守义除了读书,家中仍两个哥哥,自己常年随父亲游历塞外,不曾单独与女子外出,心里也多了份收敛,话语不似以前流畅,突然想起马来,说道:“小姐可知我们坐的马儿比那塞外的马儿可温驯多了?” “是吗,也没听谁和我讲起过这种事情。” “我十四那年就跟一个鞑靼师傅认真学了半月,开始的时候,师傅给了我一匹半大的马儿,我抓着马鬃一跃而上,没两下便摔倒在地,又上去,又下来,直到那马儿精疲力尽,师傅看我可以驯服这小马了,就给了我一个套马杆,首先给我示范了一下怎么套马,然后我骑上一匹马儿,学着他的样子套住一匹没被驯服的大马,跟着那马儿跑了许久回来,最后要我骑上这马,我一把抓住马鬃,翻身上马,那马没有马鞍,身体比我重了五六倍,用那马背使劲弹我,一开始,被它弹下来,跳到地上,我又翻身上去,再次抓住马鬃,那马儿就围着群马打起转来,看到我没被弹下来,便拉开蹄子往外面跑去。我一直坐在马上,等那马儿筋疲力尽了,才抬头看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天边的白云好像就在头顶,一身的汗儿,这时马儿就顺从我了,到了晚上,一觉起来,浑身酸痛,好像散架一样,尤其是这屁股两边。”守义停一下,指了指后面,“像被人用大棒打过,又酸又涨,那感觉,真的记忆犹新。” 奴岚听了,扑哧一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去了这么多地方,又好玩儿,真得好羡慕你啊。” “驯马那只是力量活儿,其实多学几次也就会了,真正难学的便是这四书五经了,也没个准道儿,全凭你的理解,顺着前人的道理自己去想,又有许多顾忌,有些事儿也不能说。” “那什么事儿不能说呢?” “当然是朝廷不想你说的事儿你不能说罗,父亲不想你说的事儿你不能说罗,大家不想你说的事儿也不能说罗,还有……” “这我可不理解了,有这么多不能说的,那你还怎么考试?有人说你是山上的石头变的,是真的吗?” “我父亲也告诉我,我小时不会说话,刚一会讲,就说自己是石头变的,可是为什么这么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即算我不是石头变的,这方正山到处的石头,这山边的泉水,我都十分喜爱,所以,央求父亲给我回来住下,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十分亲切。” 奴岚平时见兄长除了跟随父亲学些生意之道,从未听说他对山山水水有什么感情,更别提到山上静修,那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对守义又多了几分好奇。来到山上,守义带着她认识了白须道长,道长一看说:“面如桃花,情似珍宝;此生多磨,命归娑婆;与石奇缘,痴情相悬;多劫多坎,兜兜转转;终有一盼,云开日散。” 奴岚听到这道长之语,心头一颤,又不知如何去问,守义这边看了,知她心里诸多疑惑,便笑道:“小姐不必担忧了,不是云开日散吗?自然最后都是好事。” 奴岚听他一解释,心情又好了几分,只是这“此生多磨,命归娑婆”说来也是太凶,心里仍是久久不能释怀,原本来时的高兴,又因道长的话语落下几分惆怅,便一人坐在泉水边独自落座去了。只因奴岚来了,守义也没有去清修,又和道长聊些其他的话语,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守义起身告辞,与奴岚一路下山,又说些玩笑话儿,奴岚便把山上那不开心的事儿忘得差不多了。 世同见女儿对守义心有情愫,心里自然也很高兴,与牧惟仁商定成亲的地方,是京城还是在牧家口,牧惟仁觉得儿子想留在牧家口,在京城动静过大,不合他平时节俭的习惯,在牧家口也必惊动地方官员,不如就在危家成亲也好,省去许多麻烦,于是,把这意见和世同商量,世同也非常赞成,决定在中秋前后选个良辰吉日,请牧家口的两族人物,都到西海世同的府上,把亲事办了。 回到家里,世同对女儿说:“岚儿,你年纪不小了,也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为父给你寻了门好亲事。” 奴岚没有心理准备,听到此话,心头一惊,竟然一下想起了守义,好像怕丢了什么东西,也不知父亲说出什么话来,只是默默不语,静静地听着。父亲接着说:“我们危家本是三苗人的后代,好不容易出了个人物,最后却隐居在那方正山下。百十年来,人丁渐渐兴旺,只是天灾人祸,到了你祖父那一辈时,家里实在太穷,太苦,便来到这西海,靠贩卖盐土为生,又经过几十年的辛苦经营,如今才总算过上好日子。虽然危家在牧家口已是第二大家族了,可惜咱家都是单传,幸亏祖上庇护,生了你们一双儿女,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你兄长也不好读书,从小虽请先生,如今年近二十,好吃斗狠,不求上进,只好办了亲事,随着父亲经营盐土生意,磨些他的性子;倒是你从小随着你兄长学了不少诗词歌赋,算是知书达礼了。” 停了一下,世同又说:“如今牧家出了状元,震动乡里,就连这西海上下官员,也要去牧家口拜上几拜,只几年功夫,便不知比父亲强多少倍,咱们经商,虽平时宽待邻里,与人为善,与那朝廷官宦之家看来,却终究惹人看不大起,幸亏父亲平时为人周全,得到了危牧两家认同,才成就此番好事。” 奴岚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父亲讲家族的历史,只当是历来如此,不想自己家也是穷苦出身,如今倒是做了小姐,看来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奴岚听说是牧家,才稍稍宽心,不知道父亲说的是守义家的哪个人物,两腮绯红,最怕差强人意,虽看似不在意,实则张耳正听。 世同又接着说:“前次我带你去老家省亲,回来之时,托牧家的长辈人物,去了趟京城,为你寻了这门亲事,那牧家子嗣三人,我一一看了,守礼已经成亲;守信大你四岁,远在京城;守义长你两岁,你们也曾见过两面,与你最是般配。” 停了一下,见奴岚面露喜色,世同心里更是放心下来,只是见她仍是不语,又接着说道:“都说贵人语迟,守义五岁还不会说话,一家人都发起愁来,正当此时,他说话了,一开口却是惊人之语。从此以后,给他请了先生,饱读诗书,不须先生督促,过目不忘,比起他两个兄长来,聪明不知多少。父亲出兵在外,他都跟随左右,所以,从小也在军营习武,可以说是文武双全。本来,牧惟仁就是当今鼎鼎有名的状元之身,在他看来,不过尔尔,十二岁时,先生问他,将来长大想成就什么功业,他只说,文治武功,都非所愿,出凡入圣,才是追求,你看好大的口气!若是一般人这样说了,必定挨打,可是他不一样,今年十八,乡试前三,中了西海举人,你自己也看到了,一表人才。所以,父亲寻了这门亲事,既是你的福气,也是咱们危家的福气,更是咱祖上的福气,不求将来你大富大贵,只求你们两个夫妻恩爱,平安健康,将来你兄长有些长进,再帮你兄长谋些生意做了,便是大好。” 上山悟道 “父亲这么早就要把女儿嫁走吗?我可不想离开家里呢。”奴岚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乐开了花,只是她不知道,与守义的见面,都是父亲特意安排的而已。 “你真的不想嫁吗?父亲早了解了,你也中意他!”被父亲这么一戳穿,奴岚只觉两耳发烫,更不好意思了,低头不语,接着世同又说:“你不用走,我与牧家也商量好了,就在咱家把喜事办了,你成亲之后,还在父母身边,陪着他读书,两年之后,去京城会试,助他考取功名。” 不知怎么,父亲一句夫妻恩爱,仿佛这世界就变了个样子,心情发生了别样的变化,纵使那秋雨绵绵,在她眼里却也可爱了起来。 中秋时节,桂花随雨泛香,每日清晨起床,奴岚必是望着窗外,想着牧家那宅子里的牧守义,憧憬着将来与他重新会面的日子。 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半月过后,危家上下,喜气洋洋,二人在长辈们的安排下,举办了盛大的婚礼。虽然在娘家举行,世同还是刻意分开院子,留了一宅给守义成亲。所以,礼仪照常,成亲当天,花桥抬进来,牧家奏乐放炮,由一个五岁小姑娘担任出轿小姐,站在轿头,迎接新娘。只见她用手轻拉新娘衣袖,奴岚依势出轿,头戴花盖头,一身红色婚服,跨过木制马鞍,轻步红毡,站在喜堂右侧。 新郎看到花轿入门,往后退去,佯躲在院子后面,捧花烛的小儇进来,把他请回喜堂,走到红毡上,站在喜堂左侧,看着对面的新娘。 拜堂仪式正式开始,主香公公由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担任,正是世同寻的那个介绍人。新郎、新娘站在堂前,行了跪拜之礼,然后主香公公大唱“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紧接着,两个小儇手捧龙凤花烛在前引路,堂门口铺着五只麻袋,新郎手拿彩球绸带走到门口,脚踩麻袋,每走一步,新娘便把后面的麻袋再铺到最前面,新郎刚走了几步,新娘就赶不上新郎的节奏了。只好迈着小脚来回跑,一直追到洞房,守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家都知道这是传宗接代的意思,笑得前仰后合。两人入了洞房,走到床前,男左女右,坐在床沿,这时,一名福寿双全的老妇人走上前来,用称杆轻叩了一下新娘的头顶,表示称心如意,夫妻美满,而后新郎挑开新娘的花盖头,奴岚露出娇羞的表情,看得一帮人哈哈大笑起来,好不热闹。 此时,双方的亲戚在堂上等候,吃着汤果,新郎在洞房里坐着,等新娘换上新妆,然后一齐走了出来。这时乐声响起,堂上两把大椅,等着新郎新娘敬礼,直到惟仁上前坐下,才算礼毕,新娘领得红包,大家又笑了半个时辰。 小辈们前来拜见,新娘也给见面钱,礼数完毕,举行待筵。奴岚坐在首席,四个女孩陪宴劝食,奴岚假意动了一下筷子,筵毕,喜娘陪新娘到厨房捞粉丝,行亲割礼。 世同这些西海的生意朋友都前来祝贺,更有一些士绅富豪闻讯而来,真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危世同更是把牧家口的两族亲戚全部请来,浩浩荡荡进得府里,整整热闹了三天,虽然牧惟仁只想刻意低调,选在了亲家办酒,奈何两家都是旺族,仍是觥筹交错,人头攒动,这是危牧两家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门亲事。 成亲之后,两人自是恩爱有加,出双入对,又兼两人年少,生性好玩,守义不仅对奴岚关怀备至,还在读书之余,经常外出游玩,好一对两情相悦的小两口。第二年,甚至还带她翻山越岭,来到海边,驾着小船,跟着渔民们,乘风破浪,在海上呆了整整数天,打了满满的一船鱼回来,这些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生活。 可是,他们成亲以来,牧守义就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清晨习武之后,一定会在书房席地而坐两小时,然后练那导引之术,这时,谁来叫唤也不理。 他在危家生活了两年,也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之人,听他讲经说道,又听他讲修身功夫,讲心性,说话间流露出一股通达透彻之感,宛如一位年长的智者一般,还教大家心法,西海城里面几个富家子弟,都知道这上门的女婿,不仅是文武双全,还有一个在京城做大官的状元之父,羡慕不已,真也好,假也好,大家都以他为长,有几个爱坐修的同道更是天天来到这里,与他同修。 成亲以后,守义已经很久没去牧家口了,那祠堂边的新宅子,惟仁请人一直看护,直到有一天,守义觉得时机已经成熟,能悟大道,准备去方正山修行,众人一听,都说好,各人回家与父母请了假,准备第二天去方正山。 他去之前对奴岚说:“这次,我和他们去山里修行,誓要练成大道,辛苦了便住在咱们那宅子里,顺便看看族里的亲戚,来去半月,娘子不必挂念。” 奴岚有些依依不舍,不过知道这是守义的习惯,也是他的目标,只能依了他,当天,一行八人,骑马而来,半日便到守义在牧家口的宅里。 第二天,大家上山,见了道长,大家听着道长讲些心法,都席地而坐,依次修行。 牧守义与以前不一样,独自寻了一个幽静的去处,两旁翠绿,水流潺潺,只垫一块小布,席地而坐。此时,他感觉已心无旁骛,其间蚊叮虫咬,满身疮痍,除了一个忍字,其他都不顾,坐了整整四天,与他一起来的同修,忍无可忍,纷纷侧身回到山下,躲进宅子里娱乐,等着守义大悟归来,是何见解。 此时,守义心头已经有了一个幻觉,不远处的白须道长似乎近到身前,又或者入了心,总是不远不近,欲言又止的来来去去。过了许久,他微微张眼一看,四周已无一人,眼珠微侧,白须道长又在不远处的亭子下坐着,眼睛一闭,道长又来到了他那馄饨的世界里。 到了第七日的早上,蚊虫撑死了一地,气血全无的牧守义,身体居然安静了!所有的痛苦感觉突然便如同车轮绞断的双腿,虽然血肉模糊,不堪入目,人却没了痛楚,不仅痛楚全无,居然神志还清澈了。 白须道长起身来到他身前,轻敲了一下,问道:“还坐着吗?性命堪忧啊!” 而此时,牧守义却兴奋异常,看着道长笑了起来:“我似乎看到什么东西了,似乎有个方向了。” 道长也眉目扬起:“山上有一石洞,外小内大,四季如春,里面有一震魂之石,从天而降,我就是为看守它而来,如今给你,助你守魂如何?” “我魂已在此,心身合一,为什么要守呢?” “我带你去,起身便知。” 牧守义依了道长,扬身而起,须臾间到了洞前,洞口四周,清风飒爽,仅半人高。顶上写着“方正洞”三个字,洞口两边各写四字“曜石仙道,出入随常”,也没思量,道长径身直入,毫无遮挡,守义则弯腰恭身相随,嵌体而入,洞内无光,却看得清清楚楚,因为一个半黑半绿的圆石,大如圆盘,嵌在一细长的方形立柱中,璀璨发光,守义顿时感觉似曾相识,好生亲近,不过一瞬,又感觉一股力量要把他抽空一般,一下没了主张,急急地往外退。 出得山洞,念头一起,又径直回到原来的地方,此时睁开眼来,道长正坐于不远处的亭下,闭目养神,好似从没有离开过,心里正暗自奇怪。正要起身向道长讨教,一股痛楚从脚底升起,直上胸口,竟已经起不得身,心里念念有词,嘴里发不出半点声音,一切动静,全在体内运作,外面没有丝毫变化,道长也没过来。 这时,山下喊声传来,几个同修,拥着危世同和奴岚来到他的身边,牧守义嘴唇微张,似乎要说话,危奴见他两眼微睁,说不出话,知道已经走火入魔,急忙跑到亭下,向道长施了礼,正待要问,道长端了一碗水说:“拿去吧!”危奴岚也没想什么,或者想不到什么,说了声感谢的话,把水端了送到牧守义的嘴边,守义嘴唇沾了水,咽了咽,才发出声来说:“奴岚,你怎么来了?”侧头见了岳父,正要起身行礼,却已昏死过去。 当守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危家的府上,妻子守在身旁,抬眼看见奴岚,她已经瘦了一圈,正要说话,心中一股腥味从喉咙传来,奴岚连忙扶起,守义低头对着痰盂猛吐了一口血,这才又出了声:“我……” “你不必说,躺着就好,父亲请了西海最好的医生,一定把你治好!”说着,掩面哭了起来。 “我见到一块石头,嵌在一根柱子上,好似在哪见过,正高兴,却感觉它像魔绳一样要把我绑去,吓得赶紧跑,正回到亭前,不想正好你来了。” “我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像个人样了,那道长却只是在那坐着,就好像知道我们会来一样,你的那些同修,真是不明事理,待你去了七天才过来告诉父亲,原以为你们一直在山上饮酒作诗,逍遥快活,却不知就你一人,在那呆坐,这又何苦呢?人都快没了,几个家伙才慌忙说起,要是再来迟一步,你只怕已经走了,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弄成这样,你要是不好,我只能随你而去。” “也千万别怪他们,大家约好七天,只是他们没熬住,先下了山……” “他们知道熬不住下山,难道不知道过来告诉我一声吗?天气这么酷热,蚊叮虫咬,怎么好活?山下那人家清苦得很,你的马都饿得不成马样,何况你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去的时候,我们给了银子啊?说要照顾好我这马的。” “你也不必说了,大夫很快就会来的,保命要紧,我先去禀告父亲吧。”奴岚把守义放下,微微的盖些东西,便起身寻了出去。 病重身亡 守义躺下,身体虽然动弹不得,精神却似乎有了些起色,勉强喝得下下人们送过来的汤水,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感觉手腕有些温暖,知道是大夫来了,又昏沉起来,迷迷糊糊中,也不知吃了多少药,喝了多少汤,竟又做起了梦来。 梦里又来到山洞边,却不敢进去,回头一看,白须道长正在身边,这时才问道:“道长,你说你正是为守这石头而来,可是这石头我见它外圆内方,好生曜目,实在是上好宝石,然而靠近它,就如同进了隧道般的下滑,好生恐惧啊。” “其实你不必恐惧,此石虽有形有色,也只是心物所发,与你一样,都是来自那混元幽静之处,是那非想非非想处,它能吸人业力,保你法身;又能接纳魂魄,助你化生;还可以观照未来,看得出你的今生来世,为你修身入道指路,更重要的,它压住了这山间的蛇怪。” “此物有如此神奇力量,已是世所罕见了。” “其实,说起来,你与它是同一物而已,在天地浑元一体之时,在数不尽的劫数之前,你们都是清静法身,只因路过色道,粘了业力,好奇便入了这色界凡夫天之中;再后来,经历劫难,又入了欲界六道,你化作有情之身,它化作无情之物,都有了身形,只是这石头正好被我看到,附了法力,放在这山间,镇压蛇怪,你与它随行,却没什么用处,便投胎做人去了。如今你变做人型,已经有了一定的业障,它虽然也有了形,不过,终究没有造业,是个无情之物,仍是个清静之身,于是能感染业力,吸食灵魂,穿越时空,照见过去,窥探未来,我给它加持法力,才能镇住蛇怪,保方正山一方百姓。” “我和它是同一物吗?” “是的,都是从无情世界的非非之境而来。” “怪不得我总是要到山里来,原来和它竟是同样的东西。” “那日,只因你一时入定,尚带业力,靠近它时,便被吸了去。不过,你造业尚浅,没有经历轮回,所以,可以逃脱得了,凡身肉胎在中阴之时,如果被它吞噬业力,没有我的咒语加持,则很难脱身;如果灵魂被食,则会增加它的业障,石头也会化作有情众生,一个灵魂便能化作虫卵,二十四个则可化作鬼魂,四十九个则可以化作牛马,然而,作牛作马,嗜睡嗜吃,贪生怕死,多一魂便为人,所以,五十个则能化作人身,满百则进入仙魔之界。” “我也正是疑惑,打小以来,便迷恋于修道归真之术,不想,因为自己就是那万劫之初经历这人生的如同石头一般的东西。” “可惜你生在富贵人家,衣食无忧,自己着了魔道,染了情业,贪业,仍不自知,如今要脱离这六道,今日看来,不受大苦已然难成了。” “我这次悟道未成,如何再去经历苦道修行?” “那释氏说了,只有多历劫难,出离苦道,方可大成,功不在一时,悟不在一刻,慧者顿悟,愚者修行,痴者历劫,都在一个心字上,造化不同而已。” 说完道长又不见了踪影,危奴岚眼见牧守义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大夫来了几次,只是没见到有半点好的意思,危世同感觉牧守义可能撑不过今年了,赶紧又写了书涵,快马加鞭,告诉他远在京城的父亲牧惟仁,希望把他送到京城去救治。 这时牧惟仁正在关中处理一场因雨灾引起的叛乱。 在来新京城之前,牧惟仁带着全家,一直住在金陵整整七年,有五年在外出征。 过去十四年来,北京大明朝皇宫,日赶夜催,终于建成。时至秋高气爽,乾清宫开始接受文武百官上朝,这里就是皇帝御门听政的地方,清晨,阳光一照,流光溢彩,此时午门击鼓,文武大臣列队左右,掖门而入,并按品级分列于太和门两侧。 宝座升起之时,鸣响鞭,大臣们行一跪三叩之礼,六部大臣依次奏事。 正是那一年,皇公贵族忙着迁都,途中一场秋雨,连绵四十天,大家的心情,宛如数亿年前的一场火山喷发,下了一场百万年的雨,升起了数不尽的怨气,天空中除了挥不去的阴霾,道路上就是看不尽的泥泞,牧惟仁就是这时候从金陵带着两个大儿子,一众家眷,经过漫长的雨季来到了京城。 据说庚子年,都是鬼怪横行的年代,天崩地裂,生离死别,比比皆是。 如此恶劣的天气,京城的菜市几乎没有了菜贩子的影子,连西海这个富饶之地,面对着整年的灾害,也渐渐民不聊生,老百姓起先还能靠着冬瓜、南瓜勉强度日,到了深秋,难得的几个晴朗日子,农夫们趁着这日头忙着收割稻谷,却还没来得及让谷子见见太阳,这雨又阴阴的连绵数日,比起往年,一连四十天的雨水,这收成更是少了八成。 接下来又是几十日阴雨连绵的天气,一直到立冬,坏天气已经到了令人瑟瑟发抖的地步,饥饿的农民没了收成,躲在家里,相拥而哭,实在没有法子,只能扶老携幼,挖草根,剥树皮,没几个月,赤地千里,饿殍遍野,人如鬼蜮,灾民变成流民,流民化作流匪。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高田犹及半,晚稻无可割。 秦淮足流荡,吴楚多劫夺。 桑叶须后贱,蚕娘情不悦。 见蚕不见丝,徒劳用心切。 就是这样一个人间地狱的景象,京城里却是另外一番样子,皇帝住在后宫,悠闲自在。文武百官上朝起奏,却迟迟没有拍板救灾良方,朝廷不力,导致了民间灾变、叛乱,也使朝廷由一个良心者,变成了一个自私者,最后因为灾民太多,居然由讨论救灾方案,变成了速速安排镇压叛乱的这种尴尬局面。 锦衣卫开始镇压各地饥饿灾民,抓捕了大量的反抗流民,罗织入狱,牧惟仁就在朝中见证了这个奇葩过程,并且成了这个诡异过程中为数不多的最大获益者。 为什么这样呢?因为朝廷派牧惟仁火速出军,镇压叛乱,这使得他不仅在朝中名声大振,还加官进爵,高居一品,谁说大灾之年对人就一定坏呢?那只是对老百姓来说的,对牧惟仁来说,完全不是。 不过,坏事,有时候就是好事的开始,而好事,有时候,也是坏事的起因。 他还没来得及回到京城,感受圣旨从乾清门落下的那份荣耀,却收到亲家从西海发来的信笺,告知守义病危的消息。 牧守义,今年才二十岁,两年前,不到十八岁的他,就在西海乡试中了举人,自从成亲以后,守在危家,继续读书,如今两年多不见,原想读书必有不少长进,只等将来会试成功,大好的功名就在那里等着他。 怎么突然就病了? 来不及细想,安排好叛乱的事情,火速赶回京城。 此时,危世同早已安排女儿带着随从陪着牧守义,迎着连绵秋雨,从泥泞的西海,踏上了往京城的道路,路上跟着一名大夫,两名车夫,四名随从,还有那一直陪读的先生。 危奴岚坐在马车里陪守义走在前面,先生和大夫也乘马车紧随其后,随从便跟在最后随行。 这是命吗?危奴岚在马车里看着丈夫,扶着他的头,心里默默地地问自己。 危奴岚一行十人,花了两月,终于来到了离京城两百里的地方,牧惟仁已经派人在此等候多时了。换了马车,随从转道回府,奴岚、先生带着守义,则快马加鞭来到府上,牧惟仁安排了京城最好的医官,前来就诊,守义不仅不见好,反而只剩的半口气了。 此时,初来京城,除了哀伤,除了陪伴,危奴岚天天以泪洗面,不知如何是好,根本没有由富及贵的半点喜悦。 眼看年关将近,守义气若游丝,多日未曾起床,牧府上下,都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牧惟仁详细地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只道是此儿命中有此大劫,已无办法,竟私下开始准备起后事来了。 不想,一日早晨,大雪纷飞,守义醒来,竟然好了起来,感觉精神非常好,不仅能说话,嘴里还生出唾液,有了饥饿感,要吃东西。还自己下了床,这可把全家惊喜坏了,以为有了转机,宅里上上下下一顿准备,围坐一团,陪着他好好地吃了一餐,守义桌上还说了不少话,危奴岚更是喜从悲来,仿佛重得了人生一样,只差没出门堆雪人了。 其实守义自从病了以后,不仅起不了床,连咽下半点东西,都只能靠着奴岚搀扶,费一番力气才行,神志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哪有胃口?仅仅是回光返照而已!身上带着千斤重,落地仿佛人已亡,整个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双眼深陷,面无血色,完全没有了以前英姿飒爽的样子。 刚刚吃完后,守义又睡了下去,这一睡不要紧,身子发凉,眼睛发直,一摸竟然没了脉息,硬生生地去了! 中阴问道 去世那日,户外很冷。 清早本来,守义一股力量从双脚升起,竟能起床,坐起来随危奴岚和父亲、兄长们吃饭。大家正在惊喜之余,守义又起困意,奴岚起身扶他上床,躺下又睡着了,睡着之后,危奴岚正坐床边准备照料,发现守义口吐白沫,声如洪雷,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急得昏聩在地。 这一切,守义已经完全不知,没过多久,却感觉身体空明起来,也没似先前那么沉重,自己又能坐起来,环顾四周,下人照常忙碌,也不在意下。回想起先前端坐在山间,才两三天功夫,几个同修都忍受不住,纷纷下山了。那时,道长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你若命好,便能成功,若不成功,命不久矣。” 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那时蚊叮虫咬,守义只是笑笑,其实心里不以为然,因为感觉自己是如此年轻! 过去许多年来,虽读书考试,也未曾半天荒废过一身武艺。十来岁,就随父出征,射箭耍刀,那一手百步穿杨的功夫,在同辈中根本找不到对手。为此,成亲以后,危世同还专门给他在后院腾出一块地,做了一个练靶的场子,同修们来看,都对他一身武艺佩服不已,身形矫健,哪里曾有半点病象?来得方正山,虽然天气炎热,几个同伴经不起这般枯燥修炼,早早下山,那是根本没有我心中这股毅力,没有毅力哪里会有定力呢?没有定力,怎么可能清静呢?不能清静怎么可能悟道呢?我本一心要得大道,命不久矣,这何从说起啊?难道半途而废不成? 心中想着,不弄个究竟出来,是绝不肯下山的,也没说什么,还是端坐在山间的这一处石头上,心往一个地方使力。 正回忆着,守义感觉一股灵力,头顶而下,来到鼻孔,向后窜出,越过左右两脉,来到脐轮之处。心念一动,刚刚稳住这脉气,守义倒吸一口凉气,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大夫来到床前,把他身体左侧向上、右侧向下侧翻过来,又伸手轻按颈部的两大动脉。此时,守义又有了呼吸,不过人却昏昏沉沉,奴岚止住哭声,顷即,守义又没了动静,没了呼吸,大夫又用手在头顶位置,轻拉发根,也不知是送行,也不知是救命。 守义顿时感觉头顶通明透亮起来,一道很强的光穿过屋顶,好不耀眼,照得满屋通透,全身无比暖和,只想待在其中,不想出去。 守义虽然感觉良好,奴岚坐在床边,却见守义鼻孔、眼角流出了一股黄色液体。惊恐之余,眼里泪水又流了出来,大夫用手把脉,摇了摇头,退身出来,表示他确实已经去世了,让牧家上下过来送别。奴岚见此,伤心的伏在守义耳边低语:“守义,守义,你不要抛下奴岚,奴岚在此无亲无靠,怎生好活啊!” 话刚说完,低头看见他耳内渗出黄水,顺着耳角流到脖颈,滴落在床上,更是伤心不已。 那一刻,奴岚说话的声音,守义听得真真切切,顿时恐慌起来,莫非死了?这一吓,竟又昏昏睡去。等待再次醒来之时,又有一股力量不由自主地从左脉忽然涌出,来到胸间。 此时种种光明,种种声音,种种烟焰,四处升起,无法招架。 不久,一种从没有过的澄明境地出现在守义眼前,隐约看见一道白光,好似父爱;又一道红光,好似死去的母亲在喃喃低语,从两旁涌来,汇在一处,直到胸前,感觉好不快活,神志变得越来越清晰。 守义竟然全身舒畅了,便想起了方正山,觉得还有事情未妥,正想回去看那白须道长。 谁知,念头刚起,便来到了山间,看见白须道长仍端坐在那,见他来了,便笑着起身过来说:“你终于还是来了!” “道长知道我要来吗?” “我当然知道你会来的。” “我刚刚吃过饭,现在精神很好,所以,想着没做完的事,就急急地过来拜见你。” “你此番过来,命已归西,因不自明,已经错过两次无生法身,现在肉体解脱,去掉了浑浊,可是心仍然是没有什么变化的,还差得远呢,坐下来,听我好好地讲一讲吧。” 守义没听明白,就依着他的意思,伏地而坐,只听白须道长说:“无量劫数以来,没有几个能明白得道真相的,你本是无明法身,经历人生一劫,如今又回法身,只是你前者留恋与奴岚的夫妻之情,听她一声呼唤,生出痴来,一时吓得昏迷;后又重见光明,道在眼前不自知,错过那融入光明的处境,一时念起,来我这里,以至再次错失法身,流落于此。” “我真的死了吗?” 道长笑而不语,把方正碧取来,不似先前那么厚重,已如手掌般大小。过了一会,又接着笑道:“你看这方正碧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大可小,全因没有业力缠身。如今你业力未现,正可观看这方正碧的好处,大道真身,本在内心,高手便能自证;凡人修行,也能见道,可是一旦执着,便要被这方正碧斩获业力,一时无处安生,只是你在此强修,空耗体力,非但一时无法解脱,还犯了戒,尽管实相光明在你眼前显现,你却不能掌握,现如今落入尘世,我看你命中缺一‘苦’字。” “难道我是错生在富贵人家所以不能回到那虚无的法身吗?” “过去老子说《道德经》,道就是不动,形如光明,形如法身;痴心一起,伦理具备,就会生德,人活于世间,不知道,只能靠德修行,德一出,便生分别心。知道才能了德,世人学道不知道,强调德性,德性本不是本性,是道心所生,你是生在富裕人家,一生不苦,那三界之外的空性,本来比过去那些凡人不知要高出多少,所以,才来此坐修,一心得道。尔虽常来,正道修心,一时情切,岂不知,已经着了一个‘急’字,想当初释氏遍尝人间疾苦,出家三年,都不曾得道,菩提树下,一朝得道,也是历尽一个‘苦’字,得苦又要出苦,苦虽然不是究竟法门,却是必经过程。” “这么说来,不历苦劫,实在难以成道吗?” 白须道长再不回答,此时拿出方正碧,天空便升起一片黑云,好似大雨倾盘,牛马蛇神,尽皆现前,吓得守义,又要往外跑,道长这才开口说道:“此物能知未来,我已观之,未来累世,你定要坠入畜生之道。” 守义听了,心生恐惧,白须道长也不管,接着说道:“你便化作狗,求一个‘忠’字;化作牛,求一个‘苦’字;化作猪,求一个‘生死’之念,甚至化蛇变蛆,胎生卵生,凡此种种,历四十九世,经六百年,才能重新做人,再经历一番苦楚,习得一个‘情’字,又经历一番‘事败’的折磨,才能从分别中走出,重得一个如如不动之心,成人,得道,修得正身。” 道长又说道:“方正碧云,经三百年王者兴,又三百年帝者亡,历百年天下崩,东西交融,世道沧桑巨变。那时人们,皆痴迷财富,礼仪不兴,苦尽甘来,你重生为人,凡此重重,比起你前生之苦,多至数倍。凡人之躯,不经大苦,没有上智,那是无论如何不能得道的。那危奴岚前世与你本有一场情愫盟约,却因你落得富贵人家,历你这翻‘情’苦之劫,生离死别,早早收场,更加执着,今生没有功效。只等它世,你再得人道,化妖变人,经历一番,不离不弃,助你成功。”说完,放出这方正碧,飞向天空,如电影一般,放映出来,看得守义如入云雾间,不知所然。 牧守义正仰头看得痴迷,只见天空风云交汇,人头攒动;一时车水马龙,山川尽毁。万事难料,越往后看,则越模糊不清,心里似有百般压抑,急得只想抽身而去。转身对道长说:“我听道长所说,也能感知自己是无业之身,并不想沉沦于这六道之中,奈何还要这般苦痛才能得道呢?” “实在地说,世间为人,不是生死,就是涅槃,前者就在六道中,后者便在三界外,你今天粘了这凡尘,那只能在凡尘中修缮本心,唯有这苦径,是唯一成功之道。” 道长又接着讲道:“修道之人,实在是想脱离六道的,人生在世,或骄慢,听不进正确的道理;或嫉妒,看不得别人的好;或懒惰,有志成道,无心修炼;或愤怒,满足不了自己的欲望,还怪别人;或贪婪,明知酒色伤身,却不自制;或烦恼,内心不能清静。心本来没有涅槃之说,因为有了这六个毒性,就只能流浪生死,再去寻这清静之体,已然无法圆满,人们便说生死之外还有一个涅槃之境,一种永恒的状态,没了生死,没了时间,只有消除了这个无明暗昧,才能达到这个目的。从根本上说,人本来就是解脱的,哪里需要了却呢?更无须坐修,这些其实想来都是邪道,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你要知道,道与德是完全两条的道路,得道则是人生的圆满之境,永恒之境;尚德只能浪迹于六道而已。你既然有了人身,那个肉身凡胎自然会有分别心,一时烦恼生起,自然是看不见道的,道听途说,只好历经各种苦难,慢慢修行,在人世,也能知道无明之道,达到无我之境,有了这境,虽有肉身,但内心清明,再为人时,便无私忘我,便能有利众生了!”说完道长起身而去,待要再问之时,已不见了踪影。 牧守义也未听得尽然,只听说要坠入畜生道,也不免着急恐惧起来,心想:“六百年之久,也不知到了何世?不如赶紧回去,见我娘子。” 一念升起,瞬刻又来到床前。 此时再回去看危奴岚之时,正在床头掩面大哭,正犹豫之时,又见自己衣物被剥,换上了一套崭新的素服,不时听到危奴岚轻声呼唤“守义、守义,为什么要弃我而去啊!”正要过去劝说她,无奈她只顾自己悲伤,丝毫并不理会,一时间,种种声音、光线、烟焰又相续而来,顿时一股疲意袭来,心里升起无限惆怅,又是惊恐,又是害怕,只想逃避。 再想回来看时,一切已不见了! 重回危府 守义又昏昏沉沉,等到醒来之时,突然明白自己已经身故多时了,故人已经寻不得了,心中不免忧伤! 此时,整个天空一片深蓝,前面一个手握八辐转轮,浑身白色,带着虚空佛母相抱的毗卢遮那佛世尊,坐在狮子上,铺天盖地向他杀来;世尊生出蓝色光芒,睁不开眼,低头只想躲避;往下一看,又有一道模糊的白光,正好相应,好似可以前往,心里才稍微安定。世尊随即生出恐怖模样,带着蓝光,甚是惊悚,吓得守义不停后退,那白光紧紧相随,虽心里想去,但不敢靠近,生怕被世尊杀死,一味躲避,跑了一天,上下幻境,才隐隐而去,守义坐下来,休息了一会,稍稍宽心。 忽然,整个天空一片白色,又见一个手握五股金刚杵,浑身蓝色,带着玛嘛基佛母相抱的金刚萨埵阿閦世尊,坐于大象之上,铺天盖地向他杀来;世尊生出灼烈的白光,极其耀眼,他急忙用手挡住。和昨天一样,世尊变成恐怖模样,充满整个天空,再往下一瞧,又一道烟雾一样的暗光,好似可往,又不敢靠近,交织着扑面杀来,吓得守义又不停后退,整整跑了一天,方才安息。 正待筋疲力尽之时,整个天空一片黄色,又见一个手握妙宝,浑身黄色,带着佛眼佛母相抱的宝生如来,坐于马儿之上,铺天盖地向他杀来;那世尊发出灼烈的黄光,晃耀非常,肉眼不能逼视。如同先前一样,生出恐怖境像,充满整个天际,低头再看,又一道暗蓝色掺杂黄色的幽光落在下面,好似可往,守义仍然不敢前往,两组力量交织杀来,哪管得自己声嘶力竭的无明之身,还是不停向后逃跑,马不停蹄,又是一天。 接下来的两天,又见红光夹着暗红,手执妙宝莲花,带着白衣佛母相抱的阿弥陀佛,坐于孔雀之上;绿光交织暗绿,手执十字金刚杵,带着贞信度母佛母相抱的不空成就如来世尊,坐在角鹰之上,齐齐向他杀来,守义只管遁逃,不敢直视,宛如崩天裂地,不断地突破着生理的极限,节节败退。 到了第六天,前面所有的光一齐杀来,各佛化作惊恐怪相,拥着四个忿怒圣尊、四个女守门人、又六道之佛、八位父母守门者,六位六道导师及无敌圣尊,一起发光照耀。最后,普贤佛父,普贤佛母,普贤王如来,清净佛父、清净佛母都带着强光,直让守义感觉逃无可逃,遁无可遁,心内升起无限恐惧,亡命天涯。 此时,奴岚已经在墓地守了两天了,惟仁怕她伤心过度,叫了两个丫鬟日夜守候,她感觉不到守义的种种恐惧,只有相思,只有眼泪,只有无助,只有迷茫。 第七天,守义仍惊悚恐惧,无处可去。又有无上持明莲花舞主尊着五色光焰、身披偃月宝刀,一手拿着人头骨,血流不止;一手高举结降服手印,怀抱红色空行天母,在于虹光焰中,一路舞蹈而来。 主尊不时放出光彩夺目的亮色,照得人眼恍惚。 接着又有四个手拿头盖骨,鲜血倒流,高举结降服手印的各路圣尊,形象威严至大,化作惊悚境像,手舞足蹈,不停地向他放射明光。 又无量无数的空行女班,无量无数的勇健男、勇健女、天兵天将,以及男女护法,都配送六种骨制装饰,执着大鼓,奔他而来。 有罗刹皮旗,有股骨角号,有头骨小鼓,伴着人皮华盖,人皮小旗,人脂香膏,以及不可算计的各种乐器,共鸣齐奏,使得整个宇宙都为如此巨大的声音震荡倾斜,一路前来威慑他。 正当守义躲避之时,一道暗蓝色光迎面而来,突然他感觉好似遇到救星,正要前往进入,心中想起道长所说的话,不由得犹豫起来。 这一迟疑,前面的光色便接连褪去,空间又归于平静。 正待要好生休息之时,只见一个长着三颗人头,从左至右,红、棕,白三张怪脸,每张脸上长着三个眼睛,顶着倒竖直立的红色金发,三头六臂、四脚挺立的棕色怪物,全身放着火焰,九眼圆睁,瞪目而视,朝他杀来。 他哪里见过如此怪物,那人眉毛抖动,犹如闪电;嘴巴一张,獠牙裂齿;身形高过天际,抬头望去,牙齿闪闪发光,交错恐怖,口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守义退到天空,看他头顶还带着人脑盖的帽子,周身缠着一条黑色巨蛇,信子穿过天空,比那毒蟒不知要大多少倍,直奔脸面而来,一只蛇眼,比他人身还大。 这怪物,六只巨手,张牙舞爪,右边看去,上手执轮,下手执斧,中间舞剑;左边望去,上手执铃,下手执犁,中间拿着人头碗。此时,来一女子,用手攀着他的脖子,生艳活泼,状似女妖,左手拿着盛有鲜血的红色贝壳,端在他口边,让他喝下。口中还发生咬断骨头破碎的声音,仿佛立刻要捉住守义生吞活剥一般,只见两人一站一跪,不须动作,迎面而来,守义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吓得他连连后倒,直往下坠。 接着六天,这恐怖境像,换着不同的怪物,悉数而来,守义只顾逃走,此时十四天将近,各喜乐部诸尊,忿怒部诸尊都已现前,凡人不知,此前所有景气,只要心有定力,都有证道的机会,因为痴障,均被守义一一错过。 直到阎罗法王现身眼前,投身中阴现到眼前,轮回之道再度升起,吓得一阵昏聩,守义的意识又渐渐模糊起来。 再度醒来之时,只见一如恶鬼般的妖怪,咬牙切齿,目光灼灼,头发束于顶上,腰细腹大,手持业行记录簿,口中大喊:“杀!杀!杀!” 它巨手一伸,守义便被抓起,举向空中,脑袋被他一把拧断,又伸手揭开肚皮,挖出心脏,还一面用舌头舔着他的脑髓,一面用口喝着他的血,四分五裂的守义感觉万分痛苦,身处漩涡之中不可自拨,又一阵眩晕,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守义再次清醒之时,已落在一个旷野之中,空无一物,刚要坐定,后面一群食肉怪兽,携带各式各样的武器争先恐后杀来。守义急忙起身逃跑,前方冰雪、雨水、黑暗、狂风相继而来,有天崩地裂的声音,有怒海奔腾的声音,有烈火狂烧的声音,有骤风吹脸的声音,如此种种,不可胜数,守义只顾四处逃窜,跑到一悬崖边上,被白、黑、红三道高耸天际的陡峭山崖挡住,真是逃无可逃,景象十分可怕。 一阵堕落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心念一动,随着那红色悬崖,落入地底,万念俱灰。 此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消失殆尽,意念也越来越模糊,六道暗光依次归来,一道暗红色的光十分晃眼,他此时不再思索,不再犹豫,急急前往,逃避那三头六臂的怪物,逃避那阎罗法王,逃避那如恶鬼一般的妖怪。 那无尽黑暗,那暴风骤雨,那碎裂之声,那恐怖鬼怪随之远去,一种无上感知升起,十分暖和,一股母爱的渴求,使他踏上了空行之道,前面一种似狗似猫的境地,感受到一种合入的快感,不知不觉又昏迷了过去。 暗红之光,便是畜道之光。 自从牧守义过世后,奴岚茶饭不思,除了每天和自己的婢女说上一会儿话,也没个聊天的知心人儿,天似乎塌了半边,终日以苦寂为伴,不久也得了一场大病,整日昏昏沉沉,请医官开了药引每天侍候。 有一天中午,危奴岚服下药,打起了瞌睡,便躺在床上睡着了,睡下没多久,梦见守义带着她骑马去郊外游玩,两人开心地坐着一匹马,走了很远,一路上有说有笑,好像又到了刚成亲那会的样子,一会儿就来到离她娘家不远的一个小山村里,危奴岚正纳闷呢,不是一直在京城的牧府吗?怎么一下就到了西海娘家这里呢? 没来得及细想,看见一户人家,两人感觉口渴,守义下马去讨水喝,刚打开篱笆,一条黑色母狗迎面扑向守义,守义一惊,转身就跑,那狗也径直往外追去,一下不见了踪影。这时,一个农妇从屋里走了出来,问奴岚何事,她说口渴,想讨口水喝,妇人转身回到屋里,打了碗水出来,奴岚接住水,正要喝上一口,低头看到门口一只小黑狗正向她摇着尾巴,仿佛认识了好久,好生可爱,妇人说:“那母狗跑了,这只小狗没得奶喝,只怕会饿死罗。” 危奴岚听到说:“自己平时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我把它带回家养着吧。” 妇人听了很高兴,用篓子装好,送到她手里,坐在门前等守义回来。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见他回来,再回头看时,马也不见了,心里非常着急。这时,他父亲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跟他说:“奴岚,跟我回去吧!” 奴岚看见父亲来了,心里很高兴,就起身带着这只小狗回到了娘家,刚回到家,发现守义已经在家等她回来,她走上前去问道:“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先回来了?” 守义却不答话,看着奴岚带回来的小狗说:“这小狗的娘儿一直追我,我便跑到一条河边,等马儿过来,那母狗见马儿来了,就游到河里,不知了去向,我便骑马回来了。” 说完把小狗放到书房里,小狗睡到书桌下面,守义笑道:“这狗最懂你的心思了。” 奴岚听了,很高兴,正要过去和守义说话,守义说京城要会试了,父亲来信催他回去,等考完再回来,说完就走向了屋外,再回屋里,小狗也不见了,她心里一急,“啊”了一声,从梦里醒来,不觉又哭了起来。 惟仁自从失去这个儿子,自个伤心不说,看着危奴岚日渐病重的样子,觉得住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就写信告诉危世同,说准备送她回西海,有父母在身旁,养好身体更为重要,不必考虑诸多礼节。不等世同回复,过了几天,就准备好车辆物资,安排了人,送她回家,危奴岚此次轻车快步,只用了一月,就回到家里,父母一年没见,也很是高兴,准备了许多绸缎、女人家的妆饰给她,要她节哀,又安排了两个年纪相仿的丫头伺候。 危奴岚见到父母也暂且高兴了一些,刚要回房休息,只见一条半大的黑狗在宅子里向她摇着尾巴,危奴岚这才想起一个月前做的梦,和梦里见着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长大了些,就问父母这狗是从哪里来的? 母亲说:“就是你准备回家的时候,它自己跑上门来的,来到这里,也不讨吃,也不讨喝,径直走到以前守义的书房,躲在书桌下面,三天没有出来,后来,我们看它越来越瘦,就喂些东西,开始它不吃,再后来,你父亲收到你会回来的书信,好生奇怪,当天它便吃了东西,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少。” 奴岚过去逗它,它像见了许久没见的主人一样,摇着尾巴不停地的叫唤。危奴岚心想,莫非守义怕自己孤单化作狗来了?刚想到这,心里不免又酸了一回,自此,她天天把狗带在身边,细心照料。 有一年冬天,快过年了,危宅上上下下灯火一片,正准备过新年呢。 虽然没了守义,牧惟仁还是为亲家在京城照顾了不少生意。每年春节之前,必从京城带许多吃的、用的回来,这次惟仁从边疆带回几十只羊,已经熏制,也送了五只给世同,世同顺带回家,当天就弄了一只下锅,全家围着准备吃。 这时,小黑过来,围着桌子闻了闻,仰头不停地对奴岚叫着,奴岚以为它要吃呢,从桌上装了几块放狗盆里,给它吃,谁知,狗竟不吃。大家见它不吃,又围坐起来,准备吃饭,这时,小黑又跑过来狂叫,时不时还发出哀嚎的声音,大家不解,觉得扫兴,就往外赶,谁知它非但不走,径直跑到喂食的地方把羊肉吃了,刚一吃下,便口吐白沫而亡。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羊肉有毒,没多久,京城那头传来了佣人偷吃羊肉中毒而死的消息,原来,牧惟仁因为镇压叛乱,回家之后,被人下毒,幸好家人无事,他急忙发信来问,大家终于明白小黑是用死救了他们一家人的命。 合冢待缘 至此,危奴岚也生了病,从此起不了床,虽经四处医治,也无济于事,二十三岁那年就离开了人世。 临终之时,奴岚发誓要再寻守义,又坚信狗是守义转世投胎而来的,痴心太重,犯了业障,第一天,奴岚经历火大之境,裹在火衣之中;第二天,又经历风大之境,一呼一吸似有身形;第三天,又经历水大之境,从雾中腾起;到第四天,经历地大之境,有了一种渴望肉身的感觉,只因想着守义,便是忍住不去。在中阴处她不停地寻找,又经历了空大,就在那喜乐、忿怒诸尊前来接应时,那六道之光前来召唤之时,她也不为所动,任由自己在岩石、土地、房屋,甚至须弥山的周围四处飘荡,死了七次,又活了七次,一时悔恨起来,又去京城牧家寻了遍,都没有那守义的影子。 这时,昼夜不分,一天到晚,都是灰色的黄昏一片,直到七七四十九天,经过了七个幻妄世界,已隐隐约约,感受到魂飞魄散,一阵狂风吹起,便随风向前飘去,身体变得越来越晦暗,可是思绪一刻也没停下来,正有一种如树倒下,其树将倾的感觉,奴岚心想:“无论现在遇到什么,我也只能寻它而去了。” 这一念起,那六道之光又一齐前来照耀,残缺的意识不断下降,此时,她突然想起,守义得病的山间,不是有一道长,第一次见时,似乎对守义的劫数了如指掌,不如过去追问一番,或许有些什么结果。念头一起,她竟也来到此处,只见那白须道长仍端坐于那亭子之下,便上前拜见,不待奴岚开口,道长侧身呵斥道:“何必痴迷于这虚妄的感情呢。” “道长有所不知,我打小在家里长大,除了父母,也从没出家门,更无朋友,只到守义前来,结为夫妻,如胶似漆,我与他宛如一人,守义知书达礼,又教我许多学识,如同长者一般,这些都是在家里父母从未教我的,又陪我四处游玩,虽然短暂,却是我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原以为,我一定会幸福一生,谁知,守义他却舍我而去,叫我怎不伤心?我有日做了一梦,梦见他变成一条小狗来陪我,回到家时,果真见他来到我家,一直在书房等我回来,陪了我整整三年,然而,为救我全家一命,竟自己吃了有毒的肉死了,我整日以泪洗面,哀叹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人不可厮守,连那陪我的小狗也离我而去,我只想找到他,随着他而去。” 道长说道:“人死情却不能放下,痴业何其重也,你可知道,你此次错过投胎时期,已成孤魂野鬼了吗?” 奴岚闻言说道:“就算投胎,也不能再与守义相会,投胎做什么?” 道长叹道:“既如此,我有一法,可让你再见他。” 奴岚一听大喜:“我已飘荡多时,深感气力已尽,行将魂飞魄散,如真有此法,必当感激不尽,烦请道长说与我听。” “你逗留这中阴之地,如今已七七四十九天,必将游荡于三界之中,若不投生,必将成为孤魂野鬼,永世不能超生,唯有这方正碧,是与守义一同从那虚无之地而来,不带业力,它本清静,现在我用它镇住这蛇怪,因守义已回此山,我将它放入守义冢中,既可以镇住蛇怪,也可以助你找到守义。方正碧,可以窥见未来,那守义,你可看他身在何处,教你转胎大法,如若有缘,必能再续前缘。” 说完把方正碧抛向空中,显出一道幻象,看尽守义的今生累世。 奴岚抬头一看,只见守义死后投身为狗,中毒而亡的境地,历历在目。如今又投胎成一头黄牛,在牧家口整日劳作,那家一个单身老人,奴岚生前也去过,无儿无女,全靠这牛耕种,换点吃住,苟且度日。那地方,奴岚知道就是她危家的祖地,以前父亲带他来祭祖,住了几日,这老人,正是父亲祖辈未出三代的叔祖父。 道长指着天空说:“守义这人,对你也是一片痴情,已在这畜生道连受两劫,如今投胎变作痴牛一头,仍去了危家。” 奴岚不禁泪流满面,再往下看时,见父亲来到此地,到山上,烧了纸钱,然后,又来到这堂叔家里,给他双倍的价钱买下这牛,杀了分给族里,这牛死时,也乖顺异常,不停流泪,很是心甘情愿。牛死之后,到了中阴,已不会人语,妄念四起,渐渐失去了前世记忆,四处逃逸,不一会,又变作更愚的猪,投到牧家口另一个危家,不到一年,又被杀,分给族里,如此往复,沦落生死。 奴岚不忍再看,低下头,又哭了起来。白须道长只好收了方正碧,说道:“你父亲上坟的地方,就是你和守义合冢的地方,如今你的肉身已变成一堆枯骨,而守义也越发痴愚,却不曾忘了你,总想方设法,与你联系,入得这畜生道后,不断下坠,更加愚痴,再过几世,只怕已记不得你的情缘,六百年后劫满,才能重拾人生,这期间,或化牛马,或化虫蛆,悲苦异常,但你也不必过于悲哀,此只是他的劫数之命,将来劫数一尽,必会苦尽甘来。如你想要再续前缘,必须关闭胎门,守住这即将飞散的魂魄,否则,必与他一样,愚痴无知,绝不可能有再见之日。” “只要能再守到他再生为人之时,就算再多的苦,我也愿意,只求道长给我一个明示,教我一个闭胎守魂之法,我一切听从安排。” “既然如此,我教你一谶,保你定心,不入六道,你且记住。” “道长请说。” “投生中阴今现前,一心不乱最要紧,关闭胎门防怨敌,善业之链要牢坚,恳切敬爱舍嫉恨,只观上师父母身。” “这我已经记下了,如此便可以了吗?” “此事到此,只得一个定心之力,凡心生恐惧,杂念起,便前功尽弃,更不能保你不去投胎。你一念升起,想什么就来什么,照镜不见自身,必有恐惧,六道之光化生恐怖境像,前来催促,必要坠入下去,又见男女之事,更要努力克制,把它们当作你的圣父圣母,一心念谶,若你不能控制,因爱憎入胎,不是生而为马,就是投而为鸡,或者生而为狗,又或者生而为人,此时,已入六道,断断再无相见之可能。如爱父亲,则化作女生,进入这卵泡,昏迷一阵,出得世来,睁眼一看,不是狗,便是其他畜类,盲聋喑哑,智障重重,如同现今守义一般,不待劫满,再难有直接转为人生的机会。” “如此,我一定谨记教诲,绝不入胎,是否可以等到守义劫数圆满,再生为人而相识吗?” “即使如此,也未必,你要知道,那肉身,那父母,那黑雨,那暴风,那碎裂之声,恐怖鬼怪,都是虚妄。你自己业力招致而来的,无论怎么显现,其实没有实体,如梦如幻,切不可认假为真,你只要记住这谶语:一心不乱最要紧!” 奴岚说:“如此我也记下了。” “记住这关闭胎门五法,一为坚心念谶,二为合合不入,三为去除爱憎,四为知虚不实,五是观照光明,如此一来,胎门必将关闭,此时,你有了自由之意志,再设法守住,不让她游荡四方才可。” “那我要如何才能不四处游荡呢?” “你在关闭胎门之后,我化作镇灵大仙,来到山间,把这方正碧放入冢中,那时,你可来此处,我用此碧将你前世业力收入碧中,没有业力束缚,不会产生妄相,你可得清静法身,法身自有澄明境地,能明事理,但是,法身会被困于冢中,虽有些苦处,不过人间虽六百年,你却只感受在须臾之间,等候守义劫满,与他相会。” “真若如此,此生无憾!” “你的前世业力虽收于碧中,并不能消失;法身虽困,用一咒语,也能化开,待你要投生之时,我再放你出来,可续姻缘。” 奴岚听了这话,便说了一些感谢之词,转身离去。守义死了之后,起先埋在京城,两年后,又迁回西海老家族里,埋在母亲身边;这次奴岚病逝,世同体恤到女儿对守义的一番深情,便把她送到惟仁老家,与守义合冢,下葬之时,又放了些珍宝、玛瑙之类,用一木板隔开作为陪葬,还依着死前黑狗的式样,放入了一件瓷器烧出的狗来夹带其中,再请人做了法事,才算完事。 奴岚离开之后,便依着道长的意思,果真关了胎门。一念之间,回到西海祖地,入得冢中,这时方正碧已入了墓地,道长过来,便把其业力收于碧中,奴岚感到神通比以前强了多倍,在墓内沉沉睡去。 那牧守义,历劫六百年,越发痴愚,累世死来,已经不能人语,神识已不能像先前为人时那般清醒。不过,劫数已尽,在中阴恐怖之地,算是定下心来,心下安定,没了激动欣喜之态,也没有嗔恨怨人之心,闻得一股香味,也不惊奇,既不前往,也不退缩,定力大长,便自来一道黄色光道,引着进入了金宝所铸的大厦。 奴岚困于冢中,醒来之时,于碧中看得真切,知道他已历尽劫数,转而为人了,便一念唤来道长,观看这守义转生之处,又看这守义的来生姻缘如何,道长念起咒语,挥出方正碧一一显现给她看。原来这守义并没有投生远处,仍旧化作牧家后代,住在这牧家口的祖地上,名字叫作牧田,等他六岁时,姻缘已现,那女子就在离她不远处的河道边上,奴岚见此,便急急要道长放出自己的业力,法身下沉去入胎。 谁知牧田前世为畜生之时,咬死一狐狸,怀恨在心,前来投胎纠缠,与它前世纠葛,它认得这怀胎女子,两人业力不可分割,奴岚几次进入,都如同雷电般被弹了回来,不得入胎,渐渐失去定性,因怕被业力牵走,只好又使了闭胎之法,定神之后,不得不回到冢中,让业力重回这方正碧,难免又忧伤起来。 此时道长显生前来,对她说:“此魂是前来讨债之狐兽,只为夺子,孽缘太深,你无法投胎,只能回到碧中,他日我教你一化生之法,你才能重获人生,与之相聚。” 奴岚不免伤心起来:“虽在人世,不是夫妻,聚来何用?” “此女讨债,累及守义,你化生之人,也有夫妻之缘,不必过于忧虑。” 奴岚这才收起二心,把前世业力还回碧中,等候起来。 人生难得 牧守义进入畜道历劫以来,对于之前人世的事情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因为他是非想非非想之处偶然同那方正碧一起来到有形之界,又误入六道到牧家口,重新投胎为人之时,因为对方正碧的感应之力,又投胎进入了牧家。如今方正碧不仅在方正山镇着那蛇怪,还通过镇灵大仙分了应力帮奴岚收了前世业力,守住元神。守义应着这因果循环,修行之心并没有多少改变,出生之后,仍生得与前世为人时一模一样的相貌,只是家世已经远不及以前了,此时,离牧惟仁那时,已经整整过了三十多代,有祖谱为证: 仁义显圣德,忠孝彰国运。方正一脉流,曜石同辉映。明地起宏图,幽居才不尽。家学启贤良,顺道得天命。 到了牧田,已经是第三十六代,此时已经是改革开放的年代,他两个哥哥年纪大点,仍按族谱起名,大哥牧顺文,二哥牧顺武,往后走,大家都不兴按族谱起名了,所以,名字里已经没有顺字。这人,与前世守义一样,打小对修行之事,有种天然爱好,仍然是家里的老三,靠着聪明的才智,读书很不错,读了大学,毕业之后,就去广州打工,时常补贴家用,很是孝顺。 在工作了两年之后,父亲突然打电话给他,说有急事,要他辞工快快回家。 他回家的时候,父亲牧良抗正在后山上忙着,村书记危安谷就在下面指着山坡不停地说话。牧田的房子后面是一座杂草丛生,没有出路的高高的山坡,山涧里有一水塘,夏日冬天,都冰冷异常;山背面,已经不是本村了,只有一条小道,穿山而过,去那方正山。因为杂草太高,他打小从没有去过山上,整个山坡上,能找着墓碑的,可能有四五十座,危书记发了话:“有碑的赶快报上,没碑的,找出来,也要报上,再过两月,就开始推山了。” 危安谷,虽然站在山脚边的马路上,却衣冠楚楚,精神焕发,他以前可不是这样子,就一土包工头,牧田每次见他,都是穿着土黄的皱褶夹克,鞋帮子上粘满泥星还挂着草根,自从当了村支书,形象就变了个样,不仅头发往后,铮铮发亮,还双目有神,脸也干净了,以前也是高鼻阔脸,粗眉杏眼,不过没有气势,现在昂首挺胸,还真有些官气!身上不是一套棕色西装,就是一套褐色西服,笔直的西裤,贼亮的皮鞋,来的时候,话是讲得客气,骨子里却有着命令的味道,意思是,你不搞,推土机一堆,不算数了,损失的可是你们族里的这些拆迁户啊! 这倒是实话,你爱找不找,反正我是通知了,也尽了力了。 一座坟,有名有主,迁走,就是两千块。五十座,就是十万啊,两百呢?牧田的老爸,牧良抗心里滴沽着。 那还不赶紧找?牧良抗不想让外人知道有多少坟,因为这是他能算计的挣钱之道,总之,都是祖宗呗。那祖祖辈辈埋在山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的,清出来,总有一大把吧。 这山上有个故事,牧良抗还没出生的时候,他未曾见面的姐姐,刚满月,正赶上日本鬼子扫荡,抓壮丁,这一村一村的过来,大家都怕啊,于是牧田的爷爷,这位族谱上排在贤字辈的长孙,牧贤贵,每日派人站在村口张望,看到动静不对,就带着全族上下,躲进村子最里头后山的一个坑道里,也就是牧田房子后面的山坡上,这坑,凹字形,狭长似有百十米,外面小,里面大,可容几百人,两个人深,一下去,上面不留点攀爬之物,那还真上不来,因为口小,又杂草丛生,平时大人不来,不时便有小孩玩水,然后上山掉到坑里,大人听到哭声,闻讯过来拉人。 这坑就是离路有点近,说话大点声,路上的人都能听见,鬼子经过村口的大牌坊进来,沿着山路,一人背着一枪,两边侦察,其实也就两人!吓得村里几百号人,大大小小往山里躲,也没地方去,躲进这坑里,不敢出声。鬼子们又没来过,自然是不知道山里有凹坑,再说人太少,到了一些不太熟悉的地方,被人暗算那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找归找,也只在路两边找,看到人家,踹踹门而已,却捞不到一个人。 他们一路从村口,找到这水塘边的坑下面,也没看出什么究竟,两人咕咕噜噜也不知说啥,就是不走,一聊半小时,可怜这牧贤贵刚满月的女儿,牧良抗的大姐,仅仅活在长辈们的记忆里的小孩儿,因为妈妈不在身边,没得奶吃,哭了起来。本来贤贵也早料到可能会有哭声,所以,虽然躲在坑底,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看,刚一张嘴,就赶紧用手捂住,可恨的日本鬼子,两人在那聊啥呢?硬是不走,全族人的性命可都在这小家伙手上啊!一想到这,贤贵这手,越捂越紧,直到这可怜的女儿没了气息,鬼子才慢慢悠悠的走出村口,大家赶紧爬出来救啊,可是已经迟了。良抗的母亲痛惜这刚满月的女儿,在山坡上,抓着地,打着爸,玩命的哭了起来,回到家里,整整七天没有起床,任那乳水涨得里头生疼,触碰不得,也不再说一句话,叫贤贵恨得,把这女儿埋在后山的坑里,发誓要报仇,可惜两三年后,日本鬼子就投降了,一直没有机会。 接下来十年,贤贵又生了五个子女,第二胎仍然是个女儿,九岁的时候在水塘里淹死了,就再也没生女儿了,相继生下的四个儿子,大的叫牧良抗,老二叫牧良日,老三叫牧良解,最小的叫牧良放,整一抗日解放的小团队,牧良抗生下这最小的儿子时已经改革开放了,就是牧田。 这次听说要征收,牧良抗把儿子从外面叫回来,正赶上村里清理山坟,对儿子说:“你去把这有名有姓的,统统统计出来,叫你小叔一起,和族里人对号入座,报到村上去,我这几天,就把这没碑的,一处处找来,有名的,我会叫上他家后人,没名的,我去找找,看是谁的,再报。”这时,牧田家的房子还没拆呢,他听老爸吩咐完,回去吃了饭,找着他小叔一起,重新又上山来,一个一个统计出来,两天时间,都写上名字,叫上他们后人一一对了,对于这种事情,牧田还是很自然的,因为他知道他父亲是族里的长孙,什么事情,都是由他牵头,什么事情他都要拿个主意,还当着队长,总之,是族里名副其实的老大。 这种遗传基因就这样传到了牧田的骨头里。他再忙,再有工作要做,对于父亲安排的这种跟族里有关的事情,从来不拒绝,牧田老家,其实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四季分明,峰峦叠嶂,只是离西海市区比较远,一条大江由村口外面的山边,自南向北流去,江边一条山脉,不知延到哪里,山下一条小道,到了村口,分成两路,一边往江边伸去,一边通过牌坊进到村里,这个村子的地形,三面环山,仅一条羊肠小道从牧田的房子往村口的牌坊,然后往城里延去,夏天热得一点风都吹不进来,因为大部分都是牧家的族里人,一直都叫牧家口,这口字,意思就是整个村只有一个出口的意思。 小时候,到了晚上,小孩们抬出竹铺来到牧田房子旁边的水塘上,老老少少围在池塘边,靠着那水汽带去一点热量,一直睡到天亮,牧田小时候就是在妈妈的一扇一扇中长大的。这条小道,千百年来也未曾变过,世世代代牧家都是从这里把种出来的粮食送到城里换自己想要的生活用品。 据说,牧田后面的山上有一座坟,埋着一个状元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死了,埋在这山里的某个角落。 据说,有个姓危的,现在危书记的同族,因为祖上太穷,一家人跑到西海讨生活,几十年后,成了盐商大户,生了个女儿,是当地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官商和亲,嫁给了这个状元的儿子,也和他埋在一处。 牧家因为在京城做官,喜酒就在危家办的,他俩成亲的时候,据说整个村子姓牧和姓危的人都去了,许多人都是头一次离开这个村子,走了整整一天,才进了城,危家打开宅门,让全村人住了三天,也热闹了三天。成亲之后,不过两三年光景,男的就死了,死时二十来岁;女的后来也郁郁而终,死的时候仅仅二十三岁,没有儿女。 在京城做官的父亲因为伤心,就把儿子埋在老家的村子里,后来女人死的时候,危家送来合葬在一处,听说,埋下来之后,连降了半个月的大雨,只到有一天,村口来了一个白须道长,红光满面,手持拂掸,握着一块外圆内方的曜石,这石头如铜钱般形状,一巴掌大,半铁半石,半黑半紫。白须道长告诉族人,只要把曜石放进他们墓里,就能保危牧两族,世代和睦,人丁兴旺,大家闻言,带着道长上山去看墓地,刚到山口,那曜石化作一道光,自己钻进墓地,白须道长在山下念念有词,正当人们惊奇之时,抬头一看,不见了道长的踪影。于是,大家合力,在村口竖起一个牌坊,门头写着“曜石云碧”,两旁柱子写着,“世外桃源处,危牧一家亲”,又在祠堂里供了牌位。 这牌坊和祠堂一传就是六百年! 村里虽然有这么个传说,不过,方正山上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恶咒,就是那方正庙的咒符,挂在神龛上整整六百年了,那块咒布换了又挂,挂了又换,不知传承了多少代。现在说来,这咒符就是一个没有应验的传说,说是山上另有一奇石,外圆内方,如那道长放在埋里的一样,镇压着这方正山的蛇怪,等到山川裂开之时,蛇怪就会出来吸人灵魂,而且是来牧家口,专夺村里小孩的魂魄,只到百人,修成魔形,才肯罢休! 两个传说,牧田打小就听过,这第二个,看来似乎不可能,怎么可能山川裂开呢?那咒符却一直挂在那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大家都不知道。这第一个传说,还是靠谱些,不过,这坟在哪呢? 牧田帮父亲找坟的时候,心里就想起了这事,他问小叔牧良放,小叔说:“我和你一样,从小听说,却从没见到过。” 牧良抗那可是真的本事,在不到四百米的山坡上,他硬是找到了二百多座坟,居然和族里的大部分人都对上了号,后面还有二十座对不上的,一合计,就想四兄弟每人认五个,往村上报,可是这抗日解放团除了牧田他爸,其他人都不要,可见征收户有钱的时候,也挺大方的,这每人不是多一万块钱吗?拿了钱谁还会去移呢,白捡的都不要,父亲全部认下来,那是不好意思,自己认了八座,只为图个吉利。 一个是大姐,其实当然是没有的事,另外一个还是姐姐,其实这也没坟,小时候他记得很清楚,贤贵把女儿打捞上来,给她在邻村办了阴婚,埋在了别处。还有的,就要在族谱上去查了,反正最后是找上了,都是自家亲戚,淹死的,病死的,当兵死的,都算,都有地方,这也奇怪,村上也不追究,可能这钱反正不是村上出吧,又或者村上本来就有这笔钱,危书记也没问,低头一看,大笔一挥,给牧良抗发了,还有十二座,给其他牧家危家的人了,反正心里有数就行了。 婚毕山裂 牧良抗下了死命令,牧田半年内必须把婚结了。结婚?媳妇在哪啊?他一头雾水,早知道,就在厂里谈一个带回来好了,可是已经晚了。 拆迁?牧田心里很是惊奇,记得小时妈妈带着她去城里的姨父家,妈妈那可是个慢性子,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带着他去赶早上的火车,大概要走上个把小时才能走到山外边靠江的小车站,那时候,火车还是个蒸汽车头,路过他身边,汽笛一鸣,冒出一串白雾,半天见不着人,每次妈妈带他经过火车头的时候,司机都会探出头来笑嘻嘻地说:“快点,快点,我要开走了!”于是妈妈就在前面一路小跑,牧田跟着后面追赶,走了三百米上了月台,然后就可以坐上进城的火车了,然而,听见一声汽笛“呜!”火车就缓缓启动了,留下母亲站在月台欲哭无泪的样子,牧田再回头看着那火车头,司机伸出头来诡异地朝他们笑着。 其实坐火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西海火车站,但是对于牧田来说,那是一个很遥远的距离,因为等他长大一点去城里,从自己家里走半小时路才能到村口的马路边,然后等半小时,甚至更久才会有一辆大巴进城,他再坐上一个半小时,赶到城东的汽车站,再挤上公交车,又一小时,才能到火车站,基本上一上午的时间才能到,这么远的距离,就是他家到城里的距离,如果这个地方要征收,一个从小到大没见过大场面的小村民,加上自己一个电子厂的流水工,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这才过了几年,父亲告诉他,他家要征收了!因为扩城而收! 这城得有多大?牧田无法想象,但是牧田确实必须结婚,这是个傻子都能明白的事,不结婚,损失大着呢。牧良抗其实一直在帮他安排,四处找人打听呢,经过村外一个媒人介绍,牧田认识了离她只有三十公里,靠着江边,比他离城更远的孟黎子,也仅仅两人开着摩托去她老家唱了几次ktv,依着父亲的意思,两人订了亲,然后,父亲在自家的镇上张罗了几桌饭菜,算是确认了。 这时,两人还在一步步熟悉中,至于感情,他们两人都想,慢慢培养吧! 不过孟黎子对牧田还是很满意的,一,他人长得很不错,高高大大,轮廓分明,看上去一表人才;二,他也是个大学生,有文化;三,他还是个拆迁户,将来有房子,孟黎子心想,这结婚之后,也省很多事情啊,至于牧田的性格如何,看上去并不讨厌,也没细究,因为没有什么时间给他们去适应了,那就靠运气来决定吧,人也不可能十全十美,更何况他现在的条件也不是很差。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牧田带着孟黎子找了好几处,终于找到区里的民政局,跑进去办结婚登记,里面一问,人家说不是,只好出来,门卫笑着说:“这么好的事,不买喜糖来,我们怎么会告诉你在哪领证呢?”牧田一笑,想想也是,这是大好的日子啊,于是赶紧跑到超市买了两包小白兔,再买了包烟,又原路折回递给门口的两个保安,保安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往前走一百米就是。”原来民政局有个专门办结婚登记的地方。 结婚证打好后,就把孟黎子的户口一并迁了过来,孟黎子瘦高瘦高的身材,一脸天真可爱的样子,比牧田小了六岁,还不到二十。既然有证,两人便生活在了一起,为此,牧田也决定不去广东了,两个人都找个事情,坐等拆迁的到来。果然,不到半年,整个村子就全部公榜了,孟黎子也有了身孕,因为年纪不到,还没领到足额的补偿款,他们祖辈居住的地方,一夜之间,房屋尽毁,被夷为平地,说起来,牧良抗的大儿子自己已经建房了,两个小儿子,老二已经结婚生子,和他们住在一起,这房子被拆后,还卖了将近一万,钱先由父亲牧良抗管着,后来,也分给了他们两兄弟,分给牧田的这一部分,和拆迁的款项一起由孟黎子管着。 此时他们已经办了喜酒,小孩也生了。 生活了一年,孟黎子发现牧田有个习惯,早上一般五点就会起床,坐在另一间房里打坐冥想,一坐就是两小时,问他这是在这做什么,他说自己也不知道,读高中开始便有这个习惯了。那时,他睡在上铺,学校早上有晨跑的任务,他起床打坐的时候,天还没亮,时间很早,估计不到四点多吧,有人上厕所,抬头一看,见他纹丝不动地坐在床上双腿盘坐,吓一跳,结果大家被这叫声都中吵醒了,看到他的样子,因为那时头发留得长,大家就给他起了外号:暗发僧,意思是他是躲在暗处吓人的长着头发的和尚。 孟黎子一听也笑了:“原来你还有当和尚的经历,不过,你坐那想些什么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坐在那,就是为了不想。” “就在那傻坐着?” “就傻坐着。” “那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很难说,两三年之后,感觉不同了,可能意义也就不一样了,总之,这个过程,就是由想很多到什么也不想,身体慢慢轻松的一个过程。” “不懂,如果睡着了,不也就什么也不想了吗?那不一样吗?” “这个与睡着的不想,那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是醒着的不想啊!” 孟黎子笑了一下,调皮的白了一眼,不说了。牧田读书的时候,读的就是电子专业,会制图,西海根本没有什么电子厂,上流水线看来是不可能了,牧田也要找个好事儿养身才行,他去一个装修公司找了一个业务员的事情做了一年,没赚到什么钱,不过,人很好学,平时学学设计,画画图,与电路设计差不多,算是多了们手艺。 晚上回来,没事儿,就逗孩子玩儿,因为征收了,生活没什么压力,他花了更多的时间,在修行练心上,这大概就是累世的业力牵引所致吧。 新年之后,正好大哥牧顺文在后山用后八轮拉土,因为家里生二胎,没空干活,他也不想去上班了,就帮他哥先开着,反正无事,也不要自己出成本,也有钱挣,何乐而不为呢! 只考了个c照的牧田,在大哥教了五分钟后,这阵子天天守在后山拉土,眼看自己这后头的山啊,像切刀削面一样,被削下来,方正山的庙宇已经隐约显现在自家的屋后头,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他无比惊奇地感受着这家乡的巨变。 整个山头,不到一个月,已经被降低了三成,这个山头削开,完全是为了拉通西海到方正山的旅游线路,同时也把道路两旁的村庄全部规划出来,建一个新城。据说西海在未来三十年,人口要增加三倍,由现在的四百万,发展到一千二百万,成为一个内地一线城市,牧家口和方正山村几乎处在这条道路的最后一段,往后就是方正山了,再往山上修一条两车道的柏油马路上去,一直到庙里,往前一直通往市区,道路横穿整个村庄。 牧田的后山,就是因为修路必须开挖出来,所以,坟迁走一年后,就是把山推开一条车道的距离,两旁推开一百多米宽的倒八字形山口。一般推土的工作都是由当地的没有牌照的拉土车担任,那时整个牧家口还没有成立一家私营公司,本地的人想接这个活儿,谁也没有资质。 危安谷是个明白人,马上想到,这种事情,明显是个油水活儿,得想办法挣钱啊,自己当然不好出面,也不好叫自家的亲戚出面,这样太明显了,还是找个外姓的人吧,他想到了牧良日的大儿子,叫牧顺诚,平时为人比较实诚,人也灵活,比牧田还大几岁,这人以前一直开车的,初中没毕业,就学开车,还开过从牧家口去西海市的这条中巴线路,肯干,在工地上也干了十来年,对工地也不陌生,就带他去见了甲方,甲方自然也明白,不给本地人找些活干,工程也不可能很顺利,这几乎是拆迁各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现象,就做了个顺水人情,给了危安谷,也同意把山后的土方交给牧顺诚来做,牧顺诚立即收购了八台二手车,然后很快组建了一个车队,整整八十台车,其中牧田的大哥也买了车加入了这个车队。 牧顺诚心里有数,这个业务完全是危安谷介绍给他的,这个山头开挖下来,如果工程顺利,应该可以赚好几十万呢,不仅工地承包可以赚钱,土方的丈量也有水分,出车的数量也有水分,这两个利润连危书记也搞不清楚,暗自乐开了花。 那时,牧家口人们心里、眼里都盯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想着征收后的好日子,谁都没盯上这片土地上的大工程,谁也没想过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当然,谁也没留意这事儿,甚至村长牧顺安因为年纪小,不到三十,天天高高兴兴的为村里忙上忙下,为村里的拆迁出大力气,拿着那一点微薄的工资,都没反应过来,只到工程开工,牧顺诚的车队进场,一向名不见经传的牧顺诚在山上为头,心里还在暗想,这小子不错啊,居然和甲方这么熟。 工程开工以后,路基横穿整条村子,多余的土,找到村里最低洼的一个地方填上,反正那片将来也是要开发的,三通一平做好,这是最起码的要求了。果然村口那边的山头,也要开挖,因为本来有进村的老路,所以,开挖的工程量不是很大,一个车队,半个月就可以干完,甲方看牧顺诚做得不错,通知了一下危安谷,告诉他,让牧顺诚顺便把那头的山坡也推开,顺诚又赚了一笔,世界就这样,人走起运来,神仙也难不住。 工程到一半,牧顺诚已经偷偷地给了危安谷十五万了,两人除了征收,都从来没有一次赚过这么多钱,一个明喜,一个暗喜。 危安谷也是第一次拿这些钱,心里自然也是不安的,不过好在这件事情来得顺利,不管是村上的村民,还是村里的干部,没有一个人想到了这层,他心安理得的得了这个好处。 牧顺诚,除了征收,他的房子被拆,这一次赚的钱,基本上和征收的钱一样多,对危安谷简直有再生父母一样的心情,钱来得清白,他啥也不怕,啥也不说,去买了村里第一台小车,危安谷虽然有钱,却不敢买。 碧石出洞 本来牧顺文看牧田回家暂时没事,要他也买个车一起干,反正是堂兄当老板,也不用怕拿不到钱,可是牧田不想干,一是没证,当然,只要没出事,也没人查这证,这根本不是问题,主要是内心不情愿,觉得这活,不适合他,也就赚点生活费,没什么干头,不过,大哥生孩子要他帮忙,那他还是很愿意的。 拉土基本是晚上通宵的活儿,白天睡觉。有天晚上刚挖到两点钟,突然下起了大雨,大家都回去了,碰巧牧田的拖土车坏了,突然打不着火,跑到前面挖机上面去找工具,打开手电,找了半天,没找着,正要回去,抬头往前一看,嘿哟,那切开的小山坡上,有一个脸盆大的洞出来,他用手电一照,里面黑黑的一片,像是木棺,经验告诉他,这是他爸没找到的坟,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老爸,往头上看去,上面还有三米多高的土呢,这种坟必定古墓无疑了,父亲怎么找得到,就算找到了,找谁去认呢? 好奇心告诉他,上去看看吧,这棺木确实挺考究,看得出,是上等棺木,不过也经不住雨中挖机的巨齿,刮出了一道口子,把手电光照进去一看,原来是合冢。两个头颅顶着外面,不由得身上一阵惊悚,黑窟窿通的,打了个冷颤,再往里一看,一只狗端端正正坐在里面,吓了他一大跳,差点摔下坡去,再定睛一看,原来只是个陶罐做的狗一般大小的装饰品,他伸进手去,刚要碰到,一道亮光从墓里闪的一下出去了,牧田只道是磷火,把狗儿取了出来,心想,艺术品啊,这是宝贝啊!里面太暗,也太深,好像还有一个隔板分开,够不着,也就罢了,万一花大力气掏开,外面下雨,里面会脏,只怕将来查起来,问的人更多,到时,眼前这东西都保不住了,不如速速退去,想到此处,他把那掉到地上的棺木又补回去,再用土稍稍盖住,才退下来。 看到此等东西,哪还记得修什么车啊,撑着雨伞,在车上拿了个纤维袋,背上那陶瓷狗,屁颠屁颠的,往家跑,一路上七上八下,心想,这不犯法儿了吗?这不要连累家里人了吗?不行,先找个地方把东西藏着,再想怎么处理吧。 牧田想到了大哥修车的工具房,这时新房没建,还租在邻村一户人家的旧屋里,来到工具房,关上门,打开灯,把陶器拿出来放桌上。 这是一尊青白相间,釉质细腻,胎体浑厚,青花色泽的坐姿瓷器,两只耳朵耷拉着到了脖子下面,两眼圆瞪,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好似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灰白泛铅,薄薄一层,盖在身上,表面已经有些发暗,前脚站立,脚跟垂痕,后脚盘坐,尾巴紧贴于后背,底部开孔,牧田也不懂这东西的价值,想着这是个宝贝,翻来覆去地摆弄,后来又小心翼翼从侧面放倒,底下开口望去,里面居然有个隔层,伸手一摸,有个凹面,感觉一个光溜溜的圆形石块嵌在里面,他慢慢地用手指抠出来,不禁大吃一惊,这不就是那传说中的那块方正碧吗? 这宝贝外圆内方,状如古钱,半边似铁非铁,半边似石非石,一黑一紫两种颜色,从中间分开一条线,重约半斤,一手刚好握住,难道真是保佑牧秋两族的方正碧?怎么只有这般大小?也感觉印象里在哪里见过,又说不上来,正拿着这东西,也不知是宝还是石,还是传说。 他的手刚拿住这碧,它就变了颜色,通体发白,耀耀生光,牧田心里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是一块宝石啊,牧田心想。 牧田正要把那瓷器用布包好,里面又掉出一块黄色棉布,打开一看,竟写着庙里那咒符,赫然十六个字:山断石出,夺魂取命;七七四九,元神归位。 他不禁大吃一惊,赶紧把这瓷器和布条找来一个工具箱藏好,没想到咒符的事情真的是有!也不知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看着这藏好的瓷器,心想这必是个宝贝了,还得了个会发光的宝石,看来命运之神眷顾自己啊,庆幸这场大雨让大家都走了,庆幸这个车子坏得真及时,更庆幸自己不是太贪,拿了一个瓷器没惊动里面任何东西就走了。 一阵白光过后,方正碧又恢复了原样,牧田拿着这个似铁非石的东西,小心翼翼用木盒装好,回到家里,把它放到吊顶的隔板上,孟黎子早已在熟睡之中,他冲好凉,亲了一下刚满周岁的儿子,就上床睡觉去了。 那晚,牧田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一女子,穿着古代的衣服,似曾相识,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过来,要抢这石头,他吓得四处逃窜;后来,她又在他面前哭诉,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事情一样,又好像是认识他,看到他就像见了亲人一般,突然,一语不合,两人又吵了起来,女子便生出恐怖的模样,一下子她四分五裂,魂飞魄散;一下子又从暗处变作恶狗出来咬人;一下子又变飞马狂奔,似乎有什么东西追她一样;一下子又见她倒地哀哭,似有什么伤心事情,牧田从梦中醒来,惊出一身冷汗,身体从没有这么沉重过,梦里的景象宛如真的一样,在眼前晃过不停。 第二天上午,挖机再挖的时候,棺木一下被挖开,当着的木板也应势掉了出来,师傅看到人头骨,也就停了下来,打电话叫危书记过来看,危安谷一看,这不是新坟啊,也不敢动,叫来市里的考古专家,把墓打开,里面果然有二具尸骨,再往里挖,有不少瓷器、玉件、衣裳,放在棺木的另一头,他们把这些带回去研究,全村的人听到这事情,大家都认为这就是村里一直流传的那个传说,那尸骨一大一小,明显是一男一女死后留下的,可就是不见那块传说中道长留下的神奇的方正碧。 这墓正是奴岚的寄生之处,直到牧田打手电筒一照,方正碧见了光,失了多半法力,不仅连累了它仍在方正山洞中的元神,还导致它再也不能镇压蛇怪,更没有了收藏业力的能力,奴岚的业力瞬间溢出,回到她的法身,当时牧田吓了一跳,仅仅以为是磷火而已。 只要一沾业力,奴岚马上会神志不清,魂魄开始飘荡起来,六道强光照射,惊得她四处躲藏,等她回过神来,稍稍清醒,行了闭胎之法,赶紧去山间找镇灵大仙,在方正山找了一会,没找着。 不多时,镇灵大仙感应到她来了,来到她身边,给她施些法力,她才稍稍定下神来,从过去的景象中回过神来,大仙不禁叹道:“这天上方一日,地上便一年,世道变化如此之快,这方正碧出现在阳世,已染恶业,若遇亡灵,必定讨吃,与那蛇怪无异,蛇怪因为没有方正碧的镇守,睡醒之后,只怕也要出来作乱;这碧吸食元神,将来会化生成人,和那守义一样,也会造业,你是去不得了,遇见它,必连元神也要吞食,你要赶紧收了这闭胎之法,投生六道,不至飘游在三界中阴处成为孤魂。” 奴岚说道:“我来此正是为了请教此事,烦请大仙指导。” “如今此碧落于牧田之手,粘了阳气,已成有情之物,不过这成形之物,也只是方正洞中的化应之物而已,只要牧田带石而来,必会回到洞中,藏于无形之处。只要没有灵体入碧,法力就在,这次棺木被毁,山地开裂,应了那符咒,而方正碧像牧田一样,粘习了阳气,失了灵力,已经无法镇住那怪蛇,看来牧家口已有劫数!今日丑时,我通过咒语,尚可以追随此物,观想未来,且带你去看一番。” 奴岚对于劫数并不感冒,只是这没有方正碧的保护,元神必会破碎,与牧田再想见面,那就难了,心里不免叹道:“原想投胎与守义再续前缘,不想,投胎不成,人已成婚;如今等候机会,方正碧居然落到了守义的转生之手,失去保护,这等命苦,好生难过。” 大仙说道:“世事皆有命数,一切也有机缘,你也不必难过,到时都会因缘化业,得道彻悟,那时的境地,才是圆满的境地。”说完镇灵大仙口里念念有词,那碧石的意形来到眼前,大仙把手一挥,奴岚见一年轻女子,二十来岁,尚在学校读书,不知何意,便问大仙是何缘故?镇灵大仙说:“这碧石自从见了光,落入人手,也沾了情缘,法力不似以前,不过,这女子必定与牧田有一段情愫,你可化生病菌,进入体内,她必大病一场,此时元神不稳,你可待机进入体内,但是,一旦元神入体,前世记忆悉数忘记,便能与牧田见面了。” “我如何化生成菌呢?” “成菌就是渡劫,佛曾说过,一杯水里都有八万四千众生,一个病菌就是一个法身,生死幻灭,都在一瞬,你化生成菌,别人只是病痛一场,少则几天,多则半月,但你却是生生死死累世之劫,当她生病不适体温增加时,你便如同在炼狱火烤,体温升高一度,你便感觉上升千度万度,直到那热度把你烫死,如果她此时受不了,必定神经错乱,元神脱离肉体,我再念咒助你脱离病菌化生之体,重新获得法身,趁她晕死过去,抢得她的肉身,然而此事难度甚大,在于,她虽然元神离开,业力尚在,你虽然元神进入,业力未带,到时她的业力会影响到你,虽然你可能不情愿,然而却身不由己,我把她的元神镇压在此,把你的业力收在此处。” “我已困于这古墓六百年,就在此生为续前缘,今生若不可得,宁做孤魂野鬼也罢。”奴岚不免心里哀叹。 “化生为菌,无耳无目,心性痴盲,宿主必病,神经错乱,此为恶业,碧石尚有法力,可助你重返六道,你何不借此去了呢?” 咒符启灵 六百年来,牧家口都流传着这个传说,传说就在方正山上的方正庙里写着,那是一条符咒,符咒热印在一块上好的布料上,字是黑色的,布料是红色,外镶黄边,底部排须,一字并开,足有两米高,挂在神龛上。 庙宇气派非凡,典型的南方大式建筑,红墙泥瓦,不过已经有些破旧了,据说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还被大家推倒过一次,后来,改革开放,人们又陆续修了几间房,庙前一个凉亭,木构琉璃瓦顶,亭下四根红色木柱支撑;进门是大殿,供着东帝,旁边各两殿,左边元辰殿、财神殿,右边慈航殿、娘娘殿;后面一排是茶室、用膳房和道士们居住的生活区域,正中间有一个神龛,挂着那符咒,十六个大字:“山断石出,夺魂取命;七七四九,元神归位。” 这个神龛,是牧家口那些新人结婚之后必来上供的地方,因为流传着一个人人闻之色变的传说。 就在那山开挖之后,那块碧石着了凡尘,应了那咒符。 几个月后,方正山下有一条新修的双向六车道的崭新大马路直通牧家口,这是一条全新的,按主干道要求,带有辅道,绿化带,还有人行道的标准建造的城市道路,道路两旁却仍是乡村模样。 牧家口老的村部楼就在主干道旁边的一个农房里,是租的,这里之前是往西海城里去的唯一的通道,自从大路开始修整,整个老路就已经断头了,原来还是全村人采购生活用品的地方,现在商店还在,人们进城已经方便,年轻人不来采购,只剩下老人去光顾了。 村部楼的楼上打通成会议室,此时楼里热闹非凡,那些快结婚的,准备打证结婚的,已经怀孕的,小孩没超过三岁的,都在村部楼的会议室里,等待着一个人,虽然大家有说有笑,可是要听的事情,却不是一个什么好事情。 因为就在昨天发生了一件怪事,应了那道符咒! 所以村书记危安谷、村长牧顺安一起,请来了全村最老的老人,给大家讲那个恐怖的传说。 老人名叫牧学海,是牧家口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解放前就一直当乡村教师,退休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今年九十八岁,别人问他健康绝招,他常说:“没什么诀窍,就是多走少吃,常练字,不动心。” 大家默然,不动心,那活着还干什么? 没开发之前,即使已经退休了,他还是喜欢清早从家里走到村里的小学操场去转一转,和孩子们开开玩笑,然后又慢悠悠地回到家里,写写字。如今,大路一通,他每天早上从家里出来,围着这崭新的马路溜溜弯,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别人见了他,问他早,他就说:“现在好啊,走路不脏鞋子,一身干干净净,比心还干净,真是碰到了好时候。” 大家都对他很是尊敬,笑着回应,牧田当然也是这个家族里的,不过,算起来,应该已经离得很远了,早出了五代。但论起辈分,族谱上还是可查,比他小四辈,有时遇到他,上去打招呼:“牧老师,牧老师!”他便停下脚步,赶紧过来抓住牧田的手,因为他确实很喜欢大家叫他牧老师,抬头一笑,说:“呵呵,不听见了,耳朵不好使了,你在干什么事啊?”他喜欢问别人干什么事,但其实他已经不记得这个打招呼的人了,因为,不止一个人向他打招呼,他确实记不住了。 “听说庙里那个符咒是你的书法笔迹呢!” “都多少年啦,我四十年前写的,都记不清了,庙都倒了,又重修了,字还用着。” 说完,老人又背着手散步去了,牧田边走边感叹,果然心要静,才是长寿的法宝啊。 牧田的小孩已经一岁半了,所以他也被通知来听牧学海老人讲这个传说,到会议室一看,好多人认识,当然也有好多人不认识,大家热热闹闹,没事人一样,可是危安谷不这样想,因为怪事就是昨天发生的,他先在台上讲了开头:“各位牧家口的乡亲父老,大家安静一下,相信大家都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了吧!八条凶恶的狗,就在方正山步道上,咬死了我们牧家口的两个小孩,凶狠啊,恐怖啊,我告诉大家,牧寿秧和危应廉,他们的儿媳带着小孩上山玩,被这八条土狗,凶残的咬死了!这个事情,在从前从没有发生过,今天,牧家口的后山,刚被推开一个月不到,就出事了!都说咒语显灵了,我作为牧家口一个为民服务的老书记,承蒙大家的抬举,不能坐视不管,所以,我请了我们牧家口最德高望重的牧学海老人,给大家讲讲这个恐怖的传说,大家鼓掌欢迎!” 还是牧田看到的那个红光满面的,矫健的老头儿,虽然背着手,背有点跎,牧田想,这是老人该有的健康模样。他慢慢地走到前台,又坐下来,用嘴对着话筒,习惯的拿了一下粉笔,没有!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台下的都是牧家口的,传宗接代的好男子,好女儿啊!,你们都用力了!” 台下一片笑声,但是马上整个会议室立即安静了下来,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一开口,就能压得住场子,危安谷也是这么想的,他没这能力,说不出这种话。 “各位,我还是简短点给大家汇报,不影响大家的生产!”牧学海老人又说了一句,大家更乐呵了,有男的附和说:“昨晚已经生产了!比种地都累!”大家又笑一阵。 “各位知道不?那咒符是我当年六十岁的时候写的,写之前,我们祖祖辈辈都要讲这个传说,说这方正山上啊,有两块奇石,一块守在洞里,敲山震虎,保护一方水土,镇压蛇怪;一块变了人,发家致富,就在牧家口,这守在山里的石头啊,一直镇压那蛇怪,不让它作乱害人,不过,咒语说了,只要山一裂开,蛇就会跑出来害人的,要在这牧家口吃人灵魂,而且专吃不到三岁的小孩的灵魂,还要吃,咯,比如你这种……”他用手指了指台下牧家一个孕妇,“肚子大大的,婴儿的灵魂,把他们的魂魄吸走,变成人!” 本村的男男女女们听了也不奇怪,因为大家都听到过,外面嫁进来的,听着却有点稀奇,所以有女人问:“为啥啊?” “因为这蛇都要通过吃人成魔呢!它们不想待在这方正山受石头镇压,因为这里并不快活!” “做人还不快活吗?”有人又一语双关的和牧学海老人开起了玩笑。 “做人快活呀!是快活一阵子,辛苦一辈子!年轻人啊,要慢慢体会!”老人可一点都不傻,立即接了他的话头。 “还是说说那咒语吧,我昨天才去拜过!”刚才被指的那牧家孕妇说道。 “好,我就说说那符咒吧!山断石出,这很好理解的,就是牧家口的山只要哪里裂开了,那块守山的石头镇不住蛇怪,蛇怪就会出来祸害人了。昨天出的事情,就是明证,大家可千万不要当儿戏啊!我小时候只听说过愚公移山,可从没有看见过!和我同年的人,都已经死了!他们都没见过,只有我见过,这山在这里,少说也有几亿年了吧!几时裂开过?我们想都没想过啊,今天,居然裂开了,是被推土机一铲一铲锯开的,这个不神奇吗?这个咒语早在六百年前就有了!那个时候,谁能知道,今天这个山会被推开去填我们牧家口的农田啊!从古到今,从来没有哪一个人,有这本事想到这事。” 危谷安在一旁补充道:“昨天早上,全村所有的村民,只要有手机的,都收到了一条奇怪的短信,虽然你们都看到了,我还是给你们念念。”他停了一下,掏出手机,念道:“山缺一角,地开一洞,神咒启灵,曜石无据,摄人阴魂,七七四九,危牧各一,就在今日。大家看到了吗,危牧各一,就在今日!昨天就是危家一个,牧家一个,都被狗咬死了,这还不恐怖吗?哪天落到你家头上,你受得了吗?现在两个媳妇儿就躺在家里,要命的哭!这是我们整个牧家口的大劫啊!” 大家这时才真正安静下来,静静地听危安谷和牧学海老人接着说,这条信息,确实昨天大家都是当病毒看的,只到出了事,只要拜祭过咒符的人,只到想起那两个可怜的娃儿,大家才真正心有余悸。 “夺魂取命,我给大家说道说道,夺魂,老人们跟我说,不是夺大人的魂,更不是夺我这种老鬼的魂,是夺小孩儿的魂,是夺胎儿的魂,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脑袋还没开窍,死了迷糊,蛇怪好吃它们的魂魄,被吃了也不知道,就是死了,它们的魂魄也是迷糊的,收了它们的元神,它就可以成魔!” “七七四九。”牧学海老人停了一下,“就是要四十九个小孩的灵魂。” 危安谷补充说:“所以,村里召集你们这些刚结婚的,刚生小孩的人过来,我们村现在总共生了小孩,不足三岁的,有六十二个,今天来了九成吧;怀孕的,我估计,也有六七十吧,你们想想,如果它要夺走四十九个是什么概念,都在你们中间,差不多一半啊!一半!多恐怖的数字!这等于断了我们牧家口的命脉啊!大家还不应该重视吗?”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有人焦急,有人议论,有人望着丈夫,有人望着老婆,还有人不以为然,还有人觉得不可思议。如今是什么社会了,怎么还有这种封建迷信当道呢! 传说,传说,那只是传说。 夺魂,夺魂,那只是偶然。 没有人觉得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即使昨天确实收到了那莫名其妙的短信,即使昨天死了两个小孩,即使那符咒挂在方正庙里已经足足六百年了。 这好像是熬夜,如果没熬出癌症,那我就是健康的,我应该可以熬夜,我应该继续熬夜,祸事绝不会在我身上出现。 我们人是这样子的。 人物分离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牧学海老人又慢慢地说道:“据说,在很久以前,有大洪水淹没世界,大家都躲到山上逃避洪水,只能吃野果,喝山泉,泰山神金虹氏也跟着母亲躲在山里,吃着野果为生,后来,慢慢地长大了,大家发现他力大无穷,徒手可以拨出一棵参天大树,这都只是雕虫小技,于是部落首领金天氏就请他为勇士,保护乡里,那时洪水滔天,气候诡异,水中突然出现一条巨大的毒蟒,人畜只有遇到它,粘了它的毒,就会立即死掉,无一幸免。金天氏眼看这条毒蛇四处侵害,却无能为力,为此忧心忡忡,于是,他让金虹式花了七年时间,铸就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专门用来对付这条毒蟒。宝剑炼成之后,金虹氏跋山涉水,偱着踪迹,终于找到了那毒蟒的巢穴。毒蟒就藏在一个峡谷的最深处,他来到此处,看见一条双头红色巨蟒,耸立在山谷之间,定睛一看,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双头蛇,那只是毒蟒的信子,向外吐出来,嘴如巨斗,头伸到半空,对他正虎视眈眈,金虹氏冲上前去一剑劈下,谁知,毒蟒的鳞甲太过坚硬,根本没有劈开那巨蟒,反倒张开大嘴准备吞下他。他对准蛇头又是一剑,毒蟒的嘴角被划出一条血痕,金虹氏纵身一跃,跳到这蛇的背后,准备从后面攻击。毒蟒此时怒火中烧,转过身来,又张开大口,向他袭来,说时迟,那时快,金虹氏朝着蛇的眼睛刺了进去,一股鲜血从眼里喷涌而出,疼得它浑身抽搐,从嘴里吐出了几滴毒液,从天空飞泄而下,金虹氏急忙一躲,逃过一劫。就这样,他与毒蟒斗了七天七夜,终于将毒蟒刺死,周围的河水都被染红了,而金虹氏自己也中毒身亡,从此再也没有毒蛇过来祸害乡村们了,金天氏听闻之后,悲痛无比,封他为泰山神,就是我们庙里供的东岳大帝。” 停了一下,牧学海又说:“金虹氏成神之后,主管世间一切生物的生死大权,能召人魂魄,执掌人的寿命,犹如阴间的判官,是为东帝。那毒蟒死了之后,魂魄不定,四处游荡,无处安生,东帝便收了它,把它安在这方正山里,还教它召魂大法,命它收集四方的妖魔,上交给东帝,保护乡里,以此修行一亿年,将来劫满之时,助它成仙,可是它却不满意,认为渡劫时间太长,不停地逃跑,被东帝又抓回来无数次,直到三清之界来了一道寒光,化生为石,来到山间,镇住这毒蟒的邪气,这蛇才肯就范,从此专为乡里清除妖孽,保护乡里,它还化成一道清泉,从方正山顶流了下来,孕育一方乡民,东帝才感满意。” “不过,六百年前有一个牧家的先人,算得一卦,说此蛇虽有宝石镇压,如果山体裂开,灵石的法力失效,那蛇就必然不听使唤,出来作恶,吸食人的灵魂,只到一百零八个,从而转生为魔,便能与东帝分庭抗礼了,因为蛇被镇压在方正山,他不仅痛恨东帝,连这里的人,它也不放过,发誓要吸食我们的灵魂,所以,我们便把咒符列在神龛上,年年供奉,希望风调雨顺,千万不要有那山崩地裂的事情发生,不过,现在到处拆迁,山也被堆,那毒蟒肯定是出来作乱了,所以,才会出现昨天狗咬小孩致死的事情。” 所有人听了都半信半疑,认为这不可能!不过仍有人问:“符咒上不是说,七七四十九吗?怎么又是一百个了呢?” 牧学海老人说:“根据卦象看,七七四十九是转生为人,那毒蟒觉得做人根本不是它想要的结果,所以,它要吸食更多人的灵魂,也不上交给东帝了,只给自己成魔用。” “如果真的如此,那我们岂不是全村遭殃了!”大家问道。 危安谷说:“所以,我们才叫大家过来,一定要好好看护自己的小孩,只要你家小孩年满三岁,那毒蟒就再也没有办法夺走他的性命。” 牧学海又说道:“据说,这个毒蟒还和颛顼的三个儿子都是好朋友,他的三个儿子都是瘟神,尤其是最小的儿子,专门躲在人的卧室枢隅处,喜欢惊动小儿,小儿神志未成,天眼洞开,可见阴阳两界,一时被惊吓,六神无主,就会生病,一旦有病,毒蟒便前来摄食阴魂,害人性命。”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又没有办法!” “所以,我们决定重修大庙,再请东帝来此!”危安谷说。 这时,孟黎子已经在一个新建的大型市场帮牧田打理店面了,那是牧田找熟人在佛山的厂家,做了一个墙板代理,开始了建材生意,至于开店的资金嘛,他把打工的全部积蓄,征收的钱,一半都拿来整理这个店铺了。 牧田在外面接了两个电话,是客户打电话来要求补货的,不过,牧老先生的话,他也听进了肚里,因为他绝对相信,他本想上台说自己那奇怪的遭遇,可是,他觉得,这样一说,大家必然真的感到恐怖,整个村子必然陷入一阵完全的恐慌之中,那还有谁敢生小孩啊? 他忍了忍,示意老婆赶紧出来,两人退出了会场,他开着刚买了没多久的面包车,带着老婆孟黎子回到了店里,这时,已经下午四点半了,得赶紧送点货出去,还有两个地方呢,回来只怕要天黑,不管牧家口将来会发生什么,生活还是要继续,赚钱还是要继续,保护儿子,可能目前在大都数牧家口的新人当中,还不完全那么重要,牧田知道,这个事情已经要正式列入自己的生活议题了。 他语重心长对孟黎子说:“梨子,这个事情,我们真得要特别的放在心上,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它绝对是真的,不是儿戏,而且,我们要认真地过完这两年,绝对不能马虎,过了这两年,我们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孟黎子心里也很诧异,牧田为什么这么相信呢?真的吗?她心里问了自己一遍,嘴里又问了一遍:“老公,是真的吗,真得有你说得那么恐怖吗?” “真的,真的是真的!” 孟黎子默默不语,心里难免有些忧心,只能暗暗地祈祷这种事情不要发生的自己的身上就好,牧田握了一下孟黎子的手,要她不必太过担心。 牧田心里有一种追求,是一种对无名莫名其妙的追求,他似乎能感觉出,心是心,物是物,所以老是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孟黎子刚认识他那会感觉不出来,一生活在一起,就感觉特别明显。 一下子,又不知他想什么去了,把她送到店里,拿了货,放在后面的面包车上,就开车出去了,一言不发。 果然,牧田又忘了换工作服,孟黎子赶紧打电话给他,要他回来取一下,牧田说:“不了,等下回来太晚了。” 牧田就是因为突然想了一下,现在五点多了,赶紧把货送了回店里,接老婆孩子回家!保护孩子要紧啊!于是货一上车,就点着车走了,车子开了五百米,老婆打来电话,他才想起衣服没换,还穿着下午去村部楼里开会时孟黎子花了八百多给他买的休闲服呢,等下背两趟货,又脏了。不过,他觉得没时间回来了,就算是有时间,按他的性格,也绝不会回来换衣服的,他只是习惯性的当时忘记,上车想起。到了目的地,他立即背起一件耐磨墙板,长三米,重百斤,往四楼爬。 他额头浸出了汗珠,双肩有些酸痛感,这些都不算什么,主要是背中心隐隐作痛,一件板子背着上楼,在楼梯间转向的时候,板子在顶上顶一下,或者后头在墙面磕一下,他都要踉跄半天,手臂震得抓不住墙板,往下直滑,这种活,真的是叫人也不是,因为活太少,没人愿意来,自己搬吗?实在是心里又有点不想,为了摆脱这种犹豫感,他开车门的第一秒钟,立即带上手套,把墙板背在背上,硬爬。 因为一犹豫,他觉得上四楼就是攀登珠穆朗玛峰那般艰难。 这个时候,他又能感觉到,心是心,事是事,物是物。 因为心里正想着一件别的事情,他想着,儿子如何保护呢?有什么方法吗?双手还干着活儿,背弯得脸都贴了地,脚步还在往上抬,他一步一步地走着,每一步,胸口就渗出一滴汗珠,因为天有些冷,他上楼之后,把手伸进胸窝里摸了摸,看看有没有出汗,确实是有,回去还要洗澡,不是搬这东西,今晚绝对不用洗澡,出了汗,看来还是要洗一下。 回家的路上,孟黎子莫名的抱住了儿子,闻着他身体上的那股味儿,熟悉。 牧田的心是心,物是物,远不止如此,感受颇深,他甚至能感觉到这世界都是假的,心才是真的,他生下来,便有某种神奇的、说不出来的,心物分离感。他甚至很赞成那种感觉,六祖说的:“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接下来数天,整个牧家口都在议论上次狗咬死人的事件,方正山的步道上天天走人的,虽然山谷幽静,树木参天,可从没有出现过疯狗,那八条恶犬从哪里来的?它们为什么真的只撕咬小孩,两个大人真的毫发无损,这不是很奇怪吗?没有人回答得出来,狗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两个伤心的家庭。 元神归位?是什么意思,牧田也一直想,他没听牧学海老人说完就走了,因为他能猜出来老人会怎么说,他大致会说,等吸干了这些小孩的灵魂后,奇石一定是有了神一样的元神,或者,人,如果大家认为人有的话,人的元神,它要成仙去了。 但是,牧田对于元神归位可不是这么理解的,他觉得,元神,它是什么?是意识吗?是潜意识吗?还是无意识?他觉得不能这么想,是灵魂吗?灵魂归位?好像也不是,是法身吗?还是末那识?如来藏?好像都不是,应该是心!元神归位,就是心归位了,归哪去了?牧田又想,是归到石头里去了吗?石头是无情的,不是,它藏不住心。应该可能是归于无极,甚至时间都没有了的那种无极的状态。 求生不得 奴岚此时虽有比胎之法,不过时间一久,难免把持不住,感受有了昏聩,心上也难免急了起来,上次通过方正碧在中阴中看到的那个年轻女子,名字叫秋水,她正在读大四,还有半年就毕业了。 西海每一年冬天,都会下一场不大不小的雪,温度骤然降低,秋水一早从学校出来,去宿舍补了件毛衣,准备回店里。只见路上一路碰碰车,都被这结冰的路面弄得像一个游乐场。秋水大学还没毕业,躲在一个温暖的咖啡馆里打着寒假工,因为打工,她给自己增添了不少一早就喜爱的衣服,她甚至还用自己的钱,给男朋友买了一条温暖的毛巾,一件黑色的妮子大衣,花了她半个月的薪水,虽然她知道,他不缺这个。 没错,他的男朋友就是这个咖啡店的老板,薪水也是他发的,虽然是打工,但是她是自由的,自由得可以领两份工资,自由得晚上不用去宿舍,有空调,自由得咖啡都喝腻了嘴。就在这个时候,秋水她要毕业了,她心里想着南边的大都市,她想出去创创。 然而男朋友只想让她在这里帮忙,她不想生活早早地被固定下来。就这样,在临近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她渐渐地不想去这个熟悉了两年咖啡馆了,她回忆起自己这段感情,她甚至没记住男朋友是如何向她开口说爱她,只是每日的朝夕相处,每日地看着他算着当天的收入,他去一个新开的楼盘,在那里付了一个首付款,甚至她都不知道,等那天下完班,他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后年我们就有新房住了,何必跑出去受苦呢?” 新房,秋水想着,我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不是才刚刚开始吗?我的专业不是做市场营销吗?我不应该去公司做一个营销总监,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吗?难道天天守在这个吧台里收钱吗?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从来没想过带他回去见一下自己的父母,远没有那种想要结婚的冲动。最可怕的是,他男朋友也从来没有提过去见她父母,我就这样的待在这里,待在这里两年了,在父母的眼里,她还是一个没出校门的孩子,完全不知道她是一个身上已经有着几万积蓄的校园打工妹。从大二那年开始,她再也没有向父母要过一分钱的生活费了,父母带着另外的弟妹,一个读着初中的弟子,一个读着高中的妹妹,每次回家,她都要给自己的弟妹带点好吃的回去,甚至还要买点看起来比家里时髦得多的衣服回家给自己的弟妹,他们可喜欢这个姐姐了,秋水也相当享受这种长大了的感觉,只是,父母也从来不问她,她是怎么赚钱的。 她也没有去过男朋友的家里,据说,男朋友的老家比她老家还要贫穷,从西海坐车回去要四个小时,坐了大巴,还要坐中巴,坐了中巴还要叫乡下的堂弟开着摩托来接,又要半小时才能到家,屋前屋后,都是满山的橘树,每年到了秋季,咖啡馆里的吧台里放着的橘子一直吃到过年,除了烂到发白,变了味道的,其他的橘子,男朋友把皮剥开,把坏掉的扔到垃圾桶里,剩下的一口就咽到了肚子,这个基因是从娘胎里就带来的,他喜欢这种酸甜的味道。她试着吃了一瓣,凉到心里,酸到牙根,只要连吃三天,嘴唇就会干涩,脸上干燥得生疼,完全没有他那种享受自然的样子。 男朋友姓易,单名一个峤字,比他整整大了八岁,如今三十出头了,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是怎么攒下这些钱开出这个咖啡馆的,也从来没有跟她讲过认识她之前,他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秋水似乎也没有想打听,一切都是那么的平淡,那么的自然,却一切又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宿舍里其实还有一张床是她的,床褥被子,什么都有,还是进校门的那天,爸爸在镇上等车的时候买来的,他怕到了学校一时半会找不到地方买,就独自买好了,也没问自己喜不喜欢,其实,秋水到校一看,学校门口的款式好看多了,那也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现在,她来到宿舍,看着全宿舍里同学们的瓶瓶罐罐一大堆,自己宛如一个刚来的学生,甚至连洗头水都要和别人借,就姚依依那人讲究,她的牌子是最贵的。 等室友姚依依从浴室里湿漉漉出来的时候,这苗条紧致的样子,秋水都有点羡慕起来,半开起玩笑来了:“这好好的身子,在学校里浪费了两年。” “知道你没浪费,还赚了票子。”姚依依也不依不饶,反击起来。 “靠,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是正常的恋爱好不好,我家没你家条件好,吃穿不愁,身上的衣服裤子没一件低档货,不是羡慕你,我会出去打工?你害了我们寝室多少人?八个姑娘,五个打工,两个靠男朋友施舍,你看我刚来的时候有多土,都不敢脱下衣服,怕那毛茸茸的衣服晒在你那高档货的旁边,影响形象,还不因为你这玩意,那些高档货给逼的,不要说我,你是我们全寝室的仇人,大家都因为你学会自力更生了。” “听说你那位男朋友买房了,你好过啊,刚毕业,就当老板娘,房子,老公都有了,还羡慕我?” “有什么好羡慕的,这些不都是要有的吗?” “我还纳闷,你回来搬东西了?这不还有几个月嘛,急个锤子啊。” “我是来看你的身材的。”秋水扯开了话题。 “跟你说个事,我有个堂哥在广州做淘宝,卖a货,送了我一双鞋,穿着质量感觉还不错,我一查,正版的要八千多呢,发回来告诉我,这鞋好卖,他都发了,要我过去帮他带货,我决定过了年就去深圳,过几个月再回来,听说好赚钱的,一天可以弄上千的收入。” “一天上千?” “是啊。” “那真是发了,这好事,带我去啊。” “你去过屁,你男朋友会同意吗?未来的咖啡馆老板娘!” “你带我去不去,反正是赚钱看世界,我也有骚的样子,不会比你差。” “去去去,谁和你比骚,要骚回去骚去,你都是名花有主的人,谁敢叫你。” “咱是姐妹不?” “是啊。” “那你将来有好事,不应该叫上我吗?住自己买的房子不舒服吗?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还能叫上父母享福,谁也不能靠的,明白不,靠自己,我就是靠自己过日子。” “得得,我们是好姐妹,这里有几个款式,我给你看下,有喜欢的没,我叫我堂哥发来一双给你,也算是不冤枉了我们这四年的好姐妹情。” “这还差不多。” “告诉你哦,这是a货,质量没得说,你别嫌弃。” “只要是你送的,别说a货,b货我也要。” “咯,你看,这个靴子,正好现在穿,白色红色,两个款式,要得不。” “白色好,我喜欢,上面这圈绒毛我很喜欢,看上去又保暖,又时髦。” “明天发给你。” “啥牌子?” “c-h-n-n-e-l,香奈尔,来就来猛的,才配得上你这修长大腿。” “要加个a,a-c-h-n-n-e-l。”说完,秋水大笑起来。 “穿回去把你男朋友吓死,他看不出来的,肯定是傍上大款了,让他紧张,买几件真衣服给你配配,你赚发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秋水在宿舍睡了一整天,晚上男朋友打电话来,叫帮忙,问她为什么在学校不回来,她就说:“写论文,想清静一下,不想来店里帮忙。” 易峤也没说什么,她依旧倒头大睡,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好久没在宿舍睡觉,被子里仍然冰冰凉凉,感觉头有些痛,嗓子有点不适,起身穿好衣服,慢慢走到咖啡馆,坐了两小时,她知道自己一定感冒了,就怪那冰冷的宿舍,冰冷的上下床,上午那快乐劲,一下飞到了九霄云外。 旁边的易峤看到秋水不对劲,用手一摸,额头发烫,赶紧给跑到外面给她买了盒感冒药,让她吃下,不一会,她就感觉睡意沉沉,易峤把她送到租的房子里,让她喝了点热水睡了下去。 这样连续三天,秋水整日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不肯起来,病情越来越重,高烧不退,这可吓坏了易峤,匆忙送到医院,医院一看是肺炎引起的重症感冒,赶紧上了急诊,病情来得如此突然,连秋水自己也没想到,到了晚上一直昏睡不醒,一度高烧到四十度,易峤坐在旁边,秋水不停地咳嗽,气力全无。 这时,病毒在秋水体内不断分裂,大量繁殖,奴岚见时机成熟,从六道化生为病毒,附着在秋水体内,那感觉果真如道长所言,简直就是在油锅里,奴岚自己也没了意识,四周一片火热的海洋,正把自己烫死,直到意识重又澄明,又坠了下去,再来到这火海煎熬,如此往复自己也不知道多少次直到秋水昏聩下去,易峤也只在小时候村上的一个同学身上看到过,那时,他们没地方去看病,一场发烧过后,留下性命,从此人就颠三倒四,退学回家,以后不时发病,神志不清,满屋抽搐,两眼上翻,口吐泡沫,十分恐怖。 秋水体温已经达到了人可以承受的极限,超过了四十一度,昨晚还能发出声来,早上已经昏迷不醒,下午的时候,只见她嘴角抽动,呼吸暂停,意识全无,由急诊赶忙转到重症,秋水也感觉轻飘飘起来,不仅头不痛了,人还轻飘飘的,正以为病快好了,忽然一只怪物,头发长长,似女非男,面相恐怖,手拿一块石头,右执一把长刀,张牙舞爪的从医院的门冲了进来,吓得她赶紧跑开。 刚出门,到了门外,正感觉脖子有点饿,旁边有一个在学校食堂见过的熟人,是个老太太,她说:“小姑娘,来,我这里有盒饭,你买一个吧。”秋水正觉得奇怪呢,这老太太好会挣钱哦,在医院里还做盒饭卖,就跟着她过去,买了一个,也没地方坐,就沿着大堂的通道往里找位置,里面有一排长长的位置,当头有个红色房门,半掩着,那边也坐着好多人伸头往里看,秋水深得挺新奇,也凑过去看。 大家不让,秋水这脾气,硬是拨开人,走了进去,原来里头是个产房,一个女人正光着下身,旁边几个医生正在帮她生产,心里后悔得不得了,这些人,怎么喜欢看这个啊?害得我也不知所以过来凑热闹,脸红耳臊的急忙退了出来,急得饭也不吃了,忽忽回到床上。 睁眼一看,易峤坐在旁边直哭,全寝室的同学都来了,姚依依急得直捶胸脯:“哎哟,我的祖宗哎,吓死我了,你看,鞋子都给你带来了,以为要给你当寿……呸、呸、呸!你看我这嘴。” 秋水眼睛看着她,嘴角动了动,身体好似住进了个人似的,退了烧,身体慢慢好了起来,三天后便出院了。 秋水生病的时候,奴岚那时也感到万箭穿心般的一股灼热袭来,一度进了秋水的元神,然而那种如地狱般的火坑,终于还是把她的意识打得稀碎,还没等道长的咒语,意识已经昏了过去,再度飘向万般寂寥的天空。 建筑公司 村里已经有一半以上的房屋被拆除了,大家各自去找地方住,可以领两年的过渡费,每户两千多一个月,两年一次性补了,有的人为了省钱,简单地在空地上也建了个临时屋,有人找附近的农房,也有人去了市里的单位,多数人开始着急小区的建设,危安谷也急,他怎么不急呢,一是他知道所有村民不想浪费这过渡费,越早建成,越能省钱;二是,因为地基是由村里统一出钱规范,必须建到正负零的位置,再把这个给想建房子的人员,所以,必须把地基弄出来,要弄出地基,必须根据村里实际情况,人员多少做一个详细的计划,送到设计院去做出图纸来;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地基由谁来建? 自从有了上次挖山的事情,危安谷知道,这又是一个机会到了,但这个事情,村长牧顺安他也明白了,村主任单付和,村干事庞边,村会计顾吉,这些人对整个事情都会一清二楚,这种事情不仅要把表面上的工作做得无话可说,底下的东西,也要天衣无缝才行,否则,怎么让大家信服呢? 上面也有明文规定,承包地基一定要建筑公司,而且需要一定的资质,标上虽然可以决定谁来做,但是不能不按规定去安排,找一个有资质的建筑公司容易,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是傻瓜都知道的事情,他得想个法子。 他在办公室里抽着烟,突然想到了办法,打电话给正在外面做事的牧顺安,叫他回来,他说:“牧村长啊,现在村里大家对宅基地的事情很上心啊,天天有人来问,我们也要加快进度了,地在村口这边,已经选好了,位置还是不错,我们把村里的已经拆迁的人口也统计了,三人户,四人户,五人户、六人户的数量都统计出来了,现在已经开始要设计院做规划了,估计一个月可以出来,现在最主要的,地整平以后,地基需要有条件的建筑公司来承担,而且还要招投标,通过选择才行啊,而且整个小区还有下水管道,这些生活设施都要一个一个先规划好。” 牧顺安说:“这个容易啊,我们发布信息出去,自然会有公司来应征的吧。” “那个是自然的,你要知道,我们这里以前是个封闭的盆地一样的地方,与外界交流不多,也没有几个人见过什么世面,村上干部里头,也没有哪个对基建在行的,万一将来有个什么差错,只怕会怪到我们头上来,这就不好办了。” “说来也是,这个事情,你就是第一责任人了,我也是第二责任人,都不可轻视,不知书记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两人正说着话呢,这时危安谷的侄子危洛西过来了,说找叔叔有事,危安谷问他什么事,他看了一眼村长,又没说,村长就起身说:“书记,洛哥找你有事,你们先聊吧,你刚才讲的地基的事情,我先想一下,是要快点弄好,好给村民们一个交代。” 洛西见村长出去了,顺手关了门,危安谷正色道:“你小子,有什么事啊,还要关着门说的?” 洛西说道:“叔啊,你看,这路也通了,两旁要种树呢,我一个朋友是搞绿化的,跟我说了这事,要我找你讲讲,把这事情安排我做了,可以吗?” “你这不是开玩笑吗?这修公路是市里面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村书记哪有这种本事,帮你要到工程。” “叔啊,我又不要多了,只要从村口到村尾这点距离,你和甲方那边沟通沟通,或许行啊。” “不行啊,我没这个本事。” “哪里没有吗?牧顺诚的事情不是你办成的吗?谁都知道,他赚了几十万,你一个外姓人都帮,侄子帮一下不行吗?” “谁告诉你牧顺诚的事情是我帮的啊?” “谁都知道啊,只是没明说而已嘛?他一个开中巴的,你不介绍,你不引见,他有那能力去接这土方工程吗?想都不用去想了。” “你不能乱说,这个事情跟我确实没什么关系,不过你讲的这个事情,我可以帮你去问一下,成不成,那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介绍一下,那是没什么问题的。” “有叔这话,我就放心了,叔啊,还有一事,我想等你地皮出来之后,买五个人的地皮,建成两个五人户上去,可以吗?” “人头地皮四万一个,可以啊,这是公开的,谁都可以,只要你愿意出钱。” “那好,到时我就买五个。” “好吧,没啥事,你先走吧。” 洛西开门走了,危安谷又重新把村长叫了进来,他说:“刚才,我侄子想建两个五人户,这个事情,他要肯出钱买地皮,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 “这个没有问题,因为现在规划出来的五人户本身就有多,有人愿意买那是最好不过了。” “我想起那地基的事情,不如,在村上自己找一个比较有实力又懂基建的人,开一个建筑公司,这样,如果将来他投标成功,我们村上也好监管,你认为如何呢?” 牧顺安说:“这确实是一个办法,可是如今标上有这种实力的人是谁呢?想来想去,也可能只有牧顺诚有这个实力了。” “你说到他,确实也是可行的,至少他已经开了一个头了,如果做地基,手里头也有一些资本,应该完全可以接下工程,不过,这么大一片,他一个人应该也是做不完的,不如到时引进两个施工队伍,把小区分成两个区域,招两次标,应该是个不错的方法。” “我同意你这个做法,分两个公司来做,进度上应该要快很多的。” “那好吧,你帮我去通知一下牧顺诚,看看他对成立公司有什么想法没,再则,另外一家公司,你负责去招过来吧。” 牧顺安听到这话,心里有了个谱,说:“好,我这就去安排。” 这次牧顺安通过牧顺诚到村部来的时候,牧顺安当着危书记的面问他有没有这个想法,也把地基的要求和他讲了一遍,这个时候,牧顺诚心里已经有了八九分的把握,说,自己现在去筹办这个公司,不过不希望自己一个人开这个公司,希望能多一个股东,书记和村长两人一时不知怎么回答,问他为什么,他说:“公司有两个股东,人多力量大,做事方便啊。” 其实牧顺诚心里明白,既然这件事情是村长叫他来的,肯定也是危书记安排的,如果自己开了公司,将来总要和村长打交道,到时有个什么事情,村长一直站在一边,估计也不是个事,如果有个人出来和他一起,和村长直接打交道,估计许多事情要好办得多,正当书记和村长对他的想法莫名其妙时,牧顺诚说了一句话:“要不村长,给推荐一个人给我呗,有伙伴一起做事,我心里就有底了。” 这时,危书记才明白牧顺诚的意思,心想,这小子果然脑袋转得快啊,这么快就知道平衡局势了,是个人才啊,看样子,也没有白培养,当初选人没看走眼。 这里牧顺安心里一琢磨,自己年轻,确实一时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犹豫了半天,没吭声,危安谷见他没做声,说了一句:“那个危洛西,他有个朋友做绿化的,要不你,打个电话给甲方,就说我们这边有人可以做绿化,帮他也引荐一下,你看怎么样,如果甲方问起来,就说是村上我们一起推荐的,怎么样?” 牧顺安正为推荐公司股东发愁呢,听书记说起这事,开口说道:“牧哥,一时我还没有什么人可以推荐,要不,你等两天,我想一下,到时如果有合适的,看能称你心不?先给我们洛哥办一下绿化的事情。” 顺安先是打了电话给路上,那边和他见一个面,了解一下情况,这时,顺安也不知怎么介绍工程,便叫来了危洛西,危洛西看是村长叫他过来的,也赶紧过来,把自己的实力前前后后说了一遍,那边估计了一下,也没有马上给答复,几天后,那边同意让洛西来做,洛西心里很高兴,跑过来跟危书记说:“叔,这事,我得谢谢你啊,是你帮我搞定了这事情。” “这事不是我帮你的,是顺安帮你的,你要谢就谢他吧!请他吃个饭,就够了。” “那好吧。”说着走出门去,还没出门,危安谷叫上他,说:“我知道牧顺诚准备成立一个建筑公司,可能会投标我们的安置小区的基础工程,他资金不够,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找村长,跟他说说,要他帮你们两个撮合一下,看能不能合伙成立一个建筑公司,一人占点股。” 这里洛西走到村长的办公室,请他吃饭,顺安也没推脱,两人骑着摩托走了老远,一起吃了个饭,又问起自己想建房的事情,问起基地谁来建?顺安都一一说了,洛西是个聪明人,听说村里希望成立建筑公司的时候,他说他希望自己出资入个股,让村长和牧顺诚讲一下,顺安为这事,也正犯愁,看来,洛西的出现是天意,他说好,帮他讲一下这个事情。 事情开展得非常顺利,公司就是由牧顺诚和危洛西两个人成立的,牧顺诚手里有流动资金,出资30万,占公司六成股份,洛西出20万,占四成,叫牧家口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成立的第二天,办公室还没有,就请了牧田的小叔牧良放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儿子牧艾做安置地的地基标书。 而此时,洛西的绿化工程也顺利开工了,这个工程足足有将近八百米,洛西整个过程挣了不少钱,心里自然非常感激堂叔,有一天晚上,来到堂叔家里,消消带了十万块钱给他,危安坐一看,马上骂起来:“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贿赂,你知道不?你想害死我啊,还送到我家里?” “没有啊,本来是你帮了我,我送你也正常啊,况且,我不说,谁知道啊!” “不知道,那牧顺诚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洛西一时语塞。 “好啦,我是肯定不会收这钱的,买两包烟,我还是可以抽一下,你真的要感谢,我还是那句话,你请顺安吃个饭就可以了,这个事情是他具体落实的,少来这一套,你赶快把钱收起来,赶快走。” 不见洞影 从西海开往方正山的路基已经通车了,牧顺诚已经成功的赚了第一批钱。公路通车后,西海来山上游玩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周末,大家顺着步道一直走到庙里。山间有一条小溪,就是传说中的蛇怪,溪水从山顶一直流下来,与鸟鸣犬吠和在一起,十分悦耳,古庙耸立在半山腰,已经好几百年了,咒符还在,四十年前,庙宇被推倒,只剩下三间半屋,供着的山神,观音毁坏一空,甚至连那符咒也不知去了哪儿,东帝眼见碧石吸了阳气,没了镇蛇之力,庙宇又破败,决心找人重修方正庙。 现在上山的人这么多,庙宇这么破旧,佛菩萨也没地方供养,那也不是办法,已化作镇灵大仙的东帝想了个法子,他找了个人。 这个人就是危洛西,在牧家口混迹了四十年,他有四姊妹,征收的时候,两个姐姐都已成家,家里算得出来的只有五个人,父母、老婆、一个还没结婚的妹妹。 自从接了那个绿化工程后,洛西手里的可以支配的钱也渐渐多了起来,有一日,他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方正山一白须道长跟他说,山里的庙宇被破坏,各路山神都没地方居住,他也没地方住,希望他出资把这山庙修葺一番,如果庙宇修好,把菩萨大神们请回来,尤其是那咒语,要挂好,建好山庙,自会有各种好处。 他平日除了想方设法挣钱、赌博,哪会在意这些事情,但这次道长梦里的话犹如电影画面一般,牢牢地刻在心头,比那道长亲自在面前说得都清楚。 这时,他刚买了车,第二天,就开车往山里去看了一下,果然庙宇像梦里一样,破败不堪,去问了隔壁方正山村的方书记,他说,这庙已经差不多废了好几十年了,一直没钱重修。又听说他是路上搞绿化的,特别高兴,就说,先前我们村因为只修了路,还没有像你们那边一样大面积拆迁,没有真正有钱的建筑老板,本来占着这绿化,准备村上自己人做,结果没有哪个拿得钱出来,所以,一直没有动工,如果他有兴趣,可以找村上,村上把这工程介绍过来,给他做。牧洛西一听有这样的好事,立马应承下来,心里想,看来这梦里道长所说之事是真的啊! 村支书一出面,工程果然接得非常顺手,工程量是原来的三倍,队伍现成的,连甲方也是现成的,真正是如鱼得水,洛西立马组织施工。 等工程建到一半,一天晚上,洛西带了十万块现金,来找方书记,让他收下,方书记连连摆手,说:“这个使不得,使不得,我作为一村书记,如果收了此钱,不仅犯法,更对不起这里的父老乡亲,你带回去,我找你,也不是要你白干,明天你还来这里,我介绍一人给你,希望你能帮帮他。” 洛西一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说道:“好的,一切听从方书记的安排。” 第二天,洛西来到村部,方书记介绍一年轻道士给他认识,说准备在山上重修这方正庙,问他愿不愿意承建。 两人坐下来喝茶,原来这位道士也是西海人,姓许,三十来岁,出生在西海市的江边,父亲靠捕鱼为生,是当地的大户,早几年在市里买了门面,不想也征收了,得了笔巨款。可是,这道长,却从小喜欢道观,父亲也只能依着他,高中毕业就去武当山道教学院读了几年书,后来,安排进了这方正山,就住在一间偏房里,守着这旧庙。如今大开发,旅游的人也多了起来,就和区里的国土局申请了扩建的事宜,这事,也得到了当地的支持,他不仅筹了款,还把自己从父母那分来的三百万的征收款全部投进来建这所庙。 危洛西听他这么一讲,心里已经有了八九分的明白,又想起这白白捡来的工程,合计了一下,决定从利润里拿出一半,给道长修庙,他找来书记,当着书记的面对许道长说:“这方正山重修庙宇,保护一方乡民,是真正的好事呢,我愿出一百万。” 村支书听了,非常高兴,连连点头,大家商量,找了设计院,做了设计,又打电话给牧田的堂弟牧艾,让他帮忙,找一个做拼装房的厂家,准备选好材料,找上洛西来建。 一个月后,地基打好,厂里把建房的主体材料运过来,就开始建庙了。等主体快完工的时候,洛西打电话给牧田,说介绍业务给他,让他开车来庙里谈一下。牧田驱车来到山下,沿着这石级一直往上走,大约走了半小时,才到得庙里,庙前方,正修着一条往山下去的双向车道,见到危洛西,他介绍了道长给牧田认识,然后把图纸拿出来给他,牧田认真看了下图纸,说:“你这个除了香客上香的地方,其他有几间卧房和客房,还有外墙都是要装的。” 庙里有个茶室,还没有装修好,三人坐下来喝茶,大家寒暄了一会,道长说起一件事情:“我小时候,父亲带我来此山上过香,自从来了以后,回去便爱上了这道观的生活,高中毕业去学了这专业,后来分配到这里,来到这里,经常做一个梦,梦见山上有一石洞,洞边有一个道长守候,那道长说此山有一震蛇之石,能蓄业力,可见未来,外圆内方,中间空心,半黑半紫,可大可小,就藏在此洞中,现在这宝石已经流落在人间,只有把庙修好,这里香客必然不断,此时,宝石自然就会回来。起先,他没在意。不想,前一阵子还发生了恶狗咬人的事件,他虽觉得蹊跷,也还是有些不信,直到早几天深夜,大雨滂沱,这庙正好主体完工,工人们都在里头睡下了,他坐在此处喝茶看经,忽听屋外一声巨响,跑出去一看,见墙头角脚手架垮了半截,只见一女人,蓬头垢面站在屋角上,对着山顶振振有词,好似和人争执,又一会,只见一道闪电击在山顶,正是我梦中见到的石洞所在的地方,我心里很是纳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但是也没细想,第二天早上,工人师傅也把这脚手架搭好,上去干活,结果上午,那架又垮了下来,正好一个师傅在那里做油漆,他从架子上径直摔了下来,我们急忙把他送到附近的骨科医院,幸亏只是尾椎小骨折,花了几千块,没有什么大事,回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事情,我急忙跑到山顶去找那洞,看看是不是真的以前有些宝石放在里面,不过,沿在山路找了个遍,也没见那山洞。” 牧田一听,不禁大吃一惊,这不正好说的是他那后山被他发现的那方正碧吗?原来真是出自此处?他看了不下几十次,只是光滑、放光,也不见有什么奇异功能,不过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有些异样的石头罢了。 这时,危洛西说道:“这个传说,我是早有所闻,早在一年前,我们后山挖出一个古坟,里面有两具尸骨,大家都以为是那传说中的危牧两家的祖先,说的那石头,正好和你描述的一样,我们村里还为此立了牌坊和祠堂,只是这次征收,全部拆下了,那古墓打开,里面确实有些陪葬物品,不过是一些正常的玉石和衣物之类,根本没有他们所说的那块方正碧,如今这里里外外到处拆迁来看,我们这里风水确实是着实的好,如果那方正碧真的存在,可算是造福乡里了。” 牧田心里怀疑,不禁问道:“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宝石呢,可大可小,照见未来,那太神奇了。” 道长说:“此事,我也不知,我查过庙里的记载,确实也记有此事,不过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但据说,此物一定要放在那山洞之中,树一石柱,隔断阴阳,再借咒符,须一道高之人,用咒语方能起效,如若在阴宅之中,也有吸魂震魄之功,不过,也未曾亲眼见过,不知真假。” 牧田听到这里,决定把碧还回山里,当下聊不多时,便忽忽告辞,决定明天自己去山里寻找此洞。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便准备上山去,对孟黎子讲了一些要处理的事情,牧田一人开车来到山下,一个人走路上山,穿过正在装修的庙宇。往深山里爬去,也许是许久没人上来,山上几乎寻不到什么可以步行的小路,找了一整天,他也没找出什么山洞,直到下午五点钟才下山回到店里,孟黎子问道:“你这一整天去了哪里啊,电话没有信号,今天有客户找你,一直打不通你电话,有事也找不到你?” “没事,就是去方正山谈那庙里的装修业务。”孟黎子也不再多问,说了一下需要处理的事情,牧田回应了一下,因为爬了一天山,手上划破,还粘了不少血渍,太累早早地休息去了。 第二天,牧田戴上手套,穿上运动鞋,又上山寻找,仍然没有找到。这样,他连着找了三天,几乎整个山坡被他寻遍,除有时候碰到狐狸和猫豹,甚至看到野猪出没,却毫无收获,正怀疑这道长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转念一想,既然石头确实在自己手里,又是从古墓找出来的,这传说自然是不会假了,但是为何迟迟找不到山洞呢?这山洞里真得有那神奇的功能吗?他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决定明天再带着这方正碧上山去找,看是否会有什么好结果。 连着三天不在店里,回家便倒头大睡,孟黎子觉得事情蹊跷,老是问他,牧田也不详说,只好由着他。 还不死心的牧田,第四天一大早,背后一个黄绿色的背包,他用一个精致的礼盒,装着方正碧,放在背包里,开车来到山脚,正准备上山,却因为突然客户有急事,不得不回去,直到下午四点多钟,忙完工地的事情。这时,牧田本准备回去,明天再上山算了,转念一想,山里已是很熟,天色尚早,大部分地方都已找过,不如上山再去找找,或许能有收获,又开车来到山脚下,沿着山路往上走,又怕遇见道长显得尴尬,特意从庙边绕过去很远,往山里寻找。他在山里摸了两小时,天气渐渐暗了下来,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准备下山,明日再来。谁知,天色突然转暗,天空阴云密布,山风吹起,一时竟迷了路,竟找不到下山的道路,正焦急之时,却隐隐看见前面有一户人家,里面有人放着电视,牧田感觉好生奇怪,自己在山上不是找了三天了,哪里看见过人家啊?便沿着那电视发出的光,一直往前寻找,然而,那光只是在眼前晃动,他却一直不能靠近,大约跟着那光影走了两小时,天色已经很暗,心里不禁非常焦急,生怕出了什么怪物,自己身上可没带什么防身的刀器,如今迷路在这山里,可如何是好。 安置小区 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孟黎子,一点信号也没有,电话也拨不出去,再回头看那光时,已经不见了,这下才感觉山里黑暗异常,他完全不知道在哪儿了?心里更加恐惧,突然想起过去母亲跟他说过,假如在山里迷了路,必是有未嫁女子,变作冤鬼在路上拦道,你只要站在原地不动,撒一泡尿,大声骂她,她必害羞离你而去,你就能找回回家的路了,反正也是没有办法,暂且相信此话是真的吧,于是,他真的站在草丛之中,顺势方便了一下,借着胆子大声骂了起来:“你这该死的婆娘,人家要回家,你拦着我干什么?”说来奇怪,突然感觉一道光影,从身边飞一般地冲了出去,然后人好像清醒了,也认出这地方先前是来过的,正好找个能看到山底的高处,虽然见不到任何东西,但是在远处看见一点光亮,心想,那里是方正庙的施工灯啊,这下有了方向,沿着那光亮,不到半小时,经过庙里,这时,风也停了,远远的能看到山下马路上发出的路灯光,下得山来,径直回到店里。 这时,电话响起,原来是孟黎子打来电话,问他为什么还没回来,他说:“我下午在方正山里迷了路,直到现在才回到店里,你信不?” “怎么可能呢,一条小路径直下来,骗鬼啊?” “不是骗鬼,是遇到了女色鬼,哎,说不清了,这是真的,马上回来。”说完,跑到车上把那背包拿下来,拉开拉链,把礼盒拿出来,准备放回柜子里,打开礼盒一看,方正碧居然不见了! 难道刚才掉了,这下可急坏了牧田,不过,他想想,不可能啊,自己上山,一直把它放在背包里,这背包也从来没打开过,这礼盒也关得严严实实,怎么可能会掉呢,要掉,礼盒也会一起丢啊?牧田感觉到不可思议,心里装在一个偌大的疑问回到家里。 难道山里真得有神仙啊! 第二天,不死心的牧田又来到山上,沿着昨晚走过的路,重新找了一遍,根本没看到什么人家,也没感觉到有迷路的迹象,不到三小时,那路又走了一遍,回到这庙里时,已经快中午了。这下,他去了庙里见那道长,道长也正好和危洛西在聊天,见到牧田,连忙招呼,危洛西起身说:“兄弟,你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我们正好准备要你帮我们上材料呢,你看,这外墙底板已经做好,屋檐的防水,天沟都已经弄好,施工队也来了,只等你的板材到货,就开始施工了。” 牧田忙笑道:“洛哥,随时要货,我随时送来,我看旁边那上山的马路,这几天也铺好沥青,应该可以直接拉上山了,很容易送上来的。” 许道长从煮茶器里,拿出一小茶杯,往牧田杯里倒进一杯热气腾腾的普尔茶,又用夹子送到他面前,说道:“好奇怪,昨天晚上,似听山里有人大声叫唤,说一些污言秽语,不一会,看见一道亮光,在山里窜起,又从后山消失。晚上睡觉,又做了一梦,梦见那石头自己飞回山里,进了那洞中,璀璨发光,嵌在一方形的细长石柱上。那石头,大于磐石,道长现身在我眼前,跟我说,快快把庙修好,好让我有地方住下,保这人们不被蛇怪伤害,刚说完,又见一女子,从在空中飘来,急急地去了那洞中,也看不清她究竟做了什么,早上醒来,那梦境如真的一般,久久不能挥去。” 危洛西说:“你说的那道长,我也梦到过,白须慈目,不瞒许道长讲,我那山下的工程就是在那白须道长的指引下才接到的,为了感谢他,我特地上山来为建这庙捐些钱物,算是感谢道长的指点,不想,你也梦到他,看来此地,真的是有神仙保佑啊。” 牧田本想说点什么,心里一想,自己上山寻找之时,也是半信半疑,早先那碧在自己手中,这来历也不便说与危洛西听。如今,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更是不能讲清楚,这刚不见,许道长便梦见它飞到山里的洞中,看来一切都是这白须道长特意安排的,山洞又无法找到,看来道长是有意隐瞒,自己在山里只怕是中了他的迷魂障了,既然不想让人知道,也不必泄漏这天机了,就说:“你们两人,可都是见证奇迹的人啊,这等怪事,你们也会遇到,洛哥做了这好事,将来一定还会大发。” 说得危洛西呵呵大笑起来:“哪里,哪里,这材料不还是要小弟送来,我们才能继续施工吗?” 自从这方正碧丢失之后,店里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周围许多村庄征收的人,装修房子的时候,都到他这里来拿货,孟黎子看到生意很好,心下真的是特别开心,心想,虽然经人认识牧田,感情不是很深,但是他不仅家里征收,将来衣食无忧,财运还这么好,也是相当心满意足了。 她心里盘算着,等将来房子建好,也装修一套好一点的房子,给自己用。 奴岚自从在秋水身体逃了出来,此时已经意识昏迷,愈发魂飞魄散,镇灵大仙感觉大事不妙,急忙找了个有钱的主,这人就是危洛西,托梦给他,利用这修庙之事,使个障眼之法,让牧田把这方正碧带到山中,那碧石因感应到洞中的方正柱,立马收身回到了原位,因隔开阴阳,奴岚这才感应到方正碧,急忙飞回山里,寻求保护,看到牧田正在山下胡乱寻找出路,虽近在咫尺,却也不能相见,一时泪涌,也没什么办法帮助,看了一会,回到这洞中,让方正碧收了这业力,此时才感觉法身清静,因想起,这投生、化生都不成功,不知何日是个头,暗自伤心起来。 镇灵大仙也回到这洞中,现了法身,看见奴岚独自在那伤心,仍劝说道:“命有天数,不可强求,如今你应抛下这段感情,随缘投身,不可强求,六百年前,牧守义与你尚是夫妻之时,山中修炼七日,我说时机不成熟,法身难修,他硬要强行修之,结果不仅丢了性命,还落入到这畜生之道,六百年方才出来,如今人也浑浊了,根本不似有以前的悟性,你若再要如此,只怕会着魔,到时,着了魔道,想再有出头之日,可就难了。” “我若不能与守义再续前缘,投生又有何用呢?”奴岚仍然落泪。 “你昨日不是见那牧田吗?物是人非,他已经不记得前生的那些事情了。” “当初,变狗,变牛,不就是想与我重新相见吗?如今,大仙却又说我们再也无缘,我等了整整六百年,这叫我怎么能接受?” “亿万年来,你可曾见大地翻覆?这方正山和牧家口,从那远古至今,未曾变动,如今这牧守义刚历劫出来,山川变成平地,这在六百年前,是无论如何难以预料,此种劫数,山川尽变,非人力、凡人所可料,如果不是你们的坟冢被掘,你即便投生未成,化生失败,方正碧必能保你的法身不受业力牵引,魂魄不会灰飞烟灭,如今埋冢不在,方正碧重回这方正山,为此方百姓效力,守住香火,你也只好作罢。” “如今到此,我已别无所求,只求大仙指一条明路,便是与那守义,见上一面,述上一日,纵使他不能认我,我也心满意足,再投生它处,听天由命而已。” 道长眼见她如此痴心不改,一时竟也没有办法。 刚开始拆迁时,牧田一家三兄弟,连同父母,分了四个户头,大哥二哥,都有小孩,一家三口,牧田却最是吃亏,那时刚谈恋爱,没生小孩,最后全家开会牧良抗做主,四个户头,建三幢房子,老大、老二拿走父母的地皮,一人分得二十平方,牧田因为只有夫妻两人,就分走父母的征收款,去买两个人的地皮建房,这样算下来,大家房子一样大,都是八十平,五层楼,每人留一层给父母,财产算是分得比较均匀。 这个还只是个计划,要等基地出来,才有机会建房。 牧家口这个三面环山的村子,不到一年,靠近牧田屋后这边的山脉,完全被夷为平地,留着一大片平整出来的土地正在开发,高楼如雨后春笋,一天一个模样。左边靠山的一大片区域,依山傍水,被建成了一个别墅群。 大概牧家口建筑公司成立两个月后,投了公司的第一个标书,就是牧家口小区的地基工程,而且是做一半的地基,另外一半,是由顺安从市里里引进过来的,一个外地的公司,他投标也中了,两个队伍一同开工。 这个时候,洛西心里反倒有点紧张起来了,因为主要是自己虽然在公司入了股,也出了资,上次送给堂叔的钱,堂叔没要,摆明了是希望村长也加入进来,他把这十万块钱送给顺安的时候,他简直是哆嗦着把钱接在手里的。这次入股建筑公司,又是堂叔出的主意,看来也不能把顺安给丢下,还好,上次他接了钱之后,两人感情算是迅速升温了,其实顺安还比他小六岁,年纪很轻。 他那天生日,专门请他吃了饭,又请他去唱了歌,等大家喝得差不多了,所有人都走了,危洛西才开口说道:“兄弟,公司马上要干活了,你入个暗股吧,在我这占几成,可以不?” 顺安这时酒劲也起来了,说道:“一切,我听兄长的安排啊。” 洛西冲着酒劲也直说道:“我堂叔你知道,他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书记啊,我看牧顺诚就是他一手提拔的,他们感情好,我嘛,他不愿意照顾,我也知道,他有难处,老是让我找你,后来,我明白了,他是帮我,他也希望大家都过得好,你说是不是?” “这个自然是。”看来顺安也喝得不少。 “哎,不说了,兄弟,我看有钱大家一起赚,赚了钱大家五五开。” “别的不说了,喝酒。” 就在他们聊完天,没过几天,设计院的图纸终于出来了,村里的办事员,庞边坐车去设计院把图纸拿回来,又请预算公司做好了预算,这些算是标底了,忙完这些准备工作又过三个月了。 整个小区的地基工程就开始施工了,大概用了半年时间,所的有地基基本建到了正负零的位置,村上总共投资了差不多两千来万,一半交由牧家口公司承建,一半交给了另外一家公司。 这一次,根据牧艾的计算,交了税收,还有差不多四百来万的利润,留了五十万在账面,洛西几乎又挣了一百万,这时他也没闲着,立即开始建自家的房子,找危安谷买了五个人的地皮,不过,仅仅是个口头承诺,并没有支付一分钱。 建房是每个村民自己的事情,大家先到村上报名自己是建几人户,村里的干事登记好,然后把所有的同一户型的召集到一起,大家在村部楼的会议室抓阄。三人户有十栋,每幢有四户,主要是以前一些单身汉、五保户,或者家里条件比较差一点的人家,一个人也算三人户,自己建不起,村里可以出钱带着一起往上建,规定建五层,如果只有能力建三层,两层就由村里回收,整个小区主要是以四人户、五人户为主,占了小区七层的比例,有七十来栋,三百来户,整个村几乎有一半人现在已经征收了,现在这些户型就主要是针对这些人的,六人户也有十来栋,针对家庭人口比较多的,一共八十来栋,满足了全村一半以上的人口。 牧田的房子建得比危洛西慢了差不多两个月,不过现在屋顶也开始盖瓦了。他把那个明代的瓷器宝贝,藏在办公室的书柜里,锁起来,没有和任何人说,甚至孟黎子在店里,也没有说,因为他还没想好,这事情如何处理。 蠢蠢欲动 话:“在哪啊,我回来啦,给你带点好东西。” 原来过了年不久,姚依依不愿意听她父母的安排,在父亲的公司上班,自己去了深圳,给他表哥帮忙去了,她喜欢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几个月下来,也挣了一些钱,回学校办点事,特意又给秋水带了一双鞋子,秋水说:“在店里啊。”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天天守在店里干啥啊?世界这么大,你啥地方都没去过,来,姐请你吃点好吃的。” “啥好吃啊?” “哎,你别管,等下我打车到你门口,你出来就是了。” “好吧。” 过了一会,秋水的电话再响起的时候,姚依依已经到了她店门口,她和易峤说了一下,便出了门,上了车,姚依依又拿了一双夏天穿的凉鞋:“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新款,guuci的,看不出来的,送给你。” “呵呵,aguuci吧!” “亏姐妹对你念念不忘啊,送给你就不错了,还讽刺我。” “你还别说,上次你给我的靴子样子确实好看,质量也真的不错,穿着感觉确实上了一个档次,可惜就是没什么好衣服配,那次生病你送过来,易峤一看,说你真土豪啊,我心里暗笑,感情我生病,因祸得福,他花了五千多给我买了件外套,这也算是我和他认识以来,最大的礼物了,我估计他咬牙的时候,嘴都咬破了好几次,全是因你刺激的,我买的手机,也是他送的,也才三千,都用了快两年了。” “你看看,我现在给你的不好吗?打开它,一样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秋水打开一看,是一双粉红色马衔口后系带中跟真皮凉鞋,上面嵌着金黄色亮片,太阳一照,鞋面发光,确实看起来很舒服,很有奢侈感,心里确实也喜欢,不过嘴里还是来了一句:“大姐,aguuci,虽然这么好看,你让我到哪去找衣服找包配啊,我总不能,从头到尾都搞假的吧?这还吃饭不?如今这货也真是可以以假乱真了,你这不是礼物,你这是坑人。” “瞧你说的,好像快饿死了一样,你现在正是青春年少,凹凸有致,这个时候不享受一下,难道等嫁了人,人老珠黄了,带孩子的时候去享受吗?我告诉你吧,我看了他们生产流程,什么开模,原材料,进货渠道啊,其实都是真品一样的,只是一个是真的,一个是仿真的,根本没有什么质量差异。” 两人几个月没见,秋水的生活也没什么变化,所以没有什么好说的,大半时间静听姚依依讲述这个几个月发生的奇事,也许是第一次在外面工作吧,她讲得也很兴奋。很快到了她们以前经常去的步行街小吃店,停下车来,两人下了车,秋水问:“你不是带我去吃好吃的吗?就带我来这来了几百回的地方?” “你还嫌弃吗?有吃就不错了!” “你这个骗子,在外面赚大钱,回来这么抠,我跟易峤说,土豪回来了,吃海鲜去了,你却带我上步行街撸串。” “这不是想念吗?出了这校门,就在不纯洁了啊,想回忆一下那纯洁的感觉,还是想念这以前的穷日子,你不知道,我以前来这里买东西,家里又不是没钱,可我父亲就是不准我多买,现在,这钱都是我自己赚的,我就是来满足一下以前的那点亏欠。” “深圳没得买吗?用得跑这里来?瞧你那点出息。” “你不懂,这里买有一种特满足的感觉,不让你白来,你看中啥?姐有钱,给你买下来!” “说得我好像自己不会挣钱似的,你知道拿人家的手软不?” “看你这人说的,还有没有点良心啊?我是刚刚学会挣钱,用自己的劳动所得,和我的好姐妹一起享受一下购物的快感!” “好吧,好吧,只要你高兴,姐今天也豁出去了,陪你,不过,话说回来,晚上我请客,真的吃点好的,也不让你白回来。” “一言为定。” “我跟你说个怪事,你别和别人讲。” “啥事啊?搞得这么神秘。” “我自从上次得病好了以后,就感觉很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可是,和易峤感情也这么久了,他也可能是不会想我离开的,最近买了房子,还让我帮他找人设计、装修,要我去处理。” “这是什么秘密?这是人之常情。” “我要说的不是这事,是这半年感冒了三次,几乎,隔两月就感冒一次,身体好像没以前好了,最主要的是,我一感冒,就想睡觉,睡觉就做一个怪梦,梦见自己带着一条黑色的狗,那狗天天陪着我,又梦见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人穿着古衣……” “你是被烧坏了脑子吧?天啦,半年感冒了三次,林黛玉啊!” “你不懂,有时候感冒来得很突然,身体里好像住进了另外一个人,而且,醒来这感觉特别真实,就好像我过去经历过的事情一样,尤其是刚醒的那天,一整天都感觉就是刚刚经历一样,特别是真实,这事,我一直没和易峤说,怕他担心我。” “然后呢?” “然后,我怀孕了!” “什么?你怀孕了?” “是啊!” “那不得结婚吗?我还想,凭你这身材,带你去赚点钱回来,没想到,你这人这么没出息,就想当妈了!” “我也没想怀啊!” “那怎么办?你男朋友知道不?” “他还不知道,我估计要是知道了,不仅马上要结婚,还要赶紧装新房,我就真得要相夫教子了,你还在外面快活,我怎么受得了!” “多久了?真的,我建议你打掉!” “快两月了。” “真的,去医院检查一下,看什么时候可以打。” “有你这么做姐妹的吗,前面还口口声声叫我老板娘,啥都有,现在刚一怀孕,你就劝我去打掉。” “我是觉得,你刚读完书出来,也去外面看看,读了这么多书,没必要耽搁在这个小咖啡馆里,到时,你真的结婚了,想出去可就难了,我也知道你,并不想天天守在那里,我还不了解你吗?当初,你就为赚点钱,也没几个屁真感情,你只是处得久了,习惯了而已。” “瞧你把我说得,好像寄生虫一样。” “你还别瞧不起我,我是不会这么便宜把自己卖了的,总得将来要找个比我爸强点的人吧。” “那还是因为你本来条件就好,要求高,自己家里有事也不愿意做,硬要跑到外面去。” “趁着易峤不知道,赶紧做了,说家里有事,回趟家,休息半月,再回来,如果你愿意,我带你去深圳做一年,保证你回来能付个首付。” “有那么好赚?说得好像捡钱一样。” “哎呀,我的好姐妹,凭你这姿色,不要说首付,加点油,过两年买个别墅都不成问题啊,再则,我那事,简单得很,只要你有个皮箱,有个证件,就是深圳、香港来来回回折腾,好赚得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很是尽兴,吃完饭,下楼,走到步行街,姚依依买了两件衣服,两条裙子,还买了不少化妆品,问秋水需要什么?秋水哪里好意思要,说什么也不要买,姚依依不肯,说什么也要买,她说:“包包,我是买不起,不过我搞得到,如果你要,下次我搞给你,套路是一样的,质量好得很,别人也认不出,不过,衣服嘛,随便你挑,买一件吧。” “真的不要,你都送我这么多东西了,我都没啥拿得出手的给你,真的不要了。” “这样吧,我给你买条裙子,好配上你这鞋子,把身材好好的展现给易峤看。”说着,硬是拉着秋水去店里选了一条罂粟印花真丝无袖连衣裙,秋水说什么也不让她付款,最后实在抝不过,一条四千多的裙子,姚依依让她付了八百块。 走得时候,姚依依又给她爸妈给挑了一件衣服,用袋子包好,两人大包小包的,装了一后备箱。 晚上叫了同寝室的几个留在西海的女同学,去吃了份海鲜大餐,秋水要买单,姚依依依然没有同意,一直聊到十点钟大家才各自回家,秋水心里想,这次姚依依回来,少不了,花了她三四万了吧,这才几个月? 她真的是挣了不少钱啊! 奴岚虽然业力被方正碧收住,法身暂时得到了清静,不过,和牧田相会的日子遥遥无期,这法身又生出怨恨,生出烦恼,甚至开始痛恨孟黎子,还开始痛恨秋水,只要秋水一不小心,伤风着凉,她感应到,就化生成病菌,让她病两三天,跑进人家的意识里,梦境里。秋水只要一生病,必高烧,必能想起奴岚前世所见到的景象,总感觉自己爱上了另外一个不曾见过的人,这人的样子,又是如此的熟悉,却不知在哪。 许道长把庙建好后,庙里主持多了起来,四处做起了法事,自从上山的柏油路通了以后,还装上了路灯,现在上山来上香火的人也多了起来。一直以来,方正庙便有给未出生,或者堕胎的冤魂做法事的习惯,有时候一场法事要做好几天,需要做法事的人写上小孩来自哪里,父母是谁,奉上祭品,然后由许道长在方正庙里主持法事,超度他们。 这个传统就是为了咒符作的供养,希望牧家口能逢凶化吉。 每每山下做法事,奴岚就能感觉到一股业力被挤出,法身漂移的不稳定感,镇灵大仙来到此处对奴岚说:“自从这方正碧浸染了你的业力,欲发蠢蠢欲动了,不禁你现在的业力它感觉不满足,甚至对山下灵魂都有了感应,如果被它吸了庙中那些灵魂,你将会变成游魂,无处安生了。” 逃出中阴 牧家口现在至少还有一半人并没有拆迁,他们仍然居住在靠江那边山脉的山下,这些拆迁好的,基本自己建了房子,慢慢开始把房子装修起来,孟黎子也一样,她选了自己店里最好的竹炭纤维墙板,欧式风格,开始准备三楼的装修,又去市场里挑其他材料,让牧田按她选的材料,设计一下整体风格。 她还想把其他四层也装修完,因为她打听到这边不仅会建一个三甲医院,还有私立学校,更有工业区在规划,如果把房子装修完,假如有人过来租房,又可以增加一些收入,她算了一下,手里的钱不够。 而且牧田现在天天在外跑生意,没个像样的车也不行,一起算下来,至少要八十来万。 她把这事和牧田说了,牧田问她:“那我们现在手里有多少钱啊?” “我们可以拿出来用的,不到四十万,如果做简单一点装修,三楼算二十万,其他每层七万,也差不多五十万了,如果还要买车,没有八十万,肯定不行。” “不行啊,你现在开了门店,时不时请人吃饭,总要有车才行,不如,你找洛哥借点,再少点,我们自己再想想办法,车子付个首付,慢慢还,应该问题不大。” 牧田没想到孟黎子现在已经这样在规划了,觉得她说得在理,就依了她。第二天,牧田就开口向洛西借钱买车,说十万,结果一问价,付五层也要二十多万,买a6最低配也不够,洛西说:“兄弟,哥借你二十万!” 牧田感激不尽,很快把车提回来,这样,跑业务也方便不少了。两人一个忙里,一个忙外,终于在九月中旬的时候,把三楼的房子抢着装修出来,其他房子每层简单装修了一下,这样,牧田和洛西他们,是小区最先开始入住的那批人。 这期间,奴岚仍然守在洞中,她感到了茫然,更感到了不知所措。一天,她感应到秋水身体不适,似乎要感冒,又化生成菌去了秋水身体,看有没有机会让她变得厉害,灵魂出窍什么的,不想,此时秋水有孕在身,虽然感冒了,也不吃药,抵抗力很强。奴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什么进展,体温不怎么升高,她只好又用了闭胎大法,回到山中,业力仍是藏在碧中。 奴岚其实遭罪不少,但是秋水也没闲着,感觉到了身体颇多不适,来到医院,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想看看到底身体怎么啦,顺便再看看自己肚里的胎儿如今怎么样了。 她通过b超看到一拳头大的胎儿,有头、有嘴,两只眼睛闭着,还有那小小的胳膊和腿,居然在动! 它张嘴,踢脚,摆手,好似一个运动健将。医生将耳麦调大,秋水可以听到血液流过脐带的声音,还可以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不禁“啊”了起来,一股母爱瞬间传遍全身,她一边看着超声波的显示频,一边听医生轻声的数:“一、二、三、四……跳得好快,小孩子好健康!” 出了b超室,护士端了一杯温水给她,秋水呡了一口。奴岚看得真切,这胎儿元神尚未完全清醒,那杯温水,犹如地狱的红汤,浇遍它全身,痛得中阴的元神卧地翻滚,抓耳挠腮;表现在婴儿那,就是手舞足蹈,可惜秋水没在b超室,没了显示器给她看,不然一定乐开了花。那胎儿元神原本无处可逃,受不了这苦痛,也只能熬着,现在,奴岚也在体内,好似有吸力,元神竟然离了那胎儿,向外跑去,居然向奴岚奔来。 奴岚连连后退,不知如何是好,惊得四处逃窜,可是那元神,就是不肯放弃,如磁石般的跟在后面,越来越近,一度要融入进来。奴岚一时想不到办法,想着只能去找镇灵大仙帮忙,看如何摆脱它,念头一起,又往方正山这边飞来,刚到洞口,那元神便化成一道白光,被方正碧收了进去。 这一进去不要紧,奴岚的业力被挡在了方正碧外,无法进入,突然意识就模糊了,不停地下坠,使用闭胎大法也不起作用,眼看逃不掉。镇灵大仙感到大事不妙,急忙从庙里出来,追上已神志不清的奴岚,嘴里念道:“道德奇香,变满法界,彻达三境,事诚感通,长生度世,急急如律令。” 这咒语刚一说完,奴岚突然清醒,有种被绳子拽回来的感觉,吓得哭了出来。 镇灵大仙长长的嘘了一口气,说道:“你适才出去之时,感染了投胎的中阴法身,这方正碧如今有了灵性,好食灵魂,通过你把这婴儿引了过来,收住了它,如今元灵被这碧石所食,你的业力已没有了住处,快快想法投胎吧!再迟疑不决,必定四分五裂,永世不得超生。” 奴岚听大仙这么一讲,顿时肝胆俱散,吓得昏死一回,不想一时大意,竟有如此大劫。想到既无法投生,又无法与牧田相见,更守不住这法身,不知如何是好,一时动了恨心,魔念一起,便聚齐了怨、恼、怒、烦、恨这五毒,魔力大增,引得一道灰光铺天墁地从天际而来,把她吸了去。 她似乎已经有了魔性,恨起了所有人,镇灵大仙细看那道灰光,原来就是山里的蛇怪所化,如影子般随她而来,似乎正对她说话:“我在此地等了你六百年了,终于待到今天,你终于魔力大开,有了怨、恼、怒、烦、恨,这是魔界的五宝,只要你愿意,灵力大开,你想出身入体,法力随你使唤。” 镇灵大仙一看不妙,追了过去,发生一道白光,抵挡开来,与那灰光斗得不可开交。奴岚趁他们打得难舍难分之际,趁机逃了出来。 正逃到不远的地方,看见一个男的躲在酒吧的厕所嗑药,这药劲过猛,不一会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神志有些不清;又过了一会,他停止了抽搐,爬起来,边脱衣服,边冲出厕所,朝着大门往外跑,上了马路,迎着路灯不停往前跑,看到一个流浪汉躺在天桥下,便停下来,冲了上去,身上早已一丝不挂了。 此时,只见他用手压着这老人的头,把嘴贴上去啃他的脸,有车经过,停了下来,看得车上的人惊恐万分,老人凄厉的叫声很快引来不远处巡逻的两个警察。等两人上前一看,老人面部血肉模糊,双脚不停地叩打地面,男子一口咬下一块肉,吐在地上,贴身去吸老人的血。 两人见状,大声呵斥,要他举起手来,已经没了意识控制的人,哪里听得进声音,感觉有人靠近,越发狂了起来。警察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为了救人,朝他的小腿开了一枪,立刻血流如注,痛得那人往河水里跳去,一下不见了踪影。 两人连忙叫来救护车,上前看去,那老人脸被啃去半边,连眼珠子都掉了出来,昏死过去。 那男人冲到河里,随着江水一直往下漂去,原来这人不仅吸毒,先前还得了一种蛋白质传染病,只要神志错乱,病体便会控制他的神经中枢,进而意识全无,见人便咬,见血便喝。别看他虽然表面像活着,发病时,其实没了法身,意识被病毒所控,与死无异,如丧尸一般,见人便会攻击。 奴岚早已具备五通,天眼、天耳、他心、宿命、如意全部打开,天眼一开,元神出窍的人,很快便能感应得到,见此人已经没了意识,正愁得没有地方安生,一看有此机会,便急忙钻进他的身体躲了进去,抢了元神的位置。 元神一旦进入身体,意识便会产生,所知所感,就完全和此人一样。 奴岚此时,浑身疼痛袭来,五通全无,羞耻之心油然而生,脚虽流血,仍强忍疼痛,奋力往岸边游去,直到筋疲力尽,才终于靠了岸,由于失血过多,光着身子昏死在河滩上。 等他醒来的时候,正打着吊针,腿上绑了绑带,他已经穿着病服躺在病床上了。 过了一会,警察过来询问,奴岚此时除了五通不在,自己前世和中阴,她记忆犹新,其他和正常人一样,对于这个身体却完全没有记忆,回答不出警察提出的任何问题。医院出了检测报告,也是因为吸食毒品,导致神志错乱,给了精神异常的鉴定结果,又查了档案,调不出他的任何资料,无法强制戒毒,只好放了他。 他此时已经变成了奴岚,或者奴岚已经变成了他,在医院里住了整整十天,出院时腿还一瘸一拐。 虽然如此,奴岚还是欣喜万分,自己终于又有了人身,这一天,已经等了整整六百年了! 那时去京城,舟车劳顿,在中阴时,一念千里,此时,她全部要学! 又可以去见牧守义了,哦,不是,是牧田! 虽然出了院,这一切,都是别人在安排,甚至有人送来了衣物给 她。 还没出院,她已经感觉毒瘾上身。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她还是知道在哪里可以得到。 她首先去了那晚上她看到自己去过的酒吧,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刚进了门,便有人过来招呼:“吴义?你没死?好牛逼啊!” 奴岚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微微一笑,回道:“是啊,没死,掉河里去了,在医馆住了半月。” “医馆?” “哦,不是,医院。”奴岚这才想起,现在都叫医院了。 “听说你中了枪,大家都以为你掉河里死掉了,你命大啊,居然学会了吃人?千万别吃我哦!”那人大笑了起来。 “我来搞点东西。” “要多少啊?” “照旧。” “呵,好咧,稍等。”然后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回来,放到她手上,说了一句:“钱呢?” “多少?” “两千啊,这都忘了,看来你这次真的病得不轻啊!” “我暂时没有。” “开什么玩笑?玩我啊?” “是真的没有,我刚从医院出来,确实没有钱。” “没钱?找你哥们那挣了再来拿呗,你这人,牛逼得很啊,居然光着屁股在马路上跑,幸亏我老五良心好,替你把衣服都捡了,手机还在里面呢。” “手机?” “是啊,找你梁哥吧,在那待两天,再过来找我。” 隔世重逢 奴岚拿了衣物,让老五把手机打开,然后,在门外找人学着用了手机,拨通了老梁的电话,刚响起,那边传来声音:“义弟啊,我以为你挂了呢?手机打不通,人也不见,搞什么鬼去了?” “梁哥,我病了,在医院住了十来天,手机也掉了,没出院,所以……” “别说了,我这正忙着呢,过来帮忙。” 奴岚正愁没地方住呢,去了他那里应该知道自己是住哪儿了。又不好意思问在哪,心里寻思了一下,说:“我身上没钱,等下打车过来,你告诉我地方,麻烦你出来给下钱。” “你病糊涂了,连地方都不知道了?盛珑小区,快点,到了打电话我,我下来给钱。” “好的。”说完挂了电话,在外面拦了车,径直去了盛珑,到了小区门口,打电话给梁哥,他下来付了钱,奴岚下了车,梁哥见他走路一拐一拐,问道:“你脚怎么了?” “受伤了。” “受伤了?你最近搞什么啦?怎么受伤的?叫你别吃那玩意!出事了吧,迟早要出大事!你这个鬼人!”, 说完过来扶了奴岚,上了顶楼,打开门,里面足有180平,五个卧室,一个客厅,客厅里摆着一个巨大的茶桌,在茶椅后面有一个茶柜,架子上各种名茶,装修豪华,满屋子打牌的人,有打麻将的,也有三公的,还有打扑克牌的。 奴岚都没见过,见人给他打招呼,他就低头一笑,梁哥从卧室出来,然后随手又给了两千给他,说:“你现在赶快去准备十个人的宵夜,照老样子,剩下的钱,买点零食、槟榔还有一条软中华。” “我……”奴岚本想说,我不知道怎么买。 “我什么我?快去啊。”老梁说。 “梁哥,我因为脚被人打了,不能走路……” “哦,我把你这事忘了,这样吧,你先给他们泡茶,我自己去买!咯,这里有点虎骨酒,泡了半月了,泡二肉喝了,身体会好点。”看来梁哥还是挺关心他。 在这待了三天,虽然梁哥对他的种种行为莫名奇怪,不过,他对这人应该是相当熟悉,也不多问,再加上人来人往,场子里事多,也没细想,该说的,该安排的,又一一讲过。奴岚知道自己学名叫吴义,大家叫他小亿子,意思是挣大钱的意思;梁哥姓莫,叫莫有梁,而且,奴岚发现自己其实有车,还有个两居室的房子,就在楼下,睡在楼下,有时也常常能听到楼下人来人往的脚步声,看来,这房子是特别选好的。 这一切,来得太快,奴岚只好想尽一切办法适应,她三天后终于明白,梁哥这里是个隐形赌场,设在这个小区的顶楼一套最大的房子里,房子是租的,楼下的房子,只有上面一半大,是吴义他自己买的,他在里面当下手,给梁哥买东西,做饭,甚至跑出去借钱,打欠条,拿点钱。这场子里,人人都认识他,谁赢了钱,都会分点给他,当作辛苦费,而且梁哥,几乎每天也会给钱给他,也就是他的工资是日结,算起来,收入不低,怪不得,这人会嗑药上瘾,原来都是有钱惹的祸。 这几天,奴岚接了几个电话,都是问她要不要货的,她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等一切都熟悉了之后,她不仅学会了这些现代菜,时不时地,还做出一些古菜出来,什么什锦套肠儿、卤煮寒鸭儿、熘鸭掌儿、五香羊肉、油炸肺等等,大家吃了之后,连连称奇,梁哥更是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小子,几天不见,还学了这么好的厨艺回来,一高兴,又多给了她几千。 这期间奴岚想办法学会了开车,开始不会,一旦有了意识,手上的记忆马上启动了,很快便完全掌握了开车的技能,终于想去见牧田了,而且,她知道方正山,也知道牧家口,还知道方正碧,还知道镇灵大仙,可是,如今的西海她却一点都不熟,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宅子在哪,根本没有踪影。 赌场上午一般没事,梁哥也不起床,一般要吃了中饭才有人过来,晚上是最忙的。早上,起了床,奴岚开车来到方正庙,上了香,认识了许道长,聊了一会,又问他知不知道那方正洞在哪里,道长很是奇怪,反问他:“你是怎么知道这有个方正洞呢?” “我祖上就在牧家口,早就听说过。” “这方正洞我也听说过,据说里面还有一块宝石呢,我来这里,差不多四五年了,方正山方圆数十里,我也只是梦里见到,却从来没找到过此洞。” 奴岚料想,此洞必是中阴所化,无影无形,不过,那方正碧当初确实是镇灵大仙放在冢中,和守义一起合葬在一起,守护了我六百年,不可能没有真身啊。正无解时,只见牧田和危洛西开车上得山来,和许道长打招呼。 道长把他们三人引到茶室,烧了水,向他们二人介绍道:“这位兄弟叫吴义,祖上是你们牧家口的人呢。” “牧家口?吴义?”危洛西奇怪地问道:“兄弟,我怎么没听说过你?” “说来话长,几百年之前,我也与你一样,姓危,只是家里太穷,去外面谋生,过继到别人家里,才姓吴的,只不过,我们留了祖谱,可以看到。” “哦?我们是本家?那好,家门兄弟。” 奴岚这时只顾看牧田去了,样子与六百年前竟然一模一样,身高也差不多,只是发型变了,衣着变了,心里无比感慨,难免又伤心一气。危洛西看出异样,笑道:“难道,我们牧田兄弟你也认识?” 奴岚这才回过神来,强笑道:“何止认识!同床共坟,相见恨晚!” “同床共坟?兄弟,你太幽默了!”危洛西也笑道,牧田也笑了,忙打圆场:“看吴义相貌,应该小我几岁,他意思是说,我们许道长一介绍,将来必是有钱共赚,有难同当的生死兄弟,所以,要同床共‘坟’。” “还是兄弟有文化!文化人说话就是不同啊!” 本来,奴岚和大家不熟,经他这么一讲,牧田这么一解释,气氛一下就好了起来,许道长便趁兴说:“现在,大庙已经完工,多亏了我们洛哥的赞助,也多亏了牧总的帮忙,装修才这么快完工,庙里选了日子,等食堂一弄好,我们便做法事,把庙里的神仙们接回来住,到时,请几位过来烧点香火,吃点斋饭,义总与这方正山也是有缘,要是有兴趣,也过来上炷香,讨个吉利。” 奴岚正求之不得,连连说好,原本到这来,就是想打听牧田的住处,这下他来了,也免去了自己的一番周折。本想和牧田多聊聊,甚至想告诉他自己是谁,然而,这么一说,又有谁会信呢?于是强忍了内心的冲动,说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讲了许久,又互相留了电话,吃了斋饭,才下了山去。 回到场子,梁哥这时才刚刚起床,已经有了一桌麻将在打,于是烧了水,泡好茶,过去招呼。到了晚上十一点,她感觉身体不是很舒服,场子里的事情差不多忙完,就下了楼,刚进屋,奴岚毒瘾大发,实在受不了,打电话给老五,开车去拿了药,问了个使用方法,那老五一脸惊奇地看着他:“你这一伤不轻啊,连记忆都没了!” 她也不说什么,急忙回到家,头回吸了这大麻,因为看到过以前这人出事的样子,她感觉身体有了异样快感,便马上停了下来,很快,她感觉到意识全无,元神直往外冲,因为有了中阴的经验,她不敢造次,强忍没离开身体,熬过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起床,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这药一用更上瘾,产生幻觉,吸得太多,会让她死去,只要元神一离开,对中阴如此熟悉的她,应该可以见到镇灵大仙。不过,她想起那时守义死后的梦境,这么久,也不知镇灵大仙为什么总不来自己的梦里,得想个法子,问清镇灵大仙,用那方正碧照见一下未来,看看自己和这人到底将来是个什么处境。 这吴义因为长期吸食大麻,身体又有病,时常不适,奴岚也是饱受折磨,一是他得了传染病,奴岚调查了一番,是一种叫朊病毒引起的罕见神经性疾病,只要一发作,意识全无,神志不清,神经便被病毒控制,发热发狂,四处跑动,看见人便主动袭击,名叫丧尸病。不过,这种病也不是常发,不生病时,精神尚好,与常人无异,至少现在为止,没有发生过;二是,毒瘾很大,经常发作,一旦犯病,那感觉如毒蛇般钻入全身,面目狰狞,生不如死,不得到毒品,根本无法解除;三是,他好像有身体记忆,常想去一些地方,只是被克制了,那种莫名的冲动,可能是肌肉性的,也可能是没见到地方吧,奴岚不知;四是,他经常有生理冲动,虽然自己爱着牧田,天天想着如何去见他,把事情说清楚,可是身体却告诉她,女人才是他想要的,这些,都让她烦恼不已! 死,她不怕,可是不知道结果的死,她却怕得要死。 她不好意思打电话给牧田,只能等庙会那天去方正庙,也需要聊过几次,找个机会才能真正成为朋友,她那天听危洛西聊天,好像挺喜欢打牌,也挺有钱,不如下次请他们吃饭,叫他过来玩玩牌吧,这样更容易熟络些,哎,围魏救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