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街十七号》 第一章 叫花子 哈市，午夜。 一条死胡同尽头，一缕打火机光忽然亮起，又忽然熄灭。 瞬息光亮中，一共映出五个身影。 站着的，是三男一女四个少年，躺着的，是个衣衫破烂的老头子。 汽油，打火机油，浓缩酒精，三个男生一人一瓶。其中一个面相最凶戾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个造型精美的黄铜打火机。 “这次谁先来？” 打火机少年问了一声，他的语气很平静，已经没有了第一次做这种事时的紧张。 “要不猜个拳？” 另一个少年语气轻佻的提出个建议，显然也对自己正在做的事不是很在意。 第三个少年打了个哈欠说道：“怂样，一起呗，赶紧整完好赶紧去…是吧？” 说完，这少年发出一声怪笑，另外两个男生也心知肚明的翘起了嘴角。 那个女生没笑，黑暗之中，她仍旧保持着没有观众在意的一脸惶恐。 “要不…我们还是自首吧…” 似乎是觉得自己受到的关注有些少，女生怯懦的开了口。 打火机少年说道：“瑶瑶你不懂，咱们都是未成年，杀人不犯法的，何况死的是这么个玩意儿…” 这少年的话，让另外两个少年也发出了一丝轻笑，毕竟‘未成年人杀人不犯法’这概念，他们也是知道的。 这也是他们平时联手欺负其他同学，以及活活打死一个无辜老人时，毫无顾虑的主要原因之一。 “对不起，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们也…” 女孩相当内疚的说着，虽然黑暗影响了视线，但只是想象着女孩楚楚可怜的表情，三个少年便皆是一阵得意。 ‘英雄救美’的戏码虽然老套，但从这女孩的态度看来，今晚的‘下一步行动’肯定会很顺利。 “别说傻话了，瑶瑶，要怪也怪这叫花子，竟敢在你家附近要饭，打死他是他活该！” 一个少年说完，另一个跟着说道：“就是！打死老瘪犊子是他活该！” 这少年说完，还朝瑶瑶投去一个自以为深情的稚嫩眼神，可惜，黑暗中，他看不到瑶瑶，瑶瑶也看不到他。 “行…”打火机少年往前一步，说道：“别废话了，抓紧…” “放心，咱们兄弟出来混这么久，靠的不就是个‘义气’嘛？” “好，瑶瑶别怕…哎？人呢？” 胡同外面那盏路灯忽然闪烁的同时，打火机少年重新擦亮了打火机，借着火光他却发现，地面上空空如也，那个老乞丐不见了。 “老瘪犊子没死？跑了？” “不能啊，咱刚刚不是还看见他了嘛？” 两个少年茫然的互相说完，身后突兀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们…多大年纪？” “啊！”瑶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三个少年虽然也吓得够呛，但听到瑶瑶的喊声，立刻勇气上脑，上前两步把瑶瑶护在了中间。 “靠！原来你没死！” 打火机少年骂了一句。 没错，那人正是刚才被自己三人活活打死的老乞丐。 过于突发的变故，让三个少年都有些情绪复杂。 他们从惊恐到震惊，再到确定对方身份后，终于愤怒了。 一个乞丐，竟敢用这种平起平坐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他既然没死，那就说明他刚才是在装死，装死，不就是耍我们吗？ 一个乞丐竟敢耍我们？ “老瘪犊子，自己找死可不怪我们，兄弟们，上！让他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是！” 三个少年的火气都被勾了上来，在心爱女生面前，这种火气来的尤其猛烈。 这股火气也让他们的智商暂时被烧没了，他们完全没顾上去思考，眼前这一幕有多么不合理。 瑶瑶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却像之前一样，丝毫没有阻拦。 她喜欢看这种场景。 男人们为了抢她而争相表现自己，这让她觉得很爽。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跟瑶瑶预料的不一样。 莫名其妙的，三个少年全都倒飞了了回去，直到撞到胡同尽头的墙壁才停下。 老乞丐拄着拐杖朝胡同里走去，瑶瑶没敢趁机逃跑，她也拖着发软的双腿，朝胡同里后退了几步。 “你们几岁？” 老乞丐又一次开了口，声线依旧苍老，语气却已是中气十足。 “我们…都…十五岁，我们…我们未成年！” 唯一还能开口的瑶瑶，说了一句实话。 “十五岁…本是舞象及笄之年，却已如此恶毒，前世一生戎马，护的竟是这般后世吗？难怪老大要带我们回来…也罢，就再为黎民苍生，除个祸患吧。” 老乞丐说完，便把不知何时已被他抢到手中的三瓶液体，逐一捏破瓶身，倒在了三个少年身上。 手中拐杖朝地上轻轻一磕，一丝火星冒起，溅到一个少年身上，瞬间，火星变成火刑，原本漆黑的胡同里，顿时亮如地狱。 瑶瑶已经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了，看到自己熟悉的人被烧死，和看到一个老乞丐被烧死，这感觉不太一样。 “对了，姑娘…” 老乞丐忽然转身，冲瑶瑶问道：“这里到滨海城…坐高铁的话，大概要多久，你知道吗？” 瑶瑶没回答老乞丐的问题，此刻的她已经吓傻了。 老乞丐见惯了这般场景，无奈的摇摇头，说道：“我还是换个人问吧…这三个孩子…” “打您的就是他们三个！全是他们的错！您做的对！” 恐惧让瑶瑶突破了自己的极限，她慌不迭的嚷出了声。 老乞丐说道：“是，全是他们的错…” 瑶瑶赶忙继续说道：“对！全是他们的错！我劝过他们，他们不听！” 老乞几步上前，扶住瑶瑶手臂，把她拽到火光面前，轻声说道：“打死我的是他们三个，他们确实该死…” 瑶瑶眼珠中倒映着熊熊烈火，一股极端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老乞丐继续说道：“可是…如果不是你，他们为什么要打我呢？若不是你想看这帮傻小子为了在你面前表现自己，能做到多过分，他们会把我活活打死？你比他们三个…可恶毒多了…” 老乞丐说完，瑶瑶心头一惊，刚想解释，却又觉得胸口一热。 低头看去，老乞丐那根肮脏的曲木拐杖，已经从背后扎穿了她的胸腔。 老乞丐独自朝胡同口走去，火光中，他映在胡同墙壁上佝偻瘦弱的身影，随着他迈出的每一步，逐渐笔挺，强壮。 行至胡同口，一个碰巧路过的风尘少女忽然和老乞丐四目相接，一瞬间，少女便沦陷了。 见惯了风月的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不会为某个男人而动情，直到看到这留着花白长发，胡须凌乱，却别有一番气质的中年男人，少女仿佛突然回到了十四岁那年，自己初恋那天。 “姑娘，老夫好像迷路了，可否请你帮个忙？” 这男人竟然在跟自己搭讪！ 少女忙不迭一阵点头，迷路？好办，今晚跟本小姐回家就是了！ 少女的心事映在乞丐眼里，乞丐轻轻一笑，很自然的揽过少女肩膀，一起离开了燃烧着熊熊火焰的死胡同。 在少女眼里，乞丐身上是有光的，那光芒完全掩盖住了胡同里的火焰… 第二章 黑矮子 三角区，午夜。 本地最大的地下拳馆内座无虚席，一半人在沉默，一半人在欢呼。 拳台之上，‘金刚狼’篷猜傲然而立，趴在他面前的，是刚被他一记重拳打倒的拳王，‘死神’唐继。 篷猜恨唐继，非常恨。 虽然在外人眼里，唐继是当初把自己从深山里救出来后，养活了自己十五年，还教了自己一身拳法，堪称再生父母的大恩人，但篷猜就是恨唐继。 既然他当时能救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努力一些，把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从那只孟加拉虎嘴里救出来？ 既然他要教自己拳法，为什么教了自己‘杀招’，却不准自己在擂台上使用？ “比赛这种事，讲究输赢就好了，谈什么‘武德’？有病吧你？” 这是篷猜憋在心里十年的话，今天，他终于说了出来。 遗憾的是，这个自己喊了十五年‘师父’，把自己当亲生儿子一样疼爱的人，此刻已经听不到了。 唐继的抽搐正在减弱，篷猜赢了。 那一半为篷猜欢呼的观众，在赛前都下了重注，他们坚信篷猜会赢，因为他们都看过篷猜之前的十二场比赛。 连赢十二场，才有资格和死神同时站在擂台上，这是这家拳馆的规矩。 篷猜很守规矩，他做到了，今天，是他连赢的第十三场。 唐继的意识逐渐模糊，但他此刻仍旧很不甘心。 或者说…他想不通。 自己当初舍命救下的陌生小孩，为什么会如此对自己？ 当初得知这孩子再无其他亲人后，因为一时同情，自己就搭进去了人生最美好的十五年，养他，教他，辛辛苦苦把他从五岁拉扯到二十岁。 可这孩子却为什么好像一直在恨自己？ 六天，连续十二场‘资格赛’，这孩子每次上台，都仿佛带着无尽恨意，每次出拳，都仿佛想要了对手的命。 自己不是再三叮嘱过他‘拳间可养修罗，但心头必当有佛’的道理吗？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心狠手辣呢？ 唐继还有许多想不通，奈何他只是一介武夫，短短三十五年人生里，他除了练拳，就是教篷猜练拳，实在没什么文化，参不透人性的复杂。 朦胧光影中，他看到了自己早逝的父亲，父亲…来接自己了… “新晋拳王：…！” 裁判举起篷猜的右手，对着话筒大声宣布了这场比赛的结局。 只是不知为何，裁判说完‘新晋拳王’四个字，场馆内突然断了不到一秒钟的电。 这一闪而逝的断电，除了让话筒没能传递出裁判高喊的‘篷猜’两个字，以及让场馆内的所有电灯同时闪了一下外，没造成任何其他影响。 更加疯狂的欢呼，如山呼海啸般从观众席上传来。 死神已死，属于篷猜的时代，开始了… 篷猜高举双臂，迎接着属于自己人生最高光的一刻。 忽然，地上的唐继微微动了一下… 忽然，几乎掀翻场馆屋顶的欢呼声，如退潮般迅速消失。 一股怪异的情绪在篷猜心头升起，他下意识扭头看去，是唐继。 唐继，重新站了起来。 篷猜知道自己刚才下了多重的手，篷猜知道自己打中了唐继多致命的部位，篷猜知道唐继没可能还活着。 “你…你怎么回事？” 满场死寂中，篷猜有些不可思议的问了一句。 唐继看都没看篷猜，而是在随手擦了下嘴角血迹后，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体，小声嘟囔道：“靠…老大可真会挑，这身板也太弱了吧？” 篷猜听到了唐继嘟囔的话，却没听懂，于是他再次问道：“你没事？你还活着？！” 场馆内原本沉默的那一半观众里，有人带着哭腔大喊道：“死神！死神不败！唐继牛批！” 紧接着，是迎合他的声音。 “死神万岁！” “死神无敌！” “死神！死神！唐继！唐继！”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高到重生的唐继都不得不四下环顾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在篷猜脸上。 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年轻人，唐继有点挑衅意味的问道：“他们喊的死神…就是你？” 篷猜有些懵圈，他听清了唐继的问话，但他却想不通，这种噪音环境下，自己是怎么听清如此轻微的一句问话的。 但他却明确感觉到，眼前这个唐继，不太对劲。 他耐着性子答道：“不，你才是死神，死神唐继，是这里的拳王。” “我？死神？” 唐继指指自己鼻子，看看篷猜，又看了看一旁的裁判。 裁判见多了在这擂台上被当场打到失忆的人，所以虽然心中也有遗憾，却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看到裁判点头，唐继自嘲一笑道：“我也配？” 说完，唐继扭头便走，篷猜下意识的喊道：“等等！” 经验老道的裁判明白，新的战斗又将开始，所以他赶忙后退几步，免得殃及到自己。 唐继站定脚步，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问道：“对了，小老弟，那个…滨海城离这里有多远啊？坐…坐高铁大概多久能到？” 滨海城，虽不如北上广那般位居一线，但在这个国家，却也是人尽皆知的一座城市。 篷猜不明白，唐继为什么忽然问起这座千里之外的陌生沿海城市，但他还是顺从的回答道：“滨海城？高铁？那…那起码要一天一夜吧？” 唐继眉头微皱的自言自语道：“一天一夜？高铁的速度是…换算下来是…靠，我得抓紧了，小老弟，谢了哈。” 真诚的对篷猜道完谢，唐继扭头便又要走。 篷猜愣了两秒，有些恼羞成怒的冲唐继的背影喊道：“等等！比赛还没结束！不管你要去干什么，打完再走！” “打！” “打！” 观众席上，有不少人都喊起了类似的话。 唐继再次转身，冲篷猜问道：“这是打架比赛啊？不打完不让走？你跟我打？” 听出了唐继语气中的轻视意味，篷猜当即摆好架势，说道：“自是你我！” 唐继有些无奈的说：“这可是你主动要求的啊…来吧。” 篷猜一咬牙，刚要动手，却看到原本站在几步开外的唐继，已经和自己贴面而立了。 紧接着，篷猜听到无数同时响起的骨头碎裂声…是自己的骨头。 这是自己没见过的速度和力量，这是自己没见过的招数。 唐继骗了自己，他‘留了一手’。 观众眼里还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的篷猜，此刻已经动不了了。 篷猜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他明白，自己这条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说好的倾囊相授呢？说好的擂台之上不准用‘杀招’呢？ 唐继，骗子。 “你…你的‘武德’呢？” 篷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出了这句颇具道德审判意味的话。 唐继不屑一笑，说道：“打架这种事，讲究生死就好了，谈什么武德？有病吧你？” 死神重生，属于篷猜的时代，结束了… 第三章 病秧子 首都，午夜。 第三军备附属医院，五楼，特护病房外的走廊里。 一个一脸正气，放在古代能用‘剑眉星目’来形容的中年男子，正倚着走廊毫无生命力的苍白墙壁，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 此刻这条狭长圣洁的走廊里，只有这男子一人，他的表情很凝重，凝重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决绝。 这男人没下过不准别人进入走廊的命令，但所有医护人员经过这层时，看到这男人的姿态，都会悄悄离开，不敢靠近。 因为医院有规定，遇到在室内抽烟的人，必须当场制止。 没人敢制止这男人，所以大家干脆不进入这条走廊，假装没看到。 这正是男人想要的效果，他天生不喜欢把话说透，只喜欢用自己的方式，让别人在不知不觉中按自己的意志行事。 “叮咚…” 走廊尽头的升降电梯忽然响了一声，电梯门敞开，一个一身雍容的少妇从电梯里冲出来，径直跑到了男人面前。 “老公，你受累了，老三怎么样了？” 少妇问完，便掏出一方镶嵌金线的手帕擦了擦眼睛。 只是她这动作到底是在擦眼泪，还是在习惯性的秀自己这方进口定制手帕，没人知道。 男人平静的说：“还那样，一直没醒，估计…还是听医生的吧。” 少妇幽怨的叹了口气，说道：“唉，自打我嫁进你们陈家那天，就听老爷子说过，你们陈家虽然家教严，却也不至于不通人情，只要不碰‘毒’，再怎么因为吃喝嫖赌惹了祸，家里都会帮忙给兜着，可…可老三怎么这么不争气啊？要说也是，家里的规矩老三又不是不知道，早些年不也把自己管的挺好的嘛…” 少妇的絮叨仍在继续，男人没打断，也没在听。 同一张床睡了这么多年，如何应付这女人，男人早就摸出了一套自己的办法。 男人不喜欢这女人，一点也不，甚至在正式结婚前，男人都不知道这女人到底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但他不在乎。 生在上京陈家，自从刚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的婚姻不可能由自己做主，自己将来必定会因为家业，而被父亲指定一个和自己‘门当户对’的女人来成亲。 所以将来枕边睡的究竟是哪个女人，男人早已不去考虑。 他在乎的，是自己家那偌大的家业。 只是任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这么招人生厌。 虽然生在大户人家，但这女人却没有一丁点大户人家儿女该有的教养，相反，只有一身被宠坏的大小姐脾气。 虚荣，肤浅，自私，情绪化。 还好，结婚后，在自己的有意引导下，这女人的脾气终于小了许多，不再随时随地无缘无故的大喊大叫了。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女人此刻正在做的事…无休止的絮叨。 也许…自己刚才给老三注射的那种药，应该再准备好一份，等时间合适了，就给这女人也来一针，一了百了，落个彻底耳根清净。 脑子里随着女人絮叨而冒出的这个念头，其实已经浮现过很多遍了，如果不是碍于女人背后的家业有多么麻烦，杀她不会像杀自己亲弟弟一样容易善后，自己早就动手了。 收回思绪，男人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又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按往常规律，三分钟后，会有护士来例行查房，接下来，护士就会发现病房里的人已经死透了。 好了，现在自己就要开始酝酿情绪了，毕竟病房里死的人，可是自己的亲弟弟，自己是应该悲伤多一些呢？还是愤怒多一些呢？反正…先震惊，肯定是没错的。 三分钟后，一个护士陪着一名中年医生准时一起赶到。 “陈二爷，二奶奶，您二位要一起进去吗？” 走到男人和女人身边，医生恭敬的问了一句。 这医生和护士的出现，总算让拥有‘二奶奶’头衔的女人暂时闭上了嘴。 看得出来，在外人面前，她还是有一些分寸的。 二爷礼貌挤出一丝勉强笑意，说道：“不了…看了无非也就是心里多添些堵，您二位完事跟我说下情况就成。” “好，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医生说完，冲二爷点点头，这才推开病房的门。 二爷重新倚到墙上，开始努力挤眼泪。 一秒…两秒… “啊！” 病房里传来护士的一声尖叫，二爷还没来及细品这声尖叫里包含的主要情绪，就听那护士接着叫道：“三爷人呢？！” 二爷心头一惊，一股不安在心头升起，他再也顾不上雕琢自己的演技，扭头冲进病房。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他预料中的冰冷尸体，而是空荡荡的病床…和敞开着的窗户… 两天后，陈家大宅。 “查清楚了，老三上了一架国际航班，临走前，他分两次取出家里两百公斤黄金，又把其中一部分黄金折成了碎钻，他这么做，估计是为了方便日后‘变现’。该安排的我都让人安排好了，同机有三个‘家里人’，都是生面孔，不会被老三发现；对面机场也已经部署妥当，等他落地，咱们的人就会跟上，到时候再怎么处理，就看父亲您的意思了。” 二爷汇报完这两天查到的信息，以及自己所做的工作后，谦恭的站姿仍旧没有改变，最多只敢稍微抬头看一眼面前不远处坐着的人。 这是一个一脸凶相，头发花白，却梳理的一丝不苟的男人。 五六十岁的年纪，还算壮年，脸上戾气未消，却习惯穿一身象征儒雅的中式唐装，也会盘上一串代表心平气和的昂贵手串。 听二儿子汇报完，这男人又闭目许久，才开口问道：“让老三沾上‘毒’的人到底是谁，怎么还没查出来？” 二爷汇报道：“那家酒吧已经封了，酒吧老板，还有那天陪老三一起玩的几个孩子也都关起来了，该问的都问了，有可能牵扯到的人已经有眉目了，快的话，再过一两天就能找到确凿证据…毕竟也都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有些过场难免还是要走一下。” “行，老二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老三毕竟岁数小，不懂事，你多费心了…等他在那边下了飞机，别着急拽他回来，先搞明白这兔崽子又要作什么妖，万一他真去碰不该碰的东西，就把丫的腿给老子砸折。” 父亲说完，二爷赶忙答道：“是！” 回答完，二爷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从父亲的话里能听的出来，枉父亲聪明一世，却还是落进了自己给他下的‘套’里。 老三啊，等你在对面机场落了地，自然会有人‘迎接’你，接着，你会被乱枪打死，你死后，当地警方还会从你的尸体上，搜出父亲最忌讳的东西。 永别了…我的亲弟弟… 第四章 植物人 中东部海域上空。 夜色中，一架波音737客机正在平稳飞行，它的目的地是境外。 夜深人静，机舱内部也已经熄了灯。 这次航程全程算下来会超过八个小时，当之无愧的‘红眼航班’，这种时长基础下，仅仅乘坐这趟航班，都成了个体力活儿，所以有经验的乘客已经在努力入睡了。 机械运转声，机舱与气流的摩擦声，让夜色变得更加寂静… 一个身形消瘦面容苍白的高个子年轻乘客，缓缓摘下眼罩，静静的四下环视一周。 零星几个还醒着的乘客，没人关注自己，倒是已经‘睡着’的乘客里，有三个，从上飞机之前，就一直在紧盯着自己。 虽然这三个人也有适当的掩饰，但看在这满脸病容的年轻人眼里，三个人的掩饰相当拙劣。 也好，就在他们仨眼皮子底下来一场‘将计就计’吧，这样也能让自己以后的人间生活清净一些。 想到这里，年轻人轻轻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关上卫生间门，年轻人打量一圈内部环境，视线最终锁定一个位置，把手伸进去摸索几下，掏出一个烟盒大小的塑料盒。 这塑料盒质地很差，扔在地上都不会有人捡的那种，所以也没谁会想到，这里面装着的那些‘碎玻璃’，其实是价值超过四千万的钻石。 “哗啦啦”晃了两下，确定份量没变轻，年轻人才把塑料盒装进上衣内兜，离开了卫生间。 穿过机舱走廊，年轻人挨个观察着全体乘客。 这次航班本就稀稀拉拉没几个客人，所以年轻人很快就能确定，全体乘客的安全带都系的挺标准，等一下不会有人出现生命危险。 年轻人一路来到一扇写着‘紧急逃生出口’的小门前，最后研究了一下操作方式，回头，冲那三个似乎因为预感到了什么，所以已经不再掩饰的‘乘客’淡淡一笑，转身，打开了逃生门。 一股巨大气流猛然涌进机舱，即使还没从睡梦中惊醒，许多乘客也因为这气流以及气压急变导致的身体不适，而发出了尖叫。 年轻人有气无力的呢喃了一声“不好意思”，一步迈出机舱。 “嘭”的一声，安全门被重重关上，机组工作人员以相当敬业的速度迅疾赶到，配合默契的重新固定好安全门，一场突发事故，很快归于‘一场虚惊’。 “谁干的？！想死是不是？！摊上事儿了知道不？！” 一切安全后，一个机组工作人员扯着嗓子发泄着情绪，刚刚那阵紧张和恐惧，让此刻的他很愤怒。 另一个工作人员却没这么大火气，他仍旧保持着惶恐，小声说道：“完蛋了…组长，是…陈家三爷，他跳机了！” 一瞬间，组长的火气彻底消失，他双眼无神的说道：“陈家三爷跳机了？陈家三爷在咱们的航班上跳机了？完了，咱摊上事儿了…” 如今的许多中大型客机都已经不配备降落伞了，因为没有必要。 按这种客机的常规飞行高度和速度，如果在飞行过程中，出现了需要跳机才能解决的问题的话，除非是训练有素的专业跳伞运动员，而且还要有人在旁边不停的配合辅助他，他才有可能平安落地。 对于没经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乘客来说，从这种高度落向地面，带不带降落伞，结果都是一样的。 所以，后来这种客机都不配备降落伞了，还不如留出空间放行李呢。 所以，陈家三爷从这种高度跳下去…他家里连骨灰盒都不用准备了。 夜空中，年轻人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海平面，以及海平面不远处的灯火阑珊，再次辨认那些灯火的轮廓…没错了，就是这里。 年轻人掏出新买到手还没装卡的手机，按亮已经能熟练操作的手机屏幕，调出了一首原本就储存在手机里，自己只听了一句就很喜欢的国风歌曲。 按下播放键，收起手机，降噪防水蓝牙耳机里顿时传来动听的音乐，一瞬间，风声和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借一场古典的梦，与东坡热情相拥，没告诉他将被千古传诵…” 东坡？仿佛是个有趣的人啊，千古？时间倒是挺近，可惜…估计也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年轻人轻轻想着，静静听着，继续下落着。 近海，一艘夜钓小艇上。 两个老大爷正在这小艇上结伴钓鱼，其中一个紧盯着漆黑海水里的鱼漂，另一个有些犯困，抬头打了个哈欠。 哈欠打到一半，这人却愣住了，他盯着远处空中惊叫道：“我靠！流星？！陨石？！” 另一个专注钓鱼的大爷，根本没听清自己老伙计嚷的是什么，只是刚听到他开口，便不耐烦的出言阻止道：“别吵吵！一晚上连个鱼屎都没钓到，你还吵吵！你要不吵吵我特么连下礼拜早餐都钓出来了！” 被怼的老大爷当即不悦的回怼道：“要点脸吧你，自己技术不行就说技术不行，还怪上我了？” 一来一去间，两个老大爷都来了兴致，鱼也不钓了，专心斗起了嘴。 于是他俩就没注意到，水里的大大小小无数条鱼，像是忽然受到了什么感召一般，全都让开了海里的某个位置。 几秒钟后，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落进海里，鲸歌豚吟中，这身影又缓缓浮出水面，面向岸边睁开眼，看向不远处的滨海城… 滨海城第一市立医院。 神经内科住院病房里，一张病床上，二十五岁的赵自杰，已经在这里躺了两年。 两年前大学毕业的那顿散伙饭，他因为一场所谓的‘恶作剧’，变成了植物人，就此再也没站起来过，甚至没醒来过。 朦胧之中，赵自杰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太久没动过，身体完全僵硬了，看来，想彻底恢复正常，可能还需要一小段时间。 赵自杰继续努力，他逐渐感受到有光透过眼皮照在眼球上，颤抖之中，他终于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是房顶，洁白的房顶，房顶上的灯很亮，那是一根曾经洁白，如今已经有些发黄的灯管。 赵自杰缓缓扭动脖颈，看向旁边病床。 那张病床上也躺着个人，不过显然不是个病人，因为她没穿病号服…也没盖被子。 她此刻正在睡觉，面向自己的脸颊上，有着比自己记忆里更深刻的皱纹，白发多了几许，身形也比之前消瘦了许多。 显然，自己成为植物人这两年，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赵自杰想喊一声“妈”，但他知道，此刻已是深夜，他不忍心打扰母亲，于是最终还是默默闭上了眼。 反正…往后时间还长着呢，不必急于一时… 第五章 小黑猫 滨海城隔壁，千年古城，墨城。 其实用‘千年’来形容这座古城，是有点谦虚的。 在六千多年前，这片区域就已经有人类居住了，现在城区内残存的古建筑遗址，最早的也能追溯到一千四百年前，是一座当之无愧的‘古城’。 凌晨，一间高档单人公寓里，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正激动颤抖的盯着面前桌上那只死猫。 这只猫很好看，好看到几乎可以用‘性感’来形容。 它的毛色如极夜般乌黑，却又不是全黑，四只爪子附近的毛发全是雪白色，乍看之下，就像是一只纯黑小猫刚刚从雪地走过，趾尖粘上了白雪一般。 除了四只爪子外，这份雪白还以一个类似心形的倒三角形状，存在于它的胸前。 另外，这只猫的胡须也是白色的，两只眼睛上方，在和人类眉毛相同的位置，也有两簇如眉毛一般的白色毛发，这两簇毛发格外长，衬托的这只猫格外有灵性。 可惜…它也已经是只死猫了。 “啪嗒…” 小伙子的口水滴到了桌面上，他完全没在意。 这小伙子很优秀，他从小就听话，学习也刻苦努力，从不让父母操心，他，就是邻居家长嘴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今年夏天，他刚以优异成绩取得研究生文凭，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四个字：前途无量。 家里人为了奖励他，也为了能让他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所以便按照他提出的要求，在夏天时，为他买下了这间单人公寓。 自从他入住这间单人公寓后，附近流浪猫的数量便开始锐减，只是没人把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也没人在意那些流浪猫的生死。 这间公寓所在的位置，距离他求学的那所大学很近。 大学里时常会有情侣为了见证自己的爱情，而选择共同扶养一只猫狗之类的小宠物。 但每当这些情侣毕业或分手后，这些猫狗，就会被遗弃。 所以，学校附近类似的流浪猫狗越来越多，也是因为如此，这些猫狗的品相都属于中上等，本就都不难看。 桌上这只猫尸，他已经物色很久了，这只猫的智商也很出众，他用了好长时间，才成功把混合了毒药的火腿肠喂进这猫的肚子里。 这个过程很辛苦，这份辛苦，让他此刻面对这只猫尸时，比往常每次都更加兴奋。 指尖抚过已经开始变凉的猫尸，他彻底等不及了，开始手忙脚乱的解自己的腰带。 房顶的电灯忽然闪烁了一下，那只猫尸微微动了一下。 “喵呜…” 一声猫叫悠然响起，他立刻像被定格一般，一动不动。 两秒钟后，他看向桌上那只已经坐起来的美丽小猫。 这猫没死？他顿时更加激动了，活的！活的…肯定更爽啊！ 他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小猫的眼睛不由得逐渐瞪大，他缓缓向那只小猫伸出了双手，小猫突然意识到…事情的走向有些奇怪。 一股厌恶涌上心头，在小伙子的双手就要碰到自己的前一秒，小猫又“喵”了一声，随即猛然跃起，从小伙子耳边划过，落地，动作轻灵优雅。 小猫没回头，它四下打量一番，选了个窗口，开窗跃出窗外的同时，还用尾巴勾着窗沿，重新关上了窗户。 “嘭”的一声，窗户重重合上后，房间里一颗还流着口水的人头，才“噗通”一声，掉落在地板上。 闪转腾挪，几个跳跃之间，小猫已经跃上了楼顶。 小猫抬起头看向明亮的夜空，繁星点点间，有夜鹰在盘旋觅食。 小猫挑了个显眼的位置，四仰八叉躺下，把肚皮面向天空，一动不动。 一分钟…两分钟… 许久，一只老鹰终于发现了楼顶上的‘食物’。 盘旋，俯冲。 在鹰爪即将戳破小猫肚皮前，小猫一跃而起，根本没给老鹰任何反应的机会，便直接跳到了鹰背上。 一招落空，老鹰收势不住，继续向前方滑翔着。 骑在鹰背上的小猫，一只前爪紧抓老鹰颈间皮毛，另一只前爪高高抬起，爪间一根尖利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长，在长度足够满意后，小猫猛然将这根指甲插入老鹰后颈。 一声响破云霄的鹰鸣声中，小猫用力扭动前爪，随着小猫指甲的扭动，老鹰不停调整着自己飞行的高度和方向。 终于调整完毕，小猫俯瞰着地平线深处的一片高楼林立，舔了下嘴唇，“喵”了一声。 滨海城城际，308国道出入口。 一辆大红色奥迪跑车刚从国道下来，停在了路边。 负责开车的，是一个看不出真实年纪的女人，这女人保养得当的脸上没有一丝瑕疵，只是那略微发红的眼眶，却透漏着她此刻糟糕透顶的心情。 “一定要走吗？” 女人终于开了口。 她已经好多年没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过话了，在遇见副驾驶那个男人之前，她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用这种姿态去挽留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认识才不到两天的男人。 偶遇，一见钟情，一起过夜。 第二天，这男人说要来滨海城，自己连他为什么要来都没问，就为他包下一架飞机。 然而直到此刻她才忽然反应过来，男人并不是要女人和他一起留在滨海城，他来滨海城有他的目的，那‘目的’，与自己无关。 副驾驶坐着的，正是那个老乞丐。 花白的长发被随意挽成个丸子头束在脑后，凌乱的胡须也没做过任何修剪，但这份邋遢看在女人眼里，只有放荡不羁的洒脱魅力，丝毫不会给这男人的皮相减分。 “我是男人，男人有男人的事要做，圆圆乖，别让我失望。” 男人轻声说完，女人不由得心里揪了一下。 ‘别让我失望’，这五个字对女人来说，太重了，她非常怕这男人会真的对自己有哪怕一丁点失望。 “嗯！” 纵然心中万般不舍，女人却实在狠不下心反驳男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男人最后如对待小朋友般，轻轻摸了摸女人的秀发，这才打开副驾驶车门下了车。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女人终于下定决心，拿起手机，拨通个号码。 “喂，小李，给我在滨海城最高端地段买套房子，我暂时不回去了，公司里的事情由你和小梁负责…不一定，能回去时我会提前通知你们的…别问了，有解决不了的事就给我打电话，就这样。” 挂断电话，女人再次深情目视前方，呢喃道：“那…留在你的城市，你不会介意吧？对不起…我…我真的舍不得离你太远…” 第六章 归队 国道之上，一辆纯黑色哈雷旅行摩托车，正在疾速飞驰。 开车的是个身穿黑色皮衣，头戴黑色头盔，个头不高的男人。 没人知道，这皮衣包裹下乍一看并不高大的身躯，有着爆发力多么惊人的匀称肌肉。 这辆摩托车的目的地，自是滨海城。 上空，一只老鹰正在平稳飞行，它的飞行线路方向，和下方那辆摩托车完全一致。 鹰背上的黑猫，还在认真的操控着老鹰的飞行。 此刻这黑猫有些心烦，因为脚下这只老鹰飞的太慢了，慢到让它犯困，但它却不能睡，因为它一旦睡着，这老鹰必然偏离‘航道’，指不定会飞到哪里。 瞥了一眼东方天际刚露出的鱼肚白，忽然，黑猫看到了地上那辆摩托车，它仔细看了又看，轻轻吸了吸鼻子，顿时喜上心头。 “喵呜”一声，黑猫收回插在老鹰后颈的指甲，老鹰再次发出一声惨叫，黑猫没理会送了自己大半程的‘坐骑’，找准角度，直接跳了下去。 后背上的压力陡然消失，放松的老鹰却没蠢到再去袭击那只身在空中的小猫，它调转方向，直接原路返回了墨城。 骑着摩托的男人忽然感觉后座轻微震了一下，他扭头看去，那里多了一只毛色迷人的小黑猫。 这小黑猫爱搭不理的“喵”了一声，打了个哈欠，便蜷起身子，闭上眼打起了盹。 骑车男人嘴角微翘，转回头，把摩托车的速度又提升了一个级别。 市立医院，神经科住院病房里。 赵自杰倚着枕头坐在病床上，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此刻已经是早上六点，十分钟前，母亲刚独自离开了病房，去洗漱吃早餐。 赵自杰是在母亲离开后才坐起来的，他没让母亲知道他已经醒了，他想等母亲回来时，给她个‘惊喜’。 算算时间…那四个货也应该碰巧是在这会儿赶到，正好打个时间差，不会被母亲发现。 门外走廊。 “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一个一身黑色运动衣，留着花白长发的中年大叔；一个一身黑色西装，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的高个年轻男人；一个一身黑色皮衣，双手揣兜的黑矮汉子；一只身形娇小，毛色乌黑迷人的小猫。 三人一猫一起走出电梯，迈进走廊，并排前行。 就这么不起眼的三个人加上一只小动物，就这么步履缓慢的一步步走着，硬是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一路之上，迎面而来的稀疏行人，都会不自觉的给他们四个让路。 径直来到赵自杰病房门外，病容男子抬头看了眼房间号，说了声“就是这儿了”，便直接推开了病房门。 开门声惊动了赵自杰，他看向门口，不由得露出一丝温暖笑意。 来到病床前，三人一猫并排而立，三个人同时开口道：“老大辛苦了，魑,魅,魍,‘喵’,前来报到！喵！” 黑猫适时的插着嘴，显然，它能听懂这些人说的话，而且它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和这些人进行对话。 赵自杰仔细打量着三人一猫，看了几秒才开口道：“唉，这个形象还是有点问题啊，你，把骚劲儿往回收收，特意给你找了个老叫花子，怎么这都拉不住你？收收，赶紧收收…你，一路上没被人当成僵尸给抓起来啊？没碰上道士往你脸上贴符啊？知道啥叫僵尸不？脸色变一变，装的跟个活人似的，对，这才对嘛…你，你…头发再卷一点，再卷一点…好，够丑了，你这颜值肯定抢不走我主角光环…” 随着赵自杰毫不见外的一通‘教导’，那三个人的形象也稍微发生了一点变化，都变得…更接近普通人了。 直到赵自杰说完，三个人的外形也终于固定下来后，病容男人才语气虚弱的说道：“老大，这世界的基本构成和我们那边完全不同，我们能带过来的‘灵力’本身就只有那么一点，而且储存不住，您就这么浪费在我们身上了？” 听这男人说完，赵自杰笑道：“你也知道储存不住，那还留着干啥，对吧？行了，怎么样？都没空手来吧？” 眼看老大都不在乎，病容男子也一耸肩不再纠结，直接从兜里掏出那盒碎钻，晃了晃说道：“这些玩意儿能换至少四千万，属下翻倍完成任务。” 白发大叔掏出张银行卡，说道：“这里面是整两千万，咱这任务完成的，不多不少。” 黑矮男子说道：“在外面摩托车侧备箱里呢，太大了，懒得拿，老大，尽力了，金条首饰手表现金啥的，加吧加吧一千八百多万吧。” 三人汇报自己的‘任务完成度’时，赵自杰全程微笑，没表现的太满意，也没表现的太失望。 等三个人都说完，大家便一起看向了那只黑猫。 黑猫懒洋洋的挠了挠痒痒，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儿掏出半截小鱼干，直接扔到了病床上。 原本还保持着平静的赵自杰，顿时满脸浮夸惊喜的说道：“天啊！我们要暴富了！还是小楼厉害啊！” ‘小楼’，显然就是这只小猫的名字。 听到赵自杰的话，黑猫“喵”一声跳到了病床上，把那半截小鱼干咬在嘴里，挨着赵自杰趴了下来。 三个‘辛苦’搞来三大笔钱的人顿时皆是一阵白眼，病容男子更是直接说道：“唉，老大，你就偏心吧，你看你把小楼都惯成什么样子了。” 黑猫小楼轻轻摇了摇尾巴，显然对病容男子的话相当不屑。 赵自杰“嘿嘿”讪笑两声，没否认病容男子的话。 其实这三人早已习惯老大对小楼的偏爱，而且他们仨也和老大一样，都格外疼爱小楼，甚至这次当小楼提出要以‘猫’的身份回归时，众人虽然不解，却也没拒绝他的提议。 抚摸着黑猫柔顺的毛发，赵自杰问道：“对了…说说你们都是怎么赶过来的吧，一路之上，对现在这世界也有所了解了吧？” 黑矮男子说道：“摩托车，嘿，比骑马快多了，而且骑那玩意儿，隐约还能找到点重归战场的感觉，贼带劲。” 白发男人说道：“敞篷跑车，比摩托车快，而且不用自己动手，省劲儿。” 病容男子说道：“试了试这个世界的云木战鸢…确实跟老大你之前形容的一样，更大更稳，不过不怎么…不怎么带劲儿。” 赵自杰看向病容男子，说道：“别看我没跟你一块儿，我都知道你说的是啥，那不叫云木战鸢，也不是云木做的，那叫飞机，这个世界…别说云木战鸢了，连云木都没有，要不是对你的人品足够信任，我都想怀疑那些事是不是你瞎编的了。” 病容男子有些感慨的说：“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也以为，这世界的现状，是老大你瞎编的呢…真不知道当年我去世后，这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不正是你回来的原因嘛？” 赵自杰别有深意的问了一句。 第七章 名成 “是啊，毕竟已经重生为人，做人嘛，还是要有点目标的，总不能跟这俩货一样，一点理想都没有。” 病容男子说完，还特意指了指黑矮汉子和那个白发大叔，仿佛生怕房间里的人不知道自己是在嘲讽谁似的。 黑矮汉子撇撇嘴，说道：“你就仗着岁数大整天倚老卖老吧，我说不过你，不跟你斗嘴。” 白发大叔同样有些不满的说道：“谁说我俩做人没理想的？我俩前世光忙着保家卫国了，这辈子的理想就是享受我们打下来的江山，有啥不对嘛？我们这算是收账来的。” 病容男子淡淡一笑不再说话，没和两个‘晚辈’太过计较。 “对了，你们来都来了，先各自给你们起个名字吧…” 赵自杰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头，三个人无所谓的点点头，病容男子问道：“老大，那你想给我们起个什么名字？” 赵自杰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丑恶嘴脸，沉默几秒钟后，才语气深沉的缓缓说道：“三位前世都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如今虽已不是战时，你们的肉身也已更换，但，你们的功绩，不应该被遗忘…你，前世无数次冲锋陷阵，保家卫国，便取一个冲字，谐音大聪；你，前世官至大统领，便名为大疆；你，一身神算本领，便叫大算吧。” 白发男人和病容男人各自翻了个白眼，黑矮汉子耿直的说道：“老大，您别看我没读过多少书我都听出来您没安好心，您可知道，有些东西可是上千年都没改过名字的。” 白发男人说道：“是啊，比如葱姜蒜啥的…我们仨算是佐料，那咱炖谁啊？炖小楼啊？” 小楼“喵”了一声表示抗议，喵完继续啃它的小鱼干。 赵自杰笑道：“那你们自己取嘛，你们自己想叫啥？反正不能用本名，这是规矩。” 黑矮汉子秉持着一贯的懒散说道：“我这副身子名叫唐继，我觉得挺好，就还叫这个吧。” 病容男子说道：“好多人都管我这副身子叫‘陈家三爷’，我就叫陈三吧。” 白发男人说道：“我这副身子没名字，我就叫刘德华吧。” “刘德华？” 房间里另外三个人一起问了一声。 白发男人说道：“咋了？不行啊？” 赵自杰叹息道：“唉…真是…人红是非多啊，甭管你从哪儿知道这名字的吧，换个低调点的。” 白发男人喃喃自语道：“唉，我还觉得我跟这小刘长的挺像的，就跟他叫一样名字得了，要这样的话，低调是吧？那…就叫小白吧，多可爱？” 赵自杰摇头道：“小白…你呀，做事爱踩线这毛病，真是两辈子都改不了，成吧，你就叫…白小白吧。” 白发男人无所谓的一耸肩说道：“成。” “名字起完了，老大，下一步怎么操作？” 病脸陈三问了一句，赵自杰答道：“在那边时不是都说过了嘛？这次主要是为我的私事回来，两年植物人，我妈可没少受罪，现在咱有钱了，我陪我妈一起走完她的阳寿，让她好好享享福…没别的事儿，你们就当是来度假的。” 黑矮唐继说道：“老大，要我说，咱就直接把主母给弄死，我…你打我干啥？！” 唐继话说一半，就被陈三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唐继刚要发飙，陈三就说道：“主母可不知道生死有轮回，换你上辈子活的好好的被人给弄死了，你能开心？你儿子不得为你拼命？” 唐继看了看赵自杰保持着微笑的表情，讪笑两声，没敢再说话。 “行了，知道你们都是好意，不过…有些称呼得改改，也别主母不主母的，这时代不讲究这个，就都叫婶子就行。没啥事儿的话，你们先撤退吧，我估计我妈也该回来了，你们别在这儿跟她打照面，不方便咱们后续发展。” 赵自杰说完，那三个人互相看看，都有几分不舍，不过最后还是由陈三说道：“成，老大，那我们就先找地方休息休息，其他事都等您安排。” 赵自杰点点头说道：“找荒郊野外休息就成，别去住店，现在这社会住店都要身份证，麻烦。” “明白。” 三个人一起恭敬的冲赵自杰鞠了一躬，这才转身，一起朝门口走去。 “陈三！唐继！老白！” 三个人刚走到门口，赵自杰忽然喊了一声，三个人一起回头“啊？”了一声。 赵自杰笑笑说道：“行，新身份适应的挺快嘛，都走吧。” 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些茫然的一起转身，彻底离开了病房。 房门关闭后，赵自杰低头看着病床上的黑猫，收敛笑容，表情略显严肃的问道：“小楼，特意让你晚过来两天…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吧？” 黑猫看向赵自杰，点点头，“喵”了一声。 赵自杰这才松了一口气般，轻声说道：“好，我答应你到这边后要帮你做的事，也一定会做到的…那你也先撤吧，让我妈看到房间里突然多了一只猫，她不一定能接受。” 黑猫小楼也有些不舍的“喵”了一声，但眼看赵自杰语气坚决，最终还是跃下病床，顺着窗户窜了出去。 终于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赵自杰再次看了下墙上挂钟，又扫视了一圈病房环境。 这是一间包含六张床位的普通病房，也可以说…是最便宜的病房。 难得的是，碰巧这间病房入住的只有赵自杰一个人，其他床位全是空的，这也是赵母能随意在这里陪床过夜的主要原因。 看着眼前的一切，赵自杰思绪万千，他回忆着两年前，自己变成植物人之前的那段时光；也在回忆着，自己脱离肉身这两年，在另一个世界所经历的一切。 ‘恍若隔世’这个词，用在赵自杰身上，完全是一个写实的描述。 无论如何，自己终于是回来了，那么，以后的日子…就安静的陪自己的母亲，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享受完这阳世一生吧。 至于把自己害成植物人的那几个人，赵自杰压根没想过要报复，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想，更不是不能，是他们不配。 正在思绪翻飞间，病房门再次被人打开，这次出现在门口的，是自己的母亲。 “妈…” 看到呆立在门口的母亲，赵自杰温柔的叫了一声，赵母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直到赵自杰又喊了一声“妈”，赵母才终于确认，自己没看错，也没听错。 “妈，真是我，我回…我醒了。” 赵自杰完整说完一句话，一瞬间，母亲双眼顿时通红，泪水夺眶而出。 赵自杰的眼睛也不由得有些湿润，他刚想安慰母亲几句，谁知母亲却突然转身跪倒，朝着不知何处高声哭喊道：“感谢正一神保佑！小杰真的醒了！感谢正一神！” 第八章 正一神 病房里。 给赵自杰做完全身检查，神经内科王主任坐在病床边，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赵自杰，时而感慨，时而问起一些已经重复过的问题。 “真是医学奇迹啊…难道是母爱的力量？” “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你看这是几？这是几？一加一在什么情况下等于二？” “真聪明啊…” “真是不可思议，你咋就醒了呢？” “不是，不是那意思，你别误会啊，你醒了我的开心程度一点都不比你妈来的少…” 赵自杰耐心的接受着王主任的絮叨，赵母全程神情紧张的陪在一旁，直到王主任终于翻来覆去的问无可问后，赵自杰才说道：“妈，我还有点事想跟王主任聊聊，您稍微回避一下，可以吗？” 赵母“啊？”了一声，有些诧异的看看赵自杰，又看向王主任，王主任也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说道：“对，大婶您稍微回避下，我跟您儿子单独聊聊。” “哦，好。” 对王主任的话，赵母还是很信服的，毕竟他是儿子的主治医生，这两年一直是他在帮自己儿子调理，虽然…一直也没调理出啥效果。 赵母离开后，赵自杰刚想说话，王主任却抢先叹了口气，一脸心疼的说：“唉，我就说嘛，哪儿能完全康复？这不科学啊，毕竟是神经方面的问题，后遗症留在身体哪个部位都有可能，孩子，你也别急，我是专家，咱慢慢调理，总能把你调理好的…” “额…王主任，您在说啥呢？” 赵自杰被王主任莫名其妙的话给弄的有些懵，王主任扭头看了一眼门口，又转回头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接着拍拍赵自杰的大腿说道：“特意支开你妈，是怕你妈知道了心里难受吧？唉，真懂事啊，没事，既然你都能醒过来，那这种后遗症也不是什么大事，给你们家传递香火也不急于一时…” 王主任越说越跑题，赵自杰渐渐听懂了，不得不说，王主任不亏是是搞神经专业的，他这人的神经…就已经相当值得研究研究了。 眼看王主任丝毫没有住嘴的意思，赵自杰不得不打断他说道：“主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身体各方面都没问题了，我是想问您打听点其他事。” “啊？”王主任说道：“那啥，你别不好意思承认啊，早说出来早治疗早康复，男人雄风…” “没有没有，真的，我是想说，这两年都是您在负责照顾我，我就想问您打听下，刚才听我妈那意思，这两年里，她好像是信了个什么教，您知道这是咋回事不？我得病之前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大神啊。” 懒得浪费时间，赵自杰干脆直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王主任终于停止絮叨，愣了几秒才说道：“哦…你问这个啊，那你这个身体方面的问题…” “身体没问题了，真的没问题了，不信回头咱可以做全面检测，我就是想问问您，这事儿您到底了解不了解？我妈信的这个教，对她有没有什么改变…或者伤害？” 王主任再次被打断，不过他这人脾气倒是挺好，丝毫没生气，而且终于不再跑题，正面回答道：“这事儿啊，我倒是知道，这还得从你刚住院半年时说起…” 赵自杰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家里连张父亲的照片都没有，母亲也从不准他问起跟父亲有关的一切，从小到大，一直是母亲一个人在带他。 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有多难，外人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母亲给他取名‘自杰’，也是希望他能够靠他自己变得杰出一些，毕竟…母亲能给他的帮助，实在是太有限了。 自己出事后，母亲为了照顾自己，迫不得已，丢掉了原本就赚不到几个钱的工作。 大约一年半以前，赵自杰入院半年，赵母也已经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 在那时，连医生都劝过她…实在不行，还是选择放弃吧，按赵自杰当时的情况，还能醒过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样一直躺着，就是个花钱的无底洞，会把母亲也拖死的。 可赵自杰是母亲唯一的希望，放弃赵自杰就等于放弃自己，她怎么舍得？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起码在这两年时间里，没发生过任何奇迹。 现实的压力就是这么现实，赵母终于也动摇了，当时只有两个想法在她脑内抗争：要么继续耗下去，耗到耗不动那一天，自己就陪儿子一起走；要么现在就放弃，自己这就陪儿子一起走，也让儿子少受点罪。 无论选哪个，都是必死之局。 就在这时，有个病友的家属了解了赵母的情况，便给她推荐了那位‘正一神’。 具体推荐过程和其中的细节，王主任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在那之后，赵母就仿佛重生了一般，每天都会把‘活着才有希望’挂在嘴边，每天任劳任怨的照顾着赵自杰，甚至为了赵自杰，把家里唯一的房产都变卖了。 要不要继续费心费力给病人治病，这是病人家属的权力，医院方面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眼看赵母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这也确实是一件好事，所以没有任何人对赵母信奉‘正一神教’这事儿提出过异议。 “这个正一神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瞒你说啊，小赵，我是真没了解过，具体的，还得你亲自问你妈…” 王主任最后欲言又止的做了总结，赵自杰听的出来，这王主任没把话说透。 很明显，关于这位‘正一神’，王主任还有其他了解，但出于他自己的顾虑，所以不便多说。 赵自杰也不好强人所难，谢过王主任后，便转移话题，问起了自己身体的后续事宜。 王主任告诉他，各项检测结果都正常，如果他愿意，今天就可以出院。过段时间再来复查一下就行，没什么问题的话，以后就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正常生活了。 再次谢过王主任，赵自杰便开始思考起了下一步行动。 这‘正一神教’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宗教，不过按王主任的说法，这教派对母亲只有帮助，没什么危害，那自己暂时就不用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生活本身啊。 不知道家里的房子卖了多少钱，不知道为了给自己看病，这笔钱花的还剩多少？ 这么说的话，出院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抓紧先买套房子，供自己和母亲安身。 买房子可不是小事，需要的也不是小钱，看来，有些‘小计划’，得稍微提前一下了… 第九章 演员已就位 “妈，家里的房子…为了给我看病，您给卖了？” 转过天一早，临出院前，看着面色为难的母亲，赵自杰主动提出了这个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 马上就要出院了，可是为了自己，家已经卖了，出院以后，自己母子二人又该去何处安身呢？ 听到赵自杰的问话，母亲有些尴尬的点点头，没否认，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自己身上已经没几个钱了，之前为了救儿子，花钱如流水，根本没考虑过儿子如果真的醒来，母子俩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也许…在为儿子舍命付出的这两年，自己潜意识也没以为，有一天，儿子会真的醒来吧？ 赵自杰一时也没了话，因为对他来说，钱就在外面摆着呢，别说买套普通民居了，就是在滨海城最高端地段置办一套房产，也不过分分钟的事。 所以他不等母亲再为难，就起身拿过母亲手里单薄的行李说道：“妈，别为难，您以前不常说嘛？车到山前必有路，咱先出院再说吧。” 母亲点点头，跟着赵自杰一起起身，刚走没两步，忽然叫道：“小杰，等一下。” 赵自杰站定脚步回过头，母亲几步回到病床前，打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副眼镜说道：“小杰，你的眼镜，快戴上，出去别看不清路。” 赵自杰看着那副旧到多处掉漆的眼镜，问道：“我近视？” 赵母理所当然的答道：“啊，咋了？” 赵自杰笑道：“没有，以后不近视了，妈，扔了吧，用不着了。” “啊？” 母亲有些意外，抬眼看去，儿子眼神清澈，瞳孔明亮，不像在胡诌。 忽然间，赵母想起，儿子以前之所以会近视，完全是因为学习刻苦用眼过度造成的，如今两年没睁眼，近视自动康复完全有可能。 所以赵母没强求儿子一定要戴眼镜，但也没听儿子的真把那副眼镜扔掉，而是小心翼翼的装进了自己兜里。 这副眼镜买的时候将近两百块，对赵母来说，这就是一件奢侈品，除了生活必需品外，这是她给儿子买过最贵的东西。 离开病房前，赵母不无感慨的回头最后看了一眼。 虽然过程艰辛又痛苦，可这毕竟是自己和儿子住了两年的地方，真要彻底离开时，心里难免有一丝异样的不舍。 走出病房，母子二人一路来到电梯前，按下电梯按钮，刚才正在接诊的王主任忽然跑了过来。 他对母子二人又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虽然内容相当重复，但他仍说的十分认真诚恳。 电梯门终于开启，赵自杰母子一起走进电梯，直到电梯门再次关上，赵自杰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王主任实在太热情了，要不是知道他有家室，而且平时对所有病人都是这种态度，赵自杰几乎要以为这王主任是对自己母亲有什么想法呢。 在电梯里，赵母一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直到到达一楼，走出医院大厅，周边行人稀少许多后，赵母才试探着说道：“小杰啊，妈刚刚一直在想，工地上有出租那种集装箱板房的，标价很便宜，一天才六块钱，你要不嫌弃，咱们…暂时先租个那样的板房住着？” 赵自杰心疼的看向母亲，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母亲就颇自责的说道：“那啥，咱们先暂住，先安顿下来，安顿下来妈就去找工作，找着工作咱们再换好点的…” “妈…”赵自杰眼眶微红的打断母亲的话，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妈，别着急，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样都活过来了，说明老天爷也在帮咱呢，那个…咱买张彩票吧？万一中个五百万，往后咱就有好日子过了。” “彩票？唉，这傻孩子，你说什么胡话呢？一张彩票得两块钱呢，两块钱能买四个馒头，够咱娘俩吃一天的，钱不能这么糟蹋啊…” 母亲这话，赵自杰一点也不意外。 赵自杰家不是因为他出事才突然变穷的，而是从小就穷，出事只是让他们母子俩的境况更加雪上加霜而已。 所以母亲的这类言论，赵自杰是从小听到大的，也早有心理准备。 正是因为如此，昨天半夜母亲睡着后，陈三偷偷跑到赵自杰病房，二人商量下一步计划时，赵自杰才会安排的那么直接。 “妈，其实，我是昨晚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神仙跟我说，今天我出院后，咱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十分钟，会看到一个报亭，报亭里会有个卖彩票的白胡子老头，老头会送咱一张彩票，那张彩票会改变咱的命运，要不…咱听神仙的，试试？” 赵自杰坦然的撒着谎，赵母愣神片刻，问道：“是…神仙告诉你的？” 赵自杰赶忙点头说：“对，就是神仙说的，妈，反正咱也不赶时间，就走走看嘛，万一是真的呢？” 在儿子的半拉半劝中，赵母跟着儿子一起朝‘神仙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和赵自杰描述的一样，十分钟后，母子二人真的走到了一个破旧不堪，在这个时代已经数量稀少的报亭前。 一个身穿红色马甲，头戴红色鸭舌帽的老大爷正坐在报亭里，看到赵自杰，马上叫道：“这位少年，请留步！” 赵自杰看向报亭换了新造型的老白，又看了一眼表情惊讶的母亲，两步上前，冲老白问道：“大爷，您叫我何事？” 没错，报亭里此刻坐着的，正是已经换好衣服的老白。 至于这报亭原本的老板，此刻正因为一百块钱现金的诱惑，在给‘不认识路’的陈三带路，已经距离报亭很远了。 “这位少年，老夫看你骨骼清奇，天生异象，想必是大富大贵之人，如果老夫看的没错，你肯定刚从一场时达两年的磨难中苏醒，昨夜老夫夜观天象，深知今日将遇贵人，看来，就是少年你呀！” 老白浮夸的说完，赵母已经懵了，赵自杰微笑着凑上前，小声说道：“差不多得了，演戏上瘾是吧？抓紧的。” 小声说完，赵自杰又用确定能让母亲听到的音量说道：“啊…这位…大爷说的极是，那您有没有什么想交给晚辈的呢？” 老白小声嘟囔道：“还说我呢，老大你这演技比我浮夸多了…” 一边嘟囔着，老白一边掏出一张彩票说道：“少年，拿去！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赵自杰接过彩票，看着上面的数字还没说话，一个路过的黑矮汉子大声念道：“哎呀，这一期彩票的中奖号码真是有点特别啊，1…2…3…4…5…6…7…哇塞，奖金有五百万呢！” 一边念着，黑矮汉子一边走远，而赵自杰却一脸惊喜的说道：“啊！妈妈，我们中彩票了，五百万呢！” “啊？”赵母彻底懵了，老白适时的往前一凑，看了眼那张‘彩票’，跟着说道：“啊！是真的中了呢！恭喜啊！” “啊？”赵母终于稍微回过一点神，语气震惊的说道：“我们…我们中奖了？” 第十章 兑奖之旅 买彩票的具体流程应该是怎样的？真中了奖该如何兑奖？这些事，赵母通通不知道。 赵母生性朴实，朴实到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所以在赵母贫穷单调的过往人生里，她从来没跟彩票这种东西打过交道。 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两块钱买彩票，简直就是买了吃亏买了上当，绝对不如买馒头来的实在。 所以赵自杰在和陈三商量如何制作此刻这个‘局’时，本就没打算费太多心思。 反正母亲不懂，简简单单就能忽悠住，而且只需要忽悠住母亲一个人就行，这次表演，没有第二个‘观众’。 事实也确实如此，赵母此刻已经彻底懵圈了。 那张彩票上写的数字，确实和刚才路过的那个‘陌生人’所念叨的数字一样，是：1234567。 赵母也和许多普通人一样，对陌生人有着超越熟人的信任：一个陌生的人，没理由会骗自己的。 这也正是赵自杰安排唐继突然出现的原因。 彩票中奖号码由唐继这个‘陌生人’嘴里说出来，比自己说，肯定更能让母亲信服。 所以，虽然赵母此刻还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震撼的有些不清醒，但她也认定，自己是真的中彩票了。 “哎呀！” 卖彩票的老白忽然大喊一声，把赵母吓了一跳，赵自杰赶忙问道：“大爷，您叫唤啥呢？” 老白按约定好的‘剧本’说道：“哎呀呀，这个…这个叫彩票是吧？对，对，这个彩票的兑奖时间，是截止到今天正午午时呀，这没多大会儿就要到时间了，老…少年，您赶紧去兑奖吧，晚了就兑不出来了！” “啊！原来是这样，那该去哪里兑奖呢？” 赵自杰配合着老白说了一句。 老白说道：“啊？这你都不知道？那我带你去吧！” 说完，老白扔下帽子脱下马甲，起身走出报亭，来到了赵自杰母子面前。 赵自杰说道：“那就有劳这位大爷了，妈，咱们走吧，一起兑奖去。” 不等母亲有所反应，赵自杰已经拉着母亲陪着老白，一起离开了门都没关的报亭。 此刻的赵自杰忽然有些紧张，因为按照昨晚和陈三的约定，接下来，老白会带自己母子二人去一个‘看起来相对正式，严肃，庄重一些的场合’，去取那五百万奖金。 但具体地点会是哪里，赵自杰和陈三并没定好。 因为赵自杰自己也不知道，真中了彩票的话，该去什么部门领奖。 不过他对陈三的脑子还是相当有信心的，毕竟那颗脑子所蕴含的智慧，帮过他们太多太多。 “大爷，兑奖的地方远吗？走路去大概要多久啊？” 赵自杰冲老白问了一句，老白看看赵母，说道：“以婶子这腿脚，估摸着用不了一个钟头，咱就能到了。” 赵自杰顿时有些懵圈，陈三这是找的什么地方？咋听起来还挺不近的？ 赵自杰琢磨了一下，问道：“大爷，您确定知道路是吧？那咱打车吧？妈，您身上还有零钱吧？咱打个车去？” 赵母下意识的捂了捂口袋，有点犹豫的说：“那啥，小杰，妈不累，这两年妈也没怎么离开过医院，咱就走着去吧，正好趁这机会看看周遭风景…” 母亲的话，让赵自杰又是一阵心酸。 虽然知道母亲选择走路是为了省钱，但听到母亲说自己也两年没怎么离开过医院，赵自杰还是有些自责。 还好，马上就要有钱了。 想到这里，赵自杰便说道：“好啊妈，正好王主任还说了，我现在这情况就应该多走走路，对身体有好处…而且我也两年没看过咱滨海城的风景了，那咱就走着去吧。” “哎，好，好…那这位大兄弟…” 赵母一边应和着，一边看向了老白，老白忙说道：“我也不累！我可愿意看别人领奖了，那我带您二位走着？” 赵母赶忙又说了两声“谢谢”，便和儿子一起，跟着老白走了起来。 市立医院所在的位置，属于滨海城的老城区，‘老城区’的意思就是，这里曾经发达过，但后来，这座城市有了更发达的地段，于是，这里就不再属于最发达的地段了。 这种城区往往代表着一种情怀，这种情怀是很多人都很喜欢的，所以虽然两年未见，但在大家有意识的维护下，这附近的建筑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看着久违的风景，母子二人倒也不觉得行程无趣，一路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越走越远。 直到走了半个多小时后，赵自杰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怎么看起来，仿佛离目的地还挺远？陈三是准备在什么地方跟自己合作‘表演兑奖’？ 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他也没冲老白多问什么，因为在拐过第二个路口时，赵自杰就发现了黑猫小楼。 很显然，老白也不确定此行的目的地具体是哪里，真正负责带路的，是一直在各个路口不时闪现的小楼。 而走了这么半天，虽然嘴上一直说‘不累’，但眼看母亲越来话越少，赵自杰也不由得有些心焦。 看得出来，母亲其实已经累了。 但‘兑奖之旅’不能停，所以赵自杰便没再跟母亲多聊天，让母亲少说话保存体力，自己和老白虚情假意的聊了起来。 当着母亲的面，这两人能聊的内容并不多。异界的回忆不能说，说的话，难免会被母亲当成神经病，刚出院就给送回去就不值了。 而表面上这俩人的身份又都是老本地人，所以也没办法对周遭环境发表过多感慨，那又显得浮夸了。 所以当行程将近个把钟头还没到终点时，赵自杰和老白的对话，已经上升到很虚无的哲学层面了。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里去？时间是真实存在的吗？地球对于宇宙的意义是什么？人类对于地球的意义又是什么？ 就在两人即将彻底聊无可聊时，小楼终于用行动告诉赵自杰和老白，这就要到目的地了。 老白长出一口气，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真诚笑容。 而赵自杰一口气才松了一半，看着眼前的建筑风格，他的心便不由自主的提到了嗓子眼。 一股不安在心头慢慢升起，此刻的他深刻怀疑，陈三把自己的意思理解错了。 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赵自杰三人继续走着…走着…终于走到了那扇造型确实足够庄重严肃的正门前。 门后面的陈三晃了一下，拎着个方形箱子的唐继，在陈三身后跟着闪了一下。 终于看到了正主，老白开口说道：“老…少年，这里就…” “这里就离兑奖的地方不远了吧？好呀好呀，那咱继续赶路吧！” 赵自杰忙不迭的打断了老白的话，没让他‘露馅’，同时忍不住在心里骂道：“你大爷的陈三，谁家彩票是特么上寺庙里来兑奖的？！” 第十一章 方寸间 “哎？老大怎么扭头走了呢？老大怎么不进来‘兑奖’呢？老大临别时那最后一个深情眼神是什么意思呢？咋感觉内涵还挺丰富的呢？” 眼看已经近在面前的赵自杰忽然莫名其妙调头离开，临别时还用要吃人一般的眼神瞪了自己二人一眼，一向不擅动脑的唐继，不由得发出了一连串疑问。 而随着唐继的疑问，陈三也有些疑惑。 难道是自己把老大的话理解错了？ 陈三回头看看庙内风光…很庄重啊，每个老和尚都很肃穆，所有的建筑都很正派大气。 再看那些来上香的信徒，除了一些岁数不大的年轻人外，大多数人都表情虔诚，姿态恭敬。 陈三迈步出门，慢走几步，回头仰望，精致的仿古门楼上写着三个苍劲工整的大字：堪山寺。 对于滨海城来说，堪山寺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因为它是唯一一座位于市区范围内的寺庙。 这座寺庙不是什么知名古刹，是建国前才修建的新寺庙，落成至今，堪堪不到百年，但因为地理位置优越，香火倒是一直挺旺。 “喵…” 忽然响起一声猫叫，陈三扭头看去，小楼冲他一甩头，示意让他跟上，接着便轻盈的跳到了寺庙的院墙之上。 “小伙子，你看你印堂发黑，来算一卦吧！” “小伙子，你看你气色不佳啊，来，让大姐给你算算吧…” 几个守在寺庙门口，靠嘴皮子赚钱的大妈忽然围了上来，摆出一副不从陈三唐继二人身上榨出点油水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大妈们的热情实在有些过度，两个见惯了血腥的千年老鬼都险些被吓一跳，差点条件反射的直接来个现场屠杀。 还好，陈三到底是有一些脑子的，反应过来这些大妈是在干啥后，便拉着唐继匆忙跑出了包围圈，朝着小楼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老…少年，咱们这是去…” “少什么年？！有二十多岁的少年吗？！” “不是，那…年轻人，咱们这是去…” “去什么去？！不知道是你负责带路吗？！” “小杰啊…” “小什么小？！我…噢，妈，咋了妈？” 有些抓狂的赵自杰肆意的怼着无辜的老白，赵母看着自己儿子这古怪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制止了他：“小杰啊，你怎么这么跟…跟这位大兄弟说话，要有礼貌啊，人家这是帮咱呢…” 赵自杰赶忙安慰道：“没有没有，妈您别在意，我跟这大爷开玩笑呢，是吧大爷？” 赵自杰说着便冲老白使了个眼神，老白赶忙附和道：“对对，我跟小杰玩儿呢，大姐您别在意，我们玩儿的可开心了，没事儿，没事儿哈。” 赵自杰跟着说道：“你看是吧？没事的妈，放心。” 看到当事人都不在意，赵母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赵自杰也不至于那么没分寸，接下来再和老白对话时，都会有意压低音量避免被母亲听到，这反倒让两人能说点心里话了。 “老大，这事儿您不能赖我啊，看您这意思是地儿挑错了是吧？这可不是我挑的啊，您要骂回头骂陈三。” “他老小子也跑不了，大爷的，这阅读理解能力连个小学生都比不上，亏了他还是…算了，我还是自己选地方吧。” “对对，他老小子老不靠谱了，老大您最靠谱，那您说咱选哪儿？” “咱选哪儿？” 聊到这里，赵自杰忽然也茫然了，因为对他来说，眼前这片区域相当陌生。 赵自杰确实是土生土长的滨海城本地人，甚至比大多数其他本地人都更正宗，因为在之前的短暂人生里，他完全没离开过滨海城。 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滨海城就有着绝对的熟识和了解。 滨海城的行政总面积，超过了一万一千平方公里，这么大的一片土地，别说全部了，就是单单城区部分，也没几个老本地人敢说自己完全了解。 而赵自杰之前的人生常态，基本就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很少踏出那份狭小的固定范围。 即使偶尔周末陪母亲出门走走，也无非就是去自己家附近，或者那两三个固定的免费公园，不会去其他地方。 所以，虽然此刻自己面前确实也属于滨海城城区，但他也确实是一次都没来过这里。 那…该往哪儿走呢？ 赵自杰扭头看了母亲一眼，看起来母亲对这一带也不熟悉，她只是在跟着自己和老白的脚步走。 小楼时不时会在墙头路口闪现几下，偶尔看到赵自杰踌躇的步伐时，眼神中也会有一些茫然，看起来，它也不理解赵自杰到底是要干嘛。 想到自己确实是一行人中最熟悉路况的一个，虽然为难，赵自杰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肩负起了‘带队’的重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还属于堪山寺附近，佛门自带清净特效，所以连周围民居都很安静，偶尔有路人经过，也不会大声喧哗，对于赵自杰来说，这种环境倒是挺享受的。 趁着这股安静，赵自杰边走边琢磨…下一步该朝哪个方向走呢？ 这附近多以民居为主，虽然偶尔也有小卖部甚至小彩票站，但实在没什么场所适合‘表演’兑换彩票。 直到拐过一个街口，入目之处，这条街的尽头，豁然横着一条宽敞许多的大马路，那条马路上的光线也亮堂许多，透着一丝商业气息。 眼见有戏，赵自杰下意识的稍微加快脚步，朝那边走了起来，但走到路的尽头，赵自杰的脚步却停下了。 隔着那条大马路，赵自杰眼神复杂的看着马路对面，像是在看着自己过往的人生，又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未来。 眼见赵自杰状态有点不对劲，老白不禁低声问道：“老大，你在看啥呢？” 赵自杰目不斜视的继续盯着对面，轻声说道：“在看…咱们以后的落脚点。” 听到赵自杰这话，老白有些茫然的“啊？”了一声，随即也顺着赵自杰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是一条琳琅阑珊的街道，在街道入口处的路边，立着一个大红色的正方形雕塑。 这正方形雕塑是由六个变体字组成的，因为字体变形很严重，所以老白完全看不懂那六个字具体是什么。 其实赵自杰也不太能看懂那六个字的真相，但这条街对于赵自杰来讲，意义实在太过重大了，所以即使不看那六个字，赵自杰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方寸间美食街。 第十二章 方寸街 方寸间美食街，并不是一条街，而是由一横一竖两条街组成的一个十字型街道。 赵自杰三人眼前的这条街，名叫‘方寸街’，在方寸间正中间位置，有个十字路口，横着另一条街，名叫‘云霄街’。 方寸街和云霄街合在一起，就是‘方寸间美食街’。 据传，这里早年间是个小渔村，名叫‘房村’，在滨海城整体拆迁那个年代，关于这片区域的规划出了点问题，于是这村子没能和附近其他村子同步拆迁，百姓也都没搬走，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维持着原状。 拆迁进行到后来，百步之外都已经是高楼大厦了，但这片区域却一直以平房为主，最高也不过三层小楼。 同时因为时代的裹挟，说不清从何时起，这两条街开始逐渐有了一些饭店。 一开始，这些饭店以工薪阶层家常菜为主，主要客源为附近拆迁改建工地上的工人们。 也许是因为客源足够多，后来这里渐渐竟成了气候，于是便增加了许多其他档次其他菜系的饭店。 如今这里的大部分房屋虽然也都已经完全翻新过，但都是房主为了开店，自己出钱出方案做的翻新，没有上级的干预。 至于为什么没人干预？据说是因为在最初的市政规划里，本就有‘美食街’这一设计理念，所以干脆顺势而为，就把这里当成美食街来塑造。 而这些房屋的翻修风格也多以‘修旧如旧’为主，尽可能的保持着原有的建筑特色，久而久之，竟然也打出了名号，真成了滨海城比较出名的美食街。 “妈，我想起来了，对面那个方寸间那边，好像就有兑奖的地方，咱过去看看吧？” 盯着马路对面看了许久，赵自杰忽然说了一句。 赵母迷茫的看看儿子，点点头说：“好啊，小杰你记性真好…你以前来过这里？哦对，来过，来过…” 赵母说着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回忆，连忙住了嘴。 赵自杰知道，母亲一定是想起了两年前。 两年前，自己就是在这条街上的一家饭店吃毕业散伙饭时…变成植物人的。 想到这里，怕母亲难受，赵自杰便笑着说道：“走了妈，兑奖去，咱马上也要有钱啦，您以前从没来这里吃过饭，往后咱天天来，哈哈…” 赵母用力的点点头，跟着儿子一起朝方寸间走去。 穿过马路走到方寸街街口，赵自杰稍微放慢脚步，朝街边那个比自己还高的正方形红色雕塑看了一眼，一时之间，他竟有种千言万语难以出口的感觉。 站停几秒钟，自觉失态，赵自杰收回思绪，招呼母亲和老白继续走。 一边走一边看着街道两旁的景象，看着看着，赵自杰不禁有些诧异，怎么这条那般著名的美食街，如今竟然这般萧条？ 赵自杰还记得，两年前，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这里吃饭时，这条街上虽不至于人潮汹涌，但确实热闹繁华，自己甚至因为人群的冲撞，几度差点和同学走散。 可如今的这条街，完全不是自己印象中的样子，整条街上一共有多少行人，自己一眼看过去就能数清。 难道…是因为这会儿还不是吃饭时间，所以行人才这么少的？ 嗯，肯定是如此。 赵自杰一边想着，一边寻找着合适‘兑奖’的场所，但还没等他找到，便先被一家饭店吸引了注意力。 两年前，自己就是在这家饭店吃的饭。 此刻这家饭店也和其他饭店一样，大门紧闭，室内没开灯，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情况。 但在这家饭店的玻璃正门上，却横贴着一张a4纸，纸上写着四个大字：吉店转让。 这是一家主打本地海鲜的平价餐馆，身在滨海城，主打本地海鲜的饭店，就等于是没有‘特色’的饭店。 所以在两年前来这里吃饭时，赵自杰就发现，这家饭店的生意很一般，估计除了旅游季节的游客以外，平时很少有人会来这里吃饭。 想到这里，再看向饭店门上贴着的那张纸，赵自杰不禁有些感慨缘分的奇妙。 看来，是老天注定，要让自己盘下这家，在两年前就改变过自己命运的饭店啊… “妈，大爷，您二位稍微等一下，我有点事，马上就回来。” 赵自杰打了个招呼，把手里行李往老白怀里一丢，便小跑着直奔这家饭店。 母亲在身后“哎”了一声，赵自杰只是摆了摆手，头都没回。 小跑到正门口，赵自杰又看了一眼那张写着‘吉店转让’的a4纸，这距离下能看到，那张纸的下方还写着一行小字：年租金24万，可议，联系人：张先生，电话：… “24万，倒是不多…” 对开店根本没经验的赵自杰，只是想了想自己手里能动用的资金，便下了这样的结论。 殊不知，这家店之前每年的盈利，可远远达不到24万。 “你好，有人吗？” 推开门，赵自杰音量不大的喊了一声。 吧台后面的鼾声戛然而止，一个不太清醒的声音嗫嚅着问道：“吃饭啊？几位？” 赵自杰看向吧台，一个有几分眼熟的中年胖大叔缓缓从吧台里抬起头，一边揉着眼角，一边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 赵自杰说道：“我不吃饭，请问老板在吗？这店要转让是吧？” 一句话问完，胖大叔终于清醒了一些，他认真看向赵自杰，说道：“咋地？你想接啊？一年24万，要是嫌贵咱可以…哎？我是不是见过你，我咋觉得你有点儿眼熟啊？” 赵自杰有些惊讶的看向这位胖大叔，想了想，释然的说道：“您就是这儿的老板吧？您记性可真好，我两年前来您这儿吃过一顿饭，没想到只是一顿饭您就记住了，我就说嘛，刚才一进门，我看您也觉得有点眼熟…” 赵自杰越聊越热络，而那位胖大叔的表情却越来越不好看，不等赵自杰说完，他忽然开口打断道：“不是吃饭的事儿，我想起来了，你…你特么不是赵自杰吗？” “啊？您…您还知道我名字？” 赵自杰这次真有点惊讶了，而胖老板则更惊讶的问道：“你…你还能出院？” 赵自杰笑道：“您倒是啥都知道，是啊，我出院了，您…” 胖老板忽然怒目圆睁，一改刚才的温和嘴脸，站起身冲赵自杰恶狠狠的说道：“真是你个兔崽子啊，你特么倒是出院了，还敢主动跑过来？行，今儿不把你留在这儿，我这哥哥算是白当了，后厨的都给我出来！抄家伙！” 最后一句话，胖老板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为了躲避胖老板随着喊声而喷出的唾沫星子，赵自杰下意识的歪了下头，随着这下动作，赵自杰眼角余光扫到了胖子身后的墙壁。 那墙上贴着许多照片，其中有一张，是这胖子和一个年轻一些的小伙子的合影。 看到这合影的一瞬间，赵自杰越发懵圈了，那个小伙子…不就是自己之前的同班同学张天嘛？ 第十三章 误会 随着胖老板的喊声，门外不远处的老白，露出了幸灾乐祸中又带着一丝兴奋的表情。 虽然重返人间后，他们很快就失去了自身的‘灵力’，但就像他和唐继一样，他们用最后一丝灵力对自己这副新身体进行的‘强化’，是可以一直存在的。 不说老大在异界时成就的那一身屠天杀气，单说他如今这副身体，一般人也是伤不到的。 所以老白丝毫不担心老大的安危，而此刻，他原本唯一担心的事，看来也不会发生了。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在人间的度假生活，会无聊。 所以他很乐意看到老大被人针对，毕竟闲着也是闲着嘛，有点热闹看，总不是坏事。 而对于饭店里面的赵自杰来说，他此刻最主要的情绪只有一个，就是懵圈。 他彻底懵圈了。 如果换作以前，看到六七个比自己胖壮许多的大汉，拿着菜刀锅铲擀面杖，满脸凶相的把自己围在中间，不用等这帮人出手，赵自杰自己就主动吓到腿软了。 但是，现在的赵自杰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他了，即使面对再强悍恐怖的对手，赵自杰都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因为现在的赵自杰很明白，‘恐惧’是一种毫无用处甚至有害的情绪，给不了自己任何帮助。 所以即使面对着这么一群人，赵自杰也丝毫不怕。 但他确实很懵圈。 很显然，这店老板就是自己同学张天的人，从这老板说的话来看，他应该是张天的哥哥。 张天，学习成绩同样不错，散伙饭那天他也在，严格说起来，把自己害成植物人这事儿，张天也有责任。 所以…应该自己是受害者才对啊，可是看这店老板的态度，怎么好像张天才是受害者，而自己则是伤害张天的人呢？ 一时懵圈之下，赵自杰不禁直接问道：“大哥，您…您是不是拿错剧本了？您知不知道，我才是受害者啊，您这锅碗瓢盆的是啥意思？” “你是受害者？你那叫自己倒霉！我弟弟才是受害者！” 店老板扯着嗓子吼了一声，这一声的声音有点大，大到连饭店外的赵母都被惊动了。 还好，饭店里面的灯都是关着的，隔着深色玻璃门，完全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不过为了避免真的吓到赵母，同样听到喊声的老白四下看看后，指着不远处路边那条休息长椅说道：“婶子，估计您儿子还得谈会儿才能回来，咱上那边坐着等他吧？” 走了一路的赵母也确实有些累，于是便说了声“好”，跟着老白一起走向那条长椅。 赵母落座后，老白听到饭店里的吼声变得更大了，想了想，便放下行李对赵母说道：“婶子，您歇着，我去看看您儿子谈的怎么样了。” “哦，好，那麻烦大兄弟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客套完，老白便溜达着朝饭店走去，走到门口刚一打开门，老白就被眼前的一幕逗乐了。 一个壮硕的汉子，正一只手揪着赵自杰的衣领，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点指着赵自杰的额头，一边点一边骂。 而赵自杰呢，则一直在苦口婆心的对那个揪着他的汉子轻声说着什么，絮絮叨叨的就跟个神志不清的老太太似的。 老白的出现惊动了饭店里的人，赵自杰看了老白一眼，没理他，店老板看向老白，问道：“你来吃饭的？换一家吧，这会儿不营业，忙着呢。” 老白自顾自走到一张餐桌旁，往椅子上一坐，说道：“没事，我不着急吃，你们先忙，忙完我再点菜。” “嘿，你这老头…” 一个拿着‘家伙’的店员骂了一声，想去赶走这‘不识趣’的老头。 胖老板看了老白一眼，发现这就是个瘦骨嶙峋，没什么威胁的孤独老头，于是便冲那个店员说道：“随他吧，别管他了，这年头能来个客人也不容易，赶紧打完咱还得开张呢。” 听到老板的话，店员悻悻转回身，再次看向老板揪着的赵自杰，骂道：“你特么笑什么笑？想死是不是？！” 赵自杰说道：“不是，你们店现在生意这么差啊？” 这次不等店员开口，胖老板就先骂道：“你特么还敢笑话老子？！给我打！” 骂完，胖老板一把推开赵自杰，几个店员当即举起手里的厨具就动起了手。 赵自杰如同一只灵活的老鼠一般，瞬间钻到一张桌子下面，几个非专业出身的打手确实不够灵活，一阵混乱棍棒过后，那张桌子连带着桌上的餐具全部报废，而赵自杰的身影却也不见了。 “哎，老板，咱还是先把话说明白吧，你干嘛这么恨我啊？你弟弟到底咋了？” 赵自杰从另一张桌子下站起身，远远的问了一句，胖老板看着赵自杰，气不打一出来的吼道：“一帮废物！给我继续打！打死算我的！” 一群店员厨师答应一声，立刻朝赵自杰扑了过去… 很快，饭店里的桌椅板凳以及各种餐具就碎了一地，几个打人的店员厨师也累的气喘吁吁，却连赵自杰的尾巴都没抓到。 当赵自杰如同鬼魅一般，完好无损的再次出现在胖老板面前时，那些厨师和店员都正挤在遥远的饭店一角，每一个都累到走路都困难。 “老板，您就有啥说啥吧，您也看到了，您要再不说的话，这饭店就要被拆没了。” 赵自杰一脸惋惜的说着，老白乐呵呵的全程看着。 此时的胖老板看着气息均匀，全身连衣服都没脏的赵自杰，莫名生出一丝恐惧。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刚才如果有心出手，那，自己损失的绝对不只是一些家具餐具这么简单。 这种恐惧也抵消了他的一部分愤怒，眼看自家平时挺能打的厨师和店员，都已经累的走都走不到自己近前，他只得沉下心来，耐着性子说道：“你不知道是吧？好，那我告诉你…当初你自己把自己搞成了植物人…” “停！”赵自杰忽然打断胖老板，问道：“你说…我是自己把自己搞成植物人的？” 胖老板理所当然的说：“当然！你们一个包厢的其他同学都可以作证！不过…不过他们和小天一样，也做不了证了…” 赵自杰一时更懵了，他问道：“你啥意思？当时跟我一个屋吃饭的那些人，他们怎么了？你弟弟怎么了？” 胖老板继续恶狠狠的盯着赵自杰，却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说道：“你不知道是吧？那我就告诉你！当初你变成植物人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和你同屋吃饭的那十一个同学，包括我弟弟…也全都陆续变成了跟你一样的植物人！” 第十四章 报应? “啊？还有这事儿？” 赵自杰十分真诚的问了一句。 已经听明白全部内容的老白，不由得在心里感慨道：老大可以啊，啥时候偷溜回来的？干的挺利索嘛。难怪老大嘴上总是说不会跟那些杂碎计较了，原来是早就‘计较’完了。 不过只是把对方弄成和自己对等的植物人，而不是把对方全家大卸八块，仿佛又不是老大的作风啊… 几个厨师员工跌跌撞撞又一次跑到了赵自杰身后，其中一个厨师刚举起铁勺，胖老板就说道：“行了，没看出人家刚才故意让着你们了嘛？别丢人了，问问那个大爷想吃啥，干你们的本行去吧。” 听到老板终于发了话，几个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虽然不是练家子出身，遇上真正的行家只能落得眼下这种下场，但他们不瞎也不傻，眼力还是有的。 经过刚才那一出，他们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和赵自杰的差距，只是‘吃人嘴短’，老板不发话，他们只好硬着头皮愣上。 所以听到老板的话，几个人顿时做鸟兽散，该进后厨的进后厨，该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该服务老白的去服务老白。 老白接过服务员递过去的菜单，看了看，没几个字是自己认识的，所以干脆合上菜单，让服务员挑速度快的‘看着上’。 服务员在心里帮老白确定了一份‘海鲜盖饭’，便进了后厨。 服务员走后，赵自杰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有些想笑又有些心酸。 这饭店里除了老白坐着的那把椅子和他面前的桌子以外，已经没有能看的地方了，即使如此，老板还要做老白这单生意，可见这店的经营情况确实惨淡。 “那个，咱有什么说什么啊，大哥，就算您弟弟在我之后也变成了植物人，您也不能赖到我头上吧？您也说了，那都是我变植物人之后的事，难不成您以为植物人是我培养的一种病毒，您弟弟是被我恶意传染的啊？” 赵自杰有理有据的辩白着，而此刻的胖老板显然也比刚见面时冷静了许多，听完赵自杰的话，他先自己掏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才说道：“反正…大家都说，这事儿肯定跟你有关。” “大家？谁？”赵自杰茫然的问了一句，胖老板说道：“你其他变成植物人的那些同学的家长啊，你是第一个变成植物人的，大家都说，如果你当时没变成植物人，也许其他同学也不会变的跟你一样，所以你有责任。” 赵自杰有些皱眉的说道：“这特么不是强盗逻辑嘛？就硬往我身上赖呗？我特么倒是挺…算了，那他们都是怎么变成植物人的？总有个缘由吧？不能是硬变吧？难不成原因也跟我一样？” 胖老板摇摇头说：“不一样，都不一样，有的是因为车祸，有的是因为溺水，有的…有的是因为睡觉落枕，反正，不到一个月时间，当时跟你同屋吃饭的那桌同学，包括我弟弟，一个都没跑，全都也变成了植物人…直到今天，一个醒来的都没有。” 赵自杰咂咂嘴说道：“车祸溺水勉强也还说得过去，落枕这个就有点过份了，不过这事儿确实挺神的啊…难道这就叫冥冥之中自有报应？” 赵自杰这话让胖老板眼神一冷，明白说的有些过份，赵自杰连忙给自己打圆场道：“不管您信不信啊，那些同学的事儿真跟我没关系，我变成植物人这两年，除了我妈，都没人去医院看过我，真的，我以前人缘老差了，没朋友，所以也不会有人为了给我报仇搞出这么大动静，至于我妈，她一个孤寡老太太，就是想给我报仇也没那本事，所以你也别再为这事儿跟我过不去了，行不？” 海鲜盖饭确实快，电饭锅里的热米饭本就是现成的，海鲜卤也是早就制作好的，稍微微波一下，往米饭上一浇，就是‘海鲜盖饭’。 老白一边用白瓷勺扒拉着盖饭，一边继续听着赵自杰和胖老板的对话。 胖老板犹豫片刻，终于有些泄气的说：“其实，我也觉得这事儿没理由跟你有关系，你毕竟已经植物人了，也不会跟你妈有关系，当初出事后，我们去找你妈问过话，那…” “你们去…找我妈…问过话？怎么问的？” 赵自杰一字一顿的问完，老白扒拉饭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他的视线也终于从海鲜盖饭上移开，抬起头看向了胖老板。 胖老板看看赵自杰，说道：“当时我们也都有些着急，毕竟这些出事的孩子，基本都是家里的独苗，遇到这么大的事，家长们难免情绪…” “难免情绪失控？所以就去找了我妈？那找到我妈以后呢？情绪失控之下，没做点什么过份的事？” 赵自杰再次打断胖老板，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减少。 “啪”的一声，老白手里的瓷质小勺断成了两截，一个服务员听到声音看过去，赶忙从就近餐桌上拿起一把小勺，给老白送了过去，接着在老白的点餐单上写到：加勺子一个，6元。 胖老板说道：“没…没太为难你妈，就…就扇过她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老白手里的瓷质小勺再次断成两截，那个服务员听到声音看过去，想了两秒钟，赶忙从就近餐桌上拿起一双筷子，给老白送了过去，接着把那张点餐单上刚才写的内容改成了：勺子2个，10元。 “怎么扇的？十一个同学，十一对家长，是排着队有组织有纪律轮着翻的一人扇过我妈一巴掌？还是一拥而上乱七八糟的跟抢钱一样抢着扇的？” 这句话，赵自杰仍旧是笑着问的，却把这胖老板问出了一身冷汗。 “这事儿有没有你的份？” 赵自杰又追问了一句。 此刻的老白，正在心里做一道算术题：十一对家长，就是二十二具尸体，这么多尸体要毁尸灭迹的话，是还用火烧呢？还是扔海里喂鱼？ 而此刻的赵自杰，在脑海中做的那道题是：十一家人，满打满算应该有四十口子，四十具尸体处理起来…好像还是扔海里最合适。 胖老板摇摇头说道：“没有…大家更多的是问你妈咨询你的治疗情况，只有你一个同学她妈当时太激动了，打了你妈一巴掌，不过马上就被人拉开了，除此之外，没人动过你妈，甚至没说过什么难听的话…不信的话你可以亲自问你妈，其实我觉得，那些家长也明白，这事儿不会跟你和你妈有关系，大家都只是…都只是关心则乱…” 赵自杰相信这老板不会骗自己，于是便点点头问道：“嗯，好，那是我哪个同学的家长打的我妈？” 胖老板说道：“按说…我不该说这种挑拨离间的话，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就是那个跟你并称‘年级双杰’的白映洁的家长…打的你妈。” “白映洁…是她啊？好啊，谢了，知不知道她家在哪儿？” 赵自杰问完，胖老板说道：“你…是想给你妈出气是吧？不用了…” “用不用的，轮得到你教我？” 赵自杰说完，胖老板苦笑一声说道：“你误会了，我是想跟你说…白映洁她家长为了给她看病，两年前计划开车去首都一家大医院的，结果在高速上出了车祸，一家人连滨海城都没出去…就全死了。” 第十五章 回忆片段 “这特么不是倒霉催的嘛？” 听完全程的老白，不无感慨的评价了一句，评价完，继续用筷子费力的试图夹起面前的米饭。 而此刻的赵自杰却更加纳闷了，这…难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报应？ “这一家三口倒是挺幸运的啊…”赵自杰也感慨了一句，只是他这句感慨的真正含义，只有他和老白能理解。 接着赵自杰又冲胖老板问道：“那你弟现在啥情况？我咋没在医院见过他？也没听我妈提起过。” 胖老板说道：“我弟住的医院，比市立医院…在专业方面更有针对性一些，除了我弟，你其他那些同学也都没在市立医院住院…” 赵自杰点点头，了然的说：“哦，就是嫌市立医院档次不够呗？唉，有钱真好啊…得，那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哈。” 赵自杰说完，扭头便走，刚走到饭店门口，才忽然回过神来“哎？”了一声。 而那个胖老板，也和他同时发出了一声完全相同的声音，显然他也还有话想对赵自杰说。 赵自杰转回头，冲胖老板说道：“你先说吧。” 胖老板问道：“那个…你是怎么康复的？怎么治疗的？哪个医生治的你？” 赵自杰说道：“哦，是帮你弟问的吧？市立医院神经科的王主任，胖胖的，挺和蔼挺絮叨的一个秃顶大叔，人很好，就是有点贫，至于具体治疗方法…那我就不知道了，‘久病成医’四个字，对我这种症状不适用，我给不了你太多指导性意见。” 胖老板点点头说：“谢了…你刚刚要说什么？” 赵自杰说道：“啊，这让你一打岔把正事儿忘了，那边那个服务员！收拾完这些破桌子碎椅子的，直接扔出去就行哈。老板，我明天带钱来盘店，今儿就算提前为装修做准备了…告辞！” “你…你真要接盘这家店？” 胖老板的语气很是怀疑，赵自杰坦然的说道：“是啊，24万是吧？我接了，明天等着收钱就行了。” 说完不等胖老板再有反应，赵自杰便朝门口走去。 眼看老大要走，老白端着盘子举着筷子站起身，冲胖老板说道：“饭钱明天盘你店时一起结哈。” 说完，他便跟着赵自杰一起离开了饭店。 “我妈呢？” “那边呢。” 赵自杰顺着老白筷子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条路边长椅上，母亲正低着头坐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太阳很大，没有风。 夏末初秋的时节，这样的天气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冷，也不会太热，坐在阳光底下，是一种享受。 赵自杰又看向母亲不远处的街角，陈三正在那里看着自己，小楼在懒洋洋的来回溜达，没看到唐继。 赵自杰冲陈三招招手，陈三赶忙拎着箱子来到赵自杰面前，说道：“老大，我选的地方…” “真特么有你的，看来这世界值得你学习的内容还多的是，钱拿来吧，你们先自己找地方歇脚，我陪陪我妈。” 赵自杰伸出手，陈三一边把箱子递出来一边问道：“啊？不用表演了？” 赵自杰接过箱子说道：“不用了，都撤吧，老白，你也一起撤吧。” “好。” 老白和陈三同时答应一声，四下看看，随便找了个方向便离开了赵自杰。 这二人和小楼一起离开后，赵自杰才拎着箱子缓缓走到母亲身边，也坐到了长椅上。 母亲确实在睡觉，步行了将近一上午，看来是走累了。 暖阳晴空，看着睡着的母亲，赵自杰一时感慨万千，没忍心打扰，就这么静静的坐在母亲身旁，思绪涌动，回到了自己变成植物人那天… 其实在后来，赵自杰也无数次的反思过，他反思的结论是…他也承认，被人害成植物人这事儿，自己是有一定责任的。 这也是他在回来之前，就已经决定不去报复自己那帮同学的原因之一。 两年前的那个夏天，毕业成绩公布之后，大家都没太意外。 该考好的一如既往的好，该考烂的一如既往的烂，没有惊喜，没有意外。 那是赵自杰第一次和同学聚餐，也是最后一次。 聚餐的组织者是他的班主任，聚餐的参与者一共十二个人，这十二个人，分别是年纪考试前十名，以及两个家境相当优渥的‘特招生’。 赵自杰之前从没参加过这种聚会的原因，首先是因为穷。这种聚会，哪怕有同学提出会负责全程请客，赵自杰也不会参加。 毕竟就算真的完全不用自己花钱，那来回坐公交也不是免费的。 何况他只对学习感兴趣，至于吃喝玩乐交朋友什么的，他都没兴趣。 如果不是班主任一再强调，吃完这顿饭，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以后有可能再也不会见面的话，赵自杰肯定还会和之前一样，礼貌而坚决的拒绝这种聚餐。 而且班主任也特意说过，这顿饭不是谁都有资格吃的，这是全班最优秀的十二个人才有资格参与的聚餐。 基于某种所谓的‘仪式感’，那顿饭定的支付方式是aa制。 那天赵自杰回到家，经过艰难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跟母亲开了口。 母亲问清他要钱的缘由后，虽然嘴上一直说他应该去，这钱也应该花，但眼看母亲从兜里掏出破旧钱包，恋恋不舍的拿出合计五十元的三张纸币，赵自杰的心里还是受尽了折磨。 所以揣着那五十块钱奔赴学校时，赵自杰的心情本就非常差。 到学校和另外十一位同学接上头，一起把各自准备的‘餐费’交给班主任，大家便分坐三辆出租车，赶赴方寸间美食街。 聚餐之前，定好的餐费是每人五十，所以赵自杰就只带了五十，一分钱没多带。当他把那五十块钱交出去后，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只剩一张余额不到二十块的公交卡了。 所以人生第一次坐出租车的赵自杰，丝毫没心情享受这份平稳和快捷，更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 整个乘坐出租车的过程中，赵自杰满脑子在想的只有一件事：一会儿下车的时候，如果车费也和餐费一样是aa制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这想法一直萦绕在脑子里，直到已经能看见方寸间街口的那个猩红色雕塑时，他才终于狠下心做出个决定：用自己的公交卡抵扣车费。 如果公交卡的余额不够的话，自己就回家问母亲要；如果公交卡的余额超过车费的话…把卡抵给谁，就让谁找还自己多付的钱。 还好，三辆出租车排队停车后，班主任抢先下车，自掏腰包付了车费，无意间护住了赵自杰的自尊。 长舒了一口气的赵自杰，强作镇定的和同学一起下车，迈步走进方寸间，直奔那场即将改变他整个人生的饭局… 第十六章 昨天今天明天 ‘贫穷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它可以击垮一个人的自尊，也可以束缚一个人的思想，甚至摧毁一个人的整个人生。’ 在经历过许多事情后，赵自杰越发坚定了自己的这一观点。 “阿嚏！” 睡梦中的母亲忽然打了个喷嚏，这一声响，也把赵自杰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在。 “妈，你醒了？” 赵自杰柔声问了一句，赵母缓缓睁开眼，看看赵自杰，停顿了几秒才彻底清醒过来，随即她便冲赵自杰说道：“啊，唉，到底是岁数大了，一走神就睡着了，呵呵…小杰，你拎的这是啥？” 赵母话没说完，就注意到了赵自杰怀里的金属箱子。 赵自杰拍拍箱子说道：“彩票奖金啊，趁您睡着的时候，我顺便去给兑出来了，五百万呢，妈，咱有钱了，往后您再也不用为钱的事情发愁了…” 赵母愣愣的看着那个箱子，又看看赵自杰，语气满是怀疑的问道：“就…真兑出来了？五百万？这…在哪儿兑的啊？附近有兑奖的地方？咋就真给了呢？” 赵自杰淡淡一笑，四下环顾几秒，随手一指说道：“那儿，妈您看，就是在那儿兑的，嘿嘿。” 赵母顺着赵自杰的手指看过去，保持着疑惑问道：“美食街市场管理处？在那儿兑的？这地方还管这事儿？” 赵自杰坦然的答道：“是啊，人家都属于政府部门，好多功能都是通用的，咱就是没经验不懂啊，白跑了一上午，好了妈，钱已经到手了，咱先找地方落脚吧？” 为了避免言多语失，所以赵自杰说完，便直接拎着箱子和行李站起了身，同时又问道：“妈，这钱够咱买套大房子了，之前为了给我看病，您不是把咱家房子卖了嘛？说实话，咱那房子也确实挺旧，正好换新的，妈，您往后想在哪儿住？” “哦，好，好，小杰，这箱子里真有五百万啊？你打开给妈看看…” 显然，直到此刻，赵母还不太相信那张彩票的事是真的。 赵自杰哭笑不得的说：“妈，您不知道啥叫财不露白啊？这么大一笔钱，哪儿能在街上随便打开？让别人看见了起了贼心可咋办？就算没人看到，被风刮走了可咋办？” “对对，还是小杰想的周到，那咱们去哪儿看？” “现在咱这么有钱，先找个酒店住一晚吧，以前老听我同学说五星酒店五星酒店的，咱也住一晚试试呗？” “五星酒店啊？好…好，妈也没住过…” 越发确定自己是真中了五百万的赵母很激动，激动到甚至忘了问赵自杰，那个陪着自己母子跑了一上午的卖彩票老头哪去了？ 不过既然母亲没提，赵自杰也就没主动说起老白，他和母亲聊的最多的，还是他们的未来。 准确的说，是有五百万奖金‘加持’的美好未来。 入住酒店的过程并不顺利，在踏进一家造型相当气派，赵自杰并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五星级酒店的酒店时，赵母一开始对这里也很满意。 但在前台问明白这里住一晚需要多少钱后，赵母便死活不同意在这里过夜。 即使赵自杰再三强调，有了那五百万，他们母子已经今非昔比了，而且相较于五百万来说，一晚上不到两千块的房费实在不算什么大钱。 然而节俭惯了的赵母，实在狠不下心浪费这么大一笔钱，甚至最后还对赵自杰发起了脾气。 无奈之下，赵自杰只好在前台小妹习以为常见惯不怪的眼神注视下，不尴不尬的带着母亲离开了那家酒店。 最终，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二人入住了一家房费只要八十元的私人旅馆。 不过让赵自杰有些意外的是，虽然这种房间也有两张床，可以睡得下两个人，但母亲竟然很坚决的开了两个房间，非要和赵自杰分房睡。 两年了，如今的赵自杰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了，想必没日没夜辛苦了两年的母亲，也想睡个安稳觉吧？ 心里这么想着，赵自杰便依着母亲的意思，开了两间房。 入住的事情安排好时，已经过了中午吃饭时间，从早上忙到午后，母子二人一整天都水米没打牙。 但当赵自杰在母亲房间打开那个金属箱子，展示出箱子里密密麻麻的现金纸币时，母亲的精神状态却相当良好，一点看不出疲惫或者饥饿的痕迹。 箱子里具体有多少钱，赵母看不出来，她只知道那钱很多，相当多，多到超越了自己的认知。 看过钱后，赵自杰提出想一起出去吃点东西，母亲一边答应着，一边把那个箱子紧紧抱在了怀里。 赵自杰明白，母亲这是穷怕了。 这些钱带给自己母子二人的，除了必然会比之前富裕许多的美好生活以外，还会带来此时此刻母亲表现出的这种状态：紧张，患得患失。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赵自杰也没太介意，又经过漫长的一场好言相劝，才终于说服母亲，把箱子放在房间，空着手和自己一起出去吃饭。 和赵自杰预想的一样，母亲并没因为那笔天降横财而改变任何消费习惯，虽然这顿饭名义上是庆祝赵自杰康复重生的‘接风宴’，算得上相当重要，但母子二人也不过就是在一家饺子馆，一人吃了一盘饺子而已。 搭配的饮品，是免费无限续碗的饺子汤。 吃过饭回到旅馆，母子二人在房间里聊起了天。 两年没说话，二人都有太多话想说给对方听，也太想听听对方的声音了。 赵自杰问起了母亲这两年的过往，包括如何照顾自己，家里房子出售的过程，以及…有没有人上门找过母亲麻烦。 和大多数上了岁数的女人一样，赵母的说话风格也有些絮叨，但始终没什么中心思想，而且为了让赵自杰不至于听了心里难受，对于很多事，赵母都刻意描述的云淡风轻。 比如说起这两年寸步不离的照顾，赵母的形容是：就跟照顾刚出生那时的赵自杰差不多，虽然累，但并不辛苦，而且时不时还会觉得很幸福。 说起卖房子的经过，赵母说，全程都是职业中介帮着倒腾的，自己没费心没费力，只负责收钱了。而且那个中介人很好，了解自己的情况后，尽全力把房子争取到了最高价。 赵自杰问起房子的具体出售价格，赵母坦然相告，赵自杰捋了捋自己对于滨海城房价的了解，不由得感慨了一句，世上还是好人多，按这价格，那个中介确实没坑自己母亲。 说起有没有人找过自己麻烦…不善撒谎的赵母模棱两可的说，自己的心思一直放在儿子身上，没在意过其他事。 对这个答案，赵自杰也没多追问什么，反正不管过去如何，以后，谁也别想再动自己母亲一根头发。 聊完过去，母子二人又聊起了以后。 说起对于以后的打算，赵自杰坦然的告诉母亲，他准备从那笔奖金里拿出一小部分，盘个饭店，以后，自己就开一家火锅店，小富即安的享受人生… 第十七章 未来计划 关于开火锅店的计划，不是赵自杰的突发奇想，甚至不是两年前变成植物人后冒出的想法，而是很早以前就在脑子里扎了根的念头。 会冒出这想法的最根本原因，依旧是因为贫穷。 在赵自杰母子过往的人生中，他们的绝大多数日子，都是单调而重复的。 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下班的下班，放学的放学。 每天的一日三餐，内容基本也都是固定的。 但这个‘固定’不是说吃的菜品单一，而是赵母购买食材的方式比较单一：即什么便宜，就买什么。 所以对于赵自杰来说，吃饭从来跟‘享受’无关，吃饭就是吃饭，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必须进行的一项‘任务’而已，毫无乐趣可言…除了每个月母亲开工资那天。 虽然新闻上经常说，滨海城的人均月收入已经好几万了，但赵自杰深刻相信，统计这数字的人，肯定没把自己家算在其内。 因为赵母一个月只有两千出头的收入，这收入让赵自杰时常觉得，自己母子可能是个假滨海城人。 在这样一座城市，两个人每个月只靠两千块过日子，那真的是能吃饱就挺幸福了。 不过即使如此，赵母在每个月开工资那天，还是会带着儿子‘奢侈’一回，改善生活，吃一次火锅。 但他们母子每次吃火锅，却不是下馆子，而是去菜市场采购火锅食材，回家吃。 每次采购这类食材时，内容也比较固定：最便宜的青菜，豆腐，粉丝，以及不知道实际上是由什么成份构成的各种冷冻肉丸子。 那些丸子的造型颜色各不相同，挂的名字也不一样，撒尿牛丸，墨鱼丸，鸡肉丸，蟹肉棒…不管具体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这些丸子的价格却都是统一的：十二块钱一斤。 这个价格偶尔也会上下浮动一下，但幅度不会超过一块钱。 这些火锅丸子，就是赵自杰一个月可以吃一次的极品人间美味。 所以，从很早以前，赵自杰就认定，火锅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每次去采购时，赵自杰和母亲都会很有默契的一起刻意忽略那些价格更贵的食材，比如羊肉卷，牛肉卷，猪肉卷，毛肚…等等所有比丸子贵的东西。 但忽略这些食材，只是因为赵自杰知道自己消费不起，这些食材跟他们母子没有关系，不代表他不想尝一尝。 而每每路过一些火锅店时，闻着店里飘出来的，不同于自己家煮火锅时的那种香味；看着店门口宣传海报上，自己完全没尝过，甚至叫不上名字的美味食材，赵自杰都会在心里坚定一个念头：等自己毕业了，有钱了，就开一家火锅店，不为赚钱，只为让自己母子想吃啥食材就能吃啥食材，彻底实现‘火锅自由’。 听到儿子关于未来的规划，母亲似乎瞬间便理解了他的用意。 而且赵母对儿子本就是充满期许的，她一直希望自己儿子能有出息，做生意，当有钱的大老板。 但具体该做什么生意？怎样才能当上有钱的老板？赵母自己也没有确定可行的具体想法。 自己这辈子没什么见识，日常生活最主要的内容只有三个：上班，照顾儿子，做饭。 所以当赵自杰提出想开一家饭店，甚至还是一家火锅店后，赵母并没提出反对意见。 毕竟对于做饭这事儿，她是有一定经验的，而且除此之外的其他方面，她也确实就没什么经验了。 可听到儿子说盘店要24万，赵母还是心揪了一下，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万一赚不回来… 早有准备的赵自杰大包大揽的发起了誓，他保证这家饭店一定会盈利，一年之后，他至少会再交给母亲一百万。 赵母虽然不知道儿子是哪儿来的自信，但既然儿子说的这么坚决，一百万又确实充满了诱惑，所以在经过一番长谈后，母亲最终完全同意了儿子的想法。 开火锅店的事定下后，晚上母子俩又外出吃了顿饺子，回到旅馆，眼看母亲终于露出了疲态，赵自杰便返回了自己房间，也让母亲早做休息。 呆在自己房间，赵自杰没着急睡觉，而是先打开电视看了会儿本地新闻，对外面的世界多掌握了一些信息。 看电视的过程中，他隐约听到过隔壁的母亲好像有跟谁说过话，但他并没当回事。 这一夜，赵自杰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一早，赵自杰起床洗漱完毕，便敲响了隔壁母亲的房门。 母子二人一起外出吃过早饭，回到母亲房间，赵自杰便说道：“妈，您上午就在房间休息吧，我跟那个老板约好了，先去把盘店的事谈妥，下午咱们再一起忙活买房子的事，您想买哪儿的房子，咱就买哪儿的房子。” “好，好啊…行，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您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儿了，嘿嘿。” 应付完母亲，赵自杰便走到那个箱子旁边，刚伸出手，赵母忽然有些紧张的喊道：“你干嘛？！” 赵自杰被母亲突然调高的音量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便冷静下来，笑道：“妈，您干啥呢一惊一乍的？我拿钱啊，不是跟您说了嘛？盘店需要24万，我带钱去…” 赵自杰理所当然的说着，便再次伸手想打开那个箱子。 谁知赵母却几步上前，把赵自杰拉到一旁，在赵自杰疑惑不解的眼神注视下，赵母眼神有些游移的说道：“小杰啊…你别着急往外送钱，你…不是还要谈吗？你先谈，谈完了，确定了，再拿钱，不然万一你碰见骗子什么的…” 看着母亲的样子，赵自杰愣了愣，随即了然的收回了手。 看来有句话说的很对，‘不管长到多大，在母亲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孩子。’ 母亲这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拿这么多钱出门啊。 想明白这一点，赵自杰便也没跟母亲计较，他爽快的说道：“好，都听妈的，那我先去谈，确定谈妥了，咱俩再一块去交钱，这总行了吧？” 赵母想了想，终于艰难的点了点头。 赵自杰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和母亲告别，空着手离开了小旅馆。 走出旅馆大门没多远，老白就神出鬼没的凑上来问道：“老大，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今天的你有没有感觉到满满的正能量？” 赵自杰边走边瞥了老白一眼，说道：“你咋这么贫？那两个货还有小楼呢？” 老白答道：“附近歇着呢，老大有什么指示？” 赵自杰说道：“爱干嘛干嘛去吧，我去把那个饭店谈下来，谈完再找你们。” “收到！” 老白答应一声，转过身飘然而去。 小旅馆距离美食街不远，步行一阵，赵自杰再次走到那家饭店门外，却直接愣住了。 此刻比昨天自己来这里时还早，完全不到吃饭时间，但饭店的大门却敞开着。 不用靠近，赵自杰就能看到，店里人头攒动，相当热闹，只是看起来，这些人却没有一个像是来吃饭的… 第十八章 种善因 赵自杰迷茫的上前几步，有个人碰巧朝外面看过来，二人目光刚一对视，那人马上就愣住了。 不过两三秒，那人忽然喊道：“真是那小子！他真醒了！老胖没瞎说！” 随着喊声，饭店里面的所有人，全都齐刷刷的朝赵自杰看了过来。 眼见这么多人一起注视着自己，赵自杰傻愣愣的抬起手挥了挥，开口打招呼道：“嗨…” “赵自杰！真是赵自杰！” 这次是一个女人的喊声，紧接着，不等赵自杰放下自己打招呼的手，饭店里的人群就争先恐后的跑了出来。 看着这些人的气势，赵自杰也不由得后退几步高声问道：“干啥呢各位？要签名还是要合影啊？用这么热情嘛？总不能连人都想要吧？老板！老板出来拦一下啊！我要是被他们抢走了就没人接你的盘了！” “都站住！回来！” 胖老板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冲向赵自杰的人群也终于停了下来，看起来，那位胖老板在这些人眼里，还是有一定威信的。 总算松了口气，赵自杰看向饭店门口，胖老板推开人群走到赵自杰面前，沉声说道：“小兄弟别介意，这些人…都是那天你那些同学的家长…” “哦…” 胖老板说完，赵自杰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不由得再次看向人群，仔细打量起了这些人。 虽然有的保养得当，有的满脸沧桑，但看得出来，这群已过中年的男男女女，彼此间的实际年龄不会相差太多。 不管看起来富贵一些的，还是衣着普通一些的，这些人的眼中都有着十分相似的内容。 绝望，疲惫，痛苦，却又夹杂着一丝希望。 这希望仿佛新生出来不久，很新鲜，很脆弱，如同蝇豆烛火一般，摇摇欲坠，随时会熄灭，随时会消失。 “所以…你们是收到消息说我醒了，就想来问问我是咋醒的？学习一下先进的康复经验，好带回去造福你们的孩子？” 想明白这些人出现的原因后，赵自杰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 人群有的应声，有的点头，有的看向了胖老板。 胖老板代表众人说道：“是啊，小兄弟你也别介意，天下当爹妈的没有不疼自己孩子的，谁家也不愿意摊上这种事，是我昨天自作主张联系了他们，如今既然你已经醒了，那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胖老板的话引起一阵附和，赵自杰挠挠头说道：“老板，我昨儿不是跟你说了嘛？这事儿你们得去市立医院找那位王主任啊，找我没用，我可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话是这么说…” 胖老板说道：“但是大家还是想亲眼看看你，亲眼确定你是真醒了，毕竟…根据我们的了解，市立医院虽然是滨海城的老牌医院，但是对于治疗植物人这方面，专业性好像也不是那么强，所以就还是想问问你…你在治疗期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细节？” 赵自杰点点头，终于明白了这群人会出现在这里的根本原因。 显然，他们给自己家孩子选择的医院，都比市立医院上档次，最起码在治疗植物人方面，口碑肯定是优于市立医院的。 赵自杰也明白，市立医院这种老牌医院，他最大的优势是经营项目更加全面，什么病都能治。但非要具体到某一种病的话，可能确实不如某些专项医院来的专业。 可现实却是，在市立医院治疗的自己反倒先康复了。 所以这些家长一得到自己康复的消息，就特意跑来了这里，想先越过医生，从自己这里了解一些情况。 唉，这才叫‘病急乱投医’啊，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其实昨天通知过大家后，我本来想给兄弟你也打个电话说声的，但是你昨天走的太匆忙，我也没顾上问你手机号，实在联系不上你，大家又确实心切，就直接过来了，没想到小兄弟你这么守承诺，说今天来就真来了…” 胖老板客套完，赵自杰眼珠一转，大大咧咧的说道：“行，既然大家来都来了，那里面请吧，别堵在门口了，不好看，今儿老板还得做生意呢…从明儿起我还得做生意呢。” 说完，赵自杰颇有领导范儿的把双手往背后一甩，昂首挺胸的率先进了饭店。一群人见状，在胖老板的指挥下，也快步跟了进去。 接下来，就是一场漫长的‘赵自杰养生知识讲座’。 赵自杰并不喜欢这些人，甚至完全叫不出这些人中任何一个的名字，可以说是完全陌生。 所以他对这些人也是完全没有感情的，根本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但他能明确感觉到，如果不一次把自己能说的全说透，不一次性把这帮人给彻底说舒坦了，他们肯定还会翻来覆去的来找自己。 那就干脆一次解决吧，免得夜长梦多。 抱着这样的心态，赵自杰对于自己康复的过程和一些关键点，讲的非常细致，细致到除了这些现场听众外，其他人根本听不进去的地步。 到了后来，连多喝热水这种废话，多给病人听英语听力这种神奇偏方都被他讲了出来。 足足用了一上午时间，这帮人才彻底满意，‘放过’了口干舌燥的赵自杰。 临别时，许多家长都提出想记一下赵自杰的手机号，方便以后联系。赵自杰很坦诚的告诉这些人，自己没有手机，自己从来就没配过手机。 不过他正准备要盘下胖老板这家店，所以以后这些人如果还有相关问题想问自己的话，可以来店里找他。 来店里的话…还可以顺便吃个饭，照顾照顾自己生意。 在胖老板确认过赵自杰说的是实话后，一群人才依依不舍的各自散去。 这群人走后，赵自杰问胖老板要了两大瓶矿泉水，一口气全喝完，才开始了和老板的单独‘谈判’。 和赵自杰之前猜的差不多，大概是看赵自杰为人‘实在’，所以胖老板也很坦诚的告诉赵自杰，自己之所以要往外出兑这家店，一是因为店里的生意确实不算太好，盈利不多；二则和赵母当初卖房的原因一样。 胖老板的弟弟现在也还是植物人，为了给弟弟治病，他们家也已经有些入不敷出了。 这家店铺的产权归属人，其实就是胖老板的父母，如果不是现阶段政策不允许卖买商铺的话，胖老板都有心直接把这家店卖出去，好拿钱给自己弟弟治病。 得知胖老板的真实情况，赵自杰一时善心大发，经过一番协商，最终敲定：以一百万的价格租下这家店铺，租期五年。 双方本着友好合作，团结互利的原则，热情亲切的结束这场谈判后，赵自杰便离开店铺，回旅馆拿钱。 有这一百万打底，胖老板完全忘了昨天那个蹭饭老头的事，赵自杰自然也没提。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赵自杰心情相当愉悦，他溜溜哒哒的往旅馆走着，直到看见表情古怪的老白。 老白正等在旅馆附近的一个街角，看到赵自杰，先是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接着便走上前，冲赵自杰说道：“老大，跟你说个事儿嘿，那五百万…你妈拿出去送人了…” 第十九章 骗术 “您是没瞧见啊，婶子的腿脚是真好，嘿嘿，那么大个箱子，少说几十斤重呢，婶子拎着那箱子就跟空着手似的，真是健步如飞如履平地，要是婶子赚钱也像送钱这么有心气儿的话，老大，我觉得你们家不至于这么穷…” 老白嬉皮笑脸的说着，看起来，对他来说，丢失五百万跟丢了五毛钱没什么区别。 赵自杰哀叹一声，问道：“咋回事？送给谁了？为啥要送？谁让她送的？” 老白答道：“早上您刚出门不到五分钟，婶子就拎着箱子也出门了，嚯，老舍得花钱了，出门就打了个…是叫出租车是吧？对，出租车，就直接上路了，我跟老唐追了一路，收钱的是个小骗子。” “小骗子？” 赵自杰有些茫然的重复了一句，老白答道：“是啊，自称自己是个什么神啥的，反正婶子挺信，直接就把钱交出去了，我本来寻思当场给丫弄死，把钱抢回来就得了，但我又想起老大说过，往后我们要在这座城池扎根，杀人不能像以前那么随意了，所以就没动他。” 赵自杰点点头说：“做的对，老唐呢？我妈现在怎么样了？” 老白答道：“老唐这会儿正跟那个小骗子‘盘道’呢，拖着他不让他跑了，我回来跟您汇报一下，婶子已经回旅馆了，这会儿正在她房间休息…对了，陈三说想多了解了解这世界，带着小楼逛街去了。” 赵自杰想了想说道：“成，我先去找我妈，问问她咋回事，你在外头等着，一会儿咱一起去把咱的钱收回来。” “是！” 老白答应一声，又冲赵自杰甩了一个极不规范的‘敬礼’。 赵自杰笑骂道：“你这都特么哪儿学的？行了，我先走了。” 再次告别，赵自杰便走向了自己母子下榻的旅馆。 来到母亲房间外，赵自杰轻轻敲响了房门。 “谁啊？” 门后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赵自杰听的出来，母亲的语气里，也有着自己熟悉的强作镇定。 以前上学时，每当赵自杰告诉母亲，学校又需要额外交一些费用时，母亲总是会用和此刻类似的语气告诉自己：别担心，只管认真学习，家里有钱，交的起。 想到这些，赵自杰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但他还是收拾好心情，平静的说道：“是我啊妈，小杰，妈您开下门。” “哦，小杰啊，来了…” 不多时，母亲打开房门，目光躲闪的对赵自杰说道：“啊，小杰回来了啊，吃过午饭了吗？没吃的话，咱…” “妈…”赵自杰打断母亲，直奔正题的说：“盘店的事我谈好了，现在去交钱，钱您放哪儿了？” “哦，盘店？啊，盘店…其实啊，小杰，其实咱们不一定非得开火锅店，是吧？做别的工作也一样…” 母亲闪烁其辞的说着，赵自杰点点头说道：“是，做别的工作也行，不盘那家店也行，那…钱呢？妈，钱您放哪儿了？” “钱？啊，钱，钱…钱的事儿不急，咱们可以慢慢赚…” 眼见母亲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赵自杰再次强调道：“妈，咱中的那五百万呢？钱您给放哪儿了？” 眼见儿子不停的追问，赵母心里也越来越着急，最终一咬牙，说道：“小杰啊，其实你想没想过，那钱…那钱其实不是咱的啊…” 赵自杰眉头微皱，问道：“不是咱的？是，那钱不是咱一分一分辛苦挣的，但也是咱合法买彩票合法中的奖啊，怎么就不是咱的了？不是咱的是谁的？” “是，那是咱中奖得的钱，可是你怎么不想想咱是怎么中的奖啊？” 似乎有些被儿子呛到，赵母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火气。 感受到了母亲语气里的不快，赵自杰赶忙尽量心平气和的说：“咱们不就是买彩票中的奖吗？这有什么问题？”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赵母越发焦躁的说：“不是你自己都说了吗？是头天晚上有个神仙在梦里告诉你让你买彩票，所以你才买的！那这笔奖金不就等于是神仙给你的吗？” “啊？”赵自杰顿时有些哑然，关于梦见神仙这事儿，自己只是随口胡诌的，没想到母亲竟然这么在意。 “妈再问你，那神仙说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赵母似乎是终于得了理了，语气也高亢了一些。 赵自杰答道：“没有…” 赵母又问道：“那神仙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五官端正眉清目秀？” 看着母亲的气势汹汹，赵自杰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赵母步步紧逼的又问道：“妈再问你，那神仙是不是全身都穿着衣服？” 赵自杰犹豫着答道：“倒是…倒是没光着膀子…” “那就是正一神啊！” 母亲仿佛终于沉冤得雪一般，痛快地喊了这么一句。 再次从母亲嘴里听到这名字，赵自杰瞬间就大体想通了骗子行骗的套路。 眼见母亲对这位正一神如此死心塌地，赵自杰不免有些不太舒服，所以他便又问道：“所以呢？所以妈你就把奖金都交给正一神了？妈你这逻辑不对啊，既然是正一神给咱的钱，干嘛要交给正一神啊，您这不是大逆不道违背圣意嘛？” 赵母说道：“你不懂！那不是给咱的钱，那是给你买命的钱，妈把那钱交出去都是为你好啊！正一神这么做，也都是为咱们好啊！” 赵自杰有些懵圈的问道：“妈您说啥呢？我咋听不明白呢？咋就给我买命了？” 也许是自己也发觉自己有些情绪失控，也许是想让儿子能真正明白自己和正一神的良苦用心，所以赵母这次没急着回答儿子的问话，而是先深呼吸几口，平静一些后才说了起来。 “小杰你不知道，你能醒过来，全是正一神的功劳，正一神把你救醒啊，就相当于你欠了正一神一条命，要把这命抵了，咱母子往后才能过上好日子。这命是可以用钱来抵的，但是正一神也知道咱没钱，所以就借咱的手中了这么一笔奖金，咱们把这笔钱抵给正一神，咱啥也没亏，你往后还能健健康康的，这多好啊？妈这么说，你总明白了吧？我们都是为你好啊…” 听完母亲这番话，赵自杰点点头，决定不再试图说服母亲，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根本不可能说服母亲。 “五百万…全给了？一分没留啊？” 赵自杰有些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赵母立刻面带不满的说：“不是都跟你说了嘛？这是给你抵命的钱！肯定要一分不留的全给了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赵自杰再次点点头，看来这位母亲信奉的正一神，不光是个很有手段的骗子，而且还是个相当贪心的骗子啊。 五百万，竟然一分都没给自己母子留。 赵自杰终于不再说话，转身便走。 母亲急忙喊道：“你干嘛去？” 赵自杰头都没回的答道：“再去买张彩票，再中他一千万！” 赵母傻愣愣的“啊？”了一声，却没阻拦儿子。 赵自杰走出旅馆，冲老白招招手，老白几步上前问道：“老大有啥指示？” 赵自杰答道：“走，去收回咱们的钱。” 第二十章 露馅了 “左拐…右拐…不拐…转圈圈…对，继续不拐…爬坡…” 出租车上，老白认真的给司机指着路，认真到让司机想起了自己刚学开车时的那个驾校教练。 当时那个教练，一开始也是这么细心耐心有信心… 终于到达一座外形挺旧的写字楼前，老白说道：“就是这儿了，停车，多少钱？” 司机看看计价器，说道：“28…大哥，您能记住这么多路口，愣是记不住吉祥大厦四个字啊？您直接说地儿不就得了嘛？” 老白掏出一张百元纸币交给司机，说道：“啥吉祥不吉祥的？记那玩意儿干啥？找钱，赶紧的。” 司机郁闷的找完零钱，目送老白和赵自杰下车后，抬头看向面前那栋写字楼的玻璃外墙，墙上‘吉祥大厦’四个金字闪闪放光。 这栋写字楼确实挺旧，管理方面也相应的不太严格，门口虽然也站着个穿制服的保安，但这保安一直在低头专心玩手机，任人随意进出，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刚才临上车前，赵自杰已经问过老白了，那个骗子挺有自信，连个副手都没有，是个‘独行侠’，好处理。 这栋写字楼的电梯也相当破旧，每上升一层，就会‘咯噔’几声。 看着电梯按板上刚才被老白按亮的数字‘18’，赵自杰不禁有些怀疑，这破电梯…能上到18层嘛？ 虽然这数字看着挺亲切… 还好，胆战心惊中，电梯总算是成功完成了任务。 走出电梯，看着昏暗的走廊，闻着有些发霉的空气，赵自杰抬头看去，发现这里的许多管道竟然是贴着房顶暴露在外的，连天花板都没装。 赵自杰跺了跺脚，走廊依旧昏暗，不知是声控灯坏了，还是压根就没有灯。 “看来这骗子…混的不怎么样啊…” 赵自杰感慨了一句，老白问道：“老大，你怎么看出来的？” 赵自杰懒得多解释，说道：“用眼看出来的，再怎么走？” 老白随手一指，边走边说：“前面一拐就是，地方不大…” 拐过弯，老白指了指一扇虚掩着的木门。 这木门让赵自杰相当意外，他原本以为，就算再破旧，这里毕竟是写字楼，好歹也得是个玻璃门吧？那样起码显得有办公气息。 但映入眼帘的，只是一个宽度在一米左右的单扇木门，这木门上除了贴着个门牌号以外，没有任何其他标识。 如果不是老白亲自带他过来，光凭他自己，恐怕永远也想不到，这门后面的房间里有个骗子，而且此刻那骗子手里至少有五百万现金。 “挺隐蔽啊，老白，开门。” 赵自杰说完，老白答应一声，上前拉开木门，又推开了里面的内门。 一瞬间，房间里的景象便全都展现在了赵自杰眼前。 一个空间不大的房间，很简陋，或者说…很简单。 空空荡荡，除了围成一圈的十来张塑料椅子，和墙角一个一米来高的小木柜，以及小木柜旁边看起来挺新的一台饮水机外，基本就没其他东西了。 而那围成一圈的塑料椅子上，正面对面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在抹眼泪，另一个鼻青脸肿，却一脸肃穆。 抹眼泪的是唐继，他似乎是被什么事情给感动到了，一边抹眼泪，还一边嘟囔着‘太感人了’之类的话。 而那个鼻青脸肿的人…往脸上使劲看的话，能看出是个还没自己年纪大的小伙子。 这小伙子的头发挺长，不知道平时是什么发型，反正此刻已经彻底散乱了；他身上穿的是一身乳白色宽松单衣，看起来很像古装剧里那些男主角穿的睡衣。 在这二人脚边，正静静的躺着那只装着五百万现金的箱子。 赵自杰迈步进门后，跟进来的老白顺手关上了房门。 “你就是那个正一神？” 赵自杰冲鼻青脸肿的小伙子问了一句，小伙子强自镇定的说道：“不敢当，正一神高高在上，在下只是他在人间的代言人而已…” 赵自杰点点头，说道：“嗯，好，代言人，老唐，把代言人手脚全打折。” 老唐一边抹眼泪一边站起身说：“是，老大…真是太感人了，冲你编的这故事，小兄弟，我一定给你个痛快。” 那小伙子脸上的伤显然都是唐继的手笔，所以听到唐继的话，小伙子丝毫不怀疑唐继会真的动手，也不怀疑唐继真会打折自己的手脚。 所以他原本就五颜六色的脸上，顿时多了一层因恐惧而导致的煞白。 “大哥！有话好说啊！都是出来混口饭吃而已！给兄弟留条活路啊！” ‘噗通’一声，这位母亲推崇备至的正一大神的‘代言人’，毫不犹豫的就冲赵自杰跪了下来。 听到这骗子的求饶声，赵自杰完全没有动容，唐继又用袖子抹了下眼泪，接着一把抓住了骗子的肩膀。 “大哥！给条活路啊！手脚留着都有用呢！您的钱小弟我一分没动！连我之前赚的别的钱也全给您还不行吗？！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放过我吧！” 骗子带着哭腔再次求完饶，似乎有些被骗子真情打动的唐继，眼神犹豫的看向赵自杰。 赵自杰不耐烦的冲唐继呵斥道：“等啥呢？还要我亲自动手？！” 老白乐呵呵的看着，一言不发。对他来说，这场面实在太过微小，自己实在难以当回事。 唐继答道：“得了，对不住了啊小老弟，反正老大没说割你舌头，胳膊腿断了不耽误讲故事，你往后还能讨生活，来，闭眼…” “三位大哥！得饶人处且饶人啊，你们有的是钱！这点小钱对你们来说又不算什么，放过小弟啊！” 骗子这次彻底哭出了声，唐继却没再手软，刚要掰断这骗子的一条手臂，赵自杰忽然说道：“等等…小骗子，为什么说我们有的是钱？这钱对我们来说…怎么就算小钱了？” 赵自杰这次问完，老白不由得稍微严肃了一些。 听这骗子的意思，他难道知道自己三人从别处搞钱的事？如果真知道的话…那就不用打折手脚这么麻烦了，先问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再直接灭口就行。 听到赵自杰的问话，骗子小心翼翼的反问道：“我…我全说了，您放过我，行不？” “跟我讲条件？老唐…” 赵自杰刚叫了一声，骗子立刻喊道：“我说！我全说！昨晚你妈给我打电话说你们中了五百万，我就听出不对了！中彩票是要缴税的！中五百万，到手只有四百万才对！而且哪有上市场管理处兑奖的啊？！” “啊？缴税？老大，这啥意思？” 老白茫然的问了一声，赵自杰有点尴尬的说：“啊？缴税？咋忘了还有这茬呢？难怪我妈昨晚非要单独住一屋呢，合着是要给这货打电话啊。” “还有还有…” 骗子继续说道：“还有，这箱子里根本不是五百万，而是两百万！昨晚您妈跟我一描述这箱子的大小和重量我就知道了，这里最多只能是两百万！大哥，你们是有钱到两百万跟五百万都能搞混的人，而且是随便就能拿出这么多钱假装彩票中奖的人！就不要为难小弟我这么个穷人了吧！” 第二十一章 小机灵灵 一瞬间，房间里的尴尬浓度上升了一个级别。 赵自杰看看老白，又看看唐继，唐继讪笑道：“嘿嘿，陈三的主意，我们试了试，五百万确实又沉又占地方，不方便来回倒腾，二百万最合适，看着够带劲，拿着还不累，而且婶子以前没怎么见过钱，肯定不会发现不对。” 老白跟着说道：“还真是，一点都不重，连婶子都能拎动，还能拎起来跑这么远给送过来…” 眼看赵自杰眼神越来越凶恶，老白只好憋住笑意，闭上了嘴。 听到唐继和老白对自己的肯定，骗子心底隐约生出一丝希望，他不由得充满期待的看向赵自杰。 其实这骗子很明确的知道赵自杰是谁，他甚至明确的知道，赵自杰知道自己是谁。 因为他和赵母已经打了一年半的交道了，在这一年半时间里，赵母每次跟自己见面，聊的都是赵自杰。 只是这骗子此刻真的想不明白，这么一个刚觉醒的植物人，怎么就能认识老白跟老唐这种‘悍匪’型的人物？ 而且从眼前的情形来看，赵自杰俨然竟是这两位悍匪的老大，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虽然想不通其中的细节，但有一点他是很明白的，那就是，此时此刻自己最应该做的事就是…认怂，使劲认怂。 赵自杰看向骗子，没好气的说：“行啊你，对彩票和钱都挺有研究的嘛？” 听到赵自杰的语气有些缓和，骗子心里也有了一点底气，他赶忙答道：“不瞒这位大哥，您别看小弟我现在不怎么是个东西，但我曾经也是有过理想的！我很早以前定下过一个相当伟大的人生目标，那就是，一定要努力中个彩票！” “你的理想…就是买彩票啊？” 赵自杰有些哑然的问完，骗子当即否定道：“不！我的理想不是买彩票，买彩票只是个过程，是我成功之路上的一个必经环节，我的真正理想，是中彩票！” 赵自杰点点头说道：“好…好…有出息…” 不知是没听出赵自杰话里的讽刺意味，还是在故意装傻，骗子听赵自杰说完，当即顺杆爬道：“所以我一早就认真研究过，中彩票属于‘个人偶然所得’，要缴20%的税，中五百万到手最多只有四百万，而且兑奖有专门的兑奖部门，市场管理处根本不兑奖，就算兑，那也不能给现金啊，知道为什么不能给现金吗？那可是钱啊！您知道五百万有多重吗？” “有多重？” 不知是真的好奇，还是被骗子的情绪给感染了，赵自杰三人竟然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同时问了这么一句。 问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的三个人，一时之间都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好说什么。 而这骗子则仿佛受到了鼓舞，他当即说道：“一张百元纸币重约1.1到1.2克，五百万就是五万张，那少说也得一百一到一百二十斤啊，刚才不跟您说了嘛？二百万也就是四五十斤的事儿。五百万那么重，正常人提不动的啊。” 看来你是真没少研究啊…” 听到赵自杰这么说，骗子赶忙‘邀功’道：“是啊大哥，就是因为我研究过，所以昨晚才能帮到您，您不知道，婶子本来是要数那钱的，我怕您露馅，所以就劝住了婶子没让她数。说真的，当初研究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些知识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这回可真是学以致用啊…” “这么说，我还应该谢谢你喽？” 赵自杰问，骗子赶忙一阵摇头，但摇到最后却又点了点头。 不等赵自杰问话，骗子马上主动解释道：“大哥！您的事我都知道，当初您变成植物人，婶子撑不住要带您一起跳海，是我劝住了婶子啊！咱不吹牛的说，起码当时我是救了您老…还有婶子两条命啊！” 骗子说完，便眼巴巴的抬头看着赵自杰。 赵自杰低头看向这口齿伶俐头脑清晰的骗子，不知怎的，竟然觉得这小老弟还有几分可爱。 王主任说过，当初母亲确实撑不住了，是见过这位正一神后，才重新振作起来的。 也是因为如此，赵自杰那天听完王主任的描述后，当时就对这位正一神产生了有些复杂的感情。 赵自杰一听就明白，这肯定是个骗子，但不管怎么说，他确实算是救了自己母子的命。 “老大…老大！这孩子的胳膊腿还掰不掰了？” 眼看赵自杰有些发愣，唐继忍不住问了一声。 赵自杰回过神，再次看向还跪在地上的那个骗子。 目光一对视，骗子立刻情真意切的说道：“大哥！你们大人有大量啊！我知道您几位都是做大事的人，您别跟我这么个小瘪犊子计较啊！简直是脏了您的手，污了您的眼，降了您的身份啊！” 赵自杰咂咂嘴，问道：“你这套词儿挺熟啊，之前经常练？” 骗子一愣，随即又是一阵猛烈摇头后说道：“没有没有，我这人吧天生怂人一个，不过您别看我怂，我看人那是相当准的，我一看您就知道您是大人物，我这都是条件反射发自肺腑说得真心话啊。” 听到这张嘴就来的瞎话，赵自杰越发觉得，这骗子好像确实挺讨喜。 和自己相仿的岁数，听了不会让人不舒服的马屁，难怪母亲会那么相信他…自己植物人这段时间，这骗子，大概真是母亲的精神支柱吧？ 想到这里，赵自杰已经有心放过这骗子了，但考虑到他的本质身份，赵自杰还是问道：“你行骗多久了？骗过多少人？一共骗过多少钱？” “大哥！我做这行也是逼不得已啊，您是不知道，我上有生活不能自理的老父亲，下有…”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眼看骗子要跑题开始走苦情路线，赵自杰赶忙打断了他。 骗子倒是配合的挺好，立刻顺从的说道：“那是一年半以前的一天，那天的阳光也很明媚，我走在路上，看到您的母…哎！别打，大哥别打，嘴巴子也挺疼的！我重新说！” 王主任说过，母亲是经另一个病人家属介绍，才认识的这位正一神，所以这骗子刚刚一开口，赵自杰就直接一耳光打断了他。 骗子揉揉脸，认真说道：“就…实话说啊，我干这行真是逼不得已…我好好说，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两年时间，我对我爹发誓，真不到两年，加上您母亲，一共骗过三个大婶…” “就三个？” 赵自杰充满怀疑的问了一句。 骗子有些无奈的说：“我下手的当然不止三个，就是这年头吧，我们这行实在是夕阳产业了，不好干啊，开了张的真就三位…一个您母亲，还有另外两个跟您母亲的情况也差不多…” 赵自杰仔细看了看这骗子，感觉他这回说的应该不是假话，于是便接着问道：“那你一共骗到过多少钱？” 骗子抬起头看了赵自杰一眼，有点尴尬的说：“一共…两百零八万三千四百三十二。” 赵自杰说道：“你记得倒挺清楚啊。” 骗子有点犹豫的答道：“就…其实另外那两个婶子，一人就给过我六十六块，剩下的…都是您妈给我的…” 第二十二章 华成辉 老白了然的说：“哦…是把这两百万也算进去了啊？” 赵自杰有些哭笑不得的说：“合着你就可着我妈一个人坑了是吧？八万多？那特么也都是我妈卖房给我看病的钱！你小子到底是挺黑啊。” “大哥您听我解释！事实不是您想的那样！” 骗子说着，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道：“大哥您看，我就是知道您总有一天会醒来，这钱我是怕您妈花光了，您醒来以后不好过日子，所以我提前帮您存的啊！您看，钱都在，一分没动！” 虽然不知道这骗子为什么没动这笔钱，但眼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真是八开头的一串数字，一时之间，赵自杰竟然笑出了声。 “行，你也算是…算是‘盗亦有道’了。” 赵自杰这句话，让骗子终于松了口气，他听的出来，赵自杰已经不生自己的气了。 “老唐，松开他吧。” 赵自杰下完命令，老唐立刻松了手，骗子马上又是一阵感谢。 想了想，赵自杰蹲到地上，和跪着的骗子面对面道：“你说的对，当初要不是你，我妈也许真就抱着我跳海了，单冲这一点，你确实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以后还要不要从事这行，我不干涉，那八万块归你了，算我谢过你，今天的事不准对我妈提起，具体该怎么说，你自己组织语言，不然，就不是卸你手脚这么简单了，明白吗？” “明白，明白！” 骗子忙不迭的答应两声，赵自杰站起身，又冲骗子问道：“忘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骗子答道：“在下姓华，华佗的华，家里人希望我能成就一番辉煌，所以给我起名…成辉。” “华成辉？好名字…” 赵自杰重复完这名字，轻轻拍了拍骗子华成辉的脑袋，笑道：“老白老唐，走了。” 说完，赵自杰转身便走；老白冲骗子一耸肩，跟了出去；唐继从地上拎起那个装钱的箱子，冲骗子说道：“好好活着哈，有空我还来听你讲故事。” 骗子眼神茫然的点了点头，唐继这才满意一笑，也离开了这破旧的房间。 确定三人都离开后，精疲力尽的华成辉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余额。 八万多，都在。 现在，这八万多实实在在是自己的了，不用心虚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华成辉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熄灭手机，四下看看，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就那么夺眶而出，止都止不住… 走出写字楼，老白问道：“老大，接下来咱干啥去？” 赵自杰说道：“去办正事儿，先把饭店盘下来，走着。” “好嘞！” 老白和唐继一起答应一声，赵自杰招手拦车，三人打车直奔方寸间。 胖老板对赵自杰很信任，虽然彼此只是口头做了约定，而且他连赵自杰的任何联系方式都不知道，但赵自杰说会来盘店，胖老板就当了真。 赵自杰赶到时，饭店门口已经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饭店里面只有三个人，一个是胖老板，一个是姿态有点像胖老板跟班的服务员，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人，胖老板介绍说，这人是负责做‘公证’的。 价格都已经提前定好了，所以签约的过程很顺利，签完字，一个交钥匙，一个交钱，双方都很满意。 交接结束，赵自杰便带着老白和唐继离开了饭店… 傍晚，吉祥大厦。 骗子华成辉把敷了一下午脸的几个冰袋，全都扔进了垃圾桶，换上正常人穿的衣服，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梳理好，扎在脑后。 即使脸上的青肿尚未完全消褪，但也能看得出，整理好的华成辉，算得上是个帅小伙。 背上一个破旧背包，华成辉一瘸一拐的离开房间，临出门时，莫名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像是在跟谁告别。 下楼走到写字楼正门口，华成辉偷瞄了一眼门口玩手机的保安，又赶忙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地铁，公交，再步行。 一路回到老城区，华成辉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一捆廉价啤酒，又买了一包速冻饺子。 结账时，店老板看着华成辉脸上的伤，笑道：“小辉，今儿这买卖不太顺利啊？” 华成辉大大咧咧的说：“顺利，卖买顺利的很！我这是地铁上帮一个姑娘揍一群色狼受的伤，那些色狼全被我打残废了，您等着明儿看新闻吧：智勇英俊少年地铁勇斗十八色狼，嘿，咱这是用轻伤换天下太平。” “十八个色狼？行，行，明儿我专门为你留份报纸…” 习惯华成辉胡说八道的店老板并没在意，打着哈哈收完了钱。 华成辉提着啤酒和饺子离开便利店，又爬了好长一段狭窄崎岖的台阶，才回到自己家所在的那栋百年旧楼前。 这是一栋外观很像欧式城堡，但个头要小很多的建筑，是百年前，滨海城被某西方国家占领时期的产物。 当年这房子刚落成时，住的也许是达官显贵，但在改革开放后，这种小洋楼就被割成好多户，分给普通百姓居住了。 华成辉和他的父亲，就住在这栋楼里的其中一户。 花岗岩做的楼梯很结实，踩着楼梯一瘸一拐登上二楼，一走进阴暗的走廊，木制地板就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这声音总让华成辉觉得，自己踩的不是木地板，而是一个老人僵直的脊背。 还没到门口，华成辉就闻到了弥漫的酒气。 放下啤酒打开门，顿时，酒气更浓了，随着酒气，还传来了阵阵呼噜声。 华成辉迈步进家，“嘭”的一声，反手关上了门。 华成辉不是故意要制造噪音把父亲吵醒的，是那扇木门实在太旧，已经变了形，不使劲的话根本关不住。 父亲的呼噜随之停止，呢喃几声后，骂骂咧咧的转了个身，把头面向沙发背，遮挡光线，继续睡。 华成辉放下啤酒水饺和背包，走到沙发旁边，冲父亲轻声道：“爸…起来吃点东西吧，我买了点饺子…” “不吃…买酒了没？” 父亲嗫嚅着问了一句。 华成辉答道：“买了…您先吃点东西再继续喝吧？” “用你管我！开酒…好好伺候老子…把老子伺候好了…老子去给你找云木…保证你个废物能飞起来…老子当年在‘下世界’时…” “知道知道，您在‘下世界’时老威风了，天天骑着您的云木战鸢征战四方，黑白无常魑魅魍魉都怕您，要不是被小人暗害，您不会落魄，要是在这个世界找到云木，您就能帮我把腿接上，我就人间钢铁侠了…唉，一喝多就说梦话，还说不出点新鲜的。” 听到父亲再次响起的鼾声，华成辉不由得小声抱怨了一句。 抱怨完，华成辉一瘸一拐的走向厨房，烧上一锅水，准备煮饺子。 等水烧开的功夫，华成辉拿起手机，点开一个已经看过无数遍的网页，那上面是关于最新款智能假肢的介绍。 华成辉看着那充满科技感的假肢，又想了想自己的积蓄，一时间，眼中刚刚亮起的光，又暗了下去。 有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华成辉收起手机望向窗外，视线越过那只像自己一样孤独渺小的麻雀，看着天空，华成辉又想起了赵自杰。 他不是刚从植物人状态康复过来吗？怎么会这么厉害？ 第二十三章 盘店 按约定好的，下午的多半天时间，胖老板会带着他的小弟们，先整理一下饭店里需要带走的东西。 这会是接下来至少五年时间里，胖老板和这家饭店最后相处的半天。 赵自杰知道，胖老板他们要带走的都是一些私人物品，比如墙上那些合影照片之类的。 赵自杰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会让人生出人走茶凉的悲戚感，他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便选择了回避。 至于胖老板原本的那些手下，赵自杰提出过，如果他们愿意，可以留在饭店里继续做老本行，跟自己干，工资绝对不会比之前少。 但是胖老板却拒绝了赵自杰的好意，胖老板解释说，他们饭店之前生意过于清淡，后厨的兄弟们甚至没什么机会‘开灶’，久而久之，手艺都有些生疏了，而且也对餐饮业产生了很消极的态度，全都不想再干这行了。 胖老板自己会拿出二十万作为遣散费，送给他的兄弟们，以后山高水远，各奔前程。 听到胖老板的话，赵自杰也不好强人所难，便由他们去了。 至于赵自杰自己，则带着老白和唐继一起去了一个大商场，准备先给自己三人配个手机。 这时代，没手机实在是…虽然对他们三个压根没用过手机的人来说，没什么大影响，但总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 天快黑时，赵自杰才带着老白和唐继重新返回了饭店。 一到店门口，赵自杰就注意到了门外的一大堆垃圾，都是些碎桌子破椅子，还有些旧的厨具灶具之类的东西。 有三个收费品的大爷正在那堆垃圾旁打架，试图用最原始的方式，争取到这堆垃圾的最高支配权。 赵自杰没理会这三个大爷，任由他们头破血流的公平竞争，带着唐继和老白进了饭店。 此刻的饭店，已经和昨天的模样截然不同了，空空荡荡，不干不净。 之前的店员都已经不在了，只有胖老板一个人守在店里。 赵自杰到来后，胖老板和他最后道过别，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家饭店。 不多时，陈三也带着小楼来到了饭店里。 四人一猫先是在陈三的指挥下，一起熟悉了一会儿智能手机的使用方法，熟悉的差不多之后，赵自杰便和这三个人告别，独自回旅馆去见母亲。 至于这三个人，就留在了饭店里，以后，这里就是他们仨的‘据点’了。 一路回到旅馆，刚来到母亲房间门口，赵自杰就发现，母亲的房门根本没关。 推门进屋，母亲看到进来的是赵自杰，当即就起身问道：“小杰，你去干嘛去了？这一整天…” “妈，给您换个新手机，我又买了张彩票，又中奖了，还是五百万。” 赵自杰说着，便把一个没拆封的新款智能手机举到了母亲面前。 赵母原本有一部诺基亚直板手机，这是十年前为了方便工作而买的，在今天之前，这部手机就是赵自杰母子拥有的唯一一台通讯工具。 赵母一脸震惊的问道：“啊？又中奖了？” 赵自杰答道：“啊，中午时在路边打了个盹，又梦见您的那个什么…对，正一神，我又梦见正一神了，正一神让我再去买一张彩票，保证我还能中奖，正一神还说，这次中奖的奖金是给咱们母子的，不用给别人。” “啊？你又梦到正一神了？” 说这句话时，母亲的震惊中，竟然还多了一丝羡慕。 赵自杰理所当然的随口说道：“是啊，要不是正一神保佑，咱哪能一买彩票就中奖，您说对吧？哦，对了，还有啊妈，正一神梦里还跟我说，这事儿您别外传，对谁都别说，说了会影响他的修行。” “哦，好好，妈明白，妈不对外说…那小杰，钱呢？奖金呢？” 母亲看向赵自杰空着的手，问了一句。 赵自杰答道：“不是说了要盘店嘛？钱都放那边了，我没拿回来…盘店也是梦里正一神说的，他让我盘的店，他说了，咱家就应该开火锅店，这是命中注定的。” 一番话说完，看到母亲再次点头，赵自杰不由得在心里想，看来以后不管要跟母亲说什么事儿，只要在后面加上一句‘这是正一神说的’，不管这事儿多不靠谱，母亲也会觉得靠谱。 也好，倒是方便了。 赵自杰相信，虽然这些跟‘正一神’有关的说辞，都是自己临时现编的，之前完全没跟正一神华成辉打过招呼，但凭那小子的脑子和口才，就算母亲现在就打电话跟他对质，他也不会露馅。 和母亲聊天的过程中，赵母又劝过赵自杰，不要在意送给正一神的那五百万，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 赵自杰打着哈哈敷衍了事，没和母亲深入探讨这话题，为了让母亲不再多想，他干脆打开那部全新的智能手机，开始教母亲如何使用。 智能手机的操作确实简单，而且确实对人类充满了吸引力，所以母亲也很快就熟练掌握了这部新手机的用法，并且喜欢的爱不释手。 母子二人开开心心的一起出门吃完晚饭，回到旅馆后，一边玩着各自的手机，一边畅想着富裕的未来，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 第二天，赵自杰没着急店里的事，而是先陪母亲打车逛了一圈附近的几个楼盘。 住旅馆不是长久之计，能早一天买到合适的房子，就能早一天安心。 只是整整逛了一天，却连一个让母亲满意的户型都没看到。 而且一天下来，赵自杰越来越觉得，母亲似乎有心事。 于是在经过徒劳无功的一整天后，晚上吃饭时，赵自杰便循循善诱的问出了母亲在想什么。 其实母亲想的很简单：如果资金可以的话，她最想住的地方…其实还是之前为了给赵自杰看病，而卖掉的那栋老房子。 母亲在那里住了多半辈子，赵自杰也是在那里从小长到大的，难免会对那栋老房子产生无可替代的感情。 其实关于老房子的事情，赵自杰不是没想过。只是那栋房子实在太旧了，虽然不至于旧到棚户区的地步，但也是有三四十年历史的老居民楼了。 赵自杰还记得，往年一到冬天，自来水管就经常被冻上；一到夏天，蚊虫，怪味，闷热，都很有杀伤力。 总而言之，那里的居住环境真的非常差。 但是赵自杰也明白，母亲更在意的只是一份情感，一份记忆。 所以经过一番商讨后，母子二人最终决定，不找别的房子了，明天就回老房子那边，把属于自己家的房子，买回来。 第二十四章 回家 购回老房的过程相当顺利，顺利到让赵母觉得，肯定又是正一神在暗中帮助自己。 赵自杰家所处的位置属于市北区，这片区域的属性很固定，就是作为居民区来使用的。 不同于沿海地带的风景区，也不同于方寸间附近的中高端商业区，更不同于市立医院附近，充满人文情怀的旧城区，按滨海城的地理来讲，市北区能算是‘内陆地区’了。 赵自杰家所在的那栋居民楼，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产物。 那时的房屋追求的是实用性，不讲究美观，这种房屋的内部环境，用一个字形容就是‘挤’，很挤，因为空间狭小而导致的拥挤。 临出门前，赵母先给当初帮她卖房的中介打了个电话，把自己的回购意向告诉了对方。 没想到的是，中介听完后十分开心的告诉赵母，当初买她房子的人，眼下也正想出手那套房子。 赵母问其原因，中介说，买房那人当初是听说了一些谣言，以为那片区域马上就要拆迁，想顺势赚一笔，所以才会以那种价格买下那套房子。 但最近刚得到确定消息，那片区域短期内不会拆迁。 这种房子不拆迁的话，根本没啥商业价值，甚至随着其他地区的拆迁，还有可能贬值，所以买房那人就想把这房子尽快卖出去。 两情相悦一拍即合的事，处理起来自然很顺畅。 不到一天时间，这栋本就属于赵自杰家的房子，便物归原主了。 而且卖家报的价钱也相当公道，只是在当初买房价格的基础上加了三万块而已。 不到傍晚，赵自杰母子就站在了自己家门外。 让赵母眼圈泛红的，除了压根没换过的，自己拿了几十年的那把家门钥匙外，还有临别时，那位把这房子在手里过了一遍，最终又还给赵家母子的炒房大哥说的一段话。 因为他买房的本意，是想等拆迁时赚拆迁款，他即不住，也懒得出租，所以，这房子自从他买到手后就没动过，里面的一切都没动过。 换言之，除了有可能多了一些灰尘外，这房子在赵母的记忆里是什么样子，此刻就还是什么样子。 当初赵母卖房时，为了尽可能多卖钱，对中介说的是‘打包出售’，也就是连带家里那些旧家具电器一起卖。 反正自己往后就在医院里跟儿子一起住了，也不可能随身带个衣柜或者洗衣机，还不如干脆全卖了，多卖一毛是一毛。 所以除了一本记录着赵自杰从小到大每年成长变化的相册外，当初离开这家时，赵母几乎什么都没带走。 赵母有些紧张，紧张到有些手抖，手抖到拿不稳钥匙。 赵自杰轻轻从母亲手里接过钥匙，代替她打开了这扇尘封一年半的家门。 和买房大哥说的一样，除了一层灰外，门后真的什么都没变。 赵自杰带着母亲迈步进家，刚走没两步，母亲就开始不停擦拭着苦尽甘来的眼泪。 “妈，我去买点清洁工具，咱娘俩来个大扫除吧？” 不忍看着母亲一直沉浸在哀伤之中，赵自杰提了个建议。 赵母一阵点头，想陪儿子一起去，却被赵自杰拒绝了。 母亲刚才只是在掉眼泪，始终没哭出声，赵自杰知道，这种情况下，该给母亲留点单独空间，让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一下才好。 所以赵自杰也没着急去买清洁工具，许久没回过这片区域的他，也有心四处看看，怀念一下过去。 闲逛一阵，自觉时间差不多后，赵自杰就近找了家便利店。 买完笤帚簸萁，赵自杰走出便利店，四下看看，冲拐角处一个小伙招了招手。 那小伙微微一愣，随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来到了赵自杰面前。 “你是帮我买房那个小伙的同事吧？上午在你们店里见过你，跟我一路了，啥事？” 赵自杰开门见山的冲这小伙子来了一句。 早上赵自杰母子上那家中介门店，和电话约好的中介见面时，刚一进门，就被眼前这小伙子热情的拦下了。 在得知赵自杰母子已经和他的同事电话约过后，这小伙子的热情立刻减了三分，客气的把母子俩送到了他同事面前。 赵自杰知道，他们这种中介，都是谁抓到的客户就算谁的业绩，所以他也能理解这小伙子当时的态度变化，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这小伙子此刻干嘛要跟着自己。 被戳穿的小伙也不介意，掏出一盒烟，客套道：“赵哥，您抽烟…” 赵自杰坦诚的拒绝道：“谢谢，不会，有事儿直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赵哥真是痛快人！呵呵…” 小伙收回烟，刚想给自己点上一根，看向赵自杰，最终把烟装进了兜里。 赵自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催促了一遍，让这小伙有话直说。 小伙先是夸了夸赵自杰的新手机，这才说道：“那个，也没啥，就是碰巧看到赵哥您了，有个事儿想跟您说声，就我那个同事吧…他人品方面一直不是特别好，当初因为他，您家这房子差点卖不出去，我这人实在，见不得您这样的好人吃亏，所以就过来给您提个醒。” “哦？他人品怎么了？怎么还跟我家房子有关？” 虽然没上过班，但这小伙一开口，赵自杰就明白，自己是‘陷入’这二人的‘职场斗争’中了。 赵自杰对这种斗争没兴趣，但他倒确实挺好奇，不知道眼前这小伙会怎么‘编排’他同事。 “是这样，赵哥，我那个同事叫吕东，吕东这人吧…唉，就当时您母亲刚把房子挂出来，第二天就来了个买主，一眼就相中了您家的房子，而且还主动提出要高价买，您说这不是好事儿嘛？” 小伙说完，赵自杰点点头，“嗯”了一声。 似乎是受到了鼓舞，小伙接着说道：“结果吕东先是刨根问底的问人家为什么要高价买？人家告诉他，是听说咱这片要拆迁所以才买的，等升值。您说这不是好事儿嘛？一个愿意买，一个当时正缺钱，多好的事儿啊？可吕东硬是跟人家说，这片短期内不拆迁，买的话要慎重，而且价格不用这么高，你说他这不是故意给您母亲添堵嘛？” 听到这话，赵自杰不由得在心里对那位吕东赞叹有加，看来这吕东还真不是只认钱的那种中介，人品相当不错。 “要不是人家硬要买，让吕东这么一搅和，这事儿当时肯定得黄，唉，你说他这人…再说今天，今天您能低价把房子买回来，那也不是他吕东的功劳，这是人家卖主三天前正好把房子挂出来了，要出手，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 “三天前挂出来的？这倒挺巧啊…” 听这小伙说完，不知怎的，赵自杰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小伙接着说道：“对啊，这事儿是挺巧，也挺有意思，当时那位大哥买完这房子后特意说过，房子里的一切都不准动，就等机会合适时再出手。三天前挂出来后，中间也有来店里问的，结果那大哥只是问了问对方叫啥，就直接不卖，直到今天，吕东一给那大哥打电话说是您母亲要买，那大哥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这感觉…感觉…” “感觉就好像，那位大哥是在帮我们看管这房子，根本就是在等我们回来，还顺手在我家最需要的时候，帮我家周转了一下资金？” “对！是这感觉！” 第二十五章 大扫除 “所以啊，这中间吕东根本就没出什么力，说白了就是让他捡了个大便宜，但是这些事儿您不是都不知道嘛？我是怕您被他给忽悠了，所以特意来跟您说声，不是跟您吹啊，当时要是我接待的您母亲，赶上那种买主，我肯定还能把价格再往上涨几成…” 小伙最后做了下总结，似乎他的突然出现，就是为了说这番话。 赵自杰说道：“哦，谢了，那…你有那个买房大哥的电话吗？叫啥来着？好像是姓朱是吧？本来没觉得以后还能跟那个大哥打交道，今天也没留人家电话。” 此刻的赵自杰，已经不关心这小伙和他同事之间的‘职场斗争’了，他更好奇的，是那位大哥这一整套操作的背后原因。 如果说一切只是巧合的话…好像也有点太巧了吧？可如果不是巧合的话，又能是什么呢？ 小伙答道：“啊？那个啊？那大哥毕竟是吕东的客户，我没人家电话，吕东那人您知道的，被他攥进手里的客户资料，他肯定不能让我知道，是吧？” 赵自杰点点头，说道：“是，行吧，谢谢你了，你心肠真好，要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还得打扫卫生什么的，一堆事儿…” “是是，理解理解，那个什么…” 小伙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道：“赵哥，您的事儿我不太了解，不过看得出来您现在不差钱，万一哪天想换个大房子什么的，您可以找我，我保证不会像吕东似的，光拿钱不出力，肯定能给您服务到位。” 赵自杰看向那张名片，终于明白了这小伙找自己说这一堆话的终极原因。 接过名片，赵自杰笑道：“行，有机会。” 看到赵自杰接过名片，这小伙赶忙又掏出手机，很有点‘得寸进尺’意味的说道：“赵哥，加个微信吧，万一有啥事儿咱方便联系。” 赵自杰想了想，掏出手机说道：“不瞒你说，我手机还没装微信，不信你看…先走了哈，有需要我会打你电话。” 拿自己手机在这小伙面前晃了一下后，赵自杰便没多停留，直接回了自己家。 ‘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赵自杰坚信，不管那个吕东人品如何，这位为了抢客户特意跑来说了吕东一堆坏话的哥们，人品委实不咋地。 而且从他的描述也能听出来，那位吕东，人品方面没什么问题。 赶到房子时，天又黑了一些，已经看不清室内情形了。 一年半没人住，这房子的水电都已经停了，晚上开不了灯。 所以和母亲商量过以后，二人放下新买的清洁工具，暂时先返回了旅馆。 在外面吃过晚饭，晚上闲聊时，赵自杰试探着问起过，母亲在外面有没有交什么朋友？自己家还有没有什么亲戚？ 母亲给的答案没让赵自杰太过意外，母亲是独生女，姥姥姥爷去世后，除了他这个儿子，就没其他亲人了。 至于朋友方面，母亲除了工作时认识的一些同事以外，唯一还能称的上是朋友的，就是介绍她认识正一神的那位大婶了。 但那位大婶在她的家人康复出院后，跟母亲也没再有过任何联系。 赵自杰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些人，根据母亲的描述，就算这些人中有人有心想帮助自己家，那他们也没那个实力一下拿出那么多钱。 自己母子跟人家也没这么深的交情。 赵自杰也问起过母亲，对那位一共见过两面的买房大哥有没有什么其他印象？会不会以前打过交道？ 母亲不明所以的告诉赵自杰，她和那位大哥完全不认识，在因为房子打上交道之前，肯定没接触过。 发觉母亲已经对自己这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起了疑心，为了避免母亲多想，赵自杰便没再多问，而是转移话题聊起了别的。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母亲就敲响了赵自杰的房间门。 赵自杰打着哈欠一开门就愣住了，看着拎着行李的母亲，赵自杰问道：“妈，这是…不想在这儿住了？” 赵母答道：“是啊，家都买回来了，咱就搬回去住吧。” 赵自杰哭笑不得的说：“妈，您着啥急啊？昨儿您也看见了，脏成那样，一天未必收拾的出来，而且那些旧床旧家具啥的放了小两年，肯定都发霉变质了，那种床还不一躺就塌啊？等都换新了再搬过去吧。” “床不结实，咱可以先睡地上啊，小杰，你别一有钱就胡糟蹋，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咱得会过日子啊。” 母亲显然是节俭惯了，无法接受有家的情况下还住旅馆。赵自杰也不想惹母亲不开心，所以很快便决定听从母亲的意思，退房，回家。 老居民区没有物业公司，通水通电都要去相应的街道办事处办理，光这两项，赵自杰就忙活了一上午。 终于通水通电，开始大扫除时，母亲还和以前一样，完全不准赵自杰插手。 其实赵自杰一直没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母亲始终不准自己帮她做家务，究竟是如母亲自己所说的，关心自己，不想让自己受累呢？还是怕自己做的不如她好呢？ 期间赵自杰也提出过，这些事可以找个家政工人来做，但毫不意外的，被母亲以浪费钱的名义给拒绝了。 眼看母亲辛辛苦苦亲力亲为的打扫着家里的角角落落，赵自杰深刻觉得…让母亲适应‘有钱人’的生活状态，改掉保持了多半辈子的原有生活习惯，会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母亲不让自己动手，赵自杰看着母亲打扫了一会儿，有些无聊，索性便再次跟母亲提出换新床的事。 眼瞅着旧床上的被子都已经发了霉，确实没法再继续用，而且往床板上一坐也确实晃悠的挺危险，赵母便没再反驳，让儿子‘挑便宜的，能睡人的床就行’。 赵自杰答应完母亲，便直奔本地一家挺上档次的家具城。 赵自杰对这家家具城并不熟悉也不了解，只是今天碰巧路过时，觉得这家具城外观挺气派，所以便选择了这里。 进店挑选一阵，赵自杰最终选定了两张售价一万六千八的红木大床，以及两套两千八的床上用品，刷卡结账，送货上门。 刚结完账，赵自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陈三发来的一条语音信息：老大，市场管理处的人来过两次了，老让老白出卖色相忽悠人家也不是长久之计，咱们啥时候联系这边的‘城隍’，把我们仨的人间身份证明给办了？ 想了想，赵自杰回复道：今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