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驾临请上心》 前言 楔子(一) 时值夏月,晚间蝉声消湮,夜间的大都市仍灯火通明,喧嚣一样与白天。 午夜的时钟在十二点刚好敲响,x市有一座山庄,几经辗转,现成为了一名私人富商的专属领地。在富商成为山庄主人的第一天就用尽了一切现代化的手段,将山庄的外围布置成铜墙铁壁,堪比军事要塞。也只有在越过无数的铁丝网与哨岗,无数红外线感应器与无人机还能平安无事后,才能见到山庄的真正面目。 夏天的光景说来像做梦一样,晚风擦过木槿花与剪秋萝的叶瓣,送到不远处一片小桥流水、古风古色的木制庭院中去。 庭院中的确良窗帘随风飘荡,矮桌上放着刚泡好的清茶。 小舟泛起涟漪一两米,矮檐上的夏影正在在茶水里倒映——也映出一张十分妩媚的女人的脸。 男人不慌不忙的滤茶、沏茶,在最后一道工序前还将茶具送到面前轻轻一嗅,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脑袋正在被一把枪顶着。 “喝茶呢,就要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做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 盖好杯缶,轻呷一口,发出慨叹的声音,这才想起来似乎自己的太阳穴上还顶着一把手枪。 “不得不说——”重新倒了一杯,水流漫溢的“哗啦”声,“sept,你比我想的还要优秀。” 世界上有一个秘密组织,他们每一个世纪只训练十二名顶尖特工,而这十二名特工每个人都有一个代号,这个代号的获得不依靠其他,只要你能杀了排名在你之前的特工,你就能获得他的称号。没错,称号的获得,需要踩着同伴的尸体前进,而这件事,除了本身将他们从孤儿院领养回来并且训练他们的人、以及那些同伴知道,其他人绝不会知道,这个人是—— 男人转过身,平静的双眸看着女人,却是这张脸,让女人不敢置信。 “是你?!” 这个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四号特工,也是与自己商量好将要在下个月登记结婚的恋人。 犹豫的瞬间,心脏被子弹穿透,警报器毫无预警的响起来,庭院中出现了几百拿着ak47的雇佣兵。 男人轻轻走到女人的身旁,温柔掀了掀她染血的鬓发,“现在你知道了吗?知道为什么我能成为四号特工,而你不能?不过你放心,你的死亡也是三号特工葬礼前的序曲,你千万要在奈何桥上多留一会儿,等着她和你一起相遇。” 女人眼角流下一滴泪:三号特工不是别人,她是自己的孪生姐姐,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利用的工具。 “不!!——” 匆匆赶来的一号特工看着已无气息的女人,心如刀绞,双眼通红失去理智,却这一刻几百名雇佣兵齐齐开枪后饮弹而亡。 “枕霜——”他挣扎着向女人的尸体爬去,双手拼命想要握住什么东西,却最后握住的,还是只有她的死亡。 楔子(二) 天宫三十三重终年都是宜人的春色,没有芙蕖斗艳,宛若霞蒸;没有疏林枫红,偏宜日丽;没有篱菊枝残,井梧色老;人世间最美的,你能想象得到的极致春色都聚集于此,始终保持着让人赏心悦目的视觉之感——对于神仙来说。 却今日的天宫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梦话?你已经在人间历尽了凡尘九劫,只要你愿意,你马上就能成为下一任天帝,孤等这一刻已经等了数十万年,现在你却告诉孤你要再次下凡,再渡一劫,你有没有想过整个天庭?整个三十三重天?!” 年轻的帝子抬眸,看向眼前这个掌控着世间一切的天帝,此刻他所要求的,不是天帝的原谅,而是一个父亲的理解。 “父亲——” 这一声“父亲”轻飘飘的喊出,却沉甸甸的压在天帝的心上,化为一声轻叹“哎——” 良久的寂静之后,天帝带着几分了悟的“是因为那个女人吧?” “既然父亲您已经知道了一切,就必然能够明白孩儿的所作所为。” 天帝痛心的“果然我早该把月老那厮的红线拿去包粽子,这厮一肚子坏屁,本帝早就知道,这世间如果真的有什么最能腐蚀一个神仙的,也只有凡间所谓的男女之情。”看着少帝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又有几分不忍,“你想过没有,正常的神仙渡一次劫都有留恋尘世,再也无法位列仙班的危险,你足足渡了九次劫不谈,居然还要再加一次,如果你回不来——” “那就一去不回!” 天帝已经在这悠久的天庭呆了数十万年,都在等自己的孩子能回来,然所得结果却—— “罢罢罢,你执意如此,即便强迫你登基为帝也不能如何,但是这一次,本帝不会坐视不管,前九次这女子都不曾爱你一次,此次本帝会颁布一条禁令,如果你与她重蹈覆辙,本帝不仅会将你强行拉回,还会将那女子打入阴司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这也是,本帝对她九次负你的惩罚。” 帝子欲分辩什么,却天帝已经离去,他也明白这恐怕是最后通牒,避无可避,看向姹紫嫣红的烂漫天宇,眼神坚定“枕霜,等我——” 楔子(三) 平疆22年—— 少保府—— 撕心裂肺的惨叫从房内传出,阆门虚掩,传出冲天血腥之气,不断有全身鲜血淋漓的婆子端着一盆盆血水走进走出,脸上都带着难掩的焦急之色,除此之外的婢女、大夫站了一排,也都翘首以盼的看着房内,只待一声令下随时听候吩咐。 翠绿的屏风后,稳婆几乎低吼着传达命令,床上的女人声嘶力竭,大汗淋漓,死命抓着被单的双手青筋横生,双眼的狰狞之色夺眶欲出,“我澹台青秋是当朝太师独女!是他戍柳河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少保府的!凡我所生——男婴,必为少保府长嫡子!!即便天不佑我,只得一女,那也必得是毫无争议的长房嫡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啊——!!”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滚落,一声惨叫溢出喉管,女人脸色更加难看。 而此时房内凡生产所需,一应俱全。 花厅内—— 戍柳河手反握一本帙卷,面容略带几分焦急的看着外面,似乎在等一个消息。 戍柳河年过三十,然则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一身锦衣下掩盖着一颗随时要再进一步的登顶之心。谁能想象,这样一个看来衣冠楚楚的朝廷官员,在几年前,还只是一个青楼中最卑贱、供人随意亵玩的男妓?虽然有些事情再不会有第二人知晓。 两年前,他孤注一掷过一次,得到了当朝太师独女——澹台青秋。 一系列的偶遇、相识、独处、嫁娶……都是他精心策划了无数次的权利荣辱,而今天,则是两年的努力开花结果的时候,一旦澹台青秋诞下婴孩,无论男女,都能使他在当朝太师面前站稳脚跟,顺利成为太师一派中人…… 想到这里,戍柳河隐忍的脸上展现出一丝笑意,却转瞬为涌上脑海的一张女人的脸所凝固。 原本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除了那次—— 揉了揉太阳穴,低垂的双眼遮住情绪:为官之道,最忌心思外露,如果现在她对于自己是个阻碍,那无论这个阻碍曾经存在有多么令自己难忘不舍,自己也绝不手软! 纷繁的思绪为一阵叫嚷声打断,一个满身血污的婢女跌跌撞撞的向花厅跑来,脸上却难掩欣喜之色,这是澹台青秋的陪嫁——绿衣。 “老爷,老爷,大喜,大喜!” 戍柳河面皮一抖,紧闭的双眼霎时迸射出两道锐利的视线。 “主母——主母她生了!” “呼——”戍柳河长舒一口气,不知是否是那句话的作用,耳畔果然传来了婴儿的哭啼,而原本动摇他思绪的,那闯入他脑海中的女子的脸,霎时间被一条虚无却真实的,铺向王权之路的快感取代。 “主母呢?” 绿衣懂事一笑“主母方才太累,大夫说要静养为宜,现下移到别的卧房内伺候着。” “很好。”戍柳河赞赏一句,刚准备说些什么,忽然一个粗使打扮的毛丫头横冲直撞的撞开婢女冲进来“老爷,刚刚落蕊姐姐在柴房也生了,老爷你为什么不去看她?!” 戍柳河原本翘起的嘴角因“落蕊”二字霎时凝固。 “老爷,你只顾着贺主母有孕,姐姐与老爷您的孩子,难道您就——” “住口!”戍柳河双眼霎时冷凝起来,绿衣眼珠微转,看着戍柳河脸上看似决绝,实则带些怜悯之忧的神色,主动开口的“老爷,方才主母所生,是龙凤胎!!” 此言一出,刹那间那条登天的王权之路光芒万丈,近在咫尺,可掩盖这世间一切的情爱纠葛,海誓山盟。 此时的皇城恰值三九与四九的交接之时,正是最冷的时候,雪花轻飘飘的落在屋檐上,重重的砸在人心里,心脏的温度原本能融化一切坚冰,却在此时连一片雪花都浓的化不开。 “绿衣,着人去柴房,将那个女人和她所生的来历不明的野种一起扔出我少保府,若在主母醒来前,这府里还有她这个人,那与她亲近之人,休怪本府一起杖杀!!” “是!” 绿衣娇俏一笑,欣然领命,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乳臭未乾的黄毛丫头,急匆匆离开,女孩急的张牙舞爪“老爷,老爷,那个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怎能如此狠心?老爷——”然而终于被小厮强行拖走,声音渐渐寥落了。 “落蕊——”一道消逝的叹息若有若无的飘荡在花厅里,不知是在为谁哀悼的挽歌前曲。 曲曲折折的假山后,少保府最偏僻的后厨,此时其中一间腹背受风的柴房里,传出一阵阵婴孩的啼哭,“别怕别怕,娘亲有了你,从此以后娘亲除了你的父亲,还会再多一个亲人。” 斗室虽简,四下入目陈设也陋,然当轻喃的儿歌缓缓流淌,却还有岁月静好之韵。 “哐!”柴门骤然被一脚踢开,两个凶神恶煞的老妈子强行将抱着婴孩的的女人提出房外,“老爷有旨,一炷香内你若不离开,连带着野种,一起杖杀!” 女子脸色煞白,不敢置信的“柳河?柳河他?不可能,不可能!我要去见他,我要他亲口对我说——”女子刚刚生产完,满身血污不谈,而原本羸弱的身躯在寒风中更显瘦小,婆子一脚将女子踹开,轻蔑一讥。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老爷有闲工夫搭理你?主母大喜,诞下龙凤胎,是我少保府的嫡子嫡出,你一个买回来的粗使丫头,行为不检,私怀孽种,老爷主母能容忍你在府里诞下野种已是仁义至极,你还要恬不知耻的在此大放厥词?!” “不,不是,我的孩子,是柳河——” “住口!”婆子鄙夷一笑“就凭你这句话,乱棍打死都不为过,老爷有心整理门风,要将你杖毙,然主母仁慈,留你与孽种一条狗命,滚出少保府,以后若再敢胡言乱语,提及你与少保府的一点关系,你都必死无疑!” 两个婆子力大无比,登时将满脸泪痕的女子拎出门外,寒风刺骨,这扇近在咫尺的后门,一旦打开后再关上,就是两个世界。女子气息微弱,却不断呢喃着“求求二位妈妈,让我去见见他,我只消亲口听他对我说出那句话,亲口——” 两人充耳不闻,正待动作,一声童音般的大喝中气十足的响起“住手!” 三人齐齐转头,女子满脸哀戚的“青梧?” 青梧正是方才大闹了花厅,又被戍柳河命令小厮丢出来的小丫头,虽只七岁,却是在两年前被落蕊从乱葬岗救回来的女童,落蕊虽叮嘱青梧两人以姐妹相称,却青梧一直将落蕊视作自己的母亲,颇有孺慕之情。 “怎么?你想跟她一起滚出去?” “这破少保府,本姑娘早就不惜得呆了,这戍柳河言而无信,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本姑娘虽也吃了他府的两年饭,可也见证了他让落蕊姐姐受了这么多苦的事实,走就走!” 青梧奔上前去,将一个婆子钳制住落蕊的手一拳打开,婆子吃痛一缩,揉了揉手背的青红,正待计较,青梧已经扶着落蕊一步步缓缓的走出了门外,消失在风雪中。 “姐姐,这戍柳河不是什么好鸟,呆着也是受气,不如走了算了,我看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那个澹台青秋也不像什么好鸟,你若强留日后不定受多少欺辱,靓仔报仇,十年也不晚。” 落蕊看着襁褓中的女婴红扑扑的脸,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正忽闪忽闪的看着她,但凡眼神接触,都会露出惊喜的笑容,心里的苦涩却更浓了,回首再看已经被重重阖上的后门,掐断了最后一丝生机,远处雪海茫茫,天下之大,再也没有我所爱之人的情乡。 两人搀扶着远去,门里的婆子气出猪叫,另一个安慰的“行啦,目的达到了就行,能为主母效力是我们的荣幸,回头就等着领赏去吧。” 次年,当朝少保戍柳河,在太师澹台相洲的竭力举荐下,跨越少傅,直接成为了掌佐天子,理阴阳,经邦弘化的少师。 少师乃是从一品官,其职至重,上可襄助当朝三公辅佐皇子,教导皇储,下可辅弼臣民,教化一方,虽是闲职,却是只差一步便能位高权重,进入政治核心的敲门砖。 平疆23年夏,戍柳河在皇城中叩拜天子接受嘉奖,百官朝贺春风得意;平疆23年夏,落蕊在山长水远之边油尽灯灭凄苦而殁,所生女婴托付青梧。 两方世界,一念而开,自从那四九的雪花吹过之后,是疏剌剌秋水菰蒲,是冷清清明月芦花,而一径是你的权力冰火凯歌,一径是我被冬雪抛弃的不复的碧玉无暇。 第一章 庄生晓梦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一间人影稀落的灵堂内,正中间放着一具棺材,其守灵的丫头、小厮倒的倒睡的睡,就连身上的披麻都斜斜的挂着,将落不落,显然谁都没将守灵这件事放在心上。此时除了几缕轻微的鼾声、角落若有若无的泣声,在里也不敢放声打扰宁静。 只有烛芯的“哔啵”声在夜晚静悄悄的响起。 “砰——砰——” 忽然传来的好像敲门声的动静,一下子将所有人惊醒,众人害怕的左顾右盼,看向四周,却最终发现声源似乎是来自那具棺材内?? 两个小厮从灵台上掰下两根蜡烛当做武器,一众小心翼翼的靠近棺材,屏住呼吸,那声音瞬时停止了。 “呼——” 几个小厮擦了擦汗,虚惊一场,应该是有只猫碰翻了烛台,就在心还没有放回肚子里时,忽然原本紧闭的棺材板被一脚踹开,但见那个原本死了两天的人忽然从棺材里坐起,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一群,吓得魂飞魄散,哇哇乱叫的四散而逃。 “啊!!” “不得了了,诈诈诈诈——诈尸啦——” “尸体”眨了一下眼睛,有点意外的看着鸡飞狗跳的现场:诈尸?他们在说谁呢? 刚才她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长方形的容器里,本以为是四号特工良心发,把自己送到了医院,现在自己正在哪个救生舱中,不想那救生舱怎么也打不开,只得用暴力手段一脚踹开,让她意外是,似乎醒来之后无论是身体灵敏度还是力量感都大幅度的增加了。 难道是伤后大礼包?? 眼前的情景也奇奇怪怪的,怎么现在的医院也开始走起了古风?但是刚才好像那些穿白衣的天使都离开了,现在一个能问话的都没有。 揉了揉腿关节,莫枕霜从棺材里爬出来,看着这个救生舱又泛起了嘀咕:这个古风整的也太过了一点吧,虽然病人可能会去天国,但是在死亡确认前就提前让病人熟悉流程,这家医院接到的投诉应该不少吧。 莫枕霜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实在没明白其中的奥妙,忽然又一个白衣天使满脸泪痕、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小姐,你——你活了??” 面前的女子年纪约莫双八,扎着垂耳髻,杏眼琼鼻,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一身素缟,似乎因为什么事正惊魂未定,双颊惨白,睁着一双大眼睛惊疑的看着自己。 emmmm——莫枕霜看着对方有点意外的:“怎么?我死过吗?” 侍女再次泪眼中带着震惊的:“小姐,你不记得了?” 好吧,眼前的情况需要梳理,莫枕霜深吸一口气:当一个特工来到陌生的环境,首先要做的就是利用一切资源使自己掌握最多的情报。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莫枕霜脸上的笑意随着侍女的滔滔不绝渐渐凝固,因为她意识到一件事:如果自己没疯,就是刚才那些人,以及眼前这个女人疯了,如果他们没疯,那自己就是穿越了!!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唤为莫枕霜,其身份最近才变更为少师府的三小姐,之所以没有跟随自己的父亲,即当朝少师戍柳河一起姓戍,据说是因为母亲所生下自己时并不被他承认,因此刚出生不久就被一起赶走了,只得随了母姓。 少师隔了十二年重新将自己接回来,这也不是良心发现,乃是因为原本戍柳河为了政治联姻,将大房所生之女许配给了皇室,结果那所谓的大小姐运气并不好,赏个灯被山贼掳走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总不能欺骗消费者是吧,因此才到犄角旮旯里把自己抓来顶包了。 不过莫枕霜猜测这戍柳河更可能只是单纯的怕死,因为订婚对象是当朝的四皇子。 本以为狗血的剧情到这里也该结束了,谁曾想那四皇子一直病恹恹的,这次联姻提前就是为了冲喜,喜没冲成倒把他冲没了,两天前花轿刚抬到皇宫大门四皇子就提前嗝屁了。 这件事情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原本这具身体的主人羞愧自尽,尸体已经在灵堂象征性的放了两天了,明天出殡,皇上仁慈,虽然原来的莫枕霜把四皇子冲喜冲没了,但是还是准她与四皇子合葬,这下便宜老爹不仅能混个皇子岳丈当当,连原本出殡要花的钱都省了,嘴都笑歪了,现在正在看大夫呢。 得,穿个越不仅差点被埋,还穿出个爹来,而且看样子还不招人待见,上面还有个大房虎视眈眈的准备把她生吞活剥:这他娘的典型的宫斗剧标配啊。 “打住!”莫枕霜一脸憋屈的:“你说我死了,那我现在死而复活,怎么他们都跑了,你却不跑?” 青梧一把抱住莫枕霜,“即便小姐你是鬼,我也愿意被你索命跟你一起走。”感受到这个隔了一个世纪的拥抱,莫枕霜顿时五味杂陈:她还不知道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已经死了,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只是一个来自21世纪的孤魂野鬼而已。 不过刚才那些作鸟兽状四散逃走的下人们,应该很快就会把消息带到那所谓的少师主母耳中了。 莫枕霜真正深刻的体会到这具身体不招便宜老爹的待见,是在看到自己的住所之后。 两间房陈列左右,屋内一床一桌一铜镜,屋子外有一个毗邻的小厨房,平时青梧在领了月钱都是直接去外面精打细算的买了菜回来自己做的。这儿哪像个小姐,比个丫鬟都不如。且堂堂一个三小姐,居然除了青梧再没有第二个侍候的下人。怪不得刚才那满屋子跪了一地的人连披麻戴孝看着都不太情愿。 然而斗室虽小,却胜在干净简洁,开轩之外就是一片规模不大的竹林,竹林之后是一面密闭的墙,屋前除了厨房一览无余的开阔,且这里很是偏远,有什么动静外面也难以觉察。 莫枕霜对这个环境十分满意,来到屋子里站定之后就开始左顾右盼起来,青梧见小姐似乎真的是失去记忆了,擦了擦眼泪出去烧水准备给莫枕霜沐浴更衣。 坐在铜镜前的莫枕霜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脸,但见这张脸平平无奇,五官中规中矩中带着点歪瓜裂枣的粗鄙之态,十足一个乡下的野姑娘,属于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真要有什么特别的,就是那一头乌黑的秀发,顺滑无比,好似庐山的瀑布一样,又如乱鸦相堆积,触之柔软。 水雾在浴盆中蒸腾起氤氲的热气,莫枕霜打量着全身:肤白如雪,细腻如锦,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手指上都泛着淡粉的处子青涩之纯欲,单从身体来看的话,虽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娃娃,却已经很有些前凸后翘的祸水潜质,虽不如她前世,但是古人早熟,想必还有的发展。 一通折腾,天已微黔。 穿上衣服,莫枕霜慢慢步至镜前,还是忍不住打量着自己的脸:无论从哪个方面,这张脸都太过平常了,跟这样的身体完全不配,难道这是因为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原因? 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双颊,却发现在自己的耳后有一处皮肤无法随着面部肌肉的变化而变化,莫枕霜面色一喜:难道—— 镜中的女子凤眼含春,长眉入鬓,远山眉泛出水墨画中的烟雨青色;双眼恰如银河里的光晕,又如揉碎了漫天的碎星;眼角睫毛恰似新月,在眸子上投下一方华美的阴翳。 面凝鹅脂,春梅绽雪;唇若点樱,娇艳欲滴;神若秋水,玉洁冰清;态若春风,风化而绝代。说不出的梨花玉容、秀雅绝俗。 女子的右手情不自禁的抚摸上自己的额间,透过月色与烛火之间,露出皓如白雪的肌肤,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 莫枕霜看到这张脸猛地愣住了:这张脸不是别人,正是前世的她,只是前世的她死亡年纪已是二十又三,可是这张脸,看起来仿佛是时间的车马倒退,回到了她十二三岁时候的样子,却又更添了一丝不沾人间烟火气的缥缈之态。 自己的穿越与如今,难道都不是偶然? 莫枕霜垂下眼波,思绪万千,想到那人对自己的毫不犹豫,心口依旧在隐隐作痛:果然,如果当真爱过,不要说隔了十年,即使隔了一个纪元,都会无法释怀。 微微忖度:这具身体的主人明明长相如此,却还是以如此平凡面具示人必有其因,且现在的面貌实在太过扎眼,对于初来乍到的自己的确是个阻碍,还是维持原样好。 迅速将人皮面具重新戴上,青梧刚好推开门进来,见她只穿了一件单衣便站在镜子前,有点紧张的拿来中衣为她披上,莫枕霜刚刚准备探寻的手停住了:如果说上辈子的死亡给莫枕霜带来的最大的教训,那只有一点,就是永远不要轻信任何人。 但是青梧—— 莫枕霜试探性的:“青梧,你知道所有关于我的事情么?” 青梧点头:“当然啦,小姐你——”又似乎想起来什么一般,立即反应过来的“我忘了小姐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小姐你要知道什么?” 莫枕霜敛了敛眸,“我想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事情。” 第二章 澹台青秋 这个话题是一个良好的开端,青梧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莫枕霜,微微点头,开始将自己如何被救,如何与落蕊以姐妹相称,又如何来到戍府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时间在月亮的移动中缓缓过去,主仆二人深夜畅谈,一说便忘记了时间,青梧居然模模糊糊的睡着了,莫枕霜无奈一笑,正准备入眠,谁知房门被一脚踹开,一个长相颇有些粗犷、形容刁钻、穿着绿衣的女子,一副主人模样的闯进来,她上上下下的看了看莫枕霜,随即嘴角一撇,轻声一句:“还真的没死,真是晦气”! 莫枕霜眼睛微眯:她并不喜欢自己的房门被人踢开。 女子趾高气扬的喊了一声:“主母要见你。” “可以等一下么?我需要休息。” 绿衣女子顿时双眉倒竖:“休息?主母要见你你有什么资格说休息?” 莫枕霜此时只着单衣,又因脸色惨白,因此显得弱不禁风中还带着一丝病气,然而这落在绿衣女子的眼里可不这么想:这个丫头刚刚才从棺材里爬出来,虽然下人说是活了,但是借尸还魂,难保还是那一缕魂,有没有可能是索命的厉鬼?毕竟这丫头的死可是——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很准,往往是有一定道理的,至少在刚才的这一点认知上,她的猜测非常准确。 月光下的莫枕霜长发垂腰,在窗棂的倒影下,踏着银白色的光辉一步步朝着她走来,肤色似乎都带一丝铁青,眼神狠厉。 开玩笑,前世她可是华夏世界最顶尖的十二名雇佣兵之一,在她手下被暗杀掉的重重保护的首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更何况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她身上沾染的杀伐血腥之气,那是隔了一个世纪都难以清除的! 停在了绿衣女子的面前,莫枕霜一字一顿的看着她:“我说了,我需要休息。” 绿衣女子此时看着莫枕霜,宛若是黄泉爬上来的索命厉鬼,吓得魂不附体,“哐”一声砸在门上,莫枕霜面无表情:还指望她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只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还有——”莫枕霜轻轻的靠近绿衣女子,故意发出飘零空荡之音:“我不喜欢人家踢开我的房门,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否则下次,我就把你一起带走,下一次,阎王可再也不会把你还回来了——” 一阵晨风正好吹过,带着早晨露水的凉爽,却落在绿衣女子的身上,本身已经吓得虚汗涔涔,现在的晨风裹挟着凉意,简直宛如地府的阴风一样,加上莫枕霜的这一番设计,顿时“哇呀”一声,下了个半死,屁滚尿流、手脚并用爬着出去了,一边逃跑还一边不住的回头,似乎在确认莫枕霜有没有跟上来索她的命一样。 嘈杂的院子霎时又恢复了寂静,莫枕霜的心里却没有那么轻松。 人家常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句话某种程度上是对的,这个人如此害怕的根本原因,是否是因为做了索命跟自己的死有关系的事,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联想到自己死而复生才会如此害怕? 天阴如乳,裹一穹隆日光,日头终于大亮了。 绿衣女子唤为绿扇,是澹台香腕的婢女,在澹台香腕被山贼绑走生死不知后,她就成为了服侍澹台青秋的婢女之一,而绿扇与绿衣,原本就是一对姐妹。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久之后在莫枕霜看到绿扇的姐姐绿衣之后,才深切的明白了什么叫爹秃秃一个,娘秃秃一窝的道理。 莫枕霜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慢吞吞的去请安。 澹台青秋的住所毗邻澹台香腕的院子,去往那里时也需要在这里经过。 踏过扇形隔断往里,便是一条黑色的玉石子路,两侧栽种的香花异草芬芳扑鼻,即便澹台香腕不在这里都有人时常打理,花色姹紫嫣红,扑人眉宇而立。桃杏罗置岸左,不辨孰绯孰赤孰白。花气微婉,时而翩翩飞度一片人工湖水,集衣袂皆香,淡而可醉。引而南趋,踏着鹅卵石前进便是一个花厅,花厅内一切玉器瓷器一应俱全,纤尘不染,房间约有几十间,只一个小厨房便占据了几十平米,更不用谈澹台香腕的住所,是脱离于这些房间之外,在最里面的一座玲珑宝阁上。 这些都只是外围便已如此了不得,那玲珑宝阁—— 莫枕霜平静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心里却在不住冷笑:这区别待遇简直是地狱与天堂般的,果然这便宜老爹只是便宜老爹而已,要想当自己爸爸的男人,不要说这个世界,这个宇宙上都不会有! 沿着曲折的假山,穿过层叠的廊檐,踏过许多的阶梯,终于来到了所谓的主母住所。 一入正厅便闻到一股清甜的梨香,莫枕霜鼻翼微动:这是古籍所注鹅梨帐中香的味道,其中的每一样配料都千金难求,而莫枕霜一路走来,几乎在每个婢女的身上都若有若无的闻到了一点,看来这香是经年累月都点着的。 这所谓的主母,果真待遇不一般。昨天被吓走的绿扇正站在澹台青秋左侧,右侧另有一个着绿裳的,长相与其极为相似,应该就是绿衣了。 莫枕霜平静的看向了坐在正中间,那所谓的主母。 澹台青秋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是年轻时却是皇城里出名的美人,今天她显得是有经过了一番特意的打扮,青裙罩紫衫,眉目如画,肌肤如雪,柔顺的青丝垂至纤细腰间,伴着飞上双颊的胭脂,以及日光照耀,竟是显得格外妩媚动人。 原来自己的死,相对于这些人的穿红着绿,根本不造成任何影响。 莫枕霜眼底薄凉,还未出口,昨日被吓走的绿扇忽然大声呵斥的:“大胆,违抗主母命令在前,姗姗来迟请安在后,主母面前居然不跪拜行礼,不将主母放在眼里更甚!!” 绿扇看着莫枕霜牙齿咬的“咯咯”响,昨天自己回去后思来想去都觉得当时的情况,怎么看都是莫枕霜在故弄玄虚想吓自己,当时自己因为惦记着她的死因,一时疏忽大意,没想到居然着了她的道! 澹台青秋闻言眉头一蹙,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莫枕霜:虽然莫枕霜被接到少师府的时间也不长,自己也就在她入府、出嫁、下棺,见过她三次,但是她总感觉眼前站着的人,无论神态还是举止,都跟以前那个唯唯诺诺、乖顺无比的山野丫头不一样了,特别是昨天绿扇回来告诉自己那件事,自己就更疑惑了,如果这莫枕霜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当初又死的那么轻易?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的障眼法? 想到这里澹台青秋眼底闪过一丝试探:她能在少师府这么久,帮助戍柳河一步步从少保成为少师,爬到如今的地位,可不是只有当朝太师之女这个身份而已。 绿扇似乎是领略到了澹台青秋的潜台词,忽然怒目圆睁,急忙冲上来,“你目无家法,不知尊卑,今天我就替主母来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 勿谈前世的一切记忆还在,今世的莫枕霜早已发现,这具身体虽然不知为何,比前世的自己素质更甚,但绝对是一件好事,因此怎么可能被一个区区的下人拿捏? 但见那绿扇刚刚伸手就要碰到莫枕霜的脸,莫枕霜忽然一个反转,用左手顺势扭住了她的右手虎口,将其一脚踹在地上,用脚踩住她的背,俯下身子,一字一句的:“你说的不错,尊卑有别,我即便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也是少师府的三小姐,更是当朝四皇子的皇妃,即便我现在死而复生,皇上未下旨废了我前,我也依旧是皇室的人,无论从哪方面说,我的身份地位都远胜在这府里的任何一人——” 充满杀意的视线扫射向全场,澹台青秋被这嗜血的眼神看的蓦然一突,却到底也是当朝太师的女儿,急速恢复了镇定。 莫枕霜嘴角勾起一丝冷锐的笑:看来这三个人都跟自己的死有点关系,不过来日方长,仇要慢慢报,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 绿扇顿时如梦初醒,汗涔涔的:对啊,她忘了,这个野丫头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任自己揉捏的三小姐了,若是此前死了也就算了,可是她现在活了,而自己方才居然想扇皇妃的巴掌,那才真的是不知死活。 莫枕霜眼底闪过一丝森然,脚底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绿扇一声鬼叫响彻云霄,脊骨被莫枕霜踩了个粉碎,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接不好了。 绿衣大骇,以手指向:“就算你是皇妃,光天化日你怎敢在少师府如此大胆?!” 确定绿扇去了半条命爬不起来,莫枕霜膝盖一弯,将绿扇一脚踢出去,绿扇宛如一条死狗般落在了绿衣面前,面色平静的:“以下犯上,目无法纪,她的所作所为本罪该万死,然而本宫仁慈,只让她终生瘫痪在床,”嘲讽的看向嚣张的绿衣:“怎么?你也想步她后尘吗?” 第三章 初入宫闱(上) 绿衣看到莫枕霜的眼底,是真切的视人命如草芥,第一次在这个从前不以为意的小角色这里感到了害怕。绿扇是她的亲生姐妹,就这样再也无法站立了—— 场中顿时静的落针可闻,一切的态度就看澹台青秋了。 却澹台青秋镇定无比,轻飘飘的着下人前来将绿扇拖走,再次面对莫枕霜时脸上已经带了笑容。 “你死而复生是一件好事,无论是对于少师府还是四皇子来说,宫里传来消息,四皇子就在昨天准备入殡时忽然有了气息,也许这是天意要转圜,下午便有人派马车接全府进宫,你好好准备一下,母亲晚点再来看你。” 绿衣听到这句话宛如吃了死苍蝇一般,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澹台青秋,却还是按捺住,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随着澹台青秋一起下去了。 看着她们俩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莫枕霜却只想冷笑:看来相对于绿扇,那个绿衣倒更加识时务,而那澹台青秋的城府与手段,恐怕要超出自己的预期,不过杀鸡儆猴,鸡已经杀了,就看这些沐猴而冠的人,肯不肯给她们自己留一条活路了。 房间内澹台青秋不骄不躁的开始梳妆打扮,绿扇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澹台青秋放下木犀,缓缓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如今她的身份地位的确不一样了,需得等待时机才好。” 绿扇大怒的:“主母,她那样对绿衣,绿衣这辈子恐怕都站不起来了!” “所以,我需要你去把她解决掉。” 绿扇不敢置信的看着澹台青秋,澹台青秋声音冰凉:“她已经再也无法为我效力,而她也知道了太多她不该知道的事情,那个丫头若是死了也就罢了,现在她却活了,且还捉摸不透,她留着会成为一个把柄,而本该在她看护香腕不力,却一个人逃回来就该死,我容许她残喘至今已经是给足了昔日情面,我知道你们是姐妹,所以我将这件事交给你去做,”透过铜镜看着绿扇呆滞的眼神:“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绿衣,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绿扇呆呆傻傻的无法说话,陷入这巨大的冲击中而无法自拔,似乎有什么话哽咽于心口,不得不说却又止于唇齿,末了却都归于一声轻叹。 “是。” 铜镜中的一片绿色慢慢消失,安静的房间阒无一人,澹台青秋原本平静的脸陡然扭曲狰狞起来。 “哗——” 将妆奁上的所有珠宝、玉器全都扫落在地,碎裂声、叮当声、环佩声……都无法平息澹台青秋憎恶的心。 莫枕霜,莫枕霜!原本这一切都是香腕的,都是我澹台青秋应该得到的回报,为什么?为什么当年派出去杀死你们母女二人的杀手全都音信全无?为什么你在后来的无数次追杀中都一直好端端的活着,还活到了如今,堂堂正正的进入了少师府?!又为什么我本来都送了你一程,确认你再无气息,你还能死而复生?夺走了本该属于香腕的一切?!! 澹台青秋双眼通红,发疯般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当初她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那时的她当然有自己所爱的人,她所爱的是一朝天子,未来想做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自己生下的男婴是要成为太子,女婴也必定是他国的皇后! 但是戍柳河,他却在千方百计讨得自己欢心、对他放松戒备的情况下将自己玷污了。也因此自己不得不违背了父亲与自己的谋划下嫁于他,为此父亲几乎与自己断绝关系。 而戍柳河最开始发誓,今生今世只会娶她一个,虽然自己并不在意戍柳河的爱,但是这个承诺,却能极大程度的维护自己母家的尊严,自己的嫡子叫澹台承毓,嫡女叫澹台香腕,少师府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一个妾室,这些不是戍柳河对自己的愧疚,这些本就是自己应得的! 既然无法成为皇后,那么自己即便成为了区区少师府的主母,也要想办法变成皇后! 谁知,谁知—— 在自己十月怀胎时,府上居然会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女人,而戍柳河对女人的来历三缄其口,最后才顺了自己的意将她们赶了出去。 “哈哈——呵呵——” 澹台青秋有些巅乱的笑出声:其实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果自己当初产下的不是龙凤胎,而是个女婴,或者是个死胎,那个女人都不会离开,而偏偏自己诞下了一个男婴,这才是戍柳河根据自己的前途所不得已做出的委曲求全而已。 却现在,千方百计的围剿追杀,还是阻止不了那个孽种进入少师府的大门,并且夺走自己多年谋划的一切。 我好恨,我好恨!! 她恨戍柳河,夺走了自己的清白,也夺走了自己的皇后宝座,还夺走了自己的年少所爱;她恨自己的父亲不理解自己,不能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与自己携手并进;她还恨绿扇在自己的女儿被山贼绑走之后,居然不保护香腕,反而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讨回来摇尾乞怜…… 然而—— 澹台青秋一把将手里的玉簪掰成两半,发出清脆的玉碎声。 她更恨莫枕霜,将她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忽然澹台青秋平复了心情,整理了一下衣摆,拿出木樨梳开始有条不紊的梳妆打扮,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暗暗下定了决心:既然能杀了你一次,就能杀的了你第二次,无论你这次是有什么通天本事死而复生,只要有你在一天,我澹台青秋就誓不为人!! 书房内—— 小厮端上一盏清茶放在长桌上,案桌前有一人正在低头看书,感知到动静,头也不抬的:“三小姐给夫人请过安了么?” 小厮吞吞吐吐的:“请是请过了,但是——” “但是?——”男人抬头,只见一张沉稳内敛、五官清俊、相貌堂堂的脸,实在不俗。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手执一卷,更有了几分中年儒雅之气。 小厮颤颤的:“三小姐去请安时已经到了日上三竿吃午饭,主母身旁的绿扇姑娘有些生气,似乎发生了一点口角,然后,然后……”看戍柳河只是眉头皱了皱,见其没有喊停,继续的,“然后三小姐不知怎的,就把绿扇姑娘的脊梁骨踩裂了,刚刚大夫回报,说——估计这辈子是——”声音越来越小。 戍柳河直到听到刚才那一句,才忽然顿住,紧闭双唇想了许久,终于闭眼微微叹气的:“知道了,你去安排下午进宫的事情吧。” 安静的书房袅袅氤氲着木沉香的气味,这是一种偏于沉稳的木头气息,到底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差距是很大的,戍柳河似自嘲般的笑了笑:看来你的女儿,果真要跟你走上同样的路了。 此时都城里的天光,正是秋尽冬初,处处都可见疏林之枫叶争红,偏宜日丽。 当莫枕霜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便宜老爹,不得不说还是非常吃惊的,因为依照青梧的描述,自己的这个便宜老爹显然是一个趋炎附势、八面玲珑之徒,所谓人品即相貌,却没想到“斯文败类”这个词,用在这里正合适,也难怪自己的母亲即使被抛弃了也因为过度思念而死。 然而长相是一回事,复仇又是另一回事,戍柳河虽然不是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却也是充分不必要条件,加之他在十二年后才将自己从荒山野地里找回来,目的也不是良心发现,而是让自己替澹台香腕出嫁,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不配成为一个父亲。 日晷的短针斜悠悠的爬到了未时,少师府的门前停了两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为首的一辆马车,罩了真丝垂幔,碧玉妆成,垂下明黄色的皇家丝绦,随风而动,雕饰着琅嬛玉铛,每当前进时都发出清脆的响声,入内更四角齐全的挂上了香囊,香味清幽,瓜果食盘一应俱全,软枕上覆的是雪蚕丝—— 这种只有在极寒之地才出现的雪蚕,每一年只出产几斤丝线,制作成品后就更少了。 一般都是直接镌镂成簪花,而且这簪花只有妃位以上的才可以得到内务府的供应,其他的想要都要不到。居然在这马车里如此奢侈的直接用了半匹布做了个软枕? 其他的便也算了,尤其是拉车的马,第一辆马车用了四匹马,后面的只有两匹,而前面的四匹马全身雪白,在日头的照射下几乎无色,古语有云“先帝天马玉花骢,画工如山貌不同”,四匹马眼中神骏而有光,站如松柏,没有任何凡马的左顾右盼与小动作,显然是驯养的极好的良驹,而后面两匹马虽也珍贵,相比之下倒也没什么了。 第四章 初入宫闱(下) 当莫枕霜、澹台青秋、戍柳河在门口相聚时,乍一看到这马车实在吃了一惊:无论如何,这第一辆马车的装饰也太过奢华了,不要说之前她的身份只是一个乡野丫头,登堂入室来到了少师府,成为了所谓的三小姐,即便现在真的死而复生成为了四皇子的皇妃,这样的规格还是太高了。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身材高挑,步履款款,虽鬓角已有了些岁月的痕迹,却言行举止端庄娴雅,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成熟风韵。又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花,娴静娇媚。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 看到这女子的瞬间,澹台青秋与戍柳河的瞳仁都同时紧缩了一下,戍柳河神色中带着些复杂的看着茫然未觉的莫枕霜,微微一叹,而澹台青秋眼中却闪过深刻的歹毒,转瞬即逝后摆出端庄的姿态,对那女子行了个礼。 那女子微微点头,却直勾勾的看着莫枕霜,她不是没察觉到澹台青秋的神色,今天之所以自己亲自前来,乃是太子特意嘱咐。 而眼前这个女子不是旁人,她是当今已经故去的太后母家年纪最轻的一位小姐,因为出生名家,地位本就尊荣无比,然而却在二十七年前坚决请旨,成为了当今太子的教习姑姑,虽有心人猜测其背后定是太后指示,希望皇帝一位,始终能与太后一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然而现在这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如此久的时间,都城的几位皇子都相继成长起来,皇城的腥风血雨,已经拉开了帷幕,现再看当年太后此举,是否别有深意不得而知。 然而玉音其本身尊贵的身份,加上是当今太子的教习姑姑,其身份对外,已然代表了太子、甚至于皇家。 太子派玉音来接莫枕霜入宫,是实打实的给足了莫枕霜面子,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现如今朝中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四皇子与莫枕霜相继死而复生,太子此举,莫非是旨在拉拢? 戍柳河在这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千丝万缕的厉害权衡,按道理他在娶澹台青秋之前,他根本没资格插入这等之事,然而现在不一样了,他现在已经坚定不移的站在了当朝太师一脉,虽然当朝太师还在观望,没有说主动站在哪一派,但是他却试探性的在当年将澹台香腕说与四皇子,太师对这件事的态度未置可否,可现如今,是否也是有些变动了呢? 玉音是第一次见到莫枕霜,与传闻之中的确有些不一样,她一袭明黄淡雅长裙,墨发侧披如瀑,素颜面庞淡淡然笑,虽相貌平平,却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云淡风轻、进退有度的超然之气,使得平凡的五官也显得不那么平凡起来。 “给皇子妃行礼。” 玉音不卑不亢的给莫枕霜行了个礼,落在外人眼里就更不可思议了。 莫枕霜也仿照着给她行了一礼,玉音展颜一笑,端庄十分:“皇子妃不嫌弃的话,叫我玉音就好。” 莫枕霜微微忖度,洒脱的“玉音。” 玉音眼底漾出浅浅的笑,引着她单独上了第一辆马车。 其实两辆马车都是皇家之物自然没的说,第二辆马车也不差,但是与第一辆马车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澹台青秋看着莫枕霜最后的一抹身影,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平静的在戍柳河之后走了进去。 因为此次是宫里来人直接接送,所以青梧便被留在了少师府。 四匹骢马微微打了个响鼻,在宫人的驱赶下,稳稳的朝着皇城驶去。 入内的布置果真令人心旷神怡,莫枕霜看着始终对她和颜悦色的玉音:虽然这个女人明面上看起来十分和善,然而特工的直觉却告诉莫枕霜,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因此即便对此次进宫有一大堆疑惑的她也缄默不言,淡淡阖眼老神在在的装无知。 玉音看着眼前乳臭未干的莫枕霜,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虽然此次是太子有意向四皇子示好,但是主动以太子妃入宫出行的待遇给一个山野丫头,的确是过分夸张了,此次四皇子死而复生,难道只是他布下的一个局? 毕竟世界上不曾真的有人死而复生,因此众人在四皇子醒来之后倒没有如少师府一样鸡飞狗跳,皇城中多得是老谋深算、步步为营的人,这件事初次发生,给人的考虑倒不是惊悚,而是阴谋的气息。甚至有人开始猜测,今天太子如此,便已经是四皇子跟他站在了统一战线的证明,否则皇子妃怎么会由他的教习姑姑引入皇宫,又怎么会以太子妃的规制入宫? 然而真正的当事人正在皇宫有条不紊的布置着房间,一心欣喜,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在外人看来,已经百口莫辩、无从抵赖的与太子站成一派的事实。 少师府的厢房内—— “哐当——”又是一堆瓷器被砸烂的声音,一个婢女浑身青紫的被骂出来,哭哭啼啼,脸上还带着泪痕,绿衣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婢女感激的退下。 房间内的古玩珍奇之物被砸了一地、杯盘狼藉,绿扇正趴在床上大骂不休,衣衫凌乱,状若疯狂,见到绿衣前来再也忍不了的:“绿衣,绿衣,杀了她,杀了她!!” 她已经从大夫那里得知了此生再也无法站起来,甚至坐起来的事实,这叫她如何接受?几天前她还亲手杀死的蝼蚁,居然今日大庭广众、一脚踩断了自己的脊梁,让自己终生残疾,她神智混乱,语言也前言不搭后语,然而每一句话都是对莫枕霜的恨意难平。 绿衣抱住自己的姐妹,脸上流淌下泪水:果然,她已经再也不能帮助主母完成大业了。 相较于自己的姐妹绿扇,绿衣心计城府、手段狠辣都更胜一筹,所以绿扇是澹台香腕的侍女,而自己则被澹台青秋留在了身边,本以为在澹台香腕失踪后,两姐妹终于能在一起了,也如愿杀了主母的眼中钉,谁知绿扇居然落得如此下场。 “杀了她!杀了她!我要把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绿扇的牙齿几乎咬碎,一颗心也几乎恨碎,然而现在她却成了一个瘫子。 “嘘——绿扇、绿扇,你听我说——”绿衣慢慢的拍着绿扇的背,缓和她的情绪,就像小时候两姐妹在城隍庙里因为饥饿、寒冷熬不下去时抱着取暖一样,“我会,我一定会帮你杀了她,你所受的一切痛苦,我都要帮你千倍百倍的讨回来,等到那一天,我会把她受尽凌辱而不得不死之后的骨灰送给你,让你安心。” “噗嗤——”一把匕首温柔的插进了绿扇的胸膛,绿扇原本癫狂的疯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平静而满足的笑,“那我等着,绿衣,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为我报仇,为你报仇——” 两行泪水落在枕边,绿衣抽出匕首,忍住巨大的痛楚,抬眸已经是双眼通红,却眼里唯一不变的,是刻骨铭心的恨:莫枕霜,今日绿扇不是被我杀死,而是被你杀死,你被绿扇杀一次,现在绿扇因你而死,接下来—— 你的命,我要了。 马车穿过皇宫的侧门,一路蜿蜒,最后停在了外围的宫墙边。 这里就是外殿了,再往里走是妃嫔所住之地,除了宦人其余男子轻易不得入内,戍柳河需要在此地等待皇后传召,而莫枕霜、澹台青秋需要先见过了皇后、嫔妃,然后再去见太子,因为此次是太子的车队迎接,最后才能见到四皇子。 一路上玉音惦念着莫枕霜是第一次入宫,又因她年纪尚小,澹台青秋又非她生身母亲,因此多加嘱咐见到皇后及妃嫔的应该注意的礼节,澹台青秋倒似一点也没察觉般,以十分和善、轻柔的态度对莫枕霜嘘寒问暖,模样与亲生母亲也差不了多少,若非莫枕霜一直以冰凉的神色对待她,恐怕这般做戏要一直延续很久,不过这也足见澹台青秋能屈能伸,绝不是一般悍妒妇人。 宫内与宫外果然大不一样,更因是深宫之中,女子常日无聊,更需琐事消磨时间,种花便是最主要的爱好,据说皇宫的御花园风景如画,现在三人虽未至御花园,却已有江山如画之感。 踏过精挑细选的石子路,日光悠长,远方似有蓬莱仙山,飞檐上的画角鸣禽展翅欲飞,青瓦堆耸成墙板。两岸都挂着纸灯笼,可想夜晚来临时的灯火通明。 穿过一个镂空月洞,入目便是一簇玲珑的建筑物。这是秀女的入住居所。 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明亮的光,地铺蓝田暖玉,踏之温润无比。宫墙两旁除正在迎风摇曳的鲜花不言,墙垣上还有绿萝铺满,成无数的绿瀑,秋虫不时飞扬其上,并苔绿萼、白琴红叶、分窗绿芭、裹红千英……娉娉婷婷、五颜六色。雕棠菽、龙桃枝、竹?牡、杞柳植……亭亭玉立,搔首弄姿。 小舟泛起浮萍千万里,岸边垂柳叶叶与心离。 第五章 秫香馆 行过一片汤汤漫漫的湖心亭,雕栏玉砌的宫墙忽然脱离了自然生长的气息,开始变得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琉璃金瓦,飞檐入壁。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 穿越不同的寝殿女墙,连城隐隐,都做宫墙柳。时有齐肩的隔断白而微黔,背层峦兀立而分开内外两殿,女墙畔倚一窣堵波,如海子白塔……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是庭院深深深几许,乱红飞过秋千去。 三人最后却不是去的皇后中宫,而是在一处唤为“秫香馆”的地方停了下来。 还未至秫香馆便闻到奇异的香气,暗香浮动之中,似乎是无数种香气的混合气息形成的,莫枕霜眉心微蹙:这是搞哪出? 见到玉音来到,门前的宫女先对玉音行了个礼,然后依次莫枕霜、澹台青秋,随后才进去通报,这时玉音才主动道了一声:“皇子妃,玉音到现在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后面的路自然有旁人相指,皇子妃放心就是。” 莫枕霜微微点头,玉音擦着她的衣袖离去,却在耳边留下了一句“保重”。 保重? 还未等莫枕霜揣度出这句话的意思,玉音已经走远,方才那个宫女再次出现,又行一礼:“皇后有旨,只让皇子妃独自进去。” 澹台青秋笑意盈盈的:“枕霜,既然娘娘只要你一人进去,你便先进去吧,母亲在此等你。” 莫枕霜不着痕迹的抽开手,随着宫女进入芳香四溢的秫香馆,另有一宫女将澹台青秋引入侧殿休息。 一进内室,白玉般的地砖便铺陈出云白光洁的身影,此殿不以纱幔为隔断,只以珠帘做屏风,珠帘琅嬛,倒影在白玉的地砖上,空灵虚幻,美景如花隔云端,水晶帘动微风起,满室生香,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让人不知今夕何夕。耳畔似有水流潺潺,鼻尖还有暗袖盈香,而眼前所见: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水晶珠帘玎珰作响,每当有人拨开帘幕时便是一阵女子的调笑。像是战国的编钟,像是清越的吟歌,像是蝴蝶的挥翅,像是夏日的池塘。 明明已经是秋尽冬初,然而大殿内却四处放满了这个时节看不到的花卉:水晶悬铃、霜凝仙掌、仙品绮罗、鸢尾铃兰、虾衣金苞、青桐重阳、黄楸角漆、棠壳千子、花韭芸香、紫叶红樱、黄枝蓝雾……无一不珍,无一不精,顿时让刚进去还搞不清楚情况的莫枕霜微微一滞,而待其反应过来时,眼前漫过一片叮叮当当的水晶帘,帘后已有一大群穿红着绿的宫装女子叽叽喳喳了。 “嗯——姐姐此香沉稳如深潭,细闻还有水的清冽之气,有些难以分辨,妹妹来猜一猜,有厚土芝、太阳藤、灵王参、三针花、蚀心菇、皓月莲……嗯——”女子犹豫了一会:“这种厚沉之感,应该是还有一种特殊的矿石才对,但是我猜不出。” “嘻嘻——”是另一个女子的谑笑声:“这你怎么可能猜得出,这是我特意找人去南疆带回的,一种唤为金蝎石的石头,这种石头天然便像蝎子的尾巴一般,却有一种厚重的,可以平和许多花草的香气,此次试了一下,果然不错,你瞧,不是把你难住了。” “这有什么,你闻闻我的。” 又是另一道女声。 “有冬天初雪刚刚落下的绵密之感,还有一丝清新自然,这香倒是不曾见过。不过晴丝卷、瓮红椒、未明柳、锄樱子这四种只在冬天生长的植物是一定有的,其他的——”不太笃定的,“是绿龙苦苔吗?” 那女子清脆一笑:“猜的倒是不错,不过还漏了一样,光有这些是调不出冬日雪景的绵密细致之感的,我求得了一种西域奇花,唤为千幔筝花,你瞧,果然你们都没有闻出来吧,所以这次是我赢了。” “不算不算,我的还没有来过。” “你的肯定比不得我的好。” ………… 叽叽喳喳的笑语中,莫枕霜只感觉被这千万种香味扰的神思纷乱。 特工的自我修养除了无声无息的取人性命,史书古籍、甚至医术那也是必须要精通的,之所以莫枕霜在第一次闻出澹台青秋使用的鹅梨帐中香也不是偶然,前世的她之所以能出神入化,于不知不觉中取得敌人首级,最主要的是要深入敌营,而敌人往往阶层很高,其品味独特千种万种,要想进入阶层就必须要有过人之处,这样看来,这些看似“旁门左道”,其实是完成任务的“必备之道”。 这番回忆足足半晌没有回神,而半晌之后,一个女子带着些明知的:“哎呀,咱们就顾着说话了,连皇子妃来了这么久也没有注意。还不快请进来?” 水晶帘微动,莫枕霜不卑不亢的款款走进,却见中间一张大琉璃花桌上百香齐放,有的小盒子用真丝覆了包裹,似乎是怕遗失香气。靠东面一排都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风气和香动,霎时间水晶帘动微风起,满室蔷薇一殿香。 一屋的宫装女子仿佛一片花海般在莫枕霜面前绽放,莫枕霜前世出入过各种高档场所,自然见到的美女不少,然而一次性见到如此多的古装女子,且个个长相颇佳,这还是头一遭。 方才着人引她进来说话的女子此刻正定定的看着她,但见那女子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当真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她着一袭碧绿的翠烟衫,下套一件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愈发显得肩若削成,腰若约素。 站在她旁边的女子身披一件乳白色的绉纱抹胸裙,抹胸上绣着一朵微蜷的杏花,腰间饰坠着一根杏花图案的玉铃铛,随步伐而叮叮作响,其容恍若桃李,有花中杏仙之恬淡姣容。 尚还有一女子正睁着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她,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觑了她好几眼,应是方才第一个说话的女子。见她神态天真、双颊晕红,年纪只约双九上下,面若粉色桃瓣,举止天真,亭亭玉立。 而其余尚有许多宫妃站在侧边,不敢逾越,却这三人都围绕着正中一坐在榻上的女子,那女子着一套大红色的衫裙紧紧包裹着曼妙身材,明艳的脸颊闪烁着淡淡的柔光,丰满的酥胸时起时伏,含辞未吐,气质高雅,有如天族贵胄,神圣不容亵渎。 “民女莫枕霜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杏妃娘娘、琳琅公主,愿娘娘、公主,凤体安康、福泽绵延。” 莫枕霜有猎鹰般的眼神,狮子的洞察力,在一开始进入这里时,根据这些人站的位置、所说言辞、形容举止……最重要的是,在宫车来这里的路上,虽然她不曾说话,可是玉音给她介绍了许多今天她可能会见到的人,并且大致描述了她们的一些情况。 对于一个优秀且顶尖的特工来说,只要知道这些,已经很足够了。 不曾有过大幅度动作、且被众星拱月般围绕起的的女子是皇后,模样与其有四分相似,却十分活泼好动,举止天真无邪、活泼可爱、年纪尚小的女子,就不可能是皇后的妹妹,只有可能是她的女儿,琳琅公主。 态度里带着些闲散的漫不经心,却又能有一定的话语权,地位明显也同样尊贵的,便是贵妃叶成漪,那剩下的便是杏妃戚梨棠了。 在玉音介绍杏妃时,莫枕霜尚不明白这个封号的含义,现在见了戚梨棠,只觉虽其姿容尚不算倾城,却言谈举止果真有岁月静好、杏花漫落之妙。而初生的杏花色白,在百花之中又幽香旷远,因此“杏妃”是赞她肤美更在杏花之上,实在是大大的褒扬了。 叶成漪明显的惊讶了一下:听说这个四皇子妃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师府出来的,更何况本来嫁与四皇子的是少师府的嫡小姐,而现在的四皇子妃不过是个没长开的野丫头罢了,却现在见到莫枕霜——只见其容貌虽平,然则举止气韵却有超然之质,尤其那乌黑如瀑的长发,与更甚戚梨棠的如雪之肌,简直是颠覆了想象。 一时间原本嘈杂的众人倒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全部落在了莫枕霜身上。 莫枕霜不卑不亢,大大方方的任那些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约莫半晌后,到底是年纪最小的琳琅耐不住氛围,笑语的:“这就是四嫂?果然不一样。” 一语毕,全场紧张的氛围舒展,皇后抬了抬手,免礼平身,琳琅马上过来拉着莫枕霜的手。 第六章 白琳琅 “四嫂你一路过来累不累?要去歇息一下吗?” 莫枕霜淡淡笑着:“多谢公主关怀。” “哎呀,你现在已经是四哥的妻子了,就是琳琅的嫂嫂了,你与四哥同时醒来,这正证明了那句话,叫‘生未同衾死亦同穴’,魂魄化成蝴蝶,现在又飞回来,这是大喜的事情,以后快不要见外,叫我琳琅吧。”琳琅果真是冰雪聪明,丝毫没有提莫枕霜与四皇子死去的事情,故意转移了话题,使得众人面面相觑、探究不已的神色顿时放松了。 叶成漪眼珠微转,八面玲珑的谑笑一声:“琳琅也不知羞,还未嫁人便说什么‘生同衾’,看来姐姐是要早点给琳琅找个驸马,将公主嫁出去了。” 一时间因为这句闺阁玩笑,众皆欣然默笑,琳琅嘟嘴不满的:“叶娘娘笑话我,”跑到皇后面前,一把抱住皇后,皇后有些吃惊的回抱住她,“额娘,你快说说她,琳琅才不要嫁人呢,琳琅要一辈子留在娘亲的身边。” 皇后因为这句天真的话也不由笑了笑,原本威严无比的脸色一下缓和,拉近了距离:“傻孩子,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你要是不嫁人,早餐的烧鹅与晚上吃的那么多糟鸭,额娘都养不起你了。” “额娘也笑话我——” 一时间气氛相较方才更加欢快些,莫枕霜心底了然:这是琳琅故意如此。心底既感谢琳琅的一片心意,同时相对于宫闱之间的等级森严,倒是望而却步。 要她在这种日子过一辈子,不可能的。 相比于前世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莫枕霜还是更喜欢前世的生活,这般在宫闱下的日子,莫枕霜怕自己忍不了三天就把皇宫拆了。 因为方才的插曲,众人看向莫枕霜的神色也不再如初,琳琅拉着莫枕霜的手来到琉璃桌前,递给莫枕霜一小盒香粉,莫枕霜微微一顿,置在鼻翼间轻轻一嗅,熟悉的味道再次涌现,“这是鹅梨帐中香么?” 琳琅忽闪忽闪的眼睛露出一丝讶然,又用打开一方用帕子包好的香粉:“你再闻闻这个。” “清冽深幽,这是方才加了金蝎石的那一份。” “好灵敏的鼻子。” 琳琅惊喜从正中间的几盒香粉中随意挑出一个,再次递到莫枕霜面前,莫枕霜明白这是琳琅的考验,当下也不拒绝,再次一嗅:“初雪绵密清香,还有一点竹子的气息,这是加入西域奇花千幔筝花的那一盒。” 这下轮到其余妃嫔惊讶了,但见那些妃嫔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似乎是在探究,为什么那几位如此懂香料的娘娘有几种都没猜出来,这个初来乍到的四皇子妃居然一下就猜出来了。 叶成漪一下走到琳琅身后,将她正准备拿的那一盒香粉拿开,不顾琳琅惊诧的眼神,莞尔的:“皇子妃方才站在外面看了半晌,说不定后来揭晓谜底的答案,四皇子妃记忆力惊人早已知道了,光说已经知道了的算什么,”重新从帕子里拿出一盒,“这里的一盒香粉,是本宫昨晚连夜调制,本想今日在秫香馆让各位姐妹一看究竟,现在就提前登场——” 叶成漪拿着香粉在殿内转了一圈,最后将香粉传下去,让嫔妃相互传阅识别,看着莫枕霜,眉眼弯弯道:“只是游戏若没有彩头,也没什么意思,中午内务府送来了半匹雪蚕丝的织锦,本宫本打算用来做簪花的,今日不拘谁,任何人只要说出的这香粉配料越多,这半匹雪蚕丝就归她了。” 好大的赌注。 妃嫔们纷纷倒抽了口凉气:那雪蚕丝可是即使有钱也买不到的绝品,皇后每月也只能有半匹,贵妃每六个月才能得到半匹,其余人就更不用说了,而叶成漪一出手就是半匹,这个彩头的确很大。 一时间原本还提不起劲的妃嫔们开始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的你推我搡。 “别挤,别挤——” “我先来的,我第一个闻——” “谁说你第一个,见者有份,我也看到了。” “没听见娘娘说有能者得之么,我要是能闻出来,那就是我的了!” ………… 琳琅一听到“雪蚕丝”显然也很是感兴趣,一忙也和那些妃嫔挤到一起,去争相嗅闻。 一时间场面之热火朝天更甚方才,杏妃、皇后看着眼前的场面微微摇头:叶贵妃所作所为经常如此随性,她们也奈何不了,半匹雪蚕丝可谓是个极大的赌头,这般便拱手送人,当真是暴殄天物了。 戚梨棠看着叶成漪极为自信的看着人群,不慌不乱,好似那雪蚕丝的赌注就是一锭普通的银子,心里了然。 皇后微微一笑:“想必妹妹昨夜调制出来的香,必然是不曾见过,且定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否则这赌注也未免太大了。” 除了宫女外,能入这秫香馆的嫔妃大部分都是被邀请来之人,除了懂得一定的药理,还必须懂得香料,而在场又以皇后、杏妃、叶成漪三人为甚,可是叶成漪却说不拘是谁,这也包括了两人,说明她对此次自己调制的香,极有把握。 “姐姐严重了,大家都是懂香之人,若为了心中所懂,千金一掷又有何妨,人生在世,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达成所愿,才是最畅快的。” 皇后眼底深深:“那妹妹到现在为止,达成所愿了么?” 叶成漪笑靥如花:“快了。” 那边抢的热火朝天,这边安静的尴尬。莫枕霜被夹在中间看戏,只差爆米花和西瓜,然而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还没等她开心多久,麻烦就主动找上她了。 那群妃嫔争抢吵了半天,别说全说出了,连一种花都没说对,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比分零比五。唯独琳琅带着一丝确定又不确定的神色犹犹豫豫,试探性的:“是半酣莲吗?” 叶成漪微微抬了抬眉毛,“说对了其中一种的一半”,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很满意,然而那些妃嫔却连这一种的一半都没猜对,叶成漪将香粉依次递给了皇后与戚梨棠。 皇后眉心微蹙,飞扬的眉毛牵扯出一丝疑惑,长久的思索之后,带着一丝叹息的:“我也只闻的出一种,便是半酣莲。” 戚梨棠接过香静默了一会儿,原本也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陡然显出清明,正要言语,叶成漪却忽然打住的:“就知道瞒不过你。”却在这时调转船头,将香递给了一旁看戏好久都坐下来咳瓜子的莫枕霜。 莫枕霜见全场视线都盯在自己身上,扬了扬眉毛:“这个——” “既然你可以分辨出那两种香的味道,那么这种香,你可以试试,只要你能全部说出来,那半匹雪蚕丝就是你的。” 嗯?雪蚕丝? 那是个好东西。 莫枕霜可是靠过雪蚕丝的软枕的,摸起来简直跟水一样,化在空气里几乎没有。 在众人的注视下,莫枕霜微微用薄袖挥了挥香粉上方的空气,却不凑近,只等着它慢慢的飘过来。 不说别的,单是这一举便足以证明了莫枕霜是个懂香之人。 叶成漪眼底的探究意味更浓:她可是听说这个莫枕霜是被少师府的主母、澹台青秋赶出去的小妾所生,十二年光阴都在乡村野地里晾着,哪里来的香料知识?更兼举手投足之间的典雅之态,若是没有长时间的教导或者耳濡目染的融入环境,都不能如此,这个莫枕霜,到底是,什么人? “凝涧灵芝、白花蛇舌草、蓝叶风掘根、乞秋菰、梳犀桑、半酣莲、欲红蒂、寒香散玉、玉蜂玄刺、长茎金玉芝……还有一种水,似乎是某种植物的凝露——”莫枕霜慢慢闭眼感受,神态带着一丝天然的出尘之气,忽然睁开眼的:“我知道了,是凝涧灵芝的凝露。” 叶成漪与戚梨棠脸上同时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瞪大了眼睛看着莫枕霜。 琳琅有些不信的:“叶娘娘,不可能吧,刚才嫂嫂说的那些,我一种都没闻到,还有什么凝露,我也不曾感觉出来,而且她也说了半酣莲,可是方才你不还说不全是半酣莲吗?” 莫枕霜淡然一笑:“所以她选择的是半酣莲的莲心,并没有用半酣莲的莲叶。” 叶成漪深深的吸了口气,对着后方招了招手,一个婢女呈上一块用云锦包裹着的布匹。 云锦对于普通的贵族来说,便已经是千金难求,全国少有织娘能够织就,而这样珍贵的东西居然只是包着另一样东西的封皮?难道是—— 众人屏住呼吸,但见在那云锦之下,有一手臂长的布匹,那布匹看似像是烟灰色,又如淡蓝的水色,在阳光镂刻下撒上点点碎金,而在这大殿内便是撒上星辰的水晶色了。只是远而望之,那北方的寒冷之气便霎时扑人眉宇而立,更况近而察之,以手相触,只觉是在水中拂过一样,毫无障碍。 这就是,传说中的雪蚕丝? 第七章 庭院深深 在场的妃嫔绝大部分连雪蚕丝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最多也只是看过皇后或贵妃偶尔会戴上一只绢花,而绢花的布绸跟一般的绸缎不一样,在阳光下恍若无色,又恍若有色,实在是漂亮极了,而从未有人能奢侈的用雪蚕丝做衣服,因为一匹雪蚕丝最多也只能做两件披帛,成一整套裙裾都无法,所以大家看到的也只有雪蚕丝所作簪花,今日乍一眼见到了半匹,一时间众人看向莫枕霜的眼神都变了。 莫枕霜顶着四面八方的眼神,坦然的收下了雪蚕丝:“多谢贵妃娘娘所赐。” 叶成漪抬了抬手:“先别忙着道谢,本宫只想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莫枕霜泰然自若的:“初始民女的确不曾看出来,然而后来想到公主曾说有半酣莲,而娘娘您却说对了一半,说明这里面的配料都没有错,错的是考虑的方法。想必娘娘查阅了所有的医术古籍,选取了可以在香料制作过程中,互相依赖又互相独立的草木研磨制成,因为大部分的香料所制,是需要一个完整的顺序,而娘娘的香料乍闻起来只有一种味道,却细细嗅处,是由无数幽微的小香,各自不同的融合成一种总香,所以民女斗胆猜测,娘娘在制作香料的过程中,并没有按照香料的制作顺序来,甚至可以说,故意的颠倒了所有的顺序,但是又因为选择的配料特殊,所以反而成为了不易发觉、相互隐藏的关键点。” 众人闻言眼中露出一丝恍然之色,皇后微微仰头,也有了悟之意,忽然展颜一笑:“来人,将本宫一直珍藏的四匹雪蚕丝拿出来——” “娘娘?”宫女诧异的问了一声,皇后却抚掌一笑的道:“原本这四匹雪蚕丝是要留在琳琅十八岁生日时送给她的,今日便给你吧。” 琳琅顿时不满的跺了跺脚:“额娘——” 皇后抚了抚她的背:“放心,你生日那天,额娘一定给你更好的东西。” 婢女再捧来四匹雪蚕丝,经过刚才叶成漪的那半匹雪蚕丝的震惊,此时所引起的反应发倒是没那么大了,而此时杏妃也点头一笑:“既然姐姐与贵妃姐姐都赏了,本宫不赏亦不像话,本宫所拥有的雪蚕丝也不多,只得半匹,今日一并予你。” 房间内响起的抽气声与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皇后不露痕迹的笑了笑,却平善的看着莫枕霜:“好孩子,本来在你大婚当日,我这个做额娘的就应该给你更好的,谁知你们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好在现在都已经过来了,今日也不迟。” 莫枕霜心底冷笑,面上却极为恭顺的:“多谢娘娘。” 这叶成漪与杏妃若说是明敌,那么这皇后就算是个不露山水的暗敌了,而叶成漪、杏妃、皇后,这三个目前是宫中最大的庄家,无关其他,因为这三人,都有子嗣。 “傻孩子,还叫什么娘娘,该叫额娘了!” 莫枕霜露出一丝羞涩:“多谢额娘。” “好好好,我们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怕老四都等急了,琳琅,赶紧领着枕霜去见见老四吧,那边已经赶不及的催了三回了,怕都等不及了。” 众人哄笑,琳琅嘻嘻一笑,牵着莫枕霜的手出了秫香馆。 澹台青秋正在偏殿饮茶,偏殿内自然比不得正殿,却也一应俱全,水珠子串起来的帘幕遮挡住人的视线,脚踩着青色的玉砖,恍若在水面上行走一般,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微风一过,粼粼然池面绉碧铺纹,真令人神清气净。 一阵女子的谑笑声从正殿穿廊而过,澹台青秋饮茶的手为之一顿,水晶帘动,便见一个着一袭碧绿的翠烟衫,披翠水薄烟纱的宫装美妇款款走了进来,睨了一眼澹台青秋,微微摆手,两边宫女便鱼贯而出了。 “参见贵妃娘娘。” “快起来!” 叶成漪将澹台青秋扶起,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显然今日澹台青秋进宫经过了一番刻意装扮,其目的现在才见了分晓。 “多年不见,姐姐依旧光彩照人。” 澹台青秋不卑不亢道:“多年未见贵妃,贵妃才当真是青春永驻。” 二十年前的叶成漪与澹台青秋都是京都有名的美人,而那时的澹台青秋却比叶成漪的地位高上一大截,原因无他,是母家的身份。 那时候自己的父亲已经是权倾朝野的太师,而叶成漪的父亲不过只是一个在自己父亲手下做事的小官,但是她们却走了完全不一样的路。 澹台青秋因为种种原因下嫁给了戍柳河,而叶成漪却因为进宫选秀,一跃成为了秀女,一步步爬到了嫔、妃,乃至现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的父亲从原本一个战战兢兢、仰人鼻息的小官,一跃成为了国丈不谈,还成为了太师之首,地位更在澹台相洲之上! 命运就是如此的可笑,当年一个需要千方百计讨得自己欢心的下官女子,今天成为了自己需要屈膝行礼的人。 叶成漪看着澹台青秋眼角的痕迹,微微一叹:虽然不知道当初澹台青秋为什么忽然改变了初衷,反而百思不得其解的嫁给了一个地位如此低下的小官,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两人的地位、阶层完全没有可比性,已经再也不是当初的好姐妹,而即便是当初,这个所谓的好姐妹,也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姐姐入宫来得急,本宫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已经着人先送了一些打发到府上了,若姐姐还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开口,妹妹有的绝不叫姐姐没有。” “多谢贵妃娘娘。”澹台青秋再次福身,心底却冷笑:这是在告诉她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你没有的现在我有,而现在我有的你却没有,还得我赐给你才能得到? 两人都是心机深沉之辈,往往一句话中已经包含了无数的交锋,虚伪的客套一番后,澹台青秋当然不认为此次叶成漪是特意来找她重拾昔日的姐妹情谊的,也不是特地来关照落难姐妹帮持一把的,朝中现在局势未明,而她的父亲还未站队,但叶成漪也是有皇子的人,其羽翼未丰,自然需要人帮持,这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最近姐姐府中一切安好么?” 澹台青秋应和一笑:“自从枕霜没事之后,府里上下和乐,我待枕霜如女儿,自从香腕失踪后便更是如此了,如今她能与四皇子再结良缘,自然是更好的。” 叶成漪眼底精光一闪,端着茶盏的单蔻十指微微一滞,朱唇轻启:“不知当初与四皇子的联姻一事,是姐姐的主意,还是戍少师的主意呢?” 来了。 虚与委蛇了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澹台青秋不卑不亢道:“想嫁入皇家本就是每一个女子的心愿,当年的民妇如此,贵妃如此,现在京城的每一官家小姐都如此,我们只是为了枕霜的未来着想,希望她有个依靠,贵妃娘娘严重了。” 好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看似圆回了叶成漪的问题,不让她继续探究下去,又什么关键性的点都没答到,结果就等于没有回答,而偏偏又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能有什么毛病?嫁入皇家在人家这里是大势所趋,你总不能说女子的人之常情是不行的吧? 可恶! 叶成漪暗暗一哼,吃了一记闷棍,本想探寻澹台青秋一帮人的意思,却也无法继续往下问了,只得僵硬一笑:“琳琅丫头领着四皇子妃去见太子了,皇后宣了戍少师觐见,咱们也别让他们等着了,一起去瞧瞧如何?” 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战争,于无形中开始,又于无形中结束,外人往往看不出痕迹,但是胜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分明。 今天的这一场见面争锋,是澹台青秋略稳上局,然而宫中最不缺的就是消磨的时间与人心城府,未来如何,还很难说。 进了秫香馆的花门,两人伴着宫女径直过穿堂,来到一个园子,乍一入眼,园子的匾额上用孔雀蓝捣碎的松石,飘飘洒洒的写了“潋稠园”三个字,起承转合之处刚劲有力,非同凡响,而且看这颜色的干湿度,明显是这两天刚刚写上的,不由带了几分好奇,月琳琅见到这三个字眼底笑意一闪,心思活络起来。 前方行人稀少,景色也愈加清幽,踏着细密的鹅卵石四顾无人,惟见花光柳影,鸟语溪声。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翻,疏林如画。西风乍紧,初罢莺啼,暖日当暄,又添蛩语。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纵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耳。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这皇宫内的一草一木、一楼一阁都当真是仙境耶? 琳琅见莫枕霜看的入迷,“嘻”声一笑,几人停在了一条岔路口:“既然四嫂此次是被太子哥哥身边的玉音姑姑引领入宫,理应先去见见太子哥哥才是。” 第八章 雪蚕丝 莫枕霜点头,见自己手里抱着四匹雪蚕丝,心念微动:现在她初入异世敌人一大堆不说,还一个朋友没有,要想在陌生的环境达成目的最重要的就是盟军,雪蚕丝虽然珍贵,却也并非不可再得。 主动将五匹雪蚕丝分了一半,琳琅吃惊摇手:“这是额娘和其他娘娘给你的,琳琅怎可横刀夺爱?” “非是横刀夺爱,你也说了,既然是给我了,那也便是我的,听说再过不久便是琳琅十八岁的生日,如此便当做贺礼,只怕到时候送的礼不好,在这儿先请琳琅不要见怪。”这般说出,即便是不想要也得收下,何况雪蚕丝当真是千金难求,琳琅心中痒痒,还是忍不住,却也只拿了一匹,还是分而赐之的那一匹,当即满足的:“既然四嫂坚持,琳琅却之不恭。” 琳琅正欲随行前去,却想到什么,“呀”声一惊:“刚从秫香馆出来却忘了,四嫂嫁与四哥时穿的吉服还在额娘那里,现在四哥四嫂团聚,怎么连当时的霞帔都不得呢?四嫂就在这园子里逛逛,这园子往左便是四哥的住所,往右再经过一段路便是太子的宫殿,四嫂你先在这里等候,我去取了吉服就来!” 这件事情明明可以交给宫女去做,却不知为何琳琅暧昧的对着莫枕霜眨了眨眼跑开了,莫枕霜正觉得奇怪,忽然心里了悟:怕这只是个借口,这丫头的目的,是想直接跳开太子那一环,让自己早日与四皇子夫妻相见,她在当中不好横足。 莫枕霜哑然一笑:这倒是那小妮子想多了,她与这所谓的四皇子见所未见,甚至这具身体的主人据说也从未见过四皇子,何来的夫妻情深? 然而身边“碍事者”都已被琳琅一起带走,莫枕霜便开始欣赏起园中景色来:既然往左是去四皇子的宫殿,那便也看看这所谓的,与自己一起死而复生的四皇子是何方神圣吧。 迎面一带翠幛外,往前一望,看白石崚嶒,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 莫枕霜正欲前行,忽然心头笼出一阵极强的危机感:有杀气! 她前世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这种熟悉而不能再熟悉的危机感,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害怕,反而让她全身嗜血的细胞都活泛起来:正好来到这异世踩碎一个恶婢的脊梁骨还不能解气,你居然主动送上门来! “锃——”一道夺目的银光在眼前闪过,无声无息的刀芒如跗骨之疽爬上莫枕霜纤细的脖颈:他是个训练有素的刺客,居然被派来对付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野丫头?如果这都不能做的毫无痕迹,那与任务失败有什么分别? 就在那人以为稳操胜券时,莫枕霜乌黑的长发忽然无风自动,发梢微微翩跹,原本还站在眼前的莫枕霜陡然消失,转眼间便出现在了杀手的身后,空灵的声音传入耳膜:“你是在——找我吗?” 不好,情报有误!目标居然有武功,且武功不低! 杀手顿时回旋,欲再击毙命,莫枕霜嘴角流露出一丝嗜血的笑,就要在无声无息中先了解了这只蝼蚁,再拷问出他是谁派来的人时,园子里火红的枫树叶霎时如千树万树梨花开般,闪闪摇动:有人来了。 莫枕霜眼底闪过一丝暗光,方才于无声息中捏住杀手喉咙的手悄悄放下,楚楚可怜的瘫倒在地,不断后退:“求求你了,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黑衣人原本心头笼上一片死亡的阴霾,却现在陡发此情,顿时一愣,拿着剑的手也忘了攻击,却见莫枕霜弱不禁风的求饶,心头一狠:管刚才是什么情况,完成任务再说! 长剑点如一丝,朝着莫枕霜的胸口刺去,却在这时眼前一道人影踩着不断下飘的枫叶而落,而手中剑尖凝滞,仿佛只是一点便力重千钧,再看时眼前已经站了一个白衣男子,骨节分明的食指与中指之间,正好夹着剑尖,脸上带着冷漠之意。 一袭白衣,容貌俊美,是为玉肤玉骨、面如冠玉;星眸闪烁点点星光,清冷高贵,更有惊才风逸、宸宁之质。他浑身透着一股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的风华;端的是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的朗月高悬。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带着几分散漫,气质高雅出尘,温润如玉,纯净的若天上谪仙。 玉皇殿上掌书仙,一染尘心谪九天。 莫怪浓香熏腻骨,霞衣曾惹玉炉烟。 此时园内枫叶萧萧,晚谢的木芙蓉开得如喷火蒸霞一般,还有常年不落的波斯菊以及经霜更艳的早腊梅,世间最美好的秋尽冬初都聚集在此,然而这都敌不过他一分半点。 莫枕霜看到眼前的男子,忽然想到了一句话:谁道世间无谪仙,持剑尤是更出尘。白衣胜雪,丹心欺日,坦荡可付生死,消魂只为别恨。身非王侯轻富贵,飘逸自赛鹤临风。花无其魄,玉无其魅。行走伴儒风,言笑生春意。姿声神何以仿,俊朗不可夺。 姿神何以仿,俊朗不可夺。 黑衣人在看到他的一霎时瞬间如同打了个激灵,张口结舌的:“四——四皇子?” 什么? 莫枕霜诧异的抬眸一眼:他就是那个病恹恹的四皇子? “你在本宫寝殿附近兴风作浪时,便要想到如今,你以为此地人烟稀落便是你动手的好时机——” 他的眼眸露出一丝冷漠的杀气,食指微微一弹,那原本要取人性命的刀剑霎时一阵嗡鸣,蜿蜒成好几朵浪花,黑衣人只觉得虎口一麻,情不自禁的承受不住将剑丢在了地上,恨恨的看了莫枕霜一眼,飞也似的的逃走了。 莫枕霜被他扶着站起来,心情复杂,“你为什么不追上去?”既然你如此有能力的话? “他能在这里动手,说明其背后之人是想都不敢想的位高权重,不过这样一来他就必须得回他主子那里通风报信,顺藤要摸瓜。”顿了顿,“枕霜,我等了你好久。” 莫枕霜见他凛冽清澈的眼底如一汪碧泓的水面,倒映出自己其貌不扬的脸,微微行礼:“参见四皇子。” “你可叫我沉栖。” “白”是如今皇室的尊姓,譬如之前的白琳琅,现在的白沉栖。 莫枕霜试探的:“民女似乎不曾见过四皇子——” “所以现在不是见到了么——”白沉栖忽然一个猛拉,将莫枕霜抱入怀里,莫枕霜猝不及防,被迫撞到了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的心口,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听他道:“不论是前世、今世,还是来世,我都只要你一个灵魂,我也只愿找你一人,不论要我等多久,我都甘之如饴。” 莫枕霜这算是明白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本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白沉栖,曾经私定终身,否则人家怎么可能一见到自己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就嚎成这样? 想到这里莫枕霜没由来的心里一阵憋闷:她并非原本身体的主人,她也并非故意占据了她人身体,然而本已占据她人身体,尚还夺人所爱便是她罪恶至极。 莫枕霜一把将白沉栖推开,再次恭敬行礼:“尊卑有别,四皇子莫要忘了身份才好,民女虽与四皇子有媒妁之约,但并不曾真正嫁入皇室,现在的身份依旧是少师府的三小姐,此次进宫本便是想让四皇子同意民女可以依旧住在宫外,至于婚约一事,现在四皇子与民女都完好无损,若四皇子改变心意,可以请旨皇上废除婚约,殿下便可再择良缘。” 古人对于婚约一事看的相当之重,更何况皇族一脉,简直就是金口玉言,而现在莫枕霜居然要主动请愿,放弃这个机会?这不仅意味着莫枕霜再也无法获得皇都女子挤破头的荣华富贵,还意味着从此以后莫枕霜就会变为废皇子妃,以后顶着这个名头,再想嫁人几乎就是天方夜谭了。 白沉栖瞳孔一缩:“你宁愿被废也不愿意嫁给我么?” 天阴如乳,裹一穹隆日光,太阳渐渐西移,白沉栖长身玉立,枫叶如火,难掩他心底孤寂与莫枕霜眼角疏离。 “民女只是觉得,这样对四皇子与民女各有好处,否则强行如此,只怕不会快乐。” 白沉栖僵硬的动作与不敢置信,让莫枕霜心头蓦然一痛,却她固执的以为,这样对于他的感受,应该也只是以前这具身体留下对他的记忆,而自己,自己如何再能占了别人的爱呢? 莫枕霜微微福身,鹅黄色的裙裾还未踏入自己宫殿的大门,便就在自己眼前离去。 白沉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寝殿,平时伶俐的小太监此时倒是不长眼般凑上来,笑嘻嘻的:“四皇子,怎么样,皇子妃入宫了,这会应该到园子了吧,皇子妃喜欢殿下给她布置的一切么?怎么人影都不见?” 第九章 摇水国 一弯新月划过飞檐入壁的高楼,墙内洒下一片银灰色的光。 白沉栖的身影在黑暗的寝殿内显得孤独凄怆,他温柔抚摸着冰冷的合卺梨花雕床,床上洒满了民间嫁娶女子时的桂圆、红枣、花生、铜钱……床头置了紧赶慢赶两天内绣出来的凤鸾双枕和大红喜被,红色的帷帐在风中欲说还休的摇曳着,案盏上还有一对能燃放至天亮的凤凰花烛…… 即使过了一个世纪,她依旧不愿意爱我么? 一滴清泪落在凤凰花烛上。本来,因为并不曾给她一个完美的婚礼,自己一醒来便布置了一切,这一世,我都要与前几生一样,至死你都不能看我一眼么? 黑暗中—— “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黑衣人虎口依旧忍不住的麻胀:“禀太师,四皇子忽然出现,因此属下——属下未能——” “废物!不仅不能解决本官与青秋的心头之患,现在连个女人都杀不了,留你还有什么用?” 黑暗中的太师沉没在阴影里,明明灭灭的月光照的他并不真切,黑衣人想到了情报说莫枕霜手无缚鸡之力,却在那一瞬感受到的死亡威胁,有苦说不出,因为说了估计太师也不会信,只得勉强的:“请太师再给属下一次机会,不久后便是公主寿辰,公主那一日定会如往常一样,召集官家少女前往皇家别苑,皇都中早有无数女子欲取莫枕霜而代之,夺得四皇子宠爱,还可借机将此事推到别人头上,一石二鸟,神不知鬼不觉——” 太师冷笑一声,“你这次最好不要让老夫失望,”顿了顿,眼前一亮“老夫记得,筝玉国的公主,似乎很快就要回来贺寿了吧,她要是知道自己歆爱已久的四皇子在此期间居然娶了别的女人,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领略到太师意思的黑衣人神色一凛,立即弯身:“谨遵太师旨意。” 鉴于天色已晚,而太子也十分善解人意的免了莫枕霜的请安问候,皇后也回她不用过来了,莫枕霜应当去面见圣上,却圣上身边的人说圣上这几日公务繁忙,因此不得空,让莫枕霜自己拿主意便是,莫枕霜便直接拿主意,回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少师府,当宫女告诉皇后莫枕霜回府一事时她几乎不敢置信。 皇后闺名段影摇,“白”为当今圣上忌讳,而“段”则是太后一脉的忌讳。 “难道是老四不喜欢她?”段影摇有些疑惑:不可能啊,这女子虽然其貌不扬,但是抛却这一点,无论从哪方面都不至于会引起人的厌恶啊,即便不喜欢也不至于赶走才是。段影摇此时还真以为是四皇子将莫枕霜赶走的。 叶成漪捏着一只簪花,妩媚的眉梢微微一挑:“人家说不定是在欲擒故纵,姐姐多虑了,这天底下的哪一个官家女子不想嫁入皇宫?更何况是成为皇子妃?我看着莫枕霜年纪虽小,却手段、心智早已在一般女子之上就更甚了,欲扬先抑、欲说还休,人家这是在以退为进呢。” 段影摇默然,未置可否,对宫女道:“来人,将玉音姑娘请来,本宫有事相问。” 话音刚落不久,一个宫女慌慌张张的上前在段影摇耳边低语几声,段影摇脸色一变:“果真?” 宫女点头,叶成漪意外的:“怎么了?” 宫女神色郑重:“方才四皇子妃在潋稠园遇刺了,凶手还没有抓到。” 叶成漪眼底微光闪烁:看来,咱们这位新四皇子妃,可是很多人的心底大敌呢。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的宫殿在夜色笼罩之下氤氲出明黄的的晕轮,朱瓦飞檐上是几只停泊在此神态不一的仙鹤即将展翅欲飞,无一不显示着宫殿主人尊贵的身份。 “如何?” “她下午便得了皇后、贵妃、杏妃赏的五匹雪蚕丝,末了赠了一匹给琳琅公主。” “呵——”一道恣肆的低音在耳边响起,“倒是挺会做人,能一下得到如此赏赐,还能依据情报,说这莫枕霜只是普通乡野丫头么?玉音,你的情报来源——嗯?” 这一声拖长了尾音的“嗯”声,顿使得玉音神色一紧,连忙跪地道:“属下即刻彻查,绝不让太子殿下失望。” 段玉音对榻上的男子始终带着恭敬之色,男子以手覆面,似乎是在考虑什么,忽然想到了什么,“听说,下午她在四弟刚给她盖的潋稠园遇刺,幸好四弟及时赶到,但是凶手到现在还没抓到?” “确有此事。” “那位筝玉国的公主听说很快就要回来了,玉音,我希望你能如实的,至少在本宫皇位十拿九稳之前,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莫枕霜。” 皇宫此时华灯初上,灯火通明,放眼之后是一堵筑在水上的白墙,约两米高,上搭着青瓦小砖,月光与灯光同时漏进来,看清男子的脸。 斜飞入鬓的英挺剑眉下是一双细长锐利的黑眸,暗含着神鬼难挡的锐利,高挺的鼻子、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愈发显得他形相清癯,丰姿隽爽,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遮盖住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恰若展翅翱翔在天际之巅的雄鹰与仙鹤的结合体,回风飒雪又高不可侵,显露属于世间的王者之气!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此时他一身紫袍黑发,慢慢从榻上坐起,踱步到花窗前,看着在月色笼罩下灯火通明的王国宫殿,眼中蒸腾起一片无可比拟的豪情壮志。 “如果是四弟要与我争,或许我还真的无法敌得过他,可是他现在满心满意,只想要一介区区女子莫枕霜,如果这点我都满足不了他,那这皇位得与不得,岂不只在他白沉栖的一念之间?”好似喃喃自语,却暴露出他的雄心壮志。 “玉音,你能完成这件事么?” 段玉音神色一凛:“只要有属下在,任何人都不会伤害到她!” “很好——”磁性无比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世人都无法知道他白沉栖的恐怖,只有我能窥得一二,而仅仅只是这一份一二,便已足够令人心惊胆战,白沉栖,这个莫枕霜到底是什么地方能吸引到你这般的人? 这片大陆是一片不存在于任何记载中的异世界,大陆幅员辽阔,所有疆域一划为三,成三个超级王国,而三个王国之间势力亦有强弱,从高到低是摇水国、筝玉国、漉雪国。 莫枕霜所在的国家唤为唤为摇水国,国号为平疆,这个国家水泽多被,四季分明,物产丰富,水乡烟雨,地势条件十分优渥;筝玉国的全称唤为筝玉丘国,处处皆是崇山峻岭、林海茂密,遍目可及莽莽的森林与仰止的峻岭,少平原之地,因为这特殊的地势,因此民风大都也很彪悍;排在最末的唤为漉雪国,漉雪国处在这片世界的最北方,拥有最广阔的土地,然而那些土地常年积雪,终日严寒,因此粮食很难得到保存,大部分需要靠与别的国家进行钱粮交易,但是漉雪国出口最为人所知的,正是布匹,雪蚕丝便是漉雪国所进。 摇水国的皇位自古以来都是有能者得之,当今圣上从当初的几十名皇子中杀出一条血路,如今这样的惨剧也落在了这一代人头上,原本的皇子、公主共有十七,而到现在还好端端活着没有残疾的,只剩下了区区五个而已,分别是: 太子(大皇子)——白景淮,为皇后所生,年二十又七。 二皇子——白翦封,为叶成漪所生皇子,年二十又五。 四皇子——白沉栖,生母已死,由太后抚养长大,年二十又三。 九皇子——白闻云,为杏妃所生之子,尚未弱冠,年只十九。 十一公主——白琳琅,是皇后的女儿,也是唯一还活着的公主,年双九。 至于那些已经不在人世的皇子、公主:白寒日、白黥俯、白沅有、白解颐、白玉疏、白织杏、白筑心、白凝素……在深宫中因为种种原因,本身并不能活着直到最后,皇宫,从古到今,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如今还活着的四位皇子,也是有能力进行夺嫡之战的,而因为莫枕霜的缘故,在外人看来今日死而复生的四皇子已然与太子站在了一起,因此是三方势力,制衡相抗。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王位之战,容不得稍微的迟疑与心慈手软,赢的人子孙后代万寿无疆,而输者,下场只会死的比千刀万剐还要惨。其实哪里有什么中间位,只要但凡你插足了王储之斗,只要最后不是你赢,你便是输家,而那些自以为不曾站队,最后见别人站错队还窃喜不已的,待到新王登基,你非是曾经他阵营中的人,保持中立本身也是一种态度,下场同样不会好到哪里去。 第十章 杏绮阆苑 或许那些帮助皇帝登基的有功之臣会骄傲狂妄,然则任何帝王的等级之路都需要大把的功臣,而最后朝廷稳固,第一个杀的,也是功臣。 这就是所谓的狡兔死、走狗烹,几千年的宫廷游戏,也只有刘伯温与范蠡能窥得一二,而其余的有功之臣,都已经成为了君王刀下的一缕冤魂,化为青烟而遗恨史册了。 此时的莫枕霜还不知道,因为她与白沉栖的相继复生,朝中原本看似平静的水面已经溅起了涟漪。 然而当事人却很悠闲,每日在少师府吃吃喝喝,虽然后娘不疼原爹不爱,照样日子过得是潇潇洒洒,丝毫没那么多纠结。 她本就是异世的一缕亡魂,偶然来到了异世界,琢磨着怎么回去暂时不可能,也得在这暗潮汹涌中将小命保住,莫枕霜不是傻子,进宫一趟几乎等于进了一趟鬼门关,使得她深切的意识到在这异世,若无朋友与本身的强大,便不足以自保,更况报仇雪恨乎? 杀了澹台青秋比杀一个恶婢要难得多,因为澹台青秋后面站的,是当朝太师,莫枕霜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一怒之下杀了太师女儿,这所谓的“四皇子妃”的名号还能保得住她,更重要的是现在她的名号可能已经在见过那四皇子之后摇摇欲坠了。 想到白沉栖那次恍若仙人的惊鸿一瞥,莫枕霜就禁不住心肝一颤:这样的人,也难怪原本这具身体会与他私定终身,换做自己也不一定能把持得住。 正躺在床上吃葡萄的莫枕霜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不行,不能每次事情发生都任人宰割,既然会有第一波刺客的追杀就一定有第二波、第三波,自己这次运气好碰到的是个弱鸡,单手就能解决,下次若是运气不好呢?虽然这具身体比之前世的武功更上了不止一层楼,却双拳难敌四手。 莫枕霜摸了摸下巴:短时间内提升实力的办法,除了打兴奋剂,那就是兵器了。而她刚好就知道京都有一间著名的兵器行,只要你付得起钱,什么样的兵器都能给你搞出来。 都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可是莫枕霜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没钱! 这个少师府的三小姐当得贼憋屈不谈,连吃喝都得单独买,成为了名义上的四皇子妃居然连几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而现在最值钱的就是皇后赏赐的四匹雪蚕丝了,这个拿出去卖倒是能卖很多钱,可是这是皇后赐的,万一传出去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是莫枕霜面临了全世界的人口每天都会遇到的当务之急:哎——上哪里去搞点钱呢? 莫枕霜看着铜镜中平平无奇的脸,忽然眼前一亮:有了! 眼前的建筑物好似一座从地底深处涌上来的宫殿,但见其顶部露出一个琉璃瓦顶,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烫金大字“杏绮阆苑”。 没错,莫枕霜来的地方不是他处,正是都城中有名的青楼。 宛若水莲般的宫殿角檐高翘,优美得像四只展翅欲飞的燕子,而直到入内莫枕霜才明白,什么叫被贫穷限制了想象。 先闯入的五官是耳畔,有水流声、古琴声,声声入耳;有金足樽、翡翠盘,金玉相振;接着是华丽夺目的色彩迷炫人眼,内部无一不精,无一不美,处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中间的高台雕刻成地涌金莲的莲蓬状,却材质却是光芒流转的千彩琉璃。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昼漏长。 睡莲高台周围一衣带水,被清澈见底的山泉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后园凿井银作床,金瓶素绠汲寒浆。 尤叫人惊艳的是那池水中咕嘟咕嘟冒起的白泡,标志这并非死水,下方果真连接着活水耶?见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 建筑物共有三层,一层为大厅,二层为雅座,三楼才是贵宾区,而即便是一楼,也需要支付纹银百两才能入内,入内一切吃食免费,这就从根源使得但凡能够进入这里的人,起码也是个家财颇丰的暴发户。 大殿四周装饰着娉娉婷婷的铃兰花,花蕊蜷曲,桌上的珍馐美酒置于骨瓷、青瓷中,伴随着花香再饮下满满一杯美酒。 莫枕霜变卖了自己那些算不上首饰的首饰,一脚踏进了杏绮阆苑的大门,刚一进来便吸引了一片视线。 但见那少年只约双七,生的是齿白唇红、仙姿佚貌。那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如剪秋的湘水一般,都化作他的双瞳。端的是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的清雅绝伦。在那少年的一颦一笑之间,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风光霁月、彩云琉璃都不敌他风华的千万分之一,只让人不得不惊叹于他夺天地之钟灵毓秀而孕育出的光芒。 百无聊赖坐二楼美人靠上的姑娘,在一下子看到这少年时,只觉得连神思都被吸扯进去,原本嘈杂的大殿也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牢牢盯在这少年的身上。 莫枕霜想到最赚钱的门路,当然是靠手艺,但是又不能让她去大街上吹拉弹唱去,前世的她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今天挑一样在青楼卖艺,应该很快就能凑到钱吧。 “公子年纪尚小,怎么也来这等烟花之地?莫不是长夜寂寂,需要美人好生安慰方可入眠?” 人尚未至声先出,这一声娇若无骨的声音简直将人的骨头都喊酥了,众人闻言哈哈一笑:没错,莫枕霜即便是恢复了本来的样子男扮女装,年纪还是摆在那里,变化不得,然而今天她可不是来找女人的。 秀丽的青丝以一支描金的玉簪斜斜挽起,火红的纱衣外系了条白色的罗带裙。如月的凤眼含情脉脉,挺秀的琼鼻又晕香腮,吐气如兰的樱唇牵扯出蛊惑的笑,每当她盈盈一笑时,黝黑的的瞳孔连带着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都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也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一如妖艳的桃杏。其峨眉纤细,目若清泓,浅浅回眸,令人身心俱迷。 这是个姿容美貌更在叶成漪之上的女子。 “奴家沾衣,不知公子有何见教?”沾衣十指纤纤,妩媚的搭在了莫枕霜的肩头,见莫枕霜定定的看着自己,眼底光芒微闪,以指尖画圈,绕着莫枕霜的脖子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莫枕霜的心口,轻飘飘的呵气如兰。 “公子生的毓秀无双,气质脱俗,定是出身世家,沾衣识人无数,却从未在京都的青年俊杰中见过公子,恕沾衣见识浅薄,不知公子是哪家的少年郎?”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莫枕霜唇瓣轻启,张口就来,沾衣妩媚的神色微微一滞,莞尔一笑,“公子果然惊才绝艳,落声成诗,奴家原不知自己贱名如斯之美。” 莫枕霜一把反握住沾衣的手,沾衣微微一滞:她在杏绮阆苑的地位特殊,向来不曾接待任何客人,而因为她背后势力惊人,因此也从未有人敢在杏绮阆苑占她的便宜,就在这一刹那,空气中的杀意开始流动,沾衣不着痕迹的摆了摆手,依旧笑靥如花的:“公子心急什么,只要公子愿意,奴家今晚便是公子的人。” “我要找你们这里的管事。” 沾衣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却触之这个少年的手,只觉出奇柔软,滑之无物,仿若云棉,顿时心底一片清明,看向她的脸微微惊愕后赞叹一声,一步三摇的扭动着杨柳腰,带着莫枕霜到了三楼的房间,推开门后清香袅袅,房内一切陈设无一不精。 “我便是管事,不知姑娘找我有何贵干?”沾衣盈盈一笑,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睨了一眼莫枕霜。 最后一场雪过后,冬天终于阑珊的落幕了,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之早,虽然还未进入正月,墙角的迎春花已经从板缝中探出头来了。 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华。盖桃方华时,既有雨水,川谷冰泮,众流猥集,波澜盛长,草嫩侵沙短,冰轻著雨销。 春日时节万物生长,夜晚的降临连带着的,是万事万物都扎根在地底,卯足了劲预备着第二日发芽开花,而今夜的皇都注定不会平静,原因无他,那个只用了一晚上时间,初次登台便名满整个京城的枕霜姑娘,今天晚上就要再次登台了。 杏绮阆苑原本的生意是极好的,京都的高档青楼除了它以外再无旁人,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那里聚集了最多的美人,以沾衣为首,便足以能让那些只是千金一掷来买她一笑之人心满意足,更何况如今出现的女子,连那大名鼎鼎的沾衣管事相比都要相形见绌,而见了之后不要说沾衣管事,怕这天底下的女人便再也无法入眼了。 杏绮阆苑内觥筹交错,清音袅袅,尚也有美人相伴,然而众人兴致不高,似乎都在屏住呼吸,翘首以盼些什么。 第十一章 有美人兮(上) 二楼的雅座内,正有两名男子对坐畅饮,若是透过竹帘细细看去,便会在惊诧于这两人的身份前先惊诧于其外表。 其中一位白衣黑发,温文尔雅,长发如乱鸦般不扎不束,微风过处飘拂回拂,带起他容貌如画、举世无双的出尘仙态。 其对面一位黑发紫衣,体貌丰伟,神情亦佳。浓密的眉毛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乌木般的瞳色遮盖住内心的欲望,英挺的鼻梁,伴着薄薄一唇,有鸣禽之隐逸者仙鹤之玉骨神姿,又有天空王者雄鹰的伟岸高昂。 不错,二人分别是当朝四皇子白沉栖与太子白景淮,此刻两人享受着杏绮阆苑远离宫中权力倾轧的自由气氛,然而白景淮看着白沉栖始终带着一丝愁意的神色,微微一叹:他的情报机构也不是吃素的,那日在潋稠园中发生的一切,他现在自然是知道了。 只是他当真没想到,一个相貌平平又没什么出身的女子,居然会让自己的四弟魂萦梦绕至如此地步,白景淮也很郁闷:明明在自己的四弟之前那段时间,对这所谓的莫枕霜还不以为意,居然醒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般,那个莫枕霜有什么好的?虽然他未曾见过,但是听到描述也能知道个大概,这下好了,杏绮阆苑中又出现了一位名满天下的枕霜姑娘,虽然同名,但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而自己的四弟本来对自己邀请他一起逛青楼是拒绝的,然而在听到“枕霜”二字居然骑着马就过来了,瞧瞧,瞧瞧,这不是鬼迷心窍是什么? 难道那莫枕霜真的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连潋稠园都重新推翻了一夜之间重盖一个,就为了让她来的路上心情愉悦? 白沉栖神思恍惚,形容消瘦,这段时间他茶饭不思,什么都无法入心,其实他本可以去找莫枕霜,但是想到莫枕霜在潋稠园跟自己说的话,满腔热情霎时化为乌有,而一听到“枕霜”二字迫不及待的就来了,因此即使一边喝茶,连这茶的滋味是什么都没尝出来,眼神不住的看向大殿内,白景淮看到他这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哎—— 西南角—— “此次前来摇水国,还要多谢太子殿下随同,只是话虽如此,太子殿下并不一定非要跟着尘厢来此。”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筝玉国的公主童尘厢,而坐在其对面的、所谓的太子殿下,想必就是传言中那人胜桃花的莫沉雪了。 只是从两人话语之间的往来看来,这两人虽是兄妹,可并不亲密,原因无他。 童尘厢乃是筝玉国的皇上当年外出巡游时的一时兴起,近年才被寻回,留在皇宫的时间只有区区的一年不到,是真正的飞上枝头变凤凰,而莫沉雪虽不是自视甚高之人,但是与这个作什么事、说什么话都透露出“因为我遗失了十几年光阴,因此全天下的人都要唯我独尊的所谓‘公主’”,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童尘厢虽然寻回,但是姓却没有改,莫沉雪每当与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同处一室时都感到说不出的别扭。然而父皇却对这个认祖归宗的女儿喜欢的不得了,因此即便自己不喜,也只得按捺。 “本宫既然答应父皇会照顾你,你所作的每一件事自然都要相随,青楼蛇龙混杂,你若是在这里出了事本宫无法对父皇交代。” “哼——” 谈话在女子的轻哼中结束,莫沉雪的目光看向帘外:其实他也很好奇,这个一夜之间便能名满京都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甚至其美名已经略有散布在相隔千万里外的筝玉国,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同意带着一国公主来到摇水江的青楼,而幸好这里尚无人认识他们。 熙熙攘攘、人流如织的大厅,今晚的上座率达到了百分之两百,甚至还有人满为患的趋势,因为大厅坐不下,而更有甚者愿意站着,只为一睹那传说中的枕霜姑娘的芳容便好。 足足等了一个小时,那传说中的枕霜姑娘还未出现,就在众人等的不耐烦时,忽然一道琴音袅袅响起,前奏缓缓,如以玉著轻敲在不同规格的瓷器上,细细密密,还有穿林打叶声,似有旅人低低吟唱着诗句,且吟啸且徐行。与此同时,原本的琉璃台上,四方骤然升起了二十面规格不一的皮鼓,顿吸引了人的视线。 在万众瞩目中,从天而降一身着水白裙裾,挽着藕色水袖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清丽绝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风拂玉树,仿佛雪裹琼苞。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冰肌莹彻,是为姑射神人;清丽出尘,是为花中仙首。水色的雪蚕丝在琉璃之光与烛光的照射下却不裸露,反而十分通灵清澈,伴随着缥缈的琴音与烛光两相辉映,使人尤觉美人如花隔云端,似烟似梦,似幻似影,将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其风致嫣然,莫可逼视;螓首蛾眉,丽质天成。真如异花初胎,美玉生晕,明艳无伦,风姿绰约耶?但见其虽生凡尘,却举手投足之间脱俗淡雅,应惭西子,实愧王嫱,天姿绝色,影度回廊。 有食客正欲递到嘴边的食物掉落在地无人问,有侍女的美酒打翻在墙不曾闻,此时哪里还有什么今夕何夕,众人只觉已经到了天际穹宇,所见之人非是眼前人,眼前之人非是尘世人,尘世之人早已是广寒仙人。 “滴答——”是高山流水般的水滴声应和在琴音之中,给人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之空旷寂远之感。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的迷惑之感只是一瞬,古琴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女子忽然甩其藕色的水袖击打在其中的一面鼓上,一丝悠远的笛声恰好透过悠久的岁月,喝了整口京都街上的朦胧雪意,慢慢跨越淙淙不来的黄昏晚色开始悠扬。 “砰——”女子藕色的水袖行云流水般的收起,微一转身双手在胸前平铺而去,长袖洒脱恰如眼前蔓延的流光,稳稳的击打在了两面鼓之上,是来迟的黄昏,是微黔的雪朝清晨,是暮春微云,是一切都轻轻缓缓的旷远绵长,像是岁月静好的古茶在眼前慢慢被风吹凉。 而这时空中“叮”一声,琴音突然消失,急转直下、铁马冰河入梦来一阵急促的琵琶混合着筝音,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调音陡然充满了杀伐之气——水袖在这一刻挽成两朵藕色的浪花,朝着最远与最近的两面鼓击打而去,又迅速抽回,玉腿微动,身影在空中蓦然回旋,藕色与水色的裙纱相随成一朵未放的清晨,在女子眼尾一点凝光中,右袖陡然抛洒出去,“砰”一声再次击在了另一面鼓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琴音不歇,且愈加变快,里面又再次参杂了另一种不同的乐器,似乎是悠扬的胡琴?然而在这一刹那原本静寂已久的古琴也加入了阵营,三千年的岁月霎时间借着遍地滚来的鼙鼓惊雷,大江东去,卷起千堆雪,惊溃五陵的少年。座下判军银枪,铁甲泛寒光。 她的水袖猛地收回,在高空鳞次落下,“呼啦”一声像抽回空气般抽回在了手中,又迅速的抛洒出去,四周鸣環玎珰作响,女子仰头含目,双腿在空中陡然平行成一条直线,腕中的水袖如同大江大河中奔流直下的无数藕色水浪,四散飞逃,入目皆是衣袂翩扬。 水袖舞动世界的流光溢彩,朱唇一点粉黛覆面,额间明黄的花黄掩面出盈盈笑意长。 琴音似乎开始阑珊起来,渐渐将歇,就在众人以为琴音渐无时,一阵短暂的过渡后忽有“铛”然一声脆响,无数的琴音蓦然间如疾风骤雨—— 是扯断的珍珠滚落,乘风破浪的马蹄声使落花碎扁; 是残阳如血,一滴血红的泪从军士的眼角落下,远方残阳衰老,青冢黄昏; 是挽弓问动星文,管弦征归魂月星辰冷,摇赤地断蓬抚甲如雪沉,鼓寒灭烛灯寒日随阵吞; 是踏过千百篇的初听不识曲中意的褰裳涉水。 女子嘴角微扬,霎时间星河无色,掌灯便有,水袖恰若流风回雪的千树万树梨花开,一霎时眼前只闪过一片火树银花,蓦然回首,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便是自息自生扰袖弄摆,又如摇乱玉彩沾衣未摘,更有移走寂空星云中埋,都化为积帐饰晴雕弓懒开。 五百名中第一仙,花如罗绮柳如烟。 绿袍乍着君恩重,皇榜初开御墨鲜。 低缓的古琴声在岁月中缓缓流淌,带起青烟悠悠,楚辞苍茫,宛若有人小口的轻酌雨后微凉的朦胧飒爽,春日小虫啁啾吟唱,展翅声“扑扑”飞翔,虫声鸣叫瞬间刹那而歇,藕色的水袖如地涌金莲,在喷吐出千朵万朵的花火后合拢莲瓣,回风飒飒然然的落在了女子手中,此时她右脚撑起,左手右手上的藕色水袖交叉而叠,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众人。 第十二章 有美人兮(下) 也唯有融入水色的丝绸能配得起这样的美人,也唯有这样的水色,才能辉映在灯火辉煌的千色中,且取得如此震撼人心的效果。 在摇水江内摇水江以外,何尝没有明媚的山川? 在筝玉国内与筝玉国外,何尝没有爽朗的青天? 在漉雪国与漉雪国外,何尝没有灵动的白雪? 却今日一舞倾城,即便是此天地也为低昂。 倾城一舞已毕,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杯盏中,琥珀依旧摇漾,此时的美酒不再是刚漫入时的盈盈闪动,而是今日一舞倾城,江海也为之凝光的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星梦在杏绮阆苑中琅琅满满的流淌。 有美人兮,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有美人兮,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有美人兮,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有美人兮,满堂花醉三千客,一色掩今九州色。 不知是谁第一个鼓掌,紧接着便是如雷鸣般的掌声如涟漪般漾开。一楼大厅内人头攒动,打翻的玉盘珍馐不计其数,无数人如潮涌般欲再观那女子一眼,二楼雅座众人都神色怔怔,不敢相信女子当为世间有,而十里长街再难觅。 三楼沾衣眉眼弯弯,对着身旁的男子道:“我就说了吧。” 墙角慢慢转出一袭黑衣的云翳,借着这满殿的光辉照亮了那人所着的衣裳,乃是暗绣了五爪金龙与祥云出岫的贡品云锦,其长身玉立,身影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又如暗夜的君王降临,睥睨四方。他束发长冠,发丝如流水般贴服,微微低头,凝神注视着琉璃台上退场的女子,这才见到他脸上戴了一张银色的面具。然遮挡住了面部神情,却透过面具可见那宛如黑曜石的漆黑眼眸,冷漠的嘴角也微抿出一道优美的光彩表示着主人的心情愉悦。 男子轻轻一嗯,却落在沾衣的耳里亦是惊诧不已:她可是知道的,世上能入他眼的女子,那几乎等于不存在了,却现在这一声轻“嗯”,已经表明了态度,当即心里得意。 但是即便是沾衣自恃容貌之美也不得不承认,莫枕霜之姿容已经非是尘间女子可以相提并论,只怕在这世间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查清楚此女子的来历了么?”男子的声音恍若金玉相撞,又如山涧溪泉,悠扬悦耳,窥一斑而知全豹,此人的年纪绝不太大。 “沾衣无能,这个女子刚开始男扮女装来到杏绮阆苑,之后并不曾离开,像是忽然冒出来的一般,无从查起。” “既然是开始掩盖了身份才来此地,说明其人本身的身份不可对外言明,而你本身的情报网却没有在三国以内找到这个人的任何踪迹,说明此人很可能是以另一张面孔示众,而急来此地,所要求的目的只有银钱,这就更侧面证明了她的身份虽然特殊,但是手头并不宽裕,”男子心机城府不可谓不可怕,只是短短一瞬便几乎刨根究底的将莫枕霜的基本情况推演出来。 “忽然钱银短缺,说明发生了什么变故让她应对不暇,使得她不得已改名换姓出此下策,”微微一顿,“将目标不要放在那些朝中权贵身上,转而去查查那些平常不引人注目,可是最近却开始陡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角色。” 沾衣眼珠微转,极觉有理,点头称是,目光却又看向了下方。 白景淮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向眼中闪过极度惊艳之色,却又神伤不已的白沉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这个枕霜跟那个莫枕霜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白沉栖微微摇头:“可是此人却并不是她。”见白景淮眼中闪过纷繁的神色,微微一笑道:“太子的侧妃倒是纳了不少,可是太子妃却不曾有人占据,莫不是心动了?” 白景淮微微一叹:“此女国色天香,当真担得上太子妃,却是个青楼女子,若非如此,只是个寻常百姓我也必得力排众议使她成为唯一,可惜啊可惜——”美色固然甚好,然则相比权力还是太轻太轻,更何况此时非常时期,任何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足以成为他败北的诱因。 “此枕霜非彼枕霜,四弟,你满足了吧,稍后便是十一妹的生辰,不久后又是父皇的生辰,这两件事在一个月内发生,到时候京都肯定说不出的热闹,童尘厢也一定会从筝玉国赶回来,四弟,看来你的莫枕霜要有竞争对手了。” 白沉栖眉心一蹙,这才在犄角旮旯的记忆中,找到了有关这所谓的筝玉国公主,那一丝半毫的线索。 此前白沉栖无故昏厥、身体冰冷再无气息,之后又莫名复生,醒来后的他什么都没有变,唯一多的,是一段似乎尘封已久的记忆,而这段记忆,金石可镂的镌刻在了他的心尖上,告诉他,这一世,他要找的女子,唤为莫枕霜。 其实在之前与少师府的联姻,便等于与当朝太师的联姻,白沉栖对此所抱态度未置可否,因为他一向清冷,认为这场联姻不过只是一个被皇权愚弄的可怜女人的命运,而自己的皇子妃谁来当都一样,即便后来的澹台香腕换成了莫枕霜,那也不过只是一个傀儡换成了另一个傀儡而已,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以前不相信什么前世今生之说,但是醒来之后却对此笃定不移。 他在阴司地狱的轮回境前,看到了自己的前九世,挚爱之人在这一世终于穿着凤冠霞帔站在了自己眼前。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却终于是心上人。 白景淮轻酌一口茶,呵气一叹,面上却带着点疑惑:方才白沉栖在这过程中足足消失了大半柱香时间,到底去什么地方了? 西南角响起一声抽气声,童尘厢又嫉妒又恨的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天底下真有这样好看的人?” 其实童尘厢自负有些姿色,虽也知晓自己连上上都差得远,然而对于这种已经注定无法逾越的可能,还是忍不住的羡慕嫉妒:为什么这张脸不是长在我脸上?? 恨恨的握了握拳,“啪”一声拍打在桌上,愤愤离开了此地:“走了,这杏绮阆苑也没什么意思,不过也只是庸脂俗粉而已。” 莫沉雪上挑的帘子在莫枕霜离开琉璃台时便放下了,“去查”。 似乎只是在与空气说话,然而在这一声落下后,果真这片空间少了一丝暗影,莫沉雪端起茶盏微微摇晃,看着寥落茶叶在杯盏中将落不落,似还能透过水面,再看到那女子舞动着藕色水袖击打鼓面的场景,心头也随着卷曲的茶叶慢慢漾荡开来。 几日后—— “主子,今日伴月山庄接到一个奇怪的订单,图纸在此,请主子过目。” 仆人将图纸呈上,男子转过身,烛火之中才见他的脸不是旁人,正是白沉栖。 白沉栖淡漠的眉眼轻轻略过图纸,微讶后皱眉的:“这种将毒针藏在扇子里的制作过程倒是不难,直接将一根一根的扇骨用精铁铸造即可,难的是要求需要扇身不能超过一把普通的扇子质量?”微微思考,“先吩咐下去,看能不能办到,伴月山庄一旦收了定金,从来没有不能完成或者是退回去的道理。” 仆人忖度一番的:“下这订单的不是别人,是——是三小姐——”见白沉栖面色微变,急忙转口:“是四皇子妃。” 烛火发出“哔啵”的燃烧声,空气久久安静,就在他以为四皇子不会说话时,忽然一道声音蓦然飘荡在大殿中:“传令下去,开炉融铁,将库里所有能化的都找出来,我要亲自动手。” 于时三月,越日望也。 今日正是农历三月初一,对于平常百姓不过只是一个月的第一个日子,而对于皇宫内发生的一切就不一样了,白琳琅千求万求,一定要将自己的生辰聚会在郊外一处名为小莲湖的湖面上的画舫举办,甚至在皇家别苑都不行。 “年年要么在宫里,要么在宫外,有什么意思,民间女子春日都要踏春游玩的,我连宫都出不去,听说前段日子杏绮阆苑出了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打鼓也见不到,总该让琳琅去看看宫外的春天吧。” 段影摇禁不住白琳琅千求万求,最后终于忍不住心软的勉强同意了,但却召集了一大群的禁卫军,又提前将小莲湖一圈围的水泄不通,又遭到了白琳琅的抗议。 “要么你就留在皇宫,如果想出宫,便必须如此。”段影摇威严的拒绝了白琳琅的得寸进尺,白琳琅撅着嘴道,“那大哥与四哥怎么就能想出去就出去?” “他们是男子,与你不一样——”而且现在又是特殊时期,你若是万一成为其他皇子的—— 段影摇眉心微蹙,后面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若非实在是禁不住白琳琅的千求万求,现在一定会严词拒绝,可想到这也许也是腥风血雨来临之前,白琳琅的最后欢乐,实在也是不忍心剥夺。 “好么——”白琳琅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在心底泛起了嘀咕,看到自家女儿如此,段影摇再冷漠的语气都化为了一丝轻叹。 第十三章 白琳琅的生辰礼 小莲湖是郊外有名的景致秀雅之地,现在又值春初,处处都是柳垂金线,桃吐丹霞的时候。 暮春三月,春水绿油油的,透底如深潭,如潜渊,树也是远远的栽,使得空间看来空旷。遥灯出树明如柿,倦奖投波密过饧。 乡野间长蒿投波还有水响,石缝里开始冒出了一些灌木状的细叶槐,浓阴匝地,攒聚如簪般的将女人的头发拢起来,岸边的柳叶馋吐线碧,丝若垂金,碧玉妆成一树高,垂下绿海般的丝绦。楠叶子小如蚨钱,柚子树叶掉在石板上,点漆叶子叠成青毡,小如暗展的圆青睡莲叶,又像女子额上贴翠的花钿。 岸边有百姓出游,带着稚童于小莲湖旁放风筝,还有青年男女三五成群吟诗作对。 草长莺飞、拂堤杨柳,春烟迷醉、空翠烟霏,一切春天该有的最美的光景聚集此地。 从远处划来十几只装饰华美的皇家画舫,原本湖面上的扁舟欹侧袅娜只有三三两两,随意安放享受春光,而蓦然闯入视线的辉煌画舫将所有的小舟全部隔开,以几艘略小一些的画舫为栏,清空了一片水域,众星拱月的包围起中间几盏。 事情未完,就在众人揣度这来的是哪一家的大人物时,大地忽然发出“踏踏”的声音,好似轻微的地震,几只训练有素的禁卫军陡然出现,将靠柳堤的一片河岸统统围起来,神情肃穆,使人莫敢逼近。 头上扎着羊角辫的女娃娃,风筝落在了禁卫军圈起来的范围内,却又惧怕于那些人,瑟瑟缩缩,犹豫未决,却又禁不住风筝的诱惑,想上前去拿,还未走几步,空气中陡发杀意,刀芒在即,就要见血,旁边连忙有人将女娃娃抱起,逃也似的离开了。 被众星拱月围绕起的画舫,又以最尾端的一艘巨大画舫为佳,宽绰无比,使人踏在上面如履平地,而入内才见到一切陈设都与陆地上的皇宫寝殿一般,雕梁画栋、珍奇具有,便不得不眼馋了。 此时画舫内觥筹交错,小姐们的戏语、谑笑声不绝于耳,正在谈笑时,从旁边靠过来一艘更大的宝舟,白琳琅惊喜一笑:“姐妹们,太子哥哥的船来了。” 宝舟劈开水波,稳稳的站立在了中央,龙舟外的侍女拨开帘幕,走出一位英姿勃发的贵公子模样。 但见那人头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穿一袭云锦紫袍,光洁白暂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俊挺,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野心的欲望。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无一不在张扬着主人身份的高贵与优雅。 船上的女子原本笑语盈盈,却在其人来到后缄默无声。 “参见太子殿下——” 白景淮抬手一笑:“免礼。” 白琳琅蹦蹦跳跳的来到白景淮身旁,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大哥这回要送什么好东西给琳琅?” 其实画舫上已经堆满了各家小姐、姑娘、官员送来的礼物,能留在船上的,也大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没看见那离画舫远远地那么多船,都是想上这艘画舫而又不够资格,只能远远的羡慕嫉妒。 白景淮淡淡一笑,挥手间有一个伶俐侍女捧来锦盒,众人探头看去,见那锦盒只微微打开一些,便有七彩光晕流转,待完全打开时,看到的便更加了。 一只全身以七彩琉璃打造的毛笔,周身似乎还点缀着青山绿水,头部的软毛乍看便如流云一般柔顺,黑亮无比,尾部一点宫绦穗画龙点睛,更显出此笔的不俗之气。 这明显是一只不同凡俗的画笔。 白琳琅探寻的眼神看向白景淮,侍女见机道,“禀公主,此乃伴月山庄所铸,唤为提策仙人笔,笔身为一种只生长在筝玉国国都上的水醉云仙树所铸;毛发采撷的乃是活动在漉雪国雪山中的,行动速度极为轻捷的红顶花狐貂;连接的鎏金矿物,是与在太子受封那一日,皇上赏赐给太子的宝剑材质一般的黄道精铁;尾端的穗子是皇后的爱植初发紫梅的汁液所染。” 这样一说,顿时周围响起一片片抽气声,这支笔单独拆开来,每一样都是世上难求的宝物,何况加起来,其本身的象征意义已经远远大过实际意义了。 白琳琅脸上露出极度欣喜之色,拿起笔看了又看,抱在怀里笑了许久,画舫上的女子或探头、或注视,显然也是羡慕的很。最后的视线却全都落在了那个正一脸宠溺看着妹妹的太子身上。 众所周知,太子年方二十才七,侧妃虽有许多,然则太子妃却一直空悬,一旦太子登基,太子妃便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即便当不了太子妃,只是侧妃,日后起码也是个妃位,更何况贵妃、皇贵妃? 而抛却这些不问,只单单是太子风姿如此,即便做个无名无分的侍妾,淹没在百花群中,能得太子青眼,那已经是旁人求不来的福气了。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原本是欣赏贺礼的,反倒变成了无诚勿扰,而站在船头上的女子,一个个眼神都调转船头,看向了其余面露春意的竞争对手摩拳擦掌:这些都可能是敌人啊。 空气中飘过一道奇异的异域香气,一艘花船夺人眼球的从远处而来,后面远远的跟着一溜护卫军,还未来到跟前便听得一声:“筝玉国公主驾到!!” 未见其人先闻其名,船上有人将好奇的眼光探过去,大部分对着刚刚从民间认领回来的筝玉国公主还不熟悉,倒是有人已经见过她几面了,白琳琅原本的好心情似乎因为这个人的到来有所破坏,下拉的嘴角扯出一丝不满,“又是她。” 白景淮抚了抚她的头,温柔的,“不得无礼。” 花船映入眼帘,一双纤纤玉手挑起了帷幔,笑意盈盈的站在了众人面前。 那筝玉国公主着一身轻纱衣广裙,白色的抹胸上绣了几朵艳丽牡丹,勾勒出玲珑的曲线。细长的柳眉下包含着一池春水的眼睛,红艳的唇畔更张扬妩媚之色,柳似眉,莲似腮,樱桃口,芙蓉额,浓妆艳彩添得光彩照人,又多几分成熟的韵味。 “听闻琳琅公主生辰之喜,尘厢千里迢迢特来祝贺,尚无什么拿得出手之物,唯有两株长在深宫的绞股白檀,民间稀少,可助公主夜半好眠。” 这绞股白檀也算得上好东西,只是由这个女人送,白琳琅心里不喜。 “谁知道你是来贺寿的,还是来砸四嫂的场子的。” 白琳琅小声嘀咕了一句,在莫枕霜大大方方于秫香馆技压群雄,举止洒脱,事后还能将雪蚕丝完璧归照,便已经赢得了白琳琅的好感,而且更重要的是,虽然白琳琅不知道为什么四哥死而复生后对原本平平无奇的莫枕霜如此迷恋,但是四哥喜欢的人,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她自然也是向着莫枕霜更多。 这个不知道忽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筝玉国公主,初见四哥便死缠烂打的黏着,不知羞不说,还常常以公主的身份欺辱其他官家女子,四哥当然很好,可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莫不是以为自己是公主在他国也可以横行霸道? 白景淮在见到那童尘厢第一眼,见其浓妆艳抹,自然心思与自家妹妹一般,都知道这女人今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然则却在那花船上没见到他,当即有些轻诧。 怎么会?玉音的情报不会有错,他应该在一个月前就与童尘厢一起到了摇水国才对,童尘厢在此,而他却不在么? 然而想法是一回事,白琳琅身为公主,还是懂的以大局为重,十分客气的寒暄道:“多谢公主远道而来,琳琅感激不尽,只是礼物贵重,琳琅不敢承受,先请公主上座吧。” 将礼物交由侍女捧着,童尘厢步履款款的来到了画舫上,左右搜寻一番,视线左顾右盼,末了却只剩下失望,这时仿佛才看见白景淮般的,勉强行了个礼,白景淮心里好笑,微微摆手。 众人正当入座,远远的,画舫右侧响起了一抹幽幽的笛音,萦萦于耳,不绝如缕,与此同时,从左侧却奏起了一丝古琴,穿过汤汤的湖水而来,闯入众人的心襟。 白琳琅脸色大喜,摇着白景淮的手臂:“大哥大哥,你看,是四嫂哎——” 白景淮视线一凝,童尘厢脸上陡然突现一丝憎恶之意:就是她么? 莫枕霜身穿白色纱裙,腰间用水蓝丝带相系,一支芍药花簪斜斜的插在如瀑的秀发上,容貌虽凡,却肌肤晶莹如玉,举止脱俗,平添出尘之态。她端坐在一艘小舟之上,琴声玎珰,如山涧溪水流淌,使人忍不住侧耳倾听。 白沉栖落落独立,一袭白衫,玉肤玉骨,清雅出尘,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其丰神俊秀,乃至千里扁舟四面山,春光欲上万千枝,都成了他这一株千树万树的衬托,集衣袂皆香,淡而可醉。 笛音与琴音仿佛心有灵犀般,虽然是不同时间、于不同出发地点的分别奏鸣,却在这一刻成为了小莲湖上的琴笛灵犀。湖水星河影动摇,天涯霜雪霁寒宵。 第十四章 公子有名白沉栖 一片掉入石阶上的槐树小叶,经由两畦水洼石缝间的汩汩倒灌,辗转卧在水面上,细叶槐茂密的像疯长,沙石久经于筛更趋于滑,久久揣度,这应该是在细叶槐挡住的那边,有跟这边一样绿的荷叶,这香气是它的。步湿下石阶,叶粘石上鞋。 琴笛之音绕梁三匝,其枝可依,仿佛旷远的深山中的鸟鸣与山泉,又如樽前当散的霞绮,轻轻初散,却又如棹拂掉的荷珠,碎而却圆。 空气一时寂静无声,唯有春意喧嚣, 天地间在这一刻都为这世所难求的鸣奏停滞流云,在一声“铛”然之后,最先停下的是古琴之音,白沉栖定定的看向距离自己不过咫尺的莫枕霜,放下了玉笛。 “参见琳琅公主、太子殿下。” 白琳琅一把上前,笑嘻嘻的:“四嫂,你怎么才来?” 莫枕霜微微一笑,“为你去选了一些礼物,耽搁的时间长了点。” “四嫂你方才与四哥的琴笛合奏如此动听,已经是琳琅受到的最好的礼物——咦——” 白琳琅打开盒子,但见里面放着一方砚台,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白景淮,白景淮亦有些轻诧:他今日赠给白琳琅的礼物,可是还没有对外放出风声。 莫枕霜已经看到一旁盒子里的提策仙人笔了,倒是微微一笑的:“这样倒是正好了,此砚台的墨汁取自清塘乡特有的注砚蟾泉水,我特意托了青梧跑了一趟,方方送到,还望公主笑纳。” “喜欢喜欢。”白琳琅开心一笑:“四嫂你送什么琳琅都喜欢——”却又顿了顿的,“不过四嫂,大哥刚刚赠了我毛笔,你就送了砚台,你们俩是不是串通好了的,都不一整套送,非要单个做两次,要不是方才四嫂与四哥的琴笛合奏,琳琅还以为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是四嫂与大哥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此言一出引起的连锁反应,就是白沉栖原本注视着莫枕霜的脸,在看到那毛笔与砚台时冷了下来,而白景淮诧异之后,想到方才莫枕霜湖上那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的出尘之姿,居然与那日在杏绮阆苑所见一舞惊人的枕霜姑娘如斯相像,顿时心头有了些异样。 莫枕霜哑然一笑:“公主严重了,枕霜之物如何能与太子殿下的相提并论,公主喜欢就好。” 白沉栖袖下的手微微握紧,只觉得在莫枕霜与白景淮之间,自有一种唤为默契的东西在流淌,急欲打破的:“琳琅,我也有东西赠你。” 白琳琅诧异的看着心浮气躁的四哥,愣愣的点头,便见白沉栖拿出的乃是一幅画,画上之人一身色的粉红烟纱裙,清新典雅,挽着双蝶髻,垂了银丝流苏花缨,一双杏仁眼弯弯,活泼可爱又带着几分天家贵气,赫然是白琳琅了。 白琳琅眨了眨眼:“四哥,琳琅有这么好看吗?” 白沉栖点头一笑:“这个自然。” 这幅画点墨之间自然天成,显然是谋篇布局用了心,因此才画的如此相宜。这也说明,在做此画的过程中,白沉栖心里始终是想着画中的女子的。莫枕霜想到上次白沉栖在潋稠园对自己说的话,顿时眉眼微暗。 众人一齐上了画舫,依次落座,侍女上前道:“二皇子派人传话说今日需要在宫中安排皇上不久后的寿宴,而九皇子身体有恙,杏妃娘娘派了太医前去,暂不得空,两位皇子已经派人将贺礼送来了,请公主过目。” 白琳琅看也不看,摆手表示知道了。 对于自己的四个哥哥,父皇最宠爱的,其实是杏妃所生之子九皇子白闻云,原因无他,因为现在后宫最受宠的,不是叶成漪,而是杏妃戚梨棠,太子之所以是太子,是因为皇后现在还是皇后。 宫中有在十年前,杏妃宠冠后宫之时,皇上欲废太子而立九皇子为太子的闲言,然而流言无稽,太子之位依旧不变。不过皇上对杏妃之偏爱,乃是有目共睹。 诸皇子中除了杏妃所生之子,再没有一个人是皇上带大,甚至九皇子的诗文都是皇上亲自所授。 与之相反,宫中最不得宠爱的,其实是四皇子白沉栖。 众人眼里白沉栖一直不显山露水,看着病恹恹的,也是最少皇上问津的,有人说是因为四皇子早逝的母亲的缘故,四皇子的生母似乎是皇上在宫外相识,少有人见过,但是皇上却爱的不得了,据小道消息说:之所以杏妃如此得皇上宠爱,就是因为她神似四皇子的生母,而至于为什么皇上会因此憎恶四皇子,则莫衷一是。 “今日为本公主生辰,在座皆是姐妹朋友,本公主虽尽地主之谊,然而各位随心即可,只当是在自己家一般。” “多谢公主。” 丝竹声与奏乐声开始响起,席间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白沉栖与莫枕霜自然是坐在一起的,却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无比。 莫枕霜一直低头闷声吃东西,白沉栖一边饮茶,其余的时间都用来定定的盯着莫枕霜的侧脸看了。然而莫枕霜现在相比在场的任何一位环肥燕瘦的官家女子,都是再平凡不过的,因此心里明白,他看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因此脸色冷漠,毫无回应。 白景淮看着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心底活泛,却这一组组合丝毫没有影响其他人的心情。 “这是臣女特意为太子殿下斟好的美酒,请太子殿下品尝。” 白景淮将视线从莫枕霜身上移开,见到身旁一个女子娉娉婷婷、满目含春、欲说还休的看着自己,微微一笑,接过酒杯饮尽,“好酒!” 女子俏脸微红,轻声的:“多谢殿下赞誉。”欲说还休的看着白景淮,期望白景淮还能再说些什么,白景淮却又看向了莫枕霜,好一会儿转过头发现她还在这儿,奇怪的:“怎么?你还有什么事么?” 女子俏脸一僵,嗫嚅的:“没——没事了——” 白琳琅见此一幕“噗嗤”一笑:自己家大哥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 酒过三巡,席间又走出一女子,挡在白景淮面前微一行礼,羞涩道:“臣女今日除了为公主贺寿,还为太子殿下准备了一支舞,想献给太子殿下。” 白景淮点头,女子在乐师的伴奏下开始起舞,舞姿轻盈,动作流畅,一看便是刻苦练习、又经过了专业舞师的指点,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然而在杏绮阆苑看过了那日登台的女子一舞,天下其他人不过只是如此而已。 女子舞毕,亦是赢得了其他在场人的欢呼雀跃。 在场以各家官女子居多,一些少年公子当然也在,只是毕竟是公主所设宴会,因此男宾相邀到底少些,却也还是有大把,但是现在在场女子的目光要么放在了白沉栖身上,要么落在了白景淮身上,原本那些公子郎的条件也有不差的,在这儿居然被比的一丝一毫都不剩了。 “太子殿下,臣女近日苦练书法,想为太子殿下献丑。” “殿下,臣女今日茶艺精进,请容臣女展示一番。” “太子英姿,臣女为太子作画一幅,请太子收下。” “太子殿下,这是臣女为您亲手所绣的香囊。” ………… 原本一场生日聚会,现在变成了单方面的相亲聚会,莫枕霜一点都不觉得无聊,反倒是觉得津津有味。那些女子看似是来给白琳琅贺寿的,其实都是奔着白景淮来的。 害—— 这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男人还找不到吗? 怎么都跟苍蝇一样? 白琳琅嘴撅的可以挂酱油瓶,显然是觉得属于自己的风头被大哥抢走了很不开心,而那些女子开始如黄蜂一般,朝着白景淮逼迫而去,愈演愈烈。 到底是白景淮涵养良好,一直彬彬有礼的接下在场所有女子如狼似虎的邀请与秋波,不主动、不拒绝,虽然是政治需要,但是看得出来他很乐在其中,莫枕霜看的眼底异彩连连,那些女子的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们办不到的,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 画舫外遥看小莲湖的绿水,仿佛鸭头一点绿,水影明绿如练,四岸锦障藏夏,尖青点绿,翠明眉睫,该有方圆一百里。阳光洒下的每一缕,蘸到的湖水都是青,阳光吹衣,风亦逐云,渚波数窣,表里俱澄,四顾青帆,尽在眼矣。 画舫内的相亲大会热火朝天,被冷落在一旁的其他公子哥羡慕嫉妒的借酒浇愁,白琳琅百无聊赖的用筷子挑着酒杯转来转去,莫枕霜的眼睛一直盯着白景淮的方向,看的是不亦乐乎。 白沉栖脸色一黑:方才莫枕霜还一直低头假装看不见他,从进来到现在,他很多次想跟她说话,然而每当他准备开口时,莫枕霜都借故跟白琳琅谈家常,而当他安静时她也安静,三五次后他便明白这是她故意如此,因此即便有满腔的话想说出口也不得不按捺于心,愁闷可想而知,原本所饮之茶也换成了酒水。 然而现在,她居然一直将视线盯在白景淮身上,难道她喜欢的人是太子? 第十五章 筝玉国的新公主? 顺着莫枕霜的视线看去,但见白景淮被一群花花绿绿包围的水泄不通,连呼气都困难了,而莫枕霜却看得目不转睛,顿时又是饮下了一杯酒,此时下定决心般的转过身,对着莫枕霜:“枕霜,我有件事想——” 这次莫枕霜倒是十分配合的,既没有转移话题也没有装看不见他,因为这次不识时务的是另一个人。 “参见四皇子。”童尘厢笑意盈盈的来到白沉栖身旁,莲步款款,腰肢轻柔,欲语还休。 莫枕霜之前在小舟上便看到那女人了,因为吸引住她的,倒不是这童尘厢长得如何,而是她眼中投射而来的杀气盎然。莫枕霜对于这种气息是十分敏锐的,如果只是普通的嫉妒的眼神,也不至于吸引住她,里面所含的,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杀意! 白沉栖眉心微皱,微微抬了抬眼:“公主安好。” 童尘厢当即面色一喜:“四皇子还记得尘厢?” “筝玉国的公主,自然是应该记得的。” “嘻——尘厢感念殿下挂怀,一切都好,只是时常思念殿下,相思成疾,不可抑。” 原本百无聊赖的白琳琅看到这一幕,顿时来了精神:卧槽,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明示了啊,四嫂,你快上啊。 莫枕霜吞了个葡萄,未有以应:白沉栖现在跟自己只是名义上的婚约,甚至两个人都死了又活了,这婚约已经是岌岌可危,都是自由人,他泡马子关她什么事? 白沉栖心里有很多话想与莫枕霜说,方才的琴笛合奏,他明明借着琴音听出她心里与他之间的联系,为什么又会如此?不爱?你为何不明讲?你爱,又为何要冷若冰霜? 莫枕霜幸亏没听到他这内心戏,否则只会回他一句:那日在潋稠园,我已经明讲了,四皇子您不耳背就是记性不好,下次谈恋爱前先去看看大夫吧。 眼前的女人只是因为其身份客气一番,不想她说个没完,一大堆话耽误了这么久,逐客令已经下的很明显了,还不走。 童尘厢见白沉栖虽然是在跟自己说话,然而视线一直放在莫枕霜身上,顿时眼底闪过一丝嫉恨之意:消息来报,这个女人出身低微,不过是少师府的妾室所生,而且在荒山野地长大,今日一看,虽然传言略有不符,但是长相平平,毫无出众之处,即便琴艺了得,却少不得一副穷酸样,这不,一进来便一直狼吞虎咽,活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而偏偏,为什么是这样的女人,却可以嫁给四皇子这样的人? 白琳琅看了半天,见情敌已经在那边跟四哥含情脉脉的忆古思今,是明显来砸场子的,居然四嫂还在那吃东西,顿时气得脸一红,低声的喊了一声:“四嫂?四嫂?你在干什么啊?这是冲着四哥来的,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在场都是伶俐人,即便是正在一波一波往白景淮身上扑的女子也耳听八方,这白琳琅声音虽低,却也已经足够人家听了个清清楚楚了。 女子甲:“这个童尘厢不是别国的公主么?怎么在本国的皇子面前搔首弄姿?” 女子乙:“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个童尘厢以前便爱慕四皇子,班师回朝后,这不,一听说四皇子娶了新的皇子妃,马上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了,依我看呐,这贺寿是假,回来看看打探虚实才是真。” 女子丁:“可是我怎么听说,这四皇子以前对这门亲事也没怎么在意啊,怎么现在看来,四皇子反倒是对莫枕霜宝贝的不得了?” 女子丙:“所以戏来了,看戏看戏。” ………… 一时间原本想当太子妃的都安定下来了,白景淮倒是应该间接感谢童尘厢,让他终于能呼吸新鲜空气,然而抬眸见到对峙的两人,顿时来了兴趣,单手撑住下巴,也摆出了一副看戏的神色。 莫枕霜,到底你有多少本事,今天就让本太子见识见识吧。 童尘厢眉头一挑,腰肢轻扭,走到了莫枕霜的面前,莫枕霜正吃得开心,一片阴影挡住了视线,抬眸看去,童尘厢正面含杀机的看着自己。 “这位就是殿下新纳的皇子妃吧。” 白沉栖呼吸一滞,看向莫枕霜:她会生气么? 莫枕霜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你好,麻烦让让,挡我光了。” 众人:“……” 童尘厢吸了口气:“去年本宫刚刚离开四皇子时,你还不知在哪处荒山野地,如今跃上枝头变凤凰,殿下对你的恩情,如同再造啊。” 这话狠的厉害,不仅直接指出莫枕霜是靠着白沉栖才能有资格坐在这里,又显然说了莫枕霜出身微贱,侧面又暗示莫枕霜定然只是一个懂得攀附皇恩的乡野丫头,想让她知难而退。 莫枕霜抬眼凝视了童尘厢许久,“听人说,你在两年前不过也只是筝玉国圣上流落在外,这才认祖归宗的公主,见到了四皇子便跑不动道,足足赖在了摇水国一年都没有什么结果,这才灰溜溜的回到了筝玉国,现在却听到风吹草动,又兴师动众的回来,果然是持之以恒啊。” 众人包括童尘厢自己听了这话都明显一愣。 童尘厢方才暗指她是借助白沉栖才获得了跻身众人的资格,现在反被莫枕霜运用,借机也讽了童尘厢;方才童尘厢说她出身微贱,现在却也降临到了自己身上,没错,若非童尘厢自己跑去皇宫认祖归宗,她也不过是嫁与匹夫草莽,了了一生,论其出身,或许因为她父亲如今是皇上而高出了一截,然而筝玉国的皇上却始终不肯提及她母亲之事,早已有人揣测纷纷,说不定其身份,是比地位低贱更加低贱,否则只是寻常百姓何故不敢提出? 而童尘厢认祖归宗成为了一国公主,听闻处处仗势欺人不谈,行为乖张,目中无人,其本国的皇子、公主也与其极端不睦,由来已久,岂不是德不配位? 再加上暗示所言死缠烂打、羞愧无容灰溜溜的逃走,不甘心又兴师动众返回,无一不正道出了白沉栖从未对其动心一事。完美的对应了她言及莫枕霜的每一件事,又添铁一般的事实有力反击。 童尘厢气的双唇发抖,因为她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且早已被人传的沸沸扬扬,自己也无法反驳。 白景淮嘴角一勾:有点意思。又换了只手撑在右脸颊上,继续看戏。 干得漂亮! 白琳琅心里暗爽:四嫂加一分! 童尘厢用涂了豆蔻的手指着莫枕霜:“即便如此,本宫也是一国公主,由不得草民置喙!” “即便如此,本宫亦是摇水国的四皇子妃,由不得外人在本国的领土上指指点点本国皇室成员如何!”莫枕霜双眼陡然发出锐利的光芒,毫不避讳的直视莫枕霜,气势在这一刻变得凌厉无比,使得童尘厢骤然一怕,倒退两步。 嗯? 白沉栖眨了眨眼:她刚才说什么?四皇子妃?怎么有点好听的样子? 开玩笑,前世的她可是死伤不论的王牌特工,怎么可能会惧怕一区区闺阁儿女? 倒退两步的童尘厢暗暗羞恼:她不过只是个花架子,怎么装腔作势的说两句话就让自己如此失态?反应过来却对莫枕霜更加恨恼。 “你若配得上四皇子倒是一说,可你配不上他,又岂能仗殿下的势来欺压本宫?” 白沉栖见事情已经到了白热化,不然自己人就要受欺负了,想开口阻止,莫枕霜却挥了挥衣袖,“呼”一声站了起来。 “你说,如何才算配得上他?如何才算配不上?” 童尘厢见莫枕霜上钩,心里暗笑:等下就让你无地自容,叫你明白什么叫山鸡与凤凰的区别,什么又叫蝼蚁与猛象的鸿沟,本宫要借此让人看清你的真面目,叫他明白如你这般的人,注定是不够资格站在他身边的! “古往今来,堪为皇族表率之女子,无不德才兼备,花容月貌,你外表既不够出众,自然无法勉强——”讥讽,赤裸裸的讥讽,“那本宫也不勉强你,琴棋书画你任选其一,你若真的能证明你有资格,本宫也就不好置喙。” 有人在旁边小声议论的:“可是她方才来的时候,展示出来的琴艺高超,已经足以表明了。” 童尘厢死死盯着那说话的女子:“说不定是她特意为了今日而苦练,只会那一首曲子而已,而且女子之才,琴棋书画需得样样精通,即便她真的会了一样,那又算得上什么才?” 言下之意会一样只是装模作样,若非全部,起码也要占到一半。 她这是笃定了最近才从荒山野地登堂入室的莫枕霜,是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天赋与时间,在掌握了一门高超琴艺的基础上,还能分心再去精通别的。而琴棋书画这四样,除了琴是贵贱皆宜,其余的三样,每一种都需要投入金钱与时间,以及身家的熏陶。 第十六章 情敌出场 童尘厢冷笑一声:她可是听说了,这莫枕霜在少师府不仅不受宠,甚至过的凄惨无比,那个澹台青秋怎么可能会给这个剥夺了自己女儿的代替品投入这些? 莫枕霜在她说这句话时便明白了其心中所想,只有一语:“你想如何比?” 童尘厢高傲的抬了抬下巴,“简单,来人呐——” 四位侍女有些吃力的抬着一方石桌,石桌被刻成棋盘的形状,而棋子已经摆好,这是一幅棋局。 “这是本宫所布棋局,至今无人能够破解,你若是能解的话——” 潜台词很明显。 白琳琅鄙夷不已:这石桌子四个人都勉勉强强抬不动,却这童尘厢还千里迢迢的带着这棋局到处跑,连来祝寿都带着,明显是有备而来,还说什么偶然之意,糊弄谁呢? 在场都是聪明人,然而看破不说破,白沉栖眼神一扫,心里微微一忖,便对着棋局了然在胸,正欲代替莫枕霜出战,却见莫枕霜已经神色淡淡的走到了石桌上,拿起一枚白子,放在了一处,轻声一语:“破!” 白沉栖的神色瞬间凝固。 “怎么——”童尘厢的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瓦解,不敢置信的看着棋局,但见原本被逼的走投无路的白子,在这一子之下,果然局势明明朗朗有了生路,“不可能,不可能,你——” “棋盘上,白子攒聚在一起,大军压境,盘踞一方,却左右后都为黑子所逼,无法逃出,的确是个必死之局,然而置之死地而后生,唯有对自己狠,才能杀的了敌人,我只出一子,不围天,不围地,只杀我之军,从本军的后方杀出一条路,便能摆脱困境,转而迂回包抄,你则必死无疑!!” 白景淮双眼陡然射出两道精光:下棋如布军,此女之思,不仅破棋,且能破军,恐怖如斯? “不可能,不可能!”童尘厢大喊的:“这一定只是个巧合偶然,本宫不信。” “公主,愿赌服输?堂堂一国公主,何止如此?”白景淮冷冷发声,显然是站在了维护莫枕霜的立场上,莫枕霜嘴角扯出一丝笑,“早知你便会如此无赖,笔墨伺候!” 得闻此令,自有伶俐的侍女铺展宣纸,拿来文房四宝,却在这时白琳琅拿来提策仙人笔与她送给她的砚台:“四嫂用这个吧。” “那便多谢公主美意!” 白琳琅眼底精光一闪,自觉开始磨墨,众人看了一愣一愣的:这天底下作画还能让一国公主磨墨的,当真不多。 “童尘厢,你既然不服,今日便让你心服口服!”见白琳琅主动磨墨,笑吟吟的,“既然琳琅已有磨墨之情,民女亦有衔环之意,方才公主生辰收到一幅画,民女所执画笔亦为公主所借——” 大笔一挥,潇潇洒洒,众人看去,只是须臾,宣纸与毛笔之间的摩擦声便戛然而止,一张墨迹未干的画像顷刻就有,展示在众人面前。 画中人黑玉般的眼睛散发着独特的光芒,两弯眉浑如刷漆,淡薄的双唇勾出半弧弯月。束发长冠,紫衣天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其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回风翩翩,却又如禽中仙鹤之飘飘洒洒,姿态翱翔。 这是太子白景淮。 莫枕霜对白景淮微微行礼:“多谢太子方才相助之情,今日以所赠公主之物,借花献佛,还望太子莫要嫌弃。” 白琳琅拿起那画左瞧右瞧,又觑了觑白景淮:“四哥,画的当真与你一模一样,你看你看。” 白景淮眼眸微深,“无碍。” 白沉栖原本想勒令童尘厢莫要过分,谁知莫枕霜抬笔之间,白景淮的身影已经战在了画纸上,也站在了他眼前。袖中握紧的双手狠狠拢起,遍布青筋,表面却云淡风轻,不知在想什么。 莫枕霜抬眸看向愤愤不已的童尘厢,还未开口,童尘厢先声夺人:“琴棋书画,你忘了还剩下一项!”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寒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莫枕霜张口就来,唐诗宋词元曲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怎么可能应付不了? 此诗上联写词人竹杖芒鞋,顶风冲雨,从容前行,传达出一种搏击风雨、笑傲人生的轻松、喜悦和豪迈之情。下联又由眼前风雨推及整个人生,有力地强化了作者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而我行我素、不畏坎坷的超然情怀。 以上数句,寥寥几笔,却表现出旷达超逸的胸襟,充满清旷豪放之气,寄寓着独到的人生感悟,读来使人耳目为之一新,心胸为之舒阔。 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在那童尘厢话音刚落,莫枕霜便马上呵气成诗已是震惊不已,又在诗毕之后感闻此诗对仗工整不谈,居然如斯超然,本是看向莫枕霜的眼睛都看向了童尘厢。 白沉栖与白景淮双眼同时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良久之后慨叹不已,。 抛却私情,单从这首诗的角度,也足以令白沉栖击节而叹:“此诗非有坦荡之怀作不出,琢句亦瘦逸,能道眼前景,以曲笔写胸臆,倚声能事尽之矣。” 童尘厢气的双手发抖,明明一而再再而三欺辱莫枕霜的都是她,却在此感受到了奇耻大辱,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愤恨至极,一扫袖子转身就走。 白琳琅欢呼雀跃的蹦到了莫枕霜身旁,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莫枕霜:“四嫂,你真厉害。” 莫枕霜微微一笑,白景淮不着痕迹的将那幅画像收拢于袖中,抬眼再看时,莫枕霜已经随着白琳琅走出画舫了,而落在他耳中的那一声“四嫂”,只觉得刺耳异常。 “太子殿下——” “四弟——”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融,最后同时落幕成一地被童尘厢踢翻的黑棋白棋,混杂着珍馐美食一起,含糊不清。 众人被童尘厢如此一闹,兴致减了很多,已经有人开始三三两两的告辞了,莫枕霜亦是如此,白沉栖紧随其后,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白景淮抿唇不语。 “大哥,拿来吧。” 嗯?白景淮诧异的:“拿什么?” “画啊,太子哥哥,你不会以为琳琅没看到吗?你偷偷藏起来的自己画像。” 白景淮未置可否,然而没有动作。 “大哥那是你的画像,你居然藏自己的画像,真是羞羞——”白琳琅挤眉弄眼一笑,白景淮淡淡一叹,凝眸不语。 莫枕霜站在自己来时的小舟上,白沉栖站在画舫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此拉开鸿沟,“枕霜——我——” “下次再有这样的麻烦,如若四皇子还顾念着与枕霜相识一场的份上,请在麻烦来临之前,自己抵挡,民女人微言轻,家中已有俗事缠身,而四皇子身份尊贵,整日与民女搅在一起实在不合时宜,此次招来的祸患,何尝不是四皇子优柔寡断的缘故?” 白沉栖双手握拳,“我本想阻止她——” “可是你没有?不是么?”莫枕霜转过头,平静而冷漠的脸上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唯有太子为我说了几句话,而你,你似乎觉得由你引来的麻烦,与你没什么关系。” 见白沉栖未有以应,想说些什么,却无法说出口,莫枕霜继续道:“民女还以为,上次民女在潋稠园,对四皇子所言已经足够清楚了,不想四皇子还是没有明白,如果是民女之辜,民女请旨从今日起不入皇宫半步,永生永世莫与四皇子见面,如果从根源断绝,四皇子能否保证今日之祸,他日再也与民女无关?” 白沉栖忍不住的,带着些哀求之意:“你为什么,枕霜?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小舟系在画舫上的绳子微微漾开涟漪。 白沉栖一身白衣,漆黑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泻于肩,脸色惨白的像是天上的飘雪,他的眼,好像是古潭的清水,倒影着一山一山的风月天光。好风碎竹声如雪,韶华三弄临风咽。 原本双眼中,能看的进天光云影共徘徊的满山春色,此时他的眼里,却不敢装下一个莫枕霜。 琼楼酬月十二层,锦障藏春五十里。 微风翩跹,小莲湖的霁月风采于太阳芒下扑人眉宇而立,却在这刹那,都敌不过他眉心的风华千万之一。此时此刻,惟柔波汩汩,拍桨有声,了无际涯,渺然一白,与天半银云相接,他的瞳仁里清清亮亮的倒影着你。 “如果我有力所不及之处,我一定愿意用我的全力相改,我只是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莫枕霜看着他眼神中自己的倒影,心口蓦然一痛,然而这心痛,此刻真的是属于她的,只是他的心痛,却不是为她。 毫不留恋的步下画舫,踏上小舟,莫枕霜摇动双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地。 第十七章 伴月山庄 白琳琅、白景淮两人神色复杂的来到船头,白琳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四哥,四嫂方方醒来,与你此前并不相识,也许以后就好了。” “以后——”低低的,“以后——”似乎是又重复了一遍,在咀嚼这个词的意思,末了惨然一笑:“你认为,我还有以后么?” 从怀中拿出一把折扇,折扇触之微凉,做工精美,却一点都不显女气,明显是所做之人下了功夫。 “琳琅,你帮我把这把扇子交给她吧,我近日方从伴月山庄取回的。” “四哥,你为什么不——”白琳琅刚想问出口,却又想到了什么,归于无声。 “她现在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若是我给她,她不一定会收。” 今天的太阳真的是太暖了,暖洋洋的春日之光,普照万物。 白沉栖慢慢悠悠的站在船头,小太监见他动作迟钝,尚以为是他多饮了酒头晕,不想他话还是说的很清楚,意识也很清楚,白沉栖一把推开小太监的手:“至少,我还能自己回去,回去宫里——回去——” 画舫与小舟之间的高度差很大,却他忽然一个踉跄,差点直接从画舫上仰头栽下去。 “四哥!” “殿下!” 白景淮脚尖一点,一个转身将白沉栖拉住,稳定住他跌跌倒倒的身形。 白沉栖撇开白景淮的手,看着莫枕霜离开的方向,舟出其间,左萦右拂悉飒不宁帖,依约青峰数点出日光下,凝视仅可识,而却早已看不到莫枕霜的身影。 “我还以为,至少是在这一世,我离她这么近,又得到了这样好的机会,命运总该眷顾我一回了。”敢问天道沧桑,凡人若赴雪月风花,拜别前九世的依依惜别,如何能使心尖上的人,回头能看我一眼? “噗——”白沉栖直觉心口一甜,忽然一口滚烫的鲜血吐出,洒落在了湖面上,如凉雾在衣,风来逐云,如月得云罅,以娇脸下窥,如圆如珍珠出,旋又隐去……消散化为了水波纹。 白沉栖的白衫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渍,他毫不在乎的以手拭去,白景淮没忍住搀扶起他,“至少,至少——至少我还能再回到我的住所去,回到那里——”那里还有我为她设置的一切。 忽然一阵地转天旋,眼前一片忽如其来的黑暗闯入,琳琅恐惧的唤了一声“四哥”,白沉栖仰头栽倒在了小舟上,人事不知。 宫中不久传出:四皇子忽染恶疾,昏厥数日未醒。因为这个四皇子一直不得皇上重视,甚至为皇上厌恶,只派了个把太医看着,便再无任何消息。 有流言说,四皇子这是大限将至,此前的醒来,不过是人之将死的回光返照,而现在才正要被阎罗王收去。 半日后—— 玉音从包裹里扔出一个人头,白景淮背手站在身后,“查清楚了么?谁想杀她?” “已经查清,是当朝太师澹台相洲。” “澹台相洲?” 白景淮微微一讶,忽然轻哼一声:“看来,这澹台青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痛恨这个新出现的莫枕霜啊。”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此人在死前已经招了,上一次,也是澹台相洲令他去取莫枕霜的性命,这次只是被阻止及时,太子,这——” 白景淮竖起右手制止:“你想办法,将这个消息不着痕迹也不能透露来源的告诉莫枕霜,本宫很想看看,这少师府新出现的三小姐,在伴月山庄制作了一把如此精妙的武器,是到底想把它用在什么地方。” “是。” 莫枕霜,你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本宫以为早已将你看透,没想到,你才是最不容易看透的那个人,是本宫小瞧你了,但是这样的错误,本宫绝不再犯第二次。 少师府—— 莫枕霜手里拿着伴月山庄做好的折扇,带着点疑惑的:为什么扇子最后是白琳琅送来给自己的?却打开细细看去,这把扇子并不重,相反十分趁手,折扇的扇骨乃是以白玉作架,银铁镶边,不知那白玉是什么品种,触之微凉,又不知那银铁为何打造,锋利的能割断其他精铁。连接的扇面莫枕霜并不陌生,乃是雪蚕丝。 莫枕霜摸了摸下巴:看来这伴月山庄是真有钱,居然做个扇面都用雪蚕丝。 扇面上又用暗色的金线绣了弦月方圆的出山图,下方的关山则繁荣茂盛,看起来宛若江南名川的夜景。 而莫枕霜要求的暗器,则藏在了那些玉骨中,每当折扇打开旋转之时,以手发力便能扫射出去,令人防不胜防。这把扇子无论从制造工艺、设计款式、要求达成上,显然铸造师都下足了功夫,巧夺天工不谈,还精妙别致,实在是珍品中的珍品。 emmmmm……莫枕霜满意十分,暗暗狐疑:自己的定金只交了一锭,居然能做成这般,难怪这伴月山庄美名在外,别说在摇水国,就是在筝玉国、漉雪国也有分行。 将折扇收好,莫枕霜眼睛微眯:说来可笑的很,在白琳琅交给自己这扇子时,居然在扇子的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度行刺者,澹台相洲”,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肯定不是白琳琅,如果是白琳琅不会用如此粗浅的法子。 有人在借白琳琅的手,告诉自己这件事。 此人是敌是友暂不清楚,但是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此人的第二次行刺行动,很有可能因为某个意外终结了,而发布消息给自己的幕后之人,也极有可能已经抓到了行刺者,这才拷问出为澹台相洲所为。这也说明,他在暗中保护自己,否则第二次行刺行为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而如果是假的,那便是想借自己的手扳倒澹台相洲。 若是后者,自己现在对外不过只是个不受宠的少师府三小姐,即便成为了皇子妃,也是一位不受宠的皇子妃,而太师澹台相洲在朝中位高权重,想借自己的手扳倒澹台相洲显然不理智也不切实际。 这则消息是真的的可能性很大! 莫枕霜在分析一番利弊后得出的结论,其实早在第一次那刺客行刺自己时就怀疑过:能如实知道自己那时独身一人,又正好定位到了人烟稀落的潋稠园,更甚者在于敢在皇宫行刺,本身范围就已经缩小了大半。 只是莫枕霜需要证据,而现在看来,那人因为自己没死,不但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了! 澹台相洲! 澹台青秋! 莫枕霜眼底闪过一丝狠辣: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的底线,我现在便让你看看,我的底线到底何在!! 莫枕霜有理由相信,若非第二次行动因为意外终结,一定会有第三次,第四次,而更要的是,即便现在任务被终结,这也不能保证,她不会再受到来自杀手的追击。 那澹台相洲见完成任务的人没有回去,难道不会起疑心?就不会派更多人前来灭口?到时候不管不顾之日,就是自己双拳难敌四手之时。 自己在这异世尚还没有什么朋友,唯一的倚靠只有自己。 不行,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 莫枕霜嘴角一扯,撕下人皮面具,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果然,有两幅面孔,办什么事都十分容易。 穿上夜行服,谨慎的推开门,在暮色中飞檐走壁,朝着京都之外而去。 这具身体带给莫枕霜最大的惊喜,不是与自己前世长得一模一样,而是这具身体拥有武功,虽然莫枕霜不能肯定武功的高深与否,但是像上次那样的黑衣人,捏死七八个应该不成问题,而且现在她还有了趁手的武器。 少师府的另一间房内—— 绿扇一脸慌张的将信纸展开,“夫人,大事不好了,杀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什么?” 澹台青秋神色一紧,“父亲查明那人的去向了么?” “还没有,但是已经派人去查了,”害怕的,“上次派去刺杀莫枕霜的便是这个人,这次还是此人出马,上次他的失败,会不会导致他害怕转而逃走了?” “不可能,他知道逃走的后果,会比任务失败直接死了还来的痛苦——”澹台青秋眉心微蹙,“难道是遇到了什么波折?” “一个荒山野地里长出来的野丫头,怎么可能造成什么波折?” “我不是指她,现在她的身份是四皇子妃,有没有可能四皇子暗中派人保护了她?” 绿扇眉眼一瞪:“夫人,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现在我们早已身首异处了,”澹台青秋慢慢梳理着自己的长发,露出阴毒的神色,“谋杀皇子妃,父亲也会受到牵连,但是我们现在还好端端的坐着,说明人并没有落到四皇子手里,”低吟半晌,“你先回书,让父亲继续追查,我去见见莫枕霜,探探语气,如果那杀手只是单纯的被卷入说明事情中,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绿扇晦气的:“这丫头真的是福大命大,明明只是个命蹇时乖的野丫头,居然还能好端端的活到现在。” 第十八章 小楼清台 “什么野丫头,听闻她在琳琅公主的宴会上技惊四座,现在已经是实实在在能力压群雄的三小姐了,”冷笑一声,“正好,本主母也要好好去看看,这传说中令他国公主败走的女儿,到底现在对此事知道多少。” 小楼清台的存在,是在筝玉国、摇水国、漉雪国三国之下,身处高位之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这是一处培养杀手的天堂。 在这里,只要你出得起钱银,天底下的任何人都可帮你杀尽,只要任务没成功,杀手便会一波又一波的派出去,只看你的筹码到底值不值那条命。 只是有一点,若是成功还好,若是没成功,你需要独力面临刺杀对象的反扑,因为小楼清台只杀人,不保护人,若雇主在此期间死了,只要你的钱到位了,那你死不死,与他无关。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小楼清台只杀人,不保守秘密,也就是说,杀人之前他们能保证被杀者死亡,但是被杀者死亡后,买凶者的信息会不会泄露,这就需要你自己掂量。因为小楼清台也靠这个挣钱。 世上还有一个最大的情报机关:听香水榭。 听香水榭似乎拥有全世界的耳朵和眼睛,在小楼清台,你是能花钱买到这世界上的任何一条命,而在听香水榭,你能花钱买到世界上的任何一则消息——包括买凶杀人者的信息。这也是莫枕霜穿夜行服来此的目的,却也多少有点掩耳盗铃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杀手的眼里只有人命,你在买凶杀人时所要想到的、就是你的命,也有可能在这过程中,被所杀之人的利益相关方盯上,而他们则会在听香水榭买到他们所想要的信息,这也就是你踏入小楼清台这片土地所要承受的代价。 有人曾揣测听香水榭与小楼清台的背后之人乃是一家,然而揣测毕竟是揣测。 莫枕霜目前想到的最好的,既不会深入虎穴暴露自己,又能一举杀了澹台青秋与澹台相洲的法子,就是小楼清台。 她之前在杏绮阆苑所得到的银钱还有大把存放在钱庄,今日全部取出,只要能先灭了这两个心头大患都是值得的,而假若要赌上全部的银子还不够,大不了她便再回一次杏绮阆苑,总能把钱凑够。 小楼清台根据刺杀对象不一样,收的价格也不一样,杀手等级也有所划分。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朝。其地址也刚好坐落在一处唤为千度金都的赌场附近,莫枕霜一身夜行服打扮,在外或许会引人注目,然而在这鱼龙混杂之地,简直是稀松平常。 入口处连目标尚未言及,进场价便是黄金千两,而这个钱,小楼清台是不会退的,无论最后谈没谈拢。 收费贵的简直令人咂舌,然而这也对得起它扬名天下的名头。 迄今为止,小楼清台但凡接到的刺杀任务全都圆满完成了,唯有一笔,到现在也没有完成。 那一次任务不是别的,刺杀目标是漉雪国的新任帝王——秦东君。 这一宗订单可谓是大买卖,而据说雇主当时所出筹码,是一朝故去太上皇的宝藏,虽不知是哪一国,但是太上皇宝藏,想想也知道金额庞大,可即使如此,依旧没能付够这笔订单的价格,最后雇主狠心一语:只要能杀了秦东君,加上他所有家人以及他自己的命,都可以卖给小楼清台。 价格谈妥,小楼清台开始行动。 但是很奇怪,派出去的杀手一批接一批,从来没有回来的,杀手等级也从最低级的黄级逐步提高到了天级,还是石沉大海,小楼清台的全部杀手在最后一次任务截止前,已经几乎去了三分之一,秦东君还好端端的活着。 然而最后一次变故却发生了,雇主在那一次,死了。 至此任务终结。 因为他们没有付清尾款。 其实莫枕霜觉得,与其是以所谓的没有付清尾款为借口,说任务终结,倒不如说是给了小楼清台一个解脱,情况的确诡异,这也说明了漉雪国这位年轻的帝王实力强大,很有可能力抗小楼清台,让小楼清台第一次产生了恐惧,否则别无他说。 可即便如此,小楼清台的实力强大依旧毋庸置疑。 至于这位年轻的帝王秦东君—— 莫枕霜眼中兴趣甚浓,倒是想见识一下。 不过也不急,很快就是摇水国皇上大寿,届时筝玉国、漉雪国的重要人物都会来到,那位传说中的帝王也一定会来。 单独的窗口前,莫枕霜面前放着一杯清茶,静候负责人到来,足足等了半晌窗口打开,只露出一条食指宽的缝隙。 “目标。”冷冰冰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当朝太师澹台相洲。”只有澹台相洲麻烦了些,而澹台青秋,只要澹台相洲死了,澹台青秋就是手到擒来之事。 “乓——”铁板再次关上,良久之后打开。 “佣金,百万黄金,杀手等级,玄级杀手,一次付清,概不赊欠。” 莫枕霜微微一讶:百万黄金?这澹台相洲的命这么值钱? 然而莫枕霜现在手里只有五十万两黄金,这也是她的全部积蓄,要想付清还差一半,难道还得再回杏绮阆苑一次? 那人似乎看出了莫枕霜的困惑,稍后道,“若不够总值,可以用所有的任何东西抵押,只要是你所有的。” 莫枕霜微微一顿,忽然想到了一个极妙的主意,“我若付清欠款,他会在多久以内死亡?” “半柱香。” 莫枕霜满意一笑:“明天此时,我会再来此地。” “乓——”铁板再一次阖上,莫枕霜满心计划的出了小楼清台,为防有人跟踪,足足绕了好几个大圈,飞去的方向却不是少师府,而是皇宫。 一下子搞来那么多钱不太现实,倘若再回去杏绮阆苑,莫枕霜总有感觉那个唤为沾衣的管事似乎在打探自己,如果与她接触过多很有可能暴露也越多,那么权衡之下最快的来钱方法,只剩下了一个—— 既然自己现在可以飞檐走壁,去皇宫偷几样多好。只要杀了澹台相洲,以后自己有钱了再还回去,一举两得。 莫枕霜想的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因为皇宫她只来过一趟,而那一趟她一直在后宫转悠,皇宫之大,后宫只占了百分之一都不到,那些宝物最多的地方当然是库房,但是她怎么知道库房在哪儿? 慌不择路的她心底觉得,既然是存放宝物的地方,自然是禁卫军最多,否则那么多禁卫军站着岂不是吃干饭的么? 飞过一段女墙,前方的景致开始变得深幽起来,更像是专门隔出来的一片地带,却在门口有大多的禁卫军。莫枕霜眼前一亮:没错,就是这里。 往远处丢了块石头,守在门口的禁卫军顿时闻声而动,“什么人?” 左右相视一眼,迅速前去查探状况,莫枕霜摸了摸自己的布口袋,趁这空隙一举溜进去。为了偷东西,自己还带来了工具,就怕口袋不够装,连麻袋都带了好几包。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本靓仔空手而归。 “吖吱——”莫枕霜推开一扇朱红色的隔窗大门,鬼鬼祟祟的走了进去,又悄悄把门带上,却刚带上门就愣住了。 但见眼前一片巨大的空间并非什么库房,而是一处华清汤浴。 大殿呈半封闭式,除了这扇门,便只有一扇正对着温泉池的菱形花窗,窗外栽种着宽大的芭蕉树叶,在晚风中随风摇摆。 池子周围有四个戏珠的龙头出口不断喷吐活水,溅出大片的水花,热气蒸腾,宛若置身于云海之中。 是神女殁去幽境,汤池恰如那时的大川大水,而地底闪烁朱火、煮沸的水池喷吐明月,霎时间一轮皎皎的水镜便包含着空天:汤泉吐艳,镜光而开,白水飞虹,自带雨来。 从大殿顶端垂下至地的水色飘带随风摇曳,荡漾人的襟怀。水只齐腰深,不断翻动着水泡,温滑清澈,沫日浓月泛起灵液,微波细浪流水琮琤。拂手边摆放着青瓷果盘与珍馐美酒,濯濯气靖此,曦发弄潺潺。 何如碧玉温泉水,绝胜华清礜石池。已挹金膏分沆瀣,更邀明月濯涟漪。 莫枕霜发觉自己走错门了,急忙想退,门口却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你们先退下吧,待我传召你们再进入。” “是。” 有人来了! 不好! 然而此地一览无余,除了破窗而出,但是那样肯定会有声音,一旦被发现库房因此加大了保护力度,自己今天晚上的计划不就泡汤了么? 莫枕霜眼珠转了又转,巡视左右,将自己的麻袋和大口袋悄悄的藏在了池子边的一件大红袍子下,那袍子触之十分柔软,又浑若无物,明显就是用来替换的,当即皱了皱眉:哪个大男人会没事穿这种骚里骚气的衣服? 却推门声已经就在耳边,将麻袋捆成一个放在袍子下,使劲憋了口气,迅速沉没到了池子里。 第十九章 太子莫沉雪 幸好池子上飘了大量的花瓣:这傻叉不仅喜欢穿这种骚里骚气的衣服,还喜欢泡花瓣澡。莫枕霜觉得自己没洗澡就已经全身都是鸡皮疙瘩了。等过会没人了,自己先一掌打晕他,然后带上本靓仔的麻袋赶紧换个地方。 “哗啦——” 就在莫枕霜刚刚潜入池子里,门立即被推开了,男子听觉敏锐,耳朵动了动,却眼前一切都一览无余,唯有活水正在“咕嘟咕嘟”的灌入:难道是听错了? 屋外的芭蕉迎风飘摇,偶然撞在窗框上亦有声响。 看来是听错了。 男子一步步走向汤泉,褪去外衣,只着一件单衣,慢慢沿着台阶走入池中,双手搭在池边。 温泉水滑洗凝脂,从窗外飘来的清风,与窗子里透露的霁月,蜡烛辉耀,泉水哗啦,实在惬意,良久之后似乎是睡着了般没了声音。 常人在水下憋气最多两三分钟,受过训练者可达七八分钟,莫枕霜不知道自己能憋多久,也没个秒表,但是如果有人计算了一定能告诉她,是五分钟。这具身体是武者的身躯,受过训练,却没有受过水下训练,也没个吸管、水肺啥的,莫枕霜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炸了,终于忍不住,慢慢凑近水下的一抹红色,暗暗吐槽:这个男人果然是穿着红衣服泡澡的,呕—— 虽然肺要炸了,但是该吐槽还是得吐槽。 似乎是确认男子暂时睡过去了,莫枕霜偷偷摸摸的,准备趁其不备先给他在水下一闷棍打晕,万一要是没睡着又记住了自己的样子怎么办?自己以后若是顶着这张脸,岂不是所过之处人人喊打? 五米—— 四米—— 三米—— 两米—— 男子好笑的看着那一大滩原本静止不动、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瓣,慢慢的开始不规则的颤抖,紧接着一步两步朝着自己靠近,心里暗暗揣测:不知道是哪个宫女藏在水下,想借机引起自己的注意,虽然足足等了她半盏茶时间的确有点久,水下憋气的功夫令他感到了一点意外,不过现在看来,对方终于忍不住,要朝着自己靠近了。 却那人有点奇怪,因为他没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勾引善意,反而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不好,这不是什么想引起注意的宫女,这是个职业杀手! 男子原本玩味的脸瞬间铁青,终于那一堆顶着花瓣的杀手在自己面前一尺之距停了下来。 敌不动,我不动。 嗯?还在犹豫要不要下手? 男子面色一暗,预备先下手为强,大手一挥,准备先将水里的人捞出来一掌打死再说,却在这一瞬,水里的人猛地一个冲出,也对其拍出一掌,两掌相抗,莫枕霜忍不住倒飞出去,停在了水池中间,“哇”一口声,吐了一口血,正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子一头黑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因为水汽原因,已经半湿的散落在胸前,剑眉之下却是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眸,此刻因为惊诧而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眉目如画,愈发恣肆风流无拘;唇色似樱,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似笑非笑;肤色如雪,微微散发着淡淡莹光。他所着的衣衫此刻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袒露半身,隐隐可见长期习武留下的痕迹。 莫枕霜原本以为男人穿着红色肯定会显得格外女气,却这男子着一袭红衣,精致的五官,藏着清冽和魅惑,眼角轻佻,仿若花色,稍不注意,就能勾人魂魄,美到极致,却又与女子之间的界限泾渭分明,明显这一丝妖美中装的,是独属于男子的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君子如玉,恍若百花中的桃花妖。而红色,却成为了锦上添花的一点相映成趣。 莫枕霜回过神来,擦掉嘴角鲜血,这是他第一次遇到一个,在外表上可堪与白沉栖相提并论的男人,而他们俩的气质更是南辕北辙,看呆了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莫沉雪实在惊讶,能不惊讶么,自己的情报网将整个皇都几乎都倒过来翻了一遍,可当初在那杏绮阆苑的女人,却宛若是从天上掉下来,又消散到空气里的水蒸气一样,消失不见的无影无踪,到现在都没找到任何踪迹,可居然现在出现在了自己的泡澡池子里,还对自己展露出了杀意。 莫沉雪想想就觉得迷幻,不是很明白现在的情况以及这女人的想法。 “是你?!” 女子愣了一下,定定的看着他,确定没有见过这个人,只以为对方在拖延时间,其实暗地里已经叫了人来捉拿自己,等不及就要走,忽然门口传出“踏踏”的脚步声,两人都为之一惊,莫沉雪眉心一敛,莫枕霜好看的眼眸也露出一丝慌张之意,莫沉雪心里微微猜到了什么,一把伏住莫枕霜的脑袋,将其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哗啦”一声再次沉入水池。 “乓——”门被大力推开,莫沉雪面露不满之色。 “什么事?” 莫枕霜只感觉脑袋瓜子嗡嗡的,没反应过来就被再次按到水下了,这次连地点都被人为干预的进行了战略转移,待那莫沉雪往下一坐,自己的脑袋瓜子就不是顶着人家的胸口,而是变成腰了。 而水面上你来我往,说个没完,莫枕霜只得忍耐,知晓这个男人不准备把自己交出去,因此也乖乖听话,胸口也因此磨蹭到男子的身躯,慢慢的,莫枕霜忽然诡异的发现,有个东西,忽然以倍速增长,并且迅速的隔开了自己与男子的距离,最后坚硬的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间。 “太子恕罪,方才有人声东击西,似乎是闯入到了这里的某个地方,敢问太子安好否?” “本宫正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自然安好,谁让你们进来扰本宫清静?!还不给本宫滚出去!” 为首的禁卫军统领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此次皇帝寿辰,万事耽误不得,若有他国杀手混入而自己不知,届时出了问题,第一个拿来是问的肯定是自己,顿时原本准备出去的双脚倒是反而往水池里走来,似乎想借机看看水池下的动静。 莫沉雪原本就心猿意马,水池温度颇高,而更加磨人的是女人紧贴自己腰际的胸部,简直是柔软如云,起了反应碰触到的,居然还是她的纤细的脖颈,若非现在情况特殊,知晓她绝非故意,否则换了任何一个情况,都要以为这是赤裸裸的勾引。 莫沉雪深吸一口气,却见那禁卫军统领反而得寸进尺的往自己这边走来,顿时脸色一沉,单手一挥,将池水一撇,打飞溅落在将要往前的统领脚尖,使得他蓦然一惊,停住步伐。 “你好大的胆子,本宫乃是筝玉国太子,你擅闯行宫不谈,还以下犯上,该当何罪?这就是你们摇水国的待客之道吗?!” “属下不敢!” “带上你的人滚出去,明天你们的脑袋,要与不要,全都在本宫的一念之间!” “是是是!” “吖吱——”关门声。 莫沉雪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女子迫不及待地从水底站起,三千秀发从前往后划出一道绝美的水色弧线,露出纤细的脖颈,大口喘着粗气,原本想说的话,却在看到此情此景后全都咽了下去。 她肌肤胜雪,如凝脂,如剔透的晶莹,奇美无比,不施烟粉足以颠倒众生。其双目如一泓清水,顾盼之际,似桃花放蕊,如弱柳迎风,似春山带雨,如秋水含情,眉蹙目转,满室生辉,更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却那冷傲灵动中又有勾魂摄魄之态,又不能不让人魂牵梦绕。 此时她一身夜行衣全部打湿,却玲珑有致的包裹着身躯,不断滴落的水滴如断了线的珍珠,颗颗饱满晶莹。与那日在杏绮阆苑一身白衣出尘的她截然相反,黑衣裹身,却绽放出她无限的魅惑之意,宛若一朵盛放在午夜无声的妖姬,绝艳妖丽。 莫沉雪只觉得原本平静下去的躁动再次恢复,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想要狠狠拉她入怀怜爱一番的冲动,开口声音低沉的已经不像话,“方才那些人说的刺客是你——” “啪——” 莫沉雪话音未落,一声响亮的巴掌来的猝不及防。 女子凤眸含羞的看着他,怒骂一声,“流氓!” “啊??” 女子似乎气不过一般,又准备再打他一巴掌,却这次莫沉雪准备充分,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莫枕霜羞恼的,“你放开我。” 顺势一把将女子搂入怀中,情不自禁的在她的脖颈之间轻嗅一把:好香。 看着莫沉雪陶醉的样子,莫枕霜愤恨不已,然而她已经发现了一个悲催的事实:就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确有武功,但是打不过他。 莫沉雪用手挑起了一缕女子湿透的秀发,拿在手里慢慢把玩:长夜漫漫,时间还长,从来没有到嘴的鸭子还要飞走的道理,而且自己找了她这么久,现在她误打误撞的来到了自己身边,就更不能让她离去。 第二十章 夜闯皇宫 莫沉雪细细麻麻的吻落在了女子的脖颈,慢慢往下,但是很辛苦,因为他发现怀里的女人不仅很不老实,而且时时刻刻想着逃离,“刺客是你,你进宫想行刺的对象是谁?嗯?” 那一声拉长尾音的“嗯”,落在莫枕霜耳里简直跟定时炸弹一样:这个男人这次看到了自己的脸,绝不能让他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当即就准备一掌拍死他,然而打出去的一掌却软绵绵的,全身都化为一池春水,莫枕霜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双臂轻柔的挽住了男子的肩膀,眼角露出风情。 莫沉雪见女人不再抵抗,心里一喜,略微放松戒备与力道,正欲宽衣,忽然莫枕霜嘴角一扯,“臭狗屎,去死吧!”神龙摆尾之后,顿现的,是莫沉雪脸上闪过狰狞的痛楚之意。 “哐当——” 莫枕霜一举冲破窗户翻了出去,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一处植物茂密之地,借此掩盖自己的痕迹,然而等了许久,后面却还没有人追上来,不禁疑惑:难道那一脚的威力真的这么大? 威力是真的很大,莫沉雪只觉得自己疼得五脏六腑都要冒出来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气,却女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据着水渍去寻找,却风有爽气,早已将水渍吹干而无从找起。 站在窗口,莫沉雪看着被踩断的芭蕉树叶和一地小巧的脚印,慢慢往皇子所住的宫殿移去,一把握住窗户的断木,在掌心用力,再摊开时,粉末已经随着空气消散。 “殿下——”一道黑影从屋外闪来,递上一卷被包好的麻袋,莫沉雪翻了翻,脸上的思索神色愈加浓厚,加之所有掌握到的一切,忽然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看来你是真的很缺钱啊。 “找,掘地三尺,也要将她到底是何方神圣找出来,在如此大的关系网下还一点风声都没透出,这个女人的平常与现在,一定是两副完全不一样的面孔,”想到这女人事发前的慌不择路,与逃走后依旧晕头转向,顿时心里有底的,“目标不要盯在宫内,去查查宫外有哪家女子最近才出现在众人眼前,而且——”盯着手里的麻袋看了看,“还很缺钱的。” “是。” 你缺钱?本宫有的是钱,天下本宫都想要,区区一个女人,自然也是本宫的。 莫沉雪想到那女子在杏绮阆苑的惊鸿一瞥,以及刚才水池中的绝美妖媚,顿时气血上涌,连手里握着的麻袋似乎都沾染着她的体香与气息,情不自禁的闻了闻,却又转念一想那女人一脚之下,几乎让自己断子绝孙,顿时手里的麻袋也不香了,脸上露出恨恨的神色。 你要么就把尾巴藏好了,不要让本宫逮到你,一旦被逮到—— 云夜笼罩下的皇宫,莫枕霜被料峭的寒风吹得浑身发抖,一头钻进了一处看起来别致清新的雅舍内。 这里看着像正常人会住的地方,应该不会再碰到刚才那样的变态了。 就在莫枕霜步入后不久,忽然皇宫的巡逻力度忽然加大,似乎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惊得莫枕霜心里一慌,赶忙从窗户滚入,却在进入后发现床上正坐着一个人,似乎因为动静方方惊醒,正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好像是往那边去了!” “好,去搜搜!” 莫枕霜瞬间作出决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捂住床上那人准备尖叫的嘴,在他耳边低声的:“你不要叫,我不会伤害你的。” 被捂住嘴巴的人睫毛颤了颤,似乎怕的不轻,莫枕霜眼神不住飘向窗外,打探情形,两人身处床榻,看似挟持,倒似紧密相拥,莫枕霜因为方才顶了冷风跑了好久,现在这被窝温温热热,这人身上也暖和的很,而且还有好闻的青草香气,情不自禁的又是取暖,又是诱惑般的将玲珑有致的身体紧紧贴在了对方身上,对方喉结微微一动。 外面的动静似乎渐渐稀落了,莫枕霜松了口气,却又怕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因此还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身上冷的冰凉,发丝上的水滴还在一滴滴的往下落,一滴滴晶莹的水意落在了男子的脸上,热气亦是喷吐在颈间,原本捂住嘴巴的手,现在居然都如斯柔软香甜。 良久之后确认安全,莫枕霜松开了手,离开那人,准备先打晕他借两件衣服再走,却月光微转,发现被自己劫持了半天的,原来是个男子,因为他背对着莫枕霜,因此莫枕霜倒是轻而易举的看清了那男子的容貌,却在看清之后不得不慨叹一声造物主的神奇。 他的年纪不太大,只约双九而已,有着乌黑如玛瑙般的瞳仁与丝绸般的黑发,淡雅如雾的月光里,像是春天刚生出的复瓣樱花的嘴唇,情不自禁的惹人品尝,细致如美瓷的肌肤纤尘不染,此刻他着着一件单衣,看起来微薄纤瘦,又如那希腊神话中,望着河塘里自己倒影而死去的水仙花妖精。 这是一个如瓷娃娃般,还未长开,却惊艳出众的美少年。 看着他弱不胜衣的模样,莫枕霜只叹一声罪恶,人家的年纪还没自己前世大,自己居然丧心病狂的挟持人家。 然而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莫枕霜清了清嗓子,故作凶狠的:“你刚刚配合的很好,你也不曾看见我的模样,因此我不必杀你灭口,这一点你很聪明。” 美少年嘴角微弯,却故作可怜的:“你不要杀我,我有钱,都在箱子里,你可以全部拿走。” 钱? 莫枕霜头上闪过一排乌鸦:虽然她进宫的目的的确是为了钱,但是这个计划在不久前遇到那个红衣妖怪的时候,早已胎死腹中了,现在她不想搞钱,她要找一件衣服,然后麻溜的回到府里好好睡一觉,以此告慰自己今夜这凄惨无比的遭遇。 虽然如此,但是做戏要做全套,莫枕霜清了清嗓子,“啰嗦什么,钱本大爷会拿的,现在是你的问题,你是想被一拳打晕,还是想被一拳打晕呢?”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美少年可怜兮兮的问,莫枕霜看了心里一慌:害,自己居然沦落到欺负未成年的地步了。 “少废话!”莫枕霜虽然舍不得,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为了确保安全,必须得将他一拳打晕,然而对着如此美少年,这样都能下手也实在太丧尽天良了,最后终于忍不住道,“你闭上眼睛可能不会那么痛。” 少年抽噎般的眨了眨眼,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眼睛,而即使闭上眼睛,那长而卷曲的睫毛还是在月光下忽闪忽闪的,就像两把小刷子,眨到了自己的心头,让人情不自禁的对他产生怜爱之情。 莫枕霜微微一叹:这样真的一拳打晕简直就是犯罪啊。 “对不起了。” 莫枕霜点了他的睡穴,没几个时辰是醒不来的。 少年轻飘飘的侧躺下去,一张如被天使吻过的脸,在月光下展露出堪比星辰还美好的睡意,莫枕霜看了半晌,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双颊,发现皮肤光滑的比想象中更甚,看着他的睡颜,情不自禁的在他额头上印上一吻。 “打扰你很不好意思,这就当是我的歉意好了。” 将少年的姿势摆正,给他盖上被子,莫枕霜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寻女子所着衣衫,然而找来找去发现这里的衣服除了青色还是青色,连其他的颜色的衣服都很难看到,不由叹了一声倒霉。 算了,青色就青色吧。 将湿漉漉的外衣脱下,莫枕霜预备直接套上,却看了看床边,如天使般的睡颜正沉沉好梦,面色一松,正好全身的湿衣穿在身上的确难受,因此从里到外脱了个精光。 月光下,女子的身躯如希腊雕塑的阿芙洛狄忒,香雾云鬟俱湿,清辉玉臂皆寒。身材袅袅婷婷,凹凸有致,酥胸俏臀,天姿国色。 其发流散如瀑,纤腰一束,玉腿轻分;其肌肤粉腻如雪,玉骨娇柔,天下难得。只须那女子回眸,人间春色便万紫千红;只须那女子丹唇轻启,那百灵便再难开口;只须柳腰轻摆一二,那三月的春风再难吹香几顾。 莫枕霜感觉到了久违的摆脱束缚之感,单手拎着那一滩湿透了的衣裳随意搭在架子上,揉了揉酥胸,空气里的呼吸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几秒,转瞬如常起来。 将那青衫打了好几个暗结,少年虽纤瘦,却到底是男子,骨架如此,衣裳套在身上还是很大,勉强有些松松垮垮,也只能尽力穿了,却还是有点四不像。 莫枕霜将自己的东西都整理好,临走之前,忍不住再贪看一眼少年天真无邪的脸,慨然一叹,轻声合门而出,却忘了观察,那少年什么时候的睡姿,是从正面,翻到了正对着她的侧面。 待到一切归于寂静,床榻上传出轻微的响声,少年一脸镇定的苏醒,空气中传来一道幽幽的女音:“殿下,需要属下去追么?” 第二十一章 所爱隔山海(上) “不用。”少年的声音好似山涧中的溪泉水,又如松林中的树叶哗啦,他骨节分明的手从怀中拿出一把尚有余温的折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香气,“这是伴月山庄的铸造手艺,你先去听香水榭吩咐下去,世上没有任何我们听香水榭找不到的踪迹。” “是。” 想到那女子在月光下的光华,以及她轻揉胸部的动作,少年眼中水波流转,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这是被她吻过的痕迹。感知到暗影的彳亍之意,少年眉心微变,“还有什么事么?” 暗影顿了顿,“殿下,您确定不用属下去将那女子追回么?” “嗯?” “她方才拿走了您房间里唯一的一对玛瑙摆设和古董花瓶,顺走了杏妃娘娘不久前刚刚带来的一套琉璃茶具,这些加起来,已经价值万金了。” 莫枕霜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了,这次轻车熟路,远远已经看到了皇宫的后门,在房檐上不断翩跹的莫枕霜青衣飘飘,双脚陡然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 这里不是别处,是潋稠园。 晚上的潋稠园静谧十分,显得有些阴森,然而站在那岔路口时,莫枕霜情不自禁的想到了第一次遇到白沉栖的瞬间,又不由自主的往那里走去。 现在是晚上,只是去偷看一眼他过的如何,不算违规吧。 想到自己之前发的誓,说今生今世不再见他,回去后秒被打脸,因为方才离开他回到府里,便开始脑海里都是他凄伤不已看着自己的神情。 石子路蜿蜒停在了一座规模不大的宫殿前,出乎意料的是没有门窗紧闭,反倒是大大方方的开着。 莫枕霜奇怪的歪了歪头:他喜欢开着门睡觉? 然而当她进去后就明白为什么了。 入内刚踏一步,一股铺天盖地的酒气呛入鼻间,寝殿内到处都是空荡荡的酒坛与碎片,一不留神就容易踩上去,而酒气熏人,莫枕霜朝着源头走去,掀开帷幕,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正坐在地上,身子趴在一张合卺架子床上边饮边叹。 房间暗沉,却只有两根凤凰花烛“刺拉刺拉”的点着,而且从烛油堆积的高度看来,很明显这已经不是第一根了。 酒气混合着火光,是真不怕个万一。 偌大的寝殿空荡荡的,莫枕霜摸了摸已经带上面具的脸:他与别人不一样,他喜欢的是这张脸。 火光熏熏,莫枕霜靠近这才发现架子床上的喜被喜枕,还有那些瓜果洒遍,顿时心里一酸:他算是用情至深,自己算是什么?鸠占鹊巢? “四皇子?” 莫枕霜温柔的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那就只有这一次吧。 白衣公子站起身,满脸的泪痕瞬时化作失而复得的惊喜,恍若花千树下的星如雨,笑吟吟、暗香聚。 “枕霜?” 莫枕霜心里一苦,却笑靥如花的,“是我。”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白沉栖本就消瘦的身形显得更加清癯了,刚想伸出手抚摸她,却在莫枕霜注视自己的这一瞬,有些自惭形秽般的往后退了两步,“枕霜,我现在,我现在——” 天底下的温柔有十分,八分在神爱世人,他呢,他是一面湖水,他是温柔本身。 对他的思念,原来如一匹白马,自别离,未停蹄。 莫枕霜心里一叹:自己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些什么?越推开的越难忘,而越难忘的,才想方设法要不见。 黑洞早有证实存在,多年前我就已见过,那是我还是一束光,没能逃逸过你的吸引,被你捕获。 穿过时间的缝隙,它依然真实的,吸引我轨迹。 等到看你银色满际,等到分不清季节更替,才敢说沉溺。 月亮照回湖心,野鹤奔向闲云,我步入你。 “我在这里,四皇子。”莫枕霜一把拉住他不断后退的衣襟,张开双臂抱住了他,酒气虽熏,抱住他这一刻,这种从灵魂深处涌起的欣喜与满足之感,才真切的能让人觉得满足。 我俯身感谢所有的星球,让我和你相遇。 尽管只是替代品,有这样的一次拥抱,也很满足了。 白沉栖以手背抚摸着莫枕霜的侧脸,看着她温柔的蜷缩在自己的怀间,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却试探几次,发现她还没有离开,却又怕这是一场梦,死死的将其揉入怀中:我深知这是一场梦,因为如果是现实,她从来不曾这样对我,而即使你是一场梦,我也要咬紧牙关不放手。 “四皇子——” “叫我沉栖。” 莫枕霜轻轻“嗯”了一声,“沉栖。” 白沉栖眉眼弯弯,满心喜悦,将莫枕霜抱起坐在床上,使其坐在自己的腰间,满目期待的看着她,“听闻民间嫁娶女子都有一些特别的习俗,我这样,你喜欢么?” 看着他带些小心翼翼的探寻,莫枕霜点头的,“我很喜欢。” 烛火辉映,年轻的男子眉目如同第一次遇见般,是盛开在如火如荼的枫红中的雪白梨花,灼灼夺目,初见惊鸿一瞥,便乱我心曲,摇曳我的心襟。 年轻又金贵的皇子清澈的瞳眸里只有她的脸,她心头一动,如被吸摄般的,轻轻一吻,落在了他的唇间,如一只蝴蝶般,很快扇着翅膀飞来,又很快扇着翅膀飞走。 莫枕霜曾经在某个图书馆里看到一本书,简介中讲的是爱情,其中有一句话她已经记不清了,大意是,喜欢一个人,就像有一只蝴蝶在肚子里扇着翅膀跳舞一样,以前她也喜欢过别人,却并没有这种心头小鹿乱撞,蝴蝶在肚子里跳舞的欢喜雀跃之感,而现在只觉得自己刚刚醉饮一杯美酒,可以在自己的胃里找到一个春天。 他定定的看着她,深情的,“如果今晚一定要很快就过去,我只希望今夜再长一点,让我多看你一些,我怕明晚我醉后再也不能梦到你。” 将身上的女子翻身压入身下,一吻以封情。 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把宇宙缩减到一个人,把唯一的一个人扩张到上帝,这才是爱。 而从你的发丝到指尖,你的每一寸我都想占有,爱哪里是神殿,分明是十里扬州,灯火不休。 天光大亮,白琳琅带着白景淮来到了寝殿想看看早已病倒的四哥今天有没有好些,却见白沉栖却更加形容枯槁,精神恍惚的左顾右盼,见到白琳琅第一句便是,“琳琅,为什么黑夜还不早点来,你知道么?我昨日梦到枕霜了,她来看我,很久都没有离开,我真的看到她了。” 白琳琅与白景淮相视一眼,白琳琅心头一酸,安抚他坐下,却他魂不守舍,反而病情看起来更严重了。 白景淮眉心一蹙:这件事倒有可能是真的,不是梦游,因为他昨夜接到一个消息。 昨夜,太子宫中—— “殿下,小楼清台传来一则新的刺杀行动。” 白景淮站在书房里,聚精会神的看着一幅墨画,那画中之人也不是其他,而是那日莫枕霜在画舫上一笔挥就的自己,此刻已经被他挂在了书房里,看着这幅画,他内心思绪万千,面色却平静如常。 “只是普通任务执行即可,不用过问。” 玉音犹豫了一会儿,“属下猜测,这则任务的发起人,很有可能是莫枕霜。”犹豫了一会儿,“任务目标,只有澹台相洲一人。” 白景淮转过身,平静的面容展露出一丝玩味,“这么快就采取了手段,比本宫想象的还要迅速。”微微一笑,“看来这澹台青秋,她是要自己搞定,而她的聪慧,倒在本宫的预料之上了。” “长老来报,雇主并没有凑齐所需的百万黄金,因此暂时离开了。” 一个不受宠的少师府三小姐,去哪儿能一下找来百万黄金? 白景淮凝眸沉思,玉音不敢打扰,一直屏息以待,白景淮转过身,看着那副画,画中的男子束发长冠,紫衣天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轻轻开口道,“传令下去,着地字级杀手前去,务必要将那澹台相洲,一击毙命!” 玉音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殿下,这不符合规矩。” “规矩?”白景淮轻笑一声,“小楼清台都是本宫的,本宫就是规矩,杀不了一个秦东君,难道本宫还杀不了一个别有异心的太师?” 玉音低头,“属下不敢,只是怕此举太过冒险,可能会招致殿下陷入皇上猜忌,外面流言纷纷,说澹台相洲已经与叶成漪暗中达成了交易,会在夺嫡之路站在二皇子那一边,这时杀了澹台相洲,只怕很快就会怀疑到殿下身上。” “玉音,你在本宫身边二十七年,一直忠心耿耿,本宫想问,是什么时候开始,使得你对本宫的命令产生了质疑?嗯?” 段玉音急忙跪地,“玉音不敢,只怕殿下陷入险境而已。” “那便将脏水,泼到本宫那最得父皇宠爱的九弟身上吧。” 第二十二章 所爱隔山海(下) “那便将脏水,泼到本宫那最得父皇宠爱的九弟身上吧,本宫知道,本宫的九弟,其实也是深藏不露啊。”白景淮眼底精光一闪,显然是掌握了什么玉音没有掌握的消息。 玉音跪地良久,心里只觉得思绪万千,想到这段时间太子下达下来的一切行为,始终以莫枕霜为中心点,甚至所作所为完全无关大业,离谱的很,现在更是下达了一件匪夷所思的命令,顿时心里一横。 “殿下,玉音在您手下二十多年,玉音在此斗胆想问一句,殿下今日下达的命令,到底是为了大业,还是为了她?” 夜色浓长,星辰移转,沧海桑田。 莫枕霜气喘吁吁的从寝室里脱困而出,往少师府飞去,一路上忍不住紧了紧衣襟,拍拍胸口暗暗道:好险好险。 方才两人干柴烈火,眼看着衣衫凌乱,就要发生纵横中文网所不允许发生的事情时,自己陡然想到了昨天刚刚立下的誓言,悬崖勒马,点了白沉栖的睡穴,这才能逃出生天。 边赶路边回忆的莫枕霜转念一想:这白沉栖那日看来武功奇高,现在却三两下就被制服了,看来也不怎么样么,还没自己厉害。 她哪里知道,人家之所以三两下被解决,是因为从开始便对她不设防,甚至愿意饮下莫枕霜捧来的毒酒,她所谓的的不怎么样,不过只是情深不寿后的无法自拔而已。 刚至少师府的后院,便听到一阵嘈杂之音,澹台青秋身边的绿扇正趾高气昂的掐着青梧的手臂,一脸飞扬跋扈。 奇怪,大晚上的,她们俩到这儿来作甚么? “你说你家小姐睡了?我怎么看她根本不在房间呢?否则早知主母在这寒风口等了这么久,居然不出来迎接,这是哪家小姐的教养如此?” “绿扇姐姐,小姐真的睡了,您们明日再来吧——”青梧忍着疼,不断哀求,可哀求得到的却是绿扇的变本加厉。 就是这个小丫头,平时自己没少欺负她,她一定在莫枕霜面前编排了自己不少坏话,否则莫枕霜醒来不至于第一个拿绿衣开口,还使得绿衣含恨而亡,这一主一仆,在绿扇眼里,都是该千刀万剐!! “吖吱——” 木门轻推,莫枕霜着一袭中衣,身体单薄,面带睡意的打了个呵欠,“什么事这么吵?” 看到莫枕霜真的出现了,青梧、绿扇、澹台青秋明显愣了一下,因为她们直到刚才心里也认定莫枕霜不在房间,而澹台青秋就是因为这一点,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现在见莫枕霜居然完好无恙,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这首先说明,被派去刺杀她的人失败了,而那人现在也不在她手里,否则以莫枕霜踩断绿衣的性子,自己恐怕早就被是问了。 想到这里,澹台青秋面上带了一抹慈爱的笑意,“枕霜,母亲深夜前来,是听说你白日在琳琅公主的宴会上,受了别人的刁难,母亲怕你伤心,特地前来看看你。” 莫枕霜面色不变,将视线投向哭哭啼啼的青梧,对其招了招手,绿扇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青梧的手臂,看着青梧忍着痛,莫枕霜看向绿扇的视线寒光一闪,绿扇面皮一凝,冷哼一声,站在了澹台青秋的身后。 打狗,也是需要看主人的。 这件事没有澹台青秋的授意,谅这绿扇再大的狗胆也不敢如此,明显这澹台青秋也是想把自己逼出来,若是半夜三更直接踢开了妾室所生女儿的房门,她怕的是明日的京城纷纷扬扬的,就是她在少师府苛待庶女的名声。 虽然她的名声已经不怎么好了。 “多谢夫人关怀,枕霜一切安好,今夜夫人贵步临贱地,寒舍蓬荜生辉,怕没什么好招待夫人的,既然已经看过了,夫人请回吧。” 澹台青秋被这明讽暗贬的一句话,刺激的牙关紧咬,却到底也不是普通妇人,迅速调整面色,和蔼的,“既然如此,母亲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母亲得空再来看你。” 绿扇鼻孔出了声“哼”,却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给莫枕霜行了个礼再离开,她可不想被莫枕霜逮到把柄被踩断脊梁骨。 看到两人相继离开,莫枕霜连忙拉过青梧的手臂,撸起袖子,果然纤弱的手臂已经青青紫紫,顿时面色纠结十分心疼的,“她是不是经常如此?”青梧垂眸不语。 莫枕霜连忙将青梧带入房间,拿出白药开始为青梧擦拭,又因怕她疼痛,轻轻吹了吹气,“这样会疼么?” 青梧看着莫枕霜忽闪的睫毛,“小姐,今夜你的事办成了么?” 莫枕霜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青梧,这时想到了一个可能:会不会青梧一直被绿扇欺凌,而不还手,其根本原因是为了替自己遮掩自己不在房内的事实?而深闺女子半夜三更不在屋内,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定会影响清誉。 青梧,她是在为自己着想么? 想到这里,莫枕霜顿觉实在没什么好瞒着她的,微微点头后摇了摇头,“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现在最要紧的,是你我。” 莫枕霜已经想好了后路,待自己将这摇水国的事情安排好了,便带着青梧去往筝玉国,筝玉国到处都是高山丛林与一望无际的平原辽阔,在那里自己会与青梧重新开始,远离这里的一切权力倾轧,安安心心的过自己想要过的日子。 青梧有些羞愧的,“都怪青梧无能,不能为小姐分忧解难。” “怎么会,青梧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莫枕霜抚摸着青梧的脸颊,青梧身躯一僵,温柔信赖的用脸磨蹭了一下莫枕霜的手心。 “都听小姐的,小姐去哪里,青梧便跟着小姐去哪里。” 莫枕霜点了点青梧的鼻尖,忽然将青梧横抱起来,青梧吃惊之后是短暂的无奈,“小姐,莫要叫外人发现你有武功这件事。” “无妨,只有你我,旁人不会知道的。” 没错,莫枕霜不久前才发现,自己的大部分秘密,青梧都是知道的,而青梧知道,却始终不肯告诉自己这一切的缘由,自己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得作罢。 而想到别人不知这件事,莫枕霜顿时脑脖子一凉:怎么会没人知道,那个红衣妖怪就知道。 转念又忽然放松的:只要自己不再以那张脸出现在摇水国,那万事便没事,那个红衣妖怪好像是某个了不得的人物,自己在水下听得也不是很清楚,想必这次进宫,也是为了皇帝生辰吧。 时间在流水中慢慢过去,仲春三月方兴未艾,四月姗姗,已经爬上了千家万户的枝头。 这一日,百姓的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神色,皇帝大赦天下,除了十恶不赦者定斩不饶,凡以前曾经抄家问斩的旁系亲属全都放回原籍,只是不准入朝为官,一时间天下皆感慕圣上恩德。 而此时的朝堂里也处处洋溢着喜悦与庄严的气氛,张灯结彩更甚新年。 今日便是摇水国帝王的寿辰,从七天前起,皇宫的大门口便一直车水马龙,五湖四海前来贺寿者便不计其数,然而绝大部分连宫门口都没进得去。 接到请柬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即便如此,请柬也分一二三四,他们这些人,只能坐在万桌宴的巨大会场上,而无法进入主席。 这样规模盛大的寿辰,与之相比一月前白琳琅的画舫游春,也真的是云泥之别了。 皇宫之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凡为大殿,皆雕梁画栋,走廊处便树立着红色巨木,上雕镂回旋盘绕的金龙;凡是殿内,皆以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凡是所见之香阁,皆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而装饰过后的皇宫则如同云顶天宫,处处皆有神仙气采。 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真好个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管弦丝竹声响了一整天,而真正的国宴与家宴,却在月亮慢慢爬上最高的那层楼方方开始。 露天的宴会之地,遍地铺设上锦簇的地毯,四季的花朵位列左右,本是广阔之处却氤氲的花香弥漫。 大臣官员坐尾席,世家靠中,接着依次为皇亲国戚、妃嫔、他国使臣、皇子公主……依次而入。 待汤汤的坐了一圈,前面几排空着的还一个都没来。 最重要的人物总是最后出场。 且那些重要人物没到,这些次要人物连筷子都不敢伸,虽然面前的美酒佳肴、川湘鲁闽已经是令人垂涎欲滴了。 “皇后娘娘到——” “叶贵妃到——” “杏妃娘娘到——” 小太监扯着嗓子,喊的声嘶力竭,众人立即起身,却见远远从阶梯之下走来三个神仙妃子。 第二十三章 君主白人狼 为首一人着一袭大红袖角烫金丝裙,逶迤拖曳淡蓝烟纱,手挽绮罗翠软绡,凤髻雾鬓上斜插一朵牡丹花。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黛眉开娇,方横远岫;绿鬓淳浓,薄染春烟。神态庄严之中充满了高不可攀的肃穆之意,艳华无方。 右手那女子最勾人的,是她那媚入心脾的妖娆之意。玫瑰色的抹胸,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盈盈一系,鬓发低垂,斜插青玉鸾鸟钗,眼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左手女子则穿一身杏色裙装,外穿百花皱丝纱衣,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发中别着珠花簪。手指纤纤如嫩荑,皮肤白皙如凝脂,颈似蝤蛴,目若秋水,眼眉之间是杏蕊状的花钿,撩人心弦,果真是一位佳人! “免礼平身——” 段影摇笑容里包含着母仪天下的韵味,叶成漪、戚梨棠在其下手落座。 “谢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杏妃娘娘。” 其实依照规矩,叶成漪与杏妃无论身份多么尊贵,都是不能坐在他国使臣之前的,但是这两个人不一样,她们拥有的最大的倚仗,是皇嗣。 皇上迟迟不来,而陆陆续续的公主皇子倒是已经来齐了,在一声吆喝中,皇上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姗姗来迟。 “众爱卿平身,朕公务繁忙,因此来迟,今日虽是国宴,也是家宴,各位随心即可。” 摇水国的君王虽已年过半百,然则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并不多。 其五官俊挺无比,却已有力所不能从心之疲,修长的身躯积蓄力量,君王之气冷傲孤清却又咄咄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许是因为来的匆忙,未脱朝服,因此给本就强傲的气势之间增添了一份睥睨群雄之意。 这就是摇水国的君王,白人狼。 此时的一众皇子除了白沉栖未至,剩下的便是九皇子白闻云了。却那白人狼看向席下的杏妃,闪过一丝怜爱之色“闻云怎么没来?” 杏妃起身盈盈一拜,脸上带着歉意道:“太医说他稍后就来,正在喝药,还望皇上见谅。” “无碍。” 叶成漪眼珠微转,谑笑一声,“皇上,四皇子也还没来呢。” “该来总会来的。”白人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脸上带着漠不关心。 众人因为这泾渭分明的态度面面相觑:都说流言无稽,今日一看,怎么会是无稽,明显是事实么。 “筝玉国太子、公主到——” 白景淮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奇异的神色:这个在众皇子夺嫡中,一举成为了太子,妖名在外的筝玉国太子,他可是很早就想见识一下了。 童尘厢那日被羞辱的无地自容,败走之后痛定思痛,觉得恰逢此次摇水国君王大宴,自己找回场子的机会,就在这次了。 她身穿粉色的荷花抹胸,袖子上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纹样,红衣罩体,领口开的很低,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满头的珠在烛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就连秀美的莲足也在无声地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 成败与否,就在今日,她不信那平平无奇的莫枕霜,就算琴棋书画比自己好上那一芝麻,在自己引以为傲的美貌上还能胜过自己? 在场哪个人不是心机深沉之辈,这筝玉国的公主跑来摇水国给皇上贺寿,居然卯足了劲打扮的花枝招展,甚至压过了皇后、贵妃的风头。 白景淮看着笑容妩媚、勾人心弦的童尘厢,眉毛一扬:看来上次在画舫上的事,对她的打击不小,鼓励更大啊。 在场男人与女人的眼光第一个看去的,永远是花枝招展的女性,而站在她身后的筝玉国太子反倒是第一时间没有注意,却在注意后顿时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但见那男子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斜眉入鬓,泛起在场女子爱慕的柔柔涟漪。嘴角噙着一丝不羁的笑意,张扬明媚,若是白昼,变为白天的太阳,若为黑夜,便为暮色中的皎月。白梦的肌肤与桃花姬般的唇色,难教人转移目光; 剑眉下狭长的桃花眼,转盼多情,令人目眩而神迷;英挺的鼻子,使原本妖孽无比的五官又与女气区分开来,让人不得不沉摄其中,却眼底不经意间流露的锐利神色,使人不敢小觑。 今日他似乎知道场合之轻重,穿的也不是大红色的衣裳,只不露山水的选了一件绛红色,然虽如此,那独属于桃花妖精的魅惑气息,依旧浮荡在人眼前。 与之相比,童尘厢固然也艳,却此艳丽过于矫作,两方相比,恍若云泥。 莫沉雪将视线于在场扫射一遍,最后落在了白景淮身上:他有预感,自己欲想一统天下,这个男人会是一个很大的阻碍。 白景淮不露声色的饮酒,自然感受到了莫沉雪的探寻:笑话,天下之大,能被他视为对手的,除了白沉栖,也就只有小楼清台无论如何也杀不死的秦东君,至于这个心狠手辣到将自己的胞兄胞弟杀了个精光,最后剩他一人只能由他成为太子的,他不仅觉得他愚蠢,还愚不可及。 “免礼——” 莫沉雪微微一笑,下人端上无数珍宝,“沉雪携舍妹,此次来到贵国,一为访遍贵国山水人情,二则为摇水国君王贺生辰之喜。” 白人狼点头微笑,挥袖一扫,莫沉雪携童尘厢坐在了外国使臣的区域。 一入座,童尘厢的视线又再次在众人之间扫射了一番,发现还是没有看到白沉栖的影子,不由有些泄气,莫沉雪眼神不住的打探白景淮,见他淡定自若,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不由心里思忖:探子来报,这个国家最受宠的,似乎是九皇子,流言所谓的废太子而立九皇子为太子,看来自己若想先拿摇水国开刀,可以在这方面做做文章,让他们自己先打起来。 “四皇子、皇子妃到——” 他来了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白沉栖与莫枕霜在众目睽睽之下并排走进,两人都白衣翩翩,端的是一副出尘不染的姿态,虽莫枕霜外表平平,却也似乎因为站在了白沉栖身边而增色不少。 看着白沉栖身旁的莫枕霜,童尘厢的指甲狠狠掐入掌心,几乎被掰断成两截。 又是这个女人,又是这个女人!! “儿臣恭贺父皇生辰之喜,此乃儿臣特意为父皇寻来的一株鬼芝青盖,此物入饮,能强身健体,保佑父皇龙体安康。” 白人狼挥了挥手,淡淡的点了点头,白沉栖面色不变,显然对于白人狼于自己的漠然态度早已习惯。 莫枕霜也象征性的用自己原本准备取澹台相洲狗命的钱,特意去买了些礼物,心里在滴血,面皮却很恭敬,就要打开锦盒,忽然白人狼单手指了指她,“朕这两日的耳边刮过不少风。” 莫枕霜动作一滞。 外面的丝竹声还在咿咿呀呀的响着,场内的气氛却陡然冰凉而下。 “朕听说,你与老四之间的感情,似乎不睦。” 白沉栖面色一紧:“父皇——” “朕在问他,你紧张什么?” 白沉栖一脸担忧的看着莫枕霜微微泛白的脸,童尘厢嘴角扯出一丝毒辣的笑:这样的场景可不是偶然,她花了多大的代价才撬动了那些御前人的嘴,将这点闲风吹入了白人狼的耳朵边,事情都在按照自己发展中的走。 莫沉雪放下酒杯,只是瞥了一眼童尘厢眼底的爽快之意,便马上明白了事情的起因,抬眸看向那个在场中央年纪尚轻,显得分外纤弱的女人。 他自然听说过这个女人,甚至上次琳琅公主聚会上一事,被传的沸沸扬扬,他耳听八方,自然也获得了消息,只是他没想到,一个双六年纪的少女,居然能作出那样看破人生的豪迈之句,破得了那样必死无疑的棋局,尚能奏出高山流水,亦能挥笔之间觅知音。 这是在他出使摇水国以来第二个如此感兴趣的女人,对于不久前闯入自己浴池的那个女子,他拥有的,是对他的征服欲,而对于这个莫枕霜,他更多的则是探求之意。 就在众人屏息以待,有人等着看笑话时,莫枕霜平静抬眸,娓娓道来,不慌不乱。 “多谢皇上关怀,民女出生低微,能得幸嫁入天家乃是上天眷顾,四皇子温柔体贴,于民女无微不至,民女感激不已,只是民女虽识礼不多,亦知男女私情与男儿大业来说,是万万不可,民女只愿成为四皇子的基石,让四皇子能够展翅而飞,却不愿用妇人之见困缚住他的行为,若皇上觉得,民女刻意为皇子考虑,亦为圣明之君所无法接受的话,民女无话可说,但求皇上惩罚。” 第二十四章 完璧归赵 莫枕霜一番话掷地有声,面无丝毫慌乱之色,显然是早已打好了腹稿,因此稔熟于心。 有意思—— 白人狼眼底闪过一丝趣味之色:这个四皇子妃倒是有趣的紧,明明是一道送命题,非被说成了是为皇子考虑的苦口婆心,最后还顺便拍了自己的马屁,不着痕迹的暗示圣明的君主是不会不理解她的苦衷的。 其实白人狼身处高位已久,朝堂中的任何风吹草动早已熟稔于心,就比如吹到自己耳朵里的这阵风,其实他怎会不知是刻意有人指使? 甚至—— 白人狼嘴角一扯:他甚至还知道,此刻的澹台相洲已经尸首分离,方才他来晚一步,便是接到了这个消息。 死了个澹台相洲算不了什么,难的是自己的皇子,与这个澹台相洲之间,有一丝那微妙的联系。 看着跪伏在地的莫枕霜,白沉栖抿唇不语,亦是径直跪在了莫枕霜身边,莫枕霜身体微颤:你这是何苦。 “父皇,枕霜所言,句句属实——”嘴角露出微微的苦涩,“而且是儿臣心甘情愿,父皇若要怪罪,请连儿臣一起怪罪,只是枕霜体弱,所有责难,儿臣愿一人分担。” 场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声。 “向来传言四皇子对这莫枕霜情根深种,现在看来居然是真的?” “四皇子身为天家子孙,俊逸倜傥,为什么这少师府的三小姐看不上呢?” “天家的事,谁说得清呢。” “你们说,会不会是,四皇子不行啊——” “啊?不会吧?这不是还没成婚呢么?” “很有可能,我觉得这么多优秀的条件摆在这里,还有女人看不上,要么是那女人有更好的选择,要么是男人不行。” “嗯,有道理。” ………… 白沉栖听到这些窃窃私语心里自然难受,却在听到后面时,身躯陡然一震,僵硬不动:他,不行? 莫枕霜虽然跪地,却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虽然她没有试过,但是这个猜测很明显不对,因为之前那一次,差点便要发生什么了,莫枕霜很肯定的觉得,接下来,是可以的。 到底是妇人的舌头最长,白人狼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顿时头都大了:这都什么跟什么,自己随意一问,居然流言传承了皇子子弟的身体健康上?? 正要开口之时,太监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九皇子到——” 青衣少年一步步走来,恍忽步步生莲,而地毯上的花团锦簇也似乎并非原有,是因为他的容华万千。他的长发有黑玉般的光泽,露出的肌肤细致如美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如朝露、如莹玉一般,钟天地之灵秀眼的瞳眸,清澈见底。英挺的鼻梁下,嘴角轻抿,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闪着粉嫩的光彩。 青衣清冽,穿在他身上,却皑皑如同天上雪,皎洁又似眼前之月,是跨越一个银河的距离,降落在眼前的天地之毓秀钟灵的光洁。 “参见父皇。” 少年没有任何停留,径直走过了两人身边,弯腰行礼。 白人狼在见到少年的瞬间笑的合不拢嘴,“闻云,你怎么才来,太医如何说?” “只是一点风寒,不碍事。” 白人狼立即慈爱的,“怎么好端端的染了风寒?” 少年嘴角微弯,“那日夜晚水汽氤氲,染湿了儿臣的衣衫,多谢父皇关怀,这是送给父皇的贺礼。” 白人狼看也不看,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少年,这区别对待的如此明显,已经让人不忍直视了。 “你染了风寒,快坐快坐,来人,先给九皇子沏上一杯热茶。” 皇后在白人狼身边小声的,“皇上,老四和那丫头还跪着呢。” “你们俩也坐吧。” 得,合着此次危机,还是靠外援才能化解。 莫枕霜微微一叹,白沉栖伸手欲拂,她不着痕迹的避让开,转身落座。 白沉栖伸出的双手凝滞在半空中,眼神微黯:果然,那一晚,只是一场梦,人都说梦境与现实是相反的,否则如何才叫美梦呢? 白沉栖仰头饮下一大杯酒,不再说话。 童尘厢双拳紧握:费了这么大劲给莫枕霜造成的麻烦,居然因为旁人化解了,可恶!这皇子到底什么来头? 童尘厢恨恨的看向那人:这人出现的时机不早不晚,简直就像踩点到的,她可不相信什么偶然的鬼话,这肯定是来刻意破坏自己好事之人! 莫枕霜原本见到面前的青衣少年,看其背影便觉得似曾相识,听到声音更觉得诡异,待一落座之后,差点没将手里的茶杯摔出去。 这少年不是别人,那晚自己闯了皇宫,这不是被自己挟持的那个么? 居然是九皇子?? 莫枕霜当场就想遁走,先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再说,因为自己那天离开,还顺走了房间里最值钱的古董,如果他醒来的话清点一下,这笔账自己首先就逃不了。 而现在自己又不能把那古董完璧归赵,因为那一堆东西都拿去当铺当了,现在已经变成寿礼送给他老爹了。 自己咋辩解?他听自己辩解吗? 总不能说:“嘿——那天晚上的事是一场误会,我顺走你的那些东西,现在已经战略转移,以另一种等价的量子存在方式,交到了你老爹手上,人家都说父债子偿,现在你失去的在你老爹那里捞回来,你能饶了我么?” 莫枕霜想想就觉得悲从中来:怎么会这么惨,皇宫这么大,自己偷两件东西怎么总是不顺心呢? 而话虽如此,也不尽是如此,因为那些古董当了之后买贺礼,莫枕霜还偷偷的从中拿了点回扣,所以,所以—— emmmmm—— 莫枕霜眼珠转来转去,预备先走为敬,逃跑计划要提前了,先回少师府收拾细软,带上青梧赶紧遁走他国,到时候天大地阔,看你怎么来逮我。 却那少年看向她时似乎神色平常,没有丝毫异样,莫枕霜奇怪的低下头,顿时在茶水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脸,忍不住欣喜起来:对哦,那晚自己的脸与现在不一样,他怎么可能认得出来?他绝对认不出来的。 莫枕霜得意洋洋的开始大吃特吃,众人见她一会儿忧伤,一会紧张,一会难过,一会儿欣喜若狂,还以为是得了羊癫疯。 白闻云的视线悠悠跨过众人,不着痕迹的落在莫枕霜身上。 一日前—— “九哥你怎么样了?” 白琳琅看着半睡在床榻上的白闻云,面色带几分关切的问候,听闻白闻云病了,自然做妹妹的是要来看望的。 白闻云睫毛轻颤,露出几分没有血色的弱不禁风,“多谢琳琅关怀,我好多了,还难为你跑这一趟。” 白琳琅微微一笑,正欲说话,却在白闻云的枕头下看到露出来的一半扇面,眉头一皱的,“这个扇子——” 白闻云面色一紧,正欲解释,白琳琅自作主张的已经拿在手里,打开正反面看了又看,带些狐疑的,“奇怪,这把扇子不是四嫂的么,怎么在九哥你这里?” 白闻云一愣:“四皇子妃?” “对啊,这是四嫂在伴月山庄订做的扇子,四哥取回后,特意让我交给四嫂,好像是上个月吧,怎么,这把扇子怎么会在九哥你手里呢?” 白闻云面容平静的,“下人偶然捡到交给我,我见这把扇子精致先留着了,既然是四皇子妃遗失的,那便请琳琅代为转交给她吧。” 白琳琅撇了撇嘴:“都让我交,四哥不敢跟四嫂讲话,一把扇子倒是成了烫手山芋,还得我交两次。”话虽如此,却还是欣然同意了。 待白琳琅走后,少年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玩味。 宴会上的舞姬柳腰轻摆,迷荡人的眼波,宴会中分曹射覆、觥筹交错,莫枕霜因为做贼心虚,所以一直不敢抬头看向左右,白沉栖双唇紧抿,袖子中的折扇霎时烫手无比。 白琳琅将折扇交给自己时,自己几乎不敢置信,他可没有琳琅那般单纯,什么弄丢折扇,恰好捡到,若非是送给那人,恰好被琳琅发现,白闻云也不愿意交出来! 白沉栖想到自己几夜灯火不休,一丝一线的选择,为了这把折扇,只希望她开心,原来她的根本目的,却是要送给旁人,“枕霜——” 莫枕霜吃惊抬头,“啊?” “这是——你的么——”丢失的折扇出现在白沉栖的手中,泛着莹莹的光泽,女子脸上展现出惊讶之意,“你在哪儿找到的?”之前丢了许久,找了半晌也没找到,正准备去伴月山庄重新订做一把。 “是九皇子交给我的。” 莫枕霜霎时间脸色一白:完了,完了,怪不得自己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来是掉在那里了,那这么说的话,自己的身份—— 莫枕霜下意识的看向白闻云的方向,却见其若有所思的也看向自己,顿时脸色惨白:完了完了,暴露了。 然而这样的神色,落在白沉栖的眼里,却变成了另一番意思。 第二十五章 呼儿将出换美酒 白沉栖原本心里还存着一点希望,希望真的只是自己的臆想,却没想到这一丝希望被打破的如此迅速,霎时间心如死灰,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你将这,放在他那里了么?” 莫枕霜艰难的点点头:总不能说那晚自己劫持了皇亲国戚,这把扇子是那时候走的心急掉的吧,何况还偷走了人那么多东西。 莫枕霜顶着压力接过来,像接了一个烫手山芋,霎时间脸色通红,落在白沉栖眼里却是郎情妾意的私相授受,早已到了互送定情信物的地步。 世间的万般已经是很苦,我尚以为得你偏爱是救赎。不想这也是奢望么—— 童尘厢坐的远,只以为两人之间是在亲密无间的互动,没看见莫枕霜那扭扭妮妮的样子么?霎时间一腔气血上涌,“哗”一声站起来。 “相信众人早听闻四皇子妃美名在外,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当日琳琅公主宴会上一诗惊人,今日尘厢斗胆,不知四皇子妃可有雅兴,在皇上宴会之上,再献一首?” 谅你能有一时的狗屎运,说不定那首诗是提前写好的,现在让你临场发挥,看你横行霸道到何时?今日就撕破你的伪装。 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童尘厢眼角精光一闪,自己为今天这一日,已经准备了多时了。 白人狼闻言果然来了兴致,“年年皆是歌舞丝竹,的确无味,”看向莫枕霜,“传言如此,本皇今日也欲一观你的风采,莫枕霜,你可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愿也得愿,否则岂不是抗旨? 白沉栖欲站起为莫枕霜说话,莫枕霜却已欣然领命,童尘厢嘴角一扬,露出阴谋得逞的笑意,“既然美名在外,还望四皇子妃能够如那日一般,一炷香内成诗,否则若是酝酿至宴会结束,还有什么乐趣?” 莫枕霜正欲说话,童尘厢又道,“而且既然是皇上之宴,那主题为何,需得也由皇上来定,否则岂不无趣?” 这一重接一重的连环拷问,明显就是为难,而方才白人狼已经应允,实在是骑虎难下。 “公主金口玉言不假,只是四皇子妃初入宫闱,年不过双六,也未养在少师府,接受诗文之熏,一炷香成诗本已困难,若是个刁钻的题目,岂不更是难上加难?” 出人意料的是,九皇子白闻云居然在这时候替莫枕霜说话,莫枕霜脑袋上的疑惑跟众人的一样多,无数的问号在头上飘过,白沉栖眼底暗了暗,未置可否。 白人狼也颇为意外的,“闻云你与这丫头相识?” “相识不多,只不过早闻四皇子妃虽历经磨难,却初心不改,从未当众做过什么仗势欺人,以己压众之事,且闻云与四皇子妃一见如故,故有此叹。” 童尘厢气的不轻,这白闻云话里面的“仗势欺人”、“以己压众”,明显就是在明里暗里的说自己,而他与莫枕霜是一见如故,自己相比较起来,就是那个反面教材,当真气煞。 白人狼的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在了莫枕霜身上,“你意下如何?” 莫枕霜不卑不亢,“民女才疏学浅,不过既然公主有此指教,今日也缝皇上寿宴,民女助兴,赋诗一首理所应当,自然无法推辞。” 这番回答合情合理,也十分识大体,顿时赢得了白人狼的赞许,略一思忖,“既是如此,那一炷香时间未免太短,也便半个时辰吧,主题便为今日寿宴之景,可有困难?” 这个条件的确已经放松很多,原本为莫枕霜提着一口气的人微微一松,却见莫枕霜微微摇头,瞬间又是心头一紧。 童尘厢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哼,露馅了吧,就知道你并非什么旷古烁今的才女,这番下来,还不撕破你的伪装? 白人狼微微一顿,“那便将时间放宽至一个时辰,这——” “民女之意,是无需半个时辰,七步即可。” 七步?? !! 原本就窃窃私语的众人在这一句话后瞬间安静,似乎因为这话实在猖狂到了没边,连窃窃私语都没私语,脸上已经明显露出讥讽之色了。 白琳琅是知道莫枕霜为人的人,可即便如此,闻言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话实在是太过分了,写诗需要天时地利与人和,今日莫枕霜被逼着为赋新词强说愁不谈,还有了一大堆条条框框的限制,然而莫枕霜语不惊人死不休,居然说可以七步成诗?这简直是在挑战人的智商与认知极限啊。 白沉栖面有劝说之色,那日莫枕霜所作的确令人惊讶,然而他心底深处也与众人想法一般,觉得此乃提前作罢,毕竟双六年纪摆在那里,那样的豁达与心襟,实在与年纪不符,然则如此佳句,若为前人所作,何故从未见过?所以思来想去,也只以为是莫枕霜所为,只是可能琢磨许久,萦绕于心,只恰逢了那个时机罢了。 现在的主题已经给出,加了限制,即便是他亦需构思,可莫枕霜只说走上七步即可,这岂不是大放厥词么? 白人狼眼中陡然射出两道精光,“哈哈”恣肆一笑,“好好好,传闻中的四皇子妃果然与众不同”,笑毕却又一脸庄严,瞬间变脸,“你既然说七步,便是七步,七步之后你若作不出,那便是欺君之罪,按律,当斩!” 童尘厢得意的笑,笑的花枝乱颤。 一时间众人都等着看笑话。 “可若你七步成诗,朕今日便为你破一回例,满足你一个不过分的愿望。” !! 很好。 还有意外收获。 莫枕霜欣然领命,眼底在这一刻逼仄出精光锐闪,气势由方才的温婉谦卑陡然豪情万丈,瞬息之间的转变之意十分明显,众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举起面前的酒杯,以自己的案桌为起点,踏出第一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黄河悠悠,似乎有人登高纵目,故借以起兴。只见眼前一片黄河水源远流长,落差极大,如从天而降,一泻千里,东走大海。 黄河的伟大永恒与生命的渺小脆弱陡然于千古悠悠中一语道破。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第二步踏出后,凤凰初下紫泥诏,谒帝称觞登御筵,如登岭宴宵、对酒忽思、长啸临飙,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丝竹管弦弹剑作歌,天地之靡靡皆为莫枕霜奏歌,无数湘妃神王皆在弹指之间灰飞烟灭门,难以衬情,只觉眼前之雄浑阔大,已飘落上九霄矣。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莫枕霜的气势由方才的潇洒急峰直转,她白袍翩翩,且饮酒且放歌,端的是桀骜不驯、孤高自傲、豪迈奔放。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第四步,莫枕霜微微一顿,情感由汪洋恣肆转变为了忧郁凝愁不解,似乎是在为人生无法之派遣寂寞而呼喊奔号。数年青泥剑关,红叶湓江岸,百草连云栈,功名半纸,风雪千山!眼前蓦然有一名十年寒窗苦读,于三年乡试、省市、殿试,而今终于脱颖而出的白袍诗人击缶呐喊。胸中自有青山在,何必随人看桃花?台前花醉三千客,座上一无知音者。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失望与愤慨、悲欢与消沉酝酿于这杯酒,日色欲尽,花亦含烟,月明欲素,愁思不眠,一酒解千愁,万千书生之悲欢喜怒,只求一朝登上君王殿。曩者游维扬,不逾一年,散金三十余万,汝等言我为何饮酒纵歌?若有他日登顶,春风得意马蹄疾,长安之花看尽,亦难平我十年心壑!莫枕霜大饮一口,毫不在乎再踏第五步。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天生有用之才,本当位至卿相,飞黄腾达,然而大道如青天,为何我独不得出?!!何谓我踽踽独行?功名之难,难于上青天,与其如此,不如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有人高踞一席,气使颐指,快人快语,放浪形骸、不拘形迹,令人嗟叹咏歌,直欲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在座众人若有饮酒者,其醉态至此早已跃然纸上,凡有劝酒者,其高音伴这一步的踏出语气已经扑人眉宇千里万里而立。 莫枕霜看向全场,再盈一笑,诗情在这时达到了高潮,白云从空,随风变灭,踏出了最后一步。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大起大落,忽翕忽张,由悲转乐,如大河奔流,有气势,亦有曲折,纵横捭阖,力能扛鼎。 第二十六章 一醉累月轻王侯 待莫枕霜七步成诗,骤然之间,眼前恢弘出的图景在此时气象不凡,笔酣墨饱,情极狂放,发出震动古今的气势与力量,恍若鬼斧神工、造化而为。 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海内贤豪青云客,就中与君心莫逆。 莫枕霜将初始握在手中的酒杯倾覆过来,酒杯已空,莫枕霜定定的看着白人狼。 满目苍茫之中,女子脚下花团锦簇,恰似天宫降临的侍书仙子。神姿异彩,步伐轻盈,衣衫环佩作响,里着白色抹胸长裙,外罩一件丝织白色轻纱,腰系一根白色织锦腰带。容貌虽凡,却宛若长身玉立于九天碧水寒潭之上,气势出尘如仙,傲世而立,令人莫敢逼视。那一袭白衣临风而飘,长发倾泻而下,风光霁月,才情烘托之下,居然呈现出一种说不明的尔雅清雅,高贵绝俗。 白景淮握着酒杯极力克制,却忍不住心头一荡。 此女之才,加之那人之倾城绝色,这天下的女人,便再无法入眼了。 莫沉雪亦是一叹,何尝不是在场中人的心中一叹,居然在这忽微之间,眼前的莫枕霜成为了众人心口的朱砂痣,而那日一舞倾城的女子,早已成为高悬天空的白月光。 其实莫沉雪的初次出场,何尝不让莫枕霜感到讶异? 这便是那日在洗澡时都穿的骚里骚气还要轻薄自己的男人,但是她转念又思,他的情况又与白闻云不一样,至少她敢肯定,自己绝没有什么把柄落在莫沉雪的手上,这也是她到现在看着莫沉雪一直都很淡定的原因。 更让她感到讶异的是,虽然那日感觉出莫沉雪的身份不一般,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是筝玉国的太子! 难怪那日他的住所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自己还以为那里是库房,结果进去连麻袋都丢了。 莫枕霜不经意间瞥了莫沉雪一眼,莫沉雪看她的眼神果然带着赞叹与探寻:很好,没被发现。 抛却掉自己与莫枕霜九世的相恋,白沉栖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这一世不认识莫枕霜,自己也有绝大概率重新爱上她,她就如一颗明珠般,永远辉动着耀眼的光泽,使人忍不住目眩神迷。 “绝‘去笔墨畦径’之妙,此诗深远宕逸,堪为谪仙之创,既非鑱刻能学,又非率尔可到,通观全篇,大起大落,非如椽巨笔莫能道出,哈哈哈,戍少师,你真的是养了个好女儿。” 白人狼击节一叹,远远挨着澹台青秋坐的戍柳河心中一惊,顿时回过神来,连忙谢恩。澹台青秋在场外几乎恨得将一口银牙咬碎,看着现在拥有了一切的莫枕霜,只觉得夺其性命之路,遥遥无期。 场中的丝竹之音再次传入人的耳膜,却这时众人再看向莫枕霜时,眼神已经是变了又变了。 淡雅如雾的星光里,白闻云嘴角的微笑绽了绽,优美的如同一只复瓣樱李,他相貌虽然美,却丝毫没有女气;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起来既聪明又骄傲。 此刻他撑着脑袋,好奇的打探着面前这个其貌不扬,却身体里积蓄着常人看不到的力量的“四嫂”,一时间竟然觉得“四嫂”的称谓,如斯令人厌烦。 莫枕霜看着他的打量,心里一慌,不清楚白闻云到底要什么时候找自己算账,心里一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敢问皇上,金口玉言,是否作数?” 白人狼眼皮一抬,“一言九鼎,你有什么心愿,现在便说吧。” 白沉栖心头一紧,想到了莫枕霜之前对自己所说的绝情之语,难道—— “臣女想要一道免死金牌!” !!!! 众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莫枕霜,常人若有这样的机会,怕早就开口所要荣华富贵,尤其听闻这莫枕霜出身不高,则更是如此,却开口索要之物居然是这个? 白沉栖也是一愣,不明白莫枕霜所言含义。 白人狼愕然之后眼里闪过一丝兴趣,显然是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然而君王自然一言九鼎,挥手之间,一道刻着“免”字的金牌由下人端出,呈现在眼前,莫枕霜颤颤巍巍的看了白闻云一眼,小心的收下了。 白闻云原本也不解其意,却见那女子瑟瑟缩缩的瞧了自己一眼,忽然就明白了原因,当即眉眼弯弯:看来这件事对她造成的心里伤害很大啊。 场中参加宴会者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一时间莫枕霜的风光将所有人比了下去,众人各怀心思。 莫沉雪妖孽的双眼绽放一丝寒光,瞥向身边嫉恨不已的童尘厢,“你还有什么招数,本太子拭目以待。” 童尘厢不理会这充满嘲弄的讽刺,咬牙切齿,声音中充满了恶毒的杀气,“若不能将这人除之,本公主誓不为人!”看向不远处重新上场的舞姬,眉心一动,计上心来。 “参见皇上。” 童尘厢主动从席间走出,在白人狼面前行礼,白人狼意味不明的看着童尘厢,“公主何事?” 其实对于这个童尘厢,白人狼无感,但是因为这个童尘厢,让自己见识到了原来四皇子妃居然深藏不露,起码这一点,白人狼还得谢谢她,然而分析其背后的动因,却无非是女儿家的争风吃醋,又让白人狼觉得这个所谓的公主不过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而已。 而相比之下,莫枕霜就明显不一样了。 见童尘厢似乎还要憋着放大招,白人狼心里明白,却揣着糊涂,希望她最好还有什么拿得出的手段,挖掘出那莫枕霜到底是如何引得白沉栖神魂颠倒的。 而至少在这一点上,童尘厢与白人狼利益一致,只是人的地位使然,也将人也分为了不同的圈子与等级,以童尘厢的心机与见识,显然她还没有察觉到她是被利用的那个。 “尘厢近日苦练舞艺,今日恰逢皇上生辰,想献给皇上。”又含羞带怩的看了白沉栖一眼,“也希望四皇子指点一二。” 白琳琅霎时就准备暴走了,鼻孔出气,莫枕霜抬了抬眼皮:不会吧,大姐,你累不累啊,又来?我这刚坐下,屁股还没焐热呢。 却看到童尘厢的视线这次盯在了白沉栖的身上,当即轻松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白沉栖只觉得这个童尘厢跟苍蝇一样,麻烦极了,一直嗡嗡嗡叫个不停不谈,还三番两次的企图对枕霜不利,若非现在大庭广众,早想一手扭断她的脖子,然而童尘厢就是因为一直没被扭断脖子,尚以为这是白沉栖的默许有情之意,因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 “准!” 白人狼话音刚落,童尘厢便退下更衣,莫枕霜趴在桌子上神伤不已,只求这次童尘厢引火烧身,千万不要再烧到自己了。 “铛——” 一声琴音流出,众人明白,这是开始了。 从四面八方涌上许多小太监,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黄澄澄的铜镜,众人的翘首以盼中,一阵香风送远,童尘厢终于笑颜如花的走出来了。 翠绿烟纱碧霞罗绣着大朵牡丹,散花绿叶裙上是粉色水仙。香腮染赤,耳坠明珠直摇曳。云鬓浸墨,头插凤钗欲飞翔。女子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其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动人心魂。 童尘厢的舞裙无疑是极致艳丽的,她的双眼笑含俏含妖,媚意荡漾,水遮雾绕。如彼岸花一般红艳的唇色噙着几分惑人的笑意,愈发显得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莫沉雪轻呷一口酒杯上的泡沫,丝毫没把眼前的女人放在心上:虽然童尘厢这一番打扮,将原本的六分外表,经过渲染达到了七分半,但是自己的太子后宫里,诸如这样的女人是数不胜数,每晚想爬上自己床的女人也大都如此。 但是那个女人和这个女人就不一样了。 自己的后宫缺少的正是这两种。 莫沉雪感觉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已经遇到的莫枕霜是四皇子妃,那个女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琴音拨动,女子的柳腰轻摆,十指纤纤,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美丽的弧线,好似红色的流火,又如橘色的光线在手里分开,黄澄澄的铜镜在这一刻也终于发挥了作用,原来在这铜镜的旁边都点燃了蜡烛,而女子的容颜印在这铜镜上,便光可鉴人,霎时间满室皆见到了二十面镜子上有二十个童尘厢,倒是新奇的很。 春葱玉指如兰花,三寸金莲似元宝。云袖轻摆招蝶舞,纤腰慢拧飘丝绦。 童尘厢嘴角微翘,双眼含波,红唇轻张,似乎意欲引人一亲芳泽,即便是在献舞的过程中,也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之意,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在场的雄性生物,牵动着男人的神经。 这个套路太熟悉了,一旦等这个童尘厢舞毕,下面的话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到她想说啥。 第二十七章 沾衣 眼神轻移,莫枕霜见一旁的白沉栖正眼神定定的看着自己,一旁美人献舞,他居然连回头都不回? 莫枕霜抿了抿唇,“你看我作甚么?” 白沉栖眼神黑黝黝的,“今晚你一定无法回去了,待到宴会结束,你需要跟我一起回宫。” !! 忘了这茬。 今天是皇帝生辰,自己待宴会结束后自然是要与白沉栖一起回宫的,那—— “嗯,我知道。” 白沉栖想到了那一夜的枕霜对待自己,温柔真心,那个梦如斯之美,今夜如果——顿时心胸一荡,眉眼弯弯,看向莫枕霜笑了笑。 青年公子笑且喜,目若朗星,明玉如水,咀嚼着他的笑容,仿佛在嘴里泛起茶香的涟漪,月色与星色之间,白衣的青年眼底的树梨只因你而绽放,莫枕霜不敢直视,只觉得心头小鹿乱撞的厉害,霎时差点融化成一滩春水,忍不住心动。 “你不要看着我。” 面对她有些羞恼的神色,白沉栖笑的更开心了,“好,我现在不看,待我们回去我再看你。” 莫枕霜:“…………” 这边莫枕霜与白沉栖之间正常的对话,落在外人眼里就是打情骂俏了,顿时有些人的心底泛起了异样,而那边一舞落毕,童尘厢正想去看看白沉栖的神色,却见他正在与莫枕霜举案齐眉,顿时胸脯起伏不已。 “好!” 第一个鼓掌的是二皇子白翦封,白翦封为叶成漪之子,此次宴会的筹办者便是他。 白翦封继承了白人狼与叶成漪的基因,容貌自然十分俊秀,只是这一份俊秀之间平添的阴狠与乖戾,以及眼底毫不掩饰的权欲之色,令人不可小觑。 论外貌,白翦封亦是算得上等,只是相比白沉栖的出尘如仙、莫沉雪的人胜桃面,明显十分不及,甚至于白闻云的毓秀钟灵,白景淮的风姿特秀也远远不及,只能称得上佳而已。 这是莫枕霜第一次见到白翦封,与传闻中步步为营的形象大差不差。 从一开始这白翦封便将视线聚集在了童尘厢身上:若是能在夺嫡的过程中,有筝玉国的帮忙,那自然是如有神助。 可惜童尘厢根本从来没将他放在眼里,而白沉栖也间接的成为了白翦封的敌人。 “多谢二皇子赞誉——”童尘厢羞涩一笑,期待的看向白沉栖,“不知四皇子以为如何呢?” 明明说是跳给皇上看的,结果却去问四皇子,这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白人狼眼神不变:筝玉国的公主能否成为助力他不知道,但是只要他愿意,最后的王储可以是他,可以是你,就是不能是白沉栖。 “嗯。” 白沉栖不咸不淡的应付一声,满心欣喜的看着莫枕霜:她刚才同意了什么?今晚会与自己一起回寝殿? 他只觉得心快要跳出来了,迫不及待,恨不得现在就带着莫枕霜离开此地,敷衍的应付了一声,童尘厢得到这一声已经非常满足了,却果然如莫枕霜猜测的剧情一样,话头一转,挑到了莫枕霜身上。 “尘厢曾经听闻杏绮阆苑有一位枕霜姑娘,惊若天人,只是尘厢奇怪,那位枕霜姑娘当真如此出色,而四皇子妃才情公认,容貌上无法再进一步,两者相比,不知何如啊?” 莫枕霜已经懒得再应付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了,正欲辩言,白沉栖忽然站起身来,看着童尘厢,“多谢公主挂心,那位枕霜姑娘何如是她的事,内人何如是本宫的事,本皇子的枕霜,只可独一无二,绝不为他人上升的踏台与展板,公主精力充沛,可一而再再而三的引人入胜,但是内人身体虚弱,恐怕无法与公主匹敌,公主尽兴即可,告退。” 白沉栖对白人狼行礼,得到首肯后拉着莫枕霜离去。 童尘厢的一张脸气的扭曲起来:本来她的目的是引发莫枕霜的反驳,然后好好用事实羞辱她,结果四皇子一定是受了那个女人的蛊惑,倒是反过来羞辱了自己,最为人气愤的,从来不是情敌间的拔刀相向,而是心爱之人的不屑一顾,而现如今这被羞辱的滋味,童尘厢今天算是尝了个够。 “报——” “传——” 一个伶俐的太监上前道,“禀皇上,漉雪国那边已有人来了。” “这时才来?”白人狼面露不虞之色,“传进来。” “宣漉雪国使臣觐见——” 若是莫枕霜在此便会惊叹,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杏绮阆苑的沾衣管事。 “怎么会是她?” 莫沉雪眼睛微眯,在这一瞬想到了千万可能,最后都变为了一种可能。 面容艳丽,媚意天成,却于今日的身份使然,显示出几分高傲不可侵犯。她一头青丝梳成华髻,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一身蓝色的翠烟衫,身披淡蓝色的水薄纱,腰若细柳,其媚眼含春春欲露,繁丽雍容。在大殿之上恍若一颗明珠,莹亮如雪,每当其唇绽含笑时,仿佛如星海中闪烁的碎星一般引人注目。 沾衣莲花移步来到殿前,柔柔俯身。 “参见皇上。” “免礼。” 白人狼眼神在沾衣身上扫了扫,明显看到了一种名为“惊艳”的神色,没错,与莫枕霜初次相见沾衣一般,这是一个媚骨天成的女人,其俏艳胜于矫揉造作的童尘厢,媚骨更过风流万千的叶成漪。 叶成漪眼底不经意的闪过一丝嫉妒,却身处高位,旋又很快隐去。 白人狼原本对漉雪国现在方着人前来很是不满,却见到沾衣之后,怒火倒先平息了一半。 沾衣“咯咯”一笑,眼神中的魅惑之意更甚了。 “沾衣早闻摇水国君王雄姿伟略,今日一见,果然所言不假。” 段影摇面露不虞:女人是最能分辨出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的,现在她心里已经明白,这个女人很明显是来砸场子的。 白人狼对这一套显然很是受用,尤其是出自美人之口,“向来在漉雪国的使臣中不曾见过姑娘,敢问姑娘是什么人?” “民女是漉雪国皇上的近身服侍之人,今日有幸,代表漉雪国特意来贺皇上生辰之喜。”眼珠一转,果然没在场中看到那个人,当即抬了抬眼皮。 白人狼眼底趣味浓厚的,“近身服侍之人?若本皇向秦东君讨了你来,那可与不可?” 此言一出,段影摇、叶成漪、杏妃的脸色顿时一变,齐齐把眼神投射在了沾衣身上。 这个女人姿容近妖,媚骨天成,若真的入驻后宫,只怕要好长一段时间万千宠爱于一身了,若是以前最多也就是酸两天便罢了,后宫新人换旧人,这是常有之事,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增加了这样一个有背景有身份的女人,还是漉雪国之人,只怕要变天。 若时间一长,诞下皇子,那岂不是—— 叶成漪倒吸一口凉气,其实局势到现在,基本能争皇位的只有三个皇子,虽然白闻云不显山不露水,但是有杏妃在,还有皇上对她的宠爱,二皇子的生母叶成漪,也是颇得白人狼宠爱之人,太子现在还是太子,唯有四皇子,没有出身与地位,而且还为皇上厌恶,早已被排除在外,不够成威胁,因此也一直没人将他放在心上。 且看他对莫枕霜神魂颠倒的模样,明显就不是那块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又岂能为男女私情阻碍? 所以三人看似身处敌对阵营,却暗地里已经形成某种默契,那便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最后也只会在这三人中产生,至于外人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插足进来,那简直就是天灾人祸。 不要看杏妃与世隔绝,似乎不为皇权动心的样子,这也不过只是通往成功路上的障眼法,一种手段而已,否则为何会参与夺嫡?若当真不想参与,大可闭门谢客,何必桩桩件件既要参与,又要刻意营造出这种形象? 照叶成漪的想法,这是典型的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但是这也是手段需要,没看见白人狼就吃这一套么? 而且这一套的效果出奇之好,因为原本最受宠的叶成漪,在杏妃来了之后,几乎便只能隔三差五见一次皇上了,而杏妃所用的手段,的确是很多男人都爱的。 这一点上叶成漪固然看不起,却也不得不佩服戚梨棠手段高明。 现在时移世易,情况不一样了,这是有外人想插入进来分一杯羹,这怎么能忍? 沾衣抿唇一笑,感受到霎时间转变的气氛,故意道,“皇上也不怕各位娘娘气恼?” “妃者,需要贤良淑德,杏妃不会如此,贵妃应当为众妃之首,堪为表率,而皇后更需容人,她没有生气的理由。” 沾衣感受到如芒在背的刺眼目光,再次盈盈一拜,“漉雪国君王公务缠身,无法亲至,这是一点心意,还望皇上笑纳。” 大大小小的锦盒展开,里面的珍奇之物夺人光彩,白人狼只微微扫了几眼便表示看过了。 沾衣预备退下,白人狼大手一挥,“你便坐在朕的身边吧。” 第二十八章 山海不可平 顿时间场中的抽气声此起彼伏,连坐在外围的官员都感觉到了气氛之诡异。 沾衣眼珠微转,视线落在了莫沉雪、白景淮、白闻云三人身上,而跳过了正在一脸盘算的看着童尘厢的白翦封,潜意识告诉她,如果有什么人会成为帝王的绊脚石,只有这三人,而三人之中,又以—— 沾衣的视线与白闻云相会,少年眉眼弯弯,对着她微微一笑,沾衣亦是回之一笑:唯有这个人,自己一丝一毫都没有看透。 白翦封举杯走到了童尘厢的身旁,“方才公主一舞倾城,当真是姿容过人。” 童尘厢心里听了很是受用,“多谢二皇子,早闻二皇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今日一见也是不同凡响。” 这两人一个有心,一个喜欢听人吹捧,莫沉雪嘴角一扯:这两个人才适合成一对。 “不知翦封可有幸邀公主同游御花园?” 童尘厢眉眼微微一凝,“这,天色已晚,不如改日,二皇子意下如何?” 白翦封被拒绝,眼底阴戾之色一闪而过,指甲轻弹了一丝白色粉末,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掩,于风中无声无息的落入了童尘厢的酒杯中,转瞬却洒脱一笑,“公主随性即可,翦封先干为敬,待下次公主何时得空了,定然不忘。” “好,定然不忘。” 童尘厢亦是一饮而尽,两人一时间只感觉惺惺相惜,分手时亦是难解难分。 白翦封落座之时,眼底的阴柔化为了得逞的笑:他跟白沉栖不一样,白沉栖愚蠢,为了一个女人茶饭不思,病入膏肓,而自己只要登基成为了皇帝,到时候不要说什么莫枕霜,天下的女人都是我白翦封的。 现如今正好冒出来一个胸大无脑的他国公主,一门心思的扑在了自己四弟身上,四弟却瞧不上她,放心,四弟,你瞧不上眼的东西,为兄来为你接下,而自己贵为二皇子,主动邀你同游你居然敢拒绝,简直是不识好歹,既然你不识好歹在前,那就休怪我无义在后,待到今晚一过,生米煮成熟饭,你,童尘厢,注定会成为我白翦封夺嫡过程中最牢不可破的基石,他日登顶之时,用不着你童尘厢的时候,你便会为你今日拒绝本宫而付出代价!! 莫沉雪于方才借口离席,否则刚才发生的一切定然逃不过他的法眼,只不过,若是他见到了发生的一切呢? 若是见到了,虽然对童尘厢不喜乃至厌恶,到底任务在身,恐怕还是会照拂一二,不会任人凌辱,只是巧合的发生往往集天时地利与人和一体,事情发生的悄无声息,待到反应过来时,已经再也来不及了。 场中依旧丝竹之音袅袅,白人狼与身边的沾衣饮酒纵乐,忽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爬上来。 “报报报——皇上,不好了——” 小太监擦了擦汗,“方才有人来报,说太师澹台相洲,于方才被下人发现死在了书房中,尸首分离!” 远远地澹台青秋与戍柳河呼吸一滞,澹台青秋崩溃大喊,“不可能,不可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澹台青秋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其实都是澹台相洲这个父亲的地位带给她的,一旦某一天澹台相洲死了,那澹台青秋本身在朝廷中就不高的影响力就会消失,更有甚者,以后连在少师府的地位也会消失。 而此前她带给戍柳河以及莫枕霜的一切羞辱,恐怕都会返还回来。 其实相比失父之痛,澹台青秋第一时间想到的,倒是这些利益的相关面,不得不说现实就是如斯讽刺。 戍柳河神色一愣,显然自己最大的靠山在这一刻忽然没了,神色怔怔:自己努力了大半辈子,受了如此多的磨难,居然在这一刻最大的靠山消失不见,那自己吃下的那些苦楚算什么? 单单按照心痛的角度来讲,在这方面,戍柳河的痛心指数倒是要远远大于澹台青秋这个做女儿的,这倒是可笑的很。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又意外,白人狼倒是平静的很,“谁干的?” 其实心底早已有数,小太监茫然无知的摇了摇头,白人狼淡定的,“知道了。” “皇上,请为民妇做主啊!” “请为下官做主!” 澹台青秋、戍柳河跌跌撞撞的爬到御前,白人狼看着两人泪流满面的模样,也不知这两人是真心在哭澹台相洲还是在哭别的,还是十分痛心的承诺,“两位放心,本王一定给两位一个交代”,冲着远处,“来人呐,给朕把太师府封锁起来,彻查此事,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 “是!” “多谢皇上。” 戍柳河扶起哭哭啼啼的澹台青秋,两人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此地,宴会因为这个忽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众人也没了继续下去的意思,白景淮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似乎感觉到了白人狼的眼神若有若无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景淮。” “儿臣在。” 白人狼眼底神色分辨不清,白景淮面色平静,恭然垂首,“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务必将凶手缉拿归案,给少师一个交代,给百姓一个交代。” “儿臣领旨。” 白沉栖几乎是一路小跑的拉着莫枕霜跑到自己的寝宫,到后面人烟稀少,莫枕霜走路又慢,忍不住的直接一把抱起莫枕霜,飞檐走壁,转眼便到,只是这段路太短了些,她馨香入怀,难以割舍。 白沉栖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莫枕霜放下,莫枕霜心里疑惑:看着武功也不差,何以那一日被自己一指头就放倒了呢? 这次的寝殿内打扫的非常干净,上次来见的酒坛子也被收拾了,只是没看到那张梅花架子床,莫枕霜眼神一黯,有点失落,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 白沉栖的居所十分素净,简直不像个皇子所住的地方,倒像是个苦行僧。 整个大殿只远远看到靠墙的一张桌子与两把太师椅,入内便是一张床榻了。 莫枕霜忍不住的,“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若有事做便需要处理一些事情”,白沉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悦的事情,却又转神道,“其余的时间都用来想你。” 莫枕霜:“…………” 夜半三更,这里离宴会很远,却还是听得到丝竹之音,恐怕要响彻一夜了。 莫枕霜揉了揉眼睛,看到这里只有一张床,但是这张床却很大,顿时有点尴尬的,“你睡这里,我——我——”看向左右,连一张普通的塌都没有,顿时有点泄气的,“我去门外坐一会儿,反正很快就天亮了。” 白沉栖脸上的暖意不变,拉着莫枕霜坐在床边,莫枕霜身体一僵,却很顺从的听话了,却见白沉栖将莫枕霜的鞋脱了,温柔的为她打来热水,擦拭双脚,将她横抱放在床上,坐在床边,笑吟吟的看着她,“你在这里休息,我出去走走,天亮便回。” 堂堂一国皇子,居然能为了女人做这些事情,若非所爱,更况何如? 莫枕霜心里只觉得苦涩:她与白沉栖一样,都有各自喜欢的人,都有不能言及的秘密,而对于他来说,若是得知真相,自己便是一个占据她人躯体的骗子,那时引起的厌恶,只怕比今日的喜欢还要来的强烈,而对于自己来说,自己的确喜欢他,却他眼里看的,从来就不是自己。 白沉栖转身离开,莫枕霜在床榻上彻夜难眠,时间一点点过去,分明只有一炷香,却过去了好几个苍苔路冷的夜一般。 莫枕霜只着单衣,慢慢走了出去,看似是毫无目的,眼神中却四处搜寻白沉栖的踪迹。 大殿?没有! 侧殿?没有! 正殿?没有! 门口?没有! 怎么都不在? 莫枕霜心里一慌,光着脚漫无目的的到处乱跑,耳边却传来一声轻扬的笛音,神色一凛:这首曲子是—— 是那日小莲湖上琴笛合奏的鸣曲?! 莫枕霜迅速踏着笛音找上前去,夜晚的潋稠园浓荫匝地,不似白天的春意喧闹,反倒是有点鬼气森森,月光透过疏落的梧桐,绽放在他的双肩,品貌非凡,温柔俊逸,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人说乐器之中能蕴藏着人的情感,莫枕霜在他的笛音里,听到的是九世的哀伤与九世的孤寂,淌过泥泞的山河猎猎而来,只为今生还能再看到你。人生有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他心里之苦,可能比吞了一口苦胆,比喝下一口黄汤更加心酸,只是无法概全,他很想与她年年岁岁暮暮朝朝,但是这一世,她心底的人依旧不是他。 是谁呢? 是为他作画的太子白景淮吗?是赠了他扇子的白闻云吗? 甚至在席上,她看向莫沉雪的眼神都不一样。 原来这一世还与之前一样,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是他。原来自己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无法。 山风吹散了窗纸上的松影,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 你就像是我年少时偷吻到的露珠,此后山长水远,仆仆来赴,既做我的眼泪,也做我的湖。 第二十九章 唯有相思不可医 白沉栖在这一刻忽然暗暗下了一个决心,他的脑海里印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恍惚记得有一段记忆,这一世当为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莫枕霜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无法挽回,莫枕霜便不会再入轮回,而唯一的拯救办法只有一个,便是假若自己这一世爱上的人不是她,是旁人,那么这个规矩便不会生效。 莫枕霜看着他削瘦的身影:他比自己上次看见他更瘦了,她有很多次想告诉她自己已经不是从前她爱着的那个莫枕霜了,却又怕他失望与嫌恶的眼神,现在她还能借着这一副皮囊堂而皇之的悄悄爱他,假若这个条件也不存在了的话—— 伊人窈窕,寤寐思之费思量,后来,一寸相思,化作十万秋水长; 寒庐煮酒,雪落梅章,后来,君在沧海,我在潇湘。 自己一次次的想把他推开,其根本原因,不就是怕沉溺其中,待到有朝一日梦醒时才会痛不欲生么? 这种感觉奇怪的很,前世她也觉得她爱过一个人,但是这样的既害怕失去,又害怕拥有的心惊胆战,她不曾体会过。 我既怕他爱我,又怕他不爱我;既怕他因为我而伤心,又怕他因为我而不动感情;既怕他离我远去,又要将他推离;既怕他发现这有朝一日自己不是自己,却又期待他发现时,至少对于自己,还有一缕回忆。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 我看见姑娘的胭脂, 我打开了一个箱子, 世上没有钥匙, 镜子藏着一个我爱的女子。 笛音袅袅,忽戛然而止,青年公子转过身,见到心上的女子站在面前,顿时心里一喜。 “枕霜?” 莫枕霜一步步走向他,拉了拉他的袖子,白沉栖莫名其意,莫枕霜又扯了扯他的衣襟,他这才低下头,垂在她身边。 “我偏要勉强。” 《倚天屠龙记》中,赵敏去光明顶抢亲时,范瑶眉头一皱,曾说道,“郡主,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既已如此,也是勉强不来了。” 赵敏神色执拗道,“我偏要勉强。”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攒下梦见你的瞬间,够不够换见你一面? 白沉栖轻声的,“你我一起,不会是勉强。” “你以后会恨我的。” “我永远都不会恨你。”白沉栖一把抱住莫枕霜入怀,低声的,“我永远都不会恨你。” 你会的。 莫枕霜流下两行清泪,这个世界上之所以爱情难得,就是因为一厢情愿最多,而两情相悦者太少,如若都是两情相悦者,则天下皆是有情人,而一厢情愿就要愿赌服输。 早知旧梦一场,何必情深一往。 如果这次自己输了,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莫枕霜微微的,“我冷。” 白沉栖横抱起莫枕霜,将她一把拉入怀中,抱着她回到了寝殿,将她塞入床上,正要离开,莫枕霜从被子里伸出如玉的小手。一把扯住他的衣襟,被子下的双眼晶亮亮的看着他。 “嗯?” “别走——”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是人本主义科学的理论之一,由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在1943年在《人类激励理论》论文中所提出。书中将人类需求像阶梯一样从低到高按层次分为五种,分别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其中的社交需求,公认为是对爱的需求。 我第三层的需求是你。 白沉栖神色一顿,莫枕霜轻声的,“我需要你。” 白沉栖只觉得喉咙顿时痒痒的,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在身体里化开,合衣躺在了床边,莫枕霜却又拽了拽他的袖子,眼神中含着一丝期待之意,“我冷。” 白沉栖脱下衣裳盖在被子上,“还冷。” 看着盖在被子上的中衣、单衣、里衣,白沉栖只穿着亵衣了,莫枕霜轻轻的打开了一角被子,动作轻微,充满了邀请之意,白沉栖双眼顿时暗沉几分,揉了揉莫枕霜的头发,“乖。” 莫枕霜呼吸撅了撅嘴,再也忍不住一把将白沉栖拉入床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咫尺而已。 白沉栖定定的看着莫枕霜的眼,只觉得里面有一汪清泓流淌,瞬间百炼钢化为了绕指柔,拿起她的玉手轻轻吻了一下,莫枕霜沉思半晌,轻声的,“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白沉栖眼神不变:“我知道。” ?? “你知道??” 白沉栖眼眸弯弯,“你的所有一切我都知道,我已经知道你很久了。” 原来他指的是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莫枕霜嘴角微涩,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又消湮于无形。满腔的热情和期待瞬间化为了乌有,转过身背着他。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少年紧张的语气落在莫枕霜的耳里只觉得可笑。 “没有,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痴心妄想了。 白沉栖刚刚还以为那一夜的梦就要实现了,却没想到真的只是自己奢望而已,想触碰她的双手忍不住收回。 爱情,真的是想触碰又缩回手。 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已经说不清有多少个夜晚自己是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她入眠的,却没想到,当自己以为美梦实现的时候,原来碎的都这么快。 大抵好梦不牢坚,彩云易散琉璃脆。 屋外有春虫喧嚣,夜晚的光景如同做梦。 天底下再不会有任何人与此刻的他们一样,相互爱恋又相互推远。 当第二日莫枕霜一早醒来时,床边已经空空荡荡,变得冰凉。 他已经走了很久了。 而盖在自己被子上的衣裳还没有拿开,他重新换了么? 莫枕霜顾不得梳洗,四处寻找白沉栖的痕迹,一出门却撞到了白琳琅。 “四嫂?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我应该在哪里?”白琳琅见她发鬓凌乱,双眼通红,脸带睡意的样子,似乎一夜都没睡好,顿时奇怪的,“四哥已经出皇宫了,估计这时候都出城门了。” 出城?! 莫枕霜蓦然一怔,好像不明白白琳琅话里的意思。 “四嫂你不知道吗?一大早四哥便去请示父皇,要求戍守关外,五年内不入京城,不与京中之人相见。” “尊卑有别,四皇子莫要忘了身份才好,民女虽与四皇子有媒妁之约,但并不曾真正嫁入皇室,现在的身份依旧是少师府的三小姐,此次进宫本便是想让四皇子同意民女可以依旧住在宫外,至于婚约一事,现在四皇子与民女都完好无损,若四皇子改变心意,可以请旨皇上废除婚约,殿下便可再择良缘。” “下次再有这样的麻烦,如若四皇子还顾念着与枕霜相识一场的份上,请在麻烦来临之前,自己抵挡,民女人微言轻,家中已有俗事缠身,而四皇子身份尊贵,整日与民女搅在一起实在不合时宜,此次招来的祸患,何尝不是四皇子优柔寡断的缘故?” “民女还以为,上次民女在潋稠园,对四皇子所言已经足够清楚了,不想四皇子还是没有明白,如果是民女之辜,民女请旨从今日起不入皇宫半步,永生永世莫与四皇子见面,如果从根源断绝,四皇子能否保证今日之祸,他日再也与民女无关?” ………… 白琳琅似乎没有注意到莫枕霜惨白的脸,依旧滔滔不绝的,“这是保家卫国又能锻炼体魄之事,父皇一口答应,而四哥走得急,一大早便领着人——哎——四嫂,不是那边的城门,是东边的城门啊——” 莫枕霜未待其说完慌不择路的就往宫外跑,一路上提起裙裾不顾一切,鞋都丢了一只,鬓发也乱的不成样子,最后气喘吁吁的,终于在号角声中赶到了城门口。 他白衣胜雪,不浓不淡的斜眉下,好看的眸子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远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公子春衫桂水香,远冲飞雪过书堂。 今日他带兵戍守边疆,虽是昨日打定主意,却已经在一次次的努力后,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号角声响了两遍,城墙上面只有白云悠悠,不见我心爱的女子的身影。 白沉栖不知道他在期待些什么,也许期待的是只要那心尖上的女子开口,他便会毫不顾忌的留下来,可是我等的人,她始终没有来。 天阴如乳,裹一穹隆日光,隔海连山隐隐,翠明眉睫。 他想到了昨夜蜿蜒在他手指里上的发香,他不敢去与她说话,因为怕招惹她的厌烦,却还能握着她的发香,度过这一生中最美好的一个夜晚。 一个时辰前—— “你也当真是舍得就这样离她而去。” “我不在的时候,你与杏绮阆苑,拼尽全力,要保护好她,她回来若瘦了一丝,你的骨头就会少一根,她若届时不顺意,你们也不要想开心。” 沾衣身着淡粉衣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内穿薄蝉翼的霞影纱玫瑰香胸衣,腰束葱绿撒花裙,长及曳地,娉娉婷婷的站在城门口,看着指挥若定的军士开始整理行囊,领头人已经决心在此刻归离故乡。 第三十章 心路迢迢 “我只怕,她的不顺意是因你而起。” “不会的,若我走了,说不定她会开心些。” “呜——” 城墙上号角连声隐隐。 “出发。” 低沉的征音宣下,将士们的马蹄声踏踏而去。 片刻之内,已经消失在了城墙能看到的视野下。 莫枕霜不顾一切的赶到城墙上,大军早已在这时远去。 出乎意料的,他走的如此决绝,自己所想的最坏与最好的结局,原来可以在这同一天内出现。 莫枕霜忽然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却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所以心如槁木不如多愁善感,迷蒙的醒不如热烈的梦,一口苦水胜于一盏白汤,一场痛哭胜于哀乐两忘。 我还以为我放下了,没想到第一个先放下的人,是你啊。 路遥天长,你是咫尺星光。 世间薄凉,你的偏爱是救赎希望。 现在我的星光与希望都没有了,而心中所藏,何日才能忘? 远处的角楼中,莫沉雪与白景淮站于其上,看着城墙上的女子泣不成声,心里兀自酸溜溜的,“看不出来,你们摇水国的四皇子妃对着四皇子很是痴情啊。” “既是痴情,他何必又要走呢?” “是啊,何必呢?” 哎—— 沾衣于拐角处侧身,见到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顿时头都大了—— 得,主子说她若瘦了一丝,自己的骨头就会少一根,她若届时不顺意,自己也不要想开心。现在看来,自己估计这辈子都开心不了了。 宫内的某一处房间—— 童尘厢迷迷糊糊的揉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疼,她依稀记得昨夜似乎做了个春梦,而梦里白沉栖对自己温柔无比,呵护有加,自己所想的一切,最好的一切,都在梦里实现了,虽然是个春梦,自己也觉得幸福无比。 “来——” 童尘厢刚准备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无比,以手轻抚,心头陡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记得昨夜自己模模糊糊间醉了,是某个从不认识的宫女将她扶到房间的,后来她困得厉害,倒头便睡,之后的事情,之后的事情便再也不知了。 童尘厢嘴唇微抿,觉得一切发生的不可思议,她酒量不差,何以如此?然而眼前的切实情况,还是得先弄清楚自己怎么回来的才是。 “来人呐——” “吖吱——” 一众宫女太监有序入内,却在刚推开门,看到房内发生的一切,顿时吓得脸色绯红,齐齐跪地。 但见一张玲珑宝床上,女子衣裳凌乱,发鬓嬛嬛,头上的朱钗落了一地,甚至于昨日穿的那翠绿烟纱碧霞罗被撕的稀巴烂,碎成了好几片正在床上地上打转,此刻她杏眼含春,无不带着春风一度的痕迹,朱唇之上的胭脂也掉了许多,裸露在外的脖颈与胸口上是斑斑痕痕的印记,彰显了昨夜的疯狂激烈。 看来昨晚的战局十分高昂啊。 这也难怪,这个筝玉国的公主看起来就是个如狼似虎的女子,没看见对四皇子前赴后继的,就差把自己当成一盘菜端到人家面前了么? 可惜四皇子看不上她,而她居然调转船头,双手准备,爬到二皇子的床上去了?! “二殿下??!!” “二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闯入,二殿下恕罪啊!!” 二殿下? 童尘厢艰难的转过酸胀的腰腹,但见身旁不远,一个脸上带着餍足之气的阴柔男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女,“行,你们先出去吧。” 行宫中冲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刚刚出去不远的宫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面面相觑的看着那扇紧闭不已的大门。 童尘厢连滚带爬的掉落在地,用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白翦封,“你你你你——大胆狂徒,来人,将这大胆狂徒给本宫就地正法!你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对本公主欲行不轨!” 白翦封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欲行不轨?公主殿下,麻烦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我白翦封的寝宫,是我白翦封的床榻,昨夜本宫正准备入睡,你忽然打开门冲进来,抱着本宫不撒手,送上门的女人,何况公主又是个美娇娘,我白翦封又非圣人,难道要坐怀不乱么?!” 童尘厢惊疑的环顾四周,果然发现环境十分陌生,而脑海里电石火光之间,想到了那时将自己扶回去休息的宫女,似乎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一句话,也就是说,自己无法回忆起有关那宫女的一切消息,没有证人。 死无——对证!! 完了!! 童尘厢面如死灰,那个宫女一定是白翦封的人,而自己一定是中计了。 童尘厢恶毒的看着白翦封,“是你!是你,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呵——天下人明鉴,昨日我白翦封的确跟你交谈过,不过本宫不胜酒力,很早就回宫休息了,倒是公主你,一直盯着本宫的四弟翘首以盼,四弟对你冷漠,你在酒宴上借酒浇愁,最后不省人事,为了弥补空虚,这才不择手段的爬上了本宫的床,怎么,本宫有哪里说错了么?” 白翦封一步步走下床榻,朝着童尘厢看去,俯下身子,单手狠狠的捏住了童尘厢的下巴,说出刻薄尖酸的话,“现在你在本宫房内的消息,只怕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你若是还想将你这个筝玉国公主的脸捡起来再糊在自己身上,你要做的,要说的,就是你一早与本宫两情相悦,我们可一起去请皇上赐婚,你的面子也能保住,你若敢多说一句别的,透露给莫沉雪知道,本宫依稀还记得你昨晚在床榻之间的销魂模样,想必天下人也很想见识一下公主那时的风采。” 童尘厢脸色灰白,不敢置信的趴在地上,泪珠滚落,不断抽泣。 原来,昨晚不仅不是梦,而是一场无比残忍的局,是通往魔鬼的深渊。 白沉栖,白沉栖,原来不是你,原来不是你! 白翦封见她魂不守舍、楚楚可怜的模样,只觉得轻贱万分,披上衣袍打开房门,门外艳阳高照,门口叽叽喳喳的聚集了一大群太监宫女,都在指指点点的看热闹,见到白翦封出来了,连忙做鸟兽散的逃走了。 白翦封轻笑一声,“你知道么,昨晚你嘴里一口一声的‘四皇子’、‘沉栖’,迎送之间主动无比,深情款款,连本宫也忍不住惊叹,原来筝玉国的公主竟是如此的不知廉耻,轻薄自贱,为了爬上皇子的床,能不惜一切,连一国的尊严都不要了,看来你对本宫的四弟是一往情深,可惜啊——” 白翦封一步步往外走去,只觉得王位这下离自己更近了,一下心情大好。 空气中似乎还有一句若有若无的轻讽飘荡。 “可惜啊,四弟不要你,四弟不要的,本宫倒成了收破烂的了,也罢,虽然是个二手货,却到底是个身份尊贵的残次品,本宫宅心仁厚不会计较,可你若不识时务,天下人,就要好好计较了。” 童尘厢只觉得天塌的如此之快,霎时间所有的爱慕与幻想,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床榻上残留的血迹如斯可笑,这一刻居然成为了这场闹剧的见证者,而这一切,原本不是要这样发展的。 不久后,宫中传来消息:二皇子白翦封与筝玉国公主两情相悦已久,着皇上赐婚,将筝玉国公主册为二皇子的侧皇子妃,两人择日成亲。 消息一出,众皆哗然。 首先是早已纷纷扬扬的流言蜚语,早就传遍了五湖四海,成为每一个宫人茶余饭后嗤笑童尘厢贪心不足蛇吞象的谈资,现在出了圣旨,却犹觉得梦幻。 即便那童尘厢再如何不择手段,得不到白沉栖退而求其次的看上了二皇子,做了双手准备,还将自己献出去,但好歹也是一国公主,万万不该只成为一个侧皇子妃,难道是这之间还发生了点别的? “你们说,会不会是二皇子也嫌弃她曾经爱慕过四皇子?” “有可能,这童尘厢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居然如此不要脸,你们听说没有,那天进去的宫人看到那床上地下,还有她身上的痕迹,哎呦,战况激烈啊。” “嘶——这么厉害?” “别看柔柔弱弱的,说不定在床笫之间多得是我们看不到的勾引皇子的手段,你瞧,这不是见势不好,四皇子不要她,马上就成为了二皇子的二皇子妃了么?” “这下面子丢大了,听说册封那天去的人一个都没有,连她本国的太子都不好意思去丢这个人,童尘厢一个人在皇后那里听了训导,灰溜溜的就回到了二皇子的宫殿中,好几天没出来见人了。” “我也听说了,这下丢人简直是丢到自己家,连筝玉国的圣上脸都丢尽了,向来本国的公主成为他国的妃嫔,居然连个道贺的使臣都没有,你说说,做公主当到这份上,还不如抹脖子死了算了。” “就是就是,反正这奇耻大辱搁我,我是绝对受不了的,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能堂而皇之的在二皇子宫中淡定自若的当这个侧皇子妃。” “快别说了,她来了,来了。” 第三十一章 白翦封的二皇妃 童尘厢现已是二皇子的侧皇子妃,摆脱了他国公主的名头,装扮上倒是更偏向华贵典雅。 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挽起三千青丝。身穿白色茉莉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一件逶迤拖地的白色梅花蝉翼。翠衣薄纱如花艳,柳眉凤眼俏佳人。娇艳欲滴之外,倒加了些华贵大方。 她莲步款款,神色淡然的走在长廊上,两边的宫人尊敬行礼,方才的窃窃私语瞬间鸦雀无声,童尘厢身后的侍女亦是面色平静,一路逶迤到了二皇子的宫殿处。 “你们都下去吧。” “是。” 童尘厢开始慢慢对着铜镜梳妆打扮,今晚杏妃邀请自己一起去看戏,自己不能不去,这不符合规矩。 木樨梳在她的发间穿梭,忽然掉落下几滴晶莹的泪水,童尘厢抚摸着冰凉的发簪,无声无息的落泪。 这段时间的无数话,她哪一句没有听过,什么难听的话她都咽下去了,她不是没有大哭一场,但是大哭之后又能怎么样?木已成舟,她不仅知道那些难听的话里面的内容,她还记得那一日莫沉雪在得知这件事后,原先他看自己的眼神便是冷漠,后来直接变为了鄙夷下贱。 甚至连一向疼爱自己的父皇,在自己受封那一日,居然连个使臣都不曾派来。 而她堂堂一国公主,居然只是成为一个侧皇子妃?地位比莫枕霜还要低下? 什么叫侧皇子妃,便是忝居在皇子无数的侍妾之上,侍妾之上就是侧皇子妃,一旦二皇子登基继承大统,侧皇子妃为妃位,而那些侍妾为嫔,自己几乎就是等同于高一级别的侍妾而已。 堂堂的一国公主—— 她当然知道这是白翦封的刻意安排,否则那白人狼也不会如此,正是如此,她的恨才那么深,她的怨,才那么真。 自己所受的耻辱还不够么?居然要与侍妾沦为一谈?成为了随意任人揉捏的笑柄?什么人都能来踩上一脚?虽然二皇子还没有皇子妃,但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成为一个侍妾之流! 她怎么能不恨?这一切,这一切! 莫枕霜! 童尘厢的十指纤纤忽然青筋遍布:若非你提前带着白沉栖离开,自己神伤之后醉的不省人事,怎么会让自己为白翦封算计,又怎么会让我落得如此下场? 我千辛万苦从底层爬起来,一步步成为筝玉国的公主,又千山万水的跨越重重阻碍,来到了白沉栖面前,他不曾看我一眼我知道,但是只要你没出现,只要你没出现的话—— 童尘厢心口在滴血,那些受过的伤害再一次血淋淋的展示在了自己面前。 人都说伤口撒盐是最疼的,其实相比之下,更疼的,是将结了痂再一次撕开,毫不顾忌的重数那些让自己痛不欲生的耻辱。 若非是你,若非是你!! 我的苦受了这么多,你却还好端端的笑对风月,莫枕霜,今生今世,不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便难泄我心头之恨!! “吖吱——” 童尘厢笑靥如花的推开门,门外的宫女尊敬的跪了两排,擦干泪水后的童尘厢依旧动人,呈芳泽于玉肌,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流盼,寐含春水脸如,粉腻酥融娇欲滴。 “摆驾——” “诺。” 既然如此,那我便在下地狱之前,将这些欺负过我的人,统统都拉上黄泉。 白翦封、白人狼、莫沉雪…… 最重要的,是你,莫枕霜,你们不死之前,我童尘厢一定要好好活着,直到看着你们咽气,我才痛快! 两个月后—— 关外—— 人间虽有一年四季,然而在幅员辽阔的关外之节,却到处是衰草连天,鸿雁长飞光不度。这里的一切看来都毫无生机,若有,也就是年年从京都中便贬谪到这里的将士,正常人谁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着? 白沉栖在帐中翻开军士的考核目录,小兵上前递上了一封信。 “报——四皇子,京中有书信送到。” “嗯。” 白沉栖眼波一动,待那小兵下去后,大帐空无一人,连忙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却发现并不是她的字迹,当即苦笑一声:也对,她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禀尊上,杏绮阆苑一切安好,四皇子妃亦好,勿念。” 信的内容很短,但是白沉栖却看了好多遍,手指在“四皇子妃亦好”这六个字上仔细摩挲了好多遍,最后将信投入火盆中烧掉。 既然你很好,那我便放心了。 正欲继续翻看条文,帐外士兵上前禀报道,“禀四皇子,我们在与筝玉国的交界处,发现了一个女子。” “既是普通百姓,送他们出关即可。” 士兵犹豫了半晌,“可是那个女子说她是当朝少师戍柳河的女儿。” “哗啦——” 案盏上的花名册洒落一地,一阵风如同穿堂而过般,霎时卷起了无数白宣,纷纷扬扬,散落一地。 心底的佳人在即,早已看不到他的人影。 “接下来有点疼,还望姑娘忍住。”随行的军医正在给坐在草垛上的女子治伤,那女子浑身斑斑痕痕,似乎刚刚遭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方方逃出生天一样。 白沉栖看着女子破旧的衣裳,不敢置信的靠近:是她么?是她么? 她从京都来这里看自己了么?所以一路上吃了这么多苦?一个弱女子,她当然是会吃很多的苦。 白沉栖只觉得心口一疼,这一次不再隐忍,径直的走到她背后,“你终于来了?” 女子身躯轻颤,似乎在回应,白沉栖忍不住抚上她的发,女子转过身,却见她鹅蛋脸,秀眉纤长,神色娇媚,明眸皓齿,肤色细腻,虽然带疲惫污浊之意,却实是一个出色的美人,白沉栖眸子一滞。 “你是什么人?” 女子笑靥如花,眉眼弯弯,“听大家说,您就是四皇子,民女少师戍柳河之女,澹台香腕,参见四皇子。” 莫枕霜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被多少人看见,自己只记得是绕过了整个城墙,抚遍了每一处青砖,直到月上柳梢,才慢慢的踏回了少师府。 而这次一回到少师府,就如同力气被抽干一样,一动不动的躺了几日。 青梧哀求的声音总是在耳边盘旋,自己很想回应,但是不知为何,她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不理会那些可能发生的一切,也将心口这些无法为外人道也的痛楚扔开。 好几天后,似乎自己的情况好一些了,莫枕霜开始吃东西了,但是依旧每天呆呆的看着远方的鸿雁。 他所看到的天空,跟自己在少师府看到的天空一定是不一样的,但是怎么个不一样,她不知道。 如果这就是爱情带来的痛苦与代价,那她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当真是讽刺的很,只是这次相比于之前,似乎还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需要时间才能慢慢化解。 如果一段感情无法排遣,唯一的可能只有两个,要么是隔得时间不够长,要么是新欢不够棒。 人都说新欢旧爱左右逢源,莫枕霜在隔了一个月后才打定主意,逃出苦海的唯一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 但是所供选择的条件很有限,而莫枕霜到目前为止相处的异性就那么几个,实在很好排除。 太子?不不不,靠近他等于靠近一大堆麻烦,说不定分分钟就被那些后宫团灭了,况且皇后也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主,当她的儿媳妇岂不是自己往火坑里送么? 二皇子? 那个还是算了,莫枕霜只见过一次二皇子,给她留下的印象不仅不怎么样,而且还很不想跟那个二皇子有任何瓜葛。 九皇子? 想到那九皇子古董玉器被自己当了,莫枕霜便觉得头疼,虽然不明白那九皇子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告发自己,大概是等着什么时候数罪并罚? 那剩下的只有那个红衣妖怪了。 可是据青梧说,红衣怪在童尘厢嫁给了白翦封后就班师回朝了。 说来自己这一个月远离了皇宫,发生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也有些让莫枕霜咋舌不已,尤其是童尘厢这一段,劲爆的很,简直是分分钟能上皇宫的热搜榜,半个月都撤不下来的那种。 难道是她想开了? 还是她看开了? 本想转移视线,没想到霎时间的八卦因子在脑海中盘旋,倒让莫枕霜一时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了。 听说今晚的城西有一场庙会,莫枕霜打扮一番,决定拉着青梧逛逛,还没走出大门口,少师府的门前停了一辆马车,一个粉装宫女对着莫枕霜行了个礼。 “杏妃娘娘有令,传四皇子妃入宫觐见。” 杏——妃?? 莫枕霜头皮一麻,九皇子白闻云就是杏妃所生之子,难道,难道—— 事迹败露了? 莫枕霜一时间心惊胆战:tobeornottobe,thatisaquestion. 宫女低头等了许久,也不见莫枕霜应答,却见她一脸踟蹰,似乎是准备逃跑的样子,当即不解道,“杏妃娘娘还邀请了其他妃嫔、皇子妃一起去御花园赏花,四皇子妃若是不去,恐怕奴婢无法交代。” 第三十二章 御花园的风波 赏花啊—— 莫枕霜拍了拍胸口:不怕不怕,赏花而已,又不是交代罪状,当即大大方方的上了马车,坦坦荡荡的进宫了。 夏来御花园风景如画,以一座湖心亭其为中心,向前方及两侧铺展亭台楼阁,形成曲曲折折的园林景观。无论是依墙而建还是亭台独立,均玲珑别致,疏密合度。浮碧亭、澄瑞亭、万春亭和千秋亭杂间其中,纤巧秀丽,为御花园增色不少。 葱郁的树丛映衬着红色的墙壁和金黄的琉璃瓦,园内亭榭馆阁、殿室,皆按主次相辅,苍松翠柏、奇花异木、水池叠石、怪木伏立、堆秀山体……都宛若吸取了大自然的精华。真好个玉树琼花蔚上林,琼楼玉宇缀芳芬。奇花万树锦鳞泳,古木千株翠鸟鸣。 当莫枕霜来到御花园时,女子的笑语之音已经盈盈于耳了,莫枕霜面皮一紧,看到不远处的宫妃们正聚在一起赏百花,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上前行了个礼。 “参见杏妃娘娘。” 这次奇怪的很,自己与杏妃素无往来,她为什么好端端的将自己叫到御花园来赏花? 戚梨棠上身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广绣罗衫,袖口上用白色的丝线绣着祥云图案,下身则是月白色的绣花抹胸湖绉裙。堕倭髻里斜插单只玉簪,手上挂着一串绯红的玛瑙串,晶莹剔透的耳环摇,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红,娇媚动人。 见到莫枕霜来了,微微一笑,“免礼。” 莫枕霜抬眸再去,但见在她身旁还有妃嫔,而童尘厢与白琳琅也在其中,正各怀心思的看着自己。 今天的白琳琅一袭淡蓝宫衣,衣襟巧缝细碎边花,少女的脸颊如樱花般纯美。秀发轻挽美人丝,清黛眉巧化宫妆浅,手腕上静静地躺着一条紫水晶手链,在众莺莺燕燕的妃嫔中显得清新可爱。 “四嫂在府里呆了好些日子,若非九皇子提议,让我们出来带上你一起,怕四嫂不知何日才能与我们相聚。” 九皇子? 白闻云! 怎么是他? 莫枕霜垂下眼眸,遮掩住内心的思绪,童尘厢轻轻一笑,“传言四皇子妃为了四皇子出征一事茶饭不思,今日一见果然清瘦了不少,可见传言为真啊。” 童尘厢的话语莫名其意,莫枕霜眉心一蹙,这个童尘厢近来是在风口浪尖上,可是却跟没事人一样,对待自己的语气也模棱两可,不知如何,莫枕霜还是淡淡的。 “多谢二皇妃挂怀,枕霜一切安好,也要多谢九皇子相邀,只是沾了杏妃娘娘的光,却不见九皇子,倒是不好谢他了。” 戚梨棠轻轻的,“他正在皇上那里,一会儿便到了,我们先赏玩,若是过会儿尽兴,怕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也得过来添光呢,只是请了她们,说要来,半日不曾来,怕有事耽搁了。” 童尘厢抿唇不语,被莫枕霜四两拨千斤的话挡回来,也没觉得怎么样,一直巧笑倩兮的陪伴在杏妃身旁。 白翦封的生母是叶成漪,这个童尘厢就算要讨好,也该是去叶成漪的宫里,为什么会和着杏妃? 莫枕霜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很奇幻,在没搞清楚情况前,还是先静待时机的好。 万朵荷花在湖上微微飘摇,飞禽擦着水面戏水逍遥。百花盛开的如火如荼,琼花玉树仿佛吐出瑶津般开放。御花园果真是个风景如画的佳地。 宫妃们看着美景看得入迷,蜻蜓绕着湖心亭飞了好几圈,莫枕霜坐如针毡,不明白这次九皇子的态度,始终放不下心。 “正说着他呢,这不就来了么——” 戚梨棠看到白闻云的身影微微一笑,连忙站起身来。 曲径楼亭下垂柳轻拂,牡丹桂树抹香自来。少年踏着满园的春色而一袭青衣,恍惚之间是天宫的书仙,阳光下他如花的笑颜纤尘不染,纯净到了极致。 “给额娘请安。” “好孩子。”杏妃脸上带着不参繁杂情感的宠爱,“父皇怎么说?” “父皇问了一些儿臣近日的功课,儿臣都能达上来,父皇很满意。” “好好好。” 戚梨棠一连说了三个好,显然是真的开心,忽然想起什么来一般,看着众人,“这是你二哥新迎的皇子妃,你在你父皇寿辰那日见过的。” 戚梨棠聪明的避开了“侧皇子妃”的这个名号,给足了童尘厢的面子,童尘厢果然面上的阴翳之色一扫而空,对着白闻云行了个礼。 她一身蓝色宫装做工精细,耳坠晶莹的微微摇曳。脖颈之间有一串红宝石项链,额前还有一抹金色的牡丹花钿更如人心。散落肩旁的青丝用镂金簪子挽起,斜插入流云似长发。一颦一笑很识大体,似乎与那日在宴会之上的刁蛮跋扈再不一样。 “参见九皇子。” “二嫂安好。” “这是你四嫂,你也见过,此次你不也特意让琳琅邀了她一起么?” 白闻云见她今日着水色裙装,裙边滚着暗绣的蓝粉碎蝶履带,阳光下微有梦幻的色彩,显出玲珑的诱人身姿。三千青丝用一只银簪子盘起,银色流苏垂在一旁,更衬出了她肌肤胜雪。容貌虽凡,气质却清新动人,水湄泠泠,恍惚之间,似有清醉之气回晕。 今日她特意装扮了一番,是因为来见自己么? 白闻云顿时心情大好,连嘴角都弯了又弯。 他哪里知道莫枕霜是因为晚上想去逛庙会,所以才特意打扮了一番,要是知道他会这么以为,估计便套个麻袋来了。 “九皇子好。” “四皇子妃今日格外光彩照人。” 莫枕霜闻言微微一愣,杏妃与旁人也是愣了几愣,莫枕霜反应迅速道,“晚上城西有个庙会,与别人约好了要一起去看看,略作修饰,九皇子过誉了。” 白闻云脸色一僵,立即道,“既是如此,倒是唐突的将四嫂请进宫了。” “这是民女的荣幸,多谢四皇子美意。” “好,你们俩谈得来就好。”杏妃对于莫枕霜的识大体很是满意,众嫔妃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开,兀自观景,此时的湖心亭上居然只剩下了白闻云与莫枕霜,一时间气氛尴尬的可以抠出三室一厅。 白闻云看着她衣襟之下裸露在外的皮肤,在眼光下似乎都泛着莹莹的光泽,想到了那次月光下美不胜收的美景,顿时眼神微闪。 “四皇子妃的折扇收到了么?” 来了,来了。 果然,最终还是要兴师问罪的。 莫枕霜忍不住眉毛鼻子拧在一起,末了化为一声轻叹:算了,早死晚死都得死,死就死吧。 “多谢九皇子,民女已经收到了,不知在何处遗失。” 白闻云看着她纠结不已的神色,心情大爽,眼珠微转,故意的,“四皇子妃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把折扇,分明是你遗失在本皇子寝宫附近的,难道却不记得了么?” 园内遍植古柏老槐,罗列奇石玉座、金麟铜像、盆花桩景,增添了园内景象的变化,丰富了园景的层次。御花园地面用各色卵石镶拼成福、禄、寿象征性图案,丰富多彩。劲松疏影披霜喜,黄土蓝天着意裁。 莫枕霜瞬时肚子肠子扭结在一起,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话来。 看着她纠结的神色,白闻云心里一叹:谁曾想,这样才情惊人的女子,还尚如斯国色天香,不知白沉栖知不知道她面具下的容颜,若是知道,那对其神魂颠倒是理所应当,若是不知,既然已经入了自己的眼,自己也不准备还回去了。 “呵呵——呵呵——这个,这个——” 莫枕霜扯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真希望这个尴尬的话题快点结束,白闻云却没有离开的欲望,定定的看着莫枕霜,“不知四嫂为何一直低着头,不愿与闻云相视?莫非是觉得闻云丑陋不堪,难以见人?” 丑陋不堪?难以见人?? 莫枕霜微微抬头,但见百花中的美少年莞尔一笑,居然那花色亦不如他分毫,眼睛一眯,只觉得夏意无限美好,白闻云却对着他似笑非笑,顿时心里一慌,又不敢看他了。 不远处的童尘厢冷笑一声:今天这局面可不是什么偶然,而是她故意如此的。 自己落得如此下场,这白闻云算是间接性的导引,若非是他上次及时出现,坏了自己的好事,自己何故如此?今日我童尘厢就要让你们俩也成为满皇宫的笑柄,我童尘厢所受过的痛楚,你们也要尝一尝方泄我心头之恨! 这时一个宫女恭敬的上前端上两杯浓香馥郁的果酒,莫枕霜为了缓解尴尬,连忙一口吞下,吞下后只觉得心口热热辣辣,果然惬意多了,白闻云见她情态如此,连手里的果酒都不香了,却还是效仿也啄了一口,刚品尝到双眼陡然发射出寒意—— 里面有东西! 莫枕霜犹然未觉的看天看地,似乎没有发现刚刚饮下的那杯酒里掺入了别的东西。 第三十三章 众里寻她千百度(上) 白闻云神色冷然,俊美无寿的少年视线冷然巡视周边:这个人藏在什么地方? 童尘厢嘴角勾起一丝恶毒的笑:很好,局已经布好了,接下来,莫枕霜、白闻云,你们也尝一尝我所经历的痛苦与耻辱吧。 女子神色尴尬,虽然四周美景如画,却无心赏玩,忽然一滴汗珠从额头滚落,薄汗轻衣透,以衣袖在空中扇了扇风,看向四周,对着白闻云道,“九皇子,你有没有感觉天忽然变热了?” 白闻云方才只抿了一小口,虽然没有吐出,但是药力已经用内功化解了个七七八八,却剩下的几分已经滚入胸膛:好霸道的药力。 女子毫不知情的饮下了一杯,现在脸色薄红,香汗淋漓,胸脯微微起伏,口干舌燥。 白闻云扶起莫枕霜,莫枕霜理智尚存,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白闻云却眉头一蹙,又要上前,莫枕霜再退几步,“枕霜,不要再——” 莫枕霜只觉得越往后,那种清凉的水汽就越吸引自己,渐渐的理智消散,而水汽就在自己身后,一个不留神居然从湖心亭上翻了下去。 “咕咚!!” 好大的一个水花。 四面八方原本正在赏花的妃嫔骤然见到有人掉入荷花池中,霎时间视线全飘向了这边。 白闻云脸色一慌,足尖轻点,荷花池上的莲叶微欹,恍若流风飘雪般的转身,极为潇洒的从荷花池中将浑身湿透的莫枕霜捞起来,站在了湖边。 左右皆不明事情发生的起因,正好奇的看向他们。 “好热,好热——” 莫枕霜只觉得浑身像着了火般,刚才掉在水里才缓解了不少,也喝了好几口水,现在被捞起来反倒更热了,而身旁似乎有一个无比清凉的源泉,正靠在自己的身边,连忙不迭的靠近,酥胸紧贴,白闻云脸色一黑,横抱起莫枕霜瞬间消失在了御花园中。 “怎么回事?” 杏妃惊疑不定的走来,童尘厢露出“震惊”之色,“好像是四皇子妃大意落水,为九皇子所救,娘娘,咱们还是跟着九皇子去看看吧,若是出了个好歹的话——” 杏妃眉头一皱,甚觉有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不合时宜,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然而话虽如此,却也摒退左右,只带着白琳琅、童尘厢,与两个贴身宫女,迅速往白闻云所住藕香榭而去。 白闻云抱着莫枕霜刚来藕香榭,莫枕霜只感觉方才那头重脚轻之感消失,而紧接着,铺天盖地而来的,是如火如荼的燥热。 她扭曲着身体,拼命靠近冰源,白闻云原本沉寂下去的药力瞬间被点燃,却拼命在心底呐喊着不行,将莫枕霜放在榻上,预备先让人叫太医,莫枕霜却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柔如无骨般的攀附上他的身躯。 女子浑身湿透,光洁的玉肤宛若美玉,呵气成兰,吐雾有香,媚眼迷蒙之下,白闻云想到那晚的月光绝美之景,原本的镇定之意霎时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俯身将女子压在了身下。 女子玉腰轻摆,双腿挪动,心里只感觉有一团火在烧,而这块凉冰冰的东西刚好就能相助一切,此时脑海中突现的,却是不久前闯入白沉栖的寝殿中,差点发生什么的那一夜。 白闻云一把抱住莫枕霜的玉腰,唇瓣覆盖在她的脖颈一路往下,女子的呢喃宛若世界最烈的酒,最媚的药,使得他为之疯狂不已。 莫枕霜浑身湿透,却滚烫更愈,这一幕恰似那晚,只是时移世易,这次的主角,变成了白闻云。 “沉栖——” “轰——” 原本消散的理智在听到女子的呢喃与轻语之后瞬间回归,眼中闪烁疯狂的情欲荡然无存。 白闻云一脸冷静的看着莫枕霜不住靠近的玉颜,脸上的冰霜恰若数九隆冬的寒雪,足以将天宇覆盖。 “你叫我什么?” “沉栖,沉栖——” 白闻云双手紧握,额头上青筋横生,毫不怜惜的走下了床榻,披上衣服,不顾女子浑身湿透,对着暗影道出一句,“让她清醒清醒。” “是。” 这种药的药力霸道,自然不必言谈,直接的方法就是男女交合,若无法男女交合,其实也可以通国另一种方法补救,就是放血。 因为药力渗入人的血液中,血液是人体自动生成的,想要稀释药力,大量放血即可,事后自然会虚弱,但是这是不交合亦能挽救的法子。 白闻云一袭青衣,临风飘飘,发丝上因为女子的纠缠,还氤氲着水汽,整个人如同从雾里走出来一般。 远处的湘妃竹斑痕点点,芭蕉叶临风摇曳。 少年好看的眸子陡露一股嗜血的杀意:白沉栖,旁人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白闻云不会不知道,你以为你躲在那张面具后就能掩饰一切?你以为你跑到关外去就能将琐事隔绝? “噌——” 少年眉目狰狞,拔剑之音忽响彻天地,冲落在湘妃竹林之中,将自己一手栽植的湘妃竹与芭蕉劈的七零八落,犹不解气。 “铛——” 一柄长剑铛然立在了竹林之间,少年的眉宇再次恢复成冷漠往常。 而四顾周围,无数的青翠斑竹七七八八的落地不起,芭蕉叶也已经沉沉好眠,“啾啾”的鸟鸣声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扑着翅膀飞走了。 “来人,给本宫将门打开!” 戚梨棠携着一众,紧张无比的来到藕香榭,童尘厢嘴角露出得逞的阴谋笑意:她当然不会那么蠢,以为上次宴会上那白闻云到来,化解了莫枕霜的危机,一切的发生只是偶然,这白闻云分明也是对莫枕霜有情,才会在看似不经意间解决她的危机,既然如此,心爱的女人中了药,需要他出力,到嘴的肉怎么可能不吃?除非他白闻云根本不算个男人。 门户大开,里面却空无一人,空气中飘荡着浓厚的血腥气,令人不住掩鼻。 嗯?? 这是什么情况? 童尘厢的神色一滞,看向凌乱无比的床榻,明显上面曾有人恣肆纠缠的痕迹,为什么—— 童尘厢心里一慌:难道是那白闻云不行,还是太快了,连这赶来的几分钟路都撑不过就结束了? 正在犹豫之间,莫枕霜站在大殿门口,衣冠整洁,一丝不苟,正盈盈着笑意看向诸人。 童尘厢呆若木鸡,不敢置信的看着从这里冒出来的莫枕霜。而看到童尘厢这副神色,莫枕霜谈笑风生间,已经将事情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很好,又是你。 “参见杏妃娘娘。” 戚梨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怎么在这儿?闻云呢?” 白闻云风轻云淡的从侧殿入内,脸上带着狐疑之色,似乎在为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此地感到不解。 “额娘?你们这——” 白琳琅眨了眨眼睛,“杏娘娘见四嫂落水了,所以前来看看情况,想关心一下四嫂,是不是?” 杏妃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没错没错,”对着脸上毫无血色的莫枕霜,“孩子,你怎么样了?” 莫枕霜微微踉跄,“九皇子将民女送去了太医院,方才换了身衣服,姗姗来迟,还望娘娘恕罪。” 原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戚梨棠微微松了口气,将心放在了肚子里,微笑着寒暄几句,对着白闻云道,“此次你救你四嫂有功,她今日又受了惊吓,晚点你便将你四嫂送出宫去吧。” 白闻云微微点头,童尘厢气歪了半张脸,却无可奈何,恶毒的盯了莫枕霜一眼,随着杏妃、白琳琅离开了此地。 又是两人独处,莫枕霜身形忽然摇摇晃晃,一个忍不住跌在了椅子上,卷起袖子,看到手腕上那大大小小的伤口,此时虽然已经包扎好了,却能想见当时的惨状。 “枕霜多谢九皇子相救之情。” 白闻云冷漠的扫了她一眼,“这是闻云应该做的。” 情乱之时的一切自己的确不记得了,但是醒来后却已经看到自己清清爽爽的被放在一边,伤口包扎好,联想到自己尚有意识前的一段记忆,推测出了大概。 失血过多导致的结果,就是现在几乎站都站不稳,莫枕霜有点头晕目眩,“此次九皇子助枕霜于危难中,枕霜无以为报。” 白闻云背过身,想到那一声“沉栖”,心中隐隐作痛,暂时不想再看见她这张脸。 “母亲让我送你出宫,宫门口的路你自己认得,不必本皇子费心了吧?” 莫枕霜有些愕然,却还是姿态有礼的,“已经叨扰九皇子甚久,自是不敢再多打扰,枕霜告辞。” 那个女人,说走就走,连一声为什么都没有问。 白闻云转过身,看着空空荡荡的大殿,不久前她还在这里对着自己笑靥如花,而她情动时,还攀附在自己的双肩上呵气如兰,原来是把自己当做了别人。 当莫枕霜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少师府时,已经月上柳梢头了。 青梧见她站都站不稳的回来,担惊的,“小姐,你怎么进宫一趟回来便这般了?这是喝了多少?配了花生米了么?但凡有一个菜也不至于喝成这样啊。” 第三十四章 众里寻她千百度(下) 莫枕霜嘴角一扯:这样也好,当做是自己喝醉了,青梧也少些担心。 “青梧,今晚我们要去看庙会还记得吗?” “小姐,你都喝成这样还去逛庙会?杏妃娘娘不是说请您去赏花吗?这赏花赏着赏着,怎么还喝起来了?” 莫枕霜坐在棱镜前,卸下伪装,青梧看后忍不住赞叹一声,“小姐,你真美。” 今夜正逢月十五—— 庙会上人山人海,遍处都是花灯辉映,商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在这一日传到了千门万户。 东风吹开百花,又吹放了满城的火树银花。天上是如雨的彩星,一簇簇的礼花冲上云霄,而后自空中下落,好似陨星雨,遍布得满城灯火。 五光十色的彩灯缀满街巷,好像一夜之间被春风吹开的千树繁花一样。 车马、鼓乐、灯月交辉;社火、雕凤,鱼龙漫衍。万民同欢之下,豪华的马车满路芳香,达官显贵也携带家眷出门观灯。月华下,满城灯火,游人穿梭,火树银花,通宵歌舞。 官家的小姐、夫人雾鬓云鬟,盛装的游女们衣袂飘香,笑语盈盈地随人群走过,真个长安水边多丽人。 灯、月、烟火、笙笛、社舞、交织成的庙会欢腾,惹人眼花缭乱的莺莺燕燕,还有那俊秀潇洒的公子郎……共同构成了美不胜收的庙会街景。 民间的庙会相比皇宫,自然更多的是烟火气息,却也更加随性无拘,四处洋溢着欢乐的色彩。又因逛庙会、看花灯,多得是青年才俊,所以许多姻缘佳话便是在这场庙会之后,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如今的皇上白人狼当初在庙会上,对农家女子戚梨棠一见钟情。 现在的戚梨棠亦是姿色上佳,只看所孕育出的白闻云便知道了,相传戚梨棠年轻时是名动清塘乡的美人,而偏偏被微服私访的白人狼见了,心动不已,自此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还有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当朝已故太师澹台相洲之女澹台青秋,以及现如今的少师戍柳河,他们也是在庙会上相识相惜。 有些奇怪的是,澹台青秋年轻时也是京都有名的美人,那一日白人狼来逛庙会,为何相中的是戚梨棠而不是澹台青秋?而最后澹台青秋反而嫁给了当初名不见经传的少保,这其中的千回百转,实在令人犹疑。 然则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现在人人心里所惦记的,是庙会上的花灯擂台与那棵每年只对外展示一次的姻缘树。 花灯擂台是每家商贩的营销策略,擂台上张灯结彩,美丽辉煌。 “好,现在要做一首诗,诗的主题便为‘庙会’,谁全场做的最好,谁就拿走这盏宫纱灯。” 围绕在花灯擂台旁的莺莺燕燕交头接耳,夹杂其中的,自然也有青年男子为了博得美人的欢心而上台献丑的,然而那扎宫灯的师傅显然眼光极高,非是极品好诗并不肯收。 而他的眼光的确也对的起这盏宫灯,但见这盏宫灯彩绣辉煌,扎花灯的树枝不知是什么,看起来黑亮亮的,宫灯四面各用彩色颜料绘制了春夏秋冬四幅人间美景,尾端的宫绦穗随风摇曳,逶迤出晕黄的烛光。 众人不断昂首阔目上去,又灰溜溜的下来,在场的女子翘首以盼,这个时候要的已经不是什么宫灯,而是不争馒头争口气了。 白景淮挥摇折扇,羽扇纶巾,风姿特秀,爽朗清举,双目如潭,品貌非凡;莫沉雪红衣黑发,俊美绝伦,五官分明,放荡不拘。 两位神仙一般的青年公子走在街上,吸引的一众姑娘顿时神魂颠倒,纷纷不能自已。 而莫沉雪还骚里骚气的撩撩头发,对着哪家少女眨眨眼,顿时那女子满目春红,欲说还休间芳心暗许。 白景淮眉头一皱,显然对于这个招蜂引蝶的异国太子很是不爽。 “你的任务完成了,为什么还不回到你的筝玉国去?赖在摇水国,莫非还有什么别的动机?” 莫沉雪左顾右盼,见左右的花灯美景与女子相映成趣,不由赞叹般的摇了摇头,“的确有点别的动机,但是干嘛要告诉你?” 笑话,人还没找到就回筝玉国,回去有什么好玩的?这里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比自己在筝玉国一年内遇到的事情还要有趣,就这样走了多没意思?起码要带着莫枕霜或者那女子其中之一一起走,莫枕霜暂时是摇水国的四皇子妃,堂而皇之的劫持走不太现实,但是那个女子,自己的情报网掘地三尺还没找到,他还就不信了。 白景淮眼尾一扫,露出一丝烦人的恼意。 前面不远便是花灯擂台,两人都是体貌丰伟的人,站在人群中宛若鹤立鸡群,即便没有挤到前面也能远远看清台上,见到不断有人上去又灰溜溜的下来,来了兴趣。 作诗赢花灯啊—— 莫沉雪不由自已的轻叹一声,“如果是她的话,想必这样的事情难不倒她。” 白景淮当然知道莫沉雪说的是谁。 那日在寿宴上,她的惊鸿才气绕树三匝,直到现在还盘旋在自己的心头,只是许久已经没有她的消息,不知过的如何。 “怎么?你要去试试么?” 莫沉雪看到身旁正有一个女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微微一笑,这一笑之下不得了,简直是令人目眩神迷,而他犹不自知的,“既然太子美意,那我便去试上一试,何——” 莫枕霜见身旁的青梧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宫纱灯,笑吟吟的,“怎么,你想要么?” 青梧连忙缩了缩脑袋,“小姐,我估计赢不得那些人,而且那么好的东西,青梧配不上。” 莫枕霜一字一顿道:“胡说,青梧,你配得上这世间一切最美好的东西,何况是一个宫灯,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赢过来。” “不要,小姐,你这样太显眼,要是被发现——” “放心,今天来这儿的都是百姓,谁会发现?” 莫沉雪正欲上台一试,话音刚停,但见一位女子轻飘飘的落在了台上,也轻飘飘的站在了自己心上。 莫枕霜刚一上台,顿时周围响起了无数的抽气声,嘈嘈杂杂的场面霎时间凝滞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那恍若神妃仙子的女子。 “怎样才能得到你的花灯?” 老者闭眼摇头晃脑的,“只要作的诗能技压群雄,便能得到。” “怎样才算是技压群雄?” “以‘庙会’为题,老夫自会判断。” 莫枕霜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朱唇轻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清月下之人,其人一身白色曳地留仙裙,挽迤着珍品织绩明珠鲛所吐出的纱衣。青丝如瀑披落,绾做飞星逐月髻,玲珑剔透的梅花琉璃钗掉下几粒穗子,更显云丝柔润墨玉。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照花前后镜,花面相交映。 一双星眼潋滟,两道柳眉更曲春山。眼波流转,婀娜娉娉;眉若轻烟,水色潋滟;琼鼻轻点,标致跫跫;唇若朱砂,夺魂摄魄。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其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螓首蛾眉,齿如瓠犀,肤如凝脂,领如蝤蛴,梨花玉容,手如柔荑。当真是风拂玉树,雪裹琼苞;美玉荧光,明珠生晕。于清灵脱俗中再添雅致,潋滟流转中又现冷凝。实为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她步履轻盈,飘飘欲去,口未言而先笑,身欲进而频回。身段婀娜,盈盈一握。此时的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都成其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的明珠辉映。 她芊芊独立,烛光映照之下,容色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一身白衣胜霜洁,犹似笼在轻烟薄雾里。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她清雅绝俗的小脸略显苍白,更少血色,似乎病体初愈,虽有病容,烛光如霞,却更显得她弱不胜衣,云鬓花颜,恍非尘世之人;皎皎无比,更胜凌波仙子。 当她出现之时,众人只觉眼前的女子如幻影,如薄雾,不是真切的站在自己眼前,若是真切,如此天姿国色,不是群玉山头所见的飘飘仙子,就是瑶台殿前月光照耀下的神女。 悠扬的凤箫声四处回荡,玉壶般的明月渐渐西斜,一夜鱼龙灯飞舞笑语喧哗。 这花灯会上的无数美景,在这一刻,居然好似都不敌她万分之一。 莫沉雪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瞧,我这不是找到她了么?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伊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白景淮心心念念的人霎时出现,只觉得如身在梦中。 莫枕霜从一面赞叹一面震惊的老者手里接过宫灯,她的脸在宫灯烛火更添辉煌,好似沾染了一点堕落凡尘的烟火气,使人觉得可以亲近。 第三十五章 筝玉国(上) 莫枕霜忽然盈盈一笑,霎时间这天下美景都不敌她风华的千一。 “青梧,这个给你。” 青梧一脸激动,拿着宫灯,顶着周围羡慕嫉妒恨的神色,喜滋滋的,“多谢小姐。” 两人相携离开了此地,留下无数男子的怅然若失,与女子的赞叹不已。 姻缘树前早已聚集了无数的青年男女,却这些人中又以女子居多,毕竟姻缘一事,自然是女子对其的重视更甚男子。 姻缘树是一棵拔地而起,需要五个成年男子合抱的粗壮大树,此时正是夏初,树叶浓荫匝地,树枝上挂满了彩线红签,临风摇曳,悠悠的撩荡所有求愿的青年男女的心怀。 莫枕霜拉着青梧的手,刚一出现在姻缘树下,立即引起了众人的围观,莫枕霜一笑淡然,“青梧,你有什么姻缘愿望?” 青梧歪着头想了半天,天真一笑,“我的愿望就是小姐开开心心的,然后不受夫人欺凌,”低下头小声的,“然后青梧也能不受她们的欺凌。” 这个愿望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莫枕霜从姻缘树上伸手握住一只红签放在掌心:望娑婀能与沉雪,年年相恋,岁岁厮守。 娑婀,沉雪。 莫枕霜微微一叹:正是因为世上之人心愿都难以实现,所以才有求愿之签,其实这些求愿签,何尝不是所诉说愿望这些人的意难平? 想到这里她心里却泛起苦意:勿要说旁人,即便自己亦是如此,何谈其他人呢? “小姐小姐——” 青梧抱着一大堆的红签来到莫枕霜面前,“我买了好多红签,咱们快挂上吧。” 莫枕霜好笑的,“愿望这么多,月老来得及实现么?” 青梧不管,开始拿起笔一个个写起来。 希望明天早上吃肉包子。 希望明天晚上吃饺子。 希望后天能吃梅菜扣肉。 希望大后天能吃到大鲤鱼。 ………… 这是姻缘树,又不是生日蛋糕,而且这些愿望根本不能算是愿望,莫枕霜觉得现在分分钟就能给青梧实现。 若是愿望的话—— 莫枕霜提笔在一张红签上写上一句,温柔的在末尾用手背扫了扫,轻轻的挂在了树上,正准备双手合十祝愿,却听得身旁有一女子的莺声燕语。 “愿望娑婀能与沉雪,年年相恋,岁岁厮守。” 莫枕霜循声看去,但见但见那女子不过双八年纪,看晓妆,宜于傅粉之后;窥玉脸,羞于人前悄悄。一身蓝粉色的绣花水缎裙,柔柔的站于树下,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纤腰楚楚,回风舞雪,珠翠辉辉,满额额黄。眉眼之间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娇俏,道不尽的羞赧温柔来。 这是一个温婉柔和到了极致的大家闺秀。 女子见莫枕霜定定的看着自己,回眸之时,刹那震惊,好久才回过神,似乎是不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的神仙人物。 “你也有意难平的心愿么?” 女子主动问来,声音宛若黄鹂般动听。 莫枕霜展颜一笑,霎时间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玉颜冰骨,含辞未吐,华容婀娜,更胜春光两三分。 “众人皆有意难平,否则还要月老作甚么呢?” 女子掩袖一笑,“我初来摇水国,实在不知摇水国居然还有这样的美人。” “我也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美人呀。” 两人兀自一笑,其间居然有一丝商业互捧后的相识恨晚。 这时一个穿黄衣的婢女来到那女子身边,对着她耳语几句,女子秀眉微蹙,微微懊恼,看向莫枕霜道,“我叫娑婀,希望他日还能有相见的那天。” “好。” 莫枕霜目送着女子离开,而此时青梧的红签终于挂好了,累得满头大汗,顺着莫枕霜正神色怔怔的视线,也看到远去女子的背影,凑过头来,“好温婉的女子,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是啊,若是摇水国之人,恐怕早已闻名遐迩了。” 青梧冰雪聪明,“小姐是怀疑她不是摇水国之人么?” 莫枕霜未置可否,“谁知道呢,毕竟这些与我们无关,哎,青梧,我刚刚看到那边有卖糖葫芦的,咱们再去买两串如何?” “好啊,小姐,那——” 忽然一阵人潮拥挤,莫枕霜想去寻青梧,却被人流阻碍。 “青梧——” “小姐——” 高楼之上,沾衣挥手,掌中已经出现了女子的红签,而上面所写,却是莫枕霜方才扣上的。 沾衣面露一丝笑意,“他要是早知道你的心意,说不定这关外都不去了。”对左右,“把这个送到主子那里去,务必——要亲自交给他。” “诺。” “青梧——青梧——” 莫枕霜被方才一阵人流拥挤阻碍,与青梧失散,现在满街寻找,却找来找去都没看到她的踪影,心里着急:该不会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吧。 “青梧——” 焦急不已也无济于事,满目尽是官家女子携婢女出游,琳琅满眼,更加是大海捞针,莫枕霜陡然面色一喜,见到前面一个穿翠衣的女子,一把抓住她的衣袖,“青梧?” 女子转过身,却只是一个寻常妇人。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暗处—— “查清楚了么?” “属下无能,不曾查清楚那女子到底姓甚名谁。” 莫沉雪看着暗处的人影,脸上露出危险的光芒。 那人冷汗连连,却赶忙的,“不过属下虽然没有查清楚那女子的来历,她身边的女子倒是查清楚了。” 身边的? 莫沉雪在回忆中总算找到了那一丝半毫的影子,似乎是台下拿着花灯的那个翠衣女子。 “那个翠衣女子,是少师府三小姐身边的丫头,青梧。至于那位白衣女子,属下无能——” 莫沉雪闻言顿时一怔:少师府三小姐,莫枕霜?? “你确定她是莫枕霜身边的侍女?” “属下以性命担保。”影子汗涔涔,生怕莫沉雪一个不顺意把自己捏死了。 莫枕霜的侍女,为什么会跟她在一起? 杏绮阆苑的枕霜姑娘,四皇子妃莫枕霜—— 莫沉雪忽然想到了宴会之上她所作之诗,与方才的挥笔之间那一首佳作,陡然一怔:一样的气质,一样的才情卓越,一样的背影,甚至连身形都一模一样,除了那张脸。 莫沉雪忽然哈哈大笑,影子瑟瑟发抖:不会吧,不会吧,自己的小命不会在今天就交代了吧。 难怪啊难怪,难怪自己掘地三尺都找不到所谓的枕霜姑娘到底姓甚名谁,原来莫枕霜、枕霜姑娘,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人而已! 莫沉雪原本此次目的在这两个女子之间扛回去一个便可以了,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就是一个人,顿时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逼仄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若是不知道以前,没有得到便没有得到,现在知道了一切,又怎么可能放过你? 你,莫枕霜,本宫要定了。 莫枕霜冷冷的睨了一眼影子,“现在,本宫需要你帮本宫办一件事情,办好了便可立即回筝玉国了。” “属下但凭太子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青梧——青梧——” 莫枕霜从花灯擂台一直找到花灯街上,还是不见青梧的踪影,而满街的宫纱灯、华蓝灯、棱角灯、树地灯……倒是晃漾人的眼波,只不过现在莫枕霜也没心思看。 前面不远就是姻缘树了,这里是最后一个地方,青梧会在这里么? 莫枕霜心怀忐忑的快步上前,姻缘树下一个穿翠衣的女子正凝眸看向树梢上随风摇曳的红签。 “青梧——” 女子转过身,可爱娇俏的脸在见到莫枕霜的那一刻顿时展露笑颜,“小姐?” 莫枕霜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青梧眼底光芒闪烁,“小姐放心,我哪儿都不去,只在你身边。” 莫枕霜愣了愣,见青梧还是青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看起来有点不太对劲,试探性的,“青梧,你方才去哪儿了?” “方才人太多,我觉得还是站在这里等着小姐来找我最明智。” 这还是那个明天吃包子,晚上吃肥鱼的青梧么? 莫枕霜挠了挠头,“总而言之你没事就好,今天晚上经历了这么多事,咱们先回去吧。” “好,先回去。” 青梧见到莫枕霜一把拉住她的手,而她的手柔弱无骨,滑似无物,再见她神仙玉颜,美若无方,顿时眼中异彩连连。 莫枕霜总觉得今天晚上遇到的事情有点诡异,不论怎么说还是回去的好。 两人刚出庙会不远,行走在巷子里,后面的青梧这一路上话少的奇怪,莫枕霜不住的回头看她:平时她话多的厉害,今天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愈往前,人烟渐渐稀少,忽然间青梧身躯一震,莫枕霜刚想问怎么了,空气中一种又甜又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青梧眼中陡然射出一道精光,却在看到烟雾中走出的那人,顿时面色微讶,佯装中计,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第三十六章 筝玉国(下) 他一头墨玉般的长发,斜眉入鬓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转盼多情,惹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大红衣衫愈发衬的他色若春晓之话,眉目如画,仿佛十里桃花中孕育而出的桃花妖精。 莫枕霜意外着道,却胜在有武功,因此撑得时间久了点,见到远处的莫沉雪慢慢朝着自己靠近,艰难的维持着理智。 “是你——” “是我。” 莫沉雪笑的恣肆狂放,酣畅淋漓,第一次感觉人生遇到了如此惬意之事,低头见莫枕霜苦苦支撑,一把将她搂入怀里,轻声在她耳边呢喃一句,“莫枕霜,我们又见面了。” 莫枕霜脸上陡然绽放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这个人,他知道,他—— “本宫已经知道了,莫枕霜,你次你逃不掉了。” 女子软软的倒在怀里,莫沉雪忍不住轻嗅一口她发间的香气:这种久违而又新鲜的重逢之意,霎时间让他热血沸腾。 原来,本宫已经见过你很多次,却犹然不知,莫枕霜,你瞒的本宫好苦! 看着不远处的翠衣女子,莫沉雪眉眼淡淡,“将她一起带走,若她到了筝玉国,想必她也只信得过她身边的婢女才是。” “诺。”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过去了小半月,在这段时间内,宫里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是少师府的三小姐,即当今的四皇子妃无故失踪,下落不明;二是原本长居关外的四皇子闻知此事,班师回京;三是不久前杀害澹台相洲的凶手,据说已经自缢身亡,凶手便是澹台青秋本人,其背后的原因,似乎是因为政见不一,但是这样的原因只能对外,对内这凶手到底是不是澹台青秋,还有待考量,总之这件悬案已经告破。 四天前的夜晚—— 澹台青秋拿着一张纸条,忐忑不安,绿扇站在她身旁,亦有紧张之意。 澹台相洲死亡到现在,已经快有一个月时间,然而案子迟迟不破,犯人依旧逍遥法外,澹台青秋恨意难平,思虑再三,将自己的全部积蓄拿出,去天下第一情报处,买到了杀害自己父亲真凶的讯息,所费居然有足足百万金。 足足百万啊。 澹台青秋心在滴血,这是她嫁入少师府二十几年的积蓄,就这样没了。 然而转瞬眼底深藏的恨意遮不住:只要能查到是谁杀害自己父亲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已经多方面打听到了,这次父亲的死根本不是天灾,而是人为,杀人凶手正是小楼清台。 想到那个杀手组织恶名在外,即便是澹台青秋都忍不住抖了抖:没错,她是斗不过小楼清台,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能知道是谁指使了小楼清台,甚至于买凶杀人。只要知道幕后凶手,澹台青秋发誓,她一定会将那人千刀万剐! 澹台青秋双手颤抖,不敢打开,生怕看到的答案是自己这辈子注定得罪不起的存在,将纸条放到绿扇手里,“你来。” 绿扇同样紧张,知道澹台青秋的逃避缘由,紧闭双眼,“哗”一声,打开纸条,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瞥见纸条上只写着三个字,却顿时如利剑一般几乎将她逼到深渊,使得面容扭曲无比。 嗯? 澹台青秋见绿扇如此神色实在不解,好像是个认识的人? 绿扇看着澹台青秋,一字一顿的,“夫人,杀人凶手是莫枕霜。” ?? !!!! 莫枕霜?! 澹台青秋足足花了一分钟来回味这个消息,回味完后是不敢置信,“不可能,那小楼清台买凶杀人者,起码需要支付万金,这莫枕霜哪来的钱?” “夫人,您忘了,现在她可是四皇子妃,想要钱那还不容易?” 澹台青秋双眼通红,状若疯狂,“好啊,好啊,本夫人步步为营了一辈子,居然栽在了你手里,没有杀死你之前,你居然能先下手为强杀了爹爹!好啊,好啊,莫枕霜,你好啊!” “夫人,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澹台青秋在房间里撕扯着自己的头皮,似乎没有想到居然心心念念要找的杀人凶手就在自己眼前,而且日日跟自己同一个屋檐下,五脏六腑有如刀绞一般,杀气冲天,“本夫人非得将这莫枕霜千刀万剐,否则难泄本夫人心头之恨,今晚过后,她莫枕霜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降落在了房内,澹台青秋现在处于拉满弓而一触即发的敏感边缘,陡然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息,立即警觉的,“什么人?!” 黑影剑光闪烁,说出的声音宛若淬了毒的利剑,“要你命的人。” “是你——你是莫枕霜派来的?!”澹台青秋恍若发觉的,“莫枕霜给了你们小楼清台多少钱,本夫人以两倍,不,十倍奉还,”咬牙切齿,“只要你能将莫枕霜的四肢一根根剁下来放在本夫人面前。” “好主意。”黑衣人鄙夷一笑,忽然想到了那人的关照,却继续的,“虽然如此,还得留你一个全尸,否则不好对外交代。” 澹台青秋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你不是小楼清台的人?” “小楼清台,拿钱办事,澹台青秋,你死期到了!!” 一道鲜血喷洒在了白色的窗纸上,两道人影软软的栽了下去,澹台青秋临死之前,看到那杀手习惯性的用左手擦拭剑身的动作,居然和不久前那个人来少师府迎接莫枕霜时,下意识的动作一模一样。 “是你——是你——”澹台青秋不敢置信,死死瞪大了眼睛,“你是,段玉音——是太子,太子的人——” 段玉音嘴角一扯,“你倒是聪明,可惜啊可惜,”扯下脸上的黑纱,果然露出的一张女子的脸,“可惜很快就要先一步去地狱看看那里的风景了。” 澹台青秋含恨而亡,又因为太子对外说她才是杀害澹台相洲的罪魁祸首,因此府中不准为她守灵戴孝,将她的尸体直接拖去乱葬岗埋了,永世不得迁入京城。 当初名震京都的美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步步为营了半世,一心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甚至卧薪尝胆、忍辱偷生,最后下嫁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芝麻小官,最后落得的结局居然是这样? 筝玉国—— 拥蓝山庄内—— 别馆有奇花异草、亭台楼阁、嶙峋山石,弯弯曲曲盘成一圈奇特的树木,栽种在小巧的凉月亭旁,堆秀山的下面有石雕蟠龙喷水,叠石独特,磴道盘曲。眺望四周景色:琪花瑞草伴随香阶,翠柏虬松夹道而栽。铜兽金翎陈列的井井有序,假山瀑布安排的巧妙别致。 莫枕霜揉着脑袋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身旁的青梧还兀自昏睡不醒,立即警觉的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处开轩便是别致花园的院子里,周围的景色与风土人情十分陌生,查探四周,毫无故土之风,不由东张西望起来。 “吖吱——” 两个伶俐的婢女端着盥洗用具进来,见莫枕霜已醒,顿时对着莫枕霜行了个礼,“姑娘好,”却在抬头的刹那见到莫枕霜的容貌,齐齐愣在了原地。 月白委地织锦长裙,再罩浅白色透影纱衣,腰间禁步水色流苏曳地,似银铃作响,又似飞珠溅玉,衣袖轻摆之间,疏影横斜水清浅,香然盈盈沾绣袂。梳一个美人髻,斜一枝紫鸯缺月木兰簪。光芒空隙之间,微露玉颜。但见她凤眼含春,长眉入鬓,星眼流波,桃腮欲晕。伊人黛眉娇娆,双眼渺泉潋滟秋水。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不将朱粉施,自有天然态。 白色的裙裾随风飘摇,下摆时起时落,墨黑的发丝映射出万物明媚的色泽。如持鲜花枝,俊目流晒;如白玉窗根,玉颜倾城。肤若美瓷,玲珑精美;芙蓉一笑,唇若樱花;宝鸭斜偎,更亲香腮;香培玉琢,春梅绽雪。 只望着她的身影,便觉佳人似有烟霞轻笼,当真非尘世中人。 莫枕霜急忙的,“这是什么地方?” 婢女被问的怔了怔,显然还没有从莫枕霜带给她们的震撼中苏醒,末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禀姑娘,这是太子的拥蓝山庄。” 莫枕霜一顿:太子的拥蓝山庄?难道—— “哪个太子?” 婢女掩唇一笑,“姑娘真爱说笑,我筝玉国除了沉雪太子,连别的皇子都不曾有,哪儿来的别的太子?” 轰—— 莫枕霜霎时间思绪如五雷轰顶,自己现在,果然被那骚包带到了筝玉国,还被带到别院来了。自己该如何回去? 婢女见莫枕霜呆呆愣愣的,两人面面相觑:难道这个女子是个傻的不成? 一天前太子一路抱着这女子带来别院,安排的妥妥当当,众人还奇怪太子怎么会对一个陌生女子如此上心,挨个进来瞧见这女子容颜真好似个天上有地上无,霎时便明白了一切。 第三十七章 太子莫沉雪 莫枕霜这等美貌不要说力压山庄中的莺莺燕燕,就是满筝玉国的官家女子,也不曾有比得过的,当即卯足了劲想到这里来当差:他们有预感,这个女子未来不仅会成为太子妃,一旦太子登基,这就是皇后了。 莫枕霜长吁短叹,搞清楚了现在自己的状况,当即凝眸不解:自己的确是想过要带青梧离开摇水国,但不是那样不声不响的离开,而是一切安排妥当后,至少也要等到自己—— 哎—— 想到那个人现在正在关外,莫枕霜便觉心头一苦:他既然已经不愿意再见到自己了,那自己又何必对他念念不忘呢? “你们先下去吧。” 婢女面面相觑,知道这位女子脾气古怪,应了一声,将盥洗的用具放下,“姑娘若有需要,传唤一声即可,奴婢就在外面。” “唔——” 青梧悠悠转醒,第一眼入眼见到莫枕霜正愁眉苦脸的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色,周围的风光虽然幽静,却很是陌生,莫枕霜苦着脸,“青梧,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完后能保证你不晕倒么?” 半晌后—— 看着青梧古井无波的脸,莫枕霜诧异的,“青梧,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反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只要与小姐在一起,去哪儿青梧都愿意。”反正听香水榭在摇水国也有分布。 莫枕霜又是幽幽一叹,“你真乐观,那个骚包将我们一起绑到这里来,下一步就该写绑架信,去跟少师府要赎金了,而我在少师府便爹不疼娘不爱的,估计他是要不到赎金了,而我的私房钱都藏在青梧你做饭的炕洞里,还没来得及花就要被撕票了。” 见青梧没有回答自己,继续自言自语道,“那些私房钱都是上次偷了九皇子的古董后卖掉的,其中一部分买贺礼送给他老爹了,我偷偷拿了点回扣,现在也没命花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那些回扣一起还给他呢。” 青梧不知为何脸色一抖,嘴角忍不住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话却说不出,最后都化为一声温柔的亲昵。 “小姐,你还有我呢。” 双手抚上莫枕霜的玉肩,触之只觉得滑嫩无比,忍不住心头一荡,莫枕霜反手握住她的手,一脸感动的,“没错,青梧,好歹我还有你,但是估计那个澹台青秋是绝不会拿钱来赎走我们,而我那便宜老爹也舍不得钱,宫里那些人估计也就白琳琅愿意出钱,而那骚包为了怕事情败露肯定不会把绑架信寄到宫里去的,我们很快就要被撕票了。” 青梧双手一顿,说不出话来。 房顶上的莫沉雪差点从屋顶上掉下来,一头黑线。 绑架?撕票?绑架信?私房钱? 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就这么低? 深吸了一口气,想到来日方长,现在不急。 虽然她跟别人不一样,无法对自己一见钟情,那自己便想办法日久生情吧。 红衣如同一只狡黠的燕子,迅速飞远,屋檐下的莫枕霜忽然抬起头,一惊一乍的吓了青梧一跳。 “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要死还不如做个饱死鬼,吃饱了再上路!” “来人呐——” “在。” “你们太子怎么说来着?” 婢女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胆大的试探性的,“姑娘您的意思是?” “你们太子没说要满足我的一切要求吗?” 婢女连连点头。 “很好,传菜。” “啊?” “啊什么啊,现在饿了,我要吃饭。”要死也要先吃饱再说。 哪家姑娘不先沐浴再吃饭的,婢女们面面相觑,“姑娘,要不先更衣再传菜?” “少废话,饿着我到时候唯你们是问,先吃饱再说!” “诺。” 半柱香后—— 逶迤而进一位位侍女,手上捧着珍馐美食,将桌子摆的满满的,末了恭敬的垂手站在一旁,预备为莫枕霜布菜。 “你们先下去吧,这里留青梧一个人伺候就行了。”莫枕霜大手一挥,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位姑娘的脾气真的是古怪的紧,当即鱼贯而出。 莫枕霜拉着青梧的手,“你快一起吃,我们可能过会儿就要被撕票了,难道你想空着肚子上路吗?” 青梧好笑的看着她,不置一词:有我在,你不会有任何事。 一通折腾之后,天已擦黑,莫枕霜摒退了所有的下人,与青梧两人绕着院子逛了起来,想找个什么地方翻出去,却发现这个地方应该是处于某处山庄中,而自己这所院子,只是无数院子中的一处而已。 院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候着无数禁卫军,莫沉雪是知道莫枕霜的招数的,这次再想声东击西,估计也是不可能的了。 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几日后—— 倒霉倒霉倒霉。 虽然莫枕霜被困在这所谓的别馆中出不去,却别馆中一应俱全。什么小厨房、盥洗房、卧室、茅房……院子里中间还有一个小花园,花园中配一个凉亭,凉亭伫立在一片不大的活泉水上,此时夏意正浓,晚来空气燥热,池水微风吹过,缕缕送香,惬意的很。 单从条件上来说,这里的景致十分清雅,一切东西都有,独独没有自由。 因为摒退了全部的侍女,莫枕霜还是觉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好,那些人看似是来服侍自己的,焉知不是来监视的? 晚间莫枕霜摇着团扇,看着空无一人的偌大院子,正不理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来取自己的狗命,再不来取自己的狗命,自己就要先死一步被热死了。 莫枕霜趴在美人靠上汗意不歇,青梧在旁边借着烛光看书。 奇怪,青梧以前连菜谱都懒得翻,做的菜吃来吃去就那几种,最近怎么还起书来了? 至少在青梧以前,她从来没有吃过土豆炖茄子炖章鱼炖包菜,好多菜一起炖的大乱炖,在青梧这里第一次尝了个鲜,自己吃后脸上的表情很是扭曲,青梧便哭哭啼啼的问是不是不好吃。 害,人家费心思做的,自己哪儿还能说个不字? 前世自己忙得很,最经常吃的东西就是压缩饼干和泡面,连个给自己做饭的人都没有,还有什么好挑的?却来到这里,不仅有人做饭,还有人对自己嘘寒问暖,哪儿还能嫌弃? 见青梧专心致志的看书,莫枕霜凑过去,鬼头鬼脑的,“青梧,你看什么呢?” 女子一袭白色垂地长裙,边角用金线暗绣的木芙蓉愈发衬得一双柔荑纤长白皙,腰间再缀一条水绸纱,蝉翼般的薄纱愈显不盈一握与轻灵。藕臂上松松的套了受沁成牙白色的镯子,独山透水,飘俗清逸。风髻露鬓,只挽一飞仙髻,以镂空雕花的芙蓉玉环簪起,腮边无意垂下的两缕青丝拂面,再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淡扫娥眉长睫似剪,浩渺如烟;剪水双瞳灼灼光华,灿烂若星;唇如绛点美如桃李,娇艳欲滴。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顾盼流转之间,如月光照白荷之清,如三月杨雪消融之净。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渐消酒色朱颜浅,欲语离情翠黛低。 她只菀菀一笑,便俨然逝去的春光再度开绽,黑白分明的瞳眸中,原本仿佛秋天的湖水丝光不染,此时也如牙雕玉琢般,回风舞雪。断绝代风华无处寻觅,唯纤风投影落如尘间。 青梧眉眼一抬,见莫枕霜袜滑金钗溜,薄汗轻衣透,热意之下,香汗淋漓,配合着仙姿玉容,只觉得时间真是格外宽待如今的自己,轻轻握住她的手,眼神暗了暗。 莫枕霜见那封面写着《千诗》:原来是一本诗集啊。 “我曾听人说,小姐那日在宫中宴会上的风采,很是惊喜,也想如小姐一般。” 莫枕霜用团扇给青梧扇了扇风,微微的,“作诗哪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青梧,与其琢磨这个,还不如琢磨琢磨怎么逃出去吧,被困在这里三四天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我日日与小姐在一起,在哪儿都甘之如饴。” 害。 莫枕霜微微一叹,将头躺在青梧的双膝上,看着星星点点的黑夜,一时间思绪万千。 青梧放下诗集,挑起一缕女子的秀发,只觉得触之是滑,膝上的女子笑颜如花绽放,玉音婉转,顿时心头荡漾:想不到从那一天后,自己还能离她如此之近。 只见她与这个唤为青梧的婢女之间如此熟稔,想必之间的感情亦很深厚。 “青梧,若是能出去,你最想去哪里?” “陪着你,哪里都可以。” “那你想去哪里呢?” “小姐想去哪里?” 莫枕霜沉吟一会儿,“我没有去过摇水国以外的地方,如果要去的话,应该是找一处脱离俗世的地方隐居,有绿水青山,还有一间茅草屋,里面装着你和我,我们种菜做饭、挑水收果。” 青梧眉眼弯弯:“好,就依你。” 第三十八章 太子别苑 星光暗黮,夏季的夜晚也喧嚣出燥热的气息,天气越来越热,这里的一切是好,也很凉爽,只是还是耐不住天气。 莫枕霜陡然从青梧的双膝上直起身子,谨慎的看向左右,四周喧嚣无比,陡然拉着青梧跑到了那一汪泉水边。 “小姐?” 莫枕霜不由分说的开始脱衣服,将中衣、里衫、亵衣……一件件的搭在了泉水边,青梧惊讶的,“小姐——” “这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外面也不会有人进来,青梧,你快下来,这里可凉快了。” 柳眉积翠黛,冰肌藏玉骨。女子靓丽的黑发如飞瀑般飘洒在水面上,柳眉弯弯,明亮的眸子勾魂慑魄,滴水樱桃般的樱唇衬的雪肌如冰似雪,粉腮微红,身材绝美,妩媚含情,宜喜宜嗔。 青梧差点鼻血涌出来,而女子却犹然不知的对他招手,“青梧”顿时摇了摇手,反倒是扭扭妮妮的羞涩起来。 “我,我不能去——” 莫枕霜奇怪的看着青梧,“你为什么不能来?你不热么?” “热,但是——”但是一下去肯定会露馅的。 莫枕霜嘴角一抹坏笑,以为是青梧害羞,“你都见了我,我却从来没见过你,而且青梧你跟我害羞什么?” 莫枕霜足尖轻点,光洁的身子在水面上轻轻一踏,将那边害羞不已的侍女一把抓住,抱入水里。 “嘻嘻,青梧,这样就好了吧。” 青梧浑身湿透,衣衫紧紧的包裹于身,莫枕霜抱着青梧的身躯,忽然有点诡异的点了点青梧的胸口,带着几分揶揄的,“青梧,看来平时你的营养的确不好,你瞧瞧你,日后但凡有本小姐一口吃的,绝不叫青梧你再饿着。” 淋湿衣衫的女子杏眼闪银星,月样容仪俏,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沾了水之后好似将开的水仙花妖,氤氲着一丝天河星水的气息,看的莫枕霜霎时一愣,惊喜的,“青梧,我怎么觉得你越变越好看了?” 青梧脸色一红,嗫嚅的:“哪有。” 莫枕霜见她始终包裹着衣衫害羞的背着自己,只以为是她羞涩而已,微风漾过,和着水面上的凉气,女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青梧面露关心,急忙的,“有点凉了,我们快上去吧。” “好好好。” 两人回到屋内,方才的燥热之意一扫而空,莫枕霜以毛巾擦拭了身体,见青梧正定定的看着她,也欲上前帮她,却青梧按住她的手,温柔的,“我自己来。” “好。” 青梧最近越来越奇怪了。 莫枕霜一咕噜钻到床上,好半天还等不到青梧,最后差点睡着了,才见到青梧穿着一身宽大的衣服来到面前。 “你怎么才来?” 青梧面皮一僵,“有点事情。” 事情? 大晚上的,刚泡完澡,能有什么事情? 莫枕霜皱眉皱眉,将青梧拉到床榻上,只觉得青梧身上似乎有一种独特的青草气息,十分好闻,满足的嗅了一口,却总朦朦胧胧的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一次,却睡意越来越多,渐渐支撑不住,慢慢睡去。 青梧蹑手蹑脚的进了被子,女子紧紧环住他腰身的双手不愿放开,只得叹口气拿下,却女子再次圈住,无奈只能如此,对着女子熟睡的脸,微微拂了拂女子额头上的碎发,印上一吻。 你曾给我一吻,让我乱心,今日还你一吻,诉我衷情。 如若你发现了真相还愿爱我,我便刨除一切,随你去世外桃源,煮茶种花,做个寻常人家,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是你,坐也是你。 他想到几月前的那个夜晚,她的忽然闯入,乱己心襟,后面发生的种种,忍不住使自己靠近,后面因为童尘厢的恶毒之计,差点便好事成双,却碍于那一声不合时宜的呼喊戛然而止。自己痛不能忍,愤怒不能自抑时,对其冷漠不语,待其走后,看着满地的断竹与芭蕉,届时才知道,原来你在我心里,已经占了这么重要的位置,而之所以愤怒,之所以冷漠,全都是因为你。 女子均匀的呼吸幽幽传来,撩动着他的心怀,抱她入眠,他只感觉拥抱了整个天下一般。 天光大晓,云破影来花弄情。 莫枕霜揉了揉眼睛,看到青梧正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见到自己醒来笑的无比灿烂。 “青梧,早啊——” 青梧璨璨一笑,“你也是。” 莫枕霜看向窗外,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心情也好上了很多,早上晨光还不热,甚至十分凉爽,阳光洒在窗棂上,照在人的眼睫上。 其实若是这里没有什么禁卫军严丝合缝的守着,还真的称得上是一处清幽之地。 莫枕霜看着青梧对她笑的灿烂,当即心头一暖,在她的脸颊上“吧唧”一声,“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青梧愕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正欲说话时,伊人已经一溜烟没了踪影。 她主动亲了我。 虽然知道她的根本目标,其实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却他还是止不住欣喜。 厨房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好半天后才停止,莫枕霜一脸灰头土脸的端着两盆黑黢黢的菜上来,并盛有两碗清粥。 青梧被莫枕霜按在花凳上,看着两盆黑漆漆的菜,面前的女子正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 深吸了一口气,青梧小心翼翼的用玉著夹了一点,刚吃到嘴里瞬间脸色扭曲,却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怎么样?好吃么?” “好——吃——” 青梧微微一笑,忽然深吸一口气的,“你作甚么我都喜欢。” 真的?莫枕霜觉得这笑容里似乎包括了一丝勉强,不相信的就要尝尝,青梧却第一时间将那菜端开,护食般的护在身旁,“作甚么?这可是你做给我吃的。” “我知道,我就尝一口,我还一口都没吃呢。” “不行。” “青梧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就吃一口。” “一口也不行。” “就要。” …… 这边房间你争我抢,长久寂寂的别院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本夫人乃是太子殿下宠爱的凝雾夫人,你居然胆敢阻拦?” “夫人恕罪,此乃太子殿下金口玉言,卑职也只不过奉命行事而已,还望夫人不要为难卑职。” “为难?这有什么为难的?山庄里新来了位姐妹,难道太子殿下还指望能瞒着本夫人不成?日后早晚要相见,现在太子殿下藏着掖着,也不过是暂时的,迟早有撤出你们的一天,难道你们是觉得,届时本夫人没法子治你们么?” “夫人恕罪,卑职的确不能让开,太子殿下有令在前。” “少废话,太子殿下的话当话,本夫人的话便不能算话么?你敢拦我,难道也不怕太子殿下治罪么?” “这——” ………… “青梧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就吃一口。” “一口也不行。” “就要。” 两人刚你追我赶到正院里,便见到门口有一大群穿红着绿的女子向院子里东张西望,跃跃欲试的样子,几欲冲进来,莫枕霜与青梧的脚步顿时一顿,而此时外人也看到了两人,众目相对,已然是看的清清楚楚了。 凝雾见到那婢女怀里抱着一盆炖的黑黢黢的,不知道是竹笋还是莴苣的炖菜,两人抢的不亦乐乎,话说,竹笋和莴苣有黑色的吗?当即扯了扯嘴角,一手推开门口的侍卫,侍卫们见这群侍妾来势汹汹,而以最宠爱的凝雾夫人打头,不敢阻拦,只得讪讪的退下了。 “呵,我当是什么天上有地上无的神仙妃子呢,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罢了,”双臂轻环,凝雾侧身睥睨两人,眉眼一抬,做出十足的嫌弃之色,“抱着一盆猪食在这儿你争我抢,若是没见过好东西呢,本夫人的房里有的是,何必连自己的身份和太子殿下的脸面都丢的干干净净?反倒叫外人看了嘲笑太子小气?” “可不是么,我们姐妹还当添了一位什么样的神仙才女,现在却只是个见识如此粗浅的野丫头,真是白白叫人看了笑话。” “也许在人家眼里,这就是美味佳肴呢?” “原来太子的新夫人一天天的,就吃这些啊,本来还以为再添的姐妹尚能一起谈谈心,是我们太多虑了。” ………… 这些甲乙丙丁你一言我一语,足足说了小半盏茶时间,莫枕霜见她们人数众多,足足有好几十,但是却只以三人为首,而这三人,也都众星拱月的捧着一名唤为“凝雾夫人”的女子,顿时将视线落在了她头上。 一袭淡蓝色束腰抹胸宫装,露出白梦迷人的香肩。黛眉轻点,额上贴一朵镶金花钿。瀑发散落,头上并有莲形的花神冠。深邃修长的桃花眼中,荡漾着醉人的笑意。腰间系一条飘带,长裙拖曳在地,衬出女子丰满的身形。 这女子的姿色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其胸口喷薄欲出的丰满之意,以及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形,简直是世界上所有女子的梦想,亦是世上所有男子的梦想。 第三十九章 凝雾夫人 莫枕霜在看到凝雾夫人的第一眼,便已经明白她受宠的原因了。 难怪方才言语之间,就这凝雾夫人目中无人,原来是有所倚仗。 凝雾夫人死死的盯着莫枕霜的脸,这张脸如果是长在自己的脸上,并上自己的身躯,她感觉只要有了这两样东西,任凭这山庄里住着多少侍妾,她们无论如何也敌不过自己。 没错,凝雾夫人在这次莫枕霜的出现感觉到了危机。 这最东面的别馆不是别的地方,是太子以前的居所,以前他来山庄若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不准旁人打扰时便独居在此地,一直以来空着不曾有人住,可是现在却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住进来了,而且闻言,太子是一路抱着她进来的。 凝雾夫人心头的危机感在听到流言时陡然上升了好几个台阶,等了好几日太子都未至山庄,心里明白估计是太子遇到了什么事,连忙趁这段时间他不在时前来看看好探清虚实,若是个菜鸟,那便兵不血刃的将她解决了,若是道行高深,那也要从长计议。 可是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这张脸简直能引起所有女人的羡慕,羡慕之后是极致的妒恨:所以,所以太子殿下爱的是她这张脸么? 青梧不着痕迹的看着来势汹汹的女人,将莫枕霜护在了身后,莫枕霜愕然之后微微一笑,从后方绕来,平静的看着众人,“敢为各位擅闯此地,有什么指教么?” 就这?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她们明讽暗贬的说了莫枕霜那么多,这女人就一点都不生气?反而云淡风轻?对于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就这态度? 凝雾夫人死死的盯着莫枕霜。 最是那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 女子里穿一件水白色的抹胸长裙,百褶裙逶逶迤迤散花成水雾,披帛又是浸水薄烟纱,外罩藕白色软轻纱。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如泉的长发单挽一抹流云髻,用蝴蝶流苏浅浅绾起再簪上一枝玲珑步摇,坠下的银丝串珠鸣環交印,摇曳在鬓。肌肤胜雪,恍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远山的黛眉似画非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碎星琳琅,漾荡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那烟眉秋目、月眉星眼之余,唇绛一点,嫣如丹果。 乍入霓裳促遍,逞盈盈、渐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千变。其修长的身姿丰盈窈窕,步伐轻盈,裙裾上的鸣環玎珰作响,步履款款之间,竟有一种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的倾城之态。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美目微微流转,只是与众人打了个照面,天空辉映点缀的明月光辉,居然在她的身上,吐露出一种难分秋色的韵味来。 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羡彼之华服兮,闪灼文章。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若三十三重天上真有神仙妃子,便该是如此的眉目如画、冰肌玉骨、月貌花容、天香国色。 一口银牙咬的几乎碎不成样子:难怪能住进别馆。 她往莫枕霜款款走来,一步三晃,胸口的丰满之意如刚出锅的馍馍,蒸腾着热气,晃漾人的眼球。 “妹妹果真是玉颜娇靥,也难怪得太子殿下喜爱,不光太子殿下喜爱,本夫人见到妹妹也爱的不得了,敢问妹妹出身何处?父辈官至几何?” 原来是来打听虚实探底的。 莫枕霜云淡风轻的,“小女出身农家,没有什么在朝为官的父亲,各位若是方便,便请回吧,枕霜这里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各位。” “妹妹这就严重了,”凝雾来到莫枕霜身旁,莫枕霜看到她胸口夸张的波涛,嘴角一撇:自己前世的身材也很自信,但是也达不到这种,这种简直就是女人的身材巅峰,只是看上去太过臃肿,反倒是少了女子该有的轻盈之态了。 凝雾视乎对自己的身材很自信,看着莫枕霜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的身躯,得意洋洋的高昂着头,环顾一圈此地景致,果然清幽风雅,顿时心头怒焰再添一层。 无论如何,这个女人起码对于太子殿下是特殊的,否则山庄里空着那么多屋子,凭什么单单挑这一间给她住? 莫枕霜可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她现在唯一不满的,就是莫沉雪将自己囚禁在此地不得自由一事,而现在除了这件事,居然还要糟心的面对他那么多侍妾?想想就觉得头大。 她们忙不迭的想往他床上爬,自己又不想,可是自己似乎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她们的敌人,而到现在自己连那该死的骚包面都没见到。 衰草连天的关外,残阳如血,一匹白马速速的从远方猎猎而来,马上的男子带着难掩的焦急之色,手里捏着一只红签。 从关外,到长城,再到远郊,一步步朝着皇宫踏踏而行,终于,白马“吁”一声,停在了雕梁画栋的皇宫门前。 近处的城阙熟悉的好似自己几月前刚离开的样子,而满城的桃花已经灼热的再开了一回。 男子牵着白马,踏着落花,一步步朝着宫里走去,站在午门前的红衣女子,正定定的凝眸看着他。 “查到她的踪迹了么?” “已经查到了,就在筝玉国一处唤为拥蓝山庄的地方,是莫沉雪用来收集天下美人的别苑。探子来报说近来那山庄又多了一个女子,长相美若天仙,莫沉雪将自己以前住的别馆让给她,且只有那一处戒备森严,旁人无法逾越。” 白衣男子眼眸中隐现一丝名为怒意的色彩,“我尚不在几月,便出了这样大的乱子,沾衣,你不记得我与你说过什么了么?” 沾衣面色一变,“非是沾衣不记得,莫沉雪手下的暗影实在强大,若是强行与之对抗,恐怕会暴露殿下您在摇水国的势力,更会引起白景淮等人的察觉,对您现在的处境十分不利。” 见他面色依旧冷凝,“属下本意在路途中将她带回,只是她的婢女青梧也一起被莫沉雪带走,若是两个人,恐怕无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因此一直在等殿下回来拿主意。” “铛铛——” 马脖子上的铃铛声悠悠摇晃,男子牵着白马,已经走过了城墙,沾衣的忧虑不无道理,只是,只是—— 只是那是她啊—— 童尘厢携着一众婢女正欲往叶成漪处请安,眼神无意一扫,却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霎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顿时脸上惊现激动的色彩,裙裾翩跹,就要迎上前去,男子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二嫂安好。” 脚步顿住,童尘厢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 他人在关外,并不代表他得不到应该得到的消息,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还有什么手段,但是这段时间她对莫枕霜所作的一切,他可是清楚的很,等到寻回心上人,这个女人的命,他要亲自终结。 白马上扣着红色的鞍鞯,鬃毛随着微风而摇动,白衣的公子眼光疏离而冷漠,两侧的鬓发在空中划出一道诀别的弧线,转过身再见,已是物是人非的经年。 看着白沉栖的背影,童尘厢双眼中凝聚泪水,尚无法从这种大喜大悲的波折中回转过来。 原本以为,你的回来是我的归属,不想却是另一种与你渐行渐远的殊途。 “铛铛——” 铃铛声渐渐稀落,男子袖中紧握红签的双手,在看到潋稠园的那一刻终于松开。 平摊的掌心,红签静静地躺在中央,上面带着干涸已久的墨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沉栖,思念如马,自别离,未停蹄, 虽人世间有百媚千红,而于千万人中,吾往所矣,唯你是情有独钟。” 红签霎时被握紧,似乎是想狠狠的揉入血肉中。 既是如此,为什么我时而感觉你心里有我,又为什么对我冷漠? 只要因你这一句话,我便可从遥远的沧海之滨,从辽阔的山海之巅不顾一切的赶回来,但是我又怕,若我再回来,你的心还和从前的你一样,我又如何面对你冷漠的脸? 当影子将这红签送到我手里,你可知我有多么的欢呼雀跃,恨不得立即拉你入怀,可是想到你我相处,无时无刻都恍若我一个人的拼死挽回,而你无动于衷,我又不敢见你。 旧日的宫殿不曾有丝毫改变,听沾衣说,自己走的那一日,她很长时间才回去少师府,而却从来没有到过自己所住的居所,她不曾来过这里一次,是厌倦,是怕忍别,还是—— “传我命令,带上五千暗影,出发筝玉国。” 花树微微飘摇,方才似乎有一阵风经过,这里曾经天上地下,都入住过一个女子的笑靥,现在也皆成为了镜花水月。 枕霜,你等我,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心里在想什么,这次我一定要带你离开,矢志不放。 第四十章 拥蓝山庄 皇宫门口—— “踏踏”的马蹄声先停,而后是一辆木质的马车,晃晃悠悠“吖吱”一声,也停在了宫门口,一双纤纤玉手挑开帘幕,款步下了马车,禁卫军立即以剑相向,一脸严肃,“什么人?” 忽然旁边有个阅历深厚的百夫长眯了眯眼,试探性的,“好像是少师府的大小姐。” “少师府?” “便是最近澹台相洲的女婿,戍少师,他府上的三小姐下落不明,而先前的大小姐似乎是被山贼抢走了,到现在也没找回来,难道?” 澹台香腕着樱花缀白底抹胸里衣,外披淡紫色长袖纱衣,腰间挂着一个彩绘香囊,便有暗香盈袖于身边。足穿一双青色的绣花鞋,紧包三寸金莲。她青丝高悬,以玉簪镶嵌,颈间的玛瑙玉串愈发显得脂如凝肤,略施粉黛,一对水晶耳铛随风飘动,娇美的芙蓉面上,保持谦和的笑意。 “民女澹台香腕,见过各位大人。” 百夫长一见还真是她,惊诧不已,虽不知她是怎么出现的,但是现在少师府连遭厄运,终于有个喘气的,实在也算是好事。 “不知姑娘前来所为何事,我也好为您进去通传一声。” 澹台香腕凤眼微挑,嘴角泄出一丝笑意,“臣女所来,特为四皇子,民女在关外为四皇子搭救,听闻四皇子回宫,特来谢恩。” 拥蓝山庄—— “妹妹这就严重了,”凝雾来到莫枕霜身旁,得意洋洋的高昂着头,一副挑衅的模样。 场中局面一触而发,青梧站在莫枕霜的身后,面有不平之色,就在这时,从院门走出一位面色熟悉的蓝衣女子,眼神温和,扫视了一番全场,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凝雾夫人身上。 “太子于前朝公务繁忙,你们既然身为太子宠妾,不为太子殿下分忧解难也便算了,居然还要让太子劳心,这就是妇人之德吗?” 莫枕霜看到这女子的面容心里一跳:她不是此前—— 那女子似乎感觉到莫枕霜的视线,对着莫枕霜微微一笑,众人在见到这女子来到此地,顿时嚣张的气焰熄的干干净净,俱恭敬有礼的垂首叩拜。 “见过娑婀姑娘。” “愿望娑婀能与沉雪,年年相恋,岁岁厮守。” 莫枕霜暗暗一恼:早该知道,这沉雪还能是什么沉雪,当然是筝玉国的太子莫沉雪。 原来这位娑婀姑娘真的是筝玉国的人,原本只是猜测,现在倒是眼见为实了。 众人对这位娑婀姑娘似乎十分尊敬,连之前那昂首阔步的凝雾在这娑婀面前也是一板一眼,不敢有丝毫越矩,莫枕霜打量的视线放在她身上,发现她与那日在姻缘树下看到她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水蓝色的长裙上绣蝴蝶暗纹,月荷花绣纱长裙下藏着一双金莲般的小脚,手中轻捏一方绣着木芙蓉的花绢,一只青玉镯盈盈的挂在纤细手腕上,略施粉黛,目光温和,恍若四月的春水。一头青丝用一只木簪浅浅挽起。莲步轻移间露出淡紫色的绣花鞋,愈发显得轻尘和婉,端庄大方。 “我们又见面了。” 莫枕霜微微点头,“没想到会这么快。” 众人心里一跳:娑婀姑娘居然跟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认识?? 凝雾夫人顿时觉得天雷滚滚,今天出门也没看黄历,现在果然触了霉头。 娑婀将视线瞥向一旁,落在了凝雾身上,“你既为众姐妹之长,更是要起到良好的带头作用,为何会由着众人胡闹?” 凝雾顶着压力,“这次是凝雾逾越了。” 娑婀长久不言,众人不敢起身,只觉得有一座大山压在头上,喘不过气来,良久之后才听得她朱唇轻启,“凝雾夫人,行为有亏,罚禁足三天,闭门思过,可有异议?” “凝雾领命。” “下去吧。” 松了口气般的凝雾灰溜溜的领着众人逃走了,来的时候有多趾高气昂,走的时候就有多灰头土脸。 当来到那院门口,见到一开始阻拦自己的守卫正定定的看着前方,恨恨跺了跺脚,指着他的鼻子,“既然太子有令,让你不得放人进去,你为什么不拦着本夫人?” 守卫委屈的,“夫人,是您一定要闯进来的。” “胡说八道,本夫人要闯进来就闯进来,那你置太子殿下的命令于何地?你就不会秉公执法,不准任何人进来,死死的拦着本夫人吗?” “夫人——”委屈音。 “少废话,你没拦着本夫人,害的本夫人今日在此犯错,是以为本夫人不能治你了么?你等着!” 看着凝雾一群莺莺燕燕狼狈而逃,看守的侍卫悠悠叹了口气。 “哎,这一天天的,真的是,怎么样都是错。” “得了吧,幸好娑婀姑娘来了,要是不来,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你且瞧着吧,太子爷对新来的这姑娘宝贝的很,后面那些夫人知道了,日后还有的闹,苦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哎——” 娑婀看着莫枕霜的脸,面色盈盈一叹,不知在想什么,末了都化为一声唏嘘,“不想你我在摇水国分别,居然还有山长水远的一日,在筝玉国再次相见,敢问姑娘芳名?” 莫枕霜犹豫半晌,思而再三,虽然这人方才帮自己解了围,但是人心隔肚皮,况且在这山高水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还是谨慎些好。 “民女小桃红,方才多谢娑婀姑娘了。” “桃红?”娑婀微微一怔,转瞬哑然一笑,似乎是明白了一些,却也权当莫枕霜就叫这个名了,对其盈盈的,“你此番受了惊扰,好好休息,太子殿下在前朝处理政务,怕不日就会来看你,届时你有什么需求可以跟太子殿下说,若太子殿下不在,你受了什么委屈也可尽管告诉我,娑婀若有能做的,一定尽量帮忙。” 莫枕霜掀了掀眼皮,微微一笑,再次一拜,娑婀拍了拍她的双手莲步微抬,离开了此地。 沉寂的院门再次合拢,院子里又恢复了常日无人的寂寂。 被剩下的莫枕霜和青梧面面相觑,青梧看着莫枕霜略带思索的脸,微微的,“你似乎对这看来十分和善的娑婀姑娘并不怎么中意?” 莫枕霜嘴角一抬,“青梧,你说要是忽然出现了一个,可能跟你抢你喜欢的人的敌人,你会怎么办?” 青梧眉毛微扬,“我会杀了他。” 莫枕霜哑然一笑,摸了摸青梧的脑袋,“你这便极端了些,但是你说的也不错,肯定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何况那次在姻缘树下,她的红签言辞恳切,显然是深爱莫沉雪,现在我便出现了,还有可能分得她的宠爱,正常人怎么可能对成为情敌的人嘘寒问暖,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亲姐妹也会反目的。” “所以你是觉得这娑婀来意不善么?” “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这娑婀深不可测,你看方才那些人气势汹汹,却被她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而且没有不服气的,显然那凝雾在众人心目中地位已经很高了,但是这娑婀却能让这凝雾俯首称臣,这要么是手段过人,要么,便是她本身的地位,凌驾于所有人,我看刚才那些人的反应,似乎是兼而有之——”沉吟不语。 青梧见她犯难的神色,“你又不想与她们争宠,那她们的手段,又与你何干?” 说的也对。 莫枕霜眼前一亮,忽然一笑,“等到我们离开这里,管他什么阴谋诡计,与我们何干——”抱住青梧,“青梧,你真是我的解语花。” 太子东宫—— 莫沉雪拿着方才探子送来的密报,站在窗前看着高耸的城墙陷入了沉思。 果然,白沉栖一接到消息便马上回京了,事情并不出乎自己的预料,唯一出乎自己预料的,是他不日就将抵达筝玉国,而来的目的显然也只有一个。 莫沉雪带走莫枕霜的时候不是没有考虑过后果,只是在后果与莫枕霜之间,莫枕霜的诱惑与那个后果,显然前者更吸引他,所以他即使知道一系列的蝴蝶效应,还是选择了如此。 木已成舟,而自己并不后悔。 白沉栖若来便来,只是带不带的走,那要听自己安排。 还有一件事让他很在意,便是密报末尾的一句:澹台香腕重回少师府,现与白沉栖一起,正在赶来的路上。 澹台香腕? 莫沉雪在脑海里搜寻这个可能的线索,却找来找去都没有可能出现对的上的影子,唯一的联系,只有摇水国的已经被刺身亡的太师澹台相洲,而澹台青秋是澹台相洲之女。 澹台香腕,澹台香腕—— 莫沉雪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如果澹台香腕是少师府的大小姐,那他—— 忽然眼神微眯—— 他一直隐瞒身份,潜伏在自己身边,到底目的何为?? 现在莫枕霜还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发生,当然,她即使知道也不能作甚么,如今她被困在拥蓝苑,就像鸟儿没有了翅膀一样,莫沉雪想到这一点心里就充满了变态的爽意。 第四十一章 不速之客(上) 莫沉雪最喜欢做的,就是将天下所有的名花摘下,然后放到拥蓝山庄好好保管,一开始剪下它们的根茎,却移植到自己的地盘上,任自己赏玩、亵渎,时间一长,若自己有玩腻或厌倦的一天,再重新将这些鲜花放出去,但是那时它们往往已经失去活力,再无法如当初一样娇艳了。 这十几年中大多如此,那拥蓝山庄的建造,便也是为了满足他这个隐秘的愿望。 直到遇到了莫枕霜。 莫枕霜不一样,她很特别。 她是拥蓝山庄中,最特别的一朵花。 自己按照以前的程序,将她从她所在的花园中连根拔起,山长水远的移栽到了这陌生的筝玉国,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让她成为自己收藏品中最独特的那一朵。 何谓独特? 便是世上只有这一朵,再也找不到相似的。 而让最美好的东西只为自己绽放,只为自己而开,只展示给自己看,使其不再有能傲视天空的想法与愿景,那他的移植计划就算成功了。 想到在寿辰之上她豪情万丈的七步成诗,想到她灯会上的那首众里寻他千百度,莫沉雪就忍不住嘴角扯出张狂的笑:将她圈养在最珍贵豪华的枷锁里,并且给她世界上一切最好的,只供自己赏玩,他觉得很开心。 “报——” 不识时务的宫人上前打断了他的浮想联翩,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眉头凝聚,“讲。” “殿下您让人看着拥蓝山庄的动静,方才有人回报。” 嗯?拥蓝山庄? 莫沉雪红袍翩跹,稳稳的坐在了长凳上。 “说。” “不久前,凝雾夫人去您的别馆闹上了。” “嗯?门口不是有侍卫么?” “据说凝雾夫人以身所压,因此,因此——” 莫沉雪面色一冷,宫人汗涔涔的,“不过好在娑婀姑娘及时抵达,很快就将凝雾夫人等一群人赶走了,还禁了凝雾夫人的足。” 娑——婀? 莫沉雪眉眼微动,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知道了。她没什么事吧?” “据说凝雾夫人带人过去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那位姑娘的反应并不大,反而很是平静,应该是无碍的。” 也对,她跟她们不一样,怎可能被这三言两语便激怒? “你先下去吧。” “诺。” 莫沉雪看着满城的宫墙柳,再回首这堆积如山的奏折,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自己在她方一到别馆,看着她沉睡不已的如画娇靥,就想狠狠疼爱她,忍了一路,好容易来了拥蓝山庄也打算如此,谁知莫枕霜对自己的印象如斯之差,只得慢慢来,谁知这一慢慢来,便案盏上一不留神堆了一大堆的奏折。 他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见到她了。 自己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魂牵梦萦,又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有如此大的耐心。 莫沉雪挑起一缕自己的发,却想到曾经睡在自己膝上的莫枕霜,发丝如同瀑布般顺滑,肌肤如同晶玉般美好,忍不住想到了那个汤泉夜晚。 果然,世界上有一种名花,一旦盛开,则其余百花都不过尔尔罢了。 “来人——” “太子殿下。” “更衣,本宫现在就要去拥蓝山庄。” 莫枕霜终于接受了自己煮的菜很难吃的事实,原来青梧是怕自己受到打击,才端着一盆菜不然自己碰到的。 看着莫枕霜苦着脸,青梧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脸颊,“你怎么了?” 莫枕霜一把抓住青梧的手,“青梧,我感觉这辈子估计都要你做菜了,要是换我做菜的话,估计咱们俩以后加起来的寿命得少一半了。” 青梧愣了愣,微微一笑,“好啊。”虽然我不会,但是为了你,我可以会。 莫枕霜好奇的看着青梧,“青梧,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青梧身体一僵,却听得她继续道,“你变得更温柔,话也更少了,以前你都喜欢絮絮叨叨的说一大堆话,怎么现在开始惜字如金起来了?难道是——” 屏住呼吸,神情顿时凝滞了几秒。 “难道是青梧长大了,想要嫁人了不成?” 呼—— 青梧抚了抚莫枕霜的碎发,阳光下莫枕霜笑的灿烂,看的青梧目眩神迷。 其实他应该感谢莫沉雪,如果不是他,他无法获得这么多跟莫枕霜独处的时间。 院外千花俱开,百花齐放,青梧在美人靠上伸出手,摘到一朵白色的木芙蓉,对着莫枕霜招了招手,莫枕霜一把扑到他身上,眼神亮亮的看着他。 青梧将那朵白色的木芙蓉别在她发间,莫枕霜伸出手摸了摸,眨了眨眼睛,“好看么?” 木芙蓉白若云霞,而落入女子的发间恍若无色,他眼神晶亮:本以为是以花装饰,而世上百花落你发间,你却胜过百花。 夜晚的光景说来如同做梦,被囚禁在别馆的日子,若抛却自己是被绑来的,与青梧日日呆在一起,实在是天下最温馨的事。 莫枕霜玉立在铜镜前,屏风后水汽袅袅,正欲沐浴,青梧却不见了踪影:奇怪,她刚刚帮自己宽了衣解了带,现在跑什么地方去了? 以脚试了试水温,发现正好,随即整个身子漫入进去,水面上漂浮着木芙蓉的花瓣,这是青梧白日摘的,莫枕霜看着放在不远处梳妆台上的那朵木芙蓉,在烛光下泛出清香的色彩,联想到青梧这段时间的反常,微微将头沉到水里,嘴角一翘:青梧越来越怪了,怪可爱的。 “吖吱——” 一道青色的人影推开门进来,从屏风后慢慢站于人前。 “青梧?你方才——”话音戛然而止,见青梧全身氤氲着水汽,连衣服都换了,心里略微清楚了几分。 看来是天太热,她也去沐浴了一番。 莫枕霜光着身躯,一步步从水桶出来。 “哗啦——” 带起的水声如晶莹的碎玉,大珠小珠落玉盘,散落在地毯上,莫枕霜用毛巾擦了擦身体,拈起一片花瓣,放在手心里吹了吹,微风缭绕,送远清香,绕着他的鼻翼狠狠一吻,面前的女子恍若水中清仙,将他刚刚冷却下去的燥热之意再次唤醒。 莫枕霜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想着自己到现在还不得出去的法子,却见青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顿时好奇的,“你怎么还不过来?” 青色的人影一步步靠近床边,莫枕霜一把将他拉到身旁,人影跌入床榻,莫枕霜玉腿轻分,横跨在他的腰间,趴在他身上,嗅着他颈间的青草香气。 “青梧,我们要是总是出不去怎么办?” “那——我们便不出去——”青梧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双手颤抖着抚上女子光洁的腰身,只觉得手心滚烫。 原来那个凉水澡,根本就无济于事。 莫枕霜一把抬起头,倔强的看着他,“那怎么行,咱们不是说好要找个地方去种菜的么?” 种——菜—— 青梧嘴角一扯,莫枕霜不服输的按在他胸口,只觉得平坦无比,瞬时奇怪的,“青梧,上次便觉得你的营养跟不上,发育也不好,今天看了,未免也太不好了吧。”又使劲按了按,只觉一马平川,顿时眼中泛出可怜他的色彩。 黑夜中的人影嘴角一扯,无话可说,双手滑动,从女子的玉腰慢慢往下,莫枕霜忽然拉住他的手,将其一把按在了自己的酥胸上,“你摸摸我的。” !! 人影身体一僵,双手被女子的小手包围,放在了她的胸上。 “你摸摸我的,你再摸摸你的,青梧,我听说木瓜很有用,要不从明天开始,咱们一日三餐都吃木瓜吧。” 黑暗中的人影热血奔腾,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女子反压在底,掌握主动权,头深深的埋在了女子的双峰之间。 莫枕霜“嘿嘿”一笑,“羡慕吧,所以咱们明天开始就吃木瓜吧。”顿了顿,“青梧,你有没有感觉很热?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好像很热?还有,你能不能不要用膝盖顶着——” 话音未落,原本趴在自己身上的女子霎时间夺门而出,莫枕霜愕然的眨了眨眼睛:她是不是不喜欢吃木瓜?? 黑暗里—— “青梧”的身影开始渐渐变得扭曲,似乎有骨骼摩擦的“噼里啪啦”声,紧接着,墙影上原本纤瘦的女子身躯,霎时间慢慢倍速增长,变成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刺拉——” 他撕下人皮面具,从水桶中舀起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 “哐当——” 是铜盆掉落在地的声音。 黑幕中男子的喘息紊乱传开,那些难以抑制的情感,在一盆盆的凉水中慢慢被掩埋起来,晚风拂过的清凉之气也能相助,原本高昂起的欲望,现在也渐渐平息。 这已经这一天的第四次了。 莫枕霜与这个侍女的感情果然很好,日日同床共枕,同塌而眠,而自己本可以不受这样的罪,但是又忍不住亲近,而方才那一击,简直是能击溃任何男人的心理防线。 试问你喜爱的女人在你身边,几乎唾手可得,谁会愿意推开? 第四十二章 不速之客(下) 他知道,一旦自己暴露了,这些日子的相濡以沫,便会转瞬间灰飞烟灭,自己再也不会拥有这些与她相渡的岁岁年年的时光,这样的岁月静好也会一起不复返。 莫枕霜等青梧回来等的快要睡着了:不喜欢吃木瓜便不喜欢吧,干嘛要逃走呢?难道是小时候被木瓜砸到脑袋了? 纺织娘“悉——”一声,从这一片草丛跳到那一边,莫枕霜打着瞌睡,慢慢阖上了眼睛。 月光渗入进院子,照在床榻上,一抹人影轻轻推开了房门,踱步来到了床边。 床上女子睡脸柔和,充满了恬静之意,人影伸出手,轻抚女子的脸。 “莫枕霜,本宫找了你好久,现在你终于也在本宫面前了。” 打开被子,男子瞬间气血上涌,手忙脚乱的差点流鼻血。 所谓美女,应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 但见月光之下,女子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胸口微微起伏,香腮欲度,肌肤胜雪,最最重要的是,她不着寸缕,一切所见,清清楚楚的展示在莫沉雪的面前,莫沉雪忍不住愣了许久,方才缓过神来。 造化冰肌玉骨如此,实乃天上人间、水灵秀美,秀丽感人,仪态超卓、一等一的神妃仙子也! “青梧——唔——你怎么才回来。” 莫枕霜嘟囔一声,感觉模模糊糊中有一道人影爬上了床,轻轻的掀开了被子一角,睡在了自己的身旁,有些不满的将手脚全部放在她身上,紧紧抱着她的腰身,用胸口蹭了蹭。 莫沉雪身躯一僵,不敢置信的侧头看向身旁的女子:她日日便这样跟侍女一起入睡? 回过神来不由有些吃味的:这么说这段时间自己不在,反倒是那个叫青梧的侍女占得便宜最多了? 鼻翼间盈盈的蹿出一阵木芙蓉的香气,女子的发、颈、躯,皆附着着淡淡的花香,莫枕霜见青梧也不回应自己,还当她在生气,可怜兮兮的,“你若不喜欢吃木瓜,那我们明天便不吃木瓜了,你莫要生气,我会待你好的。” 用脸颊蹭了蹭青梧的脸,却蓦然发现今天的青梧似乎强壮了许多,而且怎么骨架变得如此之宽?更重要的是,什么时候青梧的手掌心还起了这么多茧子? 莫沉雪只觉得心口有一团火再烧,再也忍不住的,低声的说出一句经典台词,“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莫枕霜不情愿的睁开双眼,但见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中满含情欲,薄薄的唇色泛着一点水光,莫沉雪正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 “你——” 莫枕霜还没有搞清楚目前的情况,莫沉雪忽然一个翻身,将莫枕霜牢牢的压在身下,以两腿固定住她的位置:吃了上次的亏,这次绝不会让她故技重施。 “你怎么进来的?” 莫沉雪一把按住莫枕霜的双肩,邪肆一笑,人比花妖,“本宫的拥蓝山庄,想什么时候进来就什么时候进来,倒是你,莫枕霜,原本准备好好等待些时日,等着你爱上本宫再与你欢好,似乎现在看来你一点都没有学乖,既然如此也不必等了。” 莫枕霜冷哼一声,眼神泛出讥讽之色,“你的拥蓝山庄遍藏名花,岂会多与不多区区残花败柳一朵?还是他人之妇,你千方百计的将我从摇水国掳来,不就是在等这一日么?” 莫沉雪只觉得“他人妇”、“残花败柳”听着当真是刺耳无比,神色一冷,“我若是你,便会在这时候少说些话。” “我若是你,我便会知道什么叫他人妻,不可欺!” “呵呵——他人妻?你的四皇子现在正在跟别的女人浓情蜜意,你还是什么他人妻?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看到莫枕霜的眼神中如愿以偿的闪过一丝震惊后的受伤,莫沉雪心里含着复仇后的爽快之意,却又瞬间为另一种嫉恨取代,刚开始的情欲与春情,在这时荡然无存,一把拉过莫枕霜的手臂,死死的捏着她的手腕,声音低沉,饱含威胁, “莫枕霜,你听好了,本宫不管你在摇水国是少师府名不正言不顺的三小姐,还是皇宫里可有可无的四皇子妃,现在你已经来到了本宫的领土范围,来到了拥蓝山庄成为群花一朵,你就要老老实实的取悦本宫,不要想着逃跑,也不要再想着回去,若本宫有朝一日将你玩腻了,也许会有放你出去的那一天,但是目前,在这里,你只是个低贱的侍妾,本宫不管你心里还装着什么样的男人,在这里,统统都只能有本宫一个!!” 纤细白嫩的手腕上传递出的疼痛并非做梦,男子低沉的威胁言犹在耳,莫枕霜冷傲的看向莫沉雪,见他原本妖娆的眼中闪过志在必得的嗜血之意,毫不畏惧、傲骨嶙峋的看着他。 “你——做——梦!!” 莫沉雪听到这一字一顿的回答,顿时鼻孔出气,再也忍不住的将她一把掼开,撞在了床杆上,女子轻哼一声,显然是疼得不轻,莫沉雪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之色,却立即神色冰凉无比。 “看来这段时间的静思,并没有让你静思到你应该知道的东西,是本宫对你太客气了,莫枕霜,今日本宫不要你,你先好好在这拥蓝山庄待着吧,你的翅膀,从今天开始,本宫要一根骨头一根骨头的给你拆下来,你再也不要想飞出这方圆几丈之外!” “砰——” 门被一脚踢开,青梧一脸紧张的看着正站在莫枕霜面前的男人,莫沉雪眼皮一抬,一挥袖子离开此地。 原本的好心情再次被莫枕霜的不知死活破坏:从第一次见她便是如此,以后哪一次相见是愉悦?虽然知道她桀骜不驯,也知道需要时间,但是每次她都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还是让自己憋气不已。尤其是知道她心里还装着一个男人,更加令她抓狂。 “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青梧冷冰冰的看着他,未置一词。 莫沉雪眉头一跳:真是是什么样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丫头,现在连个婢女也傲的很,居然来到了自己的版图上,不将自己这个一国太子放在眼里。 看着莫沉雪怒气冲冲的离开,青梧连忙上前扶起莫枕霜,却看到莫枕霜眼里带着泪意。 “小姐,你怎么了?” 莫枕霜一把拉住青梧的手,有些忍不住的,“青梧,你方才听到了么?” “什么?”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现在身边——”莫枕霜呆呆的仰头看着床顶,只觉得心口破了一个大洞,风吹进来都会疼。 “我若是你,我便会知道什么叫他人妻,不可欺!” “呵呵——他人妻?你的四皇子现在正在跟别的女人浓情蜜意,你还是什么他人妻?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原来是真的,一厢情愿,就得愿赌服输。 自从那一日莫沉雪恨恨离去,别院的大门紧闭已有半月时间,这半月之中,果真无人再来打搅,包括莫沉雪,甚至他亦不曾踏足拥蓝山庄,不知是在生莫枕霜的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莫枕霜趴在美人靠上,青梧端来一碟方剥好的莲子,见她脸带怏悒之色,微微的,“夏日烦闷,我见你午饭没吃多少,莲子开胃,你尝一尝。” 莫枕霜侧头看着那骨碟小瓷,配上青梧泡好的莲叶茶,莲叶在瓷杯中缓缓漾开,氤氲着荷香,好似晚开的昙花一样。 烛明香暗画楼深,满鬓清霜残雪思难任。 澹澹色薄罗短衣衫,裹一段柔纱,横缠在酥胸前,一袭素腰的滚雪细纱衬底长裙,裙角用金线暗绣几朵月季,石榴红织锦面的披帛薄如蝉翼,愈发显得她身段轻盈。秀发轻挽美人髻,斜支镂空雕花水晶钗联璧合,垂鬓下饰银星弦月以再衬其。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娉娉婷婷,云鬓峨峨,微晕红潮嫣然一笑,朱唇皓齿,流光溢彩。 其双眸如水,似墨玉深潭,两湖凌波,空灵又如洞庭湖上飘渺的柔波。唇若樱瓣,红艳无双。笑春桃今,云堆翠簪;唇咧樱颗今,榴齿含香。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双眸剪秋水,十指剥青葱。顾香砌,丝管初调,倚轻风、佩环微颤。 因她素日并不爱华丽装饰,皆着素裳,如今一旦装饰,才取得了如此震撼之意,真真是个美艳绝伦,含苞待放,娇艳欲滴,霞裙月帔,靡颜腻理。 若问其素若何?春梅蘸雪。其洁若何?秋菊披霜。其静若何?松声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 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莫枕霜的容色,有一种非是在尘世中盛开的清艳独绝,白闻云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值得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很想将她保存好,不让任何人觊觎。 第四十三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一)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莫枕霜拉过青梧的手,“剥这个莲子最伤手了,青梧,你不要为我做这些。” 青梧见她眉眼凝结着哀伤,心里亦是不好受,虽然不知道那次莫沉雪来到底说了什么,但是事后莫枕霜便提不起劲来,整日怏怏不乐。 “你不是说,世间情动如此,既是情动,又为何而神伤?” 莫枕霜又叹一气,“情动虽是,但世间执念,更如三九黑瓦黄连鲜,是隆冬若水千层冰,是轮回泯灭大道偿,我还以为这一世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不曾想还是来的猝不及防。” 青梧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心头,“你信不信,对于某些人来说,即使不是这一世,即使下一世,再次再同一个地方,只要是你,还会如此。” 院子里不大的活水池上铺满了荷香:荷叶荷花在太阳下微微斜欹,好似一幅刚完成的水墨画。荷叶点点,如撑开的绿伞,或浮于湖面,或亭立在碧波之间。微风而来,形貌千姿,不可言状。 青梧晶亮的眼波里晃漾着一山一山的碧色,青衣微摆,莫枕霜心头一动,好似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双眼睛。 “青梧,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今生,我只需要今生你与我在一起,我们永不分离。” 青梧璨璨一笑,“好。” 看着池塘边的荷花傲然挺立,姿态各万千,大多则紧紧依偎着碧绿滚圆的荷叶,显得清秀雅洁,莫枕霜忽然突发奇想,捏了捏青梧的脸,“青梧,你会做莲子羹么?” 青梧点头:他自然是会的。 “我来给你做个莲子羹好不好?” 她要做饭???? 没错,他没听错,她要做饭!! 完了完了—— 她又要做饭了—— 青梧强颜欢笑的,“不如做个别的?”眼神微暗,“我听说小姐曾在琳琅公主的生日宴会上画过太子的画像,我们也来画一幅吧。” 莫枕霜眨了眨眼,“青梧你想画谁?” “小姐想画谁?” “既然太子已经画过了,那我们画别的皇子好不好?” “好。” “那画九皇子好不好?” “好。”青梧刚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见到莫枕霜正对着自己盈盈一笑,瞬间心里漏跳一拍:完了,中计了。 莫枕霜冷漠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青梧”面皮一僵,连忙道,“小姐,你听我说——” “你不是青梧。” “小姐——” “你不是青梧!” “青梧”微微一叹,将手中的莲子放下,微微的,“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却忽然有些疑惑的,“我伪装的很好,不知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青梧从来不会做莲子羹,她只会做各种各样的炖菜。” “青梧”:“…………”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被炖菜出卖了。 而且,根据她方才说的话,很明显她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 莫枕霜将他方才剥好的莲子一股脑的全吞了下去:不吃白不吃,一脸怒容、含糊不清的看着他,“狗晃子,你是什么时候变成青梧的?” 白闻云见她鼓大了腮帮子,还没嚼下去便说话,忍住不笑的,“在你来筝玉国之前。” “那青梧呢?” “还在少师府。” 莫枕霜恨恨的瞪着他:自己还一直说,怎么青梧莫名其妙的变的如此可爱温柔,还如此体贴人,甚至还喜欢看书了,以前她可是连菜谱都懒得翻的,这还是以前那个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饭的青梧吗? 莫枕霜大口嚼着莲子,忽然想到一件事,猛然呛住,忍不住咳嗽起来,“青梧”见状连忙上前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莫枕霜捂着胸口,憋红了脸,“你——那你——那那些晚上,我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起洗澡,一起入眠,还有之前晚上,我们一起——都是你——” 他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动作一滞。 莫枕霜羞红了脸指着他,“九皇子,你也太无耻了。” “我若真的无耻,你现在便不会好端端的了。” 莫枕霜一张玉脸又羞又气,既不好意思看他,又更加不好意思不看他,“青梧”好笑的见莫枕霜狼狈的样子,宽慰的,“我便假装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才怪,那些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深深的映入了他的脑海,这辈子想忘记,恐怕很困难了。 莫枕霜猛然退后一大步,“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青梧”无奈的,“那你说怎么办?” “上次那童尘厢所设的局,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我开始并不知道,后来尝到了才知道。” “那你便坐等我出丑?” “我并没有。” 莫枕霜怒容更显,露出自己手臂上的淡淡疤痕,“你看——” “其实我当初有另一种办法帮你,你可以不用受这样的伤害。”但是—— 莫枕霜微微平静:说的也是,虽然发生了很多,但是真正发生的,一件也没有,反而是自己以为他是青梧,与他亲近,反而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敢靠近,这已经足以说明白闻云并非自己所想的那种人,至少跟莫沉雪那个骚包不一样。 没错,此青梧非彼青梧,他是摇水国九皇子白闻云所假扮的。 莫枕霜有点憋屈,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与青梧的朝夕相处,居然都是与白闻云的朝夕相处就很肾疼,白闻云想上前拉住她的手,而她却避开了,心中顿时空出失落:这就是自己怕的,一旦被揭穿,她便不愿意再看见自己了。 “我会带你离开,枕霜,我不会让莫沉雪动你一根毫毛。” 凉亭下的少女娇且羞,那一双集天地灵气的毓秀眼睛,便恍如是世间的情动,里面盛满了盛夏的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莫枕霜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面色一烫,想到那样多的夜晚与他相拥而眠,甚至是坦诚相见,不由双颊如同火烧一般。 而莫枕霜这时也知道每次“青梧”的消失,到底是去作甚么事了。 以前自己都觉得她消失的时间很长,其实那个很长,才是正常的时间。 白闻云轻声的,“你若不想再让我伪装成她,我可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不——”莫枕霜嗫嚅一声,双颊更烫,“若是那样,我便更加无法见你了。” 女子的话如鹅毛一样落在自己的心上,白闻云动作一滞,忍不住拉着她的手坐下,而这次莫枕霜十分乖顺的配合。 白闻云用手拂了拂她的鬓发,看着她羞红的双颊,轻声一叹:若是没有胭脂,那女子的脸,只为心上人红。 慢慢靠近她的笑靥,正准备轻轻印上一吻,忽然门“哐当”一声被打开,莫沉雪红衣灼灼的站在门口,在这个角度见到的,是主仆两人正在开心的说悄悄话,就似那些深闺女子的交头接耳般,顿时气得不轻。 好啊,我把门关上是让你闭门思过,不是让你哈哈哈哈哈的,你没有闭门思过不谈,日子反倒是过的更滋润了,真是气煞我也。 莫枕霜一惊,见到那个红衣妖怪身后跟着一大群婢女,浩浩荡荡的站了一整个院子,将此地塞得满满当当,不知道他肚子里憋着什么坏屁,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莫沉雪目光在凉亭里一扫,看到那些吃食和已经微凉的莲叶茶,顿时更气了。 没错,她们俩的确是在这儿享受来着,根本就没有好好闭门思过! 莫沉雪忍不住哼了又哼,听得后面服侍他的宫人一惊一乍的,明显能感觉出太子殿下心情不好,虽然这段时间他的心情就没有好过的。 这段时间的太子殿下好似在发羊癫疯一样,一会儿站下一会儿坐下,要不是知情者说没有得痔疮,要么就是心情不好了。 时时刻刻打听着拥蓝山庄的动静,然而现在的拥蓝山庄经过上次的事情安静的跟和尚庙一样,然而太子殿下即便知道很安静,还是要隔一炷香问一次,隔一炷香问一次,时间一长宫人有了点头绪:估计这是在等哪个夫人主动开口求着见他呢。 然并卵。 因此莫沉雪的心情便在这如望夫石中,一天天变坏,然后重复着折磨宫人的恶性循环,非要等那个女人主动求饶,不料一连等了半月,还没听到动静,莫沉雪开始坐不住了:上次自己将她一把甩出去,撞到床脚,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她看起来疼得很,自己正在气头上,也没有给她找个太医瞧瞧,会不会怎么样了? 然并卵。 既没有她怎么样的消息,也没有她不怎么样的消息。 半日前—— 莫沉雪坐立不安的看着门外,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又坐如针毡,心中一道人影如日头一般挥之不去。 宫人知道这段时间当差简直是要命的交易,太子殿下的心情从拥蓝山庄回来后忽然变得喜怒无常不谈,还越来越古怪,以前不喜欢责骂下人的太子殿下,最近都杖责了好多办事不利的,然而所说是办事不利,但是怎么个“不利”,他们都看不出来。 常说伴君如伴虎,他们也算是感受到了。 第四十四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二) “来人——” 门外的宫人石头剪刀布之下,一个小太监一脸苦瓜相,欲哭无泪的看着自己这个布,忍不住嚎啕大哭,“你们这群骗纸,不是说好一起出石头的吗?怎么都出了剪刀?” “你可拉到吧,去你的吧。” “吖吱——” 众人将门打开,好多双脚一齐踢在了他的屁股上,“走你——” 小太监吃了个狗啃泥,半天没缓过神来,而此时大门已经又“吖吱”一声,狠狠关上了。 莫沉雪的声音充满着暴风雨来前的宁静,“人呢?——” 小太监屁滚尿流的连忙滚过来,还在空中划了个圈,一脑袋苦兮兮的匍匐在莫沉雪的面前,莫沉雪被这耍宝的模样逗的微微一乐,随即一本正经的,“拥蓝山庄的人怎么还不来汇报?” “殿下,您在一炷香之前说了,因为这段时间那边也没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就让他们以后一天来一次就行了。” 莫沉雪动作一顿:他好像是那么说过,却又立即的,“那这一炷香内,拥蓝山庄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小太监苦兮兮的:大佬,大佬,就一炷香时间,能发生什么事情? 一炷香时间,煮不熟一只鸭子,也飞不了一只煮熟的鸭子;大姑娘上不了花轿,花轿也抬不到城门口;大胖小子生不下来,一个时辰也不能变出个大胖小子……但是本靓仔已经连输了几十把剪刀石头布,快要被太子殿下您折磨死了。 “太子殿下,那边不曾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一个都没有么?” 小太监知道他想问什么,顶着死亡凝视,硬着头皮道,“的确没有。” “就不曾有什么人,说要主动见本宫,要认错什么的么?” “回太子,没有。”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小太监擦了擦汗:真邪门,这大殿凉快的很,自己咋说了几句话就流了这么多冷汗? 莫沉雪右手四指倒扣在檀木桌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听在小太监耳朵里,简直跟死亡魔咒一样,声声要了自己的小命。 “那她呢?” “谁啊?——”小太监抬起头,不明其意。 “哼!”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小太监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莫沉雪看到他这副模样,顿时想发怒的心情也消失了大半。 “住在本宫别馆的那个。” “太子,您在门外布置了那么多禁卫军,别说有人想再次闯进去,就是想出来都难啊。” “本宫不是问这个,她有没有传言说要见本宫的话?” 小太监颤颤巍巍的看着莫沉雪,“那奴才是应该回答是有——还是没有啊——?” 莫沉雪见到他这模样,心里憋闷,“下去吧。” “是是是是,奴才告退。” 小太监如蒙大赦般的告退,留下莫沉雪看着一屋子空气发呆,鼻孔哼出一声不满意的生气来。 她还真够犟,自己虽然离开的语气是强硬了点,态度是霸道了点,行为是粗鲁了点,命令是决然了点……但是这也不是她半个月都不肯求饶的原因啊。 莫沉雪想到莫枕霜那天晚上对自己说的话,到现在都恨得牙关痒痒。 什么他人妇?什么他人妻不可欺? 到了本太子的手里,什么东西都是本太子的,那个白沉栖不过只是个不受宠的四皇子,即便要长途漫漫为你跨越一国前来找你又怎么样?已经到手的好东西怎么可能再交出去?! 那个女人—— 莫沉雪很想重重的惩罚她,却又狠不下心肠,想到她被扔出去吃痛的神色,到现在自己心还颤悠着:莫非真的是自己下手太狠,弄疼她了? 不行,不能心软,这件事明明是她不对,凭什么本宫先服软去见她? 但是如果她已经服软,可是出不来怎么办? 毕竟自她身边除了个看起来也跟她一路性子的丫头,其余人一个都不要,就算有心想服软,消息也传不到自己这边。 莫沉雪给自己找了一个充足的台阶和理由,瞬间心情舒畅神清气爽:嗯,没错,她出不来,是本宫把她困住了,只要本宫先去,她一定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自己宽恕,然后本宫就心怀宽广的饶了她这次,以后她便再也不敢了。 “来人——” “剪刀石头布!剪刀石头布!” “不会吧,又是我?!” “走你——” 熟悉的脸再次闯入,莫沉雪眉头一皱,“怎么又是你?其他人呢?” 小太监欲哭无泪,“殿下,您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去办,奴才一定给您办好。”正在忧伤之际,忽然见那个阴晴不定的太子脸上居然带着一丝愉悦的笑容?? ?? 卧槽??!!! 难道是雨过天晴、峰回路转了? 刚刚还觉得人间不值得的他瞬时心怀一荡:我的春天与好日子,终于要来了么? 连忙腆着脸,听到莫沉雪轻快的语气,“摆驾拥蓝山庄。” “是。” 莫沉雪眼神一瞥,乜斜到不久前刚到的情报,嘴角拉出一个轻讽的弧线:很好,也就让本宫看看,你这不受宠的四皇子,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门外的一众宫人正窃窃私语。 “你们说,下次我们再一起当众说出个什么好?” “说一起出剪刀怎么样?” “不好吧,刚刚就说的一起出剪刀的。” “那出布吧。” “他在说一起出布上输的最多了,要是他起疑怎么办?” “那出石头?” “他不是说一定不能出石头吗?” “那你说出什么?” “还是出剪刀吧。” “吖吱——” 莫沉雪看着阳光明媚的蓝天心情舒畅,红衣翩翩的踱步而出,方才苦着一张脸进去的小太监喜气洋洋,瞬间达到了人生巅峰,昂首阔步的看着两边窃窃私语的宫人,不屑一顾的追着莫沉雪远去了。 拥蓝山庄中—— 莫沉雪不住的看向毫无悔意的莫枕霜,那个婢女也昂首看着自己。 瞧瞧,瞧瞧,这都是什么样子? 连带着一个区区的婢女都能用鼻孔看自己了,莫沉雪越想越气,吩咐左右,“来人,将她扶到房间里,盛装一番,本太子要带她进宫!” 莫枕霜怒目圆睁,“我拒绝。” 莫沉雪嘴角一扯,轻讽一声,“这是本太子的拥蓝山庄,不是你的少师府,而且听闻你在少师府的话语权本也不多,何况这里乎?本太子拒绝你的拒绝,你若不想配合,本太子便先点了你的穴,再将你的婢女大卸八块,将你捆到宫里去,你怎么选?” 一众宫人面带同情的看着莫枕霜:得,原来这么长时间太子的喜怒无常就是因为她? ??? 阿西巴,你死定了! 青梧面皮一冷,双手微动,莫枕霜一把按住,平静的,“好,就依你。” “小姐?” “放心。” 他现在还是青梧的外表,能陪伴莫枕霜进宫,只是不知这莫沉雪好端端的,又发什么羊癫疯,莫不是吃错药了? 既然是让自己禁足,怎么才半个月就要把自己放出去?难道是他知道自己做错了,想低头认错? 莫枕霜讽笑不语:那他的道歉方式还真挺特别。 被簇拥着进了房间,青梧预备一起跟进去,却被宫人拦在外面,当即一滞,冷冷的瞥向莫沉雪。 莫沉雪悠悠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景致大体没变,只是多了张秋千,顿时面容扭曲起来:看来不仅这段时间她没有好好闭门思过,而且还过的逍遥快乐!! 看着美人靠上的莲叶茶,和被咬了几口没吃完的糕点,莫沉雪恨恨的将茶一咕噜全部喝下,将精致的糕点几大口吃完,末了尤不解气,一步坐在了美人靠上。 这个位置没有木芙蓉,却有着木芙蓉的香气:是她。 莫沉雪往后仰了仰,舒服的躺了下来。 男子乌黑色的发邪肆的张扬在美人靠上,缓缓垂下,黝黑的瞳孔深邃无比,一双桃花眼竟比花娇。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唇瓣,无一不彰示出魅惑的色彩。 莫沉雪侧眸一看,那青衣少女肤色白腻,小巧的脸蛋甚是清秀,容貌倒是其次,特别是那如点漆的双眼,闪耀着一种独特的清雅色彩,使得原本平平无奇的小脸绝俗起来。微风乍起,吹动她一袭青衣,犹如盛开在水面上的一朵水仙花。 奇怪,自己那日在庙会上印象中的确有一个穿翠衣的侍女,但是印象中那侍女好像不曾有这样的绝俗之气啊?难道是因为光芒都被莫枕霜掩盖的原因? 却那青衣少女看向莫沉雪的眼光,与一般女子爱慕的神色不一样,显示几分敌意与冷漠的杀气来,瞬间让莫沉雪眉目一凝。 “你是什么人?” 那婢女的气质与她截然相反,眼前这个人看向自己的,倒更像是男子与男子之间势均力敌的暗敌。 白闻云冷然的,“青梧。” “是么?” 白闻云未置可否,知道莫沉雪眼睛起疑,起疑又怎么样?难道还能当着莫枕霜的面将自己赶走不成? “本宫不管你是什么人,你若是敢对她不利,本宫饶不了你!”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第四十五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三)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空气中有一种名为杀气的气流涌动,荷叶上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晶莹透明。 花红柳绿,当真是绝妙的工笔画,却不和眼前的景。 就在空气间的肃杀之气缓缓攀升时,门“吖吱”一声轻轻打开,走出一个女子,众人的视线都朝着她看去,霎时间万物都失去了色彩。 华灯初上,今晚太子作为东道主,将筹办一场宴会,其根本原因是因为从摇水国远道而来的四皇子特意来访,筝玉国皇上病重,无法主持此事,此事自然就落到了太子身上。 宴会主场安排在了皇宫最大的一片水域旁。 当夜主场上铺设红毯,两边安放火烛宫灯,摆放珍馐美食,珍瓷古器,有秀丽的宫人布菜穿梭其中,天上垂下一轮皎洁的圆月,将此地照的辉煌交映。 微风送爽,湖光与夏天的月夜交相应和,遥望水域上的山水之色,已经足以撩荡人的心窝。 时值盛夏,水域上布满了碧翠欲滴的荷叶,宛如翡翠伞,碧波上翩翩起舞的,还有乱花渐长的莲花。夕阳虽沉入湖底,而群星的出现,又将无数星光洒落其上,好似飘散的金粉。漫天的月色固然寂寞,而无垠的水域上盛开的无数红莲却如同燃烧的篝火,又像一罐立刻要倾泼成火树银花的颜色,水边开彻莲花香,果真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塘。场景秀雅的别致脱俗。 “太子到——” 白沉栖站起身来,微微行礼,莫沉雪抬手之后,挥袖坐在了主位,略一扫过面前的美食,便见不月前刚刚离开的那张人的脸,再次出现在了眼前,心里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在他身边另有一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莫沉雪在密报上听说过她——澹台香腕。 “民女澹台香腕,参见太子。” 莫沉雪放眼看去,但见那女子一身银霓外裙,腰系宫绦,淡淡绿色的平罗衣裙,长及曳地,似乎是特意为了迎合白沉栖的喜好,衣襟边描了几朵梨花,又用品红丝线作了花蕊。纤细如雪的手臂,宽宽的套着一只翡翠手镯。似乎是匆匆挽成的慵妆髻上垂下几星白珍珠色的璎珞,映衬出云丝的发色。玉齿轻露,红唇上勾,描柳弯眉,脸抹胭脂,便成就了一番佳人佳色。 这是个姿色绝对不俗的女子! 莫沉雪略一抬眸,便再懒得看第二眼了。 “免礼。” 姿色不俗,然则眼底精光闪烁,明显不是寻常不谙世事的女子,虽然不知她跟着白沉栖到这筝玉国来有什么目的,但是莫沉雪可不会让他们俩得意的。 “娑婀姑娘到——” “凝雾夫人到——” 娑婀今日一扫温婉之态,显得高不可攀。一袭绣金九凤红衣,宽袖的裙摆如云般飘荡,头顶鸾凤冠,鬓发高挽,鬓边璎珞垂于发间,如凝蕊般娇艳,半放海棠笼晓日,才开芍药弄春。其眉目冷凝,唇呈红丹,耳上的翡翠坠衬出雍容沉静,举手投足间尽显天家风范。 凝雾着一袭细云锦广绫长衣,身着蓝底粉边的薄纱裙,外套淡紫色宫装逶逶迤迤曳地。腰间束着一根雪白的织锦攒珠缎带,垂一个香袋,行动之间飘荡的迎风飒飒,益发显得她的身姿如柳,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头梳芙蓉髻,斜插一枝海棠滴翠珠子的碧玉簪,淡扫蛾眉薄粉敷面,红唇嫣然。更令人瞩目的是她那胸衣几乎包不住的波涛汹涌,简直能吸引天下所有雄性生物的目光。 澹台香腕惊叹的视线从莫沉雪身上收回,略一扫过凝雾,落在了娑婀身上,眼睛微眯,光芒流转,不知在想什么。 娑婀坐在了莫沉雪的右手边,凝雾坐在了他的左手,却凝雾先由娑婀先落座了方能坐,而面皮上也没有丝毫不满。 “向来听闻筝玉国太子喜欢珍藏百花,更爱使百花为己而放,今日窥一斑而知全豹,果真是百花齐放焉。” 莫沉雪饮了杯酒,不咸不淡的应和了两声,这女人说了一大通,似乎还有什么下文,暂隐忍不发,看她到底还有什么下文。 澹台香腕眼珠一转,见无人应和,当即唇角微翘,果然继续说道,“只是听闻百花虽美,而近日太子更是寻得了花中之仙,拥蓝山庄新入住了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不知我们是否有幸一观呢?” 凝雾当即面露忿忿之色:论美貌,她有,论身材,她更加不怵,而娑婀之美貌虽众人说略在自己之上,但自己也一直固执的认为这是她的身份尊贵所带给人的晕轮而已。 没错,娑婀身份乃是已逝的太后义女,听闻太后出宫时曾为贼人所伤,是娑婀一介弱女子在危难之中找来了帮手,救太后于水火,所以太后一回宫便认了娑婀为义女,至此娑婀几乎等同于一国公主了。 太后对这个虽出身寒门,却温婉谦卑的女子十分疼爱,大笔一挥,为了她的前程,将她许配给了一朝太子莫沉雪,可既然已经收为太后义女,按照辈分,便等同于莫沉雪的父皇母后,这如何使得?却娑婀对太子一见钟情,用情深切,居然舍弃了如此大的荣华富贵、前程似锦,甘愿自请,入住拥蓝山庄,成为太子万千侍妾之一,不以公主身份自居,只想为了心爱的人洗手作羹汤,如此情深意切。 虽是住在了侍妾的地方,却旁人从不将她当做侍妾看待,谁见到她不尊敬的称她一声“娑婀姑娘”? 而娑婀也从不以自己的身份欺压旁人,甚至恪守女德,将拥蓝山庄搭理的井井有条,却又不蓄意争宠,每当轮到她侍寝时,她总是表达出豁达的心胸,将太子推到别的侍妾那里,不让她们独守空闺。 这样的大家闺秀,谁能不爱?不要说男人,就是凝雾这个拥蓝山庄最爱争风吃醋、眼里从来容不得旁人的女子,面对娑婀亦是又敬又怕,因此外人说娑婀容貌在她之上,她虽然并不反驳,却也至少觉得在容貌之上应当是平分秋色,而在身材上,拥蓝山庄自然没有一个能比得过自己的。 可是现如今,一个他国不知从什么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女人,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还要见新来的那个唤为小桃红的人,顿时气歪了凝雾半张俏脸。 凝雾觉得,莫枕霜美则美矣,身材也不差,却达不到自己的程度,自己的优势摆在这里,可是澹台香腕开口就无视自己,实在过分。见她坐在白沉栖身旁,嘴角一弯,轻讽出声,“妹妹坐在四皇子身边,不知道是四皇子哪位新纳的侧皇子妃啊?” 澹台香腕眼波流转,“民女未曾有这个荣幸,成为四皇子身边服侍的人,只是四皇子曾经救了民女,对民女有救命之恩,此番四皇子来贵国出使,民女也想略尽绵薄之力,报答一二。” “原来是个想吃天鹅肉却还没有吃成的山野村妇啊。” 澹台香腕良好的教养差点崩溃,鼻孔哼出一声,迅速的,“听闻凝雾夫人也是太子身边最受宠的侍妾,怕太子殿下他日继承大统之后,未来便能从侍妾高人一等,成为皇上的侍妾了。” “那也比一个卯足了劲想往皇子的床上爬,却到现在也没爬上去的山野村妇强。” ………… 凝雾与澹台香腕你来我往,刀光剑影、针锋相对之间,原本伴舞的舞姬早已害怕的退下,连丝竹之音也渐渐停息,最后空气中只有两个女人的讥语,看的在场陪伴迎接外宾的大臣面面相觑。 娑婀眉头一皱,觉得凝雾实在有些过了,正准备出口劝和,从湖面上悠悠的传来一阵空灵的歌声。 听到这歌声的出现,莫沉雪原本整好以暇的脸上瞬时展现出一丝隐秘的期待,而迅速将视线投射向一直低头饮酒,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的白沉栖,果然他在听到这声音时身躯一怔,急忙转过身去搜寻着歌声的来源。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歌声细腻曼丽,情灵摇荡;曲调婉转清俊,连翩不绝。 原本还唇枪舌剑的澹台香腕与凝雾此时也忍不住驻耳聆听,偌大的天地下,此时只剩下了湖面上这一道空灵的歌吟。 荷叶罗裙一色而裁,一艘小船化开湖水从远处汤汤而来。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女子的歌音空灵清脆,宛若百灵,宛若水滴哗啦,而这时远方河面上只听得到歌声与轻微的摇橹桨音投波,未见其人。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第四十六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四) 秋天的南塘里,她摘着莲子,而莲花长得高过了人头。低下头拨弄着水中的莲子,莲子就像湖水一样清澈。将莲子藏在袖子里,那莲心红得通透底里。思念郎君郎君却还没来,她抬头望向天上的鸿雁。 芙蕖尚盈盈开放,绿荷菡萏,卷舒开合,风猎猎吹过小池塘,月明船音参差响起,风定池莲自在而香。虽然未见到那女子,却已经忍不住在心头怀想,配得上如此天籁之音的女子,该是如何的倾城绝色?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去折下梅花寄去长江北岸,她那单薄的衣衫像杏子那样红。西洲到底在哪里?摇着小船的两支桨就可到西洲桥头的渡口。 歌声盈盈,如泣如诉,似乎是在怀念昔日的与情郎之间的美好往昔,而山长水远,卷起的帘子外天是那样高,如海水般荡漾着一片空空泛泛的深绿。如海水像梦一般悠悠然然,我心尖上爱着的人啊,何日才能从那遥远的关外来到我的身边,又何日我们才能相聚,一起再看满树潋稠园的春景? “哗哗——” 摇橹声近了,悠悠的拐过一个湖心亭,湖心亭周边的荷叶微欹,两道人影芊芊现在了船头,一人吟歌,一人摇橹,而歌声开始变得哀伤,似乎在传达着纵然时空流转,然而思念却从未停歇的情意。心上人的忧愁也是我的忧愁,若南风真的知道我的情意,请把我的梦吹到西洲。 竹色溪下潺涓而绿,荷花飘入衣袂生香,榴花虽开欲然,而小荷翻漾,四顾山光接上水光,便能凭栏十里,芰荷送香。 黑色的河面上,歌声依旧袅袅回响,那人也朝着自己慢慢划来,却尚还有一段距离瞧不清楚,众人骤然心急,而歌声流淌之间,却又似乎不敢侵犯,却在这时,莫沉雪红衣灼灼,忽然站起,对着左右挥了挥手,霎时间河面上飘荡起无数的橘色的明灯,犹如无数的花火与流光,原本藏在云彩后的月亮也不再隐藏。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月色与漫天的明灯三千,她踏着水色与盈袖的荷色,翩翩而来,疏影横斜,照影在清浅摇晃的水波里,浮动起黑夜的光辉明亮。 奔腾而上的无数明灯,照亮了女子的身影,一时间众人脸上现出迷茫之色,不知此女是天河下落的水仙子,还是尘世中孕育出即将飞天的湘妃。 远看女子一袭白裳,双袖间搭着一条轻纱披帛,如云的秀发似墨色般洒下垂直腰间,两枝碎珠梨花簪莹亮生光,余一点点银色的流苏,臻首轻摆间,带出一抹洞庭青螺神妃之飘飘欲仙,清澈透明,亦真亦幻。又她裙裾之外的水色云烟裾逶逶迤迤曳地,成那盛开在宫缎素上的千朵万朵的树梨花,最终褶皱形成这涟漪般的千水裙,又使得人尚以为是从一幅梨花墨画中走出来的仕女。 两道墨画的柳眉轻柔淡漠,美丽的瞳孔微微流转,浩淼如秋波,瞳仁里闪烁的碎星如摘自银河,更胜升起的满月两三朵。肌肤晶莹如广寒美玉,如新剥鲜菱。丹唇不点而朱,盈盈含笑。 若歌声中的西洲游乐,满湖真有女子杏红的衣衫与乌黑的鬓发相映生辉,也绝不会有如她这般眉目如画、霞裙月帔、风华绝代、出尘脱俗、白璧无瑕的轻云蔽月与流风回雪。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此时午梦扁舟花底,香满湖上的烟水,圆荷浮着小叶,远方该有细麦飘飘飒飒落于轻花。这一片镜湖足足有好几里,现如今的红莲之上所落之女,红莲相倚之亦浑似如醉,菱叶萦波荷亦飐风。 白沉栖身形蓦然一怔,虽然沾衣早已与自己说过,那日在杏绮阆苑一舞倾城的便是她,却现在再次见到她面具下的容颜,依旧有不敢置信之恍如隔世。 莫沉雪眼眸沉沉:平常她便惊若天人,现在略施粉黛,居然这满池的莲花都不得更胜她娇靥一二,却想到她半月前的晚上,对自己明明白白道出她心里已有旁人,忍不住酸了又酸,将视线投射在看似镇定,实际早已忍控不住的白沉栖身上,怒现一抹杀气。 当小舟至岸边还有十几米,众人这才看到站在船尾摇橹的乃是一位着青衣的女子持桨荡舟。 那女子衣着简洁,双眉修长,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小巧挺拔的鼻子下,是薄薄的淡唇。浓密的青丝垂顺在肩,倒也显得清丽可人。容貌清新,尚只能算是个中等,而尤为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眼睛,漆黑水润中透着几乎看不见的琥珀色,幽邃而清澈,在这湖面上自然的带着雨后新荷的天然之美,若是寻常,则给人一种水仙青竹的病态绝俗之感。 怕这天下再不会有人船头吟歌,而以皇子摇桨了。 莫枕霜微微转身,见白闻云看向自己的眼神也略带惊叹之意,略等一等他,两人相携上了岸。 白闻云看着身旁的女子顾盼生辉,只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她最美好的一面全都展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慢慢走近了她的心房,直到—— 白闻云鼻翼轻皱,看到了那个站在人群里显眼无比的白沉栖,顿时忍不住轻哼一声,一时间原本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见过太子殿下,娑婀姑娘,凝雾夫人。” 莫沉雪与白沉栖俱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女子素白色的烟罗衣上,下是藕色睡莲半腰裙,腰间用一条集萃山的淡蓝软纱轻轻挽住,脚下一双镂空流云鞋,步步生香。玉般的皓腕戴银手镯,抬手间发出轻越之音。青丝随意的飘洒在肩头,如瀑布般垂至腰际,挽堕倭髻,簪蜜花色水晶钗,垂下几星珍珠白珞。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皎如秋月的眼眸摄人魂魄,玲珑剔透,如秋水化眸,灵动的眼波闪动着清雅又撩人的光泽,梨花玉容,领如蝤蛴,稚齿婑媠,玉洁冰清。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肤如新菱,仪态超群。真真是如春梅绽雪,秋菊披霜;松生空谷,霞映澄塘。惭西子,愧王嫱,影度廊,,麝兰江。靥笑春桃,云堆翠髻,唇绽樱颗,榴齿含香。其仙袂乍飘,有翠衣薄纱如花艳之惊艳之色;玲珑精美,又有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之华容婀娜。 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刚被风流沾惹,与合垂杨双髻。 世若有仙,当为此仙,世若无仙,眼前之湘妃精灵即是仙。 方才远远在明灯三千中,便觉得她嫣然一笑,仿若无方,现在近距离之下,好似那瑶池神妃近在眼前,忍不住令人怦然心动。 莫沉雪四面人的目光都紧盯在她身上,顿时吃味不已,若是可以,自己真的想造一间华丽无比的屋子,将她好好的放进去,只能她的芳华给自己看,别人都无法所见那才畅快。 却又转念一想到今晚的计划,即便再不情愿旁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也只有隐忍。 “免礼。” “谢殿下。” 莫枕霜亦对着娑婀、凝雾点点头,娑婀看着莫枕霜的天姿国色,眼眸微深,颔首不语,凝雾酸的牙根都疼,可是却无奈面对莫枕霜,她即使非常不想承认,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莫沉雪眼眸中闪过一丝看戏的神色,伸手指向另一边,“小桃红,那是摇水国的贵客,还不快行礼?” 莫枕霜对于这个“小桃红”,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不过自己搬起的石头,就算砸到脚也要忍着,当即转了个身。 “参见——” !! 莫枕霜身躯一僵,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白沉栖笑容轻漾,却忽然想到莫枕霜怕还不知,自己已然知晓她面目一事,顿时按捺的,“本宫是摇水国的四皇子。” 莫枕霜满腔热情,眼神中绽放出令人目眩的色彩:他不是在关外么?怎么忽然在这里?难道是知道我在这里,特意前来找我的么? “参见四皇子。” “免礼。” 莫枕霜有满腔满腹的话想跟他说,却碍于众目睽睽,可是想到自己现是以真面目对他,他或许还不知道,却又立即暗暗心喜,视线一转,落在了娇美动人的澹台香腕身上,脑海中蓦然闯入了莫沉雪不久前跟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喉头微涩,女子朱唇轻启,“听闻摇水国的四皇子近来迎娶了一位四皇子妃,不知这位是——” 白沉栖刚想回答,澹台香腕抢先行了个礼,“姑娘好,姑娘便是太子殿下新得的那位美若天仙的侍妾吧,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民女澹台香腕,为四皇子特意搭救,一路跟随,回到了宫中,又因四皇子垂爱,允许民女出使他国相伴,侥幸能够侍奉左右,已有月余了。” 第四十七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五) 一路相随?相伴左右?侍奉殷勤?已有月余?? “你的四皇子现在正在跟别的女人浓情蜜意,你还是什么他人妻?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莫枕霜脸色惨白,忍不住倒退一步,却佯装成行了个大礼。 白沉栖眉头一皱,看向身边的女人:这个澹台香腕的话错是没错,但是言语之中似乎多了些什么,而且这话虽然句句听着是好的,可是总感觉落在耳里十分刺耳,可是字字又挑不出毛病,却只能随她了。 朝着她看去时,却见那女子原本眼睛里带着星星点点期待的光芒,这一刻化为乌有,十分客气疏离的寒暄一番,已经离开自己远去了。 枕霜—— 白沉栖伸出手在空中似乎想握住她的手,莫枕霜却不看他了。 “小桃红,快坐在本宫的身边来。” 青梧步步相随莫枕霜步上高台,却在咫尺之距时被侍卫阻挡,顿时冷冷的瞥了莫沉雪一眼,站在了不远处,双眼却牢牢的落在了莫枕霜身上。 原来他也不是一门心思只有这句躯体原本的主人莫枕霜,他还会在那莫枕霜不在时空虚寂寞,也会去寻找别的女子侍奉左右。 莫枕霜暗暗自讽,忍不住想嘲笑自己的傻:原来,那些天的神伤过往,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莫沉雪眼底精光一闪,见莫枕霜脸上的怏悒之色,心底酸的厉害,不过目的达成了也让他快活起来。 “这位香腕姑娘佳人美色,不知府中还有别的姐妹么?” 澹台香腕抬袖轻笑一声,“民女家中除了香腕,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只不过不月前已经下落不明,现在家中只有民女而已,殿下若想求爱,怕是求不到了,民女庶出的妹妹其貌不扬,远远比不上太子身边的姑娘。” “哦?”莫沉雪似笑非笑的看了莫枕霜一眼,见她始终低头看向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又是为了白沉栖,白沉栖!! 此时的澹台香腕只知白沉栖是来筝玉国出使,并不知他的目的,更不知道站在面前的小桃红,居然就是自己口中那个其貌不扬的庶出三妹。 她的心,在见到白沉栖的第一眼,就已经被俘虏了。筝玉国的太子莫沉雪容貌固然也甚是妖艳,然而相比白沉栖的容华万千,始终是完全不同的极端,却见白沉栖一直看着那个小桃红,眼里闪过嫉妒之色,却迅速恢复如常。 “太子殿下新得的侍妾果然貌美,不知来自何方?” 打探情况? 莫沉雪嘴角一勾,“这是与本太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女子,本太子幼年时便从宫外带回,一起去上书房,一起识字——”莫沉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莫枕霜全当耳旁风,“现在桃红长大了,本太子欲请示父皇,正式迎娶她为太子妃。” !! 什么? 澹台香腕看好戏的神色瞬间凝固,莫要说她,在场没有一个不惊讶的。 筝玉国的太子的确风流,只看他的拥蓝山庄里藏着多少侍妾,甚至有的侍妾自第一次见过他,来到拥蓝山庄之后,再也不曾单独见过他一面。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经年难辨。 那拥蓝山庄在建造之时,便几乎穷奢了这莫沉雪的所有所藏,而日后藏在这拥蓝山庄的美女姬妾,只怕比这世上的任何一处加起来还要多。 人家都说皇帝的后宫佳丽三千人,其实只是个比较笼统的说法,大多数的帝王其后宫最多也只有百十以上,少一些的只有十几人,而真正的后宫佳丽三千人是不存在的,却在拥蓝山庄,这个规则被打破了。 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 拥蓝山庄是实打实的藏着数以千计的美女,而且这些女子也是的的确确的姿容万千,甚至略有姿色的都无法进入,起码也要有中上之姿才可。诸如凝雾夫人、娑婀这样的,的确已经是上上之选,而即便如此,莫沉雪还是不满足。 妃嫔媵嫱,朝歌夜弦,整个拥蓝山庄的美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已经成为了三国公知的事实,而事实上,莫沉雪自己却很少去拥蓝山庄,大部分都在他的东宫休息。似乎那拥蓝山庄的建造,只是为了满足的某一些隐秘的欲望,而本身那些女人的死活他并不在意,老了便换掉,伤了便扔掉,旧了便撤掉,腻了便弃掉。 凝雾与娑婀,因为两人各有其独特的天然优势,一直长久不衰,这也是拥蓝山庄的美人虽多,而她们俩却能独占鳌头的原因。 而即便如此,拥蓝山庄的侍妾成千上万,莫沉雪却从来不曾纳过一个侧妃,更不要说太子妃,那一直都是拥蓝山庄的所有女人遥不可及的梦想,然而现在,这个遥不可及居然被另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女人占了? 凝雾的一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娑婀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看着莫沉雪,未置一词。 莫枕霜抬眸看向莫沉雪,眼波闪过疑惑:你在搞什么幺蛾子?又是新的想置我于死地的招数吗? 莫沉雪飒飒一笑,忽然拉起莫枕霜的双手,白闻云的眼中陡射寒光,若眼神能杀死人,莫沉雪已经死了千万次了,从他刚开始说的那句话开始他就该死。 “青梧,你说要是忽然出现了一个,可能抢走你喜欢之人的敌人,你会怎么办?” “我会杀了他。” 当日莫枕霜玩笑一句,自己回的,却不是玩笑。 藕花深处,照水红蕖细细送香,荷花娇羞欲语,擎盖下摇曳风姿,菡萏翠叶交相辉映,花共人语。 莫沉雪拉着莫枕霜,一步步走到场地中央,睥睨全场,莫枕霜脸上挂着震惊之意,还没有从自己的悲伤中走出来,又被这个消息震醒,一重接一重,跟坐过山车一样。 刚翻过了几座山,又越过了几条河,妖魔鬼怪怎么他就这么多? 莫沉雪没在莫枕霜的脸上看到自己预期的喜悦,显得很是不满,当即紧了紧她的小手,“桃红,怎么还不谢恩?” 我谢你个死人脑袋!! 莫枕霜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此事滋关重大,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民女出身不高,怎敢高攀,且娑婀姑娘已经是太后钦点赐婚,太后虽已仙去,而遗愿尚在,太子殿下不能不顾太后懿旨,还请殿下收回成命,民女感激不尽。” 莫沉雪牙关一咬,恨恨的看着莫枕霜:好你个莫枕霜,本宫在你之前,从未想过要迎娶什么太子妃,直到见了你,想将什么都给你,可你倒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本宫不说,居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众目睽睽之下拒绝本宫的好意? 众人只感觉迷幻的很,刚刚发生了什么? 太子殿下想纳一个女人为太子妃,而那个女人居然拒绝了? 她知不知道一旦太子殿下登基为皇,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天下真有女子会蠢到这种程度么? 他们是不信的。 凝雾咬着牙,恨恨的说出一句,“贱人就是矫情,什么感激不尽,收回成命,我看分明是欲拒还迎、欲擒故纵的鬼把戏罢了!!” 莫沉雪若是不知莫枕霜,倒还真的会以为是这样,可是他几次与莫枕霜遭遇,知道莫枕霜拒绝自己是常态,而其根本原因,却不是这个,毕竟自己看她做某人的四皇子妃做的就很开心,顿时眼神直勾勾的看向白沉栖。 都是因为他!! 却在这时,白沉栖忽然站起来了。 他一步步朝着莫枕霜走来,最后视线与莫沉雪在空中相遇。 “实不相瞒,本皇子一遇到这位桃红姑娘便一见如故,甚为欢喜,肯请太子殿下割爱。” 莫沉雪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这是本宫方才钦点的太子妃,是我筝玉国的太子妃,四皇子,你醉了!” “太子殿下的拥蓝山庄中美人如云,区区一个侍妾,太子殿下不会不许吧?” “区区?这是本宫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干柴烈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鹣鲽情深,怎么会是区区的侍妾?绝无可能!” 莫沉雪灼灼的看着莫枕霜,抬起她的下巴,见她肤若美瓷,唇若樱花,芙蓉一笑,香培玉琢,又是忍不住心头一荡,稳了稳心神,挑起一丝邪笑。 “本宫的这位两小无猜,与本宫相伴至今,至情至性,无一不吸引着本宫,才情绝艳,容貌绝艳,世上无人能比,桃红,给四皇子当即做一首以表我们爱情忠贞不渝的诗。” 蓟沉雪低声伏在她的耳边,“你若是胆敢违抗,正好你来历不明的婢女,也会跟你一起魂葬乱坟岗。” 吓吓她而已,真要将这个千方百计找到的宝贝扔到乱坟岗去,他自然不舍得,不仅不舍得,还要拼命的。 莫枕霜轻讽一笑:果然,他在空虚寂寞的时候找到了别人代替,而且还是自己曾经呆过的少师府的大小姐,那个从出身到一切都拥有了的澹台香腕,现在见到了自己这张脸,又忍不住上前。 第四十八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六) 自己还以为,你是真心相待我的,不曾想,那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而已。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莫枕霜轻轻呢喃出,莫沉雪咀嚼一番,忽然眉头一皱,“此诗确好,然则不符合你我之举案齐眉,桃红——”拿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磨蹭一下,白沉栖与白闻云眼中俱放出一丝杀气,“重新做一首应景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沉栖,思念如马,自别离,未停蹄, 虽人世间有百媚千红,而于千万人中,吾往所矣,唯你是情有独钟。” 白沉栖的宽袖下,紧握红签的手微微颤抖:果然,果然,果然她对自己是有意的,那为何会与莫沉雪搅在一起?若是对我无情,那这红签上,又为什么是你的字迹? 你知道么?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可以为你生,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可以为你死,我愿意为你淌过所有的大山大河,只要你亲口对我说一句爱,我便真的足够了。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一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二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三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莫沉雪眼前一亮,忽然捧起莫枕霜小巧的脸,微微一叹,“这个不错,朕的太子妃果然是惊才绝艳,才情过人,”微微一笑,“桃红,本宫记得,不久之后便是你的十三生辰吧?既然你现在已经是本宫的人,本宫自然不会让你‘坐愁红颜老’,本宫会让你成为本宫的太子妃,与本宫年年岁岁与今朝。” 白沉栖面色冷漠,眼底已有几丝怏悒之色,“殿下若肯割爱,本皇子愿意以百名美人相赠。” 莫沉雪憋了一口气,“呵”声一笑,“听闻四皇子的四皇子妃近日方方下落不明,还未至数月,怎么,四皇子怎么快就耐不住寂寞?而身边有了那样一位佳人安慰空闺还不足够?看上了本宫的太子妃?四皇子,你的胃口真大,也真的足够风流啊——”末尾余音拉长,显然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却不住的打量莫枕霜的神色。 莫枕霜只觉得莫沉雪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自己不仅无法反驳,还是亲身经历,更加痛彻心扉,几欲先走,若非莫沉雪拉着她,便再也忍不住。 朱荷当轩对着满目尊酒,胭脂雪瘦熏透着沉水,翡翠盘高在夜色中闪闪发光,荷芰摇曳生于池沼,槛前风送馨香。 白沉栖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却觉得与她的距离如此遥远。 “本皇子的四皇子妃走散了不假,但是本皇子仍旧恳请殿下割爱,只要殿下愿意割爱,本皇子愿意满足一切要求。” 莫沉雪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那本殿下要你摇水国的江山,你白沉栖也能办到么?” 白沉栖低声一语,微微一笑,“你要你愿意。” 却这句话并不是对他莫沉雪说的,而是对莫枕霜所言。 只要你愿意,枕霜,一切都可以给你,你要江山,便给你江山,你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你若真的想做太子妃,我便让你马上做太子妃。只要你对我点头,我便不顾一切的朝你而来。 莫枕霜忽然一把抓住莫沉雪的手臂,往下一沉,沙哑着声音。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四皇子,既然殿下的四皇子妃已经走散,那殿下理应去寻找她,实在不该为民女费心,民女之心,已许了太子殿下,再无法许卿,殿下美意,民女难以承受,殿下请回吧。” 莫沉雪笑的跟一朵花般,乐不思蜀,白沉栖不敢置信的看着莫枕霜。 “为——” 莫沉雪嘴角一扯,“没听到么?本宫的太子妃已经下逐客令了,四皇子,请回吧。” 涧影中的松竹荒深蔓延,潭面上秀樾着十里芰荷香,水色静年芳好,田田初出水,菡萏念娇蕊。水榭风罢微微有凉意松爽,簟藕的气息于花晚中倒半池莲叶而来。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我立在池畔,想要捞一轮我心尖上的月亮,也为其失足掉入海里,那一轮月亮却奔向了另一束光芒。 袖中的红签这一刹那被粉碎成无数碎片,“刺刺拉拉”的掉在地上,白沉栖喉头哽咽,忍住即将吐出来的那一口甜腥之气,眼中凄凉之色更显。 有哪一次,不是这样的? 自己带着满心的欣喜朝着她奔来,而她的一颦一笑,让自己真的以为她也对自己有情,只要她心里有自己,无论山长水远,自己都愿意奔着她而去,哪怕她在天涯海角,哪怕她在路遥水长。 但是又有哪一次?自己不是带着满身的伤痕与失望离开? 她一次次的示好,一次次的暗意,都让自己觉得她回心转意,愿意接受自己了,可是每一次这样的以为,都会让自己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最终在黑暗中彳亍不前,几乎失去了生机。 白沉栖一把捞起身旁的澹台香腕,看着澹台香腕眼中爱慕的神色,抓着她的手臂扯到莫沉雪与莫枕霜面前。 “太子殿下严重了,本皇子的四皇子妃从来就不曾走失,反而是失而复得了,她现在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让本皇子喜不自胜,倒是殿下大喜,本皇子在此先恭喜太子殿下了。” 澹台香腕惊喜的,“四皇子?” 白沉栖毫无表情的抓着她的手臂,并不想碰触到她的肌肤,“内人这么晚,已经累了,本皇子现在要带她回去歇息,多谢殿下的招待,告辞。” 带着最后一丝期待的看着莫枕霜,果然见到了熟悉的冰凉与疏离,哂然一笑。 自己居然到了这样的情况,还在有所期盼,还在有所期盼什么? 原来自己在饱尝了这么多的痛苦之后,居然还不曾学会聪明,果然,她从来就不会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而她一次次的心计手段,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想必她看到自己一次次的为她所困,掉入她的陷阱,一定在暗处笑的乐不可支,甚至觉得自己愚不可及。 白沉栖忍不住闭眼,留下一抹决绝的背影。 我爱你,如鲸向海,似鸟投林,如蚁巡巢,似蜂茹蜜。 遇见你,我的世界从此没有了星辰大海,因为在遇到你的那一刹,浩瀚众星,皆降为尘。 我一直以为,就你这一个人,就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四海潮生。 却到现在,我错了。 你的手段与心计,我的确叹为观止,但是也到此为止,从今天开始,所有的晦暗都留给过往,凛冬散尽,星河长明,你,莫枕霜,绝不会再成为我白沉栖的软肋,也绝不会再是我的弱点!! 莫枕霜看着他牵着别人的手走的决然,一行清泪忍不住的滚落下来。 原本,要嫁给他的,就是澹台香腕,自己占了她的媒妁婚约,自己还占了这具身体之于莫枕霜的爱,到现在,他的一切阳光雨露都回来了,所以自己就要像一个垃圾一样被扔在一旁了么? 人影幢幢的宴会会场早已散开,莫沉雪看着那个半跪在中央不住哭泣的女子,与几月前在城墙上,看着白沉栖离开时的她,何其相似? 心口似乎被硬生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这次没有任何微风吹过,却一直疼得厉害。 他很想在这一刻告诉那个为情所伤的女子,现如今不是万家灯火,不是喧闹人间,更不是日月蹉跎,只是在硝烟散尽后,还未殊途的你和我。 我想让你知道,你不是我权衡利弊后的选择,而是我怦然心动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定。 果然,方才在白沉栖面前说的话,只是她狠下心来的嘴硬而已。 笙歌不见故人散,十里长欢难再寻。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莫沉雪幽幽一叹:今天晚上最大的目的已经达成,可是自己看着她如此模样却开心不起来,如若将白沉栖从她心里赶走,自己倒能好受些,若是不能—— 莫沉雪眼眸深邃、目光灼灼的看着莫枕霜:若是不能,自己日后恐怕就是要和一个不存在于她生命中的男子作斗争了。 白闻云缓缓走上前去,一把将莫枕霜横抱起,冷冷的扫视了莫沉雪一眼,看着她惨白的面容,心头泛过一丝不忍,正欲离去。 “你要将本宫的太子妃带到什么地方去??!!!” 第四十九章 十里长欢难再寻 “你要将本宫的太子妃带到什么地方去?!!!” 一道猝不及防的声音响起,引得众人侧目不已。 白闻云扯了扯嘴角,“你既然说她是你的太子妃,那自然是带她去你的东宫,怎么,难道你愿意迎娶她,却不愿意让她住在你的宫殿里吗?” 莫沉雪看着青衣女子迅速消失在暮色中,果然往自己的宫殿方向去了,顿时眉心一蹙:好厉害的轻功。 使臣驿院—— 刚下了一场迷蒙的梅子雨,此时紫艳半开,红衣正好,绿波间的芙蕖有如水际轻烟。沙边微雨,连陂十顷,风雨含裛着翠篠娟娟冉冉香远益清。 那天她在一艘画船上,好似误入藕花深处的洞庭水仙,贴波而来,香泛金卮,再无莲花更入眼,荷花芳草垂杨渡,渡不到我心头的情乡。 渚莲愁,菡萏香。人都说夏天是一年四季最绚烂的时节,为何在我这里,便是冰雪皑皑的冬天? 白沉栖站在露天之外,看着远方的湖面,好像那里一定还会再有一个白衣女子撑着船,从远处朝他行来一般。 然而正是因为知道没有,以后怕也再不会有,所以在知道这个残忍的结局时,心里的悲伤才如此之甚。 如果一次次的飞蛾扑火,都只是你玩弄人心的把戏与骗局,我甘愿如此,也只求你回头看看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借用别的男子来刺痛我的心? 想到莫枕霜柔如无骨的附在莫沉雪的肩上,笑意盈盈的吟哦出“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白沉栖惨然一笑。 她的才情一如既往的惊才绝艳,可是这一次却再也不是对他了。 你与他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我算什么呢? 插入了你们感情的罪魁祸首? 原来即使不是白景淮,即使不是白闻云,还会有一个莫沉雪,而我白沉栖却始终无法入你的眼? 那沧海巫山又是什么? 只是,你的另一个等着看我入彀的笑柄? 你一定很得意吧,见到我一次次的为你而来,见到我一次次的狼狈不堪,你的计谋很成功,而我的丢盔弃甲,也在你的预料之中是不是? 站在淅淅沥沥小雨中的男子,衣袍尽湿,漆黑如墨的长发原本是随意披泻于肩,现在都湿漉漉的紧贴在后背上,一滴滴向下渗出晶莹的雨滴。他的脸是春山的画眉,遇雪犹清,经霜更艳;他的眼是皑皑的白雪,顾盼烨然,郎艳独绝;他的唇是春日的骄阳,飞樱点就,青峰琼月。 若是世间真有谪仙,便只会成就如此这般的丰神俊秀,再无第二。 可现在他眼中拥有了这世上最深的凄苦与孤寂,天地间的梅子雨,任凭它满城风絮,任凭他千蓑斗笠,也装不下郁结于心的哀情。 身后一名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慢靠近,使得原本被雨淋湿的男子身躯一震,眼帘下是一片白色的身影,瞬间激动不能自抑。 是她,是她,她来找自己了吗? 白沉栖一把转身将她抱入怀中,似乎想狠狠的揉入血肉中,霎时间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之情,叫他忍不住泪眼。 “你来了?你怎么才来,当真的等你好久,我说的那些话都不算数,不论多少次,不论多少次,只要你说,我都一直在,我便一直在,哪怕再有无数,为你,我甘愿千千万万遍!” “四皇子——” 女子深情的唤了一声,白沉栖眉头一皱,退后一步低头一看,但见怀里的女子方当韶龄,一袭白衣,略施粉黛,玉鼻高挺,瓣唇红艳,肌肤似雪,娇美无比,容色靓丽。头上三尺青丝挽成飞云髻,斜簪一支银月钗。身披紫纱,腰身紧收,下方是略深一些的玉兰色长裙,青玉环佩,娇而不艳,清而不俗。 现在她脸上带着被揽入怀中的喜悦,脸颊升起一抹绯红的云霞。 “怎么是你??” 澹台香腕瞳孔微缩,“四皇子?这里是宫外的外国使臣驿站,只有你我。” 白沉栖上上下下的看了她一眼,脸上闪过愠怒的神色,转过身再也不看她,“以后不要刻意穿成这般。” 这个女人显然在刻意模仿她那日的装扮,目的是为了讨自己开心,想到了来到这筝玉国的前一天,她言辞恳求的希望自己带她一起出行,自己当然是拒绝的,可是转念想到她是少师府的女子,便是莫枕霜的大姐,若有她来,说不定会更有利些,这才同意她随行。 一路上这澹台香腕殷勤有加,又因为十分识时务,因此自己倒不觉有异,直到那一晚在筝玉国皇宫的宴会,这个女人与莫沉雪的侍妾唇枪舌剑,言语之中透露出的,却是对莫枕霜的鄙夷,甚至于对她庶出的身份十分不屑,明显很是不喜她,当即心里便明白,此次将她一起带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四皇子,若不是香腕,还能是什么人?” 澹台香腕眼中闪过受伤之色,却见白沉栖已经再也不愿搭理她,顿时一种深深的嫉恨之情萦绕于心。 没错,今天她的确是刻意模仿了那日的白衣女子的装扮,因为在白沉栖身边这么久,他一直神态淡然,像是不曾对任何东西动心,世界上也再没有什么能牵动他心之物,自己也以为他对自己冷漠只是性格使然,只要自己长久陪伴在他身边,他总会对自己日久生情,直到那一晚—— 他第一次失态了。 那个女人是莫沉雪的玩物,是莫沉雪的侍妾,容貌虽美,却已经是残花败柳的他人之妾,他为了那样一个女人,居然如此纡尊降贵,什么都愿意交换,那种急迫的想得到那女人的心情,第一次让自己明白了:原来他不是什么都不关心,他也有关心的东西,只是在自己面前不曾表现出来而已。 所以那个吸引他视线的女子,是因为容貌动人? 澹台香腕自认为长相不差,虽然比之那女子有所不及,但是后天修饰总能达到,刻意的模仿的确是为了讨他开心,却反而惹他厌烦,心中说不恨是假的。 自己原本就是与他有媒妁之约的人,自己在他身边是理所当然,他所爱的,只能有我澹台香腕一个人! 当自己千方百计的从危险之地逃出来,回到家中,爱护自己的母亲已死,祖父亦是被刺身亡,二弟澹台承毓不知所踪,而自己的父亲—— 呵—— 自己的父亲从以前开始便只是一个靠着自己娘亲母家发家的小门小户,现在母亲已死,他什么都没有了,还如何指望他? 据说还有一个代自己嫁入天家的三妹,近日不知所踪。 很好,时机来的刚刚好,刚刚我回来你便不知所踪,倒省的我动手脚除掉你了,你既然识趣,那便一辈子都别回来,否则你焉有命在? 而澹台香腕觉得,原本要嫁给白沉栖的便是自己,现在自己得到一切是理所应当、水到渠成。 据说白沉栖曾对自己的三妹情动不能自抑,但她只觉得是因为婚约的关系:自己那三妹,要出身没出身,还相貌平平,如何能使得这般神仙样的人物动心? 一定是因为婚约。 澹台香腕原本努力了这么久才发现,自己的努力,在遇到一个莫沉雪来历不明的侍妾,而被一朝打破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总有这么多不识时务的人出来破坏自己的好事?! 天光云影相共徘徊,远方簇簇飞来一只信鸽,白沉栖眉心一动,信鸽稳稳地落在了手臂上,将情报松开,信鸽飞远,白沉栖面无表情的打开,脸上顿时耸现惊颤之色。 澹台香腕眼前只觉得有一阵清风混着微雨而过,那谪仙一般的人霎时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地上一张被打湿纸条,墨迹因为雨水化开,淡淡而晕: 今早得悉,莫枕霜于太子宫中下落不明,随行侍女也消失踪影,莫沉雪正在排查可疑人物,未果。 花熟了、烂了,仍颤颤危危的挂在树上,留给后人它鲜活的记忆。 时间恍恍,再去一月,从盛夏的日子,变为了夏末的淹留,有人在某人的心中,只消失了一个月,却有人在某人心中,已经消失了好几年。 “新任务,莫沉雪的手下暗影十分强大,我需要你去查清楚那些暗影到底在摇水国渗入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白闻云看着笼罩在黑夜中的女子身影,面色平静,心底却微微一叹。 一个月前,她在夜晚大哭一场后,哀求自己带她离开,末了却十分冷静,要成为自己的暗影之一,目的便是为了还清所欠自己的恩情。 其实自己哪里不知道,说是还清恩情是假,真正意义上想逃避,将自己塞入黑暗中再无法见他是真。 听香水榭是一个打探天下情报的地方,莫枕霜在得知自己乃是听香水榭的主人之后,只是轻微一诧,却点头表示若为他的暗影,便会遵守所有暗影应该遵守的制度,打探消息的所要付出的一切努力和牺牲,都是预料之中。 第五十章 听香水榭 “为时多久?” “半月。” “是。” 莫枕霜消失在黑夜中,白闻云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莫枕霜面无表情的看着铜镜中的女子的脸,拿出一张新的人皮面具套上,转瞬镜子里再见的,已经是一个面色略带清秀的少年。 低头看着手里白闻云交给自己的,莫沉雪身边所有近身之人的情况,微微一捏,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红衣妖孽的身形,嘴唇平抿。 王宫地下室—— “一群废物——” 莫沉雪一把捏住前来汇报的暗影的脖子,一下甩到墙上,那暗影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却不敢有所怠慢,连忙半跪在地。 “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查到。” “这话你们一个个的,已经跟本宫说了月余了,结果到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你说再给你机会?你觉得,你还有机会么——” 莫沉雪眼中红光闪烁,嗜血之意瓢泼上眉梢,愈发显得狂妄邪肆,红唇如血。 他自从欲成天下大道以来,一直克己奉公,在君王面前战战兢兢,背地里却培养了自己的暗影大军,用他们屠杀了筝玉国的所有竞争对手。 在他国或许需要出现皇子夺嫡的局面,才能决定出下一任的帝王是谁,但是在这里,只有他莫沉雪以绝对的姿态站在最高峰,什么夺嫡之争,只要筝玉国只有下我一个莫沉雪,这种可笑的游戏就根本不会成为我莫沉雪的绊脚石! 王位,我要,这天下,我也要,而如今,本欲成为自己权利一部分的,那最重要的附属品,居然一夜之间于东宫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废物——废物——” 莫沉雪看着跪了一地的暗影,甩袖一扫,一众暗影如倒悬的飞鸟远逸,擦掉嘴角的鲜血,连闷哼一声都不敢。 太子妃神秘失踪,太子怒不可遏是理所当然,因为莫沉雪的暗影势力强大的毋庸置疑,却即使这样,在偌大的皇宫找个女人都找不到,更奇怪的是,居然暗影密布的情况下,还能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莫沉雪原本是打算让莫枕霜顺顺利利的成为自己的太子妃,然后先攻摇水国,将莫枕霜那心口上的朱砂痣白沉栖扣下,他要亲自杀了他。 其余白景淮、白闻云、白人狼……至于白翦封,他连放都没放在眼里。 在他眼里,天下若有女人能够跟自己分享这种权利带来的喜悦,只有莫枕霜,也只有她才配得上,无论从哪方面,她都是莫沉雪觉得最合适的人选。 想到莫枕霜每次看向自己那傲然不屈的眼神,从不有半点为自己折腰的意思,莫沉雪便觉得浑身清爽。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自己如此执着,也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让自己的心理与身体感受到如此大的愉悦,而他们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 正是因为什么也没有发生才是奇怪之处。 莫沉雪心里有一种独特的感觉,一旦真的生米煮成熟饭,自己对那莫枕霜恐怕就像罂粟一样,再也离不得她了。 现在她才离开了一个月不在自己的掌控与视线下,自己便急的发疯,若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的话—— 莫沉雪光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心口顿时缺少了一块沉甸甸的组成部分,而这个组成部分若是缺失,只怕日后多少个夜晚要夜不能寐了。 一众暗影屏住呼吸,不敢抬头看向那一抹红色的人影,怕死是人之常情,虽然他们是暗影,被训练成了不怕死的战士,可若不死,谁又愿意去地狱阴司? 有个暗影大着胆子的,“殿下,属下虽未查到太子妃在何处,但是却找到了一点别的线索。” “嗯?” 莫沉雪布满阴霾的脸总算缓和了一丝,“讲——” “不止我们在找太子妃,还有小楼清台、伴月山庄、杏绮阆苑,这三所势力都在找太子妃。” 小楼清台是一处杀手组织,伴月山庄是全世界最大的兵器铸造处。 三个国家的兵器,加起来差不多有一大半都是在伴月山庄制作的,也就是说,一旦有一天伴月山庄的背后主人有心,随时随地可以发动一场左右三国之间的政变。 而杏绮阆苑—— 这不是摇水国最大的青楼么? 莫沉雪眉毛一拧,虽然在筝玉国也有一家,据说在漉雪国也有一处,自己以前也猜测过这个杏绮阆苑的背后之人可能是某个人物,但是具体它是做什么的,并不清楚,却现在怎么也参和进来了? 见莫沉雪沉默不语,暗影继续的,“殿下,属下斗胆猜测,也许太子妃并不是被带走,而是自愿走的。” 莫沉雪眼中射出一丝寒光,“你说什么?” “属下多嘴,太子妃武功虽然不高,但是常人也近不得身,东宫之内到处都是暗影,想瞒过我们的眼睛,再将不愿束手就擒的太子妃带走,本身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如果是太子妃主动授意,也许情况就大不一样,而如果是这样,那太子妃很有可能早就不在筝玉国了。所以属下虽然穷极一切,却还是没有在筝玉国找到太子妃的线索。” 莫沉雪神色一凛:暗影所说不无道理,但是他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若莫枕霜是主动与相助那人离开,那个人不会是别人,只会是她身边那个奇奇怪怪的青梧侍女,自己那日见过她一次,她轻功甚高,绝不在自己之下,如果是她相助,也的确有一丝这样的可能,但是还不够。 皇宫戒备森严,普通的侍女即便能将莫枕霜带走,也无法将她藏得如此之好,而自己一发现莫枕霜消失便立刻布下了天罗地网,她想将莫枕霜藏起来也无济于事,除非—— 除非这个人本身的来历与手段便是通天,不仅能与自己的暗影势力相互抗衡,甚至隐藏人物踪迹的本事,还更在其上,否则无法解释如今的情况。 莫沉雪嘴角一扯:想必那白沉栖已经急疯了,情况与自己相比,好不到哪里去。 却陡然一阵轻松:既然莫枕霜是主动跟那侍女离开,说明暂时没有生命安全,虽然不知是哪一方的势力。 难道自己要去一趟听香水榭不成? 不行,这听香水榭一直都很神秘,自己与他接触的越多暴露的也越多。 “你们先继续打探消息,若有风吹草动告知本宫。” “是。” 皇宫内务府—— 一个小太监捂着肚子,急急忙忙从内务府出,后面一片谑笑。 “笑什么笑,等我回来——哎呦——” 小太监跺一跺脚,虽然有心想抗议也无济于事,只得急急忙忙的往前去了,后面笑话的声音更大了。 茅房,茅房—— 他左顾右盼找了半天,终于离茅房还有半尺远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解脱的神色,陡然从拐角的竹林中走出一人,吓得小太监当场差点没忍住。 “谁谁谁谁——” 小太监使劲憋住蹿稀的意图,抬起眼打量了一下那人,顿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但见那人长的颇为清秀,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如秋天里的星星似的闪光。 “你你你你你——” 卧槽,真是青天白日里见鬼了,这个人怎么长的跟自己一模一样? 莫枕霜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小太监一副见了鬼的神色,微微一笑,上前一手捏晕了他,正准备将他扛到一处隐秘的角落关上几天,忽然闻到一阵臭气。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蹿稀了。 莫枕霜面色一黑,拿起他的腰牌,这个一月前刚入宫的小太监,年十三,从今天下午开始,就会被安排到莫沉雪身边服侍。 她挑这个人,是有目的的。 半晌之后—— 莫沉雪一脸思索的从地宫中走出,迎面正好见到内务府的人新送了一批小太监来服侍,原来的那一群因为自己那段时间心情不好,觉得他们办事不利,已经全部换掉了,新的这批,他要自己挑。 小太监们鱼贯而入,站成一排,俱都眉眼恭顺的垂头看向地面。 莫沉雪红衣翩翩,从内殿踏出,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些人。 他们腰牌上都挂了自己的名字和年纪,莫沉雪这次想挑个办事伶俐的,再不要蠢钝如猪的了。 低厢、解颐、同夤、袖更、之臣、竹笙、竹声、扫墨、长绿……黥俯、沅有、扫燃……十三?? 嗯? 十三?? 莫沉雪在他面前微微一顿,看着垂头的他,“你这名字,倒是奇怪。” “禀太子,小的原本贱名狗蛋,十三是入宫后才取的,听闻殿下为太子妃消失一事茶饭不思,小的便想若能于太子妃不在之日,却能为太子的饮食起居略尽绵力,服侍太子殿下开心,那便是奴才的恩荣了。” 把握时机,主动出击。 莫枕霜顿时五体投地,再喊一声,“再给太子殿下行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莫沉雪见这小太监生的唇红齿白,十分清秀,尤其那一双眼睛中闪动的灵动之光,简直跟莫枕霜一模一样,顿时凝结的眉心舒缓了一二。 第五十一章 抹茶水果凉粉 “再给太子殿下行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十三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莫沉雪嘴角一勾,“果真这次内务府挑来了懂事的,”对着总管,“就他了,其他人先下去吧。” “是。” 计划完成度,5%。 莫沉雪款步走进了内殿,时值旺夏,内殿里放了刚从窖藏中凿出的冰块,又有玉轮“哗啦”扇动,简直跟21世纪的空调一样,清凉的不得了。 莫枕霜屏息侍候一旁,不敢出声。 莫沉雪似乎很有烦闷之意,在大殿内踟蹰往复,殿内虽凉,可是他心中的烦躁之意却无法排遣,莫枕霜见此,不动声色的退下,半晌之后再出现,手里已经端了一碗小吃。 “小的为殿下准备了点心,请太子殿下品尝。” 莫沉雪正为莫枕霜无缘无故消失一事烦的厉害,茶饭不思,现在天气又热,哪有心思吃什么点心。 “拿下去。” “请太子殿下一定要品尝。” 莫沉雪眉目微愠,闪过一丝怒气,正要好好呵斥一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得寸进尺的小太监,却见到面前放着一碗绿色为主,红色、黄色、紫色、黑色、白色……杂间其中,上面还铺了一层绿色粉末的东西,顿时一怔:这一堆红红绿绿的如此花俏的,是什么玩意? 莫枕霜嘴角一勾:很好,成功引起注意。 “奴才恳请殿下一定要品尝,殿下只要品尝一番,心中烦忧之事,便能立即减少一半。” 莫沉雪看着单跪在大殿中央那一抹小小瘦瘦的人影,双手端着那一碗吃食,举过头顶,一脸他不吃便不罢休的神色,右手倒扣,四指在桌面上“咔哒咔哒”的依次落下。 这个新来的小太监胆子倒是跟她一样肥。 “端上来吧。” 莫枕霜低头哼哧哼哧送上,将那一碗吃食轻轻磕在了莫沉雪处理公务的案桌上,发出“嗒”一声轻响,旋即拿着食盘站在一旁,拱手垂立,一副在等他吃完后还要告诉他怎么样的神色。 莫沉雪低头看着面前这碗红红绿绿的玩意,上面还有一层绿色的面粉?面粉有绿色的吗?难道是面粉发霉了?发霉的东西也敢给自己吃? 脸微微一沉,拿起勺子沾了一点那绿色的面粉,轻舐一口,却一下入口,只感觉清苦之中居然带了点甘甜的绿茶香气?? 嗯? 这个发霉的面粉好像挺好吃的么—— 莫沉雪眼前一亮,用勺子舀了一大半送入嘴中,入口只觉得味蕾中有无数的清凉和夏日的瓜果在舌头上跳跃,尤其绝妙的是那被切成一块块绿色的,看起来便很有弹性的块状凉粉,搭配方才那发了霉绿色面粉,简直像在吃了无数水果与甜的冰块后,又同时喝了一大口绿茶般。 顿时夏天最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田园之间的质朴清新萦绕了自己一整圈,心中的烦闷之意顿时减少了大半。 莫沉雪睁开眼睛,见小太监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放下瓷碗,用勺子在碗里搅动了一下。 “这是西瓜、这是樱桃、这是绿豆、这是藕片、这是糖橘——”顿,舀起那切得方方正正的绿色凉粉,举到莫枕霜面前,“这是什么?” “这是凉粉。” 莫沉雪眉毛抬了抬,在等待下文,莫枕霜嘴角一勾,“小的听闻殿下近来因为暑天热气,又加上心里烦闷,吃的格外少些,因此用能开胃的山楂、樱桃,加上夏天最清凉解暑的绿豆、西瓜,还有其他的瓜果入引,绿色的凉粉,是小的先用炒过的绿茶,以碾子磨成粉后过滤,只留下最细的粉末,加入到和的凉粉中,然后加入开水,晾干后切块而成。” 绿茶,磨粉?? 莫沉雪看着碗里的绿色粉末:所以这真的是绿茶? 微微阖眼,“倒是新奇,这道点心有什么名字么?” “有,小的叫它抹茶水果凉粉,殿下若有好的,可以重新起个名字。” “抹茶水果凉粉。”莫沉雪重复了一遍,轻一哂笑,“不必了,这个名字很好。” 莫枕霜又端出一杯茶饮,却见那茶的颜色也很不一样,居然是淡黄色的,而且茶杯上还加了一片竖着串上的柠檬片,茶盏下配了点薄荷? 这摆盘倒是新奇。 莫沉雪已经吃了那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杯黄色的茶也不得不吸引他的视线。 向来茶的颜色不是绿色便是红色,便连一些特别的茶,也至多是淡淡的青色,还不曾见过黄色的茶。 那茶入手不烫,冰凉的很,明显就是加入了冰块,却一入口只感觉到一股奇酸,而酸味之中却让人唇齿留香,心神清爽,加上方才的抹茶水果凉粉,一下整个夏天的暑气都离自己远去了般。 “这个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是金桔柠檬茶。” “金桔柠檬。” 莫沉雪将那茶饮放下,一时间心头的烦躁之意,果然被这消暑的小吃茶饮驱散了个七七八八,侧头看向那小太监。 小太监背窗而立,微微因为暑气而微微泛红的双颊和耳垂显得晶莹可爱,肤白细腻,愈发是唇红齿白,莫沉雪眉头一皱,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来。 自己真的是魔障了,居然盯着一个太监看了这么久。 “你想要什么赏赐?” 莫枕霜再次跪地,“小的只求殿下每日开开心心,再不有忧愁烦恼,其他的,别无所求。” 莫沉雪微微一笑,“你倒是懂事,”微微沉吟,“也罢,既然你不要什么,从今天开始,你便进入内殿,随身服侍本宫吧。” 这已经等于一种轻微的认可。 莫枕霜连忙跪地,“小的一定尽心。” “下去吧。” “是。” 任务完成度,10%。 莫枕霜悄悄的带上了门,门内莫沉雪神色如常,看着这碗盛在玉瓷中的抹茶水果凉粉,手指轻轻沾了一点,指腹摩擦了一下。 还真的是茶叶。 半晌后——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夫人,太子殿下正在处理公务,无法见客,您请回吧。” “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不见我?一定是你们这些狗奴才在这里阳奉阴违,于太子殿下面前编排了本夫人些什么,纵然有公务,太子殿下已经有月余不见本夫人,本夫人思念太子殿下,今天一定要去看个明白。” “夫人,请回吧,实在是——”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门外女子的高呼传来,娇滴滴的酥音撩荡人心。 莫枕霜抬眸见莫沉雪正在看一份奏章,似乎那奏章中有什么难解之事,惹的人心烦意乱,恰逢女子一声声不饶人,莫沉雪面色一凝,“来人,把她轰出去,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吗?!” 一个在外殿看候的小太监带着为难之色进来,“侵扰殿下安宁,殿下恕罪,只是凝雾夫人口口声声以性命相挟,若是今日不见到太子殿下,便要自己回去了断,小的们,这——这——” 拥蓝山庄的所有女人,统统称为侍妾,包括被太后亲自赐婚的娑婀,只不过众人不把她当做一般的侍妾,可是她无名无分的跟着莫沉雪,实质上便是如此。 其中大部分的女人因为不受宠,只能以奴婢相称,唯有受宠的,诸如凝雾这般的,才能尊称一声“夫人”,也正是因为知道她受宠,在莫枕霜没出现之前,极有可能成为太子妃或者其他,因此众人不敢怠慢。 现在莫沉雪因为莫枕霜的缘故,许久不去拥蓝山庄,凝雾当然坐不住,这已经是第四天往这儿跑了。 “殿下——殿下——” 莫沉雪眉头闪过一丝怒色,“那本宫把你们养在外面是干什么吃的?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能当好这东宫的差吗?!” 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殿下饶命,奴才实在——奴才——” 莫沉雪正欲发作,莫枕霜上前一步,微微行礼,“殿下无需动怒,此事便交给小的去办如何?” “你?——” 莫沉雪上下扫视了眼前这个小太监一眼,想到他聪明伶俐,善察己心,方才那两道点心的确合意,当即轻轻点头。 莫枕霜再行一礼,慢慢走出了门。 今天的凝雾夫人穿着一身茜青色的衣服,着蓝色曳地长裙,裙尾上绣着几朵红莲花,款步之间露出小小的朱色绣鞋,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不胜。梳成一个双刀髻,又垂下几缕在鬓角边,发髻上竖排簪着白玉八齿梳,更加显得轻捷娇艳。柳眉弯弯,浓施粉黛,颊沾红胭,肤若凝玉,唇红如血。 其胸口开的很低,只是微微一晃便有波涛汹涌之色,傲人之态,不可逼视。 显然今天的凝雾夫人是特意打扮一番才来的,这也说明了她的势在必得。 不过杀鸡儆猴,她需要取得莫沉雪的信任,所以对不住了。 凝雾见到内殿门打开,出来的却不是莫沉雪,脸上的期盼落空,看到这个脸生的小太监,怒然的,“太子殿下呢?怎么是你?” 第五十二章 见山楼 莫枕霜微微行礼,“太子殿下正在处理公务,无法面见夫人。” 凝雾正要发作,莫枕霜抢先一步,“不过夫人就不好奇,为什么太子殿下这段时间一步也不曾踏入拥蓝山庄么?” 凝雾怒容在这一刻果然僵硬,顺口的,“为什么?”其实问为什么,她心里却觉得估计是因为那个消失的小桃红的原因,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想听旁观者道出一二,尤其这个小太监还是在莫沉雪身边服侍的人,应该更加清楚才是。 莫枕霜微微一笑,“奴才斗胆猜测,是因为太子妃的原因。” 这算什么狗屁回答?! 凝雾差点当场暴走,莫枕霜又道,“其实若是夫人姿容更比花娇,又与太子恩爱有加,如此得天独厚,却还不能赢得太子芳心,实在可惜。” 凝雾眉眼冷凝,“你是在嘲讽本夫人么?” “夫人严重,小的一心一意为太子殿下着想,也感念夫人日日前来期待见到太子殿下的恒心,若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尤其还是夫人与太子恩爱有加,那小的心愿实现,夫人对小人的赏赐,想必也不少。” 原来是有利可图。 凝雾心里微微一松:只要有利益想要,就能成为朋友。对她的防备微微卸下。 “前几日太子为太子妃失踪一事茶饭不思,恍惚时说出了一句话,‘哎,天下再也不能寻得那样身段轻盈、腰若细柳的女子了’,夫人,您冰雪聪明,能否从这段话中,察觉出太子独独喜爱那女子的原因呢?” 凝雾胸大无脑,眼珠转了几转还是没转出正确答案,莫枕霜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真笨”,面容却带着几分真挚的遗憾之色。 “夫人您身材傲人,容貌又是一等一的出挑,何以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取代?若非那女子出身高贵,对太子大有裨益,便是有什么独特的原因,夫人您想想您与她之间的差别何在?” 凝雾循着这几条线索慢慢在脑海里回想,忽然眼前一亮的,“莫非是身材上?”低头看了看自己,挺了挺胸,不可能啊,自己身材很好啊。 “夫人身材的确傲人,可是男人哪有不喜欢小家碧玉、娉娉婷婷的女子?夫人身材玲珑有致,却少了一份柔柔弱弱之感,就是这份柔若无依,才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恨不得日日惦念着夫人才是。” “果真?” 凝雾有些怀疑,却思来想去,自我觉得与那小桃红的差距其实不大,若真的有所差距,实在是那小桃红的腰身实在是细的不像话,而且的确看起来也很柔柔弱弱。 男人的保护欲?日日夜夜? 顿时她的脑海里想到自己娇怯不已的攀附在莫沉雪的雄伟的身躯上,而莫沉雪看向自己时充满了保护欲,心胸一阵激荡,虽然还是有点奇怪这种事情一个小太监怎么会知道,却眨眼间已经提着裙子飘走了。 莫枕霜看着女人远走的姿态好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花蝴蝶,微微一笑。 任务完成度,15%。 莫沉雪将视线搁在了这个三言两语就打发走凝雾的小太监身上,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保护欲?柔柔弱弱?”显然他刚才在门内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莫枕霜立即请罪的,“小的不得已胡编乱造了个借口,还望殿下恕罪。” 莫沉雪想到莫枕霜每次见到自己,都是一幅绝不认输的傲骨嶙峋之态,什么柔若无依、小家碧玉,根本在她身上是不存在的事情。 而的确,那样的女子能激起保护欲,可是她明明没有这些,自己依旧对她着了迷。 侧头看着正跪在地上请罪的十三,莫沉雪低沉着声音,“今日是赶走了,明日呢?” “要达到小人所说的那种程度,首先就是要绝食,其后还要锻炼,想凝雾夫人多年养尊处优,早已失去了轻盈之态,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少吃饭,至少太子殿下有小半月不用再遇到方才那样的麻烦了。” “那小半月之后呢?” “那时太子殿下便可以说,自己在这段时间痛定思痛,还是觉得女子丰满健康一点才是美,凝雾夫人便会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体,拼命练就丰腴的体态,殿下还是会有一段时间不用再看见她,若再来,便循环往复,时间一长,凝雾夫人恐怕已经不敢再轻易叨扰太子殿下了。” 莫沉雪嘴角一扯,忍不住轻笑一声,却正襟危坐的咳了一下:这个点子损的厉害,向来女子最注重自己的身形与外貌,若是总在自己这里受挫,时间一长的确是不敢再来胡搅蛮缠。 看着跪在地上一本正经的人,忽然觉得他与普通唯唯诺诺的下人,似乎很有了些区别,当即摆摆手,“起来吧,你既为本宫处理了麻烦,无需要跪,日后请安什么的,跪来跪去也很麻烦,便不用了。” 莫枕霜嘴角不着痕迹的一弯,“多谢太子殿下。” 莫沉雪看着退在一边,拱手垂立的他,夕阳西下,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居然泛着一抹淡淡的粉,联想到上次他靠近自己,为自己端来的那一碗点心,空气中居然还有着淡淡的花香,瞬间眉心一动。 “你过来。” 莫枕霜恭敬的走去,站在了莫沉雪不远处。 “再过来一点,怕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 再挪两步。 “再近一点。” 不能再近了,再近就扑到他怀里了。 莫沉雪鼻翼间果然闯入了一抹花香,而且这香味,似乎是荷香? 想到那晚她在莲湖上白衣翩翩,如洞庭仙妃一样,伴着无数的明灯闯入自己的视线,顿时这荷香也变得格外喜人起来。 莫沉雪解下自己腰间的一枚璎珞,交给莫枕霜,莫枕霜“扑通”一声跪下,“殿下美意,小的实在不敢,不敢——” “你今日的确为本宫解决了不少麻烦,这是本宫赏你的,你要拿去卖掉、送人都无关,虽然你不要什么赏赐,可是本宫还是要给你一些,这是规矩。” 听莫沉雪如此言说,莫枕霜知道推脱不掉,只得小心收了,捧在手心,抬眼瞧莫沉雪的眼眸,正定定的看着自己,心里一慌。 这个死妖孽不会连太监都不放过吗? 难道他也喜欢太监? 不对啊,没听说过这样的流言啊。 莫沉雪当然不知道莫枕霜现在心里在想什么,要是知道的话估计刚刚那枚璎珞就送不出去了。 太阳悠悠的落下山头,经过凝雾夫人刚才那一闹,深宫长日终于恢复了寂静。 莫沉雪处理完公务,又今日不闲,只觉得身心疲倦,抬头一看那小太监还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前,夜色昏暗,他早已为自己点上了灯火,将大殿照的一片通明。 难怪外面天已大黑,里面却一点都不觉得暗。 他的动作很轻,因为至少自己在低头处理时没有一次警觉。 “什么时辰了?” “禀殿下,酉时了。” “摆驾见山楼。” 见山楼并不是一栋楼,其实是一座独立于那些连缀的亭台楼阁,一个单独的宝殿,这个宝殿便是平时太子沐浴的地方。 一入见山楼,里面早已打扫的一尘不染,穿过曲折的长廊,沿途看到已经被剪下插在瓷瓶中的花,此时是夏末,却还是亭亭玉立的荷花,香远益清,幽幽袅袅的萦怀。 莫沉雪也不愧是一国太子,洗个澡呼呼拉拉的跟了几十个人,什么送水果的,送菜的,送酒的,送毛巾的,送水的……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莫枕霜嘴巴一瘪:遇到这妖孽洗澡肯定没什么好事。 莫枕霜在快入浴池时,当即就准备尾随着一众悄悄走开,却前面走着的红衣妖孽好似背后长了眼睛般,忽然回头,“你们将东西放下,这里留他一个人就行了。” ?? !!!! 莫枕霜眼中闪过震惊之色,连忙的,“小的怕不知如何侍奉殿下,还是请熟悉的宫人回来吧。” “你下午不是侍候的挺好的么?怎么现在就说不行了?” 不行你个死人脑袋!! 莫枕霜微微咬牙,暗恨不已,面色却惶恐又唯唯诺诺的道了一声“是”。 这里比之前莫枕霜误入摇水国,接待外国使臣的汤泉宫浴,不仅更加宽阔,连池子也更大。 更为莫枕霜吐槽的是,果然这红衣妖孽就是喜欢红色,从穹顶下垂下来的红色纱幔,沾了水还能飘摇,雾气氤氲的简直像是天宫一样。 莫沉雪看着远方那个左看右看的小太监,嘴唇微微一抿,“过来更衣。” 更衣—— 莫枕霜身躯一颤,慢吞吞的上前,双手缓缓攀上莫沉雪的脖子:应该是从这里开始脱吧。 “先解腰带。” 男子低沉的声音传入莫枕霜昏昏沉沉的脑瓜子,莫枕霜身躯又颤了颤,将颤颤巍巍的双手往他的腰间探去。 前世、今生,她还从来没有给任何男人脱过衣服,这红衣妖孽果然是妖孽,遇到他准没好事。 腰带其实也是一种特别的云锦制成的,触之甚滑,但是上面的扣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打结手法,居然交叉在一起。 第五十三章 佳丽三千 云雾缭绕,蒸腾的莫枕霜气喘吁吁,终于费了半天劲将那腰带解开了,奇怪的是即便磨磨蹭蹭如此,莫沉雪连哼都没哼一声。 腰带解完了,该解衣裳了。 怂什么? 龙虾也是红色的,螃蟹煮熟了也是红色的,甚至有的乳猪浇上酱汁也是红色的,就当剥壳了。 莫枕霜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从上而下将那一层红衣脱下,红衣轻的不可思议,倒真没有想象的厚重。 莫枕霜脱完衣服摇头晃脑,觉得这下应该差不多了吧。 “中衣。” 啊?? 抬头一看,果然这妖孽连里面的衣服也是红色的。 真是草了。 莫枕霜依旧站在他的后背,想把他的中衣如之前剥壳一样剥下来。 “中衣有暗扣,你要站在本宫的面前来解。” 完了完了。 莫枕霜“呵呵”尴尬一笑,心不甘情不愿的挪动着步伐,站在了莫沉雪的面前。 眼前男子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除却花中一抹桃花姬的魅惑,又因为他的身份、地位与气势使然,自有一种威震天下的上位者之气。此时见山楼中的大殿云雾缭绕,笼在他的双颊上,使得他原本邪恶的面容,莫名多了一丝仙逸之态。 花中百妖中,若真有排名,莫枕霜窃以为他当属第一。 此时她忍不住想到了一首辛弃疾的《贺新郎》其中一句。 “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莫枕霜没有忍住,轻轻吟哦出声,莫沉雪眼眉一抬,“嗯?” 莫枕霜连忙低头的,“这首诗是太子妃曾在拥蓝山庄所作,那里的下人们都曾听过,甚为佳妙,因此知道很多。” 男子面露回忆之色,“如果是她的话——”又低头看向眼前的小太监正盯着看自己入了神,嘴角一勾,“中衣。” “中衣——哦!!” 莫枕霜脸颊上飞出一丝红晕,连忙低头,将中衣上的扣解下,此后还有什么单衣、里衣、亵衣……一层层,一共解了七八次,手段复杂的难以想象。 当个人真累,还是当条狗好,而且有的狗活着也很累,要当就当一条蠢狗。 当还剩最后一条亵裤时,莫枕霜的手微微颤抖。 这个妖孽总算正常了点,最后一条裤衩不是红色的,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年不是他本命年,否则他要变本加厉的。 莫沉雪看着眼前半跪在地上的人迟迟不动手,不知在等什么。 “水要凉了。” 这一声催促,让莫枕霜不得不面对惨无人道的事实。 看来自己今天脱也得脱,不脱也得脱。 瑟瑟缩缩的将手伸向男子的腰间,近距离见那男子轮廓分明的腹肌,显然彰示了平常习武留下的痕迹,自己第一次也忍不住为此花了眼,却现在迅速回到现实。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死就死吧。 莫枕霜忽然闭眼,一股脑将那亵裤扒了下来,莫沉雪轻轻一笑。 “你倒是挺有趣儿的。” “哗啦——” 池中水声荡漾,莫枕霜终于忍不住睁开了双眼:好险,总算过去了。 正准备挪动着身体找个地方歇歇,以养精蓄锐,估计要再来一次时,忽然又听得那如梦魇般的魔音。 “过来给我搓背。” 莫枕霜:“…………” 左顾右盼,在一个托盘上找到了毛巾,莫枕霜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上前去,水汽氤氲,雾气大的很,池面上还有荷花的花瓣。 这个妖孽每次泡澡怎么跟娘们一样,还要洗花瓣澡?? 莫枕霜心里诽谤着他压榨自己的剩余劳动价值,嘴上说不要,身体却诚实的往莫沉雪那里走去。 “哗啦——” “哗啦——” 四周的活水与“咕嘟咕嘟”的冒泡声,烟雾缭绕之下,莫枕霜一下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 那个妖孽哪去了? 没穿红衣服还真的是不好找。 “这里。” 略带湿润和诱惑的嗓音响起,莫枕霜模模糊糊的点了点头,陡然一惊:刚才那声音的响起,似乎就在自己身旁。 低头一看,但见那个半坐在池子里的男子,正似笑非笑的抬眸看着自己,就在自己的左手边,而自己的手尚以为这是哪块砖地,随便的撑了一下,现在居然是撑在了他的肩膀上?!!! !! 莫枕霜手一缩,如被马蜂蜇了一下,尴尬的,“那个,小的刚才没看见,殿下——” 莫沉雪只觉得碰触到自己肩膀的小手柔如无骨,滑嫩的不可思议,眉毛抬了抬,远离了池壁,与她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意思很明显。 莫枕霜瘪了瘪嘴,卷起袖子,半匍匐到池子边,开始用毛巾费力的给他搓起后背来。 而那个妖孽的皮果然很厚,本来自己都足足花了好几分钟,还没有喊停。 我说老铁,你好歹要体谅一下员工吧,我们也是爹生娘养的,你爽了我怎么办? 莫沉雪只觉得那双手每次靠近自己的肌肤,好像有魔力一样,使得自己的身躯都有些轻微的颤抖,他不经意间的碰触,如同挥着翅膀,擦过水面飞走的燕子,自以为走的盈盈,谁知在水面上还是留下了涟漪。 莫沉雪忽然转过身,莫枕霜原本苦兮兮的干苦力,见到这个妖孽招呼都不打一声,说转身就转身,一个不稳差点栽倒池子里,莫沉雪一把按住她的脑袋,将她一推滚入岸上,打了好几个跟斗。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莫枕霜现在除了说卧槽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自己累死累活的半天,居然吃了好几个狗啃泥,还给你在浴室表演杂耍?你左脚踩右脚咋不上天呢? 将毛巾恨恨的摔在一边,莫枕霜开始思索起了自己的人生。 水池忽然发出“哗啦”的水响,那道人影蓦然站起来了,看的莫枕霜一惊一乍的。 倒不是别的,这雾太大,什么也看不清,问题是,他总共单独洗澡的时间就只有四五分钟,这就完了?能洗干净吗?连x都洗不干净,那他到这儿来干什么来了? 难道是拿自己开涮吗? 见到那身影再次站在了自己面前,莫枕霜知道自己又得苦逼苦逼的给他穿衣服了,却一道冷漠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不必。” 莫枕霜伸出去的手一僵:嗯?他难道弃恶从善,弃暗投明了? 妖孽以极快的速度将衣服套上,最后一身红衣外袍在空中卷走了大量的空气,“哗啦”一声,从后往里划出一道弧线,又“吧唧”一声,落在了莫枕霜的脸上,从她脸上“咕咕”而过,这西北风是吃的饱饱的。 莫枕霜看着那个有些怒气冲冲的红衣妖孽,将一片荷花瓣从嘴里拿出。 这妖孽连身上的水都没擦干净,就不怕得风湿炎吗? 还有这池子里的荷花瓣,黏在衣服上好几片他也没看见,急着去投胎吗? 莫枕霜现在是他的内殿服侍之人,也就是近身服侍的,前面莫沉雪走路大步流星、昂首阔步,跟维吾尔族上走t台的一样,红衣飘飘,就差一对翅膀让他飞天了,几个大转弯就来到了他的寝殿。正也准备跟进去,门外的宫人忽然拦住她。 “太子说了,今晚你在外面侍候就可以了。” 嗯? 莫枕霜眉毛一拧,转瞬恢复如常。 在外面就在外面。 在外面还没站多久,里面传出莫沉雪的声音。 “宣娑婀夫人侍寝。” 寝殿内的太监闻言惊了惊:其实太子殿下从不在自己的寝殿内宠幸任何侍妾,即便去拥蓝山庄也很少,真正宠幸过的侍妾也不过寥寥,不知是因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还是因为女人误事,总之在东宫是很少见到女人的。 因此外面有一句话,说太子殿下爱收集美人,而不爱宠幸美人,便是如此。 如今居然破例要在宫内招侍妾来侍寝? 小太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莫沉雪面带愠色的,“愣着作甚么?还不快去?!” “是。” 小太监慌慌张张的去拥蓝山庄传消息。 东宫与拥蓝山庄隔的还是有点距离的,虽然拥蓝山庄也属于皇宫的一部分,但是它在皇宫的外面,毗邻皇宫,而且还有湖水围着,常人要过去需要走水路,若非太子殿下传召或命令,轻易不得进出,这也是为了怕那些女人离开,或者是有宵小想趁机进入而做的一项预防措施。 那这项预防措施实行的怎么样呢? 的确还不错。 小太监慌慌张张的先来到了娑婀的院落,敲响了娑婀的房门。 灯下伊人一袭简单的淡蓝宫服,头发上束了条蓝色发带,临风而动,更显肌肤似雪,容貌温婉清理,闺秀大方,举止投足间仿佛草原深处的湖泊,晶莹洁净,给人以舒适的感觉。 娑婀衣着简朴,似乎是准备入睡,却为人打搅,见是莫沉雪身边服侍的人,又有些奇怪。 “娑婀姑娘,太子传召您去侍寝。” 小太监话音刚落,娑婀身影一顿,“公公莫不是宣错了旨意?” 第五十四章 娑婀侍寝 “不会错的,殿下一从见山楼回来便如此,小的已经问过两次,差点脑袋保不住了,姑娘快去吧,晚点殿下又要发怒了。” 见山楼?难不成是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娑婀眉眼间闪过一丝隐秘的光芒,“太子殿下近日为国事操劳,娑婀怎敢再以卑贱之躯侵扰太子殿下安康?公公不妨换个姑娘前去侍寝吧。” 小太监一愣:自古有争宠的,什么手段没的,但是避宠的,自己倒还是头一次见识,虽然听说这位娑婀姑娘的确不喜欢争宠,但是这可是太子殿下旨意,谁能违抗? “姑娘说笑了,既然是太子殿下钦点,谁能更改?姑娘若是再不快点,挨骂挨打的,就是小人了啊。” 女子嘴唇轻抿,“娑婀的想法不会改变,公公要么便换个姐妹带去,殿下若问起来,便全说是我的意思,责难娑婀全力承担,要么便空手而回,等着殿下的责骂,公公自己选吧。” 小太监“哎呦”一拍大腿,显然是真被逼急了,末了试探性的,“要不凝雾夫人?”转瞬,“哎,不行,下午凝雾夫人刚被殿下撵走,现在再去,这不是触殿下的霉头吗?” 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好,娑婀微微一笑,“公公何妨如此费心,既然殿下宣旨匆匆,说明刻不容缓,这种情况下,随便哪个女子,只要能解了燃眉之急的话——” 小太监面色一喜,当即的,“谢谢娑婀姑娘了。” 莫沉雪看着静静的躺在床上的女子:玉面粉腮,杏眼琼鼻,美目盈盈。虽然自己没见过,却肯定是拥蓝山庄的其中之一。 至于来的人不是娑婀,他并不意外。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见莫沉雪的神仙玉颜,羞赧低头,“奴婢贱名留妆。” 莫沉雪眼皮掀了掀,“过来更衣。” 女子轻手轻脚的把被子掀开,攀上莫沉雪的双肩,柔若无依的靠近,为他宽衣解带,时不时用自己的娇躯故意触碰莫沉雪,试图引起注意,空气中飘着一阵淡淡的殊香,莫沉雪面色淡然,一动不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磨磨蹭蹭完事,女子却发现莫沉雪应该有的反应居然十分沉寂,不敢置信的看着莫沉雪。 “殿下?”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没有反应呢? 莫沉雪看着她的震惊中的失望之色,轻讽一笑,似乎是喃喃自语,又似乎在对她说话。 “原来,是真的。” “殿下?——” 莫沉雪忽然对着门外高声喝了一声,“来人。” 宫人慌慌张张的进来,不知道莫沉雪又有什么不满。 “将她带下去,不要放回拥蓝山庄,本宫以后也不想看见她了,明早传娑婀觐见。” “是。” 一众将那女子毫不怜惜的拖下去,留妆不敢置信的看着莫沉雪,泪眼迷蒙,梨花带雨。 “太子殿下不要,奴婢做错了什么?太子殿下留情——” 莫沉雪鼻翼轻哼一声,“将十三叫进来伺候。” 门外—— 莫枕霜想到这个妖孽一回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找人侍寝,怪不得要将自己扔出去了,这个妖孽真的是死性不改。 女子被包的严严实实抬进去,莫枕霜看后牙根痒痒:果然,男人都是好色的。 想到这个妖孽不久前,为了找自己,还几乎掘地三尺,日日萦绕,现在呢? 里面长久没了动静,莫枕霜的心头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的酸楚之色,总有一种被抛弃的可怜,坐在殿外的长廊上,看着天边的萤火点点,想到现在大殿内应该是芙蓉暖帐春宵短,从此君王不早朝,又有些愤愤不平。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莫枕霜撑着下巴吟哦出口,那种自以为赶走了的孤清再次涌上心头,只是这一次,似乎不再是那个熟悉的人了? “吖吱——” “太子殿下宽恕——” “太子殿下留情——” “太子殿下——” 门大开,但见一名浑身赤裸的女子被毫不留情的拖了出去,看的莫枕霜一愣一愣的。 一个身影站在了她的身后,“又是太子妃作的诗?” 莫枕霜抬头一看,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他的身遭似乎包围了一层夜色的迷雾,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久别重逢之感。迷雾中,他再一次劈开荆棘朝着自己冲来,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占据了此时夜色中所有的视线。 “太子殿下?” 莫枕霜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一声惊呼中包含着多少欣喜。 莫沉雪被这言语中的惊喜一震,顿时有种饮了一壶美酒的晕晕乎乎,酣畅淋漓,只感觉这句话是自己听过的最好听的马屁与奉承,又能入自己心窝。 面皮却不动声色,“进来。” “嘻嘻——” 莫枕霜“嘿嘿”一笑,屁颠屁颠的跟着进去了殿内,殿内凉快的很,熏了香也没有蚊子,莫枕霜现在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甜蜜的很,一直盯着莫沉雪笑。 莫沉雪目光一凝,挥挥手,“熄灯。” 莫枕霜去熄灯。 熄完灯后屋内一片昏暗,莫枕霜眨了眨眼睛:服侍的小太监一般是睡在地上的吧? 四处搜寻了一番,便要趴在桌子旁睡一夜,却在黑暗里又听到了一道声音。 “过来。” 叫我? 莫枕霜在黑暗里目视左右,想起来现在就他跟自己两个人,对,是在叫自己。 屁颠屁颠的过去。 “坐下。” 靠床自然有一张还算宽绰的脚凳,他的意思,应该是让自己坐在脚凳上吧。 莫枕霜坐下了。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床上传出,莫枕霜猝不及防的,今天第二次被砸到。 却这次掉下的东西,似乎是一件宽宽大大的衣服。 嗯? 莫枕霜挠了挠头。 “安静。” 莫枕霜轻轻一嗅,衣服上还有幽秘的桃花香气,这是他白天穿的衣服吗? 既来之,则安之。 莫枕霜将衣袍盖在身上,微微蠕动了一下,调整了个合适的角度睡下了。 须臾—— 莫沉雪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只觉得今天自从遇见他之后便魔幻的很。 先是长久处于自己心头的焦躁,被两样吃食神秘的化解了个七七八八,连那难缠的女人他都能三言两语的哄走,晚间体贴入微,还有见山楼的一举一动,虽然完全无意,却撩拨起了只有莫枕霜才能引起的欲火。 这个小东西是什么来头? 他本以为是自己长久不近女色而导致的错觉,却见了女色,尤不是那种感觉,莫沉雪心中只觉得有一万个为什么盘旋,却又无法得到解答。 为什么呢? 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还想对自己使用媚术?江湖上下三滥的招数,当真以为自己能轻易中计? 莫沉雪阖上眸子,不知不觉中,在今天这一天,相比以前,思念莫枕霜的念头,无形之中少了一大半,而他却没有察觉。 任务完成度,20%。 黑夜中莫枕霜嘴角一翘:事情顺利的出乎想象。 万物在湿漉漉的雨云中穿梭,嶙峋的山川与袅娜的万物张开大口,仿佛饿极的巨兽般呼吸,却又疯狂的汲取着无数的氧气,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隔海连山隐隐,翠明眉睫。天地间雨重灯昏,光凝绚溢,不觉飞天之尽绛也。 “滴——” “滴——” “滴答——” 油纸伞上滚落下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水滴,断断续续,这雨敲过了古镇的祠堂,穿过人间烟火气,汤汤的来到这片茂密的翠竹林中,最后都心有灵犀般的,落在了这柄撑开的油纸伞上,轻越欲滴,仿佛古架上悬挂的铜铃,又如仕女轻击的编钟鸣曲。 细雨迷蒙,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子彷徨的走在竹林小道上,似乎在沐浴着梅子黄时雨,又似乎在静静地想着什么事情。 紫色宫装裙角上,绣着展翅欲飞的火凤凰,外披一层白色轻纱,纱衣随风轻轻的飘动,腰间并有一条长带,脚步姗姗间,更显得她身材纤细,蛮腰赢弱。墨色的秀发随意飘散,却又素绾青丝三千于右侧一根银月簪,微风吹来,发丝随风轻扬,翩然欲去。 段玉音想到白景淮交代给自己的事情,自己到现在一丝消息都没有查到,脸上难免露出一丝迷惘之色,正往宫中而去,路上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而前方,却预料之外的站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全身为黑衣包裹,看不出性别,头上也戴着斗笠,斗笠两边垂下黑色的丝幔,遮挡住他的脸。 好厉害的身手。 段玉音眼神射出一道冷光:这个人出现的无声无息,自己方才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段玉音眼皮微抬,佯装没有看见他,一步步朝着前方而去。 五米—— 四米—— 三米—— 两米—— 近了。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空气中陡然爆发出两种不同的杀意,杀意亮起的刹那,段玉音飘扬的长发一缕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利剑斩断,竹林中的鸟雀如受惊般“扑棱棱”的飞走,两周的竹叶蓦的“哗啦”一声,齐齐往后仰去。 第五十五章 竹林之战 就在这一刻,他动手了。 “噌——” 是利剑出鞘摩擦刀柄的声音。 段玉音的右颊擦过一道银光,一柄长剑陡然往她的脖颈砍来。 嘴角一勾:等你好久了。 “喝——” 女子手中的油纸伞霎时间变成了一柄杀人利器,一下挡在了剑尖落下的地方,那黑衣人脸色不变,一击不中,身躯在空中一个大转,脚尖擦过地面,带起无数枯黄的竹叶,“呲呲”,是竹叶满天飞撒的声音,黑衣人调转船头,重新改变了方向,狠狠的朝着段玉音的后背刺去。 冰心玉映与谁同?更有翩翩林下风。 段玉音紫衣翩翩,顿时化作一只灵巧的飞燕,平地旋转,脚尖一踏地面,轻捷的跃过这道杀机。 “铛——” 她眉眼淡漠,踩着剑尖,一鼓作气,一个后侧仰翻,再看时,已经灵敏的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棵竹子上。 脚尖踏着竹叶,段玉音睥睨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本无表情的脸,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丝毫松动:好俊的轻功,这个太子座下的暗影之首,果真是不同凡响。 “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嘴角一扯,沙哑着嗓音,“要你命的人!” 虽然刻意造成模糊性别的嗓音,但是段玉音还是敏锐的从中听出了属于男性的特征。 “要我段玉音的命,却藏头露尾,难道是觉得不配死在我段玉音手下么?” “你们小楼清台在杀了澹台相洲与澹台青秋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 段玉音眼中射出千万寒光:小楼清台是太子手下的势力,这是连听香水榭都不一定能知道的事情,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滴滴答答——” 帘外雨潺潺,夏意阑珊。 雨下的更大了。 段玉音眼角露出一丝杀气:无论此人是谁,知道了如此大的秘密,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他都该死!! “喝——” 女子一改往昔,不再是一直以防守为主要目的,手中的油纸伞砰然而去,凝结成一点明黄色的长线,以伞尖朝着那黑衣人扑去。 黑衣人毫不顾忌,双脚狠狠蹬地,凭空而起,迎上段玉音的攻击。 “蹭蹭——” “铛——” 青泥小剑关,红叶湓江岸,百草连云栈,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段玉音手里的油纸伞在与长剑相对,瞬时打开,微微旋转,那长剑的剑尖原本是要血淋淋的砍断她的脖子,却落在了油纸伞上,而那微微旋转的伞身遮挡住,剑尖顿时如同浪花一般扭曲,随着伞身的欹斜滚滚化为了剑浪。 这天地间的雨势如此之大,而段玉音却全身都还是干燥如此,可想而知她的出手速度早已在肉眼看不清中变换了多次,道行更是远胜过这个全身湿漉的黑衣人。 “死!!” 段玉音大喝一声,油纸伞陡然收紧,一脚猛踢,脚尖下的青竹在这一刻四分五裂,“刺拉”一声朝四方散去。 “啊——” 黑衣人的剑本已因为方才失去控制,现在那油纸伞的陡然收紧中,断成了无数截,剑身如同银色的排浪般,化作漫天星雨,待他回过神来时,手里只剩下了一把光秃秃的剑柄。 不好! 这个女人的武功远在自己的想象之上。 快逃! 黑衣人已经心头一慌,预感到大事不妙,今日的复仇计划恐怕就要胎死腹中,已准备逃走,却段玉音哪肯罢休?? “想走?没那么容易!” 油纸伞化为夺命的血滴子,但看那人借助方才的长剑被破一势,看似受到剑浪冲击般的,往外倒飞出去,其实是见势不好准备逃走,而段玉音哪会不知道他的想法,却已经距离自己有了一段距离,手里的油纸伞猛然一掷,追魂夺命。 本以为逃脱了的黑衣人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已看到那油纸伞离自己眼前便只余咫尺,撑尽全力避开要害,却那油纸伞还是猛速的擦着自己手臂外侧飞去。 “哗——” 好狠。 黑衣人吐出一口血,段玉音身影如跗骨之疽,就要来临,恨恨的看着竹林中那一抹紫色的身影,他再也没有了恋战之意,几个大跳,迅速的消失在了雨幕中。 “哼——” 见那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段玉音本欲追上,却奈何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的确拉开了很大,要追上恐怕不太现实,而且还得将自己新得来的情报说与白景淮听,只得作罢。 “擦——” 拿起掉落在地上被雨淋湿的油纸伞,段玉音将它甩了甩,水滴乱溅,如琼珠碎玉,嘈嘈切切错杂弹,滚落在地,和落下的雨滴交差流灌在一起,而那个紫衣女子的身影,已经一步步的离开了此地。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笼罩所有生命的痕迹,笼罩——流了一地的血迹。 黑衣人硬撑着内伤外伤,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来到深山幽谷之中的洞穴里,一把将头上的斗笠扔开,露出一张男子的脸。 “呲——” 微微抬了抬捂住手臂的双手,瞬时间血流又继续往外渗出,额头上布上密密麻麻的汗意,长久以后,居然昏死了过去。 山洞外是一方天地,山洞内是不知生死之局。 夫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谁能说得清,今日你来做皇帝,不小心压死的一只蝼蚁,待蝼蚁拥有了反扑之力,焉知不能咬死一头猛象?? 柳垂金线,桃吐丹霞。柳叶馋吐线碧,丝若垂金。赤日当空,树荫合地,满耳蝉声,寂无人语。 拥蓝山庄陷入了常有的寂静之中,却忽然湖上来了一群意料之外的人。 娑婀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看着前来宣旨的太监,只是半晌,朱唇轻启。 “公公稍等,容娑婀去更衣完,再陪着各位姐妹一起前去。” 小太监有些为难的,“这——殿下只说说传娑婀姑娘一人前去,没说要带别人啊。” “公公严重了,从昨晚的情况来看,太子殿下近日神思倦怠,正是需要各位姐妹尽心侍奉的时候,若这时各位姐妹不能与娑婀一起为太子殿下尽心尽力,还能是何时呢?我等日日感太子殿下恩德,此时正是出力之时,公公宽心即可,这是考虑周到的事。” 小太监思来想去,似觉有理,便不再坚持了。 莫枕霜刚为莫沉雪捧了一盏茶,门外便听得人喊道“娑婀姑娘到——” 然而进来的,却不只是她一个人。 今日娑婀着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玉兰花,腰系水绸,裹住玲珑剔透身段。一枚浸泡了花香的璎珞随行动而摇曳,逐香漏冉冉之气于鼻,抬履姗姗间自现风采。小巧的脸上画着淡雅的梅花妆,耳环白玉,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挽着一根玉兰簪。环佩铿锵,靥笑春桃,唇绽樱颗,榴齿含香。一股大家闺秀的温婉之气淋漓尽致,叫人难忘。 在她身旁还有四个女子。 其中一位淡紫衣绣梅花长裾倾泻于地,披帛则选择了同色系的粉蓝色衣,腰间有白色织锦腰佩,松垂一枚荷包,幽香暗传。长发如瀑,斜簪一朵新开的雏菊,并挽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左侧女子着深紫色苏绣抹胸长裙,外披一件白色蜀锦广袖纱衣,轻纱曼拢,腰身玲珑。云髻堆翠,鸭绿鹅黄。头上挽着的美人髻,斜插一枝蓝色宝石步摇。清新优雅,内蕴十足的淑女气息。 再左那人一袭水蓝色长裙及地,再搭湖绿色夏衣,脸上薄施粉黛,绾三千青丝,插鸣環钗环,坠彩绣缨络,腰更楚楚。肌肤胜雪之间,搭配她刻意于眉间点上的芍药花钿,显得妩媚十足。 最后是一身穿挑丝双窠云雁的宫装,外罩一件浅紫色半透明纱衣的女子。一圈珍珠钗将青丝拢聚成蝴蝶髻,最后簪一根流云银月簪,簪子下银色的流苏款款摇动,手持一把美人扇,别致清新,倒突出些俏皮可爱来。 低头红晕春波脸,冷齿香消小如樱。 真正看到那些女人,莫枕霜才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后宫佳丽三千人,而莫沉雪那所谓的拥蓝山庄中遍藏美人,果真不是一句戏言,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却还是忍不住酸了又酸。 四人美的各有千秋,勿说是普通女子,就是在拥蓝山庄中,只怕也是姿容上佳。 看来今天来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偶然。 而本身世界上所有的偶然当中,都包含着必然的因素。 莫沉雪看到这环肥燕瘦的四人,以娑婀为首,在后面站了一排,都对自己暗送秋波,微微一顿,好看的眉头一拧,“本宫记得,只让你一个人来?” “殿下的旨意娑婀听得很清楚,只是众位姐妹长久不见殿下,实在思慕,若是殿下只召见娑婀,恐怕娑婀回去会被其余姐妹妒忌,还如何再让殿下做到平分秋色呢?” “妒忌?”莫沉雪轻声一笑,笑声里似乎带着些讽刺,“你会在乎这些么?” 第五十六章 安然无恙 娑婀微微颔首,“娑婀入宫已久,深知女子既为男子妇,便要恪守女德,殿下在前朝忙着,众位姐妹若还不能在后方为殿下略尽绵薄之力,是众位姐妹不能同心同德的不是,亦是娑婀的不是,娑婀不愿如此,因此殿下若有怨言,娑婀甘愿受罚!” 女子说完义正言辞的一番话,又娉娉婷婷的下跪,那模样十足的一副为莫沉雪着想之心,天地可鉴。 莫沉雪眼眸闪过一丝讥讽的光芒,“起来吧。” “谢殿下,”微微的,“不知殿下今日传娑婀前来所为何事?” “凝雾夫人前段时间经常跑出拥蓝山庄,本宫记得,那拥蓝山庄外是有禁卫军严格看守的,即使没有禁卫军,也尚有你主持大局,怎么,这凝雾夫人你便管不了了?” “殿下圣明,凝雾夫人心里时刻惦记着殿下,娑婀很愿为殿下打理一切,然则凝雾夫人思您心切,娑婀即便心有余也力不足,更何况,凝雾夫人深得您宠爱多年,您忽然的不闻不问——” 话音戛然而止,后面的话不言自喻。 莫沉雪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看似谦卑无比,时时刻刻为了大局着想的女人,心里有很多些话想好好讨教,奈何后面的莺莺燕燕站了一排,全都眉目频频的看着自己,显然是娑婀留下,她们一定要留下的意思,顿时心里恍然。 看来这个女人今天特意带了这些有的没的的人来,是有目的的。 长久的沉默后—— 莫沉雪忽然甩了甩袖子,“你们都下去吧。” 娑婀眼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光芒,却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莫沉雪,似乎是被抛弃般的绝望,“殿下——” “这些样子,你还是留给别人去看吧,本宫与你都清楚的知道对方的盘算,还何必再演戏?” 娑婀心里一跳:他知道了?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 “殿下此言何意?娑婀实在——” “你若再不走,恐怕你的谋算,今日就要一起葬身鱼腹了。” 莫沉雪眼底锐光一闪,显然是真意,娑婀微微一顿,行了个礼。 “是,既然殿下无需众位姐妹相陪,那娑婀告退,若殿下再有旨,娑婀必定前来。” 一众莺莺燕燕嘴角微垂,显然不是很满意,俱都带着失望的神色,尾随在娑婀后离开了此地。 莫枕霜一大早的看了一场戏,还演的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实在不是很明白这双簧戏里,两个人所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那娑婀毋庸置疑,是一个正常男人都会喜欢的大家闺秀、贤妻良母型,俨然是为夫着想到了极致的温婉女子,处处忍让,然则莫沉雪似乎有什么意见和不满,这就显得很无缘无故。 看着娑婀消失的身影,空气中残留下来的脂粉香气还萦绕于鼻,莫沉雪冷冷一笑。 知道怕被逼问事情败露,因此特意找了这些人来当你的挡箭牌,还一副为了自己考虑的模样,看来你潜伏在自己身边,除了自己,最近又添了别的目的,否则正常的卧底在察觉到自己可能败露,采取的最理智的手段,就是高飞远逸,而你还硬着头皮,揣着明白当糊涂的留了下来。 娑婀——? 呵呵—— 看来,不仅你的目的变了,连你的任务目标,都已经转移了。 莫沉雪看着一旁有些迷糊的十三,忽然敛了敛眸。 “过来。” 啊?? 莫枕霜正在想入非非,忽然听到那个妖孽的呼喊,小跑着走上前去,站在了他不远处的对面。 “再过来点。” 哦,再过去点。 距离只剩下两三米了。 莫沉雪又闻到那熟悉的味道,是不同于一般的脂粉香气,带着天然的植物花香的朦胧之意,瞬时方才因为一群女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愠怒之意消失了一半。 面前的十三唇红齿白,特别是那双眸子,有如镜湖上的水明月,总是湿漉漉的看着自己,轻轻的唤自己“太子殿下”,真的是叫人欲罢不能。 莫沉雪思绪连篇,忽然蓦的一怔:难道自己在她不在之时,空虚到了喜欢上一个阉人的地步吗? 感知到这一点随着时间推移,似乎越来越多方面得到证实的莫沉雪,顿时羞恼不已,甩了甩袖子,没好气的,“你下去!” 哈?? 莫枕霜只觉得这个妖孽真的是莫名其妙,却还是规规矩矩的下去了。 难道这个妖孽从以前开始就吃错药,到现在都没改过来? 站在门外的莫枕霜诽谤着莫沉雪的种种罪行,重新进去伺候的小太监因为知道这个太子殿下是喜怒无常的,害怕的很,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莫沉雪看了一会儿折子,感觉到空气里的冰凉之意,不远处的小太监正紧张无比的站的规规矩矩,而那个小东西现在估计正在外面热的大汗淋漓,心里一恼。 “你出去,换十三进来伺候。” “是!” 小太监听到这话简直像是福音一般,哪怕让他受无数的苦楚,只要远离莫沉雪都没关系。 莫枕霜一脸黑线的推门进来,看着那个怡然自得喝茶的莫沉雪,心里只有一句话:兄台,从今天开始我们各退一步怎么样?我不当人了,你也不要做狗了。 跟狗比起来,你是真的狗,普通的狗都不一定有你这么狗。 果然迄今为止,本靓仔最大的敌人还是狗。 本以为事情在那娑婀传召又回去后,总该算完了,却好戏才刚刚开始。 行看芳草故乡远,坐对落花春日长。 曲岸危樯移渡影,暮天栖鸟入山光。 这日风和日丽,莫沉雪来到了御花园,御花园遍种奇花异草,花树挺拔,微风吹拂,风动花落,千树万树梨花开,直直铺地数层,好似江南冬景的初雪,纷纷扬扬,鲜艳好看,甚是清丽。 莫枕霜在他后面跟着,莫沉雪在前面老神在在的走着,猜测他的意思,应该是日日在那儿批折子太累,因此出来放放心。 而御花园果然景致好看,莫枕霜左顾右盼,也没看路,忽然鼻尖一疼,撞在了莫沉雪的后背上,原来莫沉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正欲请罪,忽见前面一个丽人女子捏着裙角、装模作样的走来,在靠近莫沉雪两三步时,故意的撞在了莫沉雪的身上,瞬时娇若无骨的躺下了。 “哎呀——奴婢失礼,赶路匆忙,不知是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恕罪啊。” 柳眉弯弯,娇俏秀美,长睫微闪,唇若点樱。柳似眉脸似腮,樱桃口芙蓉额。身穿粉色宫装,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一条淡蓝色的丝绦系在腰间,突出丰满婀娜的身形。柔顺润滑的三千发丝如瀑布般垂下,挽成三转小盘鬓,微向右倾。顾盼流转间,更是诱惑娇艳。她的脸上好似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带着微微的粉色,面里透红,吹弹可破,惹人遐想,又添一分娇美柔弱。 赶路?? 穿成这样?? 莫沉雪将那女子轻轻扶起,女子含羞带臊,悄咪咪的看了一眼莫沉雪,见他古井无波,不知有没有生气,虽然战战兢兢,却还是目的占了上风。 “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奴婢感激不尽,”莫枕霜一脸激动的等着看后面的剧情,就差爆米花和西瓜在手里“咔嚓咔嚓”应景了,“为了报答太子大恩,愿意以身——” 话音还未落,莫沉雪忽然掸了掸手臂上的浮尘,抬眸时冷冰冰的,“你脸上擦的粉太多了,蹭到本宫袖子上了,回去洗把脸再来报恩吧。” 嘎???? 就这? 就这? 这就结束了? 女子一张俏脸陡然红晕,又羞又尬,眼里泪珠点点,忍住不哭出声来,狠狠跺一跺脚,捂着脸跑开了。 莫枕霜闻着空气中的香风掠过,看向莫沉雪,他脸上的表情不变,往御花园的一处开满山茶花的花房走去。 还没进入花房,空气里传出一阵袅娜的琴音。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哦——心悦君兮君不知——” 女子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秀眸潋滟之间则酥麻入骨,充满了诱惑和神秘。乌云般的秀发,斜插玉簪,微仰的脸精美剔透,平静温和的黑眸溢出妖媚之感,丰满的酥胸轻轻起伏,像是一颗成熟的樱桃,诱人犯罪。她穿着大红裙裾,身姿修长,曼妙身材细腰肢,又多几分嫣然之气。笑容忽现,光彩慧黠。真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举措多娇媚。 此时琴音袅袅,不绝于耳,她芊芊独立坐在百花丛里抚琴,容貌娇媚之余,倒是有了些出尘之气,见到莫沉雪来此,对着莫沉雪盈盈一礼。 “参见太子殿下。” 这个的手段比刚才那个高些,可以称之为进阶版的白莲花。 “你方才弹的那首曲子——” 莫沉雪眼睛一眯,薄唇轻启,似乎有了兴趣。 莫枕霜心里躁动不已,一双眼珠子“咕噜咕噜”乱撞,从莫沉雪身旁绕过,刻意站在旁边选择了一个十分之好的看戏场地,一眨不眨的看着两人的进程发展。 第五十七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上) 女子因为莫沉雪的话语,面有激动之色,却又巧妙的掩饰起来,自然大方的,“奴婢贱曲,偶然一弹,能入殿下之耳,是奴婢的荣幸,太子殿下若要赞誉,奴婢实在愧不敢当。” 偶然?? 莫枕霜上上下下的看了她一眼,从头发丝武装到牙齿,打扮成这样偶遇? 那为什么有人每次下楼买个菜,最邋遢的时候,都能遇到男神? 老妹,过分了吧。 女子看似大方低头,却眼中精光流转,显然是在等待下文,心忍不住“扑通扑通”跳。 “本宫的意思是,刚才你弹的曲子,心有旁骛,导致错调很多,琴音也不怎么连贯,是七天速成的吗?” ………… !! 莫枕霜差点没笑抽过去,女子脸色一白,似欲辩解,“殿下——奴婢,奴婢——” 莫沉雪神色淡漠,显然根本就没有对她所谓的偶遇放在心上,脚步微抬,离开了此地。 这就结束了? 莫枕霜一脸懵逼:她还以为这个能坚持的比刚才那个更久一点的说。 好吧—— 今天开局不利,半场也不利,不知道本垒打什么时候能实现,总之到现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湖心亭中中水波盈盈,莫沉雪欲转身前去,一阵轻越的歌声从湖上悠悠而来,再看时,一艘小船撑开荷花荷叶,汤汤的漾来了。 女子一袭水绿绣白玉兰的长裙,外着蓝蝶外衣。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随风飘拂,细长的柳眉下,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唇色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更显诱惑之情。皮肤细润如玉色柔腻。柳腰袅娜,不盈一握。身材轻盈,十分秀丽。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湖面湖水粼粼,女子的歌吟为这燥热的暑夏带来一丝凉意,而这首歌自从莫枕霜那日在宫宴上唱过一遍,便在宫女之中广为传唱,十分深得人心,现在便是了。 女子撑着小船汤汤而来,莫沉雪原本是准备坐在湖心亭休憩一会,因为这个忽然的变故,脚步一顿,驻足不前,始终没有坐下。 女子歌音唱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等到莫沉雪喊自己靠前,最后耐不住,终于主动上前。 近处一观,那女子手上捧着红莲,此时夏末,红莲已经少见了,难为她找了这么久。 翠衣红莲,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精心搭配。 “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莫沉雪在看到这女子时,脸上微有波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女子见他神色有异,心中一喜,将手中的红莲捧上前,送给了莫沉雪。 “奴婢遍寻红莲不得,只找到了这几株,还望太子殿下不要嫌弃奴婢的一点心意。” 莫沉雪迟迟未接,女子动作僵硬,抬起头神色不解的看着莫沉雪。 “本宫是怕你有事——” “太子殿下??” 女子脸上带着既喜悦又奇怪的神色:莫非是怕自己在暑天太热而晕倒? 还没等她开心多久,莫沉雪指了指那艘小舟。 “你看这艘小舟,船身清浅,船尾又薄,超过一定重量的货物站在上面很容易侧翻,本宫看了半天,见你站在船头,船身微欹,你的体重过重,船身吃水很深,似乎随时随地都要翻倒,本宫担心这艘船,会不会在你这里随你一起葬身湖水。” !! “殿下——”女子眉目俱睁,不敢置信的看着莫沉雪,又看了看自己的腰身:怎么可能呢?自己很胖吗?不胖啊——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却莫沉雪已经被破坏了心情,转身走远了。 今天遇到的事情,有点奇怪啊—— 莫枕霜心里微忖:若是一个两个就算了,总之不过是千方百计的争宠手段,来了也是正常,却一下子一大群涌来,这里面明显是有点猫腻,只是这一会儿,已经冒出来三个了。 莫沉雪脸上不曾有什么表情的变动,莫枕霜撅了撅嘴:这妖孽方才的那些,不知道是因为太直男了,一点没看出来那些女人的心思,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鉴婊神器,那般说乃为故意。 起码那些女人因他而疯狂,总得有点表示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东宫走去,显然御花园内已经不能再呆了。 却在半途经过大殿场院之时,一阵丝竹之音入耳不休。 莫枕霜心里一突,嘴角扯过一丝无奈:不会吧,又来? 莫沉雪略一冷哼,这次反倒是主动走上前去了。 “铛——” “噌——” 还未靠近,空气中的乐声忽然变得肃杀起来,再以入内,只觉得场中似有杀伐之气,从天上簇簇开起一朵水袖长花,簇簇落下,回到中央那人的手里,紧接着又被女子“噗噗”甩出去,击落在了围绕四周的二十面大鼓上。 莫枕霜眼前似有一种淡淡的熟悉之感,莫沉雪亦然,再换个角度看时,但见在那二十面大鼓周围端坐了几位弹奏乐器的丽人,长相颇为清新,乐器铮然,显然旨在配合场中女子的动作起伏。 放眼看去,那女子一身淡绿抹胸长裙,上绣蝴蝶暗纹,碧绿的翠烟衫上还搭了水红色菱缎背心。梳半月玲珑髻,垂几星珍珠璎珞,再斜一枝翡翠簪子,点出如玉般的晶莹雪肌。樱桃小嘴,秀挺琼鼻,粉腮微泛,玉脸生晕,身材纤细,典雅曼丽。 此时手中的藕色水袖,正如同花落一般,随着乐声的起伏,而击落在二十面不同的大鼓上,动作优美,姿态不一。 嗯?? 莫枕霜眨了眨眼睛,这个情景—— 莫沉雪沉眸微眯,看着场中央那个费力操纵着水袖的女子。 其实这种水袖舞,本身袖子越长便越能体现舞者的身段轻盈,但是袖子长有一个最坏的弊病,便是随着袖长的增加,一旦重量达到一定程度,而双臂又需要在空中操纵甩出去,本身臂力若是不够,就很容易造成甩袖之时软软弱弱,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莫枕霜在杏绮阆苑一舞时,水袖挥洒淋漓尽致,毫无凝滞、断顿之感,因此莫沉雪一早便知这女子一定有武功,而要想达到那样的效果,对一般养尊处优的女子,显然是不易的。 眼前的女子确实动作、神色虽到位,却力量感与步伐对不上,使得舞步很是凌乱,旁边的丝竹声在拼命的配合她的节奏,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踩到一个点上去。 美则美矣,并无惊艳之意。 况—— 莫沉雪眼底光芒一闪,见那女子看似专心致志在舞,实则耳听八方,眼角秋波在莫沉雪一踏入这里,便暗处传个不停,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东施效颦,尚还不能有她万分之一的神韵。 莫沉雪鼻间轻哼一声,恍若无声,莫枕霜却感觉到了他的不满之意。 那边女子总算舞完一局,正欲擦汗,“才”见莫沉雪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佯装之后的惊讶之色。 “奴婢不知太子殿下在此,若有叨扰,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莫沉雪嘴唇一抿,绕着那二十面大鼓走了一圈,步伐缓慢,脑海里,想到了初见她时,她尚不知道自己也在,而她远看清丽绝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风拂玉树,仿佛雪裹琼苞。如花隔云端,似烟似梦,似幻似影,将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自己初次的惊艳,不想竟会贯穿自己一个经年。 自己要得的天下,也唯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 却现在,她已经不见了。 纵有人东施效颦,不过而已,而唯一能勾留起自己怀意的,只有那杏绮阆苑的琉璃台上,二十面规格不一的皮鼓,与在万众瞩目中,从天而降的,那一身着水白裙裾,挽着藕色水袖的女子。 莫沉雪手微伸出,在那些大鼓上轻轻一拂,略微阖眼。 这种为一个女子心醉而不能自拔的感觉,自己也是头一回饱尝,简直如同罂粟一样,即使彻彻底底的离开了自己的生命,也让自己在余生难忘。 跪在中央的女子原本眉梢藏着羞怯之意,等着莫沉雪的嘉奖,却没想到莫沉雪久久不言,当即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不会吧,娑婀姑娘明明说,这样一定能让太子对自己刮目相看,从此只专宠自己一人的,怎么现在的剧情跟想的不一样? 莫枕霜眼神复杂的看着那个轻拂鼙鼓的男子,心里微微一叹,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五十八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下) 事实上,莫枕霜自己以前的确不知那杏绮阆苑里有莫沉雪,但是后来被困在拥蓝山庄时,曾经听到外面的一些流言:大概是莫沉雪曾在自己之前寻找过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那女子曾在杏绮阆苑一舞倾城,令他难忘,而自己不过是替身而已。 话已至此,自己还如何不明白呢? 原来那日莫沉雪也在,而他,已经找了自己很久了。 “殿下——” 莫枕霜忍不住轻呼一声,站在了他面前。 莫沉雪蓦然睁开眼,但见眼前的少年唇红齿白,靡颜腻理,尤其是那一双双瞳剪水中的出尘之态,简直跟她一模一样。 “枕霜?” 莫枕霜心里一惊,面色如常,稳定的,“太子殿下,奴才十三。” 十——三——? 莫沉雪如梦初醒般的微微哂笑:是了,自己魔障了。 看着场中依旧跪地不起的女子,莫沉雪未置一词,昂首阔步的离去,未有丝毫留恋之色。 回到大殿内已经是日上三竿,莫枕霜正准备传菜,莫沉雪低沉的声音传来。 “你方才,似乎倒是很开心看到那些女人如狂蜂浪蝶一般,朝着本宫扑来?” 莫枕霜神色一顿,行礼轻声,“奴才只是为那些女子觉得可惜——” 可惜? 莫沉雪好看的眉毛轻拧,“可惜什么?” “若奴才是她们,只会做的比她们更出色,而不会让太子殿下厌烦。” 莫沉雪好笑的,“你是她们?你怎么会是她们?”却看到他的脸,心里微微一突,故作轻松的,“那你说,若你是她们,会如何?” “奴才若是她们,便不会被太子殿下看出来,今日的目标是太子殿下本人,而且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走进太子殿下的心,不会运用如此拙劣的,想立竿见影的法子。世界上的任何情感的获得,从来都不会有一步登天、一蹴而就的法子,这些女子错在以为能凭借美貌,略施小计,便能紧紧抓住殿下的心,殊不知天下美人甚多,只是略施小计,又如何能瞒得了英明神武的殿下?” 莫枕霜侃侃而谈一番,还顺便拍了一下莫沉雪的马屁,莫沉雪听了心里一乐,却略带审视的看着这个小东西。 他说的不错,世界上的任何情感,都是水滴石穿,一步步的积累的,包括自己对莫枕霜炽烈的情感,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深的,从来没有一步登天的感情。 拥蓝山庄美女如云,若自己真的只是略施小计便能牢牢困缚,为什么不断有新的女人被送进去,又不断有旧的女人被送出来? 而她们拙劣的表演的确不仅不能使自己感到愉悦,相反还很厌烦。 不过—— 今天发生的种种,一定不是偶然。 莫沉雪早已在莫枕霜之前想到了这件事,而且他想的还更多。 既不是偶然,那么之前看似不经意的小事,就有可能成为导火线,相隔时间也不会太长,否则不会今日爆发。 都是聪明人,只是略微思忖便想到了背后指使之人。 看来,你的图谋不小啊。 只是,你想用这区区的伎俩乱花渐欲迷人眼,实在是幼稚的很,虽然现在不知道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可若只是这点手段,要想达到你的目的,你未免也将本宫看的太低了。 “传膳。” “是。” 摇水国内—— 白闻云的住处藕香榭,开轩便是一片竹林,四季常青,林中时有雀鸟吟歌,更添幽静。 此时夜幕降临,而斗室一灯如豆,一位俊逸雅秀的少年正在描画,画像中的女子只是丹青,还未上色,却已经可见倾城之姿。 “哒——” 将画笔搁置在一旁,白闻云静静看着画像中的女子,桌旁案盏上有一朵干枯许久的木芙蓉,木芙蓉脱离枝叶,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色泽,花瓣卷曲,花蕊蜷缩,芳香也已经不在,却可遥想盛时的光泽。 少年轻轻捧起那朵木芙蓉,心口甜馨,似乎想到与她一起,被困在拥蓝山庄时,那甜蜜的岁月:自己在她鬓角边簪上的这朵木芙蓉,彼时花开正艳,都不敌她风采万千。 斗室内忽然响起了轻微的动静,一抹鹅梨帐中香的气息萦鼻间,白闻云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之色,迅速拿出一张宣纸轻飘飘的盖住了丹青,再转过身时,面色已经没有丝毫感情。 “今天并不是初一。” “不是初一,本宫便不能来了么——” 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杨柳细腰赛笔管,说话燕语莺声。 叶成漪一袭瑰紫色长裙,衣襟巧缝细碎边花,做工精细,携睦如景。腰身纤细,以一条紫色镶着翡翠腰带拢住,愈发显得身段盈盈。如云的秀发飞舞,斜插两支镶嵌的夜明珠,肌肤如脂,声若黄莺。美眸顾盼间流溢,充满魅惑。手腕上的红玉珠串、耳垂上的琥珀坠,行动之间勾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荡人心神,引人无限遐想。 此时她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她十指纤纤,绕着白闻云走了一遭,涂了丹蔻的食指抵在了白闻云的嘴边,笑的魅惑无比。 “你在画什么呢?” “与你无关。” 叶成漪凤眸微敛,故作伤心的,“你这般说,便是实打实的在伤我的心了。”却转头看去,那未被丹青覆盖的一部分,露出一截青丝,明显画的是别的女子,瞬间眼神中闪过一丝歹绝之意,再抬眸时却旋又隐去。 “怎么?看到本宫便这般不开心么?” 白闻云眼神漠漠,“你到底有什么事?难道是你那二皇子新纳的侧妃,他筝玉国的势力并不能给你们母子二人什么帮助,让你失望了?” “哎呀,被你猜对了,”叶成漪轻轻掩唇,做出浮夸的惊叹之色,蓦然狠厉的,“你听香水榭的情报工作,还是如此的令本宫惊叹呢。” 白闻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慢慢靠近她,“你需要多少暗影?” “不多,一百便够了,我需要那些暗影,去给白景淮手下的势力,造成一点小小的干扰,这样,起码就能在短时间内拖住他的心神了。” 叶成漪眼底精光闪现,浮想联翩,思虑到近来那白景淮的势力越来越大,已经足以达到能推翻白翦封的程度,而自己前段时间透露给“那人”的情报,的确派上了用场,让他在段玉音回宫的路上,造成了一点障碍,但是除了测出段玉音的修为的确高深外,再无其他的价值,心里微微沉抑。 这白景淮已经如此了得,有了段玉音就更加如虎添翼,自己欲成大事,怎么可能坐视他们壮大? 今儿虽不是每月初一,是自己与他相会的日子,但是自己心里总想着他,因此便情不能自抑的来到此地,谁曾想—— 微微瞥向一旁:这个人,只能是她叶成漪的,心里不能装下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难道这个例,要破了吗? 不知是为了刻意掩盖,还是为了终结她肆无忌惮的窥探,白闻云忽然上前,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朝着入内的帷幕中走去,叶成漪“咯咯”一笑,藕臂如水蛇般爬上了他的双肩,红唇靠近他的脖颈,轻轻吹气。男子面色平静,毫无任何欲望之余的情动之意。 轻纱落下,映出交缠的人影。 杏妃戚梨棠当年是清塘乡的第一美人,是实实在在的平民出身,一朝选在君王侧,从此宠冠六宫。 她虽有心思,却也都是妇人家的心思,难登大雅之堂,要想在这激烈的夺嫡一战中生存下来,只靠这些小聪明,是远远不够的。 白闻云在建立听香水榭时,孑然一身,无钱无利,而彼时听香水榭的初立者,其实是叶成漪。 白闻云用了一切的手段,成为了叶成漪的左膀右臂,条件是白翦封登基后,不得伤害戚梨棠与自己两人的性命,而自己则会相助他全力称帝。 叶成漪自以为能用自己的美貌与肉欲,操纵白闻云与鼓掌之中,让他无法逃离,而她没见识过的是白闻云的狠辣与果决。其成长速度超出了她的想象,在她反应过来时,听香水榭已经易主,此时的她形同虚设,两人之间的地位发生改变,却暂时间处于风口浪尖,互相不可翻脸,唯一的联系,只有每月初一的那一场欢好,于枕边达成交易。 为折桃花屋角枝,红裙飘惹绿杨丝。 在没有遇到莫枕霜之前,白闻云的图谋,是待自己羽翼丰满时,杀了叶成漪与白翦封,之后的帝王之位归属于他无关,在遇到莫枕霜之后,他的图谋,是整个天下,而莫枕霜包含在天下之中,她要成为他的帝后,为他一个人所有。 恰当天晴,日头初出,百米开外瞧见了城郊外的一片翠荫。 两岸小山做浓稠的绿色,山水皆秀,此刻才让莫枕霜觉得先前所受的颠簸当真值得。 时至夏末,暑意阑珊。 莫枕霜侧头看着这个红色妖孽,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忽然想出什么幺蛾子,要到宫外来走走—— 第五十九章 出宫 莫非是宫里的大鱼大肉吃惯了,因此想换个口味尝尝? 可是宫里的御厨汇聚一堂,比川扬鲁粤等八种菜系还要丰盛——所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家花不如野花香?? 莫沉雪老神在在的走在路上,收割着无数青年女子的爱慕眼光。 这家伙即便是出了门也骚里骚气的,更不知收敛些,本来是躲开侍卫跑出来的,要是被认出来估计麻烦也不少。 筝玉国的皇宫比之摇水国,倒是没有那么气势恢宏。可又因筝玉国处处都是高山仰止、与幅员辽阔...... 《皇妃驾临请上心》第五十九章 出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皇妃驾临请上心》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六十章 张大胆 莫枕霜眉头一挑,“你说你总是用它来筛东西,一般是些什么?” “那还用问?当然是苞米、谷子啥的粗粮。” 张大胆张口就来,莫枕霜若有所悟的低头再看向那少年,“听你刚才与这张大胆辩论,说这筛子是你的,你有什么证据吗?” 少年瑟缩的看了张大胆一眼,接触到张大胆凶恶的示警之色,不敢吭声。 张大胆心满意足的仰面,“怎么样?本靓仔都说了,这竹筛实打实的是本靓仔的东西,做不得假。” 莫枕霜俯下身子,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你不...... 《皇妃驾临请上心》第六十章 张大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皇妃驾临请上心》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六十一章 冤家路窄 “太子殿下,十三很对不起你的,好不容易出来了一趟,总是遇见这些事情——”莫枕霜小声的说道,摊了摊手,以示无奈。 “所以,下次再出来,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还有下次?? 莫枕霜皱了皱眉:所以他还想有下次? 对面打劫的山匪刚出场pose还没摆完便被对面两只肥羊无视了,顿时气得不轻。 “对面的,你们是混哪个山头的?居然敢无视本靓仔,知不知道本靓仔的诨号叫什么?” 为首之人身高之矮,世所罕见;面目之丑,实在一绝。 莫...... 《皇妃驾临请上心》第六十一章 冤家路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皇妃驾临请上心》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六十二章 被擒 当莫枕霜与莫沉雪心甘情愿的被绑到山上,关进马厩时,一匹枣红色的大马掀了掀马尾巴,尥了尥蹶子,似乎是想舒展舒展手脚,结果人家掀开马尾巴,竟然只是为了拉一泡屎。 那泡热乎乎、刚出炉的马粪,落在莫枕霜的身旁,氤氲的散着热气,莫枕霜低下的头又抬起来,看向莫沉雪。 莫沉雪即使心甘情愿被绑都显得镇定自若,丝毫不见慌乱之色。 所以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势吗? 莫枕霜顿了顿,低声的,“太子殿下,咱们被擒住了。” “嗯。” “太子殿...... 《皇妃驾临请上心》第六十二章 被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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