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下堂妻后男主变苟了》 第1章 被休 东堂,京都。 冬雪从更鼓敲响第一遍时就开工了,翌日清晨,整座京城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裘。 但年关将近,属于年的气息不能没有,伙计们一边清扫着铺子前的积雪,一边热情地招揽着客人,街上也随处可见牵着娃儿背着年货的百姓们。 整条街上都是烟火喧嚣的热闹。 独独威远伯府门前冷清寂寥,连只觅食的雀儿都没有。 自打第一任老威远伯去世后,伯府就开始走向衰败了,传到其孙子沈博文手上时,已经没落的只剩下个封号了。 伯府宴客厅内,少女打量完厅内处处冒着寒酸气的摆设后,视线落在了一位老妇人的头顶上。 此时,那颗挽着一团小发髻的脑袋上正顶着一个大大的弹幕—— 【孙婉柔:真是麻袋装草袋,一代不如一代。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老娘才懒得跟他们废话。想从老娘嘴里套话是吧?行呀,看老娘怎么恶心他们,反正这是他们自找的。】 啧,名字倒是起的好,可人一点儿都不婉柔。 默默围观了她内心活动的少女啧了声,在对方将银锭子揣进袖兜之前,蓦地抢走揣进了自己袖兜里。 “放肆!” “小兮!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跟孙妈妈道歉!” 沈家大少,也是第三任威远伯沈博文和沈家二少沈博武齐齐出声呵斥。 遭到呵斥的少女面上没有惶恐,反而还振振有词道:“大哥二哥,你们想知道什么问我啊,我就是当事人,干嘛还要花钱问别人?这种败家行径要不得。” 少女说完,余光瞥向旁边瞠目结舌的老妇人,淡淡道:“既然懒得废话,那就不要废话了。孙妈妈慢走,不走。” “……” 那老妇人一张老脸通红,似乎没想到少女竟能猜中她心思。 再对上少女冷冰冰的目光,她心知这银子是拿不回来了,当即也来气了,皮笑肉不笑道:“哎呦,老奴可不敢劳烦沈小姐相送,万一沈小姐脾气上来了,再像早上砸国公府那样把老奴也砸一顿,咱这把老骨头可吃不消呢。” “什么!” “小兮!你砸了国公府?!” 沈博文和沈博武再次齐声大喝。 不等少女开口,那老妇人就冷笑着抢话说:“二位爷怕是还不知道吧,沈小姐不但砸了国公府,还把我家世子爷气吐血了呢。这样的女人,我家世子爷可不敢要。”扔下这话扭头就走。 给人一种沈小姐是因为砸了国公府气着了世子爷才会被休的错觉。 可真是把颠倒黑白煽风点火的好手。 少女心中腹诽,然后顶着两道凶残的目光,望向目光的主人,委屈道:“大哥二哥,孙妈妈说错了,我是先被宁羡休,然后我生气才砸了国公府。至于宁羡吐血……这就要问他了。” 大哥二哥想用目光杀死她。 少女全当没看见,继续道:“至于宁羡为什么会休了我,因为他查出了当初是你俩给我们下|药…” “闭嘴!” “小兮!你闹够了没有!” 沈家哥俩第三次齐声厉喝。 两个嫂子也都双目喷火地瞪着少女,并慌张地驱赶厅内伺候的丫鬟小厮们。 等两个嫂子关了厅门,沈博文抓起茶碗就朝少女砸去。 少女忙偏身避开,然后抬眼望向两个恨不能将她活撕了的沈家哥俩,啧了声。 一年前,沈小姐趁着参加宁国公府秋宴的机会,爬上了宁国公府世子宁羡的床,然后她的两个哥哥就抬出死了六十多年的老祖宗,哭哭啼啼地求到了皇帝跟前,死活要把妹子嫁给宁羡。 沈家老祖宗当年救过先皇性命,这份情皇帝不敢不认,且沈小姐也上了宁羡的床,生米已成熟饭,再加上宁国公夫人是个吃斋念佛之人,不忍心看沈小姐走上绝路,于是皇帝便下旨给二人赐婚。 可强扭的瓜不甜。 成亲半年有余,宁羡别说碰沈小姐了,话都没跟她说一句。 唯一一句话还是昨天晚上说的。 还是一句话通知:你被休了。 然后守了半年活寡的沈小姐半夜吓死了。 然后另一个世界为救一校车小朋友,开着自己的小越野与渣土车硬核相撞的沈乐兮来了。 天知道今天早上俩一眼睁发现自己穿书了的沈乐兮有多崩溃! 尤其是她发现自己穿的还是一本烂头文! 是的,你没看错,烂头文,不是烂尾文,烂尾文好歹还有一半的剧情可参考,可她穿的这本《娇宠》却仅仅只有一个三万字的开篇! 就在读者嗷嗷叫着要看女配沈小姐下堂时,作者留下一句“拆迁款已到账,就此封笔”,潇洒走人。 穿书的精髓半点没给她。 就给了她一个能看见别人内心活动的弹幕技能。 沈乐兮还没消化完穿书的事实,男主那小破孩就打过来了,嘴里说着“我虽休了你,但你依旧可以住在我府上”,可脑袋上却顶着“她若还赖着不走,那就让她住马厩”的大弹幕。 沈乐兮那个气呀。 临走前她狠狠撒了回野,把沈小姐住的青竹院砸的一塌糊涂,又指着男主鼻子大骂,直把男主骂到吐血,把下堂妻的悲愤绝望人设立稳了,她这才带着新技能麻溜跑路。 沈乐兮的原计划是:先回到沈小姐娘家再做打算。 毕竟在那仅有的三万字剧情里,沈家两个兄长对沈小姐都还颇为疼爱。 可当她回到沈家,看见沈家兄弟二人脑袋上顶着的弹幕时,这才发现那所谓的疼爱,压根就是团裹着糖衣的牛屎疙瘩。 谁家哥哥会为了荣华富给亲妹子下药,把亲妹子往男人床上送的? 不过都是利用罢了。 宁羡敢抗旨休她,估计也正是因为查出了这些隐情。 可惜,这些在那三万字的剧情里并没有提到,都是沈乐兮在看见沈家哥俩脑袋上的弹幕后才知道的,否则她绝不会傻乎乎地跑回沈家。 回来干嘛? 再被卖一次? 瞧瞧这哥俩听说她被休后的嘴脸,啧啧。 沈乐兮心中冷笑,目光冷飕飕地望向沈家大哥沈博文。 对方脑袋上的弹幕又换了新内容—— 第2章 狼窝 第2章狼窝 【沈博文:眼看宁羡病情渐好,这贱人不说好好笼络男人的心,竟然还被休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妹妹!】 沈乐兮撇撇嘴,又望向沈家老二沈博武—— 【沈博武:怎么办怎么办,宁羡现在知道是我把小兮送他床上去的,他会不会宰了我啊?那小子可是阴毒的很。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呀,小兮的事你也有份儿!】 沈博武望向大哥沈博文。 对方看懂了弟弟眼中的害怕,兄弟二人对视,然后俩双生子脑袋上的弹幕又开始换内容了—— 【沈博文:慌什么慌,不就是被休了吗,被休了也照样能给我们沈家谋得利益!】 【沈博武:啊???】 【沈博文:你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我怎么有你这么蠢的兄弟?你也不想想,当初小兮可是皇上赐婚给宁羡的,就算宁羡现在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他敢把实情闹出来吗?要真闹出来,那皇上的脸还要不要了?】 【沈博武:……对哦!皇上的脸谁敢打!】 【沈博文:现在小兮羞愤撞墙,我们抬着小兮的尸体闹到皇上跟前,皇上能不给我们补偿?】 【沈博武:可是小兮也没羞愤撞墙啊】 【沈博文:这事由不得她了,不撞也得撞!】 【沈博武:啊!小兮可是我们的亲妹妹!】 【沈博文:亲妹妹怎么了?养只狗还晓得为主人看家护院呢,她吃了我们沈家十几年的饭,难道不应该为我们沈家做点牺牲?再说了,被男人休弃的女人,本来就不该再苟活,就该自己挂根绳子吊死!】 全程围观兄弟二人谋杀大计的沈乐兮:…………!!!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惹不起惹不起! 溜了溜了! 沈乐兮眼都不眨一下,扭头就走。 然而晚了。 得到授意的沈家大嫂大王氏杀猪似得扯着嗓子嚎叫:“小妹啊你怎么那么傻呢,姑爷休了你,可你还有哥哥嫂嫂呀。” 大王氏的嫡亲妹子小王氏,也在丈夫沈博武的示意下干嚎:“是啊是啊,哥哥嫂嫂们会养你到老的啊,你怎么能想不开要撞墙呢,我的小兮啊,哎呦喂苦命的小兮诶……” 两个女人边用身体抵住门防止有人进来,边故意大声喊着劝慰的话,完美盖住了沈乐兮被人捂住口鼻后发出的微弱求救声。 沈乐兮的挣扎在两个孔武有力的男人面前,脆弱的像被骄阳晌干的枯叶,动动指头就能碾的稀碎。 她被沈博武从后面架住两条胳膊,又捂住了口鼻,动也动不得,叫也叫不出,只能目呲欲裂地瞪着面前的沈博文。 沈博文的面上一丝慌乱愧疚都没有,还坦然地与她对视,劝她:“小兮,别恨我们,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与其以后你被世人戳脊梁骨郁郁而终,倒不如现在就走,还能落下个忠烈的名节。” 沈乐兮听的一口老血闷在嗓子眼,脖子死命后仰,眼珠子暴起,又不甘心地去瞪挟制她的沈博武。 沈博武没有他哥的那份镇定与狠辣,然而弓已开,箭在弦,不得不发。 他撇开视线不跟沈乐兮对视,磕磕巴巴说:“小……小兮啊,大哥说的对,你被宁羡休了,成了弃妇,街坊邻居以后都会笑话你的,你会活的很痛苦的……你还是走吧……啊……二哥以后每年都给你烧纸……” “老二,别废话了!送小兮上路!”沈博文不耐烦地厉喝。 沈博武“哦”了声。 下一刻,一股大力就从沈乐兮背后传来,她像只被激射出去的箭,刹不住,拐不开,青色墙砖的纹路迅速放大,直到铺满她整个眼眶。 砰! 咚! 两道声音几乎叠成一块响起,但沈乐兮听不到,她只感觉鼻子酸胀的厉害,下一刻,一股热流就从她头顶撒下,沿着鼻梁滑进嘴里,有点腥,有点涩,还带着股铁锈味。 那是血的味道。 死了。 又死了。 这下应该是真死了吧。 好闷,呼吸不过来了。 ……这是怕我没死彻底,又捂住我口鼻了吗? 啧啧,这一窝子的财狼虎豹啊。 不行,老娘就是死也要撕下他们一块肉垫背! 沈乐兮磨磨牙,在快要窒息之前,使劲将嘴巴张到最大,又凭感觉咬住嘴边的一块肉,头一甩,撕! 男子的吃痛声忽然暴栗似得炸开。 紧接着下一秒,又有个声音在沈乐兮头顶炸开:“沈乐兮!你属狗的吗!快松嘴!再咬我把你耳朵扯掉!” 耳朵上果然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头皮也在痛,有人抓着她发髻往外推她。 沈乐兮:……欸?? 而且这声音……好像是宁羡?! 没错宁羡! 就是宁羡! 那个嘴里说着你可以继续住我府上然后心里又暗戳戳地盘算要让她住马厩的小破孩宁羡! 他……他怎么来了?! 沈乐兮连忙睁开眼睛。 不过嘴巴里的肉依旧咬着没敢松口。 两颗被红细丝包裹住的黑眼珠子更是气咻咻地瞪着宁羡。 宁羡那小破孩红着眼睛跟她对望。 但没她有气势。 对方气息紊乱,面色苍白,虚弱的仿佛将死之人,跟先前的生龙活虎判若两人。 下巴上也猩红一片,而且血还不断地从他嘴角往外溢,连成一条线,啪嗒,落在沈乐兮鼻梁上,再沿着鼻梁滑进她嘴里,味道…… 沈乐兮怔愣一秒钟,随后福至心灵般,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松口,不敢相信地望着宁羡:“你……你刚才……”救了我?! 难怪我到现在都还无比清醒! 原来我没撞墙上、而是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他先是被我气得吐血,现在又被我撞的吐血,而且我刚才好像还咬了他的…… 沈乐兮脑中的小马达哒哒哒狂转,她悄咪咪耸拉下眼皮,视线落在宁羡左胸那块湿润上,迅速估算了下位置,然后判断出刚才被她咬的那个地方应该就是对方的……咳! 沈乐兮刚刚有所减速的小马达又开始狂飙了。 沈家她是肯定不能再待了。 跟着宁羡回国公府,虽然有可能要被安排住马厩,但好歹有命在。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保命第一。 没有一头撞死却差点被宁羡胸肌闷死的沈乐兮当机立断,两眼一翻,麻溜“晕倒”。 “晕倒”之前她还不忘抓住宁羡衣袖,“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宁羡,你终于来了……” 然后阖眸倒在了对方怀里。 浓密而卷翘的长睫安静地扒着下眼睑。 瓷白如玉的小脸上也神情安详……呸,凄美。 差点被她一口咬掉那什么的宁羡:“…………” 第3章 好运 第3章 【任务完成,生命值续航+1,每一点生命值等于一个时辰,目前你已经积攒了三个时辰的生命值啦】 【你看,我没骗你吧,只要让沈乐兮叫你的名字,你体内的毒就能压制住,你就能活下去】 小娃娃清脆的童音又一次在宁羡脑海中响起。 正在爆炸边缘狂奔的宁羡猛地一个急刹。 那张精雕细琢又冷峻深邃的面孔上,表情彻底皲裂了。 他眼神古怪地盯着沈乐兮,宛如发现外来生物般看了又看,好半天才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目光凉飕飕地扫眼吓傻了的沈家哥俩,然后抱起沈乐兮扭头就走。 脚步铿锵有力,再不见半点虚弱,宛若满血复活,浑身都是劲儿。 时间倒退到一个时辰前。 一开始,宁羡以为自己只是被沈乐兮那疯女人气到了,一时怒火攻心才会吐血。 可回到住处后,明明他已经心平气和了,但体内的血液还在翻滚。 像匹发了疯的野兽,在名为身体的笼子里横冲直撞咆哮嘶吼,仿佛下一刻就要爆|体而出。 那个清脆的娃娃音就是这个时候突然在他脑海里响起的—— 【漂亮的羡哥哥你好呀,我叫福娃,今年四周岁啦,我是好男人系统的客服,我的工号01897……】 【由于你常年服毒,你身体的各大器官都遭到了严重侵蚀,体内毒素也已累积到了爆发点,一个时辰后你将虚弱而亡】 【沈乐兮年轻漂亮,富有活力,聪明睿智,心地善良……她还怀揣万千功德,福运罩体,和她在一起,你就能好运地活下去】 【请在一个时辰内找到她,并让她叫你的名字】 【以分为单位,共计120分钟,倒计时开始】 随着那声“开始”,宁羡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方块,方块上面写着120,然后又变成了119,118,117……等方块上面的数字变成71,宁羡已经吐血三次。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自己身上好像破了个大洞,力气一点点往外泄,气息紊乱,手脚虚软,灵魂被一股大力拉扯着拖向至暗深渊…… 本来还不信邪的宁羡扛不住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对那个福娃的话持有怀疑态度,可当她沈乐兮叫了他一声“宁羡”后,他就信邪了。 这个女人是他的药。 续命的药。 太荒诞了。 更荒诞的是他居然“服毒多年”不自知! 给我下毒的人是谁? 表里不一的笑面虎老二? 面团皮儿石头馅儿的老四? 还是怨我没救下老七的云姨娘? 总之一定是家里的人没错,不然没法满足“常年服毒”这一要求。 宁羡的眼底乌云翻滚,呼出的气息灼热又粗重,一点儿不浪费,全喷在了他前面的沈乐兮后脖颈上。 苦了装晕避难的沈乐兮。 脖子一直都是她的敏感地带,就这么被宁羡反复地喷啊撩啊的,而且对方温热的唇瓣还时不时因为马背的颠簸擦过她耳垂,那感觉……全身都酥了。 想要装晕避难的沈乐兮受不了了,就要寻个时机“悠悠醒转”,脑袋忽然一阵剧痛,一大波画面涌入她脑中,有她的,也有沈小姐的,古今交替,切换自如,走马灯一样掠过。 然后视线陷入黑暗。 这下是真晕了。 恍恍惚惚中,她好像听见有人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叫她,可眼皮就像黏在了一起,怎么也撑不开。 听觉倒是一点点恢复了。 她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宁羡。 “宁羡……宁羡……”沈乐兮呢喃出声。 【任务完成,生命值续航+2】 心脏的钝痛感刹那间就褪去了。 像条被烈日暴晒过又重归与水的鱼儿,宁羡尾巴一弹,一下子活了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大力抽出被沈乐兮抓着的手,吩咐旁边的小丫鬟:“好生照顾你们世子妃。”扭头就走,看都没看床上的人一眼。 仿佛床上的人是洪水猛兽,慢一步他就要被吃掉。 沈乐兮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少年挺括而笔直的背影。 以及床边穿着粉色衣裙的小丫鬟。 还有丫鬟脑门上的弹幕—— 【红桃:奇怪,世子爷怎么又走了呢?明明刚才还很担心世子妃呀……诶,世子爷又回来了……】 沈乐兮狐疑地把目光从弹幕上移开。 外面风雪交加,天寒地冻。 屋内炭火熊熊,暖意怡人。 一身黑色锦衣的少年踩着木炭燃烧的毕剥声阔步走到床前,负手而立,眉眼冷沉地俯视着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眨巴着眼睛与他对望。 前者苦大仇深。 后者无辜茫然。 夹在两人中间的丫鬟红桃望望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抿抿唇,乖觉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了二人。 “你……” “我……” 要么都不开口,一开口就是二重唱的两人:“…………” “咳,”沈乐兮裹着被子坐起来,大方退让,“那个,还是你先说吧。”宁羡还是个孩子,尊老爱幼是炎黄子孙的传统美德。 “好。” 宁羡嘴里说着“好”,可下文却迟迟不出口。而且不知为何,他的脸颊上还奇怪地浮起了一抹红晕,垂眸无意识地摸着鼻子,整个人呈现出一副别扭的姿态。 他这是怎么了? 沈乐兮下意识地望向宁羡头顶。 没有弹幕出现。 心静如水?? 不对呀,他现在看起来明明就是一副内心戏狂飙的样子。 沈乐兮正狐疑着,就见宁羡忽然用力呼气吸气,然后仿佛下了某个重大决心似得,望着她,面无表情地说:“我今天救了你。” “啊?”沈乐兮一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忙连声道,“哦!对对对!” 要不是宁羡及时赶到,她现在已经被迫撞墙自|杀了。 她连忙表示感谢,不想宁羡却烦躁地问她:“你谢谁?” “……你啊。”屋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结果她眼中才露出茫然神色,宁羡面上就显出一抹躁郁,眼底也隐约有暗流翻涌。 内心戏依然爆棚了。 可他头顶还是没有弹幕出现。 贼老天你要不要这么玩我啊,安排我穿书又不给我剧情,现在连唯一的金手指你都要收走?! 沈乐兮也有些躁了。 却在这时,宁羡突然毫无预兆地逼近她,手掌撑在她两侧的床铺上,一下子将她禁锢在两臂之间。 对方高挺的鼻尖几乎要跟她鼻尖来个对对碰。 第4章 宁羡 第4章 一股独属于男性的气息趁机钻进沈乐兮鼻腔。 很清淡的气息,还带着点幽香,全方位无死角进攻,沈乐兮那点躁意顿时就被攻的烟消云散,小脸绯红,心脏狂跳。 看见宁羡的第一眼,她就被少年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容颜惊艳到了。 如此近看,更觉少年俊美的不似真人,而且那种俊美还隐隐带着一种攻击之意,像把宝剑,夺目至极,多看一眼就令人为之沉沦疯狂。 与宁羡不过才对视片刻,沈乐兮就招架不住了。 她往后缩了缩。 结果对方也跟着逼近了一步,带着淡淡幽香的气息呼在她脸上,一字一顿,近乎咬牙切齿地问她:“我是不配拥有名字,还是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需要我告诉你吗?” “……”意识到错误的沈乐兮连忙认真道,“谢谢你救了我,宁羡。” 【生命值+1】 宁羡面上的躁郁淡了些,眉毛挑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嘴里却说:“没听见,再说一遍。” “……”沈乐兮只得又重复一遍,“谢谢你救了我,宁羡。” 【生命值+1】 宁羡不满:“一点儿诚意都没有。罚你念我名字一百遍。” “……!”这孩子有毛病吧? 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乐兮咬牙:“宁羡宁羡宁羡……啊宁羡!” 【生命值+1+1+1……+1】 【滴——今日份生命值已续航完毕,请明日继续努力呀】 宁羡:??? 竟然还有限额? 怎么不早说!浪费! 限额就限额吧,好歹今日份我性命无虞了。 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心情颇好地帮沈乐兮掖好被角,然后目光落在对方轻颤的长睫上。 这女人睫毛好长啊,卷翘又浓密,像蝴蝶扑闪的翅膀,真漂亮……呃,想什么呢,漂亮又如何?你忘记这女人当初是怎么算计你的了!醒醒,快醒醒! 宁羡像偷吃被发现的小孩,噌地起身后退拉开距离,目光冰冷地望着沈乐兮说:“我……我接你回来,是因为我不想再娶一个新的世子妃回来烦我。而你,没了世子妃的身份,你的娘家人也容不下。所以,你明白吗?” 沈乐兮:“……” 刚才还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意思就是告诉她: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分,但也仅仅就只是一个名分,不要仗着我给你的名分为所欲为。 可明明就是彼此需要各取所需呀。 干嘛偏要摆出一副施舍的姿态呢。 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太能气人了。 沈乐兮使劲儿摁住脑子里哇哇乱叫的小人,乖巧点头:“明白!你需要一个世子妃帮你斩桃花,我需要一个世子妃的身份安身立命。”其实是适应新的生存环境。 宁羡挑起一边眉毛:“你好像也不是很笨。” 沈乐兮冷笑:“多谢夸奖。” “你想多了。” “……呵!” “记得摆正自己的位置。” “……放心!” 见对方还盯着她,沈乐兮狐疑,“怎么了,还有问题吗?” “你没摆正自己的位置。”宁羡斜睨着她,一脸的嫌弃,“这里是我的房间,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你可以走了。” 沈乐兮:“……”感觉肺管子快要被这小孩气炸啦。 丫鬟红桃一直守在门口没敢离开,见她脸色难看地开门出来,忙迎过去担心道:“世子妃,您怎么了……世子妃您去哪啊?” “回青竹院!你家世子妃被狗咬了,急需热水沐浴消毒降火!快走快走!”沈乐兮咬牙说。 正准备叫人换新被褥的宁羡:“……” 少年一张俊脸登时就黑如锅盔了。 一个比他脸更黑的黑脸男子端着托盘从长廊拐角处过来,见状,问道:“主子,这些礼物还要给世子妃送过去吗?” “不送!剪了!烧了!埋了!”宁羡磨牙攥拳,目光冰刀子似得猛戳沈乐兮后背。 沈乐兮的后背立马千疮百孔。 她打了个哆嗦,都不敢回头看,步子迈得飞快,红桃被她拽的都快要趴地上了。 一直到走出宁羡院子钻进月亮门,沈乐兮这才停下脚步松了口气。 红桃也双手撑住膝头大口喘气儿。 但她心里还记挂着沈乐兮被狗咬的事情,顾不上休息,就急着劝沈乐兮:“婢子听老人们说,狗牙上面有毒,光靠沐浴是不行的,得请大夫用药医治。世子妃你先回去,婢子这就去给你请大夫。”说完提着裙摆就要跑。 沈乐兮忙一把拽住她:“诶回来回来回来,不用请大夫,我没事。” “都被狗咬了怎么能说没事呢?”红桃不依,她忽然想到什么,忙从袖兜里摸出个帕子,一层层打开后,露出里面的一角小碎银。 小丫鬟献宝似得说:“世子妃你看,我们有钱!不用担心没钱付大夫诊金!真的!” 沈乐兮:“……” 堂堂世子妃,竟然穷的连请大夫看病的诊金都要丫鬟接济,真的是……诶。 沈乐兮只觉口多无槽,跳过这茬问红桃,“你哪来的钱啊?” “婢子挣的呀。婢子今天帮厨房杀了一上午的鱼,这银子是张管事赏给婢子的。”红桃说。 就是因为她一大早就去厨房帮忙做事了,所以才不知道上半晌发生的事。 后来等她干完活回来,惊闻自家世子妃被撵出府的噩耗,小丫鬟整个人差点没吓傻掉。 幸亏只是虚惊一场。 红桃现在想想都还觉后怕的很。 她将那角碎银连同帕子一起都塞给沈乐兮:“张管事说啦,婢子杀鱼又快又干净,一片鱼鳞都没拉下,他决定将今年府里腌制咸鱼的差事,都交给婢子来做,他说等差事干完了,他就赏婢子一两银子。一两银子那么多呢。世子妃,我们有钱了,不怕!” 红桃抬着小下巴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大人拍着胸脯对家里的孩子说:“孩子别怕,咱家有钱。” 可眼前这个被沈小姐从破庙里捡回来的乞儿,今年也不过才十五岁。 她也是个需要大人呵护的孩子。 沈乐兮望着红桃那双长了冻疮的手,怔愣良久,忽然觉得鼻头酸胀的厉害。 第5章 鞭痕 第5章 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了。 尽管沈乐兮心里很清楚,红桃的这份关心并非给她,而是给原主沈小姐。 但没关系啊。 这不妨碍她感动。 所有人间真情,都值得感动。 沈乐兮将那块还没她指甲盖大的碎银收进自己袖兜里,转而摸出一物递给红桃,笑道:“你说的对,我们现在有钱了。”以后还会更有钱。 那是个银锭子,小儿拳头大,足有十两重,沉甸甸的,红桃瘦弱的小手都快捧不动了。 可怜的小丫鬟还是第一次摸到这么大个儿的银锭子,吓坏了,白着脸问出了沈乐兮刚才问她的话:“世世子妃!你……哪来的钱啊??” 看的沈乐兮又是心酸又是好笑。 她摸了摸小丫鬟的脑袋,解释说:“我今天不是回了趟娘家吗,这银子是大哥给我的。” 银子本来是沈博文要给孙妈妈的,结果被她抢了过来,四舍五入等于是沈博文给她的。 便宜那混蛋了。 沈乐兮心中恨恨。 红桃一听说银子是大少爷给的,这才放了心。 紧跟着脑袋上就出现了一条弹幕—— 【红桃:这么多钱呢!我可以请春晖堂的宗大夫过来给世子妃问诊啦。虽然宗大夫收的诊金比寻常大夫要高一些,但宗大夫的医术也比寻常大夫要好呀,贵有贵的道理。】 原来读心金手指没被收走。 沈乐兮松了口气,拢着嘴在红桃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红桃“啊”地叫了声,惊悚道:“世子妃!你……你……”竟然说世子爷是狗!? 红桃吓的小脸惨白,话都说不利索了,沈乐兮抬手要去揽她肩膀,可手刚落下,红桃又是“啊”地一声叫。 短而急促,带着痛楚。 是惨叫。 沈乐兮唇边的笑意瞬时凝固住。 她不由分说地扒开红桃衣襟,眼睛看到什么,小脸上顿时覆上一层冰霜,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谁打的?” “没,没人打婢子,是婢子自己不小心撞的。”红桃低头慌忙要把衣襟掩上。 沈乐兮恼怒地抓住她的手,然后指着她肩膀上那条绽开的细长红棱子冷笑,“你当我眼瞎?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往鞭子上撞的。红桃,跟我说实话,谁打的你?” 小丫鬟不说话。 脑袋上却哒哒哒蹦出一个弹幕。 【红桃:说了又能怎么样呢。表小姐那么厉害,就算我说了也没用,世子妃也不能替我讨回公道,而且说了还会让世子妃伤心难过……世子妃已经够难的了,我不能再害世子妃伤心。】 这孩子。 沈乐兮将目光从弹幕上收回,板着脸沉声道:“不说是吧?行,你走吧,别跟着我了。我不需要一个对我没有实话的丫鬟。” 这是红桃的死穴。 沈乐兮就是要逼她亲口说出来。 免得她以后再有这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愚蠢想法。 果然,小丫鬟一听沈乐兮要撵她走,顿时就慌了,连忙竹筒倒豆子般往外招:“是表小姐身边的丫鬟香月!婢子今天早上不是去厨房杀鱼了吗,衣服头发上都是鱼腥味,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碰了表小姐一下,香月怪婢子弄脏了表小姐的衣裙,就……就……” “就给了你一鞭子??” “……是、是两鞭子。”红桃默默挽起起袖子,露出一截麻杆一样瘦弱的小胳膊,以及胳膊上的……鞭痕。 冬天的衣服穿的本来就厚。 隔着厚厚的棉衣都能打出这样的效果……下手还真是够狠的! 沈乐兮的脸色比头顶的天还要阴沉。 其实像今天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沈小姐的娘家威远伯府,早不复当年的盛容了,不然她也不会被两个哥哥逼着爬床。 沈小姐自己在国公府都过的猪狗不如,更何况她身边的小丫鬟? 克扣她们主仆月银乃至私吞月银都是小事。 给她们吃各房吃剩下的残饭剩羹也是稀松平常的很。 国公府里但凡长了眼睛能看事的,都有胆过来踩她们主仆一脚。 捧高踩低这件事情,在她们主仆二人身上得到了最淋漓尽致的还原。 但是以后…… 沈乐兮缓缓吐出口长气,边帮红桃将衣襟掩好袖子放下,边对她道:“这件事情你没有错,错的是表小姐她们,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没有以后了。” “啊?”红桃怔愣。 沈乐兮:“我向你保证,我会努力改变我们目前的处境,不会再让别人有欺负我们的机会。红桃,你信我吗?” 红桃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用力点头道:“嗯!信!婢子信世子妃!婢子一直都信!婢子也只信世子妃!” 自打四年前她被小姐从破庙里捡回来后,她就一直跟在小姐身边伺候,看小姐从小姐变成世子妃,再看小姐哪怕做了世子妃,却过的比下人还不如……现在好了,小姐终于开始反抗了。 小丫鬟眼泪滚滚而落。 沈乐兮知道她为什么哭,但还是问道:“傻瓜,你哭什么呀?” “婢子没哭……不不不,婢子哭了,可婢子这是开心的哭。”红桃一边流泪一边笑。 沈乐兮帮她擦泪:“好啦好啦,别哭啦,女孩子哭多了会变丑怕的。走吧,我们回去,我先帮你上药。” 说完率先迈步。 一步一个脚印。 每一个脚印都承载着她满腔的怒火。 同一时间,位处国公府最偏僻的靠山小院,其内桌椅板凳四分五裂,衣裳被褥扔的满院都是,地上随处可见瓷器碎片……一片狼藉。 这是沈小姐生前住的院子青竹院。 院内的狼藉是沈乐兮撒野后留下的杰作。 丫鬟们正一边收拾,一边小声叨叨—— “世子妃她……” “嘘,你不要乱说话,仔细世子爷抽你鞭子!世子爷已经休妻了,哪来的世子妃,那是前世子妃……不对不对,是伯府小姐沈乐兮!” “诶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那人佯装拍了自己几下嘴巴子,然后撇嘴说,“真是没看出来啊,那个沈乐兮,平时面团似得绵软,没想到也有这么泼辣的一面,瞧把这院子砸的。” “世子爷休了她,她气疯了呗。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活该她被休。她那种人,给世子爷提鞋都不配。” “就是说啊,除了一张脸长的好看,简直一无是处,也敢肖想世子爷,还把世子爷气吐血了。当初要不是她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半路硬|插|进来,世子爷早就娶表小姐过门了,说不定现在两人连小少爷都有了呢。” “对对对,世子爷和表小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院内唧唧喳喳批判不休。 院外,表小姐苏璃月捧着手炉的玉指欢喜的攥紧。 熬了半年多,总算把沈乐兮那个小贱人熬走了。 苏璃月心中的小鹿撒着欢儿的奔跑,斗篷下的娇躯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可还没等她脸上的笑容绽开,她的丫鬟香月忽然瞪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身后? 第7章 作证 第7章 沈乐兮:“……”草率了。 上午她被宁羡休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可后来她又被宁羡接回府的事却悄无声息。 现在跑去找宁羡要一张“休书作废”的声明可还行? 好像不太行。 她刚把那小孩气得七窍生烟。 沈乐兮郁闷。 见她不说话,苏璃月的气焰一下子高涨起来。 她一脸讥讽地望着沈乐兮,冷笑道:“你一个被休的下堂妇,不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还有脸跑回来自称主人?怎么,又想像当初那样使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爬上世子的床,然后再抬出你死了几十年的老祖宗逼皇上给你赐婚吗?” 这话打脸。 还把沈家老祖宗都拉出来一块打,太缺德了。 沈乐兮眸光一下子冷厉起来,也冷笑道:“谁告诉你我被休了?” 苏璃月:“全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你被休了,这是事实,还用别人告诉我吗?” 沈乐兮:“那我现在再告诉你一个事实:宁羡把休书撕了。他不但把休书撕了,他还给我赔礼道歉亲自接我回府。”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苏璃月嗤笑道:“哼,赔礼道歉?空口白牙说大话谁不会?你说是世子把你接回府那就是了?谁给你作证?” “我可以给世子妃作证。” 一个声音蓦地从身后响起。 沈乐兮诧异地转过头去,就见一个身量高大、黑脸粗眉眼眸特别黑的年轻男子朝这边走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托盘。 他上前一步,先毕恭毕敬地给沈乐兮行了一礼:“世子妃。” 然后才望向脸上写满震惊之色的苏璃月:“表小姐有所不知,世子爷和世子妃上午只是闹了些小别扭,世子妃才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世子爷冷静下来后,立马就把世子妃接回府了。并非是闹什么休妻和离,表小姐乃大家闺秀,向来端庄守礼,请不要听信那些碎嘴婆子的胡言乱语。” 听了你就不端庄守礼了,你也成了碎嘴婆子。 苏璃月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 若是别的小厮过来说这话,苏璃月还能呵斥对方大胆,可眼前这小厮不行。 眼前这人这是宁羡的贴身护卫兼小厮初十一。 他只听命于宁羡一人。 也只在宁羡面前称“属下”。 他是宁羡的刀,也是宁羡的嘴。 很多时候,他的话就代表着宁羡的意思,假不了。 而接下来初十一的举动更是让苏璃月吐血三升。 就见初十一作完证后,又双手捧着托盘呈到沈乐兮跟前,用面无表情的脸,说着讨好谄媚的话:“这些都是世子爷给世子妃挑选的礼物,特命我给世子妃送来。世子妃看看可还喜欢。” 沈乐兮目光落在蒙着大红绸缎的托盘,挑了挑眉。 这是要我当场签收验证? 她瞥了眼气得浑身发颤的苏璃月。 嗯,我确实有必要当场签收验证一下呢。 最喜欢敌人这种“我看你不爽、可我又干不掉你、啊啊啊好气哦”的样子了。 宁羡这车救火的水送的真是太及时了。 沈乐兮狗仗人势……呸,仪态端庄地掀开了盖在托盘上的红绸。 八宝攒珠钗、芙蓉玉环、珍珠耳坠……红绸一开,一大堆金光闪闪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差点没闪瞎人眼。 而压在一堆金银首饰下面的,是几套一看就做工精致价值不菲的华裳。 手笔不算大,但气苏璃月那是够够的了。 宁羡那小破孩,还真是一个给力的好队友呢。 点赞点赞。 【滴滴滴,恭喜羡哥哥喜提双赞,撒花撒花】 正闭目沐浴的某人嚯地睁开眼。 宁羡:“……解释下。” 【是这样的哦,因为羡哥哥及时送去礼物帮沈乐兮解了围,沈乐兮由此对你心生好感,所以她就给你点了两个赞呢】 宁羡:“点赞……何用?” 【我们好男人系统有个幸运转盘转转转程序,一个赞可以转一次转盘。羡哥哥现在拥有两个赞,可以转两次哦】 【羡哥哥现在要转吗】 宁羡:“……转。” 【好哒,羡哥哥请稍等哦,福娃这将帮你切入幸运转盘转转转程序呀】 脑海里响起哒哒哒的敲击声,紧接着,一个转盘出现在宁羡脑海里。 转盘共均分为七色,有指针,中间还有一个写着“开始”倆字的小圆圈。 宁羡望着那俩圆圈,默默说了句“开始”,转盘立马就哗啦啦转了起来,他一喊停,转盘骤止,指针正对着的红**域缓缓现出四个大字: 谢谢参与 宁羡:“……” 宁羡呼了口气,再次默念开始,转盘再次呼啦啦转动,然后再次骤停,并且指针再次指向了红**域。 宁羡:“…………”我运气这么差的吗!呃,等等! 就见被指针指着的那块红**域上,这次出现的竟然不是“谢谢参与”了,而是一个小萝卜……小萝卜?! 宁羡瞪大眼睛。 【恭喜羡哥哥抽中五行益气萝一枚】 【羡哥哥的身体由于长年受毒药侵蚀,乃至经脉受阻,功力难增,服下这枚五行益气萝后,可以帮羡哥哥清理体内十分之一的毒素哦】 宁羡蹙眉:“也就是说,服用十枚五行益气萝后,我体内的毒就可以全解了?” 【对哒】 【羡哥哥是现在就服用呢,还是……】 宁羡:“现在。” 【好哒】 话音才落,一个手指长短的小萝卜就凭空出现在了宁羡手中。 宁羡:“……”不信邪真不信。 某少年望着通身碧玉水灵的小萝卜,瞳孔缩成了麦芒,然后抬眸,乌黑的瞳仁凝视着青竹院方向,嘴角慢慢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 像只发现好猎物的大尾巴狼。 猎物沈乐兮指着装满珠宝首饰的匣子,一脸嫌弃地对初十一说:“十一啊,你回去告诉宁羡,以后别送我这些金银首饰了。你家世子妃我天生丽质难自弃,本色就是最美,不需要靠这些俗物撑场面。” 说完,余光气死人不偿命地斜了苏璃月一眼。 初十一顺着她的视线瞥去,嘴角顿时一阵狂抽。 头上插了两根银凤镂花长簪、一支金累丝嵌蓝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耳垂上挂着景泰蓝红珊瑚耳坠、腕上套着金镶玉手镯,手里还捧着青花缠枝香炉的苏璃月更是一个踉跄,险些吐血身亡。 香月连忙扶住她,担心道:“小姐……” 第8章 吐血 第8章 “香月,我们走!”苏璃月压下喉眼里翻涌的腥甜。 “哦好。” 主仆二人就要离开,一条胳膊忽然挡住了去路。 苏璃月望着那条胳膊,恨不能扑过去将其吞吃入腹。 她咬牙恨道:“沈乐兮!你还想怎么样!” “叫世子妃。”沈乐兮提醒。 “……敢问世子妃,您还有何吩咐!”苏璃月咬碎了一口银牙,五官也开始狰狞错位。 想必内心世界一定惊涛骇浪炮火连天。 可惜,我那个能读取别人内心活动的弹幕技能,每天只能对五个目标有效。 沈乐兮遗憾地砸砸嘴,抬起下巴朝香月点了点:“你家丫鬟还没领罚呢。就这么走了不太合适吧?” 想走? 挨完揍再说。 无视苏璃月愈发狰狞的脸,沈乐兮望向初十一:“表小姐的丫鬟刚才公然辱骂我,所以我决定打那丫鬟二十鞭子以儆效尤,帅……呃,十一,你觉得本世子妃这个处罚有问题吗?” 初十一:“没问题。” “好。”沈乐兮咧嘴笑,“红桃。” “诶。” 沈乐兮一指脸肿成猪头的香月:“打!” “打”字出口的瞬间,苏璃月便下意识地往旁边避开,生怕被鞭子抽到,香月就算有心想往她身后躲也不敢,只能硬着头皮受着。 从来都是拿鞭子打人的香月,第一次尝到了被人拿鞭子打的滋味。 啪啪的鞭子声夹杂着女子的惨呼声,尖锐又刺耳,惊动了后院竹林里的住客,一个个拍打着翅膀惊慌逃窜。 竹林晃动,积雪簌簌飘落,砸在先前那两个编排踩踏沈小姐的丫鬟身上,两个丫鬟也宛若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 等沈乐兮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去,那俩丫鬟只觉膝盖弯像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不自觉地噗通跪下。 世子妃连表小姐的大丫鬟都敢打,那她们这些没靠山的小丫鬟还岂能有活路? 俩丫鬟越想越害怕,磕头如捣蒜。 根本就没心空想以前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世子妃,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彪悍了。 就在她们觉得再无生路时,忽听世子妃淡淡道:“行了,别磕了。这次饶过你们,再有下次,本世子妃绝不姑息。滚。” 捧高踩低是世人的天性,真要一一追究起来,恐怕这整个国公府里无一人能幸免。 追究不过来。 让大家知道她沈乐兮不好惹,不再是以前那个任由人搓扁揉圆的软柿子沈小姐就行了。 俩丫鬟原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还能绝处逢生捡回一条小命,登时激动的涕泪交加,千恩万谢后连滚带爬地滚出了沈乐兮视线。 那边红桃也打完鞭子了。 二十鞭子,一鞭子也没少。 可神奇的是香月竟然没趴下,还能直挺挺地站着。 红桃这个实心眼的傻孩子,到底还是心太软了些,打人都不敢下狠手。 沈乐兮揉揉额,从红桃手里拿过鞭子,亲自捧了还给苏璃月,笑吟吟道:“表小姐,您的尚方宝鞭。请拿好。” 苏璃月:“……哼!”表小姐接过鞭子打了个鞭花,佛袖而去。 一个不防就被对方鞭花击中手背的沈乐兮:“…………”嗨,这女人! 沈乐兮捂着被抽痛的手背,唇下的牙齿磨的咯吱响,虽然脸上依旧挂着笑,然而眼里的温度却一点点冷下去,让人想起泛着白光的刀锋,凌而厉,森而寒。 于是那笑便多了份肃杀感。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初十一警觉地朝她投来一瞥,眼中的疑惑尚未成形,嘴角就又是一抽。 就见刚才还满身杀气的世子妃,这会儿正双手插在袖筒里,跟个碎嘴老妈子似得提醒表小姐:“表姐,你别走那么快啊,你慢点走,小心路滑摔跤。摔断了胳膊腿儿成为废物什么的还好说,大不了我国公府养着,但要是摔破了相啥的,那就不是被人说老姑娘那么简单啦,会没有男人要你的,你会孤独终老哦。” 苏璃月:“……!” 废物! 老姑娘! 孤独终老! 还有比这更诛心的词吗! 本来就怒火攻心的苏璃月全身发颤,喉眼里的那口腥甜再也压不住了,噗地喷出。 香月失声尖叫:“小姐!” “不用管我,你快去打听下是怎么回事!”苏璃月低声说道,眼里的火花滋滋响,可声音却冷的像裹了冰渣子,指甲都掐进了香月的皮肉里。 香月不敢叫痛,应了声“是”,赶紧拖着一身的鞭痕匆匆下去打探消息,吐了血的苏璃月也没了先前逛园子赏雪景的力气和兴致,阴沉着脸回了自己住的惜春苑。 她才刚坐下,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香月就回来了,一进门就咬牙恨道:“小姐,婢子都打探清楚了,沈乐兮那个小贱人,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竟哄得世子爷又把她接回府了,还睡到了世子爷床上,没脸没皮的很……不过世子爷没碰她。” 没碰也不行! 宁羡的床,怎么能让那个贱人睡! 而且宁羡竟然还给小贱人送了那么多好东西! 苏璃月衣袖下的手指愤怒地攥紧。 但她没再像先前那么竭斯底里。 小贱人变了。 变得牙尖嘴利恶毒如蝎。 还学会了狗仗人势软刀子割肉。 而且还不知道又使用什么下三滥手段拿捏住了世子。 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她了,不然势必会引起世子表弟的厌恶。 认清形势的苏璃月终于学乖了,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她压下眼底的阴鸷,对丫鬟道:“香月,我想给世子煲汤补补身子。世子今天都被世子妃气吐血了。对了香月,你知道用什么煲汤最滋补吗?” 语气轻轻柔柔,似三月春风暖。 目光也柔柔地望着香月。 香月一怔,随后抿唇轻笑,回道:“老夫人身边有个叫春燕的大丫鬟,跟婢子是同乡,她老子娘负责打理后山的竹林,还在竹林内养了一群鸡,婢子去找她讨要一只老母鸡给世子爷炖汤吧。” 求人就少不得拉些家常,家常一拉开,世子爷被世子妃气吐血的事情春燕就知道了。 春燕知道,老夫人也就知道了。 老夫人爱孙如命。 苏璃月点头说:“嗯,那你快去吧。”又不放心似得叮嘱了一句:“不该说的不要说。” “是,婢子知道了。婢子这就去找春雁。” 第9章 宠爱 第9章 同一时间,蘅芜苑内。 初十一端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黑脸,一板一眼地陈述青竹院那边发生的事,并抽空偷瞄忽然疯狂补水的主子。 等主子沏上第……不知道是第几杯茶了,反正那茶壶里都已经续过两次热水了。 主子真能喝啊。 初十一心想。 冷不防对上主子凉飕飕的眼神,初十一连忙收敛心绪,恭声道:“事情过程就是这样子,最后以表小姐的泣血暴走而收尾。” “都能把表姐气吐血……她可真是长进了。”某人总结夸奖。 然后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那个什么五行益气萝,看着绿盈盈水润润,一副很可口很好吃的样子,然而糖衣裹黄莲,真正入口后的滋味…… 宁羡揉了揉臌胀的肚子,吩咐初十一:“你去将世子妃说的那些俗物都卖掉,然后买一些蜜饯回来。买最甜的那种。余下的银两给你娶媳妇儿。” “那怕是不行。”初十一面露难色。 宁羡挑眉斜睨他:“嗯?怎么就不行了?” 初十一:“世子妃说,虽然那些金银首饰俗之又俗俗不可耐,但那是世子爷宠爱她的证明,她不能辜负了世子爷对她的爱,所以她决定勉为其难,勉强委屈自己收留那些俗物。” 宁羡:“…………” 好一个俗之又俗俗不可耐! 他的脑海里自动冒出沈乐兮一边标榜自己不喜俗物、一边又两眼冒绿光地将那些俗物搂在怀里的样子,嘴角就忍不住一阵抽抽。 这女人还真是…… 【滴,爱的礼物已被成功签收,恭喜羡哥哥获得好男人系统送出的12点生命值】 宁羡:“……这也能行?” 【对哒对哒。疼爱妻子也是好男人基本准则之一哦】 【虽然接下来两天内,羡哥哥都再无性命之忧,但老话说啦,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技多不压身,钱少路难行……羡哥哥不要懈怠呀,要多多积攒生命值哦,加油加油】 宁羡:…… 某人捏了捏眉心,妥协了。 他朝自家护卫勾手指。 “主子有何吩咐?”初十一乖巧上前。 宁羡:“……咳,十一啊,我问你,女人……都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单身狗初十一:“…………” 黑脸护卫的脸更黑了,小眼睛幽怨地望着自家主子:“如果属下有罪,就让家法来制裁属下,请主子不要再问属下‘女人喜欢什么礼物’这种诛心的问题了。属下光棍一条!” 宁羡:“……也对。” 他这个属下,哪哪儿都好,独独没有女人缘,都二十好几的老男人了,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不省心呐。 宁羡同情地拍了拍初十一肩膀,安慰他:“别灰心,媳妇会有的。” “媳妇不会有的。”初十一并没有被安慰到。 他望着主子那张倾倒众生的脸,小眼睛里的幽怨浓成了粥,沮丧道,“除非主子以后戴上面具示人。有主子你这张神颜在前挡着,别说女人了,连母猪都不会多看属下一眼……主子,要不你就可怜可怜属下??” 宁羡斜他一眼,点头:“行,没问题。” 初十一眼睛一亮,接着就又听宁羡道:“前几天老夫人生辰时,户部侍郎家的五小姐来道贺,我瞧着还行,不如就把她许配给你……喂,你干嘛去?” “属下去给主子买蜜饯!” “那媳妇的事……?” “属下宁可一辈子打光棍,也不娶侍郎家那位五小姐!人前一套,背后又一套,虚伪!” 宁羡相劝:“女人都这样。十一,你要求不要太高了,你看世子妃不也是……” “世子妃那叫光明正大的虚伪!” “虚伪就是虚伪,哪能还光明正大呢?十一,你这话说的有歧义。” 回应他的是初十一疾风般逝去的背影。 宁羡摇了摇头,然后若有所思地望向青竹院方向。 不过才接触一次而已,就能让一向对女人没好感的十一出言相护,看来这也是个不省心的。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点呢? 也不知道那个不省心的女人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不省心的女人喜欢金光闪闪。 沈小姐的屋子里本来就没几样家具,上午被沈乐兮打砸一通后,除了穿和衣柜这种大家伙还在,其它的基本上全军覆灭。 整个屋子里处处都露着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可怜气息。 好在宁羡给她送来了一堆金光闪闪。 明天出趟门,把这些金光闪闪都拿到街上卖了,然后添置些新家具。 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离开国公府了,既然不离开,那就把自己住的小窝拾掇的舒服一些。 沈乐兮揉揉从醒过来就一刻不得闲的脑袋,吩咐小丫鬟:“红桃,你去帮我准备些热水,我要沐浴。” 生活泼了我一盆狗血……没关系,打盆水洗干净了,我又是好汉……呸,小仙女一枚。 她现在这俱身体的年龄才十七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好年华,享年二十八去世的沈乐兮表示不算太亏。 唯一不甘心的是她拼死拼活挣下的家业,都要便宜渣爹后娘一家了。 而且她是为了救人而死的。 救的还不止一人,是满满一校车的祖国花朵,所以她死后应该会有赔偿金,说不定国|家还会追封她为烈士,然后烈士家属会被国|家照顾。 等于她生前被渣爹后娘剥削压榨,死后还要继续被渣爹后娘剥削压榨……算了算了,爱怎样就怎样吧,就当是花钱买重生了。 那个没有一点亲情和温暖但又总也摆脱不掉的家,逼得她时时刻刻都在崩溃的边缘蹦极。 娱乐圈那种鱼龙混杂处处透着阴谋陷害的名利场,她也早就厌倦了。 死了也好。 至少解脱了。 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热水澡后,沈乐兮拧巴着小脸望着镜子里的人。 巴掌大的小脸凝白如玉脂,细腻的连个毛孔都找不见,五官也如雕刻般精致,尤其是一双凤眸,水光潋滟,一眼倾城。 美是真的美。 这种纯天然无修饰的原始美,十级滤镜都甘拜下风。 然而素也是真的素。 一身月白色水波暗纹裙装,寡淡的宛若披麻戴孝。 原主沈小姐有一颗不甘臣服的心,但她又缺少一颗向世俗叫板的胆,于是就养成了自怨自艾的性子。 衣柜里本来就不多的衣裙,除了白色就是灰色暗色,唯一鲜艳的就是那套大红色嫁衣。 适应了一会儿,沈乐兮还是受不了这寡淡如孝服一样的雪白,在宁羡送来的几套衣裙里,挑了件鲜艳点的衣裙换上。 人靠衣装马靠鞍,老话一点儿都没错。红桃一推开门,就被眼前的风景晃了眼,险些以为自己进错了屋,怔怔道:“世子妃,你……” 第10章 自己 第10章 眼前的世子妃身穿一件玫瑰紫缎子水红锦袄,外系一条粉霞锦绶藕丝缎裙,虽然发髻上只有一支桃木钗,脸上也没施什么粉黛,可整个人就是明艳逼人的厉害。 尤其是那双凤眸,歪着头朝红桃一笑,红桃几乎三魂七魄都要被她勾走了。 这样的世子妃,真的是太……太美了! 小丫鬟晃了晃,手里的食盒眼看就要落地。 还好沈乐兮眼疾手快,跨前一步接住她手里的食盒,然后两指一搓在小丫鬟耳边啪地打了个响指:“喂,回魂回魂,快回魂啦。” 小丫鬟倏然回魂。 然而脸上的惊愕也更浓了。 她喃喃道:“世子妃你……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穿这样的衣服吗?” 世子妃平时穿的衣服都是白色或是暗色的。 顶多再绣些素雅的小花树叶什么的。 沈乐兮朝她眨眨眼,笑道:“你也说啦,那是以前。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家世子妃我已经决定洗心革面……呸,说错了,是脱胎换骨!你家世子妃我已经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啦!” 上一世她是个演员,还是个从童星做起的演员,演了一辈子别人的人生故事。 幸得老天眷顾,她死后又生,虽然顶着沈小姐的身份和躯空,但她一点儿都不想再沿着沈小姐的轨迹往下走。 这一世,她要痛痛快快做自己。 只做自己。 沈乐兮边将食盒放到瘸了半条腿的桌子上,边问红桃:“我这样不好吗?” “好……好!太好了!”红桃用力点头,小脑瓜上又哒哒哒地蹦出一个弹幕。 【红桃:世子妃这么美,一定可以虏获世子爷的心,说不定明年我就可以抱上小小姐了呢。太好啦!】 一不下心就被人催生的沈乐兮:“…………”额头黑线密如毛。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收回视线,催红桃:“快过来吃饭,凉了就……呃,这是什么??” 沈乐兮瞪大眼睛,震惊地望着食盒里坐着的大瓷碗。 瓷碗之大,宛若半个洗脸盆,里面装了满满一大碗的黑糊糊,衬托的旁边三个包子白的像雪团。 红桃不知道从哪找了两个小碗出来,一边往小碗里兜黑糊糊,一边道:“这是红薯粥啊。” 沈乐兮不敢相信:“红薯粥为什么是黑色的??”欺负我没吃过红薯粥吗! “哦,煮粥的王妈妈烧火时打了个盹,不小心把粥烧糊了,所以粥就变成黑色的啦。”红桃解释,然后又开心道,“王妈妈今天多给了我们一些,平时都没这么多的,还多给了我们一个包子呢。” 沈乐兮:“…………” 孩子你是不是傻呀! 那老王婆是在借你的嘴毁灭罪证! 多给的那个包子是想堵住你的嘴不让你对外嚷嚷! 沈乐兮已经完全无力吐槽了。 接受沈小姐的记忆时,沈乐兮就知道这主仆二人在府中过的很凄惨,但没想到凄惨到这种地步——红薯粥是烧糊的,连晚饭多给了一个包子都要欣喜若狂! 这是什么人间悲剧! 沈乐兮捧着碗满是焦糊味的黑粥张不开嘴,那边红桃抓起一个包子递给她:“世子妃,先吃个包子吧。” 冬日天寒,从厨房到青竹院有段距离,即便装在食盒里保温,但一路走过来,余温也所剩无几了。 但好歹比烧糊了的黑红薯粥强,至少包子雪白。 那就吃包子吧。 沈乐兮放下粥碗咬了口包子,然而下一刻她便呸地吐出,张着嘴巴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已经喝下半碗黑粥的红桃连忙放下碗,一边帮她抚胸口顺气,一边惊慌的连唤她世子妃。 沈乐兮呕的眼中生理泪水直冒,指着掉在地上的包子颤声道:“包子……包子……” “啊?包子……包子怎么啦?是不是包子有毒?”红桃脸色大变,捡起地上的包子就要一口咬下去,沈乐兮连忙抢过来扔掉,冲她怒道:“你傻吗你!有毒你还吃!死我一个还嫌不够是不是!” 沈乐兮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疯狂咆哮,恨不能将那个老王婆拖来痛打一百大板! 给她们主仆吃烧糊了的黑粥也就罢了,连给她们吃的包子都是馊的! 现在可是寒冬腊月,外面气温少说也零度往下走,这样的天气包子都能馊成这样,这怕不是从哪个坟墓里刨出来的包子老祖吧! 艹! 太他妈能欺负人了! 沈乐兮越想越怒,心头的火苗没压住,忍不住就爆了粗,骂完了一扭头对上红桃惊慌的脸还有泪盈盈的眼,这才惊觉把人吓着了。 她闭上眼,平复了下情绪,然后抬手,边帮小丫头擦泪,边尽量放柔声音道歉:“对不起啊红桃,我刚才不是故意要对你吼的,我就是……诶,我就是气你太死心眼了。” 恨铁不成钢。 那包子要是真有毒的话,她们主仆二人现在已经双双暴毙了。 沈乐兮扶住小丫头的肩膀道:“我们就姑且当那包子有毒吧。这种情况下,你第一时间要做的,不是傻乎乎的以身试毒跟我一块儿死,而是要将那包子藏好,保护起来,那是物证,你只有把物证保存下来,以后才有机会替我报仇,懂吗?” “婢子不懂。不过婢子现在懂了。”红桃眼泪还在流,她急道,“世子妃,那那包子有没有毒啊?” “……”沈乐兮心累地摇头,“没毒。就是馊了,里面的馅是臭的。” “呼,没毒就好,吓死婢子了。”小丫头拍了拍胸口,见世子妃目光期待地望着她,她想起什么,连忙将地上咬了一口的包子捡起来,连同剩下的两个包子和黑粥一块,全都封在了食盒里,然后…… 然后她又把食盒打开了。 小丫鬟重新给沈乐兮盛了碗粥:“世子妃,那我们就不吃包子了,我们多喝点粥吧。喝粥一样顶饿的。” 沈乐兮:“……”算了算了,她还是用实际行动调|教小丫鬟吧。 她拉着小丫鬟的手往外走:“走,你家主子我今天带你吃大餐去。” 红桃茫然道:“可是这个时候天都黑了,我们不能出府啊。” “谁说我们要出府了。” “那我们去哪吃大餐啊?” “当然是去厨房吃大餐啦。” “啊??” “别啊了。走啦。” 第11章 失眠 第11章 主仆二人手牵着手,踩着月色进了国公府厨房。 这个点儿,厨房的人都已经下工了,不过厨房里还有灯光,一个烧着炭火的小泥炉上坐着一个瓦罐,正噗噗冒着热气,独属于鸡汤的醇香裹在热气里,飘满了整间厨房。 这是有人开小灶?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呀。 沈乐兮扫了眼没人看守的厨房,撸起袖子拿过一个盆,然后吩咐红桃:“红桃,给我找点面粉。” 红桃找来面粉,又不解地问:“世子妃,你要面粉做什么呀?” “擀面条。”沈乐兮说,“我给你做鸡汤油面吃。” “哦……咦,世子妃,你什么时候会做饭啦??”红桃诧异。 沈乐兮和面的手一顿,想了想,认真道:“其实我一直都会做饭的。我就是太懒了,不想做。但现在我想改变自己。红桃,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这法子很管用,单纯的小丫头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点头道:“嗯喜欢喜欢!婢子可喜欢现在的世子妃了!” 以前的世子妃她也喜欢,可以前的世子妃太沉闷了,也太胆小了,谁都可以欺负,就……挺没用的。 但现在的世子妃就不一样啦,现在的世子妃会跟她说笑,会关心她,下午还打了香月为她出气……感觉才半天没见,世子妃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得,变得聪慧了,勇敢了。 所以她更喜欢现在的世子妃。 沈乐兮在她小鼻头上点了个小白点,笑道:“喜欢就好。去,烧火。” “诶,好嘞。” 鸡汤是现成的,两个人的面条擀起来也快,不大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浓香扑鼻的鸡汤油面就做好了。 主仆俩一人一碗,吃得鼻尖额头都是汗,吃完后,沈乐兮开始搞破坏了。 抓把面粉撒在地上。 扯几片青菜叶铺在灶台上。 挂在房梁上的腊肉也拽下来一条。 …… 本来沈乐兮还想再“不小心”摔个碗,被红桃扑过来拦住了。 小丫鬟急的满脸通红,压着声音急道:“世子妃你干嘛呀,你这样明天会被人发现的啊!” 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偷吃不应该是悄悄摸摸吗? 小丫鬟一脸如临大敌的惊悚,抱着碗坚决不撒手。 沈乐兮没辙了。 好吧,碗就不摔了,反正厨房现在这个样子,一看就是进过贼的。 就算厨房的人神经大条不往这方面,外面窗户下的那位也不会装瞎子做哑巴。 啧,这么冷的天,躲在外面监视她们这么久,也是够辛苦的。 沈乐兮牵住红桃的手往回走,边走,边冷笑说:“你家世子妃我心情不爽,所以就搞搞破坏出出气咯。” “行啦红桃,别这么苦着张小脸了。” “可是世子妃,婢子害怕呀。” “别怕别怕,反正也没人知道是我干的。喏,给你块糖糕吃。” “婢子不吃。婢子已经吃饱了。” “那好吧。等下回去后,你把这糖糕找个小匣子装了,藏在我床头的小箱子里,留着以后当零嘴儿吃。” “哦。” 声音逐渐被夜色吞没。 等主仆二人一离开,一上一下两道身影从黑暗中现身。 上面的那个足尖点着瓦砾,宛若一缕轻柔的夜风,飘向蘅芜苑。 下面的那位鸡汤都不要了,提着裙摆,兴奋地往惜春苑方向跑去。 是夜,两个苑子的主人都失眠了。 反倒是害他们无心入眠的青竹院早早就熄了灯。 主人更是一夜好眠到天明,又在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爬起来跑操。 何以解忧? 唯有自强。 沈乐兮不奢求能练成神功飞檐走壁,至少下次被人摁头撞墙时,她希望自己能有一搏之力,而不是像只柔弱的小绵羊一样,任由人宰割。 昨天被沈家兄弟俩摁头撞墙却又毫无还手之力的糟糕体验,来一次就够了。 多一次就是她沈乐兮自甘堕落不思进取。 连着跑了小半个时辰的操,沈乐兮贴身衣衫早被汗水浸透,小脸上汗津津的,泛着盈盈水光,其下肌肤白皙红润,鲜嫩的像刚剥了壳的雪笋。 她抹了把汗,眯眸遥望东方扯起的红日,心知时间差不多了,回屋洗漱一番,用过早饭,又看了小半本野史杂记,嘈杂声才终于姗姗而至。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这边涌来。 沈小姐是府里人人可欺的世子妃。同理,沈小姐住的青竹院也与传说中的冷宫无疑,再加上位置偏僻,平日里鲜少有人踏足。 如今被遗忘的冷清小院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勘称破天荒头一遭。 红桃乍一看见乌泱泱一大群人涌来,先是一惊,随即想到什么,登时大骇,连忙放下手里打了一半的珞子去推沈乐兮:“快快快!世子妃你快回内室去!等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千万不要出来!这里有婢子顶着!” 然后她脑袋上的弹幕就宛若野马脱缰,哒哒哒往外直蹦—— 【红桃:怎么办怎么办?一定是昨天晚上偷吃的事被发现了……】 【红桃:不行,世子妃跟世子爷的感情才刚有点好转,不能因为这事让世子妃受责……】 【红桃:不管了不管了!我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定要将偷吃的罪名全都揽过来,绝不能让世子妃受牵连……】 得亏沈乐兮以前经常读剧本背台词,阅读能力超与常人,不然都追不上这刷屏速度。 她拍拍红桃肩膀,安慰道:“别怕,没事的。” “怎么没事呀!”红桃脑门上爬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指着那群人中为首的一个胖妇人说,“这个是厨房里负责食材存放的王妈妈……” 沈乐兮打断她:“就是昨天给我们黑粥臭包子的老王婆?” “对就是她……哎呀世子妃,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呃!”红桃的眼睛忽然倐地瞪圆,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小脸一下子惨白如雪,指着王妈妈身边的一个绿衣少女道,“春燕,那是春燕……呜呜呜,连春燕都来了……”害怕到极致,眼泪哗哗往外涌。 春燕是老夫人身边的头等大丫鬟。 这会儿她跟厨房里的管事妈妈一块儿出现在青竹院,只有一种解释—— 昨晚的事情已经捅到老夫人那里去了! 春燕这是代替老夫人处罚她们来了! 老夫人本来就不喜欢世子妃,现在又出了这种事……红桃越想越害怕,抖成了筛糠,像只淋了雨的鸡妈妈,张开瑟瑟发抖的翅膀将沈乐兮护在了身后。 十四五岁的孩子,吃的又不好,小身板单薄的像纸片。 可就是这纸片一样单薄的小身板,此时却站出了山一样不可撼动的倔强。 沈乐兮只觉有束暖阳破顶而入,强行抱住了那颗在黑暗中蜷缩多年的小心脏。 暖意从脚底板升起,并瞬间游走全身,她舌尖抵着后槽牙磨了一圈,又摁了摁酸胀的眼眶,蓦地伸手,一把将红桃拉到了身后。 红桃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砰——哐当! 屋门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发出一串令人牙酸的吱嘎叹息声后轰然倒地,并当场瓦解成一二三四……好多片。 其中有块木片弹起飞向沈乐兮面门,沈乐兮忙拉着红桃偏身闪开,随后她二话不说,猛地将手里的书卷砸向一人。 第12章 讨好 第12章 又快又准。 带着一股彪悍的狠劲。 王妈妈都还没从惊愕中回神,忽然觉得额头上一麻,紧接着又被一股黏糊糊的热流糊了眼。 抬手一摸,满手鲜红! 痛觉瞬间就被唤醒了,王妈妈捂着流血的额头嗷嗷惨叫。 其余众人也被沈乐兮突然暴起揍人的行径震住,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也都忘了反应。 满院子飘荡着的全是王妈妈一个人的哀嚎声。 聒噪的像老鸦哭丧。 听的沈乐兮不胜其烦,乌沉沉的眸子盯着哭丧的老鸦,喝道:“闭嘴!” 一个轻易不开口说话的人,偶尔开口说一次话,那效果绝对呈百分比上升。 老鸦果然闭了嘴。 但不是因为害怕。 因为老鸦忽然噗通跪下了。 跪拜的方向还刚好正对着沈乐兮。 看起来就像是惧于沈乐兮的威压跪地求饶认错。 众人神情各异。 老鸦王妈妈的脸上五官扭曲错位。 沈乐兮也微感诧异,下意识地看向王妈妈头顶,眼中闪过丝茫然,忽然掀起眼帘,猛地望向屋外房檐。 众人身后,房檐下,一张倒挂着的黑脸映入沈乐兮眼帘。 两颗黑亮的眼珠子凝固在眼眶,带着大白天撞鬼的惊悚,不错神地盯着她。 沈乐兮:“……???” 食指和母指张开还保持着弹掷动作的初十一:“……!!!” 四目相对刹那,初十一淡定的将余下三根手指也抻开,又淡定地朝沈乐兮挥了挥手,然后像只被拽住线的风筝,嗖地一下翻回屋顶。 一坐下就郁闷地抓头皮。 在屋顶上吹风看戏的宁羡斜了他一眼:“被发现了?” “嗯。”初十一声音里带着情绪。 宁羡挑眉:“谁发现的?停,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沈乐兮?” “……” 初十一的黑脸更黑了。 扔进夜色里绝对难觅踪迹。 这下宁羡来了兴致,望着初十一那张黑脸说:“哈,想你堂堂九级武师,偷袭居然还能被一个连内力为何物的小丫头抓个现行,丢人呐……喂,我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走?礼数呢?回来。” “喂狗了。”被气飞出数丈远的黑脸护卫又飞了回来,闷声道,“属下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主子。” “啧。”宁羡咂嘴道,“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属下。哪个做属下的敢这么跟主子说话。” 初十一撇撇嘴,咕哝道:“那个老婆子,那女人自己就能解决掉,干嘛还要属下出手?” 不出手就不会丢人了。 “你不懂。”宁羡说,“她自己能解决,跟我帮不帮她解决,那是两码事。就好比你和媳妇俩人一块儿过河,河面上没有桥,要想过河务必要湿鞋,你背着你媳妇过河、跟你媳妇自己趟水过河,你觉得这两个哪个更让你媳妇感动?” 宁羡听着系统通报的生命值入账声,以及刚刚抽中的第二个解毒小萝卜,心情非常好,自问自答道:“肯定是前者啊。所以,你懂了吧?” “懂了。”初十一板着张黑脸,认真地提交答卷,“主子是在讨好那女人。” “……”宁羡牙疼,指着他气道,“听听你这话说的……我看你就是欺负我打不过你。你等着,等我毒解了,我们痛快打过……对了,那个解药你揣好了吧?” “缝在这了。丢不了。”初十一拍了拍心口位置。 “……”于是宁羡的牙疼就变成了心疼。 他拍了拍自家黑脸护卫的肩膀:“十一,你别这么紧张。” 初十一板着脸说:“主子要真心疼属下,就请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拿命犯险的蠢事了。” “我也不想啊。可是没办法。”宁羡叹息,“祖母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不下猛药不行。” 他从掀开的瓦片缝隙中看了眼屋内情形,起身拍拍屁股上的雪沫:“走吧,这里不需要我们了。” 屋内,沈乐兮为宁羡的暗中拔刀相助点了双赞后,目光冷冰冰地落在王妈妈身上。 跪在地上的王妈妈才堪堪从剧痛中回神,反应过来后,她立马砰砰砰磕头。 能在深宅大院里谋个管事职位的人,哪怕不是人精,那也是心思百转。 王妈妈就属于前者。 虽说这院里的主人不受待见,但到底也是主子,而老夫人又是最重尊卑的,她刚才冲动下砸了主子的门,要是让老夫人知晓了,万一再治她个不敬之罪可就亏大发了。 所以刚才沈乐兮拿东西砸她,这老精怪立马就想到了应对之策——用苦肉计卖惨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只是她没想到,她才嚎了几嗓子,便莫名其妙腿软跪在了地上。 可老精怪就是老精怪,反应贼快,既然已经跪下了,那就不能浪费,索性做戏来全套,一边砰砰砰磕头,一边哭诉道:“世子妃饶命啊,老奴不是故意的啊,老奴就那么一推,没想到那门就……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莽撞了,求世子妃饶了老奴这一次吧。” 王妈妈顶着一张血糊糊的脸哭得涕泪横流,凄惨又可怜,不客气地将沈乐兮挂到了火架上烤。 看吧看吧,虽然我砸了你的门,但我不是故意的啊,而且你打也打了,我错也认了,你要是还揪着这事不放,那就是你残暴无德了! 王妈妈心中得意。 要是沈乐兮没看见王妈妈头顶上的那些弹幕,也没发现初十一,此时大概真就以为对方刚才是无心之举并真心悔过了。 可惜…… 沈乐兮将视线从王妈妈头顶的弹幕上收回,瞥了眼一直没吭声的春燕。 可惜,就算现在她知道了真相也没用。 毕竟那真相只有她能看到。 王妈妈的苦情戏做的太逼真了,她要再继续揪着这事不放,那位叫春燕的大丫鬟怕是就要跑到老夫人跟前给她穿小鞋了。 老夫人是国公府的老祖宗,惹不得。 非但不能惹,沈乐兮还打算抱住这根金大腿。 好在房门事件是意外,并不在沈乐兮计划之内。 等着剥这老货皮的刀子还没出鞘呢。 她皱眉对王妈妈道:“行了。起来吧。” 算是翻篇了。 王妈妈又感激地磕了个头,这才颤颤巍巍地爬起。 然后偷偷觑了眼春燕。 春燕见这事过了,抬脚绕过那散了架的木门,径直走到沈乐兮跟前道:“婢子春燕,见过世子妃。” 说完还恭恭敬敬地屈身施了个礼。 ——不愧是老夫人身边的头等大丫鬟,这礼数,至少表面上让人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 沈乐兮眯眸打量春燕。 对方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段高挑,五官算不上多出彩,属于清秀一列,不过一双眸子倒是灵动的很,透着股机敏劲儿。 第13章 陷害 第13章 整个人的气质也很温和,看起来毫无威胁感的模样。 但这只是表象。 沈乐兮将视线上移,落在对方头顶的弹幕上。 【春燕:她跟听说中的好像不太一样,看起来似乎没那么蠢……也对,如果她真是个蠢的,当初也就算计不到世子爷头上去……可要说她不蠢,她又蠢的把世子爷气吐血了,可见还是个蠢的……】 沈乐兮:“……” 沈乐兮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姑娘拎着她像拎着颗小白菜,在蠢与不蠢的两个箩筐之间反复犹豫盘衡后,最终还是将她扔进了蠢货的箩筐里。 因为世子宁羡是老夫人的心头肉眼中珠,她把宁羡气吐血了,那就是在拿刀子挖老夫人的肉。 一个穷酸破落户,没脸没皮的硬讹上世子爷后,不知道好好珍惜,还作死地耍脾气,此举行径大抵同等于自掘坟墓,可不就是愚蠢。 沈乐兮转了转黑亮的眼珠子,目光落在春燕那张没有一丝涟漪的脸上,得出了一个新的结论: ——表面看起来越平静的人,内里波涛就越汹涌,俗称:闷骚。 比如面前这位看起来稳重守礼的头等大丫鬟春燕。 这位就是典型的闷骚代表型人物。 两人间的相互审视打量只短短几个呼吸,包括先前王妈妈砸门那段小插曲,看似耗时颇久,其实细算起来也不过就喝几口茶的功夫。 接着风帆扯起,船舵猛抡到底,迅速板正了航向。 掌舵手春燕开门见山的说道:“府里的大厨房昨夜失窃,老夫人得知此事后非常生气。” 说完,一双黑眸静静地望着沈乐兮。 虽没指着沈乐兮鼻子骂那个贼就是你,但春燕的目光已经将“贼”字钉在了沈乐兮脸上。 沈乐兮微微蹙眉。 老夫人将昨天她和宁羡吵架害其吐血,以及昨晚她大闹厨房一事合并在一块儿处理,这些完全在她预料之中。 毕竟双罪合并,处罚可以更重些。 只不过这失窍……两碗面条几块糕点也算失窃? 她昨晚的确故意在厨房搞破坏了,目的就是要把事情闹到老夫人跟前去,从而好把她们青竹院被苛待的事情捅给老夫人知道。 老夫人是个重尊卑的人,哪怕沈小姐在国公府再不受待见,但终究还顶着世子妃的名头,是主子。 主子如何能受下人欺负? 奈何沈小姐受气包属性太重了,不敢把事情闹开,下人们也正是抓住了她这一点,这才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所以昨晚沈乐兮才会大闹厨房。 她都想好了,只要厨房的人过来找她问责,她就趁机把事情闹大,闹到老夫人跟前去。 如今事情确实如她所愿闹到老夫人跟前了,只是没想到罪名居然变成了偷窃而不是偷吃。 沈乐兮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面上却诧异道:“还有这事?那厨房损失重吗?” 两碗面条几块糕点,绝对算不上失窃的程度。 肯定有人趁乱浑水摸鱼了! 果然,就听春燕道:“惨重。丢失了半支老参,外加一碟糖糕。” 像是怕沈乐兮没有概念,春燕又贴心地补充道:“那支老参是表小姐给世子熬滋补汤用的,虽说只有半支,然而那是百年老参,可遇不可求。” “……” 沈乐兮心中咯噔了下。 百年老参,可遇不可求,享用人还是宁羡,难怪老夫人会如此动怒。 本来她还以为是厨房下人趁乱浑水摸鱼,顺走点鸡鸭鱼什么的也就够了,没想到上来就是价值不菲的老参。 这已经不是顺水摸鱼那么简单了。 没哪个下人敢胆肥到从宁羡嘴里掏食。 这是赤果果的故意陷害。 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看样子后果都要算在她沈乐兮的头上去。 果不其然,就听春燕又道:“昨晚有人看见世子妃您带着您的丫鬟进了大厨房,然后厨房里的老参就被盗了。世子妃,对此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沈乐兮:“……” 她这可真是……聋子打翻了哑巴的酱油瓶,说不清道不明了。 就是不知那个“有人”是谁。 沈乐兮眯了眯眸,目光审视地扫向众人。 从穿着上来看,来人共分两拨,一拨是以王妈妈为首的五个中年妇女,估计是厨房的人。 另一拨则是几个穿着光鲜整洁的妙龄少女,想必是春燕带来的人。 此时两拨人都面带鄙夷地望着她,对于之下,反倒是春燕要稍加良善些。 至少到目前位为止,对方还只是就事论事,并没对她释放出特别明显的恶意,还愿意给她自辩的机会。 这让沈乐兮稍稍松了口气。 有理可讲就行,就怕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可她身后的红桃却是面白如纸,尤其当她听见春燕说厨房丢了支百年老参后,更是吓得胆子碎了一地,身子一动就要上前,沈乐兮忙一把拽住她胳膊。 偷窃老参的罪名,不是红桃一个小小的丫鬟就能扛得住的。 这个时候冲出去也是充当炮灰,别说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有,沈乐兮也不容许。 她将红桃拨到身后护住,望着春燕道:“昨晚我和红桃确实去了大厨房。也的确在厨房下了两碗面吃。这点我认,至于原因……” 沈乐兮的目光落在桌上摆着的食盒上:“这是大厨房昨晚分给我们的饭食。红桃,把食盒打开。” 红桃哆嗦着过去将食盒打开,想了想,又把里面的东西端出来摆在了桌面上。 一大碗黑漆漆的家伙映入众人眼帘。 自打被沈乐兮砸破脑袋后就一直闭着嘴巴当鹌鹑的王妈妈一看见这东西,面色陡然一变,下意识地偷偷觑了眼春燕。 春燕果然蹙起眉头,瞅着那碗黑家伙问红桃:“这是什么?” 红桃看了眼沈乐兮,在自家世子妃鼓励的目光下,壮着胆子道:“回春燕姐姐,这是大厨房给世子妃熬的红薯粥。就是烧糊了点儿。” 这哪里是烧糊了点儿! 这分明就是一锅黑炭粥! 都烧成这样了,只怕连猪闻了都要嫌弃! 春燕瞪圆眼睛,不敢相信道:“厨房就给你们吃这个?!” 红桃抿着唇嗯了声,随即又摇头,补充道:“还有包子。” 她伸手拿起一个包子,掰开后,送到春燕鼻子跟前。 第14章 见鬼 第14章 一股肉质腐烂的酸臭气息劈头盖脸地扑向春燕。 偏偏春燕还没有防备。 红桃掰开包子皮时,她刚好正在吸气,于是那股酸臭便挺枪直入直达肺腑,并在胃里嚣张地搅风搅雨。 熏得春燕险些没当场呕出来。 她连忙一手捂住口鼻,一手下意识地将那包子推开老远,又往后退开了好几步,方才喝问红桃:“你干什么!这是什么鬼东西!” 春燕失态之下声音有点大,还带着撕裂的尖锐,沈乐兮担心红桃扛不住吓趴下,正要过去接力,却见她家那个胆子芝麻绿豆大的小丫鬟忽然哇地哭了起来,并大声道:“这就是厨房给我家世子妃吃的包子!” 事实证明,绝境之下,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向来说话都细声细气的红桃,此时叫嚷的声音又响又脆,小钢炮似得,一屋子的人都被她震住了。 尤其是春燕。 但震住春燕的不是红桃的大嗓门,而是红桃话里的内容, 她原以黑炭粥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还有更过分的。 就刚才那包子,别说下口吃了,光闻闻就能把人熏得半死。 国公府的规矩什么时候乱成这样了! 下面的人竟然敢拿这种猪狗都嫌的东西给世子妃吃! 这要是传出去,外面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老夫人治家无方呢! 春燕又怒又惊,一双眼睛瞪的溜圆。 可还没完。 红桃像终于被打通气儿的榆木疙瘩,抹泪哭诉道:“府里的下人们见我家世子妃不受宠,克扣我家世子妃的月银不说,每日分给我家世子妃的饭食,也都是些残饭剩羹,昨晚的饭食更是无法入口,实在饿的没办法了,所以……” “所以我才带着丫鬟去大厨房找吃的。”沈乐兮忽然道,打断了红桃要替她背锅的念头。 她是世子妃,还是皇帝保得媒,哪怕最后偷老参的黑锅甩不掉,老夫人也只会罚她,而不会要她性命。 但红桃不一样。 红桃是丫鬟,是下人。 在这些达官贵人们的眼里,下人的命,贱如草芥。 而且,从刚才春燕头顶上的弹幕内容来看,沈小姐以往被下人欺辱一事,老夫人显然并不知情。 那这事就好展开了。 沈乐兮徐徐吐了口气,对春燕道:“你刚才也看见了,厨房送来的饭食,粥是糊的,包子是臭的,这两样,无论哪一样都难以入口,我实在饿极了,这才去厨房煮了两碗面条吃。” 她堂堂一个世子妃,竟然被下人欺负的饭都没得吃。 而现在的国公府是老夫人掌家。 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丢人的是国公府,世人也只会嘲笑老夫人治家无方,竟然任由下人欺负到主子头上去。 所以沈乐兮不慌。 果不其然,沈乐兮一说完,春燕的面色更难看了,狠狠地瞪了眼王妈妈,喝问道:“王妈妈,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王妈妈被瞪的哆嗦了下。 她是厨房管事,各房饭食的分配都由她负责。 而昨晚那烧糊的红薯粥和发臭的包子,更是她特意为沈乐兮准备的。 原因很简单:昨天她的老姐妹孙妈妈从沈府回来后,跟她唠叨沈乐兮在沈府是怎么欺负她的,她便放了豪言要帮孙妈妈好好教训教训沈乐兮。 这才有了昨晚故意烧糊的粥和包了臭肉的包子。 哪知道沈乐兮平日里软面团似得一个人,这回竟然起了反抗的心思,还把那些糊粥臭包子端到了春燕跟前告状。 这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王妈妈眼前浮现出老夫人凌厉而严肃的面孔,越想越害怕,吊梢眼中的灰褐色眼珠子滴溜溜直转,随即嘴巴一张,哭嚎道:“那粥是老奴昨晚亲自熬的,因着中途还要忙别的事情,一个没顾上,许是就烧糊了些,后来红桃那丫头过来领饭食时我也没顾上细看,至于那包子馅……那包子馅是老奴在集市上买的,没想到竟然是臭的!” 粥是她太忙不小心烧糊的。 包子馅臭那是肉贩子无良。 这两样加起来也只是她失职而已,顶多罚些月钱,可比以下欺上的罪名要轻的多了。 老精怪就是老精怪,就那么一瞬间,已经迅速权衡好了利益并作出了抉择。 可惜,她如意算盘打的再好,也架不住她头顶上弹幕的出卖。 王妈妈话音才落地,就听沈乐兮冷笑道:“是吗?王妈妈,你难道不是故意把粥烧糊,又故意寻些臭肉过来恶心我的吗?” “啊?那怎么可能!”王妈妈大叫,“世子妃,您可不能空口无凭的冤枉老奴啊!老奴做什么要干下那些事故意恶心您呀!” “因为你的老姐妹孙妈妈白天在我那里没有讨得了好,回来跟你发牢骚抱怨,你想帮她教训教训我。”沈乐兮望着面色瞬间惨白的王妈妈,冷笑问,“你敢说我说的不对?” “……” 内心的阴暗就这么被人窥视了,还明晃晃地摆了出来,王妈妈吓得两腿发软,仿若看鬼似的望着沈乐兮,颤声道:“你……你……” “我怎么了?”沈乐兮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挑眉道,“王妈妈,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我刚才说的可对?我可有冤枉你?” 第15章 两难 第15章 沈乐兮这么说,不过是想让王妈妈认清一个事实:保命的船票只有一张,谁先招认谁活命。 果不其然,本就悬着一颗心的王妈妈,听沈乐兮这么一说,豆大的汗珠子从额角簌簌直落。 她跟孙妈妈认识有七八年了,再熟悉对方不过了,孙妈妈胆小不说,而且还极为自私,为了自保连亲兄妹都能舍弃不管,更何况她们这种浮与表面的面子交情? 昨天孙妈妈跟她说世子妃跟以往不太一样时,她还不以为然,还嘲笑对方胆小没用,竟让个小贱人给拿捏住了,当即就夸下海口说要好好收拾收拾世子妃。 没想到今天她就被重重打脸了——世子妃没收拾成,她反倒被世子妃收拾了。 而且事情还闹到了老夫人那里。 一场重罚眼看再也逃不过去了,王妈妈悔的肠子都青了,两条腿筛糠似得抖个不停。 春燕能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心思何等机敏? 早从王妈妈的反应上看出了端倪。 她心中恼恨这老东西坏了老夫人的名声,又记着自己刚才险些被臭包子熏吐了的仇,当即沉声道:“世子妃请稍等,婢子亲自去审问孙妈妈。” 她用了“审问”这个词,且咬的极重。 眼风更是刀子般凌迟着王妈妈。 春燕的态度无疑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王妈妈当即吓得腿软如面条,再不敢有半点侥幸心理,赶紧噗通跪下。 意义不言自明。 沈乐兮和春燕互望了一眼。 后者将处置权交给了沈乐兮。 毕竟这起事件中,沈乐兮才是苦主。 沈乐兮也没客气,微垂眼眸扫着王妈妈,沉声问道:“王妈妈这是打算招认了?” “招……招,老奴招,老奴全招……”王妈妈哀嚎道,“昨日孙妈妈跑来找老奴哭诉,说世子妃您欺辱她,硬缠着老奴帮她出了这口恶气,老奴跟她平日里多有来往,因此架不住她苦苦哀求,一时猪油蒙了心,这才做下那糊涂混账事……” 沈乐兮:“……” 这是招认吗?这是甩锅! 被动干坏事跟主动干坏事,两者间区别大了去了。 前者是帮凶,后者才是主谋,这王婆子,真是狡猾成精怪了! 沈乐兮暗自磨牙,面色阴沉地望着王妈妈妈不语。 王妈妈见她面色阴沉,倒也不含糊,抬手就啪啪打自个儿嘴巴子。 没两下就打落了几颗牙齿。 她先前就被沈乐兮拿书砸破了头,这么用力自扇嘴巴子,免不得又扯动了头上刚刚止住血的伤口,于是上下两处的血一块儿往外涌,转眼间就把一张老脸糊的血糊糊的。 眼泪也适时加入。 那情形,看起来简直人间实惨。 众人不免就同情起王妈妈来,连春燕都似乎有些动容。 如果王妈妈是无缘无故作恶,那是咎由自取,活该,但王妈妈是被孙妈妈蛊惑的,真正该重罚的是孙妈妈。 此时,尚在其他院子做工的孙妈妈丝毫不知道,她昨天无意间发的一通牢骚,给她带来了怎样的祸端。 再说青竹院这边。 王妈妈眼毒,一见众人反应,就知自己的补救奏效了,连忙又加了把火,一会儿砰砰砰磕头,一会儿啪啪啪扇嘴巴子,嘴里更是哀求道:“都是老奴糊涂,老奴该死,老奴死不足惜……可老奴的男人还卧病在床,老奴要是死了,他可怎么办啊,谁来照顾他啊……我可怜的栓子啊,他可是两条腿都没了呢。” 说完就顶着张血糊糊的脸,满眼哀求地望着沈乐兮和春燕两人。 两人又互望一眼。 这次春燕先开口了。 春燕道:“世子妃,您看这事……?” 她没直接说饶了王妈妈这一次。 但眼神已经表明态度了。 倒不是春燕被王妈妈的说辞感动了,而是王妈妈的男人,李大栓。 李大栓是府里的马车夫,两年前护送老夫人去城外的寺庙上香,中途行人马车受惊,眼看那马就要一头撞在老夫人身上,紧要关头,是李大栓冲过去舍命制住了惊马。 为此李大栓付出了被马踩碎两条腿的代价。 现在王妈妈抬出了护主有功的男人李大栓,春燕还真没法不仔细思量一番。 从春燕头顶上的弹幕探知个中隐情的沈乐兮傻眼了。 按照她的意思,对于王妈妈和孙妈妈这种人,小惩是不可能的,重罚才是必须。 今天这些人敢故意给她吃加了臭肉的包子,保不准下次臭肉就变成了砒|霜。 可眼下又冒出李大栓这么个变故来。 如果她执意要重罚王妈妈,势必要让老夫人陷入两难境地,毕竟整个国公府上下,差不多都知道李大栓是因何才废的双腿。 为了一个王妈妈,再把自己送上老夫人的黑名单,太不划算了。 可要她就这么放过王妈妈,她又实在不甘心。 沈乐兮郁闷地又望向王妈妈。 王妈妈依旧在痛哭流涕,眼中的神情更是像头勤勤恳恳耕地一辈子、如今却要被人杀了吃肉的老牛般凄楚可怜。 只是…… 沈乐兮看见什么,眼眸忽地眯起,目光玩味地落在王妈妈头顶的大弹幕上—— 【王春香:我现在已经把黑锅都甩给孙妈妈了,老夫人就算气恼,但看在栓子以前曾经救过她的份上,顶多罚我半年月银,再打我几板子完事。】 【王春香:小贱人就不一样了,她身上可是还背着偷盗老参的黑锅呢。哼,小贱人,想收拾老娘,你还嫩了点儿!】 读取完王妈妈内心活动的沈乐兮眼睛亮了。 黑锅啊。 原来偷参贼是这老货!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沈乐兮压下忍不住就想要翘起的唇角,摆出一张悲愤脸,恨恨地瞪着王妈妈道:“你以上犯下,故意欺辱主子,本该剥了你一层老皮才是。但是——” 她话锋一转,又道:“我今天看在你男人尚且卧病在床的份上,就饶过你这一次,不跟你计较,但若再有下次,本世子妃绝不轻饶!” 说完衣袖重重一甩,露出一脸有屈无处诉的愤懑。 恩情利用一次就够了。 再反复利用那就是贪得无厌。 第16章 指证 第16章 沈乐兮瞥了瞥眼中冒出精光的王妈妈,心中冷笑。 这老婆子故意拿臭了的肉包包子恶心她,她看在对方男人曾经救过老夫人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次。 但等下要再冒出一宗罪名,这老婆子总不能再把那个李大栓抬出来挡祸吧。 就算是丹书铁券,那也不能如此循环利用不是? 且让这老婆子再得意一会儿。 哼。 一旁的春燕并不知这些,见沈乐兮说饶过王妈妈,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 又见沈乐兮一脸有屈不得诉的愤懑,心知她是为了老夫人,这才不得不吃下这个闷亏,心中不禁暗赞她识大体,回去后少不得要在老夫人面前替她说一番好话。 这是后话,且说现在。 春燕没好气地对王妈妈道:“你个下作的老东西,世子妃不跟你计较,那是世子妃大度善良,但你死罪可饶,活罪难逃,不然以后这府里就没个规矩了,你以下犯上冒犯主子,罚你一年的工钱。你可服气?” 一听只罚一年的工钱而不用挨板子,老妈妈登时喜出望外。 这结果比她预想中的要轻多了。 至少不用挨板子。 至于要罚一年的工钱……她一个厨房管事的,一年的工钱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十几两银子,虽说十几两银子也不算少,但跟那半支老参比起来……实在没必要再去计较那十几两银子的小得失。 王妈妈连忙磕头谢恩道:“服,服!老奴服!” 春燕嗤道:“你给我磕头做什么,饶了你的人是世子妃,你该感谢的人是世子妃。” 于是王妈妈就又给沈乐兮磕头谢恩。 不得不说,这老婆子的表面功夫做的非常到位,脑袋磕的地面咚咚响,鼻涕眼泪就跟不要钱似得往外撒,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在真心悔过。 可惜…… 沈乐兮的目光落在对方头顶的弹幕上—— 【王春香:小贱人,你别得意的太早!老娘左右也不过才被罚了一年的工钱而已,可你却要替老娘背上偷老参的黑锅呢。那么大一口黑锅,看不把你给压死!】 活脱脱心口不同步的现场版演绎。 啧 沈乐兮看的直咋舌。 都说古人淳朴……淳朴个锤子呀! 面前这老婆子的心都黑成炭了。 多看一眼都是污染她眼睛。 可是不看又不行,她还得看看这老婆子把人参藏哪儿了。 卸下她背上黑锅的唯一办法,就是把那支被偷的老参找回来。 想到这,沈乐兮没再理会王妈妈,也没叫王妈妈起来。 既然不能立马处置了这老婆子,那就让这老婆子多跪一会儿好了。 她扭头对春燕道:“春燕姑娘,我昨晚为什么会去大厨房的原因,我已经解释清楚了,现在我们再说说老参的事情。” 春燕正思索要怎么再把航向板回来——王妈妈以下犯上冒犯主子,只是无意间扯出来的一根小藤蔓。 主藤还是那半支丢失的老参,必须得找回来。 倒不是国公府穷得买不起第二支参,而是好参难求。 蓬莱山的百年野参更是可遇不可求。 老夫人跟当今太后乃是手帕交,年初老夫人奉懿旨进宫问候,太后就把自己得到的宝贝蓬莱老参分了一半给老夫人,老夫人一直留着没舍得用,这次世子吐血,老夫人这才舍得将那半支老参拿出来。 结果世子还没用上,老参就让人给偷了,老夫人如何不震怒? 想到这,春燕忙收敛心绪,对沈乐兮道:“世子妃,关于那半支丢失的老参……” “我没偷。”沈乐兮打断春燕,不等对方开口,便又道,“昨晚我和红桃吃完面后就离开厨房了,别说什么老参了,我连一片菜叶子都没从厨房带走。” 她拉出红桃:“我的丫鬟红桃可以为我作证。” 红桃忙用力点着小脑袋说:“对!我家世子妃一片菜叶子都没从厨房带走!更没偷你们的老参!” 春燕:………… 对方脑袋上蹦出一个大弹幕—— 【春燕:你也说了红桃是你的丫鬟,你的丫鬟当然为你说话啊。这样的人证是没用的啊,世子妃你是不是傻呀。】 不过春燕是个严守礼教的合格丫鬟,并没有因为沈乐兮主仆俩三岁小儿一样的行径而如何,委婉提醒道:“世子妃,红桃是你的丫鬟,她的证词是不能作数的。” 沈乐兮蹙眉:“怎么就不能作数了?我好歹还有人能替我作证,证明我没偷老参。倒是你,你说厨房里丢失的老参是我偷的,那我问你,你有证人吗?” “这……”春燕迟疑了下,垂眸看看还跪在地上的王妈妈,道,“王妈妈可以作证。” “哦?”沈乐兮挑了挑眉,也看向王妈妈,“你看见我偷东西了?” “老奴……老奴……”王妈妈吞吞吐吐,一副感念沈乐兮刚才大度饶了她、从而导致她不好说实话的样子。 沈乐兮不耐烦地喝道:“你做出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给谁看?弄的好像本世子妃不让你说实话似得。” 春燕也道:“你这老货,好好回答问题。我问你,你昨晚当真看见世子妃偷……咳,拿走了里的老参?” 被两人这么左右夹击,王妈妈这才道:“是……是,老奴看见了,世子妃偷……不不不,世子妃不但拿走了那半支老参,还拿了一碟糕点走……” “胡说!”沈乐兮大喝,指着王妈妈怒道,“既然你都看见了,那你为何当时不拦下我?” “老奴当时也没想到这一茬啊,后来老奴回到厨房,发现准备用来给世子爷熬汤的老参不见了,老奴这才想起来。”王妈妈连忙道。 怕众人不相信,她又指天发誓说自己说说的句句属实,绝没有半点诬陷的意思在。 把沈乐兮气得面色涨红,盯着王妈妈的头顶怒道:“哼” 她猛地扭头看向春燕,目光直直地望着对方,一字一顿的,说:“我没偷!老参,糕点,我一样也没拿!不信你们可以搜我的屋子。” 春燕正有此意,闻言,道:“那婢子就得罪了。”说完一挥手,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立马分头翻箱倒柜。 第17章 影后 第17章 竟然是地藏经! 一屋子的人也都停下动作呆住。 满心等着来个人赃俱获的苏璃月更是瞪大眼睛,双目喷火地望向王妈妈。 王妈妈差点没被对方眼里的怒火烧成渣渣——昨天晚上她明明听见小贱人说要把糕点藏在木匣子里当零嘴儿吃,她绝不可能听错! 王妈妈的算盘打的很好,先前沈乐兮一口咬定说,不管是老参还是糕点,她一样都没拿,所以只要自己在她屋子里搜出被偷的糕点,那偷老参的黑锅她就再也休想甩掉。 你说你没偷老参没拿糕点,可我却在你屋子里搜出了糕点,可见你撒谎了,那老参就是你偷的! 然而现在,那木匣子里并没有糕点。 只有满满一匣子的手抄佛经! 王妈妈再也没法假装置身事外不管了——不仅仅因为昨天的消息是她报给苏璃月的,更因为她昧下的那半支老参! 如果让老夫人和表小姐知道是她见财起意偷走了老参、然后又把黑锅甩给世子妃,老夫人和表小姐肯定不会放过她。 尤其是老夫人……王妈妈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不行,必须得将偷参的黑锅死死扣在世子妃背上,只有这样大家才不会怀疑她。 想到这,王妈妈再也没法置身事外。 她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不死心地满屋子翻找,苏璃月见她这样,忙也示意丫鬟婆子们继续搜。 安静不过片刻的屋子,再次响起哐哐当当的翻箱倒柜声,衣服被褥扔的满地都是,连床板都被掀起翻开看。 恨不能挖地三尺。 原本干净整洁的一间屋子,转瞬间就变得一片狼藉,红桃又急又怒,一会儿去捡地上的衣裙,一会儿又慌忙去接首饰盒……忙成了陀螺。 春燕没管身周的混乱,她捏着那一纸手抄佛经怔愣片刻,又弯腰捡起一张看,然后是第三张、第四张……毫无意外,全是佛经。 字迹工整秀气的簪花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所有纸张。 这下春燕诧异了。 她狐疑地抬头望向沈乐兮,结果这一看,吓的她瞳孔骤然一缩,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就见对面,因为刚才一番撕扯而发鬓散乱的世子妃,此时正跌坐在地上,神情绝望,满脸是泪。 春燕:“……” 春燕心中突了一下,本能地觉得不好。 果然,就见沈乐兮忽然猛地抬头与她对视,噙着两泡泪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虽然没说一言,可对方那失望中又透着绝望的神情比任何言语更有攻击力。 那感觉,仿佛下一秒沈乐兮就要扑过来将她撕碎! 那目光看的春燕头皮发麻,只觉有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转瞬间就爬遍了全身,四肢百骸全是寒意。 她压着不安,强做镇定地问沈乐兮:“世子妃,这些佛经……?” “这些佛经是我抄的。”沈乐兮声音不大,然而却透着咬牙切齿的悲愤。 春燕心里的不安更重了,她迫不及待而又紧张地追问道:“世子妃为何要抄这些佛经??” 其实答案已经跳出来了,但她不敢认。 沈乐兮也没立即回答。 沈乐兮睁着一双泪盈盈的眼,一一扫过地上印满众人脚印的佛经,脸上的悲愤和绝望已经无法再用言语,只有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感谢多年的演绎生涯,赋予我时刻在线的情绪,阿门。 沈乐兮眼中流泪,心中默念。 啧,不就是演戏么,谁还不会咋地了。 姐姐我可是摘下最佳女主的满级影后。 果然,春燕见她这样,心中的不安直达峰顶,眼看就要爆棚,沈乐兮忽然示意她过去。 春燕连忙过去。 沈乐兮附在她耳边,悄声说着什么。 一旁的苏璃月见二人头挨着头的悄声说话,有心想要靠近听听她们都说些什么,可她才刚一动,沈乐兮就眼尖地发现了,目光冷冰冰地朝她望去。 春燕也厉声阻止道:“请表小姐不要过来。” “……”苏璃月冷哼了声,没再坚持。 老夫人身边最得宠的头等大丫鬟,不是她这个表小姐能得罪的。 但眼睛却死死地注意这两人神情。 尤其是春燕。 就见春燕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等沈乐兮说完掩面哭泣,春燕更是两腿一软,再也站不稳了,眼看就要重重摔倒在地。 红桃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 这时,沈乐兮的屋子已经被众人彻彻底底无一丝遗漏的翻了一遍,别说价值千金的老参了,就连糕点的渣子都没寻着一粒。 春燕听完禀报,目光顿时森冷地射向王妈妈,咬牙气道:“你这老货,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诬蔑世子妃!” 王妈妈嘴巴一张就哭嚎喊起冤来,拱得春燕火气又往上蹿了一截,怒道:“你还敢嘴硬!来人,先把这老货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王妈妈一下子软成了滩泥,哧溜溜地就往苏璃月那边流去,嘴里更是大喊道:“表小姐,求求您快救救老奴啊!” 五十大板打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而且春燕说的是“先”。 有先就有后,说明打板子并不是终极处置,接下来还有后续。 王妈妈如何不怕? 但眼下春燕正在火头上,沈乐兮只怕恨不能扒她一层皮,王妈妈只能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表小姐身上。 可惜,表小姐苏璃月一方面怨王妈妈办事不利,一方面又在气恼沈乐兮竟然逃过了一劫,心中正不爽着,哪有心情管这老货死活。 此时正满眼不甘而又怨毒地瞪着沈乐兮。 沈乐兮没理她,一边继续掩面啜泣,一边从手指缝里悄悄瞥了眼王妈妈。 王妈妈已经被那五十大板吓得面无人色,满脸殷红都遮不住她脸色的灰败,整个人已经抖成筛糠子了。 活该。 沈乐兮冷笑。 啥叫自掘坟墓?这就是。 本来这事跟春燕并没有关系,可如今这么一闹,原本置身事外的春燕也硬是被倒霉地扯了进来,回去后少不得要被老夫人数落。 说不定还要受责罚。 人就是这样,事不关己时高高挂起,一旦牵扯到自身利益……那就另当别论了,跳起来跟你拼命都有可能。 可惜,事情跟她预判的略有出入,王妈妈偷老参一事,苏璃月并不知情,没法将对方一块儿拉下马。 不过没关系,苏璃月虽然没有指使王妈妈诬蔑她,但佛经一事却是在苏璃月手上出意外的。 所以这次苏璃月也休想全身而退。 而且再好的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只要她占着世子妃的位置不挪窝,苏璃月就肯定还会对她出手。 所以来日方才,不急。 那边,两个体格强壮的丫鬟架起软成泥的王妈妈,正要往外拖,沈乐兮忽地站起,叫道:“慢着。” 两个丫鬟停下来望着她,春燕也狐疑道:“世子妃您……?” “你们刚才因为王妈妈的一面之词,就对我产生怀疑,还搜了我的屋子,那么现在,”沈乐兮一指王妈妈,冷声道,“我现在怀疑这老货是贼喊捉贼,我要求搜她的身!” 第18章 祖母 第18章 那些佛经真的能让老夫人对她们好一些吗? 能吗? 沈乐兮望着眼巴巴地等自己给答案的小丫鬟,轻轻扯了下她没几脸肉的小脸,笑道:“当然能。” 因为她偷了老夫人的梦。 沈乐兮穿的这本《娇宠》,其实是本男频玄幻文。 男主宁羡天资出众,年仅七岁就通过了淬体测试,八岁晋级为一级武者,是整个东堂、乃至周遭三国中年龄最小的一级武者,前途肉眼可见的辉煌。 然而天妒奇才,宁羡九岁那年不小心失足落水,被救上来后大病了一场,而从那以后,宁羡的身体就开始大不如前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起码有三百天药不离口。 修炼自然也跟着变得极其缓慢起来,从他八岁晋级一级武者,到现在一十七岁,差不对将近十年时间,也才堪堪挤进二级武者层。 按理说,他这种成绩倒也算不上特别差,毕竟多的是终其一生也还停留在淬体期的普通人。 可宁羡不是普通人,他是八岁的一级武者,是男主,是奇才。 如今奇才变成了废材,还常年体弱多病,老夫人嘴里说着没关系不要紧活着就好,可心里却焦急不已,于是便日日在佛前焚香许愿,愿来世做牛为马,换孙儿今生无虞。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半个多月前,老夫人日常跪在佛堂前虔诚焚香的场景出现在了梦境中。 梦么,自然多玄幻离奇,当老夫人像曾经无数次那样虔诚许完愿后,一直都没有给过她回应的佛者忽然开口说话了,指点她抄写佛经,抄足百遍,心愿得现。 而沈乐兮偷的,就是老夫人这场梦。 因为原主沈小姐一直都有抄写佛经的习惯。 她初来异世,既无亲友可投靠,自保能力又尚且不足,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知之甚少,所以眼下最稳妥的选择,就是暂且先答应与宁羡合作,留在国公府做他名义上的世子妃,帮他挡下来自各方的桃花。 但她刚穿来那会儿没弄清楚状况,在国公府狠狠撒了回野不说,还把宁羡气的吐血了。 如此恶劣行径,疼孙如命的老夫人绝不可能轻饶了她。 这是她无法绕过、也必须直面迎接的难关。 所以,当昨天晚上她跟红桃去厨房找吃的,发现有人躲在暗中偷偷盯着她时,她立马便想到了要利用老夫人的梦,以及沈小姐的日常习惯,来解决她眼前迫在眉睫的难关。 看吧,佛者不但指点了你这个当奶奶的,也指点了我这个做妻子的呢。 我们都是佛者盖章认定为最爱宁羡的人。 沈乐兮敢肯定,就冲着这一点,哪怕老夫人再瞧她不上,以后也肯定不会再为难她了。 而事实证明,沈乐兮押对了。 当天下午,她这个嫁进国公府大半年的世子妃,第一次踏进了老夫人的羲和苑。 国公府占地面积极广,跟前世的市级公园不相上下。 而作为国公府的老祖宗,老夫人住的的羲和院并没有设在公园正中心,而是设在东南角,与沈乐兮住的青竹院刚好拉成一条对角线。 起初沈乐兮还纳闷,老夫人的羲和院,怎么跟她住的青竹院一样,也被扔进了犄角旮旯缝里。 直到她站在羲和苑大门前。 那是座一进的小院子,院门前树木繁茂但却修剪的别致有型,哪怕此时时令隆冬树叶凋零,然而独自挺立的树枝依旧被照顾的很妥帖。 望着这些被刻意修建出的树木形状,沈乐兮能够毫不费力的想象出,待到来年冰雪消融,草木复苏,绿叶挂满每一根枝芽时,每一棵树看上去都将像一把把撑开的绿色大伞,将眼前这座两进小院护与伞下。 冬有暖阳照耀,夏有绿荫遮阳。 而且院门前还有一片藕塘,春观生命复苏的蓬勃,夏赏荷花铺满塘的妍丽,秋日泛舟采莲蓬,冬有脆藕入汤暖心肠…… 没有沈乐兮想象中的奢华,也丝毫没有官邸的气派,反而朴素的像座农家小院。 小院的主人也像位农家老奶奶一样,面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亲切地对她道:“兮儿,来,快来,到祖母这边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这热情的架势……沈乐兮还好,来之前她就想到过,老夫人对她的态度肯定会大有改变。 只惊着了红桃。 可怜的孩子,自打跟着沈小姐进了这国公府后,别说被人热情招待了,哪天没被人嘲讽打骂就算祖宗保佑。 像今天这样被人尊敬的唤“红桃姑娘”的场面可谓是破天荒头一遭。 小丫鬟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只觉仿若做梦般不真切。 还是春燕过来拉她道:“走,红桃妹妹,我带你逛逛院子去,让老夫人和世子妃祖孙俩好好说会儿话。” 红桃:“……”啊啊啊,连妹妹都叫上了! 小丫鬟睁大眼睛,头顶上受宠大惊的弹幕嗖嗖嗖直冒,看的沈乐兮好笑不已,对她道:“你去玩吧,我跟老夫人说会儿话。” 不光是红桃,春燕头顶上也有弹幕,而且还满满的全是友好,所以沈乐兮不担心红桃会被欺负。 等人都退下了,沈乐兮这才在老夫人的第二次邀请下,先恭恭敬敬地给老夫人施了问候礼,然后在老夫人的邀请下,大大方方地坐到火桶上,还和老夫人共享一条小被子。 如此这般自来熟,不禁让老夫人微微一怔,有些诧异沈乐兮竟然没有对她产生畏惧。 她膝下孙子孙女不少,得有十三四个,可除了宁羡外,其他的孙子孙女对她都是尊敬有余,亲热不足。 平常也都是按照规矩过来给她请安,说话言谈间也谨守礼数,绝不越雷池半步。 说不出的疏离。 唯一跟她亲近的孙儿又常年身体有恙。 所以,别看老夫人儿孙满堂,但其实老人家并没有享受到儿孙满堂的乐趣。 如今沈乐兮这个孙媳儿主动跟她亲近,老人家的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但欢喜归欢喜,老夫人还是笑着问沈乐兮:“兮儿,你不怕祖母吗?” 第19章 温暖 第19章温暖 老夫人说完,有意无意的,把自己的脸又往沈乐兮跟前凑了凑,还伸手将额前的发丝撩到了耳后。 于是,一张额头上长着大块青红斑的脸就在沈乐兮眼前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铺满她整个瞳孔。 脸的主人还在笑,睁着双鹰隼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如果再配上几颗白森森的獠牙……效果绝对完胜前世她看过的任何鬼片。 沈乐兮:“……” ——讲道理,真的有些惊悚。 毕竟看鬼片时她都是隔着屏幕看的。 然而…… 沈乐兮扛过最初一波的肌肉战栗和视觉冲击后,眨眨眼,说:“祖母,您是阿羡的祖母,也就是兮儿的祖母,兮儿为什么要怕祖母您呀?” 她瞪圆了一双漂亮的黑色眸子,茫然地问老夫人。 还等着看她吓得白着小脸惊声尖叫的老夫人:“…………” 【陈娇娘:小丫头神情坦然,不似作伪,看来她真的没有被我额上的东西吓着。】 默默围观了老夫人内心世界的沈乐兮:“……原来老夫人叫陈娇娘啊,这名字好听。” 然后又在心中默默吐槽:“怎么没被吓着?我都快被你老人家吓得原地弹跳啦!真是的,您老都这么大年纪了,咋还跟个孩子似的恶趣满满故意吓人呢。” 不过满级影后的职业技能一流。 见老夫人一副不知该怎么接话的样子,沈乐兮眨巴着眼睛问:“祖母,您怎么啦?您怎么不说话呀?” 老夫人:“……咳。”她轻咳一声,说道,“祖母年纪大啦,身上到处都是病疼,额上也长了不干不净的东西,祖母还以为兮儿见了会害怕呢。” 说完,又不死心地问沈乐兮:“兮丫头,你真的不怕祖母额上长的那东西吗?” 沈乐兮说:“怕呀。怎么不怕!” 老夫人:“……” 沈乐兮接着道:“不过兮儿打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儿不嫌母丑。兮儿的婆母常年伴与青灯古佛之下,无暇照顾阿羡,是祖母您一手将阿羡拉扯大的。您是阿羡的祖母,但肩上挑的却是一个母亲的重担,兮儿要是嫌弃祖母,那就是天大的不孝了。” “……” 虽说比喻不当有些乱了辈分,但老夫人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勾起一个了弯弯的小弧度。 沈乐兮继续道:“而且,病痛不由人。谁好好的愿意生病呢?” 这次不是演,也不是讨好,是沈乐兮的心理话。 她这番肺腑之言,也一下子戳中了老夫人的心窝子。 老夫人额上那东西并非天生就有,而是前几年才冒出来的。起初只是芝麻粒大的一小点,后来芝麻变绿豆,绿豆变铜钱……孙儿们不肯跟她亲近,除了畏惧她外,其实更多的还是嫌恶。 嫌恶她额头上那块让人看了恶心反胃的青红斑。 沈乐兮是除了宁羡之外,第二个不嫌弃她的小辈。 老夫人望着沈乐兮,神情有些动容—— 【陈娇娘:兮丫头乖巧懂礼,又善解人意,好像也没有听说中的那么不堪,以前倒是我忽略她了。】 ——嗯不错,评价已经非常高了。 面试关过了。 而且分数远在及格线之上。 外表看似云淡风轻,其实每一根神经末梢都绷的笔直、紧张兮兮地的趴在断头台上的沈乐兮,直到这会儿才敢悄悄松了口气。 ——第一npc攻略目标达成,撒花庆祝。 老夫人是国公府的老祖宗,得了老夫人的喜爱,那她以后在国公府的日子就无忧了。 大概是初次见面的印象不错,接下来老夫人都没有再故意吓唬沈乐兮,还颇为体贴地拉出发丝,将额上那块青红斑遮了起来。 待细细问完沈乐兮有关于佛经的梦后,老夫人再看沈乐兮的目光中便带上了几分怜爱。 佛渡虔诚人。 兮丫头能够得到神佛的指点,做了那场跟她一模一样的梦,可见心中也是真心喜欢她的宝贝大孙子,并不像听说中的那样,只是为了荣华富贵才来攀附。 老夫人为自己曾经的误解感到自责,并对沈乐兮这个孙媳的好感值直线上升。 再次围观了老夫人内心世界的沈乐兮:“…………” 老人家的大手将她的小手拢在掌心里,轻轻揉搓着,柔声对她说:“兮丫头啊,昨天晚上的事情,春燕已经告诉祖母了,都是祖母的疏忽,让你受委屈了。” 像每一个疼爱小辈的长辈一样,老夫人的脸上挂着慈祥而又可亲的笑容,看得沈乐兮不免有些心虚。 尤其是看见老夫人头顶上那条自责的弹幕后,心就更虚了。 几番交谈下来,沈乐兮发现,其实老夫人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刻板不近人情。 相反,老夫人跟春燕同属一类型:都是外表看似清冷不好接近,其实内心火热且简单又善良的人。 跟这类人打交道只需一个技能就够了:真心。 可她并没有掏出真心。 非但没有掏出真心,她还欺骗了面前这位善良的老人家。 她真是……诶。 沈乐兮感觉没脸再面对老夫人了。 她垂下眼帘,卷翘的长睫煎熬地轻颤着,小脸上也现出几分沮丧的神情来。 但看在老夫人的眼里就成了伤心难过。 尤其是想起刚才春燕跟她说的事情,那些个胆大妄为黑心坏肝的下人们,竟然给她孙媳吃糊粥臭包子,以至于堂堂国公府世子妃,竟然饿的要半夜去厨房找吃食,老夫人的心中就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她忙安慰沈乐兮说:“兮丫头乖,别难过了,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以后谁再欺负你,你就过来跟祖母说,祖母给你做主。” 沈乐兮:“……” 谁说国公府老夫人凶恶如母夜叉的? 站出来,她保证不割了那人舌头!!! 如此善良的老人家,她竟然还揣着满腹算计而来,她真的是……太混账太不是东西了! 沈乐兮更愧疚了,低着头,下巴几乎要戳进颈窝里去。 老夫人不知她心中想法,只道她还在难过,便又抬手抚上她脸颊。 到了这个年纪,老人家的手已经不能用柔软的形容了,可掌心的温度却很温暖,如此轻轻地抚|摸着沈乐兮的脸颊,沈乐兮只觉胸腔里那颗长年蜷缩在阴冷中的心,再次被暖阳覆盖住。 与红桃带给她的感动不同,老夫人给的她是温暖。 来自长辈的温暖。 连她的亲生父母都不曾给予她的温暖。 沈乐兮鼻尖一酸,泪珠情不自禁地滚出眼眶。 她徐徐吐了口气,起身离开火桶,在老夫人惊诧的目光注视下,屈膝跪了下去。 心甘情愿,再无先前的算计。 只是沈乐兮才刚跪下,还未开口,春燕忽然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来,脚还未迈进门槛,嘴里就惊慌地大叫道:“老夫人!不好了!世子……世子他不行了!” 第20章 荒谬 第20章 平静的海面突然卷起了滔天巨浪! 沈乐兮想借着感谢之礼行道歉之事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那一瞬间,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我的金主要死了”,也不是“金主好好的怎么就不行了”,而是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那么疼爱宁羡,这打击……老人家扛得住吗? 果不其然,老夫人就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血液似得,面色惨白,双目暴增,浑身一个劲儿的哆嗦着。 可一句话也说不出。 吓狠了这是。 人一旦上了年纪后,身体各项器官就好比冬日里枝头上的枯叶,即便小心呵护,也还要面临着随时崩裂的风险,哪经得起如此狂风暴雨。 沈乐兮连忙奔过去,一边扶着老夫人下火桶,避免老人家腿抖摔跤,一边沉声问春燕说:“春燕,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叫世子不行了?谁给你的消息?你亲自去看了吗?” 一连串的问号糊到了春燕脸上。 春燕先是一怔,也不知是被沈乐兮问住了,还是被沈乐兮面上的阴沉震住了,直到老夫人的声音响起,她这才如梦初醒般,连忙道:“婢子方才带着红桃在外面闲逛时,看见世子身边的护卫十一扛着宗大夫狂奔,婢子便过去问了句,十一就说世子病危……” 她一面说一面就红了眼眶。 本来沈乐兮还揣着份消息有误的侥幸,可一听说消息是从初十一嘴里传出来的,那丝侥幸立马化为乌有。 初十一是宁羡的护卫,绝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他的话假不了。 看来宁羡真的出事了。 但绝不可能会死。 沈乐兮脑中浮现出宁羡那张俊美逼人的脸。 这位可是男主。 哪怕他脑袋都要从脖子上滚下来了,最后紧要关头,也肯定会天降神人帮其再将脑袋缝上去,然后从此神功大成威震八方。 因为宁羡揣着的是份大男主爽文剧本。 想到这,沈乐兮连忙扭头对老夫人说:“祖母您先别着急,十一他平日里说话一向简练,肯定是他没把话说清楚,害春燕误会了。而且就算真的有什么不好,不是还有宗大夫吗,宗大夫可是鬼医的徒弟,是咱们东堂医术最好的大夫。” 这些年,宁羡几次命悬一线,都是宗大夫出手把人拉了回来。 老夫人也想到了这一点,尽管心中依旧担忧不已,但已不似先前那般慌乱了。 她抬脚就往宁羡那边去。 宁羡住的衡芜苑跟老夫人的羲和苑相隔不远,步行过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院内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忙乱——也乱不起来。 本来蘅芜苑的丫鬟小厮就没几个,黑脸护卫初十一还抱着把剑,跟枚定海神针似得杵在院子里。 有他压着,再大的风浪也翻不起花来。 院子里的平静让老夫人稍稍心安些许,她走过去,问初十一:“十一啊,世子怎么样了?好好的怎么就……?” 话没说全,但意思谁都懂。 若是往常,哪怕初十一再不喜多言,此时也会细细跟老夫人说明情况。 并且还会额外说些让老夫人放宽心的话。 可这次初十一什么也没说,黑脸上的两只眼睛瞪得滚圆,见鬼似得望着沈乐兮……挽住老夫人胳膊的手。 【初十一:这女人什么时候跟老夫人关系这么亲近了??那主子岂不是……】 一进来就看见他脑袋上大弹幕的沈乐兮:“…………” 什么情况? 传说中两耳不闻窗外事、满心满眼只装男主一人、为了男主可以舍命相互的护卫,这个时候最关心的难度不应该是男主的安危吗?怎么还有闲心关心她和老夫人的关系如何了! 莫非男主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还有,那个省略号是什么意思? 沈乐兮正想着,初十一身后的房门吱嘎拉开,门后走出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穿着件灰色棉袍,堆满了层层叠叠褶皱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格外的犀利有神。 正是宗大夫。 在初十一那里没得到答案的老夫人忙过去问道:“宗大夫,我孙儿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说完,目光紧张地盯着老头。 沈乐兮也将目光从初十一身上收回,蹙眉打量这位宗大夫。 原著作话里有张人物关系表,这位宗大夫就在表格内。 作者给他贴的标签是:神医,男主的恩人。 不过神医这会儿显然遇到了棘手的难题,面对老夫人焦急而担忧的目光,老头蹙着灰白的眉毛,不忍心道:“世子的情况……怕是不太好。” 老夫人一听,一颗心顿时急速下坠,颤声道:“宗……宗大夫,有什么你就跟我直说,我,扛得住。” 话虽如此说,可扶着她胳膊的沈乐兮能够明显感觉到,老人家的肌肉瞬间绷紧僵硬,身躯也在微微颤抖。 沈乐兮心中一阵不忍,很想告诉老人家说放心吧,你孙子是男主,绝对死不了,死谁也不会死男主的。 可这话她没法说。 说了也没人信,搞不好还会被人认定为疯子。 沈乐兮只能扶着老夫人,安慰她道:“祖母,您别担心,阿羡他肯定不会有事的。我……我能感觉得到。” 既然不能透露剧情,那就用感觉来说事吧。 毕竟她可是得到过“佛祖指点”的人。 果不其然,她这么一说,老夫人先是一怔,旋即想到什么,眼中神采大增,握住沈乐兮双手,欣喜道:“兮丫头,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能感觉到阿羡他没事?” 老夫人紧张而期盼地望着沈乐兮,仿佛沈乐兮那张嘴是天底下最有效的灵丹妙药,只要她开口说宁羡没事,宁羡就一定会没事。 【陈娇娘:兮丫头受过佛祖的点化,她说阿羡没事,那阿羡肯定就没事。】 读完老夫人内心弹幕的沈乐兮:“……” 沈乐兮汗颜,但还是点头说:“嗯,没事。祖母放心,阿羡他没事。” 老夫人脸上的灰败之色一扫而空。 她转过头,双目晶亮地对宗大夫说:“宗大夫,你都听见了吧,我孙媳说我孙儿没事呢。” 言外之意:宗大夫,你肯定误诊啦。 宗大夫皱眉,扫了沈乐兮一眼,淡淡道:“原来世子妃也懂医术?不知世子妃师承何人?” “……”老头这是生气了? 也对,老夫人刚才那话,明显带着质疑人家医术的成分在。 这位的角色标签是神医,且还是男主的恩人,也就是说男主脱险,最终还要依仗他。 沈乐兮不敢把人得罪了,忙谦虚道:“不不不,宗大夫您误会了,我不懂医术,我只是凭感觉,阿羡他……他是我夫君。我们夫妻同心。” 宗大夫:“……” 老头儿无语,憋了半天,终是没忍住,冷笑道:“这种事情也是能凭感觉的?如果靠感觉就能让病人恢复,那还要我们这些大夫何用?” 简直荒谬至极。 他望向老夫人,神情肃穆道:“老夫人,我能理解您老和世子妃期盼世子康健的心情,但实不相瞒,世子他脉搏孱弱,病情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 话音未落,忽听初十一站在门口喊:“宗大夫,你快进来看看,世子醒了!” 第21章 牵手 第21章 初十一的声音不大,可听在距离他不过几步之遥的宗大夫耳里,这声喊就像半夜骤起的惊雷,一下子把宗大夫劈懵了。 ——还真把人给感觉活了?! 刚才他还说病人已无力回天,结果眨眼功夫就又出病人醒转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 明明病人刚才已经……没气了啊! 老头儿瞪大眼睛,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老夫人则惊喜的摇晃他:“宗大夫?宗大夫!宗大夫你快进去看看啊,我孙儿醒了!醒了啊!” 宗大夫被老夫人摇回了魂,当下也顾不上惊骇了,赶紧进屋。 人命关天,老头儿不敢耽误。 老夫人却没急着跟进去,而是转身一把握住沈乐兮双手,语无伦次的说:“兮丫头……好啊……好孩子,这次多亏了有你在……” 仿佛宁羡能醒全是沈乐兮的功劳。 只是动动嘴皮子半分力也没出的沈乐兮:“…………”她也有些懵啊。 她刚才之所以敢信誓旦旦地说宁羡一定没事,一方面是安慰老夫人的话,另一方面是知道宁羡身上贴着男主标签,绝不可能就这么嗝屁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不说,而且还立竿见影当场生效! 这可真是……老天助我吗? 沈乐兮不知该说什么好,索性便望着老夫人傻呵呵地笑。 老人家也望着她笑,笑的眼眶里泪花盈盈,跟捡到宝似的拉着她的手不松。 头顶上更是稳稳地端坐着一个超肥超胖的大弹幕—— 【陈娇娘:当初儿媳坚持要让兮丫头进门,说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能旺阿羡,我还不信呢。同意兮丫头进门,也不过是担心阿羡熬不住,万一哪天走了,也好有个人跟着下去照顾……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还好我当初没犯糊涂……】 沈乐兮还没从自己把宁羡感觉活了的震惊中回神,乍一看见老夫人头顶上的弹幕,不禁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就说么,沈小姐的娘家家道中落,就算沈小姐跟男主真有了那什么,可依照定国公府现在的威望,别说沈家才抬出一个死了几十年的老祖宗,就算沈家人全部跑到国公府门口拿刀架到自个脖子上以死相逼,国公府也绝不可能受他们威胁。 毕竟,朝廷的边境,还要依仗着他们宁家的儿郎们守护。 就连皇帝都不敢强逼宁家。 除非是他们心甘情愿,又或是……另有所谋。 如今看来他们果然是另有所谋。 而他们谋的,是沈小姐的命。 把沈小姐养在府里,以世子妃的名义,万一哪天男主熬不住走了,他们再把沈小姐这个世子妃跟男主一并封棺陪葬。 今天是宁羡没死,万一宁羡要是死了,那她岂不是也要……沈乐兮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她现在连跟沈家兄弟俩一斗的能力都没有,更何况如庞然大物一般的国公府? 这个认知一出来,沈乐兮脸上的笑就跟淋了雨的火苗似得,噗地熄灭了。 她感觉自己像只跳进狼窝里的兔子,别看现在活蹦乱跳,说不定下一秒就要被连皮带毛地吃掉。 而决定她存活与否的,是宁羡。 宁羡活,她活; 宁羡死,她也得跟着他一块儿死。 沈乐兮脑子里乱哄哄的,连怎么被老夫人牵着进了屋的都不知道,直到肩膀被人推了推,她这才茫然地望向老夫人。 “兮丫头,阿羡叫你呢。”老夫人说。 于是沈乐兮就又望向靠着大迎枕半躺在床上的宁羡:“……世子爷。” 这是沈乐兮第四次跟他面对面。 大概是刚刚才死里逃生的缘故,宁羡脸上还挂着病中的苍白,整个人也少了些先前的锐气和冷硬,望着她,含笑淡道:“祖母说,我这次能活过来,是托了你的福。” “……”沈乐兮扯了扯嘴角,没吭声。 老夫人在旁笑道:“可不是么,方才宗大夫都说你已经……咳,总之,兮丫头这张嘴灵着呢,她说你没事,你果然就没事了。” 说完又望着沈乐兮笑,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 沈乐兮:“……” 时间倒退到一刻钟前,沈乐兮肯定会被老夫人一脸和蔼可亲的笑感染到,心说这真是一个慈祥善良的老人家。 可是现在……想想对方头顶上的那条弹幕,再想想自己小兔子般的命运……去特么的慈祥善良! 不行,她必须得赶紧想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她即便脱离了国公府,也依旧有能力立足自保。 沈乐兮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压下心中的愤懑,不好意思地笑道:“祖母,您老快别这么夸兮儿了,不是兮儿嘴巴灵验,是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佛祖护佑着他呢。” 啧。 不就是演戏么。 谁还不会咋滴了! 沈乐兮说完,一脸羞涩地垂下眼眸,自然也就没看见宁羡陡然抽搐起来的嘴角。 老夫人也没注意到孙儿的异样,拉着沈乐兮高兴道:“对对对,兮丫头说的对,佛祖护佑着咱家阿羡呢!” 【陈娇娘:兮丫头的嘴巴带着福气,她说阿羡有佛祖护佑,那就肯定错不了!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这个孙媳妇娶得真是太值了!】 暗中观察着老夫人动态的沈乐兮:“…………”呵呵。 所以说,眼见不一定为真,看事看物更不能只看表象。 第22章 紧张 第23章 宁羡:…………!?! 他做什么就让那女人对他产生怨念了?!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好不好! 宁羡瞪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望向沈乐兮。 沈乐兮正跟老夫人说话:“阿羡是我夫君,我每天做梦都盼着他好呢,所以祖母放心,我肯定会在佛祖面前多多为他祈福的。” 白皙精致的小脸上堆满了笑,眼睛也完成了月牙,俨然一副全心全意为夫君好的贤妻相。 可是…… 【警告警告!严重警告!就在眨眼前,系统检测到兮姐姐对羡哥哥第三次产生了怨念,因此系统决定缩短羡哥哥的任务时间!】 【以分为单位,任务倒计时重新开始:5……】 宁羡:……呵!女人! 【任务时间仅剩四分钟了,羡哥哥,快行动起来呀,快呀】 那个叫福娃的小家伙在宁羡脑海里大喊大叫。 起初他还只是觉得脑仁疼,接着胸也闷起来,气也不顺了……宁羡大惊,连忙咬紧牙关,卯足力气,手往床帮上重重一砸—— 咚 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吸引过去了。 刹那的静默过后,接着便响起老夫人破了音的撕喊—— “阿羡?阿羡!阿羡啊——”扑到宁羡跟前拼命摇晃他。 可任凭老夫人如何摇晃,宁羡始终都大睁着双眼一动不动,一点儿生机都没有,本就没几分血色的脸这会儿更白了。 甚至那份苍白还蔓延到了嘴唇上。 综合起来看就是……死不瞑目?! 沈乐兮:“…………!!!” 沈乐兮只觉如被电流击中,全身毛发倏然炸起,瞪圆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死不瞑目的男主。 就连一向如定海神针般淡定的初十一脸上都现出了抹慌乱,不知道主子这会儿是在演戏,还是当真陷入了危险。 主子的原计划是:主子服下能让人陷入假死状态的药,等各路神医都施救无效后,他去叫世子妃过来,待世子妃一来,他再给主子服下解药“复活”,届时就好说是世子妃身带福运保佑了主子,如此就能避免老夫人因为世子妃昨天把主子气吐血而受罚。 甚至是被撵出府。 只是他和宁羡都没想到沈乐兮会利用佛经一事,自己就把这场麻烦化解了。 而且看样子还已经获得了老夫人的喜爱和认可。 因此,当宗大夫出来宣布说宁羡不行了、而沈乐兮又坚持说宁羡一定没事时,初十一立马毫不犹豫地进屋给宁羡服了解药。 虽说那假死药即便解了,几天之内宁羡也依旧有些虚弱,但也绝不可能虚弱的快要死了的地步! 身为东堂为数不多的九级武师,初十一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家主子的气息已经微弱的快要感觉不到了! 初十一开始慌了,想到主子之所会这样都是因为沈乐兮,忍不住恼恨地瞪向沈乐兮。 可惜,沈乐兮这会儿压根没工夫理他,自然也就错过他头顶上的弹幕。 怎么会这样! 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宁羡可是统领全局的男主啊! 沈乐兮一颗心狂跳,差点没蹦出嗓子眼。 她也顾不得礼数了,扑过去一把拉开老夫人,手指不死心地往宁羡鼻下一横。 细细的暖风裹上她冰凉的手指。 哈! 活的! 还有气儿! 沈乐兮眼中骤然大亮,朝闻声过来的宗大夫大喊:“宗大夫!宗大夫——!” 宗大夫连忙过来给宁羡把脉,接着脸色大变——指尖传来的脉搏跳动,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 他忙又打开药箱捧出一套银针,飞快地在宁羡周身几处大穴上施针。 可连着扎了好几针,宁羡的状况丝毫不见好转,嘴唇也变成了死灰色。 【最后三分钟】 宁羡转动着眼珠子望向几步之遥的沈乐兮,很想抬起胳膊抓住她,可那胳膊就仿佛有千斤重似得,怎么也抬不起来。 胸闷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了,咽喉像是被掐住了,下一刻就要窒息而亡。 真的要这样死掉吗? 不行!绝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掉! 【最后两分钟】 宁羡闭上眼睛积攒力气。 结果他一闭眼,老夫人吓得差点也闭眼,宗大夫亦是额上冷汗簌簌直冒——病人半个时辰前就已回天乏力,结果又莫名其妙的好转,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再次陷入濒死状态! 行医几十载,他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奇怪的病状! 老头儿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给病人扎针。 细长的银针不断地扎进宁羡的肉里,每扎下一根针,沈乐兮的心就跟着揪紧一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晃晃悠悠的银针,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早爬了层密密麻麻的汗珠,简直比宗大夫还要紧张百倍千倍! 能不紧张吗! 床上躺着的那位可是关乎她生死存亡的人! 死谁也不能死床上那位啊! 沈乐兮急的眼中都冒出泪来,就在这时,宁羡忽然猛地睁开眼睛,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就盯着她。 也不说话。 可脸色却一点点的变红,额头上的青筋也一根根的鼓起,看起来就像一个人憋足了力气要做什么……做什么? 可惜,她的读心技能在宁羡身上似乎无效。 而且今天的名额也都已经用完了。 只能靠读微表情揣摩内心了。 沈乐兮忙用力抹了把眼睛,仔细盯住宁羡的脸——嘴巴微微张开,双目圆瞪,眉毛上扬紧缩,这是害怕的表情……他害怕什么? 沈乐兮定神想了想,几步走到宁羡床前弯腰蹲下,不料她还没开口,宗大夫就大声呵斥道:“你过来添什么乱!快走开!不要打扰我施针!” 中气实足的一声吼,吼的沈乐兮一跳,下意识地就往后退。 右手指尖距离沈乐兮手指仅差一公分的宁羡:“…………” 【倒计时最后一分钟】 宁羡此时杀了宗大夫的心都有了! 他瞪着宗大夫,眼神凶狠的似乎要将人撕碎,吓的老头儿一抖,手下银针当即偏离了既定穴位。 也不知插到哪了,只知老头儿这一针扎下去,宁羡抬了半天都没太起来的胳膊,忽然有如神助般猛地抬了起来,笔直地伸向沈乐兮,并红着眼睛朝她叫道:“过来!” 声音虚弱,宛若猫叫。 可在安静的落针可闻的屋内足够用了,还在慌忙往外拔银针的宗大夫怔住,哭的俩眼红肿如烂桃的老夫人也忘了哭,沈乐兮也怔愣着还没反应过来,初十一忽然抓住她衣领,拎小鸡似得将她拎到了宁羡床前。 宁羡急忙一把抓住她左手。 【牵手任务完成,羡哥哥逃过系统的惩罚啦,恭喜恭喜】 宁羡:……滚! 【福娃:…………】 沈乐兮:“……什么??” 第23章 哭丧 第23章 猛然惊觉自己不小心喊出声的宁羡:“…………” 眼见沈乐兮小脸臭了下来,才刚逃过系统惩罚的宁羡感觉心跳加快,生怕她再给自己来一波怨念攻击,目光一转,望向自家的黑脸护卫,淡定道:“我说,让他滚。” “……”黑脸护卫瞪圆了眼。 宁羡与他对瞪,沉声道:“你刚才对世子妃不敬,竟然敢拎世子妃的衣领,我没打你板子,只让你滚……你不服吗?” 初十一:“……” 【初十一:服!我特么可太服了!敢做不敢当,还拉我挡锅,主子你也太苟了!鄙视之!】 感觉到自家主子气息重归平稳的黑脸护卫,默默抱着自己的剑滚到了墙角。 读完他内心的弹幕的沈乐兮也默默将视线收回,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某个无良主子的脸看。 无良主子坦然与她相视,丝毫不慌,淡定极了。 沈乐兮喉头滚了滚。 算了算了,她一个快三十的灵魂了,实在没必要跟一个未成年小破孩计较。 而且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跟陪葬相比,被骂一句滚实在无关紧要。 想到这,沈乐兮忙仰头朝傻了的宗大夫喊:“宗大夫你快看看,世子他是不是……?” 沈乐兮惊恐的瞪大眼睛,一句回光返照卡在喉眼里没敢出口。 刚才宁羡什么状况,即便对医术一窍不通的沈乐兮也能看出,那分明就是一副即将咽气的样子。 可现在呢? 现在宁羡面色红润,眼神清澈,攥着她手的力度也格外有力,俨然跟常人无异的样子。 两厢一比较,沈乐兮实在没办法不想岔。 同时心里已经开始思索,假如宁羡真的挺不过来死了,她要怎样才能逃出国公府。 结果她还没谋出逃生路,就听宗大夫说道:“世子……已经无碍了。” 沈乐兮悬着的心当即落地——她就说么,男主哪有那么容易死的!死谁也不能死男主哇! 一旁的老夫人更是欢喜的哭出声来,挤开神情复杂的宗大夫,扑过去搂住宁羡喜极而泣道:“阿羡啊,祖母的乖孙子,你可算没事了,祖母方才都要被你吓死了啊……” “祖母。”宁羡忽然道。 老夫人连忙止住哭声,红着眼睛应道:“啊,在,在,祖母在呢。怎么啦阿羡?” 宁羡凑到她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也不知道祖孙俩嘀咕些,就见老夫人先是一怔,随即笑眯了眼,一叠声地说道:“祖母晓得,祖母早就晓得了呢。” 她说完,笑容可掬地望向沈乐兮。 【陈娇娘:阿羡说,他刚才本来都已经下去了,结果那边发现他家里还有位身怀万千功德的妻子,吓得那边又赶紧放他回来了。欸,以后我可得好好护着兮丫头,她可是阿羡的吉祥物呢!】 从下堂妻一跃成为吉祥物的某炮灰女配沈乐兮:“…………” 啧,宁羡这小破孩。 为了留我在国公府住下帮他斩桃花,竟然连这种荒诞借口都能想得出来。 老夫人竟然还信了。 不过老夫人信了也好。 旁的不说,至少以后我在国公府也算是有靠山的人啦。 这么一想,沈乐兮顿时就觉得之前的两次惊吓非常值得了。 看宁羡也觉得别先前又顺眼了几分。 瞧瞧,这娃儿长的多俊啊,眉如远山,眸若琉璃,俩眼睛里像装了星辰般熠熠生光; 还有那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嗯,身材也不错,宽肩窄腰大长腿,她之前看过的,妥妥的男模配置,而且还是顶配的那种……要不收了他做男朋友? 【滴滴滴,恭喜羡哥哥喜提50点生命值大奖,恭喜恭喜呀】 宁羡:哪来的奖励?? 【因为刚才兮姐姐夸羡哥哥你长得俊呀】 宁羡:………… 被迫卖色的世子爷心中愤懑。 偏偏沈乐兮还不知收敛地一直盯着他看,仿佛他真成了红楼接客的小倌倌。 宁羡心中更怒。 奈何他还不能表现出不满来。 眼前这姑奶奶手里可是攥着他性命呢。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位姑奶奶。 不但不能得罪,他还得哄着她,供着她。 真是…… 宁羡心累。 他闭上眼睛,无力道:“祖母,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会儿。” “好好好,乖孙子,你好好休息下。”老夫人说完,又对沈乐兮道,“兮丫头啊,你今天就不要回你院子了,留在这里照顾阿羡……” “不用!”不等老夫人说完,宁羡便断然拒绝,然后又在沈乐兮微眯的眼眸中,迅速补救道,“孙儿这里有人伺候。而且折腾这大半天,世子妃想必也累了。祖母,还是不要让世子妃过于操劳了。” 他加重了“操劳”二字。 祖孙二人又相视片刻。 于是老夫人眼眸一转,立马了然了,点头道:“对对对,兮丫头也跟着担心这大半天了,确实不宜再操劳。” 【陈娇娘:兮丫头可是吉祥物呢,哪能干这伺候人的活计。】 沈乐兮:“……”吉祥物万岁!她太爱吉祥物这标签啦! 当下她便扶着老夫人出去。 待出了屋子,沈乐兮正要跟老夫人打招呼离开,身后忽然响起一串急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表小姐苏璃月提着裙摆疾步朝这边跑来,一进院门就哭喊开了:“阿羡,阿羡——” 眼泪更是簌簌往下掉,捏着帕子不停的拭泪。 那样子活似在哭丧。 老夫人的脸色立马就阴沉下来,正要开口呵斥,苏璃月的丫鬟香月忙劝她说:“小姐你别着急,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反倒是小姐你,从昨个到今天,你都被世子妃气得吐血两次了。” 说完,眼神凶狠地瞪向沈乐兮。 苏璃月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也恶狠狠地瞪向沈乐兮,怒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把阿羡气得吐血,阿羡他也不会……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苏璃月是真愤怒了。 她拒绝了那么多前来求娶她的世家公子们,不就是为了嫁给宁羡吗? 可现在呢? 现在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的人,竟然被沈乐兮害死了,那她苦熬这么多年的意义何在? 苏璃月越想眼睛越红,大家闺秀的矜持也不要了,也不管老夫人就在旁边看着,挥鞭就往沈乐兮身上抽。 第24章 病危 第24章 当初定国公送苏璃月鞭子,是担心唯一的外甥女被府里人欺负了去。 但苏璃月几乎从没亲自用此鞭打过什么人——像这种容易落下刻薄行径的事情,皆有丫鬟香月代劳。 作为一个端庄知礼的大家闺秀,她只需皱皱眉头传达一下不悦即可,自有人帮她承担恶名。 因此,当苏璃月骤然暴怒拿鞭子打人,不说从没见她动过怒的老夫人了,就连时刻伴她左右的丫鬟香月都震惊无比。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呆如木鸡,竟都忘了反应。 于是那鞭子就直冲沈乐兮左边肩膀上抽去了。 红桃见状吓得小脸惨白,尖叫一声,连忙张开双臂挡在了沈乐兮面前,结果又被沈乐兮一把推开了。 跟沈家哥俩那种魁梧大汉打架,她不行;可对付苏璃月这种身|娇|体|弱的闺阁小姐,那就绰绰有余了。 沈乐兮一把抓住鞭子末端,然后望着挣红了的苏璃月,嘴角斜斜勾出一抹冷笑,也不说话,就使劲将鞭子往自己这边往拽。 看起来似乎想要将鞭子从苏璃月手中夺过来。 苏璃月自然不给。 于是两个女人就各自抓住鞭子一端使力,跟拔河似得,一会儿鞭子往我这边移,一会儿鞭子又往你那边去,难分胜负不说,两人所处的位置,也在沈乐兮的有意牵引下,七挪八磨的,不知不觉就从院内挪到了院外。 院外有莲塘。 苏璃月正背对着莲塘。 追出来的香月发现了危险,正要大叫提醒苏璃月。 然而晚了。 沈乐兮忽然松开了鞭子。 卯足了劲儿要拽回鞭子的苏璃月收力不及,一个倒仰摔进了莲塘。 凛冬之下的莲塘,水冷彻骨! 众人惊呆。 沈乐兮更是大惊失色:“呀!表姐——”边叫边疾步冲到岸边,随手捡起岸边的一根树棍,伸过去大叫:“快快快!快抓住树棍!” 彼时已经灌了几水的苏璃月好不容易挣扎着冒出水面,恍惚中看见有根棍子伸过来,她本能地一把抓住。 就这么片刻功夫,苏璃月一张脸已经冻的青紫,发髻散落开开来,像一条条游动的黑色小水蛇,湿哒哒地贴在脸上。 她正要庆幸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可眸光一动,看见拿棍子的人竟然是沈乐兮,表小姐一颗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果不其然,就听沈乐兮大喊大叫道:“哎呀表姐你别往下拽啊,你再拽我就拉不住啦,你抓着那棍子就好,我拉你上来,别拽别拽……诶!” 棍子从沈乐兮手里脱落了。 一股力道也顺着那棍子传给了苏璃月。 苏璃月被那力道顶的径直往莲塘中心飘去。 其实她先前刚落水的位置水位还不算太深,站直了勉强能露出个下巴。 可现在她被这么一顶,一下子就被顶进了深水区,别说下巴了,头顶都不给她露一片。 只能看见她一双手探出水面胡乱地拍打着。 沈乐兮歪头望着水中扑腾挣扎的苏璃月,勾了勾唇,无声冷笑。 都说事不过三,这位表小姐短短两天内接连三次为难她,她要再不给对方一个教训,对方还真以为她是病猫没脾气呢。 眼瞅着苏璃月拍打水面的频率变低,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沈乐兮这才又捡了根棍子送到苏璃月手边。 挣扎中的苏璃月再次幸运地抓住了棍子。 这次沈乐兮没松手,一鼓作气将她拉到岸边,其他人也终于赶了过来,连忙七手八脚将人弄上岸。 沈乐兮也脱下了自己的斗篷裹在了苏璃月身上,还啪啪啪地拍着她的脸叫道:“表姐,表姐你醒醒,快醒醒啊,这个时候可不能睡。” 一副很担心苏璃月的样子。 可只有苏璃月知道她那巴掌打在她脸上有多疼! 先是害她落水,刚才还故意把她往莲塘中心推,现在又打她脸,养尊处优长大的表小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苏璃月也想狠狠打回去,可沈乐兮就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似得,连着打了她十几个巴掌过足瘾后,又抓住了她两条胳膊摇晃。 这下别说打回去了,苏璃月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她气得胸口生疼,当下不管不顾,猛地抬脚踹向沈乐兮。 沈乐兮余光早瞥见她动作了,没急着闪躲,只努力收腹弓背。 同时屏住呼吸憋气。 等苏璃月鞋底才刚碰上她衣裙,她立马一屁股跌坐在地,望着苏璃月不敢相信道:“表……姐,你、你怎么踢我啊……” 说完,两手捂住肚子一脸痛苦。 压根就没踹着她的苏璃月:“……!!!” 苏璃月眼中喷出的火焰简直能将万物融化。 她瞪着沈乐兮,尖着嗓子喊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踢你了……”喊完猛然惊觉她那条踢人的腿还僵硬在半空中,连忙将腿放下,梗着脖子道,“我刚才根本就没踢中你!” 她说的是事实。 可根本没人信她也是事实。 因为此时的沈乐兮秀眉紧蹙,面色苍白,满脸的汗水簌簌往下直落。 脸上的痛苦之色但凡不是个眼瞎的都能看见。 老夫人也看见了,一张老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生怕沈乐兮再被踢出个好歹来,连忙蹲下扶住她肩膀,连声唤道:“兮丫头?兮丫头你怎么样啊?你可别吓祖母啊……” 那副关心担忧半点不似做假,苏璃月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老夫人和小贱人,这俩人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这边苏璃月还没从震惊中回神,那边沈乐兮又虚弱地对老夫人说:“祖母,汐儿……疼……”说完白着小脸捂住肚子,可怜兮兮地望着老夫人。 直把老夫人望的心肝一颤,指着苏璃月怒斥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一过来就朝兮丫头发难,兮丫头不计前嫌好心救你,你非但不知感激,反倒还恩将仇报踢兮丫头……” 噼里啪啦好一通骂,硬是将苏璃月那张青白色的脸骂成了紫红色,哭道:“外祖母,您别信她,我刚才根本就没踢中她,她是装的……” “那你倒是也装一个给我看看!”老夫人见她还敢狡辩,愈发的生气,将手里的狗头拐杖砸的地面咚咚响,一刻也不想再看见苏璃月了,怒道,“把表小姐送回惜春苑,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离开惜春苑半步!” 这是……要禁足苏璃月了?? 本来只打算让苏璃月挨顿骂的沈乐兮诧异了。 原主这身体体格不咋滴,有一憋气就面色发白流虚汗的毛病,所以刚才,当沈乐兮察觉到苏璃月有要踢她的意向时,她立马就演了刚才那一出—— 她可是老夫人钦点的吉祥物,苏璃月一脚“踢坏”了她这个吉祥物,老夫人肯定得急眼。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一通表演威力会这么大——竟把苏璃月弄到要禁足的地步了。 不过细细一想,沈乐兮又觉得这结果似乎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早在苏璃月让香月翻出那一摞佛经时,老夫人想必就已经不喜这个外孙女了,毕竟那佛经关系着她的宝贝大孙子; 而刚才,不知宁羡已经脱离危险的苏璃月,一进来就哭宁羡的丧,再次触了老夫人的逆鳞,惹恼老夫人; 现在,苏璃月又踹了沈乐兮这个吉祥物,直接将老夫人的怒气拱到了沸点上。 没有撵出国公府,只是禁足,已经是老夫人对苏璃月这个外孙女最大的仁慈了。 毕竟,大孙子是她亲儿子家的,外孙女则是和她共享男人的姨娘生的。 所以大孙子和外孙女的分量,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上。 只可怜苏璃月,不管当初是在苏府,又或是后来被接到沈府,她都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娇滴滴大小姐,别说禁足这么大的惩罚了,平时连句重话都没人敢跟她说。 可今天呢? 先是被沈乐兮推下水差点淹死,接着又被沈乐兮打耳光,现在又因为沈乐兮被外祖母禁足……沈乐兮沈乐兮!全都是因为沈乐兮! 苏璃月两眼猩红地瞪着沈乐兮,恨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嗓子眼一热,一口老血哇地喷出去。 第三次见证表小姐喷血并被表小姐喷了一脸血的沈乐兮:“………………” 当天晚上,惜春苑就传出了表小姐发起高烧的消息。 待到第二天傍晚,惜春苑又传出了表小姐陷入昏迷的消息。 等第三天的晨曦照在跑步的沈乐兮身上,惜春苑再次传出了表小姐的消息:病危。 第25章 镇宅 第25章 消息传到青竹院,沈乐兮脚下一崴,差点没摔跤。 红桃连忙扶住她,叫道:“世子妃你跑慢点。快让婢子看看有没有崴到脚。” 说着就要蹲下撩起沈乐兮的裤脚查看。 可这个时候沈乐兮哪还有心情管自己的脚如何了。 反正死不了就对了。 她一把抓住红桃肩膀,急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额发被汗水浸湿了,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让眼中的慌乱一览无遗。 脸色也有些苍白。 红桃见她这样,吓了一跳,慌忙颤颤地答道:“婢……婢子方才说,表小姐怕是……快不行了……” “是怕是快不行了,不是已经不行了,对不对?”沈乐兮急急打断,一双清透的黑眼睛期翼地看着对方。 红桃迷糊了一会儿,心说这两者有区别吗?但还是点头道:“啊,对啊。”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婢子方才去大厨房领早饭时,听厨房里的妈妈们说的。她们说表小姐昨儿个上半夜就有些不好了,下半夜时香月哭着去厨房要热水,说是要给表小姐沐浴穿衣……表小姐都那样了,还沐浴穿衣……那可不就是不行了么……” 小丫鬟絮絮叨叨的说完,一抬眸,就见自家世子妃脸色又白了一些,而且还呲牙咧嘴直皱眉,看起来一脸的痛苦。 一条腿也抬起来离开了地面。 红桃这才猛然记起方才世子妃崴了脚,慌忙蹲下撩起沈乐兮裤脚查看情况。 这个世界的女子,不管是农家女,又或是侯门贵妇小姐,日常穿着都是裙装,裤子只作为内衬穿在裙子里面,且大多都是白色。 俗称:亵衣亵裤。 相当于内衣的角色。 沈乐兮倒不介意穿那种衣服跑步锻炼什么的,反正也没露不该露的地方,比起前世满大街的热裤吊带衫,这亵衣亵裤不知要保守了多少倍。 奈何她家里有个古板的小丫鬟,死活不同意她穿那种衣服走出寝室门,哪怕在自家院里遛个弯都不行。 于是沈乐兮便将亲自动手给自己设计了款运动服——其实就是将亵裤的颜色从白色变成了其他有颜色的,布料从光滑的绸缎变成更贴身透气的棉布,然后再将敞开的裤角做个收口处理。 ——托吉祥物的福,现在府里上下都知道老夫人待世子妃极好,因此,当红桃拿着她画的图稿找上绣房时,三四个绣娘一起开工,连夜帮世子妃做好了运动服。 且还是赤橙、天青、柳绿、梅红各色共计四套。 沈乐兮今天穿的就是天青色那套。 她肤色本就极白,再让天青色一衬托,愈发显得肌肤白皙细腻。 也正因如此,白皙脚腕上的那圈暗红肿也就显得格外扎眼了。 红桃看的又是心疼又是后悔,暗恼自己光顾着说这些有的没的,却把最紧要的事情给耽误了。 她慌忙扶住沈乐兮胳膊,半扶半抱的将人弄回屋,又将火桶搬来扶沈乐兮坐上去,还细心的帮她披上棉衣搭上小被子,一番忙碌后,这才道:“世子妃,你先忍忍,婢子这就去请大夫。” 说完就着急忙慌的要出去请大夫。 虽然她也为表小姐的不幸感到难过,但对小丫鬟来说,他人生死如何,都不如世子妃如何紧要。 却不知道,假如不把苏璃月的事情弄清楚,沈乐兮是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的。 就像现在,哪怕知道了苏璃月还没死,只是“快不行了”,可沈乐兮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也只是稍稍松了些,并没有完全放开。 她一把拉住红桃说:“回来回来,不用请大夫,我这脚问题不大。你找个手帕去外面包点雪给我……快去啊。” 红桃连忙去外面用帕子包了一帕子的雪:“世子妃,雪……”她不知道世子妃要雪干嘛,茫然地站着不知该干什么。 沈乐兮也没心思跟她解释何谓冷敷热敷,将包了雪的帕子稍加整理,围着脚踝裹了一圈,边冷敷消肿,边问红桃:“宗大夫呢?老夫人有没有让宗大夫过去帮表小姐看看?” 不是她恶意解读老夫人,而是见识了老夫人为了孙子死后有人照顾、甚至不惜要将她活葬的脑回路后,她还真担心老夫人会霸着宗大夫不放。 ——自那天宁羡两死两生后,这几天虽没什么大碍,但为了以防万一,老夫人请宗大夫搬进了宁羡的衡芜苑暂住,名义上是帮宁羡调理身子,实际上是全天候待命。 好在红桃说:“去了呢。听厨房的妈妈说,宗大夫这两天一直都待在惜春苑。” 沈乐兮心头稍松——宗大夫身上的标签是神医。 神医么,肯定能行常人所不能行的事情,比如活死人肉白骨什么的。 再说了,苏璃月可是女主,女主应该跟男主一样,都是打不死的小强。 刚才是她急糊涂了。 可惜,沈乐兮心中才这么想完,就听红桃又说:“可是宗大夫去也没用啊。宗大夫虽然医术好,但他又不是神仙,也没那什么……” 她大抵是想说妙手回春之类的话,但奈何肚里没墨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索性便说,“总之,宗大夫说了,他也救不了表小姐,府里都已经开始为表小姐准备后事了。” 才要松口气的沈乐兮闻言,心中立时咯噔一跳,急忙追问红桃:“这话是宗大夫说的??” “是啊。”红桃叹气。 其实这个消息已经在国公府传开了。 只是青竹院位置偏僻,一时半刻的还没传过来罢了。 不过现在已经传过来了。 沈乐兮喉头吞咽了下,神情惊悚—— ——要命了要命了!她竟然一不小心把女主给玩死了! 虽说这是本男主视角的文,可是既定的女主都死了,那这剧情……还能再继续下去吗? 又或者说,即便能继续下去,那剧情是不是得遭到魔改? 不对不对,剧情已经开始魔改了,毕竟女主都要死了。 如果女主死了,那男主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又或者说……男主也是要死的?? 可她现在的生死还跟男主绑在一块呢! 这个念头一出来,沈乐兮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催促红桃道:“红桃,快快快,快帮我换衣服,我要去表小姐那里看看!” 至于去看什么她也不知道。 只是本能地觉得,她这个时候应该过去看看——老夫人不是说她是吉祥物么,那她这个吉祥物就过去帮苏璃月镇镇宅。 反正苏璃月不能死。 至少她跟宁羡解绑前,苏璃月不能死。 沈乐兮心中如是想。 等主仆二人急匆匆赶到惜春苑,就见丫鬟香月呆坐在廊檐下,两只眼睛红肿的像核桃,不停的抹泪。 其余的丫鬟婆子也都哭丧着脸。 见主仆俩过来,有人诧异地叫了声“世子妃”,本来还垂眸抹泪的香月听见这声叫,忽然腾地站起,像发了疯的牛犊子,一头撞向沈乐兮。 第26章 疯了 第26章疯了 彼时沈乐兮正跟一个婆子问话:“表小姐怎么样了?” 那婆子抹泪道:“表小姐……已经去了。”说完低头抹泪。 沈乐兮心头当时就是一乱,心道来晚了。 仿佛她早些来,苏璃月就不会死似得。 她心中一乱,自然就没留意到从廊檐斜角处冲过来的香月。 一院子的人也都没注意到这茬。 直到香月一头撞在沈乐兮肚子上、沈乐兮哎呦一声倒地,众人这才吓得尖叫出声,连忙七手八脚摁住还要抬脚踢人的香月。 红桃也愤怒地过去扇了香月一耳光。 可香月这会儿就跟疯了一样,顶着半边红肿的脸颊,对过来拉她的丫鬟婆子们又踢又打又咬,还不断地怒骂她们:“你们这些个吃里扒外的孬种怂货,亏得小姐平日里对你们那么好,现在小姐被这贱人害死了,你们不说给小姐报仇,你们还对这贱人笑脸相迎……” “……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吗!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以后下雨天你们最好钻进洞里躲起来,不然定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一众丫鬟婆子被她骂的面色涨红。 忽然有个男声硬邦邦道:“香月姑娘,小姐没了,我们大家都很难过。但这事也不能怪到世子妃头上去……啊。” 那个“啊”字尤其的生硬,感觉像是一句话原本已经说完了的,为了达到某种效果,特意又硬贴了一个语气词补上去。 还有这声音……沈乐兮觉得有些耳熟。 可此时她被香月那一头撞的腹疼难忍,根本没力气看看是哪位大侠为她仗义鸣不平。 而且有了大侠打头阵,其他丫鬟婆子也纷纷不服气地辩解道—— “就是说啊,香月,那天的事情你不是也看到了吗,表小姐要拿鞭子打世子妃没打成,自己掉进了莲塘,还是世子妃把表小姐救上来的呢。” “那天我也在场,看的清清楚楚,当时世子妃被表小姐踢的脸都白了呢。” “香月,我们这么说,并不是要背后指责小姐怎么样,是你指着我们大家伙鼻子骂我们狼心狗肺白眼狼,非要我们承认是世子妃害死了表小姐,我们才把这个事实说给你听。” “对,没错,就是这样,不能冤枉世子妃。” 大家七嘴八舌。 一时间怼的香月难以辩驳,索性也不与他们争长短了,只把目光对准沈乐兮,骂道:“贱人!你害死我家小姐,我香月今天就是死了,也定要化作厉鬼上来找你索命!” 小姐病死了,而作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她肯定也活不成了。 先不说她也跟小姐得了一样的病,以后会被人当成瘟疫一样嫌弃,单是她帮小姐隐瞒病情这一点,老爷就绝对不会许她独活。 既然怎么都是个死,那还不如死前痛快一次,至少这样死后还能落个忠心护主的名声。 或许老爷念在她如此维护小姐的份上,说不定还能在她死后赏她一床草席裹尸,而不是直接将尸体扔到乱葬岗上任由野兽啃食。 这么一想,香月就彻底不管不顾了,扯开了喉咙的骂,各种污言秽语往外直冒。 红桃听香月骂的难听,又气又急,可她不会骂人,且这会儿她也没功夫跟香月对骂,扶着沈乐兮肩膀哭道:“世子妃……” 小丫鬟担心世子妃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跟人撒泼骂街。 香月那一头撞的着实狠了些,一头撞过来的那一瞬间,沈乐兮呼吸都是停滞的。 也幸亏香月撞的是肚子,这要是撞在胸口上……那怕不是得当场把肋骨给她撞断一两根! 沈乐兮一边疼的呲牙抽气,一边还不合时宜地乱想。 见红桃急的眼泪汪汪的样子,沈乐兮忍着痛安慰她:“别担心,我没事……” 不想这话就被香月耳尖地听到了。 香月呸地一口唾沫喷出去,骂道:“呸!贱人!刚才没撞死你算你命大!老话说的果然没错,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不过你也别得意的太早,像你这种坏心肝烂肚肠的恶毒贱人,早晚有天不得好死!” “你死后会下地狱,会入油锅,会被拔舌剥皮抽筋受千刀万剐凌迟之刑……”香月越骂越来劲儿。 有个婆子听她骂的实在是越来越难听了,上前就要拿手捂住她嘴,不想她反应极快,嘴巴一张,一口咬住了那婆子的一根手指。 就听咔擦—— ——竟生生将那婆子的一根手指头咬断了一大截! 那婆子嗷的一声叫,当即痛的昏死过去。 还拉着她的几个丫鬟婆子见状吓得呆滞,反应过来后,慌忙齐刷刷惊恐后退。 她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疯了疯了!香月疯了!!! 疯了的香月满嘴鲜血,五官狰狞,乍一看真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大叫一声,再次朝沈乐兮冲去。 而且她竟然还随身揣着把匕首。 此时那匕首被她握在手里,森白的刀刃在日光下泛着凌凌寒光,刺的沈乐兮眼眸一眯,也顾不得肚子还一阵阵抽痛,厉声喝道:“闪开!”一把推开挡在她面前的红桃。 她自己也正要就地滚开,肩膀上忽然一股力道袭来,紧接着就被从地上拎起来。 沈乐兮还没来得及看清拎她的人是谁,一只大手忽然蒙上了她眼睛。 下一刻,隐约中好像听见有疾风贴着她身子一侧掠过,随即便听到砰——咚——! 接连两声巨响后,世界归于宁静片刻。 同时一股浓郁的铁锈味直扑口鼻。 血! 那是血的气息! 就在不久前,她还开着自己的小越野横在辆卡车前,用她的生命和她的车,为身后那一校车的小朋友,争取到了活命的时间。 死之前她口鼻里全是血。 她甚至还想过,她有可能不是伤重而死,她是被自己口鼻里的血呛死的。 所以,血液独有的那股腥甜铁锈味,她最熟悉不过了! 沈乐兮心中巨荡,很想看看手掌后面发生了什么,可那只大手将她两只眼睛捂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不让她看见。 世界一片黑暗。 肩膀也被箍的紧紧的,动弹不得。 第27章 草芥 第27章 接着,地面上响起了重物在地上摩擦的拖拽声,然后是哗啦啦的水流冲刷地面的声音。 反倒是刚才叫嚣不已的香月,这会儿一点儿声响都没再发出。 沈乐兮隐约猜到了什么,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痉挛了下,无意识地抓住了什么,忙死死攥住。 身体也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 果然,等那只遮住她眼的大手移开后,院子里不见了香月的影子,就看见一众丫鬟婆子们低垂的脑袋,还有面无表情地擦拭着长剑上血渍的初十一。 而刚才那把想要取她性命的匕首,这会儿没了主人,孤零零地躺在青石地面上,再没了方才的气焰。 石缝里还有没冲刷干净的殷红血迹。 果然,香月死了。 一条生命就这么没了。 眨眼的功夫。 ——这就是所谓的命如草芥吗? 沈乐兮望着青砖缝里的殷红血迹,神情茫然而怔愣。 那抹血迹也在她的目光凝视下有了生命,像烟筒里的炊烟似得飘到半空,又游蛇一样在空中翻滚,厮缠……最后拧成一股,缓缓凝聚出了香月的模样。 沈乐兮望着烟雾中香月那张惨白的脸,还有圆瞪的双目,胸口一个对穿的黑洞,以及其内隐隐探出头的内脏,只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酸酸涨涨的疼,难过地闭上眼睛。 非她圣母心,可她终究是五|星|红|,旗下长大的守法好公民,一时间内,人命大于天的信念,早就融进血液骨髓里了,对这种一言不合就取人性命的行为,她终究还是接受不良。 但同时她心里也很清楚,不管她能不能接受,在这里,没有人命大于天的说法,人命就像商品一样,被权势和地位区别开,或高贵价值无两,或低贱一文不值。 比如香月。 再比如她。 她们都是命运握在他人手里的人。 她们的生命……低贱的一文不值。 默默消化完这个残酷的事实,沈乐兮喉头吞咽了下,僵硬地转过头去。 两张同样俊美的面容映入她眼帘。 一张是中年人的脸,一张是少年人的脸;前者一身银灰色盔甲,面露寒霜;后者一袭墨色锦衣,眼含隐忧。 沈乐兮茫然了一会儿,视线在那两张有八分相似的脸上滚了一遍,最后落在了那张近在咫尺的少年人的脸上,喃喃地叫道:“宁羡……” 言落,眼睫颤了颤,眼皮子就沉重的怎么也撑不开了。 视线再次陷入黑暗。 沈乐兮在黑暗中想,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每次她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宁羡那小破孩总能像大圣一样从天而降呢? 可她不是他的紫霞仙子啊。 他的紫霞仙子应该是苏璃月……哦不对,苏璃月已经死了。 紫霞仙子死了,宁羡没了女主,这可怎么办啊? 就在她发愁不知该怎么办时,黑暗倐地退去,大团的光亮重新涌入眼中,宁羡站在光团里,扯住她衣袖,气呼呼地对她说:“沈乐兮,我的女主没了,你得赔我一个女主!” 他的面容依旧俊美的逼人,但在光团的晕染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看起来没那么冷硬了;飘逸的剑眉也拧成了两团黑疙瘩,鼻孔里还气咻咻地喷着气,像只被抢了食的小奶狗。 这奶凶奶凶的小模样,跟他平日里冷硬凛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沈乐兮惊讶之余,耐心地跟这个宁小孩讲道理:“宁羡,你听我说,你的女主死了,我也很难过。可你不能因为你的女主没了,你就跑来找我要女主啊。没这样的事儿。你不能不讲道理。” “我不管。”宁羡抱住她胳膊,固执地说,“反正你得赔我一个女主。”说完嘟起嘴巴,翘的都能挂个油壶了。 沈乐兮见他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跟小娃娃似得跟她撒娇,哭笑不得地。 见她皱巴着脸不说话,宁羡想了想,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锦盒塞给她。 她下意识地接住,问他:“这是什么?” 宁羡说:“礼物。”又抬起下巴得意地宣示,“你收了我的礼物,你就得做我的女主……不行,你已经收了。哪有收了礼物再往回退的道理?没这样的事儿。你不能不讲道理。” 竟是把她刚才的话,又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而且他这泼皮耍赖的劲儿,可真是太不宁羡风了。 沈乐兮愈发哭笑不得了,实在被他缠的没办法,最后只好顺着他说:“好好好,我赔我赔,我做你的女主……诶宁羡你看!你后面有只狗欸!” 然后趁着这小孩回头张望之际,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她一边跑,还一边想:你们家的人都太可怕啦,说杀人就杀人,我才不要给你做媳妇呢。 可也不知怎的,她一脚踏出去后,脚下原本平整的青石地面,忽然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山路。 而且那山路下面像埋着个大火炉,地面跟烙铁似得滚烫。 沈乐兮烫的一激灵,定睛细细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竹林中。 还是着了火的竹林! 兔子松鼠又或是其它什么小动物不停的在火中奔逃惨叫。 可这漫天的大火,像一片望不到头的火海,除了天上飞的鸟儿,谁也能逃得出去呢? 沈乐兮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动物被烧光皮毛后,在火海中痛苦地翻滚惨叫,最后蜷缩成一团黑乎乎的焦炭,一个一个的倒在了她面前。 她双眉上扬使劲的往眉心聚拢,又害怕又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就在她绝望的以为自己也要跟这些小动物一样变成焦炭时,耳边忽然听见有人大喊“世子爷不可”、“阿羡”、“快!快拦住世子!千万不能让世子进去”……乱糟糟的,但隐约能听出好像是宁羡要进来救她、别人拦着不让……肯定不能让呀! 沈乐兮心想:这么大的火,先不说宁羡能不能进来,就算进来了那也出不去了。 不过是白白葬送一条性命! 本来她还想大声求救的,可这会儿听面外面的声音,慌忙用手捂住嘴巴,心中又不停的念着宁羡的名字,心说宁羡啊宁羡,你可千万不能进来,你要进来你就是个大傻瓜。 第28章 昏睡 第28章 可宁羡还是进来了。 像前面几次一样,在她感到生机无望时,忽然就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 不过这次他踩得不是七彩祥云,是火焰。 望着那个从火海中蹿出并飞快朝她奔来的身影,沈乐兮的眼泪哇地涌出,再也感觉不到火焰的炙热了,红着眼睛声嘶力竭的喊道:“宁羡——!”一头扑进了宁羡的怀里。 那力道可真大,宁羡措不及防,被她撞的身子往后仰了仰,两只手可笑地扎在半空中,不知该落在哪儿才好。 可沈乐兮搂着他脖子的力度还在不断收紧。 宁羡觉得自己脖子都快要被这女人勒断了,于是他原本不知该往哪放的手登时就找到了方向,抓住沈乐兮手腕,正要使力掰开,忽听沈乐兮哭着骂他:“宁羡你个大笨蛋,这么大的火,你跑进来干嘛呀……我是你什么人啊……烧死我一个还不够吗……笨死了你……不就是一个媳妇么,你至于这么死追着非要我赔……” 她一边哭一边骂,嗓音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而变得嘶哑,像年老力竭的破风箱,说一句,喘半天。 不过好在语句还都能连得上。 听清楚她话里内容的宁羡呆滞住。 红桃却在旁边开心的叫道:“世子妃醒了——世子妃醒啦!” 她欢喜的拿起一件棉衣搭在沈乐兮背上,结果手指不小心勾住了一缕头发,疼的沈乐兮瞬间清醒,眨巴着眼睛茫然了片刻,这才惊觉自己做了场梦。 可那梦也太逼真了,就仿佛身临其境般真实,而且想起梦里那漫天的火焰,沈乐兮忍不住一阵心悸。 幸亏只是场梦,不然她可就真要被大火烧成焦炭了 沈乐兮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吁了口气,一抬眸见红桃双眼红肿,脸上也带着好几天没睡觉的疲惫,奇怪地问道:“红桃,你眼睛怎么肿啦?你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才说了这么几句话,沈乐兮就觉得的喉咙难受的厉害,像被成排的鱼刺轮番碾压过般刺痛。 她正要叫红桃帮自己倒点水喝,忽听头顶一个声音沉沉道: “……能不能先松开我的脖子再说话?还是说,你想谋杀亲夫?” “……”沈乐兮仰起头,盯着那张俊美的让人目眩神迷的脸瞅了好半天,才疑惑道,“宁羡?” “怎么,不认识为夫了?”宁羡说着,将她搂住自己脖子的手轻轻掰开,又扶着她肩膀将她摁进被窝,难得热情地主动解释道,“你昏睡了三天四夜。怎么样,现在感觉可有好一些?” 沈乐兮:“……” 三天四夜! 她竟然昏睡了三天四夜! 沈乐兮吓一跳,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 就听红桃补充道:“是啊,世子妃,你都昏睡三天四夜了,怎么都叫不醒……呜呜呜,吓死婢子了……” 红桃又开始抹泪,又絮絮叨叨,沈乐兮从她絮絮叨叨的诉说中,这才知道宁羡没跟她开玩笑,她是真的昏睡了三天四夜。 从那天在惜春苑晕倒后,当天夜里她就发起了高烧,一直昏睡到现在,期间还不停的说胡话,一直叫着宁羡的名字。 沈乐兮听到这里,缩了缩脖子,心虚道:“有……有吗?”余光悄悄觑了眼宁羡。 她心中纳闷地想:我跟宁羡也不熟啊,更别提什么感情了,怎么会梦到他呢? 而且还是那样的梦。 沈乐兮正纳闷着,就见可红桃用力点着小脑袋说:“嗯嗯!世子妃你还不知道呢,你昏睡的时候不停的叫世子爷名字,世子爷就一直都陪着你呢。走开一会儿都不行。” 小丫鬟边说,还边望着沈乐兮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世子爷多疼你啊。 不过也有可能在说:世子妃,你怎么那么黏糊世子爷呀。 挪揄的小眼神看的沈乐兮脸皮绯红,都没勇气看小丫鬟头顶上的弹幕。 她又悄悄觑了眼宁羡,果然见对方眼眶下有隐隐的青黑色,眉梢眼宇间也尽是倦意。 这下真是想装糊涂都不行了。 沈乐兮顿红着脸对宁羡说:“那个……不好意思啊。辛苦你了。” “你是我的妻,你生病了,我理应陪在你身侧。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傻瓜。”宁羡柔声说道,还轻轻在她脸颊上捏了捏。 看她的眼神像看宝,一副宠溺的不行的样子。 沈乐兮受宠若惊,险些跳起,宁羡忽地伸开臂膀将她摁进怀里,一边轻轻拍着她后背,一边附在她耳边悄声说:“屋顶有人。配合点。” “……”原来如此!她就说宁羡怎么突然间跟变了个人似得! 沈乐兮当下不敢再多说了,乖巧地任由宁羡抱着,等宁羡松开她,她才用眼神询问对方:“走了吗?” 宁羡朝她微微颔首,又吩咐红桃道:“去给世子妃弄些吃食过来。” 明显有意将红桃支开。 沈乐兮神情顿时凝重起来,等红桃关上房门,她这才疑惑道:“刚才上面是……?” 她瞟了眼屋顶。 “定国公。”宁羡淡淡道。 沈乐兮“哦”了声,忽又反应过来,瞪圆眼睛问,“定国公?他……他监视我们干嘛??” 目前世上只有一个定国公:宁羡的亲爹老子,宁远之。 沈乐兮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身穿银色盔甲,满脸寒霜、双目如刀的中年男子面孔——那天在惜春苑,她昏迷之前看见的两张脸,其中一张可不就是定国公宁远之! 只不过那时先是被苏璃月的死乱了心神,之后又被香月的死吓着,腾不出心神来想那个跟宁羡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身份。 如今她睡了这许多天,养足了精气神,一下子就反映过来了——旋即又开始惊慌——苏璃月是宁远之最疼爱的外甥女,现在苏璃月死了,宁远之少不得要迁怒到她身上来! 果然,就听宁羡道:“表姐没了,父亲很伤心,也很愤怒,即便那天我有意引|诱香月亲口说出表姐落水的真相,可父亲还是迁怒到了你的身上。” 他说完,同情地扫了沈乐兮一眼。 第29章 罪证 第29章罪证 沈乐兮喉头滚动了下——原来那天第一个开口为她鸣不平的大侠,果真是宁羡! 她就说那声音听起来怎么有股熟悉的冰渣子味呢。 国公爷宁远之疼爱外甥女,乍闻外甥女身死,必定悲愤难当,这时候谁的解释,都没有外甥女身边最忠心的丫鬟香月的自述更有说服力。 尤其在当时那种情形下。 不过可惜,哪怕知道了真相,宁远之还是把宝贝外甥女的死,迁怒到了沈乐兮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儿媳妇头上——当初沈家哥俩逼婚,恰逢宁羡病中昏迷,因此,当皇帝委婉的提出要保媒赐婚时,定国公夫人便应允下了,说不清是心善不忍沈小姐走投无路,又或是她也像老夫人那样,想提前给宁羡备下个陪葬的妻子。 总之,事急从权,沈小姐和宁羡的婚事,并未过公公宁远之那一关。 镇守边关的宁远之是半个月后才得到儿子已经成亲的消息了,据说气得掀了营帐。 可见他心里有多么不喜沈小姐这个儿媳妇。 现在又出了苏璃月这事,宁远之只怕宰了沈小姐的心都有了。 想到这,沈乐兮垮下肩膀,沮丧地叹了口气——老夫人信佛,坚信神佛之道,认为她是宁羡的吉祥物,所以才愿意保她。 可宁远之就不一样了。 这位不信神佛,而且还对神佛极其反感—— 因为宁远之的结发妻子、也就是宁羡的生母定国夫人江氏,自打宁羡那次落水又大病一场后,江氏就投身到了神佛的怀抱里,日日烧香念佛为儿子念经祈福,却对他这个夫君不闻不问。 宁远之因此烦透了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沈乐兮是吉祥物的说法说出去,在他那里不但得不到支持,还会遭到他严厉打压,所以老夫人肯定不会把这事告诉他。 宁羡倒会保她。 奈何儿子干不过老子啊。 她就说了么,苏璃月的死肯定会给她带来的灾难,眼下灾难可不就是来了! 早知道那天她就不跟苏璃月置气了。 苏璃月要是不落水……不落水也一样会死,因为苏璃月早就得了咯血病,不然也不会动不动就吐血了。 怪就怪她点儿背手贱,非要赶在苏璃月快死的时候跑过去碰人一下。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沈乐兮已经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倒霉到家了——连轴转的扎了大半年的戏,好不容易放个假出门溜达一下,结果把自己给溜死了。 死了还被安排穿书。 穿书又不按套路来,别人穿书都是怀揣剧情笑傲天下,她倒好,别说剧情了,连个大纲都没给她。 一穿来不是被休就是被自|杀,好不容易挣扎着活下来,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现在公爹又跳出来对她喊打喊杀,这可真是……日子没法过了! 沈乐兮捂住脸,正觉前途一片灰暗,忽听宁羡又道:“父亲虽对你不喜,甚至还对你动了杀念,但你也不必过于忧心害怕。” “……” 这安慰……这是安慰吗?这是恐吓! 沈乐兮幽怨地斜了宁羡一眼,恹恹道:“你爹可是赫赫有名的煞神,鬼见了都要抖三抖,现在他觉得是我害死了他外甥女,要杀我替他外甥女报仇,我怎么可能不忧心害怕么!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话音才落,就见宁羡一脸古怪地望着她。 那眼神仿佛在说:好蠢。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宁羡道:“你真蠢。” 沈乐兮:“……” 沈乐兮眯眸望他。 一般情况下,当别人说你蠢的时候,后面都会常识性地给出你蠢的理由,以此来彰显他(她)的聪慧。 心理学上管这叫本能性显摆。 果然,就听宁羡又道:“你我当初乃是奉旨完婚,所以不管父亲怎么想弄死你,在他没有抓到足够弄死你的把柄前,你都是安全的。” 沈乐兮:“……!” 是哦!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信息给遗漏了! 皇帝可是沈小姐和宁羡的媒人,都说打狗看主人……呸,不看僧面看佛,就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宁远之也不敢随意地处置她,否则就是不给皇帝面子。 往严重了说还是抗旨。 她那天不是还用这个狠狠反击了苏璃月一把么,怎么现在又忘了这一茬! 沈乐兮敲了敲脑壳——果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确认自己性命暂且无忧后,沈乐兮顿觉背上的大石没了,浑身一阵轻快无比,连眼神都变得轻盈起来。 可惜,不等她多轻快一会儿,宁羡就又啪地往她背上丢了块大石。 宁羡:“但你也不能因此就高枕无忧了。父亲他老人家是头一根筋的犟驴,现在正掘地三尺地要搜集你的罪证。” “……” 还掘地三尺呢。 干脆直接挖到地府算了。 沈乐兮轻嗤一声,冷笑道:“我又没做坏事,哪来的罪证让他搜集。” “哦?是吗?”宁羡挑眉望她,黑色琉璃里泛起戏虐,“真的没有?再好好想想。” “……”沈乐兮摇头,“没有!” 话音尚未落地,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眸惊惧地瞪大——她是没做过坏事,可是沈小姐做过啊! 而且还是要命的坏事! 比如当初的爬床事件。 这把柄要是落到宁远之手里,再闹到皇帝跟前,恐怕都不用宁远之动手,皇帝第一个拎刀宰她! 更要命的是,这个把柄还真实存在! 沈乐兮先前还高昂的气焰萎靡下去,气短地瞥了宁羡一眼。 如果没意外的话,现在那个把柄肯定已经握在宁羡手里了,不然那天他也不敢写休书给她——因为有恃无恐。 事后皇帝不追究最好,如果皇帝追究,宁羡只需将那把柄往皇帝龙案上一拍,皇帝不但不会问责他,说不定还要悄悄给这孩子颁发个安慰奖什么的。 毕竟是皇帝他老人家乱点鸳鸯谱在先。 也就沈家那猪脑子哥俩,竟然还妄想抬着她的尸体到皇帝跟前打感情牌哭诉,也不想想,圣旨是那么好违抗的么,宁羡是那么愚蠢的人么,他要是没有留好退路,又怎么可能敢休她,那岂不是自掘坟墓! 而她,沈乐兮,继承了沈小姐的躯体,自然就要连带着接受沈小姐的一切,好的坏的都得接受,没得挑。 第30章 相公 第30章 见她这样,宁羡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也学着她刚才的样子轻嗤一声,笑道:“看样子是记起来了。” 说完上前,挑起沈乐兮额前的一缕碎发,语声轻柔道:“父亲那么聪明警醒的一个人,听闻我曾写休书与你,自然就知道了你我之间的婚事有鬼,便命我交出你跟你哥哥们当初算计我的罪证,我说没有,我们是真心……相爱,所谓休书,只是我们小夫妻间的口角斗气,他不信,便时不时命人过来监视一下我们。所以——” 他靠近她,语声愈发变得轻柔了。 “……所以你我以后,需得相亲相爱些才好,否则的话,要是让父亲揪住你的小辫子,连我都保不了你呢。” “……”沈乐兮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被他这柔里藏刀的内容惊的脊背发寒,赶紧保证道,“相公你放心,我以后一定跟你相亲相爱!” 等她有能力自保了,她立马跟宁家分道扬镳一刀两断,这一家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一个比一个可怕。 沈乐兮正盘算着,忽听宁羡道:“等等!” “怎么了?”沈乐兮不解。 宁羡拧眉望她:“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沈乐兮回想了下,复述道,“我说我以后一定跟你相亲相爱啊。” “不是这句,”宁羡眉头拧成了黑疙瘩,一脸欲求不满的燥郁,“你再想想。” “……” 又要她想。 沈乐兮无语,只能认真的回想了下,然后慢慢道:“相公放心……” “停!”宁羡抬起手掌打断她,双眸微微眯起作思考状,命令她,“去掉后面两个字。” “去掉后面两个字,那不就只剩下……”沈沈乐兮脸颊一红,瞪了宁羡一眼,没好气道,“不说。” 真是的,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那登徒子调戏人,还一口一个为夫……这孩子欠打! 可惜打不过。 原主这小身板,也就只能打打女主苏璃月了。 沈乐兮恨恨磨牙,宁羡瞧她样子就知她心里在想什么,飘逸的剑眉挑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道:“刚才是谁说以后要跟为夫相亲相爱的?怎么,这么快就又忘记了?” “……”沈乐兮白了他一眼,反驳道,“我没忘。可我说的是在人前,人后……人后我们就只是合作关系。没必要那样。” “非也。”宁羡摇头,“父亲他老人家警觉性非常高,为了日后不在他面前露出破绽,我觉得我们提前演练一下,还是非常有必要的……把刚才那半句话,去掉后面两个字,再说一遍。” 沈乐兮:“……” 说就说,不就是叫一声相公么,反正也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叫一声她也不少块肉。 沈乐兮眨巴眨巴眼睛,又扯了扯两边腮帮子,对着宁羡露出娇笑,故意拖长音调叫道:“相——公——” 语调浮夸,表情油腻,那样子,宛如花楼上挥着丝帕凭栏揽客的姑娘,能激的人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 喊完了相公,沈乐兮挑衅地斜睨着宁羡,心中得意:小破孩,毛都还没长齐呢,就开始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也不想想,姐姐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是你想占就能占的么。 沈乐兮静等某个小孩羞耻心苏醒面红耳赤然后落荒而逃。 可惜…… 宁羡仿佛不知何为羞耻,一脸淡定地观看她浮夸的表演,对她那声拿腔捏调能激起人一身鸡皮疙瘩的“相公”,非但没有表现出半点不适,反而还享受地勾起了嘴角,然后又在沈乐兮的死亡凝视下收敛情绪,轻咳一声,忍笑点评道:“嗯,不错,情真,意也切。” 沈乐兮:“……呵!” 别以为她看不见他眼底的哈哈哈! 她想说多谢夸奖哈,然而她“呵”字才落地,“多”字未出口,就听宁羡又道:“但是——” 于是沈乐兮尚未出口的“多”字就又被塞回肚子里了——话听人说话最怕听“但是”,一旦出现“但是”,必定来个一百八十度急转。 果然,就听宁羡道:“但是还有些生疏。来,再多练几遍。” 沈乐兮:“几遍……是几遍啊?” 她忽然忆起了初次见面那天,这小孩恶趣味的逼着她一直不停叫他名字的情形。 那天她一共叫了多少遍“宁羡”来着……怕是得百十来遍,反正她一口气叫下来差点没憋死。 所以这次他该不会又要……沈乐兮惊恐地望着宁羡。 像是读懂了她心思,宁羡淡定地报出一个数字:“十二遍吧。” 呼,还好还好,十二遍而已。 沈乐兮干脆地一口气叫了宁羡十二声“相公”,然后就见对方嘴角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笑的像只终于吃到葡萄的小狐狸。 沈乐兮翻了个白眼。 果然是弟弟,幼稚。 口头便宜占起来很有意思? 啧。 不等沈乐兮挪揄宁羡几句,就听对方又道:“父亲在暗,你我在明,所以,谨慎起见,以后你不管跟他人交谈,又或是自己独处时,不防也多叫叫我的名字,让人知道你时时刻刻都在想我……至少每天要保证叫我的名字十二遍,叫我相公十二次……”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沈乐兮望着占便宜上瘾的宁小狐狸,咬牙提问,“请问为什么是十二遍?八|九十或者十三十四不行吗?” 好问题。 宁羡勾了勾唇。 在这女人昏睡的这几天里他脑海里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好男人系统,念在他陪护妻子有功的份上,又奖励了他一个新物件——一棵拢共还没有他手指高的、光秃秃的、只有枝干没有叶片的小树苗。 他的小客服福娃说这叫紫灵树,目前处于幼苗期,需要能量液灌溉,能量液灌溉到一定数值后,紫灵树便会开始长叶子,然后开花,最后结出果实。 不管是紫灵树的叶子,还是花,又或是果实,都是可以助人修炼的天才地宝。 宁羡不疑有他。 毕竟他已经服用过两根小萝卜了,也见识了小萝卜的厉害。 奈何福娃只说紫灵树需要能量液灌溉,但却不肯告诉他要去何处获得这种能量液,让他自行发掘。 直到刚才沈乐兮叫了他一声“相公”,一直死气沉沉的紫灵树跟着有了反应,他方知道紫灵树需要的能量液是什么。 就跟沈乐兮每叫一遍他的名字,系统就会给他一个点的生命,而沈乐兮每叫他一声相公,紫灵树就可以得到一滴能量液的灌溉。 第31章 撩火 第31章 可惜,不管是他需要的生命值,还是紫灵树需要的能量液,每天的上限都是十二。 所以,八|九十不行——数量不够,浪费指标; 十三十四可以——但多说无益,同样浪费。 不过宁羡又怎么会让沈乐兮知道这些呢? 他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水,亲自捧了递到沈乐兮跟前:“不急。来,先喝杯茶润润喉。” 少年人的嗓音空灵醇厚,听着让人情不自禁的放松身心,可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又让人血脉喷张。 小小年纪就这样撩火,这长大了还得了! 沈乐兮只觉嗓子眼里烟雾缭绕,连忙接水灭火。 等她喝完了,宁羡才慢悠悠地解释道:“因为一天共有十二个时辰,次数对应。同时也表明,你从早到晚都在想我、念我,每一个时辰都是。你看,多好的寓意,我听了都很感动呢……别用这种质疑的眼神看我。这么做,牺牲最大的可是我。你说呢,沈妹妹?” “……” 沈乐兮望着宁羡那张完美的几乎找不到瑕疵的脸,再想想自己的身份,语噎了。 没错,在这场交易里,要论牺牲,还真就是宁羡的牺牲最大,毕竟人家是堂堂国公府世子爷,且自身条件也出众的让人挑不出半点不足,这样的好男儿,娶个媳妇不说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也绝对跟难字不沾边。 而她不一样。 她来自异时空。在这里,她没有家,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走出国公府,能接纳她的,恐怕就只有城外的破庙了。 宁羡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跟她合作,为她提供一个落脚点,她真的打心底感激对方。 但这声沈妹妹……享年二十六的沈乐兮脸皮发烫,有种强行装嫩的羞耻感。 尤其在不满十八岁的宁羡面前。 奈何她现在这副躯体的年龄还真的就比宁羡小——小三个月。 所以宁羡叫她沈妹妹,本质上来说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算了算了,沈妹妹就沈妹妹吧,且假装自己未成年好了。 沈乐兮别扭的嗯哼了一声,想了想,到底还是认真地说了句:“谢谢你,宁羡。” 宁羡:“……” 如此突然而来的郑重其事,反把宁羡弄的一怔,本来还打算挑她下巴的手指,也僵在距离她下颌半公分处不好继续了。 沈乐兮又道:“谢谢你救了我,还愿意收留我。我很感激。真的。” 她安静地看着宁羡,黑亮的眸子里倒映出对方神情复杂的脸。 宁羡有些失神,忽地就想起了几天前的事情。 那天他赶到沈家时,这女人正被她的两个亲哥哥摁头撞墙,像被恶狼摁在地上踩住头的小兔子,无助极了。 倘若那天他晚去一步,只怕她已经入土为安了吧? 有兄如此,委实可怜。 宁羡叹气。 再想想半年前花宴上的那场设计……宁羡觉得这女人更可怜了。 罢了罢了,都是可怜人,以后能照顾,他就尽量多照顾她一些吧。 思及此,宁羡熄了捉弄沈乐兮的兴致,收回那根不安分的手指,板正身形,冷淡而疏离道:“不客气。彼此需要而已。你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离去。 这沈乐兮望着他挺括的背影摇头失笑——臭小子,就不能好好说话么,扮什么高冷。口是心非是种病,得治。 她虽然没法再看见宁羡头顶上的弹幕,无法读取其内心的活动,但察言观色的眼力见劲儿还是能行的。 她刚才看的清清楚楚,当她跟他说“谢谢你收留我”时,对方脸上明显有动容之色。 看她的眼神里也带上了怜悯……呃,怜悯吗? 沈乐兮蹙眉,牙齿在唇上留下几处咬痕,细细咀嚼这二字,旋即苦笑——被至亲兄长如此设计,沈小姐的确当得起他人的怜悯。 也不知道那沈家那哥俩有没有吓的跑路。 最好已经跑路了。 不然下次见面,沈乐兮真不敢保证她会不会控制不住咬死这哥俩。 正想着,红桃拎着食客进来了。 沈乐兮见她身上覆着层薄薄的白雪,嗔怒道:“外面下雪了?怎么也不知道撑把伞?” “不怕,婢子身体好着呢,淋点雪不碍事。”红桃笑道。 小丫鬟将食盒放到桌上,瞅了眼外面说,“明天就过年啦,这应该是年前最后一场雪了,得多淋淋,不然就得等到明年了呢。” 又道:“世子妃,外面天快黑了,要不就别起床了?冷不说,只怕衣服穿上尚未暖热,就又要脱衣睡觉了呢。” 沈乐兮点头:“好,那就床上吃吧。” 吃完再接着睡。 虽然昏睡了这么多天,可她昏睡的那些天里,托梦的福,大脑一刻不得闲,不是被宁羡追着要她赔媳妇,就是身陷火海里,最后还在火海里上演了段凄美的生死绝恋……全程神经紧绷,劳累程度堪比搬砖。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这个主子不躺下休息,忠心又一根筋的红桃肯定不会扔下她自己跑去睡觉。 沈乐兮望了望红桃的的两个大黑眼圈。 她昏睡了多久,红桃就跟着熬了多久,小丫头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果然,两人吃完饭,没说上几句话,红桃就趴在她床榻边睡着了。 跟只小猫儿似得,蜷缩成一团,小鼻子里还发出细细的鼾声。 沈乐兮心疼地将她抱上床。 第二天就是大年了。 不管哪个时空,但凡有炎黄子孙生活的地方,年都是一个大节。 定国公府自然也不例外。 加上定国公宁远之难得能留在京中过个年,连长年自禁与佛堂、一心焚香诵经的定国公夫人江氏,也破天荒的打开了佛堂大门,出来跟家人一起过团圆年。 所以,老夫人卯足了劲儿的要把这个年节办的热热闹闹的。 刚好也能借此冲冲府里的晦气。 一大早的,老夫人的羲和苑就热闹起来了,春燕领着一群丫鬟婆子们挂灯笼,贴春联……忙碌的不行,只恨不能化出三头六臂来。 但忙碌归忙碌,心情却是飞扬的。 春燕往正屋的厅堂内张望了一眼,看见里面相谈甚欢的婆媳二人,嘴角忍不住的勾起。 厅堂内的地龙烧的很旺,外面寒意蚀骨,堂内却温暖如春,老夫人正附在一中年美妇耳边悄声说着什么,那中年美妇听后,又惊又喜,仿佛不敢相信似得追问道:“母亲,此话当真?” 第32章 慈心 第32章 老夫人含笑朝中年美妇点头,又殷殷叮嘱她:“不过此事可万万不敢跟远之提起。他那性子,你是知道的。” “是是是,不说不说,我不说。远之他不喜欢听这些的。”那中年美妇激动的眼眶泛红,连连点头应是,又双手合十喃喃自语。 最后终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老夫人连忙轻抚她脊背,嗔怪道:“这是好事啊。你哭什么。大过年的,可不兴掉泪。” 老夫人嘴里说着呵斥的话,可看向中年美妇的眼神里,却装满了疼惜。 那中年美妇忙边拭泪,边赔罪道:“对对对,大过年的不兴哭,看我……母亲,儿媳就是太高兴了。可怜我们的阿羡,总算熬出头了。” “是啊,可算熬出头了。昨个儿宗大夫给阿羡诊脉,还说他脉相比先前强健多了呢。”老夫人拉住中年美妇的手,感慨道,“欣柔啊,阿羡能得此福缘,定是你这个做母亲的日日在佛前焚香诵经,佛祖感念你一片慈心,这才护佑我们的阿羡呢。” 一席话说的中年美妇又红了眼眶。 眼看眼泪又要涌出眼眶了,她忽又想起老夫人方才叮嘱她过年不兴哭的话,忙举起衣袖挡住了脸。 可肩膀却一抖一抖的。 显见还是哭了。 老夫人也鼻头酸涩,伸手将中年美妇揽进自己怀里,慈声道:“好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 “母亲,”中年美妇跟个孩子似的,趴在老夫人怀里,拖着浓浓的鼻音道,“欣柔是您老人家看着长大的,欣柔的心思,旁人不懂,您老还不懂吗?远之是您最疼爱的儿子,阿羡是您最宠爱的孙子,只要他们父子二人平平安安,再多的委屈都不算委屈。” “诶。” 老夫人轻抚中年美妇的脊背,感慨道:“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当年我坚持为远之求娶了你做媳妇。人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跟你姐姐啊,你们可是一点儿都不一样,你姐姐她……” 说到这里,老夫人似想起什么,猛然顿住,摇头自责道,“你看看我,大过年的,说这个做什么呀。快,别哭了,阿羡他们也该来了,别吓着了孩子们。春燕——” 春燕应声进来:“老夫人。”又望向那中年美妇,恭声道,“夫人,让婢子伺候您梳洗一番吧。世子爷和世子妃他们就要来了呢。” 那中年美妇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裙,点头道:“好。” 如此寡淡的衣裙,的确不适合这年节的喜庆。 等中年美妇换了身衣裙出来,又与老夫人闲话了些家常,外面响起春燕的声音:“世子爷,世子妃,老夫人和夫人都在屋里等着你们呢。” 外面静了片刻,接着响起宁羡惊喜的声音:“母亲——”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挡风的棉布被人从外面大力撩开,一道欣长挺拔的身影带着风雪裹进门,目光径直落在那中年美妇身上,喉头滚了滚,忽然一撩衣袍,跪地行大礼道:“儿子拜见母亲。” 紧跟宁羡其后进来的沈乐兮:“…………” 沈乐兮怔怔地望着中年美妇——也就是定国公夫人,心中哀嚎连连——一个公爹她还没搞定呢,现在又突然冒出个婆婆……不是说定国公夫人长年自禁与佛堂的吗?怎么突然又出来了? 沈乐兮傻眼了。 还是春燕轻轻扯了扯她衣角,她这才反应过来,忙也跟着跪下行礼道:“儿……儿媳拜见母亲。” 定国公夫人没功夫理她这个儿媳。 从宁羡进门的那一刻起,定国公夫人的目光就跟胶水似得黏在了儿子宁羡身上,再移不开半分;等宁羡跪地口唤母亲,定国公夫人连忙奔过来扶起他,又哆嗦着捧住他的脸颊,颤声唤道:“阿羡。” 情绪鲜少外露的宁羡也喉头哽咽了,涩声道:“母亲,儿子在。母亲,你还好吗?” “好好好,娘好的很。我的儿,快让娘好好看看你。”定国公夫人眼中泪光盈盈,一会儿捏捏宁羡的肩膀,叹一声——要多吃一点儿啊,这么瘦可不行;一会儿又摸摸宁羡身上的锦袍,嗔怪一句——袍子怎么都不加点棉啊,冻着了可怎么办…… 絮絮叨叨,沈乐兮跪的膝盖都要发麻了,定国公夫人还没看见她,还在一个劲儿的拉着宁羡说东扯西,半点要停下来的迹象都没有。 更别说叫她起身了。 可母不叫儿起,儿就不能起。 天潢贵胄之家就是讨厌,规矩大的没边。 沈乐兮只能一边认命地继续跪着,一边悄悄打量定国公夫人。 这个时代的女子,结婚普遍都极早,定国公夫人单从相貌上来看,也不过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且眉目如画,肤若凝脂,虽没了小女儿家的青春俏丽,但多了份妇人的温柔婉约,怎么看都是妥妥的大美人一个。 属于那种江南女子的小家碧玉款。 爹帅娘娇,难怪能生出宁羡这么一个人间妖孽来。 沈乐兮心想,又忍不住暗戳戳地埋怨起了宁羡:宁羡啊宁羡,你跟你娘叙旧没关系,但能不能先让我起来你们娘俩再叙啊。腿都跪麻啦。说好的要相亲相爱呢?哼,骗子! 彼时,宁羡正跟定国夫人聊得欢实,忽然—— 【警告警告!系统检测到羡哥哥你又一次偏离了好男人人设,惹得兮姐姐对你心生怨念,经系统评估,现对你做出扣除50点生命值的处罚。目前你的生命值余额仅为7点】 【鉴于羡哥哥总是一不下心就偏离自己的好男人人设,且还意识不到自己错在哪里,为了避免类似的错误再次发生,也为了公平起见,现系统特为你量身定制了款怨念提醒功能】 【怨念提醒功能已上线】 【怨念提醒功能正式启动】 【来自兮姐姐的怨念:宁羡啊宁羡,你跟你娘叙旧没关系,但能不能先让我起来你们娘俩再叙啊。腿都跪麻啦。说好的要相亲相爱呢?哼,骗子!】 突然被扣巨额生命值并喜获怨念提醒功能的宁羡:“…………”呵! 也不想想,50点的生命值是那么容易积攒的么! 某人不服,坚决抗议—— 宁羡:她只是多跪了片刻而已,何至于就要一下子扣除我50点的生命值?你们这么做有失公允! 第33章 恶母 第33章 【羡哥哥你先别激动,听福娃跟你解释:这不是多跪片刻的问题,这是你身为丈夫,但却没能保护妻子、让妻子蒙受委屈的问题,而保护妻子是好男人的基本守则,所以我们系统的处罚是很公允是哦】 宁羡:她跪拜的是我的母亲,她的婆婆,如何就算得上蒙受委屈了? 【…………】 【抱歉啦羡哥哥,福娃无权限为你解答这个疑惑呢,不然福娃就要违反系统规则啦】 【不过有一点请羡哥哥放心,我们系统绝对不会判断失误哒】 【另外友情提醒:女人心,海底针】 宁羡:………… 他瞥了眼老实跪着的沈乐兮。 这女人,看着憨厚乖巧,浑身透着股温柔顺从,心里却暗戳戳地拿针扎自己……果然,女人心,海底针! 宁羡缓缓吐出口浊气,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对定国公夫人道:“对了母亲,兮儿也来了呢。” 边说边扭头去看沈乐兮。 沈乐兮精神一振,赶紧跪好,并朝定国公夫人笑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还脆生生道:“兮儿给母亲请安。” 一双水灵灵大眼睛朝定国公夫人眨啊眨啊的。 这下定国公夫人想不看见她都难了,像才看见她似得,连忙伸手将她扶起,又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红玉手镯给她戴上,笑着夸道:“都说女大十八变,我们的兮儿看起来,可是比成亲那会儿更漂亮了呢。” 面前的妇人眉梢眼角噙着笑,眼睛像月牙似得弯起,眼神温柔极了,一看就是个性子温和好相处的人。 本来还有些忐忑婆婆不好相处的沈乐兮松了口气,心说:还是定国公夫人好,不像那个冰山脸定国公,一回来就要揪我小辫子。 不过心里虽这么想,眼睛还是下意识地往定国公夫人头顶处扫了一眼—— 有了先前在老夫人那吃的前车之鉴,沈乐兮对这些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们有了阴影,再不敢单从表相上就判断对方如何如何了。 只是她这么一看,脸上的笑容就像遇上极寒冰暴般,瞬间速冻。 就见面上笑眯眯一派端庄可亲相的定国公夫人,此时头顶上正赫然顶着一个大弹幕—— 【江欣柔:吉祥物?哼,世上哪有什么吉祥物。这种荒谬说法,也就骗骗那老不死的和宁羡那小畜生。不过能骗住老不死的和小畜生,看来这小贱人也还算有几分手段。】 沈乐兮:“…………”我去! 仿佛半夜上完厕所一抬头,猛然看见镜子里有只红衣白面黑发女鬼正朝你招手,沈乐兮浑身汗毛倏然炸开,惊悚地望着定国公夫人—— 定国公夫人骂她是小贱人也就算了,还可以做不喜欢解释,毕竟当初沈小姐嫁进国公府的手段勘称下作,这样的儿媳婆婆不喜很正常。 可宁羡呢? 宁羡可是定国公夫人最疼爱的儿子,据说她长伴青灯古佛,就是为了给儿子祈福。 而且定国公夫人刚才还跟宁羡上演母子情深的戏码,结果转眼就又骂宁羡是小畜生了。 还骂老夫人是老不死的。 这是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以及一个孝顺公婆的儿媳该有的画风吗?? 沈乐兮直觉哪里不对。 定国公夫人见她望着自己一脸震惊的样子,关切地问道:“兮儿,你怎么啦?” 内心—— 【江欣柔: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下贱玩意儿,养在国公府大半年了,也没把身上那股寒酸气洗去。不过宁羡那个废物,也就只配娶她这样的贱人,两人结合,倒也相配。】 沈乐兮:“……” 呵,宁羡从小畜生变废物了。 沈乐兮转转眼珠,转出一圈红晕,拖着鼻音,怯怯道:“母亲对兮儿这么好,兮儿好感动啊。”她摩挲着手腕上新得的红玉手镯,“兮儿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送兮儿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一副受宠若惊又爱不释手的模样。 看的宁羡眉梢微挑,瞥了眼那手镯。 母亲崇尚俭朴,不喜奢靡铺张,身上的饰品也多为寻常之物,就说这红玉手镯,虽稀奇,然玉质浑浊,并不通透,且还有杂质,顶多看着好看,绝对谈不上贵重。 看来这女人喜欢红玉。 那下次自己就送她块真正贵重的红玉好了。 宁羡收回视线,暗暗在给沈乐兮的礼物配送清单上记下一笔——送礼物可以让那女人给他点赞,有了赞他就可以启动幸运转盘了。 见识过小萝卜神奇之处的某人,每天都在绞尽脑汁的积赞。 那边,定国公夫人见一个普普通通的镯子,就把沈乐兮感动的不行,心中鄙夷,面上却不露分毫,拉着沈乐兮的手,心疼道:“母亲长年伺奉与佛祖座下,对你多有疏忽,这半年多时间,让你受委屈了。兮儿啊,你可有生母亲的气?” 内心—— 【江欣柔:要不是看你尚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我才懒得搭理你。下贱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 沈乐兮:“……”特么的,好想打落这女人一口白牙! 狗屁的温婉贤良小家碧玉。 分明是朵修炼成精的超级大黑莲。 跟我飚我演技是吧? 那就来吧。 沈乐兮心中怒火燎原。 可她这人,内心越愤怒,面上越平静,尤其在这种众人皆瞎她独醒的情形下。 沈乐兮看看坐在火桶上一脸微笑的老夫人,再看看敛去锋芒后欢喜溢于言表的宁羡。 然后她面上就更平静了。 定国公夫人头顶上的弹幕,只有她能看见。 如果这个时候她跳出来指证定国公夫人是表里不一的大黑莲,老夫人不会信她,宁羡也不会信她,所有人都不会信她。 反倒还会给她自己带来麻烦 最好且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寻找时机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撕开定国公夫人脸上的画皮,让人亲眼看看对方端庄贤良的面皮下,到底藏着怎样一副恶毒嘴脸。 所以现在,她不能露出任何端倪。 那种把脖子伸出去上赶着求杀的愚蠢行径,她不做。 她惜命的很。 心中有了主意,沈乐兮傻乎乎的点了点头,忽反应过来,忙又赶紧摇头说:“不不不,兮儿不生母亲的气。” 顿了顿,她又不好意思地承认道:“虽然一开始兮儿也有些不能理解,可是后来兮儿听下人们说起母亲礼佛的缘故,兮儿就知道自己误会母亲了。” 她扭头,双目含情脉脉地望向宁羡,柔声道:“阿羡是兮儿的相公,是兮儿这一辈子的依靠,所以兮儿跟母亲一样,也盼着阿羡好呢。” 说完,沈乐兮羞涩地红了脸。 ——论打架,她现在还不行。但要论飚演技,定国公夫人还真未必就是她对手。 果然,定国公夫人一脸欣慰,拉着她的手说:“好孩子,你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然而内心—— 【江欣柔:亏我出来之前还担心这小蹄子有多厉害呢,连人老成精的老东西都能骗住。如今看来,她也不过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运气好罢了,刚好掐住了老东西的死穴,至于宁羡那小畜生也信她那套鬼话……估计是这些年被折磨怕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求个心理安慰而已。可惜,我下的毒,可不是心理安慰就能解的。最多再等上三个月,宁羡那小畜生,必将毒发身亡。】 默默围观了定国公夫人内心的沈乐兮:“!!!” 这已经不是半夜起床上厕所发现卫生间镜子里有个红衣白面黑发女鬼朝你招手那么简单了。 这是半夜起床想要去上厕所,结果一开灯,猛地发现床尾有只女鬼正抱着你的两脚啃食! 如果是之前,沈乐兮还能抱着份宁羡是男主不会死的希望,可现在这份希望已经随着女主苏璃月的死崩塌了——剧情的走向明显已经改变了,宁羡没了男主光环护佑,随时都有可能领盒饭下线。 可她的小命还跟宁羡绑在一起,如果宁羡真的毒发身亡了……那她呢?她怎么办?她能逃出给宁羡陪葬的命运吗?? 饶是演技精湛的满级影后沈乐兮,这会儿脸上也裂出了难以言喻的惊吓,浑身汗毛悉数竖起,眼前哪还有什么小家碧玉大黑莲。 在她面前盘着的,分明就是条色彩鲜艳的花斑***。 瞪着黄褐色的小眼珠子,阴森森地望着你,随时准备扑过来给你咽喉来一口。 原著里说宁羡小时候失足落水过一次,之后大病一场,从那以后便坏了根骨。 如今看来不是疾病让宁羡坏了根骨。 是定国公夫人下的毒让宁羡还坏了根骨。 可宁羡是定国公夫人的亲生儿子啊! 虎毒尚且不食子,定国公夫人得有多狠的心呐,竟然冷着心肠给亲生儿子下毒! 莫非…… 一个念头在沈乐兮脑中缓缓浮出水面。 可看看宁羡那双与定国公夫人几乎复制粘贴般的眉眼,沈乐兮心里那个“宁羡并非定国公夫人亲生儿子”的念头,又生生被摁了下去。 俩人这眉眼,一看就是亲母子无疑。 那到底是什么能让定国公夫人如此厌恶宁羡这个亲儿子、并且还残忍地对其痛下杀手?? 还有宁羡。 宁羡要是知道他心心念念爱着的母亲,其实根本就不爱他,还一直都将他往死里赊毒,他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愤怒? 绝望? 还是酸楚疼痛? 沈乐兮看看像个孩子一样,一脸依赖地搀扶着定国公夫人的宁羡,心底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楚。 第34章 愤怒 第34章 可怜的娃。 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沈乐兮怜悯地看向宁羡。 【滴滴滴,恭喜羡哥哥喜获一份来自兮姐姐投喂的爱心大礼包,恭喜恭喜哟】 喜从天降羡哥哥:…… 宁羡:……怎么回事?? 【因为兮姐姐觉得羡哥哥你好可怜,所以就投喂了你一份爱心大礼包呢】 可怜? 那女人竟然觉得他可怜? 还投喂他一份爱心大礼包…… 宁羡满头黑线地看向沈乐兮。 刚好沈乐兮也在看他,清澈黑透的眸子里果然装着两汪同情。 小可怜宁羡:“……” 某人看着自己突然暴涨到57点的生命值,琉璃眸中泛起一抹异彩,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就在这时,门帘忽又被人撩起,一身藏蓝色锦袍,身形高大魁梧的定国公宁远之大步进来了。 沈乐兮精神一振,连忙将视线从宁羡身上收回,两眼瞪得溜圆,紧张地盯着宁远之的头顶看——她要看看这位是不是也跟他媳妇一样狠。 好在这位不是——这位只对她这个儿媳释放出了不友好的信息,对儿子却是发自肺腑的真疼爱。 这让沈乐兮稍稍松了口气,紧跟着又马不停蹄地将视线锁定在了定国公夫人头上——就在刚才,继“宁羡不是定国夫人的亲儿子”被否定后,沈乐兮又产生了一个新的猜测: ——定国公夫人之所以不喜宁羡,是因为定国公,因为定国公强娶了她,她恨这个男人,所以连带着恨上了这个男人的骨血。 而她把自己关进佛堂,也是为了躲避定国公的骚扰。 不过可惜,沈乐兮的第二个猜测很快也被否定了——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俩人之间是真爱。 而且定国公夫人明显爱的比定国公还要更深几分,心里眼里都是这个男人。 这下沈乐兮茫然了,只觉脑子里有个大线团,乱糟糟的,到处都是线头,可每一根线头扯出来后,非但拉不出真相,反而将真相扯得愈发扑朔迷离。 眼看年夜饭都要吃完了,沈乐兮坐不住了——方才定国公夫人已经打过招呼,等到明天,她将继续为儿子祈福。 而一旦进了佛堂,那便是谁也不见。 这怎么行? 定国夫人要是缩在佛堂里不露头,她还怎么撕下对方脸上的画皮? 而且宁羡最多再熬三个月就要毒发身亡,除非有解药……对!解药,要拿到解药。 那就更不能让定国公夫人再躲进佛堂里了。 沈乐兮睇了眼定国公夫人。 对方正往宁羡碗里夹菜。 “阿羡,来,吃点鱼,娘都帮你把刺挑出来了呢。”定国公夫人一脸的慈爱。那演技,精湛的连沈乐兮这个影后都自叹不如。 再看看宁羡,眉梢眼角都是柔和的笑意,真成一只温顺的小奶狗了。 如果有尾巴的话,那尾巴肯定得摇到飞起。 诶! 可怜见的! 沈乐兮叹息。 【滴滴滴,恭喜羡哥哥又获得一份爱心大礼包哦,恭喜恭喜】 又一次被可怜上的宁羡:“……” 他狐疑地瞥了眼沈乐兮。 对方正盯着他碗里的那块鱼肉看。 边看还边低低叹息,连眉毛里都透着同情。 所以这女人觉得他可怜,是因为发现他不喜欢吃鱼肉、却为了讨母亲的欢心不得不假装很喜欢,还是说她……? 宁羡垂眸,黑睫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厉。 就在这时,一双筷子忽然伸过来,不客气地将他碗里那块鱼夹走。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绿莹莹的笋片。 宁羡:“……” 看见这一幕的众人:“……” 欢乐的气息倏然一窒,一桌十几双眼睛,全都诡异地望着沈乐兮,眼看她旁若无人地要将那块鱼往嘴里送,一个少女方不敢相信地叫道:“堂嫂,你想吃鱼你不会自己夹吗?你怎么抢世子哥哥的鱼吃?那可是大伯母夹给世子哥哥吃的!” 少女声音里带着尖锐的愤怒。 少女名叫宁惜言,三房嫡女,今年十一岁,在宁羡这一辈子年龄不算最小,但因为是三房唯一的嫡女,因此性子养得有些骄纵,说话也向来无所顾忌。 她这一叫,下面几桌原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也都齐刷刷地往这边看。 国公府家大人多,单是宁远之这一辈的就有兄弟三个,这三个兄弟又再各自娶妻生子,子再娶妻生子,各房各代的正妻小妾和嫡子庶女们全扫拢到一块,足足有八|九十口人之多。 光是年夜饭就摆了八桌。 如今一下子被这么多只眼睛盯着,沈乐兮举着筷子茫然了会儿,反应过来,忙解释道:“惜言小堂妹,你误会了,我没有……” “你还敢说你没有?”宁惜言打断她,小脸激动的涨红,指着她手里的筷子说,“那这是什么?哪来的?难道不是你从世子哥哥碗里夹走的?你当我们都是瞎子吗?” “……”沈乐兮夹着的那块鱼肉啪嗒掉到碗里,抿唇不语。 落在宁惜言眼里就是心虚。 小姑娘撅着小嘴儿,冷笑道:“你自己想吃鱼,又怕麻烦不想挑刺,所以就捡现成抢世子哥哥的鱼。你怎么这么懒?你们沈家人都这么懒的吗?难怪你们沈家现在这么落魄……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小嘴叭叭,越说越难听,全然不顾桌上还有长辈在。 反正她这个堂嫂来路不正,大家都不喜欢她,不是吗? 宁惜言有恃无恐的很,挑着小眉头,不屑地斜睨着沈乐兮。 第35章 过敏 第35章 看热闹的心乃人之本性,只要不危及到自身,人人都能是合格的吃瓜群众。 一见有热闹可看,众人都来了兴趣,纷纷放下筷子围观。 宁惜言的母亲花氏本来还担心女儿这么做不太好,毕竟长辈们都在。 她悄悄觑了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脸上无甚表情,显然没打算管的样子,心下稍安几分;她又悄悄扫了大哥大嫂一眼,见这夫妻二人一个沉着脸怒视沈乐兮,一个揪着秀帕面露为难,她悬着的另外半颗心也放下了。 于是花氏便歇了呵斥女儿的心思,由着她去闹。 长辈们的纵容令宁惜言斗志倍增,小眼神就跟刀子似得,嗖嗖嗖,直往沈乐兮身上插。 得亏眼神没有实质,不然沈乐兮觉得自己怕是都要**成刺猬了。 不过这小姑娘的心思…… 【宁惜言:呸!一个穷酸破落户家的女儿,为了攀附我们家,使出那种不要脸的下作手段缠上世子哥哥不说,还抬出死了死了几十年的老祖宗要挟我们……不要脸!】 【宁惜言:你们沈家的老祖宗要知道自家子孙后代这么没脸没皮,死了也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你们屁股!】 【宁惜言:今年中元节,看我不给你们沈家的老祖宗烧一大筐子的纸,我要把你们的不要脸行径全都告诉他老人家,哼!】 默默拜访完小姑娘内心的沈乐兮:“…………”她好笑地勾了勾嘴角。 结果她这一笑,落在宁惜言眼里就成了挑衅。 小姑娘更生气了。 昨天她去参加闺中蜜友聚会,一群小姐妹唧唧喳喳,夸他们家人善良、赞他们家人心胸宽大,什么样的人都能接纳——听听,这是夸赞吗?这分明是嘲讽他们家门风不严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 更让她意难平的是,阿猫阿狗黏谁不好,偏就粘上了她最出色的世子哥哥! 宁惜言小姑娘一肚子的闷气已经憋大半年了,并在昨天发酵到顶点,这会儿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下子就炸了。 她自己一个人说落完沈乐兮还嫌不够,又噔噔噔绕了半张桌子跑到宁羡跟前,摇着宁羡的胳膊道:“世子哥哥,你快说说堂嫂啊。你看堂嫂,她还笑。” 说完,气呼呼地瞪向沈乐兮。 沈乐兮连忙把自己翘起一点点点小弧度的嘴角压下,然后无辜地摇摇头。 意思:我没笑。 果然,宁惜言小姑娘的怒火又上升了好几个度,用力摇晃着宁羡的胳膊:“世子哥哥——” 同一辈的公子小姐们中,就属宁惜言跟宁羡走的最近,宁羡平时也愿意宠这个小堂妹,换做以往,他被小堂妹这么一摇,十有八九得倒,不过今天…… 宁羡睇了沈乐兮一眼。 ——明知不可为偏要为。又当着众人的面为。 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激怒小堂妹……盟友分明是想借机生事。 果然,宁惜言才说完,就听沈乐兮道:“惜言小堂妹,你真的误会了,我……” “我怎么就误会了?我们大家刚才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你抢走了大伯母夹给世子哥哥的鱼!”小姑娘像只涨满了气的河豚鱼儿,不依不饶道,“你说我误会你了,那好,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误会你了?” “……”沈乐兮咬着唇,欲言又止。 可落在宁惜言的眼里就被解读成了另一层意思:理亏词穷。 小姑娘下巴一抬,继续不依不饶地讨伐沈乐兮。 沈乐兮似乎被逼极了,脱口就道:“我刚才那么做,是因为阿羡他不能吃鱼!他一吃鱼就浑身不适!但那鱼又是母亲夹给他的,他为了不辜负母亲的心意,哪怕不能吃,也必然会忍着不适硬逼自己吃下去,所以我才悄悄夹走那块鱼。” 说完,漂亮的黑眼睛里盈了两汪泪水,委屈的不行。 宁惜言才不信,扭头向定国公府人求证:“大伯母,世子哥哥真的不能吃鱼吗?” 自家孩子能吃什么,又或不能吃什么,做母亲的最清楚不过了。 宁惜言心想。 可惜…… 大伯母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就见定国公夫人面上露出尴尬,支吾道:“这……” 沈乐兮等的就是这一刻,忙出面帮定国公夫人解围道:“惜言小堂妹,母亲常年伺奉与佛祖座下,一年到头的,也难得走出佛堂一步,又怎会知道这些?还是让我来证明给你看吧。” 她说完,拿起筷子,重新夹起碗里的鱼,在众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几口吃下,然后静坐不动。 仿佛在等什么。 众人不知她此举何意,皆都狐疑地望着她。 一旁的宁羡忽然想起什么,面色微微一凝,诧异地侧头望她。 果然,不过片刻间,沈乐兮白净的小脸上就开始泛起红晕,又过片刻,整张小脸上便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疹子。 众人悚然。 宁惜言也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瞪圆眼睛望着沈乐兮,不敢相信地叫道:“你!你不能吃鱼!?” “没错。”沈乐兮眼里泪珠颤颤,牙齿在唇上咬出一道青白,“我跟阿羡一样,我们都吃鱼过敏。” 事实上是:宁羡只是不喜吃鱼,但不会过敏;而她则是喜欢吃鱼,但却不能吃鱼,一吃就过敏。 这毛病她前世就有,原以换了个躯壳终于可以敞开肚皮痛痛快快吃鱼了,没想到沈小姐跟她一样,也是吃鱼就过敏的体质。 她一个吃鱼过敏的人,说她抢宁羡的鱼肉,谁信? 至于宁羡会不会配合……他们现在可是盟友,这种问题不需要担心,她现在就是说宁羡有隐疾,想必对方也会配合。 果然,她脸上的红疹子一出来,宁羡立马心疼道:“兮儿,你这又是何苦?” “相公,”沈乐兮眼中含泪,“兮儿就是不忍心看你为难。更不忍心看你受苦。” 说完,她又转眸望向定国公夫人:“母亲,你知道吗,相公他日日盼,夜夜盼,就盼着能和你团聚,别说你今天夹给他的是块鱼,你就是夹给他……不管你给他夹什么,他都会吃。” 定国公夫人红了眼眶。 沈乐兮压低视线不看对方头顶上的弹幕,免得坏了情绪,继续道:“母亲,兮儿能求你件事吗?” 黑亮的眸子满含期翼地望着定国公夫人:“母亲,兮儿求你留下来陪陪阿羡,好吗?” 第36章 毁容 第36章 这个时候,别说一件事,就是再加一件事,定国公夫人也会答应。 毕竟,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合格在先,不知儿子禁忌,这才连累了儿媳。 何况儿子也在旁边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定国公夫人当即应下,沈乐兮见自己目的达到,成功把人留下了,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再来个谢幕表演说句谢谢母亲大人什么的,忽听定国公宁远之道:“阿羡,带你媳妇下去找大夫瞧瞧。” 声音依旧清冷,然而清冷话语里传达出的温暖信息却烫的沈乐兮一惊,下意识地朝定国公……的头顶望去。 【宁远之:本来还打算今天给这丫头好好立立规矩,也好出了我心头那口恶心,不过看在这丫头帮我留下柔儿的份上,今天我就先不收拾她了。】 后知后觉逃过一劫的沈乐兮:“…………”啥也别说了,赶紧起身给定国公夫人行礼:“兮儿多谢母亲大人。” 情感诚挚,发自肺腑,绝没有半点表演成分在。 ——要不是她刚才留下定国公夫人的举动,刚好击中了某个“想要和媳妇温存但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主动开口的中年大叔那颗骚动不安的心”,天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规矩是什么。 所以,沈乐兮打心眼里感激助她逃过一劫的定国公夫人。 谁知,她才感谢完,一抬头,就见定国公夫人的头顶上也坐了一个弹幕,而且还是超大号的—— 【江欣柔:就算小贱人不留我,我今天夜里也会想办法生病,这样我就可以借着养病的名头不进佛堂了。那个劳什子佛堂,熏得人想吐,我早就待腻歪了,只是我曾经立下要给小畜生祈福的誓言不好破,没奈何下的无奈之举吧。没想到小贱人这么懂我,我才有瞌睡的念头,她立马就迫不及待地给我递上了热枕头,真是个得人疼的小可爱呢。】 定国公夫人拉着沈乐兮的手,眼中泛着慈爱的光,嗔怪道:“傻孩子,跟娘还这么客气做什么?真要说谢,那也该是娘谢谢你才对,刚才要不是你,阿羡他可就要受大罪了……兮儿?兮儿你怎么了?” 沈乐兮:“……”呵呵! 她摸摸脸,表情僵硬道:“母亲,我脸疼……” ——太特么疼了!早知道定国公夫人就压根没准备再进佛堂,那她还搞这些做什么? 费心费力不说,还白搭进去一张脸! 沈乐兮一脸“我可真蠢”的沮丧。 不过落在旁人眼里就是真的脸疼了——她肤色白,任何一点小瑕疵上脸,都会被最大限度放大,此时那一脸密密麻麻的小红疹子,光看着就够瘆人的。 过敏体质不算多稀有,至少在座的就还有一个。 一个穿着青蓝色锦袍的小小少年,八|九岁的样子,坐在庶子庶女那一桌,胖乎乎粉嫩嫩的一团儿,五官还算清秀,就是脸上有些淡淡的黄褐色小斑点,芝麻粒儿似得,零星地散布在整张脸上。 此时,那小少年正指着自己脸上的小斑跟同伴低声交谈—— “……九妹,你别不信,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你看看我这张脸就知道了,我这脸上的疤痕,就是夏天那会儿么,我贪嘴儿,趁奶娘午睡,我偷吃了两个荔枝,然后脸上身上就起了好些个红疹子……你看,这都留疤了呢。” 同伴是个比小少年还要小一些的小少女,闻言,先是盯着小少年的脸瞅,然后又歪着头去望沈乐兮的脸,仿佛在拿两张脸做对比,最后惊悚地抖了抖肩膀,小眉头也受惊地竖起,叫道:“啊,那这么说,大堂嫂她……她是要毁容了吗!” 小少年跟个大人似的,拧着小眉头,老成地点头说:“诶,可不是么。” “啊。”小少女竖起的眉头恹恹地耷拉下去,摸着脑袋上的小啾啾说,“那怎么办呀……虽说吧,我以前是不喜欢大堂嫂的,可我现在喜欢大堂嫂了啊,你看,大堂嫂为了不让世子哥哥为难,都愿意替世子哥哥受罪呢……脸多么重要啊,为了世子哥哥,大堂嫂都不要脸了……大堂嫂好可怜啊。惜言堂姐也真是的。” 黑葡萄似得圆眼睛里也跟个大人似得,装了两汪忧愁。 小少年则继续老成地点头叹道:“诶,可怜,可惜啊。” 两个小人儿自以为是在说悄悄话,却不知他们根本就没怎么压着声儿的悄悄话,都被同桌人听去了。 同桌人就又跟隔壁桌的人说,隔壁桌的又跟隔壁桌的说……没一会儿,整个厅堂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沈乐兮会毁容的事。 于是大家再看向沈乐兮的目光里,就少了些排斥,多了份同情。 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夫人将这些声音听在耳中,满是褶皱的脸上,皱纹似乎被什么挤得更窄更深了些,唇角也微微有些上扬的弧度。 不过此时她正低头喝汤,腾腾热气氤氲下,让她脸上那抹本就极浅极淡的笑意,变得愈发朦胧而飘渺。 老人家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慢条斯理地喝干自己碗底的最后一口汤,然后接过春燕递上来的帕子擦完嘴,又朝春燕微不可见地颔了颔首。 春燕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 老夫人这才端起空碗,往桌上轻轻一顿。 满厅嘈杂瞬间静止。 大家全都齐刷刷地望向老夫人。 沈乐兮也看向老夫人,眼睛看到对方头顶上坐着的弹幕,嘴角忍不住就是一阵猛抽,额头冷汗直冒。 ——豪门潭水深千尺,此话果然不假! 另一边,春燕捧着一个硕大的托盘走出厅堂,满脸洋溢着欢喜之色。 一个平日里跟她比较要好的绿衣丫鬟看见,笑着打趣她:“春燕姐姐,做什么这么高兴呀,可是老夫人又赏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边说,眼睛边不住地往春燕手里的托盘上瞄。 作为老夫人身边最得力又最得宠的头等大丫鬟,春燕时常能得到老夫人的赏赐,小到几块糕点吃食,大到珠钗首饰,有时一对小小的耳坠,都能抵上旁人干两三年的工钱。 今天过年,老夫人肯定又赏春燕好东西了,而且看样子赏赐的东西个头还不小,都用上这么大的托盘了。 所以,绿衣丫鬟嘴里说着打趣的话,心里则羡慕的不行,连头发丝儿都往外冒酸气。 第37章 老谋 第37章老谋 春燕哪会看不出绿衣丫鬟的那点小心思,笑骂道:“你个小蹄子,是不是又在心里叨咕我了?” “是呀。”绿衣丫鬟倒也实诚的很,大方承认了,又叹息道,“可是叨咕又有什么用呢,咱又没春燕姐姐你的本事,既不能讨老夫人欢心,也不能帮老夫人分忧解难,也就只能干干这些不用过脑子的粗活啦……春燕姐姐,你真厉害。” 后面那句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绿衣丫鬟望着春燕的眼睛中也都带着敬佩。 就跟每一个小兵都有一个做将军的梦一样,绿衣丫鬟也梦想着有天能升为头等大丫鬟。 春燕就是绿衣丫鬟追逐的目标。 好话谁都爱听,春燕也不例外,她白了那绿衣丫鬟一眼,笑骂道:“哟,你这是吃了多少蜜饯啊,瞧你这小嘴儿甜的。” 绿衣丫鬟嘿嘿笑,又嘟起嘴,沮丧道:“春燕姐姐,我家什么情况,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晓得吗,我那点工钱,都让我老子娘刮去给哥哥做老婆本了。我哪有银子买蜜饯吃。” 说着又是重重一叹。 春燕拍了她一下,劝道:“大过年的,你别总摆出一副丧气脸,仔细老夫人看了不喜。告诉你个好消息,也让你高兴高兴。” 绿衣丫鬟忙问:“春燕姐姐,什么好消息呀?” 春燕环视了遍其他丫鬟小厮们,见大家都好奇地往这边张望,这才提高音量道:“老夫人昨个儿就吩咐了,说今年给你们多包些赏银,有往年的两倍多呢。” 果然,她话音刚落,原本只是远远围观的的丫鬟小厮们呼啦一下,全都围了过来。 绿衣丫鬟更是双眼晶亮,摇着春燕的胳膊,欢喜道:“真的吗真的吗!春燕姐姐!太好啦!这下我可算有银子做新衣服啦!” 春燕被她摇得东倒西歪,笑嗔道:“哎呀你快别摇了,脑袋都要让你摇晕啦。我跟你们说,这次你们能得到比往年多两倍的赏银,可得好好感谢一个人。” “谁呀?”绿衣丫鬟连忙问。 众丫鬟小厮们忙也都竖起耳朵听。 春燕望着大家,笑道:“当然是咱们的世子妃呀。” “世子妃?” “竟然是世子妃?” “怎么会是世子妃呀?” 那个虽然顶着世子妃名头、但却尴尬的连他们这些下人都不如、反倒还时常被他们欺负的女人,居然会在老夫人面前替他们讨赏? 这怎么可能! 众人愕然。 还是绿衣丫鬟心思玲透。她捏着手里沉甸甸的红包,再看看春燕满含笑意的脸,又想想府里这两天关于世子妃得宠的传言,眼珠子骨碌碌打了几个转,瞬间恍然——世子妃得宠只怕不是传言,而是事实。 今天老夫人发给他们的双倍红包就是信号和宣告。 至于这双倍红包的提议到底是世子妃提出的,还是老夫人自己提出来的……这些重要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老夫人想要传达出来的信号。 绿衣丫鬟福至心灵般的反应过来,当即小腰一掐,对众人道:“怎么就不可能啦?世子妃出自名门之后,贤惠又善良,以为都跟我们似得,一个个的小肚心肠。以后我们可得对世子妃尊重些。” 她这话但凡早说个半盏茶功夫,都会被众人嗤之以鼻,可如今在双倍红包的加持下,没人对她的话有异议,纷纷点头符合连声应是。 绿衣丫鬟一边听着大家不绝于耳的夸赞声,一边悄悄窥探春燕神情,见对方嘴角翘起眼中含笑,就知自己猜对了,便自告奋勇道:“春燕姐姐,你等下是不是还要去其他院子呀?这托盘怪重的,我帮你端着吧,我们一块去,左右我现在也无事。” “也好。”春燕赞赏地看着她,笑道,“刚好我这两天上火,嗓子有些不舒服,等下少不得要你帮忙把大家伙召集到一块儿来。” 这是要借她的嘴传话呢。 绿衣丫鬟心中大喜,连忙应道:“春燕姐姐,你只管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 世人忙忙碌碌,图的也不过就是碎银几两;而这世上大部分的恶意,在那几两碎银面前,也能像烈日下的碎雪一般,转瞬无痕。 沈乐兮一路上听着那些热情的问好声,没有惊讶,没有惊喜,只余惊吓的余波在胸腔内回旋,脚步也虚浮的像没了骨头支撑,一不小心就歪斜到了甬道外,眼看就要摔倒。 一只手及时揽住了她腰肢。 同时,少年微凉的嗓音在她耳侧响起:“小心。” 沈乐兮没有立马看身侧人,而是就着身侧人的支撑,索性将整个身体的力量全都倾斜到了对方身上,她则把所有力气,全都用在了眼睛上。 她回头望向身后。 夜色下,国公府的宴客内依旧灯火辉煌,大家举杯换盏,夜风裹着众人的欢笑声,时不时的贴着脸颊擦过。 真热闹。 也真……可怕。 像只猛兽,蹲在黑暗里,亮着森白而锋利的獠牙,阴测测地朝你微笑。 沈乐兮只觉一股寒气在四肢百骸内流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五指下意识地收紧。 幸亏她昨天刚刚剪过指甲,不然这会儿,只怕宁羡胳膊上已经被她抓出几个血窟窿了。 可突然而来的刺痛还是让宁羡闷哼出声,沈乐兮反应过来,连忙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好像把脚给崴了。” 苏璃月去世那天她就崴了脚,本来就没怎么好彻底,刚才又来那么一下,估计这会儿怕是又肿起来了。 果然,宁羡蹲下,伸出手掌在她脚踝上轻轻一碰,脚踝上立马便传来一阵钻心般的刺痛。 沈乐兮没控制住,忍不住发出一串低呼,宁羡皱眉,也不说话,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径直往自己居住的衡芜苑方向去。 夜色将少年的脸遮起,沈乐兮看不清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出来,这孩子正在爆炸的边缘疯狂蹦迪咆哮。 她都能听见对方体内怒火燃烧的毕剥声了。 不过这孩子自控力出奇的好,竟然没气急败坏地将她扔出去,一路稳稳地将她抱回了蘅芜苑。 直到屁股稳稳地坐在了宁羡的大床上,悬着颗心的沈乐兮这才悄咪咪松了口气,不等宁羡开口,忙道:“你放心,虽然祖母让我们住在一块,但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保证不越雷池半步。” “……”宁羡一声不吭的看着她。 沈乐兮也看着他,卷翘的长睫颤啊颤的,像蝴蝶的翅膀,扇动了几下后,终于抗不住宁羡的死亡凝视,竖起手指,郑重起誓:“我,沈乐兮,发誓,绝不会仗着有祖母的宠爱,就对宁羡行不轨之事。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否则天打五雷轰……” 轰! 一声巨响倏然炸开! 第38章 宗离 第38章 沈乐兮悚然,险些跳起——她才刚发完天打五雷轰的誓,结果立马就天降惊雷……这下宁羡会怎么想她! 果然,就见少年乌黑的眼眸又沉了几分,双手抱着胳膊,剑眉微挑,满含深意的看着她。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你的小心思藏不住了呢。” 沈乐兮汗颜。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巨响炸开,然后是第三声、第四声……最后一声巨响在少年没憋住的噗呲声中收尾。 与此同时,一股硝烟味乘着夜风钻入鼻息。 烟花的味道。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沈乐兮:“……” 她望着宁羡翘起的嘴角心想:我真傻,亏我还是从九年义务教育中走出来的人呢,竟然也信五雷轰顶的缪言。 可从九年义务教育中走出来的我,又怎么会扯进灵魂穿越这种荒诞的事情中来呢,这世界还真是……啧。 沈乐兮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异世中的第一个年,过的像空中走钢绳,胆颤又心惊,全身神经紧的都快绷断了,哪还记得这是在过年。 连过年要放烟花也忘记了。 这年过的还真是……让人难忘啊。 沈乐兮仰头看头顶的屋脊,忍啊忍啊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地顺着眼角滑下,然后又抢在宁羡开口前,吸着鼻子抢先开口道:“脸疼……脚也疼……宁羡,宗大夫怎么还没来啊……” 因为疼,所以哭。 所以就请别再问我为什么要哭了。 我不想解释,也不能解释。 宁羡定定地望着她,半晌,才道:“宗大夫回家过年了,过来怕是有些路程,你……再忍忍。” 话音才落,门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丫鬟红桃的声音在门外道:“世子妃,宗大夫来了。” 沈乐兮正要说快进来,忽又想起这里不是她的青竹院,是蘅芜苑,是宁羡的屋子,忙又眼神请示对方。 “请宗大夫进来。”宁羡淡淡开口。 两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沈乐兮捂着红肿的脸颊,拖着鼻音道:“宗大夫,我方才不小心吃错东西,过敏了,麻烦您帮我看看吧。真是不好意思啊,大过年的还要劳烦您老人家……呃。” 话说到这,沈乐兮忽然蓦地闭嘴,像被施了定身术般,呆住了—— 哪有什么老人家,面前站着的,分明是个年轻男子。 眼前的男子,俊逸,修长,白衣如雪,秀发如墨,精致的像女娲娘娘精心准备的参赛品,挑不出半点瑕疵。摇曳的烛火将他脸颊罩上一层淡淡的橘黄,然而丝毫难掩那玉色肌肤的晶莹。 作为一个童星出身的演员,沈乐兮自问前世见过的帅哥不在少数,接触搭戏过的男演员也不少,阳光款的,忧郁款的,霸道总裁温柔男神……都有,可没有一个能比上眼前的人。 像误入凡间的谪仙。 像九天之上不染尘埃的高岭花。 沈乐兮看的失神,嘴唇蠕动间,喃喃地吐出两个字:“……仙、仙尊?” “仙尊?”仙尊淡褐色的琉璃眸中浮起一抹愣怔,旋即又化作一汪月光荡漾开,轻轻一咳,温声道:“我不是仙尊,我是大夫。” 温和干净的声线,带着些许的疏离,而随着他拱手施礼的动作,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扑入鼻息。 沈乐兮一个激灵回神。 “世子妃,这位是春晖堂的宗大夫呢。”一旁的红桃介绍说,见沈乐兮脸上露出茫然神色,小丫鬟忙又补充解释道,“以前咱们府里的那位宗大夫,他回祖籍老家过年去了,所以婢子就请了春晖堂的宗大夫过来。世子妃放心,宗大夫医术可好啦。” 春晖堂的……宗大夫? 红桃口中那个据说诊金比旁的大夫收的贵、但医术也比旁的大夫好很多的宗大夫吗? 那以前府里的那个宗大夫……所以两人到底谁才是神医宗离? 沈乐兮糊涂了,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宗大夫片刻,忽然嘴角一勾,笑道:“原来是宗大夫啊。太好啦,有宗大夫出手帮我医治,想来我这张脸肯定能保下了。” 说完,双眸眯成条缝隙,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宗大夫看。 对面的宗大夫眼中果然露出不悦,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自当尽力。” 声音已然比先前冷淡了不少。 【宗离:又是一个为美色沉沦的登徒子。】 登徒子沈乐兮:“…………”没关系,不生气,很开心! 宗离啊! 神医宗离! 原来这位才是真正的神医宗离! 原著里,宗离的医术出神入化,能活死人,肉白骨,有着敢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美名。 有这么一位神医在,就算她一时半刻没法从定国公夫人那里拿到解药,可只要有宗离出手,宁羡身上的毒就算不能全解,但也肯定死不了就对了! 哈哈哈! 果然!天都不想亡她! 沈乐兮只觉先前在老夫人那受到的惊吓一扫而空,连头发丝都欢喜地吐着泡泡,她费了好大力气,这才摁住想翻到床上打上几个滚庆祝的冲动,看宗离的眼神热切的,简直像看稀世珍宝。 【宗离:…………病得不轻。】 然后沈乐兮就得到了宗神医特制的药包一个。 其味之苦,堪比黄连。 才喝一小口,沈乐兮浑身毛发便嗤啦炸开,本能地就要往外吐,忽听宗离在边上淡淡道:“良药苦口。世子妃莫要浪费。” 沈乐兮:“……”没错,良药是苦口,可这么个苦法……那也太惊悚了! 给她开这么苦的药,摆明了假公济私存心报复么。 这个宗离,还真没辜负他“腹黑”的标签, 罢了罢了,念在他能帮宁羡解毒的份上,且让他报复一下吧。 沈乐兮将包在嘴里的药汁咕咚咽下,又将剩下半碗黑乎乎的药汁也一口喝干。 豪爽劲儿,不像喝药,倒像饮酒。 完了还亮起碗底给宗离看。 巴巴看着宗离的眼神仿佛在说:我很听话哦。 大夫都喜欢听话的病人。 宗离果然意外地瞥了她一眼。 但也止步与此。 外表谪仙内心腹黑的男子,一边下医嘱,一边垂眸收拾药箱,等医嘱交待完了,药箱也收拾好了,起身告辞。 待他一离开,沈乐兮舒展的眉头瞬间挤成一团,抱起茶壶就是一阵狂饮,然后捧着一肚子的水,幽怨地瞪了眼宁羡。 【滴滴滴——怨念提醒!】 刺耳的声音忽地在宁羡脑中响起,紧接着—— 【来自兮姐姐的怨念:宁羡你个臭小子,要不是因为你,老娘才不会喝那苦的能让人吐胆汁的破药!都怪你!】 全程充当透明人安心吃瓜围观的宁羡:…………?! 那药确实挺苦的,闻着味儿都苦……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明明是这女人自己管不住眼睛,一直盯着人大夫犯花痴,结果把大夫给惹恼了,这才有了那么苦的药……现在怪到我头上来了! 还说都是为了我! 莫名其妙! 宁羡起身,袖子一甩就要走,忽在这时,脑海中那个讨厌的声音再次响起—— 【请羡哥哥现在立刻马上,为兮姐姐送上一颗爱的蜜饯,否则将受到系统惩罚哦】 【惩罚内容:非酋光环一副。时效:三天】 第39章 给她 第39章 宁羡:……麻烦解释下非酋光环是何物。另外,下次再有新词出现时,请主动做个注解,我笨。 【…………】 一个潜力值九十八分的人也敢自称笨。 福娃汗颜。 片刻后,方道—— 【所谓的非酋光环,换成你们这个世界的俗语,也就是所谓的霉运,一旦光环生效,你就会频频倒霉哦,比如喝水呛死,走路摔死,做梦吓死,蹲坑淹死……】 宁羡:滚! 【emmm……】 宁羡径直走到床边,然后在沈乐兮诧异的目光注视下,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露出里面装着的满满一盒子蜜饯。 沈乐兮:“……”男孩子喜欢吃糖不稀奇,可把糖藏在枕头下……那就有些稀奇了。 她的目光越来越满含意味,宁羡的耳尖不受控地红了起来,忍着想把人踢出去的冲动,摸出一粒蜜饯,剥开糖衣,冷沉着声音道:“张嘴。” 沈乐兮:“啊?给我的?” “不然呢!”宁羡咬牙。 “……”眼看对方脸色冷沉的都能结出一层冰花来,沈乐兮立马识趣地张开嘴。 宁羡手指微动,瞧样子似乎想直接将蜜饯弹进沈乐兮嘴巴里,可不知怎的,眼前忽然就浮现出沈乐兮刚才望着房梁拼命忍泪的画面。 少年浑身竖起的硬刺不自觉地软了下去。 明知不能吃鱼,还偏要吃鱼,顶着过敏毁容的风险,就为了帮他留下母亲。 这女人还真是…… 宁羡喉结滚了滚,到底没忍心粗鲁地将蜜饯弹出去。 他将去了糖衣的蜜饯,小心地送进沈乐兮口中。 属于糖类特有的香甜在口腔中弥漫开,虽不能将口中苦味完全压下,但至少没那么难受了,沈乐兮感激地朝宁羡笑笑:“多谢啦。” “……”宁羡眼眸微转,问,“谢谁?” 沈乐兮:“……”拍了下脑门,赶紧补充道,“谢谢相公喂我吃糖。相公你真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相公啦,相公相公相公……相公!” 呼,够十二遍了吧! 今天一天都过的胆战心惊的,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果然,随着沈乐兮一连串的相公叫出口,宁羡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又飞快压下,轻咳一声,道:“也谢谢你。谢谢你今天帮我留下母亲……怎么了?还疼?” “……嗯,疼。”心疼。 可怜的娃。 你一心爱着的母亲。 她正一点一点将你推进死亡的深渊。 【滴滴滴,恭喜羡哥哥喜获一份来自兮姐姐投喂的爱心大礼包哟】 又被同情上的宁羡:“……” 这次礼包中装的不是生命值,是一个精致的粉色小瓷瓶。 里面装的是紫灵树需要的能量液。 随着那一瓶能量液灌溉下去,那棵光秃秃的紫灵树上,终于抽出了第一片嫩叶。 小小的一片,孤零零地挂在一根枝芽的顶端。 而随着那片嫩叶长出,福娃的声音也跟着在脑海中响起—— 【恭喜羡哥哥的紫灵树长出第一片叶子啦,恭喜恭喜】 【悄悄告诉羡哥哥一个小秘密哦,紫灵树乃世间奇珍,全身上下包括每一块树皮在内,都是宝呢,尤其是新树初生的第一片嫩叶,修炼之人服用可以助涨修为,普通人服用则有病去病,无病强身】 宁羡:……你不如直接跟我说,你想让我将这第一片嫩叶送给你的兮姐姐。 【嘻嘻嘻】 宁羡:……行了,跪安吧。 【好哒,羡哥哥晚安】 宁羡微微阖眸,再睁开眼时,紫灵树刚刚长出的第一片嫩叶,已经被系统自动转化成了药丸。 小小的一粒,通身焕发着莹润的光泽,安静地躺在他因常年练剑而覆了层薄茧的掌心里。 宁羡盯着那粒药丸,俊美的面容上泛起一抹惊诧。 他有种预感,如果服下这粒药丸,他始终卡在二级武者层的修为,或许就可以冲破瓶颈期了。 只是……宁羡睇了沈乐兮一眼,脑海中浮现出她刚才仰着头拼命忍泪的样子。 女人都爱美。 脸更是女人的命。 她刚才应该是担心日后脸上会留下疤痕,所以才害怕的哭吧。 罢了罢了,就给她用好了,省的她毁容后日日哭泣,烦。 至于自己卡住停滞不前的修为……再勤奋一些,再努力一些,终有突破瓶颈的一天。 宁羡不再犹豫,起身走到桌边,倒了盏茶水,不动声色地将用紫灵树嫩叶制成的药丸融进茶水中,端过去递给沈乐兮:“听说喝热水有助于缓解疼痛。给。赶紧喝掉。” 好凶。 沈乐兮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你好好说话会怎样啊?明明是关心,偏要这么恶声恶气。要我看,出力不讨好,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嘴里这么说,手已经麻溜地接过茶盏,小口小口的喝下。 多喝热水确实有助于缓解疼痛。 可这暖流……好奇怪啊,似乎不仅仅只局限于肠胃里,而是破胃而出,融进血液,汇入经脉,游走与全身。 宛如名勤恳而细心的清道夫,拿着铲子,佝偻着脊背,一点一点的,清理着她经脉中的淤泥。 从未有过的神奇感。 沈乐兮只觉浑身舒泰,暖洋洋的,什么痛啊,苦啊的,全都没了。 意识也渐渐变得恍惚起来。 宁羡转个身放杯子的功夫,她已经睡着了。 也不知是宗离那副药的作用,还是紫灵树叶子的功劳,沈乐兮脸上那可怖骇人的红疹子已经消退了,肌肤也恢复了最初的白皙细嫩。 此时,那女人阖着双眸,抱着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乖巧的像只小猫咪,烛光下的脸颊上透着层微粉,肌肤细嫩的,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 手随心动,等宁羡反应过来,他的一根手指,已经戳上了沈乐兮脸颊。 指腹下的细腻触感令宁羡猛然惊醒,正要收回手指,沈乐兮忽然一把将那根手指抓住,又一路摸着向上,攀爬到胳膊处,紧紧搂住,口中呓语道:“仙尊,仙尊……” 仙尊? 刚才那个大夫吗? 这女人还真是……连做梦都不忘犯花痴! 第40章 清白 第40章 宁羡心中升起股无名怒火,冷哼一声,就要将人甩开,忽听那连做梦都在花痴的女人又道:“求您了,仙尊,救他……救救我……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呜呜呜……” “……” 细碎的呜咽声从沈乐兮口中发出,泪珠顺着她眼角滑下,落在手背上,明明没什么温度,可还是烫的宁羡身形一滞,呆住—— 救他? 他是谁? 还有救救我……? 宁羡自动跳过前面那个“他”,不自觉地将关注点放在后面一句话上—— 谁要杀她? 她的两个兄长吗? 是了,一定是她那两个兄长——得知她被休,她的两个兄长非但没有担负起身为兄长该有的责任,反而还第一时间要取她性命,至于原因……要么灭口,要么是想利用她的性命谋取利益。 宁羡回想起那天他冲进沈府时看到的一幕,长眸微眯,眼中浮起一抹冷戾——那两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是该抽空好好收拾一番了。 正想着,胳膊忽地往下一沉,宁羡冷不防被那股力道扯的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扑到沈乐兮身上,连忙用另一条胳膊撑住床面,才堪堪稳住身形,一条腿忽又夹上了他的腰。 然后是另一条。 最后脖子也被搂住了。 被牢牢锁死的某人:“…………” 呜咽声已经停了,耳畔的呼吸绵长均匀,带着温热,轻轻地吹拂着他一侧的脖颈。 然而秀眉依旧轻蹙,乌黑卷翘的长睫上还挂着淋淋水意,小脸晶莹剔透,微熏的烛光撒在她脸颊上,宛如铺开了一层橘色胭脂,秀挺的小鼻头时不时的还会翕动一下,带着几分撩而不自知的清纯与无辜。 宁羡一时看得失神,冷不防,身上忽地一沉,下一刻,一床人形被覆了上来。 宁羡:“…………” 这女人还真是……就没见过连睡觉都这么不老实的女人。 宁羡到底是没将人推开,缓缓吐出口气,将压住他半边脸的小脑袋小心地往旁边拨开一些,然后侧头,朝听到动静不知就从哪钻进来的初十一道:“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去拿被子。” 床上现有的被子都压身下了。 对面,黑脸护卫没动,俩眼珠子今夜格外的亮,像两个小灯笼,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被女人搂住脖子压着腰的主子。 是他眼花还是他在梦游? 他家向来不近女色的主子居然搂着个女人! 而且主子还是被压的那位! 主子这是……被强了吗! 初十一惊悚,好半天才费力地咽下口口水,然后默默抽出了自己的长剑。 剑身削薄又修长的鱼肠剑,在晃动的烛光下射出森冷的寒芒,宁羡眉头一压,沉声喝问:“你干嘛?” “杀了那女人。”初十一举起长剑,眼中杀气腾腾,“主子放心,待属下杀了她,就没人知道主子被女人用强的丢人丑事了。” 宁羡:“……” 宁羡嘴角抽抽,要不是被沈乐兮搂的死紧动弹不得,他非跳起来踹这个二百五护卫一脚不可。 他冷冷睇了自家二货护卫一一眼,凉声道:“啧,长出息了啊十一,学会拿你家主子我寻乐了。既然这么有出息,我看你今年也不用从我这里领红包了。嗯,对了,还有月银,也一并免了吧。” 一不小心就玩掉了红包和一年月银的初十一:“……” 黑脸护卫长剑归鞘,绷着脸,扭头就走。 “喂,你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初十一你给我站住!”宁羡低喝。 一个做属下的,脾气比他这个做主子的还硬,普天下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例了。 宁羡神伤。 可恨那硬脾气的属下还往他伤口上撒盐:“回主子,属下前几日发动各路伙伴朋友们,帮属下收集了时下小姐夫人们最喜欢的礼物清单,不过属下觉得那清单现在似乎没用了,因为属下没了红包,又被罚了月银,穷光蛋一个,啥也买不起。所以属下这就回去将那清单烧掉。” 抬脚就走。 每天都想着要送沈乐兮什么礼物才能获赞的宁羡:“……” 宁羡磨牙:“算你狠。当我什么都没说!” 黑脸护卫依旧脚不停。 宁羡气恼:“红包加倍!月银……也加倍!” 黑脸护卫这才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麻溜地跑去抱了床被子来,贴心地帮自家主子盖好,最后再送上温馨祝福:“春宵一刻值千金。属下祝主子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加油。” 宁羡:“……滚!” 还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呢……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一身清白毁于一旦了。 可恶,都怪这女人。 宁羡侧头,幽怨地看着怀里搂着他睡的香甜的女人。 如果他也能对这女人进行怨念回攻的话,他保证,对方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可惜,他不能。 瞧这女人睡的多香甜。 躺在他怀里,小呼噜都打上了。 女人家家的,睡觉居然还打呼噜,真是……啧。 不过几天接触下来,宁羡发现,这个女人,似乎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至少……好像没让他觉得讨厌。 就是心眼小了些,爱生气,那怨念攻击……想想自己受到的那些不知所起的怨念攻击,宁羡摇头失笑。 女人啊。 啧。 搂着玩偶睡的香甜的沈乐兮,丝毫不知道这一夜,有人因她碾转反侧,半宿难眠,待翌日清晨睁眼,猛然发现自己竟躺在宁羡怀里,瞬间瞌睡全无,吓得赶紧又闭上眼睛。 她就说她的粉红豹怎么突然变得有温度了呢。 感情她一整夜抱的不是什么粉红豹,而是宁羡!活生生的宁羡! 完了完了,她昨晚才发誓说不占宁羡便宜,结果这就把他给抱上了,还抱了一夜……沈乐兮抓狂。 怎么办怎么办,是继续装睡,还是趁宁羡没醒悄悄爬起溜走,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沈乐兮焦急。 却在这时,搂着她腰的力道忽然蓦地收紧,勒得她下意识地闷哼一声。 下一刻,耳边响起少年人冷沉的声音:“醒了?” 第41章 灵鸾 第41章 沈乐兮:“……” 那就醒吧。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可坐以待毙等着挨揍也不是她沈乐兮风格! 沈乐兮脑中小马达高速运转,卷翘的长睫颤啊颤的,像蝴蝶的翅膀,扇动了几下后,终于缓缓打开,抬起小脑袋,睁着双睡眼惺忪的黑眸,先是茫然地盯着宁羡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喃喃地叫道:“宁羡……啊宁羡!” 前一句还带着刚刚睡醒之人的慵懒,后一句音量陡然拔高,宛如被人踩了尾巴尖的猫儿,噌地跳起,瞪大眼睛惊道:“你你你!” 一边“你”一边飞快拉起被子,几下将自己裹成条蓝色蚕蛹,只露出颗乌黑的小脑袋,瞪着双受惊的大眼睛控诉宁羡:“你你你竟然……竟然……哼!” 一个“哼”字省略千言万语。 谁先抱的谁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先指控。老话说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满级影后一大早的就演技大爆发,一手倒打一耙的好戏,看的宁羡一愣一愣的,险些信以为真,还以为他真把人姑娘怎么着了。 他瞅着某个明明穿的整整齐齐、却还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给他看的女人,真想一脚把人踢下床。 果然,这女人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些。 宁羡活动了下被枕的酸麻的胳膊,抱臂坐上观。 还等着他对戏的沈影后:“…………” 那斜斜勾起一边的嘴角、那不加掩饰写着请继续演的眼、还有那张令人目眩神迷发出土拨鼠尖叫的脸、以及那淡漠戏虐神情下隐藏的撩而不自知的魅惑……妈呀,这让她还怎么演么,别说两人没发生什么,就算两人真发生了点什么,吃亏的也是宁羡那小破孩好不好。 真是见了鬼了,前世连恋爱都没正经谈过一次的她,昨夜是怎么做到躺在一个陌生男人……呃,躺在一个陌生男孩怀里酣睡一整夜的? 完全想不起来了。 只知道自己现在神清气爽的很,骨头轻的,扑腾下双臂就能飞上天。 而宁羡眼底却明显带着缺眠的红血丝。 想想自己那二米大床都装不下的睡相,沈乐兮惭愧,垮下肩膀,垂着头,乖乖认错:“对不起,我想起来了,都是我的错……我……我……请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再没有下一次了!” 得想办法搬回青竹院去住。 再不行就让红桃帮自己准备张小床。 总之绝不能再像昨夜那样俩人共睡一张床了,万一哪天她把持不住真把人小孩给那啥了……造孽哦。 那画面,光是想想都罪恶感爆棚。 沈乐兮羞愧不已,下巴紧挨着锁骨,只觉都没脸抬头见人了。对面,宁羡望着她瞬间爆红的面颊,先是疑惑,随即想起什么,耳朵尖也一下红了,眼中浮起怒意,咬牙道:“沈!乐!兮!” “诶!” 沈乐兮赶紧应声,然后抢在宁羡暴怒前,双手抱拳一揖,笑颜如花道:“新年新气象,新年新福运,大年初一头一天,兮儿祝相公:福气满满,快乐连连,万事圆圆,微笑甜甜;兮儿再祝相公: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好运九九同心十全十美……相公,新年快乐呀!” 说完,眨巴着水灵灵的黑杏眼,笑吟吟地望着她家的小相公。 小相公眼底难得地浮现出茫然,显然被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弄懵了,接着脸颊肌肉抽抽,嘴角颤抖,最后双眼一阖,胸膛鼓起。 沈乐兮的小心脏也跟着对方鼓起的胸膛腾空,耳朵更是竖的老长,恨不能贴到对方嘴巴上去。 直到捕捉到那声轻轻的、悠长的、缓慢的……吐气声,沈乐兮悬着的颗心这才落了地。 果然,等宁羡再睁开眼,眸底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睇了眼巴巴望着他的沈乐兮,薄唇轻启,淡淡颔首:“嗯……新年快乐。” 沈乐兮立马笑出一口小白牙,就要狗腿地过去伺候她家小相公穿衣啥的,一股难闻的气息忽然扑入她鼻间。 有点像汗馊味。 更可怕的是,这气味好像好像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沈乐兮不敢相信地抬起一条胳膊,鼻子贴上去细细一闻,瞬间大囧—— 这一身的馊味! 她昨天是在潲水缸里打过滚吗! 难怪宁羡满眼红血丝呢,肯定是被她熏的彻夜难眠。 善良的孩子,居然没把她拎出去扔掉。 沈乐兮无地自容,顾不得去想寒冬腊月的,她怎么就能出这一身的大臭汗,匆匆跟宁羡打了声招呼,赶紧跑去沐浴。 这一跑就是大半个时辰。 热水足足换了三次,足足搓洗了大半个时辰,浴桶里的水才终于清澈见底。 沈乐兮喘着气,泡在腾腾热气里,双目发怔。 旁边,红桃望着地上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也是双目发怔。 地上那堆黑乎乎的东西是世子妃刚才脱下来的亵衣,崭新的,才穿一次,本应该像雪一般洁白才对。 然而现在,那雪一般洁白的亵衣变成了黑乎乎的颜色,宛如墨水缸里泡过一遍。 世子爷和世子妃昨夜都干什么了呀? 怎么就把件好好的衣服糟蹋成了这样? 再想想那可怕的黑色洗澡水……小丫鬟脑门上的问号堆的都快要掉地上了。 可沈乐兮这会儿根本无心理会她,心中满是翻天覆地的惊涛骇浪。 就在刚才,当她终于将一身臭汗冲洗干净时,明显感觉到有股奇异的力量在她体内循环往复,再下一刻,脑中忽然炸开一声玻璃碎裂般的巨响,紧接着脑袋一阵巨疼,像有什么东西强行塞进了她脑袋里,一片炫目的红光消散后,她能透视了! 说透视也不对,准确地说,是她能看见自己识海里突然多了一枚蛋! 是的,一枚蛋,通体莹白色,成人拳头般大小,安静地趴在她识海里。 而在她看见那颗蛋的同时,识海里又铺开了一副卷轴,上面写着有关与那颗蛋的介绍。 此物为灵鸾,乃上古神树紫灵树孕育之物,千年才出一枚,一旦产出后,便会寻找人类认为主人,以主人的身体为媒介,吸收世人的恶念化为自己的养分。 第42章 武者 第42章 一只灵鸾一生只认一个主人,至死不渝。 而灵鸾的每一次成长,被灵鸾认主之人的修为也会跟着突飞猛进。 就比如现在,哪怕现在的灵鸾还只是一枚未破壳的蛋,为身为灵鸾主子的沈乐兮,已经不知不觉就完成了洗精伐髓的过程。 那一身的臭汗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臭汗,而是她体内排出的杂质。 现在的她,已经是一名新鲜出炉的初级武者了! 初级武者啊。 沈乐兮艰难地咽了口唾液。 前世,她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从小便缺少关爱,小小年纪就开始拼命扎戏挣钱,就为了能换来家人的关爱。 后来她长大了,明事理了,她发现亲爹后娘就是两只吞金怪,眼里只看得见她拿回去的钱,根本看不见她,她心灰意冷,便又盼望着早点找个好男人嫁了,脱离原生家庭,自己组成一个温馨的小家。 可惜,身为公众人物的她,婚姻大事早写在了合约里,恋爱是奢望。 她再次心灰意冷,于是她看似柔弱不堪一击的躯壳内,不知不觉就萌生了一颗仗剑走天涯的侠女心,想着要用手中长剑,斩尽这世间一切的魑魅魍魉。 没想到一朝身死穿书后,她的心愿,既然在另一个时空得到了实现! 因为她救了那一校车几十个小朋友的性命? 所以才有了现在传说中的好人有好报? 沈乐兮瞪着那枚通体莹白色的灵鸾蛋,头一次体验了把什么叫心神震撼,直到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她这才按照卷轴上的指导关闭识海。 小丫鬟红桃去外面看情况,片刻后回来道:“世子妃,世子爷让人过来问问您好了没呢,说是等下要一块去老夫人那边。” 今天大年初一,是该过去给长辈们拜年的。 沈乐兮从浴桶里爬出来,穿戴整齐出去,一眼就瞧见宁羡正坐在火炉边看书。 大概是过年的原因吧,平日里一向一身黑的少年,今日罕见地换了个颜色,一袭亮眼的冰蓝色锦衣,手腕轻抬翻动书页见,其上竹叶花纹若隐若现,与头上的羊脂玉发冠交相辉映,衬的他肤色如同千年古玉般,少了些昔日的锋锐,多了些闲适的淡然。 少年之俊美,竟是水墨丹青都难以描绘。 这让看惯了他穿黑色的沈乐兮眼前一亮,忍不住暗叹一声:好一个皎皎如玉少年郎! 【哒哒哒,恭喜羡哥哥喜获50点生命值大奖哦】 小娃娃欢快的声音忽然在脑海里响起。 宁羡正欲翻动书页的手微微一滞:……原因? 【因为兮姐姐夸今天的羡哥哥很帅呢。对啦,解释一下,帅就是美的意思哦】 宁羡:……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因为我的美色取悦了你的兮姐姐,所以我就获得了50点生命值的奖赏?? 【是哒是哒】 宁羡:………… 【羡哥哥,福娃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哈,兮姐姐以前可是超级大颜控呢,只要你努力让自己长得更俊一些,说不定她就会喜欢上你哦】 宁羡:…… 某人屈辱抗议:你的意思是让我靠……咳,靠美色取悦她?我为什么要取悦她?又为什么要让她喜欢上我?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肯定有好处呀!因为兮姐姐身怀无量功德,这个世界就是为她量身……哎呀!】 脑海中忽然响起小娃娃急促的惨呼声。 宁羡眉头往下一压,下意识问道:怎么了?福娃?福娃! 小娃娃清脆的童音没有响起。 不知怎的,宁羡忽然有些担心起来。 又等了片刻,宁羡的脑海中才终于再次有声音响起。 但却不是福娃。 而是一个冷硬的男子声音。 【宿主你好,我是福娃的朋友前辈,工号0935】 【福娃因为触犯系统规则,被系统拉去受罚了,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内,将由我为宿主服务】 【宿主是不是想问我福娃触犯了什么规则?抱歉宿主,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如果我回答了,我也会跟福娃一样触犯系统规则】 宁羡:…… 【请问宿主还有其他问题要咨询吗?】 宁羡:有。系统会怎么处罚福娃? 虽然那个叫福娃的小家伙,处处都在维护他的兮姐姐,可人心肉长,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宁羡多少还是与那小娃娃处出了几分感情来。 脑海里,0935很快就给了回应—— 【哦,这个宿主不用担心,福娃因为是新入职的员工,且又系初犯,所以这次只是被拉回司里关禁闭,罚他抄写九百九十九遍我们圆梦司的司规,全规共有三千条,总字数精确到标点符号,共计一万四千三百五十一个字符,他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上岗】 宁羡:……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三个字:圆,梦,司。 嗯,不愧是前辈,瞧瞧这传达信息的方式,无懈可击,可比福娃那个小笨蛋高明多了。 只是…… 宁羡抬眸,望着笑吟吟地朝他走来的沈乐兮,蹙眉不解——这女人看起来也就比别寻常女人更漂亮一些,略微有那么些小机灵,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奇特之处,怎就身怀无量功德了? 还有圆梦司,顾名思义,圆梦司应该就是帮人完成夙愿的存在,所以那个好男人系统,看似口口声声称他为宿主,其实真正的服务对象却是那女人。 而他,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女人的梦——那女人想要一个完美的如意郎君,于是拥有神秘力量的圆梦司便瞄准了他为目标,以他身中奇毒为要挟,妄图将他打造成一个完美好男人,好圆了那女人的梦。 智多近妖的世子小爷,瞬间融会贯通了一切。 并不动声色地掩藏好心中的惊骇,望向双眸今天格外晶亮的沈乐兮:“收拾好了?” “嗯,我收拾好啦。相公,我们走吧。”沈乐兮眼中星光熠熠。 灵鸾需要靠吸收他人的恶意为养分,而定国公夫人又是那么恶毒的一个人,身上肯定恶意爆棚。 还有宁羡的一众弟弟妹妹叔伯婶婶们,虽然老夫人有意放出了消息,可那么多人呢,原主以前的声名又不怎么好,肯定有人会因为惧与老夫人,表面对她笑嘻嘻,内心骂她mmp。 那些mmp可都是灵鸾的营养呢。 说不定她的灵鸾马上就能破壳而出了。 不管是从定国公夫人那里找解药,还是求宗离帮宁羡解毒,又或是她现在跟宁羡的合作,终究都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而别人,不可靠。 自己强大起来,才是正道。 沈乐兮催促宁羡道:“走啦走啦,我们快点去给祖母还有母亲她们拜年。” 边说边迫不及待地攥住宁羡手腕,拉着他就往老夫人的羲和苑去。 第43章 恶意 第43章 羲和苑内已经济济一堂了,沈乐兮的目光从那一张张或不屑、或无畏、或好奇、或漠然等各种神情不一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失望地咂咂嘴。 大概是因为有老夫人在、众人不敢放肆,又或是大年初一头一天,众人都秉承着以和为贵的缘故,个个都和气的不行,定国公夫人更是亲热地拉着沈乐兮,一口一个“好孩子”的叫。 连头上的弹幕都格外的和善。 【江欣柔:多亏了这孩子,要不是她昨天阻止我进佛堂,恐怕我今天还得躺在榻上装病呢,那昨夜也就不能跟远之哥哥……嗯,是个得人疼的小可爱,看在她也算帮了我一把的份上,我以后就对她好一点吧,左右也不过就三个月的时间,等宁羡那小畜生毒发身亡,这孩子也就得跟着去了,其实想想,也怪可怜的,诶!】 非但没有从定国公夫人那里收获铺天恶意、反而还被对方神奇怜悯上的沈乐兮:“…………”失策了! 看样子,接下的日子里,除非她能做出让定国公夫人暴跳如雷的事情,否则就别想从对方那里收获恶意。 沈乐兮叹息。 谁能想得到呢,她昨天还努力想要消灭的恶意,如今竟成了求而不得宝贝! 果然,造化弄人! 沈乐兮放弃定国公夫人,又挨个把众人都瞪了一圈,最后也只收获了微不足道的一丁点恶意——来自宁惜言小姑娘。 这孩子昨天害她过敏,因此被老夫人罚了压岁红包,心里正别扭着,看见沈乐兮过来,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她。 不过小姑娘到底年纪小,耍耍小性子什么的还行,但真要说有多恶毒……委实还谈不上。 小姑娘释放出的那点恶意,少的可怜,别说让灵鸾破壳而出了,连蛋壳都没破分毫。 沈乐兮望着识海中纹丝不动的灵鸾蛋,心说:要是苏璃月没死就好了,她那么讨厌自己,简直就是灵鸾的活体养分供给源。 可惜,苏璃月已经香消玉殒了。 沈乐兮失望地叹了口气,来之前还以熠熠生辉的黑眼睛,明显黯淡了不少。 宁羡听着她低低的叹息声,再看看她失望的眉眼,心肝一颤,忙仔细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生怕这女人再给他来一波怨念攻击。 好在有惊无险。 接下来便是常规的磕头拜年,领压岁红包……顺利的不行,一点波澜都没有,一圈年拜下来,沈乐兮收获了满满一托盘的大红包—— 这是她与宁羡成亲后在定国公府过的第一个年,严格来说,算是新媳妇。 新媳妇新年的第一个红包,各房长辈给的都很足。 尤其是老夫人,直接阔气地包了一间铺子送给她。 沈乐兮望着那红匣子里的文书,怔了怔,随即眼珠一转,忙又把红匣子还给老夫人,惊慌道:“祖母,天香楼是您的陪嫁,这礼物太贵重了,兮儿不敢收。” 天香楼位于京都最繁华的玄武大街,是老夫人娘家给老夫人的陪嫁,据说店龄都跟老夫人的年岁差不多大了,是家老字号。 哪怕近两年生意略显不足,但天香楼老字号的根基在那摆着,每日的盈利依旧非常可观。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果然,其他人一听,瞬间不淡定了。 可天香楼是老夫人的私产,大家心里就是再不平也不好说什么。再说了,老夫人疼爱嫡长孙宁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爱屋及乌之下,给沈乐兮这个长孙媳妇包个大红包,也算无可厚非。 然而理儿掰扯的再清楚,也依旧架不住众人心里对沈乐兮的嫉妒—— 在他们看来,沈乐兮不过是一个穷酸破落户家的落魄小姐,当初靠着那种下三滥手段嫁进他们国公府,就该像老鼠一样,苟且偷生,卑微谨小,这样才符合常理。 没想到苟且偷生的日子才只过了半年,沈乐兮就搬进了宁羡的蘅芜苑,如今百更是得到了老夫人的青睐。 大家心里又是不忿又是嫉妒,一大波恶意,呼啦啦的,潮水一般,全都涌向了沈乐兮。 沈乐兮猝不及防,险些被那一大波汹涌的恶意扑倒。 等她稳住身形,就见刚才还纹丝不动通体光洁莹润的蛋壳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宛如蛛丝网一般的裂纹。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奇异的暖流,从那些裂缝里涌出,融入她识海,再分出无数股细流,急而不燥的,缓缓的,流入她经脉中,最后再在丹田处汇合,结出了一粒小小的、宛如米粒般大小的赤色晶核。 那是金丹! 初级武者的金丹! 这里的武者等级用数字划分,而对应的金丹颜色则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 初级武者的颜色是最原始的赤色,待进阶为二级武者后,金丹就会从赤色洗涤为橙色,三级武者再由橙色洗涤为黄色……一级级递进,直到金丹变为莹润的纯白色,成为强大的八级武者。 据说八级往上,还有更牛掰的存在,叫武师,金丹是无色的。 可惜,九级武师稀贵如凤毛麟角,整个东堂近百年来,也不过才出了两名武师。 而且其中一名武师据说还修炼入魔,毁了心智,至今都无人知晓其踪迹。 武师什么的,沈乐兮是不敢奢想的。 她不贪心,只盼着能自保就够了。 沈乐兮攥住拳,感觉了下掌中那股异常强大的力量,兴奋的一颗心砰砰直跳。 来吧,恶意,欢迎过来攻击我! 沈乐兮心中呐喊。 可惜,她的愿望终究落空了。 就听老夫人笑道:“傻孩子,别的不说,就单冲你叫我一声祖母,这礼物你就受得起。再说了,这天香楼啊,祖母也不是无缘无故送给你的,祖母可是有要求呢。” 说完,老夫人又将装着天香楼文书的匣子重新塞到沈乐兮手上,收敛了神色,郑重道:“兮丫头,你是阿羡的妻子,定国公府的世子妃,也是未来的定国公夫人,将来待我和你母亲老了,百年之后去了,这偌大的定国公府后宅啊,就将交到你的手上。” 老夫人顿了顿,看了定国公夫人一眼,继续道:“趁着我和你母亲都还康健,还能帮衬你一些,所以啊,祖母打算现在就开始磨练你一番。这天香楼,就是祖母给你布置的第一个任务。” 这话一出,涌向灵鸾蛋上的恶意一下子减弱了不少。 第44章 生意 第44章 大家都好奇老夫人布置的任务是什么。 眼见能被灵鸾蛋吸收的恶意越来越弱,沈乐兮心中着急,但又不好表现出来。 非但不能表露分毫,她还得配合老夫人表现出茫然的神色。 老夫人慈祥地轻拍了下她手背,然而面上却一派郑重,肃容道:“兮丫头,你是知道的,天香楼是我娘家给的陪嫁,原本生意还不错,不说日进斗金,那也是客流如潮。可自从对面的食客来换了新厨师,推出了新菜谱,一下子就抢走了咱们天香楼不少的客人,现在咱们天香楼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所以祖母希望你,三个月内,打败食客来。” 这话一出,恶意瞬间顿止。 众人先前有多嫉妒沈乐兮,现在就有多幸灾乐祸。 甚至加倍。 连沈乐兮都顾不得纠结灵鸾蛋还能不能破壳的问题了,头疼地拧起了小眉头。 食客来跟天香楼一样,都是几十年的老店,而且食客来的老板是靖安侯府的老夫人,目前由其嫡孙楚云湛打理。 楚云湛,靖安侯第二子,双十年纪,容貌俊美,且此人生性洒脱,不喜束缚,因此没有像寻常世家子弟那样跻身仕途,而是一马一笛一壶酒走天涯,满天下的搜寻好吃的东西。 去年年初,靖安侯老夫人身体突发有恙,楚云湛与靖安侯老夫人祖孙情深,担心老人家年岁大了,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什么的,他这个做孙子的不能送老人家最后一程,因此楚云湛就暂且停下了云游四方的脚步。 可他终究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加之喜好美食,于是便从靖安侯老夫人那里将食客来要过来打理,将他走天涯时吃到的各种美食,全搬到了食客来去。 一家酒楼,汇集了天下之美食,又由楚云湛这个舌头刁钻的美食达人亲自操盘,酒楼的生意如何能不好? 现在整个京都的人谁不知道食客来? 老夫人要她三个月内打败食客来,这简直是……没可能么! 沈乐兮牙疼地嘶了口气。 拼演技她行,但做生意……她也没做过生意啊。 沈乐兮本能地就想推拒,可目光窥视到老夫人眼底暗含的锐利,再想想昨天大年夜,对方头顶上那条令她脚底生寒的弹幕,已经奔到口边的推拒,硬生生又被她咬的稀碎。 现阶段她的实力,还不允许她对着老夫人说不。 算了算了,做就做吧,反正有三个月的期限。 而且根据定国夫人的安排,宁羡也会在三个月后毒身亡。 左右定国公夫人已经往她脖子上架了一把刀,也不在乎老夫人再多加一把刀。 理清这一切,沈乐兮缓缓吐口气,双手捧着装有天香楼文书的红木匣子,朝老夫人躬身一礼,神情凝重道:“兮儿定当全力以赴。” 至于她全力以赴后的成果如何……尽人事听天命吧。 心中虽是如此想,可沈乐兮还是悄悄瞄了眼老夫人的头顶,想知道对方到底怎么想的。 可惜,老夫人这回倒心静的很,并没有弹幕出现,只赞赏地说了句好。 其他人则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食客来现在的声明可是盛的很。” “她怎么就敢接下这任务啊。” “莫非世子妃深藏不露?” “哼,什么深藏不露,我看她就是想拖一天是一天,想多糊弄些老祖宗的疼爱,反正还有三个月的时限呢。” …… 这些议论声低如蚊蝇,若换做以前,以沈乐兮的耳力,肯定听不到。 不过今非昔比,她现在是初级武者。 初级武者虽然还谈不上有多厉害,但耳力终究要远超与寻常人。 因此,这些满含鄙夷嘲讽的议论声,沈乐兮听的清清楚楚。 只不过她不生气就是了。 相反,她还有些窃喜——因着她刚才夸下的那番海口,成功引起了一些人对她的反感,原本中断的恶意又再次续上了。 就是太微弱了些。 如果用雨量来比喻的话,这会儿扑过来的恶意,大概等同于毛毛雨。 沈乐兮望着识海中只裂开了一条小缝隙便又归于静止的灵鸾蛋,失望地叹息,再一次遗憾地表示,要是女主苏璃月没死就好了——苏璃月那么讨厌她,对她的恶意绝对能像山泉水那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可惜了啊。 她砸砸嘴,见老夫人脸上露出疲惫之色,猜测这满含虚伪气息的无聊聚会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 果然,约莫又熬了小半盏茶功夫,老夫人便让大家散了,各自玩乐去。 一回到蘅芜苑,沈乐兮便进屋更衣,脱下里三层外三层的繁复衣裙,换上了身轻便的服饰,叫上红桃准备出府去。 她准备实地去天香楼考察一番。 顺道再去拜访一下春晖堂的大神医宗离。 毕竟,宗离现在也算是她的三道保命符之一了。 如果她不能从定国公夫人那里找到解药,那么宁羡身上的毒,最后还是要靠这位大神医来解。 她得跟对方拉拉关系。 小丫鬟红桃考虑的就比较单一了,她忧心忡忡,劝沈乐兮:“世子妃,您刚刚才接手天香楼,只怕天香楼的掌柜伙计们还没得到消息呢,要不咱们晚两天再去?再等等,等消息传到了咱们再过去。” 免得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再给世子妃难堪。 红桃心中如是想。 不料沈乐兮却摇头道:“没用的,消息传不过去。” 别说等两天,就是她们再等二十天,消息也传不过去。 红桃啊了一声,不解道:“怎么会呢,咱们国公府距离天香楼不过才一街之隔,传消息很快的。” 她半盏茶的功夫就能从国公府去到天香楼,而且还是慢慢溜达不带赶的那种。 可世子妃怎么说消息传不过去呢。 小丫鬟满心不解。 沈乐兮摘下耳垂上沉甸甸的耳坠,挑了副小巧的金镂空小灯笼耳环,边示意红桃帮她戴上,边说:“问题不在于消息传递的快与否,在与天香楼的掌柜伙计们,他们会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哪怕消息传过去了,也会假装没得到消息。” “……”红桃更加不解了,睁着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问:“老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呀?她不是已经将天香楼给世子妃您打理了吗?” “傻瓜,因为老夫人有心要磨砺我呀。” 第45章 头狼 第45章头狼 见红桃眼中依旧透着茫然,沈乐兮歪着头想了想,道:“嗯,我这么跟你解释吧……你听说过头狼效应吗?就是说一群狼里面,必定得有一只聪明又凶悍的狼,那这只狼呢,就是狼群的头狼。” “头狼是狼群的核心所在,当狼群遇到危险时,头狼必须第一个挺身而出,用它最锋利的牙刀将敌人撕碎,而在头狼意以身作则下,其他狼也会被激发斗志,然后它们在头狼的率领下,合力进攻敌人,最终逃出生天,呼啸山林。” “天香楼的掌柜和伙计们就是狼群,食客来则是狼群的敌人,我要想带着群狼打败食客来,得先获取群狼的信任,让群狼服我。” 所以,凭本事收服天香楼的掌柜伙计们,做他们的头狼,就是老夫人磨砺她的第一环。 如果连服众都做不到,还何谈率领? 她这么一比喻,红桃就明白了,可明白过后便是更大的担忧。 就世子妃这副纤弱的小身板,恐怕连只鸡都打不过,怎么做头狼呀。 小丫鬟发愁呀,抿唇想了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一脸欢喜地提议:“世子妃,要不咱们把世子爷叫上吧。有世子爷给咱们撑腰,天香楼的那些掌柜和伙计们,保准乖乖让您做他们的头狼。” 沈乐兮:“……”得,刚才那番道理全都白讲了。 主子懦弱,丫鬟单蠢,这主仆二人能在处处危机的国公府活下来,简直勘称奇迹。 沈乐兮叹了口气,耐心地给自家天真无知的小丫鬟讲道理:“不行,不能带上世子爷,先不说这样做会不会惹老夫人不开心,而且世子爷未必就愿意帮咱们撑腰。” 旁人只看得见宁羡现在对她好,却不知这份好,其实是建立在合作的基础上。 不过是相互利用彼此需要吧。 再说了—— 沈乐兮重重呼了口气,认真道:“在这个世上,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所以红桃,你要记住,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任何别的人身上,只有自己强大,才是王道。” 这个道理前世她就明白了。 如今在国公府待了这些天,领教了蜜饯糖衣下暗藏的砒霜,见多了披着人皮的鬼,这个认知,便彻底融进了她的骨髓血液中。 一刻都不敢放松警惕。 沈乐兮攥住了拳头,感受了下掌中那股从未有过的强大力量,嘴角翘起,柔声笑道:“我要做头狼,一只真正的头狼,呼啸山林,出没草原,所过之处,让天地为之变色。” 用最轻柔的语调,立下最狠辣的誓言。 一门之隔的外面,一身冰蓝色锦衣的少年还保持着抬手敲门的姿势。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大半天了,弓起的指节距离门板不过分寸之隔,然而却始终没有落下,而是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屋内主仆二人的说话声。 王道? 头狼? 宁羡失笑。 这女人,体量不大,口气却不小,他倒要看看,她是怎么坐上头狼的位置。 天香楼是祖母的陪嫁,里面上到掌柜,下至伙计,要么是跟随了祖母大半辈子的老人,要么就是跟祖母签下死契的忠仆,岂是她一个小女子就能收服的? 宁羡有种预感,绑定他的那个什么好男人系统,估计马上就要给他下发新的任务了。 比如——请宿主速速去天香楼帮兮姐姐镇场子,否则将受到终极惩罚之类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劳什子好男人系统,分明是将他当成了只猎物来驯养,磨平他的棱角,削弱他的锐气,打造出一个没有脾气、处处以妻子喜乐为己乐的好男人,然后送给那女人,好圆了那女人的梦。 偏偏他还无从反击。 怎么反击? 那个系统在他脑袋里,他总不能拿把铁锤自己将自己脑袋敲碎掉吧? 想想就气闷。 宁羡郁闷地拧了拧眉,也不敲门了,转身去了隔壁的书房,静等系统给他下发新的任务。 一盏茶功夫过去了。 系统没有给他下发任务。 一株香的功夫也过去了。 系统依旧没有给他下发任务。 手里的《怪谈》已经翻了十几页,系统还是安安静静。 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不存在?莫非他和好男人系统解绑了? 宁羡翻书的手指一僵,下意识地开启识海。 一棵光秃秃的只有枝芽没有叶子的小树寂寥地立在那里。 紫灵树还在。 他也能按照新客服0935给的系统操作手册,进入系统查看自己的生命值余额。 说明好男人系统依旧存在。 这就奇怪了,系统竟然没让他去帮那女人。 宁羡放下书,想了想,吩咐门外的小厮:“去看看世子妃在做什么。” 门外小厮应了声“是”,匆匆跑去,片刻又匆匆跑回,隔着房门回禀道:“启禀世子爷,半个时辰前,世子妃带着她的丫鬟红桃,一道去天香楼了。” 宁羡:“……知道了。” 居然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莫非那女人真有办法收服天香楼那帮人? 宁羡来了兴致,抬脚也去了天香楼。 自然是乔装改扮过的。 此时的世子爷殿下,长眉稀疏,肤色暗沉,眼窝下还顶着两个浓墨重彩的黑眼圈,除了那双眼睛出众的与长相严重不匹配外,乍一眼看去,俨然就是一寻常书生装扮。 春闱即将开考,眼下京都中住着不少这样待考的书生。 此时,书生版宁羡就坐在二楼大堂某一桌,边自斟自饮,边堂而皇之地欣赏某个女人臭臭的脸。 沈乐兮料到了此行来天香楼会不顺。 但却没料到会如此不顺。 倒不是说天香楼的掌柜和伙计们会如何刁难她。 相反,整个天香楼,上到掌柜,下到伙计,一听说她来了,全都出来迎接。 接待礼仪,迎接规格,堪称标准,让人挑不出半点的毛病错处。 包括天香楼大掌柜说的话。 天香楼大掌柜姓周,是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型精瘦矮小,全身所有精华都浓缩在了那双滴溜溜转的细长眼睛里。 人送绰号周狐狸。 第46章 规矩 第46章规矩 此时,周掌柜态度恭谨道:“世子妃亲自过来打理天香楼,我们大家自然是欢迎的。只是……” 只是什么他却不继续往下说了,一双细长的狐狸眼似有若无的瞟了沈乐兮一眼,露出为难的样子。 按照常人思维,这个时候,沈乐兮就该追问“只是什么”。 话术上管这叫抛饵。 一旦沈乐兮张嘴咬住,那么大概率就要被这只周狐狸牵着鼻子走了。 沈乐兮才不上这当。 她心中冷笑,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然后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盏,自顾自地小口嘬着茶,不露怯也不心急,自若的很。 一副你说我就听,你不说我也无所谓的样子。 反倒把周掌柜给激的一愣一愣的。 按照他的计划,当他抛出诱饵后,沈乐兮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上钩咬住。 毕竟,一个穷酸破落户家出来的小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在老夫人那里露脸的机会,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抓住这个机会。 哪曾想到事与愿违。 这个一度被府里众人鄙夷嫌弃的落魄世子妃,竟然对他抛出的诱饵闻都不闻一下。 周掌柜心中诧异,忍不住又翻起眼皮偷瞧了沈乐兮一眼。 别说周掌柜,连楼上的看客宁羡都诧异地挑了挑眉,看沈乐兮的眼神里忍不住带上了抹审视。 虽说以前他也没怎么特别关注过这个女人,可到底是他名义上的名字,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比如这女人性格软弱。 再比如这女人没什么主见。 又比如这女人喜欢穿白衣扮仙子,喜欢顾影自怜,一副世人皆浊我独净的清傲。 …… 而且最让他无语的是这女人的愚蠢,被亲兄长算计利用了都不自知,都说了他以后会继续养着她,她还傻乎乎地跑回去送死。 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却一再颠覆了他的认知。 比如她身上的万千功德哪来的。 又比如那个处处维护她的好男人系统。 再比如前段时间她巧妙地利用佛经事件获得祖母对她的谅解和喜爱,以及现在,她面对周掌柜为她设下的套,坚决不迈脚的清醒。 …… 好像有什么……正脱离他的掌控。 宁羡眯眸,若有所思地望着下面。 楼下,周掌柜见沈乐兮对他抛出的诱饵无动于衷,不死心,继续努力—— 既然沈乐兮不主动咬饵,那他就主动把饵往对方嘴里硬塞好了。 周掌柜端起茶盏浅嘬一口,然后装着没事人似得,弯腰捡起方才的话头,继续道:“只是世子妃长居后宅,习的是诗词歌赋,盘的是绣针古琴,先不说与生意一道是否精通,单是胆识这一块,就……令人心忧啊。” 他睨了沈乐兮一眼,意味深处道:“毕竟商场如战场么,可不比府里的后花园,凶险着呢,一个不防就是万劫不复啊。” 这是嫌弃她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又不好直说,于是便拿胆识来说话。 当然,顺带也有想吓退她的意思。 果然是只老狐狸,说话行事滴水不漏。 沈乐兮心中冷笑,依旧不接话。 眼见精心炮制的鱼饵又一次打了水漂,周掌柜饶是再有耐心,这会儿面上的笑容也有些维持不住了。 按照原计划,当他把话说到这一步时,沈乐兮就应该心急地打包票立军令状什么的。 又或者直接就打退堂鼓。 如此不声不响算哪般么。 周掌柜心中咆哮,恨不能亲自动手掰开沈乐兮的嘴将她包子嘴里的话抠出来。 【周瑜:哎呦我的姑奶奶哦,求求您快开开尊口吧!】 周瑜? 原来周掌柜叫周瑜,这名字还真是…… 沈乐兮不动声色地读取着对方内心活动,知道时机磨的差不多了,这才放下茶盏,笑吟吟道:“周掌柜。” 然后停顿,视线继续落在对方头顶上,静等下一条弹幕出现。 已经快被她的沉默折磨崩溃掉的周掌柜险些喜极而泣,从来没觉得“周掌柜”这个每天都要被无数人叫的称呼,也能如此好听,简直胜似天籁,连忙应声道:“诶,小的在呢。” 沈乐兮莞尔,慢慢道:“正如周掌柜方才所言,我长居后宅,习的是诗词歌赋,盘的是绣针古琴,也从未涉略过生意一道,只是……” 只是什么她却不继续往下说了,而是望着周掌柜,露出为难的样子。 一如周掌柜刚才望着她那般欲言又止。 周掌柜生怕她又变成闭嘴蚌壳,连忙心急道:“只是什么?世子妃尽管说。” 才说完,周掌柜忽然意识到什么,面色倐地一僵,连细长的狐狸眼都瞪大了一圈,震惊地望着沈乐兮,失声道:“世子妃,你……” 沈乐兮笑吟吟地望着他,黑亮透澈的杏眼中透着狡黠,望着对方眨了眨,笑问道:“所以,周掌柜现在还坚持方才对我的担忧吗?” “……” 还怎么坚持? 本想钓鱼,结果鱼没钓着不说,还反被鱼拖下水了,亏他还自认是纵横商场多年的老油子呢,竟是连个深闺妇人都不如。 周掌柜汗颜,不禁摇头苦笑。 沈乐兮也不紧追猛打,见好就收,直奔主题道:“但一码归一码,我虽向周掌柜证明了我的心智不输与你,但该有的规矩不能破。” 这话说的猖狂傲慢极了。 如果沈乐兮一进门就说这些,哪怕她贵为世子妃,周掌柜也必定要冷嘲暗讽她几句。 但此一时彼一时,周掌柜才被她牵了次鼻子,哪还有脸去嘲讽人家? 又见沈乐兮主动提起规矩,周掌柜本来还呈现颓败的脸瞬间又焕发了神采。 对呀,还有考核呢。 想当初他为了通过考核,可是搭进去了好几年的工钱。 想起当年那场考核,周掌柜不免一阵得意,头顶上再次出现了一条超肥超大的巨型胖弹幕。 沈乐兮一目十行飞快读取,然后在对方轻咳一声准备开口之前,先入为主,抢先道:“老夫人让我接手天香楼,就是希望我能打败食客来,将对方从我们这里劫走的客人抢回来,既如此,我们就拿食客来做考核吧。” 说完,双眸含笑地望着周掌柜。 周掌柜还在回忆自己当年经历考核时的艰难和惊险,闻言一惊,失声道:“什么?” 【周瑜:世子妃疯了吗!竟然说出要拿天香楼做考核的话,她这是要跟我叫板?哼!无知妇人!自不量力!】 第47章 猖狂 第47章猖狂 这不是听的很清楚么,干嘛还要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你听着不嫌烦,我说着还嫌累呢。 不过…… 感受了下对方扑面而来的恶意感,沈乐兮眼眸一转,道:“我说,就拿食客来作为此次考核我的内容……嗯,周掌柜,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总归是要将打败食客来作为我的终究目标,所以我呢,决定在达成终究目标前,先定个小目标练练手,小试牛刀一下,先让对方歇业三天。届时如果我做不到,我自去老夫人那里领罚。” 话音才落,刚才还只毛毛雨般的恶意,立马变作了倾盆大雨,瞬间就将灵鸾蛋上头发丝细的裂痕变成了婴儿拇指般粗! 已经隐可以窥见一道淡淡的粉红色了! 如果没判断错的话,那应该就是灵鸾的肌肤了。 而伴随着那条骤然扩大的裂缝,一股强大的暖流从蛋壳内释放出,像第一次那样,分出无数股细流,急而不燥的,缓缓的,流入她经脉中,最后再在丹田处汇合,如铁片遇上磁铁,均匀地包裹住她丹田处那颗米粒般大小的金丹。 仅仅只片刻,米粒就膨胀成了红豆。 掌中握住的力量,徒手劈石,绝对没问题! 这就是力量! 属于强者的力量! 沈乐兮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她身体颤抖的的弧度很小,连紧挨着站在她身边的红桃都没发觉异常,可二楼偶尔才会瞥她一眼的宁羡却发现了异常,眉头微微一拧,眼神中露出疑惑。 然而很快,那疑惑就又被恍然冲淡。 他身子重又懒懒地靠回椅背,翘了翘唇角,兀自好笑地摇头。 终于知道害怕了? 哼,让你说大话。 让食客来歇业三天,除非这女人嫁给楚云湛做媳妇,夜夜在楚云湛耳边吹枕边风,或许这事还有得商量。 不过楚云湛也不可能看上她就是了。 女人啊,啧。 宁羡喝干杯底最后一口酒,唤来小二结账,做好了随时接受系统下达给他救场任务的准备。 可当他结完账往下一看,愣住。 楼下。 就在宁羡唤小二结账的那会儿工夫,沈乐兮终于压下了心头的澎湃—— 不压下不行,实在是周掌柜贡献的恶意太汹涌了,她澎湃不起了。 这个周瑜,要不要这么小肚鸡肠啊,她只是说让食客来歇业三天,他就能气成这样,那她要是令食客来关门大吉了,那他岂不是得怄死? 只许他守擂,就不许她打擂了? 啧啧,真小气。 难怪叫周瑜。 沈乐兮缓缓呼出口气,望着周掌柜极力隐忍下但依旧难掩铁青色的脸,生怕他再一口气喘不上来气死了,忙提醒道:“周掌柜?周掌柜!” 连唤两声,周掌柜方回神,狐狸眼斜睨着沈乐兮,像在审视什么。 好半天,他忽然呵地一笑,道:“行,既然世子妃都这么说了,那就按照世子妃说的做吧。对了,不知世子妃打算要用多久实现这个小目标呢?您看……一个月的时间够吗?”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沈乐兮望着那根竖起的手指冷笑,心说当初你为了通过考核,可是足足备战了三个多月,现在轮到我了,才只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好大方哦。 不过左右一个月她也用不完就是了。 满打满算老夫人也不过才给了她三个月的时间而已,浪费一个月的时间去考核,太奢靡了。 沈乐兮摇头道:“一个月时间太久了,用不了那么久。” “什么?一个月时间太久了?”周掌柜又是一惊。 二楼的宁羡也扬了扬眉,眼神复杂地望着沈乐兮——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谁给她的自信? 沈乐兮没理会外界嘈杂,芊芊玉指有节奏地轻击着桌面,秀眉也微微拧起,似在思考盘算着什么。 片刻后,她竖起三根手指,道:“三天吧,三天应该差不多了……嗯,就三天,给我三天时间足够了。” 宁羡:“…………” 周掌柜:“…………” 三天三天!又是三天!她是不是跟三天较上劲了! 周掌柜怒极反笑,连表面上的恭谨都懒得维持了,露出周狐狸的原貌,皮笑肉不笑道:“行啊,世子妃说三天,那就三天吧。不过做事得有章程。小六子——” 他叫道。 脖子上搭着汗巾的小伙计应声跑来。 周掌柜吩咐他:“去,拿笔墨纸砚来。” 小伙计又哒哒哒跑开。 片刻后折回,将笔墨纸砚摆到了桌子上,周掌柜执笔蘸墨,唰唰唰,笔走龙蛇。 沈乐兮探头瞧了一眼。 抬头三个大字:军令状。 沈乐兮:“……” 这是怕她输了再使性子耍赖不认账? 啧,果然小肚鸡肠。 沈乐兮无语,无意再跟对方就这事多做纠缠,痛快地上面签了字摁了手印,旋即起身道:“周掌柜,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六天后,我来接手天香楼。” 说完抬起精致秀丽的小下巴,眼神志在必得。 猖狂! 简直太猖狂了! 周掌柜气得头顶几欲冒烟,抱拳说:“那小的就恭候世子妃佳音了。” 声音像绷紧的铁丝,又冷又硬。 【周瑜:一个深宅妇人,竟敢如此口出狂言!你要真能让食客来乖乖歇业三天,老子头割了给你当球踢!】 沈乐兮:“…………” 割了头给她当球踢? 沈乐兮想象了下那画面,浑身寒栗四起。 不过…… 她抿笑,忽地问道:“对了周掌柜,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球的吗?我缺个球踢。” “…………”周掌柜惊悚地咬住嘴唇,只道自己激愤之下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一双狐狸眼瞪大,紧张地扫了眼四周,见周遭众人都神情自若,没谁朝他投来异样的眼光,这才暗自松了口气,神情尴尬道:“球么……这个小的还真没留意过。不过世子妃若需要的话……我让小六子去街上看看哪里有卖的?” “倒也不急。算了,以后再说吧。说不定以后就有人送个球给我踢呢。”沈乐兮起身,眼神玩味地望着面皮僵硬的周掌柜。 那样子,像逮住只耗子却又不急着吃,只摁在爪下慢慢逗弄的猫。 第48章 妙人 第48章妙人 眼见周掌柜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沈乐兮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爪子,妙目一转,含笑道:“周掌柜,那我就先告辞啦。” 说完,领着自家的小丫鬟,施施然离去。 留下脸色阵青阵红的周掌柜惊悚发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抬手抹了把冷汗。 巧合! 这一定是巧合! 世子妃又不是神仙,她怎么可能听到他的心里话! 周掌柜自我安慰,目光落在墨迹未干的纸张上,待他看见纸上那枚鲜红的指印,心中大定,当即发出一声冷笑。 想取他的头当球踢? 哼!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才行。 想当初他为了让食客来关门休整,搭进去多年的积蓄不说,还前前后后足足准备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世子妃不过一介深宅夫人,竟敢如此口出狂言,也不想想,现在掌管食客来的可是楚云湛,那小子看似性格洒脱,实则是个油盐不进滑不溜手的混不吝,能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宁羡,此时他眉毛攒成一团恼——这事一旦那个女人摆不平,以照好男人系统的尿性,十之八九要强令他出面清场扫尾。 简直没事找事。 宁羡扭头望向窗外。 这是个临窗位置,视野开阔,挤挤挨挨的人潮中,宁羡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食客来门前的沈乐兮。 一袭深红色罗群,配上她精致的挑不出半点瑕疵的小脸,还有灵动的杏眸,粉红色的樱唇……站在人群中,亮眼的像漆黑夜幕中的一颗星子,想不看见都不行。 此时,她手里举着串糖葫芦,正歪头跟她家小丫鬟说话。 距离隔得有些远,加之闹市喧哗,宁羡听不见沈乐兮说了什么,只从她口型上,隐约辨别出了“卤肉”二字,然后就见她身边那个眼睛本来就又圆又大的小丫鬟,这会儿眼睛瞪的更加溜圆了。 还用手捂住了嘴巴,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 她说什么了? 怎么就能把小丫鬟惊成这样? 宁羡抬抬稀疏的眉毛,想了想,也抬脚下楼去。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如何能在三天内让食客来歇业三天。 大街上,红桃眼睛瞪得溜圆,目光做贼似的四处梭了梭,然后靠近沈乐兮,小声问道:“世子妃,这是真的吗?当年食客来半夜遭洗劫一事,真是周掌柜找人干的?他怎么敢呀!” 沈乐兮点头:“嗯,就是他。” 嘴巴会说谎,可一个人的内心说不了慌。 别说红桃会受到惊吓,其实就连沈乐兮一开始都吃了一惊。 不过一想到周掌柜那双滴溜溜转的狐狸眼,沈乐兮便又觉得,那样一个连头发丝都透着狡诈气息的人,能策划出如此精密的计划,似乎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周掌柜没说谎,天香楼历届新掌柜上任,的确有考核这么一说。 而周掌柜当初接受的考题,正是天香楼的老对家,食客来。 具体内容是:在不动用国公府威名的前提下,周掌柜要凭自身本事让食客来停业一天,且还不能为天香楼招来麻烦,自身更不能吃上官司。 任务不可谓不艰难。 毕竟给食客来撑腰的背后大哥是靖安侯府。 不过这位周掌柜也委实是个妙人。 他当初为了让食客来停业,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在玄武街隔壁的雀儿街最热闹之处,盘下间门店开了家卤肉馆。 别看玄武街和雀儿街背靠背,然而面向的消费人群却有云泥之别。 玄武街的消费人群是豪门大户,达官贵胄;雀儿街面向的顾客群体则是最下层的市井小民。 通俗点讲:玄武街是高端商场,雀儿街是路边小摊。 这位周掌柜将卤肉馆开在了雀儿街上,但却不急着开业,而是先推出了免费试吃的活动,共计三天。 “免费”这俩字,简直就是颗全时空通用的超级惹眼夜明珠,在任何时代都具有极大的诱惑吸引力。 对生活拮据之人的吸引力尤其更甚。 免费试吃的第一天,周掌柜备下的一千斤卤肉毫无意外地被一试而空。 好不好吃的不重要,重要的那是肉,卤肉,免费的! 何况那卤肉的味道着实不赖。 风一吹,整条雀儿街飘着的全都是肉香,就连钻进鼻子里的风都带着肉香味,光闻闻那风,就能馋的人口水直流。 只用了不过才小半天时间,坊间小百姓几乎都知道了雀儿街有家卤肉馆正在做免费试吃的活动,于是到了第二天,大家就像闻到腥味的猫,呼啦啦一下全扑向卤肉馆去。 一千斤卤肉再次被一试而空。 第三天依旧如此,并且因为前来试吃的人数量只增不减,而卤肉的数量却没增加,因此好多人没领到免费的卤肉。 就在大家失望时,卤肉馆的老板让伙计传出话来,说大家要想不花钱吃到卤肉,可以拿食客来家的东西换,小到一根筷子一把菜刀一块墙皮,大到桌椅板凳门板都可。 到了这会儿,大家终于看出来了,卤肉馆的老板想必跟食客来的老板有仇,这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整对方。 包括这免费试吃,也只是吸引他们上钩的鱼饵。 可那又怎么样呢? 世人逐利。 多的是为了口吃食打的头破血流的人。 再说了,世人还有种仇富心理——食客来作为高端商场里的高端大酒楼,大门从不向他们这种底层小民开放。 被鄙视了这么久,早看高高在上的食客来不爽了。 现在有这么好一个报仇机会送到跟前,不要白不要,反正抠块墙泥偷根筷子啥的也不犯法。 就算犯法……那也法不责众,就不信食客来还能将他们这群小老百姓都抓进大牢里关起来不成。 周掌柜将人心盘的死死的。 毫无意外,到了这天下半宿,夜深人静之时,食客来被一群夜猫子围攻了。 大家伙你抠一块墙泥,他撬一块砖,我拽走一个灯笼……见啥顺啥,全拿到雀儿街那边换卤肉吃。 来晚了的人没有灯笼可拽,又实在被卤肉香馋的口水直流,便铤而走险,摸黑打入食客来内部去。 第49章 妖莲 第49章妖莲 待到第二天早上,原本光鲜亮丽的食客来变成了秃毛狗不说,连后厨里的菜刀勺子也不翼而飞,门板都被人卸走了两块。 如此还怎么开门营业? 自然是要歇业休整的。 周掌柜就这样通过了考核。而纵观整个事件,他从头到尾连面都没露一次。 就连卤肉馆帮忙的伙计,也都是他特意乔装改扮后,花钱从外地临时雇来的人,办完事后当夜就拿钱走人了,食客来想找人算账都没处找。 整个局做的找不到一丝漏洞。 所以,当年食客来半夜遭劫一事,直到现在都还是件无法破获的悬案。 这是周掌柜迄今为止干过的最得意的事情。 也是周掌柜刚才愤怒的原因——想当初他费尽心机筹划了三个多月才完成的大案,现在沈乐兮却说自己三天就能办到,这简直就是对他智商的侮辱跟挑衅。 其实侮辱什么的,完全是周掌柜自己脑补过头了,沈乐兮还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挑衅倒是确确实实存在,但也只是抱着一种打擂的心思——你周掌柜不是觉得自己手段高明无人能超越吗,那我偏就超越给你看,看你服不服气。 至于怎么超越…… 沈乐兮嚼着糖葫芦,眼珠子在人群中忙碌地来回扫射,似在搜寻什么。 终于在一家包子铺前找到了一个单薄的小背影。 小背影的主人是个小乞丐,瞧样子最多不过七八岁,小脸上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睛晶亮,伸长了脖子,小狼崽似得的盯着蒸笼里雪白的大包子看。 还时不时抹下嘴角流出的口水。 沈乐兮远远望着他,边吃糖葫芦,边在心里默默数数。 一,二,三…… 她数到六时,包子铺的老板终于发飙了,冲那小乞丐喝骂道:“哪来的叫花子?一脑门子的晦气相。滚滚滚,一边去,别影响老子做生意!” 边说边挥舞着手里的擀面杖去打那小乞丐。 那小乞丐正擦新一波口水,躲避不及,一不小心肩头上就吃了他一杖。 哎哟一声叫。 就是现在! “住手!”沈乐兮大喝一声,冲过去,一把将小乞丐拉到自己身后护住,杏眼一瞪,冲那包子铺老板大声质问道,“你干什么?你怎么打人?” 脆亮的大嗓门瞬间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沈乐兮觑了眼朝他们围拢过来的人群,面上摆出副愤怒的样子,对那包子铺老板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就知道欺负一个小孩子,瞧把你给能耐的。我看你也就剩这点能耐了。” 一点情面都不留,尖酸又刻薄,人群发出哄的笑声。 那包子铺老板面皮一阵紫涨,梗着脖子道:“嘿,哪来不讲理的小娘子?我打他挨着你什么事了?你管得着吗你!再说了,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就打他,是他一直杵在我铺子前,影响我生意,我这才撵他走么……小娘子,你不清楚就不要多管闲事,快走快走。” 边说边恶狠狠地冲沈乐兮扬了扬手里的擀面杖。 沈乐兮丝毫没有被吓到,斜睨着他,冷笑:“是吗?可如果我说我偏要管呢?” “……那就别怪老子连你一块儿揍!”包子铺老板一脸凶狠。 俗语常说狗眼看人低,沈乐兮一身朴素衣裙,发髻上连支金簪都没有,全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配饰,也就耳垂上那副耳环看着值点小钱。 总之,一看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包子铺老板压根没把她当回事。 沈乐兮也不继续跟他争辩,而是面向众人,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们,小女子今天冒昧了,耽误大家点时间,还请大家帮忙评评理。” 她将躲他身后的小乞丐拉出来,大声道:“这孩子想必实在饿的慌,但又没钱买包子吃,所以他只能可怜兮兮地望着包子流口水。可这孩子一没偷,二没抢,就只看看而已,这包子店的老板就打他……分明就是欺负弱小么。” 小乞丐也是个机灵的,听沈乐兮这么说,嘴巴一张,哇哇大哭配合她。 还把破烂的衣衫扒下一半,露出一个小小的肩头。 小乞丐身上肤色极白,也正因如此,所以衬托的他肩膀上那个红印子,格外的鲜红刺眼。 这下家中也有孩子的妇人母爱被激发了,当即指责起了那包子铺老板。 其余人也纷纷符合。 没一会儿人群就越聚越多,不但把小小的包子铺围的水泄不通,就连包子铺隔壁的食客来都受到了影响。 一个体型修长、身穿红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从内走出。 沈乐兮一眼看去,眸光登时一亮。 寻常男子穿红色,多多少少都会给人一种浮夸之感,然而眼前这位却不,火一样热情的颜色,配上他火一样炫目的精致五官,宛如一朵烈火中绽放的妖莲,一颦一动,皆是魅惑。 原来他就是楚云湛啊。 京都第一美,果然名不虚传! 沈乐兮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对方头顶的弹幕上收回。 这边,眼见人群越聚越多,包子铺老板心中暗暗叫苦,不敢再闹下去。 眼前这小娘子虽然看着没什么身份地位的样子,然而京都贵人多,每一个都不是他这种小百姓能够招惹的起的,万一再冒出个打抱不平的贵人相助,那他可真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为了一个小花子,实在没必要。 包子铺老板起了息事宁人的心思,便连忙收起凶狠,挤出一脸的褶子赔笑道:“这位小娘子,您先别生气,消消气啊……我没打算真打这小叫花子,我就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不小心就挨上去了……而且,您看他这一身脏兮兮的站我店门口……影响我生意不是,我也是着急啊。” “好一个不小心,要不我也打你一棍子,然后再给你来句不小心?” 目标人物既已引出,沈乐兮也没有继续闹下去的心思了,她睇了眼神情尴尬的包子铺老板,冷笑着收尾:“这玄武街又不是你家的,只允许你卖包子,就不允许别人在这街上站站了?不就是几个包子么,我买了!” 边说边对红桃使了个眼色。 红桃会意,低头在荷包里摸了会儿,摸出一角小碎银,阔气地拍在包子铺老板面前,问道:“够吗?” “够……够,够了!”包子铺老板连忙用油纸包了几个包子。 沈乐兮将油纸包塞给小乞丐,低声对他说了几句什么,又抬手指了指旁边的食客来。 那小乞丐眼眸立马亮成了星子,弯下小身板朝沈乐兮深深一躬,然后撒腿就跑。 第50章 标签 第50章标签 众人不明所以,不过猜想应该是小乞丐在感谢沈乐兮帮忙解决了麻烦,皆都善意地望着沈乐兮微笑。 沈乐兮抱拳团团朝众人福了福,感谢大家刚才的仗义援助。 举手投足间丝毫不见大家闺秀的矜持端庄,那姿态,倒更像个行走江湖的老游子。 宁羡在旁边看的有趣,眉毛几次三番地抬起——那个一见他就脸红,一说话就低头,人一多就恨不能找个地洞藏起来、无趣的像个木头人一样的沈小姐,原来竟也有如此生动的一面。 眼见主仆二人进了食客来,宁羡没怎么犹豫,又抬脚跟了进去。 作为整个京都人气最旺的酒楼,现在还没正式到饭点,食客来就已经座无虚席,幸亏沈乐兮主仆俩运气好,进来时刚好有桌客人离开。 不过晚来一步的宁羡就没她们那么好的运气了。 只能一边老老实实坐在待客区等位置,一边继续暗中窥视。 刚才沈乐兮跟小乞丐说话时的音量极低,旁人没听清,他却听的清楚。 请小乞丐的朋友们到食客来吃饭? 她不知道食客来出入的皆是贵客吗? 这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 宁羡望着那抹红色的娇俏背影,微微眯起了眸子。 那边,面相憨厚的小伙计正领着沈乐兮主仆俩入座,又殷勤地为她们斟上热茶,这才哈着腰,满脸堆笑地问道:“二位客官,今天想吃些什么?” “你们酒楼有什么好吃的?”沈乐兮不答反问。 小伙计连忙报了几道菜名,沈乐兮听后,道:“都是招牌菜啊……既然都是招牌菜,那就每一样都来一份吧。另外,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也都来一份。” 她一口气又报了七八道菜名。 小伙计一怔,将主仆二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确定以两位客人娇小的身量,绝不可能装下那么多食物,于是忙堆起笑脸,小心问道:“敢问二位客官,可是第一次光临我们食客来?” 沈乐兮含笑点头:“对,第一次来。” 不管是作为落魄伯府的落魄小姐,还是后来嫁入国公府后缩在后院做个没有存在感的世子妃,原主沈小姐都没有机会出入这种高端场所。 自身经济实力不允许是一方面。 其次沈小姐生性喜静,未出嫁前几乎闭门不出,出嫁后更是老老实实龟缩在青竹院里。 真正的圈地为牢。 别说让沈小姐来这种高端酒楼,只怕沈小姐一生中连出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得亏这位喜欢博览群书,虽说足不出户,但知识量储备却极为丰富,大脑里装满了这个国度的历史人情,不然沈乐兮就要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了。 那小伙计听说她是第一次光临食客来,恍然大悟,连忙好心提醒她:“难怪呢,原来二位是第一次光临咱家酒楼呀,难怪……不不不,二位别误会,咱家酒楼没什么特殊的规矩,只是二位有所不知,咱家酒楼的菜啊,分量给的都特别足,照客官这么个点菜法……怕是吃不完浪费呢。不如边吃边点,不够再加?” 小伙计看着憨憨厚厚,口齿却极为伶俐,三言两语说明了缘由。 沈乐兮听后面露诧异之色,笑着打趣他:“你这小伙计,别家酒楼都巴不得客人多点一些菜,你不说死命推销,怎么还反劝我少点一些呢?就不怕你东家听见了扣你工钱?” “嘿嘿,不怕不怕。”小伙计挠挠头,憨笑道,“不瞒二位,这个规定,正是我们东家定下来的呢。我们东家说啦,种田辛苦,每一粒粮食都是农民用血汗浇灌而出,食物来之不易,不能浪费了。” “……” 那样一位看起来桀骜不驯又风流洒脱之人,竟还是位勤俭主义者。 还真没看出来。 沈乐兮长长“哦”了声,又夸赞道,“那你们东家可真不错。是个好人呐。” 原著里面,楚云湛的排位在男配一栏,虽说他还没有正式出场,作者就揣着拆迁款玩起了跑路戏码,不过标签却是早早就贴上了的:貌美,生性洒脱,深度美食爱好者。 到目前为止,三个标签已经对应上了两个。 所以由此可见,原著的剧情虽然因为她的参与崩掉了,但剧里各个角色的人设却没崩——大家该是什么性格还是什么性格,改变的只是剧情。 那事情就好办了。 知己知彼后,不求百战不殆,但起码胜算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 至于剩下的那一分……就看她运气和实力了。 沈乐兮心中的自信又增一成,看向一脸与有荣焉的小伙计,话锋一转,突然正色道:“实不相瞒,我刚才新结识了位乞丐小朋友,想请对方的朋友们来贵店吃顿饭,我点那么多菜,其实都是点给他们吃的……对了,你们东家那么好,应该不介意他们来吧?” “啊?这……”小伙计脸上的笑意僵住。 能踏进食客来大门的,非富即贵,就算他不介意店里涌进来一群乞丐客人,可想想乞丐们脏兮兮的样子……只怕他同意,那些身着光鲜亮丽的大老爷们也不会同意啊。 眼见小伙计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沈乐兮抬抬眉,不解道:“怎么啦?有问题吗?哦,你放心,银钱少不了你们的。” 说完,朝红桃示意。 红桃这次没翻荷包,而是伸手探向袖袋,摸出一叠银票,抽了两张出来递给小伙计当定金。 “不不不,二位客官误会了。”小伙计连连摆手,想了想,谨慎道,“对不起二位客官,这件事情小的不能做主……麻烦二位稍等一下,容小的去请示下我们东家可好?” “行,没问题,你去吧。”沈乐兮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小伙计感激,朝她哈哈腰,连忙哒哒哒地跑了下去,没一会儿又哒哒哒地跑了回来,一脸堆笑道:“我们东家说啦,姑娘方才在包子铺前为小乞丐打抱不平一事,他都看见了。如此侠义之举,他深表敬佩,所以这顿饭我们东家不赚姑娘的钱,只收个食材钱即可,但东家有个小小的请求。” 第51章 好奇 第51章好奇 “哦?什么请求?”沈乐兮好奇问。 小伙计道:“姑娘有所不知,非我们食客来嫌贫爱富,实在是光临我们食客来的客人,都是些有身份有地位的老爷太太们,我们东家担心一群小娃娃嬉闹起来没个分寸什么的,万一再冲撞这些贵人们就不好了,所以特意将后院借给姑娘一用。” 话说的好听,其实还是嫌弃小乞丐们上不得台面,怕拉低了他们食客来的逼格。 但这些都在沈乐兮的预料之中。 如果食客来肯接纳这些乞儿,那她接下来还得多走一个步骤呢。 楚云湛的提议,可以说刚好正中她下怀。 不过面上还是得摆出一副不悦神情就是了。 见沈乐兮蹙起眉头不高兴的样子,小伙计连忙补充说:“姑娘放心,后院是东家的私人场所,有山有水,还有亭台小桥,届时在后院摆上几桌,那用餐环境,可是一点儿都不比前堂差呢。且后院场地空阔,孩子们玩闹起来也能更尽庆一些。”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乐兮岂有不知好歹的道理? 她顺坡下驴,道:“如此,那就多谢你们少东家了。” 当即带着红桃跟小伙计一道去了后院。 到了后院一看,果然正如小伙计所言,小山流水,拱桥八角亭,更难得的是,这大冬天的,竟然还有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 再加上今天暖阳大好,在这里边吃东西边晒太阳,的确比前堂要更舒服一些。 如此好的绝佳场地,不如…… 沈乐兮眼眸晶亮,立马决定改变策略,转身问那个面相憨厚的小伙计:“小哥,麻烦你再去请示下你们东家,就说:东家豪义,小女子感激,但东家既然做出了让利行为,小女子也不能没所表示……嗯,这样,今天这顿饭,就由我来为我的朋友们做吧。” 一听沈乐兮要亲自下厨,小伙计诧异道:“姑娘还懂得厨艺?” 说完将沈乐兮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 眼前这姑娘虽说衣着朴素,但皮肤白净的很,尤其是那双芊芊玉手,怎么看都不像是双能拎着菜刀下厨房的手。 沈乐兮这会儿虽没动用弹幕技能,但只凭对方神色也能猜出大概来,笑道:“虽不敢自称厨艺天下第一,不过也敢和天下第一同台竞技。” 别的不说,靠新颖她就能取胜。 何况前世作为一名资深吃货,她的厨艺是真的不赖。 可惜小伙计不知这些,彻底被她过分膨胀的自信惊诧到,瞪大眼睛,眼神古怪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哒哒哒又跑走了,片刻后又哒哒哒跑回来,抹着脑门上的细汗说:“我们东家说啦,今天他的后院,姑娘做主……姑娘,小的这就领您去厨房吧。” 后厨是酒楼重地,一般情况下轻易不会对外人开放。 这个楚云湛,连她的底细都没摸清楚,就敢让她进后厨,也不知是心大,还是过于自信。 沈乐兮摇头道:“后厨是你们酒楼重地,我就不进了,稍后我开个食材单,劳烦小二哥帮忙把食材配齐了,再帮忙送过来即可。我就在这后院烧菜。” “啊?就在这里?”小伙计环顾了下四周,不解道,“可是这后院也没有锅灶啊。” 总不能再临时搭个灶台出来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小伙计惊得一哆嗦,连忙紧张地看沈乐兮,生怕她当真提出这么个要求来。 东家说了,今天他的后院,这位姑娘做主,如果对方真提出这么个要求,他还真不知要如何拒绝的好。 好在沈乐兮并没得寸进尺。 她摇摇头,笑道:“今天的菜式不用锅灶。” “不用锅灶?那怎么烧菜啊?”小伙计大惑。 沈乐兮道:“不用锅灶也能烧菜呀。” “……” 小伙计被勾起了好奇心,倒要看看这不用锅灶是如何烧菜的,忙又哒哒哒跑去拿笔墨纸砚,沈乐兮就趴在桌子上罗列食材,没一会儿就开出满满三张纸,递给小伙计:“有劳小二哥看看,这些可能配齐?” 小伙计忙接过,低头细看。 纸上写的是食材名称,各种食材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有十好几种,其中以肉食为主,猪肉和羊肉的分量最重,整鸡要了五只,鸡翅膀要了两斤,半斤左右重的鲫鱼要了二十条,余下的就是时下的一些瓜果蔬菜,还有油盐酱料等调味品。 这些后厨里都有现成的,不难配齐。 小伙计又去看第二页,眼睛看见什么,神情顿时古怪起来。 待看到第三页,小伙计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迟疑道:“姑娘,您要的这些……” 他欲言又止。 沈乐兮忙问:“怎么啦?配不齐吗?” “倒也不难配齐,就是您画的那两个铁架子需要现做,不过老张打铁铺就在前面不远处,做起来也快……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帮姑娘准备。”小伙计转身又哒哒哒的跑走了。 片刻后,那几张让小伙计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的单子被抄写了一份,出现在了一间雅致的精室内。 一红一白两位年轻男子头挨头,愕然地望着那一行行秀气的簪花小楷,以及那几个没有盖子的铁皮大长盒。 俊美如妖莲般炫目的红衣男子说:“这铁皮盒画的……怎么看着那么像铁棺材啊,想我走遍大江南北,还从来没见过谁家的锅长这样的……宗兄,你呢,你见过吗?” 被唤作“宗兄”的男子一袭白衣洁白如雪,气质也清冷如雪,像遗世独立的高岭之花。 他思索了一番,摇头道:“不曾见过。”说完,伸手拈起一页张,低声念道,“筷子般粗细的柳树枝,三百根;现挖黄泥,一筐;木炭,两筐……楚兄,你吃遍天下美食,可知她要这些做何用?” “不知。”被唤作“楚兄”的红衣男子也摇头。 两位风华绝伦的男子面面相觑,皆都茫然。 另一边,后厨的小伙计已经按照食材单将食材配齐送了过来。 包括三百根柳树两筐木炭外加一筐黄泥。 现在只剩两个大铁皮盒子正紧急打造中,一个小时后能送到。 一个小时的时间,刚好用来准备食材。 这么多食材,如果单靠沈乐兮和红桃两人忙活的话,怕是不得忙到天黑去。 所以当小伙计问要不要抽调人手过来帮忙,沈乐兮不客气地要了几个妇人过来帮忙。 小伙计则积极地毛遂自荐加入其中——没办法,这姑娘的奇怪举动,成功勾起了东家以及宗大夫的好奇心,特意派他卧底来了。 第52章 好报 第52章好报 一群人就在楚云湛的后院大草地上忙碌开了。 鉴于人手充足,沈乐兮不必亲自挽袖操刀,她只需负责现场教学,外加酱料调制。 于是,当宁羡夹杂在一群乞丐中出现在后院时,就见沈乐兮挽起了袖子,露着两截藕一般雪白的碧腕,一会儿对一个妇人说:“大姐啊,你这个肉块切的太小了,都快切成肉粒啦……喏,你看,要切成这般大小最好”; 一会儿又对另一妇人说:“这样串不行,要一块瘦肉一块肥肉的叠穿,肥瘦相间,这样等会儿吃起来才更有层次感哦”; 转眼又跑到一个小伙计跟前,笑吟吟道:“辛苦你啦小栓子,黄泥和好了吗?” 小栓子正是那个面相憨厚的小伙计,闻言,笑嘻嘻道:“不辛苦不辛苦,马上就好……对了,兮姑娘,您要这黄泥做什么呀?” 虽然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可到底架不住好奇心跟个虫子似得在身上拱来拱去,小栓子逮住机会,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沈乐兮笑道:“当然是做人间美味啦。” 她抬手拍了拍小栓子肩膀,许诺道:“看在你这么辛苦和泥,主要是帮我争取到你们少东家支持的份上,这样吧,我将这道用泥巴做人间美味的秘法交给你,这样你以后也算有了一技之长,以后也可以在后厨占个位置,就不用辛苦跑堂了。” 厨师和跑堂小伙计的工资可是有数倍之差。 小栓子一听,眼睛当即就亮了,惊喜道:“真的吗?兮姑娘,您真的愿意教我本领?” “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沈乐兮指着大盆子里几只洗干净的鸡,“看见那鸡了吗?你先用这里面的酱料汁给它们搓澡按摩。” 在亲眼见识了沈乐兮精湛的刀工后,小栓子再不敢质疑沈乐兮的厨艺,不疑有他,赶紧洗掉手上的黄泥,从沈乐兮手里接过小半盆黑乎乎的酱料汁,端了跑去给鸡们搓澡按摩。 沈乐兮在旁指导他:“要仔细的搓,细细的按,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爪子都不能遗漏……你先把这一步练好,回头我再把这酱料汁的调配方法写给你。” “诶,好嘞!谢谢兮姑娘!” “不客气。这是你应得的。谢你之前听说我要请我的小朋友们吃饭,非但没有嫌弃地撵我,还热心地帮我争取到了解决之法,好人有好报……我那些小朋友们差不多也应该快到了,我去外面看看。” 沈乐兮说着起身,一转身,就见一个个头高高的少年,跟一群衣衫褴褛的小萝卜头站在院子入口处望她。 最前面领队的一个小萝卜头,正是先前那个被包子铺老板打了一面杖的小乞丐,叫板栗。 看见沈乐兮,板栗的小眼睛唰地就亮了,迈着两条小短腿噔噔噔跑到她跟前,仰着小脑袋,开心地叫道:“兮姐姐。” 说着就要去拉沈乐兮的手,忽然想到什么,又忙将两只脏兮兮的小手背到身后,不好意思道:“兮姐姐,我的手很脏,不能牵你哦。” 这孩子。 都说穷人的孩子懂事早,这孩可一点儿都没夸张。 沈乐兮笑笑,弯腰将板栗一只小手拽出来牵住,柔声道:“没事儿,一会儿咱们吃饭的时候,再洗洗就是了……板栗,他们都是你的朋友们吗?” 说着,视线望向面前几排高矮不齐,但无一都面黄肌瘦的小罗卜头们。 “对呀。”板栗道,“我跑了好几条街才把他们都找齐呢。”拉着沈乐兮跑到他的那群朋友们跟前,“这个漂亮的姐姐,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兮姐姐哦。” 漂亮姐姐……这孩子,不但是个小机灵鬼,而且嘴巴还贼甜,难怪能结交到这么一大帮朋友们。 沈乐兮笑着跟一群小萝卜头们打招呼,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个头高高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一身衣衫虽然朴素,但干干净净,看起来不像个叫花子。 而且眼睛特别出彩,眸光流转间,星光熠熠,似装了万千星河般璀璨,与他稀疏的眉毛以及蜡黄的肤色严重不配套。 别说他一身气质卓尔不凡,单是这大个头,站在一群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小萝卜头中间,也宛如鹤立鸡群,扎眼的很。 很明显,他肯定不是叫花子。 不过既然不是叫花子,又怎么会跟板栗他们在一块? 沈乐兮正心中不解,板栗已经拉着那少年做介绍了。 “兮姐姐,他是二牛哥哦,我刚刚结交的新朋友。二牛哥可厉害啦,刚才有个黑脸的坏家伙欺负我,就是二牛哥把那个黑脸坏家伙打跑了的呢。”板栗说完,仰着头,紧张地望沈乐兮。 沈乐兮“哦”了声,看向那个叫二牛的少年,笑道:“这么说,那二牛哥真的好厉害呢。” “对呀对呀,二牛哥不但很厉害,而且跟兮姐姐你一样,也是个善良的好人哦。所以兮姐姐,你可以请二牛哥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吗?”小板栗脸上的紧张退去,换上了期盼。 “……”沈乐兮忍笑,揉揉这家伙聪明的小脑袋,如他所愿地点头道:“当然可以呀。” 她抬眸望向那个叫二牛的少年,嘴角勾起,笑道:“你好,二牛哥,谢谢你帮板栗打走坏人。我叫兮儿,欢迎你加入我们。” 说完下意识地朝对方伸出手,忽又想起这是古代,先不说我握手礼节尚未兴起,且男女有别,女子的轻易不能交于男子握。 像她这种主动跟男子握手的行为,让人看见了,不叫礼貌,叫放荡。 沈乐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将伸出一半的手临改道,继续去揉板栗的小脑瓜子,夸他:“二牛哥今天帮你打跑了坏蛋,你能记住他的恩情,说明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板栗,你真棒,兮姐姐给你点赞。” 说着朝板栗竖起了大拇指。 板栗虽然不知道点赞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竖大拇指就是夸奖的意思。 兮姐姐这是在夸奖他呢。 小家伙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仰头,对二牛哥说:“二牛哥,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好好报答你,我长大了,我天天给你买肉吃。” 对于一个吃不饱饭的小乞丐来说,天天有肉吃,应该属于最高梦想了。 沈乐兮望着面前这群小萝卜头们,心中不禁有些酸涩。 眼前这帮小萝卜头们,年龄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最小的……沈乐兮的视线落在一个小男孩怀里抱着的娃娃身上。 最小的,看样子,还不满周岁。 自古哪里都有穷富之分,这点沈乐兮很清楚,她也不是什么圣母体,可亲眼看见这么丁点儿大的小娃娃都要流露街头到处乞食,她还是觉得心里像塞了团吸满了水的棉花团子,沉甸甸的难受,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就在这时,小娃娃忽然哭了起来,头脸涨得通红,可哭声却跟小猫儿般孱弱。 第53章 经验 第53章经验 那男孩连忙一边抱着小娃娃摇晃,一边焦急道:“妹妹别哭,妹妹乖,哥哥抱你哦……马上我们就有饭吃啦。” 可一个小娃娃,哪听得懂这些。 哭的更凶了,小嘴巴张的老大,露出还没有长牙齿的粉嫩牙床,鼻子眼睛都皱巴成了一团。 小娃娃的哥哥手足无措起来,一边不停地轻轻摇晃妹妹,一边惶恐地看沈乐兮,赤红着小脸解释道:“兮姐姐,我妹妹她平时都很乖的,不哭……就是饿了才哭一会儿……兮姐姐,你别撵我和妹妹走好吗……我们……我们……呜呜呜……” 到底也还只是个孩子,说到着急处,他也哭了起来,眼泪哗哗往下流,可怜巴巴地望着沈乐兮。 其他小萝卜头们也都紧张地望着沈乐兮。 兄妹俩的哭声像寒冬里突然刮起的夜风,欢乐的气氛瞬间冰冻。 沈乐兮望着这一张张写满惶恐紧张的小脸,只觉心头的堵塞感更甚,眼窝酸胀的厉害。 她忙仰起头,借着撩头发的空档,手背从眼睛上飞快抹过,然后走过去,从小男孩手里接过那小娃娃,先用额头抵着小娃娃的额头试了下体温,感觉没有发烧的迹象,又探手往裹着小娃娃的破袄子里摸了摸,感觉到一手湿,心下了然,扭头叫道:“红桃——” “诶!来啦来啦!” 红桃正在杀鱼,听到沈乐兮叫她,忙把手在旁边水盆子里洗干净,大步跑过来:“小姐……咦,这谁家的小娃娃呀?怎么哭的这么厉害?是不是饿了呀?” “尿湿了,估计是又饿又冷。”沈乐兮道,“红桃,我去给这小娃娃买些东西,你招呼板栗他们玩。” “哦,好的……诶小姐,要不您告诉婢子需要买哪些东西,还是让婢子去买吧。街上人多,万一……”。 沈乐兮打断她:“没事,我带着人去呢。”她看向小娃娃的哥哥,“你跟我一块去。”也好让这孩子放心。 小娃娃的哥哥忙点头道:“嗯!好!” “我也和你们一道去。”少年沉闷的声音响起。 沈乐兮扭头看去,是那个叫二牛的少年。 二牛:“……我力气大,万一有什么事,我也能帮忙。” 板栗也道:“对对对,兮姐姐,让二牛哥也去吧,二牛哥有力气打坏人,他可厉害了呢。” 沈乐兮扫了那少年一眼,点头道:“好。麻烦你了,二牛哥。” “……不麻烦。” 三人一娃从旁边的侧门出了食客来,往前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家成衣铺子,沈乐兮抱着孩子进去,一个中年妇人迎过来,热情地招呼道:“姑娘……”忽然看见她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于是忙又改口叫夫人。 沈乐兮没纠结这些称呼,直奔主题道:“小娃娃尿了,大婶,你这里有没有小衣服卖……真的吗?那太好了。” 她原本只想帮小娃娃买身干净的衣服换上,没想到中年妇人是个热心的,不但提供衣服,还提供热水。 后来又听说小娃娃是因为没奶吃饿的哭,那妇人又热心道:“巧了!我家儿媳妇刚出月子,刚好有奶水,夫人,您要是不嫌弃的话,要不让我儿媳给这娃娃喂两口奶喝?” 这哪有什么嫌弃一说,感激还不来不及呢,沈乐兮大喜,连忙朝那妇人致谢。 那妇人笑道:“嗐,谢什么呀,这些都是小事情。”扭头就朝后面喊了一嗓子:“老二家的!” 一个年轻媳妇应声出来,妇人对她道,“老二家的,这位夫人家的娃娃尿了,你带她去后院,给打盆热水洗洗,再找套宝儿穿的衣服换上,然后再给孩子喂些奶。” 年轻媳妇应了,当即领着沈乐兮等人进了后院一间屋子,她自己则抬脚出去,不过片刻功夫又折回,手里端着个冒着热气的大木盆,笑道:“夫人,水温我已经调好啦,您先帮娃娃洗着,我去拿干净的衣服,等下也好给娃娃换上。” 那年轻媳妇是个麻利性子,说完便又抬脚出去拿衣服。 沈乐兮也在木盆前的小凳子上坐下,解开小娃娃身上裹着的破棉袄,又扒掉身上尿湿透了的小衣服,这才一手托着娃娃的后脑勺,一手托着娃娃的小屁股,小心翼翼地将其放进澡盆里。 婴儿天生就喜水,哪怕离开娘胎已有了段时日,依旧见水欢喜,两只粉嫩嫩的小脚丫子在水里开心地扑腾着,两只小手也跟小鸭子翅膀似得,欢实地扑打着水面。 沈乐兮措不及防,让小娃娃拍了一脸的水,小娃娃的哥哥忙抓住妹妹的两只小手,着急地哄劝道:“妹妹乖,妹妹别闹了好吗?你看,你都把兮姐姐的衣服弄湿了。” 嘴里劝着妹妹乖,他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偷瞄一眼沈乐兮,一副特别害怕她生气的样子。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真不假。 他自己都还是个需要大人照顾的孩子,可稚嫩的小肩膀上,却已经挑起了养活妹妹的重担。 沈乐兮只觉心塞,忙安慰他说没事,然后开始着手帮小娃娃清洗。 前世她做演员时,为了演好母亲的角色,特意去月子中心培训了一段时间,对怎么照顾这些丁点大的小娃娃,她也算是经验丰富了。 很快,小娃娃就由最初的抗拒不配合,变成了眯着眼睛舒服地哼唧享受。 沈乐兮见她这样,噗呲喷笑,手指在她小鼻头上轻轻点了一下,笑骂道:“啧,小屁点,还挺会享受啊。” 屋里为了取暖,生了一个小火盆,此时木炭燃烧的正旺,再加上给小婴儿洗澡也算是件体力活,没大一会儿功夫,沈乐兮鼻尖额头上就冒出了层细密的小汗珠,一张小脸也在热气熏蒸下泛出层薄薄的红晕,显得肌肤愈发晶莹剔透,吹弹可破。 而她眉眼间也尽显温柔。 一旁那个叫二牛的少年似乎看呆了,双目发直,怔怔地望着她。 眼神中满是意味不明。 直到那年轻媳妇拿着干净的衣服推门而入,他这才大梦初醒般回神,忙起身将位置让给那媳妇,他自己则退到旁边,抱着双臂,眸光锐利地盯着沈乐兮看,待沈乐兮似有所觉般猛然回头,他眼中的锐利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坦然。 扑了个空的沈乐兮蹙眉——奇怪,为何刚才她会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呢? 莫非是错觉? 就在这时,忽听那媳妇道:“夫人,您闺女长的可真俊,瞧这大眼睛小鼻子的,长大了一准儿是个美人胚子。不瞒您说,我前面已经生了两个小子了,本以为这胎会是个闺女,没想到又是个小子。” 那媳妇一脸的羡慕。 沈乐兮只得暂且收回思绪,笑道:“大姐,你误会啦,这娃娃不是我的。” “啊?”那媳妇一怔。 沈乐兮便望向小娃娃的哥哥,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那媳妇听了唏嘘不已,叹道:“这么小的娃娃,整天流落街头,这么冷的天还能活下来,真是太不容易了……小哥儿,你家父母亲戚都不在了吗?” 这也正是沈乐兮想要问的问题。 正如那媳妇所言,这么小的娃娃流露街头,饥一餐饱一顿的不说,而且餐风露宿,万一再受凉发烧,随时都有性命危险。 最好有个安定的居所,身边再有个大人照料,如此才妥帖。 小娃娃的哥哥红着眼圈道:“没有亲戚了,娘带着我和妹妹从乡下来京都找爹,可是爹找到了,却死了,娘一伤心,也死了……娘死前抓着我的手,跟我说,要我一定要把妹妹照顾好,不能让妹妹饿死……可我太没用了,没能照顾好妹妹……呜呜呜。” 说着说着,小男孩自责地落下泪来。 听的那媳妇不免又是一阵唏嘘。 沈乐兮垂下眸没说话,默默地帮小娃娃穿衣服,全都拾掇好了,这才将孩子送到那年轻媳妇怀里:“大姐,麻烦你给娃娃喂口奶。” 那媳妇忙道:“嗐,这有啥麻烦的。夫人放心,我保管让娃娃吃的饱饱的。”说着就要去掀衣襟,忽又想起什么,脸颊微红地看了二牛一眼,沈乐兮恍然,忙对那少年道:“二牛,你们先去前面等着,让大姐给娃娃喂奶。” 这少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他进了这屋子后,就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她看,神情更是一直处于怔愣状态。 尤其是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得亏他眼神清澈干净,没那什么乱七八糟的颜色,不然沈乐兮都要怀疑这少年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企图了。 小半柱香后,沈乐兮这才抱着吃饱喝足甜甜睡去的小娃娃出来。 她怀里抱着孩子,没法在荷包里翻找碎银,于是单手扯下挂在腰间的荷包,扔给二牛:“二牛,你帮我把钱付了。” 二牛接住荷包,慢慢打开。 一套衣服,一床小被子,一顿奶水,还有一大盆洗澡的热水……一两银子应该足够了吧? 于是他翻了个五十两的银锭子出来,郑重地递给了那中年妇人。 第54章 心思 第54章心思 眼角余光刚好瞥见那个大银锭子的沈乐兮:“……”倒抽一口凉气。 她眯起眸子,见鬼似得望着这少年。 少年与她对视,神情坦然中,又带着无辜的茫然,毫无做错事的自觉。 沈乐兮:“……”能怎么办? 就中年妇人提供的那些东西,别说五十两了,一两都绰绰有余。 这小子是对银钱没概念啊、还是拿她的银子当成石头子儿玩了?? 果然,那中年妇人一看给了这么大一锭银子,吓了一跳,忙连声道:“哎呦,要不了这么多……都是我家小孙子穿过的旧衣服,哪值得了这么多钱……” “衣服不值钱,粮食珍贵。”少年沉闷的声音蓦地响起,打断了中年妇人的推辞。 中年妇人愕然道:“什……什么?”显然没太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迟疑地问道,“你们是想……从我这里买些粮食吗?” 可自家也不卖粮食啊。 中年妇人纳闷。 一旁还在闭目心疼银子的沈乐兮却是灵台骤然一明,连忙睁开眼睛道:“对!衣服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粮食珍贵呀!” 钱递都递出去了,再说不管是这中年妇人,还是那年轻媳妇,这婆媳俩都是热心肠的好人,沈乐兮自然不好再把已经塞进人家手里的银子往回要。 最好想法子减少下损失。 而二牛的话,刚好提醒了她,给了她思路。 沈乐兮看向一脸茫然不解的中年妇人,认真而恳切道:“大婶,实不相瞒,我刚好要给这娃娃寻个奶娘,我方才见你家儿媳妇奶水充足的很,又考虑到你家孙子还小,也吃不了那么多,白白流掉怪可惜的,所以你看,我能不能请你家儿媳妇帮忙给这娃娃喂些奶?时间不长,也就喂……三个月吧。” 三个月后也能断奶了。 她视线落在妇人手里的银锭子上,道:“所以这剩下的钱啊,就算我提前预付给你儿媳妇的工钱。大婶,你看这样可行?” 中年妇人能说不行吗? 肯定不能啊! 想她这么大一个成衣铺子,幸幸苦苦干上大半年,净利润也不过就百两左右! 儿媳妇就每天给娃娃喂喂奶就能挣这么多……这跟天上掉馅饼也没啥区别了! 刚好年轻媳妇也出来了,听见这话,连忙抢声道:“行行行!没问题!我愿意!对了夫人,您要是信任我的话,不如就暂且先把孩子放我这里养着,反正我天天也没事可干,就搁家里照顾娃娃们。” 五十两银子呢,别说养那娃娃三个月,就是养三年都足够了。 年轻媳妇是个实诚人,怕沈乐兮吃亏。 她婆婆也如此,连声道:“对对对,两个娃娃放一块儿养,刚好也能有个伴呢。我这里条件虽然不算多好,可总比那灌风漏雨的破庙强不是。” 其实这也正是沈乐兮发愁的另外一件事——这么小的孩子,露宿街头总归不是个事儿。倘若她没遇到这兄妹俩也就罢了,既然让她遇到了……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只是…… 但她到底不是他们什么人,还是要征询下哥哥的意见才好。 心里这么想着,她已经扭头去看小娃娃的哥哥,同他商量道:“妹妹太小了,你一个人照顾妹妹也会很吃力,不如我们先把妹妹寄养在这位大婶家里,等妹妹能断奶了,我们再把她接回去,你看这样好不好?” 小娃娃的哥哥抿抿唇,看着襁褓里睡的香甜的妹妹,一脸的纠结不舍,好半天,方鼓起老大勇气般,吭哧道:“那我……我,也留下来,行吗?” 他是个极聪明的孩子,说完这话后,眼珠子就开始在铺子内四处扫射,看见墙角有个装布头的麻袋,他忙噔噔噔跑过去,两只手各拽住麻袋一角,“嘿呦”一声,一下子就把麻袋提了起来,甩到背上,当着大家的面儿,稳稳地走了好几个来回,这才将麻袋重新背到墙角放好。 然后走到那中年妇人跟前,飞快道:“大婶,你别看我小,我瘦,但是我力气大啊,我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我就经常帮我娘割猪草,砍柴,背柴……我还会洗衣服,擀面条……” 他一一把自己会的东西拎出来说,极力的推销自己,最后,望着那中年妇人,满脸的乞求和期待。 那年轻媳妇早听的心疼不已,扯了扯她婆婆衣角,帮腔道:“娘,要不……就让他也一块留下来吧……” “还用你说。”那中年妇人打断媳妇的话,嗔怪道,“你娘我是那么刻薄的人吗?” 说的那年轻媳妇不好意思地咧嘴笑,连连说不是。 沈乐兮再没想到,兄妹俩的问题既然如此顺利的就解决了,心头一阵轻松。 连带着看二牛也顺眼多了——幸亏这小子刚才适时的提醒她,不然她都还没想到这头来。 从成衣铺里出来,她斜了二牛一眼,笑道:“想不到我们的二牛哥,不但有一身能打坏人的本领,还有颗九窍玲珑心呢……其实你刚才是故意的吧?故意拿那么大一锭银子出来,其实早就抱着要帮兄妹俩找个归处的目的了,我说的对不对?” 心思被戳穿,这少年丝毫不窘迫,老实点头道:“嗯。” 沈乐兮:“……” 本来她只是随口那么一问,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了。 二牛哥如此坦诚,沈乐兮忽然不知该怎么接话好。还是火娃先开了腔——也就是小娃娃的哥哥。 安排好了妹妹,这孩子严肃的小脸上终于有了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活泼,道:“兮姐姐,你不知道,二牛哥说,其实你原本是想把我和妹妹带回去家呢,但是你这样做的话,会给你带来麻烦,所以二牛哥一开始就问我愿不愿意留在成衣铺子里,我说愿意,他就教我怎么做……” 听的沈乐兮一阵诧异,忍不住瞥了二牛一眼,心道看着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闷葫芦,没想到心思倒是比什么都活。 仿佛读懂了她心声,二牛忽然问道:“如果我刚才没提醒你把孩子托付给那对婆媳照顾,你真的打算把孩子带回家中照顾吗?” 第55章 登台 第55章登台 “嗯对。”沈乐兮也老实点头,“那么小的孩子,如果任由她继续流露街头的话,怕是没命活了。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你呢?”二牛打断她。 “我?”沈乐兮一怔。 二牛望着她头上梳着的妇人发式:“你一个已婚妇人,出来一趟,忽然抱一个小婴儿回去,你的夫君会怎么想?你怎么跟他解释?就算你的夫君他……他信任你,相信了你的解释,那你的婆家人呢?他们也会信任你吗?” “……”乐兮想了一下,才认真道,“会的。我夫君很厉害的,人也很好,不管我做什么,遇到什么,他都会像齐天大圣一样,脚踏五彩祥云,从天而降,出现在我身边,和我并肩作战。” 穿过来的第一天,她眼看就要被沈家哥俩摁头撞墙,宁羡出现了; 后来苏璃月手持利刃要取她性命,命悬一线之际,宁羡又出现了; 不管宁羡对沈小姐如何,可与她沈乐兮而言,却是的的确确有救命之恩。 想到这些,沈乐兮的嘴角忍不住勾起,郑重地为宁羡正名道:“我相公他是个很好的人。真的。” “……”二牛有些微怔,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方才薄唇一勾,笑道:“那看来是我多虑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是个很好的人。” 沈乐兮莞尔:“多谢夸奖啦。” “……不客气。” 沈乐兮:“……”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二牛在跟她说“不客气”时,明明语气散漫的很,眉心却又往一块儿挤,那种似乎很不喜欢、但出于礼貌又不得不对此作出回应的别扭感,像极了宁羡那小破孩。 如果单听声音不看相貌的话,沈乐兮还真以为说这话的就是宁羡本尊,然而当她视线落在对方那张肤色黯淡,眉毛稀疏,除了一双眼睛外,余下皆都平平无奇的脸上时,顿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可笑至极—— 她竟然会把平平无奇的二牛,跟哪怕放在万千人中依旧能被一眼看见的宁羡相重叠。 怕不是眼睛有问题。 沈乐兮自嘲地笑笑,收起那些乱七八糟不靠谱的瞎想,径往往食客来去。 三人重新回到食客来后院时,沈乐兮特意定制的炉子也送过来了,此时,一群小萝卜头们,连同几个帮忙的妇人婆子,都正好奇地围着那两个炉子看个不停。 见他们回来,红桃忙迎上去:“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这铁皮盒……咦,小姐,那小娃娃呢?” 沈乐兮便将方才的事情简单讲了遍,一群小萝卜头顿时欢呼不已,板栗作为他们的小大哥,就沈乐兮仗义资助他手下小弟的一事,很是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感激之情。 最后,他拍着小胸脯允诺说:“兮姐姐,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板栗去做,我板栗绝对没二话!” 那小大人似的模样,逗得沈乐兮忍俊不已,配合道:“真的吗?那咱们就这么说定啦,以后兮姐姐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你可不许拒绝我哦。” “嗯!说定了!不拒绝!” 惹得沈乐兮又是一阵哈哈笑,揉揉他乱糟糟的小脑袋道:“板栗,你先带着你的朋友们在院子里玩,我帮你们做好吃的。” “啊?兮姐姐,你要亲自给我们做好东西吃吗?”板栗惊讶。 “对呀,”沈乐兮笑道,“今天兮姐姐把食客来少东家的后院征用了,就是为了要给你们做一顿你们从没有吃过的大餐呢。开不开心?” “开心开心!太开心啦!”板栗欢喜鼓掌,他的一群小弟们们也都笑的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唯独那个叫二牛的少年眼神古怪地望着沈乐兮。 沈乐兮都走出好远了,他的视线还跟糖丝似的黏在沈乐兮身上。 因为此二牛不是别人,正是宁羡。 方才沈乐兮主仆俩得了特许进了后院,他没法再跟进,心中又实在好奇沈乐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没奈何,便让初十一假扮了回黑脸坏人,他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成功打入乞丐内部,获得了板栗递出的邀请函。 至于一个九级武师,外加一个世子爷,联手欺负一个小孩子……宁羡自动忽略掉这些。 他现在只好奇,这女人,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本事。 越接近,越发现,曾经的那个伯府小姐,跟眼前的这个伯府小姐,简直判若两人。 是这女人以前隐藏的太好,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还是说……眼前这个,并非原来的伯府小姐? 另一边,沈乐兮已经摆开了架势:烤炉架好,木炭烧得通红,铁丝网铺上,拿把刷子蘸点油往铁丝网上一刷,第一批烤肉架上了炉。 是的,烧烤。 露天烧烤。 在另一个时空风靡大街小巷、令无数美食爱好者尽折腰、充满着人间烟火气息、拥有无数粉丝的烧烤,在某个酒楼的后院的草地上,首次登台了。 并且在不久的将来,迅速传遍整个东堂,乃至邻国。 不过这已是后话了,且说眼下。 其实用火烤制食物并不稀奇,这个时空早就有了,毕竟人类的祖先在继茹毛饮血之后,迈向文明的第一步便是人工取火。 用火烤制食物,也是最原始的烹饪方式。 不过只局限与肉类。 而且一般发生在行路人或者猎户身上——出门在外,干粮难免会有不充足之时,河里捞条鱼,林间猎只山鸡野兔什么的,烤熟了就是一顿饭。 但那也只是为了解决饥饱,与口腹之欲无关,且只局限与肉类。 像沈乐兮这般大费周章的摆开架势,且食物不但有肉类,还有各种蔬菜的烹饪方式,众人皆是第一次遇见。 一时都不免好奇地围着看。 沈乐兮一边认真烤肉,一边状似无意的环视四周,待看见不远处那抹炫目的红色身影正探着脑袋往这边张望,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钓鱼抛饵,引蛇出洞用老鼠,而制服一个深度美食控……自然是用美食啦。 一道美食不行就两道,再不行就三道四道……话说,她脑子里储存量最大的,好像就是菜谱。 第56章 抛饵 第59章失控 如今结合灵鸾蛋对恶意值的吸收情况来,效果非常不错,到目前为止,灵鸾蛋吸收的恶意值微乎其微。 大家对她本人还是没什么意见的。 可见预防针有多重要。 见大家脸上都露出“确实如此”的表情,沈乐兮这才继续道:“不过我还是刚才那话,地盘是食客来的,食客来的少东家心善,愿意借这么块草地给我,这才让我有处招待我的小朋友们,但我不能喧宾夺主啊。所以一切,还是要听少东家的安排才好。”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瓮声瓮气道:“云湛贤侄,你来的正好。来来来,快过来,本将军刚好有事找你说。” 一个年约四十多岁、提醒魁梧、身着深褐色团云绣锦袍的男子从人群后挤出来,一把揽住楚云湛的肩膀,指着沈乐兮道:“这位姑娘的烧烤烤的极是美味,你徐世伯我想吃了,你就说怎么办吧,给不给吃?” 楚云湛:“……”桃花目凉飕飕地射向沈乐兮。 沈乐兮含笑:“少东家好。” 又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过来道:“阿湛小子,李阿公我也馋的慌呢。” 楚云湛:“…………”桃花目继续凉飕飕地扫射沈乐兮。 沈乐兮:“嘿嘿……诶小栓子,那鸡烤的差不多了吧?”又朝楚云湛笑着招呼道,“少东家来的正是时候,我那鸡烤的差不多了,等下一起尝尝……我去拿鸡。” 说完,很无良地将一地鸡毛全踢给了楚云湛。 非但如此,她还舞起扇子对着一地鸡毛狂扇——在炭火堆里焖了一个多小时的叫花鸡,一经出土,香味四溢! 荷叶的清香、肉类经过炭烤后特有的焦香、以及特制酱料的辛香,三香交汇,势不可挡,疯狂地撩拨着众人嗅觉。 众人先前就已经被各类烧烤撩拨的眼中冒火了,此时再被叫花鸡的香味一撩,个个化身饿狼,眼中绿光直冒。 皇帝的叔叔死命吞咽了口口水,挺着大肚腩,强硬道:“楚云湛,本王现在命令你,快去把那烧鸡献与本王,否则本王就去皇帝跟前参你一本,治……治你个藐视皇家之罪!” 楚云湛:“……” 白发苍苍的李阿公道:“阿湛啊,你看,你阿公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错过了今天,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有机会吃呢,唉~” 楚云湛:“…………” 倚老卖老,为了口吃的,竟然连生死牌都打出来了! 搂着楚云湛肩膀的徐世伯更是阴测测道:“小子欸,你给我听好了,你今天要敢不让我吃上烧烤,我明天往你屋里塞十房小妾” 楚云湛:“……” 想想一群胭脂俗粉全挤在自己屋里的情形,楚云湛就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还能怎么说? 在场的这些个人,不是跟他沾亲带故,就是王公贵族,再不济也是个勋贵世家……不是说他靖安侯府怕这些人,而是为了口吃食这种小事,实在没必要去得罪他们。 可他心中又着实不甘——刚才他还在宗离面前夸下海口,说要让沈乐兮痛哭求饶,没想到现在求饶的竟成他了! 这脸打的…… 【楚云湛:可恶,竟然还真让这只狡猾的小狐狸得逞了!啊啊啊气死小爷了!】 沈乐兮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这会儿看见楚云湛头顶的弹幕内容后,她得意地勾了勾唇,知道计划已经成功一大半了。 有这么多人相逼,楚云湛就是想拒绝都不行,既然不能拒绝,那就得按照她的计划,而按照她的计划……忽地,眼睛看见什么,沈乐兮面色骤然一变,震惊地望着楚云湛头顶上蹦出来的新一条弹幕—— 【楚云湛:宗兄方才都提醒我了,说这小狐狸是宁羡的媳妇,她真要请小乞丐们吃饭的话,大可去他们自己家的天香楼,来我这里分明是有所图,偏我管不住好奇心……这下好了,要被这小狐狸牵着鼻子走了!可恶可恶!】 【楚云湛:为了不给宁羡那个病秧子做陪葬,这女人特意跑来勾|引我当靠山,又怕我勾我不成,所以就又演了这么一出,现在大家都被她的厨艺给征服住了,我要想不得罪大家,就只能留她下来……】 【楚云湛:倒也不是不能留她,关键是她这手自以为是的操作太欺辱人了,当我是傻子吗?她要老老实实坦白身份说明缘由,我倒不介意拉她一把,现在……哼,她既如此,那就别怪我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 一字不拉读完楚云湛内心活动的沈乐兮:“……”冷汗暴起啊艹! 千算万算,独独没算到宗离和楚云湛竟然会是老相识! 而宗离见过她! 虽说那天她脸上起满了红疹子,但红桃面部完好无损啊,红桃是她的丫鬟,宗离认出红桃就等于是认出了她! 失策了! 不行,绝不能让楚云湛事后将她杀了拆了! 沈乐兮连忙招呼板栗等人,低声同他们耳语了几句,一群小萝卜头们便都涌向烧烤炉,将上面的烤肉等物一股脑儿的洗劫一空,呼啦啦地溜出了食客来。 板栗和火娃一人拎着两只烧鸡往外冲,板栗临走前还不忘将地上的银子都捡起来揣怀里一并带走。 眼见孩子们都安全撤离了,沈乐兮心下稍稍松了口气,正要进行下一步计划,一扭头,对上了双深邃的黑眸。 她一怔,望着黑眸的主人问道:“二牛?你怎么不跟板栗他们一块走?” 宁羡版二牛与她对视,从她依旧有些发白的小脸,移到她额间密布的汗珠上,方蹙眉问道:“你遇到麻烦了吗?” 他用的是问句,然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沈乐兮下意识地往自己头顶摸了摸,想要摸摸上面是不是也坐了条弹幕。 好在对方很快就给出了解释。 宁羡:“呼吸紊乱,额头陡生细汗,面色发白,……这些特征,都是一个人在害怕恐惧下的本能反应。” 原来是微表情解析……哦不对,这个时候还没有微表情一说,应该叫察言观色。 见“二牛”窥破了自己的囧境,沈乐兮也就不再遮掩,点头道:“嗯,确实遇到了麻烦。而且还是小命不保的**烦。” 所以你快走吧,别跟着我一块吃瓜落。 后面的话她没说,然而她刻意摆出的严肃表情和紧蹙的眉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57章 撒网 第57章撒网 【任务目标觉得宿主的皮囊过于俊美了,有惑乱京都女子心的隐患,因此大礼包奖赏取消】 宁羡:??? 呵! 女人! 他垂下眼眸,在无人能看见的地方悄悄翻了个“女人真麻烦的”的白眼,然后重又掀起眼帘,面无表情的、但又目光凉飕飕的、望着沈乐兮。 一无所知沈乐兮:“……” 算了算了,他人如何,与她又何干。 她还是好好操心自己的小命吧。 沈乐兮将视线从突然间就又冷了脸的“二牛哥”身上收回,将第一批烤好的肉串一一分给了板栗他们。 小家伙们平日里流落街头,饥一餐饱一顿的,别说吃肉了,连吃口热乎的包子都是奢求,如今得了这香喷喷的烤肉,一个个开心的嘴巴裂开老大,也不怕刚离火的肉串还烫舌头的很,急吼吼地就往嘴巴里塞,个个吃的油光满面,小脸绯红。 宁羡是一群小萝卜头中年纪最大的,不好跟孩子们抢,轮到他时,便只剩了两串——一串羊肉,一串猪肉,用长长的柳树枝穿着,肥瘦搭配,红白相间,瘦肉焦香丝丝入味,肥肉软嫩入口即化。 饶是他这种对口腹之欲无甚兴趣之人,此时也被肉香撩拨的食欲大开。 等尝过了沈乐兮烤的茄子香菇韭菜豆腐莲藕等素食,宁羡眼中已经泛起了一抹奇异的光——这些蔬菜都很常见,他就是吃这些长大的,可他从来不知这种稀松平常的蔬菜,竟还有此等吃法! 且还如此美味! 于是,当第三批食物烤好时,世子爷的尊贵矜持荡然无存,左手鸡翅尖,右手烤青椒,夹在一群小萝卜头中间,埋头大吃。 眼睛还时不时的瞄一眼烤架,计算着下一批食物何时出炉,以此决定自己进食的速度。 这边吃的热闹,那边,楚云湛已经被一波又一波的香气攻击的斗志尽失,瘫在椅子里,嘴里喃喃道:“不行了不行了……宗兄,我不行了,我要出去,我要吃……这种闻着又吃不到嘴的滋味……你是知道我的啊宗兄,要不你给我扎一针吧,不然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真的……” 他说的语无伦次,一副生无可恋样。 一旁的宗兄摇了摇头,轻笑道:“这是你的后院,你想吃,只管去便是……我宗离的针,只扎两种人:病人和恶人。请问楚兄是哪一种?” “……”楚云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没好气道,“我是好人。” “嗯,楚兄确实是个好人,哪怕明知对方心怀不轨,却还依旧敞开大门迎其入内。所以,后果还是自负吧。”宗离笑。 楚云湛气得想跳起来捶他,揉了两个纸团塞进鼻孔里,不给那要命的香气攻击他的机会,然后不解道:“宗兄,你说那女人演这么一场到底想干什么呀?难道就是为了馋我?可是没道理啊,我跟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便是我靖安侯府,跟他定国公府,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她一个世子妃,跑我跟前来这么一出……嗐!” 楚云湛忽然叫了声,搓着手掌兴奋道:“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哦?为何?”宗离望他。 “因为定国公世子宁羡快要死了啊!”楚云湛冷笑,“所以那女人才这么着急的跑过来勾引我,想等宁羡死了后跑过来抱我大腿。啧啧,女人真可怕。” 边说,楚云湛便打了个哆嗦,抬眸见宗离一副“你在说什么”的样子,他忙停止打摆子,道:“宗兄,你别这么看我好不好,我这么说可是有根据的。” “有何根据?说来听听。”宗离道。 楚云湛伸出一根手指头:“首先,宁羡身体不好,这是整个京都都知道的事,不然的话,就凭宁羡那长相,那家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娶她一个落魄的伯府小姐为妻,娶她,明面上看似皇恩不可拒,实际上是为了给宁羡冲喜,如果冲喜不成,再顺势让她给宁羡陪葬,反正对方娘家势力薄弱,好拿捏。”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头:“这第二么,威远伯的爵位是只能世袭三代的,到了这一代刚好正是第三代,可这一代的威远伯比他老子还不如,半点建树都没有,所以那个草包威远伯,这才起了把自己亲妹子嫁给定国公世子宁羡的心思,目的只有一个:借势。” “那,现在我们再把这两个已知条件归总,”楚云湛将两根支楞开的手指并拢,继续道,“威远伯虽然如愿以偿将亲妹子嫁给了定国公世子宁羡,然而可惜,宁羡对伯府小姐并无好感,且即将命不久矣,所以威远伯想要拿亲妹子换荣华富贵的如意算盘落空。” “但伯府小姐生就那么好的一副姿容,如果什么都不能为伯府换来,就下去给人当陪葬品,那也太可惜了,为了不让这份可惜落到实处,所以他们就得趁宁羡断气之前,再重新找个新的靠山——也就是区区我。” 楚云湛抬起弧度精美的下颚,脸上摆出惊吓的表情,桃花目中却带着得意,道:“幸亏宗兄与这伯府小姐有一面之缘,今日又恰巧在我这里,不然就凭对方那美貌……美貌就算了,毕竟我自己就已经够美的啦。” 这自夸换来宗离摇头轻笑。 楚云湛才不在意这些,往软椅上慵懒地一窝,翘起二郎腿,又伸手扒来过旁边小几上的糕点碟子,边往嘴里塞糕点,边含糊不清道:“……否则的话,就凭她那一手好厨艺,想要勾我的话,那肯定一勾一个准……可惜啊,只怕她做梦都没想到,有宗兄你在旁助我……咦,宗兄,你摇头做甚?” “楚兄可是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番分析很精准?”宗离问。 楚云湛茫然:“……难道我分析的不对吗?” 宗离不语,只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盏,抬眸望向窗外,楚云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眼睛看见什么,面色一变,腾地起身扑到窗边,惊道:“怎么回事?客人怎么都到后院来了!” 客人们不但到了后院。 客人们还跟后院的小乞丐们打起来了! 第58章 设伏 第58章设伏 就在这时,雅室的门被咚咚咚敲响,食客来大掌柜在门外心急火燎地叫道:“公子不好了,客人们闹场子了!还打伤了咱们的厨师乔大,现在又……” 房门唰地拉开,截断了食客来掌柜下面的话,楚云湛扶着房门,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客人们好好的为何要闹场子?就算闹场子,为何又跑到后院跟一群小乞丐们动起手来?” 大掌柜听他这般说,便知外面的情形他已经看到了,于是忙飞快道:“今儿个不知怎的,有好多客人都点了由乔大掌勺的红烧鸡块,可当红烧鸡块端上桌后,那些客人纷纷说味道不对,任凭乔大怎么解释,那些客人偏就一口咬定说味道不对,坐在‘清’字桌的客人,就是右侍郎家的三公子,他还 拿碗砸伤了乔大脑门……然后三公子就闻着味儿摸到了后院……然后就,就跟小乞丐们为了抢吃的……打起来了。” 食客来开店几十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怪事——平日里一个个光鲜亮丽自持身份尊贵的老爷公子们,有朝一日,竟然会跟一群小乞丐们打了起来! 打架的目的还只是为了一口吃的! 若非亲眼所见,这事说出去都没人信! 而且哪怕刚才亲眼所见,现在又亲口诉说了一遍,大掌柜依旧有种宛若做梦的不真实感。 再看楚云湛,也同样神情怔愣,好半天,他才牙痛地呲了口气,喃喃道:“嗐,这女人……也忒狡猾了!” 竟然跟她玩起了釜底抽薪的伎俩——不急着朝他发起进攻,而是先对他的客人们下手,用美味钓住他的客人们,再以此为筹码跟他谈判……好一个妙人儿……好一个狡猾如狐的女人! 楚云湛手一扬,先前被他抱在怀里的半碟糕点稳稳地抛到小几上,又朝宗离招呼道:“宗兄,窗口那位置让给你啦,看看我是怎么收拾的那女人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敢在我头上玩心机……找死呢吧!” 后面那句话,已经带上了冰渣子味。 明显生气了。 宗离抬抬眉,当真移到了窗口位置观戏——楚二公子鲜少动怒,尤其难生女子的气。 此时,后院草地上,板栗正领着自己的一帮小弟们和那些身份尊贵的老爷公子们对峙。 贫民和贵族的对峙。 贫民营这边,板栗梗脖子叉腰质问贵族营:“你们一群大人,都这么大了,还跟我们一帮小孩子抢吃的,而且我们还是叫花子,我们好不容易吃一次肉,你们还跟我们抢……你们这样做,良心就不疼吗?不疼吗!” 人小声儿大,且直中要害。 然并卵。 没用。 贵族营里跳出一个挺着大肚腩的中年汉子,不屑道:“跟你们抢?哟哟哟,小家伙,人不大,倒学会颠倒是非空口诬陷了是吧?我们有说跟你抢吗?我们没说给钱你们,让你们却别的地方吃吗?看看地上,看看那是什么!” 地上乱七八糟扔了不少的碎银子,其中还有好几个银锭子。 那大肚腩汉子道:“这些钱足够你们去别家酒楼好好吃一顿了,快走快走,这个后院,今天老爷们包场了!” 说着就要去推板栗,板栗自然不让他推,仗着人小灵活,在他身旁跟个泥鳅似得,滑来滑去,嘴里还不忘扯开喉咙大叫道:“打人啦!打小孩啦!官老爷们打小孩啦——” 他的小帮小弟们也都跟着扯开喉咙拼命叫。 官老爷们何曾被这么对待过? 一时间皆都气了个倒仰,有那血气方刚的年轻公子,竟然真的撸起了袖子。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了,沈乐兮这才过去,轻轻喉咙,蓦地大声道:“停!都别闹了!” 这一嗓子吼的突然,人群瞬间静止,齐刷刷地望向她。 沈乐兮先示意板栗他们到自己身后去,这才朝贵族营一拱手,噙着笑赔礼道:“对不住了,各位老爷公子们,非小女子有意要吼你们,然而我不大点声的话,你们也听不见我说话啊,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 确实是这么个理儿没错,然而…… 又是先前那个大肚腩汉子代表贵族营出列发言:“这位姑娘,我们也没什么恶意,就是想吃你做的那什么……烧烤,就是想吃你烤的烧烤。你放心,我们给钱的。” 十肥九馋,大肚腩汉子说完,直接摸了张银票递过去。 可惜被沈乐兮拒收了。 沈乐兮:“对不住啊诸位,不是我卖给诸位,实在是因为这是食客来的地盘啊。我在人家食客来酒楼,卖我自己的吃食……这不是上门踢馆么!诸位老爷公子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 是这么个理儿不错,可是…… 还是好馋怎么办? 那诱人的香气,围着你转啊转的,转的人心痒难耐,都努力去想解决之法。 就有人道:“那一会儿你就将卖得的银钱,和酒楼平分,这样酒楼有钱可赚,你也能挣到钱,我们也能过过嘴瘾,你好我好他好,大家都好的事儿,姑娘,你说这个法子好不好?” “这……”沈乐兮抿唇,想了想,道,“这位公子的提议极好的,说实话,我都有点动心了呢,毕竟有钱可赚么。谁会跟钱过不去呢?诸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乐兮说着,妙目在众人脸上溜溜一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反应。 她刚才动用了今天仅剩的三个读心名额,基本上可以判定出,这些人的确被她的烧烤给勾住了。 尤其那个挺着大肚腩的中年汉子,别看长的肥头大耳其貌不扬,一副酒囊饭袋相,可人家却是当今皇帝的嫡亲叔叔,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 其他的也都非富即贵,远不是她所能得罪的起的。 所以,不过为了不得罪这些人,以免被他们秋后算账,她就不断地将食客来摆出来做挡箭牌—— 话挑明了,说开了,就算这些人一时吃不到美食心生怨怼,那也是朝食客来发火去了,跟她没关系。 第59章 失控 第59章失控 如今结合灵鸾蛋对恶意值的吸收情况来,效果非常不错,到目前为止,灵鸾蛋吸收的恶意值微乎其微。 大家对她本人还是没什么意见的。 可见预防针有多重要。 见大家脸上都露出“确实如此”的表情,沈乐兮这才继续道:“不过我还是刚才那话,地盘是食客来的,食客来的少东家心善,愿意借这么块草地给我,这才让我有处招待我的小朋友们,但我不能喧宾夺主啊。所以一切,还是要听少东家的安排才好。”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瓮声瓮气道:“云湛贤侄,你来的正好。来来来,快过来,本将军刚好有事找你说。” 一个年约四十多岁、提醒魁梧、身着深褐色团云绣锦袍的男子从人群后挤出来,一把揽住楚云湛的肩膀,指着沈乐兮道:“这位姑娘的烧烤烤的极是美味,你徐世伯我想吃了,你就说怎么办吧,给不给吃?” 楚云湛:“……”桃花目凉飕飕地射向沈乐兮。 沈乐兮含笑:“少东家好。” 又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过来道:“阿湛小子,李阿公我也馋的慌呢。” 楚云湛:“…………”桃花目继续凉飕飕地扫射沈乐兮。 沈乐兮:“嘿嘿……诶小栓子,那鸡烤的差不多了吧?”又朝楚云湛笑着招呼道,“少东家来的正是时候,我那鸡烤的差不多了,等下一起尝尝……我去拿鸡。” 说完,很无良地将一地鸡毛全踢给了楚云湛。 非但如此,她还舞起扇子对着一地鸡毛狂扇——在炭火堆里焖了一个多小时的叫花鸡,一经出土,香味四溢! 荷叶的清香、肉类经过炭烤后特有的焦香、以及特制酱料的辛香,三香交汇,势不可挡,疯狂地撩拨着众人嗅觉。 众人先前就已经被各类烧烤撩拨的眼中冒火了,此时再被叫花鸡的香味一撩,个个化身饿狼,眼中绿光直冒。 皇帝的叔叔死命吞咽了口口水,挺着大肚腩,强硬道:“楚云湛,本王现在命令你,快去把那烧鸡献与本王,否则本王就去皇帝跟前参你一本,治……治你个藐视皇家之罪!” 楚云湛:“……” 白发苍苍的李阿公道:“阿湛啊,你看,你阿公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错过了今天,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有机会吃呢,唉~” 楚云湛:“…………” 倚老卖老,为了口吃的,竟然连生死牌都打出来了! 搂着楚云湛肩膀的徐世伯更是阴测测道:“小子欸,你给我听好了,你今天要敢不让我吃上烧烤,我明天往你屋里塞十房小妾” 楚云湛:“……” 想想一群胭脂俗粉全挤在自己屋里的情形,楚云湛就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还能怎么说? 在场的这些个人,不是跟他沾亲带故,就是王公贵族,再不济也是个勋贵世家……不是说他靖安侯府怕这些人,而是为了口吃食这种小事,实在没必要去得罪他们。 可他心中又着实不甘——刚才他还在宗离面前夸下海口,说要让沈乐兮痛哭求饶,没想到现在求饶的竟成他了! 这脸打的…… 【楚云湛:可恶,竟然还真让这只狡猾的小狐狸得逞了!啊啊啊气死小爷了!】 沈乐兮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这会儿看见楚云湛头顶的弹幕内容后,她得意地勾了勾唇,知道计划已经成功一大半了。 有这么多人相逼,楚云湛就是想拒绝都不行,既然不能拒绝,那就得按照她的计划,而按照她的计划……忽地,眼睛看见什么,沈乐兮面色骤然一变,震惊地望着楚云湛头顶上蹦出来的新一条弹幕—— 【楚云湛:宗兄方才都提醒我了,说这小狐狸是宁羡的媳妇,她真要请小乞丐们吃饭的话,大可去他们自己家的天香楼,来我这里分明是有所图,偏我管不住好奇心……这下好了,要被这小狐狸牵着鼻子走了!可恶可恶!】 【楚云湛:为了不给宁羡那个病秧子做陪葬,这女人特意跑来勾|引我当靠山,又怕我勾我不成,所以就又演了这么一出,现在大家都被她的厨艺给征服住了,我要想不得罪大家,就只能留她下来……】 【楚云湛:倒也不是不能留她,关键是她这手自以为是的操作太欺辱人了,当我是傻子吗?她要老老实实坦白身份说明缘由,我倒不介意拉她一把,现在……哼,她既如此,那就别怪我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 一字不拉读完楚云湛内心活动的沈乐兮:“……”冷汗暴起啊艹! 千算万算,独独没算到宗离和楚云湛竟然会是老相识! 而宗离见过她! 虽说那天她脸上起满了红疹子,但红桃面部完好无损啊,红桃是她的丫鬟,宗离认出红桃就等于是认出了她! 失策了! 不行,绝不能让楚云湛事后将她杀了拆了! 沈乐兮连忙招呼板栗等人,低声同他们耳语了几句,一群小萝卜头们便都涌向烧烤炉,将上面的烤肉等物一股脑儿的洗劫一空,呼啦啦地溜出了食客来。 板栗和火娃一人拎着两只烧鸡往外冲,板栗临走前还不忘将地上的银子都捡起来揣怀里一并带走。 眼见孩子们都安全撤离了,沈乐兮心下稍稍松了口气,正要进行下一步计划,一扭头,对上了双深邃的黑眸。 她一怔,望着黑眸的主人问道:“二牛?你怎么不跟板栗他们一块走?” 宁羡版二牛与她对视,从她依旧有些发白的小脸,移到她额间密布的汗珠上,方蹙眉问道:“你遇到麻烦了吗?” 他用的是问句,然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沈乐兮下意识地往自己头顶摸了摸,想要摸摸上面是不是也坐了条弹幕。 好在对方很快就给出了解释。 宁羡:“呼吸紊乱,额头陡生细汗,面色发白,……这些特征,都是一个人在害怕恐惧下的本能反应。” 原来是微表情解析……哦不对,这个时候还没有微表情一说,应该叫察言观色。 见“二牛”窥破了自己的囧境,沈乐兮也就不再遮掩,点头道:“嗯,确实遇到了麻烦。而且还是小命不保的**烦。” 所以你快走吧,别跟着我一块吃瓜落。 后面的话她没说,然而她刻意摆出的严肃表情和紧蹙的眉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60章 并肩 第60章并肩 眼前这穷书生打扮模样的少年,与她也不过就一面之缘而已,沈乐兮不想牵连对方,所以她刚才释放给对方的信息里,明显带着恐吓意味。 可惜,对方非但没被她吓跑,反而还郑重其事道:“那我就更不能走了。吃人嘴短。我不能只吃不负责。” 沈乐兮:“……”感觉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味儿。 可眼下形势紧急,沈乐兮也顾不得思考到底哪里不对味了,忙凑到宁羡版“二牛”耳边,叽叽咕咕跟他耳语了一阵。 宁羡先是蹙眉,后是不悦,抬眼凉飕飕地扫了眼正被众人围攻拉扯的楚云湛一记,最后还是在沈乐兮“拜托”的目光恳求下,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算是应下了沈乐兮的请求。 沈乐兮朝他感激一笑——既然吓不走,那就物尽其用好了。 那边,一群大人物们终于逼得楚云湛妥协了,结果一扭头却发现,烧烤早没了! 不但烧烤没了,而且连烧鸡也还只剩下了两只! 其中一只还当着他们的面被装进了一个食盒里,被沈乐兮宝贝似得搂在怀里护着,另外一只则被沈乐兮切成数块,摆在一个大圆盘里,由宁羡端着,捧到了楚云湛跟前。 沈乐兮在旁笑吟吟做解说:“少东家,这只烧鸡是特意给您留的。您尝尝?” 说着,她悄悄扯了扯宁羡衣襟,宁羡不甚情愿地手臂微微抬起,往前一送,于是装着烧鸡的圆盘就离楚云湛的鼻尖又近了一分。 香气直扑入鼻。 楚云湛喉间立马传出吞咽口水的咕咚声,可还不等他妥协伸手,一只肥硕白净的胖手先他一步伸向圆盘。 下一刻,一只烤的焦黄的鸡腿擦着他脸颊而过。 再下一刻旁边响起男人夸张的大呼声:“唔,唔,好吃好吃,太香了!这是本王迄今为止吃过的最香的一只鸡!” 睿亲王徒手捏着只大鸡腿,吃的满嘴油光,风范全无。 其余人见状按耐不住了,忙朝着圆盘一拥而上。 那抢食的凶悍程度,勘称饥不择食的典范,得亏这会儿端着盘子的是宁羡,要换成沈乐兮,就她那小身板,怕早就被众人挤趴下了。 没来由的,宁羡就有些庆幸此时此刻被围攻的是他自己,而不是沈乐兮。 ——这些人非富即贵,打不得,骂不得,还挡不得,就连躲都要带着技巧,不然一个不慎惹恼了哪位大佬还尚且不自知。 眼看托盘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小翅尖了,宁羡记起沈乐兮的嘱托,端着圆盘,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一只伸过来的手。 沈乐兮眼见火候炒的差不多了,也在旁边急道:“哎哎你们都别抢啊。别抢别抢,这是我特意留给少东家的!” 又说:“就只剩下一个小翅膀了……好歹给少东家留个翅膀尝尝味儿啊!” 这话提醒了众人——没错,是要留点给楚云湛尝尝味的,不然他都不知道他错过了世上多么可口的美味! 于是圆盘再次被捧到了楚云湛跟前。 但与先前的满载不同,此时圆盘上,只剩下一个小翅膀躺在上面,与楚云湛孤独地对望。 楚云湛嘴角抽抽,扫了眼埋头大吃风范全无的众人,不信邪地捻起了那个小翅尖。 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烧鸡有多美味,竟能迷的一群养尊处优的大人物们连形象面子都不要了地哄抢。 ——坚决不承认其实他也馋的很。 鸡翅尖虽然没什么肉,然而经过酱料腌制后,味道已经渗透进骨头里面了,再用炭火细细烘烤,皮质焦香,骨头酥脆,一口下去,满齿生香! 真要吃起来,味道反而比鸡腿啊鸡胸啊什么的更美。 小小一只鸡翅尖吃完,楚云湛眼睛和脑门都在发亮,恨不能将手指头放进嘴里好好吮吸一番——手指头上还残留着烤鸡的香味! 目光灼灼地盯住了沈乐兮抱在怀里的食盒—— 【楚云湛:食盒里还有!还是一整只!独吞!必须独吞!啊啊啊谁都别想跟我抢!!!!】 被弹幕上一连串感叹号闪瞎眼的沈乐兮:“…………”至于么!就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叫花鸡而已啊!至于让他楚云湛如此疯狂咆哮么! 莫非她的厨艺已经进化到能操控人心神的地步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失控的局面总归又重新控制住了。 果然,就听一众贵人纷纷催促沈乐兮赶紧将烧烤烤起来。 沈乐兮能如他们的意吗? 肯定不能啊。 她摆出为难状道:“对不住啊,各位老爷公子们,恐怕要让诸位失望了呢。” 这下捅了马蜂窝,一帮被美食折磨疯了的老爷公子们纷纷提跳脚大怒—— “嗐,你这姑娘,你什么意思啊你!你先前不是说要食客来的少东家点头,你才能将烧烤卖与我等吗?现在人家食客来的少东家点头同意了,你怎又说不行了?莫非是耍我等好玩!” 这帽子扣得忒重,沈乐兮驮不起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诸位老爷公子们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对!你什么意思!” “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否则你今天休想走出食客来大门!” 沈乐兮:“……我的意思是说,首先,今日天色已晚,其次,天在飘雪。” 不知几时起,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只是小如飞絮,再加上大家情绪一直都在激昂中,这才没有留意到天气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 见众人抬头望天,沈乐兮这才继续道:“你们也都看到了,烧烤是要用火的,可这下雪天的,外面也没个棚子什么的,怎么烤么,而且这雪花飘飘的,让诸位老爷公子们淋雪进食,万一再不小心染了风寒,那我可就成大罪人了……这责任太重了,我扛不住啊。诸位,你们说是不这么个理儿?” “……” 听着这熟悉的反问调调,众人心说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可尝过了烤鸡的美味,又闻到了烧烤的香气……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沈乐兮将众人挣扎又纠结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大定,面上却做出思考状,想了片刻,方扭头问楚云湛:“少东家,要不……我明天再过来一趟吧?” 小心翼翼的问询。 还带着“给您添麻烦了”的愧疚。 可惜…… 第61章 侮辱 第61章侮辱 楚云湛不语,只用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目凉飕飕地斜睨她。 那眼神在说:装!继续装!这不正是你早就算计好了的吗!你好意思问我!哼! 果然,沈乐兮这个提议一出口,不待他这个少东家发表意见,一帮贵人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抢着帮他做了决定—— “行,那就明天吧,明天我再过来吃……哦对了,我明天要带家眷一道前来,你给我定个一二三……九个人的席!” “本公子明天也要带父母兄弟姐妹前来尝鲜!” “本将军预定一千两的!” “本王三千!” “一千!” …… 乱哄哄中,沈乐兮的一双杏眸眯起,悄咪咪地瞟一眼向楚云湛。 商人逐利。 楚云湛现在的身份是商人。 有钱不赚是傻蛋。 这么大一份商机摆在面前,就不信他楚云湛眼瞎看不见。 果然,就听楚云湛声音洪亮道:“烧烤这种吃法呢,也算是首次在我们东堂出现,而诸位也都是有身份有头脸的尊贵人物,乱哄哄的挤在我这后院草地上用餐,实在有失身份体统啊。不可不可。” 就算木已成舟无力回天。 那也不能完全随了刻舟客的意。 你说明天,我偏不。 楚云湛说完,斜了眼沈乐兮。 与他眼中暗含的得意不同,沈乐兮此时微瞪双目面露惊讶。 像喜欢跟大人唱反调并心愿得尝的小孩子,楚云湛顿觉心情大好,先前被算计的郁闷淡了几分。 他再接再厉:“大家看这样行不行: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为大家奉献上一场既不失身份、又能吃的尽兴、玩的开怀的美食大赏,届时所有人不但都可敞开了肚皮的吃,还可以欣赏免费的歌舞。” 说完,又斜了沈乐兮一眼,并如愿以偿地看见对方脸上的惊讶升级成了震惊。 这下楚云湛心情更好了。 你有你的张良记,我自有我的过墙梯。 某个拥有过墙梯的美人因为心情太好,整个人都变得愈发明艳生动起来,连带着智商都跟着上蹿,继续道:“至于费用方面……就按照单人单价算,每人收费五十两。” 说完,第三次斜了沈乐兮一眼,在如愿看见对方脸上的惊悚后,楚美人余下的几分郁闷一扫而空,面向一帮贵人,真诚询问:“诸位觉得可行?” 可还行? 自然是行的。 虽然要三天后才能吃到嘴,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理儿大家都懂。 刚才一帮小乞丐蹲在地上吃东西的情形他们可是都看见了的,的确不雅观。 如果能有个让他们“既不失身份、又能吃的尽兴、还能玩的开怀”的解决之法,自然再好不过了。 于是众人纷纷应允。 并且几乎所有人都当场下了定金。 不过片刻功夫,负责登记的食客来大掌柜面前的桌案上就摞起了厚厚一沓的银票。 一旁的沈乐兮看的呆若木鸡——这这这……这不就是后世的自助餐模式么! 而且收费每人五十两……五十两啊! 就现有的烧烤食材而言,别说每人五十两,五两就能把个彪形大汉给吃趴下了! 况且也不是所有客人都是大胃王,就比如她,敞开了肚皮的吃,二两顶破天了! 一本万利的买卖! ……且不论黑心与否,单是对方敏锐的商业嗅觉、以及超前的思维方式,就值得沈乐兮对其佩服的五体投地。 佩服完后便是庆幸——庆幸挖好了退路,庆幸还有不被如此高智商之人惦记上的机会——沈乐兮紧紧抱住怀里的食盒,宛如抱着一枚保命符。 不出所料,“美食大赏”定下后,楚云湛果然问沈乐兮要起了她食盒里的最后一只烤鸡,沈乐兮断然拒绝:“不行啊少东家,这最后一只烤鸡是我特意留给我相公的呢。” 然后在楚云湛意外的挑眉下,沈乐兮坦然自若道:“我相公食欲不行……实不相瞒,这烤鸡,还有刚才的烧烤,都是我苦思后方想出来的新鲜吃法,就是为了帮相公打开食欲。” 楚云湛挑眉的弧度又大了一些。 沈乐兮继续道:“我对我相公一见钟情,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一生我也只愿与他一人相守,不奢求人间富贵万千,只求得他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就是我的世间美好……” 说着说着,眼眶忽然红了。 神情已经不如先前那般冷硬的楚云湛果然蹙起了眉头,没忍住,问道:“怎的忽然伤感起来?可是你夫君命不久矣?” 这话问的欠揍的很,沈乐兮该生气愤怒。 于是她秀眉竖起,面露不悦:“我相公好着呢,定会长命百岁!还请少东家慎言!我伤感是因为……因为……” 她垂眸,神情黯然,在楚云湛看似温和无害实则暗藏锋刃的眸光逼视下,鼓足勇气道:“我伤感是因为我自知配不上相公……” 巴拉巴拉,主动承认身份,从娘家的衰败,到夫家的不喜,以及从老夫人领到任务打理天香楼、结果却被天香楼大掌柜为难、最后无奈立下“三日”赌约……有真有假,混合装盘,悉数奉上,请君品鉴。 末了,沈乐兮道:“事情就是这样子。我本来想着,制造个机会在公子面前展露下我的厨艺,然后以此为筹码,我把烧烤的厨艺教与公子,换公子休假三日,以求能与公子有一决高低的机会。” 她说完,黝黑灵动的水眸望着楚云湛,看似镇定自若,然而脑门上却密密麻麻爬了一层细汗。 主动坦白身份,好过被楚云湛戳穿,反正他早就已经知道她身份了。 而楚云湛又好战。 所以她在赌,赌楚云湛不舍得打都不打就直接将她拍死。 这不是他风格。 决斗要的是公平。 一场不公平的决斗,是对他楚云湛的侮辱。 对面,楚云湛也望着沈乐兮,一瞬不瞬。 雅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许久,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蓦地响起,门外的红桃听着这声音,腿一软,险些跌倒,就要强行推门而入,宁羡忽然一掌封了她哑穴。 不但封了她哑穴,还让她动弹不得。 可怜的红桃就像一个人体雕塑般,直挺挺地靠门而立,看起来跟寻常在门外听侯主子传唤的丫鬟无二,然而走近细看却发现,这丫鬟头脸涨红,目露凶光,俩眼珠子拼命左移,恶狠狠地斜视着左边那人。 左边那人蹙眉,嫌弃地拎着她衣领将她拎到了几丈开外的草地上。 然后抬手拍开了她的哑穴。 红桃愤怒的质问声立马倾泻而出:“二牛你干嘛!你没看到我家世子妃有危险吗!你刚才还说吃人的嘴短,你吃了我就家世子妃那么多烧烤,现在我家世子妃有难了,你又……你这人真是太没良心了!你给我……” “滚”字尚未出口,红桃蓦地闭嘴,瞪圆眼睛,见鬼似得望着几丈开外忽然拉开的房门,以及从房内走出来的一对璧人。 第62章 真心 第62章真心 一样的红衣似火。 一样的姿容绝艳。 一样的面含喜气。 一样的……容光焕发。 像极了一对刚刚拜完堂并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新人。 望着这俩人并肩而立且把手言欢的样子,宁羡眼底的温度骤然冷了下来。 那俩人站在一块儿的画面着实刺眼的很。 他冷哼一声,脚尖拱起一粒石子儿,稍稍用力,石子儿离地飞起,啪,砸中看傻了眼的红桃。 小丫鬟哎呦一声叫。 这边的动静惊扰了那边犹在交谈的一对璧人,沈乐兮朝这边看了一眼,忙朝楚云湛作别道:“楚公子,那我就不打扰了。” 楚云湛朝她勾唇一笑:“好。”又补充,“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别输赢还未出,你就让定国公府那只猛兽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沈乐兮:“……” 果然,是个人都能看出定国公府迎她进门别有用心。 恐怕也就只有红桃真心待她了。 沈乐兮心中一阵苦涩,转身疾步走到红桃跟前,扶住她肩膀,担忧道:“怎么了?” “世子妃,婢子的腿好像抽筋了。”小丫鬟的脸拧巴成了腌菜叶。 原来是抽筋。 沈乐兮松了口气,忙道:“别紧张,让腿部肌肉放松,一会儿就好了。来,你坐下,我帮你揉揉。” 边说边要伸手帮红桃揉腿。 她一个九年义务教育熏陶出的学生,骨子里就没有尊卑之分,只有生而平等。 再说了,红桃真心待她,她自然也要真心待对方,很多时候,她都无意识地把红桃当成了一个小妹妹来疼。 就比如现在,听说红桃腿抽筋了,她本能地就要帮对方揉揉。 好在红桃时刻记着自己丫鬟的身份,哪敢真让沈乐兮帮她揉腿,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吓得连忙爬起来道:“没事没事,不疼了。世子妃,婢子的腿已经不疼了。” 她扶住沈乐兮胳膊,低声道:“世子妃,您……您没事吧?” 边说,边悄悄瞥了眼几丈开外一脸兴趣盈然地望着她们的楚云湛。 沈乐兮知道小丫鬟担心什么,拍了拍她胳膊以示抚慰,笑道:“我没事,都谈开了,也谈妥了。” 她也朝楚云湛那边瞟了一眼,道:“楚公子大义,非但不跟我计较隐瞒身份之过,而且他还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呢……走吧红桃,我们快回去,都在外面大半天了。” 也就是领了老夫人要她打理天香楼的任务,不然她还真没法在外面逗留这么久。 主仆二人当即出了食客来,行了几步,沈乐兮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停下脚步,回头四顾张望了下,狐疑道:“咦,红桃,二牛呢?” 她记得刚才那少年书生跟她们一块出来了啊,怎么一个转身就不见了呢? 红桃也不知道,四顾张望了下,挠头道:“可能二牛已经回家了吧……世子妃,我们别管他了,快些回去吧。您看,这雪越下越大了。” 先前的飞絮,这会儿已经变成了大团儿的棉絮,而且越来越密。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路面上就已经铺开了层薄薄的白裘。 等主仆俩回到蘅芜苑,鹅毛大雪飞的漫天都是。 与外面的天寒地冻不同,蘅芜苑内炭火微醺,一室温暖。 脱下书生服饰,撕掉面具,换上一身月白色锦衣的宁羡正坐在红泥小火炉边,一边翻看着手里的书卷,一边时不时瞄一眼炉上沸腾着热气的瓦罐。 那样子,仿佛他未曾出去过,一直坐在那烤火看书似得。 见沈乐兮顶着一身风雪进来,少年剑眉微蹙,嫌弃道:“你就不知道在廊下先把身上的积雪拍掉再进来吗,一身的寒气。” 说完,将书卷往旁边小桌上一扔,起身往内室走,走了几步,忽又停下,指着炉子上的瓦罐硬邦邦道:“赶紧喝掉暖和暖和,不喝完别进来。别把你身上的寒气带到我床上去。” 一进来就莫名被针对的沈乐兮:“…………” 啧,这小破孩,也不知道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不过此时她腹痛难忍,也没精力去想宁羡哪根经搭错了,连和他斗嘴的力气都没有,默默翻了个白眼,一声不吭地捂着肚子坐进了宁羡方才坐过的大椅子上。 椅子坐面包括后背,都被柔软而厚实的皮毛包裹了一遍,此时上面还留有宁羡身上的体温,再加上旁边还有个小火炉,往上面一坐,沈乐兮顿觉一身寒意瞬间淡了不少。 身子暖和了,连带着小腹坠坠的疼感也轻了不少。 大概是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多,加之一整天精神都处于高度紧绷状态,先前在食客来跟楚云湛博弈时,沈乐兮就觉得下腹坠胀感突起,等走到半道,已经疼的直不起腰了,临到家门口,一股湿热更是汹涌而至。 都说痛则不通,通则不痛,可她通了,反而更痛了。 那边红桃也端着碗热气腾腾回来了,催促道:“世子妃,快,快喝些红糖水。您以前每次来小日子时,头两天都会肚子疼,一疼婢子就给您熬红糖水,喝了红糖水肚子就没那么疼了。” 边说边将一大碗红糖水捧到沈乐兮跟前,沈乐兮接过,喝了小半碗,果然像红桃说的那样,疼痛弱了几分。 她紧蹙了一路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开一些,就要接着将剩下的半碗也喝完,鼻间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 她顺着那股甜香追寻过去,视线落在冒着热气的小瓦罐上,忽想起宁羡刚才说的话,于是便一边继续喝红糖水,一边示意红桃看看里面煮的什么。 红桃掀开瓦罐的盖子,用手扇开上面氤氲的热气,探头一瞧,喜道:“世子妃,这里面熬的好像是桂圆红枣汤。” “桂圆红枣汤?”沈乐兮一怔。 桂圆和红枣都是补血又补气的滋补佳品,且食性温和,女性经期吃这些,刚好可以补充血液流失导致的气血不足。 不过宁羡一个男的,又不来小日子,他熬这些做什么?该不会是……想到那个可能,沈乐兮连忙用力摇了摇头。 第63章 共枕 第63章共枕 先不说那小破孩整天端着一张冰山脸,压根就不具备暖男的特征,就算真暖,那也暖不到她沈乐兮身上来。 他们之间无关情爱,不过是彼此需要的合作伙伴关系而已。 至于这甜腻腻的红枣桂圆汤…… 沈乐兮想起满满一大盒被藏在枕头下面的蜜饯,扬扬眉,心说,自然是宁羡那小破孩自己准备吃的。 男孩子贪甜,还真是不多见。 不过也幸亏宁羡喜欢吃甜食,沈乐兮心说,不然我就喝不到这甜腻腻的红枣桂圆汤了。 一大碗热乎乎的红枣桂圆汤喝下去,再淋个热水澡,小日子带来的不适已然不复存在。 沈乐兮活力满满地走进内室。 ——作为表面上恩恩爱爱的小夫妻俩,前有老夫人强令要求,后有定国公暗中监视,两人必须得同床同寝。 好在即便是夫妻也可以不用同被。 此时宁羡已经钻进了他自己的深蓝色被窝里,双目紧闭,双手叠放在胸前,睡成了一俱板直的僵尸——还是一俱美的惊心动魄令人心神荡漾的僵尸。 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沈乐兮没敢惊扰他,从床脚那块叠手叠脚地爬过去,爬到床里侧,钻进自己的粉色被窝里,没一会儿便打起了轻轻的小鼾。 她的睡眠一向很好。 而且压力越大,入睡的速度越快。 她今天虽然用“坦诚相告”的方式获得了楚云湛的谅解,也跟楚云湛达成了和解,但同时也给自己埋下了一个**烦—— 烧烤技术是从她手里传进食客来的,即便楚云湛愿意替她保密,可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场亲眼目睹,不可能所有人都替她保密。 天香楼早晚会知道,老夫人也早晚会知道,届时她这个帮着对家出谋划策的人,说不定就会被打成叛徒。 所以她得吃好喝好睡好,不然哪来的精力去解决接下来的麻烦? 看似已经接纳了她的国公府,其实不过是改变了对她的圈养方式而已。 从以前自生自灭的放养,变成现在有目的驯养。 可她依旧还是宁羡的陪葬物,生死不由已。 宁羡,讨厌的宁羡,拜托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我有能力……。 睡梦中的低声呓语,尽管吐字有些模糊不清,可睡在她两拳之隔的宁羡还是听见了,纤长的睫毛蝴蝶翅膀似得轻颤几下,缓缓睁开一线,眼珠子滚向右侧,瞟向身边人。 见沈乐兮双目紧闭,嘴角还挂着一线晶莹的口水,一副还在酣睡中的样子,宁羡这才将眼皮子全部撑起,又翻了个身,由平躺,调整成右侧卧,神情复杂地凝视着沈乐兮。 从食客来出来后,宁羡终于接到了今天系统给他下达的第一个任务——亲自为这女人熬一罐爱的红枣桂圆汤。 于是这才有了先前沈乐兮一进门就被他嫌弃的一幕——没办法,他总不能说:娘子你看,我亲自给你熬了红枣桂圆汤呢。 那画面想想都让他鸡皮疙瘩直掉。 说起来,那个好男人系统也真是宠这女人宠的无边了,连女人来小日子腹痛这种事情都要操心,还正儿八经的当成任务分派给他。 真是……啧。 宁羡嗤笑,目光瞥见枕头上的一缕秀发,他忍不住恶趣味地挑起,就要将那缕秀发搭在主人的鼻子上,忽地,耳边回响起女子轻柔的声音—— “我对我相公一见钟情,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一生我也只愿与他一人相守,不奢求人间富贵万千,只求得他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就是我的世间美好……” 尽管宁羡心里很清楚,这些看似情深不悔的话,不过是这女人胡诌出来的谎言,可不知怎的,他还是受用地勾起了唇角。 于是那缕本来要被他搭上沈乐兮鼻头的秀发,又老老实实回到了原处。 橘红色的烛光下,少年俊美的面容上没了白日的冷硬,视线里也多了份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温柔。 今天一天他都跟她待在一起,以一个陌生人“二牛”的身份,默默地看她面对周掌柜的为难时表现出的不慌不乱。 看她为了完成赌约精心筹划,看她在发现事态超出掌控范围后表现出的处惊不乱,并迅速做出反应,还很不要脸地将他拉出来卖掉…… 她还会为了一对仅仅才只有一面之缘的乞丐兄妹,就老母亲似得为人家操心起了将来的生活。 系统给了他一天的时间,让他亲眼看见她的聪明,她的能干,她的善良……还有她的小狡猾。 “……只求得他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不,相,离。”烛光下,宁羡低声呢喃。 其实跟这样的女子一起生活下去……或许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吧? 少年挑眉,失笑,然后闭眼睡觉——依旧保持着右侧窝的姿势不变。 昨夜下半宿雪就停了,日光穿透窗棂在被面上铺开一片片摇曳的光斑时,沈乐兮被一阵臌胀感憋醒。 迷迷糊糊的,她正要爬起来解决三急之一,一股淡淡的幽香忽然袭来。 她吸了吸鼻子,又吸了吸鼻子,终于觉出不对劲儿了,睁眼一看,整个人瞬间清醒,吓得心肝脾肺一阵发抖,连忙又把眼睛闭上。 一定是我睁眼的方式不对,沈乐兮口中默念,我特么竟然睡到宁羡被窝里去了!还拿他胳膊当枕头枕!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宁羡怀里醒来了! 上次她保证说下不为例,结果这才几天她就又……诶! 沈乐兮连忙将自己那只搂着宁羡腰的罪恶之爪松开,正要挣扎着坐起,宁羡揽着她肩头的手忽然一紧,另一只手也绕过来摁住了她脑门,感觉到臂膀上的重量又回来了,他这才淡淡道:“都让你抱一夜了,不介意让你再抱一会儿。别动,我还没醒,让我再睡会儿。” “……”沈乐兮咽了口口水,心说我还是头一次遇见一边跟人说话一边自称没醒的人。 按理说她应该听话,乖乖继续躺着……直到宁羡睡醒为止。 ——她本来就理亏在先,要是再触发了宁羡的起床气,那后果……啧。 还是不要去挑战的好。 可三急不由人啊! 沈乐兮感觉肚子这会儿已经涨的快要硬成石头了,伸手在宁羡的腰上轻轻推了一下,小声道:“宁羡?宁羡?宁羡你现在醒了吗?你醒醒好不好?我快憋不住了……” “……”宁羡睁开眼睛,黝黑双眸怔怔地盯着她。 沈乐兮睁着双大眼与他对望,可怜兮兮。 宁羡:“……”默默将胳膊抽回。 沈乐兮如蒙大赦,赶紧跳下床,急的鞋子都没穿,光着脚丫子就往净室跑。 后面默默目送她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的某世子爷:……任务目标出逃,怎么办? 第64章 隐患 第64章隐患 0935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没有感情—— 【憋尿会引起膀胱内压增加,诱发膀胱炎,引起尿道组织水肿……总结:任务目标身体健康第一,所以此次的早安吻任务取消,任务者不会因此受到系统惩罚。请任务者不必担心】 任务者宁羡:…… 他若违背系统不做任务、又或任务完不成,不是被系统扣生命值,就是被系统原地死亡,结果这女人作为任务目标公然出逃,竟然没受到来自系统的任何处罚……这就是传说中的区别待遇吗? 宁羡冷笑。 然而犹自不够,就听0935又一板一眼道—— 【温馨提醒宿主:宿主身为男性,切忌千万不要憋尿,容易诱发前列腺炎,此病将会严重影响你身为男性的本能功能!所以,切忌切忌!】 宁羡:…………呵!我谢谢你提醒! 【宿主不必客气。聪明如宿主,已精准推算出系统存在的意义,以及宿主你自身存在的意义。你身体的健康完好与否,跟任务目标的幸福指数息息相关。所以提醒宿主保养身体,并协助宿主修复身体,也是我的工作职责之一。】 宁羡:……聪明如我,虽能推算出你以上所说的种种,但至今尚有一惑未能解。 【宿主是想问:世间男儿万万千,为何独独你被选中了吗?】 宁羡:对。为什么是我? 【抱歉。此问题涉及到系统规则,请恕0935不能回答宿主这个问题。请问宿主还有别的问题吗?】 【另外,宿主如果因为无法控制自身情绪的原因攻击客服,对客服爆粗口,这些客服都有权向系统进行投诉举报的,一经查实,系统将对宿主进行一千点生命值的处罚。请问宿主还有别的问题吗?】 宁羡:……没!有! 好怀念福娃啊! 虽然小小年纪嘴巴比老太婆的嘴巴还要碎,但是福娃善良啊,最多呜呜呜,不像这个0935,竟然拿投诉举报来威胁他! 宁羡惆怅。 这边的动静沈乐兮一无所知,当她解决完三急问题,又简单梳洗完毕,再回来,发现宁羡已经出去了。 收拾床铺的小丫鬟说世子爷去了校场。 沈乐兮“哦”了声,当即挽起袖子领着红桃下了厨。 食客来的事情是个隐患,得赶紧解决掉。 不像沈小姐住的青竹院,篱笆院墙内只有几间小屋子,蘅芜苑内不但有一个很大的校场,还有一个单独的小厨房,且还有两个专门的厨娘。 平日里只负责世子爷宁羡一人的吃食。 此时两个厨娘正在厨房准备早饭,见沈乐兮突然过来,皆是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放下手里的伙计上前跟沈乐行礼。 “世子妃。” 两个厨娘态度恭恭敬敬,除了最初的诧异外,并无任何不妥。 更没有不屑和鄙视。 其中那个体型略瘦的厨娘行完礼后,又细心询问道:“世子妃来厨房,可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食物?” “嗯,你说对了,早饭我想吃云吞。”沈乐兮笑。 “……”两个厨娘面面相觑,似乎没听明白,皆是茫然。 又是那个瘦子厨娘问:“请问世子妃,这云吞……是用什么做的?” 两个厨娘以前都在御膳房帮忙打下手,后来年纪大了才被放出宫,之后又被老夫人请进府,专门为宝贝孙子宁羡烹制美食——正如沈乐兮昨日对楚云湛所言,宁羡食欲欠佳。 此话属实,并非她胡诌。 所以身为一心爱慕宁羡的妻子,沈乐兮大可不必担心旁人问她厨艺师承何人——别问,问就是深爱。 如今连两个曾在御膳房帮工的厨娘都不知道云吞为何物,可见这个世界里还没有云吞这种吃法。 沈乐兮心中有了计较,对两个厨娘神秘一笑,道:“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又对那个瘦子厨娘说,“许妈妈,去取一斤白面两个鸡蛋过来。” 然后又对略圆润些的厨娘道:“余妈妈,去取半斤活虾,一斤瘦肉,二两肥肉,些许香葱……一并洗净沥水,等下我要用。” 两个厨娘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照吩咐办事,没一会儿便将沈乐兮点名要的东西全都备齐了。 沈乐兮先将白面和鸡蛋放进一个盆子里进行混合,再按比例加入清水,然后将面盆推给许妈妈:“许妈妈,麻烦你帮我将这面揉揉吧……就跟你平日里做面条时的揉面手法一样,面揉的越劲道越好。” 她拿面条做例子,许妈妈就明白了,忙照办。 安排好了和面这一块儿,余妈妈和红桃也将做馅料所需的食材都备好了。 沈乐兮过去,将切成小粒的肥肉和瘦肉全都放进洗干净的石臼里,又拿起旁边的石杵,砰砰砰捣了几下做示范,然后将石杵递给一旁观看的余妈妈:“余妈妈,学会了吗?就像我刚才那样,反复敲打,将肉碎打成肉糜。” 这就是个简单的力气活,没难度,一看就会,余妈妈“哎”了声,拿起石杵就卖力敲打起来。 等沈乐兮把调料汁配好,徐妈妈的面也揉好了。 接下来一步就是擀面皮了。 这是个技巧活,沈乐兮不敢让徐妈妈上手,她自己系好围裙亲自上阵。 就见一团雪白的面团在她用力按压下变成了大而厚的圆饼,擀面杖上阵,碾压着圆饼,前后左右跟个方位来回翻走,很快一张完整的面皮就铺满了案板,又被折叠起,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 捻起一张,对着日光一照,薄而清透,隐约都能看见皮子后面的情形了。 竟是比纸还要薄。 这擀面皮的技术,怕是宫里资格最老的头等御厨也不过如此了。 先前两个厨娘还对沈乐兮说的话不以为然,只道她是一时兴起,又由可进骨子里的规矩压着,这才肯老老实实听吩咐办事。 如今亲眼见证了沈乐兮擀面皮的技术,两个厨娘再不敢小瞧了沈乐兮,皆都瞪大眼睛,认认真真地看沈乐兮接下来的操作。 可惜接下来的操作已经没了技术含量——就是把调好的馅料包进皮子里,随手一捏,扔进旁边的簸箕里,连个形状都没有。 然后再将这些包好的云吞……世子妃说这东西叫云吞。 将这些看不出是什么形状的云吞放进滚水里一氽,待浮上来后,用篦子捞起,装入青瓷碗里,淋入滚烫的高汤,撒上几粒绿莹莹的葱花,最后再滴上几滴香油……一股诱人的香味措不及防地就在厨房内弥漫开了。 第65章 凶兽 第65章凶兽 饶是吃遍了各种美食的厨娘,看着这养眼的配色,再闻着诱人的香气,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沈乐兮莞尔,又盛了一碗出来,一并放进托盘里,这才对两个面露尬尴之色的厨娘道:“盛一碗出来给世子爷送去。剩下的你们和红桃分着吃吧。” 两个厨娘大喜,忙连声道谢。 沈乐兮则端起托盘往外走,红桃要跟上,沈乐兮道:“我去老夫人那里,你先不急着去,等吃完了早饭,如果我还没回来的话,你想去就再过去。”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不吃早饭。 宁羡住的蘅芜苑和老夫人做的羲和苑只有一桥之隔,步行过去不过三五分钟的距离,沈乐兮一进院,春燕就笑吟吟地迎了过来。 春燕:“世子妃。” “老夫人起床了吗?我给老夫人送早饭来了。”沈乐兮道。 春燕笑吟吟道:“已经起了呢。世子妃给老夫人做什么好吃的啦?” 边说边探头过来看,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沈乐兮本来不觉有异,可见她这样,眼眸忍不住微微眯起。 作为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春燕的规矩礼数最是严禁,哪怕沈小姐还是沈小姐的时候,春燕也不曾像府里的其他逢高踩低的下人们那样,对其冷嘲热讽。 更何况现在她得了老夫人的疼爱。 万万没有拦她路的道理。 如此拦着她不让她进去,只能是……得了老夫人的授意。 沈乐兮心中瞬间警醒,面上却不着痕迹,笑道:“鸡汤云吞。” 边说,目光边落在了春燕头顶上。 【春燕:上次佛经被踩事件,多亏了世子妃暗中帮我撇清干系,不然老夫人少不得要责罚我一番……怎么办,我到底要不要提醒世子妃一下,昨天的事情周掌柜已经告诉老夫人了……世子妃也真是的,太糊涂了,怎么能为了完成考核就把那么好的挣钱法子交给食客来呢,这不是叛徒么……老夫人昨夜气得半宿都没睡着……】 默默围观了春燕内心活动的沈乐兮:“…………”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她知道昨天发生在食客来的事情瞒不住老夫人,所以才一大早就赶来补救。 但沈乐兮万万没想到,姓周的那只老狐狸,竟然动作比她还快,昨天就得到了消息,并一得到消息就屁颠屁颠迫不及待地跑到老夫人跟前告她的状! 可恶! 就在这时,房内传出老夫人的声音:“是兮丫头了来吗?” 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温和。 但老夫人越是如此,已经拿到一手情报的沈乐兮就愈发警醒—— 尤其当她回想起那天在老夫人头顶上看见的那条令人脊骨生寒的弹幕—— 那条弹幕的内容实际上只有寥寥数字,然而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仿佛在血缸里浸泡过一般,散发着阴森而蚀骨般的寒意。 楚云湛说的对,国公府就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盯着她流口水的凶兽,时时刻刻让她不敢掉以轻心。 沈乐兮暗暗呼出口气,调整好情绪,脆生应道:“祖母,是我。兮儿给您送早餐来了。” “天这么冷,你怎的不多睡一会儿啊,祖母这里有饭好吃呢,还要你费心跑一趟。快进来吧。” 老夫人都亲口相请了,春燕自然不好再拦着不让沈乐兮进去,轻叹一声,只得把路让开。 并放弃了要提醒沈乐兮的念头。 【春燕:老夫人这是已经窥破我的心思了,所以才急着开口让世子妃进去……唉,这次我怕是难逃一罚了。】 沈乐兮:“……?”老夫人竟然已经厉害到如此程度了吗? 仿佛为了向她证明,就听老夫人又隔帘传话道:“春燕,你年纪不小了,也该嫁人啦。趁着今日我没什么事,你回家去一趟,问问你爹娘老子,可有什么中意的人家,若没有的话,我也好为你指配门亲事。” 此话一出,春燕脸色瞬间雪白,怔怔地望着门帘,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还是俯身叩谢道:“是。春燕多谢老夫人疼爱。” 说完起身离去。 背影摇摇晃晃,仿佛走完这一步下一步就要摔倒。 沈乐兮望着她摇摇晃晃的背影,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翻起愧疚,牙齿更是快将两颊上的软肉咬烂了。 此一去,春燕能不能再回到羲和苑,何时才能再回来……都是未知。 老夫人刚才那番话,看似为春燕着想,实际是对春燕进行不动声色的惩罚——惩罚春燕不该起了背叛她的心思。 还真是一个凉薄寡性又无比霸道的老太太,春燕好歹也是伺候了她七|八年的人了,说撵走就撵走,一点儿旧情都不念。 恐怕这世上,也就只有宁羡才能让那老太太的心变得柔软一些了。 一阵凉风擦着脸颊掠过,沈乐兮脑中的警醒又加重了几分。 她不敢再在外面多逗留,免得引起老夫人的戒心,连忙抬脚进屋。 “祖母,这是兮儿给您做的云吞。”沈乐兮上前,将托盘放在已经摆满了食盘的桌上,端起自己做的那碗热气腾腾又鲜香四溢的云吞,捧了送到老夫人跟前,“祖母,快尝尝兮儿的手艺如何。” 老夫人似乎有些:“云吞?你自己做的?好好好,既然是兮丫头亲自做的,那老祖母可得好好尝一尝呢。” 那张被厚重的刘海遮住额头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和蔼,每一条皱纹里都装满了可亲的笑意。 内心更是平和的连条弹幕都没有。 老夫人伸手接过青瓷碗,用勺子舀了一个云吞送进嘴里。 面皮薄如蝉翼,入口即化,里面包着的馅料像是猪肉剁碎后的肉糜,可吃起来又比肉糜更有口感,更有劲道……似乎还有虾的香味? 老夫人一时竟判断不出这入口醇香又爽滑劲道的馅料到底是用何种食材所制。 可似乎又拉不下脸询问。 沈乐兮在旁悄悄观察她神情,见状,笑道:“祖母,您再喝口汤。” 一只云吞就口汤,这才是吃上汤云吞的正确打开方式。 老夫人道了声“好”,果然舀了勺汤,随即眼睛一亮,忙又吃了一个……一边吃还一边点头,一口气连着吃了四五个,老太太这才停下歇歇,赞道:“没想到咱们的兮丫头啊,厨艺竟然这么好……对了,兮丫头,你这手好厨艺是跟谁学的呀?” 沈乐兮抿唇一笑,迅速入戏,凑过去附在老夫人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歪头望着老夫人俏皮的笑。 第66章 对弈 第66章对弈 果然,老夫人听后眉毛高高挑起,不敢相信道:“兮丫头,你说的……都是真的?竟还有这等奇事?” “祖母,您以前吃过云吞这种食物吗?”沈乐兮漂亮的黑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不答反问。 问的老夫人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用手指戳着她脑门道:“哎呦,你这小调皮鬼,都学会拿话噎你的老祖母了是吧?来来来,兮丫头,你也坐下,陪祖母一起吃。” 沈乐兮连忙摇头道:“这是兮儿特意做给祖母吃的,兮儿不吃。” “不吃,那你还端两个碗过来作什么?还特意放了两个勺子。老祖母虽然老了,可眼睛还好使着呢,就你那点小心思啊,祖母看的透透的。”老夫人说。 沈乐兮垮下肩膀,叫道:“啊,竟然被祖母发现了吗?”又展颜一笑,过来挽住老夫人胳膊撒娇道,“好吧,兮儿都承认,兮儿其实就是想跟祖母您一道吃饭啦。” 低水准的自导自演,搭配上她娇憨的小模样,果然逗的老夫人噗呲一笑。 【陈娇娘:小丫头片子,说什么想跟我一块儿吃饭,分明就是有目的而来……不过我怎么会这么享受她这种拙劣的哄骗手段呢?】 沈乐兮:……呵呵!因为您一边撵走热闹一边又渴望热闹啊!除了宁羡外,应该再没有哪个孙子孙女会在您膝下欢唱逗笑了吧?您这个矛盾的老太太! “别傻笑啦,快趁热吃吧。”老夫人嗔怒着又戳了沈乐兮脑门一下,没好气地说道。 沈乐兮“哦”了声,连忙听话地端起碗,等吃完了,她这才老老实实将昨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老夫人。 末了,她颓败着小脸,沮丧道:“事情就是这样子。是兮儿思虑不周,没想到那楚家公子竟如此聪慧,当场就想出了这么个好的赚钱法子。” “你确实思虑不周,白白送了楚家小子这么好一个赚钱的门路。”老夫人端起茶盏轻嘬了一口,方又道,“不过除了如此,你怕是也想不出第二种能让食客来停业三天的法子了吧。” “嗯,想不出了。”沈乐兮垂头耷脑,乖乖认怂,颓的不行。 她乖巧的态度讨好了老夫人。 老夫人脸上的愠怒之色果然稍淡,抬手在她肩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以作惩罚,方才道:“糊涂的小东西。说吧,把你补救的方法说给老祖母听听,老祖母也好给你把把关,免得你又犯下给别人作嫁衣的蠢事。” “咦,”沈乐兮惊讶,“祖母,您怎么知道我想出补救的法子啦?” “咦,”老夫人也诧异,“兮丫头,难道你还没有想出补救的法子吗?要是这样的话,那天香楼……”说着,掀起眼皮,扫了沈乐兮一眼。 被老太太眼风这么一扫,沈乐兮立马小脸变色,挺起腰杆急道:“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祖母,兮儿想起来要怎么将功补过了!” “哦?是吗?”老夫人好笑道,“是想起来啦,还是不想接着装啦?” “……”沈乐兮挠挠鼻子,不好意思道:“啊,又被祖母看出来了啊……” “你一大早的,就巴巴的跑来给我这个老婆子送什么……云吞,又跟我说什么你得了一本美食宝典,那美食宝典在哪里,你倒是拿出来给我看看呀。” “你呀,特意端着份新鲜的吃食过来,分明就是想要借机告诉我,你会做的可不仅仅只有一个烧烤。”老夫人一脸的洞察秋毫,又捻起块小糕点堵住沈乐兮因为惊讶而瞪圆的嘴,道,“我以前怎的就没发现,你的小脑瓜原来这么聪明呢?” 以前您老也没眼睛看人家沈小姐啊。 沈乐兮心说。 可她面上依旧娇憨,傻笑着将嘴里的糕点吃完,这才轻咳一声收敛神色,将自己的计划说给老夫人听。 老夫人没有立马给出意见,审视地打量了她好半晌,方神情郑重道:“兮丫头,这件事情,你有几成信心?” “五成。”沈乐兮想了想,给出答案。 “一半的成功几率……也算不错了。既如此,那你就放开手脚去做吧。不过,”老夫人话锋突然一转,神情陡厉道,“因为你的思虑不周,所带来的一系列后果,你需要自己去承担。祖母不打算插手帮你解决。” 也就是说,在事情未曾得到解决之前,她将要遭受到来自众人的针对,排挤,冷嘲热讽……不对,应该还不止这些。 老夫人可不是个善茬。 沈乐兮坐直身躯,静待后话。 果然,就听老太太又道:“我不但不会帮你解决,我还要对你做出惩罚。规矩不可废,不然的话,要是府里人人都像你这样,岂不是没了规矩,那还如何能成方圆?所以,从今天起,你就搬回青竹院去住吧,直到事情解决为止。” 沈乐兮:“……” 发配回原籍。 一夜回到解|放前……甚至比解|放前还不如。 以前的沈小姐在国公府,虽然日子过的也凄惨,但沈小姐不声不响缩在青竹院里当透明人,而青竹院一年到头除了红桃外,几乎难见第三人。 所以,沈小姐的凄惨,大多只体现在饮食住宿方面。 可她就不一样了。 她走出了青竹院,走到了国公府所有人的面前,不说出了多大的风头,但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这段时间她更是因为老夫人的宠爱,不知招惹了多少道嫉妒眼红的目光。 如今一朝失宠,只怕那些目光的主人难免不会跑过来趁机对她落井下石。 先把她高高捧起,引起众人注意后,再把她重重摔下去……不愧是老夫人,驯养她的方法果然狠辣无情! 沈乐兮冷笑,暗暗攥紧了拳头。 不出半个时辰,沈乐兮受罚的消息就传遍了国公府上下,定国公夫人江氏正与国公爷宁远之下棋,乍一听见这个消息,惊得指间棋子啪嗒落在了棋盘上。 妆容精致的脸上掠过一闪而逝的失望—— 不是说那丫头是小畜生的吉祥物吗? 宠孙如命的老东西,竟然连小畜生的吉祥物都舍得罚吗? 本来她还想将“吉祥物”一事找个机会,“一不小心”透露给远之哥哥,好将那祖孙二人一并放倒,也好来个双喜临门呢。 如今看来,双喜怕是要变成单喜了。 不过老东西宠孙如命,如果宝贝孙子一命呜呼了,只怕老东西的命也就到头了。 这么一想,定国公夫人江氏重又欢喜起来。 不过面上却半点不显露。 江氏觑了眼对面脸上没什么波动的宁远之,眼珠微微一转,忽然担忧道:“阿羡和兮儿如今感情正浓着,若就这么将他们小夫妻俩骤然分开的话,我担心阿羡他……远之哥哥,要不我们去求求母亲?” 第67章 惧内 第67章惧内 “求什么求!不求!” 宁远之将棋子重重拍在棋盘上,眼中难掩厌恶道:“那丫头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为了嫁给咱们儿子,连那种下作的手段都能使的出来!” “还有她那两个兄长,我就没见过那么没脸没皮的人,为了攀附荣华,竟然把他们沈家死了几十年的老祖宗都抬了出来!老威远伯生前挣下的那些脸皮,全让这群没用的不肖子孙给败光了!” 宁远之年轻时便是京都世家子弟中出了名的好相貌,如今哪怕他已年过中旬,可那张历经岁月风刀雕刻,不但不显苍老,反而更添英武。 江氏一时看的痴迷,双目怔怔地望着他——这是她的男人。 她的! 谁也别想抢走! 宁远之犹自发了通脾气后,心中总算痛快了些,忽见江氏双目正怔怔地望着自己,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急忙解释道:“欣柔,你别多想,我刚才不是冲你发脾气,更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当时那丫头做出那样的事情,如果你不答应迎她进门,她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你可从小就善良,路上看见只蚂蚁你都对绕道走,生怕将那小蚂蚁踩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江氏这边,将她扶起来揽进自己怀里,解释道:“我就是为咱们儿子感到不平。咱们的儿子那么优秀,最后竟然娶了那样一个不堪的丫头为妻。” 战场上钢刀一样坚韧锋利的男子,此时柔软的像一滩春水,捂得江氏浑身一阵荡漾,哪还有心情再去算计什么,脸颊贴在男人宽厚结实的胸膛上,柔声道:“远之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唔!” 下面的话被突然覆盖过来的双唇堵了回去。 旁边伺候的丫鬟忙出去,又掩好房门,听着屋内的声音,羞的面红耳赤。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忧的是红桃。 可怜的小丫鬟,听见自家世子妃不但被老夫人勒令从蘅芜苑搬出去,搬回她们以前住的青竹院,还要被关三天祠堂反省,吓得差点没昏过去。 扔下手头的活计就往祠堂跑。 可国公府的祠堂,又岂是她一个小小的丫鬟说进就能进的? 红桃被守门的家丁拦在了祠堂外。 又被一个婆子狠狠奚落了一番。 回来的路上,还被大厨房的一个切菜丫鬟打了一巴掌。 世子妃失宠的效果,立竿见影。 红桃又急又怕,顶着半边红肿的脸,又急匆匆跑回了蘅芜苑,在校场上找到宁羡,噗通一声跪下,哭道:“世子爷求求您救救世子妃吧,求求您了!” 她在外面都被丫鬟婆子们如此欺负,世子妃一个人被关在祠堂,还不知道要被他们怎么磋磨呢。 国公府的下人们最擅长的就是捧高踩低! 红桃越想越害怕,额头砸的地面咚咚响,三两下便磕出了一片殷红的血迹。 现在整个国公府,能救世子妃的,又肯救世子妃的,怕也就只有世子爷了。 救主心切的小丫鬟磕头不敢停。 要再任由她这么磕下去,这丫鬟的额头以后非得留疤不可。 那女人将这小丫鬟看的极重,当亲妹妹似得疼着护着,要是等她出来看见小丫鬟的额头上留疤了,还是留在他手里,只怕那怨念攻击波……势不可挡啊! 宁羡无奈,只得抽空伸出两根指头掐住红桃后衣领,将人从地上拎起来,再一个飞身跃起,将人挂到最高的那根树杈上。 然后他继续练剑。 继被他一巴掌拍成人形雕塑后又被高高挂起宛若一件衣服般随风飘荡的红桃:“………………!!!” 视野陡然开阔的小丫鬟眼睛瞪得溜圆,望着脚下的地面,以及地面上忽然变小了数倍的石墩子,惊悚的差点咬断舌头。 扰人的聒噪声顿止。 宁羡满意了,认认真真练完一套剑法后,这才将红桃取下来,并在她跪地瞬间出言恐吓:“跪着可以,再敢磕头,继续送你上树。” 吓得已经摆好磕头姿势的红桃忙挺直脊背。 想要开口,她家世子爷又道:“也不许哭。敢哭,继续挂。” 红桃忙用手捂住嘴巴。 宁羡这下放心了。 嗓子哭哑了,那女人怕是也一样要心疼的。 出来后还是要怪他。 不过这脸上的巴掌印…… 宁羡蹙眉,忽然道:“来人。” 校场外等着伺候的小厮忙快跑着过来。 “世子爷。”小厮恭声。 宁羡吩咐:“在旁边站着,竖起耳朵,好好听,每一个字都要记住了。” “是。”小厮继续恭声。 于是宁羡便用剑指着红桃脸上的巴掌印问道:“这个,谁打的?” “……”红桃瞪圆眼睛,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那白森森的剑刃。 她是葡萄眼,眼睛生的圆溜溜的,且眼与眉又相距稍远一些,天生自带一副懵懂表情。 此时这懵懂的孩子忽然福至心灵般的聪明起来,连忙脆生答道:“回世子爷的话,婢子的脸是被大厨房的切菜丫鬟金玲打的!” 说完,圆眼睛紧张地望着她家世子爷。 就见她家世子爷满意地点点头,剑尖上移,又对准她额头上的那片殷红,问:“这额头又是怎么破的?” “婢子听说世子妃被关进了祠堂,心中担忧焦急,不小心摔着了!”红桃答得更顺溜了。 宁羡再次满意点头,剑尖也再次移动。 这次移到了小厮的脸上。 宁羡:“都听见了吗?” 小厮是初十一的替补者,初十一被世子爷派出去半事了,所以这两天临时由他顶上。 他可比红桃机灵多了,也比红桃更懂自家世子爷,当即大声复述道:“小的听见了!世子妃的丫鬟红桃,因为听说世子妃被老夫人关进了祠堂,红桃着急,不小心摔破了额头。大厨房的切菜丫鬟金玲胆大包天,趁世子妃受罚之际,竟然打了世子妃的丫鬟红桃!那金玲实在可恶!世子妃的人她也敢欺负!” 边说边偷偷观察自家世子爷脸色,见世子爷脸上虽没有露出赞许之意,但却把剑收了回去,小厮便知自己揣摩到位了。 他忙又再接再厉道:“请世子爷放心,世子妃受罚的这几天,小的一定照顾好红桃姑娘,保证不让她再被人欺负了去!” 果然,小厮这么一保证,宁羡终于赏了他一记赞许的眼神,淡淡颔首道:“嗯。带她下去吧。再找个大夫帮她看看。” “是!”小厮忙大声应道,拉住红桃手腕就走,红桃被他强拉着走出了老远,方反应过来,急道:“世子妃她……” “诶我说红桃妹妹哟,你刚才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这会儿又糊涂起来了呢?”小厮望着她,笑的一脸意味深长。 红桃的聪明劲儿都在刚才发挥完了,这会儿还真犯起了糊涂,小厮无语,四下一顾,这才压低声音点醒她:“你难道就没看出来咱家世子爷惧内吗?” “…………” 惧内的世子爷回房洗了澡,换了衣服,又命厨房送来一盘红烧肘子肉,几碟时令菜,一碗老鸡汤,外加一大碗堆得冒尖的米饭,装进食盒里拎上,抬脚朝祠堂去。 此时,祠堂里,沈乐兮正望着供台上的供品使劲吞咽口水。 肚子里犹如在唱大戏,咕噜噜直叫唤。 饿啊。 实在是太饿了! 饿的感觉自己现在能吃下半头猪! 第68章 饥饿 第68章饥饿 感谢老夫人这次对她的惩罚,让她一下子收到了一大波远程恶念攻击。 而万恶攻击的后果就是:灵鸾蛋!破!壳!了! 也就是说:灵鸾,出生了! 此时,她的识海里,正住着一只全身粉红白嫩一根毛都没有长的大鸟! 之所以叫大鸟而不叫小鸟,是因为那只名为灵鸾的鸟,哪怕此时还处于刚破壳的幼鸟期,然而体型却已经比一只成年老鹰不逞多让多少了! 大的完全不像一只雏鸟! 此时,那只大鸟正张着它铁钩似得鸟嘴嗷嗷讨食。 就跟灵鸾需要依靠主人的身体为媒介,吸收世人的恶念转化为自身的力量一样,灵鸾的进食方式,依旧需要依靠主人的身体为媒介。 简而言之:灵鸾饿,主人饿,主人进食,灵鸾方能饱。 现在刚出壳的灵鸾饿了,所以现在沈乐兮就宛如饿死鬼附身,饿的就差没啃自己手指头了。 不行不行,太饿了,受不了了,原来饥饿的滋味竟如此折磨人! 沈乐兮双手合十,跟宁家的各位祖先商量一番后,终于还是朝供品下手了。 于是,当宁羡拎着一个食盒翻窗入内后,就见某个穿着华裳罗裙的女人,盘腿坐在蒲团上,两手抱着只鸡,正吃的满嘴流油。 边说边还叨叨叨:“各位老祖宗啊,幸亏我今天来了,也幸亏我今天找您们借了这只鸡吃,不然我都不知道您们的伙食竟然这么差……” “这叫烤鸡吗?这叫白水煮鸡还差不多,寡淡寡淡的,一点滋味都没有,回头我孝敬您们一只正宗的烤鸡,保证各位老祖宗吃了还想吃……我厨艺可好了。” “不过您们要是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跟我托个梦说一声就行了,可千万千万别亲自来找我,我还没活够呢。” …… 宁羡石化,感觉系统这次怕是下达错任务了,不应该让他给这女人送一食盒的吃食过来,应该给这女人送一个大夫比较合适。 眼看沈乐兮越说越离谱,宁羡听不下去了,拳头抵住下唇,轻咳一声。 正跟宁家各位老祖宗聊得欢快的沈乐兮被这一声咳惊得一身汗毛嗤啦炸开,一个弹跳蹦起,险些一头撞翻供台。 还是宁羡眼疾手快,连忙飞扑过去,伸手一捞,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摁住。 下一刻他便又沉声怒道:“松口!快松口!沈乐兮!你怎么又跟个狗似的咬人!” 而且还咬的同一个位置! 这女人是不是跟他的……那什么有仇啊! 可恶! 宁羡忍受着某个敏感之处传来的这阵阵**刺疼,恨不能一巴掌拍碎某个无耻女人的脑壳! 某个无耻的女人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松口,并警惕地迅速后退,然后望着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现的宁羡,结舌道:“宁宁宁……宁羡!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再不来,只怕我宁家各位列祖列宗的供品都要被你借光了!”宁羡磨牙,将手里的食盒往沈乐兮面前一送,没好气道,“给!” “……”沈乐兮连忙接过,并迫不及待地打开。 灵鸾破壳而出后,她的修为虽然没有跟着晋级,依旧还只个初级武者,然而五感却比先前更加灵敏数倍。 所以她刚才一被宁羡摁头入怀,立马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饭菜香——饥不择食下出现幻觉,这才咬住了一块不该咬的……肉。 打开食盒一看,果然见里面装了满满一食盒的饭菜。 尤其是那盘红烧肘子,油汪汪的,红灿灿的,筷子一戳就是一个洞,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沈乐兮都顾不上跟宁羡说声宁羡说声谢谢,双手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徒手抓起那只红烧肘子,直接开撕。 那样子……饶是宁羡这种鲜少情绪外露的人,这会儿也惊得眼眸微瞪。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怀疑沈乐兮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好在吃完一只肘子后,沈乐兮终于正常了些。 识海里的那只大鸟是个贪吃鬼,为了口吃的,竟然妄图掌控她的意识,幸亏在意识溃散的瞬间,一道术语涌入她脑中,她这才将那只妄图造|反的贪吃鸟压制住。 可丑到底还是丢下了。 沈乐兮羞愧的满脸绯红,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捂住脸,吭哧道:“我……我……我害怕!我一害怕,我就想吃东西……特别想特别想,闻不得饭菜香,一闻我就化身饿狼……” “……”宁羡一脸难以表述的表情,点头,“嗯,见识到了。” 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几个精致的圆形小纸筒递给沈乐兮:“这是信号弹。被关的这几天,什么时候害怕了,饿了,想吃东西了,就放一个信号弹,我给你送。” 虽然只要这女人一饿,系统肯定会给他下达送饭的任务,但每次都赶在这女人饿的时候送饭过来,一次尚能说碰巧,两次三次就不行了。 还是给她几个信号弹比较省事。 沈乐兮捏着信号弹,感动的不行,连声道谢。 心里更是默默给宁羡点了一大排的赞。 宁羡望着瞬间爆增的小红心,嘴角忍不住的翘起——他识海里的那棵紫灵树,最近连着长出了四片叶子,急需大量的能量液浇灌。 他希望幸运转盘能让他抽中一批能量液——如果一批太多的话,三四瓶也是可以的。 他不贪。 同一时间,沈乐兮被罚跪祠堂的消息,也以风一般的速度,传进了天香楼大掌柜周瑜的耳朵里。 此时,周瑜正面色阴沉地望着食客来紧闭的大门,以及左边大门上挂着的红色木牌—— 【本店将于三日后举行美食大赏,在此期间,将暂停营业三日进行场地布置】 当初世子妃说,三日内必让食客来主动关门歇业。 她做到了。 且还只用了一天的时间。 而他呢?当初他为了让食客来关门歇业,耗费了大半年的时间精心筹谋不说,还搭进去了好几年的积蓄。 如今世子妃没花费一分一厘钱,且只用短短一天时间,就完成了他当初费劲千辛万苦方能实现的目标。 代价仅仅只是从蘅芜苑,搬回青竹院,在旁人看来,世子妃这是失宠了,被老夫人厌弃了,可周瑜心中却很清楚,世子妃根本就没有被老夫人厌弃。 相反,老夫人非但没有厌弃世子妃,反而还愈发看重世子妃了。 第69章 算计 第69章算计 周瑜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字条,自嘲地笑了笑。 老夫人这是想拿他做磨刀石呢。 好好的磨一磨世子妃这把刀。 周瑜的目光又移到了食客来右边的大门上。 右边的大门上只有一个报价单: 【美食大赏门票:五十两一张】 五十两,差不多是他一个月的工钱。 勘称天价了! 可即便是如此天价门票,前来报名预定位置的客人依旧络绎不绝,以至于现在门票每天都开始限量售卖了:每天限量三百张。 且还添加了时间限制:每张门票限制用餐时间两个时辰。 可即便加了时间限制,前来购买门票的客人依旧只增不减。 没办法,食客来现在虽然大门紧闭不对外营业,然而食客来上空每天都有白烟盘旋。 而与白烟一同盘旋升空的,还有一股浓郁的香气,夹在风里,飘遍了半个京都,馋的人心肝肺都在叫嚣——这种只给闻不给吃的滋味最是折磨人了! 不管美食大赏的后劲儿如何,单是这头一波红利,就能撑得食客来胖上好几倍了。 天香楼在食客来面前本就已经处于弱势,现在食客来又搞这么一出……等同于把脚踩在了天香楼命门上。 别说翻身了,能不能继续存活下去都是问题。 还想三个月内打败食客来? 简直痴人说梦。 他倒要睁大眼睛好好瞧瞧,瞧瞧世子妃要怎么带领他们三个月内打赢这场翻身仗。 想想三个月后沈乐兮吃瘪的情形,周瑜心里那股被一个深宅妇人比下去的憋屈感神奇地消失了,狭长的狐狸眼中闪过一抹冷笑,袖子一甩,回了天香楼。 日子在诱人的香气中缓慢流逝,罚跪三天的沈乐兮终于走出了宁氏祠堂。 红桃一大早就在祠堂外等着了,门一开,小丫鬟就连忙迎过去,拉着沈乐兮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发现世子妃除了衣裙因为几日没换有些脏外,其他的好像没有任何不妥。 没有想象中的饿的面黄肌瘦。 也没有想象中神情疲惫。 相反,她家世子妃面色红润,精神抖擞,精气神儿好的不像被罚跪了三天,倒更像被关在祠堂精心调养了三天。 小丫鬟看的一脸蒙圈,眼泪都忘了掉,沈乐兮看的好笑,在她耳边啪地打了个响指,低声跟说了句什么,小丫鬟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几天世子爷一直都有暗中照顾世子妃,难怪世子妃精神头这么好! 红桃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落地,忽又想起一事,懊恼道:“哎呀,早知道我就不收拾青竹院了。” 沈乐兮被关禁闭的这几天,小丫鬟将青竹院里里外外重新拾掇了下,虽然比不得蘅芜苑阔气,但也收拾的干干净净,枕头被褥什么的全换上了新的。 还添了一些家私。 主仆二人现在有钱了,不再像以前,一个铜板恨不能掰成两半花。 现在的青竹院,在沈乐兮看来,除了位置偏僻了些,其他没什么不好的。 院子后面就是大片竹林,院门口左前方还有一个天然的池塘,面积丝毫不比老夫人门前那条特意挖出来的人工荷塘小多少。 两塘间的区别只在于:老夫人门前的荷塘有专人照顾打理,具备观赏性; 而青竹院这边的池塘,就是纯粹意义上的池塘,作用是储备雨水,万一遇到天旱什么的,塘里储存的雨水可以用来浇灌后面的竹林。 而竹林就在青竹院后面——青竹院以前本就是为打理竹林的下人们准备的,后来竹林内又另起了几间下人房,青竹院这边就空了下来,再后来沈小姐嫁进过国公府,于是这几间下人房这才临时挂上了青竹院的牌子,赐给了沈小姐居住。 ——可见沈小姐这个世子妃当的有过多磕惨。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 现在的青竹院经过红桃里里外外的大拾掇后,整体看下来,居住舒适度直线飙升,比老夫人的羲和苑还要更高级——别的不说,单是幽静这一块,就不是老夫人的羲和苑所能比的。 而这又正是沈乐兮所需求的——作为半道出家的修炼者,安静的环境,就是她最需要的洞天福地。 她拍了拍红桃的肩膀,赞许道:“你收拾的很好啊。干嘛还一副懊恼样?” “可是白白浪费了银钱啊。”红桃说,“世子妃您看,世子爷这么在乎你,过不了几天,他肯定就会央求老夫人让您搬回蘅芜苑去住……那咱们这个青竹院不就用不上了吗?” 小丫鬟一脸银子花丢了的懊恼,看的沈乐兮一阵无语,犹豫了会儿,安慰她道:“三个月之内,不管世子爷再怎么央求老夫人,老夫人也绝不会同意让我搬回蘅芜苑,因为这也是老夫人对我的惩罚之一。” “啊?”红桃大惊,“世子妃,我们要在青竹院三个月这么久吗?那世子爷那边怎么办?” 她还盼着世子妃能一鼓作气怀个小世子傍身呢,现在却要分居三个月……那世子爷和世子妃好容易攒下的点儿感情还不得淡成水了! 小丫鬟一脸愁苦,头发都薅下了好几根。 见小丫鬟这样,沈乐兮哪还忍心再继续泼冷水。 别说才三个月了,事实上,在她离开国公府之前,她恐怕要一直住在这青竹院里,想要再住进宁羡的蘅芜苑基本不可能了。 这些天老夫人已经将她捧到了一个足够高的高度,对她完成了捧杀过程。 接下来的游戏是捶打——她被捶打的越坚韧,炉鼎的效果就越好。 是的,炉鼎。 她不但是宁羡备用的陪葬娘子,她还是宁羡修炼的炉鼎—— 那个薄情又寡性的老太太,也不知道得了哪个神棍的指点,竟然相信宝贝孙子修为一直停滞不前,是因为需要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作炉鼎的鬼话。 整个京都乃至整个东堂,只有威远伯府的大小姐符合这一要求。 于是这才有了去年的秋宴一事。 没有老夫人的暗中相助,沈家兄妹连国公府的大门都进不来,沈小姐也没本事爬上定国公世子宁羡的床。 与其说是沈家兄妹算计了宁羡,不如说是老夫人算计了沈家兄妹。 事实上,整个事件里,沈家兄妹,宁羡,包括定国公夫人江氏,甚至连一国之主的皇帝,都是老夫人算计中的一环。 其心之野、之深、之毒……简直令人胆寒! 更可怕的是,这老太太人老成精,不但面子上的文章做的让人挑不出一丝纰漏,甚至连心理活动都操控自如,极具欺骗性。 什么狗屁吉祥物,那不过就是老太太打出的障眼法而已。 而作为宁羡的炉鼎,除了要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外,还得具备一个条件:佛者入梦。 这也是沈小姐被抬进国公府却又被扔在角落里不管不问的原因——因为条件还没有全对上。 老夫人在等。 直到上一次的佛经事件发生。 所以,那次的佛经事件,沈乐兮自以为自己干的巧妙,为此还自得过,却不知她根本就是在自掘坟墓。 只要她不编出那个“佛者入梦”的谎言,她在府里的日子也仅仅只是艰难一些而已,但却不会被贴上炉鼎的标签。 而现在……现在她唯一的脱身逃生之法,只能是让自己变得强大。 强大到可以和老夫人对衡。 和整个国公府对衡。 她,一只弱小的蚂蚁,想要咬死一头山一样壮实的大象……沈乐兮用力吐出口浊气,收敛心绪,吩咐小丫鬟道:“红桃,去打些热水来,我要沐浴,一会儿去食客来。” 今天是美食大赏拉开帷幕的第一天,她得去看看自己选中的战友战斗力如何。 洗去身上积攒了三天的污垢,换上干净的衣服,沈乐兮带着自己的小丫鬟直奔食客来而去。 主仆二人离开后,两路人影纷纷从暗中出现,一个奔向老夫人住的羲和苑,一个奔向宁羡住的蘅芜苑。 老夫人对此只淡淡点头表示知道了。 宁羡却蹙起了眉头。 不知怎的,听说沈乐兮要去食客来,宁羡脑子里便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副画面:红衣似火的年轻男女,并肩站在一起相视微笑,像一对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新人。 这画面扎的宁羡眼睛疼。 他将剑一收,忽地问前来回话的小厮:“世子妃今天出门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啊?”小厮一怔,大概没想到世子爷竟会问这个问题,直到一道凌厉的剑风贴着他鼻梁掠过,他这才恍然回神,连忙回道,“世子妃今天穿的是件青色罗裙。” 青色。 还好。 楚云湛喜穿红衣。 宁羡示意小厮退下,自己继续练剑。 体内的毒,系统可以帮他解,然而这些年因为中毒所带来的身体上的亏虚,还是要靠他自己补上,所以这段时间,他除了在饮食方面做了调整,也开始逐步加强体能上的训练。 如今他每天的训练时间,已经从最初的半个时辰,延长到了现在的两个时辰。 可这会儿他不知怎的,总也静不下心来,眼前老是浮现出一身红衣的沈乐兮和一身红衣的楚云湛并肩而立的画面。 虽说两人现在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名义上的夫妻也是夫妻,那女人就不知道避避嫌吗? 一个有夫之妇,还跟一个年轻男子说说笑笑,像什么样子? 不知廉耻! 宁羡练不下去了,将剑归鞘,回房换了衣服,正要戴上那张肤色黯淡眉毛稀疏的二牛面具,耳边忽然响起沈乐兮那天说过的话—— ——我对夫君一见钟情,只愿得他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那女人既对他如此情深意重,他这个做夫君的,又怎好辜负了她呢? 这么美好的感情,就该展示出来。 不宜深藏。 世子爷勾唇低笑,将二牛版面具放回原处,抬脚去了食客来。 第70章 捣乱 第70章捣乱 此时食客来楼前早已是人山人海—— 被诱人香气折磨了三天的京都贵人们,今天一大早便都从床上爬了起来,好容易盯着日头熬到后半晌,赶紧迫不及待地坐上马车直奔食客来。 身为美食大赏的功臣,沈乐兮无需入场门票,她才刚在食客来门前露面,眼尖的小栓子便看见她了,连忙将她迎进去。 一进门,各种食物的香气夹在欢声笑语里,便海啸似得迎面扑来,沈乐兮只扫了一眼,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食客来是座井字形的三层楼,原本中间的大堂是用来招待散客的,其他楼层则被隔成一个个单独的雅间。 然而现在,除了三楼的雅间依旧保留外,其他雅间面向走廊的门以及墙板全部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辆造型统一颜色统一唯有招牌不统一的小吃车,正热气腾腾的烹制着各色小吃。 羊肉泡馍、驴肉火烧、油炸米糕、生煎肉包、烤红薯、五香蛋……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是有上百种之多。 而作为今天美食大赏的镇赏之宝:烧烤和荷叶鸡,则占据了整个二楼。 大堂里招待散客的桌椅板凳也全部被移到了两边,正中间腾出来的位置上则搭起了座一丈高的大圆台。 此时圆台上,几个民间艺人正在台上卖力地表演杂耍。 客人们边逛边吃边欣赏杂耍,楼里热闹的就像一个室内美食广场。 那天楚云湛说要开美食大赏时,沈乐兮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现代的美食展销会模式,于是便随口提了一句。 她敢保证,她当时真的就只是随口提了一句! 而且她随口提的那句话还只有五个字外加一个标点符号:美食展销会? 没想到楚云湛这个古人,竟然能把她随口说的这几个字理解的如此透彻。 不但理解透彻,他还完美地将其展现了出来,真是……天生的经商奇才! 如果自己把前世那些经商之道都告诉他……那他岂不是要赚尽天下人的钱?! 沈乐兮心中巨震,全身血液烧的滚烫滚烫的,连身边多了个人都没发现。 还是红桃扯了扯衣角,低声提醒道:“世子妃,楚公子来了。” 沈乐兮这才回神,一扭头,果然见楚云湛正站在她身侧,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里荡着盈盈笑意,语带调侃道:“沈小姐的命可真硬啊,惹下这么大的麻烦,定国公府那只凶兽,竟然没把你吃掉。” “与公子的比试还未出结果呢,我哪敢死呀。不敢让公子失望了。”沈乐兮朝他拱手施礼。 楚云湛不置可否,挑挑眉,视线在楼内扫了一圈:“怎么样?” “不错。非常棒。完美。”沈乐兮由衷夸赞。 楚云湛翘起嘴角,线条精美的下颚一抬,笑意惑人:“兮儿姑娘现在求饶认输,或许本公子还能怜悯你一二,放过你。” “公子说笑了,如果我现在求饶的话,公子才真的不会放过我呢。毕竟公子最瞧不起的,就是不战而败之人,不是吗?”沈乐兮也翘起嘴角,漂亮的大眼睛笑吟吟地望着楚云湛。 气势不输人,笑容也很甜,就是这仰头跟人对视的滋味……实在销魂的很。 可不仰头又不行——不仰头她看不见楚云湛头顶上的弹幕。 这家伙的脑瓜子比常人不知好使了多少倍,沈乐兮在他面前不敢托大,更不敢以常人心待之,时刻注意着对方的心理活动。 果然,她才仰头看了楚云湛没一会儿,对方头顶上就冒出一个弹幕—— 【楚云湛:这女人生的倒是漂亮,可惜就是个头矮了些,跟个矬子似的。】 还以为能窥见对方下一步大计划、结果却窥见对方内心正调侃她是矬子的沈乐兮:“…………”呵!呵! 前一世,她光净身高就有一米七了,穿上高跟鞋后更是视野开阔,看人从不用仰头。可原主沈小姐却属于娇小玲珑型号的,净身高最多一米六到顶,而且这个时代还没出现高跟鞋这种增高利器,想要跟身高至少一米九的楚云湛对视上,她必须得仰头加踮脚。 她现在这俱身体才十七岁,也不知道个头还有没有机会再往上蹿一蹿。 沈乐兮正郁闷着,忽听红桃惊喜道:“世子爷!” 世子爷?沈乐兮一怔,宁羡那小破孩怎么来了? 她忙又抬头,顺着红桃的视线望去,果然见宁羡正站在一辆卖卤煮的小吃车前,凤眸微眯,漆黑隐晦,静静地望着这边。 也不知就这样看了多久。 不知怎的,沈乐兮忽然有些心虚。 待见宁羡提步过来,那份心虚感就又强了几分,她衣袖下的小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每一个演员都有自己入戏的小动作,有人闭目放空自我,有人深呼吸……她入戏的小动作就是反复攥拳,拉扯神经唤醒情绪。 来回攥了几次拳后,沈乐兮再看向宁羡的眼神,温柔的像春水。 上次她跟楚云湛说,她对宁羡一见钟情至死不渝,此时让她“一见钟情至死不渝”的人突然空降而至,她自然不能露出马脚。 不待宁羡走近,沈乐兮便连忙双眸晶亮地迎过去,下意识地就要挽住他胳膊,忽又想起什么,忙又将手缩回去,柔声道:“相公。” 说完,她两眼痴迷地看着宁羡,畏惧中又难掩欢喜。 同时还不忘分出一丝余光,飞快地瞄了眼楚云湛头顶—— 【楚云湛:啧,可怜,妾有情,郎无意,爱的卑微啊。】 沈乐兮暗暗松了口气——她成功了,成功地让楚云湛相信她是真的痴迷宁羡。 至于宁羡…… 依宁羡那别扭的性子,这个时候他肯定会说……不不不,宁羡什么也不会说,宁羡只会淡淡地瞥她一眼。 果然,面对她含情脉脉的注视,宁羡只回应了她一个极为敷衍的一瞥,视线便落在了对面的楚云湛身上:“兮儿,他是……?” “哦,这位是靖安侯府的楚公子。食客来的老板。也是美食大赏的创始人。”沈乐兮忙介绍。 同时心中纳闷,楚云湛在一众世家子弟中也算万众瞩目,宁羡竟连他都不认识吗? 沈乐兮疑惑才刚起,忽听宁羡道:“原来这位就是京都第一美人。早闻靖安侯二公子容貌出众,今日一见,果然不负京都第一美人的盛名。” 他话音还没落地,楚云湛的桃花眼里迅速浮起一抹寒意,沈乐兮更是惊愕地瞪大眼睛。 楚云湛在家中排行老二,人称二公子,这个没错;楚云湛因为容貌出众,有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头,这个也没错。 然而既然知道这些的人,必然也会知道有关于楚云湛的第三件事:楚云湛厌恶美人这个头衔。 美人意同佳人,佳人又指女子,想楚云湛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却被人冠以美人的名头,他自然不喜厌恶。 宁羡刚才那一番话乍一听没毛病,也挑不出错处,然而细品之下却发现,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几乎都踩着楚云湛的底限跳舞。 这小破孩想干嘛呀? 特意跑来找揍吗! 还是故意过来跟她添乱的! 沈乐兮费力地咽下口口水,眼刀子暗戳戳地戳了宁羡一下,不等楚云湛发飙,赶紧补救道:“是啊是啊,楚公子姿容绝佳,叹为天人,我第一眼看见他时,还差点以为是兰陵王现世呢。” 是人都有好奇心,尤其当听到跟自己有关的人和事时,哪怕身处生死攸关的险境,也会本能地腾出一耳朵来听听。 更何况这也还没到生死攸关的境地儿。 果然,沈乐兮话一说完,楚云湛眼底的寒明显凝滞了,性感的薄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压制好奇心,挑眉问沈乐兮:“兰陵王?那是谁?” 沈乐兮就等他发问,见状,黑亮的眼眸一转,连忙道:“哦,兰陵王啊,兰陵王就是高长恭啊。他是神武帝高欢的孙子,齐国宗室名将,温良敦厚,貌柔心壮,音容兼美,且骁勇善战。” “邙山之战时,兰陵王头戴鬼脸面具,率领五百骑兵冲破重围,解救一城百姓免于战乱之苦,被百姓赞为英雄。” “后他又因登城楼时面具掉落,露出真容,世人被其美貌惊到,就送了他齐国第一美人的称号,不仅如此,乐匠们还特意编撰了一首《兰陵王入阵曲》来讴歌赞颂这位齐国第一美人呢。” 说完,扑闪着一双漂亮的黑眼睛望着楚云湛。 看吧看吧,男人被称为美人的,你楚云湛并不是第一位哦,男人被称美人也不是什么丢份儿的事,人家骁勇善战受万民敬仰的兰陵王不也有美人的头衔吗? 至于历史上的兰陵王到底是美人还是美男……谁知道呢,真真假假的,都不在一个时空,反正他们也无从考证。 果然,沈乐兮这么一打岔,楚云湛眼底的寒意登时就融化了,稀世墨画一般存在的美人儿脸上绽放笑意,正欲开口,忽听宁羡冷声道:“是吗?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还有齐国这么个国家?兮儿,这该不会是你随口胡诌出来的一个国家吧?” 好容易才安抚住楚美人的沈乐兮:“……” 第71章 解毒 第71章呷酸 悄悄觑了眼脸上再次结霜的楚云湛,沈乐兮暗暗叫苦,心中的小人早将宁羡摁在地上大脚丫子伺候了。 她算是发现了,宁羡这小破孩不是过来讨揍的。 这小破孩根本就是故意给她添乱来了! 强压住要踹宁羡几脚的冲动,沈乐兮看着他,面不改色地笑道:“历史长河浩瀚如星海,相公虽饱读诗书,但偶有遗漏也是难免的呀。” 意外之言:你算老几呀!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别拿你的孤陋寡闻衡量历史,也不嫌贻笑大方了! 宁羡无视她暗戳戳的小眼神,继续问:“哦?那兮儿又是从何处知道这些的?” “电视剧告诉我的呀。”沈乐兮张口就道。 说完就傻眼了——这里可没有电视这种东西,万一宁羡追问她电视剧是什么她该怎么答? 怕什么来什么,就听宁羡狐疑道:“电视剧??” “哦……”沈乐兮心中骂娘,面上还得摆出一副正经脸,认真道,“电视剧是我的恩师……相公是想问电视剧是我哪位恩师吗?嗯是这样的,我以前去寺庙上香时,曾偶遇一道长落难,我便赠了他些许干粮,闲谈中得知道长姓电名视剧……电道长为表感谢,便弹了首《兰陵王入阵曲》赠与我,兰陵王的事迹,就是电道长说与我听的。” 前有因,后有果,这样的解释应该没问题了吧? 然而…… 宁羡:“那不知这位电道长都教了兮儿什么,怎么就成了兮儿的恩师了呢?听说兮儿的琴弹的极好,莫非电道长传授的是琴技?” “……”这还没完没了是吧! 使劲摁住蠢蠢欲动想要踹人的脚丫子,沈乐兮目光躲闪,含糊应下。 她要是不应,宁羡这个抽了风的,肯定还会继续追着她问个没完没了。 而在聪明者面前,言多必失。 还不如就此打住。 停在她熟悉的领域里,她好歹还有反抗的机会。 宁羡这小破孩,肯定已经看出她是在满嘴胡扯有心偏颇楚云湛了,所以才故意追着她问个不停,还费尽心思地给她下套—— 她方才一心只想化解“美人”危机,乃至忽略了一个事实:楚云湛擅音律。 既然擅音律,那自然也就喜音律。 而且楚云湛何其聪明,怕是也看出她在满嘴胡扯了。 除非她能弹奏出《兰陵王入阵曲》自证。 果然,宁羡追问到这里便停住了,而楚云湛也不负他望地捡起接力棒,兴致盈然道:“我书房里便有台伏羲琴,音质尚能入耳,楚某僭越,不知能否有幸听一听沈小姐弹奏的《兰陵王入阵曲》?” 说完,睁着一双能勾魂摄魄的桃花目,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一旁的宁羡则功成身退,静默不语,清冷俊美的面容上一副了无生趣的死寂,仿佛刚才那个好奇宝宝一样追问不休的人不是他。 沈乐兮睇了这俩人一眼,冷笑,心说你们两个男人欺负我一个女人,还真是有脸的很呢! 尤其是宁羡,好好的也不知道跑来抽哪门子的疯,说好的合作愉快呢! 老的少的一个比一个可恶,宁家果然无好人。 沈乐兮被激出了气性,勉强传达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情绪,欣然应邀。 小半盏茶功夫后,第一批吃的肚皮滚圆的客人们,正坐在走廊的条椅上欣赏歌舞,一阵琴音蓦地响起,琴音清伶,如桥下潺潺的流水,如桥上少年的低吟浅唱…… 众人才刚沉浸那空灵般的境界中,一个急促的音符陡然飘出,宛如孤鹰升空时发出的长啼,一下子将众人的神经拉紧扯直了,接着音符飘出的频率变得密集高亢起来,宛如云雷翻滚,万马奔腾…… 闭上眼睛似乎都能听见琴音后隐约传来的厮杀声,听的人浑身血液沸腾。 琴音停了好一会儿,大家骚动起来,仿佛刚从一个梦境中醒转,满堂喝彩声宛如暴雷一般倏然炸开。 而此时,三楼雅间,沈乐兮拨出最后一个音符,楚云湛也缓缓放下手中的萧,四目对上,前者眼含诧异,后者目露惊艳。 就那么彼此互望,竟是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直到茶盏轻碰桌面的脆声响起,两人这才都倏然回神。 楚云湛率先抱拳赔礼:“方才听沈小姐弹琴,楚某实在技痒没忍住,便擅自和了一段,还请兮儿姑娘……咳,请沈小姐见谅。” “不会呀。”沈乐兮望着楚云湛,漂亮的黑眼睛里像包了两汪水,亮晶晶的,笑道,“都说楚公子极擅音律,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楚公子方才只听我弹奏了一遍,便能如此轻松自如的跟上我的节奏,佩服佩服!” 说着也朝楚云湛抱拳回了一礼,真心实意的夸赞道。 向来眼高于顶的楚二公子又回一礼:“要说佩服,也该是楚某佩服沈小姐才对,我还是头一次……” 两人站那彼此互夸。 一旁的宁羡目光冷冰冰地瞧着这二位,脸黑的都能撵上初十一了。 瞧这俩人,一个红衣似火,一个青衣鲜嫩,往一块儿一站,简直……为什么这两人的衣服颜色总能呼应上! 还当着他的面合奏……不知廉耻! 不过这女人的琴弹的……的确很棒。 宁羡闷闷地饮下一口浓茶,心想,她到底还悄悄藏了多少他不知道的技能? 越接近,越发现,越不懂她了。 心头疑虑盘的多了些,压的宁羡从食客来出来后脸都还是沉着的。 不过沈乐兮倒是高兴的很。 她今天到食客来的主要目的,好奇想要见识下楚云湛的美食大赏会办成什么样子是一方面,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想多接触了解下楚云湛这个人。 既有心想拉楚云湛做战友,自然就要先好好了解下对方的为人。 说起来,今天倒还真多亏了宁羡这小破孩故意捣乱,要不是宁羡故意挑事,她今天也不会有跟楚云湛合奏一曲的机会,也没法跟楚云湛交谈那么久。 所以宁羡今天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这么一想,沈乐兮再看宁羡那张冰山脸就觉顺眼可爱多了,路过春晖堂时,想起这孩子身上的毒,于是拉住他道:“宁羡,我有些不舒服,你陪我去看看大夫可好?” 说完,可怜巴巴地望着宁羡。 解药要找,但她不确定能不能从江氏那里拿到解药,所以保险起见,还是先让宗离给宁羡看看比较好。 说不定宁羡身上的毒,宗离就能有办法给解了。 说曹操曹操到,沈乐兮这念头才转完,就见一辆马车在身边停下,车帘掀开,一身白衣的宗离挎着药箱从马车上下来。 看样子是出诊刚回。 来的早果然不如来得巧。 沈乐兮忙迎过去,招呼道:“宗大夫,我刚才还说要请您帮我瞧瞧呢……哦,是这样的,我最近两天总觉的有点儿……神思恍惚。宗大夫,您看看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啊?”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宗离。 宗离瞅她一眼,旋即收回目光,淡淡道:“你没病。” “……”沈乐兮诧异,“啊?宗大夫给人看病……都不用把脉问诊的吗?” 这也太神奇了吧! 宗离:“望闻问切,望排首位,你面色红润,双目清透有神,说话时露出的舌苔亦无异样,所以对你,望一望就够了。” 说完,目光反倒落在了旁边的宁羡身上,一眼看过去,又看了一眼,连看了好几眼,这位矜贵宛如神砥一般的大夫诧异地挑了挑眉。 【宗离:奇怪,上次见他时,他明明中毒已久,命不久矣了,如今再看,气色竟好了不少。瞧这情形该是服了解药。可既然服了解药,那他为何不一次性服下足够量的解药?解一半留一半……定国公府果然没有正常人。】 从他一出现起便时刻留意他动态的沈乐兮暗暗心惊,心想:神医就是神医,一眼就能看出谁有问题谁没问题! 不过他上次去国公府时既然已经看出宁羡中毒了,为何他当时不说?不是都说医者父母心吗? 难道是因为不想牵扯进大家族家的事情中去? 也对,豪门多腌臜事,堂堂世子爷,竟中毒数年不自知,一看就是内部倾轧暗害。 像宗离这么一个风骨出尘、不染人间烟火的人,不想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去,实属正常心理。 不过既然他不愿意插手,那她现在贸然求他帮宁羡解毒的话……恐怕对方未必会应。 算了,再寻机会吧。 况且宗神医也说了,宁羡似乎已经找到解药了,而且还正在服用。 正如宗离所言,定国公府就没有正常人,她还是不要贸然行动的好。 不然宁羡要是起了疑,问她如何知道他中毒,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好,难道告诉他说,我能读懂别人的内心,我听见你母亲说她给你下毒了,我还听见她骂你是小畜生……能这么说吗? 肯定不能啊! 她要是敢这样说的话,估计所有人都当她是疯子,毕竟江氏的面子功夫做的好着呢,为了给宁羡祈福,青灯古佛下一待就是十来年。 说这样的江氏会给宁羡下毒,会骂宁羡是小畜生,谁信? 除非她能拿出江氏给宁羡下毒的证据。 主意定下,沈乐兮便暂且放弃了要宗离现在就帮宁羡解毒的念头,但却缠着宗离帮她开了几副安神的药,这才告辞离去。 非她乐意喝那些苦兮兮的药,而是拿了药才好建立医患关系,有了医患关系,她才好时不时的过来找开药给她的宗离复诊—— 第72章 呷酸 第72章呷酸 她决定了,宗离既然有单凭一双眼睛就能诊断出病人病情的能力,那么她以后每次来复诊的时候都把宁羡拽上,如此也能借宗离的眼睛看宁羡的毒解的如何了。 说来也真是奇了怪了,所有人的内心活动只要她想,她都能看见对方头顶的弹幕。 可唯有宁羡不同。 宁羡的头顶上只冒出过一次弹幕,就是她穿过来第一天,宁羡跑到青竹院给她送休书那一次。 而从那次以后,宁羡的头顶上便再没出现过弹幕。 所有人的内心她都能闯进去,唯有宁羡的内心,她进不去。 奇怪的很。 沈乐兮边埋头走路,边想的出神,冷不防胳膊忽然被大力一拽,下一刻人便被拽进一个怀抱里,旋即听见身边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一个瓷碗从天而降。 着陆点刚好就是沈乐兮刚才站着的位置! 假如宁羡没有及时将她拉开……那碗,应该,就要砸在她脑袋上了吧! 沈乐兮望着地上摔的稀碎的瓷碗,以及乱七八糟泼了一地的面条菜叶子,还有冒着腾腾热气的面汤,瞬间激出一身的冷汗! 假如这个从天而降的面碗真砸她脑袋上,她不仅仅是脑袋被砸出个窟窿那么简单,而且还会被这滚烫的面汤烫秃噜一层皮! 高空抛物已经够缺德的了,还特么抛的是碗滚烫的面条!咋不干脆砸把菜刀给个痛快! 沈乐兮又是后怕又是火大,怒道:“谁扔的碗!还能不能有点公德心了!” 边说边仰头,就见上方二楼窗口,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探出脑袋,一脸懵圈地朝下张望。 嘴里还挂着几根面条。 见沈乐兮仰头朝上望,那小男孩像受到惊吓的乌龟,嗖地缩回头去。 好半天才又怯怯地探出小脑袋,紧接着又一颗脑袋探了出来。一个妇人堆着满脸的笑赔不是:“对不起啊姑娘,我刚才忙着给我小闺女换尿布,一个没顾上,我家这个倒霉熊孩子就……诶真是对不住啊姑娘” 妇人边说边举起手,啪啪啪就是几巴掌打在那倒霉熊孩子身上,边打边骂。 孩子的哭嚎声和着妇人的谩骂声,瞬间响彻半条街。 沈乐兮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跑上去跟妇人一块儿教训那熊孩子吧? 只能认了。 她扭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宁羡。 宁羡这已经是第三次救她了,第三次了…… “感动吗?”宁羡极具辨识度的声音蓦地响起。 沈乐兮一怔:“啊?什么?” 宁羡伸出三根骨节修长的手指,“第三次,我已经救了你三次。” 沈乐兮:“……” 竟然还拿个小本本记上账了! 一米八多的大高条,心眼就这么点大吗? 也不想想,不管是第一次被沈家哥俩摁头撞墙,还是第二次被苏璃月匕首穿心,哪一次的祸端不是受你所累? 就连今天……沈乐兮扭头瞄了眼身后的春晖堂,心想今天要不是想找宗离帮你解毒,我压根不会从这里过。 不从这里过也就没有刚才的危险。 所以算起来,真正感到良心有愧难安的难道不应该是你宁羡才对吗? 几下算清楚账后,沈乐兮心头的郁闷顿时散去,结果就听宁羡又执着地问她:“所以,你感动吗?” 沈乐兮:“……嗯,感动。”感动个屁。 “那麻烦你以后将色心收敛一下,别见着个男人就移不开眼。”宁羡面无表情。 沈乐兮赫然瞪大眼睛:“啊?” 宁羡:“楚云湛是不可能看上你的!” 沈乐兮:“……???” 宁羡:“宗离更不是你能肖想的!” 沈乐兮:“……!!!” 宁羡:“所以你趁早死了……对他们的心思!” 说完扭头就走。 沈乐兮瞪圆眼睛张大嘴巴,完美诠释什么叫瞠目结舌,直到宁羡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她才回过味来,用肩膀顶了顶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的小丫鬟,不太相信道:“红桃,世子爷他……是在吃醋吗?” “……嗯,是吃醋了,世子爷刚才气得腮帮子都在抖呢,婢子看见了。”红桃颔首,又操心地劝沈乐兮,“世子妃,世子爷说的对,您还是别想那些不该想的了,以后就一心一意的跟着世子爷,争取早点生个小世子出来傍身,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沈乐兮:“…………” 无语望天。 她现在可算明白方才在食客来,宁羡为何上来就针对楚云湛,又在发觉她有意偏颇楚云湛后逮着她狂追猛打……原来是呷酸吃醋! 可是不应该啊,宁羡对沈小姐不是极其厌恶吗? 两人成亲大半年,宁羡一次都未曾碰过沈小姐不说,而且他连看都不看沈小姐一眼,好容易终于肯跟沈小姐见面了,结果还是跑来送休书…… 所以宁羡这呷酸吃醋的行为……到底从何而来? 刚才那个宁羡可真是太反常了! 解毒副作用? 还是知道了暗中给他下毒的人是谁后心性情大变又或神智错乱? 操心啊!沈乐兮愁苦地望了会儿天,扯住小丫鬟胳膊道:“走,我们逛街去。” 红桃迟疑:“世子妃,我们不先去天香楼看看吗?老夫人可是说了,让您三个月内打食客来,食客来家的生意本来就比我们天香楼的生意好,现在食客来的生意更好了……” “所以我们才更要好好逛逛街了解下市场呀。”沈乐兮打断小丫鬟的絮絮叨叨。 她边走边道:“你也说啦,食客来家的生意本来就比我们天香楼的生意好,现在食客来的生意更好了,这就好比……矬子跟高个儿比谁个高,矬子要想看到高个儿的头顶,光靠自然生长是肯定不行的,得往脚底下垫石头。” 她现在就是去找能让她垫在脚底下的石头。 不仅仅是为了完成老夫人交待的任务打败楚云湛,更是要让楚云湛那个高个儿看见她的价值。 另一边。 宁羡撇下沈乐兮后便径直回府,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哪怕系统奖励了他一瓶紫灵树的能量液,也丝毫不能令他展颜。 第73章 供词 第73章供词 呷酸? 吃酸? 他宁羡是会了那个女人呷酸吃醋的人吗! 这算哪门子的破任务! 0935实在……可恶至极! 0935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一如既往的没有感情—— 【请宿主控制好情绪,气大伤身,请保重身体。毕竟宿主的身体健康与否,关系着顾客未来的幸福生活。】 宁羡:……可以投诉客服吗? 【可以。另外说明一下,因为宿主并非是我的客人,我是给福娃代班的,所以宿主如果要投诉的话,请报福娃的工号投诉福娃,一切后果也将由福娃承担。福娃的工号是:01897。请问:宿主现在需要我帮您接入投诉热线吗?】 有被威胁到的宁羡:……不!必!了! 【好的。】 客服0935归于沉寂,宁羡气恼的一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 就在昨天,他无意间发现系统里有个什么叫论坛的地方,里面聚集了一大批跟他一样的任务者,他这几天通过阅读他们发的帖子,发现他们这群被系统选中的任务者,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 ——要么身患重病,要么身中奇毒,要么身陷绝境……总之都即将命不久矣的倒霉蛋。 所以,如果他没有身中奇毒的话,压根就不会被这什么系统选中。 也就不会被系统牵着鼻子走。 可恶! 别让他查出是谁暗中给他下毒! 否则他一定要将这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就在这时,风尘仆仆的初十一忽地推门而入,直愣愣地在他对面坐下。 也不说话,手掌撑着桌面,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黑脸上一派肃穆。 宁羡压下心头的怒意,蹙眉看他:“查出来了?”, 十一什么样他最清楚,若非事情重大,绝不会摆出这张肃穆脸。 想来应该是他前不久交待去查的事情有了眉目。 而且看样子结果还很不好。 果不其然,就听初十一闷闷地“嗯”了声,然后从怀里摸出张沾着血迹的纸,递给宁羡。 不知怎的,望着那张沾染着血迹的纸,宁羡心头忽然莫名慌张起来,从未有过的慌张。 一时竟是不敢伸手去接。 初十一等了会儿,见他不接,干脆直接拎着让他看。 怕他眼神不好看不清,还体贴地往前送了送。 这下想不看都不行了。 宁羡默默呼了口气,抬眸看去,下一刻,面色骤然变白,一把将那纸夺过,从头到尾又细细看了好几遍,方颤声问道:“这供词……可信度有几分?” 声音抖的厉害,冷的像裹了冰渣。 薄薄一页纸,更是仿佛千斤重,压得他脊背佝偻,几乎站立不稳。 初十一鼓起腮帮望着他,黑脸上的肃穆又浓了几分,好半天,才吐出憋着的那口气,哼哧道:“我是武师。” 肉眼可见的很不高兴。 连“属下”的自称都没用。 这下宁羡的眉眼愈发阴沉了。 是啊,没人知道,他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普普通通的护卫,实际上却是九级武师。 东堂仅有的两名九级武师之一。哪怕十一现在失去了部分记忆,可一个小小的家仆而已,又哪来的能力在一个九级武师面前说谎? 他倒希望那家仆招的供词都是假的。 可惜…… 假不了。 宁羡合眸,将刚刚露头的悲痛藏进眼帘里,只留泛一抹讥诮在那张平平无奇的面皮上颤栗。 好半天他才睁开眼睛,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将那张沾染着血迹的供词小心折好,折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方块,然后慢慢覆掌盖上去。 下一刻,有淡淡的橘黄色光晕从他指缝里溢出。 初十一脸上的肃穆顿时一扫而空,双目雪亮地盯着宁羡指缝间溢出的黄色光晕,低呼道:“黄色!是黄色!” 那是属于三级武者的颜色! 他的徒弟主子终于晋级了吗! 宁羡没吭声,只慢慢抬起手掌。 就见先前被他折叠成小方块的供词,如今只余下一层薄薄的灰烬。 连带着他的惊慌无措悲伤绝望……全都跟那张供词一道,化为灰烬。 再被水一冲,便连那层薄薄的灰烬也没了。 少年本就冷峻的面容上,此时愈发无波无澜,让人难辨喜悲。他拎起桌上的茶壶,倾斜出一个角度,细细的水流从壶嘴里涌出,拉成一根晶莹透亮的水线。 他拽着那根水线,边清洗手指上残留的灰烬,边漠然地下达指令:“不要惊动那人。继续查,务必要找到母亲的埋骨处。” “哦。”初十一哦了声,顿了顿,又问,“那解药的事……” “我身上的毒,我自有法子解。” 既然系统选定了他,应该就不会那么容易让他死掉。 不过一想到以后要更加卖力的为那女人准备礼物,以求被她点赞,然后再用这赞去启动那幸运转盘换取解药,宁羡便忍不住就有些头疼地揉了柔眉心。 但愿系统能做个人,以后别再给他发布诸如今天这种无比幼稚的“呷酸吃醋”任务。 此时,玄武大街上,宁羡头疼的时候,沈乐兮正逛街逛的开心。 这个世界的大环境背景是三国并立,另外还有个弹丸小国。而东堂作为诸国的大哥,地产富饶,百姓生活富足,又逢正月头上,因此大街上人潮汹涌,尤为热闹。 沈乐兮一边吃着地地道道无污染的古代街头小吃,眼睛一边在各个商铺间梭巡,忙的转个不停,直逛到暮色四合,她这才打道回府。 回去后简单洗漱一番,沈乐兮披着小袄坐在火炉边的桌子前,闭上眼睛,将白天在街上收集到的信息在脑子里细细回忆了几遍,确定好了,这才开始提笔。 红桃坐在旁边打络子——小丫鬟勤劳习惯了,哪怕主仆二人现在不必再为银钱发愁,可每天晚上闲下来就打些络子卖钱的习惯依旧不变。 主仆二人各自埋头做事,屋内只有笔尖行走与纸面上的沙沙声,以及炭火燃烧间发出的哔啵声,谁也没看见,屋外,桃树下,一道欣长的身影隐在黑暗中,黝黑深邃的星眸,静静地凝视着屋内奋笔疾书的沈乐兮。 第74章 挨打 第74章挨打 直到屋内灯火熄灭,那身影又在黑暗中静默良久,方才转身离去。 一夜无话。 翌日,天边第一缕晨光刚起,沈乐兮便爬了起来,换上特制的运动服后跑进了竹园。 竹园里有几条小道,且道道相通,贯穿了整个竹园,把所有的小道来来回回跑上两遍,差不多要小半个时辰,刚好符合晨练标准。 耳边听着小鸟唧唧喳喳,鼻间闻着竹子散发出的清香,这样的操练环境,比只来回绕着她那个小院子跑步有意思多了。 用起来并不比宁羡院子里那个大校场差。 两遍操跑下来,日头也出来了,沈乐兮回去洗净身上的臭汗,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又用完早饭,便带着红桃出门了。 这一出便又是临到天黑方回。 回来洗漱过,主仆二人继续疾书的疾书,打络子的打络子……如此过了几天,这天一大早,沈乐兮终于去接手天香楼了,并且上任第一天就贴出了歇业装修的告示。 定国公府名下产业极多,按说像一家酒楼歇业装修这种小事情,本来引不起众人兴趣。 但因为要歇业装修的是天香楼。 又因为现在负责经营天香楼的人是沈乐兮。 所以天香楼歇业装修的消息一传到国公府,那些本来就盯着沈乐兮的眼睛顿时亢奋起来,一群闲的没事干的公子小姐姨娘们,哗啦啦,时不时的就成群结伴的跑到青竹院对沈乐兮指指点点。 有的指指点点。 有的明朝暗讽。 有的冷言冷语。 有的……五花八门,各式各样,沈乐兮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并摆出欢迎来骂的姿势—— 这些自动送上门的恶意满满的讥讽侮辱,可全都是她家灵鸾的口粮。 自然欢迎上门。 多亏了国公府这些公子小姐们每天孜孜不倦地跑来嘲笑讥讽她,她的灵鸾才能每天都吃的饱饱的。 现在身上已经冒出白白的小绒毛了。 当然,她的修为也随着灵鸾的成长而跟着增进——虽然依旧还停留在初级武者阶层,但她丹田处的金丹已经固形了。 所以看在这些的份上,沈乐兮并不太反感国公府的公子小姐们过来找茬。 相反,有时他们不来,沈乐兮反倒还觉得挺可惜的——毕竟每一份恶意值,都是送她踏上强者之入路的跳板。 她在一众公子小姐甚至还有奴仆下人的讥讽中低调发育。 不过红桃就不这么想了,每次见沈乐兮被人讥讽嘲笑,小丫鬟都难过的直抹泪。 尤其是今天。 因为今天世子妃挨打了。 那一巴掌来的毫无预兆,沈乐兮才迎出门,都还没开口说话,巴掌就落在了她脸颊上。 啪! 又响又重,几乎瞬间,沈乐兮白皙细嫩的脸颊上便浮现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脸颊上登时火烧火燎的疼。 耳朵里也像摆开了戏台,锣鼓喧天,咿咿吖吖,咚咚直响。 沈乐兮懵了,瞪圆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年约二十五六的样子,体型略显圆润,穿着华丽,一看就非富即贵。 正是老夫人的老来女,宁羡的嫡亲姑母,宁远瑶。 此时,宁远瑶的嘴巴正快速地一张一合,可沈乐兮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从她狰狞到扭曲错位的五官,以及眼中腾腾燃烧的烈火中判断出:对方现在很愤怒。 直到宁远瑶一指头狠狠戳过来,沈乐兮终于听见了从对方嘴里蹦出来的两个字:贱人。 好么! 你一大早的跑我门前,莫名其妙上来就给我一巴掌,我这个挨打的人还没开骂,你特娘的倒先骂上了! 哪来的疯狗! “哪来的疯狗!”沈乐兮蓦地一声怒喝! 她这一喝,宁远瑶快速张合的嘴就像咔哒上了锁,瞬间闭上,震惊地望着沈乐兮。 不但是宁远瑶,连门前一大群围观看热闹的人也都瞪大眼睛,仿佛大白天看见鬼似的,满脸惊悚不敢置信地望着沈乐兮。 红桃更是吓得脸都白了,拉住沈乐兮胳膊正要说什么,沈乐兮一记凌厉的眼风扫过去:“闭嘴!你怎么看门的!疯狗上门你都不知道拿棍子打吗!就任由疯狗对家主子乱咬乱叫!没用的东西,滚下去!” 骂完不由分说地将红桃拨到一边去,坚决不给红桃开口的机会。 红桃吓傻了,瞪着双溜圆的葡萄眼,面色苍白。 她家小姐,从来从来从来……就没有这样凶过她!呜! 那边,宁远瑶终于反映过来,赤红着脸,胳膊一抬又举起了巴掌。 眼看那巴掌又要到落沈乐兮另外半边脸上,沈乐兮这次自然不会再如她意,一只手一把攥住宁远瑶手腕,另一只手举起,啪啪啪,当即就是好几个大耳瓜子打在她脸上。 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三下,勉强扯平算太亏。 打完不等宁远瑶反应过来,沈乐兮将她往后狠狠一推,宁远瑶被推的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惊呼卡在嗓子眼还没出口,沈乐兮又紧追上前,一脚踩在她胸口,腿部的肌肉绷紧拉直,眼底掠过挣扎,到底还是没下狠劲儿将肋骨踩断几根泄愤。 还不是时候。 但脚尖却在宁远瑶胸口巧妙地碾磨了几下。 这一磨,外表看不出什么,但沈乐兮敢保证,在未来一个月内,宁远瑶只要稍稍一咳,胸口绝对会疼痛难忍。 这可是她的亲身经历。 前世她刚刚小有名气时,有次拍戏,和她搭戏的女三号跟她有些过节,拍摄时借机报复,也是这样踩了她胸口一脚,以至于她胸口整整疼了大半个月。 那个女三号也就是个普通小女生,远没有她这般力道,所以她敢保证,她这一脚,绝对能让宁远瑶疼痛翻倍。 就是现在宁远瑶也是痛得哇哇哇叫,顶着张肿成了猪头似得脸,嘴巴又开始快速的一张一合起来。 两只眼睛更是毒蛇似的,怨毒地狠瞪着沈乐兮。 又是被人扇耳光,又是被人摁在地上踩,颜面尽失! 她宁远瑶何时吃过这样大的亏! 宁远瑶又震惊又愤怒,咬牙切齿地吼道:“沈乐兮!好你个小贱人!你竟然敢打我!我可是恒王妃!” 恒王,当今皇帝的第五个儿子,才思敏捷,相貌出众,颇得圣心。 可那又怎么样呢! 第75章 聋了 第75章聋了 沈乐兮心中冷笑。 你一个堂堂恒王妃,跑到人家门口,不给缘由不问青红皂白,上来抬手就打人,还把人耳朵打聋了……皇家的儿媳都如此恶毒吗? 至于我以下犯上殴打皇家人……我哪知道你是皇家人!你脑门上又没贴“我是恒王妃”的标签。 什么?你自报家门了?不好意思,耳朵被你打出血了,聋了,听不见! 下次动手前记得先自报名号! 宁远瑶自嫁给恒王后,便一直跟着恒王在其封地生活。 而恒王的封地距离京都有千里之遥。 这里可没有火车,更没有飞机,连两个轮子的自行车都是未知物,千里之遥的距离放在前世,也不过就是跟友人吃顿午饭便能飞过去的距离。 可是放到现在,却得舟车劳顿月余时间,真正的长途跋涉。 费时不说,关键是舟车劳顿的艰辛。 因此宁远瑶已经有三四年没回过京都了。 原主沈小姐自然也就不可能会认识她。 沈乐兮刚才也是通过对方头顶上的弹幕内容,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嚣张跋扈满身戾气的少妇就是宁远瑶。 宁远瑶因为是老夫人的老来女,所以虽然顶着个长辈的身份,但其实跟宁羡这辈人的年龄差距并大——只比宁羡大了七八岁。 而女主苏璃月很早就被舅舅宁远之接到了国公府里住,加之与宁远瑶年龄相差不大,所以在原著里面,宁远瑶跟苏璃月俩人,她们既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又是闺蜜的关系。 宁远瑶也一直都把苏璃月当成侄媳妇人选。 只是奈何大侄子宁羡身子骨一直不好,说不定哪天就撒手人寰了,大哥宁远之担心唯一的外甥女日后有变成寡妇的风险,因此就一直没有同意让苏璃月嫁给宁羡,想再等等看。 结果等着等着,原主沈小姐捷足先登了。 消息传到宁远瑶那里时,跟她大哥宁远之一样,她也气得掀了桌子。 然而宁远之掀桌子只是砸了一个副将的脚,她掀桌子却是动了胎气流掉了一个好容易才怀上的孩子。 养了大半年才把身子骨养好,宁远瑶立马便迫不及待地杀回京都要找罪魁祸首原主沈小姐报仇—— ——在宁远瑶看来,要不是因为原主沈小姐,她也不会愤怒之下动了胎气。 想她嫁给恒王好几年,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好容易怀上了,结果又没保住,叫她如何不恨沈小姐? 在原著里,宁远瑶跟原主沈小姐属于不死不休的仇敌关系——且还是杀子大仇,不共戴天。 如今更是又添了一个新仇——杀友之仇。 就跟当成宁远瑶把自己小产的事情赖在原主沈小姐身上一样,这次她又把苏璃月的死也赖在了沈乐兮的身上。 在宁远瑶的思维里,如果沈乐兮不跟苏璃月吵架,苏璃月就不会失足落水,后面也就不会一病不起一命呜呼,至于苏璃月早就有隐疾在身,还隐瞒不说……她宁远瑶才不管这些。 反正只需要知道沈乐兮害死了她的孩子,还害死了她的闺中好友就对了。 也正是基于此,所以宁远瑶才会怒气冲冲地跑来找沈乐兮算账。 只是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她千里迢迢跑回来跟人算账,结果没想到账才开了个头,就被沈乐兮狠扇了几巴掌不说,还被沈乐兮踩到了脚底下! 此时此刻,宁远瑶目呲欲裂,愤怒的肺管子都要炸裂开了,一会儿骂沈乐兮贱人,一会儿又抬出自己恒王妃的身份,想要压住沈乐兮。 然而没用。 不管宁远瑶说什么,沈乐兮都统统当做听不见,继续踩着她的胸口,居高领下地俯视着她,怒道:“哪来的疯子!连本世子妃你都敢打,我看你是皮痒活的不耐烦了!再敢出言不逊,本世子妃撕烂你这张狗嘴!” 说完脚尖下的力道又加重几分,狠狠一碾。 女人的惨叫声蓦地炸开。 宁远瑶就像只被人踩住头的飞鸟,惊恐地扑棱着翅膀。 沈乐兮不理会,抬眸望向一众目瞪口呆的围观者,喊道:“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将这疯婆娘拉出去!” 这一喊声大如雷霆,众人倏然惊醒,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惊悚有之,震惊有之,茫然有之……幸灾乐祸者更多。 还有人跑过来用力拉扯沈乐兮,急道:“堂嫂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殴打姑母!你快起来!起来呀!” 边说边大力拉扯沈乐兮,沈乐兮不悦,扯开嗓门大声道:“惜言小堂妹,你拉我干什么……啊?什么?你说什么?你光张嘴巴又不出声,我怎么能听见你说什么!我又看不懂唇语,你大点声儿说!” “……”宁惜言小姑娘张大嘴巴怔住。 大声? 还要怎么大声? 她已经很大声了啊! 她嗓子都快要喊劈了! 大堂嫂该不会……被恒王妃那一巴掌打聋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宁惜言忙看向沈乐兮刚才挨打的那半边脸,随即面色一变,张大嘴巴,惊恐地望着沈乐兮的右耳。 沈乐兮的右耳在流血! 这时,一道欣长的黑色身影忽然急速奔来。 沈乐兮一见来人,眼睛一亮,也不管宁惜言了,忙大声朝来人喊:“相公,你来的正好,也不知道从哪跑来个疯婆子,莫名其妙过来就打我……我现在都不敢松脚,就怕这疯婆子再跳起来打我……相公,你快帮我把这疯婆子制住……啊,什么?相公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你大点声儿啊!” “……”宁羡的嘴唇动了动,视线落在沈乐兮脸颊上,落在那带着血迹的巴掌印,再移到那只还在往外渗着血渍的右耳上,面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垂在身侧的双拳也猛地攥紧。 他站在那里竟是半天没动。 既没有像沈乐兮说的那样将地上的宁远瑶拉下去。 也没有把沈乐兮从宁远瑶的身上扯下来。 就那么任由宁远瑶被沈乐兮踩着。 看起来就像是被眼前的情形惊住了一般。 直到宁远瑶大叫了声“阿羡”,宁羡这才像刚回过神一般,先唤了声“姑母”,然后才伸手将沈乐兮拽下来,沉声呵斥道:“兮儿,你干什么!你怎可如此对待姑母……什么?你听不见我说话?怎么回事?你耳朵怎么流血了?兮儿?兮儿!” 第76章 颠倒 第76章颠倒 宁羡惊声道。 可沈乐兮却茫然地看着他,小脸越来越白,越来越白,豆大的汗珠子直往外冒。 手拿绿茶剧本的前奥卡斯影后沉迷剧情。 她抓住宁羡衣襟,白着小脸,惊慌道:“相公?相公你说话了吗?你快说句话我听听啊……呜呜呜,我听不见……我怎么什么也听不见……我的耳朵好疼相公……” 大眼睛里的泪珠扑簌簌直掉。 她抬手摸了下耳朵,待看见白皙掌心上沾染的殷红血迹,吓得啊地一声叫。 众人也啊地一声叫,都惊恐地望着她。 就连情绪鲜少外露的宁羡,此时亦是瞳孔一缩。 有人惊道:“七窍流血!天呢!她七窍流血了!” 沈乐兮:“……?”什么意思?怎么就七窍流血了?最多也就是耳朵出点血吧?! 刚才宁远瑶那一巴掌打下来后,沈乐兮确实出现了短暂的失聪,所以她索性将计就计演了回聋子,任凭宁远瑶怎么反复自报家门,她都统统装着听不见,只管先把人狠狠揍一顿再说。 ——揍恒王妃,跟揍一个上门咬人的疯子,完全两个概念。 可挨一巴掌就七窍流血……宁远瑶的巴掌竟如此厉害吗?! 沈乐兮心中狐疑,然而她现在是个“聋子”,“听不见”众人的话,更不能抬手去摸眼睛,于是便拼命垫脚尖仰头,看向宁羡的眼睛,想要将他黑亮的眼珠子借来当镜子照。 结果不等她看见自己现在到底什么状况,就听又有人道:“别瞎说,哪有七窍流血了,只有一只耳朵和鼻子流血了,才三窍……不过也怪吓人的。” 立马就又有一个声音出来反驳道:“都胡说什么,恒王妃什么时候打她了?明明就是她打恒王妃好不好?你们看恒王妃的脸都被她打肿了!” 反驳的声音就在沈乐兮右前方,眼帘掀一掀就能看到。 那是一个穿一身浅蓝色罗裙的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鹅蛋脸,小嘴巴,高鼻梁,一双标准的丹凤眼,十足十的美人相。 就是肤色略显黯淡了些,似乎没怎么休息好的样子。 此时,那蓝衣少女看向沈乐兮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滩屎尿,满眼的厌恶,重申道:“恒王妃千里迢迢回家探亲,结果回来第一天就被世子妃打成那样,世子妃如此以下犯上不说,且还目无尊长,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外面的人会怎么看我们国公府?人家还不得嘲笑我们国公府的人没有家教,藐视皇威,连皇家儿媳都敢打。” 蓝衣少女说完,清冷的目光环视了众人一眼,见众人都乖觉地闭上嘴巴,少女眼中闪过一抹冷笑。 看向沈乐兮的眼神里也多了抹得意。 沈乐兮听的暗暗咋舌,心道这少女虽然说的并非全然不实,她的确动手打了恒王妃不假,可那也是恒王妃先动手打的她,所以她才反击回去的呀。 这位倒好,颠倒黑白扭曲是非,直接把罪名全扣她一人脑门上了——她成了施暴者,而真正最先施暴的恒王妃却成了可怜的受害者。 这蓝衣少女谁呀,瞧着年龄不大,人心倒是盘的顺溜,捏死了人性的自私心理——她和宁远瑶,一个是皇家儿媳恒王妃,一个是名声狼藉的爬床世子妃,分量就不在一个等级上,真要追究,众人肯定都一边倒地站到宁远瑶那边去—— 不过好在沈乐兮也没指望这帮公子小姐们会帮她作证。 她是老夫人给宁羡备下的炉鼎,只要老夫人不死,谁也动不了她。 最多再罚她跪几天祠堂面壁思过。 这些结果沈乐兮早算好了,不然她刚才也不敢那么痛揍宁远瑶。 再看宁远瑶,本来见沈乐兮又是鼻子流血又是耳朵流血的,她也吓了一跳——如果沈乐兮真被她一巴掌打死了,哪怕她贵为王妃,恐怕也逃不了一顿责罚。 还要担上一个恶毒的凶名。 恒王对她本来就冷淡疏离,要是再出了这种事……宁远瑶不敢再往下想。 悄无声息弄死一个深宅妇人的法子有很多种,她竟然愚蠢地选择了大张旗鼓的方式……她真是舟车劳顿颠昏了头! 如今听蓝衣少女这么一说,宁远瑶顿时醍醐灌顶——她可是恒王妃,还是宁家人,真要出了什么事情,这些宁家的小辈们肯定会站在她这—边帮她作证。 这么一想,宁远瑶慌乱的心登时大定,两眼红红地看着宁羡,哭道:“阿羡,你媳妇她……” “姑母。”宁羡冷冽的声音响起,“真相如何暂且不说,还是先找大夫过来为兮儿诊治重要。” 宁远瑶哭声顿止—— 真相? 什么意思? 阿羡要为了这么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跟她这个做姑母的掰扯真相吗? 宁远瑶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地看着宁羡,后者一句解释都没给她,沉声道:“快去请大夫过来为世子妃医治!” 红桃早在他开口的瞬间便提着裙摆飞快跑出府,直奔春晖堂。 自打老宗大夫告老还乡后,国公府里虽然又请了一个新的老大夫常驻府中,但小丫鬟觉得这个时候还是请宗离过来最为稳妥。 等红桃将宗离请来,就见青竹院里挤满了人,老夫人,宁远之夫妻俩,其他几房的人,还有得到消息过来的恒王……乌泱泱一大群,全挤在院子里。 “宗大夫来了,宗大夫来了,麻烦让一让!”红桃扯着嗓子喊。 众人忙唰的让出条道,见请来的大夫竟然是宗离,沈乐兮脊背瞬间绷直。 神医宗离医术高明,望闻问切,这位仅凭一个“望”字,便能准确断定出你有没有病。 更重要的是,这位风骨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谪仙人儿,一看就无比正直特别诚实,且明显传达出他不想沾染侯门恩怨后宅倾轧的态度……万一他拆穿自己装聋的把戏怎么办? 到时候可就不是罚跪几天祠堂那么简单了。 红桃你个小笨蛋,请哪里的大夫不好啊,干嘛非要请神医宗离呢?就不能给我请个医术一般的大夫吗? 只要不是神医宗离,任何一个大夫看见沈乐兮现在耳鼻出血的样子,都不敢断定她耳朵没问题。 可请来的大夫偏偏就是神医宗离……沈乐兮顶着一张血渍未净的脸,幽怨地望向宗离。 第77章 庸医 第77章庸医 (第76章因操作失误,分到了作品相关卷里,点击目录可看) 宗离也在看她。 琉璃眸中装着一如既往的清冷,视线落在沈乐兮半边红肿的脸颊上,他眸光微不可见地闪了下,随即便移开视线,径直打开挎着的小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摊在桌子上,打开,露出里面一排排细长细长的银针。 沈乐兮听见他说:“病人面部受到重力击打,且有血渍渗出,初步判断,恐怕现在已经失聪。” 他边说,边捻起一根银针,看向沈乐兮:“……这位夫人,你发髻上有条蛇。” 众人:“……!”齐刷刷惊恐地望向沈乐兮头顶。 沈乐兮:“……?”眨巴着一双无动于衷的大眼睛,一脸“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的茫然。 然内心:“啊啊啊楚云湛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竟然仅凭红桃简单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便立马猜出我在想什么,还拜托宗离帮我打掩护!湛湛你个小妖精,姐姐爱你么么哒!” 果然,就听宗离道:“病人对我的话没有反应,确认失聪。需得扎针治疗,否则短暂的失聪,恐将变成永久性的失聪。” 说完,他目光在屋内众人身上扫了一遍,最后落在端坐上首一看就是当家人的宁老夫人身上:“一针一千两纹银。老夫人,扎吗?” 宁老夫人:“……???” 众人:“……???” 所有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算笔账吧:京都郊外一亩良田约莫纹银二十两,换算成粮食够一家老小吃上两三年的,这是坊间物价; 当朝国公爷宁远之一年的俸禄是四百九十五两又三十惯,这是高级打工仔的工资。 也就是说,宁远之两年内不吃不喝攒下的俸禄,都还不够给沈乐兮扎一针的……那不扎针行吗? 肯定不行啊! 没听人大夫说不赶紧及时治疗的的话以后就要变成聋子了吗? 一个“国公府为了钱不管儿媳死活”的话题传出去,绝对够京都各大世家荀贵们笑话上大半年的。 国公府丢不起这人。 再说了,打伤沈乐兮的是宁远瑶,堂堂恒王妃,就算国公府肯舍下脸面不管沈乐兮死活,恒王也舍不下这个脸。 所以这针非扎不可。 沈乐兮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望望那个,面上继续一副“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也听不见”的茫然。 然她内心的小人却正掐腰大笑,憋笑都快要憋出内伤了,心想宗离这一招算计的真是太狠了。 没想到这么一个风骨出尘不食人间烟火宛若谪仙下凡一般的人儿,竟然也有如此接地气的一面。 不过宁远瑶怕是要气到吐血了。 方才,就在红桃去接宗离的功夫,她和宁远瑶大打出手一事,已经在宁老夫人的主持下、宁惜言小姑娘的正义执言下审判完毕。 审判结果:她虽然殴打了恒王妃宁远瑶,但因为她不知道宁远瑶身份,且又属于本能反击,因此只罚她跪祠堂三天反省思过。 宁远瑶则被罚补偿她一千两银子做赔偿。 宁远瑶千里迢迢回娘家,就是为了报仇,结果挨了一通胖揍不说,还要赔进去一千两银子,而如今又要再加一千两——人是她宁远瑶打伤的,诊金自然也要她宁远瑶来付。 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口窝囊气,宁远瑶肯定咽不下去。 沈乐兮心想。 果然,不出沈乐兮所料,宗离话音才落地,宁远瑶就跳起来叫道:“什么!一针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哪来的庸医,你给我……” “滚”字眼看就要出口,宗离忽然斜了她一眼,淡淡道:“肝火旺盛的已经四五天未曾排便了,想来脊背上也必然出了不少火痘……请问夫人,我是庸医吗?” “……”宁远瑶双目圆瞪,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宗离说的都是事实,她的确四五天未曾排便了,也的确长了一脊背的火痘。 见宁远瑶涨红着脸不说话,众人便知宗离所言属实了,对自家媳妇身体情况再清楚不过的恒王也开口道:“那就有劳大夫了。” 说完,他目光凉飕飕地扫了眼宁远瑶。 意思很清楚:闭嘴! 宁远瑶即便心中再不甘,此时在恒王冷厉的目光逼视下,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气呼呼地闭嘴不再说话。 得到许可的宗离也不再多言,捏着根银针走到沈乐兮跟前。 正看戏看的热闹的沈乐兮:“……”瞅着宗离两指间那根明晃晃的,比她手指还要长的银针,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等看到宗离头顶上冒出来的弹幕,沈乐兮心头更是咯噔一跳,小脸唰地一下白了! 【宗离:一针一千两,扎几针好呢?恒王不差钱……要不,我多扎几针?】 沈乐兮:“……!!!”心中的mmp就差没掏出来直接砸宗离脸上了。 这还是那个风骨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吗? 不不不,这是见钱眼开为富不仁的奸商……也不对,见钱眼开为富不仁的奸商不是仙子,应该是楚云湛那个妖精才对。 毕竟宗仙子帮她,其实是受楚妖精所托。 所以这扎一针收银一千两的主意,一定是楚云湛提出的。 果然,就见宗离头顶上又冒出了一个弹幕—— 【宗离:来之前楚兄交待我,说先不用报最终价格,等把人治好了再收诊金,还说到那个时候,国公府和恒王两家为了脸面,只要我开出的诊金在十万两之内,都没问题……可是一针一千两,十万两就要扎……一百针。】 沈乐兮:“……!!!”想象下一百根银针插身上的情形,沈乐兮瞬间激出一身的冷汗。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楚云湛那个赚钱利器!满身铜臭味都把一尘不染单纯善良的仙子熏歪了! 一百针呢! 还不得把她扎成刺猬! 就在这时,宗离头顶上又冒出一个弹幕—— 【宗离:扎一百针的话……好像太累了。要不,我少扎一些?】 沈乐兮:对对对!太累了!少扎一些!一针就够了! 【宗离:一针肯定太少了,除非……】 沈乐兮:除非什么?快想快想!只要不是要我性命,你说啥我都依你! 【宗离:除非这个时候天降飞雪。】 ……沈乐兮扭头望向窗外。 外面金乌高悬,风和日丽,难得的好天气。 第78章 诗画 第78章诗画 这样好的天气要下雪……呵呵!做梦还差不多! 沈乐兮绝望了,垮下肩膀,认命地做好了被仙子扎成刺猬的准备。 扎吧扎吧,不过才区区一百针而已! 沈乐兮心中自我安慰。 却在这时—— “哎呀!你们看这是什么?是雪吗!” 清脆的童音眸地响起。 接着便是一道粗噶的声音紧追其后:“啊呀!是雪是雪!没错!就是雪!真的是雪啊!” 这一嗓子过后便是更多惊呼下雪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无一例外,每一个人的声音里,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已经做好被仙子扎成刺猬的沈乐兮:“…………”哦豁!还真特么下雪了! 哈哈哈!看来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偷偷看一眼神情僵滞的宗离,沈乐兮心中激荡,好容易才控制住下意识要闻声往外瞥的目光。 直到屋里的一众人等都纷纷起身奔向院外,连宁老夫人都诧异地扭头望向窗外,沈乐兮这才跟随众人一同望向窗外,然后适时地张开自己惊讶的小嘴巴。 就见外面,金乌依旧高悬,然而却有棉絮似的雪花纷纷扬扬。 还真是太阳雪! 跟夏天常出现的太阳雨一样,太阳雪其实很正常,都是由云的形态所造成,前者由高云天气引起,后者由透光性高层云引起。 简单点说就是:当产生降雪的云层不够厚、覆盖范围不够大,不足以将太阳整个遮住,便可能会有阳光从云的缝隙中斜射出来。 于是便出现了飞雪跟太阳共存的情形。 这种天气不算异常,但很罕见,即便是在科技发达力破封建迷信的新世纪,出现这种情况也够让民众大呼小叫议论好些天的了,何况放到眼下这个家家供奉神龛的古代。 大家眼中都露出震惊而惶恐的神情,站在太阳下淋着雪,不安地低声议论着。 好在像这样的罕见天气持续的时间都很短,约莫小半盏茶功夫后,太阳便老老实实躲进了云层后面。 但雪没停。 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没有了太阳,正月头上下雪便没那么可怕了。而沈乐兮也幸运地逃过了被扎成刺猬的劫难—— 美丽的仙子听从天意,舍去万两白银不要,老老实实只给她扎了一针,然后取走了区区一千两。 许是因为太阳雪的影响,大家的关注点都从沈乐兮和宁远瑶打架的点上移开了。 尤其是宁老夫人,这位曾得到过某神秘大师指点的老太太,特别信那些神鬼之道,总觉得这诡异的天气跟沈乐兮这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全阴人有关,因此以沈乐兮需要休养为名,将罚她跪祠堂一事暂且先记下。 等同于免除。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暂且”要暂多久。 宁远瑶一听就不干了—— 她千里迢迢回趟娘家,回来第一天就又是挨揍又是赔银子的,宁老夫人不为她出气狠罚沈乐兮一顿不说,现在竟然连跪祠堂反省思过这种小惩戒都给免了,这让她身为长辈加王妃的脸面何存?! 宁远瑶越想心中越气,越不甘,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说:“哎,真讨厌,竟然下雪了,我还说等下去食客来吃小吃呢。听说食客来靠着咱们世子妃贡献的烧烤技术,现在生意可好了,天天生意爆满,逼得咱们天香楼都不得不关门歇业了。” 说话声音不大,但因为说话的人就在宁远瑶身后,宁远瑶听的一清二楚,她脸色一变,连忙问说话的蓝衣少女:“你是哪一房的孩子?你方才说天香楼关门歇业是怎么回事?” 蓝衣少女一惊,似乎没想到自己跟身边小丫鬟说的话,竟然让宁远瑶听见了,她愣了一下,方回道:“回王妃的话,我叫诗画,是三房秋姨娘所出。” 原来是三哥家的庶女。 不过宁远瑶并没将蓝衣少女的身份往心里放,听一耳朵就过去了,只追问道:“你刚才说天香楼被逼关门歇业……到底怎么回事?天香楼生意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为何会被逼得关门歇业?” 她今天才回来,尚还不知天香楼交给了沈乐兮打理。 听见宁远瑶这么问,宁诗画咬住唇,面露犹豫,直到宁远瑶低声呵斥了她一句,她这才语言简洁地将老夫人把天香楼交给了沈乐兮打理、而沈乐兮却把烧烤技术传给了食客来、最后天香楼因为没生意关门歇业一事讲了一遍。 听起来就像沈乐兮联合食客来搞垮了天香楼一样。 宁远瑶听后果然大怒—— 因为天香楼是宁老夫人给她的嫁妆! 只是由于恒王的封地在千里之外,她不方便亲自打理,所以凡是留在京中的产业,她都交给了母亲宁老夫人打理。 没想到母亲竟然将她的陪嫁交给了沈乐兮! 更让她恼火的是,现在沈乐兮还联合外人搞垮了她的陪嫁! 天香楼啊,那可是无数个一千两! 宁远瑶的怒火再次猛地蹿起,一激动,胸口处忽然一阵巨疼袭来,痛的的五官都狰狞了。 一旁看着垂眉低眼、但却暗暗留意着她神色的宁诗画见状,连忙担忧地问道:“王妃?王妃您怎么啦?” 见宁远瑶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宁诗画面色一变,惊道:“哎呀,刚才世子妃好像拿脚踩王妃您了……该不是伤到骨头了吧?” 什么好像! 分明就是! 可恶的小贱人,竟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拿大脚丫子踩她……新仇旧恨齐上心头,宁远瑶气得肺管子都要炸裂了。 她缓缓吐出口气,等那股巨痛过去了,当即气咻咻地掉转头跑回去质问沈乐兮。 热闹了大半天的青竹院好容易重新清净下来,沈乐兮正坐着梳妆台前的圆凳子上,让红桃帮忙给她脸上涂药膏。 ——宁远瑶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指甲蓄的比特么鬼爪子还长,一巴掌扇下来,硬是在她白皙娇嫩的小脸上留下了好几道血印子。 早知道她也蓄长指甲了,这样跟宁远瑶对打时,她也能在她脸上留下几道抓痕。 沈乐兮忧心地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这么深的指甲印,但愿宗离不负他神医的名号,给她的伤药能让抓痕褪去不留疤。 就在这时,院门被咚地一脚踹开,宁远瑶拉着宁诗画,怒气冲冲地进来,上来就质问道:“沈乐兮!你竟然敢把我的天香楼搞垮……谁给你的胆子!” 第79章 解释 第79章解释 沈乐兮一怔:“天香楼……不是老夫人的吗?” 怎么又成宁远瑶的了? 宁远瑶冷笑:“当年我出嫁时,母亲将天香楼作为陪嫁送给了我,但由于我和恒王不在京都居住,所以我才拜托母亲帮我打理天香楼。” “……”这个沈乐兮还真不知道。 其实别说沈乐兮不知道,就连府里其他人,恐怕也都不知道,毕竟这些年天香楼每年的进账,都是进了宁老夫人的私人账簿里。 没想到天香楼早被宁老夫人陪嫁给了女儿宁远瑶。 拿闺女的陪嫁做人情送礼……宁老夫人这事做的有点不地道啊。 沈乐兮头疼。 对面,宁远瑶见她蹙眉不吭声,想当然地以为她这是默认了,心中愈发气恼,下意识地就又扬起了巴掌。 并且扬的理直气壮—— 天香楼是她的陪嫁,现在沈乐兮弄垮了她的天香楼,身为天香楼的老板,不管她是骂人还是打人,都在情理之中,谁也不能指责她什么。 而且这次小贱人总不能再拿不知道她是谁做借口了吧? 别说扇她几巴掌了,就是抽她几鞭子,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受着,不然就是藐视皇威加忤逆长辈。 所以这次宁远瑶直接抡圆了膀子,一副要将先前在沈乐兮手上吃的亏,一次性全找补回来的架势。 这一巴掌要真让她打实了,恐怕沈乐兮真要被成聋子了。 红桃从宁远瑶进门那一刻开始,全身神经便高度戒备起来,防贼似得死盯着宁远瑶,就不怕这位再搞突然攻击。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一见宁远瑶又扬起了巴掌,小丫鬟吓的脸都白了,可宁远瑶是王妃,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哪敢去拉尊贵的王妃,情急之下,赶紧挡在了沈乐兮面前。 ——既然这一巴掌我拦不住,那就让我代世子妃受着吧。 红桃心中如是想。 沈乐兮不必动用弹幕功能,就知道红桃在想什么,她心里感动,自然不可能让红桃吃这无妄亏,就要拉着红桃避开,忽听宁远瑶厉声叫道:“阿羡!” 阿羡?宁羡?男主那小破孩又从天而降了?! 沈乐兮诧异,连忙将挡在她面前的红桃拨到一边,定睛一看,果然见一身黑色箭袖的少年松柏似得立在那里。 不是宁羡又是谁? 这家伙还真是……永远冲锋在营救她的最前线。 沈乐兮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咬着唇,漂亮的黑眼睛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宁羡。 宁羡没看她,飘逸的剑眉微凝,垂眸看着宁远瑶:“姑母,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必非要动手?” 被他攥住手腕的宁远瑶则瞪圆眼睛,又是愤怒又是震惊,尖着嗓音道:“姑母?哼!你还有把我当成你的姑母?” 说完,带着火苗的目光落在宁羡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宁羡的剑眉蹙的又深了些,五指一放,松开了宁远瑶。 但人却站到了沈乐兮身边。 以一个保护的姿势。 他如此这般护着沈乐兮,看的宁远瑶心头火苗嗖嗖直涨,头顶都快要冒出青烟来,指着宁羡哆嗦着道:“好,好,好……阿羡,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忘记你以前跟璃月说过的话了吗!你忘记她是怎么死的了吗!” “……”宁羡喉结滚动,没吱声。 但跟他比肩而站的沈乐兮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躯,像一根弹簧,瞬间绷紧。 很明显,宁远瑶的话戳到他某个点上了。 而那个点,正是苏璃月。 苏璃月,身为女主却提前领了盒饭的苏璃月。 沈乐兮眯了眯眸。 原著身为一本大男主玄幻爽文,身为女主的苏璃月,在仅有三万字开头剧情里,所占的笔墨比不算多——毕竟是大男主爽文么,开头都用来给男主凹人设了。 苏璃月只是顶着女主的名号存在,还没轮到她正式登场,原著作者就揣着拆迁款嚣张地宣布封笔了。 因此沈乐兮并不知道宁羡和苏璃月这对表姐弟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感情纠葛。 不过从她取代原主沈小姐后的情况来判断,宁羡对这个表小姐似乎并没什么感情。 可如今听宁远瑶这么说,再看看宁羡的反应,沈乐兮又觉得宁羡和苏璃月之间似乎又有着很深的纠葛。 而且看样子,好像是宁羡曾给了苏璃月什么承若。 想知道什么来什么,就听宁远瑶道:“当年你可是亲口承若过璃月,说等你长大了,你就娶她做你的妻子……可后来呢?” 涂着鲜红丹寇的手指猛地指向沈乐兮面门,宁远瑶咬牙恨道:“后来你居然娶了这么个东西回来!” 沈乐兮:“……”哟,真是承诺。 还是私定终身的承若。 沈乐兮咬住嘴唇,扭头看向宁羡。 宁羡这次终于也在看她了,四目对视了会儿,宁羡淡定地收回视线,然后淡定地对沈乐兮说:“说那话的时候,我还不满五岁。” 沈乐兮:“……”这是在跟她解释吗? 呵呵。 五岁啊! 断奶了吗? 沈乐兮咬住嘴唇的牙齿松开,唇角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歪头看着宁羡,笑道:“童言无忌。我五岁的时候还说过要娶我妈妈的话呢。” 实话。 那个时候爸爸和妈妈的感情就已经出现问题了,经常吵架,每次吵架,妈妈都少不了挨爸爸一顿揍,每次她都是这么安慰妈妈的。 她说:“妈妈,你别难过,等我长大了,我娶你呀。” ……可不就是童言无忌么。 妈妈也没能等到她长大。 想起那个带给她生命的女人,沈乐兮忽然觉得鼻头有些酸胀。 漂亮的黑眼睛里也泛起粼粼水光。 宁羡见她这样,眼中冷硬的光不自觉就变得柔和了,鬼使神差般的,他忽然伸手揉了揉沈乐兮的发顶。 正沉浸于回忆中的沈乐兮:“……” 传说中的……摸头杀吗? 她眨眨眼睛,诧异地看着宁羡。 宁羡仿佛也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张俊脸瞬间泛出一抹薄红。 对面的宁远瑶没想到自己一番话,非但没让二人心中产生隔阂,反倒还起了反作用,气的胸口又是一阵巨痛。 她不甘心道:“好,就算那时候你还小,说的话不作数,可你跟璃月总归是一块儿长大的吧?璃月对你的好,还有对你的心思,我就不信你看不见!这女人害死了璃月,难道你心里就没有芥蒂吗?” 一番质问慷慨激昂,听的沈乐兮舌尖暗暗抵住后槽牙,有种想要揍人的冲动。 第80章 刁难 第80章刁难 也就是她和宁羡现在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如果两人现在是真正的夫妻关系,就宁远瑶说的这些话,足够他们吵上一大架的了。 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可这位恒王妃却在毁他人姻缘的路上大刀阔斧,一点儿都不手软。 宁羡也来了气性,冷声道:“姑母,我知道你跟表姐感情好,所以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我还是想再次提醒你认清一个事实:表姐不是死在别人手里,她死与她自己有病隐瞒不说。虽说痨病不好治,但如果她不藏着掖着,有病就早点治疗,也未必不能再多活个十年八载。” 一席话堵的宁远瑶哑口无言,瞪着宁羡犹自喘了好一会儿气,方恨恨道:“行啊,璃月的事情我也不管了,那就说说我的事情。” “姑母有何事?”宁羡问。 宁远瑶双目喷火,没理他,而是望向沈乐兮,厉声说:“天香楼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跟我交待!” 问完了沈乐兮,她才又重新看向宁羡,冷笑道,“阿羡,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姑母的话,就闭嘴什么都不要说!” 赤果果的威|胁。 宁羡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薄唇翕动,忽觉衣袖被轻轻扯了一下。 他垂眸,迎面撞进一双黑亮的眸子里,再看看那只扯住他衣袖轻轻摇晃的小手,少年沉默片刻,终是妥协道:“好。” 沈乐兮松了口气。 今天的事情,宁老夫人看似一碗水端的很平,也并没有因为宁远瑶是她的亲闺女而有所偏颇,但沈乐兮并不敢因此就大意了。 老太太人老成精,连内心世界都能作假,别看刚才表面风平浪静的,说不定内心正暗戳戳地思索要怎么折磨她呢。 毕竟人家才是亲母女,血浓与水。 所以,除非迫不得已,不然沈乐兮还不想再次将宁远瑶往死里得罪。 因为她已经没有脱罪的借口了。 再则,宁老夫人最疼宁羡了,哪怕看在宁老夫人的面子上,她也不能再让宁羡为了她跟宁远瑶对着干。 她不想让宁羡为难。 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沈乐兮就是觉得,现在的宁羡,为了她,好像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反常的厉害。 一点儿都不像原著里那个对沈小姐厌恶到骨髓里的男主。 沈乐兮也曾青春过,还选修过心理学,可她却一点都看不透宁羡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管是精神领域还是内心世界,宁羡都对她严防死守,让她 半点也窥探不到。 就连弹幕技能在他身上也无法使用。 感觉宁羡对她而言,就仿佛bug一般的存在。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暂且收敛起来,沈乐兮缓缓吐出口气,然后看向明显不耐烦了的宁远瑶,认真解释道:“姑母……” “别叫我姑母!你也配!”宁远瑶大口啐她。 沈乐兮:“……” 不是说古时候的大家闺秀都端庄知礼吗? 而且能嫁入皇家做儿媳妇,出嫁前都会由宫里的教习嬷嬷单独教导规矩,怎么这位恒王妃骨骼如此清奇? 瞧她刚才那一口唾液喷出去的娴熟劲儿,活脱脱坊间的骂街泼妇。 沈乐兮无语,为了避免被宁远瑶再啐上一口,她赶紧知趣地改口道:“王妃,关于天香楼的事情,我想你是误会了,天香楼并没有垮掉,关门也不是因为经营不下去了,而是升级改造。” “什么升级改造,说这些鬼话你糊弄谁呢?我看你就只能拿这些鬼话骗骗我母亲!”宁远瑶又是大口啐道。 终究还是没躲过再被她啐上一口的沈乐兮:“…………” 不是,谁给你的自信呢恒王妃?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的母亲比你好骗?我要是能骗过你母亲那个老精怪的话……恐怕我现在都能在国公府横着走了! 哪还用得着杵这里可怜兮兮的被你喷口水! 沈乐兮都要被宁远瑶这过分膨胀的自信心逗乐了,好容易才压住翘起的唇角,耐心道:“王妃,请问你去天香楼看过了吗?” 宁远瑶梗着脖子道,“天香楼都关门了,我还看什么看!” 沈乐兮笑道:“要看的。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么,我说天香楼是在升级改造,可是王妃你不信我,我也不知道该再怎么解释才好……不过好在天香楼再过两天就可以正式开业了,王妃不如再给我两天时间,等两天后,王妃再找我要交待可好?” 两天时间不长。 不过…… 宁远瑶冷笑:“你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不不不,”沈乐兮连忙摇头,“不是故意拖延时间,而是天香楼本来就计划与两天后正式开门营业。” “就算开门营业了,那万一没生意怎么办?又或者生意不好怎么办?那跟关门有什么区别?”宁远瑶紧追不放。 沈乐兮盯着她良久,黑亮的眸子琉璃似得滚动了几下,忽然笑了,道:“王妃,您是想跟我立条件吧?” “没错。本王妃就是要跟你立条件!”宁远瑶并没有被戳穿心思的不好意思。 在今天之前,宁远瑶虽从未见过沈乐兮,但有关于沈乐兮的家世她却摸得清清楚楚:落魄伯府家的落魄小姐,为了攀附荣华富贵,不惜使用爬|床这种下作手段嫁进了国公府。 在宁远瑶的认知里,这样的女人,就该像她府里的那些狐媚子一样,每天打扮的风骚艳丽,搔首弄姿的,就想着怎样勾|引男人。 可真见面了,宁远瑶却发现,沈乐兮跟她脑子里勾画出的样子一点儿都不一样。 天姿国色、纡余为妍、玉洁冰清、美玉无瑕……似乎所有夸赞女子的美好词汇都能用在她身上。 但独独与风骚艳丽搔首弄姿无关。 哪怕现在脸上受了伤,也只会让人觉得她楚楚可怜。 这个发现让宁远瑶愤怒不已。 她下巴一抬,冷笑道:“哼,既然是升级改造,那营业状况肯定要往好的方向升,没有越升越不如的道理。所以本王妃要你保证,开业那天的营业额,绝对不能低于三万两!” 沈乐兮:“…………” 呵! 三万两! 真是好大的口气! 便是天香楼鼎盛时期也无法达到如此高的营业额。 这绝对是明目张胆的刁难了。 沈乐兮眯眸审视着宁远瑶,眸底寒意渐起。 第81章 赌约 第81章赌约 宁远瑶这般嚣张跋扈张牙舞爪的张扬性子,跟沉稳内敛杀人无形的宁老夫人简直截然相反,宁老夫人身上的优点,宁远瑶一点儿都没继承过来。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子强母弱? 也好,趁着强势的母亲不在,她正好收拾一下这个弱子。 黑亮如琉璃的眸子在眼框里转了转,沈乐兮瞪圆眼睛,摆出震惊脸:“三万两?!” 说完,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宁远瑶将她这样子看在眼里,心中一阵得意。 别说一万两了,就是天香楼当年最鼎盛时期,最高峰的营业额也不过三千两出头。 天香楼是吃饭的酒楼,不是造钱庄,一天三万的营业额纯属大白天做梦。 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可宁远瑶要的就是不可能,不然还怎么叫刁难。她斜睨着沈乐兮,冷笑:“没错,三万两。如果你做不到……” 她目光转了转,忽然抬手一指院外的池塘,道:“如果你做不到的话,你就自己乖乖跳进那塘里泡上一个时辰!” “……” 沈乐兮望了一眼外面的皑皑白雪,嘴角抖了抖。 大雪纷飞的天,现在的气温少说也在零下五六度的样子,水面上都结冰了,别说泡一个时辰,就是泡半个时辰,她都不一定能挺得住。 就这还得是她,一个初级武者。 倘若换成原来的沈小姐,这样的天气在结了冰的池塘里泡一个时辰,只怕要竖着跳下去横着飘起来了。 而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原主沈小姐是没有修为的。 所以宁远瑶这是要她命。 果然,就见宁远瑶头顶上扯开一个弹幕—— 【宁远瑶:三万两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到时候让她在池塘里泡一个时辰,就算冻不死她,也能将她冻残了!】 ……真特么够狠的。 沈乐兮将视线从弹幕上收回,咬唇不语,好半天,小声小气的商量道:“王妃,你看,我以前从来没做过生意,这是我第一次做生意,半点儿经验都没有,一天三万两的营业额……好像太高了,我担心我做不到呀……少一点行吗?” 边说边眨巴着一双清透的水眸,可怜兮兮地望着宁远瑶。 殊不知宁远瑶最厌恶的就是女子扮出这么一副娇楚相——王府里那些个狐媚子,在她面前个个强势如虎,可一到了恒王跟前,一个个又娇弱的仿佛一口气就能吹倒似得。 她为此不知吃了多少亏。 宁远瑶断然否决道:“不行,一点儿都不少!” “……”沈乐兮额头上冒出一层密密的细汗,牙齿都将嘴唇咬出了青。 一旁遵守承若一直静默不语的宁羡,见宁远瑶竟如此明目张胆的刁难沈乐兮,少年心中升起愤怒; 再偏头看看沈乐兮,视线落在她被咬出青紫印痕的唇上,少年心里的那股愤怒就压不住了,剑眉一拧,正要开口,一直暗中盯着他的宁远瑶忽然率先道:“阿羡!别忘了你刚才是怎么答应姑母的!” 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宁羡面色冷沉。 沈乐兮见他这样,忙扯了扯他衣袖,小声道:“相公,咱们刚才说好了的,你不要插手啊。” 她说完,定定地看了宁远瑶好一会儿,方下了很大决心似得,重重吐出一口气,用力道:“好,那就三万。” “沈乐兮!” “世子妃!” 宁羡和红桃同时出声制止,然而都不如宁远瑶的声音响亮。 宁远瑶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大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生怕沈乐兮反悔,对她身边的丫鬟道:“去拿笔墨纸砚!” 笔墨纸砚很快摆上桌,宁远瑶过去,提笔蘸墨,写好后往沈乐兮跟前一推:“画押!” 沈乐兮垂眸一瞧,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军令状。 嗯,第二张军令状了这是。 见她只看不动笔,宁远瑶紧张起来,生怕她反悔,催促道:“还磨叽什么!赶紧签字画押啊!” 红桃则哭喊道:“世子妃,不要啊!” 宁羡更是沉声道:“兮儿!不要冲动!” 两人的劝阻让宁远瑶愈发着急起来,恨不能捉住沈乐兮的手强迫她签字画押。 沈乐兮将她情绪收在眼底,知道火候磨得差不多了,这才问道:“王妃,我们这算是打赌吗?” “算!”宁远瑶开口脆。 沈乐兮“哦”了一声,道:“那既然是打赌,就不能光我们一个人押注呀。王妃,你看这样行吗,如果我输了,就按照你说的做,如果我赢了,那你就把天香楼以两千两的价格卖给我,行吗?” 宁远瑶一怔—— 两千两的价格就想买走她的天香楼?小贱人还真敢开口,竟然提出这么异想天开的条件,幼稚! 不过这不也恰恰表明小贱人没有做生意的经验吗? 想到这,宁远瑶痛快点头道:“行!”当即又提笔把天香楼作为赌注加了上去。 反正她又不会输。 沈乐兮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提笔签字,一人一份,各自收好。 很快,有关这份赌约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国公府上下。 一向喜怒难辨的老太太勃然大怒,气得当场摔了茶盏不说,还指着宁远瑶鼻子骂道:“胡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天香楼可是你外祖母给我的陪嫁,我又传给你,你现在竟然将它以一千两的萝卜价贱卖……你还不如直接将天香楼拱手送与她呢!” 说的好像宁远瑶输定了似的。 宁远瑶撅着嘴,不高兴道:“母亲,您听话不能光听一半啊,好歹先听女儿把话说完……” “我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宁老夫人气得浑身直哆嗦。 宁远瑶却镇定自若的很。 她掏出那份沈乐兮签字画押的军令状摊开,得意道:“母亲,您放心,女儿不傻,知道天香楼的重要性。女儿之所以敢签下这份赌约,是因为女儿有信心赢。” 她说完,涂着鲜红丹寇的手指在一行字下面虚虚划了一道,笑道:“母亲,您看。” “我不看。有什么好看的。”宁老夫人没好气道,但还是眯眸看去,旋即两眼蓦地瞪圆,不敢相信叫道:“什么?三万两!” “对,三万两,所以女儿才说女儿肯定不会输么。”宁远瑶一脸胜券在握的得意。 第82章 开张 第82章开张 青竹院,打从宁远瑶提出那个条件时,红桃便宛如五雷轰顶,待眼睁睁看着沈乐兮签字画押,小丫鬟顿觉天塌地陷,求生无望,拽着沈乐兮哭道:“世子妃,世子妃……呜呜呜……” 眼泪哇哇往外涌。 两只黑葡萄似得圆眼睛,生生哭成了俩烂桃眼。 哭的沈乐兮心疼不已,边帮她擦泪,边安慰她:“好啦好啦,快别哭啦……你看,眼睛都哭肿了……你家世子妃我还没死呢。也不会死。” “可是……可是……”可是您很快就要死了啊! 一天三万两的营业额,那怎么可能么! 她家世子妃又不是抢钱的强盗! 小丫鬟越想越绝望,绝望的小脸惨白,张着嘴哇哇大哭。 沈乐兮正被她哭的没办法,忽听一个声音冷沉道:“一个合格的丫鬟,当主子遇到麻烦时,如若不能替主子分忧解难,那就舍身护主。哭是最没用、也是最无能的做法。” 是宁羡。 一番话说的又犀利又无情。 沈乐兮有些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正要说别这么凶,忽听宁羡又道:“而身为一个合格的丫鬟,无条件信任主子,也是丫鬟的基本操守。你家主子竟然敢应下这个赌约,就说明她有这个能力。她都不怕,你怕什么?” 嗯,这话听起来还算有点温度。 而且还相当有说服力。 哭声震天的红桃瞬间哑壳,俩眼直勾勾地看看宁羡,再看看沈乐兮,忽然爬起来朝宁羡深深一躬道:“婢子多谢世子爷提点,婢子懂了,婢子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合格的好丫鬟!” 说完用力吸了下鼻子,等把眼泪抹干,小丫鬟脸上的死灰色一扫而尽,那样子,就像一个本来要死的人,忽然福运罩体得到了神仙恩赐的书速效救生丸,瞬间回光返照活力四射。 看的沈乐兮一怔一怔的,心想我好言暖语说尽也不顶事,别人几句冷言恶语反倒有了作用,你还真是……欠搓啊。 转念又想:宁羡这万年深井冰的性子,没想到劝起人来还挺有一套法子么。 几句话就把她家难缠的小丫鬟给搞定了。 沈乐兮心中正要为宁羡点个赞,忽见她家小丫鬟的头顶上缓缓蹦出一个弹幕—— 【红桃:等到了那天,我就把世子妃打晕藏进柜子里,然后我再假扮成世子妃跳进池塘里……我要做一个合格的好丫鬟!生是世子妃的人!死是世子妃的鬼!】 沈乐兮:“………………” * 两天的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便到了上元节。 也是天香楼重新开张营业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国公府就沸腾起来,一帮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干的公子小姐们早早地便起了床,跟一群闻到骨头香的野狗似得,撒开四蹄,直奔天香楼而去。 自大前天来了场太阳雪后,那雪就一直断断续续的下着,如此这般连着下了两天,直到昨天天将黑时雪才停,督理街道衙门的人连夜将街道清理了出来。 因为今天是上元佳节,一年一度的大日子。 可惜,节日本该有的浓烈气氛,到底还是受了大雪的影响。 跟往年街头上的人潮如织的热闹相比,今年的玄武大街,肉眼可见的冷清了不少。 商铺倒是风雪无阻的全都开了门。 然并卵,商多客少。 天寒地冻的,冷风能少吹一点就少吹一点,没事就在家里烤烤火,等到下午天将黑时再出门也迟。 反正花灯要等到申时才会点上。 而上元佳节这天最好玩的时段,一般都集中在酉时和戌时之间。 国公府的那帮公子小姐们并非不知这些,只是他们实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下“升级改造”后的天香楼到底是何模样,所以这才早早地便出了门。 一群锦衣华裙的公子小姐们呼啦啦地涌进了天香楼,又呼啦啦地楼上楼下四处转了一圈,最后又呼啦啦地跑到楼下大堂集合,皆都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震惊不是因为升级改造后的天香楼多么的晃瞎人眼。 震惊是因为升级改造后的天香楼跟升级改造之前几乎没差。 如果非要揪出什么不同点,那就是桌子——不管是楼下的散座,还是楼上的雅间,所有的桌子,全都在正中间位置抠了一个硕大的洞。 所以说天香楼所谓的升级改造就是在桌子中间挖个大洞??? 一众公子小姐们大眼瞪小眼,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恰在这时,沈乐兮带着丫鬟红桃来了,迎面看见国公府那群公子小姐们都在,她先是小小诧异了番后,随即笑着招呼道:“早啊各位。天香楼今天开门营业,各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能来捧场,我真是太感动了。” 一众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 呵呵!你想多了!我们不是来捧场,我们是来看热闹的! “世子妃,这就是天香楼升级改造后的样子吗?”一个少女率先开口问道。 那少女一问,其他人也像被火苗烧着的鞭炮,噼里啪啦全都炸开了—— “对对对,你不是说天香楼升级改造吗,升什么了?改什么了吗?我怎么没看见!”气势汹汹的质问。 “怎么没改呀,你没看见天香楼所有的桌子都被挖了一个洞么哈哈哈。”阴阳怪气的调侃。 …… 乱哄哄一通轰|炸后,最先点火的那少女拍板道:“世子妃,你该不会真像外面说的那样,因为拿了食客来老板的钱,所以就借老夫人让你打理天香楼的机会,趁机想要搞垮天香楼吧?” 沈乐兮:“……” 这姑娘红口白牙胡乱咬人几个意思? 沈乐兮循声望去,见是一个身穿浅蓝色罗裙的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鹅蛋脸,小嘴巴,高鼻梁,一双标标准准的丹凤眼,除了肤色略显黯淡了些,其他一切都是美人标配。 正是那天她跟宁远瑶打架时,那个颠倒黑白扭曲是非、当众往她脑门上扣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罪名的少女。 沈乐兮记得这姑娘,且印象尤为深刻—— 国公府的其他公子小姐们虽然对她也不甚友善,但多多少少还收敛着点儿,不像这姑娘表现的那么尖锐激烈,就差没直接扑上来捅沈乐兮刀子了。 那样子,活像沈乐兮跟她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似得。 可沈乐兮敢保证,不管是以前的原主沈小姐,又或者是现在的她,都跟这蓝衣少女没什么过节。 这么想着,沈乐兮便下意识地看向蓝衣少女的头顶,想要看看这姑娘为何如此看她不爽。 可当她视线落在那蓝衣少女的头顶上,看清弹幕框里的内容时,忍不住眼眸一眯。 第83章 新bug 第83章新bug 就见蓝衣少女头顶上的弹幕内,密密麻麻挤着一堆沈乐兮无法解读的……乱码? 没错,就是乱码,就好像电脑使用文本编辑器打开源文件,但过程中却使用了不相应字符集,导致“脑”字的“月”跑到了“袋”下面,而“袋”字下面的“衣”又被挪到了“脑”字的左边,其间还夹杂着各种符号……完全无法被阅读理解的那种。 这还是沈乐兮第一次看见如此奇怪的弹幕! 怎么回事? 莫非她的弹幕技能出了问题? 沈乐兮正待再找个人验证下,忽听一个声音娇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世子妃好好的干嘛要搞垮天香楼?搞垮天香楼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她虽然愚蠢了些,但还没蠢到脑子被门夹被驴踢的地步!” 沈乐兮:“……” 虽然是在帮她,可如此这般说她蠢……倒也没必要吧? 沈乐兮不知该气恼还是该感激,撇头望去,就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拨开人群走了出来,看清小姑娘面容,沈乐兮不禁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给她出头的又是宁惜言小姑娘。 小姑姑一身鹅黄色罗裙,梳着双丫髻,尚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怒意,指着那蓝衣少女道:“宁诗画,我刚才都在后面听半天了,你分明就是故意撺掇大家针对世子妃,你安的什么心思?你心肠怎么这么坏?” “像你这样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奇臭无比的搅屎棍,哪个男人以后要是娶了你,那还不得家宅无宁日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就说了不能放你出来,应该让母亲继续禁你的足,把你关在家里,省的你出来祸害人不说,还丢我们三房的脸,让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三房的姑娘个个都跟你似的恶毒……” 噼里啪啦嘎嘣脆,小姑娘可太能骂人了,小钢炮似的,听的沈乐兮睁大了眼睛,心中泛起嘀咕,心说跟这会儿相比,小姑娘刚才对我的评价可真是太太太温柔了。 温柔的让她感动。 于是沈乐兮感动地望向小姑娘头顶上的弹幕—— 【宁惜言:幸亏我来的及时,不然就以大堂嫂那愚蠢的劲儿,肯定要被宁诗画那小蹄子算计进去……】 呼,还好还好,她的弹幕技能还在,没出故障,可能宁诗画跟宁羡一样,也是一个bug。 至于那什么大堂嫂愚蠢……沈乐兮选择眼动和谐掉,看不见,就看见宁惜言小姑娘将宁诗画大姑娘骂的缩在人堆里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要说这宁诗画抗压力也真是够强的,但凡换个姑娘被人当众如此指着鼻子骂,恐怕早悲愤欲绝掩面而去了。 可宁诗画没有。 这位只是缩在人堆里垂眉敛目,老实挨骂,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乖巧,沈乐兮忍不住又高看了这姑娘一眼。 从刚才宁惜言头顶的弹幕内容上看,这位叫宁诗画的姑娘是三房那边的庶女,也就是宁惜言小姑娘的庶姐。 嫡庶有别,这会儿宁诗画要是顶撞宁惜言的话,绝对落不了好,所以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乖乖让宁惜言这个嫡女骂几句出气。 小姑娘么,心思坏不到哪里去,耍耍小性子也就过气了。 果然,宁惜言噼里啪啦骂了一通,见宁诗画还算乖巧,这才最后下警告道:“宁诗画,你要玩就玩,不许再惹事,不然我就让母亲把你关起来,听见没有!” 等宁诗画保证不惹事了,宁惜言小姑娘这才看向沈乐兮。 沈乐兮连忙朝她致谢:“惜言小堂妹,多谢你……” 话没说完就被宁惜言扯着胳膊拽走了,拽出众公子小姐们的视线之内,宁惜言这才哼道:“哼,你用不着谢我,我帮的又不是你,我帮的是我的世子哥哥,因为你是世子哥哥的媳妇,旁人欺负你,就是欺负世子哥哥,你没面子,就是世子哥哥没面子……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沈乐兮咽了口口水,点头:“明白。” 一切都是为了你的世子哥哥。 你帮我是迫不得已没办法。 “哼,”宁惜言又“哼”了声,明显的不信她,“你明白才怪,你那么笨。那次家宴,你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吃鱼,还偏要吃,就是为了证明你不是要抢世子哥哥的鱼……你说你笨不笨?” 沈乐兮:“……” “笨死了你。”宁惜言一点儿都不“惜言”,胖乎乎的手指头敲着手下的桌子,恨铁不成钢道,“说什么升级改造,把好好的桌子挖个洞就叫升级改造了?你挖的这些个洞是能生金还是产银?都不能对吧?那你拿什么完成一天三万两的营业额?你真是……唉笨死了!世子哥哥那么出色,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媳妇!” 沈乐兮:“……” 汗颜啊。 就听老母亲操心儿子似的宁惜言小姑娘又道:“算了算了,事情走到这一步,我说再多也没用,赶紧开门做生意吧……先给我开一桌,捡最贵的菜上……谁说我要一个人吃那么多了,你当我是猪那么能吃?我就不能请我的朋友们吃吗?” 小姑娘一抬下巴,得意道:“喏,你自己看,我有很多朋友呢。他们都是我请来帮你撑场子的。” 沈乐兮探头往外一瞧,果然见大堂里又多了好些个锦衣华裙的公子小姐们,这会儿正与国公府里的那帮公子小姐们唧唧喳喳地说着话……哦,不对,吵架。 国公府的说:“你们这是帮忙作弊!” 宁惜言的朋友们说:“天香楼打开大门欢迎天下客,我们是来吃饭的客人,怎么就叫帮忙作弊了?” 国公府的据理力争:“你们吃饭为什么不去对面的食客来、为什么非得要到天香楼来吃?” 宁惜言的朋友们奋起反击:“我们吃饭为什么非得去对面的食客来,为什么就不能来天香楼吃呢? “……”国公府的公子小姐们被问住,待宁惜言这枚小钢炮又过去轰炸一番,国公府的公子小姐们彻底败退了。 不但败退,还被宁惜言打跑了几名战友——几个三房那边的庶子庶女—— 几个庶子庶女还不敢跟宁惜言这个嫡女对着干,都借故跑了。 宁惜言大获全胜,心情甚好,热情地招呼朋友们:“今天我请客,大家敞开了肚皮吃,谁要是不敞开肚皮吃,我可是要跟谁生气翻脸的……小二!上菜!上最贵的菜!” 那嚣张的气焰,气得国公府阵营的公子小姐们头顶都快要冒青烟了,也找了张最大的桌子坐下,不甘心道:“哼,让他们吃,看他们能吃多少,就不信他们能吃出三万两来!” 第84章 贵客 第84章贵客 望着大堂里各自占据了一张桌子的公子小姐们,沈乐兮有些哭笑不得。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幸幸苦苦筹备了一个礼拜的开张大典,竟然在两帮孩子们的斗嘴中拉开了帷幕。 不过想想宁惜言小姑娘为了她……哦,不对,应该说是为了宁羡,毕竟自己只是拖宁羡后腿的附属品。 ——宁惜言小姑娘为了维护她世子哥哥的面子,以一己之力对抗大半个国公府的公子小姐们,这份援助,沈乐兮还是打心眼里感动的。 感动就得有表示。 沈乐兮望了眼外面,见外面天色还早,远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便扭头对红桃吩咐了句,红桃应声而去,沈乐兮则把店里的伙计们都招呼到一处开会。 伙计还是先前的那帮老伙计,包括大掌柜周瑜,沈乐兮一个都没换——一是她现在还没自己的人顶上,二是也没必要换。 宁老夫人阴毒归阴毒,但做事还算有原则,且也有分寸,没有为了磋磨她就拿自家的产业开玩笑。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这个信息是沈乐兮从周瑜头顶的弹幕上得到的,并在这几天与他的接触里得到了确认,因此店里的老员工她一个没动,用的还是原班人马。 其实该培训的,该交代的,早都培训好了,也交代过了,所谓的开会,也就是喊喊口号加加油,缓解下大家紧张的情绪,热闹热闹。 另一边,国公府里那帮公子小姐们,听着沈乐兮这边响亮的口号声,都嘲讽地直撇嘴。 口号谁不会喊啊,把钱揣进荷包里那才是真本事,别净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没用东西。 今天虽然是上元节,可因为连着下了两天大雪,天冷,因为出来逛街的人并不多。 而且瞧这架势,估计大家都憋着等申时花灯点上时再出来看热闹了。 这就意味着,以前原本一天的营业时间,现在缩短到了半天。 半天的时间就想达到三万两的营业额……都梦都不敢这么张狂的! 国公府那帮公子小姐们想。 有同一种想法的还有宁惜言小姑娘。 小姑娘望着外面大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愁的直薅头发——街上没人哪来的客人上门吃饭,没客人上门吃饭就没钱啊……三万两呢。 唉~ 宁惜言叹气,心说看来只能拜托朋友们帮忙多吃点了,她正待招呼店小二赶紧上菜,却见红桃端着个大托盘过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圆滚滚的老者。 那老者过来,先跟一众公子小姐们施了礼,然后捋着白胡须笑呵呵地解释道:“诸位公子小姐们,老朽受雇与沈姑娘,特来为诸位公子小姐们说故事解闷儿来了。” 而趁着他解释的这会儿功夫,红桃也将手里的大托盘放在了桌面上。 众人探头看去,就见那硕大的托盘上摆了好些个精致的小竹篮,每个竹篮底部都垫了一层油纸,油纸上面摆着各类小点心零嘴儿,有红白相间的红枣桂花糕、裹着雪白盐粒儿的葵瓜子、还有……还有……咦,这带着黑白斑纹的小圆球是什么吃食? 不光是那黑白斑纹小圆球他们没吃过,众人细细一看才发现,这一个托盘里面,摆了差不多有十一二个小竹篮,每一个竹篮里面都装着东西,可他们真正吃过的却只有红枣桂花糕和葵瓜子。 其他的别说吃了,他们见都没见过。 大家正狐疑着,就见给员工开完会的沈乐兮走了过来,视线在各个竹篮里一扫,见该拿的都拿出来了,这才笑道:“各位都是惜言妹妹请来的贵客,贵客么,自然就有属于贵客的高规格待遇。” 她看向那些装满了吃食的小竹篮,笑吟吟道:“这个点吃午饭还早了些,所以呢,本店就先为各位小贵客们准备了些餐前小食打打牙祭。” 说完,她又看向那位体型圆滚滚笑容满面仿若弥勒佛似得老者,介绍道:“这位是本店特意聘请来给各位小贵客们讲故事的说书先生。各位小贵客们先一边吃吃零食,一边听听故事,等大家听故事听累了,听饿了,我们再上菜,好不好?” 小孩子其实最是好面子的。 见自己被人尊称为小贵客,而且还享有贵客的高规格待遇,一个个都很高兴,纷纷说好。 宁惜言小姑娘更是觉得面子上有光,看沈乐兮也顺眼多了。 不过小姑娘还是觉得沈乐兮有点笨—— 【宁惜言:那竹篮里装着的,她只说是餐前小吃,也不说是什么小吃,都不知道介绍一下的吗?一会儿大家问我那些小吃叫什么名字……我怎么知道叫什么名字么。真会给我找麻烦。】 沈乐兮:“……” 小主难伺候啊。 默默掬了把心酸泪,沈乐兮挨个的给小主们介绍起那一托盘的吃食,有五彩虾片、番茄酱薯条、夹心海苔、流心蛋黄酥雪媚娘、80后小辣条、五香猪肉铺、麻辣牛肉粒、蜜饯果干、怪味花生豆……全都是些听都没听过稀奇古怪的名字。 有个小胖墩听的黑眼睛扑闪扑闪的,眼珠子在各个小竹篮里骨碌碌直打转,最后实在好奇,不等沈乐兮介绍完,便迫不及待地伸手拈了根80后小辣条尝了尝,结果一尝,眼睛照的大脑门都亮了好几度,拈东西吃的手就再停不下手来了。 其他小朋友见状,也纷纷各自去拿看着合眼缘的零食,结果一个个都吃的停不下来了,就连一开始还端着主人架势装矜持的宁惜言小姑娘最后也假如了抢食行列。 一旁的说书先生也早摆好了架势,等沈乐兮朝他含笑颔首后,伴随着他一句拉长强调的“话说”,吴承恩老先生的《西游记》跨越时空隧道历史长河,隆重登场。 说书是古代各个茶楼酒肆最常见的节目,沈乐兮将这一节目保留了下来,但换上了新内容,不但有《西游记》,将来还会有《水浒》,有《红楼梦》、有《三国演义》、有《新白娘子传奇》……这是她留客固客的方法之一。 第85章 独家 第85章独家 这里没有高清4k电视机,更没有不出门便可知天下事的互联网,连只能听声的收录机也还不知是何物。 就连书籍都是奢侈品——这个时候虽然不是竹简时代了,有了纸张,但造纸术明显还停留在最初的起步阶段,工序繁琐,无法做到量产,因此纸张昂贵。 这是其一。 其二,没有印刷术。 所有的书籍都要人手工手工誊写,而这其中又涉及到造价不菲的笔墨砚台,再加上前面的纸张,笔墨纸砚四大开销,注定了书籍要成为这个时代的奢侈品。 不然也不会出现衡量一个人家里是否富足,首先要看对方家里有多少存书的奇葩现象了。 因此,这个时代的人们最大的娱乐方式,就是去戏园子里听戏以及听说书先生说故事。 排戏是个大活,短时间内沈乐兮安排不过来,所以她便取用了后者:讲故事。 她搬来的可都是些哪怕历经数百年,也依旧恒古不衰的经典故事。 而这些故事只有她天香楼有,要想听到精彩的好故事,来天香楼呀。 至于说这些故事今天讲了,明天就有可能要被旁的说书先生山寨去……没关系,你只能山寨我更新过的旧章,想要第一时间听到最新章的连载,依旧还得到我天香楼来听。 绝对的独家经营。 单靠这一项,沈乐兮就有信心留住大批客人,再加上天香楼的特色餐品……呵呵。 沈乐兮嘴角翘起,对正站在店门口兴奋地朝她挥手的板栗也招了下手做回应,然后手掌就势落在宁惜言小姑娘的双丫髻上,捏了捏,笑道:“惜言小堂妹,我还有别的客人要招呼,就先不陪你啦。” 此时说书先生正说到“孙悟空大闹天宫”,正听的兴头上,闻言,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哦哦,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忙吧……我这里不用你管……呃!” 话说一半,小姑娘梗着脖子翻了个白眼——曲奇饼干吃噎着了。 沈乐兮看的好笑,扭头问红桃:“你去后厨看看奶茶做好了没,做好了的话,就给公子小姐们一人上一杯。” “哎,好嘞,婢子这就去催催。”红桃应声下去,没一会儿又端了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摆着好些个像茶盏但是又比茶盏高、像花瓶但是又比花瓶小的容器。 每个容器里都装满了焦黄色的像牛乳一样的东西。 牛乳里面还插了一根芦苇管。 吸取了方才被宁惜言抱怨给她添麻烦的教训,这次不待宁惜言小姑娘皱眉,沈乐兮便主动介绍道:“这个是焦糖红豆奶茶,很甜的……喏,像这样喝。” 她说完,率先端起一杯奶茶,含住芦苇管,细细一吮,牛乳的丝滑混和着茶叶的清香以及焦糖的甜香在口腔内瞬间爆开。 口感浓郁,滋味芳甜,柔软细腻。 纯天然无任何添加剂的古代版手工奶茶,味道还不错,给自己点赞。 沈乐兮惬意地发出一声喟叹。 一众小贵客们见状,忙也纷纷伸手去端,然后这群第一次喝到奶茶的小贵客们,毫无意外,全都被奶茶征服,一个劲儿的叫着好喝好喝,再来一杯。 这下好了,有得吃有得喝,还有让人听得欲罢不能的《孙悟空大闹天宫》,可把一群小贵客们高兴坏了,一个劲儿的夸赞宁惜言这个东道主做的好。 快把小姑娘夸上天了。 性子爽朗的小姑娘难得地红了脸,之后头顶上便再也没出现诸如“她好笨哦”的弹幕内容。 相比宁惜言阵营这边的热闹欢快和满足,国公府阵营这边就显得凄惨多了——这帮公子小姐们,秉持着坚决不为沈乐兮创造营收的理念,只点了一壶免费的茶水,此时一人抱着一杯已经蓄的没了滋味的寡淡茶水,羡慕地望着隔壁桌上一大桌诱人的零食。 有个小公子憋不住馋,小声提议道:“要不……我们也点一样零食吃吧?就点一样。” 他才说完,一个小姑娘就犀利地指责他道:“宁如兰你怎么那么没出息,一点小吃食就把你给收买了吗?你是想背叛王妃姑母吗?我听母亲说了,王妃姑母可是给你母亲带了好多好多好东西呢。” 一席话说的宁如兰小公子惭愧地垂下了小脑袋。 沈乐兮打他们旁边过,刚好听到这话,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 她跟宁远瑶的赌约,在国公府早不是什么秘密了。既然是对赌,那么大家自然就有队营上的选择,这个沈乐兮早就知道了,这些早早地便跑来看热闹围观的公子小姐们,很明显都是宁远瑶那边队营里的人。 不过她现在可没功夫理会这帮小屁孩。 小家伙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不影响她做生意就好。 今天这一仗,关乎着天香楼以后的归属权属于谁。 她得全力以对。 沈乐兮犹自走到板栗跟前,将一杯奶茶递给他,笑道:“给,先喝杯奶茶暖暖身子。” “诶好嘞,谢谢兮姐姐。”板栗笑嘻嘻地接过奶茶喝了一大半,暖和的鼻头上冒出细细的小汗珠,这才砸吧着嘴道:“真好喝,我们做的就没有兮姐姐你做的好喝。” 沈乐兮笑道:“那是因为你们炒糖茶的技术还不到家。不着急,等我把天香楼这边的事情忙空了,我再细细教教你们怎么做,争取早点让你们把奶茶事业干起来。” 有了挣钱的手艺,那他和他手下的那帮小弟们就不用再流落街头了。 板栗兴奋的两眼晶亮,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上了,忙道:“谢谢兮姐姐。兮姐姐放心,你交待我们的事情,我们这些天一天也没敢拉下,每天都分成好几个班子到各家府邸门前售卖宣传呢。” “辛苦你啦,板栗大哥。”沈乐兮笑着揉了揉板栗大哥的大脑袋瓜子。 已经脱下乞丐服,换了身簇新衣裳的板栗也揉了揉自己的大脑袋瓜子,不好意思地咧嘴道:“嘿嘿,兮姐姐,该说谢谢的是我,要不是你,说不定我手下那帮小兄弟都要饿死冻死好些个了呢。” 上次沈乐兮请他们到食客来后院吃烧烤,惹得食客来的贵人老爷们跑到后院跟他们一帮小花子抢吃的,扔了一地的碎银和铜板。 板栗机灵,当时他趁着沈乐兮跟那些个贵人老爷们周旋的功夫,将地上那西些碎银和铜板全捡了,并用捡来的这些钱租了个四合院住。 正如板栗所言,前两天连着下了两天的雨雪,气温骤降,要不是他租了个四合院用以栖身,他手下那帮乞丐小弟们怕就真要冻死好几个了。 不管是板栗,还是板栗手下的那帮小兄弟,内心深处都对沈乐兮怀着感激之情。 也正因如此,当沈乐兮有事拜托他们帮忙时,一群半大小子可谓拼劲全力,谁也没将力气藏着掖着。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两个锦衣少年牵着一个八|九的女娃娃走进了天香楼。 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虽然不算华贵,但却干净得体的妇人,以及好几个家丁打扮模样的小厮。 标准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出门阵仗。 第86章 经营 第86章经营 板栗一看见那两个锦衣少年牵着的女娃娃,便咧嘴乐了,凑到沈乐兮跟前小声说:“兮姐姐你看,那个穿粉色裙子的小女孩,就是罗尚书家的小嫡女,旁边那两个公子是她哥哥,我昨天还在他们家门口讲故事。我昨天跟他们说,天香楼今天开张,有很多好吃的美食,还有很多好听的故事……他们今天果然就来了。” 他才说完,罗尚书家的小嫡女已经眼尖地看见他了,蹦蹦跳跳地叫他:“大头,大头!” 大头? 沈乐兮嘴角抽抽,视线落在板栗的脑袋上——嗯,身子单薄,脖子细弱,衬托的一颗脑袋确实挺大的。 像棵顶着黄色大盖帽的豆芽菜。 别说,罗尚书家的小嫡女给人起绰号还挺形象的。 沈乐兮心中嘀咕。 板栗早在罗尚书家的小嫡女开口叫他大头时,便乖觉地跑过去了,还不忘拽上沈乐兮。 混迹街头的小孩都有股机灵劲儿,板栗拱着两个小拳头,有模有样的跟罗家的公子小姐见过礼,然后才拉过沈乐兮说:“大公子,二公子,大小姐,容小的跟三位做个介绍呀,这位是兮姑娘,也是天香楼的大掌柜。几位昨天吃的零食,都是兮姑娘做的呢。” 沈乐兮忙也含笑给罗家的公子小姐们问好,罗家的家教看起来极好,并没有因为沈乐兮的商人身份就对她表示出什么轻视的情绪来,也客气地回了礼。 就连罗小嫡女都奶声奶气跟沈乐兮说了句“兮掌柜好”。 那瞪着两只黑葡萄眼的奶萌小模样,看的奶娃控的沈乐兮差点没把罗小嫡女抢过来抱一抱。 刚好这时后厨第一批奶茶做出来了,沈乐兮忙拿了一杯送给罗小嫡女:“罗小姐,这是本店的新饮品,焦糖红豆奶茶,送你一杯。” “啊?送给我的吗?太好啦,谢谢兮姐姐哦。”罗小嫡女迅速改口。 真是个讨喜的小女娃。 沈乐兮心说。 她的两个哥哥见自家妹妹已经吃上了,又瞥见宁惜言那桌上摆着的好些个新鲜吃食,便索性也开了一桌。 早有机灵的店小二过来招呼他们。 等把这边第一桌正式客人安排妥当了,沈乐兮这才领着板栗去后厨,没一会儿板栗便跟着店里的伙计一块儿,一人提着个大篮子出了天香楼。 两人提着篮子直奔今天最热闹的地方——雷溪河畔。 作为花灯展区,今天的雷溪河无疑是整个京都最热闹的地方了,两人一到那里,便看见两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守着一个空铺子,拼命朝板栗招手。 那是板栗大哥的手下小弟。 板栗带着伙计挤进去,将胳膊上挎着的大筐子放下,从筐子里拿出十好几个竹编小篮,那伙计则从自己挎着的筐子里拿出一份份零食,分别装进那些小竹篮里。 一个零食铺子转眼成型。 板栗又从大框里拽出一个红布幡,跑到卖花灯的那里买了个最大的花灯点上,将红布幡往上一蒙,再往零食铺子前一插——“新店开张,美味零食,免费品尝”的广告牌醒目又张扬。 板栗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自己两个小弟的肩膀,奶气横秋道:“旺仔,发财,好好干,这可是咱们报恩的机会。” 旺仔和发财两个小弟用力点头:“大哥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干,兮姐姐对我们有恩,我们今天保正努力为兮姐姐展览多多的客人!” 板栗欣慰地点头说:“嗯,你们明白就好了。这个摊点就交给你俩了,我去大壮那边送货。” 说着又奔向另一个摊点,又如法炮制一番,然后再奔向另一个摊点……同样的摊点沈乐兮足足设了七个,务必保证今天所有来逛花灯会的人,都知道天香楼今天开业。 这些摊点很快便吸引了众人围观,大家好奇地望着这些他们好像从来没吃过也没见过的吃食,纷纷询问这是什么。 旺仔和发财便向众人一一介绍,并热情地招呼大家品尝。 摊主盛情相邀,况且还是免费的,不用花银子买,众人自然没有吝啬伸手的理儿。 于是纷纷用品尝。 品尝完后便欲罢不能了。 可又不好一直品尝个没完没了,口舌伶俐的旺仔瞧准时机,开始跳出来推销了。 “各位各位别急,像这样的吃食啊,咱们天香楼里还有很多呢,只要到咱们天香楼吃饭,每桌进店的客人都可以得到一份天香楼赠送的免费零食大礼包呢。” “咱们天香楼最近不是升级改造了么,以前的菜式全撤下啦,现在换上了一个菜式,叫逍遥自在锅,这可是咱们以前从来没出现过的吃法,东堂头一份,保准你们吃了还想吃!”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哎呀你们快,现在差不多也到午饭的点啦,这大冷天,来一顿逍遥自在锅,保准诸位吃完后全身暖洋洋热乎乎,吃完后再过来,刚好花灯也能点上,各位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一听,好像是这么个理儿,于是本就打算午饭在外面吃的,便都涌向了天香楼—— 为了见识一下什么叫逍遥自在锅。 当然,也为了免费的零食大礼包——逍遥自在锅滋味如何,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他们刚才免费品尝的那些零食,那味道可是真不赖。 领一包带回去,家里的孩子们肯定喜欢吃。 一样的情形也在其他六个摊点上演着。 而此时,天香楼里,宁远瑶望着店里仅有的两桌客人,冷笑道:“沈乐兮,这就是你把天香楼升级改造后的结果?” 言语间尽是讥讽。 沈乐兮含笑道:“对啊。怎么样,王妃看着可还满意?” 可还满意? 她可真是太满意了! 虽然因为天气冷的原因,街上逛街的行人并不多,可逛街的人再怎么少,那也不至于说店里只有三桌客人……哦不对,确切地说是只有一桌客人! 剩下的那两桌都是国公府自己的人,算不得客。 都冷清成这样,这女人既然还问她可还满意!谁给她的脸! 第87章 挑衅 第87章挑衅 抛开跟沈乐兮的赌约不说,单就站在天香楼老板的立场上来说,宁远瑶此时此刻的心情是这样的:大失所望加怒不可歇。 当初她跟沈乐兮签下赌约时,尽管心里也早已笃定了沈乐兮绝不可能达到一天三万两的营业额,但其实在宁远瑶的心理还是给沈乐兮估过价的—— 一天三万两的营业额不行,但三五千两的营业额或许还能冲刺一番,毕竟天香楼是家老字号了,多多少少也积累了一些老客源。 而且宁远瑶也听说了食客来的事情,她只以为沈乐兮将天香楼升级改造,是想改造成跟食客来一样的经营模式,毕竟烧烤技术本来就是从沈乐兮手里传给食客来的。 食客来算是沈乐兮的徒弟。 如今沈乐兮这个大师傅亲自出马,岂有比食客来这个徒弟差的份儿? 所以宁远瑶其实是对改造升级后的天香楼抱有极大信心的,也寄予了厚望。 她是天香楼的老板,天香楼的生意好了,她这个老板才有钱赚不是? 可现在呢?现在是什么情况?酒楼大门一关就是十来天,说是升级改造,结果所谓的升级改造,既然只是在所有桌子上挖一个大洞! 这算狗屁的升级改造! 再看看店里孤零零的一桌客人,以及客人桌面上摆着的一看就是零嘴的小吃食,宁远瑶的心都在滴血,有种自己幸幸苦苦教养大并寄予厚望的孩子,结果却被街头混混小流氓糟蹋了的愤怒感。 看沈乐兮的眼神也如刀似火,恨不能将沈乐兮千刀万剐后再烧成灰烬。 尤其当看见街对面的食客来陆陆续续不断有客人登门,而天香楼门口却依旧门可罗雀时,宁远瑶胸腔里的愤怒就像泼了热油的烈火,砰然炸开。 她不管不顾了,指着沈乐兮鼻子就骂道:“沈乐兮你个小贱人……” “恒!王!妃!”沈乐兮忽然蓦地唤道。 声音不大,气势也谈不上很足,甚至还带着点女子特有的娇弱。可不知为何,那声“恒王妃”传入耳中,宁远瑶却忽然觉得耳膜骤然一痛,就好像那声音有实质一般,直接砸在了她耳膜上。 宁远瑶痛都啊地一声叫,下意识抬手捂住耳朵。 几乎是顷刻间,宁远瑶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就爬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神情之间也尽是痛苦之色。 她带来的两个伺候丫鬟见状吓得大惊失色,抢上前去扶住她,连声直唤“王妃”。 之前被宁远瑶的嫡女身份逼走、半道上不知怎么又攀上恒王妃的宁诗画,此时更是横眉竖眼地瞪着沈乐兮,怒声喝问她:“世子妃!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暗伤恒王妃!” 开口就是老大一顶帽子扣上来。 沈乐兮刚才喊了一声“恒王妃”,恒王妃宁远瑶便瞬间脸色惨白冷汗淋漓,说不是沈乐兮暗中下的毒手,这话都没人信。 宁诗画一脸的震惊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沈乐兮在已经知道宁远瑶身份的情况下,竟然还敢朝宁远瑶下毒手! 她怎么敢! 沈乐兮当然不敢! 她又不傻,宁远瑶既是皇家儿媳,又是宁老夫人的老来女,两个身份亮出来,哪一个都不是现在的她能去招惹的,她干嘛要自不量力地上赶着找死?! 可是宁远瑶……好像真的被她伤到了。 沈乐兮牙痛地呲了口气——刚才宁远瑶那声“小贱人”一出口,沈乐兮便猜到对方接下来肯定没好话,为了少挨几句骂,她这才叫了声“恒王妃”截住了宁远瑶的话头。 顺便在那声“恒王妃”里加了几分内力。 可她头一次使用内力这种玄乎东西,属于新手上路,结果操作不熟练,一不小心几分变十分,直接就……伤着宁远瑶了。 这可真是哑巴黄莲,有嘴无处说了——但说不清也得说啊。 暗伤恒王妃这个罪名不小,她是绝对不能认下的。 沈乐兮暗暗吐出一口浊气,一秒钟入戏,面对宁诗画的质问,先是摆出一张惊讶脸,然后愤怒地反驳回去:“你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伤害恒王妃了?” 不给宁诗画辩驳的机会,沈乐兮又道:“恒王妃是皇家儿媳,又是老夫人的心头宝,我一个寒门高嫁的不讨喜世子妃,我是脑子进水了,还是嫌命长不想活了敢去伤害恒王妃?而且就算我真有心要去伤害恒王妃,我干嘛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我就不知道悄悄下手吗?” 这个理儿最浅显,也最直接,且沈乐兮演技在线,哪怕是胡扯,她也能扯出一股与天地同悲的氛围。 况且她还不是胡扯,她陈述的是事实。 本来也认为是沈乐兮暗中对她下手的宁远瑶,此时看着一脸悲愤的沈乐兮,有些不确定了。 是的,小贱人不敢伤她,她是恒王妃。 沈乐兮将宁远瑶头顶的弹幕尽收眼底,知道自救起效果了,继续道:“刚才你就挑唆一众弟弟妹妹们针对我,现在你又来挑唆我和恒王妃的关系……你挑唆上瘾啊你?请问我跟你有仇吗宁诗画,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她说完,又悄悄瞥了眼宁远瑶头顶上的弹幕—— 【宁远瑶:那天就是宁诗画告诉我天香楼的事情的……】 沈乐兮:“……”她就说那天宁远瑶怎么去而复还突然又跑过来质问她天香楼的事情,原来是宁诗画暗中拱的火! 所以宁诗画不但是个bug,还是个对她有着很大敌意的bug? 可她到底哪里招惹上这坨bug了??? 沈乐兮舌尖抵着后槽牙,努力在记忆中打捞了半天,也没有打捞出宁诗画这号人。 不过……宁诗画这个人实在是太讨厌了,之前在国公府针对她,今天天香楼一开门,她又怂恿着国公府那帮公子小姐们们来闹场子,被宁惜言撵走后,现在又傍上了恒王妃宁远瑶……这死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就差没站她沈乐兮鼻子上屙屎撒尿了! 真当她沈乐兮是个泥人没脾气?! 睇了眼张嘴欲待说话的宁诗画,沈乐兮心中冷笑,暗自酝酿了下情绪,忽然叫道:“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老是针对我了!” 她指着宁诗画,恍然大悟一般说:“宁诗画,你一定是嫉妒我长的比你漂亮,所以才不断地挑唆别人针对我!尤其是这次,你知道我和王妃之间有点小误会,所以就想趁机借王妃的手打压我……你在利用王妃!” 第88章 来客 第88章来客 说实话,如果不是宁诗画跟团阴魂似得,时不时冒出来阴自己一把,沈乐兮并不想对宁诗画如何,哪怕两人做不成朋友,那就做对相安无事的陌生人。 然而事与愿违。 小鬼不安分,且难缠,那就正好教训一下了。 像宁远瑶这种张扬自傲的性子,自以为天底下就她最聪明,别人都是傻子,从来都只能她把别人当刀使,一旦发现她被别人当刀使,那绝对震怒点数爆表。 一个有钱有势还骄纵的人震怒起来很可怕。 尤其是对宁诗画这种没钱没势还没地位的庶女而言。 果然,沈乐兮话才说完,宁诗画虽然五官娇美但却肤色蜡黄的脸,瞬间惨白无血色。 她惊恐地瞥了宁远瑶一眼,见对方面色渐沉,忙尖声喊道:“你胡说!我没有!我怎么敢利用王妃!我……” “敢不敢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一张嘴叭叭叭的搬弄是非搅拨风云,可真是太厉害了,如果王母娘娘也有你这么厉害的一张嘴,她老人家当年早把牛郎织女的感情搅黄了,哪还有现在的七夕情人节。”沈乐兮抢话上瘾。 宁诗画被堵的张不了口,心说谁小嘴叭叭叭,明明小嘴叭叭叭的人是你! 只是她嘴唇一动刚要反驳,沈乐兮又冷笑着说:“宁诗画,你敢对天发誓说你绝没有想借王妃的手打压我的意思,否则必将天打五雷轰,你敢发誓吗?” “……”宁诗画嘴巴瞬间闭上,面色更白了,宛若死人。 沈乐兮毫无怜悯心,唇边泛起一抹阴测测的冷笑,斜睨着她道:“好好想想,想完后再发誓。毕竟这世间,可是真的存在神佛和因果报应一说哦。” “……”宁诗画摇摇欲坠,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牙齿咬住嘴唇,眼神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一旁的宁远瑶见她这样,立马回想起她第一次遇见宁诗画时的情形—— 那天,宁诗画看似在跟丫鬟闲聊,实际上却故意透漏出天香楼的事情吸引她的注意力,然后引得她去跟沈乐兮争斗……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不就是王府里那些狐媚子最常使用的挑拨离间和借刀杀人戏码吗! 好个小蹄子,竟然不知死活地把主意动到她头上了! 宁远瑶大怒,想也不想,甩手就是一个大耳瓜子打在宁诗画脸颊上。 也不知道宁远瑶是天生神力,还是挨打的人过于娇弱了,这一巴掌打下去,宁诗画身形踉跄着连连后退,后背撞上后面的柜台无法再退,她竟是嘴巴一张,哇地一口鲜血喷出。 险些被她一口老血喷个满面的沈乐兮:“…………” 好熟悉的画面! 只是不待沈乐兮深想,宁远瑶便不耐烦地呵斥身边的丫鬟:“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这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小贱蹄子拉下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看,别让她死了,没得沾一手晦气!” 两个丫鬟应声过去,一人架住宁诗画一条胳膊就往外拖,跟拖条半死狗似的。 宁诗画也真跟条被人拿绳子套住脖子待宰的半死狗,脸上一派死灰色的绝望。 唯有一双瞪着沈乐兮的眼睛里,仇恨的火苗滋滋燃烧着。 沈乐兮:“……” 沈乐兮默叹一声,扭头低声对红桃交待了一句,小丫鬟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听话地跟了出去。 这边,结束了宁诗画这场意外风波,宁远瑶又开始追究起天香楼的事情了,沈乐兮忙打起精神应对。 她算是彻底见识到宁远瑶的嚣张跋扈了,今天是天香楼开张的日子,所以若非迫不得已,她今天不想招惹这位姑奶奶,也不想再节外生枝,只想好好地把张开好。 然后把天香楼拿到手。 可惜,不管她怎么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好说歹说,宁远瑶始终不为所动,眼看那喜欢打人耳光的巴掌又蠢蠢欲动控制不住地抬了起来,沈乐兮忙急声提醒道:“王妃请息怒!事情成与不成,是好还是坏,左右今天结束就能见分晓了。再说了,我不是已经签过生死文书了吗!” 她这么一提醒,宁远瑶登时反应过来——对哦,小贱人可是签过生死文书的,作为对赌的一方之一,她应该巴不得今天没客人才对呀。 自己真是被宁诗画那个小蹄子给气糊涂了,竟然担心起了对家会输这种愚蠢的问题来! 思维一转变,宁远瑶胸腔里的怒意顿消。 不过嘴巴上还是不忘冷嘲热讽一番:“我是担心我这天香楼被你毁了……你看看,这都到饭点了,到现在都没有第二桌客人登门……算了算了,我现在也不跟你说这些没用的了,我就等着看你今天怎么做够三万两……” “小二,来个逍遥自在锅!”一道粗噶的嗓门蓦地响起。 宁远瑶一怔,诧异地朝声音处望去,就见不远处的座位上,不知何时竟坐了一桌客人。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还源源不断地有客人登门。 才短短不过半盏茶功夫,原本空荡荡的大堂,竟然就坐满了一大半。 就连楼上的雅间都坐了好几桌客。 而所有客人一进门就嚷嚷着要点什么逍遥自在锅。 逍遥自在锅? 那又是什么东西? 宁远瑶蹙眉,叫住要去招呼客人的沈乐兮,问道:“你站住,我问你,这怎么回事?这些客人都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 自然是被广告吸引来的呀。 自古以来,免费两个字的诱惑力,就好比美女对男子的诱惑,鲜少有人能扛得住。 老话不是都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 而且就算意志力好扛住了,过了美人关,没关系,还有“食”这一关呢。 食色性也,食之一字排在首位,可见人类对口腹之欲有着本能的追逐,而她做的那些小零食,不管是从味道上来说,还是从新鲜程度上看,都足以像个钩子一样把客人勾进天香楼来。 她这个免费试吃揽客的点子,其实并非她原创,还是受周瑜当年用免费卤肉鼓动大家帮他剥了食客来墙皮一事的启发。 第89章 闹事 第89章闹事 沈乐兮犹记得那天她找周瑜商量这事时,周瑜受惊的眉毛都快要飞上天的惊悚相—— 非周瑜多虑,实在是沈乐兮提出的这个方法,几乎就跟他当初整食客来时的套路如出一辙,或者换个更准确点的说法,两者之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那仅有的一点异就是,同样的套路被两个不同的人使用,沈乐兮使用的坦荡磊落,且投入一分收获十分—— 那些免费招揽客人用的小吃食,只是胜在一个“新”字上,实际上原材料并不值钱,而沈乐兮就是用这不值钱的小吃食,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客人。 而他周瑜当初使用这种套路时,辛苦筹谋大半年不说,还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着不敢露面,且投入十分,收获仅一分—— 用他多年的积蓄,以及直到现在还存在着的担忧,换当年让食客来关门歇业一天。 真真应了那句老话:人比人,气死人。 此时,望着潮水般源源不断涌进门的客人,周瑜就像被人灌了一大碗的陈醋老墨,说不出的心酸苦涩,连狐狸眼都失了往日的神采,一副无精打采的恹恹相。 看见的小二不知其中隐情,只道他是这些天忙酒楼的事情累疲软了,还笑着给他鼓劲,说来了这么客,今天的营业额指定差不多了,晚上收工后就可以领一个大红包云云。 听的周瑜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了。 另一边,沈乐兮也把为什么一下子来这么多客的原因讲给了宁远瑶听。 宁远瑶听后倒没什么表示——也没什么好表示的。 天香楼就这么大,后厨也就那么几个锅灶,就算从现在开始,天香楼一直都处于满座状态,后厨的灶火也一直不停歇地烧着,也绝不可能在今天收工之前做出三万两的营业额来。 就跟一个碗没法装下一脸盆的水一个道理。 而且,一下子来这么多客,怎么招呼?必得有先有后,可大家都是差不多时间来的,谁先谁后?而且能来天香楼吃饭的,哪一个都不是普通小百姓,恐怕谁也不愿意做后。 说不定等下就有客人会闹起来。 这么一想,宁远瑶便斜了眼笑眯眯的沈乐兮,心说笑吧笑吧,赶紧笑个够,一会儿就有你哭的了。自以为聪明的蠢货。 仿佛是为了给宁远瑶助威一般,她心中这个念头才转完,就听有客人催促道:“小二,赶紧给我这一桌上菜,吃完饭后我还等着去雷溪河看花灯呢。” 他这么一嚷嚷,邻桌的客人就不乐意了,斜眼睨着他道:“你等着看花灯,我们就不等着看花灯啦?凭什么先给你上菜?”那人一指店小二,强势道,“小二!甭理他,先给我这一桌上菜!” “哈!”最先开口的那桌客人乐了,袖子一撸,说,“周四郎,听说今年国宴上,你家老子得了一盘御赐的红炉烘雪衣,怎么,这就嘚瑟上了?” 国宴是皇帝过年时请文武百官吃饭的宴席,宴席上,皇帝会把菜品赐给自己喜欢的臣子,或者对朝廷有杰出贡献的臣子。 比如定国公宁远之,他今年就得了一道御赐的百花酿鱼肚。 被唤周四郎的那位亲爹能得一道鱼刺的红炉烘雪衣,可见家世不低,而明明知道对方家世不低,却还敢撸袖子跟对方对呛的,那家世就更不简单了。 眼看这两人要闹起来,沈乐兮连忙对宁远瑶道:“王妃,您先这边坐着吃吃零嘴听听故事,我去那边招呼下客人。” “去吧去吧。”宁远瑶挥手示意沈乐兮只管去忙,不用管她,然后翘起兰花指,用小竹签插了一小段红彤彤的、据说叫什么80记忆的辣条,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一边围观沈乐兮怎么招待客人。 那两座客人,一桌是督察院左督御史周家的公子,一桌是督察院右督御史孙家的公子,两家公子的爹都在同一部门任职,且官职高低一样,本就是针尖对麦芒的存在,两家的孩子自然也是见面就掐。 平时走个路遇见了都要相互啐上一口,何况今天这情形?倒要看那沈小蹄子怎么招待这俩纨绔公子。 宁远瑶想着想着,一根辣条吃完了,不自觉地用竹签又插了一根吃,边从还边想,这东西是用什么食材做的?韧而不柴,滋味浓郁,香辣适中,让人吃了还想吃,简直停不下嘴。 那边,周公子和孙公子已经王八对绿豆似的对上眼了,年方的朋友们也正撸袖子欲欲跃试。 沈乐兮快步过去,站在两桌中间的过道上,先抱拳朝两家公子行了礼,笑道:“两位公子先消消气,我是天香楼的二掌柜。咱们天香楼的逍遥自在锅啊,跟其他菜不一样,不管同时来多少桌客人,咱们小店都能供上,且还不用客人久等。” 周黄两位公子一听,齐齐皱眉,不悦道:“姑娘,饭可以乱吃,牛可不能乱吹。” “就是说,你们天香楼后厨能有多大,一锅又能出几道菜?就算你们天香楼的炒菜锅奇大无比,一锅能出多道菜,但你又怎么保证所有的客人都点一样的菜?一个锅里总不能同时炒出两种不同的菜吧?” 刚才还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拳头痒的两个纨绔,此时怼起沈乐兮来倒是齐心协力的很。 沈乐兮笑看着这二位,心说一锅还真能出两种不同的菜,别说两种,十种八种也不是不行。 比如传说中的小碗蒸菜。 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沈乐兮望着周孙两位公子,笑道:“一锅确实炒不出两道不同口味的菜来,可二位点的都是同一道菜呀。而且咱们天香楼,目前也只经营‘逍遥自在锅’这一道菜呢。二位公子点的可是逍遥自在锅?” 又望向其他客人:“诸位点的也都是逍遥自在锅吧?” 她这么一说,大家反映过来,他们点的,可不就都是逍遥自在锅么。 所以真要所有客人的菜全都一锅出?那跟府里下人们吃的大锅菜有什么区别? 一帮金尊玉贵的老爷公子们不乐意了,有脾气傲的都拍上了桌子。 其他客人见状,也纷纷嚷嚷开了。 这下可好,不招待还只是两座客人闹事,沈乐兮跑过去一招待,三言两语一说,非但没把周黄两位公子安抚住,反倒还激怒了更多客人,个别闹事演变成了集体抗议。 一旁吃瓜围观的宁远瑶看见这情形,忍不住勾起嘴角冷笑,心道:不过就想出了个用免费零食揽客的法子,就自以为自己是智慧星下凡多聪明呢,瞧瞧你刚才那副摇头甩尾的得意劲儿。这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活该,看你怎么收场。 而此时,一身墨色箭袖装的宁羡宛如一株挺拔的松柏,站在天香楼门口,蹙眉望着里面闹哄哄的场面。 不但是宁羡,其他路过天香楼,正准备去对面食客来吃饭的客人,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动静后,也都好奇地停下来围观看热闹。 第90章 利用 第90章利用 天香楼门前很快就被围的水泄不通。 不但门前围满了人,连窗户那里都扒满了伸长脖子瞧热闹的人。 沈乐兮环视了眼外面围观的人群,面上不但不见丝毫慌乱,反而还翘起嘴角笑了。 她低声对虽然依旧顶着大掌柜的名头,但实际已经沦为她助理的周瑜交待了句什么。 周瑜听后,狭长的狐狸眼中先是茫然,随即想起什么,震惊地望着沈乐兮。 沈乐兮催他:“快去快去。” 周瑜:“……”世子妃这还是人吗!满屋子的王亲贵胄她利用起来眼都不眨一下! 带着震惊中倏然升起的敬畏感,周瑜乖乖跑去开窗。 同时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少说话,多做事,若非有生死大事上的分歧,自己还是尽量不要去招惹世子妃的好! 这女人太可怕了,听说前两天才揍了恒王妃一顿,不但没受到惩罚,反而还得了一千两银子的慰问银,今天更是胆大包天的将一屋子的王亲贵胄圈起来当猴耍……噫!可怕! 哐哐当当一阵响后,天香楼楼上楼下所有窗子悉数打开。 一阵寒风正要灌入,又被窗外等着看热闹的人挤走——一颗又一颗黑压压的脑袋从窗外探进来,无数只眼珠子骨碌碌转,好奇地望着店里的情形。 被挤出人群的宁羡站在人群之后,望着面前一个个虫子一般拱个不停的背影,面沉如水。 黑脸护卫还唯恐他不够沮丧,抱着剑,故作惊讶说:“哎呀主子,好遗憾呢,你的活好像被人抢了欸,今日份送给世子妃的礼物,世子爷你要重新再想一个哦。” 说完嘴巴一咧,露出两颗雪白的大白牙,幸灾乐祸地对着宁羡晃。 晃得宁羡眼睛疼,他斜了眼自家动不动就抽疯的黑脸护卫,露出一口比初十一那两颗大门牙更白的皓齿,配合地陪他一块儿疯:“是很遗憾呢十一。不过无妨。刚好给本世子省了笔花销。”说完笑一收,脸一沉,手一伸,“拿来。” 初十一:“什么?” “工钱。”宁羡缓缓吐出两个字。 “……”初十一跟被踩了尾巴的猫,捂住钱袋子噌地跳开,梗着脖子睁大眼睛瞪了宁羡一会儿,忽然招呼也不打一个,掉头就走。 边走还边嘀咕说:“哎呀,不好,工钱,我得去跟琉璃坊的姑娘们说一声,就说天香楼已经客满了,不用她们帮忙拉客了……早知道就让她们先干活后拿钱……钱进了那般女人的口袋里就拿不出来了吧?诶,拿不出来了……讨厌” 嘀咕声宛若蚊吟,跟初十一并肩而走的人都未必能听清他在叨咕什么,然而却在某个贪财赖皮护卫的有意纵容下,这些声音躲开了所有人的耳朵,然后一字不拉地,无比清晰地,全都钻进了宁羡的耳朵里。 宁羡快被耳朵里那个明明听着就很冷硬还偏要学人家女人说“哎呀讨厌”的嘀咕声给恶心吐了,心说以后不能再让十一负责琉璃坊这条线了,瞧瞧那帮女人,都快把他家阳刚十足的十一同化成娇娘们了。 还有这护财的性子,越来越有向貔貅靠近的趋势了。 啧,堂堂武师,眼里心里竟然只有钱……这让宁羡不止一次的怀疑,初十一没出事之前,又或者还没成为牛掰哄哄的武师之前,这家伙有可能是个穷鬼,穷的吃了上顿愁下顿,再不就是天天吃水煮白菜没有盐的乞丐饭的穷鬼—— “穷”之一字刻入骨髓融入血液,留在他身体发育成了魔,所以出事后,哪怕他曾经的所有记忆都没抹掉了,可唯有对钱的渴望依旧坚固如磐石。 因为这是十一最原始的执念。 宁羡心想。 而此时,店里面,一群人正气咻咻地围攻沈乐兮,逼着沈乐兮给他们个说法。 沈乐兮能给他们说法?顶多看在这帮王亲贵胄卖力表演为她招揽新客的份上,大不了等下多送他们一个免费零食大礼包做谢礼。 不过正餐差不多也该摆上桌了,客满啦。 沈乐兮轻咳一声,笑道:“诸位请息怒,请息怒……诸位老爷公子们都是我们天香楼的贵客,我就是向天再借几个胆儿,也不敢瞧不起诸位老爷公子们呀……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开始上菜,等诸位老爷公子们品尝过了我们天香楼的逍遥自在锅,便知道我方才所说的话是何意了。” 原主这张皮囊,本就生的倾国倾城,而世人又都是第一眼视觉动物,对皮囊美的人,大家总能格外多一份包容心。 因此面对沈乐兮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一群老爷公子们也不好意思再咄咄逼她了—— 一群大男人合伙欺负一个小女人,说出去没脸。 于是大家重新坐好,乖乖等上菜。 等大家都重新坐好后,沈乐兮方高声道:“张先生,可以开始啦!” “好嘞!” 伴随着老者雄浑的嗓音,就见大堂正中间,红幕布缓缓向两边拉开,露出里面一个高高的圆台,而圆台上摆着一桌,桌后有椅,椅子上端坐着一个圆滚滚笑容满面仿若弥勒佛似得老者。 诸位老爷公子们面面相觑,心说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不是说上菜吗?怎么上了一个老头出来? 就连外面见没有热闹可看,本来都准备撒了的围观路人,此时也都又好奇地驻足观看。 沈乐兮扫了眼外面围观的路人,然后又抱拳朝客人团团一揖,笑着解释道:“台上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伯,是我们天香楼特意请来为大家演绎传奇故事的张先生。大家可以一边用餐,一边听故事……下面有请张先生为我们大家播讲古典神话巨著:新白娘子传奇!张先生,请开始您的表演。” “好——嘞——”张伯拉长腔调应了一声,旋即拿起桌上的方木块,亮开了嗓子—— “话说,某座山野中,有一条正在修炼中的小白蛇,这一日,小白蛇不幸被捕蛇的老人抓住了,眼看就要被剥皮掏胆险遭杀身之祸,就在这时,有位在山中放牛的小牧童忽然出现了……” 第91章 好吃 第91章好吃 说书先生说了一辈子的书,最知道怎样抓听众们的心了,再加上沈乐兮提供给他的故事又绝对属于新鲜头一份,内容也跌宕起伏有趣,大家很快就被小白蛇和小牧童的故事吸引住了。 天香楼外那些围观看热闹的路人,再一次被吸引的迈不动脚,一个个扒着窗户贴着门,听的津津有味。 其他路过的见状,好奇地问外面那些人—— “咋啦咋啦?里面有啥热闹看吗?” 被问的人答:“没热闹,热闹已经看完啦。现在是听故事时间。” “听故事?啥故事这么好听呀,瞧把你们一个个给迷的……让我也听听。” …… 就这样,天香楼外围观的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又增加了,一层又一层的,卷心菜似的叠着,都叠到了大街上去。 得亏沈乐兮早有准备——听者只道说书先生有把洪亮的好嗓子,殊不知这只是其一。 真正能让说书先生的声音传出数十丈开外的秘密,却是说书先生脚下踩的那个大圆台—— 建造这个圆台的时候,沈乐兮让人在圆台下面分明放置了好几个装满水的大水缸,说书先生的声音传播到大水缸里,经过水的反应,形成共振后,就能达到舞台扩声的效果了。 如此以来,说书先生的声音不但能传遍楼上楼下,还能传到楼外去。 这也是沈乐兮想到一种揽客的方法之一。 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 沈乐兮环视了眼店外面一个个竖着耳朵蹭故事听的潜在客户,心情极好地勾起了嘴角,然后朝周瑜微微颔首。 后者神情复杂,但还是转身去了后厨。 不过片刻功夫,十好几个身穿统一颜色统一款式服装、梳着统一发型、且统一眉清目秀精神抖擞的小后生,在大家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口一模一样的冒着热气的黄铜圆锅,排成一排,从连通前堂和后厨的拱形门里走出,又在出了门后,自动交错出列分成两队,分别走向大堂左右两边的客人。 一众客人还没从这养眼的出场走秀中缓过神,面前桌子上已经多了一口冒着腾腾热气的圆锅。 圆锅大小,刚好与桌子正中间挖出来的那个圆洞相契合,锅子往圆洞上一坐,一半嵌与圆洞中,一半凸出桌面,视线略微一垂,就能看见冒着腾腾热气锅面。 待大家看见锅里的内容,纷纷露出狐疑而又不解的神情。 就见那口圆锅,被用铁片横三道竖三道,分成了大小差不多的小格子,而每一个格子里面都装了大半个格子的汤。 那汤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熬的,汤色油亮红润,汤面上漂浮着红色的小尖椒以及奶白色的葱段,嫩黄色的姜片,还有切成花刀的整个香菇……光是闻着那热气里弥漫的香味,有人肚子便已经开始按耐不住咕咕叫了。 有客人拿起汤勺,正要率先兜勺汤尝个头鲜,负责服务他这一桌的小哥儿笑着拦下,道:“公子尊贵,仔细热气熏着了,还是让小的为你服务吧。” 礼貌而又周全,有效避免了客人一口辣汤入肚后猝不及防的喷饭尴尬,还无意识地抬高了客人的身份。 那客人果然没有产生被拦下后的不悦,反而还赞许地夸了那小哥一句。 小哥含笑,蹲身下去,伸手在桌肚下面捣鼓了几下,再直起身时,那圆锅里的汤就沸腾了起来,尤其是正中间那一格。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 众人大惑,还没弄明白锅里的汤怎么突然就翻滚了起来,第二批服务小哥又登场了。 这次每人手里都推着一辆三层小推车,每一层上面都摆满了各色菜品,有白菜,萝卜,各类菌菇、豆腐……但无一例外,全都是生的。 再看最显眼的第一层,就见上面摆着三个圆盘,一盘是羊肉片,一盘是牛肉片,用筷子夹起一看,红白相间,薄薄一片,宛若纸张;而另一盘则是……那色泽黑暗、上面还密密麻麻长满了小毛刺的东西是什么? 客人们瞪着那一盘盘没有烹制过的生菜,面面相觑,正大惑不解,服务小哥又上场了,夹起一块大家不知道是何物的黑色毛状物,解释道:“这个是毛肚,口感脆爽,还有补益脾胃、补气养血、补虚益精等功效……要这样吃。” 服务小哥说着,将一片毛肚放进中间火力最旺盛的那一格,略一涮烫便出锅,夹进那客人放了酱料的碗里,然后含笑做了一个请品尝的手势。 那客人吃后,眼眸登时大亮,神情迷醉,惊喜的抬头纹都瞬间冒出了好几条,连着叫了好几声好吃。 其他客人见状,便知有戏,忙也纷纷在各自这边服务小哥的指导下,开始涮肉涮菜吃。 于是叫好声此起彼伏,浪潮似的扑向店外。 外面的客人也都被这古怪的吃法吸引住,更加不舍得离开。 尤其是闻着那不断从里面飘出来的诱人香味,再看看店里那些一个个直呼痛快过瘾的吃客们,众人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引的拼命造反,当即便呼朋唤友的进店品尝。 仅剩下的几张桌子也迅速被填满。 反应慢的没抢到位置,只能先领一个排号木牌,乖乖地坐在等候区,一边听故事等位置,一边拼命咽口水。 一旁等着看沈乐兮笑话的宁远瑶早已被这一连串操作惊得目瞪口呆,一会儿抬头环视眼店内座无虚席的情形,一会儿又收回目光,傻了一般,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锅子—— 她一个人虽然独霸了一桌,可惜没人伺候——客人太多,服务小哥使用起来捉襟见肘,沈乐兮便以她是天香楼老板为理由,堂而皇之地抽走了她这一桌的服务小哥。 所以,现在,别的客人的锅里都热气滚滚,而她这一桌,锅里不但没有滚滚热气,而且锅里本来就有的热气,似乎也正在慢慢流逝。 眼看就要从一锅热汤变成一锅冷汤了。 再看看那一盘盘生菜,还有那渗着血渍的肉片……宁远瑶傻眼了:这要她怎么吃么! 沈乐兮那个小贱人,肯定是故意整她的! 第92章 得意 第92章得意 宁远瑶瞪着那一盘盘生菜,还有那渗着血渍的肉片,气的差点要将一口银牙咬碎掉。 却在这时,一串清脆悦耳的笑声传进宁远瑶耳畔。 她追着笑声抬头望去,就见让她恨的牙痒痒的沈乐兮,此时正跟宁惜言等小朋友坐一桌,一边教他们怎样涮菜烫肉吃,一边跟他们说笑。 也不知道沈乐兮说了什么,惹的一群小贵客们咯咯笑个不停,一个个都目露崇拜地望着沈乐兮。 那欢快而和谐的情形,刺激的宁远瑶心头越发不畅快,目光里夹着刀片,恶狠狠地瞪着沈乐兮,恨不能用目光将沈乐兮凌迟了。 有时间照顾一群毛头小子黄毛丫头,却没工夫过来伺候她……小贱人实在可恶! 要不是这天香楼是她的,赚的钱最后也还是进她的钱袋子,她都想过去掀桌子揍人。 好在她的两个伺候丫鬟终于回来了,过去跟服务小哥学了一会儿,弄明白了这逍遥自在锅的吃法,宁远瑶方才能吃上热乎乎的涮肉。 作为从小就养在富贵窝里的人,宁远瑶什么样的好东西没吃过,可这逍遥自在锅却吃的她眼中大放异彩—— 不仅仅是味道好,还有这独特而新鲜的吃法,宁远瑶敢肯定,有了这逍遥自在锅,天香楼就等同于扎根在了金山银矿上。 而且这逍遥自在锅不但可以在京都经营,她还可以将其带到恒王封地那一块,再开个天香楼的分号出来。 这么一想,宁远瑶仿佛已经看见了银子排成队往她口袋里钻的情形,心情登时大好。 心情好了,胃口也跟着变得更好,很快,她也跟其他客人一样,吃的满面红光。 就苦了国公府的那帮公子小姐们,眼巴巴地看着众人大快朵颐,可他们却只能捧着手里已经寡淡的没了滋味的茶水拼命咽口水。 一直坚守着不肯为天香楼创收的理念,在越来越空的肚子抗议下,开始摇摇欲坠了。 终于,有个绿衣小公子实在馋的扛不住了,率先投降,低头跟他旁边一个略微年长些的公子说了句什么,那公子抿唇,朝宁远瑶那边望去,犹豫道:“这……不太好吧?万一王妃姑母生气怎么办?” 绿衣小公子端着张肉嘟嘟的小脸,认真说:“可是王妃姑母不是也在吃吗?姑母是大人,姑母都带头吃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吃呀?而且我们都还是小孩子呀。” 他把“大人”和“小孩子”几个字咬的极重。 连大家族里的猫猫狗狗,都比坊间寻常的猫狗更懂看人摇尾巴,何况这么一群有专人教导且还长年被周遭环境浸染的公子小姐们? 他们瞬间悟了—— 是啊,我们都还是小孩子呢。 大人之间的争斗,跟我们小孩子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一群小孩子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们不过就是馋了而已。 可是小孩子都是很馋嘴的呀。 已经饿了大半天的小家伙们经绿衣小公子这么一劝,本就摇摇欲坠的理念算是彻底崩塌了,迫不及待地,赶紧也点了一个逍遥自在锅。 冒着热气的黄铜锅端上了桌,一群嘴巴上从没受过亏待的公子小姐们,这会儿都跟饿了十天半月似的,一个个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巴巴地盯着服务小哥手里的漏勺,第一勺子涮肉才出汤里冒头,七八个碗便争先恐地杵了过去,嘴里还急吼吼地叫嚷着“给我给我”。 至于那什么坚决不能为天香楼创造一分营收的雄心壮志……早被沸腾的的锅底煮的渣渣都不剩啦。 沈乐兮在旁看的忍俊不禁。 她环视了圈店内座无虚席的情形,以及客人们满意的表情,还有等候区正焦急地排队等位的一群人,沈乐兮的嘴角忍不住翘起,心知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烧烤和火锅,本就是美食谱中的双生花,早在她去食客来摆开烧烤架势之前,她就萌生了要把火锅在东堂推广开的念头。 也正是有了这个打算,所以她才会毫不心疼地就将烧烤技术交给了楚云湛——食谱双生花么,火锅都来了,那烧烤自然也得摆上。 烧烤跟火锅,两者利润其实差不多,但前者经营起来明显要比后者更累,所以沈乐兮就选择了自己经营火锅,而把烧烤这种又苦又累的活丢给楚云湛去经营。 如此以来,她不但在楚云湛那里存了一个人情,同时也帮天香楼去掉了一个劲敌—— 楚云湛已经从她这里得到了烧烤技术,就等于欠了她一个人情,所以,不管将来东堂会冒出多少个跟风仿照的逍遥自在锅,楚云湛都绝对不好意思进来搀和一脚跟她抢生意。 楚云湛太聪明了,而且后台又贼硬,跟谁打擂,都比跟这个妖孽打擂要轻松的多。 为自己去掉一个强敌,这就是沈乐兮最大的得益。 眼下客源这一块沈乐兮不用担心了,接下来便是营业额问题——如何利用两顿饭的时间,达到三万两银子的营收款。 由于今天是第一次推出逍遥自在锅,为了方便操作,沈乐兮就没有采用需要多废口舌并且还耽误时间的点单模式,而是采用了最简单也最不容易出错的标配套餐模式:一份逍遥自在锅,统一收费二十九两银子。 单点的酒水饮料则另外算钱。 也就是说,天香楼要接待一千多桌客人,才能完成一天营业额三万两的任务。 这显然不可能。 别说半天时间接待一千多桌客人,能接待完二分之一的客量,就已经达到翻台率极限了。 另一边,吃饱喝足的宁远瑶见这么好吃的逍遥自在锅,一份竟然才卖二十九两银子,气得一个劲儿的骂沈乐兮笨,不会做生意,竟然把价格定的这么低。 骂完以后再一算账,想想跟沈乐兮之间的赌约,宁远瑶又高兴起来——定价这么低,三万两的营业额目标,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到了。 再看看沈乐兮,这会儿正一个人站在柜台后面,一会儿拨弄算盘,一会儿拧眉沉思,一会儿又唉声叹气……显然也是才算明白这笔账。 可惜,明白的太晚了。 今天这场赌局,她宁远瑶已经赢定了,而那个自以为聪明、实际上连账都算不清楚的蠢货,只能乖乖地跳进池塘里去泡着,然后……哼! 想象着沈乐兮泡在结了冰的池塘里,冻的面色青乌瑟瑟发抖的样子,宁远瑶的好心情瞬间膨胀开,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第93章 多谢 第93章多谢 最会察言观色的丫鬟见她心情不错,少不得也跟着恭维说:“王妃,您有了这整个东堂独一份的逍遥自在锅,以后这天香楼的生意啊,怕是想不红火都不行了呢。” 说完抿着嘴笑。 马屁拍的好,奖励少不了,宁远瑶随手从发髻上拔下一个发簪,扔给那丫鬟道:“这话本王妃爱听。喏,赏你的。” 随手一赏就是一支金发簪……这都抵得上自己幸幸苦苦干上一年的工钱了! 那丫鬟捧着金发簪,激动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另一个蓝衣丫鬟见状,嫉妒的眼睛发红,目光一转,瞥见托着腮帮坐在柜台后面色凝重的沈乐兮,她登时有了主意,也不甘示弱道:“王妃,奴婢见世子妃这会儿也闲下来了,要不奴婢去请世子妃过来陪您说说话?” 这场赌约输赢已经成定局了,王妃一定很乐意看世子妃垂头丧气的样子。 果然,蓝衣丫鬟才说完,宁远瑶便眼睛一亮,道:“快去。” 那蓝衣丫鬟忙颠颠地去叫沈乐兮,边走边还心中美滋滋地想着:等下我就和王妃一道,好好的羞辱一下世子妃,把王妃哄高兴了,王妃肯定也会赏我一支金发簪,说不定有别的赏赐…… 她太激动了,眼睛里能看见的也全都是黄灿灿的金子,哪还看得见别的,于是—— 砰! 走路不看路的蓝衣丫鬟,一头撞上了位客人。 天香楼作为京都中的高档消费场所,寻常人是没能力进来消费的,随便撞上一位,说不定就是哪家的老爷公子,蓝衣丫鬟心头咯噔了一下,暗道不好,就要作揖赔罪,余光忽然瞥到一角衣袍。 淡雅的浅灰色,没有刺绣,也没有暗纹,还是麻料。 而麻衣和葛衣是穷人的代名词。 贵人和大老爷们穿的都是绫罗绸缎。 蓝衣丫鬟半弯着腰,掀开一半的眼帘,偷偷觑了眼被她撞上的人。 待看见对方只是一个肤色暗沉眉毛稀疏、从头到脚的穿着打扮都散发着一股穷酸气息的书生时,那蓝衣丫鬟半弯着的脊背唰地挺直了,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那穷酸书生的鼻子,骂道:“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出门没带眼睛吗?我这么大个活人你看不见还是怎么的?瞧你一身的寒酸气,也敢往天香楼跑……天香楼也是你这种穷鬼能来的吗?还不赶紧滚出去,姑奶奶的头都被你一身贱骨头撞疼了!” 哪还有方才的谨小慎微诚惶诚恐,抬起的下巴、偏斜的眼珠,无一不散发着尖酸刻薄。 穷书生本来还欲伸手扶她,此时见她开口就骂,那只手顿了顿,收回,然后稀疏的眉毛往上抬了抬,四顾张望一下,于已经到了嘴边的小心就变成了:“我面前有人吗?我怎么只看见一只狗在乱叫?” 分明就是对蓝衣丫鬟刚才那句“我这么大个活人你看不见吗”的回应。 这一幕刚好被沈乐兮瞧见,一个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心说没想到二牛一张嘴怼起人来这么厉害。 不过…… 唉,胳膊拧大腿,要吃亏啊。 她瞥了眼不远处的宁远瑶,再看看蓝衣丫鬟涨红的嘴脸,还有眼中迸射出的恶毒,心知二牛这下怕是要惹上麻烦了,于是忙扔下算盘从柜台后走出。 这边,蓝衣丫鬟没想到一个穷酸书生竟然敢骂她是狗,登时气得火冒三丈,怒道:“你竟然敢骂我!你好大的狗胆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穷酸书生扬眉:“不知。” 蓝衣丫鬟鼻孔朝天,得意道:“我可是恒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恒王妃你知道是谁吗?” 穷酸书生默了默,那蓝衣丫鬟见状,愈发的得意了,冷笑着说:“你赶紧跪下给姑奶奶我磕头赔罪,我就不追究你刚才撞了我,否则的话……” “否则如何?”穷酸书生语气森冷。 蓝衣丫鬟犹自不觉,嚣张道:“否则我就让我家王妃打你板子!” “……” 穷酸书生眼神冰冷,尚未给出反应,忽听一个声音清脆道:“哟,这撞人的不给被撞的赔礼道歉,反而还要打被撞的人板子……这是什么理儿啊。” 就见沈乐兮双手背着身后,慢慢悠悠的踱了过来,漂亮的黑眼睛冷冷地扫向那蓝衣丫鬟。 那蓝衣丫鬟似乎没想到竟然惊动了沈乐兮,眼中闪过片刻的慌乱,但一想自己身后的主子是恒王妃,而沈乐兮不过是一个破落户出身的世子妃,立马就又有了底气,连忙讪笑道:“世子妃有所不知,刚才这个狗……” 她抬手指向穷酸书生,一句“狗东西”正欲出口,沈乐兮忽然举起胳膊,啪地就是一巴掌甩她脸上。 蓝衣丫鬟的半边脸颊瞬间肿起,睁大了眼睛,满眼震惊地望着沈乐兮:“你……你竟然打我?!” “对呀,我打你了。不服?憋着!”沈乐兮冷笑,“你知道你刚才撞的人是谁吗?” “……”还能是谁,不过就是一个穷酸书生罢了。 蓝衣丫鬟心说。 她正欲开口,忽听沈乐兮道:“这位公子是二爷,世子爷的至交好友。” 蓝衣丫鬟:“……” 穷酸书生:“……” 别说蓝衣丫鬟了,就连穷酸书生都诧异地抬起了稀疏的眉毛,心说我竟是不知,我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叫二爷的至交好友,这女人……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打着我的名义,去帮别的男子……可恶。 眼前这穷酸书生不是别人,正是戴上了面具的二牛版世子爷大人宁羡。 此时,世子爷大人一脸“我的女人竟然打着我的旗号去帮别的男子”的不痛快。 可落在蓝衣丫鬟的眼里就成了有恃无恐——她就说这穷酸书生怎么敢骂她么,原来是世子爷的至交好友! 世子爷可是老夫人的心头宝,是整个国公府最不能招惹的存在,得罪世子爷的至交好友,等同于间接惹恼了世子爷,惹恼世子爷……那可不是挨一顿板子那么简单了! 蓝衣丫鬟大骇。 她不敢再往下想,噗通就跪了下去,正要痛哭流涕地磕头赔罪,忽听沈乐兮道:“对不起有什么用?空乏。” 之前别看沈乐兮一直待在柜台这边,可眼睛却还关注着宁远瑶那边的动向。 虽然隔着十来丈的距离,可这点距离对于现在五感已超越普通人的沈乐兮来说,约等同于面对面。 自然也就听见了这蓝衣丫鬟对宁远瑶说的话,以及…对方头顶上那条暗戳戳地盘算着要拿羞辱她讨好宁远瑶、从而好换奖赏的弹幕。 别说她跟二牛也算是并肩作过战的朋友了,就算不是,单冲这蓝衣丫鬟恶毒的心思,沈乐兮就没打算放过对方。 想踩着她的头上位——那就要立好被摔死的遗嘱。 余光瞥了眼身后的裙摆,沈乐兮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而是朝二牛版宁羡一拱手,愧疚道:“二爷乃我相公至交好友,不想却被一个仗势欺人的下人羞辱了……二爷放心,今天的事情,我和相公一定给您一个交待。” 说完转身,蓦地发现宁远瑶正冷沉着脸杵在身后,沈乐兮一“惊”,随即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正色道:“王妃来的正好……” 她将刚才的事情简单讲述了遍,末了,问道:“请王妃给评评理,这件事情,到底是我相公至交好友二爷的错,还是您家丫鬟的错?” 说完,目光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宁远瑶,一副铁了心要交待的样子。 宁远瑶还能怎么办? 别看她是宁老夫人的老来女,宁老夫人平日里也很疼她,可老来女跟宝贝大孙子放一块儿比较,那还得是大孙子的分量更重一些。 这点宁远瑶心理清楚的很。 如果让宁羡知道自己的丫鬟羞辱了他的至交好友,只怕那孩子少不得也要跑过来跟她闹上一场不痛快。 没必要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而去得罪自家人。 宁远瑶几乎没怎么犹豫,当即就给了那蓝衣丫鬟一耳光,训斥道:“狐假虎威的下贱坯子,撞了人不说赔礼道歉,还对人喊打喊杀……看来本王妃平日里对你真是太宽容了。你也不用跟着本王妃回封地了,滚到庄子上去!” 这是直接将蓝衣丫鬟“发配流放”了。 蓝衣丫鬟傻眼了,再没想到非但没有得到奖赏,反而还因此受罚……竹篮打水一场空都要比眼前这个结果好上一百倍! 蓝衣丫鬟后悔的脸都白了。 这边,沈乐兮对这种处罚似乎并不满意,宁远瑶不悦,心说都这样了还不够吗,难不成还要本王妃亲自给那个什么二爷赔礼道歉?? 就在这时,忽听沈乐兮道:“二公子,今天的事情让您受委屈了……这样吧,为表歉意,我代替相公请您在天香楼吃饭,还请二爷莫要推拒。” 说完,沈乐兮一对漂亮的黑眼睛望着宁羡眨啊眨的,然后眼珠子一转,骨碌碌地滚向宁远瑶那边,又滚回来,继续望着宁羡眨眼。 “……”宁羡放下抬起的眉毛,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后,声线干硬地说道:“今日之事,并非天香楼之过……所以今日的饭钱,某还是自付吧。” 沈乐兮坚持:“哎呀那怎么行!相公曾多次同我提起过二爷,说二爷是他的莫逆之交,乃他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不行不行,今天这顿饭我和相公请,权当给二爷赔不是了。” 宁羡也坚持自付,沈乐兮再继续坚持请客……推到第三轮,宁远瑶终于忍无可忍了,打断二人:“今日之事,乃本王妃驭下不严,所以这位公子的饭钱……理应由本王妃来付。” 她才说完,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那就多谢王妃啦!” “王妃好意,某不敢推拒。” 宁远瑶:“…………”为何她有一种中了圈套的感觉? 第94章 恐惧 第94章恐惧 明明刚才还在客气推让的两人,结果她一开口说她请客,这两人立马就异口同声地停下并表示接受。 跟事先早就商量好了一般。 那感觉……好像他们在前面拉开了一张网,就等着她往里跳。 而她还真就跳进去了。 宁远瑶心生狐疑,化着精致妆容的面上也显露出几分懊恼,忽听沈乐兮跟宁羡那什么至交好友边走边小声嘀咕道:“二爷,今天可真是要多谢您了。” “……为何要谢某?” “因为王妃请二爷您在天香楼吃饭啊,所以二爷也算是为天香楼今天的营业额出一份力啦……来,二爷,您这边请……周掌柜,赶紧给二爷安排一下。” 一字不漏听见二人对话的宁远瑶:“……” 就为了那区区二十八两银子的小钱,小贱人竟然不辞劳苦地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果然是破落户出身,小贱人格局小的让人不耻。 还以为给她挖了个多大的陷阱呢,原来不过如此。 宁远瑶心头的狐疑和面上的懊恼瞬间退去,鄙夷和不屑宛如江水般暴增,眼看就要决堤,忽见沈乐兮面带春风地朝她走来:“王妃,您看这饭钱……可以结算一下吗?” 天香楼开店以来的死规矩,即便是宁老夫人过来吃饭,饭钱也得照付不误。 这点宁远瑶是知道的,也遵守,她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去柜台把饭钱结算一下。连同刚才那位公子的一起。” 沈乐兮忙道:“多谢王妃。” “没什么好谢的,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宁远瑶懒洋洋道。 沈乐兮含笑点头:“王妃说的对,吃饭付钱,天经地义。”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刚才那领命去付账的丫鬟,忽又面露慌张地跑了回来,带着哭腔说:“王……王妃,我们身上带的钱……不够。” “什么?”宁远瑶皱眉,厉声道,“怎么会不够?钱呢?你是不是把钱弄丢了?” 今天到目前为止,她可是连一个铜板都还没花,每天出门前,她都会带上几百两的零花钱,怎么可能连顿饭钱都付不起。 那丫鬟一听宁远瑶说她把钱弄掉了,吓了一跳,连忙从袖袋里摸出几张银票,又把钱袋子也一并打开给宁远瑶看,急道:“没丢!钱没丢!都在这呢!” 宁远瑶大致扫了眼——钱确实没丢。 那怎么还说连饭钱都付不起? 宁远瑶心中正狐疑着,就听那丫鬟解释说:“我们那一桌的饭钱是二十九两又七十五文,周掌柜给抹掉了零头,只收个整数二十九两,主要是世子爷好友那一桌……” 丫鬟支支吾吾道:“主要是世子爷那位好友,他……他那一桌的饭钱,掌柜的说,花了……一千两……” “什么!一千两!”宁远瑶面色大变,猛地看向沈乐兮:“沈乐兮!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竟然都敲诈到本王妃头上来了!” 沈乐兮委屈地叫道:“冤枉啊王妃!我宰谁也不敢宰你啊!” “那你倒是给我解释下那一千两是怎么花掉的!” 一千两,都够吃三四十个逍遥自在锅了! 牛都不敢这么能吃! 何况是一个人! 这分明就是赤果果的宰客! 宁远瑶瞪着沈乐兮,眼中的怒火几乎能将她融化掉。 沈乐兮更委屈了,安抚道:“王妃,您先消消气,消消气,我这就去问问怎么回事,看看是不是周掌柜搞错了。” “赶紧去!” “诶。” 沈乐兮连忙跑去问情况,片刻后又回来,回道:“我问清楚了,周掌柜没算错,相公的那位至交好友,的确消费了一千两,因为他在咱们天香楼办了一张会员卡,然后往会员卡里充值了一千两的预存款。” “会员卡?预存款?那是什么东西?”从未听过的名词让宁远瑶下意识忽略掉了那一千两的大额花销,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信息点。 并且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听沈乐兮道:“哦,会员卡啊,这是我们天香楼推出的一种回馈客人的福利活动。就是说,客人在咱们酒楼办一张会员卡,以后客人每次再来酒楼用餐,凭着那张会员卡,就可以享受到九折的优惠……” “王妃您先别急,听我给您解释完。虽说给客人打了九折的折扣,看似我们酒楼吃亏了,可是王妃您想啊,客人一旦在我们这里办了会员卡,那么他们每次想要外出吃饭的时候,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咱们天香楼……客人来的次数一多,那区区一折的让利,也就根本不足挂齿了。王妃,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宁远瑶:“……” 确实如此。 就是没有会员卡,酒楼在结账的时候,也会主动给客人抹掉零头。 比方说她刚才消费了二十九两又七十文,周掌柜的就只收了她二十九两的整数。 所以凭着会员卡打掉的那一折折扣不重要,重要的是会员卡后面跟着的预存款! 那像一把抵住她咽喉的刀,给她一种巨大的恐惧感。 果然,就听沈乐兮又道:“至于预存款么……” 仿佛看不见宁远瑶已经变得煞白的脸,沈乐兮面带笑意,语速缓慢地解释道:“预存款,就是客人往会员卡里充钱,充一百两送十两,充五百两送五十两,充一千两就送一百两…” “以此类推,充值的越多,送的就越多。” “而这些办了会员卡,又充值了预存款的客人,以后再来我们酒楼吃饭,就不用再付现银了,直接从会员卡里扣,很方便的,而且还能享受到折扣优惠,而因为充值送出去的那些让利,可以在酒水上找补回来,因为酒水不打折……王妃?王妃您怎么啦?王妃您没事吧?” 沈乐兮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宁远瑶,对方却一把将她推开,然后睁大眼睛,仿佛大白天遇见鬼似的,一脸惊悚地望着她。 会员卡……预存款……如果按这种模式的话,一天三万两的营业额,未必不能达成! 那她岂不是就要把天香楼……不,不可能,哪有人会这么傻去充值什么预存款! 至于宁羡那什么至交好友……哼,一定是被小贱人花言巧语给蛊惑了,再不就是受不了小贱人的软磨硬泡,稀里糊涂的就上套了! 不然谁会傻乎乎的把未来的饭钱先提前给预付了! 对,没这么傻的人! 仿佛是为了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就在这时,忽听旁边有桌客人道:“充什么预存款?听都没听说过,不充不充。” 宛如沙漠中的路人终于看见了绿洲,宁远瑶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并焕发出蓬勃生机。 ——她就说么,谁会傻乎乎的把未来的饭钱先提前给预付了,没这么傻的人! 第95章 感动 第95感动 此时的宁远瑶就像濒临死亡之人突然吞下了一颗速效强心丸,面色红润,双目散发出灼热的神采,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桌客人。 像潜伏在暗处窥视猎物的猎豹。 猎物没让猎豹失望。 客人结算完当日的饭钱后便带着同伴们离开了,并没有办什么会员卡,更没有充值什么预存款。 那客人边走还边跟同伴们说:“充值预存款?哼,万一我今天把钱充了,明天他们天香楼就关门不干了,那我那充值的钱找谁要去?啧,这么大一家酒楼,竟然也玩起了江湖骗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看来这住在京都里的人啊,也没见比咱们小地方的人高尚到哪里去么哈哈哈……” 语气里不无嘲讽讥笑。 要是往常,听见有客人这么评价天香楼,宁远瑶就算能压住性子不当场冲上去给人一个教训,背后里也会气得不行。 可是今天,这些往日里宁远瑶听着会觉得无比刺耳的话语,今日她再听在耳中,却比仙音还要动听。 也是巧了,前面那一桌客人刚走,又有一桌客人结账,跟第一桌客人一样,第二桌客人也没充值什么预存款。 然后是第三桌、第四桌……连着五桌客都是直接结账走人,面对服务小哥卖力的推销根本无动于衷。 这下宁远瑶言一颗悬着的心彻底落地了,斜了眼沈乐兮,似笑非笑道:“看来你这什么会员卡充值……似乎没人买账啊。” “……”沈乐兮缓缓吐出口浊气,涩声道,“新、新活动么,大家以前都没听说过,肯定得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没关系,还有很多客人还没结账呢。” 她说完,嘴角上扬,扯出一抹笑意。 只是笑容一点儿都自然,那嘴角仿佛是被人强行扯起来的一般僵硬。 也对,如意算盘打错了,马上就要输的一败涂地了,要是这个时候小贱人还能笑得出来,那才叫不正常呢。 望着沈乐兮那张强撑着笑脸,宁远瑶顿觉心情大好,浑身一阵舒泰。 本来她都不打算付那一千两银子的账了,现在见这情形,她立马就改变了主意,假模假意的安慰沈乐兮道:“你说的对,新活动么,总得给大家一个适应的过程。” 宁远瑶说着,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几张大额银票。 进项也还是她的,所以她今天花出去的这一千两,不过是从左边的袖袋转到了右边的袖袋而已。 没损失。 宁远瑶继续假模假样的安慰她:“别灰心,你看,还有那么多客人没结账呢……喏,这第一个张啊,本王妃给你开。也算是给你开个好头了。” 说着,将那几张银票递到了沈乐兮跟前。 沈乐兮感动道:“那就多谢王妃吉言啦!”伸手接过银票一点,咦了一声,然后端着笑脸提醒宁远瑶说:“王妃,这钱……不够啊,还差二十九两呢。” 宁远瑶:“……” 差的二十九两是她自己那一桌的饭钱。 这小贱人…… 宁远瑶咬牙,冷笑说:“哼,你算计的倒是很清楚啊。” “不计算清楚不行呀。”沈乐兮叹息,“离三万两的营业额还隔着天堑远的距离呢,唉!” 说着发出一声轻叹。 连肩膀都恹恹地垮了下去。 这副焉头搭脑的样子,看的宁远瑶又阴转晴——也是,离三万两的营业额还差着天堑远的距离呢,自然每一分银子都不能算漏了。 宁远瑶当即从丫鬟那里拿了三个十两的银锭子扔给沈乐兮,豪爽道:“这里是三十两。多出的那一两你也不用再找回来了,算本王妃给你的打赏。” 一两银子的打赏……嗯,出手非常阔绰了。 沈乐兮不客气地收下,礼节性地谢赏,然后恭恭敬敬地亲自将宁远瑶送出门,再对着宁远瑶离去的背影挥手,热情相邀:“恭送王妃。王妃慢走。欢迎王妃下次光临呀。” 俨然一副主家姿态,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她才是天香楼的老板,而宁远瑶只是个客。 听的宁远瑶心头火起,冷笑道:“哼,让你得意。看本王妃明天怎么收拾你!” 真想亲眼看着小贱人是怎样一点点被绝望吞噬的。 可惜了,她已经跟一群官家夫人约好了等下要一起看花灯,不然她定是要待在天香楼的。 这边,沈乐兮拿着银票和银锭子回了柜台,一并交给周瑜,交待他道:“三十两的散银是王妃那一桌的消费,这一千两的银票是二爷那一桌的消费,有劳周掌柜把账记一下。” 周瑜应了声是,按照沈乐兮之前教他的方法做好账,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木片。 沈乐兮拿着那木片径直朝宁羡那一桌走去。 黄铜里,油亮红润的锅底正咕咕地翻滚着,宁羡望着那一个个翻滚的红色小泡,神情复杂。 先是烧烤,再是火锅……那女人的小脑袋瓜子里面,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食谱? “咦,你怎么不吃呀?不知道怎么下口?没事,我教你。”沈乐兮在他对面落座,将鸭血和鹌鹑蛋等食材倒入四角格里,解释道,“这个锅虽然分成了九个格,但其实下面的汤底是相通汤的,只是红油不通而已,也就是所谓的汤通油不通。” 然后用筷子点了点刚才下菜的四个小格子,说:“这四个格叫四角格,文火温和,适合文火慢煮入味的食材,比如豆腐鸭血鹌鹑蛋。” 又将肉丸菌菇等食材下如旁边的格子里,解释说:“这四个格叫十字格,火力稍弱,但火力均匀,用来煮食需要长时间加热锁住食材原香的菜品。” 最后,夹起几片薄如纸张般的羊肉片,放进泡泡翻滚的最汹涌的中间那一格,边涮边解释说:“最中间的这一格呢,就叫中间格,是九个格子中火力最凶猛的一格,适合烫食,比如牛羊肉片这种入锅后即刻就能熟的……唔,已经熟了。” 说着,她将烫好了的羊肉卷放进宁羡面前的酱料碟里,催他:“快尝尝好不好吃。”眼神鼓励而期待。 宁羡抿唇,旋即拿起了筷子。 熟透了的羊肉卷成小小一条,看着品相不如何,可等蘸了酱料入口,那种肉质恰到好处的滑嫩鲜香混合着酱料特有的浓郁香辣,两种滋味在口腔里瞬间融合,然后再像水珠一般,啪,爆开……那一瞬间,不知怎的,宁羡竟陡然产生了一种生而为人何其幸运的感动。 第96章 朋友 第96章朋友 而给他带来这份感动的,竟然只是一片小小的羊肉。 堂堂定国公世子,因为吃了一片小小的羊肉,就产生了一种生而为人何其有幸的感动,这还真是…… 宁羡尚未从那份感动中回神,沈乐兮又往他碗里添菜了,笑道:“再尝尝这个……我保证你在这之前绝对没吃过这东西。” 然后双眸晶亮地望着他。 还有他没吃过的……宁羡好奇,夹起碗里那块黑乎乎还密密麻麻长满细小毛刺的东西,放入口中,一尝,鲜脆爽口,滋味浓郁,形容不上来的美妙……他果然从未吃过这种东西! 新的感动再次汹涌来袭,眼神更是听从本心,下意识地瞥向那盘黑乎乎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毛肚呀。”不待对方再追问毛肚又是什么,沈乐兮便又贴心地给他做起了科普,“就是牛胃的瘤胃部分,因为牛是食草性复胃反刍动物么,草的纤维不容易消化,牛在进食时又比较匆忙,所以会把那些草啊什么的,先存在遛胃这个能降解纤维物质的天然发酵罐,让其浸泡软化,等牛得空了,再将食物逆呕回口腔慢慢咀嚼……诶,总之,毛肚这个东西很好吃就对了,就是处理起来比较麻烦了些。” 不但毛肚,像猪大肠猪小肠猪肝猪肺、还有鸡胗鸭肠鱼泡等,这些处理起来麻烦、但实际都是美味的食材,在这里被统称为下水,连穷人都不吃。 完全就是一个还没有世人发觉的新市场。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且说现在。 宁羡自认自己智商算是不错的,平时也有博览群书,可听着沈乐兮那洋洋洒洒一通话,他竟有一种几岁小儿首次听先生授课的茫然感—— 什么瘤胃、反刍动物、纤维物质……这些词他听都没听过,不过他倒是亲眼见过老牛趴在树荫下,将吃进肚子里的草又吐出来,慢慢悠悠地咀嚼一番,然后再重新咽下去……原来这就叫反刍吗? 反刍动物……这女人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宁羡没忍不住,好奇求教:“世子妃知道的真多……不知世子妃是从何处知道这些的?” “呃……”沈乐兮心说糟糕,得意忘形下说瓢嘴了。 这里的人又哪会知道反刍动物纤维物质这些名词。 看来又要拉男主那小破孩出来做挡箭牌了。 “因为我是世子妃呀,”沈乐兮笑道,“你也知道了,我相公是定国公世子,好几百年的大家族了。大家族么,自然底蕴丰富,府里有个很大的藏书阁……这些东西都是我从藏书阁里那些书上看到的。” 就坐在她对面的相公宁羡:“…………”府里确实有个很大的藏书阁,里面的藏书他几乎也都看遍了……虽不敢自称过目不忘,但也能做到八九不离十,为何他就没看到过有哪本书上记载过这些? 宁羡狐疑地望着沈乐兮。 沈乐兮朝他点头,认真的:“真的,我没骗你。我相公家的那个藏书阁可大了,什么天文地理正传野史易经八卦,应有尽有……诶不扯这些了,我们赶紧趁热吃吧。” 沈乐兮夹起一块最大的毛肚,放进翻着泡泡的中间格里,转移话题说:“你别看毛肚这东西其貌不扬,但吃起来讲究可多了,尤其是这涮毛肚,要遵循七上八下的规则。” 说完,她抬眸偷偷瞄了眼宁羡,见对方眼中果然露出不解的神色,便知道自己转移话题成功了,心下暗暗松了口气,继续道:“因为七上八下所用的时间,刚好是煮熟毛肚的最佳时间,这样涮出来的毛肚,吃起来才会鲜脆美味,十分爽口……来,你也试试。” 沈乐兮热情相邀,并用老母亲鼓励孩子大胆迈出第一步的温柔眼神望着宁羡,对方那双因为过分美丽而与他平凡的面相显得有些不搭的星眸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等沈乐兮想要再细看,他已经垂下了眼眸,并学着沈乐兮教给他的那套七上八下的涮法,涮起了毛肚。 涮的时候全神贯注,享受美食的时候神情迷醉,仿佛刚才那个眼底突然泛起愤怒的家伙不是他。 难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沈乐兮蹙眉,挣扎了片刻,到底还是没贸然去窥探对方的内心世界—— 渡过最初的适应磨合期后,她现在已经能随心控制穿书大神赋予她的弹幕技能了,如果她想窥探某个人的内心世界,只需望着那个人集中意念便可。 反之,如果她不想,那个人的头顶上就不会出现弹幕。 ——如此便可避免她一不小心就把弹幕技能名额浪费完的问题了。 毕竟每天的名额就只有五个。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所以她得省着点用。 更妙的是,她每天省下来没用完的名额,并不会因为第二天太阳的升起而清零,而是会累积储存下来,且还没有“限期使用”的限制。 就跟储蓄游戏一样。 再加上她现在又有灵鸾这个活体的恶意探测仪,方圆百米之内,只要谁对她产生恶意,灵鸾都会第一时间感应到,并提醒她。 可以说,灵鸾的出现,完美地填补了弹幕技能每天有使用次数限制的缺点。 所以现在,若非必要,沈乐兮都不会去随意窥探别人的内心世界。 尤其是朋友的内心世界——沈乐兮交朋友的原则很简单:你对我好,我就当你是我朋友。 这个叫二牛的书生曾和她并肩作战过,沈乐兮已经把对方拉进了自己的好友名单。 至于对方有没有拉她进好友名单……应该有的吧,至少对方对她没有恶意。 这就够了。 沈乐兮收敛心绪,想到什么,忙将一直捏在手里的木牌递给宁羡:“对了二牛,这木牌是我们天香楼的会员卡,扣除今天这顿饭钱,里面还有一千七十二两的余额可以消费。下次你来我们天香楼吃饭,就不用付现银了,直接拿会员卡消费就好……摇头干什么?快拿着呀。” “无功不受禄。”宁羡拒绝。 沈乐兮笑:“因为你的配合,才能成功为我今天的营业额出了一千两银子的力,所以你有功……放心,这一千两银子恒王妃已经付给我了……快拿着吧,以后你可以请板栗他们来我这里吃饭。” 说着,不由分说地就将会员卡塞给了宁羡。 宁羡垂眸看向手里的木牌。 小儿巴掌大的一块小木片,方方正正的,一面雕刻着逍遥自在锅的图样,另一面刻着“天香楼”三个大字,木牌的右下角还刻着三个小字:会员卡。 会员卡后面还跟着一串数字。 宁羡手里的这串数字是001。 这应该是天香楼的第一张会员卡。 想起那个三万两营业额的赌约,再宁羡不免有些担忧——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七桌客人结完账走了。 都是只结算当日的饭钱。 可天香楼的消费并不高,平均下来一桌的消费水准,也就三十多两左右。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三万两的营业额任务,这女人明显完不成。 完不成就输了。 输了就得跳河。 第97章 工具 第97章工具 前两天姑母一回来,就在这女人手里吃了大亏,如今终于让姑母逮住了报仇的机会,恐怕姑母没那么轻易就放过她。 当然,有他和祖母全力护着,倒也不至于真让这女人冻死在水里。 但总归要她吃点苦头才能将此事化解掉。 想象着沈乐兮抱着肩膀泡在结了冰的水里,并且冻得嘴唇青乌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知为何,宁羡莫名觉得有些烦躁……要不,他还是继续按照原计划行事? 让琉璃坊的那些姑娘们一人动员一两个恩客过来,应该就能完成三万两的营业额任务了。 嗯,就这么办吧。 宁羡放下筷子,就要起身告辞,沈乐兮诧异道:“怎么啦二牛?不喜欢这种吃法吗?” “不是。”宁羡点头,又摇头,想了想,道,“我去帮你招揽些客人来。” “啊?”沈乐兮恍然,忽又反应过来,笑着摆手道,“你的好意我心领啦,不过客人这方面你不用担心,有板栗那群小兄弟在外面张罗就足够了。” “……”宁羡心说:客源是不缺,可惜这些客人都只吃不充值。单靠那一桌三四十银子的消费水准,就是从现在开始一口气不停歇的做到明天,也做不够三万两银子的营业额。 况且姑母也不会给你多加一天的时间。 宁羡有种预感,一旦这女人无法完成任务,依照好男人系统对这女人的维护程度来看,最后肯定会拎他出来清场子。 与其最后关头让他手忙脚乱,那他还不如现在就提前做好准备。 想到这里,宁羡不客气地道:“你的确不缺客人,但你缺少能一次性消费成百上千两银子的客户……你刚才不是说你今天有三万两营业额任务必须得完成吗?但照目前这个趋势,如果你那个会员卡活动做不下去的话,这个任务,你今天绝对完成不了。” 结果他才说完,就听沈乐兮笑呵呵道:“区区三万两而已,不用担心,完成的了……你是不是看我连恒王妃那一千两都不放过,所以就觉得我是狗急……呸,说错了!” 沈乐兮猛地刹住车,喝了口奶茶压压惊,这才道:“实话跟你说吧,我刚才之所以那么做,一是因为刚才那个撞了你的蓝衣丫鬟,老是背后怂恿恒王妃收拾我,再就是我看不惯那蓝衣丫鬟仗势欺人的样子,两个因素结合到一块儿,所以我才敲了恒王妃一千两银子解气。” 前有因,后有果,听起来可信度非常高。 宁羡蹙眉。 沈乐兮继续道:“至于会员卡活动……放心,世人逐利。前面那几桌客人是从外地赶来京都逛花灯会的,不常住在京都,自然不会办会员卡。” “外地客?你从哪看出来的?”宁羡扬眉,他还真没注意到这些。 沈乐兮笑道:“从他们的谈话中判断出来的呀。” 别看她方才一直坐在柜台后面,可耳朵却没闲着,一直都竖着耳朵听客人们对她这个逍遥自在锅的点评,以便后期好做出调整。 仿佛是为了给她的回答做辅证似得,沈乐兮才说完,就听隔壁桌的客人说:“充值一千两,你们当真另外再送一百两?竟还有这等好事……你们天香楼这个逍遥自在锅做的不错,还有这故事讲的也好,以后我总归是要常来常往的……那就充一千两吧。” 而同样的声音也在其他桌不断响起。 基本上每十桌客人里面,起码就有五桌客人办了会员充值卡,金额也大都在五百两或是一千两。 等第一波客人全部结完账,营业额就已经达到了……一万九百七十三两。 就这还只是第一波客人。 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波客人,第三波客人……等晚上花灯节结束,还会有一个客流高峰期。 照这么算下去……宁羡喉结滚动了下,神情复杂地望着沈乐兮。 沈乐兮朝他挑了挑眉,得意道:“我就说三万两的营业是小意思么,你还不信……怎么样,我没吹牛吧?” 宁羡:“……”是没吹牛。 别说三万两了,照这么个速度下去,营业额再往上翻一倍恐怕也不是不能想。 姑母这下怕是又要吃亏了。 而且这个亏吃的比上次更大,更噎人——上一次姑母只是挨了一顿揍,外加赔了一千两银子。 这一次姑母虽说没有挨揍,可却要赔进去一个天香楼。 哦对了,还自掏腰包赔进去了一千两的现银。 姑母这下可真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宁羡预估的没错,上元节这天,天香楼的营业额,距离六万两只差十七两又三十文的微小差距。 周瑜做账的时候手都在发抖,生怕自己算错了,将那厚厚一沓银票翻来覆去的点了一遍又一遍,散碎银子也数了好几遍,最后得出的数字,依然还是距离六万两只差十七两又三十文。 这下周瑜信了。 然后整了个人瘫了——吓的。 沈乐兮也瘫了——累的。 为了筹备今天这场开业活动,她就跟个陀螺似得连轴转了七八天。 期间还抽空跟宁远瑶打了一架。 好在付出终有回报——宁老夫人给了她三个月的时间来扭转天香楼的亏损局面,而她只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就完成了。 沈乐兮不敢说通过这次考验,宁老夫人就会大发慈悲的放过她。 但有一点沈乐兮敢肯定:只要宁羡没糟糕到药石无救的地步,宁老夫人就绝不会要她小命。 因为她会挣钱。 国公府是一个光鲜亮丽的大家族,而所有的光鲜亮丽背后,都需要大量的金钱做支撑。 所以,她现在对于宁老夫人而言,已经不仅仅是宁羡用来救命的炉鼎了。 她还是国公府的赚钱工具。 接下来还会成为楚云湛的赚钱工具。 而上一世,她是亲爹和后妈的赚钱工具。 兜兜转转,两生两世,她到底还是没能逃脱给人当赚钱工具的命运。 可悲? 可叹? 哈! 去你大爷的! 沈乐兮咕囔了一声。 这一世她可是有两大金手指傍身的人,就不信她还玩不过一群古人! 两滴泪珠顺着沈乐兮的眼角溢出,欲坠又不舍,就那么安静地趴在主人的眼角。 宁羡也安静地坐在床边,望着熟睡中的人,心中嘀咕道:这女人的睡相真是越来越糟糕了,之前跟他住蘅芜苑时,她就一人霸占了他大半张床,现在搬回青竹院一个人住,不但横着睡,睡梦里还说起了脏话——还哭。 梦见什么了这么伤心? 宁羡蹙眉,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伸出了手,正要帮沈乐兮将眼角的泪擦掉,沈乐兮忽然猛地睁开眼睛。 宁羡一惊,忙缩回手指。 可是已经晚了。 就见刚才还睡的跟死猪似得沈乐兮,忽然诈尸般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他那只来不及往回收的手,往下用力一拽。 一股大力牵引着他往她身上趴去。 第98章 大戏 第98章大戏 眼看两人就要来个脸贴脸,沈乐兮另一只手忽又伸出,咚地一下抵住了他胸膛。 下坠的速度瞬间顿止。 两人鼻尖相抵,四目相对。 被压的那个人眼神清明的好似从没睡着过,而压人的那个则睁大眼睛,面露惊骇。 宁羡没想到熟睡中的沈乐兮竟然会突然睁开眼睛,惊得一身汗毛都炸开了,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就要翻身起来,沈乐兮那只抵住他胸膛的小手忽然藤蔓似的攀上他腰侧,用力一拨。 宁羡被拨到了床里侧,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沈乐兮的身体以一个诡异而不可思议的姿势,直挺挺地坐起。 然后旁若无人地下床,穿衣,束发……甚至还细心地对着铜镜涂了口脂。 像一抹游魂,诡异而惊悚。 全程围观的宁羡:“…………” 他还没从惊骇中缓过神,就听梳妆完毕的沈乐兮忽然对着镜子里的人低声喟叹:“本宫可真美啊。” 宁羡:? 沈乐兮摇头叹息:“可惜了。” 宁羡:可惜什么? 沈乐兮:“可惜本宫这么好的一朵鲜花,马上就要嫁给杂木查那个大胡子了!” 她忽然转身,抬手指向宁羡,娇声叱喝:“查木尔!你听好了!本宫嫁你,等同于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所以本宫劝你这坨牛粪识相点,赶紧带上本宫滚回你的草原,倘若你的铁骑再敢侵犯我天朝子民,本宫定要一把火烧了你的王宫,与你同归于尽!” 说完,她衣袖一甩,一身凌厉的气场顿时消失殆尽,然后将刚刚才穿戴整齐的衣服一件件套下,连口上的胭脂也细细擦掉了,又做了一个往手心里倾倒什么的动作,然后掌心合拢对搓几下,接着便开始噼里啪啦的拍打脸颊了。 最后直直地走向床铺,钻进被窝,闭上眼睛……下一刻,房间里便响起她绵长均匀的打鼾声。 还以为撞见了沈乐兮的惊天大秘密、紧张兮兮地等待了大半天、结果却等来一场梦游大戏的宁羡:“………………” 这一夜,有人睡的像头雷打不醒的死猪,有人被死猪压在身下充当抱枕…… 翌日,东方亮起第一抹鱼肚白时,沈乐兮的生物钟便自动响起,她爬起来换上运动服,顶着橘色朝霞在竹园里跑出一身大汗,再回来美美地冲了个热水澡,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活力四射。 与她的神情气爽活力四射相比较,宁羡则像颗久旱后又惨遭烈日暴晒的大白菜,垂头焉脑的。 连眼睛都失去了往日的神彩。 沈乐兮盯着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终于没忍住,衬宁老夫人还没过来,凑到他身边好奇道:“你昨晚上做贼去了?” 宁羡:“……” “你看你这俩黑眼圈重的,”沈乐兮望着他眼睛说,“熊猫在你面前都自惭形秽。还有这暗沉的肤色,无精打采的眼神,一看就是昨晚一夜没睡……干嘛去了,大半夜的不睡觉?” “……”宁羡望着是她,因为却眠而略显无神的眸子,忽然渐渐泛起一抹神采,唇角一勾,淡笑道,“嗯,你说对了。我昨夜确实一夜没睡。” “啊?还真一夜没睡啊?你干嘛去了?”沈乐兮好奇。 宁羡:“围观傻子唱大戏去了。” “……”沈乐兮无语,撇嘴道,“我看起来像个傻子吗?不想说就不说呗,还编了个傻子出来糊弄我。幼稚。” 宁羡:呵呵!确实幼稚。有人梦里都自封为“本宫”。 本宫,那可是皇室中人的自称。 就在这时,宁远瑶搀着宁老夫人过来了,一进门,宁远瑶的目光便如嗜血的毒蛇似的盯住了沈乐兮。 沈乐兮喜欢红色,今天穿的就是一袭红色长裙,三千青丝黑瀑般铺在肩头,衬托的肌肤越发白皙,哪怕未施粉黛,那张五官精致的小脸依旧晶莹剔透。 眼前的沈乐兮,美的让人炫目。 同为女子,宁远瑶心中不禁生出浓浓的嫉妒感,只恨指甲打磨的不够锋利,那日没能将沈乐兮的脸抓花掉。 这小贱人,竟然越来越漂亮了! 可惜啊……红颜薄命。 想到沈乐兮马上就要跳进结了冰的塘里,宁远瑶心中嫉妒的火苗的这才没有肆虐起来,等宁老夫人一落座,她立马迫不及待地问沈乐兮:“我听说昨天天香楼的生意很不错,是吗?” “啊?王妃,您都知道啦?”沈乐兮蹙眉。 昨天她特意叮嘱过店里的伙计和掌柜,不允许大家往外泄露天香楼昨天的营业额。 没想到宁远瑶还是知道了。 还知道的这么快。 可惜了,她还打算跟宁远瑶上演一出猪吃老虎的打脸大戏呢。 沈乐兮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上首端坐的宁老夫人听见她这声叹息,看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再看看坐她旁边的宁羡,老夫人的眼中露出了然。 看样子,那丫头三万两的营业额,昨天应该是没完成,不然阿羡也不会跟过来了。 臭小子这是已经做好了要给媳妇求情的准备了。 宁老夫人摇头失笑,当下轻咳一声,对宁远瑶说道:“瑶儿,你好歹也是个长辈,要有个长辈的样子,怎么还跟小辈较起真来了?赌约那种事,说说也就罢了,不可当真。一家人,那么较真做什么……” 老夫人话音还没落地,宁远瑶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母亲!您这是偏心!当初是她心甘情愿要和我打赌的,女儿又没强迫她,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怎么能不当真!” 刚才沈乐兮那声叹息她可是听的清清楚楚,一看就是任务没完成,输了,所以才叹息。 她好容易才逮住了一个收拾小贱人的机会,怎么可能说算了就算了! 母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偏心那小贱人了! 不行!小贱人必须得死!否则再任由小贱人这么哄骗母亲,只怕母亲以后都要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宁老夫人对沈乐兮的维护,让宁远瑶心中的怒火腾地炸开。 她摸出那份沈乐兮签字画押的赌约书,往宁老夫人眼前一亮,气咻咻道:“母亲您看,这上面可有她的亲笔画押!” “……可兮儿是阿羡的媳妇,也是你的侄媳。我们是一家人。”宁老夫人蹙眉。 宁远瑶冷笑:“侄媳?哼,我可不敢要这么殴打长辈的侄媳!” “瑶儿,上次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开了,你怎么还揪着不放?那就是场误会,兮儿是因为之前没见过你,不知道你的身份……”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认她这个侄媳!” “瑶儿!” “娘——” 母女二人杠上了,沈乐兮的目光在两人骨碌碌地来回滚了几遍,乐了——看样子,天香楼昨天的营业额到底有多少,这母女二人明显还没有得到消息。 那她先前写好的剧本就可以搬上舞台开演啦。 沈乐兮整理了下情绪,先望向宁远瑶:“王妃,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可我终究是相公的妻子,王妃是相公的姑母,那就是兮儿的姑母,不管王妃认不认兮儿这个侄媳妇,可在兮儿的心里,王妃就是兮儿的姑母……” “闭嘴!”宁远瑶被沈乐兮左一句“姑母”、右一句“姑母”,撩拨的怒火中烧,恨不能甩她几个耳光子方显痛快。 她瞪着沈乐兮,恶狠狠道:“下次再让我听见你叫我姑母,别怪我撕烂你的嘴!你一个爬男人床的下作东西,也配叫我姑母?谁给你的脸,我要是你的话,早三尺白绫挂上房梁羞愤而死了!没脸没皮的东西!” 这话说的恶毒,宁老夫人当即就蹙起了眉头,暗恼闺女说话太过去口无遮拦,没个分寸。 就算要骂,那也要背后再骂啊,哪能当着阿羡的面骂呢? 阿羡这个臭小子,昨晚可是歇在兮丫头的房里,天快亮时才偷偷的溜回了蘅芜苑。 这说明什么? 说明两个小人儿已经处出感情来了。 自己这个闺女还真是……唉! 宁老夫人紧张地望向宁羡,果然见他面色阴沉,眉宇间也全是躁郁之色。 屁股也抬起了一半。 老夫人心头咯噔了下,暗道不好。 闺女是手背,孙子是手心,手心手背都是肉,真要打起来,伤了哪一个她都心疼。 这个兮丫头,还真是个不省心的惹事精。 宁老夫人不悦地斜了沈乐兮一眼。 无辜躺枪的沈乐兮:“……罢了罢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就她这个脚跟上的老皮看着碍眼。 沈乐兮暗叹一声,不动声色的将视线从宁老夫人头顶的弹幕上收回,伸手扯了扯宁羡衣角,柔声道:“相公,你不要管。” “对,阿羡,当初看你可是答应过我,你说这件事情你不插手的!怎么,你现在要食言了吗!”宁远瑶也道。 宁羡:“……” 他冷沉着脸,一言不发的重新坐好。 宁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宁远瑶不屑的翻了也白眼,嘀咕道:“我们宁家的男儿,哪一个不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阿羡,不是姑母说你,你看看你现在都被这小狐狸精迷成什么样了,简直……” “瑶儿!”宁老夫人猛拍桌子。 “……”宁远瑶乖乖闭嘴,但还是不甘心地嘀咕了句,“我说的是事实么,阿羡他现在本来就夫纲不振……好好好,我闭嘴,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她看向沈乐兮:“那我们现在就说说眼前的事情。沈乐兮,有本事你再把你们沈家的老祖宗挖出来抬到皇上跟前哭诉去,否则赌约的事情,你今天别想赖掉!” 第99章 开演 第99章开演 宁远瑶一副绝不罢休的样子。 沈乐兮望着她,小心道:“可是……” “没有可是!” “……”沈乐兮抿了抿唇,豁出去般,提高声音道:“王妃,赌约的事情,兮儿不想当真。” 她这一嗓子音量拔的有些高,引得院子里做活的丫鬟婆子们,都纷纷好奇地探头往里张望。 这下可惹恼了宁远瑶。 她瞥了眼外面探头探脑往里张望的丫鬟婆子,道:“沈乐兮,你少在我面前使手段耍心机,你不就是想把人都招惹过来吗?想给我施加外部压力?我告诉你,我有理,我不怕!” 就是把整个国公府里的人招来又如何? 宁远瑶展开那份赌约书,冷笑道:“你看清楚了,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要是输了,就乖乖出去跳进院子外面那口塘里泡上一个时辰,我要是输了,我就乖乖把天香楼以两千两的价格卖给你……你想不认?哼,做梦! 唾沫星子碰了沈乐兮一脸。 还有那瞪着沈乐兮的眼神,仿佛饿狼遇见小绵羊,哈喇子拖到地上,恨不能立马扑过去咬断小绵羊的喉咙,然后开膛破肚,拆吃入腹…… 此时,堂外院子里—— “怎么啦怎么啦?里面怎么吵上了?” “好像是关于天香楼的什么赌约的事情……” “天香楼赌约?哦,我知道了!上次老夫人不是把天香楼交给世子妃打理了吗,但天香楼是王妃的嫁妆,而世子妃前两天又冲撞了王妃,于是王妃和世子妃就立下了一个赌约,说是天香楼开业那天的营业额要是能达到三万两,王妃就将天香楼以两千两的价格卖给世子妃,如果达不到,那世子妃就输了,就得跳进荷塘里接受惩罚……怎么,世子妃是不是输了?” “听里面的情形,好像世子妃输了,而且世子妃现在好像还不打算承认那份赌约,正在向王妃求情呢。” “啊?世子妃不打算承认那份赌约?世子妃这不是撒无赖么这!” “就是说呀。只认输,不认赢,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么……那,王妃同意了吗?” “王妃肯定没同意呀。” …… 低低私语声透过珠帘,清晰地传入堂内众人的耳朵里。 听者面色各异——愤怒 宁老夫人只在先前宁远瑶和宁羡对上时,面上才显露出些许担忧,此时外面下人们的议论声虽然也是针对沈乐兮的,然而因为说这些话的人不是她的闺女宁远瑶,老夫人便一点儿都不慌张了。 她有什么好慌张的呢?就算宁羡真的因为这些针对声而动怒生气,她大不了将这些多嘴多舌管不住嘴巴的下人打一顿给孙儿出气就是。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 宁老夫人瞥了眼外面色阴沉的吓人的孙儿,当即一拍桌子,喝道:“谁在外面聒噪嚼舌根?滚进来!” 低低私语声顿止。 几十年积攒下的威压,不是区区几个下人就敢违抗的。 老夫人一声令喝,几个中年婆子和两个小丫鬟面色惨白地滚了进来,一进来便噗通跪倒在地,鼻涕横流地磕头求饶。 宁老夫人一脸阴鸷地望着地上跪着的几人——自打春燕走后,这些个婆子下人们便懒散了不少,现在都敢偷听主子们的谈话了,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刚好趁此机会给她们立立规矩! “竟然敢背后非议世子妃,我看你们是嫌脖子上顶着的东西碍事不要想了!”宁老夫人喝道。 几个下人顿时面无血色。 一个小丫鬟当即就吓得晕了过去。 其余两个也是拼命磕头求饶,没几下磕头上就磕的血淋淋的了。 沈乐兮在旁边看着,心中一阵冷笑—— 背后议论主子是非的下人,固然该罚,但还远没到要为此丢给性命的地步。 这几个下人最后顶多被打一顿板子完事,而从此以后,这些挨了板子的下人们就将因此记恨上她这个世子妃。 毕竟,老夫人用来处罚她们的名头,是背后非议她这个世子妃。 这个宁老夫人,果然是人老成精了,时时刻刻都不忘给她拉仇恨。 可惜…… 这几个下人是她故意招来为她和宁远瑶之间的赌约做见证人的,可不是为了招她们来记恨自己的。 不等宁老夫人再发话,沈乐兮连忙抢上前一步,道:“祖母请息怒,这几个下人们背后非议主子,固然该罚,但……但罪不至死,祖母,要兮儿看,不如罚她们每人十板子好了,还请留下她们一条命性命,给她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走对手的路,让对手无路可走。 哼! 果然,沈乐兮才说完,宁老夫人面色便是一僵,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她有种为她人做嫁衣的感觉。 果不其然,那几个下人一听沈乐兮竟肯为她们求情,顿时感激的不行,连连朝她磕头叩谢。 沈乐兮没看她们,只淡淡道:“你们不用谢我,要谢就谢老夫人,是老夫人心慈,饶你们不死。还不快谢谢老夫人?” 先给你戴上顶“心慈”的高帽子,这下你想不同意都不行了,否则你就成了一个恶毒的老太婆。 把宁老夫人气得一个倒仰,险些没控制住。 而那几个死里逃生的下人,得了沈乐兮的提点,忙又朝宁老夫人咚咚咚地磕头谢恩。 只是,几个下人们头虽然磕的响,可她们心里都清楚的很:要她们死的人是老夫人,而给她们求情的却是遭她们讥讽的世子妃,反倒是那个被她们一心维护的王妃,此时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样。 真真让人心寒。 这边,趁着那几个下人给宁老夫人磕头的功夫,沈乐兮转身走到宁远瑶跟前。 少女望着面前一身华服的高贵女子,咬住嘴唇,漂亮的黑眼睛里也渐渐蓄起了两汪泪水,好半天,才似下了好大决心一般,说道:“王妃指责的对,白纸黑字签字画押过的事情,我不能说反悔就反悔,不然真就成儿戏了。” 宁远瑶抬起下巴,冷笑道:“本就该如此。倘若今日是本王妃输了,本王妃绝对愿赌服输,而不是像你这般哭哭啼啼的耍赖不认账。” “是,王妃说的对,愿赌服输。”沈乐兮说完,不再看宁远瑶,而是转过身,朝宁老夫人躬身施礼:“兮儿多谢祖母的相护。不过兮儿不能仗着有祖母的疼爱,便丢了做人最基本的诚信。更不能连累祖母和王妃母女离心,既然王妃坚持,那么这份赌约,兮儿认了。” 宁老夫人刚刚才被沈乐兮将了一军,心中正郁闷着,如今见沈乐兮主动站出来说愿认下那份赌约,心想你愿意认那就认吧,也刚好让你吃吃苦头。 她正要说随你。 蓦地,一个念头猛地越出水面,宁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大变,暗道糟糕!上当了! 沈乐兮现在的面色,虽然看起来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可眼底却并没有半分惊慌,反而还有失望……失望?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失望?难道不应该是绝望或是愤怒吗? 她这个时候还表现出失望来,那只有一种可能—— 她完成那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不然绝不可能还这么有恃无恐! 而她刚才之所以演那么一出,真正目的,其实是在诱|导自己那个傻闺女上钩! 第100章 妻子 第100章妻子 说什么不能连累她们母女离心,这死丫头,分明是既想夺走天香楼,又不想落下个被人指责说对长辈不敬的恶名。 毕竟,这死丫头刚才都再三表示说了,说她不想将那份赌约当真,偏自己那个拎不清的傻闺女,非硬逼着人家认下那份赌约不可。 闷起头来往人家设好的圈套里钻,拉都拉不走!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宁老夫人面色难看极了,像吐了只苍蝇,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两道目光刀子似的割着沈乐兮。 沈乐兮亦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早知道老夫人人老成精不好骗,但没想到对方这厉害,竟然仅凭她眼底的失望情绪,就推算出了所有的事实真相。 说实话,她眼底表现出的失望,只是想告诉众人,她其实是不想认下这份赌约的,因为宁远瑶是她的姑母,她不想从姑母手里拿走天香楼。 奈何她将宁远瑶当长辈尊敬,宁远瑶却不当她是家人,还对她咄咄相逼,连下人们都开始背后非议她了,她没奈何下,这才不得不被迫认下那份赌约。 并因为宁远瑶不认她这个侄媳妇而失望。 这就是她故意将失望情绪展现在眼底的原因。 没想到宁老夫人一眼就看透了她小九九后面隐藏的另一个大九九。 太厉害了! 可惜…… 晚了! 不给宁老夫人开口挽救的机会,沈乐兮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昨天是天香楼改变菜式后的首次营业,共计接客一百零八桌,一天下来,抹去零头不计,昨天天香楼总共的营业额是:五万九千九百八十三两。” “……” “…………”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几道受惊的抽气声。 除了事先早已知情的宁羡外,所有人,包括宁老夫人在内,全都震惊地望着沈乐兮。 没错,宁老夫人的确推算出了沈乐兮昨天的营业额达到了三万两的目标额度。 但任她千推万算熬干脑汁,也绝对没有算到,昨天天香楼的营业额,竟然高达五万九千九百八十三两! 五万九千九百八十三两! 还仅仅只是一天的营业额! 这丫头卖的是金子做的菜吗! 老夫人震惊到失态,手中的茶盏哐当落地。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惊醒了宁远瑶,她像被人拿刀子捅了一下般,跳起来,嘶声喊道:“天香楼怎么可能做到一天高达五万九千九百八十三两的营业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说谎!你个小贱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她说着冲到沈乐兮跟前,宛如疯了一般,伸手就要去撕沈乐兮的嘴。 就在这时,原本静默喝茶的宁羡蓦地起身,一把将沈乐兮扯到自己身后护住,喝道:“姑母!” 同时伸手摁住了宁远瑶的肩膀。 宁远瑶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妇道人家,哪能挣得过他? 整个人登时动弹不得。 可人却像头暴怒中的凶兽,双眸猩红地瞪着宁羡,喘着粗气质问他:“阿羡!你是要对姑母我动手吗!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宁羡皱眉,面上带着不悦,沉声道:“您是我的姑母,我的长辈,我怎么可能跟姑母您动手,我也没忘记我当初答应姑母的事情,你和兮儿的赌约,我不插手,可姑母刚才要打兮儿,我这个做相公的却不能坐视不理。兮儿是我的妻子,我得护着她。” 兮儿是我的妻子,我得护着她。 沈乐兮怔住。 哪怕她明知道她和宁羡两人之间,只是彼此需要的合作关系;也知道宁羡这么做,并非是因为爱她,所以才要护她,而只是因为需要她活着给他做斩桃花的刀、挡桃花的盾。 可不知为什么,但她听见宁羡说“兮儿是我的妻子,我得护着她”时,她的整颗心忽然就像被暖阳包裹住了一般……竟是差点落泪。 讨厌的小破孩。 好好的说这么煽情的话做什么啊。 是想感动死她然后好继承她的天香楼吗? 哼~ 讨厌~ 沈乐兮吸了下鼻子,放弃了立马就冲出去跟宁远瑶对峙的打算,而是像朵菟丝花般,乖巧地贴在宁羡的背后寻求庇护。 这边,宁羡无视宁远瑶几乎要喷出火焰来的暴怒样,继续道:“愿赌服输,这不是姑母您自己刚才说的话?方才兮儿再三表示,说不想将那份赌约当真,是姑母您一而再再而三的硬逼着兮儿认下那份赌约,兮儿被姑母您逼得没办法,这才同意认下那份赌约。” “现在结果出来了,姑母又为何要做出这般样子来?姑母要是真的输不起,我可以劝兮儿放弃这份赌约。兮儿——” “相公。” 沈乐兮怯怯地扯住了宁羡衣袖。 宁羡视线下垂,目光落在那只抓着他衣袖的小手上,唇角间情不自禁地透出些许笑意。 但那笑意很快又被他藏起来了。 他将沈乐兮从自己背后拉到面前,双手亲昵地捧着她脸颊,当真一本正经地劝起了她:“兮儿,姑母是我们的长辈,我们做小辈的,就不要跟长辈的较真了,免得姑母伤心。那份赌约作废掉,好吗?” “嗯,好,兮儿都听相公的。”沈乐兮乖巧点头,然后望向宁远瑶,怯声道:“王妃,虽然这场赌局兮儿赢了,但相公说的对,王妃您是长辈,我们做小辈的,不能跟长辈较真,那份赌约就作废掉吧。所以王妃,请您不要生气了,好吗?” 小夫妻俩一唱一和。 听的宁远瑶差点没气撅过去! 这话说的,好像她宁远瑶输不起似的! 她当即很大声的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大骂,宁老夫人忽然道:“那份赌约是你们二人心甘情愿亲自画押立下的,没有作废的道理。瑶儿,你不可再任性胡闹了。” 竟是在帮沈乐兮说话。 宁远瑶惊得双目瞪圆,不敢相信地叫道:“母亲!那可是天香楼!是外祖母给您的陪嫁!” 怎么可以便宜了沈乐兮那小贱人! 一个二个的,竟然都袒护起了那个小贱人! 宁远瑶气得头顶青烟直冒。 可沈乐兮却警惕地绷紧了神经。 宁老夫人会帮她?开什么玩笑,老精怪不往她身上戳刀子她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精怪肯定又在憋什么大坏招。 果不其然,就见宁老夫人狠狠瞪了宁远瑶一眼,没好气道:“那又如何?不是你刚才说要愿赌服输的吗?” 宁远瑶:“……”她是说过这话没错。 可前提是输的那个人必须得是沈乐兮啊! 早知道输的人是她……打死她也不可能说出这话! 她巴不得赌约作废了才好呢! 宁老夫人睇了自家这个蠢闺女一眼,忽然感慨道:“天香楼的生意这么好,确实出乎了我的预料……才一百零八桌的客量,就达到了五万九千九百八十三两的营业额,平均下来,每桌客人的消费就有五百五十多两……生意确实好啊。” 她说完,边感慨,边目光饱含深意地看了宁远瑶一眼。 第101章 寒心 第101章寒心 自打宁老夫人将天香楼交给沈乐兮打理后,她就没再过问过天香楼的事情。 她甚至都没有要求周瑜向她透漏沈乐兮打算怎样改造天香楼—— 定国公府名下的产业不少,一座酒楼而已,财大气粗的定国公老夫人,还没将一座小小的酒楼放在眼里。 否则的话,当初她就不会将天香楼交给沈乐兮去打理了。 可她没想到半路出现了宁远瑶这个变故。 眼看宁远瑶就要摔的头破血流,宁老夫人这才终于坐不住了—— 她虽没有刻意去关注天香楼的事情,但闺女昨天回来跟她说起过,说天香楼以前的菜式现在全部都不做了,现在只做一个什么叫逍遥自在锅的菜,每桌一锅,每锅二十九两银……就算加上酒水,每桌能消费个一百两银子已是顶天了。 每桌五六百两的消费……除非天香楼卖的酒水是仙露。 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奈何自家那个傻闺女此时已经完全被愤怒冲昏头脑了,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做母亲的哪能眼睁睁地看着闺女摔的头破血流。 少不得要提点一番。 好在宁远瑶这次终于没让宁老夫人失望,对方一提,她登时反应过来——对啊!她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信息给忘了呢! 一个逍遥自在锅售售价不过才二十九两银,一百零八桌的客人,撑死了也吃不出五万九千九百八十三两的营业额! 小贱人要么虚报了账目,要么就是账目有假! 本来还以为天香楼真要被自己石输掉了,如今经老夫人一提点,宁远瑶登时有种醍醐灌顶的通透过,她转身望向沈乐兮,冷笑道:“把昨天的账目拿给我看看。” 说完,目光毒蛇似的,死死地盯着沈乐兮,想要从她脸上看出慌乱紧张。 可惜,宁远瑶注定要失望了。 面前那张绝色倾城的小脸上,不但没有露出半点慌乱紧张,反而还如释重负的样子。 没错,沈乐兮现在就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鉴于她第一次跟宁老夫人打交道,就被对方算计进阴沟里还尚且不自知、并私下窃喜的惨痛经验,所以,当刚才宁老夫人一表现出异常状,沈乐兮便做好了要接受对方炮|火|轰|炸的准备。 没想到她都全幅武装上阵迎战了,结果对方却扑过来拿小拳拳捶她胸口,这差别……沈乐兮突然觉得,宁老夫人,似乎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厉害么。 还是说那什么也会传染? 沈乐兮这边犹自想的出神,便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宁远瑶。 可她这副魂游天外的样子,落在宁远瑶眼里,就是做贼心虚了,就是胆怯害怕了。 宁远瑶的斗志愈发高昂,昂头摆尾,像只得胜的战斗鸡,居高临下地看着沈乐兮,讥诮道:“你不是挺牙尖嘴利的吗?这会儿怎么又装起哑巴不说话了?该不是昨天的账忘记做了吧?还是说,你不敢把昨天的账拿出来给人看?” 沈乐兮这才回神,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道:“王妃说笑了,天香楼每天的营业账簿,以及花销账簿,都由周掌柜负责,王妃要想看,我这就让人去把周掌柜叫来,若有不清楚的地方,王妃也好当面问他。王妃,您觉得呢?” “那就再好不过了。”宁远瑶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天香楼把周掌柜叫来。” 丫鬟领命而去。 天香楼距离国公府不远,周掌柜便带着账簿过来了,就要给主子们行礼问好,宁远瑶不耐烦地问道:“周掌柜,听说昨天天香楼生意极好,营业额居然都做到了五万一千九百八十三两?” 沈乐兮一怔,旋即了然,心说:宁远瑶故意把五万九千九百八十三两的营业额,说成是五万一千九百八十三两,这是在试探周掌柜的忠诚呢。 八千两的差距,如果贪下来的话,也是很不得了。 可惜,宁远瑶此举非但纯属多余,且还自作聪明愚蠢至极——周掌柜从一个端盘子擦桌子的跑堂小伙计,干到天香楼的大掌柜,大半辈子都交待给了天香楼,不说鞠躬尽瘁呕心沥血,那也绝对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这也是沈乐兮明知周掌柜是宁老夫人的人,却依旧敢用他的原因。 因为沈乐兮知道,周瑜,早已把天香楼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 与其说他忠于宁老夫人,不如说他更忠于天香楼。 可宁远瑶现在却怀疑起了他的忠诚度,还出言试探,此举难免不会寒了周瑜的心。 果然,宁远瑶话音一落地,周瑜脸上的笑意便变得有些僵硬。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沈乐兮,而是下意识地望向了宁老夫人。 宁老夫人垂眸喝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明显是默许了宁远瑶的做法。 周瑜心中最后的希望顿时像被针戳了一个洞的彩虹泡,噗地破灭了。 他暗暗吐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再次恢复如初,笑道:“昨天咱们天香楼,首次推出了逍遥自在锅,生意确实前所未有的好。但昨天的营业额不是五万一千九百八十三两,而是五万九千九百八十三两。王妃,您少说了八千两……呀!王妃您怎么了?” 就见宁远瑶的五官骤然变得狰狞扭曲,周瑜受惊,吓的狐狸眼都快瞪成葡萄眼了,呀地一声惊叫,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 然后一抬头,发现宁老夫人也同样面色难看至极。 周瑜:“……”不安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求救似的望向沈乐兮,“世子妃——” “诶。” 沈乐兮幽幽一叹,并没有解释,只问道:“周掌柜,账簿带来了吗?” “带了带了!”周瑜忙从怀里摸出账簿,沈乐兮没接,道:“把账簿呈给王妃过目。” “……王妃,您……您请过目。”周瑜忙将账簿捧了递给宁远瑶。 宁远瑶:“……”从得意,到震惊,到惊吓,再到兴奋,直到现在兴奋又再一次变成惊吓……如此高起又高落,宁远瑶这会儿哪还看得进什么账簿! 她看那账簿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洪水猛兽。 到底还是宁老夫人沉稳一些,见她这样,心知闺女这下算是彻底被击垮了。 老夫人没奈何,只得亲自场面了。 她轻咳一声,对周瑜道:“小周,把账簿拿给我看看。” 就是这声“小周”的称呼,让周瑜几十年来,从末贪过天香楼半个铜板。 以前每次宁老夫人叫他“小周”,周瑜都会觉得心里特别暖和。 可如今再听见这声“小周”,周瑜却只觉得无比讽刺。 第102章 得哄 第102章得哄 比起世子妃来,老夫人和王妃……呵! 世子妃在明知道他是老夫人的人情况下,依旧对他赤诚相待,没有半点防备。 可是老夫人呢? 他忠心耿耿地给老夫人当了大半辈子的忠仆,到头来却还被她们如此怀疑……周瑜心中自嘲地笑了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双手捧了将账簿呈给宁老夫人。 态度恭敬有加。 但却再没了往日的温度。 不过宁老夫人这会儿心思都在账簿上,并没有留意到他的异样。 反倒是无意间瞥了周瑜一眼的沈乐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有想过宁远瑶刚才那番举动会令周瑜感到寒心。 但她没想到宁远瑶刚才那番试探,竟让周瑜寒心到了“从此一别两宽”的地步。 非但如此,还把她也拉进去了。 此时,周瑜的头顶上,赫然顶着一个大弹幕—— 【周瑜:老夫人和王妃如此待我,我以后也没必要再贱兮兮地上赶着给她们母女二人当牛做马了。就算必须得给一个人当牛做马,那这个人也只能是世子妃。不为别的,就冲着世子妃对我的信任。】 一不小心喜获忠仆一枚的沈乐兮:“…………”就,真的很开心啊! 抛开小心眼这点不说,单就个人能力而言,周瑜的能力,绝对属于万人里面依旧还能高高拔尖的那一类。 是个人才。 而她现在最需要最缺的,就是能用且可信的人。 周瑜的投诚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这么一想,沈乐兮再看周瑜就觉得顺眼多了,连他那双狐狸眼里的狡黠也变成了机敏……总之她现在看周瑜,就是老母亲看自家崽,越看越顺眼,哪哪儿都好。 宁羡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波动,目光沿着她的视线落在周瑜身上,少年想到什么,微微一怔,不禁同情地望向宁老夫人。 一向睿智的祖母……老了。 又神情复杂地看向沈乐兮。 这女人……要上天了。 宁老夫人对下面几人的心思一无所觉,全部心思都聚焦在账簿上,只看了小半页,她眉头便骤然蹙起,等把几页账簿全部看完,老夫人眉头已经紧的能夹死苍蝇了。 不是账簿记载混乱。 相反,账簿上的账目记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但也正因为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所以才更能让宁老夫人感到心惊—— 宁老夫人才十三时就帮着娘家张罗生意了,后来嫁给了老定国公,老夫人又接手了国公府里的生意,将国公府最初仅有的两间铺子,壮大到了现在的几十间之多。 整个京都的人提起她宁老夫人,谁不夸她会做生意? 也正因如此,她这个会做生意且做了一辈子生意的老生意人,此时看见账簿上出现的会员卡和预存款这些陌生字眼,她只短暂的茫然了片刻后,立马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接着便是震惊。 会员卡,充值……她竟是不知,原来生意还能这么做! 府里有那么多间铺子,从如果将这种新颖的经营模式,也运用到其他铺子上……宁老夫人忽然觉得喉头干涩的厉害,梗着脖子,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她视线盯着账簿,久久不舍得的移开,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那张鲜少有情绪波动的脸上,此时也泛起异样的潮红。 沈乐兮一直都暗中注意着宁老夫人的神情变化,望着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泛出的红晕,少女樱红的唇角微微勾起,透出一抹笑意。 老精怪上钩了。 相信从这一刻开始,她在宁老夫人的心里,就不再仅仅只是宁羡的炉鼎那么简单了。 果不其然,就见宁老夫人终于将账簿放下了,虽然情绪收敛的极好,可看沈乐兮的目光不再是若即若离,而是明显带上了慈爱。 她笑着对沈乐兮说:“兮丫头,你做的很好。天香楼交给你,我放心了。” 看似简单的几句话,可传进宁远瑶的耳里,宁远瑶只觉的先是像被打了一几记闷棍,接着又被泼了盆冷水,噌地跳起,嘶声喊道:“母亲!” 母亲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天香楼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母亲这是要把天香楼交给那小贱人? 不! 不可以! 天香楼是她的! 她宁愿把天香楼砸了烧了!也绝不能便宜了沈乐兮那小贱人! 宁远瑶用力推开沈乐兮,几步冲到宁老夫人跟前,急道:“母亲,天香楼是我的嫁妆,怎么可以给她,我不同意……” “瑶儿,”宁老夫人板着脸呵斥,“赌约是你立下的,愿赌服输,话也是你坚持的,现在兮丫头赢了,天香楼就得归她。”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赢!那账簿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宁老夫人将手里的账簿扔给宁远瑶,没好气地说道。 但凡宁远瑶昨天就跟她说起有会员卡充值这档子事,那么她刚才无论如何也要把那场赌约给压下去。 可恨宁远瑶对此事只字未提,回来后就只一个劲儿的跟她说那逍遥自在锅如何如何的好吃,又埋怨沈乐兮不会做生意,那么好吃的东西,竟然卖那么便宜…… 也正是因为有了宁远瑶一再强调的便宜,宁老夫人这才想当然地觉得沈乐兮肯定完不成任务。 逍遥自在锅再好吃,登门的客人再多,可天香楼就那么大,每天能接待的客人有限,而这些有限的客人,不可能在一天之内为天香楼创下三万两的营业额。 不曾想沈乐兮竟然推出了会员卡充值的活动……宁老夫人望着闺女的眼神难免带上了怨怼,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实在蠢笨,但凡女儿能继承自己一分的智商,事情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然而很快,宁老夫人就悲哀的发觉,自己这个女儿,简直蠢的无可救药。 就见宁远瑶抖着账簿,激动道:“我就说这账簿有问题么……母亲您看,这账簿上的客人,起码有一半的客人都办理了会员卡充值……可昨天我亲自看见有好几桌客人都拒绝办会员卡充值,还说这是骗钱行为……怎么可能会有人傻乎乎的往会员卡里充钱!这些所谓的会员卡充值是假的!假的!” “瑶儿!” 宁老夫人当即气得一个倒仰,恨不能指着闺女的鼻子骂她蠢货。 可惜宁远瑶此时已经半疯魔了,根本不理会老夫人的震怒。 她望向沈乐兮和宁羡,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滚了一遍,最后落在宁羡身上,怒道:“阿羡!这些钱都是你贴补给她的对不对!” 宁羡:“……” 少年摇头:“不是。”又叹息:“姑母,如果这些钱真的是我贴补给兮儿的,那么我贴补到三万两,让兮儿不至于输掉即可,又何必贴补到五万九千九百八十三两这样让人震惊的高度呢?姑母,难道在您眼里,您的侄儿就是这么愚蠢的一个人吗?” 宁远瑶噎住。 沈乐兮也道:“王妃,您要是不信的话,不防让周掌柜誊写一份会员客户信息给您,然后您拿着那名单,可以挨个的逐一验证,看看我可有作假。” “验就验!周掌柜……” “瑶儿!”宁老夫人的暴喝声蓦地响起,忍无可忍,怒道,“那账簿上可是登记了每一位会员卡客户的信息,从客人的个人信息,以及充值金额,事无巨细,全都记录的清清楚楚,这种只要一查就能辨别真伪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假!” “……” 宁远瑶瘫软在地,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宁老夫人有些不忍,可目光瞥见沈乐兮正睁着眼睛望着她,她只得咬咬牙,指着闺女的鼻子,狠心骂道:“你自己蠢笨就算了,还当别人也跟你一样蠢笨是不是!从今天开始,天香楼就是兮丫头的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来人,扶大姑奶奶下去休息!” 再不把这个蠢东西弄下去,谁知道等下又要给她惹出什么新麻烦来! 宁老夫人此举,沈乐兮并没有感到意外。 换做是她,她也会这么做。 毕竟闺女是自个亲生的。 孙媳妇却跟她隔着心呢。 得哄。 毕竟日后还有大用。 不出所料,宁老夫人骂完宁远瑶,再看沈乐兮时,眼神瞬间就又变得无比和煦,一脸慈爱道:“兮丫头啊,以后天香楼就是你的了,你可要好好经营……不要推辞了,愿赌服输,这是你姑母亲口说的话,那么多人都听着呢。你要是推辞了,岂不是将你姑母置于言而无信的火架上烤了吗。别让你姑母为难。” “……” 做晚辈的怎么能让长辈为难呢? 肯定不能呀。 于是,宁远瑶将天香楼输给沈乐兮的事情,不到小半天的功夫就在国公府上下传开了。 有人震惊。 有人沉默。 有人不分。 有人暗暗松了口气。 还有人欢喜的从床上一跃跳起。 一个细长眼睛,嘴唇削薄,面上带着几分刻薄相的年轻妇人见状,慌的连忙伸手扶住跳起来的人,急道:“哎呦小姐您慢点啊,小心扭到了腰!” “王婶子!”被唤作小姐的少女一把抓住那年轻妇人的胳膊,双眸晶亮地问道:“消息可靠吗?王妃真的把天香楼输给了沈乐兮那小贱人?” 第103章 敌人 第103章敌人 跟少女一样,那年轻妇人的眼中也泛着喜色,点头说:“小姐放心,消息可靠的很!现在都已经传遍国公府上下了。” 当初宁老夫人骤然将天香楼交给沈乐兮打理时,本就引起了一波骚动; 后来沈乐兮将烧烤技术白白送给了食客来,又成功引起一波骚动; 再后来,沈乐兮和宁远瑶之间的赌约传出来后,国公府上下,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上了天香楼,所有人都觉得,一天做够三万两的营业额,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然而沈乐兮偏偏就将天方夜谭变成了真实存在,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当消息一传出羲和苑,便立马风一般的传播开了。 也就是她家小姐正在病中,且又被三太太勒令闭门思过,这才不知道这个消息。 只是那消息…… 想起国公府上下如今都在传世子妃如何如何的贤良恭顺,年轻妇人眼中的喜色淡去,不甘心地说道:“可恨世子妃给王妃设了一个圈套,不但逼的王妃将天香楼乖乖地让给了她,而且还捞了一波好名声,现在府里上下都在传,说世子妃本来是不想承认那份赌约的,然而是王妃硬逼着她必须认下那份赌约……” “哼,什么不想,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她若真的有心不想承认赌约,就该一开始就把天香楼昨天的营业额说出来……她分明一开始就打着要名利双收的算盘。呸,真是做了**还立牌坊的典范。” 年轻妇人一口啐在地上,眼中透着浓浓的嘲讽。 少女冷笑:“如此才更好。” “什么?”年轻妇人不解,“小姐,你为何会这么说啊?” 世子妃被人夸贤良恭顺,小姐不是应该很生气才对吗?怎么还会说好呢? 年轻妇人细长的眼睛中满是疑惑。 少女勾勾唇,不答反问道:“王婶子,世子妃这贤良恭顺的名声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知道啊,不就是因为跟王妃的那份赌约吗?”年轻妇人说。 少女点头:“对,因为那份赌约。因为这份赌约,王妃陪进去了一座天香楼,因为这份赌约,王妃颜面扫地,但也因为这份赌约,世子妃名利双收,一人独赢。王婶子,你觉得从今往后,世子妃在王妃那里,是上黑名单呢,还是上白名单?” “这还问吗,那肯定是上黑名单啊……哦!我明白了!”年轻妇人用力一拍巴掌,脸上的狐疑瞬间退去,面色也阴转晴,咧嘴乐道:“世子妃今天虽然达到了名利双收的目的,但她把王妃得罪死了啊!” “没错,”少女赞许地望着年轻妇人,说道,“王妃今天在世子妃手里摔了这么大的跟头,肯定恨死世子妃了,说不定剥其皮、抽其筋、喝其血的心思都有了……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少女抬手抚上脸颊。 这是一张美丽的面孔,鹅蛋脸,小嘴巴,高鼻梁,一双标准的丹凤眼。 唯一美中有憾的是,此时,那张美丽的面孔上,赫然印着一个鲜红的手指印。 那是昨天宁远瑶打的。 起因是沈乐兮挑唆说她拿宁远瑶当抢使。 害的她挨了宁远瑶一巴掌不说,还吐了一口血。 没错,眼前这位少女,正是三房的庶出小姐,宁诗画。 昨天吐的那口血吓着她了,虽然后来找大夫看过,大夫也说了没什么大碍,只是年前那次落水后身体亏损严重,所以才会怒火攻心之下引发吐血,非但无碍,反而还有益,因为她吐出的是一直积压在她心口处的淤血。 可宁诗画还是吓的不轻,刚好嫡母又罚她闭门思过,她便索性趁此机会卧床不起专心休养了。 什么名利,什么地位,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有一个好的身体重要。 大夫说她的身体没问题,那么她现在差的,就是名利和地位了。 属于她的,她要一样一样,全都拿回来! 宁诗画放下手,对旁边的年轻妇人说:“不过我们要沉住气,不能像上次那样冲动了。” 上次就是她没沉住气,所以才让小贱人有了可乘之机。 年轻妇人,也就是伺候宁诗画的下人王氏,深以为然道:“这次我们就不要再主动去找王妃了。最好反过来,让王妃主动来找我们。” “没错,主动送上门的,总是遭人轻贱。我们先按兵不动。”宁诗画说。 且让小贱人再得意几天。 王氏应道:“诶,我晓得了。” 她说完,从怀里摸出一方绣帕打开,就见里面包着两条细细的,草根般粗细的参须。 王氏愤愤道:“当铺里那小伙计是个黑心肝的,那么精致的一只珠钗,才只给当五两银子,我没当,这两根参须虽然不如老参好,但总比没有的强,小姐先吃着,我正托人帮忙卖老家的房子,等房子卖了有钱了,我再给小姐买些好的补品吃。” 庶女没地位。 没了生母又不被嫡母待见的庶女更没地位。 王氏边说,边将那两根参须连同绣帕一起,放到了宁诗画手上,然后又从袖袋里摸出一支精致的珠钗递给了宁诗画。 宁诗画看看那两根参须,再看看手里的珠钗,眼眶瞬间红了,哽咽道:“王婶子,谢谢您,要是没有您的照顾,我恐怕已经去了。” 王氏摇头道:“说什么谢不谢的话。那年奴婢的男人生病,没钱请大夫抓药,是小姐您把体己私房钱都拿出来给了我们,虽说人最后还是没救回来……可这份恩情奴婢不敢忘啊。奴婢当时就发过誓,这一生,奴婢都只忠与小姐一人。” 说的宁诗画眼泪簌簌往下落。 王氏在床边坐下,心疼地轻拍着她肩膀劝道:“小姐啊,可不敢再哭了,仔细又伤着了身子,落水的亏损还没补回来呢。” 说起落水,王氏就忍不住咬牙恨道:“世子妃真是太恶毒了,年前表小姐落水那会儿,我就觉得是世子妃故意推表小姐落的水,没想到她又对小姐你用上了同样的方法……幸亏夫人在天有灵,保佑小姐你大难不死。” 说着又双手合十,嘴里喃喃有词地说着些祈福的祝词。 宁诗画则垂眸抹泪。 只是细看就能发现,她那双被泪水包裹着的眼睛里,分明带着抹得意的冷笑。 另一边,青竹院,沈乐兮一边捧着杯热奶茶小口的喝着,一边听红桃回禀自己昨天交待她去做的事情。 红桃说:“昨天王妃的人把诗画小姐拖出去后,就去了街头的一间药铺,婢子后来进去问了给她看病的大夫,那大夫说,诗画小姐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落了次水,得了场风寒,从那以后身体就一直虚着,昨天又一时气急之下怒火攻心,所以才会吐血的……世子妃,您跟诗画小姐也没过节啊,她为什么老是针对您呀?” 是啊,不管是原主沈小姐,还是现在的她,都跟宁诗画没有过任何接触。 第一次接触还是宁远瑶上门讨打那天,这个姑娘跳出来怂恿大家合力讨伐她。 那个时候,宁诗画就已经对她怀着很强烈的敌意了。 所以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姑娘啊? 沈乐兮咬着芦苇管百思不得其解,又将红桃刚才的话过滤了几遍,方道:“诗画小姐落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先是宁羡落水,然后是苏璃月落水,现在又冒出了一个宁诗画……国公府的大塘小沟里面是不是住着水鬼啊,怎么老是出现公子小姐们落水事情? 红桃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要不婢子去打听打听?” “嗯,你去打听一下,落水的时间,地点,原因,以及落水后的情形,这些都要打听清楚了。”沈乐兮说,顿了顿,又叮嘱道,“但要悄悄打听,不要打草惊蛇。” “诶,婢子记下了。”红桃点头。 就在这时,院门吱嘎一声响,沈乐兮探头往外瞅了一眼,见是宁羡,意外之余,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边端起桌上那杯奶茶边对红桃说:“红桃,你这杯奶茶我先借用一下。回头我再重新给你做一杯。” 因为回禀事情而没来得及享用下午茶的红桃:“…………哦。”小丫鬟默默地抓起一块饼干塞进了嘴里。 宁羡一进屋,就见沈乐兮正捧着杯奶茶站在堂正中,并笑吟吟地招呼他:“相公,你来啦?外面冷吧?快,先喝杯热乎的奶茶暖暖身子。” 边说,边将奶茶塞进他手里,又殷勤地帮他拍掉肩头的雪沫子。 标准的贤惠好妻子形象。 宁羡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在屋内扫了一遍,见屋内除了沈乐兮外,只有一个小丫鬟红桃,他不禁挑眉问道:“你这是……有事要求我?” 沈乐兮一怔:“相公,何出此言呀?” “一般一个人有求与另一个人之前,都会先行示好一番。”宁羡将手里的奶茶举起, 意思不言而明:看,这就是你讨好我的证据。 沈乐兮哭笑不得,无语道:“你想多啦,我能有什么事情求你,我就是想对你表达一下我的谢意,谢谢你刚才在王妃面前那么维护我。” “……” 第104章 关心 第104章关心 宁羡表情僵滞,嘴巴也还保持着要去含住芦苇管的姿势,怔怔的望着沈乐兮,看起来竟莫名的有些喜感。 可比那个明明正值青春年少,偏要时时刻刻端着张冰山脸的宁羡生动可爱多了,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模样么。 沈乐兮心说。 她犹自笑会儿,忽又收敛神情,郑重道:“真的,很谢谢你,但不是谢你在人前维护我——因为我知道你之所以那样做,不过是做做样子,演戏给大家看而已。我要谢你的,是那一刹那你带给我的温暖。” 我得护着你。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我得护着你。 说来也奇怪,她演了那么多角色,却没有一个角色被深爱过,要么爱而不得,要么得而不爱,在命运的大锅里翻滚,被油炸,被干煸,被爆炒……最后拖着一俱熬的干瘪的躯壳,以悲剧的形式结束生命。 沈小姐是这样。 她出演的角色们是这样。 连她自己也是这样,所以当宁羡说我得护着你时,沈乐兮觉得那一刻,什么黑暗啊,冰冷啊,阴谋啊……所有一切代表着悲观的负面词全都退去了,包裹着她的就只有阳光。 以及被阳光包裹住的温暖。 那一刻她甚至还产生过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干脆她也别逃了,这辈子就踏踏实实跟着宁羡过完一生算了。 直到对上宁远瑶仇恨的目光,宁老夫人犀利的凝视,她才陡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宁羡是好宁羡,可宁羡却又不单单只是宁羡。 他是定国公世子,是未来要继承国公府的人,是将来会广开后宫三妻四妾的—— 大男主。 所以她还是得逃。 唉~ 沈乐兮犹自想的出神,却没注意到,宁羡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古怪了。 嘴角也是抑制不住的抽了好几次。 此时,在宁羡的脑海里,客服0935冰冷且没有感情的声音正不断响起—— 【生命值+1】 【生命值+1】 【生命值+1】 …… 【恭喜宿主,此次共获得九点生命值】 宁羡:…… 所以,这女人,当着他的面,自己偷偷的在心里,想了他九次?? 宁羡张嘴咬住芦苇管,狠狠吸了一口。 客服0935的声音继续响起—— 【因为宿主的维护,让从小缺爱的任务对象,产生了一种人间美好的感动,因此,系统特奖励宿主三次开启幸运转盘的机会,请问宿主是现在开启,还是继续积攒?】 宁羡没怎么犹豫:继续积攒。 他现在已经积攒了七次开启幸运转盘的机会。 不过这女人以前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哪怕知道他刚才对她的维护并非出于真心,还能感动成那样。 这女人还真是……太容易感动了。 两人面对面,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冷风破门而入,沉浸在各自世界中的两人才猛然惊醒。 宁羡最先开口:“你准备一下,过两天和我一起去街上搭棚施粥。” 每年正月,京都的豪门大户们,都会轮流上街搭棚施粥施物,一直持续到正月结束。 这是多年来不成文的规矩。 过两天就轮到定国公府了。 身为定国公世子,这件事无可厚非的要落在宁羡头上,而顶着定国公世子妃名头的沈乐兮,自然得陪同。 沈乐兮颔首说:“哦,好,我知道了。”见宁羡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又问道,“怎么啦?是不是还有什么注意事项?” “嗯。”宁羡看着她,“你……自己小心点,注意安全。” 沈乐兮一怔,随即了然,知道宁羡这是在关心她,心下一暖,忙点头郑重道:“嗯,我会的。” 届时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不保证到时会不会有人混在灾民里对她暗下毒手。 比如宁远瑶。 这女人现在估计都恨死她了。 王氏说她是估计给宁远瑶下套,其实并不是这样,她的真正目的是要展示自己的实力,让宁老夫人知道,她沈乐兮并不是只有给宁羡做炉鼎这一个作用。 她还会挣钱。 目的达到就行了,天香楼她并非非要不可,然而宁远瑶非要上赶着将天香楼往她怀里塞,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毕竟连宁老夫人都说了,她要是不接了天香楼的话,那就是将宁远瑶置于言而无信的火架上烤。 少不得只能收了天香楼了,听起来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吧,她其实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因为天香楼,将会是她的起点。 下午沈乐兮去了趟天香楼。 经过昨天一天的宣传,再加上会员卡效应,以及客人之间的口口相传,天香楼今天的生意,并没有因为今天节日刚过而呈现落势。 相反,生意比昨天更好,现在大半个京都贵圈的人都知道天香楼推出了一个叫逍遥自在锅的新鲜吃食。 价格实惠,服务极好,不但有免费可口的零食供应,而且还可以听到《白娘子传奇》。 跟逍遥自在锅一样,许仙和白娘子的传奇故事也一夜之间在京都贵圈流传开了。 沈乐兮抬头望了一下天。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点了,距离晚饭的点还有一两个时辰,往常这个点儿,酒楼里基本没什么客人。 然而今天酒楼内却是座无虚席—— 真正的座无虚席。 不但餐桌前坐满了客人,就连等候区的十几条长凳子上,也满满当当的坐的都是一边听故事,一边等着吃晚饭的客人。 有些人没有位置坐,宁可站着等也不走。 沈乐兮见周瑜忙的脚不沾地,便没进去打扰他,只在酒楼门口溜了几眼,便抬脚走了。 当初在明知道周瑜效忠于老夫人的情况下,沈乐兮都敢用他,更何况是现在对她投诚后的周瑜?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是她的用人准则。 有周瑜在,天香楼就不用她操心。 现在该去操心操心板栗他们了。 沈乐兮带着红桃,叫了一辆马车,径直往北城区去。 京都的北城区类似与贫民窟,那里几乎收纳了小半个京都的穷人。 板栗他们的新家就按在那里。 随着沈乐兮连着穿过几条繁华热闹的街道,道路两边的房舍也越来越低矮破旧,直到高大的红砖青瓦房消失不见,道路也变得越来越窄,越来越泥泞。 马车走不下去了。 沈乐兮便索性拉着红桃下车步行。 约莫又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沈乐兮才终于找到板栗说的一大片低矮的土黄色泥坯房。 上次板栗跟沈乐兮说过,他们新家的按在了北城区,有一大片土黄色泥坯房的位置。 想来应该就是这里了。 不过具体是哪一家哪一户沈乐兮却不知道。 刚好有个妇人夹着碗从旁边过,沈乐兮忙过去问道:“这位大婶,请问您知道板栗他们家住哪里吗?板栗就是前几天刚搬……” 结果不等她说完,那妇人就指了一个方向说:“看见前面那棵歪脖子枣树了吗?板栗那群孩子就住在那里!” 说完急匆匆的跑了。 沈乐兮正纳闷这妇人做什么这么着急,却见各家各户的大门这会儿都打开了,大家从低矮的泥坯房里出来,或端着碗,或拎着水瓢,都往一个方向奔。 第105章 好人 第105章好人 还有人拎着盆抱着锅。 一个个脚步匆匆,形色也匆匆。 红桃不解地问沈乐兮:“世子妃,他们这是要急着去救火吗?” 沈乐兮环顾了下四周。 往年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然而今年不知是何原因,直到现在依旧奇冷无比。 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还下起了雪,搓绵扯絮般的,一直下到快要吃午饭时才收工。 此时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不太像能烧起来的样子。 而且也没见哪里有浓烟或是火光。 沈乐兮摇头:“应该不是……” 沈乐兮话没说完,肩膀忽然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她措不及防下险些摔了一跤。 扭头一看,就见一个半大小子抱着一个缺了个大口的海碗,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她。 见沈乐兮发现了自己,那海碗小子抿了抿冻裂的嘴唇,小心问她:“请问您是兮儿姐姐吗?” 沈乐兮诧异:“你认识我吗?” “您真的是兮儿姐姐啊!”那海碗小子顿时兴奋起来,大声道,“我是板栗大哥的小弟!我叫大头!兮儿姐姐,我认识您!因为您的画像就在家里的案台上供着呢!我们大家每天都给您点一根香!” 沈乐兮:“……”咋这话听起来那么对味儿呢。 见她神情古怪,那个叫大头的海碗小子挠了挠自己的大头,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板栗大哥说,香不在多,心诚才最可贵,我们现在还太穷了,买不起太多的香……不过板栗大哥说了,等我们有钱了,我们就每天给兮儿姐姐您烧一大捆的香!” “……” 这根本就不是一根香和一捆香的问题。 而是……她好好一个大活人,咋就被板栗他们架到案台上享受香火供应了呢? 她还没作古嘞! 沈乐兮哭笑不得,不过眼下她更好奇他们去哪儿,于是问大头道:“大头,你们……这是要干嘛去呀?” 她指了指对方手里的大海碗。 “哦,我们去领粥。”大头答。 沈乐兮诧异:“领粥?有人在这里搭棚施粥?” “对呀。春晖堂的宗大夫已经在这里连着施了好几天的粥啦。”大头道,又问,“兮儿姐姐,您是来找板栗大哥的吗?要不我先带您回家吧,然后我再去领粥……” “没事,我跟您一块儿去领粥,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去。” 九天之上不染尘埃的白衣仙尊,竟然跑到了又脏又乱的贫民窟来施粥。 这么意外的事情,她自然要去看看。 沈乐兮跟着大头走了约莫小半株香的功夫,才看见宗离设的粥棚。 粥棚就设在一棵三人粗的大樟树前,临时搭起来的茅草棚下摆了两张方桌,一张方桌上坐着口冒着腾腾热气的粥缸,另一张桌子上放着个装满了馒头包子的大簸箕。 大家排着队,一人一碗粥一个包子一个馒头,还有一块咸菜疙瘩。 虽然粥棚四周围满了人,但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交谈喧哗声,连走路的脚步声都放的极轻,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更没有出现哄抢的混乱,大家排成队,挨个上前,有条不紊。 一般像这种搭棚施粥的场面,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混乱,有时候还会出现哄抢的状况。 否则宁羡也不会特意跑到青竹院提醒她要注意安全了。 像眼前这种安静的仿佛集体失声一般的情形,还真是不多见。 沈乐兮正纳闷,忽听一个温和的男声道:“无大碍,只是受了风寒,服两幅药既可痊愈……白苏,给这位大娘抓两幅风 寒药。” 是宗离的声音! 沈乐兮忙顺着声音找去,就见大樟树后面又是一条长队,而宗离坐在大樟树下的方桌后,正在帮人问诊。 他旁边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面前放着一个敞开的大木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类药材,这会儿正端着杆小秤低头配药。 跟着过来的大头解释说:“每次施粥的时候,宗大夫都会来给大家伙看病,而且还是免费的,半个子儿的诊金都不要。” “那他是不是连药材钱也不收呀?”沈乐兮问。 “是啊,药材也是不收钱的。”大头说,又无比尊敬地感慨道,“宗大夫是个好人。” 树前是能够饱腹的人间烟火。 树后是能够活命的救死扶伤。 仙尊确实是个好人。 沈乐兮心下赞叹。 自打沈乐兮第一次看见白衣飘飘不染尘埃的宗离后,从此她看过的所有仙侠小说里的男主便都有了脸——宗离。 实在是宗离带给她的第一印象太深刻太惊艳了。 俊逸,修长,白衣盛雪,秀发如墨,肌肤似玉,五官精致的像女娲娘娘精心准备的参赛品,挑不出半点瑕疵,比前世里那些板着张冰山脸就以为那就是高岭之花的演员好太多了。 又等了一会儿,见宗离那边空了下来,沈乐兮这才上前打招呼道:“仙尊……呃,宗大夫好!” 宗离正低头收拾笔墨,闻言抬头,见是她,便又低头继续收拾笔墨。 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沈乐兮:“……” 仙尊这是怎么了? 她有得罪过仙尊吗? 沈乐兮吸了吸鼻子。 没关系,山不就我,那我主动去就山吧。 主动就山的沈乐兮凑过去,拉过方桌对面的小板凳正要坐下,忽听宗离道:“那是给病人坐着的。” 言外之意:不是给你坐的。 沈乐兮:“……” 好吧,仙尊确实是在生她的气。 可她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啊。 她跟宗离最近的一次接触,还是她被宁远瑶打了巴掌那次,她假装失聪,然后宗离受楚云湛所托,配合她演了一出戏,本来宗离打算多扎她几针——毕竟一针一千两么。 结果天公不配合,咔擦一声雷,宗离只得遵守心底承若,老老实实只扎了她一针,然后从宁远瑶那里得了一千两……呃!等等!仙尊恼她,该不会是恼她没让他多扎几针吧?? 可这也太离谱了吧? 老天要打雷这种事情,也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凡人就能控制的了的呀。 沈乐兮心中叫屈,两颗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忽然扳直了身体,肃容道:“宗大夫,我听说您已经在这里连着施了好几天的粥了,虽然您的本意是好的,但我觉得您这种做法不妥。非常不妥。” 第106章 接济 第106章接济 “这位姑娘,你怎么这么说我们先生?我们先生自己掏钱搭设粥棚,让村民们免于饥饿之苦,怎么就不妥了?” 沈乐兮话音还没落地,正低头收拾药箱的药童就不乐意了,气咻咻地质问沈乐兮。 可能是太气愤的缘故,看着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小少年,嗓门高亢,面色通红。 几个刚刚离开没几步的村民听见动静,扭头一看,见他瞪着眼睛气的头脸涨红的样子,忙折转回来关切道:“白小兄弟,怎么啦?” 沈乐兮骇了一跳。 宗离先是自掏腰包搭设粥棚,让这里的村民们免于饥饿之苦,又免费给村民们看病送药,估计他现在在村民们心中的地位,恐怕跟菩萨也差不多了。 或许地位比菩萨还高。 毕竟菩萨她老人家普度天下众生,义务太忙,还顾不上他们,可宗离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帮他们。 她这个时候敢说宗离不好,那就是跟整个村的人为敌,是犯众怒的行为。 尤其当沈乐兮发现其他村民也都正频频回头朝这里,她更是吓得头皮嗤啦炸开,连忙跳起来解释道:“没事没事,我跟白小兄弟聊天呢。他在跟我闹脾气。” 又看向白小兄弟,语带无奈道:“好啦小弟弟,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谁是你弟弟?谁又跟你闹脾气了?这本来就是你的错!” 白小兄弟不给她面子,望向那几个村民,道,“我们先生来这里搭设粥棚,为大家伙看病送药,所有的一切皆都分文不取,可这位姑娘却跑来指责我们先生,说我们先生这样做不妥,所以我才生气!各位乡亲,请你们给评评理,到底是这位姑娘的错,还是我的错。” 沈乐兮扶额——这还用问么,肯定是她的错啊! 果然,白小兄弟话音还没落地,那几个村民就怒了—— “你这姑娘咋说话呢,宗先生菩萨心肠,咋到你嘴里就是不对了!” “就是就是,你自己不做好事不行善,还不允许别人做好事行善了是不是?” “哪来的臭娘们!滚出我们村子!” “对!滚出去!” 叽叽喳喳的,吵成一片。 而且还不断有新的村民朝这边聚拢并加入其中。 一个个都怒气冲冲地瞪着沈乐兮。 沈乐兮头疼,伸手扯住要对骂回去的红桃,飞快道:“别冲动。” ——冲动是魔鬼,这个时候跑出去跟他们对骂就是找打。 虽然以她现在的战斗力,对付这些没有半点修为的普通民众没有任何压力。 但是没必要啊。 首先她不是来跟人打架的。 其次……还是没必要。面前站着的,都是一群被生活压弯了脊背、嘴巴都快要伸到土里刨食的可怜人。 更重要的是,灵鸾没反应。 而她识海里的灵鸾是靠吞食恶念为生的。 可见这些人只是嘴巴里骂她骂的凶残而已,其实对她还没产生恶意。 所以打他们,沈乐兮实在下不去手。 就在这时,混乱中有人大声喊道:“长的倒是挺漂亮,没想到皮囊里按着的心比地头的土团子还毒。” 沈乐兮:“……” 土团子是一种蛇,由于蛇身又短又粗,而且整体颜色跟土壤颜色接近,因此本地人称之为土团子,其实大名叫做土公蛇,属于蝮蛇的一种毒蛇,毒性跟眼镜蛇不相上下。 这些村民,竟然拿她和土团子相比,跟指着她鼻子骂她蛇蝎心肠也没区别了。 想什么来什么了,沈乐兮才这么想完,一个大娘就冲上前,指着她鼻子骂道:“呸!你这女娃娃,看着也是个和善的,咋这心肠长的比蛇蝎还毒呢?” “狗蛋他奶奶,您老这话说的不对,这娘们的心肠不是比蛇蝎毒,是蛇蝎都没她心肠毒。蛇蝎犯了什么错要被您老这么冤枉啊。” “啊?我说错了吗?” “对,您老说错啦,蛇蝎可比这娘们善良多了!” “哦。那我重新骂她。”狗蛋她奶奶“哦”了一声,嘴巴一张,指着沈乐兮就要重新再骂,沈乐兮忽然道:“都给我闭嘴!” 声音不大,然而沈乐兮用上了几分功力,威慑力瞬间暴涨,一群人畏惧地望着她,闭嘴了。 沈乐兮环视一圈众人,冷笑:“你们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指责宗先生吗?首先我声明一下,我没有要指责宗先生的意思,其次我也声明一下,对于宗先生的所作所为,我的确并不赞同。都别急着躁,先听我把话说完!村长嘞?麻烦请出来说话。” 一个中年汉子站了出来。 沈乐兮扫了对方瘦长的身板:“你就是这个村的村长?” 有人喊道:“村长是他爹。他爹病了,他现在替他爹管着村里!” 中年汉子点头,瓮声问沈乐兮:“没错。你想说什么?” 沈乐兮:“我想问问你,宗先生已经在你们村里施了几天的粥了?“ 中年汉子答:“九天了。” 沈乐兮:“是每家每户每天都能过来领粥领馒头包子吗?” 中年汉子:“宗先生是个好人!他不忍心让每一个人挨饿!” 沈乐兮:“没错,宗先生的确是个好人,这点我不否认。但是我想问问,你们村里一共有多少户人家?又有多少口人?” 中年汉子说:“我们村一共有两百五十七户人家,长住人口七百六十八人。这位姑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急,我问题还没问完呢。”沈乐兮打量着对方虽然个头很高,但却一点儿都不壮实的身板,“你们村是不是一直都这么吃了上顿愁下顿?别死要面子,一定是这样。你是村长的儿子,连村长的儿子都能饿的瘦成这样,可见其他村民日子更苦。” 中年汉子涨红了头脸,屈辱地点头道:“没错,我们村是很穷!” 沈乐兮:“对,这就是我想说的问题:穷。首先不说像宗先生这样的好人,不可能每年每天都有,而且就算宗先生愿意一直这样接济着你们,可是他又能接济你们多久呢?十天?半月?还是长长久久?” 第107章 心惊 第107章心惊 “……”中年汉子吭哧着辩解,“我们不会这样要求宗先生的。” 其他人也说:“对!我们不会这样的!” 沈乐兮:“嗤——!” 她环视着众村民,不客气地说道:“你们嘴里是没说要宗先生一直这样接济你们,但是你们一到饭点就打开家门朝粥棚这边跑的行为,你们嗷嗷待哺的肚子、你们感激的眼神、以及你们对食物的渴望,它们都会代替你们向宗先生传达你们的意愿啊。” “……” 众人茫然,先是不知道沈乐兮这话该怎么理解,有反应机敏的明白过来了,小声对旁边人说:“她好像说我们在逼着宗先生接济我们。” “……” 人群静默。 又轰然炸开。 “你胡说!宗先生是个好人!他是自愿的!” “对!我们没有逼宗先生!” “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滚出我们的村子!” “滚!” 自尊心被重伤的村民们怒了,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吼道,混乱中,也不知谁带头往沈乐兮身上砸了一个雪团,于是便有更多的雪团朝她飞来。 沈乐兮挨了好几下,挡在她面前护着她的红桃就更不用说了,发鬓上肩膀上劲窝里全是碎雪。 可雪团攻势越发激烈。 偏偏沈乐兮还不能真动手打回去,没奈何,她狠狠瞪了眼挑事精白小兄弟。 白小兄弟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自责之下又有些慌乱,他本能地朝宗离投去求助的目光。 宗离起身,正要叫大家冷静下来不要打人,沈乐兮忽然拉着红桃,嗖地一下躲到了他身后。 并顶着他的背将他推到了人前。 好心要救人结果反被人推出来做挡箭牌的宗离:“…………” “都别砸了!小心砸到了宗先生!” 有人吼了一嗓子。 汹涌的雪团攻势瞬间收兵,接着便是愤怒的指责声—— “你这女人也太不要脸了!竟然拿宗先生做挡箭牌!” “有本事你出来!” “对!你出来!” “我不出来!”沈乐兮躲在宗先生身后喊,“你们那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们还好意思生说我不要脸,我看不要脸的该是你们才对。” 又道:“你们是没有逼着宗先生一直接济你们,但你们一直在道德绑架宗先生啊,因为宗先生是个善良的人!” “他的善良不允许他对你们不闻不问,他愿意倾尽自己的一切来帮助你们,可是你们有没有替宗先生算过账?” “以后的事情我们先不说,就拿这过去的九天来说,你们村一共有两百五十七户人家,长住人口七百六十八人,我打你们每人每天一碗粥两个包子的量来算,那么每人每天所需的花销是多少钱?七百六十八人每天所需的花销又是多少钱?就这我还没算上宗先生送给你们的那些药材钱。” “药材可比米粥包子贵多了。” “就说刚才那个气血亏虚的大婶,宗先生刚才一下子就给她开了十副补气血的药,别的药材价格多少我也不懂,我就说人参,人参可是个贵家伙,一根草根细的小须子售价就得好几两银子,更别说宗先生给那大婶拿的还是人参片,更贵。我刚才数了一下,每副药里面都有五六片人参,那这一副药得多少钱?起码要二十两起步不止!” “……” 一副药二十两银! 十副药就得二百两银子!! 就这还只是一个人的药,而这九天的时间里,所有来找宗先生看病拿药的人加起来,怕是得有两三百人了!!! 村里人穷,平时饭都吃不上,哪有闲钱去看病买药,好容易来了宗先生这么一个免费给他们看病、还免费送他们药的好大夫活菩萨,就一窝蜂的全扑过去了。 但没有人想过宗先生要为此倒贴进去多少钱。 如今沈乐兮将这笔账刨开来算给众人听,众人心惊了,沉默了。 见人群安静了下来,沈乐兮暗暗松了口气。 她躲在宗离背后拽着他的袍角,幽幽探出半张雪白的小脸,窥视了眼人群,见大家都冷静了下来,这才大胆地把另外半张脸也探了出来。 只是拽在手里的袍角依旧没松开,一副见势不妙随时准备再躲到宗离背后去避难的架势。 宗离低头瞄了眼被沈乐兮紧紧拽着不撒手的袍角,眸光微闪,意外地没有将人推开。 他微微侧目,看向沈乐兮。 就见沈乐兮轻咳一声,加重语气道:“所以我才说宗先生这样做不妥,因为宗先生只是一个大夫,而且还是一个给人看病经常不收诊金、还经常免费倒贴药材钱的好大夫,他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他也没有万贯家财。” 说到这里,沈乐兮转头看向宗离:“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宗先生与其拼尽全力的接济他们,不如想想,怎样才能将他们拉出贫穷的泥潭。宗先生,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宗离望着她,淡褐色的琉璃眸中先是浮起一抹愣怔,旋即若有所思,接着便有星光荡漾开,一双眸子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眼睛里像是铺开了条璀璨星河。 俊美如神砥一般的脸上也泛起兴奋的红晕。 他难掩激动道:“你……可是有办法??” “对呀,我有办法。”沈乐兮含笑点头。 “……”宗离望着她,好半天没说话,似乎在思考她这话的的可信度。 就在沈乐兮以为他不相信她时,对方忽然两手一拱,朝她郑重施了一礼。 沈乐兮说的没错,以他现在的财力,确实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而且授人以鱼,的确不如授人以渔。 如果沈乐兮真的能像她说的那样,有办法带领村民们爬出贫穷的泥潭,他宗离,不介意越过底线,为她涉足一次豪门内斗,帮她保住定国公世子一命。 一个没忍住偷偷窥探了对方内心世界的沈乐兮:“……”汗颜地收回了窥探的小目光。 人家仙尊为了受苦受难的百姓能吃饱肚子,都心甘情愿地低下他高贵的头颅了,而她却还在那暗戳戳地盘算着,等下要趁机向仙尊提出几个交换条件才好…… 自私啊! 狭隘啊! 她真是个又自私又狭隘的卑鄙小……女子! 沈乐兮惭愧不已,就在这时—— “兮儿姐姐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第108章 办法 第108章办法 沈乐兮回头往身后一看,就见板栗领着他手下的一帮小兄弟们,拎着棍子举着铁楸抡着锅铲,还有几个挥舞着小树枝的小娃娃们,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一过来就将沈乐兮团团护住,跟护食的小狼崽子似的,大的小的,全都眼冒凶光,恶狠狠地跟一群大人对峙。 “不许欺负我们的兮儿姐姐!” “谁欺负兮儿姐姐我就我咬死谁!” “哟!一帮小兔崽子们,牙还没长利索呢,就想呲牙咬人是吧?来来来,我让你咬!” “啊啊啊啊我咬死你!” 眼看就要打起来。 沈乐兮大急,忙一把扯住那个要咬人的小家伙:“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来了?” 嘴里这么问,心里已经猜出答案了。 果不其然,就听那小家伙说:“刚才大头哥哥回家,说你被他们欺负了,所以我们就都过来了。兮儿姐姐,我们都来了,你别怕!”说完继续朝村民呲牙咧嘴。 沈乐兮心中感动之余又开始叫苦,心道就是因为你们都来了,所以我才怕呢。 瞧瞧这上来就开战的架势。 都还是群小孩子,真要打起来,难免不会伤着磕着谁。 沈乐兮就要挤出去解释,忽听人圈外围板栗道:“各位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们,兮儿姐姐是个好人,要不是兮儿姐姐照顾我们,我们就要饿死冻死在街头了,当初就是兮儿姐姐请我们一群小叫花子们吃饭,兮儿姐姐还给我们钱买房子住,我们这才能在莲塘村落脚,才能有幸跟各位善良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们成为邻居……都是自己人,我们有什么误会坐下来好好说呀。” 仰头望着比他们高出一截的村民,板栗开口先是一顿猛夸,把大家伙的怒气压住了,这才拐入正题。 果然,一众善良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们让他这么一通猛夸,顿时不好意思再挽袖子揍人了,讪讪道:“那什么,这姑娘就是你们天天念叨的神仙姐姐?” 有人指着沈乐兮问。 板栗点头:“对啊,兮儿姐姐就是神仙姐姐呢。” 村民们面面相觑。 神仙姐姐在村里可是人尽皆知的存在。 因为就在十来天前,村里忽然住进来一群半大孩子们,一问才知道都是街上的一群小叫花子,因为幸运地遇到了一位神仙姐姐,所以他们这才有钱在莲塘村安家落户。 这帮半大孩子们自打在莲塘村住下后,逢人就夸他们遇到的神仙姐姐多么多么的善良厉害,还在家中堂屋的墙上挂上了那位神仙姐姐的画像,每天都烧香供奉跪拜。 天天如此,一天不拉。 也正因如此,村里人就都知道了神仙姐姐的存在。 只是大家没想到的是,孩子们口中善良又厉害的神仙姐姐,竟然就是刚才被他们骂蛇蝎心肠的沈乐兮。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神仙姐姐原来还这么漂亮,一点儿都不丑。 于是便有人狐疑道:“可这姑娘看起来跟你们供着的神仙姐姐也不像啊。” 旁人符合:“对啊对啊,你家画像上的神仙姐姐大饼脸,歪嘴巴,两只眼睛还一大一小……丑死了。” “呃……”口齿伶俐的板栗难得地结舌了。 他心虚地看向沈乐兮,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兮儿姐姐,我们没钱请画师给你画像,所以你的那个画像是……是我画的……对不起,兮儿姐姐,都是我太笨了。”说完,不安地搓着手指,小脸都红成了猴屁股。 沈乐兮揉揉他的脑袋安慰道“呃,没关系,你还小呢,进步空间还无限大。” 大饼脸,歪嘴巴,两只眼睛还一大一小……啧,这形容词,都不用亲眼看,光听着就辣耳朵的很。 她忽然很好奇那副画像到底被板栗画成了何种清奇模样。 “哈哈哈,原来你家神仙姐姐的画像是你小子画的啊,那就难怪了。” 先前表示质疑的那人哈哈笑,其余人也都跟着善意的大笑起来,剑拔弩张的紧张退去,气氛瞬间变得和谐。 沈乐兮在旁咋舌,心说:大哥就是大哥,板栗能坐上大哥的位置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瞧瞧他解决事情的能力,连我这个大人都自愧不如。 果然,有了板栗这一通说和,两方人马不但没能打起来,村民们对沈乐兮的态度也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她的眼神也都变得友善起来。 风波止住,事情便要被扯回正轨了,宗离率先开口问:“沈姑娘,你方才说你有办法帮村民们脱贫……不知是何办法?” 他这一问,原本还低声咬耳朵的村民登时闭嘴,一个个全都竖起耳朵睁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沈乐兮。 沈乐兮的目光扫过四周那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再对上他们那一双双饱含期待的眼神,心中不禁有些酸涩。 整个位于京都边缘的北城区都是贫民窟,而莲塘村更是贫民窟中的贫民窟,每年都要饿死冻死好些人,如果她真的能让他们吃饱肚子穿暖衣服,那以后每天给她上香的就不止板栗他们了。 只怕全村人都会在家里挂上她的画像。 沈乐兮才这么想,就听村长他儿子说:“姑娘,只要您能帮我们吃饱肚子穿暖衣服,我们以后也跟板栗他们一样,天天给您烧香!” “对对对!我们天天都给您烧香!” 众人符合。 就连宗离都一眼期待地望着沈乐兮。 沈乐兮笑着摆手道:“别,可别供我,你们要供就供宗先生吧,因为能让你们吃饱肚子穿暖衣服的人不是我,是宗先生。” “啊?宗先生?”村民茫然。 宗先生不是已经没钱了吗? 宗离也蹙眉道:“姑娘此话何意?” “姑娘此话的意思非常多,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沈乐兮说完,抬头望向面前大樟树上刻着的三个大字:莲塘村。 莲塘村,原著里赫赫有名的药王谷,神医宗离的大本营。 沈乐兮将目光从那三个大字上收回,伸手拉开桌子前的小凳子,朝宗离做了个请的手势:“宗先生,咱们坐下来慢慢谈可好?” 宗离眯眸打量她片刻,颔首:“好。”佛衣坐下。 沈乐兮却没有急着坐下,而是找一个小娃娃借了他准备拿来当武|器用的锅铲,然后以大樟树为起点,双手负与身后,用脚步丈量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大家都不解地望着她,正不知她此举何意,忽见她停住,蹲下,用锅铲铲开地面上的积雪,然后开始在一堆泥浆中细细翻找。 直到她翻出几株枯草。 沈乐兮望着那几株枯草,眼中泛起亮光,当即连土带草的一并铲起一锅端了,送到宗离面前的桌子上。 “宗先生可认的此物?”沈乐兮看着宗离,漂亮的黑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结果宗离比她还兴奋,眼中的星河璀璨的令人目眩,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桌子上那团枯草和泥土的混合物,喃喃道:“红莲……红莲业火花?” 他猛地抬眸盯住沈乐兮:“这是红莲业火花?!”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一张如玉般莹润的脸上,此时像被狂风佛过的海面,巨浪滔天。 沈乐兮没答,只看着他,笑道:“宗先生,请跟我来。” 第109章 妖女 第109章妖女 沈乐兮说着,侧身让出一条道,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头顶的大樟树被风吹动,伴随着一串窸窸窣窣的声音,枝头上的积雪也跟着纷纷落下。 可宗离还一副神游天外浑然不觉的样子,眼看积雪就要落他一身。 沈乐兮抿了抿唇,走过去,先将手在衣裙上用力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牵起他一角衣袖,将他牵到一处田埂边,然后将另一只手里的锅铲塞到他手里,柔声道:“宗先生,来,挖一下试试。” 她抬脚点了点田埂。 然后抬眸,带着鼓励,面露笑意地望着眼前宛如神砥般完美无瑕的白衣仙尊。 白衣仙尊的白衣这会儿已经不再洁白似雪了。 他像所有寻常的农夫一样,毫无架子的蹲在地上,连小铲子都没有,就那么直接用手刨。 用手刨开最上层的积雪。 再把白皙修长的手指插|进泥土里,将那些不知被多少只脚踩过、现在已经跟泥土混合成一团的枯草,一根根的挑出来。 那小心翼翼中又难掩激动的样子,仿佛他挑出来的不是什么一文不值的枯草,而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村民们面面相觑,低头咬耳朵—— “宗先生这是怎么了?” “会不会是魔怔了?” “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我看像,不然的话咋能把苦地魔当成宝似的……这鬼东西猪闻了都嫌弃。” …… 低低的絮语声飘进沈乐兮耳朵里,沈乐兮摇了摇头,心说:可怜啊,太可怜了。 守着一村子的地宝,却还过的连饭都吃不饱,可不就是可怜么! 因为无知而造成的可怜。 村民们口中连猪都嫌弃的苦地魔,正如它的名字一样,真正的其苦无比,连对口粮最不挑剔的猪嫌弃,莫要说吃,闻都不闻,假如一捆猪草里混进了一根苦地魔,那么那猪宁可饿死,也绝不会吃那一捆猪草。 这是有先例的,以前莲塘村里有户人家,全家省吃俭用买了头小猪仔子,当祖宗似的伺候着喂大,眼看再养个不把月就可以出栏卖钱了。 猪却绝食了。 没错,绝食,不管主人割来多新鲜的猪草,那猪都只用长鼻子拱拱,然后便飞快地跑开,远远地趴在猪圈一角。 如此过了两三天,那猪就饿的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主人又着急又心疼,没奈何,就想着趁猪还没饿死之前,赶紧出手卖掉。 死猪的价格跟活猪可没法比,就这么说吧,同样重量的猪,活猪可以卖到十两银子的好价格,而死猪却只能卖二三两银子的贱价。 屠户过来拉猪那天,那户人家的闺女因为喂了那猪小半年时间,心里舍不得,于是就把红薯藤剁碎了,又掺了些麦麸子,一并煮了给那猪吃。 也算是临终餐了。 没想到已经绝食了两三天的猪,忽然扑到猪槽边一顿狼吞虎咽,满满一猪槽的食,吃的一滴不剩。 连边缘都舔的一干二净。 吃完了就冲着农人一边啪啪地甩着短尾,一边哼哼唧唧,又用长鼻子去拱猪食槽。 这是没吃饱还要吃的意思。 农人见状大喜,连忙拿了一筐猪草倒进猪食槽里,那猪果然又扑到了猪食槽边,可长鼻子抵着猪草嗅了嗅,便又恹恹地走开了。 农人大惑不解,还是那屠户有经验,想了想,从地上捡了几根红薯藤扔给那猪,那猪立马就吃掉了,屠户又从猪食槽里抓了把猪草扔给那猪,结果那猪非但不吃,反而爬起来远远地避开了那把猪草。 仿佛那猪草是什么洪水猛兽似得。 这下别说是屠户了,连农人都看出了猪不吃食,不是猪的问题,而是猪草的问题。 于是一家人就将那一食槽的猪草都扒拉出来,摊开了,细细翻找,最后找出了十来株他们之前从没见过的草,农人将那十来株不知名的杂草挑出来,又将剩余的草清洗一遍,重新倒进猪食槽,那猪果然又扑了过来,欢快地将一食槽的猪草又吃了个精光。 猪不吃食的原因终于真相大白,农人如释重负之余,又好奇那十来株不知名的杂草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连猪闻了都嫌弃。 要知道,猪可是所有家禽中最不挑食的了。 于是他就撕了指甲盖大的一小片叶子,结果一尝之下,当场苦的脸都绿了。 这就是苦地魔名字的由来。 当然,这只是村民们根据其苦到让人脸绿、让猪宁可饿死也不肯吃一口的特性而赋予其的小名。 而苦地魔真正的名字叫红莲业火花——一种天赐的地宝。 红莲业火花成长期平平无奇,与一般野草并无异样,外形类似与车轴草。 可一旦进入成熟期,整棵植株就会变成火焰色,并以雨后春笋般的速度疯狂拔高。 待植株冲到一米高左右后,便会在植株顶端长出花苞,并迅速绽开,开出的花朵共有九瓣,大小宛若莲花,又因颜色红艳如火,因此叫红莲花。 而成片的红莲花齐齐绽放的场面甚为壮观,尤其在有风的情况下,红彤彤的一大片,被风吹的波浪一般起伏着,仿佛一片燃烧跳动的火焰海,妖冶中透着诡异,于是就又在红莲花加入了“业火”二字。 因为据传,地狱业火燃烧时,也会隐隐有莲花的轮廓。 这也是莲塘村为什么会赤贫的原因——因为莲塘村的土地里长出了红莲业火花。 而红莲业火花是一地霸王龙,生长习性极为霸道。 但凡有红莲业火花出现的土壤,其他的庄稼啊,野草啊什么的,基本上就只能吃它吃剩下的残渣渣了。 村民们也发觉了这一点儿,所以,但凡大家在田间地头看见这种草,都会厌恶的拔掉。 可村民们不知道的是,一株红莲业火花,可以长出千千万万根根须,而每一根根须都能在主体遭到毁灭后,迅速分化为一个独立的新个体。 新个体就潜伏在地下的土壤中,悄悄地发育成长,等它将根须撒播出去,再破土而出,然后再被村民拔掉,然后土壤下的根须再接着分化为新的个体,然后再撒播出新的根须…… 往复循环,比“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还要恐怖百倍不止。 而庄稼没法从土壤中吸收到足够的养料,就长不好,庄稼长不好,村民们就收成不好,收成不好,大家就得饿肚子……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链。 要想解开这个恶性循环链的唯一方法,就是老老实实让红莲业火花愉快地生长,直到开出花朵后,自然枯萎。 只有主体的自然枯萎死亡,才能让潜伏在土壤中的其他根须也心甘情愿地死亡,不再分化出新的主体。 而一株成熟后的红莲业火花,从根须,茎干,叶子,再到花盘,全都可入药,且效果奇佳,否则也不会称之为地宝了。 可惜的是,村民们并不了解红莲业火花的生长习性,别说让它愉快地成长开花了,就连成长的机会都不给它,见一棵拔一棵,结果越拔越多,越拔越多…… 宗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传说中性子霸道且对土壤要求奇高的红莲业火花,他走遍大江南北并栽种了无数次却连芽都发不出的红莲业花,居然出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里! 以这样一种他绝对想象不到的方式! 宗离失去了往日的镇定从容,白色衣袍上到处都是土黄色的泥浆,可他却无所觉般,怔怔地望着手心中只有一条独根却没有须的红莲业火花,好半天,他蓦地起身,抬手就解身上的衣袍。 村民茫然。 沈乐兮却惊得跳起,扑过去摁住宗离解腰带的手,急道:“宗先生!您冷静点!” 心中一片慌乱,暗道:遍寻多年都无果的红莲业火花,如今突然出现,这冲击力……大概就跟前世喜中千万六合彩的效果差不多了! 仙尊可千万别激动疯了才好! 结果沈乐兮这个念头才转完,就听宗离道:“放开我!”说完一把推开沈乐兮,沈乐兮措不及防下被他推的一个踉跄。 幸亏板栗和红桃眼疾手快,及时扑过去拉住了她,否则她就要被宗离推的一屁股坐进泥巴田里了。 沈乐兮心说,任何人遇到大喜大悲之事,情绪都会失控,看,连神砥一般的仙尊都没能幸免…… “不好了!宗先生吐血了!” “宗先生!” “先生!” 撕心裂肺的喊声打断了沈乐兮的思绪,她下意识地抬头朝宗离望去,眼睛看见什么,脸色瞬间大变,忙挣脱开红桃和板栗的搀扶,扑到宗离身边,惊慌道:“宗先生……” “你给我滚开!”宗离的小药童白苏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盯着沈乐兮,怒道:“不许你再碰我家先生!你这个妖女!你到底对我家先生使了什么妖术,为何我家先生会变成这样!” 边说边用力猛推沈乐兮。 沈乐兮被他推的直往后退,眼看就要退进泥巴田里,急道:“什么妖术,我没使妖术……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不是妖女……” “你住口!你还敢说你不是妖女!你要不是妖女,为何我家先生跟你说了几句话后就会变成这个样子!”白苏大吼。 他家先生向来冷静自持,连喜怒哀乐都鲜少在脸上表现出来,可这个女人呢? 这个女人三言两语就蛊惑的他家先生失了神智,徒手刨泥不说,还将沾着泥土的野菜往嘴巴里塞……现在更是七窍流血! 什么神仙姐姐,这女人分明就是妖精姐姐! 白苏越想越怒,愤怒的头脸涨红,眼中几乎要喷出火焰来。 刚刚才对沈乐兮态度有所缓和的村民们,此时也都再次愤怒地瞪着沈乐兮。 已经有不少人悄悄地弯腰捡石头折树枝做武|器了。 还有人回村去搬救兵。 恶意扑面而来。 沈乐兮识海中的灵鸾就像饿极了的饕鬄一般,张着两片长长的尖嘴儿,欢快地吞食着这些恶意。 而随着灵鸾吸收的恶意越来越多,灵鸾光秃秃的粉色肌肤上开始冒出一层细细的绒毛,体积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仿佛一只正充气中的气球。 体现到沈乐兮的身上,就仿佛有一股飓风钻进了她身体,在她四肢百骸内疯狂流窜,肆意怒号,血脉喷张到极限,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咙眼里不断有东西往上翻涌,似乎只要她一张口,五脏六腑立马就要迫不及待地从她嘴巴里飞出来。 一旁的红桃见她这样,吓得脸都白了,哭喊道:“世子妃,世子妃!世子妃您怎么了!” 板栗也吓得六神无主。 这时,忽然有人尖声喊道:“你们快看!她眼睛流血了!” “啊!真的流血了!” “她是妖女!” “打死妖女!” “打死她!” 第110章 根基 第110章根基 呼喝声浪潮一般翻起。 夹在浪潮中的石头子儿和土疙瘩也劈头盖脸地朝沈乐兮身上招呼。 尽管有红桃拼命护着,可她一个人,哪拦得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不过眨眼的功夫,沈乐兮就被砸的七荤八素了。 脑袋也被什么东西砸破,殷红而热乎的血液从发丝间钻出,顺着脸颊流下,糊了半边脸。 偏偏她此刻不但动弹不得,甚至连开口说话都不能——早在有人大喊打死她时,她就想张嘴解释,然而嘴巴就像被人拿针线封死了一般,根本张不开。 四肢似乎能动,可她才把胳膊抬起一点,耳中便听到骨骼受压的咔擦声,吓得立马不敢再动。 沈乐兮今天可算明白了什么叫“万丈高楼平地起,其实关键在根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 她这俱身体之前并没有丝毫修为底子,她接手后,虽然每天都有刻苦训练,然而训练的时间终究有限,而且她成长的速度也跟不上灵鸾成长的速度。 打个比方,灵鸾现在灌溉给她的力量足有一锅,而她身体的的储存容量却只有一个碗那么大。 这就导致了她现在拼命吸收力量无暇顾及其他的情形。 如果现在她身周没有威胁倒也无妨,顶多自身受点苦,按照识海中古卷轴教给她的方法,慢慢将力量吸收掉即可。 可是现在…… 沈乐兮转动眼珠,视线扫过那一张张愤怒的脸——这些村民现在已经把她当成妖女了,可不会给她临场学习的机会。 而且村民们越愤怒,贡献的恶意就越多,灵鸾也就吃的越欢畅,等式作用下,她体内的力量也将跟着变得更汹涌……但愿灵鸾不是什么大胃王! 还有宗离,真不愧是医痴,说以身试药就以身试药,都不带犹豫的! 在原著中有关于神医宗离的人设备注中,的确有宗离以身试药这情节。 然原著里,宗离是无意间发现莲塘村的泥巴田里有红莲业火花,而这次是沈乐兮引导着他找到红莲花业火花。 发现的方式不同了,沈乐兮便以为宗离以身试药的情节不会再出现,没想到……唉! 你说你以身试药也没人拦你,可是你好歹先跟大家伙打声招呼呀,现在好了,大家伙都将你的异样算到了我头上……沈乐兮心中哀呼。 按照原著剧情,宗离起码要到明天这个时刻才会醒过来,可如果宗离不醒,只怕村民们肯定不会放过她。 眼看群情越来越激愤,连板栗这帮小孩子都被村民们迁怒上,沈乐兮心中大急,脑中情不自禁地就想到了宁羡,心说如果宁羡在就好了,宁羡他……呃!宁羡?那是宁羡吗! 沈乐兮的眼睛忽然猛地瞪大,见鬼似的望着人群之后。 是幻觉吗? 一定是幻觉吧! 她竟然看到了宁羡! 沈乐兮转动眼珠,待要再细看,视线却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意识也跟风中的青烟似得,一点点淡去。 人群之后,宁羡虽然身形站的笔直,然而紧紧蹙起的剑眉和抿成一线的薄唇,无一不在传达他此刻无比震惊的心情。 就在喘息之前,他还正围坐在红泥小火炉前,一边喝着沈乐兮为他做的奶茶,一边翻看野史杂记。 初十一在旁敲核桃吃。 两人的下午茶时光非常滋润。 结果才滋润没一会儿,好男人系统忽然就给他下达了“飓风营救”号红色紧急任务。 然后他便从自己舒适的软椅上,嗖的一下,被传到了眼前这个地方。 一同被传过来的还有初十一。 黑脸护卫被传过来之前,刚将一个才敲好的核桃塞进嘴巴里,还没来得及嚼碎呢,突然被来了这么一下,惊得核桃一下子卡在了喉咙眼里,噎的直翻白眼,劈**过宁羡喝了一半的奶茶,咕咚咕咚几口灌下去,这才没造成堂堂一代武师被一枚小核桃噎死的惨剧。 不过说出去也很丢人就是了。 但一门心思只想着挣钱攒钱的初十一并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主子小心!”黑脸护卫神情凝重,“这里好像是瑶光幻境,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他边叮嘱宁羡,眼睛边警惕地的扫视着四周。 宁羡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嘴角抽了抽,心说哪来的什么瑶光幻境。 瑶光幻境,相传是邪术修炼者控制人的心神后营造出的一种幻像。 不怪初十一会这么想,实在是他上一息还在暖房里围着红泥小火炉吃核桃,结果下一息两只脚就站在了泥巴田里,这种瞬息闪移的诡异事件,他能想到的解释也只有这一种了:瑶光幻境,所见非实。 可眼下要怎么告诉十一这不是幻境? 毕竟眼下还需要十一帮那女人一把。 一开始宁羡也纳闷系统怎么把十一也给弄了过来,直到他看见快要被撑爆了的沈乐兮,他这才明白系统将十一一并弄过来的原因:助沈乐兮冲关。 所以眼下得赶紧让十一相信他们现在所处的是真实世界,而非什么瑶光幻境。 恰在这时,有个孩子摔倒在脚边,宁羡便将那孩子拎起来,抬手弹了那孩子脑门一下。 弹的不重,但也够疼了,伴随着额头上肉眼可见的鼓起一个包,那孩子疼的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娘,那孩子家的大人听见娃喊娘,连忙从混战中抽身跑过来,一听,大怒,正要跳起脚来骂宁羡…… 手中蓦地一沉,孩子他娘低头一看,眼睛顿时亮了——好大一个银锭子! 宁羡:“赔偿。够吗?” “诶够了够了!够了!”孩子他娘捧着好大一锭银子,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哪还计较儿子脑门上的那一个小包,就差没跟宁羡说声谢谢。 宁羡没工夫理会对方,一把扯住怔愣中的初十一,边走边问:“你现在还认为这里是瑶光幻境吗?” “……不,不这么认为了。”初十一摇头。 瑶光幻境里的幻化出来的假人没有疼痛。 刚才那小孩子会叫疼,说明是真实存在的。 可如果这里不是瑶光幻境,那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件事情我回头再给你解释,你现在先去救她。”宁羡一指双目圆瞪的沈乐兮。 初十一早就发现了沈乐兮的异常,起前他只当是幻象,所以没当回事,如今知道了人是真的,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没敢耽误,挥手就是一袖子甩出去。 这一甩,以他和沈乐兮为中心,出现了一个无形的屏障,所有投掷过来的石头砖块,都像是砸在铁丝网上一般,全都又原路反弹了回去。 村民骇然,只当这二位是沈乐兮的同伴,正惶惶害怕中,宁羡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目光在人群中扫了几眼,盯住了白苏:“可认识这腰牌?” 白苏岂止是认识那腰牌! 白苏还认识宁羡这个人——定国公世子!曾经天纵奇才一般的存在! 可惜后来因病毁了根骨! 可定国公世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白苏正不解,红桃已经扑了过来,对宁羡哭诉道:“世子爷!您可算来了!您快救救世子妃啊,这些人骂世子妃是妖女!他们还给世子妃下毒!” 第111章 神秘 第111章神秘 红桃说完,愤怒地望着一群村民。 这群村民真是太坏了,世子妃好心帮他们,可他们不但不感恩,居然骂世子妃是妖女,还给世子妃下毒! 沈乐兮现在的异样,在小丫鬟看来,就是被人下毒了! 而谁会给世子妃下毒? 自然是这群骂世子妃是妖女的村民。 他们也不想想,世子妃要真是妖女的话,还能这样站着挨打! 小丫鬟一脸愤懑。 村民们则瞪大眼睛,满脸的震惊不敢相信——他们虽不认识宁羡是谁,但他们知道世子爷世子妃代表着什么! 那是王公贵族! 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居然跑到他们这穷疙瘩来了,这……有人不相信地小声求问白苏:“白小兄弟,他们真的是……?” “嗯。他们确实是定国公世子和定国公世子妃。”白苏沉着脸道。 宁羡也将腰牌收了回去,黝黑的眸子扫视了眼众人,虽没说什么,可一身凛冽的气质却令人不寒而栗。 村民们骇然,罐头盒子里的沙丁鱼似的往一块儿挤,低声咬耳朵—— “他们好像真的是世子爷和世子妃诶!” “世子爷和世子妃是什么官?很厉害吗?” “皇帝的儿子和媳妇,你说厉害不厉害!” “你别瞎说,皇帝的儿子叫太子!太子的儿子才叫世子呢……” “可是我怎么听说太子的儿子应该叫太孙呢?茶馆酒楼里的说书先生都是这么说的。” “那世子就是太孙的儿子……哎呀,反正很厉害就对了,咱们惹不起。” “可我们已经惹了呀,我们打了世子妃,那不是要被皇帝砍头么!” “啊呀这可怎么办好!” 有人躲在人群里喊:“都胡咧咧啥嘞!我们啥时候打伤世子妃了!我们先前也不知道啥世子妃啊!我们打的是害了宗先生的妖女!” “你胡说!你才是妖女!”红桃耳朵尖,眼睛更尖,冲过去从人群里揪出一个妇人。 有宁羡坐镇,红桃胆子就大了起来,本来想大耳光子伺候那骂沈乐兮是妖女的妇人。 可当红桃看见妇人那瘦的的皮包骨的可怜样,善良的小丫鬟又下不了手了,只得跺脚,气道,“你!你这人,你怎么满嘴喷粪,你凭什么说我家世子妃是妖女!” 那瘦妇人其实是个纸老虎,也就敢躲在人群里起起哄,真被单独揪出来,立马就怂了,尤其是红桃身后还站着一个宛如杀神般的世子爷。 那妇人畏惧地觑了宁羡一眼,缩着细弱的脖子怯声道:“那不然……宗先生咋突然就好好的魔怔了么。” “那是因为……因为……”红桃语结。 这时—— “那是因为宗先生他以身试药了。”不等红桃想好该怎么反驳回去,少女清亮的嗓音蓦地,红桃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眼睛登时一亮,扭头惊喜地叫道:“世子妃!” 在初十一相助下成功晋升为二级武者的沈乐兮,此时神清气爽,身轻如燕。 她径直过来,先拍了拍红桃的肩膀以示安慰,又感激地看了眼又一次从天而降解救她的宁羡,这才弯腰捡了棵红莲业火花捏在手里晃了晃。 “这是药材,也是毒草,单看怎么用。宗先生刚才就是以服毒的方式试了这东西的药性。但是你们放心,宗先生心里有谱,他知道怎么把控量。所以他现在并无碍,最多明早便能醒来。” 不待众人表示质疑,沈乐兮又望向白苏:“白小兄弟跟着宗先生学习医道,想必也懂的如何给人诊脉吧,如若不信,白小兄弟不防给宗先生诊诊脉,看看我说的可有假。” “好!”白苏道,“如果先生当真如世子妃所言,只是昏睡过去,并无大碍,小的就磕头给世子妃赔不是,就是世子妃要小的性命,小的绝无二话,如果不是……哼!小的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定要为先生报仇!” 杀气腾腾的话刚刀子似的朝沈乐兮劈来,沈乐兮啧啧摇头,心说到底还是太年轻气盛了,张嘴就是一口火|药味,。 她好心提醒道:“磕头赔命什么的就免了,没那么严重,毕竟你也是因为担心宗先生……” “世子妃这是心虚了还是怕了?!”白苏毫不领情。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沈乐兮:“……行吧。都听你的。”爱咋咋地吧! 见沈乐兮没话说,白苏愈发笃定沈乐兮这是心虚害怕了,侧目望向宁羡,语气愤怒中又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世子爷可都听见了?还望世子爷到时候能秉公处理!” 宁羡:“……” 虽然不清楚那女人为何就如此笃定宗离一定没事,但有一点宁羡很清楚:但凡叫着要跟这女人打赌的人,必输无疑,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例外。 谁能赢得了一个怀揣万千功德的气运之子呢? 有了眼下这遭瞬息闪移的神奇经历,宁羡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围绕在沈乐兮身边的,绝对有一股超越人力范围可控的神奇力量。 想到这,宁羡不禁同情地看了眼白苏,颔首:“好。” 白苏:“哼!” 村民们畏惧宁羡的身份,他可不怕,定国公府是很厉害没错,可靖安侯府也不是吃素的。 就凭先生跟楚公子的交情,如果先生真被定国公世子妃祸害了,楚公子肯定会给先生报仇的。 小少年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又凶狠地瞪了沈乐兮一眼,当即就给宗离把脉。 宗离已经被人扶到了椅子上坐下,除了白袍上的泥渍一时半刻无能为力外,口鼻中流出的血渍都被人擦拭干净了,此时背靠椅子,双目紧阖,神情平静,除了面色略有些苍白外,看不出其他任何异样。 就仿佛睡着了一般。 只是…… 白苏眉头渐渐拧起。 “白小兄弟,宗先生他怎么样了?要紧吗?”有人观察着他脸色,担忧地问道。 还能怎么样? 不过就是昏睡过去了而已。 沈乐兮心说。 原著里就是这么写的。 果然,就见白苏反反复复给宗离把了好几次脉,蹙起的眉头终于慢慢舒展开,最后收回给宗离诊脉的手指,神情复杂地望向沈乐兮。 沈乐兮抬抬眉。 意思: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确实没说错。 只是……这女人一副小人得志的嘚瑟相,实在讨厌。 白苏斜眼瞅着沈乐兮,冷冷地哼了一声。 一不小心就被人贴上“小人得志”标签的沈乐兮:“…………”要不是担心宗离出什么事,想确认一下宗离安危,她才不会浪费一个弹幕名额。 罢了罢了,她一个活了两世的大人,就不跟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沈乐兮好脾气地不计较白苏那一声冷哼和刀子似的白眼,并且主动开口道:“刚才的事情……” “愿赌服输!”白苏脆声道,当即一掀衣袍,噗通跪下:“是小的冤枉了世子妃,小的给世子妃磕头赔罪,是杀是打,小的全都认!” 沈乐兮:“……” 她看起来就是一脸刻薄相? 沈乐兮无语,伸手扶起白苏,委屈道:“白小兄弟,你误会我了,我是想说,刚才的事情不必放在心里。” 白苏一怔,不相信道:“你……你不罚我?”他刚才的态度可是一点儿都不友好,甚至勘称刻薄。 沈乐兮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罚你?你只是心忧你家先生,又并非有意针对我,这是其一。至于其二么……” 她看着怔愣中的白苏,笑道:“其二我不敢,你可是宗先生的得意门生,你的手,将来可是要拯救万千苍生的。” 说完,她拍了拍白苏的肩膀。 白苏尚且带着稚气的脸上浮上一薄红晕,神情复杂地盯着沈乐兮看了一会儿,朝她躬身拜谢,然后转身望向一众村民,道:“多谢各位乡邻挂念,我家先生的脉相确实没大碍,请大家不要担心。” 听他这么一说,村民们这才松了口气。 旋即又有人不解道:“这苦地魔除了奇苦无比之外,没想到竟然还有毒,难怪猪都不吃这玩意儿。” “好像还能当药用。” “我看当药就算了吧,没听妖……呃,没听世子妃刚才说么,这东西既是毒又是药,单看怎么用……咱怎么知道咋用哇,你们没看见吗,连宗先生都被毒倒了。” “确实。要我看,咱们还跟以前,见一棵拔一棵,这东西能祸害庄稼的很。” “对对对,不能让这玩意儿祸害了庄稼,不然咱们吃什么呀。” 村民们絮絮叨。 沈乐兮听着这议论声,默默叹气,心道:都说了这东西是药材,你们还要见一棵拔一棵,知不知道一棵红莲业火花的药用价值,起码都能抵得上半头猪的价格了,把这花种好了,银子哗啦啦的往荷包里钻,还用发愁没钱买米买粮? 又庆幸:得亏红莲业火花是个不活到死不罢休的分化狂魔,否则照村民们这种对其深恶痛绝的态度,恐怕红莲业火花早就被他们拔的绝种了。 可怜,明明是一群坐拥天赐地宝的幸运儿,却还穷的连饭都吃不上。 啧~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道:“宗先生醒了!” 沈乐兮:“……”不是应该明天早上才醒的吗?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侧头一看,就见宗离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眼中还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但好歹没再干以身试药的疯狂举动了。 而是在白苏的搀扶下,走到沈乐兮跟前一揖,真诚道谢道:“多谢世子妃。” 谢什么双方心知肚明。 红莲业火花的出现,不但可以救活整个莲塘村,待提炼好制成药后,更是可以拯救天下千千万万条性命。 这是大功德。 所以沈乐兮倒也没矫情,坦然地接受了宗离的道谢。 宗离又问她:“不知世子妃是如何识得红莲业火花的?” “哦,宗先生问这个啊……”沈乐兮伸手挽住宁羡的胳膊,笑道,“因为我是定国公世子妃啊。我们家里有个很大的藏书阁,我无意间在一本书中读过有关于红莲业火花的记载,所以就记住了。” 又是藏书阁。 他家里的藏书阁藏着的奇书还真不少。 看来他得找时间好好再翻看一遍了。 宁羡默默在小本本上记下一笔。 这边,解释完自己为何会认识红莲业火花,沈乐兮提醒宗离道:“宗先生,我记得那本书里说过,红莲业火花的生长周期似乎有些长。” 言外意思:您现在的银子,恐怕已经支撑不到红莲业火花成熟了。 原著里有这么一个情节梗概:宗离无意间在莲塘村发现红莲业火花后,倾尽所有买下了莲塘村的土地,乃至一夜之间赤贫,后来他无奈之下,破例给一个大官小妾治病,结果却撞进了后宅女子的争斗中去,很是沾染了一身肮脏水。 白衣飘飘神圣而圣洁的仙尊,怎么可以因为生计问题而匍匐进尘埃里呢? 得提醒他一下。 听沈乐兮这么一说,宗离果然蹙起了眉头——他本来是打算买下莲塘村所有田地的,务必保证不糟蹋了每一颗红莲业火花,可如此以来,他将会变得一贫如洗。 哪来的钱再去雇佣村民们帮他打理药田? 而且后续提炼药材也是笔大开支。 要用到钱的地方很多很多…… 从来不为黄白之物发愁计较的白衣仙子,一天之内,第二次察觉到了自己真的有点穷。 沈乐兮见他这样,便知自己的提醒对方领悟了,索性便一竿子捅到底,继续点拨道:“宗先生不防找一个家底殷实、懂经商之道、且人品还不错的朋友一起合作。” 比如区区我。 结果就见宗离头顶上嗖地冒出一个大弹幕—— 【宗离:楚兄乃靖安侯之子,也懂经商之道,尤其人品更好,与我更是多年挚交,这个合作伙伴,楚兄再合适不过了!】 幸幸苦苦忙一场,结果却为楚云湛做了嫁衣的沈乐兮:“…………” 她这么大一个又善良又有钱、人品也上上层的大活人就站在这里,仙尊竟然愣是看不见?! 居然白白便宜了楚云湛那臭小子! 啊啊啊气死她啦! 沈乐兮垮下肩膀,挫败感爆棚,跟宗离告辞后,她便拉着宁羡离开了,跟着板栗一块儿去看他们的新家。 大概是因为宁羡身上那股冷冽的气质太能唬人了,一群小萝卜头们没敢缠着沈乐兮唧唧喳喳,就连板栗都识趣地跟两人拉开了点儿距离。 沈乐兮觑了眼宁羡,小声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她刚才那情形,村民们看不出什么,可却瞒不住宁羡,更瞒不住助她冲关的初十一。 ——想她一个本来没有修为的人,突然一下子就成了二级武者,宁羡肯定会问她到底怎么回事,说不定还要怀疑她身份,如果让他知道她是借尸还魂重生了……那她可真就成人人喊打的妖女了! 沈乐兮脑中的小马达飞速运转,正在是交待出灵鸾、还是编造一个被神秘白胡子老爷爷打通任督六脉收为徒弟的传奇话本子间摇摆,忽听宁羡道:“你想让我问你什么?” 第112章 真俊 第112章真俊 “啊?”沈乐兮一怔,“你,你就不问问我那什么……怎么回事吗?” 十六七岁的少年,脑子里不应该装满十万个为什么吗? 还是说,这孩子已经清心寡欲到对什么都没有好奇心的程度了? 沈乐兮正诧异,忽听宁羡道:“不想知道。” “……” 宁羡:“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所以我对你没什么好奇心” “……”看,有一支箭,它正向我飞来。 宁羡:“而且就算我问了,你会说实话吗?” “我当然……” “你当然不会。”宁羡抢答,“你会说,某天你在街头遇到了一位白胡子老头,老人家又饿又冷……嗯,有可能还正在生病中,你看老人家可怜,就大发善心施以援手,结果没想到来老人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乔装潜伏与市井间,想要觅得一正直善良的良徒。而你……” 宁羡顿住,侧头看向沈乐兮,蹙眉:“你不要把嘴巴张的这么大,风寒。呼吸用鼻子就够了。怎么,你鼻子塞了吗?” 沈乐兮:“……没有的事。我嘴巴张这么大不是因为我鼻子塞了,我那是在咧嘴笑。” 宁羡望着她,嘴角透出一抹浅笑,说:“哦,那是我误会了。不过女孩子家最好笑不露齿,你刚才不但露了牙齿,还吊着舌头。唇角边还挂着两条哈喇子。” “……”沈乐兮磨牙。 这形容,确定是在形容她,而不是在形容吊死鬼、又或者是形容村头老树下吊着舌头纳凉的老狗? 沈乐兮气得想咬宁羡一口。 结果这孩子焉坏,管杀不管埋,把人气个半死后,立马又一本正经地说起了正事:“刚才我们说到哪了,哦,对,说到白胡子老者想要觅一良徒,善良正值且还很聪明的你,刚好符合老者收徒的条件,于是那老者就收你为徒,帮你打通任督六脉,又教授你一套修炼口诀后,便乘鹤西去了……我说的对吗?” 沈乐兮:“……对。” 妈的!这小破孩莫不是跟她一样拥有弹幕金手指? 不然他是怎么知道她内心想法的? 结果沈乐兮才这么想完,就听宁羡道:“当然,你也可能会说,以前的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是你,但又不是你,你的灵魂来自于一个神秘而又遥远的国度……诶,你怎么又把嘴巴张这么大啊,女孩子家要矜持。” 还矜持个毛线啊! 你他妈都快把我老底儿给翻光了! 沈乐兮骇然地望着宁羡,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都产生了一种珍爱生命远离宁羡的冲动。 一开始她觉得楚云湛聪明近妖,可现在跟宁羡比起来,沈乐兮顿时觉得楚云湛的那点聪明其实还处于未成年阶段,宁羡才真的是聪慧成妖怪了——瞧瞧这孩子,思维多跳跃啊,脑洞多新颖啊,居然都想到了“你是你,但你又非你,你的灵魂来自于与一个神秘而又遥远的国度”。 这思维,这脑洞……这孩子怕不是穿越大神始祖吧? 又或者说,这孩子其实已经知道原来的沈小姐已死、现在的她是鸠占鹊巢、所以才会有这么一说? 就在沈乐兮一身冷汗噼里啪啦直炸时,忽听宁羡问道:“这两种说辞,你觉得我会信哪种?” “……”沈乐兮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摇头,“都不会信。” 都用上了“说辞”这种字眼,可见自然是不会信的。 果然,就见宁羡颔首道:“对,我哪一种也不会信,既然不会信,我干嘛还要听你在那里谎话连篇呢?那会显得我很笨。” 说完,他勾了沟唇,嘴角罕见地浮起一抹笑意。 宁羡的唇形很漂亮,薄薄两片,樱花色的,闪烁着诱人犯罪的光泽。 脸更好看,肉量填充的刚刚好,就仿佛精心称重后调配好的比例,多一钱就显臃肿,少一毫就是尖嘴猴腮……真俊,尤其是此时他嘴角微翘时的样子,让人……想到那画面,沈乐兮羞耻地红了脸,忙将目光从宁羡身上移开。 她吸吸鼻子,用脚尖勾了粒小石子过来,跟个小孩子似的,边踢边道:“你别这么说,其实……其实我确实有奇遇的。” 说完,眼珠子飘到宁羡身上,想要偷偷看看对方是何反应,结果却发现……对方完全没反应。 就听宁羡淡淡颔首道:“嗯。我知道。但我不好奇。因为不在乎。” 沈乐兮:“……”呵呵! 沈小姐留给她的倾城姿色,配上她万里挑一的有趣灵魂,强强结合下,竟然还……竟然还拿不下一个小破孩! 岂有此理! 太让人生气了。 沈乐兮一脚将石头踢飞。 “哎呀!” 惊叫声蓦地响起。 板栗揉着被砸疼的脑瓜子,委屈地叫道:“兮儿姐姐,你怎么砸我啊?” 后知后觉发现闯了祸的沈乐兮:“……”连忙跑过去,一边帮板栗揉脑袋,一边连声道歉。 因此她没看到,刚才那个嘴里说着你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对你一点儿也不在乎不好奇的世子爷,此时唇角勾起的弧度又大了一些。 昨天系统论坛里的坛友向他传授做任务的经验,说:女人天生就有种征服欲,尤其是那种漂亮的女人,你越对她表现的无所谓,她越想征服你。 坛友所言果然不虚。 . 板栗他们一群孩子的新家,就按在莲塘村那棵歪脖子枣树下,是个由五间土坯房围起来的小院子,虽然破旧,但收拾的很整齐——当然,这份整齐,跟没有家具可供他们收拾也有很大关系。 整个院子都空荡荡的,真正的家徒四壁。 以至于堂屋正中墙上挂着的那副大小眼歪嘴巴的“神仙姐姐”格外的打眼。 沈乐兮其实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当她亲眼看见自己的画像尊容后,还是辣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再看看画像前的香炉,想象着板栗他们虔诚跪拜的情形……算了算了,还是别想了。 沈乐兮拉着板栗去隔壁厢房谈事情,宁羡没跟着去,听红桃跟一群小萝卜头们抗议—— 红桃:“你们这把世子妃画的……哎呀,也太丑了。一点儿都不像世子妃。你们可千万别说这画上的女子是我家世子妃。” 小萝卜们说:“可画像上的就是兮儿姐姐呀。” “不是不是,我家世子妃很漂亮的,这像得重新画。你们得请画师画。” “可是我们没钱请画师画啊。” “……算了算了,我先借点钱给你们吧。” “不行不行,板栗大哥说了,不能找人借钱的,因为借了一次,以后就会还想借第二次,第三次……我们不借钱,我们要自己挣钱。” “可是这真的太丑了啊……” 两边人正各自坚持着,忽听一个声音道:“我来画吧。” 第113章 有鬼 第113章有鬼 系统里的坛友说,对女人若即若离的同时,还要适当的展露才华。 不然只一味的疏远高冷,万一任务对象是个没恒心的,半途再知难而退,那就玩脱轨了。 宁羡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他负手上前,积极自荐:“我学过。” 世家子弟,琴棋书画,都有专门的先生教。 小萝卜不知道这些,红桃却是眼睛一亮,喜道:“对对对,我家世子爷会画!世子爷画的可好看了!” 说的她好像亲眼并见过世子爷作画似的。 于是,当沈乐兮和板栗谈完事情出来,一抬头看见自己的影像出现在了墙上,惊喜道:“咦,镜子?你们哪来的镜子呀?” 这个时候的镜子可是奢侈品。 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就要好几两银子,像这么大的一面镜子,起码要价值千……呃!等等! 沈乐兮顿住,看看墙上一身红裙的自己,再低头瞅瞅自己身上的衣裙——她今天的衣裙是浅紫色的,不是红色。 墙上挂着的不是镜子,是画! 就见她一袭红色衣裙迎风鼓荡,身段婀娜多姿,五官精致明媚中,又透着不容忽视的飒气,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里跳出来惩奸除恶。 这……这是画吗? 这是照片吧? 而且还特么是3d的! 沈乐兮目瞪口呆,看看墙上英姿飒爽的自己,再扭头看看一旁正擦拭手上墨迹的宁羡,不敢相信道:“这画……你画的??” “嗯。”宁羡颔首。 神情淡淡,语气也淡淡,似乎丝毫不知道他这副画带给了大家怎样一种巨撼。 沈乐兮盯着宁羡,宛如发现世界级隗宝般,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最后又大着胆子捧起了他的手——宁羡的手跟他的人一样漂亮,骨节修长,指节匀称,透着淡淡粉红的指甲,一看就受到了主人赐予的高规格待遇,修剪的又圆润又好看。 就是这样一双让人爱不释手的手,画出了能以假乱真的3d人像图! 这可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出现的绘画技巧! 所以宁羡不但思维跳脱,脑洞奇大,而且还厉害到可以画出3d图了! 在这个连铅笔都未曾出现的古代! 沈乐兮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看完了宁羡的手,又盯上了宁羡的脑袋。 眼中炙热的小火苗仿佛在说:啊好想瞧开看看啊! “你这脑袋瓜子也太聪明了。我好想敲开看看啊。”沈乐兮喃喃道。 “……” 宁羡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果断逃离了这个要敲开他脑袋看看的……变态狂魔。 变态狂魔这个词,是他从系统论坛里的坛友那里听来的。 起因是有个坛友在论坛里开了个恐怖故事贴,说是有一个画家,以画死者百态出名,画作用色大胆,视觉冲击力极强,某天这名画家忽然自|杀了,并留下一本厚厚的工作日记,世人这才惊悚地发现,画家所画的每一副画,都对应着一桩杀人案。 他画的那些血淋淋又栩栩如生的死者图,都是被他杀死的受害者。 这个帖子在论坛里发出来后,坛友们就在贴子下面盖起了“变态狂魔”的高楼。 宁羡觉得沈乐兮想要敲开他脑袋看看的行为……也很变态,并考虑要不要也在论坛里开个帖子曝光沈乐兮。 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世子爷现在已经能够熟练使用论坛功能了,每天一有时间就在论坛里潜水翻帖爬楼窥屏。 除了看了一肚子的奇闻,也学到了一些东西。 比如世子爷刚才画的那副画,就是他根据坛友撰写的教程自学的—— 坛友说那叫3d绘画。 今天是他第一次尝试画这样的画。 效果还不错,他刚才看见那女人看他时的眼神有多炙热了……他要不要把每天泡论坛的时间加长一些,再从坛友那里学一些其他小技能? 世子爷数着自己一下子入账两位数的点赞数额,若有所思——原来展现才能也能获得那女人的点赞。 另一边,沈乐兮还在为世子爷的聪慧心惊不已,直到离开莲塘村回到国公府,她震惊的心情都还没能平复下来。 这天夜里,一向好眠的沈乐兮难得的失眠了。 这天夜里,本就浅眠的宁羡被系统不断响起的提示音打扰的彻底失眠了,睁着眼睛熬到下半宿,系统才算消停下来。 这天夜里,宁远瑶也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大半宿,直到心腹嬷嬷推门进来,并附在她耳边低声而语了一阵,宁远瑶这才安心睡去。 第二天是定国公府搭棚施粥的日子。 一大早的,沈乐兮就和宁羡一道出门了,在施粥点略作停留,交待红桃和初十一负责这边的粥棚后,两人便又坐车去莲塘村了。 回来时天色早已黑透,宁羡还有事,半路下车去了别处,沈乐兮则一个人先坐车回府。 远远地就见国公府里灯火通明,一片混乱,守门的家丁听见敲门声过来开门,看见沈乐兮时吓的“啊”的一声叫,脸色煞白地跌坐在地。 嘴里还语无伦次地叫道:“鬼……鬼……鬼啊!有鬼啊!冤有头债有主,小的就是一个看门的,世子妃您……啊啊啊您别过来!” 沈乐兮:“……” 沈乐兮蹙眉,忽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变,上前一步,猛地一把揪住那看门人的衣襟:“怎么回事……别晕,看清楚了!我是人,不是鬼!” 说完,抬手就贴在了那护卫的脸上。 她刚才在马车里一直抱着手炉取暖,两只手都烤的热乎乎的,此时往看门人脸上一贴,暖意袭人。 看门人感觉到她掌心处传来的温度,以及对方喷过来的带着淡淡芳香的好闻气息,一怔,眨巴眨巴眼睛,凑近了一看,登时大惊,叫道:“世子妃!您还活着啊!” 沈乐兮:“……”这话问的。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她瞥了眼灯火通明的国公府,心里忽然隐隐有种不好的强烈预感。 都等不及问看门人到底怎么回事,沈乐兮便急慌慌地望向看门人头顶—— 【孙年华:娘的吓死老子了!原来世子妃没死!奇怪,世子妃既然没死,那青竹院里那个死了的女人又是谁?难道那个不是世子妃?有可能,毕竟人都烧糊了!】 沈乐兮:“……” 轰——! 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记闷棍,沈乐兮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连接下来看门人又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楚,跌跌撞撞的,抬脚就往青竹院跑去。 地面上结了些许薄冰,沈乐兮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再爬起来,鲜血顺着额角滴滴答答往下落,转眼间就将她半边脸染红了。 发髻也被摔散了。 她顶着一张血糊糊的脸,披散着头发,赤红着双眸,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女鬼,带着一身杀气,飞快地朝青竹院飞奔。 一路上成功吓晕了好几个丫鬟婆子。 像今天这种一年一次的搭棚施粥活动,京都已经延续好多年了,说是救济穷苦百姓,倒不如说是宣传世家门阀善良的一种手段。 而且为了安全起见,来这里接受救济的,并不是真正的快要饿死急需接济的穷苦人,只是生活拮据的普通百姓。 这些百姓在京都有家室有老小,只会老老实实领一份吃食回家,并不会像饿极了的流民那样,发生哄抢这种行为。 沈乐兮对这种虚假的面子活动无感,索性便让红桃假扮她去完成这项活动,她和宁羡则去了真正急需接济的莲塘村。 换句话说,今天的世子爷和世子妃,是护卫初十一和丫鬟红桃假扮的。 刚才那看门人说她死了,还说她都被烧糊了,那是不是说红桃她……沈乐兮不敢再往下想,只觉一颗心像是泡进了冰湖里,浑身一阵恶寒。 第114章 救命 第114章愤怒 不会的。 红桃一定不会有事的。 先不说那些过来领食物的百姓们不敢闹事,而且就算冒出那么一两个刺儿头,不是还有初十一吗? 十一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连红桃都护不住! 所以红桃肯定没事! 一定是他们这些眼瞎的人看错了! 沈乐兮脚底生风,没耐心一步一步往前走,索性一提气,直接飞上了屋脊。 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从屋脊上横穿,比在下面又是绕假山又是过花园钻拱门的要省下不少冤枉路。 不过沈乐兮抄近路是省事了,可却把心情颇好地站在房门口观星望月的宁诗画吓了一跳。 她望着屋脊上飞速闪移的红衣背影,一把抓住旁边王氏的手,白着脸道:“她回来了!王婶子!她回来了!” 一双美丽的凤眸因为受惊过度而瞪圆,再配上她煞白的面容,月色下乍一看去,竟有几分狰狞的感觉。 王氏也是吓的脸色发白,却还不得不强做镇定,安慰宁诗画说:“别怕别怕,小姐别怕,就算她要回来报仇……那也找不到我们头上来!” 话是这么说,可两条腿却跟筛糠子似的抖个不停。 她扶住宁诗画胳膊催道:“小姐,外面冷,咱们还是赶紧回屋吧,小心着了风寒。” “好,回屋……回屋!” 回屋好。 屋里新请了一尊佛像供着。 宁诗画转身回屋,手都来不及洗,便在佛像前的蒲团上跪下,直到对上佛祖仁慈的目光,宁诗画才有种久行夜路者终于看见灯火的踏实感。 刚才红衣女鬼带给她的冲击这才稍减。 太可怕了,披头散发,一脸的血,还穿红衣……听说只有厉鬼才穿红衣! 是啊,听说人都烧糊了,死的那么凄惨,戾气肯定不少! 宁诗画才安定些许的心又提了起来,吩咐王氏:“王婶子,你快帮我研墨,再把竹片搬来,我再刻几页佛经。” “诶,好。”王氏搬来竹片,拿出一片摆在桌子上,又出盒子里拿出小刻刀,递给宁诗画,说道,“小姐,咱们别自己吓自己,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就算真的有鬼,那也不敢跑到佛祖面前放肆不是……” 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不知道是在安慰宁诗画,又或自我安慰,她想说佛保善心人,可话到嘴边想到什么,她又将这话生生咽了下去,低头研墨,不敢去看佛祖**的宝像。 宁诗画也没再抬眸,微垂着头颅,认真而虔诚地雕刻着佛经。 另一边,青竹院,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小院子,此时正灯火通明,院内人影攒动,沈乐兮像只猫儿似得从屋脊上跳下来,然后在丫鬟婆子们惊悚的目光注视下,直奔自己的寝室。 她的寝室本就不大,此时里面又满满的塞了一屋子的人,愈发显得拥挤偪仄。 可比空间更拥挤偪仄的是空气,那种毛发皮肉以及衣物被烧焦后混合到一块的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沈乐兮闻着那气息,只觉胸膛里的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无视宁老夫人等人震惊的眼神,沈乐兮直奔床前。 先飞快地扫了眼床上。 床上的人四肢扭曲,浑身焦黑,要不是偶尔还能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声,任谁也看不出那是个人。 沈乐兮扑过去推开几个正束手无策的大夫,哪也不看,视线直勾勾地望向床上人的耳垂,待看见对方耳垂上那颗水滴形金珠耳钉,她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这金珠耳钉是她送给红桃的。 早上出门前,小丫鬟还戴着这耳钉跑她面前显摆,拉着她,唧唧喳喳地问她好不好看。 还说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戴过这么好看的耳钉,还是金子的……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两人分开不过才半天时间啊。 沈乐兮不敢相信,趴在床前,嘴唇哆嗦着唤道:“红桃,红桃,红桃……” 床上焦炭一样的人动了动,仿若蚊蝇一般的低语声飘出来—— “世子妃……” 沈乐兮大喜,忙柔声道:“嗯是,是我。我在,我在呢。红桃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宗先生!” 她跳起来,将红桃连被褥带人一块儿卷好,正要打横抱起,这时—— 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肩膀,又抓住了她胳膊,她看也不看,胳膊往后一挥就将那人甩开:“滚!” 噗通—— “老夫人!” “母亲!” “放肆!” 身后忽然混乱起来,有人惊慌大叫,有人语带担忧,有人怒而拍桌,沈乐兮依旧没有回头看一眼,直到将红桃小心翼翼的抱起,这才转过身来。 就见身后,宁老夫人跌坐在地,定国公夫人江氏和几个丫鬟正弯腰搀扶,定国公宁远之则满面怒容,瞪着沈乐兮,喝道:“你!你简直反了天了你!连老夫人你都敢推!” 死人堆里打滚的人,刀下亡魂无数,宁远之的怒气绝非常人能受得住。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换做往常,沈乐兮也是要胆颤地缩起脖子做人的。 然而这不是往常。 她没工夫跟这些人纠缠。 她甚至都没工夫去问红桃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现在满心满脑就只有一个念头:找宗离,救红桃! 什么尊卑礼教阴谋诡计,统统靠边站! 不理会宁远之的怒火,沈乐兮抱起红桃就走。 从她突然出现,再到她转身离开,过程看似很长,其实前后不过十几个喘息的功夫,众人都还没从惊愕中缓过神,沈乐兮便已经抱着红桃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宁远之追出门外去,伸长了脖子,震惊地望着那道在屋脊上轻巧纵跃的红色背影——这身手……当真是他那个据说连桶水都拎不动的儿媳妇吗! 屋内其他人没看到这些,此时他们的关注点在另外一件事情上—— 宁老夫人抓着儿媳江氏的手,激动道:“你看到了吗!刚才那个人是兮儿!她是兮儿!被烧死的那个是她的丫鬟红桃!” 定国公夫人也欣喜地抹泪道:“看到了!儿媳看到了……兮儿没事,阿羡也一定没事,被贼人掳走的那个肯定也是他人假扮的……” 毕竟连世子妃都是一个丫鬟假扮的,那么世子爷自然也是他人假扮的。 仿佛是为了让她们安心,婆媳二人正说着,门外传来宁羡的声音:“父亲?”抬眸看见满满一屋子的人,又是一怔,“祖母,您们怎么都……?” “阿羡啊,我的宝贝孙儿,你跑哪儿去了啊,你这是要吓死祖母啊!”宁老夫人绷了大半天神经松弛下来,颤颤巍巍地上前,拉着宁羡的手直抹泪。 江氏也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宁羡一边安慰宁老夫人,目光一边在一屋子的人中梭巡。 可他没有在人群中走到沈乐兮的身影。 反而看到了好几个大夫,每一个大夫都捋着袖子,有的人手上还沾着血迹。 宁羡微微眯眸,忽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变,忙问道:“祖母,兮儿呢?兮儿没回来吗?” “回来了回来了!不过她又走了……带着红桃走了!”不等宁老夫人开口,江氏便道。 宁羡眉头登时拧起,沉声问道:“兮儿为何会走?你对她做什么了?!” 语气中明显带着质问的意思。 江氏一怔,似乎没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儿子,竟然如此质问自己。 她张张嘴,委屈道:“没有,我没有……” “臭小子!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宁远之过来,瞪了宁羡一眼,没好气道,“我们没把你媳妇怎么着,出事的也不是你媳妇,出事的是你媳妇的丫鬟红桃。” 宁羡一怔。 红桃? 那个圆脸丫鬟? 她今天不是假扮那女人跟十一一道在街头施粥吗?难道……想到那个可能,宁羡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面色也冷沉的厉害。 果不其然,就听宁远之道:“我们的粥棚今天遭到流民冲击,那丫鬟不知被谁推进了煮粥的炉灶里……那时候粥刚煮好,火还烧着呢,那丫鬟就一头扎进去……” 想起那焦黑的一团,饶是见惯了生死的宁远之也有些于心不忍。 他摇头叹息道:“人烧的面目全非……一开始我们都以为那是兮儿,谁知就在刚才,兮儿忽然又回来了,说出事的那个是她的丫鬟红桃……” “阿羡,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那丫鬟会假扮成兮儿去街头施粥?还有那个被贼人掳去的你又是谁假扮的?你们……” “是我的护卫十一。这事我回头再跟您解释。”宁羡打断宁远之的话,边说边扭头就走,待出了房门,也是纵身一跃跳上了屋脊,等宁远之追出来,便又看见一道在屋脊上飞速纵跃的身影。 宁远之:“…………”一个二个的!飞来飞去,都当自己是鸟人呢!简直多余长一双腿! 定国公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正是倒春寒发威的时节,尤其到了夜间,风打在脸上,跟刀子似的锋利。 宁羡的眼神也跟刀子似的锋利,一边在屋脊上飞速纵跃,一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待看见街道上那抹踉跄的红色背影,他眼神一亮,忙跳下去,手一伸,道:“我来。” 沈乐兮已经习惯了宁羡这种关键时刻的从天而降,都没犹豫,便将红桃交给了宁羡抱着。 她底子本来就不稳,能抱着红桃跑这么快,全靠一口气硬趁着。 而这口气已经用竭。 幸亏宁羡赶来了。 春晖堂的大门被敲响时,宗离刚要熄灯睡觉,听见敲门声倒也没惊讶,披了衣服便过来开门,反倒是当他看见门外半边脸都被血染红的沈乐兮时吓了一跳,抬了抬眉,费解道:“你怎么又……” 他想说你怎么又把自己弄伤了。 而且还每次都伤在脸上。 可他才开口,沈乐兮便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颤声道:“宗先生!宗神医!” 第115章 善良 第115章善良 沈乐兮本来就有些力竭,说话时声音都在打颤,再配上那一脸的血,还有那句救命,任谁看都以为这是一个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宗离一怔,忙将手里的灯笼提高了一些,待看清沈乐兮气色后,他提起的心又落地,破为无语道:“你这就是皮外伤而已,还死不了……” “不是我!是她!”沈乐兮一指宁羡怀里抱着的红桃,“我的丫鬟红桃!重度烧伤!” 说着劈手就抢过宗离手里的灯笼,直接对准了红桃照。 浓稠的夜色被灯光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红桃被烧的面目模糊的头脸。 红桃整个身子都被棉被包裹着,只露出了头脸,宗离只看了一眼,面色便肃然一凝,抢上前去,先伸出两指在红桃鼻翼下探了探,又探了脉搏,方道:“跟我来。”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甚至都没带什么感情,可对于沈乐兮而言,这三个字简直就是天外仙音。 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字眼了! 已经憋了一路的眼泪也冲破束缚,洪水似的往外涌。 视野变的模糊,像蒙了层红纱。 沈乐兮抬手胡乱地抹了把脸上的血渍和泪渍,催促宁羡:“快!快跟上!” 二人跟着宗离进了房间,不等宗离开口,沈乐兮便又催促宁羡:“快把人放这!”她拍了拍手下的木板床。 等宁羡将人放好,她转身,朝宗离深深一躬,一躬到底,额头几乎都要贴到了膝盖上:“求求您!拜托了!” 说完也不多耽误,拉着宁羡就出了房间,还不忘将房门小心关上。 全程都机会开口说话也不用他多说话的宗离:“…………”为何有种对方对他的心中所想了若指掌的感觉? 门外,宁羡不解地问道:“我们就这么把人丢在里面不管了?” 才说完,就见沈乐兮脊背贴着廊柱直往下溜,眼看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宁羡忙伸手将她抱起。 沈乐兮也没矫情推诿,就势搂住了宁羡脖子。 她现在全身虚软的厉害,院子里又没有可供坐下来休息的石桌石椅,要是推掉宁羡这个人形沙发,那她就只能坐地上去了。 傻子才坐地上。 沈乐兮趴在宁羡的劲窝边,有气无力地往外吐气:“不管……也不是不管,是不用我们管,我们管不了。在里面只会给宗先生添乱。” 头疼脑热什么的还无所谓,像这种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重症,别说家属不可靠近,连助手都不得接近。 这是神医活死人肉白骨的规矩。 不过这话不能跟宁羡说,不然宁羡会追问她是如何得知这个规矩的。 正想着,身后的窗户发出吱嘎声响,宗离从窗户内探出头来:“我有一事不明:请问世子妃是如何得知我给人诊病时的规矩的?” 沈乐兮:“……” 请问神医您很闲吗? 您为何要在如此紧要的时刻问出如此无关紧要且还如此让人抗拒的问题呢?? 沈乐兮头疼,但也知道不回答是不行的,而且还不能敷衍的回答。 神医最讨厌的就是他人不真诚的敷衍。 她得好好想想要怎样解释。 脑中刚刚停下的小马达再次高速运转起来,曾经的影后迅速编好剧本,并一秒钟沉浸式入戏,一脸茫然道:“规矩?什么规矩?宗先生给人诊病时有什么规矩吗……哦,我出来是因为我看不得身边亲近之人的惨状,您也看到了……我怕到时万一情绪失控,又哭又叫的,影响先生救人。” 说辞合理,情绪到位。 想想被烧的面目全非的病人,宗离眼中的狐疑退去,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他抬手抛了个药瓶过来,又指向一处,好心提醒道:“那边第二间房,你们可以先去那里休息,顺便再把伤口处理一下。” 说完,窗户吱嘎一声关上。 小院再次被夜色吞噬。 宁羡听着耳边明显透着股心虚的吐气声,薄唇抿了抿,到底没拆穿某人,抬脚去了宗离提供给他们休息的房间。 门一推开,便有一股淡淡的药香袭来。 药房? 沈乐兮疑惑。 待宁羡将灯点上,她抬眸一看,果然便见屋里的四面墙壁前都竖着多宝架,每一个多宝架的格子里,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色药瓶。 正中间那张超大的长形几案上还有不少药材,以及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的纸张。 沈乐兮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张看了眼,见上面写的都是药方之类的,以及病人服药后会出现的反应。 想必这间房应该是宗离的办公室了。 可这么重要的地方,就这么随随便便放她进来,神医怎么一点儿防人之心都没有啊? 万一她心术不正怎么办? 沈乐兮叹息,目光在房内扫了一圈,正要看看有没有镜子什么的,好照着清理下额头上的伤口,却见方才出门去的宁羡端着盆水进来,过来道:“先清洗下。” 说完,不由分说地就去拨沈乐兮额前的刘海。 刘海早被血黏住了,沾在了额头上,结了层薄薄的血色冰花,让宁羡这么一拨,沈乐兮痛的一哆嗦,叫道:“嘶,你轻点啊,疼!” 宁羡讥讽她:“现在知道疼了?好歹也是两级武者了,走个路都能摔跤。” “武者怎么了?武者也是人啊,偶尔摔次跤不是很正常吗?”沈乐兮不服气地反驳,“再说了,那种情况下我心急,摔跤就更正常了……而且你怎么这么笃定我是摔跤摔的?万一是我跟你姑母发生冲突,你姑母让人打的呢?” 说完,黑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宁羡看。 沈乐兮敢肯定,今天的事情,跟宁远瑶绝对脱不了干系。 这很好理解:宁远瑶先是在她手里吃了闷亏,后又跟她打赌输掉了天香楼,只怕生吞了她的心都有了。 不然前两天宁羡也不会特意跑到青竹院提醒她施粥这日要小心警醒。 结果果然就出事了。 今天这事如果跟宁远瑶无关也就罢了,倘若真是宁远瑶下的手,沈乐兮绝不可能放过她。 哪怕她宁远瑶贵为王妃。 而在这之前,她想先确认一下宁羡的态度。 宁羡垂眸看向她,摇头道:“不会是姑母。我的家人都很善良。” “哈!!”沈乐兮要被他气笑了,都没精力失望,心说好一个“我的家人都很善良!” 宁老夫人要活拿她做活祭,宁远瑶一言不可就杀她,定国公夫人更是恶毒的连亲生儿子都要毒死掉,这样一窝财狼虎豹要是也能算善良……那这天底下就没有恶毒的人了! 沈乐兮正犹自气的头昏,一股热流忽然沿着额头流下,抬手一抹,全是血! 她心中警铃登时大作,就要跳起,一片沾着血迹的碎瓷片哐当一声扔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沈乐兮:“……” 她看看那碎瓷片,再抬头望望宁羡,忽然想到什么,恍然道:“你刚才是故意的?” 故意气她,分散她的注意力,然后再趁机拔|出她伤口里的碎瓷片。 出其不意之下,痛意起码能削弱一大半。 世子爷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贴心了? 而且对象还是她? 果不其然,宁羡甩给她一个“还不算太笨”的眼神后,淡淡地问她:“不然你以为呢?” “……”沈乐兮心想,我以为你要对我不利。 她吸吸鼻子,表情讪讪地道:“我以为你生气了……那个,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你觉得会是恒王妃干的吗?” 宁羡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十一被掳去了。” “十一被掳去了?”沈乐兮一怔。 十一和红桃今天代替她和宁羡站台施粥,现在红桃命悬一线,十一却被对方掳走。 可在原著里,十一明面上看是宁羡身边的护卫,但实际上却是九级武师。 而整个东堂能站进武师队列的人,也不过才两位而已。 十一就是其中一位。 至于另外一位武师……九年前就死于十一手下了。 十一也正是因为那场打斗,这才重伤之下记忆受损。 所以沈乐兮不认为还有谁能掳得走十一。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十一是将计就计,假装被虏,然后揪出幕后真凶。 而这也间接否定了沈乐兮先前的猜测:今天的事,不是宁远瑶的手笔。 因为十一今天顶着的是宁羡的面皮,而宁远瑶恨的人是她沈乐兮,所以宁远瑶绝不会对戴着宁羡面皮的十一下手——且不说宁羡是宁远瑶亲侄子,单是宁羡定国公世子的身份,宁远瑶都不会作死地去动宁羡。 没理由。 也不敢。 宁羡要是出事了,宁老夫人第一个饶不了宁远瑶,整个国公府都会翻天。 可如果不是宁远瑶的话,那又会是谁想要她性命? 沈乐兮脑中飞快地搜寻着可疑目标,搜来搜去也所获,实在想不起她这段时间还得罪过谁。 莫非今天这场事故针对的不是她,而是宁羡?? 这个念头一出来,沈乐兮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一个人:定国公夫人江氏! 但按照江氏的计划,三个月后宁羡就会毒发“病死”,如今三月之期尚未到,江氏为何要心急地提前取宁羡性命?她难道就不怕暴露吗? 毕竟都苦心筹谋了这么多年,没到底最后快要验收成果时,反而铤而走险起来。 所以这个推测也不能成立。 短短片刻功夫,沈乐兮脑中已经想了好几种可能,可惜每一种可能一冒头就又被她摁死了。 她正想的头疼,忽听宁羡道:“好了。” “什么好了?” “伤口处理好了。” 话落,一柄匕首横在了沈乐兮面前。 蹭亮的银色刀面,映出少女被清洗的干干净净的一张脸。 沈乐兮:“……” 这镜子可真是……太别出心裁了。 沈乐兮将匕首推开,白了宁羡一眼,无语道:“世子爷,你能不能不要老这么吓唬人啊,你再这样,万一我一个没控制住怎么办?” “那就打一架。”宁羡一边清洗着手上的血渍,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反正你也打不过我。挨揍的只会是你……别动,仔细伤口裂开。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打,我不做乘人之危的事情。” “……” 说的好像你现在就没有乘人之危似的。 沈乐兮这会儿没心情跟他斗嘴,略做休息后,便又起身去外面守着。 一守就是一整夜。 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紧闭了一夜又半天的房门才终于打开,沈乐兮已经熬的两眼通红,一听见动静,她立马噌地跳起,瞪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紧张地望着宗离:“宗先生……” 同一时间,定国公府,宁远瑶也噌地跳起来,尖声叫道:“母亲!您说什么呢!这种事情您怎么能怀疑到我头上来!” 她又着急又愤怒,委屈道:“那小贱人……咳,那沈乐兮是皇上下旨赐婚进的我们家,哪是随随便便就能杀的?而且我就算真要她死,我也会暗中悄悄下手,我干嘛要在大街上明目张胆地下手?我是疯了傻了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第116章 试探 第116章试探 虽然宁远瑶心里恨透了沈乐兮。 恨不能剥其皮食其肉喝其血! 可不管她再怎么恨沈乐兮,也绝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对沈乐兮下那样的毒手! 那会惹恼皇上! 她还没那么蠢,否则当初也不至于把天香楼都赔了进去。 母亲真是老糊涂了,竟然这样怀疑她! 还是说在母亲心里,那小贱人的地位已经超越了她这个女儿?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宁远瑶眼中的泪珠登时就滚了出来,她说不上来是委屈还是气愤,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就觉得像有人往她心口压了块大石似的难受。 当初王爷纳第一房小妾时她都没这么难受过—— 像她们这种世家嫡女,谁家里没几个庶兄庶妹什么的,所以,尽管大家心里都有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愿望,然而愿望之所以会被称之为愿望,就是因为它的不可实现性。 男人三妻四妾太正常不过了,没有三妻四妾反而稀奇,所以当初恒王抬小妾进门,宁远瑶也只是当天少吃了一碗饭少睡了一会儿觉而已。 宁远瑶可以不在乎恒王纳了多少房小妾,但却不能不在乎宁老夫人心里有没有她这个女儿。 难道真像世人说的那样,嫁出去的女儿就如泼出去的水吗? 肯定是这样的,不然母亲怎么能这么怀疑她呢…… 宁远瑶越想越难受,越难受泪水就流的越凶猛,最后干脆嘴巴一张,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骤然响起的哭声骇的宁老夫人手一抖,一杯茶全撒在了衣襟上。 宁老夫人也顾不得理会被茶水泼湿的衣襟,过去扶住宁远瑶肩膀,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起来了?” “母亲……”宁远瑶看着宁老夫人,泪眼婆娑的问道,“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母亲,您是不是不要瑶儿了?” 问的宁老夫人一怔。 宁远瑶哭道:“从我回来的第一天起,母亲就一直维护那姓沈的,现在那姓沈的一出事情,母亲就又立马跑来质问我……母亲,我还是您最疼爱的小女儿吗?” 她说完,可怜兮兮地望着宁老夫人。 宁老夫人这才明白她为何突然哭的这么伤心,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骂道:“呸,小没良心的,胡说什么呢,你是娘唯一的女儿,娘不疼你疼谁?” 说着作势打了宁远瑶一下。 宁远瑶瘪着嘴,委屈道:“那母亲为何一直维护那姓沈的?” “这……”宁老夫人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敢将实情说给女儿听,只道,“说你聪明吧,这个时候却又犯起糊涂来,你方才不是也说了吗,她是由皇上赐婚才嫁进咱们家的,母亲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能表现出来啊。” 宁远瑶狐疑,睁着一双泪盈盈的眼问:“真的是这样吗?” “傻孩子,母亲什么时候骗过你?” “……”宁远瑶歪头想了片刻,母亲好像还真没骗过她。 于是心口的大石瞬间就清空了。 她破涕为笑,亲热地挽住宁老夫人的胳膊,又将头靠在宁老夫人的肩膀上,小狗似的蹭了蹭。 憨傻憨傻的,哪像一家主母,分明还跟未出阁前一摸一样。 看的宁老夫人又是好笑又是发愁,心说女儿这一点就炸一哄就好的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这样的性子最容易被别人利用了。 想到这点,宁老夫人面色不由凝重起来,她叮嘱宁远瑶道:“不光是我,你也一样。瑶儿,你以后少去招惹她,别因为她而惹怒了皇上。”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怎么劝有效。 果然,就听宁远瑶哼了声,撅着嘴道:“我才没那么傻。” 悄无声息的让一人死去的方法太多了。 傻子才会敲锣打鼓的去杀人呢。 宁远瑶心想。 正说着话,门外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个丫鬟进来说:“老夫人,世子爷和世子妃过来了。” 母女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宁老夫人叮嘱宁远瑶:“瑶儿,记住母亲刚才跟你说的话。” 作为前不久才刚刚和沈乐兮闹下不愉快的人,宁远瑶此时无疑是最大的嫌疑人,宁老夫人担心女儿等下受不住激再闹腾起来。 话音才落,沈乐兮和宁羡两人就并肩进来了。 许是一夜没睡的缘故,两人此时的状态看起来都不怎么好,尤其是沈乐兮,她因为肤色白皙,脸上稍微有点瑕疵都会被放大。 于是那两个黑眼圈看起来就格外的明显。 整个人看起来也透着股阴鸷暴躁感。 仔细观察她神情的宁老夫人一颗心登时揪了揪,再看看她身旁同样面色阴郁的宁羡,愈发有些不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关切地问道:“红桃那孩子……可好些了?” 尤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不过话虽是这么问,可宁老夫人心里其实一点都不觉得红桃还能好起来。 都烧成那样了,连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并直言没有存活的可能性了,又怎么可能好的起来。 果然,就见下面二人沉默着不说话。 宁老夫人心道了声果然如此,正待要说些安慰的话,忽听沈乐兮道:“兮儿多谢祖母挂念。宗先生说红桃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就是面部烧伤严重,若要全部恢复,还需要些时日。” 说完,视线径直望向宁老夫人的头顶。 【陈娇娘:都烧成那样了还能活?真是命大。不过这样也好,如果那小丫鬟死了,只怕兮丫头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这件事虽然不是瑶儿做的,但两人之前闹过矛盾,就算不是瑶儿做的,只怕兮丫头也要认为此事与瑶儿有关。】 沈乐兮蹙眉,但鉴于她曾被宁老夫人头顶的弹幕欺骗过,因此,她又转而望向宁远瑶。 【宁远瑶:哼,果然贱人贱命,那样都烧不死。不过话说,到底是谁跟她有这么大的仇啊,竟然都不惜当街动手了,真是愚蠢,也不怕惹了圣怒。】 沈乐兮收回视线。 宁老夫人人老成精,可宁远瑶不是。 看来这事真不是宁远瑶干的。 第117章 穷凶 第117章穷凶 如果昨天的事情真是宁远瑶的手笔,那么这个时候,对方的心里就不可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尤其看见她时,就算对方不心虚不慌张,可昨天闹了那么大的动静,结果却发现杀错了人,面对她时就不可能还心如止水。 可见宁远瑶不是凶手。 沈乐兮忽然就有一种尘埃落地的安心感。 她瞥了眼身侧的宁羡——跟宁远瑶小打小闹可以,但她不想跟宁远瑶走上生死对立面。 不是怕,就是不想。 从羲和苑出来,沈乐兮长长松了口气,扭头看向宁羡,拜托他:“十一那边要是有消息了,请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宁羡说。 沈乐兮朝他颔首:“多谢。” 说完,转身离去,径直回了青竹院。 昨夜挤满了人的小院,此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地上凌乱的脚印提醒着沈乐兮昨夜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天一夜未曾阖眼,身体也重的像驮了块大石,可沈乐兮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她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以前红桃在的时候,总喜欢拉着她说话,唧唧喳喳的,跟只聒噪的小麻雀似的。 沈乐兮有时候都想给小丫头嘴巴上贴个封条。 如今小丫头不在了,耳边没有了唧唧喳喳,沈乐兮却又觉得格外的不自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剥离了一般,心中空落落的。 沈乐兮跳上院子里的石桌,盘腿坐下,仰头望天。 天很蓝,碧空万里,纤云不染,湛蓝的连丝浮絮都没有;午后的阳光也很好,暖洋洋的,终于开始有了春的气息了。 万物复苏的季节,一切都在蠢蠢欲动。 到底是谁对她有这么大的仇恨,都不惜顶着触犯皇威的风险,也要当众对她下杀手,这种愚蠢的行径……愚蠢?! 沈乐兮脑中一明,耳边蓦地响起两道对话声—— “小兮,别恨我们,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与其以后你被世人戳脊梁骨郁郁而终,倒不如现在就走,还能落下个忠烈的名节。” “小……小兮啊,大哥说的对,你被宁羡休了,成了弃妇,街坊邻居以后都会笑话你的,你会活的很痛苦的……你还是走吧……啊……二哥以后每年都给你烧纸……” “老二,别废话了!快送小兮上路!” 耳边不断地回响起恶毒的声音。 那是沈博文和沈博武的声音! 兄弟二人当初得知她被宁羡休弃后,为了榨干她身上最后一丝价值,甚至都不惜将她摁头撞墙造成悲愤自|尽的假象,就为了能抬着她的尸体去皇帝跟前博同情,然后好拿她的命从皇帝那里换安慰金。 那哥俩眼中只有荣华富贵,为了荣华富贵当初能杀她一次,就敢再杀她第二次。 毕竟,假如昨天她真的遭遇了不测,皇帝会给她颁发抚慰金,国公府也要做出补偿。 而身为她的娘家兄长,沈家哥俩无疑是最大的受益人! 脑中的乱麻瞬间就理顺了,沈乐兮腾地起身,抬脚就往沈家去。 除了那对为了荣华富贵可以丧心病狂到连亲妹子性命都不顾的沈家哥俩,沈乐兮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同一时间,威远伯府沈家。 沈博文坐在太师椅上,一边悠哉悠哉地喝着茶,一边吩咐妻子大王氏:“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早就准备好了呢。”大王氏笑呵呵道。 沈博文瞪了大王氏一眼,呵斥道:“小兮死了,你身为小兮的大嫂,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你应该悲伤,悲伤懂吗!” 话虽这么说,可他自己眼底却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自家妹子死在粥棚里,不说是为国捐躯,那也是为国而死,届时他抬着自家妹子的尸体去皇帝跟前哭诉,说不定这“威远伯”的封号就能保住了。 还有定国公府,定国公府肯定也要给他们做出补偿。 沈博文越想越兴奋,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的往上勾起。 就差没再哼首小曲儿庆贺了。 妻子大王氏观察着他脸色,眼珠一转,过去走到他身后,一边帮他揉捏着肩膀,一边附在他耳边,捏着嗓子娇声道:“老爷,这次幸亏您想出了这么好的法子,不然的话,咱们儿子以后可就要当庶民了。儿子能有您这么能干的父亲,是咱们儿子的福气。也是妾身的福气。” 一番话说的沈博文心头舒坦不已,也得意不已,不过却还是故作深沉道:“我身为一家之主,自然要担负起一家之主的担子。” “老爷说的对。”大王氏将手伸进他衣襟里,娇声道,“人都说守望相助,咱们的儿子下面也没有兄弟,只有两个妹妹,势单力薄的很,老爷,不如咱们趁着这次机会,也在皇上面前为旭儿求个一官半职什么的,以后也好帮咱们儿子一把不是。” 旭儿全名王子旭,是大王氏的娘家侄子。 不过那就是个混不吝,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这样的人别说守望相助了,不扯后腿已经算不错的了。 换做以往,沈博文少不得要冷嘲热讽一番后,再训斥妻子少和娘家人来往。 但他今天心情好,非但没有训斥妻子,反而还笑呵呵的应下了。 至于应下以后如何……那还不是他说的算,眼下快活才是正经。 沈博文当即抱起大王氏扔到了床上。 同一时间,另一间屋子,同样的戏码也在沈博武的房里上演。 兄弟二人白日颠鸾倒凤一番后,各自拥着妻子沉沉睡去,最后还是被一阵咚咚的砸门声惊醒。 大王氏最先醒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起床去开门,结果门一看,顿时吓的脸都白了。 她一把抓住敲门婆子的手:“怎么回事?厨房那边怎么起火了?!” 那婆子顶着一张被浓烟熏黑的脸,哭道:“老奴也不知道啊!老奴当时正在厨房做饭呢,谁知那灶膛里的火就跟被鬼牵住了似的,自己就往外跑!” 想想当时那诡异的画面,婆子吓的双腿一阵哆嗦,几乎瘫软在地。 第118章 极恶 第118章极恶 老天爷,她活到现在这么大一把年纪,只听说过坟地里会蹦出鬼火追着人跑,还从来没听说过灶膛里也能蹿出鬼火嘞!! 那婆子老脸煞白地将事情讲述了一遍,边说边哆嗦,还一个劲儿地王大王氏身边靠——因为大王氏手腕上戴了串佛珠。 大王氏也是听的汗毛倒竖,一手捂住佛珠,一手扶着门框,语无伦次道:“你你把你……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火苗自己就跑出来了!又不是……” 她想说“又不是鬼火”,可此时此刻“鬼”这个字眼,光是想想就让她胆寒,更不要提说了,于是改口道:“……那火没腿也没脚的,怎么就能自己跑出来了!我看肯定是你这个老东西失职把厨房点着了,所以才编排出这么一个理由来脱罪!” 大王氏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那婆子的男人是伯府上的管家,人称她管家婆子,大约两年前,大王氏要吃宵夜,管家婆子便起晚饭上贪杯多喝了些酒,结果那天夜里她给大王氏做宵夜时就睡着了,灶膛里的火星子蹦到柴火堆上,差点没把她烧死在灶门口。 得亏那天夜里大王氏实在饿得慌,便亲自去厨房催促,然后就发现了那场还没大烧起来的火。 否则管家婆子只怕两年前就烧死在灶门口了,哪还能喘气到现在。 如今厨房又一次失火,大王氏尽可相信管家婆子是**病又犯了,也不愿相信真有什么鬼火。 尤其今天。 昨天小姑子才被烧死,今天自家灶膛里就蹿出了鬼火,大王氏如何不心悸? 那管家婆子听大王氏这么说,一叠声的叫冤道:“冤枉啊夫人!自打那次老奴因为贪杯险些出了大事后,老奴就把酒给戒了,打那以后,老奴就再没沾过酒!真的!老奴敢拿家里的孙子发誓!” 管家婆子有个孙子,宝贝疙瘩似得疼着。 都敢拿孙子发誓,可见对方的确没说谎。 大王氏望着虽然已经将火势扑灭,但此时还不断有大量浓烟冒出的厨房,顿觉有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转瞬间便传遍了她四肢百骸,冷的像是被剥光后扔进了冰窖里。 就连空中盘旋的浓烟,此时也忽然变得形象化起来,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恶鬼。 偏在这时,后背被什么东西轻轻拍了一下,大王氏浑身一哆嗦,一身毛发嗤啦炸开,“啊”地一声尖叫,要不是管家婆子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当场就要吓得瘫软在地了。 威远伯沈博文也被她这过激的举动吓的哎呦一声叫,好容易定了神,登时恼怒不已,呵斥大王氏:“大晚上的,你鬼叫什么!” 大王氏声音抖的像打摆子:“鬼……鬼鬼……呃!”话没说完,两眼蓦地瞪圆,直勾勾地盯着屋脊瞅,随即俩眼一翻,晕了过去。 沈博文:“……”他先是一怔,眼睛忽然看见厨房那边升起的浓烟,登时顾不上理会大王氏了,面色骤沉地问道,“厨房那边怎么有浓烟?又失火了??!” 视线落在一脸黑灰的管家婆子身上。 管家婆子让大王氏压的半边身子歪斜,好容易站稳了,正要再将事情讲述一遍,被外面动静惊醒的沈博武夫妻俩也慌里慌张跑了过来。 人还没到,沈博武就大声嚷嚷道:“大哥!厨房那边怎么回事!怎么又着火了!” 连并着两家的孩子也都朝这边聚拢过来。 伯府是两进的院子,沈博文和沈博武各住一进院子,厨房则设在两进院子中的接壤处。 此时,沈博武拖儿带女的跑到大哥沈博文的院子,再加上沈博文一家子,原本还算宽阔的院子,立时变的拥挤起来。 两家孩子更是唧唧喳喳。 场面吵闹的像菜市场。 沈博文被吵的太阳穴突突跳,高声喝道:“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大人小孩瞬间闭嘴。 一个个全都睁大眼睛望着他。 沈博文扫了他们一眼,板着脸训斥他们:“不就是厨房走水失火吗,瞧把你们一个二个紧张的,还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了!尤其是你!” 他抬手指向沈博武:“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都能让你慌张成这样,哪日要是真让你上了战场,只怕战鼓还没敲响你就先吓尿了!出息!伯府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沈博武被骂的缩起脖子不敢吭声。 沈博文这才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转身望向那管家婆子:“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厨房为何会失火。” 大概是此时身周人聚集的多了的缘故,管家婆子心头的恐惧被冲淡不少,没先前那么害怕了,当即将厨房灶膛里突然蹿出鬼火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而且因为人多胆肥,没了畏惧,管家婆子再讲起方才的事情来,就绘声绘色多了,把几个孩子吓得小鸡崽子似的缩成一团,直往大人身上贴。 晕厥过去的大王氏此时刚好醒来,听见这话,声都没吱一个,又悄没声息地撅了过去。 饶是刚才还训斥他人遇事要冷静的沈博文,此时也是听的头皮发麻脊背生寒,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握住了手腕上的佛珠。 昨天才把小兮烧死,今天家里的厨房就冒出了追着人咬的鬼火…… 沈博文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可一家之主的风范不能丢。 他硬着头皮呵斥管家婆子道:“一派胡言!哪来的什么鬼火!” 说完,又转头看向沈博武:“到我书房来。” 沈博文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听傻了,张着嘴巴呆呆愣愣的,沈博文都伸手推开了书房门,他还呆愣在原地。 最后还是妻子小王氏推了他一把,提醒道:“大哥叫你去书房呢!” 他这才骤然回神般,“哦”了一声,忙跑过去。 半路上还摔了一跤。 一回头就见自家弟弟摔的趴在地上啃了一嘴灰的沈博文:“…………”他将手腕上的佛珠攥的更紧了,板着脸呵斥众人:“各回各屋去,都搁这杵着做什么!” 说完,哐当一声就关上了书房的门。 留下一院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众人。 最后又是小王氏出来主持大局,把孩子们撵回房,让人把大王氏扶回屋歇着,然后才去处理厨房失火的善后事宜。 有条不紊,不急不躁,比她姐姐大王氏不知要强了多少倍。 沈乐兮心想。 就是不知她要是在小王氏面前也上演一出女鬼凝视的戏码,小王氏能不能顶得住,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沉着冷静。 没错,刚才吓晕大王氏的,不是管家婆子绘声绘色地讲述鬼火是怎么从厨房灶膛里蹿出来,又是怎么追着她咬,最后又是怎么绕着厨房飞了一圈后,飞出厨房,飞向屋顶,点燃了屋顶的茅草。 吓晕大王氏的是沈乐兮。 彼时沈乐兮就“飘”在屋脊上方,一身红衣似火,双目阴冷如冰,直勾勾地凝视着大王氏。 心里本就有鬼的大王氏当然扛不住她这种凝视。 时间倒退到两个时辰前。 正所谓隔墙有耳。 当沈博文和大王氏在房里商讨着要抬着她的尸体去皇帝跟前谋取利益时,沈乐兮就在窗外偷听。 她当时就听的气炸了肺,当初沈家哥俩将她摁头撞墙自|杀那次,依照她有仇必报的性格,本来应该立马就收拾了这二人才是,只是考虑到这二人毕竟是沈小姐的嫡亲兄长。 而她又借着沈小姐的身体才得以存活,因此她这才没有跟对方计较。 就想着大家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来招惹谁。 可沈乐兮没想到,她对他们仁慈大度,他们却将她的仁慈大度当成了软弱无能,并且愈发的肆无忌惮穷凶极恶。 第119章 哥俩 第119章哥俩 杀人方法有千万种,火烧即便不能位居榜首,也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这哥俩,为了那所谓的荣华富贵,居然能狠得下心肠将亲生妹子活活烧死! 事后还能乐呵呵地行敦伦之事! 这已经不是穷凶极恶了。 这是灭绝人性! 沈乐兮当时就要砸了屋顶冲进来将这对狗男女拎出来。 然而她拳头已经触到了瓦片,忽又顿住。 沈博文和沈博武哥俩惯会作戏,尤其是沈博文,属于那种一边喝着你的血,一边还能哭的涕泪横流表达他多么在乎舍不得你的人。 当初沈小姐能嫁给宁羡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个时代的对女子的束缚,虽谈不上有多严苛,然而婚前失身又失德,那是肯定会被世人诟病戳脊梁骨的。 寻常人家的女儿出了这种事,要么悄没声息的将闺女远嫁出去,要么将女儿送进尼姑庵,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再遇到更狠心点的,为了保全家中其余人的脸面,直接三尺白绫一碗毒药的将人弄死。 可当初沈小姐出了那种事后,两个兄长非担没有嫌弃她这个妹妹,反而齐齐挺身而出为妹妹做主,为此甚至都不惜抬出死去多年的沈家老祖。 尽管这是他们早就预谋好的,然而世人不知道情况,只会觉得沈家的两位兄长对沈小姐这个妹妹真是宠爱的紧,都做出那种事了,还全力护着。 至于说沈家攀龙富贵……或许大家曾有过这方面的猜疑,然大家在目睹了沈小姐嫁进定国公府后,并未曾给娘家一丝一毫的接济后,这方面的猜疑自然也就打消了。 简而言之,沈博文和沈博武兄弟二人在大家面前竖立起的疼爱幼妹的人设大旗还在迎风飘展。 这个时候沈乐兮要是出去说是两个兄长害了她,没人会信她,反倒会怀疑她诬陷兄长。 这是其一。 其二,沈乐兮没在沈家附近觅到初十一的踪迹。 可初十一昨天是追着凶手而去的。 这说明沈家哥俩昨天并末亲自动手,而是雇凶杀人。 想到这些,沈乐兮这才压下怒火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在沈家制造了一场小小的火灾——她要逼着沈家哥俩亲口在世人面前承认,粥棚那场事故,是他们所为。 这比她在世人面前控诉他们的罪行要有效的多。 厨房失火只是开始。 她要利用这场事故,彻底跟沈家撇干净关系。 见院内众人都三三两两的散去了,沈乐兮并没有离开,而是像只猫儿一样,从这边屋脊上,灵巧地跃到另一间屋脊上,然后盘腿坐下,将瓦片轻轻移开一条缝隙,一边盯着屋内的二人,一边竖起耳朵继续偷听。 就见屋内,沈博文闭着眼睛坐在书案后,面色阴沉,像条霜打的茄子,再不恢下午的志得意扬,荣华焕发。 沈博武则像被咬了尾巴的驴,搓着手勾着头,不停的在屋内磨圈儿,鼻息间还喷出沉重的喘息声。 兄弟俩是双生子,双生子之间独有的感应力,令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虽然大哥此时面上看起来没什么,然而内心却慌乱无比。 大哥在害怕。 连一向沉着冷静的大哥都这样了,更何况向来没主见的弟弟? 在磨了无数个圈后,沈博武终于扛不住了,顾不得沈博文闭眼沉思不喜人打扰,急道:“大哥,你说小兮她……她该不会真的回来找我们报仇了吧?” 边说目光边惊恐不安地四处梭巡,生怕墙壁中柜子里,突然伸出一双鬼爪来掐他脖子。 终于理清思路的沈博文睁开眼睛,瞪了弟弟沈博武一眼,冷笑道:“报仇?哼,报什么仇?小兮为什么要找我们报仇?” 沈博武:“啊?” 【沈博武:大哥这是吓糊涂了吗?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他正要提醒,却听沈博文道:“小兮是你杀的吗?”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杀小兮!”沈博武慌忙摆手。 【沈博武:小兮再怎么说也是我妹妹,我就算要杀,也会一刀给她个痛快,怎么可能烧死她!如此灭绝人性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将他心底动态尽收眼底的沈乐兮冷冷地勾了勾唇,心道难为你还知道有人性二字。 不过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昨天的粥棚事故,应该不是沈博武主导的。 他应该只是个帮凶。 将注意力从沈博武身上收回,沈乐兮又转目望向沈博文。 对方端起一杯早就冷却的凉茶,抿了一口,继续问沈博武:“那小兮是我杀的吗?” “也……也不是。”沈博武有些迟疑,犹豫道,“可是那些钱……” “什么钱!哪来的钱!我们伯府穷得连下人都快用不上了,哪还有什么钱!”沈博文猛地一拍桌子。 沈博文哆嗦了一下,没敢再吱声。 然而头顶上却不甘心地冒出一条弹幕—— 【沈博武:我们伯府是穷的揭不开锅了没错,但那是以前啊,我们前几天不是捡到了一个包袱吗,里面可是有一千两的银票呢!】 看见这条弹幕的沈乐兮皱眉——出门捡到钱这种天降大运的好事,竟然能砸中这哥俩,那老天爷也太没眼睛了! 下面,沈博文继续道:“你给我听清楚了,小兮的事情跟我们没关系,咬死了不承认,谁问都是这个话!前几天我们捡到包袱的事情也不要对外说……对了,上次你从包袱里拿走的银票呢?” 沈博武说:“跟包袱一块儿,都在我屋里放着呢。” 沈博文道:“去拿过来给我。”不待沈博武急眼,他又道,“我们伯府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家里怎么可能还有银票这种东西!这些东西都得销毁掉!” 说完,嫌弃地睇了眼跟他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弟弟。 【沈博文:我怎么有这么愚蠢的弟弟?也不想想,出门捡到钱这种天降大运的好事,岂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撞上的?分明是有人故意将包袱丢在我们必经之路上,就等着我们去捡。还有那个话本子,如果不是那个话本子上的故事,我也想不到要利用流民作乱这个法子,悄无声息地杀了小兮。】 第120章 风起 第120章风起 沈博文头顶上的这个弹幕又大又肥,且骨骼劲健,攻击力满格,沈乐兮将那弹幕反复看了几遍,目光陡然凶戾,噌地起身,掉头就走,直扑沈博武住处。 她只以为沈家哥俩是想荣华富贵想疯了,所以才会灭绝人性的跑去杀她。 如今看来,事情似乎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沈家哥俩为了荣华富贵,的确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这不假。 然而正如沈博文所言,伯府已经穷的都快要揭不开锅了,哪来的钱去雇凶杀人? 定国公世子妃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钱不给足了,没人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包袱,银票,以及话本子,这些简直就是为沈家哥俩量身打造的! 所以真正想要她性命的,并非只有沈家哥俩,而是另有其人! 真是见了鬼了,她到底是什么体制,怎的就如此遭人惦记! 而且惦记的还全特么是她性命! 沈乐兮眼眸冷沉,身影似一股暗夜凌风,飒飒飘过威远伯府上空。 残月受到惊吓,大半个身子都躲进了云层里,只露出半边尖尖的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一身戾气的少女。 夜色更浓重了。 沈博武的住处在院子底部,此时院内静悄悄的,并没有人,都去厨房那边去了。 房间里的灯倒是都亮着。 刚好给了沈乐兮便利。 从屋脊上倒挂下来,推开窗户,沈乐兮翻窗进屋。 作为已经步入末路的伯府后人,沈二公子的寝室除了面积还算大,其他一点儿都看不出这是一个世家公子的寝室。 房间内除了两组衣柜,一个衣服架子,一个梳妆台,一张床,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 寒酸的很。 油灯连个罩子都缺了半边,也不怕又油灯倒了火油泼出来,再将屋子点着。 过分的简陋再次给了沈乐兮便利,视线在屋内一扫,迅速锁定了目标——房梁。 她纵身跃起,伸手在房梁上一探,果然摸出了一个包袱。 正要解开细看,却在这时,远处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并伴随着小王氏的声音—— “……累死我了,先就这样吧,要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今晚别来打扰我,有什么事情明天白天再说……相公,你回来啦?大哥叫你去书房做什么?” 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沈乐兮眉头蹙起,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袱——这个时候她再想细看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沈博武就在门外,而且马上就要进来。 可如果此时不看,只怕以后就没机会再看了——按照沈博文谨慎多疑的性子,一旦包袱交到他手上,只怕包袱十有八九要落个被他毁尸灭迹的下场。 但这个包袱的主人极有可能就是幕后想要取她性命的真凶。 老话说了,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诱|导沈家哥俩杀她的幕后之人,就是那支暗箭。 她要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就得将那支暗箭揪出来。 眼前这个包袱就是她揪出暗箭的线索。 所以这个包袱不能落到沈博文手上。 而且她也不能就这么将包袱拿走,否则会打草惊蛇。 沈乐兮眉头拧成两团黑疙瘩,飞快地思考对策。 呼呼的风声在窗外吹起。 起风了。 油灯的火苗被风吹的东倒西歪,几次险些撩着床幔。 沈乐兮盯着摇头晃脑的火苗,眼前一亮,有了主意,抬手就将油灯端起扔到了床上。 火苗遇上泼了火油的被褥,毫无意外,瞬间点燃。 外面,沈博武的声音也响起来了—— “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厨房失火的事情……对了,厨房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还好,发现的及时,加上火势不大,损失不算严重……我已经交待管家婆子让她找人连夜抢休了,不影响明天使用……” “那就好……对了,我上次带回来的那个包袱你没动吧?” “我倒是想动啊,可你放在房梁上了,那么高,我哪够得着……怎么啦?” “大哥让我将包袱烧掉。” “干嘛要烧掉……啊呀!相公你快看!” 小王氏的眼眸蓦地瞪圆。 就见漆黑的夜幕中忽然冒出一团火光,并且迅速向四周伸出无数条火舌,张牙舞爪的火舌乘着风轮在夜色中疯狂摇摆,转瞬间就将半边天都映红了! 沈博武大骇,扯着嗓子喊道:“怎么回事!咱们的房间怎么也起火了!” 小王氏哭道:“我不知道啊……会不会是老鼠把油灯撞倒了?!” 沈博武急的跺脚:“你个败家娘们!我早就跟你说过给油灯换个新罩子,你怎么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窝都让给你烧了!” 说着就要往房间里冲。 小王氏吓得赶紧一把搂住他腰:“相公你干什么!你不能进去!这么大的火你进去还不得烧死!来人呐!快来人救火啊!” 才将厨房的火扑灭的伯府下人听见小王氏的喊叫,又赶紧端着盆子拎着水桶跑过来救这边的火。 这次不光是伯府下人,连左右邻居家的下人也加入了救火队列。 没办法,起风了。 风又是火最好的朋友,两者联手,简直是如虎添翼。 天知道风会不会把火星子刮到自己屋顶上去。 未免不遭受池鱼之殃,大家伙只能过来帮忙一道灭火了。 以前无人问津的威远伯府,短短片刻间就塞满了人,男人们忙着灭火,女人们忙着八卦,闹哄哄的像集市。 这么大的火,这么多的人,烧毁点什么东西,丢失点什么东西,都在情理之中。 纵火人沈乐兮站在伯府隔壁人家的屋脊上,目光冷冷地遥望着那一派乱像,确认火一时半会儿灭不了,这才拎着包袱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她没有回定国公府,而是先去了宗离那里。 春晖堂的大门再次夜半响起,这次过来给沈乐兮开门的是宗离的小徒弟白苏。 小少年自打那次在莲塘村误会了沈乐兮后,其实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只是少年心性使然,一时半刻也低不下头,有些别扭道:“世子妃……” “红桃怎么样了?醒了没有?”沈乐兮没工夫照顾他的情绪,着急地打断他问道。 第121章 云涌 第121章云涌 月色从云层中倾泄出来,银白色的月光与春晖堂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融在一起,冷红交织,光晕朦胧。 沈乐兮立在那朦胧的光晕里,红衣飒飒,墨发飞扬,眼底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纵横交错,乍一看起来,仿佛眼底全是血。 再配上一张因为两天两夜未合眼而显得尤为煞白的脸,那样子,一眼看去,着实有令人提神醒脑之功效。 白苏的朦胧睡意果然顿消,下意识就张口答道:“没,还没呢……” 眼见沈乐兮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一副要提刀杀人的架势,白苏连忙又补充安抚道:“红桃姑娘起码还要再睡上五六天。不过宗先生说了,红桃姑娘这会儿不醒是好事,醒来了反而受罪。” 沈乐兮一怔,迅速明白了白苏说这话的意思。 依照红桃的烧伤程度,本没有存活的希望,能活下来,除了宗离的高超医术外,还要多亏了红莲业火花。 然而红莲业火花是前些天她才在莲塘村发现的,未经精准提炼便直接入药,效果虽有,但也有副作用。 副作用便是令人昏睡。 而红桃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昏睡。 毕竟昏睡便感觉不到疼了,不然那一身的烧伤所带来的疼痛,肯定会让小丫头崩溃。 想到这,沈乐兮面色稍缓,朝白苏点头道:“劳烦照顾了。” “不,不劳烦,应该的。”白苏说,又侧身让开道,“世子妃可要进来看看?” 问完白苏便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有些多余。 人家大半夜的跑来探望,自然是要进门看一眼才踏实——虽然只是隔窗独望。 不料沈乐兮略一思索,摇头道:“不了,下次。” 就算进了春晖堂的门,她也进不了宗离治疗室的门,只能透过窗户缝隙往里面看,看与不看意义都不大,远没有把时间花在追凶上实在。 其实她本就多余来这一趟,之前宗离就跟她说过,红桃会昏睡几天,且这几天也是恢复的关键期,因此不许她进去探望,无用不说,还会污染他的治疗室。 神医的治疗室,有些类似于沈乐兮所知的icu。 只是方才沈家哥俩的谈话给了她极大的冲击力,尤其是想到红桃替她挡了这灾,心头难受的紧,腿脚不受控制的就往宗离这边奔了。 如今人冷静下来一想,便觉此举多余的很——有这功夫,抓出凶手给红桃才是正经。 沈乐兮不再多言,拎着包袱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正准备前面引路的白苏:“…………” 这个点儿,国公府上下都歇息的差不多了,沈乐兮路过厨房时,抬脚进去,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她从昨天到现在,粒米未进,水都没喝上几口,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从厨房里翻出几个馒头,也不加热,就抓在手里,边走边啃。 等回到青竹院,又灌了半壶茶水,肚子才有了些饱腹感,然后打盆冷水洗了把脸,强行驱走疲倦感后,沈乐兮立刻马不停蹄地打开了包袱查看。 包袱不大,里面装着两件女子常穿的衣裙,款式是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的那种,布料不昂贵也不寒酸,没什么特别的。 沈乐兮将那两件衣裙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没找出什么线索,便将衣裙放到一边,继续翻找。 这次被翻出来的是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像这种小额银票,钱庄里不会有登记备注的,沈乐兮想要通过银票寻到蛛丝马迹的希望落空了。 将银票扔到一边,沈乐兮目光落在了包袱里最后一件物什上——一本薄薄的册子。 彼时还没有印刷术,所有的书籍都是手抄,眼前这本册子就跟市面上常见的书籍一样,白麻线装订,蓝皮,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奇闻异事录之喜娘 这个时候的文本都是古文,读起来绕口不说,理解起来也颇为费力,沈乐兮习惯了看白话文,像这种满篇之乎者也哉的文言文,看的她一个头两个大。 满打满算不过三十页的小册子,她足足看了大半个时辰才理解通透。 讲的是名女仵作验尸查案的故事,而粥棚事故,就是里面记载的八个案件之一。 但依旧没什么新发现。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发现,就是抄书人的字写的很漂亮,而且明显是出自女子之手。 再加上前面那两件女子衣裙,所以可以理解为,背后想要她性命的人,是名女子? 可她来这里后,除了跟宁远瑶闹腾的有些大,好像也没得罪过什么女性角色吧? 哦对了,还有个苏璃月。 可苏璃月年前就死了,只怕这会儿尸体都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 而且,从常理上推断,凶手哪怕真的是女性,也会努力隐藏其女性的身份,没道理这么肆无忌惮。 除非是故布迷阵,有意引导她往反方向想,比如对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位男子。 沈乐兮盯着那一排排秀气的簪花小楷,拧眉沉思了好半天,无所解,终于抵抗不住潮水般袭来的困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藏在床铺下,和衣睡去。 这一觉睡的就有些长,第二天醒来时已是下半晌了,一睁眼就见有张俊脸杵在眼帘上方。 沈乐兮迷楞着惺忪睡眼与俊脸的主人对视半晌,思维方从沉睡中苏醒。 她连忙一骨碌翻身坐起,道:“可是十一那边有消息了?” 宁羡凝视着她,缓缓点头:“嗯。”顿了顿,欲言又止道,“你……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有些不忍心地看着她。 沈乐兮微微一怔,想到什么,顿时然了。 看来十一已经查清真相了。 被嫡亲兄长如此对待,不怪宁羡看他的眼神满含同情。 沈乐兮没再多说什么,迅速起身洗了把脸,便跟着宁羡出了国公府。 两人径直去了城外的一处废弃的破庙,远远的就见十一抱着剑坐在大石上。 旁边扔着两个被捆成麻花的男子,各自赤着只脚,脱下来的裹脚布被团成团塞在嘴巴里,一脸绝望地躺在地上。 见他们过来,十一拽了根树枝,挑出两人嘴巴里塞着的裹脚布,命令道:“把你们知道的,再说一遍。” 眼神很冷,语气也冷。 那两人估计之前就已经挨过揍了,不敢撒谎,当即老老实实地把事情始末又讲了一遍。 末了,其中一个一脸希翼地望着沈乐兮:“姑娘,小的已经把知道的全都说了,可以放了小的吗?小的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娃……” “既然上有老下有小,又为何要出来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沈乐兮打断那人,冷声道,“别跟我说是为了什么生活所迫,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你行恶的理由。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沈乐兮说完,伸手拔|出了十一的剑,一咬牙,狠狠挥出去。 眼前顿时升起一股血柱,一颗头颅骨碌碌地滚到地面上,那人连惊呼声都未来得及出口,便永远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腔子里的喷出的血酱溅了他同伙一头一脸,那同伙惊得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张嘴就要大叫,沈乐兮的剑一转,蓦地抵在了他脖颈上。 入肉半分,不死,却折磨人。 那人瞬间闭嘴,僵硬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生怕动一下脖子就要被扎个对穿。 沈乐兮第一次杀人,手有些发抖。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俱没有了头颅的具体,冷声道:“是死是活,看你表现。所以,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活活……我想活!”那人涕泪横流。 “好。” 沈乐兮收回了剑。 这天晚饭时分,威远伯府家又一次失火了。 这次着火的是沈博文的寝室屋顶——烧不烧,烧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人吸引过来就够了。 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威远伯府三次失火,而且又恰逢晚饭十分,左邻右舍果然都好奇地聚拢过来,结果一过来,就看见沈家哥俩鬼哭狼嚎地从院子里跑出来。 大王氏和小王氏也是如此。 四人皆都面色煞白,惊魂不定,一副仿若见到鬼的样子。 众人正不知所以然,一团东西忽然不知从何处被抛出,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众人定睛一看,发现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 沈家哥俩也看见了,尤其是沈博文,看清对方面容,顿时面色大变,下意识地就脱口叫道:“怎么是你!你怎么还没走!” 话一出口就觉不妙。 果然,他话音才落地,就见那尖嘴猴腮男爬起来,指着他,喊道:“就是你!就是你指使我去杀定国公世子妃的!” 当即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一通倒,将沈博文如何指使他混在流民中挑起混乱,然后再如何趁乱对定国世子妃下毒手的事情全都倒了出来。 众人哗然,不敢相信道:“定国公世子妃不是他嫡亲妹妹吗?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就是说啊!简直丧尽天良灭绝人性!” 七嘴八舌一阵指责,沈博文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辩解道:“大家不要听他胡说!我没有!他诬陷我!” 尖嘴猴腮男道:“我没有诬陷你!你要是没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你家怎么会起火?别人家怎么就没起火!” 第122章 沉冤 第122章沉冤 这话没道理,也容易引起他人的不满。 然而此时此刻却没人往这方面想,因为伯府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就起了三次火。 而且听说好像还有什么鬼火。 再结合尖嘴猴腮男刚才揭露的事情,众人更觉尖嘴猴腮男说的话更有可信度一些——沈小姐被自己嫡亲哥哥烧死,心怀怨恨,所以鬼魂回来报仇了。 不然就像尖嘴猴腮说的那样,别人家都没失火,怎么就你伯府两天内起了三场火?而且火起的时间还都集中在日落后的晚上。 鬼可不就是晚上才出现! 眼见大家都信了,沈博文又急又怒,指着尖嘴猴腮男大骂不已。 可尖嘴猴腮男根本不理会他,而是噗通跪地,朝着一个方向就拼命磕头道:“的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小的丧心病狂,小的猪油蒙了心,求世子妃念在小的诚心悔过的份上,求世子妃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边说边咚咚咚磕头,几下就把额头磕的血淋淋的。 可问题是他跪拜的方向根本就没人。 却在这时,就听那尖嘴猴腮喜极而泣道:“小的多谢世子妃!多谢世子妃!” 说完又是几个大响头磕下去,然后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走了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众人面面相觑,忽然有人喊道:“定国公世子妃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话一出,万般俱静,旋即炸开—— “对呀对呀!定国公世子妃不是已经死了吗!” “天呢!该不会是定国公的鬼魂回来索命了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大家的猜测,一个女子忽然从天缓缓而降。 红衣似血,黑发如墨,面白如霜。 正是沈乐兮。 以前的沈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少有人认识她。 不过到底都是左邻右舍住着的人,即便之前沈小姐再怎么不喜抛头露面,但总归有人见过她,便有人道:“咦,这不是沈小姐吗?” 旁边问:“沈小姐?就是那个去年嫁给定国公世子的沈小姐?” “对,没错,就是她。” “可是她已经死了啊!” “那她是……鬼啊!” 众人头皮嗤啦一下炸开,正要做鸟兽状散去,女子空灵的声音忽然响起:“诸位乡邻,我无意伤害你们,我只是来讨回我的清白,劳烦大家帮我做个见证。” 她说着,朝众人团团一礼。 谦和有礼,似乎……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而且看起来……还挺漂亮的。 有人小声道:“不然我们就留下来给她做个见证人吧。” “那什么……不能惹。生气会更凶的!” “那就看看吧。” 见众人打消了要散开的念头,沈乐兮这才朝沈家哥俩的方向飘去。 是的,就是飘,衣摆一动不动,身躯绷的笔直,裙摆更像是静止了一般。 可是哪有人走动时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摆动的幅度! 众人望着眼前这惊悚的画面,只觉脊背阵阵生寒,大家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瑟瑟发抖着往一块儿聚拢。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看热闹竟然都能看到鬼身上去。 大王氏和小王氏更是俩眼一翻,齐齐晕倒。 沈家哥俩则面无人色,沈博文哆嗦道:“小小兮啊!你听大哥解释,大哥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啊,当初让你嫁给宁羡,本来是指望着你能帮娘家一把,可你嫁进国公府后,一点儿都不帮衬娘家……” 沈博文方才在院子里已经被沈乐兮吓得够呛了,心理防线早已崩溃,根本无力再狡辩。 沈乐兮望着他,幽幽道:“所以大哥就想抬着我的尸体,去求皇上看在我惨死的份上,给我们沈家做出一些补偿,我说的对吗?” “对……对……”沈博文干咽了口口水,说,“大哥这么做也是没办法,大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祖上辛苦攒下的家业就这么没了吧?小兮,人总有一死,既然总归是要死,那为什么不能死的有价值一些呢?” 他双眼冒出精光:“小兮,你仔细想想,你虽然死了,可你的死能为我们沈家换来名望啊。牺牲你一个人,成群我们整个沈家,你没有白死,你死得其所,你是我们沈家的功臣!” 沈博武也道:“对对对,小兮啊,大哥说的对,你没有白死,你是在为我们沈家做贡献呢。” “……” 这话说的,简直踩着人性狂欢。 众人愤然地瞪着兄弟二人——老话说的没错,人不可貌相,这兄弟俩看起来都人模人样的人,没想到竟连禽兽都不如。 还死得其所呢。 啊呸!你自己怎么不去死嘞! 再看看沈家小姐,小脸雪白,双唇紧咬,满眼的悲痛绝望,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以至于让大家都忘记了她女鬼的身份,也忘记了害怕,纷纷愤怒地望向沈家哥俩,正要出声讨伐—— 却听沈家小姐幽幽道:“可我已经为沈家付出过了啊。大哥二哥,当初你们为了让我嫁给定国公世子,我本不愿意,可你们却在我的饭食里下|药,然后趁我昏迷的时候,把我硬塞到定国公世子的床上,让我顶着世人的唾骂声缠着定国公世子不放……难道我的这些付出还不够吗?” 沈博文眼皮一跳,惊道:“你!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都知道了。”沈乐兮说,黑眸忧伤地望着沈博文。 那双眼睛眸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尤其跟她雪白的小脸一比较,咋一看去,仿佛眼底全是血,只要眨眨眼,马上就能流下两行血泪。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沈博文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 众人亦是哗然地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当初沈小姐那件事,闹的不可谓不大,毕竟都闹到皇帝跟前去了。 然而世人只道是沈小姐恬不知耻,为了嫁给定国公世子,脸都不要了,使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 却不知这其中原来另有隐情! 为了攀龙附贵,竟然对嫡亲妹子做这样的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家子! 这沈小姐真是太可怜了,被嫡亲的兄长如此对待,难怪会死后怨魂难安。 众人同情地望了眼沈乐兮,而看沈家哥俩的眼神简直像看两坨屎,全是厌恶和恶心。 第123章 昭雪 第123章昭雪 愤怒就像遇上火苗的干柴,瞬间燃烧起来—— “当初这兄弟俩去求皇上赐婚时,我还说他们兄妹之间感情好呢,妹妹做出那样丢人现眼的事情,做兄长的不但没有嫌弃,还努力为妹妹争取幸福,没想到……啧!” “所以说么,看人不能只看表象,要通过表象看内里,谁知道人皮下装的是狼心还是狗肺。” “两大大男人撑不起门户,就知道使劲压榨一个弱女子……啧啧!” “老威远伯要是知道自己的后世子孙如此无能不说,还如此丧尽天良灭绝人性,只怕气得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吧!” …… 讨伐声不绝于耳。 沈博文和沈博武听着这声音,本就煞白的脸色更白了,着急忙慌地辩解。 然而他们此时的辩解无疑与火上浇油,只会越发引起大家的愤怒。 啪——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啪叽一下砸在了辩解最积极的沈博文嘴巴上。 一股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竟是臭鸡蛋。 沈博文当即恶心的哇地一声干呕起来,然而不等他缓过气,更多的臭鸡蛋雨点似的朝他飞来。 有人端着个硕大的簸箕大声喊道:“臭鸡蛋臭鸡蛋,专门砸小人的臭鸡蛋,良心价十文钱一个啦!童叟无欺!” 还在努力酝酿情绪的沈乐兮:“…………?” 听着如此清奇的叫卖声,职业素养向来a级的满级影后,此时险些破功笑出声来。 她无语地望着穿梭在人群中积极叫卖的初十一,心说世子爷大人这么抠的吗,难道都不给手下发工钱?瞧把人给穷的。 十文钱一个的臭鸡蛋,还良心价童叟无欺……啧,分明是暴利营收啊。 毕竟臭鸡蛋的最终归宿是垃圾箱。 不过大家显然不这么认为就对了,掏钱掏的那叫一个爽快干脆,臭鸡蛋就跟白捡的似的,雨点似的往沈博文和沈博武哥俩身上砸。 沈博武还好些,有点武功底子在,十个臭鸡蛋里差不多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个能砸到身上。 大家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于是柿子挑软的捏,纷纷将火|力击中到了沈博文身上。 可怜沈博文一个文人,面对如此密集的攻击,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人前向来衣冠整齐的他,此时头冠被砸歪了,脸上身上全是碎蛋壳臭蛋液,狼狈的连街头沿街乞讨的叫花子都不如。 沈乐兮不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长长松了口气,然后目光冷冷地睇着沈博文。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那就别怪我拉你入十八层地狱! 她今天这么做,不单单只是为了给红桃报仇,也是为了死去的沈小姐。 那么与世无争的一个女子,只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结果却被最信任最依赖的嫡亲兄长亲手推进了火坑里。 生前不得安稳不说,就连死后都要顶着骂名,而推她入火坑害她性命的两个兄长,却还享受着世人的夸赞……何其不公平! 她今天就是要将这份沉冤昭雪! 眼见沈博文已经被砸的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起不来了,随时都要晕厥过去,沈乐兮冷冷一笑—— 想晕? 做梦! 大剧才刚刚开幕,重头戏还在后头呢,哪能容你晕过去装死,那样未免也太便宜你了! 沈乐兮沉淀了一下情绪,随即清清嗓子,发出一声叹息。 那一声叹息她用上了几层功力,听着声儿不大,然而格外的悠长清晰,且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就仿佛有人在耳边叹息一般。 众人一怔,旋即茫然,心说鬼还会叹气的吗?原来鬼还有气可叹的吗? 正狐疑着,却见沈乐兮忽然抬手朝他们团团一礼,道:“多谢诸位帮我证明了清白。” 声音清朗,全然没了方才的空灵感。 更重要的是,那声音听起来非常具有鲜活气儿,全然不像鬼的声音。 尽管大家并不知道鬼说话的声该是什么样的。 可大家就是觉得沈家小姐说这话时,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情,分明都与活人无疑。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就连沈家小姐那雪白的小脸,此时再看,似乎也没先前那么白了,隐约中透着一层鲜活的淡红色。 可沈家小姐不是已经死了吗? 一群人正茫然着,就见沈乐兮忽然从脚下踢出一个东西来,众人定睛一看,见是一块下面顶着四个小轮子的木板。 大家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有人好奇道:“咦,这是什么东西啊?” 沈乐兮解释:“这叫滑板车。” 她话音才落,就见那个被她叫做滑板车的木板忽然缓缓前移起来。 沈乐兮继续解释道:“这东西在平地上可以滑行,不过要借助登力方才完成。此时是被绳子牵着往前滑行。诸位请看。” 她伸手指向滑板车的顶端。 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木板的顶端,系着一根细细的绳子。 只是那绳子是土黄色的,几乎与大地同色,再加上有夜色掩护,不仔细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而此时,那绳子的一端拴在木板上,而另一端则握在一个俊俏少年的手里,随着俊俏少年往前拉扯绳子,木板也开始缓缓前移。 沈乐兮扫了众人一眼,重新跳上了木板。 于是那飘着走的感觉就又出来了。 众人:“…………” 沈家哥俩:“…………” 沈博文最先反应过来,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指着沈乐兮气急败坏道:“你!你没死!你装神弄鬼!” 沈博武也是惊得目瞪口呆,然后指着沈乐兮鼻子,咆哮道:“小兮!你这是干什么!你没死你装什么鬼!” 天可怜见,他刚才真的是已经吓的尿裤子了! 沈博武暴躁起来,扬起巴掌就要去打沈乐兮,可他手才抬起,胸口就被人重重踢了一脚。 沈博武被踢的一口鲜血喷出,望着面前一身黑衣的俊俏少年,口吃道:“妹……妹夫!” “你也配!”沈乐兮打断他,然后抬眸扫了这兄弟二人一眼,冷笑道“是的,我没死,让您们失望了,真是对不住了呢。” 说完,不再理会这对气得涨红了头脸的兄弟俩,沈乐兮抬眸望向众人,解释道:“我和世子那天去了莲塘村搭棚施粥,所以那天遭遇不测的是我的丫鬟,不是我。” 第124章 见证 第124章见证 沈乐兮这么一说,沈博文和沈博武兄弟俩登时面如死灰。 尤其当他们对上宁羡那双冷的仿佛像冰刀子一样的眼神,更觉犹如五雷轰顶,天地塌陷。 一个认知在他们心头哐当落地:完了!沈家完了!伯府完了! 且不论当街谋害嫡亲妹妹这件事要作何处理,单是定国公就不会放过他们! 敢算计他儿子,定国公那么一个刀尖上舔血的杀神,不将他们剥皮抽筋了才怪! 想到那可怕的下场,本就被踹翻在地沈博武腿软的爬都爬不起,沈博文虽然还站着,额头上的冷汗却雨点似的往下落。 他抹了把糊满了臭蛋液碎蛋壳的脸,不死心道:“小兮,这事是大哥二哥做的不对,是我们太急于振兴门楣,这才猪油蒙了心,做下这等糊涂事。” 眼下的局面看似已经成死局,实则还有一个破局的风眼——小兮。 小兮是他们沈家的女儿,只要小兮肯原谅他们,沈家就有缓和余地。 至于定国公府……沈博文又不是瞎子,以前据说宁羡是不喜欢小兮,可眼下宁羡就跟条忠犬似的围着小兮转,显然已经爱上小兮了,只要小兮肯开口求情,那他们当初算计宁羡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 所以关键点还是小兮! 想到这,沈博文连忙挤出两行泪,可怜巴巴地哭诉道:“小兮,大哥和二哥也不敢乞求你原谅,就只求你念在我们一母同胞的份上……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和你二哥实在是走投无路没办法了啊,父亲要是九泉之知道沈家毁在了我们兄妹三人的手上,怕是死了都不能安息哇。” 说着抬起袖子抹泪。 他这话说的巧妙,不但将他做下糊涂事的缘由都推在了为了振兴门楣上,同时也将沈乐兮也扯下了水。 同时还打起亲情牌,将已故的沈父抬出来压沈乐兮——身为沈家唯一的女儿,沈父对沈小姐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可谓疼到了骨髓里。 而沈小姐的疼爱自己的父亲又是敬爱有加。 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是真的沈小姐,听沈博文这么一说,十有八九会选择原谅。 可惜,沈小姐已死。 死在了她最信任的两个嫡亲兄长手里。 沈乐兮眯眸望着涕泪横流上演苦情戏的沈博文,只觉恶心的不行,冷笑道:“父亲为人正值善良,奉公守法,通晓大意,他老人家若泉下有知,只会恨不能立马将你们带下去好好管教一番,绝不会留你们活在这世上继续败坏沈家的名声。所以沈博文,你错了,你自己龌蹉肮脏也就算了,请不要将别人想的跟你一样龌龊肮脏。” 她直接连名带姓的唤了沈博文全名,沈博文心头登时一沉,然而却不肯放弃,还要再垂死挣扎一番,却听沈乐兮忽然大声道:“从这一刻开始,我与你们,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无视瞠目结舌的沈博文和沈博武兄弟俩,沈乐兮朝众人团团一礼,红着眼眶道:“各位爷爷奶奶,叔伯婶婶们,还请大家帮我做个见证,沈博文和沈博武兄弟二人先是毁我清誉,先又害我性命,我虽大难不死,然而这样的兄长,我是再也不敢要了,从今以后,我与他们再无任何瓜葛!请大家帮我做个见证!” 她说着,眼含热泪地朝着众人团团一礼。 早在沈乐兮揭开真相的那一刻,众人心里就对沈小姐愧疚不已,后来知道沈小姐没死,皆都齐齐松了口气。 当初沈小姐那事闹出来时,骂的最凶的就是他们这些左邻右舍,他们觉的沈小姐就是个耻辱,跟这样的耻辱做邻居,风水能好得了才怪。 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但凡谁家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都会下意识地将锅甩给沈小姐背。 平日里闲话家常时,大家也会有事没事的将沈小姐拎出来骂一通。 如果谩骂讥讽能有实质化,那么那段时间沈小姐挨的骂,受到的讥讽,估计都能堆成一座山了。 然而现在真相揭开,大家震惊之余便是愧疚,倘若沈小姐就这么死了,那么这份愧疚,将会长长久久地压在他们的良知上。 好在天佑好人,沈小姐没死。 一股如释重负的轻快感在众人心头升起。 现在沈乐兮请求他们帮忙做个见证,他们岂有不应的道理? 众人激动地应和沈乐兮道—— “这样狼心狗肺没有人性的兄长,早就不能要了!” “对!不能要!沈小姐,你放心,这个见证人我给你做!” “还有我!” “我也一样!” “沈小姐,我们大家都是你的见证人!” 群情激昂,场面火热,沈乐兮被感染的也觉得有股热血直往头顶处冲,情不自禁的就要配合着再发表点感言什么的,却在这时,一道响亮的大嗓门蓦地响起—— “臭鸡蛋臭鸡蛋,卖臭鸡蛋啦,专门砸小人的臭鸡蛋,良心价十文钱一个啦!童叟无欺!” 黑脸护卫初十一的臭鸡蛋生意又开张了。 而且这次他更夸张,都不用簸箕了,直接推来了一整车子的臭鸡蛋。 沈乐兮望着那堆的满满一车子的臭鸡蛋,嘴角抽抽,无语望天。 这家伙从哪搜罗来这么多的臭鸡蛋?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的恶臭气息,熏得人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沈乐兮屏住呼吸,最后瞥了眼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嗷嗷叫的沈家兄弟二人,当即不再多留,拉着宁羡就走。 事情闹到眼前这个地步,这京都,沈博文和沈博武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举家搬迁都是最好的结局,弄不好还要下大狱。 威远伯的封号更是难保。 果不其然,第二天,得知被骗的皇帝龙颜大怒,拍了龙案,摔了银盏,即刻下旨剥夺了沈博文威远伯的封号。 按说像欺瞒圣,当是砍脑袋的重罪,再严重点都有可能被灭族,然奇怪的是,皇帝既没有砍了沈博文和沈博武兄弟俩的脑袋,也没有灭了沈家的族。 而是将其两家人流放到了千里之外的边缘小镇。 有流传说,说是皇帝念在老威远伯当年舍命救先帝的份上,这才对沈博文和沈博武兄弟二人从轻发落。 然沈乐兮知道,所谓流传,大多都不可信。 自古最是无情皇家人,老威远伯当年拿命为子孙后代积攒下的庇佑,早被其子孙后代消耗的所剩无几了,去年沈博文和沈博武兄弟俩的所作所为,更是将那仅剩的一点庇佑,彻底消耗的一干二净。 至于皇帝为什么会对沈家从轻发落…… 沈乐兮扭头看向身侧的少年,迟疑道:“你……这样做,太冲动了。不值得。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不用多想,沈乐兮也知道宁羡这样做的原因:因为她姓沈,沈家是她的娘家。 这并非是沈乐兮一厢情愿的猜测,而是在宁远之夫妻,宁老夫人,以及护卫初十一等三方人马那里验证过的。 因为这件事,就连一向疼爱孙子的宁老夫人都发了脾气—— 在沈小姐和宁羡婚姻这件事上,皇帝有错。 这个错虽然不能摆到明面上说,但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敞亮,如此情况下,宁家若有所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皇帝必然都会应允。 可宁羡却把这个机会用在了为沈家求情上面去。 简直是暴殄天物,不怪宁老夫人会发脾气,换做是她沈乐兮,沈乐兮觉得自己肯定不止是发脾气那么简单,非拿鞭子抽宁羡一顿不可。 此时,月光如绸似缎,少年顶着一身银白色的月光,遥望着天边的玄月,薄唇抿了抿,方道:“值与不值,不是你说的算。” 他摊开掌心,抓了把月光握在掌心,道:“我说了算。我觉得值,就值。” 至少他收获了一个系统奖励的超级大礼包不是? 半年份的生命值奖励,两瓶紫灵树能量液,以及,十次开启幸运转盘的机会。 非常值得了。 想想自己日渐丰盈的小库房,宁羡就像只藏了一树洞干果的小松鼠,忍不住开心地翘起了唇角。 他很少笑。 而很少笑的人,笑起来总会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此时此刻宁羡带给沈乐兮的感觉就是如此。 少年的笑,绚烂的宛如漆黑夜幕中突然飘起的流星雨,让人一阵目眩。 得亏她前世在美男如云的影视圈里翻腾打滚,已经对美色产生了抗体,不然她现在非得鼻血横流不可。 然而饶是如此,沈乐兮还是看的移不开眼,她凝视着少年那半边完美的容颜,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个词:惊艳。 【嘻嘻,恭喜羡哥哥成功用美色让兮姐姐对你动心了哦】 清脆的娃娃音蓦地在宁羡脑海中响起,他一怔—— 宁羡:福娃?你终于被放出小黑屋了? 【是哒是哒。今天是个好日子呢,羡哥哥,兮姐姐已经开始对你动心了哦,请继续加油啦。看,胜利的曙光正在向你招手哦】 宁羡:…… 他挑了挑眉,犹豫要不要干脆将整张正脸都贡献出去。 却在这时,十一不知从哪个犄角格拉缝里蹦了出来,视线停驻在宁羡脸上,沉声道:“找到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然而宁羡却面色倏然一凌,噌地起身,厉声道:“走!” 二人纵身跃上屋脊,踩着月色,宛如一阵夜风般飘远,等沈乐兮反应过来,如花少年无影踪,只剩下一地清冷的白色月光。 沈乐兮:“……” 罢了罢了,她还是继续去研究那本从包袱里翻出来的话本子吧。 话本子这几日被她高频率翻阅,边缘已经开始起毛边了,里面的内容,她现在不说倒背如流,也能做到烂熟于心了。 她有种直觉,总觉得通过这个话本子,一定可以揪出背后想要害她的真凶。 红桃现在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然而容颜尽毁,一身烧伤,每天都要药浴两个时辰,而每一次药浴,用宗离的话说,都是一场剥皮般的痛苦煎熬。 这样的痛苦煎熬还要持续一个月。 而红桃的每一次药浴,也都愈发坚定了沈乐兮一定要揪出背后黑手的决心。 奈何决心虽有,收获却无。 沈乐兮都已经将话本子里所写的每一个字都刻进了脑子里,也没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难道是她直觉出错,追凶的方向有误? 第125章 喜娘 第125章《喜娘》 已经二月中旬了,气温回暖,春风怡人,昨夜一场春雨过后,竹林中的毛竹笋便开始迫不及待地供出地面。 刚出土的鲜嫩竹笋,不管是煲汤,还是清炒,又或是与鸡块一道红焖,滋味皆都不错。 还可以将挖出来的鲜笋切片焯水晒干制成干货,如此,一年四季都能有竹笋吃。 每年这个时候,丫鬟婆子们都过来挖竹笋,就连府里那群成天闲的没事干的公子小姐们也跑来热闹。 沈乐兮住的青竹院就在竹林前面,要入竹林,都要从青竹院门前过,以至于她冷清的小院也跟着变得热闹起来。 就比如现在,三房的嫡女顾惜言小姑娘挖笋子挖累了,于是便抱着一个硕大的竹笋,颠颠地跑来找沈乐兮讨茶喝。 一同前来的还有府里其他几位公子小姐。 彼时沈乐兮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第n次翻阅那本话本子,见呼啦啦一下来了这么多小客人,正要将话本子收起放好,不料宁惜言眼尖,早看见了,两眼精亮道:“咦,兮儿姐姐,你又在写新的故事吗?” “兮儿姐姐”是沈乐兮争取过来的称呼,给出的理由是“嫂子”显老,不如“姐姐”听着舒服。 于是府里比她小的公子小姐们,便都叫她兮儿姐姐了。 这边,宁惜言说完,就要探头过来看。 这个时候再将话本子藏起来就来不及了。 沈乐兮便不再想着藏起,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将话本子收起,卷好,然后往回礼怀里一塞,笑道:“对啊,又得了一个新故事。不过现在还不能给你们看,不然就没有神秘感了,我还指望着用这些故事吸引你们去我天香楼消费呢。” 天香楼的故事专场如今在京都已经人尽皆知了,而且沈乐兮采用的是连载模式,每一场结束后,都会留下一个钩子,勾的客人们抓心挠肺,往往上一场才刚结束,就开始巴巴地盼着下一场赶紧开始。 大家现在去天香楼吃饭,不单单只是为了吃那逍遥自在锅,更是为了能第一时间听到最新鲜最热乎的传奇故事。 沈乐兮说不能将话本子给众人看,要保留神秘感,于情于理,都没有毛病可挑。 身为三房的嫡女,宁惜言小姑娘被教养的不错,不是个蛮不讲理的小孩,虽然遗憾,但也表示理解,吸了吸小鼻头,叹息道:“好吧,看来我只能去天香楼听故事啦。喏,兮儿姐姐,这是我挖到的最大的一个笋子,送给你啦。” 说着就献宝似的将大竹笋往沈乐兮跟前递。 沈乐兮连忙接过,笑道:“哇,好大哦。谢谢惜言小美女。” 女人哪有不喜欢被人夸美的,小女孩也是如此,宁惜言小姑娘果然笑的眉眼弯弯。 却在这时,忽听有人道:“兮儿姐姐,故事内容我们现在就不看了,但世子妃能不能先告诉我们这个新故事叫什么名字呀,知道了新故事的名字,我们也好帮你宣传宣传啊。” 说话的是个眉目清秀的小少年,沈乐兮认识这小少年,是宁惜言小姑娘众多庶弟中的其中一位。 宁三老爷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身体好,捣鼓出了一串的儿子女儿们。 此时,听着这小少年的话,沈乐兮先是一怔,随即眼眸一亮,说:“那就太感谢你们。我这次新得的故事名字叫《喜娘》,讲的是灰姑娘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保准听的你们热血沸腾,全程无尿点。” 《喜娘》,全名《奇闻异事录之喜娘传》。 正是那个折磨了沈乐兮大半个月的话本子。 沈乐兮敢肯定,想要借沈家哥俩的手取她性命的真凶,一定是这个话本子的主人。 而且这个真凶距离她应该不算太远。 甚至有可能暗中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奈何这个真凶潜伏的太好了,也沉得住气,既然单靠她一个人的力量不能将自己揪出来,那她就借助大众的力量。 就不信她将这个话本子上的内容当成故事公之于众后,背后真凶还能镇定地缩起来不露头。 老话说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对方顶着触犯圣怒的高压,做下这么大的亏心事,只怕内心的弦早绷紧拉抻到极限了。 而《喜娘》的登场,就是让那根弦崩断的最后一分拉力。 沈乐兮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心动不如行动。 《喜娘》的故事第二天就在天香楼上演了。 沈乐兮对《喜娘》进行了戏剧化的加工扩大,且还套用了她前世熟悉的网络小说的套路模板,原本平铺直叙的故事情节让她这么一改,变的节奏紧凑,爽点密集,活脱脱就是一部大女主打脸爽文。 不过故事内核、以及故事中关键人物的名字,还有故事背景,这些能引起真凶注意的地方,沈乐兮半个字都没改动。 包括雇凶时所花费的银两。 最后她还把包袱被喜娘捡到的情节,以及真凶被喜娘揪出来后的凄惨下场,也续写了进去,保证让听众痛快过瘾的同时,也给暗中窥视她的真凶进行猛烈的精神攻击。 真凶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自己的伎俩早被沈乐兮识破,且连关键证据都落在了沈乐兮手里,这种情形下,就不信真凶还能坐的住。 此时,沈乐兮正坐在二楼雅间,目光灼灼地盯着天香楼进客出客的大门。 客人进来时是什么表情,出去时又是什么表情,解读这些表情,成了沈乐兮这些天的日常工作。 但凡遇到神情有异的客人,沈乐兮都会第一时间借着征询顾客意见的名头上前与其交谈,然后她再通过对方头顶的弹幕,进一步进行确认。 她先前抠抠索索积攒下的弹幕名额,这几天以退潮般的速度急剧减少。 可真凶还没冒出来。 难道是她分析错了,真凶其实并不在京都? 沈乐兮一边盯着楼下进进出出的客人,一边拧眉沉思,正想的出神,一道怒骂声蓦地响起—— “你怎么走路的,出门没戴眼睛是不是!” 声音高亢,又响又亮,瞬间吸引了一大片目光。 沈乐兮也寻着声音望去,见是一穿着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此时正挥着巴掌打一年轻妇人。 那年轻妇人一身仆妇打扮,细长眼睛,嘴唇削薄,看起来透着几分刻薄相,此时半边脸颊已被打的红肿,但却不敢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求饶陪不是。 而年轻仆妇的旁边,还站着一位穿紫色衣裙的少女。 少女鹅蛋脸,小嘴巴,高鼻梁,一双标准的丹凤眼,肤色又白皙细腻,十足十的美人相。 沈乐兮望着那少女,眼眸微微眯起——这不是三房的庶女宁诗画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看起来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沈乐兮想了想,抬脚下楼,抓住一个小伙计问道:“那边怎么回事?怎么闹起来了?” 小伙计答:“回东家,是诗画小姐的仆妇不小心撞到一位客人,那客人发脾气了呢。” 上次宁诗画在天香楼被宁远瑶当众打了耳光,是以楼里的伙计差不多都认的她。 正说话间,那边争吵的动静又大了一些,原来是那被撞的年轻客人不依不饶不说,又见宁诗画生的漂亮,竟色胆包天的对宁诗画动起手脚来。 敢在天香楼的地盘上欺负宁家人,那人怕不是嫌脑袋太重不想要了。 现在天香楼是沈乐兮在经营,宁诗画也算是她的堂妹,堂妹在她的地盘上受欺负,她这个做堂嫂的,还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沈乐兮没再多问,径直过去。 “哟,小美人,你别哭啊,让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本公子对你怎么着了呢。本公子可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你家仆妇冲撞了本公子,本公子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只让你把本公子衣襟上的污渍擦干净,本公子这要求不过分吧……” “去去去,滚一边去!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本公子的衣服也是你一个下人能摸的!” 伴随着一串呵斥声,王氏被用力推开,踉跄着往后退去,径直撞上了刚过来的沈乐兮身上。 沈乐兮连忙伸出:“小心。”边说边将王氏扶住,但目光却没落在对方身上,而是径直望向那年轻公子,笑道:“公子身份高贵,寻常下人,自是不配接近公子的。” 她说着,抬步过去。 那年轻公子见沈乐兮过来,眼中登时冒出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从他的视线看过去,眼前的女子,一身红衣热烈似火,肌肤晶莹宛若凝脂剔透,五官精致的像是精雕细琢过一般。 尤其是女子那双黑眸,水般潋滟,透着淡淡的冰冷,可双睫扑闪间,却又带着撩而不自知的妩媚。 而她此时歪头望着他笑的样子,又透出懒懒的邪气戏虐。 京都何时竟是出了此等美人! 那年轻公子一时看的痴傻,嘴角难以抑制的流出两串晶莹。 眼睛更是跟长在了沈乐兮身上似的,扯都扯掉。 第126章 背锅 第126章背锅 至于先前让他觉得眼前一亮的宁诗画,早被他抛之脑后了。 美人有什么稀奇的呀。 美人多的是,可仙女却是有生之年难得一见! 没错,此时此刻,在年轻公子的眼里,沈乐兮就是那天上下凡的仙女! 仙女啊! 年轻公子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沈乐兮,然后哧溜吸了下口水,咧开嘴,露出两排大白牙,高兴道:“姐姐不但生的貌若天仙,说话也如仙音般动听呢……姐姐,你什么名字呀?” 沈乐兮:“……”震惊地望着此人。 眼前这位少说也有二十五六,竟然姑称十六七岁的她为姐姐! 是她长的太着急还是眼前这位眼神有问题?? 沈乐兮正无语间,对方已经迈着小碎步,暗戳戳地向她靠近了几步。 一股淡淡的幽香袭来。 接着一张俊脸在眼前放大。 沈乐兮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挑挑眉,打量对方。 身姿欣长,面如冠玉,五官青隽,尤其是一双桃花眼,颇有勾魂摄魂的潜质。 这是沈乐兮来到这里后,遇见的第二位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男子。 第一位是楚妖精楚云湛。 当然,眼前这位眼神有些浑浊的桃花眼男子,跟正经中又时不时散发出一股邪气的楚妖精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两者俨然是云泥之别。 啧,生就这么好的一副皮囊,但凡正经一点,不知道要有多少小姑娘哇哇叫着投怀送抱,偏要自甘堕落地行这登徒子之举。 听听,初次见面就色胆包天地问人家姑娘芳名。 别说是眼下这个时代,便是放在男女大防相对薄弱的前世,女孩子的芳名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告诉一个陌生男子。 尤其像眼前这种脑门上赫然顶着色鬼标签的陌生男子。 沈乐兮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正要开口,已经有经常光顾天香楼的老客代替她抢先答道:“她是定国公世子妃!定国公是她公爹!” 沈乐兮这几天天天在天香楼坐镇,有老客认识她并不奇怪。 不过让沈乐兮惊讶的是,眼前这位桃花眼公子,在知道了她身份后,竟然只是哦了一声,半点踢到铁板的觉悟都没有。 沈乐兮:“…………” 难道是近两年无战事,无仗可打的定国公已经失去了威慑力? 还是说……眼前这位桃花眼男子的身份比定国公更具有杀伤力? 难说,毕竟这里是权贵云集、皇亲贵胄满街走的京都。 这么一想,沈乐兮登时警惕起来,定睛望向桃花眼男子的头顶—— 【楚云轩:定国公世子妃,嘻嘻,仙女姐姐的名字好长呀。】 沈乐兮:………… 一圈黑线爬上沈乐兮白皙光洁的额头!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二世祖呢! 原来是个智商卡顿的二傻子! 亏她还如临大敌一般呢! 沈乐兮哭笑不得,也没了收拾对方的心思——一个二傻子,她有什么好计较的呀! 速战速决吧! 还有正事要办呢。 沈乐兮当即收敛心绪,扯过旁边一直低着头垂眸不语的宁诗画,说:“这位公子,我家小堂妹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面皮薄,若让她亲自为公子擦拭衣物上的污渍,恐怕对她的闺誉不妥呢。” 说着去看宁诗画,旋即一怔。 就见宁诗画正眼神愤怒地望着她。 虽然宁诗画眼中的愤怒一闪即逝,但沈乐兮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接着便陷入迷惑—— 几个意思? 她不计前嫌好心帮对方解围、对方不说心存感激、但也不至于愤怒吧? 还没从宁诗画奇怪的反应中回神,就听楚云轩一叠声道:“嗯嗯,姐姐说的对。” 沈乐兮只得先压下宁诗画的事,对他道“咳,公子,我买身新的衣袍赔给你,你看这样行吗” “嗯嗯,都听姐姐的。”楚云轩点头如小鸡啄米。 沈乐兮嘴角抽抽,迎着众人惊诧的目光,以及宁诗画时不时往她身上扎一下的眼刀子,缓缓吐了口气,继续哄楚云轩:“那公子先留下家中的住址,我一会儿买了衣服就送过去,可好?” “好!” “不知公子家住哪里呢?” “我家啊,”楚云轩抬手,指向街对面,大声道,“那里!我家住那里!” 沈乐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待看清楚云轩所指的方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食客来! 楚云轩所指的方向竟是食客来! 楚云轩,楚云湛,还都长了双桃花眼,莫非……一个念头正欲浮出水面,忽见一个小厮着急忙慌地挤进来,看见楚云轩,险些喜极而泣,带着哭腔说:“哎哟喂大公子,小的可算找着您了!您怎么在这里啊!侯爷和二公子正到处找您呢!” 说完,拉着楚云轩就走。 楚云轩边走,边回头叮嘱沈乐兮:“姐姐,一定要给我买衣服哦!” 沈乐兮:“……好,好的。”一个二傻子,竟然是靖安侯家的大公子! 她好像知道宁诗画为什么会往她身上插眼刀了。 靖安侯家的这位大公子,虽然傻了点儿,然而人长的仪表堂堂,也不缺胳膊不少腿儿,还有一个侯爷爹,宁诗画这样一个生母早逝、在家中默默无闻不受宠的庶女,倘若能嫁给楚云轩为妻,也算得上是门好亲事了。 果不其然,就见宁诗画板着脸,声音冷硬地说道:“多谢世子妃解围。” 她嘴里说着多谢,可面部神情身体动作,无一不在透露一个信息:可恶!该死! 好心办了坏事的沈乐兮:“…………” 挠挠鼻尖,讪讪道:“那什么……一家人,互相帮助么,应该的。” 宁诗画抿抿唇,不甘心地瞪着沈乐兮,正欲开口说什么,一旁的王氏忽然道:“小姐,您没事吧?都是奴婢的错,笨手苯脚的,给小姐惹下这等麻烦。” 说着过来扶住了宁诗画。 宁诗画眉头皱了皱,旋即又展开。 这一展,她整个人身上的阴翳之气登时散去,眉眼柔和地望着沈乐兮说:“多亏了今日有世子妃出手相助,不然可就真遇上**烦了。王婶,还不快谢过世子妃。” 王氏连忙朝沈乐兮施礼致谢,沈乐兮摆手,正欲说不客气,眼眸忽然蓦地一缩,直勾勾地盯着王氏头顶上的弹幕—— 【王招娣:呸!小贱货!年前先是推小姐落水,害的小姐大病一场,险些没挺过来,现在又来破坏小姐苦心筹谋的婚事,真是恶毒透了,这样心肠恶毒的毒妇,老天爷怎么不把她收了去!!!】 一排三个感叹号,诠释着她对沈乐兮发自肺腑的仇恨。 沈乐兮震惊了。 宁诗画有心让下人往楚云轩身上撞,然后以此为契机,结识楚云轩,最后再嫁给楚云轩,这些沈乐兮方才就已经猜到了,然而她年前推宁诗画落水…… 她年前什么时候推宁诗画落水了! 还是今年宁远瑶回府那一日,她才知道定国公府有宁诗画这么一个人好不好! 沈乐兮蹙眉。 侯门后宅的龌蹉事多如牛毛,莫非有人要害宁诗画,结果却推她出来背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宁诗画会如此恨她,也就全都能解释的通了。 沈乐兮拧眉沉思,还要磨着王氏再多套些信息,然而宁诗画强装出来的平和似乎已经耗尽了,匆匆道别后,便径直出了天香楼。 一方锦帕从宁诗画衣袖里飘落。 刚好落在了沈乐兮脚背上。 沈乐兮弯腰捡起,正要提醒宁诗画东西掉了,目光无意间扫过手中的帕子,眼神骤然一凝,忙将锦帕举到眼前细看。 第127章 字迹 第127章字迹 帕子很普通,就是寻常女子使用的那种帕子。 不普通的是帕子上绣着的字——寿。 这个时代所用的字体,其实已经非常接近沈乐兮所熟悉的简体字。 人们日常书写,也大多都是用的简体字,只有在创作书法之作时,才会使用笔画繁琐的繁体字。 而刺绣更是一项繁琐活计,所以大家刺绣时所用的字体,皆是简体字。 就像这锦帕上绣着的福禄双寿,前面“福禄双”三个字都是简体,但最后一个“寿”字却不嫌麻烦地用了繁体。 而沈乐兮这段时日天天拿来翻阅研究的话本子,满篇书写用的都是简体,可一旦出现“寿”字,立马就转变成了繁体。 出现这种情况,沈乐兮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两种,一种是书写人的书写习惯所致,一种是书写人对繁体的“寿”字情有独钟。 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眼前这手帕都在提醒着沈乐兮,在手帕上绣字的人,跟话本子,绝对有关联。 因为两者拥有相同的特点。 或许拥有这种相同特点的还有第二人,第三人……甚至更多。 然而眼下第二人第三人都还没出现,那么首当其冲的第一位,自然就要成为沈乐兮的头号目标人物。 想到这,沈乐兮忙将那手帕揣进怀里,抬脚就出了天香楼。 独自走夜路的人,任何一点亮光都能令其精神为之一振。 挤挤攘攘的人流中,沈乐兮一眼就搜寻到了人群中的宁诗画和王氏。 她遥望着二人背影,正要追上去,忽又顿住。 这个时候追上去做什么? 将帕子还给宁诗画,夸这帕子上的字绣工不错,然后再顺势问对方这字是谁绣的。 这样问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万一打草惊蛇了呢? 好不容易拽住了一根线头,绝不能让它轻易断掉, 沈乐兮抿唇想了想,没有即刻就追上二人,而是蹿进一条小巷,抄近路,直奔国公府后门。 后门出入的人少是其一,主要是距离三房的院子近。 进了国公府,沈乐兮直奔宁诗画的住处。 庶女是没有单独的院子的,都是几个姐妹共同住在一个院子里,自打发现宁诗画对自己满含敌意后,沈乐兮便特意留意过这位庶女,因此她知道对方住哪间屋——赤霞苑里从早到晚都没有阳光光顾、条件最差的那间屋子。 推开窗户一进去,迎面便是一股阴冷潮湿之意袭来。 虽然屋里熏过香,但空气中还是弥漫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沈乐兮抬目环视四周,房间面积不大,用屏风隔出了里外两处空间,外面的略大的这处空间,没有摆放桌椅,只有一张矮几,矮几上整齐的摆放着书籍和笔墨纸砚,还有小半碟子没吃完的点心。 看样子是书桌和饭桌合二为一了。 矮几的旁边还设了个神龛,香炉里溢出来的香灰,表示着主人有时常跪拜焚香。 外面就是这些了,简单到简陋,待绕过屏风,里间的配置倒略好一些,有床,有衣柜,有梳妆台,还有一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 这样的闺阁要是放在寻常百姓之家来说,算不错的了,然而放在侯府就未免显得寒酸了些。 看来宁诗画在府里的日子过的果然不好。 沈乐兮一边想着,一边飞快地翻找了一遍,没在里间找到什么可疑之物,她忙又返回外间,从一摞书籍纸张中,找出宁诗画的几张手抄,揣进怀里,立刻撤退。 身为武者,她现在的耳力已远超常人,能清楚地听见有两串脚步声正朝这边逼近。 沈乐兮没犹豫,立刻翻窗出去,她刚把窗户关好,屋门便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然后是哐当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接着传来王氏的声音—— “哎呦我的大小姐,您把这些书籍什么的摔了不要紧,可千万不能动怒啊!大夫可是交待过了,您现在可不宜情绪太激动,别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我好容易才遇上偷溜出门的楚云轩,本来还想借着那个大傻子,接近上楚云湛,可是现在呢?现在这么好一个接近楚云湛的机会,全让那个贱人给破坏了!” 这是宁诗画的声音。 透着好事被破坏的怒不可歇。 刚好听见主仆二人对话的沈乐兮惊讶的抬了抬眉。 她还以为宁诗画的目标是楚云轩呢,毕竟一个虽是嫡出,然而智商不全,一个虽貌美如花,然而是庶女,这样的两人结亲,也算是配对了。 结果宁诗画的目标竟然是楚云湛。 而楚云轩在其中只是充当跳板的作用。 大半个京都贵女都想嫁无门的楚妖精,宁诗画竟然也敢去想……勇气可嘉啊! 沈乐兮不知是该夸宁诗画勇气可嘉好,还是该讥讽地撇撇嘴正常。 她正要再听会儿,余光忽然瞥见有人朝这边走来,偷听墙角的计划只得中止,脚跟一磨,拐进了旁边的小道。 而在沈乐兮离开没一会儿,犹自生了会儿闷气的宁诗画忽然道:“咦,我手帕呢?手帕怎么不见了?” “……会不会是掉在天香楼了?小姐别急,我这就去天香楼找找。” “算了,一块手帕而已,丢就丢了……对了,王婶,那副竹制屏风制作的如何了?” “小姐放心,我找的是京都最好的篾匠,手艺最是精湛了,届时老夫人寿辰那天,小姐只要将那副亲手刻满佛经的屏风一摆出来,保准能惊艳众人。” “小姐,您这么用心为老夫人准备寿礼,想必老夫人到时候一定很开心。” “但愿吧。”宁诗画说着,绕过屏风走进里面,在梳妆台前坐下,望着镜子里眉眼如画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寿礼? 老夫人的? 哼! 老巫婆也配! 另一边,沈乐兮一出了赤霞苑,便径直回了她住的清竹院,将那本随身携带被她翻阅了无数遍的话本子,以及方才从宁诗画那里偷来的手抄都掏出来,摊书桌上依次摆开,先细细比对笔迹。 话本子上的字虽然看着秀气,然而一撇一捺间,都隐隐透着股张狂劲儿。 而字是最能体现出一个人心性的,可见写这个话本子的人,应该是个性格张扬之人。 宁诗画的手抄则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格,横平竖直,规规矩矩,落笔如云烟,就如宁诗画给人的感觉,恬静而淡然。 完全不像出自一人之手。 两种字迹间唯一的相同点,依旧体现在那个“寿”字上:都是用的繁体寿。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话本子的主人,跟宁诗画,并不是同一个人? 沈乐兮审视着两种完全没有共通性的字迹,正拧眉沉思,身后忽然冷不防响起一道声音:“在看什么?” 沈乐兮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将书桌上的东西收起,待听见这声音是宁羡的,这才歇了遮掩的心思,正要解释,忽想到什么,忙拉着宁羡在书桌前坐下。 “你看看,这两种字迹有没有可能是出自一个人之手?”沈乐兮问道。 跟沈乐兮这种完全凭感觉判断字迹的半吊子相比,宁羡这种打小就练习书法的世家子,鉴别能力应该更准一些。 宁羡没多问,只扫了几眼,便摇头道:“没可能。”才说完,眸光蓦地一凝,蹙眉道:“这个字迹我见过。” 他修长的手指点在右边那本话本子上。 第128章 鬼魂 第128章鬼魂 “……” 沈乐兮的视线随之望去。 下一刻,眼中的亮光就像迎风蹿的小火苗,瞬间燃烧起来。 她一把抓住宁羡的手,急道:“你真的见过这种字迹!在哪见过?” “我书房里有很多。”宁羡说。 沈乐兮:“…………” 迎风蹿的小火苗惨遭暴雨淋头,噗地熄灭。 宁羡的书房……怎么会在宁羡的书房里……难道说宁羡他……不可能! 沈乐兮猛地摇头,粗暴而野蛮地将脑中那个可怕的念头赶走。 宁羡的字她见过,飘逸中透着苍劲,跟他的人一样锋锐逼人。 再说了,宁羡只是说他书房里有这种字迹,又没有说写这字的人就是他。 快别自己吓自己了。 沈乐兮咽了咽口水,艰难道:“那什么……这字,不是你写的吧?” “……您觉得呢?” 宁羡用一种“你在说什么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看沈乐兮。 而且还用上了敬语“您”。 可见是生气了。 若换做以往,沈乐兮少不得要在暗戳戳地在心里腹诽几句,说不定还会不甘示弱地怼回去。 可现在沈乐兮却觉得宁羡这白眼翻的真好看。 太好看了。 她头一次发现白眼也能这么令人心情愉快。 仿佛卸下心头一块巨石,沈乐兮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连声说道:“我觉得肯定不是。大气如你,肯定写不出这种透着股小家子气的字。这种字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她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宁羡。 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宁羡睇她一眼,对她的夸赞表示心情愉悦,嘴角忍不住翘起又在窥得她眼中的不安后,颓然地垂下。 这女人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样子几个意思? 对他就这么不信任吗? 少年一甩衣袖,冷声道:“跟我来。” 留给沈乐兮一个“我很生气”的背影。 沈乐兮:“……”小心眼! 她“诶”了一声,连忙跟上,跑了几步忽又折回,将书桌上摊开的话本子连同她从宁诗画那里偷来的几页手抄一并拨拉进怀里抱着,尾巴似的吊在宁羡屁股后面。 两人径直去了一间屋子。 沈乐兮转动着眼珠子,好奇地打量四周。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溜排的兵器架,上面摆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镋棍槊棒……等,单从这十八般兵器一样不少的架势来看,眼前的屋子很像是间兵器房。 可你要说它是兵器房,紧挨着的另一面墙上,却又竖着一个铺满整面墙的大书架,而且临窗位置还有一个书案,上面整齐地摆列着笔墨纸砚等物。 书案上还铺着一张写满大字的宣纸。 这么一看,又像个书房了。 倒是跟原著上的描写一模一样。 根据原著内容判断,眼前这间屋子应该是宁羡的书房没错了。 可原著上又说了,宁羡的书房是他个人的私人重地,从不许人靠近,更别说进来了,连他爹定国公都不敢擅自进入。 无他,因为书房内机关重重,一不小心就会被不知哪蹦出来的刀子扎成筛子。 身为大爽文的男主,宁羡集各种技能与一身,这其中就包括奇门遁甲。 所以宁羡书房的守卫,比起朝廷金库来,恐怕也不逞多让了。 沈乐兮收回视线,有些诧异地看向宁羡—— 连亲爹都不让进的个人秘密基地,宁羡就这么带她进来了,她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正诧异间,忽听宁羡道:“我记得你曾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合作亦是如此。” 说完,他目光深深地看沈乐兮。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沈乐兮:“……”好么,原来是在反击她刚才对他的怀疑。 啧,小破孩气性可真大。 沈乐兮哭笑不得,轻咳一声,认真道:“对不起,我的错。请理解一个身陷险境之人的杯弓蛇影。” 说完,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望着宁羡。 宁羡眼前浮现出那个直到现在还每天都要泡药浴的小丫鬟。 如果不是那个小丫鬟,现在每天泡药浴的就可能是这女人了。 背后潜藏着一头时时刻刻准备将她撕碎的凶兽,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什么的,似乎也可以理解。 自我和解完毕,宁羡心中的不满褪去,点头道:“嗯。我原谅你了。” 沈乐兮:“……谢谢!” “不客气。” 沈乐兮:“……呵呵!”她转移话题道,“你方才说……” “那里。”宁羡不待她说完,抬手指向一处。 沈乐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发现他指给她看的,是桌子脚下面垫着的一叠信件。 沈乐兮:“……?” 宁羡解释:“桌子脚有些不稳。” 言外之意:所以我就用那些信件垫桌子脚了。 沈乐兮“哦”了声。 从信件摞起来的厚度上看,目测那些信件少说也有百十来封左右。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写信之人虽然给宁羡写了不少的信,但宁羡却用这些信来垫桌子脚,可见对方在宁羡心里并没有分量。 而且这么多封信,只拆开了寥寥几封,其余的都没拆开。 可见宁羡是连看都不想看的。 这个发现让沈乐兮心里忍不住一喜。 坦白说,她有些害怕背后害她之人跟宁羡有过深的牵扯。 倒不是害怕宁羡会怎样在她和对方之间做选择,而是她不想让宁羡有做选择的机会。 别问原因,问就是……不想。 沈乐兮缓缓吐了口气,随手拿起封信拆开。 墨香携着幽香扑鼻而来。 纸张竟然是被熏香熏过的,非常具有小女儿的特征。 所以这些信都是哪个怀春少女写给宁羡的情书? 想到那个可能,沈乐兮神情不免有些古怪起来。 她偷偷觑了眼宁羡。 对方神情坦然,全然没有隐私即将被人撞破的尴尬。 沈乐兮:“……”好吧,既然你都不尬尴,那我还尴尬个毛线啊。 沈乐兮垂眸看向手中的信。 看似秀气的小楷,然而一撇一捺间,都隐隐透着股张狂劲儿。 只看了几行,沈乐兮便可以断定,话本子的主人,和手中这封信的主人,绝对是同一个人。 这个发现让她激动不已,连忙凝神细看。 信上没写什么让人鸡皮疙瘩直冒的肉麻情话,满满一页纸上,写的全是些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玩了什么好玩的、看了什么有趣的书之类的琐事。 对宁羡的称呼是阿羡。 阿羡。 只有跟宁羡绝对亲近的人,才会这么亲切地叫他阿羡。 所以写信之人跟宁羡的关系……沈乐兮心中紧了紧,无心细看余下内容,视线直奔信件末尾处。 就见落款那里,赫然写着两个秀丽的小字:离月。 离月? 苏璃月?! 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沈乐兮猛地抬头,不敢相信地望向宁羡。 对方朝她微微颔首:“表姐心悦我。这些信都是她写给我的。” 沈乐兮:“……”她咽了口口水,嗓音干涩道,“可是她已经死了。” 表小姐苏璃月年前就死了。 还是从定国公府发的丧。 因为这事她一度被府里人指责是害死苏璃月的凶手。 定国公宁远之因为这事还派人暗中监视她,想要揪住她的小辫子弄死她好为大侄女报仇。 恒王妃宁远瑶更是直接打上门,然后为此付出了两千两银子以及一座天香楼的惨痛代价。 所以已经死了的表小姐苏璃月,是怎么写出那个话本子诱使沈家哥俩对她痛下杀手的? 鬼魂作祟?!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乐兮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作为一名死后灵魂穿越附体这种离奇事件的亲历者,沈乐兮只觉脊背阵阵发寒,目光下意识地四处梭巡一番。 生怕苏璃月的鬼魂突然就从哪个犄角旮旯缝里冒了出来找她索命。 虽然苏璃月是死于疾病,然而沈乐兮并不敢排除,苏璃月的死,跟她的到来也有关系。 毕竟在原著里,对方是跟宁羡并排位列与主角栏的女主。 因为她的到来,本来早就该领盒饭的炮灰女配沈小姐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存在,而原本可以活到最后的女主苏璃月却早早领了盒饭。 焉知不是她夺了苏璃月的气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苏璃月的鬼魂会出来害她,也未尝不可能! 这么一想,沈乐兮顿觉脊背寒意更甚。 不光是脊背,而且身周的一切好像都变得寒意深重起来。 砰! 就在这时,窗户忽然开了,撞在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沈乐兮一惊,猛地跳起。 第129章 猜测 第129章猜测 大开的窗户外面并没有人。 连风也没有一丝。 可两扇窗户还在不停地来回摆动,像人的两条手臂。 沈乐兮:………… 全身毛发噼里啪啦悉数炸开,光洁的额头上顷刻间爬满细密的汗珠,本就白皙的小脸这会儿更白了,颤颤巍巍,哆哆嗦嗦,闭上眼睛,心中默念—— 富强,民主,文明,喝血…和谐!妈呀不行不行,受不了了! 怕鬼达人沈乐兮发出一声自以为高亢尖锐实际羸弱如猫叫的惨呼,嗖地蹿进了宁羡的怀里。 像枚激射而出的小钢炮。 直愣愣地撞进少年人的怀里,双手箍住少年人精瘦劲壮的腰身,惨白的小脸以严丝合缝为目标,使劲往少年人的胸膛上贴。 灵异小说里有写到,人死之后有三气,阴气,怨气,煞气,本该登上金顶的苏璃月如今忽然早逝,必然心有不甘,所以死后就化为厉鬼,前来找自己这个有可能改变她命格的变数人索命……可是她也不想来的啊! 穿越使者大笔一挥将她勾来这里,事先根本就跟她打过招呼的好不好! 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爹娶了后娘后,就变得跟后爹没啥区别了,经常跟后娘组队对她进行男女混合双打不说,且还是二打一。 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她没人格分裂,还能怀着一颗向阳感恩的心舍身救下一车祖国未来的小花朵……舍了性命救人没好报不说,连死后都不安生,她容易吗她! 想起自己黑色的前世,再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沈乐兮忽然悲从中来,泪珠簌簌从眼中滚出。 春季的衣衫已没了厚重感,滚烫的泪珠从少女眼中滚出,很快便浸湿了少年人的衣衫。 宁羡:………… 他这是……把人吓哭了吗? 少年俊美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窘迫。 刚才见沈乐兮大白天遇见鬼的惊悚样,一向对什么事情都兴致淡淡的他,忽然起了玩心,想要捉弄一下对方,没想到竟然……把人吓哭了! 宁羡摸摸鼻尖,垂眸看看怀里瑟瑟发抖的人,有些心虚道:“你……” “我没事!你别说话,我自己冷静一下就好。”沈乐兮说着,忽然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推开宁羡,用力抹了把脸,说,“好了,我冷静完了。” 宁羡:“……” “我们现在说正事。”无视对方脸上的错愕,沈乐兮径直走到书案前,将话本子摊开,又将从宁诗画房里偷来的几页手抄也摊开,并排摆好了,过来拉宁羡,“宁羡,你再帮我仔细看看,看看这几页手抄,跟旁边那本话本子可有什么共同处。” 什么鬼啊怪啊,先不说有没有,就算真有她也不惧,她可是救过一车几十条人命的大好人,地府业镜台上一照,绝对功德满身! 换句话说,她就是有功德金光罩体的人,哪怕再恶的鬼也不敢近她的身。 就比如现在,就算苏璃月的鬼魂真回来了,不也是不敢直接对她怎么样,还要借助他人之手吗? 没错,就是这样! 所以鬼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比起苏璃月的鬼魂,其实沈乐兮心里还有一个更大胆的猜测。 但这个猜测还有待验证。 想到这,沈乐兮推推还在错愕中的宁羡:“别发愣啊,快帮我看看。” “……好。”宁羡将心思收回,垂眸细看。 沈乐兮在旁边盯着他的脸看,双目灼灼。 就见少年先是神情淡淡,然后剑眉微抬,接着又眉心挤出一个川字,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轻咳一声,道:“书写话本子的人,跟抄写手抄的人,有一个共同的书写习惯。” 他手指在话本子上面的几个“寿”字分别圈了几个圈,然后在手抄的几个“寿”字上同样圈了几个圈,道:“对方在写‘寿’字时,习惯性使用古体‘寿’。” 这个时代的字,还没有简繁之说,只有古体和俗体之别。 然而表达的意思都一样。 既然宁羡也这么说,那就说明她猜测的大方向没走偏。 沈乐兮深吸一口气,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手抄和话本子,以及苏璃月写给宁羡的信上来回梭巡了几遍。 感觉乱糟糟的线团里,隐约冒出了一根线头来。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线头抓住,藏好。 不是她不信任宁羡,而是她那个猜测太大胆了,在没有完全得到确认之前,绝不能轻易示人,否则别人会当她是疯子。 而且还会打草惊蛇。 想到这,沈乐兮收敛好心思,对宁羡道:“今天的事情,你可以帮我保密吗?” “好。”宁羡没犹豫,也没问为什么,一口就答应了。 沈乐兮朝对方感激地扬起唇角,拉着他道:“陪我一块去看看红桃吧。” 距离他“三个月后就会毒发身亡”的期限已经过去一半时间了,也不知道他身上的毒解的如何了。 让宗离给他好好看看。 万一情况糟糕,她就求宗离帮他解毒。 两人径直去了春晖堂。 红桃刚泡完药浴,这会儿正在昏睡中,宗离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 神医最近很忙,忙着和楚云湛一道筹建药王谷事宜。 现在莲塘村的所有土地,都已经由财大气粗的楚云湛出资买下,整个莲塘村里,但凡有劳动力的村民,都被楚云湛雇佣,一部分专门伺候往日里那些被村民们嫌弃的红莲业火花,一部分负责起建日后存放红莲业火花的库房,以及将红莲业火花炼制成丹药的丹房。 就连干不了重活的老弱妇孺,如果愿意的话,也有差事可做:给大伙儿烧火煮饭。 总之,现在的莲塘村,只要肯干,不说彻底脱贫,但至少不用再为饿肚子这种事情发愁了。 所以宗离最近忙的像陀螺,如此闲适的时候还真是少见。 果然来的早不如赶得巧。 沈乐兮拉着宁羡欢喜上前,先问了些红桃的情况,然后话锋忽然一转,盯着宁羡的脸惊道:“咦,相公,你怎么啦?是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毫无不适感的宁羡:“……?” 宗离也下意识地望向宁羡。 沈乐兮忙做好了迎接宗离头顶上弹幕的准备。 果不其然,对方的头顶上很快便有弹幕弹出—— 【宗离:面色红润,精神饱满,不像身体不适的样子。且他身上所中之毒,比之上一次又轻了不少。可惜红莲业火花现在还没到成熟期,不然炼制成丹药用以解他身上的毒,立时便能全解。不过对方现在所用的解毒之法,虽然稍显慢,但全解之日也算指日可待。】 【宗离:倒是沈姑娘精神欠佳的很。】 楚云湛每次见面都直呼沈乐兮“沈姑娘”,宗离便也跟着如此叫了。 默默读完神医内心活动的沈乐兮长长松了口气。 至于神医说她精神欠佳……她这段时间天天忙着追凶,还要时时堤防幕后真凶再朝她暗下黑手,神经时刻紧绷成一条线,连睡觉眼睛都不敢闭瓷实了,精神欠佳很正常。 不过做戏做全套,哪怕知道宁羡身上的毒已经解的差不多了,沈乐兮还是接着刚才的话道:“相公,刚好宗先生这会儿有时间,不如让宗先生帮你看看吧。” 说完扭头望向宗离。 依照宗离的性格,这会儿肯定会说:不用看。 果然,就听宗离道:“沈姑娘不必担心,世子身体并无恙。” 沈乐兮忙配合着做出如释重负状:“真的吗?太好了!”起身告辞道,“宗先生,那我们就不打扰您晒太阳啦。” 宁羡:“……” 他忽然觉得,沈乐兮拉他来春晖堂,好像就是为了让宗离看看他是否康健。 二人从春晖堂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府,沈乐兮又拉着宁羡跑去集市上买菜。 宁羡不解道:“天香楼的采买,现在也需要你亲力亲为了吗?” “没。”沈乐兮摇头,“我想在府里摆上几桌,请府里的姐妹们过来聚餐。” 第130章 月银 第130章月银 “聚餐?”宁羡挑眉,“为何?” 为何? 自然有所因。 不过沈乐兮现在没打算实说。 还是那句话,不是她不相信宁羡,而是她那个猜测太大胆,也太荒诞了,除非确认瓷实,否则贸然说出来,于事无补不说,还徒增事端。 是以,沈乐兮笑道:“还能为什么,联络下感情呗,大家都在一个大院里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搞好点总归没错的。” 她说的是事实,沈小姐当年爬床的黑锅虽然洗白了,加上宁老夫人对她表现出的慈爱,以及宁羡出于合作需要对她表现出的宠爱,府里虽然没有了嘲讽她的声音,但主动与她来往的人依旧屈指可数。 除了不打不相识的宁惜言小姑娘外,其他人从不主动登门。 不知是不屑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总之,她的青竹院,现在冷清依旧。 所以她这个解释没毛病,宁羡虽然觉得没必要,但也没反对,只道:“好。”又问,“想好定在哪天了吗?我好下帖子。” 以沈乐兮现在的身份,就算下帖,旁人未必肯赏脸。 但如果两人以夫妻的名气共同下请帖的话,那效果就另当别论了。 沈乐兮自然也知道这一点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拉着宁羡陪她一道买菜的原因——借东风。 等下俩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菜回去,打府里招摇一晃,然后她再趁势发出请帖,旁人就会想当然地以为宴席是宁羡主持的。 毕竟菜是两人一块儿买的么。 国公府未来的主人请大家吃饭,谁敢不赏脸。 只是沈乐兮没想到宁羡竟如此细心体贴,都不用她开口,便主动解了她迫在眉睫的大难题,一时又是感动,又觉心里暖阳阳的,看着少年人俊美的容颜,想说谢谢吧,又觉谢字太轻了,不足以传达她此时此刻的心境。 而且一旦她说谢谢,感觉两人间的生分感一下子就加重了。 连沈乐兮自己都没发现,其实她的内心深处,已经开始本能地抗拒“合作伙伴”这层关系了。 想到这,沈乐兮便也不跟宁羡客气了,道:“就明天吧。” 说完,朝宁羡勾唇一笑。 刹那间便如繁花绽开,吸引目光无数。 宁羡皱眉,冷冰冰地扫视了眼四周投来的惊艳目光。 刚好二人行致一卖幂篱的店铺前,少年从一排五颜六色的幂篱中挑了个最大号的幂篱,啪地盖到沈乐兮脑袋上。 幂篱是圆顶的,除了有宽大的框边外,框边四周还缀有直垂腰部的红色纱巾,不但遮住了少女那张倾国容颜,连带少女婀娜多姿的身段也一并藏起。 有效隔绝四周垂涎的眼神窥视。 听着周遭遗憾的咋舌声,宁羡蹙起的眉头这才重新舒展开,双手往身后一背,朗声说:“好。那就明天。……菜还买吗?” 沈乐兮:“……” 面纱后的脸上先是露出茫然之色。 待透过红艳艳的纱巾捕捉到少年脸上得意的小情绪,沈乐兮这才反应过来。 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句稍显停顿的“菜还买吗”前面,应该少了个“娘子”的前缀吧。 啧,宁羡这小破孩,占有欲还挺强的么。 不知怎的,沈乐兮忽然就想起了以前演过的一段戏。 一对睡觉前还要听童话故事的小朋友,或者说是一对小青梅竹马吧。 这天,小竹马的小青梅收到了隔壁班小男孩送她的一根棒棒糖,小竹马很生气,于是某次课间操,小竹马拉着自己的小青梅跑到队伍前,围着小青梅画了一个圈,大声宣告:“她!是!我!的!” 然后在老师和同学们目瞪狗呆的注视下,豪爽地送了小青梅一书包的棒棒糖。 今天没有圈,但有幂篱。 也没有棒棒糖,但有糖葫芦。 亮晶晶的糖衣下,裹着一颗颗圆滚滚红彤彤的山楂,咬一口,酸甜软糯,甜意能从口腔一路蔓延进心房。 沈乐兮扬眉笑了笑,点头:“买呀,当然要买。” 就当体验生活吧。 于是,下一刻,就见一戴着红色幂篱的妙龄少女,拉着一面容俊美的少年郎君,不断地穿梭在各个摊位间。 “大爷,您这白菜咋卖呀……啊,九文钱一斤?贵了呀,我刚才问了前面的一位大叔,人家卖七文钱一斤……不过看您老年纪一大把了,怪不容易的……这样吧,我们照顾您老一下,就八文钱一斤吧。” “您这鱼不错……诶,不是这条,我要那条……对,就那条甩尾巴的……什么?怎么这么贵?这位大哥,如果我此时告诉大家伙,说您往鱼肚子里灌水给鱼增加重量……三斤的鱼收我两斤的钱?好好好,谢谢大哥哈!” “哎呀,大叔,您这猪肉可真新鲜,价格也卖的很便宜……停停停,刀下留情,先别切,我还没说要呢……我不要下面那块,麻烦您从上面这块上给我切两斤吧……什么,上面的别人已经买了?呵呵,大叔,您这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不地道呀……官爷!官爷!这里有人卖死猪肉!” …… 少女一路走一路买,一路买一路充当打假达人。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半个集市上的商户们都知道今天集市上来了位火眼金睛的少女,能一眼看出鱼肚子里有没有灌水,猪肉是否合格,鸡蛋是否新鲜……而且还一言不合就喊官兵来拿人。 于是,在经历了跟卖菜老伯争取到一文钱的优惠、以两斤的鱼钱买到条三进斤的鱼、以半价的超低价买到当天现宰的新鲜猪肉后,沈乐兮再去买别的菜,都不用多说话,往摊位前一站,老板立马就将当天最新鲜的蔬菜以最低的价格卖给她。 把人送走后再心有余悸的抹把额头上因为紧张冒出来的冷汗。 宁羡就听见有位卖大米的中年妇女小声跟邻居抱怨说:“额滴娘哎!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会过日子了吗!简直比我那吃了七十年大米的婆婆还精明!” 宁羡将那抱怨听在耳里,再回想下沈乐兮刚才一副恶客嘴脸相,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嗯,确实挺精明的,一文钱的差价都不放过。 不过…… 拎着大包小包的宁羡忽然道:“你是不是缺钱花?” 沈乐兮:“啊?” “我看你刚才砍价砍的很凶。”宁羡说。 要不是手头拮据,又怎么会连白菜大爷那一文钱的差价都死拽着不撒手? 世子爷大人如是想。 并且手顺心动,沈乐兮还没从怔愣中回神,怀里就已经多了厚厚一塌的银票。 宁羡:“……补给你的月钱。” 沈乐兮:“……” 这个时代,皇帝的大小老婆中,位分最低的答应月银三十两,位分最高的皇后月银是一千两。 沈小姐从嫁给宁羡到现在为止,约莫有九个月零几天,所得月银是……沈乐兮看看自己手里厚厚一沓的银票,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就这面额,再加上这厚度,一万两绝对绰绰有余了! 想她不过一个小小世子妃,月银竟然比当今皇后的月银都还高! 这待遇…… 沈乐兮咋舌,旋即有些哭笑不得地将银票还给宁羡:“我不差钱。” 第131章 恶客 第131章恶客 天香楼不说日进斗金,每天的纯收益那也是相当可观的。 再加上沈乐兮最近帮宁老夫人的成衣铺子贡献了几款服装设计稿,依着图稿做出来的衣裙深受京都贵妇小姐们青睐,现在订单都已经排到了年末。 宁老夫人由此狠赚了一大笔。 提供图稿的沈乐兮也跟着分了一杯羹。 所以现在沈乐兮是真的不差钱。 至于为什么砍价……沈乐兮将宁羡脸上的不解看在眼中,抿唇笑了笑,解释道:“我砍价,是因为买菜本来就要砍价呀才有趣呀。这叫人间烟火气。” 宁羡抬抬眉,狐疑道:“人间烟火气?” “对,人间烟火气。”沈乐兮将遮面的红色稍稍撩起一角,露出半张灿若春花的雪白小脸,歪头朝他笑,“生活本来就该如此才有趣么。” 虽然一掷千金的豪爽令世人向往,但沈乐兮总觉得那样的生活少了些温度,冷冰冰的,一眼就能望到头,没有期待感。 所以,尽管前世沈乐兮从来不用为生活发愁,但她不管卡里的存款再多,她也依旧保持着买东西要货比三家、砍价要手起刀落快准狠的习惯。 并且还将这种习惯带到了现在。 宁羡看着她笑盈盈的脸,再环视了遍身周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人群,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后那若有所思又变成了跃跃欲试,再然后…… 再然后,继沈乐兮这个“恶客”后,集市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恶客”。 按照十分制算,如果先前那个“恶客”能得八分的话,那么现在这个“恶客”就能得十一分。 多出来的那一分是商贩们惊悚之下手抖多给的。 就见—— “萝卜多少钱一斤……这个萝卜这么大,为何反而比这个小的还要轻?你这萝卜重量不对。官爷,这里有个卖萝卜的以次充好。” 说完,当着官爷的面,咔擦一掰,一棵萝卜一分为二,露出里面干巴巴黑魆魆的芯子——萝卜糠了。 沈乐兮:“……” 卖萝卜的:“……!!!” “竹笋多少钱一斤……嗯,很好。不过这个价格的话,你得先把损衣剥掉,然后才能称重……不剥?好。官爷,这个卖笋子的缺斤短两。” 说完,当着官爷的面,勾住了对方秤砣下的细丝线,然后轻轻一拽,就见一片本该二三两重的笋衣,重量竟然直接就飙升到了十斤上面去。 沈乐兮:“……” 卖竹笋的:“……!!!” …… 这个恶客一路走一路叫官爷,叫的小商贩们心惊胆战,远远的瞅见恶客的眼睛往自己摊子上瞄,顿时如临大敌,赶紧忙不迭地收摊谢客。 于是宁恶客登场不到一刻钟,整个集市上的摊子就歇了一多半。 剩下的那一小半是已经被沈乐兮祸祸过的。 可宁恶客才刚刚寻上点买菜的乐趣,那甘心就此算了,竟然掉头往回走。 剩下的一小半商贩吓得仿若被猫盯上的老鼠,赶紧也收摊谢客——少赚一天的钱不打紧,可要是被叫了官爷……那是少赚一天钱的问题吗? 那是白干半个月的问题! 这哪来的少年,看着俊美如仙人,结果却凶恶如罗刹! 算了算了,今天休息,收摊去天香楼蹭故事听去! 于是整个集市上摆摊的小商贩们全都收摊谢客了。 玄武大街东区市场,自开市以来,首次出现了午时不到便集体收摊的大奇观。 宁恶客望着瞬间空荡下来的集市,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半个萝卜和一颗竹笋还有一把青菜心,无辜地眨眨眼睛,然后回头向沈乐兮抱怨:“为何他们这么早就收摊了?我还没买够。” “……” 沈乐兮吸吸鼻子,心说不收摊干嘛?等着被您叫官爷吗? 少年,做人要善良啊,你说你砍价就砍价呗,干什么兼职么,管理市场经营秩序那是官爷们的事情,与你无瓜! 不过面对世子爷委屈巴巴的小眼神,沈乐兮到底没忍心戳破他想要接地气的一面,抬头望望天,说:“早吗?不早啊,都到吃午饭的点了,他们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是要回去吃饭了。” 反正像宁羡这种世家子,今天怕是第一次亲自买菜,肯定不知道卖菜的小商贩们半夜三更起、日落方能歇的辛苦。 再聪明再厉害的人,都有未知领域的盲区。 果然,就见世子爷“哦”了声,也抬起头望望堪堪才要居中的日头,说:“确实到了吃午饭的点。” 然后扭头望沈乐兮。 再垂下眼帘看看手中拎着的菜。 这些菜是他买的。 沈乐兮:“……” 少女偷偷觑了眼面露期待的世子爷,轻咳一声,说:“这么新鲜的菜……我们今天先做些吃吧。嗯,就做个小炒竹笋、老鸭炖萝卜、白灼菜心,如何?” 所用食材,都是世子爷大人刚才亲自购买的菜品。 沈乐兮忽然觉得,如果她结婚的话,那她一定是这世上最体贴最善解人意的好妻子之一。 果不其然,沈乐兮话音才落地,宁羡的嘴角便失了地心引力似的勾起,颔首说:“好。” 他一向言简意赅,又喜欢用行动代替言语,说完“好”,便率先抬步,走了两步忽又停下,将沈乐兮胳膊上挎着的沉甸甸的菜篮子要过来自己提着,然后象征性的将分量最轻的青菜心递给沈乐兮捏着。 怕沈乐兮脏了手,他还特意用根绳子系出了一个绳结。 绳节还打出了花样。 于是那把普普通通售价五文钱的青菜心,让世子爷巧手这么一折腾,立马摇身一变成贵妇,气质倍增。 沈乐兮:“……” 如果宁羡以后结婚的话,那他一定是这世上最体贴最温柔最细心最浪漫的好丈夫。 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姑娘能有这份幸运。 望着少年挺直的背影,再自动将对方手中拎着的菜篮子替换成某位姑娘的芊芊玉手,想象着二人携手同行的画面……沈乐兮咬住嘴唇,眼中浮现一抹黯然。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 正如沈乐兮所料想的那样,请帖上多加了一个宁羡的名字后,几乎没人能拒绝她的邀请。 宴席设在晚间。 用的是国公府的宴客厅。 没办法,沈乐兮的青竹院太小了,装不下国公府大大下下几十位的公子小姐们。 当然,有了宁羡的坐镇,沈乐兮就无需再亲自下厨了,剩下的工作便是招呼一帮公子小姐们吃好喝好玩好。 然后再请大家看场舞台剧。 舞台剧主角:喜娘。 第132章 引火 第132章引火 前世,沈乐兮虽然没有正式出演过舞台剧的主角,但她身为一名拿过金奖的影后,也曾以玩票的性质,在舞台剧中客串过几次小配角。 至于亲临现场观看舞台剧的次数……那就多了去了。 所以,临时组建一个要求并不高的草台班子,对沈乐兮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演员是沈乐兮从梨园戏苑请来的。 这些人已经习惯了在舞台上表演,知道在舞台上该如此走位,所需改变的只是将唱作改为说词。 沈乐兮则身兼数职,昨天做了这个决定后,她便根据《喜娘传》,紧急做二次续写改编,然后拿着刚出炉的新鲜热乎剧本,快马加鞭地奔赴各大戏苑,挑选出合适的演员后,当场将人带回国公府。 顺便又请了搭建舞台的工人。 像国公府这种世族大家,逢年过节,又或是遇上婚丧嫁娶,都会请戏班子到府里唱上几场子,因此府里本就自备了戏台。 这些被沈乐兮以高价请回府的工人,需要做的,就是按照沈乐兮给出的图纸,对舞台进行紧急布置改造。 戏台跟舞台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而且沈乐兮追求的是给人营造出一种身临其境的氛围,自然要在道具灯光这一块下狠功夫。 当然,演员本身的演技也十分重要。 出演喜娘的是一名当红青衣,十六七岁的年纪,头一次接触到这种新鲜的表演方式,既兴奋又好奇,接受程度相当迅速,几乎一分钟入戏。 其他几名演员虽不如这位青衣接受能力强,但有沈乐兮这个满级影后亲自说戏,几番排练下来后,也能打个九十分。 现在终于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 身为东道主,沈乐兮和宁羡自然坐在最前面一排的主位,宁惜言小姑娘身为沈乐兮现在最好的朋友,自然与他们同桌。 而三房唯一的嫡女身边,自然少不了要有同|房的庶女在旁伺候。 这个庶女就是宁诗画。 此时此刻,宁诗画就坐在宁惜言身侧,垂眉敛目,乖巧又柔顺。 沈乐兮捻起一块糕点,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一边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正对面的宁诗画。 比起上一次见面,宁诗画今天似乎又漂亮了一些——嗯,确切地说,宁诗画一直都很漂亮。 只是沈乐兮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对方许是在病中的缘故,苍白的病容遮盖了其本来的颜色,因此整个人看起来并不怎么出色。 如今大概是病养好了,病容退去,整个人就变得亮丽起来。 沈乐兮如此这般盯着宁诗画看,终于引起了宁惜言的注意,小姑娘抱怨道:“兮儿姐姐,你怎么一直盯着她看啊,都不跟我说话。” 说着撅起小嘴,不满地斜了宁诗画一眼。 明显在责怪对方不该抢了沈乐兮的注意力。 宁诗画无辜躺枪,攥着手里的锦帕,面上透出不安。 柔柔弱弱又乖巧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像一只单纯无辜的小白兔。 当然,前提是在沈乐兮不知道对方有意设计巧遇楚云轩之前。 一边听着《喜娘传》,一边还能坦然自若地为自己筹谋婚事,这女人要么是心理素质过硬,要么是有恃无恐。 至于无辜不知情这个可能性……是不是,过了今天就知道了。 想到这,沈乐兮笑道:“惜言小堂妹,这不能怪我啊,实在是诗画小堂妹生的太漂亮了,让人移不开视线啊。” 说完,又扭头问宁惜言:“惜言小堂妹,你不觉得诗画现在越来越漂亮了吗?以前表小姐在的时候,我觉得表小姐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漂亮的一位,如今见了诗画我才发现,跟诗画比起来呀,表小姐就……” 她笑笑,没将话说透。 但只要有耳朵的,都知道她这话里所要传达出的意思—— 跟宁诗画比起来,表小姐苏璃月可差远了。 沈乐兮说完,便无所忌惮地打量宁诗画,似在欣赏对方的美——实则是在通过对方的五官动作,解读对方的内心世界。 宁诗画是个bug,沈乐兮无法通过弹幕窥视对方内心活动,只能靠解读表情来摸对方心理活动了。 一般情况下,女孩子听见别人夸自己漂亮,就算再矜持,眼底也会多多少少流露出些许喜色。 而此时宁诗画却眉毛下垂,收拢,眉心微蹙,嘴巴紧闭。 这是愤怒的表现。 被夸漂亮,非但不高兴,还愤怒……这就奇怪了。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对方是在愤怒沈乐兮不该当着宁惜言的面夸其漂亮,免得引起两人间的矛盾。 可惜,沈乐兮紧跟着又道:“唉,说起表小姐,其实我心中也是有愧的,早知道我那天就该让着她些……” 话没说完,宁惜言就打断她道:“兮儿姐姐,你有什么好自责的,苏璃月的死跟你又没有关系,那天我可是在场的,是她先拿鞭子打你,你不能闪躲,她偏又紧追不放,这才失足跌进塘里……她就算不跌进塘里,也是要死的,毕竟得了那种治不好的病。” 说起苏璃月的病,宁惜言面上浮现厌恶,啐道:“得了那种害人的病,不说早早坦白治疗,还藏着掖着,分明是藏了歹心,想要拉着我们整个国公府给她陪葬呢。幸亏老天有眼,没让府里的其他人被她传染上。” 说着狠狠呸了一口。 沈乐兮心说,府里的其他人没被传染上,不是老天有眼,而是苏璃月得的病并不具备传染性。 如果苏璃月得的病具有传染性的话,那她早就被传染上了。 毕竟她的脸上,可是结结实实地被苏璃月喷过好几次血。 这个时代尚无肺癌的说法,一般人出现咯血症状,都会被归为肺痨,也就是肺结核。 肺结核才具备传染性。 然而根据府里其他人都没有出现咯血症壮,以及苏璃月的骤然病逝上判断,沈乐兮觉得对方得了肺癌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这些没法解释清楚。 而且沈乐兮也不觉得此事需要解释。 非但不解释,她还有意无意地将这个话题延续了下去,成功将话题扩散开后,便功成身退,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宁诗画脸上的神情。 在宁惜言说苏璃月活该病死的时候,宁诗画眼中的愤怒就又浓了几分。 当其他人也开始加入讨伐苏璃月的队伍中后,宁诗画攥着帕子的手背上已经爆出青筋来。 嗯,看起来明显更愤怒了。 可是沈乐兮根据这些时日对宁诗画的了解,对方跟苏璃月并无交情,甚至没有来往。 第133章 泼油 第133章泼油 一个是仗着有国公爷舅舅给撑腰高高在上的表小姐,一个是默默无闻没有地位而且性子还非常怯弱的小庶女…… 哦,对了,以前的宁诗画非常怯弱,就跟原主沈小姐一样,是个头上落片树叶都能吓得尖叫的人。 可现在的宁诗画…… 沈乐兮捧着杯纯手工自制焦糖红豆奶茶,嘴里含着芦苇管哧溜哧溜的吸着,视线却透过袅袅热气,锁定在宁诗画身上。 现在的宁诗画,眼中没有半点怯弱,还时不时会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几分狠戾。 这可真是太不正常了。 像一只管不住自己尾巴的狼。 这会儿,宁诗画脸上的情绪已经隐隐有失控的兆头了,眼底也开始有红血丝冒出。 不过对方很警醒,意识到可能无法自控后,立刻就起身寻了个借口离去。 沈乐兮遗憾地吸溜了一大口奶茶。 a计划失败,沈乐兮遗憾归遗憾,但也在预料之中——要是那么轻易就能试试探出结果,她也不会将计划分为abc了。 当即目送宁诗画离去,见对方进了间屋子,沈乐兮这才将嘴里咬着的芦苇管轻轻一咬。 脆弱的芦苇管被咬断,深棕色的汁液从断裂的管子里泊泊涌出,打湿了沈乐兮的衣襟。 她哎呦一声,脸上透着懊恼之色,对众人道:“你们先玩着,我去换身衣服。” 说着起身离去。 一众公子小姐们正聊的兴起,自然不介意女主人短暂的失陪,该喝喝,该笑笑,丝毫不受影响。 唯有宁羡蹙起眉头,视线在两个空出来的座位上来回扫视一遍,又落在断裂的芦苇管,望着管子断裂处清晰的咬痕,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主人宴客,都会在宴席就近处留出几间屋子,既供客人们休息,也能应对诸如衣服不小心打湿需要换装这种突发状况。 宁诗画进的就是为女眷们设立的休息室。 沈乐兮瞄了眼紧闭的房门,没有推门进去,而是推开了与其紧挨着的另一间屋子的门。 一进去,沈乐兮立马插上门栓,然后猫儿一样,身姿轻巧地跳上房梁。 像这种主家为客人提供的临时休息换装用的屋子,在构造上就没有正屋那么严谨。 就比如现在,两房共用的那堵墙的顶端与房梁接缝处,就没有严丝合缝的全部砌实了,有一条半指宽的窄小缝隙。 眼睛贴在上面往下看,刚好可以清晰地看见隔壁屋内的情形。 此时,一双黑眸就静静地贴在那条窄小的缝隙上,黑眸的主人就像只沉稳的猎人,一声不吭,安静地望着自己的猎物。 猎物就端坐在椅子上,一手捏着个人性布偶,一手捏着根细长的银针,扎眉心,扎眼睛,扎嘴巴,扎咽喉,扎心脏……一下又一下,无声又无息。 被扎的那只红色布偶上面,密密麻麻,蜂窝一样,全是细密的小针眼。 猎物虽然没有发出愤怒的咆哮,可娇美的面容上,五官却不知不觉变得扭曲,狰狞……往日里透着乖巧柔顺的眸子里,此时也泛着恶毒的光芒。 咚咚咚 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猎物一惊,旋即迅速将千疮百孔的布偶塞进怀里藏好,两只手又在脸颊上拍了拍,将狰狞扭曲的五官拍打归位,眸底的恶毒也敛去,又是一副柔柔弱弱、惹人怜惜的乖巧相。 然后才起身去开门。 接着,两个少女结伴进来,其中一个绿衣少女不满地呵斥道:“你一个人在屋里干嘛?做什么要把门栓上?” 另一个粉衣少女嗤了一声,讥讽道:“她还能做什么呀,肯定是一个人躲在屋里悄悄补妆,然后再偷着乐呗。没听见刚才世子妃都夸她长的漂亮么……喂,宁诗画,言妹妹让我来告诉你,等下不用你伺候了,你回自个屋里去吧。” 说着,斜了宁诗画一眼,嘴角刻薄地斜斜勾起,冷笑道:“哼,打扮这么漂亮有什么用,今天赴宴的都是自家兄弟,难不成你还想勾引自家兄弟不成?呸,不要脸的骚货。” 捧高踩低,一向如此。 越是低层人,相互踩踏欺压的风气越严重。 遇到这种情况,受欺压者要么彪悍地反击回去,要么缩起脖子忍气吞声。 宁诗画明显属于两者混合体。 她先是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两位庶姐姐,那眼神就跟刀子似的,仿佛要将二人的形象刻在脑子里。 两位庶姐忽然觉得脊背生寒,竟然畏惧地缩了缩脖子,须臾反应过来,登时大怒,正要指着宁诗画鼻子骂,宁诗画忽然又垂下眼眸,乖巧应道:“是。多谢两位姐姐告知。” 好像别人是来通知她有什么好消息似的。 说完,她还礼数周到地屈膝施了一礼,然后才转身离开。 两位庶姐望着她的背影面面相觑,好半天,粉衣少女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悸道:“妈呀!吓死我了!你看见她刚才的眼神了吗!太可怕了!” 绿衣少女也拍拍心口,说:“可不是!感觉她刚才就像是鬼上身了似的……哦不对!好像自从年前她落水醒来后,整个人就开始变了,除了样子没变,性子跟以前一点儿都不一样了!” 沈乐兮本来都打算离开了,听见这话后,立马决定继续蹲在横梁上不动。 就见粉衣少女压低声音对绿衣少女说:“我也看出来了。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媛媛姐,你说她是不是记恨上了我们?万一她把那天的事情捅出去怎么办?” 被唤作媛媛姐的绿衣少女皱眉,似在沉思,然后冷哼一声,无所谓道:“她敢!别说她答应过我们不会将事情说出去,而且就算她说出去了,也肯定没人会信她,当初我们推她落水时,周围可是一个人都没有。” 粉衣少女有被安慰到,点头符合:“确实。她娘就是一个说谎成瘾的人。这样的娘生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是谎话连篇……算了算了,不说她了,没得坏了心情。我们快去听戏吧,听说今天的戏跟以往我们听过看过的戏都不一样呢。” “对,看戏去。” 待两个少女相携着离开,沈乐兮方才从房梁上跳下。 她随便找了套衣裙,一边慢悠悠地换着衣服,一边思索刚才粉衣少女和绿衣少女刚才说的话。 从二人的对话上来看,宁诗画年前的确落水过,而且宁诗画也知道推自己落水的人是谁,并且还作过保证不往外说。 可宁诗画却对王氏说,推自己落水的是她沈乐兮。 如果在今天之前,沈乐兮可能还会狐疑宁诗画为什么要将黑锅往她身上按。 可现在沈乐兮通透了—— 宁诗画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理由。 为她突然针对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毕竟在此之前,不管是自己,还是原主沈小姐,都和她无任何来往,更加没有仇怨。 如今突然要疯狂地针对自己,她自然要找一个足够让人信服的理由。 至于她为什么要突然疯狂地针对自己…… 沈乐兮眼眸微微眯起,唇边泛起一抹苦笑——世事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一帆风顺。 耳听外面的脚步声远去,隔壁也恢复了安静,沈乐兮这才收敛心绪,开门出去。 世事虽然多磨难,然而都磨难找上门了,她就得努力将磨难解决掉了。 毕竟还要活下去不是。 宴客厅内,一众公子小姐们谈论的话题已经从苏璃月的身上移开了,此时有的三三两两地凑成一堆闲聊,有的好奇地我望着舞台指指点点。 宁惜言则缠着宁羡说什么。 见沈乐兮过来,小姑娘忙丢下她的世子哥哥,朝沈乐兮开心地挥手道:“兮儿姐姐。” 沈乐兮朝小姑娘勾唇一笑,走到座位前坐下,好奇道:“聊什么呢,聊的这么开心。” 小姑娘撇嘴道:“哪有很开心。世子哥哥刚才批评我呢。”说着,闷闷不乐地撅起小嘴。 沈乐兮挑眉诧异:“是吗?”转头看宁羡,“相公,你欺负小堂妹了?” “没欺负。”宁羡否认。 于是沈乐兮便又扭头去看宁惜言。 宁惜言哼哼道:“还说没欺负……算啦算啦,看在兮儿姐姐的面子上,世子哥哥,我今天就不跟你计较啦。” 倒让沈乐兮受宠若惊地“哈”了声,心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没想到她也能有被小姑娘“看面子”的一天。 不过眼下不是她感慨这些的时候。 沈乐兮笑笑,视线扫过宁诗画刚才坐的位置,状似无意的问宁惜言:“咦,诗画小堂妹呢?” “她啊,我看着她烦,就打发人让她先回去了。”宁惜言小姑娘倒是坦诚的很。 沈乐兮“哦”了声,眸光一眺,望向舞台。 她当然知道宁诗画被宁惜言打发走了,只是…… 她幸幸苦苦一夜没睡,又是编剧本,又是亲自导戏,脑细胞干死了无数个,煞费苦心地为宁诗画排演了一出大戏,若是这个时候任由对方退场,难道要让她的辛苦付出全都白费了? 当然不能! 尤其现在她知道了宁诗画的真正面目后。 是的,都不用再继续启动b计划,沈乐兮就已经知道了宁诗画为何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了。 然而光她一个人知道还不行,她得将对方从幕后拉出来,让大家都知道。 沈乐兮抿唇思索对策,正发愁要怎么不露痕迹地说服宁惜言再将宁诗画叫回来,忽见宁诗画自己颠颠地冒了出来,缩手缩脚站在宁惜言身侧的宁诗画。,怯声道:“大小姐……” “行啦行啦,赶紧坐下。”宁惜言不耐烦道,“要不是世子哥哥刚才帮你说情,我才不会叫你来看戏。” 第134章 惊悚 第134章惊悚 “……” 沈乐兮听得一怔。 她刚刚还在发愁要怎么不露痕迹地说服宁惜言再将宁诗画叫回来,没想到宁羡早已经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这可真是……怎么说呢?瞌睡遇上热枕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不不,他们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而且,像今天这种一帮小孩子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看大戏的场合,宁羡能屈尊出来作陪,本身就已经属于破天荒了。 所以说宁羡其实早就看出了她的计划? 否则以宁羡的性格,绝对不会去留意在座的客人是多了一个,还是少了一个。 尤其对象还是一个平时在府中基本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庶女。 就是不知道,宁羡有没有想到宁诗画的身份有疑,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应该不会,毕竟那么多情深义重的信,他看都没看,便直接拿来垫桌子角了。 短短一瞬间,沈乐兮就想了很多,也想的出神,完全没留意到她停留在宁羡身上的视线长的有些过分,眼神里也多了一抹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惊喜。 同样惊喜注视着宁羡的还有宁诗画。 只不过那抹欢喜来的突然,去的也迅速,尤其当她看见宁羡宠溺地拍了拍了沈乐兮头顶时,宁诗画眼中的欢喜便如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的火焰,噗地熄灭。 瞬间升腾起的袅袅白烟将她眼中的情绪遮住。 她垂下眼眸,感激地朝宁羡屈膝施了一礼后,便规规矩矩地在她原先的位置上坐下了。 视线再没往宁羡身上扫一下。 只时不时的会瞥一眼正前方的舞台。 嘴角有时还会微不可见地斜斜勾起一个不屑的弧度。 沈乐兮一直都留意着宁诗画的动态——没办法,这女人是她的一个bug,她无法读取到对方的内心弹幕,只能通过对方的神情变化,来捕捉对方的内心活动轨迹。 暮色四合,天地间的最后一抹光亮即将褪去了,沈乐兮眯眸,遥望看眼天边挂着的半轮弦月,期待地咂了咂嘴。 宁诗画内心强大程度,远超她的预计。 就是不知道,当宁诗画发现她最后的秘密以及最后的退路,全部被她堵死后,还能不能继续像现在这样,不动如山? 嗯,说不期待是假的。 伴随着天地间的最后一抹光亮终于退去,就见原本黑漆漆的舞台上,忽然响起一串哗啦啦的雨珠击打窗棂的声响。 众人听见那声音,都下意识地扭头往外面望去,却见外面月朗星稀,微风习习,并不曾下雨。 所以刚才那声音是…… “天呢,这是从哪请来的乐师呀,从模仿下雨的声音听起来也太逼真了吧!” “主要是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一样!” “是啊是啊!我刚才听了,都以为外面真的下雨了呢!” …… 沈乐兮听着身周的窃窃私语声,得意地挑了挑眉。 3d立体声环绕什么的,沈乐兮目前还没能力在短时间内弄出来,但弄一个简易音响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有了开场的震撼,众人的视线都好奇地盯着正前方的舞台。 尽管舞台上现在依旧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然而越是如此,大家越是好奇,恨不能提着灯笼跑上去看看舞台上到底藏着什么。 就听最开始哗啦啦的一阵急促雨声过后,雨声开始逐渐转弱,轻柔的丝竹声登场了。 接着是女子婉转的低吟声——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出自李清照的《如梦令》) 清澈婉转的唱腔,与平日里人们惯常听到的唱法完全不同,然而从唱词,到每一个转折,再到每一个曲调的高低处理,与女子空灵的嗓音融合到一块儿,竟是说不出的好听。 众人顿时被这种全新唱腔吸引住。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出自李清照的《如梦令》) 一曲终了,众人还沉浸在歌声中难自拔,忽听一道清脆的声音惊喜道:“呀!小姐你快看!那边有彩虹!” 随着话音落,就见遮盖舞台的黑色幕布唰地拉开,一身穿月白衣裙的女子,和一个体型略显瘦削的少女,背对众人并肩而立,与众人一道,惊喜地望着眼前的情形。 赤橙黄绿青蓝紫,不是彩虹又是什么!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彩虹还不是用画笔画上去的! 再好的画师也绝不可能让画活动起来! 众人震惊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藏青色幕布偶尔会有淡淡白云飘过的彩虹。 就连向来镇定自若的宁羡都诧异地抬抬眉,眯眸盯着幕布上的彩虹细看片刻,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扭头朝身后望去。 待看见人群之后不知何时架起来的、正对着舞台的简易台子,以及台子上高低错落依次排列开的四方盒子、盒子里透出的光亮、还有盒子上蒙着的各色纱巾,宁羡的眼中这才迸射出异彩,回头,惊讶地看沈乐兮。 沈乐兮见他发现了“彩虹”的玄机,得意地朝他勾唇一笑,然后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惊艳到呀?” “……” 惊艳谈不上。 震惊却是真的有。 事实上,自从他给她写了休书后,她几乎隔三差五就能让他震惊一回。 宁羡吞咽了下,又轻咳一声,老实道:“没有惊艳到,但有震惊到……这个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话一出口便觉多余。 果然,就见沈乐兮秀丽的小下巴一抬,愈发得意道:“当然是我想出来的啦。这种灯光秀,除了我这颗聪明的小脑袋外,谁还能想得出来呀。” 恐怕就连宁羡也未必能。 不是说宁羡笨,而是这些都是后人数千年智慧的结晶,不是单独哪一个人随随便便就能超越的。 宁羡果然没说话,只是看沈乐兮的眼神,忽然变得比舞台上的彩虹还要璀璨。 连向来冷情自持的宁羡都如此震惊,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无数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舞台看。 沈乐兮端起一杯奶茶,嘴里含着芦苇管,哧溜哧溜地吸着香甜的奶茶,眼睛还不忘记观察宁诗画脸上的表情变化。 大概是剧情还没正式展开的缘故,宁诗画的脸上除了跟众人一样震惊外,还看不出其他什么异常。 不过不急,慢慢等。 《喜娘》的故事虽然已在京都流传开,然而耳听,跟现场亲自观看,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尤其是《喜娘》经过沈乐兮的第二次改编后,又填充进去了一些新的故事情节。 这些新加进去的故事情节,在旁人看来是新奇,刺激,然而在当事人那里,却绝对能起到令对方毛骨悚然的效果。 自以为绝对无人可知的秘密,结果却早已被人洞悉,不惊悚才怪。 果不其然,《喜娘》演到一半时,宁诗画依旧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直到背后暗害喜娘的凶手登场,以自以为大局已定的得意口吻,向一只黑猫倾诉她暗害喜娘的原因时,宁诗画的眼眸这才蓦地瞪圆。 她宛如大白天遇见鬼一般,噌地站起,满眼惊惧地望着舞台上扮演凶手的演员。 第135章 入笼 第135章入笼 此时剧情正进行到紧张处,连背景音乐给的都是类似午夜凶铃类型的那种,大家的神经都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绳索,稍稍给点外力,立马就能带来崩裂。 最先崩裂的便是宁惜言。 小姑娘本来就被舞台上红艳艳的朦胧灯光、以及令人鸡皮疙瘩簌簌直冒的阴森鬼怖气氛吓得不行,宁诗画这般突然诈尸似的猛地站起,简直就像踩着小姑娘的心脏跳舞。 小姑娘扯着嗓子闭着眼睛,发出一串尖锐刺耳的尖叫声。 而这种情形下,恐惧的传染力度超乎人的想象,宁惜言这么一尖叫,其他人也都本能地跟着尖叫起来。 嗓音有粗有细,但无一例外,全都尖锐刺耳,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不知情的还以为宴客厅里正上演什么惨绝人寰的暴|行。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几乎尖叫声响起的瞬间,国公府的护卫便第一时间拎着钢刀长矛冲了进来。 此时宴客厅里聚集的全是府里各房的公子小姐们。 就连国公府未来的主人世子爷亦在此。 护卫们岂敢掉以轻心? 可当他们真刀实枪抱着拼死护主的架势冲进来时,结果却被世子爷淡定地告知:误会。 护卫们面面相觑。 集体制造出误会的一众公子小姐们发觉自己竟然被吓得尖叫出声,个个羞红了脸。 尤其是宁惜言小姑娘,当即就恼羞成怒地给了宁诗画一巴掌。 三房的花氏是个体型高挑的,宁惜言小姑娘继承了她母亲花氏的优秀基因,也吃的好,营养足,虽然年纪比宁诗画小了好几岁,然而个头却并不比对方低。 甚至还隐隐高出了那么一些。 如此裹携着小姑娘怒气的一巴掌打出去,宁诗画被打的头猛地偏向一边。 力度之猛,看的沈乐兮眼皮一跳,真担心对方那纤弱修长的天鹅颈会就此折断。 事实上,宁诗画的天鹅颈没有折断,只是对方白皙的脸颊上,却瞬间现出五个长短不一的鲜红手指印。 甚至还渗出了一颗颗红艳艳的小血珠。 然而宁诗画却像是无所觉似的,不管是她被抓破皮的脸颊,还是众人向她投来的愤怒的眼神,又或是宁惜言的叱骂声……所有的一切,她通通都听不见。 此时,舞台上正在上演一个灰袍道士用符篆,当着众人的面,逼出凶手本来面目的情节。 宁诗画整个人就跟着了魔似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舞台看。 本来沈乐兮还担心宁诗画会不会再次被赶走,不过见此情形,顿时就放心了。 很显然,宁诗画这是受惊过度,已然失去神智开始忘我了。 果不其然,当宁惜言推搡着她将她往外推时,她忽然尖着嗓子喊道:“滚开!” “……” 这一喊,满场俱静。 宁惜言,包括府里的其他公子小姐们,全都震惊地望着她。 一个洗脚丫鬟生的卑贱庶女,竟然敢对尊贵的嫡女大叫滚开……是他们出现幻听了吗? 宁惜言小姑娘更是惊得嘴巴里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好半天反应过来,顿时气得小脸紫涨,手指指着宁诗画哆嗦了半天,忽然端起桌上的果汁壶,哗地一下泼向对方。 果汁壶里装的是鲜榨的雪梨橘子汁。 冰凉的液体泼在脸上,宁诗画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整个人登时清醒过来。 她顶着一脸橙黄的橘子汁,表情茫然地环视了遍众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小脸瞬时惨白。 然而已经晚了。 一道声音忽然凉凉道:“诗画小堂妹这是怎么了?” 宁诗画僵硬地转动了下脖颈,顺着那声音望去,就见一身红色衣裙的少女正挑眉望着她。 是沈乐兮。 布了这些天的笼子,终于等到猎物进笼的这一刻。 沈乐兮将吃了一半的糕点放进面前的小碟子里,又慢条斯理地拍点手上沾着的碎屑,这才望着宁诗画,似笑非笑道:“只是看一场戏而已,诗画小堂妹怎么就被吓成这副模样?” “……” 宁诗画怔怔地望着沈乐兮,忽然想到什么,脸上的五官渐渐变得扭曲,狰狞,看沈乐兮的眼神,仿佛一只要吃人的凶兽。 然而这副失态只是一瞬间。 待众人揉揉眼睛再要细看,宁诗画亦然恢复了正常,漂亮的丹凤眼中滚出泪珠,抽噎道:“世子妃这戏编的……着实吓人了些。” 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哆嗦。 又连忙向宁惜言赔罪:“对不起大小姐,都怪我太胆小了,实在是刚才被吓得失了神智,所以才……才会对大小姐出言不逊,顶撞了大小姐,都是诗画的错,还请大小姐责罚。” 沈乐兮:“……” 啧,果然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心理素质过硬不说,反应能力更是迅速,明明都已经进笼了,竟然又爬了出来。 刚才那个情节的确吓人。 而人在受到惊吓后,做出一些不符合常理的过激反应,完全在情理之中。 是她起笼太慢,大意了。 沈乐兮暗恼地捏了捏拳头。 果然,宁诗画这么一解释,众人的再看她的眼神虽然还带着不满,但也都透出理解,就连宁惜言脸上的怒气都消了不少。 不过她却是再也不想留宁诗画继续待在这碍事了,不耐烦道:“真是胆小,看个戏都能把你吓成这样。既然你这么怕,那就回去吧,别留在这里败大家的兴。” 说完,赶苍蝇似的挥了挥。 宁诗画求之不得,忙连声道:“大小姐教训的是,诗画这就回去反省。” 说完垂眉敛目,就要退下。 沈乐兮忽然起身,冷声道:“等等!” 想走? 做梦! 沈乐兮一把拽住宁诗画胳膊,冷笑道:“诗画小堂妹确定自己是被舞台上的戏吓着了,而不是因为心中有鬼,所以才怕?” 这话一出,宁诗画身子当即就是一抖。 然而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眼里闪过茫然,不解道:“世子妃……为何会这么说啊?诗画……听不明白世子妃在说什么。” “听不明白是吧?”沈乐兮勾唇笑了笑,探手入怀,摸出那本被翻的周遭全是毛边的话本子,“那就先请诗画小堂妹好好看看,可认识此物,然后我再细细跟诗画小堂妹解释我刚才所说之话的意思,可好?” 说着,便将话本子塞进了宁诗画的手里。 第136章 抢锅 第136章抢锅 正是沈乐兮从沈家哥俩那里得来的那本话本子。 宁诗画一看见那个话本子,面色便已经倏然大变。 待沈乐兮将话本子塞进她手里,她更是吓得仿佛手里窜进来一条毒蛇,本能地就将话本子扔了出去。 好巧不巧,啪叽一下,刚好砸中正好奇探头过来瞧的宁惜言脸上。 小姑娘又是“啊”地一声尖叫,不过这次没有险些二次慌乱。 刚才冲进来的护卫,此时没来得及退下,都还在旁边,身周围了一圈浑身阳刚之气的儿郎们,众人心里自然不怕。 大家更好奇的是沈乐兮跟宁诗画说那话的意思,以及,被宁诗画扔飞的话本子。 包括被话本子砸中的宁惜言。 小姑娘连生气都忘了,低头,好奇地翻开话本子看了几眼,便惊讶道:“咦,这话本子上面讲的不是喜娘的故事吗?兮儿姐姐,莫非这个故事是她写的?” 她看向面色煞白的宁诗画。 宁诗画连忙摇头道:“不是我!” 声音尖利,带着撕裂感。 这种反应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 本来大家还只是狐疑,如今见她这般反应激烈,那份狐疑立马就变成了肯定。 再看宁诗画的眼神里,也纷纷都带上了深意—— 他们可还没忘记沈乐兮刚才说的话——心中有鬼,所以才怕。 就说么,他们刚才看的又不是什么让人头皮发麻的鬼故事,何至于能把人吓到失态的地步? 肯定是宁诗画心中有鬼! 可这个鬼是什么? 沈乐兮没让这份疑惑在众人心头盘恒太久。 她从宁惜言手里拿回话本子,举在手里晃了晃,道:“没错,《喜娘》这个话本子,确实是出自诗画小堂妹之手。” 说完,一双黑眸冷冷地凝视着宁诗画,黑亮的瞳仁里映出对方惊慌失措的脸。 宁诗画像只被人踩住翅膀的鸟儿,惊慌道:“不是,不是我写的……你胡说……你休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诗画小堂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只是说《喜娘》这个话本子是你写的,又没说你做了什么坏事,怎么就叫我往你身上泼脏水了呢?你这般急着摘清自己,很容易让人对你产生一种不打自招的误解呢。”沈乐兮冷笑问道。 “……” 宁诗画一怔,反应过来,一颗心登时沉入谷底。 然而晚了。 就听沈乐兮冷笑道:“不过幸好这不是误解,不然你可真要无辜背黑锅了。” 说到这,沈乐兮的语调陡然转冷,环视了圈众人,高声解释道:“去年腊月,也就是表小姐病逝的那一天,我与诗画小堂妹在塘边偶遇过,我不小心撞上了她,连累她失足落水,我本是无意,然而宁诗画却觉得我是故意撞她,因此对我产生恨意。” 宁诗画眼眸陡然瞪大,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沈乐兮。 落水一事是她编来哄骗王氏的,小贱人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也就算了,竟然还抢着背黑锅! 沈乐兮也看着她。 落水一事的确是宁诗画编来哄骗王氏的。 抢着背黑锅是为了给宁诗画找一个报复她的理由。 只要那两个真正推宁诗画落水的绿衣少女和粉衣少女不站出来帮宁诗画作证,证明宁诗画在说谎,那宁诗画这个谎言,就没有改写的余地。 两个少女会出来帮宁诗画作证吗? 当然不会! 定国公宁远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手足之间的相互残害,两人除非不想活了才会站出来帮宁诗画作证。 两人巴不得有人出面帮她们背这个黑锅! 所以这个害宁诗画失足落水的黑锅,谁也别想从她沈乐兮身上抢走。 这个黑锅,沈乐兮背定了! 就听沈乐兮继续道:“宁诗画为了报复我,就特意编写了《喜娘》这个话本子,借着《喜娘》这个故事,详细地制定了一套杀人的作案方法,然后她将这个话本子,悄悄送到我的两个兄长手上。” 说到这,沈乐兮眼中适时地浮上一抹哀伤,顿了顿,方继续道:“于是我那两个为了荣华富贵可以丧心病狂到没有人性的两个兄长,便参照《喜娘》里的作案方法,制造出了粥棚事故,如此以来,宁诗画便借着我那两个兄长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对我的报复。” 众人一听,顿时哗然。 沈乐兮转眸看宁诗画:“宁诗画,我说的对吗?” 宁诗画尖声喊道:“不对!你胡说!” 她眼中迸射出委屈而愤怒的光芒,“世子妃!你说这个话本子是我写的,你有什么证据?” 就算王氏背叛了她,也绝不可能道出话本子的事情。 因为话本子的事情,就连王氏都不知道。 果然,宁诗画这么一问,沈乐兮顿时语噎了,宁诗画心中一喜,可还不等她得意太久,就听沈乐兮冷笑一声说:“这种借刀杀人的大事,我可不敢仅凭口说之词就妄想让人信服。我敢这么说,自然就有证据。” 说完,她将话本子摆在面前的桌子上摊开,又拿出从宁诗画房里偷出来的几张手抄,与话本子一并摊开摆放在一起,道:“你伪装的很好,你在书写这个话本子的时候,用的是跟你平日书写时完全不同的两种字迹。” “然而你忘记了伪装你平日里的书写习惯。” 沈乐兮将话本子和手抄上的相同之处指出来给众人看,在众人若有所思的神情中,继续道:“当然,这个‘寿’字只是证据之一,证据之二便是你刚才的反应。” “《喜娘》又不是什么阴森恐怖的鬼故事,若不是这个故事刚好将你心中的阴暗恶毒呈现出来,你刚才何至于吓的那般失态?” 宁诗画刚才的过激反应可是有目共睹,根本没有辩解的余地。 要怎么辩解? 辩解说她害怕,不是因为《喜娘》将她心中的阴暗恶毒原封不动地还原了出来,而是因为故事中对杀害喜娘的凶手的身份设定吗? 不,没人会信她的。 这种事情放在传奇话本子里听听也就算了,真要搬进现实中,世人还不得将她当成妖怪烧掉! 太荒诞、也太不可思议了! 宁诗画觉得自己不光翅膀被人踩住了,连脑袋都被人踩在了脚下。 她兮咬住嘴唇,脸色苍白的几乎没了血色,怨毒地瞪着沈乐兮。 沈乐兮与她对视,继续道:“证据之三……” 视线落在了宁诗画的衣襟上。 宁诗画心头咯噔一跳,想起怀里藏着的东西,下意识就要捂住衣襟后退,可是晚了,沈乐兮忽然出手,探手在她怀里一摸,飞快地掏出一个人形布偶,甩手就扔给了宁惜言。 第137章 身份 第137章身份 这种背后扎人小人的事情,向来是后宅大忌。 单凭这一个布偶,沈乐兮就能将宁诗画踩进泥潭中爬不起来。 之所以还费心费力的将《喜娘》搬上舞台,真正目的是为了断宁诗画陷进泥潭后再妄想抱上宁远之大腿爬起来的可能! 三房的一个小小庶女,或许还不值得宁远之另眼相待。 可当这个小庶女的躯壳内住着表小姐苏璃月的灵魂,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苏璃月可是宁远之捧在心尖尖上疼的宝贝大侄女。 没错,眼前站在众人面前的,是宁诗画,但又不是宁诗画。 真正的宁诗画去年年底就死了,跟苏璃月死在同一天,然后苏璃月的灵魂住进了已死的宁诗画躯壳内。 就像她死后,灵魂住进了原主沈小姐的躯壳内一个道理。 所以,现在站在众人面前的,其实是表小姐苏璃月。 只不过顶着宁诗画的脸。 如果苏璃月一活过来,立马就找上宁远之坦露身份,在获得宁远之的保护后,再对沈乐兮进行打击报复,沈乐兮反抗起来可能还会比较吃力麻烦。 毕竟以她现在的实力,还没办法跟宁远之抗衡。 可惜,苏璃月选择了独自行动。 既是如此,那沈乐兮索性就趁机彻底堵死对方恢复身份的路。 《喜娘》已经将凶手的退路讲的清清楚楚,如果宁诗画此时再跳出来哭着喊她其实不是宁诗画,她是借尸还魂的表小姐苏璃月……没人会信她。 只会当她是狗急跳墙。 这点估计宁诗画……哦,不对,应该称对方为苏璃月。 同样被命运之神眷顾、死而复生的表小姐苏璃月。 沈乐兮看向苏璃月。 这点沈乐兮能想到,苏璃月自然也想到了。 几乎在沈乐兮从苏璃月从怀里掏出布偶的瞬间,对方整个人也像那没有骨头的布偶一样,软踏踏地瘫软在了地上。 旁边,宁惜言接过沈乐兮扔过来的布偶,看见布偶上面密密麻麻的针孔,面色已是大变,待看见布偶背后写着的生辰八字,更是勃然大怒。 小姑娘提脚,猛地踹向苏璃月心口:“贱人!你借刀杀人的恶行暂且不论,没想到你胆大包天、竟然还敢背后行这种巫蛊之术,你是想拉我们整个国公府给你陪葬吗!” 东堂建朝迄今为止,已有两百余年,看似国泰民安,然而就在数十年前,东堂皇室却起了一场内乱,险些覆灭。 内乱的起因是先皇,也就是当今皇帝的亲爹的后宫嫔妃中混进了一异族女子,在后宫中暗行巫蛊之术,导致后宫嫔妃自相残杀,连老皇帝都险些着了道。 从那以后,巫蛊之术不但是后宅大忌,更是被列为朝廷严令禁止的禁术,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一人使用巫蛊之术,全家受到牵连的先例不是没有。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事情一旦牵扯到自己身上,那就另当别论了。 被宁惜言一言点醒的众人顿时愤怒不已,纷纷大骂苏璃月。 后者被众人的唾沫星子包围,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两只眼睛更是仿佛没了焦距一般,怔怔地盯着某处看。 渐渐的,那两只原本笼罩着一层死灰色的眸子里,忽然焕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 沈乐兮将苏璃月的变化看在眼里,微微蹙眉,扭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顿时了然了。 就见人群后,一身玄衣的中年男子神情冷峻地望着这边。 男子的旁边紧紧依偎着一面容娇美的美妇人。 定国公宁远之和定国公夫人江氏二人不知何时来了。 难怪已经绝望的苏璃月忽然又焕发出生机来,原来是看见救兵了。 可惜…… 定国公虽然实力雄厚,然而正所谓树大招风,背后暗戳戳地想要弄死定国公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宁远之,绝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庶女就给政敌留下攻击他的把柄。 沈乐兮心中嗤笑一声,瞥了眼挣扎着要站起来的苏璃月,忽然道:“诗画小堂妹,你这般算计我,按理说我该对你追究到底,事实上我也的确会对你追究到底,然而巫蛊之术乃朝廷严令禁止的邪术,一旦闹开,势必会牵连整个国公府。” 余光睇了眼神情陡然紧绷起来的宁远之,沈乐兮继续道:“但我不想因为你我二人之间的私人矛盾,就牵连整个国公府,所以我希望你能主动交出刻有我生辰八字的所有布偶。” 果然,沈乐兮话音才落,宁惜言就道:“兮儿姐姐,你是说这个布偶不止一个?” 沈乐兮没有立马回答,沉思了一会儿,方低声对她道:“我不知道。我也只是猜测。但我觉得,她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能对我行这样恶毒之事,谁知道背后到底给我扎了几个小人。防患于未然是其一,再就是一次性让她把这些阴毒之物全都交出来,免得给咱们国公府留下隐患。这种东西留着就是祸端。” 沈乐兮说这话时的声音虽然压的很低,然而距离她比较近的人都听见了,登时紧张起来。 一时间个个心思各异。 尤其是那两个真正撞过苏璃月并将其推下水的粉衣少女和绿衣少女,更是紧张的脸都白了。 正如沈乐兮所言,她不过就是不下心撞了苏璃月一下,苏璃月就又是煞费苦心借刀杀人,又是背后扎她小人,而她们俩平日里可没少欺负苏璃月,岂不是也被她记恨上了?她会不会背后里也给她们扎了小人? 两个少女一想到这个可能,登时头皮发麻,愤怒道:“她做下这种恶毒腌臜之事,怎么可能会主动交出来,不如我们去她房里搜一搜!” “对!去她房间搜一搜!” 其余平日里欺负过苏璃月的人也纷纷附和。 已经有人过来拉苏璃月,要拖着她回房搜搜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布偶小人。 苏璃月被众人团团包围起来,她拼命挣扎,眼睛透过人缝使劲寻找宁远之。 可宁远之被挡在众人身后,苏璃月根本看不见,她只能扯起嗓子大声喊道:“我没有!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 然而没用。 苏璃月叫的越大声,众人的愤怒就越跟着水涨船高。 现场闹哄哄,宛如菜市场一般。 苏璃月又害怕又着急,额头上不断地冒出豆大的汗珠,忽然,她一把抓住一个过来拽她的少女胳膊,张嘴就咬。 牙齿刺进肌肉里,那少女登时痛的惨叫出声,苏璃月却没有松口,自到口腔里被咸腻的血腥充斥,她这才将那少女猛地推开,然后露出一口沾染血迹的白牙,朝众人一笑。 那样子,简直像个食人罗刹! 众人只觉毛骨悚然,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闹哄哄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就在这时,苏璃月忽然哼起小曲来。 曲调舒缓,听起来像一首哄人入睡的催眠曲。 沈乐兮只听了个开头,眉心便是一蹙,下意识地望向定国公宁远之。 果不其然,就见宁远之神情骤然一变,奔过来一把摁住苏璃月肩头,颤声道:“你……唱的是什么!” 第138章 同心 第138章同心 万军之前都面不改色稳如泰山的战场杀神,此时神情激动,状似癫狂。 这场面惊一帮小辈们目瞪口呆。 众人没想到宁远之竟然会突然出现、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他们从没见过的状态出现,一时没反应过来,都呆住了。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威武凛然的战场杀神吗! 现场一片安静。 连苏璃月也停止了唱曲儿,眼含热泪地看着宁远之。 激动的。 宁远之也眼眶微红地看着她,再次问道:“你是哪房的孩子?告诉我,你刚才唱的是什么,谁教你唱的!” 一旁望着二人的沈乐兮翻了个白眼,心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你以前经常唱给你妹妹听,你妹妹又唱给她女儿听的摇篮曲呗! 苏璃月的母亲、也就是宁远之的妹妹宁沁儿,与宁远之乃同父异母的姐弟。 而宁沁儿的生母是宁老爷子的小妾。 一般大家族,正妻未产子之前,都是不允许小妾先产子的,为的是避免小妾早于正妻诞下长子。 除非正妻被诊断为不能生育。 可宁沁儿的母亲柔氏却使用瞒天过海的伎俩,偷偷怀上了宁沁儿。 得亏柔氏与宁老夫人同一天生产,而宁老夫人生下的是儿子,柔氏生下的是女儿,宁沁儿这才能在柔氏生产血崩而亡的情形下活下来。 而宁远之对这个比自己早一个时辰出生的姐姐宁沁儿格外疼爱,名为弟弟,实际却跟兄长一样护着姐姐宁沁儿。 苏璃月刚才唱的那首小曲儿,正是宁远之以前哄姐姐宁沁儿入睡时经常哼唱的小曲儿。 苏璃月眼下被逼至绝境,到底还是没按捺住铤而走险了。 像这种借尸还魂的怪力乱神之事,只能对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悄声道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知道的人越多,被当成妖怪烧死的风险就越大。 不过苏璃月倒也还没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没有直接就喊宁远之舅舅,而是以这样一种隐晦的方式提醒对方自己的身份。 可惜,你有你的张良计,我自有我的过桥梯。 沈乐兮早就防着苏璃月会来这一手了。 又或者说,她就等着苏璃月来这一出,不然刚才她也不会不动声色地暗示大家去搜苏璃月的房间。 不待苏璃月开口,沈乐兮便道:“父亲,她刚才唱的好像是首摇篮曲。” 然后在苏璃月喷火的眼神怒视下,沈乐兮抢先说出了那首摇篮曲的名字。 果不其然,她话音才落地,宁远之便扔下苏璃月,猛地扭头看她,厉声喝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首摇篮曲名字的?!” 这一喝,属于战神的杀伐之气顿时展露无遗。 一众小辈被吓得再次倒吸一口凉气,皆都畏惧后退。 沈乐兮也往后退了一步,似是被他一身的杀气吓住,下意识地就往宁羡身边缩。 一只手过来扶住了她的肩头。 宁羡自然而然地揽住她,然后看着宁远之,皱眉道:“父亲,您吓着兮儿了。” 护妻之意不要太明显。 沈乐兮起先还有些愣怔,心说两人出于各自所需,虽说对外以恩爱小夫妻的形象示人,但此情此景下,倒也不太适合上演什么“夫妻情深”的戏码。 直到余光瞥见苏璃月那双几乎要当场喷出火焰将他们二人烤化的眼神熔炉,这才陡然明白过来宁羡此举的意义。 苏璃月以前就心悦宁羡,到死都爱着,如今见宁羡这般护着她,还不得嫉妒的发狂? 这不,眼下就已经气得两眼通红了。 理清这一点,沈乐兮垂下眼眸,将眼中的失落默默消化掉,这才吸了口气,收敛了下心绪,然后看向宁远之,怯声道:“我……我以前听表姐唱过啊。” 苏璃月顿时目呲欲裂地瞪向沈乐兮,恨不能扑过去撕了后者 ——自己什么时候在她面前唱过这首曲子!小贱人撒谎! 可在世人眼里,她苏璃月已死!死无对证! 这可真是有嘴难言了! 苏璃月恨得一口银牙几乎咬个稀碎。 偏在这时,宁羡也出声道:“表姐以前确实唱过这首曲子。我也听到过。” 话音刚落,苏璃月眼中的火焰瞬间暴涨,几乎要喷出岩浆来,隔着段距离,沈乐兮都能感觉到对方目光中的灼热与愤恨。 并对之表示理解。 好不容易才挣扎出来的求生机会,结果却被心爱之人亲手掐断,苏璃月会愤恨很正常,不愤恨才奇怪。 但理解归理解,沈乐兮心中的欢喜也是难以自禁的肆意蔓延开。 她一个人说这话,宁远之或许还有些质疑,可如今连宁羡也说出了同样的话,宁远之心头的那份质疑,必定会像大风中的青烟一般,瞬间烟消云散。 果不其然,宁羡才说完,宁远之的头顶上就蹦出了一条弹幕—— 【宁远之:阿羡光明磊落,坦荡正直,从来不是那种会说谎之人。看来是我想多了。不过眼前这位是哪房的孩子?这个时候唱这首曲子是何目的?】 于是再看苏璃月的眼神中就没了激动,多了份审视。 沈乐兮将视线收回,适时问道:“父亲,这首曲子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说完,余光下意识地瞥了眼宁羡。 宁羡接住她的目光,揽住她肩头的手指力道微微一缩,然后就听光明磊落从不说谎的世子爷如她所愿地接话道:“父亲不善音律,只会这么一首曲子,据祖母说,父亲小时候经常唱这首曲子哄大姑母入睡,表姐后来也跟我说,父亲也会唱这首曲子哄她,表姐还说,父亲的五音感人,听了父亲唱的催眠曲,非但不能萌生睡意,反而还会精神倍增。” 说完,又看向宁远之,不无幽怨道:“可惜,我没机会听父亲唱过。” 这是一个来自儿子对父亲的控诉。 被控诉的父亲羞愧不已,面皮紫涨地瞪了儿子一眼,强行挽尊道:“臭小子,你欠打是不是!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睡觉还需要人哄吗!你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儿家,摆什么矫情谱。” 儿子适时低头:“父亲教训的是,儿子记住了。” 父亲:“哼。” 一番插科打诨,彻底转移了宁远之对苏璃月的注意,沈乐兮默默给宁羡点了个赞,心道光明磊落坦荡正直的世子爷大人,不但扯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乱跳,撒起娇来也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再看苏璃月,胸口剧烈起伏,牙齿都将嘴唇咬出道道血痕来了。 沈乐兮心中冷笑了声,面上却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状,特别聪明地终结道:“那这么说,这首曲子对父亲而言意义非凡啊。” 宁羡道:“自然。” 他说着,目光沉沉地瞥了眼苏璃月。 宁远之除了对儿子的诚实度这一块上表现的略显愚钝外,其他方面都一点就透,宁羡这一个眼神,他立马就悟出了其中深义,面色立时冷沉下来。 第139章 脾气 第139章脾气 想他这么大一个人了,报出名字也算威名赫赫,竟然险些被一个小辈利用,简直颜面无存。 尤其是这个小辈还拿他最疼爱的大侄女为饵……岂有此理! 宁远之怒从心中起,再看苏璃月的眼神就不是审视那么简单,而是带上了一股森凉的寒意,起身,下令:“带路!” 自然是带去苏璃月房间的路。 国公爷愤怒至极,打算亲自搜查苏璃月的房间,倒要看看这个小辈房里都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于是由国公爷亲自领队的的立马便有人前面带路,府里的那帮小辈们忙招呼仆妇架起面如死灰色的苏璃月跟着去。 一群人呼啦啦地从宴客厅撤离。 刚才还喧闹不已的宴客厅瞬间就冷清下来,只余下舞台上的演员们,还在尽职尽责地表演着。 剧情已经进行到收尾阶段了,揪出真凶的喜娘大仇得报,其夫君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也深深爱上了她,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丫鬟一在旁含笑伺候,画面一派的和谐美满。 可原主沈小姐却不知一缕芳魂飘荡到了何处。 沈乐兮给自己倒了杯酒,一边小口浅尝着,一边想着那个沉默寡言顾影自怜的沈小姐,心中蓦地生出一种悲怆感。 命运对她残酷,她却报之微笑,善良的连走路都要小心留意脚下,生怕踩死任何一条生命。 可这样一个善良又与世无争的好姑娘,最后还是被命运的铁靴踩死了……何其不公! 沈乐兮仰头,一杯酒悉数下肚。 她酒量本不浅,曾有过杀青宴上一人干趴下小半个剧组的辉煌战绩。 然而此时不知为何,才只喝了一杯,脑袋就开始有些晕晕乎乎起来,恍恍惚惚中看见有只手伸过来夺走了她手中的酒杯。 接着一个声音在她耳边道:“不能喝就别逞强。” 是宁羡。 沈乐兮赤红着脸颊,歪着头,盯着正前方那张俊美逼人的脸看了又看,想起就是这位一句话吓死了原主沈小姐。 又想起原主沈小姐要是没被吓死的话,那她现在大概已经在地府排队领投胎号码牌了,就不用被扔进这狗屁书中,也不用亲自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推上死路……一堆乱七八糟的狗屁事! 不出意外的话,就凭着她事先在苏璃月屋里藏下的那些东西,苏璃月应该没机会再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哪怕是为了红桃,苏璃月,她也断然不能再留。 她本不想杀人。 可她不杀人,人就要杀她。 沈乐兮心头忽然就蹿起一股邪火,不客气地回怼道:“不能喝?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能喝了?” 与刚才的“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小鸟依人”判若两人。 宁羡蹙眉:“你……” “我什么我,”沈乐兮打断他,眼神斜斜地睇着他。 大概是原主沈小姐这俱身子真的没有喝酒的潜质,又或者其他什么原因。 总之,此时此刻的沈乐兮心中烦躁的厉害,看什么都烦,连屋檐上趴着蹭戏看的那只肥猫都令她心头不爽,要不是物种隔阂,她都要将那只肥猫拎过来让它补张门票然后再和其吵上一架。 没办法,世子爷身份高贵,她骂不起。 也不想骂。 算了算了,她还是去看看红桃吧。 沈乐兮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手腕忽在这时被拽住。 宁羡道:“你去哪儿?” “我去哪儿要你管!”沈乐兮才压下的火苗腾地蹿起,猛地甩开宁羡,冷笑道,“你们这种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不是一向都眼高于顶不屑与我等蝼蚁为伍吗?所以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对你来说重要吗,尊贵的世子爷殿下!” 宁羡:“……”这女人,好好的发什么疯。 少年耐着性子哄道:“别闹……” “我没闹!”沈乐兮将他往后推,亮出两排雪白整齐的贝齿,恶狠狠地威胁道,“不许再拉我,也不许再跟着我,不然我可就真要揍你了!” 说着还挥了挥小拳头。 宁羡头疼,想了想,觉得实在没必要跟一个酒醉之人计较,遂好脾气地哄道:“好,我不拉你,也不跟你,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话没说完胸口上就挨了一记闷拳。 沈乐兮抹泪冲他喊:“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 这样是哪样! 沈乐兮:“你果然从来就不在乎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宁羡,你这个混蛋!你到底把我当成你什么人了!” “……” 喝醉酒的女人都是这么蛮不讲理的吗! 宁羡扶额。 等他扶完额,就见沈乐兮已经像只飞燕似得的飞上屋脊,眼看就要拍翅飞走,他忙追上去,一个手刀麻利地拍向沈乐兮后颈。 然后垂眸看着怀里闭目沉睡的沈飞燕,喉头滚了几滚,喃喃地吐出两个字:“妻子。” …… 沈乐兮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头疼欲裂,嗓子眼冒烟,轻轻吞咽一下,喉咙里便像针扎似的疼。 她挣扎着要爬起,才一动,便听有个声音道:“醒了?” 一听见这个声音,沈乐兮原本还有些昏沉的意识登时清醒,猛地坐起,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宁羡看。 宁羡朝她抬抬眉:“酒醒了?” “……” 断断续续的画面开始在沈乐兮的脑海中回放,越放她脸越红,越红就越觉得没脸见人,干脆又直挺挺地躺下,就要鹌鹑似的缩回被子里,被子忽然被一只手拎走了。 沈乐兮:“……” 宁羡拎完被子又过来拎她,拎下床,靠墙放着,然后再去拎她的衣服。 “穿上。”宁羡将衣裙扔进她怀里,“你家的小丫鬟闹情绪了,要死要活的。” “什么?”沈乐兮登时一个机灵,再顾不得脸红害臊,连忙一边往身上撕扯衣服,一边焦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什么要寻死觅活?” 问完都等不及宁羡回答,人已经蹿了出去。 宁羡瞧着她背影,摇了摇头,提脚跟了上去,路上边走边向她解释道:“宗先生研制出了一种可以给小丫鬟恢复容貌的新药,但有风险,用完药后有可能会记忆全失,小丫鬟不同意用,害怕用完药后就不记得你了,宗先生却说经他手的病人不能有没有痊愈的,双方僵持不下,小丫鬟便拒绝治疗了。” 第140章 嫁妆 第140章嫁妆 宁羡其实很少一下子说这么多话。 准确地说,是他其实很少会一下子说这么向人解释的话。 世子殿下一向不屑给人解释什么。 这次可谓是破天荒头一遭。 但效果也立竿见影,疾步飞奔的沈乐兮脚步登时一顿,喷着粗气幽怨地瞪了对方一眼。 红桃整张面目全部毁掉,所以刚才宁羡一说小丫头要寻死觅,沈乐兮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小丫头是因为接受不了毁容的事实,这才绝望之下产生轻生的念头。 结果却是因为害怕失去记忆所以才拒绝接受治疗的问题。 弄清是虚惊一场,沈乐兮便没那么着急了,开始慢悠悠地往春晖堂晃悠。 宁羡看她这老大娘散步的缓忙步伐,挑挑眉,诧异道:“怎么又不着急了?” “不急,宗先生有办法解决。”沈乐兮答。 正如宗离所言,经他手的病人不能没有痊愈的一样,经他手的病人,不管如何挣扎抗拒,最后也都会“乖乖”配合治疗。 这是神医的本领。 果不其然,二人赶到春晖堂,红桃已经被泡进了药缸里,宗离依旧像上次那样坐在桃树下悠哉悠哉地读书喝茶,见二人过来,半点心虚感也无,还转头扫了眼小徒弟白苏,淡淡道:“长能耐了。” 长能耐了的白苏心虚地垂下眸子不敢吱声——白***自打在莲塘村与沈乐兮闹了一场后,心中就一直怀着愧疚,总想做点什么弥补。 后来红桃出事,被送到他们春晖堂,白***便主动揽过了为沈乐兮跑腿的任务。 今天早上就是他跑国公府传的消息。 当然,背着师傅宗离。 本来沈乐兮心中还有几分忐忑,如今一见宗离这神情,那几分忐忑便如蔽日的薄云,瞬间退去。 依照宗离的性子,若非有十足把握,此时断不可能如此悠闲地坐在外面喝茶看书。 他能表现的这般闲适淡然,就说明他对这次的治疗信心十足。 果不其然,宗离才教训完小徒弟,就听屋门吱嘎一身响,一个一身素色粗布衣裙的银发老妇人端着一盆脏污的绷带从屋内走了出来。 那妇人虽然脊背挺直,然脸上却是一脸灌满岁月沧桑的褶子,虽然衣着朴素,但神情从容淡定,行走间身上还会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药香。 一看就不是寻常伺候人的仆妇。 果然,银发老妇人一出来,白苏便立马迎上前去,接过对方手里的盆子道:“师妹,给我吧,我去洗。” 被唤作“师妹”的银发老妇人含笑道:“那就有劳师兄了。” 声音却是与她干枯的外形极度不符,有种黄鹂鸣翠柳的清脆感。 “师妹客气啦。”乳臭味干的小师兄说。 一进来就看见这样一对奇怪的师兄妹组合,饶是淡定如宁羡,此时也不免露出诧异之色。 结果一扭头见沈乐兮一副见怪不怪的淡然样,世子殿下挑挑眉,诧异又重几分。 沈乐兮的确很淡然。 神医宗离一生共有两位得意门生,后来这两位得意门生又结为夫妻,两人共同救死扶伤,造福百姓,颇有其师之风范。 没错,眼前这位满头银发一两褶子的老妇人,将来会嫁给白衣圣手白***。 至于两人隔着辈分的年龄差……没有年龄差,两人不过才相隔不到半岁的差距。 银发老妇名叫千珏,江湖大宗宗主之女,幼年时家族惨遭灭门,她靠躲进填了半口井尸体的老井里才活下来。 可惜姑娘虽然躲过了仇家的屠杀,结果却被老井中的不知名毒物咬伤,从那以后便腿不能行,口不能言。 而她现在能走能说话,是因为宗离已经开始将红莲业火花用在她身上了。 对方那一头银发和满脸褶子就是宗离对她进行以毒攻毒治疗后的征兆。 所以,别看千珏现在一副白发苍苍满脸褶子的老态龙钟相,其实人家是一个比白苏还要小半岁的花季少女。 当然,这对沈乐兮来说不是重点,重点是千珏是宗离挚友之女,挚友惨遭灭门屠杀后,他便将挚友仅存的骨血接到身边抚养,视若己出。 如今宗离敢将红莲业火花用在千珏身上,就说明宗离已经彻底掌控红莲业火花了。 那红桃的治疗也就不存在危险之说了。 果然,就听千珏道:“义父,红桃妹妹泡完药浴后,又喝了一碗参粥,人现在睡下了。” 嗯,还能喝粥,小丫头挺过来了。 沈乐兮一颗心彻底落了地,待宗离透着“如何”的眼神飘过来,她连忙上前,讪笑几声后,感激道:“……虽说大恩不言谢,可还是要多谢宗先生的救命之恩,以后宗先生就是我的恩公了,先生但有驱使,必不敢推。” 红桃是替她挡了灾,宗离救了红桃,就等同于救了她。 宗离瞥她一眼,淡淡道:“那就在上面签个字吧。” 说完从大袖里摸出一物朝沈乐兮扔来。 沈乐兮忙伸手接住,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连忙道:“宗先生,这个我不能要……” “刚才是谁说,我但有驱使,你必不敢推。”宗离打断她,“怎么,现在就反悔无效了?” “……” 沈乐兮摸摸鼻子,心道话虽如此没错,可我刚才说的是驱使,您这……您这大礼重的我不敢收啊! 药王谷两成的股份,放到现在也不容小觑,更不要说将来了。 要知道,不出五年,药王谷将成为真正名副其实的药王谷,不但能培育红莲业火花,而且因为那里得天独厚的土质,其它一些在外面连芽都发不出的珍稀药草,都将在那里扎根落户。 药王谷简直就是那些珍稀药草的洞天福地。 所以宗离一出手就给了她药王谷两成的股份,等同于送了她一个聚宝盆。 如此一份重礼,沈乐兮哪里敢收。 她低头惶恐地看着手里的文书。 一旁的宁羡斜眸扫了眼,也震惊地一挑眉梢,旋即眼眸眯起,审视地望向宗离。 宗离也在望他,二人目光对上,一个目露审视,一个眸光冷沉,片刻后各自移开,宁羡垂眸若有所思,宗离抿了口茶说:“收下吧。红莲业火花是你最先发现的。早发现一刻,便可多救几条性命。还有什么比命更贵重?” 沈乐兮:“……”这倒也是。 说起来,在药王谷的规划上,她也是出了力的。 比如她提醒宗离将红莲业火花提炼成寻常百姓也能买得起的丹药。 再比如她状似无意实则刻意地贡献出了某个犄角旮旯缝里生长着一种能中和掉红莲业火花毒性的平价药草。 这种药草要再等上一年才能被宗离发现,她提前指出,宗离就能提前一天将寻常百姓也能买得起的平价丹药。 更重要的是几个月后,东堂将迎接开朝以来最凶猛的强敌,而红莲业火花正是这强敌的克星。 沈乐兮摸摸鼻尖,心道如此算下来,那我救的性命可就不止是几条了,简直数以万计。 对面,宗离又补充道:“云湛说,女子没有嫁妆,在婆家会被轻视。所以这两成股份中,有一成是从他自己那一份里拨出来送给你的嫁妆。” 另一成是我给的。 话没说透,但意已点明。 宗离:“药王谷的两成股份,虽不至于让你富甲天下,但也足以让你衣食无忧。有了这份嫁妆傍身,你在婆家也不至于再举步维艰,人人可欺。” 说完,目光凉凉地扫了眼宁羡。 沈乐兮也随着宗离的视线扭头看向宁羡,待看见对方眼中的无奈后,瞬间反应过来楚云湛和宗离为何要送她这么一份重礼做嫁妆傍身了。 第141章 纯良 第141章纯良 原主沈小姐当年所遭受的冤屈,如今虽然已经洗清了。 然而沈家的败落是不争的事实,国公府的繁荣昌盛也是有目共睹的,她一个败落户出身的小姐,嫁给宁羡,委实属于高攀。 昨天苏璃月害她的事情,虽然不至于传的满城皆知,然而定国公和靖安侯两人一武一文,乃东堂朝廷上的两大顶梁柱,肯定都在彼此府中安插有眼线。 昨晚国公府发生的事情,靖安侯府那边肯定也得到了消息——一个隔房的小庶女,都敢对她喊打喊杀,可见她这个世子妃在国公府中的地位多么令人堪忧。 于是便有了眼下这份赠与她傍身的嫁妆。 沈乐兮看看手里的嫁妆,再看看对面一袭白衣的宗离,脑子里想着红衣似火的楚妖精,没来由的眼窝便是一热。 看,她的身边,真的不缺好人呢。 沈乐兮又抬眸看向身侧的宁羡。 宁羡在知道自己被沈小姐算计后,其实也没有对沈小姐如何,还愿意为其提供一个容身之所——后来沈乐兮有了解过,国公府里没有马厩,国公府的马厩设在府外,可见当初宁羡说让她住马厩的话……事实上人家也没当真说出要让她住马厩的话。 人家说的是:我虽休了你,但你日后依旧可以住在府里。 可见宁羡并无要将沈小姐逼入死境的心思。 是她偏执了。 沈乐兮吐口气,默默揣好了自己的嫁妆,然后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将宁羡往宗离跟前一推:“宗先生,有劳你帮他看看,我给他下毒了。” 宁羡:“……?” 宁羡:“……!” 另一边,定国公府。 江氏一边帮宁远之捏着肩膀,一边感慨道:“兮儿这孩子啊,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柔柔顺顺的,没想到做起事情来倒是又沉稳又决绝。咱们阿羡能娶到她,倒是歪打误撞碰巧捡到宝了呢。” 说完,江氏欣慰地笑了笑,然后余光从眼角流出,悄悄觑了眼宁远之。 宁远之道:“什么宝不宝的,那丫头哪就值得你这么夸她了,不过有点小聪明罢了。” 话虽如此说,可他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起。 显然内心也是认可江氏那话的。 宁羡是他的嫡子,将来是要继承国公府的,宁羡的妻子将来就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既是当家主母,没有点手段怎么能行? 他的儿媳妇可不能再像柔儿这样了。柔儿哪里都好,就是心肠太软,为人也太单纯,没有当家主母的狠辣果敢,以至于母亲在本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却还在费心费力的帮他打理后宅。 宁远之在这方面已经受过教训,自然不希望儿子再步他的后尘。 他其实对门第也并不怎么看重,如今蒙在沈小姐身上的污名被沈乐兮洗清了,那他对这个儿媳的成见自然也就跟着被洗去了。 江氏悄悄窥视着宁远之脸上的神情,一颗心直往下沉——早知道那个沈小姐是只披着羊皮的恶狼,当初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这般心机深沉的女子,留在府中就是个隐患! 江氏心中懊悔,面上却一派欣慰,跟着又夸了沈乐兮几句,方幽幽叹息了一声。 那一声叹息轻如呼吸,不仔细都听不出来,然而宁远之对妻子极为宠爱,平日里江氏就是蹙一蹙眉头,他都要紧张地问一句怎么了,然后立马反省自己可是有哪里惹了江氏不痛快。 如今听见江氏这声带着愁苦的叹息,宠妻如命的定国公忙问道:“柔儿为何要叹息?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关切之情。 江氏听出他话里的关切,心中难掩喜意,然而眉头却蹙的愈发紧,眼看宁远之都要急了,她这才道:“说起来,阿羡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要个孩子了。” 十七岁了,确实不小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像儿子这般年纪的时候,亲事都还没定下呢。 不急。 宁远之长松了一口气,不以为然道:“我当是什么事,这种小事也值得你发愁……” 话没说完就见娇妻一记眼光横扫来,宁远之瞬间警醒,忙改口道:“柔儿说的对,咱们是该有个孙子了。我回头就让臭小子赶紧给咱们生个大孙子出来。” 听的江氏噗呲一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听听你说的话,还赶紧呢,你当生孩子是挖地种菜那么简单的吗?想要了,抬手点个种子下去,便能收获?” 宁远之眨眨眼:“那不然呢?” 江氏:“便是挖地种菜,那也得先让突然肥沃起来才行,不然便再好的种子点下去,最后要么不发芽,要么拱出一个歪瓜裂枣来……难不成你想要个歪瓜裂枣的孙子?” “……” 宁远之想象了下自己孙子歪瓜裂枣的样子,吓得忙摇头道:“那怎么可能!” 他宁远之的孙子,不说像他一样英俊勇武,起码也得让人眼前一亮吧? 歪瓜裂枣……那是眼前一瞎。 宁远之握着娇妻的手腕将人扯到跟前,郑重道:“柔儿可是有什么好主意了?说来听听。” “算不上什么好主意,”江氏就势在他对面坐下,沉思道,“自打阿羡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后,身子骨便有些虚,虽然现在身子比之之前好了不少,但终究亏虚过。” 江氏拎起茶壶,继续道:“我听说兮儿那孩子有一手顶好的厨艺,尤其会做一些进补的药膳,我就想着,看看能不能让兮儿抽空多帮阿羡熬些药膳补补身子。” 说完,她将刚刚斟好的茶水送到宁远之手上,两只眼睛期待地看着对方。 宁远之道:“这还不简单,你回头跟那丫头说一声……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交待吧。” 他的柔儿性子绵软,心地纯良,儿媳虽然看着也是个乖巧绵软的,但爪子锋利着呢。 是只会挠人的小野猫。 宠妻如宁远之,还真担心娇妻会被小野猫悄悄挠上一爪子。 知子莫若父,宁远之能看得出来,儿子对儿媳是越来越宠爱了。 所以他亲自过去,不只是为了交待儿媳帮儿子调理身体,同时也是敲打儿媳莫要持宠而娇。 宁远之心中如是想。 江氏将头靠在他胸膛上,感动道:“远之哥哥……你对柔儿真好。”要是远之哥哥能立扶桑为世子就更好了。 不过没关系,等宁羡那个小畜生一死,远之哥哥就不得不立扶桑为世子了。 现在就让那个破落户出身的沈小姐好好给宁羡那个小畜生调理身体吧,身体进补的越好,小畜生就死的越快。 心地纯良的江氏将脸贴在宁远之的胸膛上,涂抹着殷红口脂的樱唇勾起一抹冷笑。 像条盘在阴暗处伺机蹦出咬人的花斑毒蛇。 宁远之当天就亲自去了趟沈乐兮的青竹院。 彼时沈乐兮和宁羡二人刚从春晖堂回来,正大眼对大眼,针锋相对。 沈乐兮:“我都说了啊,我昨天真的给你下毒了……” 宁羡:“那为何宗先生没在我身上诊出你昨天给我下毒的痕迹?” “……第一,我上当受骗了,买了假的毒药;第二,你运气好,连老天爷都在帮你。” “好,姑且信你这套说辞。那我再问你,你给我下毒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沈乐兮白了宁羡一眼,撅着嘴道,“这还用问么,因为我生气愤怒啊。你也不想想看,要不是因为你,我那两个狼心狗肺的兄长怎么可能会起了用我换荣华富贵的心思……” “总之就是因为你的存在,所以我的人生才会被改写,我的苦难也是因你而起……” “自打我嫁给你后,我就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过过……这就是我昨天给你下毒的原因。” 沈乐兮说的口干舌燥。 宁羡目光深邃地看着她,须臾,冷笑:“是吗?你的毒……天涯断肠绝情散,闻所未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没有听闻的事情多着呢。” 沈乐兮拍拍他肩膀,苦口婆心地劝道,“少年,自信是好事,但过于自信……那就是狂妄自大了啊,你不能因为你没有听过天涯断肠绝情散这种毒,所以就否定世上有这种毒的存在啊。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毫无道理。” “……” 沈乐兮吸了口气,疲惫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己跳出来说我给你下毒了呢?谁会智障地跳出来承认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普大喜功的好事。你看看我,我像是脑子有病一心求死的样子吗?” “因为,”宁羡蓦地靠近弯腰下沉,手掌压在她椅子的把手上,视线径直望进那双黑亮的眸子里,一字一顿,慢慢的说道:“因为你早就看出我身中巨毒了。但是你不敢让我知道你知道了我身中巨毒。” “不是,”沈乐兮往后仰,“你这话说的有点绕啊,我智商刚及格,我得理理……” “不用理了。”宁羡捧住她不断后仰的脑勺,额头几乎与她的额头相抵,唇形优美的嘴唇勾出一抹惑人的弧度,道,“因为你知道给我下毒的人是谁。也是因为知道,所以你才不敢说,才要借着宗先生的嘴来提醒我。我说的对吗?” “……” 对吗? 当然对的! 只是…… 望着宁羡唇边那抹明显透着讥讽自嘲的笑意,沈乐兮忽然觉得宁羡其实早就知道给他下毒的人是谁了。 果不其然,不待沈乐兮回答,就见宁羡忽然靠近她耳边,声音缓慢而低沉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震惊代替了耳边的**,沈乐兮倏然瞪圆双眸,艰难道:“你……” “咳!” 男子刻意的低咳声蓦地响起。 二人一惊,忙齐齐扭头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待看见门口身形伟岸的男子,又是一惊,赶紧各自站好。 刚才她和宁羡那样一种姿态,落在旁人眼里恐怕就成了……咳! 沈乐兮的脸红到了耳根子上,缩着脖子都不敢抬头看门口的人。 但又实在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毫无意外,就见她那个名义上的公公的头顶上,此时赫然顶着一个品相格外清奇的大弹幕—— 【宁远之:………………!!!】 ……这是得受到多大的惊吓啊!瞧把人给吓的! 沈乐兮羞愧地收回视线。脸更红了,只觉一世清名毁于一旦。 好在宁羡站出来化解尴尬了。 宁羡:“父亲怎么过来了?” “哼,”宁远之回神,狠狠瞪了自家饥不可耐的儿子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宁羡轻咳一声,道,“父亲误会了,儿子是想说……” “收起你想说的话。”宁远之挥手扔过一物,宁羡忙抬手接住,见是一把小巧的钥匙,一怔,狐疑道,“父亲,这不是密室的钥匙吗?” 定国公府有一个祖传下来的密室,里面装着的既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盖世武器,而是一密室的珍惜药材和各类灵丹妙药。 皆是历年皇帝所赐,以及宁家各位祖先积攒所得。 上百年积攒下来,塞了满满的一屋子。 一般情况下,都是上一任国公弥留之际,才会将密室的钥匙传给下一任接班人。 难道说…… 想到那个可能,宁羡的脸瞬间就白了,忙疾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宁远之的手腕。 第142章 催生 第142章催生 结果被他爹不客气地掀翻了。 宁远之:“臭小子,想什么呢!” “……” 嗯,骂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力气也一如既往的蛮横,怎么看都不太像能跟“命不久矣”搭上关系。 宁羡悬着的心落地,旋即又蹙起眉头,不解道:“父亲,您……” 他垂眸看看手里的钥匙,再抬头瞧瞧他爹。 既然不是命不久矣,那为何要急着现在就把密室的钥匙交给自己? 莫非…… 宁羡脸色倏然一凝:“父亲,可是边疆起了恶战? 宁远之是武将,武将一旦上了战场,脑袋就相当于抵在了刀尖上,生生死死,脑袋被割掉,都是转瞬间的事。 尤其是碰上恶战。 所以,定国公府密室钥匙的交接,不一定非要在“命不久矣”的情况下进行。 眼见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儿子就已经给自己判了两次死刑,宁远之气得扑哧直喘气,要不顾忌着儿媳也在,估计当场就要给儿子一脚了。 既然不能打,那就训,宁远之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怒斥道:“赶紧闭上你的破嘴!老子好的很!我看你是被温柔乡冲的脑子寡淡了!” 说完,眼角余光刮了温柔乡制造者沈乐兮一眼。 【宁远之:都说红颜误人,这话果真不假,想我儿以前多聪慧一个人,如今天天跟媳妇腻歪成一堆,瞧瞧成什么样了,都快腻歪成二傻子了!红颜误人,红颜误人啊!】 一句话不说努力减小存在感结果还是无辜躺枪的红颜祸水沈乐兮:“…………” 真的,窦娥都没她冤。 有关于国公府的祖传密室一事,原著大纲梗概里有提过几笔,但并没有详细的介绍,只说密室里装满了各种珍稀药草和灵丹妙药。 因此沈乐兮并不知道密室传承的具体过程。 自然也就没法理解父子二人之间诡异的互动,正犹豫要不要为自己辩解一两句,却听宁远之对他儿子道:“我现在就把密室的钥匙交给你,是为了方便你们随意取用密室里面的东西,你小子赶紧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沈乐兮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你们”儿子,随即诧异地瞪圆眼睛。 国公府密室里珍藏的那些东西,可都是宝贝啊,定国公居然就这么让她和宁羡随意取用? 别说沈乐兮了,连宁羡都错愕地望着他爹。 他爹叹口气,摆出一副老父亲姿态,语重心长道:“阿羡啊,爹就你这么一个嫡子,老话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所以我和你母亲商量了一下,希望你早点给我们生个孙子出来。” 说完,两眼期待地望着他家儿子,后者一阵猛咳,咳的一张俊脸像摁在胭脂缸里滚了一遍似的红。 这般样子少不得又换来宁远之一记白眼,转而又把目光看向儿媳沈乐兮:“……我听你母亲说,你熬的一手好药膳,阿羡他身子虚,所以才我把密室的钥匙交给你们,是希望你平时多给他熬些药膳补补身子。你们成亲都快一年了,阿羡也老大不小了,你们该要个孩子了。” “……” 这是终于解释了他为何要把密室钥匙交给他们俩的原因了。 只是……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宁羡这小破孩今年也才堪堪十七岁吧?十七岁啊,都还未成年呢,竟然就已经老大不小了! 定国公这是有多着急抱孙子! 沈乐兮无语,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忍住提醒对方道:“父亲,阿羡今年才十七岁呢。”跟老大不小还隔着半条河的距离!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你母亲她……”话说一半蓦地顿住,宁远之瞪眼道:“十七岁怎么啦?十七岁还小吗!荣昌侯那老小子的孙子都能开口叫爹了!他儿子比阿羡还小半个月呢!” 十七岁就催生确实有点急了,奈何娇妻心急抱孙子,宠妻如命的国公爷义不容辞的担负起了催生的重任。 可说着无意,听者有心,宁羡一听是江氏急着要抱孙子,眉头当即便是一凝。 直接通过宁远之头顶上的弹幕内容窥破事实真相的沈乐兮更是警惕地挺直了脊背。 二人彼此互望一眼,宁羡率先开口问道:“父亲,您把密室钥匙交给我的事情,母亲知道吗?” 宁远之答道:“当然知道。这件事情还是你母亲决定的呢。你母亲就你这么一根独苗,恨不能将密室里珍藏的天才地宝全都用到你一个人身上去。” 果然是江氏的主意! 沈乐兮袖子下的拳头默默攥紧。 半个时辰前,沈乐兮孤注一掷,请求宗离帮宁羡解毒,宗离给出的诊断是:宁羡身上的毒是一种富贵毒。 通俗点说就是:中了这种毒后,天天萝卜白菜清汤寡水的吃着,体内的毒自己就能自解掉; 反之,如果中了这种毒后,天天大鱼大肉天材地宝的进补着,体内的毒不但不能解,那些进补的大鱼大肉和天材地宝,反而还能给体内的毒提供肥沃的养分。 原本不值一提的毒也将会被喂养的越来越凶悍。 而身为宁远之的唯一嫡子,一旦宁羡身体出现不适,整个国公府上下,必将倾其所有为其滋补调养。 这就是江氏的高明之处——谁也想不到那些被宁羡喝进肚子里的,看似蜜糖,实则是砒霜。 现在江氏借着催生的由头提出让沈乐兮为宁羡熬药膳滋补身体,原因无非有二——首先,嫌宁羡死的不够快,因为宁羡滋补的越好,体内的毒也就跟着成长的越凶猛; 其次,一石二鸟。 她和宁羡现在对外是以恩爱小夫妻的形象示人,一旦她怀上宁羡的孩子,那么就算三月之期一到,宁羡如江氏所愿毒发身亡,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不会死。 孩子不死,宁羡就有后了,而依照宁远之和宁老夫人对宁羡的疼爱程度来看,将来的国公府,还是要传给宁羡的后人。 江氏等于白忙一场。 所以江氏才会借着催生的由头,提出让她给宁羡熬药膳补身子,如此以来,江氏就可以趁此机会将宁羡的毒发归责到她身上去。 那么再次依照依照宁远之和宁老夫人对宁羡的疼爱程度来看,宁羡毒发身死后,而她作为害死宁羡的人,也就只有一个下场了:死。 第143章 凶兽 第143章凶兽 祸水东引! 借刀杀人! 一箭双雕的斩草除根! 简直没有比江氏算盘打的更好的操盘手了! 连沈乐兮这颗不怎么聪明的大脑都能想通透的事情,更何况宁羡了? 隔着春日的薄衫,沈乐兮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肌肉线条骤然拉起的紧绷感。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江氏和宁羡这对母子之间,到底有着怎样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以至于江氏不惜对亲生儿子下如此重的毒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对母子! 沈乐兮叹口气,默默握住了宁羡背在身后的手。 感觉到手背处覆上来的温热,以及指尖在手背上游走的轨迹,宁羡一怔,下一刻,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对宁远之道:“父亲教导的是,儿子记住了。” 手腕一翻转,攥住沈乐兮的小手,将她从自己背后拉出来,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兮儿,为夫的身子,以后可就交给你调理了。” 这是准备将计就计了。 沈乐兮郑重点头:“相公放心,兮儿以后一定帮你好好调理身体。咱们好好努力,争取早日给父亲和母亲生个大胖孙子出来。” 宁羡:“……” 宁远之:“……咳!” 【宁远之:这丫头说话怎么这么口无遮拦!这种话也敢说!】 沈乐兮:哼,就是要说啊,这种话不说怎么能是口无遮拦呢。今天口无遮拦了,才能方便以后更加口无遮拦么! 也才能被拉去教导呀。 沈乐兮一副不觉自己哪里不妥的样子,还仰起小脑袋看她家“老大不小”的小相公,犹自道:“不行不行,就生一个的话太少了,咱们有这么大一个家业呢……相公,你说我们生几个孩子好呀?” “……” “……” 宁羡努力压住嘴角不让它抽搐。 他爹就不行了,惊得连连直咳。 头顶上也毫无意外地又蹦出了一个弹幕—— 【宁远之:听说这丫头母亲早逝……果然没什么规矩,不行不行,得让柔儿好好教教她规矩才行,不然继续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做当家主母。】 于是,半个时辰后,沈乐兮就出现在了江氏的面前。 江氏大概没想到宁远之会突然给她这么一个差事,一时有些懵了。 按照她原来的计划,在宁羡即将毒发的这三个月时间内,她原本该继续待在佛堂才最为稳妥。 如此以来,就没人能将宁羡的死往她身上扯。 奈何宁远之突然回府了。 在此之前,宁远之一直都驻守边疆,已有两年未曾归家,而宁远之一回来,江氏就在佛堂待不住了。 除夕那日的团聚,江氏更是仿佛终于冲出牢笼的鸟儿,满心满眼就只看得见宁远之这片蔚蓝的天空,哪还愿意再继续回到佛堂那块三尺之地? 也正因如此,本该等三个月后宁羡毒发身亡后再出关的江氏,提前给自己解禁了。 按说提前三个月出来问题也不大,毕竟毒早就种进宁羡体内了,而她这个母亲为了儿子,也在佛堂潜心吃斋念佛了七|八年的时间,谁都可以被怀疑,唯独她不行。 可江氏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宁羡和沈乐兮两人的感情竟然突然变的这么好! 两人感情这么好,万一留下一子半女的,那她这么多年的苦心筹谋岂不是全都打了水漂? 所以才有了催生一说——借着催生的由头,让沈乐兮为宁羡进补,加快宁羡的死亡速度,等到宁羡体内的毒强壮的爆发,她就好将宁羡的死嫁祸到沈乐兮身上去。 一下子解决掉两个人,还能斩草除根,这绝对是一石二鸟的妙计。 只是…… 江氏看看一脸乖巧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再看看宁远之,柔声道:“老爷,兮儿这孩子已经很乖巧知礼了,就没必要再跟着我学什么规矩了吧?” 学什么破规矩。 在宁羡即将毒发身亡的关键时刻,自己还是跟对方保持距离比较好。 尤其沈乐兮。 不参与,不接触,如此才能将干系撇的干干净净。 远之哥哥也真是的,好好的干嘛要把人拎过来学什么规矩。 江氏心中幽怨。 奈何宁远之却道:“这丫头也就是外表看着乖巧,其实性子野着呢,柔儿,你是没看到,刚才这丫头……” 想起两人大门敞开着就楼楼抱抱的样子,还有沈乐兮当着自己这个公公的面,就不知羞耻地跟自家儿子讨论要生几个孩子的问题,宁远之就不禁一阵皮红。 他凑到江氏耳边,低声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说给江氏听,末了一脸严肃认真道:“所以,柔儿,还是要辛苦你好好教教她规矩,免得以后给我们国公府丢人。” 以前是不想接纳沈乐兮做他儿媳,现在既然决定接纳对方了,自然就要好好打磨一番。 江氏听了也是大感诧异,显然没想到,小夫妻俩已经到了如此如漆似胶的地步。 俩人感情这么好,大白天的就搂搂抱抱,万一……江氏忍不住往沈乐兮的肚子上瞥了一眼。 【江欣柔:早知道宁羡那小畜生竟然真的会喜欢上这臭丫头,当初我真不该同意他们成亲,臭丫头万一要是怀了身孕……】 “兮儿?兮儿你怎么了?” 宁羡的声音里带着焦急,一把扶住沈乐兮。 沈乐兮弯腰弓背,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摁着肚子,好一阵干呕。 宁远之也被她这突然而来的干呕惊住,下意识地脱口问道:“怎么了这是?” 宁羡一脸焦急,冲门外喊道:“来人,快去请大夫……” “不用不用,”沈乐兮终于不呕了,眼中噙着泪地拒绝了请大夫,又安抚宁羡道,相公,不用请大夫,我没事的,应该是吃坏肚子了。” 说着,余光又悄悄瞥了眼江氏。 江氏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难看地盯着沈乐兮的肚子瞧。 【江欣柔:该死的!小贱人刚才那反应,怎么看着那么像怀了身孕的样子?难道说小贱人已经怀了身孕?!不不不,不可能!就小畜生那身子骨,能不能行都是问题,哪来的本事让她怀孕……】 仿佛是为了打她脸,江氏才这么自我安慰完,就见沈乐兮又开始干呕了。 江氏:“…………” 江氏广袖下的手紧紧攥成一团,涂抹着鲜红丹寇的长指甲几乎要在掌心戳几个血洞出来,当即不再犹豫,忙上前扶住沈乐兮另一边肩膀,担心道:“你这孩子,吃东西还能把肚子吃坏了,怎么也没个忌口啊。” 又对身边的丫鬟道:“快去,把我梳妆台上那个红色小木匣子里的小瓷瓶拿来。” 丫鬟应声而去,很快就捧着个乳白色的小瓷瓶过来。 江氏接过,从里面倒了颗小药丸出来,解释道:“我这些年在佛堂吃斋念佛,经常三餐无定数,落下了胃中不适的毛病,所以才备下这种缓解胃中泛酸的药,可有效了,兮儿来,快吃一粒压压。” 大夫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请的,没怀孕还好,万一死丫头真的怀了身孕,府里那个老不死的还不得将人接过去当祖宗供起来?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夫是要请,但得由她私下悄悄的请,没怀疑也就罢了,倘若真怀了身孕,那就悄悄把孩子弄掉。 江氏心中一边盘算,一边忙不迭地将药丸往沈乐兮嘴边送。 恨不能捏着沈乐兮下巴直接将药塞进她嘴里。 宁羡望着那粒黑色的小药丸,眼底泛起一抹冷厉,正要拒绝,沈乐兮伸手将那药丸拿起,往嘴巴里一塞,然后脖子一仰,咕嘟咽下。 速度快的都让人来不及阻拦,宁羡眼睁睁看着她将药丸吞下,脸色瞬间大变,厉声喝道:“兮儿!” 明知道对方心怀不轨,还敢吃对方送过来的不明药物……这女人就不怕死的吗! 少年眼底泛着戾气,面色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沈乐兮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攥着自己手腕的力道骤然加重了。 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他生气了。 认识到现在,沈乐兮还是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微微一怔后,一股暖意便在心头悄悄蔓延开来。 会生气,是担心江氏递过来的药有问题。 担心产生的基础是在乎。 可是越在乎,就越容易乱了分寸,否则以宁羡的聪明,不可能想不到江氏就算再怎么希望她死,也绝不可能当着宁远之的面对她下手。 宁羡这是关心则乱。 不像她,可以冷静纵观全局,还能够通过对方头顶上的弹幕来窥破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 也正是因为窥破了江氏的内心想法,所以她刚才故意做出孕吐的样子,目的就是为了让江氏出于害怕而答应将她留在身边教导—— 宁羡身上的毒宗离虽然能帮他解,但沈乐兮还想弄清楚江氏如此痛恨他的原因。 再者,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不揭穿江氏的真面目,就等于在宁羡的卧榻边放了一只食人的凶兽。 而要想揭掉江氏的面皮,自然就要找个理由跟在对方身边。 第144章 奶凶 第144章奶凶 想通这些,沈乐兮被宁羡握在掌心里的小手不安分地动起来,悄悄攥住主他的两根手指捏了捏,黑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彩。 别担心,我心里有谱呢。 宁羡:“……” 少年眼底的戾气淡了些去,然而还是不放心地握住她手腕,不动声色地感觉了下她的脉搏,确认没问题,紧蹙的眉头这才松开。 然后五指就势一缩,包裹住少女纤细的皓腕,带着惩罚性质的,重重捏了捏。 下不为例。否则重罚。 沈乐兮:“……” 啧,小破孩好像是真的挺在乎自己的么,倒也不枉自己为他这般冒险了。 沈乐兮嘴角上扬的弧度又大了些,感激地看向江氏道:“幸亏母亲房里备着药,不然的话,我恐怕还要难受一阵呢。” 兮儿多谢母亲。” 江氏拍着胸口道:“没事就好,你刚才那样子,可把母亲吓坏了。得亏我也时常胃中不适,与你刚才的反应一样,多少有些经验了,不然真要被你吓着了。” 【江欣柔:幸亏我反应快,否则真要请了大夫来,万一诊出这死丫头有了身孕,那就糟了。】 江氏继续道:“还有啊,你这孩子,跟母亲还说什么谢不谢的话,听着多生分,下次可不许跟母亲这么客气了。不过兮儿,你以后吃东西时可真要注意些,别什么东西都吃,吃坏了肚子,遭罪的还是自己。” 铁了心的要把沈乐兮的恶心呕吐定性为胃中不适,坚决不让人将之往孕吐方面联想。 沈乐兮心中冷笑,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乖巧点头道:“嗯,兮儿记住了。” “你们这些孩子,向来都喜欢将大人的话当成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的,转个身就忘记了。”江氏不放心道,“我看你这段时间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还是多往我房里走走,我也好看顾着你些。” 求之不得。 沈乐兮感动点头:“嗯!母亲,您对兮儿真好!” “傻孩子,尽说些傻话,母亲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媳,不对你好对谁好?”江氏嗔道,眼中却透着慈爱的笑意。 演技满分,俨然一副慈母好形象。 要不是她能通过弹幕知晓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此时几乎就要信以为真了。 沈乐兮心中嗤了声,面上却继续保持乖巧,待出江氏那里出来,她这才拍了拍脸颊。 真是奇怪,按说她身为一名演员,面部情绪管理一向都很到位,以前连着面对镜头笑几个小时,也不会出现面部肌肉僵硬的情况,可是现在…… 现在她感觉面部肌肉紧绷的像是蒙上了一层假皮。 还是超级劣质的那种。 是因为她对江氏的厌恶发自内心? 应该是这样。 可她为什么会那么厌恶江氏? 因为江氏想要她小命? 不对不对,宁老夫人也想要她小命,可她就没怎么厌恶过宁老夫人。 当初知道宁老夫人打着要她给宁羡陪葬的算盘后,她敢肯定,她的确没怎么厌恶过宁老夫人,想的更多的反而是怎样自保。 所以面对两个同样想要她小命的人,为何她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心理反应…… 沈乐兮想的出神,拍打脸颊的力道不知不觉就重了不少,啪啪啪的巴掌声不断响起,宁羡就这么看着她自打自脸,眼看那葱白似得小脸上都泛起了红晕,终于忍不住了。 少年捉住她两只小手,蹙眉道:“你打自己做什么?” “没打。我刚才假笑笑的面部肌肉都僵硬了,我这是在给面部肌肉做松弛按摩。你不懂别瞎说。”沈乐兮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打自己? 她有病吗? 说完,不待宁羡提出异议,沈乐兮便又道:“我要去堂春晖堂。你去不去?” “……”宁羡睇她一眼,提醒,“你今天上午已经去过春晖堂了。”顿了顿,补充,“宗先生这会儿应该已经去了莲塘村。” 今天要开始建丹房,上午他们从春晖堂离开时,宗离的确说过要去莲塘村的话。 不过……这酸溜溜的语气做哪般? 沈乐兮瞥了眼面色不渝的少年一眼,眼珠一转,恍然道:“啊,对对对,宗先生确实说他要去莲塘村监工,那我去莲塘村找他吧……” “你就这么急着去见他?”少年冷沉的声音响起。 沈乐兮道:“对啊。” “你找他做什么?”少年的声音更冷了,像刚从寒潭里打捞出来一般。 沈乐兮死命压住嗷嗷叫着要上翘的嘴角,认真道:“找他帮我怀上身孕啊。” “……” 身周的气场陡然变冷。 少年的声音携冰带霜,低吼:“沈!乐!兮!” “在!”沈乐兮忙应道,脖子往前探了探,茫然道,“世子殿下,你这是怎么啦?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毒发……呃!” 话没说完下巴就被捏住,少年磨牙怒道:“找他帮你怀上身孕?哼,这种话,你也能说的出口?沈乐兮,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该死的,这女人竟然当着他的面说找别的男人帮她怀上身孕……当他是死的吗! 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中又重了几分。 一不小心玩火上身的沈乐兮:“……”赶紧求饶,两只手掰着宁羡的手使劲往外掰,嘴里呜呜直叫。 见她有话有说,宁羡这才松手。 可面色依旧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沈乐兮揉着自己被捏疼的下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怎么了我?我怎么就不能说这种话了?我不找宗先生难道找你啊?找你行你行吗……打住!退后!不许再捏我下巴!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宁羡收回手,沉声道,“说!” 好凶。 不过奶凶奶凶的样子……还可爱啊! 沈乐兮抿笑,然后在宁羡又要过来捏她下巴时,飞快地踮起脚尖,趴在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串话。 然后歪头看着宁羡,得意道:“怎么样,我这盘棋局布的还不错吧?” “……” 将计就计,确实不错。 只是…… 望着沈乐兮眼中闪烁着的小狡黠,再想想自己刚才竟然不知不觉中被她牵住了鼻子,宁羡眼中泛出危险的光芒,忽然上前,一把掐住了沈乐兮脖子。 第145章 宣告 第145章宣告 来势汹汹。 箍在脖颈上的五根手指就像五根钢爪,只需轻轻那么一扭,就能将那白皙欣长的脖颈拧成两截。 尤其世子殿下此时眼中还泛着刀锋般凌厉的锋芒。 这要是换成原主沈小姐,只怕早吓得晕厥过去了。 可沈乐兮却只在宁羡冲过来掐住她脖子时,眼中闪过瞬间的茫然。 然后便眼皮往上一掀,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扔过去。 那意思:幼稚。 嫌弃的不行。 没有收到预期效果的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眼眸再次眯起,盯着沈乐兮审视良久,掐住沈乐兮脖颈的手掌开始缓缓上移,熟门熟路地捏住她精致小巧的下巴,问道:“你就不怕我掐断你脖子?” “我为什么要害怕?”沈乐兮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茫然,等对方两道英气的剑眉高高挑起,她才露出恍然大悟状,道。“哦,我知道了!你刚才那么凶的冲上来掐住我脖子,是不是意识到刚才被我牵住鼻子走,所以就很生气地冲过来想掐断我脖子……你恼羞成怒了?” 宁羡:“……”这要他怎么回答! 沈乐兮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犹自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状,表情夸张地说道:“被我猜中了?不会吧,你可是世子殿下啊,世子殿下的肚量竟然这么小的吗……唔!” 未出口的话语忽然被堵在口腔中。 沈乐兮瞪大眼睛,震惊地盯着突然宁羡那两排几乎要戳到她脸颊上的长睫。 直到口腔中游进一尾微热的小鱼儿,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就要闭上嘴巴坚守阵地。 可下巴还被某个突然兽性大发的人捏着,根本就闭不上。 于是她又去推他胸膛。 依旧推不动。 少年那副看起来单薄的身子骨,手掌贴上去的触感却如铜墙一般结实。 就这么一挣一扎间,沈乐兮的城池已经被少年顺利攻破,并开始在她的领土内肆意驰骋,扬起的漫天风沙激的她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呼吸也被沙砾冲撞的急促不起,身子被狂风裹挟着,双脚虚浮的仿佛脚底下踩着两团云。 沈乐兮全身虚软,有些站立不稳,两只手本能地就搂住了少年的腰肢。 人也开始情不自禁地追逐对方的脚步。 像条藤蔓似的缠了上去。 感觉到她的变化,宁羡身形一僵,然后在沈乐兮无意识的低吟声中,再次发起新一轮的猛烈攻击,一阵昏天暗地的厮杀后,他这才将沈乐兮松开,扶着她肩膀,嗓音粗重地问道:“还要继续吗?” 继续吗? 哪里还敢! 再继续就要彻底破防了! 由于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少年微微弓着身子,此时又扶着她肩膀,于是那张完美的无懈可击的俊颜便如一个定格在眼前的高清特写镜头,光洁饱满的额头,远山般俊逸的剑眉,深邃炙热的眼眸,高挺笔直的可以当滑梯溜的鼻梁,还有那张厮杀后微微泛红的薄唇…… 夭寿啊! 简直是致命诱惑! 尤其是此时此刻,那双一瞬不瞬盯着她看的眸子里还跳跃着炙热的火花。 几乎要将她融化掉。 沈乐兮抿了抿红肿的双唇,想要举手投降说“不要了!不敢了!我错了!世子殿下饶命!” 可脑子却被宁羡眼底的温度烤的晕晕乎乎的,体内蓦地蹿起一股理智尽失的火苗。 她像是疯了一般,圈住少年腰身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抱的更紧了一些,脚尖也抵着地面,脚跟抬起,反守为攻,猛地咬住了对方近在咫尺的旗帜。 被攻打的措手不及的世子殿下:“…………!” 少年积攒多年的战意被点燃,战火宛若乘了风泼了油,一下子将他整个人都点燃了,他一把将怀里的人抱起扔到床上。 沈乐兮闷哼一声,还没来得及抗议对方的粗鲁,身上便盖了一床温热的、沉甸甸的、带着心跳的、暖被。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情,最初的手忙脚乱后,男子的衣衫,女子的罗裙,胡乱地扔了一地,床头挂着的风铃叮咚作响,遮住了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红鸾帐下,云涌风起。 一只鸟儿不知何时停在了窗棂上歇脚,尖长的红嘴里还叼着一条毛茸茸的小虫子,正要进食,忽然就围观了一场麋战,惊得两颗黑豆似的小眼珠赫然瞪圆,连嘴里的小虫子掉了都顾不得捡,赶紧拍翅飞走…… …… 屋里的光亮退去的前一刻,红鸾帐下持续半日的厮杀才终于鸣锣收兵。 沈乐兮试着动了下身子。 痛! 仿佛全身骨骼被碾压过的痛! 沈乐兮幽怨地转动脖颈,正要谴责某个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而且还不知餍足索求过度的坏家伙,坏家伙却先她开口之前坐起身。 于是那一胸膛密密麻麻的红色咬痕便***地展现了出来。 “……” 沈乐兮咬住嘴唇,默默吞下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的质问。 还质问什么啊。 要说疯狂,她刚才可是一点都不见得比他逊色。 旗鼓相当,半斤对八两……而且她还是那个八两。 沈乐兮羞耻地移开视线,垂下头,感觉积攒了两辈子的脸,全在刚才丢光了。 造孽啊。 虽然她现在这俱身体的骨龄正处于青春少艾,可躯壳内住着的灵魂却已经是阿姨级别了。 而她这个老阿姨,刚才居然丧心病狂地啃了一棵青涩的能掐出水的小嫩草……呜呜呜,没脸见人……不对,没脸再面对小嫩草了! 沈乐兮又羞又愧,被子下的手郁闷地捶了下自己,又捶了一下……捶到第三下时,拳头被一只手掌握住。 宁羡握住那只拳头,将她拉起来,再连人带被子的一块儿揽进怀里,然后低首咬在她的唇瓣上,柔声问道:“后悔了吗?” “……” 后悔谈不上。 但是羞愧啊。 冷静下来的沈乐兮面上红霞漫天,挣扎良久,终于鼓起勇气道:“那什么,刚才,我……诶,你你你别紧张哈,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 声音低如蚊蝇。 可对于相拥的二人来说,够了。 宁羡一怔,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后,眼中的柔情顿时覆上了层冰霜。 周身的气场也跟着肃杀起来。 少年看着她,眉眼冷沉地重复道:“你不会缠着我不放?” “对、对啊。你看,我和你一样的年纪,你也老大不小了,咱们都是大人,大人之间偶尔那什么……难自禁,这其实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放心,我说到做到,我保证不要你对我负责……唔!” 沈乐兮的下巴再次被一只大手掐住,她那般认真而郑重的保证,非但没有换来宁羡的谅解,反而换来了对方忽然爆棚的怒气。 沈乐兮还没弄明白火从何起,结果那把火就烧到了她体内。 沈乐兮感觉自己才刚刚回笼的清醒再一次被焚烧殆尽了,伴随着一串格外粗重的喘息声,宁羡的声音在她耳畔低沉道:“可是我想缠着你不放,怎么办?” “……” 怎么办? 怎、么、办?! 沈乐兮已经快要化为灰烬的理智被这句话惊的瞬间回笼,黑亮的眸子瞪的溜圆,怔怔地望着宁羡那张泛着红晕的脸,反应过来,语结道:“宁羡你……” 是她幻听了吗? 宁羡竟然说想缠着她不放。 可是他明明……带着惩罚性质地落在她唇瓣上的一吻打断了她的不确定。 少年强势地宣告道:“你是我的妻子,不许你再去想姓宗的那家伙,否则……哼!” “……” 唇掰上忽然传来刺痛感。 沈乐兮一个激灵,连忙啪叽一巴掌拍打在宁羡背上,推开他,骂道:“宁羡!你属狗的吗?你怎么咬人!” 宁羡没有理会她不合时宜的打断,又咬上她耳垂,继续宣告道:“你的孩子,只能是我给,也只能是我给,任何人都不行!” “……” 第146章 仙子 第146章仙子 宛如一道惊雷砸到身上,沈乐兮只觉三魂六魄都被砸了个七七八八,心中甚是惊恐地想宁羡该不会是被悸动冲昏头了吧! 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她可是下堂妻!他们现在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是合作伙伴! 可他竟然说她的孩子必须是他的,还不许她惦记姓宗的那家伙……蓦地,沈乐兮福至心灵般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惊的身子一抖,脱口就问道:“宁羡!你老实告诉我,你刚才该不会是以为我想和宗先生……?” 所以他才会突然那般生气然后不管不顾地强势占有? 天呢! 她还以为他是发觉自己捉弄了他,所以才突然犯起横来,没想到居然是……咳!吃醋了! 沈乐兮喉头干涩,突然有些怀疑宁羡身上的男主光环是不是消失了,不然何至于变得如此幼稚 “你在嘲笑我幼稚?” 宁羡还带着轻喘的粗重嗓音蓦地响起。 沈乐兮一惊,险些以为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连忙否定道:“不不不!没有的事情!怎么可能!你别瞎想!我只是……只是惊讶你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太不符合你的个人风格了。” 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捏了捏对方的一根手指,忍不住地问道:“你……你刚才真是那么想的??” “……” 还说没有! 回应她的是耳垂被牙齿轻轻咬了一下,接着耳边响起少年人低沉的嗓音:“不是。” “那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就……?” “……” 这要他怎么回答? 情之所起? 还是情难自禁? 宁羡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好在此时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屋内又未曾点灯,黑暗完美地遮住了他脸上的羞恼。 少年缓缓吐出口气,闷声道:“江氏现在最怕的就是你怀上身孕,所以你便想着找宗先生讨要一副假孕的药。然而是药三分毒。你放着现成的相公不用,服什么假孕药?你有病吗?” “……”你才有病! 沈乐兮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回怼道:“世子殿下,你对自己未免也太自信了吧?” “所以我要了你三次。” “…………”这话题没法继续了! 沈乐兮抹掉额头上的黑线,又要抬脚去踢身边某个不要脸的家伙,对方却像早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似的,她才刚抬腿,身上便是一沉。 “你提醒的对,凡事都不能过于自信了,所以……别闹,这次我轻点。” “…………” 第二天,都日上三竿了,沈乐兮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挺尸,瞪着两颗黑亮的大眼珠子,咬住嘴唇,幽怨地望着某个疯狂起来简直不是人的家伙。 宁羡已经洗漱完毕了,回头对上她幽怨的小眼神,勾唇笑了笑,过去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抱在怀里,径直去了隔壁的洗漱室。 里面放着一个装满了热水的大浴桶。 沈乐兮一看见那个大浴桶,登时就吓得一激灵,身子也不酸了,腿也不软了,连忙道:“那什么,宁羡!我自己洗就好,你你你……你快出去!” 说着便挣扎着从宁羡怀里跳下来,亵衣都没敢脱,忙不迭地就钻进了浴桶里,又把水面上的花瓣往身周聚拢,只敢露出一颗脑袋浮在水面上。 然后睁着双漂亮的黑眼睛,战战兢兢地望着世子殿下。 开玩笑,这要是让宁羡帮她洗澡,那还不得……咳!不是她对自己的身材过去自信,而是她对世子殿下彪悍的体力由衷佩服! 并且严重怀疑对方的自持力! 宁羡也盯着她看,见她像小鹿似的瞪着眼睛戒备地望着自己,心中好笑,但还是点头说道:“好。” 倒不是他对自己的自持力没信心,而是十一正在书房等他。 此时,书房里,黑脸护卫不知从哪逮了只鸟儿,这会儿正伺候祖宗似的伺候那鸟吃东西。 宁羡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倒也没怎么奇怪,只笑着打趣十一:“不得了,看样子你又要发一笔横财了。” 那鸟体型不大,也就比寻常雀儿大了一些,然而通身毛色洁白如雪,且无一丝杂色,一张尖尖的小长嘴却红艳如火。 也不知是何品种,但单从相貌上来看,拎到花鸟市场上去,肯定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果不其然,就见十一抬抬下巴,得意道:“那是。红嘴仙子的身家现在可是价值数万金呢。” 宁羡:“……” 他被那“身家数万金”惊住了,一时也顾不得去想一只鸟儿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仙子的封号,抢步上前,盯着那所谓的红嘴仙子瞧了又瞧,除了生的过分好看了些外,无论如何也瞧不出这一身白毛的鸟儿到底哪里就值万金了。 莫非这一根根鸟毛都是白金? 宁羡待要伸手拔下一根验证。 那红嘴仙子像是感觉到了危险般,宁羡的手才刚抬起,那鸟便拍打着翅膀跳到了十一头上去,然后红嘴一开,冲宁羡叫道:“贱人!贱人!江欣柔是个贱人!” 一边骂还一边跳。 宁羡的面色倏然一变,震惊地望着那个跟泼妇似的仙子。 震惊不是因为仙子会骂人,震惊的是仙子骂的人是江欣柔! 江欣柔,那是他母亲的名讳! 蓦地,一些零星片段忽然从宁羡的记忆深处浮起,他想到什么,猛地扭头看向十一,神情激动地问道:“十一,你是在哪里找到仙子的?” 十一答道:“灵犀村的江家农庄。” 果然! 宁羡蓦地攥紧拳头。 江家农庄是宁羡外祖家众多产业中的一处。 当年宁羡的姨母江欣竹与人私通,以江老爷子的意思,本来是要将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送进尼姑庵,是宁羡的母亲江欣柔舍不得胞妹受苦,苦苦哀求江老爷子,这才免去了江欣柔落发为尼的结果。 但江欣竹做出那等有辱门风的丑事,自然不可能再继续留在江家做大小姐,于是江欣柔便又哀求江老爷子将胞妹送到离京百里远的江家农庄上去。 庄子上的生活虽然清苦了些,但总好过庵堂生活,况且也不是一直都要住在庄子上。 江欣柔的想法是,先让胞妹搬到庄子上暂避风头,等过个一年半载的,风头下去了,江老爷子的怒气消了,她再求着将江老爷子将胞妹接回府。 谁知,江欣竹只在庄子上住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竟然联合她私通的对象撬了庄子上账房先生的门,两人将庄子上一年的收成全部席卷一空,至此杳无音讯。 当年跟两人一同杳无音讯的,据说还有江欣竹养的一只白毛红嘴的鸟儿。 第147章 同台 第147章同台 据说那白毛红嘴的鸟儿是江欣竹踏青时无意间捡到的,当时一边翅膀还受了伤。 那鸟似乎极通人性,不但能说一些简单的人语,而且被江欣竹救回来后,就跟认了主似的,江欣竹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时刻不离江欣竹左右。 这件事当时在京都还掀起过一波热论,而那只白毛红嘴的鸟儿,也一度被人称之为灵鸟。 事情发生的那年宁羡还在他母亲的肚子里,这些事情,他也是前不久才刚刚得知。 而说出这些事情的,正是那位招供出给他下毒之人身边的一个奴仆。 奴仆的主人:现在的定国公夫人江欣柔,当年卷款潜逃的 江家二小姐、如今鸠占鹊巢的江欣竹。 没想到十八年前不知所踪的鸟儿,十八年后竟又飞了回来。 一只能泄露江欣竹秘密,还能揭穿江欣竹身份的灵鸟,可不就是身价万金。 据他所知,父亲历年来得到的所有封赏,除了武将需要的天材地宝归入了家中库房,其他诸如金银财宝之类的,有一大半都送给了母亲。 父亲是个视钱财如粪土的人。 当年母亲嫁给父亲时,外祖家更是陪嫁了十里红妆。 所以放眼整个京都,甚至整个东堂,恐怕都没有比母亲更富有的女人了。 而现在,江欣竹霸占着他母亲江欣柔的身份。 如果让江欣竹知道仙子的存在,别说万金了,只怕万万金,对方也会眼都不眨的往外掏。 这下十一可算是找到一夜暴富的诀窍了。 宁羡不合时宜的想,随即转身去找沈乐兮,将他这边目前所得的消息讲与沈乐兮听。 倘若时间提前一日,宁羡或许还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沈乐兮。 然而一日之后山河便换了样,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知晓了沈乐兮的心意,二人现在再不是之前的合作伙伴关系,而是要彼此托付终生相伴到老的人。 既如此,自然就不能再对其有所隐瞒。 知己知彼,方能有备无患。 沈乐兮刚泡完澡,正舒舒服服地“进补”——运动是要消耗体力的,自然要好好补补。 此时听完宁羡送来的消息,沈乐兮惊得目瞪口呆,下巴险些摔到地上去。 她不是没怀疑过宁羡并非江氏的亲生子,然而二人眉眼极为相似,任谁看都没法怀疑这不是一对亲母子。 如今她可算是找到答案了:江欣竹与宁羡的母亲江欣柔是双胞胎,姐妹二人在相貌上本就难分彼此,宁羡会与江欣竹眉眼相似,自然就毫无毛病了。 然而……国公爷这是得有多大条啊,枕边的人被替换了竟然都一无所觉。 虽说妻子与小姨子外貌相似,肉眼看去难分彼此,但夫妻之间总有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小秘密吧?江欣竹就那么警醒、这么多年竟然连一丝破绽都没露? 还是说国公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仿佛听见了沈乐兮心中的疑问,宁羡道:“当年我落水后,大病了一场,母亲……咳,姨母着急之下晕厥,醒来之后记忆便有了损伤,很多事情就都不记得了。” 沈乐兮顿时大悟——江欣柔借着忧心宁羡的病情假装晕厥,然后再来个失忆,如此以来,不但成功毁了宁羡的根骨,还能为她不记得跟宁远之之间的点滴找个完美说辞,妥妥的一箭双雕。 还真是一个毒妇,对胞姐和亲侄子都能下如此毒手。 想起宁羡的母亲,沈乐兮忙问道:“那母亲……?” 宁羡的眼中浮现黯然,摇头:“尚未有下落。” 江欣柔的埋骨之处,恐怕只有江欣竹才知道。 沈乐兮吸了口气,在屋内陀螺似的磨了几圈后,凑到宁羡耳边叽咕了一阵,末了,两眼晶亮地问他:“如何?” “阴损。但我喜欢。”宁羡眸光中闪烁着寒意,嗓音沉的似有千斤重。 他这般样子,惹得沈乐兮心疼不已,撸撸袖子说:“好,那就这么做,我这就去会会那毒蝎子!” 说完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 像只准备大开杀戒的凶兽,宁羡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伸手将人拉进怀里,在她耳畔沉沉道:“其他的我都赞同,但有一点我不同意。” “哪一点?” “假孕一事。”宁羡的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如今尚未确定沈乐兮是否有孕,江欣竹便已经对沈乐兮起了杀心,一旦江欣竹知道沈乐兮当真怀了身孕,那对方还不得想尽天法的也要取她性命? 所以,此时释放出身孕的消息,与沈乐兮而言无疑与催命符。 宁羡自然不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然而沈乐兮对此无所畏惧,安慰他:“放心吧,江欣竹还伤不了我。我自有保命的法宝。” “法宝?”宁羡挑眉,想到什么,忽然笑了。 对啊,兮儿可是身揣万千功德的人,他有好男人系统,焉知兮儿就没有? 一个原本没有半点修为的人,仅仅只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达到了别人数年甚至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这本身就已经超越常态了。 是他关心则乱了。 江氏,准确的说是江欣竹。 江欣竹正思索要怎么不动声色地请个大夫给沈乐兮把把脉,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女子的“哎呦”声,接着是下人们紧张的叫喊声:“世子妃!” 然后门帘被掀开,一个丫鬟慌里慌张的跑进来,焦急道:“不好了夫人,世子妃摔跤了!” 江欣竹一怔,随即大喜——她刚才还在发愁找个什么理由让大夫给沈乐兮把把脉,看看沈乐兮到底有没有怀上身孕,结果一转眼沈乐兮就摔跤了,这可是就是瞌睡遇上热枕头! 压下心中的狂喜,江欣竹面上露出一副焦急状,大惊道:“怎么回事,世子妃好好的怎么就摔跤了?” 说完不待丫鬟答话,她便径直起身往外走,贴身伺候她的仆妇许妈妈连忙上前帮她掀帘。 一出去,就见沈乐兮正坐在地上痛苦地揉着脚踝。 旁边地上有摔碎的瓷碗,以及泼了一地的汤汁。 见江欣竹出来,沈乐兮挣扎着要站起,江欣竹连忙抢上前一步扶住她,急道:“怎么样了兮儿?好好的怎么就摔跤了?” 一脸的关切之情半点不似作假。 沈乐兮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喏喏道:“我熬了些鸡汤,本想端来送与母亲尝尝的,结果太心急,一不小心就……就崴了脚。” 说着羞愧地垂下头,小脸上也飞起两团红霞。 江欣竹嗔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知道让下人端着?这鸡汤滚烫滚烫的……烫着了没?快让我看看。” 说着就围着沈乐兮转圈仔细检查。 沈乐兮摇头:“母亲别担心,我没事,没烫着。” 又惋惜道:“就是可惜了那一盅好鸡汤,没能让母亲喝上。” 江欣竹伸指在她额上轻轻一点,说:“傻孩子,是鸡汤重要还是你重要?再美味的鸡汤也比不得你这份孝心啊。” 婆婆慈祥,儿媳恭顺,两个演技精湛的人同台飚了几出戏后,江欣竹便吩咐道:“快去请个大夫来给世子妃瞧瞧。” 许妈妈连忙应声下去,很快便请了一个大夫过来。 沈乐兮瞧了那大夫一眼,心中又是冷冷一笑。 第148章 飙戏 第148章飙戏 请大夫这种事情,随便派个小厮丫鬟去请就行了,哪用得着让江欣竹最得力的干将许妈妈亲自去请? 杀鸡用牛刀了。 而且国公府里就养着大夫,男女都有,然而眼前这位大夫却不是府里养着的大夫,而是一张陌生面孔。 江欣竹放着府里现成的大夫不用,却让许妈妈辛苦地跑去外面请别的大夫,分明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果不其然,江欣竹请来的那位女大夫在帮沈乐兮检查脚踝的时候,借着搀扶她的机会,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搭上了她的脉搏。 江欣竹道:“兮儿啊,你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位许大夫医术精湛,趁着她在,要不让她帮你好好检查一下?” “不要?哎,你这孩子。” 江欣竹故意没话找话地拉着沈乐兮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从而好给那位齐大夫争取把脉的时间。 浑然天成的演技,任谁看了都挑不出毛病,只会羡慕地感叹一声这个婆婆对儿媳妇真好。 要不是早就知道了江欣竹的真面目,而且还有对方头顶上那张牙舞爪的弹幕,沈乐兮都要信以为真了。 于是她便假装没注意到那位许大夫正偷偷给她把脉,配合地陪着江欣竹表演。 同时还隐隐有些期待。 来江欣竹这里之前,沈乐兮还是和宁羡一块儿去找了宗离。 将一个普通人的脉相改为喜脉,这对宗离来说并非难事,除非眼前这位许大夫的医术精湛到一眼看穿人的五脏六腑,否则不管对方怎么把脉,结果都只有一个:喜脉。 江欣竹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将她留在身边,就是担心她真的怀了宁羡的孩子,如今最害怕的事情变成了事实存在,不知道对方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会不会气的当场狰狞? 应该不至于吧? 这女人的演技,连她这个影后都心悦诚服,关键时刻的情绪管理应该能把控住吧? 沈乐兮一心二用,面上乖巧恭顺地陪着江欣竹说话,内心却在浓墨重彩地描绘着江欣竹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知不觉脑中竟勾勒出了对方身着华服却跟个泼妇一样捶胸顿足撒泼打滚的形象。 画面很是喜感。 沈乐兮一个没憋住,噗呲乐出声来。 江欣竹一怔,狐疑道:“兮儿,你笑什么呀?” “……”沈乐兮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小声道,“就是想到我先前在厨房琢磨怎么熬滋补汤时,阿羡非要帮我烧火,可他哪里会烧火呀,火没升起来不说,却被浓烟呛的不行,还弄了一鼻子一脸的黑灰……” 说完又情不自禁地抿嘴笑。 直笑的江欣竹一颗心直往下沉。 【江欣柔:身为定国公世子,小畜生的身份何等尊贵,不要说下厨,连穿衣梳洗都有人伺候,没想到现在竟然肯亲自烧火……这死丫头还真是好手段,竟能把小畜生吃的这么死。】 沈乐兮望着江欣竹头顶上的弹幕,秀眉微不可见地蹙了蹙。 她这个能看见对方头顶弹幕的技能,除了能让她通过弹幕内容洞悉对方的内心真实想法,还能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 眼前的定国公夫人既然是江欣竹假冒的,那弹幕的前缀上就应该跟着“江欣竹”这三个字才对啊,为何会是“江欣柔”这三个字? 难道是对方入戏太深、演戏演的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沈乐兮正想着,就见那位许大夫终于将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拿开了,笑道:“夫人,世子妃的脚踝虽然扭了一下,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并无大碍,好好休养几天即可。” 说着目光深深地看了眼江欣竹。 江欣竹原本堆满笑意的脸上立时一僵,连头顶的弹幕都变成了无数个乱码。 可见内心的受惊程度有多大。 不过江欣竹反应也很迅速,失态只是瞬间,在沈乐兮将视线投过来前一息,便连忙将脸上的情绪收拾好,长长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许妈妈,快扶世子妃进屋休息去。” “是。” 许妈妈过来搀扶沈乐兮:“世子妃,老奴先扶您去休息吧。” 这是直接把人扣下了。 还让许妈妈亲自看押她。 沈乐兮心中冷笑,面上却乖巧地应了声“好”。 待她一转身离开,江欣竹脸上的笑意便再也维持不住了,用手撑着额头对齐大夫道:“齐大夫,我近来时常觉得心悸气喘,有劳你帮我瞧瞧吧。” 说完转身回了自己屋,齐大夫连忙跟上,进了屋后江欣竹又寻了个由头将伺候的丫鬟打发下去,待屋内只剩下二人,江欣竹所有的伪装顷刻间分崩离析。 人前端庄优雅的定国公夫人,此时目呲欲裂,咬牙恨道:“你都诊断清楚了?那死丫头果真怀了身孕?” 许大夫大概也是头一次看见盛怒中的江欣竹,不免有些惶恐,连忙垂首回道:“回夫人的话,都诊断清楚了,世子妃的的确确怀了身孕。” 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也被无情掐死,江欣竹只觉气血翻涌,头晕目眩,险些晕厥过去。 好容易控制住情绪,江欣竹眼底泛着戾气,美目斜睇向许大夫:“接下来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眼底再无半点往日的平易近人,阴森的像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许大夫与她的目光对视上,吓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连忙道:“请夫人放心。” 见江欣竹依旧冷冰冰的盯着自己,许大夫连忙又道:“我这里有一物,无色无味,服下后三日内无异样,三日后药效方起,必能让世子妃滑胎,而且因为有三日的时间差,所以绝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更不会牵连到夫人。还请夫人放心!” “最好如此。”江欣竹这才收回目光,扭动着纤细腰肢走到贵妃椅前坐下,一边轻轻按压着太阳穴,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前些日子听许妈妈说,你家大儿子今年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不知可有婚配?” 许大夫一怔,随即想到什么,眼神登时大亮,连忙答道:“回夫人的话,小儿今年一十七,尚未婚配。” 其实早已婚配,今年年底就该完婚了。 然而一个穷酸秀才公的女儿,如何能与国公府家的女儿相提并论? 要是能迎国公府家的女儿做儿媳,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那也是他们家祖坟冒青烟的天大喜事! 别的不说,有了国公府女婿这一个头衔,儿子以后说不定还能进太医院当上御医。 皇家御医,那可是她和相公毕生追逐的至高目标! 许大夫越想越兴奋,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安放了。 江欣竹半掀起眼帘,将对方脸上的兴奋尽收眼底后,又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讥讽,淡淡道:“你是许妈妈的堂妹,许妈妈这些年伺候我,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她的嫡亲堂妹,我理应照顾一二。” 她故意吊着许大夫,话说到紧要关头没有继续下去,反而一个急刹停顿了下来。 红光蹭亮的一块大红烧肉,就那么明晃晃地在你嘴边晃啊晃的,可偏偏就是不给你吃。 已经闻到肉香的许大夫果然伸长脖子张大嘴巴,眼巴巴地等着。 江欣竹这才道:“凝香是老爷的第三女,生母乃柳姨娘,外祖家也是书香世家。那孩子今年刚刚及笄,性情温和,长相亦是可人,若能说与令郎为妻,倒也是极为般配的,不知许大夫意下如何?” 说着望向许大夫。 还能如何? 自然是十根指头一起举起同意啊。 许大夫的双目越发蹭亮,激动的恨不能立马叩头谢恩。 虽然只是一个姨娘生的庶女,然而那是定国公这一脉的嫡系子女啊。 而且也不是随便一个女人就能成为国公爷的姨娘,没听夫人说么,那柳姨娘的娘家可是书香世家呢。 原本许大夫以为江欣竹会给她儿子随便配一个其他房的庶女,没想到江欣竹这么看重她儿子,竟然直接就给配了个嫡系! 这就好比:我原本想着要个芝麻就行了,结果你却给了我一个大西瓜! 远远超出预期的巨大收获,压的许大夫险些站立不稳,一张平日里略显苍白的脸色此时红光满面,连忙满脸堆笑地感激道:“民妇多谢夫人垂爱!多谢夫人垂爱!” 迫不及待地就应下了这本亲事。 还跪下朝江欣竹行了一个叩头大礼。 江欣竹扫了对方那一脸谄媚的笑,心中鄙夷不已,面上却是不显分毫,道:“起来吧。不必如此,都是自己人。” 她把“自己人”三字咬的极重,目光更是深深地望着许大夫。 许大夫了然,连忙从袖子里掏了一个小瓷瓶出来,双手捧着,殷勤地献给江欣竹。 江欣竹:“这是……?” 许大夫:“夫人,这瓶子里面装的,就是民妇刚才说的能让女子无声无息堕胎的药,服下后三日内不会有任何异样,要三日后方能见效,而且表现出的征兆还是自然小产,除非神医在世,否则绝看不出任何异常。” “哦?这药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江欣竹将瓶塞扭开,从里面倒出一粒乳白色的药丸,将信将疑。 许大夫有些瘦长的脸颊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往前一步,小声道:“不瞒夫人,这药是我母亲给我的。家父共有三房小妾,然而除了我母亲以外,其他三房小妾迄今为止都未曾产下一子半女。” 话没说的那么露骨,然而言外之意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也就是她家相公不好女色,家中除了她,再无任何女子,不然她未必就舍得将这药贡献出来呢。 见许大夫一脸笃定自信的样子,江欣竹这才信了,将那瓷瓶收起揣进了袖子里。 三日的时间差,跟她筹谋多年在小畜生的体内埋毒有异曲同工之妙,今日想办法让那死丫头将这药服下,然后自己借机出府三五日再回来,如此以来,任谁也怀疑不到她头上。 不过这位许大夫么……江欣竹眼底滑过一闪即逝的冷意,不过面上却重新露出笑颜,又恢复了昔日端庄优雅的样子,柔声对许大夫道:“没想到许大夫不但医术高湛,劝慰起人来也是很有一套呢,让你这么一说啊,我这心悸的毛病竟是好多了。今日多亏了许大夫,不然我还要受这心悸这苦呢。” 第149章 大结局1 第149章【大结局上】 一下子就把话题转移开了。 许大夫也是个心思玲珑的,听江欣竹这么一说,还故意将声音拔的这么高,立马便明白了对方是在为留自己在屋里寻个由头。 毕竟两人都在屋里待了这么久,不说东便说西,总得有个由头不是? 想通这些,许大夫连忙机灵地补充道:“夫人的心悸之症,可大可小,主要是不能过于操劳了,要保持心情愉悦。对了,民妇听说法华寺近日有一场素斋宴,届时会有高僧宣讲佛法呢。”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江欣竹的脸色,见对方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反感之意,这才敢继续道:“法华寺依山傍水,环境幽静,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呢。夫人若去那里小住几日,对夫人的心悸之症百益而无一害。” 不但贡献了药,还连后面脱身的路都给安排的妥妥帖帖,是个值得一用的人才。 但,越是这般,便越不能留。 可惜了。 江欣竹看着一脸讨好之意的许大夫,面上一派柔和,笑道:“是吗?那感情好,我明日便去法华寺烧香礼佛几日,待我回来,再着手安排令郎与凝香的婚事,你也好先回去与家人说一说此事。” 就好比买卖,验了货方才能交钱,沈乐兮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流掉,而且还要不着痕迹地流掉,就是江欣竹要验的货。 这个道理许大夫自然是懂的,当即喜滋滋地告辞了,上了马车便直奔家去。 他们家有两处宅子,一处是近年才添置的新宅,就在京都,一处是老宅,在距离京都十里开外的郊外。 平时她和自家男人还有孩子都是住在京都的新宅子里,公婆和哥嫂一家则住在郊外的老宅。 今天是公公的六十大寿,自家男人和孩子都先行回老宅了,她也就是临出门之前刚好遇到堂姐过来找她,不然这会儿也该在老宅了。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回去晚了些,但她可是带着好消息回去的。 她为家里争取到了这样天大的一个好事,想必公婆不但不会责怪她回去晚了,还会夸她厉害有能耐。 想到一家人把她当成功臣一样拱起来的情形,许大夫清瘦狭长的脸颊上泛起激动的红晕。 嘴角也忍不住勾起。 回途中要穿过一条山路。 这条山路她已经走过无数遍了,往常她都是坐在车轿子里小憩打个盹儿,可今日她却无半点倦意,满心满脑想的都是一家人围着夸她的情形,以及儿子做了定国公女婿后的辉煌日子,正想的美着呢,马车忽然蓦地停下。 她心急着要赶紧回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感觉到车子停下了,于是便掀开车窗帘,不高兴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半道停下……啊!” 没有说完的话被一声凄厉的尖叫代替。 许大夫扬起的嘴角就像坠了块石头,蓦地下沉,配合着骤然打开的下颚,本就有些的大嘴这会儿看起来更大了,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鸭蛋。 眼睛也瞪的老大,俩眼珠子似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跳出来一般。 整张脸上的五官都变得扭曲可怖起来。 就见车夫背对着她,身躯笔直地坐在车辕上,一只手扯着缰绳,一手扬着马鞭,还保持着驾车的姿势,然而脖子以上却空空如也。 本该长在脖子上的脑袋,此时却长在了马蹄边的草地上。 而切口平整的腔子里,鲜血正如喷泉似得,泊泊地往外喷。 溅到脸上,滚烫滚烫的。 许大夫被这惊悚的一幕吓得面色惨白,待她视线越过车夫喷血的腔子、看见车头前面站着的那个一脸横肉手握钢刀的汉子,更是吓得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昏死过去。 然而她心里清楚,这个时候绝不能昏死过去,否则恐怕就要彻底失去活命的机会了。 巨大的求生本能支撑着她战胜恐惧,连忙将身上的钱袋子,头上插着的金簪、手腕上戴着的玉镯、甚至连耳垂上戴着的珊瑚耳坠都没遗漏掉,一股脑儿的全都了摘下来,下了车,又连滚带爬地爬到那横肉汉子脚边,将一捧的金银细软全递上去,颤声道:“这位爷……爷,我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在这里了,求你放过我吧,我我我……” 话没说完脖子上便是一凉。 伴随着金银细软撒落一地的哗啦啦声,许大夫的裙子下一热,一股腥臊喷涌而出。 她视线僵直地缓缓下移,惊悚地落在那紧贴着她下颚、此时正泛着森森寒意的刀面上。 横肉汉子手里那把还在滴血的钢刀架在许大夫脖子上,他看都没看那些金银细软一眼,目光冷冰冰地瞅着面色惨白的许大夫,讥讽道:“老子像是稀罕你这些东西的人吗?” 大概是恐惧到了极致,也可能是刚才吓出来的腥臊让恐惧得到了释放,又或是人在生死紧要关头,总能被激发出最大的求生潜能。 总之,许大夫此时被横肉汉子拿刀架着脖子,反而没有最初那般慌张了。 她冷静下来,一动不敢动,生怕动一动,抵着她脖子的钢刀就会切进肉里去,然后割掉她的脑袋。 没有脑袋怎么行? 没有脑袋她不就死了吗! 不不不!她不能死!她绝不能死!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许大夫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劫匪截道,要么劫钱,要么劫色,既然眼前这人不是为了劫钱,那就是为了劫色了。 劫色、劫色……许大夫眼珠子转动,扫了眼四周。 此时正是午饭的点儿,四周寂静,只有一尸二人。 如果让对方劫个色就能保住性命的话,也不是不行……至于回去后如何跟男人交待……身子又不是糕点,咬一口就会留下痕迹。 她回去后只要咬死了不说,谁又能知道? 自觉找到生路的许大夫眼中冒起希望的光,努力放柔声音,对那横肉汉子道:“那爷……是要奴家伺候您吗?实不相瞒,其实奴家的技术,还是不错的……” 说着,那张已经青春不再的脸上,竟然还露出几分娇羞来。 “娇羞”这个词,放在青春少艾或是风韵犹存的美妇脸上叫娇羞,可要是放到一张干瘪暗沉猪腰子一样的老脸上,那就叫恶心了。 望着一张腊肉脸搔首弄姿的许大夫,横肉汉子恶心的一脸横肉直抽抽,只恨不能自挖双眼,当即刀身往上一抬,啪地一下打在许大夫下颚上,粗噶着嗓音道:“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半老徐娘的身子有被劫的必要吗?老子就是饿死也不舔你这一口,母猪看着都比你可人疼!” 满满的讥讽。 毫不留情的嫌弃。 再加上下巴又被刀身重重了拍了那么一下,许大夫险些没呕出一口老血。 她年轻的时候就没漂亮过,如今人到中年自然不可能逆生长变美半分,虽说肌肉松弛,肤色暗沉,可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啊,这粗莽汉子竟然说母猪都比她看着可人些……难道她连头猪都不如吗!? 许大夫先是恨得牙根痒痒,然而很快她就顾不得恨了,脸上呈现出迷惘——既不劫财,又不劫色,那这凶神恶煞一脸横肉的粗莽汉子到底想干什么! 她这份迷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是觉得许大夫必死无疑了吧,就听那横肉汉子桀桀怪笑一声,然后同情道:“老子做件好事,让你死个明白吧,你听好了,我跟你无冤无仇,今天杀你,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要杀你的人是定国公夫人。老话说了,冤有头债有主,等下你去了阴曹地府告状,你可千万别告错了人。” 许大夫:“……!!!” 轰—— 仿佛一道惊雷砸在头顶,许大夫赫然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地叫道:“夫……夫人!不可能!夫人为何要杀我?!” 明明刚才还说要把府里的三小姐许配给她儿子的呀! 而且她刚刚还帮夫人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等等! 许大夫想到什么,枯瘦的脸颊上面皮猛地抽搐起来。 夫人为何要杀她?这还用问吗! 婆婆背后给儿媳下药让儿媳流产,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可告人的龌蹉事! 而且定国公世子妃是谁?那可是皇帝亲自下旨赐婚给定国公世子的妻子! 换句话说,定国公世子妃背后的靠山是皇帝! 且不说事情败露了是杀头大罪,而且定国公夫人那种连自己亲孙子都能下手弄死的人,如此心狠手辣没有底线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让这么大一个把柄落到她手里! 暗中做手脚让世子妃小产,这可是不她母亲当年弄掉房中小妾肚子里的孩子那种小事! 夫人说把三小姐许配给她儿子,那不过就是迷惑她的一种手段! 连提醒她回去把这事说与家人听也是为杀她灭口制造机会! 京都人多眼杂,而回老宅的路上却要经过一段人迹罕至的山路,简直是杀人灭口的绝佳好地方! 所有的迷惘不解,这一刻全都得到了解答,许大夫恨得一口白牙几乎咬个稀碎。 可再恨又能怎么样呢? 她明白的太晚了。 这个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一的车夫也已经变成了无头鬼,除非天将仙人,否则谁又能救得了她? 横肉汉子手中的钢刀已经举起,日光下,白森森的刀刃发出刺眼的凌厉寒光。 许大夫望了眼那刀剑上还在滴血的大刀,以及那锋利的森白刀刃,绝望而又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踏上了一条富贵荣华路。 没想到最后踏上的结果却是无情断命台! 江!欣!竹! 悔恨而又不甘的泪水顺着许大夫的眼角流下,她心里一遍又一遍刻画着江欣竹的样子,如此即便没了脑袋,心里却还能记着江欣竹的样子,等下到了阴曹地府,也不至于忘了江欣竹的样子而告错了状。 可许大夫等啊等啊,等了好久,预料中的剧痛非没有传来,她反而听到了一声吃痛的闷哼声。 女人细细的柳叶眉动了动。 那个要砍她脑袋的横肉汉子! 是他发出的声音! 奇怪,她这个要被砍头的人都还没叫痛呢,砍头的人怎么反而先叫上了? 许大夫恍恍惚惚地想,蓦地,她忽然想到什么,猛地睁开眼睛。 就见刚才那个还一脸凶神恶煞的横肉汉子,此时表情僵滞,双目圆瞪,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不对!不是盯着她看,是盯着她身后看! 身后……身后……许大夫喉头吞咽了下,大着胆子,缓缓转动脖颈朝身后望去。 一双黑亮的眸子撞入许大夫眼帘。 眸子的主人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相倒是普普通通,一张脸却黑的很有特色,于是衬托的那一口白牙格外的白。 怀里还抱着一把剑。 许大夫咽了口口水,艰难道:“您……您是谁?” 黑脸白牙正弯腰将地上撒落的金银细软一件件捡起来,拂掉上面沾着的草屑和泥土,揣进怀里,见许大夫发髻上还插着一个小小的银簪子,也伸手扒拉下来,一并揣进怀里。 财迷的不行。 搜刮完了钱财,对方这才慢悠悠地说道:“给你报仇机会的人。” 同一时间,定国公府。 沈乐兮一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强行软禁的样子,半躺在贵妃榻上,被扭伤的那条腿架在许妈妈的膝上,任由对方帮她揉捏。 许妈妈的按摩技术本来就很好,再加上此时她又领了拖住沈乐兮的任务,于是给沈乐兮捏起腿来越发的卖力尽心。 这技术,可比前世足疗店里那些胸前挂着高级足疗技师胸牌的人要好多了。 沈乐兮是个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人,索性便脱了鞋袜,将另外一条腿也交给了许妈妈,当真舒舒服服地躺着休息起来。 嘴里还不忘夸奖道:“许妈妈是吧?许妈妈,你这手艺可真好呀。” 许妈妈笑着回道:“老奴多谢世子妃夸奖。” 沈乐兮:“许妈妈可不老,我看许妈妈瞧着顶多也就三十左右的样子吧,还年轻着呢。” 实际上许妈妈那张脸看起来少说也有四五十岁了。 可哪有女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年轻呢。 许妈妈:“哎呀,世子妃这么说,老奴可愧不敢当呢。老奴已经四十七岁啦。” 说完有些得意地挺了挺腰杆。 【许招娣:世子妃这嘴巴可真甜。】 呃,原来这位许妈妈叫许招娣。 其实对方叫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她能看见对方头顶的弹幕就行了。 沈乐兮故作惊讶道:“啊?许妈妈竟然已经四十七岁了吗?诶,许妈妈可真是太会保养了,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快五十岁的人。” 许妈妈道:“夫人宅心仁厚,从不苛待打骂我们这些下人,跟着夫人这样的主子不用担惊受怕,心情每天都是好的,心情好了,人自然也就不容易老啦。” “那倒也是。”沈乐兮点头符合,然后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许妈妈,你是跟着母亲从江家陪嫁过来的吗?” 大户人家小姐出嫁,陪嫁的嫁妆里面,丫鬟小厮是必不可少的。 为的是在夫家能有自己的人,不至于太孤立无援了。 许妈妈道:“是啊。老奴在夫人尚未及笄之前就跟着夫人了呢。” 跟了这么久,竟然连伺候的主子换了人都不知道……沈乐兮眯了眯眸,不动声色地继续套话道:“是吗?那许妈妈可算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啦。我听相公说,母亲年轻那会儿,可是京都出了名的才女呢,最会吟诗作对了……对了许妈妈,母亲现在还写诗吗?” 说完,漂亮的黑眼睛好奇地望着许妈妈……的头顶。 许妈妈帮她捏腿的动作微微一僵。 【许招娣:写诗?哼,那也得会写才行啊。以前的夫人的确是京都出了名的才女,现在的这个夫人可是连四书五经都没背全的人,还写哪门子的诗啊。二小姐和大小姐比起来,俩人除了相貌一样外,其他的可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大概是想起了过往,弹幕都消失好一会儿了,许妈妈还有点怔怔的,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去。 手下的力道也就失了分寸,使劲儿越来越大,沈乐兮感觉自己纤细的小脚踝都快要被她捏断了。 可此时万万不能叫出声。 好不容易将许妈妈拉进了回忆中,自然不能轻易打断。 沈乐兮忍着痛,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许妈妈看。 果不其然,过了片刻,许妈妈的头顶上又冒出了一个弹幕—— 【许招娣: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大小姐多么善良一个人啊,对二小姐更是掏心掏肺地好,结果却被二小姐……却被二小姐诓骗出去害了!我对不起大小姐啊!】 许妈妈的眼眶微微有些红。 沈乐兮看着她,袖子下的手攥起,仿佛攥住了真相的尾巴,继续一瞬不瞬地盯着许妈妈的头顶看。 【许招娣:当初要不是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闯下杀人的罪行,又恰巧被二小姐撞见,我也不至于被二小姐拿捏住,更不会受二小姐胁迫,将大小姐骗到荒山野岭去……】 哐当! 推门声忽然响起。 受到惊吓的许妈妈回神,头顶上的弹幕也跟着消失,连忙起身朝门口的人行礼:“世子爷。” 打探消息正到紧要关头的沈乐兮:“…………” 还真是……就不能晚上几分钟再来么! 沈乐兮有些气恼,瞪了眼来的特别特别特别不是时候的世子殿下,欢喜道:“相公,你怎么来啦?” 嘴里说着欢喜的话,小眼神里的不满却化成无数把小刀子,嗖嗖嗖,直往宁羡身上扎。 大有一副要把宁羡扎成刺猬的架势。 宁羡感觉到了,但却没理会,甚至都没回答她的问题,撩开长腿大步过来,一把就将她搂进了怀里。 然后才解释道:“我听说你不小心扭了脚,心中担忧,就过来了……” 嗓音沉沉的,闷闷的,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沈乐兮怔了怔,细细分辨了下宁羡手指在自己后背上游走的轨迹,眼神微闪,连忙道:“放心啦相公,我没事。” 边说边抬手捧住了宁羡的脸颊,开心道:“相公,你对我真好。” 宁羡凑过去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下,柔声道:“你是我妻子,是我此生最爱的人,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我对别的女人好,你同意吗?” “哼,你敢,你要是对别的女人好,我就……我就天天折磨你。” “求之不得。” “哎呀相公,你好坏啊,我不理你了。” 小两口就这样旁若无人的亲昵起来,一旁伺候人伺候了大半辈子的许妈妈看的羞臊不已经,老脸更是绯红,赶忙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还不忘贴心地帮二人将门带上。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沈乐兮这才伸手推宁羡:“好了好了,别演了,人都走了。” “没演。”宁羡没松手,反而就势将沈乐兮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坐着,两条胳膊圈住她纤细的腰肢,下巴抵在她肩头,嗓音沉沉道,“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发自我的肺腑。” “……” 沈乐兮的一颗心咚咚狂跳。 宁羡继续道:“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我宁羡这一生,非你不要。” “…………” 这熊孩子,好好的怎么还骚情上了。 沈乐兮被宁羡这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就听宁羡又道:“倘若你今天真的服下了那药,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对不起兮儿,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以身冒险。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就算避无可避,那也是他们二人一道面对,而不是放她一人独自面对。 天地神鬼可鉴,当他听到许大夫说完那堕胎药的副作用后,惊得险些没神魂出窍,一路狂奔着便冲到了这里。 还好他来的及时。 否则的话……宁羡不敢再往下想。 沈乐兮丝毫不知道当她躺在贵妃榻上舒舒服服地享受按摩服务时,宁羡是怎样的策马狂奔从郊外赶回国公府。 真的是策马狂奔,心急火燎的,路上停都没停一下,衣衫都湿了。 冷汗泡的。 沈乐兮也感觉到了宁羡后背上的衣衫湿漉漉的,但没想太多。眼下心中又惦记着宁羡刚才说的“有变”,就更加没心思去想“宁羡的衣衫为何会湿”这种小事了。 她非常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宁羡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压低声音,问道:“你刚才说事情有变,怎么回事?” “……” 宁羡刚刚缓和些许的脸色登时又阴沉下来,沉声道:“许大夫给了姨母一副堕胎药。” 沈乐兮点头:“嗯我知道啊。” 她故意制造出假孕的现象,为的就是逼江欣竹对她出手,所以江欣竹会给她弄一副堕胎药,这些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不过既然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宁羡为何还表现的如此愤懑? 甚至……甚至还一幅很后怕的样子? 沈乐兮扭过头去,盯着宁羡的脸打量了一会儿,确认对方眼中流露出的神情的确是后怕。 能让宁羡如此后怕……莫非许大夫给江欣竹的药,不仅仅只是让她小产这么简单? 想到这些,沈乐兮的神情也凝重起来,略一思索,问道:“药有问题?” “……嗯。”宁羡搂着她腰的手又紧了紧,“姨母派人杀那个许大夫灭口,被十一救下了,现在人在我们手里,按照那个许大夫的供词,她给姨母的那副堕胎药,无色无味,寻常人察觉不出,而且服下后,不仅仅只是堕胎,还会让人以后都再没法怀上身孕。” 沈乐兮:“……” 难怪连宁羡这种向来沉稳的人都会露出后怕的神情! 江欣竹这是要对她赶尽杀绝永绝后患! 够狠! 不过仔细想想,一个连亲生胞姐都能下狠手杀害的人,还有什么是对方做不出来又或是不敢做的? 宁羡:“你今天喝下药后,姨母明天就会找个由头,搬去法华寺小住几日,等你出事后,她再回来,所以,如果那个许大夫所言属实的话,姨母应该很快就会给你送来补品。” 仿佛是为了响应宁羡似的,他话音还没落地,屋门被推开的吱嘎声响起,江欣竹和许妈妈进来了。 许妈妈手里端着个托盘。 托盘上面摆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品。 江欣竹脸上一派柔和,笑道:“阿羡也来啦。”扭头吩咐许妈妈,“去,把剩下的那一份端来给世子吃。” 说着伸手端起托盘上的白玉瓷碗,亲自端了送到沈乐兮跟前,一脸慈爱地说道:“这是母亲让人帮你炖的鱼翅燕窝羹,尝尝可还合你胃口。来,母亲喂你。” 江欣竹舀起一勺,还细心地吹了吹,然后送到了沈乐兮嘴边。 这是要硬灌了。 沈乐兮和宁羡二人对视一眼,眼见宁羡眼中浮起戾气,沈乐兮忙伸手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也摆出一副笑脸,对江欣竹道:“母亲做的羹,当然合胃口啦。母亲,您对兮儿真好。” 说着张开了嘴。 江欣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正要将一勺羹送进沈乐兮口中,后者忽然又闭上嘴巴,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么好的东西,兮儿怎么能先吃呢?母亲,我们一起吃吧。” 说话间已经动作飞快地夺过了江欣竹手里的汤勺,舀了满满一大勺的羹,送到江欣竹嘴边,笑吟吟道:“母亲,您先吃。” 第150章 大结局2 第150章大结局2 “……” 文火慢熬出来的羹,里面还加了瑶柱和红枣丝,汤汁浓白,配色养眼,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关键是还很补。 大补。 一勺下肚,以后这一辈子都不用再受生产之苦了。 这是裹着糖衣的砒!霜! 勺子还没送到嘴边,江欣竹便下意识地往后倾斜身子,惊得手里的白玉瓷碗都险些摔了。 她厉声道:“你干什么!” “……” 静默令江欣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连忙放柔了声音,补救道:“傻孩子,这是母亲给你做的,怎么还能跟你抢吃的呢,说出去让人笑话。” 仓皇之下编出来的理由瘦骨嶙峋,纤弱的不堪一击。 于是沈乐兮便不客气地还击道:“百善孝为先。母亲这么疼兮儿,兮儿就更要好好孝敬母亲才对呀,不然要是让人知道兮儿当着母亲的面吃独食,那才是真正的让人看了笑话呢。” 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说道:“母亲,兮儿不想让人背后指责说不孝顺。” 不吃就是故意陷我不孝。 你吃吗? 吃吗? 江欣竹眼睛死死地盯着沈乐兮,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江欣竹:以前也没见她对我尽过什么孝道,今天怎么回事?难道她发现什么了??】 江欣竹正惊疑不定间,沈乐兮的勺子又一次送到了嘴边,这下她没有再像方才那样,而是含笑道:“好。” 她说完,张开嘴,接住,咽下,然后一脸欣慰道:“能娶到兮儿你这么好的儿媳,真是娘的好福气。” 沈乐兮:“……?” 哎呦,竟然还真敢吃,勇气可嘉,壮士断腕,佩服佩服! 【江欣竹:我伤了根本,这一生本就不可能再怀上身孕,可是你就不一样了……死丫头,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儿!】 原来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沈乐兮了然。 江欣竹又看向宁羡:“阿羡呀,像兮儿这么乖巧懂事又孝顺的好姑娘,世间可不多,你可要对兮儿好一些,要是让娘知道你敢欺负兮儿,娘定不饶你。” 宁羡:“……?” 江欣竹前面那些夸赞沈乐兮的废话都没入他的耳——自家媳妇有多好还用别人提醒?说的好像他是瞎子傻子看不见不知道似的,多嘴。 他像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江欣竹为何真敢吃?难道这碗羹里没加药? 江欣竹扫了这二人一眼,勾了勾唇,笑道:“阿羡,来,娘给你一个在兮儿面前表现的机会。” 说着将碗塞进了宁羡手里,然后笑吟吟地看他。 【江欣竹:阿羡啊,你看娘对你多好,娘知道你和你媳妇情深义重,这不,娘怕你黄泉路上孤单无人陪,连媳妇都给你送下去了呢。】 太恶毒了! 沈乐兮默默收回视线,瞥头去看宁羡。 宁羡面上没什么反应,可沈乐兮和他紧挨着而坐,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肢体上的变化。 像屠户手里突然被塞进了绣花针,战战兢兢,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看就要撂挑子不干。 沈乐兮连忙拉了拉他衣袖,羞涩道:“相公,我自己来吧。” 江欣竹要诛宁羡的心,偏不如她的心。 当然,这加了料的大补羹她也不会当真就吃,傻了才吃。 勺子第二次回到了沈乐兮手里,然后在江欣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宁羡随时都濒临崩断的紧弦中,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响。 一下、两下、三下……响到第五下时,江欣竹的神情忽然一变,捂住肚子,面色雪白。 额头上也顷刻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沈乐兮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对方头顶—— 【江欣竹:怎么回事?肚子怎么突然这么疼?难道那药……嘶!疼死我了!该死的,竟然这个时候想上茅房……不行,不能这个时候走,再忍忍……啊忍不了了!】 江欣竹猛地站起,道:“兮儿,娘去换身衣服……你快趁热吃!” 沈乐兮点头:“哦。”说着舀起一勺羹,送进嘴里。 这下江欣竹没牵挂了,连忙脚步匆匆地下去解决她一走。沈生理大事。 她一走,沈乐兮的目光就开始在屋里滴溜溜转,才想着要把嘴里的东西吐到哪里才不容易被发现,面前就多了一截树枝,以及,树枝末梢上面坐着的一个破碗。 那碗也不知道从哪抠出来的,黑土都遮住了原本的神色,隐约中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息。 宁羡嫌弃地皱起眉头,扭头朝窗户的方向瞪去。 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露出初十一蹭黑的脸。 十一:“一时半刻能找到的容器就只有这个。吐一下,就别那么讲究了。” 对,吐一下而已,确实没必要讲究那么多。江欣竹的这间屋子陈设简单,想要悄无声息地将一碗加了料的大补羹处理掉确实不容易。 这个时候突然天降破碗已经很难得了。 还要感谢十一。 只是…… 沈乐兮将在口里含了半天的汤汁吐进那破碗里,又将碗里的一大半也倒了进去,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碗底,这才看向十一,奇怪道:“师傅,您的脸今天怎么这么黑呀?” 自打上次在莲塘村,十一助她冲关后,沈乐兮便单方面地认了他做师傅——开玩笑,东堂唯一的一个武师,她可不得想办法抓牢了抱紧了。 至于十一认不认她这个徒弟……只要功夫深,铁棒也能磨成针。 当年人家刘备不也是三顾茅庐才请得诸葛亮出山吗? 这点觉悟沈乐兮还是有的。 看,十一现在就没那么抵触“师傅”这个身份了,但他脸色很不好,斜了她一眼,哼道:“哼,被你气的。” “我?”沈乐兮忙坐直,“徒儿愚钝,不知哪里做错了,请师傅……” “仙子。”宁羡忽然道。 沈乐兮一怔,想到什么,忙道:“师傅放心,等事情了结了,徒儿保管再给您弄个仙子回来……赚钱什么的,徒儿还是行的。” 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本来是打算用仙子狠狠敲江欣竹一笔,然而事情有变,江欣竹要害她的心太急切,手段也太恶毒,宁羡不敢再继续留着对方慢慢磨,于是便决定今天就将自己解决掉。 仙子自然也就失去了为十一赚钱的机会。 难怪一心只想着赚钱攒钱的十一,今天的脸看起来会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黑。 财路被断了,可不就得脸黑。 好在沈乐兮下了保证书,十一那张板正的黑脸这才松弛下来,“弄不来仙子我就不认你这个徒弟。” 言外之一:弄来仙子你就是我徒弟。 “……” 这个简单啊,别的本事她没有,挣钱的方法她可是装了满满一脑子! 沈乐兮欢喜的眉毛都快飞上天了,十一没眼看,宁羡很无语,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提醒,“身处敌营,你表现的这么开心合适吗?姨母怎么回事?” ……好像是不怎么合适。 沈乐兮忙收起兴奋,然后又抬起下巴,得意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刚才悄悄在里面加了点儿药,放心,宗先生配的,真正的无色无味无残留。” 说着垂眸看下碗底残留的一点汤汁。 这个等下是要让大夫查验的,自然不能留下什么。 宗离的药只是让江欣竹的药提前发作。 宁羡了然,又摇头,“你呀。”转头去看十一,“去吧,请父亲过来。” 十一应声退下,没一会儿门外就响起脚步声,沈乐兮连忙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做吃状,见江欣竹进来,她这才放下碗勺,还像模像样地舔了下嘴唇,一副吃的很香甜的样子。 然后才道:“母亲。” 江欣竹“哎”了声,过来,第一眼就先检查沈乐兮吃了多少,见碗里只剩下一个浅浅的碗底,她脸上露出笑意,正要开口,面色一变,尬尴道:“……衣服好像不太合适,我去换掉。” 说完捂着肚子就走。 半柱香后江欣竹回来,没说几句话又去换衣服……茅房跑到第四趟,定国公宁远之终于来了。 一见江欣竹脸色不好,他忙担忧道:“柔儿,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江欣竹正欲开口,肚子又闹腾起来,只得先下去,等她再回来,屋子里就又多了一个人。 是府里养着的大夫。 沈乐兮抢先开口道:“母亲,我见你脸色不好,所以就给父亲说了,把府里的大夫请来帮你看看,别是哪里不舒服。” 先开口为强,后解释遭殃,看吧看吧,我可是清白的很,大夫都敢请,等下有什么,你们可千万别怀疑到我头上来。 江欣竹果然变了脸色。 可转念一想,她下在汤里的那药要三天后才起效,而且现在不舒服的也是她……让大夫帮她瞧瞧也好,刚好趁机提出明日去法华寺小住的事情。 说不定远之哥哥还会陪自己一块儿去呢。 这么一想,江欣竹便又镇定下来,乖乖地让大夫给她把脉。 一时片刻后,大夫朝宁远之拱手,乐呵呵道:“恭喜国公爷,贵夫人有喜了。” 宁远之:“……” 江欣竹:“……!” 别说这夫妻俩,就连沈乐兮和宁羡都吃了一惊——江欣竹竟然怀了身孕! 然后又喝了堕胎药! 然后那药还是江欣竹自己亲自下的! 这可真是……二人面面相觑,神情复杂。 这边,江欣竹终于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失态地扯住大夫的袖子,颤声道:“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夫是宫里退休的老御医,以前在宫里干的就是伺候各宫娘娘的活计,而在宫里,母凭子贵,他早见惯了这种听闻有喜后情绪失控的场面。 国公夫人想必也是如此。 毕竟这个年纪还能怀上身孕,本就很难得。 因此老大夫不慌不忙,对江欣竹将他的袖子扯到变形的失礼之举给出了极大的包容,笑呵呵道:“恭喜夫人,夫人怀上身孕了……从脉相上来看,已经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两个月……两个月前她从佛堂出来,然后和远之哥哥……所以她怀上了远之哥哥的孩子? 怎么会这样! 大夫明明说她伤了根本无法生育的啊! 而且这些年她也的确没怀上过,如今怎么会……怀孕了呢! 偏她刚刚还……江欣竹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宁远之连忙扶住她,急道:“柔儿!柔儿你怎么了!” “相公,我……我肚子疼……”宁远之的话音才落地,沈乐兮忽然叫道。 江欣竹怀了身孕虽然在她意料之外,但计划不能停。 一听沈乐兮叫肚子疼,宁羡连忙让老大夫给瞧瞧,于是老大夫便也对他拱手道:“恭喜世子,世子妃也有戏啦!” 婆婆和儿媳同时被诊断出有身孕,这种巧事可不多见。 老大夫的恭喜声都停好半天了,宁远之才反应过来,正要哈哈大笑,忽听宁羡沉声道:“有劳大夫查验下这碗羹汤。” 宁远之不解:“这羹汤怎么了?” 宁羡:“方才母亲和兮儿都喝了这碗羹汤,紧接着两人便都出现了不适的症状……稳妥起见,儿子觉得,还是查验一下比较放心。” 果然,宁远之一听,脸色当即就阴沉下来。 江欣竹肚子里揣的是他的儿子,沈乐兮肚子里怀的是他儿子的儿子,一个比比一个金贵,如今媳妇和儿媳因为同喝了一碗羹,然后就齐齐出现不适……的确不能大意了! 宁远之连忙命老大夫查验那碗鱼翅羹。 这边,江欣竹还处在巨大震惊中,如今听宁远之说要查验那碗鱼翅羹,她登时慌了神——姓许的那个废物说药要三天后才能生效,结果现在她身体就出现了状况,可见那药已经生效了! 这要是让大夫查验出来那碗里有药……不行不行!不能查! 可光是一个沈乐兮一个宁羡就已经够她吃力的了,现在又多了个宁远之……哪还有她说话的份儿! 江欣竹急的额头冷汗簌簌直冒,两只手死死地抓着宁远之的胳膊。 尖利的指甲刺破薄薄的衣衫,被她抓着的地方,很快便有一团淡淡的殷红色渗出。 落在宁远之眼里,刚好就成了她疼痛难忍的有力辅助! 自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放在心尖尖上一样宝贝的人,竟然要受如此折磨! 宠妻如命的国公爷怒火更盛了,等老大夫战战兢兢地回禀说羹里面有滑胎药,战场杀神的怒火顷刻间烧上了屋顶,双眸猩红地吼道:“传令下去!即可封府!擅出者!格杀勿论!” 竟是把战场上那一套搬到了家里! 消息传下去,举府震惊! 宁老夫人彼时正在佛前焚香,乍一听闻这个消息,惊得她手一抖。 捻了几十年的佛珠当即呼啦啦撒了一地。 国公府开府至今,已有近两百年的历史了,何曾有过封府一说! 再看看好好的突然就断了的佛珠串,宁老夫人的眼皮一阵狂跳,强烈的不详预感让她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一旁的春燕连忙扶住她:“老夫人!” 几天前春燕被重新召回,此时,她扶着宁老夫人的胳膊,安慰道:“……老夫人,您别着急,国公爷和世子爷现今都在府里,两位爷一定能把歹人揪出来的!” 对! 把歹人揪出来! 必须揪出来!连她的宝贝重孙都敢害,怕不是嫌死后尸体太齐整! 宁老夫人手中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道:“走!去看看!” 第151章 终章 第151章终章 蛰伏多年的猛兽不发威,一旦发起威……整个京都都为之一巨振! 丹书铁卷……丹书铁卷啊! 那可是帝王特赐给功臣的免死金牌……居然就这么被请了出来! 不为保命,只为请动天网亲临! 当数十名身着黑色锦衣、手持长剑的天网涌入国公府时,沈乐兮倒吸了口凉气。 天网! 上查****,下破冤假错案! 顾名思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但却只听命与皇帝一人! 没想到宁老夫人竟然能耐到能把这样一群大神请来! 沈乐兮瞥了眼面如死灰的江欣竹。 杀鸡用牛刀,有天网出手,江欣竹就算再披十层皮也没用。 宁远之也惊得瞪圆眼睛,望着跟天网一块过来的宁老夫人,不敢相信道:“母亲,您……” 他看向那群黑衣人。 “没错,天网是我请来的!怎么,你能封府,难道我就不能请天网吗!”宁老夫人的脸色从未有过的冷峻。 “……”宁远之咽了口口水,心说这能一样吗!我封府封的是自家的大门,可天网是皇帝的私人护卫队啊! 皇帝的私人护卫队是那么好请的吗! 不用想,母亲肯定动用了丹书铁券! 知子莫若母,宁远之挑一挑眉毛,宁老夫人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好气道:“当年阿羡出事时,我就觉得蹊跷的很,那时我就想请天网出动帮忙查查看,是不是有人暗中害咱们的阿羡,当年是你和你媳妇舍不得,非拦着不让,说什么丹书铁券不可轻易动用,现在别人都把屠刀架到你孙子脖子上了,怎么,你难道还要继续心疼那一张丹书铁券吗!” 露出犬牙的宁老夫人凶极了,连宁远之看了都害怕,喏喏道:“母亲您别生气,仔细气坏了身子,儿子没有不舍得,儿子就是觉得……” “你觉得个屁!今日这事,我不用你管!”宁老夫人说着,转头望向那群黑衣人,然后视线落在为首之人身上:“有劳齐大人了。” 说着朝对方施了个半礼。 宁老夫人乃一品诰命加身,在她面前,齐兆伦也不敢托大,连忙回了个全礼道:“卑职身负皇命,不敢懈怠。还请老夫人放心。” 确实可以放心了。 齐兆伦话音才落,忽听一个声音惊慌道:“母亲?母亲您怎么了?” 沈乐兮着急地摇晃着江欣竹肩膀。 天网的能力沈乐兮不怀疑,揪出江欣竹是迟早的事。 但沈乐兮想让这“迟早”变成“尽快”,一刻也不想多磨。 少不得要推波助澜一下, 果不其然,她这么一喊,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都聚焦到了江欣竹的身上。 江欣竹本来就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现在又一下子被这么多道视线盯着,尤其是这其中还有天网的视线,本就如惊弓之鸟的她险些吓死过去。 身为天网首领,齐兆伦眼光何其毒辣,望向江欣竹的眼神当即就变得危险起来。 摧枯拉朽,锋利无比,那目光笼罩在身上,都能感觉到肌肉被割裂的剧痛。 江欣竹瑟瑟发抖,竟然无意识地往沈乐兮怀里缩,沈乐兮不动声色地往后避了下,江欣竹靠空,噗通从椅子上摔下。 宁远之见状正要奔来扶人,一团白绒绒忽然从窗外飞进来,目标笔直地落在江欣竹肩膀上,扑打着翅膀,脆生生地叫道:“贱人!贱人!江欣柔是个贱人!” 众人:“……” 顶着江欣柔身份的江欣竹:“……!!!” 江欣竹瞪圆眼睛,瞪圆眼睛,看着站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白毛红嘴鸟,五官惊悚的都变了形,本能地就要去掐断那只鸟的脖子。 然而有一只手比她动作更快,沈乐兮抢先捏住仙子的翅膀,骂道:“哪来的小畜生,怎么张口就骂人呀……哎呀!” 啄了沈乐兮一口的仙子又飞到了江欣竹的肩膀上,一边继续脆生生地喊“贱人!贱人!江欣柔是个贱人!”,一边用翅膀亲昵地拂她脸颊。 跟刚才恶狠狠地啄沈乐兮比起来判若两人……呃,判若两鸟! 很显然,这只又会骂人又会啄人的鸟跟江欣竹很亲近,可既然亲近,那为何又要骂她? 众人面面相觑,宁远之率先开口,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江欣竹,不解道:“柔儿,这只鸟……它为何要骂你?” 为何要骂? 为何? 因为它是跟我学的啊! 我当初就该将这只恶鸟一并杀掉! 江欣竹浑身冰凉,眉眼间都是惊恐,小产的剧痛加上精神上的彻底破防,让她再也坚持不住,哪怕有宁远之扶着,她还是像滩拢不住的水,直往下瘫。 如此反常的举动如何能逃过眼光毒辣的齐兆伦? 就听这位天网首令冷冰冰道:“国公爷,令夫人的反应让人生疑,请容在下将令夫人带回天网配合调查。另外,还有令夫人身边的一众下人,也需要一并带走调查询问。” 一屋子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天网啊!是那么好进的吗?进去一趟再出来……不不不,压根就没命再出来! 不然大人们也不会总吓唬自家小孩说:“你再闹?你再闹我就把你送进天网去!” 或者:“赶紧睡觉!再不老实睡觉我就把你送进天网去。” 不管多调皮捣蛋的孩子,只要一听到“天网”俩字,立马乖的连头发丝都不敢支楞一下。 宁远之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人,倒不觉得天网有多可怕。 可江欣竹不啊。 不光江欣竹,江欣竹身边的一众下人也吓得哗啦啦跪了一地。 最得江欣竹重用的许妈妈当即就尿了裤子。 宁远之心里隐隐有丝不好的预感,可多年养成的习惯和信任在那摆着,他下意识地将妻子护在怀里,怒道:“齐首领,你什么意思?” “国公爷息怒,在下只是公事公办。”齐兆伦敬佩的人不多,宁远之就是其一,因此他态度恭敬的。 但宁远之并不领情,他冷笑道:“公事公办?哼,齐首领要真公事公办,为何要带内子去天网配合调查?难不成你怀疑内子给自己和儿媳妇下毒?” 眼下中着的可是他媳妇和他儿媳妇,这姓齐的浪费他家一张丹书铁卷还不好好查案,真是岂有此理! 宁远之很生气。 看齐兆伦自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齐兆伦能理解他护妻的心情,因此也不跟他计较,耐心道:“国公爷误会了,在下怀疑令夫人,并非下毒一事。” 他看了眼面无人色的江欣竹,以及那只被捏住了嘴的白毛红嘴鸟,神情凝重道:“在下怀疑令夫人并非真的就是令夫人。” “……” 这话听着有些绕口,宁远之没听太明白,蹙眉问道:“什么意思?” “……”齐兆伦深深吸了口气,有些失望地看了宁远之一眼,这才道:“在下怀疑令夫人是其胞妹江欣竹李代桃僵假扮的。” 轰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一屋子人都被齐兆伦这话惊住了。 江欣竹当场晕厥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从外面进来,附在齐兆伦耳边说了句什么,齐兆伦看了眼仿佛没了魂魄般的宁远之,颔首道:“带进来。” 黑衣人应了声是,片刻后带了个一身血迹发丝凌乱的妇人上来。 正是江欣竹要灭口、结果被十一救下的许大夫。 许大夫第一件事就先狠狠啐了昏厥过去的江欣竹一口,然后往沈乐兮跟前噗通一跪,将江欣竹要她办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交待了个干干净净。 这无疑与又是一声惊雷砸在众人心口。 然而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一个惊雷砸了过来,原来许妈妈见许大夫主动招认后获得了沈乐兮的谅解,承诺保其性命,她便也动了求生的心思,当即也一五一十地将当年江欣竹杀害其胞姐江欣柔、并鸠占鹊巢李代桃僵的事情抖了出来。 原来,当年江欣竹被送到庄子上后,心里非但无法理解胞姐江欣柔对她的一片苦心安排,反而还因为庄子上生活的清苦而对江欣柔心生怨怼。 后来江欣竹和情郎卷了江家庄子上的钱财私奔,过了两年舒心日子,但随着当初偷来的钱财逐渐被二人挥霍干净,手上没了钱,昔日对她温柔体贴的情郎立马变脸,对她不是打就是骂,于是她心里就更恨江欣柔了。 在江欣竹看来,要不是江欣柔求着江老爷子将她送到庄子上,她就不会跟情郎私奔,就不会日日挨打。 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江欣柔帮她求情,以她做下的那种败坏门风的丑事,恐怕早就被江老爷子处死了,哪还有命活! 可江欣竹想不到这些,她只看到了江欣柔和宁远之过的幸福和美,而她却过的人不人鬼不鬼。 鲜明的对比造成了巨大的心理落差,江欣竹每每在情郎那里得了打后,便开始咒骂姐姐江欣柔。 仙子听的多了,于是便也学会了。 后来情郎其她而去,绝望中,江欣竹想到了一个李代桃僵的办法,设法拿捏住姐姐江欣柔身边的一个贴身仆妇许妈妈,两人联手将江欣柔骗到郊外杀害,然后她再和许妈妈一道回府。 从那以后,曾经令人不齿的江家二小姐江欣竹,就摇身一变成了江家大小姐江欣柔。 而真正的江家大小姐江欣柔,却成了荒野夜外的一只孤魂野鬼。 真相并不算太复杂,可带来的冲击却如洪水巨浪,连宁老夫人这种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也震惊的浑身直哆嗦。 宁远之更是撑不住,跌坐在地,不敢相信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女人。 就是这个女人,杀了他最爱的妻子,而他非但没有发现发觉,反而还和杀妻仇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他是有多蠢! 江欣竹被齐兆伦在穴位上掐了一下,悠悠醒转,眼睛看着宁远之那双泣血的黑眸,耳朵听着许大夫愤怒的讨伐,还有许妈妈一声声的“二小姐”,心知大势已去,再无挽回的余地了。 功亏一篑,满盘皆输。 不甘潮水一样汹涌袭来,江欣竹抓住宁远之手,哭道:“远之哥哥,你听我解释……” “当初阿羡落水,是不是你设计的?”宁远之忽然问道。 江欣竹一怔,显然没料到这件隐秘竟然还没被抖出来。 宁羡是国公府的宝,如果她害宁羡的事情没被抖出来,那她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对,她还有活命的机会! 江欣竹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是我,我没有,远之哥哥,我没有害阿羡……” “是吗?那这是什么?” 两页纸扔在了江欣竹的脸上。 而与此同时,一个被捆住了双手的人从窗户那里也被扔了进来。 正是最先被宁羡揪出暗中给他下毒的那个下人。 人证物证俱在,辩无可辩,江欣竹才浮起来的希望顷刻间便如泡沫般破裂,宁老夫人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由春燕搀扶着,挥手就是一记拐杖打在江欣竹脑袋上。 鲜血涌出,江欣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宁老夫人,得意道:“打,使劲的打,打死我又何妨!反正你的宝贝孙子会给我陪葬……呃!” 声音戛然而止。 江欣竹脸上的五官诡异地抽搐起来,艰难地垂下眸子,望着抵在她心口上的长剑,嘴唇哆嗦地唤道:“远之哥哥……” 回应她的是心脏被刺穿。 …… 一个月后,三月之期终于来了,宁老夫人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问春燕:“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消息?你再去看看,快去。” 春燕笑道:“老夫人,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啊。世子不是都说了吗,他身上的毒已经解啦。” 可惜老夫人就是不信。 也不放心。 今天更是又用了一张丹书铁券,将宫里一多半的御医全都请进了府里,严阵以待,就怕世子殿下真如江欣竹所说的那样,三月之期一到,毒发身亡。 又过了半日,暮色四合了,已经轮流为宁羡把了三次脉的一众御医们方掀帘出来。 宁老夫人连忙迎上去:“各位御医,我孙儿他……?” “老夫人放心,令孙身子好的很呢。”御医们齐声道。 “祖母,这下您放心了吧。我真的没事了。”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 宁羡牵着沈乐兮过来,面露笑意道:“不过兮儿她有事跟您说。” “兮丫头怎么了?”宁老夫人悬了一个月才刚要落地,一听这话,立马又悬了起来。 自从知道宝贝孙子身子不好是有人暗中下毒,而不是像那些江湖道士说的什么要阴阳相调后,宁老夫人便开始真的拿沈乐兮当孙媳妇看待了。 尤其见识了沈乐兮经商赚钱的本领后,更是要就将掌家大权交给沈乐兮。 沈乐兮没接。 当初她想着自立自强后从国公府逃出去,如今看在宁羡对她这么好的份上,她不逃了,但也不想就这么困于后宅。 只是现在……沈乐兮抚了抚肚子,心说,现在我怕是必须要老老实实在后宅待一段时间咯。 没办法,世子殿下首次当爹,恨不能天天将她捧在手里呵护起来,哪还允许她再到外面跑天跑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