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媚宠妃演技好,勾心帝王狂上位》 第1章 女明星穿越 父女试探 “祝皎玉!你个病秧子入什么宫,皇上龙精虎猛你承受得住吗!” …… “三妹妹,这般言论……你敢说姐姐也不敢听呀。更何况姐姐承受不住,难道让你这个妹妹去承受吗?” 说这话的女子柔荑持帕,仿佛听见了什么不能听的话一般羞红了脸。 “你!又作那狐媚子样!一个早死妾室生的破落户,真不知父亲和大姐姐怎么想的!”祝佳莹怒目圆瞪,她讨厌看见这张脸。 这个二姐从庄子上回来不过月余,府里胭脂水粉流水一般往她那送。爹爹更是下了通知,两月后的选秀,祝家由这狐媚子参选。 “狐媚子”祝皎玉没被这些话吓到,柔柔开口:“妹妹张口闭口都是狐媚子的,看来很是向往呢。”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祝佳莹,直到其变了脸色,才惋惜地说:“可惜妹妹要是想当狐媚子,怕是还要多花些功夫。“ 嗯……被人说狐媚子怎么不算一种变相夸奖呢。 “你!”祝佳莹像是一点就着的炮仗,气得脸色通红。 “好了好了,三妹妹找我不就是为了入宫的事。你若真想和同父同母的姐姐一起侍奉皇上,不如去求了贤妃娘娘。” 祝佳莹目光躲闪,嘴上却是反驳:“你胡说什么!我和大姐姐姐妹情深!” 祝皎玉淡淡一笑:“那就好,三妹妹与贤妃娘娘是嫡出同母姐妹,自然情深不愿同侍一夫。皎玉不愿三妹妹为难,愿意入宫为侯府分忧。” 这贱人怎这般伶牙利嘴了!祝佳莹跳脚道:“可那是皇上!你这狐媚子……” “佳莹,你在这做什么。说的什么胡话!”侯夫人云氏冷冷的声音渐近,打断了二人争锋。 祝佳莹看见母亲,气焰收敛了些:“我、我不过是和二姐姐开玩笑,这狐……她就拿大姐姐压我!” 祝皎玉却是一脸无辜:“夫人,皎玉不过和三妹妹一样,也是个爱开玩笑的。妹妹和夫人都不会计较的吧?” 她声音温柔,还眨巴眨巴眼睛。 祝佳莹被侯夫人一把按住。“你绣功练了没,还不赶紧跟我回去!”侯夫人又转头看向祝皎玉:“自然是不会计较的,都是自家姐妹。你父亲寻你,你也快些去书房吧。” 父亲?原主九岁之后就没见过的父亲? 祝皎玉乖顺应了,目送这母女俩的背影离开。她轻笑一声,这祝佳莹真像个跳梁小丑,毫无杀伤力。倒是这侯夫人、侯爷…… 她略略整理形容,带着贴身丫鬟香芸往前院书房走去。 宁远侯府亭台楼阁如云,回折曲序。 香芸轻扶着自家小姐,低声说:“小姐,今晨听说侯爷正式把您名字递进宫,三小姐院子里可碎了不少东西呢。” 香芸为自家小姐不平。 小姐自九岁时姨娘难产去世,就被侯夫人以克人名头撵到了庄子上。这么些年侯府不管不顾,庄子怒大欺主,对小姐百般刁难。甚至去岁寒日,小姐还得了一场大病,吃了侯府送的药也未好转。 如今好不容易被接回府,又要被三小姐刁难。虽然吧,每次三小姐来找麻烦,都被小姐弄得更生气了…… 什么叫狐媚子,她家小姐天生丽质,三小姐想做狐媚子还做不上哩! “好了香芸,且再忍忍。侯爷送的玉容膏你也分些去用用,辛苦你了。”祝皎玉轻拍香芸的手。 这丫头心直淳朴,也算她穿到大越为数不多的安慰。 去岁寒日刚穿过来时,祝皎玉病得昏昏沉沉,脑子里模模糊糊。五脏六腑却是火烧一般疼痛不堪,十八层酷刑中走了一通。不像寒症,倒像是中毒。 是香芸天天帮她擦身降温,她脑子逐渐清醒,理清了原主记忆,才猛地疼痛尽散、重获新生。 而后停了侯府送的药,也摸清了些情况:原主也叫祝皎玉,性子柔弱、貌美如名。这张脸和她现代时一模一样,就是少了几分成熟艳丽。 至于狐媚子,这种话算什么?一个流量黑红女明星什么没听过? 人就是喜欢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抨击讽刺,最喜欢对女人荡。妇。羞辱。千百年来可真是没变过。 现代时她能火,可不是单有美貌。在名利场明争暗斗、逆流而上,离不开她的拼命和强大心态。 一场车祸前事尽散。如今既然来了大越,也要重新活出些名堂。 “二小姐。”到了前院书房,立侍的下人问安。 祝皎玉微笑着点头。 幽幽灯火暗中摇曳,她在书房门口顿了顿,低眸垂颈步了进去。 “皎玉见过父亲。”祝皎玉福身行礼,露出的脖颈柔顺洁白,仿佛猛兽轻轻就能折断。 原主父亲文远侯放下手中信件,抬头望向祝皎玉。 这个女儿容貌一日赛一日更甚,比自己年轻时宠过的那个女人还要姿容如月。可惜啊,一样红颜薄命。 祝皎玉恭顺的姿态让他满意,他开口:“坐吧,不用和父亲客气,父亲这些年也念着你。你在庄子上山清水秀闲适惯了,回了侯府也只管当自己家一样。” 祝皎玉也在观察眼前的文远侯。 文远侯府祖上因功封侯,如今却日渐势微,只现任文远侯祝康担着正四品礼部侍郎。他眼角虽有皱纹,仍能看出年轻时很清俊。 “女儿这些年也一直感念侯府照顾。姨娘早去,女儿不能在父亲面前尽孝,心中愧疚。” 文远侯一顿。 白瓷杯映照着书房烛光,忽明忽暗。 他抿了口杯中茶水:“回来就好。”转头提及选秀,“选秀在即,五品以上官员每户得递名一人。你三妹与贤妃娘娘终究是一母同胞,得顾及她二人想法。你可愿入宫?” 愿不愿的,贤妃好姐姐和文远侯不都没给过她选择吗? 祝皎玉柔顺笑道:“女儿愿意。” 侯府心怀不轨,原主死因成谜。入宫未尝不是好事,站得越高越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就是入宫之前,要给自己增添些筹码。 她眸光一转,好奇地接连几口饮尽杯中茶水。 “怪不得父亲爱喝,父亲这的茶甚好,和庄子里的不一样。女儿还有两月入宫,愿敬孝心,多来与父亲饮茶谈天。” 文远侯看着这个二女儿牛嚼牡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你就不必多来我这了,除了府中姑姑,我再给你请个教养姑姑教导礼仪吧。嗯,还有书艺老师。多学多听才能肚中有物作为谈资,不丢侯府和贤妃娘娘面子。 贤妃娘娘地位尊贵又怀有龙胎,还特意赏了东西给你。你定要对娘娘心怀感恩。” 祝皎面上露出激动之情:“女儿一定好好学! 在府中有父亲照顾,在宫中有贤妃娘娘照顾,女儿心里甚是感激,入宫后定多去贤妃娘娘那走动。“ 文远侯摆摆手,怎么场面话都听不出来。“娘娘身份高贵,想见你时自会召见,你莫自作主张给娘娘添麻烦……行了,我再给你多添些银子带入宫,你回去吧。” “女儿遵命。“祝皎玉嘴角微微上扬,依旧垂眸低头出了书房。 照顾?呵,照顾得原主香消玉殒吗? 夜已至,侯府四处寂静、灯影跃动,月光皎洁朝着前路。 祝皎玉看向皇宫方向。贤妃娘娘,很期待你在这出好戏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同一时间,侯府角门。 “你确定这药管用?” 回答的男人贼眉鼠眼,脖子快要撑不住硕大的脑袋:“小姐您黄花闺女自是不知,这药可是管用得很呢!再贞洁的烈女都会欲仙欲死嘿嘿……” 祝佳莹只觉得这男人下流样子有些恶心,她皱皱眉。 也好,祝皎玉这种狐媚子算什么贞洁烈女,她只不过是让人认清这贱人的本性。看她还怎么入宫勾引皇上! “进来吧。” 第2章 颠鸾倒凤 恶有恶报 “不好了侯爷!小姐、小姐她……” 这日,文远候一下朝就被门口丫鬟拉住,很是不耐烦。“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姐她和一男子在屋里……”丫鬟欲言又止,“府里人和张姑姑都在呢,您快去如意院看看吧!” 文院侯眼神猛地一变。如意院?这不是祝皎玉住的地方吗? 快入宫了和男人扯上关系,还让他好不容易请来的教养姑姑看见了! 文远侯急切起来,快步到了如意院,就看见一群人在门口围得严严实实。 “小姐怎么这般声音,怕不是……” “可那男的也太磕碜了吧,脑袋大脖子粗的。” “说是马肆那边的马夫,怎么和小姐扯上关系了。” 屋里更是传来激烈的声音,娇娥呻吟,粗喘低吼。 文远侯顿时老脸一红。这还得了!身子不干净了还怎么入宫!他和贤妃娘娘的谋划怎么办! 他气血上涌,握拳冲上前。“都给本侯滚开!” 议论的下人们被吓了一跳,连忙散开。文远侯怒意冲头,也顾不上看旁边站着的张姑姑,一脚踢开房门。 “哐!” 如意院屋门破开,露出榻上一男一女纠缠的身影,尺度之大看得人脸红心跳。 文远侯算盘破灭,气得口不择言:“祝皎玉你个贱皮子!奸夫淫夫!” “父亲唤皎玉作何?”人群中传来一阵无辜的声音。 张姑姑身后走出一妙龄女子,花颜月貌,不是文远侯口中的贱皮子是谁? 文远侯愣住了,手直发抖。祝皎玉?那床上是谁? 他转头凝视,这人、这人怎么是自己的三女儿佳莹! “还不快把这贼人弄开!”气血冲头,文远侯晕了过去。 …… 侯府书房 “事情就是这般,老身如今也是开了眼了。”张姑姑宫中女官出身,后来做了教养姑姑,世家之间名声颇大。 她声音冷淡,语气鄙夷:“文远侯您前几日说请老身来给侯府小姐教养,老身刚来,就看见侯府小姐这般模样……” 侯府后宅一向是侯夫人做主,侯夫人递话祝佳莹也到了婚嫁年龄,该跟着学学。文远侯自然同意了。 今日是教习初日,张姑姑一早入了府,到了约好的书意阁却只有二小姐在。 左等右等等不见三小姐来,只听见有丫鬟来书意阁这边大喊大叫说小姐出事了。 文远侯上朝,侯夫人上香,被迫上班的张姑姑心中疑惑,只能前去查看一番。谁料竟然遇见了这番侯府丑闻! “你们说!到底怎么回事!佳莹怎么会在如意院里!”文远侯醒来不久,手还在抖,顾不得回答张姑姑。 祝皎玉豆大的泪珠盈盈翻滚:“父亲,皎玉也不知道呀。这一早皎玉就离了如意院去等张姑姑了,三妹妹她、她居然在皎玉院子里做这种丑事,是想羞死皎玉吗……” 一开始去书意阁那边叫喊的丫鬟,心中七上八下,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啊。 三小姐只吩咐她一早就去引了张姑姑来,就是为了让人看自己的活春宫? 跪地的小丫鬟身子抖了抖。三小姐的癖好还真是…… 文远侯揉了揉疼痛的额头,心中也猜到了几分。小女儿的确是有入宫的心思,怕是出了什么差错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也不知道出事的不是要进宫的二女儿,而是自己从小娇宠的三女儿,是该庆幸还是生气。 文远侯闭了闭眼,告诫自己大事为重。“本侯这三女儿差点遭贼人暗算,惊吓成疾,要去庄子上休养一段时间。张姑姑,您明日照常,好生教养我这要入宫的二女儿。” 府里小厮丫鬟们被下了令封口,张姑姑也被塞了重金说了好话,唯一还在崩溃的是被立即送到了庄子上的侯府小姐祝佳莹。 祝佳莹醒来看见自己换了个地方,那些控制不住欲仙欲死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她眼前一黑。 “本小姐没病、没病!”她朝庄子里守着她的仆妇疯狂大喊。 仆妇得了吩咐,面不改色:“小姐您且安心养着,您不过是差点遭了贼人暗算,惊吓成疾。侯爷让您乖乖待一段时间。” 祝佳莹身子瘫软在地上,脸色像抽干了血一样苍白。 她明明布置好了一切!早上去如意院给祝皎玉送下药的早膳,马夫进来屋里办事,丫鬟去引张姑姑过来。祝皎玉被毁了名声和身子,就定是入不了宫了! 这计划倒是执行了,怎么、怎么办事的女主角变成了自己…… 看着庄子里穷酸的屋子,她崩溃地嚎啕大哭。 祝皎玉对此只能说一句风水轮流转。祝佳莹不是看不起庄子上吗?不是想要她被男人玷污吗? 那就让祝佳莹都自己尝尝喽。 祝皎玉靠在如意院小榻上,看着换了个干净的颠鸾倒凤床轻轻皱眉。 这祝佳莹真是恶人有恶报,这么强劲的药都拿出来了。 今个一大早,四处都还寂静,祝佳莹就悄摸摸来了如意院。还殷勤地带来了亲手做的糕点,说是姐妹一块用了早膳再去书意阁接受教习。 祝佳莹还假惺惺地道歉,说她之前只是不懂事。如今入宫在即,姐妹二人没有多少相处时间了,想要重修于好。 祝皎玉当然是不信!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是信祝佳莹改邪归正还是信她是秦始皇? 她留了个心眼,不小心踩脏了祝佳莹鞋,借其清理时间把两人盘子里的糕点一交换,果然出了事…… 看来这侯爷贤妃的谋算祝佳莹并不知情,还真以为她是要去宫里享福去了。 长夜翻转,翌日,祝皎玉又到了书意阁等候张姑姑。 此时春寒未消、小雨丝丝,积水顺着高高翘起的檐角滴落不停。 张姑姑不似昨日按时,姗姗来迟。 “见过姑姑。”祝皎玉行了一礼。张姑姑名声颇大,如今又算她老师,自然受得了侯府小姐问礼。 张姑姑在阁中站定,从上到下地细细打量这全身而退的文远侯府二小姐。 祝二小姐月貌花容、香娇玉嫩,巴掌大的小脸弄粉调朱。那双翦水秋瞳尤为动人心魄,内勾外翘、眼波含春。 往下一看……身姿极为姣丽蛊媚,纤腰楚楚占风流,胸前更是鼓鼓囊囊、春峦玉立。 纵使是在宫中见惯了各色美人的张姑姑也是心惊,这祝二小姐容貌真是极盛。就是不知心性如何,可别和祝三小姐一般恶毒。 张姑姑思绪万千,面色却不改:“是老身对不住二小姐,让二小姐等了这么久。” 她锐利的目光盯着祝皎玉,仿佛能够看透人心。 第3章 癞蛤蟆帝 母女阴谋 祝皎玉哪里感受不到张姑姑的打量。揣摩几息,心里有了想法。 她梨涡微陷,语气认真:“姑姑说笑了。皎玉是自小养在庄子上,但也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朦胧之美。恰逢雨落,劳烦姑姑辛苦赶来,皎玉也能得空赏了一番美景。” 张姑姑暗暗点头。 落落大方、通情达理,想来昨日只是一场意外。 张姑姑这才淡淡收回视线。“二小姐不日就要入宫参选,今日便从宫中说起。” “圣上二十有七,登基三年。登基时守着国丧,此乃第一次选秀。 宫中太后娘娘一心向佛,鲜少露面。皇后娘娘乃正一品太尉叶大人嫡女,凤体欠安,也不主事。主管此次选秀的贵贤二位娘娘。贵妃掌有宫权,育有二皇子。” 张姑姑顿了顿,看了眼祝皎玉,:“贤妃娘娘身怀龙胎,此次是奉皇上之命协理选秀。 宫中高位还有淑德二位娘娘,淑妃娘娘育有三皇子……” 张姑姑教得仔细,祝皎玉也听得认真,毕竟都是她入宫后的同事老板。 如今昭明帝二十七,她十六,这差十一岁确实有些老牛吃嫩草的嫌疑了。 做女明星时候她爱慕者三千,拒绝了不知道多少这种大十多二十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暴发户土老板。 可谁让皇上就是有皇位继承呢,她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 …… 此时的瘌蛤蟆……昭明帝叶时昀正在紫宸殿批阅奏章。 “啊秋。”昭明帝轻偏头,修长墨羽般的眉毛微皱。 他轮廓深刻俊朗,下颚线条精致的侧脸如同覆盖皑皑白雪的山峦,令人望而生畏,高挺鼻梁则其中最英挺的那座山峰。 狭长冷峻的眸子下是一滴浅色泪痣,宛若一点青墨滴落纸上,勾起人心中无限遐想。 御前太监总管王福连忙上前,递上帕子。 “陛下,您是否要歇息会?邓昭仪那边递了话,说身子不痛快卧病在床,邀您去用晚膳呢。“ 昭明帝修长有力的手正接过帕子轻擦,帕子吻过如玉骨节下的青筋。 听到王福的话,他冷冷抬眸。 “朕是会治病不成?邀朕去朕就要去!”昭明帝语气寒凝,抬手一扬把帕子丢了出去。 王福条件反射“嗖”地一个箭步上前!接到了。 王公公心里苦呀。 这邓昭仪三天两头闹着不舒服,我王公公也不是太医,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猜测:“这……许是邓昭仪操心大公主才损了身子。对,大公主前几日闹肚痛,还没报过来好呢。” “怎么五日了还没报过来好,朕之前去看敏涵,太医不是说在好转了吗?” 昭明帝目光沉沉。 王福龇牙咧嘴,腰躬得更弯了些:“回陛下,想来是春日带寒,贵人们身子金贵……” 昭明帝垂眸,继续批阅奏章。 半晌,王福才听见那道冷冷声音:“让太医院换个擅长小儿科的过去。 挑两只鲜艳些的纸鸢给敏涵送去。告诉邓昭仪,敏涵好了朕才会带敏涵去放纸鸢。” 王福连连应是,一边去安排一边心中嘀咕:哎哟我的好陛下,这又是送纸鸢又是送太医的,就是不去用膳。皇上本就不爱入后宫,如今用膳也懒得去了可还得了! 这十个皇帝九个有胃病,饿出胃病别说王公公没疼您! 罢了罢了,这选秀在即,自然有一槽槽新人等着疼皇上呢。 …… “二小姐,您也回吧。您把今日的内容梳理成文,咱们明日温习温习。” 作为被王公公寄予厚望,要好好疼爱昭明帝的新人中一员,祝皎玉刚结束了一日的认真学习。 “多谢姑姑指教,您慢走。”祝皎玉温声柔语,“春寒料峭,您带上香芸刚备好的手炉,一路上暖暖手。” 一旁的香芸给张姑姑捧上手炉。 古朴的袖炉内还放了香饼,悠悠热气伴着暖香温甜不腻。 张姑姑又多看了祝皎玉几眼,横看竖看甚是喜欢。 美人谁不喜欢呢,尤其是这般性子好的美人。 她心中点头,后面多指点指点吧。 “二小姐有心了,我这就走了。”张姑姑端方严肃的脸上带着笑容,捧起手炉离去。 祝皎玉也回了如意院,香芸这才叹气:“小姐,奴婢总觉得您辛苦……这回了侯府,荣华富贵没享受多少,事情一桩一桩耗费心力,奴婢担心三小姐那边……” 小姐素来性子温和,对她和善。去年寒日大病一场,更加有了主心骨些,温柔中带着韧。之后小姐还带着她,用便宜香草料制了些取巧为胜的香饼香膏,换钱改善生活。 香芸早就发誓要好好追随小姐。 祝皎玉看着小丫头愁眉苦脸的皱鼻样子好笑。 她笑着刮了刮香芸鼻头:“小丫头老是愁眉苦脸,当心长皱纹。祸福相依,侯府再荣华富贵,能和宫中比吗?” 侯府是荣华富贵,能换无数病中良药。可惜原主没等到,她也并不稀罕。 如今侯府另有所求,自会做她入宫的登天梯。祝佳莹那边也有人会处理,暂且不必忧心。 得知女儿出事,去上香的侯夫人匆匆返程,去了庄子上。 祝佳莹只感觉自己在庄子里受了大苦,她自小在侯府锦衣玉食,如今却被祝皎玉那贱人暗算。 她一见母亲就撇着嘴抱怨:“娘!你是不知道祝皎玉那个贱人!” 侯夫人却是进屋坐下,沉静地拨动着手中珠串。“你可知错?” 珠子盘列似棋,拨动间撞击脆响。 祝佳莹不服:”“娘!女儿何错之有!都是那贱人巴望着入宫……” “跪下!” 侯夫人看着这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小女儿。小女儿是侯爷幺女,惯会撒娇,侯爷一直对她宠爱有加。 圣上登基后这三年,有了个在宫中做贤妃的姐姐,小女儿越发张扬,养成了这般跋扈性子。 哪里有贤妃娘娘半分端庄? “既然知道她不过一个贱妾生的,你何必和她计较!她如今于侯府有用,你千不该万不该自降身份对她出手,还蠢得把自己搭了进去!” 祝佳莹只知道自己被贱妾生的抢走了入宫的机会,委屈得不行。 她眼里落出滚滚泪珠,一边擦一边抱住侯夫人腿。“母亲!当初父亲说那狐媚子貌美要送她入宫,您和贤妃姐姐不都是不同意吗?还给她…… 如今却一个个换了主意,巴巴望着她入宫了!她到底能有什么用?” “啪。” 侯夫人一拍在桌子。 “够了!你胡乱说些什么,从前的事休要再提!”她目光冷沉,暗云翻涌,“你只要知道贤妃娘娘拿她有用就行了,少惹些事。她貌美反而是好事,她自有她的命……” 侯夫人看向祝佳莹:“你也快到婚嫁年龄了。张姑姑常在各府走动,你名声不想要了吗? 圣上看重礼法规矩,世家贵女更要注意。那马夫已经处理掉了,你乖乖躲一阵风头,你父亲和我自会替你谋算。” 祝佳莹想起那个和她颠鸾倒凤的马夫就恶心。 她沉默片刻,这才勉强收了眼泪,吸着鼻涕说:“娘!女儿知道错了,您快把女儿接回去吧。女儿不会找她麻烦了,那个狐媚子就是个贱妾生的,怎么能跟咱们世家贵女相比。” 贱妾……想到了七年前那个难产血崩的女人,侯夫人眸光更冷。 当初如果斩草除根…… 算了,如今贤妃娘娘拿她有用,进了宫自然翻不出娘娘手心。 侯夫人瞥了眼祝佳莹满脸鼻涕眼泪的样子,微微皱眉。自己和贤妃娘娘都是极聪慧的,怎么这个小女儿蠢笨如…… “你乖乖在庄子上待到选秀后,我的女儿自然会过得比贱妾生的好。” 侯夫人往皇宫方向望去。 阴云密布,天要变了。 也快到日子了。 第4章 入宫初选 美貌惊叹 寒消日暖,春潮浮动,风吹散了阴霾。 皇城三月繁华锦绣,天也蓝得眩目,到了秀女们进宫参选的日子。 祝皎玉回头看了一眼侯府。 高门朱漆、气势压人,和原主脑海中的模糊印象一样高贵。 然而再高贵,能有皇家高贵吗? 她收回目光,毫不留恋地提着裙边上了马车。 会再见的。 马车踢嗒踢嗒朝皇宫去,祝皎玉轻轻抚平裙摆,心里复盘计划着。 两月的学习只算临时抱佛脚,但进一步有一步的欢喜。 礼仪有张姑姑用心指点,已经像模像样。张姑姑这些日子客居侯府,祝皎玉常找她陪伴闲聊,也不经意间打听了些消息。 文远侯嫌她粗鄙,又请了位老师教导书艺、增长见识。她借着练书法名头,私下苦练了原主字体和书写习惯。 手头的香饼香料也精心备了些,多由香芸收着。 该往前走了。 …… 马车到了宫门就要停下。祝皎玉下车,交名帖领名牌,进了这四方的天。 皇宫的天好像和宫外没什么区别,一样碧空如洗,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这样干净的天却被皇宫朱墙框下了界限,皇宫巍峨、皇权威严,笼罩着娇艳待放的妙龄秀女们。 天容海色本澄清,戏中人位置不同看到的自是不同风景。 既已入戏,她当然要步步为赢、登高望远。 穿过长长的宫道,秀女初选的芳宁殿就到了。 这是圣上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正五品以上每户递名一人,其他自愿报名、符合条件的也不计其数。 秀女们百人排成一队,依次入殿初选。 没通过的小姑娘们则由公公领着原路返回,一个个都在低声啜泣。 队伍里的秀女们心中越发紧张:初选就被淘汰,意味着身有瑕,其他人知道岂不是羞死人了…… 殿门口站的是一个眼窝深陷、白眉挤眼的公公,他鹰眼如炬地打量记录着秀女们的外形。 过高,过矮,过胖,过瘦,五官不够端正,都会在这一步淘汰。 “正四品礼部侍郎祝康之女祝皎玉,年十六。” 到祝皎玉了。她像前面的秀女们一样报出姓名家世,柔音盈耳、清脆动听。 这一步是检验秀女们的言语声态。 “进。” 进了殿另有宫女引着到了里间,由老嬷嬷一个个验身。 负责祝皎玉的老嬷嬷刚帮她褪去衣物,心中就是一惊: 不盈一握的楚楚纤腰上是酥胸凝脂白玉,刚刚裹着衣裙就难以忽视,如今一看更是妖娆丰盈、极为傲人。 这老嬷嬷自先帝时就掌管此事,还没见过这般婀娜窈窕的。心中感叹皇上真是好福气!见了还不知怎样爱不释手呢! 老嬷嬷检查得仔细,斑、痣、肤色、疤痕、比例……甚至还要对着腋窝轻嗅。 嗯,这祝小姐身上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春寒之后暖阳弥漫,纯净自然又抚慰人心。 祝皎玉任由老嬷嬷打量检查,面不改色。 她知道这具身体和她现代的一模一样,自然无一处不完美。如今入宫,身姿容貌都是武器,无用的羞耻必须丢掉。 至于体香,其实很多人都有,只不过自己闻不到。 当然,现在这个味道她精心设计过的,用调制的香膏腌入了味。女明星嘛,要保养得无一处不精,她在现代时可是卷到连脚趾头都是香的。 老嬷嬷也知道自己看的久了些,想着这祝小姐定然不是池中之物,开口结个善缘: “祝小姐貌美,老奴都看呆了。 您往后面去,会有人领您去殿选前居住的群芳宫。群芳宫屋室众多,秀女二人一间。若没人定下,您便自己去寻了屋子。” “多谢嬷嬷提点。” 祝皎玉随着引路小宫女到了群芳宫。 群芳宫已经群英荟萃。女孩子们像鲜花一样这一个那一个的,熙熙攘攘、热闹得很。 祝皎玉一进去就引来了阵阵侧目,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湖中,议论声涟漪迭起。 “没听说有这么美的啊,是皇城的吗?“ “你掐掐我,我是不是看到了仙女……”还有人咽了口口水。 “就你喜欢瞧美人,你进宫莫不是来当皇上来了。” 有人惊叹,自然也有声音刺耳。 “哼,皇上又不是个色中饿鬼、流氓胚子,看见美人就扑上去。有几分姿色就想来勾引!” 一个被人簇拥着的金边襦衫并桃粉裙富贵女子目光不善,声音有些鄙夷。 “咳咳,行了。” 严肃的声音响起,众人像死蝉一样止住了声音。 人群划开,一个身穿褐色褙子的嬷嬷走了过来。 她看着像掌事嬷嬷,神色严肃,声音沉沉道: “宫中不得喧闹,各位在殿选前的一举一动可上有人记录的。” 嬷嬷又看向刚刚那个富贵女子,严厉开口:“秀淑郡主,您慎言!” 秀淑郡主,与当今太后同为李氏女。 祝皎玉不出声,暗暗在心中记下她和她周围几人面容。 秀淑郡主哪被这样单独点出来过,原本围着她的秀女也都微微散开。她顿感折了面子,不过就议论了几句! 秀淑郡主恼羞成怒,声音有些尖锐:“常嬷嬷!怎么旁人说得……” “谁都不能说!” 她不过是杀鸡儆猴,这秀淑郡主真是蠢笨如…… “都散了。明日还要学习宫规呢。”常嬷嬷严厉开口,还着重咬了咬宫规二字。 她心中对秀淑郡主不耐,不愿再看。 走近祝皎玉。“您就是礼部侍郎家的祝小姐吧。” 过了初选的秀女如云,常嬷嬷竟能一眼说出身份。 祝皎玉知道,定是有人提前知会过了。 她面色不改,柔声开口:“回嬷嬷,正是皎玉。” 果然,常嬷嬷没多言语,径直引着祝皎玉往群芳宫靠右的屋舍走去。 秀淑郡主愤愤站在原地,觉得丢脸,抱怨起来:“常嬷嬷活像母老虎!贱奴婢还当自己多厉害了!” 一旁的杏色衣衫女子上前,扶住秀淑郡主,温声轻言:“郡主。常嬷嬷是群芳宫的总领掌事,又司记录之职。咱们还是……” “谁和你咱们!苏梨清!你区区给侍郎之女有你说话的份吗!” 苏梨清顶着秀淑郡主居高临下的目光,眸光一转,轻咬嘴唇:“郡主,常嬷嬷不算什么。可那祝小姐是贤妃娘娘亲妹,万一贤妃娘娘……” 听苏梨清这么一说,秀淑郡主的目光又落在祝皎玉离开的窈窕背影上。 她有些咬牙切齿:“真晦气,都怪她!本郡主才被点名!贤妃?本郡主可是皇亲国戚,等禀告了太后姑母有这些人好瞧的!” 秀淑郡主跺了跺脚,转身回了屋子。苏梨清连忙小碎步跟上。 周围的秀女看了这一出,也没了说笑心思,各处散开去了。 看着众人各相,墙边的淡紫衣裙女子扬了扬嘴角,眼里闪过耐人寻味。 “夏冬春吗?果然有意思。” 她的声音清冷飘渺,恍若天边而来。 第5章 茶水危机 谁是内应 常嬷嬷带着祝皎玉到了一处群芳宫偏右的屋子。这处宽敞,又离人来人往的中心地带有些距离。 “您殿选前这一个月就住这了。秀女们带进宫的随身物品需要检查,稍后会被内务府拨来的宫女送来。和您同居一室的是工部尚书之女唐念音小姐。”常嬷嬷还是一样面色严肃,详细交代道。 “多谢嬷嬷。“祝皎玉目送常嬷嬷离去,迈过门槛进屋。 这屋子室内五脏俱全。 过了门,前面是桌椅摆设,一道花鸟瑞果屏风隔开了内室,里面左右各是衣橱床榻。同住的唐小姐还没来。 祝皎玉不愿在陌生环境失去警惕,她四处看看,细细打量着屋舍里的东西。 皇宫不愧是天下富贵聚集之地,秀女居住的地方也装饰精巧。东侧人高的博物柜上放着各式摆件,灵芝纹红木方桌上居于正中。 桌上放着青釉花口瓶,里面斜斜插了几枝蔷薇,娇艳欲滴,旁边是汝窑白瓷玉盏并一套茶杯。 祝皎玉芊手向前,为自己倒了杯盏中晾好的茶水,轻嗅了嗅。 这时,一个伶俐的宫女入了屋,开口道:“奴婢绿柳见过祝小姐。奴婢是内务府拨过来伺候唐小姐的。” 这宫女行了礼,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瞅了祝皎玉好几眼。 绿柳说完,后面高一点的宫女也进了屋。“见过祝小姐。奴婢紫烟,是内务府拨过来伺候您的。”紫烟还拿着祝皎玉带入宫的包裹。 祝皎玉顿了顿,微微一笑:“不必多礼。唐小姐还未到,我这也没什么事。这屋中有些浮灰,你们拿掸子四处收拾收拾吧。” 说罢,祝皎玉放下了手中茶杯,纤纤玉手摆弄起瓶里的蔷薇花枝。娇红映白玉,别有一番趣味。 二人应是。 绿柳四望找着鸡毛掸子。 紫烟却是上前开口:“祝小姐,宫中屋舍都一尘不染,奴婢伺候您吧。 今个天热又排了这么久队,您应该累坏了吧。小姐喝点茶水休息休息。” 说着,紫烟上前递上了被祝皎玉放在桌上的茶杯。 “呀。”祝皎玉惊呼出声,收回摆弄着蔷薇的柔荑。 紫烟和绿柳俱是一愣,都来查看。 “没事,不必声张。”祝皎玉一抬手,“绿柳继续收拾去吧,仔细着些偏处。紫烟你把沾了血的蔷薇花枝拿去换了。我净净手去休息了,唐小姐到了再唤我。” 紫烟盯着祝皎玉葱白指尖上的一点红血,只能和绿柳一起低头应是。 祝皎玉也不再管二人,起身进了里间净手,然后靠在榻上。 不一会,祝皎玉扬声唤道:“紫烟?” 没人应。 祝皎玉起身,出了里间绕过屏风,只看见绿柳撅着屁股蹲在地上擦博物柜。紫烟则是不见踪影。 祝皎玉走近,仔细看了看博物柜和上面的各式摆件,擦得很干净。她恬淡开口:“紫烟呢。“ 柳绿连忙站起身,咧开个灿烂的笑容说:“回祝小姐,紫烟姐姐她出去了。”绿柳的眼睛亮晶晶的,“您有什么吩咐,奴婢去办!” 好看!爱看! 看着祝小姐这样的美人,绿柳觉得自己更爱工作了呢! 祝皎玉心里轻笑,原来一开始瞟她这么多眼是因为这个,和香芸那丫头一个样。 她温柔开口:“没事,你打扫得干净细致,比之前少了好多灰呢。辛苦你了。我就是想着唐小姐应该也快到了,还是坐着等她吧。“ 说着,祝皎玉在红木方桌前坐下。 果然,茶盏没了,茶水没了 她一开始就发现了茶水不对,像是添了天南星煮过。天南星毒性强烈,煮水入口会引发喉咙灼伤、呼吸困难、危害生命。 祝皎玉在现代时,为了转型冲奖花费多年磨砺了《名医传》。为刻画角色,她潜心苦学中医知识,还为揣摩角色心理抄了数不清的医书医方。 你看,多学点东西多好,谁知道哪天穿越就用上了呢? 这深宫可真是危机四伏,一个刚进宫的秀女都有人早已备好设计。原本想着这两个宫女会不会和幕后之人有关,这不就发现了吗? 绿柳老实,把人高博物柜上的摆件都擦得干净,和她刚进屋检查时的博物柜两模两样。没那时间也没那心思使坏。 紫烟一开始就殷勤劝她喝茶水,现在又急着去处理罪证。 嗯……一开始紫烟落后一步才进来,应该也是看见她端着茶水正准备喝,不想打扰吧。 正想着,祝皎玉就看见一个圆脸绿裙的姑娘由常嬷嬷引着过来。二人略说几句,那姑娘自己走近,迈进了屋。 “祝姐姐好!我是唐念音,家父工部尚书。”唐念音杏眼明仁,甜美明朗。 说着,唐念音也坐了下来,“今天这艳阳高照的,宫道又长,可把我走累了。咦,怎么没有茶水?” “多半是还没有准备好吧。“祝皎玉说,“唐妹妹快歇会。从前只听说工部尚书大人股肱之臣皇上器重,其女也是才貌双全。 我今日初选排在后面来得晚,原想着进屋就能和唐妹妹见面亲近亲近,谁知盼了半天才得见妹妹倩影。” 祝皎玉遗憾极了的样子夸得唐念音笑颜花开,心中亲近几分,拉着祝皎玉的手好一阵抱怨:“祝姐姐你可别说了,我今日倒霉透了!一到宫门口就被告知名帖有问题,等了许久,初选就剩我最后了!” 祝皎玉笑着安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 “什么?废物!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都对付不了。” 说这话的女子坐在华丽铜镜前,正往高椎髻上插着一支累丝嵌珠宝福禄金簪。 铜镜幽幽映出她的身影,朱唇肃目,一身玛瑙红织金缎宫装华丽庄贵。 一旁的宫女恭敬上前回禀:“娘娘,紫烟说那祝二小姐在群芳宫门口被秀淑郡主绊了一下,而后又被花枝挂了手,进门就去休息了,说是唐小姐来再叫她……实在找不到机会。 唐大人受皇上器重,也怕拖不住了反而唐小姐出事,皇上那边问责。” “行了,原本想着唐念音心思单纯,早知道就安排个死了也没事的住一起了。”红衣女子抬手。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运道好几分又如何? 本宫可真不愿贤妃那个装模作样的如意。皇上许她协理选秀时都说了,文远侯府不必递名参选,她偏要巴巴地把同姓妹妹送进宫。 思念亲人?哼,那她怎么不把嫡亲妹妹送进来。” 红衣女子敲了敲铜镜旁彩锦描金妆盒的下层。 “银蕾,这东西送去给秀淑郡主。” “是,娘娘。” 第6章 秀女集合 郡主发疯 次日,秀女们一大早就被集中到了群芳宫前殿。 殿内云顶檀木,金漆朱料晃得人不敢直视。秀女们将在此修习一月,宫廷生活正式拉开帷幕。 之前见过的常嬷嬷领着另三个嬷嬷立在众人面前,她沉声开口: “您各位今天能站在这,都是过了初选的人中龙凤。接下来一月认真接受宫规礼仪的教导,贵人们定能通过殿选、心想事成。 但若是有人刻意生事、违反宫规,老奴定会上报。 皇上、太后、各位娘娘自然不会放过!” 常嬷嬷鹰眼如炬严肃地扫过众人,像是为了震慑秀女们一般停了许久。 她目光路过秀淑郡主时隐晦地顿了顿,语调微扬:“明白了吗?“ 秀女们都生出些畏意,叠声应道:“明白!” “好,每日的日程安排会发放给各位。各位先随孙嬷嬷去侧面用早膳吧。宋蕴言小姐,您来一下。” 随着常嬷嬷的点名,人群中缓步迈出一个身着淡紫色丁香纹云锦缎罗裙的女子。 她面色清冷,不算绝美,但行走间别有一番仪态楚楚,步步生莲。 祝皎玉目光跟着她的裙摆出了殿门,是出自宫中的云锦缎。 孙嬷嬷唤着秀女们去用早膳。 “你知道吗?宋蕴言她可是太傅之女,这次殿选她必过的。唉,我从前最不爱和她说话了,木讷无趣得很。”唐念音戳了戳祝皎玉。 木讷吗?没看出来。 祝皎玉收回目光,和身旁的唐念音一起跟上孙嬷嬷。 到了侧殿,众秀女纷纷找位,宫女们鱼贯而入上着早膳。 大越信奉“不耽口欲,克己修身”。上行下效,为保口洁神清,秀女们的早膳并不丰盛。 桂圆红枣羹一盏、翡翠糕半份、虾饺半份,都是些清爽可口的。 这让过惯了富贵日子的秀淑郡主怎么受得了? 只一瞟她就不满了:大早上挨着饿被训话,现在还要吃这些刁奴上的粗鄙鸟食。她从前在家,哪顿吃的不是山珍海味! “喂,你去御膳房取些胭脂桃红酥和珍珠翡翠圆子来,本小姐爱吃。”秀淑郡主扯住一个捧膳食进来的小宫女,就命令道。 那小宫女本就细细手臂伸前捧着食盘汤盏,刚低头迈过门槛。 被这么猛地一扯,顿时失去重心往前倒去。 砰! 小宫女重重摔在地上。手中食盘飞起,瓷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小宫女顾不得疼痛,急急撑起身子跪在地上,猛猛磕头求饶:“贵人恕罪贵人恕罪!奴婢不是刻意冲撞贵人的,奴婢不是刻意冲撞贵人的!” “啊!” 秀淑郡主尖利的惨叫盖过了小宫女的求饶声。 众人纷纷望去。 秀淑郡主身上的茜色彩绣大袖衫,染了一片脏污,汤汤水水、羹物粘稠。 她见众人望来,更加脸色涨红,面部变得狰狞,凶狠的目光慑向跪伏在地的小宫女。 秀淑郡主狠狠一脚朝小宫女脑袋踩去。 “贱奴才!本郡主的衣服卖了多少个你都赔不起!” 小宫女顿时被踩得匍匐在地,磕在瓷器碎片上,头上脸上涌出更多鲜血。 鲜血刺激着秀淑郡主的眼球,她还要上前。 “您息怒! 这死丫头不懂事!您看她弄得满地狼藉多碍眼,老奴这就给她拉去狠狠处罚!” 孙嬷嬷眼见这么一会就出了大乱,连忙上前安抚,给秀淑郡主递上帕子,“您先换了衣裳,别受凉不是。” 吓死个嬷嬷了,再这样闹下去都见不得好。 秀淑郡主夺过帕子,狠狠擦着衣裙。 她鼻孔煽动、愤愤开口:“这贱丫头要是不被重重处罚,本郡主定会让太后娘娘狠狠罚了你们这些贱奴!” “是是是,老奴一定狠狠处罚这死丫头。”孙嬷嬷连连点头,点了旁边的宫女,”你们几个,还不赶紧把这死丫头拖下去!赶紧打扫别污了贵人们眼!” 满头鲜血的小宫女被拉了下去。 秀淑郡主还是余气未消、呼吸急促,猛地转身就要去换衣服。却是脚下一滑,被碎片绊倒在地。 摔了个狗啃屎! 好家伙,这身上越发狼狈了。 众人尴尬地移开眼,生怕她再被刺激发起神经。 祝皎玉更是对这种歇斯底里、无视人命的人无语至极,她往后退了几步免得惹火上身。 然而秀淑郡主这种人就是不会讲道理的。 她趴在地上,感觉脚上、腿上都被瓷片扎到了,心中再一次火山爆发。 她猛地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不近处的祝皎玉。 凭什么!凭什么她趴在这满身脏污被人笑话,这一进宫就让她丢了面子的贱人却一身干净,还要她仰头去看! “你!笑什么笑!你也是个贱人!看本郡主热闹不是。” 秀淑郡主抓起手边的翡翠糕往祝皎玉抛去。 不是吧老天奶,我没笑啊,我生性不爱笑好吗? 不是吧老天奶,我离得这么远,这也能拉到仇恨吗? 行了,疯子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 祝皎玉内心无语,躲闪的脚却是一顿。 本来她拍过打戏算得上身姿灵敏,秀淑郡主死命投铅球的架势固然疯狂,也是能躲开的。 但这种人你越是反着来越是比她好,她越生气越追着不放…… 祝皎玉不躲闪,任由糕点打在身上。顺势被吓到一般踉跄几步,斜坐桌前。眼眶微红,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样。 孙嬷嬷刚以为堵住了火山眼,哪知道又喷了一地! 她一张饼脸顿时目瞪口呆,心中崩溃得不行。怎么这秀淑郡主欺负宫女,还平白无故给祝小姐一通委屈受! “哎哟祝小姐,你没事吧。” 祝皎玉哽咽 :“没事的孙嬷嬷,我只是从未大庭广众被人这样骂过,一时心惊。皎玉失礼,唯恐在宫中丢了贤妃娘娘的脸。” 一边说一边眼里泪珠滚动,还强撑着礼仪那般坐直身子。 “你!再惺惺作态本郡主就撕烂你的脸!”秀淑郡主看着祝皎玉这白莲样子咬牙狰狞,指着祝皎玉就大骂。 两边一对比,众人心里更是嘀咕: 这秀淑郡主真是目中无人、狂妄至极!这还宫里呢!官家小姐、贤妃妹妹她都这样又辱又欺。 孙嬷嬷不敢再耽搁,赶紧硬着头皮上前,一双蒲掌把秀淑郡主架起来。 “哎哟喂,秀淑郡主,您看您这湿了半天多不舒服。” 活祖宗,您可别再发疯了! “马上就过用膳时间了,常嬷嬷要回来了!来来来,老奴搀您赶紧去换了衣裳吧!” 孙嬷嬷一边说一边哄一边劝一边吓一边架着秀淑郡主往外走。还不忘给旁边其他嬷嬷使个眼色。 其他嬷嬷也连忙上前,搀扶祝皎玉去换衣的搀扶,指挥宫女打扫的指挥,招呼其他秀女用膳的招呼。 祝皎玉心中微勾嘴角,贤妃娘娘别有目的,那这妹妹身份就借她用用,正好试探试探各方反应。 众目睽睽,修习初日,秀淑郡主真的能得好吗? 第7章 太后手段 郡主受罚 “哀家又不是你亲娘!” 好家伙,怎得能听见这种话。寿宁宫掌事姑姑秋杉被惊了一跳,微微朝屋内斜目。 太后靠在紫檀透雕刻仙鹤榻上,手里不停地盘着翡翠碧玉佛珠。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秀淑郡主趴跪在她身前,也被太后娘娘强势的打断吓得一愣。 秋杉心中叹了口气:这秀淑郡主都哭了半个时辰了还不依不饶,活像亲娘死了一般。她立在这眼观鼻鼻观半天都烦了。 这不,太后更是厌烦,终于忍不住犀利发声。 太后只感觉自己头疼又发作了。 她乃先帝皇后、当今太后,雍容华贵做最尊贵的女人半生,谁见她不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哪受得了这般痴缠。 亲戚关系?呵,她只是秀淑郡主表姑又不是亲娘。没用的蠢货,比皇后差远了,还要她来擦屁股! 她皱眉看了眼秀淑郡主满脸的泪水和鼻涕泡,嘴角微微下扯,收回被拽着的腿。 语气恢复懒散:“行了,擦擦你鼻涕。 哀家罚你也是为你好。你众目睽睽言行无状,还攀扯贤妃妹妹做甚。皇上有意抬举贤妃,金口玉言让她协理贵妃操持选秀。你辱骂她妹妹,贤妃怎会觉得脸上有光?哀家也得给个交代。” 秀淑郡主难以置信太后娘娘居然不帮她处罚那些贱人。“太后娘娘!我可是您侄女!” 太后戴着祖母绿镯子的手不耐地叩了叩桌子。 “哀家先是太后。”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感情,“皇上不喜不守规矩,你想入宫就安分守己些。秀淑,人最忌看不清自己身份。” 太后不再看秀淑郡主,转头对外面吩咐:“秋杉,去把贤妃请来。” 这一听,秀淑郡主哪还有面对小宫女时的飞扬跋扈,连忙说:“太后娘娘,秀淑想入宫的!” “行了,想入宫就去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反省反省,回去再抄十遍宫规。后面日子别再辱骂秀女。” 太后一锤定音,打发了秀淑郡主。她闭目自顾自地盘着手中佛珠。 贤妃到寿宁宫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她刚迈进大门,就看见寿宁郡主跪在石地板上晒着骄阳。 秀淑郡主身子娇贵,自小没吃过苦头。跪了大半个时辰已是大汗淋漓,面色通红,看起来骇人极了。 奉命监督的姑姑连忙对贤妃说:“太后娘娘发了好大一通火气,罚郡主跪,还命她回去抄宫规。郡主已经知道错了。” 贤妃柔和点头,收回目光进了屋内。 “给太后娘娘请安。”贤妃声音温柔,梅子青的多褶莲纹裙摆铺在寿宁宫的乌色地毯上。 “快起来快起来。秋杉,给贤妃娘娘看座。” 贤妃抿着柔笑坐下,看了眼摔在地上的茶杯,婉婉道:“太后娘娘,怎得不见秀淑那丫头陪您,倒是在院里跪着呢。” 太后揉了揉额角,斜靠在榻上,悠悠开口:“哀家身子骨乏,鲜少过问宫里的事。今个才知道秀女进宫了。 秀淑还是个孩子,小小年纪被宠坏了。 哀家这个表姑母替她赔不是,你做长辈的莫被她气坏了身子。” 那双瑞凤眼波澜不惊地看着贤妃。 贤妃哪能感受不到目光,温和地说:“太后娘娘言重了。这姑娘间小打小闹,臣妾怎会多计较,怎敢扰了您休养。外头日头正晒,仔细郡主娇贵皮肤,让郡主歇息吧。” 太后点点头,拉过贤妃的手。 “你是个乖巧心善的。哀家和皇上一样,最喜欢你们这些守规矩的了。皇上给哀家这送来的东西,你和你妹妹都拿些去。” “谢太后娘娘赏赐。”贤妃谢恩出了寿宁宫。 不就是不想她和皇上告状吗? 太后娘娘还是一如既往,只在乎她的地位,哦还在乎病得起不来床的皇后。 贤妃看见秀淑郡主踉踉跄跄被人搀扶离开的身影,撇了撇嘴角。 祝皎玉……这个二妹也是个胆子小没见识的,郡主这种蠢货都能辱骂欺负她。让自己贤妃的脸面往哪搁?也该敲打敲打群芳宫那边了。 傍晚,流水一般的赏赐送进了群芳宫。 太后赏了祝皎玉东西。又说心善向佛,不计较小宫女冲撞郡主,也给了赏赐。 贤妃大张旗鼓派人送礼传话:这些日子贵妃管着群芳宫,她负责殿选准备,着实忽略了妹妹,等殿选结束邀妹妹去亲近。 同住的唐念音迫不及待地欢喜上前查看起了桌子上的赏赐。 “这云锦缎可真是宫廷制品、精美夺目,太后娘娘太大方了。“ 祝皎玉微微一笑。果真是好东西,就连给小宫女的也是云锦缎好看得很呢。 安抚贤妃、安抚她,定性宫女冲撞郡主,太后娘娘真是好手段。 皇上年少卑微,生母原是太后身边宫女,最厌烦仗势欺人、无慈无仁之人。事情闹大牵连到她,太后定会惩罚郡主,安抚受害者,为郡主遮掩,也彰显自己仁善。 然而有几分真心谁知道呢? 可怜了小宫女受痛遭罪,只得了些不能卖不能穿的宫廷绸缎。 “紫烟,把贵人们的赏赐收去我柜子里吧。”祝皎玉恬淡开口。 她的目的也达成了:贤妃果然另有目的会保她进宫,太后在乎地位和皇上关系一般,茶水之毒恐怕离不开贵妃的手脚…… 不同于祝皎玉这边喜庆连天,怨恨埋心的秀淑郡主在房里恨恨抄着宫规。 她越写越生气越写越用力,恨不得把桌上的纸和祝皎玉一起撕了。 凭什么她受了这么大委屈还要被太后责罚,祝皎玉那个贱人几次看她笑话还得了赏! “啪。” 秀淑郡主赤红着双眼把笔往桌上一丢。 同屋的苏梨清被这动静一惊,温柔地劝说:“郡主仔细气坏了身子。您且养养膝盖,后面还要修习呢。” 又叹气到:“您今个早膳后就去了太后娘娘那。您是不知道,常嬷嬷让我们每日学完礼仪再去秋汐湖旁走五十个来回呢。“ 秀淑郡主来了兴趣:“秋汐湖?不是在群芳宫后面吗,怎么去了那处?” 苏梨清看了眼秀淑郡主,眸光流转。 “回郡主。秋水湖旁的赏景道铺满石子,常嬷嬷说这般才能磨练大家、检验规矩。” 秀淑郡主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 “哦?每日都要去秋汐湖?” “是的郡主。不过那秋汐湖湖水虽深,景色却好,赏着美景还是不难熬的。” 苏梨清垂着眼回答,睫毛在白净的脸上投下阴影。 第8章 大事不好 通通落水 “皇上!大事不好了!” 王福急急匆匆进了紫宸殿,步子都比平日里大了几分。 捻白玉棋的大手微顿,昭明帝微微抬眸,看向胖嘟嘟的王福。 王福脸上的肉怎么一日比一日多,挤得眼睛越发小了。嗯,还是伙食太好了。 昭明帝薄唇一抿,收回视线,不想看王福。 “怎么大事不好了,天塌了?” 王福可不知道自家陛下在心里嫌弃自己了。 他躬身上前,急声禀告:“哎哟我的好陛下,您可别打趣奴才了。真真是大事不好了!” “秀淑郡主落水了!” “祝小姐落水了!” “苏小姐落水了!” …… “总之群芳宫十几个小姐落水了!” …… 四下无声。 昭明帝那张平日冷峻如玉的脸上露出了丝惊讶。 他皱了皱眉,感觉自己可能是脑子进水了,要不然怎么能听到有人搁皇宫里下饺子了。 如果祝皎玉在这里一定能理解。皇上此刻头顶上应该是个问号。就像她被推时候那样无语。 …… 秀淑郡主前头被太后处罚过之后就心中郁结。 养了两日膝盖就被通知要跟着修习。常嬷嬷还专门开了个册子记录她一个人,时不时就转到她面前,一双鹰眼目光如炬,锐利得像看犯人一样。 秀淑郡主出恭都感觉像有人在看着她…… 装了几日乖,重点监管犯名头摘了,常嬷嬷记录其他秀女去了,宫规也在苏梨清的帮助下抄完了。 秀淑郡主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脑子也能转了。 她最讨厌秋汐湖石子路走五十圈这作业,人挤人热得慌,每日一解散就急匆匆回房沐浴。 这晚,秀淑郡主照例赶着回房。 一进门就看见伺候自己的宫女晴丹在摆弄着些反光的东西。她柳眉一皱,上手就掐:“你干嘛呢!偷本郡主东西是吧!” 晴丹这些日子被秀淑郡主掐惯了,连忙哀声求饶:“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奴婢是在捡洒了的珠子呢。” 秀淑郡主狐疑地打量了一圈,果然地上有些珠子。 是贵妃娘娘赏的那匣琉璃珠。这种琉璃珠光滑极了,伶俐精美,刚得的时候她爱不释手、天天把玩。 “好好的珠子怎的洒了,定是你这贱丫头打翻的珠匣!”秀淑郡主横眉冷竖。 晴丹怕被冤枉责罚,连连解释:“奴婢不敢!奴婢去打了水回来就见这地上都是珠子了……” “还给我顶嘴!“秀淑郡主狠狠掐着晴丹,指甲死命戳进肉里。 这些贱奴都恶心得很,都欺负她。好好的琉璃珠匣怎么会打翻! 秀淑郡主烦躁地想躺塌上去,却是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原来是踩了琉璃珠,果然极滑。 秀淑郡主想起了她上一次滑倒那天,被太后罚跪,还被说不守规矩,祝皎玉却得了那么多赏赐。 她计从中来。不能辱骂,那让祝皎玉去死还不行吗?听说秋汐湖水甚深,她倒要看看这次祝皎玉还能不能有好运。 “你!给我膝行过来,把琉璃珠全部捡起来。”秀淑郡主颐指气使,“放我那八宝香囊里,我明日就要戴。听见没!香囊里少一颗都不行!” …… 晴丹捡了半天琉璃珠,又给郡主一颗颗擦干净放香囊里,心中郁郁。谁放那么多珠子在香囊里呀,不重吗…… 定是郡主故意折磨她,晴丹啜泣着回了群芳宫下人的院落。 “晴丹姐姐,你怎么了?来,帕子你擦擦脸。” 晴丹抬眸,眼前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宫女。 小宫女细声细气地说:“晴丹姐姐你是伺候郡主的,我们都知道你。 唉,一开始大家还可羡慕呢,毕竟郡主身份最高贵了。可后来我被郡主……” 晴丹想起来了,是之前那个送膳食被郡主踩了脑袋的小宫女。 这么小,也被郡主欺负…… 晴丹想起小宫女被送回来时满脸血的样子。自己身上最近也是被掐得到处红肿。她不由感同身受、悲从中来,更是泪流满面,和小宫女好一番哭。 另一个也被秀淑郡主欺负过的祝皎玉,自打得罪了秀淑郡主后心里就拉着警钟。 狗改不了吃屎,她可不相信这种人能被罚一次就学乖。 她一直注意着秀淑郡主那边的动静。 特别是杏芽悄摸告诉她,郡主罚伺候自己的宫女膝行捡了一晚上珠子,还要求一颗颗擦干净给她装进香囊。 祝皎玉暗暗记下,更提高了警惕。 杏芽就是那天被秀淑郡主把脑袋踩在碎瓷片上的小宫女。 杏芽是个可怜的。作为一个现代人,那样的鲜血和秀淑郡主脸上狰狞狠意让人无法忽视。 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祝皎玉无法坐视不管。她到孙嬷嬷那开口求情了几句,后来又找机会给杏芽擦了几次带进宫的玉蓉膏。 孙嬷嬷当日说把杏芽拉去狠狠处罚,本来就有些是怕秀郡主当场发疯要了小宫女命。 祝小姐得贤妃娘娘关照,一定会过殿选。孙嬷嬷自然跟随本心顺杆子往下爬,只招呼了轻飘飘给了几板子。 杏芽小小年纪经此大难,从此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 这日秋水湖。 走石子路祝皎玉一向选择走在队伍末尾,能注意着前面的人,特别是秀淑郡主。 果然在走到第四十九圈的时候。她瞥见秀淑郡主越走越慢,从前面落了下来,靠她越来越近。 秀女们本就劳累,都规规矩矩小鹌鹑似地走着,只盼着赶紧完成这作业。怎会还有人这样故意落后? 前面的秀淑郡主微微侧头,瞥着那抹粉色裙摆,只有两三排的距离了。可惜了,这样好看的琉璃珠,不能接着把玩,要用在这小贱人身上。 人挤人的石子路再加上琉璃珠,乱起来吧!跌进湖里,水这么深,看她还有没有命活! 至于其他人?和她又什么关系,只能说命不好喽。 秀淑郡主嘴角勾起一丝讥笑,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她猛地扯开荷包,身子也往后倒去。 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哗地挤出了,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秀淑郡主的后倒让她后面的秀女也都吓了一跳想要躲开,队伍像水入油锅一样炸了起来。 “哎呀!” 有人踩到了琉璃珠,也滑倒了 。 尖叫的,摔倒的,乱成了一锅粥。 秀淑郡主被人踩了一脚,一边生气一边安慰自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什么?祝皎玉居然稳住了身形? 真是好运……秀淑郡主怒意上头,脸色通红。她彻底失去了理智,一心只有达成目的。 她面容狰狞,猛地起身,撞开身边的人。 就是现在!秀淑郡主猛地一推! 第9章 皎玉反击 皇上怒罚 “扑通!扑通!” 有踩到珠子的秀女掉进湖里。 “扑通!扑通” 有被秀淑郡主撞到的秀女跌进湖里。 祝皎玉注意到秀淑郡主要把她往湖里推,瞥了眼深而绿的秋汐湖眸光一沉。 周围混作一团,已经变成一锅粥了。 那就趁热喝了吧! 祝皎玉一不做二不休踉跄几下,勾着秀淑郡主就往湖里倒去。 陆上炸开了锅,湖里也在下饺子。 你推我搡,呼天喊地。 秋汐湖附近会水的姑姑们急急赶来。 祝皎玉感受到秀淑郡主在水里紧紧掐着她脖子,懒得想是这蠢货是想求生还是想使坏。 她二话不说踢开秀淑郡主,趁其呛水之际摸出胸襟里藏的银针给了几下。 秀淑郡主晕了过去,银针沉湖。 祝皎玉不愿暴露自己会水,作着呛水状往旁边去。 自作孽,害人终害己。 …… 群芳宫这一下午来人如织,医女不断。 “幸好,前些日子祝小姐唐小姐都说有些怕水,咱们在秋汐湖附近又多添了些会水仆妇。小姐们都被及时救起,要不然就不只是风寒了…… 上天保佑!哪像那边这位。”孙嬷嬷撇撇嘴。 秀淑郡主虽被救起,但醒来就眼斜嘴歪、口水不断…… 太医说怕是呛水过多、心肺损伤,一辈子就这样了。 常嬷嬷面色沉沉。 秀淑郡主这般闹出大乱,她这个群芳总管掌事也被罚了月银。 她对秀淑郡主这个罪魁祸首极为厌烦,冷沉开口:“派人去把秀淑郡主请出来,把所有秀女请来观刑。” 这么多小姐落水,牵连世家众多。主管选秀的瑞贵妃震怒,派人验查后定了是秀淑郡主失德生事,当众杖责三十。 秀淑郡主很快被两个力大的嬷嬷架了出来。 “没害、没害她们!没嗨她们!刁!刁奴奴!刁奴滥用撕刑!” 秀淑郡主挣扎不休,口齿不清骂着。 “贵妃娘娘玉令派了老奴们来,太后娘娘那边也是告知过的。老奴可不敢诓您。”架着秀淑郡主的仆妇手劲极大,又是行惯了杖责的,听见这话越发使力,冷笑开口。 秀女们也很快被请来了。 秀淑郡主被杖责嬷嬷狠狠压着,还在作乱。她瞳孔通红,口水流个不停:“祝皎玉!贱人!贱人!” 祝皎玉故意走在最前面。听见自己的名字便是潸然泪下,后怕不已地啜泣: “郡主怎么这般胡乱攀扯人!所有小姐都能作证是您撒了一地珠子又撞人推人。皎玉呛水时怕得不行,以为还没得见天颜,就要再也见不到父亲姐姐了。” 秀女们也想起了落湖时的恐惧,一个个心中后怕。 谁不是有家人的,就她秀淑郡主的命尊贵!都还没见到皇上一面,就被秀淑郡主害成这样,秀淑郡主入宫了还得了!当然她已经眼斜嘴歪入不了宫了…… 秀女们纷纷开口: “秀淑郡主如此胆大包天,贵妃娘娘的玉令都不服了!” “就是秀淑郡主,我就是秀淑郡主推下去的!” “她一向这样疯狂,在宫里多让人害怕呀,我好想在边关的父亲。” 王福公公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秀女们对秀淑郡主怨声载道,秀淑郡主还在胡言乱语,祝皎玉可怜兮兮。 哎哟可怜见的。 王福公公心中生气,这秀淑郡主怎么还在作乱不休、肆意欺负人! 皇上素来最不喜不守规矩、宫中生事了,今日得知秀淑郡主这些日子的肆意妄为可是大发雷霆。 “哎哟,这怎么还乱着呢!”王福连忙扬声,制止混乱,“咱家来传皇上口谕!” 秀女们低头俯身,秀淑郡主的破口大骂也停在了口水边。 “皇上口谕:李氏女秀淑粗鲁不堪、不仁不德,有辱郡主之名。朕念太后之仁善从轻发落。 今废黜李氏女秀淑郡主封号,收回一切特权,即日发往白陇庵自省,以示惩戒。 众秀女当引以为戒,恪守宫规,切莫生事!” 白陇庵偏远苦寒,离皇城甚远,秀淑郡主花一样的年纪青灯枯佛……皇上轻飘飘几句话就夺了秀淑郡主所有引以为傲的尊贵,决定了其命运。 秀女们齐声开口:“谨遵皇上圣谕!” …… 黄昏最后一点残光隐入黑暗,夜色慢慢吞没着金漆琉璃瓦。 檐角的六角雕花琉璃宫灯亮起,明晃晃地照得整个承乾宫灼如白昼。 承乾宫殿内华丽非凡、富贵逼人。穹顶金玉明珠,水华朱色垂幔倾倒流而下,如流星坠火坠了一地如梦如幻。地上铺陈了一宫金丝锦织珊瑚毯,鎏金狮子五足铜熏炉飘起幽幽瑞香。 瑞贵妃身着玛瑙红团花宫装,端坐在朱漆描金祥云纹方桌前。她垂目翻着二皇子写的大字。 一旁的二皇子年岁还小,诺诺低头,绞着袖口哀哀开口:“母妃,儿臣真的饿了,能去用点夜宵了吗?” 瑞贵妃皱皱眉,朱唇冷寒:“你是皇子,成大事者必先饿其体肤。怎能这样重视口欲。”转头吩咐,”带二皇子去就寝。” 二皇子期期艾艾、可怜巴巴地被带了出去。 瑞贵妃身边的一等宫女银蕾上前禀告:“娘娘,群芳宫那边消息传来。皇上剥了秀淑郡主郡主之名,取消秀女资格,发往白陇庵。” 瑞贵妃轻笑一声:“这蠢货,本宫用她就是看在她的背靠太后实则无人会保。咱们这位陛下呀,本就不愿意秀淑郡主入宫呢,应该很喜欢这种能打太后脸的机会吧。” 银蕾不解:“太后娘娘那边真的会坐视不管吗?毕竟是表侄女。” 瑞贵妃抿了口茶,悠悠开口:“银蕾,如今可不是在王府时了。河西李家落魄,太后娘娘又非皇上亲母,更在乎自己地位,怎会因为一个蠢货与皇上闹矛盾。 更何况,咱们这位尊贵的太后娘娘呀,心里只有皇后一个亲侄女。皇后卧病在床,她哪有这么多心思管后宫事。” 银蕾悄悄抬头看向瑞贵妃。 从王府到皇宫,娘娘多年呕心沥血,坐上了这尊贵的贵妃之位。掌有宫权、膝下有子,称得上风光无限。 可谁又知娘娘在王府时的艰辛?当初皇后仗着太后,对贵妃娘娘百般刁难,娘娘在二皇子前面可是流了两个孩子。 思索片刻,银蕾踌躇开口:“娘娘,那祝小姐那边……” 瑞贵妃皱眉,带着鎏金护甲的手微抬,不耐地揉了揉额头:“真是个和贤妃一样好运的。 秀淑那蠢货不会挑时机,动静闹得这般大。本宫主管选秀,这么多秀女落水牵扯世家众多,可不仅仅是个礼部侍郎女儿的问题了。还好本宫动作快给秀淑定了罪。 行了,皇上近来忧心水患,才闹了这么大事情,别再生事端了。” 瑞贵妃玛瑙红衣袖一甩,一锤定音:“贤妃在本宫这都讨不了好,入宫后自有机会收拾她们姐妹二人。” 第10章 殿选入宫 收服宫人 昭明三年,暮春。 大越昭明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殿选结束。 昭明帝叶时昀怒罚秀淑郡主后,忙于政事,再未过问选秀事宜。殿选也并未露面,只传话政务繁忙,遣了御前第一总管太监王福监察。殿选由贵妃、贤妃主持。 如花般的姑娘们未得窥见圣颜,有人心中镇定,有人失落不已,有人满怀怨念。 如太傅之女宋蕴言这样家世高的自然淡定,祝皎玉知道贤妃一定让她入宫也并不忧心。 倒是有些一片芳心向帝心的外地官员家秀女,连皇上面都没有见到就被遣回家了,揉碎了不知道多少绣帕,心中怒骂皇上无情无义。 各方博弈,秀女们的命运就此走上不同的道路。 一道道圣旨乳燕投林,入选的秀女们被册封了不同位份。在群芳宫又安安分分等了三日,开始按旨搬到各自的居所。 此前种种,皆为序章。 穿过长长的甬道,走过延绵的宫墙,皇城在这些十几岁的女孩子们面前露出了更多庄严巍峨的面目。 真正的宫廷生活开始了。 祝皎玉由引路公公到了一处临湖屋舍。此处前着翠绿湖泊,比邻海棠粉林,春来万物新,湖上波光潋滟,粉绿装点得宜。 走近抬头看,月色匾额上金漆书着:洗月轩。 祝皎玉微微一笑,旁边的杏芸便上前递给引路公公一个荷包:“公公有劳了。” 那小公公轻掂荷包,不枉他削尖脑袋领了引路这活。贤妃娘娘妹妹真是个人美心善的,这般好颜色有大前程哩! 小公公喜笑颜开,也打开了话匣:“这洗月轩是先帝宠妃居住过的地方。主位空悬,离最近的钱才人居住的望柳阁又隔着半面湖,最是清静美丽不过。 奴才这就告退了,贵人您请进。” 祝皎玉目送小公公离开。“咱们进去吧。” 身旁的紫烟和香芸连忙扶着祝皎玉迈进了洗月轩大门。 大越祖制,被册封的秀女每人可带两个侍女迁宫。 一个是在群芳宫修习时内务府分派的贴身宫女,宫中出身,又已磨合一月。 一个是秀女递名参选时一起递上的母家丫鬟。这些丫鬟的身份会提前查验,秀女们在群芳宫修习,丫鬟们则集中学习宫规后才有资格入宫伺候。 迈进大门,就看见洗月轩其他宫人已经在院里等着迎接了。宫女太监们恭敬跪礼,齐声道:“奴婢(奴才)给御女请安!” 祝皎玉顺着声音低头望去,眼前是四个宫女,两个太监,跪得规规矩矩。 正七品御女除了两个贴身宫女是二等外,设有两个三等宫女,两个洒扫宫女,两个粗使太监。 刚知道自己被封为御女的时候,祝皎玉轻笑出声。 她知道自己因为贤妃定会入选,正七品御女这个位份在此次入选的三个宝林,三个御女,四个采女中也不高不低,也符合家世。 也没错嘛,她就是欲女嘛。 曾经的美貌和钱财、地位,让她什么小狼狗、小奶狗没见过。来古代几月,都快忘了男色是何滋味。 这皇宫只有一个男人被当做男人——皇上,唯一合法的男色只有皇上。更何况往上爬才能有更好的待遇,祝皎玉勾引皇上的心更强烈了。 家世、宠爱、孩子,必须三者取二才能在宫中有真正不错的日子过。都进了宫做什么贞洁烈女,不争宠争位份你蒸馒头吗! 祝皎玉叫起跪着的宫女太监们,众人随她一路往里走去。 洗月轩不算算大,过了影壁就是院子。却别有一番意趣,春树花圃都打理得别致,还有一座低低的阁楼临湖傍林,可以欣赏洗月轩外的好风光。 “娘娘,您居住的侧殿已经安排打扫好了,您这边来。” 嗯,先定个小目标成为一宫主位吧——婕妤! 到了婕妤才能为一宫主位,有一等宫女,能抚养自己的孩子。要不然这洗月轩虽只有她一个妃嫔,地位不够,也只能空悬主殿,居于侧殿。 侧殿进去是中堂,青纱垂幔,另有东西次间和寝间。祝皎玉在中堂红木椅上坐下。 三等宫女中成熟些的那个机灵地给祝皎玉奉上了茶水,自报家门:“御女,奴婢采芹给您请安,您用茶。” 祝皎玉瞥了一眼采芹,低头轻轻一嗅,这有了位份之后的茶果然更好些了,是今年的雨花茶水。 她轻抿一口,才开口:“本御女虽是初入宫,但也知悉当今圣上最是注重规矩。做秀女时就亲眼目睹了先前的秀淑郡主作乱生事,被夺了名号赶去庵里。 无论是本御女,还是你们。都应该引以为戒,恪守规矩,不得心有异心、包祸作乱!否则本御女定会上报贤妃娘娘为我做主,上报皇上严惩不贷!” 这狗皇帝名头真好用,众人都面露严色。 管他真怕假怕,震慑完了,祝皎玉又带上笑容,柔声说:“咱们有缘得以在此聚集,洗月轩就是大家共同的家。有了困难有了病痛,都只管报到我这。本御女好,大家自然会一起好。” 她看了香芸一眼,香芸捧上备好的银子。 “说了这么多,诸位也累了。香芸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香芸、紫烟各得两份,其他人也都来领份赏银。 采芹留下,其他人各做各的去吧,后头日子还长呢。” 众人听说有赏银,连连谢恩,都欢喜地领了散开忙活去了。 久见人心,但态度总要摆出来。 后宫如职场,该示弱的时候要示弱,该严肃的时候也要能震得住人,不能让人人都觉得你是个好拿捏的。 首先展现实力、震慑众人, 然后建立团体、拉近人心, 最后给出恩惠、树立榜样。 有奖有惩有恩有威。古往今来,御下不过这几招。 到了古代,她不会说什么人人平等。 在上有强权的地方不遵守你没法改变的规矩,就是在异想天开、以卵击石。她往上爬时候,落井下石的她不会放过,帮忙搀扶的她自然也不会亏待。 采芹看上去是个有心力的,可以考察考察。 祝皎玉又抿了口雨花茶,问采芹:“我初入宫中,还需要你们这些老人帮着指点。不知除了皇后娘娘,还得去拜见些什么贵人娘娘?” (ps:本文架空,清唐混设。服装参考唐朝,不是很喜欢旗装。位份参考唐朝有改动,我喜欢简单好记一点,占用一下贴一下位份表: 不设品:皇后 正一品:四妃 贵淑德贤 正二品:昭仪 正三品:婕妤(一宫之主) 正四品:美人 正五品:才人 正六品:宝林 正七品:御女 正八品:采女 第11章 情报送上 奸细太多 采芹是个极聪慧的,闻弦知雅意,连忙送上情报:“回御女,如今宫中除了新入宫的秀女,都是王府府邸上的旧人,有十八位。 位高些的便是四妃和邓昭仪、慎昭仪、令婕妤、容婕妤、张婕妤。 如今最受宠些的应该算令婕妤……当然,咱们圣上素来不爱女色,进后宫不算多。” 祝皎玉闻言轻轻一笑,这天下乌鸦一般黑,世间男子有不近女色的吗? 世人皆贪恋好颜色,如果不爱,便是颜色不够好或者对方心有所属。男人啊,最经不住诱惑了。 采芹被祝皎玉的笑容晃了晃眼。 这般美貌动人,她一看见祝御女就知道买对了!后面又见祝御女说话做事都颇有条理,说不定真能带着她往上爬呢! 是的,采芹就是这样一个努力上进的宫女。谁还没颗上进心了不成! 她打听到新入宫的贵人中,除了宋唐莫三位小姐家世高些得封宝林,就是这位祝御女有贤妃娘娘做靠山身份最高了,更何况祝御女是最美的! 她立刻决断,将攒了多年的银子都拿去打点,挤破脑袋想办法来了洗月轩。 果然投资对象优质,祝御女走进来的时候仿佛九天仙女坠入凡尘,照得这屋舍都华丽了。大家看得目瞪口呆,还是她机灵提醒大家赶紧跪下。 采芹收回心思,接着说:“御女,宫中贵子有三位皇子两位公主。除了大皇子,其他公主皇子都是圣上登基后降生,都随后宫住。 瑞贵妃膝下有二皇子,淑妃娘娘膝下有三皇子,贤妃娘娘有孕在身。邓昭仪膝下是大公主,二公主生母早逝养在容婕妤那。大皇子生母也已逝,如今养在书尚斋。 宫中太后娘娘一心向佛,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宫务由瑞贵妃理事。” 嗯,人还不算多。 虽然这狗皇帝没有男子最好的嫁妆,但是她也不在意,只希望一定不要是个丑的秃的恶心的,要不然就算工伤了…… 当然,有美人基因改善,帝王一般不会丑陋。 “那钱才人?“祝皎玉问。 “钱才人住在望柳阁,离咱们这隔了小半面湖呢。不过钱才人她……倒是这几日时常来这边逛逛,管教奴婢们。” 祝皎玉扑哧一笑:“管教?” 她抬手抚了抚细细手腕上挂着的碧色玉镯。“好啦,这就我二人。这钱才人怕是时不时来欺辱你们找存在感吧。” 采芹见御女明白,立刻搜索大脑,然后有些迟疑地回到:“回御女,钱才人之前好像一直想搬到洗月轩……” “呵,有意思。想搬进来她怎么不去求皇上呢,拿你们出气做甚,也是个欺软怕硬、踩地捧高的。”祝皎玉悠悠开口。 她又问:“咱们洗月轩的其他宫女太监你了解多少?“ 采芹心中淡定,哼哼还好她提前有准备,连忙开口:“回御女,奴婢想着贵人入宫有用,之前就打探过。咱们洗月轩如今的宫人都是前些日子拨过来开始打扫安排的。 另一个三等宫女折枝先前伺候过邓昭仪,说是犯了错撵去前面碧水湖春园扫洒,此次新人入宫四处调人又调了过来。 如萍、问萍是洗衣房调过来的。小德子先前在御花园伺候花草。小伞子和奴婢一样先前伺候太妃。” “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采芹。“祝皎玉褪下手上玉镯,”这镯子我带着太大了,简单又没甚装饰,你拿去玩吧。” 采芹得了好,心中越发坚定,连连表忠心。 “嗯,你平日里闲暇,可以去四处闲聊多转转。本御女自会记得你的好。好了,你去唤香芸来给我沐浴吧。“祝皎玉温柔地打发走了采芹。 很快,香芸打了水来。 沐浴的次间也垂着青纱,居中放有浴桶。香芸备好了香霜玉膏和鲜花汁子,服侍着祝皎玉褪去外杉,又开始解开胸前的系带。 香芸红着个小脸,自家小姐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明明柳腰楚楚不盈一握,此处竟然生得如此惊心动魄、丰满傲人。 再低头看看自己,香芸无语。 望着眼前通红的小脸,祝皎玉刮了刮香芸的鼻子,笑着调侃:“咱们小香芸是被水汽熏热了不成,怎么这小脸通红得像个小苹果呀。” “小姐你又拿我打趣!“香芸羞哧。小姐真是和前几个月一样! 祝皎玉笑着收回手:“好啦好啦好香芸,还是和之前一样脸皮薄。你如今该唤你家小姐御女了。” 她轻轻褪去衣裙,抬起皎白丝绸般光泽细腻的长腿,迈进浴桶。 “和我说说吧,东西都收好了吗?” 香芸这才丢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颜色,正色道:“御女,当初和您一起入宫时,您说怕有人在您修习时翻您包裹,奴婢就按照您的安排分门别类带上了材料香饼。 果然宫女这边的检查就是些粗使姑姑,主要查了有没有危险尖锐物品。东西奴婢已经按您的吩咐收拾好还落了锁。” 祝皎玉撩起水划过欺霜赛雪的身子,由着香芸揉捏着肩颈,舒服地叹谓一声。 她闭目养神,缓缓开口:“嗯,你做事我放心。这宫中危险重重,唯有你得我放心。 紫烟有问题,要对定要心有防备。采芹可堪一用,但也不能彻底放心。另外,你多注意宫女中那个叫折枝的。说是犯错从邓昭仪处撵出来过,这等有前科之人,内务府还安排来伺候我这个贤妃妹妹,其中必有蹊跷。” 香芸按摩的手一顿,怒从中来,替自家御女打抱不平:“紫烟!亏奴婢还对她和颜悦色呢,都和奴婢一起做了御女的二等宫女了还不安分!御女,香芸一定好好替您看着她!” 她又偏头思索了片刻,把自己的观察汇报:“御女,那折枝看起来挺安分的,说话诺诺的,头老是垂得像个鹌鹑似的。” 祝皎玉睁开眼睛。 “事出反常必有妖,事出正常也有妖。万事不能掉以轻心。” 香芸不解:“那咱们为何不找个错把有问题的撵了出去?” “不必。如今我势微,撵了一个还会被塞进来一个。不如留着她们在明,我们在暗。等钓出背后的大鱼,自然树倒猢狲散。” “奴婢一定好好注意她们,一定好好护着御女。”小香芸暗下决心,御女这样柔弱,香芸一定要好好护着御女! 被人保护的祝皎玉微微一笑,婉声说:“好好好,我就靠小香芸保护了。” 翌日,贤妃邀请,还一同送上了大批赏赐。 绸缎玉器、金银珠宝,尽显富贵。 宫中感叹纷纷,贤妃娘娘不愧是贤妃,位份高贵又怀有龙胎,好大的排场。对这位妹妹也果真极为疼惜,刚一入宫就又给赏赐又唤过去陪伴。 祝皎玉对与大姐姐的见面也是期待已久。谢过传话送礼的姑姑,往贤妃居住的翊坤宫去了。 第12章 姐妹互骗 贤妃算盘 翊坤宫 春光悠悠洒进雕花小轩窗,照着窗前女子鬓边的玛瑙石榴花金簪。贤妃一手轻抚鬓边金簪,一手抚摸着尚未隆起的小腹,淡淡开口:“到了吗?” 一旁的翊坤宫一等宫女花楹连忙瞄了瞄贤妃的神色,上前回禀:“回娘娘,一大早就派人去请了。您的赏赐也都大张旗鼓地送去了。” “我这个妹妹呀,自小养在庄子上,哪见过这么多富贵东西。可千万别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贤妃抬起手揉了揉额头。脸上盖着精致的妆容,和平日的春风和煦不同,没有一丝微笑。 正说着,殿前的小宫女进来禀告:“娘娘,祝御女到了。” 贤妃挑眉,朝门口瞥去。 小宫女身后逐渐露出个年轻的女子。 来人穿着一身月白粉绣衣裙,虽不艳丽华贵,但娇嫩得如同春天新抽出的花骨朵。让人不禁感叹年轻好颜色。 贤妃晃了晃神,摸着腹部的手也一顿。 和父亲信中一样,真是个难得的好颜色。 可惜红颜易老,君恩薄凉,哪有腹中龙胎来的可靠。红颜薄命,这般好颜色,如今便为她所用吧。 她挤出微笑,极为和善地开了口:“妹妹这一进来,我当是仙女呢,这翊坤宫都蓬荜生辉了。你瞧,这挂着的碧玺八角宫灯都更耀眼了。” 祝皎玉对满脸微笑、极为和善的贤妃过敏,顺着她话音望去。 这翊坤宫内部真是雕梁画柱,金雕熏炉、玉曼珠华,那么珍贵的碧玺镶嵌宫灯,照得殿内好一番富贵明亮。 见祝皎玉脸上露出了些向往之色。贤妃心中点点头。 祝皎玉带着羞怯的微笑开口:“皎玉拜见娘娘,给娘娘请安。”说着,极为恭敬地一拜,跪倒在地。 妃嫔间非正式场合私下会见,又是亲姐妹,原不用行这般大礼。祝皎玉的柔顺姿态让宫中众人都愣了愣,特别是贤妃。 她心中欢喜,亲自上前扶起祝皎玉,略带埋怨地笑着:“你呀你,咱们这般至亲姐妹,何必行此大礼?” 祝皎玉不动声色地搭在贤妃扶过来的手上,充满感激地说:“娘娘,皎玉是真心拜服。您不仅是皎玉的姐姐,更是再生父母。 若没父亲和您接皎玉回府入宫,皎玉哪有今日这宫中的好日子过。” 说着又看向刚刚的碧玺宫灯,向往喜爱极了,羡慕地开口:“娘娘,您这翊坤宫好生华丽。从前得您的赏赐,皎玉就开了眼。如今一瞧,翊坤宫富贵逼人,娘娘真是得皇上宠爱呢。 待您生下小皇子,还不知道又要添多少荣宠呢!” 贤妃愣了愣,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她对祝皎玉这样眼皮子浅的乡下货不屑。 这点小恩小惠就被富贵迷花了眼?不过也正好了,人有了软肋才好把控。 贤妃拉着祝皎玉坐到贵妃榻上,做出极为亲近的姿态,笑着说:“你这小丫头,姐姐有的不就是你的。以后呀多来我这翊坤宫走动才好呢。这深宫寂寞,就是想有个有贴心人陪伴。” 祝皎玉嘴角抿出娇羞的微笑。作势靠在贤妃的身上,小姑娘样撒娇开口:“姐姐别嫌我烦了才好呢。有姐姐照顾,我在宫中什么好日子没有。” 贤妃任由祝皎玉拉着靠着。却是神色一变,开口劝到:“就说你还是个小丫头吧,这般单纯。虽说姐姐肯定会护着你,但这深宫寂寞,怀个龙胎才是正经事。 红颜易老,咱们皇上又是个不贪恋美色性子薄凉的。你看姐姐这翊坤宫富贵,不都是因为肚子争气而来。” 祝皎玉越发羞涩了,红意爬上脸颊,喃喃开口:“可是姐姐,这生个龙胎,哪里会容易……姐姐是大贵之人才有此般福分哩。” 贤妃一皱眉,心里生出一阵烦躁。 果然是个小姑娘,脸皮薄又没得主见。 她拉近祝皎玉,低声耳语:“不瞒你说,姐姐这得了个极为罕见的神药方子,能保肚中必是皇子。这张太医是母亲同乡,姐姐腹中胎儿也全靠这方子。 姐姐也是看你这般柔顺胆小,将来在宫中没有皇嗣撑腰,必定过得艰辛,这才告诉你。” 祝皎玉配合地樱口微张,惊叹到:“当真姐姐?那您这肚中怀的是……” 贤妃手一顿,淡淡开口:“是男胎。”又拍了拍祝皎玉的手,“你放心,你我亲姐妹,姐姐定会助你。” 她转头对花楹吩咐:“去把东西拿来。” 花楹从内室捧出来了个檀木盒子。一打开,十几粒红色药丸放在金色薄布上。 祝皎玉微微挑眉。 她迫不及待地上前查看,视若珍宝:“姐姐,就是这个东西吗?这般宝贵之物你都给了我。皎玉真不知如何报答姐姐的大恩大德。” 贤妃满意地笑了,拿起白玉杯悠悠喝了口茶。 “哪用你报答,都说了咱们姐妹,姐姐自会替你谋划。如今你已是皇上妃嫔,尽快侍寝,侍寝前半个时辰服下此神药,多次服用,定会一举得男! 皇上极为看中皇嗣,待你生下龙胎,咱们姐妹在这深宫中相互扶持,那日子不知道多好呢!” 祝皎玉自然是欢喜地应了,拉着贤妃说了好些感恩逗趣的话,引得翊坤宫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门口的宫女太监都赞叹贤妃娘娘姐妹二人果真情深。 日色西沉,祝皎玉才迈出了翊坤宫的大门,身边的香芸又捧了好些贤妃给的赏赐。 从翊坤宫往洗月轩走,逐渐清净。 香芸这才喜气洋洋地小声蛐蛐:“御女,贤妃娘娘可真好!今个早上就流水似的送了金玉珠宝,现在又给了这么多赏赐呢。” “记住,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馅饼,所有的赏赐都是标好价的。”祝皎玉温柔地说。 你以为你占了便宜,实际已经步入了对方的陷阱。 她先前在翊坤宫,闻到了隐隐约约的熏艾之气。熏艾……保胎?她便亲近贤妃,拉着靠着,不动声色地探了探脉象,果然有些虚浮。 这贤妃好姐姐的确是怀孕了,但已有小产之兆,多半保不住。贤妃心里估计也心知肚明。 至于神药……一举得男?是否真的这么厉害还存疑。 就算真是神药,这孩子是给她祝皎玉生的还是给贤妃娘娘生的,谁知道呢? 据采芹的情报,皇上并不喜欢地位不够的妃嫔生了孩子给高位养那一套,设立了书尚斋。生母早逝的大皇子也是由教养嬷嬷养着独自居住在那。 只有容婕妤,养着的是她堂妹去世留下的小公主。 她与贤妃更是众人皆知的情深亲姐妹,她若去世留子,贤妃自然能效仿容婕妤养了她的孩子。 贤妃得了孩子又被世人感叹情深义重,谁又能想到这背后是这位好姐姐一手谋划呢? 真是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呀。 可惜贤妃的算盘要落空了。她祝皎玉,绝对不会做给别人做嫁衣的生育工具! “走吧,咱们回洗月轩。” 第13章 争锋才人 舆论杀人 带着贤妃的赏赐走过碧水湖,皎玉香芸主仆二人逐渐靠近了洗月轩。还没到呢,就听见了道有些尖细的声音。 “哟,祝妹妹打哪来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你去打秋风了呢。” 尖细的声音靠近,是个着紫蒲色衣裙的女子。 容色不差,圆脸玉盘,就是那丹凤眼生得有些犀利。头上又胡胡插了满头珠翠,显得人有些俗不可耐。 祝皎玉转头,柔声开口:“钱才人何出此言。” 这般看不惯她的样子,在洗月轩附近作威作福,必定是那望柳阁的钱才人了。 钱才人听见祝皎玉叫出了她身份,有些自得地扬了扬脖子,她声音张狂:“既然知道我是才人,你个小小御女为何不跪!” 祝皎玉被吓到了似的后退两步,这才害怕地开口:“给才人请安。皎玉刚从贤妃娘娘处回来,手上东西多……这才不便向才人跪拜。” 钱才人一听,走近看了看主仆二人拿着的东西。 她被那些明晃晃的华丽绸缎、金匣玉器迷花了眼。这祝御女小小御女还真是去打秋风去了! 钱才人那满头胡插的珠翠一看就知道是个贪慕钱财的。 她自来熟地动手翻动,看见其中一只碧玉坠珠簪晶莹剔透,不像凡物,倒把她满头珠翠都比了下去! 她有些垂涎地抿了抿嘴,气不过地开口:“你区区一个御女,怎么配住洗月轩这么大的地方,得这么多好东西。你目无尊上,本才人是在好好管教管教你!” 祝皎玉这一副打秋风的模样,钱才人很是看不起。 她可是念了这洗月轩好久了。 虽说这洗月轩和望柳阁都不在皇宫中心地带,略为偏僻。但洗月轩风景甚好,临水依林,又是先帝宠妃起势前居住过的场所,修潢精美,自带福气、寓意极好。 她自入宫就不得皇上宠爱,可不得换个居所给自己转转运! 谁料这祝御女小小一个御女,倒是一个人抢先住了进去。到手的鸭子飞了,把她气的不行。 钱才人想到洗月轩就生气,越发张扬,居高临下地命令:“跪下!本才人今天定要好好教教你什么叫上下尊卑!” 祝皎玉眼泪滚滚流出,像吓破胆了一样强撑着说:“钱才人……嫔妾,嫔妾要去求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做主! 更何况这嫔妃居所,都是由贵妃娘娘安排,贵妃娘娘也不会允许您这般欺辱嫔妾的!” 钱才人被激起了几分怒意,一个小小的御女,也敢拿人压她了? 她要是就此收回跪下的命令,岂不是让宫人们都以为她是个软柿子了,以后谁还会听她教导! 更何况贵妃娘娘可是金口玉言,许诺过要给她这洗月轩的,定是这贱人仗着贤妃截了胡! 钱才人当即口不择言:“贤妃娘娘算什么!你以为有贤妃娘娘你就安枕无忧了?这宫里可是贵妃娘娘说了算,贵妃娘娘以后会给本才人撑腰的!” 祝皎玉不可置信地喃喃到:“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怎么会……” “怎么不会!贵妃娘娘就是给本才人撑腰! 娘娘可是说过要把这洗月轩给本才人的!都怪你仗着贤妃逼娘娘安排给了你!” 祝皎玉得到了答案。 这宫中屋舍安排都是由贵妃负责。 瑞贵妃知道钱才人贪恋富贵,以更好的洗月轩向她许诺,又是把洗月轩安排给了她,透露是贤妃所迫,祸水东引让钱才人来找她麻烦。 当初群芳宫茶水下毒事件不也差不多吗?能这样一入宫就对付她,又有能量安排秀女居所调动的,也只有位高权重、与贤妃、皇后有地位之争的瑞贵妃了。 可惜这钱才人是个又蠢又兜不住事的,几句话就被套了个干净。贵妃娘娘怕是在大骂猪队友了吧。 祝皎玉不再流泪,一改前面柔弱:“皎玉初入宫不懂规矩,不知贵妃娘娘竟如此一手遮天。 皎玉定会好好拜见皇后娘娘,求得皇后娘娘庇护。要不然得罪了贵妃娘娘,皎玉和贤妃姐姐都这般被钱才人看不起,以后如何是好。” 钱才人被祝皎玉不再顺从的态度激怒,她怒目圆瞪,尖利地口不择言:“皇后娘娘算什么!” “钱才人慎言!明日你我都要前往景仁宫拜见皇后娘娘。您对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的不满,皎玉自会禀告!” 皇后不掌权,钱才人唯瑞贵妃是尊,目中无人惯了。 但终究那是皇后,是皇帝唯一的正妻,说的不好听一点贵妃也只是个妾。 一想到此,钱才人心中生出后悔,都怪自己这张臭嘴,怎么和祝御女这小贱人说了几句就口不择言了。 她有些后怕,揣揣收回前头的张扬,慌不择路地撂下两句话:“你!你给我等着!” 钱才人落荒离去。 祝皎玉眼见着她走得急了还歪了下脚,朗声送别:“等着呢!皎玉明日景仁宫等着钱才人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舆论也是能杀人的。 管不好自己的嘴,钱才人自然要为自己说出的话付出代价。 祝皎玉回到洗月轩,唤来采芹一番叮嘱。 当日,钱才人的言论流水般堵不住地传了出去。 仗着贵妃,对皇后、贤妃不敬,欺辱贤妃妹妹,这样的话也传进了景仁宫。 景仁宫乃皇后居所。 皇后身为昭明帝发妻,从王府府邸到问主后宫,已有七个年头。 可谁也没想到,皇上刚一登基,当今皇后还没来得及享受所有女人的跪拜臣服,就凤体欠安卧病在床,嫡子空悬不说,宫权也旁落由瑞贵妃接手。 除了祖宗规定的五日一嫔妃拜见,皇后未享到什么尊荣。 皇后心中的不甘谁知道? 她对瑞贵妃这种企图谋权篡位的小人恨之入骨,要不是……要不是身子骨不争气,她必定撕了这女人! “咳咳咳。” “娘娘,您该喝药了。”黛珂照例端上了皇后娘娘每日必喝的汤药。 皇后努力收住咳嗽。她自床上挣扎着立起些,仰头看向那黑色浓稠的药汁,拧紧眉心。 “喝药喝药,就知道让我喝药,本宫这身子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黛珂面色不渝,温声开口劝到:“娘娘,喝了吧。您作为后宫之主,明日还要按照规矩接受新嫔妃拜见呢。” 第14章 众妃登场 好戏来袭 皇后悲从中来:“呵,皇后……除了太后娘娘,谁把本宫当皇后? 瑞贵妃野心勃勃,想夺本宫位置已久。那钱才人又算什么狗东西,也敢狗仗人势对本宫不敬!” “娘娘,喝药吧。只有您身体好了,才能长长久久地占着皇后位置呢。”黛珂递上药碗。 “对,喝药,快给本宫。本宫要永永远远地做皇后,长长久久地占着皇后位置。 本宫一日不死,这些人都得向明日一样俯首称臣……” 老天爷让她阴差阳错落水被当初还是王爷的皇上所救,不就是为了让她当皇后吗? 她是命中注定的凤命! 翌日,新嫔妃拜见皇后,祝皎玉起了个早。 香芸、紫烟侍奉着祝皎玉换衣梳妆。 紫烟手巧,又有心压过同为二等宫女的香芸,争着表现。给祝皎玉挽了个堕马髻又插上雕花镶金玉玛瑙的珊瑚赫色蝴蝶簪,还想装点各式花钿。 铜镜映出祝皎玉此时的艳光四射娇媚绝美,她却柳眉微皱:“不用,换素净些的吧。” “娘娘,您生得娇艳,就该这样好好打扮。”紫烟殷勤开口。 打扮也要给合适的人看。祝皎玉不吃紫烟这一套。 她淡淡开口:“今日论地位有皇后娘娘,论权利有贵妃娘娘,论资历也有有其他各位姐姐。 今个主角可不是我,本御女怎可喧宾夺主,平白让人家说我们洗月轩不守规矩。 行了,本御女知道紫烟你是为我好。 香芸,给我换昨日贤妃娘娘赏赐的玉珠海棠花头簪吧。娘娘恩德,自该时刻铭记。” 今天可是有好戏要上演的。没必要在打扮这种小事上争先。 受害者嘛,自然要以可怜巴巴的姿态出现,才能显得施暴者越发张扬跋扈。 玉珠海棠花头簪,能让贤妃看见她的归顺,说不定还能刺激得钱才人那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口不择言,多好。 一番梳妆打扮,天才乍亮,祝皎玉往景仁宫去。 皇宫巍峨,占地极广。 婕妤以下嫔妃没有资格乘坐轿辇,只能靠自己的双腿。起得比鸡早,真的有几分社畜感觉了。 后宫如职场,地位越高、待遇越好。妃子们争的是只是皇上的宠爱吗? 不,还有位份,还有待遇。 至于祝皎玉,她当然位份和皇恩都要喽。 等今日拜见完皇后,皇上就要开始翻牌子宠幸新嫔妃了。 好不容易走到景仁宫门口,还没进去,祝皎玉就看见了个身影。 不是冤家不聚头。能在宫中穿得如此乱七八糟的,不是钱才人又是谁? 钱才人见了祝皎玉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正想开口顶几句,就想起昨晚贵妃娘娘找她去好一番训斥。 哼,贵妃娘娘以后不会放过她的! 钱才人把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自以为有杀伤力地翻了个白眼。 “呀。”祝皎玉脸上担忧,语气关心:“钱姐姐这是怎么了,昨日还精神抖擞,今个眼睛有了问题,有病一定要去医呀……” “什么什么,谁有病?可别传给了我们。”后面刚到的唐念音疑惑地问。 钱才人面色一凝,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她正要反驳,就听见祝皎玉的淡淡声音。 “传染我们事小,这要是传染了皇上……” 打蛇打七寸,这可把钱才人吓到了。宫中嫔妃抱病者必须上报,撤了绿头牌。 先前有个才人带着病体侍奉,在皇上床上晕了过去,把皇上弄得差点……立刻下令把她连贬几阶。 钱才人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面色越发差,怕再多说两句就被祝皎玉什么大病都说出来了。 她只敢哼了一声,灰溜溜先进了景仁宫。 祝胶玉微微一笑。 自秀女们搬出群芳宫,她还没有见到过封为宝林的唐念音。 今日再见,祝皎玉不过分热情也不生疏:“最近倒是面色不错,唐宝林近日可好? 唐念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活泼:“如今不用在群芳宫学规矩了。迎春殿无主位,同住的孙美人也不是个刻薄的,日子算是舒心!还想着过些日子约你玩呢。” 祝皎玉笑着应了:“那敢情好。好啦咱们改日再叙,先进去吧,别误了请安时辰。” 到达景仁宫会客厅,里面已经三三两两聚集着些妃嫔。 妃嫔们的议论声却是随着祝皎玉的身影顿住了。 这贤妃娘娘长得不赖,怎么这个妹妹更加美得让人心惊,娇媚妍妍,真是个人能长出的样吗…… 莫不是个花精?或者贤妃娘娘找了个瘦马来邀宠? 众人的打量之中就属一名颧骨微高的柳眉女子最为鄙夷。 长张好脸又能怎么了,衬得她们像老帮菜了不是! 这名女子率先发难:“这就是贤妃娘娘妹妹吧。哎呀果然有几分贤妃娘娘当年年轻时的姿色。你说是吧,贤妃姐姐。” 坐在前面位置的贤妃微微皱了皱眉。 当年是哪个当年?意思是说她现在老了? 她脸上却是云淡风轻,放下手中的碧玉茶杯,才缓缓开口:“邓昭仪说笑了。 本宫可是入王府得早,邓昭仪怕是没见过本宫当初吧。 不过本宫可记得邓昭仪一入府也是貌美如花,很得皇上宠爱呢。” 这女人一槽一槽的,哪一个不是开了就谢,皇上可从未在乎过谁。别大哥说二哥了,邓昭仪什么资历在这里狗叫。 “哼,臣妾可说不过贤妃娘娘。”邓昭仪收回目光。 贤妃可真是个说话圆滑的。她倒要看看等姐妹情深、年轻貌美的妹妹得宠时,咱们的好贤妃还能不能淡定自若。 贤妃当然能,贤妃巴不得祝皎玉今天就和皇上上床,明天就踹个崽。 但贤妃不能说,只能柔声开口:“本宫也没说甚,开开玩笑打发时间罢了。咱们等等皇后娘娘和瑞贵妃吧” 一旁的淑妃惯是个喜欢打圆场的,也连忙开口:“诸位新来的妹妹们快坐。哎呀看着这些漂亮的脸呀,大家都是喜欢才议论了几句,做不得数。” 她又转向后排的新嫔妃们:“这皇上子嗣不丰,本宫早就盼着多些姐妹平日里玩耍。 你们也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生个如敏涵般伶俐可爱的公主。宫里童声笑语多了,多好呀。” 坐在邓昭仪下手的容婕妤听见孩子,也连忙说:“是呀是呀,这有了孩子,就有了盼头,日子都过得有趣了几分。 别说敏涵,我们秀珠才会走,每次听她喊母妃呀,本宫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行了行了,妹妹们都品品皇后娘娘这的好茶吧。” 后面进来的嫔妃们纷纷就座。新嫔妃也由景仁宫宫女领了位置,坐得靠后。 祝皎玉坐在唐念音下首,目光不动声色地划过众人。 上首凤椅和最靠前的瑞贵妃位置还空着。 淑妃老态,却是个八面玲珑喜欢笑的,和温柔的贤妃聊着天。德妃一身天青竹纹撒花罗裙,不参与谈论,只自顾自喝着茶。 再然后就是有大公主的邓昭仪,她喜欢别人对她阿谀奉承的样子,停不下来地吹捧着皇上多疼爱大公主。 旁边的容婕妤对教养孩子也感兴趣,捡着些二公主秀珠的事情和邓昭仪议论育儿经。 慎昭仪长个小方脸,翘着护甲嗑着瓜子,时不时应和几句。 令婕妤是旧妃中最漂亮的,樱唇琼笔,眼睛水汪汪的,却是时不时瞥她的脸几眼。 祝皎玉低头喝茶。嗯,皇上真是好福气。 “贵妃娘娘到!” 有公公的唱礼声传来,众人抬头往门口望去。 第15章 贵妃排场 皇后不甘 众人只见一身华丽的金丝牙红团花宫装出现,头上是拔丛鬓十二金钗的瑞贵妃进了景仁宫会客厅。 前面两个小公公开路,左右各两个宫女,瑞贵妃态度淡定自若,像回了自己家似的。 贵妃娘娘果然好大的排场。 不管新人旧人,所有妃嫔都比不过瑞贵妃这般华丽庄重、气势逼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妃嫔们一个个乖乖地起身拜见:“参见贵妃娘娘!” 任由空气静止凝固了一会,瑞贵妃这才淡淡开口叫了起:“起吧。” 排场摆足,瑞贵妃在左右宫女的搀扶下坐上了凤椅下的第一把椅。 她自己坐下了,却并不叫坐,不管站着的妃嫔们。 下面的妃嫔们低着头偷偷交换眼色。地位低的小鹌鹑似地乖乖站着。身份高贵或育有皇嗣的旧妃们也面露犹豫。 可见瑞贵妃在后宫积威之深。 正身怀龙胎的贤妃也还站着。 她带了个勉强的微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而后带着玉镯的手一撑桌子,不小心碰到了上面放着的白瓷茶杯。 一声清脆碰撞。 瑞贵妃这才抬眸,像想起什么似的开了口:“怎么一个个还站着。” 不是你也没叫坐啊。下面的慎昭仪心中无语。 瑞贵妃不管旁人心中怎么想,恩赐般施施然开了金口:“坐吧。” 待众人重新回到各自座椅上,瑞贵妃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本宫有些话不得不说。 大家同是后宫妃嫔。今后也定要如这般,遵规守己,好好服侍皇上。 皇后娘娘体弱,本宫得皇上信任掌六宫宫权,不得已这才来指点指点各位妹妹。” “贵妃娘娘教训的是。”瑞贵妃话音刚落,钱才人就立刻狗腿子样接上了话。 她早就被瑞贵妃头上金光闪瞎了眼,殷勤地讨好道:“娘娘您今日可真是庄严华贵呀!您头上这十二金钗,嫔妾还未见过,是内务府新制的款式吧?” 钱才人心里羡慕极了,瑞贵妃这一只金钗就够换她这满头! 唉呀妈呀,瑞贵妃透出随便一点富贵就能砸死人哩! 瑞贵妃微微抬眼,带着金色护甲的手轻轻抚过头顶的十二式团花牡丹金钗。 她不在意地开口:“哦,是吗?这是昨天内务府朱总管巴巴送来的。” 她拔下一只,轻飘飘地赏给钱才人:“你拿去玩儿吧。” 瑞贵妃的目光又淡淡瞥向下面的众妃嫔,接着说:“本宫正督促着内务府给大家做新衣新钗呢。你们听话,本宫自然是不会亏待的。” 祝皎玉垂眸,心中明白瑞贵妃这是在敲打众人。说的好听,不过是显摆自己宫权在握罢了。 瞧瞧,十二钗这种皇后的仪式瑞贵妃都能堂而皇之地戴在头上,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慎昭仪也眨巴眨巴眼睛,支着下巴心中吐槽:呦呦呦,''内务府朱总管巴巴地送来'',没你瑞贵妃的暗示,谁敢做这种对皇后大不敬的事。真是开了眼了。 当然也有钱才人这样听不出潜台词的。钱才人那叫一个喜气洋洋地上前接过瑞贵妃赏赐。 她等不住地把金钗往自己头上一插,语气巴结地谢恩:“谢娘娘赏赐!” 今日得了好东西,钱才人自然忍不住想起了昨日。 她往后面一看:这祝御女装扮倒是素净,却是戴了昨日贤妃赏的那支玉珠海棠花头簪! 这簪子戴在没见识的祝御女头上怎么这么好看!她这小家子气朴素的样子都这玉珠海棠花头簪点缀得别有一番妍丽…… 这要簪在她钱才人头上岂不是更美了! 钱才人心里酸唧唧的,有些来气。 这些好东西都该是她的! 钱才人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眼神滴溜溜一转,按耐不住地说:“还是娘娘大方! 这哪像某些人呀,都入了宫做了皇上的妃嫔,还做甚小家子气,成天地到处打秋风! 真当自己是来给姐夫……” “咳咳,什么姐夫?” 祝皎玉被钱才人冷嘲暗讽时就知道好戏来了。 果不其然,就听见沉重朱幔后的那个正红色衣角出声了。 众人纷纷随咳嗽声抬头望去。 皇后娘娘除五日一拜见,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心养病。今日却是盛装出席,装扮地极为隆重。 正红翟鸟祎衣傍身,十二行五彩翚翟装点,另有红底云龙纹镶边。华丽逼人,极显皇后昭明帝发妻的身份。 头上戴的是十二花树纯金礼冠,珠翠明珠闪烁其间。 就是皇后娘娘面色有些青白,皇后仪制的华丽服饰压得她越发身形单薄,身体怕是真的不好了…… “咳咳,本宫起晚了些,怎么就听到钱才人说祝御女要怎么什么,姐夫?” 贤妃脸上素来带着的微笑一滞,开口解释:“皇后娘娘您说笑了,这后宫之中唯您是尊,可称皇上妻子,其他人哪里来的姐夫二字。” “哦,是吗? 那祝御女说说。本宫听说昨日你被钱才人说哭了,可有此事?”皇后在贴身宫女黛青的搀扶下缓缓坐上凤椅,语气冷淡。 祝皎玉低下脖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到:“劳皇后娘娘您关心了,嫔妾无事。” 又像回想起什么害怕的事情一样喃喃地说:“嫔妾只不过是昨日听见钱才人说些什么……皇、皇后娘娘算什么……这般大不敬的话,嫔妾着实被吓到了。” 她越说越为皇后鸣不平:“皇上是天下子民的天。嫔妾和诸位姐妹居于深宫,如同娘娘您的子民,您就是后宫的天。 哪里有人对天不敬的道理,天塌了谁又能顶上去呀……” 皇后扶在凤椅上的手收紧。 因为当初那事,她每日午夜梦回都惶恐不安,生怕哪日醒来就不在凤椅上了。 这凤椅,注定是她的!要不然她怎么会落水阴差阳错被还是亲王的皇上救起呢? 觊觎她位置的人,真该死啊……死的不应该是她…… 皇后眸光如幽黑潭水,不安被不甘吞没,幽幽开口:“对啊,天塌了谁能顶上来呢…… 瑞贵妃,你说呢?” (ps:服饰参考唐朝,有架空有架空!只有正妻能着红是架空,具体解释可以看一下‘作者有话说’哦宝宝们) 第16章 鹬蚌相争 初战告捷 瑞贵妃怎么说?瑞贵妃坐着说。 不愧是掌权多年的瑞贵妃,皇后的质问并没有让她惊慌失色。 瑞贵妃戴着金色护甲的手轻轻的把茶杯放到桌上。 她的眼底暗云翻涌。 一个没有宫权、膝下无子的空壳皇后,如今倒是耀武扬威地出来显示自己威风了,真是好笑。 “啪!” 瑞贵妃猛地一甩,白玉瓷杯朝钱才人飞去。 茶杯流星带火般摔在了景仁宫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瓷片飞溅! 瑞贵妃不答反怒,对着钱才人发难:“钱才人,皇后娘娘终归还是皇后,谁给你的胆子对皇后娘娘不敬!” 这边钱才人还没来得及回到自己位置上,就被溅起的碎片割伤了手。 鲜血汩汩流出,她顾不得捂住,对着眼下突如其来的变故心惊胆战。 她惶恐地瞄了眼瑞贵妃怒目斜瞪的严厉神色,又看了看面色不虞的皇后。急急上前跪下。 “皇后、皇后娘娘恕罪!贵妃娘娘恕罪!嫔妾失言嫔妾失言,是嫔妾管不住嘴!”钱才人内心惶恐,只敢叠声求饶。 她有限的脑子摸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无心的言论得罪了皇后,贵妃也摆出了不会保她的架势。 “哦?钱才人也觉得你有错?你这张嘴,是该好好管管了……你来说说,你何罪之有?亦或是,背后有人在指使你口出狂言!” 鲜血染红了皇后的眼,映衬着她青白面色都好了几分。 “说!” 皇后利剑般的目光朝钱才人射去, 跪着的钱才人刚被贵妃弄伤了手,哪敢再攀扯。 她只敢猛猛磕头,一股脑地求饶:“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赎罪!嫔妾背后没人、没人! 是嫔妾鬼迷心窍、利欲熏心,对祝御女住了洗月轩不满。是嫔妾、是嫔妾胡言乱语、神志不清对皇后娘娘、贤妃娘娘不敬。” 钱才人只感觉脑子缺氧,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在说什么该说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刚得了首饰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祝皎玉若是知道她内心所想,一定会说:选好战队很重要! 做炮灰就要有随时被放弃的准备。 瑞贵妃只把钱才人当做座下一只小犬,喜欢借她狗吠,喜欢用她彰显自己,也喜欢推她出去见血,弃卒保车! 皇后如今就是来问难瑞贵妃的,撕不下瑞贵妃血肉,还不能让钱才人好看? 皇后也知瑞贵妃权高势重,如今能震慑住后宫嫔妃,让瑞贵妃丢了主场,心中已然暗暗发笑。 瑞贵妃呀,本宫是皇后,便能永远压你一头。 你好好看看这景仁宫到底是谁的地盘! 说了这么半天,皇后也感觉乏力了,心中激动,心脏跳得有些过快。 她按着心脏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靠回金光慑人的凤椅上。 丹红蔻甲支起下颚,她缓缓开口:“既然知道错了。那就罚吧。 传本宫凤旨:才人钱氏不敬皇后,目无尊上!掌嘴三十,贬为宝林!” 虽然宫权旁落,但钱才人说出那些话,皇后自然发火师出有名,是有权处罚的。 钱才人哭天喊地地被按住。 “啪!啪!啪!”景仁宫力大的嬷嬷蒲掌风一般甩在钱才人脸上。 几息间钱才人的脸就红肿不堪,高高肿起。她被打得头晕眼花,引以为傲的满头珠翠也落了一地,包括先前瑞贵妃赏的十二金钗中的一支。 众人都被眼前场景震住,面露惧色。 新入宫的苏选侍更是偏头不敢直视,持着帕子小白莲般红了眼眶。 能成为皇后的人,哪个不是狠角色? 尽管不管事,尽管病体羸弱,皇后仍然用今日的好戏告诉了后宫女人她的地位! 妃就是妃,贵妃也是妃,想越过皇后去,想得美! 皇后看见众人乖顺,青白脸上唇角勾起。她转头向自己下首第一位的人看去。 “至于瑞贵妃……你管着后宫又要管二皇子,真是辛苦了。定然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非故意放纵。 本宫虽久居病榻,也听闻前些日子二皇子不敬夫子,堂上瞌睡、大字潦草,让皇上好一番震怒。 你这个做母亲的这么多年才有了这个孩子,也该好好管管。 那你就做个表率,抄宫规三遍吧。有这样守规矩的瑞贵妃,太后娘娘也会对你管着后宫、教导二皇子满意呢。” 瑞贵妃内心涌上一阵屈辱。皇上最是尊师重道,二皇子前些日子在学堂胡作非为,让皇上好一番震怒,连她都受了责备。 皇后这个病秧子都知道了……那岂不是传遍了后宫甚至前朝…… 被皇后当着这么多人面又提起此事,瑞贵妃感觉颜面扫地。被戳到软肋,对钱才人和二皇子都更加恼怒起来。 罢了罢了,此番交锋已失先机,只能按下不提。所幸皇后除了强撑出来的尊贵也没有什么了…… 瑞贵妃心中墨云翻涌,面无表情地起身行礼:“是,皇后娘娘。臣妾必定对后宫,还有二皇子,严加管教。” “娘娘,您切莫气坏身子,还是保重凤体为重呀。”瑞贵妃站直,目光与皇后交接。 这贱人,讽刺她身子不行,日夜盼着她早死,想踩在她头上?她是不会死的,不会让瑞贵妃好过的! 皇后咬住后牙,指甲陷入凤椅。她狠狠盯着瑞贵妃,看着站在她下首的女人。 她笑出声:“自然,皇上忧心,为本宫召集天下名医,本宫自会保重凤体。” 皇后不愿让瑞贵妃好过。瑞贵妃不是想一家独大把控后宫吗?偏不让她如意! 皇后接着说:“本宫调养身子,瑞贵妃要教导二皇子,皇上怕也发现瑞贵妃有些乏力,此次选秀让贤妃妹妹也帮忙…… 贤妃妹妹一向是个和善柔顺的,做得很好,本宫都看在眼里。 黛珂,把皇上给本宫的金玉珊瑚屏赏给贤妃吧。” 她又看向贤妃:“这珊瑚屏是难得一见的精巧,瑞贵妃当初也是喜欢得很,贤妃妹妹可要好好保管,多替你贵妃姐姐分忧。” 贤妃乐意见有子的瑞贵妃吃瘪,一如既往的柔顺,微笑着谢过皇后。 “贤妃妹妹协理选秀做得很好。此次选秀新选进宫的妹妹们,一个赛一个才貌双全,和贤妃妹妹一样乖巧得很呀。 贤妃的妹妹,祝御女是吧?也是个好的,刚进宫就被有些胆大包天的刁难,真是可怜见的…… 本宫会上报皇上,进封宝林吧。” 第17章 初次翻牌 皇上加班 新嫔妃们拜见完了皇后,第二日便挂上了绿头牌。各宫都眼巴巴瞧着皇上到底会先翻谁的牌子。 内务府分管此事的李公公已经带着绿头牌在紫宸殿门口等了半天。 李公公这越等越是流冷汗,止不住地胡思乱想:皇上难不成今日不翻牌子了?那可如何是好! 先前殿选陛下没露面,就有朝臣上书权皇上以皇嗣为重,多开枝散叶。虽然吧,那多嘴多舌的大臣被皇上好一番整。但说的也有道理…… 宫中如今皇嗣稀少,皇上大婚七年仅仅三子两女。登基前诞生的皇嗣更是只有大皇子一个。 唉这皇上不翻绿头牌怎么生孩子,不翻绿头牌他怎么有功绩胜过朱总管那个耀武扬威的! 难不成,是王福那个狗东西没提醒皇上他李公公来了半天了? 被李公公记挂的王福心里也是叫苦连天。宫中人都说他是皇上跟前一等一的大红人,可皇上这脾气他也不敢惹呀…… 皇上从宫女之子到如今入主皇宫。登基后,更是励精图治、治内攘外。谁敢说陛下是泛泛之辈,谁敢不服陛下手段? 反正王公公不敢。王福只敢又悄悄打量了昭明帝几眼。 昭明帝叶时昀高大的身形坐在御桌前。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持朱笔批阅着工部尚书唐远递上来的水患情况,另一只手轻轻用如玉指节敲击着桌面。 那张冷峻的脸上素日不带微笑,神情淡得像云雾。修长疏朗的眉眼如高山白雪寒凉,眼下泪痣则是其中最宛如润玉的一点盈光 只有在看到奏章上的水患情况好转,这才如春来雪消,叶时昀嘴角带出几分笑意。 一日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琢磨皇上的王福机灵地捕捉到了昭明帝嘴角上升的三个像素点。 他两眼放光,立刻上前拱手,心痛地劝到:“陛下,您都忙活一天了,也该歇歇了!” 说着,他轻拍三下手掌,朝殿门口使了个眼色。 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李公公接到信号,带着小太监们躬身而入,小太监们手持朱漆木盘,上面放的正是后宫妃嫔的绿头牌。 皇后并不在其中,最前面的是位置尊贵的四妃,然后是其他旧妃,诸如令婕妤这些受宠的,邓昭仪、容婕妤这些有子的自然也在前排。 新人们的绿头牌按照位份排在后面,靠前的是祝、唐、宋、安四位宝林位份的,祝皎玉的名牌得贤妃打点名列前茅。 王福很有眼力见地上前给昭明帝捏起了肩膀,他那张胖胖的脸被笑容挤出了褶子。 “陛下,您都多少日未进后宫了?这水患情况好转,您也该保重身体,多休息休息。” 王福一遍劝一遍捏一遍又挤出个哭兮兮的表情,甚至还抬手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陛下,您不心疼您自个身子,不心疼老奴和内务府公公们等这么久,您也得心疼心疼后宫的娘娘们吧! 娘娘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数着砖墙等着您去。这新进宫的贵人们也都等着您宠幸呢!” 昭明帝捏了捏眉心,好笑地放下手中御笔。“行了,你这老东西。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他略一思索,新人……也应该翻牌子了。 昭明帝声音清冷:“呈上来吧。” 王公公见这一番唱念作打有戏,立刻有眼力见地让小公公们把绿头牌送近。 他殷勤期待地开口:“皇上您看,这新入宫的贵人们是这一排。老奴可是听说,贵人们一个个都如花似玉呢。” 昭明帝随着王福的手看去,此次共新选入宫十人。除了他派王福去监管殿选,通过气的人选。其他都是贵妃和贤妃选进来的。 最前面的是……贤妃的妹妹? 昭明帝皱了皱眉,心中不满:贤妃也是个脑子不清醒的。肚子里怀着龙胎,他又许她协理选秀,就是为了让贵妃放些权,抬举贤妃。她却莫名其妙非要把自个妹妹选进来…… 姐妹共侍一夫,昭明帝觉得自己可没这兴趣。 “宝林?这贤妃妹妹怎么成宝林了?”昭明帝薄唇微启,脸上带了几分冷色。 王福见势不对,皇上怎么又多云转阴了。他思索着回到:“回皇上,昨个皇后娘娘派人来报过。说是祝宝林入宫就被钱才人欺负,皇后娘娘向您请示给她升个宝林…… 奴才当时知会过您,您也是点头了的。” 昭明帝微微一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皇后……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行了,祝宝林就祝宝林吧。” 王福见昭明帝表情不像是对祝宝林有兴趣的样子,心里有些琢磨不清。 他试探着问:“那今个?祝……” “传工部尚书之女宝林唐氏侍寝。”昭明帝一锤定音。 当夜,唐宝林在新人中拔得头筹,第一个侍寝的消息长出翅膀般传遍了后宫。 石子入水,激起涟漪。一家欢喜几家愁,摔碎了多少花瓶,揉皱了多少绣帕。 瑞贵妃对此喜闻乐见,继续守着二皇子写大字。 皇后昨个一番交锋后越发觉得身子乏力,病体沉沉、已然入睡。 素来受宠的令婕妤看着铜镜里的脸暗暗咬牙,又抹上了些外邦进贡的香膏。 新人中家世最高的宋宝林勾唇轻笑,自古第一个侍寝能得什么好。 最气的当属贤妃。亏她想办法背着瑞贵妃在内务府一番运作,绿头牌放第一个都吸引不了皇上兴趣,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东西祝皎玉却是最淡定的。 洗月轩里,香芸正服侍着祝皎玉擦些新制的香膏。 春来海棠盛,洗月轩门口的海棠林灿若粉海,自家宝林也忍不住去辣手摧花,摘了些海棠花调制东西。 香芸一边用香膏抹过自家宝林白玉凝脂般的藕臂,一边对皇上翻牌子结果抱不平: “宝林,皇上怎么最先翻了唐宝林呀。奴婢那日一瞧,唐宝林是讨喜,可远远没有您这般美貌逼人,神仙仙子似的。” 宝林多美呀,皇上是不是瞎……香芸心中嘀咕。 “好香芸,再美的花也要有人看呀。陛下可还没见过你家宝林呢。”祝皎玉在香芸的揉搓下舒服地叹谓出声,轻轻倚靠在榻上。 昨日皇后提到昭明帝近来忧心水患,唐念音也曾说唐大人忙得初选那日都没空送她到宫门。 工部尚书,唐远,唐念音。 皇上真是为江山社稷费心费力呀。这不,晚上都还要加班…… 哪像她这几日过着神仙日子。保养得美美的,住的地方也美美的。 洗月轩外的粉海娇艳欲滴、极尽春色,伴着月夜皎皎,越发宁静美丽。 可惜这样的宁静不多了。 在后宫岂能无宠?也该去勾引勾引皇上了。 想来贤妃娘娘会助她一臂之力的吧。 第18章 初见皇上 这般美丽 后面几日,皇上又翻了几次唐宝林牌子。而后雨露均沾,按照位份高低翻了些其他新人。 新人侍寝后,都得以进位一阶,唯独唐念音得了个“和”的封号。 哦,宝林中还有两个奇葩。祝宝林至今没被翻牌子,宋宝林也称病未侍寝。 眼见着新人们一个个侍了寝,祝皎玉却被忽略。贤妃彻底坐不住了,她还等着祝皎玉赶紧侍寝生个皇子呢! 她肚中胎儿,保不住多久了……如果不能借着流产的怜惜,让皇上答应把祝皎玉孩子抱给她,再谋划就难了。 贤妃着急万分,也不顾春雨绵绵,借口说是肚子不舒服,传话祝皎玉去陪伴,又求了皇上去翊坤宫。 祝皎玉没有反抗的权利,只能乖乖遵从召唤。贤妃那胎又不稳,肚子不舒服不是一天两天了,突然召她应该是急着推她侍寝了。 果然,她一进翊坤宫就听见了指桑骂槐。 贤妃身边的一等宫女花楹,怕门口的人听不见似地扬着声音:“娘娘,您可知慎昭仪最近……” “哦?她那个不下蛋的,又怎么了?” “慎昭仪最近忙着寻医问药呢,听说叫了好几次太医了。 唉这慎昭仪,在王府时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比起娘娘也不遑多让呢。如今却……地位低您一头,也不得皇上恩宠,皇帝一年到头都不去她那一次。 让奴婢说呀,这美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女子容颜易老,千万不能自持清高,如果不趁着年轻时赶紧有个孩子,等到老了晚景不知道多凄凉呢。”花楹倒豆子背台词似地说了一通。 祝皎玉在门口听得清楚,按下心中无语。 果然其仆似其主。 对女子如此苛责! 这慎昭仪她也有所耳闻,据说是在王府时替皇上挡刀伤了身子,才失去了生育孩子的机会。 这般胆色惊人的女子,哪像这主仆二人说的不堪。皇上又怎会任自己救命恩人晚景凄凉。 知道贤妃是在借机敲打她。祝皎玉眼里盈出滴滴泪珠,惶恐地绞着帕子迈进门:“此话当真,慎昭仪……” “哦,妹妹来了,坐吧。”贤妃像刚知道祝皎玉来了一样看向门口。 她语重心长地开口:“妹妹呀,花楹说的没错。慎昭仪年轻时候可是美貌得很。可她自视清高对皇上的恩宠不屑一顾,如今想要求医问药也生不出来了…… 你说,是不是该年轻时候抓住机会呢?” 祝皎玉眼里泪珠翻涌地更急了,她握住贤妃的手,盈盈跪拜:“娘娘!求您救我!皎玉不愿落得这般下场,皎玉想像您一样得个皇子傍身!” 贤妃满意了,拍了拍祝皎玉的手。 这丫头还是有侍寝怀子的心的。问题出在……皇上? 她也是不解。位份高的几个新嫔妃就祝皎玉和抱病的宋宝林没侍寝了,那唐宝林都变成和才人了! 莫非有人在皇上面前说祝皎玉坏话了? 心中思绪万千,贤妃再一思索,开口安慰到:“你有心就好。你放心,本宫今日请了皇上来。妹妹这般好颜色,皇上会宠幸的,抓紧早日侍寝怀上龙子。” 祝皎玉一听却是羞红了脸,娇怯开口:“娘娘说,皇上一定会宠幸臣妾……” “一定会宠幸谁?”昭明帝冷淡的声音传来。 祝皎玉微微转头,只见身着玄色金丝龙纹长袍的男子走了过来,后面跟着急急忙忙来不及通传的宫女。 男子身形高大,遮住了门外的春雨绵光,让人感觉威严十足、不敢直视。 祝皎玉连忙低头,怯生生地行礼:“嫔妾洗月轩祝宝林参见陛下! 刚刚、刚刚是姐姐说嫔妾颜色好,一定会得皇上宠幸……” 昭明帝这般刻意略过她,总不可能是梦里见过,然后心生讨厌吧。 估计是对她贤妃妹妹的身份心怀芥蒂。 那就用贤妃的心思复杂来衬托她的单纯。一切都是别人另有目的,她祝宝林是个被利用的。 昭明帝听见祝皎玉娇柔悦耳的声音,只是皱了皱眉,没有低头看上一眼。 他冷淡严肃的目光投向贤妃,冷冷薄唇勾起讽意:“爱妃不是说肚子不舒服吗?不好好找太医养胎,在这编排朕。原来朕的后宫、朕的床榻之事,都是要由你们安排了。” 贤妃连忙行礼:“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觉得妹妹颜色好……” 昭明帝眸似深潭。颜色?呵,花团锦簇终成枯骨。后宫不过是平衡朝堂、稳定政治的工具。 他不会把自己的心放在任何人身上,更何况只是因为颜色…… “知道不敢就好。坐吧,好好保胎。”昭明帝大刀阔马坐到上位。 他低头抿了口茶,语气冷淡:“祝宝林是吧,也起吧。” 祝皎玉恭顺地起身,抬头望去。 第一次看清昭明帝的长相。昭明帝,长得还真挺符合她的审美。 眼前的男人玉冠束发,身如挺竹,举手投足间带着君临天下的威严。 男人身上最冷的莫过于那一张谪仙般的面容:峻目深邃,仿佛可以洞察人心。高挺鼻梁如白雪山峰更衬英气。 眼下却有一点淡色泪痣,俏皮地落在白玉清冷的脸上。如同墨水滴上白纸,激起人心中涟漪。 祝皎玉有些心痒,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她很好奇,泪痣揉起来是什么感觉?亲吻泪痣的时候,这样清冷的脸上也会染上红色吗? 昭明帝感觉到了炽热的目光盯着他,微微皱眉,这女人大胆得很,敢这样打量他。 他倒要看看是有多好的颜色。 昭明帝的眸光清冷疏离,投来的那一瞬就像九天谪仙不经意瞥向凡间。 两人目光相接。 昭明帝一时怔住,微微晃了下神。果真……还真是好颜色…… 他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 第19章 就要死装 连环勾引 屋外是春雨喋喋不休,屋内仿佛春日花开灿烂。 昭明帝只感觉被眼前女子的盛颜仙姿晃了晃眼。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粉光若腻,绛唇春腮。最勾人的却是那双翦水秋瞳。对视后不好意思看他一般羞羞避过眼神,与原先的大胆截然不同。眼波流转间的妩媚更加勾人心魄,让人忍不住一直追着她蝴蝶颤翅般的羽睫,渴望那双眼睛里再次盛满自己的身影。 昭明帝目光下移,胭脂雪色软烟罗包裹着那暖玉凝脂的肌肤,最是山峦起伏的地方格外明显。 腰若约素、妍姿妖艳,像是初初化形勾人不自知的山间花精。 再开口已是迟疑了片刻:“洗月轩祝宝林……坐吧。” 贤妃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果然……皇上也被这般好颜色迷住了。皇上从来没有这样盯着女子晃神过。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为什么会觉得在翊坤宫看见这一幕如此刺眼。 没有回头路了。贤妃扶着肚子的手加大了几分力度。 “皇上,您也见了。臣妾这妹妹年轻娇艳,臣妾也是怕小姑娘家深宫惶恐才安慰安慰,哪敢揣测圣意呀。” 昭明帝低头,敛了沉沉眸光,薄唇轻轻抿了口茶水。 “嗯,安心养胎。”声音依旧如同秋日寒霜,冷漠又遥远。 几息之后,昭明帝的眼神不经意地划过那道胭脂雪色身影。 他放下茶杯。“你也回去吧,少来烦扰贤妃,乖乖在洗月轩待着。” 贤妃见昭明帝突然想赶祝皎玉走,也顾不上心头的酸涩扭曲,连忙开口:“这春雨绵绵,妹妹不如……” “行了,你安生养胎。朕还有公务要处理。”昭明帝起身就往外走,那抹玄色衣角划过胭脂雪色罗裙。 “祝宝林也回去吧。” 不再停留。 出了翊坤宫,昭明帝步子迈地极大,不管身后的王福跟不跟得上。仿佛这样就能把那抹颜色抛之脑后。 然而刚走出了一截,就听见雨声中传来了娇柔又带着紧张的呼唤:“陛下!” 昭明帝顿住脚步,握着直柄伞的修长手指收紧,薄唇轻启:“祝宝林,何事?” 他还是转了头,朝身后望去。 祝皎玉为了追上他,先前步子有些急促。呼吸尚未平缓,胸口跟着起伏。 如此……不守规矩。昭明帝垂下视线,偏过了头。 全然不知被说不守规矩的祝皎玉拧着帕子,认真又有些急切地说:“陛下,嫔妾定没有邀宠之意。 您贵为天子,操劳国事,自应该选择喜欢的去处。皎玉只愿陛下,随心所欲,事事顺心。” 昭明帝抬眸,祝皎玉眼里有盈盈泪光。 二人的目光隔着雨丝接触,像雾一样悠悠交织。 “嗯,朕知道。” 祝皎玉露出个放下心的微笑,笑颜如花,仿佛娇艳欲滴的海棠垂丝低头:“恭送陛下,嫔妾这就回洗月轩了。”她又忍不住娇羞地抬眸瞥了一眼昭明帝,恋恋不舍地告退了。 春雨如绵,雨丝勾缠。昭明帝的目光追着那道身影离去,心里有些发痒。 这小姑娘,是个懂事的。 王福打量着皇上的神色,迟疑开口:“陛下,您要去洗月轩……” “不必。” 这小姑娘是懂事,但昭明帝也不愿贤妃以此邀宠,发展势力。他不允许自己因为任何东西扰乱安排。 王福正为自己读皇上表情的能力失效而反省着。咱们皇上是那种看见美色就走不动道的人吗! 就看见皇上脚边有一抹青色。 “这不是祝宝林的吗?”王福说着,正要上前拾起。 就见自家陛下骨节分明、不染一丝尘污的手从地上轻轻拎起了沾染雨水的青色绣帕。 昭明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可能只是不想王福去触碰自己嫔妃的东西吧。 他低头看着手中帕子,沾染了雨水的青色帕子深了几许,越发凸显出月白色丝线绣的两个小字:皎玉。 皎玉,那样盈盈的眼睛,的确很配。 “去还给祝宝林吧。” “得嘞,奴才这就去。”王福上前,想要接过绣帕。 昭明帝突然收回了手。 王福心里嘀咕:又在唱什么戏? 片刻后,昭明帝淡淡瞥了王福一眼。 出于御前总管的职业警惕,王福突然心领神会。 “摆驾洗月轩!” 洗月轩 祝皎玉已经在靠近海棠林的阁楼里摆好了最美的姿态。 男人就是这样,你可以勾着他来,可以盼着他来,但是不能求着他来、逼着他来。 相信她临走时那充满爱意的娇羞一瞥,再加上留在皇上脚边绣着闺名的绣帕,一定能给皇上留下印象。没有一个人会不在意对自己怀有爱意又懂事柔顺的大美人。 就算今日没来,也不怕。 一个人对你有了记忆点,有了好奇,那就是感情的开始,早晚有一天会巴巴地来。 她继续用自己最美的四分之三脸对着外边,确保从湖边海棠林往洗月轩走就能看见。 用氛围感烘托美貌,反复给皇上印象。 昭明帝哪知道已经有人提前演好了戏等着他来看。 他靠近洗月轩时,看见的就是这副美景。 春雨绵绵,海棠垂丝。亭阁里的女子倚栏垂泪,仿佛在伤心所盼之人久久不来,无人共赏春光。 是祝宝林。 更加美了。 乌发玉簪,云鬓楚楚,哪怕鬓边染了春雨,也不会觉得眼前人狼狈。更加显得娇艳欲滴、媚意生春。 有发丝俏皮地打着卷贴在凝脂白玉般的鹅蛋脸上,那双眼烟水秋瞳、泪意盈盈。 三千青丝散落,粉白软烟罗裙贴在妖娆的曲线上,一派旖丽,尤其那胸前的饱满甜美诱惑,令人想入非非。 他只是这么看着,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是什么,耳边安静了一瞬,雨声渐远。 心里忽然升起一阵不可忽视的渴望。 昭明帝再次不太自然地移开了目光:“春雨寒凉,亭阁风大。你在这做什么?” 果然来了。 祝皎玉擦擦泪珠,有些惊喜地开口:“陛下,您怎么来了……回陛下,嫔妾只是在赏春光。“ 说着,她轻轻指向亭阁前的海棠林。 昭明帝顺着祝皎玉的葱白指尖望去,是一片绿意粉白交缠。 他眼中的琥珀色也被春天染上了几分其他颜色。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 昭明帝脚步顿了顿,还是迈进了洗月轩。 第20章 按耐不住 惊为天人 昭明帝进了洗月轩,宫女太监们不顾雨丝惊喜地跪了一地:“参见陛下!” 这些日子新入宫的嫔妃们一个个侍了寝,唐宝林都变成和才人了,自家宝林却只是日日在阁楼垂泪远眺,采芹都心疼得紧。 作为洗月轩最有上进心的宫女,她一心一意为宝林的上位事业添砖加瓦。 采芹恭敬又担忧地开口:“陛下,宝林日日在阁楼垂泪,盼着陛下来。刚刚回来,就哭着……” “采芹!”祝皎玉匆匆过来打断了采芹,“陛下,嫔妾只是春来多思,赏赏景罢了。” 嗯,采芹做得好,最强嘴替。 为了今个这一遭,她可是提前做好了铺垫,天天去阁楼赏景。真的是赏景,只不过是偶尔假哭两声让上去奉茶的宫女听见罢了。 “嗯,朕知道了。你家才人穿得单薄,别让她坐阁楼上吹风了。” 昭明帝又转头看向祝皎玉。 那双眼睛如今都哭红了。 他按下心中思绪,淡淡开口:“进屋吧。” 才人?才人!今个皇上要留在洗月轩了?自家宝林要变成才人了? 采芹立刻有眼力见地去准备了。折枝也起身离开。 祝皎玉听见才人二字,微微一笑。看了眼香芸,跟着昭明帝往室内去。 香芸领会到了意思,领着王福等公公到了暖间歇息,送上茶水,又送上了姜汤。 “公公们辛苦了,这春雨绵绵的,才人嘱咐奴婢给公公们送点姜汤,可别着凉了。” 公公们自然各个喜笑颜开,王福接过热乎乎的姜汤,心里也是妥帖。 再说这边室内,也是暖意融融,帝妃二人却相顾无言。 昭明帝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他从来没有开口找话题的经验。 祝皎玉则是装的。偶尔大胆偶尔俏皮勾人好奇,娇羞且充满爱意的人设要贯穿始终。 她咬了咬朱唇,仿佛不愿让皇上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陛下,嫔妾形容失礼 ,想先去洗漱一番。” “咳,也好。”昭明帝心中轻轻松了口气。 祝皎玉进了里间,热水也陆续送进里间。昭明帝还立在原地,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发紧。 他喉结微动,不愿看里间的方向,径直坐到桌前。等宫女上了茶盏,便顺势开始认真品茗。 茶水一般……昭明帝环顾四周,心中生出些不满:这洗月轩茶水不行,怎么里面也比翊坤宫简陋这么多,贤妃就是这样照顾想要抬举的妹妹的? 他又顺手拿起桌上匍着的纸张——是凤求凰谱。 翊坤宫临别时的那一眼,他没看错。 这祝宝林果然因为这些日子被忽略,伤心了。嘴上懂事,背地里却天天盼着他来,还以琴谱寄相思…… 要不是他今日发现她眼里的情意与期盼,要不是他来了洗月轩,哪里能知道这些。 浮想联翩中,里间传出些声响,昭明帝连忙正色,持着乐谱极为认真地看了起来。好看。 祝皎玉换了寝衣出来,看见的就是昭明帝这般正襟危坐地捧着她精心准备的琴谱。会不会弹另说,这不又是一个塑造人设的记忆点。 昭明帝仿佛并未注意到有人出来。他微皱眉心,对乐谱极为入迷的样子。 祝皎玉心中充满吐槽:假正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还是要你姐姐主动呀,狗皇上,不要让我失望。 昭明帝感觉到穿着粉白纱衣的身影走了出来,越近越感觉暗香盈袖。 那道身影突然一顿,犹豫了片刻,这才又迈着小步子完全到了他身边,先是胆小地试探着碰了碰他的衣袖,才敢两只手拉住,在他面前微微弯身。 “陛下?” 昭明帝手下一滞,不由自主地放下乐谱,抬眼望去。 一抬眼就望到,是女子的……这女人怎么这般不注意,纱衣都滑下了肩膀,那处都…… 他撇过头,不敢再看春色,却满脑子都是那抹白玉。 “陛下,嫔妾、嫔妾想说,雨丝带有寒气,您要不要也去泡泡澡。” 娇滴滴的声音丝丝缕缕传进耳朵,勾住心绪,昭明帝感觉身子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好。” 屏退众人,跟着进了里间。 祝皎玉开始脱衣服,那纱衣下的萤白又一次晃了他的眼。 他背手闭目,待到听见水声拨动,才睁开眼。 若隐若现似乎更诱人了。脸夺芙蓉之娇色,体欺皓雪之容光,大抵就是眼前这样的风景吧。 浴桶里的美人被他的靠近吓得缩了缩,像只小白兔似的,不小心一滑,眼看脑袋就要朝后磕去。 大脑被水汽浸湿,一片空白。昭明帝上前伸手扶住女子的香肩。 手下触感细腻温润,像被皎白月光织成的绸缎包裹,冰肌盈澈。女子身上温甜的香气也盈盈扑鼻。 视线相交。 昭明帝感觉自己被女人眼角的微红灼到,更加不对劲了,有什么地方在变化着…… 反正衣袖已经被热水浸湿,褪去又如何? …… 身下的女子虽是面容娇怯、粉云缭面,那双翦水秋瞳却紧紧锁着他,仿佛他就是全世界。 目光再次缠绵,星火燎原。 女子像下定决心一样素手缠上宽肩,娇艳的唇微微抬起,想要去表达自己的满腔爱意,却不小心掠过了喉结…… 热气上涌,昭明帝只感觉身下女子眼中水雾弥漫、欲语还休,仿佛是对仰慕之人的期盼,仿佛无声的邀请。 婉转莺啼:“陛下,您轻点好不好。” 昭明帝再也忍不住了。 一切的清醒克制,一切的不慕美色都抛之脑后,他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听见从未听过的可怕喘息:“别怕,朕会怜惜你的。” 水雾涌起,依稀可见高大威猛的男人完全盖住了另一道白玉般的曼妙身影。 红帐翻飞,青纱缠绕,雪白染上粉色。 从……到……,再到…… 昭明帝觉得身下的女人就是海棠花精变的,要不然怎么会这般妖娆这般合他心意。 云雨翻涌,吟颤湿啼。 风雨歇息,已是第二日。 第21章 白日宣淫 众妃挑事 好热。 一夜荒唐,昭明帝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身边有陌生的触感。 像被昨日的热水包裹着一样,温热、充满芳香。让人想要逃离,又忍不住停留。 意识迷蒙之间,他感觉自己的眼角被轻轻碰了一下。 祝才人? 他想起来了,自己昨日留在了洗月轩。 竟然那般放纵,白日宣淫,做出那么多荒唐……女子曼妙的身影和大胆的话语,酣畅淋漓……他感觉自己身下发紧…… 昭明帝不敢再想。 作为帝王,他鲜少留宿妃嫔宫中,大多都是在紫宸殿召幸,哪怕是去妃嫔宫中,也是做完就走,他认床。 昨日居然被祝才人痴缠着荒唐……这祝才人好大的胆量。 正要睁眼离去,就听见耳畔传来女子的喃喃细语:“陛下,您终于来了,嫔妾好怕呀……求您怜惜。” 昭明帝被声音里的情意和委屈一灼,忍不住呼吸都漏了几息。 祝才人也不过二八年华,他前些日子的刻意忽略让她不好过了吧……委屈她了。 昭明帝喉咙发紧,似乎感觉到马上又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他不敢再放任自己,清了清嗓子,慢慢睁开了眼。 果然,这祝才人听见他的声音就被吓得缩回了床上,规规矩矩地躺着,被子外只露出那巴掌大的小脸。蝴蝶翅膀般的羽睫微微翕动,看着可爱又可怜的样子。 果真还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祝皎玉其实已经醒了好久了。 昨日昭明帝那样用力,钳子般的大手紧紧控制着她细弱的腰肢,不管她怎么流泪都未曾停下半分,反而像野兽见了血一样更加兴奋、更加用力。 原来传闻中小说男主一夜七次是这样的……她只感觉自己昏过去又醒过来,不知在多少次沉沉浮浮间累得彻底失去意识。 今个一早,身上的疼痛又把她早早唤醒。 祝皎玉如愿以偿碰到了那颗淡色的泪痣。正想看看泪痣被揉红是什么样子,就感觉到昭明帝呼吸变了。 哦,该上班了。她立马送上一出大戏。 对待男人就像对待孩子一样,需要深谙儿童心理学,哄着、骗着、情绪价值提供着,对症下药。 这样一个九五之尊,不可能对昨夜刚刚翻云覆雨的大美人的示弱和依靠心无触动。更何况她还被昭明帝刻意忽略过,是受了委屈的脆弱的。 昭明帝那两声做作的咳嗽,她当然也听见了。 上班上班,继续扮演一个爱而不语、乖巧懂事的小嫔妃。 听见昭明帝起身,唤来了王福侍候穿衣。祝皎玉这才装作悠悠转醒的样子,睡眼惺忪地开口:“陛下?” 说着,想要爬起来帮昭明帝穿衣,却四肢瘫软无力一下子跌回了床上。 昭明帝看着祝皎玉娇软无力的样子,心中好笑。昨夜不是热情得很吗,怎么现在这样不争气了。“祝才人歇着吧。” “陛下,都怪您……”祝皎玉眼波含春,一个媚眼抛过去。 低头侍奉昭明帝穿衣的王福心中一惊,不敢看祝才人,却还是忍不住竖直了耳朵。 唉呀这祝才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怪陛下。 不怕陛下直接给她发配冷宫吗?他昨天还感觉祝才人有大造化呢! 结果就听见自家陛下不仅不生气,还轻笑了一声:“祝才人体弱,怪朕做什么。” 王公公老脸一红,这、这……昨天闹了一天,祝才人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皇上龙精虎猛地折腾呀。 他王公公还是有眼光的,这祝才人果然是个有大造化的! 也感觉到了自己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昭明帝抿了抿薄唇,唇线重新恢复平直:“行了歇着吧。也不必拜见皇后了,好好养养。” “陛下,您、您还会再来看嫔妾的对吗?” 耳边传来娇怯的声音,像是刚破壳的雏鸟充满了依赖。 昭明帝转回头。 “嫔妾……嫔妾没有其他意思,陛下不来也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床上的小姑娘像是要哭了一样,眼里盈盈泪珠滚动,又怕他为难,强撑着坚强。 “嗯,朕下朝后来看你。”昭明帝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这是他说的吗? 不愿再想,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终于走了。祝皎玉倒回床上,感受着身上的酸痛。 狗皇上,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的吗?虽然她是有意勾引,但是这狗皇上也太…… 祝皎玉吸着冷气揉揉酸痛的腰,今日还有硬仗要打呢! 昨个昭明帝大白天进了洗月轩,天黑了都还没出来。这消息一传开,后宫就像沸水里滴了热油一样炸开了。 天微微亮,令婕妤才感觉自己恢复了力气。她望着铜镜里那张明媚的脸,梳发的手越发用力。 难道她不美吗?不美吗!皇上为什么要宠幸别人! “啪”地一声,铜镜被玉梳击中,玉梳四碎,碎片中映衬出有些狰狞的美目。 “皇上终于舍得走了?” “是、是……娘娘,消息说皇上已经上朝去了。” 一旁侍奉的宫女胆战心惊。纵使已经习惯了令婕妤每次陛下召其他妃嫔侍寝都会发火,也没见过她这般枯坐一夜的样子。 宫女咬牙安慰到:“娘娘,不就是昨夜留的晚了些吗,皇上还是去上朝了的,皇上不是贪恋美色之人……” 令婕妤不笑反气:“不贪恋美色?那怎么大白天就进了洗月轩,今个才走?嗯?你告诉我,他们在吟诗作对吗?”她伸出手,掐着宫女的脸,脸上的表情越发狰狞。 宫女只感觉脸上发痛,连忙开口:“娘、娘娘,她不过一个才人……” “才人?呵,一个才人皇上就对她破例,那等她爬到美人、爬到婕妤,爬到本宫头上!皇上是不是彻底爱上她了?这后宫的女人越来越多真令本宫厌烦!” 怡阳殿中是嫉妒扭曲的声音在回响。 …… 皇上去上朝,宫里的女人们也得天没亮就起来,今个正好也是要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的日子。 宫里的女人寂寞,逮到了话题不得讲个尽兴,莺莺燕燕,热闹非凡。 “这祝才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主儿。前些日子本宫还当皇上厌烦你呢,结果昨个就大白天就勾着皇上白日宣淫!” 率先发难的是邓昭仪,她一向是个喜欢挑事的。 第22章 婕妤发难 罚跪晕倒 邓昭仪抚着鬓边的累丝碧玺步摇,转头看向低头品茗的瑞贵妃。“贵妃娘娘,您说……这勾引皇上白日宣淫是不是德行有失?” 瑞贵妃不语,戴着金护甲的手闲闲端着白玉茶杯。 虽然邓昭仪是她的人,但她自持身份,祝才人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哪值得邓昭仪这样失了身份冷嘲暗讽、叽叽喳喳的。 邓昭仪见瑞贵妃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不搭理她,心中也是来气。 真把自己当大婆了! 要不是她只生了个公主就伤了身子,瑞贵妃地位高又有二皇子,她哪里愿意投靠瑞贵妃这种喜欢装的! 她柳眉一皱,瞥了眼身后的白美人。 白美人是邓昭仪陪嫁丫鬟出身,是个极为胆小的。熬了多年成了美人,还天天跟在邓昭仪屁股后面,请安也只乖乖站在邓昭仪身后。 白美人被瞪了一眼,胆怯地颤了颤,诺诺出声附和:“娘娘说的是,嫔妾也没有想到皇上会……” “行了,皇上做什么是咱们做妃嫔的该议论的吗?”瑞贵妃这才开口,威严的说教声传到景仁宫每一个嫔妃的耳中。 瑞贵妃放下手中茶盏,又语重心长地看向祝皎玉:“祝才人,你年纪小,本宫本来也不愿说你。可你万不该仗着颜色这般……做派,后宫妃嫔若都像你一样,影响了风气如何是好?” 祝皎玉抬眸。哦?又来荡妇羞辱了? 祝皎玉一副面色羞红的样子,仿佛大家闺秀受不了这般羞辱,连忙开口解释: “贵妃娘娘教训的是。嫔妾一直没被翻牌子知道自己不受皇上喜欢,不敢肖想皇恩。昨个、昨个只是去拜见贤妃娘娘……” 瑞贵妃一顿。 原来是因为贤妃。 看来这祝才人不足为虑,却是背后的贤妃怀着龙胎还不安生,想推庶妹固宠发展势力? 瑞贵妃冷冷看向贤妃,声音寒凉:“贤妃妹妹真是大方。自个都见不了皇上几次,还巴巴地想着自己妹妹。这心思分点在肚子里龙胎上吧。” 被提到的贤妃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龙胎?瑞贵妃有子有地位的,哪里知道她为了龙胎要付出些什么。还在这里嘲笑她恩宠少?高高在上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 她淡淡一笑,声音还是温柔:“瑞贵妃,您说得对。皇上做什么哪里是我们这些嫔妃能议论的。 昨个本宫只是召妹妹去陪伴,哪知皇上也正好来看本宫。许是妹妹年轻颜色好,皇上见了就记挂上了。” 这些话可戳了令婕妤肺管子,她听不得祝皎玉颜色好,得皇上记挂。皇上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 令婕妤噗嗤一笑,嬉笑着开口:“哎呀,不过一晚上。从前皇上日日去本宫那也没见姐姐们这样呀。 不说本宫,和才人不是比祝才人更得宠吗?新人里面,就和才人得了三四日恩宠还有了封号呢!” 被提到的唐念音连忙回答:“令婕妤,新入宫妃嫔都会被翻牌子……” “哦?那我们这些老人就只能乖乖为你们新人让路喽。”令婕妤也听不得新老两个字。 “嫔妾没有这个意思!令婕妤莫要歪曲嫔妾意思!” “和才人真有几分工部尚书大人的耿直呢,意思是我们都心思不正委屈你们新人了是吧!” 眼见令婕妤与和才人就要越吵越激烈,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黛珂出来了。 “各位娘娘,皇后娘娘晨起吃了药,身子乏累又躺下了,如今还睡着呢。您各位请回吧。” 皇后这身子越来越不行了,瑞贵妃眸中一暗。“那臣妾们就告退了。” 黛珂离去后,瑞贵妃扫视众妃嫔,语带严声:“都散了吧。吵吵闹闹像什么话。不管是谁,不管是新人还是旧人都要安分守己,好好侍奉、开枝散叶。” 众人各自散去。 令婕妤也坐上了婕妤位份有的轿辇离开景仁宫。 令婕妤只感觉今天的天越发热极了,让人心烦,和宫里的女人们一样烦。 这皇后娘娘真是的,无宠无子无权的空壳子,真把自己当皇上妻子了?把她们晾在景仁宫这么久还说没醒,怎么不早点病死! 瑞贵妃也是,就会摆威风!什么旧人也要安分守己,意思是说她不守规矩是吧!还说开枝散叶,她有二皇子怎么会见得了别人生孩子! 和才人靠着家里功劳得个封号就没高没低,祝才人更是仗着张狐媚子脸勾引…… 令婕妤正想着,就看见了同一个方向的祝皎玉正在骄阳下走着。 那张香娇玉嫩的脸在阳光下一点也不狼狈,反而光泽莹莹、粉面霞光。看得令婕妤心里酸得直冒泡。 她居高临下地坐在轿辇上一瞥,娇笑着开口:“祝才人侍奉皇上辛苦,怎么在这走着呀? 哎呀本宫忘了,祝才人没有资格坐轿撵呢。那你可要当心些,别晒花了你如花似玉的脸!” “娘娘说的是。皇上也说嫔妾皮肤娇嫩,要多注意呢。”祝皎玉柔声回复,脸上也像想起了些什么一样带上羞意。 令婕妤本就嫉妒,一听皇上二字还得了,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怒目圆瞪:“你!谁要听这些!你以为皇上宠了你一夜就了不起了!” 她狠狠地用目光剜了祝皎玉两眼:“好好好,那你就在这跪着晒一个时辰,本宫要看看你皮肤有多娇嫩、皇上有多喜欢”令婕妤气冲冲地撂下责罚离去。 骄阳似火,宫道坚硬,不远处还有来往宫人和未走远的妃嫔。 “是,恭送令婕妤。”祝皎玉委委屈屈地擦着泪,恭敬地跪在了骄阳下。 只轻轻拍了拍身边香芸的手。 …… 紫宸殿 “令婕妤?她罚祝才人跪着干什么?” 王福瞄了瞄昭明帝。那双潭水一般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只盯着眼前的奏折。 王福心中匪夷:这新欢旧爱,手心手背都是肉哟。您说为什么?当然都是陛下您惹出的债喽! 这些话王福可不敢嘀咕出来,只能乖乖地学舌。 “令婕妤说。” 他挺直身子,掐尖声音:“你以为皇上宠了你一夜你就了不起了,那你就给本宫在这儿跪着吧。本宫倒要看看你的皮肤有多娇嫩、皇上有多喜欢!” 王福又换到另一边,呜呜地掩面擦泪:“是,婕妤娘娘,嫔妾恭送娘娘。” 祝才人多可怜啊!这么温柔,对下人都很好的人被罚跪在宫道上。 “好了,朕知道了。”昭明帝被他这对比强烈的演技亮瞎了眼。 皮肤是很娇嫩……令婕妤真是越发骄纵了。 昭明帝揉了揉眉心,开口吩咐:“朕好像是说了下朝后去看祝才人。用轿辇抬祝才人回去,吩咐洗月轩摆膳吧。” 令婕妤……先放一放吧。 然而,去安排事情的王福不一会就急匆匆地回来了。 “陛下,陛下!不好了!” 第23章 封号为宜 折枝旧主 昭明帝赶到洗月轩的时候,太医已经来看过了。 “她怎么样了?”昭明帝面部紧绷。 “回陛下,祝才人……” 昭明帝语带严声:“说!” 太医低下头,连忙回禀:“回陛下。祝才人脉象滑数,乃体虚亏欠、中暑之症……” “体虚?”昭明帝向出来迎接的香芸投去目光。 香芸连忙照着才人的交代,一番唱念做打:“回陛下 我们才人进宫前住在庄子上,去岁大病一场落下了病根。 之前在群芳宫,被秀淑小姐牵连落湖过……如今刚一入宫又被罚跪,真不知才人到底是惹到谁了……” 昭明帝皱眉。李秀淑……令婕妤……一个个作乱生事!他选谁宠幸谁轮得到她们管吗! “日头这样大,宫道这么硬,令婕妤好狠的心啊……”香芸掩面哭泣。 “陛下!”里间传了一声娇呼,像离群的幼雁在着急呼唤自己的依靠。 昭明帝大步流星走进里间。 昨个在床上还粉面桃花的小姑娘,现在可怜巴巴地瘫在床上,面色苍白、虚汗微喘。还不好好休息,只知道一个劲巴巴地抬头望他。 昭明帝步子不由地快了些,上前握住了那皓如凝脂的小手。 祝皎玉顺着杆子往上爬,靠在昭明帝胸口。 “陛下、陛下,您真的来了!嫔妾还以为您早上说的来看嫔妾是骗人的呢。” “嗯,怎么和令婕妤闹矛盾了?”昭明帝鲜少大白天和人这般亲近,感觉有些不自在。 他正要移开,就感觉自己胸口一湿。 祝才人……哭了? 昭明帝愣了一瞬。 耳边是小姑娘颤抖的声音:“陛下……嫔妾记得和陛下的约定,一心想着要赶紧回洗月轩给陛下张罗午膳,不小心冲撞了令婕妤。陛下怎么罚嫔妾都行,不要以后不来看嫔妾了,好不好?” 昭明帝感觉胸口被泪水灼伤了。 明明都是哭泣,可昨日小姑娘的泪水是欢愉的是勾人的,是他带给她的。 今日却是害怕的、怯生生的,仿佛觉得自己惹了麻烦,生怕他恼了再也不来看她。 “嫔妾、嫔妾有了贪心……不想洗月轩再恢复从前死一样的宁静,不想再也看不见陛下。陛下,您罚皎玉吧。” 没得到昭明帝的回复,祝皎玉的面色越发苍白了,心灰意冷般弱弱往床上倒去。 昭明帝连忙伸出大手扶住祝皎玉的腰,那腰细得越发让人心疼。 他感觉小姑娘像风筝一样在风中飘零,马上就要断线飞远。 “你没错。”昭明帝闭了闭眼。 今日的事哪里是她的错? 是他没有一下朝就去找她,是令婕妤仗势欺人。小姑娘一句状没告,一句怨言也没有,只是傻乎乎地忧心他不再来洗月轩。 前些日子的冷落忽略,果真吓到她了吧…… 祝皎玉感觉搂着自己的大手在收紧。 在被令婕妤刁难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这令婕妤居然是个恋爱脑?那就用她最在乎的皇上来对付她吧。 果然自己只是轻飘飘说了两句皇上说皮肤娇嫩,令婕妤就忍不住开口罚跪。 罚跪好呀,皇上如今对她只有身体容貌的淡淡喜欢,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刺激刺激,加强愧疚心疼呢。 皇上重诺,答应过下了朝会来看她,紫宸殿那边一定关注着洗月轩的动静。果不其然,这一晕,皇上就来了。 心疼,就是对一个人在意的开始。 “真的吗陛下?那您能不能多来瞧瞧皎玉……” “嗯,你好好养身体,你好些朕就来看你。” 不知道自己心中不对劲的情绪是心疼,昭明帝哑着声音开口: “传朕旨意,祝才人柔嘉顺则、容德可佳,赐封号为‘宜’。”他遮掩住眼底微微涟漪。 “令婕妤妇行有亏,骄纵生事。禁足一月,每日罚跪一个时辰。” …… 新人未入宫前,令婕妤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荣宠。皇上一旬入后宫四五次,她便能独得三日。 此番禁足,属实罕见,让其他看不惯令婕妤的妃嫔可开心了一通。 邓昭仪就是其中笑得开心的一个。 永和宫 “你说可笑不可笑。这令婕妤接到皇上旨意那叫一个不可置信,泼皮赖脸地非要去见皇上。” 邓昭仪靠在贵妃榻上,翘着腿任由白美人敲击着。 “也是那帮奴才无能,居然不敢拦她,真让她跑到了紫宸殿,嘴里还乌压压喊着些我不信我要见皇上。” 邓昭仪坐直身子,面上不屑:“诶?你猜怎么的,皇上根本没见她!哈哈哈哈可把本宫逗笑了,叫她从前在王府仗着恩宠耀武扬威的,皇上多来看敏涵两次她都那般脸色。” 邓昭仪笑得泪花都出来了,脸上的颧骨更加突出了。 跪在地上给她敲腿的白美人一愣。令婕妤真被罚了? “你个贱皮子!到底会不会按腿!”邓昭仪感觉到白美人停下动作,以为她偷懒,一脚蹬在她胸口。 她声音尖利:“别以为你现在做了主子就高贵了!要不是本宫抬举,你怎么从丫鬟变宫妃?你要时刻记得你就是本宫身边的一条狗!” 被一脚踹倒的白美人匍匐在地上,手指紧紧扣着地面。 又来了……又来了……还要她怎样?是她想做宫妃的吗! 她不敢反驳,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惶恐细弱:“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是娘娘的狗,不敢忘娘娘大恩大德!” 看着地上的女人狼狈磕头、做小伏低的样子,邓昭仪这才怒火平息了些。 奴婢就是奴婢!怎么抬举也上不得台面! 要不是当初她生敏涵伤了身子……怎么会想法子抬举了这个贱奴。 邓昭仪打个巴掌又给个甜枣,把白美人扶了起来。“好啦和你开玩笑呢,怎么吓成了这副模样,还自称奴婢呢。 主仆多年,本宫自然知道你是个忠心的。本宫说呀,这仗着恩宠的女人都是蠢的,育有皇嗣才是依仗。 本宫不会亏待你。等合适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生个敏涵一般伶俐可爱的公主。” 白美人颤抖着身体,细声细气地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邓昭仪气不打一处来。真是个小家子气的,怪不得笼络不了皇上来永和宫。 “滚吧。” 白美人颤颤巍巍地起身,出了主殿,往她住的永和宫偏殿走去。 她心中满是惶惶不安。 邓昭仪是个霸道性子,明明她如今是美人,可以住在侧殿。邓昭仪偏说她身份低贱脏眼睛,把永和宫最小最偏的偏殿给她住。 还日日一个劲折磨她……这样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正想着,就看见角门那边闪进来个不太熟悉的宫女。 白美人细细思索,好像是从前在邓昭仪跟前伺候过的? 叫……折枝? 奇怪,这人好久没见到了。 白美人跟了上去。 第24章 折枝马脚 公主出事 “才人,折枝又出去了。” “看清这次是去哪了吗?”祝皎玉用木梳梳着乌黑的秀发。 这些日子做做样子窝居养病,只能找找乐子调了花汁护养头发。清新芳香,头发比在庄子上更润亮了。 瘦弱的长脸小公公弯着身,认真回禀:“回才人,折枝先是去了碧水湖旁春园那边,和从前一起扫洒的宫女说说笑笑。奴才照您吩咐悄悄跟着等着。果然,她后来绕去了永和宫。” “做得很好,小德子。”祝皎玉点点头,示意香芸打赏。 入宫后她并未打草惊蛇,奸细不奸细的一个个刚开始都乖乖的。这几日折枝才露出了苗头,去了永和宫几次。 除了头脑机灵、情报迅速的采芹,这小德子也是个可用的,耿直清白,家道中落前父亲还在武馆待过,他也学了几分拳脚。 “小德子你在院里干杂活,也方便看着众人动态,要仔细盯着折枝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如果她再出去的话,任她去。”祝皎玉思索片刻,又对香芸耳语,“香芸你去内务府……” 认真领命的小德子和香芸出去了一会,收拾春装的采芹、紫烟就回来了。 采芹端上熏好的衣裙,恭敬地问:“才人,您今日要穿这条杏色撒花多褶裙吗?” 紫烟手巧也喜欢表现,开口想要压采芹一头:“明明是这条天青兰纹碧纱裙做工更精致!” 祝皎玉打个圆场:“都很好。今日穿点没穿过的,就那条浅粉缠枝多蝶裙吧。别误了时间,赶不上与和才人的约了。” 梳妆完毕,祝皎玉带着人往御花园去,这还是她被罚跪,养身体后第一次出洗月轩。 自打令婕妤被禁足,后宫消停了一阵。 可春光灿烂,莺莺燕燕,皇上这些日子不怎么入后宫,嫔妃们也憋不住了得找找乐子。有孩子的玩玩孩子,没孩子的逛逛园子。 到了御花园,眼前就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春光美景,莺飞蝶舞、花香浓郁。 “祝姐姐,这边!”脸越发圆了的唐念音在亭子里招招手。 祝皎玉微笑着进了亭子。 她指着桌子上白玉盘里的青玉绿豆糕,语气惊讶:“呀,不是有人说邀我来御花园赏春光吃春点吗。是你吗,面色越发好的小美人?” 唐念音被夸,越发开心得笑成朵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饿了嘛,就吃的只剩这点了……春日里总是饿得慌。” “噗嗤。”祝皎玉掩面一笑,“唐妹妹越发可爱了,是姐姐来得迟了些。那可说好了,你下次还要约姐姐我!” 亭中气氛欢乐起来。 正说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粉衣小姑娘从花丛后走了出来。小姑娘那双大眼睛圆溜溜、水汪汪的,又长又密的睫毛眨巴眨巴,可爱极了。 “呀,你是谁家的小姑娘呀。”唐念音家中没有姐妹兄弟,看见这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就移不开眼了。 祝皎玉思索片刻。“应该是邓昭仪膝下的大公主,名字叫敏涵的。” 大公主听见漂亮姐姐说话这么温柔,还叫了她名字,试探着进了亭。 她好喜欢这个和她穿一样颜色衣服的姐姐,裙子上有好多漂亮蝴蝶。 大公主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那些精致的蝴蝶刺绣。好像真的呀!她一双大眼睛越发亮晶晶的。 祝皎玉不喜欢哭闹跳喊听不懂人话的熊孩子,对这样可爱乖巧的小女孩倒是喜欢的。 可宫中孩子金贵,不得不防。 她由着大公主摸自己的裙摆,嘴里却是吩咐宫人:“采芹,立刻去附近找大公主身边嬷嬷,找不到就去找邓昭仪。你们几个,去把附近侍弄花草的宫人叫几个过来亭子里,说本才人要夸她们侍弄得好。” “祝姐姐?”唐念音投来不解的目光。 祝皎玉安抚地笑了笑:“没事。邓昭仪最是心疼孩子,我也是怕她找不到公主担心。没事最好。” “噢噢那让大公主在这玩会,应该没事。”唐念音不以为然。 祝皎玉不反驳。她弯腰低头看向乖乖巧巧垂着睫毛不说话的大公主,声音亲切:“敏涵,你怎么在这呀,是有人让你来这里玩吗?” 大公主摇了摇头,声音细细小小:“不知道,不是的。” “你母妃在哪呀?” “不、不知道。” 祝皎玉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心。大公主这么可爱,皇上也很是宠爱,怎么皇家公主被邓昭仪养得这样胆小…… 嗯,应该不是有人教唆大公主过来找她们。 “没事,那你乖乖在这里一会哦,小蝴蝶陪着你玩。”祝皎玉温柔安慰道。 这会子也没办法径直离开,附近宫人不算少,已经看见她们和大公主见过面,若直接留下小孩子就走,摔了伤了也是落不得好。 唐念音对领娃很有兴致:“那我给大公主讲故事听! 从前啊……” 讲了一会,祝皎玉在一旁问着御花园宫人们花草之事,唐念音也嗓子都说干了。她喝了几口茶,就看见大公主眼巴巴地瞅着茶杯旁的青玉绿豆糕。 “大公主想吃这个吗?可好吃了!” 祝皎玉眼见唐念音想要给大公主青玉绿豆糕,连忙伸出手捻起了盘中仅剩的一块。 她故作吃醋的样子:“这可是留给我的青玉绿豆糕,唐妹妹怎么可以给别的人吃呀。 哪怕是可爱的小敏涵也不行哦,这绿豆糕冷了不好吃了,敏涵乖,你这么小吃了噎了怎么办。” 唐念音也反应过来,安抚大公主:“小敏涵乖!剩的不好吃,可冷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 “敏涵!敏涵?敏涵!大公主你怎么了!?”唐念音的声音一下子变了形。 她心里咯噔一声,居然让祝姐姐猜中了,真出事了。 大公主突然呼吸急促,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小脸通红、猛烈咳嗽,胸口剧烈起伏着。 眼看着大公主就要往后倒去,时刻注意着的祝皎玉一把捞住。 “敏涵!敏涵!你怎么了!” 邓昭仪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大公主呼吸急促往后倒的样子,她大惊失色。不就一会不见,敏涵怎么这般模样了……敏涵可是她的命,她的一切都是敏涵带来的。 邓昭仪二话不说冲进亭子,挤开扶着大公主的祝皎玉,啪啪拍着大公主的小脸:“敏涵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见大公主脸色不正常的红,邓昭仪怒火中烧。 她箭一般的目光射向亭中二人,狰狞地质问:“是不是你们!你们害死了我的敏涵!就是你们!” 第25章 层层证据 吃了没吃 祝皎玉皱眉,大公主还没死邓昭仪就在这发疯,这母亲当的…… 她开口打断邓昭仪:“娘娘!先请太医!别的待会再说!” 祝皎玉迅速上前把大公主放平躺。“没看见大公主呼吸急促吗!都让开!让空气流通!” 突然呼吸急促、猛烈咳嗽,大概是哮喘,大公主的情况不算特别严重。 祝皎玉不动声色地尝试按压公主手心的鱼际穴。 邓昭仪听见“太医”二字才回过神来,急匆匆吩咐:“对对对,都给我让开些!太医!快去请太医!” 亭中人散开,按压鱼际穴有效,躺在地上的敏涵公主稍微平缓了些。 她呼吸还是有些急促,断断续续地开口:“没、没事,母妃。” 邓昭仪哪里能平静得下来,她抓住敏涵的右手,又是生气又是泪流满面又是焦急万分地等着太医来。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不一会,李太医被扯着进了亭子。 他一听说大公主出了事,那可是马不停蹄过来,一把老骨头差点累坏了。 “你快看啊!本宫的大公主是不是中毒了!” “诸位娘娘,容老臣查看。”略一行礼,李太医平复呼吸,上前查看。 大公主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乖乖地躺在地上,身下垫着桌布。她不哭也不闹,拉着母妃和漂亮姐姐。 李太医细细查看后,捋着胡子开口:“娘娘不必忧心,公主并未中毒,乃是哮喘发作。程度不算重,老臣开一剂定喘汤给公主服用,日后多注意保暖和休息。” “哮喘?公主好端端的怎么会哮喘?” 昭明帝大步流星地跨进亭中,负手而立,冷面严色。他接到通报就急匆匆丢下政事,赶了过来。 众人纷纷行礼:“参见陛下!” “起吧。” 昭明帝上前查看,见大公主脸色、呼吸都已经恢复正常,面色稍松。 高大的身影蹲下,祝皎玉就识趣地起身让到了一旁。 二人目光相接了一秒,昭明帝移开眼。 他转头望向李太医,语气沉严:“公主为何会突然哮喘?” 李太医连忙操着一把老骨头跪下:“回陛下,这哮喘诱因颇多。也许是寒冷引发,也许是过敏引发……” “过敏?过敏!”邓昭仪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激动起来,“陛下!敏涵对绿豆过敏!臣妾来的时候就看见宜才人在给敏涵喂绿豆糕!” 她越说越笃定,额头青筋暴起,眼里迸发出激烈的火花:“宜才人!你好狠的心!敏涵一个小孩子你都要害!” “母、母妃,不是漂亮姐姐,不是漂亮姐姐。” 大公主正有些疲惫地乖乖躺着,被邓昭仪突然收紧的手弄疼。她努力挣开了邓昭仪。 “敏涵?” 见女儿突然挣开她的手,还不和她站在统一战线,邓昭仪心中又气又恨,忍不住潸然泪下。 白眼狼!连母妃都不要了就想着漂亮姐姐! 妖女!妖女!笼络了陛下白日宣淫还来笼络她的女儿! 邓昭仪声音越发尖厉,她哭喊道:“陛下!求您做主啊!” 她不能把矛头指向自己女儿,就把怒意发泄在别人身上。 “敏涵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定是宜才人哄骗了她!臣妾分明看见她给敏涵喂绿豆糕,敏涵就倒下了!” 祝皎玉反应极快,先摆出受害者姿态,柔弱地靠在一旁:“嫔妾冤枉……娘娘怎么这般吓人。” “你装什么装!定是你……” “行了!”昭明帝皱了皱眉,他唇线微微向下,“敏涵身子不舒服,你在这大喊大叫做什么?” 目光又移向祝皎玉,昭明帝点了点头:“宜才人你说。” 祝皎玉用信任感激的目光回应昭明帝,一边啜泣一边委屈不已地开口:“陛下明鉴,嫔妾没有像昭仪娘娘说的那样恶毒……” 略略整理情绪,祝皎玉娓娓道来:“嫔妾今日是与和才人相约赏花,和才人这才备了应季的绿豆糕。” 工部尚书府人口简单,唯有唐念音一女。唐念音哪见识过今日这般纷乱,早已被吓傻。 听见自己名号,她才条件反射连忙开口:“是嫔妾备下的!也是嫔妾约的宜才人!” 祝皎玉投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继续说:“大公主独自出现在这,嫔妾们也是吓了一跳,立刻就差人去禀告邓昭仪。” 采芹赶紧开口:“奴婢见附近没有公主身边的嬷嬷和邓昭仪,马上就去了永和宫。昭仪娘娘不在永和宫。” “昭仪娘娘久久不来,和才人便给公主讲故事。嫔妾觉得绿豆糕冷噎怕伤了公主玉体,是准备自己吃掉的,并未给公主喂食。宫人们都看着的呀。” 邓昭仪心虚,眼神闪躲。自己不就绕过去看了一下紫斑牡丹,谁知道敏涵跑了这么远…… 她脑中灵光一闪,抓到了漏洞,咄咄逼人地开口:“你的宫女自然向着你!谁知道你有没有恶毒心肠!” 祝皎玉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可是当时看着的宫人,有很多是御花园伺候花草的呀。 嫔妾见御花园花繁叶茂伺候得精心,叫了她们来聊聊天。 昭仪娘娘,嫔妾一个刚进宫的小小才人,您总不能说御花园宫人都是嫔妾的人吧。” “可是、可是敏涵……” 昭明帝不想再听邓昭仪说话,他摸了摸敏涵的脑袋。“敏涵,乖,告诉父皇你难受之前在干什么?” 大公主拉着父亲的手,慢慢不再胆怯,乖乖地回忆:“父皇,敏涵出来玩,母妃不见了,然后看见了漂亮姐姐、漂亮蝴蝶。” “嗯,然后呢?”昭明帝语气中带着鼓励。 “然后,就听了好多故事。母妃还没有来,敏涵肚子饿,就想吃绿豆糕……” 邓昭仪听见绿豆糕就情绪激烈起来:“陛下!绿豆糕!” 大公主被吓得缩了缩脑袋。 昭明帝严厉的目光盯着邓昭仪,冷声呵斥:“行了!朕看你不像是敏涵的母亲,这么在乎绿豆糕,倒像是绿豆糕的母亲!” 邓昭仪哪听过这样的话,她泪水越发止不住地流。 陛下、陛下一直对她……陛下一直最在乎敏涵最尊重她了呀。 “敏涵,然后你吃了吗?”昭明帝尽量温和地开口。 众人目光齐齐看向大公主敏涵。 第26章 公主开口 皇上咬钩 大公主不适应被这么多目光盯着,拉着昭明帝不放。 她慢慢地开了口:“敏涵、敏涵没吃。姐姐说敏涵小孩子吃了不好。敏涵痛痛,姐姐还给敏涵扇风。” “嗯,敏涵很好。” 昭明帝抬头看向祝皎玉。 “宜才人,你也做得很好。” “李太医,朕给你三日时间,查查敏涵到底是什么过敏,是不是在御花园中。” 听到专业对口的东西,李太医连忙出来领命:“老臣遵旨。 禀陛下,哮喘也不一定是食物过敏引发,花粉过敏也是重灾区。公主身子娇弱,还是少来为宜。” 祝皎玉也温柔地说:“陛下,御花园中花香浓烈,嫔妾闻多了都不舒服呢,更何况小孩子。还是让昭仪娘娘快带大公主回去休养吧。” “嗯。敏涵累了一天了,带回去好好休息。” 昭明帝锐利的目光看着邓昭仪,仿佛能够看透人心一般。 “朕倒想知道,你一个母亲,怎么才会把敏涵一个小孩子留在御花园这么久?” 邓昭仪一阵心虚,连忙跪地叫冤:“臣妾冤枉啊,小孩子乱跑再正常不过,臣妾……” “够了!”昭明帝厉声打断,“敏涵乖巧,你的疏忽莫要推在孩子身上。今日若不是宜才人和才人,敏涵在御花园摔了磕了出事了都没人知道! 为母失责,就罚抄十卷佛经为敏涵祈福,好好反省反省吧。” 听到被惩罚,邓昭仪委屈地倒在一旁,心中涌现出无尽的不甘和愤慨。 敏涵是皇上登基后第一个降生的孩子,她自打生下敏涵那天起就日子风光无限。何时被这样责罚过! 被当着其他妃嫔的面说为母失责,皇上是要把她的敏涵抢走吗…… 邓昭仪越发瘫软在地。 祝皎玉见事情解决得差不多,行礼告退。 “陛下,嫔妾前些日子晕倒,身子如今已经养好了。 可今日出来也久了,还发生这么大事,嫔妾就先回洗月轩了……” 昭明帝抬眸,对上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睛,被里面的炽热的情意灼了灼。 他喉咙有些发紧:“嗯,回洗月轩吧。” 和才人也跟着行礼告退。 出了御花园,她才感觉自己一直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敢呼出来了。 和才人唐念音拉住祝皎玉的手,后怕不已:“祝姐姐,今日多亏你早有安排……否则咱们难逃一劫。” 祝皎玉拍了拍她的手,只说:“皇上圣明,不会冤枉你我。” 和才人感觉到自己背后都湿了。邓昭仪歇斯底里胡乱攀扯的样子真是可怕。 她忍不住抱怨:“那邓昭仪真是可恶!明明算是姐姐救了大公主!她这般……” “妹妹!妹妹慎言。这宫中隔墙有耳,你我做事、说话都要留三分才是。妹妹聪慧,定能理解。”祝皎玉制止了和才人的抱怨。 和才人被那句“聪慧”哄得露出了笑容,情绪也平复了些。 “我知道……都是爹爹和祝姐姐你哄我,我哪里来的聪慧。”和才人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又伸出四根手指,“祝姐姐你放心,以后我定会好好管住自己的。” 祝皎玉轻笑出声,又提醒到:“宫中人多,容易生事。最近咱们还是少出来走动。” 祝皎玉在这宫中,无意与什么人真心结盟,不了解秉性和能力,只会被拖了后腿。 但和才人是个好性子知感恩的,家世也好,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她也愿意提点几分。 当然,和才人若是自己成长不起来,谁也帮不了她。 三日后,李太医果然验出了大公主是对几种花粉有些过敏,引起了哮喘。所幸不算严重,除了定喘汤外,又开了其他药剂调理,这事也算落下了帷幕。 紫宸殿 第二十一次了。 这一晚上皇上已经揉脑袋二十一次了! 王福心中匪夷。 他王公公原本照例上岗,执行着每日帝王观察计划,却越观察越觉得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皇上这是头疼了?困了?饿了?病了?痛了? 皇上最近也好几天没入过后宫了。难不成是,想了? 唉,问又不说,就一个劲揉脑袋。 王公公撇撇嘴,还是很贴心地奉上热茶。 修长如玉的大手接过茶杯,昭明帝轻轻抿了抿口,又放下。 不疾不徐地说:“这茶,比后宫里的好些。” “这是自然,陛下您用的都是最好的蒙顶甘露,您看这茶色……” 王福越说越小声,陛下怎么直勾勾盯着他看…… 昭明帝脸色很不好,那双墨色沉沉的眼里带着读不清的情绪。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前些日子新入宫嫔妃已经宠幸完了,该完成的已经完成了,该敲打的都敲打了,该补偿的补偿了。 他还有什么要想的呢? 他……老是感觉到初次去洗月轩时,被宜才人泪沾过的胸口在发烫。 老是回想起宜才人那日御花园中临别的眼神,那样充满情意。 昭明帝忍不住拿出了之前忘还给祝皎玉的那方绣帕。 皎玉……他有力的手轻轻摩挲过绣帕上绣的小字。他又想起了那张娇嫩妍妍的脸。 昭明帝支着手揉了揉头,他不应该有这些情绪的。 也许是就得到了一晚上新鲜?也许是觉得又让她受到委屈了? 他好像之前答应过宜才人,养好身子后要去看她的吧? “摆驾洗月轩。”昭明帝沉沉吐出一口气。 …… 月色似水,琼光流转,倾倒在碧水湖柔顺绸缎上。又似轻纱笼罩,衬得皇宫静谧朦胧。 “铮。” “铮。” 洗月轩不太熟练的琴音划破了月夜宁静。 “才人,您都练了两个时辰了,手都红了。”采芹忍不住开口。 才人这些天日日练琴,练得手指发红。 唉,这琼姿花貌般的才人,怎么弹起琴这么难……不好听。 采芹又忍不住朝坐在琴前九天仙女一样的自家才人望去。 今日祝皎玉穿的是条月青银纹碧纱裙,蝴蝶结系带环抱着楚楚纤腰,撒花裙摆逶迤拖地。 云鬓峨峨挽成凌虚髻,一点白玉芙蓉弯月步摇悠悠晃晃,映着调皮流入的月光,更衬玉映雪色、花凝晓露。 玉手轻抚绿绮琴,腕上碧镯荡悠悠。 祝皎玉也不能说她根本没有专心弹琴,只是在守株待兔,等着昭明帝赴之前说的病后之约。 昭明帝本就不常入后宫,前些日子兢兢业业召幸了这么多新嫔妃,自然会恢复清心寡欲一段时间。 这男人,送上门不行,你得勾着他来。 罚跪装晕那日定了病后之约,埋下钩子,御花园那日又做了提示,也该到了起钩的时候了。 她都明示自己身子已经养好了,昭明帝听得懂的吧? 屏风上有灯影晃了晃,绢素之间透出道玄色身影 。 祝皎玉收回目光。 第27章 夫子学生 接连恩宠 祝皎玉自怨自艾般开口:“本才人自小被养在庄子上,这些日子见了神仙妃子般的娘娘们,更觉自己才疏学浅,配不上皇上那样仙姿华贵、才貌双全的人…… 只愿多多苦练,哪日皇上百忙之中来了洗月轩,能给皇上弹弹琴、解解闷也是好的。” 娇音轻灵,却带着数不尽的仰慕和忧愁。 昭明帝脚下一顿。他站在灯火阑珊处,寒玉般的脸上光线忽明忽暗。 这宜才人这般懂事,对他……还爱慕至此。 昭明帝绕过屏风,声音带上暖色。“不必妄自菲薄。” 祝皎玉抬头,水灵灵的眼睛里盛着惊喜的光芒。“陛下,您来啦!您还记得和皎玉的约定。” “嗯,朕说过你修养好后会来看你。” 昭明帝转到祝皎玉身后,高大英挺的身影弯了下来,像是从背后拥抱住了祝皎玉一般。 他伸出修长苍白的手,轻轻拨动琴弦。 听了好些天呕哑嘲哳的洗月轩宫人们如听仙乐耳暂明。 还想再听,就听见了昭明帝如同皑皑白雪压青松的声音。 “朕记得你出自文远侯府,礼部侍郎没给你请过老师教导琴艺吗?” 祝皎玉感受着身后的热度,有些难过地低头看着自己泛红的指尖。她声音带着委屈:“不怪父亲。许是皎玉愚笨又住在庄子上,父亲才不让皎玉学琴。” 昭明帝的目光从琴弦落到通红的指尖,他忍不住轻轻触了一下。 “疼吗?” 祝皎玉又像被哄好了一样,露出暖阳般的笑容。“不疼的,皎玉想给陛下弹曲子听,就不疼。” “嗯,你不笨,朕教你。” “真的吗?真的吗陛下!”祝皎玉转头,仰着张小脸惊喜地看着昭明帝,“那您可是皎玉的第一位夫子啦!” 夫子好啊,多有趣呀。 夫子要定期来检查学生作业哦。 昭明帝的目光在所难免地与那双惊喜的眼睛对上。他抿了抿唇。 “嗯。” 朕……也是第一次当夫子。 “安置吧。” …… “陛下您真的会教嫔妾弹琴吗?” “陛下您好厉害呀。” “陛下您会解蝴蝶结吗?” 昭明帝觉得祝皎玉叽叽喳喳的,比之前虚弱的样子倒是多了些活泼。 可他为什么这么热这么心烦意乱。 再也忍不住,猛兽出笼叼住甜美朱唇。 “嗯、嗯……” 沉沉火山爆发,电光火石、纠缠不休,岩浆灼伤了月光。 惊为天人的感觉又来了。 翌日清晨,昭明帝回想着昨日,只感觉自己像中了邪一样。被引诱,忍不住一整晚沉沦在榻上。 甚至后来又去了……她哭着喊着他也没忍住…… 昭明帝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些画面声音忘掉。 他轻轻起身准备去上朝,正要唤来王福服侍他穿衣。 “陛下?嫔妾怎么又在您后面醒来。”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昭明帝转身,看见祝皎玉坐在榻上偏着头,娇艳欲滴的粉唇微微嘟着。 她衣衫不整、青丝微乱,一副妩媚生春的慵懒样子。那随手拉过的外衣居然不听话地滑落了。 肚兜裹着丰满诱惑的身子,却盖不住那肤若凝脂的肩颈,上面是昨日激烈的证据。 昭明帝身下紧了紧,他上前拉过锦被给祝皎玉裹得严严实实东。 “当心着凉。” 狗皇上还挺装,昨天晚上怎么不担心她着凉,在…… 祝皎玉柔若无骨地贴到昭明帝身上,抱住他精壮有力的身子,撒娇撒得又甜又自然: “陛下~不像您龙精虎猛,嫔妾真是没用,还想着今日能在您前面起来服侍您呢。 嫔妾怎么这么没用呀,琴也没有陛下弹得好。” 昭明帝喉结微动,脑子里又闪过些香艳的片段,昨日晚上她的确好好服侍他了。 不敢再想,昭明帝找回了冷静的声音:“不用妄自菲薄,你很有用。琴艺,朕答应了自然会好好教你。” “陛下真好!那夫子要说话算数,好好教嫔妾哦。”那双眼睛里面满是信任和崇拜。 昭明帝忍不住勾勾唇,嘴角又上升了三个像素点。 “嗯,朕会来的。” “陛下来了吗?”永和宫中,邓昭仪期待地看向进殿的宫女。 宫女咬了咬唇,头低得沉沉的。“回禀昭仪,王公公说皇上他、他睡下了。” “哦,睡了那就明日再去请吧,明日不说本宫病了,就说是敏淑不舒服。”邓昭仪也不气馁。 “皇上他、皇上他……” 邓昭仪挑眉,烦躁地看向宫女:“到底怎么了?皇上在紫宸殿睡了,本宫知道了!” 宫女不敢再隐瞒,连忙跪下,颤抖着声音回禀:“皇上、皇上他不是在紫宸殿,是又宿在了洗月轩……” 邓昭仪表情愣住了。 “啪。” 茶杯碎了一地。 她气血上涌,面色通红,声音带着怒意:“洗月轩!怎么又是洗月轩!这都多少天了!你这贱皮子说本宫病了没有!” “娘娘明鉴!奴婢说了奴婢说了。”宫女跪地求饶。 “说了?”邓昭仪越发怒火烧心,语气沉沉。 皇上对膝下有子的妃嫔都是极为优待的。她家世不显,就是凭的大公主居于昭仪位,日常的吃穿待遇更是极好。 虽然她伤了身子……但皇上素来给面子,时常会来自己宫中坐坐、看看孩子。 如今却因为一个新入宫嫔妃?打她脸? 前些日子御花园,她就因为宜才人丢了面子,被皇上质疑为母失责,如今皇上又因为宜才人对她病了都不管不顾! 邓昭仪眼中墨云翻涌。真是小瞧这宜才人了……令婕妤下去了,又来个宜才人…… 这小小才人都要踩在她头上了! “娘娘、娘娘!公主还在哭着不肯睡呢。”大公主身边的嬷嬷急匆匆跑了进来。 邓昭仪皱眉,一拍桌子:“本宫要你们有何用!” 想起那日御花园,敏涵甩开她手还帮宜才人说话,一副白眼狼样。邓昭仪心中更是不耐烦。 她挥挥手打发嬷嬷。“别来烦本宫,小孩子给她喝点就睡着了。” 贴身宫女瞅着眼色,上前给邓昭仪揉着肩膀,安慰到:“娘娘,大公主这些日子体虚,哭闹正常。陛下那么疼敏涵,明日就来了。” 邓昭仪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她闭着眼享受着肩膀上的力度。 真舒服啊…… 没有敏涵前她只不过是宫中一个宝林,生了陛下登基后第一个孩子,又是第一个女儿,才一步步进封到了今日的昭仪。 陛下最是疼敏涵了。陛下也会疼她这个敏涵的母亲的。她可是敏涵的生母! 邓昭仪突然坐直身子。 “你附耳过来。” 第28章 滋味很好 祈福佛经 昭明帝接连几日宿在了洗月轩。后宫妃嫔都红了眼,可好奇坏了。 真不知这宜才人使了什么勾人伎俩,得了皇上这么多雨露! 祝皎玉表示,自己真的是在和皇上日日学琴,狗皇上一本正经给她布置了很多作业好吗! 好吧,她承认,每次看见皇上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心里痒痒,忍不住勾引一二。勾来勾去自然也妖精打架了几个通宵。 嫖皇上的感觉真是不错。 看那张清冷正经的脸染上欲色,那颗泪痣都在颤抖,别有一番滋味……除了力气太大时间太长感觉是真不错! 昭明帝这几日也是心中纠结。 他自诩是个重诺的,放不下自己做夫子的约定。又觉得自己这般沉沦后宫不好,每次去洗月轩都有些挣扎。 心中安慰自己:再两日就好了。 嗯,现在是还有些新鲜……这宜才人真的有些笨笨的,讲过的指法还不熟练,需要他再讲讲。 直到水患又发的消息传来,昭明帝的纠结才烟消云散。他正了色,接连唤了心腹大臣商谈,恢复到沉迷政事的帝王模式。 “哟,祝、宜才人真是雨露滋润、春光满面呀。来这么晚,莫不是恃宠而骄了?可惜皇上这几日怎么不去你洗月轩了?” 这日景仁宫,邓昭仪开口就是冷嘲热讽,这些日子新仇旧恨她越想越气。 都怪这贱人,要不然皇上怎么会不顾她面子?怎么会说她为母失责?怎么会不去永和宫? 以色侍人,色衰爱弛,那些床上勾引人的手段,就算告诉她,她也不屑于用的。 她可是大公主生母! 祝皎玉今日来的不早不晚。见邓昭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也不觉得稀奇。邓昭仪这是记恨上她了,在刻意找麻烦。 倒是邓昭仪身后的白美人……脸色有些不对,比前些日子更消瘦了,还偷偷瞄了她几眼。该找机会试探一二…… 祝皎玉暂时按下心中想法,温声开口:“嫔妾不敢,令婕妤娘娘从前才是真正的皇恩浩荡。” 她示意香芸呈上匣子。 “嫔妾这次没能赶在邓昭仪娘娘前面来请安,是去取了这些日子手抄的佛经。 皇后、太后娘娘都心善向佛。如今水患未平,皇上不来后宫也是忧心国事,邓昭仪是对此不满吗?” 邓昭仪被扣了一顶大帽子,自然不敢再提皇上。 她看着祝皎玉那些佛经,皱了皱眉。她才被罚抄过,现在看见佛经就恶心!难道这宜才人在讽刺她被罚? 邓昭仪声音冷凝,语气不善:“呵,佛经,宜才人真是闲得发慌呀。” “娘娘慎言!皇上忧心国事,我等后宫女子自然要忧其所忧、恪守规矩、不惹是生非。 嫔妾已经禀了皇上,是遵循皇后娘娘教诲抄写佛经祈福。邓昭仪您怎可对皇上、皇后的美意口出狂言! 还是说邓昭仪前些日子也迷上抄佛经,想要指点嫔妾一二?” 高下立见。 你邓昭仪可是没有恩宠的,怎么不次次第一个到?怎么不恪守规矩呢? 你邓昭仪不愿旁人知道被罚真相,只说是近日迷上了佛法,那你怎么不也抄些佛经为国祈福呢? 是不想吗? 邓昭仪这种人得罪了就没有和解的机会,她也不愿意和解。她如今有了些谋划,不如让皇后看看她与贵妃派系多不和。 邓昭仪果然被这些话气得火冒三丈,一个小小的才人也敢拿她被罚之事出来讽刺! 她凭什么抄佛经! 凤椅上的皇后病体沉沉,今日本就是强打起精神露面。她眼神懒懒,一言不发。 她只在乎凤位,没心思听这些嫔妃争些恩宠。 听到是遵循她教诲,皇后才轻咳两声:“正是,如今水患不平,皇上忧心,本宫亦是挂念百姓。宜才人是奉本宫之命抄经祈福。” 祝皎玉戳中了皇后除了担忧凤位不稳之外的另一块心病。 皇后正愁如何和皇上修复关系,皇上近来初一十五都不怎么来她这了,这可是关乎正妻的尊严。 她轻轻瞥了眼祝皎玉,心中满意。 这宜才人是个会说话做事的,她是后宫之主,自然谁抄的都能算她的。皇上知道是她的教诲,也会觉得她深明大义几分。 这么一想,皇后自然愿意给祝皎玉这个脸。 她的目光投向邓昭仪,提起些声音问:“邓昭仪是对本宫的安排不满吗?你说宜才人恃宠而骄,那邓昭仪是无宠而骄吗?” 邓昭仪眼见祝皎玉居然攀上了皇后这棵大树,让皇后都为她说话,心中一慌。 她连忙跪下:“臣妾不敢,臣妾自然谨遵娘娘教诲,愿为娘娘分忧。” 指甲掐进肉里。 嘲讽她无宠……她可是有大公主的。皇后自己不也是个无宠又生不出孩子! 宜才人,等着吧,蹦跶不了多久了。 “嗯,既然邓昭仪无宠闲得很,又不日日第一个来本宫这侍奉。就帮本宫多抄两卷佛经给百姓祈福吧。”皇后闲闲开口。 她瞥了眼还在品茗的瑞贵妃:“本宫还在病中,瑞贵妃身份地位高,愿意帮本宫分忧,抄些佛经吗?” 瑞贵妃手一顿,事关民生百姓,她自然只能答应:“臣妾自是愿意,愿为皇后娘娘分忧。” 皇后淡淡一笑。呵,看见瑞贵妃和她的人吃瘪真是开心啊。 皇后正要让众人散了,就听见瑞贵妃不咸不淡地开口了:“皇后娘娘,沐恩节在即。不如咱们后宫嫔妃都抄些佛经,那日带去宫中皇恩寺,供奉先祖,也为民祈福。 就是怕娘娘身子……不如臣妾替皇后娘娘分忧,领了众妃嫔去供奉?” 沐恩节,五月二八,这是大越一年一度的祈福节庆。 民间有供奉先祖、茹素祈福的习俗。 宫中则只有帝王有资格到太庙祭祀、社稷坛祈福,妃嫔宫人茹素即可。 “咳咳。” 皇后被瑞贵妃的反击刺到了软肋,她气血上涌,猛地咳了两声。 她知道自己的身子见不得风,没办法带领众嫔妃在外活动,瑞贵妃这是在给她难堪? 瑞贵妃想要取代她的心真是毫不遮掩啊…… 邓昭仪见皇后吃瘪,连忙附和瑞贵妃:“贵妃娘娘主意好,往年臣妾等只是茹素,没资格进太庙和社稷坛,心中愧疚,也想做点什么呢。”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祝皎玉。 “宜才人,你可是第一个抄佛经的,贵妃娘娘念你心诚定会安排你在前面供奉,你可不能偷懒,要多抄些!” 被点名的祝皎玉不慌不忙:“邓昭仪所言不妥。” 第29章 不敬皇后 帝妃回忆 “哦?有何不妥?”皇后按了按心口,皱着眉瞥向祝皎玉。 祝皎玉恭敬回答:“回皇后娘娘,除您是皇上正妻,妃嫔位份皆有品级。 贵淑德贤四妃一品,嫔妾不过五品才人,怎么有资格第一个入寺供奉佛经……” 皇后满意了,露出淡淡笑容:““宜才人都懂的事情,怎么你们就不懂。 瑞贵妃、邓昭仪,有心为沐恩节贡献力量是好,但也不能失了规矩。难不成是不把本宫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她扫视了一圈所有的嫔妃,这种在最高位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本宫乃皇上正妻,自然也要贡献力量。诸位沐恩节辰时,先来本宫这一同用些素食早膳。 贵淑德贤四妃一品,不好厚此薄彼,不如四位分开,各领几位嫔妃入寺,也避免人多扰了皇寺清净。” 她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她才是皇上唯一的正妻。贵妃又如何?贵淑德贤,不过都是一品。 贤妃不喜膝下有子的瑞贵妃,自然乐意被抬举。她温柔应声:“还是皇后娘娘想的周到。” 淑妃是个老好人,德妃是个不爱说话的,自然也不会反驳。 后宫boss发话,沐恩节的妃嫔工作就这么定下来了。 皇上那边也是应了,他乐意见得后宫妃嫔不惹是生非,做些祈福、供奉的事。破天荒地差人往景仁宫送了些补品,敲打各宫好好为沐恩节抄佛经,又点了贤妃协理。 景仁宫这边,一心想要修复与皇上关系的皇后自是喜不自胜。 “娘娘,您该喝药了。”黛珂照例端来药碗,汁水浓黑。 “沐恩节的事有章程了吗?”皇后接过药碗,她近来看着瑞贵妃吃瘪心情也好了几分。 “回娘娘,已经安排下去了。” 皇后轻笑出声:“呵,瑞贵妃想要代替本宫的地位,本宫偏不让她如意,偏要让所有人都先来本宫的景仁宫。 邓昭仪也是个蠢货,自己伤了身子就见不得旁人得恩宠,仗着瑞贵妃四处为难人。本宫心疼宜才人是个乖巧懂事的,自然愿意护上几分。” 药汁苦涩,皇后一饮而尽。 “宜才人,不过和令婕妤一样,是些以色侍人的玩意。 你看从前令婕妤多得宠啊,皇上竟为了宜才人罚了她。咱们这位皇上最是无情了。本宫抬举抬举宜才人也无妨。” 只有地位是永恒的,她永远不会让瑞贵妃爬上自己的位置…… 祝皎玉深藏功与名。 这招叫,借力打力…… 之前的事情她可从未忘记。 定好的住所、备好的毒茶,秀淑房中无人打翻的琉璃珠,都离不开瑞贵妃的手笔。 瑞贵妃与她不可能和解。 更何况钱才人、邓昭仪也是瑞贵妃的走狗,几番仗着背后有人对她张扬跋扈。邓昭仪更是因为那日御花园没能把锅甩在她身上已经记恨在心。 她如今势弱,无权位又低,皇上对她也不过也就几分兴趣,贤妃也是另有所图的。 那就给自己拉些筹码,借与瑞贵妃势不两立的皇后来用用。 当你弱小的时候,就去给盯着你的敌人找一个敌人,就去帮助敌人的敌人。 她要争宠,就注定会面临危机。先让这两个人斗斗吧。皇后虽无宫权仍是大树,分掉瑞贵妃大半精力。她也能猥琐发育几分。 积蓄力量才能撼动坚石。 昭明帝也是个讲究制衡的,这边赏赐夸奖了皇后,那边瑞贵妃一约就过去了。 “皇上驾到。” 昭明帝负手踏进殿中,看见的就是二皇子在摇头晃脑地读书,有几分机灵可爱的样子。 昭明帝坐到桌前,提问道:“‘不矜细节,终累大德’,下一句?” “额,为山九、九仞……”二皇子有些结结巴巴。 瑞贵妃也靠了过来,语气却有些严肃:“瑾行,好好想想。” 昭明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摸了摸二皇子的头,声音带上些温和:“别着急,为山九仞?”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二皇子终于流利答出来了。 昭明帝对孩子还是不吝啬夸奖的,他拍了拍二皇子肩膀:“嗯,很好。比之前用功了。” 瑞贵妃这才带上笑容,给昭明帝递上一盏茶。 “陛下,瑾行这些日子可用功了,温书到很晚呢。是吧瑾行。” 被点名的二皇子坐直了身子,乖乖地回答道:“母后教导儿臣,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不敬夫子、贪玩误学。儿臣知道之前错了,以后一定用功读书,为父皇分忧。” 昭明帝接过茶水,不置可否地开口:“嗯,潜心向学是好的,父皇自然会看在眼里。” 看着二皇子小心翼翼地打了个哈欠,昭明帝又摸摸他的脑袋。“把二皇子带去就寝吧。” 殿中只剩下帝妃二人。 灯火闪烁,映照着昭明帝冷峻的脸。 “贵妃约朕来,不会就是让朕听听瑾行背书吧?” “陛下,您不信任臣妾吗?的确就是瑾行知道前些日子课上睡觉不对,想要和您认错,才巴巴地要臣妾邀了您来。” 昭明帝没说信还是不信,他如玉般的大手捧着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朕让你操心后宫事,自然是信任你的。” 瑞贵妃上前,没有了在其他妃嫔面前的威严尊贵,她跪在昭明帝脚边。“陛下,可有人不信任臣妾啊!” 她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臣妾自那件事以后,得您庇护生下二皇子,又得您信任替身体不好的皇后娘娘操心后宫之事。 几载光阴,臣妾鞠躬尽瘁,自认为理事公正。可皇后娘娘,她,她竟然说臣妾失了规矩……臣妾何时不敬皇后了!皇上您给皇后娘娘那么多赏赐,莫非也信了臣妾不敬皇后……” “好了,朕知道你教养二皇子、管理宫事有功,自是信任你的。”昭明帝不愿听瑞贵妃给皇后上眼药。 是否尊敬只有人自己心中知道。 他略微抬举皇后,一是因为此番祈福目的是好的,后宫也可以有事可做、不惹是生非。 二则是见贵妃太过势力强盛,和之前抬举贤妃协理选秀一样,平衡一二。 他沉沉双眸盯着瑞贵妃,冷冷的声音传进了跪着的瑞贵妃耳中。 “从前事情不要再提……” 第30章 那件事情 月落满怀 昭明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瑞贵妃却觉得如坠冰窟,感觉不到一丝灯火的温度。 “朕知你辛苦,给了你贵妃之尊和宫权。皇后有错朕自然不会不罚。 如今皇后抱恙,之后朕自有打算……但她一日是皇后,你自然也要给她几分面子。 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朕自然也会一直信任你。” 瑞贵妃的金色护甲紧紧抓住裙边,勾起了宫装上的金丝银线。她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在剧烈翻滚着,怒浪滔天。 罚?怎么罚都难以平息她的怒火!那可是她的孩子! 就因为皇后会是皇后,就这么没了! 可是凭什么皇后是皇后啊!凭什么啊!她有二皇子的她有二皇子的,她如今有二皇子,她才应该是皇后! 护甲被丝线挂住,脱落下来。瑞贵妃的指甲也已被折断,血淋淋地被收在身后。 她低着头,把所有的野心和不甘掩藏在眼底,没人看得见她的所有情绪。 开口已是风平浪静:“是,陛下。” 昭明帝闭眼,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知道瑞贵妃并未听进去多少。“朕说了,她是皇后一日,你就把她皇后。” 他不愿再回忆,玄色衣角翻飞离去。 夜色沉沉,越来越浓了。 仿佛黑墨粗暴地涂满天空,给昭明帝高大的身影披上了寒霜,他步伐也坠如千钧,越来越沉重。 一时间,他竟然想逃离,竟然不知硕大的皇宫该去往何方。 他怎么会不记得当初的事情呢…… 那也是他的孩子,那是大皇子生母的命,都被当时还是王妃的皇后轻描淡写地抹去。要不是他偶然发现,大皇子也差点不保。 这一切,居然只是因为还是王妃的杜琳琅没有生出嫡子,担心自己地位不稳,将来坐不上那个虚无缥缈的凤位! 杜琳琅啊杜琳琅,当初不是那样不想嫁给他吗? 七年前杜琳琅落水,其他人视而不见离去,他怕出事,不顾春寒下水相救。 可救上来的人,骂他是个宫女奴婢生的,责备他为什么要毁她清白名声,为什么不让她去死。 成婚之初,杜琳琅不情不愿,本该相敬如宾的夫妻二人面合心离。 后来太子去世,父皇病重,下一任皇位飘摇。眼看着他越来越接近那个位置,杜琳琅也越来越放不下他正妻的位置…… 皇权更迭岂是易事,他无母族,势力不显,只能尽心做事、积攒功绩。他忙着争权夺位,忽视了后院之事。 谁能想到那些为皇位付出的努力,带给了他沉重的一击,竟然变成了身边人的催命符? 好不容易踏上了皇位,眼前是富丽堂皇、高高在上。 回头看,一片茫茫。 太后求了先帝遗旨保杜琳琅皇后之位,河西李家当时根基颇深,他只能先按下心中愤怒再谋划。一步步搞垮李家,给了瑞贵妃地位和宫权,尽力保护后来怀孕的妃嫔。 罢了,也该加快速度了。 “前面是什么声音?”昭明帝声音沉沉。 他面色冷凝,像寒潭下千年的冰,比今夜夜色更甚。 今晚只有王福跟着昭明帝。 自打陛下从承乾宫出来,就一个劲阴森森地埋着头往前走。王福也不敢劝也不敢问,以为皇上自有主意。 谁知道,哎哟皇上您连您自己走到哪了都不知道! 王福心中匪夷 ,往前几步,踮起脚朝远处看了看。 “陛下,这应该是洗月轩附近,多半是宜才人在弹琴?”王福回到昭明帝身边,低头回答。 额……这声音姑且算作在弹琴吧。要不然还能说是在锯、琴……杀、杀琴? 王福脚趾扣地,不由自主地为宜才人尴尬起来。 “嗯。”昭明帝目光沉沉,看不清情绪。 王福见陛下脸色冷凝,心中为宜才人点了柱香,忍不住想: 可怜的宜才人,你说哪天杀琴不好正好撞到皇上今天想杀人的时候。 这么年轻貌美的生命,就是成为皇上手中亡魂了多可惜啊。 哎哟皇上这脸怎么越来越冷得要冻死人,吓死公公我了。皇上为什么在看着,公公我? 王福回过神来,迟疑开口:“陛下,您?” “嗯,去洗月轩。” “得嘞,皇上等等老奴!”王福连忙屁滚尿流地跟上自家陛下大步流星的脚步。 洗月轩 “才人!才人!您别站那,当心伤了自个!” 祝皎玉踩在了阁楼边缘,摇摇晃晃地想再往上些,探着头好奇地往外看去。 “你们、你们几个把琴递过来,本才人要在这弹琴!对月弹琴!” 祝皎玉开口带着几分醉意,微醺上头、面色潮红、美目含春,像是喝醉了一般。 她今夜穿的是一件汉白玉色飞鸟描花柔绢裙,颜色柔亮、似水流光。外面披着月白大袖衫,在月光映衬之下摇曳生姿、飘飘欲仙,仿佛嫦娥奔月一般迷人心魄。 昭明帝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人对月醉弹琴的画卷。 皎洁的月光如她一般明亮,柔和地、娇羞地染白了漆黑的夜,给月中仙描上了令人沉沦的光芒。 清如流水、美玉无瑕,美人仙姿让人不敢呼吸。 陛下。” 有宫人见到昭明帝,连忙惊呼行礼。 昭明帝微微皱眉,抬手制止。仿佛不愿让人惊动水中的月影。 他不言语,只挥挥手,屏退了宫人。 慢慢走近祝皎玉。 “陛下,谁是陛下?弹、弹琴给听陛下听!” 醉鬼是最不讲道理的。眼见醉醺醺的祝皎玉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弄倒了绿绮琴。昭明帝害怕她摔倒,连忙伸手去搂。 “找到你啦!” 顽皮的月中仙落了他满怀。 心脏落地,有些酥酥麻麻,叶时昀感觉自己的怀中被填满。 他忍不住被牵引着低头望向那双盛满光芒的眼睛。终日寒静的湖面吻过一只蜻蜓,一圈又一圈涟漪荡起,让人忍不住沉沦。 那一瞬间时间静止,月光照进了阴暗的角落。 原来有人是为他而来的,只为他而来。 叶时昀眼里染上些许笑意,他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很轻。 轻得可以飘到月亮上,轻得可以挂到枝头上。 “嗯,接住了。” 明月高悬天空,眼下是春天。 第31章 公主昏倒 又生风波 “你是陛下吗?” 祝皎玉伸出手指戳戳昭明帝的泪痣。 狗皇上今天看起来这么不开心?该她表现的机会来了。 喝醉酒的人怎么会骗人呢? 做他的解语花,无条件支持他,让他觉得和你在一起舒心。一个有烦恼的人是无法抵抗这种感觉。 她柔白的指尖又戳上了昭明帝的唇边。 昭明帝略皱了下眉,好大胆的女人,竟然把他的脸当作玩意玩了。 他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想要伸手推开醉醺醺的祝皎玉。 可是她醉了……推开摔倒了怎么办? 昭明帝顿了顿,伸出的手又放回祝皎玉腰间,任由着对方那皓如凝脂的手在帝王脸上作乱。 他只轻轻嗯了一声。 那道娇滴滴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可是你为什么不开心呀。” 祝皎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攀附着昭明帝的肩膀,视线拉近。 “我的陛下是最好最好的人,怎么能不开心呢?” 怀中的女人说着蛊惑人心的话,还像只调皮的猫似的,在他的怀里动来动去。昭明帝感觉自己身体有些发热,可能也醉了吧。 眼前的美人粉面含春,娇艳欲滴,正羞滴滴地送上红唇,还不好意思似地偷偷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昭明帝喉结微动,大掌用力拉紧,把女人死死按在了自己身上。 唇瓣相接,火花四溅。 气喘吁吁的分开,已是两个时辰之后。昭明帝按了按额头,只感觉事情的发展出不受控制,不该这样纵欲的…… 他看着怀里累得粉腮红润、秀眸惺忪的女人,闭了闭眼。 亲自把四处散落的衣服一件一件捡回,抱了祝皎玉去侧殿浴间洗漱。 守在阁楼门口的王福规规矩矩地低着头,不敢看帝妃二人。只看见那片玄色衣角大步流星走过,怀里是汉白玉色的绢丝裙边垂落。 王福心中惊了惊:还以为今日会是宜才人忌日了……皇上阴沉沉带着杀气来,他都不敢劝一劝。现在怎么?怎么像只被顺了毛的餍足老虎? 他头低得更低了些。 这宜才人!有大造化啊! 有大造化的祝皎玉只觉得自己累得手指头都动不了了。她乖乖贴在昭明帝的胸口,白嫩的小脚一晃一晃,又伸出手指摸了摸昭明帝的嘴角。 老虎也是猫啊,顺毛捋不就好了。 “别闹。”昭明帝偏过脑袋,“清醒了?” “陛下真坏!嫔妾喝醉了还欺负人家。”美人娇滴滴地抛去一个眼神,不像控诉,倒像是撒娇。 昭明帝撩起水划过这具看不腻的胴体,他太知道那是如何美妙的滋味。 他淡淡开口,仿佛之前狠狠用力的人不是他。 “喝醉了还爬那么高,要是没有朕你早摔倒了。” 祝皎玉眨巴着眼睛,脸上是全然的信任与依赖。“可是我有陛下呀,陛下最好啦,会好好接着嫔妾的对吧。” “朕坏,下次不会接你了。”昭明帝不为所动。 假正经!死装哥! 祝皎玉一瘪嘴巴,假哭起来:“呜呜呜呜,陛下欺负人!”一边哭还一边特别明显地偷瞄着昭明帝。 昭明帝被她这装模作样的模样逗得嘴角上升了五个像素点。 祝皎玉一下子笑开了,灿若星辰的眼睛里是亮晶晶的光芒,像是收到了全世界最好的消息。 “陛下!您笑啦!” 昭明帝也被这样灿烂的笑容感染了些许,他轻轻咳了一声。“嗯,是你有本事。” 祝皎玉仰头,玉手藕臂又攀上昭明帝肩头。 “陛下,嫔妾虽然醉了,可是嫔妾说过的话都还记得,都是真心的。” 她的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情意。 “嫔妾希望您是开心的。至少在洗月轩是这样的,好吗?” 有一个地方让你永远舒心、安心,这种感觉没有人会拒绝吧。 昭明帝的喉结滚了滚,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闭上眼,主动吻上了上去。 又是一室春光。 翌日,不用到景仁宫去,祝皎玉睡到中午才醒。 感受着光线慢慢在变化,她挣扎着起了身,磨磨蹭蹭地开始自己穿衣,这一身痕迹她都不好意思让香芸看见! 祝皎玉心里暗骂着狗皇上,真的像狗! 一开始她还是欲拒还迎,后来是真的受不了了说不要了。狗皇上还是把她翻来覆去地啃了一遍又一遍。弄得她现在身子还不舒服。 拿她当发泄的工具人,发泄欲望还发泄情绪!等他真的爱上她的那一天,她一定好好教教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才人!才人!” 香芸急切的呼唤唤回了祝皎玉的思绪。 她抬头望去,只见香芸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不要急,慢慢说,告诉我怎么了。”祝皎玉不管身上疼痛,起身帮香芸调整呼吸。 香芸深呼吸几口,说清楚了情况:“禀才人,大公主、大公主她中毒晕了过去了!邓昭仪说公主是被害了,皇上震怒,所有妃嫔都往永和宫赶呢!您也快去吧!” “别怕,先略做洗漱。”祝皎玉眉心蹙起,安慰道,“总感觉大公主事出蹊跷,邓昭仪说不定是冲咱们来的。慌慌张张失了礼仪倒让人觉得咱们做贼心虚,打起精神才能好好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要给她找事她也不是怕事的。 祝皎玉略作思索,镇定地详细安排到:“你同本才人去永和宫,让小德子……” 此时的永和宫可没那么镇定,邓昭仪凄厉的哭声环绕着每一个人耳朵。 瑞贵妃皱了皱眉,戴着金色护甲的手轻轻敲击着桌面,心里思考着什么。 白美人刚刚劝说被骂了一通,只敢期期艾艾地站在一旁。 在场最为稳重些的还有淑妃,她也是个做母亲的,开口安慰着情绪失控的邓昭仪:“大公主可是皇嗣,自有吉人天相,邓昭仪你……” “淑妃娘娘说得好听!若是三皇子出事,您会这般轻描淡写吗!”邓昭仪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说。 她语气悲伤又愤怒,紧紧抓着床上闭着双眼的小女孩的手。 “这可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怀胎十月才生下的孩子!苍天无眼,竟然我的敏涵无辜被人害了去!” “谁害了敏涵去?”昭明帝高大的身影进了永和宫。 第32章 矛头调转 以死谢罪 “陛下,救救臣妾的敏涵啊!” 邓昭仪见到昭明帝的身影,哭得更伤心了,她急切地上前拉住昭明帝衣角。 “敏涵,敏涵她……今个突然昏迷过去,太医说是中毒之症,臣妾实在是害怕得紧。” 昭明帝眉心蹙起。“中毒?” 他严厉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太医。 太医院常齐,家世清白,与宫中牵连不多,是历来负责大公主的。 “常齐你说,是何种毒物,公主现在情况如何。” 常齐在太医院多年,也知道昭明帝对皇子皇女极为看重,连忙拱手上前: “禀陛下,由大公主脉象可见,应该是误食了某些剧毒植物,具体还需查验公主昏迷前入口之物。所幸食用不多,臣已给公主进行催吐、服用汤药,公主性命无忧。” 邓昭仪瞥见皇上神色沉沉,连忙开口:“皇上,臣妾可怜的敏涵,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父皇。敏涵昏迷前还好好和臣妾正用着午膳呢!” 昭明帝叩了叩桌子。“查。” 王福去取了公主昏迷前用的午膳,都保存得完整,常太医等人开始查验。 邓昭仪偏头仔细回忆。“敏涵……敏涵她当时正和臣妾一起用着午膳,吃了几口就突然不对劲了。” “大公主昏倒前还抽搐了几下,像是陷入幻觉一样,可把娘娘吓坏了。”一旁的邓昭仪贴身宫女思霞,也一副后怕不已的样子。 邓昭仪扶着思霞的手站直了身子。“对,陛下,敏涵她小小的身子突然不受控制一样抽搐,如此反常,定是被心肠恶毒之辈害了去!” “参见陛下。” 祝皎玉走进永和宫,就听见公主是抽搐昏倒。她略一行礼,站到一旁。 “嗯。”昭明帝看了眼祝皎玉,移开视线。 “求皇上给臣妾给敏涵做主!”邓昭仪突然声音凄厉起来。 祝皎玉捕捉到邓昭仪瞥来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神。 来者不善。 “禀陛下,红枣羹里有天仙草粉末!该物有镇痛之用,食用后却有可能致人精神错乱、迷乱昏迷,甚至危及性命!”常远查验完了午膳。 “红枣羹?”容婕妤震惊。 这红枣羹是她今日差人给永和宫送的,怎么会有问题呀。 邓昭仪不再看祝皎玉,转头对上容婕妤:“容婕妤!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恶毒想要害来我的敏涵!” 容婕妤呼吸急促起来,后背也冒起了冷汗。 她连忙解释:“邓昭仪您也说臣妾与您无冤无仇,怎么会害了敏涵?” “求皇上明鉴!这红枣羹的确是臣妾差人送来的,可臣妾并未下毒。”容婕妤跪地,声音恳切。 “昨日安秀和敏涵一起玩耍,昭仪娘娘和敏涵都对臣妾宫中的红枣羹极为喜爱。臣妾才说今晨再让小厨房送些过来。 臣妾今日也食用了啊,实在不知为何送到永和宫就变成了有毒之物!” 邓昭仪掩面哭泣:“安秀的确与敏涵常一起玩闹……不是本宫不信你,实在是敏涵吃了这红枣羹才出了问题。” 瑞贵妃开口:“容婕妤也食用了,好端端的红枣羹怎么到大公主嘴里就出问题了?不如把从做到送涉及到的人都叫来,一一排查。” 昭明帝点头。 很快,涉事宫人被带了过来。容婕妤宫中残存的红枣羹也经查验,确实没问题。 那送红枣羹的宫女连连叫冤:“皇上,娘娘,奴婢的确是把红枣羹原模原样地送到了永和宫姐姐手中,没有下毒没有下毒啊!” “你是送到了哪个姐姐手中?”邓昭仪贴身宫女思霞上前询问。 “好像、好像那姐姐脸尖尖的,鼻尖有颗红痣……” 祝皎玉心中冷笑,声东击西,绕了一圈还真是在这等着她呢。 果然,邓昭仪声音急切起来:“你胡说!本宫宫中哪有鼻尖有红痣之人!” 众妃心思各异,这出戏真是越唱越大了…… “鼻尖红痣?那宜才人、宜才人宫中的折枝……”和祝皎玉同批入宫的苏宝林苏梨清怯生生开口。 苏宝林见皇上目光沉沉瞥来,语气慌乱了几分。 “不对不对,可能是嫔妾记错了,宜才人怎么会……” 邓昭仪终于看向了祝皎玉。 她眼睛通红:“宜才人!你好狠的心!你害了本宫的敏涵!” 祝皎玉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轻轻眨了眨眼。 来了。 她立即跪下:“嫔妾若要害大公主,前些日子就任由公主哮喘了。怎会又是提醒昭仪娘娘请太医,又是疏散人群帮助公主平躺呼吸?” 祝皎玉眼中泪水汩汩流出,委屈地看向昭明帝。“皇上,嫔妾不是这等心狠手辣之人,您是知道的。” 见昭明帝微微偏头,像是回忆起了前些日子大公主御花园哮喘的事,并未露出什么情绪,祝皎玉心下更定几分。 这边邓昭仪见皇上面色不改,心中却是越发愤恨。 皇上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偏袒这贱人,她倒要看看今日证据确凿宜才人还能怎么翻身。 她咬牙切齿:“就是因为那日御花园!本宫那日不过慈母心切说了你两句,也受罚抄了佛经,你却记恨上了!你处处和本宫不对付,如今还想害了敏涵让本宫失去依仗!” “皇上!洗月轩宫人带人来了。” 气氛僵持之中,小德子带着采芹进来。 送红枣羹的宫女看见折枝明显的鼻尖红痣,感觉劫后余生,连忙指认:“就是此人! 奴婢就是在永和宫门口把红枣羹给了这位姐姐,她说她是永和宫的!她鼻尖红痣明显,奴婢记得清楚。” 邓昭仪却是面色一变,折枝怎么还没死……原本说好折枝自尽留下遗书…… “怎么回事?”昭明帝看向被小德子绑着双手的折枝。 小德子连忙开口:“禀陛下。此人在洗月轩鬼鬼祟祟,像是要畏罪自缢一般在房中横了麻绳。奴才察觉有异,制下她前来禀告。” 王福取出折枝嘴中塞着的布,几个太监把她看得严严实实,防止其突然自尽。 折枝心中也是一阵慌乱。她环顾四周,对上邓昭仪的目光,急忙低下头: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奴婢……奴婢是受宜才人之命给邓昭仪和大公主下了药,实在良心不安,不想再助纣为虐,这才想要以死谢罪。” 邓昭仪平静下来。她仰起头,对上祝皎玉。 “真正应该以死谢罪的是宜才人才对!宜才人如此恶毒,想要害本宫和大公主的命。求皇上赐死宜才人!” 第33章 证据确凿 情况反转 昭明帝叩了叩桌子,语气严厉冷淡:“别张口闭口死不死的。” 他沉沉地看了祝皎玉一眼。 “赵海,查。” 很快,昭明帝身边的侍卫赵海呈上了一个小布包。“禀陛下!此女肚兜中藏有此物。” 王福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小布包,给昭明帝过目。 里面赫然是红褐色粉末! 常太医上前查验。“陛下,是红枣羹中的天仙子!” 邓昭仪声音尖利起来:“证据确凿,宜才人你还有何要狡辩?” 她跪到昭明帝面前,声泪俱下: “陛下!求您为敏涵做主啊! 敏涵可是您的第一个女儿,可是臣妾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差点就被这毒妇害得再也见不到父皇了啊!” “宜才人怎么会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淑妃想到了三皇子,也是害怕不已。 和才人见情况不好,却是着急:“祝姐姐不会害人的!祝姐姐对公主这么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样心狠手辣之人,谁知道哪日就能向身边人下手,甚至是枕边……”瑞贵妃瞥了眼白色发白却一言不发都贤妃,心中冷笑,姐妹情深不过如此。 一时间,后宫众人议论纷纷。仿佛都难以置信竟然有宜美人这般恶毒的,对小孩子下手。 “启禀陛下,折枝乃是受他人指使!” 祝皎玉的声音坚定,盖过了永和宫中的其他声音。 昭明帝朝祝皎玉看去。 目光相接,他略一颔首。 “说。” 室内寂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祝皎玉身上。 有带着恨意的,有幸灾乐祸的,有看热闹的,有担忧的。 祝皎玉面不改色,镇静坦然地开口:“启禀陛下,折枝的确是嫔妾宫中宫女,可下毒却是另有指使之人。” 她上前指着布包。“这布包中毒药为何还有这么多?若是致人死地,必定全部下完,只下一点倒像是在故意引起注意。 折枝剩下这么多毒药,还放在身上,巴不得留下证据要让人看出是天仙子一样。” 邓昭仪咬了咬牙,面色得更加狰狞: “折枝不是说了她良心不安吗?许是你让她全部下了,她却良心未泯没下完才有残留。更加证明了你心狠手辣!” “这背后之人的确心狠手辣。”祝皎玉盯着邓昭仪的眼睛,条理清晰,“再说这制作布包的布,是宫妃份例中人人皆有的最常见的毛青布。 可嫔妾入宫短短一月,宫中毛青布并未使用过!求皇上去洗月轩验证一番!” “赵海。” 赵海很快查验了回来:“陛下,宜才人入宫时领了当月份例毛青布四匹,的确未曾使用,记录也没问题。” 邓昭仪慌了片刻,低下头思索,又抓到了什么,匆匆开口:“这毛青布宫中如此之多,说不定你是从别人那弄的……可这药,这药是你的!” 邓昭仪瞪了折枝一眼。背后的白美人捏了捏衣角。 “天仙子是宜才人命奴婢去领的,太医院也有记载。”折枝低着头说,“才人您做下如此恶事,您就认了吧。求您放过奴婢!奴婢不愿再助纣为虐。” 太医院记录册了上来,近日的确只有折枝去领了天仙子,说是宜才人牙痛要以此镇痛。 那日当值记录的小太监惴惴不安:“那日、那日就是这个宫女来领的天仙子,奴才有印象。” 众人目光都变了,太医院记录严格,宜才人真是…… 邓昭仪心中大喜,捏紧了拳头。 “证据确凿,只有洗月轩宫人领了天仙子,求皇上做主!” 瑞贵妃见祝皎玉大势已去,也开口,想借机踩贤妃一脚。“宜才人,不知道贤妃娘娘家是何家教,才养出你这般心狠手辣的女儿……” 皇上这些日子抬举贤妃,想分她的权?贤妃想得美。 贤妃闭着眼不看祝皎玉,心里盘算着。 肚中皇嗣等不了几月了,祝皎玉也不知怀上没有。这颗棋子难道就这样废了?蠢货,不好好怀孩子竟惹出些乱子! 可皇上对皇嗣极为看重,她不能贸然开口惹火上身。 贤妃下定决心明哲保身,再观望观望,她淡淡开口:“我文远侯府自然是家教好的。” 祝皎玉不管场上交锋,上前翻看太医院记录。“谁说是本才人命折枝去领的?” “这四月二十四日,折枝领了天仙子,你还有何要狡辩?”邓昭仪急匆匆说,“这太医院领物可都是有记录要宫牌的!” 祝皎玉指着记录册。 “问题就出在这宫牌之上! 嫔妾洗月轩的宫牌一直由香芸保管,在十日前就摔坏成了几半。香芸到内务府记了档案的! 宫牌制作复杂,洗月轩至今未拿到新的。折枝怎么在四月二十四日拿洗月轩宫牌去领天仙子?” 祝皎玉眼神犀利地看着邓昭仪。 “除非是背后真正恶毒的始作俑者拿了个宫牌给折枝!宫牌样式一致,只有小字不同,如此浑水摸鱼。” 邓昭仪脸色一白,被祝皎玉的话语吓得退后了一步,扶住身后的桌子才勉强站直了身子。 瑞贵妃皱了皱眉。 众人也看出了邓昭仪有些不对劲,不复之前的咄咄逼人,倒是有些心虚的样子。 祝皎玉看向四月二十四日负责记录的小太监。“那日你是否查验了是洗月轩宫牌!如实招来,否则就去司刑所走一通吧!” 昭明帝使个眼色,赵海上前就要拉住小太监。 那小太监被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倒豆子似地开口:“皇上恕罪!娘娘恕罪!是奴才鬼迷心窍有所隐瞒!那日、那日奴才并未仔细查验宫牌。” 他认真回想起来:“那日,邓昭仪娘娘说大公主又不舒服,太医院都忙得团团转。 奴才刚看了一眼有宫牌,就有人叫奴才去给大公主包药,奴才这才匆匆给了她药记了名,就去忙别的了……” 形势大变,不同于邓昭仪脸色越来越差,祝皎玉带上委屈的神色。 她眼里泪珠翻滚:“求皇上做主!有人借折枝陷害嫔妾,谋害大公主!其心恶毒,其罪可恨! 嫔妾才进宫短短一月,哪有这么大能耐指使折枝做出此等大罪又畏罪自杀啊……” 昭明帝见此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牵扯到这么多人,心中厌烦极了。 又在生事…… 他声音越发带着寒霜:“赵海!彻查折枝!拉去严审!” 邓昭仪脸色苍白,扶着桌子也彻底站不住了。 祝皎玉则是呼出一口气,看向瘫坐在地上邓昭仪。 昭仪娘娘,谢谢你今日的精彩演出。 我可是也给你备了一出好戏,到了你观赏的时候了。 第34章 事情败露 皎玉埋伏 “陛下!折枝招了!在折枝房中查到了宫中样式的金叶子!” 什么?金叶子? 邓昭仪急匆匆转头,心中诧异,感觉事情越发脱离了控制。 这折枝当初的确是因为偷拿永和宫物品被赶出去了。后头知道折枝又被分到了洗月轩,她才来了心思,开始联系,也帮折枝还清了她在宫中簸钱欠的印子钱…… 可她,有给过折枝金叶子吗? 张明一一禀告:“启禀陛下,这折枝曾是永和宫宫人,去岁年末因手脚不干净被罚了出去,她已经招供是邓昭仪在她入洗月轩后联系她,此次命她拿的永和宫宫牌去领药,给大公主……” 见昭明帝面色阴沉,张明不再提大公主,又说:“如今在折枝房中,查到了如意团花样式的金叶子。团花金叶子是今岁特制,元宵时分赏了六宫,如意团花是专门给邓昭仪这里的。” “臣妾冤枉啊冤枉啊!折枝血口喷人!”邓昭仪见事情败露,瑟瑟发抖,感觉到了百口莫辩的无力,“臣妾记得没给……” “邓昭仪!原来你是背后谋划之人,你竟然如此对大公主……”祝皎玉把话题转到大公主,因为邓昭仪的恶毒极为愤慨。 邓昭仪听见大公主三个字头皮一紧,动弹不得,只能看向皇上。 果然,皇上如今的眼神仿佛看死人一般,乌云密布、窒息生畏。比那日御花园训她为母不责还要恐怖万分。 邓昭仪头脑一片空白。 完了,彻底完了。 她慌不择路地膝行上前,哭着想要抱住昭明帝小腿。 “陛下,陛下!您听臣妾解释,敏涵可是臣妾的亲骨肉啊,臣妾怎么会……” “砰!” 邓昭仪被怒气冲天的昭明帝一脚踢开,摔在地上。 “你也知道敏涵是你的亲骨肉!”昭明帝怒火中烧,平时清冷的脸上露出了厌恶。 “朕本以为你时不时拿敏涵生病邀宠就够了,没想到你竟然恶毒到如此境地,对亲生骨肉下手!你还有脸提敏涵!” “谋害皇嗣,陷害宫妃,把这个毒妇拖下去!灌哑药打入冷宫!”昭明帝语气严厉。 “皇上!皇上!臣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臣妾生了敏……”邓昭仪泪涕纵横地被堵住嘴拖了下去,首饰落了一地。 不知道在被拖下去的时候,她心中想的是可怜的被亲母下药的敏涵,还是自己的昭仪之位…… 无人知晓。 祝皎玉收回眼,她永远不会可怜一个想要害自己的人。 “幸有陛下明察秋毫,嫔妾才能逃过一难。”她泪珠大颗大颗地往外冒,一副后怕不已的样子。 昭明帝看着她这般可怜,也莫名出现几分愧疚。她是可怜的,从群芳宫到洗月轩,受了不少牵连…… “进宜才人为美人。” 话说出口,昭明帝微微皱眉。是不是升太快了,其实不应该这样的…… 祝皎玉可不给昭明帝反悔的机会,立刻眼中带上了欣喜与感恩:“谢陛下隆恩。” 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忍不住垂泪叹息,“只愿陛下多关照大公主的心情和身子……公主前些日子哮喘,如今又经此一遭,真是……” 昭明帝想起了那日御花园,面对怨怼她从不抱怨,反而始终心怀善意怜惜公主,邓昭仪却…… 宜美人是个懂事的,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美人,给她又何妨? 不想了。 “行了,今日就这样。大公主朕会选人去书尚斋教养。” 昭明帝冷冷地扫视在场众人。 “这宫中若有谁再生出恶毒心思,下场就如邓昭仪这般,生不如死!”昭明帝不再管众人,进了内室去看敏涵。 的确是生不如死,邓昭仪不是喜欢仗着皇嗣仗着地位挑刺炫耀、高高在上吗? 那就让她去冷宫做个失去孩子的落魄哑妇,好好享受新生活吧……相信她得罪过的人都会好好关照她的。 祝皎玉与白美人目光相接,一瞬又各自散开。 那日景仁宫邓昭仪找事,她看出白美人神色不对,无论是真的还是演的,总归试探了一番达成了合作。 多亏白美人提供了邓昭仪随手赏她的如意团花金叶子,彻底捶死了邓昭仪。 她化险为夷、转危为喜,白美人摆脱束缚、终见天日,也算各自得偿所愿。 “这邓昭仪竟然如此恶毒,妹妹真是受苦了。”贤妃上前拉住祝皎玉的手,“姐姐也是吓坏了。” 祝皎玉还是一副泪眼朦胧的样子:“姐姐,皎玉好怕……” “散了吧,以后各宫都安分守己些。”瑞贵妃不愿看这接着演姐妹情深,冷冷地撂下话。 这邓昭仪,该说她争气呢,还是不争气呢? 瑞贵妃转身离去。 好戏落幕,众人也纷纷退场。 张婕妤与淑妃素来交好,便一道同行。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这邓昭仪真是……有个孩子还不珍惜,她若是好好安心养着公主,好日子还多着呢。”张婕妤恨铁不成钢。 淑妃也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呢,她竟是这样一个人。唉,可见人心难以满足,有的越多,想要的就越多。” “倒是这宜才人,哦不,如今是宜美人了,运气这样好升得这般快。”张婕妤艳羡。 张婕妤虽没有孩子坐到了婕妤位,但也是靠着熬资历才有今日。 她心中惊叹,这宜美人短短一月便升了三级,如今,竟然离一宫主位只差一步之遥了。 淑妃是个圆滑的,从来不会让人话落在地上:“谁说不是呢,她是个厉害的。” 议论中心——新出炉的宜美人,一进洗月轩就接到了册封美人的圣旨。送走传旨的公公,洗月轩一片喜气洋洋。 “太好了太好了!如今是宜美人了!”香芸发自内心地高兴,要不是美人早有安排又有急智,今日说不定被打入冷宫的就是她们了…… 香芸笑中带泪,有美人,真好! 采芹见香芸露出些情绪,机灵地耍贫嘴:“可不是美人嘛!咱们美人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这话逗得众人喜笑颜开,祝皎玉也是脸带笑意:“今日洗月轩人人有赏!小德子火眼金睛,再加一成!” 她顿了顿:“本美人好,咱们洗月轩定会蒸蒸日上。如果有人背叛作恶,折枝被杖毙就是下场。知道了吗?” “谨遵美人教诲!”气势高涨的应答声中,紫烟感觉浑身不自在。 晚间,只有香芸服侍祝皎玉沐浴。 她看了看若有所思的祝皎玉,低声说:“美人,今日不都在您的预料之中吗……” “香芸,你说,折枝是谁的人?” 第35章 背后有人 小唐怀孕 香芸疑惑地挠了挠头,她声音迟疑:“美人,折枝不是奉邓昭仪之命陷害您吗?” 祝皎玉仔细复盘着今日发生的事。 “折枝是奉邓昭仪之命。但她背后,也还有人。” 祝皎玉如玉般的手腕撑着脸,感受着热气腾腾的水温。 “折枝是在被安排进洗月轩后,才和邓昭仪有了联系。” 不急,解决了邓昭仪,她有的是耐心和背后之人好好玩玩。瑞贵妃手下之人还真是多,然而千年的狐狸也总有露出尾巴的那一天。 祝皎玉告诫香芸,也是提醒自己: “皇上有意给我进位,这唾手可得的位份当然要争取。如今我是新人之中第一个美人位,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咱们更应该保持警惕,切莫如温水煮青蛙,被眼前繁花似锦迷了双眼。 这危机呀,还在后面呢。” 祝皎玉身子滑进水中,微微闭上了眼。 后面几日,为了安抚祝皎玉,皇上那边的赏赐接连不断。绸缎料子、金玉摆件、各式首饰……引得宫中众人艳羡不已。 皇后跟着送了礼,其他妃嫔也跟上。贤妃送了尊白玉送子观音,淑妃送了八宝葫芦瓶,瑞贵妃晚了些许,也送上了珍贵的和田玉佩。四妃中就德妃未曾送礼。 “美人,都已经登记造册了。” “另一份记录做了没有?”祝皎玉近来迷上了染蔻甲,无论现代还是大越,“美”都算她的工作、她的工具,折腾折腾也当找找乐子了。 香芸点点头。“回美人,都做好了。您是怕……” “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像苏选侍,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居然有能耐送了支带有麝香的簪子……你说她哪来的麝香这种名贵香料,可见本事大得很。” 祝皎玉翘着染成殷红色的蔻甲欣赏。香芸也看去,梅上雪枝头,显得美人皮肤越发白了。 祝皎玉接着说:“苏梨清,之前在群芳宫和秀淑郡主一屋……看来浑水摸鱼的人还挺多,大家都怕洗月轩过得太安稳呢。” 邓昭仪在冷宫之中的日子却是真的没法安稳,也不知是谁下的手,她不出几日便被折磨疯了。 大公主倒是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并未落下病根。想来当初邓昭仪下毒也是极为注意份量的,并不想让自己的依仗倒台。 大公主醒来后,乖乖地呆坐了很久,才慢慢地问‘母妃呢’。 昭明帝换了她身边所有服侍的人。专门安排的新教养姑姑并未隐瞒,也没全盘托出,只说邓庶人犯了大错以后见不着了。 大公主听见之后没哭,也没闹着要母妃,只是重新躺回了床上。不用再被骂再被…… 白美人也挑了个日子,来了洗月轩。 “多谢宜美人相助。要不然、要不然妹妹不知道还要被她折磨到什么时候。”白美人说着就跪了下去,“妹妹愿以宜美人马首是瞻。” 祝皎玉扶她起身:“往日暗沉不可追,来日光明灿烂。切莫轻贱了自己才是。” 她拍了拍白美人的手。 白美人抬头,看着祝皎玉的眼睛。 “宜美人的意思……嫔妾明白了。此前种种,嫔妾会遗忘的。” 两人相视一笑。 祝皎玉也知道她听懂了。 白美人此前遭遇令人惋惜,人也是个隐忍聪慧、懂得伪装的。 但她无意与谁结盟。 交往可以,随意结盟只会被拖累。深宫之中哪有这么多真朋友?对谁也不能全然信任、全身心付出。 不如各自为营,帮得上的时候能互相搭把手,就是这宫中最好的“朋友”了。 大公主中毒事件落幕。皇上又开始翻牌子,众人都以为皇上会宠幸如今新人中炙手可热的宜美人,哪知他竟翻了苏选侍的牌子。 入宫以来还未侍寝的苏梨清,也从选侍变成了御女。 有人望着洗月轩说风凉话,祝皎玉却是悠哉悠哉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要么是有人进言,要么是昭明帝这个斤斤计较的又开始别扭了。 昭明帝天天想着平衡这个平衡那个的,那日被她一激给了美人位份,也该扶持几个新人起来了。 除了和才人这种父亲得用家世好的,苏御女这种家世卑微,看着谨小慎微不喜欢搞事的,他也是乐意抬举的。 入了后宫就要想得开,祝皎玉对此无喜无悲。 作为如今新人中的第一人,低调几日也不失为好主意。就当做休养嘛,要不然天天嫖皇上也是很费力的…… 这日景仁宫,难得看着有些平和。 少了邓昭仪那个尖酸刻薄挑事的,钱宝林被掌嘴后也学乖了些,令婕妤禁足未出……好家伙,祝皎玉一回想,她入宫以来还真得罪了不少人。 无法和平相处就无法吧,谁让她就是来这宫中往上爬的呢。 只有无位无宠无子,才能全然不被计较。但凡沾了一个,是不可能真正在后宫中有和平相处的。 “想来苏御女也是个后起之秀呀,一起入宫的人,该多向你宜美人姐姐学学,也能早日成为美人不是。” 看吧,和平只能存在三秒钟。又有人开始给她拉仇恨了。 祝皎玉往说话的女子看去,葱绿盘金杭绸罗裙,元宝髻簪花。 祝皎玉声音温柔:“孙美人姐姐说笑了,我们都不及姐姐您有经验,还要向姐姐您好好学学怎么做美人呢。” 一样的位份,甚至她还有个封号,这孙美人要给她拉仇恨真是闲着无聊给自己找气受。 孙美人果然面色阴沉了些。 她在王府时只是个通房,在美人位熬了多年。哪里见得惯祝皎玉短短一月连升三级,开始和她平起平坐。 但孙美人到底是从通房爬上来的,有几分脑子,懂得隐忍。 见祝皎玉不是能轻易压制的,孙美人能伸能屈,转头开始奉承瑞贵妃之流。 祝皎玉也乐得不用打嘴炮,开始五日一观察同事们。 这一观察倒是有了些新发现。这唐念音……居然和贤妃有几分相似。 当然不是说的外貌相似,她这个亲二妹和贤妃都不怎么像,是感觉。 要是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有一种孕感。 唐念音坐位子时,不再如平日一般注重礼仪只坐前三分之一。现在坐得微微往后,有些注意身子。她脸圆了,皮肤也看着变好了。 祝皎玉微微偏头,想起了那日御花园唐念音饿得快的表现。 看来十有八九是怀孕了。 她心中咯噔一下。 第36章 赏小厨房 苏氏谋划 倒不是唐念音怀孕了她不开心,她对狗皇上可没什么占有欲。 而是唐念音的表现并不难看出,她一个没怀过孕的都察觉了一二,想来也有其他人心中有了想法。 又要开始有人搞事了。 “怎么这些日子没见和才人妹妹去御花园走动了,妹妹不是最喜欢赏景了吗?”淑妃一直是个老好人,关心关心新嫔妃也正常。 和才人圆圆的脸上抿出一个笑:“多谢娘娘关心,过些日子嫔妾又去赏乐。” 御花园刚出过事,一向喜欢去的和才人这些日子也歇了气。 瑞贵妃眯了眯眼:“和才人倒是个有福气的,小脸圆溜溜的惹人喜欢。宫中高位嫔妃少了些,想来你们这些惹人喜欢的新人也机会多了。” 听此,和才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些日子似乎是睡得多吃得多有些长胖了。 她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这阵子吃得有些多了……嫔妾资历尚浅,自然是以前面的姐姐们为先。” “这突然吃得多莫非是生病了?”瑞贵妃带着金护甲的手轻轻敲击着桌面,“若是不舒服,定要好好看太医才是。” 祝皎玉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她们唇枪舌战。 听见太医二字,她缓缓放下了茶杯。 不知道宫里的女人们还坐不坐得住…… …… 昭明帝今日折子不多,难得批完折子还未日落西山。他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按了按脖子,王福立刻有眼力见地上前按摩。 “陛下,淑妃娘娘差人来请了,要去娘娘那用膳吗?” “其他人呢?”昭明帝闭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遮盖住冷俊的眼睛。 位份太低的没宠的是不能轻易往紫宸殿送东西的,王福回忆:“瑞贵妃送了乌鸡汤过来,张婕妤送了骨头羹,宜美人送的是自己亲手做的龙井茶糕。” “呵。”昭明帝轻笑出声。倒还是小姑娘,就喜欢吃些甜的,还巴巴给他送来。 “呈上来吧。” 王福很快把娘娘们送的吃食呈了上来。 昭明帝看着油腻的羹汤皱了皱眉。送到他面前的肯定是紫宸殿小厨房温好,入口正适宜的,但这快进入夏日,总感觉羹汤油腻。 倒是这龙井茶糕看着清爽舒心些。 白玉花形,龙井绿心,雅致小巧。就是形状掌握得不到位些,捏得不够对称。倒也能看出是初学,赤子之心。 王福见昭明帝目光流连在那宜美人送的龙井茶糕上,连忙试了毒递上。 昭明帝用赤金錾花筷拾起一枚,轻轻放入口中。 入口软糯清新、甜而不腻,口感软糯,茶香流连唇齿之间。虽然感觉黏稠了些,但也是符合他的口味的。 昭明帝感受着唇齿间的软糯,不由想起了祝皎玉那白玉凝脂般的皮肤,触感也是这般让人流连。 他又轻轻咬了一口。“都赏。” 王福心中斟酌着都赏些什么。皇上明明只食用了宜美人送的龙井茶糕,看着也不像不满意的样子。“奴才这就去办。” “等等。” 王福被昭明帝突然的话语硬生生掰回了转过去的腿。 “朕记得宜美人那没有小厨房,她怎么做的?” 王福想起了采芹送来龙井茶糕时的话。这宜美人是个对下人好又有前途的,他自然如实禀告。 “禀陛下,宜美人跑了几趟御膳房才借着空闲的灶台做了这龙井茶糕。说是怕陛下近日事多忧虑,以此搏陛下一笑,望陛下舒心。” 昭明帝心里妥帖,果然是个用心至诚的,满腔情意也倒可爱。 “嗯,给洗月轩赏了小厨房。”昭明帝停顿片刻,“美人位资历老的也都赏了小厨房吧。” “那陛下晚膳去?”王福看眼色。 昭明帝叩了叩桌子。 他对这宜美人已经够好的了,今日又赏了小厨房,不能让她恃宠而骄。 “去苏御女那吧。”昭明帝淡淡开口,“和宜美人说,朕过些日子去指导她弹琴。” 嗯,弹琴是应该指导一下的,答应了做人夫子就要做到。 收的小厨房消息的祝皎玉自然是喜不自胜的。 她脸色娇红,语气欣喜:“皇上对本美人真好。劳烦公公回话,定会好好练着皇上上次教的《凤求凰》,等着皇上来听呢。” 这话语里的娇羞情意,听得跑腿的公公牙直酸。宜美人真是用情至深啊! 公公拿了打赏谢恩应下,回紫宸殿复命去了。 祝皎玉微微一笑,抚了抚鬓角。 怎么不算用情至深呢?对小厨房她可真是用情至深。 这几日昭明帝忙着做他的平衡帝王,她也乐得休假几日,倒腾完了好看的就想起了好吃的。 上辈子做女明星要保持身材,上镜胖十斤可不是骗人的! 自然是时刻控制着卡路里,断绝了很多口腹之欲。她只能深夜刷刷吃播,赛博夜宵一下。 这辈子虽然也要保持身材,但昭明帝是个不喜欢干瘪的。对她那处丰盈很是爱不释手,没少抚摸…… 她为了小厨房,特意跑了几趟御膳房,又是出银子又是自己动手的。不错,献殷勤计划通。 从今以后有了小厨房,入口的东西更有保证,能造福五脏庙,偶尔也能打发打发昭明帝。 “娘娘,做坏的给皇上送去了。那剩下的要送些给其他娘娘吗?” “当然不,咱们留着自己吃。” 这边洗月轩中是喜气洋洋,御花园却上演着好戏。 苏梨清在群芳宫与新入宫的嫔妃们都有过交集。 当初群芳宫初见,她就将祝皎玉视作了头号劲敌。祝皎玉那般模样身段,怎会有男人不喜欢。 就是没想到秀淑郡主是个没用的,祝皎玉入宫以后也是好运连连……而她最近才开始承宠,位份低微,做什么都需要谋划一二。 苏梨清在御花园逛了几日,终于蹲到了她的目标——孙美人。 “请孙美人安。” 苏梨清小家碧玉,在皇上面前是一副听话的样子,在后宫中却是怯生生的。 孙美人面露不虞,逛得正开心,怎么在这见到苏氏了。 “起吧。”孙美人语气平平,说完就要擦身离开。 她心中是有些看不上这苏御女的。她虽是通房出身,可这苏氏也不过芝麻小官之女。如今区区一个御女,远远位居她下。 “美人,您可知唐氏有孕?” 孙美人顿住了脚步。 第37章 确认有孕 不愿再等 “唐氏?”孙美人停了下来,“你怎么会知道和才人有孕呢?” 苏御女靠近了孙美人。 这后宫之中,果然没有谁会对别的妃嫔怀孕的消息视而不见。 “嫔妾也不过是猜测。美人若心中存疑,不如试上一试?” 孙美人也不是个没脑子的,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御女,语气并不急切。 “怎么试?” “您与和才人同居一宫,自然有机会对她来月事与否探查一二。”苏御女贴近孙美人耳边,“嫔妾先前与和才人在群芳宫有过交际,她月事为每月月初。” 月初?那不就是这几日吗…… 孙美人抬眼看向苏御女:“你告诉本美人这些,有何意图?” 苏御女行了一礼,语气卑微,带着恳求:“美人,嫔妾不过一介御女,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只是想在这宫中能有所依靠罢了……” 孙美人心中安定下来,有所求才是正常的。 她略略扬起了头:“你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 和你一同入宫的宜美人如今也是美人了,你怎么不去投奔她?” “宜美人既无根基也无资历,这么快升到美人,皇上说不定是竖她做靶子呢。” 苏御女观察着孙美人的表情,见孙美人脸上露出些轻蔑,她继续说:“ 您可是王府时的老人,与皇上有日久的情分。皇上前些日子还给您赏了小厨房呢,可见重视。这婕妤、昭仪不是指日可待?” 孙美人抿了抿唇。 是啊,邓庶人入了冷宫,宫中高些的位份人少了,按皇上的性子自然是要填补一二。 皇上是个注重子嗣资历的,容婕妤有女升个昭仪,她资历老升个婕妤应该不成问题…… “可若是这新人中有人抢先诞下皇嗣……这宫中还哪有嫔妾和您的位置。” 孙美人信了苏御女的这番话。 若新人出头,越过了她……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宜美人与她平起平坐,再来一个和才人怀孕可还得了? 难不成她要一辈子离婕妤一步之遥了?不、不行。 孙美人心中有了主意,她拉过苏御女的手。 “妹妹用心良苦,姐姐都是明白的。不说别的,本宫若成了一宫主位,自然会照应你。御女份例不多吧?你缺什么尽管找姐姐要去。” 苏御女柔柔弱弱地应下:“妹妹唯姐姐马首是瞻,只愿姐姐能得偿所愿。 就是这和才人?她爱玩乐闲不住,却是个用惯了好东西的……” “姐姐这么多年也是有些人脉的。无论如何,这和才人自然是没有怀孕的。”孙美人眸光暗沉,“本美人自有安排,不会忘记你递消息的功劳的。” 苏御女垂下眼睫,声音带着笑意:“嫔妾祝美人心想事成。” 孙美人回了迎春殿,眼神隐晦地看了看西侧殿那边。 这迎春宫无主位,她居东侧殿,和才人居西侧殿。 和才人家世颇高,父亲又得皇上器重。若真让她怀了皇嗣,这迎春殿怕是要变天了。有人入主主位,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孙美人收回目光,进了内室,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宫女彤笛。 “西侧殿那边,近日可有换洗过?” “这……”彤笛心中不解,美人怎么对别人的月事感兴趣了,“应该是没有,若换洗晾晒的,咱们多少能看见。” “那她可有唤过太医?” “才人位份半月例行问诊一次。前几日张太医倒是来过迎春殿,不知道是例行问诊还是和才人唤的,没传出什么病。” 孙美人点了点头。“你这几日好好盯着些。说不定和才人有孕了。” 她回来路上也细细回想过,似乎是有些迹象。张太医……就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隔壁的和才人唐念音正懒懒散散地瘫在贵妃椅上,捡着糖果子吃。 近日来不知怎么了,她老是身子乏。 祝姐姐递了纸条,让她多请两个太医看看。 她也怕自己得了什么绝症,请了负责迎春殿例行问诊的张太医来看,结果什么事也没有。 唉……多半是春困夏乏。她不再想,闭上眼睛休息。 后头些日子,孙美人都留心观察着西侧殿的动向。 若是苏御女给的日子没错,这么些天没换洗月事带,问题可大了。加上之前的表现,和才人多半是有孕了。 孙美人的手逐渐收紧成拳,指甲戳着掌心。 得天独厚的条件,她若不下手都说不过去了。 迎春殿只该有一个主人的。 感受到掌心刺痛,孙美人缓缓放开手。 “彤笛,你去…… 再去唤张太医来,说本美人头疼。” 很快负责迎春殿的张太医被请了过来。他三四十年纪,身材单薄。 垫上绣帕,张太医上前把脉。“美人您脉象平缓,身子康健。头疼许是吹了冷风……” “哦,是吗?本美人近来,的确常吹到风。这西侧殿吹过来的春风呀,是有些寒的。”孙美人眼神犀利地望着张太医。 张太医心中咯噔一下。 西偏殿,那不就是和才人居住的地方吗?孙美人怎么也…… 张太医干笑两声。“美人,您说笑了。这西边的风怎么会吹得到您。” “是吗?本美人在宫中多年,也算有些人脉,张太医你也该想想后果。本美人也不为难你,只需要你给句实话。” 张太医心中一沉,沉思片刻。 他的声音略低了些:“回美人,正是如您所想。” “她不知道?”孙美人挑眉。 见张太医沉默,孙美人笑了一声:“呵,这后宫之中眼聪目明的人可真不少。那你告诉本宫,你背后之人给你安排了动作吗?” 张太医连忙跪下:“自是没有,臣万万不敢啊,这谋害龙胎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怀孕者月份太小,臣才疏学浅诊断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给他安排了他也不敢啊……这做太医本就是脑袋拴裤腰带上过活。要是真让他直接下手,事成事败他都见不得好啊。 “那是自然。今日本宫只是约你看看头疼而已,开几副药给本宫调理一下吧。” 张太医诺诺出了迎春殿。 孙美人却是心中有了主意。 能操控张太医,又没有动作之人......看来筹码很足、地位很稳,轻易不会动手。哪有自己这般形势紧迫。 是等一等?还是赌一赌? “娘娘,皇上今晚翻了洗月轩牌子。”宫女进来禀告。 酉时了,皇上翻了牌子,消息传到各宫。 孙美人看了看西边的方向,不能等了,是时候了。 第38章 凤鸾春恩 做得一般 昭明帝翻了祝皎玉牌子,王福的徒弟小谷子就领了师父命,欢天喜地报喜去了。 “请美人安。” 小谷子脸上堆着笑,语气也殷勤。他长着一张圆脸,却没他师父王福胖,是个讨喜的。 小谷子听师父的话,这宜美人可是要好好服侍。 “皇上今个翻了您的牌子。皇上还未用晚膳,怕是等着您用夜宵呢。” 祝皎玉见他口齿伶俐,打趣道:“你倒是个机灵的,可见王福公公厉害,调教的徒弟都这么好。” 祝皎玉一个眼色,香芸送上个荷包。 小谷子得了夸奖又得了赏,自是欢天喜地:“奴才回去复命了。凤鸾春恩车一个时辰后来,有什么您也好抓紧准备准备。” 送走了小谷子,祝皎玉进了洗月轩小厨房。 小厨房赏下来以后,她还没亲自给狗皇上谢过恩呢。不好好抓住今天的机会表上一番衷心,她就不姓祝了。 做什么好呢? 她的厨艺其实也只是平平。平日想吃什么喝什么,自然有精通此道的厨娘忙活。何必放着好吃的不吃,自己去受累。 今日要讨好狗皇上这种吃惯了美味珍馐的,就得亲自动点手,来点别出心裁的了。 既要适合晚上吃,又要寓意好……有了,来一道红丝馎饦吧。 主子一发话,小厨房就忙开了。厨娘麻利地将鸡肉剁成肉沫,新鲜的河虾剥壳去头斩成细腻虾泥。虾泥揉面,擀成面片。肉沫烹汤,鲜香入味。 趁着这功夫,祝皎玉去洗漱更衣。 快入盛夏,夜里也带了几分热意。她便装扮地清爽简单了些。 一身浅粉雪纱百褶裙,外披绣花白烟纱,腰若约素细细束着,衬得人粉娇玉嫩、含苞待放。 三千青丝挽成百合鬓,墨发柔顺如夜幕,星星点点地点缀了些乳白珍珠,在隐约灯光下更为灵动。斜斜插了支简单的粉玉坠珠步摇,一步一颤,微微摇曳,行走之间尽是风情万种。 额前是一点小巧的桃花色花钿,欲语还休,娇媚勾人。 梳妆打扮完毕,祝皎玉亲自把红丝馎饦装盘。以碧玉虾仁、青翠绿菜点缀,又在食盘外放上了些花瓣增添意趣。 怎么不算她做的呢?小厨房是她的,想法是她的,厨娘她也好好赏了,做法也背熟了的。 美人、美食准备就绪。祝皎玉心中满意,该出发上班了。 凤鸾春恩车停在了洗月轩门口,金雕玉嵌,暖黄灯笼明亮,四角还坠有风铃。 这还是祝皎玉第一次去紫宸殿上班,通勤路的交通工具倒是不错,就是声音大了些。 静静皇宫,风铃脆响,想来有的是人要夜不能寐了。 她无心张扬,但也不会把恩宠位份推之门外。怕别人嫉妒就不争宠,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要做宠妃要往上爬,就要有随时面对纷争的觉悟。 祝皎玉闭目养神,今夜还有的是花费体力的时候。 洗月轩位处皇宫西面,往紫宸殿的路上要经过不少宫殿,兰韵阁就是其中一处。 “是宜美人?”说话的女子面色清冷,手中持着诗集。 “回宝林,是凤鸾春恩车的声音。”宫女略略抬头看向自家宝林。 宋府书香世家,宝林入宫就是新人之中位份最高,最为风光。 然而风水轮流转,宜美人当初不过小小御女,连升三级成了美人。自家宝林却入宫就报病,至今未侍寝…… “宜美人……”宋韵言拿诗集轻轻扇了扇风,眉心皱了起来,“这香怎么这么熏人?” 她在现代用的可都是高级定制香水,古代的东西真是粗糙又落后。 “这是内务府送来的份例……” 宋韵言闭了闭眼。 古装剧诚不欺我,内务府的狗贼就是些踩高捧低、没远见的。 这一时的风光能算什么?宜美人不过是富察贵人之流,升得越快,死得就越快。 以色侍人哪能得好,还是要韬光养晦,用才情让皇上倾倒。 内务府知道的话就要连连叫屈了。 宋宝林家世颇高,又无宠无人针对。哪怕抱病未侍寝,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克扣欺负啊。 这香料的确就是宝林位份里的。 香料熏人,宋韵言心思也浮动。 古装剧只说要蛰伏,要避宠不做出头鸟,没说得宠前的日子该怎么忍啊。 她再看不下去诗集,丢回桌上。 同一片夜空下,祝皎玉不知这宫中还有她老乡,已经等在了紫宸殿。 “宜美人,皇上那边还有折子,让您先用些宵夜。” 随着小公公的通传,宫女们呈上了各色美味。 单笼金乳酥,鸳鸯锦饼、五色馄饨、金铃炙,玉露团,白龙臛……许是昭明帝未用晚膳,一个夜宵也备得满满当当。 狗皇上日子过得真好,吃得比洗月轩好多了。不说味如何,这色香俱全的,看着也是种享受。 祝皎玉收回目光:“有劳公公,麻烦您禀告皇上国事为先,就是千万要注意身子。洗月轩备了些粗野小食来,等皇上忙完也能赏脸垫垫肚子。” 还在御书房的昭明帝接到回禀,心里一暖。 宜美人是懂事的,巴巴念着他身子,还从洗月轩备了吃的来,小厨房没白赏。 他手下批阅奏折的速度也加快了几分。 既然她备了,就赏脸尝尝吧,要不然回去又要哭鼻子了。 等昭明帝来到用膳的里间,看见的就是祝皎玉盯着桌上美食流口水的样子。 他心中有些好笑,怎么馋成这样了。淡淡开口:“不是说了让你在这先用些夜宵。” 祝皎玉收回研究菜肴的目光,她今日可是来上班的,吃撑了就运动可不好。 她带着惊喜的表情转头,眼睛里亮晶晶的。 “陛下,您终于来了。”语气又娇又自然,“嫔妾一个人吃东西没滋没味的,要您陪着才有声有色呢。” 昭明帝轻笑一声,才恢复面无表情。 见此,祝皎玉那张樱桃小嘴一嘟,有些委屈:“嫔妾可是晚膳都来不及用,亲手给您备了好吃的。您还笑嫔妾!” 昭明帝坐到桌前,看了眼祝皎玉空空的碗。 “没用晚膳还在这饿着,吃吧。” 桌上依旧热气腾腾,菜香迷人。稍微冷些的菜肴就有宫人端去替换,保证主子每时每刻过来都能即刻用餐。 “可皇上也没用晚膳呀。皇上为国事辛苦,嫔妾没甚能耐,只能陪着皇上了。”祝皎玉目光真诚,睫毛眨巴眨巴,让人心痒。 昭明帝抿了抿唇。“不是说给朕备了吃的?拿来尝尝。” 送去灶上热着的红丝馎饦端了上来,没了刚出锅时的新鲜,却也依然馎饦粉红、菜丝碧绿,好看得很。 试过毒,昭明帝咬了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做馎饦可累人了,要一点点加水,还要注意力道,防止粘粘……” 见祝皎玉说得头头是道,一副求夸奖的表情。昭明帝心中好笑,控制不住某些心思,吐出了两个字。 “一般。” 第39章 痴缠留宿 又遇旧人 娇娇的声音被打断,祝皎玉一撇嘴。“那嫔妾以后再也不做了。” 说着,眼底就有泪珠开始翻滚,欲掉不掉的。 昭明帝连忙开口:“好吃的。” 美人这才破涕而笑,给了个好脸色。“陛下最会逗弄人!在床榻上也是,非要说嫔妾……” 祝皎玉的嘴里被塞进了根红丝馎饦。 目光相接,祝皎玉红唇轻咬,吃了进去。 两个人都低下了头,开始专心地吃着晚膳和夜宵。 昭明帝耳廓有些薄红。 怪他管不住嘴,莫名其妙说了个一般,引得这宜美人提起了些……他早知道这宜美人某些时候是个大胆不知羞的! 祝皎玉则是轻轻挑眉。这昭明帝好像是用御筷喂她吧…… 昭明帝有些洁癖,虽说两人口水交换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但他每次唤水,都会重新漱口擦洗。平日在洗月轩用茶,也是带着自己的杯具。 今日却用喂了她的筷子,接着用膳。昭明帝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变化吗? 总归对她来说都是好的,祝皎玉又提起了话头。 “陛下,您知道这红丝的传说吗?” 女子声音柔美,满含情意“相传从前有位俊俏书生,风姿傲人,才华横溢。正逢乞巧之节,他牵一根红丝选到了心仪的女子。 就像嫔妾与陛下,共尝红丝馎饦……” 昭明帝感觉耳朵有些发烫。红丝? 他吃得更快了些。“快用吧。” 祝皎玉忍不住露出些笑意,吃这么快做什么。她缓缓用着碗里的红枣雪蛤羹。 用过夜宵,昭明帝去沐浴,祝皎玉则略作洗漱进了寝间。 只能说——好大好华贵。 这紫宸殿一副皇家气派,檀木为梁,玉石作顶,却也低调奢华,整体色调并不耀眼,多用玄色与明黄点缀。 金丝楠木雕龙朱漆御床边,悬挂着明黄坠玉珠绸幔,床大得可以躺下十个八个壮汉。 嗯,工作场地倒是怪大。 祝皎玉坐到梳妆镜前,闲闲地梳着如云般的秀发。发髻已被拆下,一头乌丝顺滑流畅,发丝间隐约有花香。 梳着梳着,就感觉身后有人接过了玉梳。 祝皎玉嘟起嘴,美目微瞪,朝镜中抛去一个白眼。“哼,陛下别梳发了。” “怎么了?” 昭明帝只是感觉这宜美人浑身无一处不美,连秀发都是盈盈花香,像小猫顺滑的毛皮。忍不住上手摆弄一二。 祝皎玉握住了昭明帝梳发的手。“陛下别梳着梳着,待会说嫔妾的头发也一般了。” 昭明帝失笑,原是还记着用膳时他的那句“一般”呢。 他承认,他的确是故意的,当时鬼使神差就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宜美人大事上懂事,闺阁小事上却是个娇娇,是记仇的,他都改口说了好吃还记到现在。 昭明帝只觉得这样的性子可爱得紧,从前也鲜少有人敢与他撒泼卖娇。 他放下玉梳,大手掰过祝皎玉的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铅粉尽去的小脸。 玉面粉意,吹弹可破,越发像枝头娇艳欲滴的花朵儿。 他忍不住上手轻轻掐了掐,手感一如既往的娇嫩光滑。 “陛下,您就会欺负嫔妾!”娇滴滴的声音婉转动听。 昭明帝手中的那张小脸又嘟起了朱唇,奶凶奶凶的。 奈何樱色唇瓣水润诱人,不像控诉,倒是有些勾人。 “欺负?”昭明帝附身上前。 男子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铜镜,那张娇滴滴控诉的樱唇被欺负地再也发不出声音。 燃情点火,情到浓时,女子不经意地回应更加勾起了反击。 昭明帝像个一点就通的好学生,举一反三地追逐、纠缠着那丁香小舌。 紫宸殿的空气越来越浓稠,花香越来越迷人,欺负的对象从青丝变成了银丝,勾缠不清。 “这才是欺负。嗯?” 昭明帝也是个记仇的,还能在激烈的体力活动中抽出时间调研。 “陛下、陛下......”回应他的只有被欺负对象碎不成声的啜泣求饶。 祝皎玉身体力行地感受了一番这硕大的龙床,果然好用。 王福在门口左等右等,腿都站麻了,终于等到了声音彻底停止。他进了里间,隔着屏风询问:“陛下,这宜美人?” 在紫宸殿侍寝完的妃子,一般都要送回嫔妃宫殿,极少数留下的也是送去偏殿休息。 昭明帝感受到自己被凝脂般的肌肤紧紧缠着,尝试着挣开,又被缠得更紧。 两人就像是交缠的藤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无可奈何,昭明帝开口:“歇了吧。” 王福心中一惊。皇上对宜美人当真不宠爱吗......虽然宜美人的位份都是师出有名升上去的,可这一次两次连连破例。 他不敢再想,低头应是,转身出了寝间。 小谷子见自家师父出来,未安排轿辇,也不急着唤宫女进去帮忙整理。 知道这是宜美人不回洗月轩了,连忙一副邀功的表情。“师父,偏殿那般拾掇好了。” 王福给他一个暴栗。“偏殿什么偏殿,你宜主子今个已经歇下了。” “啊?”小谷子目瞪口呆。 “啊什么啊,你小子赶紧去洗月轩通传一声,认认宜美人身边的人才是。” 王福恨铁不成钢,这小子平日里看着是个机灵的,怎么现在呆头呆脑起来了。 小谷子反应过来,师父这是提点他呢,连连应是。 翌日 祝皎玉疲疲乏乏地醒了过来。“什么时候......” 她一张嘴便被自己沙哑的声线惊了一惊,都成低音炮了。仔细感受,身子更是酸痛不已。 好家伙,这狗皇上还真是身体力行地让她知道什么是欺负。 “美人,快宸时了。奴婢给您带了您常用的东西和衣裳。您要起身吗?”香芸递上了水。 昨个接到通传,她心里也是为美人的隆宠高兴,一早就收拾了东西来紫宸殿等着侍候了。 祝皎玉抿了两口水,甘甜浸润了使用过度的嗓子,这才找回来声音。“起吧。” 当然要起了。 昨个她是故意痴缠留在了紫宸殿。就是想要一步一步蚕食皇上的底线,等对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投入太多,自然就习惯了。 但是今个若不早早回去,就是恃宠而骄了。 这个分寸她一直拿捏得很好。 她能感受到昭明帝喜欢她如今小作小闹的性子,比之前更加热情似火了。 然而帝王无情,你若让他感觉到了你在仗着恩宠惹是生非,帝王翻脸轻则冷宫游,重则...... 思绪万千,祝皎玉悠悠地往洗月轩去。 侍完寝的嫔妃可以乘坐紫宸殿备的轿辇回宫,也有些特权不用下轿行礼。她也乐得不用操持着使用过度的身子,蹒跚着回去。 “这不是宜美人吗?一些日子不见,你倒是过得好得很啊。” 第40章 贤妃催生 太医很忙 令婕妤自从被禁足罚跪,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日日在怡阳殿以泪洗面。 皇上曾经是那么宠爱她,他们是那么相爱,皇上居然因为一个小小才人罚她!听到祝皎玉被封为美人的消息,她更是绣帕都扯坏了好几条。 今日刚一解禁,令婕妤就按耐不住拎了食盒想去紫宸殿,和皇上诉说诉说这些日子的委屈。 结果一出怡阳殿,正巧碰上了坐着轿辇从紫宸殿方向回来的祝皎玉,她心里只感觉晦气! “这轿辇?”令婕妤忍不住开口,“你这一大清早去紫宸殿干嘛!还坐了紫宸殿的轿辇!” 祝皎玉也是觉得晦气,怎么正好到了怡阳殿门口,碰到这脑子拎不清的令婕妤。 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她坐在轿辇上高高在上看着令婕妤了。虽说是狐假虎威,感觉也挺好的。 还是要努力往上爬啊。 “请婕妤安。”祝皎玉嘴上倒是恭恭敬敬地问好,“您说笑了,轿辇总不能是嫔妾偷的吧?嫔妾自然是去紫宸殿侍寝,才坐了紫宸殿轿辇回宫。” 令婕妤一听,再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什么?侍寝?你昨夜和皇上……” 祝皎玉脸色微红,害羞地偏过头:“您这问题问得羞死嫔妾了,敬事房的彤册都没记录得这么详细。” 她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酸痛的腰。 祝皎玉这副饱受雨露的样子刺痛了令婕妤的眼,她难以置信地绞着手帕。 “皇上怎么会喜欢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从前是养在庄子上,一个粗鄙丫头只会以色侍人,皇上是不会喜欢你的!” 唉,这令婕妤还真是个恋爱脑啊。祝皎玉心中叹息,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 皇上本就是后宫女人公用的,宠幸自己的嫔妃是一件很令人震惊的事吗? 给皇上感情可以,这样才能入戏更深甚至骗过自己。爱上皇上,只有死路一条。 眼见着令婕妤要往死路上走,祝皎玉只能祝她好运。 “娘娘说的是,嫔妾粗鄙自然是不如各位娘娘的。可皇上宠幸谁喜欢谁不是嫔妾能议论的。嫔妾告退。”祝皎玉不再管身后的令婕妤是何脸色。 到洗月轩不过辰时,祝皎玉倒头睡去。 昨个这一晚上夜班,上得她精疲力尽,昭明帝如今越发不加节制了。 “美人、美人。”没睡多久,祝皎玉就被香芸唤醒。 她睡眼惺忪,素手撑着头,靠在攒金丝柔娟绣枕上。 香芸知道自家美人皇上不在时有几分起床气。“美人,贤妃娘娘那边唤您过去呢。” 祝皎玉睁开眼,眼底恢复一片清明。 贤妃姐姐这就坐不住了?也是,照理说她也侍寝多次,吃了神药的话也该一举得男了。 可惜这神药暗藏玄机,她没福气消受。一举得男的功效无从验证,里面却有一味毒株——马钱子,服用多次会致人头痛烦躁、心律不齐,慢慢因循环衰竭而亡。 贤妃一心希望她尽快侍寝、诞下皇子,神药有毒应该不是她的手笔。 那这与侯夫人同乡的张太医,问题就大了。背后是权势滔天的瑞贵妃或是其他显山不露水的娘娘? “美人若是不想见贤妃娘娘,不如奴婢......” 祝皎玉按下心中思绪。多想无用,这背后之人城府颇深、根基稳固,如今她还不是对手。\"不用,本美人哪会不想见亲姐姐。\" 还是先把催生的贤妃应付过去。 祝皎玉起身略作洗漱,故意装扮清淡了些,画上病颜妆,一副西施捧心、弱柳扶风的样子。 翊坤宫 \"娘娘,今个艾熏完了,这香炉?\" “拿远些,这味道越发让人不舒服了。”贤妃靠在楠木雕花镶玛瑙贵妃榻上,一圈又一圈,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最近又见了一次血,艾草不知道熏了多少,保胎药也吃了不胜凡数。 她这胎,至多还有三月了。 必须要在她落胎之前让祝皎玉怀上!才有机会借着皇上对她落胎的心疼和惋惜,把祝皎玉肚中皇子归给她。 至于祝皎玉,庄子上养大的肤浅玩意,有的是办法去母留子。 “给大姐姐请安。”祝皎玉进了翊坤宫,亲切地向贤妃问候。 贤妃柳眉微皱。“你该叫本宫贤妃的。” 按下心中不耐,她努力换上和善的微笑。“罢了,这翊坤宫就你我姐妹二人,不必多礼。姐姐只不过是怕你在外面惹了祸端。就像那日永和宫……” 祝皎玉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本就带着病容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那日邓昭仪胡乱攀扯妹妹,可把皎玉吓坏了。” 贤妃见她战战兢兢,心中不耐,发问道:\"你可知她为何要害你?\" “难道不是因为服侍过邓昭仪的折枝,碰巧在皎玉宫中吗?” 祝皎玉一脸无辜的表情,看得贤妃越发恼怒。 那日永和宫见祝皎玉有几分机灵,如今看来不过是误打误撞,运气好罢了。得了那么多雨露也是个不开窍的。 贤妃揉了揉额角。 “邓昭仪害你,是因你得了恩宠! 若非她出了昏招贼喊追贼,伤了大公主触碰皇上逆鳞。她这有子嗣撑腰的,就算冤枉打杀了你,皇上也不会管!” 她恨铁不成钢地戳了祝皎玉的脑袋一下。“你呀你,该做的事一点也不上心。你若有孕,有皇嗣傍身,谁还敢害你? 本宫见你也侍寝多次,又有神药相助,怎么还没有怀上皇子?” 祝皎玉像风中飘零的小白花。“原来是这般原因!有个皇嗣竟如此重要。” 她期期艾艾地哭诉道:“嫔妾、嫔妾也是心中担忧得紧。嫔妾每次侍寝前都用了神药,可如今还是没有消息。会不会是嫔妾身子有问题呀?” 身子? 贤妃打量了一番祝皎玉。她的确是忽略了这个问题。 如今一看,这二妹妹面色不太康健的样子比之前更甚,想来是这些日子吓坏了。又或者是有人下手了? “哼。”贤妃冷笑一声,这宫里的下作手段真是防不胜防,“本宫请太医来给你好好看看。” 贤妃请来的果然是张太医,看来贤妃得张太医调理怀上男胎后,对其可真是信任得紧。 祝皎玉不动声色。 “臣为美人号脉。” 张太医判断了几息。这宜美人有些脉象沉细,有阴虚血虚之症,就是怎么还有些紊乱? 他闭眼,正要仔细思索,就闻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淡淡香气。 张太医心中大惊。 第41章 调理身子 迎春殿中 “娘娘、美人......”张太医跪地。 贤妃坐直了身子。“莫非真有什么问题?” 张太医诺诺开口:“不知美人头上这簪子,是从何处得来,又佩戴了多久。” 祝皎玉装作不解,抬手取下了头上簪子。“这簪子,有问题吗?” 她难以置信地手一抖,簪子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金簪缠花,正是之前苏御女送来的那支。 祝皎玉语气惶恐:“这簪子、这簪子是之前苏宝林送的,皎玉还喜欢得紧,这些日子日日佩戴......太医、太医,它怎么了?” 张太医一听佩戴了许久,暗叹一声,怪不得脉象这般紊乱。 “禀贤妃娘娘、宜美人。这簪子带有麝香,麝香夺血伤阴,对求孕有碍,定不能继续佩戴啊!” 祝皎玉被太医的话吓得歪倒一旁,眼里泪水止不住地流。“苏宝林怎会害我呜呜呜呜......我与她无冤无仇的。麝香珍贵难得,她真是好坏的心肠,下了重手在我身上!” 贤妃也是心中烦躁。 真是不堪用!之前侍不了寝要她帮忙,如今侍了寝怀不上孩子。 蠢货!居然让一个小小的宝林害了去。 小小宝林? 贤妃眸光一转。 是啊,一个出身低贱的小小宝林居然能如此大手笔,拿得出珍贵的麝香,用在祝皎玉这个黄毛丫头身上...... “姐姐!您说皎玉这是挡了谁的道啊!”祝皎玉还在一个劲地流眼泪。 贤妃被她哭得眼前一黑,头疼欲裂。她伸出手用力按了按额角。 对,这背后一定是有人指使。能挡谁的道? 一定是瑞贵妃! 瑞贵妃野心勃勃、觊觎凤位,一心想要扶持二皇子作太子。奈何皇上觉得二皇子才质平平,未曾应允。瑞贵妃最是见不得宫中有皇子诞生了! 更何况她得皇上抬举,分了些许瑞贵妃的权,瑞贵妃对她看不顺眼,自是不想她势力壮大。 贤妃睁开眼,烦躁地说:“行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哪里有半点文远侯府的风骨!”她看向张太医,“她身子可能调理?” 张太医也是个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惯了的,习惯和稀泥:“自然是能的,先调理一阵。” 这宜美人脉象真是有些紊乱。可不能调理这种绝对的话怎么能说!说了贤妃会给他好果子吗? 张太医深谙保命就要做个混子。 不得不做的只能做,没人命令的绝对不做,能含糊的先含糊画个大饼! 贤妃心神微定。 想来佩戴的时日也未曾多久,没有彻底毁了她的一番谋划就行。 她目光冷冷地看向祝皎玉,半是警告半是打压:“你见了吧,这宫中无依无靠的滋味有多难受。谁都能害了你,谁都能踩你一脚。 她提高些声音:“要不是有本宫这个做姐姐的,你被麝香彻底毁了身子都不知道,被害得尸骨无存都没人收尸!” 祝皎玉颤颤巍巍地连连表忠心:“多谢姐姐救命之恩!求姐姐庇护!皎玉唯贤妃姐姐马首是瞻!” “你知道谁才是真正为你好的就行。别以为最近得了点恩宠就厉害了。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皇上后宫三千,什么美人没见过?怎会真心护你周全?” 贤妃摸着自己的肚子。“皇嗣才是真正的依靠。你要好好调理身子,尽快有孕。本宫自会护你。” 祝皎玉泪眼盈盈地又接了些神药,告退了。 贤妃看着她娇滴滴的样子心中没由来的烦躁,突然觉得自己这步棋似乎效果不太好。 要不是因为她们有血缘,能够效仿容婕妤养了自己逝去堂妹的孩子。 她怎么会改变主意,把这空有一张脸却不中用的弄进宫了! 贤妃声音严厉:“张太医,给宜美人开几副药,什么都行,务必尽快把她身子调理好能够受孕。” 张太医汗流浃背地应了,背着东西回了太医院。 他写了给洗月轩的方子,让人去煎药。正准备清闲一下,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宫女进了太医院,说来寻些安神草药。 张太医知道混不下去了,又来活了。他老老实实在草纸上写了几个字,亲自包了安神草药递去。 那宫女也对此习以为常,见张太医安生,寒暄几句就拿着药走了。 被宫女带走的安神草药无人服用,倒是那包药的草纸被阅后即焚。 小厨房灶火缭绕,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燃烧着的草纸上有几个字。 这边,祝皎玉回到洗月轩。 她拿出银针在血海穴等穴位细细落针,又洗去了脸上的脂粉。 这才清清爽爽地倚在贵妃榻上,拿起了小桌上的琴谱。 这番翊坤宫之行,能让贤妃消停一阵了。最好再去骚扰一下苏御女和她背后的瑞贵妃。 苏御女……平日里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实则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真以为全世界就她一个人聪明,其它都是蠢的。可惜这后宫之中,觉得别人蠢的人才是最蠢的。 也该让苏御女在大家面前露露脸,有点事情做。 这后宫中有点恩宠的女人真没一个是简单的……嗯,除了和才人? 祝皎玉仔细抚平琴谱的褶皱。 和才人是个性子好的,也好运得很。位份靠爹,又一举中奖。 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了。 已经有人虎视眈眈看着迎春殿,她若交际过多,难免引火烧身。 她一个根基不稳的美人,还没有家世作为依仗。只前些日子悄悄递了话,让和才人多找两个太医看看。 若是乖乖找了,自然没什么问题,皇上对有孕的妃嫔也是颇为照顾的。 若是没有……只能说人各有命。自己虽对和才人有几分好感,但能帮得了一次帮不了一世。若自己成长不起来,谁也救不了。 她是来后宫争宠争位份的,不是来做妈的。 不再多想,祝皎玉沉浸到琴谱之中,谋划着下一步钓皇上计划。 没有乖乖听话的和才人,正在迎春殿西侧殿迎客。 “嫔妾见过孙美人。”和才人规规矩矩行礼,表情却是不解。 她心中纳闷。同住迎春殿的孙美人虽不是个难相处的,但也自持旧人身份,鲜少与她来往。 今个怎么大包小包地送东西来了? 孙美人见和才人一派疑惑表情,心中冷笑,嘴上却是亲切:“和才人怎么这副表情,连杯茶都不上。不欢迎姐姐吗?” 第42章 茉莉毛尖 一个人去 和才人连忙招呼宫女去侍茶。 “去拿本宫最爱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孙姐姐说笑了,嫔妾是喜欢热闹的,自然是盼着姐姐常来走动的。” 孙美人也顺杆子往下爬,自然地坐下。“咱们同住一宫,也是缘分,姐姐自然是盼着和你多亲近的。” 她抿了口茶,这西侧殿居然用的是新岁的信阳毛尖。同样是迎春殿,她那都只是些旧年的。 孙美人握着茶杯的手收紧几分,心中越发不平。 看来皇上对这和才人可真是器重得很,有个好爹真是了不起啊,哪像她这般出身卑微的处处都要艰难谋划。 “之前你新进宫,想来事情也多,姐姐怕扰了你。现在好了,咱们迎春殿也该多来往来往。” 和才人觉得孙美人对她不错,不像邓昭仪对白美人那般刻薄。 她应道:“深宫寂寞,姐姐愿意常走动,妹妹自是欢喜。咱们约着散散心也是快活的。” 孙美人点点头,指着带来的东西,亲近地说:“姐姐不争气,这些年也没攒下什么好东西。一点心意算补上见面礼,妹妹莫要嫌弃。” 嘴上说着莫要嫌弃,孙美人对自己拿出手的礼物却是有些自得的。 这新年分赏六宫的云锦缎,宫中出品的精湛技艺,她一共就两匹都拿出来了。 “不嫌弃,不嫌弃。”和才人摸了摸鹅黄色的云锦缎,心中喜欢,“妹妹平日就喜欢穿云锦缎,皇上赏的却都是些普通颜色,没有鹅黄这样鲜艳的。怎会嫌弃?” 话一出口,孙美人也注意到和才人身上的衣物。 一身羽善豆蓝八幅裙,精致素雅,不就正是宫中出品的云锦缎。 她省吃俭用巴巴送来,和才人却日日穿着这好料子……也好,那就穿吧!穿个够! 孙美人对和才人性子也有几分了解,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谋算。 绝对不能让和才人有机会生下皇嗣! 她笑着开口:“这几匹颜色是鲜艳,年节时候分赏六宫的喜庆颜色,很衬妹妹肤色。妹妹既然平时里常穿云锦缎,不如做夏衫来穿,撒花百褶裙怎么样?” “撒花百褶裙是好看,祝姐姐也有一条呢。”和才人来了兴趣。 内务府还未给妃嫔们做夏衫过来,和才人最近闲得发霉正无聊,对做新衣服自然是期待的。 两人一个心无城府,一个有意迎合,聊得主欢宾乐。 “娘娘,春园那边宫女回来了。”孙美人身边的彤笛进来了。 听见这陌生的名字,和才人生出几分好奇:“春园?这是宫中哪个地方,和御花园一样吗?” 孙美人露出些诧异:“我见妹妹是个爱玩的,没去过吗?” 她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也对,妹妹才入宫不久。这春园呀,原是西边一处戏台,去的人少有些荒废,宫人便在那种满了茉莉。 此时正值茉莉盛放季节,花海美不胜收,比起人挤人的御花园可强多了。” 和才人当下便心痒了,她近来身子有些乏,再加上之前御花园出过事,已经很久没有去散过心了。 她在闺中是个极为受宠的,喜欢玩乐很是待不住。 春园?听起来真是一处好去处。 “姐姐要去赏景吗?我与姐姐投缘,不如你我同行?”和才人愉快地提议。 孙美人见鱼上钩,心中大定。 这苏御女的猜测果然没错。 她也不着急,面上带上了些为难的神色。 “妹妹有所不知,姐姐刚派人去春园采了些茉莉回来制茶。新鲜茉莉不能过夜,宫人正等着姐姐去挑呢。春园路远,今日怕是不成了。” 和才人了然,体贴地说:“没事没事,改日也成。姐姐先制茶吧,妹妹等着。” 孙美人也体贴地提议:“那五日后如何?妹妹也正好趁这几日做了撒花百褶裙出来,到时候正好去逛园子赏景穿。” 和才人欢喜地应了,对孙美人印象颇好。不仅聊起天来舒服,还送她这么多东西。 到了约定的五日后,和才人心情颇好地换上了云锦缎制成的鹅黄撒花百褶裙,在铜镜面前转身欣赏着。 她最近吃得多,长胖了些,之前的衣服有些绷。还是这新裙子舒服漂亮! 和才人准备就绪,满心期待着今个逛园子,却左等右等不见孙美人身影。 只等来了孙美人的贴身宫女彤笛。 彤笛递上一盒茉莉毛尖,开口告罪: “才人,我们美人制了第一批茉莉毛尖,说去给有交际的娘娘们送点,结果被令婕妤留在怡阳殿请教茶艺了……娘娘只能派奴婢向您道歉,今个逛不成园子了。 这茉莉毛尖美用的是春园新开的茉莉,很是芳香。这盒是专门留给您的。美人嘱咐奴婢一定要让您尝尝,表达歉意呢。” 彤笛动作麻利地冲茶点茶。她和孙美人一般精通茶道,姿势极为优美。 泡好的茉莉毛尖茶色明亮,闻着香气清新鲜灵。 和才人原本有几分生气,最近日子无聊,她可是盼了今日好几天了。 可孙美人主仆事出有因,态度真诚,姿态摆得颇低。茉莉毛尖又正好是她喜欢的毛尖茶底配上五月茉莉。 和才人有几分期待,便赏脸地尝了尝。 茉莉毛尖入口果然芳香四溢,让人心情舒畅,仿佛置身于茉莉花海。 “茉莉毛尖真是不错。”和才人点点头,“事出有因,孙美人姐姐也不是故意的,你和她回禀不必放在心上。” “才人理解就好。这五月茉莉谢得也快,无缘同赏,美人也很是遗憾呢。” 彤笛看了眼和才人杯中去了大半的茉莉毛尖,低头告退出了屋。 和才人则是回味着唇齿之间的茉莉留香,又被勾起了心思。 是啊,五月茉莉花季过得也快,春园她还没去过呢,这新衣新景辜负了岂不是遗憾。 御花园那日发生的事和祝皎玉说的话,还是给她留下了几分阴影的。可她都好些天没有出过门了,就去逛逛应该没什么事吧? 嗯,应该没事。春园偏远,遇不见什么人的。 那这次就不约祝姐姐了。祝姐姐近来恩宠颇多惹人注目,万一又像御花园那样,惹上邓昭仪这类胡乱攀扯的人就不好了。 她一个人去也好,不会受到波及。 “把原本准备的糕点都带上,本才人要去春园赏景。”和才人招呼宫女往春园去。 东偏殿有目光死死盯着和才人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化作一声冷笑。 第43章 撒娇用膳 戏台落胎 此时洗月轩却是一片祥和,祝皎玉正陪着昭明帝用膳。 “陛下,有您在,嫔妾都能享几分口福了。”祝皎玉嘟着樱桃小嘴,拉着昭明帝衣袖,撒娇地说。 昭明帝也喜欢看她这副亲近的样子,不像旁人那般血海深仇或战战兢兢。 他们此刻不是帝妃,倒像是寻常男女。 “嗯?御膳房少你个美人的吃食了?”昭明帝从祝皎玉手中扯出自己袖子。 手中筷子却是一转,夹了筷美人份例中没有的水龙江鱼。 旁边伺候昭明帝用膳的王福手中筷子一滞。陛下您怎么还抢奴才的活计呢! 祝皎玉也注意到了昭明帝夹的那筷子水龙江鱼。 语气越发娇甜了:“陛下,您又逗弄嫔妾了。嫔妾是希望,希望您多来美人宫里用膳,毕竟秀色可餐不是。” 说着,她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美人做什么动作自然都是赏心悦目、惹人怜爱的。 昭明帝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有几分好笑。这人越发暴露本性了。 美色……倒是确实是极美的。 他目光停留在祝皎玉的脸上。 纵使见得不少了,昭明帝还是偶尔会晃神。女娲竟然如此偏爱着她,无一处不精的小脸,处处妥帖合他心意。 那双眼睛更是传神会说话。这不,眼睛里亮晶晶的,巴巴等着他夸呢。 昭明帝移开视线,到底不愿娇纵了祝皎玉。他低头尝了口御菜。 “食不言,寝不语。” 祝皎玉脸上是完美无瑕的营业笑容,心里已经翻了九九八十一个白眼。 又在死装了哥。夸她一句是会折寿吗?情趣,情趣懂吗? 还“食不言,寝不语”呢。床上可没见他不语,那些话怎么现在不敢说了。 好好好,撩帝事业任重道远。祝皎玉也知道昭明帝性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最好的捕手一定是极为耐心的。 她开始乖乖地用膳。 皇上的御膳自然是精巧非凡。尽管昭明帝已经算是奉行节俭,不贪恋食欲。可帝王自有帝王的仪仗气派,再少也少不到哪去。 福寿全佛跳墙、烧鹿筋、祥龙双飞、佛手金卷……色香味俱全,满满当当一桌。 要不是昭明帝来洗月轩用膳,她哪里见得到这些食材珍贵、制作繁琐的菜肴,比美人份例该吃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可见地位越高待遇越好。要不是她是个无家世背景、无政治才干、无金手指的三无穿越人员,也该心怀大志,谋朝篡位做个女帝当当。 哪里还需要兢兢业业后宫打工,到时候养个十个八个面首…… 祝皎玉咬了一筷子樱桃肉,外酥里嫩、酸甜可口的。 行了不想了,再想就活不下去了。先利用好自己的优势做个宠妃再说。 祝皎玉清干净脑子里的花花色色,乖乖巧巧地给昭明帝夹去一筷子她最讨厌的草菇西兰花,眼神期待。 “陛下,您也尝尝嫔妾的份例。蔬菜清润,您喜欢的话,以后嫔妾亲手下厨给您做了吃。” 昭明帝看着祝皎玉脸上灿烂的笑容,哪里想得到她之前脑子里在想什么。只觉得这宜美人是个知足的,就陪她用个膳也这么开心。 西兰花?他不算喜欢……罢了,不吃她又要闹性子了。 昭明帝夹起西兰花,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祝皎玉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昭明帝心中也更妥帖了。 唯一觉得不对劲的还得是王公公。王福疑惑地瞄了昭明帝几眼。 他没看错吧?陛下不是有洁癖吗?每次他伺候的时候筷子不小心碰到了盘子边缘,陛下都皱眉。 这宜美人吃过的筷子夹的东西,陛下居然面不改色地吃下去啦? 这鲜明的区别对待让王公公觉得自己的事业一片灰暗,王公公心里涌上一阵悲凉。罢了罢了,终究是只闻新人笑,哪闻公公哭。 “陛下,嫔妾想亲自伺候您用膳。香芸另外摆了膳,不如让王公公去歇息一二,也用些?”祝皎玉瞥见王福一脸尿急的表情,体贴地开了口。 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她就加个班吧,也再稳固一下人设。 “嗯。”昭明帝淡淡应了。 这宜美人就这么想和他独自相处吗?罢了,那就让王福歇会吧。 王福一听,表情也不尿急了,心里也不悲凉了。就说宜美人是个好性子的,记挂着他们这些下人呢。 行了,这宜美人的大腿,他是不行,他王福的徒子徒孙抱定了! 用完膳,祝皎玉又陪着昭明帝睡了个午觉,暖宝思淫欲果然是真的。 等到她精力耗尽想要睡去,就感觉到了昭明帝有动作。 昭明帝搬开她的手、腿,精壮的身子坐了起来,白皙宽大的背上有几道抓痕。 祝皎玉微微睁了睁眼,知道昭明帝这是要回紫宸殿批阅奏折去了。 身上酸痛疲累,她也不想起来服侍穿衣。就秀眸惺忪地迷迷糊糊亲了昭明帝几下,嘴里嘟囔了两句“陛下”,又闭眼睡去。 昭明帝看了眼依依不舍的女人,粉面含春,看着就知道被折腾得狠了些。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转头出了洗月轩。 “送个厨娘给洗月轩小厨房,擅做西兰花这些蔬菜的。” 祝皎玉没听到昭明帝的吩咐,也没来得及接新送来的厨娘,沉浸在黑甜的梦乡里。 “美人!和才人她出事了!”香芸急切的声音划破了梦境宁静。 祝皎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怎么回事?” “和才人从春园戏台上摔了下来,流了一地血呢,骇人得很,说是……” “落胎了?”祝皎玉闭了闭眼,又睁开。 “多半是的,听说那边已经去请太医了。” 祝皎玉揉了揉额角。 她已经提醒过了,这和才人竟然还是没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还跑到这么偏僻的戏台上做什么。 好言难劝饿死鬼。都说性格决定命运,这深宫中容不得和才人这般单纯甚至单“蠢”的人。 “美人您怎么知道和才人是要落胎了?”香芸有些不解。 祝皎玉抿抿唇。这宫中能猜到的人估计不少,看来是有人动手了。 她不想惹火上身无心牵连其中,可事情偏偏弄人。 “美人,春园偏僻,和才人那边派人请示挪来咱们这处理!” 第44章 接连巧合 花多有蜂 和才人抬进来的时候脸色苍白,高处摔下来大量失血,让她有些气若游丝:“祝姐姐……我的孩子、孩子。” “睡一觉吧念音。你先保重自己的身体,太医要给你做些处理。”祝皎玉叹了口气。 深宫之中就是这般,你只有点别人没有的东西,事情就会一遭一遭缠上身。 只能自己强大起来,见招拆招。 她已经派人清理好了一侧暖阁,备好了热水等物品。和才人被抬进去,太医也跟着进去处理。 宫里消息传得很快,不多时妃嫔们就前后脚来了洗月轩。 洗月轩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光临,暖阁中好生热闹,虚弱的和才人也没了睡意。 淑妃进来就是一脸惋惜:“可怜见的。还有的是机会为皇上开枝散叶,别哭坏了身子才是!” 瑞贵妃看着床上的和才人和一脸担心的淑妃,眯了眯眼睛:“和才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有孕了没有报上了,太医没有请平安脉吗?” 和才人惶惶不安,恍恍惚惚还想着当时的事。“血……好多血,我的孩子。太医未曾说嫔妾有孕啊……” 和才人这副样子实属可怜的紧。 慎昭仪心中不忍,忍不住开口:“一个二个的挤在床前做什么,都坐下吧。” 祝皎玉上前,看着和才人失魂落魄,也是心中暗叹一声。“唐妹妹,我着人从御膳房拿了些青玉绿豆糕和鸡汤圆子,都是你喜欢吃的,你用点吧。” 祝皎玉吩咐人给娘娘们看座,又上了茶水。 和才人用了些吃的,有了几分力气思索:“嫔妾照旧请着太医,并未查出有孕。原本前几日应该来葵水的,可嫔妾一向喜食冷食,就想着不规律也正常……” 又回忆起春园的事:“嫔妾是独自来春园赏景的。茉莉花茂盛,那处荒废戏台适合落脚,便上去了……”她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了,“谁知、谁知那处栏杆居然松动!嫔妾跌了下来!我可怜的孩子啊!” 和才人心中悲怆,哭泣声越来越大,回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瑞贵妃身边有宫女进来耳语,她点了点头。开口:“皇上有政事正忙赶不过来,传令本宫和贤妃负责此事。 贤妃,本宫与你各派人去春园探查,没意见吧?” 瑞贵妃给了主意,贤妃也没争什么,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贵妃娘娘说的是。” 祝皎玉一直思索着今日之事。 和才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一个人跑到了荒废的春园?是谁在暗中谋划? 等着春园那边传来消息,妃嫔们低头品茶。 令婕妤一向是个享受惯的,喝了两口洗月轩的茶水,就不留情面地吐到了帕子上。“宜美人,我当皇上多宠你呢,你这也不过是些陈年的碎叶子,还比不上没有封号的孙美人孝敬的茉莉毛尖味道呢。” 孙美人突然被提及,表情僵了僵,挤出个笑:“令婕妤说笑了,嫔妾不过是闲暇时制制着玩罢了,哪里有内务府的茶叶好?” 祝皎玉抬眼。 毛尖?茉莉?春园? 迎春殿,孙美人…… 这些若都只是偶然,未免太过巧合了。 怕是有所联系。 见祝皎玉表情没有羞愧,没被羞辱到。令婕妤有些不爽,她居高临下地开口:“莫非是内务府的奴才故意亏待了咱们大红人宜美人?贵妃娘娘您也不管管?” “什么样的位份自然喝什么样的茶,若内务府有奴才阳奉阴违本宫定然早就处置了。” 瑞贵妃本就心情复杂着,闻言只眼角斜瞥了令婕妤一眼。 令婕妤先前算是最受宠的了,却未曾生育,可见是个不下蛋的。瑞贵妃懒得和她掰扯。 这祝皎玉也是,承了这么多雨露也没消息,且再看看吧。 瑞贵妃当下心中有更重要的事,她扫视了一圈众嫔妃。 这和才人真是给了她好大一个惊喜,冷不溜秋就怀了孕,太医居然还没有查出来? 虽说如今已经掉了,可这宫中有人能量大得很啊,暗中翻云覆雨,她居然没察觉? 不,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去把张太医唤来!”瑞贵妃声音严厉。 可能是出于太医的职业修养,头拴在裤腰带上的张太医比去春园调查的太监们来得更快。 “微臣见过诸位娘娘。”张太医有些惶恐地跪在地上。 先前有宫女慌慌张张来给和才人请太医,他就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借口避了出去。没曾想,贵妃居然又专门请了他过来。 “张太医,你在太医院多年。本宫问你,半月一次才人请平安脉,为何瞒着和才人身孕不上报!”瑞贵妃厌恶有人展示出宫中她还有控制不了的东西。 张太医喏喏开口:“回贵妃娘娘,微臣并未隐瞒啊!实在是这和才人月份太浅,微臣才疏学浅并未诊断出来。”他连忙磕头。 算算日子,和才人身孕顶多一个月,这个借口不说天衣无缝也是站得住脚的。更何况有人会保他,张太医心中镇定下来。 瑞贵妃皱眉,金色护甲敲击着桌子。呵,这幕后之人真是好本事啊。 张太医感觉勉强保住了小命,去春园调查的公公们回来了。 “禀贵妃娘娘、贤妃娘娘,这春园那处戏台年久失修,和才人跌落的栏杆处是有些松动,可是没有找到人为破坏的痕迹。”瑞贵妃身边的钱公公上前回禀。 贤妃派出去的人也颔首。“春园劳作的宫女还要负责周边湖泊柳树,事发时并不在园中,也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人物。” 瑞贵妃轻笑出声:“呵,敢情这是和才人活该,自己把龙胎摔掉了?” 和才人被这话刺激到了,她无法接受是自己把龙胎摔掉了:“不是嫔妾、嫔妾不是故意的!嫔妾是……”她回忆起了什么,“嫔妾是看见有些蜜蜂,想要躲闪才靠近了戏台边缘的栏杆!对!是那些蜜蜂!” “这春园茉莉开得盛,有蜜蜂再正常不过了。唉,也怪造化弄人。”孙美人拉过和才人的手,表情惋惜心疼,“姐姐知你今日受了大罪,恨不得以身替代。” 和才人也被说服了,她也找不到别的证据,眼泪又要掉了下来。 苏御女腼腆一笑:“是啊,这花多的地方蜜蜂就是多。 春园茉莉盛放,再加上靠近洗月轩,这边的海棠园花也很多呢,一路过来都芳香扑鼻。” 祝皎玉抬眼望向苏御女。 第45章 故意招蜂 跌落有因 祝皎玉定定地注视着苏御女。 苏御女今日穿的是条粉白相间双蝶千水裙,头上发饰也多了起来,那支玉珠花头簪……倒有几分像她之前的打扮。 苏梨清一向小白花做派,如今却打扮、言语都逐渐大胆了起来,是什么让她逐渐膨胀了? 祝皎玉也不回避,微笑着答:“苏妹妹这话有些突兀。洗月轩这边海棠再多,也快过花季,能多得过茉莉五月正盛的春园?” 祝皎玉装作不经意地摸了摸头上簪子。 “蜜蜂采蜜,如同皇上恩宠,想来不会舍本逐末去找次些的。妹妹不管茉莉,突然提起海棠,这是为何呀?” 苏御女面上表情难得一愣。 祝皎玉是什么意思? 嘲讽她今日头上簪子是仿了之前贤妃赏祝皎玉那支?还是发现了她之前送去洗月轩的簪子有问题? 苏御女避开祝皎玉眼神,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自己是见谋划都顺利,有些失态了。 她重新恢复了一副垂眸低头的样子,甚至更加柔顺。“宜美人莫怪,嫔妾只是随口联想了两句,您就当是在开玩笑呢。” “那便好,本美人就知道妹妹不是故意的。” 祝皎玉笑着,语气也轻松:“今日和才人出事,本美人心里只有担心紧张,是不会多想什么。可若让人以为你是有别的心思,故意说些什么在推波助澜,就不好了。妹妹还是少开玩笑的好。” 苏孙二人心中都是一紧。 苏御女声音柔柔,只透出几分紧绷:“谨遵美人教诲。” 贤妃也把目光移到了苏御女的身上。 她想起了前些日子的麝香簪子,看着苏御女的眼神有些锐利。 这苏御女的确不是个好的。 今日又出来说些似有似无的,的确不太对的样子,莫非今日与她有关? 贤妃护着肚子的手力度重了几分。“大家都是担心和才人,自然要心往一处、查明真相。若是背后有恶毒之人在宫中暗害龙嗣,瑞贵妃和本宫一定会把这人揪出来!” 她思索片刻,想起了祝皎玉说的茉莉,吩咐太监道:“再去看看春园的茉莉,是不是被做了手脚,才引了群蜂惊扰和才人。” “娘娘!果然!”再次探查的太监们回来回禀。 他们这次查得更为仔细。把目光从戏台移向了花丛,发现了些不对劲。 “那靠近戏台的茉莉花丛中,还种了些柠檬香蜂草。”太监们带回了些柠檬香蜂草,呈给各位娘娘查看。 “此种植株常用于养蜂,能够吸引新蜂,留住旧蜂。故而春园的蜜蜂数量比其他地方多些。” 众人纷纷脸色一变。和才人也听出来几分不对劲。 “所以,所以真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些手脚?”和才人悲从中来,“嫔妾就说!是被蜜蜂吓到了才出了意外,不是嫔妾白白把孩子摔掉的!” 和才人攥紧被子,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她无法接受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因为自己发现不及时,保护不得当,就这么没了。 一定!一定不是她的错! 瑞贵妃眯了眯眼睛,还真是有人在暗中布置。 她重点看了几个人的表情后,心中安定。 既然与她无关,那自然是要找出凶手的。 “这春园偏僻,戏台荒废已久,改种茉莉也有几季了。那么就是另有其人来布置了柠檬香蜂草,此人与今日祸事脱不了干系!” 瑞贵妃吩咐钱公公带人去查春园宫人、可疑人员。 今日之事跌宕起伏,迷影重重。和才人一直哭哭啼啼,妃嫔们听得多了,都有些劳累了。 令婕妤早就不耐烦了。这和才人落胎就落了,皇上又不喜欢和才人,看在工部尚书份上随便召幸了几次而已,有命怀没命生的。 牵连她们在这破屋子里待半天做甚? 她看着洗月轩的青纱绸幔撇撇嘴,真是和宜美人一样俗气得很! 令婕妤第一个开口:“贵妃娘娘,这左查右查的,宜美人这洗月轩又不如本宫的怡阳殿舒服,不如让妹妹们回去等着消息。” 淑妃也是帮腔:“是啊娘娘,这调查宫人可要不少工夫。和才人落了胎体弱,也应该好好休息。” 和才人如今听见落胎二字就条件反射,泪水不停。 瑞贵妃瞥了眼床上的和才人,很是看不上。 看看天色,皇上那边说是有政事急务,如今还没结束,应该不会过来了。 瑞贵妃这才放话:“都回去吧。相信不日就能调查出结果,都给本宫安分些。” 众妃散去,洗月轩依然忙忙碌碌着。 祝皎玉吩咐宫人清理收拾,又唤来小德子:“你可还记得,先前折枝每次去邓昭仪那的路线。” 小德子回想片刻,突然抬起头。“娘娘,碧水湖旁春园!” “正是,你当时回禀,折枝都是先去碧水湖旁春园找之前一起扫洒的宫女说说笑笑,然后才绕去永和宫。” 祝皎玉若有所思,“虽说折枝已去,与此事并无关联。但是难保不会有人会拿洗月轩、折枝、春园来做文章。” 小德子听此直呼无妄之灾,心中紧张起来,手也在微微颤抖。 祝皎玉声音却是依然镇定:“柠檬香蜂草一事 ,本美人自有应对。 你去问问内务府是否有颜色鲜艳些的云锦缎,本宫想要做些夏衫。嗯,若是有鹅黄色最好。” 小德子虽然摸不着头脑,美人怎么突然想到做衣服去了。却也被祝皎玉的镇定稳住了心神,领命往内务府去了。 不多时,小德子回来,满脸羞愧地回禀:“奴才无能。内务府说云锦缎难制,美人份例里并没有云锦缎……颜色鲜艳些的开春前那批,更是早在新岁就分赏六宫完了。” 香芸正给屋里熏着熏香,见祝皎玉表情突然有些冷,以为她是没得到布料做新衣服不开心。 香芸连忙开口:“真是的!您都是美人了,居然还没有这些东西……美人不生气,您穿什么都是美。过些日子夏衫就制出来了,说不定有您想要的鹅黄色呢。” 祝皎玉见她这副哄小孩的模样,宛然一笑:“香芸你说得对,我都是美人了也没有新的云锦缎。那和才人一个才人今日穿的鹅黄色云锦缎夏衫,是怎么得到的呢?” 香芸不解:“许是皇上赏的?” “皇上怎么会费心思挑些适合女儿家的颜色。更何况内务府也说了,颜色鲜艳些的云锦缎,在新岁咱们还没入宫时就分赏完了。” 祝皎玉让香芸把熏香拿得更近些。 “黄色招蜂。是有人在推波助澜故意引蜂呀。” 第46章 问不出话 没有证据 和才人的落胎让后宫一时之间气氛凝固。 各宫思绪万千,既担心自己哪日突然被害了找不到凶手,又疑心是不是还有人偷偷怀了龙胎。 紫宸殿也是气氛严肃。 “和才人她自己怎么说?”昭明帝按了按眉心,看向他面前的赵明。 与王福公公不同,赵海虽直属昭明帝,但并不做些伺候的活计。他常在各处走动,负责帮昭明帝处理些宫内事情。 赵海一向面无表情,这次却稍微有些语气迟疑:“和才人她除了说那聚集的蜜蜂吓到了她,并没有回忆提及起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柠檬香蜂草的来处还需要些时间。” 昭明帝英眉微皱,对和才人有几分不耐烦。 工部尚书是个得用的,于治理水患有功。他也乐意抬举唐氏女,给了封号给了恩宠。 可这唐氏也太过不争气了。怀孕了不知道,孩子没保住,连是谁害的自己都一问三不知,问不出半句话。 真是个蠢的! “她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不代表没问题。那就从她身边细细查起。” 昭明帝抬手把御笔撂到砚台上,冷冷开口:“把张太医处理了。无论是学艺不精还是其他,太医院都容不得这种人。” “那贵妃那边?”赵海拱手请示。 “不管那边,任贵妃查,看看她掌着宫权能查出什么结果。你这边查到什么禀告朕就行。” 瑞贵妃,也是个心思越来越大的…… 昭明帝闭了闭眼,这后宫之中竟然无一人合他心意。 心思的确很大的瑞贵妃在不涉及到自己的事情上,还是动作很快的。 她把后宫看作自己的地盘,容不得其他人作乱,很快就查到了些眉目。 除了不关心谁害了和才人,又体弱居宫养病的皇后,所有妃嫔都被叫到了瑞贵妃的宫中。 “本宫派人细细调查了春园宫人,并未有任何问题。却是从宫人嘴中发现了些疑点,这是其他可疑人员名录。你们都看看吧。”瑞贵妃命人把名录拿去传阅。 名录上第一个名字赫然在目,众妃嫔都觉得有些熟悉。 祝皎玉只看了一眼。 正是前些日子给大公主下毒的折枝。 “折枝?这不是邓昭仪的人吗,经常去春园干什么?”说话的是安才人。 安才人在新人中位份不低,却存在感不高,她恩宠不多,为人也低调。 她与和才人一样入宫就是宝林,后又侍寝封了才人。和才人出事,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令婕妤却是嗤笑一声:“安妹妹可别忘了,这折枝可是一仆两主。” 她一双杏眼斜瞟向祝皎玉,若有所指:“折枝在碧水湖春园做过扫洒,说不定有人看中这一点,也指使折枝做过些什么呢。” 和才人的目光难以置信地转向祝皎玉,手逐渐握拳收紧。 祝姐姐是害她的人?可祝姐姐还让她请太医看身子过,不像是要害她的样子呀。 请太医?和才人心中一沉。 原来祝姐姐早就疑心过她有了身孕。 祝皎玉察觉到和才人的目光,坦率地与她对视,并未急着反驳令婕妤。 令婕妤见祝皎玉这副面不改色的样子,却是有些恼怒。 装什么装!就该让皇上看看这狐媚子恶毒害人的样子! 她一拍桌子,抬高声音:“宜美人!本宫问你话呢!” 祝皎玉这才不解地转头看向令婕妤: “婕妤娘娘,原来您说的折枝主人是嫔妾呀。可折枝是皇上亲自定罪她听命于邓昭仪的,她助纣为虐陷害嫔妾,嫔妾哪里指使得动她呢?” 祝皎玉声音之中带着无辜:“更何况折枝只在洗月轩做过不到一月三等宫女,嫔妾就算有什么差事,也不会放着贴身宫女不用去使她吧。 您这样空口白牙、无凭无证地开口,真是吓了嫔妾一跳呢。” 令婕妤被说得有些哑口无言。 看着祝皎玉这副装样就来气,她咬咬牙:“狐媚子!你平日里就是这般牙尖嘴利伺候皇上的?” “娘娘慎言!”祝皎玉露出委屈的神色,“嫔妾身为皇上嫔妃,伺候皇上乃是本分、职责所在。怎能被如此拿出来议论……诸位姐妹伺候皇上岂不是都要被婕妤娘娘您议论一个遍。” “是这样的,伺候皇上怎么能被拿出来质问议论呢!” 张婕妤乐意令婕妤吃瘪,她心中笑出声。 她们二人同为婕妤同样无子,令婕妤却很是看不起她恩宠稀少。她偶尔侍寝一次都要被冷嘲热讽。 皇上要谁伺候要谁侍寝令婕妤都要计较,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令婕妤被扣了帽子,怒意上头。她手指指向祝皎玉,直哆嗦。 欲要再争辩,就被瑞贵妃严厉的声音打断:“行了!在本宫宫中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别说本宫没教过你们规矩。 令婕妤,你要记得你不是记录彤册的姑姑,今日也不是管皇上要谁侍寝的时候。你把《女训》抄上一遍!” 令婕妤被瑞贵妃这么一说,到底是有些羞的。她面色通红,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是,贵妃娘娘。” 瑞贵妃的声音却没有就此停下,她看向祝皎玉。 “宜美人,虽说你的话有几分道理,没有证据证明是你指使折枝去春园提前布置了柠檬香蜂草,可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 孙美人一听,赶紧说:“看来,宜美人应该是早就知道和才人有孕,心思恶毒提前布置了这一切。” 刚刚被罚的令婕妤也来了些精神,噗嗤一笑:“折枝已死,宜美人你有证据证明不是你安排她做的吗?” 祝皎玉朗声开口:“敢问婕妤娘娘,您觉得是嫔妾派折枝去布置的柠檬香蜂草?” “对!”令婕妤自信满满。 “又敢问孙美人,您觉得这柠檬香蜂草是哪来的?” 孙美人眼神有些漂移:“当然是你给折枝的!说不定是你从宫外带进来的。” “说得对。嫔妾把柠檬香蜂草给折枝,命她布置,然后折枝又来和嫔妾汇报情况?” 孙美人声音急切起来:“就是这样!你承认了!贵妃娘娘,把她罚去刑罚司吧!” 祝皎玉起身。 “诸位姐姐,谁说嫔妾没有证据?” 她立于殿中,腰背挺直,目光清明。 第47章 毁容留疤 嫔妃打架 祝皎玉咬咬牙,在注视之中撩起半截袖子。 “嫔妾之前从未接触过什么柠檬香蜂草!那日只是一闻一碰,便起了这么多水肿红点。这足以做证据了吗?” 众人目光凝视着那小半截露出的小臂。 白皙的皮肤上密密麻麻都是红点,鲜红刺目,像癞蛤蟆身上的囊肿一样可怖。 祝皎玉声音悲伤起来:“嫔妾害怕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犹豫着还没请太医。今日被疑心,不得已才把这等丑事禀告……” 咦——众人移开目光。 太恐怖了! 妃嫔容貌肌肤何等重要,宜美人这种情况真是太恶心了。 那日令婕妤也查看了太监递来的柠檬香蜂草,见此她吓得面无血色,感觉自己的小臂也开始瘙痒起来。 令婕妤急忙开口:“贵妃娘娘快请太医啊! 宜美人!要不是今日,你讳病忌医还想瞒到什么时候?万一传染了本宫,定要你好看!” 她边说边连连退后,像祝皎玉是什么脏污一般。众人也是脸色一变,纷纷取出绣帕捂住口鼻。 瑞贵妃眉心深陷,开口吩咐道:“去请太医!” 怎么这般严重!那日是她和贤妃命人调查,取了柠檬香蜂草回来……万一皇后知道,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倒成了她行事不够谨慎致使宫妃生病了! 祝皎玉被众人的嫌弃灼得面色通红,偏过头去,可怜巴巴地放下袖子。 “嫔妾,嫔妾原本不准备脏污了诸位娘娘的眼,稍后就会请太医的。谁愿意把这等丑态当众显示呀!” 祝皎玉眼泪滚滚落下:“都是令婕妤和孙美人!非要无凭无证地说嫔妾用那柠檬香蜂草害了和才人落胎!嫔妾哪里能得到能碰到这东西!” 瑞贵妃眯起眼睛。 令婕妤平等地不喜欢任何得皇上宠爱的人,与宜美人素有旧怨。 那孙美人又是怎么回事?平时也不是个喜欢出头的,这次却急巴巴地要给宜美人定罪…… 太医赶来,见祝皎玉露出的那一点小臂,也是大惊失色。“此乃隐疹!多自小臂而起蔓延全身,乃至脸部……” 祝皎玉的眼泪更加汹涌了,她手足无措地摸着脸:“脸!还会长到脸上?留了疤如何是好!李太医你必须要治好本美人啊!” 李太医沉吟:“美人之症,来势汹汹,程度严重,是过敏急症隐疹。臣定会尽力,但不能保证不会留疤……”他跪地低头,先打个预防针。 其他人只能听见自己感兴趣的部分。 留疤? 怀着孕的贤妃心中急切,面色凝重。她再顾不上表面功夫,狠狠剜了祝皎玉一眼:“这么严重你还想瞒着!还怎么伺候皇上!” 令婕妤也是这么想的。 她心里乐开了花,幸灾乐祸:“哎呀,那看来妹妹是真的与此事无关了。宜美人这么一个美人,如花似玉的身子上脸上留了疤可怎么是好。” 她现在可不遗憾祝皎玉真能找出证据了。这狐媚子不就仗着身子容貌勾引皇上吗?看她一副丑态毁了容还能不能得皇上宠爱! 令婕妤喜笑颜开。 瑞贵妃也皱着眉收回了放在祝皎玉身上的眼神。 柠檬香蜂草香气浓郁,若折枝是布置之人,宜美人难免会接触遭罪。引蜂植株不止一种,宜美人做的话,没必要非用过敏如此严重的柠檬香蜂草…… “嫔妾平白无故被冤枉一通,此事不被调查清楚,嫔妾寝食难安。”祝皎玉仿佛无法接受自己会留疤的事实,语气悲怆,“还请娘娘接着调查名册上的其它人!找出真凶,还和美人真相,还嫔妾清白!” 可疑人员名册正好在慎昭仪手中,她低头看后面的内容。 迟疑着开口:“芳茗,墨叶……这不是孙美人身边的人吗?怎么也去了春园多次。” 慎昭仪抬头,表情变得有些玩味,“孙美人与和才人同住迎春殿,感情甚笃,看来喜好也相同,一样喜欢春园呀。” 听见芳茗、墨叶被点名,孙美人冒出了冷汗:“嫔妾只是叫她们去春园采摘些茉莉回来制茶!” 电光火石之间,一叶障目的和才人终于找回了脑子。 “就是你!是你勾着我去春园的!” 她懂了,一切都懂了!要是没有孙美人的各种推波助澜,她肯定是会听祝姐姐的话乖乖待着,不去逛园子的。 都怪孙美人!一定是孙美人害的! 和才人茅塞顿悟。被欺骗真心的难以置信,落了龙胎的委屈,怀疑过祝皎玉的羞愧……五味杂陈,气血飞速上涌。 “啪!” 和才人愤怒的一巴掌狠狠甩在孙美人脸上。 老实人发起疯来最为吓人。 她声音凄厉,宣泄着什么:“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要不是你提起,又约我去春园,我怎么会非要去那么偏僻的园子!你的宫女去春园这么多次干什么!” “你居然打我!”孙美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甩懵了,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手下败将居然打了自己! 大脑一片空白,孙美人死命拧住和才人,口不择言:“以下犯上,以下犯上!你还以为你是怀着龙胎的和才人呢!本美人可是美人!是迎春殿主位!” 愤怒的二人就要打在一起,仿佛失去了理智的斗鸡。 “够了!” 瑞贵妃猛地一拍桌子! “本宫这承乾宫也改成你们做主算了!一个才人一个美人也敢在承乾宫闹腾,成何体统!” 承乾宫宫人会看眼色,连忙拉开唐、孙二人。 瑞贵妃眸色沉沉,语气严厉:“你们是皇上的嫔妃,不是闹市泼妇!本宫还在这坐着呢,自会查明真相! 和才人,本宫怜你刚落胎,不追究你以下犯上承乾宫闹事。你这一月就回去好好待在自己屋里,修养身子。 孙美人……” 瑞贵妃锐利的眼神冷得孙美人一激灵。 “娘娘!娘娘!嫔妾没有啊!嫔妾真的只是提议而已,哪知道和才人真去啊!” 瑞贵妃不再看她,厉声命令:“孙美人暂且看管在承乾宫侧殿。其身边宫人,通通慎刑司彻查审问!” 慎刑司、慎刑司……没想到瑞贵妃如此雷厉风行,孙美人吓得屁滚尿流。“娘娘!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是苏御女——” 第48章 杖毙夺号 雨露均沾 “贵妃娘娘!”苏御女提高声音打断孙美人的话,迅速跪倒在地,“娘娘,嫔妾之心苍天可鉴!您要为嫔妾做主啊!” 瑞贵妃眯起眼睛与苏御女对视,声音威严:“带下去!” “苏御女!苏御女你……”孙美人被翊坤宫健壮的仆妇半拉半拖带去了偏殿。 苏御女这才呼出一口气,恢复了期期艾艾的样子。 “贵妃娘娘明鉴,孙美人之前就冤枉宜美人,如今又攀扯嫔妾。 嫔妾与和才人无冤无仇。没去过迎春殿,也未曾有私交,甚至话都没说过呀。” 瑞贵妃看了她两眼,停顿片刻,才点点头道:“和才人,你说呢?” 和才人无力地闭着眼,她只感觉自己今日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还未缓过神来。 “嫔妾与苏御女是无交集,但嫔妾如今不敢多言,只敢相信证据。苏御女你说呢?”她声音之中透着浓浓的疲倦。 苏御女露出个笑容:“嫔妾并未做过,自然不怕查证。才人刚刚落胎,切莫多思多虑,好生安养身子才是。” 祝皎玉的目光游走于几人之间,细品着这场机锋。 苏御女和瑞贵妃果然有些首尾…… 看瑞贵妃之前的样子,不像是此事谋划之人。应该是苏御女在孙美人背后出了些力气。 这是苏御女给瑞贵妃的投名状?还是她野心勃勃?又或者二者皆是。 对苏御女不可掉以轻心。祝皎玉动了动手指。 慎昭仪也是挑了挑眉:“贵妃娘娘自然最是公平。苏御女也是可怜,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结果莫名其妙就被孙美人攀扯上了!” 这瓜可是越吃越大、越吃越有意思了。 慎昭仪撑起下巴瞟着苏御女,心中好笑。 你苏御女与和才人无交集,可你与孙美人也没什么仇怨呀。人家宜美人是得恩宠才被嫉妒,你是为什么会被孙美人提及呢? 各人心中风起云涌,慎刑司那边也快马加鞭。 宫妃犯事会由执掌宫权的瑞贵妃处置,疑罪却是要先查证,不能动用私刑。这是为了维护妃嫔体面,更是保全皇室与帝王尊严。 下人却命如草芥,宫女太监们有罪有疑,慎刑司刑罚审讯花样百出,再硬的骨头也免不得磨成灰。 “禀诸位娘娘,有人招了!”慎刑司来人。 “孙美人贴身宫女彤笛招供,是孙美人刻意设局和才人前往春园。芳茗也认了是孙美人指使她借采茉莉种下柠檬香蜂草。” “那柠檬香蜂草是哪来的呢?”祝皎玉提及,“嫔妾因此遭了大罪。孙美人还说是嫔妾差人宫外带来的,嫔妾初来乍到的哪有这般能力。” 慎刑司太监点头,连忙补充:“柠檬香蜂草是由内务府采办莫公公带入宫中,莫公公乃彤笛表舅。” 瑞贵妃被摸了逆鳞,怎么能忍内务府有人为他人所用。她两眼一瞪:“岂有此理!真拿内务府当自己家了,这等欺上瞒下的小人!” 贤妃则是斜瞟了眼不争气的祝皎玉,不痛不痒地说:“内务府可是贵妃娘娘的地盘,居然还有人听孙美人话办事呀,孙美人本事大得很。” 今个贤妃是吃错药了?平日里不是一直温柔贤淑的样子吗?还敢顶她! 瑞贵妃火气更烈,一连串命令:“孙美人谋害皇嗣,证据确凿,打入冷宫!涉事宫人,通通杖毙!” 她转头看向贤妃:“就不劳贤妃妹妹你费心了,你还是安心养胎吧。可别像和才人这般落胎遭罪!” 和才人听到水落石出欣慰了些的心情,又糟糕起来了。怎么一个二个老提她……是她想落胎的吗? 太可怕了,这宫里的女人都太可怕了。 和才人很快就知道了,宫里不仅女人可怕,唯一称得上男人的昭明帝更甚。她接到了褫夺封号的旨意。 “为什么呀!为什么!本才人明明是受害者,皇上为什么褫夺本才人封号!一定是你们假传圣谕”! 迎春殿如今只住了唐念音一人,她难以置信地质问着来传谕的王福。 “皇上圣谕,奴才哪里敢假传?才人您也不要质疑的好。再说孙美人也得了报复,皇上已经下令杖毙。” 王福面上不显,心中嘀咕。皇上嫌弃唐才人愚笨,又记着其养护龙胎失职。 要不是唐大人上请将和才人降位给个教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是自己教养闺女失职。皇上心中气发不出来,比褫夺个封号糟糕多了! 唐大人最后可是领了各种赏赐走的! 王福不再看唐才人,告退出了迎春殿。 唉,真是人各有命!这新入宫的贵人们,还是属宜美人最为争气,知情识趣、貌美如花。 貌美? 王福脚步顿了顿,望向洗月轩方向。 宜美人此次遭了大罪喽,那隐疹要是再严重下去……宜美人可彻底完了。 王福唉叹一声,有些惋惜。 可惜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啊!皇上对其也是喜爱的! 王福加快脚步回了紫宸殿,就看见昭明帝把御笔放下。他连忙上前给昭明帝端水净手。 昭明帝微微挑眉。“唐才人是什么反应?” “如您所料,唐才人她质疑奴才假传旨意……”王福语气有些尴尬,“是奴才办事不力。” “呵。”昭明帝轻笑一声,“唐远是个老奸巨猾的,这闺女却蠢笨至极。” 王福只能硬着头皮劝慰:“唐才人只是年轻阅历浅了些,心性上还是纯良的。” 昭明帝皱皱眉。这后宫中的女人真是不安生。年轻的蠢笨,有资历的恶毒…… “皇上,您不是说过宜美人是个聪慧又懂事的吗?她也因此事遭了罪,瑞贵妃那边给了赏赐安抚,您是否要……” “不必了。”昭明帝抬手,水珠自白玉般的修长手指滚过。 他最近是有些过线了,对宜美人宠幸多了些。要不然怎么一次两次她都被牵连受了罪? 如今新人之中,她已是位份最高,也该平衡一二。帝王恩宠,不是什么好事,还是雨露均沾才好。 昭明帝接过手帕,一点一点仔细擦干净水珠,再无痕迹。 “晚膳去翊坤宫,看看瑾行功课。” 他抿了抿薄唇,“让太医好生医治照管她。” 她?哪个她? 王福反应过来,低头应是。皇上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宜美人…… 第49章 皎玉失宠 老乡甄嬛 洗月轩 “娘娘,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练琴,您要好好养病护养手呀!” 祝皎玉抬起头,就见一脸焦急的香芸进来了,语气担忧。 紫烟也跟在后面,手里拎着檀木膳盒。 祝皎玉停下了练琴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把袖子拉得严实些。 这具身子和她现代时的一模一样,不仅容貌身材,连过敏症状、程度都一样。 那日怀疑会有人以折枝发难甩锅于她,提前用过敏的香料熏香诱发了隐疹,又上了点胭脂,果然派上了用场。 她自然是有分寸的,并没有看着那么严重。用了太医的药辅以自己调制的膏方,如今已经消了许多。 这些她并未告诉任何人。 祝皎玉岔开话题,笑着问:“皇后娘娘免了我最近的请安,着实无聊嘛。香芸你不是去内务府领夏衫吗?怎么才回来?” 香芸嘟嘟嘴,提起内务府的事:“奴婢就是要说这个! 那新封的宋才人宫里人着实讨厌!奴婢不过见她们在前面堵着半天不走,问了一句拿好了吗。她们就这样扬起下巴,恨不得戳到天上去。” 香芸一抬下巴,学舌道:“我们宋才人可是皇上亲封的才人,最得皇上宠爱,皇上给才人多做了四套夏衫呢。不好意思了姐姐,夏衫太多,不比你们动作快,还要拿一下呢。” 祝皎玉噗嗤一笑。香芸还有这技能呢,学得活灵活现、滑稽得很。 她好奇地问:“那你怎么说的?” “奴婢谨遵美人吩咐,在外不与人争长短口舌。只是把这话聊天似的传给了后面来的怡阳殿宫女。” 怡阳殿,令婕妤知道了又要有得闹了。 祝皎玉欣慰,香芸从前没那么机灵,也是有进步的。 她自然不吝惜夸奖:“做得好香芸。你们真被欺负,本美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但这些不痛不痒的风言风语,咱们都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美人,这宋才人最近风头太盛了,好多人说美人您失宠被取代了……”香芸是心疼自家美人。 美人自打得病后,皇上就没来过,连只言片语都没有送过来过! 祝皎玉只是抿嘴。取代?她在昭明帝心里有多重要居然用取代这个词? 帝王无情,昭明帝心中她们都是填坑的萝卜,一个下去了自然有另一个上来。 宋才人自然不是来取代她的,只是来平衡她的。 “那宋才人轻轻松松就得了宠,不过御花园一曲萧曲,怎么就吸引皇上注意了。”香芸撇撇嘴。 祝皎玉淡淡一笑:“哪里轻轻松松了。她不是还认错皇上是安郡王了吗?和皇上荡秋千、谈萧曲,高山流水遇知音聊得开心呢。” 香芸以为祝皎玉是两相对比伤心了,连忙安慰:“美人您怎么知道这么多……是不是有小丫头在背后嚼舌乱说被您听到了?奴婢一定好好管管她们。皇上听您弹琴才是最开心的呢!” 祝皎玉慢条斯理地收起琴谱。 她怎么知道?当然是因为她和宋才人一样看过《甄嬛传》啦。大越居然还有她老乡呢。 这宋才人也是个人才。人家甄嬛知道宫妃不宜与郡王多聊,很快就离开了。宋才人个东施效颦杏花微雨的,据说拉着皇上聊了一个时辰呢。 昭明帝也是可怜,费力八气找个新宠妃还要耐着性子陪聊。就他那个冷冰冰的寡言性子,需要别人找话题。宋才人估计一个人独角戏,口水都说干了。 祝皎玉觉得那场面有些好笑,侧头轻捂嘴。 这怎么不算双向奔赴呢? 紫烟见祝皎玉侧头捂脸,肩膀微抖,以为她是伤心得不想让人看见。 也开口安慰:“美人,皇上一定会来洗月轩的。” 祝皎玉听出来了,略顿了顿,顺势语气中带了些哭意:“皇上不能来……我如今百拙千丑、不堪入目,怎么能让皇上看见我这般样子呀。 我只愿皇上安康如意,其他姐姐妹妹伺候得好也是好的。” 听听,这一片真心不计自己的样子,谁听了不为之动容。祝皎玉自己听了也牙酸得很。 香芸越发觉得心疼了。皇上这些日子给宋才人的兰韵阁送了不少金玉珠宝,连连召其侍寝。这恩宠快要赶上美人之前了呢,把令婕妤气得半死。 “美人,您切莫伤心,好好养好身子,咱们日子还长着呢。” 祝皎玉温柔地应答:“知道了,本美人的当务之急就是好好养好隐疹。最近内务府送过来的熏香少了些,留着等皇上来的时候再用吧。” 是日子还长呢,先缓几天,触底反弹才能得到更多。 香芸应了,心中还是为美人伤心。 皇上有了新宠,不来洗月轩这了。内务府不敢明目张胆地苛待,但也的确不上心了,给的香料少了也劣了些。 “奴婢给美人布膳,美人您用膳吧。”紫烟从膳盒中取出了膳食。 看着倒是精致可口,符合美人份例,有肉有菜。 祝皎玉欣喜地夹起一筷鱼肉:“今日菜色倒是好,这有鱼有虾有羊肉的。也赏你们些尝尝。” 紫烟连忙推脱:“美人您用吧,奴婢怎能用您的份例。奴婢还要去给您晒沐恩节的经书呢。” 祝皎玉顺势自然地说“这样呀,那你去吧。香芸伺候我用膳就好。” 紫烟踌躇两步,见祝皎玉吃下了那筷子鱼肉,低头离去。 紫烟一走,祝皎玉就朱唇一吐,把鱼肉吐在了白玉瓷盘上。 “美人怎么了?味道不合您胃口吗?”香芸递上漱口水。 祝皎玉清了清口,呼出一口气:“香芸,这鱼、虾、羊肉,甚至黄豆猪蹄汤都是发物。” “紫烟她……” “好啦不管她。与其让人再换个聪明的不知底细的过来,不如就让紫烟在洗月轩待着。你装作不知道,对她多几分防备就行。” 祝皎玉重新拾起筷子:“不必担心,本美人饿了自然会让小厨房做些汤面糕点来。今个就吃这碧玉油菜吧,正好减减肥。” 生病了怎么能红光满面的呢?自然是要消瘦几分 是思念成疾,也是让皇上看看没有他的宠爱她有多惨。 这后宫真是越来越热闹了,还有真人电视剧能看。就等宋才人风光一阵吧,看看她还能演出哪些桥段。 祝皎玉吃了一口素菜,想起什么:“香芸,你记得检查一下紫烟晒的沐恩节经书。” 第50章 姐妹思念 替身攻击 暑气渐热。 昭明帝后宫里的宠妃从来都是一茬接着一茬的换,如今兰韵阁变成了最为炙手可热的地方。 任尔东西南北风,洗月轩不动声色。 祝皎玉怡然自得地避着暑气,乐得这大热天的不用步行去交际上班。在洗月轩躺平几日竟然比做所谓宠妃时候自在,这就是没有男人一身轻松吗? 祝皎玉捡了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往嘴里放。“咱们的冰可还有?” 香芸在一旁打扇扇着风:“美人,内务府说是今夏酷暑,要紧着高位娘娘那边,宋美人也是个怕热的……” 葡萄的汁水盈盈充满口腔,酸得人一激灵,祝皎玉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才有些感叹地说:“失宠日子不长,内务府总归不会太过分。这宋美人,升得倒是快。” “宋美人如今也是美人了,您一点也不着急吗?”随着时间的推移,香芸也越来越担心。 “着急呀,我不是差人给皇上送了几次冰饮了吗?杏仁冰酪,这次咱们都没得吃呢。” 香芸听此更加为美人委屈。 美人自己都冰不够用,还巴巴地做成冰饮给皇上送去。紫宸殿那边接是接了,皇上没来,还什么表示都没有。 哦,王福公公倒是问了几句美人的情况。香芸如实说了美人如今身子好了,就是人消瘦了许多,天天以泪洗面的。 后续也没什么反应。 香芸撇撇嘴:“男人真是不靠谱!王公公也是!” “你倒是有所感悟。说得没错,男人啊的确是不靠谱。” 祝皎玉浅浅一笑,“不过你可冤枉人家王公公了,那可不是王公公没有什么反应,人家是奉皇上之命没反应呢。” 香芸提出疑问:“那皇上为什么突然就冷落了您呀?其他人不知,皇上是知道您隐疹已经好了的呀。” 祝皎玉擦擦手上的汁水,坐直身子。 昭明帝这个人,心中有太多的条条框框。底线是要被一步一步打破的。他对自己也许有几分喜欢,但是有太多东西放在她前面。 不过嘛,小别胜新婚。感情若是一帆风顺,可能就意味着太过平淡,有新的刺激才能长久。 宋韵言如今和她同为美人,有对比多好呀。 “皇上为何冷落不重要,马上就不会了。”祝皎玉轻轻敲了两下桌子,“明日去景仁宫请安吧。” 宫里的日子不可能一直舒心安居一隅的。躺平一时是快,躺平一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祝皎玉估摸着时间,也到日子了。 她也有些想念大家了呢,特别是迫不及待见见宋美人这个老乡了。 翌日,景仁宫。 缠绵病榻的皇后难得露面,景仁宫并不明亮的光线打在她脸上,忽明忽暗。众人一见祝皎玉出现,目光就黏了上去。 “可是有些日子没见到宜美人了。不止我们,皇上也许久没见宜美人了吧?”令婕妤皱眉。 这该死的宋美人没失宠,宜美人又出来了。 她上下打量着祝皎玉。 一身月白妆花刻丝褙子,下面是湖色流苏垂绦纱裙。装扮清淡,人却不萎靡,反而多了几分弱柳扶风的美感…… 令婕妤翻了个白眼。这祝皎玉是个妖孽吗!怎么病了还这么好看!隐疹这么些日子,为什么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祝皎玉若是知道令婕妤心里说她是个妖孽,一定会谢谢令婕妤承认她的美貌。 她抿唇一笑,梨涡微陷:“劳令婕妤娘娘挂念了。嫔妾前些日子抱病,如今好了,一定多出来在您和皇上面前走动,把没见的面补起来。” 她极为真诚地看着令婕妤。 令婕妤被呛得一滞,面上涌现出恼怒的红色:“谁挂念你了!少在本宫和皇上面前乱晃!” “令婕妤,你这些日子和宋美人吵吵闹闹的,还要对宜美人胡言乱语吗?”贤妃出声制止。 她看着祝皎玉终于好些的样子,心里满意,关心道:“妹妹如今可大好了?身上可有留疤?” “多谢娘娘关怀,自然是好了。” 瑞贵妃看不得这两人演姐妹情深的样子,闲闲开口:“好了就行。好些日子没见你来景仁宫拜见皇后娘娘了,皇后、贤妃对你思念关心得很呢。” 祝皎玉抬眸。 瑞贵妃真是好手段,一句话噎住了两个人。 贤妃面色有些不好,她最近身子越发疲惫了。一向负责翊坤宫的张太医又因唐才人落胎之事被牵连。 她除了过问太医院给祝皎玉好好治病,并未真正关心过洗月轩缺什么要什么。 难得出现的皇后也是看向祝皎玉,一双凤眸里没有什么情绪。 祝皎玉面上带了几分疑惑,语气轻柔:“贵妃娘娘说笑了。一笔写不出两个祝字,贤妃娘娘与嫔妾亲姐妹,自然亲切挂念。” 她与面色好了些的贤妃对视一眼,又看向皇后。 “皇后娘娘更是母仪天下、关怀后宫,仁心一片免了嫔妾的请安,让嫔妾好好养病。嫔妾也担忧病体丑陋辱了姐姐们的眼。 如今大好了,自然立刻就来拜见皇后娘娘。嫔妾对诸位姐妹也是思念得紧呢。” “好了。”皇后满意地点点头。 她冷眼看向瑞贵妃。这些日子瑞贵妃可没少支使内务府在沐恩节做手脚,给她使绊子。 “宜美人的请安是本宫免的。瑞贵妃,本宫这点子事也要向你汇报吗?” 瑞贵妃脸上笑意薄淡了:“臣妾不敢。” 祝皎玉心中轻笑,这后宫说话也是一门学问啊,堪比高情商考公。 幸好她也不怕打言语机锋,毕竟是混过娱乐圈的,习惯了虚与委蛇。 出来打圆场的还是淑妃:“都是姐妹,宫里如花似玉的美人多了,看着心情也是舒畅的。 说来最近宋美人圣眷颇多,你倒是与德妃妹妹有几分相似,书香世家又颇有才情。你们二人可以亲近亲近。” 她淡淡一笑,“宋妹妹一曲萧曲惊艳至极,皇上还赏你了紫竹苏萧呢。” 德妃平日里不苟言笑,是个冷性子的。听见紫竹苏萧的时候才抬起来头。 “皇上愿意赏谁就赏谁。本宫不喜与人交际。”她皱皱眉。 宋美人感觉被落了面子,有些尴尬。 这淑妃什么意思?说她是德妃替身?她还不稀罕与德妃交际呢! 祝皎玉抿了口茶。宋美人不是想学《甄嬛传》吗,莞莞类卿不就安排上了。 宋美人仰起下巴,语气不屑:“宋韵言就是宋韵言,只可独一无二,不能为人替身!” 祝皎玉差点把茶喷出来。人才,宋美人绝对是人才! 第51章 一生一世 爱上皇上 令婕妤最近最是看不惯宋美人,听此更是噗嗤一笑:“宋美人倒是心高气傲,可惜本宫未曾听过你有什么才名,你怕是想做德妃娘娘替身都做不上吧。” 德妃关如潇,与昭明帝有青梅竹马之名,其父又有扶持之情。居四妃高位,性子是个真正深居简出、不爱交际的。 宋美人本就被德妃落了面子,很看不上。她一皱眉,有些不服:“皇上自然知道嫔妾的才情。” 淑妃见宋美人心高气傲,也品出了几分她的性子。淑妃又出来打圆场,微微一笑:“今日不过说笑,诸位妹妹自然都是好的。 新入宫的妹妹中,宋美人有才情,宜美人有外貌,都是惹人喜爱的。” 宋美人顺着淑妃的话瞥了两眼祝皎玉。哼,妖妖娆娆的。 淑妃是说自己没有外貌吗? 她蛰伏多日,待到找到唐才人、宜美人都熄火的绝佳时机一举得宠。皇上也夸赞她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后宫女子都见识浅薄,宜美人这种以色侍人的,哪配与她相提并论? 古人懂吗?真正的感情可是灵魂的共鸣,宜美人不过一个玩意而已! 宋美人对祝皎玉有些如鲠在喉,还以为这人会得病一蹶不振,没想到又好起来了…… 众妃散场后,宋美人跟着祝皎玉,直到御花园四下无人找了上去。 “宜美人且慢,妹妹有事请教。” 祝皎玉轻轻挑眉。自己这个老乡真是个坐不住的,才跟了半路就忍不住出声了。 她转过身,语气惊讶:“宋美人怎么在这。”脸上带上和煦的笑容,“妹妹客气了。你我都是共同侍奉皇上的后宫姐妹,哪有什么请教不请教的?” 宋美人顿时有些挂不住脸。 她自命清高,穿越来这大越就说明她是气运之女,自然是要做最尊贵的女人。 可昭明帝是帝王,后宫莺莺燕燕,给不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宜美人这些被封建糟粕腐蚀的女人怎么懂她心中的疼痛! 宋美人皱眉,说出口的话也有些狂妄:“妹妹与皇上乃君子之交,何来与姐姐共同侍奉一说。” 祝皎玉心中讶然。她不过是习惯性找别人可能出现的痛点,没想到这宋美人还真看不上和她共侍皇上? 一边享受着皇宫的荣华富贵,一边唾弃看不起别的妃嫔,一边心里念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不是又当又立吗? 她脸上笑容更温柔了:“妹妹萧曲动人,才情更甚,自然是能与皇上君子之交的。 不知妹妹叫住姐姐,是有何事?” 宋美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找回了思路:“无甚大事,妹妹只不过是想请教请教姐姐,有没有什么秘诀,听说皇上曾白日于洗月轩……” 宋美人欲言又止,仿佛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下巴却是微扬,心中有些得意:哼古代女子都脸皮薄见识浅,她就不信宜美人不羞愧。认清自己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吧! 御花园花繁叶茂,层层叠叠的琼枝间隐隐约约露出半分玄色衣角。扬着下巴的宋美人自然是没有看见。 祝皎玉却是眸光流转,不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泪珠在她眼中盈盈滚动,祝皎玉半泣半羞地说:“自打皎玉入宫,一直安安分分侍奉皇上。皎玉愚笨,从来无心争抢什么,只是想要为皇上排忧解闷。皇上无论来与不来,什么时候来,皎玉都一直等着。 皎玉知道妹妹近来得宠,皎玉已成昨日黄花。可侍奉皇上是后宫嫔妃的本分,妹妹何必用这等事情来羞辱姐姐!” 宋美人见祝皎玉说两句就掉眼泪,很是看不上,矫揉造作! “姐姐自己知道便好,这人呀最怕的就是看不清自己。” 宋美人语气有些鄙夷,“妹妹只是想要劝告姐姐一句,容颜易老。既然知道以色侍人终成昨日黄花,就要乖乖认命。别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好,比如说皇上……姐姐觉得呢?” 她宋韵言可是气运之女,自然是要与昭明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怎么能够容许昭明帝宠幸这么一个只有颜色的花瓶! “不!”祝皎玉仿佛被戳中了最在乎的事,忍不住出声反驳。 宋美人被这突然扬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什么?” 祝皎玉情绪激动起来:“皇上……皎玉不愿再见不到皇上……” 宋美人愣了片刻,上前死死抓住祝皎玉的手臂:“祝皎玉!你!你莫非……” 祝皎玉颓唐地流下眼泪,越发单薄的身子在风中颤抖,弱柳扶风,惹人怜爱。 她强忍住委屈,樱粉的唇被咬出血色:“皎玉会永远等着皇上的!” 宋美人明白了什么。果然,果然。 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知道你有多可笑吗!你居然,你居然爱皇上?你以为你的爱会得到什么回报吗?你除了脸蛋还有什么?” 祝皎玉仿佛被戳破了心事,身子颤抖地越发厉害了,如同雨打枝头、海棠垂丝。 她抬起头,眼中是星光点点翻滚着无数情丝,满腔情绪再也忍不住:“爱……我又怎么能控制我的心。” 她回忆起什么,仿佛陷入了甜美的记忆之中:“皎玉已经是皇上的人了,一生一世都是皇上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皎玉这颗心不知不觉被那些音容笑貌、点点滴滴占据。原来这就是爱……” 她坚定起来,与宋美人对视:“宋美人,皎玉无心与你争夺什么。但皎玉无法向你承诺,再也不去想念皇上,再也不去盼望皇上。皇上不是物件,皎玉只希望皇上随心所欲、舒心如意。 皎玉永远会等着皇上的回眸,等着皇上想起皎玉,哪怕一生一世,也无怨无悔!” 宋美人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表情有些癫狂起来:“不!皇上只会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抓着祝皎玉的手力度加大了几分,“认清吧,皇上是再也不会来找你的!” 祝皎玉被抓痛,闷哼一声。宋美人恍然大惊,拉着祝皎玉的手猛地一推。 美人那本就消瘦了许多的身影楚楚可怜,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去。 她闭上眼,等待着。 第52章 傻瓜皎玉 发起脾气 “嗯。”一声闷哼,祝皎玉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淡淡龙涎香幽雅馥郁,伴随着那人身上的清冽苦涩,仿佛初雪后的霜白松柏那样带着冷意。男人的体温却又颇为炽热,心跳不太平静。 呼吸之间,气温上升。 祝皎玉感觉到那线条利落的下颚抵在她的侧脸,她侧头看去,来者正是一身玄衣。 “皇上?皇上……”那惊喜又惶恐的语气中藏着难以忽视的情意。 昭明帝喉咙滚动,他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感受着久违的怀中之人。 瘦了,瘦了许多。 他低头望去,就看见那双如若星辰的眼睛里只剩下他的身影。盈盈泪珠还在眼睫间楚楚动人,眼中的光芒让人无处可避。 “皇上恕罪,嫔妾失仪。”祝皎玉反应过来,起身行礼。 感觉到怀中人手足无措地脱离了自己的怀抱,昭明帝忍不住心中一颤。只不过一些日子没见,他们要生疏至此了吗…… 他的目光忍不住追随着那拉开两步距离的身影,喉结微动,只说:“发生了什么了。怎么摔了?” 宋美人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行礼。“皇上,嫔妾与姐姐不过闲聊。” 她看着昭明帝一直盯着祝皎玉,眼里没有她,咬了咬牙又说,“姐姐还向嫔妾请教诗词歌赋呢。” 昭明帝还是没看宋美人,淡淡开口:“嗯。” 停顿片刻,祝皎玉又听见那清冷的声音:“宜美人,你说呢?” 她想起了自己刚刚的那一番深情告白,红晕爬上脸颊。美人玉面含春、粉敷霞染,娇俏得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 她低着头不敢与昭明帝对视,只喏喏开口:“嫔妾与宋美人并未聊什么别的。” 昭明帝感觉有些恨铁不成钢。真是个傻瓜!状都不会告。明明就是被宋美人推的。 也对,她从来都不愿让他为难。 面对突然被冷落,她不怨怼,只巴巴送了冷饮去紫宸殿,盼着他去洗月轩。面对宋美人的嫉妒,她也懂事得体,听见涉及他的事才忍不住反驳。 罢了罢了,小姑娘害羞,不愿意他知道她的告白,他就装作没听见吧。 昭明帝清了清嗓子:“兰韵阁似乎不往这边走吧。除了诗词歌赋,朕竟然不知道宋美人还这般喜欢与人交际。” 宋美人原本正满意祝皎玉懦弱没抖露出什么,被昭明帝的话弄得表情一滞。 皇上难不成真是拿她莞莞类卿当德妃替身?德妃是个不爱交际的…… 人敏感的时候就是容易想很多,宋美人有些尴尬地说:“陛下说笑了,嫔妾自然也是不喜交际的。” 昭明帝声音清冽:“嗯。之前听你说的诗极好。”他不动声色地往祝皎玉身边走了两步,“你整理整理,抄成诗集,也好让公主皇子们学一学。” 提起诗词歌赋,宋韵言恢复了清冷高傲的样子。她就说,皇上早已被她的才情折服。 她略一颔首:“陛下厚爱,嫔妾必当不辱使命。嫔妾这就回兰韵阁整理抄写。”宋美人又带着些胜者的骄傲微微扬起下巴,“宜美人可要小心身子,别再不小心摔倒了。” 祝皎玉目送宋韵言身影远去。谁说宋美人是胜者,老天给她的自信吗? 祝皎玉收回目光,戏还要演下去。她偷偷地侧头看了昭明帝一眼,像是要把那身影牢牢刻在心里。 “陛下,嫔妾也告退了。”她声音顿了顿,流露着关心和不舍,“正午暑气愈热,陛下要当心身子,切莫中暑呀。” “嗯,是有些炎热。紫宸殿太远,去洗月轩避避暑气吧。” 昭明帝话音刚落,就看见小姑娘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抿抿嘴唇:“怎么,宜美人不欢迎朕?” 祝皎玉眨巴眨巴眼睛,眼里被欣喜与感动染得亮晶晶的:“陛下!嫔妾自然是盼着您的,嫔妾当然是日思夜想……” “嗯。” 昭明帝这下满意了。 还是这样娇娇的顺眼,小心翼翼的生疏样子让他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 二人之间的氛围恢复了些之前的轻松。祝皎玉试探着轻轻去勾昭明帝的小指,昭明帝没反应,也没拒绝。 昭明帝瞥了一眼笑得像偷腥的猫一样的祝皎玉,心中有些好笑,语气却是淡淡:“走吧。” 到了洗月轩,宫人们都惊喜昭明帝驾临。祝皎玉也越发恢复了生机,停不下来地张罗着小厨房,张罗着茶水熏香。 洗月轩热闹起来,昭明帝也有些动容,冷硬的心感受到了暖意。 他坐到屋内榻上。这洗月轩很是温馨,就是还是素了些。 昭明帝瞥见小方桌上放着些琴谱,想起来了自己的夫子身份。嗯,这学生还算勤勉。 那修长的手随意拾起一张琴谱,昭明帝觉得旁边的几行娟秀的小字倒是好看,像是要以词入曲。 他定睛一看。 “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昭明帝忍不住轻声念出,心里有些发痒。 宜美人就是在这日日夜夜思念着他,回忆着他们的相处点滴,盼着他来的吗? “陛下!”去安排事情的祝皎玉一进来就看见昭明帝拿着她的琴谱,连忙害羞地开口,“您怎么偷看人家的东西呀!” 昭明帝轻轻转动了下手上的扳指:“哦?朕怎么觉得,你这东西是写给朕的呢。” 金灿灿的阳光自小轩窗洒进室内,照在祝皎玉红意霞光的脸上,那原本白净的耳尖更是娇红欲滴。 她呼吸急促起来,羞赧地上前抢过琴谱:“陛下!这只是唱词!” 昭明帝忍不住开口逗她:“朕记得朕还是你的夫子,你不好好养病,也不好好练琴,写些这样的词……” 昭明帝声音愣住了。 眼前的女子又羞又气,眼泪在止不住地流。 “陛下还知道是嫔妾的夫子!” 祝皎玉再顾不上其他,撕去了懂事的面具,声音拔高了些,尽诉着这些日子的委屈:“您都多少日不来洗月轩了,哪里知道嫔妾没有好好养病,没有好好练琴呢?” 门外的王福和香芸都被室内的声音吓了一跳。 皇上好不容易想起洗月轩,宜美人怎么和皇上闹了起来? 第53章 增进感情 一触即发 昭明帝却是没生气,只感觉心中一紧。这些日子的确是他冷落了洗月轩,委屈也正常。 “怎么又哭起来了,方才朕只是想逗逗你……” “陛下就知道逗嫔妾!嫔妾摊牌了,嫔妾就是想您,那词也是写给您的!您就嘲笑吧。”祝皎玉嘟着嘴,破罐子破摔地承认。 昭明帝有些不自然地舔了舔薄唇。“朕没想嘲笑你,你的心意……朕是知道的。”他控制不住地伸手拉住身边的女人。 祝皎玉知道这是昭明帝这个闷骚难得的主动了。作闹只是增进感情的情趣,过火了就不好了。 “呀。”她佯装被拉得脚下一滑,顺势又摔进了那个冷冽又温暖的怀抱。 距离拉近,人也忍不住敞开心扉。 “嫔妾是怕您再也不来洗月轩,可嫔妾又希望您随心所欲。嫔妾忍不住想起您,忍不住委屈,又怕您为难。”祝皎玉陷入了思绪之中,“这些情绪,日日夜夜拉扯着嫔妾。嫔妾多希望做一个合格懂事的嫔妃呀,又忍不住生出期盼。” 美人纤指葱白,在男人的胸膛轻轻打了个圈。“陛下,嫔妾是不是太坏了呀?” 昭明帝感觉胸口痒酥酥的,他收紧手心力度,与怀中人挂着泪珠的双眼对视。 爱一个人才会想要掩藏自己的情绪,爱一个人才会为对方着想,爱一个才会控制不住自己……宜美人用情至深。 半晌,昭明帝才叹了口气:“你没错。朕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你之前受了好几次牵连,朕原是希望你好好养病一阵子。太医院送来的药膏还好用吗?” 听着昭明帝难得地说出这么长一通关心的话,祝皎玉自是顺杆子往上爬。 她有些羞涩地伸手搂住了男人的脖颈,眼中的感动与欢喜快要溢出来了:“陛下,原来是您关照过的!嫔妾就知道您不会对嫔妾不闻不问,今日还是您两次接住了嫔妾呢。” 她把脸贴上了男人宽大的胸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嫔妾,嫔妾不是故意无理取闹的。只是许久未见,实在太想念您了……” 昭明帝听着那娇滴滴的声音越说越小,美人还害羞地靠倒在他胸前,想要藏住羞红的脸颊。 他完全感受到了其中的情意,又抱紧了几分。 其实祝皎玉只是觉得不靠白不靠。这男人身材真是怪好的嘛,去做个男模也是绰绰有余的。 宽肩窄腰,胸肌腹肌…… 嗯?什么东西? 祝皎玉此时的姿势是半靠半倚地坐在昭明帝怀中,感觉到了某些炽热的ying度隔着衣衫也难以忽视。 她抬起身子,想要低头望去。却被昭明帝迅速一把箍住,修长大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视线变黑,那个熟悉的ying度稍微离开了些,耳边传来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别看。” 老天奶,这就是天赋异禀吗?她明明在这费力气表衷心增进感情,讲着讲着居然发起qing了。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种增进感情的方式…… 祝皎玉眼波流转,语气羞涩:“陛下!您好坏呀!您平时也会这样吗?”动作却是没有半分羞涩,还佯装不经意般动了动。 昭明帝又是一声按耐不住的闷哼,带着性感:“别动。” 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快要烧起来了。他不再是身体的主人,一切的反应被怀中的女人牵引着。 宜美人问的什么?他平日里会这样吗? 他脑子难得一片浆糊,晕晕乎乎地乖乖回答:“不会。” 祝皎玉感受着男人的呼吸越发沉重,胸膛起伏,温度上升,却始终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仿佛不想破坏这难得的谈心时刻。 好乖呀,一直这么乖多好。姐姐会给你奖励的。 祝皎玉侧过脸,朱唇不小心划过了男人的脸颊,漾起香风盈盈。她没有停留,在昭明帝耳边说了句什么。 昭明帝只感觉自己被点燃了,身子ying得发痛,再也忍不下去。 一触即发,满室盈香。 所有的情绪都化作气氛升温的助燃,龙涎香越发馥郁了,仿佛找到了最为贴心的归宿,完成了酣畅淋漓的宣泄。 王福和香芸守在门口,谁也没料到预想中的大战变成了这种大战。 香芸脸色通红。美人那娇滴滴的声音仿佛浸了蜜水一般柔媚,听得她都忍不住为之心颤,更别说皇上了。美人真是太厉害了! 王福则是觉得自己命苦。陛下,老奴也是您和宜美人之中的一环吗?老奴原本还在担心您会生气呢! 王福回忆起这些日子陛下的所言所行,他感觉自己悟了,彻底悟了。 这哪是不在乎,是太在乎了!这哪是失宠,是陛下单方面在莫名其妙! 嘴上说着不来洗月轩,一天要召一次太医请脉。非要等太医左把脉右把脉看不出问题,以为自己学艺不精要人头落地,才不经意地问一句隐疹。 嘴上封着宋美人,洗月轩送来的冰饮都第一时间让他拿进了紫宸殿。有时候也不吃,就这么看着那冰化掉。 老奴还真信了您,真信了宜美人失宠! 王福心累,还要打起精神对宜美人身边的香芸问:“这些日子可有人亏待洗月轩?” 香芸的思绪被拉回,有些震惊。美人真是料事如神。 她在美人身边久了,自认为脑子虽然没有变多灵光,演技还是上升不少的。香芸语气有些踌躇,欲言又止:“也没旁的,就是美人清减了不少……” 王福点点头,记在了心中。宜美人身边的人和她一样是个不喜欢告状的。但他作为皇上跟前的御前太监总领,怎么能这点眼力见和耳力都没有! 纠缠攀登的时光令人沉沦,今日不用上朝,昭明帝睁开眼的时候难得快到巳时。 他感受着身边人的温度,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不适应,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见那凝脂皓月的胳膊放在了锦被之外,昭明帝想起了昨夜娇嫩肌肤上的香汗淋漓、点点梅花,也感觉有些热了起来。 他坐直身子,拉了拉锦被,把女人的肌肤遮得严严实实。 “来人。” 香芸进来了,隔着厚厚的帘幕听见了昭明帝有些闷沉的声音:“怎么不多放些冰?你们就是这么伺候宜美人的吗?” 第54章 协理六宫 朕的爱妃 帝王之威让人心惊。香芸连忙跪下,有些为难地开口:“陛下恕罪!不是奴婢不放,实在是洗月轩的冰,都在这了……” 昭明帝眉峰一皱,神色冷峻起来,眼中恢复了化不开的寒潭冷冰。 他刚要伸手拉开帘幕,又收回。仔细把自己昨夜被女人扯开的寝衣拢好,这才下了床。 昭明帝压低声音,害怕吵醒床上精疲力尽还沉浸在黑甜梦乡中的美人。“怎么会就这些?你家主子明明还做了七次冰饮去紫宸殿。” “回陛下,美人她、美人她说您政务繁忙,夏日容易疲乏。每次内务府分了冰,都先变着花样给您做冰饮了……”香芸的头埋得更低了,“陛下,求您千万别和美人说,奴婢提了几次,美人都说不愿这些俗事打扰了您。” 昭明帝这才挥手让香芸出去,示意王福进来贴身服侍。 他望了望两人共享过体温的床榻,踌躇几步,还是只坐到了一旁的黄木圈椅上。 离开了盈盈美人香,室内熏香有些劣质的味道也传来。从来金尊玉贵的昭明帝忍不住皱眉,他做皇子最落魄的时候都没闻过这等香料。 他从未想到少了他的恩宠,小姑娘的生活会这般艰难,被宋美人嘲讽,还被内务府欺负。他只是觉得帝王恩宠太多不好,只是想雨露均沾平衡些日子…… 这个傻瓜又是个纸老虎,只会朝他撒娇发脾气。不是挺聪慧的吗,怎么连告状都不会! 罢了,也是因为内务府越来越过分,瑞贵妃越来越一手遮天了。 昭明帝的脸色越发严肃,眼里的冷意再藏不住:“王福。传朕旨意,让贤妃、淑妃正式协理六宫,帮着瑞贵妃料理宫务。” 该平衡的哪是少了自己恩宠就把自己弄得可怜巴巴的小姑娘,是野心愈来愈大的某些人。 帝王恩宠太多是充满危机,但恩宠太少才是真正要命。 昭明帝闭了闭眼,又睁开。罢了,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而已,还是一个爱着他的女人,多宠些又能怎么呢? 帝王心思就是后宫最大的风向标,众妃皆因这突如其来的旨意炸开了锅。 瑞贵妃自打皇上登基,皇后重病,就把持着宫权风光无限。如今贤妃、淑妃得了皇上金口玉言正式协理六宫……这天,真是要变了啊。 瑞贵妃宫中不知摔坏了多少珍贵的宝瓶玉器,她最在乎权势,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贤妃跟着她捡了几次办事的名头,就以为自己有能耐了?肚子里的孩子生不生得下来都还未定,她只是知道皇上最在乎皇嗣,还在斟酌谋划没有动手罢了…… 淑妃那个老女人又算什么东西,不声不响地就冒出头了,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瑞贵妃看着满室狼藉心中烦闷,三年前……皇上明明答应过她会补偿她的。 “母、母妃,那儿臣先去用膳,可以吗?”二皇子瑾行不敢看母妃愤怒的表情,他害怕得想要逃离,低着头像个小鹌鹑一般怯生生地开口。 瑞贵妃这才想起桌边还有二皇子,皱起眉来。“你这些大字练成这副模样,还只想着用膳?” 瑞贵妃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的儿子,语重心长:“叶瑾行,你是你父亲最尊贵的皇子。我们母子俩的未来都压在你的身上!母妃为你谋划,你能不能为母妃争口气?” 她见二皇子抖地像个小鸡仔一样的身子,越发烦闷。 杜琳琅有太后,她必须要让瑾行登上太子之位,才能成为皇后!淑妃,淑妃这个不声不响的也是有三皇子的…… 瑞贵妃一拍桌子,止住了二皇子的啜泣。威严命令道:“行了,半分皇子气派都没有!下去把今日的功课抄上二十遍,什么时候抄好什么时候再用膳!” 不同于承乾宫的鸡飞狗跳,翊坤宫一派喜气洋洋。 “娘娘,可见陛下心中记挂着您呢。这不,正式给您协理六宫的权力了。”花盈给身子臃肿起来的贤妃揉着腿,说着贤妃爱听的话。 贤妃则是闭目养神,轻轻揉着太阳穴。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感觉身上的不舒服都淡了许多。 “那是自然。贵淑德贤,瑞贵妃也不过是个妃。瑞贵妃有二皇子,淑妃有三皇子,本宫如今也是还怀着四皇子的……” 花盈连忙转过话头:“您别忧心,想来宜美人也在努力呢。 听说那旨意是从洗月轩传出来的。宜美人估计这些日子也害怕得很,好不容易才重获盛宠,知道了您这棵大树才是她的依靠,在皇上面前给您美言呢。” 贤妃睁开眼:“你说的有道理。本宫之前帮着办了好几件不错的差事,皇上怎么偏偏这日宣了旨。”她唇边的笑意更多了,“本宫这妹妹倒是乖觉。她赶紧肚子也争口气,本宫自然是会先护着她的。” 被贤妃寄予厚望的祝皎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争气,只觉得皇上太争气了。 一久未曾乘接雨露,没想到她的娇媚和生涩让昭明帝shou性大发,翻过来覆过去的享受了个遍,连胸前都留下了些…… 狗皇上真是狗变的不成?还说她太瘦了,那处也瘦了。色狗!坏狗!“真是狗……” “爱妃在说什么?” 昭明帝去处理了些政务又回来,就看见美人刚醒的娇媚样子。睡眼惺忪、发丝微乱,樱红小嘴嘟嘟囔囔嘀咕着什么。 祝皎玉被这句爱妃惊得一激灵,这人是被夺舍了不成。素日里善于伪装的脸上没有露出表情,但是难得地没有接上话茬。 昭明帝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他耳根有些薄红,抿了抿唇。 安郡王瞎出的什么主意,他就不应该相信那个混不吝的! “你听错了,朕就是问你刚刚在说什么狗不狗的。”昭明帝唇线恢复平直。 祝皎玉却是不依不饶,迫不及待地跑下床。她不规矩地扑进了昭明帝怀里。 两人的身高差有些明显,昭明帝太高,轻轻松松就能把她完全拢住。 昭明帝也这样做了,习惯性地搂住了祝皎玉,语气却是责备:“怎么不穿鞋就下来!” 那粉嫩玉足藏了藏,可惜还穿着被昭明帝折腾得歪歪扭扭的寝衣,根本无处可藏。 祝皎玉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娇滴滴地转移话题:“陛下!嫔妾听见您叫嫔妾爱妃了!再叫一声好不好嘛,好陛下。” 昭明帝被拉住衣袖,怀里的女人也不安分地动着。他轻咳了一声,一不做二不休把祝祝皎玉抱了起来。 片刻,才有泠泠低语响起。 “爱妃。” 第55章 养只爱犬 紫烟疑心 男人的声音又冷又轻,仿佛不是在说什么闺阁里的甜言蜜语,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称呼。 但那冷玉般的耳根泛起微红,暴露了昭明帝此刻内心的并不平静。 祝皎玉见昭明帝要把她抱到床上,柔柔地贴在他怀中。等到被放到床上,才突然素手一勾。 两人呼吸瞬间贴近。 此刻的昭明帝是弓着身子立在榆木雕花架子床前,宽大的身影遮住了光线。他的视线范围被迫集中到了勾着他不放的女人身上。 昭明帝薄唇微动:“又做什么?” 祝皎玉也不言语,任由男人以这个不舒服的姿势低着头。 她抬起右手,染了朱红蔻甲的纤指仿佛有着勾人心魄的魔力,划过的地方电光带着火石。那诱惑的红色最终停在了昭明帝颜色浅浅的薄唇上,暧昧地轻轻抚摸着。 “陛下说话真好听,爱妃爱听呢。”祝皎玉笑声娇媚,玉指还在薄唇上动作,“呀,这怎么……嫔妾有罪,昨夜不应该留下印记的。” 一边说着,那削葱纤指不安分地按了按昭明帝唇上的一点咬痕。 昭明帝闷哼一声。 这女人! 怪不得今个早上安郡王进宫有事禀报,一看见他就眼神不对劲。还说什么“表兄如今也是不一样了,要注意节制啊。” 昭明帝感觉唇上痒酥酥的又带着疼。他偏头让开女人作乱的手,找回主动权,伸手胡乱拢了拢女人露出白皙肩膀和些许春色的寝衣。 转移话题:”你之前在说什么还没告诉朕呢。” 祝皎玉乖乖地任他动作,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昭明帝有些局促的表情。轻笑一声:“陛下,人家是说想要养只小犬陪伴呢。深宫寂寞,陛下哪天再冷落了洗月轩,皎玉也好睹犬思人嘛。” 昭明帝的大手顿了顿,眉峰一皱:“什么冷落不冷落的。还小犬,你看看你怎么照顾的自个,瘦了这么些。” 他的手已经滑到女人腰间,轻轻一拢就能一把握住。 半晌,终是叹了口气:“你要乖,朕不会冷落你的。想养犬就养吧,自个去狗房挑个合心意的。合心意的陪伴着才舒心。” 不知道是在说犬还是说人。那只大手顺着乌黑的秀发往上,停在了祝皎玉的头顶,轻轻地抚摸了几下,仿佛在爱抚自己的心爱之物。 “陛下您真好!嫔妾贪心,不仅要小犬的陪伴,更想要您的陪伴。您要记得多来看看您的爱妃哦。”祝皎玉不喜欢被人这样抚摸,埋头扑进了那冷香泠泠的宽阔怀抱。 昭明帝满意小姑娘没有了昨日的诚惶诚恐和生疏,坦诚地表露对自己的满腔情意。他嘴角勾起一点笑意,搂着祝皎玉的力度加重了几分。 而昭明帝怀中的祝皎玉,说出的话带着难以复加的感动,脸上却表情沉静。 若她是令婕妤,此刻肯定沉浸在帝王深情之中无法自拔了。 还好她是祝皎玉,是大越的祝皎玉更是现代的祝皎玉,时刻头脑清醒自己要什么。 如今她算是重新复宠了,可昭明帝真的对她有在意吗?也许有吧,但更多的还是把她当个舒心又喜欢的玩意。 昭明帝素来自持克制,心里的条条框框压制着他不能玩物丧志。想着放手一段时间,结果发现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居然被欺负得凄凄惨惨?拯救欲和没玩够的不甘就上来了。 他是帝王,想要合心意的玩意陪伴着,有什么错呢? 那么她守住自己的心,利用昭明帝也没有任何的错。道阻且长,她要做真正被昭明帝放在心尖的人,要爬上更高的位置手握更多的筹码。 眼底暗芒收敛,祝皎玉脸上又带上娇俏的笑,好一番痴缠。 直到王福请示用膳,昭明帝晕晕乎乎的脑子才清明起来。想起自己还有政务,昭明帝的表情瞬间恢复了冷冽肃穆。 帝妃用过午膳,那抹玄色衣角毫不停留地离去。 昭明帝早间吩咐的赏赐也流水一般送进了洗月轩,昭告着祝皎玉的复宠。 令婕妤知道之后自然是咬碎了牙。 她随手举起桌上的一个花瓶就要砸,身边的宫女连忙拦住:“娘娘!这是皇上赏的!” 令婕妤瞅了那花瓶两眼,愤愤地放下,抬手把白玉茶盏扫了出去。 清脆落地,碎片狼藉。令婕妤感觉胸口的气顺了几分。 转而想起祝皎玉也有皇上赏的东西,令婕妤又被点燃了怒火。 皇上又被那狐媚子吸引了目光!她被禁足罚跪之后,皇上来怡阳殿都是不咸不淡的,居然给宜美人送了这么多好东西! 那狐媚子有什么好的!对,对,一定是那狐媚子在床上勾引了皇上! 令婕妤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两个人都绑起来,再也不能接触。 洗月轩,祝皎玉对昭明帝的赏赐都欢喜地接了,又是一番谢恩感动。 “美人。” 王福走后,香芸捧了匣子进来,一五一十地汇报了早上与昭明帝的对话。 祝皎玉伸出晃晃悠悠挂了只碧绿玉镯的手,翻着匣子里面的经书。“香芸,你做得很好。” “美人,您怎么不亲自和皇上说呢?”香芸想起了什么,“皇上命人送来的东西都很是珍贵精致,冰和香料也送了好些,可见对美人宠爱重视。您亲自说,还不知道皇上会有多心疼呢。” 祝皎玉翻阅经书的手顿了顿,毫无波澜地开口:“香芸,那是帝王。皇上是不会允许一个人贪心不足,想要太多的。 你说是不着痕迹地让他发现比较好,还是一复宠就巴巴地告状要东西比较好呢?再多的愧疚也有消耗完的一天,不如让他主动去心疼。” 香芸悟了,有些心疼地看了祝皎玉一眼。岔开话题:“美人您看,为沐恩节准备的经书都在这了。没有脏污也没有错字,奴婢并未检查出有什么不对。” 祝皎玉感受到了香芸的眼神。 可她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本就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得失由人,无愧于心。 也没解释什么,改变一个人是要潜移默化的,昭明帝如此,香芸也如此。 祝皎玉重新拾起匣子里的经书,仔细检查。“不太对。”柳眉一颦,“你闻下面的这些,味道与上面两页不太相同。” 香芸凑了过去:“嗯……好像是有点,下面的似乎更香些?”她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奴婢的鼻子不如美人灵光。” 祝皎玉淡淡一笑。 香芸出身贫苦,接触的香料少了,自然很难察觉其中异同。恐怕一般人都是这般,很容易就疏忽了这点不对劲。 祝皎玉偏头思索片刻:“先让紫烟去内务府领些宣纸,说本美人要练字。你再拿了油灯进来。” 接到命令的紫烟,摸不着头脑地往内务府去了,一路上越想越是心惊。 宣纸……美人要做什么? 不会是发现了她做了手脚,想要重抄吧! 第56章 试探紫烟 沐恩有孕 待到紫烟出门,香芸拿了油灯进来。“美人,这略香了一点的佛经,是有什么玄机吗?” “只是猜测,先试一张。”祝皎玉接过油灯,拾起一张略有蹊跷的佛经,谨慎地慢慢靠近灯火。 香芸的呼吸都屏住了,沐恩节在即,佛经烧了如何是好! “啊。”香芸忍不住低呼出声,“这佛经居然没被点燃!” 祝皎玉也是一顿,又动作迅速地接连试了几张。有所蹊跷的佛经都未被点燃! “看来这次紫烟是费了心思的,不搞什么下毒的把戏了。阻燃?是想在沐恩节给本美人扣个不敬先祖的帽子吧。” 沐恩节素膳之后,贵淑德贤四妃会各自带领些妃嫔进入宫中皇恩寺,奉上手抄的佛经焚烧,跪拜祈福。她被皇后分与贤妃一组,瑞贵妃自然知晓名单。 如若她的经书无法燃烧供奉,众目睽睽之下,寺中还有佛门之人,一顶不敬先祖不敬佛祖的帽子扣下来谁能承受得起?连带领她的贤妃也会落个办事不力、失察的名头。 一举两得,既毁了重新复宠的她,又打击了开始正式分权的贤妃……瑞贵妃真是好算计。 祝皎玉脸上露出些冷意:“要不是没把紫烟有问题的事一早暴露,不会这么轻松发现。以瑞贵妃的能力,收买强迫个小宫女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布置不是难事。” 她拾起难以燃烧的佛经,仔细感受着那质地和味道,“这等精巧的布置,寻常很难发现……哪怕沐恩节后调查出了不对劲,不敬先祖的行为已经做下,本美人也必定会受到惩戒。” 香芸也是心惊,不免担忧起来。 沐恩节的经书要铺平、焚香、晾晒,以示重视。几乎洗月轩所有的宫女都参与过其中,有人要想动手并不困难。 皇上注重礼法,如若美人真在那天被扣了不敬先祖的名头,刚复起的恩宠会烟消云散,舆论也会逼着美人被罚。 香芸经历了前些日子,已经对昭明帝没有半分敬畏信任,只相信自家美人。“美人,那咱们?” “没事,你去拿不宜晕染的灯油涂刷一二,能顺利燃起来就行。”祝皎玉支起下巴,“至于紫烟……待会让她给本美人研墨,本美人要用新领的宣纸练字。” 惶恐了一路的紫烟越想越害怕。 洗月轩的日子并不难挨,美人没发现她身份,待她也亲切。她中间只帮瑞贵妃做了点不痛不痒的小事,送送膳食,传传消息,都有些习惯了这样的风平浪静。 直到内务府的朱总管又开始收印子钱…… 紫烟闭了闭眼,眉宇间有些狰狞。 不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宜美人,别怪紫烟。从一开始到现在,全是你命不好! 紫烟拿着宣纸进了洗月轩,就被唤到了书房。果然……紫烟连忙整理了有些急促的呼吸,冷静下来。 “还在门口杵着做什么?”祝皎玉平静地抬眸看向门口的紫烟,亲切唤她,“紫烟你手巧,快来给本美人研墨。” 紫烟的身影从暗处逐渐浮现,走到了祝皎玉的身边。“是,美人。” 她铺开新领的宣纸,一边研磨,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美人怎么想起了练字?前些日子抄佛经费了好一番力气,不如歇歇?” 祝皎玉对佛经二字没有露出反应:“紫烟你今日怎么废话这么多,就是练练字打发打发时间呀。” 祝皎玉轻轻拿起新领的宣纸,爱不释手地抚摸轻闻,“呀,这纸倒是好。” 确认不是内务府的纸都有问题,只是紫烟动了佛经手脚。祝皎玉提笔开始练字。 先写了一卷《春江花月夜》,“皇上最喜欢这诗呢。”一副浓情蜜意没脑子的宠妃模样。 紫烟的心稍微安定了些,还真是练字。宜美人难不成是想要效仿德妃才名? 可惜皇上最是注重规矩,无论是知道美人不敬先祖,还是知道宫人在宫中簸钱,都没有好果子吃…… 突然,祝皎玉笔锋一转,开始写起了佛经。紫烟的心也瞬间提了起来,再发出的声音有些紧涩:“美人,您……” 祝皎玉沉浸在笔走龙蛇之间并未回答,紫烟呼吸越发急促起来,心脏砰砰直跳快要跃出喉咙! “砰!”她一慌,猛地打翻了砚台。 浓黑墨汁蜿蜒,流得到处都是。刚领的雪白宣纸被逐渐染黑,祝皎玉的身上也没有幸免于难。 祝皎玉无辜地抬起头,语气有些责备:“紫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紫烟胸口起伏,连忙低头认错:“美人恕罪,美人恕罪。奴婢一时大意……” 祝皎玉接过另一边奉茶的采芹递上的绣帕,一点一点、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手上的墨汁。 看着紫烟脸色越来越苍白不对劲,才淡淡开口:“你这么毛手毛脚的,怎么是好?咱们有缘,本美人先不罚你,你先去做三等宫女磨炼些日子吧。” 紫烟刚为事情没有败露放下心来,就听见了三等宫女四个字。这还得了!三等宫女月银的可是少了许多! 她急匆匆地跪地求饶,面色急得通红:“美人!美人!奴婢家里还有老母,需要银钱呀! 祝皎玉想了想紫烟的身世,还能无中生母……这般爱钱?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淡淡安抚道:“月例还按原来的。” 然后不再看紫烟,转向旁边恭敬的采芹,“本美人身边不能落了排场。采芹,你愿意暂且替上紫烟的位置吗?” 采芹知道美人这是在给她机会。连忙谢恩:“奴婢自当谨言慎行,好好服侍美人。” 她与祝皎玉一对视,扶起跪在地上的紫烟,“紫烟姐姐,你资历深。你看美人都没罚你,只是想要你休息几日,你先去收拾收拾身上的脏污吧。” “对、对……美人只是想要我休息几天。”紫烟的呼吸恢复了些。看了眼说着练字太累要去练琴的美人,确认自己没有暴露,这才告退。 还好,还好没被发现,月银也没少。 只是休息几天而已。 不过,三等宫女……采芹替了她的位置,三等宫女等闲不能进入内室,这可如何是好! 祝皎玉暂且找了理由吓唬一下紫烟,想来她也能稍微安分些日子。处置?真正的处置可是要连同着她背后的人一起收拾,如今还不到时候呢。 思索着试探出的不对劲,祝皎玉吩咐机敏的采芹:“采芹,你再去打听打听紫烟家里的情况,还有平日里的交际。” 夏日炎炎,人心浮躁。 沐恩节在炎热的暑气中如约而至。今岁与往昔不同,妃嫔们也为之准备了许久。 皇后早在景仁宫备好了素膳,等着众人用好,她再起身进行一番活动前的问话,彰显一下皇后身份。 “什么,苏御女有孕了?”皇后从榻上使劲撑起身子,有些青白的面色中浮现出惊讶。 第57章 小唐黑化 突生变故 “禀皇后娘娘,就在前头素席上,苏御女突然开始恶心干呕……”黛珂给皇后身后垫上一个软枕,又殷勤地端来药碗。 皇后娘娘一日四次汤药可不能断。 清晨的阳光俏皮地溜进了略显昏暗的寝间,皇后微微扬起脸,她注视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浮灰,说不出心中是何情绪。 “请太医了吗?”皇后低头喝下苦涩的药汁,突然感觉自己也是日复一日被苦水浸泡。 “回娘娘,瑞贵妃第一时间就请了。” 皇后这才抬眸,冷笑了一声:“呵,本宫已是皇后,如今该着急的是有二皇子的瑞贵妃。”她在黛珂的搀扶下坐直身子,“去前面吧,想来也没人有心思用膳了。” “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一身深青祎衣出现在景仁宫前殿,众妃纷纷起身行礼,正被太医把脉的苏御女也抿着柔顺腼腆的笑,慌忙起身。 “免礼。”皇后到底是久病身子虚弱,步子有些缓慢,“苏御女你一个身子不舒服的,怎么比瑞贵妃站起来还快。快坐吧,说不定你肚中已经怀了龙胎。” 苏御女小家碧玉的脸上染上了薄红,她喏喏回复:“太医刚刚才来把脉……” 一旁的李太医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拱手:“启禀皇后娘娘,启禀诸位娘娘,微臣已经诊断明确,苏御女确实是有一月身孕了。” 此话一出,景仁宫静得连灰尘浮动的声音都几乎可闻。众人表情各异,祝皎玉立刻不动声色地看向苏御女。 苏御女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微笑模样,眼里却没有多少惊喜之色。她身旁的瑞贵妃,也面色平静,只沉沉地盯着苏御女的后颈。 祝皎玉收回视线。宫妃都有请平安脉的惯例,除非收买太医,是不可能出现为了保胎几个月不上报有孕的情况的。 可苏御女正和瑞贵妃打得火热,这么急吼吼地独自在众人面前抖露出已有身孕,不怕得罪瑞贵妃吗? 除非此次身孕她们二人皆知。 也盯着苏御女的令婕妤更是火上心头,她错不开眼地凝视着那没有痕迹的肚子。 一个被皇上随便宠幸了几次的小小御女,居然有孕了?这是要一步飞上枝头了吗?皇上会不会给她更多关注…… 令婕妤呼吸急促起来,控制不住地紧紧握拳,指甲深陷进嫩白的掌心。 “苏御女倒是好福气,一跃把落胎的唐才人,毁容的宜美人,天天抄书的宋才人都比下去了。”令婕妤哼了一声,转头看向皇后,“皇后娘娘,嫔妾吃饱了。不如早些散了素席去皇恩寺供奉,也好把苏御女送回宫好好养胎呢。” 被说毁容的祝皎玉轻轻挑眉,并不作声。天天抄书的宋美人却是柳眉一皱。 她明明是整理诗集!整理诗集!皇上喜欢她的诗呢!怎么被令婕妤说的像被罚抄书一样了? 宋美人有些高傲地微扬下巴:“令婕妤提嫔妾作甚。嫔妾不比苏妹妹,能够一举得子。皇上说嫔妾年纪还小,好好养几年身子再有孕才好呢。” 她心中对苏御女很是看不上,不过是怀个孩子而已。古代人真是封建愚昧,十五六岁就生孩子,怪不得这么多一尸两命。 她与皇上知音相惜,当然要先培养一段时间感情,急什么急! “好了!”皇后淡淡出声,“今日沐恩节,苏御女有孕乃是大喜之事。黛珂去禀告皇上。” 她缓缓往前两步,盯着瑞贵妃:“诸位都要如苏御女这般好好服侍皇上、开枝散叶,生个如二皇子那样聪明机灵的皇子多好。” 瑞贵妃那双狭长的眼一眯,并未如皇后预想中那样有怒意,只是面无表情地福了福身:“都是有劳皇上和皇后娘娘照顾。” 瑞贵妃咬字加重,皇后扶着身边宫女的力度也重了几分。 她身子有些摇摇欲坠。闭了闭眼,才打起精神说了一通场面话,缓缓宣告了沐恩节的开始。 四妃带着众人出了景仁宫,前往皇恩寺。皇后的身子刹时松了下来,她缓缓坐到前殿最中心的位置,一动不动地定定盯着景仁宫外。 而前往皇恩寺的妃嫔,分成四队,两人一排。祝皎玉规规矩矩地跟在贤妃身后队伍。 贤妃皱眉看了看祝皎玉不争气的身子。又想起了什么,到底暂时忍了没出声,只死死地瞪了祝皎玉两眼。 祝皎玉被瞪得一脸无辜,乖乖勾起了个做妹妹的该有的笑容。贤妃娘娘您别急呀,马上就会如您所愿了。 贤妃不知道接收到信号没有,柳眉一蹙,眼不见心不烦地快步往前走了。 祝皎玉身边的唐念音却是贴近了祝皎玉,半晌才叹出了一口气,幽幽低语:“苏御女真是好运气啊。” 祝皎玉侧目,看着唐念音有些出神地盯着远处苏御女的身影,她心中又是咯噔一声。到底还是低声开口劝慰:“唐妹妹,你还年轻,到底机会还多。凡事都要三思,莫要因为眼前之事……” 唐念音的眼神越来越远,逐渐变得缥缈,她嘴角勾起了一丝捉摸不定的笑:“祝姐姐,你说笑了。哪有什么眼前和以后,你到底不懂念音。” 祝皎玉心中暗叹,唐才人这是因为她之前没有明确提醒有孕有意见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仁至义尽,问心无愧。本来就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路。 她直直地看着唐念音,恍惚想起了那张杏眼明眸带着甜笑的圆脸。 “唐才人,人各有命,就祝你如愿以偿吧。” 说罢,祝皎玉率先收回了目光。她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目光平静,只顾赶路。 皇恩寺在皇宫东面,离景仁宫并不算近。众妃嫔为显虔诚,皆步行前往。 昭明帝的妃嫔虽不算多,只有二三十人。但这宫里大部分的主子一齐出动,场面还是极为壮观的,蜿蜒的队伍沉沉顺着宫道往前。 来往宫人皆肃穆,胆战心惊地贴着宫墙避让贵人,唯恐一个不小心就得罪贵人、丢了小命。 “啊!” 前方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刺耳得像是某种鸟类被死死掐住了脖子。众人都神经紧绷起来,不明所以地向前张望。 第58章 怒火消逝 好运祈运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祝皎玉上前几步,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察着。只见人群中是一个蓝衣小宫女在连连磕头认错,额头不敢停歇地砸向冰冷坚硬的宫道。 这架势怎么有些熟悉…… 祝皎玉眼神一变,仔细观察起来。是杏芽?之前在群芳宫被李秀淑欺辱的杏芽? “真是晦气!连个盆都端不好,你有什么用!”居高临下的令婕妤怒目圆瞪,愤愤瞪了杏芽两眼。 杏芽呼吸一滞,着急忙慌地拿出随身备着的手绢,想要去擦拭令婕妤身上的水渍。 令婕妤却是皱眉身子一扭,嫌弃地让开了杏芽瘦小的身影。“你拿这破布擦什么擦!这么一大盆冰泼在本婕妤身上,本婕妤身子都被冻病了!你们哪个宫的,这么毛手毛脚!” 杏芽被令婕妤的质问吓得僵在原地,冷汗湿透了宫装,仿佛自己也在炎炎夏日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寒。 她如今明明很仔细的,刚刚也在小心翼翼贴着宫墙站好,怎么突然重心不稳……缘夏,是缘夏! 杏芽兀地看向原本站在她旁边的缘夏,牙齿直打哆嗦。 被杏芽盯着的缘夏却是不看杏芽,恭敬地快步出列:“启禀娘娘,奴婢们是奉命去给洗月轩送冰的。” 令婕妤擦拭衣衫的手猛地停下,她额头青筋暴起,一张美丽的脸面露狰狞。“洗月轩!这没到发份例的日子送什么冰!” 祝皎玉肌肉紧绷起来,有些凝重地盯着眼前的闹剧。蓝色宫装……是内务府的人。 人群中心的缘夏倒豆子似地一股脑说:“启禀婕妤娘娘,奴婢们是奉御前王公公之命,每五日就要去给洗月轩送一次冰。” 令婕妤的脸色顿时变得比锅底还要黑,胸腔里的怒火叫嚣着就要冲破胸膛:“好好好,是本婕妤挡了你们巴巴给洗月轩送冰的路!你们这些贱皮子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跪在地上的杏芽心中如同大鼓重锤咚咚作响,惊弓之鸟一般汗珠大滴大滴地砸在宫道上。她以为自己足够小心了……只能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令婕妤又冷冷地转头看向了祝皎玉,咬着后槽牙质问:“宜美人!你必须给本婕妤一个解释!” 祝皎玉被令婕妤死死盯着,却是越过她的身影看了看低着头的缘夏。她定了定神,不疾不徐地走上前。 人群分开,祝皎玉与沐恩节同分在贤妃队伍的令婕妤相对而立。 “婕妤娘娘您说笑了,这内务府可不是嫔妾的地盘,嫔妾不敢逾越管理内务府的宫人给您交代。”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难堪的回忆,垂眸欲泣,“至于这冰,嫔妾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祝皎玉咬咬牙,还是为难地揭开了自己不堪的伤疤。“嫔妾病中多日,无颜侍奉皇上,内务府奉行节约给的冰少些原是没什么的。可那日,那日皇上正巧避暑来了洗月轩,被热得和嫔妾好一番怒闹。 正逢沐恩节,咱们做嫔妃的也该让皇上舒心,再怎么样也不能烦扰了皇上不是……” 令婕妤面色稍微舒缓了些,不屑地瞥了一眼祝皎玉。 哼,得个隐疹就被欺负的蠢货,皇上彻底恼了这狐媚子才好! 祝皎玉对令婕妤的眼神照盘全收,又亲切地贴近了面无表情的贤妃,一副为大局考虑的样子柔柔劝说:“贤妃娘娘,供奉佛经的时间快到了。咱们这队若是落下太远、误了时辰,恐怕……” 贤妃皱皱眉,看向已经走远不见人影的其他队伍,对令婕妤生出不满。 怎么把这么一个惹祸精分给她一队,耽误了时辰岂不是要被瑞贵妃抓住错处压在下面? “令婕妤,这离怡阳殿不远,你速速去换身衣服。其他人随本宫先行前往皇恩寺,勿要误了时辰。” 贤妃捧着自己的肚子,冷漠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杏芽和缘夏,“你们是该好好学学规矩了,也不知内务府怎么调教的。本宫如今还有事,就罚你们去打理花草些日子吧。” 杏芽如释重负,跪到发软的身子找回了些力气。她用袖子擦了擦鬓边的湿汗,咽了口唾沫:“谢贤妃娘娘调教之恩,奴婢谨遵娘娘吩咐。”说罢,又是重重一个磕头。 贤妃满意地一笑,内务府也不都是瑞贵妃的走狗嘛。 她正要转身离去,就见缘夏疾言厉色:“娘娘!奴婢是内务府的人,怎么能去干粗使宫女打扫的活……都是杏芽!是杏芽自己不守规矩冲撞贵人!” “不守规矩?本宫看你才是不守规矩!”贤妃柳眉倒竖,“内务府的人又怎么样,本宫如今得皇上信重协理六宫,吩咐你个小宫女还要听旁人的安排不成?” 她示意花盈:“不想去干粗使宫女的活是吧?那本宫就让你长长记性去浣衣房吧!” 花盈得令,气势汹汹地上前遏住缘夏。 “啪!” “啪!” 一声接一声,巴掌使着巧劲狠狠甩在缘夏脸上,如同凌冽的寒风带着刀子狂刮,缘夏顿时感觉眼冒金星。 她不过是听从上面吩咐,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就落得如此境地了…… 贤妃带着众人迅速离去,队伍中的祝皎玉和杏芽对视了一眼,目光温柔地笑了一下。 祝皎玉收回目光。这后宫,真是吃人啊。 待到行至皇恩寺,前面的瑞贵妃一队已经供奉祈福完出来。瑞贵妃看见贤妃赶到,表情一凝,差点挂不住脸。 令婕妤知道这种事居然没和宜美人闹起来?没用的东西!关键时候还炮仗哑火了! 贤妃却是心情颇好,收起了在宫道上的威风,端出自己贤良温柔的语气:“贵妃娘娘是今日不太顺利不太舒心吗?怎么一副很失望的表情。” 瑞贵妃到底浸润宫廷多年,立刻恢复了神情,威严开口:“贤妃慎言!沐恩节乃供奉先祖、为国祈运、为民祈福的日子,怎么能在今日谈起不顺,你是要诅咒什么吗?” 贤妃被噎住,只能咬了咬腮帮子,脸部紧绷。“贵妃娘娘教训的是,您宫务繁忙,您慢走。”她一甩衣袖,率先迈进了皇恩寺。 后面的妃嫔们也连忙跟上,生怕误了时辰。 祝皎玉在路过瑞贵妃的时候被叫住了。 “宜美人倒是一直是个好运的,好运之人正好适合今日为国祈运。”那声音肃肃,带着寒意。 祝皎玉则是低着头,语气柔顺又欣喜: “多谢贵妃娘娘夸赞!承娘娘吉言,嫔妾自会一直好运。” 第59章 又生一计 诅咒国运 当今太后信佛,皇恩寺几经修建甚是宏伟。寺中烈日当空,偶然有一阵清风吹来,拂动寺中青烟渺渺、佛音袅袅。 众嫔妃拜过画拱承云的大雄宝殿,到了后面的法堂。 一排长长的供桌上放置着香烛火盆,忽明忽暗的灯火映照着佛祖慈悲的莲座金身,下面是备好的蒲团。 “请娘娘们跪到蒲团之上祈福叩拜,依次供上手抄佛经。”朴素的小僧尼上前指引。 贤妃作为四妃之一,率先亲自供上佛经。佛音悠悠,诵经祈祷,僧尼将手抄佛经一页一页放进火盆之中点燃,传达虔心。 “后面两位娘娘,请。” 风平浪静,很快就到了祝皎玉与同排的白美人。 她有样学样地从蒲团上起身,上前递上佛经。却不经意地触碰了一下负责燃烧她佛经的僧尼之手。 僧尼眼神微动,移开视线不看祝皎玉。祝皎玉捻了捻手指,淡淡一笑:“您小心些。” 跪回到蒲团,祝皎玉借着低头叩拜的动作,看了看自己沾染了黄色的指尖。不对...... 所有人都在虔诚跪拜,祝皎玉偷偷抬眸看向上方。那僧尼背对着众人把佛经往火盆里放,看不清具体情况,动作却是有些慌忙。 “等等!”突生变故,僧尼猛然提高了声音,“这佛经有问题!妖火!妖火!” 众人目光投向僧尼指着的火盆,忍不住打起哆嗦。那火盆中竟是蓝光幽幽,妖异渗人! “这张上面写的居然全是大不敬的诅咒之语!”那僧尼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纸张,语速急切,痛心疾首,“宜美人,您对祭祀祈福可有不满?这可是大不敬啊!” 法堂之内煞时寂静,只剩暗流涌动。 贤妃更是脸色骤变,第一个就上前查看。她越看面色越阴沉,是祝皎玉的字迹...... “贤妃妹妹这是出什么事了?” 法堂的光线被进门的瑞贵妃遮住大半,“本宫在外面都听见这大呼小叫的,莫非是有人想要毁了沐恩节供奉?” 瑞贵妃缓缓逼近,一步一步砸在贤妃心上。贤妃护着肚子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起来。今日怕是瑞贵妃早有预谋。 瑞贵妃上前拿过了那张写满诅咒的纸。 “宜美人,本宫先前还夸赞你呢。风水轮流转,没想到你居然包藏如此祸心。”她猛地一甩,“你为何诅咒大越国运!” 那张诅咒之文幽幽飘落到祝皎玉跟前。她快速一目十行,的确是她的字迹。 “贵妃娘娘!嫔妾没有写诅咒之文啊!” 瑞贵妃只当是无谓挣扎,不听祝皎玉解释:“你若不服,那本宫就去请人来验察验察是否是你的字迹。去慎刑司请人来!” 银蕾领命而去,瑞贵妃瞥了眼幽幽蓝光的火盆,皱着眉与颤抖的僧尼交换了个眼神。 她神色不明地转过头,淡淡开口:“行了,都起来吧。 好好的祈福祭祖之日,竟然有人不敬先祖、诅咒国运?看来贤妃妹妹怀着龙胎是有些眼花脑昏、管教不力了。 妹妹要是觉得力不从心,不如本宫替你禀告皇上?” 贤妃眉心紧蹙,语气一冷:“贵妃娘娘不愧是之前独掌宫权惯了,对妹妹如此关心。”她神情复杂地瞥了眼祝皎玉,“本宫先是贤妃,再是祝家女。宜美人要是真包藏祸心,本宫定将大义灭亲,不负皇上信任!” 跪在蒲团上的众人也纷纷起身,一个个眼神可怜地看向祝皎玉。沐恩节兹事体大,宜美人刚刚复宠居然就牵扯上了诅咒国运之事,怕是讨不得好了! 是啊,这沐恩节兹事体大,哪个蠢的会把诅咒之文明目张胆混进去呢......慎昭仪转了转眼珠。这瑞贵妃是越来越坐不住了,想把祝氏姐妹双双拉下马吧。 慎昭仪又抚了抚鬓边银簪,眼神中带上了些兴味。就说有了新人之后会很热闹吧。瑞贵妃一家独大、后宫一潭死水的日子真是无聊啊。 慎刑司的太监很快赶来。瑞贵妃下令让他们进行字迹比对。 贤妃悬着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却听见的是慎刑司太监斩钉截铁的声音。“启禀娘娘,这诅咒之文......的确与宜美人其他的手抄佛经字迹一致!” 蠢货!这没用的蠢货!贤妃捧着肚子的手控制不住地收紧力度。 瑞贵妃原本紧绷的面部却是松弛了几分,她勾起一丝薄凉的笑意,威严开口:“众目睽睽之下,宜美人不敬先祖、诅咒国运,立即打入冷......” “等等!”祝皎玉扬声打断了瑞贵妃的宣判,她猛然起身,疾步上前,端起了那象征不祥的妖异火盆。 “宜美人你疯了不成!”离火盆最近的慎昭仪反应过来的时候,惊呼已经窜出了喉咙。 这宜美人,莫非得了失心疯?这等不祥之物也敢碰! “嫔妾没疯!”祝皎玉仔细观察火盆,抬头眼神清明,“疯了的是背后谋划、陷害嫔妾之人。” 祝皎玉对慎刑司的太监平静询问:“诸位公公,这诅咒之文的确和本美人字迹一模一样。但公公们是否有见过模仿技艺高超,能够瞒天过海之人?” 慎刑司领头的公公摸了摸下颚,有些迟疑地说:“宜美人说的这种情况,的确是有可能的......” 祝皎玉见领头公公并未一口否决,接着解释:“劳烦公公们再过目还未入火盆的佛经,这些才是本美人亲手所抄。 每行字末尾都有一个小点,这是本美人自闺中就有的书写习惯!” 领头公公连忙确认。“确实是!奴才们办事不力,刚刚只顾着查验字迹,倒是忽视了还有这个问题。” 瑞贵妃瞳孔紧缩。 “你!”她狠狠盯着祝皎玉,仿佛未曾撕咬到猎物皮肉的鬣狗,“万一是你居心不良、提前谋划,故意留下的呢!” 祝皎玉这次没有再避开瑞贵妃的眼神,妖异火光映照着她冷硬的神色:“贵妃娘娘说的是,幕后之人实在是居心不良,居然拿大越国运做文章!” 她的语气越发坚定,“嫔妾要告发皇恩寺僧尼勾结后宫!作乱生事! 第60章 伏诛自尽 半条性命 “休要胡说!”瑞贵妃声色疾厉,“你可有证据?莫要空口无凭诽谤出家之人!” 那负责燃经的僧尼眼里闪烁着惊恐,不敢与祝皎玉对视。她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上。“出家人不打诳语,贵人切莫胡乱攀扯啊!” “要我说,是该好好查查。”慎昭仪嘴角勾起了几丝兴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贵妃姐姐刚刚不也差点诽、哎呀冤枉了宜美人吗?说不定宜美人真有证据呢。” 祝皎玉微笑着朝慎昭仪一点头。“昭仪娘娘说的是,嫔妾的确是有所发现。” 她上前死死捏住那僧尼的右手,“诸位请看,这僧尼手上有黄色粉末痕迹,嫔妾的火盆边上也有!想来这妖火是有人在作祟!” 慎刑司公公连忙上前查验,眉头一皱。“是硫粉。” “哦?那僧尼偷偷摸摸在宜美人火盆中放些硫粉做什么?”慎昭仪这才明白祝皎玉一开始夺过火盆是想查验保留证据,她好奇地上前。 “回娘娘,硫粉外用消杀止痒,内服补火助阳,用处良多,内务府也储备颇多。燃烧硫粉的确会出现蓝色之光。” “请娘娘还嫔妾一个清白!”祝皎玉跪倒在地,“这僧尼居心叵测,在宫中宣扬不祥之论。求娘娘彻查!” 贤妃顿时恢复了几分力气,对瑞贵妃恨意更甚。“来人,把这僧尼押起来!本宫定要禀告皇上做主,彻查幕后之人!” “咚!” 猛烈的撞击声夺回了所有人的视线,众人瞠目结舌地看向触柱而亡的僧尼。 鲜血染红了法堂,幽幽映照着佛像金身。 祝皎玉捻了捻手指。真是好大的能量啊,高高在上就能一再逼得人不把命当命。 紫宸殿 “陛下,皇恩寺那边出事了。” 刚结束了太庙祭祀、社稷坛祈福的昭明帝冷冷看向王福。 “不是有四妃在那边带着祈福吗?”他语气凌厉威严,冷峻的脸在炎炎酷暑之下依旧如同寒冰雕刻的神迹。 王福暗暗打量了一下皇上的神色,被冻得夏日里一哆嗦。皇上这是又对四妃不满了啊。 “启禀陛下,皇恩寺僧尼冤枉宜美人行诅咒之事,已触柱而亡。” “什么?”昭明帝撂下手中御笔,墨迹晕染了桌上的奏折。 王福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那道高大的身影猛地起身疾行,脸上是凝重与矛盾的惊慌。 “陛下......”王福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脑袋。 他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后颈发凉。“奴才是说僧尼触柱而亡!没说宜美人啊!” 回应他的只有已经消失不见的帝王衣角。 等王福跌跌爬爬、屁滚尿流地追上昭明帝的背影,昭明帝已经大步流星进了皇恩寺门。王福一拍脑袋,看这事情闹的! 昭明帝一路上都肌肉紧绷着,喉咙干燥得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其实听到了王福后来补上的是僧尼触柱而亡,但仍旧抑制不住地头脑一片混沌。 上一次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他想起来了,是幼时母亲去世之时,是大皇子差点随其生母一尸两命之时。 这种控制不了事情发展的绝望、阻止不了生命流逝的痛苦让昭明帝胃里一阵翻涌,只感觉身体无比沉重。 直到见到了那人好端端地站在法堂之中。 妖异的蓝火还在幽幽燃烧,鲜红的血迹正被擦洗干净,一身银丝织锦穿花云绣裙的祝皎玉楚楚玉立,让人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深远宁静。 “哐——” 皇恩寺的沉钟声音悠远。万籁俱寂,只余钟磬音。 昭明帝猛地回过神来。他握了握汗意润湿的掌心,轻抿薄唇:“怎么回事?” 那眼神一直定定地看着祝皎玉,有种失而复得的如释重负。 祝皎玉转头,察觉到了昭明帝与往日不同的眼神。有些错愕,来这么快? “参见陛下!”她顿时像找到了归宿的稚鸟一般露出了依恋之情,忽闪忽闪的眼睛中浸润着泪光。 昭明帝正心头一紧,就听见瑞贵妃幽幽开口,简述了此前情况。 瑞贵妃又说:“臣妾已经调查清楚。是这皇恩寺僧尼静如,多年前曾与贤妃有所间隙,愤恨在心、伺机报复。罪尼已伏诛自尽,臣妾在其居所找到了硫粉和亲笔信。” 长时间的站立令贤妃身体不适、头疼意乱,她坐在一旁的楠木太师椅上垂眸不语,扶着扶手的力道越来越重 瑞贵妃这一环扣一环的,真是好谋算啊。纵使心知肚明,可罪尼已死,竟然抓不住她半分尾巴。 “陛下,您怎么来了。” 祝皎玉声音娇怯,带着后怕,“您今日事务繁忙,嫔妾不愿惊扰了您。可嫔妾实在是想不通,静如冲撞贤妃娘娘轿辇之事已过余年,贤妃娘娘当时也只是小惩大诫。静如为何对此事念念不忘至今?” 祝皎玉抿了抿唇,有些委屈地看向昭明帝:“更何况她不直接报复贤妃娘娘,竟冲着嫔妾来!倒像是、倒像是想要置嫔妾于死地......许是嫔妾多想了,多谢贵妃娘娘还嫔妾清白。” 泪光盈盈缀在睫间,她努力忍住,但仍然控制不住地如同清泉滴落,划过如玉脸颊。 昭明帝深深望向瑞贵妃,声音泠泠:“贵妃觉得呢?真的调查清楚了?” 瑞贵妃只感觉被那声音里的威严压得无处遁形,她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手,努力稳住身形。“嫔妾无能,未能查出更多。” 是查不出,还是不想查,不能查呢? 祝皎玉默默低头垂泪,身子微颤,眼下却是一片冷意。 紫烟动手脚、硫粉显鬼火、同字诅咒文,这一环扣一环的,瑞贵妃真是看得起她。 昭明帝显然被祝皎玉上眼药成功,语气薄凉:“既然无能,不如好好反思反思。内务府管着宫中物资,却几次生乱,这僧尼能得到硫粉想来也有内务府之功。” 他眼神深邃,眸光如同暗河,幽暗不明。“贤妃要养胎,便以辅佐为主。既然贵妃能力有限、宫务繁多,就把内务府分一半由淑妃打理吧。” 瑞贵妃独掌宫权三年,淑贤二妃虽奉命正式协理六宫,到底也是在瑞贵妃手下办事,很难撕咬下来重要部分。 如今却被分出去了一半内务府......这如同活活要去了最重权势的瑞贵妃半条性命! 瑞贵妃惊愕地呆在原地。皇上居然这般对她! 她狠狠地掐住手心,金色护甲戳进肉中,深可见血。 等着吧,她会让一切阻拦她的贱人好看的。皇后、贤妃、淑妃、宜美人……都该去死! “臣妾遵旨。” 瑞贵妃眼底暗云密布,谋划着什么。 第61章 昭仪阴影 取名云云 “要不怎么说是大快人心呢。沐雪你是没见到,瑞贵妃被气得脸色铁青可好玩了。”慎昭仪悠闲地给自己扇着风,“还真是打蛇打七寸。人啊,果然是被夺去自己最在乎的东西才有趣……” 望着慎昭仪逐渐冷凝的脸色,沐雪知道娘娘这是又想起了往事。 她连忙接过扇子,打扇安慰道:“娘娘,风水轮流转,总有瑞贵妃得到报应的那一天!” 清风阵阵,吹散了些许慎昭仪心头的阴霾。 她唇边勾起一个满不在乎的笑,拍了拍沐雪的手。“都过去了,如今可不是她一家独大了。本宫不信她没有落魄那一日!” 慎昭仪脚步不停,话锋却是一转:“这宜美人倒是有趣,本宫看她有几分机灵。就是不知道这花有几日红啊…… 走吧,去看看犬房那窝新生的狮子犬。” 祝皎玉也在往犬房去的路上。 虽算是个意外,但她一向喜欢小动物,对洗月轩即将加入的新成员也是十分期待的。 “美人,前头好像是慎昭仪。”今个陪祝皎玉出来的是代替紫烟成为二等宫女,能够贴身侍奉的采芹。 祝皎玉眯了眯眼睛。的确是慎昭仪的身影。 听说慎昭仪在府邸时为昭明帝挡过刺客的刀,伤了身子无法生育。她又极为喜爱小动物。各宫娘娘没少在景仁宫拿这点暗戳戳刺她。 奈何慎昭仪是个混不吝的,脸皮厚嘴又毒,看谁不顺眼就怼谁。 人家可是有护驾之功加身,怼你两句怎么了?难不成你还能告到皇上那去?这种握着铁饭碗又不想升官发财的人可是底气足得很! 祝皎玉记得慎昭仪在皇恩寺替她说过话。 虽然慎昭仪当时是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质,但这种中立又大智若愚的人,结交一二是好的。 “既是同路,咱们便去拜见一下昭仪娘娘。”祝皎玉带着采芹加快了几分步伐。 “娘娘小心!” 祝皎玉刚进犬房就听见有人惊呼,一只黄毛狮子犬正调皮地扑向慎昭仪! 她连忙箭步上前,用背部挡了一挡。 女明星这么多年的演戏功夫,她还是有几分身手敏捷的。 狮子犬尚且年幼,攻击力极弱,很快就被犬师遏住了命运的后颈。“娘娘恕罪!这犬调皮,冲撞娘娘了。” 祝皎玉没感受到那狮子犬有几分力道,朝犬师安抚地笑了笑。 慎昭仪却是仍然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祝皎玉略一侧头。慎昭仪方才怎么躲也不躲?那面色惊恐的样子倒像是对小狗都有些害怕。 祝皎玉装作没看出来,只是惊喜地见礼:“好巧在犬房遇见娘娘,娘娘也是来挑小犬的吗?” 慎昭仪闻言抬眸,找回了些呼吸的节奏。 “是……”她扶着沐雪的手站直身子,“你看本宫,年纪大了越发注意力不行了。这猝不及防调皮一下的小家伙都能惊着本宫。” 她伸出手接过被犬师抓着的“罪魁祸首”,温柔地顺着那光滑的长毛。“宜美人,你也是来挑小家伙的吗?” 祝皎玉轻轻挑了下眉。看来慎昭仪完全没听清她刚刚的话呀。 也不戳破,祝皎玉温柔地应到:“回娘娘的话,嫔妾是新手,想挑一只乖巧些的作伴。听说娘娘素来爱犬,正好想向娘娘请教一番呢。” 慎昭仪见祝皎玉没有抓着她先前的失态不放,缓缓舒出一口气,打起了几分精神。 “那你可问对人了。这宫中要说对狗的研究,本宫不称第一也敢称第二。”慎昭仪有些自得,语气中也找回了气定神闲。 “狮子犬性情乖顺又掉毛不多。本宫怀中这小家伙只是个例外的调皮鬼,它与本宫有缘。这小家伙会飞,今个太阳又烈,那就叫飞阳吧!” 慎昭仪抱着飞阳,眼神示意祝皎玉,“宜美人,你若是初次养犬,可以看看那几只毛发顺滑又精神乖巧的。” 祝皎玉收回被慎昭仪取名能力雷到的心神,顺着慎昭仪的视线看去,一眼注意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犬。 那小犬瞪着双黑黝黝的葡萄圆眼,对四周极为好奇的样子,又有几分胆小地不敢过分向前。 负责这窝狮子犬的犬师庆幸两位贵人都是好性子的,未曾计较她方才的失职。不像前些日子大发脾气的令婕妤。 犬师见祝皎玉对这只雪白小犬感兴趣,连忙拍了拍那肉墩墩毛茸茸的小屁股。 她殷勤地说:“美人好眼光!这只狮子犬通体雪白、可爱精神,性情又是这窝犬中最乖巧的。最是适合您不过。” 身子圆溜溜的雪白小犬被拍了屁股,试探着往前迈了两步,然后不负众望地屁颠屁颠朝着祝皎玉跑去。 祝皎玉笑着一把接住了那肉墩墩的小身子。 小犬也顺杆子往上爬往祝皎玉身上拱,伸出粉嫩小舌舔着祝皎玉的手背。 机灵可爱的样子令众人忍俊不禁! “要本宫说宜妹妹就是招人喜欢!”慎昭仪也被逗得直乐,脸上笑意不似作伪,“这小家伙不往本宫这来,一个劲往美人怀里钻呢。” 祝皎玉感受着怀中小犬温暖的体温,轻笑打趣道:“娘娘您说笑了。您怀中还抱着一只更投缘的呢。总不能贪心,要珍惜怀里的才是。” 慎昭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缥缈起来,语气也有些怅然:“是啊,人要好好珍惜自己拥有的才是。” “汪汪!”飞阳在慎昭仪怀中调皮地拱来拱去。 慎昭仪重新舒展了笑意,温柔地抚摸起飞阳的脑袋。“小家伙你也赞同,对吧?” 她抬眸望向祝皎玉,“宜美人,本宫与你也投缘。这宫中日子一潭死水、无聊得很,你有空多来钟粹宫坐坐。让小家伙们也一起玩闹玩闹。” 第62章 要亲昀昀 拥入怀中 祝皎玉对这护驾有功的慎昭仪也是好奇。今日一接触,似乎不像传闻中那样嘴毒皮厚…… 深宫之中,个人利益冲突、命运纠缠,祝皎玉无心与谁过分深交。但慎昭仪性子合她胃口,那日又对她有帮持之恩,祝皎玉自然也释放善意。 她认真地行了一礼,“多谢娘娘厚爱。嫔妾还要谢谢那日皇恩寺中娘娘仗义执言。” “哪有什么仗义不仗义的。要么是命运所迫,要么是随心而动罢了。”慎昭仪并不把前些日子的事情放在心上,她洒脱地摆了摆手,干净利落地转身,“宜美人,本宫这就回了,你改日定要来钟粹宫玩。” 祝皎玉目送着慎昭仪的身影远去。注意到慎昭仪一直亲力亲为抱着飞阳,身边宫女想要接手她都不让。 祝皎玉呼出一口气。慎昭仪这种能叫狗狗小家伙的人,想来也不会有多坏。 她细细思索着方才的情况,慎昭仪看来的确是个爱狗的,却在一开始对调皮扑来的小狗反应那么大。 像是有什么心理创伤…… 祝皎玉按下心中猜测,记在心中容日后探查,她轻轻抚摸着怀中小家伙的脑袋。 “叫你什么好呢……有了,就叫你云云吧!”祝皎玉噗嗤一笑,“我这取名技术和慎昭仪有得一比。走吧云云,带你去找另一个‘云云’!” “美人,香芸姐姐去御膳房领食材呢。咱们就这么回了,不找她了吗?”采芹有些不解,美人不是说要去找另一个芸芸吗。 “谁说找的是香芸了,本美人是要回去守株待兔呢。”祝皎玉神秘一笑,轻轻撸着怀里云云的下巴。 昨日沐恩节是个大日子,昭明帝自然清心寡欲没有召幸后妃。想来他今日会来洗月轩,对她补偿一二。 “美人您回来了!”主仆二人回到洗月轩,小伞子一见祝皎玉回来连忙行礼,语气之中带着期盼。 他会做些木工活计,已经给云云搭起了小窝。三角屋顶,软布棉麻,云云一被放到地上就屁颠屁颠地遛了进去。 它还精神抖擞地翻滚了几圈,蓬松的尾巴摇个不停,像是很满意新主人对它的欢迎。 后面跟着的犬房公公,带着各类犬食犬具,甚至还有一本厚厚的养犬册子。毕竟这养犬的恩典宫中不是人人皆有,犬房自然都是用心对待。 洗月轩也早就在祝皎玉的安排下备了很多东西。云云的新生活看起来会很是滋润。 小家伙巡视完新家,又开始滴溜溜地围着祝皎玉转,像个跟屁虫似的走哪跟哪,逗得众人直乐。 祝皎玉宠溺地又抱起了云云。“好啦,你以后也是我们洗月轩的一份子啦。”她轻轻戳了下云云的小脑门,“云云宝贝真可爱!我好喜欢你呀。” “昀昀?”男人清凌凌的声音传来。 祝皎玉耳根一痒,有些忍俊不禁。她只是临时起意,没想到真被这兔子撞了个正着。 她努力控制住表情才转身。“陛下,您来看嫔妾啦。” 祝皎玉略略举起怀中的小家伙,眉眼弯弯全是笑意:“您看,这是您准嫔妾挑的小犬。” 昭明帝看着那雪白的狮子犬还在一个劲地舔着祝皎玉凝脂似玉的肌肤,眉头微皱。 这犬房怎么养的狗! “嗯,不错。”他又想起了祝皎玉刚刚那声甜美的“昀昀”,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了几个像素点。 宜美人果然对他情深意切!哪怕有这不懂事的狮子犬作伴,也排解不了对他的想念。 还好他今日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哭鼻子撒泼呢。 昭明帝转了转指上的玉石扳指,轻咳一声。“白日青天的,在宫人面前要注意分寸。进去吧。” 他率先进了内室,步伐有些匆忙。祝皎玉无辜地眨巴着灵动的大眼睛跟上,和怀里的云云有几分相似。 主子们进了内室,采芹却是目瞪口呆地留在原地。 皇上不会以为美人是在唤他吧…… 采芹连忙有眼力见地安排:“都各忙各的去。如萍你也去,没见主子们有话要说吗?” 采芹微微侧目,有些不敢看内室。美人真是会玩啊! 昭明帝大刀阔斧地坐到了内室的檀木太师椅上。他余光往门口瞄了半天,祝皎玉还是立在屏风那不过来。 这女人刚刚不是还不知羞地在宫人面前一口一个好喜欢昀昀吗……怎么昀昀来了又不见她过来有所表示了? “云云,你过来点,我够不到亲你了。” 娇音莺啼,昭明帝的耳根瞬间染上薄红。那张冷峻如玉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些称得上是错愕的情绪。 从前觉得宜美人除了在床上都是个乖的,如今是被自己宠得越发大胆了。怎么能白日青天…… 昭明帝的眼神有些游移,只能感觉到自己唇上干涩。 他终究还是站了起来,犹豫着。 “云云你去外面玩吧。”祝皎玉从屏风处转进屋内,有些错愕地看向昭明帝,“陛下,您怎么在这站着呢?” “云云?是那只狮子犬叫云云?”昭明帝的语气瞬间冷凝。 他背部紧绷、身形挺直,如同一尊千年寒冰雕刻出的雕塑。 祝皎玉半晌才恍然大悟似地开了口:“您、您不会是误会……” “朕没有!” “误会嫔妾在叫您吧!” 异口同声,祝皎玉唇边笑意更甚。 昭明帝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绷着脸一甩衣袖,坐回了太师椅上,再不看祝皎玉一眼。 “陛下。”轻声细语,祝皎玉靠近了昭明帝冷峻的身影。 “好陛下。”她试探着去拉昭明帝玄色的衣袖。 昭明帝嘴角微微下垂,眉宇间覆盖着寒寒霜气。“怎么不和你的云云玩闹了?宜美人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朕来了都顾不得迎接。” 祝皎玉心里没有半分紧张。她眼神清澈,语气无辜:“陛下难不成是吃云云的醋啦?” 美人玉面染上粉意霞光,“陛下真是讨厌,您明明知道嫔妾最爱的是……” 昭明帝面色稍松,抬手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好笑。 他找回了清冷的声音:“朕只是想提醒宜美人,本朝虽然不重避讳,但一只小犬和朕名字读音相同,成何体统!” 第63章 宫女心思 行宫承诺 祝皎玉见昭明帝没有收回衣袖,只是僵直地任由她拉着,便得寸进尺靠进了昭明帝怀中。“嫔妾还以为您是吃醋了呢……哎呀哎呀,嫔妾竟然没注意到此等大事。真是该罚!” 太师椅区区半寸天地,早已被昭明帝高大的身影占得满满当当。祝皎玉不可避免地坐到了昭明帝腿上。 她还嫌不过瘾,抬手搂住昭明帝的肩膀,有些调皮地说:“昀昀你可得好好搂住你的爱妃呀。要不然摔了碰了的,谁来被罚呢?” 昭明帝听见祝皎玉还要提“云云”,脸崩得紧紧的。那双本来放在扶手上的修长大手犹豫片刻,还是不情不愿地抬了起来。“怕摔还坐在朕腿上做甚,这就是爱妃认错的态度吗?” 男人的力度逐渐加重,紧紧箍住了那楚楚纤腰。 “呀。”祝皎玉做作地娇呼出声。 昭明帝也找回了自己的主场。他腾出一只手,缓缓摩挲着怀中女人的朱唇,想起了些美妙的滋味。 “爱妃不是说要亲‘云云’吗?怎么这会子没了动作。” 他力度加重,呼吸也愈沉。那双琥珀眸子里流转着暗沉的欲望。“嗯?” “那你、那你是昀昀吗”那被揉捏着的朱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祝皎玉被男人的大手死死箍着,炽热的温度随着薄纱夏裙攀升,灼得她玉面薄粉、染上春意。昭明帝则是微微屏息,望着怀中那张娇艳欲滴的脸。 对视之间,眼神拉丝。暧昧勾缠着情欲,气氛再度升温。 美人被越来越沉重炽热的气息灼到,娇羞地闭上了双眼,无力地彻底倒在宽大怀抱之中。 云鬓楚楚,摇摇欲坠,发丝调皮地划过男人指尖。昭明帝突然有些心里痒酥酥的 他猛地一抬手,拔去祝皎玉头上的金钗。 珠光金钗落地,乌黑的三千青丝曳落倾下,显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越发楚楚可怜。让人恨不得好好欺负她一番。 “嗯。” 男人终于想起来了回答先前的问题,也身体力行地如愿以偿狠狠欺负惩罚了一番。 “皇上、皇上,您就知道欺负嫔妾!嗯……”娇唇微微吐出声音。 美人呼吸喘喘,香汗淋漓。嘴里的控诉之语来不及再次吐出,就被蓄谋已久的猛兽狠狠咬住。 “怎么不叫昀昀了?”昭明帝不依不饶。 “昀昀……昀昀!” 娇娥无力,莺啼泣泣至天明。 昭明帝素来觉得这种事不过是循规蹈矩的任务,和每日批阅奏折没什么区别。 出身皇家,见惯了美人珠玉,仿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激起他的贪念。这种事情上也是如此,需要的时候他就出力,不需要的时候他宁愿独宿紫宸殿,也不愿沾染脂粉味道。一个合格的帝王是不应该分太多精力在这种事情上的。 可宜美人……昭明帝活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矛盾的人。娇羞柔媚,吐出的话语、做出的反应却又大胆撩人。 让人忍不住去观察、去探索、去纠缠,沉沦在他最不屑的本能之中。原来他也不过一个俗人…… 昭明帝撑起身子,揉揉额角。他是帝王,该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权力的。 “陛下。”皓如凝脂的小手软弱无力地攀上了精壮赤裸的肩。 昭明帝微微侧头,只见昨夜那让他心痒的三千青丝如今乖顺地贴在女人肌肤上,只有几缕俏皮地遛进了半遮半掩的地方…… 不能看了,他将人按回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好好歇着。” 望着祝皎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千年寒冰也控制不住消融几分。昭明帝抿了抿唇,补上两个字:“爱妃。” 被裹得只露出个脑袋的女人立刻笑眼弯弯,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还不经意地伸出手捂住嘴,光洁的胳膊又露了出来。 昭明帝不再看她,转头起身。“狭促。” “昀昀,和爱妃一起用了早膳再走嘛。” 那甜如蜜的话音令昭明帝脚步一顿。他颔首表示同意,却转身去了浴间穿衣。 祝皎玉轻笑一声,收回胳膊。猛然没有了男人炽热的体温,还有些不适应呢。也不知道狗皇上到底把她的寝衣扔到了哪里。 “香芸,香芸。”祝皎玉略略撩开床边的帘幕,“拿套衣衫过来。” “美人,奴婢服侍您穿衣。” “如萍?”祝皎玉抬眸看了眼低眉顺眼的宫女,顿了顿,“她们呢?” 如萍平日里鹌鹑似的没什么存在感,如今一看也不过二八年华,正是青春的年纪。绿色宫装衬托得她有几分俏丽。“回美人,姐姐们去准备早膳了。” “嗯,服侍本美人起身吧。”祝皎玉面色不变,语气淡淡。 她刚穿好衣衫,浴间就有了动静。洗漱完毕的昭明帝换了一身朝服出来。 祝皎玉感受到给她梳发的那双手一顿,心中叹出一口气。真是在所难免…… 她嘴上却是娇呼出声:“轻点。”祝皎玉拿过玉梳,“你也出去备早膳吧” 如萍却呆呆地立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昭明帝英挺的眉微微蹙起,语气威严:“没听见你主子说话吗?” 如萍这才反应过来,连连求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刚刚进来服侍昭明帝洗漱的王福,见这宫女如此没有眼力见。赶紧胖身子一扭,半拉半拖地将如萍送了出去。 “怎么了?”昭明帝收回视线,就见梳妆镜前的小姑娘垂着个眼不看他,一个劲地梳着头发。 他靠近,高大的身子贴在小姑娘的身后。然后微微低头耳语:“和头发较什么劲?” 他一边说一边接过了玉梳,认真地轻手轻脚顺着那头乌发。 祝皎玉心中其实很平静。 有什么好较劲的呢?后宫女人哪一个不比如萍美貌有心机?如萍要是真的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她才觉得让人佩服呢。 这些话肯定不能当着帝王的面坦诚吐露,毕竟她如今的角色是一个爱恋帝王的娇滴滴嫔妃。 祝皎玉眼里的泪珠一颗颗开始凝结,挂在浓密翅睫之间微微颤动。她脸一偏,不小心擦过了昭明帝的薄唇。 第64章 处理如萍 淑妃安排 “哼,有什么好较劲的!” 一样的句子说出来带上了不一样的情感,“皇上可是受欢迎得很!嫔妾好些日子才能见皇上一面呢,哪敢吃醋呀。” 美人酸溜溜、娇滴滴的声音让昭明帝心里很是受用。还说没吃醋!那小嘴都嘟得快可以挂上香油壶了! 他正想开口安慰几句,就感觉到腰身被抱住。 “嫔妾知道,皇上日理万机,心系天下百姓。只是希望、希望嫔妾的昀昀能多想想嫔妾,看看嫔妾。”语气中隐约有哭音,昭明帝似乎感觉到了被泪水沾湿,“妾身无所愿,只愿君心似我心,日日常思念。” 昭明帝眼角微挑,眸光沉沉地凝视着那乌黑的发顶。 良久,一声叹息。抚了上去。 “朕知你心意,会多来洗月轩的……”他转头想起了什么,“过些日子暑气愈热,朕带你去行宫避暑。” 昭明帝轻轻擦去了那羽睫间的盈盈泪珠,清冷的声音也染上几分温柔:“那里有大片的荷花,接天莲叶、清风明月。朕与你同游。” 早膳备好,帝妃二人相携落座。 王福瞟了眼皇上容光焕发的脸,心里讶然。有些好奇到底是宜美人把皇上哄好了,还是皇上把宜美人哄好了。 “哐!” 筷碗相接,发出脆响。 王福一个激灵连忙撤回胡思乱想的思绪。 “朕有让你布膳吗?你不忙着伺候你主子,献什么殷勤!”昭明帝声音凌厉,不留情面地戳向僵在一旁的如萍。 如萍还夹着一筷江鱼愣在原地,冷汗刹时打湿了后背,脸上炸开一片通红。她心中委屈酸涩,皇上怎么能这般不怜香惜玉,明明对宜美人是那样宠爱怜惜。 “皇上恕罪,美人有香芸姐姐服侍。奴婢只是想服侍……” “你算什么东西!哪来的资格服侍朕?”昭明帝面色阴沉,厉声呵斥,“王福。把这宫女杖责十板,送回内务府好好学学规矩!” 如萍头顶如有惊雷闪过,脑中炸开阵阵白光。“皇上恕罪!美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被拖下去的如萍心如死灰。被皇上遣回内务府说要重学规矩的宫女,哪里会有好下场! 她这才反应过来,老虎看起来再温顺也是老虎,不是她能逆毛的……更何况昭明帝从来不是心软的帝王。 祝皎玉心中波澜不惊,亲自夹起一筷甜龙竹笋。 “陛下,消消气嘛。这是嫔妾昨个遣人去御膳房领的新鲜食材。小厨房一大早就开始忙活,才有了这道金丝笋羹。” 她声音甜美,哪里还有先前使小性子的模样,“有昀昀就是好!嫔妾这些日子吃好喝好心情好,都长胖了几分呢。您就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了。” 昭明帝见她如此懂事的样子,又想起了之前洗月轩被内务府那帮狗奴才欺负……心中莫名有些酸涩。到底还是前些日子委屈冷落她了,让她连处理不安分的下人的底气都没有。 宜美人的确爱使小性子,但那都是因为太在意他。不仅有个度,还从来都懂事地把他放在第一位。 罢了罢了,那便由他多做一些吧。 “不胖,还是瘦了些。” 昭明帝那双修长大手包住了美人柔夷,安抚地摩挲着。“你是个好性子的,但奴大欺主,不能纵着。内务府那边朕已经派人处理了,你这洗月轩宫人还是太少了些,朕给你添置?” 祝皎玉眼中盛满了惊喜与感激:“陛下,您对嫔妾真好!”她略一思索,眼睛眨巴眨巴盯着昭明帝,“嫔妾想要个会几分拳脚功夫的宫女可以吗?” 昭明帝迎上那充满情意与期待的眼神,哪里能说得出“不”字。 “嗯。” “那嫔妾还想从碧水湖附近调两个扫洗宫女过来,做如萍的活计。” “嗯。” “昀昀真好!嫔妾好爱您呀!”祝皎玉语气越发欢快起来,“您快尝尝这道时鲜,也是嫔妾研究出来的呢。” 美人软语香风令人心中妥帖,昭明帝也不知道自己后来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帝妃其乐融融,一顿早膳太过短暂。 送走昭明帝,祝皎玉面色淡了下来,只唤了香芸到跟前。 “今个早上是怎么回事?” 她并不生气有人打昭明帝主意,甚至一开始没处置如萍也是抱着让昭明帝动手的心思。又能借帝王之手清理一番,又能加深昭明帝的心疼,一举两得的事多好。 “美人,这如萍的确心思不正 。”香芸一脸佩服,把今个早上的情况悉数道来,“您之前说如萍眼神不对,奴婢和采芹也发现她老想往内室钻。昨个您说要给皇上备些新鲜吃食,奴婢一早便去安排,原是该采芹侍候您。 结果采芹发现自己早食里被人下了巴豆……便如您吩咐将计就计,装作肚痛。如萍果然大喜过望,找了机会要进来服侍。” 香芸凑近祝皎玉耳朵,“是如萍放的巴豆。” 洗月轩到底还是人太少了……就这么几个宫女。 祝皎玉语气淡淡:“本美人给过她机会的。心思不正又出手害人之人,必须斩草除根。你禀告给王公公,他知道如何处理。” 她又拉过香芸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香芸,你我同甘共苦,我最是信你。宫中人心叵测,你能替我守好这洗月轩吗?” 香芸在那信任的眼神之中激动得脸色通红,她语气坚定:“美人,奴婢一定努力成长,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为上位者,不可能时时刻刻算无遗漏。要备好预备方案才是。”祝皎玉沉吟,“以后洗月轩人会越来越多。宫女太监分批次食用膳食,凡事二人成行,着小德子暗中监察。” “奴婢遵命。” 此番借如萍之事发作,算是心想事成。但祝皎玉始终暗暗警告自己保持冷静。她根基不深,必须时时刻刻打起精神。既要提前谋划,又要做好准备应对所有的突发情况。 第65章 行宫避暑 死于非命 好在香芸忠心也是在成长的,采芹机灵又会说话,小德子办事牢靠、略通拳脚,小伞子也手巧……再加上把被贤妃罚去扫洗的杏芽要过来。 洗月轩会越来越如铜墙铁壁一般牢靠。 承乾宫 瑞贵妃盯着淑妃递过来的行宫出行名册,气不打一处来。“她都安排好了,还假惺惺来过问本宫做甚!” 瑞贵妃这些日子过得并不舒心。淑妃分走了一半的内务府,还雷厉风行地在皇上授意下进行了清洗,拔走了她不少棋子! 这口气顶在心头如同火烧,让她连连夜不能寐、寝不安眠。 “倒是本宫眼拙了,这会咬人的狗真是不叫!”瑞贵妃“啪”地一声把名册摔到桌上,呼吸越发急促,“皇后是个病罐子,贤妃也蠢,倒是这淑妃做老好人久了,本宫才发现她真有几分手段……” “娘娘您息怒,到底还是您掌着宫权,她们有什么不是还要向您禀告吗?”银蕾给瑞贵妃奉上香片茶,“您若是不满,就打发回去让淑妃重新安排,折腾她几次也是她自个办事不行。” 瑞贵妃盯着名册上“逍遥馆”那三个字冷笑:“呵,淑妃倒是会做人。给宜美人那玩意安排了这么一个好地方,离皇上居所如此之近。淑妃是想要讨好皇上和贤妃?” 瑞贵妃一拍桌子,“你把这册子扔回去,告诉淑妃重新安排! 苏宝林一个怀了孕的都不带去行宫避暑,皇上还以为是本宫故意欺负人呢!” 暑气愈热,行宫避暑成了各宫都盼着的大事。 这日景仁宫,祝皎玉到的时候还有些早,她如今坐在令婕妤下首。 自打邓昭仪被打入冷宫,高位空虚,容婕妤这个有二公主的便顺势封了昭仪。 令婕妤虽知皇上看重资历、子嗣,容婕妤比她先封再正常不过,但心里到底有希望落空的羞恼。 如今见祝皎玉坐她下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晦气!这宜美人才进宫多久,再过几个月是不是还要坐到她上首了? 她斜眼瞥了一眼祝皎玉,就仿佛再看一眼会被脏了一样翻个白眼,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过去大半边脸 祝皎玉只安静地垂眸品茗。景仁宫是非多,能不说话最好,她也懒得打机锋。有这功夫不如留几分心力,好好对付对付皇上。 在意令婕妤的目光做甚?反正看见她心里不痛快的是令婕妤又不是她。 令婕妤的目光划过正进来的苏宝林,开始找人宣泄不快:“苏宝林倒是面色好,与和才人前些日子身怀龙胎时差不多呢。” 这才一月有余就捧着个肚子,像是多珍贵似的! 苏宝林顿了顿脚步,张口还是柔柔弱弱的样子:“劳婕妤娘娘惦记。嫔妾卑微,三生有幸能够育有龙胎,这些日子都是仰仗皇上与贵妃娘娘关照。” “你听话,本宫自然是会多关照的。”瑞贵妃对这番恭维很是满意,“听说皇上给你那送去了不少补身子的东西,你好好养着。” 钱才人降位宝林、邓昭仪进了冷宫,身边人都不成气候,她自然要寻人抬举。苏宝林家世低微好控制,有几分心机手段,原就是个不错人选。 苏宝林在发现自己怀孕后,更是到承乾宫求堕子汤药以证忠心。瑞贵妃越发放心几分。 不过一个宝林的孩子,对她和瑾行的地位没什么影响。若真生的是个伶俐皇子,也有的是办法处理。 唐才人衣袖下的手却是越握越紧。她若是还怀着龙胎,是不是就能进位美人了,也能得到皇上照顾青眼…… 她强迫自己收回盯着苏宝林肚子的视线,使劲咬着腮帮子。 时机还未到。 众人或真情或假意地关心了苏宝林一通,皇后才姗姗现身。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她声音有些轻飘飘的。 瑞贵妃最喜欢戳皇后肺管子:“自是在说苏宝林的龙胎,臣妾几个生育过的给她传授些经验呢。” 皇后面色一滞,心绪有些复杂。 龙胎……罢了,她如今病体沉沉,坐死皇后之位才是最重要的。 “瑞贵妃你倒是盼着。也是,你有二皇子自然是个喜欢孩子的。” 皇后到底不愿多提孩子,转移了话题,“今夏酷暑,按照惯例该去行宫避暑些日子。瑞贵妃可有安排妥当了?” 瑞贵妃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杜琳琅就喜欢摆皇后架子。她个病罐子又去不了行宫! “臣妾自然是都安排好了。”瑞贵妃不管皇后,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按照往年惯例,正六品以上妃嫔都有资格随行。 只是今年多了新人,自然不如往日,各人住处有些变动。” 祝皎玉嘴角牵着温和的弧度,心中却是提高了警惕。瑞贵妃提起新人准是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令婕妤第一个炸开了锅。 “贵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新人是新人,我们这些做姐姐的还要给她们让道不成?”令婕妤皮笑肉不笑,声音有些尖锐,“反正嫔妾今年还是要住清凉苑!” 瑞贵妃语气淡淡,极为公正的样子:“清凉苑自然给你留着。淑妃草拟的不错,你和宜美人都是常伺候皇上的,一左一右正好。” 瑞贵妃之话一举两得,又甩锅了淑妃,又点燃了令婕妤。 令婕妤脸色一变,气血飞速上涌:“往年逍遥馆不是封着吗?怎么收拾出来了倒给了宜美人!” 她眼里快要迸射出火花,目光咄咄投向祝皎玉。 祝皎玉却是眸光清浅无波。“嫔妾听从诸位娘娘安排。诸位娘娘觉得逍遥馆好,那自然是好的。嫔妾到时候好好收拾出来,便邀诸位姐妹来做客。” 慎昭仪也闲闲开口:“那倒是好。在逍遥馆赏荷定是别有一番意趣。只不过逍遥馆封闭许久,想来妹妹要费一番功夫收拾了。” 令婕妤这才平复了些情绪,撑着下巴嗤笑一声:“本宫倒是忘了,逍遥馆封了这么些年。宜美人你可得好好收拾。小心灰尘太大,脏了皇上的眼。” 第66章 朕的安排 脉象有异 “多谢令婕妤提醒。皇上所到之处无处不精,想来贵妃娘娘都会安排得益。” 瑞贵妃抬眸,宜美人倒是伶牙利嘴。 她语气威严,一锤定音:“本宫事务繁多,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们尽管找淑妃去,她负责此次住所安排。” 十日后,蝉鸣聒噪,众人随帝驾出行行宫避暑。 京郊行宫离皇宫不远,不过马车半日功夫。其位置得天独厚,居于两山之间,故而成为了历代帝王避暑之处。 众人到了行宫地界,就感受到了几分清凉。依山傍水、亭台楼阁,避暑真是得宜。 祝皎玉最后还是被安排到了逍遥馆。 逍遥馆前面便是行宫荷池。荷池清风徐徐,使人心旷神怡。果然如昭明帝所言,接天莲叶、甚是壮观。 “打听到了吗?”祝皎玉用小银叉从白玉盘中叉起一片西瓜。轻轻一咬,汁水四溢。 “回美人,奴婢打听到这逍遥馆是先帝宠妃宓妃的行宫居所,离皇上所住的光明殿极近……” 采芹一咬牙,“就是听过那宓妃在逍遥馆死于非命,才把此处封了数年。这等皇家机密,令婕妤不知道也属正常。” 祝皎玉细细感受着嘴里的甜味,一针见血:“既然是皇家机密,你我怎么能如此轻松就知道了个中细节。” 采芹连忙细细回味:“美人,有问题!奴婢起初一无所获,后来是在荷池假山处听见有嬷嬷闲聊才得知这消息。” “人家说不定在那闲聊了一整天等着你呢。”祝皎玉眼神清平,“咱们在这行宫的日子可是好戏多着呢。” “娘娘!娘娘!有人死了!” 祝皎玉还没来得及放下银叉,就听见了一阵惊恐的叫喊。 “美人!” 香芸动作急切地迈了进来,脸上惊魂未定,“后院井中有人!” 采芹闻言也是一阵鸡皮疙瘩,汗毛惊悚地立了起来。 “怎么会有人?上报了吗?” “已经报给贵妃和王公公了。奴婢等原是在布置扫洒,没想到杏芽发现了那井里有具女尸……” 祝皎玉皱着眉从榻上起身。“随本美人去看看。” 主仆三人往后院走去,到的时候水井周围已经围满了宫人,还有人一边害怕一边忍不住地往井里张望。 昭明帝送过来的宫女青河率先开口禀告:“美人,奴婢一直四处警戒着。想来是在咱们到来之前,人就死在了井中。” 祝皎玉只是试探着说要个会些拳脚的宫女,昭明帝转手送了暗卫出身、功夫不错的青河过来。 若是青河都没有发现,那这井中女尸自然是有人为她专门准备的大礼。 “美人您、您是否要回避一二?听说枉死井中之人血气阴重,奴婢怕冲撞了您。” 祝皎玉轻轻抬手,声音沉静:“拉上来。本美人倒是要看看是怎样的冤屈阴气,好巧不巧在今日被发现。” 她扫视宫人一圈,“咱们洗月轩从未做过亏心之事,自然不怕阴气。有什么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活人都不怕,怕死人做什么?” 青河眼神变了变。美人果然不同寻常,怪不得皇上拨了她来跟随。心中也对祝皎玉更加尊敬了几分。 她正色道:“是,美人。” 青河与几个粗使太监把尸体从井中吊出,众人瞬间脸色青白! 尤其是年纪小的杏芽,慌不择路地扑到一旁哇哇大吐起来。 她本就是第一个发现井中女尸,猝不及防吓了个纵跳,如今更是被那尸体惨状惊得汗毛直立。 这女尸!这女尸未免太可怖了! 女尸身体苍白肿胀,皮肤已被泡发,恶心又慎人。脸上更是被不知何人残忍地毁了个彻底。一道一道深可见骨,完全面目全非,看不清任何五官。 祝皎玉柳眉一皱。把脸划花了是什么意思?瑞贵妃提前安排人打扫难道没有发现井中有尸吗? “美人、美人,这莫非就是那传闻中的宓妃娘娘……”采芹感觉一阵阴风拂过她的后脊梁,猛地打了一颤。 祝皎玉率先稳下心神,沉声安抚:“这井中女尸穿的乃是宫女春季宫服,哪里像先帝后妃的样子?分明就是有人在故意装神弄鬼,想要我们自乱阵脚! 宓妃之事更是空穴来风,任何人不得再提。” 众人这才在祝皎玉清溪一般的嗓音中逐渐平复了呼吸,安定下来,纷纷答是。 祝皎玉却是走近观察了片刻。她起身时仿佛用力过猛,摇晃了几步,抚着胸口悠悠倒向青河怀中。 “美人美人,你怎么?”青河探了探美人鼻息,声音震耳欲聋,让靠着她的祝皎玉都忍不住抖了两下眼睫。 行宫某处 “听见没?那逍遥馆出事儿了!听说是先帝宓妃的尸体被发现,逍遥馆如今阴气重着呢!” “当真?那宓妃可是当时红极一时的宠妃,怎么死那么惨呀。” 王福瞧着昭明帝面色如墨、越发阴沉,连忙咳嗽两声,扬起声音:“那边的!你们是哪处的宫女?在这空穴来风、乱嚼舌根欲意是何!” 被点到的宫女猛地一个激灵,哆哆嗦嗦跪地求饶。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们是荷池扫洒的宫女,这消息如今传得各宫都是……” 昭明帝冷峻的眉眼一瞥,目光幽深如潭、冰寒彻骨。“朕不想再听到这宫中有此类传言。” “是,陛下!奴才这就派人严惩,以儆效尤!” 昭明帝一甩衣袖,阔步离去。 待他赶到逍遥馆时,门口的香芸已经焦急地等了半天。“陛下,您终于来了!美人她方才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太医呢?”男人语气晦涩不清。步子大步流星,香芸险些没跟上。 “已经派人去请了!” 昭明帝大跨步迈进逍遥馆内室,就见前些日子还娇艳鲜活的美人如今像蔫巴巴的花朵一般消沉,仿佛被抽去了魂,面色苍白地靠在金丝攒花枕上。 他不由地动作放缓几分,大手抚上白玉小脸冒着冷汗的脑门,声音也轻了些:“怎么吓成了这样?” 第67章 皎玉有孕 美人做局 “陛下、陛下,您终于来了!”美人如同乳燕投林,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依靠,啜泣着倒向昭明帝怀中,“陛下,您说莫非真是宓妃娘娘……” “胡说!”昭明帝语气难得严厉。 祝皎玉的手指紧紧抓着昭明帝衣边,指节发白,声音破碎细微:“您不知道,今日可把嫔妾吓了一跳……那女尸的脸竟是被划得面目全非,这是多大的恨呀!” 美人后怕不已,颤颤巍巍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平日里盛满星光的眼睛如今微红,写满了无法言喻的无助,让人抑制不住心疼。 昭明帝软了声音,伸手将人揽到怀中。 他细细解释:“这宓妃之事实属无稽之谈。宓妃是溺在了荷池,事有蹊跷、关乎皇家颜面,故而先帝封禁了消息。” 祝皎玉眸里晕染着委屈的雾气,嘟起樱唇:“嫔妾就说!要真出过事还把嫔妾安排来逍遥馆住,那不是欺负人吗!” “逍遥馆被封乃是因为水汽侵蚀伤了前头柱子,修缮费时费力,朕嫌麻烦。” 昭明帝微微侧头,“如今已经翻新完好,此处赏荷最是绝美,否则朕为何要让你住在此地?” 祝皎玉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娇娇柔柔地靠在昭明帝宽阔胸膛之上:“昀昀还记得与爱妃的约定!原来是您安排的呀。” 见怀中美人恢复了几分活力,昭明帝轻咳一声,不再提自己做了什么。“太医呢?怎么半天没来?” 李太医正巧走到门口,闻言脑袋一紧,连忙疾步入内请罪:“陛下恕罪,臣来迟!臣方才是被贤妃娘娘唤了去。” 提及贤妃肚中龙胎,帝妃二人均想起了些什么。 李太医则是上前把脉。 “美人许是惊吓过度,脉象有些不稳……”他一手抚着胡子说,慢悠悠地说。 “嗯?这脉象有异!” 李太医的声音如同惊雷,猛地炸醒了逍遥馆。 “可有大碍?”昭明帝眉心一陷。 祝皎玉当着帝王的面不好抽回手自行查看一二,也面上担忧地看向李太医。 李太医头发花白,却是身姿矫健得很。他“哐当”一声跪倒在地。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宜美人这脉象是有孕了啊!” 陛下膝下子嗣不丰,妃嫔怀孕乃是大喜之事。他这个率先诊断出的太医也会受到褒奖。 李太医一脸喜气洋洋,“许是惊吓过度又酷暑难耐,美人这才出现昏厥之症。美人脉象虽不算稳健,但加以调理必能平安诞下皇嗣!” “什么?娘娘有孕啦!” “太好了、太好了!” 旁边的香芸、采芹也激动地惊呼出声,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才连忙告罪。 昭明帝被这个消息晃了心神。他怔怔地盯着祝皎玉的肚子,脸上肌肉微微颤抖。 良久,他才伸出了修长白皙的大手,缓缓摸向祝皎玉的肚子。那素日冷峻的眉宇之间冰雪消融,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之情。 “爱妃,我们有孩子了……”昭明帝激动的声音之中带着颤抖,“我们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他抚掌大笑,“好、好!李太医,你与逍遥馆通通有赏!爱妃你要什么奖励?”他略一思索,“朕先封你为婕……” “陛下!”祝皎玉连忙打断了昭明帝的话,在昭明帝愣住的表情之中伸手抱了上去。 昭明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嘴角一抽,连忙按下话音,小心翼翼地抱住了祝皎玉。 怀中的女人话语里惊喜不多,反而带着委屈和后怕的哭腔:“昀昀,皎玉好高兴有了咱们的孩子。” 祝皎玉用那双盈满泪意的眼睛望着昭明帝,“但嫔妾实在太过害怕。无孕之时,逍遥馆就有女尸吓人。若是孕讯传开,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意想不到的事呢。 嫔妾不想要位份赏赐,嫔妾只愿能够顺利坐稳胎象,为陛下诞下活泼可爱的皇子公主。” 美人垂泪,微微颤抖,谁还能说出半个“不”字。 连李太医也是摸着胡子暗暗点头。这宠妃难做,有孕的宠妃更难做啊! “陛下,宜美人所言有理。美人胎象不稳,静养为宜。” 昭明帝抬手给祝皎玉捋了捋耳边碎发,薄唇轻启:“委屈你了。” 他心头涌现出一缕若有若无的酸涩之意。到底是他没保护好宜美人,怀着孕还被平白无故吓了一遭。 她还这么懂事这么爱他,不求位份赏赐,只求平安诞下皇嗣…… 祝皎玉估摸着昭明帝的愧疚已经到达了顶峰,见好就收。 她语气轻柔:“能为陛下诞育孩儿,是皎玉几世修来的福分。哪里有委屈可言?” 采芹也很有眼力见地开口:“启禀陛下、美人。奴婢听说民间也有坐胎三月不告众人的习俗。 美人今日受了大罪,暂且按下喜讯、安心坐稳龙胎是好的呢。” 不提今日之事还好,这一提起,昭明帝内心的火气再压抑不住。 宜美人身怀龙胎,若是被这女尸吓出个三长两短,他要所有人陪葬! 昭明帝脸色冷峻起来,眼底墨云翻涌:“王福,命赵明彻查逍遥馆女尸之事!朕要让背后造谣生事之人付出代价!” 昭明帝下令封口孕讯,又命李太医专门调理龙胎,对外只说宜美人被吓出了惊厥之症。 一番折腾,夜色已浓。昭明帝为祝皎玉拉了拉被角,这才离去。 香芸轻手轻脚地剪着窗花,却见美人表情不虞,在忽明忽暗的灯火映照下显得有些幽深。 她只当是今日发生太多事,美人惊着了。 香芸按下徘徊了一晚上的喜悦,动作小心地靠近美人,生怕一个不注意美人就化了。 “您可要用点什么?奴婢听说孕中女子容易疲累、饥饿,您要注意身子才是。” “我没怀孕。” 香芸头顶顿时闪过惊雷,她开始眼皮狂跳,控制不住地退后几步。 “咚!” 绣凳被踢翻,香芸手足无措地慌忙收拾。 第68章 贵妃邀约 赵海来人 半晌才从发紧的喉咙里憋出了话语:“美人、美人,您说什么?” 祝皎玉缓缓松开给自己把着脉的手,撑起身子坐直,声音沉静:“香芸,遇事不要着急。深呼吸,过来。” 她定定注视着香芸的眼睛,解释道:“这脉象虽是孕脉,但极为浅薄、不够稳健。自个的身子自个有数,庄子上的亏空不是一时能补起来的。 我今日并未被吓到,为何现在脉象还是这般紊乱?” 祝皎玉格外沉静的声音在夜里如同凉凉泉水,把香云浇了个透心凉。“李太医是否有问题还尚且不知。但此次有孕,定是有人在暗中陷害我们。” “假孕、假孕可是欺君大罪啊美人!”香芸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后脊背一阵凉意抚过,寒毛都立了起来,“宫中皇嗣单薄,陛下今日如此欣喜美人有孕。若知道您没怀孕,难免迁怒于您……” “想来这就是背后之人的目的。” 祝皎玉嗤笑一声,“这番行事不是冲着本美人的身子和性命,倒像是冲着恩宠……” 她抬眸望向窗外夜色,心里有了些猜测 宋美人,是你吗? 凉凉夜色寒如水,同处行宫的宋美人也在关心着逍遥馆之事。 “怎么样了?”宋美人翘着二郎腿坐在镜前,眼皮一直在跳,心中有些不太安宁。 “成了!成了美人!”宋美人的贴身宫女梦婉抑制不住语气里的激动,连忙禀告道“虽说逍遥馆封锁了消息,只听见是发现女尸,宜美人受了惊厥。 但奴婢留心观察,那为宜美人看诊的李太医,行至下榻之处让徒弟打了烧酒,心情不错的样子!” 美人自打春来落水,行事风格变了许多。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只敢暗暗心惊。如今一看倒是好事! 不仅一举夺得皇上宠爱,很快爬到美人位份。还马上就能把宜美人拉下马!美人简直用计如神! “呵,都在本美人的意料之中。”宋美人在镜前梳起秀发,面露不屑。 “王福公公往逍遥馆跑了几趟送东西呢。奴婢也觉得定是美人计谋生效了。” 宋美人听此却是手一顿,晃神之间拽下了几根发丝。 “美人您怎么了?” “无事!”宋美人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宜美人倒是应该感谢本美人,助她享受几日有孕的荣光!一个愚蠢的古人拿什么和我斗?” 那日杏花微雨后,皇上给了她几番荣宠。却在前些日子宜美人复宠后来她这越来越少。 她是天命之女,《甄嬛传》怎么会有问题呢?都是祝皎玉那狐媚子一而再再而三阻拦她天命所归! 呵,不是要斗吗?不知道这眉庄假孕局宜美人你能承受得住吗? 翌日,昭明帝又到逍遥馆。 “身子可有反应了?”昭明帝错不开眼地盯着祝皎玉肚子,语气不由放缓了几分。 “陛下,这才有孕多久!您与嫔妾的孩儿难道会是个淘气包,早早就折腾嫔妾?” 昭明帝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故意眉头微皱:“你若生个公主,自然如你一般是个娇气包。若是皇子,那就要看是随谁了。” “陛下!您就会打趣嫔妾!”祝皎玉朱唇一撇,转过去半张脸不看昭明帝,“您要是不喜欢,那您别来逍遥馆了!” “咱们的孩子自然是好的。”昭明帝有些失笑,大手扶着祝皎玉的肩将她转了回来。 祝皎玉嘴上撒娇,心中却是一沉。不知道是该高兴昭明帝在意孩子还是该不高兴。 毕竟她最是了解自己如今的身子,又细细探查过情况,除了若隐若现不够稳健的脉象,不像有孕的样子。 “这逍遥馆位置和风景都是绝佳。可你怀着孕,万一有了阴影影响心情……” “嫔妾不怕!嫔妾未曾做过任何亏心事,哪里会怕这等故弄玄虚之人? 再说您已经下令封了后院。前院够嫔妾玩赏的了,嫔妾就愿意住在离您最近的地方。” 祝皎玉顺势贴上昭明帝宽阔有力的胸膛,撒娇道,“您不如多来逍遥馆瞧瞧您的爱妃,陛下龙阳正气,任何邪祟见了您都只能退让呢。” “你能这么想就好。”昭明帝轻轻抚着怀中人的秀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声音沉静幽深。 “这世间哪有鬼魂阴气?人死如灯灭……” 昭明帝到行宫也是忙个不停,待了些时候就去处理政务。 正好瑞贵妃递了消息,召众人前往清风殿一聚,共赏荷景。 虽说皇上以惊厥之症的名头免了祝皎玉繁文缛节,但孕事存疑,具体缘故还有待回宫探查,怎么能错过观察众人的机会? 她装作无事发生,唤来紫烟帮忙梳妆。 “昨日被吓了一跳,在陛下面前都差点失了仪态。紫烟,你帮本美人好好提提气色,不能被其他娘娘们看了笑话。” 紫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祝皎玉苍白的面色。 她不知祝皎玉是昨夜与守夜的香芸谋划到很晚,以为真是被惊到了。怪不得她被使去领冰回来,就遇上了皇上面色铁青。 “美人貌美,不如上点胭脂提提气色?” 梳妆打扮完毕,自逍遥馆绕过荷池,另一头的清风殿就呈现在了眼前。 此处赏荷也是绝佳,视景开阔、水天相接,清风捎带荷香悠悠拂面,不愧清风殿之名。 祝皎玉到的时候已算很早,没想到自己昨夜心心念念的老乡——宋美人,早已落座殿中。 宋美人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却在看见祝皎玉时精神一振。目光带着审视,炽热又黏稠。 祝皎玉淡淡一笑,坐于宋美人上首。 “宋妹妹倒是来得早。”她坐下时略略抚了抚腰,衣袖遮挡、转瞬即逝。只有旁边一直盯着她的宋美人看了个正着。 宋美人的眼神里瞬间闪过些炽热。“听说宜美人昨日被惊着了,叫了太医?怎么看起来面色倒是好?” 怕不是知道怀孕高兴坏了吧! 宋美人攥着一抹笑抿了口茶,眼角有掩盖不住的得意与不屑。 祝皎玉将她的神色悉数收入眼底。果然有些蹊跷,这宋美人平白无故怎么会这么关心她。 第69章 皇子落水 淑妃昏厥 祝皎玉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后怕:“昨日实在是慎人……陛下震怒行宫居然有人作乱生事,下令封井彻查。 要不是我身子不争气,被惊到了不好兴师动众、劳心劳力,皇上只能下令封了后院。要不然谁还敢住在逍遥馆呀。” “那你可得好好养养身子。”宋美人语气淡了下来。 宜美人真是好运得很!怀孕就怀孕,还被吓到了,必定没皮没脸缠着皇上好一番心疼。 算了,也该谢谢布置女尸的蠢货,给了宜美人这么早就请太医的机会。 这身子便宜爹准备的西域之药可是珍贵得很,埋在那海棠林这么久,超过两月是该生效了! 祝皎玉坐到自个位置上,心里也在揣摩着女尸之事是何人布置。 这个人嫉妒她的容貌,又不知悉她的性子,会是谁呢? 还没等祝皎玉思索片刻,瑞贵妃声势浩大的仪驾就到了清风殿。 “贵妃娘娘到——” 许是头上没有了皇后压着,在行宫的瑞贵妃越发放松风光。 她一身镂金穿花绛红宫装,庄重又不失富贵,只是显得有几分厚重,与清风殿的夏日氛围格格不入。 瑞贵妃可不在乎众妃心里怎么想。 她就是喜欢这种众人敬仰、跪拜的感觉。头上没有了病殃殃的皇后,真是舒心啊。如果威胁到她地位的人都没了该多好…… “免礼。今日不过是叫你们一聚。如今虽在行宫,也不可散漫,要有些规矩。” 瑞贵妃狭长的眼睛一眯,看向坐她对面、临池上首的淑妃。 “淑妃怎么一副昨日没睡好的样子?你初初接触宫务,办事出现纰漏也是正常的,昨个就出了逍遥馆那等骇人之事。” 淑妃完美无缺的表情在瑞贵妃一番冷嘲热讽之中也没有丝毫破裂,她摸了摸身边三皇子的脑袋。 “实在是嘉言调皮,昨个闹着要做了风筝去放,不像贵妃娘娘的二皇子一般乖巧听话,臣妾这才没有休息好。” 她转头担忧地看向祝皎玉,“倒是委屈宜妹妹了。本宫安排出行事宜,没多向贵妃娘娘请教行宫这边的情况,居然出了如此纰漏。” “淑妃娘娘言重了。诸位娘娘掌管宫务实在辛苦,嫔妾哪有什么委屈。” 祝皎玉抿了抿唇,“只是昨日,嫔妾被惊到、出了洋相,似乎惹了皇上不快。皇上下令要彻查。” 瑞贵妃还没来得及为淑妃滴水不漏的甩锅生气,就听见了皇上不快、下令彻查的消息。 她唇线拉平,面色严肃。皇上本就不满她先前的办事能力,这事会不会又怪在她头上…… 淑妃也是难得脸上一僵。 彻查?这行宫死个宫女再正常不过,不就是吓到了宜美人一下?更何况这宜美人根本没被吓出个好歹,皇上居然要彻查!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平复呼吸,迎上了祝皎玉的眼神。“自然是要查的,妹妹受惊了。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是有些惊厥之症,近来夜里怕是难以安眠,要服用汤药、辅以针灸调理一二。” 淑妃心下一沉。她耗费这么多心力,居然没有把这宜美人真吓出个好歹…… 呵,该说是庄子上养大的就是胆子大呢?还是说小瞧了这宜美人? 还没等淑妃失望多久,殿外传来了一阵有序的脚步声,众人纷纷转头观望。 “参见诸位娘娘!” 赵海率一队太监大阔步进了清风殿。 众妃嫔皆是心中一惊,神色各异。 赵海虽常在各处走动,也鲜少如此大张旗鼓地出现。昭明帝竟然真命了他彻查? “赵侍卫,不知你今日是有何事来清风殿?”瑞贵妃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心虚。 宜美人被女尸惊到又没有怎么样,她虽也想找出真凶打压一下其他妃嫔,但她手下的人一直没查出什么进展。 赵海带着一队人马已在殿中站定,行动之间训练有素。 “启禀贵妃娘娘,皇上命臣等调查井中女尸、造谣作乱之事,事情已经有了结果。”赵海鹰一般的眼神锐利扫过众人。 心跳如擂鼓间,一道凄厉女声响起:“啊!” 就见坐于右侧上首、临着荷池的淑妃猛然站起,表情狰狞地盯着一道小小的身影跌入池中。 “哗啦!” 有人落水、石破惊天,激起阵阵涟漪。殿中死寂无声。 “快救人啊!快救人!”慎昭仪被这突生的变故吓了一纵,三皇子怎么突然摔进了荷池! 没等慎昭仪话音落下,赵海身后已有动作机敏的太监迅速鱼跃入池救人。 赵海神色凝重地盯着池中三皇子的身影,眉心牢牢拧成一团,心中咯噔一声。 他迅速打量四周。瑞贵妃面色沉沉坐在原地。宜美人一副被惊到的样子,偏过头正顺着呼吸。淑妃娘娘更是一脸震惊,极为紧张。 “请太医!” …… “到底怎么回事!嘉言怎么突然出事?”昭明帝一动不动地盯着淑妃乌黑的发顶,薄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作大山压在淑妃头上。 淑妃使劲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感受到熟悉又安心的疼痛才稳住了心神。 她泪流满面,声音悲怆:“陛下!清风殿临水又无甚防护,嘉言一时顽皮想看远处风筝,才遭此大罪……是臣妾看管不力,请陛下责罚!” 见昭明帝只是叩着桌子,沉默不语,淑妃心中涌上了几分底气。 “嘉儿时常羡慕陛下常带大公主去放风筝。臣妾知您政务繁忙,一直不敢向您请愿。终究是臣妾对不起嘉言啊!” 汩汩泪水如同暴雨倾盆,汹涌又悲怆,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心疼。 谁看了不说一句,好一个慈母心肠! 昭明帝闭了闭眼。“敏涵是公主,体弱性怯,朕自然常带她走动走动。嘉言功课重,这才玩闹少些。如若孩子真有心愿,朕怎会不满足?” 淑妃顺着杆子连忙说:“是这样的,臣妾知道。” “皇上,淑妃娘娘。三皇子睡着了。” 帝妃二人都提起了心,转头看向内室出来的太医。 第70章 帝王许诺 老妪重生 “无碍了?” 太医嗫嚅片刻,才艰涩地吐出话语:“幼儿落水,伤了心肺,三皇子怕是以后身子会有些虚弱……” 淑妃如遭雷劈,难以置信地跌坐到地上。 她身子颤抖,语气慌乱:“怎么会?怎么会!太监不是立刻就下去救了吗!现在是酷夏了,嘉言不过落水几息!” 她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内室爬去,失去了所有淑妃的礼仪架子,最原始的母爱突然迸发。 “娘娘且慢!”赵海在昭明帝的眼神示意中拦住了淑妃,“三皇子刚刚沉睡,您还是不要打扰了其安眠。” 淑妃脸色陡然一变,五官有些狰狞:“打扰?本宫是三皇子的生母!那是我的孩子!” “淑妃。” 昭明帝冷沉的嗓音在室内响起,淑妃猛然打了个寒颤。 她有些僵硬地转过头,被昭明帝从来没在她面前露出过的冷厉面色吓得心跳几乎停止。 她结结巴巴:“陛下、陛下。” 昭明帝挥手示意,见势不对早就想走的太医连忙脚底抹油。 这皇家机密听了没有好下场啊! “嘉言先是大越的三皇子,才是朕与你的孩子。你可知错?” 淑妃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咙像是被人死死掐住:“陛下,您在说什么……不过是意外。” 昭明帝缓缓起身,步子沉沉一步一步走到淑妃面前。他的目光森冷异常,犹如寒冰刺骨。 “你心里该知道朕在说什么。朕让你掌管一半内务府,朕给你淑妃之尊养育皇子,不是让你生事的。” 昭明帝的声音低沉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激鼓,沉沉敲在淑妃心上。 “既然三皇子能出意外,看得出你已经无法兼顾。那么三皇子就送到书尚斋,和大皇子一样能够得到更好的照顾。” 淑妃如遭雷劈,她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她真的只是想吓宜美人一吓。陛下这些日子对其太过隆宠,不就是个年纪轻不经事的吗…… 她真的只是想借嘉言落水引起陛下怜惜…… “嫔妾没有……” “有没有你自个知道。”昭明帝不再看她一眼,“你若再行差踏错一步,像井中宫女一般无故消失,你设计的局想来自己最是喜欢。” 淑妃眼前一黑,“咚”地一声挺直倒了下去,真的晕厥过去。 还没走远的太医又被喊了回来,摸不着头脑淑妃娘娘为何突然出事。 有同样疑问的还有接到消息的众妃嫔。 三皇子落水,淑妃晕厥,母子二人被送回了皇宫休养。 女尸之事也盖棺定论。那宫女欠人钱财,故被报复,选择逍遥馆抛尸只不过是个意外。 众人信或不信无人知悉,昭明帝也不在乎,只是踌躇着该如何向祝皎玉解释……向来执掌黑白的帝王第一次不知如何开口。 逍遥馆 祝皎玉坐在贵妃榻上,细细查过入口的汤药,确定都是些滋补的药材,于身体无碍,才缓缓喝下。 “娘娘,您若是无孕,为何还要喝这煎好送来的苦药呀。”香芸给祝皎玉按捏着肩膀。 “做戏做全套。既然宋美人想让本美人有孕,那陛下和本美人都要相信是有孕了。”祝皎玉轻笑一声。 要不然后面怎么勾起昭明帝深深的愧疚呢? 宫里孩子金贵,每个都被看得像眼珠子一样。那日清风殿,淑妃与三皇子身边嬷嬷宫女围绕,三皇子是有多调皮才能自个跌进池中? 井中女尸之事十有八九是淑妃手笔,三皇子落水不过转移注意的劣质戏码罢了。 若非淑妃没有出手伤她性命,若非淑妃家世颇高又是皇子生母,皇上如今又不满瑞贵妃势大,想要抬人与其对衡。 想来淑妃也能去和冷宫的邓庶人做个伴。这两人一样慈母心肠,定然非常有话可讲。 祝皎玉轻轻叩了叩桌子,现在就该等着昭明帝来补偿了。 毕竟三皇子是孩子,她也怀着孩子,不是吗? “你们美人呢?”昭明帝踏入逍遥馆时已是深夜。 夜色沉沉,桦树婆娑,逍遥馆一盏一盏明亮暖黄的灯笼由院外挂到院内,在寂夜之中尤为慰抚人心。 昭明帝心中却是有些许不得劲。 素日他一到宜美人处,都能见到美人等候已久的笑意脸庞。今个都走到了院中,只见屋门紧闭。逍遥馆的主人不见人影,只有两个宫女在守门。 “回禀皇上,美人身子不爽利,已经歇下了。”奉命守在门口的采芹低头回答。 “歇下了……”昭明帝转了转手上的玉石扳指,“那门口路上挂那么多灯笼做甚?不怕扰了宜美人安眠?” 采芹为难地解释:“美人、美人说夜路难行,是给过路人照明用的。” 昭明帝点点头。什么给过路人照明,明明还是担心他。 他转头望向紧闭的屋门,唇线扯得平直。能让这么担心在乎他的宜美人都生气紧闭屋门,是受委屈了…… 昭明帝抬手制止住要通传的采芹,微微扬声,“那让你们主子好好歇息,要保重身子,朕明日再来看她。” “哐——” 门被拉开,眼眶氤氲出泪光的女人语气委屈:“陛下走了?” “谁说朕走了,朕还没有见到爱妃,怎么会走?”昭明帝伸手揽住一身月白撒花裙的祝皎玉,眉峰却是蹙起。 怀中的女人单薄得如同一只轻飘飘的风筝,昭明帝莫名担心她断线飞去。宜美人先前就因为隐疹瘦了些,如今越发清减了,瘦得让人心疼。 昭明帝大手力度加重几分,强势地搂着祝皎玉进了室内。“夜带寒意,你还怀着身孕,怎么穿得这般单薄?” 祝皎玉听着这担心的话,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双眸泪光莹然:“陛下还在乎嫔妾和嫔妾的孩子做什么?反正您有那么多孩子、那么多爱妃呢!” 昭明帝拿哭成个泪人的祝皎玉没办法,拾起衣袖给她擦去滚滚泪珠。袖子上是泪迹晕染开来,也没想起自己的洁癖。 “是朕委屈了你。”昭明帝叹出一口气,缓缓解释。 第71章 疏解一二 生日蛋糕 “赵海兴师动众到清风殿,的确是因为查出了逍遥馆女尸是后妃作乱。朕命他无论是谁都要震慑处罚,给你一个交代。” 他侧过头,嘴角有些微颤:“井中女尸是淑妃做的事。但三皇子突然落水,朕不好重罚她……只能先将三皇子与她分开,惩戒一二。” 不知道昭明帝相信这番解释与否,祝皎玉只想冷笑。 明明就是昭明帝还留着淑妃有用,想要用她制衡瑞贵妃一二,三皇子不过是个下台阶的梯子。 果然天家只看利益,帝王薄情啊,在昭明帝心中前朝后宫安宁比一切都重要,包括明明很重视的孩子们。 看来生母宫女出身,年少受尽白眼轻视,也没能让昭明帝成为真正在乎孩子之人,反而练就了他一颗清冷如同外表的心。 也对,破碎的家庭哪里养得出真正懂爱之人呢? 祝皎玉抚了抚肚子。孩子你来晚些是好的,等我有足够的力量和地位保护你,等你的父亲学会再在乎我们一点。 她闭了闭眼,敛起沉静心绪,开口娇缠:“淑妃娘娘高贵,自然能够随便欺负嫔妾。嫔妾低贱,连着肚中孩子也比不过旁人的,还不如那日就和孩子一起被女尸吓个……唔。” 昭明帝修长如玉的手指堵住了美人朱唇,语气有几分责备:“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作甚!” 昭明帝将泪眼盈盈的祝皎玉搂到怀中。“哪有什么高贵不高贵的,爱妃和爱妃的孩子自然都好。”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郑重,“朕答应你,一定有给你封妃那一日。等你到妃位,朕就让你协理六宫,不会再被任何人欺负。” 虽说是空头支票画饼,但昭明帝极为重诺,能对一个美人许下如此承诺,能见对其重视。 祝皎玉自然也见好就收。 不能太好哄,也不能太不好哄,不能把愧疚都消耗光,也不能一点利息不收。如何面对帝王真是一门学问。 祝皎玉感觉在这后宫之中,她的演技比起做女明星时又上升了几分。 她嘟了嘟嘴巴,轻轻靠到昭明帝胸前。感受着那触感良好的胸肌,告诉自己要敬业,开始为未来铺垫:“呸呸呸,嫔妾不过是一时小性子没转过弯,咱们的孩子定然是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祝皎玉伸出手揽住昭明帝的脖颈,眼神中写满了信任与依赖。 “嫔妾知道皇上有许多为难,嫔妾不愿再给皇上添加忧愁。只要您心中有嫔妾和嫔妾的孩子,皎玉就心满意足了。” “不对不对,昀昀还要保护好嫔妾和您的孩子,这样嫔妾才心满意足。您不会嫌弃嫔妾要的太多吧?”祝皎玉紧紧搂住昭明帝,“您嫌弃也来不及了,嫔妾的一颗心都给了您,您得对嫔妾和孩子负责呢。” 昭明帝不由失笑,只有这么一点要求,哪里算高了? 祝皎玉如此懂事,反倒让昭明帝越发觉得在这件事上对不住她。 昭明帝轻轻抚摸着祝皎玉柔顺的秀发,那是一股温暖甜适的香气,让他每每闻到都感觉心安。 他抿抿薄唇:“朕会保护好你和孩子。” 午夜沉寂,昭明帝与祝皎玉难得静静相拥而眠。除了昭明帝怕挤到祝皎玉偶尔惊醒,逍遥馆一派安宁。 淑妃心中却没有那么安生了。 昭明帝把三皇子送去书尚斋教养,如同一记耳光狠狠将她的面子打落在地,扇得她头脑异常清醒。 太急了,还是太急了。 淑妃死死盯着镜中人的身影,抬手将一丝白发隐入髻间。 她咬住唇,掐着手心让自己呼吸平静,死死告诫自己: 冯沁舒,你不再是那个垂垂老矣、不知年岁的冷宫庶人了。你要忍,要等,要利用前世记忆慢慢布局,就像贤妃之药和唐才人孕讯一样。 不过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宜美人,再厉害能有那人厉害?无论是什么样的变数也不应该引得你提前动用人脉、自乱阵脚。 “熄灯吧。”淑妃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如同老妪低语。 这一世,她会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她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行宫日子似流水,皇城的暑气吹不到这,也比宫里少了几分威严与压迫感。 祝皎玉这些日子就逍遥地窝在逍遥馆中吃吃喝喝。明面避暑养胎,实则是憋着气要给自己养点肉出来。 昭明帝许是听了祝皎玉说的龙阳正气能够镇住一切邪祟,庇护她和孩子。这些日子时常来逍遥馆过夜。 相拥而眠之间,干柴烈火难免有所接触摩擦。正值壮年的昭明帝自制力惊人,往往都是生生忍了。 祝皎玉偶尔看着昭明帝大汗淋漓地起身去沐浴,也是嘴角抽动。这一忍再忍的,别把昭明帝给憋坏了,那以后她还怎么用! 然而按照她的人设,只是宠妃不是贤后,也不该劝昭明帝歇去别处。 祝皎玉只能大发善心,决定用别的方式帮其疏解一二,伸手去解昭明帝腰间的系带。 结果疏解到最后,脑中一片白光,昭明帝酣畅淋漓地叹谓:“是有些瘦了,都小了。” 祝皎玉恨不得把那双大手从自己身上丢开!什么叫小了?她身材一直非常傲人的好吗! 许是看见她嘟着个嘴,昭明帝难得甜言蜜语:“爱妃不小,爱妃最是动人。” 这话也不假。昭明帝每每看见祝皎玉,都要感叹造物主之偏爱。如此娇媚美貌的脸蛋,如此婀娜妖娆的身材,竟然能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他老是想起初见那日的海棠带雨、惊艳春色。这人真就像个海棠花精,越来越勾人心魂。 祝皎玉就这样偶尔工作,窝在逍遥馆了些日子。身子骨难免也有些乏了,便应了慎昭仪的约去水榭一聚。 “妹妹怎么面色越来越好?” 第72章 华宁公主 生辰礼物 慎昭仪只感觉祝皎玉一进来,水榭都亮堂了起来,眼睛仿佛得到了净化,“都说苦夏苦夏。咱们萎靡不振,妹妹却是玉面粉润。是有什么好的保养秘方不成?” 慎昭仪向来有话说话,这话中全是欣赏美人之意。放到令婕妤耳中却是有些刺耳了。 令婕妤斜着眼捡了块芙蓉枣泥糕捏在指尖,说出的话被嫉妒渲染得有些尖酸:“哼,宜美人当然是面色好。谁有帝王恩泽夜夜承接雨露滋润,面色会不好?” 清凉苑与逍遥馆一左一右护庇光明殿两侧。令婕妤日日留心,自然观察到了昭明帝的动向。 她很是不满地撇了撇嘴。皇上成天地往那逍遥馆跑,不知道里面除了女尸是不是还有妖精呢! 慎昭仪噗嗤笑出了声。令婕妤讲话真是糙呀。 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 令婕妤虽说算不上君子,性子跋扈刁蛮得很。但比起那些绵里藏针、心机深沉之人,令婕妤这种一眼能见到底的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慎昭仪调笑着冲祝皎玉扬了扬眉毛,看好戏的眼神中只有一个意思:赶紧说两句治治令婕妤那张破嘴!看令婕妤吃瘪像个战败公鸡一样最是好玩了。 祝皎玉当然读懂了慎昭仪的眼神,只感觉自己脑门的筋纵了纵,心中有些失笑。 不知慎昭仪是怎么养成的这般性子,真是个喜欢看热闹、找乐子的。 来都来了,祝皎玉也柔声开口:“令婕妤说笑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皇上来,咱们做妃嫔的自然用心伺候。皇上不来,也是让咱们好好享受行宫美景。婕妤娘娘您这意思,是说咱们来行宫避暑就不是皇上的恩泽了吗?” 令婕妤被芙蓉枣泥糕和祝皎玉的话一齐噎了个正着。 她咳嗽两声吐出口中糕点,这才气息不顺地说:“宜美人真是伶牙俐齿,怪不得皇上喜欢!” 她猛地站起身子,“本宫看这水榭也不欢迎本宫,和本宫天生不对付。连个甚子芙蓉枣泥糕都要和本宫作对!哼,本宫先走一步!” 令婕妤气冲冲地离了水榭,背影看起来果真像斗败的大公鸡一般。 慎昭仪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转头捧起自己面前的芙蓉枣泥糕玉盘。 “欢迎个什么!本宫又没约她,她自个路过就是一屁股坐进来,还嫌容妹妹带来的芙蓉枣泥糕不好吃?真是山猪品不了细糠!” 她将玉盘递到祝皎玉面前,笑意盈盈,“还是妹妹合姐姐心意,美人不妨来尝尝这美食?” 一旁的容昭仪也是浅笑着打趣:“慎姐姐您眼里就是只有美人!” 容昭仪膝上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小姑娘鹅黄襦裙,围着桃红八片寿桃围涎,脑袋上是小巧的双丫髻缀绒花绣球。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祝皎玉。 容昭仪见女儿这副模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语气宠溺:“看看秀珠这样,是不是也觉得宜娘娘美貌动人呀?” 秀珠眼睛滴溜溜一转,口齿清晰:“宜娘娘好看!慎娘娘好看!母妃最好看!要过生辰的秀珠也是好看!” 众人失笑,水榭之中气氛欢乐。 容昭仪连忙轻拍两下秀珠后背,捡起块芙蓉枣泥糕堵住她的嘴:“不是闹着要吃吗?吃也堵不住你的嘴,小姑娘家家的说话没羞没臊!” 秀珠一边缩着脖子一边嘟嘟囔囔:“秀珠说的是实话嘛!” 祝皎玉不由想起了敏涵。 宫里娘娘自然无人是丑的。数代美人基因改造,皇嗣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钟灵毓秀。 可各人境遇实在不同。 敏涵生母是愚蠢恶毒的邓昭仪,性子被养得怯怯弱弱,没有半分皇家公主气派。 秀珠一看便是被容昭仪千宠万爱着长大的,蜂蜜罐里泡大的小女孩才有这般坦坦荡荡的灵动模样。 祝皎玉按下心中感慨,柔声道:“秀珠公主真是机灵可爱,想来娘娘们和秀珠都喜欢的芙蓉枣泥糕也是非同寻常呢。嫔妾今个可是有口福能够一尝了。” 她拾起一块芙蓉枣泥糕放进口中,只觉入口生香,细腻绵软。 芙蓉花的清香伴着枣泥的甜润悠悠化开,仿佛柔软的云朵在唇齿间滑过。果真是软糯适宜,齿颊留香。 “竟然如此美味!”祝皎玉看向容昭仪。容昭仪倒是个藏龙卧虎的,厨艺如此之好却在宫中名声不显。 “娘娘您真是好手艺,嫔妾今个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琼浆玉露都赛不过人间佳肴呢。”祝皎玉佩服地开口,又极为喜爱地再食了块白糯糯的糕点。 见祝皎玉真心喜欢,容昭仪眼波柔软,唇角情不自禁漾开笑意。哪有厨子不喜欢食客夸奖的? “妹妹要是喜欢吃,便多来与姐姐走动走动。秀珠也很是喜欢你呢。” 小秀珠听见自个的名字,偏着个小脑袋嘀咕起来:“这不算什么的!秀珠生辰的生日蛋糕才是最厉害、最好吃的呢!” “生日蛋糕?”祝皎玉抿了口芙蓉枣泥糕,声音沉静,“这名儿倒是新奇。” 容昭仪则是笑意盈盈地给秀珠擦了擦嘴。“别说妹妹,姐姐我虚长你许多,也对这生日蛋糕闻所未闻呢。 皇上说要给秀珠好好办办生辰,让行宫热闹热闹。姐姐我正愁办不出什么花来。还是宋美人心思别致,来找本宫说了这生日蛋糕。” 果然如此。 “宋美人倒是个独出心裁的。”祝皎玉唇边勾起些笑意,眼神中有些兴味,“嫔妾也很是期待长长见识呢。” 转眼就到了众人期待的三公主生辰。六月二八,兴离火,宜相聚。 昭明帝下旨要好生操办,三公主生辰自然铺陈得精致盛大,办设在行宫一处正殿——安养殿。 安养殿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能够远眺荷池盛景与远山黛影,正是一派好风光。 祝皎玉今日不抢风头,只打扮得比往日端庄隆重了些。 楚楚乌发盘成高髻,珊瑚簪与玉步摇两相映衬,福禄玉珠点缀其间,喜庆应景。一身清荷碧波十二幅宫裙清新典雅,衬得她越发肤色盛雪、容色似玉。 美人美景,昭明帝的目光也忍不住流连,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了丝清浅笑意。 第73章 掉了乳牙 目的暴露 他如今倒是明白了何为佳人玉立。宜美人不仅容貌无人能及,气韵也是甚佳。就这么静静坐于下方,也无人能够忽视。 衣袂飘飘、宛若仙姿,清新脱俗中又多了平日几分端庄。而与他独处之际,又是那般风娇水媚,勾得人心痒难耐。 华宁长公主今日也递了帖子到行宫,冷不丁顺着昭明帝眼神望去,略一心惊:“那青衫美人倒是美貌,母后可知是谁?” 华宁长公主乃是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开府皇城,食户三千。 长公主出行行宫,三公主生辰宴自然相邀。太后一向隐居信佛,今日也赏光露了面。 太后一刻不停地盘着手中的翡翠碧玉佛珠,语气淡淡:“不过是个新入宫的丫头罢了,你都多大了还这般好奇?有这功夫不如好好和驸马研究研究怎么给哀家生个孙子孙女。” 华宁长公主面色一滞,用满不在乎地语气开口:“驸马冷性,儿臣与他谈不到一块去。” “冷性?男人哪有冷性的?你自个肚子不争气还三天两头在外惹出些花花,你置皇家颜面于何地?一点也不让哀家省心。 你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什么时候能像皇后一般懂点事?” 华宁低头呼出胸中闷气,暗暗掐住了自己的掌心。“琳琅姐姐乃大越国母,母仪天下,儿臣与她自是没法相比。” 她神色有些晦涩。 母后总是这般,眼里没有她这个嫡亲的女儿,也没有六哥这个已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就天天关心那个病殃殃的嫂子杜琳琅。 什么一把年纪?她如今也不过二四年华,又是大越尊贵的长公主,凭什么热脸去贴冷屁股讨好驸马。 此时宴席初初摆开,宫女往来殿间。碧玉觞、金足樽,食如画、酒如泉,好一副皇家气派。 场上管弦助兴、语声不断,瑞贵妃听不清这对尊贵母女的交谈,只见到华宁长公主脸色不虞。 她找到机会,当即摆出一副主母架势扬声:“华宁可是被暑气热着了?也难为你自长公主府而来,参加一个小辈生辰。 今日匆忙,本宫也没来得及好好迎接你,有什么不便你尽管来找本宫。” 华宁长公主与太后关系不算亲热是一回事,可她再怎么样也是一国长公主,哪里受得了瑞贵妃这番嫂子做派一口一个华宁的。 “本公主是大越长公主,哪里会有什么不便?” 她闲闲开口,“秀珠生辰,本公主这个做姑妈的自然也要来庆贺一番。瑞贵妃说得像瑾行生辰本公主没去一样。 本公主递了帖子也和皇兄支会过要来行宫避暑,就不劳瑞贵妃多操心了。” 也不管瑞贵妃被落了面子的阴沉表情,华宁长公主一合掌,扬起声音:“皇兄,华宁今日给秀珠寻了些新奇玩意,迫不及待地想要显摆显摆了呢。” 昭明帝虽与太后不合,但对这个皇妹也无甚意见,对于华宁闹出的笑闻一直是按下折子。 女子自古多束缚。而华宁乃是一国长公主,仅仅不与驸马亲近、喜欢寻欢作乐算什么呢? 那些上折子的大臣也没见他们多洁身自好。 “嗯,今日秀珠是主角,让秀珠看看。” 三公主秀珠也是极为喜欢这个会骑大马的姑姑。 她落落大方上前,声音甜软:“姑姑,您快说今年给秀珠准备了什么呀?您去岁给秀珠送的小红,秀珠喜欢!” 容昭仪连忙笑着解释:“长公主恕罪,小孩子家听见好东西就心急。 秀珠很是喜欢您去岁给她送的枣红骏马,还说要学着如您一般策马奔腾打马球呢。” 长公主心中妥帖,昭明帝也是点头:“多动动是好的。德妃老说身子骨乏,就是因为窝在宫里动弹少了。华宁,把你的礼物呈上来吧。” 华宁长公主笑着击掌三下,便有后殿等候多时的太监们抬了朱漆箱子上来。 箱子沉甸甸的,看起来分量重得很。 众人皆是好奇地张望着,祝皎玉也借机不动声色地打量华宁长公主。 华宁长公主看起来对小辈很是疼爱,没有因为皇上与太后的尴尬关系有所疏远。 她身形高挑,眼眸乌灵明亮,齿如含贝、笑颜张扬,性子倒是与太后不同。 长公主站定正中,拉长嗓音:“开——” 漆箱打开,只见里面琳琅满目,满满当当是各色精致玩意! “风车!木鼓!”秀珠高兴得手舞足蹈,只觉得眼睛应接不暇,“还有和秀珠一模一样的小面人!” 她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给长公主行了个礼,然后欢喜地拉住其裙边。“姑姑您真好!秀珠最是喜欢您的生辰礼物!” “好!”昭明帝也抚掌轻笑,“难为华宁搜罗出这么多新鲜玩意,心思别致。赏。” 一时气氛欢乐,童声清脆、银铃愉悦回荡殿中。 “陛下!”有女声傲然而起,打断了殿中欢声笑语。 视线聚焦,宋美人扬着下巴走到了殿内正中。 华宁长公主见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妃嫔敢在她送礼时出声,不由柳眉一挑:“你又是何人?你倒是胆子大。” “宋娘娘!”秀珠前些日子常见宋美人出入,又念着宋美人做的生日蛋糕许久,也欢喜期盼地叫她尊称。 宋美人到底在现代见过不少形形色色,自认为心理素质不错。她平静开口:“见过长公主,嫔妾乃太傅之女美人宋氏。” “宋府……倒是清流书香人家。” 华宁长公主虽不喜文墨,但对读书人极为敬重,她正色道,“那你倒是说说,突然开口打断本宫,是有何事?” 宋美人微微扬起下巴,抑制不住地有些自得。 颤抖吧愚蠢的古代人!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生日礼物! 她声线清冷,语气却是有些骄傲:“嫔妾也有一物想予三公主作礼,望长公主成全。” 华宁收回原本期待的眼神,面部肌肉紧绷,隐约透露出些不悦。 她还当是有什么见解,原来是想踩着她送礼显摆一番,妃嫔献礼的时候还没到呢。 第74章 公主出事 皎玉急救 昭明帝也对这个“予”字有些不满,他眉宇微结。宋美人哪里算得上秀珠的正经长辈,巴巴出来抢风头。 他还记得先前宋美人故意推宜美人之事。宋府能养出这等行事不端的女子,也可见其根子劣性。 “你倒是有心。既然备了礼,便献上来让秀珠瞧瞧。”昭明帝眉眼闪动,语气漫不经心。 宋美人根本没有没听出话中讽意,只欣喜昭明帝夸她有心。 她今日本就是想要展示自己比这些落后愚昧的古人聪慧,以此来搏得昭明帝的关注,如今简直是出师大捷! “是,陛下!”宋美人的嘴角已经微微翘了起来,心脏也怦怦直跳,“来人,把本美人的礼送上来!” 听到吩咐后殿又有四个太监步履沉平地抬着架子走了出来。那架子上盖有红布,直直将众人的好奇拉到了最满。 “搞这么神秘作甚?” “宋美人先前杏花微雨就可见是个有才情的,说不定是要写副字给公主?” “就她有才有巧思,倒衬得咱们这些人跟庸脂俗粉似的。出什么风头!” 妃嫔们窃窃私语,有的期盼、有的鄙夷、有的不屑,少数知情的几个人俱是配合不语。 “喂,你可知宋美人在搞什么鬼!”坐在祝皎玉上首的令婕妤朝她努了努嘴,脖子却还是诚实地往前够了够。 祝皎玉没来得及纠正令婕妤她不叫“喂”,她面上表情滴水不漏,送上一番眼药:“宋美人自然是有巧思的,要不然皇上怎会独独就与她谈论诗词萧曲呢。” “她算什么——” 令婕妤嫉妒的话语死死卡在喉间,死死盯着场中间 那故弄玄虚的红布被宋美人“哗”地掀开,殿中众人皆是瞪大了双眼。 此物是何! “生日蛋糕!生日蛋糕!” 秀珠立刻兴奋得手舞足蹈,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她早就盼了香香糕糕好些天啦!终于能够吃啦! 宋美人却是被抢了台词面色一滞,眸底晦暗不明,面色不满。 她连忙提起声音盖过秀珠:“陛下,此物乃唤生日蛋糕,是嫔妾研读古籍、匠心独造。特以此物祝贺三公主生辰安乐,愿大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昭明帝眸子微眯。这生日蛋糕倒是与平日所见的糕点不同,上面还用不知何物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嗯,赏。” 宋美人难以置信地愣住了。 什么?就这?就这! 她费了好大鼻子劲才在这落后的古代搞出了生日蛋糕,皇上就这反应? 还没等她难过自己一番媚眼没抛成功,殿中变故突生! “呀!” 秀珠原本冲着生日蛋糕而去,一不小心踩到了宋美人甩在一旁的红布。她脚下一滑撞到架子,连带着蛋糕也开始倾斜。 宋美人瞳孔骤然一缩,心弦颤抖,她的生日蛋糕! 她猛地一个飞扑,动作快速地将蛋糕稳住。 秀珠却是无人顾及,像猛然扯断的线一般狠狠摔倒在地。 变故太过突然,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等秀珠疼痛的哭声传来才俱是脸色一变。 这宋美人!也太过本末倒置了些。今个的主角可是秀珠公主,哪里是她和生日蛋糕! 容昭仪只感觉心脏直冲口腔,又被秀珠的哭声死死掐在了喉间。 她冲上前:“秀珠!让母妃看看有没有摔疼?” 瞧着小小的人儿身子颤抖,捂着嘴面容煞白,容昭仪感觉一颗心如同撕裂般的疼痛。 秀珠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秀珠吐出一口血沫,一颗乳牙掉落期间,她说话有些结结巴巴:“母妃,痛,牙牙……” “请太医!”昭明帝厉声命令。 “快去请太医!”华宁长公主也是同时出声,她身子还维持着前倾的动作,语色心疼,“方才本公主也被这生日蛋糕晃了心神,没来得及上前拉住公主,倒让小寿星受苦了……” “您说哪里的话,您离得远。”容昭仪转头看向离秀珠最近,仅仅一臂之隔的宋美人,忍不住带上了些气,“宋美人,本宫感谢你念着秀珠生辰,但她这么小的人摔了你也不扶一把……” 宋美人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她哪里想得到还有这般变故! 她又不是真心来给三公主过生日的,方才满脑子都是待会要教这些古人唱生日快乐歌,都是生日蛋糕不能倒。 见殿中众人都神色不赞同,昭明帝更是一脸铁青。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有些支支吾吾:“容昭仪你、你莫要血口喷人、倒打一耙,嫔妾哪里想得到秀珠如此顽皮!” 容昭仪原本也只是担心所致一时语快,不是真怪宋美人。毕竟宋美人也是好心给秀珠准备生辰礼物,这些日子对此用心良多。 她刚准备道歉打圆场,就听见了宋美人这番言论,哪里忍得了一个美人说秀珠不是,顿时火冒三丈。 “宋美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去本宫那折腾了这么久生日蛋糕,还一直吊着不给秀珠尝。她小孩子家家的期盼这么久,自然心急。 本宫还没怪你乱扔红布、疏忽公主,你在这说起公主不是来了!” “容妹妹!赶紧先看看秀珠!”慎昭仪扬起声音,打断容昭仪与宋美人的纠缠。 宋美人这个人居心不良又性情浮躁,实在不是个能攀扯清楚的。 容昭仪素来是好性子,可哪个母亲能够听得了旁人说自个孩子不是?更何况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品出来了几分端倪,宋美人似乎是在拿这生日蛋糕做筏子吸引皇上注意。 祝皎玉也跟着开口安慰:“公主怕是乳牙早失,快止住血才是呢。都说一岁一个坎,生辰迈过了这个坎,公主日后定会顺遂平安!” 容昭仪这才面色稍缓,回过神来接过宫女送上的热水方巾,心疼地帮三公主清理起来。“宜美人你说得对,今个一过,秀珠自然事事平安。” “母妃,秀珠还能吃生日糕糕吗?”被母亲抱在怀中的秀珠一边抽泣着一边小声开口。 第75章 进位婕妤 海姆马克 她眨巴着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一直没有吃到嘴里的生日蛋糕。 容昭仪有些失笑,都这副模样了还尽想着吃,真是一脉相承的饕餮! 宋美人却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公主!公主!你还没吃过呢,快尝尝!” 她说着就拿起汤匙挖起蛋糕急切地往公主嘴里送,“你一定会喜欢的!” 三公主和容昭仪都被宋美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愣,宋美人的那勺蛋糕就这么喂了进去。 “秀珠!你刚掉了乳牙,快吐出来!”容昭仪心急,这孩子真是分不清个轻重缓急。 三公主却是被勺子压着,喉咙一滚咽了下去。 “糕糕甜甜的。”她伸出小手去拉有些生气的母妃,哽咽着说,“答应给秀珠吃生日糕糕好久…… 咳咳、咳!” 然而还没等三公主话说完,她就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三公主顿时呼吸急促、面色通红。原本冲到喉咙边的话语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死死勒住了一般,只感觉空气变得稀薄沉重。 “秀珠、秀珠!你不要吓母妃!”容昭仪被这几番变故已是弄得心力交瘁,手足无措地顺着三公主的气,却是无济于事。 昭明帝也大步流星地冲到三公主身边,脸色黑得如同炉灶,“太医呢!怎么还没来!” 昭明帝眉心紧蹙,想要伸手接过三公主,又害怕加重她的情况,只能也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三公主却是无力也无暇回应她的父皇母妃。 她心口剧烈起伏着,呼吸不到新鲜空气一般沉重吃力得像个破旧风箱。那张原本稚嫩可爱的小脸也已经憋得青紫,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一直在一旁观察情况的祝皎玉也是面色凝重起来,三公主分明就是被什么噎到了! 她皱着眉朝殿外张望,没见太医身影。收回视线当机立断,果断地起身上前。 “容昭仪请让!”祝皎玉不由分说地接过三公主小小的身子,双臂环绕住其腰腹部。 容昭仪被祝皎玉难得强硬的动作惊得愣在原地,“你做甚!” 祝皎玉来不及多言,面色凝重地握拳按压三公主肚脐之上,双手向上向内用力冲击。 宋美人瞧见祝皎玉突然的动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三公主惹出这么多事情来,宜美人还要出风头! 她想都没想就尖利出声:“宜美人你没见三公主越发呼吸不上来吗!快放平!” 三公主确实面色更加痛苦起来,冷汗大滴大滴地掉落在地。 “让她做!”昭明帝语色寒沉地一锤定音。 宜美人不是个莽撞性子,动作之间也有几分规律,可见是有一定把握的。 帝王开口,在场众人死寂无声。 宋美人也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把自己脸憋得通红。 一下、两下、三下…… 祝皎玉越是焦急越是沉着冷静,她考过急救证确定自己的动作标准有效,现在只看老天是否保佑了。 快了、快了! “哇——” 三公主吐出了口中异物! 她喉咙里堵着的气终于酣畅淋漓地呼了出来,开始后怕地哇哇大哭。 容昭仪这才如同大石头落地放下心来,她颤抖着手去擦头上虚汗,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湿得彻底。 哭出来好啊,哭出来才说明气顺了啊! “秀珠、秀珠,你感觉怎么样了?” “母妃……嗝、秀珠再也不吃糕糕了。”秀珠终于能够完整说出话来,脸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昭明帝闭了闭眼,面色铁青地使了个眼色。王福立即手脚麻利地呈上了三公主方才吐出之物。 “陛下,是糖珠。” 王福低眉顺眼,和刚刚到达殿内的太医一样鹌鹑般缩着脖子,等待着帝王发落。 昭明帝低沉的嗓音如同寒冽冰柱,冷冷地射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太医。“你怎么不来得再晚一些?还不赶快去看看公主情况!” 太医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上前给三公主查看。见其情况尚好,才终于放下了提了一路的心。脑袋保住了! “回禀陛下,公主想来是被糖珠噎住,这才一时之间气上不来。” 太医顿了顿,有些庆幸地说,“所幸吐出糖珠及时,公主无甚大事,略加休养便好。公主年幼,入口食物还需慎重,少用这些容易噎到的东西为宜。” 昭明帝目光一寒,闪过些森冷之意:“宋美人!谁准你给公主喂糖珠的!” 宋美人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为什么祝皎玉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熟悉,就被昭明帝吓了一跳:“陛下!是三公主要吃啊!嫔妾是在满足三公主的愿望,何错之有?”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看傻子一般瞟了眼宋美人,然后把头低得更低了。 宋美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帝王震怒哪里有道理可言? 三公主固然贪嘴,但她不过两岁稚童,哪有分辨能力?方才众人也都瞧见了,是宋美人猝不及防地将那所谓的生日蛋糕塞进了公主口中。 宋美人被众人的眼神灼得一愣,心里也敲起了鼓。她真的是好心啊,她真的没想到会出这么多事。 “嫔妾……” “够了!”昭明帝厉声打断,不耐烦听她再辩,“宋美人行事莽撞,险些酿成大祸。禁足两月,罚抄佛经千遍为三公主祈福 !” 宋美人顿时手脚瘫软地跌坐在地,千遍?她哪里有写过这么多字! 先前整理诗集就已经把她弄得苦不堪言,这罚抄佛经千遍是要她不眠不休把手费了啊! 昭明帝思索片刻,“宜美人于皇嗣有功,进位婕妤。” 此言一出,石破惊天! 婕妤?婕妤! 先前无子进位婕妤之人要么有家世要么有资历,宜美人这才入宫三月! “陛下!”令婕妤瞳孔一缩,忍不住出声,“是否太过儿戏?宜美人入宫时日尚浅又未曾有孕。三公主如今并未出事,宋美人也罚过了啊。” 昭明帝皱了皱眉,“令婕妤也想像宋美人一样罚抄佛经为公主祈福吗?皇嗣贵重,如果不是三公主没事,宋美人一条命都不够赔的!” 第76章 待遇提升 皇上来了 “嫔妾失言。”令婕妤只能低头,狠狠咬住了后槽牙。 “谢陛下隆恩!”祝皎玉却是面色沉静,心中波澜不惊。 她在昭明帝眼中有孕,昭明帝早就想要奖励她一番,是她先前还在谋划假孕事件后续,才暂时按了下来。 今日正好救了三公主,昭明帝借此给她进位不是什么意想不到的事。说来还要感谢宋美人的两番谋划,倒给她做了嫁衣。 她本也无意出头暴露,可慎昭仪与容昭仪都不是恶人,两岁稚童又何其无辜,作为一个现代人还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无辜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流逝。 有把握能成,不成也能全身而退,这才出了手。 至于宋美人能不能看出什么端倪……还会有人相信宋美人的话吗?宋美人不是更出格吗? 一番庆祝草草落幕,众人散去,只余宋美人还呆坐原地。 “宋美人,起吧。您还要抓紧抄佛经呢。”两个太监来送宋美人回屋禁足。 宋美人只感觉自己身子瘫软使不上力气。 昭明帝“一条命”的言论还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她控制不住地冒着冷汗。终于意识到了几分这是在古代,在一个封建的王朝,皇上想要她的命有千百种方式…… 她害怕地死死捏住自己的袖子,却还是忍不住盯着祝皎玉离去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她一个现代人没能独得帝心,为什么祝皎玉却春风得意? 等等! 宋美人难以置信地撑起了身子,海姆“马克”急救法! 她面色大惊!“宜美人!” 宋美人不顾身后的太监,一咬牙匆忙追了上去,“宜婕妤!” 祝皎玉微微挑眉,站定转身,“宋美人,你不是要去抄佛经吗?找本宫是有何事?” 宋美人被“本宫”这两个字气得一噎,凭什么她忙前忙后倒成了这人的登云梯! 她一跺脚,“你们两个过去点,本美人有话要说!” 跟在后面的两个太监瞥见宜婕妤的神色并不排斥,踌躇一二,还是让开了。 “美人您快些,咱家负责送您回去禁足,您莫要为难。” “哎呀知道了,烦死了!” 疑虑在宋美人心中激烈翻滚,她上前想要拉住祝皎玉。 祝皎玉却是轻轻退后几步,“你有什么话说便是了。” 宋美人牙关颤抖,有些不敢面对自己是否是独一无二的天命之女。她欲言又止几息还是开了口:“你!你也是从那里来的,对吗?” 祝皎玉适时地露出了惊讶和不解:“那里是哪里?难道宋美人你不是皇城人氏吗?” 宋美人只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一口气上不来憋得脸色通红。 “你别装蒜!就是那里!”见祝皎玉还是一脸无辜,她咬了咬牙,“现代!” 祝皎玉确定了这位劣质的甄嬛传模仿者还真是现代人,面色依旧沉静。 她不怕人猜忌,但也不准备亲口承认什么落人口舌。毕竟宫中隔墙有耳…… “本宫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代,是和生日蛋糕一样是个稀奇玩意吗?”她担忧地上下打量了宋美人一番,“宋美人,你怕是暑气太热开始胡言乱语了,还是快回去抄抄佛经平心静气吧。” “你!” “见过宜婕妤,见过宋美人。”容昭仪身边的贴身宫女生怕是宋美人在为难宜婕妤,快步靠近二人。 宫女语气恭敬:“宜婕妤,我们昭仪约您碧波院一叙。” 祝皎玉正好也无心与宋美人纠缠,她已经想好了后续的事。 “那便走吧。” 望着祝皎玉再次离开的背影,宋美人只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无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什么也没问出来…… 内心的疑虑越发百爪挠心,让她不得安宁。这人怎么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还是说,她想错了? 她只能焦躁不安地安慰自己: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就是天命之女!也许一切都只是巧合,眉庄假孕局不也没被发现吗? “美人,您该回去了。” “知道了!催什么催!本美人又没聋!”宋美人往日清冷骄傲的声线变得有些尖利。 碧波阁 容昭仪安顿好了三公主睡下,还是心怦怦跳、惶惶不安,她不敢错眼地紧紧盯着那小小的身子。 差一点,差一点就失去了秀珠……是本宫太无用了…… 宫女的通传声打断了容昭仪的思绪:“娘娘,宜婕妤来了。” 帘幕掀开,祝皎玉刚一走进屋内,就看见容昭仪直直冲她而来,二话不说就要跪下。 她心中一惊,连忙伸手去扶。 容昭仪却是一改往日模样,强硬地跪到了底:“宜妹妹,今个这一礼你应受!要不是妹妹菩萨心肠,秀珠、秀珠怕是凶多吉少……” 祝皎玉知她心中后怕,安慰道:“姐姐这是折煞皎玉了。秀珠冰雪可爱,妹妹无论如何也必须试上一遭、尽力相救。” 容昭仪心中更为感动。 她泪眼婆娑,忍不住透露出些情绪:“寻常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姐姐虽有秀珠,但在这宫中也是看尽了人心薄凉。”祝皎玉其实心知肚明自己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热心大好人,一切助人都建立在能保全自己之上。 但论迹不论心,她的确救了三公主,便也厚着脸皮受了容昭仪的谢。 “这深宫薄凉,妹妹也是胆战心惊得很。幸而有慎姐姐和您的照顾。” 容昭仪顺着祝皎玉搀扶的力度起身,拉祝皎玉坐到上位。 她顿了顿,郑重其事地开口:“宜妹妹,救命之恩、没齿难报! 我孙柔澜今日便以河西孙氏的名声起誓,你今后若是有事,孙氏一族必定鼎力相助!” 河西孙氏…… 祝皎玉回忆起了些东西。 河西孙氏乃是百年清流人家,官道不显,但仁心布善,在民间颇有名声。 怪不得容昭仪一直被先前的邓昭仪压了一头,又是个和善的好性子,想来与家传身教也有些关系。 祝皎玉与容昭仪相谈甚欢,回到逍遥馆时已近黄昏。 第77章 不是祝氏 宝林门口 从容昭仪那带回来的珠宝布匹还没来得及送入库房。王福就已经带着东西来了逍遥馆,那张胖乎乎的圆脸堆满了笑意。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恭贺娘娘进位婕妤大喜!” 王福笑得眼睛挤成一团,心中暗暗咂舌宜美人之风头无二,“陛下特意命老奴去库房里挑了好些好东西,您回宫后还有一波呢。” 一旁的王福徒弟小谷子接到师父的眼神示意,也连忙拉长声音唱礼: “南海珊瑚夜明珠两匣—— 鹤云祥纹玉佩一对—— 红木福禄百花屏风四扇—— 定窑白瓷海棠盏一套—— ……” 待到奉命送赏的王福等人离去,逍遥馆众人再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香芸眼角含着热泪,只感觉脑袋一片空白,恍恍惚惚:“好多黄金呀娘娘……咱们有钱了,有钱了。” 是的,如今的祝皎玉也能称一声娘娘了。 祝皎玉知道香芸是想起来了庄子上的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大喜的日子,莫要流泪,以后都不要流泪了。” 采芹也很有眼力见地上前:“娘娘您看,香芸你看,这些夜明珠好生光彩夺目!怕是难得一见的佳品呢!” 祝皎玉微笑着点点头,眼神划过院子里堆满的赏赐。 的确都是些寓意吉祥的好东西,昭明帝这是在借此机会把孕事没有给的赏赐补回来。 “今日是本宫大喜的日子,也是咱们共同的好日子。” 祝皎玉扬起声音,一一看过众人欣喜的神色,“这些日子本宫也感念大家辛苦,人人有赏!一荣俱荣、一荣俱损的道理诸位都懂,咱们未来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一时之间逍遥馆越发其乐融融。 逍遥馆对面的令婕妤却说是抱了病。 到底是新人入宫之前最得宠的宠妃,昭明帝去了令婕妤在行宫住的清凉苑。 “陛下今个怎么有空来了,您不用去那甚子逍遥馆了吗?”令婕妤躺在贵妃榻上泪光点点,倒真有些西施捧心的美感。 昭明帝面不改色,有些不喜他人窥探行踪。他薄唇平直,淡淡开口:“病了就安心养病,天天盯着对面做什么。” 令婕妤被这话一噎,只感觉自己没病也要被气出病来。 盯着对面做什么?当然是看看昭明帝又赏了多少好东西! 这宜美人,哦不已经是宜婕妤了,入宫几月就与她平起平坐,她怎么能够安心! “嫔妾不过与您嘀咕两句,您倒好,惯会恶意揣测嫔妾。” 令婕妤有些脑子跟不上嘴,见昭明帝脸色沉沉,才连忙转移了话题,“还有些日子就七月半了。臣妾总感觉是先头逍遥馆闹出事端、阴气太重,这些日子才身子不适,吃了药也不见好。 便想请巫医来驱驱晦气——” “巫医?”昭明帝轻掀眼皮,平淡的语气中流露着久处上位的威严。 令婕妤心中一慌,以为昭明帝是不信巫医,赶紧解释:“陛下,这巫医张氏,循的是黄老道那门子的祝由之术。可管用了! 听说先前安郡王妃的不孕,还有那唐夫人的肺痨,都有寻巫医张氏看呢。” 昭明帝骨节分明的大手执起王福递过来的茶盏,缓缓撇去浮沫轻押一口,才声音泠泠开口:“安郡王府?” 令婕妤见昭明帝提起安郡王,知道他与这个表弟亲近,连忙想破脑袋回忆着那日听来的相关内容:“回陛下,安郡王与安郡王妃成婚数载未有一儿半女,听说这巫医张氏灵验后,特地请了人家入府呢。” 昭明帝放下茶盏,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你要想请就请吧,就在你这弄。” 他顿了顿,眼神凉浸浸的,低沉尾音之中带上了几分警告的语气:“逍遥馆没有阴气一说,莫要生事。” 令婕妤只感觉自己被扒光了衣服扔街上裸奔,脸色涨得通红:“您又恶意揣测臣妾!臣妾又不是闲得没事做,管那逍遥馆做甚!” 想到逍遥馆,昭明帝不由晃了晃神。 暑气愈热,宜婕妤越发提不起精神,整日闲闲地倚在榻上。他去逍遥馆时,宜婕妤才能打起些精神,那张小脸笑眼弯弯,期盼地唤他。 李太医说身子疲懒乃是孕中之人常有的情况。 他想让宜婕妤打起些精神,这些日子莫名其妙夫子变成了弹琴的琴师。 然而堂堂帝王怎能日日供人取乐? 昭明帝下定决心,今个晚膳再去最后一趟吧,然后就让宜婕妤静养,好好养胎。 昭明帝收回思绪,语气漫不经心:“没有就好。” 回光明殿批了一下午的折子,昭明帝起身往逍遥馆去。 这边午后就收到了通传的祝皎玉也是早早开始准备,指挥着逍遥馆一屋子人忙前忙后。 新来的宫女扶茵也是咋舌:“采芹姐姐,咱们婕妤娘娘对陛下真是上心。” 采芹如今也越发历练出了些气势,有条不紊地检查着各处情况。 采芹工作守则第一条:紧跟娘娘步伐,娘娘传达什么就是什么! 见扶茵还在愣神,她自然地灌输道:“那是自然,娘娘最是在意皇上,你当差也得小心!” 止住了门口守门太监通传的昭明帝,一跨入院中就听见了这番言论。 他唇线平直,心中却是暗暗点头。他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身姿挺直往屋里去。 屋里的祝皎玉不知道自个培养的宫女又帮她树立了一番爱帝的好形象,正动作懒懒倚在榻上缝着虎头鞋。 这些日子她身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精力也依然好得很。 但有孕的戏既然唱了,就要唱得真一些,这样才能把自己受害者的人设立稳不是? “陛下,您来啦!” 看见玄色衣角入内,祝皎玉脸上迸发出喜悦的光芒,撑起身子就要下榻。 昭明帝却是抿了抿唇,“怎么不穿鞋袜?这日子是热了,但你室内冰足,有孕还是要注意莫着了凉气。”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不由分说地裹住了祝皎玉的脚。 第78章 苏氏落胎 处死巫医 祝皎玉听着昭明帝比之前不知道长了多少的关心之语,娇声道:“这不是有您嘛!昀昀会好好照顾皎玉,照顾咱们的孩子的,是不是呀。” 昭明帝喉结微动,对这话很是受用。他轻咳了一声:“嗯。你倒是多了几分肉,可见屋里宫女照顾得好。” 祝皎玉没漏掉昭明帝略略泛红的耳尖,眼中盈满了感激:“还要谢谢陛下隆恩呢,给臣妾又添了几个人。” 婕妤位份,祝皎玉这又添了宫女两人太监两人。加上先前送来的青河、杏芽她们,如今倒也不觉得人手紧缺、捉襟见肘了。 “嗯,等过些日子坐稳龙胎,公布你的孕讯,朕再给你添几个嬷嬷,好生添些好东西。” 昭明帝上道,要给她提升待遇。祝皎玉自然也给情绪价值拉满,声音仿佛润满了蜜:“昀昀最好啦!没有您,臣妾和孩子可怎么办呢。” 她眼波流转,伸出柔夷去拉昭明帝,“您先看看臣妾学着缝的虎头鞋再弹琴。咱们的孩子穿上一定可爱,臣妾可盼着了。” 昭明帝心头舒畅,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被哄着弹琴给祝皎玉听,后头几日也依旧如此。 祝皎玉美其名曰——早早陶冶孩子情操。毕竟美男弹琴真的看着挺舒服的。 阅芳殿 “巫医?”瑞贵妃蹙眉,停下翻阅账本的动作,“令婕妤病了找巫医做甚?” 银蕾回禀:“回娘娘,说是陛下准的,那巫医已经入清凉苑三日了。说是日日夜夜在那焚香唱念,扰得清凉苑旁边的张婕妤不得安宁。” 瑞贵妃语色冷淡:“既是皇上准她请的,本宫怎么管?” 她缓缓合上宫中递过来的账本,嘴角攒起一丝冷笑,“张婕妤之前不是巴巴跟着淑妃吗?如今淑妃回宫,又知道来求本宫了?” 还没等银蕾想好如何回应,瑞贵妃又问:“清凉苑离皇上的光明殿近,令婕妤最是在意皇上,不怕连皇上也吵着了?” “娘娘您忘了……”银蕾面露难色,“这些日子皇上都是去逍遥馆歇。” “哼。”瑞贵妃嘴角弧度轻蔑,“倒是小瞧她了,还真花红了这些日子。” 她眼神中闪过些不易察觉的暗芒,“那就由着令婕妤去。” 令婕妤请的巫医张氏在清凉苑整整做了五日法事,令婕妤只觉得自己也快被弄得神经衰弱了。 “张巫医,您说本宫这身子,怀孕还有希望吗?”令婕妤忍不住打断法事,期盼地问出了自己在乎的问题。 得宠数年无孕,一直是压在她心上的一块巨石,如鲠在噎让她夜夜不得安眠。 特别是在有女的容婕妤获封昭仪,祝皎玉也进位婕妤之后,她原先引以为傲的位份和恩宠也越发变得不值一提…… 不行,她必须要先生下一个孩子!陛下那么喜欢孩子,一定会对她另眼青睐的! 那巫医瞥见令婕妤满脸不耐烦与急切,眉头紧锁,口中继续念念有词。 忽然,她猛地起身。 “定!”巫医二指指向西方。 “妖祟现世妖祟现世啊。”她神情激动起来,眼角诡异地留下两行热泪,“娘娘您无孕乃是被妖祟蚀运!” “什么?”令婕妤花容失色,惊愕万分,“本宫是被妖祟蚀运了?怪不得怪不得……” 她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你、你快去告诉皇上,本宫无孕是因为被妖祟侵蚀了运道,不是本宫的缘故,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见宫女呆呆愣在原地,她的面色越发狰狞,嘶哑地喊出了声:“你快去啊!” 宫女连忙应声往光明殿去,令婕妤这才生出了几分力气缓缓站直身子。 心中的不甘如同藤蔓死死勒住胸腔,令婕妤眼神阴沉、疾言厉色:“西方?是祝皎玉那贱人? 本宫就说!她一入宫便抢了本宫的恩宠,皇上从前待本宫最好了!这次本宫一定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血!” “娘娘且慢! 巫医打断了令婕妤有些魔怔的自言自语,细细掐指运算,“此人位处西方,但名字从水,身怀有孕……” “苏梨清!苏宝林!”令婕妤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了另一个格外好运的女人。 “本宫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芝麻小官家的贱人在怀着龙胎呢。出身低贱,怀了龙胎也不过是个宝林,难道妄想成为下一个容昭仪踩本宫一头?” 她呼出一口浊气。几次在祝皎玉手中没讨得好,那日又被昭明帝警告,她莫名其妙不想现在对上祝皎玉。 “呵,既然是苏宝林,那就更好办了!”令婕妤脸上露出兴奋的光,“走!张巫医你与本宫去会会那妖祟,看看她怎么敢抢了本宫的龙胎!” “愿为娘娘分忧。”张巫医低头,心下松了口气。 清凉苑出行浩浩荡荡,一行人就这么声势浩大地往西边去。 一路上有宫女好奇地出来打探消息,逍遥馆中也听到了动静。 “怎么回事?” 祝皎玉自从听说巫医入了行宫,就防着清凉苑好些天了。哪怕昭明帝和她说了警告过令婕妤,也没放下心。 “回娘娘,竟不是冲着咱们来的。那巫医一路上神神叨叨地念着词撒着灰粉,与令婕妤往再西边去了。” “再西边……” 祝皎玉沉吟片刻,抬眸定睛,“苏宝林。” “苏宝林?”香芸不解,“奴婢不知苏宝林与令婕妤有什么仇。难道真是那巫医神通广大算出来您未有孕,苏宝林有孕?难道真是那苏宝林抢了令婕妤的孕道?” 祝皎玉缓缓放下手中茶盏,“何来抢了孕道一说,这新人入宫前令婕妤不也没有怀上吗?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收拾收拾,想来会有咱们过去的时候。” 令婕妤与巫医一行人又经过了瑞贵妃的阅芳殿。 瑞贵妃刚自午睡中起身,头顶裹着金绣百鸟护额,柳眉蹙起:“是什么东西在外面敲敲打打?惹得人心烦。” 银蕾连忙上前给瑞贵妃按起肩膀:“似乎是清凉苑那行人在闹。” 第79章 太后庇佑 百慕来朝 瑞贵妃刚自午睡中起身,头顶裹着金绣百鸟护额,柳眉蹙起:“是什么东西在外面敲敲打打?惹得人心烦。” 银蕾连忙上前给瑞贵妃按起肩膀:“似乎是清凉苑那行人在闹。” 瑞贵妃嗤笑一声,这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令婕妤……她一向与宜婕妤不对付,那就任她去。” 瑞贵妃不管不问,其他人也是装聋作哑,任她去的令婕妤就这么无人阻挡,势如破竹地一路到了苏宝林院门口。 “大胆妖遂,哪里逃?” 那张巫医在苏宝林院门口赫然暴起,“娘娘就是这了,这有您的孕道气息!您必须让那妖遂摇铃驱邪、念咒除罪,方能要回您的孕道!” 令婕妤呼吸急促,“果真?本宫的孕道真是被这妖遂侵蚀了?怪不得,怪不得她一个出身低贱的都有孕,本宫却没有……” 她语气坚定起来:“走!与本宫一同让这妖遂伏诛、夺回孕道!” “娘娘、娘娘不要啊!”苏宝林门口守门的太监被令婕妤一行人硬闯的架势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跪地求饶“宝林怀有龙胎,娘娘您不能就这样闯进去……” “一个小小宝林的住处,哪有资格拦本宫?你莫非是小命都不想要了?” 令婕妤眉峰一竖,语气跋扈,“更何况你们苏宝林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都还不知道呢!” 令婕妤一行人气势汹汹,苏宝林院里那小猫三两只的宫人根本无法阻挡,被强硬地冲撞开了院门。 被动静吵醒的苏宝林面色阴沉,这令婕妤莫名其妙找她做甚。她一边差宫女去求瑞贵妃,一边起身迎接。 “不知令婕妤突然驾临,是嫔妾怠慢了。”苏宝林声音柔柔地行礼。 她抬头看见令婕妤身旁神神叨叨的巫医,还是愣住了:“令婕妤您这是要做什么?带的什么人进了嫔妾院中?” “张巫医!”令婕妤哪里看得上一个小小的宝林,不愿搭理,眼皮都没翻一下。 那巫医得了命令,越发神神叨叨地围着令婕妤转了起来。 她神情癫狂、骇人得很,一边摇铃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请胡,二请黄……” 苏宝林感觉自己脑门的青筋都在纵跳,她只能护着肚子连连后退,后背阴风阵阵、有些发凉。 “请苏宝林接过显形铃!”巫医不由分说地将手中摇铃强塞给苏宝林。 苏宝林护着肚子怕她暴起,只能屈辱地暂时接下,往日柔弱的假面也忍不住有些破裂:“令婕妤,你欺人太甚!” “蟒家扛旗挑大梁,蟐家持剑扫魍魉……”那巫医越念越快,越念越癫狂。 “停下!” 一声暴喝传来,贵妃仪架进了院。 瑞贵妃面色不虞,没想到令婕妤竟是冲着苏宝林来的,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令婕妤你未免太过肆意妄为了,这行宫是你做主吗?谁准你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瑞贵妃带来的人迅速打断了巫医动作,将其牢牢按到地上。 瑞贵妃严声厉色:“你又是哪来的江湖骗子,可知惊扰了龙胎是何大罪!” 苏宝林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了些许。她心中耻辱,手上力度加重,死死盯着令婕妤。 令婕妤见巫医被按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巫医说的仪式快要完成了呀,如果被打断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贵妃娘娘!张大仙可灵验了!” 她急切地一跺脚,上前将显形铃死死按在苏宝林手中,“苏宝林你快摇铃,快跟着念,你念啊!” “令婕妤、令婕妤你放开嫔妾,啊——” 苏宝林凄厉的声音响起,在场众人俱是大惊失色。 只有张巫医跪伏在地长舒一口气,眼角诡异的热泪汹涌澎湃。 “咻!”一道矫健的黑色小身影跃入花丛,来去无踪。 只留苏宝林面容煞白地瘫坐在地。她脸上顿时挂满了豆大的汗珠,肚子疼得像是被重锤猛击。 温热的鲜血自苏宝林体下汩汩流出,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锯子生生割裂,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叫嚣着:孩子!不能保不住孩子! 令婕妤却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混乱,被那鲜血灼得不敢动弹,“黑猫,是那只黑猫撞了苏宝林的肚子……” “孩子,我的孩子……救我。”苏宝林被疼痛折磨得气若游丝,心中的不安被越来越多的鲜血拉到了顶点。 “请太医!”瑞贵妃的厉声高呼拉回了众人被吓飘的魂,宫女连滚带爬地跑去请太医。 巫医的动静本就闹得很大,各处妃嫔很快就接到了苏宝林出事的消息。 祝皎玉赶到时,妃嫔已经三三两两在院中站了个遍。 一盆一盆的鲜红血水自屋内端出,来往宫人严肃的脸色昭示着情况不容乐观。 屋里女人不甘的嘶哑叫声挑动着每个人的神经。 “真是可怜见的,好生生怀着龙胎的肚子被野猫这么撞了一下。”容昭仪不忍地感慨。 如果能够生下这新人中的第一个孩子,苏宝林的后半辈子就有保障了。否则她一个小官之女,还有得熬啊。 “听说那野猫是突然冒出来的。”慎昭仪皱了皱眉,“好端端的,怎么那野猫不伤其他人,就刚好伤了苏宝林?” 容昭仪左顾右盼,凑近祝皎玉与慎昭仪小声嘀咕,“巫医说苏宝林乃妖祟现世呢。要不然怎么只有她被撞了?还是不祥的黑猫……” 祝皎玉轻轻摇头,“娘娘,咱们少说这些言论。” 观昭明帝那日对逍遥馆井中女尸的态度,可见其并不信这些言论。如今又赶上苏宝林是受害者的节骨眼,还是少提为妙。 太医从室内走出,颓唐地跪倒在地:“贵妃娘娘,臣无能。皇嗣没能保住……”瑞贵妃柳眉倒竖,只感觉自己被公然打了脸,苏宝林的胎就这么在她眼皮子底下没了? “黑猫找到了吗!” 银蕾连忙上前禀告:“回娘娘,行宫这边人烟罕至,不比皇城森严。虽有宫人驱逐,但野猫出没也不是没有的事。那黑猫已经不见踪影……” 瑞贵妃冷箭一般的目光狠狠射向令婕妤:“令婕妤!你看看你惹出的好事! 苏宝林因你没能保住龙胎,皇上怪罪下来本宫可担待不起。你说本宫要怎么罚你才好?” 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令婕妤吓得半天魂还在天上飘着。 瑞贵妃点名,她才猛地一个激灵反应回来:“贵妃娘娘,臣妾冤枉啊!” 令婕妤跪倒在地,急忙为自己开脱着,“明明就是苏宝林身带妖祟之气,才被不祥黑猫冲撞落了胎,宫人都可作证与臣妾没有关系呀!” 她使劲咬了咬牙,“张巫医你说!” 巫医神情癫狂,已经有半疯之症,只是嘴里一个劲地重复着:“不祥之兆,不祥之兆……” “够了!” 瑞贵妃厉声打断,冷厉的目光狠狠射向令昭仪,“行宫也不是令婕妤你能当家做主的地方!你强闯苏宝林住所,与此事难逃干系!回清凉苑自省等候发落!” 她转头看向地上疯疯癫癫的巫医,眉心紧紧蹙起,“至于这巫医……作乱生事、惊吓贵人,处死!” 瑞贵妃一个眼神示意,立刻有人拖巫医下去。 那巫医不但不挣扎,还配合得很。 只是依然嘴角咧着诡异的弧度,兴奋又欢喜地疯疯癫癫大喊:“妖祟现世,已除!已除!你可看见了啊!” 众人虽然都只当这神神叨叨的巫医是在疯言疯语,也忍不住觉得有些晦气,左右交换着眼神。 “贵妃娘娘,您看这……”张婕妤犹豫 容昭仪记挂三公主:“贵妃娘娘,那臣妾就不打扰苏宝林静养了,臣妾先行告退。” 祝皎玉眉心蹙起,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捕捉到唐才人站在未清理的沾血花丛最近的地方。 唐才人丝毫不觉得自己站的地方晦气,只眼神幽幽看着苏宝林室内。 祝皎玉收回目光,跟随大部队离开,“臣妾告退。” 回到逍遥馆已是午后,祝皎玉还在思索着今日之事。 苏宝林落胎时的其中细节她不甚清楚,但祝皎玉回忆起了前些日子唐才人的不对劲,已经确定是其动了手。 祝皎玉看向洒进金灿灿日光的小轩窗外。 蝉鸣聒噪,已是七月。 她悠悠吐出一口气,有些感慨。 后宫就像侵蚀人心的巨兽,短短几月就能让一个明媚活泼的少女变得深沉起来。 祝皎玉并不畏惧也无退意,只是突然有了几分唏嘘。 她收回心神,问一旁的香芸:“安排好了吗?” “已经安排了,奴婢这些日子会盯紧各处的。”香芸顿了顿,“娘娘,那巫医已经不会再出现,您是怕有人借此生事?” 还没等祝皎玉开口,采芹快步进了屋:“娘娘,皇上政事繁忙,刚往清凉苑那边去。那巫医被皇上下旨乱棍打死,令婕妤也降位了美人。” “那苏宝林呢?” “说是太后念佛心善,怜惜苏宝林出事失子,封了美人。” “嗯。”祝皎玉看向窗外。 “虽说苏宝林之事不关咱们的事。但燥夏不绝,蝉鸣不断。咱们也该防着此起彼伏,有人借题发挥。” 苏宝林落胎之事就这么草草画了一个句号。 那突然冒出的黑猫从何处来?为何偏偏只往苏宝林身上撞?无人知晓。 宫中的事情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唯一真正痛苦的可能只有好不容易怀了龙胎,做小伏低请瑞贵妃庇佑还希望落空的苏美人。 “美人,皇上送来了好些补身子的东西,您尝尝这血燕羹。” 苏美人靠在床上面如死灰,她无力抬起胳膊,只垂着眼皮,一个劲死死按着自己的肚子:“孩子……” 宫女面露不忍,劝慰道:“美人,小主子已去。您还年轻,养好身子还有机会。” “养好身子?”苏美人只感觉有些讽刺,她唇边攒起一丝冷笑,“你说当初唐才人落胎时,大家也是这么安慰她的吗?” “美人……” “是我胡言乱语了,唐才人那事关本美人何事?都是孙美人动的手。” 苏美人颤抖着起身,“你给本美人沐浴更衣,咱们该去谢谢太后和贵妃的恩。” 太后行宫住所 “你倒是乖顺,接连几日都来拜见……可惜哀家一心向佛,已不管后宫多年。”太后垂眸自顾自地盘着手中碧玉佛珠,不看地上的苏宝林。 那日不过是华宁听闻苏氏落胎被吓到了,胡言乱语怀孩子竟如此可怖。 她怕华宁越发不与驸马亲近,惹是生非丢了皇家面子,才随口给进了个位份。 地上跪伏着的苏美人感觉身下地面异常坚硬冰冷,她落胎之后本就不舒服的身子越发难受。 “太后娘娘,您的恩情嫔妾没齿难忘。”苏美人微微仰头,这样才能看清太后华贵的衣角与屋内富丽堂皇。 哪怕只是行宫避暑之地,太后所居之处也是无一不精。玉石穹顶,墙面金丝雕花,丝绸帷幕悬挂期间,只过滤进柔和的光线。 一尊金身佛像供奉在室内最显眼的地方,幽幽香烛缕缕青烟。 一个真一心向佛的人会住得如此奢华吗? 苏美人额顶重重往地上磕去,语气坚定起来,“嫔妾出身卑微,无依无靠,愿以此身供太后娘娘差遣。太后娘娘您就仁心允了嫔妾心愿吧!” 太后这才停住了手中动作,偏头沉吟片刻,“扶她起来。” 她眸光幽幽注视着苏美人,“你说的对。哀家一心向佛,怎么能忍心看着你个可怜见的一直磕下去。哀家就给你这个了却心愿的机会,只是不知瑞贵妃那……” 苏美人连忙划清界限:“嫔妾先前无依无靠,投奔瑞贵妃也实属无奈之举。经此一遭嫔妾终是看清,这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只有您和皇后娘娘!” 苏美人终究还是怨恨。恨那巫医胡言乱语,恨令婕妤跋扈强闯,也恨瑞贵妃早早听见动静还姗姗来迟,眼睁睁看着她被令婕妤欺辱、被黑猫冲撞…… 第80章 宴席在即 婕妤宫装 太后这才停住了手中动作,偏头沉吟片刻,“扶她起来。” 她眸光幽幽注视着苏美人,“你说的对。哀家一心向佛,怎么能忍心看着你个可怜见的一直磕下去。哀家就给你这个了却心愿的机会,只是不知瑞贵妃那……” 苏美人连忙划清界限:“嫔妾先前无依无靠,投奔瑞贵妃也实属无奈之举。经此一遭嫔妾终是看清,这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只有您和皇后娘娘!” 苏美人终究还是怨恨。恨那巫医胡言乱语,恨令婕妤跋扈强闯,也恨瑞贵妃早早听见动静还姗姗来迟,眼睁睁看着她被令婕妤欺辱、被黑猫冲撞…… 太后尾纹一舒,眼底露出满意的神色,“你清楚就好,只有皇后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苏美人一咬牙:“太后娘娘!嫔妾乃是家族遗传的易孕体质,嫔妾母亲曾九年内生育七胎……嫔妾是新人中第一个怀上的,比唐才人还要早些!” “哦?”太后终于给了个正眼。 “太后娘娘,嫔妾若有幸再孕,求您怜惜将孩子养在您身边,养在皇后娘娘膝下。”苏美人说着就又要拜下去。 “放肆!你可知皇后的膝下可是嫡子!” “养在皇后娘娘膝下自然尊贵,从此就是皇后娘娘一个人的孩子,与嫔妾没有半分关系。”苏美人语气低微,“嫔妾家世卑微,只求得您和皇后娘娘庇护一二,在深宫之中求一安身之处。” 太后思绪沉沉,眸光晦暗如墨云翻涌。 琳琅无子才一直被瑞贵妃把持着宫权,身子早已不成是无法有孕了。 她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借个肚皮。可琳琅当初犯下的大错让皇上记恨至今,是无法忍受琳琅再去母留子的。子大亲母,又始终是个隐患。 这苏美人?倒是个合适的。 未说应或不应,太后缓缓掀开眼皮,半晌才开口:“皇后心善,自然会庇护后宫中人。你若再次有孕,不会坐视不管。” 苏美人听出太后这是应了一半,就看她是否是易孕体质能够再次有孕了…… 她低低垂眸,羽睫遮住了内心的不甘。“谢太后娘娘隆恩!谢皇后娘娘隆恩!” 她好恨,好恨那日无能为力的感觉,好恨她的孩子去得那样不明不白。 家世高贵的令婕妤惹出一切却只是降位一级,明明应该用命来偿的! 苏美人死死咬着后槽牙。她只能攀上更高的靠山,才能护住自己、护住未来的孩子。 逍遥馆 昭明帝进来的时候只见祝皎拿了块毛绒绒的布料在比划着。 “做什么呢?” “陛下您来啦。”祝皎玉立刻放下手中东西,娇声解释,“孩子出生乃是冬日,臣妾想着给孩子做个兜帽呢。” 还没等她起身,昭明帝就大步到了榻前,按着她坐下。“好好坐着,小心孩子。” “皇上如今真是把嫔妾当个易碎品了。”祝皎玉嘟了嘟嘴,语气中却全是欣喜之意。 昭明帝如今越发在意祝皎玉这一胎。他面色严肃,声音沉沉:“还敢说。前头发生那么大的事,你还跑去苏宝林那,也不怕被冲撞了。” 祝皎玉贴近昭明帝,软声回答:“苏宝林出事,姐姐妹妹们都去了,嫔妾也是担心。” 昭明帝轻轻摸了摸祝皎玉的秀发,“出现任何事都得先保全自身,以后哪出了事你也不必去。” “知道啦陛下。”祝皎玉顺势靠到昭明帝怀中,面无波澜地许诺着,“臣妾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有福之人,会顺顺利利的。” 昭明帝陪着祝皎玉用了膳,又一一欣赏了祝皎玉这些日子亲手给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精细玩意。 宜婕妤这样期盼着孩子的降世,会是个好母亲的吧…… 昭明帝心中满腔爱怜无处发泄,又做琴师抚琴给孩子陶冶了一番情操。 直到祝皎玉露出了得逞的笑,昭明帝才淡淡一笑,回了光明殿。 刚走到门口,昭明帝就听见书房中传来一阵男声。 他顿了顿,步了进去。 “陛下,臣弟这才说到您呢,您就来了。”安郡王抿了口茶,起身行礼。 “说朕什么?”昭明帝微微挑眉,看向安郡王和一旁立着的王福。 安郡王容貌出众,性子不羁,在王福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玉树临风。他乃先帝嫡弟之子,论起来算是昭明帝的堂弟,二人曾在同一处历练办事许久。 “王胖子你敢!”安郡王挑眉。 王福连忙冲安郡王堆起个抱歉的笑,“哎哟,安郡王您这可是抬举老奴了,老奴什么都不敢呀。 “陛下,安郡王和奴才正说起那巫医张氏。”他低头奉上备好的茶盏,“说是安郡王妃听闻张氏在宫中生事,被您下旨乱棍打死,王妃吓得把那些药全烧了。” 昭明帝颔首,语气幽幽,“嗯,张氏招摇撞骗。朕还当你调查过她。” 安郡王却是有些懒散地撇了撇嘴,“安郡王府的事哪里轮得到我做主。您也知王妃对无孕心忧多年,她听唐夫人推荐就巴巴请进府了。” 昭明帝接过茶盏,缓缓轻押一口,“唐夫人?” “就是工部尚书唐远的夫人,听说她春日得了肺痨,竟是那张氏治好的。” “不说这个。”昭明帝眸光沉沉,转移了话题,“过些日子百慕国来访,你做好准备。” “百慕国……真来了?”安郡王英眉一皱,“这非节非庆的他们来做甚?” “自是来朝我大越国力强盛,抱着结好之心。” 百慕国动作迅速,不出十日使臣队伍就进了皇城。 那使臣队伍不仅带了数不清的珍品佳宝,还带了整整一队美人壮士,引得皇城百姓好奇围观。 瑞贵妃也召集行宫嫔妃一聚,交代百慕来访相关事宜。 “你们应该都听到了些风声,百慕使臣来访,已经下榻四方馆驿站。皇上下旨于行宫设宴,六品以上妃嫔皆要列席。 宫装应该已经到了各处,该注意的、该拾掇的你们自个都上点心。 如若丢了大越面子,皇上与本宫定不会轻饶!” 第81章 宫装夹层 红袖添香 瑞贵妃声音威严,众人接连应声:“谨遵贵妃娘娘教诲。” 令美人却是不想配合,她翻了个白眼,心中很不舒坦。 这瑞贵妃就是喜欢把自己当皇后,三天两头地摆架子。 什么“皇上与本宫”?她一个贵妃又能高贵到哪里去呢?凭什么与皇上相提并论。 她呼吸有些急促,到底还是忍不住出声抱怨:“百慕不过一介弹丸之地,值得那么兴师动众的吗?”“令美人,你先头降位的教训还没吃够?” 瑞贵妃听此,冷淡地掀了掀眼皮,语气沉沉,“谨言慎行这四个字,皇上与本宫都希望你能刻烟吸肺。” 众人目光投来,令美人面色一红,心中更不舒服,感觉自己被落了面子。他先前因为降位之事很是闹了一番别扭,深感自己丢了面子。 先前不过一遭意外而已,她又不是故意的!凭什么她被降位苏宝林却一跃成了美人了! 她努努嘴,转而看向苏美人,“苏美人最近倒是春风得意,皇上可给你赏了不少好东西,不知道百慕国送来的珍品有没有你的份呢?” 苏美人一噎,手心力度收紧。这春风得意给令美人要不要?孩子,她的孩子!那可是她的孩子! 苏美人语气中也忍不住带上了戾气,“令婕妤,哦令美人。您与嫔妾同位份,嫔妾有的自然少不了您。” 瑞贵妃目光幽幽。苏美人经此前落胎一遭,性子倒是硬了几分。 “你!”令美人深感丢脸,什么时候苏美人这种货色也敢和她叫板了! “呵,美人……是啊,这好东西都是贵妃娘娘先挑,然后是宜婕妤挑挑选选,哪里轮得到你我一个美人。”她咬牙切齿。 祝皎玉抿了口茶,“令美人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珍宝都是陛下所有,哪里有本宫挑选的余地。”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听闻这百慕国盛产珍珠,也出美人,想来能让咱们长长见识。” 此言一出,令美人心神一晃,众人皆是有些心酸。百慕国大张旗鼓地带着美人壮士来访,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两国邦交乃是大事,如若使女和亲,位份自然不会低,说不定宫中又要多一位地位高贵的娘娘了…… 无心再谈,众人听了瑞贵妃几番叮嘱很快散场。 “令美人活像个斗鸡,先前苏美人那一胎还没能给她长长教训!”慎昭仪一边嘀咕一边同祝皎玉往外走。 “令美人在新人入宫前可是数一数二的宠妃,宫里要多位百慕出身的妃嫔,自然着急。娘娘您就不担心吗?”虽走出清风殿许多,但祝皎玉一向谨慎,声音轻柔。 二人交头接耳颇有些高中女生课间传小话的感觉。 慎昭仪本就喜欢八卦乐子,见祝皎玉这样也来了兴趣,“有什么好担心的!令美人也够不上资格担心!咱们小声说,待会被旁人听见了还以为本宫背后蛐蛐人呢。” 祝皎玉心中一笑。慎昭仪不就是喜欢蛐蛐人,掌握的咨询最是通达。她上道地压低声音:“娘娘?” “先说这使女是否入宫,不是咱们能够左右的。皇上心中自然都有一杆秤。你做了什么,你该得到什么,该放什么位份上,一毫一厘都是画了线。” 她撇撇嘴,“再说令美人……宠妃?她摆出宠妃架势就是宠妃了?她先头能和容妹妹平起平坐,不过是受了家里的荫蔽。 除了令将军在军中,令美人兄长曾与皇上一道练武,如今听令皇上秘密行事,很是得皇上信任。她以为自己就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了?真是笑话!” “原来还有这等渊源,臣妾倒是闭塞无知了。” “这些消息也是先头皇上做皇子时本宫知道得,你不知也正常。总之,你啊,莫要步了令美人后尘。宠妃之名的确鲜花锦簇,但莫要一颗芳心……” 祝皎玉知道她如今已是婕妤,风头颇盛,慎昭仪是担心她被荣宠皇恩迷花了眼。 “多谢娘娘提醒,臣妾会谨言慎行、守好本分。可芳心……实在不是臣妾能控制的。”她眸光柔柔,带着感激与羞涩。 慎昭仪闭了闭眼,叹息一声:“唉,皇上文武双全,能有几个姑娘不芳心暗许呢? 可惜皇上他……总之你要护好自个。本宫与你有缘,也愿意见你青云直上。” 她敛了敛心神,“好了不说这个了,回宫看看你婕妤位份的宫服吧” 祝皎玉回到逍遥馆时,宴席宫装已经送到。婕妤位份乃是一身深蓝,庄严肃穆又不失华贵,很是符合身份。 “谁去取的?”她照例检查。 “回娘娘,是奴婢亲手去取的,中途没有假手于人。”采芹低头。 “嗯。”祝皎玉一寸一寸摸过宫装,“有谁提前熏香了?” 采芹连忙抬起头,“奴婢并未熏香,自领了就是这样了。娘娘……这宫装可有问题?” 这宫装里外布料之间居然还有一层! 祝皎玉眸色一沉,仔细拆出那块夹在中间的布料,小心翼翼地查看。 “朝暮乱。” 她叹息一声,“此药药如其名,朝时接触暮时生效,会致人眩晕幻觉、神志不清。其味清淡,与寻常宫中熏衣香料相似,只是更带几分清苦。 夹层被浸泡过,药渗肌肤效果更甚。想来是有人想让本宫在宴席那日出丑惹事。” 香芸心中一紧,表情凝重起来。 两国邦交岂能出错?虽说大越国力强盛,但百慕盛产珍珠也颇繁荣。这些日子行宫往来都在准备宫宴之事,娘娘若是宫宴出丑定然讨不了好。 祝皎玉转头看向采芹,“扶茵先前是在绣房当差?” “是,娘娘。奴婢仔细观察过,扶茵为人老实、做事仔细,与各处也无甚不当交际。” “做得很好。”祝皎玉笑着表扬,“香芸、采芹,你二人都是本宫心腹,都知道独木难支的道理。咱们防人之心不可无,能用之人也要仔细。” 第82章 宝镯美人 脸红别扭 她吩咐道:“去取油灯把夹层处理了,再叫扶茵过来。” 扶茵从前从未近身伺候过主子,也没有被祝皎玉单独召过。她进来之后心中很是忐忑,生怕是自己哪里惹了娘娘不快。 扶茵咬了咬唇,想起娘老说她愚笨,能摊上婕妤娘娘这样的主子是老王家祖坟冒青烟了,可不能被赶出去。 还没等扶茵忐忑不安多久,就听见了祝皎玉温柔地问话:“本宫好奇这宫中手艺,研究了一番。你可能把它还原回去?” “娘娘,奴婢可以的!奴婢绣工很好呢!” 扶茵笑起来唇边有两个小梨涡,讨喜得很。她接到吩咐也不多质疑揣测,乖乖地拿起针线就开始干活。 只见她针飞线舞、行云流水,动作很是熟练,不一会就将宫装复原得与取回时一模一样。 “可有什么想说的?”祝皎玉见扶茵眼神缥缈,询问道。 “娘娘……”扶茵迟疑片刻,还是选择坦诚。她老子娘曾说过笨不要紧,坦诚与老实是为人奴婢的本分。 扶茵认真地说:“娘娘,奴婢观这针眼运作,似乎先前就缝回去过一次,可是别的姐姐试过?奴婢身无长处,一手绣艺勉强能够入眼,娘娘以后有这等活计尽管支使奴婢!” 祝皎玉先前也察觉到了几分端倪,见扶茵干活利落又坦诚老实,心中点头。 “前头是本宫试了一试,终究是不如你们这些专业的好。今日之事你要保密,不能外传落了本宫面子,以后本宫定会好好用你。 香芸,看赏。” 扶茵欢喜地领了赏赐,唇边的小梨涡更加灿烂了。伺候主子也没有那么难嘛,她以后一定好好伺候主子,不给娘丢脸! 逍遥馆这般宴席宫装一事处理完毕,祝皎玉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二,就接到了昭明帝传她侍墨的口谕。 “娘娘,皇上唤您去光明殿。麻烦您梳妆走一趟。” 祝皎玉微微挑眉,昭明帝这些日子政务繁忙,偶尔会抽了时间来逍遥馆看看她。如今唤她走一趟,许是有旁的事? 无论如何也只能打起精神上班,她唤来宫女考试开始梳妆打扮。 香芸如今手艺也越发巧了起来,今日给祝皎玉梳了个斜坠堕马髻,一只多宝玛瑙金步摇斜插发鬓之中,垂落的珍珠衬托得人娇俏可人。 一身柔绢化蝶百褶裙,外搭银纹浅紫大袖衫,臂纱轻垂、行走摇曳。 铜镜中的女人妆容清新,越发显得粉面玉敷、容色动人。那双清澈的杏眸极为明亮,却是眼角内勾外翘、娇俏妩媚,浓密的羽睫轻轻扇动,像蝴蝶翅膀一般勾得人心痒痒的。 “娘娘,您今日打扮得极美,想来百慕也没有能够胜过您的美人呢。”香芸即使看惯了祝皎玉的绝世容颜,也忍不住看得有些痴了。 祝皎玉对铜镜中的自己也很是满意。这张脸与她前世做女明星时候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年纪尚小,没有那么艳丽。 她冲香芸温柔一笑,“容色易老,但也是后宫之中最好的武器之一。还是你们手艺越发好了。” 祝皎玉起身,衣袖轻摇,“走吧,去光明殿。” 这边祝皎玉领着宫女往光明殿去,走出去不过一段路就听见了宫女的议论之声。 祝皎玉止住香芸动作,停下脚步细细分辨。 “听说没?那百慕使臣今个入了行宫!” “百慕来访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宫宴在即,这有什么稀奇的,莫非那使臣有三只眼睛两个鼻子?” “你说什么呢!那使臣可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就是、就是听说是个女的!” “女的?那这使臣必定有过人之处!” “能做使臣之人定是钟灵毓秀的才女,哪像那位,庄子上养大的……” 此处是逍遥馆与光明殿之间的假山处,应该是附近扫洗的宫女在偷懒闲聊。 祝皎玉朝香芸摇了摇头,面色不改地继续往光明殿去。 她并不放在心上,这些话真是没意思。 走出了一段路,香芸有些迟疑地请示道:“娘娘,方才那宫女居然议论您……可要奴婢去打听打听使女情况,再教训一番那乱嚼舌根的宫女?” 祝皎玉缓缓抬手,“使臣之事事关两国邦交,切莫贸然打听犯了忌讳。 这风言风语正好被本宫听见,定是有人刻意为之、煽风点火。不就是想要本宫自行惭愧去和皇上闹别扭吗?那本宫就如这些人所愿。” 祝皎玉一行人行至光明殿,胖乎乎的王福早已在门口等候。 见到祝皎玉,他连忙上前行礼:“参见婕妤娘娘。” 王福那张肉脸上挤出个讨好的笑:“宜婕妤,皇上这些日子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唤您来侍墨,您辛苦了。” 王福是知道祝皎玉有孕的。他估摸着再过些日子娘娘显怀坐稳胎象,就该公布孕讯了,这些日子对待祝皎玉越发小心。 “娘娘您小心门槛。” 王福躬身进去殿内通传,“陛下,宜婕妤来了。” 昭明帝处理政务的大手一顿,抬眸就见粉面桃花的美人娉娉婷婷走了进来。 祝皎玉怕热,夏日穿得也轻盈。绫罗大袖衫衣领微窄,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下坠曳地拢纱百褶裙,绢纱细带似烟似雾,衬托得娇嫩玉颜如同剥了壳的荔枝。 行走之间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宛若花枝清风吹散室内炎热。 “辛苦爱妃了。”昭明帝起身,伸出修长白皙的大手轻扶祝皎玉。 祝皎玉也不矫情,柔柔地把手放在昭明帝的大掌之上:“能够陪同皇上,是臣妾的荣幸。” 她被牵着走到桌前,见那桌上放着本册子。册子摊开,翻到一页图案光明正大地放着,像是昭明帝故意让她看似的。 祝皎玉这才开口:“这是何物?陛下画工倒是精湛,想来能给臣妾和孩子做画艺夫子呢。” 昭明帝抿了抿唇,好好的琴艺夫子都被这小女人折腾成了取乐的琴师,他如今对夫子两个字过敏。 “这是行宫猎苑出没的雪狐,皮毛顺滑无暇,最是狡黠难寻。朕也是做皇子时有幸得见。 你前些日子不是说孩子出生是冬日吗?此次百慕来访,与大越会有一番友好切磋。朕到时候寻了白狐给你和孩子做衣物。” 切磋?祝皎玉一下子捕捉到了这两个字。联想起百慕带来的壮士、美人,她心中闪过一丝不妙。 脸上却是一派喜色,笑意盈盈地与昭明帝十指相握,“陛下,您真好。您这些日子如此繁忙,心里还记着臣妾随口提起的话呢。” 昭明帝示意王福给祝皎玉搬来椅子坐于桌前。 祝皎玉悠悠墨墨、红袖添香,故作好奇地问:“切磋?陛下文武双全,我大越壮士也非等闲,臣妾等能去观望吗?” 昭明帝头也没抬地处理着政务。“自然是能的。” “哎呀。”祝皎玉轻声惊呼,脸色微红,“那万一百慕使臣突发奇想让后妃也来切磋切磋才艺,臣妾无才岂不是要羞死了。” 昭明帝微微偏头,“嗯?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 “陛下,使臣来访,大越大国风范自是会尽力招待满足。 那百慕带了这么多壮士,也带了这么多美人,臣妾想着万一使臣想要美人们也切磋切磋呢……” “什么随便的人都能让后妃献艺,岂不是笑话?”昭明帝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叩了叩桌面,“你说的也有道理,朕会口谕各宫做好准备。你就好好养胎。” “陛下,臣妾如今也是您的婕妤了,怎么各宫准备把臣妾摘了出去?莫非,您也是不满臣妾无才!”祝皎玉故意撇撇嘴。 昭明帝失笑,忍不住伸出修长指节揪了揪祝皎玉鼓起的脸颊肉:“你呀你,脾气越发大了。” 王福接到昭明帝眼色,捧了个金漆檀木盒上来:“娘娘,陛下命能工巧匠精雕细琢才得了此物,专门贺您进位婕妤之喜呢。” “瞧瞧。”昭明帝打开盒子,“本想着先让你侍墨,收点报酬再拿出来。” 只见那盒中躺着一对嵌珠镶金海棠纹宝镯,折射着富贵逼人的光线。 祝皎玉取起宝镯细赏,果真是做工精巧。她手指摸到些凹凸,仔细一看,这镯心里还刻了一轮弯月? 原来昭明帝这些日子还做了这准备…… 祝皎玉盈起甜笑,欣喜地戴上宝镯,流光溢彩衬托得她皓腕凝脂越发白皙。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陛下给孩子准备了礼物,也给臣妾准备了,皎玉真高兴。”她柔柔地说。 “现在还说朕对你这个婕妤不满?” “不说了、不说了。”祝皎玉娇声求饶,上前去拉昭明帝的手。 挂着宝镯的手与男人的大手五指相扣,二人距离拉近。 一坐一站、四目相对。 祝皎玉甚少以这个姿势、这个角度看昭明帝,心中有几分新鲜。 她轻轻伸手抚过昭明帝眼边泪痣,又顺着英挺笔直的鼻梁而下,划过线条分明的下颚线,挑起了男人的下巴。 昭明帝眉心一蹙,唇线平直,有些不习惯被人挑着下巴。 刚想偏开头就听到站着的女人那大胆的声音:“”哪来的公子竟然如此俊俏,让人家也满意得很呢。” 昭明帝不气反笑,微微挑眉。 他大手一个用力,将祝皎玉拉到怀中。“满意,怎么个满意法?” 虽然位置处于下位,但他的眼神越来越具有侵略性,眸光晦暗盯得祝皎玉娇颜泛红、粉面含春。 昭明帝被这番反应勾得心中兴致更甚。自从祝皎玉怀孕,帝妃二人已经有些日子未做过线之事。 “陛下。”随着一声娇滴滴的莺啼轻呼,昭明帝跟随内心吻了上去。 祝皎玉被迫坐于男人大腿之上,被死死限制在御案与胸膛之间。那不可忽视的热度与力量顺着单薄的夏衫袭来,烧得人头脑昏沉,不知天地为何物。 良久,唇瓣相离,只余银丝勾缠二人之间。 “别动。”昭明帝声音沙哑,已经带上了浓浓的欲色。 他喉咙微动,伸手抹过女人水光潋滟的唇,轻笑一声:“生疏了,怎么不换气,脸都憋红成了这样。” “陛下就会欺负臣妾。”祝皎玉仿佛恼羞成怒,小猫伸爪一般推开昭明帝,瞪了一眼:“陛下您倒是未曾生疏,不知比臣妾多练了多少呢。” 好处已经收到,消息也送到了,该满足看戏之人的心思了。 祝皎玉身子一扭,嘴巴一嘟:“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了,身子不适,先行告退。”还不忘带上装宝镯的漆盒。 昭明帝愣在原地,“这是怎了?朕刚刚说错话了?” 王福打量了下主子脸色,试探着开口:“您看宜婕妤很是欢喜您的礼物呢。这怀孕之人,情绪波动也是正常。” 昭明帝点点头,正色道:“去查查是谁说宜婕妤无才了,再唤安郡王来。” 祝皎玉也不整理仪表,就这么红着脸气鼓鼓地回了逍遥馆。 转时就有了些风言风语,说宜婕妤与陛下闹别扭了。 “呵。”瑞贵妃接到消息冷笑一声,“该说她聪明呢还是蠢?这些日子后宫风头都让她抢了去,如今却又不长眼地因为使臣和皇上闹。” “庄子上养大的就是没见识。”银蕾附和道,“皇上那边传了口谕,命六宫有技艺者都要苦练上报,莫非是恼了宜婕妤?” 瑞贵妃敛了敛脸上笑意,“技艺……怕是没那么单纯。” 招待百慕来访使臣的宴席设在了铜雀台,后妃、皇亲、贵臣皆列出席,宴席浩浩荡荡铺开。 这日铜雀台殿内已然装点一新,玉石为顶映衬室内辉煌。来往宫女更是游罗如织,金杯玉盏、美酒佳肴好不热闹。 品级得以出席的后妃皆是宫服在身、盛装打扮,个个满头珠翠、绫罗珠宝,看得人眼花缭乱。 瑞贵妃居于左首。她一身绛紫贵妃仪制宫装,十二幅金丝如意纹裙摆拖曳在地。头上高髻云鬓、花钗珠冠,额间一点正梅花钿,格外雍容华贵、气度非凡。 第83章 宴席开场 美人献舞 左边是妃嫔皇嗣,右边皇亲重臣。殿内来人不绝,时有见礼问好之声。 祝皎玉缓缓步入殿中,来得不早不晚,昭明帝与百慕使臣还未至。 她如今坐于令美人上首,刚落座就听见了身边传来不太痛快的声音。 “今日乃是大越与百慕交好的大日子,宜婕妤怎么来得这么晚?” 令美人斜瞟了祝皎玉身上的宫装一眼,神色不虞地问,“莫非是对使臣有什么意见吧?” 祝皎玉转头看向令美人,唇边勾起了些清浅的笑意。 看来前头的风言风语有令美人动的手脚? 如今二人位份逆转,令美人心头不痛快想要找事也是正常。可该忍要忍,不该忍的不能忍,她不是个软柿子能够任人拿捏! 祝皎玉直勾勾地盯着令美人的眼睛,眼神犀利。 直到令美人都有些眼神闪躲,她才正色,严肃道:“令美人慎言!你既然知道今日是两国交好的大日子,就不该妄加揣测。莫非你是想影响两国邦交? 令美人,本宫说得对吗?” 祝皎玉微微提起的声音引起了左上首瑞贵妃的注意,对面的皇亲国戚之中也有人看了过来。 “令美人。”瑞贵妃威严的声音传来。 令美人脸上一僵,还是在瑞贵妃冷厉的严肃眼神中低下了头:“宜婕妤教训的是。” 她气鼓鼓地偏过头,不愿再看祝皎玉一眼。 等着吧,待会有你宜婕妤出丑丢脸的时候! 对面目睹了这一切的安郡王,想起昭明帝之前冷着脸和他请教如何与女人相处的场景,忍不住低头轻笑出声。 却是惹得他身边的安郡王妃一顿,微微偏头与身后夫人耳语:“不知那位蓝色宫装的娘娘是?” 那夫人是个有几分年纪的,打量了片刻:“这位不是先前的娘娘。如此容色,想来是今岁选秀入宫,如今圣眷正浓的宜婕妤了。” “宜婕妤……” 这等宠妃气派,居然不是皇上为其怒然清理皇城巫医的苏美人? 安郡王妃暗暗心惊,宫中竟然还有此等艳艳独绝的佳人! 宜婕妤容貌之盛说是九天仙女也不为过,竟衬托得满殿珠翠都黯然失色、不堪入目。 所幸是入了后宫,寻常人家哪里护得住这样的绝色? 祝皎玉敏锐地感受到了对面打量的视线,抬眸望去,郡王妃服制…… 她也不躲开,落落大方地冲安郡王妃微微一笑。安郡王很是得昭明帝信任,先释放点善意也不是什么大事。 旁边的夫人没注意到这点眼神对视,只见安郡王妃不语,又热心开口道:“你前头说是病了,甚少出来走动,不知道也正常。 这宜婕妤,可是如今新入宫娘娘中位份最高的呢。” “是我前头病了,见闻寡浅了。”安郡王妃神色不明。 “皇上驾到——” 随着门口太监的唱喝,众人皆是正色起身。 龙袍加身、玉冠束发的昭明帝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身量极高、英姿挺拔,几步便到了上首坐下。帝王威严不怒自威,众人纷纷行礼。 “参见陛下!” “免礼。”昭明帝薄唇轻启。 他扫视一周,继而看向了右边上首为百慕国使臣留出的位置。 未见百慕国主使臣入座。 他微微偏头,语气淡淡,“康大人,不知使臣大人?” 被昭明帝叫到的是百慕国来访队伍的二把手。那康大人起身,脸上笑容很是和煦:“大越陛下,使臣大人向往大越文化许久。今日特备了一舞抛砖引玉,愿与大越友好交流、和睦邦交!” 昭明帝微微皱眉,心中对这百慕国自作主张的使臣有些不满。“主随客便,使臣大人良苦用心,朕自然应允。” 听见“主随客便”四个字,康大人面色僵了僵。但他是二把手,对使臣大人的安排不敢不听,毕竟那位的脾气…… 康大人只能冲昭明帝颔首致礼,转身击掌三下。 掌声一毕,顿时就有丝竹之声流泉般倾泻殿内。乐起歌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中,殿外袅袅走进了两列美人,娉娉婷婷、莲步轻移。一个个身着白色纱裙,以扇掩面,神秘不已。 丝竹声声不绝,大珠小珠落玉盘。美人们一一撤扇排开,个个貌美如花,好一番视觉盛宴! “啊。”华宁长公主突然一声轻呼。 只见两列美人散开,当中缓缓走出一位独着红衣的女子。 那女子举步娉婷,一头乌黑卷发如瀑散落,随着身姿步步摇曳。莹润珍珠点缀其间,灼灼其华,更衬风情。她生得更是异常美貌,眼间是摄人心魂的高贵冷艳,漾着充满攻击力的光芒。 乐声如同流水激石,鼓点突然昂扬起来。红衣女子以一足为轴,舞步快速旋转起来。 两侧的美人们也围她而转,羽扇抖动,仿佛蝴蝶振翅,泛起层层波涛。 越转越快,越舞越急,飞扬的乌发如同旋舞的夜幕,红衣则是其中最为亮眼的那抹色彩。 忽然,一声重鼓! 两侧白衣袖中抛出花瓣,缓缓躬身。无数花瓣就这么飘飘摇摇散落,只余红衣美人独立花海之间,如梦如幻、迷离夺目。 红衣美人扬起自信的笑意,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上首的昭明帝不放。 众人先前都被此舞此景恍惚了心神,如今一看还有何不知。这位担了个使臣名头的红衣美人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名为交流,实则芳心暗许、一展风姿…… 令美人心中更是咯噔一声,怎么又来一个美人! 她猛地抬头往上首看去,见昭明帝也目光幽深地盯着那女子的一袭红衣,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这女子好生不知羞耻!当众献艺就算了,还穿得如此清凉! 百慕国沿海,以捕鱼捞珠为业,民风很是开放。殿中红衣女子自然不觉得自己有何出格之处。 她见昭明帝目光灼灼,脸上冷艳的笑容更盛。 红衣曳地,移步上前,“百慕国沐妍,见过陛下。愿以此舞贺两国交好!” 沐? 第84章 公主挑事 加上一比 祝皎玉轻轻抚来抚鬓边乌发,不动声色地抬眸观察着这位百慕国的使臣——沐妍。 沐妍姿态高贵,神色高傲,举手投足都带着绝非等闲的气场。旁边的康大人也以其为尊,隐隐有些惧怕。 而沐姓乃是百慕国国姓。能以使臣之名来访的女子定然不是等闲之辈,此人是皇亲国戚也就说得通了。 昭明帝给面子的拍掌三下,未对沐妍精彩绝伦的舞姿做出点评。 他只是薄唇轻启,语气淡淡点出了沐妍身份:“百慕人才辈出,如今又有公主以使臣之名来访,为我大越献舞贺礼。” “陛下火眼金睛,沐妍佩服。” 沐妍露出了个充满兴味的笑容,无辜地解释道,“都怪那先前的使臣太不得用,不过千里路程就虚弱病重。本公主心切两国邦交,只能被迫顶上了这个责任。” 这也算解释了为何与先前递到大越的使臣名单不一致。 昭明帝自然不能抓着这点不放,微微颔首:“公主落座吧。” 沐妍也不换衣重新梳妆,就这么神态自若地仍然穿着那身有些薄纱红色舞衣,娉娉婷婷移步到右首落座。 主客到齐,司礼太监击掌示意。便有等候多时的宫女流水一般入殿,手脚轻快地为众人满上美酒。 酒香宴开,殿内一时之间乐声不绝,宫廷歌舞升平。 “百慕倒是民风与大越不同。”祝皎玉左手的张婕妤嘟囔道,“沐妍公主这衣服,竟然把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穿成这样真是有伤风化。” 祝皎玉淡淡一笑,并不对这种事情发表意见。 张婕妤却是不依不饶,越发凑近祝皎玉:“若百慕真有公主和亲大越之心,那她岂不是还要穿着这种衣服和皇上……” 这种衣服?在现代人眼里这就是正常纱裙而已。 祝皎玉轻轻举杯打断,“使臣如何不是咱们评判的。张婕妤,来尝尝美酒。” 美酒入喉,张婕妤也不再和祝皎玉搭话,细细品尝去了。 上首的昭明帝也举起杯,以酒迎客,尽主人之礼。“大越与百慕邻邦百年,朕今日便以美酒待客,欢迎百慕诸位来访。” 康大人连忙举杯应和,面色很是圆滑和善,“多谢陛下!” 他身后是一位身高八尺的遒劲壮汉和一位仙风道骨的长须老者,也都起身举杯。 沐妍公主却是坐在位上一动不动,显得有些突兀,让气氛凝在了原地。 她被康大人眼神催促几番,才缓缓起身开口:“沐妍神往大越许久,如今来访也很是开了眼界。只不过……” 她有些高傲地摆弄着手中玉盏,“这大越的美酒还是不够劲道,实在不太合沐妍心意。” 昭明帝面色不变,左首的瑞贵妃却是一扫衣袖,开口道:“沐妍公主说笑了。大越酒酿纯甄,传名甚远、畅销各处。只怕是公主太过思乡,这才品不出美酒味道。” 任谁都得承认瑞贵妃这番话说得有水平。 可沐妍不是个按照常理出牌的。 “你是何人?”沐妍眉峰一挑,姿态高傲 ,“本公主与陛下说话关你何事?” 瑞贵妃被噎得难得面色一僵,握着酒杯的力度也逐渐加重。 她没想到这公主竟然如此无礼,连堂堂贵妃的面子都不给! 昭明帝朝她使了个眼色,声音泠泠:“公主如今是以使臣身份来访。贵妃之言合情合理,康大人和公主觉得呢?” 康大人咬着后槽牙看了公主两眼,只感觉自己头皮都在发麻,真想跪下来求这祖宗别说话了。他尬笑两声:“陛下、贵妃娘娘所言甚是。公主性情中人,自然只是在说些玩笑话。” 沐妍公主被康大人轻轻扯了衣袖,这才缓缓吐出:“陛下,沐妍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单纯饮酒未免太过无趣,想要和大越多些交流而已……” 她环顾四周,目光划过祝皎玉时略一皱眉。 没想到这大越还真是人杰地灵,竟然有这等姿容冠绝、风娇水媚的美人…… 一向自得的沐妍眸光一转,持玉盏抬手:“贵妃娘娘雍容华贵,诸位娘娘也是个顶个的佳人。这宫廷舞乐实在是陈旧乏味,不如让诸位娘娘来一展身手?” 祝皎玉面色平静,轻轻抿了一口昭明帝差人单独准备的茶水。 这公主还真开口让妃嫔献艺了。是觉得自己太过惊艳无人能敌?还是故意以退为进? 贤妃见皇上面色沉沉,善解人意地开口婉拒:“公主此前一舞真是令人赞叹。可诸位姐妹都未带花瓣未备羽扇,怎么能与公主匹敌呢?” 沐妍却不顺着台阶下,她朱唇饮尽杯中酒液,目光灼灼。 “大越国力强盛,想来不会这点准备也调度不了吧?实在不行,谁要是也想要学本公主舞一曲,那沐妍就把花瓣羽扇都借出来便是。还是说……” 她话锋一转,眼神中流露出高傲,“沐妍此前一舞胜过了所有佳人,娘娘们都心怯不敢班门弄斧?” 昭明帝见前些日子祝皎玉的担忧真验证了,忍不住抬眸看了眼乖乖喝着茶水的女人,唇边抿起一丝浅笑。 沐妍却是以为昭明帝是在回忆她的舞姿,赞同她的提议。 她红唇轻启,“陛下,沐妍已经品尝了这大越美酒,是否也该让沐妍长长见识了呢?” “好。”昭明帝大掌一合,平静地提议,“大越素来包容,自然不能不应客人之邀。先前说的文武三比,不如再加上今日的才艺?” 沐妍愣了愣,康大人也是眉心紧皱。 文武三比乃是国君与昭明帝此次的约定。百慕为此特意召集了举国能手,就为了赢得约定,让大越开放陆道直行,方便百慕将珍珠卖到远处。 如若输了约定,百慕如今借道的关口也要增加税收,还要再给大越进贡…… “还是说公主心怯……” 沐妍本就性子高傲,今日又存了惊艳压制众妃之意,哪里能听这种话。 “比就比!”沐妍不顾康大人目光,拍桌起身。 第85章 歪瓜裂枣 点名皎玉 康大人顿时心中一紧。 沐妍公主乃是国君侄女,备受宠爱、地位崇高。国君不忍其痴缠才允公主随使团来访大越,本想着待文武三比之后视情况而定是否和亲。 如今公主却被激得认下再加一比。大越人才济济,万一破坏了国君文武三比的谋划,如何是好。 等不及康大人细想,沐妍公主瑞凤眼微眯,缓缓扫视全场一周:“既然沐妍已经抛砖引玉在前,其他的才艺也不好放在一起评判,那就比舞吧。” 舞?苏美人有些期待地抬眸看向昭明帝。 皇上英明神武、早有打算。后宫嫔妃报上的才艺之中,唯有她苦练的是能与沐妍公主先前旋转舞步相媲美的胡旋舞。 胡璇千转不知疲倦,她自认为不比沐妍公主的舞步差! 沐妍却是勾起朱唇,目光落在了祝皎玉身上:“沐妍浅观诸位娘娘容色,只有这位娘娘有资格与慕妍一较高下。” 她也不理会众人面色是何变化,缓缓走近祝皎玉,“娘娘面色沉静,想来是胸有成竹,不如不吝赐教?” 昭明帝眉心蹙起,神色冷峻。宜婕妤身怀龙胎,怎么能够献舞比拼,万一伤了身子如何是好? “宜婕妤身子不适——” 出口阻止的话还未说完,沐妍就高傲地一甩衣袖红纱:“宜婕妤? 陛下可是答应了后宫妃嫔出面与沐妍一比。此时又说有人身子不适,莫非是想出尔反尔?” 她加重语气,声音不屑,“如若人人都推说身子不适,大越还有谁能与沐妍一比?” 苏美人收到瑞贵妃使的眼色,起身柔声开口:“公主,嫔妾愿意与您一比。” 沐妍微微皱眉,素手轻抚下颚:“你又是何人?” 苏美人面色一僵,垂眸道:“嫔妾乃是美人苏氏。” “一个美人就想要与本公主比试才艺,岂不是作贱了本公主!”沐妍目光灼灼,“本公主就是要与这位宜婕妤比!” “公主。”祝皎玉在昭明帝的目光中轻轻颔首,起身玉立,“婕妤祝氏愿遂公主所愿。” “自小在庄子上养大的,能会什么。”一旁的令美人撇了撇嘴,小声嘟囔。 祝皎玉微微一笑,开口有些为难的样子:“本宫确实才疏艺浅,身子也颇有不适。只是公主盛情相邀,实在无法拒绝。本宫愿与公主友好交流一番。” 沐妍嘴边笑意更盛,本就艳丽的面容越发张扬。 不过是加上一比,又有何妨?康大人与国君就是过于胆怯!她敢肯定她先前一舞无人能敌! “本公主今日就要与宜婕妤比舞,什么身子不适都是推托之词。你要是技不如人,也可以乖乖认输,承认是大越心怯,承认我百慕赢下了这一局!”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 百慕公主如此不依不饶,如若宜婕妤不应战,岂不是上升到了大越心怯…… “既然如此,那就应公主比舞之邀。”祝皎玉站定殿中,声音朗朗,“请陛下应允臣妾去准备一番。” 沐妍见昭明帝目光沉沉盯着祝皎玉的身影,心中顿生不快。爱慕她的人可是能绕百慕国一周,从来没有人能当着她的面抢去男人的目光! 她眸光一转,不依不饶地说:“大越要是缺羽扇花瓣,宜婕妤可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开口,本公主可以借给你哦。” “公主说笑了。”祝皎玉看了眼昭明帝的神色,也不准备惯着这公主,“大越富饶、国力强盛,自然不缺公主从百慕带来的这点东西。” “你!”沐妍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好好好,那本公主就等着看看你能带来点什么精彩演出,看看这大越的妃嫔娘娘是不是才浅技拙连给本公主伴舞的美人都不如!” 祝皎玉暂时告退离去,康大人有些尴尬地举起酒杯:“陛下,公主年轻、年轻气盛,这才一时起了比拼之心。这杯酒回敬陛下,您莫要与公主见怪。” 昭明帝示意身边的王福去看看祝皎玉情况。举杯微微颔首,语气威严:“自然。” 王福跟着祝皎玉到了后厅,有些担忧地问:“娘娘,陛下问你身子可能适应?如若不行,咱们还是……” 谁能想到公主是这么一个性子,拒绝了其他早有准备的妃嫔,非要盯着宜婕妤不放! 祝皎玉微微颔首。她知道今个被沐妍公主盯上,无论拿出什么理由公主都会不依不饶。既然不能不应,那就全力以赴。 她柔声开口:“劳烦陛下挂心,也辛苦王公公跑这一趟了。 本宫怎能坐视公主辱我大越羞于应战?腹中皇嗣稳健,不过一舞不足为惧,本宫愿为陛下分忧。” 王福面色感动。婕妤娘娘真是识大体得很啊!一心为皇上分忧! “那娘娘您需要何物,尽管差遣他们。奴才这就去回禀陛下。” 祝皎玉一向未雨绸缪,早有了打算和准备。先前不过是丑话说在前头。 她这样一个才疏艺浅又身子不适的婕妤,沐妍公主都要咄咄逼人地追着比拼。她输了不说,如若她赢了,公主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 她叫来小伞子吩咐。 殿中 沐妍公主听着康大人喋喋不休的耳语,很是心烦。 来来去去就是“如果此局输了会影响国君文武三比的谋划”,话里话外都是在怪她一时冲动。 她撇撇嘴,看了看在场的妃嫔:“谁让这大越国君长得英俊,后宫却是歪瓜裂枣,只有那宜婕妤让本公主看着不舒服。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输了也还有本公主做后手和亲。本公主就不信有男人可以不为我沐妍动容!” 她不愿与康大人再说,兀然起身。 昭明帝见此,略一抬手。殿中管弦乐声悄然停下,四下寂静。 沐妍勾起朱唇:“不知这宜婕妤可准备好了?半晌不来,莫非是怕了吧?” 昭明帝声音泠泠:“公主这是在以己度人?” 沐妍面色一滞。看来这大越国君真有几分宠爱宜婕妤。那就看看宜婕妤做了她沐妍的手下败将,大越国君还能不能偏袒喜爱! “宜婕妤若是……” 还没等沐妍的话说完,殿外忽而响起了乐声阵阵 第86章 月下之舞 河清海晏 先是有亮丽琴声悠扬响起,宛若天外仙音穿透耳膜,又如潮水徐徐缓去。 琵琶之声跟着就是百鸟啼啭、珠玉飞进,如同水阻江石、浪遏飞舟,惹得众人都往殿外张望。 这时音韵暂柔,如同海潮褪去,只留一派月明风清,高山流水之音缓缓作响。 “看那荷池上!”华宁长公主眼前一亮,有些兴奋地指向前方。 众人目光一凝,只见殿前荷池上有一方孤舟渐近,飘飘渺渺如同天外来客。 “咚咚、咚咚!” 几声激鼓猛然奏响,如同鱼龙走峡,带动着琴与琵琶又起。 乐声苏醒,渐次加强。殿前荷池旁也随着节奏依次亮起了一盏盏月灯,越发照亮了池上那一方孤舟。 器乐之声如同千万条涓涓细流汇成海洋,合奏起清丽悠扬的乐曲。 那孤舟之上的白衣女子起身玉立,忽而随着鼓点甩开了水袖。水袖之间竟是盈光闪闪,如同星河灿烂夺人心魄,点亮了这方夜幕荷池。 天际是一轮圆月明镜晃晃,月下有仙姿美人轻舒水袖、云龙起舞。 那舞姿轻盈曼妙、飘忽若仙,随着乐声、伴着月色美不胜收,宛若神来之笔的丹青画卷。水袖飘飘仿佛轻云出岫,腰肢婀娜婉然柔美似柳,举手回步如同嫦娥仙子月下惊鸿。 缥缈的月光落在美人开合遮掩、灿若星辰的水袖之间,衣带翩跹、裙裾生风,与曼妙的舞姿一齐尽情舒展着、诉说着。 “砰!” 随着激烈声响划破夜空,金灿灿的烟火直冲九霄。 夜幕好似有流星绽放,缓缓显现出灿烂四字——河清海晏。 彻底照亮了荷池孤舟,照亮了玉砌銮殿。 舞姿多情、水袖轻柔。舟已近岸,九天仙子落入凡尘,缓缓步入殿中。 娇艳玉面如同朝霞映雪,臻首娥眉,目若秋水。不是宜婕妤又是何人? 众人还停留在月下孤舞的旷然仙意之中,心神还在为“河清海晏”的灿烂烟火而震荡。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无一人语。 水袖曳地、裙裾翩跹。祝皎玉飘飘然走近,娇音婉转:“此舞名曰‘月舞星河’,愿以此舞贺大越河清海晏、天下大同!” “好!” 昭明帝率先起身,合掌赞叹,“好一个‘河清海晏、天下大同’,果真月舞星河!人美、舞美、意境美,期间心意更是美不胜收。” 慎昭仪也是笑着点头:“宜婕妤别出心裁,本宫从未见过此等绝妙美景! 真就如同天外飞仙传递仙音,恭贺我大越河晏海清!” 帝王之声人人应和,殿中众人纷纷起身。康大人也是带笑鼓掌。 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你还能对恭贺大越河清海晏的舞说出什么不满之言吗? 他没想到自家混世魔王的公主真就这么做了。 沐妍眉峰一扬,语气中有不甘:“宜婕妤,说好的是本公主与你比舞,你借助了这么多东西来营造声势,真是煞费苦心。 不觉得有些胜之不武吗?” 祝皎玉身姿玉立,闻言也只是轻笑一声:“沐妍公主何出此言。公主不也不远千里从百慕带来了羽扇花瓣,更兼数名美人作衬吗? 我大越兴盛,本宫临场应约准备些东西也是易如反掌,为何就不能用上呢?” 她莲步微移、走近公主,眼神与语气中带着无辜,“还是说……这百慕的沐妍公主,原来是个出尔反尔、言行不一之人?” 沐妍被这话一激,顿时气血上涌,“好!今日之比就算你赢了又怎样!宜婕妤果然兰心蕙质,是本公主轻视了!” “多谢公主赞赏之言。”祝皎玉微微屈身。 还没等康大人头皮发麻为何公主就这么承认了大越赢上一局,就见祝皎玉似是疲惫无力,摇晃了几下身子要往地上倒去。 昭明帝目光一直追随着殿中,反应极快地起身。“太医!” 后厅预备着的太医立刻提着脑袋进到殿中,眼见是宜婕妤这个大功臣身子不适,越发胆颤心惊地上前把脉。 一旁的沐妍瞠目结舌,心中顿时也有些错乱。 她还当先前说的身子不适只是推辞之言,谁知道这宜婕妤真是个病秧子真身子不适啊! 她绷着脸用眼神与康大人交流几番,鲜见地有些心虚。 此番来访大越,为约定比拼而来,有展示压制之心,也有视势交好之意,并不是想要真的结仇…… 想起百慕那些歪瓜裂枣的男子,沐妍咬咬牙低头,“先前是沐妍交流之心太盛,言行有些无状,还请大越陛下恕罪。” 昭明帝忧心祝皎玉与腹中龙胎,哪里有心情理沐妍这个逼着祝皎玉不得不应约一比的罪魁祸首。 他神色沉沉地盯着祝皎玉的身影,心中是愧疚与怜惜在激烈翻滚着。 “陛下!” 为首的太医面露喜色,跪地高呼,“宜婕妤乃是喜脉啊!有孕劳累这才有所不适!” 昭明帝面色渐舒、冰消寒逝,一颗心沉定了下来。 他略一思索,扬起声音:“宜婕妤才作舞贺我大越河清海晏,就查出了身孕喜讯。此乃上苍在保佑我大越诸事顺意! 传朕旨意,进封宜婕妤为昭仪。” 被祝皎玉身孕消息冲击心神的众人还没缓过来,就又被这进位的旨意炸了一跳。 昭仪?宜婕妤这才进位婕妤多久! “上苍保佑、上苍保佑!”贤妃脸上绽开笑意,扶着肚子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今日百慕来访乃是喜事一出,宜昭仪有孕更是喜上加喜!” 皇上金口玉言本就不容置喙,又是在这样一个关头爆出身孕喜讯,还有谁能对祝皎玉的进位说一声“否”? 瑞贵妃也只能陪笑着开口:“宜昭仪今日真是争气……为我大越赢得一局,又争气怀上了皇嗣。” 逼着有孕的妃嫔比舞…… 沐妍再高贵也忍不住右手微微颤抖,无心再愤愤不平宜昭仪一舞胜过了她。 好在今日宜昭仪无事,如若一个不留神,皇嗣出了差错,百慕与大越邦交因此蒙上阴霾…… 令美人却是恨恨捏紧了裙边,胸口有些起伏不平。怎么会有这么好运的人! 宫装夹层的毒居然只是让这人身子虚弱昏沉,比完舞才晕倒?还赶巧在今日查出了身孕! 贱人怀的贱种就是一样顽强! 第87章 来甜甜嘴 昭仪真好 “你们娘娘怎么样了?可有醒过?”昭明帝主持完宴席,就匆匆到了逍遥馆。 “回陛下,娘娘未曾醒过。” 采芹面上流露出焦急之色,“娘娘好端端地参加宴席,却突然被抬了回来,可把奴婢们吓了一跳。娘娘如今可是怀着身孕呢!” 昭明帝抿了抿唇,“热药去吧,朕守着你们娘娘。” 昭明帝缓缓步入内室,只见腹中怀着他孩子的女人静悄悄地躺在床上。那张小脸苍白,可怜巴巴如同被雨打湿的花蕊。 神情也并不安稳,仿佛魇住了一般,嘴唇被咬出了些印子。 昭明帝脚步顿了顿,放缓呼吸坐到床边。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抹过女人的樱唇,手心却被不经意地蹭了两下。女人脸上的神情安稳了些,一副极为眷恋的样子。 昭明帝忍不住蜷了蜷手指,心中有些发痒,轻轻描绘着这越看越为心惊的容颜。 初见时只是觉得这女人颜色太盛,而后被其温柔懂事所触动,越触碰却越是沉沦于女人的娇媚,那些不一样的小性子也显得格外可爱、格外勾人。 更何况,如今她还怀着他们的孩子…… 昭明帝沉沉呼出一口气,轻柔地给祝皎玉掖了掖被角。这才静坐床边,闭眼冥思。 过了一会,感觉到身边隐隐有些动静。 昭明帝转头望去,是祝皎玉嘤咛一声缓缓醒了过来。 他一直紧绷着的面色终于舒缓了些,语气之中带上了暖色:“身子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祝皎玉却是懵懵不语,只呆愣愣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昭明帝唤采芹端来药碗,用汤匙舀起,薄唇微微吹凉,“怎么呆呆傻傻的,之前不是厉害得很吗?” 祝皎玉这才反应过来了一般,懵懂地开口:“陛下,臣妾这是怎么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焦急地摸了摸肚子,“孩子、孩子……孩子没事吧?” “别急,孩子没事。” 昭明帝亲手将吹散热气的药汁喂到祝皎玉唇边,声音之中带上了些严肃,“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莫要出头,朕有法子处理。” 祝皎玉顺从地含进苦涩的药汁,一张原本就苍白的小脸被苦得皱巴成一团,看起来越发可怜了。 抑制不住的委屈随着苦涩翻涌,眼泪盈盈不知不觉挂在了她的羽睫之间。 “您也知道,臣妾是那么期盼咱们的孩子。哪里愿意带着身孕献舞…… 实在是那百慕公主不依不饶,臣妾也是、也是担心陛下难做。” 昭明帝叹了口气,伸手拭去那灼人的泪水,“怎么哭起来了?” 他忍不住放轻了些声音,“朕知你是为大局考虑,为朕分忧。 可你如今怀有身孕,无论何时都要把自个和孩子放在最前面。” “甜甜嘴。”昭明帝取过蜜饯亲手喂到祝皎玉嘴中,“不哭了,嗯?” 祝皎玉这才止住了泪水,轻轻咬下蜜饯,像只小仓鼠一样脸颊微微鼓起。 她逐渐平复了呼吸,乖乖地靠到昭明帝身上,声音中漾满了蜜饯一般的甜蜜:“昀昀挂心皎玉,皎玉也想为你分忧。” 她紧紧拉着昭明帝身上还未来得及换下的龙袍,有些遗憾地说,“只可惜原是为陛下生辰准备的贺礼,也不得不突然搬了出来。臣妾才疏艺拙的,陛下可不能嫌弃哦。” 昭明帝低头瞧着女人一边说什么“才疏艺拙”一边冲他眨了个眼,还满怀期待地望着他,似乎是想讨要夸奖。 他忍不住失笑,清凌凌的嗓音如同清泉石上流,格外舒畅。 “陛下!”娇音莺啼,带着不满。 “好好好。”昭明帝不敢再笑,怕小猫继续炸毛,“那日的一舞甚美。” 昭明帝不由想起了月夜荷池的惊艳。美人舞姿绝伦似是仙来,胜过了所有的月光、星河、烟火。 他轻轻开口:“朕的宜昭仪,自然最是貌美多才。” “这还差不多嘛。”祝皎玉声音一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陛下!您说什么!您封臣妾为昭仪啦?” 还没等昭明帝开口,祝皎玉脸上的喜悦就滞了滞,嗫嚅道:“可臣妾是不是升得太快了,姐姐们会有意见吗,陛下您会不会为难呀……” 一连三问,她越说越蔫儿,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昭明帝。 昭明帝被这副模样弄得心中不是滋味,哪里还想得起来之前定下的新人不能升得太快。 他眉峰一皱,“想这些做甚? 朕的宜昭仪为大越增光赢得比拼,又身怀龙胎。封个昭仪怎么了?” 祝皎玉唇边终于勾起了笑意。 她紧紧抱住昭明帝,崇拜又欣喜地说:“陛下最好啦。” 昭明帝走后,香芸进来服侍祝皎玉擦洗脸上白皙的粉霜。 她看着帕子上寡白寡白的印记,很是佩服地开口:“娘娘,您真是料事如神!采芹姐姐的演技也越来越好了!” 祝皎玉望着镜子里自己娇艳红润的脸蛋。这些日子吃好喝好的,不上个西施捧心病弱裸妆都影响她的发挥。 人前落落大方、懂事识大体,人后柔弱不能自理,需要依靠他。哪个男人能够抵挡得住这样的反差呢?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昭明帝也算上道。 “此次的准备,你们都做得很好。如今本宫是昭仪了。” 提起昭仪位份,香芸更是笑意盈盈:“娘娘,您是昭仪了,真好!陛下对您真好。” 祝皎玉则是点了点香芸的脑门:“昭仪之位就把你收买、让你乐成这样了?今后还会有更好的呢。” 她任由香芸顺着乌发,缓缓解释道,“陛下先前已经为身孕和救公主之功封了本宫婕妤,这次的昭仪之位哪有这么单纯…… 百慕公主入宫,位份自然不会低。本宫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封个昭仪,也算是一种平衡。 为人君者都是做一步思百步的。咱们任何时候都不要觉得是因为‘情意’二字,不要太把所谓的‘好’放进心里。” 第88章 二比二平 美人解禁 香芸手中玉梳一顿,“娘娘,您怎么知道那百慕公主一定会入宫呀?” 她语气有些焦急起来,“百慕公主身份贵重,先前又对您不依不饶,入了宫可如何是好!” 祝皎玉转身轻轻拍了拍香芸的手,“香芸,只要是人,就有破绽。只要是事,就有转机。 咱们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从香云手中接过玉梳,自己缓缓顺起秀发,“至于如何知道……百慕让一国公主来访,这还不够明显吗? 陛下自然是对文武三比胸有成竹。百慕想要达成借道目的,只能让公主和亲。” 四方馆驿站 沐妍已经被康大人唠唠叨叨念了好几天,早就忘了那日的后怕。 在知道宜昭仪龙胎无恙之后,比舞输了一筹的那口气更是憋在她心头,烧得难受。 “行了,你别念了!” 沐妍不耐烦地扔出手中酒杯,紫红液体淅淅沥沥散落在雪白地毯之上。 “你唠唠叨叨的像是本公主犯了什么弥天大罪!康大人你可别忘了,如今本公主是使臣,你是副手!” 康大人知道公主脾气,只能咬了咬腮帮子肉,亲自躬身捡起酒杯。 “公主,您既然做了使臣,那就要肩负起使臣之责。您也知百慕盛产珍珠,却国力不胜,受制大越多年。这都是因为百慕土地狭小,贸易之路不通……” 他逐渐挺直身子,目光深远,“臣观大越国君,实在不像能为美色所惑之人。您的魅力怕是不见得会生效,还是光明正大赢得比拼来得踏实。 百慕想要通达四方,必须直插大越心腹借道,必须赢下文武三比!” 沐妍眉心一拧,面色阴沉起来。她素来受人追捧,哪里能听得进别人质疑自己的魅力! 她猛地一拍桌子,朱唇咄咄逼人:“康大人!注意你的身份!本公主可是国君亲封、比肩亲王!” 康大人低头,叹息一声,“公主您……罢了,臣告退。” 随即拱手,身子有些佝偻地出了屋门。 屋内烛火幽幽,映衬着沐妍越发阴沉的脸色,那双素来美艳的瑞凤眼泛着凌人的寒意。 到底心头有气,她突然愤怒抬手,将桌上物件尽数扫了出去。 “公主……” 角落阴影中走出了一名阴柔男子,目光担忧地看着沐妍。 “乌洺,你说,本公主哪里没有魅力?” 沐妍收起了脸上怒意,转身勾起红唇,“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一边惧怕敬畏本公主,一边背后质疑鄙夷。 康泸高不就是想说,本公主只不过是国君的弃子!” 她越笑越张扬,越笑越扭曲。 “是啊,本公主只不过是因为国君无女才有了这崇高的地位。国君哪里是真的宠爱本公主? 本公主看出了国君和朝臣的意思,也的确看不上百慕那些歪瓜裂枣的贵族,顺势而为痴缠来了大越。 可我沐妍,在哪里都该是万人瞩目的!” “公主,乌洺不过无名小卒,出身卑微被万人唾弃。因得您信任看重,这才有幸入选参与此次三比。” 乌洺声音轻柔,仰起苍白俊美的脸温柔注视着沐妍公主,“您自然是这世间最美、最有魅力的。乌洺定会为您找回面子与荣光,赢下比拼。” 心思各异、多方较力,文武三比如约而至。 临时加上的才艺一比算大越先胜一筹,此前两国约定的是诗书、武功、骑射三项。 诗书一项,大越这边由太傅宋大人出面。 宋大人少时连中三元,一向才高八斗。诗书比拼这日更是做出了一首石破惊天的《将近酒》,其文采之妙然、意境之豪迈令人惊叹! 百慕再输一局,表情很是凝重。 昭明帝却扫袖笑道:“来者是客。大越主场,就此定下输赢,未免太不顾及诸位远道而来。 如若最后是二对二平,朕也许百慕借道!” 康大人自然是喜不自胜,上道地连连称赞大越大国气度。 万众瞩目的武比二项定在了又五日后的行宫武场。 这日,晴空万里,太阳把地面烤得灼起热气。 香芸扶着祝皎玉往武场去观战,路上一边摇扇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娘娘,您说今日的武比会是由哪位大人参加呀? 宋大人先前一作真是文采斐然,让那百慕的白胡子老头都气得直抖呢!” “宋大人……” “宋大人怎么了!”一声责问急急传来。 祝皎玉顺着声音望去,是宋美人自小径另一侧走来。 “你快说呀!宋大人怎么了?你莫非是觉得我父亲诗作不好?”宋美人紧紧捏住衣袖,感觉唇瓣有些干涸。 她始终不确定祝皎玉是否同是现代之人,此次献诗给父亲难免还是有些心虚。 祝皎玉看出宋美人的紧张,她也愿意逗猫似的不戳破,让宋美人自个心中纠结挣扎去吧。 她轻笑一声:“宋大人自然是才高八斗呀。要不然宋美人怎么能沾着宋大人的光,被提前解了禁足呢? 宋美人可真是又当又立,已经拾了古人牙慧,还这么声色急厉、怕人质疑,反倒让人心烦。 她又微微一笑,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宋美人,别来无恙呀。” 宋美人心中复杂,说不清是应该舒出一口气还是更加疑虑宜昭仪的来路。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目光落在了祝皎玉摸着的肚子上。 宋美人突然露出个笑容:“嫔妾多日未出,还未能恭喜娘娘身孕之喜。” 祝皎玉看着宋美人脸上的笑意,自傲又欢喜地开口:“你倒是眼尖。陛下说了,本宫这胎可是大吉之相。 好了,怀孕之人可是不能久站的。本宫就不在这和你多说了。” 祝皎玉抚着肚子转身离去。 宋美人心中猛然一定,如同大石落地松了一口气,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父亲得诗长脸,她解除了禁足,这姓祝的也陷于身孕之喜无法自拔,眉庄假孕局果然厉害! 先前二公主的生日宴不过是出了意外,她就说她是天命之女! 宋美人恢复了之前的自信,眼睛滴溜溜一转,心生一计。 她突然扬起声音:“祝皎玉!” 第89章 美人试探 郡王出场 “嗯?”祝皎玉微微一笑,转过身来,“宋美人你突然叫本宫做甚?” 宋美人面色一凝,有些迟疑。 这宜昭仪对自己的名字很是熟悉,莫非真的是她想多了? 毕竟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可是适应了好久这具身子的名字性格和清高才女人设…… 宋美人愣在原地怀疑自己、怀疑人生,祝皎玉却是心中了然,朝一旁的香芸使了个眼色。 香芸接到示意,突然发难,厉声道:“宋美人!您岂能直呼昭仪娘娘名讳,这可是以下犯上、不敬之罪!” 祝皎玉则是配合着唱白脸,轻轻拦住香芸:“香芸,宋府书香世家,宋美人怎么会故意以下犯上呢?” 香芸为自家娘娘鸣不平:“娘娘,您性子好不愿苛责,但规矩就是规矩。那奴婢就去告诉陛下为您做主!” “娘娘!”宋美人回过神来,有些不甘心地抿了抿唇。 她还是缓缓蹲身,行了一礼,“宜昭仪见罪,是嫔妾想与娘娘同行,这才一时情急直呼了娘娘名讳!” 祝皎玉颔首,“本宫就说,宋美人在二公主生辰宴后应该是有了长进的,不会再做出陛下所说的‘言行无状’之事。宋美人,你说呢?” “是,娘娘。” 宋美人咬紧牙关,缓缓低头。等着吧,很快就会让宜昭仪尝尝跌落谷底的滋味! “那就走吧,宋美人。” 祝皎玉与心不甘情不愿的宋美人同行。 同时行宫,沐妍也在步行往某处去。 她沉沉呼出一口气,有些忐忑也有些踌躇,不知道在武比前赴乌洺的约是否正确。 “你让我甩开宫女来这地方做甚。有什么话前些日子不说,非要在和本公主单独今日说?” 沐妍看见了乌洺立在一处假山之后,皱起眉头,“武比快要开始了,你还不好好准备?” “公主别急,准备都做好了。” 乌洺垂眸接近沐妍,唇边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公主,乌洺有话对您说。” 男子的身影逐渐逼近,沐妍却是眉心越发蹙起。 乌洺,乌洺何时这么高了? 她神情有些恍惚,隐约看见了从前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萝卜头。往事旧忆的大门被轻轻推开,时光倒流、思绪翻飞。 乌洺是沐妍随手救回来的。 被救回来的时候无名,就被她随意地取作了乌洺。 她向来肆意妄为,那个时候正好是突然发现国君谋划让她和亲,打击如同五雷轰顶,一时无法接受往日的宠爱与荣华都是有代价的…… 她不管不顾留下身份低微的乌洺在身边做侍卫,何尝没有赌气的成分在其中? 国君却是对这些不痛不痒的反抗与赌气并不在意。 国君只是将她唤去,用往日一般最慈爱的眼神看着她这个百慕最为尊贵的公主殿下:“妍儿,朕视你为亲女,给了你十几载光阴的荣华富贵。其他你要做什么都行,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卫。 但你得记住,凡事都有代价,你应该知道你必须要做的是什么。” 沐妍记不清自己当时是何种表情。伤心?不满?愤怒? 她只知道自己会做好为百慕“牺牲”的准备。 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百慕那些歪瓜裂枣的贵族有什么好嫁的?嫁给他国国君有什么不好? 和亲,她的人生会继续高贵继续荣华,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有乌洺察觉到了她的不开心,悄悄送了她一支木雕簪子。 那簪子又丑又土,她嫌弃极了,却还是把它藏在了妆匣最下层。 只是因为簪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了个笑脸…… 后来乌洺成了她的侍卫,与她相伴数载,她也不是并非不知其心意。 但沐妍知道自己有自己的使命,或者说是,枷锁。 她也本是喜恋富贵尊荣之人,是不可能抛弃一切与乌洺有什么结果的。 说爱吧,没有。说动心,也不一定。只是乌洺的确像她生命中一个难得的变数。乌洺未挑明,沐妍也就放任着这难得的变数。 乌洺不知沐妍想起了旧事,只当她满心飞到了武场。 乌洺密密羽睫掩盖了眼底的阴沉,嗓音中的温柔也有些消退:“公主,为何乌洺就在您眼前,您眼中却没有乌洺。” 沐妍意识回笼,看着眼前面色沉沉的男子。 她挑起眉毛,语气不虞,“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和本公主说话?” 乌洺嘴角的弧度似乎开始有些扭曲,声音却是恢复了极尽温柔:“公主,乌洺不敢。乌洺约您来,只是想在武比之前单独送您一件礼物。” 他不管沐妍脸色如何,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沐妍手中。 沐妍皱着眉接过,继而愣住了。乌洺又送她了一支簪子。 这次的簪子不再是又土又丑的木簪,是用珍贵宝玉雕琢,入手生温,可见其珍贵。不知道乌洺花了多少月银在上面? 沐妍眼尾一扬,刚想出口嘲笑两句,却发现簪尾似乎刻了什么东西。 她看了乌洺两眼,眼神闪躲,还是轻轻摩挲了几下。 是她的名字。 沐妍抿了抿唇。 她再无法欺骗自己无事发生,她知道自己的高傲,是永远不可能接受这些的。 沐妍闭了闭眼又睁开。 她重新扬起下巴,瑞凤眼之中满是嘲讽:“乌洺,本公主心意已决,无论如何都会和亲大越君主。 你的礼物很丑,本公主不想收下。” 她猛地抬手,松开手心,心中并无什么感觉。 “啪。” 簪子落地,碎玉成声。 乌洺再维持不住温柔的假面,墨云翻涌于双眸之中。“公主,你是真的想嫁给大越国君吗?” “想又怎么样?不想又怎么样?” 沐妍心中沉静,很是释然,“本公主只知道本公主绝对不想嫁给你。” 她缓缓靠近乌洺,不顾踩到了地上碎玉,“我沐妍生来就应该享受世间最好的一切,地位、尊荣、金钱、男人爱慕的眼光…… 你是想让本公主与你一个低贱的侍卫私奔吗?未免太过搞笑了。” 乌洺猛地退后一步,他突然一笑,眸中带上了些猩红:“就因为他是帝王?” “公主请让。” 他蹲下身子,努力捡起地上所有的碎玉,不顾手心被扎出了鲜血。 待到站直身子时,乌洺的声音已然恢复了平静:“乌洺知道了。” 他紧紧握拳,转身离去。 沐妍站在原地,望着乌洺朝武场方向走去,望着那身影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说的没错啊…… 她的确不爱乌洺,如今也的确想要嫁给大越国君。她太清楚自己的高傲。 沐妍使劲闭了闭眼,按住自己有些颤抖的右手,反复告诫自己:武比要开始了,该往武场去了。 行宫武场此时已是人声鼎沸。 武场四方擂台的前面是弧形高台看座。高台中间是帝王妃嫔观战的地方,左侧百慕贵客,右侧皇亲重臣。 祝皎玉到的时候不早不晚。 坐于高台的昭明帝起身,轻扶祝皎玉。“小心身子。日头正晒,晚些来便可。” 祝皎玉自是一派识大体的样子,声音柔柔“陛下,今日可是两国壮士大展身手的日子,臣妾可不能缺席。” 王福很有眼力见地把祝皎玉的位置安排在了有荫蔽又视线好的左前方,离昭明帝很近。 已到的妃嫔目光流连于此,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宜昭仪先前就颇获盛宠,陛下为其连连破例,如今怀有身孕更是风光无限了。 苏美人坐于瑞贵妃身后,目光晦涩,如同沉沉深渊。 瑞贵妃微微偏头,“你看看,若是你的胎保住了,今日也能如此风光。” 苏美人紧紧掐住手心,内心也如肉痛一般酸涩痛苦。 瑞贵妃说得云淡风轻,何曾把她真正放在眼里?她何尝不想保住孩子,那可是她在后宫的依靠! “娘娘说的是,是嫔妾无能。”苏美人垂眸。 她恨愚蠢莽撞的令美人,恨高高在上的瑞贵妃,也恨风光的宜昭仪…… “瞧瞧,咱们在这热气里坐了半天都无人在意。可见咱们这么多人都比不上宜昭仪一人呢。” 心中不平的还有令美人,她面部有些扭曲,无法接受昭明帝对另一个女人如此温柔。 昭明帝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眉心蹙起,不愿多言。 “令美人是在和本宫说话?” 祝皎玉微微转头,“今日是武比的大日子,我等同是后宫嫔妃又是大越子民,多热多累都得在场为我大越助威。令美人莫非是在质疑陛下的安排?” 昭明帝心中满意,冲祝皎玉颔首。宜昭仪一向是大场面不会出错的,如今越发有了些昭仪的气度派头。 瑞贵妃见昭明帝轻叩桌面,威严开口:“令美人!今日可是大日子,你在这争些什么!” “嫔妾……” 还没等令美人继续抱怨,一声锣鼓响起。有太监拉长声音:“武比,入场——” 众人回复心神,目光集中于场上。 两队人马自左右走出。 大越这边打头的是安郡王。他身姿挺拔,神情却是慵懒,一双风流的眼眸带着几分傲气。 安郡王走到场中朝昭明帝行礼,继而看向百慕队伍,有些散漫地扬眉:“本王今日很是期待,百慕诸位壮士可是要全力以赴。” “在下百慕左将军郑洋!”百慕这边打头的是那日宫宴上的壮汉,身高九尺,肌肉遒劲,一看便知是武道行家。 “愿尽全力与安郡王一较高下!” 安郡王颔首,目光却是放在了郑将军身后的一道瘦弱身影。百慕这边怎么出了个书生样的人,是来比骑射? 参比的御前侍卫金嵘也注意到了那人,凑近安郡王耳语道:“王爷,那人体虚轻浮,却目光中有狠意邪气,许是变数……” 安郡王抬眸与昭明帝相接,点头道:“让兄弟们注意些。” 又一锣鼓响起,礼官出列宣读规则:“今日武比,一比武功,二比骑射。 武功采用擂台车轮战,双方各出三人、武器自选,一对一战到最后者为胜! 骑射则是御马奔袭,两次折返后,先命中靶心者为胜!” 等礼官宣读完武比规则,沐妍公主才姗姗来迟,坐到了高台左侧的百慕贵客区域。 服侍她的百慕宫女已经有些心急,“公主您怎么才来?” 见沐妍面色不对,那宫女收住话茬,转而细细介绍之前情况。她看着队列中的乌侍卫,开口道:“公主,先比武功,乌洺公子真要这时上场吗?” 沐妍还有些心烦意乱,脑海里仍然环绕着乌洺先前的那些胡言乱语。 她心不在焉地答了宫女一声:“一个出身低贱之人,能被百慕一用是他的福气。” “武比,起——” 号令一出,郑将军率先站上四方擂台。他不愧是练家子,双拳虎虎生威,掌力更是气势汹汹。对擂的大越壮士不是对手,坚持了十个来回便被击落擂台。 再是御前侍卫金嵘上场,他擅用剑,郑将军便换了一杆长枪。两人打得有来有回、缠绵许久,终究还是郑将军老辣得胜。 高台之上,昭明帝颔首:“百闻不如一见,郑将军果然武功高强。” 康大人心中喜悦,却也连忙接话:“承让承让,陛下谬赞了。” 烈阳当空,郑将军打得热气直冒,他三下两下撕裂身上衣衫,大喝一声:“还有谁!” “本王应战!”有些痞气的声音响起,只见衣角翻飞,数息之间安郡王腾空而起,利落翻身上了擂台。 慎昭仪有些八卦地开口:“安郡王可是难得的风流人物,都说皇城三英,陛下高山仰止,安郡王也是少年俊气。” “那剩下的一位是?”祝皎玉微微侧头。 昭明帝也分出些心神。慎昭仪越发不拘小节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还在宜昭仪面前提起。 “自然是令美人的兄长……” 还没等慎昭仪说完,场上就是开打。 安郡王不同寻常地用短刃,速度极快,身影如同鬼魅。郑将军长枪欲挡,却猛然一滞,察觉到那短刃猛然一变方向往右路而去。 “哐!” 第90章 乌洺暗器 利箭破空 两兵相接,郑将军被震得虎口发痛、眉心紧锁,安郡王这短刃居然有如此千钧力量! “好!”郑将军自负武功百慕佼佼,没想到这大越有这等能武善战之人。他正色起来,大吼一声。 郑将军不甘示弱,立即撤步调整身姿,直接丢去长枪以拳相迎。郑将军拳势迅猛,更胜长枪。残影激起破空之声,令人胆战心惊。 一时之间擂台二人身影纠缠、回旋出招,场上战况激烈。 “你说,谁更胜一筹?”慎昭仪好些日子没能看见这样精彩的场面了,此刻真想找把瓜子来磕一磕。 祝皎玉观察的是安郡王的招式,她目光微闪,“嫔妾觉得安郡王更胜一筹。” 慎昭仪好奇地讨论道:“郑将军据说是百慕地常胜将军,在沙场上历练过呢。本宫看郑将军动作老练,力道也是极为强劲。你怎么觉得安郡王更胜一筹呢?” 祝皎玉微微侧头耳语:“安郡王招式更为灵敏,想来会有出其不意的功效。” 她坐直身子:“臣妾自然是希望我大越能够赢下比拼,扬娃大越国威。” 慎昭仪点点头:“的确如此。” 安郡王知道郑将军功力厚重,不愿再拖。他干净利落地换手持刃,继而猛地一个旋身蹬柱而起。那矫健的身姿在空中借势翻转,看准机会就朝郑将军上方而去,刃芒直冲如同银龙矫舞! 郑将军被这迅猛起势分了心神,连忙回身拳抵、脚步后撤,动作之间不免有些滞涩。 就是现在! 安郡王乘胜追击猛地出手,一记斜踢飞出。郑将军又是一撤,跌落擂台! 郑将军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缓缓起身。 “在下输了。”郑将军沙哑的声音响起,朝安郡王方向抱拳。 “郑将军武功高强,承让。”安郡王对郑将军也是抱拳。 “郑将军,不知百慕下一个派谁来应本王之战?” 安郡王的目光顺着郑将军地手势往后,看见右后方走出了一名清俊的男子。 此人就是之前引起了他注意的乌洺,一副文弱书生模样,身形瘦弱,虽是步伐稳健有内力之气,但实在不想个老道强劲的习武之人。 安郡王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着来人。 这瘦弱书生样的男子居然比的是武功擂台! “在下乌洺,请教安郡王。”乌洺声音淡淡,狭长的眼眸低垂着,看不清其中神色。 他站上擂台,不似先前的郑将军那般有压迫力,也没有安郡王这般挺拔高挑。 安郡王收起打量的神色,抱拳开口:“百慕既然派你出战,想来武功高强。” 乌洺并不热络:“在下不过是公主的侍卫,安郡王谬赞。” 高台之上,众人也是咋舌,小声议论开来。 “公主的侍卫?那武功应该是不错的。” “可是这人好生单薄,看着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真的是习武之人吗?” “刚刚的郑将军气势逼人得很,都不是安郡王的对手。这乌洺大腿估计都不比郑将军胳膊粗,想来很快就能被安郡王挑落擂台。” 小声的议论此起彼伏,华宁长公主可没这么多忌讳。 她挑了挑眉,也很是好奇。她可不喜欢这种书生似的柔弱男子,和驸马一样不中用。 华宁长公主柳眉一蹙,看向沐妍公主,直截了当地大声蛐蛐,“沐妍公主,不会是你百慕无人能用了吧?” 沐妍公主脾气高傲,往日听见这种话肯定是会唇枪舌战一番。 但她今日却难得地没有针尖对麦芽。 沐妍公主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场上,缓缓开口:“乌洺……他的确曾是本公主的侍卫,武功自是好的。” 慎昭仪还是觉得大越这边的参赛者好,她偏头朝祝皎玉说:“此人这般瘦弱,定然不是安郡王的对手。安郡王可是与陛下一起出生入死过,刚刚还把郑将军都打败了,武功很是好呢。” 祝皎玉收回看着沐妍公主的目光,“非也, 殊者必有其依仗。” 就是这沐妍公主,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 来不及细想,擂台之上已经打开。 此局安郡王先下手为强,他矫健的身姿如同腾云踏浪闪袭而去。 对面的乌洺不用武器,直接以掌法应对,动作也很是灵敏。 几招对打,安郡王逐步试探。见速度攻势不能建立优势,他立即加大力度、锋芒毕露,凌厉的刀刃带风猛击。 乌洺感受到危机侧身闪躲,却是暴露出了脚步虚浮。安郡王沉心再探,一连几个来回刀刃带寒、忽进忽退。 忽然,安郡王抓住了乌洺的一个踉跄,反手挥刃。 “噗!” 意料中的乌洺溃败并未发生,反倒是安郡王吐出一口鲜血…… “怎么了?怎么停了?”人声鼎沸,一片哗然。 高台之上看不真切,只见安郡王单膝跪地,捂住了心口。 昭明帝冷峻的眉峰一皱,面色沉凝。乌洺竟然在这最紧要关头以暗器伤人…… “康大人。”昭明帝声音沉缓,威严厉色让人胆颤。 康大人虽也有些挂不住脸,觉得自家国君的谋划有些并不磊落。但做都做了,如今的结果对百慕来说是好的。 他沉沉呼出一口气,躬身致歉:“陛下,未说暗器不算武器……” 安郡王抹了抹嘴角,站直身子,任由鲜血滴落。 这乌洺可真是个阴狠之人,全然不顾双方性命。 他看了眼高台之上的昭明帝,朗声开口:“本王输了,这位阁下好本事。” 安郡王飞身下了擂台,去处理伤势。武功擂台落下帷幕,胜者百慕。 比分来到了二比一,众人都紧张地等待着决定关键的最后一局骑射。 “陛下,您觉得我百慕之人如何?”沐妍扬声开口。她自左侧站起,目光灼灼等着昭明帝回复。 今日的一身红衣金丝缀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越发衬托得沐妍五官锐利冷艳。 昭明帝合掌三下,目光自高台落下。他声音清冷:“百慕人才辈出,大越还得多学习变通之术。 公主,还有一局。” 右侧高台上的华宁长公主听见沐妍之问,心中满是不屑。 她也习武喜武,很是看不起乌洺这种耍阴招的,忍不住开口:“希望这位乌侍卫,不要再在骑射之中出其不意了。” 沐妍晃了下神,稳住声音:“乌洺骑射一道不错,想来能贡献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 “你说这骑射,安郡王还上场吗?”慎昭仪侧身靠近祝皎玉。 “安郡王武艺出众,如若骑射一道精通,自然会上。” 昭明帝听见二人的小声议论,也轻声淡淡语气:“安郡王与朕是同样的武艺骑射师父,会上的。” 祝皎玉柳眉微扬,只能看见昭明帝的侧脸,昭明帝突然提起这个…… 昭明帝薄唇轻抿:“他那匹烈风还是朕帮他驯服的。” 祝皎玉顺着昭明帝目光看去,安郡王身骑的是一匹枣红骏马,鬓毛亮丽,健壮有力。 “那陛下的骑射功夫也一定很好。”祝皎玉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崇拜。 昭明帝握拳微掩、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骑射要开始了。” 骑射比拼即将开始,大越百慕各半总计十人一字排开,期间出现了不少新鲜面孔。参赛之人都想一马当先抢占先机,目光灼灼盯着百米开外的靶子。 “骑射,开始!” 号令一发,只听数声清脆马鞭声响起 。 安郡王一夹马腹,身下骏马便扬首撒蹄奔了出去。烈风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安郡王又身姿灵活、骑艺高超,一人一宛如疾风掠过,激起滚滚尘烟。 好快的速度! 百慕这边新上场的一位黑脸小将也是不遑多让,纵马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 安郡王在剧烈起伏的马背上抽出心神望侧后方一瞥,只见一小将的身影,与他一步之遥。 上场乌洺暗器造成的伤口在马背上牵扯着。这点隐隐作痛在安郡王心中不足为虑,他的眉心却是皱起。乌洺骑射怎么如此一般,竟然落在了后面? 一声嘶鸣,那黑脸小将猛抽马背,急势逼近。安郡王收回心神,也跟着马鞭一扬。 两骑争相领先,大越这边的金嵘等人也是速度迅猛。第一集团很快走完一次折返,马头一转,就要走后半程。 无人注意到激烈马蹄声中,有人未曾掉头。 “嗖!” 一声声响在马蹄声中几不可闻,却是利箭杀意势不可挡,冷厉破空直冲高台而去! 第91章 帝王遇刺 高热不醒 乌洺目光如鹰锐利,死死盯着目标,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高高在上的帝王,不也是肉体凡胎吗? 乌洺只感觉体内的每一滴血液都如同火山爆发激烈翻滚,连带着脸上神情越发癫狂。 祝皎玉本就一直盯着落在后面的乌洺,第一时间发现了那未曾逆转的马头。 利箭当前来不及细细思索,她眼神闪动几下,见势不对就一个飞扑冲向帝座。 “陛下!” 惊恐万分又毅然决然的声音响起。 昭明帝瞳孔骤缩,他未曾想过宜昭仪会突然扑过来。那原本抬起的手接住女人娇弱的身子,他猛地一扭偏过方向。 利箭入肉。 祝皎玉死死紧闭眼睛。感受到手心温热的鲜血,她嘴唇颤抖了几下。 赌对了—— 祝皎玉头往帝座上重重一磕,黑沉沉晕倒过去。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高台众人瞠目结舌一场刺杀就这么发生了,一个个愕然失色、呆立不动。 还是王福尖利的声音划破了武场:“陛下遇刺!救驾——” …… 逍遥馆 祝皎玉被送回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吓得宫人们如临大敌。 太医给祝皎玉检查伤势,把了脉。 “怎么样了?昭仪娘娘怎么样了?”香芸急切地拉住太医。 太医安抚道:“香芸姑娘不必过分忧心。娘娘吉人天相,龙胎无碍,只是头上伤口重了些……” 太医心中佩服,有些感慨地开口,“娘娘可真是人中豪杰!那百慕狗贼刺杀来得突然,只有娘娘反应过来舍身救驾。 臣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娘娘医治!” 提起昨日的刺杀之事,香芸就感觉心脏碰碰猛跳。 她惊魂未定地按住心口:“奴婢当时只顾着看安郡王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娘娘已经扑出去以身相挡了。” 她看了看光明殿方向,小声问道,“陛下那边……” 那太医吐出一口浊气,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院判大人已经进殿守了一夜,陛下,陛下他……” 香芸还想问,太医却不敢再说,只一边转身一边摆了摆手:“香芸姑娘,您快回去照顾昭仪娘娘吧。” 太医离去,室内尽是浓重的草药之味。香芸轻咳两声,靠近床边。 望着原本香娇玉艳的娘娘如今只能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额头被白纱严严实实裹住,香芸忍不住掉下眼泪。 娘娘入宫以来经历了这么多,如今更是差点没命…… 大滴大滴的泪珠掉在锦绣被上,浸湿了面上的海棠纹样。 一只白皙素手自被中伸出,轻轻抹过香芸已经满是泪水的脸颊。 轻柔的声音响起,带着化不开地疲倦:“好啦香芸,你家昭仪好着呢。” 香芸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惊喜之色:“娘娘,您醒了!” 这次的祝皎玉可不是装的,当时用力的一撞本就是抱着昏迷的念头去的。 毕竟做戏做全套,救驾一场什么伤也没有收,难保有心之人会多加猜测。 祝皎玉缓缓撑起身子,无甚感觉,除了额头的伤口隐隐有些发痛。 香芸动作迅速地递过来软枕,祝皎玉轻轻靠在软枕之上,打起精神询问道:“陛下怎么样了?如今行宫情况怎么样?” 她要确保事情发展如她预期,确保万无一失。 香芸连忙把先前太医的反应说出,“皇上昏迷不醒还高热不退,情况很是危急。行宫倒是情况还好,瑞贵妃娘娘动作迅速地约束了各处,没有特殊事宜不能到处走动。安郡王和赵海侍卫也是雷厉风行地封锁了消息,派人加强了各处的巡逻监管。只是……” 香芸惶惶不安的心慢慢平复下来,“只是大家心里都紧张害怕得很,还有小宫女吓哭了呢。” 这一夜行宫如同要变天了,所有人缄默不言、死气沉沉,香芸也惶恐一夜。 如今娘娘无事醒来,她感觉力气都回来了几分,终于又有了主心骨。 “如今,太医院几乎全部太医都来行宫守着光明殿了。采芹也去光明殿那边等候消息,还未回来。还有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也出来了。” 香芸舔了舔干涸的唇瓣,忍不住问出声:娘娘,陛、陛下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第92章 皎玉猜测 沐妍不想 祝皎玉抬手轻轻碰了下额头上包裹的白布,细细回忆着昨日遇刺时的情况。 “不会有事的。”她声音坚定,面色沉静。 香芸抬起头来。 “皇上会武,自然比本宫敏锐得多。本宫扑上去之前皇上似乎已经抬手有所准备。” 祝皎玉声音顿了顿,“倒是为了庇护本宫,皇上才受了箭伤。皇上已经让开了要害之处,侧方入箭,伤势绝不可能如此险峻。” 香芸却是被越说越糊涂了,她摸了摸脑袋,“啊?娘娘您既然察觉到了陛下有所预警,为何还要以身相护呀?” 香芸心疼地看着祝皎玉,只觉得娘娘头上的包裹着的白布碍眼得很。 “娘娘您怎么能以身涉险呢?当时您一下子挡在了陛下身前,可把奴婢吓坏了。” 祝皎玉微微一笑,要的就是吓坏了。 她从来不是莽撞之人,不会拿自己的性命保护任何人。自是想到昭明帝武艺高强,又发现他也察觉到了箭羽,才以身相护,赌上一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所有危机向来风险与机遇并存,昭明帝心中也一定为此事震动。 有些事就该一辈子烂在腹中,哪怕是信任的香芸她也不准备说出口。 祝皎玉沉声安排:“当时情况紧急,本宫一时心急。 好了香芸,你知道陛下会没事的就好。这些日子你千万约束宫人不能生事、不要随意走动。咱们逍遥馆不能自乱阵脚。” 香芸点点头,回禀道:“娘娘,那王福公公那边咱们如何回话?王福公公昨夜来过,问了您的情况,说是要是您醒了就给光明殿递个消息。” 祝皎玉心中越发沉静,轻轻动了动手指。 既然王福昨夜还能抽出功夫过来过问逍遥馆,那皇上的情况一定还好。说不定这昏迷不醒、高烧不退都只是放出来的幌子。 她轻轻摩挲着被面的绣样,思考着这些日子的事情。 对,一定都是假象。皇上是想将计就计,撕咬百慕一口。 祝皎玉抬起头来,有条不紊吩咐香芸:“你留在逍遥馆,差采芹去报本宫已经醒来。 记得本宫是惊吓过度又悲痛欲绝,现在情况并不太好。” 昭仪娘娘醒过来,逍遥馆中立刻忙开了。 宫人们端水的端水,备膳的备膳,却半天不见娘娘唤人传膳。只听见屋内传来阵阵哭泣之声,呜呜咽咽、令人心疼。 紫烟如今无召不能随意入室近身伺候,只瞧见了香芸几番进去劝说宜昭仪无果。 她悄然退后,去了瑞贵妃处。 “哦?你说宜昭仪悲痛欲绝,醒来也只知道一个劲哭?”瑞贵妃接到紫烟禀告,眯了眯眼睛。 “是的,贵妃娘娘。” 紫烟跪在地上,“奴婢听见香芸劝宜昭仪保重身子,还说哭泣太多对腹中胎儿不好什么的。 可宜昭仪仍是极为忧心悲痛的样子,连晚膳都没用。逍遥馆还派了人往光明殿去,似乎是去打听情况。” 瑞贵妃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上的金色护甲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声响清脆。 宫中只有皇上的人与她得了消息,皇上虽受箭伤,却是并无大碍。 宜昭仪…… 看来这宜昭仪还真是对陛下用情至深啊,不仅舍身相护还挂心到不顾腹中龙胎,原来是个为情所困的蠢货。 她唇边勾起一丝冷笑,讽意在眸中流转。 既然想要救驾,那一箭就应该直接要了宜昭仪的性命! 如今宜昭仪还好端端地活着,救驾之功众人皆亲眼见证,之后还不知道又会收到什么褒奖呢。老天未免太过偏爱宜昭仪了...... 瑞贵妃闭了闭眼,才开口道:“行了,你回去吧。这些日子少走动,各处都管得严。” 当务之急是百慕的事。陛下信任她才透露了消息,她必须要证明自己的能力管好各处,不能生出事端。 四方馆驿站 康大人正焦急地询问探子:“怎么样?大越国君醒了吗?” 那探子面露难色,抱拳跪地:“康大人,行宫封锁了消息,应该是怕大越外界动乱。 属下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这大越国君还在昏迷之中、高热不退,情况似乎很是险恶。” 素来不会情绪激烈的康大人也忍不住气血上涌。他猛地一拍桌子,“这该死的乌洺,竟然做出这等疯事刺杀帝王,连累了我百慕如何是好!” 康大人表情凝重地来回踱步,步子越来越急,担忧也如同沉沉巨石死死压在心间,“大越国力强盛,周边各国都只能避其锋芒,百慕贸易各处都需要大越。 莫非……这乌洺其实是他国间谍,故意埋伏行刺,想要挑拨百慕与大越的关系?” 屋内无人应答,康大人转头,只见沐妍公主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忍不住皱着眉开口:“公主,这乌洺曾是您侍卫,国君要是怪罪下来您可推脱不清。您不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怎么像是丢了魂一般!” “他还好吗......”沐妍的声音有些沙哑,全然不复先前的高傲张扬。 “何人?乌洺?” 康大人疑虑,心中警铃大作,“乌洺自是被当场捉下、关押大牢。您问他作甚?” 康大人看着沐妍一副颓然的模样,只感觉后脊梁一阵凉气抚过,寒毛立起。 他惊恐地出声:“莫非—— 莫非那乌洺刺杀大越国君是受您指使!您就算不愿意和亲,也不能干出这等疯事啊!” 沐妍松了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能再失色。她咬住下唇,“本公主愿意的。” 正是因为她愿意嫁给大越国君,乌洺才做出这种疯狂的行为。 沐妍也没想到,那日拒绝的话语竟然激得乌洺连性命都不要了。在大越地盘刺杀大越国君,这和玩火自焚、自取灭亡有什么区别? 对,她沐妍的确高傲、的确贪恋富贵,不想也无法面对乌洺的感情。可她也不想乌洺因她丢了性命。 蠢货!乌洺真是个蠢货! 沐妍闭了闭眼,低下了头:“康大人,本公主要去行宫。” 第93章 沐妍交易 暖玉传情 “王公公,安郡王来了。” 随着宫人的通报,安郡王面色凝重地走近。 光明殿寝殿如今已被侍卫围得严严实实,太医在外面跪了一地。除了王福和赵海,其他人都不能随意走动。 “嗯。”王福与安郡王交换了个眼色,扬起几分声音,“安郡王您那日捉拿逆贼乌洺有功,想来也是极为忧心陛下。 陛下高热未退不能收到惊扰,咱家带您进去远远瞧上一瞧。” “有劳王公公。”安郡王颔首,跟着王福进了寝殿。 绕过四扇山水富春屏风,厚重帘幕掩盖的龙床出现在了眼前。 安郡王并未止步,上前行礼:“参见陛下。” 听见安郡王的声音,龙床上才有了些动静。 一只带着青筋的白皙修长大手微微掀开帘幕,露出了半张冷峻侧脸。鼻子英挺,下颚线条分明,不是昭明帝是谁? 昭明帝手中执着一本册子,微微掀起眼皮看了安郡王一眼,语气淡淡:“起来吧,你怎么突然来了?” 安郡王没有半分诧异地起身,径直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他脸上恢复了些不羁的神色:“陛下您猜猜,臣弟刚刚见了谁?” “百慕的?”昭明帝懒得再看安郡王。 “皇兄料事如神,百慕那边的确坐不住了。康大人几番请罪慰问,又派了探子打探消息。” 安郡王抚了抚下巴,“但您绝对猜不到沐妍公主和臣弟说了什么——” 昭明帝英眉一挑,这才抬眸,舍得把视线移到了安郡王身上:“沐妍?她找你说了什么?” 安郡王也带上了正色:“沐妍公主找到臣弟,她说若是您安然度过此劫,求您放过乌洺。” 昭明帝眉心蹙起,沉沉眸光流转,“乌洺刺杀朕与沐妍有关?” “您猜得不错。”安郡王细细回禀, “那乌洺原是沐妍公主侍卫,少时为公主所救。公主不愿与其私奔、想要和亲,这才导致了乌洺那狗贼发疯做出行刺之事。这些事情都是沐妍公主亲口所说,百慕国君与康大人皆是不知。” 昭明帝眸光深沉,脸色沉凝,想起那日刺杀时刻的惊险。宜昭仪以身相护,差一点就遭遇危险…… 他眼底墨云翻涌,声音冷厉仿佛带着千年寒霜:“朕对这些爱恨纠葛不感兴趣。要朕放过乌洺,沐妍拿什么来换?” 安郡王叹息一声,有些遗憾:“还没有和您说完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呢。” 被昭明帝眼刀一瞟,安郡王连忙接着说:“臣弟查验了乌洺与沐妍公主之事,确实属实。 沐妍公主坦言百慕国君对她并非真心爱宠,她递上一物,愿意受大越差遣。只求您让她入后宫受到庇护,求您放过乌洺一命。” 昭明帝接过安郡王递来的东西,仔细打量之后挑起了眉。 看来是百慕国君和他都小瞧了这位公主,沐妍居然能写出这些边防情况…… 他转了转指间玉石扳指,垂眸片刻。 这倒是个好主意。 原只是想借乌洺之事给百慕施加压力、讨些好处。如若沐妍能够为大越所用,也许能够图谋更多。 \"朕明日会醒过来。你再去和沐妍说朕准了,让她好好拿出些诚意来。\" 安郡王走后,昭明帝缓缓舒展了下身子。左腹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但这点伤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当时情况紧急,他尽力让宜昭仪与自己的身子都避开要害,箭羽从左侧没入,伤势并不算重。 宜昭仪...... 昭明帝抿了抿唇,这女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不要命了。 一个不会武功又性子娇滴滴的小姑娘,平日里最是怕疼痛。从前但凡他用力重了些,都要被痴缠撒娇半天。 如今宜昭仪还身怀龙胎,居然就这么毅然决然地挡在了他身前! 昭明帝心弦颤动。早就听宜昭仪与宋美人对峙,宜昭仪袒露心声对他满怀情意,却不知已经是用情至深到了能够豁出性命的地步…… 他叹息一声,问一旁的王福:“宜昭仪怎么样了?” “奴才刚想向您禀告,逍遥馆那边已经递话宜昭仪醒过来了。头上磕伤有些严重,留了太医尽力医治,不能确保不会留疤。” 王福瞥了眼昭明帝阴沉的面色,“而且......” \"而且什么,吞吞吐吐的。\"昭明帝皱眉。 王福连忙禀告:“宜昭仪惊吓过度也有些发热,还因忧心您的情况一直在哭泣。奴才担心啊,这样下去怕是对昭仪娘娘和腹中龙胎不益。” 昭明帝表情冷厉,抬手把书册扔了出去,“主子一直哭,宫人不会劝解吗?” 王福连忙跪倒在地,“奴才失职,这就派人去逍遥馆好好问问。” 昭明帝沉沉呼出一口气,抬手让王福起身。 “行了,宜昭仪是担心朕,怎么劝都没有用的。你亲自去一趟,送些药材补品,再把这暖玉给宜昭仪。” 王福愕然接过暖玉,惊讶地合不拢嘴。 这可是陛下打小一直佩戴的贴身之物! 昭明帝被王福这副模样弄得有些不自在,唇瓣嗫嚅几下又止住。 不过是一件死物而已,宜昭仪怀着他的孩子又以命相护,安慰安慰她有什么不行? 他皱眉,声音泠泠:“怎么还不动?” “动动动,奴才这就去。”王福连忙领命而去。 看来宜昭仪此次救驾,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又是高上了几分啊。 药材补品送进了逍遥馆,行宫众人都觉得很是正常。谁让人家宜昭仪有了救驾之功呢? 祝皎玉谢过恩典,在王福的示意之下独自打开紫檀小匣,取出了那块暖玉。 暖玉莹润,入手生温。 她轻轻笑了一声,摩挲着此物。 昭明帝这是在暗示她放心呢。帝王的贴身之物,无人授意谁敢拿来当赏赐? 此番谋划果然是有用的。竟然能让昭明帝这种冷静克制之人主动给自己的计划增加风险,只为让她安心。 祝皎玉眸光一转,取出一根红线串绳准备贴身佩戴这暖玉。 她又扬声朝外面吩咐:“香芸,去取些吃的来。本宫要好好保护腹中龙胎!” 第94章 太后谋划 偶遇皇子 祝皎玉得了定心丸,逍遥馆也被香芸采芹协理得一片安稳。 行宫中却有的是地方因为帝王的昏迷暗流涌动。 太后行宫住所 幽幽佛香不绝,缕缕青烟苦涩,太后却习以为常地闭目期间。 她开口的声音也是沉沉:“你说,如若皇上醒不过来,皇子中谁得用?” “太后娘娘……”殿中除了太后,还有一中年男子跪在地上。他两鬓微白,眉心皱纹,但依稀能够看出年轻时候的清俊。 太后皱了皱眉,继续一颗一颗地转动着碧玉佛珠手串。 半晌,才语气淡淡地说:“你说便是,哀家只不过与你闲谈。” 殿中的中年男子沉默片刻,拱手开口:“娘娘,依微臣之见,皇子中无一人可扶。” 他瞟了眼太后的脸色,“大皇子生母低微,二皇子有瑞贵妃,三皇子有淑妃,都不是好的对象。只可惜琳琅无子……” “杜文轩,皇后若是有嫡子,哀家还问你做甚!” 杜文轩,当朝太尉,皇后杜琳琅之父。 杜大人紧紧闭上了双眼。 太后却是抬眸,目光冷冰冰地看着杜大人这张不复年轻的脸,“瑞贵妃和淑妃都不是省油的灯,也许只有大皇子还能善待琳琅。” 杜大人听太后提起杜琳琅,心中越发紧张起来,仿佛有千钧重石头压在心间。 他犹豫地张了张口。 太后和皇后如今已是地位尊贵,犯不得心急在这个关头有所动作。 杜大人终于还是沉沉呼出一口气,硬着头皮分析形势,试图劝慰:“太后娘娘,您听老臣一言。此时实在不是接触大皇子的好时机,那安郡王与赵海都不是吃素的。 如若皇上真的出事,大皇子无母家支持,哪里斗得赢瑞贵妃的二皇子?” 杜大人使劲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沙哑,“更何况、更何况大皇子的生母可是琳琅下手……” “铮”地一声,太后日夜不离手的翡翠碧玉佛珠手串断裂开来。 珠子散落了一地,声声可闻。 一心向佛的太后却不以为意地止住了贴身宫女收拾的动作。 “杜文轩,你真是越活越胆小了,胆大包天的事你可没少做。” 望着杜文轩苍白的鬓发,太后勾起一丝冷笑,声音寒凉,“如若皇上昏迷不醒,大皇子怎么会知道他生母的事情真相呢?” 太尉杜大人头深深埋地:“太后娘娘,您三思啊。陛下未必醒不过来,此时有所动作岂不是、岂不是引得帝王疑心。” “没有动作他也与本宫不亲近。” 太后面上是与往日慈悲和善不同的冷意,“皇上生母曾经也不过是本宫身边的一个宫女,又比大皇子生母高贵到哪里呢?他能做皇上,为何大皇子不能?” 深宫几十载光阴,沉沉浮浮,太后并非是冲动无智之人。 她望着散落一地的佛珠,终是叹了口气,目光悠远地投向皇宫方向。 “是,皇上此番昏迷未必醒不过来。但这事也给哀家提了醒,该早为以后做打算才是。 苏美人说是易孕体质,但口中许诺的孩子还只是空头消息、不见踪影,现成的皇子宫里就有吗? 杜文轩,哀家也有哀家的难做。如若大皇子能为我们所用,把他记在琳琅名下,琳琅日后有得傍身,哀家才能放心啊。” “娘娘……” “好了。”太后冷冷出声,“本宫自有人选办事,不会让你杜大人抛弃安稳富贵直接去接触皇子的。” 她闭上眼,“莫语,送客。” 杜大人的脊背越发佝偻了,他深深行了一礼,走出了佛香缭绕的太后宫殿。 大皇子还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上了。 昭明帝的皇子们如今年岁都还小,还没有到分出去的年纪,在宫中在行宫都是跟着生母居住,方便照顾。 生母早逝的大皇子则是单独辟了一处清净院子给他休息。 大皇子如今不过三岁有余。许是生母早逝,他性子也孤僻些,不怎么参与兄弟间的玩乐。身量还没有桌子高,就日日一个人端端正正在桌前写着大字。 “大皇子,您这都写了一早上了,要不歇会?”身边的小太监打着扇。 大皇子却不为所动,认真地说:“在行宫也要好好完成夫子布置的任务。” 他望了眼外面的大好阳光,抿抿唇,“父皇受伤,本皇子更应该乖乖的,不给安皇叔和娘娘们添乱。” “可您这都写了一早上了!如若皇上醒来,见您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会生气的。”小太监接着劝。 大皇子想起了昭明帝往日常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终是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不能让父皇为我忧心。咱们出去走走吧。” “的嘞。”小太监替大皇子收拾东西,主仆二人出了院子的门。 行宫如今处处肃静,说是走动走动,能逛的也就是院子附近的一亩三分地。 大皇子一边转悠一边想着事情。 “呀。” 一声惊呼,大皇子被吓了一跳,只见一只风筝落在了他脚边。 金鱼样式活灵活现,红底耀眼,闪闪发光的金粉更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大皇子心疼地捡起那风筝,抬头却是望见了一位有些眼生的娘娘。这是…… “见过大皇子,嫔妾是苏美人。”苏美人柔柔福身,自报家门。 “哦,原来是苏娘娘。”大皇子点点头,有些不舍地伸手把金鱼风筝递了过去,“苏娘娘,您的风筝。”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养的金鱼,也是这么好看。只可惜他是个生母已逝的皇子,照顾的人难免疏忽,那金鱼很快就死了。 大皇子声音中也带上了些遗憾:“可惜了,这么好看的金鱼风筝弄坏了个口子。” 苏美人却是温柔一笑:“大皇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您是皇子,这金鱼风筝坏了一个,自然也有别的。” 大皇子听不出其中深意,只是有些感兴趣地开口:“别的?苏娘娘您还有其他样式的?” 苏美人声音轻柔:“嫔妾在后宫无依无靠的,吃穿用度都处处捉襟见肘,哪里有闲工夫做这些?” 见大皇子面露同情,苏美人接着说,“所幸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都极为和善,听闻嫔妾遭遇起了善心庇佑。 这金鱼风筝也是皇后娘娘教嫔妾的,您若是喜欢,不如回宫后找皇后娘娘问问。” 大皇子想起了什么,嗫嚅道:“皇后娘娘会喜欢我去打扰吗……” “怎么不会呢?”苏美人引导着,“您可是尊贵的皇子,这宫中哪里有您去不得的地方呀。皇后娘娘,可是您的嫡母。” 嫡母、母亲…… 真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大皇子忍不住心中生出了些向往。 他抿出个笑,点点头:“本皇子知道了。” 又关心苏美人道,“苏娘娘,如今父皇尚在昏迷,您还是莫要放风筝了。” 苏美人适时地露出了个诧异的表情,“大皇子,您不知道吗?皇上刚刚赏了宜昭仪好些东西。” “赏赐?父皇醒了?”大皇子一下子眼睛亮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欣喜。 父皇遇刺后他一直很是挂念,母妃难产逝去,父皇是唯一对他好的人了…… “既然父皇应该是醒了,那本皇子也该去关心看望。苏娘娘回见。” “去吧。”苏美人温柔地点点头。 她静静望着大皇子远去的身影。也算完成了太后的吩咐…… 太后可真是好算盘,一边答应着她生个孩子想办法记在皇后名下,一边又巴望着大皇子? 可惜现在皇上昏迷不醒。如若真是出了问题,太后与皇后扶持大皇子上位,对她来说比在瑞贵妃的二皇子底下讨生活能接受得多。 苏美人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她可没说昭明帝醒了,那就让这大皇子去看看吧。小孩子挂心父皇,有什么不对的呢? 大皇子虽是昭明帝的第一子,但在宫中存在感并不算强。 瑞贵妃所生的二皇子身份高贵,母家也又官员人才辈出。三皇子也有淑妃做后盾,如今淑妃开始协理六宫,三皇子所受的关注自然也日益增多。 皇家虽说母凭子贵,但子也要凭母贵。大皇子生母乃是昭明帝王府时的旧人,出身位份都并不高,在昭明帝登基之后才追封了肃昭仪。 肃昭仪在生大皇子时就难产去世,大皇子被昭明帝派人单独教养。虽说昭明帝算个合格的父亲,对皇子公主们都是关爱有加,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功课也都有督促。 但毕竟自幼丧母,大皇子性格中总是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底色。看着瑞贵妃经常来御书房亲自接二皇子放课,看着淑妃娘娘时常给三皇子送亲手制作的糕点,大皇子也是心中艳羡得很,时常在想为何人人都有母亲,就他没有。 大皇子一边往光明殿走,一边想着方才苏美人所说的“嫡母”。 到底年幼,他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些向往之情,如果能和皇后娘娘亲近,是不是也会有人关心他接他放课呢? 大皇子沉浸于期盼之中。 第95章 皇子探视 指点江山 这边大皇子到了光明殿,却见气氛还是一样肃穆。 他想起了温柔的苏娘娘说的话,抿了抿唇。苏娘娘说父皇给宜昭仪赏赐,那父皇应该是醒了才是。 踌躇片刻,大皇子还是进了光明殿。 “王公公。”他认识父皇身边的总领太监。 王福见大皇子来,有些诧异地皱了皱眉。大皇子素来有些孤僻,性子也很是乖巧,怎么突然不声不响地跑到光明殿来了? 皇子来了,他自然也是笑着道:“见过大皇子,您怎么来了?” 大皇子闻着满殿药味,有些紧张地开口:“我来、我来看看父皇,父皇怎么样了?” 王福心中了然。大皇子是皇上的第一个皇子,皇上平日里自然对其很是关心宠爱。小孩子知道父皇出了事,担心也实属正常。 思及此,王福没有一口回绝,“您稍等,奴才进去看看皇上情况。” 大皇子点点头,乖乖地在寝殿外等待着,存在感极弱地窝在一旁。 真希望父皇好起来了。 大皇子轻轻地抠着手心。天家儿女素来早熟,这些日子他心中还是隐约有些担心的。 如果父皇真的出了事,他该如何立足?二皇弟有瑞贵妃娘娘,三皇弟有淑妃娘娘…… 碰巧令美人身边的宫女照例来光明殿送送汤水问问情况。 见有个有些眼生的孩子柱在那,其中一个方脸宫女和同伴交换了个眼色,小声道:“那就是大皇子吗?看起来倒是不如三皇子精神。” 大皇子天生耳力不错,又对他人的议论最是敏感。他将这些声音都听了个分明。 三皇弟……三皇弟的确是和淑妃娘娘一样讨人喜欢。 大皇子抿了抿唇,继续一言不发地抠着手心。 那方脸宫女见大皇子呆呆的样子,越发议论开了:“唉,如今皇上情况不对,连院判大人都束手无策。如若皇上……不知这大皇子有没有荣登大宝的可能?” “你可别瞎说,大皇子生母已逝、没有母家,怎么比得上二皇子和三皇子?” 大皇子越发竖直了耳朵。 荣登大宝,他? 他知道旁人都怜他讽他笑他,背地里会说他生母已逝。他不想听那些议论,一直乖乖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鲜少直面这样的言论。 大皇子摸了摸胸口,突然感觉心脏跳得有些快,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在心头激荡。 母家…… 他忍不住想听更多,走近了那两个宫女。 宫女们见大皇子过来,连忙行礼:“见过大皇子。” “免礼。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那方脸宫女变了个脸色,堆着笑道:“奴婢们不过是在闲聊。在说、在说您不愧是皇子,一看便是气质非凡,有皇上的风采气度呢。” 她思及令美人膝下无子,这么些年也未见有孕,对大皇子讨好道:“说不定、说不定您能成为大越的下一任君主呢。” “朕的江山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几个宫女来安排了?” 冷峻威严的声音传来,光明殿寝殿紧闭了几日的大门猛然打开。 第96章 帝王苏醒 皎玉探望 令美人派来的那宫女只是来送送东西,打探打探消息。哪能想到一番言论正好被昭明帝听了个正着。 她大惊失色,后脊梁一阵发凉,连忙跪倒在地:“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婢只是一时失言!” 昭明帝高大的身影走出,遮蔽了宫女的视线。 他声音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一时失言?什么时候宫人规矩都如此散漫了。 昭明帝顿了顿,语气不虞,“还是说,你的主子也时常在背后议论这些?” 声声冷厉如同重锤击鼓,敲得那宫女神魂俱散。 宫女舔了舔干涩的唇,脑中有些眩晕。 她忍不住想起了那日令美人听见的消息:皇上高热不退、情况危急,瑞贵妃把持行宫有意扶二皇子上位。 自家美人与瑞贵妃几番怨怼,哪里能听得了这样的风言风语,很是生气地在清凉苑一通发作抱怨。 她这才对皇子们的事上了心...... 那宫女呼吸急促起来,浑身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昭明帝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底掠过一抹幽深。他这一番将计就计,倒让心思不正的人也浮现出来了。 令美人那个脑子想不到皇子们的帝位之争,除非是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 他不再看跪地的宫女,唇角抵成直线。 半晌才语气冷淡开口:“乱嚼舌根、教唆皇子,杖责六十。令美人教管下人无力,禁足十日。” 一旁站着的大皇子还没从父皇苏醒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就听见方才和自己说话的宫女被罚了,不免心中有些胆战心惊。 他忍不住嗫嚅两下唇瓣,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大皇子垂下了头,眼中蒙上些深深阴影。父皇是对宫女说他有荣登大宝的可能不满吗...... 昭明帝哪里知道自己的大皇子会这样误解。 “朔安。”他冲大皇子招了招手,声音中带上了几分温和,“来父皇这。” 大皇子收回心绪,乖乖地上前:“父皇,您可是大好了?” “嗯,这几日吓坏了吧。”昭明帝摸了摸大皇子的脑袋,却是视线越过大皇子,眯起眼看向大皇子身后脸生的小太监。 不是他的人。 “你身边这小太监倒是脸生。看着机灵,不好好安抚皇子,倒让你随意走动听了一通胡言乱语。” 大皇子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名唤小程子,到大皇子身边没多久。 他胆战心惊地跪倒在地,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他哪里能想到昭明帝的记忆力这般好。 大皇子还在后怕,担心父皇像处置宫女一样处置了小程子。 他连忙拉了拉昭明帝的衣角:“父皇,小程子是儿臣提到身边近身照顾的。苏公公固然是好,但是说话太过老派了些。” “皇上,奴才对大皇子之心苍天可鉴啊。”小程子欣喜大皇子为其说话,连忙顺着杆子求饶。 昭明帝这才淡淡开口:“既然朔安喜欢,那就留着好好伺候。” 果真还是个小孩子,性子再乖巧也喜欢听些顺承的话。 昭明帝转了转指间的玉石扳指。 若有人把主意打到了皇子身上…… 他目光凌厉地看着小程子,冷若冰霜地警告道:“若是做出些什么不该做的事,仔细你的脑袋。” …… 帝王苏醒的消息传遍行宫,屏息噤声、提心吊胆了许久的众人终于能够顺畅地舒出一口气了。 逍遥馆接到消息,祝皎玉自然也是演了一出欣喜若狂。她立刻梳妆打扮一番,前往光明殿慰问。 刚行至光明殿附近,祝皎玉就见宋美人面色阴沉地迎面走来。 祝皎玉微微挑眉,这宋美人倒是动作快。她懒得挑起话头,只静静站着等宋美人行礼。 祝皎玉今日一身浅粉柔纱云丝裙,外披月白绣蝶大袖衫。额头上还包着白布,不觉得丑陋,反而衬托得整个人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宋美人也瞧见了祝皎玉。她本就刚被光明殿的人挡住,气不打一处来,如今更是咬紧了牙关。 原本以为文武之比该是她翻身的时候,她献给父亲的诗谁不叫好。却凭白出了些变故,让这宜昭仪捡了个救驾之功! 宋美人瞧着俏生生的祝皎玉,脸部颤抖,忍不住阴沉地想:那一箭就该射在宜昭仪身上。受了伤还巴巴地跑来找皇上,就她会表现! 宋美人咬了咬牙,走近祝皎玉,下巴微扬:“宜昭仪真是大难不死。只是你那逍遥馆离光明殿如此近,怎么还没有嫔妾速度快呢?” 祝皎玉淡淡一笑:“宋美人确实心急,连礼都不知道向本宫行了。” “你!”宋美人被噎得一滞。 她咬紧后槽牙瞧了眼不远处的光明殿,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礼,“嫔妾参见昭仪娘娘。” 嘴中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她心头的不甘越发浓烈。 原以为这人只是个美貌的草包。凭什么都是一同入宫,祝皎玉如今就成了高高在上的昭仪娘娘? 她目光晦涩地盯着祝皎玉的肚子,缓缓吐出一口气。 快了...... “本宫救驾有伤在身,自然不如宋美人速度快。”祝皎玉避开宋美人的视线,“就此别过,本宫还要去看望皇上呢。” 闻言,宋美人想起了方才碰的一鼻子灰,脸色有些发青,“皇上正在与百慕的康大人会谈,怕是没有闲工夫见娘娘。” 祝皎玉声音轻柔:“本宫挂心皇上,无论如何都是要去瞧上一瞧的。如若皇上有正事,自然不会多做打扰。” 来都来了,哪里有不让人家知道就打道回府的道理。 祝皎玉与宋美人擦身而过,朝光明殿走去。 宋美人转身,瞧着祝皎玉风光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她忍不住刺了一句:“那嫔妾就等着娘娘也吃个闭门羹,一道打道回府。” 祝皎玉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走近了光明殿。 小谷子眼尖,老远就瞧见了宜昭仪来。如今宜昭仪可是皇上眼前一等一的大红人,师父叮嘱了他好几次千万要上心呢。 小谷子脸上堆满了笑,连忙迎接:“娘娘,您来了。您这伤口还没好,千万要走慢些。” 祝皎玉望了望光明殿里面,语气中带上了些急切:“本宫实在是忧心皇上,躺着养伤都不舒坦,必须来瞧皇上一眼。” 小谷子连连点头:“娘娘说的是。只是康大人来了,皇上正在书房与其会谈呢。” 跟在后面准备看好戏的宋美人扑哧一笑。还以为这宜昭仪有什么本事呢,不也是和她一样被拒之门外。 然而还没等她出口暗讽两句,就听见了小德子热切的声音:“不过皇上嘱咐过了,您随时来了都让您进去等,皇上正想去瞧您呢。” 第97章 讨要好处 暖阁听闻 宋美人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她脸色变了又变,额头的青筋都忍不住纵起。 好、好、好!好得很! 这宜昭仪处处与她作对! 宋美人狠狠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感觉到有些呼吸不畅。 她不知为何事情总是不如她的预料。明明她才是那个穿越的天选之女,该把所有人都比下去的...... 祝皎玉不知道宋美人的满腔嫉妒与愤慨,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半分反应。 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天选之子?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哪怕是所谓天子昭明帝,也经历过少时磨砺、诸多波折。 事在人为,技不如人就要多练。 她收回视线,不管身后的宋美人,跟着小谷子进了光明殿。 虽是在行宫,帝王居所也是极尽雄伟。光明殿分前中后三殿,处处雕梁画柱、华美威严,诉说着皇家气派。 “娘娘,劳烦您在此处稍等。奴才去禀告一声。”祝皎玉颔首,打量着许久未至的光明殿。 小谷子则是找到了王福:“师父,宜昭仪来了。” 他又靠近王福耳语,将刚刚的情况一一说来:“刚刚宋美人冲撞了宜昭仪,之前还未向宜昭仪行礼。” 宋美人?王福心中有些好笑,光明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这宋美人居然还敢不敬宜昭仪。 他冲小谷子点点头:“你小子办事倒是尽心。以后多在宜昭仪身上花点心思,好生伺候,宜昭仪有大前程呢。” 要不然怎么皇上就直接吩咐宜昭仪随时来光明殿都请进来呢? 今日明明要会见康大人,皇上也说宜昭仪来了就立刻示意。 王福按下心中思绪,进了书房给昭明帝奉茶,借此机会耳语请示。 得了昭明帝眼神示意,王福转而去吩咐小谷子:“领宜昭仪去旁边暖阁,好生安置。” 这边的祝皎玉未被领到寻常的中殿花厅,也不是昭明帝的寝殿,反而被领到了前殿的书房。 她眼神诧异,脚步也顿了顿。 小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笑解释道:“皇上说您身子弱,让您到书房旁暖阁等他。” “多谢皇上体恤。”祝皎玉带着欢喜的笑意点头。 昭明帝让她去她就去,想来昭明帝有自个的打算。 这处暖阁与书房联通,乃是供帝王小憩之处,中间用厚重的帘幕和碧纱橱与书房隔开。 祝皎玉坐在专门铺了软垫软枕的黄木小榻上,打量着周围。她轻轻抿了口宫人送来的茶水,目光布局地落在了一橱之隔的书房。 几息之后,她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却仍是不可避免地听见了些声音—— 此时书房,康大人表情凝重,心中也有些焦灼。 昭明帝遇刺之事的确是百慕失察,可罪魁祸首已经打入大牢供大越处置,他也是极尽好话努力撇清关联。 康大人心怦怦直跳,只觉得这次百慕怕是不得善了。 他瞥了眼昭明帝沉静的脸色,认命地开口:“陛下,百慕为友好切磋、通达贸易而来,实在不知这逆贼包藏如此祸心。还望大越海涵,给百慕一个表达歉意的机会。” 昭明帝这才放下了手中茶盏。 他目光落在佝偻身子的康大人上,轻轻叩着桌面: “大越与百慕邻邦百年,一向是友好互通。此番文武之比本意是友好切磋,可朕却遭人暗算...... 朕昏迷多日,意识朦胧之际竟瞧见了先帝。得上苍保佑醒来,朕却实在是愧疚难当。 如若朕真的就这么撒手人寰,山河动摇、百姓多艰,朕何来颜面去见先帝祖宗!” 此话一出如同惊雷作响,震得康大人直冒冷汗。他嗫嚅几下唇瓣:“这、这......” 一旁的安郡王也是眉锋一挑,“这什么这!你个老儿说得轻松,被刺杀的又不是你们百慕的国君! 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百慕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此番来访就是为了刺杀我大越帝王,染指大越江山!” 他越说越情绪激动,猛地起身上前就要抓住康大人衣领。 康大人被这顶帽子吓得瘫坐在地:“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啊!” 他连忙一股脑地解释,“百慕不过小国,哪里会起动摇生事的心思。百慕所求不过是通达贸易,让百姓们过得好些......” “说得好听!谁不知你们那个国君是个昏庸贪图享受的,哪里是为了百姓过得好些?” 康大人见安郡王神色不屑,想起了自家国君的模样,也有些尴尬。 他总不能坦白说是百慕国库亏空,国君为了自己享乐才意欲把所产珍珠卖到更远的地方...... 可百慕如今,实在经受不了大越的怒火。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番的确是百慕理亏,康大人只能沉沉叹息一声,整个人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 “此番是百慕不对,陛下您有何条件尽管开口,我康泸高必定尽力劝说国君答应。” “安郡王。”昭明帝这才出声止住了安郡王动作。 他起身亲自扶起康大人,“大越也无意刁难。百慕所求的借道大越腹地,朕准了。” “只是——” 他目光深远,“大越需从中抽取四成关税,商队人数、路线也必须听从大越安排。另外,沐妍公主作为人质和亲大越。” 一橱之隔的祝皎玉放下茶盏。 第98章 缺一不可 太后问话 沐妍公主...... 祝皎玉偏头思索。昭明帝这是专门叫她来听这个的吗? 过了一会儿,暖阁的厚重帘幕被掀起,一道高大的身影绕过了碧纱橱。 昭明帝一进来就看见祝皎玉趴在暖阁的小方桌上打着瞌睡,整个人可怜巴巴的。 跟在昭明帝身后的王福则是有些咋舌,瞪大了那双小绿豆眼。 这宜昭仪怎么跟回了自己宫一样,趴在这就睡着了! 他刚想要上前唤醒宜昭仪,就被昭明帝抬手止住了动作。 得咧,咱家就别在这自讨没趣了。王福识趣地躬身离开。 昭明帝则是放缓步子走近了祝皎玉。 小方桌不大,女人睡得不太安稳,眉心也轻轻皱起。 他轻轻抬手,抚平了那蹙起的弧度。却不小心碰到了额头上包裹着的纱布,引得女人嘶得轻呼一声。 昭明帝停住了动作,忍不住想要问:这么怕疼这么娇滴滴的人怎么就能爆发出那样的勇气挡在了他身前呢? 他抿了抿唇,伸出修长有力的手将祝皎玉抱起。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自己的珍宝。 “陛下。”祝皎玉被突然离地的动作惊醒,秀眸惺忪地轻呼出声。 “嗯。”昭明帝加重了几分力度,将人牢牢拢在怀中,“怎么不睡了,朕弄醒你了?” 祝皎玉不好意思地埋进了昭明帝的怀中,“陛下,您又笑话臣妾。” “朕哪里有笑你的意思,爱妃可是曲解朕了。”昭明帝轻声一笑,一路抱着祝皎玉进了寝殿。 光明殿的宫女太监们哪里见过昭明帝这番模样,纷纷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是个假人。 祝皎玉望着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越发不好意思了。她把头深深埋在昭明帝怀中,被放到床上才轻轻一推。 “反正陛下说什么都有理,您要是觉得臣妾曲解您,找沐妍公主去。” 昭明帝的手顿了顿,“怎么提起沐妍了?” 祝皎玉可怜巴巴地缩在床上望着昭明帝,“陛下又要抱得美人归了,可真是艳福不浅呢。” 昭明帝的喉结动了动,瞧着女人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和额头上的纱布说不出别的话,终是叹息一声:“美人不就在朕面前吗?” 他伸手去擦祝皎玉盈盈坠落的泪珠。 祝皎玉这才破涕为笑:“陛下,您惯会哄臣妾!” 她见好就收,伸手去拉昭明帝的衣襟。 二人距离拉近,呼吸交缠。 祝皎玉的眼中满怀爱意,只能映出昭明帝的身影。 “陛下,臣妾知道的,您唤臣妾去暖阁就是想让臣妾安心。沐妍公主入宫乃是与家国大事有关,臣妾才不会闹脾气呢。” 她抬手攀上男人宽阔的肩,樱唇贴近昭明帝白皙的耳廓:“好吧,就一点点,一点点吃醋。” 昭明帝只感觉浅浅香风吹拂耳边,弄得人痒酥酥的。他不太自然地摸了摸耳廓,伸手扶住女人的腰,夺回了主动权。 “朕就说你是个聪慧的,原来是在诓骗朕呢。” 昭明帝修长的大手带着不可忽视的力度摩挲着祝皎玉仍旧纤细的腰肢,热意透过单薄的夏衫,蒸得人面色羞红。 祝皎玉怕痒似的躲了躲,拉长声音:“陛下——臣妾不敢了不敢了,您放过臣妾吧。” 那娇滴滴的声音如同羽毛轻轻划过人心间,不像求饶,倒像是撒娇。 昭明帝感觉身子有些发紧,闭了闭眼,拉开二人距离。 “你怀着身子又身上有伤,在这午憩一会儿好好休息,朕不打扰你。” 祝皎玉乍舌昭明帝强大的自制力,但哪能就这么放人走。 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声音无辜:“陛下,您都不陪陪臣妾吗?臣妾这些日子夜不能寐,没有您都休息不好。” 昭明帝对女人的依赖很是受用,他抿了抿唇,还是嗯了一声躺上龙床。 久违地将那香娇玉软的身子拥入怀中,昭明帝不免有些心疼,“瘦了。” 祝皎玉柔柔地说:“陛下才是瘦了呢。” 她有些心疼地抚过昭明帝的左腹部,“陛下,这伤口可还疼?” 昭明帝微微颔首,祝皎玉的眼泪就又要落下来了,“那日情况惊险,臣妾只恨自己无能,竟然没能护住陛下。” 回想起那日的情况,昭明帝心间流过暖流,他有些贪恋此时的温暖。 好多年,好多年没人说要保护他了。 他手心摩挲着祝皎玉的腰肢,“是朕该保护你。” 昭明帝想起了什么,语气又严肃起来:“说到那日,朕还没找你算账呢。凡事三思,你怎么怀着身子还扑了上来。朕会武艺,自然能够自保。” 祝皎玉自然是知道昭明帝会武艺才扑上去的,要不然她是去找死吗? 嘴上却是情意满满:“陛下,臣妾都说了,没想那么多嘛。” 她拉过昭明帝的大手放在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上,温柔地说:“您是臣妾的天,也是臣妾肚子中孩子的天。只有您好了,臣妾和孩子才能好呀。” 听此,昭明帝不禁想起了大皇子的事,想起了这些日子的人心浮动。 他轻轻抚摸着祝皎玉的肚子,暖意浸润了原本清泠泠的嗓音:“嗯。那你是什么呢?” 祝皎玉嘟起嘴巴思考片刻,故作正经地说:“肚子中的孩子是小树苗,那臣妾就是由您庇护的娇花。咱们一家三口缺一不可。” 昭明帝轻笑出声,“尽会给自己贴金。” “您就说是不是嘛。”祝皎玉轻轻捶着昭明帝的胸口,不满地嘟起了嘴。 昭明帝哪里还说得出否定的话,连忙求饶:“对对对,昭仪娘娘说的都对,咱们一家三口缺一不可。” 祝皎玉这才满意地靠回昭明帝怀中,垂下的羽睫遮住了内心情绪。 太后行宫住所 “大皇子来给哀家请安,还问起了皇后的身体。难为你了,这事办得很好。”太后又换了串檀木佛珠兼玛瑙的手串,用余光看着跪在殿中的苏美人。 苏美人态度一如既往的恭顺:“能为太后娘娘办事,是嫔妾的荣幸。” “皇上无事,哀家自然是放下心来。哀家苦心研究佛法,居所清净孤寂得很。大皇子多来这走动,也能让哀家体会体会含饴弄孙之乐。” 她目光沉沉地看着苏美人,“你可怪哀家改变主意,亲近大皇子?” 第99章 公主获封 要见乌洺 苏美人哪敢说怪罪太后,她连忙跪倒在地表忠心:“太后娘娘您是知道的,嫔妾所求不过是在这深宫之中有所庇佑。 嫔妾人微位低。您用得到嫔妾和嫔妾的肚子,是嫔妾的荣幸。您用不到,嫔妾也毫无怨言。” 太后这才缓缓颔首,欣慰地说:“你懂事就好。你说你是那易孕体质,哀家也是相信的。 你若真生下个皇子,哀家自然也会想法子寄在皇后名下,让他做个尊贵的嫡子。” 苏美人恭敬柔顺地吃下了这颗定心丸,手心却紧紧攥在一起。 贵妃、太后、皇后……不过都只是她一时攀附的靠山而已。 她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终会有摆脱束缚的那一天! …… 沐妍要入宫为妃的消息不胫而走,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涟漪。 人人都知沐妍公主乃是百慕最得国君喜爱的公主,和亲之事又关乎两国邦交,沐妍入宫位份自然不会太低。 可真听说沐妍一来就被封了昭仪,皇上还亲笔御赐封号为“嘉”,令美人还是咬碎了牙。 “嘉……嘉言善行,美好吉庆。陛下可真是对她上心。”令美人表情有些扭曲,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佩。 这些日子她人在清凉苑坐,锅从天上来,莫名其妙就被禁足十日,如今更是满心不快。 “美人,您的封号也是寓意极好,乃是陛下当年亲自挑选的呢。” 令美人哪里听得进身边宫女的劝慰。提起往昔,她更是悲从中起。 她垂泪望着窗外,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跋扈,反而满是哀怨之色。 “你也说了是当年!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陛下醒来之后,本美人还没能有机会去瞧瞧陛下呢。” 令美人抚摸着皇上赐给她的玉佩,眼泪扑簌簌流下,越发止不住了。 她是真心爱慕皇上。 多年前皇上来府中与哥哥一叙,少年清朗,如竹润玉,她的一颗芳心就抑制不住地交了出去。 哥哥曾说,她这性子不适合入帝王家,也曾说皇上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 可她如何能忘府中竹林的那惊鸿一瞥?如何能抑制住自己的心? 后来,哥哥还是叹息着松了口,亲自去求了皇上恩典让她入宫。她如愿以偿到了自己心爱的人身边,皇上也对她优待有加。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这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多得让人心烦。比她年轻的,仗着一张脸的,好运怀上孩子的,一个两个让人厌恶! 令美人气血翻涌,忍不住抬手扫落了桌面的针线布匹,“还绣什么绣,都不知道是嘉昭仪入宫在前还是皇上万寿在前呢。” 宫女习惯了令美人平等地看不惯皇上身边的所有女人,劝慰道:“美人,那嘉昭仪一个异国公主,能占据皇上多久呢? 您不如好好养好身子,这孩子才是后宫妃嫔最大的依仗。您瞧逍遥馆那位,有了身孕一跃成了昭仪呢。” 令美人深呼吸几次,按下心中气焰,神色不明地摩挲着手中玉佩,“你说得对。” …… 一国公主和亲,排场自然摆足。沐妍和亲之事百慕也早有准备,礼部择了良辰吉日,定在半月之后正式行册封仪式。 当事人沐妍却是沉默地待在四方馆驿站,面上没有半丝即将成为宫妃的喜悦。 “公主,您这么美,合该多笑笑。” 沐妍身边的宫女很是担心,这些日子公主常一个人呆愣愣地坐着,似乎是有心事,“您之前不是说嫁给大越国君很好吗?” “对啊,本公主之前觉得嫁给大越国君很好,比百慕那些歪瓜裂枣、酒囊饭袋的贵族好多了。更何况本公主还可以摆脱枷锁,在新的地方好好开始新的生活。” 她缓缓起身,望着铜镜中仍旧冷艳美丽的脸,眼神迷离,“本公主如此貌美,哪个男人会不喜欢本公主呢?” “那是当然,公主您自然是世间最美的。” 沐妍轻轻一笑:“和那宜昭仪比又如何呢?” “这......”宫女踌躇。 “行了,本公主逗你玩呢。”她语气淡淡,“本公主如今恨不得没有这张脸,说不定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门外有宫女通报:“公主,康大人来了。” 沐妍皱皱眉,冷声拒绝:“不见。” “臣参见公主殿下。”康大人却是已经绕过宫女,到了门口。 他就站在门口望着沐妍,心情很是复杂。 最终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对沐妍叮嘱道:“公主,您如今将是大越宫妃,行事可千万不能再任性,您瞧乌洺就已经为他的任性付出了代价。 和亲意味着百慕的诚意,您以后做事之前一定多要想想百慕。” 沐妍有些好笑地垂眸。 康泸高这个愚忠的蠢货并不知道她与大越国君达成了交易,还在做着通达贸易之后国君会回心转意好好治理百慕的美梦呢! 她并不暴露与昭明帝的交易,冷声开口:“国君都把本公主作为人质卖给大越了,怎么还要教训大越的宫妃怎么做呢?” “您......” 康大人脸色瞬间羞红了,面上热意让他有些呼吸急促。 虽说的确是拿公主做人质,但公主不也得到了她想要的荣华和地位吗?怎么说话这般难听! 康大人定了定心神,又是叹息一声:“公主,您成了大越宫妃,国君与臣自然不能再指教您。 可您曾受百慕鱼米供养,不能忘了自己是百慕的公主啊!” 沐妍心中冷笑。遣妾一身安社稷,她是受百慕供养,可国君难道不是吗?凭什么用这些大帽子来指责她! “行了,本公主知道了。”沐妍不耐烦地打发康大人。 康大人看了公主两眼,有些不知道此次百慕来访究竟是对是错。终究还是只能叹息一声,“臣告退。” 沐妍和康大人呛了一遭,也恢复了些活力。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努力找回往日的笑容。 思虑片刻,她唤来了昭明帝安排的人:“本公主要见乌洺。” 第100章 一笔勾销 后宫双姝 “乌洺?” 接到消息的昭明帝没说应还是不应,手中批复奏折的御笔动作依旧。 一旁的安郡王却是很感兴趣,放下手中茶盏叹谓道:“好一对苦命的鸳鸯,身份之别无法相守,令人动容啊!” 昭明帝一记眼刀止住了安郡王的话语,“莫要乱嚼舌根。” 他声音淡淡,“如今沐妍公主与大越有交易,保持尊重才能于我大越有利。” 安郡王正色道:“臣弟玩笑之言,定不会胡言乱语,惹出事端。” 昭明帝颔首,示意赵海继续。 “陛下,沐妍公主说想要见乌洺一面,还送来了此物。”赵海手中是一个做工精巧的机关盒子。 昭明帝轻轻敲击了几下桌面,示意赵海呈上来。 机关盒子经过层层检查递到了昭明帝手中,打开后里面是一幅图卷。 昭明帝伸出修长的手指拾起图卷,内容详尽、标注清晰,赫然就是百慕御防图! “陛下!”安郡王瞳孔一震,诧异开口。 他没想到这沐妍公主真能拿得出百慕御防图。 昭明帝目光流转,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桌面,思考着什么。 “赵海,取月蚀散给乌洺服用。”他颔首,“告诉沐妍公主,朕准了。” 翌日,沐妍便被领着到了一处地牢。 地牢的空气带着不太好闻的潮湿气味,粘稠阴沉,幽幽光线也昏涩如同夜幕。 沐妍一进去就用衣袖紧紧捂住了口鼻,嫌弃地皱了皱眉。 “就是这了。” 沐妍跟随狱头来到了尽头的单独牢房,看见了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的尾巴。 牢房中的乌洺本就有些单薄的身子越发瘦削了,他听见声音,艰难地想要抬头去看。 疼痛让他忍不住“嘶”地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却是呆呆愣住了。 乌洺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怎么又看见了公主的身影,公主怎么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嗤笑一声,唇边勾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复而低头,心中也有些唾弃自己。 乌洺,你口口声声爱公主,却做出那样的事让公主为难,你哪里还有脸再见到公主? 沐妍柳眉一皱,瞧着乌洺这副颓唐的样子很是不顺眼。 她犹豫地瞧了瞧地面,还是提起裙摆靠近了牢房。开口却不是关心:“怎么?你看见本公主就这副模样?” 乌洺听见这熟悉的语气才确定了眼前之人不是他的又一次幻想。 他再次惊讶地抬起头,眼神中迸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光彩。“公主!” 乌洺欢喜地想要靠近牢房栏杆,却是行动受限,动作之间牵扯到了手脚沉沉镣铐,发出撞击之声。 乌洺这才嗫嚅地收住了脚步,只呆呆地望着沐妍:“公主,您怎么来了......” 他颓唐地退后两步,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公主,乌洺是罪人,连累您了。 您怎么恨乌洺都可以,何必要来牢房沾染了晦气?” “恨?”沐妍冷艳的瑞凤眼微微眯起,“你说得对!本公主岂止是恨你,恨不得把你扒皮去骨! 你可知道你做出的事情有什么后果?为了保住你的狗命,本公主交出了百慕御防,那可是本公主留给自己保命的手段!” “公主,您......”乌洺心中震惊,声音也忍不住有些颤抖。 他知道自己的公主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没有想到公主居然能够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公主,乌洺的命不值得您花费这么多心思的。” “行了,收起你的眼神。”沐妍目光沉沉,“这御防图本就是你为本公主费力弄到的,如今用它换了你的狗命,也算本公主与你一笔勾销。” 沐妍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要救乌洺的命。 可能是因为最初乌洺的命就是她救回来的。 也可能是因为她已经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不想再让这人因为自己去死。 乌洺被沐妍的“一笔勾销”四个字狠狠捏住了心脏,胸口痛意袭来,密密麻麻如同针扎,比受刑、比服下月蚀散还让他痛苦万倍。 他张了张口,感觉无法呼吸。 半晌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话语,如同呜咽:“公主,这是乌洺欠您的第二条命了。” “你也不必再称呼公主,从今以后我就是大越的嘉昭仪了。”沐妍闭上眼,语气淡淡。 这话却如同一声惊雷将乌洺脑中炸得一片空白。果然还是没有办法改变吗? 他脸部紧绷,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沐妍冷笑一声,红唇中吐出冰冷的话语:“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妄想本公主接受你的感情吗?” 沐妍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对虚无缥缈的感情执念如此之深。 感情能当饭吃吗?感情能从百慕那里保她全身而退吗? 她声音缥缈,如同一阵无定所的风,“本公主早就说过,我不愿嫁给你。没有大越国君也有陇夏国君,也有别人。” 乌洺颓唐地松开抓着栏杆的手 ,退后一步,挣扎着跪地,行了个侍卫之礼。 “乌洺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再肖想公主...... 只求公主给乌洺一个机会,让乌洺能够为您做事,将功赎罪。” 沐妍望着跪在地上的人,恍惚之间感觉还在百慕一般。 乌洺为她做过很多事,她也为无洺做了这一桩。 沐妍咬了咬唇,收回心绪:“本宫今日来,只是为了一了前事。我二人已经一笔勾销,再无瓜葛。 至于你?刺杀帝王、惊动龙胎罪孽深重,本公主只能保住你的性命。” “乌洺已经服下了月噬散,会受大越国君差遣做事。” “嗯。”沐妍轻轻闭上双眼 ,最后告别,“乌洺,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和想走的路。你我从不是同路人。 你珍重,莫要再不把本公主救回来的性命当回事了。” 沐妍睁开眼,干净利落地转身。 她想要的自由从来得不到,那就拿荣华来换。沐妍生来就该是万众瞩目的、骄傲的。 “公主。” 沐妍顿了顿脚步。 “乌洺祝您得偿所愿。” 从此世间再无百慕沐妍公主,只有大越的嘉昭仪。 第101章 失言掌嘴 龙胎为重 新嫔妃入宫,自然是要去拜见皇后的。沐妍再回到行宫已是三日之后,瑞贵妃邀众妃到清风殿一聚。 “没想到沐妍公主还真入宫为妃嫔了。先前陛下遇刺,臣妾这心里紧张得很。”贤妃温柔笑道。 早早到清风殿等候的众人也都对这位艳丽无双的公主印象很深,伸长脖子就等着一睹嘉昭仪风采。 瑞贵妃瞧着下面人心浮动的样子,皱了皱眉。 不过是一个异国公主,位份再高也到不了哪里去,生的孩子更是不可能有什么前程。 沐妍危及不到她的地位。 瑞贵妃抿了口茶,声音淡淡:“同是宫妃,以后见嘉昭仪的机会多得上。你们一个二个的如同长脖子的鹅,还有没有规矩可言?” 贤妃最近感觉头疼都好了几分,祝皎玉龙胎稳健,她也有了指望。 她笑着开口:“贵妃娘娘言重了,姐妹们不过是一时好奇。” 同样好奇的还有慎昭仪。 她还记得之前沐妍公主的宫宴大胆一舞,虽说被后面的宜昭仪比了下去,但也是热烈如火、好看得很呢。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嘉昭仪宫宴那日的出场张扬惊艳,谁不期待再次一睹嘉昭仪风采呢。” 苏美人左右看了看,柔柔开口:“慎昭仪说的是。 嘉昭仪那日一舞甚美,嫔妾也被其美貌晃了眼。想来皇上也是极为喜欢的,给了与宜昭仪一样的位份。 宜昭仪与嘉昭仪都是容貌出众、才高艺精之人,后宫双姝也是一桩美谈。” 被提及的祝皎玉轻轻抬眸,苏美人这是要煽风点火了? 她并不发表意见,执起白玉茶杯轻抿一口。 宋美人果然被苏美人的一番言论激起了心思。 宋美人自持清高,早就看不惯高傲张扬的嘉昭仪。 还有宜昭仪,她不是爱皇上吗?不也是仗着一张脸吗? 什么“后宫双姝”,这两人要是能够对上多好! 宋美人恍然大悟地开口:“怪不得宜昭仪这些日子巴巴地往光明殿跑,原来是有了危机感、想要看住皇上,怕皇上被沐妍公主的美貌勾去了吧?” 众人皆看向如今风光无限的祝皎玉。 虽说这宜昭仪美貌无人能敌,沐妍公主也略输一筹。但一个娇媚如海棠,一个艳丽似玫瑰,是两种不一般的风情。 还真不知道陛下的宠爱会不会被分去呢。 瞧着宋美人那幸灾乐祸的眼神,祝皎玉淡淡一笑,并未辩解。何必跳入自证陷阱呢? 更何况她日日往光明殿跑,就是如昭明帝所愿,做个吃醋的在乎他的妃子呀。 祝皎玉收起脸上笑意,正色道:“宋美人,你可知罪?” “你!” 宋美人没想到祝皎玉不仅没有因为沐妍公主情绪失控,还能抽出心力倒打一耙。 她眉心紧紧蹙起,抬起下巴:“宜昭仪,不知嫔妾何罪之有?这众目睽睽的,你莫要血口喷人!” 祝皎玉起身,先朝瑞贵妃、贤妃行了一礼,然后缓缓靠近宋美人。 “宋美人,你问本宫何罪之有?本宫这就告诉你。” 她扬起声音,言语之间越发有了宠妃气势,“一来,你嫉妒失德,诋毁身为上位的本宫。二来,你窥探帝踪,意图指点皇上做事。最重要的是——” 祝皎玉直勾勾盯着宋美人,瞧着她脸上有些僵硬的表情继续道:“你妄图挑拨本宫与嘉昭仪的关系,更是弥天大罪! 嘉昭仪乃百慕公主,和亲是关乎两国邦交的大事。你莫非是包藏祸心,想要影响两国和睦?” 一顶一顶帽子扣下来,宋美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脑门上的青筋也被憋得微微凸起。 她在现代也是豪门小姐,天天被人捧着,哪里见过这样不留情面、咄咄逼人之人。 这宜昭仪果然天克她! 宋美人狠狠咬了咬牙,眸光阴沉,“宜昭仪,本美人并未有你说的这些恶毒心思,只不过是一时失言。” “哦?你也知道这些是恶毒心思。” 祝皎玉目光沉静,“那你在用这些恶毒心思胡言乱语、攀扯本宫之前可有三思过?” 她转头看向瑞贵妃,面色恭敬。 “贵妃娘娘,您常说后宫嫔妃言行皆得遵循规矩,臣妾时刻记在心上。 如若人人都学宋美人失言失德,后宫风气恐怕难正。这种影响两国邦交的事情可不能再发生了呀。” 瑞贵妃抬眸,她正想趁今日树树威风,听此便是眸光流转。 又思及宋大人之前文比一诗石破惊天,皇上隐隐有重用之意,宋大人在政见上与父亲有几番摩擦…… 瑞贵妃下定主意,微微颔首,一副主持大局的样子威严开口:“和亲事关两国邦交,乃是喜事一桩,本宫定是不会放任歪风邪气横行的。” 她沉沉扫视在场妃嫔一圈,“银蕾,赐宋美人掌嘴三下,以示警诫!” 宋美人瞳孔紧缩,有些慌乱地捂住了脸。 怎么突然就要被掌嘴了?当众掌嘴岂不是让她脸面全失! 她瞬间手足无措,说话也语无伦次:“贵妃娘娘,这是滥用私刑!您不能这样做!” “滥用私刑?”瑞贵妃目光忽一变,怒极反笑,“管理后宫是本宫之责,处罚一个小小的宫妃岂容你置喙!” 瑞贵妃愤怒地一拍桌子,“按住她!” 宋美人还想要挣扎,却被瑞贵妃身边健壮的仆妇牢牢按住。 “美人您当心些,奴婢们人粗手拙,您若是不配合,小心真伤了您如花似玉的脸蛋。”仆妇掌风凌厉朝宋美人脸上甩去。 “一!” “二!” “三!” 清脆的巴掌声传来,宋美人被打得头晕目眩,只感觉脸部疼痛欲裂。 这样众目睽睽被掌嘴,简直是把她的脸面狠狠地放在了脚下踩。 她哪里经受过这样的疼痛和耻辱! 宋美人死死捂着已经红肿的脸,心中的愤怒剧烈翻涌着,却不敢再发一言。 羽睫遮住了眼底的暗芒,她只敢在心中暗骂着封建王朝的愚昧与吃人。 瑞贵妃淡淡看了眼乖顺下来的宋美人,心中满意。 第102章 帝王相约 跟着朕来 无论是什么新宠旧爱,还是异国公主,既然是大越的妃嫔,都给她乖乖夹起尾巴做人,不能挑战她的威严。 瑞贵妃端正地坐在主位,借此教训着其他嫔妃:“这行宫与宫中可都不是你们当家作主的地儿。都给我一个二个好好守着规矩,莫要妄图作乱生事。” 她提起了几分声音,威严地问:“知道了吗?” “是,贵妃娘娘。”下面的嫔妃都知道瑞贵妃这是在借此事树立威严,一个二个鹌鹑似地答应道。 “啪、啪、啪。” 这时,三声不合众的掌声传入清风殿中。 众人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殿外走来了一位打扮雍容华贵的女子。 她身量略高、衣着华美。微风将她的胭脂红臂纱吹起,紫色回纹宫裙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色鹭鸟。莹润的珍珠不要钱一般点缀着绣线,越发衬托得那鹭鸟几乎要翩飞出来一般。 头上的金钗只挽了个半髻,任由其余浓密乌黑的卷发随意披散着,行走之间摇曳生姿。 女子走近,众人越发瞧真切了她的模样。 肤色雪白,唇红得如同天边耀眼的红霞。青螺眉黛长,瑞凤眼狭长,上扬的眼角中仿佛天生带着高傲的冷意。 “嘉昭仪。” 瑞贵妃淡淡叫出了来人的身份,“你来晚了。” 嘉昭仪可半分没有打断贵妃训话的不好意思,她泰然自若地行了一礼:“沐妍见过贵妃娘娘。沐妍远远听见娘娘所言,觉得甚有道理,一时入迷才忘了进来。” 她站定殿中,打量了一圈各色妃嫔,目光中带着些兴味。 众人只感觉自己被当做货物打量了一般…… 嘉昭仪抚了抚衣裙,唇角勾起一个半弯不弯的弧度,感叹道:“沐妍先前就见过诸位娘娘,今日仔细一瞧,更是觉得春色满园、养眼得很。” 瑞贵妃皱眉,心中很是不喜。 先前沐妍就一身大红舞衣,如今成了宫妃依旧打扮得这般张扬。 “嘉昭仪,你如今是宫妃。在本宫面前应该自称臣妾才对。” 嘉昭仪这才恍然大悟地挑了挑眉:“哦?之前陛下怜惜我远离故土,特许我将宫中当自己家,我便当真了。” 她眨了眨眼,“那臣妾以后知道了。” 祝皎玉作壁上观抿着茶。昭明帝怎么可能说得出那样的话,这嘉昭仪扯虎皮大旗真是有一套。 瑞贵妃蹙起的眉心越发舒展不开了,这嘉昭仪可真是个刺头。 然而人家都搬出了皇上,你还能说什么呢? “坐吧。”瑞贵妃冷冷开口。 嘉昭仪的目的达成,人人都留下了沐妍不是个软柿子的印象。 令美人望着沐妍华贵的打扮、姣美的面容,紧紧捏住了衣袖。 这宫中的女人真是越发多了…… 虽是不喜,但令美人想到哥哥的嘱托,想到自己最近刚被禁足过,也强忍着压下了满腔酸涩。 话题转而谈到了昭明帝万寿的事。 今岁乃是昭明帝二十八的生辰,预备在行宫办一番。 “来行宫也有些日子了。暑气渐消,等皇上万寿过了就该回宫了。”瑞贵妃安排着,“今年陛下万寿不是整岁,陛下的意思是节约为宜。” 瑞贵妃满意地瞧着满殿的嫔妃乖乖听话,抿了口茶才又开口:“但该置办的、该有的都不能少,也算为宫中添添喜气。 嫔妃献礼献艺的环节自然是不能少的,你们有什么要准备的也该预备起来了。” 宋美人已经想好了用什么东西来大放异彩。 她一扫方才的阴霾,捂着脸响应:“陛下万寿,嫔妾等必定是要尽力的。” 她转头看向祝皎玉,换了副夸奖的模样,“宜昭仪才艺双馨,您若是还有那日宫宴上的技艺,也别藏着掖着,该大展身手才是。” 祝皎玉语气淡定:“宋美人,本宫如今怀有身孕。今时不如往日,陛下万寿自然是龙胎为重,想来陛下也能理解。” 听到祝皎玉用龙胎把话挡了回来,宋美人捂着脸垂眸。 “嫔妾受教,您是该以龙胎为重。既然您无心展示,那就安心欣赏嫔妾等的才艺。” 祝皎玉心中升起了几分警惕,宋美人莫不是要在皇上万寿那日对龙胎搞事吧。 她眸光流转,有了些主意。 皇上万寿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哪怕说了从简也如火如荼地准备了起来。 操办此事的瑞贵妃也有意借此显示自己能力,一扫前些日子帝王遇刺的阴霾,行宫中处处扫洗一新、装扮得宜。 举办万寿宴席的地点定在了行宫另一处宴会厅——乐央殿。这乐央殿前面环池带水,锦鲤游曳其间,别有一番意趣。 远在封地的亲王国戚也得了恩典进皇城为昭明帝贺寿,住进了行宫西苑的贵客居所。 英王封地离皇城最近,第一个就到了行宫请见昭明帝。 “王爷您跟奴才来。”王福一边领路,一边不动声色地瞧了眼英王。 这英王殿下面容清润、气质自然,不浓不淡的眉毛下是潺潺如同春水般的眼眸,嘴角微微带笑,温润如同春风。不像王爷,倒像是个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 就是…… 王福目光下移,心中感慨。 就是这英王殿下伤了腿脚、不良于行,只能以轮椅为伍实在是润玉有瑕。 英王对人的目光最为敏锐,察觉到了王福并不明显的打量。 他不动声色地感慨到:“先前听说皇上受伤,本王实在忧心。只是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未能来亲眼看看皇上的情况。” 王福步子一顿,复而脸上堆满了笑:“您许是思念皇上听差了,前头的确出了些乱子,但皇上龙体无碍,康健得很呢。” 王福心中冷汗,这经历过夺嫡的几位亲王都不是什么简单之人,英王也不是看着这般温润无害。 他王公公被皇上和宜昭仪养高了眼光,这喜欢看脸的毛病必须收起来。 “您这边请,皇上在书房等您呢。”王福抬手指引。 英王收回目光,这昭明帝身边的人和他一样滴水不漏。 他温润一笑:“有劳王福公公了。” 英王神态自若地自个推着轮椅进了书房,就看见窗边坐着一人。 一身玄色金线锦绣常袍,独自持棋对峙。 眉眼修长疏朗,鼻若悬胆英挺,侧脸线条分明冷峻而凌厉。丰神俊朗、谪仙之姿,却因面上淡漠的神色添了些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的六弟…… 英王轻声咳嗽两声,面上滴水不漏:“参见陛下。” 昭明帝早就听见了轮椅碾过地毯的细细声响,他执着棋子的修长手指一顿,“五哥,免礼。” 英王唇边勾起笑意,声音中带上了些怀念之色:“陛下这称呼,倒让人想起了先前您还未曾登基的时候。” 昭明帝面色不改:“那不如来与朕对弈一局,让朕看看你如今的棋艺还复当初吗?” 英王动作一顿,复而推动轮椅到了窗边。 他温润地笑着:“陛下邀约 怎么能拒绝呢?那就却之不恭了。” 昭明帝执白子,“请。” 英王垂眸拿起黑子,棋盘色泽剔透,棋子润玉光滑,一触便知是上好的材质。 他一言不发,就这么就着昭明帝放在独自对弈的棋局下了起来。 云淡风轻之间处处陷阱横生,二人棋风诡异不同。黑子步步逼近、凌厉猛进,白子沉默包容却并不退让。 博弈之间,步步为营。宫人奉茶的动作都轻得没有声响。 良久,一声叹息。 “皇上棋高一着,臣拜服。”英王眸光不明地盯着棋盘。 昭明帝的手指修长白皙又骨节分明,二指执白子徐徐落于棋盘之中,一锤定音。 “不过闲来博弈一场。”他抬眸看向英王,“五哥近来身子可好?” “不过是老样子,吊着日子过活而已。”英王脸上又恢复了温润神色,语气轻飘飘的,“只是有些想念华宁。” “嗯,华宁最近住在太后那。”昭明帝执起茶盏,轻轻吹散杯中浮沫,轻押一口,“四哥难得进皇城一次,不如多与华宁见一见。” 英王眉心似湖水轻皱,又很快舒展开来。“那就多谢皇上恩典了。” 出了光明殿,英王由宫人领着往西苑去。 他一向不喜其他人碰触轮椅,自个一边推着一边垂眸沉思。 昭明帝的话有深意吗?难道是发现了他与皇城中的联系? 英王脸色不明。 他这个六弟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眉目清明、心思深沉得很。要不然怎么能悄无声息地就从不显山不露水的透明人一举登上皇位呢? “英王殿下,那边是逍遥馆。您请这边来。” 宫人提醒的声音响起,英王回复心神,发现自己一时入迷轮椅方向偏了些。 “行宫景致别致,本王一时看呆了。”英王冲宫人颔首一笑,仿佛真入迷了一般欣赏着逍遥馆里伸出的修竹,“这逍遥馆……好生雅致优美,去岁万寿好像都还没有人居住。” 宫人恭敬道:“这是宜昭仪的住所。” …… 逍遥馆里的祝皎玉只说不献艺,又没说不献礼,这些日子都窝在逍遥馆琢磨着该送个什么。 如今昭明帝对她正是日渐增温的时候,她怎么能放过这表衷心的大好机会呢? 还没等祝皎玉的礼备好,王福却先来逍遥馆传话了。 “见过昭仪娘娘。”王福神秘兮兮地说,“陛下说明日要邀您去个地方。” 祝皎玉停下了手中动作。这些日子她时常与昭明帝共度,怎么还专门派王福来传话一遭。 还没等她问,王福就压低声音,“您呀就等着吧,亥时有宫人来领您前往。” “亥时?”祝皎玉轻轻挑眉。 王福那一张圆乎乎的胖脸上堆满了笑,挤得褶子都出来了,极为期待祝皎玉的反应的样子。 祝皎玉也配合地露出惊喜的表情:“王公公您可别诓骗本宫,本宫好奇得很,可是等着陛下了。” “哎呀娘娘。”王福表情浮夸地一拍大腿,“奴才哪敢诓骗您呀!您呀就心放肚子里,等着看皇上给您准备的惊喜吧。” 王福察觉到失言,连忙捂嘴,“奴才还要回去回禀皇上,这就告退了。” 祝皎玉送走王福,倒是真被昭明帝和王福故作玄虚的样子激起了些好奇。 什么地方大半夜的去? 她眨了眨眼,唤来香芸:“香芸你去拿扶茵准备的那件月白广袖千水裙来。” 香芸取来了衣服,有些狐疑:“娘娘,您不是说这件衣服要留着皇上万寿那日穿吗?怎么今日就叫奴婢拿出来了。” “你瞧扶茵做这裙子美吗?” 祝皎玉从檀木盘中托起薄如蝉翼的裙摆。 杭绸面上只有一枝斜枝海棠流光溢彩,与浅粉系带相互映衬。细看却发现裙摆还用银丝绣线绣满了暗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反射着粼粼微光。 香云看直了眼,“娘娘,这裙摆还有暗纹呢在光线下真好看!就像、就像月色笼罩的湖面!” “这就对啦。”祝皎玉放下裙子,轻轻点了点香芸的脑门,“本宫猜呀,皇上要带本宫去荷池赏月。” “荷池赏月?”香芸恍然大悟,“怪不得呢,皇上约您辰时去!” 祝皎玉点点头,“皇上先前答应过带本宫来行宫赏荷,前些日子诸事多扰。 如今万寿将至,在行宫的日子也不多了。皇上是重诺之人,自然不会爽约。” 香芸也有些兴奋地帮着想搭配的饰品发型。皇上对娘娘好,她心里高兴得很。 翌日辰时,昭明帝身边的小谷子带着宫女来了。 “娘娘,请您用这块绸布蒙住眼,跟奴才来。” 这么神秘?祝皎玉确认了来的人都是昭明帝身边人,轻轻挑眉,依言蒙上了双眼。 出了逍遥馆,又由宫女扶着走了约摸半炷香,终于停住了脚步。 “怎么没动静了,到了?”祝皎玉正想摘掉蒙眼的绸布,就被一双大手由背后扶住。 “陛下?”祝皎玉闻着帝王专属的熟悉冷香放下心来,放软身子倚进了宽阔的怀抱。 “跟朕来。” 视线陷入黑暗之中,祝皎玉的听觉格外敏锐,昭明帝的泠泠嗓音如同松柏挂雪,弄得她耳朵酥麻麻的。 第103章 流萤起舞 泛舟荷池 祝皎玉极为依恋地靠着昭明帝,她声音轻柔:“那陛下可得好好护着臣妾和孩子。” 昭明帝手心力度加重,牢牢揽着祝皎玉的身子,点了点头。 意识到祝皎玉此时蒙着眼看不见,他才轻咳一声:“自然。” 祝皎玉由昭明帝修长冷玉般的大手引领着,往前走了十余步。 四下寂静无声,仿佛只有他们二人。祝皎玉听见昭明帝贴着她耳边轻轻开口,似乎害怕惊动到什么:“到了。” 蒙住双眼的绸缎被缓缓揭下,祝皎玉眨巴了两下眼睛才从黑暗中适应回来,她有些愣神地望着眼前的景色—— 月光皎洁,数步开外的荷池已被夜色笼罩。近处却是有星星点点在跳动。她定睛一看,竟是流萤万点! 流萤光亮如烛,好似黑墨丝绸被洒满晶粉,宁静又璀璨。又像无数颗星星坠落人间,与遥远的星辰月色呼应唱和,缠绵悱恻地诉说着最为动人的旋律。 眼前场景太过迷人,仲夏流萤,人间星河,月夜皎皎,如梦如幻。 祝皎玉放轻了些呼吸,惊喜地轻步上前,她忍不住伸手划过流萤之间。 那些聪明的小生物仿佛受到了感召,围着她悠悠飞旋。她左顾右看,情不自禁地莲步轻移,轻轻旋转起来。 身上飘逸的月白广袖随着她旋转的脚步轻轻摇曳,裙摆上的暗纹在月色下粼粼如波,编织成了作为柔美的画卷,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勾人心魄的美。 昭明帝并不靠近,他长身玉立原地,就这么静静望着眼前的画卷。 夜幕下那旋转的身姿婀娜动人,盈满笑意的眼睛又是眸若星河。昭明帝喉结微动,感觉心口有些痒酥酥的。 他忍不住放缓了些呼吸,只感觉女人的容色比月夜还甚,比流萤似星,让人忍不住想要把眼前场景刻入脑海之中。 昭明帝不由地想起了那日宫宴的月夜一舞惊艳。当时他就觉得如果天上的星辰烟火太过遥远,如果所有光点都能围绕在祝皎玉身边,一定甚美。 果然,此情此景美得不似人间,不枉他命人寻了好久的流萤。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他忍不住低声念出了两句少时所学的诗篇,似乎有些理解了为何有人重金只求美人一笑。 一阵清风自荷池上吹来,清香之间引得裙裾翩飞。美人的身影在月色萤火之间越发风姿卓越、飘飘若仙,仿佛马上就要踏月而去。 昭明帝心神一紧,大步上前紧紧拉住了祝皎玉的手。 “陛下?” 祝皎玉这才回过神来似的朝昭明帝柔柔一笑。她眉眼弯弯满载星光点点,声音也仿佛浸满了蜜汁一样甜润,“臣妾从未见过这般美景,臣妾好开心呀。” 昭明帝的心这才安定下来,落回了人间。 他被祝皎玉愉悦的情绪所感染,嘴角也勾起了些温润的弧度,“这样就开心了?” 昭明帝牵着祝皎玉往不远处的小舟走去,“朕之前答应带你赏荷,自然要带你看些不一样的。” “陛下真好!您还记得和臣妾的约定呢!”祝皎玉越发依赖地搂住昭明帝的胳膊,“那臣妾今夜就跟着您啦。” 帝妃相携登上小舟,轻波一荡,小舟便乘着月色往荷池深处驶去。 接天荷叶在身边流动,碧绿与白粉此起彼伏,随着清风在皎洁月色中摇曳起舞,清幽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小舟越行,荷越盛。 “呀,越往里走荷花越发多了。臣妾还从来没有见过荷池中间的景象呢。”祝皎玉拉着昭明帝的手,好奇地张望着四周。 忽然,她往西边一指,惊喜地开口:“陛下您看那边!那是不是莫疑山!” 昭明帝刚想回答,却见小舟一晃,探出些身子的祝皎玉身形不稳地也跟着摇晃。 昭明帝面色一凝,手臂比大脑更快作出反应,一把揽住女人腰肢将其拥入怀中。 第104章 抑制不住 月色诉说 将祝皎玉环进了怀中,昭明帝才放下心来。他轻叹一声,泠泠嗓音响起:“怎么这么不小心?” 昭明帝清冽的气息环绕着祝皎玉,下巴也作势抵在了她的额边。 祝皎玉轻轻抬头,轻吻了一下昭明帝冷玉般的下巴:“这不是有昀昀嘛。” 樱唇蜻蜓点水如同清风吹皱湖心月,娇滴滴的嗓音宛若莺啼,绕得昭明帝心底一颤。 他闭了闭眼,却发现女人身上甜暖的香风也不安分,柔软的触感和迷人的香气都如同羽毛不断触碰着他的心弦。 昭明帝有些认命地睁开眼,随着心意低头去望那张香娇玉嫩的脸。他呼吸逐渐加重,越发觉得唇瓣有些干涸。 昭明帝有力的手臂越发圈紧了怀中女子,下颚绷得紧紧的,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祝皎玉自然也感受到了昭明帝的不对劲,身下炽热的触感让她舔了舔唇瓣。 祝皎玉仰起头,声音无辜,“陛下,您怎么......” 昭明帝呼吸一滞。 半晌,薄唇之中才挤出了几个字:“朕无事。” 祝皎玉却是越发得寸进尺,仗着昭明帝以为自己有身孕开始煽风点火。 她微微转身,纤纤玉手轻轻抚过男人胸口,眼波流转,尽是风情。“陛下,可是您这样抵着臣妾,臣妾有事呢。” 昭明帝对这张小嘴简直是又爱又恨,平日里娇娇柔柔的,某些时刻居然吐出这样大胆的话语。 他额头的青筋都忍不住纵了纵,大手按住女人作乱的手:“安分些。” 祝皎玉却是掩嘴一笑,抽出柔荑抚了抚鬓边垂落的秀发。 她轻轻支起身子,调转视角,微微俯视着昭明帝:“陛下,人家只是在说实话嘛。” 她星眼似波,凝脂雪肤被月色衬得更加洁白。这个姿势昭明帝甚至能看清祝皎玉锁骨上的那颗朱红小痣。 然而还没等昭明帝细看,他就听见了娇音凑近耳边低语:“陛下神武,让人畏惧呢。” 昭明帝耳颈一阵酥麻战栗。他使劲紧了紧手心,哪里还能忍得住。 是他想错了,这女人不该是月中仙,应该是他怀中妖。 昭明帝抑制不住地伸手扶住了女人后脑,距离拉近,炽热的吻便贴了上去。 先是眉心,然后划过眼角、鼻尖,最终落在了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樱唇上。 细细密密的吻粘稠了空气,暧昧的气息让人头晕目眩,恨不得醉倒在这无边月色之中,连清风都无法吹散。 昭明帝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早就觉得碍眼的那颗朱红小痣,指腹薄茧带着不可忽视的热度,引得女人娇音微颤,“陛下——” 昭明帝被这声音一激,吻得更用力了。他一改知道祝皎玉有孕后的努力克制,动作带着男人的侵略性与抑制不住的情yu。 月色羞怯,许久这炽热的一吻才作罢。距离拉开,两人都呼吸沉重。 知道昭明帝会止住动作,祝皎玉也只是想在这么美丽的情景之下给昭明帝留下些遗憾。 她此时已经香汗淋漓、气喘吁吁,鬓边的秀发也微微垂落,沾染了些湿润之意。 昭明帝的声音更是沙哑:“坐好,不准闹了。” 平复了半天呼吸,帝妃二人才重新恢复了些冷静。 夜风有些微凉,二人靠坐在一起,相携赏着荷池月色。 祝皎玉望了望身边男人脸上的温情与舒展,她眼波流转,轻轻开口:“陛下,您之前赏过月吗?” 昭明帝英眉微挑,认真地思索起了这个问题。 良久,他轻轻摇头:“如果说‘赏月’,似乎是没有。” 祝皎玉握住昭明帝的手,有些好奇地问:“这行宫荷池月色无边,还是您说要带臣妾来欣赏。您之前未曾来过吗?” 昭明帝垂着眸,话语声飘散在夜色之中,裹上了一样的温度,“先帝宫妃儿女颇多,朕与母妃未曾来过行宫。 登基后来的第一遭,当时只觉得荷池无边颇为壮观,也未曾细细观赏过。” 祝皎玉隐约触碰到了些昭明帝的曾经,她也不急着问,转而说起自己:“还要感谢陛下带臣妾来泛舟荷池,见到了与臣妾从前所见都不同的月色。 说来,臣妾的名字也与这月有关。” “嗯?与月有关?”昭明帝感觉到祝皎玉声音中的微微颤抖,安抚地摩挲着女人的手。 这样的月夜宁静如水,荷池深处只余风声,让人的心忍不住柔软、轻盈、靠近,最是适合吐露心声。 祝皎玉放轻了呼吸,仿佛想起了些遥远的回忆。面上带上了哀伤之色,眉眼之间疏影寂寂。 她的声音轻柔,在月色之中显得有些飘渺。 “陛下,臣妾是侯府庶女,儿时与母亲就住在文远侯府的一方偏僻小院。那处小院狭窄,儿时也无甚玩乐。” 昭明帝知道祝皎玉似乎是与侯府嫡女出身的贤妃并不和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似是安抚。 祝皎玉唇边努力抿出一个笑容。“但臣妾的儿时还是有许多欢乐的,母亲总是尽力给臣妾美好的回忆。 母亲还会做好吃的枣泥山药糕,会唱些小曲儿取乐。她最常做的,便是带着臣妾在院中赏月。 臣妾当时就觉得神奇,那样狭小的四方天空居然能够装下这么美的明月,月光皎洁地善待着每一个仰望它的人。 母亲喜月,臣妾的名字也是母亲取的。她说‘皎皎云间月,宛若人间玉’,希望臣妾一生顺遂、如珠如玉。” 昭明帝静静地望着祝皎玉,只觉得这名字取得极衬眼前之人。月色笼罩如同轻纱倾泻,女人的面容也是那样皎洁似玉。 祝皎玉的声音却开始有些颤抖,仿佛深深陷入了回忆之中,“可是......自从九岁母亲难产亡故,臣妾就被送到了庄子上独自过活。这些年何曾有再有过这样安静赏月的时刻?” 情之所至、泪水无声,晶莹的泪珠扑簌簌地从她的羽睫之间落下,划破了月纱。 祝皎玉垂眸,轻轻擦了擦眼泪,“母亲是那样好那样温柔的人,臣妾却克得她一尸两命......臣妾、臣妾怕看见月亮就想起母亲。” 昭明帝见身边的女人身形单薄、微微颤抖,手心收紧了几分力度。 他将祝皎玉低垂的头轻轻抬起,见那眸若星辰的眼中全是脆弱悲伤之色,盈盈泪光取代了先前的笑意。 昭明帝盯着那聚集又坠落的泪珠,喉咙慢慢地滚动着,只感觉自己的心口也被这泪水浸润了。 他缓缓抬手,动作轻柔地拭去了那泪珠,仿佛这样就能擦去女人脸上悲伤的神色。 “谁说你克人的?”没有温度的眼泪灼热了昭明帝的指间,他没有察觉到他的声音之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心疼。 “真的不是臣妾吗......” 祝皎玉缓缓眨巴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说,“可是他们都是这么说的,臣妾也以为臣妾不配得到爱与怜惜。 母亲一去世,父亲所有的柔情都再寻不到踪影。臣妾被放在庄子上的七年,再无一人像母亲和陛下这般给臣妾惊喜,带臣妾赏月。” 祝皎玉泪光盈盈地望着昭明帝,此刻眼中也只装得下眼前人的身影。仿佛昭明帝就是她的天神,说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地相信。 昭明帝被这样的目光一灼,他坚定地给出答案:“你已经不是侯府的人了,朕说你没有克人,你就是没有。” 祝皎玉依赖地靠在昭明帝的胸口,任由泪水打湿衣襟。 察觉到女人的身子有些颤抖,似乎还是笼罩着落寞之色。昭明帝抿了抿唇,解下身上的黑色大氅给祝皎玉披上。 他将祝皎玉重新搂入怀中,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未入宫前的漫长岁月,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又被薄待欺负,怀中娇弱的女人是怎么独自在庄子上孤寂又可怜。 触碰到女人的脆弱让他忍不住打开了些心房,一颗心泡在月色之中变得有些柔软。 他大手摩挲着祝皎玉的秀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去让她相信。 良久,昭明帝叹息一声。 “朕可曾和你说过朕年少时的事?” 第105章 年少往事 唤声夫君 祝皎玉看不清昭明帝此时的表情,只感觉昭明帝的声音淡淡,仿佛不是在谈论他自己。 “先帝膝下九子,朕是第六子,却是皇子中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一个。” 来了。 祝皎玉掩盖住眸中光芒,不解地问:“可陛下如此文武双全、仙人之姿,怎么会不受重视呢?” 昭明帝轻咳一声,被女人直白的赞赏钦佩之情弄得有些停顿。 他缓缓开口:“这是你眼里。 不说各位皇弟,朕上头有名正言顺的太子,有出身高贵的贵妃之子庆王,还有名声极佳的英王。” 回忆起过去,昭明帝的眼中翻涌着一些说不明的情绪,“哪怕朕的文武不输其他皇子,也必须刻意掩盖锋芒。只因朕的母妃曾是如今太后身边的宫女,就要被人轻贱、嫉妒、陷害……” 昭明帝感受到女人抓紧他衣襟的动作,这种被人珍视关心的感觉让人心中妥帖。 许多未曾诉说过的事情也忍不住吐出唇边:“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认为母妃是趁着先帝醉酒主动……对母妃与朕处处排挤,这般态度自然引得宫中众人上行下效。 朕儿时一直同你一般没有什么玩伴。所以当有机会养狸奴时,朕欣喜极了。” “狸奴?” “对,狸奴。那是一次小考得了唯一的甲等之后,先帝一时兴起的赏赐。 狸奴比人有情得多。人会有偏见会议论,狸奴却最是单纯直接,不会背叛也不会中伤。” 昭明帝寒凉的声音夜色中如霜响起,他手心的力度也抑制不住地收紧,“可惜人之恶无法想象。朕最后只见到了那狸奴被剥下的皮,鲜血淋漓,就这么扔在了宫门口。” 祝皎玉皱眉,极为痛恨这种拿小生命作恶的人。 “陛下,您可知道是谁做的?” 昭明帝神色不明,“还能是谁,自然是朕的好兄弟们。 母妃性子怯懦又有苦衷,只牢牢按住朕的口鼻不准朕发出任何一丝悲泣。朕只怪自己无能,不能保护自己珍视的一切。” 祝皎玉察觉到了昭明帝语调之中翻滚的情绪,故作手忙脚乱地拍着昭明帝的后背试图安慰。 昭明帝被这笨拙又真挚的动作吹散了些心底的阴霾。 他意识回笼,轻轻摇头:“都过去了。 朕从那时就意识到,人必须强大,强大到无人可以匹敌。 朕甘心做先帝给太子准备的刀,出生入死几番周折。后来太子与庆王内斗两败俱伤,英王受伤,先帝重病,朕才被委以重任。” 他握紧了祝皎玉的手,泠泠声音如同青松挂雪,清冽又坚定,“所以,朕从来不相信旁人说的话,也不信所谓的鬼神命理。 如若你听信他言、轻贱自己,岂不是随了那些希望你过得不好的人意?” 昭明帝难得地提起往事,吐出口后感觉心底也有些轻松。再强大的人也是血肉之躯,这么多年压在心底也会觉得疲累。 祝皎玉连忙回握住昭明帝的手,语气心疼又带着怜惜:“陛下......您受苦了。如今臣妾与您都不再是孤身一人,臣妾有您,您也有臣妾呢。” 昭明帝被话语中的温情脉脉一灼,顿了顿,才轻笑一声,“怎么变成你安慰朕了。” 他对祝皎玉满眼的情意很是受用。眼前的女人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年少时却和他有着同病相怜的苦楚。 “不算什么的。人的出身生来确定,却能尽力改变自己未来的路。母妃是很好的人,只是那时朕年少力薄,没能保护好她……” 他想起了因为出身对祝皎玉几多苛待的文远侯府,想起了侯府嫡女贤妃,心中有些不满。 昭明帝伸出大手摸了摸祝皎玉的脑袋,眼神却是有些缥缈,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祝皎玉:“一切都过去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温柔:“你如今是高贵的宜昭仪,更是大越未来皇子公主的生母,谁也不能再欺负你,再给你扣上克人的名头。” 察觉到昭明帝的心疼与哄让,祝皎玉破涕为笑,眉眼弯弯也如同高悬天上的明月:“陛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都听陛下的。” 昭明帝有些愣住,“夫君?” 祝皎玉这才回过神来一般,连忙正色道,“陛下恕罪,是臣妾失了分寸。” 她说着就有些惶恐地想要离开昭明帝的怀抱,起身行礼。 昭明帝却是大手施力,按住了祝皎玉的动作。“今日没有那么多规矩,朕准你......” 他嗫嚅两下唇瓣,还是开口:“朕准你叫夫君。” 祝皎玉瞧见了昭明帝有些泛红的白玉耳垂。 她的脸上也立刻爬上了些红晕,依赖地靠在昭明帝身边:“夫君。” 娇滴滴的嗓音像是羽毛扫过人心间,酥酥麻麻,勾起阵阵颤动。 夫君…… 昭明帝从未听过有人这样唤他,新奇的感受并不讨厌,反而让人有些抑制不住想要沉沦。 他喉咙缓缓滚动。只觉得身边的女人时而像温顺乖巧的小猫,时而像有些勾人的小狐狸。 小狐狸狡黠,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祝皎玉柔柔地撒娇:“夫君,那您也要唤我声好听的,要比爱妃还好听。” 昭明帝英眉一蹙。“夫人”哪里是能随便喊出口的。 罢了......不喊的话这人待会又要哭鼻子了,不过玩笑而已。 那两个字在舌尖缠绵又试探:“夫......” “那夫君叫我皎玉可好?”祝皎玉装作不知道地开口。 昭明帝愣了愣,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他收紧了些手心力度,薄唇轻启:“皎玉。” 清冽男声往日如同孤寂夜色,虽有明亮光辉但寒霜冷冷,如今却被皎皎月光盈盈笼罩,带上了温情。 祝皎玉温柔一笑,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昭明帝的双眼,昭明帝在其中只能看见自己的身影。 “真好。臣妾喜欢这般和夫君在一起。夫君喜欢吗” “......喜欢。” “待臣妾诞下孩子,咱们一家人再一起赏月好吗?” “好,咱们……一家人。” 小舟轻荡荷池深,清风吹皱湖心月。 一派岁月静好。 第106章 更深露重 行色匆匆 月也垂眸,小舟靠岸已是夜色沉沉,香芸早已拿着披风等在了岸边。 昭明帝给祝皎玉紧了紧黑色大氅:“明早朕还有事,需要会见各处来参加寿宴的皇亲国戚。就不同你回逍遥馆了。” 祝皎玉懂事地点点头,肤若凝脂的小脸被黑貂大氅紧紧包裹,衬托得越发小巧可人。 她含情脉脉,声音温柔:“臣妾今日很是开心,更深露重,陛下您也多加小心。” 昭明帝颔首,“朕派会拳脚的侍卫跟在你身后,回去吧。” 祝皎玉这才由香芸扶着往逍遥馆去了。 香芸耳语:“娘娘,奴婢来时见苏美人那边好像有动静。咱们是否要绕道,防止她冲撞到您?” “苏美人?”祝皎玉垂眸思索,“不必,夜里薄凉,径直快些回去。” 祝皎玉推托掉香芸递过来的披风,拢了拢身上的黑色大氅,“走吧。” 夜深人静,行宫荷池附近人迹罕至,格外静谧。 “美人,您在看什么?” 苏美人身边的宫女有些好奇地问,“美人咱们快回去吧。这荷花夜露泡茶献给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一定会喜欢的。” 苏美人凝视着那黑色身影一晃而过的地方,疑惑地问:“再西边是什么地方?” “再西边?”宫女思索了片刻,回禀道,“咱们这已是最西边的嫔妃住所,再往西边去就是西苑了,专门用来招待来行宫避暑的皇亲国戚。” 苏美人眯了眯眼,方才那一闪而过的那女子分明就是宜昭仪,那张脸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再西边只有西苑,宜昭仪去那边做什么? 更深露重,行色匆匆,身上还裹着男子的大氅,很是不对劲。 “美人您可是瞧见了什么?皇上万寿在即,有亲王也到了行宫。虽说隔着花门有人看管,但咱们最好也别往西苑那边去,万一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苏美人眸光流转,“嗯,咱们这就回去吧。这夜露难存,明日就泡了茶去拜见太后娘娘。” 翌日,苏美人果然带着精心准备的荷花夜露茶和几色糕点往太后处去了。 太后轻轻抿了一口荷花夜露茶,感觉唇齿留香,颇为清新。 她微微颔首,“你倒是个乖觉的。” 苏美人柔顺垂眸,语气恭敬:“太后娘娘,孝敬您嫔妾该做的,想来其他娘娘们也是这样想的。” 太后动作一顿,放下茶盏。 她心中一阵冷笑。谁不知道当今圣上不是她的亲子,各人心里有几分尊敬尚且不知。 太后捻了捻手中佛珠手串,不咸不淡地开口,“哀家一心向佛,喜欢清净,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打扰的。你是先前事办得好,哀家又怜你无依无靠。” 苏美人却是有些诧异地抬眸:“太后娘娘,宜昭仪没来您这吗? 人人都知您喜欢夜露烹茶,昨夜嫔妾见宜美人自西苑那边过来,还以为她也去那边采夜露了,想要孝敬您呢。” “宜昭仪?”太后抬眸。 “是那个救驾的嫔妃?她不是怀着身孕吗?不好好养胎,大半夜地往西苑去做什么?” “嫔妾不知......”苏美人羽睫遮住了眸中流光。 太后想起什么,停下了转动佛珠的动作。 皇上万寿将至,近日西苑可是住进了不少王公贵臣,莫非这宜昭仪是去给皇上找了顶绿帽子戴? “你可有瞧见她有什么不对?” 苏美人偏头回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宜昭仪,她、她似乎身上穿着件黑色大氅,不像女子衣衫......” 她有些怯懦地补充:“臣妾也只是晃眼一见,万一错怪了宜昭仪就不好了。” 太后放下手中佛珠,神色不虞,“大半夜地往西园那边乱窜,哪有什么错怪?皇后身子不好,不知瑞贵妃怎么管理的后宫,竟出了宜昭仪这种不守规矩之人。” 苏美人看了看太后的脸色,语气迟疑地开口:“可、可宜昭仪看起来不像不守规矩之人。她容色逼人,如今又是怀有身孕,陛下对宜昭仪宠爱得很。” 这话可是戳到了太后的痛点。 当初,昭明帝的生母只是她身边一个小小宫女,不也就是靠着一张脸爬上了先帝的龙床吗? 她都没能诞育皇子,那早死鬼却好运生下了个荣登大宝的儿子! 如今的昭明帝也是并不宠爱皇后,让皇后无子,还去宠爱宜昭仪水性杨花、空有容色之人…… 太后抬眸,静静看了乖顺柔弱的苏美人几许,“哀家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太后娘娘。” 苏美人走后,太后一言不发,只面色沉沉地转动着佛珠手串。 身边的魏嬷嬷连忙上前给太后按着肩颈,提醒道:“太后娘娘,这苏美人也是个有心机的。” 太后轻笑一声,挥了挥手,并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这宫中没有心机的人活不下,旁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她若是没有心机,也没法替哀家办事。不过是一个出身低贱的卑微美人,怎么也翻不出浪来。” 太后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 她想起了宫中的皇后,面上也带上了些忧愁,“哀家只是可惜琳琅,这么好的孩子,为何宜昭仪这种不安分的都有孕了,琳琅却一直......” 她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紧紧握住魏嬷嬷苍老的手,“你说,是不是哀家当初造下的孽,报应到了琳琅身上......” 魏嬷嬷也是手一抖,却还是咬牙,努力定住了心神,“太后娘娘,您和皇后都是吉人天相。其他事情早就过去了那么久,您莫要胡乱猜测了。” 魏嬷嬷转移话题,“至于这宜昭仪,您若是看不惯她,随手收拾了又如何?” 太后沉沉呼出一口气,“你说的对,都过去了。哀家是太后,琳琅是皇后,这些身份低贱的人若是碍眼,去了就是。” 她眸光沉沉,“也让叶时昀瞧瞧,他看上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和他那个狐媚低贱的生母一个德行。” 第107章 美人锦鲤 皎玉落水 祝皎玉知道荷池赏月那日苏美人瞧见了她的身影,存了些钓鱼的心思。却不知道此事还涉及了太后。 接下来的几日,她都安静地待在逍遥馆,继续为昭明帝准备着生辰礼物。 生辰乃是一个人一年之中最为独属自己的日子,她这种立志做宠妃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加强与昭明帝的情感链接。 “娘娘,小伞子回来了。”香芸禀告。 祝皎玉点点头,“让他进来回话。” 清瘦的小伞子恭敬步入殿中,规规矩矩地朝祝皎玉行礼。 “怎么样?”祝皎玉淡淡开口。 “娘娘,宋美人这几日都在往千鲤池跑,奴才盯了几日,也没瞧出她究竟想做什么。” 小伞子平日里不怎么出逍遥馆,比起香芸等人脸生,被祝皎玉叮嘱盯着些宋美人那边动向。 “千鲤池?”祝皎玉皱了皱眉,停下了手边动作。 她缓缓起身,活动了下久坐酸胀的肩颈,“千鲤池……比邻皇上万寿宴的乐央殿。” “正是呢娘娘。” 一旁的采芹有眼力见地上前给祝皎玉按起肩膀,“今年皇上的万寿宴选在了乐央殿。所谓‘锦鲤活水,龙势动山’,正是吉祥如意的好兆头。” 打探消息的小伞子也是点点头,“采芹姐姐说的是。皇上万寿将至,瑞贵妃特意命人又寻了好些膘肥体壮的锦鲤放入池中,力保万寿宴那日皇上所见皆是好兆头。 奴才瞧了几回,金色的,橙色的,红色的,一个个又肥又大,好瞧得很!” 听着小伞子的描述,收拾东西的香芸笑开了:“看小伞子说的!又肥又大?莫不是想把那锦鲤都吃了!” 祝皎玉轻笑一声:“你个狭促鬼。” 她思考片刻,“行啦,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收吧,准备了好些日子也不差今天。 本宫也对这宋美人喜欢的千鲤池好奇得很,今日就去瞧瞧。” 等小伞子等人下去,香芸帮祝皎玉梳妆,“娘娘,宋美人怕是在千鲤池呢。” 祝皎玉淡淡一笑:“就怕她不在呢。东西可准备好了?” 香芸表情一凝,“娘娘您......” “她不是想让本宫假孕被戳破吗?那就把假的做成真的,给她来个先下手为强。” 香芸咬牙,“是,娘娘。奴婢待会就去拿。” 梳妆完毕,祝皎玉又细细用银针往人迎、曲骨等穴位轻扎,待有些许头晕,脉象滞涩才制住了动作。 当初查出有孕后就复盘过,她的衣食用物一向谨慎,不知宋美人是用了何种手段才让她滑脉冲和呈现有孕之相,连李太医都未曾察觉不对。 太傅,文比的《将进酒》......恐怕宋美人离不开宋大人的支持。 不过没关系,宋美人给的胎就也由宋美人结束吧。 祝皎玉缓缓起身,领着香芸绕过荷池,往另一头的乐央殿去。 此次万寿皇上吩咐从简,只预备请了些皇亲重臣。举办万寿宴的乐央殿是行宫一处专司宴会的宫殿,并不算大,前面的千鲤池却是别有一番意趣。 祝皎玉还没有走近,就听见了千鲤池那边有吵闹声传来。 “宋美人,这些锦鲤乃是贵妃娘娘特意寻来,金贵得很。您若是随意喂食出了差错,奴婢也不好交代呀......” “你一个小小奴婢怎么和本美人说话呢?”宋美人的声音有些尖利,“本美人只是看这锦鲤长得好,想要喂些东西逗趣逗趣,哪里就会出了差错?” 祝皎玉走近,见宋美人不顾宫人阻挡往水里撒着什么东西。引得锦鲤纷纷活跃抢食,热闹又好看。 “参见宜昭仪。”宫人看见祝皎玉走近,连忙行礼。 祝皎玉温柔一笑,和方才执拗的宋美人截然不同,“起来吧。” 宋美人这才止了手中动作,将东西往自己身后一藏,“宜昭仪,您这不声不响地过来,差点把臣妾吓了一跳。” 祝皎玉挑了挑眉,好奇地往池中张望,“你这是在做什么?” 宋美人则是抿抿唇,“嫔妾不过是闲来无事喂喂锦鲤罢了。还没问您来千鲤池做什么呢?” 祝皎玉轻轻抚摸着腹部,“本宫自然也是来瞧瞧这千鲤池的锦鲤。怎么,宋美人瞧得,本宫就瞧不得?” “嫔妾没那个意思!” 宋美人表情不虞。 离皇上生辰不过半月,她要赶紧弄清楚这锦鲤到底喜欢吃什么。哪里有闲工夫和宜昭仪废话! 宋美人瞧了瞧宜昭仪扶着肚子有些虚弱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 这宜昭仪还真以为自个怀孕了? 那西域珍药与莳萝相冲,反应剧烈。前些日子瑞贵妃为万寿宴四处采买新鲜玩意,在父亲的运作下也顺利定了以此献菜寿宴。 到时候宜昭仪身子不适、传召太医,自然会被戳破假孕之事。欺君大罪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香芸接到眼色,扬起声音质问,“宋美人,您今个怎么又忘了给宜昭仪行礼?” 宋美人思绪被打断,脸绷得紧紧的。她有些不情愿地屈下身子,“参见宜昭仪。” 祝皎玉并未叫她起身,“宋美人怎么给本宫行礼还要抓着手里的东西不放,让本宫瞧瞧是什么珍宝。” “娘娘,不过是臣妾的香囊而已。”宋美人眼神闪躲。 祝皎玉皱了皱眉,有些不依不饶,“香囊?本宫还以为是什么可以招锦鲤的好东西呢。” 宋美人没想到自己的巧思居然被人随便就戳破,脸上表情瞬间有些挂不住了。 又见祝皎玉上前一步还想要去瞧那香囊,她心中的不快已经达到了顶峰,“娘娘,都说了只是香囊!” 宋美人不耐烦地猛地甩开祝皎玉的手,却见祝皎玉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入池中。 她瞳孔放大,心脏炸如雷鸣,死死攥着手中香囊愣在原地。一旁的宫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娘娘!娘娘!”香芸凄厉地尖叫传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张地七嘴八舌炸开了锅:“快救宜昭仪、快救宜昭仪!” 第108章 保不住胎 打入冷宫 千鲤池离乐央殿不过几步之隔,祝皎玉这边闹出的动静很快传到了殿中。 如今在乐央殿指挥宫人布置的正好是先前选秀时与祝皎玉有过缘分的孙嬷嬷。 孙嬷嬷听见宜昭仪的名号眉头一皱,连忙往千鲤池看。 “娘娘!”孙嬷嬷瞠目结舌、声音欲裂,她敲见宜昭仪沉沉浮浮、情况不好,咬咬牙立刻扑入水中。 孙嬷嬷出身江南渔村,得罪了乡绅才举家北上逃难,水性极好。她一边游一边盯着祝皎玉的情况,心中也有些焦急。 当初在储秀宫,宜昭仪就帮了杏芽。听说后来又救了杏芽一命,还将其带到洗月轩扫洒。孙嬷嬷很是感慨,宜昭仪是最为和善的主子了。 思及此,她越发奋力地往祝皎玉方向游去,终于在人昏迷之前搂住了那身影。 “快拉娘娘上去!”孙嬷嬷想起了宜昭仪曾被秀淑郡主推入水中,“娘娘不会水!” 好一番折腾,众人终于将宜昭仪和孙嬷嬷拉上了岸。 然而还没等孙嬷嬷放下心来,她就感受到了手心的湿润黏稠。 她低头一看,瞠目结舌。是血迹...... 孙嬷嬷猛地抬头,只见宜昭仪打湿的衣衫下摆也有血迹,着急地高呼:“快请太医!” ……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王福焦急的声音传入光明殿中。 原本在批阅奏折的昭明帝大手一顿,冷冷地抬起眸。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见了窒息的消息。 “皇上!宜昭仪落水了!您快去看看啊!”王福上气不接下气,一刻不敢停歇地急忙托盘而出。 昭明帝原本冷如寒霜的面色瞬间阴沉得像墨云压沉,光明殿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 “啪”地一声,原本被昭明帝拿在手中的御笔摔落在地,墨迹沉沉染花了光明殿价值千金的西域地毯。 王福眼前一晃,面前哪里还有昭明帝的身影! “陛下!陛下!宜昭仪往逍遥馆送去了!”王福连滚带爬地赶着昭明帝的脚步跑了出去。 前面的昭明帝本就身量极高,此刻更是大步流星、跨步极大。他头脑之中只剩一片混沌,快些、再快些! 昭明帝感觉整个世界只剩他独自一人,心脏如同重鼓激锤,砰砰直跳。 他使劲死死咬住薄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越来越急越来越无法正常思考,嘴中已有血腥之味。 宜昭仪落水的消息插了翅膀一般传遍行宫。 “什么?”慎昭仪皱着眉起身,动作太急打翻了身前的棋盘。 她来不及去心疼父亲特意找来的和田玉棋子,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孩子,孩子……又是孩子! 对于后宫女人来说,孩子是何等的重要。宜昭仪性子好,合她胃口。但是到底年岁小又对皇上情深意切,如若腹中龙胎出了问题还不知道要有多绝望呢,老天保佑可千万不能出事。! “快别收了,和本宫去逍遥馆!”慎昭仪打断宫女的动作,面色沉沉、语速极快,“把今岁母亲送来的洋参带上,还有那九转丹,能带上的都带上!” 接到消息的众人反应各异,但动作都是一致地往逍遥馆去。后妃陆续赶来,光明殿离逍遥馆近,昭明帝更是速度极快和太医一块就到了逍遥馆。 “怎么回事?”昭明帝面色沉沉如同千年寒冰,那冷厉的目光死死盯着太医不太对劲的神色。 “宜昭仪她......”太医跪倒在地,“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老臣学艺不精啊!” 昭明帝的心沉了下去,嘴角有些颤抖,大手也死死攥紧。 沉沉呼吸之后,他才厉声开口:“说!朕恕你无罪!” 太医的头深深埋在地上,声音颤抖:“娘娘脉象凝涩,乃是气血亏损之相,又流了那么多血。这胎已保不住了......” 昭明帝感觉有些恍惚,这一瞬间,他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良久,他才艰涩地挤出了几个字:“将宋美人打入冷宫。” 瑞贵妃听见太医的回禀,心中很是快意。 这宜昭仪果然是个出身不行、没福气的,还没等她动手就落了胎。也不用她担心宜昭仪生出个皇子来抢了瑾行的宠爱了。 瑞贵妃压下心中喜意,劝说道:“陛下,宋大人前些日子才赢了文比。这时候将宋美人打入冷宫未免不妥。宋美人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一旁的贤妃神情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附近宫人都作证是宋美人突然将宜昭仪推了下去!宜昭仪肚子里怀的可是龙胎!” 贤妃捧着自己肚子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近来她熏艾的次数越来越多,肚子里的孩子时日无多。 怎么能接受盼了这么久的祝皎玉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瑞贵妃瞥了眼贤妃,冷静地开口:“贤妃,你这么激动做甚?当心动了胎气,别说是本宫把你气坏了。” 她转头看向昭明帝,低身行礼,“龙胎要紧,可宋大人也是股骨之臣。 宜昭仪如今深受宠爱,本就人人注视。皇上为其重罚宋美人,恐怖寒了老臣的心,也怕有风言风语影响到宜昭仪。陛下三思啊!” “够了!”昭明帝冷笑一声,眸光寒到了极点,“朕是天子还是他宋坤是?或者说,你瑞贵妃是? 留她一命已是是给了宋家恩典。” “臣妾不敢。”瑞贵妃识时务地低头。本想把宋美人放在外面,让这两人再斗一斗…… 昭明帝不管各人心思,一扫衣袖猛地起身。 他英俊的眉宇之间全是冷色,幽深眸光凛冽如同冬日寒风。室内气压瞬间低得让人胆战心惊,众人都忍不住腿一软跪倒在地。 那高大的身影气势威严,声音也不容辩驳:“传朕旨意,将宋美人打入冷宫!” …… 众人散去,只有昭明帝还枯坐在祝皎玉床前。他紧紧握着那双有些冰冷的小手,嗫嚅几下唇瓣,又沉默地低下了头。 手这样冰冷,她又不会水,不知道落水时是何等的绝望...... 第109章 皎玉醒来 无法接受 昭明帝看着祝皎玉就这么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那张平日里极其鲜活的小脸如今也是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昭明帝眉心紧紧蹙起。 他抿了抿薄唇,缓缓伸手给祝皎玉掖了掖被角。 那修长的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有些坚硬的东西。 昭明帝定睛一看,只见女人肤若凝脂的洁白颈间挂着红线。他顺着红线将方才碰到的东西取了出来。 昭明帝手一顿。 是那块暖玉。 先前武场遇刺,祝皎玉以身救驾,醒来后仍是担心他的安危。 他才派王福把这块母亲给他的暖玉给了祝皎玉让她安心,希望能以此保佑她们母子平安。 可是如今物是人非,女人如同衰败的花朵一般可怜巴巴地躺在床上,他们的孩子也如同母亲一般不在人间…… 昭明帝眸光沉沉地看着祝皎玉小腹的方向,捏紧了手中暖玉,眼底的哀伤如同墨云翻涌。 他想起了接到消息匆匆赶到逍遥馆时的骇人情景。 那时的祝皎玉浑身湿透,刺眼的鲜红染在她的月白千水裙上。整个人一番气息奄奄的样子,全然不复萤火赏月那日的仙气飘飘。 月白与鲜红至极的对比,深深刺痛着他的眼球。 昭明帝自从十几岁开始就被先帝当作太子的刀培养。被派去历练时见过比这血腥百倍的场面,也没有今日这般令人窒息。 身为一个男人,一个帝王,甚至是祝皎玉唤过的“夫君”,没能保护好她和腹中的孩子,还为了处理宋坤等人贪污之事放任宋美人这种有过前科的张扬之人继续在宫中。 是他的过错。 想起宋坤与宋美人如出一辙的自傲,他心中的戾气无处释放。那双幽深的狭眸眼底满是厌恶,线条分明的脸也紧紧绷着。 良久,昭明帝才微微颤抖着骨节分明的大手,将那暖玉放了回去,又细心地重新掖好被角。 “陛下......” 一声虚弱地嘤咛传来,昭明帝心神一晃,连忙按下心中情绪低头去看祝皎玉。 祝皎玉迷蒙地睁开双眼,有些呆滞地眨了几下。挣扎着起身,却是声音沙哑:“陛下,您怎么来了。” 昭明帝心中一紧,只感觉唇瓣干涩,张不开口。 他沉默地随手拿过一旁的虎纹柔缎软枕给祝皎玉垫好,又端过备好的温水,亲自往祝皎玉唇边送去。 祝皎玉虚弱地柔柔一笑,极为懂事地说:“臣妾不过是不小心跌入池中,您这几日忙着会见来皇城参加万寿节的皇亲贵戚,您快些回光明殿吧。” 昭明帝喉咙滚动几下,“皎皎。” “嗯?”祝皎玉皱眉,“陛下您怎么不太对劲,是身子不舒服吗?” 见昭明帝不语地望着她小腹的方向,祝皎玉的唇瓣颤抖了几下,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玉面刹时失了所有颜色。 她身子颤抖如同雷劈,整个人也神情恍惚、表情难以置信。 “我不信、我不信……臣妾要去找太医!”祝皎玉声音沙哑、喉咙哽咽,哪里还有往日的温柔模样。 那虚弱的身子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下床就要往外跑去。 昭明帝错愕之间,只身着单衣的祝皎玉被屏风外的香芸和采芹拦住了:“娘娘!您身子虚弱、衣着单薄,怎么能就这样跑过来。” “让我去找太医,我的孩子怎么会没了!你们都是骗子!都骗我!” 昭明帝连忙大步上前,抓住了祝皎玉的手。 看着此时的祝皎玉一身雪白单衣,乌墨般披散的秀发显得整个人越发楚楚可怜,昭明帝愧疚地抿了抿唇。 他哪里见过祝皎玉这般模样? 祝皎玉是乖巧温柔的解语花,也是娇媚可人的海棠,一向是最注重礼仪最爱美的。不该这样发鬓狼狈。 昭明帝胸口一阵酸涩,密密麻麻如同针扎。 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何谓心疼,他想看见皎皎明月永远高悬,而不是这般失魂落魄。 昭明帝按了按胸口,紧紧将祝皎玉揽入怀中。 “皎皎。”昭明帝用手拍着祝皎玉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拿出了最为轻柔的声音,“你听朕说。” 祝皎玉在男人的怀中找到了依靠,仿佛稚鸟归巢回到了最为眷恋的地方。“陛下,臣妾只相信您了。咱们的孩子没事对吗?” 昭明帝被祝皎玉盈满了绝望的眼睛盯着,嗫嚅几下还是戳破了她的幻想:“你被宋美人推入水,孩子已经没了......朕处置了宋美人。” 祝皎玉却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语,她崩溃地瘫在昭明帝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身子在昭明帝怀中止不住地颤抖,滚烫的泪珠扑簌簌地流落,无法抑制地打湿了男人的衣襟。 “不可能的,不可能!臣妾昨日还在给孩子绣小枕呢,臣妾要给咱们一人绣一个。” 昭明帝见祝皎玉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无法自拔,不愿接受事实。 他使劲闭了闭眼。 他又何尝能够接受他们这么期待的孩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呢? 昭明帝死死咬住薄唇,他轻柔地将祝皎玉抱回床上,“皎皎,你先养好身子。” 祝皎玉见到床上那只柔缎小枕泪水更加汹涌了,“这是给孩子绣的。” 她颤抖地紧紧抓住手中小枕,仿佛想起了先前满怀期待缝制的时光。 眸光之中已是死寂一片,只余大滴大滴的泪珠不受控制一般滴落又浸湿小枕绣面。 再开口声音沙哑:“陛下,您说过会保护好我们的。您也答应过臣妾,等孩子出生后会带她一起赏月的……” 屋内光影斑驳、惨淡如霜,映衬着祝皎玉绝望的双眸。 那声声质问仿佛夜莺泣血,又如同一只利箭死死直插昭明帝胸口,让他的心碎得四分五裂。 他望着地上的柔缎小枕只感觉有千钧力度压在胸口,他是知道祝皎玉有多么期盼这个孩子的。 他们一样有着并不幸福的儿时,一样畅想着孩子降生后的美好。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如若是个公主,一定如祝皎玉这般容色出众,他要让公主如珠如玉、自在一生。 如果是个皇子,他也一定会认真教导、好好培养,不会让孩子像他儿时一样要隐忍要做锋利的刀。 可是往日那么多的期盼都化为了乌有...... 昭明帝指尖缓缓划过祝皎玉的泪水,感觉胸腔被巨石死死压住,喉咙有血腥味传来。 第110章 关到门外 送迷魂香 帝妃二人紧握着手、枯坐良久,仿佛在以此默默悼念着失去的孩子。 半晌之后,祝皎玉才轻轻抬眸看向昭明帝。 她浓密的羽睫仍是濡湿的,眼眶通红,脸上满是泪痕与哀伤的神色。 昭明帝看着祝皎玉这副模样,只感觉自己的一颗心也被泪水彻底浸泡,肿胀又酸涩。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薄唇嗫嚅几下,声音轻轻:“皎皎……” 祝皎玉尽力牵引起嘴角的弧度,努力让笑容出现在自己脸上。她素手微抬,轻轻去抚平昭明帝眉心的皱起。 昭明帝被那柔夷冰冷的温度弄得一个激灵,连忙伸手继续握住祝皎玉的手。 祝皎玉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哀伤又温柔地一笑,缓缓吐出话语:“陛下,您回光明殿去吧。臣妾想要一个人静静躺会。” 她羽睫颤动,像是迷失风雨中的蝴蝶,狼狈又坚强。开口也是轻柔得像虚无缥缈的烟雾:“您身子要紧,今日也跟着臣妾忧心了一天。” 昭明帝乌黑羽睫跟着颤了颤,眼中满是担忧:“皎皎……朕不累,朕守着你。” 祝皎玉却是坚持着起身,把昭明帝推至门外。 她身形有些颤抖,声音凄切,如同悲风中的哀鸣:“陛下,是臣妾没能保护好咱们的孩子,臣妾无颜见陛下。 求陛下开恩,让臣妾为孩子茹素悼念些日子。臣妾只想求它下辈子能够平安顺遂……” “皎皎。” 昭明帝大手轻叩几下屋门,终于顺应着祝皎玉的力度停止了动作。 他轻轻垂下了手,“你好好养着身子,太医那边开了的药要按时吃。 你想做什么朕都准了……” 屋内传来努力压抑后也无果的呜咽声,一声一声仿佛潮水将昭明帝淹没。他低垂的手有些颤抖,喉咙也慢慢滚动着。 昭明帝高大的身影定定站在屋前许久,显得有些颓唐。黄昏的光线逐渐将他吞没,不留一点阴影。 其余宫人不敢出声,香芸见此情况,连忙跪倒在地劝说。 “陛下,您请回去休息吧。” 她声音期期艾艾,“小姐最是在乎您和腹中孩子,小姐……娘娘现在正自责得很,想来也不愿看见您因她受累。” 昭明帝从思绪中抽回心神。他掀起眼皮看向香芸,“小姐?你是宜昭仪带入宫的丫鬟?” 香芸垂眸,“回禀陛下,奴婢在庄子上就服侍小姐了。” “庄子上......”昭明帝皱了皱眉。 皎皎之所以如此悲痛这个孩子的离去,也有从前侯府对她亏待的缘故。她太想要家人,太需要爱与关心了。 昭明帝沉沉呼出一口气,“去花厅,你给朕说说,宜昭仪从前的生活。” “是。”香芸引着昭明帝到了逍遥馆会客的花厅。 她恭敬地跪在地上,仍是沉沉垂头,生怕眼中露出对小姐料事如神的钦佩。 “陛下,小姐侯府庶女出身,上有贵为贤妃的大小姐,下有与贤妃娘娘同母的嫡出三小姐。 小姐从前的日子如何奴婢并不得知,只是小姐自九岁时被侯夫人以克母名头赶到庄子上之后,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香芸顿了顿,“陛下恕罪,小姐不愿奴婢提起这些,可奴婢实在是心疼小姐,想为小姐鸣不平。” “朕恕你无罪,说。”昭明帝了然。 祝皎玉月夜泛舟荷池那日触景生情,也都只是点到即止,未曾抱怨过侯府。 提到庄子上的日子,香芸真的心疼了起来,眼泪也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这么多年,侯府是锦衣玉绣、富贵团花。可小姐在庄子上受尽了委屈。 且不说吃穿用度处处受到冷待,哪里有侯府小姐的模样。庄子上奴大欺主,对小姐多有刁难。奴婢还记得那庄头娘子张氏,偷了小姐的东西去典当,被发现后还斥责小姐是落毛的凤凰不如山鸡。 小姐性子最是柔和善良,又无依无靠,只能处处忍让。直到去岁冬日大病一场,阎王爷面前走了一通,小姐才下定决心立了起来。” 文远侯府...... 昭明帝捏紧了手心,眸光冷厉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期间闪烁着暗芒。 这些酒囊饭袋的人如同蝇蛆让人恶心。 香芸继续低头诉说着,“小姐常和奴婢说,知足是福。她只是希望能有安身立命之处,希望能有一个家…… 陛下,其实小姐这些日子已经被宋美人顶撞了好几次。宋美人行事无礼,多次见小姐也并不行礼。 原本出行该有清荷随身保护,可清荷去取东西被绊住了脚,晚来一步。” 香芸有些哽咽,“小姐差点就在池中一尸两命……” 昭明帝眸光沉沉,“清荷?” “回陛下,正是您先前给小姐选的清荷。” “唤清荷过来。” 清荷自从被昭明帝送到逍遥馆那日,就已经被告知过从此只有祝皎玉一个主子。 她步入花厅,跪地回禀:“回禀陛下,的确如此。奴婢是去瑞贵妃那里对牌子取东西,瑞贵妃宫中的银蕾说宜昭仪这月用度超了,让奴婢等了许久。奴婢这才没能赶上护送娘娘出行。” 昭明帝掀起眼皮,脸上阴云密布,“宜昭仪怀有龙胎,宫中还会就缺这一点东西?” 心疼与愤怒在胸口翻滚交织着,昭明帝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大手抄起桌上的茶盏就想扔出。 王福连忙拦住,低声陪笑着:“陛下、陛下,小心惊动了娘娘,让娘娘担心。” 昭明帝这才死死憋住了心中怒气,紧紧攥拳,开口尽是冷意: “宋美人品行不端,瑞贵妃管理后宫失职,都给朕抄九十九遍佛经为四皇子祈福。 宫人银蕾仗势欺人、怠慢皇子,着人杖责四十!” 四皇子? 第111章 谁四皇子 生辰之日 王福大惊,心脏怦怦直跳。 宜昭仪腹中的龙胎月份尚浅,连是男是女都未能知晓。 陛下、陛下这是要让其以皇子身份计入玉碟,享香火供奉。何等的重视与隆恩啊! 不敢触帝王怒中霉头,宫人跪倒一片。 ...... 宜昭仪腹中孩子没了,不知几人欢喜几人担忧。四皇子的名头却是让所有人都心神一震。 皇上最是看重规矩,此番破例实属罕见。 接到消息的太后眯起了眼,心中冷笑。 四皇子? “琳琅都无子,这宜昭仪福薄还得了个四皇子的空名……”她语气淡淡,“不知道该说她运气好还是不好。” 太后身边的魏嬷嬷小声禀告:“听说宜昭仪和皇上闹了好一通,还将皇上关在门外......” “哦?”太后挑了挑眉,有些诧异,“这宜昭仪不抓紧让皇上心疼,倒是因为这事与皇上生分了?” 她转动着手中佛珠,“你将那迷魂香给苏美人送去。告诉她,万寿宴就是最好的机会。” 迷魂香乃是前朝秘药,摄人心魂、迷人理智,又配有产生幻觉的作用,很是立竿见影。 这样的秘药配方早已经失传,如今也只有太后这里有些。 魏嬷嬷不放心底下毛手毛脚的小宫女做事,亲自捡了僻静无人的时候给苏美人送去了迷魂香。 “苏美人,太后命老奴来给您送赏赐。” 苏美人柔柔弱弱地谢恩,却是看见了檀木盒中不同寻常的物品。 魏嬷嬷将迷魂香的功效作用与珍贵一一说来,苏美人面上恭谨柔顺,心中连连冷笑。 “嫔妾愿为太后娘娘效犬马之劳。” 苏美人送走了魏嬷嬷,脸色阴沉地盯着盒中的迷魂香。 她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暗骂太后老奸巨猾。 她提供的消息,还要她亲自动手!太后真是好算计! 苏美人也知道太后不是她能对付的,沉沉吐出一口气。 她打起精神,开始仔细回忆起那日夜里荷池附近的一瞥。 思来想去,苏美人的心中越发肯定祝皎玉当时身着的是男子的黑色大氅。 她的住所再往西去,只有西苑一处地方,难不成这宜昭仪还真是个仙女踏水而来? 这祝皎玉就是去夜会男子了! 至于证据嘛…… 苏美人紧紧握着手中的迷魂香。 没有证据那就去创造证据! 她唤来心腹宫女,仔细安排:“皇上万寿那日,你去……” …… 这边传令的人到了瑞贵妃宫中,引起一阵动静。 “什么人敢在本宫这喧哗?” 听见外头有声响的瑞贵妃脸色阴沉下来,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示意银蕾去查看。 “是,娘娘。” 然而还没等银蕾走出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娘娘!” 是金蕊急匆匆地奔进了殿中,她面色惶恐地喘着粗气,“是赵海侍卫带着人来了。” “赵海?”瑞贵妃柳眉倒竖,心中的有些不安起来。 说话间,赵海已经带着人走近。 他带着身后四名手下,干净利落地向瑞贵妃行礼:“参见贵妃娘娘。我等来传皇上口谕。” 赵海清了清嗓子,声音板正,“宫女银蕾行事不端、有怠龙胎,杖责三十。 瑞贵妃教管不力,皇上命您为四皇子手抄佛经祈福。” “四皇子……” 瑞贵妃咬牙切齿地从唇边挤出来三个字,她脸色阴沉得如同墨云堆积的天空。 “娘娘!娘娘!娘娘救命啊!”银蕾哭天抹泪,凄厉的求救声也没能唤回瑞贵妃的思绪。 直到银蕾被赵海带来的人押到院中,杖责之声清晰传来,瑞贵妃才回过神来。 她眼神冷厉,眼底满是戾气,在殿内宝石云顶的映衬下更加幽深。 瑞贵妃不看赵海,反而执起方桌上的茶盏。 银蕾受刑的声音从院中传来,瑞贵妃眉头都未皱一下,淡淡吹去盏中浮沫,轻押一口。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不知这宫中哪来的四皇子?” 赵海方脸长眸、神情肃穆。 他平铺直叙道:“回贵妃娘娘,四皇子自然是宜昭仪腹中未能出生的龙胎。 皇上梦寐感召,此子乃是大吉之人。皇上痛心,特破例将其计入玉碟,享香火供奉,以此祈求四皇子往生极乐。” 瑞贵妃放下茶盏,额头的青筋都在纵跳着。 她压住内心翻滚的情绪:“臣妾领旨。” 行完刑,赵海带着手下离去,皮开肉绽的银蕾则被抬回了宫女房。 瑞贵妃依旧坐在原地,眼眸森然地盯着门外。 金蕊眼睛滴溜一转,正准备说点什么。 突然,瑞贵妃猝不及防地猛一抬手。 桌子上的茶盏玉盘被扫开,就这么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殿内顿时噤若寒蝉,宫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金蕊张了张嘴,“娘娘……” 瑞贵妃则是拍了拍衣袖,眼里泛着凌人的寒意。她声音低沉,不知在和何人诉说:“本宫掌管宫权这么久,这等大事陛下连知会本宫一声都未曾……” 瑞贵妃的脸色如同六月天下九月霜,格外冷寒:“四皇子?一个还没有出生、不知性别的孩子,陛下居然想让它记入玉碟享香火供奉! 呵,本宫看陛下这是昏了头了!这孽种凭什么和本宫的瑾行同为皇子名头!” 金蕊胆战心惊地上前,小声道:“娘娘,隔墙有耳啊。 这宫中有些日子没有皇子公主降生,陛下为四……为这孩子伤怀也是正常。银蕾姐姐就是触了陛下霉头才被杖责。” 瑞贵妃柳眉一皱,终于想起了被杖责三十的银蕾,下拉的嘴角宣告着她的不快。 “本宫是贵妃,打狗也要看主人!皇上就这么为一个昭仪杖责本宫身边的大宫女,让本宫的面子往哪里放?” 瑞贵妃其人最在乎的就是地位、面子和二皇子,哪里能够受得了这种委屈。 她厉声质问道:“银蕾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阻扰宜昭仪的人领东西?” 金蕊张了张嘴,还是如实解释道,“娘娘,银蕾姐姐行事承娘娘风度,一向是最为妥当大方的。 宜昭仪那边的人来对牌子说要领檀香粉安眠,可逍遥馆那边夏日里已经送过好几回檀香粉了,怎么能轻易就再给出去? 银蕾姐姐思及宜昭仪有孕在身,这才说让宜昭仪那边的宫女稍等,去调度一二。” “好啊,好。” 瑞贵妃一拍桌子,怒极反笑,“她自个行事铺张浪费,关本宫何事?本宫一个贵妃都没她过得滋润! 陛下居然还让本宫抄佛经为个子虚乌有的四皇子祈福,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娘娘您息怒,那宜昭仪就是个头脑不清的,不值得娘娘为其耗费心力。” 瑞贵妃掀起眼皮。 金蕊语气肯定地说:“娘娘,听说这宜昭仪因为失子之痛已经魔怔了。陛下去她宫中都被她挡了回去。” 瑞贵妃不再发作,金色护甲敲击着桌面。 她想起了自己失去过的两个孩子,心中一痛,对这事也就信以为真。 毕竟她最是知道肚子里血脉相连的生命离去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瑞贵妃停下动作,冷笑一声,“好得很。那本宫倒要看看,没了孩子她还能有什么依仗?” 同样因为四皇子而愤怒的还有刚刚回到行宫的淑妃。 淑妃前些日子的三皇子落水一事露出了马脚,让昭明帝很是不喜,一番警告之后打发回了宫中自省。 可三皇子毕竟是皇上为数不多的皇子,万寿宴自然得露面,昭明帝特准淑妃带三皇子来行宫参加万寿宴。 “四皇子?”接到消息的淑妃难以置信地瞳孔紧缩。 “是的娘娘。” 淑妃表情越发狰狞起来,脸色阴沉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四皇子?你确定是四皇子吗?” 四皇子明明是从她肚子中生出来的!怎么会是个莫名其妙的宜昭仪的孩子! 淑妃脸都憋红了,她胸口剧烈起伏着。 四皇子是她的孩子!这宜昭仪莫非是使了什么妖法? 突然,她有些癫狂地大笑几声,吓得身边的贴身宫女一个激灵。 娘娘上次这样还是前些日子,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回来了”。 那宫女按下心中的不安,怯生生地提醒道:“娘娘,三皇子还在侧殿小憩。” 淑妃眼神阴戾,唇边弧度扭曲。 她的四皇子都没了,还管三皇子做什么? 淑妃闭了闭眼。三皇子如今已是个废物,寒气入体心肺损伤,哪里是个皇子该有的模样。 淑妃不愿承认三皇子如今的模样和她有关,都是别人逼得她不得不这样做的! 她没有错、没有错。 淑妃按了按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披上了和善的外衣。 “你和本宫好好说说,这些日子行宫的情况。” …… 一连几日,昭明帝那边的赏赐补品络绎不绝,他也每日抽空到逍遥馆来瞧祝皎玉。 可祝皎玉就是没放昭明帝进去过。 “娘娘,您为何要将陛下拒之门外呀?” 香芸帮祝皎玉顺着乌黑的秀发,有些疑惑地问,“陛下这些日子都来了好几次了,您怎么不见一见呢?” 祝皎玉素手微抬,轻轻将耳边垂发抚至耳后。 她转身看向采芹,“采芹你说,本宫意欲如何?” 采芹被点名,思索片刻,才认真地回道:“娘娘刚刚失子,陛下心中正是满怀怜悯。娘娘表现得越是悲痛,陛下就会越是愧疚。” 祝皎玉颔首:“采芹说的不错。” 她轻轻打开紫木金漆妆匣,拿出昭明帝这几日送来的一只如意纹玉簪。 “陛下看似冷淡,却最是重诺之人。先前约定过要带本宫和孩子一同赏月,如今物是人非,陛下心中也放不下。 本宫不能轻而易举将失子之事揭过,也不能一直抓着不放。这几日表现得越是悲伤,越是合皇上心意,皇上也会时时刻刻想起本宫是因何事伤痛。” 自打武场救驾,她对昭明帝的情根深种已经得到证明,昭明帝对此深信不疑。 如今悲痛得连情根深种之人都能拒之门外,可见失子之痛痛彻心扉,对她的打击之深。 至于破冰。 只要她在昭明帝万寿那日强打精神出席,给皇上送上生辰礼,昭明帝自然只会剩下心疼。 日子如流水,转眼就到了昭明帝万寿这日。 天公作美、万里无云,碧蓝如洗的天空如同最为华美的绸缎。 皇上万寿照例停朝三日。当日,昭明帝会接见前来拜贺的皇亲,酉时则是出席万寿宴席。 一大清早,昭明帝照例练过武,又开始沐浴更衣。 他由王福服侍着穿上了内务府献来的崭新衣袍。一身金丝银绣锦袍高贵精致,彰显帝王威严气派,又不过分华丽,衬托得昭明帝身如挺竹、面冠如玉。 “陛下,这内务府十几个绣娘赶制了月余的生辰服制,您穿着真是好看!” 王福满脸堆笑、马屁拍完,却只见昭明帝神色淡淡地盯着袖口的刺绣。 “陛下您?” “你说宜昭仪,今日会来朕的生辰宴吗?” 昭明帝也不需要王福回答,自顾自地回忆到,“她也给孩子绣了好多东西。虎头鞋、软枕、小衣服,朕每次去逍遥馆都能看见她在和针线较劲。” 昭明帝沉沉呼出一口气,眼底满是阴霾,“她呀,最是娇气,却因孩子一改作风。先前好几次被戳到来手指,还要继续工作。” 的嘞,王福知道皇上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在拍马屁,这几日心里就只有昭仪娘娘、昭仪娘娘。 王福认命地提议:“陛下,那您今日要不去看一看宜昭仪?” “今日?”昭明帝语气有些迟疑。 “陛下,您想啊。宜昭仪最是在乎您和孩子,前些日子沉溺悲痛无法自拔,今个是您的生辰,自然会给您面子的。” 昭明帝唇线平直,眼中却闪烁起了光芒,“今日是朕生辰。” 王福知道自己戳到了昭明帝心坎了,心中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这御前第一太监总领,还得是看他王公公。 “摆驾——” 昭明帝抬手制止,“安静地去。” 第112章 最爱的人 袒露心声 逍遥馆内,祝皎玉正由着香芸等人打扮。 忽然,她定睛一看,窗外有光点闪了一闪。 祝皎玉立刻使了个眼色,一旁的采芹连忙上道地叹息道:“娘娘您这几日日日抹泪、夜夜哭泣,奴婢们都担心得很,求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祝皎玉叹息一声,声音有些沙哑:“本宫一闭上眼,就会想起那与本宫有缘无分的孩子……你让本宫如何释怀,那可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金袍乌靴停在了门口,挺拔的身影立然不动,有些不敢步入屋内。 采芹接着说:“娘娘……可是太医说您刚刚小产,一定要注意身子。” 采芹咬咬牙,跪地苦劝:“今日风大,要不、要不您就休息吧。想来皇上会体恤您的。” 祝皎玉却是挣扎着撑起身子,叹息一声:“本宫未能保护好腹中胎儿,实在愧对皇上,愧对这个珍贵的孩子,这才想要茹素祈福以求这孩子往生极乐。 她声音之中带上了些温情,仿佛想起了极为重要珍重之人,“今日是皇上万寿的好日子,本宫已经消沉了这么些日子,也连累皇上担心许久。怎么还能再让皇上为难?” 采芹恍然大悟,犹犹豫豫地开口,“奴婢、奴婢还以为您这些日子是在和皇上闹矛盾,担心了许久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祝皎玉声音诧异,难以置信地说,“皇上是本宫的天,孩子是本宫的肉。皇上如此珍重本宫,本宫怎么会怪皇上呢?”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出了炽热之言:“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种遭遇,皇上在本宫心中的地位都无人能及。” 那可不是无人能及吗?时刻准备着为昭明帝演大戏,比前世做女明星累多了。 祝皎玉眸光流转,昭明帝这喜欢悄无声息进来听墙角的癖好还真是没变,正好她有所准备。 站在门口的昭明帝握紧的手心松开又捏紧,百味涌上心头,一颗心脏顿时酸酸胀胀的。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情变得晴朗起来。孩子的离去,让他和祝皎玉这些日子都蒙着阴霾,他心疼孩子,更心疼祝皎玉。 也隐隐有些担心祝皎玉的状态…… 可她一直是这么懂事,一直是这么以他为先。原来这些日子闭门不见,并没有怪过他丝毫。 采芹的声音还在传来:“娘娘,采芹不懂,为何您受了这么多委屈还无怨无悔。” 昭明帝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采芹没关系的,当你有一天遇见了这样的人,你就会明白本宫。” 祝皎玉看着窗外,目光有些缥缈,“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种感情让人酸涩让人疼痛,也让人甜蜜让人期盼。这种感情让人有了软肋,也让人能够生出铠甲。当一个人的嬉笑怒骂、悲痛忧伤都能够牵动你的心神,那你就是陷入了这种感情之中。” 祝皎玉勾起樱唇,“人们把这种感情,称之为爱。 本宫爱皇上呀。” 声音之中满怀的情意如此炽热,让人无法不被融化。 昭明帝喉咙滚动,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爱吗?原来这种百味交杂的感情是爱? 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大阔步步入屋中。 “皎皎。” 祝皎玉眼神错愕地望向昭明帝的方向,“陛下,您怎么来了?” 她脸上顿时红霞粉面,羞得如同枝头低垂的花蕾。 屋内宫人离开识趣得相互交换眼神,悄无声息退去,屋中只剩帝妃二人。 祝皎玉呼吸有些急促。他捏了捏手指,眼神闪躲:“陛下,您都听见了……” 昭明帝沉沉呼出一口气,并未回答,而是大步上前牵住了祝皎玉的手。 他的手心有微微湿意,却是坚定地将祝皎玉害羞蜷缩在一起的纤纤玉指紧紧握住。 他喉咙发紧,目光却是定定盯着祝皎玉的眼睛。“皎皎,朕都听见了。” 祝皎玉越发害羞,死死咬住了嘴唇,哪里还有刚刚吐露心声的模样。 昭明帝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思绪万千,最终只剩下眼前的女人。 “皎皎,朕、朕不懂什么是爱……” 昭明帝声音有些沙哑,干涩得如同在沙漠挣扎许久的旅人。 “你教朕,好不好?” 祝皎玉瞳孔扩大,错愕地抬起头,她嗫嚅几下唇瓣,“陛下,您……” 昭明帝却是语气越发坚定起来:“先帝曾说朕是无心之人,只是因为母妃去世那日,朕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太子出事之时也没有什么波动。” 祝皎玉轻轻回握住昭明帝的手,温柔又有力度。仿佛是在安慰,又像是在鼓励。 昭明帝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柔夷,继续说道:“其实朕的内心并非对这些离去与分别没有触动,只是朕随时做好了一切链接都会结束的准备,执着于某人某事都是最不理智的。 就像朕的信赖托付的兄弟会陷害朕,就像母妃会因为在宫中太过难熬而责骂朕。 琉璃玉瓦,易碎情意。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是复杂的,美好的部分也如同朝露易逝。不去触碰,不去开始,守住自己的心也许才是最美好的。 朕原本以为世间所有的关系都是利益的交换,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遇见你……” 他抿了抿唇,“朕错了,人人会有七情六欲,人都会有贪念。朕一直没有对你说过,其实第一次见你。在贤妃宫中,朕就记住了你。” 祝皎玉心中诧异,昭明帝当时板着个脸冷若冰霜,仿佛她是勾人道心的妖精,几番下钩子才上了钩。 昭明帝仿佛看出了祝皎玉的难以置信,唇边勾起弧度,“朕当时想的是,这人的颜色生得太好了,不宜多接触。现在想想,也许是朕那个时候就被你吸引……” 祝皎玉羞红了脸,“陛下。” 昭明帝也轻咳一声,冷玉般的耳廓有些红意:“现在想来,是朕以貌取人了,你明明很好。” 清冷松柏般的嗓音带上了温色,如同雪后初阳般沁人心扉。 “朕的皎皎,很好。” 第113章 一个俗人 送出礼物 昭明帝伸出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撩起祝皎玉鬓边的一缕秀发,他叹息一声,“原来朕也只是一个俗人。” 祝皎玉连忙拉住了昭明帝的大手,用香娇玉润的小脸轻轻蹭了蹭昭明帝的掌心。 她声音温柔,似春日最为和煦的微风,轻轻抚平了昭明帝内心的阴霾。“陛下,臣妾不准您这样说自己。” 祝皎玉咬了咬唇,有些害羞,还是说出了口:“臣妾都说了您是臣妾最爱的人,你就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昭明帝朗笑出声,第一次在祝皎玉面笑得这般灿烂,他动作温柔地刮了刮祝皎玉的鼻尖,“原来这样你才能承认。” 他只感觉自己此时心境极为开阔,内心也格外平和,并没有预想中的和人袒露心声的不安与忐忑。 他定定地望着祝皎玉,眼底不再是冷寒,反而闪烁着点点星光:“皎皎,我们都要坦诚面对自己的心。” 昭明帝拉住祝皎玉的手去按住自己的胸口,动作坚定又温柔:“你说对吗?” 祝皎玉感受着昭明帝坚定又蓬勃的心跳,眼里顿时盈满了星光。 她睫毛弯弯,坚定地点点头,“对的。” 她温柔地把头靠在了昭明帝的胸口,动作极为依恋,仿佛稚鸟找到了自己眷恋的家园。 亲密无间,一派温情默默流淌。此时的帝妃二人仿佛忘却了皇上与妃嫔的关系,忘却了一切的过往。 只是一对坦诚面对内心的有情之人。 祝皎玉在昭明帝怀中微微勾起唇角,浓密的羽睫遮住了内心所有的情绪。 是啊,陛下。您要知道要记得臣妾是爱您的。 什么是爱呢?对一个人好是爱?为一个人付出是爱?关心一个人是爱? 还是在乎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是爱? 那么她祝皎玉,大越的宜昭仪一定是最爱皇上的人。 直到王福在屋外轻声咳嗽提示,昭明帝才回过神来。 他动作温柔地摸了摸祝皎玉的秀发,拍拍她的肩,“朕要去准备来,今日寿宴,你身子能够支撑得话要出席……” 他抿了抿唇,“朕想和你一起过生辰。” 昭明帝起身,祝皎玉却是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陛下,您且等一等。臣妾有一物要给您。” 昭明帝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祝皎玉这些日子悲伤又身子不适,竟然还为他专门准备了礼物? 他想起了之前的月下一舞,“海清河晏”的烟花,那也是祝皎玉为他专门准备的呢! 昭明帝心中不由泛起了甜蜜,也多了几分期待。“嗯。” 祝皎玉从床边小榻上取出一只放得很好的檀木小盒,缓缓步回昭明帝身边。 她将檀木小盒递到昭明帝手中,温柔一笑,如同雪消春暖、灿烂又明媚:“陛下,臣妾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昭明帝定定地看着那笑容,只觉得笑起来的祝皎玉越发动人。他还是喜欢她永远是这般眼里盛满星辰的模样。 那轻柔的声音顿了顿,眼中皆是情意,仿佛只装得下昭明帝一人,“愿君与妾长相伴。” 昭明帝心弦颤抖,缓缓吐出一口气,打开了那只檀木小盒。 “香囊?”昭明帝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取出盒中物品,动作轻柔如同面对珍宝。 “臣妾本来是绣了三只软枕,一只给您,一只给臣妾,还有一只给咱们的四皇子……”祝皎玉的声音有些飘渺,仿佛又响起了那个不幸失去的孩子。 昭明帝怕她再沉浸于悲伤之中,连忙说道:“软枕很好,香囊也很好。” 他试图安慰:“咱们的四皇子,一定会有顺遂的下一世。也许,也许还会再次投胎到你的肚子里,与咱们再续缘份……” 祝皎玉却是温柔地一笑,仿佛终于从悲伤之中走了出来:“会的陛下,有您这么好的父皇,臣妾这么好的母妃,四皇子会再回到咱们身边的。”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陛下,这只香囊用的是行宫荷池的花瓣制作香粉,能有安神益气之效。臣妾希望这只香囊,能够替臣妾时时刻刻陪在您的身边……” 昭明帝哪里能说得出一个“不”字,他连忙答应:“会的。” 昭明帝立刻灵巧地解下腰间原本挂着的香囊,不管这是绣娘精心准备的精致佳品,用的是江南进贡的珍贵水云锦,也不管这是王福今日精心搭配的颜色。 他小心翼翼地把祝皎玉绣的那只银丝龙纹香囊挂在了腰间,动作轻柔、视为珍宝。 “朕答应你,会一直带着它。”昭明帝紧紧握住祝皎玉的手,“就像你一直在朕身边,咱们的孩子也会再回到我们身边。” 直到王福来禀,德妃父兄已至光明殿等待帝王召见,昭明帝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逍遥馆。 送走昭明帝,祝皎玉沉沉呼出一口气,回屋躺倒在床上,还不忘叫上香芸:“香芸,快来帮本宫捏捏肩膀。” 香芸心疼地上前:“辛苦娘娘了,皇上今日万寿还一大早来咱们这半天。” 祝皎玉望着乌木雕花床顶镶嵌的宝石,眼神描绘着那流畅的云纹,声音淡淡:“来才好啊,要不然岂不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本宫准备的生辰礼物也不能现在就送出去。” 香芸顿了顿:“奴婢瞧着皇上倒是极为喜欢那香囊的。” 祝皎玉挑了挑眉,“喜欢就好,皇上发现其中奥秘之后会更喜欢的。” 昭明帝午时还要会见进皇城参加万寿的皇亲国戚,带着王福回到了光明殿。 王福时刻练就着一双利眼观察昭明帝的表情动作与全身,很快就发现了皇上的不对。 咦? 他难不成啊人老了记性不好了,记得早上专门给皇上配了个福寿纹路的香囊应万寿的意境呀,怎么现在换成了个银丝龙纹的。 许是王福的眼神有些明显,昭明帝挑了挑眉:“好看吗?” “好看,就是……” “宜昭仪专门为朕绣的。”昭明帝语气不变,唇边却勾起了丝笑意。 王福抿了抿唇,感觉自己就多余看那几眼。皇上一大早上眼巴巴地去逍遥馆一趟,自然只会是收了宜昭仪的礼物挂在身上。 王福连忙笑着拍马屁:“昭仪娘娘最是有心,这香囊送得妙呢!” “哦?”昭明帝来了兴趣。 第114章 暗藏玄机 千字小笺 王福没想到拍马屁还要求他拍得详细,连忙绞尽脑汁思索这香囊的巧妙之处。 宜昭仪绣的香囊虽然好看精致,但宫妃时常亲手给陛下缝制各类物件。淑妃娘娘绣工非凡,去岁万寿献礼的龙纹屏风极为壮观。 香囊作为生辰礼物未免也太不稀奇了些…… 然而这话可不能和皇上说,没见皇上喜欢到把他王公公早上搭配好颜色的香囊都给替换了吗? 有了,王福眼珠滴溜溜一转,想起了小谷子先前和他闲唠的民间习俗。 他连忙回禀:“陛下您有所不知,这民间有情男女有在生辰之日互赠香囊的约定俗成。 娘娘这是返璞归真,效仿民间表达情意呢。” 王福一边说,一边瞧着昭明帝唇边微微勾起的唇角。觉得自己戳中了皇上心思,他越说越起劲。 “您看,这香囊随身而带,意味着常伴彼此。宜昭仪这是对您情深意重,想要常伴您身呢!” “咳、咳。”昭明帝轻咳两声,却是唇边笑意更盛,动作诚实地摩挲着香囊。 他仿佛透过这小小的香囊看见了祝皎玉无数个夜里为他神牵的模样,心底也忍不住泛起了些柔情。 就当王福以为这一茬算是揭过去了的时候,他听见了昭明帝泠泠嗓音之中带上了温意:“你说的对,她一向是最离不开朕的。” 王福感觉牙都快被酸倒了,努力控制住快要崩掉的面部表情。自家皇上最近这是怎么了,如同被掉了包一样! 他脸上堆满了笑,挤得找不到眼睛:“您说的对、您说的对。” “嗯?”昭明帝突然止住了动作,盯着香囊,表情有些诧异。 “陛下,怎么了?”王福连忙探头。 昭明帝却是摇了摇头,并未将香囊交给王福检查,亲自打开了那系紧的系带。 映入眼帘的先是夹杂荷池花瓣的香粉,清香悠悠,使人心旷神怡。昭明帝心中一柔,想起了月夜泛舟荷池,这香囊承载着他们美好的回忆。 花瓣之中还放着一枚小巧精致的平安符。 昭明帝轻轻挑了挑眉,修长指节轻柔地将那枚平安符挑出。 打开平安符,里面有两缕秀发交缠,还有三折花笺密密麻麻地抄着些什么东西。 昭明帝心神晃动,难以置信地定睛细细分辨,才能看清上面的祈福经文和祝福之语:吉日此开祥事携,惟愿君悦身长安…… 密密麻麻的小字细微,比米粒还要小巧玲珑。却是一笔一划书写极为清晰,可见这写下千字花笺之人的端正与深情厚意。 王福咂舌,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感叹。怪不得宜昭仪就给陛下送了只香囊,这用心程度和其中情意可是煞费苦心啊! 这么小的字,要耗费多大的心神和功夫才能一字不错密密麻麻书写千文。 更何况、更何况昭仪娘娘刚刚失子,身体本就不适,还悄悄准备了此物不告诉皇上其中巧妙。 昭明帝定定地望着那平安符良久,几次闭眼停顿才细细读完了每一个小字,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酸涩不堪。 他紧紧咬住了牙,有些无法想象身子不适、悲痛欲绝的祝皎玉是如何费尽心力才强撑着写完了这祝福花笺。 昭明帝抿了抿唇,“她为何不告诉朕……” 王福感动地虚虚擦拭两下眼角,“娘娘许是怕您担忧她的身子。有的礼物是为了让人看见送礼之人的忠心,有的礼物是真的只为了祝福啊。” 王福心中也酸涩涩的,既为有人关心昭明帝高兴,又有些忍不住想:怎么没人这么对他王公公呢! “也只有她会这么傻了。”昭明帝悠悠叹息一声,珍重地摩挲着花笺上的字迹。 “在她心中,朕一直是这么重要。” 第115章 日日佩戴 要珍贵墨 昭明帝狭长双眼之间眷恋着湿润,他感觉到了被放在心里珍重的滋味。 他其实收到过许多礼物,珍贵之物对如今的他来说不过俗物。 祝皎玉宫宴月下一舞以烟火庆“海清河晏”,生辰又以千字花笺为他祈愿。 昭明帝紧紧握着手中之物,酸涩的眼睛移不开目光。 “日后……朕都戴这个香囊。” …… 逍遥馆 香芸收拾完这些日子写废的小笺,有些心疼娘娘的一番苦心。 “娘娘,奴婢还是不解,您为何不告诉皇上其中巧妙呀?”香芸动作轻柔地帮祝皎玉按摩着太阳穴。 祝皎玉闭目休息着,轻轻开口:“香芸,先前本宫就告诉过你。有的话说比不说好,有的话不说比说好。 人都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而不是冗杂的言语倾诉自己的用心。 宫妃祈求皇上平安,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本分。只有让皇上他自己发现,才是我祝皎玉在满腔情意祝福自己的‘夫君’顺遂如意。” “可是,可是万一皇上没有发现呢?”香芸认真思考着,“皇上直接将那香囊系在了腰间,都未曾打开过。” 祝皎玉轻轻一笑,“这就要谈及借力了。帝王所带所触之物自然会有人留意,要不然为何本宫要让你们和小谷子闲聊些民间习俗趣事? 就算无人检查无人提及,皇上也未曾把玩,本宫再想法子提醒也不迟。这一落一起的惊喜最能勾住人的情感。” 香芸了然地点了点头,“就是那千字小笺写起来也太费功夫了!奴婢说要替您书写您也不让。娘娘您写废了这么多次,好一番劳累!” 全然假意很容易被人察觉,掺杂两分真情用心才显得真实,自然是要自己写的。 祝皎玉唇边勾起个笑,这才哪到哪呀。 这样的东西看似巧妙费心,实则都是熟能生巧。 那些写废了的不过故意为之。她可不能告诉香芸,前世开卷考试时候她是怎样将万字浓缩一张小纸的。 “好啦,谁说写废了的就是浪费了。你把装废纸的小盒放去本宫的妆匣里,自然有它的用处。” 祝皎玉顿了顿,“你再去对牌子领点笔墨回来,就说本宫有急用。” 淑妃这边也在为昭明帝万寿做最后的准备,派身边的宫女淞菱留心着四处动静。 淞菱一靠近对牌子的地方,就听见了些吵闹之声,一个蓝衣宫女把小太监们使得团团转。 香芸? 淞菱知道自家娘娘自从宜昭仪落下的龙胎被承认是“四皇子”之后,对逍遥馆前所未有地重视。 她在意地盯着香芸的身影,面色凝重。 这是宜昭仪身边最为得力的大宫女,一向是不会派出来跑腿的。 淞菱等到香芸走后,才靠近方才递给香芸东西的小太监,装作不经意地问:“方才那姐姐怎么突然发作,是领了什么东西呀?” 小太监叹息一声,“您别提了,方才宜昭仪身边的香芸姐姐说咱们这的墨都不够好,说宜昭仪有急用,要什么落笔之间有暗香的紫竹墨?可今年进贡的好东西都在这了,哪里去寻有暗香的紫竹墨。” 淞菱记在了心里,应和着抱怨道:“辛苦你们了,这宜昭仪身边的宫女真是太仗势欺人了。” 小太监表情一变,连连陪笑岔开话题:“您是来替淑妃娘娘寻染料吧,您这边请、这边请。” 哪能这么大庭广众说宜昭仪身边的人仗势欺人呢,人家香芸姐姐可是给了好多好处的,这样的仗势欺人他们恨不得多些呢! 淞菱取了东西回到淑妃处,“娘娘,方才奴婢遇见了宜昭仪身边的香芸,说是有急用要领东西。” 第116章 昭仪变数 淑妃寻墨 一滴鲜血自淑妃指尖涌出,她停下手中动作,眉心微微蹙起。 “娘娘......”凇菱小心翼翼地看着娘娘的脸色,“奴婢为您处理伤口。” 娘娘出身江南冯家,其父任职苏州织造,受家学影响一手绣工出神入化,从未在刺绣时犯过这样的错...... 淑妃却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她将指尖轻轻含入口中。 感受着血腥的气味在舌尖泛起,淑妃逐渐沉静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重生让一切都有了变化,这位上辈子没出现过的宜昭仪居然让未来做到了妃位的宋氏被打入了冷宫。 此等变数不得不防。 淑妃皱眉看向淞菱,语气沉沉:“是怎么一回事?这也不是领份例的日子,宜昭仪派人去取了什么?” 淞菱连忙上前,将先前的事细细说来:“那宜昭仪身边的人可跋扈了,指使得一群人团团转。奴婢打听到,是宜昭仪着急要寻一种有暗香的紫竹墨。” “紫竹墨?”淑妃细细思索,“本宫还从未听说天下有这等宝物。” 淞菱点头:“谁说不是呢?内务府那边的公公们也说未曾听过这种东西,宜昭仪身边的香芸却是着急忙慌地指明要寻此物。” 淑妃眼眸一眯,“今个午后,皇上召见德妃父兄,给了恩典让德妃与其相见。 这德妃素有才女之名,提前献上了一幅春秋万寿图为皇上贺寿……” 她唇边勾起一丝笑容,果然宜昭仪年纪小沉不住气。 淞菱也是恍然大悟:“娘娘,宜昭仪那边如此着急,想来也是准备的书画。如今想要另辟蹊径,用紫竹墨为皇上万寿献礼?” 淑妃垂眸,轻轻摩挲着绣绷上的图案。 皇上对她本就心有芥蒂,如今三皇子又不得用,她需要在皇上万寿好好表现一番,也需要打压这些变数。 淑妃想起了什么,“先前在药房当差的小李子,如今在内务府?” 淞菱半天才从记忆中抓出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娘娘好记性。那小李子做事笨手笨脚抓错了药,要不是娘娘心善为其求情,早被罚去刑罚司受刑了。” 淑妃眉目舒展开来,“本宫一向心善,见不得宫里这些打打杀杀。” 这小李子上辈子可是成了跟在宋氏身边的总管太监,既然宋氏这辈子不堪用了,那小李子就拿来给她用一用吧。 “你去寻小李子过来,说本宫觉得这批染料不太得用。” “是,娘娘。” 淑妃垂眸,继续绣着手中物件。 这边淞菱重新回了内务府,就有小太监上前询问:“淞菱姐姐,淑妃娘娘那边有何需要,您知会一声就成,怎的还劳烦您跑这一趟。” 淞菱对这种奉承态度如今已是习以为常。 从前的娘娘和善又人人称赞,但在四妃之中并不显眼,她们这些手下的人出门也是要看脸色。 还是现在的娘娘好,从贵妃娘娘那里分了内务府的权,她这个贴身宫女地位也水涨船高。 淞菱轻咳一声,“娘娘说前头取的染料有点问题,派我来瞧瞧你们最近当差的情况。” 那小太监心中一紧,连忙陪笑道:“哪能呢淞菱姐姐。如今咱们库房这边归着娘娘管理,娘娘回宫照顾三皇子的这段时间,奴才们也未曾松懈过呢。” “那就好。”淞菱满意地点点头。“娘娘只是寻人问话,不必紧张。” 淞菱不经意地说,“我记得有个叫小李子的,手脚倒是勤快,便让他跟着跑一趟吧。” 小太监放下心来,淑妃娘娘回宫的这段日子,瑞贵妃那边经常支使他们干活,还以为淑妃娘娘如今是来兴师问罪呢。 “有这人,有这人。”他往角落一看,叫住了墙边一个瘦弱的小太监,“哎,叫你呢,去淑妃娘娘宫中跑一趟。” “是。” 小李子低眉顺眼地过来,淞菱随意瞅了两眼。 这小李子看着很是其貌不扬,太监服制穿身上都有些空空荡荡,日子不太好过的样子。 不知娘娘叫他是有何事? 淞菱领着小李子一路回了淑妃宫中,淑妃将人唤到跟前。 “小李子是吧,抬起头来。” 淑妃细细打量着眼前人,确定这就是前世宋氏身边的人。 她悠悠开口:“你可还记得本宫?” 小李子眼珠一转,跪倒在地:“娘娘救命的大恩大德,奴才毕生难忘。” “恩,知恩图报才是好的。”淑妃轻呷一口雨花茶,半晌才淡淡问道:“本宫记得,你有个兄长,可还好?” 小李子心中有些打鼓,淑妃娘娘真是神通广大。 他垂下头,还是选择诚实答道:“奴才是有个兄长,先前在书画局当差,后来被打断了手不得用了。如今只能躺在家里,就靠奴才做事吊着命。” 小李子顿了顿,下定决心叩首在地:“娘娘,奴才先前拿错药,也是想要昧下点药材为兄长看手。” 淑妃微微颔首,对小李子的坦诚很是满意。小李子果然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有把柄才能更好地为她所用。 她虚虚擦了擦眼角,“可怜见的,原来其中还有这等渊源。” 淑妃看向一旁的淞菱,“去给小李子取点药材金银,本宫看不得底下的人受苦。” 小李子连忙谢恩,恨不得把好话全部说了一个遍。 淑妃这才缓缓道出目的:“本宫近来确有一桩心事要人分忧。 本宫听说有一种紫竹墨带有暗香。如若你和你哥哥能想办法找来,本宫重重有赏,会在皇上面前为你们兄弟二人美言几句。” “紫竹墨?”小李子一皱眉,“奴才未曾听过这种东西……” “本宫也未曾听说过。 这听没听说不重要,你只要记住这紫竹墨珍贵又有暗香,使用不当可能致人身子不适。” 淑妃定定盯着小李子的眼睛,“你速速回去和你兄长商议,寻了这紫竹墨来,本宫今日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第117章 紫竹墨至 代替题书 “怎么样?” 祝皎玉察觉到这些日子总有人观察着逍遥馆这边的动静,思及淑妃回行宫后又接管了一半的内务府,才让香芸去演了一出戏。 “娘娘,应该是淑妃娘娘身边的淞菱,奴婢留心到这淞菱又去了一趟内务府,还叫了个小太监走。”清荷螳螂捕蝉,仔细留心着动静。 “嗯。”祝皎玉轻轻敲击着桌面,“那小太监的身世探查过了吗?” 清荷回禀:“奴婢做事干净,打听到这小李子有位兄长曾在书画局当差,他那哥哥因为手脚不干净被打断了一只手。” 祝皎玉轻轻颔首。 她还没找淑妃算账先前的井中女尸一事呢,淑妃一回行宫就又坐不住了。 “如若淑妃娘娘真好心给本宫寻了紫竹墨,本宫自然要用上。”祝皎玉按下心中想法。 “唤香芸她们来为本宫梳妆,今夜怕是不太安宁呢。” 出席昭明帝寿宴,祝皎玉今日一身昭仪制式宫装。 这昭仪宫装经过检查,并未发现问题。朱紫贵气、金线做绣,五彩刻丝裙摆华美富丽,衬托得祝皎玉如同九天玄女,让人不敢直视。 楚楚乌发用昭明帝先前送的多宝玛瑙簪子挽成高髻,珍珠碧玉步摇轻垂耳边,雪白纤细的脖颈肤若凝脂,清晰又利落地露出了那张越发动人的玉面。 眉颦春山、眼映秋水,略施粉黛的娇颜气质楚楚,符合刚刚经历失子之痛的模样。 “娘娘,您如今越发美了。”香芸有些感慨,“您这样的美人就该用富贵金玉养着。” 祝皎玉也有些恍惚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轻轻抬手抚了抚耳边垂珠。 不知不觉间进宫已有半年,这气质也越发像前世的自己了。 还不够…… 祝皎玉下定决心,要有前世一半的自在,就必须站上更高的位置。 昭明帝对她如今有了几分真心,也该更进一步了。 “咱们再等等。” 昭明帝的万寿宴席根据惯例定在辰时。 天边云霞微红,祝皎玉一行人动身前往举办万寿宴席的宫殿。 才行至逍遥馆外的带玉路,果然撞见了个陌生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行色匆匆,差点撞上祝皎玉的玉辇,引得一阵颠簸。 香芸接到眼神示意,连忙质问:“你是怎么走路的,也不看看我们娘娘是谁!” 小太监缩了缩脖子,着急忙慌地把托盘中的物品护在怀里,见东西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他跪在地上,连忙求饶:“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行了起来吧。”祝皎玉神色奄奄,“本宫如今也没心情掰扯,香芸把给皇上的寿礼端好,别摔了。” 那小太监连忙问道:“不知娘娘可是逍遥馆的宜昭仪?” “正是本宫。”祝皎玉抬眸,“你着急忙慌地往逍遥馆方向来做什么?” 小太监恭敬地垂下头,“太好了娘娘,奴才正是来寻您的。 奴才乃是在内务府当差,寻到了您指名的紫竹墨,怕误了您要紧事才赶着送来。” “紫竹墨?”祝皎玉有些惊喜地探出些身子,“当真是有暗香的紫竹墨?早上内务府不是说没有吗?” 小太监怕祝皎玉不信,轻轻打开檀木宝盒,恭敬呈上:“娘娘您看,这墨色纯净,暗香阵阵,正是紫竹墨。 内务府最近忙着皇上万寿,一时疏漏求您谅解。” 一旁的采芹也是大喜过望:“娘娘真是太好了,您不是说德妃娘娘也送书画,咱们难免露拙吗?如若有了这紫竹墨题书一首,您的寿礼一定能得皇上喜欢!” 祝皎玉却是有些犹豫,“只怕时间来不及……” 采芹轻咳两声,赶走小太监,“紫竹墨送到,你回去吧!” 小太监眼睛滴溜一转,躬身告退。 采芹这才对坐在玉辇上的祝皎玉出主意道:“娘娘,不如您先行一步,奴婢继续替您用这紫竹墨题书。宫妃献寿礼的环节还在后头,来得及呢。” 祝皎玉思索一二,笑着答应了:“就依你的。本宫的书画实在是拙陋,采芹,还好有你。” 采芹回逍遥馆,祝皎玉一行人继续悠悠往万寿宴席去。 那小太监小李子也寻到了淑妃身边的淞菱。 “淞菱姐姐,事都办妥了。” 小李子心怦怦直跳。幸好他机灵,偷偷躲在了假山之后,要不然也不能听见宜昭仪居然让自己的宫女代笔。 他咬了咬唇,“淞菱姐姐,这宜昭仪让自己的宫女代而用紫竹墨题书。奴才、奴才怀疑,这整幅寿礼说不定也是宫女代为完成的。” 淞菱脸色一变,“此话当真?” “奴才亲耳所闻。”小李子坚定地回答,“宜昭仪先前犹豫得很,经过劝说才让宫女用紫竹墨补上题字呢。” 淞菱微微放下心来,“你倒是个机灵的,做得很好。那墨可有处理好?” “自然是处理好了。奴才哥哥手巧,奴才又在药房当过差略通药理,那墨香幽幽却是对人身子不好呢。” “很好。淑妃娘娘会帮你调到别处,你放心就好。”淞菱满意地应了,“好了,我也该服侍娘娘往寿宴去了,你自个找地方待着去。” 随着夜幕降临,行宫华灯初上。 戒备的侍卫森严肃穆,几列宫女手持琉璃宫灯照亮通往宫宴厅的路,隐约能见宫人端着食盘美酒步履稳健又匆匆路过。 殿前供贵人们等候的花厅分为左右,也已是金玉琉璃、富丽堂皇,璀璨灯火明如白昼。 第118章 珠玉在前 先送后送 妃嫔们先在花厅落座,等待辰时钟声响起再按照身份位份入殿参宴。 祝皎玉一走进花厅,就察觉到嘉昭仪面色不虞地瞥了她一眼。 祝皎玉微微挑眉,她最近似乎没得罪这嘉昭仪吧,难不成迎接百慕使臣宫宴的事还记到了现在? 她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理会眼高于顶的嘉昭仪,就听见慎昭仪小声唤她:“宜妹妹,这边。” 祝皎玉浅笑一声,坐到了慎昭仪下首:“慎姐姐。” 慎昭仪冲她挤挤眼睛,“怎么来得晚了些,刚刚她们还说起你呢。” “说妹妹什么?”祝皎玉顺着慎昭仪的目光看向嘉昭仪方向,只见嘉昭仪神色不明地敲击着桌面,手边放着一只紫漆金刻宝盒。 “猜你给皇上备了什么生辰礼呢。”慎昭仪压低声音,“毕竟先前你那月下一舞与‘海清河晏’的烟花可是惊艳得很,刚刚令美人还拿你做筏子顶了嘉昭仪两句呢。” 祝皎玉轻笑一声,“各人准备各人的,令美人老盯着臣妾不放做甚。” 慎昭仪也是来了八卦之心。 “许是令美人又得意忘形了吧。今日午时皇上召见皇亲重臣,令将军在军中,皇上头几个就见了令美人兄长呢。” 慎昭仪撇撇嘴,“然而得了这殊荣的又不止是令美人。人家德妃还被唤到光明殿,得了恩典与父兄一见。又是第一个献上书画生辰礼得了赏。也没有令美人这么能显摆。” 昭明帝万寿,也是彰显天家隆恩的日子。昭明帝今个午时可是忙忙碌碌召见了一堆皇亲重臣。 事关前朝,自然要谨慎。 祝皎玉轻轻瞥了一眼令美人方向,摇了摇头,“好了慎姐姐,不说这个了。” 坐于令美人上首的嘉昭仪却是皱了皱眉,以为祝皎玉是在瞧她。想起方才令美人的冷嘲暗讽,她瑞凤眼一眯。 独处异乡,她必须要拿出不好欺负的样子来。 嘉昭仪轻轻扶了扶鬓边华丽的珊瑚鎏金花簪,眉峰轻轻一挑:“宜昭仪和慎昭仪这是在议论些什么?如若是在说本宫,不如说来一起听听。” 祝皎玉虽不知昭明帝与嘉昭仪的交易,但和亲一事事关两国邦交。在嘉昭仪未做出什么于她不利的事之前,她也不愿出头交恶。 祝皎玉唇边勾起清浅温和的笑意,淡淡回答:“嘉昭仪想多了,本宫不过是在与慎姐姐闲聊几句。” 令美人却是巴不得自己最不喜欢的两个人对上,连忙煽风点火:“宜昭仪怕也是在谈论皇上万寿。不知宜昭仪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献给皇上呢?” 她嘴边抿起一个笑,“想来宜昭仪的生辰礼是极为用心的。别又像之前的月下一舞那样藏着掖着,偷偷给姐妹们一个惊喜就好。” 令美人这是在暗讽祝皎玉喜欢藏着掖着,然后偷偷出风头。 众妃垂眸抿茶,耳朵却都竖了起来。 这后宫众人谁不想在生辰礼上得皇上一赏,博个好名头。 前有德妃第一个送上山水画,不知这宜昭仪准备拿出些什么东西? 祝皎玉眼神无辜,“难不成令美人没有用心准备献给皇上的生辰礼吗?” 令美人一滞,这火怎么烧到了她的身上。“本美人自然是准备了的。” “那就行。”祝皎玉微微颔首,“令美人这话说的,仿佛臣妾准备生辰礼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一般。” 令美人脸上神色变了又变,又听见祝皎玉声音继续响起:“本宫知道令美人性子直接、口无遮拦,最是不喜欢藏着掖着。 不如令美人先把你给皇上准备的生辰礼拿出来,让大家伙见识见识?” 令美人眉心一皱,“那怎么行!” 祝皎玉定定盯着她的眼睛,“令美人说得对。为皇上准备生辰礼乃是身为嫔妃的本分,自然要用心,自然要给皇上第一个过目。 你既然不愿先拿出来,也不必再盯着本宫准备了何物不放。” “嫔妾说不过您。”令美人见势不对,撇了撇嘴扭开了头。 淑妃见祝皎玉拖延时间,不肯说自己的生辰礼是什么,存了试探之意。 她一番话滴水不漏,看似是出来打圆场:“妹妹们性子就是急。 除了德妃得了恩典,今个午后就见到了陛下,提前献上山水图。其余姐妹待会都会挨个献礼,有咱们大饱眼福的机会呢。” 祝皎玉察觉到淑妃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面上露出了些焦急之色,一个劲地绞着手中绣帕。“德妃娘娘的礼自然是极好……” 淑妃面上带着微笑:“德妃书香世家,书画得国公真传,今日还是第一个献上生辰礼的。珠玉在前,咱们都只算鱼目了。” 淑妃如愿以偿地瞧见祝皎玉面色变得更差,想起淞菱的禀告,她眸光流转。 一旁的德妃却是皱了皱眉,很是不解:“这先送后送有什么问题?” 拗不过父亲示意,她才在光明殿就将生辰礼拿了出来。怎么引得这些人兜兜转转说了这么多? 早知道她也随大流万寿宴上送了。 还没等有人回答德妃的疑问,殿外传来了声响。 “咚——” “咚——” 是沉重威严的钟声响起,辰时已至。 妃嫔们不再言语,纷纷检查仪容,起身往万寿宫宴厅走去。 宫宴厅内已是金炉香动,绛纱宫灯璀璨。金绸铺陈的桌面上陈放着白玉官窑餐盘,琳琅满目的珍馐陈列其间。 御黄王母饭、单笼金乳酥、水晶龙凤糕、同心生结脯,宝坻银鱼、七宝擂茶、池浴秀丸……道道是最高规格的佳肴,吉祥如意的兆头。 除了宫妃,出席昭明帝万寿宴的自然都是些身份贵重的皇亲重臣。太后今日也一身华贵端坐龙椅旁略次位。 众人落座完毕,一身喜庆的王福步入殿中。 那张标志性的圆脸表情肃穆,威严唱道:“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恭敬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祝圣上万寿安康,恭祝大越千秋万代!” “起吧。” 昭明帝清冽的嗓音如同松柏枝头的寒雪,不怒自威、帝王威严,不似在逍遥馆那般带着温柔。 祝皎玉与众人一样低头等着昭明帝步上龙椅,才微微起身:“谢陛下隆恩。” 她目光顿了顿,瞧见了昭明帝仍佩戴着她送的那只银丝龙纹香囊。 祝皎玉的目光与昭明帝相接,唇边立刻抿出一个欣喜又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容。 昭明帝移开目光,表情仍旧威严,却是大手轻轻摩挲着身侧香囊,仿佛在安抚她一般。 祝皎玉淡笑着垂眸,心中明了昭明帝应该是发现香囊中的奥秘了。毕竟这男人最是敏锐。 众人都在谢恩重新落座,这点不动声色的眼神机锋本该只是帝妃心照不宣的一点互动。 却有一人在昭明帝坐上龙椅之前就早早抬头,盯着昭明帝与祝皎玉的身影,眸中流过暗芒。 第119章 朝臣献礼 英王压轴 “王爷,奴婢为您斟酒。”有宫女鱼贯入殿为贵人们斟上美酒,略微挡住了英王飘远的视线。 英王收回目光,朝面前的宫女露出了个最为和善的微笑,他知道怎样最能博人好感。 “有劳了。” 那宫女听见贵人的一句谢,心中喜不自胜。 英王真是如传闻一般温润如玉又端方君子,要不是前面的姐姐出了差错,人员重新安排,还轮不到她进殿伺候给英王斟酒呢。 酒水入杯,昭明帝扫视殿中一周,泠泠声音再次响起:“在座的都是朕之亲眷、朕之心腹。朕便以酒开宴,诸位请。” 昭明帝率先举杯,酒液入唇、喉结微动。 众人也纷纷应和,举杯遥敬。 “昭仪?”祝皎玉身边斟酒的宫女轻声提醒,“您若是身子不适、不宜饮酒,这还备了果茶,最是滋补温养。” 祝皎玉听宫女说了这么长一串,温柔一笑接过果茶,“本宫最近是要好好养身子,不宜饮酒,有劳你们用心了。” 她笑着举杯,在宫服大袖遮掩之中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那宫女不动声色地瞥了两眼干干净净的杯底,心中安定下来,还好提前有做两手准备。 “美人慢用。”宫女躬身垂眸。 一酒毕,便有会来事的朝臣们预备开始献礼。 这万寿宴不仅是庆贺昭明帝生辰,也是最能看出各人地位与皇上心意。 眸光交错试探之间,最终首先开口的是德妃之父宁国公。 宁国公一把长须,面容肃穆:“大越能得陛下明君乃是山河百姓之幸!老臣祝陛下龙体康健、福寿如山!” 宁国公乃是当世大儒,在先帝时教授过诸位皇子,又于昭明帝有扶持之情,第一个开口也是得宜。 昭明帝对这位于自己来说亦师亦父的老者也很是尊敬,他颔首回敬:“文国公是大越肱骨之臣,有您扶持亦是幸事。” 他转眸看向文国公身后列席的年轻人,声音温和,“文国公才高八斗,德妃与关爱卿都得您真传。” 文国公摸了摸长须,肃穆的面容也带上了些柔和。他已经一把年纪,如今所求不过大越海清河晏,儿女平安顺遂。 文国公瞥了眼身后的嫡子,“关霖,还不快给皇上见礼谢恩。” 关霖被文国公一瞥,连忙出列,语气恭谨:“谢陛下赞赏!臣才疏年浅,不及德妃娘娘,更不及您。” 昭明帝则是朗笑两声:“行了,朕与你一同书习过,还不知道你的德行吗?你的确不能与德妃相比,有得历练,且在翰林院安心当差。” 这番话虽是调侃,却很是亲近,文国公对此甚是满意。 当初如若不是他慧眼识珠转投陛下,也没有他关家如今的平步青云。 关霖也是喜上眉梢,陛下这是在暗示他很快会有升迁重用? “谢陛下隆恩!” 关霖眉目舒展,好话不要钱一般倒出。 祝皎玉瞧着这君臣和乐的模样,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眼德妃,对德妃有些好奇。 后宫之中人人有所求。求地位、求恩宠、求皇嗣、求家族得以庇佑。她却未曾看出德妃所求。 德妃在宫中地位尊贵,却最是不显山不露水,与众人都没甚交际。 见德妃只是跟着谢恩,对父兄与昭明帝说话内容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祝皎玉也垂眸抿茶,继续听着一个个皇亲朝臣献礼贺寿。 众人自然都是使出了浑身力气表忠心,宋大人更是送上了一尊人高的汉白玉佛造像,莹润传神,引得殿内一片赞叹。 “宋大人有心了,赏。”昭明帝也是一视同仁地给了赏,仿佛未因宋美人造成祝皎玉落水失子一事牵连宋家。 宋大人观察着昭明帝面色,心中微定,谢恩回席。 祝皎玉随着众人打量了几眼那尊造像,轻轻动了动手指。 这太傅宋大人可是大手笔,不知道冷宫的宋美人日子怎么样呢…… “陛下。” 皇亲朝臣献礼接近尾声,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众人纷纷抬头望去。 只见轮椅一转,英王落落大方地到了场中。 他脊背英挺,并未因为自己不良于行有何羞怯。面色带有久病的苍白,眼眸却是极为柔和,一身玄色衣袍衬托得他越发温润如同修竹。 “您万寿乃是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臣有一物想要献给您。”英王嘴角带着一贯的笑意。 昭明帝轻轻转动着指间的碧玉扳指,听不出情绪:“英王封地临近皇城、甚是富庶,不知你今日要给朕献上何物?” 英王轻咳两声,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陛下怜惜臣体弱多病,给了虞地作为封地,臣也感念与陛下的情意。那日对弈,更是想起了些年少时的旧事。” 他击掌三下,有太监捧上了一只古朴的木盒。 英王抬眸看向龙椅高座上的昭明帝,语气之中带着怀念,“陛下可还记得咱们儿时,父皇曾得了一串九连环?那时只有太子能够解出其中奥秘,咱们兄弟几人都是艳羡佩服得很。” 昭明帝眸光一暗。 这是在说他曾经跟在太子身后做事?这三哥果然不是个安分的…… 昭明帝抬眸,语色淡淡:“哦?你都说了是先帝时候的旧事,今日可是又把那九连环拿出来了?” “非也。”英王唇边带笑,“您请看这盒中之物。” 第120章 寓意不佳 有事禀告 王福将那只古朴木盒打开,眼神颤动几下,还是垂眸呈到了昭明帝面前。 “陛下。” 昭明帝敛下眼眸盯着盒中之物,脸上看不出是何情绪,众人都有些好奇。 庆王更是有些在意地吞咽着口水。这英王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刚过了几年好日子,可不想又让昭明帝想起旧事啊! 突然,昭明帝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执起了盒中之物——一把小型弓弩。 “英王这是何意?”昭明帝唇边勾起一抹薄凉的笑。 英王面色不改,拱手道:“回禀陛下,先帝在时,常教导我们兄弟兄友弟恭。陛下与先太子之情深意切也是让人感叹。” 英王温润如玉的脸上带上了些悲伤之色,更有热泪滚滚落下,“臣怕陛下也如臣一般感念去世已久的先太子,特意寻了此等太子旧物——先帝御赐的宝玉神弩,作为生辰礼献上,一解陛下思念之愁。” 在场之人无不眼神闪动,先太子之死本就有所蹊跷 ,先帝突然传位于陛下也有过议论之声。 英王……英王莫非是知道什么内情? “啪、啪、啪。” 昭明帝不怒反笑,面色沉静地击掌三下。 他闲闲抬眸,眼神冷漠地与英王对视,浅淡瞳色的眼眸也深沉如同漫长无垠的夜。 “英王对先太子的情意真是令人动容,先太子仙逝多年你还能寻到其旧物。只是不知,这先太子的旧物为何会落在了你虞地?” 亲王治理封地,无诏不能出。 昭明帝未顺英王之意对旧事作出辩解。成王败寇,如今他才是这大越之主。英王若是不想要安宁,也可以没有。 华宁长公主见兄弟二人之间有些剑拔弩张,连忙出来打圆场:“这大好的日子,谈及旧人做甚?先太子之死已经盖棺定论,英王你就算对先太子情深意切,也不能质疑先帝遗诏。你莫非是醉了酒!” 英王手心收紧,此番是他心急被捉了遗漏。 他看了眼昭明帝神色,回想起先前对弈。 昭明帝对虞地的监管到底到了何种地步?如若被发现更多就不好了…… 英王唇边抿起一个温和笑意,顺着台阶下,“宫中美酒醉人,本王身子越发不好,人也是昏了头了。这一不小心就把先太子儿时赠给本王之物拿了出来。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昭明帝浅浅看了华宁长公主两眼,谈不上失望。 华宁脾性不小,却是重情之人。不曾站过队,与兄弟几个关系都不错。此番为英王说话也属正常。 英王转头,“来人,把本王的寿礼拿出来。” 又有太监自殿外而来,捧着尊无功无过的青花无量寿佛摆件。 英王按了按太阳穴,真有些不胜酒力的样子。 “这才是臣献给陛下的寿礼,祝陛下无量之量、福寿安宁!” “呀。” 祝皎玉的一声轻呼,吸引了殿中目光。 昭明帝知道祝皎玉不是个莽撞轻浮之人,淡淡开口:“宜昭仪,你对这无量寿佛有何见解?” 被点名的祝皎玉起身,恭敬一拜。 这才有些犹豫地开口:“臣妾只是想起了些佛理故事……本不该是臣妾说话,但事关陛下万寿,臣妾实在不敢隐瞒。” “哦?”昭明帝轻轻摩挲着身侧的银丝龙纹香囊,“你有何见解直说便是。就如同英王一般不必隐瞒,朕恕无罪。” 祝皎玉柔柔一笑,回忆着为昭明帝抄千字佛经时的准备:“这无量寿佛精妙绝伦,但实在不宜作为寿礼献给陛下。 佛法浩瀚,传闻无量本行尊者甚信佛法拯救一切众生。这四无量心指的也是慈、悲、喜、舍,对世间万物平等利之,又称等心。” 昭明帝微微颔首,听着祝皎玉这难得正色的样子唇边勾起笑意。言之凿凿的确是有些气派。 祝皎玉继续说:“然而国无法度则不宁,掌兵者且慈且厉。陛下作为大越天子怀揣仁爱之心,但绝不能对众人无爱无憎、平等利之。 臣妾以为,此等物件作为寿礼献给陛下实为不妥!” 她唇边复而抿起一个浅笑,“此乃一点臣妾拙见,不过是怕寓意不好冲了万寿喜气。英王未曾执掌国家,对其中奥秘不解,送错了礼也是正常。” 英王表情一凝,温和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缝。 无量寿佛本就只是随意作为后手的应付之物,谁能想得到这么多!倒被一个小小昭仪巧舌如簧踩了一脚…… 庆王也是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他第一个表明自己与英王立场不同:“臣等未曾执掌过国家,不知国事之艰。先帝遗诏慧眼识珠,大越有陛下这等明君是大越之幸啊!” “好!” 昭明帝突然朗笑出声,殿内气氛重新流动起来。 “宜昭仪直言善谏,一番见解俱是从朕之角度出发,何罪之有?” 他转眸看向英王,“庆王说的对,英王未曾执掌过国家,软弱念旧也是常事,朕又岂会怪罪? 都赏!” 祝皎玉欢喜地垂眸:“谢陛下赏赐!” 她的一番话不过是顺着昭明帝心意踩英王一脚,不管她说什么都会得赏。 帝王大度不能显示不悦,华宁长公主为英王说话也是正常。 可人皆有情、有所期盼,昭明帝自然需要她这种以其喜忧好恶为首之人。 英王也只能憋屈地挤出几个字:“谢陛下赏赐。”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陛下后宫人才济济,臣拜服。不知诸位娘娘又为陛下准备了何种寿礼?” 瑞贵妃不愿祝皎玉继续出风头,顺势接过话头:“臣妾等宫妃自然都用心准备了寿礼,请陛下赏鉴。” 后妃接连送上寿礼,皇后命人送来了万寿无疆卷轴,瑞贵妃献上一柄双色玉如意,令美人一支萧曲也得了称赞…… 妃嫔献礼步入尾声,未曾献礼的只剩淑妃与祝皎玉。 淑妃神色不明地抿着杯中酒液,甘甜与涩厉一同入喉,一点也不着急的模样。 祝皎玉身边则是有宫女悄悄入殿,手中捧着只宝盒。 淑妃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她放下酒杯,起身行至殿中:“臣妾恭祝陛下万寿安康!臣妾献上九件福寿绣件!” 绣件呈上,活灵活现地绣着麒麟、朱雀等吉祥如意的神兽。众人无不赞叹淑妃绣艺精湛。 淑妃微微一笑,一指身后金绸遮盖之物。 “九九归一,十全十美,以求天寿。臣妾还准备了这幅《天寿瑞鹤图》。” 金绸拉开,瑞鹤齐飞,栩栩如生又气势浩大。笔墨也入纸三分,甚是苍劲。 “可是张隐所作的《天寿瑞鹤图》?”德妃的眼神移不开了,欢喜地问。 淑妃颔首一笑,“德妃文采斐然、见识过人,这正是《天寿瑞鹤图》真迹。 臣妾母家偶然得了此图,特来献礼,愿大越鹤飞天寿、千秋万代!” 昭明帝大掌一抚,颔首道:“淑妃绣艺出众,心思也是灵巧。赏。” 淑妃却是面上露出了些不好意思,“只是……” 众人目光看去。 淑妃这才咬了咬牙,愧疚地说:“臣妾有一事需要禀告。” “哦?”昭明帝轻轻摇晃着杯中酒液,语色淡淡,“何事?” 第121章 以名入书 借花献佛 淑妃垂眸,语气也有些遗憾:“张隐大家游历各地、颠沛流离。臣妾父亲寻到《天寿瑞鹤图》时,图纸已有所破损。臣妾不得已将其裁为二分,舍了题书。” 宁国公抚了抚长须,第一个出声点评:“淑妃娘娘所为并无不妥,张隐画技一绝,书却平平,舍了便舍了!” 德妃不愿见父亲这般喜出风头的模样,不做言语,只细细品着《天寿瑞鹤图》。书画一体,直接裁了原作题书简直不是文人所为。 淑妃睫毛轻颤,还是轻轻叹息一声:“《天寿瑞鹤图》缺了题书,难免美玉有瑕。” 她盈盈一拜,“臣妾恳请陛下着人题书,以全九九归一、十全十美之意!” 昭明帝放下执在指尖的杯盏,微微颔首,“不如就由宁国公一题。” 宁国公得昭明帝信任,一把长须都掩盖不住脸上笑意,有些跃跃欲试地准备一展风采。 淑妃却是迟疑地开口:“陛下……恐怕有所不妥。” 祝皎玉一向谨慎,出席宴席一般不吃任何食物,只用筷子时不时夹点菜到碗中做做样子。 闻言抬眸看向淑妃,来了。 果然,淑妃接着道:“张隐大家曾言,《天寿瑞鹤图》如若补题,不能为长者书,恐怕折了双方运道。 臣妾以为,今日倒有一人甚是合适。” 昭明帝眉心微微一动,眼神平淡得没有一丝情绪:“淑妃以为何人合适?” “臣妾以为,戌时属土,宜昭仪其名属木,土木相生正旺今夜龙气。正好宜昭仪也未献寿礼,不如受累一题?” 祝皎玉自然不能一口答应。 她抿了抿唇,有些迟疑,“臣妾才疏学浅,怎好借花献佛?” 太后眼眸一眯,不知淑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是闲闲开口:“宜昭仪?是先前的救驾之人?” 瑞贵妃答道,“正是。” 太后叹息一声,看向昭明帝,“这孩子对陛下一片赤忱之心,题书也是美事一桩。哀家觉得甚好,皇上觉得呢?” 太后在这种场合自然端出一派慈母模样。 昭明帝却是唇角微微下压,浓密修长的羽睫覆着带上冷意的眼眸。 皎皎先前为他呕心沥血书写千字平安符,本就劳累。更何况侯府教导缺失,她难免疏于书画,淑妃与太后这是要故意为难? 昭明帝正准备开口拒绝,就听见祝皎玉义无反顾地开了口:“既然太后、淑妃盛情相邀,臣妾虽是才疏学浅,也愿一试。 愿以此恭祝陛下万寿安康!” 昭明帝望着祝皎玉如若星辰的明眸,心中划过暖意,微微塌陷。 皎皎嘴唇颤抖,对此事应该是不太擅长,却为了他就这么站了出来。正如先前壮起胆子和英王对上一般…… 这高堂大殿之中,皆是他亲近之人。却只有皎皎一人随时忧他所忧、乐他所乐,不愿他为难。 昭明帝的脸部轮廓锋利而冷峻,高高在上坐于龙椅,却是眸光温浅地看着祝皎玉:“你只管尽力一试。寿礼不过借物表意,朕对真心之物都甚是喜欢。” 祝皎玉眸光颤动,也极为动容地回视:“臣妾遵旨。” 淑妃看着这番帝妃温情的模样有些晃神。 这真的是前世那个冷漠疏离的帝王吗?或许是冷宫几十载光阴,已经模糊了她的记忆与印象。 她紧了紧手心,“宜昭仪,请。” 祝皎玉也不矫情,都说了自己才疏学浅,献丑一番又如何? 她落落大方接过笔墨,思索一二,开始挥笔题书。 笔收,一直盯着《天寿瑞鹤图》的德妃第一个拍手叫好。 她瞥了眼宁国公,以往冷冰冰的语气中也带上了些笑意:“极好!宜昭仪题得极好!朴素应景,没有卖弄之感。” 王福则是在昭明帝示意下上前,朗声念出题词:“松青寿长,鹤发福增。如月之恒,皎皎东升。” 淑妃眸光冷凝落在“皎皎”二字之上,柔和的脸庞忍不住爬上了怒意。 这宜昭仪好生不要脸,竟然用她的寿礼借花献佛! 祝皎玉却是眸光清浅无波,嗓音如同清溪长流娓娓道来:“既然淑妃娘娘说臣妾名字取得好,正衬今夜龙气,臣妾便斗胆以名入书。想来淑妃娘娘是不会介意的吧?” 祝皎玉无辜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她可是被淑妃赶鸭子上架的。淑妃夸她名字好,那她干脆把这好名字题进淑妃寿礼中喽。 淑妃狠狠咬住后槽牙,尽力平稳住声音:“本宫不介意。” 祝皎玉颔首,眼神亮晶晶地看向昭明帝:“臣妾文采平平,情意却真,正如淑妃娘娘费尽心力献上了美玉有瑕的《天寿瑞鹤图》。望陛下海涵。” 昭明帝望着那娟秀的“皎皎”二字也是唇边牵起柔和弧度。 他想起了初见时的那方绣帕,上面也是绣了这样娟秀的名字…… “好、很好!” 昭明帝露出了今夜最为真心的笑意,清冽嗓音也冰消雪化,“正如德妃所说,朴素应景,合朕心意。王福,赏宜昭仪,赏淑妃。” 在场众人都眼神颤动,皇上赞赏之语不离宜昭仪,倒显得淑妃娘娘像是被捎带上的了。 这位宜昭仪果然深得帝心。 淑妃鬓边的青筋都轻轻跳动着,她想起自己真正的目的,努力压制住内心怒意。 “宜昭仪书画极佳,本宫拜服。” 那双清雅的眸子被愠色覆盖,声音紧绷又颤抖:“不知宜昭仪为皇上准备了什么寿礼,至今还不拿出来?” 第122章 已送寿礼 亲笔所书 “难为淑妃娘娘如此挂念臣妾的寿礼。” 祝皎玉轻轻看了淑妃一眼,唇边抿起一个清浅的笑,“臣妾的确有一物想要献给陛下。” “哦?”昭明帝清朗的眸光落在祝皎玉身上,英眉微微一挑。 语气也有些期待,“宜昭仪还有何物要奉上?” 祝皎玉听见了那个“还”字,微微一笑,唤来采芹:“采芹,将宝盒打开。” “是。”采芹躬身行至殿中,轻轻打开了宝盒,取出盒中书卷。 淑妃与淞菱交换了个眼神,见淞菱颔首,淑妃放下心来。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采芹动作,缓缓开口:“这是书画吧?想来是宜昭仪的诚意之作。” 书画? 令美人眼珠滴溜溜转动几下,也好奇地探了探头:“前有德妃娘娘书画绝艳,有淑妃娘娘献上的名家之作《天寿瑞鹤图》。现在好了,也让嫔妾们见识见识宜昭仪的书画。” 宁国公有些不以为然,慢悠悠地抚着长须:“老夫未曾听闻过宫中还有宜昭仪擅书画。小女自幼痴迷此道,也算小有所成。不知宜昭仪之作能否一比?” 德妃眉头轻拢,出声打断:“宁国公,您此话太过抬举本宫。宜昭仪乃是后宫妃嫔,纵有才华名声传不到宫外也是正常。 献寿礼不是比拼,书画更不是工具。皇上也说了,心意为重。” 祝皎玉柔柔冲德妃一笑。复而垂眸,不多作解释:“采芹,开卷。” 采芹轻应一声,展开了那轴书卷。 好一卷八尺卷轴,写的是满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墨色淋漓、工整书简,不似大家所作,却也心诚达意。 采芹福身行礼,道:“此乃全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手抄之诚,为陛下祈福,愿陛下福寿安康!” 未等祝皎玉开口,淑妃的眼睛就刹时亮了起来。那眸中不是欣赏,而是算计的光芒。 “这字好生有风骨!宜昭仪这礼送得极好!” 淑妃眼神闪烁几下,话锋一转,“就是……怎么和宜昭仪先前的题书字迹不太一样呢?还是说臣妾眼拙看错了?” 此话一出,众人交换眼神、小声议论。淑妃这是在说宜昭仪笔力不行、找人代笔? 慎昭仪皱眉,捏紧了手中杯盏。皇上方才才说寿礼以心诚为佳,宜妹妹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淑妃瞥了一眼众人反应,心中舒坦起来,唇边笑意也更真切了几分。 皇上为人最是端正。宜昭仪在万寿闹出此等作假丑闻,在帝王心中留下芥蒂,也必定无法再更进一步。 她定定瞧着祝皎玉的眼眸,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后宫之人沐浴皇恩,宜昭仪怎能如此糊弄皇上万寿?宜昭仪就算书画不行,也不能班门弄斧、找人代笔呀。” 瑞贵妃看向昭明帝线条分明的冷峻面容,试探地开口:“这字的确和先前的题书不同。” 见昭明帝薄唇平直、没有言语,瑞贵妃威严地将目光投向祝皎玉,语声沉沉:“宜昭仪,你如实说来!皇上万寿岂容你小小昭仪随意糊弄?” 祝皎玉颤抖两下身子,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 却还是捏紧手心,梗着脖子辩解道:“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冤枉臣妾了,臣妾的寿礼自然最是诚心,是臣妾亲手所写!” “你胡说!”淑妃见祝皎玉还是嘴硬,有些急切,“皇上,臣妾请求将《天寿瑞鹤图》展开!” “展开就展开!臣妾行得正、坐得直!” 祝皎玉有些气恼地问,“如若臣妾的寿礼的确是亲手所写,淑妃娘娘的一番冤枉又如何算?” 淑妃眼里泛着凌人的寒意:“真冤枉了你,本宫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道歉!” 祝皎玉眼中盈盈泛起泪光,想起今日是昭明帝万寿大喜,还是努力强忍住泪意。 声音却是控制不住地颤抖:“大越得皇上治理,一片清明、海清河晏。想来后宫也该是此等景象,不会冤枉诚心之人,胡乱给人扣上帽子。” 祝皎玉向昭明帝投去请求的眼神,“臣妾莫名遭人冤枉,求陛下将臣妾所送寿礼与《天寿瑞鹤图》字迹进行对比!” 昭明帝有些厌烦地瞥了几眼方才出声为难的瑞贵妃与淑妃,轻轻颔首。 王福接到眼神示意,命小太监取出一旁的《天寿瑞鹤图》展开。 “王福。”昭明帝又取下身侧佩戴的银丝龙纹锦囊。 令美人疑虑地瞥了两眼,皇上何时多了这么一只香囊? 殿中王福已经站定,朗声道:“宜昭仪的寿礼,的确与这《天寿瑞鹤图》题书字迹一致,是宜昭仪亲笔所书!” 淑妃瞳孔骤缩,语气有些慌乱,“王公公你是不是搞错了?本宫说的是宜昭仪的寿礼!” 王公公脸上堆着笑,声音也恭敬:“淑妃娘娘,奴才还未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这香囊就是宜昭仪献上的寿礼,其中的千字平安符确为宜昭仪亲笔所书。” “怎么会!”淑妃只感觉脑袋一空,怔怔地望着那只香囊,“她何时能献上香囊作寿礼!” “今日辰时,宜昭仪献上了此开光香囊作为寿礼。平安符千字小书皆为宜昭仪亲笔所写、无一不整。皇上感其诚心,还命奴才送去了赏赐。” 淑妃呼吸越发急促,面色阴沉得如同黑云压城。 怎么可能!昭明帝这种人怎么会万寿节一大早就跑到宜昭仪宫中? 不是说宜昭仪因为失子悲痛欲绝,最近都不愿见昭明帝吗? “那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又是何物!”淑妃无法接受事情脱离了自己的预期。她呼吸沉沉,狠狠咬住后牙。 祝皎玉眼神无辜,“臣妾正要禀告,就被淑妃娘娘打断,莫名其妙好一通冤枉。” 她朝昭明帝福身一拜,“陛下英明神武,后宫中人无不沐浴皇恩、敬佩拜服。臣妾书写千字平安符时,逍遥馆宫人自发为皇上抄写了佛经祈福。” 她柔夷一指,“诸位请看,这佛经书卷下角写有逍遥馆宫人之名。臣妾不敢吞功……” 淑妃难以置信地上前几步,盯着那些名字眼神颤动。怎么会这样!小李子明明偷偷听见了宜昭仪与身边宫女的对话! 紫竹墨!对,还有紫竹墨! “你用的是不是紫竹墨,这味道不对!” 第123章 淑妃丢脸 康王醉酒 “什么紫竹墨?” 祝皎玉眨了眨眼,声音之中带着疑惑,“哪里有什么紫竹墨?” 淑妃面色一滞,心中隐约有些不妙。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无力,仿佛又回到了还在冷宫做庶人的无望岁月。 她语气也有些急促起来,急于将事情拉回正轨:“你派宫人去内务府寻紫竹墨,小李子明明是给你送去了!” 祝皎玉这才恍然大悟:“娘娘说的原来是这个紫竹墨。臣妾今日的确派人去寻,但是内务府不是说了没有吗?这么多宫人都能够作证。 贵妃娘娘,难不成内务府还会有记错禀错的时候?” 瑞贵妃眼神闪动,猜到了几分端倪。比起祝皎玉,她更对分了她权的淑妃警惕。 瑞贵妃淡淡开口:“自然不会,本宫管理的内务府做事最是严谨。” 祝皎玉看了两眼瑞贵妃,重新将目光放回淑妃身上,“臣妾未曾使用过紫竹墨,淑妃娘娘莫非又想胡乱冤枉人?” “可这香味不对!” “荷香清润,安眠养神。皇上是知道的,臣妾在写千字平安符时用了荷香熏纸。不过顺道也给宫人们的佛经熏了香。” 她定定地盯着淑妃眼眸,“淑妃娘娘如此关心臣妾,在皇上万寿一再抓着臣妾不放胡言乱语,不知是何居心?” 淑妃娘娘,你会有什么秘密吗? “本宫没有……” “够了!”昭明帝薄唇一抿,厌恶地看了淑妃两眼。 淑妃一开始就用女尸吓唬皎皎,怎么会有好心?这一再抓着皎皎不放、想要定个罪名的样子真是可笑。 “淑妃,你先前对三皇子教导关爱不够,朕才将三皇子送到了书尚斋。” 昭明帝不留情面地在满殿皇亲朝臣面前揭开淑妃的遮羞布,“你若是时间多得没处用,不如好好反省反省,关心关心三皇子!” “母妃……”小小的三皇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妃。 可是母妃不是说是因为他不乖不努力,父皇才把他送去书尚斋吗? 淑妃听着那稚嫩的呼唤,面部紧绷,眼神也有些抖动。 虽说三皇子身体不行算是废了,但皇上如此众目睽睽斥责她为母不责是何等无情! 她紧紧捏住手心,刺痛让她上瘾又清醒。 淑妃低下了头颅,控制住面上表情,“臣妾也是一时心急。父亲费尽力气寻来了《天寿瑞鹤图》,臣妾见不得有人糊弄皇上万寿。求皇上恕罪!” 昭明帝目光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淑妃,神色复杂。 不急着安慰孩子,只顾为自己开罪,淑妃真是一个好母亲。 他眼底的冷意一闪而过,“你该道歉的是宜昭仪。” 祝皎玉为难地摆了摆手,用绣帕掩住唇角:“臣妾只是难过皇上治理天下清明,后宫之中却未能承接风气,淑妃娘娘如此随意冤枉妃嫔……” 昭明帝双眸一沉,声音冷若冰霜:“朕这后宫真是被治理得出人意料。 淑妃殿前失仪,立即回宫反省,禁足三月!在此期间,德妃接替淑妃协理六宫。” 淑妃脑内顿时闪过一阵白光,如遭雷劈般手剧烈颤抖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越发用劲地死死掐住自己掌心,反复回想着前世冷宫冰冷难咽的残羹,提醒着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臣妾遵旨。”淑妃声音抖动,“宜昭仪,是本宫的错,冤枉了你。” …… 一番混乱之后,丝竹管弦之声重起,众人举酒赏乐,殿内似真似假的欢乐气氛重新流动起来。 仿佛淑妃刚刚重回行宫就又被遣返禁足,只是不值一提的插曲。 康王也终于找到了机会起身,“皇上,臣敬你一杯。皇上圣明,才能有大越的今日!” 这个六弟可不是个省心的。当初六弟跟在太子后面,他可是做了不少糊涂事针对。如今人家问鼎帝位,他自然是要夹紧尾巴做人,见缝插针表达忠心。 昭明帝也微微颔首,给面子地举杯一饮。 康王更是干脆利落地饮尽了杯中酒液。 他眼神恍惚地看向祝皎玉,奉承道:“臣听闻宜昭仪先前救驾之举,心中感叹。宜昭仪对皇上一片赤忱之心,令人拜服!” 祝皎玉突然被提及,也并不慌乱,她保持分寸地回敬道:“康王谬赞,臣妾不过情之所至。诸位对皇上更是一片忠心,遇上此事也必定会舍身相护。” 康王嘿嘿一笑,拍马屁道:“说的对!如若臣遇见皇上遇刺,一定会挺身而出!挺身而出!” 他使劲拍了拍胸口,“想当初六弟你才到本王腰高……” “王爷!”一旁的康王妃语色急厉地打断了康王。 她使劲驾住康王有些虚胖的身子,恭敬地冲昭明帝请示,“陛下恕罪。王爷不胜酒力,您万寿才抑制不住内心之喜贪杯了。容臣妇服侍王爷去整理一番仪容。” “准了。”昭明帝切冰碎玉般的声音响起,“朕知二哥秉性,康王妃好生照料便是。” 康王妃听见“二哥”两字才舒出一口气,瞥了一眼脸色潮红的康王。 这死人喝点马尿就喜欢回忆当初,一把年纪了也让人不得安宁! 她越想越气愤,使劲掐了把康王腰间软肉。 “嗷!是谁要害本王!”康王一跳三丈。 第124章 污了衣衫 偶遇王妃 祝皎玉微微一笑。这康王与康王妃感情真是好,否则康王妃也不会众目睽睽这么与康王互动。 华宁长公主也是感叹,目光有些飘远,“二哥夫妇感情真是好。” “你若是和驸马好好相处,也能这般和乐。”太后捻动着手中佛珠手串,闲闲掀了掀眼皮。 华宁长公主咬唇,垂眸遮住眼中情绪,“儿臣与驸马就是合不来……” 这对天家尊贵母女的对话一时无人敢插足,还是瑞贵妃出来打圆场道:“康王与康王妃成亲十几载,康王一直对王妃很是敬重。去岁康王与一民女有纠纷,王妃还敢当街怒斥王爷,追了王爷三条街呢。” 瑞贵妃轻轻掩住嘴角,“臣妾看呀,康王贪恋美色乃是正常,是康王妃被惯得有些小性了。” 祝皎玉眸光一敛,并不赞同瑞贵妃隐隐踩康王妃一脚来彰显自己大度。 太后却是挑了挑眉:“哦?康王这孩子还有这毛病?” 她眸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康王的生母祥妃,当年也是个美貌的。可见这喜欢看脸的根子有处可寻。” 苏美人眸光一闪,与太后轻轻一触又垂下头。 酒过半巡,太后借口疲倦先行退场,气氛更为轻松了些。 场中众人举酒相敬,语声不断,时而有宫女为贵人们斟酒。 “小心!”祝皎玉紧紧扶住了身边的陌生宫女,冲清荷微微摇了摇头。 清荷收住伸出的手,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眸。 祝皎玉拍了拍那宫女的手: “怎么这么不小心?差点将酒撒到本宫身上。” 那宫女面色一红,眼神躲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见娘娘美貌晃了眼。” 祝皎玉微微颔首,“不是故意的便好。” 这番小插曲未吸引众人注意。 苏美人却是眼神闪动几下。 她抿了抿唇,顺势举杯敬她上首的张婕妤,“张姐姐,您今日这步摇真是精致。” 张婕妤眉目舒展,抚了抚鬓边的黛色嵌玛瑙团花步摇,“当真?这可是皇上在王府时赐给本宫的。往日没能瞧出来,苏美人也个有好眼光的。” 苏美人一滞,“张姐姐是王府老人,资历深,自然比妹妹有见识。来,嫔妾敬您一杯。” 张婕妤本就喜饮饮酒,早已面色微红,喝下此杯更是头脑一晃。 苏美人轻轻瞥了两眼张婕妤,关心地问:“张姐姐你还好吗,嫔妾扶您去更衣?” 张婕妤在宫中一直算半个透明,靠着熬资历才坐上了如今的婕妤之位。苏美人这样做小伏低,她自然也高兴地伸出手。 “小心!”苏美人一声惊呼。 只见张婕妤站起时脚步一个踉跄,竟然打翻了桌上酒液,污了祝皎玉的裙角。 祝皎玉看了眼紫色宫装裙角的刺眼污渍,轻轻抬眸看向苏美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张婕妤想来不是故意的,求昭仪娘娘原谅。”苏美人声音细柔,“张姐姐不胜酒力污了昭仪娘娘衣物,娘娘不如也去整理一番?” 方才斟酒的宫女也试探着开口:“娘娘,奴婢服侍您去更衣。” 祝皎玉眸光流转,声音沉静,“既然如此,那本宫也去更衣一番。” 她眼神划过眼前的宫女,“你带本宫去女宾休息处。” 昭明帝见祝皎玉起身,英眉一蹙。二人目光相接,祝皎玉微微福身。 昭明帝抿了抿薄唇,吩咐身边的王福:“去看看宜昭仪。” “是。” …… 王福在殿外寻到了祝皎玉,恭敬地问:“娘娘,陛下见您离席,恐您是身子不适,特遣奴才前来问候。” 祝皎玉动了动手指。明明刚刚只见昭明帝说了几个字,王公公也是人才,扩展出这么一大段话。 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上点眼药。 祝皎玉柔柔一笑,“劳陛下挂念,也辛苦王公公跑这一趟。只不过是苏美人与张婕妤不慎污了本宫衣裙。本宫恐失仪无状,前去更换一番。” 王福转了转眼珠。 祝皎玉接着道:“本宫去去就回。只是这行宫夜深路迷,如若本宫久去不回,请王公公派人掌灯。” 王福连忙点头,“那是自然,娘娘您请。” 祝皎玉别了王福,跟着宫女往殿西走去。这里有长长的抄手游廊,两边秋叶在寒风中簌簌作响。 祝皎玉无心赏景,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小心。”祝皎玉钳住身边宫女的手。 这宫女心怀有鬼,先是差点泼酒,又是走路恍恍惚惚,差点撞到了迎面的人。 祝皎玉抬眸,是康王妃。 “臣妇不小心冲撞了娘娘,请娘娘见谅。”此时的康王妃没了与康王在一起时的模样,面上全是焦急之色。 祝皎玉主动道:“康王妃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康王妃眼神闪躲,低声道:“臣妾无事。不过是王爷正在更衣,臣妾也四处走走醒醒酒意。” 祝皎玉眉心一蹙,她未问康王,康王妃便急忙解释掩盖,有所不对…… 祝皎玉出声试探:“夜来风凉,康王妃不如先回宴稍坐,想来康王身边有人伺候。” 康王妃面色越发紧绷,抿了抿唇,“有劳娘娘关心。臣妾方才还不小心遗失了一只簪子,正四处寻一寻。” “可要紧?” 康王妃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不过是一只用了多年的旧簪,不必声张。” 祝皎玉心下有了几分计较,微微颔首:“夜来路迷,不如让这宫女陪您去一寻。什么物件也没有自己用惯了的好,不是吗?” 刹时一阵寒风起,康王妃闭了闭眼,举帕掩住眼角。 再开口便是声音颤抖:“娘娘说的是。” “娘娘……”被祝皎玉钳着手的宫女有些焦急,“您污了衣物,奴婢还未带您去更换呢。” 祝皎玉这才松开手,眼眸定定盯着那宫女,语色淡淡:“本宫自会去更换,你陪康王妃去寻物。” 宫女顶着祝皎玉的目光,仿佛所有心思无处遁形,嘴唇都有些颤抖。 她按了按有些疼痛的手腕。这宜昭仪看着柔弱,手劲忒大! 最后只能咬了咬唇,道:“是。” “左首前四间是女客休息处,您千万看仔细。” 祝皎玉颔首。 第125章 私通王爷 亲眼所见 祝皎玉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一边走一边思索着。 康王妃神色慌乱,许是康王出事了……今夜行宫戒备颇多,康王能跑到哪里去呢? 祝皎玉抬眸看向眼前的女客休息处,紧了紧手心。 第一间、第二间、第三间均挂了有客的牌子,第四间? 她步子顿了顿,扫视一周。 祝皎玉推门而入。 …… “怎么还没到!”康王也正被人搀扶着寻地方,“哎呦哎呦,你怎么碰本王腰呢!” 费尽力气才撑住康王满身肥肉的女子穿得轻薄,面容也是姣好。一张桃心脸俏丽可人,面上却是不耐烦的颜色。 她咬紧了一口银牙才忍住没把康王扔地上,唇角费尽力气挤出几个字:“马上、马上。” 康王晃了晃脑袋,只感觉眼前的人怎么有四只眼睛,“不对、不对!” 他哈出一口酒气,大着舌头:“你不是王妃,你碰我腰做甚!” 那紫衣女子动作一滞,连忙遮住康王眼睛:“您醉酒了,我怎么能不是王妃呢?” 康王扭动着胖乎乎的身子,“那你告诉本王,王、王妃管本王唤什么?” 紫衣女子眉心蹙起,简直要怀疑康王脑子有问题了。 想起自己的任务,她还是耐着性子试探开口:“王爷?” “不对!” “夫君?” “不对!” “……” “哈哈。”康王一张胖脸乐得挤成一团,像个八百斤的孩子,“就说你不是王妃吧!” 康王砸吧砸吧嘴,神色陶醉:“王妃呀,管本王叫小乖乖呢!” 小乖乖…… 紫衣女子一个寒颤,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她使劲闭了闭眼,柔柔地说:“王爷和王妃真是伉俪情深。我的确不是王妃,我是来扶您去找王妃的。您忘了吗?王妃丢了您送的簪子去找了呢。” 康王呆愣愣地盯着天上月亮,“对,对!语儿寻簪子去了,本王要去找她!去找她!” “您这边请,就是这里面了。” …… 宫宴厅内 有一宫女突然急急入内,疾步到瑞贵妃身边耳语。 “什么?”一向庄重的瑞贵妃眼睛一眯,轻呼出声。 “何事?”昭明帝英眉一蹙。 瑞贵妃嗫嚅几下唇瓣,才迟疑地开口:“陛下,臣妾、臣妾……” “好了。”昭明帝低沉的声音中隐有不悦,“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方才还在举酒言欢的众人逐渐沉默下来,仿佛随时都在观察着帝王神色。 瑞贵妃见目的达成,敛下眼眸道:“皇上,这宫女禀告在宫中看见了不得了的大事。” 昭明帝神色泠泠,修长如玉的指节轻轻敲击着身前的案面。 “这宫中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那宫女一咬牙,冲到殿中跪下:“禀告皇上! 奴婢见到、见到那宜昭仪竟然与康王厮混行宫之中,此等私通之为藐视天威、秽乱后宫,实在是让奴婢心惊胆战,不得不报啊!” 昭明帝瞳孔一缩。 他向来进退有度,虽是威严却动怒不多。此刻却是彻底面色染上愠怒,眉眼间锋利更甚。 “啪!” 昭明帝猛地一挥手,将杯上酒盏挥落在地。 帝王一怒,殿中众人立即噤若寒蝉。 薄凉的月光也微微洒入殿中,映照着昭明帝似明似暗的脸庞。 那双薄凉的眸子里酝酿着沉沉的风暴,声音也如利箭般狠狠射向告发祝皎玉的宫女,“宜昭仪?你说的是宜昭仪?” 宫女眼神闪躲几下,一咬牙磕头在地。 滴滴鲜血顺着她的脑门流下,极为瘆人。 那声音也颤抖起来:“回陛下,正是宜昭仪和康王!” 宫女仍由脸上鲜血淋漓,“奴婢扶宜昭仪去更衣,宜昭仪却借故将奴婢使走。 奴婢担心昭仪娘娘,帮康王妃寻了簪子就立刻跟上,亲眼所见宜昭仪与康王形容亲密!奴婢万万不敢欺瞒啊!” “敢问康王妃,这宫女所说是否属实?”慎昭仪不信祝皎玉是这般蠢货,她看向为人一向极好的康王妃。 康王妃却也是面色紧绷,“臣妇不知……这宫女的确是扶宜昭仪去更衣,路上遇见了臣妇,宜昭仪便遣了这宫女帮臣妇寻找簪子。” 康王妃额头滴落下几滴汗珠,手中紧攥的绣帕也越发湿濡。 康王这死人到底去了哪?和后宫妃嫔扯上联系,哪里还有他们一家子好果子吃! “奴婢愿以性命发誓!” 满头是血的宫女突然举起四指,“奴婢亲眼瞧见他们进了女客休息处。如若皇上不信,可以派人一探究竟!” 听此,令美人眼神中闪烁起惊喜的光芒,“哎哟这可怜见的,怎么把自己脑袋磕成了这样。谁会拿自己的性命起誓呀! 陛下,不如就派人去一探究竟?” “此事不妥!”慎昭仪冷声道,“妃嫔清誉岂能任由随意一个宫女就来搬弄是非!” 一直沉默不语的苏美人适时开口:“慎昭仪,臣妾知道您一向与宜昭仪要好。可私通涉及康王,关乎前朝后宫,实在是兹事体大……如若宜昭仪未做出此等丑事,探查清楚也正好为其证明清白呀。” “行了!”昭明帝一挥衣袖。 第126章 许是强迫 给我出来 那清冽的嗓音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朕信康王和宜昭仪。” 昭明帝眸光沉沉,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千年寒冰,“康王乃是朕之手足,宜昭仪是妃嫔。空口无凭造谣他二人,如同视朕为无物。” 无视帝王威严,是何等弥天大罪。 殿中身份不太贵重些的都巴不得堵住耳朵。皇家丑闻,无论是真是假,听了都没有好果子吃! 瑞贵妃也立刻移目,告罪道:“陛下恕罪。臣妾不过是看这宫女可怜,害怕宫中出现不良风气……” 昭明帝敲击了几下身前案面,面色很是不虞。 令美人小声嘟囔道:“皇上未免太过偏信宜昭仪了……” 苏美人眼神闪躲几下,微微举杯,饮了口酒液。 杯落桌案。 突然,那满头是血的宫女咬牙开口:“陛下!奴婢还捡到了此物!” 她从怀中摸出一方杏色绣帕,绣帕上绣着满边海棠,一角还有小小的绛紫色“皎玉”二字。 “奴婢见康王与宜昭仪形容亲密,拉扯之间掉出了此方绣帕。康王、康王还唤宜昭仪玉儿……” 康王妃面色一变,声音也急厉起来:“你说康王唤宜昭仪玉儿?” “千真万确!康王面色潮红,似乎是有醉酒之态。” 贤妃握紧了手中绣帕,话在喉咙滚了几圈。 自打祝皎玉落胎,在贤妃这就彻底从眼中宝变为了草芥。 不过一个庶出的妹妹,如若没有替她产子的价值,哪配与她共侍一夫! 贤妃还是选择开口,用绣帕抹了抹眼角:“本宫就说,侯府教养颇严,二妹妹定不会是私通之人。 只是、只是康王先前醉酒轻薄了良家女子之事,皇城也有所耳闻。二妹妹许是被强迫的……” 贤妃这一番话直接给康王与祝皎玉之事定了性。 康王妃的一颗心也沉了下来,冰冷如同寒凉夜色。 这死人一向是个糊涂的,知道自己不胜酒力还贪杯,不会真是做出了糊涂事吧…… 昭明帝与王福对视,王福弓着腰微微颔首。 昭明帝这才按了按额角,唇边隐约勾起一丝笑。 “还真是人证物证俱全。既然如此,诸位便随朕去看看是谁在胆大包天、兴风作浪。” 皇家私事涉及妃嫔,臣子们自然不好亲观,按捺着好奇又害怕的复杂心思留在殿中。其余皇亲命妇与妃嫔,俱跟随帝驾移步。 走近女客休息处,隐隐约约的令人面红耳赤之声传入耳中。众人面色一变,眼神闪动。 那低吼沉喘、娇啼怯怯,让人忍不住去想屋中是如何一番活色生香。 额头磕伤的宫女心中一松,语气也坚定了几分,“陛下,奴婢就是见康王与宜昭仪进了这。” 瑞贵妃眼眸一眯,这声音的确是像康王与宜昭仪。 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众人。 除了看不出情绪的昭明帝,妃嫔们难免露出了些神色。 令美人激动,贤妃似在垂泪…… 是谁做的呢? 瑞贵妃收回目光,很是不耻地侧头:“陛下,行宫发生此番丑闻是臣妾管理失察。求皇上正宫中风气,以儆效尤!” 令美人更是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总算让她抓住这宜昭仪的小辫子了!看皇上还喜不喜欢她! “贵妃娘娘,这红杏要出墙您也挡不住呀!” 王福心里为令美人捏了一把冷汗。令美人这脑子真是不好使,这么明目张胆说红杏出墙,都不顾及帝王颜面的吗? 令美人早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她嘴角上扬,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前敲门:“宜昭仪!你在不在里面?你出来!” 红漆屋门啪啪作响,屋中喘息不曾停歇。 第127章 有劳挂心 捉奸康王 “吱呀——” 有门推开,一阵清溪般的声音响起,有些缥缈:“令美人如此唤本宫?可是想本宫了?” 昭明帝第一个转头,看向半池之隔的祝皎玉。他大手摩挲着身侧香囊,心中如同巨石落地一般长舒一口气。 “你!”令美人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望向祝皎玉方向。 里面竟然不是祝皎玉的声音? 她精致的眉眼也染上了些愠色,忍不住拔高声音:“你怎么在那!可、可是这屋中又是何人?” 苏美人心中也是震惊,咽了口口水。怎么回事?宜昭仪不是喝下有迷魂香的果茶了吗? 祝皎玉莲步轻移,行至昭明帝面前盈盈一拜。 她这才看向令美人,疑虑地皱了皱眉,“令美人这话说的好生奇怪。本宫在休息处有何不妥?” 她打量着诸位妃嫔的神色,“倒不知令美人对本宫如此关心,带了这么多姐妹前来探望。” 王福连忙解释情况,拱手道:“娘娘有所不知,是先前给您引路的宫女声称您与康王举止亲密。拉扯之间掉落了有您闺名的绣帕,还一同入了休息处。” 祝皎玉眸光一闪,眼泪说来就来盈盈挂在羽睫之间:“怎么会这样……臣妾、臣妾冤枉呀陛下。臣妾近日身子本就有些容易乏累,在休息处缓了缓,谁料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昭明帝微微颔首,“朕知道。” 瑞贵妃却是看了看祝皎玉来的方向,“本宫记得那边是男客休息处,宜昭仪怎不在女客这边寻屋子休息,跑到那边去了?” 祝皎玉用绣帕掩了掩眼角湿意,福身行礼。 “有劳贵妃娘娘关心。臣妾被张婕妤、苏美人污了衣裙,想着来更衣一番。 中途正巧遇上了神色慌乱的康王妃在寻多年旧物,臣妾便遣了引路宫女去帮忙。” 康王妃手心一紧,没想到自己先前的表情竟然如此明显。 “女客休息处俱是有人,臣妾无奈只能先寻了间空置的男客休息处清理裙摆。” 祝皎玉声音沉静,“所幸正巧遇见了御前的谷公公,劳烦他为臣妾守门了。” 祝皎玉身上仍是一身绛紫色昭仪仪制宫装,衣着整洁、装扮工整。裙摆的污渍被水清理过的样子,依然能够寻到踪迹。 众人目光又是一移,果然看见了光明殿的小谷子跟在祝皎玉身后。 小谷子很有眼力见地上前:“奴才是预备去换差,正巧遇见了宜昭仪。娘娘言说虽只是借空置的房屋用水清理裙摆,也怕有不长眼的冲撞了便不好了。” “方才听见有人在唤本宫,声音极为尖利,臣妾这才从不适中回过神来。出来一瞧,竟然是令美人。” 祝皎玉秀眸微瞪,看着令美人凝结着失望的面色,“令美人,你不会以为本宫在这屋中吧?这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呀。” 令美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咬了咬牙,“娘娘教训的是,臣妾失言。” 昭明帝微微颔首,“不是都急着看看是谁人在作乱吗?王福,开!” “是,陛下。” 胖乎乎的王福上前用力一脚,屋门破开。阵阵不可言说之声越发明显,众人好奇又故作矜持地目光游移着。 “陛下恕罪。”康王妃再也忍不了了。她一行礼,挤开王福第一个冲了进去。 她确定就是康王那个死人的声音! 先前以为康王真的是喝醉了酒,犯了糊涂,与宫中妃嫔做出丑事。她才一直唯唯诺诺,不敢出口。 如今康王妃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她可是敢骂了康王三条街的女人!这死人又乱来! 康王妃额角的青筋都在颤动着,脸色阴沉得如同锅底的煤炭。 “你!”里间传来一声惊呼。 “哎哟哎呦,谁!谁敢掐本王!” “赶紧给我穿上!” 康王被康王妃提溜着耳朵掐了出来。 康王妃胸口剧烈起伏着,“你还敢问是谁!还不赶紧向陛下请罪!” 康王一边踉踉跄跄一边胡乱系着衣带,“哎哟!是王、王妃!王妃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哪里有陛下?” 他头脑昏昏沉沉,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到昭明帝那身帝王服制才猛地一个激灵。 一股凉气抚过康王的后脊梁,他如坠寒池,彻底清醒了。 “陛下!臣是冤枉的啊!” 康王扑通一声扑倒在地,隐约有白花花的肉在颤抖。 诸位妃嫔都只是在门外,未曾见到屋中景象。只有昭明帝神色沉沉地垂眸看着康王。 康王的身子也颤抖了起来,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彻底拴在了裤腰带上。 哦,他现在没系裤腰带。 “陛下冤枉啊!王妃冤枉啊!” 第128章 康王狂言 黑色大氅 “康王,你为何在这?”昭明帝神色泠泠,沉沉威压压得康王不敢抬头。 康王酒量浅薄,今日更是喝了两杯就头晕目眩,实在不知自己为何被捉奸在此…… “臣、臣……” “求皇上做主。” 女声传来,有一女子从室内走出,跪倒在地。 她一张桃心脸面容姣好,穿戴整齐,却是发丝有些凌乱。任谁都知道这便是方才的女主角了。 “你是何人?”瑞贵妃眸子一眯。 “奴婢蕊心,本是行宫花房的宫女。”蕊心低眉垂目,跪得规规矩矩。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求皇上做主!求贵妃娘娘做主!康王、康王他一看见奴婢,就将奴婢一把抱住!奴婢实在挣脱不了,身不由己啊!” 康王妃听此气不打一处来,没忍住使劲扭了一下康王的后腰。 “合着还是你主动的!我说呢,我不过是去方便一番回来就四处找不到你,担心半天、不敢声张。敢情你去快活去了,还是强迫人家!” “哎哟、哎哟!王妃手下留情!” 康王被扭得龇牙咧嘴,一个脑袋两个大,“本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蕊、蕊什么?本王不可能强迫你啊!” 蕊心一听这话,哭得更伤心了,声声控诉如同泣血。 “康王殿下,您怎么能自己做出的事都不敢认呢? 是您说的这天下女子对你而言皆如掌中之物。皇上来了你也不怕,哪怕是后宫妃嫔你也照睡不误!” 康王气得脖子上青筋纵起,一张脸越发涨红得有些诡异。“你胡说什么!本王对皇上一片忠心、苍天可鉴,怎会说出这般言论!” 康王妃也是面色一滞,不敢再提其他。 她连忙急急跪下:“陛下!王爷做出错事,您怎么罚都不为过。可王爷最是胆小,对您一片忠心,实在不可能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啊!” “本王觉得,这宫女实在可怜。”坐着轮椅的英王在人群中与蕊心对视两眼。 他一向是个温润和善的君子形象,出言怜悯似乎也正常。 他语气惋惜,有些痛心疾首,“二哥,你怎么能如此糊涂。之前就因女色昏头强迫民女,如今在行宫强迫宫女更是无法无天、藐视天威……” “是啊,康王之前就能做出强迫民女之事。如今在行宫肆无忌惮强迫宫女似乎也不足为奇……”有命妇小声议论,众人交换眼神。 康王却是心里如同吃了黄连。先前那什么强迫封地民女,不过是误会一通! 那女子生父好赌,将她输给了王府门客。最后倒传成了是他强迫民女! 想着顺水推舟传出个好色愚蠢的名声,好让六弟放心。可他真不是这样的人啊! 康王不知从何辩驳,只能喘着粗气猛一低头,“臣自知罪孽深重,认罚。可臣实在不可能说出不敬陛下的言论,求陛下明鉴!” 见此番风波的重心转移到了康王身上,先前告发祝皎玉的引路宫女却是一咬牙,“也许、也许康王殿下约的另有其人,蕊心姐姐只不过是无端受了罪。” 令美人眼睛滴溜溜一转,帮腔道:“对呀,康王说后宫妃嫔他也……说不定是已经与某些不安分的搞上了!” 引路宫女跪倒在地:“陛下恕罪,奴婢还有一事未曾禀告。” 她眼神游移,“奴婢曾见宜昭仪夜里行色匆匆,自西苑折返,身上还穿着男子的黑色大氅。正因此,今日见康王与宜昭仪形容亲密,奴婢才心神如此震惊。 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变成了蕊心姐姐……” 西苑,那不正是康王等贵皇亲国戚在行宫的住所吗? 令美人还是觉得屋中女子不是祝皎玉太遗憾了。 她撇撇嘴道:“有些人可是精得很,说不定是厮混完了才推了蕊心去挡刀呢!” “令美人。”祝皎玉板着脸走出,声音严肃。 “你若是拿出证据指着本宫骂,本宫还能佩服你两分。这般无凭无据、恶意揣测,是因为你自个就是这样的人吗?” 祝皎玉可不愿意惯着令美人这个蠢货明里暗里给她泼脏水。 黑色大氅……她轻轻看了眼苏美人。 “哪里无凭无据!”令美人不服,太阳穴突突跳着,“这宫女不就是人证吗?” 令美人最讨厌看见祝皎玉这般模样。祝皎玉凭什么这么淡定,凭什么看她的眼神像是看蠢货一般! 真觉得令美人很蠢的祝皎玉不愿看她。 移步上前,冲昭明帝一拜,“陛下,今日是您万寿,本该是普天同庆和乐之日,实在不知为何有人几度挑事。 臣妾实在不愿仍由脏水泼污。求皇上给臣妾机会为自己辩驳。捉住幕后兴风作浪、意图破坏皇上万寿之人,以正风气!” 第129章 中欢情散 逐个击破 昭明帝颔首。 “朕也很是好奇,朕之万寿,为何有如此多的风波。”他冷冷环顾一周,“移步花厅,王福看座。” 众人到一旁花厅落座,等着看今日事宜如何收场。 见宴会厅的太医也被叫了过来,场中心怀有鬼之人眸光闪动。 “怎么叫了个太医过来?”令美人疑虑地看了两眼祝皎玉肚子,“宜昭仪您这刚落胎,不会是又偷摸有了身孕吧?” “令美人如此关心本宫。不如多给四皇子抄几卷佛经祈福,或是去冷宫问问宋庶人?” 令美人咬牙闭嘴,祝皎玉移眸看向康王与康王妃。 “本宫刚刚失子,吹了一番夜风头疼得很。” 这话合情合理,任谁也说不出不许。 昭明帝更是皱了皱眉,“你先前身子就不适,除了头疼可还有哪里不适?” “劳陛下挂心,臣妾许是有些疲倦。正好也请太医看看康王,怎么面色如此之红。” 康王妃瞧了瞧身旁的康王,也发现了几分古怪。 虽说这死人喝点马尿就上脸,但冷风吹了这么一阵怎么还红得跟个猪头似的? 康王脑子终于灵光起来,摸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急忙开口:“对!对!还是昭仪娘娘仔细!臣也觉得今日有些古怪,臣实在记不清先前发生了什么!” “章太医,请。” 祝皎玉看了看自己被酒液润湿又已干的宽大衣袖。 男的喝醉了酒根本就硬不起来。这康王要么是自个色胆包天做了蠢事,要么也如她一般被人杯中下了药。 “娘娘您脉象正常,先前疲倦应该是因为最近忧虑颇多、休息不宁。臣给您开几剂滋补安神之药。” 昭明帝眉心一蹙,皎皎本就刚刚失子、身体不适,今日强打着精神出席他的万寿,却被泼了这么些脏水。 “再看看康王。” “是,陛下。” 太医皱眉把脉,“王爷,您除了宴会酒液,可曾用过别的东西?” 康王摸了摸脑袋,“本王敬了皇上两杯就醉了,还没来得及尝尝其他东西。” 太医面色一变,拱手回禀:“陛下,康王这是中了欢情散!” “欢情散?”苏美人忍不住轻呼出声。 她只在祝皎玉酒中果茶中下了太后给的迷魂香!这欢情散又是何人在浑水摸鱼? 苏美人眼神闪烁地瞥了祝皎玉两眼。 她原本的设计,只是派人把酒醉的康王扶去和祝皎玉一间屋子……孤男寡女,皇亲妃嫔,加之绣帕与大氅证词,宜昭仪名声就会被彻底毁了。 谁知道这人明明喝了果茶还头脑清明…… “苏美人?你知道此物?”祝皎玉看向苏美人。 苏美人连忙敛住神色,咬了咬唇,“嫔妾见识浅薄,自然不知此物。只是胆战心惊有人在宫中下药……” “那就好。”祝皎玉微微一笑,“太医,不知这欢情散为何物?” “回禀娘娘,这欢情散乃是一剂上不得台面的民间之药。催情迷智,饮酒服用更是效果明显。” 康王抓住了救命稻草,跪倒在地。 “皇上!皇上!臣就说臣不敢在宫中乱来!” 康王连忙叫屈,脸上横肉都在抖动着,“您知道的,臣对您最是拜服!您登基以来,臣一直听话安分,规规矩矩在封地待着。” 他抹了抹眼泪,“臣不过是想在您庇佑之下做个富贵闲人,怎么敢在宫中乱来惹您心烦?更不会说那些蕊心指证的不敬之言! 臣做出错事,任您处罚。求您不要因此信了臣有不敬之心!” 昭明帝转了转指间的玉石扳指,这个二哥一直是个识时务的。 “朕信你未曾说出那些言论,你做的胡事稍候处置。” “谢陛下!谢陛下!”康王连忙磕头,沉沉呼出一口气。小命算是保住了。 “可这宜昭仪与康王之事……”瑞贵妃有些迟疑地开口。 “贵妃娘娘!”祝皎玉扬声打断。 “您管理后宫数年,自然最是知道人言可畏,您怎么也轻飘飘地说出这些?臣妾与康王清清白白,有何联系?” 令美人咬咬唇,“可是有那方绣帕,还有人证看见你们今日拉拉扯扯,看见你先前穿着男子大氅从西苑回来。” 祝皎玉声音沉静,说得有鼻子有眼:“本宫的宫女采芹于今日午时,见令美人与一外男互传秋波、眼神拉扯。” “胡说!一个宫女之言岂能当真!本美人对皇上一片诚心,怎么会与男子互传秋波?”令美人瞪大眼睛,怎么突然开始冤枉她了! “本宫与令美人同是妃嫔,对皇上一片诚心。这一个引路宫女所说的拉拉扯扯,自然也不能作证。” “至于绣帕?” 祝皎玉拿过引路宫女手中绣帕,“王公公先前说,是你这宫女亲眼看见本宫和康王拉扯之间落下这方绣帕?” “是,奴婢亲眼所见。”宫女垂眸。 祝皎玉仔细检查,复而轻笑一声,“这绣帕根本不是本宫的物件,且看看这满边海棠是何绣法?” 康王妃连忙探头,思索片刻,“娘娘,是满边绣是瑜绣绣法。” 慎婕妤也是上前,“康王妃所说不错。而且这料子是特供宫中的瑜州济云缎,本宫先前见过。” 祝皎玉点点头,“诸位皆知瑜州今岁水患,皇上特许瑜州织造那边不用为宫中供物。本宫三月才入宫,从何处得来这么一方济云缎满边瑜绣绣帕?” 苏美人眼神闪动,捏紧了手心。 知宜昭仪喜欢海棠,她便随手在太后娘娘私库寻了这方满边海棠绣帕。她哪知这是瑜绣绣样,又是之前特供宫中的绣缎…… “至于私会西苑之人,身穿黑色男子大氅,更是冤枉。”祝皎玉移目看向昭明帝,眸光盈盈。 第130章 宫女身份 查查住处 昭明帝抬眸,对祝皎玉微微颔首。 那张白玉颜逐渐泛冷,清隽眉宇之间也尽是寒色。他倒是要看看,是何人在生事作乱。 “抬起头来。” 祝皎玉走近跪地的宫女,盯着她的眼睛,“诬陷宫妃可是大罪。本宫再问你一遍,是你亲眼所见?” “是奴婢、奴婢亲眼所见……”那宫女仰着脑袋看祝皎玉,只觉得气势逼人,心中打着颤。 “好。既然是亲眼所见,那你细说是何日何时何事何种情况,半分不许隐瞒!” 宫女连忙思索,话一股脑倒出:“是半月前的亥时。夜深人静,奴婢见有一身着黑色男子大氅之人行色鬼祟自西苑而来,一看竟然是昭仪娘娘。 那边人迹罕至,故而奴婢记得格外牢些。” 祝皎玉淡淡笑了笑,目光自宫女手上移开,“你也说了亥时夜深人定。你又跑去西苑那边做些什么?你是何处宫女去办何事?” 宫女被这连番的逼问弄得越发心如擂鼓,她使劲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瓣。 “奴婢是行宫看管荷池的宫女。那日奴婢、奴婢当值,这才无意之中见到了娘娘的行踪。” “当值?”祝皎玉挑了挑眉,“你上头的管事姑姑是谁?谁安排的你当值?” “是、是……”宫女试图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却越发手足无措起来。 祝皎玉见其露出慌乱,略一扬声道:“你胡说!本宫先前摸到你手心厚茧,倒像是浣衣处的粗使宫女!” 刹时,那宫女彻底慌了神,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奴婢……” 祝皎玉转眸看向瑞贵妃,“贵妃娘娘,皇上万寿怎么能从浣衣处调了这么个做事慌乱的丫头入殿伺候。 先前差点撒酒在臣妾身上,又差点撞到康王妃。如今更是支支吾吾、满口胡言乱语!” 瑞贵妃眉心倒竖,这宫女像是有几分古怪的样子。她瞥了眼祝皎玉,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办事有纰漏。 “今日人手不足,本宫这才命人从四处都调了些人来。宜昭仪未曾当家过,有疑问也是正常。” “贵妃娘娘做事一向最为周全。”祝皎玉柔柔一笑。 “既然是娘娘命人调派,不如查查名录与管事的姑姑,看看这宫女到底是何处之人!竟敢在皇上与贵妃娘娘面前胡言乱语!” “赵海。”昭明帝示意。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那宫女见势不对只能连忙告罪承认。 “奴婢先前昏了头了,怕昭仪娘娘事后报复才隐瞒了身份。奴婢、奴婢是浣衣处的姝儿。” “姝儿。那你说说你一个浣衣处的宫女,为何夜里前往你口中的人迹罕至之处?” “昭仪娘娘!”苏美人咬了咬牙站出身来。 再任由宜昭仪这般质问下去,攀扯到太后娘娘,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苏美人也是个妙人儿,眼看就小白花似的跪倒在地。睫毛如同蝉翼般轻颤,眼角微湿、声音颤抖: “那日其实是嫔妾看见了昭仪娘娘身着男子大氅自西苑而来。嫔妾身卑位低、心中惶恐,又觉得这种大事不敢隐瞒陛下,这才让姝儿代为禀告。” 她眼尾微微下挑,一副柔弱又无辜的模样抹了抹泪,“千错万错都是嫔妾之错,求娘娘不要再为难姝儿一个宫女……” 祝皎玉柔柔一笑。和她比绿茶比白莲花?真是撞枪口上了。 祝皎玉有些慌乱地后退两步,眼眶渐渐发红,“苏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倒像是本宫被泼了污水,不该为自己辩解……” 那双琉璃般的眸子盈起泪光点点,眸光闪动看向昭明帝,“陛下,如若臣妾为自己辩解是在为难宫女,那您不如直接给臣妾定罪打入冷宫算了!” “胡说些什么。”昭明帝不赞同地蹙眉,“哪有无凭无证冤枉别人,还不允许辩解的道理。这宫女满口谎言,何人为难她了?” “陛下说的是。” 祝皎玉盈盈一拜,抹了抹眼角眼泪,看向苏美人。 “苏美人,你说的也对。自然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苏美人你好心,自个心中惶恐,便时隔半月在皇上万寿派其他宫女出来告发。本宫就实在做不出这种事情……” 苏美人面色一滞,使劲咬了咬后槽牙。 她看了瑞贵妃两眼,“可嫔妾之言无半分谎话。嫔妾亲眼所见,宜昭仪身着男子黑色大氅自西苑回逍遥馆。” “这好办!”令美人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扬声道,“不如搜一搜宜昭仪的住处,看看是否清白是否有男子之物!” 第131章 奸夫是朕 家事国事 “不必了。”祝皎玉淡淡开口,看向花厅之外。 众人交换眼色,难不成这宜昭仪是心虚了…… 瑞贵妃蹙眉,动了动长长的金色护甲,“本宫觉得可。如若宜昭仪你清清白白,探查一番便可证明。宜昭仪这是心中有鬼、不敢让人探查?” 祝皎玉目光清明:“贵妃娘娘,臣妾说‘不必了’,是因为人来了。” 不知何时不见踪影的小谷子步入厅中。 祝皎玉收回目光,“臣妾行得正、坐得直,已经托谷公公前去逍遥馆探查一番。” “查过了?”苏美人轻呼出声,也忘了继续垂眸假哭,她眼神闪动地望向小谷子方向。 祝皎玉声音沉静,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苏美人,“谷公公可是御前之人,莫非苏美人怀疑皇上的人办事不力,想要再去亲自探查一番?” 这顶帽子自然没人敢接,苏美人只能低头,抿了抿唇,“嫔妾不敢……” 瑞贵妃则是想的更多。祝皎玉哪里有能力支使得动皇上身边的人,怕是皇上早有示意。 她开口问道:“小谷子,宜昭仪的逍遥馆中可有苏美人说的男子之物?” 小谷子躬身上前,一手托盘一手掀开黄布:“回禀诸位贵人,这是奴才在宜昭仪宫中寻到的。” 黄布掀开,金丝檀木托盘之上赫然就是一件男子大氅! 毛皮顺滑,浓密光泽,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竟然真有!” “昭仪娘娘大半夜去西苑那边做甚?还穿着男子衣物……” “这……”慎昭仪皱眉打量片刻。 她摸到了几分头绪,瞥向昭明帝的方向,放下心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令美人却是诧异地瞅了祝皎玉几眼。这人真和男子私通了?难不成,难不成真是和康王那个满身横肉的? 她瞪大双眼,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该让皇上好好看看这人的狐狸精真面目! 令美人幸灾乐祸定罪道:“好啊昭仪娘娘,您竟然与男子私会,还私藏男子之物!” 祝皎玉眸光流转。她身形挺直并不退缩,声音也是朗朗:“这黑色大氅如今的确是本宫的。” “你的奸夫是谁!”令美人有些急切地问,“康王还是……” “够了!” 昭明帝再听不下去,出声制止。 如今这些不安分的一个个跳了出来,也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他身形挺拔似竹,一步一步自高座上步下。 花厅内灯火幽幽跳动,映衬着昭明帝轮廓分明、凌厉逼人的面庞,那晦涩不明的目光也显得越发威严。 “这黑色大氅是朕之物,你们嘴中一口一个的‘奸夫’也是朕。可满意了?”昭明帝本就清冷的声音仿佛淬上了千年寒冰。 苏美人呼吸一滞,有些难以置信地抬眸。 怎么可能? 那日明明已是亥时。陛下平日里最重规矩,来她宫中也从不过夜,亥时便要准时回光明殿安眠。怎么会半夜与人相会人迹罕至之处? 苏美人仿佛被抽去了血液一般面色苍白,瘫坐在地,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 原来她的谋划一开始便是笑话…… 令美人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呼吸急促,涨得面色通红。宜昭仪、该死的宜昭仪,皇上竟然对她如此偏爱! 祝皎玉面色愧疚地上前,向昭明帝一拜,“有幸得陛下怜惜垂爱,带臣妾一赏荷池月色。未曾想竟闹出了如此多的风波。 这一环一环的不实之言心思恶毒,泼污臣妾清誉事小,臣妾一片忠心不怕查证。可造谣王爷、挑拨皇家关系,意图破坏万寿,实在是罪该万死!” 祝皎玉声声恳切,“求陛下做主!如若任由这等歪风邪气横行,宫中人人自危,一双眼睛尽盯着这个、防着那个,实在让人惶恐!” 康王与康王妃也连忙跪下。 “求陛下做主!臣对您一片忠心,不知是哪个阴险小人卑鄙无耻!”康王越想越气,“臣祝他生个孩子没屁眼!” 英王皱眉。这二哥真是越活越粗鄙了,竟然大庭广众说出这种言论! 安郡王却是认真打量了康王几眼。 “说什么呢!”康王妃拉住康王,“陛下明鉴,王爷有时头脑糊涂了些,可最是忠心耿耿。如若王爷出了事,臣妇和孩子们怎么活啊!” 昭明帝微微颔首。 他目光泠泠地扫视一周,薄唇勾起两分寒凉的弧度,“怎么有些人倒像是失望的样子?朕的后宫还真是藏龙卧虎,妃嫔成天不干正事,盯着宜昭仪的踪迹。” “瑞贵妃,你对今日几番事宜有何见解?” 瑞贵妃捏紧手心,连忙跪下,也不敢再和稀泥了。 “陛下恕罪!是臣妾办事不力、监管失察。宫中竟然出了苏美人这等乱嚼舌根之人! 苏美人能说动这姝儿告发,想来二人关系匪浅、有所牵连,此事还有蹊跷!” 昭明帝瞥了眼苏美人,又移开目光,“英王,你觉得呢?” 英王手心一紧,“陛下家事,臣实在不敢发表言论。” “朕之家事也是国事。”昭明帝寒凉的目光仿佛落在了每个人的身上,“赵海,将苏美人收押看管,彻查此事!” “苏美人!苏美人你怎么了!”一阵惊呼突然传来。 第132章 再度有孕 处罚康王 祝皎玉指节微曲,看向倒在地上的苏美人。 只见苏美人面色苍白,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双眼半闭,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 “章太医。”祝皎玉收回目光,出声提醒,“苏美人这是怎么了?” “对、对。快给苏美人看看,怎么好端端地突然晕过去了。”瑞贵妃掀了掀眼皮发令,心中隐隐对苏美人有些不满。 当初投靠她麾下的时候,苏美人满口好听话,如今却先斩后奏,不向她请示一声就胡乱行事,还连宜昭仪半分皮毛也没有伤到…… 章太医连忙上前,这一把脉却是胡子都翘了起来。 这是…… 他目光游移,苏美人是个好运的。 “启禀陛下,启禀诸位娘娘,苏美人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似乎、似乎是有孕相。” “有孕?”令美人诧异地惊呼出声,死死盯着苏美人的肚子。 这苏美人刚落胎三月,怎么又有孕了?真有这般好运之人? 令美人急急出声,“此话当真?” 瘫软在地上的苏美人已被扶到了一旁太师椅上,她原本唇角颤抖、手心湿濡,庆幸着自己的好孕。 听到令美人这话却是手心一紧,眸光阴沉地斜瞟了令美人一眼。 她先前的孩子就是被令美人这个蠢货连累的,如今还敢质疑她…… 苏美人抓住机会,柔柔弱弱地捧着肚子道:“嫔妾族中女子皆是易孕体质。宫中太医医术高明,想来嫔妾是真的有孕了。” 章太医也跪地道,“苏美人月份太小、孕脉微弱,难下定言。但臣医术家传,祖母乃是妇科圣手,想来是有几分把握。” 瑞贵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这苏美人是有几分得用的。 她冲昭明帝行礼道:“陛下,如今宜昭仪也好端端的。依臣妾之见,皇嗣为重,今日之事……” 昭明帝抬手打断,幽潭般的眸子眯起,眉宇也缓缓皱起:“康王、宜昭仪,你们怎么看?” 祝皎玉自然不能出来做坏人,否则日后这苏美人的胎有了什么问题她如何撇清。 祝皎玉柔柔一拜,“贵妃娘娘说的对,左右臣妾今日未曾受到什么实际伤害,一切都听陛下的。” 她目光盈盈看着昭明帝,极为信赖的样子,语色之中又带着几分遗憾,“宫中先后落胎几起,是臣妾福薄……如若能多添几个如敏涵一般伶俐的皇子公主,也是极好。” 此话一出,昭明帝心如坠石,皎皎如此懂事…… 那本就不赞同瑞贵妃之言的眼神越发深了几分。 母亲的言传身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何等重要?先前的邓昭仪恶毒愚蠢,教养得敏涵性子怯懦还受了大苦。 苏美人与今日之事脱不了干系,这样的母亲如何能够教养皇子、公主? 康王更是心中愤愤,给自己叫怨。他可是受到了实际影响的!若不是皇上圣明,在行宫乱来能让他死几百次了! 康王使劲挤着一张胖脸,想从眼角挤出些眼泪:“陛下,臣不敢发表言论。可臣今日实在是受了大苦,日后臣都不敢往宫中跑来,只敢遥遥拜贺陛下圣体安康、福寿无边。” 华宁长公主一向是个直接的,“瑞贵妃这话有所偏僻,实在不是治家之道。苏美人有孕确是大喜,可如若就这么轻轻揭过其所为,未免太过儿戏。” 昭明帝颔首,“苏美人与今日之事的联系彻查到底。在此期间,封禁其居所,等候发落。” 封禁……这可是比禁足还要管控严格! 苏美人捏紧了手心,睫毛也颤动着。她可是怀有身孕之人…… 半天才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嫔妾、嫔妾遵旨。” 瑞贵妃也眼神一变,连忙撇清联系:“臣妾自个有了孩子就心软了。苏美人之事事关真大、牵连颇多,是该好好查查。” 苏美人被送回住所封禁,等待调查。 昭明帝看向康王,“虽说是被欢情散所害,但你在行宫做出此等失礼之事,当罚。” 康王连忙低头,偷偷气鼓鼓地瞪了一眼苏美人被送走的方向。 真当他傻呢,肯定就是这苏美人想害宜昭仪,牵连了可怜的他。 康王恭敬道:“臣任由皇上发落!” 昭明帝唇线平直,“如若那叫蕊心的宫女与此事没有关联,她又愿意跟你,你便以妾室之礼抬进王府。再罚杖二十,罚抄清心咒千遍。” “二十?千遍?”康王有些肉疼地眨巴眨巴了眼睛,巴不得自己此时也昏死过去或者查出身孕。 “朕再罚你去禄道调查贪污一事。可有异议?” 英王眼神闪动,皇上竟然将这差事给了康王这个蠢货……他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目光阴沉。 禄道地偏路远,康王妃捏紧手心,担心自家王爷免不了要受一番苦罪。 康王却是连忙跪地磕头:“谢陛下开恩!臣必定以此为鉴、约束言行!” 英王看向蕊心方向,眸光闪动。 第133章 化为我用 调查清楚 昭明帝的万寿宴席最终草草收场,吃了一肚子瓜的众人心神疲困。 夜色已浓,祝皎玉回到了逍遥馆中。 香芸瞧着祝皎玉一回来就孤零零坐在小轩窗旁,心疼极了。 娘娘一回来便一个劲地整理琴谱,莫非是被苏美人的再度有孕刺激到了? 她轻手轻脚地上前给祝皎玉披上件衣裳,“娘娘,夜里越发带着寒气,您仔细身子。不如早些安置?” 祝皎玉摆摆手,头也不抬地继续着手中动作,“好香芸,本宫知道呢。你待本宫把这些琴谱整理完。” 香芸心中更是一片酸涩。娘娘今日受了这么多委屈,一定是心里不舒服了。 她想了想,又开口道:“娘娘,王福公公亲自送来了许多陛下的赏赐,您还没来不及仔细看看呢。 有只画珐琅开光手炉,天气转凉了用上正好。还有贡品血燕,皇上特地嘱咐您好好养养身体。 您还年轻,孩子一时半会急不来的……” 祝皎玉停下手中动作,眉心微蹙看向香芸。 敢情这丫头以为她是被苏美人有孕之事刺激到了? 香芸还在劝说着:“娘娘,皇上如此宠爱您,几乎大半时间都歇在您这。您一定会有身孕的!” 祝皎玉作势低头,摸了摸眼角,似乎被戳到了伤心之事。 “可是,可是皇上大半时间都歇在本宫这,本宫为何未像苏美人一样有孕……” 香芸唇瓣嗫嚅几下,神色越发着急了。 她使劲掐了掐自己,努力地找着原因:“娘娘、娘娘您年岁尚小,各人有各人的体质与时机。奴婢嘴笨,您别急呀。” 祝皎玉这才抬起了头,脸上哪里有一丝泪意? “娘娘,您逗弄奴婢!”香芸羞色爬上脸颊,心中却是舒了一口气。 祝皎玉轻轻拍了拍香芸的手:“你说的对,各人有各人的体质与时机,这种事情急不来。” 她重新拾起手边的琴谱,声音沉静,“各人也有各人的运道,不要因为他人影响到自个的心态与处事。” 香芸连忙点头,“多谢娘娘教诲。是奴婢心急了。” “宫中牵连众多,不可能任何事情都如咱们所想。遇见任何事情都要冷静,都要思考能否化万物为我用。”祝皎玉娓娓道来,让人的内心也不知不觉安定下来。 “好了,你去用茶杯倒点清水过来。” “是,娘娘。” 香芸很快倒了水过来,见祝皎玉是往琴谱上滴水,也积极思考道:“娘娘,您是觉得,皇上今夜会过来?” “今夜不会。”祝皎玉肯定道,“这种大事上皇上有分寸。今夜宫中颇多事端,又是皇上万寿。如若皇上到本宫这留宿,本宫便成了明日口伐笔诛的妖妃了。 皇上方才派王公公来送东西,就是安慰慰问了。” “那您在准备些什么呢?” “今夜不来也总会来,咱们可不能打无准备的仗。”祝皎玉眼神坚定。 今夜之事,如若苏美人真有了身孕,自然是好运逃过一劫。 可昭明帝在花厅瞧她那两眼,对她愧疚得很。 那她就让这愧疚愈演愈烈! 苏美人即使逃过了这一遭,在昭明帝心中已经板上钉钉打了叉,被皇上厌恶、看透本性,又哪里能再得好呢? 祝皎玉一边摆弄着琴谱,一边仔细琢磨着今日之事,直至深夜。 “今夜别熄灯。” …… 帝王真心想查出真相,哪里有查不到的? 很快,赵海就带着调查结果进了光明殿。 “启禀陛下,苏美人与那浣衣处的宫女姝儿确有牵连。在那宫女住处,搜到了金银与纸条。经过审讯,的确是苏美人吩咐其诬陷宜昭仪私通。” “宫女、金银。”昭明帝语色淡淡,轻轻转动着指间扳指。 苏氏出身不显,哪来的东西和能力打赏宫女、安排穿插。 “还有呢?” 赵海一拱手,低头道:“皇上,事情涉及到了太后那边……臣特来向您请示。” 昭明帝眉峰一皱,冷峻的面容越发带上了厉色,“好得很,朕的后宫人心不轨,太后也来掺和一脚。” “太后娘娘她老人家都一把年纪了,对个小妃嫔出手做什么。” 安郡王也是觉得好笑,一双眸子戏谑地眯起,这其中竟然还有太后的手笔。 见昭明帝冷冷一瞥,安郡王打了个寒颤,有些摸不着头脑,“臣不该调侃太后娘娘……” “说话主意分寸,那是宜昭仪。”昭明帝皱着眉点明,这人越来越不着调了。 安郡王这才明白了,敢情是因为他随口说了句“小妃嫔”? 他就说嘛,太后之前做过这么多糊涂事,骂两句怎么了! 安郡王抿抿唇,心中有些咋舌。皇上对这宜昭仪可真是越来越上心了…… 他连忙拍了几下自己的脸,“臣弟该打、臣弟该打,那是昭仪娘娘,臣弟不该乱说。” “嗯。”昭明帝微微颔首,“朕知你脾性。” 安郡王的心神被拉回,想起了正事,正色道:“陛下,这英王、康王,似乎也是有些问题。” 第134章 英王不轨 送物太后 昭明帝神色清冷平淡,“英王……他不是一向如此吗?” 他伸出修长手指夹起一封密信,抬眸看向安郡王,“看看这个。” “是。” 安郡王接过密信,看了两眼就不敢看了,他语气震惊:“英王怎么敢!” 血液蹭蹭涌上头,安郡王一拍桌子,“卖官卖爵、私造兵器,多次私入皇城,英王他是要造反吗?” “未必是造反,但不轨之心已藏多年。”昭明帝执起茶杯,吹开浮沫轻呷一口。 安郡王语色急切,一拱手道:“陛下,虞地离皇城不远,如若安郡王有所异动,恐有大影响!” “这是齐轩的密报。”昭明帝轻轻抬手,“朕已派他去虞地秘密调查。” 令齐轩,大越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嫡子,令美人兄长。 安军王这才放下心来,山河动摇,苦得都是百姓。 英王其人表里不一,心怀不轨必会搞事,幸好陛下早有察觉派。 “陛下圣明。”安郡王抿了抿唇,“想来康王出事与英王脱不了关联。” 昭明帝微微颔首,“英王外温内邪,康王大智若愚。朕这两位哥哥各有各的能耐,否则怎么能与先太子分庭抗礼?” 英王轻轻抬眸看了两眼昭明帝的神色,见他面上无波,道:“陛下,那太后那边……” 昭明帝转动玉石扳指的动作一停,唇边勾起丝弧度,“叫王福给太后宫中送样东西去。” …… 太后行宫住所 太后身边的莫语姑姑端着托盘,“太后娘娘,您该喝药了。太医院新配置了一副安眠的药方。” 太后眉心一蹙,不耐烦地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日日喝、夜夜喝,喝这么多药又有什么用?” “太后娘娘,您若是不想吃这苦药,也该将杜太傅费尽力气寻来的黄颜养生丸吃了。”莫语姑姑从托盘上的白底紫漆小罐中取出一粒药丸,恭敬地呈到太后眼前。 “这黄颜养生丸中含有黄芪、党参、阿脏等珍贵药材,一粒贵达千金,最是滋补养生、延年益气。” 莫语姑姑劝道:“太后娘娘,您长寿康健,皇后娘娘也才放心呀。” “唉。”太后接过药碗,“琳琅的身子可比本宫差多了……” 这时,有小宫女步伐匆匆入内,“太后娘娘,太后……” 太后抬眸一瞥,“怎么学的规矩,传个话都传不明白?” 那小宫女连忙顺着呼吸,脸上堆起喜庆的笑意,“太后娘娘!是皇上身边的王公公来了,说是陛下给您专门寻了好些东西!” “皇上?王福?”太后手顿了顿,心中有些疑惑,昭明帝规矩面子上最是做得滴水不漏,但也甚少会派王福专门来送东西。 莫姑姑面色一喜,“当真?” “太后娘娘,莫姑姑,奴婢哪敢欺瞒。王福公公已经到了前院了!” 莫姑姑见太后愣在原地,连忙劝道:“太后娘娘,您是大越的太后,皇上的嫡母,皇上惦记您尊重您最是正常不过。” 太后也被这话说得相信了几分。是啊,大越孝道为重,皇上自然要尊重她。 太后连忙喝掉碗中药,开口吩咐:“快,传王公公进来。” 王福带着抬箱托盘的一对太监进到屋内,“参见太后娘娘,奴才奉皇上之命给您送东西来。” 太后坐得端正,淡淡开口:“皇上有心了,还记着哀家这个老骨头。哀家以为这么些年吃斋念佛,皇上都把哀家忘了。” 王福脸上堆笑,“太后娘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皇上自然是日夜念着您这位尊贵的太后。这不,命人给您送了好多东西来呢。” “这是东亭的海珠,价值千金。这冬虫夏草,最是滋补。”王福指着一个个接连打开的箱子介绍。 “最后这个……”王福眼神闪动,做了个请的手势。 太后停下了捻动佛珠的手,“哦,什么好东西?还要哀家亲自打开?” “莫语。”太后由莫姑姑扶着走到最后一只宝箱前,屈尊降贵般伸出了那只保养得宜的手。 第135章 送舌修行 仆效其主 “王福!你个阉狗、狗奴才!”太后声音还在控诉着,身子却已盒中之物吓得瘫软在地。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呼吸急促,仿佛马上就要厥过去了一般。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小心……”莫姑姑也是颤抖着声音才勉强撑住了太后。 这盒中、这盒中竟然是一截血腥的舌头! 王福被骂阉狗,只是淡淡一笑。他一拱手,面色恭敬道:“太后娘娘您一向是最为眼尖目明,如今也昏花了? 奴才是阉人,却不是阉狗。奴才还好端端地在您面前呢。 您的狗呀,如这姝儿,已经被割了舌头送来与您相见了。” 姝儿?姝儿! 太后眼神闪躲几下,手也越发使不上力。皇上竟然查到自个头上了…… 废物,实在是一棒废物! 如今的太后哪里还有往日的高贵。她撑着气急声说:“哀家不知什么姝儿柳儿的。王福,是谁给你的胆子扰哀家清净!惊动了小佛堂供奉的佛像你担待得起吗?” 王福垂眸,“太后娘娘,奴才自然是奉皇上之命来给您送礼的。明明是应应皇上万寿的喜气,哪里要扰了您的清净?” 这一口一个阉狗的,太后娘娘还是一样的道貌岸然 ,骨子里就看不起任何出身卑微之人。 当年陛下与生母在太后娘娘手下讨生活,主子日子不算好过,他这个奴才自然也早就看透了人世炎凉。 王福一转头,看向身后的小太监,急声厉色道:“你们几个没眼力见的,还不赶快撑住太后娘娘!万一太后娘娘有了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待得起吗!” “太后娘娘!” “奴才来扶您,让奴才来!” “让我来!” 小太监们一连串地上前搀扶太后,屋内越发乱作了一团。 “够了!” 太后抑制不住地喊出了声,她那往日梳得整整齐齐的微白头发也有些凌乱起来。 太后被搀扶着重新坐下,手仍然在颤抖着。 她还在心神不宁地嘴里念念有词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割人舌头是会遭受报应的……” “太后娘娘,你言重了。胡言乱语、诽谤宫妃、牵连王爷之人被割了舌头还算轻饶她了。割人舌头会遭报应,那害人性命呢?” “铮”的一声,太后手中的佛珠手串被扯断。 琉璃珠子四处散开,落得一地都是。清脆的跃动之声衬托得的屋内气氛越发死凝。 害人性命……皇上到底查到了哪桩事情、哪个地步…… 太后的手微颤着,努力平复着呼吸。 终于,那阴沉如同潭水般的目光看向王福,“哀家今日算是见识到了,真是其仆效其主。” 王福却像是听不出其中半点讽刺。他乐呵呵一点头,皇上是何等钟灵毓秀之人,这话定是在夸他! “谢太后娘娘夸奖。这奴才与主子向来是一体两面、上行下效,如果主子心术不正,奴才做了恶事,必得遭殃啊……” 王福抬眸,“佛家最是讲究因果报应,太后娘娘您如此潜心向佛,想来是极为通晓这其中道理的。” 太后使劲闭了闭眼,手心也狠狠捏紧。 如今已经不是先帝之时了。 她没有孩子,一个宫女生养的居然坐上了九五之尊,如今还敢给她脸色看。 而琳琅,也没有孩子…… 太后复而睁眼,眸光沉沉,声音也如同枯木老树般有些沙哑:“哀家近来于佛法有所新领会,回宫后会闭关一段时间。劳王公公您转告皇上。” “奴才遵命。” 王福完成了差事,躬身行礼,“太后娘娘,奴才这就不影响您修行了,还得去给苏美人那边送东西呢。” “莫语,送客。”太后闭上了眼,手不自觉地开始捻并不存在的佛珠。 第136章 降为选侍 预备回宫 出了太后住所,一行人一路往西。 “王福公公,您说这太后真……” “慎言。”王福打断了身后小太监的八卦,“这宫里头的主子,可不是你我能议论的。” 小太监连忙低头,“是、是。” “在太后那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出了屋都给咱家忘个一干二净。在外头要记住,太后娘娘可是太后。”王福指点着小太监。 大越重孝,只要太后娘娘头脑清醒,好好青灯伴佛,自然永远是最尊贵的女人。 只可惜,有的人啊,就是放不下自己的心结与贪念…… 王福收回目光,“走吧,还要去苏美人那呢,切莫耽误了正事。” 如今苏美人处已被封禁,看管的侍卫团团围住门口。 “王公公。”门口的太监拱手行礼。 王福可是皇上跟前的太监总领,走到哪自然都是受人尊敬的。 王福颔首,“诸位辛苦了,咱家奉皇上之命前来。” “不辛苦、不辛苦。”太监回禀道,“就是这苏美人,这些日子总说腹痛,要她先前的贴身宫女侍候,折腾了几次才肯安宁下来。” 王福微微颔首,进了院中。 “吱呀”一声,有些艰涩。 苏美人处关闭了几日的屋门终于被打开。 屋内的苏美人眯着眼适应洒进来的光线,神情有些恍惚,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这些日子的封禁让她难受得很。 虽说看在腹中胎儿的份上,她被好吃好喝的待着,吃穿用度挑不出毛病,太医也是一天两次的请着平安脉。 但身边的宫女都被换了个彻底,想传消息也传不出去。这些人甚至把她看得像犯人一样,不准她离开屋内半步。 她终于意识到,在绝对的皇权面前,她的那点子小聪明无处遁形。 苏美人抬手挡了挡刺眼的日光,“王公公?” 她心底萌生出些希望,有些急切地起身,“王公公,可是陛下要放本美人出去了。本美人身怀有孕……” “苏美人。”王福打断,“您身怀有孕,最应该当心身子。奴才是来给您送圣旨的。” “圣旨?” 苏美人跪地,手忍不住有些颤抖,莫非是要封她为婕妤…… “美人苏氏接旨。” 王福淡淡瞥了一眼苏美人,清清嗓子道:“美人苏氏,妇德有亏、胆大妄为,意图扰乱后宫前朝。念其怀有身孕,降为选侍,开恩允其居宫安养至生产。钦此——” 选侍……选侍? 苏美人瞳孔紧缩,微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王福问道:“苏选侍,您可是对皇上的圣旨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咱家给您解释解释?” 苏选侍这才醒过来了一般,连忙低头,一颗心扑通扑通猛跳着。“嫔妾接旨。” 她感觉自己呼吸急促,有些喘不过气来,急切地抬头问:“王公公,这其中可是有什么关节出了错乱!本美人怀有身孕,怎么会降为选侍?” 她费尽心力、耗费心神半天,兜兜转转怎么又变回了入宫时那个最末等的卑微选侍! 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 “苏选侍,这圣旨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王公公叹出一口气,“咱家送您一句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也别把旁人都想得太傻了不是?” 苏选侍哪里还不知这是她的行踪安排都被调查了个透。可是太后、太后娘娘不是说只管做事,会帮她处理干净的吗?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使劲咬了一下唇瓣,“本美人要见、要见皇上,要见太后。” “苏选侍,您怕是都见不到了。太后娘娘一心向佛,预备闭关修养。您好生等着回宫养胎便是。” 苏选侍紧紧抓住手中的圣旨,死死盯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那日被查出身孕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最幸运的人!为何会落了这样的下场…… 选侍?一个选侍生下孩子又能如何?皇上这是明摆着不让她养自己的孩子啊! 屋门再次被关紧,苏选侍如遭雷劈般呆呆地跪在原地良久。 逍遥馆这边,祝皎玉一行人也在预备着回宫的事。 “娘娘,您说那苏美人的孩子能顺利生下来吗?” 第137章 昭明帝至 难言之隐 祝皎玉停下折着小孩衣物的动作,轻轻抬眸看向香芸:“她这腹中胎儿,皇上想让她生,就能生下。皇上不想让她生,自然生不下。” “娘娘,您这不就跟没说一样吗?”香云撇了撇嘴。 采芹也问道:“娘娘,那您说,皇上想让苏美人生下腹中龙胎吗?” “本宫觉得……想。”祝皎玉素手支起下巴,看向窗外挂上黄叶的香樟。 入秋了呀,在行宫的日子真是如流水。 “皇上虽说厌恶苏美人的行事,但祸不及无知者,皇上对孩子一向都是喜爱的。 更何况如今皇上膝下空虚,苏美人这胎自然会被养得好好的。” 香芸对苏美人这胎在意得很,撅起的嘴巴越发能挂上香油壶了,“如若她真的生下了皇子公主,岂不是能得意了?” 香芸抿了抿唇,“奴婢就是不乐意,凭什么她欺负了您,还能这么好运!” 祝皎玉轻笑一声,点了点香芸的脑门,“人家能够怀上是人家的本事。本宫不是好好的吗?谁说她能欺负了本宫?” 思及此,采芹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好在娘娘您警醒,将果茶倒在了衣袖之上,又未进那屋子,遣奴婢去找王公公……” “身处宫中,不得不防。处处都要小心,处处都要留个心眼。” 祝皎玉转头问道,“康王和康王妃送来的谢礼,查过了吗?” 采芹正色:“回禀娘娘,都仔细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名录也送去皇上那边报备过了。” 祝皎玉颔首,招呼香芸和采芹,“那就好。先把这些东西整理整理,想来皇上快来了,也该回宫了。” 不出一会儿,昭明帝果然来了逍遥馆,一进屋就看见祝皎玉坐在小轩窗前,垂眸整理着什么东西。 秋意渐起,窗外的黄绿沙沙作响,衬托得这幅画面有些萧瑟。 昭明帝抿抿唇,“怎么没好好休息?有什么活计宫人去做便是,累到自己怎么办?” 祝皎玉转头看向几日未至的昭明帝,眼神中迸发出了喜悦的光芒,一双眼眸亮晶晶的。 “陛下,您来啦?”她连忙上前,“臣妾不累呢。终日闲着无事,除了盼着您来就是休息。” 昭明帝任由祝皎玉拉着他的衣袖,认真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人。 燕燕婷婷,莺莺娇软,玛瑙石榴花发簪将乌发挽成坠马髻,白玉珠花盈盈润泽,一派清丽柔美。 烟粉色锦缎裹胸包裹着纤浓有度的玉体,只露出白皙凝脂的脖颈。十二幅锦缎白雪裙拖曳在地,暗线浮花朵朵点缀其间。 昭明帝动了动喉结。 “朕这些日子忙……”他轻咳一声,“上茶水吧。” 昭明帝轻轻摸了摸鼻子,大步向祝皎玉起身的地方走去。 “陛下,不可!”祝皎玉却是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昭明帝,语色急切,似乎有难言之隐。 昭明帝只感觉女人身上甜而不腻的暖香将他紧紧包围。一颗心仿佛被浸润在了春水之中,舒适又有些煎熬。 第138章 不必隐瞒 皎皎最好 明明暑气已无,昭明帝却觉得有些热气冲头。他薄唇紧抿,轻轻拉开祝皎玉环抱着的手。 “怎么了?”他拉着祝皎玉往前走去,“连杯茶水都不给朕喝了?” 祝皎玉被拉住,有些焦急地抿了抿唇,“陛下,您同臣妾去里屋坐。小轩窗那边风大。” 昭明帝眉心一蹙,瞥了眼小轩窗,还是选择往前走去。 “哎呀。”祝皎玉自暴自弃般地快速移步上前,拢住榻上物件藏至身后,才有些紧张地道:“您坐吧。” 昭明帝的眉心越发舒展不开了。几日未来,皎皎莫非是与自己生分了?有什么瞒着他? “朕看你先前就坐在这做着什么,藏着掖着作甚?”昭明帝也不愿意逼迫祝皎玉,轻轻问道。 祝皎玉则是隐隐带上了些哭腔,“陛下,您别问了。” 昭明帝面色沉了下来,“皎皎,朕以为朕与你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闻言,祝皎玉的身子越发颤抖了几下。她泪眼汪汪地抬眸看了一眼昭明帝。 终于,还是叹出了一口气。 “没什么,不过是些旧物而已……” 那紧紧放在身上的手伸出,拢着的是些衣物,孩子衣物…… 呼吸一滞,昭明帝抿直唇线伸手拿过。 这些孩子的小衣服一看便是准备了良久,一针一线极为工整认真。 透过此,昭明帝仿佛能够看见无数个日夜,祝皎玉就坐在那小轩窗前忙碌。 想来是带着爱的,带着浓浓期盼的。 昭明帝抬手,轻轻将祝皎玉拉到膝上坐下,手心力度逐渐收紧,“皎皎……” 祝皎玉垂眸,声音之中的泪意更明显了,“陛下,就说让您不要看,您非要看。” 她长长的羽睫蝴蝶翅膀一般颤抖着,抬手轻轻去摸昭明帝的脸颊,“陛下,臣妾其实无事的,臣妾这些日子休养得好,早就忘啦。臣妾不想让您看见,是不愿您再为臣妾担心。” 昭明帝抿了抿唇,将头埋在祝皎玉的肩颈之间,“那你,在朕不在的时候看这些东西做什么?” “臣妾只是想着快要回宫了,收拾收拾……” 昭明帝叹出一口气,“皎皎,朕知你忘不了四皇子,朕也是如此。 那日苏美人被查出身孕的时候,朕就在想,如果咱们的小四能够顺利生下来多好,如果再次查出有孕的是那你多好……” 昭明帝的声音又轻又沙哑:“朕知你难受,你与朕之间不必隐瞒的。” 祝皎玉仿佛被昭明帝的话触动到了,她轻轻摸了摸昭明帝的乌发。这个表面上性情冰冷的男人其实是个柔软的。 祝皎玉眼神颤动几下,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陛下,臣妾是不是很坏。” 那眼泪带着滚烫的温度,昭明帝只能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擦去。“怎么这么说?” “苏美人有孕,明明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妃嫔为皇上开枝散叶实属正常。可臣妾就是个善妒的,竟然心里难过极了。” 祝皎玉泪眼朦胧看向昭明帝,仿佛在将自己的一颗心剖开,“臣妾这些日子日日摩挲着给小四准备的衣物,忍不住幻想着他出生、长大会是什么模样。 皇上会有很多孩子,可小四再也回不来了,皇上会不会忘记小四呢?臣妾就是忍不住去在意……” 凄凄切切的声音,尽诉内心痛苦。 昭明帝也被这话一滞,怔怔地盯着祝皎玉的双眼,眼底闪动着异样的情绪。 谁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可皎皎对他是如此赤忱,连这些心底的话都愿意说出,想来是极为信任。 昭明帝拢住祝皎玉,细心地一点一点擦去美人脸上的泪水。 皎皎在意他和别人的孩子,不也是因为爱他、在意他吗? 昭明帝紧紧拉住祝皎玉的手,“皎皎,朕答应你。朕永远不会忘记小四。 孩子无辜,朕会将孩子留下。但苏美人这等心思不正、害人作恶之人,朕不会让她好过的。” 昭明帝拍了拍祝皎玉,尽力安抚道,“皎皎这么好,哪里会坏了? 反而朕还觉得你傻,只顾着朕会不会看见这些旧物也触景生情,把情绪都憋在心里。朕与你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切莫一个人憋在心里。” 祝皎玉这才止住了眼泪,回抱住昭明帝,声音软软,“知道了。臣妾就是怕皇上觉得臣妾善妒,怕您再也不来逍遥馆了……” 昭明帝解释道,“朕知你受委屈了。前几日出了事,朕忙着处理调查。再加上……” 他抿抿唇,“此事与前朝、与太后有所牵连。朕这几日独宿光明殿,也是怕日后处置清算起来,给你传出些什么不好的名声。” 祝皎玉眼神闪动几下,将昭明帝抱得越发紧了。 “陛下自然是最好的,处处为臣妾着想。” 见昭明帝情绪不免有些低落,祝皎玉岔开话题,“陛下,臣妾还有一事瞒着您呢。” 第139章 要如何近 再等一会 祝皎玉轻轻靠近昭明帝,温热的呼吸伴随着香气落在男人颈边:“臣妾这些日子,对皇上甚是想念。” 昭明帝被这轻柔娇音弄得耳边酥酥麻麻,抑制不住地滚动了几下喉结。 他抬手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耳垂。 女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臣妾就是善妒,也只有陛下可以依靠。巴不得日日夜夜,都和陛下在一块……” 祝皎玉望着昭明帝染上红意的耳垂,变本加厉地伸手在昭明帝胸口打着转:“回了宫,臣妾离陛下可就没这么近了。” 昭明帝捉住女人作乱的手,声音染上沙哑:“要如何近?” 早已按耐不住的昭明帝欺身上前,气息贴近,将祝皎玉压到紫檀木团花刻金榻上。 那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了祝皎玉的视线,也遮住了小轩窗外洒进来的渐昏日光。 一窗之隔是宫人轻声扫洒,一室之内是温度逐渐攀升。 “这么近够近吗?”低沉的声音响起。 祝皎玉伸手捉住昭明帝的一缕发丝,“求陛下怜惜。” 昭明帝眼神一暗,一晌贪欢。 …… 翌日 昭明帝缓缓睁开眼,先感觉到的是身旁温热柔香,然后是有一只手极为依赖地攥着他寝衣胸襟。 昭明帝往日平直的唇线也隐约带着一点笑意,冷峻眉眼之间染上室内温情。 昨日累到她了,合该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昭明帝轻轻侧头,看向身旁香娇玉嫩的脸。 眉似远山黛,唇若枝头樱。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看都是美的,怎么看都如此合他心意。 “陛下……” 女人的呢喃从唇瓣中轻泄出声,眉心微蹙,似是睡得有些不太安稳。 昭明帝轻轻摩挲了下那只放在自己胸口的柔夷。这么冷…… 昭明帝眉峰一拧,将祝皎玉的手包裹进大掌之间,用自己的体温试图温暖。 男子体热火旺,祝皎玉的手逐渐不再冰冷得让人心疼。 昭明帝将其塞回锦被之中,掖好被角,这才起身洗漱。 “陛下,嘉昭仪那边请您午后过去用膳。”王福一边给昭明帝整理衣领,一边低声禀告。 昭明帝微微皱眉,瞥了眼床上还在安睡的祝皎玉,“小声些。” 王福眼睛滴溜溜转动几下。怎么感觉有些做贼心虚呢……一定是他感觉错了。 “是。”王福复而压低声音,“嘉昭仪那边说有事与您商谈。” “嗯。”昭明帝垂眸,顿了顿,“陪宜昭仪用完早膳再说。” 床上的祝皎玉轻轻动了动肩颈。她早在昭明帝醒之前就醒过来了。 这男人昨日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将她好一番折腾。她这腰酸腿软的,哪里睡得安稳。 用早膳是吧…… 祝皎玉轻轻合上双眼,让昭明帝再等会吧。 昭明帝穿戴洗漱完毕,采芹便瞄着时机奉了茶到外间。 昭明帝随意看了看这逍遥馆室内的装饰,轻纱绸缦、插花几许,温馨又不失精致。 昭明帝执盏,轻抿一口茶水,缓缓问道:“那白玉净瓶中的花是你们昭仪放的?” 采芹连忙回禀:“回皇上的话,正是昭仪娘娘这些日子研究的插花。娘娘说花团锦簇、热闹非凡,才好看呢。” 昭明帝轻笑一声,大手撑起身子,步到了四方桌前。 修长手指轻轻摆弄着花朵。 粉的黄的紫的白的橘的,不同于时下正兴的素雅之风,却也是热闹得很。如祝皎玉一般娇娇艳艳,让人见之心悦。 昭明帝唇边勾起一丝笑意,“也就你们昭仪这样别具匠心了。倒还研究起了这个。” 采芹瞄了两眼桌上的插花,低头补充: “娘娘这些日子老在屋内待着。说是左右闲来无事,便想着插花怡情。” 昭明帝的手顿了顿,声音淡淡:“怎么没人劝劝你们昭仪多出去外面走走?这成天的在屋里待着,身子骨怎么能好?” 采芹有些为难地张了张口又闭上,似有难言之隐。 昭明帝不喜这般做派,皱眉道道:“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朕恕你无罪。” 采芹这才跪倒在地,如实回禀:“陛下,娘娘说即将回宫,行宫这边又是接连出了事端。便约束宫人也连带着自己只待在逍遥馆中,不得给皇上、贵妃娘娘添乱。” 昭明帝坐至桌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皎皎一向是懂事的。皎皎还说她不好,可她明明一向最是为他考虑。 “嗯,那你们昭仪这些日子在逍遥馆中做些什么?”昭明帝声音清淡。 采芹垂眸:“娘娘这些日子就是插插花、弹弹琴、看看书,还整理了些带回宫的东西。” 昭明帝又轻轻嗯了一声,随手轻轻翻动着桌上的物件。皎皎似是常在这坐着,桌上纸张皆是她的笔迹。 那双修长白皙的如玉指节轻轻夹起一页琴谱,昭明帝微微皱眉。这上面…… 他缓缓摩挲两下有些毛糙的纸张,心中有些复杂。 是泪痕。 昭明帝又接连拾起几页下面的纸张,上面无一不是有些泪痕。被泪痕浸润的字轻轻晕开,纸张微糙,又被人用笔重新描好,似是掩盖。 “你们昭仪这些日子常哭?”昭明帝的声音有些低沉,暗涩如同秋风。 采芹疑惑地抬起头,想了想,道:“回陛下,娘娘自从失子之后,确实悲痛欲绝了好些日子。但奴婢这些日子未见娘娘日日哭泣……” 她咬了咬唇,“娘娘常说凡事向前看,还劝慰奴婢们不必为她担心。娘娘说只要她心怀善念、多行善事,四皇子来生必会得以极乐。” 昭明帝轻轻闭了闭眼,心中越发心疼起来。总把情绪压在自己心中,连贴身的宫女都察觉不多,该怎么说这人是好? 他想起祝皎玉昨夜在他面前的坦诚,更觉得那一片真心透明得令人不敢触碰。 “朕不过随意问问,别向你们昭仪提起。” “是。”采芹端起茶盘,出了屋门。 她远远走到转角处,示意杏芽和小伞子,“不必送进去了。” 小伞子瞅了瞅怀中的绿绮琴,有些摸不着头脑。 娘娘不是吩咐皇上来了的第二日把琴摆进去外间吗? 也不多做言语,小伞子点头:“是。” 待到祝皎玉起身梳妆完毕,已是辰时。 如愿以偿见到了昭明帝拿着一本书在四方桌前安静翻阅。 第140章 一日三膳 为国做鸭 祝皎玉眼睛一亮,近身上前,“陛下,您怎么还没走?” 昭明帝放下手中书册,“怎的,皎皎希望朕走?” 祝皎玉则是樱唇一嘟,轻轻拍了一下昭明帝的胳膊,“陛下净瞎说,臣妾的心您还不知道吗?臣妾巴不得您日日夜夜留在逍遥馆中呢。” 昭明帝轻笑一声,声音之中带上了些愉快。 “日日夜夜?朕求之不得,只怕皎皎身娇体弱……” 随即伸出大手将祝皎玉拉至膝上。 祝皎玉心中咋舌,昭明帝倒也是进化得快,如今都能说出这种话了,也不知道初见时一本正经的是何许人也。 她轻轻瞪了昭明帝一眼。 “陛下!”美人脸上染上薄红,粉面含春微侧脸颊,“这白日青天的,您、您……” “好好好,这白日青天的,朕不说了。”昭明帝摸了摸耳垂,“朕陪你用完早膳再走。” 祝皎玉这才转回了头,声音甜柔:“陛下最好啦。您都好些日子没有陪臣妾用早膳了,今日您可要好好尝尝臣妾新研究的美食。” 这话是真话,祝皎玉经过一晚上的体力劳动,早已体力耗尽,如今又陪昭明帝演了一出,已经饿得不行。 谈话间,宫人已经摆好了帝妃二人的早膳。 因着昭明帝在逍遥馆,膳食规格上去了几分。金丝燕窝粥、翡翠虾仁饺、水晶肴肉、百花酿藕、蟹黄汤包……各色精致可口的小食摆了一桌。 “陛下,您快尝尝这道奶香椰丝卷。”祝皎玉亲自为昭明帝布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昭明帝。 昭明帝轻轻咬了一口,眉目舒展开来:“皎皎玲珑心,这道小食甜而不腻、回味清香,甚好。” 祝皎玉知道昭明帝不喜太甜的食物,自然让下面的宫人将甜度把握得很好。 昭明帝赏脸,她也不用再拘束,愉快地吃了起来。 好吃。 正用着膳,有宫人进来禀告:“陛下、娘娘,令美人身边的宫女前来求见。” 昭明帝眉心一蹙,筷子悬停在原地。 祝皎玉担忧地问:“莫非是令美人有哪里不好?怎么突然就要求见。” 昭明帝神色如常地又夹了一筷子碧玉鸡丝到祝皎玉碗中,“没看见朕正在用早膳吗?有什么要跑到逍遥馆来说?” 祝皎玉轻轻握了握昭明帝的手,“陛下,许是令美人真有什么不适……” “唤人进来。”昭明帝颔首。 来的是令美人身边的春瑛,“奴婢春瑛,参见陛下、参见昭仪娘娘。” 她瞥了眼昭明帝与宜昭仪形容亲密的样子,想起来了自家美人的叮嘱,低下头道:“陛下,昨夜夜风薄凉,娘娘是有些吹到了。再加之思念长公子,故而有些发热……” 提及令齐轩,昭明帝动了动手指。 祝皎玉察言观色,心中有了几分主意。 她柔声开口:“陛下,这暑气渐退,夜里确是容易着凉。您若是无要紧事,不妨去看看令美人?” 春瑛悄默默抬头看了一眼祝皎玉,只觉得宜昭仪如神仙妃子一般美貌非凡,又是个好说话的。似乎不如自家美人说的那般不堪…… 昭明帝唇线平直,“嗯。” 他重新给祝皎玉夹了一筷子热乎的炉肉熬冬瓜,这才看向春瑛,“告诉你们美人,病了就好好养着,朕晚膳时过去。” “是,谢陛下恩典。”春瑛告退。 祝皎玉收回目光,抿了口炖得耙烂的冬瓜肉,果然是清甜可口。 昭明帝这一天天的可真是忙啊。早膳陪她,午膳陪嘉昭仪,晚膳还要陪令美人。 祝皎玉心中轻笑一声。昭明帝这算什么?为社稷献身呢?为国做“鸭”? 这宫里的女人每个都有自己的位置、自己的作用。 昭明帝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祝皎玉眼前晃了晃。 声音中隐隐约约带上了些委屈,“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倒是忘了朕还在陪你用膳。” 祝皎玉收回思绪。总不能直说,在想皇上为国献身吧? 她倒打一耙,轻轻嘟起樱唇,“自然是在想令美人。先前万寿宴上,令美人张扬跋扈得很,对臣妾这个做昭仪的都火气忒大。如今却是生病了……” 昭明帝顿了顿,安慰道:“她性子就是这般不好,让皎皎受委屈了。朕派人让她抄写佛经,降降火气。” 祝皎玉不过随意上上眼药,膈应膈应令美人。见好就收,继续用膳。 …… 清凉苑 “请来了吗?怎么样了?皇上在逍遥馆做什么?” 春瑛一回到令美人身边,就被一连串的问题砸懵了。 她摸了摸脑袋,“回禀娘娘,奴婢去的时候,皇上正陪着宜昭仪用早膳呢。皇上知您生病,让您好好养着身子,他晚膳时候来清凉苑。” 虽说是如实禀告,但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人心里不舒坦。 令美人柳眉倒竖,面上凝起了些不悦的神色,“昨个就去了逍遥馆,皇上今日还舍不得走,也不知道是被什么迷魂汤药勾住了心神。” 春瑛犹豫着开口:“宜昭仪还劝了皇上来看您……” 令美人脖子一梗,额头的青筋越发跳动,“劝说?本美人病了,皇上不该来看看吗?还需要她劝说? 她宜昭仪真是尊贵,还要本美人退居一旁,等着晚膳才能分得陛下的一点时间……” 令美人身边的宫女茗岚劝道:“美人慎言,隔墙有耳。您不该说皇上的不是,也不该随意议论其他妃嫔。” 令美人知晓茗岚说的对,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人总是有几分逆反的。 “都说本美人的不是,都是本美人的不对,可满意了?” 令美人肩膀一泄,声音沉沉,“你自小服侍本美人,便知本美人心中之苦。 与皇上青梅竹马的岂止是德妃一人,本宫也算与皇上相识良久。可是这后宫里的女人一日赛一日的多……” 她撇了撇嘴,“本美人心里就是不舒坦。哥哥为何在信中让本美人安分守己些,这段时间不要闹出事情?” 茗岚眼神闪动几下,劝道:“长公子做事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娘娘您就忍些日子。” 令美人将手中手绢往旁边一丢,嘟了嘟嘴,“哥哥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到底是本美人的宫女还是哥哥的?” 第141章 忠心之人 疑心宫女 茗岚连忙低头,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自幼便伺候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您最是知道奴婢的忠诚啊!” 她磕下了头,“长公子与您是嫡亲兄妹,最是为您着想,您可千万不要与长公子生了间隙才是。” 令美人本就是随口说说,如今却是真皱了皱眉,“这点小事,怎值得跪下求饶。” 她复而轻叹一声,“本美人自是知道父兄最是为本美人着想。有父亲和兄长为大越做事一日,本美人就能过得好。” 令美人的眸光深了几许,“只是这宜昭仪,分了皇上这么多恩宠,实在是令人讨厌……” “美人、美人,皇上往嘉昭仪宫中去了。”又有小太监进来禀告。 “什么?怎么又有一人?” …… 待到昭明帝的帝驾驾临清凉苑,已是黄昏。 桌上摆满了美味珍馐,令美人心中却是不悦得紧。 宜昭仪就算了,怎么一个异国女子也压她一头、先她一步了? 令美人咬了咬牙,被愤愤不平的情绪撕咬着。可见哥哥说的根本就不对,在这宫中安分守己、处处谦让,哪里会有出头之日! “皇上驾到——” 听见王福唱礼,令美人回过神来,慌里慌张地检查了下仪容,起身迎接。 “参见皇上。”令美人悄悄摸摸瞥了眼昭明帝。陛下都好些日子没来看她了…… 今日休沐,昭明帝一身白玉帝制常服,越发显得面容清俊英挺。 “免礼。摆膳吧。”昭明帝直奔主题。 一进屋内,昭明帝的第一反应就是有股子寒意。 环顾四周,竟是有几处窗户大开。 昭明帝背着手,神色晦涩不明,“不是说病了吗?怎么还把窗子大开着。” 令美人手心一紧,方才想着让病色更重些,就开窗吹了点冷风。一时不觉居然忘了关上…… 她连忙质问:“怎么回事?怎么把窗开开了?这点事都做不好,本美人养你们是来吃干饭的吗?” 茗岚正好奉茶进来,瞧了令美人两眼,连忙上前请罪:“娘娘恕罪,是奴婢听闻人在病中也要多多通气,屋内流通有益身心,这才开了几扇窗……” 昭明帝不再抓着不放,移步坐到桌前。 他随意看了眼跪地的宫女,“倒是个忠心的。” 倒是个忠心的,还替自家主子找补。 “叫什么名字?” 令美人眼神一凝,瞪大了些双眼。 她忍不住上前两步,语色急切,“皇上为何问一个宫女的名字?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下人罢了。” 昭明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只感觉和令美人说话累得很。以前也没觉得这般吃力啊? 低贱宫女? 他皱眉看向令美人,眼神不悦:“你父兄就是这般教导你说话的? 宫人服侍你,有错处自然要罚。为你着想的,也莫要寒人之心。” 令美人委屈地撇了撇嘴。陛下好些日子不来清凉苑,一来就是训她。 她又没有说错什么! 这人就是分高低贵贱、三六九等。像她,生来就是金娇玉贵享福的。而有的人,生来就是出身卑贱,要伺候人的。 令美人只感觉内心酸涩极了。瞧着昭明帝冷凝的神色,才不情不愿地应承下来:“是,陛下。” “嗯。”昭明帝不愿再多言,语气淡淡,“摆膳吧。” 这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极了。 令美人委屈,昭明帝熟视无睹。令美人越发委屈,昭明帝神色自若接着用膳。 茗岚作为令美人身边的贴身宫女,自然做的是些近身伺候的活计。 昭明帝有王福伺候,她便一如往常给令美人碗里添着菜肴。 令美人在第四十二次看向昭明帝也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收回了视线。 只见茗岚给她碗中夹了一只奶香卷,令美人气不打一处来。 从前还觉得茗岚是个好的,怎么今日处处不合心意。 她紧紧握着筷子,面色沉下来:“怎么回事,不知道本美人不喜奶香卷吗?” 茗岚愣了愣神,连忙回禀:“美人,这是大厨房那边知悉皇上在清凉苑用膳,专门送过来的。奴婢想着让您也……” “你想什么?本美人才是主子!”令美人越看越觉得茗岚不顺眼,她狐疑地打量了几眼。 茗岚倒是长得端正,一身绢粉宫装有几分宜昭仪那贱人的柔美……今日还簪了朵绢花,莫不是因为皇上要来才专门簪的吧? “奴婢……” 昭明帝有些不耐烦了,他放下筷子,沉声道:“怎么回事?这奶香椰丝卷有何不可?” 早膳他在祝皎玉那吃得好,便开口要了方子吩咐大厨房。 一来是给皎皎长长贤名,二来也是以后想吃可以叫大厨房那边做,怕累到皎皎。 皎皎都大方给了方子,令美人挑些什么刺? 令美人却是以为昭明帝在为茗岚说话,真看上了茗岚。 被身边之人背叛的委屈与刺痛,翻江倒海将她淹没。 为何这宫中的女人这么多!为何皇上看不见她才是最爱皇上的人! 令美人气极:“皇上您若是喜欢,便把茗岚封为选侍。苏选侍怀了孕,正好茗岚可以伺候您!” 这番胡言乱语让一向不喜被人安排的昭明帝面色一变。 他眼眸森然,愠色渐浓,“令美人,朕的后宫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安排了?” 第142章 美人一掌 回宫拜会 昭明帝的森森目光落在令美人身上,如同寒冰刺骨让她心中打颤,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 令美人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鬓边也冒出了些冷汗。 她抿了抿唇,跪倒在地。“陛下,嫔妾……” “令仪怜,你可知你父亲如今在何处?” 令美人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牙缝中哆哆嗦嗦挤出一句话,“父亲在边关……” 昭明帝眸色清冷,“你父亲奉三代君王,为大越江山戍守。 而你惹巫医作乱掉了苏美人腹中龙胎,后有万寿那日落井下石。朕希望你好好反省,克制言行、恭谨谦守。你明白吗?” 令美人的泪水扑簌簌落下,心中的委屈剧烈翻涌。可某种直觉让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昭明帝轻轻敲击桌面两下,闲闲掀起眼眸又看了令美人一眼,“抄佛经十遍,好好养养性子。王福,回光明殿。” 王福瞧了两眼主子脸色,低头道:“是。” 昭明帝已走出清凉苑许久,令美人还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动作。 夜色寒凉如水,她只感觉冷意自膝盖传至四体五肺,让她忍不住打着寒颤。 她做错了什么? 为何皇上连顿饭都不愿意陪她吃完…… 皇上在宜昭仪、嘉昭仪那也是这样冷漠无情吗? 宫人轻手轻脚收拾桌案上凉掉的珍馐,却无一人敢去扶令美人。 茗岚眼神闪动几下,还是咬了咬唇上前:“美人,您还病着,莫要坐在地上来。小心寒气入骨……” 茗岚伸手去扶令美人,令美人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意思,诅咒本美人是吧?” 她猛一挥手。 “啪”地一声,主仆二人都错愕地惊在原地。 令美人手足无措地望着茗岚脸上的伤痕,抿了抿唇,声音干涩:“我、我,本美人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直接来拉本美人。” 茗岚咬着唇瓣,抚了抚被打到的脸:“美人教训的是,都是奴婢的错。” 到底是伺候自己多年的人,令美人捏了捏手心,“去拿药擦擦养几日,不用来本美人面前伺候。” “是。” 茗岚躬身出了屋,回到清凉苑东缘的下人住处。 她与春瑛同住一道。 “姐姐这是怎么了?” 春瑛连忙起身,拉开茗岚捂着脸的手,“呀,怎么都破皮了。这是何人所为?怎么欺负到了咱们头上!” 茗岚性子柔和,在清凉苑下人中一向是受喜欢的。 她只是抿了抿唇,从小柜中拿出一罐圆底矮瓶药膏,“无事。” 春瑛还有什么不懂。能让茗岚姐姐如此忍让的,只有美人了。 她帮着茗岚将药膏敷到伤处,“自打选秀之后,主子的脾气越发差了……平白无故拿姐姐出什么气。姐姐这如花似玉的脸蛋,伤到了如何是好?” “春瑛,慎言。怎么能说主子的不是?” 春瑛却是嘟了嘟嘴,“公子常说,下人也是人。咱们又不是不会疼。” 药膏清凉,抚平了茗岚的几分疼痛。 她摩挲着手中的小罐,眼神飘远。 春瑛也打起精神,转移话题,“这药倒是好,姐姐从哪得来的?” 茗岚垂眸,脸上抿出个羞涩的微笑。 香瑛打趣道:“莫非是……公子?我就知道,在府上时,长公子对茗岚姐姐最好了。每次来看美人,都要找机会和姐姐说话呢。” 羞意爬上脸颊,茗岚却是拍了拍春瑛的手,“说什么呢!公子是来叮嘱我,好好照顾美人,规劝着些美人……” 想起往事,她的眼神逐渐染上落寞,“公子那样的人,岂是我能肖想的……我只不过是想好好帮公子看着美人,别为公子惹出些什么事端。” 春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抿了抿唇:“茗岚姐姐,美人哪里是听得进去话的。老爷和公子都得皇上器重,令家必然是会长青。” “但愿吧。”茗岚剪了剪桌上的烛芯,轻轻叹息一声。 离开皇宫几月,也到了回宫的时候。 一辆辆马车载着尊贵的主子们启程,和才人瞥了两眼前头令美人的车驾,“令美人怎么还没好?” 身边的宫人前去打听一二,回来禀告:“才人,说是令美人东西还没收好。” 和才人撇了撇嘴,这令美人怎么回事,一早就安排今日辰时启程,就她事多。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令美人车架才有了动静。 她探出个头,有些不耐烦地抱怨道:“怎么回事!没了茗岚,你们就什么都做不好了是吧?有没有把本美人放在眼里?” 和才人这边也放下帘子,随前列启程。 行至半路,和才人淡声道:“去看看茗岚是怎么回事。” 回宫的路一行顺利,到各宫已是入夜。 “真是好些日子没回咱这洗月轩了,很是想念呢。”香芸扶着祝皎玉,眺望着前头洗月轩的宫顶。 “咱们在洗月轩才住了多久,还没有离开的日子多呢。” 香芸撒娇道:“这不是因为娘娘对奴婢们好,洗月轩就像家一样。” 祝皎玉唇边带着笑意,“那好,咱们回家吧。” 主仆一行人一进门,就看见只白玉小团子冲着祝皎玉奔来。 “云云!”祝皎玉难得地露出了些天真的笑容,“好啦好啦,别舔了、别舔了。” 跟在后面的紫烟连忙请罪,“娘娘,云云想念您,奴婢实在是没拉住。” 祝皎玉看了紫烟两眼,这些日子这人倒算是安分。她摸着云云的毛,“无事,辛苦你们守着洗月轩了。” 紫烟舒出一口气。娘娘不带她去行宫,让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还是采芹找她说了娘娘这是信任她,她才放下心来。 “怎么感觉云云瘦了些?”祝皎玉颠了颠云云的小身子。 采芹上前说着俏皮话:“想来云云也是想念娘娘得很呢。” 洗月轩众人笑成一团。 翌日,正巧是拜见皇后的日子。 哪怕回宫的妃嫔们自己还未收拾清楚,也得一大清早到景仁宫拜见皇后。 皇后更是起了个大早,画上妆容,头发起盘成高髻。 “娘娘戴这只凤簪极美。”宫女奉承道。 皇后却是瞧了眼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语气淡淡:“净说些恭维的话。本宫的身子自个儿知道。这面容憔悴的,哪美得过乌泱泱的妃嫔们?” 宫女连忙告罪:“是奴婢说错话了。以娘娘的尊贵,哪需要靠美貌这种肤浅的东西争些什么? 昨个儿太后娘娘一回宫,就派人给您送了好些补身子的药材呢。” 提及太后,皇后的眉心才皱了皱。太后一向是对她极好的。 “太后娘娘为何突然说要闭关修养。莫非在行宫发生了什么?” 宫女给皇后披上最后一层深青色华丽外衫,“太后娘娘身份尊贵,哪能发生什么事?娘娘您就莫要多忧心了。外头妃嫔都等着您了。” 皇后收回心绪,嗯了一声。 “走吧,出去看看。许久未见了。” 第143章 皇后不行 贤妃心思 皇后一出现,位份高低、受宠与否的妃嫔都是起身行礼。 就连在行宫独大惯了的瑞贵妃,也绷着脸起身,姿态端庄。 “参见皇后娘娘。” 这种万人之上的感觉想来是极为美妙的。皇后也不叫众人起,就这么一步一步缓缓走到高贵的凤椅坐下。 瑞贵妃低着头,冷眼瞧着皇后裙摆的金丝凤羽自她面前划过,眼眸一眯。 半晌,众人才听见皇后缓缓开口:“起吧。许久未见诸位妹妹,本宫倒是有些想念。” 瑞贵妃端坐回左首第一把椅,她颔首回道:“娘娘没能跟着皇上去行宫,必定是极为想念大家伙的。这不,连起都叫晚了。” 要不怎么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对手。 提及行宫,皇后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不去行宫是她不想去吗?她这身子出个殿门都费劲! 不顾皇后内心是何想法,瑞贵妃抿了口杯中茶水,“妹妹也是极为挂念皇后娘娘。娘娘近日身子可好?” 瑞贵妃状似担忧地看了皇后两眼,“怎么臣妾看着,娘娘的脸色越发不对劲了?” “咳、咳!”皇后用衣袖轻轻掩面,顺了半天才把一口气咽下。 她呼吸有些急促。瑞贵妃一回来就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真是令人厌烦。 “本宫的身子自然还是老样子。有院判亲诊,有太后娘娘赏了千年人参,就不劳瑞贵妃挂念了。” 皇后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打起精神,“倒是这行宫一程,听说瑞贵妃办事得力得很。苏美人、宜昭仪接连落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瑞贵妃不愿有人诞下龙胎呢。 怪不得皇上让往日清高不爱搭理咱们的德妃妹妹,也出来管事了。” 提及孩子,瑞贵妃手心一紧。 杜琳琅这个毒妇,哪里来的脸说她不愿意别人诞下龙胎。 瑞贵妃面色冷凝,“娘娘病体虚弱,不劳您操心。行宫种种、个中详情,臣妾都已经查探清楚。 苏美人也是个好运的,赶着回宫前又查出了怀有身孕。此乃喜事一桩。” 苏美人的再度有孕,不过是几日前的事儿,皇后对此还不知情。 “苏美人……倒是个好生养的。” 印象中这个苏美人名不见经传,皇后瞥了一眼下面坐着的众人。“今个儿怎么没见到苏美人?” 皇后身边的宫女提醒道:“娘娘,苏美人前头冤枉宜昭仪私通有罪。皇上下令封禁其宫殿,不准出。” “哦?”皇后眯了眯眼。 封禁一个有孕的妃嫔?倒是这位冷情冷性的皇上做得出来的事。 皇后的眼神顺势移到祝皎玉身上。 她淡淡开口:“宜昭仪也得多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怎么就牵连到了王爷?这苏美人不冤枉别人,为什么就要冤枉你呢?” 这话就差把说祝皎玉行为不检点,放到了明面上。 祝皎玉淡淡一笑。皇后这是说不过瑞贵妃,就想把她当软柿子捏了立威? 她如今是昭仪,自然不能随意任人作贱,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容臣妾谏言,皇后娘娘这话说得不妥。皇上的人已经调查清楚,是苏美人自个儿嫉妒成性、犯下错事,关臣妾什么事? 娘娘可莫要不管封口禁令,再把王爷牵扯进来。这事关前朝,娘娘莫非是想惹得皇上与王爷之间有所间隙?” 德妃对刚刚皇后攀扯她有所不满,也不喜人拿女子清誉说事。 直直地顶了一句:“当初皇上还未登基时,皇后娘娘与诸位王爷都相交甚笃。娘娘自然是清清白白,怎么就平白无故不管别人的清誉?” 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又是扣帽子又是戳肺管子,把皇后死死堵住。她脸色一白,一口气半天上不来。 “咳、咳。” 祝皎玉连忙有些着急地说:“哎呀,这是怎么了?快去请太医!” 她脸上带上些愧疚之色,委委屈屈地说:“臣妾直言直语惯了,不知道皇后娘娘听不得这些真话。这若要让皇上知道了,臣妾该当何罪?” 祝皎玉真想劝皇后一句,不行就别出来挑事。皇后别把自个气出来个好歹。 “莫去!”皇后捂着胸口抬手,“皇上日理万机,哪来的时间听这点东西。” 皇后也知道自己今日有些话不妥,自然不愿意让昭明帝知道。 她抿抿唇,只感觉身子骨越发不舒服。她沉沉呼出一口气,身体要紧。 又随意关心过问了两句,皇后挥挥手叫散。 “本宫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这场拜见草草事了,众人皆看出来皇后的身子如今越发不行了。 当然,也看出了宜昭仪如日中天,不是个软柿子能随意任人拿捏。对万寿之事都越发缄默闭口。 贤妃却是心中很不舒服。她缓缓坐上轿辇,却眸色暗沉,不叫回宫。 真是打雁多日终被啄了眼。 这个妾室生的妹妹身子不得用,有神药辅助在侧,怀了龙胎都还能掉。 如今也越发不受她掌控。和她一样坐上了轿辇,能与慎昭仪交好,就连一向清冷的德妃都愿意替她说话…… 贤妃摸了摸鼓起的小腹。既然不能为她怀子,凭什么和她同侍皇上? 留不得了…… “娘娘,您看是回宫还是?” 贤妃抬了抬手,“等等。” 第144章 出现问题 皎玉安排 贤妃的轿辇与祝皎玉狭路相逢,姐妹二人相望。 祝皎玉轻轻皱眉,反应迅速地迅速起身行礼:“参见贤妃娘娘。” 她唇边带笑,似是寒暄,“姐姐地位尊贵,照理是先行妹妹一步。怎么这么慢,正巧与妹妹碰上了?” 贤妃眼眸一转,预备起身下辇。 “妹……” 祝皎玉却是一把按住贤妃,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之中带着不赞同的神色,“姐姐!你我亲生姐妹,怎么计较这些虚礼!您这是见外了!” 她声音之中满含担心,任谁都觉得这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姐姐您如今怀有身孕,好好坐着便是。如若磕了碰了摔了,该如何是好?” “妹妹,妹妹说的是。”等祝皎玉一箩筐的话说完,贤妃这才有了机会把憋在唇边的妹妹两字吐出,脸上表情有些尴尬。 起身不成,眼看今日机会不对,贤妃眸光一转,柔柔开口:“前些日子在行宫,妹妹你又是有孕又是落胎的,姐姐怕打扰你休养,咱们姐妹便一直没机会好好亲近亲近。 如今回了宫,日子也多了。姐姐过几日便邀你到翊坤宫坐坐,咱们姐妹好好聊聊。” 祝皎玉却是眼泪说掉就掉,她一边抹泪一边拉开与贤妃的距离,一副被戳中了伤心事的模样。 “姐姐,请恕妹妹直言。 妹妹无能落了龙胎,心中正是悲痛得很,实在没心思四处走动。四皇子那么小,在妹妹腹中还未成型,就这么可怜地去了……” 贤妃不愿意听祝皎玉提及四皇子。自个护不住腹中龙胎,如今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 “本宫是想念你……”贤妃只能开口,试图打感情牌。 祝皎玉可不吃这套。贤妃和文远侯府都好笑得很,为什么会觉得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让人忘记被扔在庄子上的多年? 何况原主的病也是扑朔迷离、诡异得很。 祝皎玉收回心神,盈盈一拜,“姐姐若是想念妹妹,便好好休养身子,给妹妹诞下个小侄子小侄女。妹妹这后半辈子也算有了依靠。 姐姐也当记住妹妹地血泪教训,以龙胎为重,少走动少邀人去翊坤宫才是。” 这番动静惹了些未走远的妃嫔注意。 原本是想着各宫妃嫔未曾走远,有人证在场。如今察觉到有目光投来,贤妃却咬着牙捏了捏手心。 这个油盐不进的! 如今她高高在上坐着,祝皎玉又是哭又是行礼的,活像她欺负了这人一般。 贤妃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努力维持着和善的面色,“妹妹说的是,是姐姐思虑不周了。你这是行什么礼,快起来。” 祝皎玉这才抹了抹眼角泪珠,“妹妹这些日子给四皇子抄佛经祈福,一定会给姐姐和腹中小侄子也多抄写些,等着姐姐生产之后献做贺礼。妹妹就先行告退了。” 好家伙,让这人给帮忙准备点东西的借口也被堵死了。 贤妃缓缓摸了摸肚子,该从长计议才是。 她唇边笑意温柔,“咱们姐妹来日方长,妹妹安心去吧。” …… 回到洗月轩,祝皎玉见小德子用眼神请示。 “洗月轩久未住人,是该好好扫洗一番。你们今日也劳累了,人人有赏。香芸,发赏钱。采芹、小德子,来拿些行宫带回来的东西作赏。” “是。” 进到屋内,祝皎玉问小德子,“探查彻底了吗?” 小德子正色禀告:“娘娘,洗月轩确实有异。 奴才按照吩咐您的吩咐,彻底探查了一番,共计发现两处问题。” 祝皎玉皱眉,“两处?” 她只是想着要探查清楚当初的假孕之疑。洗月轩被看得严,宋美人是如何不动声色做手脚的? “其一。洗月轩外的海棠林,埋了此等异物,观其痕迹已有数月。” 祝皎玉并不接过,垂眸打量着那香盒。 数月,预谋已久。 看来宋美人真是看得起她,宋家在宫中也是有几分能量。 “你留意些冷宫那边的情况。其二呢?” “是,娘娘。其二便是这小厨房,做糕点的小灶炉之中有未烧尽的香纸。” 祝皎玉面色凝重起来,仔细检查,“辛丑年卯月……” “这是生辰八字。”祝皎玉眼眸一转,“本宫不在的这段日子,以为是有人安分了,没想到是憋着大招呢。” 采芹凝神,“娘娘,之前您担心令美人那巫医邪祟之事有后话,好好检查过逍遥馆。看来是有人找不到机会在逍遥馆下手,就按到了现在的洗月轩。” 祝皎玉素手微抬,按了按太阳穴,“敢放在小厨房,一定是想打本宫一个措手不及。只是没想到本宫昨日就开始安排你们仔细探查各处……” 她眼神坚定起来,有条不乱地安排: “小德子你把这《往生经》烧碎些放去发现香纸的炉灶之中,瞧着些小厨房动向。 采芹你去……” 第145章 悬而未决 巫蛊娃娃 翌日一早,祝皎玉就起身洗漱。 “娘娘,咱洗月轩里没什么动静。小德子在阁楼上看着,海棠林那边也没有异常。”香芸给祝皎玉绞了帕子。 祝皎玉接过帕子,敷在脸上,热气让她的毛孔舒展开来。 “做得很好,紫烟那边也看着些。” 香芸又动作轻柔地给祝皎玉顺着秀发,“是,娘娘。” 一直到了辰时,都未有动静。香芸有些等急了,仿佛一把利剑挂在头上,这种悬而未决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娘娘,会不会是这背后布局之人放弃了?” 祝皎玉闲闲摆弄着白玉净瓶里的花枝,“这东西好不容易布置好,哪有不用的道理。切莫掉以轻心,咱们见招拆招等着看吧。” 祝皎玉如常传了早膳。 然而早膳刚摆好,小伞子就神色匆匆地步了进来。 “娘娘,出事了!贵妃娘娘在令美人处搜到了宫中禁物,贵妃娘娘大发雷霆,请皇上与诸位娘娘到怡阳殿。” “令美人?”祝皎玉皱了皱眉。 禁物……自打之前的巫医之事,皇上已经下令不准宫中再兴此道。 令美人脑子是不聪明。但结果巫医黑猫,苏美人落胎 ,令美人被连降多级,应该是不敢再沾染巫蛊之物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祝皎玉眉心一拧 ,“香芸和本宫前去永和宫,其他人各司其职,守着洗月轩。” 怡阳殿地域位置极佳,离洗月轩有些距离。 怪不得入宫时人人都说令美人是宫中最受宠的妃嫔。 香芸一边扶着祝皎玉,一边有些担忧地问:“娘娘,您是怕这一遭是冲您来的?” “是与不是,去了便知道了。” 到了富丽堂皇的怡阳殿,门外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祝皎玉眼神闪动几下,瑞贵妃动作倒是快。 “嫔妾冤枉啊!娘娘!”令美人有些尖利的声音传来。 祝皎玉步了进去,只见一身淡黄撒花裙的令美人跪在地上,面色苍白、惊慌失措。 “娘娘,嫔妾已经改了,知道甚子巫医都不是靠谱的。怎么会还信这些东西?” 瑞贵妃坐在太师椅上,掀起眼皮看了祝皎玉一眼,复而面容严肃地盯着令美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岂容你狡辩?银蕾。” “是,娘娘。”瑞贵妃身边的银蕾微微站出身子,“令美人,今日有怡阳殿宫女向贵妃娘娘检举,发现你暗中行巫蛊之事。皇上对此事极为厌恶,贵妃娘娘不敢放松,结果在怡阳殿真搜到了禁物。” 银蕾手中的是一只模样扭曲的巫蛊娃娃,身上写着些字,被银针扎成了个刺猬,看着极其骇人。 “这上面的生辰八字,经过检查,正是苏美人的。” 嘉昭仪对中原的物件都很感兴趣,她挑了挑眉,“这巫蛊娃娃真有作用?那岂不是知道了别人的生辰八字就能害人?” 和才人轻轻开口:“嘉昭仪有所不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之前令美人带着巫医大闹苏美人宫殿,说她是邪祟转世。结果苏美人的胎莫名其妙被不祥的黑猫冲撞没了……” 祝皎玉低头,不与和才人对视。 她心中叹息一声。苏美人的落胎明明是和才人的手笔,这是想要甩锅了? 瑞贵妃眼神一凝,“令美人,你有信巫蛊之术的前科,又与苏美人有旧怨恨,难保你不会故技重施。你如何解释在你怡阳殿搜到的此物?” 令美人早已慌得六神无主,都不是她做的啊! 她只能苍白无力地叫冤,“娘娘,真不是嫔妾做的!一定是、是有人陷害!” 令美人感觉唇瓣干涩极了。她环顾四周,最终抓住了祝皎玉的裙角。 “是你、是你是不是?宜昭仪,你对本宫之前为难过你怀恨在心,又对万寿宴的事耿耿于怀,想要陷害本宫!” 祝皎玉拧眉,令美人不为自己脱罪,胡乱攀扯她做什么……真是不知令府如何养出这样傻白甜的女儿,还送入宫做宫妃。 “令美人,您得罪的人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您与其胡乱攀扯,把所有人怀疑一个遍。不如好好解释解释物证。” 她不再看令美人,声音沉静:“贵妃娘娘,既是有人检举。不如把人证也叫来好好问问情况。” 瑞贵妃眯了眯眼,“宜昭仪说的是,人证自然也在的。” 银蕾带上来一个小宫女,“如实禀告,如有虚假,贵妃娘娘定不会放过你!” 那小宫女头使劲低着,细声细气地说: 第146章 请示搜宫 又有禁物 “奴婢是在怡阳殿负责扫洒的宫女,一般等闲不会入美人的寝殿。这几日茗岚姐姐受了伤,才被调入殿内伺候。” 小宫女回忆起今日早晨的事,声音有些颤抖,“奴婢今个一早,帮美人收拾行李,偶然看见这只巫蛊娃娃藏在最深处,着实被吓了一跳。 此等禁物实在不敢隐瞒,这才连忙去禀告贵妃娘娘。” “辛儿!”令美人半天才想起这个小宫女的名字。 她面色涨红,呼吸急促,“你个贱婢胡言乱语!这巫蛊娃娃不是本美人的,是你用来陷害本美人的!” 瑞贵妃皱了皱眉,打断令美人没有意义的叫冤,“这巫蛊娃娃身上的字迹,经过核实,的确就是你令美人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什么?” 令美人百口莫辩,只感觉脖子被狠狠捏住,“嫔妾、嫔妾……” 瑞贵妃见令美人说不出话,抬起眼眸,声音严肃:“巫蛊之事事关重大,皇上明令禁止宫中兴此道。你等作为后宫妃嫔更应该上行下效、以身作则。 来人,传本宫命令。令美人图谋不轨、沾染禁物、诅咒妃嫔,降位宝林!” 她扫视殿中众人一周,“宫中容不得这种风气,今日便趁此机会好好肃清肃清。银蕾,去向皇上请示搜宫。” “是,娘娘。”银蕾迅速领命出了怡阳殿。 瑞贵妃意图搜宫之话一出,众人表情各异。 嘉昭仪眉心紧紧蹙起,第一个出声反对:“贵妃娘娘真是好大的排场。咱们是皇上的妃嫔,怎么能随便让下面的奴才翻查宫殿?这岂不是乱了套了!” 容昭仪也是抿了抿唇,有些担忧地说:“贵妃娘娘,公主年幼、行宫路远,经过昨日长途奔波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这大肆搜宫恐怕不妥呀?” 瑞贵妃摆了摆手,心意已决:“身为嫔妃应该以身作则,以证自己清白。 嘉昭仪不愿搜宫,是否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藏着掖着?” 嘉昭仪咬了咬牙,“自是没有。” 瑞贵妃淡淡道:“那便好。至于你说的问题,本宫会请示皇上派人陪同,皇上的人来搜查你嘉昭仪的宫殿,够资格了吧?” 嘉昭仪一甩衣袖坐下,“贵妃娘娘决定的事,臣妾又能如何?臣妾自然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藏着掖着。” 瑞贵妃又将目光移到容昭仪身上,“容昭仪,本宫知你是一片慈母之心。 但巫蛊之事未在宫中销声匿迹,谁知是否有人藏着坏心思,用什么东西诅咒皇嗣?还是肃清一番为好。” “臣妾受教。”容昭仪行了一礼,“还是贵妃娘娘思虑周全。” 瑞贵妃颔首:“二皇子处自然也会搜查,不会惊扰了皇嗣。” 瑞贵妃如今还执掌着宫权,昭明帝对巫蛊之事厌恶至极,自然同意了搜宫的请求。 银蕾很快随昭明帝处的一队人,奉命开始肃清宫中。所过之处,风声鹤唳。 祝皎玉全程缄默不语。瑞贵妃原来在这等着呢…… 没过多久,就有太监急匆匆进来禀告情况:“回禀贵妃娘娘,又有一处搜出了禁物!” 瑞贵妃抬眸,冷寒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投向祝皎玉,她心中隐隐有些自得。 这后宫就应该处处受她管控,所有出现错乱的地方都应该逐一修正。 她手中的棋子已废,德妃不过捡了漏掌了点权,就想拉拢宜昭仪?那就彻底废了宜昭仪。 ”哦?是何处宫殿?” 第147章 内务府异 洗月轩异 小太监垂眸低头奉上一只盒子,恭敬禀告:“娘娘,是内务府。” “什么地方?内务府?”瑞贵妃瞳孔紧缩,语色一变,“本宫让你们搜查宫殿,怎么搜到了内务府去!” “是皇上下的令。”赵海走进怡阳殿,在殿中抱拳行礼,“参见贵妃娘娘,参见诸位娘娘。” 他目光清明,“贵妃娘娘,皇上说既然是要肃清风气,彻查宫中是否存在涉及巫蛊之事,自然要各处都好好搜查一番。” 赵海伸手取过小太监手中盒子,“贵妃娘娘,您打开看看吧。” 瑞贵妃眼神闪动几下,心中莫名有股不安的感觉在蔓延。那双带着华丽金色护甲的手最终还是接过了木盒。 “哐”地一声,木盒落地。 瑞贵妃端庄的脸上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她退后几步,鬓边华贵的步摇都摇动起来。 “怎么会!内务府怎么会有……” 赵海弯腰拾起散落在地的符纸,“贵妃娘娘,容臣一问。为何内务府藏有这么多诅咒后宫妃嫔的符纸,其中却唯独没有您的?” 众人哗然,连忙上前查看。 符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众妃嫔的名讳,朱笔红迹,字字如同泣血,极为诡异。 “张彤箬……贵妃娘娘,内务府是您的一言堂!臣妾等人敬您,您为何要诅咒臣妾们!” 张婕妤惶恐地退后几步,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名讳被用红墨写出,着实是有些冲击感。 刚刚被瑞贵妃呛了一通的嘉昭仪也眉峰一挑,红唇勾起一个冷艳的弧度。 “贵妃娘娘方才还质疑臣妾心中有鬼,原来您才是哪个藏着掖着的人?” 她神情讽刺,“贵妃娘娘厉害,将符纸藏到了内务府。如若不是皇上圣明,谁敢搜查您管理的内务府呢?” 瑞贵妃红唇抿成一条直线,眸光森然,“内务府又不是本宫一个人的地盘,嘉昭仪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这下子觉得内务府不是自个的一言堂了? 嘉昭仪挑了挑眉,转头看向德妃,“德妃娘娘,瑞贵妃这是怀疑您呢。” 德妃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心。自打被赶鸭子上架接手了协理六宫,自个的时间少了,麻烦事还一件接着一件。 她声音清冷:“先前淑妃犯错,被罚禁足三月,本宫奉皇上之命在此期间协理六宫。可昨日刚刚回宫,还未曾到宫中内务府处交接过。搜出东西关本宫何事?” “淑妃、是淑妃!”瑞贵妃捏紧手心,“先前内务府是本宫与淑妃一道管着,必定是淑妃陷害本宫!” “贵妃娘娘。” 赵海上前一步,“淑妃娘娘万寿节失仪,已被皇上下令禁足三月。臣已经派人去刑罚司请校验笔迹的公公,是何人所为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瑞贵妃深呼吸几口,“好,好得很。没想到这内务府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也能出现岔子,既然如此,本宫就等着看看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她冰冷的目光投向赵海,“敢问赵侍卫,这宫中其他宫殿是否有异?” “宫中宫殿众多,臣等兵分多路。其他远些的地方还在进一步搜查之中。” 瑞贵妃眼眸一转,“好、好,那就都好好查查……” 祝皎玉垂眸,与众妃嫔站在一处,面上看不出是何情绪。 “贵妃娘娘,宜昭仪宫中有异!”兴奋的声音传来,银蕾带着几个太监走了进来。 她瞧见瑞贵妃铁青的面色和立在殿中的赵海,语气有些迟疑,“娘娘,洗月轩搜到了东西……” 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皇上派的人兵分几路,她便随着搜查西六所宫殿的队伍去了洗月轩处。 赵侍卫怎么会在殿中? “洗月轩!”瑞贵妃堵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一半,总算还是有事情在按照她的安排发展的。 “宜昭仪,你如何解释你宫中的巫蛊之物!” 祝皎玉诧异地抬起眼眸,声音无辜:“贵妃娘娘,臣妾冤枉呀。臣妾也是刚刚回宫……” “刚刚回宫又如何?洗月轩是你的地盘,你自然有时间在之前就布置!”瑞贵妃急于给祝皎玉定罪。 这一遭浑水可是把她的内务府都牵扯了进来,千万不能让宜昭仪继续狡辩下去。 祝皎玉眨巴眨巴两下眼睛,“贵妃娘娘,怎么您身边的银蕾还未曾禀告搜到何物,您就急着给臣妾定个涉及巫蛊之罪呢?” 瑞贵面色一凝,“银蕾!” 银蕾打开手中木盒,将搜到的碎片拿出。“奴婢随着搜查队伍,发现宜昭仪洗月轩的小厨房中有香纸碎片,上面写着后宫妃嫔的生辰八字。” “洗月轩?”昭明帝大步走进了怡阳殿。 第148章 无法证明 贵妃不力 “参见陛下。”众人纷纷行礼。 “起吧。”昭明帝也不坐到上首,就站在殿中拧眉看向银蕾。 祝皎玉委屈巴巴地起身,“请皇上明鉴,臣妾对巫蛊之事避之不及。洗月轩庙小,如何值当银蕾姑娘亲自去搜查? 也不知是搜到了何物……” 昭明帝找回了些记忆,他盯着银蕾,声音冷沉:“朕记得,你是贵妃身边的宫女。在洗月轩搜到了什么东西?” 银蕾呼吸乱了几拍,手心被汗水润湿。她连忙递上木盒。“是、是宜昭仪诅咒妃嫔的证据……” 昭明帝打量了两下银蕾面色,不作言语。修长的手指捻起盒中有些字迹的香纸碎片,垂眸细观。 片刻之后,他手一扬,香纸落地。 他冷眼看向银蕾,“贵妃身边的宫女,不好好跟着贵妃伺候,巴巴跑到洗月轩去。看看你搜到的是什么东西!” 瑞贵妃呼吸一滞,咬唇上前查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她颤抖着手看向宜昭仪。 香纸上明明写的该是诅咒苏美人腹中龙胎的巫蛊之咒,还专门让紫烟放在了洗月轩小厨房不常用的小灶灶炉中。 怎么会变成了《往生经》! 极度的失望让她手心微微颤抖,手中的香纸碎片掉落在地。 祝皎玉轻轻跪地,“臣妾才知道,原来是在洗月轩搜出了这东西……” 她抬眸看向昭明帝,声音有些哽咽:“臣妾有罪,明知宫中不许私自祭拜,可还是忍不住思念四皇子…… 昨个是四皇子的七七四十九日,臣妾这才忍不住烧了些《往生经》求他能够往生极乐。” 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大滴大滴落在手中的符纸碎片之上。 “这可怜的孩子未能等到出生的日子,臣妾只能推算了个吉日作为其生辰,也算给自己点念想……” 昭明帝望着那被泪水打湿的香纸,不由想起了先前祝皎玉宫中沾染泪迹的琴谱。 皎皎总是这样,将自己内心的悲痛隐藏,不愿让他担忧,不愿也勾起他的愁思。 一个母亲思念自己的未曾睁开眼看看世间的孩子,还被冤枉涉及巫蛊之术,是何等的委屈! “何错之有?”昭明帝一锤定音,“不过是烧些手抄之物给四皇子祈福,慈宁宫与皇恩寺也会焚烧供奉手抄佛经。” 他冲祝皎玉伸手轻扶,“宜昭仪与此事无关。” “瑞贵妃。”昭明帝转头看向瑞贵妃,眸光冷凝,“你该好好想想,怎么解释内务府之事才对。” “臣妾惶恐。”瑞贵妃咬了咬牙。 “惶恐不惶恐的留着待会说吧。”昭明帝面色冷沉地转身,移步向上首太师椅走去。 他身后,瑞贵妃知道今日设计宜昭仪之事事败,深沉地望了祝皎玉一眼。 祝皎玉则是不卑不亢地与其对视。 瑞贵妃,当初在储秀宫就想要她性命,后来更是几次三番为难。 这一笔笔债,还得慢慢算。 刑罚司通笔迹鉴定之术的太监到了怡阳殿,立刻按照吩咐细细比对起内务府搜到的诅咒妃嫔之物。 那太监眉心紧蹙,“启禀皇上,这字迹不是贵妃娘娘的字迹。” 瑞贵妃才呼出一口气,立刻又被噎到。 刑罚司太监严谨地说:“这字似乎是用左手写成,需要对涉事之人的左手字迹一一查验。奴才不敢断言此事与贵妃娘娘无关。” “胡言乱语!”瑞贵妃气血上涌,使劲按住自己的胸口,“你个刁奴自个学艺不精,诅咒之文与本宫有何关系!” 刑罚司太监磕头在地,心中委屈。 “贵妃娘娘恕罪。奴才不敢说与您有关,但也实在不能断定与您无关啊……” 嘉昭仪冷冷开口:“贵妃娘娘,您为难一个奴才做甚?您执掌宫中多年,手下能够使动的人多如牛毛,难道都要一个个左手写字验过去吗?” “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瑞贵妃语气强硬,理所当然地命令,“把这宫中有嫌疑陷害本宫的人一个个查过去,自然能够查出背后真凶。不如就从你嘉昭仪查起!” 嘉昭仪怒极反笑,她一甩衣袖,“陛下,臣妾在和亲大越之前也是一国公主,第一次见今日这种情况。 先是被贵妃娘娘冤枉心中有鬼,遭下人搜宫,如今又是被泼脏水。臣妾实在不乐意奉陪,恕臣妾先行一步。” 昭明帝微微颔首,“嗯。” 嘉昭仪先前献上的百慕边防图经过了验证,乌洺办事也算得力。 瑞贵妃却是不知这些,只觉得皇上为一个昭仪打了她的脸。她难以置信地质问:“皇上!还未查清真相……” “瑞贵妃。”昭明帝抬眸沉沉看向眼前华丽宫装的女人,眼神中几乎凝成实迹的寒色让人忍不住颤抖。 “你想要如何查验?宫中宫人三千,都应该一个个左手写字查过去?朕的紫宸殿,太后的慈宁宫,是否也要听你安排都查一查?” 昭明帝缓缓转动着指间扳指,“宫中几度生事,如今内务府又出了如此差错。朕不得不怀疑,是否是你执掌后宫不力。” 第149章 德妃暂代 绑了紫烟 瑞贵妃心中咯噔一声,只感觉后脊梁被一股凉气抚过,危机感在心中蔓延开来。 纵使先前被点过几次,但皇上一直对她执掌宫权是信任的…… 她深呼吸两下,颤抖着跪到地上,想要解释:“陛下、陛下,巫蛊之事不是臣妾……” 昭明帝微微抬手打断,瑞贵妃立刻如同被掐住了脖颈一般噤若寒蝉。 昭明帝掀开眼皮淡淡看着瑞贵妃,心中失望。 “瑞贵妃,皇后病重,你以贵妃之尊执掌宫权。 今日这巫蛊之事是由你引出,莫非还能有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提前知你今日要搜宫?” 昭明帝起身,高大的身影立刻让怡阳殿都显得狭蔽几分。 他脸上表情晦涩,看不出情绪,一步一步缓缓自上首走下。 每一步都如同重锤击鼓,让瑞贵妃胆战心惊。 “今日之事与你脱不了干系。是诅咒后宫妃嫔还是管理后宫不力,你觉得呢?” 瑞贵妃跪在地上,脸色铁青。只感觉昭明帝和众妃嫔的目光如同针扎,让她的面子和尊荣都碎了一地。 她牙齿直打颤,有些后悔为何今日闹出了如此大的排场。 必定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两个罪名瑞贵妃都不想承认,但也只能咬了咬牙,半天才从唇边艰涩地挤出几个字:“臣妾管理后宫不力,请皇上降罪。” 昭明帝眸光沉沉,思及瑞贵妃母族最近的行事,最终声音清冷地开口:“既然如此,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反省反省,暂由德妃管理后宫。 两月后,朕另有定夺。” 德妃? 瑞贵妃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她执掌了三年的宫权就被这么轻飘飘地给了毫无存在感的德妃? 华丽的金色护甲深深陷入掌心。 两月……陛下难道还要等着淑妃那个贱人解除禁足,给她宫权? 德妃也是有些错愕,蹙起眉心转头。 原本让她跟着管管就算了,毕竟她也是个妃位,也该干点活。怎么如今还赶鸭子上架,变成让她直接接管瑞贵妃手中权力了? 德妃看了两眼瑞贵妃,心中微叹一口气,垂眸道:“是,陛下。” 祝皎玉也垂眸低头。 瑞贵妃盘根宫中多年,自然是不可能被一击而中。 饭只能一口一口吃,路也只能一步一步走。越是想要证据确凿,越是容易被找出破绽。 她哪里需要给瑞贵妃定罪?只要让瑞贵妃洗不清嫌疑,瑞贵妃就会弃卒保帅,心甘情愿跳入其他陷阱。 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让瑞贵妃失去对后宫的控制,给瑞贵妃扶持对手。 先是被分权,再是暂交宫权……一步一步削弱,有瑞贵妃失去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彻底翻不了身的那一天。 令美人见瑞贵妃失势,也智商与求生欲一同紧急上线 ,连忙求饶:“求皇上为臣妾做主! 正如贵妃娘娘所言,巫蛊之术扰乱宫廷、不得姑息。贵妃娘娘自个都涉及此事,怎么能对臣妾做出处置。臣妾是冤枉的啊!” 她越说越委屈,全然不管被气得半死的瑞贵妃胸口剧烈起伏着。 瑞贵妃使劲撑住自己的身子。她不过是一时大意失势,就连令美人这种蠢货也敢不服了! 瑞贵妃狠狠掐住手心,才忍住没开口。 昭明帝眸光沉沉,吩咐道:“赵海,审宫女辛儿,重查令美人之事。” 令美人喜不自胜,长舒出一口气。 她的位份已被一降再降,怎么能做位卑低贱的宝林。 令美人的心中泛起一丝甜蜜,脸上不由自主地洋溢起笑意。皇上果然还是在乎她的! “谢陛下、谢陛下!臣妾真的是被冤枉的!” 昭明帝也不看令美人,转眸瞧向德妃,“德妃,这后事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朕失望。” 德妃还能怎么办,只能临时走马上任。她行了一礼,硬着头皮应下,“是,陛下。” 昭明帝还有政事要处理,微微颔首:“散了。年关将至,都谨言慎行管好各自宫中。” “谨遵陛下教诲。”众妃行礼恭送。 从怡阳殿出来,祝皎玉就被神色不明的瑞贵妃从背后叫住。 “宜昭仪。” 祝皎玉止住步伐,面带诧异地转身,“贵妃娘娘,您找臣妾有什么事吗?” 瑞贵妃眯着眼睛看向祝皎玉,这也是她第一次正视祝皎玉。 “无事,本宫只是想提醒你,下次祭奠死去的孩子,还是要报备一声,还是去皇恩寺比较好。” “死去”两个字咬得极重,仿佛是想以此戳祝皎玉心窝子。 然而谁知道这四皇子是假的呢?对祝皎玉自然没有半分杀伤力。 水至清则无鱼,她给自己找点小错,又不是此事的得利者,也不至于过分引起怀疑。 祝皎玉垂下眼眸,柔柔一拜,“娘娘提醒的是。四皇子上了玉碟,臣妾下次祭奠,一定会向您,不、如今该是向德妃娘娘禀告。” “你!”瑞贵妃怒极反笑,狠狠咬了咬牙,“好、好得很。” “谢贵妃娘娘夸奖。”祝皎玉淡淡回道。 这边德妃安排完令美人的事出来,就瞧见瑞贵妃和祝皎玉在前头。 她直步上前打断二人,“贵妃娘娘,这内务府的册子,您看是臣妾派人随您去取还是?” 瑞贵妃转头,死死捏住手心,“德妃如此心急,是巴不得取本宫代之吗?” 她也不想听答复,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德妃只感觉莫名其妙,皱了皱眉,看向祝皎玉,“瑞贵妃这是?” 祝皎玉淡淡一笑,“谁知道呢。” …… 回到洗月轩中,小德子连忙迎接:“娘娘,人已经绑在偏房了。” 香芸只觉得大快人心,这紫烟被安插在娘娘身边良久,如今终于能够揭开她的虚假面具! “娘娘,如若不是您谨慎又动作快,今日就遭殃了……紫烟这种陷害您的背主之人,一定要好好治一治。不如禀告德妃娘娘,将紫烟发配刑罚司?” 祝皎玉轻轻摇了摇头,“如今不是大肆处置紫烟的时候。不急,她还有用处。” 祝皎玉瞧了瞧远处的宫殿层峦,又收回目光,“走吧,先随本宫去看看洗月轩中的吃里扒外之人。” 第150章 紫烟被捉 私放筹子 而被五花大绑塞住嘴的紫烟已经心中七上八下良久,她这几日过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除了当初的储秀宫茶水,瑞贵妃一直只让她打探打探消息,做点不痛不痒的事。 这次却是下了死命令必须成事。 紫烟心中也很忐忑。她知道后宫妃嫔涉及巫蛊,诅咒已因此落过胎的苏美人,是一桩大事。如果事成,宜昭仪的结局可想而知。 可,她实在是走投无路…… 紫烟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按照瑞贵妃的安排,往洗月轩小厨房不常用的炉灶之中塞了诅咒香纸。 后面的事情轮不到她操心,银蕾姐姐那边自然会想办法让东西被发现。 她就这么一边忐忑成事以后会是何种境况,一边担忧如果未能成事她会被怎么处置。 思来想去,还是害怕不能成事。紫烟今日一早,悄悄进小厨房检查了一番,谁料被小德子按了个正着。 原来、原来宜昭仪一直防备着她,一直有人盯着她…… 紫烟只感觉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昭仪娘娘是从何时发现的她有问题? 有问题的手抄佛经,还是说再往前? “吱呀”一声,偏房的屋门被推开。 金秋阳光明晃晃洒入,照得紫烟有些睁不开眼。 她努力适应,睁大眼睛想要将来人看个清楚。未知的命运像一把悬而未决的利剑等着审判她。 祝皎玉缓缓步入屋内,声音如同清溪响起:“紫烟。” 紫烟被叫住名字,心底发毛,连忙磕头在地。“昭仪娘娘,奴婢今日只是想……只是烧点水。” “小德子。”祝皎玉缓步坐到主位太师椅上。 “启禀娘娘,奴才按照您的吩咐盯着紫烟。” 小德子上前禀告,“奴才亲眼见她偷偷摸摸进了小厨房,掏了最左边的炉灶,细细检查其中香纸。经过查证,库房香纸确实少了一沓,在紫烟住处床板下被搜出剩余。” 紫烟内心微弱的那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她面色发白,手指紧紧抠着地面。 昭仪娘娘果然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 紫烟颤抖着身子,使劲咬了两下后槽牙:“娘娘,奴婢、奴婢是逼不得已的啊! 瑞贵妃拿捏了把柄逼迫奴婢为她做事。可奴婢做的都只是一些小事。对,小事,奴婢实在是没有害您之心!” 祝皎玉垂眸凝视着这个入宫后第一个服侍她的宫女,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储秀宫,你给本宫奉上有毒的茶水。本宫受伤,你送上发物膳食。沐恩节经书,你意图阻燃……” 她目光冷凝,“这桩桩件件,你敢说你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紫烟仿佛被捏住了嗓子一般说不出话了。 她颓唐地瘫坐在地,脸色苍白如同被抽去了浑身血液。 “还发现了什么?” 小德子奉上一只木箱,“启禀娘娘,紫烟房中还查到了这物。” 木箱打开,里面赫然是些筹子和博戏赌钱的用具。 紫烟如遭雷劈,怎么连这些东西也被翻出来了。她惶恐地颤抖起来,声音碎不成声:“娘娘、娘娘……” 祝皎玉皱眉,“在宫中博戏赌钱,这可是牵连家人的大罪。” “奴婢没有赌钱、没有赌钱,只是之前随便玩玩。奴婢早就断了,早就不敢了!”紫烟苍白无力地辩解着。 祝皎玉眸光流转,联想去先前紫烟被罚去做三等宫女,头一桩在意的是月例会不会少,还给自己编造出了个需要银钱的病重老母亲。 她轻轻敲击两下桌面,将此事按下不提。“本宫暂且信你。此乃多事之秋,本宫也暂且饶你一命。” 紫烟沉沉舒出一口气,正想庆幸劫后余生。昭仪娘娘性子最是和善,不会怎么样她的。 祝皎玉淡淡说:“然而本宫先前就说过,洗月轩容不得背主之人。” 她取出一矮瓶,“喝了这月愁容,规规矩矩、安安分分,每月本宫给你解药。还是本宫将你送去翊坤宫,让你找你的主子瑞贵妃。你选一个吧。” 紫烟想起了瑞贵妃对付宫人的手段,眼神闪动,她连忙拿过矮瓶,一饮而尽。 “紫烟任由昭仪娘娘差使!求娘娘千万不要将紫烟送回翊坤宫!” 祝皎玉瞧了两眼紫烟满脸的害怕,动了动手指。就这么怕被送回翊坤宫吗? 她收回手,“你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按照吩咐行事,本宫自然会定时给你解药。否则,每月月中,你都会尝到百爪挠心、生不如死的滋味。 先将你知道的瑞贵妃之事,细细说给小德子记录。” “是,娘娘。”紫烟磕头在地。 回到寝殿,祝皎玉仔细思索着紫烟与瑞贵妃的不对劲。 香芸则是有些好奇地问:“娘娘,这月愁容是什么药啊?听起来真是恐怖得很。” 祝皎玉抬眸,“这是一味极为恐怖的毒药,能够折磨人的内心,让人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香芸觉得大快人心:“留一条命真是便宜她了!紫烟几次三番助纣为虐,要不是不好现在处置了她,怎么能把这珍贵的药用在她身上!” 祝皎玉轻笑一声。她哪里有此等神药…… 所谓折磨内心,不过是利用紫烟的恐惧束缚她的手脚。 再配合调两味相冲之药让紫烟在月中体验一下钻心之痛,她自然会对所谓的“月愁容”深信不疑。 “本宫留她有用。与其要她性命,不如先用她让真正的背后之人付出代价。” 祝皎玉转移话题,“你们好好想想,是否听闻过宫中有与博戏赌钱相关之事?” 香芸摸摸脑袋,她也才进宫几月,自然不太清楚。 采芹却是依稀想起了什么:“娘娘,宫中似乎是有人在放筹子……” 第151章 冰山一角 淑妃期盼 私放筹子? 祝皎玉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件大事,她皱了皱眉:“采芹,把你知道的细细说来。” “是,娘娘。”采芹认真想了想,“奴婢在宫中九年。先前伺候花草的时候,有同乡的姐姐在四处借钱。那凝露姐姐文静怯怯,对人最是和善,可听说她是兄长在老家欠了赌银要钱赎人……” “什么玩意!”香芸怒目圆瞪,“欠了赌银想起来女儿家了?” 大越宫女满二十五能放出宫,对于穷苦人家来说也算一桩好出路。 可深宫叵测、人命低贱,但凡过得下去日子又心疼姑娘的人家,到底还是不愿意自家女儿耽误婚龄、卷入其中。 “然后呢?” 采芹垂眸道:“奴婢对此事也是厌恶……当初要不是爹爹欠了赌银,奴婢也不会自小被卖,后来入了宫中。” “还有这么一番故事……为难你了。”祝皎玉轻轻拍了拍采芹的手,试图安慰。 尽管大越已算政治清明、百姓生活安乐,但时代局限,自是不能与现代相比。 采芹也是个上进又想得开的,她吸吸鼻子,整理情绪:“娘娘,奴婢能到洗月轩伺候,幸运得很呢。” 她仔细回忆,“那凝露姐姐似乎也算好运。她后来好像参与博戏赚到了银钱,既给在家乡的哥哥还了钱,又正好到了年纪,顺利放出宫归了家。” 祝皎玉按了按太阳穴,眸光流转。 “宫中命令禁止宫人博戏赌钱。一个性子文静、缺少银钱的宫女,怎么会突然染上了博戏?她哪来的本钱?” “奴婢也是联想到今日,才觉得有些不对。” 采芹回禀,“娘娘有所不知。虽说宫中禁止宫人博戏赌钱,但深宫寂寞,有娘娘喜欢此道,张婕妤就是一个。此风禁止不了,自然下头的宫人也是会偷着摸着玩的。” 祝皎玉颔首,“本宫记得你是应县人。” “娘娘记性真好。奴婢与那凝露姐姐都是应县人,凝露姐姐似乎是上三村的。”采芹反应迅速。 祝皎玉颔首,“你仔细回忆回忆宫女凝露的事,本宫会想办法使人打探一番。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是,娘娘。” 祝皎玉看向窗外,秋日的阳光和煦又温柔,一点也看不出来寒冷的冬日即将来临。 需要银钱的宫人、私放筹子、博戏…… 紫烟、瑞贵妃…… 现在知道的想来只是冰山一角,紫烟不会这么轻易托盘而出。 等到月中让紫烟试试相冲之物百爪挠心的滋味,必定能够吐出更多。 …… 与此同时,长春宫的淑妃也在定定看着窗外。 她目光幽深,如同暗云积墨。 “本宫最讨厌禁足……” 真讨厌啊,这样只能看着窗外让她无法避免地想起了前世在冷宫的日子。 原以为重来一回,她对事事都能有胸有成竹。必然会轻而易举将一切厌恶之人肃清,让前世将她打入冷宫的瑞贵妃尝尝痛苦的滋味。 可谁知半路杀出个名不见经传的宜昭仪…… 淑妃死死捏住手心。 她前世就是太过善良,做了个老好人,相信了手握权利之人。可人善被人欺,靠谁都不如手握权力来得可靠。 冷宫多年已经磨去了她所有的人性 ,她要掌握更多的权力,才能将这些人一个个踩在脚底。 淑妃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声音干涩:“瑞贵妃如何?” 淞菱心如擂鼓,娘娘如今变得越来越可怕了。 之前还觉得这是好事一桩,但自打万寿寿宴娘娘失仪,她突然觉得如今的生活如同火中取栗、高空悬绳,步步都格外惊心。 可淞菱也知道自己已经做了这么多,与淑妃如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能按下心中不安。 她咬了咬唇。不如富贵险中求,给自己挣一份前程。 松菱回话道:“回娘娘的话,事情一切顺利。那诅咒妃嫔的名录的确让瑞贵妃栽了一个大跟头。 瑞贵妃如今被皇上下令反思,手中权利都暂时交了出来,由德妃暂管。” 淑妃嘴角攒起一丝冷笑,久违地感觉心情舒畅起来:“好啊,本宫要看着瑞贵妃一步步彻底失去手中的权利。” “德妃?”淑妃不以为然,“德妃不是个需要放在眼里的,从她手中拿权可比从瑞贵妃手中简单多了。” 松菱应和道:“娘娘说的是。皇上还说了,翻过年后对于宫权他另有打算。德妃娘娘无心管事,贤妃娘娘还在孕中,瑞贵妃被定了管理不力的名头,其他妃嫔身份够不上……” 松菱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怎么说,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娘娘那个时候正好被解除禁足,想来皇上是属意娘娘您接管宫权啊!” “贤妃的胎可生不下来……”淑妃嘴角的笑越发扬起,只觉得前路一片光明,“她吃了本宫安排的神药,身子骨也不行了,不是个能管事的。” 她转眸看向松菱,被松菱年轻的容颜略微刺痛到双眼,忍不住摸了摸鬓边。 但还是嘴角带笑:“此事你做得很好,如若不是你听到风声。本宫纵使有内务府的人脉,也不能反应过来坑瑞贵妃一手。 你放心,本宫若是得了权利,自然不会亏待身边之人。答应你的事会做到,也给你个位份做做主子。” 松菱被兴奋之色染红了眼角。 自打万寿之事后,娘娘被禁足,她也不被看重。还好她昨日就听到瑞贵妃在集结人手可能想要搜宫。 “谢娘娘!”松菱一心是对未来的畅想,“娘娘必定会大权在握,奴婢们也能跟着鸡犬得道。” 松菱来不及细想,是谁给她透露的消息?又是谁提醒她可以借内务府做文章? 淑妃与瑞贵妃不对付,又在内务府有能量,来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 洗月轩深藏功与名,有的事情自己不去做才是最好的。 第152章 两个冰块 找点帮手 冬日将近、寒意渐卷,也到了放炭和发放冬服的时候。 如今管理后宫的德妃出身名门,自然对管理庶务也算得心应手。 可她到底是被赶鸭子上架,不是喜欢这些的性子,越做越觉得烦躁。 “墨雪,你说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原以为放炭之事,底下的人依照旧例去做便是了,还要本宫核对……” 德妃在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墨雪面前话不算少。 墨雪一边给德妃翻开名录,方便其校对,一边劝道:“娘娘,今岁宫中多了新妃嫔,自然没有旧例可循。 这放炭可是大事,如若您不把控全局,出了差错,冻死了人或者底下闹出贪污,如何是好……您就再辛苦辛苦。” 德妃闭了闭眼,“本宫只是觉得厌烦。已经好些日子没空好好临摹了……” 墨雪又给德妃研墨:“娘娘,掌管宫权是好事。国公知道了此事,可是高兴得很呢。” 提起宁国公,德妃越发不耐烦,直言直语道:“他不就是这样的性子?越老越贪功,越老越丢了一身清骨。 当初不顾本宫心意,将本宫送入宫中,怕是巴不得本宫做皇后呢。” 墨雪抿抿唇,不能也不敢说宁国公不好。 自家主子一向直呼国公,连句父亲也不愿意喊。当初被迫入宫一事,真真是伤到了主子的心。 德妃的目光飘远,“他宁国公雄才伟略、当世大儒,曾教授过皇上,又有后面的扶持之情。宁国公府凭此足以立世百年。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非要让本宫入宫,可怜……” “娘娘!”墨雪心如擂鼓,连忙打断,“您可莫要再提。夫人说过,要您少作言语。” 德妃沉沉叹出一口气,“娘说得对……本宫愿意偏居一隅,但愿日子能够安生……” “娘娘,皇上来了。” 有宫女进来禀告,德妃放下手中笔,越发皱起眉头。 叹息一声:“又有事了。” 昭明帝很少到德妃的景阳宫,略微多望了两眼有些与宫中常例不同的流水小桥布局。 引路的宫女喜不自胜,皇上好不容易来一次景阳宫,自然要好好表现。 虽说娘娘地位尊贵,但终究少了皇上宠爱。如若娘娘能够抓住机会得皇上青睐,生下一儿半女,景阳宫才是彻底好呢! 她连忙侧身,很有眼力见地介绍道:“陛下,这些都是德妃娘娘设计的。仿名士古籍,找了工人巧匠,很是有意趣呢。” “嗯。”昭明帝没说好与不好,收回了目光。 当初恩师请令让嫡女入宫,他自是同意,给了位份与尊荣。 可德妃与他如出一辙的性子清冷,经常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也甚少到景阳宫来。 他原以为自己与女人就是合不来,现在想来也是分人,与皎皎就是融洽得很…… “参见陛下。”德妃瞥了两眼昭明帝,行礼道。 “嗯,起吧。”昭明帝看向德妃,例行问候,“天气转寒,身子可好?” 德妃也一板一眼地回应:“多谢陛下关心,臣妾身子康健。” “那就好。”昭明帝大步向前。 昭明帝话不多,德妃也是松了一口气,跟在后头进屋。 进到屋内,宫人奉上温度适宜的茶水。 昭明帝修长的大手执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垂眸抿了一口。 景阳宫的雨露茶倒是还行。 气氛安静半晌,也差不多了,昭明帝抬眸。 “你……” “陛下……” 两人同时开口,德妃抿了抿唇。 也不好再直接问昭明帝无事登三宝殿是有何事。 想了想宁国公府,德妃努力措辞:“陛下是想说?” 昭明帝放下茶盏,提到正事:“冬日将近,宫中的放炭之事以及冬服发放,安排得如何了?” 德妃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起来了。怎么这么多烦心事! 她干脆利落起身,拿过方才在核对的名录,声音有些冷硬:“陛下恕罪,臣妾知放炭与冬服都是宫中大事。 但事多繁杂,臣妾又实在是无能,初次接手、还在核对。” 昭明帝掀起清冷的眼眸看了看德妃手中名册,“嗯。不仅冬日,年关也将至,事情是多。” 提起年关,德妃越发觉得头疼,一个脑袋两个大。 她就想安安静静地在景阳宫看看书、练练字,招谁惹谁了? 皇后、德妃、淑妃、贤妃,一个个地不中用。如今她不仅要管事,还有可能要被视为眼中钉失去安宁! 德妃捏着名册的力度都有些加重。不敢对昭明帝翻白眼,只能冷嗖嗖地瞟了王福两眼。 有些天马行空地想:皇上如此信任王公公,为什么不能让王公公来管…… 一旁的王福眼观鼻、鼻观心,只感觉莫名被一阵冷风刮过,心底有些发凉。他不动声色地紧了紧衣裳。 来景阳宫就是煎熬,陛下和德妃两个冰块杵在殿中,能不冷吗? 昭明帝接过名册,缓缓开口:“莫要妄自菲薄,宁国公乃股骨之臣,其女自然也是有能耐的。” 德妃冷硬开口:“陛下有所不知,国公府一直由母亲打理,臣妾却是娇生惯养惯了,实在愚钝,没能得到真传。” “罢了,年底事多……” 昭明帝语色淡淡,仿佛不经意地提议,“不如找几个帮手帮你?” 德妃抬眸。 帮手?谁? 第153章 接触宫务 贤妃不快 见昭明帝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德妃皱了皱眉,不解地开口:“谁?” 一旁的王福恨不得撬开这两人的嘴……还能有谁,不就是昭仪娘娘! 王福瞧了下主子神色,笑呵呵地上前:“德妃娘娘,宫中繁琐事多,您找些帮手也能更松快些。 以奴才之见,这容昭仪要照顾公主,嘉昭仪有公主身份,您不如找慎昭仪与宜昭仪来打打下手?您看如何?” 慎昭仪、宜昭仪…… 德妃有些疑虑地看了昭明帝一眼,只能看见昭明帝正不动声色地喝着茶,面上看不出情绪。 她也懒得再想,收回目光。 “那自然是好。”德妃点点头,“皇上也知臣妾性子,实在是不愿接手这些麻烦事。” 昭明帝放下茶盏,抬眸。“朕对宁国公府做事一向是放心的。开春也该让你兄长去历练历练。” 德妃与兄长关系并不亲近,但也知晓这是皇上恩泽。她行了一礼,“谢陛下隆恩。” 昭明帝微微颔首,清冷的眼眸敛住眼神,“嗯。朕还有政务,先回紫宸殿了。宫中由你安排。” “恭送陛下。” 德妃目送昭明帝离去,墨雪有些摸不着头地进了屋。 “娘娘,皇上怎么这就走了?奴婢还刚准备去张罗膳食呢。” 德妃收回目光,闲闲坐到榻上,执起一本近日在看的诗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本宫怎么知道?” 墨雪咬了咬牙,有些恨铁不成钢,“娘娘,您怎么一点都也不着急呀。待到贤妃娘娘生下龙胎,这四妃之中就您没有孩子傍身了……” 德妃垂眸,翻过一页书页:“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思虑过多,只不过是自寻烦恼。” 墨雪见娘娘又沉浸在诗集之中,还想再劝:“娘娘,您……” “好了。”德妃出声打断,“去唤慎昭仪和宜昭仪来。管皇上怎么想的,本宫乐得偷闲。” …… 这边祝皎玉接到传见,说是德妃唤她去景阳宫品茗,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德妃一向是个清冷性子,不爱与宫中妃嫔走动,往日连话都没怎么和她说过。 今日叫她是为何事? 偏头思索后,祝皎玉轻轻开口:“去回传话的宫女,本宫这就过去景阳宫。风寒天凉,给她添一盏热茶。” 祝皎玉眼神示意采芹,“问问同被召的可有其他人。” 祝皎玉换了身清雅端重些的浅云大袖衫,下坠藕白八幅千水裙,带着采芹往景阳宫去。 “娘娘,您说德妃娘娘为何突然唤您呀?”采芹是有些担忧,“德妃娘娘往日里从来不和宫妃交际。今日还叫上了慎昭仪,难不成是有什么大事?” 祝皎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左不过是些宫中之事。德妃娘娘也是妃嫔,总会有打交道的那一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祝皎玉安抚人心的时候声音如同清溪涓流,让人的内心不自觉地安定下来。 采芹点头,“是,娘娘。” …… “宜妹妹。” “慎姐姐。” 祝皎玉正巧与慎昭仪在景阳宫不远处撞见。 两相问候过后,慎昭仪拉起祝皎玉的手,有些八卦地开口:“妹妹可知德妃娘娘今日叫你我来是为何事?” 祝皎玉心中已隐隐有几分答案,但还是面上不解地问:“不是来品茗的吗?” 慎昭仪贴近祝皎玉耳边,“妹妹有所不知,德妃娘娘才情高又风雅,却最是不喜欢品茶。 德妃刚入宫时,与皇上二人无话对饮了半日。德妃自打那以后就不怎么喝茶水了。” 祝皎玉也忍不住带出几分笑意,德妃娘娘性子好玩,慎昭仪这性子也是好玩。 她配合地轻声惊呼:“当真?德妃娘娘还有这样的往事?” 慎昭仪见她感兴趣,越发压低声音:“本宫看呀,德妃这是自个想偷懒,唤咱们去干苦力呢。” 祝皎玉的想法得到了肯定,却是有些迟疑地说:“这……臣妾新封昭仪不久,突然涉及宫中之事,恐是不能服众。” 慎昭仪拍了拍她的手,“怕什么,是德妃叫你我过来的,咱们只管打打下手就行。有什么错也有高个子的顶着呢。 正好也给自己选点好些的料子。这怎么叫假公济私呢?这叫合理报酬!” 祝皎玉懵懂地跟着慎昭仪,“咱们快进去吧。” 进了景阳宫,德妃也不多话,直接丢了满满两箱名册到二人面前。 “年底将至,宫务繁琐,你二人就来帮本宫打打下手。” 德妃指了指两边,“慎昭仪老道些,先把炭火分发下去。宜昭仪就负责冬服之事吧。” “是,德妃娘娘。” 祝皎玉起身,眉心略微蹙起。看来德妃这意思是要做个甩手掌柜了? 她思索片刻,点着箱子中的名册。 这逐步接触宫中事务到底是好的。以后不至于消息晚人一步,也不至于做些事情束手束脚还要借助他力。 消息传到翊坤宫,贤妃却是不大高兴。 她捏了捏鼻子,声音厉急:“这熏艾拿远些,左右就是这些日子的事了,想要呛死本宫?” “娘娘恕罪,奴婢这就移远些。”花楹只能低头遵从吩咐。 娘娘这些日子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感觉心中憋着一口气似的,哪哪都不顺心。 “只是娘娘,咱们真的要那样吗?”花楹眼神有些闪躲,“您近日身子乏得厉害,奴婢恐操作不当,伤到了您。” 贤妃气血上头,猛地一拍桌子,“本宫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眸光深沉,如同暗墨粘稠的夜幕。“本宫这个庶妹倒是好本事,如今居然跳过本宫开始接触宫中事务了……德妃可真是个傻的,别如同本宫一样,白白养了匹白眼狼出来。” 她深呼吸一口气,面上挂上和煦的笑意,“本宫倒是要看看,她这次还能好运吗?” 第154章 让她成长 贤妃出事 “娘娘,皇上来了。” 祝皎玉停下核对名录的动作,起身出屋,就见昭明帝挺拔高大的身影正步入院中。 男人一身玄衣,宽肩窄腰、身姿如玉,夕阳之辉洗去了几分昭明帝平日里的冷意,显得有几分温润之色。 祝皎玉多看了两眼,昭明帝脸上果然是微微带着笑的。 昭明帝走近,伸手扶起祝皎玉,“怎么来外面迎了?夜里风凉,屋内在着便是。” 他捏了捏祝皎玉的手,略一皱眉,握进大掌之中,“怎么这么冷?” 祝皎玉柔柔地倚靠过去,“臣妾想着陛下,自然是一刻也等不了,要出来迎接的。” 昭明帝“嗯”了一声,将祝皎玉的手握得更紧了。 “进去吧。” 进到屋内,香芸已经点起来幽幽暖香,室内暖和又明亮。 昭明帝止住祝皎玉的动作,“朕用过晚膳了,想着来看看你。” 祝皎玉眼波流转,有些娇滴滴地说:“陛下,您在别处用过是在别处。洗月轩备了暖汤,您喝点暖暖身子吧?” 昭明帝无奈地拉过祝皎玉。不过是去贤妃那坐了坐,怎么被皎皎知道了。 “惯会拈酸吃醋的。贤妃身子重了,朕去看了两眼。” 祝皎玉顺势坐到昭明帝身边,轻嗅两下,“贤妃姐姐宫中?怎么有股子艾草味……” 昭明帝手一顿,“艾草?你能闻出来?” 祝皎玉抬眸:“臣妾鼻子天生灵敏,先前又在庄子上见的这些东西多了,仔细闻闻能分辨一二。” 昭明帝只是在翊坤宫略坐了坐,哪能沾染多重的味道? 只不过是祝皎玉先前遇见贤妃时闻出来了,正好在昭明帝面前上点眼药。 她担忧地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陛下,熏艾暖宫,但也不能过量,可是娘娘身子有哪里不好……” “朕倒是未曾注意这个。先前的太医请辞之后,负责贤妃的是安太医,一直禀告这胎很是顺利。” 昭明帝点了点旁边的桌子,思索片刻,“王福,使院判去看看。” “是,陛下。” 王福领命而去,祝皎玉有些落寞地垂眸。 昭明帝不喜欢看她这副模样,抿了抿唇,“别担心,院判会好好照顾的。” 祝皎玉轻轻叹出一口气,“陛下,您也知道,姐姐与臣妾的关系并不算亲近。 总归是姐妹,臣妾愿与姐姐多亲近些,可姐姐似乎不怎么愿意……” 昭明帝皱眉,“之前贤妃对你并不算好。” 昭明帝想起了祝皎玉刚入宫时,贤妃隐隐有利用其邀宠之意。 再思及自个当时因此对皎皎故意疏忽冷漠,昭明帝有些心虚。 他捻了捻手心,转移话题,“先前你出事,也没见贤妃为你说话或是来看看你。 别为这些烦心。你如今跟着德妃处理宫中之事,正是忙的时候。” 祝皎玉不好意思地垂眸,“臣妾不过是打打下手……” “朕说过,莫要妄自菲薄。” 昭明帝抬起祝皎玉的脸颊,望着那双透亮的眼睛,“皎皎冰雪聪明,一步一步来,自然能做得很好。” 祝皎玉心中确定下来,昭明帝在其中应该使了力气。 她面上露出疑虑之色:“可是德妃娘娘,为何会突然找臣妾帮忙呀?” 昭明帝轻咳一声,执起桌上茶盏,不作言语。 祝皎玉瞧着昭明帝的样子心中有些好笑。 她歪了歪头,突然灵光一现一般开口:“呀,臣妾知道了。” 昭明帝抬眸,瞧着祝皎玉明亮的双眸,心中不由地有了些期待。 他问道,“知道什么了?” “臣妾知道了,一定是慎姐姐提议的!慎姐姐一向对臣妾甚好。” 眼见昭明帝面色越来越冷,祝皎玉才转过话头:“谁都没有陛下对臣妾好。” 昭明帝转回头,见祝皎玉冲他眨巴着眼睛,脸上是小狐狸般的狡黠:“臣妾逗您呢! 臣妾知道呀,当然是陛下向德妃娘娘提议的。” 祝皎玉伸出手拉住昭明帝,昭明帝唇边也勾起一丝笑意,任由她拉着。 “臣妾知道,陛下对臣妾最好。陛下想让臣妾多学些东西,臣妾最是欢喜不过。” 几句话就将昭明帝哄得多云转晴,他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替祝皎玉拢了拢鬓边垂发。 “你资历尚浅,德妃唤你帮忙,才不易引起非议。” 祝皎玉眼神中涌上感动的光芒,灼热得昭明帝有些不好意思。 皎皎这般模样,倒像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他微微侧过头,“朕答应过你,等你到妃位就给你协理宫权。” 前面已经装过一番,祝皎玉现在自然不会推脱昭明帝的好意。 只是欢喜地攀住昭明帝的肩膀,极为依恋地靠了上去。 “陛下处处为臣妾着想,臣妾实在无以为报。” 声音中略微带上了些落寞,“臣妾只是在想,如若臣妾再争气一些,是不是就能好好护住……” 昭明帝将祝皎玉揽入怀中,“朕会尽力保护你。可宫中事多纷扰,自然不可能处处周全。朕希望你也越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是什么时候有的这种想法呢? 先前只是觉得皎皎娇柔,依赖他、需要他,在他羽翼之下便好。 后来逐渐发现皎皎其实也很聪慧,琴艺一点就通,做事也格外认真。只是侯府偏心,未曾给过她机会、好好教过她。 宫中纷纷扰扰,皎皎几次三番受了委屈。他除了护住皎皎,也许也要尽力给她羽翼,让她成长。 “朕信你能够做好。” “陛下,贤妃、贤妃娘娘出事了!” 王福急厉的声音传来,打散了洗月轩的一室安宁。 第155章 宝林钱氏 畏罪自缢 贤妃? 祝皎玉和昭明帝同时抬眸望向行色匆匆的王福。 祝皎玉心中咯噔一下,感觉风雨欲来。 昭明帝则是眉心蹙起。他方才从翊坤宫出来时,贤妃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了事情? “出了何事?”昭明帝声音冷沉,“详细道来。” 王福连忙擦了一把鬓边的汗,将自个知道的托盘而出:“贤妃娘娘的轿辇自池畔跌落,贤妃娘娘摔了下去。说是头上流了好多血,抬回翊坤宫去了……” 祝皎玉反应迅速地站起身,“皇上,贤妃娘娘怀有身孕。” 昭明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别急。朕先去看看,你收拾收拾再来。” 他大步朝外,面色冷凝,“去翊坤宫。” 此时的翊坤宫已是人仰马翻。 渗人的血水一盆一盆自殿内端出,只能听见女人凄厉的惨叫回荡。 昭明帝到的时候瑞贵妃已经来了。 昭明帝见瑞贵妃也未说其他,皱眉道:“贤妃如何?” 瑞贵妃最近也学乖了些,终于清醒了几分。 昭明帝心中有因皇后致使她落胎的往日亏欠。但亏欠再多,也容易被磨灭。 她最重要的是抓好宫权和二皇子,需要展现自己的价值与能力。 瑞贵妃连忙回禀:“回禀陛下,贤妃的情况怕是不太好。她磕到了头,还落水伤了身子,太医和医女已经进去许久。” 昭明帝闭了闭眼,睁开之后只是神色暗暗地盯着殿门。 他似乎是六亲缘浅,没几个能安稳诞生的孩子。 后宫妃嫔陆续赶来,祝皎玉虽是紧跟昭明帝步伐而来,但此时也隐入人群之中。 随着殿内越来越凄厉的惨叫,众人的心都紧紧提了起来。 贤妃这胎怕是不好了……才六七个月的孩子,哪怕千辛万苦生下来也是悬得很。 德妃越发头疼,使劲按了按鬓角。怎么她一管着后宫,就发生这么大的事。 “吱呀”一声,是安太医出来了。 他年岁较大,胡子都略微有些花白。 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跪地:“启禀陛下,贤妃娘娘的孩子没能保住。” “什么?” 德妃第一个惊呼出声。 贤妃如若出了事,那岂不是她首当其冲?她是想卸下宫权,但也不想这么卸下啊。 昭明帝眉峰凝起,眼中冷沉如同寒冰刺骨。“为何会没能保住?贤妃的胎一向稳健,如今应该也有六七个月了。” 安太医被帝王的严厉之色吓得颤抖了两下身子,“老臣不敢欺瞒。贤妃娘娘从轿辇上摔下,先是磕到了头、失血过头,后又跌入池中、寒气入体。 老臣无能,贤妃娘娘这胎实在是没能保住啊……” 昭明帝眉宇紧结,声音也越发寒沉:“查!给朕好好查!” 很快,便有宫人先带了消息过来,贤妃出事的地点是钱宝林的望柳阁前。 贤妃的轿辇行至望柳阁前,突然轿夫颠了一脚。重心失衡、轿辇翻落,贤妃这才摔了下来。 钱宝林,听起来有些陌生……位份低位,连前头的行宫避暑都未能跟着去。 “钱宝林?”昭明帝脑海中回忆不起半点这个称号,疑虑地开口。” 瑞贵妃垂眸回答:“便是先前的钱才人,得罪了宜昭仪,被降位为宝林。” 祝皎玉皱了皱眉,瑞贵妃这番话听不出什么大问题,但总感觉含枪夹棒。 “娘娘怕是记岔了,先前钱宝林不敬皇后娘娘,被皇后娘娘贬为宝林。” 祝皎玉轻声解释,“当务之急是将钱宝林唤过来问问情况,怎么半天了她还没过来?” “去寻。”昭明帝吩咐道。 祝皎玉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钱宝林与她有旧怨,贤妃也不怀好意,这局怕是冲着她来的。 她紧了紧手心,给采芹使了个眼色。 见采芹机灵地离去,祝皎玉才放下几分心思。 “皇上,想来如今贤妃娘娘身子正虚弱。院判大人医术精湛,不如催促他过来看看。” 昭明帝对祝皎玉的提议也很赞同。还是皎皎想得周到。 本来就已派了人去请太医院院判给贤妃检查,如今出了事再一催促。院判立刻赶到了翊坤宫中,感觉自己的速度比鸟飞得都快。 他把脉之后略一皱眉,“安太医,贤妃往日的胎相如何?” 安太医有些看不起年轻的院判,不就是和皇上亲近些吗,一步登天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院判。 他吹了吹胡子道:“本官的医术你清楚吗?贤妃这胎一直是安健的!” 见院判这边没有什么进展,一时局面陷入了僵局。 昭明帝正准备吩咐众人落座,却是有抬举奔入院中:“不好了、不好了,钱宝林畏罪自缢了!” 第156章 调查清楚 碧玉珠子 “自缢?”昭明帝声音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德妃也是眉心紧蹙。她就说这暂代宫权不是一件好事吧,怎么轮到她的时候就出那么多事儿了? “妃嫔自缢,这可是连带母家的大罪。”瑞贵妃眸光流转。 禀告的小太监行色匆匆,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他连忙跪倒在地:“启禀陛下,启禀诸位娘娘,奴才等人到达望柳阁时,望柳阁钱宝林刚被发现自缢身亡,已经确定断了气息。” 钱宝林的死讯确定,众人无一不是心神闪动。 今日竟然闹出了两桩人命…… “妃嫔自缢,这可是牵连母家的大罪。”瑞贵妃眸光流转。 既然妃嫔自缢不是小事,足以牵连母族,背后必有原因以致钱宝林不得不自缢。 德妃抿抿唇,请示昭明帝:“陛下?” 昭明帝背着手看向门外,唇边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还真是多事之秋……” 他转眸看向德妃,声音冷沉:“赵海、德妃,将此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是。”赵海领命。 德妃也颔首,道:“钱宝林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与贤妃落胎之事脱不了干系。先派仵作去查看钱宝林死因,将钱宝林贴身宫女带来。” 通告消息的小太监瞧了瞧昭明帝的眼色,低头应道:“是,娘娘。” “娘娘,既然钱宝林自缢与贤妃娘娘落水落胎之事有关,贤妃娘娘出事的地方最好也早去探查一番。”祝皎玉轻声提醒道。 德妃眉心一皱:“你说的对。” 她转头安排:“快派人去探查情况。” 一旁的瑞贵妃捏紧了手心,眼中是晦涩的光芒。 她活生生一个贵妃就站在这,陛下不将这事交给她,也无人过问她的意思…… 祝皎玉正巧将瑞贵妃的脸色尽收眼底,见其识时务得并未阻拦,略微放下心来。 看来此事与瑞贵妃的确没有关联。 瑞贵妃是钱宝林旧主,她又与钱宝林有旧怨,不知道贤妃是单独冲着她来,还是准备一石二鸟? 祝皎玉收回目光,尽力尽责扮演一个担忧的妹妹:“陛下,贤妃娘娘方才落胎,正是需要修养的时候。 在翊坤宫聚众喧哗,不宜姐姐休息……不如移步?” 昭明帝颔首,“嗯,移步去——” “陛下,春熙阁就在旁边。”王福很有眼力见地接上话。 “移步春熙阁。” 众人朝春熙阁去,关系密切些的都凑到一起,行走间窃窃私语。 慎昭仪也悄默声地凑到了祝皎玉旁边,感叹道:“贤妃这胎可真不容易。” “慎姐姐,此话怎说?”祝皎玉小声说,“安太医不是说贤妃姐姐此前胎相一向安定,只可惜临门一脚出了差错……” 慎昭仪先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 她看了看周围人,见无人注意,越发贴近祝皎玉耳朵嚼舌:“贤妃与本宫差不多同时入的王府,本宫是伤了身子,可贤妃为何这么多年无孕?” “姐姐许是……” “本宫知道你与贤妃关系一般,你好好想想吧。”慎昭仪轻叹一声,提醒道。 祝皎玉心里划过一丝暖意。 虽说这宫中皆是虚情假意,谁也不能全副身心信任。但慎昭仪和她性子对味,几番散发善意提醒,也许能够事后好好拜会一番。 她抿唇颔首,“多谢慎姐姐提醒,妹妹知道了,会多加注意的。” 多次自揭在庄子上养大也并不是无用功,起码有心人都品出了她与贤妃关系的一般。 祝皎玉与采芹交换一个眼神,采芹领命,随时准备着离去。 春熙阁是一处书斋,左边题着“揽阅天下文采”,右边题着“至若春和景明”。 进了春熙阁,还没喝两口热茶,人就被带了过来。 先是探查出事地点的太监上来回禀:“启禀陛下,根据贤妃娘娘出事时的轿夫回忆,他是踩到了什么东西才踉跄了一脚。 奴才们细细检查过,那段小路上有几颗碧玉珠子,皆有踩过的痕迹。” “碧玉珠子?”钱宝林的贴身宫女燕儿轻呼出声,她的脸上还带着未曾干涸的泪迹。 第157章 碧玉珠子 不是自缢 德妃皱了皱眉,“你认识这碧玉珠子?” 燕儿直愣愣地探了探头,瞧了瞧那托盘是放着的碧玉珠子 她疑虑地道:“回禀德妃娘娘,这碧玉珠子,好像、好像是我家宝林的。” 德妃一拍桌子,厉声道:“贤妃正是因为这碧玉珠子出了事情,你又说这碧玉珠子是钱宝林的。意思是钱宝林惹出祸事,又畏罪自缢?” 张婕妤曾与钱宝林因为份例有过几番间隙,此时也撇撇嘴,接话道:“臣妾觉得,真就是这钱宝林惹出的祸事!她知晓谋害皇嗣是大罪,害怕被问责这才自缢!” 宫女燕儿被吓得一愣。她就这么一说,怎么就给宝林定上罪了? 她连忙摆手,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张婕妤提起声音:“不是这样又是哪样?妃嫔自缢可是连带母家的大罪。那你说,平白无故的,钱宝林为何自缢?” 燕儿逐渐找回了声音,努力抑制住哭腔说:“奴婢今日是去内务府领冬服,回来的时候就见宝林寝室屋门紧闭。 奴婢有些纳闷,扫洒的宫女说宝林是累了想要休息,吩咐任何人不要打扰。奴婢便先去将领回来的东西登记造册。” “然后呢?”慎昭仪问。 “奴婢忙了半天,见寝室里都没有动静,就想着去瞧瞧宝林有没有什么要吩咐的。哪知,哪知发现了宝林吊在横梁之上!” 回想起看见宝林挂在横梁上时的心惊,燕儿又吓得有些后怕了,一个劲给自己顺着气。 张婕妤对钱宝林很是不喜。钱宝林自个不安生些,喜欢参与是是非非,之前仗着瑞贵妃可没少目中无人。 甚至还曾经看不起她这个熬资历的婕妤,嘲笑她打扮朴素不符合婕妤身份! 如今已被贬为宝林,又出了事,张婕妤自然忍不住踩一脚。 “陛下,德妃娘娘,先是钱宝林的碧玉珠子致使贤妃娘娘轿辇出事、落水落胎,又是她自个和扫洒宫女吩咐要休息,找了机会自缢。 依臣妾看,这人证物证俱全,该定钱宝林谋害皇嗣与自缢两桩罪!” 一道男声却突然传来:“钱宝林不是自缢!” 是赵海进到书斋之内,他拱手行礼。 “回禀陛下,回禀娘娘,臣等方才进行了仔细探查,仵作已经得出结论钱宝林不是自缢。” “不是自缢?”昭明帝转动了下指间扳指。 赵海肯定地点点头:“陛下,钱宝林的脖颈处有两道勒痕,产生的时间并不一致。经过探查,真正的致死伤是第一道深些的勒痕,钱宝林在第二道勒痕产生前就已经窒息身亡。” 慎昭仪眸光一转,点了点桌子,“所以说,这钱宝林是被人活活勒死,又伪装成自缢的模样?” 赵海拱手,“是这样的。” “真是可怕。”慎昭仪意味深长地看了祝皎玉一眼,包涵提醒。 祝皎玉与慎昭仪眼神对视一二,复而微微垂眸。 跪在地上的燕儿却是脸上带上了些激动的神色,惊喜地抬起头:“不是?不是宝林?” 她使劲抿了抿唇,“宝林虽然性子不好,但做不出这种害人性命之事。” 德妃瞧了眼燕儿的神色,皱了皱眉,又补充道,“燕儿你仔细谢谢,你家宝林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陛下在这,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作恶之人。” 跪在中间的燕儿性子原本有些诺诺的。被德妃点名,她才找到了主心骨,认真思考起来。 半天,她突然身子颤抖两下,“陛下,德妃娘娘,请钱宝林做主啊!” 燕儿磕头在地,“钱宝林她是冤枉的!宝林她是遭人陷害!” 陷害?此话一出,事情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谁?” 第158章 仿品正品 缺少珠子 众人目光聚集,燕儿话到嘴边又哆哆嗦嗦,眼神闪躲了两下。 德妃看不惯这般藏着掖着之人,一心想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沉声说道:“有话直说!你若是想为钱宝林翻案,就如实说来。” 燕儿终究不愿侍奉十多年的主子落个自缢名头连累家中,她抿了抿唇,下定决心:“德妃娘娘,请容奴婢再细观那碧玉珠子。” 德妃有些不解,还是颔首:“看吧。” 燕儿跪了半天,起身有些踉跄。 她仔细将那珠子拿到手中观看,片刻之后惊呼一声:“这不是钱宝林的!” 她转头回禀:“先前宜昭仪有支碧玉坠珠簪很得宝林喜欢。宝林讨要,宜昭仪没给。 几日前,宜昭仪赏了簪子,宝林大喜过望。可事后仔细一观,宝林发现那簪子并不是先前的碧玉坠珠簪,只是制式相同的低劣仿品,宝林还觉得是宜昭仪在羞辱她……” 燕儿颤抖着身子,“奴婢如今仔细一观,遗落在贤妃娘娘出事之处的碧玉珠子与宝林那支制式相同,却是更加圆滑润泽……” 话说到这,指向性已经很明显了。 这是在说祝皎玉用碧玉珠子陷害钱宝林,甚至伪造钱宝林自缢的模样试图甩锅是其畏罪自杀。 “这……还有这等渊源。”瑞贵妃眼神闪动几下,钱宝林这个没用的,死就死了,居然给了她一个惊喜。 燕儿朝祝皎玉哭诉道:“宝林幼时家贫,苦过穷过,这才贪慕金银玉饰了些。宝林在您刚进宫时多有得罪,可也受到了降位惩罚。 宝林并非什么大恶之人,对奴婢们都很好,必不可能做出害人性命、谋害龙胎之事。您又何必斩草除根……” 这一番言论极尽忠仆之心为钱宝林申辩,让人为之动容。 与钱宝林有过摩擦的张婕妤也忍不住嗫嚅了几下唇瓣:“本宫还以为是她做的……既然不是,人死如灯灭,还是找出幕后真凶为好。” 虽说未曾指明,但张婕妤的视线也若有若无地飘向了祝皎玉。 燕儿再次磕头在地,“求陛下、诸位娘娘做主,宝林真的不是大恶之人,奴婢想要为宝林讨一个公道!” 德妃缓缓转头看向祝皎玉,只能问道:“宜昭仪,钱宝林的贴身宫女燕儿声称此事与你有关,你作何解释?” 祝皎玉心中轻叹一口气,还真是冲着她来的。 对此早有预想,此时也并不慌乱。她步到书斋中央,眸光清澈。 “陛下,臣妾敢问您一句,何为好人何为恶人?” 昭明帝与祝皎玉对视,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答案与笃定,薄唇微启:“世间之人皆并善恶两体,好人可能做出恶事,恶人也可能做出善事。” 祝皎玉眼带感激地看了昭明帝一眼,“正是如此。燕儿说钱宝林不是大恶之人,不会做出谋害龙胎之事。 那本宫的宫女也觉得本宫不是恶人,不可能陷害钱宝林。 是非曲直,不能光听动人言论,还应调查清楚。” 祝皎玉转头看向燕儿,“既然如此,那臣妾就来问一问这指证臣妾的宫女燕儿。 你说是本宫赏给了钱宝林一支碧玉坠珠簪?” “是。”燕儿笃定地回答。 “照你之言,本宫与钱宝林有旧怨,为何给钱宝林送赏赐?钱宝林又是为何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燕儿瞳孔一缩,扣了扣手心:“您说是您初涉宫中事务,不大清楚冬服参用情况,找宝林了解了解情况。 宝林写了详细情况奉上,事后还抱怨您让她干活却送支仿品羞辱……” 说得有理有据,祝皎玉却是皱了皱眉头:“你不觉得此话矛盾?本宫不去与交好的妃嫔了解,非要找钱宝林。” 嘉昭仪微一挑眉,“正是因为你与钱宝林有旧怨,钱宝林怕你如今如日中天报复,才不敢不听你的话……” 见昭明帝眸光投来,嘉昭仪闭嘴:“本宫就是这么一猜,您继续。” 燕儿垂眸:“来办事的宫女姐姐说,宝林毕竟母家皇商出身,又在王府与宫中多年。” 祝皎玉也不管看热闹的嘉昭仪,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揭过此事。本宫又问你,是何月何日,何人来送的赏?” 燕儿略略皱眉,思索片刻:“大抵、大抵是五日前,娘娘您身边的宫女来望柳阁送的赏。” “宫女,哪个宫女,叫什么名字?” “是、是……”燕儿抓破脑袋,也实在没什么印象。 她急急忙忙地又是一磕头,“皇上恕罪、娘娘恕罪,奴婢实在是记不清了。可那宫女自称是洗月轩的宫女,没错呀。” 祝皎玉看向昭明帝:“陛下,诸位娘娘。本宫未曾参与贤妃落胎、谋害钱宝林之事,也并未送过什么碧玉坠珠簪仿品给钱宝林。 先前钱宝林喜欢的那支碧玉坠珠簪,是贤妃娘娘赐给臣妾。” 采芹已经将碧玉坠珠簪取回,“陛下,诸位娘娘,碧玉坠珠簪在此,完好无损。” 德妃往前一看三处的碧玉珠子,“这致使贤妃跌落的碧玉珠子的确不是钱宝林的。” 钱宝林的宫女燕儿松出一口气。 宝林不是自缢,是被谋害,宝林也没有害贤妃娘娘落胎,钱家保住了…… 德妃又说:“宜昭仪这的碧玉坠珠簪虽与涉事珠子一样,但一簪三股、一股九珠,也俱是完整。” 采芹还没有松出一口气,就听见旁边有道细细的声音传来:“这碧玉坠珠簪,该是一簪四股。” 第159章 贤妃宫女 谋害嫡姐 “你是何人?”德妃直言问道。 这宫女看着有些陌生,不是殿中妃嫔的贴身宫女。 被德妃点到的宫女走到中央,恭敬行了一礼:“奴婢木心,是贤妃娘娘宫中的二等宫女。” 德妃这才“嗯”了一声,认真询问道:“你先前说,这碧玉坠珠簪是一簪四股?从何得知?” 木心点了点头,“回德妃娘娘,奴婢跟着操持贤妃娘娘梳妆,先前见过这支碧玉坠珠簪,该是一簪四股。” “你胡说!”香芸见木心满嘴胡言乱语,有些忍不住了,“贤妃娘娘赏赐给我们昭仪时,就是一簪三股!” 木心咬咬牙跪到殿中,“启禀陛下、启禀德妃娘娘,这一簪四股的碧玉坠珠簪突然少了一股,实在是有蹊跷……” “你!” 香芸还要再辩,被祝皎玉轻轻抬手止住。 “好了,香芸。” 木心虽未曾说明,但言行之间已经将事情推到了祝皎玉身上。 木心见祝皎玉退让,松出一口气,娘娘的提前预备果然是派上了用场。 她眼眸滴溜溜转了一圈,提起声音:“宜昭仪,我们娘娘与您虽同出文远侯府,您就算嫉妒贤妃娘娘是嫡女,也不该不顾骨肉亲情对其出手啊!” 张婕妤脸上带上了几分惊恐之色,“宜昭仪、宜昭仪取下了其中一股碧玉珠子,致使贤妃娘娘落胎、陷害钱宝林?” 木心见言论有效,重重叩首,将头埋在地上:“求陛下与皇后娘娘查验!这碧玉坠珠簪背面有四个扣环!该是一簪四股碧玉珠子!” 德妃瞥了眼一旁托盘中的碧玉坠珠簪,用眼神请示昭明帝。 这一支碧玉坠珠簪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牵扯钱宝林与贤妃腹中龙胎两条人命…… 昭明帝颔首,德妃上前查看。 这次看得越发仔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德妃也有些震惊地说:“这碧玉坠珠簪背面,果真是有四个扣环。也就是说如今少了一股碧玉珠子……” 此话一出,场中之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祝皎玉身上,有担忧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祝皎玉顶着这些炽热的眼神捏了捏手心。 这个从她回侯府开始就心怀鬼胎的嫡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预备此局的呢? 刚入宫的赏赐就埋下了伏笔,早就等着在她没用的那一天将她去掉? 贤妃还真是看得起她。 昭明帝眉峰紧拧,也不管德妃已经确认过。 他起身执起碧玉坠珠簪,自仔细端详了片刻。 良久,抬眸看向祝皎玉。 他的眼神中没有怀疑,没有清冷,但是有复杂的情绪与许多想问的话。 昭明帝最终还是选择抿了抿唇,替祝皎玉开解:“宜昭仪,这碧玉坠珠簪一簪四股,剩下一个卡扣上的碧玉珠子,是否是遗失了?” 遗失,这就意味着将事情与祝皎玉撇清开来。 德妃挑了挑眉。先前昭明帝向她提议找人帮着处理宫中事务,她就觉得有些奇怪,这位陛下不是这么热心之人。 如今算是彻底明了,敢情冷性之人也有想要偏心的时候……这么简单粗暴的理由都能找得出来。 既然昭明帝开口,她也不想再管这些事情。德妃不再开口,只眼观鼻鼻观心。 瑞贵妃心神一晃,她自王府就做侧妃,陪伴陛下已至十年。 陛下何曾这样过? 瑞贵妃咬了咬牙:“陛下,您、您公然偏袒宜昭仪,是否有失偏颇?您这样岂不是让后宫姐妹心寒? 贤妃乃是四妃之一,位份尊贵。她如今落水失子,钱宝林又遭人谋害,怎能如此草草了之!” 瑞贵妃看向祝皎玉,正色道:“宜昭仪你意图谋害嫡姐、谋害皇嗣,又牵连到了钱宝林的一条人脉,你可知该当何罪?” 第160章 双向奔赴 昭明帝使劲捏了捏手心,眉心蹙起的弧度更加明显。 他正欲再度开口,就见祝皎玉轻轻摇了摇头。 祝皎玉几步上前,率先出声:“陛下,诸位娘娘,谁说这碧玉坠珠簪原先就是一簪四股?” “陛下,诸位娘娘请看,这第四个卡扣与先前的卡扣并不一致。”祝皎玉直截了当地指出。 慎昭仪虽然不知道祝皎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上前查看了一番。 帮腔道:“果然如此。这第四个卡扣不像碧玉做的,倒像是次一些的材质……” 她抬眸望了祝皎玉一眼。 祝皎玉没时间回应慎昭仪的眼神,“臣妾不知是何处出了差错。 这碧玉坠珠簪在贤妃娘娘赏给臣妾时就是一簪三股。是后头臣妾觉得四股好看,才又打上了新的卡扣。 臣妾人微言轻、初入宫廷,没有能耐拿出一模一样的碧玉料子,只能去内务府寻了次一等些的料子。” 采芹从怀中取出荷包,拿出其间包着的次等玉料珠子。 “第四个卡扣与第四股珠子都是次等玉料制成,这种次等玉料的取拿均在内务府和洗月轩库房有记录,皇上和诸位娘娘可以派人调查。 贤妃娘娘落水之处遗落的碧玉珠子从何而来,臣妾并不知情。” “这……”德妃抬眸看向昭明帝。 这对姐妹的一出大戏可真是精彩……她此时只想赶快把这些事情丢开。 瑞贵妃却是不信慎昭仪,皱着眉头从慎昭仪手中拿过碧玉坠珠簪,又开始仔细检查。 半晌,她神色晦暗地抬头。 “贵妃娘娘,如何?”祝皎玉眼神清澈地问道,“您对后宫妃嫔皆是一视同仁,您如此紧张贤妃娘娘落胎之事,想来您看得最是清楚仔细。” 最近吃了几番跟头,瑞贵妃也开始正视祝皎玉。 几息之间,她就努力调整好了神色,淡声开口:“这第四个卡扣的确是后头新打上的……本宫只不过是习惯了操持宫中之事,大事小情俱要探查仔细。宜昭仪莫怪。” 祝皎玉微微一笑:“贵妃娘娘说笑了,臣妾又如何会怪罪尽职尽责的贵妃娘娘?娘娘操持宫务多年,着实辛苦。” 她话锋一转,“就是臣妾斗胆说一句,贵妃娘娘,您实在不应该随意歪曲陛下的心思。陛下一向公正严明,岂会偏袒臣妾一个小小昭仪? 哪怕是先前臣妾痛失四皇子,陛下也是经过调查,才为臣妾讨回公道。 陛下方才为臣妾说话,只不过是不愿宫中再出现冤枉妃嫔之事。” 昭明帝也知自己先前有些失态,他与祝皎玉目光相接一二,复而微微颔首。 “嗯。” 帝王心中是何想法无人得知。 瑞贵妃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面咽。她垂眸道:“是臣妾一时心急了,陛下恕罪。” 昭明帝轻轻叩了两下桌面,“宜昭仪的碧玉坠珠簪先前乃是一簪三股,与此事无关。” 他看了木心两眼,收回目光。 “赵海,调查望柳阁的宫人,查清钱宝林身亡真相。 贤妃身边人服侍不周,致使贤妃落胎,如若无人发现疑点,通通杖责十五!” “是,陛下。”赵海领命。 昭明帝又看向书斋当中的其他妃嫔,声音淡漠:“果真是多事之秋,宫中几发事件。所有妃嫔都抄佛经十遍,为贤妃祈福。 王福,给苏选侍宫中增添人手。如若有人动了歪心思,拿皇嗣龙胎做手脚,在宫中谋害人命,朕绝不会轻饶!” 帝王之怒,无人敢直视。 书斋中的妃嫔纷纷低头应是。 祝皎玉只感觉昭明帝声音冷凝,仿佛结着千年寒冰。 她轻轻抬眸看了一眼昭明帝的神色,却和昭明帝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男人那双瞳色浅淡的琥珀色瞳子中闪烁着不一样的眸光,有些复杂、有些纠结,包含了千言万语。 祝皎玉心中轻叹一口气。果然瞒得过所有人,瞒不过昭明帝。 她抿了一个无辜的浅笑,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直视昭明帝。 见祝皎玉眼神并未躲藏,昭明帝不经意地松了一口气。 “散了吧。”昭明帝一甩衣袖,转身出了春熙阁。 玄色衣角划过,惹起了空中尘埃沉浮。 …… 赵海等人追查钱宝林宫女口中的“替宜昭仪送赏”之人,就发现东边梅林井中出现了一具女尸——冷宫宫女源儿。 钱宝林宫女辨认,这源儿正是几日前替“宜昭仪”送赏给钱宝林的宫女。 经过调查,宫女源儿曾在内务府取物件时冲撞过钱宝林,与其他妃嫔并无牵连交际。 贤妃身边的人也没有提供多少有价值的信息,全部挨了十五板子。 事情的调查似乎在这里就僵持住了。 最后是昭明帝一锤定音,贤妃落水落胎、钱宝林被人谋害之事以冷宫宫女源儿蓄意报复结案。 洗月轩中 慎昭仪着实松了一口气,她亲自用小银锤敲开核桃,“要本宫如何说?你既是幸运也是不幸。” 第161章 与她无关 至此结案 (此章不是更新,就是改了一下错别字,看过的宝宝点下一章。) “贵妃娘娘,如何?”祝皎玉眼神清澈地问道,“您对后宫妃嫔皆是一视同仁,您如此紧张贤妃娘娘落胎之事,想来您看得最是清楚仔细。” 最近吃了几番跟头,瑞贵妃也开始正视祝皎玉。 几息之间,她就努力调整好了神色,淡声开口:“这第四个卡扣的确是后头新打上的……本宫只不过是习惯了操持宫中之事,大事小情俱要探查仔细。宜昭仪莫怪。” 祝皎玉微微一笑:“贵妃娘娘说笑了,臣妾又如何会怪罪尽职尽责的贵妃娘娘?娘娘操持宫务多年,着实辛苦。” 她话锋一转,“就是臣妾斗胆说一句,贵妃娘娘,您实在不应该随意歪曲陛下的心思。陛下一向公正严明,岂会偏袒臣妾一个小小昭仪? 哪怕是先前臣妾痛失四皇子,陛下也是经过调查,才为臣妾讨回公道。 陛下方才为臣妾说话,只不过是不愿宫中再出现冤枉妃嫔之事。” 昭明帝也知自己先前有些失态,他与祝皎玉目光相接一二,复而微微颔首。 “嗯。” 帝王心中是何想法无人得知。 瑞贵妃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面咽。她垂眸道:“是臣妾一时心急了,陛下恕罪。” 昭明帝轻轻叩了两下桌面,“宜昭仪的碧玉坠珠簪先前乃是一簪三股,与此事无关。” 他看了木心两眼,收回目光。 “赵海,调查望柳阁的宫人,查清钱宝林身亡真相。 贤妃身边人服侍不周,致使贤妃落胎,如若无人发现疑点,通通杖责十五!” “是,陛下。”赵海领命。 昭明帝又看向书斋当中的其他妃嫔,声音淡漠:“果真是多事之秋,宫中几发事件。所有妃嫔都抄佛经十遍,为贤妃祈福。 王福,给苏选侍宫中增添人手。如若有人动了歪心思,拿皇嗣龙胎做手脚,在宫中谋害人命,朕绝不会轻饶!” 帝王之怒,无人敢直视。 书斋中的妃嫔纷纷低头应是。 祝皎玉只感觉昭明帝声音冷凝,仿佛结着千年寒冰。 她轻轻抬眸看了一眼昭明帝的神色,却和昭明帝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男人那双瞳色浅淡的琥珀色瞳子中闪烁着不一样的眸光,有些复杂、有些纠结,包含了千言万语。 祝皎玉心中轻叹一口气。果然瞒得过所有人,瞒不过昭明帝。 她抿了一个无辜的浅笑,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直视昭明帝。 见祝皎玉眼神并未躲藏,昭明帝不经意地松了一口气。 “散了吧。”昭明帝一甩衣袖,转身出了春熙阁。 玄色衣角划过,惹起了空中尘埃沉浮。 …… 赵海等人追查钱宝林宫女口中的“替宜昭仪送赏”之人,就发现东边梅林井中出现了一具女尸——冷宫宫女源儿。 钱宝林宫女辨认,这源儿正是几日前替“宜昭仪”送赏给钱宝林的宫女。 经过调查,宫女源儿曾在内务府取物件时冲撞过钱宝林,与其他妃嫔并无牵连交际。 贤妃身边的人也没有提供多少有价值的信息,全部挨了十五板子。 事情的调查似乎在这里就僵持住了。 最后是昭明帝一锤定音,贤妃落水落胎、钱宝林被人谋害之事以冷宫宫女源儿蓄意报复结案。 洗月轩中 慎昭仪着实松了一口气,她亲自用小银锤敲开核桃,“要本宫如何说?你既是幸运也是不幸。” 第162章 在意欺骗 天生一对 脚边是慎昭仪带来的飞阳与洗月轩的雪白狮子小犬云云在追着尾巴扑闹,一派岁月静好。 祝皎玉仔细揭去核桃瓣的苦涩表皮,清理出白玉般的果肉,放至小托盘中。 她抬眸看向慎昭仪,“姐姐何出此言?” 慎昭仪手上动作一顿,并未正面回答祝皎玉的问题。 她叹出一口气:“你可知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不知。” “本宫也不知。”慎昭仪看着祝皎玉的眼睛,“本宫甚至觉得,陛下谁也不喜欢,包括他自己。” 她望着眼前这张香娇玉嫩、容色太盛的脸蛋,心中有些感慨。 “你许是听说过本宫曾为陛下挡刀?” 祝皎玉轻轻开口,声音有些犹豫,似乎是担心戳及慎昭仪痛处:“的确有所耳闻……” 慎昭仪却是直言:“挡的其实不是刀,是狼袭。” 她目光飘远,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那是十年前的暮春,还是六皇子的陛下春猎遇狼袭,本宫挡在陛下与狼之间,先太子及时赶来助陛下脱困。 陛下因此效力先太子多年,也因此许诺本宫荣华位份。” 慎昭仪话锋一转,“可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 本宫在前往春猎的路上,就被父亲告知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一切都是先帝的安排。” “先帝?贺大人?”祝皎玉有些疑虑地出声。 慎昭仪姓贺,名曼竹,其父刑部侍郎贺连。 “对……”慎昭仪叹出一口气,“先帝一直属意先太子问鼎皇位,陛下只不过是他给先太子培养的一把刀。因着脱困狼袭一事,陛下欠下了先太子恩情。” 慎昭仪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干涩,“本宫也不过是这棋局中的一子。 本宫的嫡亲姐姐乃是先太子妃,先帝便属意本宫做王妃。本宫是被身边侍女推出去挡在陛下面前的。” 祝皎玉轻轻看了眼脚边追着尾巴的两只小犬。 怪不得先前去犬房选犬时,慎昭仪对突然扑过来的小犬如此害怕,吓得呆愣在原地。(第61章) “娘娘,陛下知道此事?”祝皎玉问。 “要不怎么说你够幸运呢?你聪慧过人。” 慎昭仪微微颔首,“同年,身份高贵的皇后娘娘落水阴差阳错被陛下救起。皇后娘娘成了正妃,本宫也入了王府。 陛下登基后,未曾苛待本宫,也未曾清算父亲。只是在很多年后需要时,对父亲直言当年之事他心知肚明,利用此让父亲为他效力,清算了一党贪官。” 慎昭仪取过一旁的白巾擦了擦手,这才淡淡开口:“陛下有情,却不多。他不爱也不恨任何人,只会权衡利弊,化万物为己用。 当然,他也不爱自己,能够接受自己被别人利用和欺骗。” 祝皎玉轻轻垂眸,又问道:“那,姐姐为何说妹妹幸运也不幸?” 慎昭仪点了点祝皎玉的脑门:“本宫说你幸运,是因为你聪慧、貌美,得陛下几分偏爱。陛下在春熙阁为你开罪的那一句,本宫从未见过。 说你不幸,是因为你也对陛下有情……” 她沉沉叹息一声,“本宫最是喜欢鲜艳的人儿。 可王府、宫中,多少鲜艳的人儿被碾碎、被暗淡。双向奔赴并不能得善果,只有无心无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祝皎玉动了动手指。 慎昭仪所言句句在理,可唯独猜错了一点。她与昭明帝何来双向奔赴,只不过都是她的算计。 “姐姐的话,可妹妹实在是……”哪怕与慎昭仪有几分信任交好,祝皎玉也不会向任何人吐露自己的内心。 “帝王最是无情。但愿……你是幸运的吧。”慎昭仪看着祝皎玉脸上的为难之色,轻叹一声。 她拍了拍祝皎玉的手,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当初你和本宫说,人应该珍惜自己眼前拥有的东西,本宫觉得这句话甚好。 本宫虽被迫成为棋局中的一子,但如今的日子也算安生。 此话又一次开解了本宫,本宫当时就觉得与你有缘。也希望你日后都能记住这句话。” 慎昭仪转移话题,“好啦,不说这些扫兴的。飞阳与云云玩得开心,你这核桃也清理好了。” 祝皎玉敛了敛托盘中的核桃瓣,“多谢姐姐帮忙。” 慎昭仪知道祝皎玉说的不仅是今日夹核桃,也是那日在春熙阁帮腔的几句话。 她点点头,复而有些疑虑地问:“这些核桃都是你手剥皮,为何说制成的核桃白玉糕让本宫送去给陛下?” “宫中皆知,皇上恼了妹妹,妹妹不敢贸然前往紫宸殿…… 求姐姐一送,也许陛下吃到之后,能够想起妹妹。” 祝皎玉唇边抿起一个羞涩的笑容。 慎昭仪咋舌。真的很想问问太医,宜昭仪对皇上如此情根深种该怎么治。 劝不通,她也只能安慰道:“不过是些小事。已证明你与贤妃落胎无关,陛下那日对你有偏袒,不一定是恼了你。 贤妃醒后闹了好一阵,非说落胎与你有关,陛下自然要表面安抚安抚她。” 慎昭仪又眨了眨眼,“贤妃针对你,瑞贵妃也不是个好东西,你日后要当心。” 慎昭仪一向敢说,也并不隐瞒她对瑞贵妃的不喜。 祝皎玉对慎昭仪投去个感激的眼神,“多谢姐姐提醒,妹妹会多加注意的。” 日近午后,慎昭仪带着祝皎玉制好的核桃白玉糕出了洗月轩。 至此,昭明帝已近一月未曾入洗月轩。 这在宫中可真是一件新鲜事。 入宫后恩宠无人能并其左右的宜昭仪,也有失去恩宠这么些日子的一天? 各种声音甚嚣尘上。甚至有人在传贤妃娘娘醒来后的哭诉是真的,真是宜昭仪害了她腹中龙胎,只不过手段高超、未被查出。 还是昭明帝雷厉风行派人清理,才止住了各种宫中风声。 昭明帝为何近一月未入洗月轩,成了未解之谜。 祝皎玉眸光流转。昭明帝还真是恼了她,不是因为贤妃落胎,而是因为发现了她在欺骗…… 让理智克制之人放纵,让冷清之人偏袒,让一个不在意欺骗的人在意欺骗,难道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吗? 她与昭明帝不是双向奔赴,但必须是天生一对。 第163章 口是心非 畏手畏脚 紫宸殿 王福第三十四次看向昭明帝,又连忙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陛下都这么拿着御笔愣神半个时辰了。陛下不累,王公公这眼皮子都有些看抽了! 王福咬了咬牙,上前给昭明帝换上一盏热茶。 “陛下,您……” “昭仪……” 二人同时吭声,又同时闭上嘴。 王福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昭明帝接下来的吩咐,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陛下,您方才是想说?” 昭明帝缓缓抬起左手,按了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这些折子批完了,换些来。” 王福一脸吃了黄连的苦相。陛下本就励精图治、勤于政事,这些日子更是变本加厉。 “陛下,您要批的折子都已经全部批完了。”王福请示道,“将整理出的请安折子也送来?” 想起请安折子中的溜须拍马,昭明帝皱了皱眉,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御笔。 王福瞄了瞄昭明帝的神色。心中长叹一声,这个家还是要靠我王公公。 他脸上堆起笑,“陛下,您先前是否是想问宜昭仪送的糕点?那糕点看起来卖相好着呢,小厨房一直温着。您今日午膳都未用,奴才给您端来?” “聒噪。”昭明帝声音冷漠,“紫宸殿是什么地方?妃嫔随意就能送膳食来?” 王福抹了抹额角虚汗,“回禀陛下,慎昭仪送来就离开了,并未多留。” “慎昭仪?”昭明帝有些愣神地说。 “没错啊……”王福迟疑地回复,“慎昭仪送了宜昭仪做的核桃白玉糕来。” “呵。”昭明帝突然一笑,俊朗的面容却显得更加阴沉,“好、好得很。” 王福只感觉越发瘆得慌,连忙劝解道:“想来是宜昭仪娘娘这些日子忙着发放冬日物品,忙得很。昭仪娘娘还想着法子在额度内提升宫人们的生活质量,宫人们都很是感激呢。” 昭明帝盯着王福,神色晦涩不明,半天才缓缓开口:“这么为她说话?” 王福心中咯噔一声,连忙竖起三根手指:“陛下,奴才对皇上忠心耿耿、苍天可鉴啊!宜昭仪……” “行了。”昭明帝打断王福的表忠心,似乎是不愿意听见“宜昭仪”这三个字。 他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有些讽刺的弧度,“她是个会给人灌迷魂汤的……你们为她说话也正常。” 慎昭仪不也是一样要帮德妃处理后宫事务吗?为何就她宜昭仪忙,忙得不能亲自送来? 是真的忙碌?还是说心虚?还是说根本就是这个女人她不在意! 昭明帝使劲闭了闭眼,想要将女人的面容从脑海中扫出。 半晌,那双狭长俊朗的眼睛才睁开。 昭明帝在王福的胆战心惊中改变了主意:“朕未用午膳,将核桃白玉糕传上来” “是,陛下。”王福连忙脚底抹油去办事,生怕一个不留神昭明帝又改变主意,开始喜怒无常。 皇上往日是性情清冷了些,但起码是有迹可循的。 这些日子的皇上那就一个阴晴不定,简直是三句一个主意! 王福捏了把冷汗,心里清楚得很: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求求两位大佛不要再闹了!这神仙打架,虾米王公公遭殃啊! 不对,应该是求求皇上不要再闹了。皇上这些日子真是不对劲到了极点! 核桃白玉糕被放在精致的定窑缠花枝盘中送上,昭明帝看了一眼就又是一声冷笑。 “这就是你说的卖相好得很?” 王福收到死亡凝视,连忙定睛看了看盘中糕点。 哎哟喂,这宜昭仪一开始的琴声不怎么样,怎么糕点卖相也一般般啊。 他硬着头皮圆场道:“额……宜昭仪做的糕点真是别出心裁。” “行了。”昭明帝声音泠泠,“为难你还替她找补。之前做的龙井茶糕也是这样笨拙。” 昭明帝想起了祝皎玉第一次给他做的糕点,还因此烫伤了手指。 王福试探着问:“那奴才给它撤了?” 昭明帝眉峰一皱,“朕何时说要撤了?朕未用午膳。” “那,您用、您用。”王福递上盘子。 他可算是明白了,陛下就是心口不一,想的是一套,说的是一套,做的一套。最终这结果不都是吃了吗? 哎哟喂,你看这一口、两口……嘿!又一块! 王福看得起劲,昭明帝也不知不觉将盘中的六块核桃白玉糕尽数用完。 见王福一直在看着他,昭明帝淡淡开口:“果真是一般。” 王福现在可算是看透了。 也不管昭明帝说了什么,他机智地说:“陛下,奴才倒是觉得宜昭仪做的这核桃白玉糕软糯养人,感觉又与传统的做法不太一样。 华宁长公主一向喜食核桃,如今孕中食欲不振,想来会喜欢此物。” 昭明帝用帕子抹了抹嘴角,“有话直说。” 王福接着道:“奴才等人去讨要宜昭仪自个研究的方子,未免有些讨嫌。不知道您去问,昭仪娘娘会不会给……” 昭明帝眉心越发蹙起,“一个后宫妃嫔,就该对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该有任何隐瞒。” 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昭明帝的声音格外冷沉。 王福点点头,“您说的对,您亲自去问,昭仪娘娘自然是会知无不言的。这也算全了您对华宁长公主的关怀之心。” 昭明帝抿了抿唇,核桃白玉糕甜而不腻的淡淡甜意还在他的舌尖回味。 心中却是一片苦涩。为何要欺骗朕?为何不相信朕可以护你周全? 是觉得朕不值得信任依靠?还是说你有更多欺骗朕的事? 他缓缓捏紧了手心,第一次感觉到对一件事对一个人畏手畏脚。 久到王福都以为陛下又愣神了,昭明帝如同青松枝头雪一般的清凌嗓音再次响起。 只有一个字:“嗯。” 第164章 去洗月轩 小别重逢 洗月轩 “娘娘,要传晚膳吗?”香芸问道。 祝皎玉放下手中书册,算了算时辰,声音轻柔开口:“不必,再等等。” 香芸则是有些迟疑地咬了咬唇,“娘娘,您是要等陛下吗……采芹已经出去候了许久了。” 香芸心中有些打鼓,这些日子昭明帝一直都没来洗月轩。 娘娘现在开始涉及宫中宫务,手里有了权力,日子自然不会如刚入宫时一样被苛待。 但前头皇上每月就属到洗月轩的日子最多,如今却是近一月未曾踏足,难免会有些难听的声音、冷嘲热讽的言论。 祝皎玉却是淡定得很,她微微颔首:“陛下会来的。” 昭明帝如果真的恼了她,为何还在那日帮她说话呢? 不破不立。 有的人只是自己心中别扭,需要外力推上一推。 …… 昭明帝行至湖附近,就远远看见了洗月轩阁楼的飞檐一角。 绿白琉璃瓦,在日光下流光溢彩,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昭明帝顿住脚步,远眺着前方,有些烦躁地转动指间玉石扳指。 “陛下……”王福适时提醒道,“您说要去要核桃白玉糕的方子给华宁长公主。” 昭明帝从鼻腔中憋出一个“嗯”,缓缓开口:“朕又未说不去了。为难你提醒一番。” 昭明帝移步大步向前,王福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连忙跟上。 转过假山,就见湖畔有个湖蓝宫装的宫女在眺望着, 昭明帝眯了眯眼,仔细分辨了一下,是皎皎身边的宫女…… 他淡淡地朝王福使了个眼色。 王福立即接到会意,换了条路去拦住宫女。 采芹被王福带到了昭明帝面前,连忙行礼:“奴婢参见陛下。” “朕记得,你是皎……宜昭仪身边的宫女,叫采芹?”昭明帝声音淡淡,“不好好在洗月轩伺候,鬼鬼祟祟做甚?” 采芹为难地抿了抿唇。 昭明帝眉心蹙起,“说。” 采芹这才回复道:“陛下,奴婢是在洗月轩外守着……” “守着做什么?” 她咬了咬唇,“看皇上的行踪。” 昭明帝声音冷淡:“你可知,窥视帝踪,可是大罪。” 采芹连忙告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昭仪娘娘只是吩咐奴婢瞧着陛下是否有往洗月轩来……” “宜昭仪……”昭明帝捏了捏手心,不经意地说,“她吩咐你的?几日了?” “回陛下,这一月都如此。” 昭明帝冷淡的眉宇微微舒展开来。 原来因此纠结在意的人,不止是他…… 昭明帝缓缓收回目光,右手虚捏成拳,轻咳一声。 王福连忙使眼色,“有没有眼力见,还不赶紧引路。” 昭明帝顿了顿,提步往洗月轩去。 抬手止住门口太监的通传,昭明帝步进了洗月轩的大门,只感觉有些恍如隔世。 抄手游廊旁的香桂散发着淡淡幽香,小池塘水面结着一层薄霜。 昭明帝动了动手指,二十三日。 距离上次踏入洗月轩已经二十三日了。 还没等昭明帝做好准备,就撞进了一双盈盈闪着泪光的眸子之中。 第165章 没有恼你 欺骗说谎 瘦了,鬓边的碎发也变长了。 昭明帝心中默默对比着,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把祝皎玉的每一分每一毫都记得如此清楚。 他抿了抿唇,有些不愿意承认这件事。 只能硬邦邦地开口,声音不太自然:“站这做什么?” 祝皎玉像只被惊到了的小兔子一般缩了缩身子,快速地抹了抹眼角,怯生生说:“臣妾是来迎接陛下的……” 昭明帝眉心皱起。他又没有说什么,怎么这人就开始委屈上了。一副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是给谁看。 他握了握拳,到底还是软了两分语气,“不必迎接,朕路过,来要核桃白玉糕的方子。” 祝皎玉眨了眨眼,有些失望。 委屈巴巴地说:“臣妾知道,陛下不愿意来洗月轩……” 她落寞地收回目光,转头吩咐香芸,“香芸,将方子写给陛下。” 继而垂眸,不敢再看昭明帝。 昭明帝眉宇越发结起,唇线平直:“是准备给长宁的方子,你亲自写。” “是。”祝皎玉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陛下,那您……” 昭明帝以为再见祝皎玉,祝皎玉会解释、会惶恐,没想到对方一副被自己欺负了的模样,倒显得是他无理取闹、凶神恶煞? “呵。”昭明帝从鼻腔中发出声意味不明地冷笑。一挥衣袖,大步进了室内。 祝皎玉只感觉昭明帝的玄色衣角擦过他的身边,极淡的荷香传来。 捕捉到昭明帝腰侧的荷包,祝皎玉轻轻眨了眨眼睛,嘴角抿起一丝笑意。 …… 进到内室,宫女奉上热茶,又躬身离开。 祝皎玉却没有靠近昭明帝所坐的窗边,她缓缓步到四方桌前,唤道:“采芹,取备笔墨。” 采芹应声离去。 室内只剩下帝妃二人,一片沉默。 昭明帝捻了捻手指,觉得极为不适应。 往日和祝皎玉在一处,总有人叽叽喳喳地找着话题,如今却在他面前变得缄口不言。 昭明帝执起茶盏,不经意地瞥了祝皎玉一眼,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玩着手。 茶盏落桌,发出脆响。 他点了点轩窗旁的小桌,“这大冷天的,开着窗做什么?” “啊?”祝皎玉呆愣地抬起头。 昭明帝抿了抿唇,对这人的心不在焉感到不满,说出口的话也越发冷凝:“朕说关窗。” 祝皎玉缩了缩手,连忙起身到窗边。 她有些犹豫地望了望窗棂,还是伸手去够。 “呀。”祝皎玉身形一晃。 昭明帝目光一直追随着祝皎玉的动作,见祝皎玉重心不稳,连忙伸手去接。 却只是接了个空。 “陛下?”祝皎玉站定,见昭明帝伸着手,有些疑惑地开口。 昭明帝收回手,望着自个努力站定了的祝皎玉,咬了咬牙。 “关窗子都站不稳吗?” 昭明帝离祝皎玉只有一步之遥,女人身上的甜香传来,在室内炭火暖烘烘的熏陶之下更加让人无法忽视。 昭明帝莫名觉得有些慌神。 “陛下……” “怎么不解释了?”他逼近祝皎玉,“先前在春熙阁不是很能说吗?” 祝皎玉轻轻躲闪,避开昭明帝的目光。 这动作顿时激怒了昭明帝,他伸手拉过祝皎玉,“你连话都不愿意与朕说了吗?” “呀。”祝皎玉慌忙地扯出自己的手,用眼神控诉。 她按了按手心,疼痛让她眼角积聚的眼泪缓缓滑落,像一滴滴珍珠滴落在手上。 “陛下想让臣妾说什么?” 祝皎玉再忍不住一般出声,“陛下多日不来洗月轩,一来就是对臣妾蹬鼻子瞪眼的。如今好了,又是嘲笑臣妾不会关窗,又是冤枉欺负臣妾!” 昭明帝气极反笑,“朕何时欺负你了?” 祝皎玉握了握手心,抽泣道:“反正陛下不在意……” 昭明帝眉心一蹙,看祝皎玉捏着手,意识到了什么。 他强势地伸手去拉祝皎玉的胳膊:“拿出来。” “陛下——” “拿出来。” 眼前的女人被半强制地捉起手,昭明帝这才看清了祝皎玉的手心。 原本白皙粉嫩的掌心中是划痕,削葱般的指尖也有些皱皮。 昭明帝这才想起了先前祝皎玉的动作:“手心有伤不会说吗?” “呀。”祝皎玉第三次轻呼出声,委屈巴巴地想要收回手,“陛下您弄疼臣妾了!” 昭明帝连忙松了些力度,扬起声音,“王福,去取玉肌活肤膏。” “是。”王福颔首。 这玉肌活肤膏可是西凌的贡品,宫中仅一罐。 王福亲自去取,老腿都快跑断了,好不容易取来了玉肌活肤膏,就见帝妃二人一左一右,各自而坐。 “陛下。” 昭明帝旋开盖子,用修长手指挑了白色莹润的膏体,看向祝皎玉,“怎么,还要朕亲自为你涂?” 祝皎玉嘟了嘟嘴,靠近昭明帝,“臣妾自己涂。陛下活像吃了炮仗一般!” 昭明帝将指尖膏体涂抹在祝皎玉手心,“朕已经挑出来了,手伸过来些。” 祝皎玉只能更靠近昭明帝,“陛下,您轻点。” “不是说朕吃了炮仗吗?吃了炮仗怎么轻?”昭明帝声音泠泠,动作却不经意地放轻柔了些许。 祝皎玉委屈巴巴地小声抱怨,“臣妾给您做糕点,这才清理核桃划到了手。您却对臣妾哪哪都看不顺眼,不是吃了炮仗是什么?” 祝皎玉瘪了瘪嘴,说着就要掉下泪来。 昭明帝愣了一下,微微抿唇。 “何必你自己亲自弄……” 后宫妃嫔给紫宸殿送吃食,又有几个是真的自个从头到尾亲自做的? 偏偏眼前这人最傻,连清理核桃都自个来,受了伤也不会说出来。 昭明帝抬眸望了祝皎玉一眼,心中存在了多日的泡泡被猛然戳破。 他突然说服了自己。 皎皎是爱他的,还能再多要求什么呢?是他没能发现皎皎的伤,先前也是他没能让皎皎全然信任。 “慎姐姐也帮了忙的。陛下都恼了臣妾了,再不做点什么,臣妾就要彻底失宠了。” “胡说。”昭明帝皱眉,“朕何时恼了你,那些多嘴多舌的人已经惩罚过了。” 他轻轻吹了吹祝皎玉手心,仔细检查还有没有遗漏。 良久,昭明帝神色不明地合上药瓶盖子,“你在意朕恼你,为何又要欺骗朕? 碧玉坠珠簪明明原本就有四个卡扣,第四个扣子上别的是一朵海棠。朕初见你那日,碧玉坠珠簪就簪在你的发髻左侧。” 昭明帝没说的是,那日鬓边玉质海棠莹润,不如女子容色似玉、撩人心弦。 他逼近祝皎玉,眸光沉沉,“你为何说谎?为何要欺骗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