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柳》 前序 萧和晏记不起父皇崩世那日刀剑无眼落在身子上的疼痛感,却对那日从头至尾二皇兄如何逼迫安平皇帝盖下玺章记忆犹新,美其名曰:退位让贤。 皇城不远处的巫山,黑云由此蔓延开来,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那日风中涵盖着从边疆吹回的凛冽,萧和临率领大军,边疆伊始,一路打至皇城,四皇子萧和晏临危受命,刀剑与皇城地砖擦过的声响,逐渐靠近御銮殿! “皇兄,你我五载未曾谋面,再次重逢,竟是你我二人刀剑相向之时!” 御銮殿金碧辉煌,如今已变一片狼藉,男子站于尸身中央,虽年岁不大,却威严十足,一身暗色长衫,手持利刃立于朝堂之上,眉眼间尽是寒气逼人,眸间却藏着尽压眼角的失望与悲痛之感。 萧和晏骤然抬剑,直指龙椅上的男子:“如今父皇卧床不起,趁其不备,谋权篡位,今日,我便为父皇手刃逆贼!” "父皇?" 萧和临冷笑,丝毫不惧,拎起一旁帕子,此等行为被萧和晏尽收眼底,那帕子上角处,是显而易见的金龙,那是萧和临养母柔妃娘娘前几日刚绣好的金龙盘云,父皇时常随身而戴。 帕子? 帕子! 萧和临用此擦拭着染血的刀剑,眸间寒意当下让萧和晏幡然醒悟:“四皇弟果真聪颖,只是不知道四皇弟可识得边疆剧毒,七步?” 萧和晏嗓间颤动:“下毒谋害圣上,不杀尔等,誓不为人!” 巨龙从御銮殿台阶下破云而生,一路绵延至龙椅之下,栩栩如生,如今却成为了兄弟二人残杀声的纽带,护凌军似是听令而动,来势汹汹! 不知真是战争真正结束来临的胜过预期,还是萧和晏至死都不愿回想真相,只是那日肩膀处的血迹是如何顺着刀剑落在无力反驳的兄长脖颈之处的场景,他记忆深刻:“二皇兄,输赢已成定局。” 护凌军姚首领单膝跪地,以示忠诚:“四殿下,慕容将军已于昨日抵达边关,一切平顺。” “退下吧。” “是。” 萧和晏将手中刀剑扔至远处,拖着身子撩过皇家长衫径直坐于巨龙旁,血迹顺着手指滴落于巨龙身侧,强撑精神:“皇兄,你我二人谈心,似是”巫山上方黑云已散开,拨开云雾重见天日:“七年之久了吧。” 萧和临冷笑,残喘着身子靠在不远处的石柱上:“你还记得。” “记得,深得狠,那是大皇兄身为太子惨遭毒害的第七日,皇兄夜半来敲我的门,说出口的那句话,在皇兄带兵围城前一刻,我依旧牢记于心!” “难为六皇弟了,这皇家,何时有过真心啊,父子兄弟,血承一脉又如何。” “大皇兄惨遭毒害,三皇兄证据确凿,永生囚禁,已于二皇兄出关第二年过世。” 萧和临闭眼,像极了暮色下已过垂老之年的人:“我知道。” “知道,足以!”萧和晏撑过身子,向着大殿外:“姚首领!” “属下在。” 一字一句开口道:“奉圣上口谕,二皇子萧和临,终身囚禁于瑞王府,二皇妃同罪,其子嗣接至宫中皇后亲养,如非诏令,不得外出。” 姚将军起身:“属下遵旨。” 萧和临摆手:“不劳姚将军,本殿下还有最后一句话与四皇弟交代清楚。” 萧和晏起身,步步走向却被姚将军抵挡:“四殿下。” “无妨。”萧和晏蹲身,毫不在意,如今已成定局,再如何,他都翻不开身。 “皇弟可知,柔妃娘娘是如何下毒,我又是如何将毒带回关内?”萧和晏垂眸,就算今日不开口,改日他也可查出蛛丝马迹,可当萧和临吐出那人名号之时,他似是从胸口处传来了锥心般的痛楚! 萧和临被带回瑞王府,萧和晏却如同行尸走肉,刚刚架于萧和临脖颈处的刀剑剑柄竟出现在了他脚下,皇后娘娘听闻逆贼已除,迅速赶来御銮殿,亲眼所见四皇子好像是一把遭人遗弃的利刃,一路顺着巨龙滚下,身子毫无控制。 "和晏!” 雍和十四年,二皇子谋反永生囚禁于瑞王府,非死不得出。 皇帝于当日亥时驾崩,临崩世前,下旨立皇四子萧和晏为皇太子。 皇后娘娘入主眉寿宫,其意:“愿百龄之眉笑,取重金之巧笑。” 眉寿宫主殿,正中央放置着萧和晏带兵拿下姜国时,怜惜珍贵之宝物,献予皇后娘娘之紫眉玉瓶,如今却是相得益彰,待萧和晏行礼后,皇后开口:“先皇原定于四月初将木家那女儿赐给你做皇妃,如今事发突然,虽事已至此,然中宫不可无人,母后想听一听,你的意思?” 萧和晏饮下茶水,道:“母后,儿子主意已定。” “哦?木家那女儿与你本就有儿时的情谊在,贤良温淑,若说皇后一位,她也当得。” “原王府侧妃慕容氏,掌府中事宜多年,封为”话语停顿:“皇后,入主永宁宫。” 皇后娘娘眸间闪烁,他这儿子,不知怎得,那日从御銮殿巨龙滚下,竟会给人一丝大不同以往之态。 迎娶木晞宁,乃是萧和晏于先皇那里求来的,木氏家父乃是当朝正一品丞相,丞相得一女,且又是木氏府邸中唯一的子嗣后代,宠之爱之,乃是花骨朵中长大的小雏菊,用美好二字形容皆不为过,可木丞相却不曾愿让女儿嫁入皇家。 正是因木晞宁亲口许下:“若非心有灵犀之人,就算是大罗神仙来求娶,也是万万做不得数的。” 丞相爱女心切,从不曾逼迫。 可那日夕巧节,却为当今皇帝四皇子萧和晏一见倾心,然是四皇子有情,二人你情我愿,皇帝与皇后二人乐得其所,便也应下了这门亲事。 可如今却立侧妃慕容依澜入主中宫,从小将其养在身边的皇后娘娘,百思不得其解。 “这,那木相。”这木家女儿不知如何逼迫,才让木丞相应允了这门亲事,如今这该如何是好? “木,”萧和晏掌着手中的茶水,肤色一片赤色,不知是茶杯发烫还是内力发作:“木晞宁封木妃,择吉日入椒房宫。” “这。” “母后,”眸间闪烁,紧盯皇后:“您就应了儿子吧。” 木丞相之女木氏晞宁,于五月初新皇登基大典后,封木妃,入椒房宫。 仅不过三载,木妃晋位木贵妃,安平王朝五年,木贵妃有孕,为安其胎,特将其带入木兰行宫安养,却夜半遭受野猫惊吓滑胎,为抚慰木贵妃丧子之痛,特将二皇子予其抚养长大,直至木贵妃安平九年再度有孕,然不足月便生产,诞下皇长女微柔公主后不过一刻便撒手人寰。 皇帝全然不顾当今慕容皇后脸面,追封木贵妃为慧娴皇后。 安平皇帝对慧娴皇后之女微柔公主视为掌上明珠,甚与当今定国侯世子定下婚约。 一是出生当日便天降甘霖缓解南方旱灾的定国侯世子爷,一是当今皇帝最为宠爱之嫡长公主,京城谁人不称一声佳偶天成! 然天不遂人意,不过四载,微柔公主随母而去,那日,雷声大震。 至此,木氏一族日渐败落,于后世史书中,再无关乎木氏一言。 第一章 赴京都 安平二十年,圣上下旨,命定国侯爷率兵平定边疆叛乱,传闻中这最为骁勇善战之人,乃这定国侯世子,与其姐婿深入敌军,烧其粮草,断其水源,而后全身而退,为其安平王朝获胜立下不朽功勋。 要说这世子爷,生于安平七年,出生当日,天降甘霖抚慰南方之长久旱灾,圣上龙颜大悦,特将其世子名号坐实,与安平王朝嫡长公主定下婚约,可这慕容皇后却迟迟不曾有孕,微柔长公主于慧娴皇后离世后,有了这嫡出的名分。 京城人无一不津津乐道,皆盼着那长公主与世子爷的盛世大典。 谁知这微柔长公主竟随母而去,骤然离世。 于此之后,安平皇帝从未有过一女诞生。 这婚姻大事便也做不得数了。 安平王朝于当今圣上萧和晏为皇,大肆改革,推翻其固步自封,逐步开创安平盛世,今日京城这街上如此热闹,听路边小贩闲聊之时谈及,这便是于边关四年之久,定国侯爷班师回朝,策马开路的那先行军,便就是那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世子爷。 至于为何如此多的百姓前来迎,一来是来看看这世子爷何等风姿,二来便是自发前来为定国侯庆功。 “兄长,前些日子嫂嫂看的话本上说,若有女子遭受不公,定会有男子前来搭救,而此男子必定英俊洒脱,风姿卓越,你说柔期此言是否属实?” 沐南渊为妻子挑选着那布料,身边的小女子看着年岁不大,约是十过三四岁,看那衣着不似什么大户人家之女,但眉眼顺意,柳叶细眉,眸角处向上扬起,若细细一看,那眸下的那颗泪痣,灿若春华,皎如秋月,那分灵动感引人十足回眸。 “沐柔期,日后少陪你嫂嫂看那些话本子。” 沐柔期吐舌,眉眼弯弯:“那还是兄长买给嫂嫂的呢,说解解闷,如今又不让看了,哥哥岂不是没理之人嘛。” “小丫头能言善辩!”沐南渊拿过那两匹料子递给小贩:“这两匹布料我要了。”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城门大开,原在街上的那些个人竟都一涌而去,沐南渊似听着身边那些个女子在谈论着这世子爷少时,如何在这条街上,对,就是沐柔期站着的那个位置上,行侠仗义,忠肝义胆。 “柔期,此处百姓杂乱,你且跟好兄长。”沐南渊偏头,身边那原本站在女子的位置上竟然空空如也,沐柔期不知去向。 “柔期!”沐南渊匆忙将银两放置在小摊上,拿过布料急忙寻人。 沐柔期从小便在巫山脚下,家中开着一家小客栈,巫山一方经营者甚多,无一夜晚不在此落脚,却因人员杂乱,沐南渊从不应允沐柔期外出。 女子从小便长相显眼,此次外出还是沐柔期与此‘威逼利诱’这才将其带出家门。 沐柔期混迹在人群中央,从未见过如此喧天场面,十分新鲜,可年岁太小,却如何踮脚也不曾看见那骑马之人是谁,沐姑娘当真是烦躁不堪,仅仅透过人群看了看那人头上佩戴着的世子头冠。 真真无趣。 “臣桉哥哥!”从远方方向传来一阵女子声,沐柔期眸光瞬被吸引,女子策马于人群当中狂奔而来,丝毫不顾及百姓安危,身后跟着一群小厮,于两旁驱散哄闹百姓。 沐柔期此刻想起了前些日子那些话本子上写着的,是用什么词来形容如此自小相识的男女二人来着? 罢了罢了,想不起来了便罢了。 “世子爷,是涂尚书家的三小姐,您的那位青梅竹马。” 墨臣桉眸光冷冽看向身旁那从小便跟着自己的人:“仲年,你若是想回边疆,于本世子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世子爷。”墨臣桉伸手拦下,仲年无言,心中默念:识时务者为俊杰。 本就想着一睹世子爷风采的沐柔期而言,不强求如此多,看不上便罢了,正欲转身去寻找哥哥,看这时辰,哥哥应要买完料子了,她若人再不出现,回去必得被哥哥好好锁上那三日。 刚踏了不到一步,谁知竟传来了一阵惊马之声,沐柔期迅速向外闪躲,此刻也寻不着哥哥了,还是先保全自己为大事。 仲年道:“世子爷,涂小姐马受惊了。” “嗯。” “是否派人去探?” 墨臣桉身子随着马儿晃动,不以为意:“你很闲吗?不然你去吧。” “此次回朝府中事宜颇多,属下可太忙了。” 墨臣桉于马上,右手搭于剑柄之上,眸子中已带防备之态,眸光掠过京城春意楼,垂眸冷笑,下一秒,安国侯世子爷恢复到了踏入城门时候的状态,那般冷傲:“仲年,本世子还未曾踏入定国侯府,如今竟以有下马之威了。” “那世子爷,可需防备?” “不必,如此鼠辈,何须惧畏!” “那侯爷的马车还未曾进入京城,此番动手,实属打草惊蛇。” 沐柔期下意识收回了敢踏出的脚步,好奇心害死猫,客栈来往人群复杂,能路过巫山且留宿一夜,百姓居少,为保其自身安危,此乃沐姑娘从小便认知到的真理。 再说,话本上无辜之人被杀害之时,那恶人总是会说出一句:你知道的太多了! 沐柔期下意识后退,竟走了没半步便直直撞上了一堵墙,可又不似墙,沐姑娘丝毫不敢动弹,此番脑子中竟满是英俊洒脱,风姿卓越的男子前来搭救,或者是否符合此等条件不要紧,是个人前来搭救就足以。 沐姑娘压着嗓间颤抖,以此来壮壮那胆:“壮士,杀害无辜之人非江湖人士所为。” 身后竟传来一阵笑声:“呵,你倒是对规矩清楚的很?”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沐柔期双手捂上耳朵。 男子提出疑问,似乎是不大相信:“哦?姑娘怎得突然不清楚了呢?一般说出此言,必是听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我什么都听到了。”沐柔期似乎是觉得身后的男子没那分想取自己性命的意味,说话也略微大胆了些:“那壮士想让我对您说些什么,您告诉我,我如实转告便是。” 沐柔期正欲回头探一探身后男子是何人:“别动!” 脚步刚落下,竟踩上了草垛下留下的细草,发出了阵阵细响,沐柔期下意识惊出冷汗,此番动静,已惊动了正在密谋着些许事宜的人。 “都说了让你别动。”男子用力腾空而起,手臂将原本身前的女子搂入怀中,沐柔期惊吓过度,双手下意识环抱过男子腰间,清楚感知着男子手臂瞬间僵硬,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腰部,有些发疼。 沐柔期竟不知道自己搂着那男子的腰多少个时辰,总之自己总是担着那份从未从天而降过的惊心动魄。 于城门街道后等待着瞻仰世子爷风采的百姓,竟只是看着小厮一人牵着世子爷那匹良驹,四处寻觅也不曾看到一道身影,只得以瞧见牵马之人手腕处搭着世子官帽,百姓扫兴而归。 待到了安全之地,墨臣桉将手臂轻松,可怀中着女子却抱着自己愈发的紧:“姑娘,你还想抱多久,一个时辰够不够?” 沐柔期迅速松开,向后退下五步之远,似乎在二人之间那些个距离,读出来一句:我与此人毫无关系。 “你是何人?”墨臣桉理着那身紫青祥云袍,端详着面前的女子,女子轻拍着那身长裙,不像什么官家女子,不知为何那眉眼处的泪痣竟透着实打实的熟悉,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于边关四年之久,所见皆是男子,如今竟也是想不起来了。 罢了,想不起来那便是不重要。 沐姑娘眸间聪颖气十足,哥哥说过,不可随意将女儿家名讳告知男子:“安平国人。” 墨臣桉轻笑:“为何出现在那里?” “当然是为了一睹定国侯世子爷风姿。” 墨臣桉轻舒口气,他为何总是觉得此女子所言古怪,他问城墙为何倒了,她答边关粮草着了,可细细一想竟还有几分道理。 “你可知如若我不出现,你必定死于恶人剑下。” 沐姑娘眸间含笑:“所以公子是要我谢你一谢?”如若你不出现,本姑娘才不会踩着枯草发出声响,到头来,罪名还不是在你那里。 “那倒不必。” “那就好。” 墨臣桉偏头,女子依旧含笑,那几分笑意竟是多了几分人畜无害,他记得少时,侯府当中养过一只猫,但凡不顺着毛捋,必定火气十足,如今这小姑娘细细一看,到真是与那只猫有几分熟悉。 “柔期!”不远处的街上传来了一声叫喊声,沐柔期正欲开口,却突然想到不可让此男子得知自己名讳,这可是头等大事。 沐柔期扭过头去寻找兄长的身影,正巧看到沐南渊蹙眉,眸间戾气,沐姑娘身上抖三抖,已然做好了要在房中关上三天紧闭的严惩! 不对,看兄长头顶的火苗程度,大约是六天! 好似做什么什么亏心事一般,正想让男子赶快离去这是非之地,免得哥哥生气,与他大打出手,男子却早已不知所踪。 “沐柔期!” “哥哥,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回去便自觉将自己锁上那三天三夜。” 沐南渊正欲喷薄而出的那口气,就如此堵在了喉间,只得说出:“罢了,下次别乱跑便是。” “遵命。” 沐南渊看向她的发丝总觉着少了些什么,这小姑娘平日最爱戴着的那朵雪绒花发饰,怎得不见踪影,罢了,许是出门未曾带出来。 “世子爷,那群人还未来及带入府中,已含毒自尽。” “无妨,扔山上喂狗便是,本世子回朝不过半日,好戏不得慢慢来吗” 第二章 魂绕膝 待京城百姓于侯府前散去时,墨臣桉这才与仲年二人不慌不忙打道回府,这世子爷刚踏入侯府没半步,一门心思钻进了书房当中,用膳之时都未曾踏出。 仲年叩门听道那声‘进’后,推门而入:“世子爷,侯爷于三日后抵达京城,属下已命,近日侯府加强戒备,还有一事,宫中王公公来了,正于中堂候着世子爷,这王公公骤然前来,也不知所为何事?” “去看看罢。”墨臣桉将手中那笔挂起,向着中堂而去。 王公公此次夜半前来,绝非仅是代安平皇帝迎其侯府凯旋而归。 “许久未见,世子爷风采依旧,奴才今日奉圣上旨意,特来将此幅画作赠与定国侯府,同贺我安平王朝大胜,待侯爷抵达京城,于宫中设宴款待定国侯府,还请世子爷转达。” “皇恩浩荡,在此代父亲谢过圣上。”墨臣桉双手接过画作,举过首顶,叩谢皇恩。 “另外奴才还有一事要告知世子爷,圣上下旨礼部侍郎革职,于明日发配古宁。” 墨臣桉与其行礼:“多谢公公提醒,仲年。” 仲年拿出一些银两放入王公公手中,那王公公加以推脱:“这些是我们世子爷小小心意,王公公就当喝个茶水罢。” 待将王公公送出侯府后,仲年返回中堂,看着那立于门前的声音,这才好奇发问:“世子爷,属下曾听闻,那礼部侍郎不是圣上宠妃玉嫔娘娘家弟,这才上任没几日,怎得会突然被贬?” 坐下后将其衣裳整理一二,接过府中婢女递过茶水,嗅了嗅那茶香,许久未曾饮过京城这龙井茶:“如此发落,你可知圣意?” 仲年垂首:“属下不敢擅自揣测。” 墨臣桉摆手:“竹忆,下去罢,本世子有事再唤你。”待正殿无人后,他这才微微抿下一口,道:“那你可知,明日是个什么日子?” “属下愚钝,还请世子爷赐教。” “明日,是那慧娴皇后过世十载。” 仲年好似恍惚间明白了为何世子爷要与那王公公道谢,那时他还想,无非是一个消息罢了,对如今势强的侯府而言,怎会有如此担忧,知之与不知有何区分:“属下明白了。” “在这安平年代,有一人绝不能提,那便是。”慧娴皇后。 如若再有一个,那便曾是侯府的世子妃娘娘微柔公主。 若是在微柔公主在世,世子爷也不必终日边疆过日,如今还是个孤家寡人。 可惜二人,皆已过世。 “那时在边关,鞭长莫及,如今在天子眼皮子下头过日,去提醒下人,该说的不该说的,小心谨慎便是。” “属下遵命。” 在这永宁宫中,据小吕子传话,圣上今日踏入椒房宫后,只留下一句任何人不得叨扰,便再也未曾留下任何圣意,哪怕不来禀报一声,慕容皇后也心知肚明,木晞宁已逝世十年了,十年啊,一眨眼功夫竟过的如此之快。 “如今嫔妾家弟因此被贬,还请皇后娘娘帮帮嫔妾吧!”玉嫔求救无门,百般无奈,只好夜叩永宁宫门,望皇后娘娘与圣上开口,让家弟从轻发落,一往古宁,这辈子怕是再不进京城半步。 “本宫也实属无奈。”慕容皇后扶额叹气,那端庄之态于这些年是增了个十成十:“玉嫔,你那弟弟仗着你于后宫当中,作威作福多日,圣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如今对其分内之事如此不当心,本宫有心无力啊。” 玉嫔接过帕子狠狠擦拭了一把泪水,表情当中满是狠戾:“那木贵妃人都死了为何还如此阴魂不散!” “你给本宫住口!你想死,本宫可还没活够!”慕容皇后平日当皇帝面前,丝毫不敢提那木贵妃一言,如今若是此言被有心之人听去,还是打她永宁宫传了出去,不知道圣上该如何处置! “嫔妾,嫔妾心急,皇后娘娘恕罪。” 慕容皇后拂袖而去:“本宫乏了,佩兰送客!” “是!玉嫔娘娘请。” 佩兰将那玉嫔送至宫外,命人关上那宫门对其身后玉嫔苦苦哀求之语毫无应答,转身便回了宫内,慕容皇后拿着那把木梳端坐在铜镜前:“佩兰,十年了,本宫都长白发了,也不知道如若那木晞宁在世,此番是否也会容颜渐老。” 佩兰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开口道:“娘娘。” “若那时本宫知晓,这些琐事会至此心中不宁十余载,倒不如那时候便不动那份心思罢。” “娘娘!”佩兰打断其言语。 “本宫乏了,那玉嫔如今触了这霉头也算是给了教训,任其自生自灭罢!” “是,娘娘。”佩兰双手接过慕容皇后手中那把木梳:“娘娘,时辰不早了,歇息吧,奴婢已命小厨房赶早做一份梅子绿豆粥,明日送至椒房宫,” “嗯。” 今夜不知道为何,沐柔期任由如何在那床榻上翻滚都毫无半分困意,此番客栈也锁上了门,她倒是睁开眸子盯着上方,前几日碰见的那怪人,看起来倒不像是什么普通百姓的打扮。 赠意落于巫山脚下,今夜天色泛着阴,不少路过此地的人在此留宿,可已过戌时却毫无雨意,反而那凉风透过窗吹向枕边,如此倒像是会变戏法的人,挥舞着那戏法棒子,将沐柔期引诱着向门外而去。 巫山很少有过闲人往来,毕竟此地荒芜,在这里开着的客栈也仅仅是赠意一家,居住的人家不到,倒是淳朴的很。 邻居家中婆婆还于她生辰那日,特地赶往了京城,买了些胭脂水粉。 沐柔期不知为何,今日心神不宁的很,仗着自己打小在此地长成,顺着那熟悉的路途一路竟向着巫山上方走去,夜半凉风阵阵,拍打着树叶子发出来响声,沐姑娘打小胆子大的很,一路而上。 她怎不记得这里有过一个观音娘娘的庙宇,大约是许久来过了罢。 必定是小时来过的,否则怎得如此熟络。 “竟走了这么长。” 于此话音刚落,身边便不知何时冒出来了个声响:“你是何人。” 听话音虚弱得很,那脖子上传来得阵阵凉意告知自己此人绝非善类。 “我是好人。”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胆大妄为的沐姑娘此刻慌了神,自己此番若有命回到客栈,应好好翻翻那黄历,看看自己近日为何总是遭人胁迫。 是不宜出门还是不宜见人。 “百姓会夜晚前来观音庙,你且看我好骗吗?若如实招来,必定留你条性命。” “我当真是巫山脚下百姓,常住赠意客栈,你要我怎么说才肯信。” 沐柔期清楚感知着那人架于脖子上的刀轻微晃动了一些,险些划着自己的脖颈处:“赠意?你是何人!” “我,我姓沐,名柔期。” 男子紧握刀柄的手退至腰间,强打精神:“身为女子,夜半来深山作甚?” 对方不易才将自己放开,沐柔期向前躲了两步,这才回头,不知何时,那月光透过云层打落于二人肩上,男子肩膀处似是被人浇了水一般湿气腾腾,可却顺着向下方看,刚立着的地面上竟可看出来一片红迹,那目色本应是温柔的,如今却带着周身恐怖气息,那股子血气,她虽不惧,却莫名不愿去靠近半分。 “睡不着,逛一逛罢。” 男子冷笑一声:“睡不着来这里逛?姑娘还当真是有趣。” 躲开那男子的调侃,沐柔期伸出手指向男子受伤之地“你的伤。” “无妨,夜深露重,姑娘还是早些打道回府罢。”男子转身进了那庙内,走路时身子向一方倾斜,怕是脚踝处也留下了些伤口。 这不是云流首次带人执行任务,但却是首次受到如此屈辱,那人一路将自己追至巫山,身边带出来的人全军覆没,如今仅留着自己在这儿巫山上寻找着如何活下去的法子。 若想活命,要翻过那巫山,虽说不甚远,可如今却带着伤,那群人顺着血迹便可一路找至踪迹,不为活命之计。 云流侧身歇息在那草垛上,掀开那衣裳袖口,打白色长衫上撕下一条布料,缠绕过臂弯。 “别。”一阵女声打庙宇门前传来。 “你这个女子当真胆子大,夜晚不歇息,如今竟在这巫山上来来往往。”云流不管不顾,依旧拿那布料绑着自己的伤口处,看那模样倒是轻车熟路。 “你若是想杀我,刚刚便动手了,何苦等到现在。”沐柔期一路向前,站在他面前,于他身前放下一把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草药。 云流一怔:“这是?” “哪来的。” 沐姑娘的话倒是实在的很:“娄大夫住处离这里不远,那老头子古怪的很,我偷偷爬进他院子里拿出来的。” 云流嘴角向上扬起,这是拿的道理吗?这姑娘明明是翻进大夫院子里偷出来的。 沐柔期路上还想着,若是这男子可稍微柔和一丝,也不至于她拔着那草药的时候眸子老是恶狠狠,却一回来便是看着那眸子温柔看着自己,却觉得还是有些, 吓人? 沐姑娘轻咳一声:“男女授受不亲,你且自己涂一涂罢。” 第三章 故相识 那夜沐柔期回赠意后,倒是睡意十足,只是如何翻滚都不得安稳,入睡后还做了个梦魇,那是个自己记忆当中从未到过的华贵之地,许些花草都是深处巫山四周从未见过,而不知为何如此庄重之地倒是多了夜晚去过的观音娘娘庙宇。 只是与自己见过的不相同,那庙宇整洁,似是一直有人所居住,沐柔期站在那中央,左右瞧着似是在寻着那受伤之人。 却一阵风吹声将那雨水拍打叶子的声音愈发明显,从身后冒出一把短剑,直指脖颈,像是要一招毙命! 沐柔期怔神不曾移动脚步,可那人脸他却从未看清,只知是一男子,距自己仅一分一毫,那人与剑双双穿过她的身躯,迅速转身,一女子怀中所抱一三岁女婴,妄图用身躯去挡着那剑。 她想开口提醒,却任由如何都不曾发出声音。 眼睁睁看着那剑,在危难之际,那男子却将那短剑调转方向,深深进入男子的胸膛! 原来梦中也会饱含泪水。 待沐柔期睁眼后,天色放晴,擦拭了一把眼角从梦魇中带回的泪水,想着还觉得有些后怕,万一昨夜当真被那男子一刀毙命,怕是连做梦的机会也没了。 嫂嫂是曾经南方一知州女儿,本也是吃喝不愁,后经陷害,父亲死于狱中,母亲悲痛万分随之而去,虽以将其罪名平反,但曾经的一家妻离子散:“柔期醒了?昨夜睡的可好?” “嫂嫂,天晴了?”沐柔期眸子透过窗头向外而望,拨开云雾,那日光还有些晃眼,抬起手挡了挡。 “天晴?你且是在做梦未醒罢?说来也是奇怪,昨夜那天气阴气十足,却未曾见一滴雨水。” 她记起来了,梦中的观音娘娘庙是下着雨的。 “你哥哥在二层靠里那间房内,说待你醒过来,让你去寻一寻他。” 沐柔期疑惑:“昨日那间不是不曾有人住过吗?” “那就更是奇怪了,昨夜一男子半夜敲门说要借宿,你哥哥想着巫山附近除赠意外不曾有任何可让他对付一晚的地儿,便去开门了,今日敲门送早膳时竟已告辞。” 不知为何,沐柔期总认为,这人似乎是与昨夜自己在观音庙识得之人,怕是同一人:“那人可曾带伤?” “你如何得知?确实如此。”苏澜抬眼看着沐柔期:“柔期,我们是普通百姓人家,此种人是万万不可识得的。” “嫂嫂你放心,我就是问一问,我去找哥哥了!” 果真是昨夜那人,既然都早早赶路去了,那便说明昨夜的草药也是有些用处的,那她便也稍微安心些。 踏入房内,她隐约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气,哥哥在房内收拾:“哥哥,你找我?” “对,也没大事,就是今早许伯母来告诉了一声,许伯骞不日回乡。” “所言不虚?伯骞哥哥要回来了?” “具体时日还不曾确定,你且先别急着高兴罢!” “无妨无妨,早日做些准备也是好的不是,到时候伯骞哥哥回来,好过的舒心些!” 许伯骞乃许家养子,传闻是许伯母多年不曾有孕,赶往庙宇当中求子之时,回归路途当中偶遇一小儿,便深觉缘分深重,将其视如己出,取名伯骞。 二人若说是青梅竹马也当真是合适的很! “多谢哥哥告知,那我陪着许伯母去多做些准备也是好的!”说罢,便内心欢喜向着许家而去。 世子爷房屋一向不曾外人踏入,竹忆平日里负责打扫,却在那日收拾床榻之时,发现了一个女儿家的装饰品,那发上所饰,将其绒花当做发饰的,是安平年间未出阁的女儿家,约莫着是年岁不大。 竹忆不敢多思,赶忙去找了世子爷的贴身人仲年! 彼时,这仲年正在世子爷书房门口守着,无聊之时在书房前的院子内与府内小厮聊着今日中午应用些什么吃食,世子爷此番回京后,口味变化不小,偏偏又刁的很。 仲年见竹忆那犹犹豫豫的模样,让厨房小厮下去罢,她这才敢开口:“仲年,这是在世子爷床榻所见,不知,该如何?” 仲年看着竹忆递来的绒花,这是女儿家的东西?还是在不近女色的世子爷床榻上看见的? 昨夜自己守夜,他敢十分肯定不曾有人踏入过世子爷房门半步,哪怕是一只苍蝇也被他拦在门外。 难不成? “仲年!” 仲年慌忙将那绒花攥紧,装在自己的身上,若被他人发现世子爷金屋藏娇,这可不是好听的名声,不可不可。 仲年打跟着世子爷第一日起,便立下誓言,护世子爷分毫! 这名声必得包括在内! 仲年背着手掌,正在心中盘算着等一会儿出去,便迅速将其放回原位,神不知鬼不觉:“世子爷,您有何吩咐?” 墨臣桉本想细细询问那日打定国侯府主意的黑衣人,那只漏网之鱼如今情况如何,却看着他那唯唯诺诺的模样,起了疑心,二人从小一同长大,虽说那仲年比墨臣桉大上那么几岁,可那世子爷探一探仲年的心思还是十成十。 放下手中书册,淡定自若将其放回书架子上:“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世子爷,应是您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可如此略显尴尬之事,若是被自己揭露出,那世子爷万一恼羞成怒,再让自己去一趟边疆,他可承受不起此等大恩啊! “我,我无事啊。”手心握着那朵绒花颤动了一番。 “这样?无事便好,那圣上前几日赐的那副画作,你且帮我拿一拿?” “是。” 仲年本以做好了盘算,等将画作递给墨臣桉后,急忙以商量吃食为由,迅速逃离这个危机四伏的书房,因他在书房内已嗅到了一丝边疆的尘土味。 “世子爷,这便是。” 谁料那墨臣桉刚要伸手接过画作,却那手突然调转了方向在他手腕处发力,那仲年岂能抵挡住世子爷那常年习武之人的厉害之处? 仲年手部暗暗吃痛,双手骤然松开,那圣上恩赐之作在掉落桌面之时的最后一刻,墨臣桉一手接过,就如此眼睁睁的看着从仲年手中落下一朵发饰。 “还当是什么,是女儿家的装饰品,原来是有了心心念念的女子了,是谁家的女子?” “我。”仲年刚想拒绝却被世子爷云淡风轻打断,墨臣桉摆手,一副想走便走吧的大方姿态:“想成婚便去和府内银库说声便是,如此藏着掖着非大丈夫所为。” “我。” 墨臣桉挑眉看着他这副含含糊糊的模样:“嗯?” 仲年心中一紧,若是再不说出实情,怕是世子爷做主,自己明日便大婚:“世子爷,这是您床榻上所见之物啊。” “你做梦未醒吗?怎么可能?” “世子爷,您就别藏着了,定国侯府迎娶世子妃,此番可是大事,属下待侯爷侯府便告知一声!” “荒唐!这,怎么,”墨臣桉拍桌而起,女儿家之物在自己床榻上寻见,这是何等大事? 可自己回京之后,从未出过府中,若说最有可能的,那便是那日施展轻功之时,怀中那名女子,墨臣桉在记忆当中搜寻了,好像那日她转身之时,发饰上所佩戴之物,与此物相似。 未曾仔细看过,也隐约有些记不大清楚了。 既知道了此物是哪里来的,留在他那儿也实属不好,墨臣桉手指抚上绒花,抬手扔给了仲年。 “拿去扔了吧。”仲年眼睁睁看着那恼羞成怒的世子爷,如今竟像是在头顶上浇了一盆凉水一般瞬间败下了阵,难不成果真是是世子爷金屋藏娇? 仲年犹豫了一番,一步三回头看向墨臣桉,那细细阅读兵书的模样,不像是对此上心的样子。 可若是世子爷将其心中所属之人的贴身发饰如此铁石心肠弃之如履,那女子该是多么伤心? 罢了罢了,此等人物的心思岂是他能猜准的。 仲年转身闭门而去。 墨臣桉将画作放置书桌上,展开,此乃前朝大家苏云作品,他曾在年少时有幸在太子爷东宫前见过,那时这幅画这由几个公公一路护送进入。 那是前朝褚尉褚将军,听闻苏云因剑术甚好,褚将军将其尊称为苏师父,那苏云一路跟随褚将军收复疆土,开创前朝巅峰之年,苏云便是在那日破竹之战大捷,提笔画下褚尉将军英姿,墨臣桉年少时曾读过褚尉兵书,一度将其褚尉当作自身不可及之标杆! 画下的褚尉将军,手握长矛,驰骋红鬃烈马,冲于敌阵之首,长毛直指敌军首领之头颅,活灵活现。 墨臣桉见过此幅画作便对此念念不忘,曾回府后与那父亲深入探讨褚尉将军一生,此等英姿令世子爷神往! 在此幅画作后还有另外一幅,那时世子爷年岁尚小,对其热血战场心驰神往,如此一来,那第二幅却只是匆匆一瞥罢了,但尽管只是一眼,墨臣桉依然将其刻在了脑中。 只因那是前朝君王设宴款待那褚尉将军,尽管于宫中,那宫门外确实遥遥跪拜十里长街的百姓,此幅画作一出,任由谁都会心想,无非将其百姓于宫门前,叩谢皇恩浩荡此等场景夸大了些许罢! 可如此本就不应出现在如此皇家盛宴之时。 第四章 待郎君 可不少前朝官员那记录当中明确写出:“燕国二十七年,褚将凯旋,十里长街,红墙瓦外,百姓自发叩拜其褚将大恩!” 褚将大恩! 墨臣桉原本不知,对褚尉将军向往之情,定国侯那日将其唤进书房,这才告知了褚尉将军如何身首异处,燕国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没落,无非是逃不出去一个,功高盖主罢! 从那时起,墨臣桉再也不曾提过这回事,怕真如父亲所言,使得侯府蒙受冤屈,如今却未曾想到在此想起,竟是圣上将其记录褚尉将军破竹之战那日如何砍下敌将头颅且带回燕国之画作,赠与定国侯府。 定国,本身这二字恩赐之时,听闻父亲便在御书房当中跪拜了足足一日,口中时不时吐出那句,臣实属担不上那定国二字! 皇帝知此心意,这才稍放戒心,但只有侯府中人,只有那世子爷,才知这些年,父亲如此小心翼翼,生怕那圣上将其与前朝褚尉将军作比。 “仲年。” 仲年叩门而进:“世子爷,您唤我。” “这副圣上赏赐之物,挂于正殿之中。” “是,世子爷,夫人刚派人传回消息,说老夫人怕是,没几日了,如今距离侯爷回京还需些时日,夫人问您,能不能抽出些许时日,去见见老夫人最后一面。” 墨臣桉迅速起身:“此等大事,母亲为何不早些派人通传一声,仲年,速速备马。” “是!” 墨臣桉跃于马上“驾!”身后府中护卫迅速跟随,那马儿脚蹄声愈发明显,卷起路面尘土将那角落人群淹没,墨臣桉率侯府中人扬长而去,身后侯府墙边后,传出一声:“告知主子一声,他已离开王府。” “那你呢,预备何时退身?” “等你求得主子同意再来提罢!” 老夫人习惯于生于竹林草屋当中,那时她与外公定下终身之地,外公于去年离世,父亲那时正在边关作战,为避免扰乱其心绪,便不曾告知边关父子二人,母亲来信之后虽说写着,老夫人已脱离伤痛,如今已将竹林间的那片庄稼重新翻种了一番,看似精神饱满,夫君与臣桉二人切勿多加挂念,家中有我照料,一切安好。 可墨臣桉从小便知外公与外婆二人,情深意重,怎么会轻而易举便从伤痛中走出,只当是不曾让他们边关二人担心罢! 自那日起,墨臣桉于战场之上下手便愈发狠戾,只盼着可早日结束这战争,回府照看家中老人。 可终究还是被一瞒再瞒。 那竹屋建于巫山背后,人烟稀少,外公那时便靠打猎而生,练得了一手好剑法,墨臣桉抵达之时,留心着那片土地上的蔓菁如今已长成可采摘来做吃食的地步:“母亲!” 父亲乃外婆独子,自是母亲侍奉在塌,墨臣桉抵达竹屋之时,侯府夫人正在打着那冰冷的泉水,侯府夫人乃前任兵部尚书之嫡亲年岁最小之女,莫家不愿其入宫,恰巧与定国侯两情相悦,便嫁于定国侯府。 母亲从小便是娇生惯养之女,怎干过如此男子应做繁重之活,墨臣桉摆手,仲年急忙将其接了下来:“母亲,怎不多带些人来?也好照顾。” 前往边关五载,母亲头发也多了些许白发:“臣桉回来了。你外婆说,不愿让人前来玷污了这片清雅之地,我便也依了他。” “父亲的车马还有几日便可抵达京城,母亲也可轻松些。” 莫清灵抚摸着儿子眉角处的那道细小伤疤,若是其他人,还当真是看不太出,可自己儿子,放在亲生母亲那里,摔了一跤也是要抱起来疼一疼的。 墨臣桉那话语倒是轻描淡写:“作战时没放心上,被人险些抹了眼睛,无妨。” “如今可长了些记性?” “长了长了,定是长了。”墨臣桉附和着,那话语当中依旧是不值一提,那日若是他不留心,被那敌军卧底伤了,在那战场上何人能近他的身,世子爷之威名所言非虚:“母亲,快先进去看看罢!” 墨臣桉很少踏入竹屋,如今这里竟是一片药草熬出的苦味道,墨臣桉大步走向塌边,一老人安详合眼,唇边带着些许笑意,他细细留心着周围的环境,床榻边的那盆花,看着像是快要死了,许是外婆这一年来不愿饮下药物尽数倒给了那盆花,如今至此。 老人话语声虚弱无力:“孙儿回来了。” “外婆,父亲的车马即将抵达京城,您再等等,父亲想见见您。” “孙儿有心,只怕我是没这等儿孙绕膝的福分了,孙儿如今来此,外婆有几句话,望孙儿此生谨记” 墨臣桉跪于塌前:“您说,孙儿记着。” “孙儿,如今我墨家姻亲与子辈皆为朝廷重臣,孙儿自小聪颖,勿忘这安平年间,乃萧家当朝,慎重为上。” “外婆,孙儿愚钝,竟未早日明白如今之险情。” 老夫人那双手轻抚摸向墨臣桉侧脸,她一向最疼爱这孙子:“此生得此相爱之人,与其白首已属老天恩赐,我怎可一人贪图上富贵日子忘了我那老夫君,不可,不可啊,我墨家皆为痴情人,若孙儿日后得一相爱之人,切勿让其悲痛足以。” “孙儿必当谨记。” “最后,告知你父亲一声,我与你外公,从未怪过他,只望他下半辈子,与清灵愉悦一生便乃我为人母之心愿。” 母亲在一旁已哭成了泪人,墨臣桉自打小时出生便不曾流过泪,只知那心中悲痛之感已无法用言语表达:“仲年!” “属下在。” “速速飞鸽传书告知父亲。” “是!” “外婆,您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老夫人手指向莫清灵,她急忙上前一步紧握着:“不等了,不等了,蔓菁已成熟,我那老头子也已在同我招手了!”说罢,墨臣桉那侧脸的手无力跌落于床榻上。 老夫人过世之时,嘴角洋溢着笑意,彷佛在那路途深处,真的有墨家老家主与此挥手示意,墨臣桉深知,与外公合葬乃外公过世后,外婆唯一所愿。 “世子爷,竹林外,来者不善。” 墨臣桉起身,将剑拔出拿于身侧:“仲年,护好母亲。” “世子爷,如今敌众我寡,不可硬拼!” “臣桉!”莫清灵上前一步,仲年迅速阻挡在前,单膝下跪于身前:“夫人不可!” 仲年拔剑,待墨臣桉踏出竹屋后,微开房门,拔剑立于门后。 沐柔期近日沉浸在伯骞哥哥回乡的喜悦当中,尽管还需些时日,沐姑娘却早已准备妥当,就等着许伯母前来告知,终日坐在那赠意牌匾之下,姑娘年岁不大,倒是引得不少过路人驻足良久。 待整整第二十个男子问其姓名之时,沐南渊终于忍不下去了,拎着其衣裳将沐姑娘一路拉至柜台之后,那男子才堪堪离去。 “沐柔期,小心被那山上的狼给叼走了!” “哥哥就会吓唬人。”说罢便叹了一口气:“哎,嫂嫂,你说已经过了三日,为何伯骞哥哥还不回来。” 娄惜文放下手中那账本:“柔期,你可知你刚刚那模样,像及了待嫁闺中的姑娘在等候着日后的郎君呢!” “嫂嫂就会打趣我,那伯骞哥哥乃为兄长,怎可用郎君来比过?”说罢便蹦蹦跳跳着回了楼上,既然楼下不可眺望,那她回到楼上便是,看的更清楚,哥哥也看不到,如此美招数,怎得刚刚没想出来呢。 娄惜文佯装叹气:“哎,看来那许公子的心思要付诸东流咯。” 沐南渊疑惑回头看向爱妻:“什么心思?” “不可说不可说,待伯骞回乡一切便可知咯!” 沐柔期趴在窗前,看着回乡的路,不知为何竟想起了嫂嫂刚开口说出的那句话,“郎君?”沐姑娘急忙摇头将心思摇出了窗外,她同伯谦哥哥二人从小一同长大,感情甚深,可只是那兄妹之情而已。 对的,没错,就是这样的。 沐柔期深手托着下巴处,不远处便看到了那许家伯母的身影,疾步向着赠意而来,不知为何竟一瞬反应了过来,必定是伯骞哥哥回来了! “伯母伯母!” “哎呦柔期啊,你可吓伯母一跳,怎得在窗边,小心掉下来!” 沐柔期起身:“伯母,可是伯骞哥哥来消息了?” “是啊,在路上了呢,还有大概两个时辰!” “知道了!”说罢窗边便没了那道身影,沐柔期跑出赠意,身后的娄惜文看向沐南渊的方向,二人无奈相视而笑。 沐南渊开口道:“惜文,你陪着去罢,我留下便可。” “好。”娄惜文放下手中的账本,走至沐南渊身旁后,轻拍着丈夫的后背,用那俏皮的话语:“那就辛苦夫君了?” 沐柔期并没有直接去接许伯骞,反而顺着山上的路途一路走了上来,许伯骞最爱的便是那巫山西方生长的雏菊,她心中十分欢喜,许久未见,定要给伯骞哥哥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