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权臣小叔子》 第1章 重生 陈婉围着院子里刚刚冒芽的银杏树绕啊绕,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自己寿终正寝,一睁眼却又回到了江南老家,小叔子梁思辙尚未高中时的家。 她的一生虽然父母不喜,冲喜而嫁,夫君早逝,又无子嗣,看似凄凉无比。 但是小叔子梁思辙高中状元之后,不仅为她求得了尊贵的诰命夫人的头衔,更让她执掌家事,管理着整个丞相府。 在那些年里,她过得舒心而顺遂,家族的繁荣与和谐成为了她最大的慰藉,也让她在晚年时回首往昔,总觉得此生已无所憾。 然而,若真要细细品味,这段人生也并非全然完美。 弟媳王氏,那个总是满口抱怨与不满的女子,每日如定时之钟般踏入她的院子,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快与委屈都倾倒于此。 她的到来,往往伴随着泪水与哭诉,诉说着丈夫梁思辙对她日渐冷淡的态度,埋怨着外界那些无端的轻视与不公。 可陈婉明明记得,他们刚成婚时,也曾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可王氏整日里多愁善感,一点小事就能让她伤春悲秋,完全拎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梁思辙对家中之事渐渐失去耐心,对她也逐渐变得冷淡起来。 那些冗长而重复的哭诉与抱怨,像是一曲无休止的悲歌,日复一日地回响在陈婉的耳畔,渐渐地将她的耐心与同情心消磨殆尽。 每当这个时候,陈婉都会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心力交瘁,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开始害怕王氏的到来。 难道,上苍让自己重生,是为了让自己有机会纠正这段婚姻的错误,赔给梁思辙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陈婉不禁在心中暗自揣测。 回想起当初,虽然王氏是梁思辙点头应下的婚事,但真正促成这段姻缘的却是自己。 那时的她,满心以为小叔子那冷冰冰的性格,需要一位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的女子来温暖与慰藉,在她的眼中,王氏正是那个柔柔弱弱、能够给予梁思辙无尽柔情的小姑娘。 然而,现实却与她的想象大相径庭,王氏虽有着柔弱的外表,但内心却是一片混沌与迷茫。 她不仅无法成为梁思辙的贤内助,反而让整个丞相府的日常管理都落在了自己这个孀居的寡嫂肩上,每当想到这些,陈婉都会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奈与自责。 许是自己享了梁思辙一辈子的福,从他高中状元后带来的荣耀与地位,到自己掌管家事的无上权力,无一不是他辛勤耕耘的成果。 而反观梁思辙,这个终日为了江山社稷青灯伏案,勤勉于朝政,为大雍朝鞠躬尽瘁的人,却似乎总是孤影相伴,冷冷清清地度过了一生。 每当夜深人静,陈婉总会想起他那张总是挂着淡淡忧愁与冷漠的脸庞,心中便不由得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 难道,上天也看不下去了,才让自己在这不可思议的时光回溯中,重新面对这一切,意图让自己还他一世温暖,弥补他曾经的孤寂与遗憾? 一旁的小丫鬟红穗,正满头大汗地挥舞着斧头劈柴,她抬头望向自家大夫人,只见陈婉正摇头晃脑地绕着那棵银杏树转,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红穗心里暗自嘀咕,这柴都快劈完了,大夫人还没转完呢,她忍不住开口打断了陈婉的思绪,“夫人,您遇到什么难题了吗?怎么一直在这里转圈呢?” 陈婉这才停下来,笑着看向红穗,这个扛着斧头的小丫头在前世也跟着自己去了京城,嫁人生子,陪了自己一辈子,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 但现在,梁思辙还没有高中,家中只是略有薄产,没有多少余钱买下人,就只有红穗一个小丫鬟,这些重活也全是她在干。 想到这陈婉顿时有点心疼起来,前世自己可是二品舒人,又掌着丞相府的中馈,红穗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底下管着一众奴仆,像劈柴这种粗活自然也轮不着她了。 “红穗,歇会儿吧,来,陪我坐坐”陈婉朝着她招手道。 红穗看着自家大夫人笑的一脸慈祥,总感觉她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她哪儿不对劲,她闻言走到陈婉跟前站着。 “红穗啊,你今年几岁?”陈婉盯着红穗额角的汗,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示意她拿着。 红穗也没客气,拿了她的手帕擦了擦,认真道:“夫人,今年17了。” “17呀,该成亲了。”陈婉打趣道,心里却在盘算着红穗的未来。 前世,红穗的夫婿是她亲自物色的,两人婚后生活和和美美,还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家庭幸福美满,想到这些,陈婉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红穗听到陈婉的话,小麦色的脸微微发红,却还扬声道:“夫人,我不嫁,我要一辈子陪着您。”她的语气坚定而真挚,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陈婉正要说话呢,忽然间,门外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夹杂着欢声笑语,热闹非凡,仿佛连空气都为之沸,她心中顿时明了,这定是官府派人来家中报喜了。 念及此,陈婉迅速吩咐身旁的红穗,让她赶紧回屋去取早已备好的喜钱,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裳,带着满脸的笑容,脚步轻快地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心中既有期待又有一丝紧张。 陈婉刚推开门扉,映入眼帘的便是州府官差们手持鲜艳夺目的喜报,身着整齐划一的官服,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地朝自家门前大步流星而来,那阵仗煞是壮观。 他们的身后,紧跟着一群又一群看热闹的人群,孩子们兴奋地跳跃着,大人们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洋溢着羡慕与祝福的笑容。 四周的邻居们,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所吸引,纷纷从各自的家中走出,加入到这欢庆的队伍之中,整个街道都充满了喜庆的气息。 “恭喜恭喜!”、“真是可喜可贺啊!”……各种贺喜之声不绝于耳,幸好她早有准备,自知道自己回到了这时候就让红穗包好了喜钱,就等着报喜的人上门了。 一阵寒暄后,陈婉谢过了官差,又迎来了络绎不绝前来道喜的街坊邻居,直到天黑,才送走了家里最后一批客人,累的她都不顾前世好不容易练就的仪态,直接瘫在了椅子上。 红穗虽然知道二公子厉害,但也没想到他能考第一啊,这多厉害啊,都考上会元了,那下一步不得是状元了吗? 红穗想想就美,以后走出去买菜别人都得说她是状元家的小丫鬟了,这多有面子啊。 陈婉就淡定多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梁思辙以后可是要当丞相的人。 不过她好久没这么累了,接下来还是好好休息几天吧,过两天梁思辙的信来了,她们可就要收拾行李准备进京了。 第2章 再见 那天过后,陈婉不再像上一世傻乎乎地跟一群不熟的七大姑八大姨打太极,而是闭门谢客,开始安排起进京事宜。 没隔两天,就收到了梁思辙的信:“嫂嫂,见字如晤,想必嫂嫂已收到喜报,辙不负所盼……” 来信还是梁思辙一贯的风格,简洁明了,嘱咐她尽快处置家产,只留下祖宅托与祖家的人照看,尽早进京相见。 陈婉忙忙碌碌,开始安排起梁家仅剩的一家布庄,上一世她接了梁思辙的来信就把布庄转让了,带着银两上京想着能在京城买一个小院。 没曾想梁思辙高中以后皇帝赐了他一个三进的小院,这笔钱就没派上用场,想再赁个铺子却被京城的地价吓退了,这笔钱就这么搁置了。 与其就这么放着,还不如继续开下去,虽然她鞭长莫及,但是布庄大掌柜从公爹接手生意起就一直跟着梁家,再是忠心不过了,有他看着,每个月总还能有一些进项。 京城里达官显贵用的布大多也都是苏州城内运过去的,说不定以后她还能把布庄开到京城呢,万一给梁思辙换了个媳妇后容不下她,还能有个依靠。 陈婉靠在院里的凉亭想着布庄的事,被门外的拍门声打断,红穗透过门缝看了看,快步走向陈婉,低声道:“大夫人,是您母亲和弟弟,要开门吗?” 红穗也知道她与娘家往来甚少,父亲酗酒后打人,用自己的亲事换了五十两彩礼才平息了祸事,而梁家娶自己是为了冲喜。 她知道母亲瞒着父亲给弟弟存了一笔娶媳妇的银子,求着让她先拿出来给父亲还债,可母亲沉默了。 梁家对她很好,她的夫君梁思轶病入膏肓但生性善良,可惜好人不长命…… 至于他们,自己也不欠什么了,在娘家时拼命刺绣,攒的钱自己一分也没留,就当是还他们的养育之恩。 上一世他们也来了,只不过家里每天人来人往,他们来待了一上午就走了。 算算时间自己已经有二三十年不曾见过他们,罢了,就当告别吧。 “你把他们请进来吧。”陈婉收起桌上的账簿,静静地等着他们进来。 须臾,一个微微发福的妇人走了进来,上身一件杏色粗布短衣,下身着了一条亚麻长裙,长发仅用布条轻轻挽起,一根银簪也不曾戴。 她身后跟着一个高且瘦的青少年,也是一身粗布衣打扮,昔日白皙的脸庞已不见踪影。 前世离开京城后他也曾来信,只不过自己已经不想再想起往事,也不接受他迟来的悔恨,从没给过一封回信,久而久之他也识趣地不再联系。 走近后,少年越过妇人,朝着陈婉急切地喊了一声:“姐。”相比于少年的热忱,陈婉显得很冷淡,她没应,只抬了抬手,轻声让两人坐下。 少年即是陈婉的弟弟陈青,他在母亲心中的那杆天秤上,永远比自己重一头。 所以哪怕他从不介意自己的冷脸,陈婉对他也喜欢不起来,因为和他比起来,自己永远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姐,你过的还好吗?”陈青没坐下,而是朝着陈婉又走近了一步,他迫切想得到回答,却在触及陈婉如流云般丝滑的襦裙时,仿佛被烫了手,缓缓后退坐在了身后的石椅上。 是了,眼前的女子虽然因守寡仅在头上簪了一支玉色青云簪,连拖地长裙也是素色,但仅凭指尖传来的细腻柔软,就知这衣服是自家置办不起的,她过的又怎会不好呢。 只不过,漫漫长日,即便是家有恒产,无人陪伴,又怎不孤寂呢。但陈青没说,他没能护住姐姐,现在又有什么立场说这些。 倒是他们的母亲,缓缓坐下,见气氛逐渐冷凝,才慢慢抬起头低声道: “婉婉,是我们对不起你,梁二公子高中,我们都听说了,他以后前途一片光明,你也守了三年孝,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陈婉没说话,为自己考虑?改嫁吗?谁知道再嫁之人是人是鬼呢,她从小就见父亲喝醉了酒发疯的样子,对婚姻从未有过期许。 况且在梁家不好吗,荣华富贵,奴仆成群,她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陈婉的母亲刘氏见她默不作声,心里明白女儿这是在怪她,但儿子才是她的根儿啊,他们的父亲又是那样的人,她如果不给儿子留点钱,连儿媳妇恐怕都讨不到。 刘氏的声音越来越弱,陈青也不再开口,一旁的陈婉感到内心无比宁静。 时间果然能治愈一切,现在看到他们,好像已经隔了很远,久到自己都快忘了那些不甘和怨恨。 她轻轻笑道:“我现在过的挺好的,你们回去吧,过几天我就要去京城了,往后你们多保重。” 二人看出了她的心思,也知道她听不进去,只好起身告辞,陈青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跟着母亲走出了大门。 陈婉以为这将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没想到她启程京城时,陈青赶来送了她,站在码头上,青年微微红了眼眶,他低声道: “姐,对不起,你照顾好自己。”说完将手里的包袱塞给了自己。 第3章 偶遇 红穗从未出过苏州城,刚开始上船还十分新奇,时常在甲板上张望,这条船有上下两层,底层是运的货物,二层才是客房,房间不多,红穗一一数去,总共也才八间。 不过客房没有住满,红穗的热情渐渐退却,开始安静下来和陈婉待在房间里,陈婉闲来无事,开始在心中默默盘算京中此时的适婚女郎。 船走走停停,行驶了十来天,才停靠在了徐州码头,宽阔的河港停了很多这样的客船。船老大通知船只停靠半天,吆喝着大家,可以下船到码头附近逛逛。 陈婉整日闷在船舱,好不容易能下船透透气,也带着红穗上了岸,在附近逛了逛。 等到再次登船时,遇到了一个身穿青色布裙,上身还披了一件毛月短褙的妇人。 她背着一个大包袱,身旁站着一位与她长得相似的年轻妇人,还有一位背对人群的妙龄少女,三人正在依依惜别。 那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夫人开口:“大姐,总算苦尽甘来了,去了京城别忘了给我们来信。” 妇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拉着那位与她七八分相似的妇人道:“妹妹,这些年多亏了你,仲才能有这样的造化,必不会忘了你们啊。” 一旁的少女,没见到她的容貌,只听她笑意盈盈,拉着妇人的手道:“姨母,可不许哭,表哥此次会试第三,等殿试一过,说不定状元也做得呢。” 这话惹得一旁的妇人破涕为笑,点了点女郎的额头,显得十分亲昵的样子。 而陈婉本无心听她们的对话,只不过即将开船,岸上的人陆陆续续开始登船,已经排起长龙,她和红穗半晌挪不开步子,听得仲才,殿试,才开始注意她们。 张仲才,上一世的榜眼,本是会试第三,但会试第二乃是安陵侯府世子,京城有名的美男子,所以殿试的时候皇上点了那位世子做探花郎,张仲才成了榜眼。 这位妇人应是张仲才的寡母,而那位少女以后也会成为张仲才的妻,说起来,她与张仲才的夫人倒是熟识,只不过现在只能装作不识。 她状似无意地稍稍靠近三人,她们却不再言语,一番拜别后张仲才的母亲王氏跟在陈婉二人身后,等待登船。 红穗也听到了三人的对话,她仿佛找到知己一般兴奋不已,要不是陈婉拦着,她早都想要上去攀谈了。 陈婉没想现在就去自报家门,但红穗在船上早都无聊透顶了,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能搭上边的人,所以一上船就迫不及待地和王氏聊了起来。 “这位老夫人,您儿子也参加了会试吗,可真巧啊,我们二公子也是。”红穗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王氏夫君早丧,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为了供养儿子念书,日夜操劳,从未听过有人恭恭敬敬唤她一声老夫人。 听了红穗的话,颇为不好意思,摆摆手,说着一口带着徐州口音的官话:“当不得,小娘子,叫我一声大娘就行,这位是?” “哦,这位是我家大夫人,是我家二公子的长嫂,我们此次进京,也是为了给二公子打点随行事宜。” 陈婉朝着王氏行了福礼,笑道:“老夫人不必自谦,听闻贵公子会试第三,想必此次殿试后必有佳音,到时候谁不唤您一声老夫人呢。” 王氏闻言眉开眼笑,她不惜一切地供养儿子,可不就是为了此刻嘛。 又觉得眼前的娘子身着华服,容貌姣好,说出的话又那样好听,顿时感觉浑身舒畅。 接下来又是一阵寒暄,在得知她夫君早丧以后,王氏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惜,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好在自己还有个儿子。 听闻梁思辙便是苏州的那位会元,更是感觉亲切不已,短短几个时辰,就已经唤上婉婉了。 这场寒暄持续了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王氏便开始头晕目眩,吐的厉害,是晕船开始发作了。 好在结识了陈婉二人,得她二人照看,在后面的日子里,才渐渐适应了些,缓了过来。 船只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在一个多月后,停靠在了京城的码头,船上的人早已迫不及待站上甲板,张望着岸上的人。 陈婉三人虽没有挤在船边,但还是站在甲板上朝着岸上看去,一眼望去,就看见码头上立了一个身高八尺的俊秀男子。 他身着一袭青色长衫,墨黑色的长发用一根玉簪轻轻挽起,距离过远看不清面容,但模糊可见其英俊,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都被其挺拔的身姿与俊美的容貌所吸引,纷纷朝他看去。 “大夫人,快看,那是二公子”红穗朝着那男子一指,对着陈婉激动道。 陈婉也一眼认出了那个男子,她的小叔子梁思辙,一个容貌出众,才华横溢的儿郎,此刻殿试已过,他应已高中状元,想必这几天颇受京城的小姑娘追捧吧。 想到这,陈婉不禁抿嘴笑了起来。她仿佛能想象到他冷脸从街边走过,路旁的姑娘看他的场景,哎呀,小叔子可受欢迎得很呢,换个弟媳应该也很容易吧。 第4章 进京 待客船上的人蜂拥而下,陈婉三人才拿着包袱慢慢走下来,梁思辙身边新买的小厮小成很有眼力劲地接过了二人手中的包袱。 梁思辙见到陈婉,向来冷冰冰的脸上和缓了许多,朝着陈婉作了一揖,问道:“嫂嫂一路可好?” 他就问了这一句,再无二话,倒是陈婉再次见到他,恍如隔世,也确实隔了一世,她不禁兴致颇高,笑着回: “哪儿有什么不好的,小叔呢?殿试了吧,张榜了吗?赁的屋子在哪儿呀?” 一连串问题接连抛出,梁思辙没答,但嘴角已经隐隐有些笑意。 他雇了马车,此刻已经撩帘等她上去,陈婉见他不答,自觉问题问的急切了些,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梁思辙待她坐定,才放下了帘子,走到马车侧边,答道:“嫂嫂莫急,殿试已过,辙侥幸夺得榜首,圣上赐了一座宅子,就在东大街胡同,日子仓促,宅子还未收拾,劳嫂嫂辛苦,归家操持一二。” 陈婉闻言心中稍定,她因重生归来有了准备,提前了几天来了京城,这样小小的不同让她在途中偶遇了王氏。 可见今生与前世不尽相同,随时可能有变故,听到梁思辙的话,知道这样的大事还是如同前世一般,才算放下了心。 马车朝着东大街缓缓而行,梁思辙骑着马跟在一旁,久不见陈婉说话,也不见她露出听到自己高中时的畅快笑容,这与他想象的不一样,思及此,原本扬起的笑容渐渐变淡。 途中,陈婉跟他说了船上偶遇王氏的事,只听得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过问,也没有提及王氏之子张仲才,陈婉知他一贯如此,也没当回事。 圣上赐的小院虽然位于东大街,但却是最外围的胡同口,与一众达官显贵们的府宅比起来,实在是偏僻不起眼。 陈婉知道他们过不了几年就会往里搬,但重新见到这个曾经住过几年的宅子,还是有一股想要重新布置的冲动。 宅子已经有点破旧了,久无人住,梁思辙身边也无得用之人帮忙打理。 直到陈婉到来,这个宅子也只由小成收拾了前院供二人暂且住下,陈婉放眼望去,也只是堪堪能住,其余装饰一样也无。 鉴于人手紧张,陈婉只是吩咐红穗与小成先将屋内简单清扫,她则与梁思辙商量起采买的事。 “我想着家里的布庄卖了可惜,就还是留下刘叔帮我们经营着,半年一次将账簿寄来,好歹有个进项。” 陈婉拿出一个古铜色雕花木盒,里面装着婆母留下的所有积蓄以及这两年的一些进账,不过已经所剩无几了。 “但凭嫂嫂做主。”梁思辙说完从衣袖里掏出了几张银票递与陈婉,说:“嫂嫂,这几张银票你拿着采买。” 陈婉颇为惊讶,上一世自己将布庄卖了,银钱全部带来了,又无须置办宅院,所以手头还算宽裕,梁思辙也并没有在这时给她银票。 她微微靠近,低声道:“你才殿试完,尚无一官半职,哪儿来的银钱?” 梁思辙因为她的靠近有些不自在,他清了下嗓子,缓缓道:“嫂嫂放心,不是来路不明的银钱,嫂嫂大胆用。” 陈婉听完也不再多问,梁思辙为官清廉,上一世哪怕官至丞相也从不收受贿赂,家里的嚼用全是后来他屡次立功宫里的赏赐,所以她对梁思辙是十分信任的。 陈婉收了银票,借了梁思辙的书房列了一大堆采买单子,等着好好布置布置这个小院。 梁思辙刚殿试完,朝廷尚未给今年的进士们安排职位,他也无事可做,倒是有同窗邀他一同喝酒,只不过他丝毫不感兴趣,只去了几次推无可推的宴会。 此时他也不嫌无趣,陈婉在那光秃秃的书案上埋头写写画画,他则拿出了一本书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 等到下午,陈婉就带着梁思辙三人租了马车,先是去牙婆那里找了一个门房,又买了一个小丫鬟取名南芳,负责干点杂活。 然后又带着几人去了大街上买了一大堆东西,直到马车都快堆不下了才浩浩荡荡的回了家。 没用两天,宅院就被她打理的焕然一新,她还特地叫红穗做了些她们苏州的糕点,送与周围邻居。 大家也都知道这是新科状元的宅子,只不过前一阵子只看到状元郎和一个小厮,连门房都没有,想要上门递上请帖连门也进不去。 此时听说状元郎的长嫂上京了,知道有人持家,纷纷递上请帖想与新科状元搭上关系。 陈婉也默默将换个弟媳的计划提上日程,对着请帖细细斟酌,思考着要应下哪些邀请。 第5章 答谢 陈婉这番还在对着请帖细细琢磨,那边张仲才与王氏带了谢礼来了梁府,感谢陈婉一路上的照顾。 陈婉唤了红穗前去迎接二人,想到一起前来的还有榜眼张仲才,又唤了梁思辙去前厅,等到王氏母子进来,一一见礼。 张仲才见到陈婉,愣了愣神,似是没想到王氏口中梁思辙的长嫂如此年轻貌美。 直到王氏拉了拉他衣袖,他才深深作了一揖,道:“见过大夫人,您在进京路上对家母的照拂,仲才不甚感激,日后有用得上我的,尽管言语。” 这时,梁思辙突然上前一步:“张公子,咱们二人殿试已过,你可有吏部的消息?” 此话一出,顿时吸引了张仲才的注意,二人便一同去了书房,留下陈婉和王氏闲聊。 “婉婉,你这院子可真漂亮。”王氏亲热地拉着陈婉的手,真心夸赞起来。 家中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生活本就拮据,张仲才进了私塾以后,家中更是艰难,也是亏了她的妹妹时常接济,不然张仲才也没有今天。 官府送来喜报那天,妹妹家又送来了一些银钱,她握着这些钱才得以进京,在京城的最西端租了一个小院,虽然离皇城很远,但好歹有了落脚处。 所以她听闻这个院子是圣上钦赐时,就已羡慕不已。 看到陈婉将庭院打理的井井有条,一路走来,虽然院子不大,但窗明几净,路旁还种了她从未见过的小花,心中更是感慨万分。 明明她儿子仅比梁思辙差了一点,境遇却大不同。 不过王氏向来知足,儿子能够高中榜眼,她已经很满意了,更何况陈婉温柔善良,在船上对她颇多照顾,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姑娘,一番言语也都是真心的祝福。 夸赞过后,王氏不由开始叹气,张仲才为了科举,一直没有定亲成婚。 她原本属意外甥女林蓉蓉,临行前妹妹也透露了这个意思,但张仲才前程未定,她听人说很多新科进士都会被分到穷乡僻壤作做知县,不由担心不已,生怕他分到很远的地方去,耽搁了婚事。 陈婉倒是不清楚张仲才的具体去向,只知他也留在了京城,因上一世他们两家最开始几年并无来往,是后来梁思辙任了吏部侍郎,张仲才也进了工部任职,他们两家才渐渐有了来往。 想到这,陈婉不由地宽慰王氏:“老夫人不必困扰,张公子高中榜眼,想必去处不会太差,再等几日,恐怕就有结果了。” 有了陈婉的安慰,王氏才渐渐宽松了许多,她不由八卦起梁思辙的婚事起来:“你家二公子貌比潘安,又是状元郎,不知要寻得多好一个姑娘才能相配啊。” 陈婉笑而不语,历代以来,多得是榜下捉婿的故事。 但以他们的门户,也多是小官和一些没落的贵族才愿意与他们结亲,从这几天收到的帖子就可以看出来了,上一世弟媳王氏,也仅仅是户部底下一个主事的女儿。 尽管她知道以后梁思辙前途不可限量,但高门大户谁愿意把赌注押在他们身上啊,故而他要成亲,实际上可选择的范围也并不多。 只是不知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上一世娶了王氏,她以为他喜欢的是那种弱柳扶风,娇娇弱弱的女子,可婚后并不见他有多喜,难道他喜欢端庄大气的? 而一边的梁思辙与张仲才,将将聊完任职之事,听梁思辙分析了如今朝廷的形势,张仲才对梁思辙不禁佩服无比,短短片刻,就已称兄道弟。 正事聊完,张仲才突然道:“梁兄,家母年迈,多亏了梁大夫人照看,才得以顺利进京,今日略备薄礼,无以表谢意。 说来,还不知梁大夫人喜欢什么,若能寻得梁大夫人喜欢之物作为谢礼,仲才必定竭尽所能,聊表心意。 梁思辙闻言,本来淡漠的表情越发严肃,他冷硬地答道:“不必如此客气。” 张仲才见他陡然冷硬的表情,也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陈氏乃是内宅妇人,又是其已逝长兄的遗孀,贸贸然打听一个寡妇的喜好,确实不太妥当。 他不禁有些尴尬,朝着梁思辙拱手道:“是我冒昧了,梁兄莫见怪。” 梁思辙并未和缓神情,只客气道:“无事。”随后又闲谈了几句,张仲才自觉无礼,早早告辞离去。 晚饭时,梁思辙和陈婉相对而坐,一同进食,梁家人口简单,一家人素来同桌而食,来了京城也没有改掉。 他们家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过多半是陈婉在讲,梁思辙只默默听着,偶尔回一两句。 “小叔,今天与王老夫人闲谈,她颇为担忧,万一外放了,怕耽搁张公子的婚事。 你也到了适婚年龄,婆母不在,也没人替你张罗,正好最近有好多人家给我们下了帖子,要不我先替你看看?”陈婉说完轻轻挑眉,期待着梁思辙的回复。 梁思辙半晌无言,心中好似只听到了“外放”与“耽搁婚事”二词。 第6章 赴宴 梁思辙没说话,陈婉就当他默认了,选了几个帖子打算赴约,首选便是当朝长公主靖康公主的帖子。 这算是帖子里为数不多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给他们发的了,上一世陈婉进京晚了,可没有收到公主府的帖子。 靖康长公主是先帝的妹妹,当朝皇帝的姑姑,自未嫁时便与现在的太后娘娘,当年尚还是珍妃的皇帝生母关系不错,故而先帝去后,当今圣上祈嘉帝对靖康公主也算荣宠有加。 靖康长公主的驸马乃是信国公府嫡次子朱乾,他们生了一子一女,女儿嫁的是安陵侯府,现在是安陵侯夫人,今年的探花郎便是靖康长公主的嫡亲外孙子。 为了赴宴,陈婉特意请了宝瓶阁的裁缝上门为她和梁思辙量体裁衣。 用的当然是她从苏州带来的布匹,是他们布庄最好的布料了,虽他们家世普通,但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还是体面些好。 到了宴会当日,陈婉和梁思辙早早就来到了公主府,没曾想长公主爱热闹,这偌大的京城,估计能叫上号的官员,一视同仁,通通下了帖子,公主府大门口已经被各家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递上名帖后,由公主府的丫鬟小厮领着,陈婉去了后院拜见长公主,而梁思辙则被领着去了前院男宾处。 陈婉上一世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夫人,虽然少有外出交际,但该学的礼仪一样没落。 入了后院门,走在长长的游廊上,一旁或站或坐的姑娘们见进了一个生面孔,纷纷止住了笑闹看她。 她也不慌,跟在丫鬟后面,一步一步走着,遇到与她对视的人就大方颔首回应,脸上露出标准的微笑。 饶是那么多夫人小姐,也没人挑出什么毛病,更何况她着了一件秋香软烟罗裙,外披牙白蝉翼纱,上面还绣着莲花暗纹,衬得她肤如凝脂,让人自动忽略了她耳上廉价的珍珠耳饰,头上仅插了一根金丝镂空祥云簪。 待她走到长公主所在的花厅,长公主坐在正中间的主位,右侧坐的是安陵侯夫人,长公主身后的郑嬷嬷低头在长公主耳边轻轻提醒。 长公主这才将目光投向刚刚走进花厅的陈婉,陈婉两手当于胸前,朝着长公主行了万福礼:“梁府陈氏见过长公主,公主万福。” 长公主和蔼地唤她上前,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让小丫鬟给她搬了椅子,让她同花厅的夫人一同玩耍。 花厅的椅子已经从长公主坐的主位处,一字排开,坐满了人,小丫鬟只得将椅子搬到了最末尾,请陈婉坐下。 陆陆续续有各家的夫人小姐前来拜见长公主,但坐在花厅里的夫人们还在窃窃私语,议论这个新科状元郎的貌美长嫂。 陈婉立身坐下,冲着身旁的夫人点头微笑,她上一世参加的宴会很少,只将各大公侯夫人和三品以上官员家眷认了个大概。 因而此刻厅里的夫人们,她只识得靠近长公主的那几位夫人。 正想着如何与身旁的这位夫人搭上话,没想到她却主动开口: “梁大夫人,我夫君是光禄寺署正,早就听闻状元郎年轻有为,风流倜傥,今日见到梁大夫人也是端庄大方,清丽绝伦,真真是天下俊秀集于一家啊。” “署正夫人谬赞,我自幼长在江南,人家都说江南水乡多的是温柔女郎,今日入了公主府,见到京城的夫人小姐们,才知什么是真正的钟灵毓秀,署正夫人可别笑话我,短短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陈婉一番话让署正夫人听着心中愉悦,她心中虽然也看不上这个苏州来的陈氏,但状元郎尚未就职,此时不宜得罪她。 况且她家也有待嫁女儿,以后若是能说上亲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故而她虽然看不上陈婉,但言语间尽是夸赞。 此刻见陈婉说话极为识趣,她心情舒畅,心里想着不枉她主动结交。 不一会儿,署正夫人就与陈婉熟络起来,还起身与她介绍一旁的夫人们,一时之间气氛融洽,这时,吏部侍郎的夫人杨氏突然问道:“状元郎可曾婚配?” 陈婉闻言,心道,可算是来了。她笑得愈发灿烂,细声答道:“我们家二公子一心科举,婆母又早逝,还未来得及定下亲事呢。” 众夫人均露出了然的神情,对待陈婉的态度也愈发和蔼,毕竟这样一个前途光明,又上无婆母,嫁过去就能做当家主母的亲事满京城也找不出几家。 拜见完长公主后,众夫人三五成群,走出花厅,坐在花厅外的凉亭中闲聊,凉亭很大,四周柱子上系了碧色花纹轻纱,中间摆了许多桌椅,供夫人们休息。 凉亭四面无遮挡,可以清楚地看到花园里或是游戏,或是闲聊的一群未婚姑娘,有心相看的各府夫人们自是在这时候留心着心目中的人。 在夫人们的闲谈中,陈婉也在认真观察,她摒弃了上一世弟媳王氏那样娇娇弱弱的姑娘,专往那沉稳端庄的看。 还真让她看到了一个长相明媚的姑娘,她光是立在那里,就能看出来有着很好的教养,一言一行都优雅大方。 第7章 人选 她不动声色了问了那位姑娘的府第,只听得是御史大夫家的嫡女,她便心中有数了,这姑娘上一世好似嫁得不太好啊。 她虽未出门,也听到过她的故事,丈夫多情,偏在婚前藏的好好的,待她进门,才知他在外面养了外室,孩子都多大了。 她坐在窗前,静静地聆听着身旁小丫鬟绘声绘色地讲述那位姑娘的故事。 据说她面对如此不公之事,仍然处变不惊、泰然自若。当那顶象征着屈辱与委屈的小轿缓缓抬进家门时,她没有哭泣,亦未曾吵闹,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然而,她身边那些尚未经历过世事沧桑的小丫鬟们完全无法理解,她们义愤填膺,口中不停地地为她打抱不平,恨不得亲自上前去冲着她丈夫吐一口唾沫。 然而要知道,这个时代本就讲究三从四德,尤其是像这位姑娘,其父亲竟然身居御史大夫之高位,那可是朝廷中的重臣啊! 倘若她胆敢肆意妄为、不守妇道地闹腾起来,恐怕光是众人的口水和指责就能将她的娘家淹没得无影无踪了。 对于这样的朝中大臣来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轩然大波,甚至牵连到整个家族的声誉与前途。 所以说,在这种环境下,这姑娘若不想给自己和家人招来祸端,就只能默默忍受…… 陈婉站在人群之中,目光穿过熙攘的人流,落在那位御使家的姑娘苏锦琳身上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惋惜之情。 或许是感受到了这道与众不同的视线,苏锦琳似乎有所察觉。她微微抬起头来,目光恰好与正凝视着她的陈婉相对。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面对这样突兀的注视,苏锦琳并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相反地,当她看清眼前之人乃是一位年轻漂亮且已为人妇的女子后,嘴角竟泛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散发着温暖而迷人的气息;又恰似夜空中闪烁的繁星,璀璨夺目却不失温柔婉约。 紧接着,苏锦琳轻轻点了点头,向陈婉示意问好。陈婉被苏锦琳的从容不迫所打动,同时也对这位陌生姑娘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和兴趣。 陈婉极喜她这样宠辱不惊的性子,与梁思辙甚为相配,改天得找个机会与她接触一下。 陈婉这一趟出行有了目标,心情不错,和署正夫人一路告辞往外院走去,等她走到大门口时,梁思辙还等在那里。 陈婉是个藏不住事儿的,见着梁思辙,她都想赶紧上前去告诉他,她为他物色了一个好姑娘,碍于署正夫人还在一旁,她才生生止住了。 梁思辙见到陈婉出来,上前一步,陈婉赶忙向他介绍了署正夫人,他抱拳见过,又得了署正夫人的一番夸赞,但他仍然是那副表情,陈婉越看越觉得他与苏锦琳相似,想必二人定会惺惺相惜。 回家的路上,陈婉几次想撩开帘子跟骑着马的梁思辙说话,但大街上人很多,为了不让人说闲话,她硬是忍了一路。 一踏进家门,她就迫不及待地说:“小叔,你今日可好?可曾结交到朋友?” 问完不待他答,又道:“今日我在公主府见到御史大人家的姑娘,她站在人群中,我一眼就能望见她,就跟你似的,亮眼极了。” 走在她身旁的梁思辙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听她说:“倘若你们二人站在一起,那可真是天作之合啊,那姑娘端庄大方,一看就教养极好,是个好姑娘。” 陈婉还在那絮絮叨叨,没发现梁思辙早已冷了脸,她是真心觉着苏锦琳很好,小叔以后是往上走的人,后宅宁才能仕途顺,何况小叔也不是那种三妻四妾的人,苏锦琳嫁过来也不吃亏。 她久不见梁思辙回应,这才发现他半晌没说话了,以为他这是不好意思了。 其实上一世他们初入京时,谁也不认识,她管家自是有一套,但那是在苏州,京城的规矩大,她自己尚且手忙脚乱,自是没有顾及到梁思辙。 等梁思辙任了翰林院修撰,一年后又升迁至侍读学士,她也对应付后宅,迎来送往得心应手起来,才开始关心起梁思辙的亲事。 但她一无人手,二又没有多少人脉,即使有人家抛出了橄榄枝,她都无法分辩,梁思辙也是一心扑在公务上,提起娶亲之事也无太大反应。 她是左思右想,斟酌了又斟酌,才想将王氏这门亲事定下来,还专门安排了小叔去见见,没想到他在听到这门亲事后,只说了要考虑一晚上,第二天连安排的见面都没去,就同意了婚事。 她还以为小叔是满意的,没曾想婚后依然醉心公务,他倒没有纳妾,只不过后来对着王氏也太冷淡了些,惹的她天天来自己院子里抱怨。 这一辈子她决定换个方向,定要给梁思辙找个合眼缘的,让他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于是晚饭时,陈婉又提起了此事,她委婉道: “小叔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别害羞,告诉嫂嫂,我心里也好有个底啊,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能有个自己欢喜的,这日子过着也能更快活不是。” 梁思辙沉默片刻,道:“辙既无一官半职,又未取得任何功绩,谈婚论嫁尚早。” “你又不是什么武将,谈什么未建功,无以立家啊,更何况成亲可不是小事,现在慢慢相看着定下来,人家姑娘家还舍不得这么早嫁过来呢。”陈婉完全不认同他的推脱之言,立刻反驳。 接着又开始乘胜追击道:“小叔啊,任职文书也快下来了吧,你马上也是朝廷官员了,这后宅虽有我给你看着,但始终名不正言不顺啊,要是你娶了妻,有了贤内助,建功立业不是指日可待吗?” 说完陈婉停箸等待,没想到梁思辙淡淡道:“嫂嫂有没有考虑过改嫁一事?” 第8章 相交 一句话让陈婉顿时哑口无言,几次想张嘴都将话咽了下去。 梁思辙见她这样,顿时知道她误会了,本想开口解释,但如果这样能让她不再想着自己的亲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离京的日子应该也快了。 陈婉站在旁边,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她不禁暗自思忖着,这小叔莫不是嫌她管的宽?还是说嫌她累赘了,真想让她改嫁? 有了梁思辙的这句话,陈婉连去赴宴的心思都没了,这几天都窝在家里,无精打采的,红穗看着她情绪不太对,劝她出门逛逛,她强打起精神打算出门看看京城里的布庄。 她坐着马车从东大街一路逛到了西门,将沿途的布庄全都逛完了,还带着红穗在路上的酒楼吃了午饭,心情逐渐好转。 正当她悠哉悠哉往回走时,竟看到那日见到的御使家的小姐苏锦琳。 她一身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梳着朝云近香髻将乌黑的长发刚刚盘起,妙曼的身姿即将消失在店门口,她一时冲动就喊了一句:“姑娘留步”。 喊完她才有点后悔,这小叔都嫌她多管闲事了,她还上赶着找不痛快。 但喊都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且就算她要改嫁,不还得把他的婚事给落实了再嫁吗,不然怎么对得住婆母,想到这,她扬起笑容快步上前。 苏锦琳见是上次长公主府有过一面之缘的状元郎长嫂,停下脚步面带疑惑地看着陈婉从马车上下来,她朝着陈婉行了个蹲礼,道了声好。 陈婉望着苏锦琳即将要进的店铺,十分自来熟地问道:“苏姑娘,来逛首饰店吗?好巧,我也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吧。” 苏锦琳自是不会拒绝,只是觉得奇怪,为何这位夫人如此热情。 今日出街,是为了她给宣平侯夫人做的摇扇配一个玉坠儿,宣平侯夫人是她的姨母,虽两家来往不甚密切,但她姨母对她很好,她也不能不知礼数。 陈婉毕竟重活一世,掌了一辈子的家,对珠宝玉石也算有一些见解,有了她在一旁介绍,就连珍宝阁里的店小二都退至了一旁,苏锦琳也很快选中了一块青白玉,玉坠儿好似水滴的模样,她瞧着极为喜欢。 “大夫人,今日多谢了您。”苏锦琳微微侧身,目光中流露出真挚的感激之情,对陈婉说道。 她的声音柔和而温暖,如同春日里的一缕轻风,拂过人心。陈婉闻言,脸上绽放出温婉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苏姑娘不必客气,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甚为投缘,今日又碰见,可见的确是缘分,若苏姑娘不嫌弃,咱们往后可多来往。” “夫人哪里的话,承蒙喜爱,锦琳真是受宠若惊,往后还请夫人多多担待。”陈婉见苏锦琳这么大方得体,心中不由得更加欢喜。 眼见天色还早,她又拉着苏锦琳去了隔壁茶楼喝茶聊天,陈婉虽然规矩学的还算好,但她一直都不是循规蹈矩之人。 一旦与她深交,就会发现她其实眼界开阔,说话逗趣,与她说话会不自觉的身心愉悦。 等两人分别时,苏锦琳已经俏皮地改口,亲昵地称呼陈婉为“陈姐姐”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和依赖,仿佛在这个称呼中找到了一种特别的亲近感。而陈婉也微笑着回应,温柔地唤苏锦琳为“苏妹妹”,眼中满是喜爱。 陈婉归家时,天已经快擦黑了,她问了门房的老张,老张却道二公子还未回来,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 陈婉心道的确好几日都没见到梁思辙了,这几日他都使了人回来说不回家吃饭,陈婉自己本来心情不佳,也就没细想,现在想来,他又没有任职,怎么还忙的早出晚归的呢? 陈婉想着等他回来,一定要问问,今天本要跟他再说说成亲的事,既没有说成,那自己再多去几趟宴会,多打听打听,也要探探御使夫人的口风。 苏锦琳归家时,院子里的小丫鬟让她回来了就去一趟主院,苏锦琳心中咯噔一声,母亲向来不喜姨母,要是知道自己出门是为了给姨母买生辰礼的配件,估计会很生气。 苏锦琳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主院,见到母亲端坐在圈椅上,面容平静,她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丫鬟见陈婉进来,替她沏了茶,退到了一边。 御史夫人宋氏出身襄阳伯府,与宣平侯夫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但两姐妹性格迥异,御史夫人身为长姐,自幼跟着祖母长大,性子一板一眼。 而宣平侯夫人则是在伯夫人身边,伯夫人长女不在身边,对幼女就更疼惜了些,故而幼女的性子天真散漫。 御史夫人宋氏叫来苏锦琳,也是为了她的亲事,她上个月已经及笈,女子及笈后便可谈婚论嫁了,因此宋氏近日都在为她物色京中的适婚男儿。 按理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宋氏有了几个人选,觉得几个都不错,想着如果女儿能满意,那是最好不过了,所以叫来苏锦琳,也想问问她的意见。 苏锦琳坐在母亲身旁,听着她为自己精心挑选的那几个男儿的种种优点,眼神在母亲的描述中渐渐失去了焦点。脑海中竟不自觉地浮现出表哥罗均善的身影。 然而,她也知道母亲的心思和期望,那些为她挑选的男儿无疑都是家世显赫、才貌双全的青年才俊。可是,她的心中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抗拒来。 宋氏见苏锦琳毫无反应,连应有的羞怯也无,以为这些男儿她都不喜,开口道: “你若是不喜,咱们还可以多看看,不过这些男儿也是母亲精心挑选的,母亲定不会害你。” 苏锦琳只好回道:“母亲,女儿还小,还想多陪陪您和父亲呢。”宋氏听着女儿撒娇,颇为无奈,只好作罢,想着再另寻几个合适的,兴许就有她喜欢的了。 苏锦琳从宋夫人的正院出来后,宋氏唤了大丫鬟去今日陪女儿一起出门的车夫那里问问,她今日去了哪里。 不一会儿,丫鬟就过来回话:“夫人,小姐今日去了珍宝阁。” 宋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小丫鬟又道“车夫说小姐今日在珍宝阁遇到了状元郎家的那位大夫人,二人一同逛了珍宝阁,还一起去了茶楼喝茶。” 梁大夫人?宋氏坐在圈椅上陷入了沉思。 第9章 外放 陈婉整天见不到梁思辙人,索性不管他了,她开始自己打听起来,等到时机合适到时候再安排两人见见,说不定就看对眼了。 她又兴冲冲地看起帖子来,正当她翻阅着帖子时,突然看到了襄阳伯生辰的宴请。 她心中一动,想到襄阳伯府不就是苏姑娘的外祖家吗?这可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去探探御使夫人的口风。 陈婉还未来得及参加襄阳伯府的生辰宴,就接到了梁思辙即将外放的消息,去的还是福建,比苏州还远。 她无比震惊,心中思绪万千,在得知梁思辙还未回来时,决定就坐在正厅等他,吩咐红穗去大门口等候,一旦梁思辙回来,就让他立刻来一趟正厅。 上一世梁思辙是没有外放的,这一世怎么会突然外放呢,莫不是她的重生影响了他?那他的仕途会不会从此也改变了?这一刻,陈婉有一点慌。 当漏壶之声悠悠响起时,已到了亥时,梁思辙和小成骑着马踏露归来,一进门,就见一向待在陈婉身边的红穗在正门处站着。 红穗见梁思辙翻身下马,赶忙小跑过去,“二公子,大夫人等您好久了,让您一回来就去趟正厅呢。” 梁思辙一边问红穗知不知道是什么事,一边迈着大步朝正厅走去,从红穗口中知道是陈婉得知了他外放之事忧心不已,他的步子迈得更快了,在他身后的红穗根本赶不上,都开始小跑起来。 到了后院,梁思辙一眼就望见了坐在太师椅上焦灼等待的陈婉。 “嫂嫂有何急事,怎不明日再说,这更深夜重的,小心惹了风寒。”梁思辙一脸关切地看着陈婉,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陈婉感受到梁思辙的关心,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可还是止不住内心的不安。 “小叔,听闻今日吏部下了任命书,派你去福建,可是真的?”她语气急切道。 “嫂嫂听的没错,是真的,福建漳州,月底就走,嫂嫂莫怕,新科进士大都要外派历练的。”梁思辙以为她是害怕福建太远,耐心解释道。 “我倒不是怕,只是听说像你这样的名次,大都是进了翰林院的,怎么会将你派了出去?可知榜眼和探花郎的去处?” 梁思辙看着陈婉疲惫却坚持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 他避开了关于其他两位去处的问题,只是轻柔地劝着陈婉:“嫂嫂,你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你的身子骨要紧,别为了这些事熬坏了身体。” 说着,他站起身,坚持把陈婉送回了后院,一路上,他都在叮嘱陈婉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操劳,就是闭口不谈外放的事。 这样大的变故,陈婉又怎么睡得着,她又是一晚难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充满了担忧和恐惧。 她真的害怕自己的重生改变了小叔梁思辙的命运,这外放一去就是几年,远离了京城的繁华和权力中心,谁还记得你是谁啊?怎么能比得上天子近臣呢? 第二天一早,当陈婉醒来时,发现天已大亮,她意识到自己起得比往常迟了许多。 她匆匆梳洗完毕,走出房间,却意外地看到梁思辙坐在庭院里,手中拿着一本书,似乎正在等她。 看到这一幕,陈婉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往常可是个早起的人,从未有过赖床的习惯。 她快步走到梁思辙身边,歉意地说道:“小叔,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起晚了。” 梁思辙见她起来,叫了南芳摆上早膳,陈婉一边坐一边道:“那个,我往常起的很早。” 梁思辙轻笑:“嗯,今天是我来的太早了。”接着又转移话题道: “嫂嫂,月底就将启程去福建了,我左思右想,此去最少三年,路途遥远,况且福建乃蛮夷之地,据说海寇猖獗,辙虽后院无人料理,但也不想嫂嫂前去受苦,若不然,嫂嫂还是留在京城……” 陈婉打断了他的话:“我肯定跟你一起去啊,咱们是一家人,哪有你去受苦,留我一人在京城享福的道理。” 梁思辙见目的达到,不再掩饰内心的愉悦,也不再推辞道:“那就辛苦嫂嫂了,又要跟我一起奔波。” 陈婉的注意力被转移,也不再纠结为何梁思辙的命运会转变,而是更加担忧起他的婚事来。 她又开始试探地问:“小叔啊,你这外放三年,婚事可就耽搁了,要不,咱们趁你还未出行先定下来,三年以后回来成亲正正好。” 梁思辙看着陈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还是坚定道:“嫂嫂,我无心成家,此去不知归期,就别耽误别人家的姑娘了。” 陈婉见他油盐不进,分外苦恼:“那你总得成家吧,你都19啦,放在别人家成亲早的孩子都能打酱油啦,你迟迟不成亲,我怎么对得起婆母。” 她说着开始哽咽起来,婆母对她那么好,走的时候拉着她的手说让她照顾好思辙。 自己重生归来,不仅改变了小叔的命运,就连亲事,小叔都不同意,难道还要让他像上辈子一样孤独一生吗? 梁思辙见她泫然欲泣的样子,顿时变得手足无措,他想要上前替陈婉擦干眼泪,又将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而后又落了下来。 他微微叹了口气,妥协道:“那嫂嫂看着办吧。” 陈婉闻言眼泪收的很快,她很快就收敛起情绪,笑着跟梁思辙说: “上次去长公主府见到的那位姑娘,是御使大夫家的嫡女。我打听了,她尚未定亲,我与她甚是投缘,相信你见了也会喜欢。” 梁思辙颇为无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道只能再另想法子了,不然她哭起来自己可真没办法。 而陈婉得了梁思辙的话,心想可得加快步伐了,月底之前定下的话确实很急,但是加紧点的话也不是来不及,当晚她就开始整理他们的家产,开始思考起聘礼来。 第10章 打探 到了襄阳伯生辰宴当天,梁思辙临时有事不能前去,陈婉得了他的准话,觉得他去不去问题都不大,也爽快地让他赶紧去忙。 她则一大早就起床梳妆打扮,让红穗给她挑了一身浅色织金锦镶嵌藤纹绛纱袍,又自己选了一个掐丝珐琅莲叶簪。 不多时,一个俏生生地美貌妇人就出现在了房间,虽说陈婉已是已婚妇人,可她一来年纪尚轻,二来又未生育,整个人比刚及笈的小姑娘还鲜嫩,连红穗也忍不住连连夸赞。 一番打扮后,陈婉坐上马车到了襄阳伯府。 马车到达襄阳伯府时已经不早了,大门口停满了马车,陈婉优雅地从马车上下来,就在大门口处见到了同样从马车上下来的署正夫人。 她上前招呼,署正夫人笑着回礼,二人有说有笑,携手一起进了大门。 襄阳伯府老伯爷尚在,但伯夫人身子抱恙,早早就把掌家权交给了世子夫人,故而此时在门口迎接各家夫人的是襄阳伯世子夫人。 这位襄阳伯世子夫人也是出自功勋世家,只是家里子嗣不丰,已经有些没落了,仅有她的一个堂弟在礼部任了一个闲职。 襄阳伯府不像公侯家是世袭罔替,伯府到了世子这一代本应降爵,是已故的老伯爷南下剿匪有功,先帝特赐予襄阳伯沿袭三代。 到了襄阳伯世子这里,已是两代,也就是说襄阳伯的爵位在他们的下一代之后就会被收回,不过如果族中子弟出息,再延续个几代也不是问题。 世子夫人一身橘彤色高腰襦裙,裙上绣着大朵大朵的金丝绣花,头顶带了一支碧绿的玉簪,站在门口笑靥如花,十分热情地招待着各府夫人。 陈婉自报家门,又递上了礼单,世子夫人笑意盈盈地夸赞她,饶是她这样脸皮厚的,也听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大门口陆陆续续又有一些夫人小姐进来,世子夫人连忙嘱咐小丫鬟带着她与署正夫人后院落座,脚步匆匆地去接待另一波客人。 陈婉和署正夫人则识趣地告别,往内院走去,跨过内院,就瞧见了上次在公主府问她小叔可曾婚配的吏部侍郎夫人杨氏。 陈婉和署正夫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上前去问安,“杨夫人好。” 杨氏正和一旁的几位妇人闲话,回头见是她们俩,淡淡道:“啊,是梁大夫人和袁夫人啊。”只这么一句,就再无他话,转而又跟身边的几位夫人玩笑起来。 陈婉哑然,杨氏态度转换的这么快,应是小叔外放的缘故,上一世梁思辙任了翰林院修撰,虽然官职不大,但却在皇城根下,能时时窥得天颜,陈婉自然没有受过如此冷遇。 冷不丁感受到这样的差别,陈婉内心新奇大过气愤,她自是相信自家小叔,但事情的确跟上一世不一样了,也不知小叔扶云直上会不会更加艰难,光眼下的娶亲之路,怕就不会容易。 陈婉知道逢高踩低在哪儿都不会少,故而在接下来的宴会中,她尽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不再去自讨没趣。 进了内院第一件事自是要拜见伯夫人,伯夫人倚坐在正中间,看得出来身体不太好,鬓间银丝尽显,一左一右坐了两个美妇人。 左边那个挺身坐定,双手覆于腿上,嘴角微微含笑,右侧的妇人则更年轻些,看着坐姿也更随性,她将身子侧向伯夫人,陈婉进来时,她的双手还挽着伯夫人的胳膊。 上面两位妇人陈婉自是都见过,左边那个就是她今日想要交好的对象御史夫人,右侧则是苏锦琳的姨母宣平侯夫人。 她同署正夫人一起进来时,两位夫人同时起身,但御史夫人宋氏只微微托住两位夫人的手臂,扶住她们起身,而侯夫人则爽朗开口:“二位夫人快快请起,袁夫人我知道,这位是?” 上次长公主府设宴时,宣平侯夫人身体抱恙,没去赴宴,所以不认得陈婉。 陈婉笑着回:“侯夫人安,妾身乃是新科进士梁思辙的长嫂。” 接到伯府帖子时,任职文书尚未下达,帖子下的是状元郎府上,而现在梁思辙官职已定,按理说来登伯府的门确实算是高攀了。 陈婉先前未想到这一层,但她相信梁思辙的能力,假以时日他必定有所成就,故而她此时并未直接道出梁思辙状元郎的身份,也不说出他被外放的事情。 只说是新科进士,至于其他的,自是看他人了,你若当他是状元郎,那他自然就是榜首第一,你若当他只是一个知县,那他确只是一个知县。 侯夫人听闻倒是丝毫没有改变神情,依旧笑道:“原是状元郎的长嫂啊,快快请坐。”显然侯夫人是选择了前者。 陈婉请安后就打算退出正厅,去花园逛逛,没想到一向沉稳的御史夫人突然道:“梁夫人,你初来伯府,想必不熟,我正好要去前头帮着弟妹迎迎客人,就由我带路吧。” 陈婉心里乐开了花,正愁不知如何接近这位御使夫人,没想到她居然主动邀请她,她高兴道:“那就劳烦夫人了。” 出了厅房往外走,宋氏突然道:“小女那日外出选首饰,多亏了梁大夫人指点,听说梁大夫人还陪着小女喝茶,小女年少不知事,若有得罪还请海涵。” “宋夫人真是折煞我了,苏姑娘玉貌花容,端庄大方,一举一动真真是世家姑娘典范,不瞒夫人,我一见苏姑娘就觉得甚是投缘,恨不得日日见到呢。” 陈婉说的全是真心话,真是想将苏锦琳早日娶回家去,不过这样的话她可不敢胡说。 宋夫人由已故老伯夫人养大,最是注重规矩,如今陈婉如此盛赞她的女儿,她也感到面上有光,嘴角微微扬起,谦逊道:“哪里有梁大夫人说的那般好。” 她嘴上这么说着,眼神中却满是对女儿的骄傲和宠爱。 陈婉又道:“夫人不知,我家小叔高中,本应由家中长辈前来替他打理一二,但家中公婆早逝,他长兄也去的早。 无奈之下只有我这个乡野妇人上京,我不懂京城里的规矩,但一见苏姑娘就知道姑娘在夫人身边言传身教,规矩极好。 我呀,就盼着以后弟媳能同苏姑娘那般,贤淑典雅,执掌中馈,我也好过几天清闲日子。” 陈婉这话说的露骨,将底子全都露了出来,夫婿前途无限,府里上无高堂,只有我这个寡嫂,嫁进来就放权,怎么看都是一门好亲事。 宋夫人听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半晌后又道:“听闻梁大人即将远赴福建任知县?” 第11章 回忆 宋夫人问题犀利,陈婉明白这是担忧梁思辙回京困难,他的夫人要跟着吃苦,这点陈婉当然能理解,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金枝玉叶,肯定希望她能嫁个如意郎君,顺遂美满。 但陈婉对小叔很有信心,他才华横溢,又为人正直,以后定有一番作为,她自信道: “朝堂上的事我也不懂,但我知道,大雍朝三品以上官员从地方做起的不在少数。”陈婉望着远处,目光含笑。 宋夫人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陈婉,没想到这个苏州来的梁大夫人竟有如此眼界。 她心中更加满意了些,定亲三年,回来时锦琳尚且18,还不算大,况且就算嫁与他人,她也是要多留她几年的。 宋夫人带着陈婉穿过了假山,到了花园的正中间,“梁夫人,今日真是与夫人相谈甚欢,可惜时间太短,我们聊的实在是不尽兴,改日有空我给夫人下帖子,夫人可一定要给我面子。” 陈婉笑意更深:“宋夫人可别折煞我了,只要夫人相邀,妾身自是随时有空。” 说完,她目送宋夫人出了内院的门,心中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一半了,不由得心中欢喜,带着红穗在花园逛了起来。 襄阳伯府庭院挺大的,整个院子是传统的北方建筑风格,连花园也是对称式布局,以脚下步步生莲的青石为中心,朝着四周十字延开。 整个花园虽不似南方宅院玲珑精致,但还是别有一番风味,陈婉在花园里走走停停,时不时碰到同样赏景的人,但她没有再上前攀谈,而是遥遥行了礼后又独自赏景。 走着走着竟不觉已经到了偏僻处,这毕竟是做客,要是迷了路或是不小心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可不太好,所以陈婉带着红穗开始往回走。 正要转身之时,陈婉瞧见苏锦琳步色匆匆从内院出来,身边竟一个婆子丫鬟也没带。 见到陈婉,苏锦琳先是一愣,接着很快整理了神情,笑着向陈婉行礼。 “苏妹妹,怎么独自一人,丫鬟呢”陈婉关心道。 “多谢陈姐姐关心,我本想去后院找表妹,没曾想去了表妹院子里,竟得知她去了外祖母处找我,生生错过了。 我怕再错过,干脆使了贴身丫鬟去找,我在这守株待兔呢”苏锦琳解释道。 苏锦琳口中的表妹,乃是襄阳伯府的小姐,世子夫人的嫡长女。陈婉点点头:“左右我无事,就在这陪陪你守株待兔吧。” 苏锦琳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笑道:“怎好劳烦您陪我站在这等候呢,我知道前面有一处游廊,我们去那处坐着说说话可好?” 陈婉自是不疑有他,跟着苏锦琳往游廊处走去,待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影影绰绰的花木间,从内院又走出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手拿一把折扇,额前一缕碎发令他更显潇洒,嘴角时刻含笑,仿佛世间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他就是苏锦琳的表哥罗均善,宣平侯府世子,家世显赫,宫中育有六皇子的惠妃便是出自宣平侯府,是罗均善的姑姑。 偏偏这位世子性子散漫不拘,此次科举,也仅仅是勉勉强强进了三甲。 罗均善虽进士及第,但是那是宣平侯整日威逼利诱下不得已而为之,他仍是每日和一群世家子弟吃吃喝喝,万事不管。 今日他外祖父生辰,他虽觉无趣,但也明白外祖父外祖母对他很不错,况且母亲也极为重视,提前好久就开始准备生辰礼,他要是溜了,回去肯定又被他爹鞭子伺候。 故而今日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襄阳伯府,他不耐烦跟着宣平侯在前院觥筹交错,索性在后院躲闲,慢悠悠闲逛时,竟遇上了他那从来都一本正经,规规矩矩的表妹。 小时候老伯夫人尚在时他们俩还经常在一块玩,老伯夫人故去后姨母很少回伯府,他们也渐渐长大了,更何况男女八岁不同席,自是应该避嫌,平日见到也多是打声招呼。 没想到今日表妹竟然叫住了他,还挥退了丫鬟小厮,罗均善一贯没个正形,他笑嘻嘻地说:“表妹,何事这么神秘?难道有何定情之物要托表哥代为传递?” 苏锦琳似是习惯了他的不羁,表情严肃认真地望着他道:“表哥,母亲快为我定亲了。” 罗均善被她眼里的认真吓到了,有一瞬间嘴角的笑容像是僵住了一样,“是吗?那恭喜表妹了。”他边说边朝着苏锦琳拱了拱手。 苏锦琳盯着面前嬉笑的男子,眼眶渐渐泛红,少女的爱恋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她从小就被母亲寄予厚望,从会说话起就开始学规矩,学女红,琴棋书画更是样样不落,性子也跟母亲一样,严肃认真,一板一眼,她知道这样不讨人喜欢,但她认为世家小姐理应如此。 随着年龄逐渐变大,慢慢的,母亲开始教她掌家之事,为了给她立威,还让她亲自惩戒了几个犯了错的下人。 她也在府中逐渐有了威望,哪怕丫鬟婆子常常在背后议论她不通人情,甚至刻薄,她也从来不曾理会。 她以为她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委屈的,直到有一天她在她家后花园又听到了这样的议论甚至是咒骂,贴身丫鬟想要越过影壁上前呵斥时,她轻轻拦下了她,装作若无其地想要离开。 这时一道男声响起:“你们在议论什么?”已经抬起脚步的苏锦琳停了下来。 丫鬟婆子见是那位不讲规矩,但却脾气顶好的表公子,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即全都诺诺不敢言,毕竟议论主子可是大忌。 罗均善依然笑眯眯地说:“你们说吧,我就当听个乐子。” 罗均善脾气虽好,但也是主子,几个丫鬟婆子自是不敢说出来,你捅捅我,我拉拉你。 最后,还是一个年纪大的婆子站出来道:“表公子,我们是在谈论昨日小姐杖责了看门婆子之事。” “哦?所为何事?”罗均善一副极感兴趣的样子。 “哎呀,就是天气太热,三小姐来寻小姐时,那婆子正好偷了个懒,躲到一旁大树下凉快去了,不曾通报。” 一旁的小丫鬟见那婆子开了口,也开始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小丫鬟们说的起劲,却听一向笑意盈盈的表公子突然道:“既是婆子犯了错,那杖责有何错?” 第12章 心悦 小丫鬟没料到一向体贴下人的表公子会这样问,一时语塞,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还是那年老的婆子见状,赶忙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表公子,您别跟小丫鬟一般见识,她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有的,只不过那婆子虽然犯了错,小姐责罚的……未免也太重了些。”话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压到了极低。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表公子竟然突然之间脸色变得阴沉冷漠起来。 要知道,他向来就如同其名所寓意的那样,心地最为良善宽厚,也正因如此,府中的那些丫鬟和婆子们平日里对待他时并没有太多的惧怕之意。 然而此时此刻,当众人目睹到他那冰冷的面容后,不知为何,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寒意,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着,使得他们一个个都不敢再发出丝毫声音,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整个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生怕稍有不慎便会惹恼了眼前这位看似和善实则威严的表公子。 “法令者,民之命也,为治之本也。国法有度,家法亦然,那婆子犯错在先,表妹惩戒在后,此乃出言有尺,处事有度。 本就无错可循,而你们只知杖责,不问打了几下,不问那婆子是否可犯了其他罪行,便定人是非,委实不该。”他说到这,几个婆子丫鬟面如白纸,深感惶恐,纷纷跪下求情。 罗均善原本心中并无惩治这些人的念头,当他看到那些丫鬟和婆子们被吓得不住地磕头认错时,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于是,他缓缓地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语气平和地说道:“好了,都起来吧!这件事情就此作罢。 希望你们以后能够吸取教训,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便随意地对他人评头论足、搬弄是非。 须知这样的行为不仅会伤害到别人,也可能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记住我的话,都退下吧!” 说完,罗均善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而那几个丫鬟和婆子则如蒙大赦一般,连连道谢后匆匆离去。 影壁后站了许久的苏锦琳,一直以来她都立身持正,坚信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即便遭遇误解与非议,也能泰然处之,心无委屈。 然而,在这一刻,当有人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她的一边,给予她坚定的支持与信任时,她心中那份原本以为可以坚守的平静,竟也泛起了波澜。 眼眶不由自主地渐渐泛红,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被人信任、被人偏袒,是这样一种温暖而又复杂的感觉,这份感觉,如同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悄然照进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自己之所以杖责那婆子,除了她玩忽职守外,还发现她手脚不净,常常趁无人偷了她院子里的东西。 自己没有报给母亲将她发卖出去,而是杖责想让她悔过而已,孰轻孰重,一看便知,但总有不知情者认为她心狠手辣。 平日里那些时常见到的下人们尚且这样想,可想而知,若是换成外界之人,恐怕更是会对此事深信不疑吧? 然而唯有表哥挺身而出,坚定不移地守护着她,仿佛将所有的质疑与指责都挡在了身后。 这种出乎意料的举动,使得她内心深处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 自那以后,她总是忍不住偷偷看他,看他嬉皮笑脸地同姨母说话,看他走路时臭美的撩起额角的碎发,看他放浪形骸地同朋友纵马,也看他被姨夫骂得灰头土脸,看着看着,少女的一颗心渐渐不受控制起来。 但母亲与姨母关系素来不睦,也从来未把表哥纳入她的未来夫婿名单,她的一颗心酸涩难当,自从及笈以后,母亲将她的婚事当成了头等大事,大概很快她就要定亲了。 一腔爱恋深藏心底,无人知晓,她深知这份情感或将永远湮灭。 然而,她心有不甘,决定在外祖父生辰当日,鼓起勇气,亲口诉说衷肠。若表哥对她无意,她便决心将这份情感深埋心底,就此忘却;但若表哥心中也有她…… 他大抵是无心的,不然怎么说的出这样的诛心之言,苏锦琳红了眼眶,心中一阵酸楚,却还是固执地不肯移开视线,始终定定的盯着罗均善。 罗均善被她那深邃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手中的摇扇也不自觉地慢慢放了下来。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措,手脚仿佛失去了往日的灵活,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才好。 苏锦琳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鼓起勇气道:“我心悦表哥。”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罗均善原本从容的面容瞬间起了波澜。他瞪大了眼睛,常挂在嘴边的笑容终于僵住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苏锦琳说完那句话,眼角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飞快擦掉,然后道: “我心悦表哥,但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我就要定亲了,表哥就当今日没见过我,也没听过这句话吧。”说完转身就走。 徒留下一脸震惊的罗均善。 他从未想过表妹心悦于他,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像表妹这样规规矩矩,温婉贤淑的姑娘,喜欢的定是那些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男子呢。 罗均善心中翻涌着诸多疑问,他眉头紧锁,一脸严肃,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他实在想不通,如果表妹真的心悦于他,为何又要与别人定亲?她甚至没有问过自己的心意,怎么就断定他们之间没有可能呢? 他开始回忆起与表妹相处的点点滴滴,试图从中找到答案。 然而,记忆中的表妹总是那么温婉贤淑,循规蹈矩,他从未察觉到她对自己有任何特别的情感。罗均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失落和困惑。 这边的苏锦琳和陈婉坐在游廊上,享受着宁静的时光,手中拿着鱼食,轻轻地撒向池塘,看着鱼儿们欢快地争抢。 陈婉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试探,她轻轻地问:“锦琳妹妹,你及笈了吧?” “嗯,上个月行的及笈礼。” “真是不巧,要是早上京一个月,我还能赶上你的及笈礼呢。”陈婉遗憾道。 接着停下喂鱼,转而对着苏锦琳道:“及笈了,便是大姑娘了,锦琳有没有想过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苏锦琳再是迟钝,也知道陈婉应是看上她了,毕竟状元郎还未娶亲,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且陈姐姐对着她这样热情。 但她心中装了人,只要那人不是表哥,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况且梁府人口简单,陈姐姐也不是难相处的人,她找不出理由拒绝。 然而,苏锦琳面上并未露出丝毫波澜,她轻轻低下头,装作害羞的样子,声音柔和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锦琳一切听从爹娘的。 此事自有长辈们操心,锦琳只愿能侍奉爹娘,尽一份孝心。”说完,她轻轻撒下手中的鱼食,仿佛想借此掩饰内心的波动。 陈婉听到这里,心里有了数,脸上的笑更加明媚了起来。 第13章 相看 梁思辙原本不太相信陈婉能在短短的一个月给他找到定亲对象。 毕竟他要外放三年,且家境算不得富裕,但没想到陈婉参加了襄阳伯府的生辰宴之后便煞有介事地跟他说成了。 梁思辙狐疑地望着陈婉:“嫂嫂没诓我吧?” 陈婉老大不高兴了,怎么还怀疑起她的能力来了。 不过眼下正事要紧,她得意道:“怎么可能,你放心吧,御史夫人都问起你外放的事了,这门亲事已经十拿九稳了,过几日我再邀御史夫人喝茶或者去上上香,到时候你也去,可别掉链子。” 梁思辙属实没想到陈婉不仅没有不适应,胆怯,反而落落大方,过的如鱼得水,这不由让他更高看了几分,同时也放下了担忧她被欺负的心。 不过他对这门亲事真是哭笑不得,喜的是陈婉整日忙忙碌碌,但开开心心地替他操持,苦的是还真让她寻得了这门算得上好的亲事,这下可要费一番功夫才能阻止了。 陈婉自伯府生辰宴后整日纠结,不知是该在家等着御史夫人给她下帖子呢,还是主动上门去。 既怕显得过于急切,失了分寸,又怕太过矜持,错失了良机。如此反复思量,让她心中如同翻涌的江海,难以平息。 而一边的罗均善自外祖父生辰后也变得奇奇怪怪,先是一改常态地不出门同他的朋友们逗鸟遛马,而是整日呆在屋里神神叨叨的。 不过就在屋里待了一天,他就受不了了,到了日落时分他直奔宣平侯夫妇所住的正院。 他来时,宣平侯夫人小宋氏正让小丫鬟用丹蔻给她涂染指甲,见儿子来了,颇为诧异,毕竟她这儿子自从科举过后可很少在家老老实实待着。 “善儿,怎么有空来寻母亲啦?”宣平侯夫人在娘家时就是被娇宠长大的,嫁到了宣平侯府又有侯爷宠,因而她虽然儿子都那么大了但仍然保持着天真烂漫的性子,就连说话也是。 罗均善闻言,一屁股坐在一旁的贵妃椅上道:“瞧您这话说的,儿子这不是想您了嘛,特意来陪您用膳呢。” 这话惹得小宋氏笑得花枝乱颤,“儿子,我还不知道你啊,你就不怕你父亲一会儿回来了揍你啊” 罗均善是个混不吝的,自从科举过后更是不着家,侯爷已经说了好几次要逮着他揍一顿了。 罗均善没起身也没有搭他母亲的话,而是笑着说:“母亲,我这都17啦,其他世家子弟早都开始相看了,怎么您一点不急呢。” 此言一出,小宋氏更是笑得不可开交:“我道是什么风把你这个浪子吹过来了呢,原来是思春啦?怎么?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罗均善被他母亲的话吓得直咳嗽,仔细看的话还能瞧见他的两只耳朵也开始泛红。 他自是不会承认:“怎么可能,我这不是好奇嘛,对了,昨日外祖父生辰,我听闻姨母也开始为表妹相看了,哪家子弟?” “你上哪儿听闻?你姨母相看的事我都不知。”小宋氏和缓了笑容问。 “您别管我从哪儿听得的,怎么,姨母不曾告诉您和外祖母吗?”罗均善坐直了身子问道。 小宋氏微微眯起双眸,轻声说道:“你姨母一向与咱们家并不亲近,如此至关重要的事情,又怎会告知于我呢?” 罗均善听后,不禁皱起眉头,仔细琢磨起来。仿佛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方才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表示认同。 确实如小宋氏所言,自己的母亲和姨母虽说是嫡亲姐妹,但平日里两人甚少私底下走动交流。 过去,罗均善并未将此放在心上,自然也未曾察觉到其中有何异样之处。如今想来,倒还真是有些奇怪。 毕竟血浓于水,按常理来说,亲生姐妹之间应当关系更为亲密才对。可为何自家母亲和姨母却是如此疏离呢?一时间,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令罗均善陷入了沉思之中…… 想罢,他干脆站起了身子,走到小宋氏身旁坐下,好奇道:“是啊,母亲,为何你和姨母关系如此生疏,难道姨母不是外祖母生的?” 小宋氏闻言瞪了他一眼,脸色也严肃了起来:“瞎说什么呢。” 罗均善越想越不对,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那怎么会亲姐妹私下里竟然毫无来往呢,这真让人想不通。“那是为什么呢?”他接着追问道。 小宋氏似是极其不耐烦了,她敷衍道:“还能是什么原因,你姨母是跟着你的曾外祖母长大的,我是跟着你外祖母长大的。 而你曾外祖母又向来不喜你外祖母,我们俩自然就不如那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妹那样咯。” 罗均善似是对这个说法不认同,他摇了摇头,还想再追问,小宋氏却不想再回答了。 她望了望窗外,又转过头对他说:“天快黑了,你父亲马上回来了,你确定要陪我用膳?” 罗均善犹豫片刻,觉得自己背上早已痊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最终还是甩下一句“我明日再来看您”就匆匆离去。 思考良久,陈婉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主动些,于是又给御史夫人亲自写了信,说自己来京多日,听闻报国寺香火鼎盛,还未前去上过香,邀御使夫人一道。 宋氏那边很快回了信,称自己也许久未去上香了,正好一同前去,也好有个伴儿。 陈婉收到信自是喜不自胜,连夜拿着信去寻梁思辙,嘱咐他后日定要空出时间,一起去报国寺。 梁思辙正好宽衣打算休息,没想到陈婉却来了他门前,他心中略感意外,但随即又拢上衣服,去开门让她进来。 陈婉虽然急切,但却不敢忘了礼数,结果来了梁思辙的房间却不见小成的踪影,又怕明日起床时他已经走了,只好自己敲门唤了他。 梁思辙轻轻推开房门,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的陈婉。 她那双美丽的眼眸此刻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手中紧握着一封书信。这一幕让梁思辙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聚焦在了那封信上。 与此同时,陈婉也注意到了梁思辙的出现。只见他身着一件洁白如雪的中衣,外面披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袍,身姿挺拔如松。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腰间那条略微松散、并未系得十分牢固的绅带,仿佛随时都可能滑落下来。 这般随意而又透着几分慵懒的装扮,竟使得陈婉的脸颊瞬间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犹如春日里初绽的桃花般娇艳动人。 梁思辙飞快地瞥了一眼陈婉手中紧握着的那封信笺,紧接着他便将视线转移到了陈婉的面庞之上。 只见她微微低着头颅,宛如一朵娇羞的花朵般惹人怜爱,而那粉嫩的脸颊此刻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恰似天边绚烂的晚霞。 梁思辙下意识地垂眸审视起自身的衣着打扮来,当他意识到这一切时,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发出一声低沉而轻柔的笑声。 这笑声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与满足,在空气中悄然弥漫开来。 陈婉听见他的笑声,颇为纳闷,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收到了御史夫人的信?不然怎么笑得这么开心,他可是万年冰山脸。 “嫂嫂何事?”梁思辙的问话打断了她的臆想。 她连忙邀功道:“我约了御史夫人后日去报国寺上香,她答应了,你后日一定要抽出时间,送我去报国寺,也好叫她看看你的风姿。” 梁思辙静静地凝视着眼前兴高采烈、满脸兴奋之色的陈婉,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无奈和宠溺。 面对她那充满期待与渴望的眼神,他实在无法狠下心来拒绝这个请求。于是,他轻轻地合上房门,转身陪着陈婉一同回了房间。 将陈婉送回去后,他才在月色中慢慢踱步,思考着如何解决这桩棘手之事。 第14章 要人 梁思辙左思右想,第二日还是去了静王府,跟静王要了几个人。静王乃是中宫嫡出的皇子,是祁嘉帝的第五个孩子。 祁嘉帝的子嗣并不算太多,容贵妃所出的二皇子,皇后生五皇子,再就是惠妃所出的六皇子。 而其他皇子,或许是因为各种原因,都未能健康成长,早早地夭折了,不过公主倒是有好几个。 眼见皇子们渐渐长大,朝中大臣纷纷上书想要立下太子,有人主张立嫡,有人主张立长。 然而祁嘉帝将这些折子全都压下不提,谁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只将两个成年皇子封了王,出宫开府。 静王正和府上的幕僚们议事,气氛严肃而庄重,这时,侍卫匆匆进来禀报,说梁思辙来了。 静王闻言,并没有停下手中的事务,而是轻轻挥了挥手,吩咐侍卫让梁思辙进来。 梁思辙进了书房,感受到屋内紧张而凝重的氛围,幕僚们纷纷闭嘴不言,似乎对他的到来有所顾忌。 然而,静王却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说道:“无事,你们继续说,自己人。” 听到这句话,幕僚们俱都抬首看了看梁思辙,似乎在确认他的身份和立场。梁思辙礼貌地向他们点了点头,随后,幕僚们才开口继续讨论起来。 梁思辙站在一旁,没有开口,一直等到静王他们议事完毕,幕僚们一一退下,他才对静王道:“王爷,辙有一事相求。” 静王极为惊讶道:“哦?何事值得你如此郑重?” “辙想要跟王爷借几个人。” 静王以为梁思辙是在为去福建做准备:“可要身手好些的?我再多派几个侍卫护送你南下吧。” 梁思辙见静王误会,解释道:“是私事,想跟王爷借几个熟悉京城的小厮,普通的就好。” 静王一愣,自他跟梁思辙认识以来,只知他家里有个寡嫂,从不听他提及家事。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私事呢,倒是难得,静王随即笑道:“难得听你说起有私事呢,需不需要我帮忙。” 梁思辙尴尬道:“无事,只是家中长嫂想为我娶亲,我想派人去查查。” “哈哈哈,原是为了去看你未来媳妇。去吧去吧,可要我让王妃给你打听打听,哦,对了,是哪家的姑娘来着?”静王乐不可支道。 梁思辙轻咳两声,正色道:“不是,家中长嫂实在担忧,我这才迫不得已答应相看,然而我心有所属,又即将远赴福建,这亲事自是不成的。” “你心有所属?哪家的姑娘?那你叫你长嫂为你娶她不就好了”静王一副八卦的神情望着梁思辙道。 梁思辙沉默半晌不说话。 “莫不是那姑娘出身不好?是花街柳巷的?”静王狐疑道。 梁思辙见静王越说越离谱,赶忙摆手止住静王的话,笑道: “王爷莫怪,恕辙难言。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况且我心中之人,也并非轻易可娶。倘若将来真有需要,还望王爷出手相助,那时我定当感激不尽。” 静王闻言,哈哈大笑,拍了拍梁思辙的肩膀,说道:“好,好!我就喜欢你这股子认真劲儿!将来有需要,尽管来找我,本王一定帮你到底!” 说完十分大方地指了几人送给梁思辙,并让梁思辙南下时也带上他们。 梁思辙带着几人出了门,就嘱咐几人分头去打听苏府的事。 他本想打听打听御使大人和夫人的喜好,自己好反其道而行之,没想到回来的侍卫却给了他意外的惊喜。 “大人,今日我按照您的吩咐去了苏府,本想等着寻一两个出府的仆妇打听消息,但在苏府外却发现了有人一直盯着苏府。到了晚上,我默默跟着那个人,看到他进了宣平侯府。”回来的一个侍卫道。 “宣平侯府?”梁思辙自言自语道。 一旁的侍卫见此非常有眼力见地说:“宣平侯夫人跟御史夫人是亲姐妹。”说完低眉顺眼地退到了一边。 梁思辙手里正缺人,看到回话的侍卫十分聪明,不由起了心思:“你叫什么名字。” “阿弥” “阿弥,你从明日起跟在我身边吧”梁思辙道,阿弥高兴应是。第二日小成见到他家二公子身边多了一个人,且看起来比他还像二公子的小厮。 小成危机感十足,颇有怨念,还跑去了陈婉院里跟红穗絮絮叨叨了半天,生怕他的位置被抢走了。 梁思辙听了侍卫们传回来的话,心里有了底,才微微松了口气。 第二日清晨,太阳才刚刚升起,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房间里。 陈婉早早地就起了床,她洗漱完毕后,对着镜子精心打扮起来,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长裙,裙子上绣着精致的兰花纹,头发梳成了一个优雅的发髻,用一根玉簪固定住,看起来既清新又美丽。 当陈婉准备好一切时,梁思辙也恰好来到了门口。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显得格外精神焕发。 两府的人出了城就遇上了,苏府的马车跟在后面,宋氏撩开了布帘,看了看前头骑着马的状元郎。 只见他身穿一身黑色长衫,骑在强壮的枣红色马匹上不仅不显书生的柔弱,反而高大挺拔,气宇轩昂。他那俊美的面容,宛如雕刻般的五官,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 宋氏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再看看坐在马车上貌美天仙的女儿,从外形上看自是十分相配的,宋氏带着笑意,抬了抬头示意女儿看看梁思辙。 但苏锦琳却毫无喜色,面色平淡如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未曾改变一分。 她只是顺着母亲的视线望去,眼神里平静得如同古井一般,没有一丝波澜起伏。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宋氏看到女儿这般模样,心中不禁一叹,无奈地放下了帘子。 她轻声说道:“你父亲说皇上极为看重这位状元郎,原本是打算让他去翰林院任职,但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请求前往福建。不过,以皇上对他的重视程度,只要给他时间和机会,他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宋氏顿了顿,接着说道:“京城里适合你的儿郎,母亲都已经替你仔细看过了。然而,唯有这位状元郎,不仅你父亲对他赞赏有加,就连皇上也如此器重他。这可是难得的好姻缘啊!” 话说到这,苏锦琳打断道:“母亲,女儿都知道,一切凭母亲做主。”宋氏只好不再多言。 等到了报国寺,陈婉与宋氏以上香为由,一起去了大雄宝殿,留下了梁思辙与苏锦琳在外。 进去前,陈婉还朝着梁思辙使了个眼色,奈何他端着一张冰块脸,看是看见了,陈婉也不知道他到底懂没有。 梁思辙站在殿外,冲着苏锦琳抱了一拳道:“苏姑娘,梁某还有点急事,恕不奉陪。” 苏锦琳闻言也不在意,回了一句“梁公子请便”就自顾自地往后院走去。 这报国寺她常陪着母亲来,也算是熟悉,眼下正是后院桃花盛开之际,赏花再好不过了。 她悠闲地朝后院走去,却在穿过法堂时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背影,她的表哥罗均善。苏锦琳面露惊疑:“表哥?” 罗均善转过身来,依然摇着他那把折扇,带着那标准笑容道:“好巧啊,表妹,你也来赏花?” 他看似随意,实则整个身子都是紧绷着的,要是仔细看,还能见到他眼下有一团乌青。 苏锦琳显然不相信他的理由,扯出一抹淡笑道:“表哥来赏花?” 第15章 坦白 “是啊,来赏花,这桃花一笑映日红……”罗均善用他那把折扇指着桃花开始吟起诗来。 苏锦琳见状打断了他:“那表哥慢慢看,我先走了。” 罗均善见她转身就走,步履匆匆,丝毫没有要停留的意思,心中不禁一阵焦急,他急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 苏锦琳只好停了下来,对着身边的侍女道:“梧桐,你先下去吧”,梧桐应声退下,她才转过身来望向罗均善道:“表哥,你想说什么?” 罗均善言语中有着难得的忐忑:“表妹,姨母相中了梁思辙?” 苏锦琳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如炬,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位让她夜不能寐的男子。 此时,他脸上不再挂着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是因为知道她要定亲了吗?她心中不禁一阵揣测,却又不敢轻易相信。 不过,可能吗?上次还能玩笑地说出给自己传递定情信物之事,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要定亲急急赶来呢?那他出现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呢? 短短片刻,苏锦琳的脑海中飞快闪过无数念头,最终还是嗤笑了一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罗均善被她的话问住了,是啊,是又如何?他面露难堪,声线中带了一丝丝祈求:“表妹,我………你能不能让我想想?先不要这么早定亲,让我再理一理。” 岂料苏锦琳转身就走,根本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他也知道这个请求着实无礼,只不过表妹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陡然之间说喜欢他,结果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就要定亲了。 他也说不清楚对表妹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心中犹如迷雾笼罩一般。 只不过,当听闻姨母今日要到报国寺为她相看亲事的消息时,他心中却莫名涌起一阵急切,随即便不顾一切地赶来了。 他阻止不及,只能看着苏锦琳离去,站在原地暗自腹诽,片刻后又开始烦躁地踱步。 简直是理不清理不清,这表妹到底答没答应啊,不过她好像说了也不算,罗均善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站在报国寺的后院痛苦不堪。 正当他准备离开另想法子时,没想到一个声音叫住了他:“罗世子?”来人正是梁思辙。 罗均善自是认得他,新科状元嘛,他回头又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一袭黑色长衫飘逸潇洒,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偏他还饱读诗书,才华横溢,难怪姨母能看上他。 两人之前在新科举子的几场聚会中见过,虽然交集不多,但也算是相识。 此时,梁思辙突然叫住了他,他只好停下脚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与梁思辙寒暄起来。 梁思辙见他停下,惊喜道:“世子,真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呢。怎么一个人在此处?” “这报国寺的桃花颇负盛名,自是来赏花了,梁兄,你呢?也是来赏花吗?”罗均善明知故问。 梁思辙笑眯眯道:“来相看。”说完还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说来也巧,来相看的正是罗贤弟的表妹,往后,我们也算得上亲戚了。” 罗均善真没想到梁思辙会这样大大咧咧地把他的议亲之事说出来,他心里有些不悦。 毕竟,他也算是个读书人,怎么就不懂礼数呢?这事儿还八字没有一撇呢,就恨不得敲锣打鼓地告诉外人了,要是两家最后没有成,那表妹的声誉也会受影响。 思及此,罗均善内心已经将梁思辙骂了个狗血淋头,面色不虞道:“梁公子久居江南,许是不懂京城的规矩,议亲可不代表最后能定亲,梁公子这亲戚攀的怕是为时过早了。” 梁思辙闻言也不生气,仍然满脸笑容道:“这不是八九不离十了嘛,早晚的事,”说完还将手放到了罗均善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罗均善却猛地一下抖开他的手,铁青着一张脸,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与冷漠,道:“那可不一定。”说完拂袖而去。 梁思辙见他如此生气甚至愤愤离去也不恼,只是面上的笑容逐渐收敛,片刻后又变回了一张冰块脸,将手负于身后,静静看着罗均善往山下走去。 陈婉与御史夫人宋氏上完香,又听主持大师念了会儿经,出来时已经临近午膳时间。 虽说寺里斋饭不错,但二人顾及陈婉与梁思辙,一个云英未嫁,一个又未娶,若同席吃饭,还是不妥。 幸而二人该聊的都聊了,目的也已经达到,因此二人就此分别,各自上了马车回府去了。 回到梁府时,午时早过了,陈婉让南芳简单做了些吃的对付一口,又与梁思辙商量起聘礼来: “虽说咱们家跟那些个世家贵族比不得,但是也不能少了礼数,我寻思着咱们将手里的银钱都拿出来置办聘礼,等到成亲时,再给苏姑娘补一些。” “嫂嫂莫急,这事交给我来办吧?”梁思辙不急不慌,一边说一边还给陈婉夹菜。 陈婉有点不放心:“你一个男子,怎么你知道要买些什么?要不还是我来买吧。” 梁思辙没有答应,陈婉只好回房将银匣子抱了出来交给他。岂知她还没有等到梁思辙采买的聘礼,苏府却迎来了宣平侯夫人。 却说罗均善那日从报国寺回府后,马不停蹄地去了宣平侯府正院。正值明媚的春日,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宣平侯府正院里的花朵争奇斗艳,竞相开放,散发出阵阵芬芳。 小宋氏心情愉悦,使人在院子里摆放了舒适的摇椅,她悠然自得地躺在上面,手中拿着一颗梅子,细细品尝着那酸甜的滋味,好不惬意。 罗均善见了小宋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了她一跳,还没来得及出言呵斥,却听见她的宝贝儿子道:“求母亲替我向表妹提亲。” 小宋氏一跃而起,丝毫没有往日娇弱贵妇的形象,她走到罗均善面前,指着他道:“你说谁?哪个表妹?” 罗均善直视小宋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姨母的女儿,您的外甥女苏锦琳。” 此话一出,惊的小宋氏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你……”半晌才说出来:“你明知你姨母跟我不和,她是不会同意的。” “这么说,您同意了?”罗均善立马读懂了小宋氏的言外之意,用灼灼的眼神望向他母亲。 小宋氏深吸一口气,这才慢慢缓过了劲儿来,然后又缓缓地坐回到了她的摇椅上。 一旁的小丫鬟见机行事,赶紧给罗均善端来了一个凳子,示意他坐下说话,但他仍是没有起,反而跪着向前移了几步。 “我同意有什么用,你姨母可不会同意。”小宋氏扭头愤愤道。 罗均善旋即站了起来,转而蹲在了小宋氏身旁,恢复了他一贯嬉皮笑脸的作风:“母亲,您同意就行了,您明日就去给我提亲吧。” 小宋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惊讶。 她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要迎娶锦琳呢?你们……?” 她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疑问,说完这句话后,小宋氏便停下了动作,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开始上下打量起罗均善。 有个性格如此跳脱的母亲也是一种苦恼,罗均善闻言无奈道:“母亲,您想什么呢,我只是……只是突然发现我喜欢表妹罢了。”他说这话时眼睛都不敢看小宋氏。 第16章 求亲 小宋氏稍微坐直了身体,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庞上是少见的严肃,她用探究的语气问: “儿子,你是认真的吗?你真喜欢锦琳?那锦琳呢?锦琳可喜欢你?” 问完话,罗均善重重地点了头,又似极其难为情地道:“锦琳也……” 小宋氏从她玩世不恭的儿子眼里看到了认真,又躺回了椅子上,用脚轻轻点地,竹制的摇椅慢慢摇晃起来,“你先回去吧,我跟你父亲商量一下”她淡淡道。 “母亲,您今晚就跟父亲说,明日就去提亲,我怕去晚了就来不及了”罗均善恳求道。 “哪儿有这么快,成亲不是小事”小宋氏不理会罗均善的急切。 罗均善哪里敢松懈,他怕真去晚了梁思辙那个斯文败类就捷足先登了。 他蹲在小宋氏身旁摇了摇她的衣袖:“是真的,我前几天不是就跟您说了吗,姨母已经开始给表妹相看了,您再不上门,表妹就要定亲了” 小宋氏受不了他的撒娇,敷衍道:“行啦,知道了,今晚我会跟你父亲商议的,你先回去吧” 待罗均善离开了正院,一旁的红竹走上前将一盏茶递到了小宋氏手上:“夫人,大小姐怕是不会同意” 小宋氏眼神望向远处,渐渐放空,“是啊,她都恨了我一辈子了,怎么会同意” “那您还答应世子……” 红竹欲言又止。 小宋氏知她想说什么,善儿难得正经,她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又怎么舍得让他失望,因为她自己也曾经历过爱情的磨难,明白爱是这世上最能折磨人心的情感。 宣平侯对于儿子的亲事倒是无所谓的态度。在他看来,以他们家的显赫家世和地位,已经无需再通过联姻来锦上添花。 因此,他也愿意尊重儿子的意愿,让他挑一个情投意合的姑娘,只要对方品行端正、心地善良,哪怕出身低微,他也不会阻止。 但当听到儿子想娶的是苏锦琳时,宣平侯脸上的神情也是十分的耐人寻味。 夫妻二人对视片刻,还是决定次日上门先去探探御史夫人的口风,毕竟当年也是他们对不起她,如果她同意将锦琳嫁到他们家,他们肯定会视如己出,将她捧在手心上的。 第二日一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小宋氏就迫不及待地吩咐下人套了马车,直奔苏府而去。 御史夫人大宋氏在听闻小宋氏上门的消息时,心中猛地一紧,险些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她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和戒备:“她来干什么?就说我不在府上,打发她走吧。” 然而,丫鬟还没来得及走出厢房,小宋氏就已经越过众人,快步走了进来。她的步伐坚定,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仿佛并未察觉到大宋氏的冷淡和排斥。 “姐姐,别生气,是我硬要进来的,他们拦不住我”小宋氏朝着宋氏行了一礼,然后冲着后面的丫鬟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没有得到宋氏的首肯,站立不动,宋氏怒意渐消,恢复了她一贯冷漠的样子,冲着丫鬟们点了点头。 待他们鱼贯而出,宋氏慢慢坐回了椅子上,淡淡道:“说吧,你来干什么?” 小宋氏没有了刚才的从容,她缓了缓语气:“姐姐,我今日前来,是想替均善求娶锦琳。”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凌厉的目光朝她直射而来,定定地投在她的脸上,小宋氏瞬间如芒在背。 她硬着头皮接着道:“姐姐,我知道我和侯爷对不起你,但是善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的品性如何,你最是清楚不过了。” 小宋氏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诚恳和期待: “姐姐,我与侯爷都真心喜欢锦琳,与其把锦琳嫁给那不熟悉之人,豪赌一生,不如嫁到宣平侯府,我们愿将她视若珍宝,绝不让她在侯府受一点委屈。我相信,这样的亲事对于锦琳来说,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宋氏收回了目光,端起茶杯浅尝一口,声音异常冷漠:“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将锦琳嫁到你家,就凭你是宣平侯夫人?”说完宋氏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仿佛对小宋氏的话不屑极了。 小宋氏看着姐姐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心里一凉,知道姐姐这是还在怪她,只好再次低下声音: “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姐姐你难道忍心锦琳陪着那梁家小子从头奋斗开始?哪怕他最后青云直上,也要锦琳用青春陪着他一步一步地熬啊” 很显然,她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这话也算是说到了宋氏的心坎儿里,毕竟她虽然没见过那位状元郎,但听着这满京城都在传颂的名声,想来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且,对于自己的丈夫,宋氏还是很信任的,既然他说这人不错,那就肯定不会错。 再加上后来见了那状元郎之后,也感觉对方温文尔雅、仪表堂堂,又有着满腹诗书和一腔抱负,自然就愈发满意了,却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点。 小宋氏见她有所松动,赶紧打铁趁热道:“就算他以后出人头地了,恐怕锦琳也早就人老珠黄了,谁能保证他能一如既往地对锦琳好呢” 宋氏心中虽然已经开始犹豫,但当她望向小宋氏时,眼神还是充满了怨恨,她嘴硬道:“就算是不嫁给梁思辙,也绝不会嫁到你家。” 小宋氏见劝说不了,扑通一声跪到了宋氏面前,眼角含泪,声音变得颤抖起来:“姐姐,是我和侯爷对不住你,可是我当年真的不是故意的。” “住口”宋氏厉声道,似是极其不愿再听人提起那段往事。 她与小宋氏只差了2岁,一个养在祖母身边,一个养在母亲身边,性子却是南辕北辙。 她整日端庄守矩,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大家闺秀的风范,仿佛连微笑都有既定的轨迹,恰到好处,无懈可击。 而小宋氏,却与之截然不同,她天真自在,随性自由,仿佛世间的繁文缛节都与她无关。 她自是不如小宋氏讨喜,眼见着母亲对她百般疼爱,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获得除了祖母外所有人的喜欢,她羡慕中带了一丝嫉妒。 但是她有最爱她的祖母,她与小宋氏之间除了不太亲近,关系也还过得去。 一切都在那个夏天戛然而止。 那时祖母的身体已经不是太好了,她最是放心不下自己,所以早早就开始为自己打算。 那时的宣平侯世子罗定昀,风姿俊朗,英明神武,又子承父业,年纪轻轻就已被圣上亲封仁武校尉,是京中不可多得的好男儿,亦是祖母在她耳边念了很多次的男儿。 两家早已有了这样的默契,在她及笄后不久宣平侯夫人就带着罗定昀上门商量议亲之事。 她在祖母的厢房里满含期待,等着那个心中默念了无数次的男子进门。 而他,却在步入内院的路上遇到了自己那千娇百媚,神采飞扬的妹妹,并且二人一见钟情。 她记得尤为清楚,她等来的不是朝思夜想的求亲,而是一句:“我要求娶的是宋二小姐,不是宋大小姐”。 一句话就像一个巴掌一样打在她的脸上,打断了她的少女怀春,亦打断了她与小宋氏原本就不甚亲厚的姐妹之情。 第17章 约见 小宋氏的话仿佛让她再次置身于那样难堪的境地,她保养得宜的手放在了圈椅的扶手上,微微颤抖。 小宋氏的哭声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嘴角抽动:“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跪在地上的小宋氏也知道自己实难解释,对姐姐造成的伤害也无从弥补。 当年她是真的不知那是她的准姐夫,在罗定昀说出换亲之事时,她羞愧难当,断然拒绝,哪怕她也对那个俊朗的男子一见倾心。 可是当年姐姐已经认定了是她居心不轨,故意截胡,根本不听她解释。 襄阳伯府也无法拒绝如日中天的宣平侯府,哪怕是疼爱姐姐至深的祖母,最后也妥协了。 她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宋氏任凭她跪在地上哭泣,一言不发,那件事就像她的心头刺,每想一次,就要在她的心头扎出血来。 良久,她才徐徐吐出一口气:“你起来吧,跪在这里算什么,回去吧,我不会将锦琳嫁给你家的。” 小宋氏依旧泪如泉涌,源源不断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打湿了衣襟。她摇着头,满脸悔恨地看着大宋氏,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凄凉。 然而,大宋氏却丝毫没有被打动,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转过身去便径直离开了。小宋氏见状,只能无奈地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离去。 陈婉没隔两日便发现家中多了几人,她饶是再心大,也明白梁思辙这是背后有人,再一联想到前世静王上位,他很快便官至丞相,陈婉心中便有了数。 她淡定地看着眼前絮絮叨叨的小成安慰道:“放心吧,不管来多少人,都顶替不了你,谁让你伺候了他这么多年呢,谁能有你熟悉他?” 小成点点头:“那倒是。”说完还是垮起一张脸:“可是这两天二公子都不让我跟着他了,就让那个阿弥跟着他。” “阿弥?”那不是前世梁思辙身边一直跟着的侍卫吗,说是他的心腹也毫不夸张,原来这么早就跟着他了。 陈婉见小成耷拉着一张脸,不由笑了出来,“小成,这下你的地位怕是真的不保啦。” 小成闻言哭丧着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哀嚎道:“夫人,连您也不站在我这边。” 陈婉没有理会小成的哀嚎,笑着吩咐红穗给他端了一碗绿豆汤,让他歇歇火气,独自一人去了梁思辙的院子。 她来了才想起梁思辙今日怕是应该出门采买去了,结果一进门,就见阿弥守在了书房外。 阿弥之所以叫阿弥,是因为他是被一个和尚养大的,后来和尚死了,他才下山流浪,机缘巧合进了静王府。 阿弥冲着陈婉抱拳行礼“阿弥见过大夫人。” 陈婉与上一世的阿弥算是很熟了,这一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觉得颇为新奇,她笑眯眯地打量着他问道:“二公子呢?” 阿弥指了指里面,正打算进去通报,没想到陈婉推门就进去了,徒留下一脸懵的阿弥站在原地。 “小叔,你怎么还未出门?需要采买的东西那么多,要早做准备才是。”陈婉推门而入,直奔书案旁的梁思辙。 梁思辙正在看福建舆图,直到她走近了才慢慢放下手中的舆图,抬首道:“嫂嫂,莫急,婚事许是有变了。” “婚事有变?从何说起?”梁思辙的话惊的陈婉双手撑在书案上,不顾形象地追问。 “嫂嫂,您为何认定我会和苏姑娘携手白头?”梁思辙并没有回答陈婉的问话,反而探究地看着她。 为什么呢?还不是你上一世娶了弱柳扶风的王氏,但却跟没娶似的,过的孤苦伶仃的。那不喜欢娇弱无依的,自然就是喜欢明媚大气的了,陈婉心道。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只尴尬一笑:“你二人容貌相配,才学相当,换谁来看都觉得你们很般配啊。” “嫂嫂喜欢大哥吗?”梁思辙坐在书案背后的交椅上,后背没有如同平常那样立挺,而是微微弯曲靠在椅背上,下巴轻抬,直勾勾地盯着陈婉问。 “啊?”陈婉嘴巴轻轻张开,似是没料到他会这样问,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眨啊眨,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回答。 梁思辙还等着她的回答,陈婉磕磕绊绊道:“当……当然喜欢啊,你问这个干嘛?你还没告诉我婚事怎么了呢。” 梁思辙迟疑了片刻,慢悠悠地说:“御使夫人应是有了更好的选择吧,不出三日,嫂嫂便会收到消息。” 陈婉心中又惊又怒,简直难以置信。明明之前和御史夫人相谈甚欢,眼看着就要定下亲事,为何她却突然反悔?更好的选择又是谁。 陈婉有一连串的问题想要问,可梁思辙又拿起书案上的舆图,看样子是不准备理会她了。 陈婉自知理亏,又迫切想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只好转身离开想办法打听。 御史夫人在小宋氏离开后,根本没打算将她来过的事告诉苏锦琳和御史大人,更别说考虑婚事了。 是罗均善从母亲宣平侯夫人那里看不到希望,只好将苏锦琳约了出来。 苏锦琳原就喜欢他,看到他的字迹,明知不该相见,却还是忍不住答应了他。 他们约在了东街口的起膳楼,苏锦琳一进去便率先发问:“表哥为何会给我写信?” 罗均善本就焦灼万分,既怕苏锦琳不来,如今苏锦琳来了,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听见苏锦琳发问,下意识答道:“表妹,那梁思辙道貌岸然,小人行径,万万不可嫁。” 苏锦琳听罗均善一上来就将她准备定亲的对象贬低的一无是处,立刻恼羞成怒,反唇相讥: “表哥与他很熟?不然怎么会知道?背后议人可不是君子所为,表哥妄言。” 罗均善见把她惹恼了,心中更急: “表妹信我,那天我与他在报国寺见了一面,他还没与你定亲就开始口无遮拦,不仅到处与人说将与你定亲,更是和我也攀起亲戚来,不是趋炎附势,道貌岸然是什么。” 苏锦琳听到这个理由反而冷静了下来,她轻描淡写地说:“我道是什么原因呢,梁公子说的本就是事实,何错之有?表哥叫我来就是想说这个吗,若无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罗均善怕她又像上次一样扭头就走,赶紧上前去拉住她的手。 苏锦琳被他突然而来的动作吓到,下意识就想挣开,没想到罗均善握得紧紧的,她使尽力气也没能甩开。 第18章 婚事作罢 苏锦琳瞪圆了双眼,脸上又红又热,愠怒道:“放开,你做甚?” “表妹嫁给我吧!我娶你。”罗均善半搂住苏锦琳,斩钉截铁地说。 苏锦琳被他震住了,她早知道她喜欢的人是良善坚毅之人,但万万没想到他仅仅凭梁思辙说的几句话就断定他不是良配,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幸福。 她瞬间泪如雨下,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罗均善手忙脚乱地给她擦,却像擦不尽似的,急的他汗都出来了:“表妹别哭,别哭,我是认真的,我娶你,你不要嫁给他。” 过了许久,苏锦琳才渐渐从那份突如其来的情绪漩涡中抽离出来,她的脸色虽仍带着几分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坚定与温柔。 她背过身去,不想让心爱之人看见自己此刻的脆弱与不堪:“表哥不必如此,梁公子断不是那样的人,表哥不用担心,也没有必要为此娶我。” “表妹之前说的喜欢我难道是假的?”罗均善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绕到苏锦琳的面前,他轻轻弯下腰,让两人的目光在近距离中交汇,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静静地看着她。 “当然不是,表哥。” 苏锦琳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她努力克制着,不让泪水滑落,“我只是……不想表哥你为了我,而搭上自己的一生。” 这一幕,让罗均善的心仿佛被重重一击,疼得他几乎要窒息。他缓缓伸出手,想要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却又怕自己的举动会吓到她。 他的声音低沉而悦耳,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温柔地包裹着苏锦琳:“谁说这是牺牲?表妹,我愿意,为了你的幸福,搭上我的一生。因为在我的心里,你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说到这里,罗均善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他深情地望着苏锦琳,仿佛要用自己的目光告诉她,他的决定是认真的,是发自内心的。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气继续说道:“表妹,你明白吗?我愿意,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心甘情愿的。所以,不要再为我担心,也不要再拒绝我,好吗?” 苏锦琳愣愣地看着他,浑身颤抖起来,极力想要相信他说的话,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流下来。 “锦琳,我心悦于你,嫁给我好吗?”苏锦琳透过罗均善的双眸看到了泪眼婆娑的自己,她终是没有忍住,扑到了罗均善的怀中。 分别时,苏锦琳拒绝了罗均善的陪同,独自一人回了家。 傍晚,苏锦琳就跪到了御史夫人宋氏的面前,祈求宋氏答应宣平侯的提亲。 宋氏当然怒不可遏,但苏锦琳守得云开见月明,怎肯轻易言弃,坚决跪着不肯起来。 据说她一直跪到了御使大人回府才起来,而宋氏到底心疼女儿,最终还是在御使大人的劝说下同意了这门婚事。 这些都是阿弥传回来的消息,不得不说,静王府调教出来的侍卫办事效率确实不错。 梁思辙坐在书房里听完阿弥绘声绘色的描述后,嘴角难得的露出了轻松愉悦的笑容。 眼见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眨眼间便到了月中的时候。 自从陈婉从梁思辙那里得知了婚事有变之后,她就一直处于焦虑不安的状态。心里总是放不下这件事情,想要派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如今手中却没有可用之人,尤其是这一次还是自己一手操办的婚事出现了问题,因此她也不好意思去找梁思辙要人,只能干着急,以至于嘴角都因为上火而长泡了。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她真就收到了御史府派人送来的信,信是御史夫人宋氏亲自写的,口吻中带了不易察觉的歉意,约她明日茶楼品茶。 陈婉心中顿时咯噔一下,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她原本以为两府之间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只等待着男方上门提亲,怎会又邀她喝茶。 最后还是梁思辙见陈婉吃个饭都失魂落魄,看都不敢看他,忍不住出言安慰道: “嫂嫂,我本无意娶妻,这门亲事不成,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嫂嫂不必难过,还是抓紧时间准备离京事宜吧。” 话虽如此,但陈婉也还是过不去那个坎,人是她看中的,事儿也是她办的,最后没办成。 陈婉一面难过她重生以来的愿望落了空,一面又忧心梁思辙还像前世一样姻缘不顺,最后孤独凄冷。 陈婉次日如约前去,御史夫人果然如她想象般想要将婚事作罢,虽言语恳切,充满歉意,但是陈婉也还是不悦,她的脸都僵了,笑容想挤也挤不出来。 不过宋氏并没有提及宣平侯府,只说还想再多留留女儿。 陈婉内心愤愤,却又无可奈何,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何况还未定亲,她只好将气咽回了肚子里,假装大度的和宋氏寒暄。 梁思辙知道陈婉的性子,就猜到她会气愤而归,特意等在了院子里,还贴心地让小成去外面给她买了她最爱吃的佛手酥。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的光景,陈婉便怒气冲冲地踏进了府邸,脸上写满了不满与失望。她的步伐中带着几分急促与凌乱,显然是被什么事情给气得不轻。 一踏入那精心布置的小花园,她便看到梁思辙正坐在他精心挑选的石桌旁,悠闲地品着茶。 她走上前去端起面前的茶杯畅饮了一大口,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快都随着茶水咽下去,喝完开口道:“你早都知道了?那还笑得出来。” “说什么要多留留女儿,都是借口,要多留留这么早相看什么。”苏锦琳这是彻底恼上了御史府,出口就是满满的怨气。 梁思辙也不说话,任由她发泄自己的情绪,等她面前的茶一饮而尽,又给她续上了一杯,还将一盘精致的佛手酥推到了她面前。 陈婉发泄完见梁思辙这个当事人还在那儿悠哉自在的喝茶,心情丝毫不受影响,顿时觉得她刚刚的怒火实在没多大意思,心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嫂嫂,福建可没有京师繁华,想来许多惯用的东西都是买不到的,嫂嫂多买些吧。”梁思辙慢悠悠地说。 陈婉向来心大,闻言很快就将刚刚的事抛之脑后,开始附和起梁思辙来: “那咱们可要多买点,嗯……福建有没有绫罗衣啊,要不要咱们多买点过去啊,可是要住好几年呢……” “许是没有吧,嫂嫂可以多准备点。”梁思辙眸中带笑,轻声应道。 “呃……那个,咱们家的银钱……”陈婉颇有些难为情地说。 梁思辙笑意更甚:“我一会儿就让小成把银匣子给嫂嫂抱过来。” 陈婉不好意思地笑笑,站起身准备离去,“那谢谢小叔啦,哦,还有佛手酥”说完指着面前已经吃剩到一半的糕点道。 梁思辙看着陈婉留下一句“那我回房拟采买名单啦”就匆匆离去,他盯着她轻快的步伐和娉婷的背影久久不肯挪开双眼,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 第19章 谅解 苏锦琳得偿所愿,可以嫁得如意郎君,但她始终觉得对不住真心待她的陈婉。在陈婉即将离京之时,她带着亲手制的胭脂上了梁府道歉。 陈婉原本已经打算彻底忘记这件事,没想到苏锦琳还会上门,她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让红穗将她请进了门。 苏锦琳是真的和陈婉性情相投,因此她没有选择隐瞒,而是鼓起勇气将她爱慕罗均善以及后面的事全部和盘托出。 陈婉听得瞠目结舌,她那双明亮的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惊讶。 在她的印象中,苏锦琳一直是那个温婉端庄、举止得体的女子,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好词汇都能在她身上找到影子。 然而此刻,从苏锦琳口中吐露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般在她心中炸响,让她完全没想到这位好友竟有如此大胆的一面。 “你……你竟敢……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陈婉的声音微微颤抖,她努力想要维持平日的冷静,但内心的震撼却让她的话语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她连连感叹,此刻在她看来本应该是受害者的小叔子早已被她抛之脑后了。 “锦琳,你不愧是我看上的人,真是………”都不知该用怎样的词来形容。 苏锦琳的脸庞上泛起了两朵红云,那是羞涩与甜蜜交织的色彩,仿佛春日里初绽的桃花,既娇艳又带着几分青涩。 她的心情如同坐上了云端,轻盈而飘忽,这几天的经历对她而言,就像是踏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每一刻都充满了不可思议与梦幻般的色彩。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如此勇敢地迈出那一步,向心仪之人表白心迹,更未曾料到,这份感情竟然能够得到如此美好的回应。 而现在,当她得知自己不仅得到了心上人的青睐,还意外收获了陈姐姐的原谅与真挚祝福,那份喜悦与幸福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从苏锦琳提到表哥就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亮晶晶的眼眸,陈婉由衷感受到这世间情深的魔力。 陈婉嫁与梁思轶一年,她本就为冲喜而嫁,梁思轶在娶她时身体就极不好了。 所以在她嫁过来的一年时间里,梁府内总是弥漫着苦涩的药香,梁思轶的大部分时间都被病痛所占据,他或是躺在床上,面容苍白地吞咽着苦涩的药汁,或是陷入深深的昏睡之中。 但他清醒时对她很好,可是他们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短到陈婉都无法从记忆中找到他们之间的甜蜜时光,所以她前后两辈子可以说都未体会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但从苏锦琳身上,她第一次对于这种陌生的情感产生了好奇。 她一直认为所谓的婚姻,就是相敬如宾,平静和谐,彼此尊重。 然而,当她亲眼目睹了苏锦琳的爱情故事,才知道原来如果能嫁喜欢的人,那生活将不是平静无波的,而是如同苏锦琳一样眼含秋波,心潮澎湃。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饭,陈婉反复深思,渐渐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责和懊悔涌上心头。 就为了完成婆母的遗言,她一厢情愿地为小叔选择自己认为好的女子,从未问过梁思辙的意愿,没考虑过他的想法,这才导致了上一世他与王氏的悲剧。 这一世依旧是这样,如果不是这场亲事未成,这世上将会再次多了一对怨偶。 “小叔,以前是我想岔了,我对不起你。” 梁思辙见陈婉从坐上饭桌就唉声叹气,还用如此慈爱又愧疚的眼神望着他,再联想今日苏锦琳的到来,差不离能猜到陈婉到底在想什么。 “嫂嫂不必这么愧疚”他乐见其成,巴不得陈婉能因此消停一会儿,别再想着给他娶妻了。 “小叔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拉郎配了,定会尊重你的想法的。” 陈婉放下筷子,睁着湿漉漉好像小猫一样的双眼望着梁思辙,语气诚恳道。 “不过这件事小叔也有责任,你要是早告诉我你不喜欢锦琳,我肯定不会勉强你的。” “哦?我没说过吗?好像确实是没说过。”梁思辙沉吟片刻,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 “是吧,所以小叔,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得告诉我呀,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呢。” 陈婉继续端起了手中的碗,煞有介事道。 “不过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的错,往后你的婚事还是由你做主吧,一定要娶一个你喜欢的姑娘。” 梁思辙没想到还能因祸得福,改变陈婉的想法,不由开始感谢起这门亲事来。不过他为了以防万一,准备给陈婉下点猛料,也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哦?嫂嫂此言当真?我当真能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 陈婉爽快答应,不过刚应完就感觉到不对劲,“小叔怎会这么问?难道小叔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梁思辙浅笑吟吟,目光澄净清澈,微微低头躲过了陈婉炙热的眼神,轻轻地“嗯”了一声。 殊不知这一个字却在陈婉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活了两辈子,竟不知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小叔竟在心中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情愫。 陈婉定定地望着梁思辙,试图从他平静如水的面容中读出更多的信息,却见他早已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她久久不能言,等反应过来,才连忙追问:“是哪家姑娘,我可认得?打算什么时候去提亲?” 对面的人听她连珠炮似的发问,轻声道:“嫂嫂认得,不过此事我自有打算,待到了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嫂嫂。” 得知了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陈婉哪儿能忍得住,频频用探寻的眼神望着梁思辙,就差将“告诉我”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梁思辙忍俊不禁,不过到底怕吓着她,又恢复了冷脸无视陈婉的小表情。 陈婉堵了梁思辙好几天,都没能从他嘴里翘出一丁点消息。 陈婉又转头追问小成,“小成,你再好好想想,你常伴他左右,定是最清楚不过的,难道真的就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吗?” 小成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家二公子什么时候有个喜欢的姑娘了,也从未见过他与哪家的姑娘有接触啊。 他挠了挠头,一脸无辜地回答道:“大夫人,您这话可真是难倒我了。二公子平日里行事低调,鲜少外出社交,更别提与哪家姑娘有所往来了。 我虽近身侍奉,但也从未听他提起过对哪位姑娘有意,更别说见过他与谁家千金有所亲近了。这事儿,我是真的不清楚啊!” 陈婉见问不出来,只好作罢。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月之轮转已至月末,而陈婉心中的那份好奇与疑惑,却如同秋日里未尽的残荷,依旧摇曳在心头,未曾得到解答,而离京的日子却渐渐逼近。 静王府在一天夜里悄悄送来了程仪,陈婉也将吃穿住行方方面面都考虑上了,装了足足两辆马车才装下。 四月三十那日,梁思辙与陈婉带上了红穗和小成、阿弥等几个侍卫,浩浩荡荡地离了京,远赴福建。 第20章 离京 晨光初破,天边还挂着淡淡的月牙,梁思辙一行人便已整装待发,他们在深思熟虑后,决定放弃原本计划中的水路行程,转而驾着两辆马车走了陆路,只因陈婉来时就走的水路,如今时间充裕,她自然想看看不同的风景,梁思辙闻言很快便答应了。 大雍朝自始祖以非凡的胆识与智慧开创以来,已经历经三百多年,通过十三位皇帝的开疆扩土,南征北战,大雍朝的辉煌与荣耀已经达到了顶峰。 然而,岁月如梭,盛极必衰,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到祁嘉帝时,大雍朝早已过了鼎盛期。 但历经百年的繁荣昌盛,在广袤的国土上,水运与陆路交通如同血脉一般,纵横交错,四通八达。 哪怕离了繁华喧嚣的京城,一路向南行进,也能深刻感受到大雍朝国力的强盛与民生的安宁。 沿途所见的官道,异常平坦宽阔,宛如一条银色的绸带,在广袤的大地上悠然铺展。 陈婉离开京城时,身边仅带着忠诚可靠的红穗,至于新买的小丫鬟南芳,则留在了梁府看家。此刻,马车缓缓驶离京城,车内的陈婉与红穗相对而坐,两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光芒。 官道开阔平坦,马车一路行驶也不算颠簸,离了京城的世俗规矩,二人新奇地掀开帘子,打量着沿途的风景。 窗外正是春末夏初,一年之中绿意最盎然的时候,走在高大的树林间,能透过刚刚长出还不算肥大的绿叶看到湛蓝的天空。 阳光则透过树叶的缝隙,光影斑驳洒落在一旁的梁思辙身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白皙透亮的皮肤和高挺的鼻梁。 陈婉透过窗户往外看时,总能看到他轻轻拉住缰绳,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样子,红穗偷偷和陈婉咬起了耳朵。 “大夫人,你看咱们的二公子,多么英俊啊,难怪南芳每次见二公子都偷偷脸红。这苏姑娘真没眼光。” 陈婉摇了摇头,老话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难道因小叔长得英俊,所有女子就都得心悦于他吗?不过,红穗有一点没说错,小叔确实很优秀。 他虽然出身普通,但身姿挺拔,鼻正唇薄,鬓若刀裁,气质清冷矜贵,和那些金尊玉贵的世家子弟相比也毫不逊色,偏偏又才高八斗,第一次下场就连中三元,真是称一声文曲星也不为过。 不加掩饰地赞美之声从马车内传出,让向来以沉稳着称,情绪极少外露的梁思辙,也不由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他端坐在马车前端,手中紧握着缰绳,平日里总是冷静如水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耳朵也逐渐升温。终于,他似是忍不住了,驾”地一声猛地扬起手中的缰绳,驱马向前跑去。 徒留下陈婉与红穗欢快的笑声在身后飘荡。 陆路比水路更快,一行人的行程也不算太赶,还不到天黑,梁思辙便找了就近的小镇入住,马车很快在一座客栈前缓缓停下。 夕阳的余晖轻轻洒落在客栈古朴的屋檐上,为其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客栈的二楼,一根竹竿斜斜地插出窗外,随风轻轻摇曳,竹竿之上,一块木牌赫然在目,上面以行云流水般的字迹书写着“落绎客栈”四个大字。 陈婉下车时,便见里面的小二极有眼色地上前牵过了侍卫手中的马,绕到了后院,又有一人领着梁思辙众人向客栈里走去。 陈婉轻盈地跟在梁思辙身后,步伐中带着几分温婉与细腻,两人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和谐。 坐堂的应是客栈掌柜,只见他立于柜台后,穿着涤纶绸缎褂子,戴着一顶毛毡帽,见几人进门,连忙道, “公子,夫人,住店吧,我们这有顶好的上房和一般的下房,给您来一间上房?” 陈婉落后梁思辙一步,掌柜说这话时她刚刚站定在他身旁。听到这话时脸上的笑容变得尴尬不已,显然掌柜的将她和小叔当成一对夫妻了。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连忙摇头,将头上的鎏金步摇晃得左右摆动,下意识就要解释:“不是……” 刚来得及说出两个字,就听梁思辙忽然出言道:“两间上房。”陈婉骤然被打断,也不好再费力解释。 掌柜的闻言,脸色瞬间变得微妙起来,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惊讶与自责。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尴尬氛围。 眼前的妇人与这位公子年岁相当,又作已婚妇人打扮,他自然而然地以为二位是夫妻,没想到却是猜错了。 “哎呀,真是对不住二位了!”掌柜的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连忙拱手作揖,语气中满是歉意,“老朽眼拙,竟是把二位给误会了,还请二位多多包涵。”他的态度诚恳而谦逊,让人无法不心生好感。陈婉见状,脸上的尴尬之色也缓和了许多。 梁思辙则丝毫不理会掌柜,带着陈婉就向着楼上走去,带路的小二走在前面,嘴里说着:“小心脚下。” 走到木梯口时,身高腿长的梁思辙忽然停下,像一座山一样立在陈婉前头。陈婉猛地抬头,却已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额头轻轻撞上了梁思辙那宽厚的胸膛,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她的脸庞瞬间涌上了一抹绯红,那份尴尬与窘迫,甚至超过了之前掌柜误会他们为夫妻的那一刻。 她疾步退后,揉了揉额头,低头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怎么停下了?”梁思辙看着她的小动作,眸中闪过一丝宠溺:“楼梯陡峭,嫂嫂先行。” 陈婉只好轻提裙摆走在前面,那杏色印花褥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心中则暗忖以后得穿得显老一些,还得更端庄稳重一些,都重活一世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冒冒失失可不好。 一行人走走停停,春日的嫩绿逐渐被夏日的翠绿所取代,终于,在盛夏的热烈与繁华中,他们抵达了福建。 福建地处大雍朝东南部,气候温热湿润,对于自小在苏州水乡长大的陈婉与梁思辙而言,福建的气候无疑更添了几分亲切与舒适。 福建五州十三县,由福州府都督秦海全统领,梁思辙南下漳州,将会途经福州,自然要先去都督府拜访。 第21章 拜见 入了福州,竟与陈婉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街道齐整宽阔,店肆林立,贩夫走卒,比比皆是,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一路走来的各个州府。 传闻中福建倭寇连年来犯,杀伤劫掠,无所不作,她以为这里会略显萧条,没想到不仅繁华,更让她惊奇不已,街上也很多稀奇东西她见都没见过。 他们傍晚入的城,此时夕阳西下,天边的彩霞绚丽多姿,城内慢慢升起华灯,陈婉与红穗坐在马车内看的目不暇接。 马车在位于城中心的一座客栈前停下,梁思辙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迎了迎陈婉,带着她们一起住进了客栈。 他们一路风尘仆仆,疲乏不堪,此刻也算是到达了第一个目的地,梁思辙安排众人在客栈休整一晚,明日再派人送上去都督府的拜帖。 福州都督秦海全统领着福建五州十三县,是大雍朝正三品的大员,按理梁思辙这样的县令根本入不得他的眼,更别提设宴招待了,但这次却在梁思辙递上拜帖后很快就使了人来请。 梁思辙在听到阿弥的回话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阿弥却道,“王爷早在您任职文书下来前就派了人来知会秦都督了。”难怪如此,梁思辙心中了然,却不得不感叹静王的体贴。 而早早便得了静王密信的福州都督秦海全,在梁思辙一行人的马车刚入福建时,就已得到了消息。 他原是京中六品小官承议郎的儿子,虽然从小进了书院,却在念书上并无多大天分,几次下场科考,都未取得好成绩,最后干脆弃文从武,通过武举进了兵部。 他进了兵部后如鱼得水,很快便崭露头角,被兵部尚书看中,还为他牵了线,娶了卫国公府庶女孙氏为妻,后来外放当了福建总兵,三年后又任了都督。 卫国公府乃是中宫皇后的母家,也是静王的舅家,所以秦海全娶了孙氏也就实打实地贴上了静王一脉的标签。 福州都督府内,一个半是撒娇半是不满得女声响起,“爹爹,一个小小的知县也配设宴招待?我看不如让他见了您打发他走了算了。”说这话的正是秦海全与孙氏生的嫡女,秦芝韵,她素来得宠,所以才敢在秦海全面前这样说。 秦海全只得了这一个女儿,惯来娇宠,在福州也是众星捧月,骄横跋扈。 此刻得知父亲竟让她们内院女眷一起招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县令,她不满极了。 “他可不仅仅是一个知县,此次是静王爷亲自写了信给我,交代要对他看顾一二,你们虽无需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但也万不可轻易得罪于他。”秦海全严肃认真,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你们只需要好好招待他的女眷就好了,其他的不用管。” 他人到中年,又长期驻扎福建,在这里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有了权力的浸润,他原本挺拔俊朗的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但从他白皙的面庞和和周正的五官依稀可见他年轻时的风姿。 而卫国公府出身的孙氏向来唯丈夫马首是瞻,闻言点点头,下去吩咐众人开始准备。 秦海全虽然嘱咐了孙氏设宴款待,但也强调了不必太过刻意,一切寻常就好,故而孙氏只指派了大厨房在往日的吃食中多上了几道大菜,又添了几样点心,将席设在了内院花园里。 而一向眼高于顶的秦芝韵,虽然得了秦都督的嘱咐,但她心中并未泛起多少涟漪,更未将此事视为一件需要特别重视的大事。 在她的眼中,这样的场合似乎太过微不足道,甚至比不上她在福州城内参加的那些热闹非凡的花会,因而她连衣服首饰都没有叫丫鬟刻意去准备,只吩咐了贴身丫鬟随意拿了一件衣服穿上。 都督府派人来请后,陈婉很快便跟随梁思辙踏上了去都督府的马车。 她是在路上才得知这位都督便是秦海全,她听到消息时十分哑然。幸亏梁思辙没在马车内,不然定会从她脸上看到惊骇万分的表情。 福建都督秦海全,上一世在静王上位后被午时斩首,女眷全部充入贱籍。陈婉再是不问朝政,这样大的事她还是知道的。 因秦海全娶的是卫国公府的庶女,静王上位后卫国公府众人都得了分封赏赐,卫国公府地位更加超然。 独独这位卫国公府的姑爷被斩首,连他的夫人孙氏也一并落入贱籍,卫国公府好似也从未出面保过。 可惜陈婉上一世真是一个什么事都不往心里搁的内宅妇人,听到这样的事也只是唏嘘感叹,连缘由她好像也没去追问过。 以至于她现在知道秦海全肯定是犯了什么大事,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才让卫国公府都保不住他。 马车很快停到了福州都督府门前,陈婉在马车上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平息了心绪,稳稳下了马车。 站在都督府巍峨挺立的大门口,抬头仰望,只见门楣高耸入云,仿佛能触及天际;两侧院墙绵延不绝,宛如两条巨龙蜿蜒伸展,将整个府邸紧紧环绕,在金柱大门的两侧,一左一右立着一对威严的门狮,气派大气。 进了都督府大门,由着一位穿藏青色绸缎长衫的总管带了二人去见秦海全。 秦海全和孙氏高坐在正厅太师椅上,秦芝韵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粉色带大片海棠印花的织锦缎长裙,裙摆飘逸,头上梳了随云髻,斜斜插了一朵蝴蝶簪。 陈婉跟在梁思辙身后上前躬身行礼,待梁思辙向众人引见她后,她才带着温婉的笑容抬头望向厅内的人。 刚一抬头,就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直直朝她的方向射来,却不是在看她,而是落到了她身旁的梁思辙脸上。 这道视线的主人正是都督府千金秦芝韵,她本来只是碍于父亲的嘱咐才来这里站一站的,见到二人进来一脸散漫,只微微抬了眸子。 只是没想到这个京城来的知县这么年轻,这么……英俊。 秦芝韵立马站直了身体,双手不自觉地扶了扶头上简约而雅致的蝴蝶簪,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恼,后悔着为什么早上没有让丫鬟给自己好好打扮一番。 第22章 见面 秦海全早知道朝廷派了今年的状元郎任漳州县令。 朝廷虽常有新科进士外放地方历练的惯例,即便是状元郎也不足为奇,但大雍朝的状元郎多已过而立之年,饱经诗书与世事的磨砺。 因此,当初听闻朝廷任命今年的状元郎为漳州县令时,他虽略感惊讶,却也并未过多在意。 直到一个月前他接到了静王派来的侍卫传话,这才重视起来,此刻看着如此年轻有为的梁思辙,更是不由得惊诧不已。 惊讶之余,他不由得担心起来,不过不是因为梁思辙,如今的福建已经被他围的如铁桶一般,区区一个县令还改变不了什么,完全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令他担忧的是静王的态度,他已经是外人眼里的静王一派,为何还会在他的地盘里安插人手? 静王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秦海全反复思忖,最后也没得出结论,只能等梁思辙到了福建再仔细观察。 等见了梁思辙,秦海全才觉察出不妥当来。 没想到今年的状元郎竟这样年轻,且明显尚未娶亲,那他的宝贝女儿站在这里就不是很合适了。 不过他此刻只能装作不知,也没有再介绍秦芝韵,只暗暗冲孙氏使了眼色。 孙氏心神领会,主动上前要领了陈婉去内院入席。 孙氏身后的秦芝韵也跟着母亲上前。 她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眼神闪烁着秋天般的波光,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却又止住了。 最终,她还是没有开口,只是一步三回头地跟在孙氏和陈婉的身后回到了内院。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纠结和犹豫。 都督府内院花繁叶茂,郁郁葱葱,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 漫步其中,只见繁花似锦,争奇斗艳,美不胜收;绿树成荫,枝叶繁茂,宛如一把把巨大的绿伞。尽管已是盛夏时节,但走在红色描漆抄手游廊中,仍能感受到阵阵凉风袭来,令人心旷神怡,倍感舒适。 孙氏对着陈婉态度不冷不淡,既全了静王的面子,又有着上位者的孤高自傲,尺度把握的刚刚好。 陈婉从秦海全和孙氏的态度能感受到他们应是有静王授意,不然凭借都督的身份,恐怕连见都不会见她。 但既然是静王授意,说明此时秦海全还是静王派系的人,那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才倒台的呢。 陈婉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暗暗想定要嘱咐小叔小心他,莫要被波及。 陈婉心中绕了好几个圈,但面上不显,仍笑意盈盈地答着孙氏的话。 其实也无甚可聊,二人既不熟悉,往后也不会有多少来往,孙氏只是如普通寻常妇人般询问陈婉苏州风俗人情。 “梁大夫人,怎的由您一人和梁大人来了福建?” 见母亲和陈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秦芝韵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终于开口问道。她目光炯炯地盯着梁夫人,眼中闪烁着疑惑与期待。 她这话问的实在太过于直接,倒是把陈婉问的一愣,难道这都督府竟丝毫没有打听过他们? 家中公婆早已故去,而妾身的夫君也已离世。如今小叔年纪尚轻,尚未娶妻成家,身边又无其他人能够帮忙料理家务事,因此妾身只好承担起这个责任,替他操持一些事务了。 陈婉目光温和望向一旁明显对自家小叔感兴趣的小姑娘道。 要是换做以前,她估计得对着小姑娘更加热情些,可惜小叔已经有了意中人,而这都督府未来可是要被抄家斩首的。 秦芝韵笑得更加灿烂了,起身为陈婉添了一杯茶,倒把与陈婉对坐的孙氏着实吓了一跳。 她面上的笑容勉强了些,开口道: “韵儿,梁大夫人他们明日就要动身去漳州,你去嘱咐厨房为他们准备点福州特有的点心,让他们路上吃。” 孙氏明显想将秦芝韵支走,但陈婉不得不领情。 她起身福了一礼道:“谢过夫人。” 孙氏虽是庶女出生,但她的生母颇为得宠,连带着她与她的胞弟,现任五城兵马司南城副指挥使的孙文瑾也得国公爷看中。 虽然教养嬷嬷和请来教习的师傅比不上嫡出,但相比普通人家的庶子女要好上太多。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孙氏的眼界并不低,又在嫁给秦海全后执掌中馈多年,秦芝韵的那一点小变化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不过秦芝韵是她和都督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她自是舍不得当众去她颜面,只能找个理由将她打发了出去。 待秦芝韵垂地的织锦缎长裙消失在了照壁后,孙氏才缓缓开口: “梁夫人见笑了,韵儿从小被她父亲惯坏了,对她百依百顺,从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让她养出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孙氏嘴上是为秦芝韵刚才的话开解,但细琢磨,陈婉却听出来了,这是在让他们不要打秦芝韵的主意呢。 陈婉本就没有这样的想法,更何况她还有前世的记忆,现在就是秦家想结亲,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拒绝的。 “秦小姐性格开朗大方,端庄秀丽,又有都督这样的父亲,不知要有多好的儿郎才能配得上啊。”陈婉盈盈笑道。 孙氏的神情放松了许多,似乎是很满意陈婉的识趣。 孙氏与陈婉的对话无非就是些家常里短。 但是陈婉却隐约感觉孙氏想从她这里打探出点什么,话里话外全是围绕着梁思辙任漳州县令之事。 梁思辙来漳州有何谋算与目的她的确不知,但从静王给他派来的人手和他们的关系来看,应该绝不仅仅是来历练那么简单。 而她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对于这一切她不知道也不是很关心,孙氏的问话她对答如流,实则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漏出来。 孙氏见她全然不知,神情也不像作伪,内心松了一口气,露出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陈婉观颜察色,很快起身告辞。 孙氏没有挽留,也没有再送她,而是吩咐了身边的一个丫鬟将她送到了外院。 第23章 询问 陈婉对于孙氏态度的微妙转变,心中虽有所察觉,却并未过多在意,此刻,她静静地站在都督府巍峨的大门处,望着那扇雕花木门等待梁思辙。 片刻之后,梁思辙的身影从都督府外院深处出现,他穿过屋舍下蜿蜒曲折的走廊,拐角处的一抹阳光恰好洒在他的肩头,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他就在阳光下一步一步朝着陈婉走来。 随后,两人并肩而行,穿过都督府那庄重而威严的大门,步入了熙熙攘攘的市井之中,梁思辙又将陈婉送上了马车,自己翻身上马,一路回了客栈小憩。 盛夏时节,天空湛蓝如洗,太阳犹如一颗璀璨的金色火球,高悬于苍穹之上,无情地倾泻着它那炽热而耀眼的光芒,将从马车上下来的陈婉烤的小脸绯红,额头上也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 红穗跟店小二要了一盆凉水,细细地帮陈婉擦拭,又帮她寻了一件薄薄的方目纱长裙换下,这长裙以轻盈透气的纱质制成,上面绣着淡雅的兰花图案,既清凉,又不失女子的温婉与雅致。 陈婉身上的热气这才慢慢褪去,她又坐在客栈房间内的软榻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与清凉,等到阿弥敲门唤二人下楼吃饭时,她才望向窗外,只见天边已染上了淡淡的橙黄色,夕阳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大地,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陈婉休息后精神焕发,又想着难得来福州,明日又将启程前往漳州,不禁感到一丝遗憾与不舍。她不禁来了兴致,提议去福州街上逛逛,还可以上这里的酒楼吃饭。 梁思辙素来偏好宁静与独处,对于喧嚣热闹的场合,他总是能避则避。 但当他听到陈婉满怀期待地提出想要去福州街上逛逛,并提议上酒楼尝尝福州美食时,心中那份对陈婉的宠溺与迁就瞬间占据了上风,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同意了陈婉的建议,并让几个侍卫不用跟着他们,只留了阿弥,小成和红穗跟在身边。 红穗和小成落后两步,高兴地叽叽喳喳地谈论起来,只有阿弥神色不变地继续跟在二人身后。 从客栈的门槛轻轻迈出,陈婉一行人便踏入了福州城一条热闹非凡的集市之中。夜色虽已渐浓,但这里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仿佛白日的喧嚣在此刻得到了延续。 街道旁有好些赤脚的农户摆了一些奇形怪状的果子在卖,陈婉几人瞬间被吸引住了。 “大夫人,您瞧瞧这个,浑身都是刺,上面还长着草,这真是果子啊?”红穗蹲下身来,碰了碰。 卖这个果子的是一个身着布衫的中年男子,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蹲在地上,他注意到陈婉一行人衣着华贵,气质非凡,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期待与热情。于是,他连忙站起身,用一口略带乡音、不太正宗的官话,热情地介绍起自己的果子来, “夫人,您看这果子,它叫草波罗,您别看它长得奇形怪状的,可吃起来却是酸酸甜甜的,特别解渴。夏天吃这个,最能消暑气了。买点尝尝吗?” 陈婉费力地倾听着对方那略带乡音、不太正宗的官话介绍,她忍不住又向中年男子询问起这种果子的吃法来,中年男子见状,连忙更加详细地介绍起来,从如何剥皮到如何品尝,每一个步骤都讲得细致入微。 陈婉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点头表示赞同或提出自己的疑问,经过一番交流后,陈婉终于决定要尝尝这种奇特的果子。 她转头看向红穗,用眼神示意她去买两个回来,红穗心领神会,立刻从钱袋中取出几枚铜板递给中年男子,并小心翼翼地接过他递来的两个草波罗。 街上这种没有见过的水果物件很多,一路逛过去,小成和阿弥的手上就拎了好多东西。 天色暗的很快,几人也饿了,就在街上随意找了一间酒楼坐了下来。 陈婉怕阿弥几人不自在,特意要了两桌,大方地叫他们敞开吃,随便点,红穗与小成小声欢呼,直奔隔壁桌坐下。 阿弥到底是静王府出来的,他谢过陈婉后又行了一礼才慢慢走过去挨着小成坐下。 陈婉二人怕浪费,没有点太多菜,不过望着桌上上来的菜肴,二人也是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品尝起来。 随着桌上的菜肴逐一被品尝,陈婉与梁思辙的腹中渐渐生出了满足的饱欲。她轻轻地放下筷子,目光转向梁思辙,声音柔和而低沉地问道:“小叔,秦都督……他是静王的人吗?” 这句话一出,梁思辙不禁微微一愣。在他的印象中,陈婉总是那个温婉贤淑、操持家务的女子,她的心思似乎总是围绕着家族的琐事和他的婚事打转。他从未想过,陈婉会突然问起这样敏感而复杂的朝政之事,更别提是涉及到朝中重臣与皇室之间的微妙关系了。 梁思辙的目光在陈婉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试图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然而,陈婉的脸上只有平静与认真,没有丝毫的玩笑或试探之意。他意识到,或许是自己平时太过忽略陈婉的智慧与洞察力了。 不过他无意瞒她,于是,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谨慎与深思:“孙夫人出身卫国公府,和皇后娘娘是亲姐妹。” 陈婉是得益于上一世的记忆,所以才能知道这些姻亲关系,但没想到梁思辙也对此很清楚。这一点陈婉确是高看梁思辙了,他对这些关系网这么熟悉,还要多亏了阿弥。 阿弥在静王府时不是静王身边最得脸的侍卫。但他自小长在京城,又跟在静王底下跑了那么多年,对于京中的这些关系,不说全都知道,但也差不离了。 梁思辙的回答与陈婉的记忆并无偏差,如此看来这位秦都督确实是静王一系的人,那他又会犯了什么大错呢? 难道是贪污?可刚刚踏入都督府时的所见所闻,那简朴而不失庄重的建筑风格,以及府中上下井然有序、毫无奢靡之气的氛围,也不像是贪污啊,陈婉一头雾水,连吃饭的速度也不自觉地放缓了,她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碗中的食物,却似乎忘记了咀嚼与吞咽。 “嫂嫂为何会这样问?”梁思辙见她一副深思的样子,不由好奇地问。 “啊,没什么,听孙夫人说了她娘家是卫国公府,好奇罢了。”陈婉笑着敷衍了过去。 须臾,她又像想起来什么,突然道:“小叔,你来漳州是静王派你来的吗?” 梁思辙一愣,没有马上回答,其实静王的意思是要让他进翰林院,是他主动请求外放历练的。恰巧漳州缺人,这才来了这里。 想到这,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认同。 “静王派你来干什么?”陈婉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问的太过突兀,凑近梁思辙悄声道:“我是说,静王派你来是有任务吗?” 梁思辙看着她毛茸茸的脑袋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自己面前,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她的长发如瀑般垂落,带着淡淡的茉莉清香,这股清新淡雅的气息瞬间充斥着他的鼻翼。 “孙氏跟你说了什么?”梁思辙皱眉问道,声音中透露出几分不解与谨慎。 陈婉没想到他这么机敏,就这一句话就能猜出来孙氏。她只能如实道:“她一直跟我打听你的公务,我猜她想知道你来漳州的真实目的。” 第24章 入城 梁思辙倒是真没料到秦海全会如此敏感细腻。他此行虽是得到了静王的明确首肯,才得以光明正大地来到漳州,但这趟差事并不全然是为了公务。事实上更多的还是因为面前这个人。 这份情感,犹如暗流涌动在心底,是他无法轻易对人言说的秘密,除此之外,他的此次漳州之行,再无其他原因掺杂其中。 他是文臣,秦海全是武将,他此番虽是奉命前来福建,但实质上,对秦海全在当地的势力格局并不会产生任何实质性的撼动。 秦海全在福建的势力根基,恐怕早已如磐石般稳固,根深蒂固,难以撼动。更何况,秦海全又是静王的人,在外人眼中,秦海全就是静王一派的得力干将。 在这样的背景下,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静王都不会轻易地做出更换秦海全的决定。毕竟,在这样两方势力均衡、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任何一方的变动都可能引发一系列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对静王的整体布局产生不利的影响。 因此,他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现阶段,秦海全在福建的地位仍然是稳如泰山,不可动摇。只能说这位秦都督太过谨慎了些。 梁思辙停下了筷子,边倒茶,边用他那温和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缓缓说道:“其实,此番前来,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或是图谋。只是我自知年纪尚轻,涉世未深,朝廷中的那些繁文缛节、勾心斗角尚能应付,但对于地方上的民情风俗、山川地理却是知之甚少。 我担心,仅凭书本上的知识,难以真正理解和解决百姓的疾苦,更难以在这片土地上留下有益的足迹。因此,我特意向静王殿下恳求,希望能有机会外放历练,亲眼目睹、亲身体验这世间的百态人生,以此增长见识,积累经验。” 他的言辞诚恳而真挚,然而,尽管他如此努力地去说服,陈婉听到这个理由时,眼神中却仍然闪烁着明显的怀疑与不解。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又试图找出一丝不合逻辑的地方。 “为什么上一世没有这一出呢?”陈婉在心中暗自嘀咕,她抬头看向梁思辙,试图从他的眼神中寻找答案,但梁思辙的眼神却异常清澈,没有丝毫的闪烁与躲闪。这让她更加困惑了,难道,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历练自己,才选择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吗? 陈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她不客气地端了梁思辙倒好的茶,递到嘴边抿了一口:“那小叔外放三年就回京吗?” 陈婉从来没过问他的公务,突然发问,却问的直白,即便是没有瞒她的想法,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梁思辙只好安慰她道:“按照朝廷的规定,外放官员三年期满后,若无特殊情况,均可回京述职,重新安排职务。” 二人的聊天戛然而止,陡然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大堂内其他桌的客人发出的笑谈声。 正好两人也吃的差不多了,索性叫上红穗几人结了账,往外走去。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只余街上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抬头望望天空,还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星亮的惊人。 陈婉难得这么晚又这么悠闲地走在大街上散步,心中愉悦又放松。 虽然答应了梁思辙他的婚事由他自己做主,给予了他充分的自由与尊重,但陈婉作为长嫂,又怎能真正做到完全不闻不问呢,“小叔,你外放三年,不担心你心悦的姑娘成亲了吗?”陈婉状似随意地问,但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却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关切与好奇。 梁思辙一只手背在身后,和陈婉并肩而行,“她已经成亲了”他默默地想。 “小叔,你一直在书院求学,后来又去了京城,哪有机会接触女孩子啊?难道是你哪位同窗的妹妹?不对不对,同窗的妹妹也没机会接触啊,那是哪位夫子家的千金?” 陈婉漫步在铺满大块大块青砖的古朴街道上,还像个小姑娘般一脚踩一块,一脚踩一块,遇到宽宽的石板,就轻轻的跳一下。 梁思辙望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就露出微笑。 陈婉侧目看着一脸微笑却不说话的梁思辙,不由地摒弃了学了很多年,也约束了自己很多年的礼仪规矩,回归了本性,翻了一个白眼。 又来了,问到他喜欢的姑娘就是笑,但就是不说,你再这么笑下去,好姑娘早都被别人家娶回家去了。 陈婉在心里碎碎念着,你都状元郎了,哪家小姑娘不能上门求娶,难道他的身份还配不上? 陈婉想到这,心里像是侦破了一件搁置已久的大案一般,激动不已。 她歪了歪头,眼神亮晶晶的,一脸神秘地望着梁思辙:“小叔,你喜欢的不会是哪位公主郡主吧?” 梁思辙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又开始天马行空地乱猜了,他露出一副无奈地样子道:“嫂嫂,您就别乱猜了。” “啊?不是吗?我还以为终于猜对了呢,那你到底喜欢哪家姑娘啊?”陈婉跟上了他的脚步,不懈地追问道。 梁思辙也不答她,就看着她跟在自己身边,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势要得到答案一般。 就这般他就已经很满足了,他都快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了,但又怕吓着她,只能瞥开目光,快步往前走去。 街道不长,他们就在这样的夜色中慢慢走回了客栈。 次日一早,又收拾了行李往漳州走。漳州位于更南边,气候炎热,与北方的凉爽截然不同。这几日正是夏季最热的时候,阳光如火,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闷热。 随着车马的前行,大家的衣衫越换越薄,即便是如此,每天还是出一身的汗。汗水浸湿了衣衫,黏在皮肤上,让人感到十分不适,陈婉坐在马车里,手中拿着一把扇子,不时地扇动着,试图驱散一些暑气。 抵达那日上午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雨凉快了一会儿,下午又是艳阳高照,好在总算是在傍晚时分,凉风习习的时候,众人赶到了漳州城内。 守城的人见了梁思辙的路引和任职文书,知道这是新来的县令,赶忙动作麻利地推开了大门,毕恭毕敬地迎了梁思辙一行人进城。 城门是用一块块巨大而坚实的石头砌起来的,远远望去,其高度足有两三人之众,巍峨挺立,气势恢宏,仿佛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当一步步走近这座城门,仔细观察那些砌墙的石头时,却会发现它们大都承载着岁月的沧桑与历史的痕迹,许多石头的表面已经出现了斑驳的风化迹象,有的被风雨侵蚀得凹凸不平,有的则因时间的流逝而裂开了一道道细小的缝隙。 守门的是两位看起来已经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他们的身影在夕阳的微光中显得有些佝偻。 待一行人在他们的引领下缓缓步入城门,这两位老头子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几分,悄悄地落在了梁思辙的身侧,一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适当的距离,以免打扰到这位新任父母官的步伐,一边又忍不住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梁思辙。 却见这位新任县令,面若潘安,五官俊朗,仿佛画中走出的仙人一般,令人一见难忘。他身材挺拔,气宇轩昂,此刻背对着众人,负手而立,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岳,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与气势。 第25章 县令府 入了城,陈婉几人也下了马车,跟在梁思辙身后。 陈婉轻轻踏着青石板路,目光在漳州的街道上缓缓游移,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这条街道与福州城内那繁华热闹、商铺林立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街道两旁的建筑显得颇为陈旧,有的甚至略显残破,斑驳的墙面和剥落的油漆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沧桑。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梁思辙,只见他的脸色阴沉如水,眉头紧锁,目光中透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忧虑,陈婉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她知道,梁思辙作为即将接管这片土地的新任官员,面对如此残破的景象,心中定是充满了责任感与紧迫感。 几人的神情也都随着梁思辙变得肃穆,默默地跟在他后面,打量着这座即将在这里生活三年的小镇。 守门的两人没有再继续跟在身后,使了城门前一个熟识的人打头带着一行人去县令府。带头的也是一个干瘦的老头儿,他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看。 “大夫人,这里怎么看起来这么荒凉啊,人都没有几个。”红穗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在陈婉耳边嘀咕,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与不解,显然对眼前这番景象感到十分意外。她的声音虽轻,但在这空旷而寂静的环境中,还是显得格外清晰。 陈婉也满脸严肃,她转头看向红穗,脸上满是严肃与凝重,接着轻轻地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红穗噤声。红穗见状,虽然心中仍有诸多疑问,但也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不再发出声响。 就这么穿过几条街道慢慢一路向县令府走去,天色已渐渐暗淡下来,街道两旁的建筑在暮色中显得更加破败与古老。街面上冷冷清清,基本没有几个行人,只有偶尔一两声远处的狗吠或是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才打破了这份沉寂。 偶有开着门的临街店铺,宛如这荒凉街道上难得的几抹亮色,为这沉寂的氛围增添了几分生气。 然而,这些店铺内的情景却显得有些诡异与冷漠。铺子里的人,或许是店主,或许是伙计,看到街上有人路过,总是隔着门缝,用一种既好奇又警惕的眼神偷偷观察着他们,每当她们将视线投过去,试图与铺子里的人打个招呼时,对方却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般,立马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很快就到了县令府,衙门看上去不大,牌匾上的黑底红漆已经有点掉色,字迹也变得有些模糊,大门紧紧关闭着。 阿弥走上前去,轻轻地叩了叩县令府那沉重的大门,但门内却如同死寂一般,没有丝毫的回应。看不过去的小成上前去狠狠地拍了拍那扇大门,这一次,门内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穿着衙役服的小吏,头发有些散乱,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他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当他的目光落在以梁思辙为首的一行人身上时,眼神中不禁闪过一丝惊讶与好奇。 但不等梁思辙等人开口说话,这个小吏就仿佛被什么驱使了一般,往门后跑去。边跑边喊:“新县令来啦,新县令来啦!” 小成和阿弥一人一边将两扇大门推开,几人这才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县令府衙门,穿过二门,进入了府衙院内。 从悬挂着“明镜高悬”的府衙大堂里走出了一个面容消瘦,长着八字胡,穿着黑色长衫的男子。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衙役,看样子已经准备歇息,其中一个衙役应是匆忙之间套了衣服出来,扣子还没完全扣好。 “这位应该是梁县令吧,梁大人,小人漳州县令府主簿杨承庵,大人远道而来,未曾到城门迎接………”为首的长衫男子一脸笑意走到梁思辙面前,一边作揖一边说。 梁思辙微微颔首,目光沉稳而有力,他略一抬手,打断了师爷杨主簿那略显冗长的寒暄之词。“杨主簿,”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带我在府衙转转吧。” 说完这话,他表情缓和了些,冲着对面的一个小吏道:“来个人带着大夫人去后院安置吧。” 又回过头对着陈婉低声说:“嫂嫂,你跟着他们先回后院安置吧,晚饭不必等我。小成,你跟着大夫人回后院帮忙。” 陈婉挤出笑容,“嗯,放心吧,你去忙,晚饭我叫红穗给你留着,你回来记得吃。”梁思辙摆摆手,跟着杨主簿一起进了大堂,陈婉众人则跟着小吏从大堂的侧面去了后院。 府衙不大,大门进来正对着的便是大堂。大堂两旁是供府衙办公的廊房和吏舍,穿过大堂,就是县令大人及内眷生活的地方。 内院也有三进,过了大堂是二堂,二堂两侧是花厅和庖屋,左侧花厅旁还有一间单独的小房子,是典史房。二堂中间是正院,左侧是书房,右侧则是一间杂房,二堂进去还有一间正院,两间侧院,侧院旁是厨房和一间耳房。 院子不大,很快就逛完了,陈婉嘱咐侍卫把她的行李搬进了第三进的正院里,又让小成收拾梁思辙的东西放进二堂的正院和书房。 站在第三进的小院中间,陈婉环绕四周,墙角下青石板的缝隙里已经长了野草,厨房门上糊的油纸已经破了好几个大洞。 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打扫,又派了一个侍卫出去采买晚上做饭的炊具等一应极需的东西。 但很快,出去的侍卫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外面的店铺基本全关门了,根本什么也买不到。 陈婉略一细想,也知道一路走过来看到的冷清景象确实买不来所需的东西,点了点头让红穗把在马车上吃剩的干粮拿出来给众人分了吃。 这边的陈婉忙上忙下安排着后院安置的事,那边县丞杨主簿带着梁思辙很快就将整个衙门前院转了个遍。 这位杨主簿看起来年过四十,并不算特别老,见了梁思辙以后脸上一直堆着笑。 “杨主簿,我初来乍到,对县内事务尚不熟悉,不知可否劳烦主簿为我介绍一二。”梁思辙语气十分客气,但话里却透露着一丝不容拒绝。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咱们府衙设县丞一人,典史二人,有衙役六人……”杨主簿满脸含笑,语气恭敬地将府衙的情况道出。 梁思辙垂眸听着,神色认真,时不时开口问上一两句。站在他下首的杨主簿一边介绍一边抬头悄悄觑着梁思辙,看着他拧眉时,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两个人一问一答,半个多时辰后梁思辙才止住了话题,直言“杨主簿辛苦了”才打发他回去了。 自己却在书房又坐了好久。 第26章 巡视 主簿杨承庵从梁思辙的书房退了出来,脸上的笑容仿佛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瞬间吹散,不留一丝痕迹。他踏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穿过曲折的回廊,最终回到了位于大堂侧边的吏舍。 吏舍内,几盏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出几个衙役疲惫却仍强打着精神的身影。一见杨承庵推门而入,他们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纷纷迎上前去,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好奇:“主簿,新县令怎么样?” 杨承庵摇了摇头,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道:“不清楚,看着倒是勤政为民,一副要为百姓做实事的模样,但谁知道呢?听说他乃是新科状元郎,年轻气盛,愣头青一个,初入官场,很多事情恐怕还没摸透门道。对上他们——”说到这里,他故意拉长了音调,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后冲着北边抬了抬下巴,“怕是苦的还是咱们人。” 梁思辙问完话,已过午夜,院中弥漫着夏夜特有的气息,蝉鸣与蛐蛐的叫声交织成一首悠长的夜曲,他轻轻地合上门扉,转身步入二堂。 小成还在给他铺床,见他回来,连忙迎了上去,端了点心茶水出来。用了晚饭,他问了问后院的情况,得知无甚大事,才梳洗入睡。 翌日一早,晨光初破晓,天边泛起温柔的蓝紫色,陈婉依旧列了采买单子让红穗带人上街,但看到屋子空荡荡的,她在家也无事可做,索性和他们一块儿上了街。 漳州城内,白日里的景象虽不如往昔那般繁华,却也并非死气沉沉,虽然店铺开门的不多,但好歹还有一些米铺、杂货铺以及零星的药铺坚持营业,然而,他们逛了半天,手里拎的东西却并不多。 于是,陈婉不死心地带着众人继续前行,穿过了几条街道,又拐过了几个街角,最终来到了漳州城最西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这条小巷子并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偏僻,陈婉一行人沿着巷子缓缓前行,两旁是斑驳的石墙和破旧的木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霉味和泥土的芬芳。然而,就在这看似平凡无奇的小巷子里,他们发现了一个摆满了蔬菜和海货的小摊子。 “这位太太不是本地人吧,打哪儿来?瞧您这气质,定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我们这海货可新鲜了,都是今天早上刚捕捞上来的,来点吗?”蹲在地上的妇人很热情地招呼着,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布满皱纹却灵巧的手熟练地挑拣着海货,将它们摆放得更加整齐。 陈婉微笑着点了点头,对妇人的热情感到有些意外,却也十分欣喜。她回答道:“大娘眼力真好,怎么看出来我们不是本地人的?”,陈婉很好奇,她们连话都没说,这位大娘就一口说出她们不是本地人,着实奇怪。 “哈哈哈哈,太太,您穿的这件印花裙可不是我们这儿的款式。”妇人爽朗地笑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和亲切,她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指了指陈婉身上的裙子,眼神里满是欣赏和好奇。 陈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这是一件苏绸做的云锦青莲纹平褶裙,她没想到,这件裙子竟然成了妇人注意她的一个原因。她微微一笑,回答道:“大娘真是好眼光,这件裙子确实不是本地的款式。这是我从苏州带来的。” 妇人听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就说嘛,咱们漳州城虽然也有不错的布料,但款式和风格跟苏绸还是不一样的,太太您真是有眼光,这件裙子穿在您身上,真是锦上添花,更加显得您气质非凡了。” 陈婉被妇人的夸奖逗乐了,她没想到这位看似普通的妇人竟然如此会说话,她笑着说道:“大娘您真是太客气了”,而后一边挑选蔬菜,一边问道,“大娘,这漳州城怎么还这么冷清啊,这上面不是说增兵抗倭了吗,倭寇还这么猖獗吗?” 妇人撇了撇嘴道:“抗倭?哼。”陈婉被她表现出来的不屑震惊到了,蔬菜也不挑了,抬头看着那位大娘:“倭寇还经常上岸来抢?” “三天两头来,你看看这街上,谁敢出来,太太,您买完菜也早点归家吧,您长得这么……”妇人的话没有说完,但谁都知道她的未尽之意。 “官兵呢?”陈婉追问。 “官兵,他们……”妇人正要说话,旁边的女子使劲捅了捅她的胳膊,她止住了话题道:“太太,看看我们的海货吧,可新鲜呢。” 陈婉见问不出什么话来,也就只好作罢,挑了一点海鱼,问了那妇人海鱼的做法,才带着红穗几人回了府衙。 府衙内,梁思辙早已带着杨承庵和两个衙役出门了,听留下来的小吏说是去巡城墙了,以确保城防的安全,防范倭寇的再次侵扰。 此时,阳光已经斜斜地照进了院子,估摸着快到午时了,陈婉和红穗两人便赶紧去了厨房,将刚买回来的菜洗了做午膳。 到了午时,陈婉派了红穗去大堂请梁思辙回来吃饭。红穗到了大堂,小成却说二公子嘱咐了中午就跟着杨主簿他们在二堂吃饭,请大夫人不用等他。 红穗只得回了后院原话告诉了陈婉,陈婉倒没有在意,梁思辙以前在家温习功课时就时常这样,在书房对付两口就完了。 下午时,陈婉让红穗早早地去请了梁思辙回后院用晚膳,叮嘱红穗如果二公子不回来就告诉他她有事情要说,让他回来一趟。 梁思辙一大早就带了杨承庵绕着整个漳州城走了一圈,他发现这个主簿虽然看起来跟个鱼鳅似的,滑不溜秋,但他口才极好,对漳州城也十分熟悉,倒是个可用之才。可惜现在不为他所用,看来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收为己用。 而漳州城在上个月才经历了一场洗劫,很多店铺被抢夺一空,整个小城都还未从血雨腥风中走出来。 尽管昨日梁思辙在进城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今天巡完城墙还是让他心中一惊,知道这三年恐怕不太好过。 他本打算晚上拿个章程出来,接到红穗的消息听陈婉找她,这才打算见完陈婉再回书房理事的。 “嫂嫂,您找我?”梁思辙是一路跟着红穗一起回的后院,陈婉都没料到他回来的这么快。 “你回来啦,无甚大事,我怕你第一天来,忙着接手府衙之事,顾不上吃饭,这才让红穗将你叫了回来。” 梁思辙闻言松了口气,坐到了花厅已经开始掉漆的黑色太师椅上道:“嫂嫂不必担心,前院有厨房,自是饿不到我。” “我还不知道你?忙起来饭放你手边都能忘记的人。”陈婉笑着瞥了他一眼,梁思辙赧然,岔开话题道:“嫂嫂今日出门了?” “嗯,我正要跟你说呢,今日在漳州城内……” 第27章 激将 陈婉将今日跟卖菜大娘的对话尽数说给了梁思辙,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和不解。 “小叔,来之前我才听说福建抗倭卓有成效,怎么这漳州城还是倭寇肆虐啊?”陈婉眉头紧锁问道。 梁思辙皱了皱眉,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不知是这福建府欺上瞒下,故意隐瞒了倭寇侵扰的真相,还是这倭寇又卷土重来,给漳州城带来了新的威胁。 而杨承庵和那几个小吏,在面对他的询问时,也是支支吾吾,言辞闪烁,似乎都在刻意回避着什么,没有一句实话。然而,无论真相如何,倭寇现如今还是漳州大患,这是不争的事实。 “嗯,这漳州城内有猫腻,那个主簿倒是有问必答,可嘴里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梁思辙轻叩桌面,沉吟道。 “怎会?他是什么来头?”陈婉与梁思辙隔了一张小桌坐下,探出身子追问道。 “听他说就是漳州城本地人,应该没有什么背景才是,不知为何对我们防备如此深。” “那你今日点兵了吗,漳州城内兵力如何?当务之急是要在倭寇下一次来之前做好防备。”陈婉以往是不关心这些大事的,可因她的改变,使得梁思辙一个文臣来了漳州。 如今倭寇横行,她实在是忧心梁思辙能否自如应对,免不得多问了几句。 就是她问的这两句话,已经令梁思辙深深地看了她几眼。尽管觉得匪夷所思,但他却没有反对,反而认认真真回答了陈婉的话。 “昨日就问了,漳州城内没有驻军,最近的绥南军在漳州城外100里,他们赶过来要一个时辰。”陈婉神色一凛,没有驻军?那谈何抗倭,等他们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对啊,内宅妇人都懂的道理,各大节度使怎么会不懂,漳州城内根本就不设防,这抗倭是抗的哪门子倭。 福建州府虽有秦海全统领州府事务,但兵力并不统一,而是由各节度使率兵驻军在军事要地。 漳州临海,近年来倭寇猖獗,来之前梁思辙从静王那里看了福建的军事布防,漳州也是重要的一个据点,有绥南军五千。 可没想到这绥南军根本没在漳州城内,倒不是说驻军都得在城内。县城人多地窄,没有军队操练的地方,在郊外才是常事,可离城100多里,却是闻所未闻。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里看出了凝重,气氛也越发安静。“大夫人,二公子,可以用膳了。”红穗进了花厅,花厅严肃的好像被冻结的空气才被打破。 陈婉率先从肃穆的谈话中脱离出来,她站了起来,挤出一丝笑:“还是先吃饭吧,今天我买了几条海鱼,叫红穗做了醋鱼,快来尝尝。” “行啊,好久没吃了。”梁思辙紧随其后,跟着陈婉出了花厅往耳房偏厅走去。 梁思辙用了晚膳,沉甸甸的心情略微放松了点,他踱步回了书房,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山一般。 陈婉就站在偏厅门口送他回前院,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天夜里,前院书房的烛火亮了一整晚。 第二日,梁思辙又找来了杨承庵,“杨主簿,漳州城内的户籍簿何在?” “在典史房,大人,您要户籍簿是?”杨承庵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他抬头望向梁思辙,目光中充满了不解。 在他的印象中,上一任漳州县令太过无能,对政务几乎是一窍不通,更别提会关心户籍这种琐碎的事情了。因此,这几年间,他从未见过有人主动要求查看漳州的户籍簿。如今,梁思辙突然要看,他竟有些不习惯,甚至有些惊讶。 梁思辙面上一片平和,眼神中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淡淡道:“筹兵。”这两个字简洁而有力,仿佛蕴含了千钧之重。杨承庵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心中不禁叹了口气,默默转身去了典史房。 他去的时间很短,一刻钟就抱来了薄薄的一本册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梁思辙的书案上。 他站在一旁,目光紧随着梁思辙的动作,只见这位新任的县令大人挺直了身板,端坐在书案后,双手轻轻翻阅着册子,眉头却越拧越紧,他不禁出言安慰道, “大人,不必忧心,倭寇不会进这县令府的。”他话音刚落,一道锋利的目光如利箭般朝他射了过来。 梁思辙把册子缓缓放下,那张白皙俊美的脸庞此刻显得异常清冷严肃,他轻轻敲了敲书案,语气异常冷漠地问道:“杨主簿,听闻你是漳州人?” 杨承庵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心中不禁揣测起梁思辙的用意。他恭敬地回答道:“是,小的家里世代都在漳州。” “可曾娶亲?” 这个问题让杨承庵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心中暗自思量,难道梁大人这是要关心下属的私生活?还是另有深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道:“不曾。” “家中老人可还健在?” “父亡母丧。”杨承庵被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他心中暗自揣测,梁大人这是何意?正当他准备开口打断这莫名的问话时,却听梁思辙嘲讽道:“杨主簿不曾娶亲,家中了无牵挂,难怪无惧倭寇来袭。” 杨承庵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还是没有说出一言。 梁思辙继续道,“我看杨主簿也是识文断字之人,怎么一点血性男儿的气概都无,任凭倭贼肆掠国土,竟一点反抗之意也无。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国家何以安宁,百姓何以安居?” 杨承庵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梁思辙,想要反驳,然而,梁思辙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继续说道:“主簿既然害怕,不如我上书一封,为您求得调令,去往别处可好?也免得像缩头乌龟一般躲在这县令府,白白浪费朝廷的俸禄。” 第28章 了解漳州 杨承庵站直了身子,脸上终于没有了笑容,他极是不服梁思辙说这话,就凭这个毛头小子,还有资格来教训他。 待他撞了壁,就知道这世道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到那时,看他还能不能说得出这话来。 杨承庵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哎呀,大人真是英明能干,小人我自然是拍马也赶不上。倘若大人真有那通天彻地之能,能够亲自率军击退那嚣张跋扈的倭寇,小人我必定倾尽所有,带着漳州父老乡亲,为您塑上一座金光闪闪的神像,日夜供奉,以表敬意。 只是啊,这世间之事往往难以预料,万一大人您也遇到了难题,无计可施,那可就难堪了。到时候,可别怪小人我直言不讳,只怕您也会跟小人一样,只能躲在这县衙里,当个名副其实的缩头乌龟。”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眼神中闪烁着挑衅的光芒,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对方尴尬无助的模样,嘴角那抹讪笑愈发显得意味深长,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丝毫不顾这个刚刚上任的顶头上司。 梁思辙望着杨承庵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反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昨日巡城之时,他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这座城内似乎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在勉强维持生计,街道两旁少了喧嚣与繁华,显得格外冷清。他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但查看户籍簿,不过是想进一步确认自己的判断罢了。 在与杨承庵的这番交锋中,梁思辙故意出言相激,想要试探对方的底细与反应,而从杨承庵那激烈且带有些许不甘的回应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内心深处的傲气和对漳州城的爱护,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说明杨承庵并非池中之物,而是一个可堪大用之人。 不过,像杨承庵这样心高气傲之人,想要得到他的真心相助,绝非易事。恐怕自己得先放下身段,赔礼致歉一番,以诚意打动他,再辅以适当的激励与承诺,才能逐步赢得他的信任与效忠。 梁思辙用手轻轻捏了捏眉心,眉宇间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与无奈。漳州如今既无足够的兵力来抵抗倭寇的侵袭,又缺乏自保的能力,仿佛一座孤岛,孤立无援,随时都可能被汹涌的波涛所吞噬。这样的局面,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棘手至极的烂摊子。 “大人,”一个轻柔而试探性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阿弥从梁思辙身后缓缓站出来,目光中带着几分关切与期待,“要不,我们给王爷去信,请求支援?” 他本就是从静王府出来的人,现在跟着的梁思辙也是静王的人,遇事向熟悉而又强大的人求助,是本能。 然而,面对阿弥的提议,梁思辙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那张平日里总是坚毅果敢的脸庞此刻显得格外沉重,他没有开口说话,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仿佛蕴含了千言万语。静王如今的处境,稍有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灾难。他们不能,也不敢轻易惊动静王,因为静王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朝堂内外无数势力的敏感神经。 宁王得圣上宠爱,本就占了先机,其外祖父乃是当朝太傅孔全章,桃李遍天下,朝中半数官员都是其门生。 在这样的背景下,静王一系若再出现任何风吹草动,无疑是为宁王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借口,他必定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进一步削弱静王的力量,甚至可能彻底扭转这场储君之争的局势。 “那咱们给秦都督求救呢?”阿弥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仿佛是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根稻草。秦都督与梁思辙一样,都是静王麾下的得力干将。如果向秦都督求救,他总该会看在静王的面子上,伸出援手吧? 然而,梁思辙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动摇的迹象,他再次摇了摇头,那动作坚定而决绝。秦海全在福建经营多年,漳州的情况他怎么可能不了解?即便他这次因为静王的面子,勉强派人来解救,但这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毕竟,秦都督也有自己的职责和考量,他不可能时刻关注着漳州的一举一动,更不可能为了漳州而牺牲整个福建的安定。 阿弥看着梁思辙那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无力感。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他们似乎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难道,他们真的要像杨承庵说的那样,躲在县衙里,坐以待毙吗? 室内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而压抑,梁思辙和阿弥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而自那日和梁思辙吃了一顿晚饭后,陈婉便再没看见过他。 陈婉知道现在形势严峻,也不再去打扰他,只每日让红穗送了她做好的饭菜送去大堂。 红穗日复一日地前往前院,将陈婉精心准备的饭菜送往大堂,一来二去,红穗与那些衙役们也逐渐熟络起来,彼此间偶尔还能开上几句玩笑,气氛倒是融洽了不少。 当陈婉听闻红穗与衙役们相处得颇为愉快时,心中暗自高兴,认为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与他们的关系,于是,她又特意多准备了几样红穗喜爱的零嘴,让她带去大堂。 “大夫人,干嘛便宜了那些大老粗呀,”一日,红穗从大堂回来,手里还拿着未分完的零嘴,脸上却带着几分不满,“那几个衙役也不去帮帮二公子,整日跟着那姓杨的呆在吏舍,我看他们就是偷懒!”红穗努着嘴,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愤不平。 陈婉闻言,被红穗孩子气的模样逗乐了,她安慰道:“红穗啊,你要相信你家二公子,他有他自己的打算和办法。咱们初来乍到,对这府邸内外的情况还不甚了解,不宜轻易得罪他们。再者说,那姓杨的既是二公子的同僚,说不定也有他的用处呢。你可别犯糊涂,跟着外面的人乱嚼舌根。” 红穗听罢,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但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她嘟囔着:“我明白,大夫人,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副嘴脸,好像咱们欠了他们似的。”说完,她低下头,轻轻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显得有些懊恼。陈婉没再理会她,笑着将她推出了门,让她继续去了前院。 转眼已经来了漳州好几日,陈婉每日除了和红穗一起做做膳食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空闲着。 国有不宁,家宅难静,陈婉闲了好几天,既无心思好好捯饬布置,也没有办法帮上梁思辙的忙,在家里待了好几天后索性带着红穗出了门。 街上依然冷冷清清的,只有寥寥数人还在外面走动。陈婉没法,只能往回走,在县衙附近闲逛着,认认邻居。 县城里的百姓,因长期遭受倭寇的骚扰与侵扰,生活过得异常艰难,他们不仅失去了往日的安宁与祥和,更在无数次与倭寇的交锋中,锻炼出了极高的警惕性和自保意识。 陈婉特意嘱咐了红穗回县衙拿了些点心才敢敲门,饶是这样,也吃了好几家闭门羹,终于,在巷子尾的一家楠木大门前,陈婉的敲门声得到了回应。 里面的一个大娘,看到站在门外的陈婉与红穗是两个柔弱的女人,且手中还提着点心,这才将门开了个口子,小心翼翼地让她们二人进了屋。里面的一个大娘看到她们是两个女人,才将门开了个口子将二人迎了进去。 大娘热情地指引着她们,将陈婉请到了院子里唯一的石桌旁坐下,陈婉坐下后,大娘便转身进了屋,去为她们准备茶水。 趁着大娘进屋的间隙,陈婉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起这个院子来。院子很小,一眼扫过去,几乎一览无余。但尽管如此,它却被大娘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透出一种别样的韵味。 “大娘,您别忙活了,我们坐坐就走,我家二公子刚刚上任,也要在这里待那么久,所以来认认门。” 陈婉如实道来,漳州城就这么大,人烟又少,想必她们早已知道新来了个漳州县令的事,还不如以诚相待。 穿着粗布麻衣的妇人看着面前皮肤白净光滑,衣服上还印有粉色蔷薇花的美貌妇人,也猜出她们应是才来不久的县令家眷。 是看了她们态度和蔼,一口一个大娘,一点不像之前的那些县令府的人,妇人才放低了警惕开的门。 “大娘,您别怕,我家二公子奉命来漳州任县令,可我们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对这倭贼自是深恶痛绝,定会想办法击退倭寇,还我们漳州百姓安宁的。”陈婉目光灼灼,语气诚恳道。 她本就温婉可亲,此刻端坐在圆墩石椅上,说话温温柔柔,语气轻缓真挚,很难不让人信服。 第29章 强行征兵 妇人穿着粗布麻衣,衣角因岁月的洗礼而略显磨损,她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捏了捏那略显陈旧的衣摆,眼神中闪烁着既期待又忐忑的光芒,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紧张说道:“真的吗?要是您真的能带领大家打退那伙子凶神恶煞、为非作歹的强盗,那您就真如同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般啊。” 红穗眼看着妇人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连忙上前一步,双手紧握成拳,脸上满是坚毅与愤慨之色,斩钉截铁地安慰道:“大娘,您就看着吧,我家二公子定会把倭寇打得落花流水。” 大娘激动的泪水终究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她双手微微颤抖,嘴唇翕动,语无伦次起来,声音中带着深深的哽咽:“我……我,我信你们。我真的……真的信你们能救我们于水火之中。这么多年了,我们终于有了希望啊!” 陈婉见状,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她原本以为,要取得大娘的信任,需要一番耐心的解释和劝慰,却没想到眼前的妇人能这么快放下心中的警惕,毅然决然地选择相信她们。 殊不知,这漳州城内的百姓早已被强盗抢怕了,他们生活在恐惧的阴影之下,日日夜夜担惊受怕,无法正常生产生活,更无力抵抗那些穷凶极恶的强盗。 每当夜幕降临,城中便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只有偶尔传来的哀嚎和哭泣声,才让人意识到这座城池还活着,却已奄奄一息,百姓们无处可逃,无处可去,只能默默忍受着强盗的欺凌和压榨,心中早已充满痛苦和无助。 如今,终于有人愿意站出来,而且是对于他们来说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官老爷,这无疑是给他们黑暗的生活带来了一丝曙光,这一丝希望,即使再微弱,也足以让他们紧紧抓住,不愿放手。 妇人激动得几乎要给陈婉跪下,陈婉见状,连忙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稳稳地扶住,又示意红穗上前,两人合力将妇人搀扶着坐下 “只是……我们人地生疏,也找不着人打听这漳州城的情况,您看……?”陈婉没有兜圈子,直奔主题。 妇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被迫切所取代,她连忙伸出手搁在桌上,仿佛这样能更好地传递她的决心与诚意:“夫人,您问吧,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只要……只要你们能赶走那些海盗,让我们过上安稳的日子。” “大娘,这家里就您一人吗?”陈婉的声音温和而关切,她轻轻环视着四周,发现这院子里的确生活痕迹很少,显得有些空旷和冷清,或许是因为长期饱受海贼侵扰,导致百姓们连最基本的日常安宁都难以维持。 岂料,陈婉此话一出,大娘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眼眶也迅速泛红,她努力强忍住即将涌出的泪水,声音略带哽咽地说:“只有我和老头子了,我儿子……”说到这里,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掩面哭泣起来。 陈婉与红穗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困惑与难过,于是,两人连忙上前,轻拍着大娘的后背,连声安慰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大娘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下来,她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有一个独子,可是被强行拉去军营了,至今生死未卜,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要不是老头子年龄大了,身体不如以前硬朗,指不定他也被拉去了。隔壁家杀猪的万老大,没比老头子小几岁,也被拉去充军了,至今下落不明。” “强行征兵?您可知是哪里的军队?”陈婉的语气中充满了惊讶与疑惑。大雍朝已繁盛百年,国力富足,边疆也相对稳定,兵力更是充足,按常理来说,根本不会出现强行征兵的情况。 大娘摇了摇头,哽咽道,“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的军队,他们就是一群恶霸,来漳州城内挨家挨户地寻找壮年男子,只要有合适的,就直接抓走,大家根本无力反抗,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把人带到哪里去。” 说到这里,大娘的情绪再次失控,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而下,悲伤在这个空旷的小院弥漫开来,陈婉与红穗也都眼眶通红,想出言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拍了拍大娘的后背。 等大娘从悲伤中缓了过来,又告诉了陈婉这城中壮年男子基本都被强行抓去,倭寇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来扫荡一次这样的事实云云。 末了,陈婉看着这一贫如洗的家,留下了身上仅有的一点碎银子给大娘,嘱咐她有什么事可以去县令府后门找她,这才带着沉重的心情回了府衙。 回府衙时已是晚膳时分,只看见杨承庵带着几个衙役走在对面的游廊上,看样子是要往膳房去,见了陈婉,隔着庭院向她行了一礼。 二人找了一圈,也没见梁思辙众人,只好回了后院备晚膳。 红穗照例从米缸里掏出了竹制小碗,舀了两碗准备煮,陈婉却突然打断了她的动作, “红穗,今晚不做粟米饭了,你去耳房将面搬了过来,今晚多做点馍馍,给阿弥他们多送点过去。” 杨承庵他们这么早就用了晚膳,留给阿弥他们的肯定不是冷了就是剩的,不能让他们干了活还吃不饱,好在前几天多买了些粮在家。 红穗应声答是,不一会儿就将面粉搬了过来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陈婉也没闲着,只是她到底前世在丞相府里养尊处优了那么多年,对这灶头的事早已生疏,好在回来的这些日子又捡了起来,此时做起来也不算太难。 两人在膳房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两屉大馍馍和一些小菜热气腾腾的出了锅,陈婉怕菜冷掉,也没吃,就放在蒸笼里温着。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陈婉的肚子都咕咕咕叫了起来,梁思辙还没回来,陈婉无奈,只能和红穗捡了两个馍馍出来,就着一小碟咸菜吃了起来。 两人填饱了肚子,也没去歇着,生怕睡了过去错过了前院的动静,在花厅里,做着针线等着,二更过后,才隐隐约约听见前院有动静传来,陈婉赶忙叫红穗上前面叫上阿弥小成过来端菜。 红穗去了前院,几个侍卫听说大夫人给备了吃食,浑身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纷纷喜气盈盈地向红穗道谢。 红穗面对这么多大老爷们给她作揖道谢,颇有些不好意思,她用手敛了敛鬓间散落的头发,故作镇定地回了礼,才稳了步子带着小成阿弥回了后院。 梁思辙本想跟着一起去见陈婉,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脏污,还是回了房梳洗了一番才去了后院,来到后院时,他早已穿上了一袭洁白如雪的杭绸长衫,这长衫质地轻盈,随风轻轻摇曳,仿佛能带走夏日的炎热与疲惫。 因着方才的梳洗,他鬓角的黑发微微湿润,宛如晨露滋润过的绿叶,更显生机勃勃,天气炎热,他额头上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也不知道是盥洗后留下来的还是一路走过来出的汗。 陈婉下意识就想拿了身上的手帕给他擦,伸出了手又顿觉尴尬,索性将手帕塞到了他的手上,再俏皮地用手指了指额头示意他自己擦。 第30章 修补城墙 梁思辙轻轻用那块带着淡淡茉莉花香的手帕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捏在手中,仿佛那是一件珍贵的宝物。 他坦然自若地走到花厅的圆桌旁,优雅地坐在了方凳上,举止间流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 陈婉此时正忙碌着,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手帕的去向,而是全神贯注地招呼着红穗将厨房里特意为他们留的菜和馒头端上了桌,随后一边给梁思辙沏茶一边问道:“你们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整天忙忙碌碌的,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梁思辙静静地注视着陈婉,只见她白皙纤长的手为他倒满了一杯茶,那动作优雅而流畅,宛如一幅动人的画卷,这几日的奔波劳累,在这一刻仿佛都烟消云散了,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浑身暖洋洋的,像是被幸福紧紧包裹着一样。 他轻轻端起茶杯,感受着茶水的温度,然后放低了声音道:“城墙的情况有些不容乐观,这几日我领着人去勘察了一番。那些残破的城墙,若能好生修补一番,倭寇来袭时,也能为我们抵御得了一些时间。”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城墙这么长,城中又无匠人可寻,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难怪阿弥小成二人也全都灰头土脸,像是从泥地滚过一般。 “那怎么不叫前院那些衙役帮忙呢?”陈婉焦急地说道,她的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担忧的光芒,“这漳州城如今关门闭户,百姓们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那些衙役们其实也根本无事可做。你叫上他们一起,好歹也能帮上点忙啊。城墙的修补工作如此繁重,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也能让你们少些辛苦。” 梁思辙看着陈婉那焦急的模样,眼神柔的都快滴出水来,他慢慢生出了悔恨之心,早知道这里的倭患如此严重,他无论如何都不该让她来到这危险的漳州城。 为了不让陈婉过分担心,梁思辙还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轻松:“嗯,我心里有数,嫂嫂别担心 ” 陈婉别无他法,只好一边把红穗刚刚端上来的热腾腾的菜肴放到了桌上,示意梁思辙先吃点东西,一边将今日从隔壁大娘家听来的消息如数家珍地告诉他,希望能为他提供一些线索或帮助。 梁思辙听了果然皱眉沉思,大雍朝国力强盛,兵力充足,有着严苛的征兵制度,那些家里只有独子的人家,按照规定是不用服兵役的。 这么看来这些人根本就没入军册,至少不在上报给朝廷的人数当中,那么这些人去了哪里呢?梁思辙暗自揣测,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可能的答案,但每一个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 陈婉见梁思辙陷入沉思,也没有打扰他,而是默默地将碗碟朝他的方向推了推,让他能更方便地夹菜。 过了好一会儿,梁思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突然感到一阵饥饿。于是,他也不再客气,罕见地大口吃了起来。 吃着饭时,整个花厅里静悄悄的,红穗也回了膳房拾掇,只剩下二人,陈婉就在一旁默默等着他吃。 “嫂嫂,要不,我派人送您回京城吧。”陈婉猝不及防,倒茶的手抖了一下。 “送我回京城干嘛,我在这儿你好歹还有一口热饭吃,你放心吧,不都说了那伙子人不敢来县令府的吗,大不了我就一直躲在这后院不出去。”陈婉故作轻松道。 海贼年年来犯,官府虽然没有出手整治,但保不准惹恼了也会出兵攻打,许是出于这个缘故,侵扰漳州的倭寇从来不进县衙府,这里倒算得上一个安全的地方。 梁思辙还是一脸不同意,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陈婉,眼里情绪复杂,陈婉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的有些难为情,她硬着头皮道:“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能独自一人抛下你回京享福,小叔,你不用说了,我不会走的。” 她态度十分坚决,梁思辙最终还是同意了,心中升起了无限斗志,誓要击退倭患,让漳州城河清海晏。 经过连续几日的奔波与仔细勘察,梁思辙带领着一众侍卫,终于将漳州城城墙的每一处破损与需要修补的地方都一一确认了下来。 他们不畏艰辛,顶着烈日,冒着风雨,穿梭在城墙的各个角落,用汗水与毅力绘制出了一幅漳州城墙的“现状图”。 翌日一早,梁思辙寻了杨承庵,将一份完整的城墙修补策摆在了他面前,杨承庵细细查看,漳州城的整个城墙仿佛成了一幅画展开在他面前。 只见计划中的每一页,都详细地标注了城墙的每一个破损点,大到几尺宽的缺口,小到指尖大小的裂缝,都被一一记录了下来,而且,每一处破损点旁边,都附上了修补建议与所需材料,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他的眼中不禁闪过了震惊与不可置信的光芒,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年轻的少年,竟然真的能够如此细致入微地了解漳州城的城墙,更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制定出了一份如此详尽且可行的修补计划。 此时此刻,他才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是真的在凭借自己的努力与倭寇作斗争,而不是嘴上功夫,也不是来做做样子。 梁思辙看到了他眼里的变化,趁热打铁道:“杨主簿,我知道您也是赤胆忠心、于家为国之人,前几日多有冒犯,我初来乍到,对这漳州城不甚熟悉,一时着急,多有得罪,还望您海涵。 如今城内危如累卵,民不聊生,既等不来援军,短时间内也无法上达天听,不如杨主簿助我合力解决眼下的困境,再另寻他法如何?” 杨承庵本就是一位忠贞爱国之人,对这片养育了自己的土地有着深厚而又特殊的感情。 往日里,他也曾为漳州的安危忧心忡忡,但无奈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倭寇肆虐,百姓受苦。如今,既然有了新任县令梁思辙的挺身而出,又见他礼贤下士,虚心求教,杨承庵心中的那点疙瘩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朝着梁思辙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大人,承庵愿听您差遣。” 从他那里,梁思辙知道了强行征兵的是绥南军,也知道了消极抗倭是得到了秦海全的默许,这两个消息,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朝野震动的大事。 他立马写了信让阿弥找人快马加鞭送进京给静王,又一头扎进书房和杨承庵商讨抗倭之策。 但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之计,也唯有先修补城墙,以期能抵挡一次海贼来袭,但下一次,怕就没那么幸运了。 梁思辙马不停蹄地安排他带来的一众侍卫和府衙内的衙役一起上了城墙修补,但所有的人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人,可整个漳州城围起来却能延绵几百里。 他也曾想过召集城内百姓一起上工,可一来漳州城内的民众已经习惯了官府的不作为,对官府的人有些深深的厌恶,轻易不会响应号召。 二来城墙修补迫在眉睫,按照以往时间来推算的话,最短不过月余,倭贼必会再次上岸,如若再去花时间取得百姓信任,修补城墙恐会来不及。 因而梁思辙领着众人日以继夜地在城墙上劳作,还请了砌墙的老石匠专门教了众人如何修补。 陈婉红穗二人最开始也想上城墙帮忙,梁思辙坚决不允,这才作罢,她们只能每日在家做好吃食送上城墙,也算是能帮上一点忙。 第31章 帮忙 夏日未尽之时,整个漳州城依旧如同置身于熊熊炉火之中,酷热难耐,仿佛每一寸空气都在燃烧,将大地烤得滚烫。 众人每日不得不顶着那灼人眼球的烈日,行走在如蒸笼般的街道上,汗水如泉涌般浸湿了衣衫,就连平日里以白皙透亮着称的梁思辙,脸颊也被这无情的烈日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土黄色,失去了往日的润泽。 但即便是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酷热与疲惫之中,城墙的修复工作却未曾有丝毫停歇,以一种近乎于蜗牛爬行般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 每日负责送膳食的红穗,几乎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力气去寻找工人们的位置,只需沿着前一日的路线再往前行进不过十几里的距离,便能清晰地望见那些挥汗如雨、辛勤劳动的身影。 在这片由汗水与毅力构筑的战场上,每一个人都已疲惫至极,但就连那些曾经偶尔偷奸耍滑、试图逃避责任的衙役们,也在这份共同的目标面前收起了往日的懒散,每日不辞辛劳地挥舞着手中的工具。 望着那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城墙,杨承庵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忧虑。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开了口,“大人,这样干下去,恐怕在海贼来袭之前,这城墙也修复不了啊。” 梁思辙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直起了身子,朝远处望去,他的眼神坚定而深邃,仿佛能够穿透那层层的热浪,看到更远的地方。 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汗珠点点滴落,心中又岂会不知时间紧迫,修复城墙的任务艰巨且紧迫呢。“杨主簿,”梁思辙的声音沉稳有力,仿佛能够安定人心,“明日你便去街上张贴告示,召集更多的人手来帮忙。我们再挨家挨户地去唤人,能唤一个是一个” 杨承庵闻言,低头应是,脸上的忧虑之色稍减,又埋头苦干起来。 不多时,城墙上方正忙着修补了望台的阿弥,不经意间抬头向城内方向一瞥,视线中突然捕捉到一群身影正朝着城墙的方向缓缓走来,他们有男有女,手中还带着工具。 阿弥心中打了个激灵,立刻朝梁思辙喊道:“大人,大人,城中有一群百姓带着锄头铲子走过来了。” 众人在阿弥的高声呼喊中纷纷抬头朝里望去,果然隐隐约约有一群人朝此处赶来。 大家不明就里,都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扶了扶腰间的刀剑,站到了梁思辙身后。 等人群慢慢走近,小成眼尖地认出了打头的正是大夫人陈婉与红穗,兴奋地指着前方道:“大人,是大夫人和红穗,大家把东西放下,是我家大夫人。” 人群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时,梁思辙一眼就认出了穿着一身青蝉翼碧荷束腰纹裙,头上松松地挽了一个随云髻的陈婉。她翩跹而来,一步一步就像马蹄在梁思辙的心上踏过,留下强烈而有力的震动声。 不待陈婉走近,小成便一脸喜气,殷勤十足地上前接了她,欢快道:“大夫人,您怎么来了?”边说边忍不住朝她身后瞟去。 陈婉嘴角带笑,没有理会小成,眼神直直地朝梁思辙望去,二人视线交错之时,梁思辙就已明白了她的用意,他回望过来的眼神里,有高兴,有感激,有自豪,还有………喜欢。 陈婉在他定定的眼神中败下阵来,率先开口道:“大人,城墙修补迫在眉睫,咱们漳州城的百姓也愿尽一份力,保卫漳州。” 在她之后,一位五十出头,身穿黑色短衫的男子立刻站出来,高声道:“我们愿尽一份力,保卫漳州,修筑城墙。” 他说完朝着梁思辙深深作揖,在他身后的那群百姓也跟着他齐呼:“保卫漳州!保卫漳州!”声音震耳欲聋,气势磅礴。 一时间,“保卫漳州”的高呼声回荡在整个漳州城内,高亢激昂,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一番视死如归的气势出来。 梁思辙在众人逐渐安静下来,目光聚焦于他之时,郑重其事地还了一揖,那姿态诚恳而坚定。 随后,他又开口说了一连串振奋人心的话语,字字铿锵有力,句句饱含深情,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点燃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火,这些话如同春风化雨,不仅触动了大家的心弦,更惹得众人热泪盈眶,内心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干劲与激情。 梁思辙示意杨承庵带领着满腔热血的百姓们登上了城墙,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起修补城墙的各项事宜。 而方才在人群中率先开口,支持梁思辙的那位男子,正是那日开门迎接陈婉的胡大娘的丈夫。 这些日子以来,陈婉的心绪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一边是对梁思辙夜以继日辛劳的深深心疼,另一边则是对城墙修补进度缓慢、局势危急的忧虑重重。 在这进退维谷之际,她决定寻求胡大娘的帮助,希望能借由胡大娘在邻里间的影响力,动员更多的百姓参与到这场紧急的修缮工作中来。 幸运的是,胡大娘并未有丝毫的推诿之意,反倒是满心热忱地央求自己的丈夫,对周围的街坊邻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耐心细致地讲述城墙安危对于整个县城的重要性。 经过一番不懈的努力,胡大娘夫妇终于说服了身后这一群原本心存疑虑的百姓,让他们放下了心中的成见与顾虑,纷纷从家中取出工具,义无反顾地加入到修补城墙的行列之中。 然而,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这群前来帮忙的百姓中,绝大多数都是像胡大娘和她丈夫这样上了年纪的人,若非情势所迫,陈婉内心实则极不愿让这些本已辛劳一生的长辈们再承受如此重负。 杨承庵领着众人去了城墙,梁思辙这才有空和陈婉说上几句话,“多谢嫂嫂,解我之忧,嫂嫂可真是雪中炭,及时雨,巾帼不让须眉。”他恨不得将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安在她身上。 明明平日里总是以一副冷淡至极、严肃端方的模样示人,仿佛世间万物都难以触动他那颗平静如水的心,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的眼中却仿佛蕴含了无数的笑意,那光芒温暖而柔和,与他平日里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与有荣焉的弧度,就连夸起人来也变得油腔滑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愉悦。 陈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脸颊上迅速染上了一抹绯红,就像是春日里初绽的桃花,娇艳欲滴。她嗔怒地瞪了梁思辙一眼,轻声道:“小叔别说了,让别人听见也不害臊,我哪能配得上这些词。 梁思辙被她这一瞪,心中更是泛起了层层涟漪,仿佛有无数颗璀璨的星星在心中绽开,将他的世界点缀得五彩斑斓,“嫂嫂长得好看,又如此蕙质兰心,冰雪聪明,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放您身上都不过分。” 陈婉没想到梁思辙颇为严肃地说出这一番话来,要不是他的表情过于正经,她都要怀疑他是在挖苦她了。 可这众目睽睽之下,被梁思辙这样毫不吝啬地夸赞,饶是陈婉这样活了两世、早已练就了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心境,也不由得感到了几分不好意思 “哎呀,快别说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她红着脸边说边心虚地看着四周,生怕别人听见。 梁思辙见她脸色红得像涂了一层胭脂,神色慌张地望着四周,心中更是痒的厉害,眼神一刻也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 直到红穗与小成续话完了,回到了陈婉身旁,梁思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不过她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自家二公子灼热的目光,但当她望过去时,却见梁思辙淡淡地看着她,脸上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不禁默默地移开视线,心中纳罕,难道她看错了吗? 片刻后,二人都像无事发生一般恢复了宁静,梁思辙的心情却慢慢低落了下去,刚刚见到陈婉时心跳得有多快,此刻心就沉的有多低。 陈婉越美好,他就越难受,魂牵梦绕却求而不得,大抵就是这世间最为痛苦之事了吧。 第32章 第一次来袭 陈婉没有看出梁思辙的失落,她做成了一件大事,正是意气风发时,又拖着红穗要回家,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小成一会儿回来帮忙拿膳食。 众人又风风火火地开始行动起来,自那日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一些百姓听闻消息自发地来帮忙,这让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每晚回府衙时也都说说笑笑的,好像已经忘记了倭寇即将来袭,短暂地放松了一下。 府衙的人按照惯例是有月银的,府衙里也有厨房可以提供简单的膳食,但来了那么多的百姓,很多都是一家子都上了城墙,也不能让大家伙顶着烈日干了一整天活还要回家准备膳食。 陈婉干脆自掏腰包带着红穗和小成采买了一大马车粮食回了府衙,抬到了前院厨房里让大师傅一起做了再每日让人赶着马车送到城墙处。 这样几天下来,陈婉的银匣子就少了一半,她倒不是心疼,只是担心这没了银子后面的膳食可怎么办。 正这么想着呢,结果就得了苏州的来信,是刘叔寄来的,随着一块寄来的,还有这几个月她们在苏州的布庄的收益,幸好她机灵,早在调令一下来就给苏州去了信,让刘叔以后将信寄到漳州,省去了不少时间。 红穗欢天喜地地拿了信进来,“大夫人,刘叔来信了,我摸着厚厚的一沓,指不定还有银票呢,您就不用为银子发愁了。” 陈婉被她所感染,也不觉心中畅快起来,她拿了信打开,果然是刘叔的信,信上先是问了他们的近况,刘叔也是看着小叔长大,他们来了漳州,刘叔万分担忧,又是问他们能否适应福建的生活,又是问身体好不好云云。 一番寒暄过后,才说起布庄里囤的方目纱被京里来的大户全买了去,赚了三百多两,他擅自做主留了一百两给布庄流转,其余都给她寄了过来。 除此之外,他听闻她们来了漳州,知道漳州有一种织物叫做漳绒,传说以绒为经,以丝为纬,用绒机编织,绒圈紧密耸立,坚牢耐磨,他也是听走南闯北的商人所说。 现在苏州城内没有这样的绒缎,北边也没有,若能寻得运往苏州,布庄的生意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陈婉看见倒是心中一动,可惜现在漳州城自身难保,暂时没有时间去寻那些,她让红穗赶紧去了前院书房寻了纸笔回房,开始给刘叔回信。 她让刘叔放心大胆地去干,布庄有他甚是放心,不过她还是隐瞒了漳州城内的情况,免得刘叔一把年纪了还跟着操心,倒是把他们来漳州城一路上的奇闻趣事挑了点写给他,就像亲人叙旧一般拉拉杂杂写了两页纸才算作罢。 到了晚间等梁思辙回来,陈婉跟他说了刘叔的来信,又问他还有没有话要回给刘叔,得知没有后才将信寄出。 一场大雨过后,天气转凉,漳州城被大雨冲刷的干干净净,城墙也修补的差不多了,众人终于能歇一口气了,梁思辙又带了杨承庵四处寻访匠人,打算多做点箭矢以备不时之需。 有了修筑城墙之事,漳州城内为数不多的百姓们大都认识了这个新来的县令。 看着他每天跟大家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上既有着贵家公子独有的高贵气质,又能像普通人一般真求实干,不辞辛劳,心中渐渐对他升起了信心与期待。 梁思辙和杨承庵在城中转悠时,百姓们也会开门招呼,甚至主动带他们去寻匠人,“小梁大人,您这是去哪儿啊?” 梁思辙微微颔首应道:“去寻能做弓箭的匠人,老伯可知何处去寻?” “我知道我知道,小梁大人,我带你去,东边老张家的就会做,他家以前是打猎的。”不待问话的老伯回应,一旁一个身穿蓝色褥裙的妇人就大声回道。 “老黄家的,你这么殷勤,怕是想跟我们小梁大人多待一会儿吧。”人群中传来打趣的声音,这话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连梁思辙身后的杨承庵也忍俊不禁。 因着梁思辙容貌俊美,气若谪仙,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还清廉为民,刚正不阿,又有了前阵子的近距离相处,自是俘获了漳州城内一众妇女们的心。 他虽常年冷着一张脸,但大家习惯了以后,也知道他冰冷脸色下有着一颗火热的心,渐渐不再怕他,也敢和他开起了玩笑。 梁思辙似是在这段期间习惯了这样的打趣,脸色变也未变,径直就跟着那位妇人往东边走去。 除了储备箭矢,梁思辙还从百姓中选了一些稍显强壮的人,让他从京中带来的侍卫教他们用箭,又寻了人轮流在城墙角楼守城,自己则天天登上城墙朝大海处眺望。 就在这样每天忙忙碌碌中,漳州城连下了好几场秋雨,城中的气氛也在一场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变得紧张起来。 距离上次海贼侵扰已过去将近两个月,天气又将转凉,按照推测他们应该会在这个时期上岸强抢御寒衣物和粮食,大家的神经纷纷紧绷起来。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红穗也变得忧心忡忡,“大夫人,您说二公子修这城墙能拦得住海贼吗?万一他们进来了……” 陈婉也是两世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心中的紧张比红穗只多不少,但她强忍着不安劝慰道,“放心吧,二公子不还准备了弓箭吗,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样说,但陈婉还是忍不住心中打鼓,为了让大家安心,她在县衙内一直都是笑意盈盈,生怕她的害怕影响了大家的士气。 这样紧张焦灼的日子没有持续两天,就在一天正午时分被打破,城墙角楼上牛角哨吹响之时,陈婉红穗二人还在用午膳。 听到号角声,两人对视一眼,立马放下碗筷,小跑到了前院,将大门使劲锁上,又寻了重物抵上,回到后院打开小门,接了胡大娘等老弱妇孺进来。 众人全都围在花厅内,一个个噤若寒蝉,手里都拿着灯台,铲子等工具,神色紧张,仿佛随时准备跟冲进门来的海贼来个殊死搏斗。 第33章 击退 城墙上,梁思辙在听到那尖锐而急促的牛角哨响的第一时刻,便毫不犹豫地迈开步伐,迅速来到了巍峨的城门楼上。漳州地势一马平川,广袤无垠,唯有这座高耸的城门楼能让人得以登高望远,将四周的动静尽收眼底。 梁思辙登上城门口,朝着浩瀚无垠的大海遥遥望去。果然,不出片刻,他便望见一艘破浪而来的木船,很快靠了岸。 他当机立断,迅速吩咐手下紧闭城门,又有条不紊地安排弓箭手各就各位,严阵以待。而他自己,则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一动不动地站在城门楼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眺望着远处的海面与陆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静。 只见从那艘遥远的木船上,陆陆续续下来了二三十个人,他们身材矮小,皮肤略显黝黑,腰间配有闪烁着寒光的长长弯刀,显得既凶悍又狡猾。一下了船,他们便如同熟悉地形的豺狼一般,轻车熟路地朝着城墙处猛冲而来,企图寻找突破口。 然而,当此刻真正见了来袭的倭寇,城墙上原本紧张得几乎凝固的空气反而流动了起来,严阵以待的众人俱都松了一口气,毕竟,与未知的恐惧相比,已知的敌人总是更容易应对。 杨承庵落后半步,稳稳地站在梁思辙身后,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大人,这是倭人无疑。看人数倒是不足为惧,只是,只怕不久后,还会有更多的海贼来袭,我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啊。” 大雍朝的倭患,历来是朝廷心头的一块巨石,除了直接来自海外的倭人侵扰,更有一大批本土滋生的海盗之患。这些海盗,多是大雍朝沿海地区的亡命之徒,或因生计所迫,或因犯下重罪,走投无路之下,便朝那茫茫大海逃亡,寻求一线生机。 他们在海上集结,形成了一股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专门掠夺过往的渔船,抢夺财物,甚至时不时上岸,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对沿岸的村庄、县城进行烧杀抢掠,使得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谈话间,城墙下的局势已悄然变化。那些倭人,没有马匹的辅助,奔跑的速度也不算快,但他们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亡命之徒的狠辣与决绝。等到他们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城墙下,准备发起最后的冲锋时,梁思辙早已蓄势待发。 他一声令下,从静王府带出来的精锐侍卫阿弥等人,立刻箭无虚发,每一箭都精准地射向敌人,很快,那些倭人便如同被秋风扫落的枯叶,纷纷倒在了城墙之下。 直到最后一个倭人无力地倒下,城墙上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以小成为首的守城士兵们全都欢呼雀跃,仿佛赢得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小成更是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满脸通红,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自豪,连忙跑到梁思辙身边向他邀功。 他这阵子也跟着阿弥练箭,连臂力也突飞猛进了起来,虽然还未达到百发百中的地步,但也十靶能中上两三靶了,刚刚的倭人中,可有一个是他射杀的呢。 小成射杀了一人,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感觉,他邀功道:“大人,您看到了吗,我也射杀了一个倭人,看来这倭人也不怎么样嘛,连我都能将之斩杀楼下,也不知道大家怎么这么怕这倭人。” 然而,此话一出,原本喜庆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梁思辙身后的杨承庵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尴尬地垂下了头。周围的百姓们也纷纷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小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急忙解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次来的倭人也不算厉害,跟那些传说中的倭寇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小成的话音越落越低,还是梁思辙站出来解了围,“小成说的对,这倭寇也不算厉害,我们定要一鼓作气,凭我们的力量,以后定能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再不敢来犯!” 梁思辙的话如同一股暖流,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斗志。杨承庵也高声附和道:“对,我们一鼓作气,勤加练习,提升武艺,定能将倭寇海贼杀得片甲不留,保卫我们的家园!” 周围手持弓箭,刚刚还情绪低落的百姓们被梁思辙和杨承庵的话深深鼓舞,士气大涨。他们纷纷高呼:“片甲不留,片甲不留!”声音响彻云霄,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和对敌人的愤怒。随后,在阿弥的带领下,他们满怀信心地下了城楼,开始缴获倭人身上的武器。 城楼上不费一兵一卒轻易射杀了来袭的倭人,梁思辙命人敲着铜锣,在宽敞热闹的街道上奔走相告,那清脆而有力的锣声,伴随着喜庆的鼓点,迅速在漳州城内回荡开来,仿佛在向每一个角落宣告:“倭人已被歼灭,漳州城安全了!” 梁思辙则带着小成骑马赶回了县衙,回到县衙时,报信的人尚未到县衙附近,看着大门紧闭,梁思辙便知道里面的人估计吓坏了。 小成下了马便赶紧上前敲门,高大厚实的府门被小成扣的嘭嘭作响,一边扣一边还高声大喊:“大夫人,红穗,是我们回来啦,快开门。” 当外面传来小成的敲门声和喊话声时,众人心中一紧,那原本就紧绷的神经更是几乎要断裂开来,他们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重锤敲击在他们的心上。 还是红穗率先反应了过来,她脸上的惧色瞬间被惊喜所取代,眼睛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一丝曙光。她惊喜地喊道:“大夫人,是小成,大家放下棍子吧,定是前面已经胜了。” 她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在一众女眷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想要拉开顶在花厅后的桌椅,好让大门能够顺利打开。 胡大娘也紧跟着反应了过来,她见红穗力小,拉不开那沉重的圆桌方凳,便毫不犹豫地加入其中。她手脚麻利,动作迅速,两人合力之下,那沉重的桌椅终于被挪开了一角,陈婉一直僵硬着的背脊终于松懈了下来,她挤出微笑,安抚着还未从惊惧中抽离过来的众人。 花厅里,全是垂垂老矣的妇人和瘦弱的小孩。他们骤然放松下来,那份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恐惧和不安终于得到了释放,有几个小孩子,因为年纪太小,骤然经历这样的变故,早已惶惶不安多时,此刻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他们的哭声,虽然带着几分凄凉和惊恐,但在这份胜利的喜悦中,却显得格外生动和真实。一时间,花厅里又热闹了起来。 红穗终于拉开了门后重物,她飞奔去了前院费力打开了大门,见到了眉飞色舞的小成,小成自是又一番手舞足蹈,夸大其辞地将他如何射杀倭人的战绩诉说给红穗听。 要是换作以往,红穗早都不耐烦地打断他了,可是如今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红穗活了十几年从未感受到离死亡这么近过,那种心惊胆战的感觉还未完全消散,这让她忘记了打断小成,就这么一脸傻笑地望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 梁思辙越过二人朝着后院走去,到了二堂时,女眷们全都从花厅里出来了,在庭院里见到了一身劲装,连发丝都不曾乱的县令大人。 众人纷纷行礼谢过梁思辙,“小梁大人,倭人真被击退了吗?”妇人们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不是击退,是全部歼灭,我也击杀了一人呢。”从后赶来的小成跃然而出,应声回道,妇人们瞬间被他吸引了目光,上前将他团团围住,他再一次将他在城门上的丰功伟绩展示出来。 梁思辙好不容易拨开庭院中那些或兴奋、或议论纷纷的人群,终于来到了花厅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宛如一幅静谧画卷的陈婉,她身着一袭云锦青莲平褶裙,裙摆轻轻摇曳,如同池中绽放的青莲,清雅而不失韵味。她的左手轻轻覆于右手之上,优雅地藏于衣袖间,举止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温婉与端庄。 当她望过来的那一刻,眼中闪烁着笑意,那笑意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梁思辙心中一暖,上前两步,关切地问道:“嫂嫂,您没事吧?可曾吓到您?” 陈婉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云淡风轻的微笑,仿佛刚才在花厅里脸色煞白,握着匕首颤抖个不停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她仰起头,目光温柔地看向梁思辙,轻声说道:“我们都没事,你们还好吧?可有人受伤?” 梁思辙看着她那张仍然略显苍白的脸,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心疼。但他还是配合地笑了笑,说道:“我们也都安好,嫂嫂没听小成那小子讲吗?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些倭人打得落花流水。” 说到这里,梁思辙故意停顿了一下,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正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小成。他这是在取笑小成呢,不过小成却浑然未觉,反而更加兴奋地挺起了胸膛。 陈婉一听梁思辙的话,果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嘴角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明媚而动人,那笑容让整个庭院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和愉悦。 第34章 短暂的温暖 陈婉轻轻一笑,让梁思辙眼中的心疼瞬间化作了一串串轻盈甜蜜的小泡沫,在心湖中欢快地旋转、绽开,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轻轻扬起,仿佛所有的忧虑都被这温暖的笑容驱散。 而站在他们身后的小成,早已在一片妇人小孩的夸赞声中彻底迷失了自我。他昂首挺胸,仿佛成了整个世界的中心,让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自豪感。 一整个漳州城,仿佛都被这次成功击灭倭人的辉煌战绩所笼罩,喜悦如同夏日的热浪,一波接一波地席卷而来。 人们不再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而是理直气壮地大步走在街头巷尾,相互寒暄庆贺,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和自豪,他们满怀期待地迎接着城墙上的弓箭手们凯旋而归。 尽管这次胜利确实有很大的侥幸成分,倭人毫无防备且人数极少,但这样的真相并没有人愿意去捅破,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忽略这个事实,而是更愿意沉浸在这份难得的喜悦之中,让士气在无尽的欢呼和庆祝中无限膨胀。 陈婉作为知情人之一,虽然知道后面的仗更难打,还是忍不住庆贺了一番,拿了银子叫小成和阿弥去买了很多吃食,还准备了酒,叫上了全府衙的人吃席,这一天,大家进进出出都带着笑,比过年还热闹。 府衙内,灯火通明,前院是男人们的天地,他们高声谈笑,举杯相庆,庆祝着漳州城首次击退倭人的辉煌胜利。 而在后院,陈婉特意为女眷们安排了一席,这里虽不如前院那般热闹喧嚣,却也充满了欢声笑语,别有一番风味。 胡大娘等几个女眷围坐在一起,桌上摆满了各式佳肴,还有几罐子香气扑鼻的果酒,为这夜晚增添了几分温馨与甜蜜。 “大夫人,今日真是咱漳州城扬眉吐气的大好日子啊!您和小梁大人就是我们漳州城的活菩萨,为我们带来了和平与安宁。来,我敬您一杯!”胡大娘的声音爽朗而真挚,她满脸红光,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说着,她豪迈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女眷不胜酒力,陈婉就让小成买了几罐子果酒,酒坊的人听闻是县令府买的,还特意赠了一罐子,这会子胡大娘喝的酒,正是小成买回来的青梅果酒。 陈婉端起了酒杯回敬,虽然她没有喝酒的喜好,但今日高兴,觉得即使一醉方休也无妨。接着,一桌子的女眷都纷纷举杯,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欢声笑语中,气氛愈发热烈。 随着时间的推移,酒意渐浓,桌上的女眷们开始变得有些迷糊,她们的笑声更加爽朗,言语也更加直白,仿佛所有的束缚都在这一刻被抛诸脑后,最终,这场宴席持续了许久,甚至超过了前院的男人们。 前院的梁思辙担心着城墙,留了人当值,剩下的人也都顾忌着分寸,不敢灌他酒,所以他虽然也喝了不少,但没到醉的地步,倒是其他人喝的又急又多,早就东倒西歪了起来。 梁思辙让他们互相搀扶着回了吏舍,又唤了阿弥将席上的弓箭手们送回去,这才往后院走去,结果到了庭院里一看,这一群女子也都喝的醉醺醺的,连红穗陈婉也都倒在了桌上。 梁思辙又让人去唤了她们的家人来将他们领了去,自己则站在一旁默默等着,听着她们时不时嘟囔几句“喝,喝”。 没一会儿时间,就陆续有人来搀了胡大娘等人出了庭院,梁思辙还想叫人来扶红穗,却发现小成早都不知道醉倒在哪里去了,剩下的阿弥和一个侍卫刚刚也被他使唤出去了。 无人可叫,梁思辙只好自己轻轻走近圆桌,站在陈婉身旁,此刻陈婉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她用一只手撑着桌面,将喝的通红的脸颊靠在上面,另一只手还捏着酒杯,也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 “嫂嫂,嫂嫂”梁思辙弯腰喊她,隔着这么近,能看见她双眼紧闭,一双红唇一半隐在手臂间,一半微微嘟起,透着亮人的光泽,如丝般的碎发落在脸颊上,让他忍不住想要轻轻为她拨开。 他又叫了几声,但陈婉只含糊嘟囔了几句,连离得如此之近的他也听不清楚,这让他的手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他缓缓抬起手臂,正想要为她将碎发拨到耳后,却听见一声“大人,我回来了”,吓得他立马站直了身子,若无其事道:“嗯,你把红穗扶到房间去吧,我还有点事跟大夫人说。” 阿弥听话地上前来扶了红穗起来,心里却在想,这大夫人不也喝醉了吗,您跟她说她明天能记得起来吗? 梁思辙自是听不到阿弥的腹诽,他往后退了一步,等着阿弥出来,阿弥出来的很快,快到梁思辙都还没想好理由。 阿弥在他的下首站了一会儿,梁思辙才道:“你下去休息吧。”阿弥低头应是,走出了庭院。 等阿弥的身影望不见了,外面却已经响起了打更的声音,梁思辙回房拿了一件披风,轻轻盖在了陈婉的身上。 梁思辙在陈婉身旁的圆凳上坐了下来,陈婉还是那个姿势,他终于敢伸出手将她落在脸颊上的碎发轻轻拢到了耳后,动作轻缓,眼神温柔。 拨完头发后,他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一旁,深深地望着陈婉的脸,仿佛看不够一般,想要将她长长久久地留在自己的脑海里。 他多想不顾世俗,抛开一切,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可是,他怕她知道了会觉得恶心,会害怕,会拒绝,会远离,毕竟她和大哥是那样的相爱,而与自己的求而不得相比,他更加不能接受她的厌恶,她的远离。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过一辈子,哪怕不能相拥,他也觉得幸福。 不知道在院里看了她多久,直到更深夜重,空气也变得湿漉漉了,梁思辙怕陈婉着凉,才打算将她叫醒回房。 他摇了摇她的胳膊,语气轻柔地喊她,喊了好几声,陈婉才像是有所察觉,她睁开了醉眼朦胧的眼睛,还是歪着脑袋,“小叔,你来啦……喝”说完又开始咯咯咯地笑。 梁思辙无奈,正想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搀进房间,却见她一下坐直了身子,举着杯子道:“小叔,我敬你。” 梁思辙又将她的酒杯拖了下来,放在桌上,轻声哄道,“不喝了,乖,太晚了,回去休息了好吗?” 陈婉许是听进去了,两腮绯红,却睁着朦朦胧懒洋洋的大眼睛望着梁思辙,重复着他的话,“不喝了,不喝了。” 说完这话,她一头栽进了梁思辙怀里,让他本就挺得笔直的腰身更加僵硬了起来,僵硬过后,他有一瞬间的愣神,仿佛不可置信,但怀间传来的柔软与温暖却不似做假。 她的头就埋在他的胸膛处,倘若陈婉醒着的话,还能听见他的心砰砰作响。梁思辙低头看着她乌黑发亮的秀发,鼻翼间传来她惯用的茉莉花香,使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抱她。 然而一声娇弱的“小叔”就将他的坚持击的溃不成军,所有的世俗羁绊,害怕恐惧都在此刻荡然无存,他遵循着自己的本心,将一双大掌轻轻地放在了陈婉的身后,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 第35章 酒醒 陈婉在次日清晨酒醒以后,头痛欲裂,口干舌燥,下意识道:“红穗,红穗,给我倒杯水来。” 喊了半天也无人应,这才想起这不是丞相府,可没有守夜的小丫鬟,只好自己揉着头从床上起来。 陈婉揉着头,艰难地睁开双眼,低头才发现自己连衣服都没换就上榻睡着了,过了一夜衣服全都变得皱皱巴巴。 她也来不及管,实在是有些口渴,上前几步拿了桌上的茶水就喝,一杯凉茶下肚,终于觉得自己缓了过来,才有空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从院里回到床上的,想了半天一点头绪也没有,索性不管了,换了一身衣服,洗漱了一番。 将自己收拾好后,陈婉才察觉到今日有些安静得过分,原来是红穗不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还有点不习惯。 她起身去了耳房,看见红穗跟她一样,歪七扭八地躺在榻上,不仅衣服没换,连鞋也没脱,陈婉不由轻笑出声,上前将红穗的鞋脱下,给她捏了捏被子,接着又转身出了耳房,去了厨房准备早膳。 陈婉正拿了柴火生火,火光照耀在她白皙娇嫩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和,她不经意间抬头,却瞧见梁思辙出现在厨房门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扬起一抹笑,手上动作未停,招呼道:“小叔,饿了吗,早膳马上就好。” 梁思辙看着她撩起长袖,弯着腰独自一人干着这些粗活,心疼不已,他快步上前,接过了陈婉手中的柴火,声音带着沙哑,“我来”,说完不由分说地将陈婉拉到了小杌子上坐着。 虽说上辈子在梁思辙的后院养尊处优了那么些年,这些粗活已经多年不曾经手,但她本就出身贫寒,在娘家时自懂事起这些活就是她的,现在捡起来也毫不费力,哪里就干不得了呢,不过看着梁思辙抢着干活的样子,陈婉还是颇为感动。 她笑道,“这些活儿我都是干惯了的,不费功夫,你最近忙着抗敌之事,都瘦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梁思辙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低声道着无事,心中却在想要再找个小丫鬟,家里琐事繁多,却只有红穗一个小丫头,这段时日陈婉也跟着事事亲为,着实苦了些。 望着冷冰冰一言不发只顾着添柴火的梁思辙,陈婉心中一阵暖意涌上心头,小叔看着总是冷漠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则内心比谁都柔软。 许是因为她的夫君梁思轶是长子,又从小体弱多病,占据了婆母大部分的精力,无暇顾及他的缘故吧,他总是给人一种淡漠疏离的感觉,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在乎。 但她发现他会在夫君病重时会焦急地为他寻药,在婆母伤心时也会尽力宽慰,更是在她被别人看不起时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这样一个英俊温柔,又才华出众的男子,也不知道被他倾心的女子究竟是个怎样优秀的人,陈婉脑中浮想联翩,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夸赞道:“小叔,你这么优秀,还这么体贴,将来弟妹可有福了。” 她这么笑着,上前揭开了锅盖,将淘洗好的米放进了锅中,又止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接着问道,“小叔,你心悦的女子究竟是谁,你放心,我绝不阻拦你,你就告诉我吧。”说到最后,陈婉的话语中已经带了一丝祈求。 梁思辙透过缭绕的雾气看着她,心中泛酸,他道:“嫂嫂,别问了。”语气低沉又难过。 陈婉被他突然的低落吓到了,她嘴巴张了张,想继续问点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言,一时间狭小的房间里只听见柴火燃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 “大夫人,你怎么一个人做饭也不叫醒我,我昨晚怎么回的房啊?”红穗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进了膳房,打破了宁静,她一脚踏进了门,望着她心目中谪仙般的二公子此时此刻正在烧火,她懊恼不已,急忙上前去将活儿接了过去。 陈婉在一旁忍俊不禁,红穗见状,嘀咕道,“大夫人,您怎么不叫醒我呢,二公子可是文曲星下凡,怎么能让他做这种杂活呢。”接着又道,“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胡大娘她们可真厉害,诶,对了,大夫人,昨晚我怎么回的房啊,怎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陈婉也纳闷呢,她也醉得一塌糊涂,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触及梁思辙好奇的目光,她又觉得要是说出她烂醉的事实有些丢脸,索性囫囵应付道:“估摸着是胡大娘她们将我们送回了房。” 红穗没有起疑,而是感叹道:“她们可真厉害,喝那么多呢,也不醉。”一旁的梁思辙见状,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没过两日,梁思辙就让阿弥从附近的农庄里寻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名叫春芽,春芽母亲生了八个,家里小孩多,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听闻是县令府要小丫鬟,而且签的还不是死契,随时可以赎身,欢天喜地地就将春芽送了出来。 春芽也高高兴兴地跟着阿弥走,家里人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一大堆,阿娘自是顾不上她,反正在哪儿都是干活,还不如到那有钱人家去,好歹还能吃饱,于是她提了包袱就出了家门,说是包袱,其实也就只有两件上面姐姐换下来的缝着补丁的衣服。 阿弥领着人径直去了后院,陈婉与红穗正商量着给梁思辙裁两件合身的劲装,他天天在城墙上跟着一起练剑,穿着长衣长袖着实不便。冷不防就见阿弥带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从游廊处走来,她们惊讶地抬起头,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大夫人,这是大人吩咐找的小丫鬟,签的活契,这是契书,您看看。”阿弥上前躬身禀报。 “怎么突然想起来找个小丫鬟了?”陈婉问道,心中却想着家中人口不多,平日里又没有什么事,她和红穗完全忙的过来,再说了,现在正是囊中羞涩之时,这下子又添了一笔支出,这真是…… 陈婉也没指望阿弥给出答案,不过是心里默默想着,阿弥却像是看出了陈婉的顾虑,答道:“大人说春芽的月银从他那里出,大夫人不必忧心。” 这下陈婉是彻底闭嘴了,她只好冲着阿弥身后低眉顺眼的小姑娘道:“你叫春芽?” 春芽也不怕人,她抬起头,脆生生地答道:“回夫人,我是春芽。”阿弥是静王府出来的,礼仪规矩像是刻进了骨子里,他立刻纠正道:“在夫人面前,你要自称奴婢。” 他总听红穗在大夫人和大人面前我啊我,早都忍不住想要这样说了,只不过他来梁府时日尚短,又比不上红穗在大夫人面前的地位,所以一直隐忍着,如今正好有这个机会,他也就顺嘴说了。 陈婉却像是浑不在意一般,笑眯眯道:“无事,慢慢来。”她与红穗都是前世随着梁思辙的官位越升越高,府中的下人越来越多,才费了好一番功夫请了嬷嬷来学了规矩。 学的自然是好,但她依然怀念以前无拘无束的日子,所以自重生以来,看着红穗如同以前那般,觉得甚是欢喜,也从未想过要让她早早地就成了那个一板一眼,连笑也不敢大笑的丞相府管事嬷嬷。 第36章 迎敌 红穗很喜欢春芽,有个小姑娘天天跟着她身后,嘴甜地叫她红穗姐姐,又很乖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短短几日,她就将这个小姑娘纳入了自己人的范围,做什么都要带着她。 有了春芽,陈婉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她不禁开始盘算起刘叔说的漳绒来,她先是去了胡大娘家打听消息,可惜胡大娘本就不善女工,对这些一窍不通,家里又无余钱,更别提买这些昂贵面料了,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陈婉只得失望而归,回了府衙后,见到红穗带着春芽在做午膳,她想着梁思辙这几日天天都跟着侍卫们在城门上操练,也没回来吃几顿饭,索性她无事,正好给他送点点心和膳食过去。 于是她让红穗装了一碟子点心和几道膳食,又带了一罐子汤,坐着马车去了城门处。 到城门时,午时刚过,阳光正烈,洒在青石铺成的石阶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陈婉还是第一次登上城门楼,没想到城门楼上原是这般宽阔,走在石阶上,就听到了梁思辙一行人练武发出的刀剑碰撞声。 陈婉悄悄隐在门楼后,看着他们挥汗如雨,只怕是都没用午膳,也不好贸然上前打扰,只好站在原地等待。 一眼望过去,即使大家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但陈婉依然能第一眼就瞧见梁思辙。他身姿挺拔,如同青松般屹立,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手中拿着一把剑,和大家一起全神贯注地挥斥着,对于陈婉的到来毫无察觉。 阿弥应该算是众侍卫间武艺最高的一人,因此由他负责着这些人的练兵之事,他走在众人身旁,时不时纠正着大家的动作,神情严肃又认真。 不多时,阿弥就眼尖地看见了藏在柱子后的陈婉,他快步上前行礼,将红穗手中的食盒接了过去。 陈婉压低了声音:“大家可曾用膳?”话音未落,就有其他人也朝着阿弥的身影看了过来,陈婉笑着对他们点头,阿弥却转身回头用严厉的眼神望了他们一眼,惹得分神的众人吓得赶紧避开他的视线,继续练习起来,让陈婉忍俊不禁。 陈婉明白如今形势严峻,大家之前又从未接触过军营,一点功夫也无,却怀揣着对漳州城的热爱,争分夺秒地训练,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倭寇海盗侵扰时能够护住家人,保住漳州。 她也不愿打扰大家,见阿弥将食盒接了过去,嘱咐了几句注意休息之类的话就要转身离开。 梁思辙也注意到了陈婉的到来,只不过他为文官,如今却迫不得已做了武将的活,自是要比旁人还要更加努力训练才是,所以他即便是看到了陈婉,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剑,而是一如既往地专注。 阿弥正躬身要送了陈婉下楼,却听得城门楼上的哨兵一声大喊“海盗来了”,旋即便将巨大的号角吹得震耳欲聋,城门上的众人俱都心中一紧,神色大变,陈婉和红穗也吓得脸色发白,红穗赶忙上前扶住了陈婉的胳膊。 还在训练的百姓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刀,冲到了城墙围栏处,朝着远处眺望,站在中间的梁思辙一脸严肃,双眸深邃冷峻,整个人阴沉的像是暴雨雨来临前的天空。 陈婉和红穗也忍不住朝着城门外望去,只见秋日的骄阳仍然如同烈火般炽热,照在远处穿着铠甲的海盗身上,折射出刺人的光芒,他们手中拿着大型攻城的工具,嘶吼着冲了过来,整个地面都随着他们的奔跑和嘶吼而震动。 “立马关闭城门,列阵,迎敌!”梁思辙声如洪钟,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犹如雷鸣般响彻云霄。 他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几十个人训练有素地在城墙上一字排开,他们有的手持长矛,有的举着弓箭,还有的紧握短剑,一个个严阵以待,眼神中燃烧着战斗的火焰。 梁思辙这才回头朝着陈婉走来,语气又快又急,“阿弥,你送大夫人回县衙。” “不行,阿弥留下来保护你。”陈婉语气坚定,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然,远处已是尘土飞扬,海盗如同饥饿的狼群一般,呼啸而来,迅猛而又不可阻挡的逼近,仅仅扫视一眼,那密密麻麻,至少两三百人的队伍,以及他们手中闪着寒光,各式各样的武器,便足以令人心中生寒。 面对如此悬殊的力量对比,谁都知道这是一场恶战,仅凭这薄弱的防御和有效的兵力,要想抵挡住这些穷凶极恶的海盗,无疑是极其艰难的,这样的情况下,陈婉怎么能让这武力最好的人护着自己走,丝毫不顾梁思辙的安危呢。 说话间,已有海盗到了城门底下,箭矢如雨般倾泻而下,然而这波海盗不仅人数众多,还手持圆形盾牌,飞泻而出的箭矢全都滑落在地,梁思辙已无暇顾及陈婉,只朝着阿弥道,“带大夫人走。” 阿弥无法,只得依令行事,可又不敢上前去拉陈婉,只好着急道,“大夫人,快走吧,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陈婉也知道她在这里不仅帮不上忙,还要让他们分神照顾自己,也不再拖延,拉了红穗就要走,便下楼边对阿弥道:“阿弥,你赶紧回去保护大人,我没事,现在海盗还没攻进来,城内还是安全的,你快回去吧。” 她不停催促着阿弥,甚至在阿弥不答应之时停了下来,威胁道:“你不回去我就不走了”,阿弥左右为难,最终还是放心不下梁思辙与战场,回头上了城门。 陈婉提起裙子快速地下了城门楼,由红穗扶着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鞭子,马车快步朝着府衙的方向跑去。上了马车后她立马撩开了布帘朝城门望去,却见城门未破,但已有海盗登上了城门,和手持长矛短剑的守城者们厮杀了起来。 陈婉焦灼万分,高声喝道:“停车,快停车”她已无暇顾及其他人,只知道梁思辙十几年来一直专心读书,从未习过武,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虽然这阵子每日苦练,但如何能敌得过这群强盗,如今以少搏多,今日必定是九死一生,她不能抛下他。更何况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们即使逃回去,也决计逃不过被杀的命运,与其这样,还不如和他死在一起。 红穗不明就里,紧紧拉住陈婉的手,劝慰道:“大夫人,我们留下来也帮不上忙的,赶紧回去吧。” 陈婉却一脸坚决,一把扯开了马车前面厚重的帷幔,高声喊道,“停下,我要下车,停下!” 车夫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吓了一跳,捏着缰绳的手猛地一颤,等听清了陈婉的话,车夫虽然心中倍感疑惑,但还是依言用力拉紧了缰绳,马车慢慢停下。 陈婉不待马车完全停稳,就立刻跳了下去,朝着城门狂奔而去,背影坚定而又孤独。 第37章 死守 红穗见状,心中焦急万分,她伸出手臂,企图抓住陈婉的衣袖,然而她就像一阵风一样朝着城门楼跑去。 此时的陈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到达城门楼,她要陪着梁思辙,这一刻她仿佛将所有的一切都置之度外,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红穗焦急的呼唤,乃至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都未曾动摇她分毫,这一去或许凶险万分,但她更害怕的却是遗憾与后悔。 红穗阻拦不及,咬了咬牙,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毅然决然地跟在了陈婉身后,她虽然无用,但关键时候能给她家大夫人挡挡刀也行啊。 陈婉跑到了城门楼下,从地上拾起一把不知是谁从城楼上扔下的短刀,冲上了青石阶。 城楼上战况激烈,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入口处便是身着黑色短衣的漳州战士正和海盗拼死搏斗,陈婉想也没想,举着短刀就冲了上去,她趁着海盗背对着她时,将短刀一把插进了对方的后背,血水如泉涌般喷溅满了她的脸庞和衣服。 陈婉来不及害怕,她艰难地止住颤抖个不停地双手,将短刀从那人的后背抽出,看着她从自己面前倒下,被救的那人慌忙道,“大夫人,您怎么来了,快回去,这里危险。”说完便又转身同人搏斗起来。 这时,城门虽未被海盗的蛮力所破,但形势已岌岌可危,他们不断对城门发起猛烈的撞击,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连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城墙之上,海风带着咸湿与不安的气息扑面而来,海盗们如同蝗虫般前赴后继,一个接一个地攀爬上高耸的墙头,他们的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残忍,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企图杀尽城墙上的每一个人。 门楼虽不甚宽敞,却仿佛成了战场的缩影,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激烈搏斗的残影与兵器的交击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与焦灼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 陈婉不断地用目光搜寻着,试图在这混沌之中找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终于,在穿过了一根雕刻着古老图腾的门楼大柱后,她终于看到了梁思辙的身影。 梁思辙正手持长剑,与海盗缠斗在一起,他的动作矫健而有力,每一次挥剑都精准地击中敌人的要害,但即便如此,面对着众多海盗,他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汗水与血水交织在他的脸上,更添了几分坚毅与不屈。 陈婉紧紧贴着冰冷的门楼大柱,身体紧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她的心跳如鼓点般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任何声响,分散了梁思辙的注意力。 但她亮色的衣裙实在太过刺眼,一个刚刚爬上墙头的海盗直奔她而去,他手中的利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直指陈婉的要害。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陈婉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脉搏地跳动,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紧张与绝望。 就在海盗即将逼近陈婉之时,她迅速反应过来朝着另一边跑去,而梁思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猛然回头,目光如炬,瞬间锁定了那个向陈婉扑去的海盗。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放弃与面前的海盗缠斗,将长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身前凶悍无比的海盗,将其斩杀在地的同时,他的手臂也不幸被对方的利刃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但他顾不上手臂传来的巨痛,立刻朝扑向陈婉的那个海盗奔去。 随着一声闷哼,他一脚踹在了海盗的腹部,巨大的冲击力将海盗踹翻在地,而他来不及喘息,立刻转身,一把将还处于惊愕中的陈婉拉进了怀里,用那只刚刚经历过激战,此时正染着鲜血的胳膊将她紧紧抱住。 陈婉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愣住了,但随即而来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受着那股陌生的气息,心中涌起阵阵暖流。 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眼眸,望着眼前这个英勇无畏,救她于危难之际的俊美男子,望着他紧绷着的下颌线,和已经被血色浸染的脸庞,此时此刻,她的所有心神被他占据,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梁思辙却无暇愣神,他一手稳稳地环抱着陈婉,一手紧握长剑,艰难地应付着不断爬上墙头的海盗,几次都被海盗刺中,胳膊上,手上早已伤横累累,但他仍将陈婉护的好好的。 整个城墙上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鲜血染红了青砖,但海盗如同浪潮般不断爬上来,阿弥虽武艺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在几个海盗的围攻下,他也身负重伤,但却脚步踉跄,拼死来到梁思辙与陈婉面前。 “大人”他的声音因伤势而显得有些嘶哑,但他仍用尽力气喊道,“大人,我们敌不过了,海盗人数太多了,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您先带着大夫人离开吧。” “不,只要一息尚存,我便绝不放弃。”说完振臂高呼,“漳州城的男儿们,吾等当以血肉之躯,铸就铜墙铁壁,让敌人知晓,何为忠勇,何为不屈!此刻,非是退缩之时,乃是展现我漳州儿郎英勇无畏之刻!让我们携手并肩,以必死之心,迎敌于城下,让敌寇知难而退,让漳州城之名,响彻云霄,永载史册!” 这番话,如同烈火般点燃了将士们心中的斗志,他们齐声呐喊,誓言与城池共存亡,拼尽全力殊死搏斗。 然而,战争的残酷远超乎想象,即便熊熊燃烧的斗志如同不灭的烈焰,却也难以抵挡那人数众多的海盗。人数的悬殊,如同天平两端失衡的砝码,让胜利的天平逐渐倾斜。 城楼上的漳州战士们越来越少,梁思辙的眼神中透露出难以言喻的沉重,他几乎是拼着最后的力气在战斗。 雪上加霜的是,城门在海盗们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呐喊与疯狂的撞击之下,仿佛承受了千钧之重,已经变得摇摇欲坠,每一声轰鸣,都像是死亡的丧钟,在城内外回荡,让人心生绝望。 城墙上的守军们,望着这岌岌可危的城门与颤抖的城墙,心中无不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他们知道,一旦城门被破,海盗们将如入无人之境,整个漳州城将陷入无尽的黑暗与杀戮之中。 在这千钧一发、危机四伏的关头,城楼的侧面,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队伍,宛如幽灵般自远方疾驰而来,他们高举着黑色的旗帜,直奔漳州城而来。 随着骑兵队伍的接近,大地仿佛都在颤抖,他们所过之处,尘土飞扬,形成了一道厚重的沙尘墙,遮天蔽日。他们的到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战场的平衡。原本激烈交战的双方,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愣住了,攻击与防守的动作都戛然而止。 海盗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不解与警惕,心中充满了疑虑与不安。而漳州城的守军们,则是既惊讶又期待,他们渴望得到援助,但同样也对这支未知的队伍保持着警惕。 第38章 被救 马蹄声由远及近,为首的海盗头目站在城门外,双眼微眯,试图穿透飞扬的尘土看清那支迅速接近的骑兵队伍的真实面貌。 骑兵队伍如同黑色风暴,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马蹄声轰鸣,直逼海盗们所在的位置。 海盗头目眯着的双眼此刻猛地睁大,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决绝,他迅速扫视四周,发现骑兵们的目标正是他们这群海盗。 “不好,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快跑!”头目猛地振臂高呼,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与紧迫。这一声呼喊如同惊雷,瞬间将众人从短暂的迷茫中拉了回来,海盗们闻言,纷纷丢弃手中的攻城器械,转身便逃。 随着为首的海盗头目在城下发出撤退的命令,城楼上的海盗们也不再恋战,转身便想顺着攻城的竹梯爬下去,他们争先恐后,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守军捕获,竹梯在海盗们的重压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而漳州城的守军们见状,却是士气大振。他们原本因为长时间的防守而略显疲惫的脸庞上,瞬间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他们执起长剑,奋起反击。 那些正拼命攀爬竹梯想要逃离的海盗们,在守军们凌厉的攻势下,纷纷被击落或斩杀,局势几乎在一瞬间就已扭转。 城楼下放弃攻城,拼命奔跑的海盗们被狂奔而来的骑兵们斩杀马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场持续良久的攻城战就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 漳州城的守军们站在城楼上,看着方才嚣张跋扈,贪婪无度的海盗们被一一斩杀马下,鲜血四溅,染红了大地。 梁思辙不知在何时轻轻放开了紧紧环抱着的陈婉,他用手中的长剑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平淡无波地看着这支救他们于危难之间的队伍。 “小叔,你怎么样?”趁着周围纷扰稍微平息,陈婉担忧地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与急切,她那双因刚刚哭过而略显红肿的眼睛里满是不安,泪痕还依稀可见。 梁思辙轻轻侧过脸庞,朝她投去一抹安抚地笑,道了声无事,又继续将目光投向城楼下挥刀砍向海盗的骑兵们。 战斗终于尘埃落定,随着最后一声海盗的哀嚎消散在风中,骑兵队伍缓缓朝着城门楼方向行进。 他们中为首的那人骑着一匹通身白色的骏马走在最前面,在他的右后方,应是他的副将,同样穿着一身盔甲,他手里高举着一面巨大的旗帜,旗帜上“绥南军”三个大字用金线绣成,字迹苍劲有力,海风一吹,更是显得威风凛凛。 到了城门前,副将越众而出,趾高气昂地冲着城墙高声喊道,“我们乃绥南军,还不快速速打开城门,迎接我们这些救了你们的勇士。” 城墙上的守军们本就为他们的到来欢欣鼓舞,又因他们的解救存着万分敬意,此刻听着他们的喊话,更是立刻想要打开城门,将他们迎进来。 大家纷纷用期待的眼神望向梁思辙,就等着他一声令下,就立刻开启城门,迎接绥南军,梁思辙在大家的注视下,轻轻点了头,高声道,“开门!迎客!” 守军们立刻争先恐后地下了城门楼为绥南军打开了大门,梁思辙也由阿弥扶着下了城楼迎接他们。 大门缓缓开启,穿着黑色盔甲,骑着战马的绥南军整齐划一地入了城门,缓缓走到了梁思辙的面前。 “漳州县令梁思辙拜见节度使大人,谢刘大人出兵,救漳州城于危难之间,下官替漳州城百姓谢过刘大人。”梁思辙朝着高坐在马上的绥南节度使刘茂鞠躬行礼,语气诚挚而有力。 “哈哈哈哈,状元郎快快请起,此乃本官分内之事,无需多礼。漳州城乃我绥南之地,保境安民,责无旁贷。”刘茂嘴上这么说着,却丝毫没有要翻身下马的意思。 众人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一时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绥南军就这样一路骑着马,被漳州城的百姓欢送到了县衙。 陈婉仍然站在城墙上,她望着地上躺着的守城百姓们,久久不能缓过神来,她送上午膳时,他们悄悄投过来的好奇目光还历历在目,此刻却已成了冰冷的尸体躺在血海中。 在短短的时间内,这些生命就如此轻易地消逝了,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与悲痛感涌上心头,在她身后,响起了一声绝望而又恐惧的哭喊,“大夫人”。 陈婉在那一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住,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回头看向那个平日里总是笑容满面、充满活力的女子,此刻正坐在一片血泊之中,她的衣裳早已被鲜血浸透,变得斑驳不堪,仿佛与这片战场融为一体。 红穗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与尘土,眼神空洞而绝望,双手却紧紧抱着一个衣裳被鲜血染的发黑的男子,陈婉一眼望过去,便认出了那是小成。 “红穗……小成……”陈婉的声音哽咽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挤出这两个名字,她艰难地走向她们,步伐沉地像被灌了铁一样。 陈婉走近她们,手脚发软地跪坐在一旁,她颤抖着双手,轻轻地捧起小成的脸庞。 那曾经稚嫩、充满好奇的脸庞,此刻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血迹,陈婉的心被狠狠地揪住,她试图用指尖去感受小成的呼吸,却察觉他早已失去了体温。 而一旁的红穗在她靠近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她的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与绝望都倾泻而出。 陈婉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而下,她伸出手,轻轻地将红穗搂入怀中,试图用自己的温暖去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大夫人,小成……”红穗的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艰难地挤出。 “他是为了救我,他……”红穗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她的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重如千斤,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他……为了救我,替我挡了一刀,将我压在身下,拼命捂住我,他明明……明明可以不死的。” 说到这里,红穗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伏在陈婉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 第39章 较量 悲伤如同厚重的阴霾,笼罩在众人的心头,久久不散,悲伤过后,日子也不得不继续,陈婉强打起精神,从自己的银匣子里拿出了几乎所有的积蓄,交给了阿弥,让他将壮烈牺牲的百姓厚葬了,又带着红穗给小成办了后事。 红穗给小成在城外选了一块半山腰的墓地,她说小成在她们进入漳州城时就看到过这里,他说如果登上这里望向大海,风景一定很不错,以后一定会带着她来看。 当一切尘埃落定,梁思辙等县衙剩下的所有人,都来送别了小成。站在人群中的梁思辙,看着泥土不断堆积,每一铲土都像是重锤一般,敲打着他的心房,提醒着他,那个总是笑眯眯地称呼他为“二公子”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不会站在他身后,没大没小地喊:“二公子,您能不能慢点走。” 他不禁眼眶通红,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几乎嵌入了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抵挡住那份锥心之痛。 陈婉却站在小成的墓前,望着那块新立的墓碑,心中五味杂陈,她的重生,不仅改变了梁思辙的命运,原本一生平安喜乐的小成也丢了性命,她真的不知她的重生究竟有何意义? 而红穗则在小成的坟前哭的死去活来,她始终不能接受和她一般年纪,整日和她嬉戏玩闹的小成,就这么死了,她抱着小成的墓碑,久久不肯离去。 最终是胡大娘将她半搂半抱,搀回了府衙,胡大娘的丈夫也是这次参与守城的一员,虽受了重伤,但好歹捡回来一条命,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却说绥南军来援那日,节度使刘茂带着五百骑兵解救了漳州,在全城百姓的欢呼声中,去了漳州府衙。 到了府衙,刘茂率先进了大堂,随后,动作流畅地将衣袍从身后撩起,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堂上的首座之上,笑呵呵地道,“梁大人坐啊”,一副梁思辙来了他的地盘一样。 不过他既是梁思辙的上级,又解救了漳州,于情于理都该坐上座,无人敢有异议,梁思辙站在他面前,躬身道,“谢过大人”,这才带着染血的衣袍坐在了他的下首,杨承庵等人则默默站在了他身后。 “梁大人,数日前听闻倭寇来袭,我真是寝食难安,忧虑重重,这不,我立马点了兵,前来漳州城支援梁大人,今日来的正巧,正好赶上了海盗侵扰,也不枉我们这一群兄弟的日夜操练啊。” 梁思辙闻言立刻起身,拱手道:“下官替漳州城百姓谢过刘大人。大人英勇无畏,心系社稷,实乃我漳州城百姓之幸,更是漳州之福。” 这话哄得刘茂心中愉悦,片刻之后,他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认真,缓缓开口道:“梁大人,你我虽初识不久,但我是粗人,有话说话,我也不瞒你,绥南军虽名义上拥有五千兵力,但实际情况却不容乐观。 军中不乏年岁已高、体力渐衰的老兵,以及因病痛所困、战斗力大减的弱者。这些将士们虽忠心耿耿,经验丰富,但在面对强敌时,他们的战斗力难免有所折扣,真正能够冲锋陷阵,实则只有两三千精锐之士。 这漳州城小,不宜练兵,况且漳州城物产也不算丰厚,周边的海盗倭寇我也会过,不过是些蛇鼠之辈,不足为虑,故而我将主要兵力放在了汀洲,也好防着南蛮来犯。” 梁思辙些微愣住,他此前确实对绥南军不在漳州反而驻军汀州之事有过疑虑,但刘茂身为节度使,统领着一方军事大权,他的抉择,自己无权干涉,也不能置喙。 倭寇第一次来袭时,他也想过要向绥南军求救,但他从杨承庵口中得知绥南军从未过问过漳州的抗倭之事,才没有第一时间向他求救,反而舍近求远,给静王去了信。 如今刘茂率军解了漳州之围,不论他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自己都对他心怀感激,可令人不解的是,他居然解释起他驻军的事情来,这让梁思辙不禁心中暗暗猜测,他应是冲着静王来的。 果不其然,解释完驻军之事后,刘茂又道,“如今漳州无忧,我再给你留下三百精锐将士,以后海盗倭寇定不敢再来骚扰,你大可放心在这漳州城大展拳脚。” 梁思辙又是一番谢,如能得三百精锐,对付不成气候的海盗倭寇足矣,那漳州定能重焕生机,想到这,他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喜色。 却听刘茂又说,“不过驻军这等小事,就不必告知京里了吧,贵人们事忙,我们怎敢用这些许小事打扰他们呢,您说是吗,梁大人。” 梁思辙闻言,眼神瞬间变得幽深而复杂,他望向刘茂,却见对方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原来如此啊,难怪这漳州城倭寇频频来扰却不见他们有一点动静,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却能得他相助,到底还是借了静王的东风。 不过,他来的太晚了些,他上次去信,虽未挑明绥南军驻军汀州之事,却将他们强行征兵之事告知了静王,至于这事是刘茂自己的行为,还是受人指使,就要等静王查明了。 听了刘茂半是施恩半是威胁的话,梁思辙心里也分外为难,眼下刚受了恩惠,又得了他三百将士,倘若不按他意思行事,漳州城这个冬日怕是难过。 况且刘茂也间接算是静王的人,以后他们免不了还要打交道,也不宜得罪太狠,而驻军之事可大可小,哪怕他告知静王,他们也有一万个理由开脱,还不如卖他们个面子。 想到这,梁思辙拉回了思绪,直视刘茂的眼神,轻声道:“那是自然。” 刘茂见梁思辙这么识趣,不禁心中大悦,他一边冲着门外一男子招手,一边道:“这是周太初周副将,以后就由他带着三百军士驻守漳州,梁大人,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周副将,以后你就留在漳州,听候梁大人差遣。” 周太初便是城楼下那个肤色偏黑,扛着黑色旗帜的副将,他本是隋南军的副将,是正七品武官,此刻却要对着同是正七品的梁思辙行礼,甚至以后屈居他之下,他内心十分不虞,敷衍地拱手道,“见过梁大人。” 梁思辙对他的无礼毫不在意,他淡淡道,“周副将,以后请多多指教。” 刘茂目的达成,也不再多留,当晚就带了人离开,来去匆匆,除了留下的周太初并三百将士,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第40章 自责 刘茂一走,周太初等人就以县衙太小,容不下众人为由,要求在府衙旁不远处的空地上安营扎寨,梁思辙忙着清点兵力,安排牺牲将士的后事,倒没有多少时间来思考他们的驻地问题,只好先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是夜,漳州城县衙府二堂书房的灯早早亮起,阿弥从城墙楼回来,脚步匆匆,带着一身未散的夜露与凝重的气息,直奔那盏灯光下静候的身影,“大人,跟我们一起来漳州的兄弟仅余六人,县令府兵余3人,守城的百姓亡20,重伤18,只余了20人。” 随着阿弥的话语落下,书房内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油灯的火苗似乎也因这份压抑而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大人,是我。”门外传来一个沉稳而熟悉的声音,那是漳州城主簿杨承庵的声音。 书房内的气氛依旧凝重,但随着杨承庵的通报,二人逐渐回过神来,梁思辙低沉地回应道:“进来吧,杨主簿。” 杨承庵推门而进,直奔主题,急切道,“大人,关于那刘茂的言辞,我们万不可轻信。他声称仅有三千精锐,此等说法实在太过荒谬。想那刘茂连年征兵,扩充军备,怎会仅有三千人,这明显是自欺欺人之谈。” 说到这里,杨承庵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愤慨与不屑,他冷哼一声,继续说道:“至于他为何选择驻扎在汀州,而非我城,依我之见,此举恐怕是为了掩人耳目,掩盖他私自扩兵的狼子野心” 梁思辙闻言,倒没有惊讶,那刘茂既然选择给自己三百将士以换得自己的守口如瓶,定然是有所图谋,只是他如今尚算得上静王的人,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要动他,不仅得有十足的证据,还得不牵连上静王才是。 想到这,他转头望向阿弥,“信送出去多久了?” “一月有余”阿弥也纳闷,他给静王府送的信,是用的静王府专供的密线,论理,这会儿早该收到回信了,即便是静王殿下忙于政务,无暇亲自回复,至少也会有府中的亲信或幕僚,代以简短的几个字,告知信件已收,然而,时至今日,却是一片死寂,仿佛那封信从未被送出一样。 阿弥去信,用的还是静王府专供的密线,这事自然是梁思辙默许的,所以梁思辙也知道这事儿不对劲,可如今他们山高水远,哪怕知道,也别无他法。 望着杨承庵那双依旧燃烧着愤慨之火的眼眸,梁思辙缓缓点头,其神色中透露出一种深沉的理解与认同。 他轻叹一口气,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无奈与坚决,缓缓说道:“杨主簿所言,字字珠玑,中肯之至。眼下答应他也实乃权宜之计,毕竟漳州城的安危,关乎一城百姓的生死存亡,才是我们目前的重中之重,至于其他,我们来日方长。” 杨承庵闻言,神色微动,心中的怒火与不甘渐渐平息,他也意识到眼下巩固防线,强化军备,确保漳州不失才是他们要做的事,刘茂掌管一方军权,不是他们的力量可以撼动的,硬碰硬只会让局势更加复杂,甚至可能危及漳州的安危。 想到这里,他看向梁思辙,眼中充满了信任与期待,“大人,是我冲动了,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先把牺牲将士的后事安排了吧”梁思辙沉吟道。 杨承庵应了声是,然后朝梁思辙拱手告退,正当他迈开步伐,准备跨过书房门槛之时,又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缓缓回过头,目光中充满了关切与忧虑。 他轻声说道:“大人,您也伤得不轻,我为您找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重新包扎一下伤口吧,以免留下隐患。” 梁思辙淡然道,“杨主簿有心了,但眼下局势紧张,大夫们恐怕都在忙碌之中,我这点小伤不妨事,还是先紧着伤员们去吧。” 杨承庵看着梁思辙那坚定而略带疲惫的面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出了书房。 他走后,书房内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宁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远处隐约可闻的军营喧嚣,打破了这份静谧。 梁思辙轻轻揉了揉额角,似乎想要缓解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和身体的疲惫,“牺牲将士的后事,必须妥善安排。抚恤金……” 提及抚恤金,梁思辙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又想起了那些英勇牺牲的百姓们,他们的面容、笑声在脑海中一一浮现。这些记忆如同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内心的柔软之处,让他不禁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我那里还有一些银子,你去找小成全拿出来……”梁思辙的话语刚出口,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打断,想到小成也已经牺牲,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脸色也变得凝重。 梁思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坚定,但其中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哀伤和沉重,“罢了,你一会儿从我卧房那个古铜色雕花木匣子里,把所有的银子都取出来,务必确保每一分都用到实处,让牺牲的将士们得到应有的抚恤和尊重。” 阿弥却道,“大夫人已经给了我一大笔银子了……”从阿弥那里,梁思辙得知了陈婉几乎是倾尽所有,将她攒的,以及梁府公中的银子全都给了出去,让牺牲的将士得以风光大葬,让他们的亲属能有一丝慰藉。 阿弥的话语中,带着对陈婉深深的敬佩与感慨,而这个消息,也如同一股暖流,缓缓淌入梁思辙的心房,让梁思辙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得知这一切后,他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他既为陈婉的深明大义与无私奉献所感动,又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愧疚,愧疚让这么多的漳州百姓丧命,也愧疚无法给予陈婉富足的生活,反而要让她慷慨解囊。 陈婉丝毫不知梁思辙的内心活动,她还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前世的记忆如同一幅幅温馨的画卷,在她脑海中缓缓展开,那时的她,生活在梁思辙的庇护之下,如同温室中的花朵,未曾经历过风雨的洗礼,更未曾见识过战争的残酷。 如今却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倒下,更让陈婉难以承受的是,她开始怀疑这些牺牲的将士们是否都是因她之故才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这种自责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的心,让她无法呼吸,无法逃脱。她不断地问自己:“如果不是她重生,导致了小叔的外放,漳州城的百姓会不会提前迎来救援,会不会如果没有反抗,海盗们也就只是抢了东西就走,他们也就不会死” 然而,这些问题却如同无解的谜题,让她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 第41章 苦肉计 最终还是梁思辙发现了陈婉的不对劲,回想起战事的惨烈,尤其是当她坚持要留在城墙上时,亲眼目睹了战斗的全过程,她虽然勇敢,但终究是个女子,这样的场面对她来说太过震撼。 一股自责之情在他心中蔓延开来,如果早将她送回县衙,她就不会被吓到了,然而事已至此,所有的话语都苍白无力,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于是他只好找来阿弥,让他去请了陈婉到二堂来,就说他现在伤口有些恶化,需要她来看看。他担忧地望了梁思辙一眼,急切地建议道:“大人,您的伤势不容忽视,还是让我先去请大夫来吧。” 然而,梁思辙却轻轻摇了摇头,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淡然与从容,他缓缓开口:“我无事,你不必过于担忧。去叫大夫人过来吧。”阿弥见状,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也不敢再多言,转身去叫了陈婉。 陈婉本来还沉浸在悲伤中,阿弥急促的脚步声和焦急的话语,却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她心中的阴霾。 “大夫人,不好了,大人的伤口恶化了,需要您去看看!”阿弥的话让陈婉瞬间从恍惚中惊醒,她的脸色骤变,心中的悲伤瞬间被担忧所取代。 “若小叔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中浮现,就如同野火燎原,迅速蔓延开来,让陈婉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 她猛地站起身,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衫,跟着阿弥向二堂赶去。 到了梁思辙的卧房,她再也顾不上平日里所遵循的礼仪与规矩,她伸手握住门扉,用力一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刹那间门扉大开。 陈婉无暇顾及这些,她的目光瞬间穿透了室内的昏暗,落在了床榻上,只见梁思辙静静地躺在那里,面色苍白,眉宇间透露出一丝疲惫与痛苦。 她快步上前,几乎是小跑着来到床边,完全不顾及自己是否太过唐突或失了仪态,“小叔,你怎么样?伤口怎么会恶化呢,请大夫了没有?大夫怎么说?痛不痛?” 面对陈婉一连串急切而关切的追问,梁思辙的心反而轻松了许多,他露出了很少在脸上出现的笑容,道,“大夫来过了,没那么严重,是阿弥夸张了,你别担心。” 话音刚落,恰好阿弥从门外走进来,刚踏入房间就听到了自家大人“中伤”他的话,顿时愣住了,他诧异地抬头望向梁思辙,那双眼睛里写满了不解与委屈,而中伤他的梁思辙却一个眼风也没有给他,他只好默默地站到了一旁。 “怎么不严重,你看看你,脸白的跟纸一样,还逞强呢”陈婉的语气中满是焦急,说完,她不再等待回应,果断地转过身,目光急切地投向了站在一旁的阿弥,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阿弥,你家大人到底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阿弥已经被自家大人弄懵了,此刻他都不知究竟该说是严重呢,还是不严重呢,他不答话,反而将目光投向了躺在床上的梁思辙,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到答案。 他刚一抬头,陈婉就迫不及待地催促他,“你说呀,大夫到底怎么说?伤口情况究竟如何?”她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迫切,仿佛每一秒的等待都是对耐心的极大考验。 阿弥只好结结巴巴地说,“大夫说,伤口虽然……虽然深,但并未伤及要害,不过经不起折腾,这次伤口绷开发现及时,已经止住了血。但由于失血较多,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能再操劳了。” 阿弥说完,小心翼翼地看向梁思辙,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听完阿弥的话,陈婉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但眼中的担忧并未完全消散,“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自语着,“小叔,你别太操劳了,有什么事让阿弥去办好了,一定要养好身体。” 梁思辙的这招苦肉计果然顺利地将陈婉的注意力转移了,她不再沉浸在悲痛之中,而是每天亲自给梁思辙熬汤,准备膳食,势必要让他早日康复。 在陈婉的精心照料下,梁思辙很快恢复过来,他开始有精力思考起绥南军的安置问题,刘茂虽然将人留了下来,但也同样留了和他平起平坐的周太初。 虽然他不能插手绥南军的军务,但他们的驻地问题却要给他们解决,县衙地小,这几日他们都是在县衙外的空地上安营扎寨的,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他召来杨承庵商量,二人看着舆图,最终还是将绥南军的驻地定在了漳州城外的一片空地。 城内空间有限,不利于大军驻扎与操练。而城外这片空地,地势开阔,四周又有天然屏障,既可避免扰民,又便于开展训练,更重要的是,此地距离海岸线和漳州城都不远,一旦海盗来袭,能够迅速集结,以最短的时间抵达战场。 定好位置后,梁思辙让阿弥前去请周太初前来,打算和他商议此事,阿弥应声后,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转身离去,反而站在原地,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似乎有话想说却又犹豫不决。 梁思辙见状,眉头微微一皱,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阿弥的异常,问道:“阿弥,你有话要说?” 阿弥闻言,心中挣扎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大人,我……我听说那绥南军近日似乎……不太安份。” 梁思辙闻言,脸色顿时一沉,眉头紧锁成川,目光如炬地射向阿弥,阿弥感受到梁思辙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压,继续道,“他们凭借那日解了漳州之围的功绩,这几日在城中横行霸道,欺压百姓。” 梁思辙听完阿弥的汇报,脸色愈发阴沉,随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此事非同小可,若真如你所说,那绥南军的行为已严重违背了军纪国法,绝不能姑息!” 一旁的杨承庵,听闻阿弥所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眼中仿佛有火焰在跳跃,他猛地一拍身旁的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绥南军,简直是蛇鼠一窝,无法无天!”杨承庵高声怒斥,声音中带着难以压抑的愤懑与不平。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对绥南军的所作所为感到极度的不满与愤怒。“他们以为自己立下功劳,就可以为所欲为,肆意践踏百姓的安宁了吗?真是可笑至极!” 说到这里,杨承庵的语气更加激昂,“要不是眼下局势所迫,我们尚需借助他们的力量来抵御海盗的侵扰,我杨承庵第一个站出来请上面下令,将他们这些害群之马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梁思辙见状,轻轻拍了拍杨承庵的肩膀,以示安抚与鼓励。“承庵,你放心,这一天不会太久。” 第42章 条件 阿弥奉命去了绥南军安营扎寨的空地,求见周太初,却被告知周太初现在不在营地,阿弥无法,只好站在原地等待。 却见本应是一片紧张有序、士气高昂的练兵场景,此刻却显得异常宁静,甚至带着几分慵懒,他们三五成群,或倚靠在树荫下闲话家常,或围成一圈,中间摆放着几只骰子,正兴高采烈地赌博,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与军营应有的严肃氛围格格不入。 阿弥望着身边匆匆跑过的一名年轻小将士问道,“诶,你知道周副将什么时候回来吗?” 那年轻的小将士闻言,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向阿弥,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他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稚嫩:“不知道,周副将一早就出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说完就兴冲冲地跑向了赌桌。 阿弥望着那年轻小将士跑远的背影,心中越发无奈,他环顾四周,只见士兵们或闲聊,或赌博,唯独一名男子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参与这些活动,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那男子身着军装,面容沉稳,这让阿弥心中一动,他迈步上前道,“这位兄弟,麻烦你等周副将回来了以后告诉他,就说梁大人有请,有要事相商,还请务必转达。” 那男子闻言,点了点头,沉声道,“好,周副将一回,我即刻向他禀报。”阿弥这才急匆匆返回了县衙,跟梁思辙汇报了军营之事。 那周太初原本是福州城内一个显赫富商家庭的子弟,周家作为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后院里妻妾成群,也连带使得周家的子嗣繁衍得极为茂盛。 周太初的姨娘出身花街柳巷,年轻时颇为得宠,周太初与其胞妹也子凭母贵,兄妹二人更是在周家众多子嗣中备受宠爱,在姨娘的庇护下,他愈发放纵,仗着周家的权势与财富,在外为非作歹,成为了福州城内的一个恶名昭彰的纨绔子弟。 后来他的姨娘年老色衰,被年轻时得罪的另一个小妾陷害,继而被周家老爷冷落,那些曾围绕在她身边的仆人与亲戚也纷纷变脸,曾经的宠爱仿佛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周太初的境遇也随之急转直下,他在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屡屡受到排挤与打压。他骄横惯了,自是受不了,一气之下入了军,凭借着周老爷的面子,也渐渐混到了副将的位置。 他在汀州,手底下怎么说也有上千人,却被派到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管着三百人,他当然心有不甘,这几日心情不顺,就又带着几个亲信去了漳州城内买醉。 等他回来时,已带了几分醉意,听到禀报说梁思辙找他,顿时不屑极了,想也没想就起身去了县衙。 此时正是入夜之际,月色如水,他进了县衙后院,醉眼朦胧地望向前方,只见抄手游廊的阴影中,缓缓走来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她身着一袭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那裙子上的图案繁复而精美,双蝶翩翩起舞于云间,裙摆层层叠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宛如山间清泉,又似深谷幽兰。 待那女子越走越近,月光下,她的容颜逐渐清晰,眉眼如画,肌肤赛雪,嘴角挂着一抹温婉的微笑,更添了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 他心中暗道没听说这梁思辙娶亲啊,怎么后院里还金屋藏娇,他眯起眼睛,借着微醺的酒劲,更加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来,女子已是一副妇人打扮,发髻梳得整整齐齐,几缕碎发轻轻垂落在耳边,为她增添了几分温婉的气息。 既是妇人打扮,那多半是这梁思辙后院里的小妾,想到这,周太初轻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心中暗想:“这梁思辙倒是会享受,大老远从京城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当县令,也不忘带上个美人来陪伴左右。” 陈婉从大老远的地方就注意到了一位身着军装的男子,他站在那里,姿势显得有些歪歪斜斜,像是醉酒了一般,但他的眼神却一动不动地直视着自己,那目光露骨而无礼,让人心里极不舒服。 可从他的衣着来看,应是绥南军的某个将领,绥南军才解救了漳州,又奉命留下来守城,此时不宜得罪,故而陈婉虽然不悦,但还是选择了隐忍,没有出言呵斥这位无礼的男子。 她默默地收回目光,继续加快脚步前行,尽量不去理会那份令人不悦的注视。 陈婉很快将药送到了书房外,嘱咐阿弥盯着梁思辙喝完,就立刻转身回了后院,这次她避开了来时的路,转而从另一侧回去。 周太初带着醉意,慢悠悠地走在后面,在陈婉走后,才到了书房。 一进书房,他就不客气地径直走到了梁思辙对面的太师椅前,一把拉过椅子,重重地坐下,坐下后,他也不等梁思辙开口,便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盏,咕咚咕咚地连喝了几大口。 喝完茶,他这才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梁思辙,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挑衅:“梁大人,叫我来有何贵干?” 梁思辙见状,也懒得再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周将军,漳州城地势狭窄,民居紧凑,实在是难以腾出足够的空间供大军驻扎,这几日委屈兄弟们了。不过,周将军请放心,我亲自带领手下官吏,寻遍舆图,终于在城墙外不远处找到了一块风水宝地,那地方地势开阔,土壤肥沃,不仅适宜大军安营扎寨,而且水源充足,粮草运输也十分便利。 更重要的是,那块宝地距离城墙不过数里之遥,一旦有战事发生,大军可以迅速集结,及时赶来支援。这样一来,既解决了大军驻扎的问题,又确保了漳州城的安全,可谓一举两得。” 周太初闻言,冷哼一声道,“梁大人,您这做法可真是过河拆桥啊,未免也太不地道了些。合着我们这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兄弟,就得在城外风餐露宿,吃尽苦头,而你们却在城里享受着锦衣玉食,吃香的喝辣的,这世道还真是让人寒心啊。” 梁思辙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片刻后缓缓开口:“周将军,您言重了。我并非有意要让兄弟们受苦,只是漳州城内的实际情况确实难以容纳大军驻扎。而且,那块宝地虽然位于城外,但无论是练兵还是应对战事,都极为便利,相信周将军和兄弟们能够理解我的苦衷。” 周太初听后,愠色未消,正欲开口反驳,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顷刻间,他的脸色竟神奇地缓和下来,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笑意。他缓缓看向梁思辙,说道:“梁大人,既然您坚持让我们搬出去,那总得给我们一些补偿吧?您倒是每日里美人在怀,可苦了我们这些整日在外辛苦操练的将士了。” 说到这里,周太初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梁思辙的反应。他见梁思辙的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更是得意,于是继续道:“要不这样吧,我刚刚路过您后院时,无意间瞥见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妾,那姿色,可真是让人心动不已。您干脆将她赠予了我,往后,我周太初必定对您言听计从,事事以您马首是瞻,您看怎么样?” 第43章 搬出 梁思辙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仿佛被寒风骤然侵袭,后院女眷只有陈婉一人,再想到她往日都是这时候过来送药,他心中怒意更盛。 他怒视着周太初,那双平日里冷静睿智的眼睛此刻仿佛能喷出火来,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周将军,您怕是看错了吧?我梁思辙尚未娶亲,家中何来妾室?您这话若是传出去,恐怕会坏了我的名声。” 周太初见梁思辙如此动怒,心中不禁微微一凛,他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梁思辙的愤怒:“梁大人,您何必如此动怒呢?一个小妾罢了,你要知道,若是没有绥南军,这漳州城怕是一次攻城也应对不过去,梁大人,您要考虑好,莫要因小失大啊。” 梁思辙听罢,冷笑一声,眼神中透露出几分不屑与坚定:“周将军,您这是在威胁我吗?我梁思辙虽非武将出身,但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我深知绥南军的重要性,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容忍任何人提出无理的要求。” 说完这话,他又冲着身后的阿弥道,“阿弥,送客,明日喊上兄弟们帮周将军搬营扎寨。” 周太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冷哼一声道,“哼,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不识好歹,那我们就走着瞧。”说完猛地转身,拂袖而去。 第二日清晨,天边初露曙光,周太初一脸不情不愿地指挥着队伍,缓缓向城外进发,对于梁思辙的提议,他虽百般不愿遵从,但城内狭窄的街道与拥挤的民居,确实难以容纳他们这支人数众多的队伍,再继续逗留下去,只会徒增麻烦与不便。 再者,他来时,刘茂特意将他拉到一旁,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太初,此行你务必要对梁思辙礼让三分,他虽年轻,但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你切勿因一时之气,坏了大局。” 因此,尽管心中千般不愿,万般无奈,周太初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与不满,带领着队伍,按照梁思辙的指示,搬去了城外那片空旷之地。一路上,他面色阴沉,沉默不语,心中却在暗暗盘算着怎么将梁思辙后院那位貌美的妇人弄到手。 梁思辙的身体在陈婉的精心照料下早都恢复了,可他为了转移陈婉的注意力愣是忍着,一口一口喝下她每天亲手熬的比黄连还苦的药,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婉脸上的愁容渐渐散去,眼中重新焕发出了生活的光彩。 她终于有时间开始关心起身边的其他事来,这天,她拿了家里从京中带来的药材,打算去胡大娘家看看,胡大娘的丈夫重伤在家,她还未来得及去看望。 她本打算带着红穗去送了药材就回,却在出门时碰到了也要出门的梁思辙与阿弥,梁思辙思考片刻后,决定先跟着陈婉去胡大娘家看望。 胡大娘家就在县衙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走几步就到了,几人到时,胡大娘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见到陈婉等人,连忙热情地将人迎了进去,给他们搬凳子递茶。 几人还未坐下,却见屋内走出一个年轻男子。他身着紧身黑色劲装,身形孔武有力,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面容英俊非凡,五官深邃立体,犹如雕刻般精致,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坚毅与果敢的气息。 见他出来,胡大娘的笑容更甚了几分,眼角的皱纹都堆叠在一起,满是慈爱与自豪。“儿子,快来,快来见过咱们漳州的县令梁大人,还有大夫人。”她热情地招呼着,一边伸手拉过年轻男子,一边向梁思辙和陈婉介绍。 年轻男子闻言,立刻加快了脚步,走到胡大娘身边,恭敬地行了一礼,“梁大人,大夫人,在下李平宣,有礼了。” 梁思辙身后的阿弥却大吃一惊,他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那日在绥南军营地,他因为没见到周太初,而拜托给周太初带话的人吗?他怎会是胡大娘的儿子呢? 陈婉也颇为诧异,她微微张开了嘴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疑惑。她记得胡大娘曾经含泪诉说过,她的儿子被强行征兵,生死未卜,让她日夜担忧。 可是如今,这个被胡大娘称为“儿子”的人,却好好地站在了这里,陈婉的心里暗暗想着,她向胡大娘投去了疑惑的目光,试图从她的表情中寻找一些答案。 胡大娘看出了几人的疑惑,笑道,“大夫人,这绥南军不是留了三百将士支援漳州吗?” 闻言,几人恍然大悟,顿时明白过来,阿弥也兴奋道,“大人,那日我去绥南军请周副将,就是这位李平宣小哥帮我传的话。没想到他竟是胡大娘的儿子,这真是太巧了。” 这一刻,几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感慨与欣慰,他们为胡大娘感到高兴,也为李平宣的归来感到庆幸。 陈婉几人高兴之余,也没忘记今天来的目的,他们去探望了胡大娘的丈夫李伯,李伯的身体在胡大娘的照料下已经好多了,最近又因见了儿子,心情也随之变得更好了。 看完了李伯,胡大娘热情地邀了众人坐在院里石椅上喝茶,陈婉却想着梁思辙平日里公务繁忙,总是脚不沾地,这次能抽空一起来探望李伯已是难得,怕因喝茶而耽误了他的时间,所以想要拒绝。 于是,陈婉微笑着,略带歉意地开口,想要拒绝胡大娘的好意:“胡大娘,真是不好意思,我家里还有点事情,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来喝茶吧。” 话音未落,梁思辙却一口应下:“胡大娘的好意我们怎能拒绝呢?今日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事情再忙,也可以暂时放一放,对吧?”说着,梁思辙已率先在石椅上坐了下来,姿态自然,仿佛真的将那些繁琐的事务暂时抛诸脑后。 胡大娘闻言,脸上绽放出如花儿般灿烂的笑容,她高兴地应了声“好”,声音里满是喜悦与满足,随即马不停蹄地进屋去沏茶了,留下李平宣与梁思辙等人在院里闲聊。 院里,梁思辙看着胡大娘的身影消失在了屋内,他开口道,“平宣兄弟,你们刚刚才搬出了城,怎的有时间回来?” 李平宣闻言,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眼神中既流露出几分尴尬,又夹杂着些许不屑。他微微一顿,似乎在整理思绪,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与沉重:“大人,不瞒您说,我们自来了漳州,就再没有真正地练过兵。” 梁思辙似是丝毫不惊讶,只是平淡道,“怎会如此?练兵乃是军队之本,怎能荒废?” 第44章 截信 李平宣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所有的无奈与失望都凝聚在了这一声轻叹之中,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随即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那周太初,本就是个纨绔子弟,靠着家里的权势和背景,才得以在军队中谋得一席之地,当上了副将。在汀州军队时,他便以散漫不羁着称,对待军务总是敷衍了事,如今到了这里没人管束,更是整日花天酒地,哪有功夫练兵。” 饶是早已知道这样,再听一次时,梁思辙还是忍不住愤怒和担忧。 但陈婉红穗二人可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事,她们不久前还深陷于海盗侵袭的阴霾之中,亲身经历了海盗肆虐的残酷,亲眼见证了守城士兵们如何以血肉之躯筑起防线,那一幕幕壮烈无比的场面至今仍历历在目,让人心痛不已。 而今,却听见自己寄予厚望,视之为未来安宁守护神的绥南军将领,竟然存在着如此不堪的行径,这简直就是在她们刚刚结痂的心伤上,无情地浇上了一盆熊熊燃烧的烈火,让她们的愤怒与失望交织成一张难以挣脱的网。 “这周太初怎么这样,大人,您不能放过他,如果任由他这样下去,那三百将士迟早会被他带废,这样下去还怎么守护漳州,为小成,为那么多死去的百姓报仇。”红穗的眼中闪烁着震惊与愤怒的光芒,她紧握着拳头,声音颤抖着说道。 红穗字字铿锵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深深地击中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让整个氛围变得异常沉重,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陈婉见状,连忙伸出手,紧紧握住红穗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用轻柔却坚定的动作抚摸着她的手背,试图给予她一丝安慰与力量。 片刻之后,梁思辙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询问:“平宣兄弟,关于绥南军强行征召你们入伍之事,你可曾得知其中的缘由或目的?” 李平宣闻言,轻轻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一脸茫然:“不清楚,自从被他们带走之后,我们就只是日复一日地接受严苛的训练,除此之外,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安排或是解释。” 梁思辙本以为能从李平宣口中问出些什么,现在看来,也是他抱的期望太高了,刘茂强行征兵之事,想来也不是他能知道的事。 几人又闲聊了一阵,就起身告辞,临走前,梁思辙还是嘱咐了李平宣,绥南军若有任何变故,都请来告诉他,他也好有所应对。 告别了胡大娘一家,梁思辙与陈婉在胡大娘家巷口分道扬镳,他心中挂念着城墙的守卫情况去了城墙巡视,而陈婉则带着红穗回了县衙。 傍晚,梁思辙照例回了县衙用晚膳,正当他举箸欲食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膳堂的宁静。 阿弥神色匆匆地从外院赶来,脸上带着几分急切与难以掩饰的欣喜。“大人,王爷来信了!” 梁思辙闻言,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喜,他迅速放下筷子,以一种沉稳的姿态接过那封来自静王的信件,信封上,静王府的徽记清晰可见。 梁思辙缓缓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起初,他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期待与喜悦,但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逐渐紧锁,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仿佛信中所述之事,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坐在一旁的陈婉,敏锐地捕捉到了梁思辙情绪的变化,她放下手中的碗筷,目光关切地投向梁思辙,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与担忧:“怎么了,静王说什么了?” 梁思辙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从手中的信件上移开,转而看向陈婉,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与沉重。“刘茂已经先我们一步,将他强行征兵,驻军汀州之事告诉了静王。” 说到这,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梁思辙的心中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他给静王去信前,根本都没和刘茂打过交道,那么,刘茂又是如何得知他知道这些的呢?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梁思辙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个可能,他试图理清这其中的关系与逻辑,他看向陈婉,继续说道:“那日之前,我从未跟刘茂打过交道,他又是如何得知我知道他强行征兵和驻军汀州的事情的呢?这其中必有蹊跷。” 陈婉闻言,也是一脸惊愕,她秀眉紧蹙,目光中充满了困惑与疑惑。她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他怎么会提前给静王去信呢?难不成他早就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妥,害怕事情败露,索性来个先下手为强,主动向静王认错,以求得从轻发落?” 梁思辙摇摇头,又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的眼神突然一亮,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关键的信息,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地看向阿弥,急切地问道:“从我们的信寄出到现在多久了?” 阿弥被梁思辙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恭敬地回答道:“信是七月初寄出的,距今已过一个半月有余。” 梁思辙听完,点了点头,神色并未放松,反而更加凝重,他继续追问道:“既是用的静王府的暗线,那从福建到京城,快马加鞭一个来回得多久?” 阿弥思索片刻,答道:“一个月便足矣。” 梁思辙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他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为他的思考打着节拍。 一个月之内便能送来的信,为何晚了半月?如果不是王爷因事耽搁误了回信,那就是信件在传递过程中被截获了。 但从王爷的回信来看,可不像收到信过了一阵子才回复的,而是收到信后立马就写了回信。这么说,信件肯定被人截获过,但截信的人看了信,怕销毁了被人察觉,索性先下手为强,自己将消息告知静王,再让静王收到他们的信,这样一来,就有了静王现在的回信,让他不必再管这件事。 想到这里,梁思辙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隐藏在暗处,企图搅动风云的黑手,“静王在福建的暗线都有谁知道?” 阿弥闻言,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深知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但作为静王府中一个普通的侍卫,他确实没有接触过这样高层次的机密信息,就连暗线,也是他跟着梁思辙来福建时,静王派人来告知他的。因此,面对梁思辙的询问,他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到阿弥的反应,梁思辙心中虽有失望,但也理解他的难处,毕竟,这样的秘密,绝非一般侍卫所能触及。梁思辙轻轻叹了口气,随后站起身来,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罪魁祸首,也不过就是那几个人,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第45章 第三次来袭 梁思辙理清了头绪,却无法寻觅到确凿无疑的证据来揭露真相,对于那些幕后黑手的真正目的,他却是一头雾水。 但无论多么狡猾的狐狸,终会有疏忽大意、露出尾巴的那一刻,现在他所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同时保持高度的警觉。 然而,就在他还在为这件事苦苦思考时,城墙上第三次吹响了海盗来袭的号角声,号角声穿透了云霄,回荡在漳州城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紧迫与危机感,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听见那熟悉而又令人心悸的号角声响起的那一刻,梁思辙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而坚决,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长剑,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一边高声呼喊着侍卫和衙役们集合,一边大步朝着城墙的方向赶去。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皎洁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洒在整个漳州城上方,为其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使得夜色中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这份宁静的美丽却被突然起来的战斗所打破,梁思辙快步登上了城门,目光如炬,看着城下那些带着精良武器的倭寇,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上岸,如同幽灵一般,直到快到城下时才被发现,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样的近距离战斗,让城墙上准备的弓弩全都没有了用武之地,但城中守卫之人在上一次战斗中已经牺牲了大半,现在还能有一战之力的,不过三四十人,望着城墙上拿着大刀短剑的寥寥数人,梁思辙对示警之人道,“再吹几次,让绥南军赶紧来支援。” 于是,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再次响起,仿佛沙漠里的孤狼,在寂静的夜空中不断嚎叫,向不远处的绥南军发出最迫切的呼唤,呼喊着他们速速前来支援。 而营地里的周太初,刚刚才带着酒意入睡,那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却如同惊雷一般,在夜空中不断回响,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营地的宁静,然而,沉浸在梦乡中的周太初,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隔绝,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依旧沉睡在自己的世界里。 最终还是他的手下怕出事,匆匆走进帐篷,将沉睡中的周太初叫醒,周太初被手下摇醒时,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消的酒意和不满,他揉了揉朦胧的双眼,耳边依旧回响着号角声。 周太初虽然心中仍有几分不愿,但身为将领,他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他带着几分醉意翻身上马,朝着城墙的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上,他的心中暗暗盘算着,这次定不能便宜了梁思辙。毕竟,他可不是那种会轻易出手相助的人,如果不从梁思辙那里收点好处,凭什么要轻易帮他度过难关呢? 他带着三百绥南军浩浩荡荡地来了城门外,从大老远就看见了人数不多攻城的倭寇,内心充满了不屑,就这几个人却值得梁思辙小题大做,大半夜地将他叫来。 叫嚣着撞破城门爬上城墙的倭寇们望着从远处而来人数众多的绥南军,一个个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惊恐之色,原本的嚣张气焰顿时消散无踪,他们立刻放弃攻城,想要逃跑。 周太初却吩咐将士们从四面包抄,将倭寇一步步逼近城墙处。 梁思辙站在城墙上,目光紧紧锁定着下方战场,望着周太初带着绥南军如同铁壁一般,一步步将那些倭寇逼到了墙角。 然而,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周太初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却并未立即下令发起最后的攻击,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这样的变故,让梁思辙不禁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 就在这时,周太初的声音突然在战场上响起,带着几分戏谑和嘲讽:“梁大人,您瞧瞧,不过是区区几个海贼,竟劳烦您兴师动众,号角吹得震天响,不知情的人听了,怕是要误以为百万敌军压境而来了呢。” 他的语调轻松而随意,仿佛正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而非关乎生死存亡的战场局势。随着周太初的话语落下,绥南军队伍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士兵们仿佛被他的情绪所感染,纷纷附和着,将这场本应严肃的战斗变成了一场闹剧。 梁思辙目睹此景,脸色愈发凝重,眉头紧锁成峰,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与坚定:“周将军,请您务必记住,战场之上,绝无半点戏言可言。您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全城百姓的安危与福祉。请您切勿因一时的意气用事,而将全城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周太初此刻酒意尚未完全散去,听到梁思辙义正严辞的话,心中更像是有一团火涌起,他高声道,“行啦,别说这些大道理,我周太初大粗人一个,你这些文邹邹的话,我听不懂,也不想听。” 话锋一转,周太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高声道:“这样吧,梁大人,我周太初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只要您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这就亲自率军,将这些倭寇一网打尽,保证让您高枕无忧。 您看,您后院那位如花似玉的小妾,不如就赠予我如何?这样一来,您既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又成全了我,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周太初的话音未落,整个战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就连城墙上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寒风凛冽,吹得每个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但相比之下,城墙上的气氛更加冰冷刺骨,梁思辙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他的双眉紧锁,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但醉酒的周太初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他继续挑衅道,“梁大人,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更何况还是您“享用”过的,与这城中百姓相比,孰轻孰重,您不会心里没数吧。” 站在城墙之上的梁思辙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但这份平静之下却隐藏着更为可怕的风暴。 他缓缓地从旁边侍卫手中接过一把寒光闪闪的弓箭,动作沉稳而有力,随后慢慢地举起弓箭,对准了城下那个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眼中闪烁着决绝与冷酷的光芒。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第46章 收服 周太初瞬间醒了酒,他睁大了眼睛望着城墙上正对着他的弓箭,眼里闪过一丝惧意,然而,恐惧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他试图用更大的声音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他高声喊道,“梁大人,您这个状元郎,弓箭怕是拿不稳吧?来来来,别犹豫,照着我这儿射,让我瞧瞧您的箭术如何,可别让我失望了,射偏了可就不算数了!”话语间,他虽强作镇定,但声音的颤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梁思辙举着弓箭,稳稳地对着周太初,阿弥在一旁目睹这一幕,心中焦急万分,本能地想要迈步上前阻止这场即将爆发的冲突。 然而,当他目光触及梁思辙那张冷若冰霜、没有丝毫感情波动的脸庞时,心中的勇气仿佛被寒风瞬间吹散,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默默地闭上了嘴。 杨承庵却仿佛完全没有留意到梁思辙那足以冻结人心的冰冷神色,他急切地开口劝说道:“大人,请您务必冷静啊!那周太初固然行事无礼,言语冒犯,但他毕竟是朝廷正七品的官员,身份非同小可。若是在此地将他斩杀,那可是触犯了大律,是死罪啊。” 然而,杨承庵的话音未落,空气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紧接着,梁思辙手中的弓箭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划破长空,直奔周太初而去。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支飞速前进的箭矢上,直到它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周太初的眉心,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的绥南军士兵们一片哗然,他们震惊于梁思辙的决绝与冷酷,更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内讧感到手足无措。 而被逼在墙角,原本就人心惶惶的倭寇们,见状更是蠢蠢欲动,他们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纷纷想要趁着这混乱的局面,撕开个口子逃出去,重新获得自由。 一时间,整个场面变得混乱不堪,喊叫声、奔跑声、武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在这片纷乱中,梁思辙立于城墙之上,他的声音穿透了喧嚣,响彻云霄:“绥南军的将士们,听我口令!对于这些侵犯我国土、掠夺我百姓的倭寇海贼,一个不留,杀无赦!” 混在绥南军中的李平宣率先反应了过来,他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般冲进了倭寇群中,边跑边高声呼喊:“杀尽倭寇,保卫漳州!”他的声音激昂而充满感染力,瞬间点燃了士兵们心中的斗志与热血。 绥南军将士们虽因周太初的死而惶惑不安,但击杀倭寇、保卫家园却是他们作为军人的本能与使命。于是,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刀枪剑戟,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冲向倭寇,誓要将这些侵犯者彻底消灭在这片土地上。 随着绥南军的全面反击,战场上的局势开始逐渐明朗,倭寇们原本还妄图趁着混乱逃脱,但在绥南军将士们的英勇追击下,他们的希望很快化为了泡影。 几乎是在一刻钟的时间内,城墙下的倭寇就被斩杀殆尽,没有一个漏网之鱼。战斗结束后,绥南军的将士们骑在马上,环顾四周,虽然已经将敌人杀尽,但失去了将领的他们,一时间竟也感到有些茫然与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城墙上的梁思辙却高声喊道:“开门,迎功臣们归来!让我们的英雄们进城,他们是漳州的骄傲,是保卫我们家园的勇士!”他的声音在城墙上空回荡,充满了对绥南军将士们的崇敬与感激。 马背上的绥南军战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选择入了城,待他们缓缓进入城门,梁思辙早已带着漳州城的百姓们站在他们前面。 李平宣骑马走在最前面,见此情景,他翻身下马,与他走的较近的兄弟们也都跟着下来,须臾间,街道上就形成了两班人马相对而立,剩下一部分绥南军将士骑在马上观望的怪异画面。 梁思辙见状,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绥南军的将士们,作为士兵,保卫大雍朝的每一寸土地,保护老百姓的安全,是我们的神圣职责。战场之上,生死无常,但绝非儿戏。而你们的将领周太初,却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视战争为儿戏,其心不正,已无法继续胜任将领之职,因此,我已将他依法诛杀,以正军纪。 对于此事,我会亲自向朝廷请罪,承担应有的责任,但我希望,从今往后,你们能以此为戒,牢记身为战士的使命与荣耀,永不再犯,大雍朝需要你们,漳州城的百姓也需要你们,望大家众志成城,守卫漳州。” 仍在马背上观望的绥南军将士们,彼此间交换着复杂的眼神,虽然周太初的突然被杀让他们感到震惊和茫然,但他们心中并没有燃起对梁思辙的愤怒之火。 事实上,周太初的脾气暴躁、散漫不羁早已在军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恶劣印象。在汀州时,他们虽然并非周太初的直接部下,但早已耳闻他的暴虐与无常,那些关于他如何欺压士兵、如何肆意妄为的故事,如同阴影一般笼罩在他们的心头,那时的周太初,就已经让许多士兵心生畏惧,对他敬而远之。 而当他们来到漳州后,周太初的恶劣行径更是变本加厉,他除了吃喝玩乐,平日里几乎从不理会他们,仿佛他们只是他手中的棋子,可以随时丢弃,因此,在他被一箭射杀后,谁也没有想过要替他报仇。 梁思辙的一番话,仿佛替大家找到了理由,大家纷纷从马背上跃下,对他们而言,他们仍是绥南军,他们的目的仍是守卫漳州,既然如此,那么将领是谁并不重要。 梁思辙身后的杨承庵见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生怕这些英勇彪悍的绥南军将士挥刀向他们砍来,此刻,随着这一关的平安度过,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得以舒缓。 然而,还未等他完全从刚才的紧张中恢复过来,新的忧虑又悄然爬上了心头,梁思辙此次擅自做主,诛杀了朝廷命官,这可是不折不扣的死罪,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法律的严惩。 这让他不禁为他的未来感到深深的担忧,心想这该如何向上面交代呢?但他实在是高估了这样一个区区七品小官在朝廷中的地位和影响力,此事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 就在这一战之后,梁思辙首先修书一封,传给了刚回到汀州的刘茂,刘茂接到信件,拆开一看,顿时怒从中来,觉得梁思辙此举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完全不给他面子,然而,怒气冲冲的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开始细细思量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想到,如果这次自己执意要惩罚梁思辙,那恐怕他在静王那里也讨不了好,甚至会影响他们的大事,如果自己这次选择放过梁思辙,那么梁思辙在静王面前或许会有所收敛,甚至可能因为感激而替他们在静王面前美言几句,从而缓和彼此之间的关系。 因此,当刘茂提笔回给梁思辙的信中,不仅没有丝毫怪罪之意,反而用十分轻松的口吻说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本就是瞬息万变之事,你又何必过于挂怀呢?每年这样的小将领,不知道要死多少个,要是个个都报给朝廷,那不是添麻烦吗?” 梁思辙看了回信,不禁嗤笑一声,“老匹夫”,此事自然就揭过不提。 第47章 漳绒 随着三场守城之战的胜利,那些曾经嚣张跋扈、企图侵扰漳州安宁的倭寇海盗,最终全部落得个有来无回的下场,饱受欺辱的漳州城的百姓们逐渐重拾了生活的信心与希望,冬日悄悄到来,城内也逐渐焕发了新的生机。 漳州城县令府府衙内也同样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气,陈婉虽然知道梁思辙射杀了那三百隋南军的将领周太初,但她一直以为是他目无军纪,违抗军令,却不知是因为她,县衙内的人都知道,但也没有人敢告诉她。 因而,她一直都沉浸在再次守城成功,以及梁思辙收服绥南军的喜悦之中,拉着众人布置府衙,大家也都乐呵呵地配合着她的安排。 在这样的一片喜气中,陈婉再次收到了刘叔的来信,随着信一起来的,还有一马车精美的绸缎。 信中,刘叔表达了对陈婉和梁思辙在南边生活的深深挂念,他听闻南方的气候与北方大不相同,漳州更是四季如春,即便是冬日也少有严寒,因此他特意从自家布庄里挑选了许多质地柔软、透气性好的绸缎,字里行间,流露出的都是对他们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爱护。 除此之外,他又旧事重提,再次询问了关于漳绒的事情,陈婉看到这里仍是满心欢喜,可到了信的末尾,刘叔却道,店里缺人手,他就擅自做主招了她的弟弟陈青,陈青踏实肯干,如今在店里已经能独当一面。 陈婉本就已经原谅了陈青,可看着刘叔信里的小心翼翼还是有些啼笑皆非,不过她在回信中虽同意了让刘叔留他在布庄里做事,但还是让刘叔不要顾忌自己的面子,刚罚就要罚。 看完了信,陈婉趁着漳州城热闹了起来,再次上了街寻找漳绒。 二人去了漳州城为数不多的几家布庄,倒是有一家知道漳绒,但这家布庄的掌柜所知也仅止于皮毛,对于漳绒的详细来历与制作工艺,他知之甚少。 漳州城在近些年来屡遭海盗与倭寇的侵扰,那些海盗倭寇如同贪婪的豺狼,一次次地登陆上岸,对城中百姓进行疯狂的抢劫与掠夺。在这样的动荡不安中,许多家境殷实、有些积蓄的人家为了躲避灾祸,不得不忍痛割爱,举家搬迁至远离海岸的偏远之地。 而漳绒这种刚刚兴起的丝织物,原本就还未发展起来,在倭寇横行的威胁下,更是几乎快消失灭迹了。如今在漳州城内,既会这项技艺又愿意留下来的匠人,几乎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了。 从掌柜的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后,陈婉失望极了,仿佛一腔热血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冻结,心情跌入了谷底。 就在她满心失落、脚步沉重地走出布庄大门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一位干练能干的大娘肩上挑着沉甸甸的篮子,里面装满了刚从海里捕捞上来的新鲜海货,正准备在这集市上摆摊。 “大夫人,您快看,那不是我们刚来时遇到的那位卖海货的大娘吗?”跟在陈婉身旁的红穗,眼尖地发现了这位熟悉的身影,她轻轻地拉了拉陈婉的衣袖,脸上洋溢着见到熟人的喜悦与激动。 大娘似乎也同时注意到了陈婉主仆二人的身影,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如春日暖阳般温暖的笑容,忙不迭地放下了肩上沉甸甸、装满了各式海货的担子,双手在围裙上胡乱地擦了擦,快步走上前来,笑眯眯地说道:“哎呀,这不是太太嘛,又在这儿碰到您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巧得不能再巧了!” “是啊,大娘,您这是又出海捕捞了一趟,满载而归了吧?瞧瞧这些海货,一个个活蹦乱跳的,真是新鲜得很呢!”陈婉见状,也笑着回应,“您可真能干,一个人挑这么多海货。” 大娘摆摆手,笑得合不拢嘴,脸上洋溢着淳朴而又满足的笑容,“只要这沿海的倭寇被彻底赶跑,咱们渔民能安心出海,多捞点海货回来,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愿。你不知道,我这心里头啊,就盼着这一天呢!” 说着,大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毅与希望,“听说这新来的县令大人一连赶走了三波横行霸道、欺压百姓的海盗倭寇,咱们的日子这下总算是有盼头咯,心里头也踏实多了。” 陈婉闻言也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涌上心头,“是啊,只要将这海贼赶跑,好日子会慢慢到来的。”说完,她又轻轻拍了拍身旁丫鬟红穗的肩膀,示意她上前挑选些新鲜的海货作为今晚的晚膳。 大娘见状,连忙蹲下身子,跟着红穗一起挑选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哎呀,这都是缘分呐,这些鱼啊虾的,就当我送给你们的。” 陈婉一听,连忙拒绝,一边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子,一边说道,“大娘,您可别这么说,您辛苦捕捞的海货,我怎么能白拿呢?这钱您一定要收下。”二人就这样在大街上拉扯了起来,一个非要给鱼,一个非要给钱,场面一时之间竟有些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一个不小心,大娘手中的一条大鱼滑溜溜地从指缝间溜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碰到了陈婉的裙子上,留下了一片湿漉漉的水渍和几片银色的鱼鳞。 大娘见状,连忙道歉,“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你看我这手,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快,快擦擦。”说着,大娘就要伸手去帮陈婉擦拭裙子。 陈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的,大娘,一条裙子而已,不打紧的。” 大娘却是一脸惋惜道,“这是苏杭一带有名的浮光锦吧,这么名贵的缎子,却叫我这老婆子给弄脏了,可真是对不住。”说着就要再次伸手帮陈婉擦拭那片污渍。 陈婉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流光溢彩的衣裙,那是刘叔才送过来的浮光锦所制,没想到大娘一眼便认出了这珍贵的布料,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好奇与惊讶,于是她温柔地问道:“大娘好眼力,您怎么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布料呢?寻常人怕是连听都没听过呢。” 大娘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自豪而又略带苦涩的笑容,她缓缓说道:“不瞒您说,太太,别看我如今这副模样,像个大老粗似的,我年轻时候啊,也是漳州城里小有名气的绣娘呢。 只不过现在老了,眼神也不济了,这双手也早已不复当年灵巧。唉,说起来,这些年漳州城海盗猖獗,富户人家纷纷搬走,我们这些绣娘也早就没了用武之地,只好跟着老伴在家里打打渔,勉强混口饭吃。”说到此处,大娘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怀念与惋惜,仿佛那段绣娘生涯是她心中最宝贵的回忆。 “您是绣娘?那您知道漳绒吗?”陈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就像是在沙漠中突然发现了水源一般,她紧紧盯着大娘的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大娘闻言,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道“太太,您也知道漳绒啊,我还以为就只有漳州才有呢。” 陈婉一听这话,眼中立刻闪烁起了光芒,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把抓住了大娘的手,语气中满是激动:“大娘,那您一定知道哪里有会织造漳绒的绣娘吧,我找了许久,都快把整个城翻遍了!” “织漳绒,太太,您喜欢漳绒啊,我家里还有好些呢,赶明儿我给您送来就是。”大娘豪迈地笑道。 “不不不,大娘,我家里就是开布庄的,我想要更多的漳绒,您会织漳绒对吧?那可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说完,陈婉的脸上绽放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充满期待的笑容。 第48章 述职 陈婉虽得了漳绒的消息,可大娘年岁渐大,好多年没有碰过针线了,幸运的是,她的女儿和儿媳都继承了她的好手艺,是织造漳绒的一把好手,更令陈婉欣喜的是,这位王大娘家中还保留着古老的织造机,这是制作漳绒不可或缺的工具。 隔天清晨,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了青石板的小巷上,陈婉特意挑选了几匹质地上乘的绸缎,以及一些精心准备的礼品,亲自前往王大娘家拜访。 在大娘家里,陈婉见到了闻名已久的漳绒,其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绒毛,这些绒毛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烁着细腻而柔和的光泽,如同夜空中最不起眼的星辰,虽不耀眼,却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看到如此精美的漳绒,陈婉心中大喜,她毫不犹豫地买下了王大娘家中所有的漳绒。同时,她还向王大娘承诺,她们织造的每一匹漳绒,无论数量多少,她都将以高价收购,并鼓励她们让邻居们也一起参与进来,这不仅是对漳绒这一传统技艺的传承,也能为她们带来一份可观的收入。 王大娘一家听后,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她们连声应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王大娘亲自帮着陈婉把家里的漳绒送上了马车,每一匹漳绒都小心翼翼地包裹着,生怕有任何损坏。 陈婉得了漳绒立马安排了人给刘叔送去,希望刘叔能够为它找到一个好销路,这样不仅她们能挣到钱,也能为王大娘她们带来一点收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绥南军在梁思辙的精心管理下,逐渐步入了正轨。他不再是那个文弱书生,而是日夜与将士们并肩作战、同甘共苦的将领,身手矫健,武艺逐渐上涨,连阿弥也在他手上败下阵来。 但县衙内也有诸多事务需要他处理,他也不能再这样日日泡在军营,于是他将其中的佼佼者,年轻有为,英勇果敢的李平宣提拔成了首领,让他带领着这三百将士日夜操练。 随着守城的成功和绥南军的日益强大,海盗和倭寇已经很久不曾上岸侵扰了,漳州城因此变得越来越热闹,百姓们的生活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繁荣。街头巷尾,商贩的叫卖声、孩童的欢笑声此起彼伏,构成了一幅幅温馨而和谐的画面。 时光匆匆,转瞬即逝,很快便迎来了岁末之际,按照大雍朝的规定,派至地方的官员是三年一次进京述职,但每年州府述职却是必不可少,今年,按理梁思辙也要去福州。 但漳州也不是全然安全,故而梁思辙没有丝毫犹豫,决定带着陈婉一块儿去福州,理由是年底述职,福建各地的官员女眷都会去,她在的话,到了福州都督府也更好打交道一些。 陈婉听后,并未表现出丝毫的怀疑与担忧,反而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她本就爱热闹,喜欢见识不同的人与事,能再次前往福州,对她而言,无疑是一次难得的体验与享受。 于是,二人很快便收拾了行囊,带着红穗与阿弥上了福州,几人的上一次漳州之行,正值炎炎夏日,阳光炽热,万物茂盛。而此次重返福州,却已是冬日时节,福州城却并未因季节的更迭而失去它的魅力,反而因即将到来的新年,更添了几分热闹与喜庆。 当梁思辙与陈婉一行人踏入福州城时,久违的繁华与热闹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梁思辙见此情景,心中却在暗暗发誓,在他的任期内,定要让漳州也尽快恢复这样的生机勃勃。 几人还是住在了上次住的那个客栈,又再次给都督府递上了拜帖,这才得了空闲上福州城里逛逛。 梁思辙带着陈婉穿梭于福州城的大街小巷,陈婉上辈子在丞相府过了一生,虽然锦衣玉食,却也被规矩束缚了一辈子,如今,就重来一世,能够亲眼目睹这么多前所未有的新鲜事物,领略到众多从未见过的旖旎风景,陈婉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与喜悦,她觉得,即便是为了这份自由与新奇,重来这一世也已然值得。 几人边走边逛,陈婉与红穗仿佛是两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几乎是对每一件新奇的东西都投去了探寻的目光,恨不得将它们一一收入囊中,最后还是陈婉想着买了那么多漳绒,银匣子再次被掏空,这才克制住了。 当他们的脚步停驻在一家卖首饰的街边小铺前时,陈婉的目光瞬间被铺面上摆放的一对珍珠耳环所深深吸引。只见它们圆润而晶莹,饱满而温润,仿佛是大海深处的精灵,凝聚了千年的精华与灵气,又仿佛是月宫中的嫦娥遗落人间的珍宝,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 陈婉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对耳环上,久久无法移开,店铺老板仿佛看出了陈婉眼中的炙热与渴望,于是热情地招呼道:“夫人真是好眼光,这对耳环可是从遥远的南海采回来的,您看看这色泽,多么纯净,多么诱人。这样的珍宝,只有像夫人这样气质高雅、端庄大方的女子才能配得上。”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梁思辙,眼中带着几分诚恳与期待:“公子,您看,这耳环要是戴在夫人的耳朵上,那可真是找对了主人,简直是天作之合啊。您就给夫人买下吧,让她成为这条街上最耀眼的明珠。” 陈婉闻言,脸颊上不禁泛起一抹红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将她误认为是梁思辙的夫人了,自打离了京城,踏上这段未知的旅程,这样的误会就时有发生,让她这个寡嫂既尴尬又无奈,但这一次,除了尴尬,她的心里竟也慢慢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甜蜜来。 然而,这份甜蜜的感觉仅仅持续了一瞬间,陈婉就迅速地将它压了下去,她深知自己的身份,这样的感觉哪怕是一瞬间,她也不允许自己有。 这样想着,她的笑容就淡了下来,随即轻轻地对老板说道:“您误会了,这是我的小叔,我们并非夫妻。这对耳环确实很美,但我现在并不需要。谢谢你的好意。”说完,她就拉着红穗,转身向集市中走去,步伐中带着几分决绝与坚定。 梁思辙闻言眼神黯淡了下来,他向店铺老板点头示意,然后转身跟上了陈婉的脚步。但几人还没走几步,梁思辙便被身后一个高亢的男声叫住了。 “思辙兄,思辙兄”,梁思辙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翩翩公子正边喊边朝着他们快速跑来,那公子身材修长,面容俊朗,风流倜傥,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凡的气质。 待那公子走近,梁思辙这才认出,原来此人竟是他在苏州念书时的同窗好友齐邕。 在他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枣红色蕊蝶纹织金锦衣的姑娘,她跑得有些吃力,气喘吁吁,但那红扑扑的脸蛋上却洋溢着青春的光彩,不仅没有让她显得狼狈,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明媚动人的韵味,仿佛春日里最娇艳的花朵,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第49章 齐家兄妹 “思辙兄,果真是你,早就听说你来了福建做知县,没想到一来福州就能碰上你。”齐邕追上了梁思辙一行人,气喘吁吁道。 齐邕算是梁思辙在苏州书院进学时少有的好友之一,他家中乃是苏州富户,母亲出自浙江巡抚曾家,虽是庶女,但齐家无官身,能娶到浙江巡抚的女儿也算是高攀了,齐家更是凭借着这层关系,生意越做越大,现如今在苏州已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了。 齐邕的父亲齐良元虽是一介商人,但他深知要想让齐家世代繁荣昌盛,仅仅依靠财富是不够的,必须依靠科举入仕,以功名稳固家族地位。 因此,他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独子齐邕身上,期望他能通过科举考试,为齐家带来更高的荣耀。然而,齐邕似乎对书本和仕途并不怎么热衷,对于读书的兴趣远远不及对赚钱的渴望。 但在齐邕父亲的影响下,齐邕从小就知道要跟比自己有本事的人玩在一块,而书院里就属梁思辙最为用功,功课也最好,因此齐邕也就自来熟地天天跟梁思辙混在一起。 可惜二人虽然好得形影不离,但梁思辙一下考场,便连中三元,而齐邕则止步于一个举人,且梁思辙乡试过后很快便去了京城,因此算下来,二人已经一年多未见了。 此刻在这远离故乡的福州,梁思辙意外地遇见了久别的挚友齐邕,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但同时又夹杂着一丝疑惑,“齐兄,你怎会在这里?” 齐邕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苦笑,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段时间的委屈与无奈全部倾泻而出。“思辙兄,你连中三元,自然是风光无限,可苦了我了,我家老头子见你高中状元,满心欢喜,可转头一看,我天天跟你混在一起,却只是个举人,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我差点就被他赶出家门了,最后还是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出来游学的借口,这才算是暂时躲过一劫。” 梁思辙再次见到齐邕如此惟妙惟肖地大吐苦水,那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轻松与欢愉,笑声爽朗而畅快,“哈哈哈哈哈,齐兄啊齐兄,别气了,走走走,我请客,咱们去好好喝一顿,一醉解千愁!” 齐邕正要点头答应,眼角余光却瞥见梁思辙身后站着两位女子,正一脸笑意地望着自己,那眼神中既有好奇也有友善。 为首的那位女子,穿着一身晴蓝色的雪缎凤椒纹刻丝襴衫,衣料上乘,剪裁得体,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她的发间简单地插着一个镶玉的簪子,没有过多的装饰,却更显得清新脱俗。 她的肌肤白皙如雪,五官精致如画,眉眼间流转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超凡脱俗,不染尘埃。饶是齐邕这样见惯了世间美人的风流人物,此刻也不由得被她的美色所惊艳,心中暗自赞叹。 但这份惊艳仅仅持续了一瞬间,齐邕便迅速恢复了清醒,认出了这位貌美女子的身份。 “这想必就是嫂夫人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嫂夫人真是如花似玉,美丽动人。我乃思辙兄的同窗好友,以往在苏州时,也曾上门拜见过思轶兄,只是那时候未曾有缘得见嫂夫人真容。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没想到初次见面就让嫂夫人看了笑话,真是失礼”说着便朝着陈婉恭敬地抱拳行了一礼,举止间尽显谦逊有礼之风范。 齐邕自来熟地一番自我介绍之后,陈婉亦是温婉大方地向他还了一礼,举止优雅。说完,她以眼神轻轻示意齐邕的身后,轻声问道:“这位是?” 齐邕这才恍若大梦初醒般,笑着让出了半个身子,将他身后那位身材娇小、面容清秀的女子露了出来,介绍道:“哦,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介绍。这是我的胞妹齐柠菀,嫂夫人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叫她菀娘。她这次是瞒着家里人,偷跑出来跟着我一起游学历练的。” 齐柠菀站在齐邕身后,双手轻轻绞着衣角,听到齐邕的介绍,脸颊上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抹绯红,眼中闪烁着既兴奋又略带羞涩的光芒,她轻轻揪了揪齐邕的衣袖,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几分撒娇与羞涩地唤道:“哥哥……你就别再说这些了。” 齐邕无奈道,“行行行,不说了还不行嘛。还不快过来给嫂夫人行礼。还有你梁大哥也在呢。” 齐柠菀闻言,这才鼓起勇气,缓缓走出齐邕的身影,朝着陈婉轻轻行了一礼,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却又不失温婉:“菀娘见过嫂夫人,嫂夫人真是美丽动人,菀娘心中好生羡慕。” 说完,她又转身面向梁思辙,脸颊上的红晕更甚,声音轻盈得如同晨风中的羽毛:“见过梁大哥,还未来得及恭喜梁大哥蟾宫折桂,高中榜首,菀娘在这里给梁大哥道喜了。愿梁大哥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梁思辙温和地笑了笑,道,“谢过齐姑娘。”随即又对陈婉道,“嫂嫂,我和齐兄去前面的酒楼吃酒,你也一起去吧,和齐姑娘一起吃吃这儿的特色菜。” 陈婉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放心地去吧,我还不饿,想四处逛逛,菀娘,你若是不介意,不如我们一同逛逛,也好有个伴儿。” 齐柠菀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她仍点头应允:“嫂夫人愿意与菀娘同行,菀娘自是求之不得。” 梁思辙只好点了点头,嘱咐道,“那嫂嫂和齐姑娘定要注意安全,我叫阿弥跟着你们,逛累了就早点回客栈吧,天冷,小心着凉。” 一旁的齐邕见状颇为惊讶,他打趣道“思辙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行了,走吧,嫂夫人又不是小孩子,她还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走走走,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说罢,齐邕便不由分说地拉着梁思辙朝酒楼走去,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而陈婉和齐柠菀则相视一笑,好似一下子就消除了陌生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与熟悉。 随后,陈婉与齐柠菀便在这繁华的集市上慢悠悠地逛了起来。她们时而驻足于琳琅满目的摊位前,挑选着各自心仪的小物件,时而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分享着彼此的看法与感受。 几乎是半天的时间,陈婉就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纯真无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在齐柠菀身上,她仿佛看到了前世自己尚且年轻时的影子,那份对世界的纯真好奇与对生活的热爱,让陈婉感到无比的亲切与欣慰。 第50章 猜测 陈婉与齐柠菀一见如故,恋恋不舍,齐柠菀索性吩咐随从前往她原先所住的客栈退了房,并亲自指挥着将行李物品一一打包,全部搬到了陈婉下榻的客栈之中。 而梁思辙与齐邕果然喝的酩酊大醉,直至月上柳梢,夜色深沉,才相互搀扶着,脚步踉跄地回到了客栈。 夜里,陈婉等到二人回来,又是让红穗去叫了店家给他们做醒酒汤,又是吩咐阿弥给梁思辙梳洗,好半天才忙活完回了房间。 “大夫人,这齐公子可真有趣,他一来,咱们二公子都要开怀许多,难怪他们是好朋友呢。”一进了房间,红穗就感叹道。 陈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道:“是啊,这齐公子确实是个妙人,小叔平日里跟个冰山似的,可难得见他笑。这菀娘跟她哥哥一母同胞,连性子都极其相似,活泼可爱,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说到这里,陈婉却突然顿住了,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齐邕是小叔的同窗好友,二人常有往来,齐柠菀和小叔也是识得的,难道……? 这个念头一起,陈婉竟心跳如鼓,仿佛即将窥得真相,但她的内心却不像往常那般兴奋,在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复杂心绪里,好像还隐隐藏着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 “大夫人,您怎么了?”红穗见陈婉突然间变了脸色,不禁担忧地问道。 陈婉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纷乱的心绪,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脑中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却如同野草般疯长,难以遏制,她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只是突然想到过几日要去都督府,有些担忧罢了。” 一旦有了这样的猜想,陈婉第二日就忍不住打量起二人来,梁思辙还是一贯的冷静自持,举手投足间尽显沉稳内敛,看不出任何异样来,但齐柠菀这样的小姑娘,未经世事,天真无邪,所有的心事好似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只要用心观察,就会发现,在不经意间,她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梁思辙的脸上,那眼神里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情愫,既羞涩又炽热。 “哥哥,听说今日这福州街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造型独特,栩栩如生,简直美极了!好多人都去看呢,咱们也一起去瞧瞧吧。”齐柠菀的声音清脆悦耳,她冲着齐邕撒娇,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一旁的梁思辙。 齐邕看着妹妹这副模样,心里明镜似的,只好无奈地转头对着梁思辙道,“思辙兄,要不咱们就去凑凑热闹?也免得她整日里心心念念的。”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却也透露出对妹妹的纵容与爱护。 而齐柠菀一听这话,瞬间眼前一亮,用无比期待的眼神望向梁思辙,陈婉站在一旁,几乎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这一幕,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齐柠菀眼神中的微妙变化,也感受到了那份少女特有的纯真与热烈。 在齐柠菀望向梁思辙的那一刻,陈婉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的视线转了过去。然而,当她将视线转向梁思辙时,却意外地发现,梁思辙的目光竟然也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那一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陈婉不禁脸颊发热,好似窥探小秘密被人发现了一般,她心虚地朝着梁思辙笑了笑。 梁思辙见她望过来,微微一笑,询问道:“嫂嫂,要不要去逛逛?这福州街头的花灯确实别具一格,值得一看。”他的声音温和而有磁性,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答应下来。 不想陈婉刚一点头,齐柠菀就激动地上前缠住了她的胳膊,兴奋道,“陈姐姐,走吧,听说这福州的花灯可好看了,今日咱们可要大饱眼福咯。”说话间,她就拉着陈婉出门往外走去。 待出了门,陈婉才想起来梁思辙一向是不爱热闹的,在苏州时,他也从不曾和大家一块去逛灯会,这会儿却轻易答应了齐邕的请求,她不禁心中疑惑,难道是因为齐柠菀的缘故? 想到这,陈婉不禁认真细致地再次打量起齐柠菀来,越看越觉得她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面容姣好,肌肤胜雪,眉眼间透着一股灵动与俏皮,性情活泼,又不失温婉,举手投足间尽显少女的纯真与美好。 与梁思辙站在一起时,她的活泼灵动与梁思辙的沉稳内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静一动,相得益彰,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但不知为何,陈婉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再次冒了出来。她感到一丝酸涩,一丝失落,仿佛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摇摇头,再次将这情绪抛之脑后,转而更加热情地同齐柠菀交谈了起来。 一路上,齐柠菀都显得异常开心,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仿佛有说不尽的新鲜事儿要告诉陈婉。她眉飞色舞地分享着自己和哥哥齐邕这一路上所见的奇闻异事,从山川美景到人文风情,每一个细节都描绘得惟妙惟肖,让陈婉听得入了迷。 她还不时地转过头,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问陈婉关于漳州的生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风俗习惯或者有趣的地方,陈婉被她的热情所感染,微笑着回答,两人一问一答,气氛温馨而融洽。 她们两人并肩走在中间,步伐轻快,笑语连连。而梁思辙和齐邕则默契地一左一右,像两位守护神一样紧紧跟随在她们身边,齐邕偶尔插话,加入她们的聊天,使得氛围更加活跃。 陈婉微微侧头看了看梁思辙,发现他默默关注着周围的情况,一言不发,但从他温和的面色来看,可以看的出他的心情应是很不错的。 就这样,几人其乐融融地逛起了灯会,五彩斑斓的花灯挂满了街道两旁,流光溢彩,美不胜收,他们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时驻足观赏那些造型独特、寓意吉祥的花灯,偶尔还会被街头艺人的表演所吸引,驻足欣赏,掌声连连。 这份温馨与和谐,在一处酒楼被打破,几人商议着上酒楼二层,一边登高望远一边品尝福州美食,却在酒楼门口被拦住了,店小二告诉几人今日客满,客客气气地将几人请出了店门。 正当他们失望而出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了,只见一个身穿紫荆红色弹墨漩纹花软缎装的明媚少女,身姿轻盈,提着繁复的裙摆一步步拾阶而上。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白色纱裙的姑娘,那柔弱的气质让人不禁心生怜爱,白衣飘飘,与前方少女的绚烂形成了鲜明而和谐的对比。 明媚少女终于登上了台阶,脸上绽放着如花般灿烂的笑容,朝着梁思辙与陈婉行了一个端庄大方的礼,声音清脆悦耳,“梁大人,大夫人,好久不见,真是巧,你们也来这家酒楼吃饭吗?” 梁思辙轻轻回了一礼,神色依旧淡淡地,似乎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相遇而有太多波澜。 相比之下,陈婉则显得更为热情,她笑意盈盈地回应道:“秦姑娘,真是许久不见了,越发漂亮了,只是可惜,酒楼今日客满,我们没有预约,正打算另寻他处呢,就不打扰秦姑娘与友人的雅兴了。”她的话语虽然热情,但语气中却透露出一种明显的疏离感,仿佛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第51章 赏景 但眼前这位明媚张扬的都督之女秦芝韵却好似完全没有听见陈婉的话一般,她兴冲冲道,“梁大人与大夫人远来是客,怎可让你们败兴而归呢,小二,小二”说着,她一边挥手,一边用那纤纤玉手招呼着不远处的店小二。 “秦小姐,是您啊,快请进快请进。”店小二一眼便认出了这位都督府的千金,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仿佛生怕慢了一步就会惹了她不高兴,他忙不迭地迎上前去,准备引领秦芝韵入门。 “小二,我听说你这酒楼今日已是客满为患,无处可添置新客了?”秦芝韵虽是以笑容满面、语气中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问出这句话,但那不容忽视的威严与不客气,却也让店小二心中微微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深知这位秦小姐的脾性,更明白都督府在这座城池中的分量,于是连忙赔笑道:“秦小姐,您这可是冤枉小的了,就算是真的客满,也得为您腾出地方来啊!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给您安排最好的房间。” 梁思辙与陈婉见状对视一眼,梁思辙无奈地摇了摇头,却见秦芝韵满面春风地回头对他们道,“大夫人,梁大人,这酒楼的白茶可是远近闻名,是福州的一绝,今日芝韵便做东,请二位尝尝这难得的美味。” 说着,她的目光好似才不经意间落到了陈婉身边的齐家兄妹二人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礼貌地问道:“这二位是?” 陈婉微笑着介绍道,“秦姑娘,这是思辙的同窗好友,来自苏州的齐公子,这位是他的胞妹齐小姐,齐公子,菀娘,这是福建都督大人的爱女秦小姐。” 秦芝韵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中似乎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傲气,她轻启朱唇,不甚在意地说道:“既是梁大人的好友,那便一起吧,请。”言罢,她转身率先向酒楼内走去。 齐柠菀被她的高高在上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盛气凌人所惊到,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微妙的不适,此刻见秦芝韵已经朝着酒楼里走去,没忍住冲着身旁的陈婉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道:“仗势欺人,哼。”声音虽轻,却足以让近旁的陈婉听得清清楚楚。 陈婉被她的古灵精怪逗得差点笑出声来,她亲昵地拍了拍齐柠菀的手背,示意她一起上楼,一旁的白衣少女从她们身旁经过,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们一眼。 店小二毕恭毕敬地引着众人,沿着雕梁画栋的楼梯,一路蜿蜒而上,来到了酒楼二层那最为宽敞雅致的包厢之中,这包厢位置极佳,临窗而设,仿佛特意为俯瞰福州城的繁华夜景而造。 推开那扇雕花木门旁的精致木窗,福州城内的夜景便如一幅缓缓展开的绚丽画卷,尽收眼底,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灯笼高高挂起,宛如点点繁星落入凡间,将整个城池装点得分外妖娆。 齐柠菀一踏入这包厢,瞬间便被窗外那如诗如画的美景所吸引,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目光紧紧锁定在那片璀璨夺目的灯火之中,脸上洋溢着惊喜与赞叹之情,忍不住连连感叹:“哇,太美了,陈姐姐,你快来看,福州的夜景竟然如此迷人!” 秦芝韵在一旁听了,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嗤笑,那笑容中似乎带着几分不屑,仿佛在嘲笑齐柠菀这般大惊小怪,像是从未见过如此世面一般。 齐柠菀感受到了背后的那股微妙氛围,但她并未转身,只是轻轻地翻了个白眼,用行动表达了对秦芝韵那刻薄态度的不屑一顾,随后,她继续我行我素,满心欢喜地朝着窗外指指点点,与陈婉分享着这难得的视觉盛宴。 秦芝韵见陈婉只顾着与那齐小姐看景,全然顾不上和她说话,这让她心中十分不舒服,她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走到哪儿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还从未有人敢这样无视她,她越想越愤懑。 但就在她满腔怨气即将爆发之际,一个不经意的转身,让她看到了窗边静静站立的梁思辙。他侧身而立,姿态优雅,仿佛与这窗外的风景融为一体,他的脸颊如同白玉雕琢,俊美非凡,高挺的鼻梁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而那挺拔的身材更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一瞬间,秦芝韵心中的怨气仿佛被一阵清风拂过,瞬间消散无踪,她换上了一副温柔的笑容,轻声细语地对梁思辙道,“梁大人,您从漳州一路赶来,必是舟车劳顿,辛苦至极,来,这是福州有名的白茶,请坐下喝一杯吧,让我为您略尽地主之宜。” 不知什么时候,陈婉与齐柠菀的交谈声早已弱了下来,二人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吸引,静静地望着窗外,没有言语,仿佛在等待着梁思辙的回答。 良久,才听见一个温润沉稳的声音道,“秦姑娘客气了,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谦逊,几分淡然,仿佛一切辛劳都不过是分内之事,不值一提,说完,他并未立即坐下,而是继续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夜景。 一时间,房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而尴尬,而齐邕不愧是商人出身,是个十分善于察言观色之人,他性格极为开朗圆滑,见气氛不对,赶紧站了出来,用他那特有的幽默与风趣打破了沉默。 “哎呀,大家怎么都只顾着看景啦?这白茶可是好东西,秦姑娘真是有心了,特意为我们准备了这么好的茶。来来来,都快来坐,嫂夫人,您也快来品品这茶,看看这茶香不香,口感如何。真是多谢秦姑娘的款待,我们才能有幸上这儿品茶呢。”齐邕一边说着,一边还朝着秦芝韵拱手作揖,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真诚和热闹,瞬间将房间里的尴尬气氛一扫而空,大家纷纷响应,转身朝着桌子走来,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 梁思辙先一步走到了屋内唯一的八仙桌面前,轻轻地将长凳挪开了一点,为即将入座的人留出足够的空间,接着,他礼貌地朝着正从窗边走过来的齐柠菀与陈婉伸出了手,示意她们坐下。 齐柠菀走在前面,见此情景她那清丽的容颜上绽放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她甜甜地说了声“谢梁大哥”声音里充满了感激与喜悦,随后才与陈婉一起,优雅地入了坐。 这一幕被坐在八仙桌正对面的秦芝韵尽收眼底,她望着齐柠菀那灿烂的笑容,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毒,面色也随之阴郁了下来。她身后的白衣姑娘见状,赶忙上前一步,动作娴熟地为她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然后递到了她的手上。 秦芝韵接过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着众人微微一笑,介绍道:“哦,对了,这位是知州府的白三小姐,白檀姑娘。” 听到秦芝韵的介绍,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了白檀,这位白三小姐正要起身见过众人,秦芝韵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一般,再次热情地招呼大家喝茶,这让已经站起身来的白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念,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再次坐回了椅子上。 秦芝韵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回到了桌上的茶水上,不禁开口道,“梁大人,其他州府的大人们都已陆续到齐了,我爹爹说后日设宴款待大家,想必帖子一会儿就能送到您下榻的客栈了。”她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骄傲与自豪,仿佛是在向众人炫耀自己在都督府的受宠程度。 第52章 相邀 未曾料到的是,梁思辙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多谢秦姑娘的及时告知。”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再无一言多语,脸上更是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这事儿并不十分上心。 而其他人,也像是完全没听到秦芝韵的话一般,各自品茶,或低声交谈,全然没有给予她所期望的关注与回应。 这一幕,让一向心高气傲的秦芝韵再次感受到了被忽视的屈辱与不甘,她的脸色不自觉地沉了下来,目光紧紧锁定在陈婉那双为齐柠菀倒茶水的纤细双手上,心中一股无名之火悄然升腾。 突然,她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齐姑娘,不知能否请教一下,您家中是?”言罢,秦芝韵的眼中闪过一丝挑衅与好奇交织的光芒,似乎是想从齐柠菀的回答中寻得一丝能让自己找回颜面的契机。 齐柠菀正准备开口,齐邕却抢着答道,“说出来不怕秦小姐笑话,我们家中世代经商,虽无显赫官爵,却也小有积蓄,勉强算是自给自足。”齐邕的回话十分地不卑不亢,既无炫耀之意,也无自卑之情。 而秦芝韵似乎对这样的回答颇为满意,又或是她从中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感,待齐邕答完,她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几分了然,几分轻蔑。 她随后便不再理会齐家兄妹二人,而是转身对着陈婉和梁思辙,笑意盈盈地开口说道,“大夫人,后日家母将在府中设宴,特地邀请了此次前来福州述职的各位大人的家眷一同赏月品茗,您可一定要早些莅临,共襄盛举。” 言罢,她的眼波轻轻流转,落在了齐柠菀的身上,继续说道,“也请务必带上齐姑娘一同前来吧,我最是喜欢热闹了,人越多我便越是高兴。齐姑娘,你可一定要赏光哦。” 陈婉在一旁看得分明,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秦芝韵对齐柠菀的刻意针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不忍,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替齐柠菀拒绝这个邀请。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齐柠菀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以一种坚定而高亢的声音说道,“既是秦姑娘如此盛情相邀,我自然是欣然前往,毕竟秦姑娘的面子,我齐柠菀是肯定要给的。” 秦芝韵听了齐柠菀的回答,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那就好,我还担心齐姑娘会有所顾虑,不敢前来呢。”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却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 齐邕在一旁看得直摇头,他岂会不知自家小妹的性子,天真随性,不知天高地厚,此刻见阻拦不及,只好在心中暗暗叹气,仿佛已经预见了接下来会发生的波折。他琢磨着回了客栈定要教训她一番,让她小心行事,毕竟在福建,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出了事都不知道找谁。 接下来,秦芝韵又言笑晏晏地和众人聊起了天,但基本是她在主导着话题,陈婉偶尔搭上几句,气氛虽不热络,倒也不显得沉闷。 但不多时,梁思辙的眉头便渐渐蹙起,陈婉朝他面上一瞥便知道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不喜热闹,对这些家常里短更是不感兴趣。 于是她笑着提议道,“这茶香气浓郁而不腻,滋味清淡中带着回甘,真可谓是茶中极品。今儿真是托了秦姑娘的福,我们才能有幸品到如此好茶,欣赏到如此美景。来,我提议,咱们不妨以茶代酒,共同向秦姑娘表达我们的谢意。”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端起了茶杯响应陈婉,喝完茶后,陈婉接着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们今日就先散了?改日再聊?” 梁思辙听到这话,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他身旁的齐邕也早已是如坐针毡,屋内多是女眷,他身为男子,不便插话,只能默默忍受着这份不自在。 此刻,听到陈婉的提议,他如同得到了解脱一般,忙不迭地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笑容,道:“那就改日再聊吧,今日真是多谢秦姑娘了。” 随着齐邕的话音落下,众人纷纷起身朝着楼下走去,在楼下告别后,将秦芝韵和白三小姐送上了马车,目送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夜色之中,陈婉与齐柠菀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二人听见对方的叹气声,默契地相视一笑。 几人又慢慢向客栈走去,路上,齐邕终究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忧虑,停下脚步,转头对齐柠菀轻声却带着几分严厉的责备道:“菀娘,你多少也得收敛一下自己的性子,这里毕竟不是苏州,而是福建,你若是再这般毫无顾忌,万一被人欺负了,你连哭都没地方哭。” 齐柠菀一听这话,脸上写满了不服与委屈,反驳道:“你还是不是我亲哥了?你明明亲眼所见,从头到尾我可曾有半点主动招惹她?是她无端生事,处处针对我,你不站出来为我主持公道也就罢了,反而还让我一味忍让,我凭什么要忍?我又没做错任何事!” 她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倔强,仿佛要将胸中的郁闷和怒气,在这一瞬间全部倾泻而出,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无辜与不甘。 齐邕望着妹妹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庞,心中虽明白她所言非虚,她确实未曾主动挑起事端,但他深知人心难测,妹妹这般直率的性子,很容易成为他人攻击的目标。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加平和,耐着性子继续劝解道:“我知道,事情的经过我都看在眼里,你确实没有错。但在这世间并不像你想的这么简单,有时候,对错并不是那么分明,更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我是担心你不懂得避其锋芒,太过直接会让自己吃亏。” “就说你今日贸然答应那位秦姑娘的相邀,倘若她心怀不轨,在都督府中对你有所不利,到时候你孤身一人,身处险境,我又如何能及时赶到你的身边去帮你解围?”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急切与忧虑,仿佛已经预见了齐柠菀在都督府中孤立无援、受人欺侮的凄凉画面。 齐柠菀却早已不耐烦再听这些,她轻轻地挥了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行啦,我都知道了,我去都督府的时候会小心行事,尽量不去招惹她,行了吧。”说完,她像是急于想要逃离这个令人沉闷的话题,又像是不经意间被不远处那些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灯笼所吸引,瞬间眼前一亮,兴冲冲地朝前跑去。 齐邕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陈婉却觉得他们这样亲密无间的兄妹关系太难得了,见到齐邕如此担心,她忍不住安慰道,“别担心了,齐公子,菀娘有分寸的,再说了,事情因我们而起,我自然会看好她的,定不让她在都督府受欺负”说完朝着齐邕粲然一笑。 齐邕被她突然地一笑愣了神,那笑容如同春日的阳光,温暖耀眼,几乎是一眼就让人忍不住相信她,待反应过来,他笑着回,“我自是相信嫂夫人,有你在,我是放心的。” 就在这时,却听见身边的梁思辙突然大喊一声“小心”,那声音又急又利,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第53章 各怀心事 只见梁思辙飞速上前,一把将齐柠菀拉到了一旁,原来,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孩子,趁着家人不注意,顽皮地将手中的灯笼用力一甩,里面的蜡烛瞬间点燃了灯笼架,小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大哭起来,手中熊熊燃烧的火球立刻脱手而出,朝着齐柠菀而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离着齐柠菀一步之遥的梁思辙眼疾手快,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一把将齐柠菀拉到了一旁,避开了那飞来的火球。火苗在空中划出一道绚烂而危险的弧线,最终“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瞬间燃起了一片火光,照亮了周围人惊恐的脸庞。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自然也落在了陈婉和齐邕的眼里,二人目睹了这一切,皆被吓得脸色大变,待他们反应过来,连忙快步上前,想要去安慰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的齐柠菀。 齐邕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胳膊,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企图将她从深深的恐惧中拉回现实,“菀娘,你没事吧?”他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与焦急。 直到齐邕轻轻地触碰,齐柠菀才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骤然惊醒,她的脸色煞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双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泫然欲泣道“吓死我了……” 她颤抖着声音,毫不犹豫地扑到了陈婉的怀里,陈婉见状,连忙伸出双手,轻轻地将齐柠菀拥入怀中,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就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在陈婉的安抚下,齐柠菀的情绪渐渐平稳,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众人悬着的心也随之慢慢落回了原处。齐邕这才转身拍了拍梁思辙的肩膀,充满感激道,“谢了啊,思辙兄。今日多亏有你。” 陈婉依旧用手轻轻抚慰着齐柠菀的后背,但她的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梁思辙刚刚奋不顾身地奔向齐柠菀的那一幕,她止不住地想,这应该就是小叔口中那个心悦的姑娘无疑了吧。 小叔终于找到了他命中注定的那个姑娘,和她想象的一样,善良大方,漂亮活泼,最关键的是,她也对小叔也有着爱慕之情,这一切都让陈婉感到由衷的欣慰,她总算是不负婆母所托,完成了这个重要的使命。 然而,要是放在往常,她早该乐不可支、欢呼雀跃了,可此刻的她,心中却莫名地泛起了一丝酸涩,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正当她发神之际,齐柠菀缓缓从她怀里起身,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又轻轻拢了拢鬓间凌乱的碎发,完成这些细微的动作后,她的脸颊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如同晨曦中初绽的花朵,既娇羞又动人。 接着,她以一种既感激又略带拘谨的姿态,转身面向梁思辙,深深地行了一礼,声音细若蚊蚋,却饱含真挚:“多谢梁大哥。” 梁思辙随意地摆了摆手,道了一声:“不用客气,都是应该的。”随后,他的目光越过齐柠菀,落在了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陈婉身上,轻声呼唤:“嫂嫂?” 陈婉这才蓦得回过了神,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随即笑着回应,“啊?怎么了?” 梁思辙望着她,眼神中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与关怀,他淡淡地笑道:“无事,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哦哦哦,好”,陈婉点点头,和齐柠菀一起往回走。 一路上,几人各自怀揣着不同的心事,他们并肩而行,却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默默地往前走。 街市上,灯火阑珊,人声鼎沸,各式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远处偶尔传来的戏曲唱腔,交织成一幅生动而繁忙的市井画卷,这些声音为这段静默的旅程增添了几分生气与活力,使得这份沉默并不显得尴尬,反而有了一种别样的和谐与安宁。 回了客栈,几人各自回了房间休息,红穗刚帮陈婉把外衫挂起来,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衣服上前开门,却见齐柠菀俏生生地站在门外。 “陈姐姐呢?”齐柠菀轻声询问,声音柔和而细腻。 屋内陈婉刚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准备休息,听见是齐柠菀的声音,又起身迎了出去,“菀娘,你怎么过来了?” 红穗连忙侧身迎了齐柠菀进来,又轻轻关上了身后门,而齐柠菀则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没事儿,就是今晚月色甚好,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便想着来找陈姐姐说说心里话,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您休息?”她的目光中闪烁着真挚与期盼,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与陈婉分享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与思绪。 陈婉温柔地拉了她的手,领了她坐在屋内的紫檀雕花椅上,待她安稳落座,又亲自给她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递到她手上,这才缓缓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笑着答,“说什么打扰呢,我巴不得和你多说说话呢,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齐柠菀闻言,嘴角轻轻上扬,抿嘴一笑,笑容中带着羞涩,似乎对于陈婉的热情有些不好意思。接着她微微低头,欲言又止,眼神闪烁不定,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难以启齿,“陈姐姐,我……”这几个字刚出口,她又突然停下了,眼神不由自主地朝四周扫视了一圈,仿佛有所顾忌。 陈婉见状,心中顿时明了,轻声吩咐道:“红穗,你去门外找找小二,跟他说咱们这的茶水快凉了,请他再送些热水来,顺便看看周围是否有什么需要打理的。” 红穗很机灵,一听便懂,立刻应声,随后轻轻退出了房间,关门时还不忘动作轻柔,生怕打扰了室内的宁静。 红穗走后,齐柠菀仿佛更不好意思了一般,陈婉见她含羞带怯,脸色涨红,心中一下便猜出她的来意,她的脸色僵了一瞬,随即又扬起大大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调侃与打趣,她轻声说道:“瞧瞧看我们菀娘,真是娇美动人,活脱脱就是个美人坯子,也不知道将来是哪个傻小子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娶到这样温婉聪慧、才貌双全的好姑娘呢。” 齐柠菀听罢,脸色更是红得如同熟透的苹果,她娇羞地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几分坚定与羞涩:“陈姐姐,你……你别打趣我了。其实……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说心里话的。” 陈婉见状,眼中的笑意更加温柔了几分,她轻轻地拍了拍齐柠菀的手背,以一种鼓励与理解的口吻说道:“好妹妹,有什么心里话你就尽管说出来吧。我们是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我……我心悦一人,可……可我不知他……喜不喜欢我。”这话说完,她的头都快低到了地上,仿佛要把自己藏进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声音大得连自己都能听到,她紧张地等待着陈婉的回答,生怕从她口中听到任何否定的声音。 第54章 争吵 陈婉看着齐柠菀这副模样,心中早已明了,她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轻轻握住齐柠菀的手,温声细语道,“年少慕艾,多好啊,菀娘,你要知道,你活泼善良,貌美俊秀,家世亦不差,才情兼备,走到哪儿都应该是他人爱慕的对象。 所以菀娘,你大可自信一点,你值得所有人爱慕,至于你心悦之人……”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相信,只要你坚持自己的选择,定会迎来一个让你满意的结果。” 或许是陈婉的话语太过真诚,太过温暖,齐柠菀终于缓缓抬起了那一直低垂着的头,那双明亮的眼眸定定地望着陈婉,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感激与无比的钦慕。 “陈姐姐,你……我真的可以吗?”齐柠菀再次发出疑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当然了,大胆一点,嗯?”说完,陈婉俏皮地朝着齐柠菀眨了眨眼,仿佛在说,“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那一刻,齐柠菀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触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将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随着这口气排出体外。 “我知道了,谢谢你,陈姐姐,你太好了,要是能永远同你在一起就好了。”齐柠菀由衷感慨道。 不料陈婉听了不禁扑哧一笑,调侃道,“对啊,我们那么有缘,说不定呐,还真能一辈子在一块呢。”陈婉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玩笑,几分真挚。 而齐柠菀则一下就听出了陈婉的话里有话,她的脸颊瞬间又涨红了,像是被夕阳染红的云彩。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略带羞涩地说:“您说什么呢。”她的扭捏和羞涩让陈婉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齐柠菀见状,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羞赧与慌乱。她一边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试图驱散脸上的热意,一边故作镇定地说着:“我不跟你说了,就会打趣我。”话音未落,她便小跑着出了门,徒留下陈婉一人坐在房间里,银铃般的笑声还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未曾想齐柠菀刚推开门,竟见到梁思辙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外,也不知他听没听见她与陈姐姐的对话,她惊呼一声,随即脸上的热意瞬间升温至滚烫,她感到无地自容极了,几乎是逃也似地跑开了,只留下了一个匆匆的背影。 随着齐柠菀的离开,陈婉的笑声也慢慢淡了下来,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片宁静的沙滩,随之涌上心头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与失落,就像是被抽离了某种重要的东西,心里空落落的。 但她脸上的笑意都还未完全消失殆尽,嘴角还挂着一丝残留的弧度,就见梁思辙臭着一张脸推开了门扉,见他一副心情欠佳的样子,陈婉倒也没往她与齐柠菀的对话上联想,只当他是有别的烦心事,于是她再次扬起笑容道,“小叔怎么过来了?快来坐,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梁思辙从她笑着打趣会跟齐柠菀一辈子在一块时就已站在了门外,他怀中还揣着今日偷偷让阿弥买回来的珍珠耳环,却听见她如此轻松随意地说出这样的玩笑话,在她眼里,他的终身大事真就是随意一个女子都可以吗? 梁思辙想到这里,心已经隐隐作痛,偏陈婉还一脸无辜地笑着问他怎么了,他心中的怒意和委屈就越积越多,在陈婉的招呼下,他走到了她面前,仍是一言不发,而是冷冷地注视着她,那双平日里充满温情的眼眸此刻却如寒冰般冷冽。 陈婉被他看得心中一凛,笑容不自觉地僵在了脸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陈婉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生气,他向来沉稳冷静,在她面前也多是温柔和煦,冷不丁这样,陈婉心中虽没有害怕,但还是有些不适应。 “嫂嫂不是说不会再插手我的亲事了吗?”梁思辙终于开口,但声音沙哑低沉,每个字仿佛都传递着他的不满与压抑,说完,他紧紧盯着陈婉,像是想要立刻反驳她回答出的每一个字。 陈婉听着他冷冰冰的质问声,立刻明白他听见了她与菀娘的对话,可她只是开了一句玩笑啊,更何况这本就是小叔心悦之人,她只不过推波助澜了一把,谈何干涉呢? 她满是不解,眼神中充满疑惑道:“你不是也心系菀娘吗?若能成就一段佳话,岂不就是皆大欢喜之事,我只不过说着逗个趣罢了,并无他意啊。” 梁思辙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他神情阴郁,声音中满是愤怒与无奈,“皆大欢喜?我又何曾对嫂嫂说过我心悦她?我的感情,何时成了你口中的玩笑?” 陈婉闻言,心中一震,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言会让梁思辙如此生气,可她的确没有想要再干涉他的亲事,她只是……只是因为这是他喜欢的姑娘,所以才敢这样说。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我以为你也是心悦她的………”陈婉解释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却被梁思辙冷冷打断,“你以为?你以为便能将我的感情当作儿戏,你以为就能将我轻易推出去吗?”梁思辙几乎是轻吼着说出这番话,他实在是无法忍受心爱之人几句玩笑话就将他远远推向他人。 陈婉被他吼得一愣,脸上的惊愕逐渐转化为恼怒,“什么叫把你推出去,我还能阻挡别人追求自己的幸福吗?” “那你可有想过,你这样做之前,是否询问过对方的意愿?是否征求过他的同意?”梁思辙步步紧逼,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刃,精准无误地刺向陈婉。 “你接不接受,那是你的自由,人家姑娘怎么想、怎么做,那是她的事,你无权干涉,更无权决定!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好意,但你不能剥夺别人表达情感的权利,更不能因此就否定别人的真心!”陈婉的话语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直视着梁思辙,眼中闪烁着坚决的光芒。 听到这里,梁思辙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再争辩下去已无意义,他只恨自己不能无所顾忌地将他内心的想法喊出来,告诉对面的人他也有选择追求幸福的权利,而他的幸福就是……可是他不能,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自己内心的烦躁压下去。 “嫂嫂,对不起,是我太敏感了。”梁思辙放缓了语调,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与无奈,“我只是不想你再为我的婚事操心,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好吗?”他的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一丝恳求。 陈婉怒气渐渐上头,刚想开口反驳,告诉他自己从未干涉过他的婚事,也从未打算言而无信,就在这时,红穗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打断了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对话,“大夫人,二公子,你也在啊。”她的声音清脆悦耳,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仿佛没有察觉到屋内紧张的气氛。 陈婉也不想在红穗面前再和他争执下去,于是她趁着红穗进来,轻声下了逐客令,“小叔,我有些累了,我们改日再聊吧。” 梁思辙闻言,也迅速恢复了他平日里那副冷淡而疏离的表情,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顺着陈婉的话说道,“那嫂嫂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第55章 生气 二人争执完,梁思辙在回去的路上便已冷静了下来,思绪变得逐渐清晰,到了房间时更是后悔不已,她的身份是他的嫂嫂,注定只能言笑晏晏地讨论他与其他人的婚事,她又何其无辜呢,却被自己好一番质问。 望着手里不曾送出的那串熠熠生辉的珍珠耳环,他暗自思考着就用此来赔罪吧,正好不用再费劲找理由,明日再赔礼道歉一番,陈婉向来心善又大度,想来应该很快就消气了。 没曾想陈婉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待梁思辙走后,她越想越不对劲,怎的她掏心掏肺的为他考虑,就怕他孤苦一生,凄凉惨淡,无人知冷知热,他还如此说她呢。 就一句玩笑话,还说她插手他的婚事,她要插手,就该像上次那样给他提亲就好了,正所谓长嫂如母,她要是这样做,才是干涉了呢,合着她重生回来是来受气来了。 陈婉越想脸色越差,一旁的红穗见了都不免大吃一惊,“大夫人,您……您怎么了?怎么突然生气了?是我惹您不高兴了?”红穗的声音里满是忐忑不安,但她却一头雾水,不知何时竟惹得陈婉这样生气。 “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令人生气的事儿,你别怕,我缓一会儿就好了。”陈婉见红穗一副被吓着了的样子,只好放缓语气,轻声安慰,心中却暗暗发誓这次她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他。 翌日,齐柠菀羞得不敢出门,连早饭也不曾出来吃,这让习惯了她闹腾的齐邕很是纳闷,去她房间询问她却只推说累了要好好休息,将他赶出了房门。 齐邕站在门外百思不得其解,正打算放弃思考,独自下楼用膳时,却意外碰到了刚从房间里出来的陈婉,她绷着一张脸,不复以往的惬意愉悦,等看见了他,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冲他微微颔首。 “嫂夫人,早啊,一日不见,您又光彩照人了些。”哪怕看见了陈婉的冷脸,齐邕依旧保持着他的风趣幽默,企图让陈婉恢复以往的笑容。 而陈婉因着生气,昨晚难得的没有睡好,早上醒来照铜镜时,都被自己眼下的青色吓了一跳,哪怕用了脂粉,也掩盖不了她的疲倦,此刻齐邕却能眼睛都不眨地说起这些瞎话来,陈婉不由得被他的油嘴滑舌所惊,不过即便知道他是夸大其辞,她还是很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齐公子,你这张嘴呀,真是厉害,死的都能被你说成活的,我看呀,那苏州城里的评书先生的嘴也比不上你。”陈婉被他这么打趣,心情好了很多,毕竟谁不爱听好话呢。 “嫂夫人,您可冤枉我了,今儿个这番话,我可是实话实说的,一点没有夸张。”齐邕一边说着,一边拱手作揖,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嬉笑表情,显得既诚恳又风趣。 正当他还想再言语几句时,眼角余光捕捉到了梁思辙的身影,正悄悄地在陈婉身后不远处驻足,于是连忙招呼道,“哎呀,思辙兄,你可算是来了,来来来,快些过来,你来给评评理,瞧瞧我这话里话外,是不是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言?” 梁思辙心中存着讨好陈婉的念头,自然不愿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于是十分配合地快步上前,想要先到陈婉跟前看她一眼,不想陈婉听见齐邕的话,虽还是面带笑容,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几步就走到了楼梯口独自下楼去了,只留下一脸愕然的齐邕。 待梁思辙走近,齐邕捅了捅他的胳膊,低声询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嫂夫人还生你气了?” 梁思辙本就是个闷葫芦,此刻被陈婉忽视,心中既悔又慌,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跟陈婉赔罪呢,哪有功夫理会齐邕,他板着一张脸紧随陈婉下了楼梯。 陈婉下了楼梯,径直朝着大堂里靠窗的雕花八仙桌走去,红穗早已经侯在楼下,见她下来,急忙上前一步替她拉开了条凳,待陈婉优雅地缓缓坐下,红穗便想替她斟上热茶,梁思辙却手急眼快地从红穗手上接过了茶壶。 落后一步的齐邕,此时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在书院里以高冷矜贵着称、从不轻易与人亲近的梁大才子,此刻竟然会如此殷勤地给陈婉倒上热气腾腾的茶水,并且小心翼翼地递到她的面前,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陈婉那张依旧带着几分冷意的脸庞。 齐邕心中不禁暗自嘀咕: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梁思辙吗?他何时变得如此懂得察言观色、体贴入微了?他像看到什么稀奇事儿一样,幸灾乐祸地就坐到了梁思辙的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献殷勤。 陈婉见他来了,也不好再板着一张脸,她接了梁思辙递过来的茶杯,笑着问,“齐公子,怎么不见菀娘?” “菀娘啊,她说她累了要休息,让咱们不用管她,嫂夫人,没事儿,那丫头不会饿着自己的,咱们吃咱们的。”齐邕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 话音刚落,店小二便脚步轻快地穿梭于桌椅之间,手中稳稳端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早膳,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尽管得了齐邕的话,但陈婉还是忍不住转身吩咐陈婉给齐柠菀也送去一份早膳。 齐邕趁陈婉转头吩咐红穗时,得意洋洋地冲梁思辙挑了挑眉,仿佛在炫耀陈婉对待他的和煦态度一般,而梁思辙则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仿佛齐邕此时的挤眉弄眼就像是孩童间的把戏,根本不值得他给予任何回应一般。 待陈婉回过头来用膳,梁思辙立刻换上了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他动作娴熟地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个水晶包,小心翼翼地递到陈婉的碗边,那神情专注而温柔,好像他才是陈婉身边那个无微不至的小丫鬟一般。 可惜陈婉只默默地用膳,对他的殷勤完全视而不见,时不时抬头,也只和一旁的齐邕有说有笑,这让梁思辙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用完早膳,陈婉撇下还想跟着她的梁思辙,独自去了齐柠菀的房间,她似是已经完全忘记了昨晚的事儿一般,笑意盈盈地约了齐柠菀一起去买首饰。 其实她无甚可买,她手上的银钱不多,每一笔都还有用处,况且她也不是小姑娘了,也无需刻意打扮自己,只是为了找个理由出去罢了,若是一直对着梁思辙那张脸,难保她不会心软。 齐柠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见陈婉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也渐渐放开了些,她是瞒着家里逃出来的,连丫鬟都没带,更别提首饰衣物了,而她又赌气答应了那位秦姑娘的邀请,明日赴宴的衣服首饰的确尚未准备,于是她只好顺水推舟答应了陈婉一起上街。 第56章 逛街 二人相邀着一块出门,一下楼,就看见梁思辙与齐邕还在楼下交谈,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实只有齐邕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什么,脸上满是兴奋与激动的神色。 而梁思辙的全副心思仿佛都飘到了不远处的楼梯口,眼神不时地往那边瞟去,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对齐邕的话语只是偶尔敷衍地应和几声。 当陈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时,梁思辙立马就从条凳上起身打算迎过去,却在看见紧随陈婉之后的齐柠菀时顿住了脚步。 在他身旁的齐邕被他的一站一立弄懵了,他从苏州一路向南时的波折还未讲完呢,梁思辙就陡然间站了起来,吓他一跳,他刚想张口叫住他,就眼尖地瞧见了陈婉与他妹妹菀娘的身影,他顿时明白了梁思辙的反常,转而和楼梯口的两人打起了招呼,“嫂夫人,菀娘,你们俩去哪儿?” 陈婉与齐柠菀两人,一个是尚在生气呢,本就打算躲出去,自然不想理会他们,一个是自己的心事不知道有没有被心上人听到的羞涩与不安,也不想再多说话。 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地以几句简短而含糊的话敷衍了他们,随后便与他们匆匆告别,脚步急切地朝着繁华的街市走去。 明日便要赴宴,做新衣肯定是来不及了,陈婉就陪着齐柠菀直奔福州最大的成衣店而去。 齐柠菀虽然是偷跑出来的,但她家不愧是苏州数一数二的富商,她又从小便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当她偷跑的消息传到家中时,虽然她娘亲气得直跺脚,但终究还是心疼女儿,随后便派人快马加鞭地给她送来了不少银票。 因此,一进店铺,齐柠菀便显得底气十足,她毫不客气地叫来老板,吩咐道:“把你们店里最贵的衣裳都给我拿出来!”她那一副财大气粗、不差钱的样子,让站在一旁的陈婉看得羡慕不已。 老板一听齐柠菀的话,立刻满脸堆笑地应承着,吩咐伙计们赶紧去取店里最珍贵的衣裳来。不一会儿,几位伙计便小心翼翼地捧着几件精美的衣裳,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一般,轻轻地将它们摆放在了齐柠菀与陈婉面前的长桌上。 陈婉轻轻抬手,优雅地拂过每一件衣裳,她的目光流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由浣花锦精心织就的流彩暗花云锦裙,那颜色搭配大胆而又不失和谐,绚烂如晨曦中的云霞,令人眼前一亮。 紧接着,一件白色拖地烟笼百水裙缓缓展开,其轻盈飘逸,仿佛能捕捉到晨雾中的第一缕仙气,穿上它,定能让人恍若仙子下凡,不染尘埃。 而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最后两件翡翠色系的裙子,一件翡翠烟罗绮云裙,其色泽温润如玉,纹理细腻,仿佛能捕捉到春日里最柔和的绿意;另一件则是翡翠撒花洋绉裙,其上点缀着精致的花朵图案,与翠绿的底色相映成趣,既显高贵又不失柔美。 候在二人身后的店铺伙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陈婉与齐柠菀的目光在那两件翡翠裙上流连忘返,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他忙不迭地上前一步,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介绍道:“夫人真是好眼光,这两件翡翠裙可是我们掌柜的不远千里,特意从蜀地寻来的顶级提花绸所制,您看这质地,柔软而不失韧性,光泽自然。 而这件撒花洋绉裙,更是精品中的精品。您细看,这上面的每一朵花,都是由我们店里最顶尖的匠人,一针一线,手工刺绣而成,每一针都蕴含着匠人的心血与情感,每一朵花都独一无二,即便是放眼整个福州,也难以找到这样质地与工艺都如此上乘的裙子了。 夫人,您看,这两件翡翠裙就像是为你们两姐妹量身打造的一般,若你们穿着它们一起出门,定能如同双生花般绚烂夺目,艳压群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陈婉二人听这伙计说的天花乱坠,又将她们误认为姐妹俩,不禁啼笑皆非,她们相互看着对方的脸,眼中闪着微妙的光芒,好似同时发出“我们俩长得很像吗?”的疑问。 陈婉轻掩嘴角,笑得温婉而含蓄,她轻轻碰了碰齐柠菀的手臂,眼神中充满了戏谑与调侃,齐柠菀也满眼是笑,一时间,二人竟因伙计的错认而多了一丝亲近与欢愉。 不过她们二人确实身形相仿,身高体态几乎如出一辙,且都长着那种明媚阳光的脸庞,笑起来更是温暖人心,从远处望去,确有几分相似之处,也难怪伙计会认错,因此,对于这份误会,她们只是相视一笑,并没有刻意去解释什么。 对视完,陈婉轻轻拿起那件撒花洋绉裙在齐柠菀的身上比了比,眼中满是赞叹与欣赏,“菀娘,这伙计有一点还真没说错,这件裙子清新脱俗,就像是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一般,你穿着它,定能如出水芙蓉般,让人眼前一亮。” 齐柠菀也被这衣裙所吸引,她的目光紧紧跟随陈婉手中的裙子,眼中闪烁着期待与惊喜,不过,她既没有故作推辞地谦虚,也没有因这份突如其来的赞美而显得过分张扬。 而是转而拿起了另一条裙子放到了陈婉面前,“陈姐姐,这条裙子也衬你呢,咱们一人一条,定要闪瞎那秦芝韵的眼。”说完,她仿佛已经瞧见了秦芝韵那嫉妒又难看的嘴脸。 陈婉闻言,被她的直率和孩子气逗笑了,不过她用刘叔从苏州运过来的布料做了不少新衣,这次带了不少过来,自然用不着买,更何况这两条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于是她温柔地摇了摇头,“我就不用了,我从漳州带了许多过来呢,这样年轻娇艳的颜色,正是你这样年纪的小姑娘穿的,我呀,就不跟着你凑这个热闹啦。” 齐柠菀听了这话却满脸不赞同道,“陈姐姐,你也就比我大几岁,怎么就不能穿啦,要我说啊,姑娘家不管多大年纪,都可以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我娘说了,女孩子的衣裳首饰永远都不嫌多。” 陈婉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一番大道理来,不过她又不是小姑娘了,怎会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就动摇了呢,她还有太多事要做,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因而她还是摇摇头表示拒绝。 齐柠菀看陈婉依然不为所动,知道再劝也是无用,索性就闭了嘴,不再多言。她转过身,朝着一旁的伙计吩咐道:“把这两件都给我包起来吧,一会儿给我送到春山客栈。”伙计一听,立刻满脸堆笑地应承下来,手脚麻利地开始打包这两条裙子。 陈婉闻言,心中一急,连忙开口想要阻止:“菀娘,这……”然而,她的话音未落,齐柠菀就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说道:“哎呀,陈姐姐,你就信我的吧,你就当陪我一起穿嘛。你看,这两条裙子多适合我们呀。”陈婉看着齐柠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只好无奈答应。 接下来,二人又走遍了福州的各个首饰店铺,齐柠菀看到喜欢的就买,丝毫不手软,看的陈婉瞠目结舌,不过她是坚决不让齐柠菀再给她买了,齐柠菀见她态度过于坚决,这才作罢,但等到二人回到客栈时,房间里已经堆满了她们今天的战利品。 第57章 都督府 翌日一早,梁思辙便带着陈婉齐柠菀二人踏上了去都督府的马车,留下齐邕一人在客栈门口遥遥相望。 陈婉也怕单纯活泼的齐柠菀在都督府受了欺负,她在马车上又对她叮咛了一番,“菀娘,一会儿我肯定会跟那些夫人们一起周旋一二,你去了后院见了秦小姐她们,万万不要受她们言语相激,不要逞一时之气,我会尽快来找你的。” 见陈婉为自己担忧不已,齐柠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连连点头保证,“放心吧,陈姐姐,你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不会跟她们计较的,今天她们说什么我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安心去忙你的吧,不用担忧我。”听了齐柠菀的话,陈婉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都督府。到了都督府门口,还未等马车完全停稳,从车内便能隐约听见府邸内外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与寒暄之声,那声浪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仿佛置身于熙熙攘攘的街市之中。 轻轻掀开马车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只见都督府门前已是人头攒动,身着华丽服饰的男女宾客络绎不绝,待马车停稳,陈婉便同齐柠菀一起下了马车,而梁思辙,早已侯在了马车旁,他身着一袭精致的锦袍,面容俊朗,气质非凡,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三人朝着大门口走去,向门房递了帖子,又由人领着进了门,一路上,都有形形色色穿着不同华服的官员带着他们的家眷一同进去,虽然并不相识,但彼此见了都温和有礼地颔首微笑。 梁思辙自是同并不熟识的同僚们一起去了外院,分别时,他低声嘱咐陈婉,“嫂嫂,若有事叫红穗来寻我。”陈婉虽还未原谅她,但她并不是不知轻重之人,闻言认真地点点头道,“嗯嗯,我知道,你放心去忙。” 待他的挺拔身影缓缓消失在曲折蜿蜒的抄手游廊深处,被错落有致的廊柱与雕花隔断后,陈婉才带着齐柠菀跟在领路的婢女身后,沿着由青石铺就的平整小径去了都督府后院。 都督府还是如同陈婉上次来时见到的那样,亭台楼阁,鲜花锦簇,如同春日般绚烂多彩,与北方那银装素裹、万物萧瑟的冬日完全不同。 都督府的仆人们训练有素地穿梭其间,步伐稳健而有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这一刻,陈婉仿佛才真正见到了一个三品大员家的底蕴和排场。 在这里,秦海全统领着福建的一切事务,他的夫人孙氏也理所应当地成为这场宴会中地位最尊贵的那个人。 因而,一进后院的正堂,便能看见孙氏穿了一身釉蓝色织金锦镶嵌藤纹绛纱袍,头戴累丝嵌宝石梅花簪,每一片花瓣都精雕细琢,镶嵌的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她稳稳地坐在大堂中央,举手投足间皆透露出一种从容自信来。 正堂之内,早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宾客们或站或坐,将宽敞的厅堂挤得满满当当,陈婉与齐柠菀携手进去时,哪怕容色殊丽,但她们一来面色陌生,二来年纪轻轻,厅堂里的人们大多只是匆匆一瞥,便以为她们是哪家新娶进门、羞涩内敛的新妇,或是哪家深居简出、少有出门的千金小姐,因此,她俩的到来并未在人群中激起太大的涟漪,更没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还是孙氏身边享受着众人夸赞的秦芝韵率先发现了二人,她笑着站起身来,朝着门口的陈婉热情地招手,声音清脆悦耳,穿透了厅堂内的喧嚣,“陈姐姐,快进来。”她这一喊,在场的宾客们纷纷向二人投去了好奇与探究的目光,一时间,原本默默无闻的陈婉与齐柠菀,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陈婉见状,就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端庄优雅地走到了孙氏跟前,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温婉而清晰,“都督夫人安好。” 孙氏轻轻抬手,示意身边的丫鬟将陈婉扶起,“梁大夫人不必多礼”,接着又温和地朝着在场的宾客们说道,“大家可能还不认识吧,这位是新任漳州县令的长嫂,梁大夫人,说到我们这位漳州县令大人,那可是今年皇上钦封的新科状元,不仅才学出众,更是芝兰玉树,一表人才呢,今日众位夫人也能一睹状元郎的风采啦。” 孙氏的一番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在场的夫人们全都向陈婉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她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大胆的夫人甚至已经走到了陈婉面前想要近距离看看她。 这时,孙氏身旁一个个子高高的,穿着玉红色云绫锦瑞兽裙的夫人轻启朱唇,附和道:“瞧瞧,梁大夫人就生的这样端庄秀丽,明媚大方,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那得您夸赞的状元郎,不得是才情横溢,风度翩翩,让天下男儿都自愧不如啊!”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圆滑与巧妙,既暗暗地奉承了一把孙氏,又明着夸了陈婉与梁思辙,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陈婉听着这位夫人的话语,心中不禁暗自赞叹,难怪她能稳稳地坐在孙氏身旁,想必此人不仅身份不低,在孙氏面前也颇有面子,想到这里,陈婉不禁向这位夫人投去好奇的目光。 这位夫人敏锐地捕捉到了陈婉望过来的目光,又和善地自我介绍道,“我夫君是福州知州,我娘家姓吴。” 陈婉见状连忙上前屈身行礼,“见过白夫人”待她们二人相互认识,寒暄了几句之后,厅堂里的其他夫人们也纷纷上前与陈婉见礼,说笑,场面一时之间变得热闹非凡。 仍待在孙氏身边的秦芝韵看着这一幕觉得无聊极了,于是她俯身到了孙氏耳边,轻轻撒娇道,“娘,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带着姑娘们去花园玩儿了。” 孙氏闻言,笑着摆摆手,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去吧去吧,你这孩子就是坐不住,不过要注意安全,别玩儿得太疯了。”接着又冲着在场的姑娘小姐们道,“那就都别拘在这儿了,都去后花园玩儿吧” 姑娘小姐们闻言,纷纷面露喜色,向长辈们行礼告退,然后三三两两地结伴向后花园走去,而独自一人的齐柠菀仿佛被孤立般站在原地。 陈婉见状,正要迈步走过去安慰齐柠菀时,却见秦芝韵从人群中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抹看似真诚实则复杂的笑容,邀请道:“齐小姐,与我们一同前往后花园游玩吧。”秦芝韵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仿佛是在用一种微妙的方式展现自己的权威与地位。 秦芝韵一开口,在她身后跟着的一群姑娘们纷纷用探究的眼神望了过来,齐柠菀在众人的目光下,虽然心中不愿,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正当她准备跟着众人一起往后花园走去时,陈婉却悄悄吩咐红穗跟了上去,“红穗,你去跟着齐小姐,若她遇到麻烦,你尽快来寻我。” 红穗点点头,快步跟在了齐柠菀身边,而一直关注齐柠菀的秦芝韵见此情景,冷笑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毒与不屑。 第58章 言语相激 秦芝韵带着齐柠菀与一众小姐们一起来了后花园,花园内,早已被仆人们精心装扮得喜气洋洋,充满了浓厚的年味。 亭台楼阁间,挂起了红灯笼,与蓝天白云交相辉映,显得格外喜庆,绿树红花也被点缀得更加娇艳,每一棵树都缠绕上了彩带,每一朵花旁都放置了小巧的装饰品,让整个花园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就连游廊中的柱子,也被细心地系上了粉色的帷幔,随风轻轻摇曳,增添了几分柔美与温馨。 等到了花园中心的澄心阁,阁楼周围白色山茶花簇拥成海,宛如一幅精美的画卷,让人沉醉其中,步入澄心阁内,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茶水,有晶莹剔透的桂花糕、软糯香甜的红豆饼,还有热气腾腾的龙井茶、香气扑鼻的茉莉花茶。 小姐们被一路过来满眼的喜庆与美丽所吸引,此刻又见了阁内贴心的布置,顿时赞叹不已,而秦芝韵就这样被众人围在中间,享受着大家的夸奖与赞美。 澄心阁是一个圆形的二层小楼,阁内空间宽敞,椅子围了一圈,形成一个温馨的圆形,秦芝韵率先在主位坐下,众小姐们见状便依次围绕着她坐下。 然而,当所有的小姐们都已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房间里竟意外地只剩下了齐柠菀一人还站在中间,她缓缓扫视了一圈,发现这座位安排得竟像是特意数过一般,正正好,只多了她一人。 还是高高在上的都督府嫡女呢,也就这点段数和手腕,齐柠菀在心底暗自腹诽着,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安排未免太过刻意与做作,简直是白白糟蹋了都督府多年积累下来的脸面和声誉。 阁内围坐着的一圈姑娘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她,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言语间夹杂着好奇与揣测。而秦芝韵见着这如她所愿展开的热闹场景,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微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挑衅与不屑。 好一会儿,秦芝韵才像是刚刚察觉到自己这方的一个小疏忽似的,脸上浮起一抹略带歉意的神色,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与自责地说道:“哎呀,怎么竟忘了给齐小姐准备椅子,这丫鬟也太不会做事了,怎么能如此疏忽大意呢?真是不好意思,齐小姐,你不会怪我待客不周吧?” 若是换作在苏州的家中,齐柠菀怕是早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愤然离席,一刻也不愿多留,不愿在这受这份窝囊气,可想起齐邕和陈婉对她的叮嘱,她只得忍了下来,勉强挤出了一个温婉得体的微笑,轻声说道:“无事,秦小姐言重了,我不会怪你的。” 秦芝韵闻言,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即又换上了那副温婉贤淑的面具,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齐小姐生气呢,毕竟,我们这里这样简陋,怕是都入不得齐小姐的眼呢。说起来,大家还不认识吧?这位齐小姐,家中乃是苏州有名的商户,家大业大的,一般的寒门小户,可是比不得呢。” 秦芝韵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刻意的恭维与挑衅,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挑选过的,既显得她温婉大方,又不失时机地挑拨着在场人的情绪。 这样尖酸刻薄又暗含锋芒的话一出,让围坐的小姐们顿时向齐柠菀投去了不善的目光,在大雍朝,虽然商人的地位低下,但他们的财富的确是很多寒门子弟亦或是没落的贵族都羡慕的,秦芝韵就这样明晃晃地说出这样挑拨离间的话,让齐柠菀一下便成为了众矢之的。 齐柠菀的笑容已经僵硬到了极点,她虽是商户出身,可她外祖父是浙江巡抚,跟秦芝韵的父亲一样是朝中三品大员,在苏州,还无人敢这样对她。 想到这,齐柠菀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她正要不顾一切地反唇相讥,一旁的红穗却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冷静,并领了她坐到了丫鬟刚刚安置好的椅子上。 秦芝韵见她今日居然这么能忍,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与不甘,但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她重新与周围的小姐们说笑,仿佛刚刚发生的只是一个不值得她注意的小插曲。 这些家世优渥,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们,谈论的无非就是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齐柠菀听她们谈的兴起,自己却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就想安安静静地待到宴会结束,却不曾想,秦芝韵先前挑起的风波让好事者们再次对她发难。 离秦芝韵不远处的一个瓜子脸姑娘,直接将矛头指向了齐柠菀头上的发钗,“说到这钗子啊,我看全场就秦小姐你的钗子最亮眼,那翠色欲滴,犹如春水初生,真是美极了!” 瓜子脸姑娘先是夸赞了一番秦芝韵的钗子,随即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了齐柠菀,“对了齐小姐,你这头上的珍珠钗是何来历?你家是苏州富豪,你头上的钗子想必也大有来头吧?” 齐柠菀心中一紧,她知道自己头上的挖金鸳鸯纹珍珠钗不过是昨日才在首饰店随便买的,虽然样式新颖,但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更何况,这儿坐的全都是久居福建的姑娘,对于珍珠的品质和产地可谓是了如指掌,她头上的珍珠虽然也值些钱,但在这些行家眼中,却远远没有达到价值连城的地步。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众人俱都将目光聚焦在齐柠菀的头上,待看清了她头上戴的珍珠钗,众人纷纷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更有甚者,已经捂着帕子笑了起来。 齐柠菀经过一番冷静,心绪平复了许多,此刻见有人挑衅,还是决定再次隐忍下来,“这钗子不过是我昨日随手挑选的,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自是比不上秦小姐头上的钗子,更无法与诸位小姐的珍宝相提并论。” 瓜子脸姑娘见她不接招,而让她丢脸的目的也已达到,索性不再理会她,她转而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秦芝韵身上,脸上堆满了奉承的笑容:“秦小姐,您这镂空雕花鎏金点翠钗可真少见啊!这钗子上的每一片花瓣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花香一般,秦小姐戴上这钗子,真是人比花娇,花比人艳啊!” 等她说完这番话,周围的小姐们纷纷附和,有的夸赞钗子精美绝伦,有的称赞秦芝韵人美钗更美,气氛一时之间变得热烈起来。秦芝韵在众人的夸赞声中,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眼中闪烁着得意与自豪的光芒,她轻轻抚摸着钗子上的花瓣,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随即,秦芝韵又满是骄傲地说道:“这是上次入京面圣时,容贵妃亲自赏赐给我的,贵妃娘娘说,我与她年轻时的性格极为相似,最是适合戴这样的钗子,便将它赠予了我。” 话音未落,却见陈婉独自一人进了澄心阁,她身上穿着和齐柠菀颜色相似的翡翠衣,微笑着看向众人,“诸位姑娘们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我没有打扰到大家吧?” 第59章 计策 “陈姐姐,快来,我们正说发钗呢,快进来和我们一块玩。”秦芝韵叫陈婉进来,兴冲冲地朝她招手道。 “是啊,梁大夫人,您看看,秦小姐头上的钗子是不是当得起精美绝伦四字?”秦芝韵身旁的白檀也温柔地出声附和。 陈婉见状,微笑着迈进了门槛,她走到秦芝韵面前,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秦芝韵头上的发钗,那眼神专注而认真,仿佛要将每一丝细节都尽收眼底。 片刻之后,她终于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说道:“嗯,真不愧是贵妃娘娘赏赐之物,这发钗确实精美绝伦,秦姑娘戴上它,更是显得气质出众,仿佛整个人都被点亮了一般。” 秦芝韵闻言,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毫不谦虚地将所有的夸赞一一收下,眼中闪烁着自信与喜悦的光芒。 “瞧我,光顾着看发钗去了,竟忘了此趟前来的目的。”陈婉说完,脸上浮现出一抹歉意的笑容,随即她笑着望向屋内的众人,那眼神中充满了亲切与热情,“都督夫人早已在迎客斋备下了丰盛的席面,想要款待诸位美丽的小姐们,她正要差人过来请你们,我就腆着脸向她讨要了这差事,也好来看看一个个美若天仙的姑娘们” 话音刚落,澄心阁内顿时笑作一团,秦芝韵笑得尤为灿烂,她一边拍着手,一边对陈婉说道:“陈姐姐,你可真是会说话,把我们这些人都夸得不好意思了。” 白檀也笑着附和道:“是啊,梁大夫人,您这一来,我们澄心阁可真是蓬荜生辉,连空气都变得香甜了起来。” 陈婉见此情景,略微拔高了音调笑道,“那诸位小姐就请移步随我一同去迎客斋吧。”说完率先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朝着坐在门边的齐柠菀眨眼,示意她跟着一起。 齐柠菀见状,心中顿时明白了陈婉的意图,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身上的裙摆,跟在陈婉身后,其他姑娘们见状,也纷纷站起身来,跟随着陈婉和齐柠菀的步伐,一同向迎客斋进发。 秦芝韵见此情景,轻轻朝着身旁的白檀使了个眼色,白檀立刻心领神会,微微点头,随即带着几个丫鬟悄无声息地从后门出了澄心阁,秦芝韵这才重新拾起她那温婉得体的笑容,朝着陈婉追了上去。 迎客斋在都督府后院的东北角,从澄心阁过去,需得先穿过一片繁花似锦的花园,再经过一道长长的游廊,众人在丫鬟的引领下朝着迎客斋走去。 众人刚刚步入花园,秦芝韵便轻轻唤住了走在前方的陈婉,“陈姐姐,您慢着,上回时间匆忙,都没来得及跟你多聊会儿天,不如让她们先行一步,我们姐妹俩就慢慢走,多亲近亲近,也好弥补那日的遗憾”说着,秦芝韵优雅地侧身,让出了一条道路,示意身后的姑娘们可以先行通过。 陈婉点笑着应道,“好呀”接着又转过身朝着齐柠菀道,“菀娘,你们一行人便先行一步吧,我们随后就跟上。红穗,你就跟随着齐姑娘,一道前往花园吧,务必照顾好齐姑娘。” 齐柠菀闻言轻轻颔首,带着红穗和其他姑娘一道朝着花园走去。待那一行人曼妙的身影完全隐没于花园的葱郁与绚烂之间,秦芝韵与陈婉这才缓缓收回了目光,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朝前走去。 而此时,从澄心阁那扇隐秘的后门悄然走出的白檀,带着丫鬟抄了近路,很快就抵达了花园与迎客斋之间那条风景如画的游廊。 这条游廊巧妙地依湖而建,一侧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另一侧则是洁白无瑕的墙壁,墙壁上挂着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壁画。游廊的尽头,一扇精致的圆形大门镶嵌在白墙之中,连接着后院一座座错落有致的小院落,每一处都透露着古朴与雅致。 她来到了这扇圆形大门的背后,这里早已有了好几个丫鬟在此等候,见了她来,立刻俯身行礼,“见过白姑娘。” 白檀点点头,叮嘱道,“人一会儿就来了,你们小心着点,一会儿把眼睛擦亮一点,记得,是打头那位穿翡翠衣的,别把人弄错了。”众人恭敬应是,白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朝着外院走去。 跟在白檀身后的丫鬟青荷,在她们说完话往外走的路上,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惑,她低声问道:“小姐,你刚才怎么……?秦小姐让咱们教训的不是那位齐小姐吗?”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解与困惑。 白檀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青荷,我天天跟在她身后低声下气地讨好,她可曾把我当作她的朋友?既如此,我也得为自己考虑不是?” 青荷闻言似懂非懂,虽然心中仍有诸多疑问,但她识趣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跟着白檀一起步履匆匆地直奔外院而去。 等到了外院与内院连接的那扇雕花大门处,白檀主仆二人便默契地止住了脚步。白檀望着进进出出开始往里面摆膳的仆人们,让青荷挑了个机灵的拦了下来。 不一会儿,她便找到了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丫鬟,这小丫鬟生得清秀可人,正小心翼翼地提着一篮子香气扑鼻的点心,准备朝内院走去。青荷快步上前,轻轻拦下了她,脸上挂着温柔亲切的笑容。 “小姑娘,你这是要给宴席送点心吗?”青荷轻声问道,同时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碎银,悄悄塞到了小丫鬟的手中。小丫鬟的手微微一颤,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财。 “是的,姐姐,我正要给宴席上送点心呢。”小丫鬟怯生生地回答,手中的篮子不自觉地紧了紧。 青荷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用她那温柔而诱哄的声音说道:“小姑娘,麻烦你进去时给宴席上最出众的那位公子递个话,就说他长嫂找他。记住,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时机,悄悄地告诉他,可别让人发现了。” 小丫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抬头望了望站在不远处还梳着少女头饰的白檀,虽然心有疑惑,但摸了摸手里颇有分量的碎银子,还是点了点头应允了下来。 第60章 告知 小丫鬟轻手轻脚地踏进了外院,跟着大家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一盘盘精致的点心摆放在长桌之上,每放下一碟点心,都不忘轻轻调整位置,与此同时,她趁着众人忙碌、注意力分散之际,悄悄地四处张望,急切地寻找着那位先前遇到的姐姐口中最为出众的公子。 起初,小丫鬟心中还存有一丝疑虑,以为那位姐姐不过是言过其实,想要在这众多宾客中找出一位真正能称得上“最出众”的公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然而,当她目光轻轻掠过那一群身着华丽华服、气质不凡的大人们时,一个身影瞬间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在那一群或老练沉稳、或威严庄重的大人之中,有一位年轻公子显得格外耀眼,他年纪虽轻,却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度翩翩。 小丫鬟心中不禁暗暗赞叹,原来这世间真有如此人物,竟能让人口中的“最出众”一词显得如此恰如其分,甚至还有些谦逊了。 她悄悄记住这位公子的位置,然后趁着摆盘的间隙,脚步轻盈地穿过人群,尽量不引起他人的注意,悄悄地挪到了他身边。近看之下,这位公子更是气宇轩昂,眉宇间透露出一股非凡的英气,让小丫鬟的心跳不禁加速了几分。 梁思辙自进了外院,与诸位大人寒暄一番后,又向秦海全汇报了近几个月漳州城的近况,而后便独自一人凭栏眺望,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然而,他的耳朵却异常敏锐,认真捕捉着周围每一个人所说的话,不放过任何一丝有用的信息。 正当他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人的谈话时,突然,一个陌生的小丫鬟来到了他身边,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低声说道:“这位公子,你的长嫂找你有事,让你去外院门口找他。” 梁思辙闻言,微微一愣,低头一看,只见是一个年纪尚小、面容清秀的小丫鬟,和她说话时,头压得低低的,几乎看不见面容,只露出两只红彤彤的耳朵,显得异常羞涩,梁思辙刚想开口追问,她便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这里,留下一串清脆却略带慌乱的脚步声。 梁思辙望着小丫鬟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他本不想理会这个小丫鬟的话,陈婉好好地待在后院,怎会突然有事找他,况且今日红穗也跟着来了,若真有事,怎么不派红穗过来找他。 可转念一想,又怕陈婉万一真有什么事,他却没有及时前往,那岂不是要追悔莫及?想到这里,梁思辙不禁有些犹豫,最终,他决定还是先去外院门口看看,如果只是个误会,他也不过白跑一趟,并无大碍。 于是,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迈开大步,向着外院门口走去,刚出外院大门,远远便望见了白檀主仆二人站在那里焦急地张望,见不是陈婉,梁思辙转身便想离去。 不料白檀却急忙出言喊住他,“梁大人,请留步,梁大夫人出事了”,此言一出,已经转过身的梁思辙猛地回头望着她,那目光凌厉地像是要把她击穿。 白檀被那目光吓得浑身一颤,但她知道此刻不能退缩,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梁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梁思辙脸色绷的很紧,他点了点头,示意白檀在前面带路,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白檀这才面色焦急道,“大人,小女子冒昧前来,是因为我从秦小姐那里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说到这里,她再次欲言又止,眼神中闪烁着犹豫。 梁思辙的目光如同利剑,穿透了白檀的犹豫,他催促道:“快说”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和白檀预想中的反应完全不一样,但她却在梁思辙凌厉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继续说道,“我得知秦小姐今日要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梁大夫人难堪,她计划当众向梁大夫人泼洒清洗鱼虾的脏水,让她丢脸出丑。我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万分焦急,只怕这会儿,梁大夫人已经……”说到这里,白檀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然而,梁思辙却并未如白檀所预料的那样愤怒或震惊,他反而迅速冷静了下来。陈婉与秦芝韵并无仇怨,前一日见面时还相谈甚欢,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对她发难呢?要说秦芝韵给齐柠菀泼脏水,或许还有些可信度,但陈婉……他心中虽然写满了不信,但却又害怕这万一的可能性。 “你此言当真?”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白檀,仿佛在试图从她的眼神中寻找答案,“秦小姐和我嫂嫂相处甚欢,为何要这样做?” 面对梁思辙的质疑,白檀早已在心中准备好了答案。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与秦妹妹从小一起长大,按理我不该说这些的,可梁大夫人人这么好,我实在不忍心她被这样对待。秦妹妹她……她的性格是有些霸道,可能是……是见陈姐姐跟那位齐小姐交好,忽视了她,便心生不满,想要借此机会给陈姐姐一个教训。” 白檀的话让梁思辙陷入了沉思,秦芝韵看起来确实很骄纵,但也不至于会做出如此过分的事情来吧?更何况今日这宴席都督府可是东道主,都督夫人应该不会任由秦芝韵胡来吧。 然而,万一这消息是真的呢?梁思辙不敢继续往下想,陈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泼脏水的情景一旦浮现,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揪紧,疼痛难忍。于是,他转头看向白檀:“你可知她们现在何处?” 白檀连忙答道,“应是在澄心阁与迎客斋中间的游廊中。”听完白檀的回答,梁思辙点了点头,却再也没有看她一眼,甚至连一句“多谢”都没有说出口,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这个偏僻的角落,随手招了一个小厮带路。 小厮见他气质不凡,满身贵气,不敢怠慢,连忙引路,梁思辙却急急问道,“可有近路?若有,带我从近路赶过去。” 小厮闻言,心中暗自惊讶于这位公子的急切,却也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带着他穿过一条幽深的小径,朝着游廊处赶去。这条小径,正是那游廊尽头圆形大门后的青砖小路,平日里少有人走,却是一条捷径。 刚走到那青砖小路上,梁思辙便瞧见了躲在圆形大门后抬着木桶的两个婢女,也听见了游廊处姑娘小姐们的嬉笑声渐渐逼近,他刚想大声呵斥,却见圆形大门处走出一个绿色身影,两个婢女便立刻从门内朝游廊走去,装作不经意地将木桶里的水泼向绿衣女子。 第61章 怒斥 扑哧一声突兀的响动,那桶刚刚清洗过鱼虾,浑浊不堪且满载着水珠的满满一桶水,就这么毫不留情地泼到了那位身着翠绿衣裳的女子身上。 顿时脏水四溢,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浓浓的腥臭味儿迅速弥漫开来,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浑浊而沉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将她原本整洁的衣衫彻底淋湿,紧贴着肌肤,勾勒出曲线却毫无美感,反而增添了几分无助与狼狈。 周围那些身着华服、妆容精致的小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声、惊呼声此起彼伏,她们慌忙提起裙摆,生怕自己也沾染上这令人作呕的脏水,四散逃开,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就在这纷乱之中,那位被水泼得彻底、整个人趴到了湿漉漉的地面上、狼狈不堪到几乎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泥水中,与那些散落的鱼虾残渣交织在一起,沾满了泥泞与污渍,看起来凄惨极了。 红穗本来在几步之遥远远地跟着,见此情景几乎是小跑着想要上前去扶,然而,当她靠近时,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那桶脏水淋得彻底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红穗愣了愣,没有急着将她扶起来,迅速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衣,小心翼翼地披在了女子身上,试图为她遮挡住这突如其来的羞辱与寒冷。 梁思辙赶来时,看到的便是红穗刚刚解下外袍给她披上的那一刻,他快步上前想要查看那女子的近况,到了跟前却顾及到她的名声,生生止住了脚步,转而环顾四周,目光锐利而又充满怒意“这就是都督府的待客之道?” 周围那些被吓坏了的小姐们,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高大英俊、气质卓然的公子,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威严与愤怒,让她们不由得心中一凛,她们纷纷后退几步,用惊恐而又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在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后,又转而四处寻找着秦芝韵的身影,毕竟她作为都督府的嫡小姐,才是这儿的主人。 而一直在她们身后远远跟着的陈婉和秦芝韵,早在听到前面一片哗然时,陈婉心中便咯噔一声,有了不祥的预感,她急忙拖着秦芝韵向前走去,却忽视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笑容。 她们俩刚刚走到人群后方,便清晰地听到了梁思辙那饱含怒意的质问声,这下,连秦芝韵的脸上也写满了疑惑与不解。 游廊后方的小姐们见是秦芝韵与陈婉到来,纷纷往两边散去,在本就不宽敞的游廊上快速形成了一条通道,让她们俩可以畅通无阻地走过去。 秦芝韵的脸上虽然依旧保持着镇定与优雅,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慌乱与不安,显然,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经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 等她们二人通过长长的人群,走到前面时,看见的便是齐柠菀披着红穗的外袍被她缓缓扶起的样子,而梁思辙则满面怒容地站在那里。 可梁思辙在见到她们,尤其是当陈婉也同秦芝韵一起出现在他对面时,他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了一抹惊愕和难以置信,他一直以为被泼的那个人就是陈婉,更何况红穗也在她身旁,不然他为何会如此大动干戈呢。 在看到陈婉的一瞬间,他心底的怒意便退了七八分,望着陈婉身上和被泼的女子身上如出一辙的翡翠裙,他随即便想到今日晨间出门时齐柠菀的确同陈婉穿着同色的裙子,是他关心则乱,又见红穗在她身边,故而先入为主地认为那被欺负的女子便是陈婉。 可即使不是陈婉,换做是任何一个女子,都不该被如此对待,大庭广众之下泼人脏水,对于这些未出阁,名节比天高的千金小姐们来说,无异于将她们的脸面狠狠践踏在地,尊严扫地,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至交好友的胞妹,这样做不仅是对齐柠菀的欺辱,也是对他的蔑视与不尊重。 因而,在看到不是陈婉后,梁思辙虽然怒意稍有减轻,但却没有完全消退,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中捞出,语气冰冷得能冻结周围的空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寒意:“秦小姐,这便是你们都督府所谓的待客之道吗?如此轻慢无礼,对待你亲自出面、诚意相邀的客人,这便是你的待客之礼?” 这事确实是秦芝韵吩咐的,可她也没料到梁思辙会突然从外院过来啊,想到这,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白檀,她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一众小姐的中央。 事实上,白檀也吃惊极了,可她吃惊的不是梁思辙的到来,而是趴在地上的人。陈婉是已婚妇人,按理应该和秦芝韵走在最前面的,她从澄心阁出来时,也的确看到她带头走到了人群前面,怎么这会儿趴在地上的还是那齐柠菀呢,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可面上却丝毫不显,对于秦芝韵投过来的目光,她微不可察地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秦芝韵被心仪的男子如此直接而尖锐地质问,还是当着这么多闺阁女子的面,她顿觉颜面扫地,心中的恼怒如同被点燃的火种,迅速蔓延开来。 她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而勉强,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风度,“梁大人,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我……”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颤抖,却仍试图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然而,梁思辙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达她的内心,正当秦芝韵想要再次开口辩解时,一个年老又严厉的嬷嬷急匆匆地从青砖小径上赶来,打破了这尴尬而紧张的氛围。 那嬷嬷身着深色的绸缎衣裳,头戴银饰,步履虽急却稳,一看便知是都督府中的老人。她走到梁思辙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开口道:“给梁大人请安,老奴是都督夫人身边的婆子,都督夫人此刻正在迎客斋陪着众夫人,特意让我过来迎迎诸位小姐。 没想到竟发生了这样的事,这的确是我们没有管束好下人,这么重要的日子竟让她们冲撞了尊贵的客人,真是不好意思。改日我们定当上门给齐小姐赔礼道歉,还望梁大人海涵。” 这嬷嬷不愧是都督夫人孙氏身边的人,看她的穿着打扮,举止言谈,无一不透露出她的身份与地位,竟能越过秦芝韵当众开口。 她一句话说得极其圆滑,既表明了都督府的歉意,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将责任归咎于下人,同时还不忘提醒梁思辙,都督夫人正在迎客斋等着,暗示他不要在此多做纠缠。 第62章 放过 而与秦芝韵并肩走出的陈婉,先是被梁思辙的怒气所惊,那双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眼眸此刻竟闪烁着难以遏制的怒火,随即她的目光便立刻落在了满身污渍、发丝凌乱、神情狼狈至极的齐柠菀身上,惊讶之情更是瞬间攀升至顶点。 难怪梁思辙会如此动怒,眼前的情景任谁见了也难以平静。没有丝毫犹豫,陈婉快步向前,即便齐柠菀身上散发出的阵阵腥臭与泥土混杂的气息扑鼻而来,她也毫不在意,温柔而坚定地将她紧紧揽入自己温暖的怀抱中。 而在目睹了那婆子企图将责任全盘推卸给无辜下人的卑劣行径,陈婉心中的怒火也不由自主地燃烧起来,但她深知,他们虽占理,却终究处于弱势一方,更何况,这不过是闺阁女儿家的矛盾。 若他们真要将此事闹大,让秦芝韵当众给菀娘赔礼道歉,这事情必然会成为他们与都督府之间的矛盾,到那时,不止菀娘的名声受损,他们与都督府的关系也会更加紧张,而梁思辙的仕途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因而看着梁思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一幕,陈婉心情颇为复杂,她怕梁思辙为了齐柠菀不顾任何后果和都督府对上。 就在这样理智与情感的交织下,陈婉一边轻抚着齐柠菀颤抖的背脊,给予她无声的慰藉,一边轻轻拉了拉梁思辙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继续深究下去,都督府愿意主动出面,提出赔礼道歉,这已经是在权衡利弊之后所能争取到的最佳结果了。 向来以冷静理智着称的梁思辙,在那一刻确实失去了往日的沉稳,他误以为趴在地上无助哭泣的是陈婉,那一刻,他的心中只有愤怒,只想为她讨回公道,直到亲眼见到陈婉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的理智才慢慢回笼。 而现在都督府已经提出了要赔礼道歉,那他若再追着不放,那就是公然与都督府对上了,于是,他的脸色渐渐和缓了下来,“既如此,那我们便在客栈等着都督府大驾光临。”声音虽然平静,但其中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孙氏身边的嬷嬷见他们终于松了口,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她在一旁陪笑道:“那是自然,不管如何,齐小姐始终是在我们都督府被冲撞了,我们都督府理应赔礼道歉,请梁大人和大夫人放心。”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那笑容中既有讨好也有几分庆幸。 那嬷嬷说完,陈婉便不再理会她,而是低声对梁思辙提醒道,“小叔,你先回前院吧,这里有我,你放心吧。” 她没说完的是,这里全是女眷,他在这里不合规矩,现在大家都被菀娘的事占据了心神,还没有缓过神来,自然想不起这事儿,但过会儿,一旦众人从混乱中回过神来,他继续留在内院就会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议论和麻烦。 梁思辙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轻轻点点了头,压低了声音道,“那你们照顾好自己”言罢,他便不再多做停留,大步流星地沿着来时那条青砖小径,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待梁思辙离开后,陈婉扶着情绪依然不太稳定的齐柠菀,冷冷地对那嬷嬷说道:“劳烦嬷嬷带我们去一个可以盥洗整理的房间。”她的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全程都没有再分给秦芝韵等人半个眼神,仿佛她们是空气一般。 那嬷嬷自然是满口应承,随即又对着还在一旁观望、议论纷纷的一众小姐们行了礼,客气地请她们移步至迎客斋,这才亲自引领着陈婉与齐柠菀,穿过曲折的游廊,来到了不远处名为明月轩的雅间。 待她们进入房间,嬷嬷恭敬地关上房门后,齐柠菀终于抬起头来,泪水如决堤般汹涌而出,她放声大哭,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陈姐姐,是她……真的是秦芝韵,这一切肯定是她暗中吩咐人做的。” 红穗见状,也连忙上前,眼中闪烁着愤慨的光芒,语气中满是义愤填膺,“没错,大夫人,您不知道,那秦小姐从澄心阁开始就对齐小姐百般刁难,不仅故意不给她安排座位,还带领着众人一起孤立她,让齐小姐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陈婉闻言,眼里的心疼更甚,齐柠菀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却还是被无辜针对,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们引起的,可都督府轻飘飘的一句下人冲撞,便将秦芝韵所有的过错都揭过了,而他们除了为她要来了一句赔礼道歉,什么都不能做,想到这里,陈婉的喉头仿佛被一块巨石堵住,千言万语哽咽在喉,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陈婉才艰难地挤出了那句充满歉意的“对不起”,“菀娘,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的委屈和痛苦,可是……对不起,现在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力量让她当众向你道歉,替你讨回公道。” 此言一出,齐柠菀哭的更凶了,连红穗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陈婉的心更是如刀割般疼痛,她多么希望能为齐柠菀做些什么,可是现实却如此残酷,她只能轻轻地拍着齐柠菀的背,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她,试图缓解她内心的痛苦与悲伤。 良久,齐柠菀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陈姐姐,你不必说对不起,这又不是你做的。我理解你和梁大哥的为难,我没事的。不就是被泼了脏水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们又不认识我,改日我离了这福州,谁又知道这事儿呢?”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和豁达,仿佛是在劝慰自己,也是在安慰陈婉。 陈婉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齐柠菀竟如此豁达,还能反过来安慰她,这让她刮目相看的同时,对她的心疼又多了几分,望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与喜爱。 等大家都冷静了下来,这才意识到齐柠菀仍湿着衣服,浑身充满了腥气,陈婉身上也沾染了不少,她连忙吩咐红穗出去叫门口的小丫鬟打了热水进来梳洗。 幸而她出门时还多带了两套衣裙,这还是上一世在京城做丞相府掌家夫人时学到的,京城里世家小姐夫人们出门赴宴定会多带上一套衣服,以防有意外发生时没有替换的衣裙,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而齐柠菀并未带丫鬟出来,想来也没有人替她考虑这些,因而她多带了一件,没曾想却派上了用场。 等换完衣裙,齐柠菀却不肯再去席上了,这里她本就不熟,是赌一时之气才来的,如今又丢了这么大的脸,她是真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那一群小姐夫人,她害怕看见别人异样的目光。 陈婉听了也没有再勉强她,而是坚持和她一起回客栈,她们已经对不起菀娘了,若在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狼狈而归,她也会良心不安的,因此,她索性叫了外面的一个小丫鬟去迎客斋禀告孙氏,自己则带了齐柠菀回了客栈。 第63章 劝慰 当日宴席持续了很久,直至日落西山,天边最后一抹余晖也被夜色吞噬,宾客们才陆续离去,府邸内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而白檀却没有跟随知州夫人吴氏一起离府,反而同秦芝韵一块儿回了她的院子。 一踏入芝兰院的门槛,秦芝韵的脸色便瞬间阴沉了下来,仿佛外面的夜色提前降临在了她的心头,她猛地转身,冲着白檀大发雷霆,“怎么回事,为什么梁思辙会从外院过来?而且恰恰好就让他碰到那个贱人被泼。” 梁思辙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白檀自然心知肚明,可她不明白的是,她明明让丫鬟泼的是陈婉,怎么又变成了齐柠菀?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不过即使泼的不是陈婉,也让梁思辙知道了眼前之人有多恶毒,这就够了。 而她在示意丫鬟泼陈婉,又去外院请了梁思辙时便知道秦芝韵会发怒,秦芝韵是如此好面子的人,今日被心仪之人当面斥责,定会发泄出来,她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这么不留情面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丫鬟婆子的面呵斥她,她还是有些愕然与难以接受。 可再是难受,她也不敢反抗,只好微微垂首,低声解释道,“我也万万没想到梁大人会出现在那里啊,我按照您的吩咐让丫鬟守在门后,就一直跟在大家身边,谁曾想梁大人会突然过来,许是因为……梁大夫人也过来了,他正好过来找她?” 秦芝韵听了白檀的解释,原本紧绷的脸色稍微有了一丝松动,这一瞬间的微妙变化立刻被白檀捕捉到了,她打从记事起就一直跟在秦芝韵身边,对于秦芝韵的喜怒无常,她已经习惯了,而如何转移秦芝韵的注意力,让她将矛头对准别人,也是白檀多年来的惯用伎俩。 白檀见状,心中迅速盘算着,她轻轻抬起头,“芝韵妹妹,你别急,这事儿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谁又能说是我们做的呢,梁大人这么生气,想必也是因为那姓齐的是他挚友的胞妹,好友的妹妹在这里受了委屈,梁大人面子上也不好看啊,他生气,并不代表他就怀疑到了你身上呀。” 秦芝韵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但依旧有些疑虑,白檀见状,赶忙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再说了,王嬷嬷不都已经说了这事儿就是下人的错吗?而梁大人最后不也没追究吗?你就别担心了,改日让人送点儿礼品给她,表示一下咱们的歉意和关怀,这事儿也就完了,毕竟,咱们府上也不能给人留下小气的印象,对吧?” 秦芝韵听了白檀的这一番话,脸色果然好了很多,白檀心中暗自得意,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效果。于是,她更加卖力地劝说着:“而且呀,说不定梁大人是来偷偷看你的呢。你看看你今日,一袭华服,明媚大气,宛若娇艳的牡丹,哪个男人见了不心动?说不定梁大人就是被你吸引,才忍不住过来看一看的。” 秦芝韵被白檀的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开始闪烁出几分羞涩的光芒,于是,她轻轻地笑了笑,算是接受了白檀的安慰和解释。 白檀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秦芝韵这样没脑子的人只要轻轻一哄她便信了,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生来便拥有令人羡慕的一切,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一个疼她宠她的母亲,以及一个显赫的家世。而自己呢?虽然记在了嫡母名下,却如同生活在夹缝中,处处看人脸色,事事都要小心翼翼。 每当想到这些,白檀的心中便充满了不甘与愤懑。她天赋并不差,甚至比秦芝韵还要聪慧几分,又努力上进,却始终无法摆脱庶女的身份,被嫡母当作筹码,随意许配给他人,而秦芝韵,却能够轻易地拥有她梦寐以求的一切,包括一个前途无量、俊雅潇洒的夫君。 上天既然如此不公,那她便自己去争去抢,想到这,她收起眼里的不甘,继续道,“不过,我看那姓齐的,也确实惹人厌恶,一副狐媚子像,千里迢迢从苏州来福建,赖在梁大夫人和梁大人身边,不是想勾引梁大人是什么? 芝韵妹妹,你可不能心软,下次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不过可不能像今天这样贸贸然出手了,再让梁大人知道可就不好了。咱们得想个万全之策,既能让她知难而退,又不至于引起梁大人的反感。” 秦芝韵很快便如同白檀预想的那般,将梁思辙对她的质问抛到了九霄云外,转而陷入了梁思辙可能是偷偷过来看她的窃喜之中,随即她摆了摆手,像对待丫鬟一般让白檀退下,白檀面上闪过一丝难堪,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默默地退下了。 白檀走后,秦芝韵便风风火火地去了秦海全的书房,可去了书房才知道在府内宴了一整天客的秦海全此刻并不在书房,守在他书房门口的两个侍卫将秦芝韵拦在了门外。 秦芝韵却并不像往常那般径直回去,而是执意要进去等,她今日还有重要的事要跟父亲说,怎么可能轻易回去,而让她这个都督府的千金小姐站在门外等,那更是不可能,可书房乃是都督府的重地,没有都督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一时间,两个侍卫面露为难之色,既不敢违抗命令放她进去,又不敢得罪这位得宠的千金小姐。 秦芝韵见状怒从心中起,怎么府里的侍卫都敢跟她作对,于是她不顾阻拦,执意往里走去,边走边道,“今日这书房,我是进定了,你们敢拦我,等我父亲回来了,看他是罚我还是罚你们,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两个侍卫也不敢真正出手去拦她,见她动了怒,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便任由她进去了。 不多时,秦海全就趁着月色回了书房,不料刚走到门口,却见书房门半开着,两个侍卫见了他,赶忙上前禀告,“都督,小姐来了,说是与您有要事相商,所以……”他们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忐忑,生怕秦海全会因此责怪他们。 秦海全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但随即又舒展开来,他深知自己女儿的脾气性格,这两个人是根本拦不住她的,因此,他并未怪罪两人,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则径直走进了书房。 第64章 找到 秦芝韵听见外面的动静,知道是秦海全回来了,心中一喜,赶忙迎了上去,“父亲,您回来啦?这都到年关了,您怎么还是如此辛苦,也不歇歇,您可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替秦海全解了他身上的披风,秦海全见状,原本严肃的面庞逐渐放松下来,笑眯眯道,“我不辛苦,韵儿,听说你有事要跟我说?” “爹爹,我……”说到这里,秦芝韵难得的娇羞起来,而秦海全则以为女儿又是因为孙氏未能给她买什么昂贵物件,所以特地来找他这个父亲撒娇求情。于是,他大方地笑了笑,宠溺地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你想要的爹爹都买给你。” 秦芝韵见状,仿佛多了一丝勇气,她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为自己鼓劲,然后猛地抬起头说道:“爹爹,我心悦梁思辙,您能不能……”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但她知道凭借父亲的智慧和对她的宠爱,定能让她如愿。 秦海全听后,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迅速恢复了平静,但那份宠溺与轻松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认真。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在努力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又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什么,于是再次向秦芝韵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韵儿。” 秦芝韵被骄纵惯了,对秦海全的情绪变化竟一点也没察觉,她望着秦海全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爹爹,我说我心悦梁思辙。”一字一句,异常清晰。 话音刚落,却见秦海全陡然间变了脸色,完全不复以往在她面前的慈爱模样,他沉吟官场多年,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被完全释放出来,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种压抑而沉重的氛围。 秦芝韵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威压所震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脸上写满了惊愕与不解,她从未见过父亲如此严肃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与忐忑。 片刻后,秦海全才逐渐收敛了气势,和缓了表情,一字一顿道,“韵儿,他配不上你,你的身份值得一个更好的归宿。你未来的夫君,无论是地位还是才华,都会比他尊贵百倍,优秀百倍。” “可女儿就只心仪他,别人再好,在女儿心里,也比不上他。”秦芝韵见父亲的情绪逐渐平静,忍不住开口反驳道,她从第一眼见到梁思辙时,便被他高冷矜贵的气质所吸引,只要望着他,她就心生欢喜。 几个月前,仅仅是见了梁思辙一面,她便对他念念不忘了几个月,听到他会来福州述职的那一刻,她激动不已,特意派了人去城门守着,灯会的偶遇,也是她提前知道了他的行踪,故意制造的罢了。 想到这里,秦芝韵再次央求道,“爹爹,我不要别人,梁思辙虽出身贫寒,但他的才华与能力,您也看到了啊,若我能和他结合,您不也多了一个有力的臂膀吗?爹爹,您最疼我了,就同意此事吧。” 可秦芝韵的央求并没有换来秦海全的妥协,反而激起了他心中的怒气,他想起了几个月前截留的梁思辙给静王的那封信,不禁冷哼出声,若真是有力的臂膀就好了,怕就怕不仅不是助力,反而会成为他们秦家引火自焚的催命符。 “韵儿,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婚姻大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这般擅自做主、任性妄为的道理?”秦海全的语气中压抑着难以言喻的怒气,“为父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秦家的未来着想。你休要再提此事,我绝不会答应的。” 秦芝韵还想再说些什么,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不甘,然而,秦海全却像是再也听不下去,他猛地一挥衣袖,打断了秦芝韵的话语:“韵儿,这几日你便不要再出门了,把《女戒》抄写百遍,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我不想再听到从你嘴里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话了。” 说完,秦海全高声喊道:“来人,将小姐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话音未落,外面的侍卫便应声而入,面无表情地伸手将秦芝韵请回了院子。 而另一边,陈婉早早地陪着齐柠菀回了客栈,当齐邕在客栈大堂中见到她们时,立刻察觉到了异样,她们身上所穿的衣裙,已不是出门时那套精致的装扮,他便知道肯定出了事,可好在二人是安全无恙的,他悬着的心这才渐渐放下。 等回了房间,陈婉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齐邕,也真心实意的道了歉,齐邕的反应倒是跟齐柠菀如出一辙,这本就不是陈婉梁思辙的错,况且他是男人,更能理解梁思辙的立场,因此他不仅没有生气,还反过来安慰陈婉,倒让陈婉颇为不好意思。 晚间,梁思辙也回了客栈,回来第一时间也是找齐邕道歉,没想到齐邕没等他开口,便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摆摆手道,“思辙兄,你不必说了,嫂夫人已经跟我说了,这事儿不是你们的错,菀娘单纯鲁莽,让她受点挫折、吃点苦头,也不失为一种成长,你们不必放在心上,更不要因此而感到自责和愧疚。” 梁思辙闻言,深深地看了齐邕一眼,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虽轻,却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他回到客栈不久,阿弥也悄无声息地回来了,他推开门后,先谨慎地望了望四周,确认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梁思辙的房间。 进门后,阿弥立刻走向梁思辙,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与兴奋,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羊皮纸,双手恭敬地递给了梁思辙,声音低沉而急促地说道:“大人,找到了,果然跟他上报的不一致。” 梁思辙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接过羊皮纸,一边将看起来还比较新的羊皮纸展开,一边问,“你没被人发现吧?”一边仔细看了起来。 阿弥既兴奋又忧虑道,“没有,那里虽然守卫森严,但今日人多,声音杂,我进去反而容易些,没被人发现,但这东西被那老匹夫放得极其隐蔽,若他想起来查看,应该很快便会被发现。” 第65章 出城 梁思辙展开那张福建的军事舆图,他一边仔细审视着每一个细节,一边在脑海中迅速回忆着之前在静王那里所见到的那份机密布局图,两者在他的思绪中逐一比对、交错。 随着对比的深入,他的眉头不自觉地越皱越紧,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他的心头,到最后,那两道浓眉几乎拧成了一道深深的川字。 看完后,他立即拿起笔开始写信,一边写一边道,“阿弥,你今晚就出城,将这封信送到王爷手里,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王爷手里,秦海全心思敏锐,一旦让他察觉,我们都逃脱不了,你带上两个人,一会儿就走。” 阿弥闻言,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深知此次任务的艰巨与紧迫,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是,大人。可我走了之后,你们怎么办?” “放心吧,”梁思辙打断了阿弥的话,头也没抬,依旧奋笔疾书,“只要找不到这张舆图,秦海暂时还不敢拿我怎么样,你去找王爷搬救兵,我在这里会尽量拖延时间,他还不敢轻易撕破脸,但你也必须尽快,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说完,梁思辙将写完的信件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折叠好,放入一个密封的信封中,亲手交给了阿弥,阿弥很快就带人出了城。 阿弥走后不久,梁思辙便去找了陈婉,一踏入房间,他便径直走到她面前,没有半句寒暄,直接吩咐站在一旁的红穗收拾东西,红穗闻言,一脸茫然,好似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突如其来的命令,倒是把陈婉吓了一跳,她猛地抬起头,望着梁思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担忧,“小叔,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叫红穗收拾东西,我们要回漳州吗?” “嫂嫂,来不及解释了,东西不收也罢,一会儿你和齐邕兄妹一块儿出城,我让人送你们回苏州。”梁思辙说得又快又急,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带着二人出门一般。 陈婉却敏锐地觉察出梁思辙话里的不对劲,以及他眉宇间隐藏的忧虑与决绝。“那你呢?”她下意识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心中已隐隐猜到,梁思辙的安排或许没那么简单。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红穗,赶紧收拾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催促红穗,“嫂嫂,你先收拾着,我去叫齐邕,半刻钟后我送你们出城。” 他说完正要转身离去,却听陈婉突然拔高了声音叫住他,“小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有的,要走我们一起走。”她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眼神里充满认真和不容置疑的光芒,就这么定定地望着梁思辙,仿佛要用目光穿透他的内心,不得到个答案誓不罢休。 梁思辙只好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陈婉,心中五味杂陈,“嫂嫂,事情比你想的要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我先送你回苏州,你别担心,好吗?” “那你先送齐公子和菀娘回去,我和你一道。”陈婉坚决道,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不能丢下他一人。 梁思辙见状,只好压低了声音向她解释道,“秦海全恐怕不是静王的人,我让阿弥偷了他在福建的军事舆图,上面的兵力和军事布局跟静王掌握的截然不同,王爷在福建的兵力是他能压制宁王的唯一筹码,若福建有变,静王危矣。” 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事态的严峻,“我已经让阿弥将舆图带回了京城,趁着现在秦海全还未发现舆图被盗,你们必须赶紧先出城,一旦他察觉到舆图丢失,定会封锁城门,到时候恐怕就出不去了。” 陈婉听后,面色也沉了下来,但她沉吟片刻道,“小叔,那我就更不能走了,秦海全找不到舆图,不敢轻举妄动,我若走了,不是不打自招了吗?万一他狗急跳墙,杀人灭口怎么办?我就在这儿,他没有把柄可抓,反而不敢轻易动手。” 梁思辙当然知道她说的有理,她若走了,他的处境会更危险,可他不能让她留下来,哪怕有一丝可能,他也不想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平和与坚定:“嫂嫂,你听我说,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的那一步,秦海全虽然狡猾,但他还不敢拿我怎么样。你先回苏州,那里相对安全,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再去接你,好吗?” 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充满了诱惑力,可这一次,陈婉却丝毫未受他影响,她坚定不移地站在原地,目光中满是决绝:“小叔,你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走的,我留下来,我们才会更安全,就让齐公子和菀娘先走吧。” 二人站在原地,久久地凝望着对方,都不肯轻易妥协,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凝重的气息,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滞了。梁思辙看着陈婉那坚毅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与无奈,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说服她了,陈婉的倔强与坚持,让他感到既甜蜜又担忧。 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与权衡,最终,还是梁思辙无奈地败下阵来。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充满了妥协与无奈,缓缓开口,“那你一定要答应我,危机一解除,我便派人送你回苏州,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待在福建了。” 陈婉闻言,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柔和而坚定:“小叔,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等危机解除,你再送我回苏州也不迟。” “对了,小叔,”陈婉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之前说秦海全不是静王的人,这怎么可能呢?孙氏不是卫国公府的人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说完,陈婉又像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灵光点亮,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猛地抬头,眼神中闪烁着新的发现:“今日在都督府后院,秦芝韵说她头上的发钗是贵妃娘娘所赐,那秦海全会不会是………”她的话语未尽,但那份猜测与震惊已经溢于言表。 然而,面对陈婉的震惊与疑惑,梁思辙却显得异常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淡然,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朝堂之上,有这个野心又能有这个能力的,除了宁王不做他想,既如此,那容贵妃拉拢秦海全也就不足为奇了,可现在最棘手的是,在所有人眼里,秦海全都是静王的人,倘若他出事,静王肯定会元气大伤。 第66章 送走 秦海全何时投靠了宁王,又是因为什么投靠了宁王,他们都一无所知。 可现在知不知道这些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如何才能将他扳倒又不影响到静王。 但此刻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福建已经被秦海全牢牢地掌控在手中,若他发现舆图被盗,很快便会怀疑到他们身上,齐家兄妹肯定也会受到牵连。 如今只能让他们赶紧离开,于是他一边急急地朝外走去,一边安慰陈婉,“嫂嫂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你好好休息吧,我去齐邕那里了。” 说罢,便拉开了门朝外走去,而陈婉也提起裙摆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这下,梁思辙倒没有拒绝,“嫂嫂,咱们分头行动,你去齐小姐那儿,我去找齐邕” 二人很快便一前一后进了齐家兄妹的房间。 此事滋大,菀娘性格单纯冲动,陈婉也不敢多说,只随意找了个理由说秦芝韵可能恼羞成怒要再次找她麻烦,为避免夜长梦多,让齐柠菀赶紧收拾了东西回苏州。 齐柠菀一听便急了,“凭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欺负我一次就算了,还要欺负我第二次,真当我是泥捏的吗?不行,陈姐姐,我不走,我要看看她究竟能拿我怎么样。” 陈婉也颇为恼怒自己怎么编了个这个理由,还不如实话实说告诉她算了呢。 她苦苦劝慰了一番,齐柠菀却丝毫不为所动,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齐邕和梁思辙一起过来了。 这下陈婉像找到救星一般,赶忙上前开了门,为避免说漏嘴,她急忙解释道, “你们来了,快来劝劝菀娘,那秦芝韵嚣张跋扈,若菀娘继续留下来,指不定她又要做出什么事儿来呢。” 听到陈婉的话,齐邕和梁思辙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瞬间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 齐邕反应迅速,他轻咳一声,低声对齐柠菀说道:“菀娘,嫂夫人说得没错,强龙难压地头蛇,更何况我们还是这种毫无根基的。 你听嫂夫人的,咱们出来也这么久了,该回去了。娘亲在家里不知道有多想你呢,她一直念叨着你,盼望着你能早点回去。” 齐邕一番劝解,齐柠菀的面色才松动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看到这一幕,陈婉提着的心略微放松了一些,她感激地看了齐邕一眼,然后回头望向梁思辙,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仿佛在无声地问他,是否已经将事情全部告诉了齐邕? 在她望过来的那一瞬间,梁思辙便像是会读心术一般,立刻冲着她点了点头。 陈婉心中顿时有了底,随即与一旁的齐邕默契十足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开始巧妙地配合行动,通过一番劝说与安排,很快便说服了还有些犹豫的齐柠菀,让她答应了回苏州。 “再急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啊,明早再走不行吗?”齐柠菀虽然刚刚已经点头应允,但此刻心中仍是不舍,眉头微蹙,眼中流露出对即将分别的不情愿。 “那秦芝韵总不至于半夜摸黑过来找麻烦吧?我还没能和陈姐姐好好地道个别,聊聊心里话呢。”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试图再次争取一些时间。 齐邕见状,心里不禁暗暗叫苦,知道再解释下去也是徒劳。 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用近乎敷衍的语气答道:“行啦行啦,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和嫂夫人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相聚的日子还长着呢。 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收拾好东西,咱们好早点出发,免得夜长梦多。”齐柠菀被齐邕这番催促,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也只好依依不舍地闭上了嘴。 等齐柠菀和齐邕都收拾好,梁思辙轻轻拍了拍齐邕的肩膀道,“齐兄,此行山高水长,我们不便远送,但你们一定要多加保重,路上务必小心,到了苏州之后,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来信报平安” 齐邕重重地点了点头,可随即,他又露出了一丝犹豫之色,似乎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 他望着梁思辙,迟疑道:“那我们走了之后,你们……?”话语虽未说完,但其中的关切与忧虑却已溢于言表。 梁思辙坚定地回望过去,眼中没有丝毫的动摇,他微微一笑,道:“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你放心。” 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定海神针,稳稳地扎进了齐邕的心里。 二人交换了眼神,齐邕用力地拍了拍梁思辙的手臂,仿佛无声地告别,随即便带着三步两回头的齐柠菀出了客栈,登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 望着他们的马车渐行渐远,梁思辙和陈婉这才收回了目光,回到了客栈,陈婉没有立即回房休息,而是跟着梁思辙一起回了他的房间。 一进房间,陈婉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小叔,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若秦海全迟迟找不到舆图,会放过我们吗?” 齐家兄妹一走,她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这才开始有空暇去细细思考之后可能面临的种种困境,可这么一想,她开始忍不住地担忧起来。 梁思辙也不知道阿弥什么时候能将信送到静王手里,又能不能为他们搬来救兵,可如今,他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有以不变应未变,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可望着陈婉忐忑不安的模样,他还是安抚道,“秦海全是宁王的人这件事现在还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因而他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只要没找到舆图,他便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很快便会等来救援。” 陈婉听着梁思辙的话,心中的恐惧与担忧逐渐消散了一些,“嗯,我相信你,小叔。”说着便坚定而又认真地望向梁思辙。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久久没有挪开,不知何时,他们的目光竟变得有些炽热而深邃了起来。 然而,这份炽热的目光并未持续太久,陈婉像是被烈日灼伤了一般,猛地收回了目光。 她调转了身子,快步向外走去,边走边道:“小叔,我先回房了,你好好休息。”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仿佛是在逃避什么。 梁思辙并未阻拦她的脚步,而是默默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复杂难辨的情绪。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随着夜色逐渐深重,客栈外的月亮高高挂在天边,洒下淡淡的银辉,将整个客栈笼罩在一片宁静与祥和之中。 然而,这份宁静与祥和并未能抚平梁思辙与陈婉二人心中的波澜,他们各自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地听着窗外偶尔传的虫鸣声。 就在这时,客栈内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突兀。 第67章 发现被盗 听到客栈的木质楼梯发出声响的那一刻,梁思辙便立刻坐直了身子,耳朵敏锐地捕捉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听着脚步声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循,完全不像是训练有素之人所发出的,梁思辙脑海里闪过一丝疑惑。 然而,不等他细想,那些脚步声似乎突然间加重了分量,每一步都踏得地板咚咚作响,目标明确地向着他的房间直冲而来。 梁思辙迅速而悄无声息地从床上坐起,伸手一把抓过床头那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握柄入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刻意压低却依然清晰可闻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思辙兄,是我,齐邕,快开门。” 这声音让梁思辙蓦地一沉,随即他快步上前,一把拉开了房门,只见夜色中,刚刚被他送走的齐邕与齐柠菀兄妹俩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隔壁的陈婉也默默听着外面的声响,当她听到那些脚步声径直朝梁思辙的房间而去,紧接着是房门被缓缓推开的嘎吱声,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莫名的紧张感。 几乎是在本能驱使下,她也急忙打开了房门,紧跟其后,刚一出门,她便瞥见了齐柠菀手里提着包袱,紧跟在齐邕身后,一同迈进了梁思辙的房间。 等到齐氏兄妹完全进入屋内,梁思辙正欲关门之际,却意外地发现了站在门前的陈婉。 他立刻轻轻地将她拉进了房间,同时警觉地环顾四周,确认无误后,才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房门。 “思辙兄,福州城已经戒严了,现在只许进不许出,我们出不去了。” 齐邕一脸忧色,刚见梁思辙进门,便急切地压低声音,将他刚刚在城门处目睹的情景一一细说。 他的声音虽低,但在万籁俱寂的客栈内还是显得尤为明显,房间内的氛围也愈发沉重。 齐柠菀虽不明就里,但她也知道了此事绝不是闺阁女儿家的矛盾那么简单,而从哥哥和梁思辙的神色中也能隐约感觉到,已经到了危急时刻。 她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自己不小心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给众人添麻烦。 陈婉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她轻轻走到齐柠菀身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试图用这种方式给予她一些安慰和力量。 梁思辙听完,心中已然明了,这八成是秦海全已经察觉到舆图被盗,只是目前尚未确定嫌疑人,否则搜查的士兵恐怕早已将客栈团团围住。 想到阿弥早早便已出城,即便是秦海全反应迅速,以阿弥的身手,想要脱身也并非难事,梁思辙心中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随即而来的愧疚感又让他难以释怀,“齐兄,真是对不住,这下可能真的要连累你们了。” 齐邕闻言,连忙摆手,脸上露出一丝不羁的笑意, “思辙兄,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是兄弟,你让我抛下你独自回苏州,我本就不愿,即使回了苏州也不会安心,现在正好能留下来陪你一起面对,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的忙呢!”他越说越起劲,仿佛留下来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梁思辙看着齐邕如此仗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此刻再客气反而显得生疏,于是只向齐邕投去感激的一瞥,随后又转身安慰众人道: “大家不必过于担心,现在情况还不算太糟糕。但为了以防万一,齐兄,你明日便不要继续住在这个客栈了。一旦城门放松戒备,你就立刻出城,一刻也不要耽误。” 齐邕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他郑重地点头答应了下来,随后,他带着一脸茫然的齐柠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都督府内,秦海全一脸铁青地将女儿秦芝韵禁了足后,心中的怒火却仍未平息。 他怒气冲冲地回到后院,直奔孙氏的住处,将秦芝韵擅自闯入他书房,并公然表达对其他男子的心仪之情一事,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孙氏。 “你是怎么管教女儿的?”秦海全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与失望,“一个千金大小姐,竟然如此不知廉耻,堂而皇之地说她心仪别的男子,这简直是将我们秦家的脸都丢尽了!” 孙氏闻言,虽然心中也惊讶于秦芝韵的大胆行为,但她一直以来都深深地爱慕着秦海全,对于他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在她看来,秦海全就是她的天,他的话就是她生活的准则,他的喜怒哀乐就是她心情的晴雨表。 此刻,听见秦海全的严厉指责,孙氏虽然内心腹诽着: “这不是您一直娇惯着她,说她胆大率真、不拘小节,才是难能可贵的真性情吗?把她惯的谁也不怕,胆大妄为。”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点不满或反驳的神色,反而更加恭敬地低下了头。 她几乎是无条件地支持丈夫的决定,维护他的权威与尊严,于是,她轻轻地垂下眼帘,低声说道:“老爷息怒,身子要紧,韵儿是我管教无方,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她,您别再生气了。” 秦海全的怒气这才慢慢散去,颇有些打一巴掌给一颗枣地安抚孙氏道, “夫人啊,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辛苦,不仅要操持家务,还要管教孩子。但韵儿是我们秦家的女儿,她的行为举止代表着我们秦家的脸面,不过,你也别太自责了,我已经让她禁足了,这段时间你好好看管她,不许她再胡来了。” 孙氏连声应是,秦海全这才消了气,打算回前院,孙氏又恭恭敬敬地将他送出了门,站在院门口,目光中带着深深的依恋与不舍,直到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长廊的尽头,这才转身,步履沉重地去了秦芝韵那里。 秦海全在孙氏那里消了气后,慢悠悠地踱步回了书房。然而,就在他轻轻坐下的那一瞬间,一股微妙的不安感如同暗流般涌上心头。 起初,他以为这只是错觉,或许是因为秦芝韵刚才不小心动了书案上的什么东西,但当他开始仔细观察,却发现书房内的变化远不止于此,连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一丝异样的气息。 秦海全的心跳不禁加速,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笼罩在他的心头,他立刻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书房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很快,他发现这书房被人翻找过。 他快步走向书架,一把将书架上的古籍拿开,而那本古籍下面,原本放着的舆图,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舆图上的内容,系着他们秦家的荣辱兴衰,若是被人发现,他可就是欺君之罪,想到这,秦海全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立刻派人将城门封锁,想要尽快找到这盗图之人。 同时,他又在心中仔细回想着可能盗图之人的名单,每一个与秦家有过节、或是近期行为异常的人都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毕竟,这关乎秦家的生死存亡,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于是,他连夜招了刘茂,白韫等心腹前来商议。 第68章 将计就计 刘茂与白韫很快便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二人身为秦海全的心腹和下属,对于秦海全所暗中筹谋的那些事,自然是心知肚明。 几人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尤其是刘茂,舆图若被有心人利用,他甚至会比秦海全死的更惨。 正因如此,当刘茂一听到舆图被盗的惊人消息时,他心急如焚,不到一刻钟便到了都督府。 还未等通报,他便已迫不及待地冲进了秦海全的书房,一进门,那张平日里还算沉稳的脸庞此刻已布满了焦急与愤怒,他连忙问道:“都督,那舆图究竟是如何被盗的?您可知是何人所为?” 秦海全此刻的心情亦是烦躁至极,他腹内仿佛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在肆虐,听到刘茂如此急切的发问,他也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我要是已经知道了是哪个混账东西干的,还用得着把你急吼吼地叫来这里吗?!” 刘茂被秦海全这一声怒吼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但他却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细细思索,随即喃喃自语道:“谁会知道这张舆图的存在呢?除了我们几个,还有谁能接触到呢?” 话音刚落,刘茂猛地抬头,与秦海全那同样充满疑惑与愤怒的眼神对视了一眼,在这一刹那,他们仿佛都从对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那个令人不安的答案。 “梁思辙!”刘茂几乎是怒吼着说出了这个名字。 “都督,肯定是他,除了他,谁还知道这件事?况且上回他不就试图向静王揭露我们强征兵马的事情吗?只不过被我们及时拦截了,说不定他因此心生不甘,想要报复我们。” 刘茂的话语像是一枚炸弹,在秦海全的心头炸响,他回想起梁思辙上次写给静王的信,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如果真的是梁思辙所为,那么他这次的目的显然不仅仅是报复那么简单,他很可能想要利用这份舆图来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波,甚至可能威胁到他们的身家性命。 秦海全与刘茂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他们都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想法,现在,他们必须尽快找到梁思辙,夺回舆图,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一旁的白韫却疑惑道,“梁思辙不是文官吗?据说他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并不会武艺,那他怎么可能越过都督府的层层守卫,悄无声息地取走舆图呢?” 此话一出,秦海全略微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合理性,但刘茂却毫不在意道,“都督,此事可不是小事啊,关乎到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 但白韫却并未因此退缩,他仍然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可万一梁思辙并不是真正的敌人,我们仅仅根据这些猜测就对他下手,那不仅可能会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有可能提前暴露我们的计划啊。 那梁思辙与静王关系匪浅,若我们打草惊蛇,让他察觉到了什么风吹草动,那可就真的不好了。” 白韫的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指问题的核心,让秦海全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个问题。 刘茂还要再反驳,但秦海全却已经抬起了手,制止了他的话语,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而深邃:“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都督”白韫轻轻捋了捋下颌的胡须,沉吟了片刻之后,缓缓道,“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对外宣称我们的舆图不幸被盗,以此为由,要求全城进行彻底的搜查。 此举一来,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全城进行细致的排查,若真能在某个角落搜出那盗图之人,不仅能追回舆图,还能顺藤摸瓜,揪出背后的主谋,自然是皆大欢喜; 二来,若是真被人利用,我们也可以抵死不认,就说是盗图之人诬陷,为我们争取时间和回旋的余地。” 秦海全听完,眼神顿时一亮,仿佛看到了黑暗中透出的一缕曙光,连刘茂也一时语塞,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默默点头。 “好!就依你的计策行事,”秦海全一拍桌案,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刘茂,你务必听从白韫的安排,全力以赴,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乱了全局。” 刘茂闻言,虽然心中仍有些许疑虑,但见秦海全态度坚决,也只能领命而去。 于是在第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尚未完全驱散夜色时,就有士兵恭敬地请了梁思辙等人到了都督府。 好在齐邕兄妹一早就离开了客栈,而来请人的士兵又不识得他们,所以到都督府的只有梁思辙与陈婉等人。 士兵敲响梁思辙与陈婉房门时,二人同时开了门,随即又一同露出疑惑的神情,打头那人恭敬道,“都督大人有要事相商,还请梁大人与夫人一同前往都督府。” “什么事这么着急?竟连家中的女眷也要一同前去?” 梁思辙眉头微蹙,他的声音冷静而沉稳,条理清晰,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试图从士兵的口中探得一丝端倪。 士兵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具体事宜,卑职并不清楚,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大人与夫人能即刻动身,以免耽误了大事。” 梁思辙与陈婉交换了眼神,随即便配合地同士兵一起出了门,登上了去都督府的马车。 这一次情况不同,梁思辙没有再骑马,而是同陈婉一起登上了马车。 陈婉一踏入马车,便迫不及待地低声向梁思辙发问,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不安与焦虑: “小叔,你说他们这次突然这么急迫地让我们去都督府,是不是已经对我们产生了怀疑?” 梁思辙闻言,迅速而果断地将手轻轻覆在了陈婉的唇上,动作温柔而有力,紧接着他又冲着陈婉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用手指了指马车窗外,示意她隔墙有耳。 陈婉立刻读懂了梁思辙的眼神,她微微点了点头,可梁思辙却没有立马将捂着的手拿下来,而是静静地凝视着自己手掌下闪烁着的大眼睛。 二人的眼神在狭窄的马车内交汇,久久不曾离开,终于,当马车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颠簸声,打破了这份静谧,梁思辙才缓缓地将手从陈婉的唇上移开。 陈婉则像是被烫过一般,猛地一缩,脸颊上瞬间泛起了两朵红云,她掩耳盗铃般地咳嗽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与羞涩。 随后,她东张西望了起来,仿佛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又仿佛是在寻找什么可以让自己安心的事物。 她的眼神在马车内四处游移,却始终不敢与梁思辙再次对视,仿佛刚才那个沉溺在梁思辙的帅气与专注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第69章 毫无收获 等马车停在了都督府大门口,二人才发现被请来的不只有他们,此次来福州述职的所有官员及其家眷无一例外,全都被请了来。 望着周围众人脸上那抹显而易见的茫然与不解,梁思辙的心中反而莫名地踏实了下来。 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故意装出一副对此毫不知情的样子,脸上挂起了与众人无异的好奇神色,上前与大家攀谈了起来。 与此同时,藏在暗处的秦海全与刘茂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众人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希望能从这些人的言行举止中捕捉到一丝线索,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竟没有从中找出任何的不妥。 “白大人,以你所见,何如?”秦海全将视线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收回,转而投向了身边的白韫,询问他的意见。 白韫也没了办法,捋了捋胡子道,“再看看吧。” 因而三人只好现身走向议事大厅,大厅里,大家全都不明就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互相打听着消息。 当秦海全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议事大厅的门口时,原本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紧接着,众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都督大人,究竟是什么事情如此紧急,将我们召集于此?”“是啊,都督,这究竟是出了何事?能否给我们透露一二?” 面对这如潮水般涌来的询问,秦海全面色凝重,略微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诸位大人,请稍安勿躁。昨日,我书房中那张至关重要的军事舆图,竟然不翼而飞了。” 说完这句话,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仔细地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然而,在场的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所震惊,一时间竟无人言语。 他们先是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震惊,随后,又忙不迭地开始低声议论起来,试图从彼此的言语中寻找线索或答案。 秦海全见状,语气更加坚定地说道:“我严重怀疑,这次舆图失窃的幕后黑手,就在我们这些人当中,他的目的,很可能是勾结外邦,窃取机密,因此,我希望大家能够齐心协力,共同查明真相,绝不让任何阴谋得逞!” “都督,那怎么才能查出是谁盗取了舆图?” ,“是啊,都督,需要我们怎么做呢”,一时间,众人又像闹市一般纷纷发出疑问。 秦海全环视了一圈众人,大声说道:“很简单,大家只需要全力配合询问和搜查就行了。” 接下来,刘茂与白韫两人分别对在场的众人一一询问,同时,又派了人去他们的住所仔细搜查,意图通过这种方式找寻出舆图。 然而,令所有人失望的是,不管是口头询问还是搜查,都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舆图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为了以防万一,秦海全决定暂时不放走众人。他让孙氏专门安排了几个院子供他们住,并派了士兵严密看守,这一决定立刻引起了众人的不满和抱怨。 “都督,我们可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一位官员不满地喊道。 可秦海全却全然不听,强硬地将众人关在了院子里。 日子如同流水般一天天悄无声息地过去,刘茂几乎将整个福州城翻了个底朝天,每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但还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丝毫没有寻到那份至关重要的舆图的踪迹。 他本就是性情急躁的武将,面对这般无果的搜寻,心中的焦虑与烦躁更是如野火燎原般难以遏制。 “都督,我看不如就对他们施以严刑拷问算了,看他们到底招不招供!”刘茂眉头紧锁,语气中满是急切与狠厉。 “都督,此举不妥,如今城内天天戒严,已经引起了民众的怀疑和不安,现在城内已是人心惶惶,草木皆兵,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发人们的恐慌与猜测,”白韫神色凝重,突然开口劝道。 “若再对后院的一众官员严刑逼供,一旦传出去,势必会引起更大的轰动”白韫又补充道,目光中满是无奈。 “可舆图一日没找到,我们就一日不得安生,若就这么把他们放了,那我们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刘茂反驳道。 然后他又接着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看不如就把梁思辙杀了,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他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啊,都督。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不能有丝毫的妇人之仁啊,否则只会断送我们所有人的性命!” 秦海全面色阴沉,目光中透露出狠戾之色,他沉声道,“刘茂说的对,既然找不出凶手,那梁思辙就是最有可能的人,先将他杀了再说。” 话音刚落,刘茂猛地起身,抱拳行礼,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都督英明!属下这就去把人拎出来杀了,以绝后患!”说着,他便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外走去,一副刻不容缓的架势。 就在这时,白韫却急忙起身,高声喝止道:“慢着!刘将军请慢,请听我一言!” 刘茂的脚步猛地一顿,他转过身来,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不满与疑惑:“白大人,你又有何高见?难道还要再放过那梁思辙吗?” 白韫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缓缓说道:“刘将军稍安勿躁,都督,这梁思辙虽然可疑,可他毕竟是静王的人,若是无缘无故地死在都督府,那日后静王问起,我们可如何交代?恐怕会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为今之计,我们不如先将这些官员们放回去。毕竟,将近年关,诸位大人理应回到各自的辖地,处理政务,安抚民心。 若是在这途中他们遇到什么不测,那可就与我们无关了。这样一来,我们既摆脱了眼前的困境,又可以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况且,福建一带海盗劫匪出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若是这些官员在回去的路上真的遇到了海盗,不幸身亡,那我们也好有个搪塞的借口,对外也好有个说法。都督,您看呢?” 白韫说完,目光炯炯地看着秦海全,等待着他的决断。 第70章 赶路 秦海全听了白韫的话,觉得颇有道理,于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很快便将关押的一众官员们放了回去,不过他还是谨慎地派了人暗中观察。 陈婉同众位夫人们一起被关押在后院,听说可以出去后,大家纷纷掩面而泣,互相告别后来到前院与丈夫团聚。 陈婉虽不是梁思辙的夫人,但相处了那么多年,早已经胜似亲人。 在前院见到梁思辙后,也觉得恍如隔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感慨,眼眶不禁微微泛红,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二人坐上马车再次回到了客栈,却见客栈内他们的房间全都被翻得凌乱不堪,二人无奈,只好和红穗一起将屋内收拾了一番,随后准备立即出城。 他们从都督府出来时便已是晌午,为了早点出城,他们没有用午膳,而是派人去街上买了干粮,准备在马车上将就一下。 一路上的气氛都显得有些沉闷,陈婉与梁思辙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幅舆图的事情,但他们的眼神中却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他们心里都明白,舆图没有找到,这件事就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结束,秦海全虽然表面上将他们放了出来,看似已经放过了他们,但谁知道这背后是否还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和后招呢? 可他们不得不听从他的吩咐,回到漳州。于是一出城门,梁思辙便立刻骑上了马,紧紧跟随在马车旁,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前行,离着福州城越来越远,但梁思辙的心却并没有随之放松。他深知,在这茫茫的荒野之中,危险可能随时降临,即使他并没有感到身后有追兵赶来。 他不断地回头张望,试图从逐渐变得昏暗的天色中捕捉到任何可能的威胁,但除了那片被夜色吞噬、显得更加幽深莫测的密林,他什么也没看到。 夜色如墨,渐渐将天地包裹,使得每一声细微的响动都被无限放大,让人心生寒意。 也不知在黑夜中行走了多久,久到众人都已疲惫不堪,马车的吱嘎声也变得格外刺耳。 梁思辙考虑到马车内的陈婉与红穗,她们毕竟是女子,体力有限,长时间颠簸早已让她们疲惫至极,于是终于决定停下来休整一番,“停,停下来歇会儿。”他朝着前方赶车的侍卫喊道。 接着他走到马车跟前,轻轻掀开帘子,轻声唤道,“嫂嫂,我们在此歇息一晚再走,你先下来活动活动,吃点东西。” 陈婉被长时间的颠簸折磨得脸色苍白,但她为了不拖累大家,硬是忍着一言不发,听到梁思辙的话,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试图掩饰自己的疲惫。 然而,当她下马车时,腿却忽地一软,差点摔在了地上,还是梁思辙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了起来,关切地问道:“嫂嫂,你没事吧?” 陈婉摇了摇头,强打起精神说道:“没事,只是坐久了腿麻罢了,歇一会儿就好。”梁思辙见状心疼不已,可也毫无办法,只默默地递给陈婉一块干粮和水壶,让她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陈婉接过干粮和水壶,勉强吃了几块点心,然后围着马车慢慢走了几圈,试图让自己的身体暖和起来,随着走动,她感觉腿部的麻木感逐渐消退,体力也似乎恢复了一些。 于是,她抬头望向梁思辙,提议道:“小叔,我没事了,我们还是连夜赶路吧,免得夜长梦多,还是早日赶回漳州的好。” 梁思辙见她如此顾全大局,不免对她又心疼了几分,可他明白如今的局势有多危险,容不得半点拖延,于是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婉,点了点头,吩咐众人继续赶路。 众人又在漆黑地夜色中继续行走了起来,夜风呼啸,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前行,然而,没过多久,却见前方路上隐隐约约有亮光传来。 这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梁思辙立马警惕了起来,他迅速而冷静地吩咐众人停了下来,所有人屏息凝神,仔细聆听光亮处的声音。 然而,除了呼啸而过的夜风和偶尔传来的野兽低吼,他竟没有听到任何的异常动静,这反而让梁思辙更加不安,因为未知往往比已知更加危险。 他略一思索,决定派出一个侍卫偷偷上前打探,这个侍卫也是静王府出来的人,叫做张卫,此次他总共带了四个人出来,阿弥进京带走了两个,因而他身边就只有两人了。 若真发生危险,就凭他们三个人,还要照顾手无缚鸡之力的陈婉和红穗,是绝计应付不过来的,因此,他特别叮嘱张卫要小心行事,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返回。 一行人留在了原地静静地等待着打探结果,气氛紧张得几乎令人窒息,原本静谧的密林却在不久后突然喧闹了起来,远处的光亮处突然传来了阵阵声响,似乎有人在交谈,还有火把的噼啪声。 梁思辙心中一紧,以为张卫暴露了行踪,他立刻吩咐马车往一旁的密林中藏去,然而,还没等他们藏好身形,刚刚去打探消息的李卫却高声呼喊起来:“大人,大人!” 伴随着他的呼喊,好像有不少的人举着明亮的火把朝着这边走来,梁思辙顿时察觉出了不对,若是暴露了,怎会大张旗鼓地呼喊他。 尽管心中存疑,但他不敢有丝毫的侥幸心理,于是又迅速吩咐侍卫立刻驾着马车撤退,他自己则选择留了下来,隐身于密林的边缘,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越来越近的火把和人群。 随着火把的逐渐靠近,那些举着火把的人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中摇曳,显得格外生动。 而当梁思辙终于看清了对面领头的人时,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了一阵惊喜,紧接着便毫不犹豫地站直了身子,高声回应道“我在这儿,齐兄,怎会是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齐邕举着火把,身后还紧跟着十几个腰间别着大刀长剑,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他们一见梁思辙现身,立刻加快了脚步,纷纷围拢上来。 齐邕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咧着嘴,露出了一口白牙,笑着说道:“思辙兄,我可是等候你多时了。我就知道,你回漳州的路途上,必定会经过这里 “这些是……?”梁思辙望向齐邕身后那些威风凛凛的彪形大汉,疑惑道。 第71章 请镖局 随着梁思辙的疑问发出,密林中再次响起齐邕爽朗的笑声,他边笑边用力地拉过身旁站立的一位身材魁梧、宛如山岳般稳固的壮形大汉,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介绍道: “这是我请的帮手,福州赫赫有名的威龙镖局,这是总镖头曾龙大哥,曾大哥,这便是我的好兄弟,漳州县令梁思辙。” 言罢,梁思辙与曾龙两人便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彼此拱手作揖。 而陈婉乘坐的马车也被梁思辙及时叫停返回了这里,当马车缓缓停下,陈婉掀开窗帘,一眼便望见了齐邕身后那些孔武有力、气势逼人的镖师们,他们一个个身姿矫健,眼神锐利,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这阵仗让陈婉不禁哑然失笑,嘴角勾起一抹温婉而又略带调侃的笑意:“齐公子,可真有你的。” 齐邕被陈婉这一夸,挠挠头憨态可掬地跟着笑了起来, “嫂夫人,一路辛苦了吧,走,去前面歇歇脚,菀娘也在前面等你们呢。” 说着,他便引领着众人朝着刚才的亮光处走去,还没到地方呢,齐柠菀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一把抓住了陈婉的手,“陈姐姐,你们没事吧?” 陈婉轻轻拍了拍齐柠菀的手背,回以一个温婉如春风的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与询问,“没事没事,倒是我们拖累了你们,这段时间,他们没有为难你们吧?你们过得可好?” “我们也没事儿。”齐柠菀连忙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庆幸。 “只是前几天一直封锁城门,我们出来不了,哥哥便去找了镖局,等城门一开,我们便出来了。”说完,她又亲昵地牵起陈婉的手,一同围坐在了熊熊燃烧的篝火旁。 听着篝火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梁思辙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齐兄,难为你在这危急时刻还等着我们,但这次前路未卜,明日你便同曾大哥他们一同回苏州吧,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麻烦你将我嫂嫂也一同带回苏州。” 陈婉正坐在不远处,手持水壶,静静地喝着水,听到梁思辙的这番话,她立刻放下水壶,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不回去,此回漳州危险重重,我怎能抛下你独自回去。” “正是因为前路危险重重,我才更不能让你跟着我冒险,”梁思辙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苦口婆心的意味,“嫂嫂,你若出事,我怎么对得起大哥。” 听梁思辙提起梁思轶,陈婉罕见地沉默了片刻,随后仍坚决道,“我若丢下你,才是对不起你大哥,你不要再多说了,我们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陈婉的声音在密林中回荡,每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随着她的情绪愈发激动,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场面也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就在这时,齐邕适时地站了出来,他笑着打断了这凝重的气氛: “嫂夫人,呸呸呸,咱们可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思辙兄,你也别太过于焦虑了,我不是已经请来了曾大哥他们嘛。 曾大哥在江湖上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再加上这些身手不凡的镖师兄弟们,我们定能平平安安地抵达漳州,你大可放心。” 梁思辙的态度却异常坚决,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齐兄,事关生死存亡,这可不是儿戏。你明日必须带着他们返回苏州,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陈婉仿佛没有听见梁思辙的话一般,她的眼神越过梁思辙,径直冲着齐邕道:“齐公子,你带着菀娘回去吧,你们许久不曾回家了,想必家中长辈定是挂念极了。这一路凶险未知,你们不必与我们一同冒险。” 齐邕见状,脸上的笑容收了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帮着谁说话,不过片刻后,他还是选择遵从内心的想法: “思辙兄,这次我不能听你的,嫂夫人说的对,我们不能抛下你一人独自面对,不管前面会遇见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哪怕丢了性命,我也认了。” “对,梁大哥,我们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们一起面对。”齐柠菀也立刻附和道。 “不行,你们……”梁思辙反对的声音再次响起,却被陈婉应声打断: “小叔,你有你的坚持,我们也有我们的选择,你不必再多费口舌了,我不会走的,我们是家人,应该一起面对困难,而不是让你一个人独自承担。” 听着他们斩钉截铁的话,梁思辙竟不知如何反驳,他深知为了他们的安全应该将他们立刻送回苏州,但面对这份深厚的情谊与共同进退的决心,他感到自己的话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沉默片刻,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陈婉见他妥协,这才露出了笑容,“小叔,你就别再愁眉苦脸的了,齐公子已经请来了镖局,现在情况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不是吗,就算遇到事情,我们也有了自保的能力,你就不要太担心了。” 众人见状,纷纷加入了安慰的行列。梁思辙面上的表情逐渐恢复了平静,但他的内心却并未因此而彻底放松,而是在思考怎么才能让他们平安回到苏州。 大家并不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还以为他已经默认了大家一起去漳州的决定,于是,现场的气氛顿时又活跃了起来。 大家开始围着篝火,低声交谈、休憩,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清脆的笑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悦耳。 等大家在篝火旁互相依偎着慢慢睡去时,梁思辙叫上了齐邕,两人悄悄走到了一旁。 夜色下,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梁思辙低声说道: “齐兄,你我都是男儿,感激之言我就不再多说,但我嫂嫂与齐小姐都是女儿家,本应锦衣玉食地养在深闺,如今却跟着我们风餐露宿,委实不该。 更何况越往前走,前面的路就越危险,我们虽没有多大的能力,但却不能将家眷也拖进这危险境地。” 齐邕刚开始以为梁思辙又要再让他回苏州,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拒绝,然而,当他听到梁思辙的话是为了保护两位女眷时,他顿时觉得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 他拍了拍梁思辙的肩膀,说道:“思辙兄,你的担忧我理解。但正如嫂夫人所说,遇到危险应该共同面对。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不能让女眷们冒太大的风险。 依我看,明日我们可以先让镖局的一部分人护送她们二人回苏州,而我们则带着一部分人去漳州。” 第72章 独自一人 梁思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点了点头,说道:“齐兄所言极是,我也是这个意思。” “既然这样,那就这么定了。”齐邕的眉头却并未因此舒展,反而更加紧锁,显得有些苦恼,“不过我们怎么才能瞒过她们呢。” “这一点你无需太过担心,我来安排。不过,你也要格外警惕些,千万不要露馅。” 随即,他又低声道:“明日一早,我们一前一后分散在队伍的两端,尽量保持自然的距离。等她们上了马车,开始启程之后,我们便悄悄地调转方向,开始往北行进。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齐兄,你在后面多护送她们一截,确保她们的安全。等过了福州地界,确认她们已经远离危险之后,你再调头回来找我。” “为何你不和我一起护送她们呢?”齐邕不禁脱口而出,心中满是不解和担忧。 梁思辙的眉头紧锁,目光中透露出深沉的忧虑和缜密的思考,“明日我们距离出城已过了一天一夜,若秦海全真的如我们所料,不肯轻易放过我们,那么他明日恐怕便会派人追上来了。 若是我和你们一起,万一真的遇上了他们,定会有一场恶战。而我若是不在,哪怕真的遇上了,他们也不会立刻注意到你们,这样她们就能有更多的机会逃脱。”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局势的精准判断和对应对策略的深思熟虑。 齐邕闻言,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随即问道:“那我们在何处会合?” “就在此处往前100里有一个小镇,镇上左起第三家是一个酒铺,环境隐蔽,不易被人察觉。届时我便在那里等你。”梁思辙低声嘱咐道。 “左起第三个?你怎么知道的?哦!我怎么给忘了,你可是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连书院里有几棵树都记得清清楚楚。” 齐邕一拍脑袋,颇为感慨道,“那行,那明日我们便分头行动,不过思辙兄,你小心点,若发现不对劲,你就赶紧逃。” 梁思辙轻轻拍了拍齐邕的背,仿佛是在给予他无言的鼓励与安慰:“放心吧,我会小心行事的,两位女眷就拜托你了。”说着,他颇为认真地朝着齐邕抱拳。 齐邕见状,连忙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这是应该的啊,我们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更何况保护她们也是我的责任。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客气了,这可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洒脱不羁的梁思辙啊。”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却也透露出深深的情谊。 商量既定,二人便若无其事地回到了篝火旁,与众人一同休息。夜色渐深,篝火旁的欢声笑语渐渐平息,只剩下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伴随着众人均匀的呼吸声,一切显得那么宁静而和谐。 第二日,几乎是在晨光穿透密林,斑驳地撒在地面的那一刻,众人便渐渐苏醒了过来。他们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便开始继续赶路。 出发时,陈婉和齐柠菀选择坐在一辆马车上,轻装出行,争取早日到达漳州,却没想到,在她们登上马车后不久,马车便绕着密林绕了一个圈,悄无声息地往回走去。 调头后,梁思辙就从队伍的前方渐渐停了下来,任由队伍慢慢地超过他,等他与队伍最后方的齐邕相遇时,二人对视了一眼,给了彼此一个默契的微笑。 随后,梁思辙便看着队伍慢慢朝着他的反方向走去,逐渐消失在视线内,随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齐邕在将马车送出了福州后,正打算悄无声息地调头时,一位镖师却轻轻喊住了他,并递给他一封信。 齐邕见状疑惑万分,他骑在马上缓缓将信打开,信上的字显然是匆忙中写下,显得有些凌乱,可齐邕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梁思辙的字。 信上先是为欺骗了他而道歉,梁思辙并没有在小镇上等他,而是选择了抄近路回漳州,而后又拜托他照顾好陈婉,倘若他有何不测,希望能看在他的面子上照拂陈婉的余生,哪怕她改嫁他人。 信至此处,字迹明显加重,仿佛写字人的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然而,沉浸在信中的齐邕并未立即察觉这一细节。 他的眼眶在不经意间已变得通红,既因为梁思辙的欺骗感到愤怒,也为他即将面临的一切感到担忧。 看过信后,齐邕几次都想调转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赶去,可得了梁思辙嘱咐的镖师们纷纷拦着他,劝诫他,他这才渐渐放弃了回去的念头。 为了避免陈婉她们怀疑,齐邕一直没有叫停马车,让她们下车休息,可这样的异常却很快引起了陈婉的怀疑。 从出发开始,陈婉就再未见到梁思辙的身影,以往他总是如影随形,守护在马车旁。 起初,她以为是因为随行人员众多,他无需再时刻守护,但过了这么久也未见他来询问一二,这让她心中生出了疑惑。 陈婉心中的不安如同野草般疯长,她忍不住拉开了车窗的帷幕,试图从窗外寻找一丝线索,但沿途的风景如常,并无异样。 不甘心的她,随即用力推开了沉重的车门,径直走到前面的鞍座上,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四周。 可她看来看去,却只看到了齐邕远远地跟在后面,丝毫不见梁思辙的身影,这一刻,她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安,高声呼喊停车,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绝望。 车夫仍然是梁思辙从静王府带出来的侍卫之一,此刻却仿佛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马车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不顾一切地向前疾驰,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 陈婉见没人理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停车!停车!再不停车我便跳下去了!”她的声音因紧张而变得尖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撕扯而出。 说着,她真的做出了往下跳的决绝姿态,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握车辕,仿佛随时准备一跃而下。 侍卫终于被她的决绝所动,无奈地勒紧了缰绳,马车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缓缓停了下来。 跟在队伍后面的齐邕见状,立刻策马赶了上来,刚到马车旁,便听见陈婉急切而焦虑的询问:“梁思辙呢?”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齐邕连忙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马车前,解释道:“嫂夫人,思辙兄他……他让我送你们回苏州。” “他自己一个人去漳州了是不是?”陈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质问,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梁思辙的安危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不行,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面对危险,你们回去吧,我要去找他。”说着,她便伸手去拉旁边的一匹马,想要翻身上马,独自一人去寻找梁思辙。 看着她不甚熟练的上马姿势,齐邕便知道他拦不住,况且他心中也是想要去找梁思辙的,于是,他拦住陈婉,高声道,“我陪您去,嫂夫人。” 第73章 回头 齐柠菀也下了马车,高声道,“我也要去!” “你就别去添乱了,你会骑马吗?你去干什么,乖乖回苏州去,娘亲等你很久了。”齐邕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话语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立即对她进行了训诫。 “凭什么你能去,我不能去,我也要去!”齐柠菀大声抗争着,她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甘与倔强。 可面对齐邕毫不妥协的态度,和自己不会骑马的情况,最终还是她妥协道,“大不了我坐马车远远跟在你们身后就是,这样既不会拖累你们,也不会有危险,若你们有事,我还能去找救援。” 齐邕见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而齐柠菀的态度又如此坚决,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同意了她的提议。 他吩咐随行的一名镖师照顾好齐柠菀,让她坐着马车跟在队伍后面,自己则翻身跃上一匹骏马,与陈婉并肩而立,准备启程。 “嫂夫人,您……骑马真的没问题吗?”齐邕满脸担忧地看着陈婉,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不安,“要不您还是同菀娘一起上马车吧,这样也能安全些。” 陈婉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不用,小叔他已经走了那么久,若我们再坐马车,恐怕很难追上他的步伐。我可以的,你不用担心。” 说完便一挥鞭子,催促着马儿快步朝前跑去。 而另一边的梁思辙在目送着马车消失在眼前后,便带着五名镖师和一个侍卫踏上了回漳州的路。 其实回漳州的路只有一条,他在信上那么说,不过是机敏地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而已,只为了能让齐邕安心地回苏州,不要再因挂念而折返,卷入可能的风雨之中。 他将陈婉送走后,内心安宁了许多,他既不知道潜在的危险何时会悄无声息地降临,也不知道会以何种方式到来,这份不确定让他反而生出了一种超脱的淡然,也不急于赶路了,就以平常的速度向前走着。 就在他离漳州仅剩下翻过一座山头那么短的距离时,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如同被无形的弦拨动般,让他本能地感受到了前方隐约透出的危机气息。 此时,他们正行走在一条蜿蜒曲折、崎岖不平的半山腰小径上,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即将落下的夕阳透过密集的树冠,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为这条本就险峻的道路增添了几分神秘与不安。 果不其然,他们刚拐过一个弯,一群看起来凶神恶煞、像是专门拦路抢劫的劫匪从密林中如鬼魅般钻了出来,人数众多,大约有二三十个。 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手中挥舞着明晃晃的刀枪剑戟,口中低呵着“拿命来”,犹如一群被饥饿驱使的野兽,朝着他们狂奔而来。 秦海全还真是一点都不再遮掩自己的阴谋,铁了心要把他们置于死地,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这么多凶悍的土匪,真是难为他费了这么一番心思。 梁思辙一边腹诽着秦海全的狠毒,一边迅速将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那剑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寒光,仿佛一条即将出鞘的银龙。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后面的镖师们大声喊道:“大家小心,准备迎战!”话音未落,他便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上去,剑光闪烁,与劫匪们战在了一起。 交手过后,梁思辙的心越来越沉。秦海全找来的人全都不是泛泛之辈,出手招招狠辣无比,毫不留情。 饶是他勤学苦练了这么久,武艺已经颇有长进,此刻也快招架不住了,况且他们这边人数还这么少,形势异常危急。 正当这时,陈婉与齐邕也跟了上来。他们刚刚绕过这个险峻的弯道,便看到了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齐邕见状,立马便要上前去加入战斗,想要助梁思辙一臂之力。 然而,陈婉却眼疾手快地制止了他,他们俩都不会武功,贸然上去只会拖后腿,让他们再分神照顾,于是,她果断地让镖师们上前去帮忙,自己则与齐邕站在一旁,密切关注着战局的变化。 齐邕所聘请的镖局果然名不虚传,每一位镖师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武艺高强,尤其是总镖头曾龙,更是武艺超群,以一当十,仿佛战神下凡,与那些穷凶极恶的劫匪们缠斗得难解难分。 几乎在一刻钟以后,随着体力的逐渐消耗,人数较少的这一方便逐渐显露出颓势来。曾龙和梁思辙虽然勇猛,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他们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脸上的汗水如雨水般滑落。 而其他镖师们也是强弩之末,面对人数众多的劫匪,他们渐渐力不从心,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多,鲜血染红了战袍。 齐邕与陈婉躲在弯道后,目睹着这一幕,心急如焚,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齐邕几次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帮忙,但每次都被陈婉用那理智而坚定的眼神制止了。 她低声对齐邕说:“我们不能冲动,上去了只会是送死,必须找到更好的办法。” 正当他们心急如焚之际,后方突然传来了车轱辘滚动的声音。齐邕与陈婉回头一看,只见齐柠菀她们的马车飞驰而来,看马车的颠簸程度,便可以想象她们在马车内受了多少苦。 马车在看见陈婉与齐邕时,便慢慢停了下来。而齐柠菀和红穗一从马车上下来,便迫不及待地弯下腰,呕吐不止,显然这一路颠簸让她们吃尽了苦头,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 然而,陈婉此刻却已经顾不上照看他们了。她的目光再次转向战场,那里的情况已经越来越危急。 她沉声对齐邕说道:“齐公子,你看小叔他们已经撑不下去了,我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你骑着马,我在马车上,我们猛冲过去。 你趁机将小叔带到马上,土匪看见小叔走了,定会追上来,这样其他人也好趁此机会逃脱。至于我们……便将命交给上天吧!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齐邕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悲壮之情。他深深地看了陈婉一眼,然后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选择了,他转身牵过马匹,等待着陈婉发出指令。 第74章 危急 陈婉将红穗齐柠菀扶上了马车,然后和驾车的侍卫一起坐到了车辕处。 随着陈婉一声清脆而有力的“冲”,她与侍卫几乎同时发力,马车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朝着战场疾驰而去。 前方喊杀声震天,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混沌,战斗正进行得难解难分。 就在这混乱之中,一辆突如其来的马车从拐弯处如幽灵般冲出,引得众人纷纷出于本能地向两侧闪避。 然而,梁思辙却凭借锐利的目光,一眼就从纷乱中辨认出了坐在马车之上的陈婉,以及骑在马匹上英姿飒爽的齐邕。 齐邕眼见梁思辙的身影,毫不犹豫地高声呼喊:“思辙兄,上马!”言罢,在马车疾驰而过的瞬间,他迅速伸出了一只强健的手臂。 梁思辙反应极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抓住了那只伸来的援手,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地坐在了齐邕的马背上。 随后,他猛地一拍马臀,那匹雄壮的棕色高头大马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载着两人朝着远离战场的方向疾驰。 虽然马车的速度无法与单独的马匹相提并论,但齐邕为了此次紧急撤离,特意挑选了两匹来自西域的上等骏马,它们不仅体型高大,力量惊人,更是价值连城,用以拉车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两匹骏马却展现出了它们非凡的潜力,拉着马车如同风驰电掣,载着陈婉、红穗齐柠菀以及车辕上的侍卫,一路狂奔,试图尽快逃离这片危险之地。 身后的土匪们,原本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混乱之中,待反应过来目标人物已经逃走时,不禁暗自懊恼,立马就要起身就追,可刚刚战斗时马儿们纷纷躲避到林子里去了,一时间,众人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领头的土匪迅速牵过一匹就停在路边、未被惊走的马匹,一个箭步跨上马背,高声呼喊:“快上马,追人!”随着他的命令,其余的土匪也开始四处寻找可用的坐骑。 镖师们也并非等闲之辈,他们迅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立马上前阻止土匪们的追击,以保护陈婉等人的安全。 然而,他们毕竟人少,还是有不少土匪挣脱了束缚,跨上马背,朝着陈婉等人冲出去的方向奋力追赶而去。 夕阳的余晖下,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就此拉开序幕,马车在前方疾驰,土匪们在后紧追不舍,而镖师们则拼尽全力试图阻止这场灾难的蔓延。 梁思辙与陈婉他们从战场冲出后不久,梁思辙便让他们的坐骑缓缓跟在马车之后,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用以阻挡身后土匪们的追击。 当他们再次拐过一个弯道,夕阳的余晖透过树梢,斑驳地洒在他们的身上,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了清晰可闻的马蹄声,那声音如同死亡的预告,不断逼近,让人心生寒意。 而陈婉也意识到了身后追来的土匪,她与驾车的侍卫默契配合,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 每一次抽打都凝聚着他们不屈的意志与对生存的渴望,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如同脱缰的野马,疾驰而过,扬起一片遮天蔽日的尘土。 即便是这样拼尽全力,身后的马蹄声仍旧如同附骨之蛆,不断地逼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追上。 正当梁思辙准备慢慢停下马来,与土匪决一死战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幕令人意想不到的景象,前方出现了一大片亮光,那是在这密林深处第一次没有透过树叶遮挡,直接看到了夕阳的辉煌。 巨大无比地悬挂于天边,散发着温柔而坚定的橘色光芒,将一切染上了金色的光辉。 夕阳之下,那豁然开朗之处,并非一片平坦,而是一个窄小而陡峭的拐弯,它如同大自然的杰作,巧妙地隐藏在这片密林之后。 站在此处,往前望去,整个山头的壮丽景色尽收眼底,山峦起伏,绿意盎然,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当目光向下望去时,却能发现,那竟是万丈悬崖,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心脏也随之紧缩,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悄然蔓延。 可就是这样陡峭林立、仿佛天堑一般的峭壁,却硬生生地被人凿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这条小道如同一条巨龙般盘旋在峭壁之上,其宽度竟足以容纳一辆马车通过。 然而,陈婉与侍卫所驾驭的马匹,在鞭策之下,速度已快得惊人,可小道的曲折程度远远超出了马匹的极限,眼看就要失控,朝着那万丈悬崖之下摔去,生死只在毫厘之间。 陈婉与侍卫的脸色苍白如纸,他们拼尽全力想要控制马车的平衡,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马车已经如同倾斜的天平,摇摇欲坠地悬挂在陡峭的山崖边缘,每一次微小的震动都让人心惊胆战。 目睹了这一惊心动魄的场景,梁思辙与齐邕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他们原本已经放缓的马速,在这一刻又猛地提了上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朝着那辆摇摇欲坠的马车狂奔而去。 当梁思辙与齐邕赶到马车旁时,看到的已经是一幕令人揪心的画面。 他们赶紧拉住了缰绳,将马停在了不远处,生怕马匹的任何一点动静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马车彻底撞下山崖,他们的双手紧握缰绳,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眼神中充满了紧张。 停下后,他们立马上前,试图将摇摇欲坠的马车拉上来,但马车实在太大太重,再加上山路上散落着各种碎石和枯枝,使得他们的努力显得那么无力。 每一次用力拉拽,马车都只是微微晃动,丝毫没有要被拉上来的迹象,反而随着他们的拉扯,马车隐隐还有继续下落的趋势,让人更加心惊胆战。 车内的齐柠菀和红穗早已吓得低声哭泣,她们紧紧拉住车身,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第75章 坠落 见此情景,他们已经不寄希望于能把马车从悬崖边拉上来,转而小心翼翼地打算将马车上的人救下来。 可那悬挂于生死边缘的马车,此刻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脆弱不堪的瓷器,任何微小的外力都可能成为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它毫无征兆地朝着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倾斜而去。 即便是坐在相对安全一侧的陈婉,也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身体僵硬得如同雕塑,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警告着她,哪怕是最轻微的一个举动,都可能成为打破这脆弱平衡的关键,让整个局势瞬间失控。 而齐柠菀与红穗早已经被甩到了马车倾斜的那一侧,想要救她们,便只能试图用手将她们拉上来。 这时,梁思辙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冷静与果敢,他迅速指挥齐邕牢牢地把住车辕,稳住整个马车,自己则不顾个人安危,将一只手从车窗中艰难地伸了进去,朝着颤抖的齐柠菀伸过去。 正当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用尽全身力气将齐柠菀拉回安全地带时,那些穷凶极恶的土匪却追了上来。 他们的坐骑在离拐弯处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猛然停下,马匹因惊恐而发出的尖锐嘶鸣声,如同死神的嘲笑,让马车内的齐柠菀浑身剧烈一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原本还勉强维持在小道边缘平衡的马车左侧车轮,在土匪到来所带来的震动和不安中,终于不堪重负,开始缓缓地,无法逆转地向悬崖边缘滑落。 土匪们还未来得及从马背上跃下,便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马车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带着绝望与无助,迅速坠入那深邃而黑暗的山崖之中。 梁思辙与齐邕见状,却也没有选择松开双手,而是毫不犹豫地随着整辆马车一起跳了下去。 在这一刻,坠下山崖的每一个人都仿佛置身于时间的洪流之中,脑海里如同走马观花,一幕幕往事飞速闪过,清晰而又模糊。 陈婉紧闭着双眼,泪水悄然滑落,脑海里却不断回响着前世与今生的一幕又一幕。 无一例外全是梁思辙,有他中状元时的意气风发,官至丞相时的威风凛凛,也有他独自伏案的孤独寂寥,更多的却是今生,他抗击倭寇时的英勇无畏,受伤时的苍白痛苦,城墙上的勤学苦练…… 在落地的最后一刻,陈婉的思绪如同断线的风筝,飘忽不定。她在想,是不是因为前世享的福太多,所以这一世才要承受如此多的苦难? 可是梁思辙呢?他是那样的无辜,那样的善良,他是为国为民的好官,是贴心善良的家人,为何也要承受这些无情的折磨? 若再有来生,她一定要劝他不要再外放了,好好在京都吧,虽然孤独寂寥,但好歹有命。 而梁思辙的心中则充满了悔恨与不舍。他悔恨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没有再看陈婉一眼,没有安慰她哪怕一句。 如果可以重来,他多么想不顾一切世俗的阻碍,大声告诉她:“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悬崖上的土匪们见状,一个个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悬崖的边缘,他们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却还是强撑着身体,胆战心惊地朝着那深不见底的深渊望去。 尔后纷纷回头,冲着领头的那人,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地道:“老大,您瞧瞧,这地方可真够高的,摔下去的话,定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这下,我们总算是可以向上面交差了,就算他们怪罪下来,咱们也有话说。” 土匪头子闻言,缓缓点了点头,随即便一挥手,领着这群同样心怀畏惧的土匪们,匆匆离开了这个令人心悸的地方。 随着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在天际,一轮明月缓缓从天边升起,银色的月光如薄纱般轻轻覆盖着这片密林。 山间逐渐起雾,雾气缭绕,如梦似幻,将一切景物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连那令人胆寒的悬崖也变得若隐若现。 在这片被月光和雾气共同编织的梦境中,陈婉被一阵彻骨的寒意所冻醒。她初时还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混沌之中,以为自己已身陷地府,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与死寂。 然而,随着山间传来的阵阵狼嚎,那声音虽遥远却清晰,带着野性的呼唤和生存的挣扎,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并未踏入那虚无缥缈的幽冥世界。 陈婉连忙坐起身来,双手在黑暗中摸索,试图找到一丝依靠,可她的身旁除了空旷还是空旷,唯有手底下传来的触感告诉她,这里只有地上那一层厚厚的、早已被夜露浸湿的杂草。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婉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片黑暗,她开始尝试着大声呼喊起同行众人的名字,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与无助。 可无论她如何呼喊,如何期待,回应她的始终只有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远处不时传来的猛兽的低吼和嚎叫。 渐渐地,陈婉的喊声也弱了下来,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力。彻骨的寒冷和无人回应的孤独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地将她包裹,让她失去了继续呼喊的力气。 她索性又躺了下来,身体蜷缩成一团,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抵御寒冷和孤独。在黑暗中,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其他人的身影。 想着他们会在哪里,是否也像她一样幸运地活了下来,有没有在混乱中受伤,每一个念头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在她的心头划过,留下深深的痕迹,她默默地祈祷着,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 就这样,在无尽的思念与祈祷中,陈婉又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深睡,仿佛睡着了便可以暂时忘却寒冷,可以在梦中与他们重逢,看到他们平安无恙的身影。 等陈婉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悄悄爬上了天空,将金色的光芒洒满了大地之上。她缓缓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相对平缓的土坡上。 土坡顶上没有树木的遮蔽,因此地上铺满了厚厚的杂草,上面仍挂满了露珠。 而她自己的衣服早已被树枝刮得破烂不堪,露出了沾满泥土和草浆的中衣,而这仅剩的中衣也被露水浸润地湿漉漉的,穿在身上不舒服极了。 第76章 苏醒 但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不是衣物的破败,而是那如影随形的饥饿感。距离上一次进食,时间已经悄然流逝了近一整天,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陈婉甚至连一口水都未曾沾唇。 她的嗓子干得像被烈日炙烤过的土地,仿佛随时都会裂开,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仿佛有千万根细针在喉咙里穿梭。 肚子也不甘寂寞,开始发出阵阵不满的咕咕声,那是身体最直接的抗议,催促着她必须尽快找到些食物来慰藉这饱受折磨的肠胃。 可她知道此刻最重要的不是填饱肚子,而是找到其他人,于是,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用尽全身力气爬了起来,朝着密林中走去。 边走边不顾嗓子的疼痛继续呼喊了起来,“梁思辙,齐公子,菀娘,红穗………你们在哪儿啊?”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森林中回荡,惊起了树梢上栖息的小鸟,它们扑棱着翅膀,四散飞去,却未能带来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 可她没有放弃,又沿着土坡周围,仔细地搜寻着每一寸可能藏有线索的地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身影。 终于,在一片略显茂密的树荫下,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浑身是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齐邕。 她赶紧上前,却发现他浑身都是伤痕,衣服破败不堪,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露出了血肉模糊的皮肤。 但此刻的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地放在了他的鼻翼之下,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温热呼吸。 这一刻,陈婉才像是真正地放松了下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片刻的喘息,整个人软在了一旁,泪水不自觉地滑落,她用力呼喊着齐邕的名字:“齐公子,齐公子,你醒醒啊。” 当她想要进一步确认他的情况时,手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半空,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碰到了他的伤口,给他带来更多的痛苦,她只能无助地看着他,心中充满了焦急与自责。 看着他单薄的身子和泛红的脸颊,陈婉将手轻轻放在了他的额头,却发现温度早已高的惊人,陈婉慌乱无神,却又别无他法,只好将自己破碎的外衣撕了下来,在一处小水洼中浸湿后小心翼翼地敷在了他的额头上。 接着,她又步履匆匆地回到树林中,好像在寻找着什么。终于,在一片茂盛的草丛中,她发现了一片宽大的叶子,上面还挂着几滴晶莹的露珠,她小心翼翼地摘下这片叶子,就着上面的水珠,一点一点地喂给了齐邕。 然而,一顿忙活后,齐邕的症状并没有明显的减轻,反而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看到这一幕,陈婉顿时喜极而泣,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齐公子,你终于醒了,你怎么样?哪里痛?” 齐邕的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们呢?菀娘……她还好吗?” 陈婉一听,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还……还不知道,我……我四处找了,可还没找到他们的踪迹。”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扶……扶我起来吧,嫂夫人。”齐邕边说边试图用他那布满刮痕、虚弱无力的手臂支撑起自己沉重的身躯。 陈婉见状,连忙上前扶他,此时此刻,生死面前,男女大防早已无关紧要了,她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齐邕扶到了附近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下,让他靠着树干坐下。 随后,她焦急地检查起齐邕的伤势,却发现他的一条腿已经动弹不得,好在齐邕家里经营着几家药房,尚且懂一些药理。 “嫂夫人,你去找些粗壮的树枝来,再从我身上撕些布条。”齐邕强忍着疼痛,指挥着陈婉。 陈婉不敢怠慢,迅速按照他的吩咐行动起来,不一会儿,就找来了几根坚硬的树枝,并从齐邕的衣角撕下了几条布条。 在齐邕的指导下,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条无法动弹的腿固定好,虽然手法略显笨拙,但总算是完成了初步的包扎。 刚把腿绑好,两人的肚子就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咕咕的叫声,那是饥饿在无声地抗议,在这般狼狈不堪的境地中,两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目光相遇。 那一刻,所有的恐惧、疲惫和痛苦仿佛都暂时得到了缓解,他们的嘴角不约而同地勾起了一抹苦涩而又无奈的笑容。 “我去找吃的,你在这好好休息”说着,陈婉便要起身再次朝着密林走去。 “嫂夫人,”齐邕望着自己那条被简单包扎却依然疼痛难忍的腿,艰难道:“你……小心点。这林子里可能还有野兽出没,一定要多加留意。” 他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陈婉安全的关心。陈婉回头望着他满是污渍的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陈婉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密林的深处,她走得很远,几乎穿越了整个林子,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里的生物。 她兜了一圈又一圈,才带回了几个野果和一叶子的水,虽然这些食物和水源微不足道,但对于此刻饥肠辘辘、口渴难耐的两人来说,却是无比珍贵的,这让他们有了精力去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谈及梁思辙与齐柠菀时,他们的眼神都黯淡了下来,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们深知,能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还能生还,已经是上天对他们莫大的眷顾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们一样幸运。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在心中坚定地相信,梁思辙和齐柠菀一定还活着,就在这片密林的某个角落,等待着他们的救援。 可陈婉已经在这片附近走遍了,却依然没有发现梁思辙和齐柠菀的身影。 两人明白,不能再继续漫无目的地寻找下去了,必须先解决自己的安危问题。这深山密林中,猛兽横行,昨夜他们侥幸没有遇见,但并不代表他们永远都能这么幸运。 于是,陈婉再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开始了新一轮的寻找,她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一个能够容下他们二人的庇护所。 经过苦苦寻找两个时辰后,她的目光终于被一处狭小的山洞所吸引。 这个山洞虽然不大,但足以为他们抵御刺骨的寒风和凶猛的野兽,陈婉兴奋地跑回齐邕身边,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他。 第77章 婉儿 陈婉再次使出了浑身解数,仿佛调动了体内所有的力量,几乎是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地将意识模糊的齐邕搀扶到了隐蔽而又略显狭窄的山洞内。 将齐邕安置妥当后,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未给自己留下,便心急如焚地意识到,必须在太阳完全隐没于地平线之前,搜集到足够维持夜晚温暖与饱腹所需的柴火和食物。 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陈婉穿梭于枯枝败叶之间,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收集到了一堆还算可观的干柴。 当她满怀希望地回到山洞,准备生火时,却又被生火难住了,对于已经养尊处优多年的她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她尝试用石头敲击出火花,却因缺乏技巧而屡屡失败,手心也因此被磨得生疼。 同样出身富贵,对田间劳作一无所知的贵公子齐邕,此刻正虚弱地躺在角落,高烧让他的脸颊绯红,意识涣散,根本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他甚至连说话都显得力不从心,只能无助地望着陈婉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歉意与感激。 随着天边最后一抹夕阳的消逝,山林迅速被夜色吞噬,四周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寒风透过山洞的缝隙,带着刺骨的冷意,让陈婉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凭借着微弱的月光和心中那份不屈的意志,在黑暗中继续摸索、尝试,一次又一次,火花似乎总在即将绽放的瞬间熄灭。 终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微弱的火光升起来了,陈婉开心地喊着,“齐公子,齐公子,快看,我们成功了。” 回应她的只有山洞内回荡的空洞声音,以及外面寒风更加肆虐的呼啸。 陈婉的笑容瞬间凝固,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猛地回头,只见齐邕静静地躺在那里,因长时间的寒冷与疲惫,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陈婉将火堆朝着他的方向挪了挪,借着火光查看他的情况,只见他双眼紧闭,眉头皱起,显然已经不舒服到了极致,“齐公子,你怎么样?” 只见他的嘴唇微微蠕动,仿佛在呢喃着什么,陈婉凑近一听,只听到他微弱而颤抖的声音:“冷……冷……” 陈婉迅速又丢了几根枯枝到了柴火堆里,试图让火势更旺一些,以驱散山洞内的寒冷。 然而,尽管火势已经比之前大了许多,齐邕还是不停地喊冷,身体在不停地颤抖,她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看着齐邕痛苦的样子,陈婉只好轻轻地托住了他的上半身,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在这难熬的夜晚中,陈婉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紧紧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为他抵御着寒冷。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婉的眼皮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她的身体也因为长时间的紧张与疲惫而开始摇摇欲坠,可她依然紧紧地抱住齐邕,不曾松手。 当第二日的第一缕阳光,如同细丝般穿透狭窄的洞口,轻轻洒落在陈婉与齐邕身上时,齐邕在温暖的光芒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一刻,他的世界仿佛重新点亮,眼前的景象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首先进入他视线的是陈婉那张略显疲惫却仍旧温柔如水的脸庞,她的头微微倾斜,轻轻倚靠在冰凉的山壁上。 但那双守护的手臂却如钢铁般坚定,紧紧环抱着他,给予他无尽的安全感与温暖,就像是守护着他度过漫漫长夜的守护神,神圣而不可侵犯。 齐邕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开始猛烈地跳动,在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就这样静静地、深情地望着陈婉,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镌刻在心间。 可陈婉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等她醒来发现齐邕再一次度过了难关,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但她心里最记挂的,仍是找寻梁思辙与其他人的下落,她为齐邕找来足够的食物后,便又踏上了寻找梁思辙的路。 这一次,她走得比前一日更远、更深入,密林之中,植被茂盛,遮天蔽日,各种野生动物穿梭其间,空气中弥漫着未知与危险的气息,她却丝毫没有畏惧,凭借着心中的一股力量一直坚持着。 饶是如此,一天下来,她还是一无所获,眼看着天又要黑了下来,她不得不收起心中的失落与疲惫,拿起一路上捡来的野果,再次回到了山洞。 当她再次回到山洞时,齐邕已经学着她昨日的样子,升好了篝火,正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归来。 看见她独自一人出现在山洞门口,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与担忧,他知道,每拖延一天,找到菀娘和梁思辙的希望就会更加渺茫。 可齐邕并没有将这份担忧表露出来,而是故作坚强地叫上陈婉:“嫂夫人,快进来烤烤火吧,休息一下,明日再寻。” 陈婉点了点头,走到篝火旁坐下。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捡来的野果,递给了齐邕。 “齐公子,这些野果你先吃着。小叔和菀娘他们一定会没事的,对吧?”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更多的是坚定与希望。 齐邕接过野果,点了点头:“一定会没事的。嫂夫人,你不要太过担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的。”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信心,安慰陈婉的同时,也在尽量安慰着自己。 陈婉听了这话,心中又涌起无限的希望,期待着明日可以找到他们的行踪,但。 于是,她默默地咬下了那颗从林间捡来的果子,未曾想,那野果的酸涩瞬间充满了她的口腔,让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整张脸因酸楚而扭曲,眉头紧锁,嘴角微微下拉,露出一副难受至极的表情。 看着齐邕还能面无表情地啃着这些酸涩无比的果子,她的心中一阵愧疚,“别吃了,齐公子,对不起,我太没用了,捡了这么些酸果子。” 齐邕却并未停下咀嚼的动作,反而笑着安慰道:“真没事儿,嫂夫人,我就喜欢这酸溜溜的味道,特别提神。 再说了,你这一路走来,又要找果子,又要照顾我,还要找他们,已经够辛苦了,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吃点酸果子算什么?”他的笑容温暖而真挚,仿佛能驱散所有的疲惫与忧愁 突然,他话锋一转,笑容更加灿烂:“哎,你看看我,一口一个嫂夫人,都把您叫老了。我听思辙兄说,您也就比我们年长两岁而已,可您这气质、这风度,走出去,谁能说您比我们大?” 说到这里,齐邕的眼神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我们都患难之交,也别这么客套了。要不,咱们就叫名字吧,你叫我齐邕,我就叫你婉儿,如何?这样一来,听起来既亲切又自然,更像是多年挚交的老朋友。” 陈婉闻言,微微一愣,那双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既没有立刻点头同意,也没有明确拒绝,而是轻轻展颜一笑,那笑容温柔而慈祥。 她像看待一个调皮捣蛋却又纯真可爱的孩子般看着齐邕,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慈爱与柔和。 第78章 改嫁 陈婉闻言,微微一愣,那双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既没有立刻点头同意,也没有明确拒绝,而是轻轻展颜一笑,那笑容温柔而慈祥。 她像看待一个调皮捣蛋却又纯真可爱的孩子般看着齐邕,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慈爱与柔和。 齐邕见她展颜而笑,心中更是欢喜,说得越发起劲了,他自顾自地从天南聊到海北,从星辰聊到晨曦。 陈婉听得津津有味,时而点头微笑,时而蹙眉思索,还不时地插上几句。在齐邕这一番天马行空的胡扯之下,原本漫长而艰难的夜晚,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接着,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婉儿,你还这么年轻,打算就这么为思轶哥守一辈子吗?” 说完,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无比认真地望着陈婉,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充满了对陈婉回答的渴望。 而陈婉听见这个问题,心中不禁微微一颤。 她望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使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而深邃。她想起了上一世时,也有许多人这样问过她,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那时的她看到了父母的样子,也知道了京城那些看似奉承她,实则背地里一个个都看不上她的事实。 虽然她对这些并不甚在意,但她也不愿去赌,不愿将自己的一生寄托在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上。于是,她选择了就这么待在梁思辙的后院,至少无人敢欺,无人敢辱。 事实证明,她选对了。虽然日子平淡如水,没有波澜壮阔的激情,但却充满了温馨和舒适,她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这是上天对她最好的馈赠。 而这一世,她看到了苏锦琳直率而又坚定的爱情,看到了小叔对菀娘的在乎,知道他将会有一个心意相通,大方能干的妻子。 而她,也会变得可有可无,想到这些,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一股难以名状的疼痛在胸口蔓延开来。 她想,小叔应该不会再需要她了,她也算是完成了婆母的嘱托,可以功成身退了,如果能遇到一个合适的归宿,她也就不再掺合他们的事儿了。 看着陈婉默默地坐在那里,脸上写满了沉思与回忆,齐邕误以为她是想到了梁思轶,心中不由得一阵语塞,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她更加伤怀,于是只能小心翼翼地望着她,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等陈婉慢慢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看到了齐邕那担忧而又小心的眼神,以及他一副生怕说错话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齐邕见状,又壮着胆子问,“婉儿,你真的不考虑啦?”说着又急切地补充道,“其实啊,这大千世界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咱们也不能拘泥于一种活法是不?等以后思辙兄成亲了,你多孤独啊。” 说到这里,齐邕似乎怕陈婉误会,连忙又解释道:“你是不是怕思辙兄不让你改嫁啊?你放心,我去说服他,他年纪轻轻的,学什么老古董的落后想法。” 齐邕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倒把陈婉逗笑了,她故作轻松道,“你说的对,等小叔成亲啦,我也完成婆母的交代啦,到那时再说吧。” 可这句话听到了齐邕的耳朵里,却像是得到了某种暗示一般,他的心中顿时亮起了希望的曙光。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陈婉在不久的将来,再次穿上那喜庆的大红嫁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与他并肩站在喜庆的礼堂中。 那画面太过美好,以至于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痴痴的傻笑。 “笑什么?”陈婉见齐邕突然变得如此失态,脸上挂着一抹不明所以的微笑,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好奇与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齐邕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摆手掩饰,随即,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提议道,“婉儿,我明日和你一起找吧。” 陈婉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叫,感觉怪怪的,好像一直以来她心中的弟弟突然改变了辈分一般,可她又觉得如果拒绝,好似又显得不近人情了些,她索性当没听见,任凭齐邕怎么叫。 “你还是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我一个人去找,没事的,你的腿不能再动着了,会影响恢复的。”陈婉断然拒绝道。 齐邕也知道他的腿若是再动弹,指不定会更加严重,于是,他只好满脸愧疚地望着陈婉,“那就辛苦你了,婉儿。” 陈婉摇了摇头,笑着安慰他道:“没事的,说不定小叔他们也在找我们,我们很快便会相遇啦。”说完,二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坚定和希望。 第二日一早,陈婉又如同前一日一样,为齐邕找来足够多的食物和水后,便又踏上了寻找的路。 这一次,陈婉决定改变策略,她选择沿着山脊往上走。山脊虽然陡峭,但视野开阔,或许能更快地发现他们的踪影。 而另一边,梁思辙等人却比陈婉齐邕要幸运得多,他们随着马车在悬崖下的一个铺满青苔的平台摔过后,得到了缓冲,然后落在了平台下一个积满了雨水的小型湖泊里。 过程虽然惊心动魄,但好在除了齐柠菀以外,几人都会游泳,掉下去以后很快便又浮上了水面,而齐柠菀也在红穗与梁思辙的帮助下,成功地爬上了岸。 可她本就养在深闺,身体娇弱,又因为赶路而憔悴疲惫,在山崖上受到惊吓后,又被冰冷的湖水浸泡,上岸后不久,她的身体便出现了不适,发起了高烧,最终陷入了昏迷。 而驾车的侍卫张钦也小腿骨折,已经不太适合走路,这让原本想要立刻去寻找陈婉的梁思辙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和红穗一起将他们转移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那一夜,他们迅速升起了篝火,烤干了湿透的衣服,但几人的心情都非常沉重,连一向活泼的红穗也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她默默地照顾着昏迷中的齐柠菀,心中充满了担忧,可她生怕自己一开口说话,就会忍不住流下眼泪,让原本就沉重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第79章 寻找 第二日,几乎是在天边刚刚露出一丝微弱的曙光,离那轮红日真正跃出地平线还遥遥无期之时,梁思辙便已悄然起身。 他如同陈婉一般,踏出了简陋的栖身之所,出门为其余三人找来了食物和柴火。 但和陈婉不同的是,他不止为他们带回了新鲜的野果,还捉到了两只野兔和一条鱼,比起齐邕只能吃酸涩野果的情况要好太多了。 待他将所有的食物与干柴一一安置妥当,东方的地平线上,那轮红日才刚刚探出了头,将第一缕温暖而柔和的阳光洒向了这片静谧的山谷。 他走到守了齐柠菀一夜的红穗身边,拍了拍她,示意她出去说话,红穗揉了揉疲惫的双眼,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齐小姐怎么样了,退烧了吗?”梁思辙面色冰冷,语气低沉,开门见山地问道。 红穗点点头,应道:“还没完全退,但已经好很多了。”随即又想到了在山洞里看到的野兔和鱼。 “二公子,你是要去找大夫人他们了吗?我也跟您一起去可以吗?”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祈求,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对陈婉安危的深深忧虑与挂念。 梁思辙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就留在这里照顾齐小姐和张钦,他们情况都不太乐观。”说完转身就要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红穗望着他孤独而又坚定的背影,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二公子,注意安全!” 梁思辙听到这句话时底下的脚步顿了顿,但他没有回头,只是简短而有力地应了一声:“嗯。”随即便大步流星地再次朝着前方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高处,俯瞰着这片广袤无垠的山林。但令人诧异的是,偌大的山林除了各种鸟儿此起彼伏的鸣叫,竟是一片异常的平静,没有丝毫人声,也完全找不到任何人烟的踪迹。 他只好凭借着他们之前掉下来的位置,仔细估摸了陈婉他们可能的坠落处,并在心中迅速划定了一个大致的搜寻范围,随后便毫不犹豫地踏上了搜寻之路。 可这片密林实在太过庞大,人迹罕至,连一条清晰的小路都没有,只有茂密的树木和杂乱的藤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梁思辙在这样的密林里不停地穿梭,汗水早已浸湿了衣衫,脸上也布满了疲惫与尘土,但实际上他却并没有走出多远。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他却知道不能再继续搜寻下去了,红穗他们还在山洞里等着自己。 于是他只好原路返回,再次回到了他们落脚的地方,回来时,只见齐柠菀虽然已经退烧,但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脸色苍白,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而张钦则坐在一旁,他的腿已经被他自己简单地包扎了起来,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疼痛,但精神却比齐柠菀要好上许多。 见他回来,红穗赶忙从火堆旁拿起一只烤得金黄酥脆的兔子,递到了他的面前,眼中满是关切与期待。 “二公子,你吃点东西吧,你已经忙了一整天了,再不吃点东西身体会撑不住的。” 虽然红穗心中充满了对搜寻结果的好奇,但看到他独自一人回来,脸上写满了疲惫,连下巴上也冒出了些许胡茬,她到嘴边的话便立刻咽了下去。 梁思辙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声音沙哑道:“我不饿,你们先吃吧。” 红穗见状,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焦急与无奈。她看着梁思辙那张因疲惫而显得有些憔悴的脸庞,嘴唇已经微微泛白,心中更加坚定了要劝他吃点东西的决心。 “二公子,您都没怎么吃东西,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您嘴唇都白了,吃点吧,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继续找人呢?”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恳求与担忧。 然而,无论她怎么劝,梁思辙也无动于衷,他是真的没有胃口,胸腔里像是有一股气堵着,没有找到人便一直不会消散下去。 红穗看着梁思辙那坚决的态度,心中顿时冒出了“要是大夫人在就好了,大夫人的话二公子肯定听”的念头。 这个念头刚起,她就忍不住脱口而出:“要是大夫人在这里,看到您这样,她该多心疼啊。” 说到这里,梁思辙那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里似乎才有了一丝波澜,他微微一顿,随后伸出手,将红穗手中的烤兔接了过来。 虽然他的动作依旧沉稳,但那双眼睛里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他默默地啃着烤兔,虽然味同嚼蜡,但好歹也能填饱肚子。 次日,梁思辙便不再选择独自一人上路,他背起虚弱无力的齐柠菀,让红穗扶着张钦,踏上了一起寻找的道路。 因为他独自一人深入山林,无论走得多远,都必须在夜幕降临前原路返回山洞,以确保所有人的安全。 这样的搜寻方式,效率极低,每日能探索的区域十分有限,这让搜寻变得太过艰难。 经过深思熟虑,他意识到,与其这样孤军奋战,不如集合所有人的力量,哪怕行进速度会因此放缓,但至少可以避免重复搜索,覆盖更多的地方。 就这样,他一路背着齐柠菀,在前面带路,而红穗则扶着张钦走在身后,这样一天下来,他们竟然比之前单独行动时走得远了许多。 可他们依然没有寻见陈婉和齐邕的身影,夜幕降临,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不得不在一处相对隐蔽的山洞旁停下脚步,生起了火堆,打算休息一晚后再寻找。 次日清晨,四人再次上路,这一次,他们终于有了收获,在陈婉坠落的土坡上,梁思辙发现了她被挂烂的外衣布条。 “是大夫人的,是她的。”红穗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她迅速捡起那块破碎的布条,仿佛握住了陈婉生命的线索,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二公子,大夫人肯定没事,我们赶紧去找她。” 梁思辙紧绷多日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缓和,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坚定,他冲着红穗轻轻点了点头,便迫不及待朝着四周走去。 背上的齐柠菀在这温暖的阳光下,身体也渐渐恢复了些力气,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她的意识已经清晰了许多。 感受到梁思辙坚实的背脊和急促的步伐,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与羞涩,于是她轻轻开口,声音细若蚊蚋,“梁大哥,放我下来自己走吧,我好多了。” 梁思辙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找到陈婉和齐邕,他怎会舍得让齐柠菀在这关键时刻减缓他们的速度,于是他低声道,“无事,我们还是快点找到你哥他们吧。” 齐柠菀闻言,脸上再次泛起了红晕,但这次的红晕并非因为发烧,而是源于内心的羞涩与甜蜜。 她迅速将头轻轻埋进了梁思辙的后背,仿佛这样就能隐藏起自己所有的情绪。 她的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但背着她的人却一心沉浸在寻找陈婉的焦急与期待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 第80章 重逢 离他们坠入悬崖,已经过去了整整两日有余了,此刻终于有了他们的消息,梁思辙等人终于重新燃起了斗志,再次认认真真地寻找了起来。 没过多一会儿,他们便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地面上再次发现了有人走过的清晰足迹。 这些足迹错落有致,深浅不一,却透露出一种熟悉而又急切的气息,根据脚印的大小、形状以及周围环境的细微线索判断,这多半就是陈婉留下的。 这一发现让梁思辙等人心中的喜悦如同决堤的洪水,难以抑制,他们相互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便更加兴奋地沿着这些脚印一路向前,心中的希望如同被风鼓起的风帆,满满当当。 终于,在经过一番曲折的探寻后,他们来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门口,此刻,齐邕正艰难地从阴暗中挪动出来。 只见他左手紧紧拄着一根粗壮的木棍,用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而右腿则被一条直直的木棍紧紧捆绑着,显然是在坠落时受了重伤,行动极为不便。 而他显然还没发现他们的到来,正艰难的一步一步的往外挪,齐柠菀却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喜悦,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大声呼喊“哥哥”,这一声呼喊瞬间将齐邕集中在脚下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几人的目光在寂静得只能听见心跳声的空中交汇,仿佛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不约而同地透露出惊喜交加的气息,那是一种历经磨难后重逢的喜悦,难以言表。 “菀娘,思辙兄!”齐邕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可置信,他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反复呼喊着他们的名字,以确认这不是幻觉。 梁思辙正打算缓缓上前将齐柠菀放在山洞门口的大石上,向齐邕询问陈婉的下落,却见这时,齐邕的兴奋之情达到了顶点。 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腿上的伤痛,激动地冲着他们身后喊道齐邕兴奋地冲着他们身后道,“婉儿,婉儿,快过来,你看看这是谁?大家都没事儿,太好了。” 听到这一声婉儿,梁思辙甚至来不及将齐柠菀稳稳放下,便背着她,带着一种急切与期盼的心情,转身朝着那个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身影望去。 而他转过身的那一瞬间,陈婉也正一脸喜色的看着他,可在看到他背上的人后,她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这份僵硬很快就被齐柠菀那充满惊喜与纯真的声音打破:“陈姐姐!” 随着齐柠菀惊喜的一声“陈姐姐”,陈婉面上的笑容再次恢复了正常,她正要走过来和他们寒暄,却见山洞门口,刚刚还兴奋不已的齐邕,由于太过激动,加之腿部受伤,一不小心便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陈婉连忙越过众人,上前去扶住摔倒的齐邕,习惯性地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费力地将他搀扶了起来。 虽然知道这是特殊时期,陈婉照顾齐邕是应该的,可亲眼看到她这样亲密无间地在另一个男人身旁,一股难以名状的醋意与深沉的失落如同潮水般迅速在梁思辙的心中翻涌起来。 那份刚刚因为找到她而洋溢的喜悦,仿佛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风瞬间吹散,他的脸色也因此而变得阴沉,就像是晴朗的天空突然被一片厚重的乌云遮蔽,连心中的阳光也被无情地遮挡。 再回想起刚刚齐邕那一声深情的“婉儿”,梁思辙的心中更是像是烧起了熊熊烈火。 他满心困惑,不明白为何仅仅相隔两日,齐邕就能对陈婉表现出如此的亲昵,甚至以那样亲昵的称呼呼唤她。 要知道,即便是他,也只敢在心中默默低语这个称呼,从未有勇气将它大声说出。 而今,这个原本只属于他心中的秘密,却被另一个男人如此轻松自然地说出口,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与嫉妒,几乎要让他失去理智的边缘。 即使这样,他还是默默地上前将齐柠菀放在了山洞口的大石上,并且趁着这个功夫很快便整理好了情绪,随即便快步走到陈婉跟前,十分自然地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齐邕的胳膊,慢慢将他扶到了齐柠菀坐的石头上。 二人细微但不同寻常的变化却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大家依然兴高采烈地交谈着。 红穗紧紧抱着陈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大夫人,我可算见到你了,真是吓死我了,幸好大家都没事……”她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感激与后怕。 陈婉也激动的眼眶发红,她温柔地拍着红穗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们都没事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别哭了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陈婉的安慰下,红穗的哭声渐渐平息,但她依旧紧紧抱着陈婉,久久不愿从她的怀抱中出来。 梁思辙却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嫂嫂,你怎么样?可曾受伤?”他的目光在陈婉身上扫视,似乎在寻找着答案。 陈婉微笑着摇了摇头,但这份笑容在梁思辙看来,却似乎少了些往日的热烈与温暖,“我没事,小叔,别担心。倒是你们受苦了吧?”说着,她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向了齐柠菀,关切地问道:“菀娘也受伤了?严重吗?” 看着陈婉将注意力转向齐柠菀时,梁思辙心中却失落不已,他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胳膊,那里同样有着一道伤痕,但陈婉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询问别人的情况。 梁思辙不禁自问,短短两天,自己在他心中就变得这么不重要了吗?先是齐邕,现在连齐柠菀都要排在自己的前面,想到这里,他带了关切的面色再次变得漠然。 一旁的齐柠菀,正和齐邕低声交谈,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她立刻停下了话语,转头看向陈婉,眼中闪烁着感激与敬意。 “陈姐姐,我没事的,只是不小心泡了凉水,有点受了风寒,不过这几日多亏了红穗和梁大哥的悉心照顾,我已经好多了。” 说到这里,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略带羞涩地朝梁思辙投去了一瞥,那眼神中既有感激也有一丝显而易见且更加强烈的情愫。 陈婉注意到了齐柠菀望向梁思辙的眼神,她心中了然,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容,可这笑意却未达眼底,带着一丝丝苦涩。 第81章 谁的意思 几人重逢的喜悦一直持续到了夜幕临近,陈婉和齐邕容身的山洞算不得大,再加上梁思辙等人便更显得拥挤了。 于是梁思辙将火升起后,三个女人便自动地紧紧挨在一块,而三个男人则默默地坐到了另一边,几人围着篝火,一起商量着怎么走出山谷。 他们中只有齐邕的伤势最重,侍卫张钦替他看了看腿,又重新包扎了一下。 张钦虽然不是大夫,但在静王府时常年训练,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事儿,久了以后对这些外伤也算略知一二。 他虽然当着众人没有说什么,但却背对着大家冲着梁思辙摇了摇头。 梁思辙见状,心情愈发沉重,本就肃穆的面色更加的冷淡了,仿佛挂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不过众人习惯了他的冰块脸,一时间倒并没有察觉出他内心的波澜和焦虑。 第二日一早,几人就起身出发,梁思辙坚持将腿受伤的齐邕背在背上,虽然步伐变得缓慢了些,但即便是走走停停,他也没将齐邕放下。 齐邕初时对于这样的安排感到十分愧疚与不安,他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竟要如同弱女子一般被人背负前行,这让他感到无比的难堪与尴尬。 尽管他深知这是特殊情况下的无奈之举,但内心的挣扎与矛盾依然难以平息。 然而,在梁思辙的坚持与其他人的轮番劝解下,齐邕最终还是勉强同意了这一提议。 起初,他在梁思辙的背上,心中充满了不自在与别扭,可没过多久,他就将这股不自在完全抛之脑后。 “思辙兄,你说,咱们就这么走走停停,得多久才能走出这片似乎永无尽头的山谷啊?” 齐邕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与好奇,他似乎又恢复了往日那份随性洒脱的本性,话语间透露出淡淡忧虑。 “还有啊,思辙兄,你走得这么快,真的认识路吗?万一咱们走错了方向,岂不是要在这山谷里迷路了?” 梁思辙此刻正全神贯注地辨别着前方的道路,脚下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他不仅要承受自身的重量,还要背负着齐邕,这样的负担让他无暇顾及太多。 对于齐邕的连番提问,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正在专心前行,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回答。 好在两人之间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齐邕对他的沉默不语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反而更加自在地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等他将这些天他们的经历都讲了一遍,又连续问了好几个关于秦海全的问题后,依然没有得到梁思辙的回复,他才自觉无趣,话语渐渐稀疏,最终彻底沉默了下来。 但这份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没过一会儿,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状似无意地开口道: “思辙兄,思轶哥过世多久了来着?哎,真是天妒英才,思轶哥那么温文尔雅、才华横溢的一个人,却这么早就离开了我们……”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惋惜与怀念。 说到这里,齐邕的语气微微一顿,接着话锋一转, “说起来,嫂夫人也真是命运多舛,正值青春年华便遭遇了丧夫之痛,膝下又无子女承欢,是何等的孤独寂寞啊,待到年华老去,更是连个祭拜之人都没有,想想都让人心生不忍。” 而原本专心看路的梁思辙听到这,才算是将齐邕说的话入了耳, 他虽然依旧沉默,保持着前行的步伐,目光紧紧锁定在前方的蜿蜒小径上,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依我看呀,嫂夫人尚且年轻,人生还长,咱也不能学那守旧的老观念,一味让她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若是有那合适的,让嫂夫人能再次寻到幸福,开始新的生活,也不失为一件大好事,你说对吧?思辙兄。” 齐邕轻轻问道,言语间仿佛充满了对陈婉未来的关切,但他心里其实并没指望梁思辙能立刻给出回应。 然而,令齐邕意想不到的是,他的话音刚落,原本沉默不言的梁思辙突然慢下了脚步,缓缓开口道: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梁思辙的声音虽平静,但其中却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显然,这个问题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梁思辙的突然发问让齐邕心中一惊,他万万没想到梁思辙会如此直接且尖锐地提出这个问题。 一时间,齐邕竟有些手足无措,心中暗自懊恼自己为何要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说是谁的意思,似乎都不太合适,既可能伤了梁思辙的心,也可能让陈婉陷入不必要的尴尬。 在短暂的沉默与内心挣扎后,齐邕终于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我其实是想说,看到周围的人都能成双成对,共享生活的甜蜜,而嫂夫人却独自一人,形单影只,心中难免生出几分不忍。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能够真心实意地对待她,给她一个温暖的家,那么,作为她的亲友,我们理应给予支持与祝福,不是吗?” 说完,他还小心翼翼地探头想要从梁思辙的面上寻找到答案,可惜他是在梁思辙背上,无论他如何努力探头,也只能看到梁思辙流畅而坚毅的侧颜,对于梁思辙的真实情绪,他依旧无法窥见分毫。 然而,梁思辙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 “那这就是你的意思咯?你怎么知道她孤独寂寥呢?她在梁府一样过得很好,很开心,我从未听说过她有想改嫁的想法。”梁思辙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悦,显然对齐邕的提议不满。 齐邕闻言,心中一紧,仿佛听出了梁思辙对于陈婉改嫁的不乐意。 不过,他以为梁思辙不同意只是因为他不知道陈婉的真实想法,于是急切地解释道:“若嫂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呢?你会不会祝福她?” “她也是这个意思?她跟你说的?什么时候?”梁思辙的语气又急又快,仿佛连珠炮一般朝着齐邕接连射出。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愤怒,显然对齐邕竟然与陈婉私下讨论这个话题感到难以置信,在这一刻,梁思辙的心中仿佛被千万根针同时扎中,疼痛难忍。 无数个念头涌上心间,难道陈婉真的已经喜欢上了齐邕,若不然,他们怎么会提到这个话题,难道他们已经私定终身了?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但无论哪一个可能性,都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第82章 人烟 梁思辙的连番发问,让齐邕措手不及,他含糊其辞道,“哎呀,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出来呢,思辙兄,你就别问了,等嫂夫人有了新的归宿,你一定不要阻拦就对了,不然她考虑到你的想法,定会有所顾忌的。 不过,我就说你肯定不会阻拦的,你就不是那迂腐之人,想当初骑射科的季夫子酒后要打骂师娘,你不是还同大家一起,鼓励师娘和离吗?” 齐邕在背后独自一人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大一通话,然而,梁思辙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与情感纠葛之中。 他并非没有听懂齐邕的弦外之音,只是让他去衷心祝福他们二人,他做不到。 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他深知自己对陈婉的那份感情,在世人眼中是如何的惊世骇俗,离经叛道,是如何的不容于世。 一旦这个秘密被公之于众,陈婉所要承受的伤害和指责,恐怕会远远超出他的想象,那将是他所无法承受之重。 理智告诉他应该将这份对陈婉的深情厚意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永不示人。然而,情感却如同野火燎原,随着两人相处的时光日益累积,他的爱意也愈发浓烈,愈发难以自我克制。 他开始下意识地回避这个棘手的问题,不敢去面对自己应该娶亲的责任,也刻意忽略了陈婉可能会另择良人的事实,仿佛只要不去想,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向静王请求外放,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就可以暂时逃离这个让他心力交瘁、情感纠葛的问题,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再与陈婉多相处一些时日,哪怕只是短暂的欢愉,也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然而,现实总是那么残酷,无论他如何逃避,如何挣扎,都无法改变这个终究会到来的、让他心痛不已的现实。 可是,让他开口去支持陈婉另寻良人,去祝福她与别人携手共度余生,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只能强忍着内心的痛苦,选择下意识地忽略了齐邕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一字一顿、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若有一天,她亲口告诉我,我会支持的。” 他知道自己是在说谎,但他也明白,除了支持,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她愿意,如果她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那么他便会忍着心痛,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在心底,成为她永远的依靠,即使这份依靠只能默默地藏在暗处,无法见光。 齐邕并没有感受到梁思辙脚步的沉重,也没有注意到他沉闷的心情,只听得见梁思辙说出了让他满意的答复。 他自以为得了梁思辙的承诺后,便一切都不是问题了,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仿佛问题已经迎刃而解,却不知梁思辙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直到中午时分,大家停下了前行的脚步,找了个地方歇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给这沉闷的氛围带来了一丝温暖与生机。 “大家还好吗?我们在这休息一个时辰,吃点东西,下午再出发,争取早一点走出去,在这里多待一天便多几分危险。”梁思辙将齐邕放了下来,转身朝着众人道。 在场的人已经走了整整半天,脚下的山路崎岖不平,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每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脸色苍白,汗水浸湿了衣衫。 然而,在这艰难的环境中,谁都没有喊过一句苦,叫过一声累,就连队伍中身体最为娇弱的齐柠菀,也紧紧咬着牙关,尽管步伐缓慢,却始终未曾停下,坚强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所以梁思辙一喊停,所有人全都不顾形象地原地找了地方坐了下来休息,也顾不上再闲聊了,默默地填饱肚子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一个时辰的时间转瞬即逝,当众人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恢复了些许神采,他们相互搀扶,再次踏上了出山的路。 在千辛万苦地翻过一座山岭后,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处袅袅的炊烟在半山腰上升起,众人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俱都兴奋不已,连脚下的步伐也都变得不再那么沉重。 在希望的驱使下,几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时分,走到了那处炊烟升起的地方。那是一座简陋的小木屋,就坐落在半山腰的密林深处,仿佛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若不是看到了晚间做饭的炊烟,他们或许永远都无法找到这样隐蔽的一处人家。小木屋虽然简陋,但在他们眼中,却如同救命的稻草,是他们此刻最渴望的归宿。 到达木屋时,天色已经完全沉入了夜的怀抱,四周被浓厚的黑暗所笼罩,木屋里更是一片漆黑,连一盏油灯的微光都不曾透出,显然,木屋的主人已经安然进入了梦乡。 众人借着朦胧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朝着木屋靠近,打算敲门求助。 然而,就在这时,守在木屋外的小狗立刻警觉地竖起了耳朵,一双乌黑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仿佛两颗发光的珠子,直勾勾地朝着众人射来,它一边冲着众人狂吠,一边试探性地迈出步伐,缓缓朝着他们走来。 小狗激烈的叫声立刻叫停了众人的脚步,也惊扰了木屋内的主人。 紧接着,木屋的门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吱呀声,随后缓缓开了一个小缝,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探出头来,警惕地朝着门外望去,试图看清这深夜来访的不速之客。 见此情景,梁思辙连忙上前一步,用尽量平和而礼貌的语气开口道:“老人家,打扰了,请您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不小心掉进了山崖,迷了路,现在天色已晚,想在此借宿一晚,可以吗?” 老人听到梁思辙的话,神情稍微放松了些,但依旧保持着警惕。他将门又打开了些,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地打量着他们每一个人,试图从他们的表情和举止中辨别出真伪。 等看到他们这一行人有男有女,还有人受了伤被背着,老人的神情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点了点头,将门打开,低声朝着仍在狂吠的小狗喊道:“回来,小黄,别叫了。他们是客人,不能无礼。” 小狗听到主人的呼唤,虽然还有些不甘愿,但还是停下了狂吠,慢慢地回到了老人的身边,依旧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众人。 而老人则热情地示意几人进屋,一边进一边喊,“老婆子,快起来,来客人了。” 第83章 出山 几人进了门,才发现屋内根本没有那么多房间,老两口膝下仅育有一子,而那唯一的儿子早已离乡背井,下山去追寻生计了。 平日里,这座被山林环抱的小木屋,就仅仅只有这两位年迈的老人居住,因而小木屋总共就只有两张床。 面对突如其来的他们,两位老人质朴而又热情地提出,要将自己平日里安睡的床铺也让出来给他们住,转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几件陈旧的褥子,打算就这样简单铺在地上,凑合度过一夜。 梁思辙他们自然是坚决不同意,只将多余的房间让给了女眷,三个男人则拿了老人家的被子到杂物间打了地铺睡。 尽管住宿条件简陋至极,甚至可以说是粗陋不堪,但这一行人心中的感受却是无比的温暖与庆幸,他们连连向两位老人表达着最诚挚的感谢。 相比起前几日他们在阴暗潮湿的山洞中,裹着单薄且破旧的衣物,勉强入睡,时刻提防着未知的危险与野兽的侵扰,眼前的这份安宁与温暖实在是如同沙漠中的甘泉,弥足珍贵。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简陋却温馨的小木屋里,他们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一线光明,那是关于生存、关于希望的最直接而强烈的信号。 在这里,他们不仅得到了身体上的休憩,更重要的是,心灵上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慰藉与鼓舞。 几人经历了一天的劳顿,身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几乎是刚沾到床铺,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唯独梁思辙与陈婉,尽管身体已疲惫至极,但在那温暖而柔软的被褥包裹下,他们的思绪却如同夜空中飘荡的云朵,久久无法安定。 梁思辙是因为白天齐邕的话让他彻夜难眠,而陈婉则是因为夜深人静,她的脑海里却始终浮现出梁思辙亲昵地背着齐柠菀的那一幕。 这几日他们朝夕相处,感情应该更进一步了吧,这下,小叔总算是如愿以偿和自己心悦的女子在一起了,而菀娘对他也是一往情深,他们二人心意相通,这一世定能过得很好。 然而,这样的念头并未让陈婉感到由衷的高兴,反而内心深处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 她意识到自己对这份情感的微妙变化,那种微妙的不安与失落如同暗流涌动,但她不敢深入探究,生怕一经触碰,便会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她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份不适感从心头抹去,仿佛这样就能让一切回归平静。 她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份既定的事实,想象着梁思辙从此不再孤单,有了齐柠菀的陪伴,而自己也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不再名不正言不顺地替他管理府中的琐碎事务。 她憧憬着未来,能够悠闲自在地在花园里侍弄花草,享受那份宁静与自由。可她随即又想到,若是这样,那么梁府真的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吗? 虽然小叔是重情之人,哪怕娶妻,也必然不会慢待自己,菀娘也一向与自己合得来,但她们终究会成为亲亲近近的一家人,而自己,似乎就成了那个多余的存在,继续留在梁府,难免会感到尴尬与不自在。 也许,真该像齐公子所说,是时候为自己考虑了。如果真的有合适的人选,或许真的应该另嫁他人,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然而,当她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个理想中的伴侣形象时,却发现自己的思绪一片空白。无论是前世的记忆,还是今生的经历,她都不曾认真思考过自己究竟心仪何种类型的男子,又渴望拥有怎样的夫君。 她与梁思轶的婚事,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安排,而两人相处的时间更是短暂得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两辈子的时间跨度,让她连梁思轶的面容都变得模糊,更别提去细细品味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可上一世,除了梁思轶,她便一直待在梁思辙的后院里,外出交际都很少,更不用说去见外男了,她唯一接触的男子,也就只有梁思辙了。 不过二人虽然经常为了议事见面,但为了避嫌,却很少谈论除了正事以外的事情,说笑更是几乎没有,就连每回议事,两人身边都有不下五六人在身边。 而这一世,除了梁思辙,也就只有来了福建以后,与齐公子相处的时间尚且算得上长一点,可自己完全将他当做弟弟看待,也从未认真观察过他的言行举止,只知道他开朗健谈,为人和善热心,至于其他的,她便从未深思过了。 这样看来,即使要另嫁他人,她都不知道应该找谁,谁又能看得上她呢?不对,上一世作为丞相府掌家大夫人,也曾有人求娶过她,只不过谁都知道,那不是真心实意来娶她,而是看中了她身后权势滔天的梁思辙罢了。 那么,她到底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想来想去,她都再也想不出她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男子,许是小叔太过优秀了,倒是将自己的审美与要求都提升了不少,可惜自己拿什么来相配呢?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悄悄扯出一抹苦笑。 她冥思苦想了许久,最终觉得若是小叔与菀娘喜结连理,自己出府一个人另住,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索性她对爱情并没有什么憧憬,一个人有钱又有闲,岂不是更加自在?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中生根发芽,便迅速蔓延开来,连带着她内心的失落与不适都仿佛被这股力量所淡化。她渐渐说服了自己,心情也随之平复了许多,终于能够安心入睡,一夜无梦。 翌日,几人早早便醒了过来,吃上了两位老人为他们煮的热气腾腾的面糊糊,他们围坐在桌旁,大口品尝着这简单却充满温情的食物,纷纷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早餐过后,他们再次向两位老人询问起出山的路径,山林之中道路崎岖,要想顺利走出这片茫茫林海,绝非易事。 没想到,两位老人听后却热情地表示,山路虽然难走,但他们愿意亲自带路,将他们安全送出深山。 这份善意让几人倍感温暖和感激,于是,几人没有推辞,跟随着老人的脚步再次踏上了出山的道路,这一次,他们满怀希望,终于在夜幕再次降临前走出了山谷,来到了山底下的一个小镇。 第84章 腿伤 小镇极为偏僻,隐匿在群山环抱之中,交通闭塞,鲜有外人的足迹踏足这片宁静的土地。 因此,当几个气质出众却衣衫褴褛的人突然出现在小镇上时,犹如一阵突如其来的风,瞬间打破了这里的平静,小镇上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而又略带惊讶地看向这群陌生的来客,眼神中充满了探询。 几个男人尚能保持着那份从容不迫,旁若无人地走在小镇的石板路上,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们无关。 然而,陈婉等几个女郎,却显得没有那么自如,尽管她们尽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在小镇居民那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好奇目光注视下,她们的脸颊还是不自觉地染上了羞涩的红晕。 对于她们而言,这无疑是她们人生中最为狼狈的一刻。她们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一副不修边幅、衣衫褴褛的模样出现在外人面前,这与她们往日的优雅与从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们感到前所未有的难为情与不自在。 好在小镇不大,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小镇里唯一的客栈,可当他们踏入客栈的那一刻,才愕然发现,自己竟然身无分文。 他们仔细搜遍了全身的口袋,却发现除了几件已经破破烂烂、勉强遮体的衣裳外,再也找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 最终还是齐柠菀身上唯一的镯子救了大家,她一把将镯子撸了下来,交到了客栈老板手里。 客栈掌柜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一脸沧桑,眼神中带着几分世故与疑惑。他半信半疑地接过镯子,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显然并不识得这镯子的真正价值。 “老板,您可别小看了这只镯子,”齐柠菀在一旁轻声解释道,“这可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价值连城,用它来抵我们的房费,那绝对是绰绰有余了。您随便找个当铺去鉴定,若是少于了一千两银子,您可千万别轻易出手。” 齐邕见老板仍是一脸迟疑,心中不禁有些焦急,他忍不住开口补充道:“若不是这小镇太过偏远,连一家钱庄都寻不着,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拿这珍贵的玉镯来抵房费。您就放心吧,您绝对不会吃亏的,这买卖您绝对是赚得盆满钵满。” 客栈老板闻言,再次抬头,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在衡量着他们话语的真实性。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与权衡,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们。 于是,他转身吩咐小二为他们开了几间上好的客房,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玉镯揣在怀里,如同护住一件稀世珍宝,满心欢喜又带着一丝忐忑地走出了客栈大门。 几人终于来到了宽敞整洁的房间内,身体仿佛得到了解脱,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涌上心头。大家早就受不了身上的脏污和疲惫,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小二赶紧抬了热水来洗漱。 等热水抬了上来,几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根本没有换洗的衣服,梁思辙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打算下楼想办法,却正好碰见了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客栈老板。 只见他一脸喜色,仿佛捡到了什么宝贝,那只玉镯被他像捧绝世珍宝一般紧紧捧在手心,偶尔还会小心翼翼地瞥上一眼,眼中满是得意和满足。 见到梁思辙,他的笑容收了收,手镯也状似无意地揣到了怀中,可梁思辙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不过他没有点破,而是上前一步道,“老板,给我们找个大夫,再给我们买几套成衣,准备点吃食吧,怎么样,这个交易不亏吧?”说着,他的眼神不经意地往那人怀中的玉镯瞥去,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老板听后,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便爽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显然,那玉镯所蕴含的价值,已经让他心中暗自满意,这笔意外之财无疑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随后,老板迅速买来了几套合身的成衣,又精心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膳。众人经过一番梳洗打扮,终于重新干干净净地坐在一起,共同享用这顿难得的晚餐。 席间,齐邕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看向梁思辙,忧心忡忡地问道:“思辙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回漳州吗?可是那秦海全会不会再派人来找我们的麻烦?”随着齐邕的话音落下,众人的脸色也再次变得严肃而紧张。 梁思辙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回漳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秦海全此刻必定以为我们已命丧黄泉,暂时不会想到我们竟然能够死里逃生。等我们安全回到漳州之后,再从长计议。” “小叔,咱们得尽快找个大夫,齐公子的腿……”一路走来,陈婉很少同梁思辙说话,突然开口,却是担心齐邕的腿。 梁思辙不禁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随即道,“你放心,我已经让掌柜的找好大夫了。”陈婉似乎被他望过来的灼热目光所烫到,略显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可移开后才察觉出不对劲,她为什么要避开呢,她应该是坦坦荡荡地才是,既然选择了压下内心的酸楚,就应该大大方方的,不要让人看出破绽。 于是,她不再躲避梁思辙时不时望过来的眼神,同往常一样大方而又坦荡地回以微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梁思辙看着她澄澈而又坦率的目光与笑容,眼中的失落却越来越多。 到了晚间,掌柜的替齐邕找了一个大夫,大夫过来看了以后没有说话,只是替他重新上了药以后,才同梁思辙一道出了房门。 “耽误的时间太长了,这腿伤即便是能恢复,恐怕以后行走间也会有所影响。”走到客栈门口,远离了齐邕的房间,大夫这才压低声音,向梁思辙吐露了实情。他望着梁思辙,眼中满是同情,“我看那年轻人年纪轻轻,恐怕难以接受这样的打击,这才背着他说出了实话。” 梁思辙目送着老大夫的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自己则负手站立在客栈门口,久久不愿离去。夜风拂过,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他心中的忧虑。 等他回到齐邕的房间时,却发现房间内一片其乐融融,大家谈笑风生,气氛十分融洽。 梁思辙走进去,大家的嬉笑声却都突然停了下来,似乎都在等待他的回应。只有齐邕,依然笑容满面地问他:“思辙兄,大夫怎么说?” 梁思辙看着齐邕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大夫说好好休养,没事的。你不用太担心,过阵子就会好起来的。” 他没说出那个残酷的事实,而是想等回到漳州后,再请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为齐邕复诊。毕竟这个小镇偏僻,大夫的水平也确实有限。 众人听了,俱都放下心来,和齐邕互道晚安后,回了房间。 第85章 病危 等众人都走了,齐柠菀却留了下来,用那双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带着几分戏谑的神情望着齐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轻声却带着几分调侃地问道:“哥哥,你和陈姐姐……?” 齐邕见妹妹这副模样,心中顿时明了她的意图,非但没有急于否认,反而开怀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带着几分宠溺与无奈,“好你个菀娘,如今竟也学会打趣你哥哥了。” 齐柠菀则自以为窥探出了秘密,心中的好奇与兴奋更甚,眼中的笑意愈发浓厚,“哥哥,那陈姐姐呢?她是否已经知晓了你的心意?” 这句话一出,齐邕原本欢快的笑容渐渐收敛,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认真与温柔,“这种事,自然应当由男人来主动挑起,你可千万别在你陈姐姐面前乱说,万一说错了话,惹她不高兴了,我可饶不了你。” 齐柠菀听了这话,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嘟起嘴巴,娇嗔道:“这嫂子还没正式过门呢,你就已经开始护着她了,那我这个小姑子以后岂不是要受委屈,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说完,她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换上一副稍显严肃的表情,认真地对齐邕说:“哥哥,你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种多嘴的人,不会乱说的。不过,陈姐姐真的是个好女人,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她,要好好待她。” 齐邕听了妹妹的话,瞪了她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笑道:“那还用你说,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也学着妹妹的样子,想要反过来打趣她一番,“对了,你和思辙兄之间……是不是也进展得不错?” 谁知这话刚一出口,齐柠菀的脸颊就瞬间染上了两团红晕,她羞得无地自容,连忙打断了齐邕的话,转身就跑出了房间,边跑边回头喊道:“哥哥讨厌,我不跟你说了,你就会欺负我。” 而梁思辙这边,终于有了和陈婉独处的机会,从齐邕的房间出来后,他跟着陈婉一起进了房,关心道,“嫂嫂,你没事吧,若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让大夫来看看。” 陈婉微笑着摇头拒绝,“我没事,小叔,你别担心,若有事,我会说的,这两天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梁思辙本想再同陈婉多说说话,却没想到陈婉这么快就下了逐客令,这让梁思辙颇有些不习惯,难道陈婉真的喜欢上了齐邕,要和他保持距离了吗? 这样的念头一旦在脑海中生根发芽,便如同野草般疯长,让梁思辙的心情愈发沉重。 他几次欲言又止,嘴唇微动,似乎想要开口探问陈婉与齐邕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却又在关键时刻退缩了。 望着陈婉那双依旧明亮如初、坦荡无邪的眼睛,他发现自己竟无法将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或许,是他不敢问,害怕从一向直率真诚的陈婉口中听到那个他不愿接受的答案。 可陈婉却像是丝毫没有看到他的欲言又止,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将他送出了房间,可梁思辙却明显感觉到和以往不同的生疏和隔离,这让他无所适从却又无可奈何。 这个夜晚,注定有人欢喜有人忧愁,可天一亮,大家又恢复了平静,朝着漳州再次出发。 其实这个小镇离漳州已经并不远了,因此几人一大早出发,还未至晌午,那巍峨壮观的漳州城池便已隐约可见,城墙上的旗帜在微风中轻轻飘扬,仿佛在向他们招手致意。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几人在离漳州城几里路的距离时,却碰见了带着一队人马寻找他们的阿弥。 阿弥带着静王派给他的人前来救援,却在秘密抵达福州时得知秦海全已经将一众官员放回属地。于是,他马不停蹄的赶回漳州,却仍然没寻到梁思辙等人。 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又带着人马往回赶,却没想到刚出城,便遇见了回漳州的他们。 大家本因阿弥的回归感到高兴,却不想阿弥仍是一脸严肃,众人也不再寒暄耽搁,径直回了漳州城县衙,府中众人见到他们回来,欢欢喜喜地上前迎接。 一片喜气中,梁思辙显得格外冷静,他带着阿弥大步流星地去了书房,陈婉则忙碌着给众人安排起午膳和房间来,接着又马不停蹄地派人去请大夫给齐邕看腿。 而一边的书房内,二人刚一跨过门槛,阿弥便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大人,王爷恐怕处境不妙了。” 祈嘉帝在位多年,虽未正式册立太子,但宁王与静王两位皇子之间的争斗早已是朝野皆知的秘密,宁王身为长子,占有先机,而静王则是皇后所出,占尽了嫡出的尊贵。 这两股势力在朝中形成了微妙的平衡,也成为了祈嘉帝治理国家的一种策略,他巧妙地利用这种平衡来维持着大雍朝的稳定。 虽然坊间一直有传闻说皇上越发偏向宁王,可静王的势力也在不断增强,甚至可以说是比宁王要强,真要走到那一步,静王也未必会输。 可阿弥却说静王处境不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梁思辙心中不由得一惊,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阿弥,急切地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会如此?” “皇上病危了”阿弥低声说道。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梁思辙的脑海中炸响。皇上一直身体康健,鲜少传出病痛的消息,怎会突然病危?但转念一想,皇宫深似海,消息传递往往失真,也难保不是真的。 万一皇上真的病危,那局势将瞬间变得错综复杂,支持静王的卫国公势力远在青州,而支持宁王的镇北侯则驻守凉州,青州距离京城比凉州近得多,这无疑是静王的一大优势。 梁思辙立刻追问:“皇上病多久了?” “据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阿弥回答道。 梁思辙的眉头紧锁,继续追问:“京中还有何大事发生?镇北侯呢?王爷可曾探听过他的行踪?” 阿弥面露疑惑,似乎不明白梁思辙为何突然提到镇北侯。但他记得,自己回京之时,恰逢镇北侯世子大婚,皇上特批镇北侯回京参加婚礼。 这一细节,让梁思辙心中更加明了,京中局势已然是风雨欲来风满楼,剑拔弩张之势一触即发。青州大营的兵力与凉州不相上下,但此时却发现秦海全是宁王的人,这对静王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第86章 心意 如果皇上真的病重的话,那么福建的势力至关重要,秦海全也定会有所行动,若真让他抢占先机,那静王就真的危矣。 阿弥静静地看着梁思辙皱着眉思考,不敢上前打扰,片刻后,梁思辙吩咐道,“你去叫李平宣来。”阿弥闻言立刻应声,出门去寻找李平宣了。 陈婉安排好一切后,总算是能坐下来歇口气了,她刚刚端起茶杯,却听见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她打开门一看,是齐邕拄着拐杖站在门前,脸上还挂着他那招牌笑容,“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陈婉赶忙把门大开着,让他进来,至于为什么不叫齐邕的名字,她实在觉得别扭,索性就忽略了这一环。 “婉儿,真是多谢你了,不仅替我们张罗着房间,还给我找了大夫。”齐邕一边拄着拐杖往里进,一边笑着道。 “这都是应该的,你腿伤未愈,在房间好好休息就行了,有事唤个人过来叫我一声我就去了,还用得着费力过来说一声谢吗?“陈婉笑着替他将圆凳拉了出来,又替他倒了一杯热茶。 “没事儿,婉儿,我这腿伤不碍事”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银票,看样子,得有千两之多,这是他刚从漳州银庄里取出来的。 “你这是……”陈婉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微微张开了嘴,任谁突然在自己面前如此大方地掏出一大把足以让人瞠目的银子,都会感到一阵震惊。 好在,这一路上,她已经习惯了齐家两兄妹出手阔绰、财大气粗的作风,倒也没有表现得过于失态,只是眼中难掩一丝惊讶与疑惑。 “婉儿,这银子你先拿着吧,就当是我捐给漳州百姓的,我刚刚已经从杨主簿那里知道了,你们可太难了。”齐邕说着,还配合着夸张的表情,好似陈婉他们经受过了莫大的苦难一般。 实则是精明的杨承庵看出了齐邕苏州富户的身份,有意跟他卖惨,自然夸大其辞,将他们之前的窘境全部夸张地说出来,就指着他慷慨解囊送银子呢。 而齐邕听了他的话,果不其然就去取了银票,想要为陈婉排忧解难,可陈婉虽说手头的确没有多少余钱,处境艰难,还要养活那三百绥南军,实在是捉襟见肘,可她也不能无缘无故要齐邕的钱啊。 这么想着,她赶紧将银票往齐邕怀里推,脸上满是坚决与感激,“怎么能要你的银子呢,快拿回去,我们虽然困难,但总能想到办法解决,你不用担心。” “哎呀,婉儿,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跟思辙兄的关系,分什么你我啊,况且这点银子,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娘每年施粥的银子都远不止这些,你就当是我是捐给漳州城百姓,你拿着保障绥南军的军需,不就是保护漳州百姓嘛。” 陈婉见齐邕如此诚恳又坚决,只好收下,但还是连番道谢,承诺这笔银子算是跟他借的,将来有银子了定会还他。 齐邕摆摆手,假意答应,至于以后收不收,就是他的事儿了,见银子送出去了,他心头畅快了许多,笑容就没落下过。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接着放下茶杯,状似无意地继续道:“婉儿,上次那件事儿……”齐邕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陈婉的反应。 见她愣了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问过思辙兄了,他说了,你若是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他定会举双手支持的,他希望你能过得开心,过得幸福,而不是一直沉浸在过去。” 陈婉听后,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似是没想到齐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更没想到梁思辙会给出如此明确的答复。 虽然她也有了等梁思辙大婚后,便出府的打算,可亲耳听见这样的话,她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失落和难过。 “他真这样说?”陈婉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连自己也无法察觉的期盼和不舍。 “当然了,思辙兄不是那种老古板的人,你大可放心。”齐邕说到这里,仿佛为了证明自己话里的真实性,特意将胸膛挺得高高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自信与坚定的神色。 然而,他随即又似是十分害羞,目光若有若无地朝窗外飘去,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与不安,这一瞬间的失神,让他错过了陈婉面上那抹掩饰不住的悲伤与失落。 “婉儿,”齐邕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温柔,“若是你要另寻他人的话,你觉得我怎么样?”这句话仿佛是从他心底深处涌出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勇气和期待。 可他的询问并没有立即得到陈婉的回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和紧张。于是,他只好强忍着害羞,目光坚定地看向陈婉,再次开口道:“婉儿?” 陈婉这才像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生硬地挤出一丝微笑,温柔地回应道:“怎么了?你刚才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楚。”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仿佛是在努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 齐邕见状,心中不由得一紧,但他还是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再次问道:“你……你觉得我怎么样?”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目光紧紧锁定在陈婉的脸上,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你很好啊。”陈婉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料到齐邕会如此直接地询问她的看法。她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然后很诚实地回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与友好,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齐邕话语中的深层含义。 齐邕有点着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窗外,大声问道,“那若让你另寻幸福的话,可以……可以考虑我吗?” 这一刻,陈婉嘴角的微笑彻底僵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被她看作弟弟的齐邕,竟然会对她产生如此深厚的男女之情。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她感到既讶异又尴尬,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齐邕说完,仿佛耗费了所有的力气,但他又怕自己太过于唐突,以至于吓到了陈婉,急忙补充道,“你不用立刻给我答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希望你有想法的时候能够第一个考虑我。”说完,便站了起来,拄着拐杖急急忙忙朝着外面走去。 第87章 喜欢谁 梁思辙来找陈婉时,看到的便是齐邕一脸喜色地从她房间出来,他正打算上前打招呼,却见齐邕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拄着拐杖很快消失在了游廊尽头。 齐邕来找陈婉,走时还带着一脸笑容,这让梁思辙内心十分不安,加快了步伐朝着陈婉房间走去。 他到达时,陈婉的房间门大开着,她就那样呆呆地坐在桌前,桌上还放着齐邕给的那一沓银票。 “嫂嫂?”梁思辙见他走进去了半天陈婉都没有反应,忍不住开口道。 “啊?小叔,你来了,快坐。”陈婉被他一喊,立刻从她的思绪中脱离出来,招呼道。 梁思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桌上的银票上,疑惑之情溢于言表:“这是……” “啊,这是刚刚齐邕说借给我们应急的,等以后我们有银子了,再还他。”陈婉解释道。 可梁思辙的心思却并未完全放在银票之上,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陈婉对齐邕称呼的变化,她一向都是尊称齐公子,而这次,她却直接喊了他的名字,这让梁思辙的心里难得地出现了慌乱的情绪。 他来找陈婉,本是想来告诉她,他即将带兵前往汀州,可这一刻,他仿佛忘却了所有,满心满眼只剩下对陈婉与齐邕之间关系的无尽好奇与揣测。 他渴望知道,他们二人究竟何时开始变得如此亲近,见面时究竟交换了哪些心声,是否已跨越了那条名为“礼数”的界限,彼此倾诉了深藏已久的情愫。 “你……”梁思辙几次欲言又止,嘴唇微张,却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紧紧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既有急切想要探知真相的渴望,又有害怕听到不愿面对答案的恐惧。 而陈婉看出了他一反常态的欲言又止,心头更加难过了些。她刚刚才从齐邕那里得知梁思辙是十分支持她改嫁的,那么连齐邕的心意,他也知道了吗? 知道了齐邕的心意也还是支持她吗?陈婉在这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每一个都令她难以接受。 “你和齐邕……?”梁思辙内心的挣扎终于达到了极限,他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而陈婉心里明明没有改嫁的想法,但还是强撑着笑意,玩笑道,“你都举双手支持了,还来问我?” “举双手支持??”梁思辙闻言一愣,显然没料到陈婉会如此回答,可没等他解释,陈婉却不想再谈论这件事,转移话题道,“不管以后怎么样,我定会把你的婚事操持好,完成了婆母的嘱托后,才会考虑那些事的。” “若是我一直不成婚呢?”梁思辙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话题,他反问道,眼神中带着几分认真与试探。 陈婉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一直不成婚?怎么会呢,你和菀娘……不都……”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那句“你不都亲密地背着她走了那么久吗?”像是被卡在喉咙里,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然而,梁思辙却不打算就此罢休,他步步紧逼,追问道,“不都怎么……?” 面对梁思辙如此咄咄逼人的追问,陈婉也不肯示弱,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而坦诚,“两情相悦!我能看出你们之间的情愫,那是一种无需言语便能感知的默契。” “两情相悦,呵,那作为第三人的你又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梁思辙冷笑一声,话语中带着几分尖锐与质疑。 陈婉被他这么一说,顿时语塞,心中五味杂陈,但她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梁思辙背着齐柠菀缓缓行走的画面,那画面温馨而又刺眼,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那你不是还亲密地背着她走了那么远吗?那场景,任谁看了都会心生误会。” 梁思辙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就跟你去搀扶齐邕一样吗?你当时不也是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吗?难道那也是因为你对他有情?” 这句话一出,两人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空气中流转,让人难以捉摸。 陈婉尴尬地沉默起来,她的确没想过她去搀扶齐邕的事,她一直把齐邕当作弟弟看待,更何况他还是为了他们才受得无妄之灾,她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照顾他。 “那不一样。”陈婉终于开口辩驳道,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了坚定。 梁思辙却不肯善罢甘休,他的语速又急又快,立刻反问道,“有何不一样?你从未问过我的想法,先是苏锦琳,如今又是齐柠菀,你这么着急我成婚,难道是为了早日完成娘亲的嘱托,好和齐邕双宿双栖吗?” 陈婉闻言,心中一阵刺痛,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好意会被如此曲解,更没想到梁思辙会对自己产生这样的误会,她对齐邕的感情纯粹是姐弟之情,从未有过半分逾越。 即便她心中有过其他情愫,那也早已得到了梁思辙的默许与支持,为何此刻他却要来质问她? “是又怎么样?”陈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与愤怒,“你不是也支持我另嫁吗?为何此刻却来追究这些?” 梁思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不甘和绝望所取代。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所以,你真的心悦齐邕?真的想要嫁给他,与他共度余生?” 陈婉被他语气里的认真和绝望吓到了,她从未见过梁思辙如此失态。 但她仍强撑着内心的慌乱,努力保持镇定道:“我们在说你和菀娘的事,说齐邕干什么?我的事,等你成婚以后再说。”她试图将话题拉回到原点。 然而,梁思辙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他被气得大吼出声:“我说过了!我不喜欢齐柠菀!我从未,也永远不会喜欢她!”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充满了决绝与不甘,也透露出他对这段强加于他的婚事的深深抗拒。 陈婉被他的吼声震得耳膜生疼,但她仍不甘示弱地反驳道:“那你喜欢谁?你从来不说你喜欢谁,我又如何得知?” 第88章 拆穿 此言一出,梁思辙的理智才稍稍回了笼,他怕他脱口而出的答案,陈婉承受不住,于是话语在舌尖绕了个弯,“嫂嫂,你真想知道我喜欢的姑娘是谁?” 说完,他的眼睛紧紧锁定在陈婉的脸上,本就深邃的眼眸此刻更是亮的惊人,仿佛要将陈婉看穿。 陈婉的目光与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顿时变得心跳如鼓,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一般,“当然,是……哪家姑娘?”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盯着梁思辙的嘴唇,期盼着他嘴里的答案,心中却满是矛盾与挣扎。 面对陈婉那充满期待的眼神,梁思辙却选择了沉默。他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声音说道: “嫂嫂,京城近日风云变幻,恐怕要乱了。我今夜必须连夜出城,去处理一些紧急的事务。等我平安归来,定会亲口告诉你,我心仪的那位姑娘究竟是谁,好吗?” 听到这里,陈婉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道:“你要去哪儿?此行危险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会小心行事的,你不用担心,在家等着我回来吧。”他的眼神坚定而温柔,仿佛是在用眼神传递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让陈婉安心。 陈婉还想再开口问点什么,但看到梁思辙那张严肃而认真的面庞,她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眼眶中闪烁着不舍与担忧,“什么时候走?我这就去给你打包行李。” 梁思辙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嫂嫂,我一会儿就走。你不用为我操心这些。” 说到这里,他深情地望着陈婉,那双眼睛仿佛要将她深深地刻在心底,“你在家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但刚踏出房门,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站在那里,顿了片刻,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陈婉刚想站起身问他,却见他突然调转身子,半蹲在她面前,与她四目相对,眼神中充满了不舍与深情。 “嫂嫂,”他轻声说道,“若我回来了,定会亲口告诉你我心仪的姑娘到底是谁,若我……回不来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低沉而沉重,眼里的不舍之情浓郁得都快溢出来了。那一刻,陈婉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疼痛难忍。 “若我回不来……嫂嫂……,”陈婉闻言,立刻将手指按在他的嘴上,试图阻止他说出接下来的话,可梁思辙却温柔将她的手指握在手里,轻轻道,“若我回不来……你便同齐邕回苏州去吧,他值得托付终身。” 话刚说出口,却见陈婉已经眼眶通红,一行清泪从她的面颊缓缓流下,梁思辙心痛地看着她,却也无计可施。 他只能伸出手,轻轻地将她面上的眼泪拭去,动作温柔而细腻,仿佛是在珍惜这一刻的相处时光,随后,他便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陈婉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陈婉起身追了出去,倚在门框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指尖好像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她这才似察觉到刚刚的不妥当,可未来得及深思,又被他的安危满满占据了心神。 梁思辙没有再多耽误,在见过了李平宣之后,他连夜带着三百绥南军出了城,除了随行的众人,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陈婉虽日夜担忧,可也毫无办法,只能等在县衙,每日操持家事,偶尔上寺庙里替梁思辙祈福。 齐邕在向陈婉大胆表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满心期待着能得到她的回应,甚至想乘胜追击,问问陈婉内心真实的想法。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陈婉却仿佛将这件事完全抛诸脑后,绝口不提,每当他想要开口询问,都被她巧妙地避开话题,弄得他既无奈又焦急。 与此同时,齐邕也再次收到了来自苏州家中的最后通牒。他与妹妹齐柠菀离家已经半年有余,迟迟未归,这早已引起了家中长辈的强烈不满。 尤其是齐夫人,更是多次来信催促,言辞严厉,甚至威胁他,若是再不回去,便要将他手中掌握的银庄信物全部收回,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面对家中的压力,齐邕无计可施,只好带着妹妹齐柠菀启程返回苏州,他心中虽有万般不舍,却也明白此刻已不容他再拖延。 他本想带着陈婉一起回去,可陈婉却委婉地拒绝了,齐邕想着他回去后便会尽快央求他母亲过来提亲,因此倒也不再提这件事。 兄妹俩走时,都恋恋不舍,他们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朝着陈婉的方向不断挥手,眼中满是眷恋。 而陈婉则站在县衙门前,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他们的不舍,也有对未来的迷茫,更有对梁思辙的担忧。 送走了齐家这两兄妹后,一旁的红穗轻轻开了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解与疑惑:“大夫人,齐公子人挺好的啊,你为什么不同意呢?” 陈婉闻言,惊诧地转过头望向红穗,她原本以为这件事无人知道,没想到红穗这个平日里看似粗心大意的丫鬟,竟然也早已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她惊诧地转过头望向红穗,眼神中既有惊讶也有一丝尴尬。 她轻叹一声,缓缓说道:“齐公子自然是极好的人,只是……”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只是这世间的缘分,又岂是单单一个‘好’字便能决定的呢?” 红穗闻言,脸上露出了更加好奇的神情,她似乎被陈婉的话触动了某个敏感的神经,忍不住继续追问:“那二公子呢?” 陈婉闻言,心中不由得一紧,她像是十分疑惑为什么红穗会突然提起梁思辙,又像是被这个问题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 “二公子?”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和疑惑。 “大夫人,二公子的心意啊,那日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二公子喜欢的姑娘,你真不知道是谁吗?”说到这,红穗摇摇头,似是十分无奈地感慨陈婉的迟钝。 其实,陈婉已经有所察觉,可是,她怎么敢往这方面去想呢? 梁思辙是前途无量的状元郎,年轻有为,才华横溢,而她不仅是一个寡妇,还是他的长嫂,他们之间隔着伦理道德的鸿沟,怎么可能有结果呢? 第89章 夺权 每当这个念头悄然浮现,她的心中便如同被千斤重石压住,有无数个理由在提醒着她去回避,去拒绝,去将这份不合时宜的情愫深深埋葬。 “那您呢?大夫人?”红穗见陈婉沉默不语,又轻轻追问了一句,“你不喜欢二公子吗?” 陈婉再次愣住了,她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她不敢去深思这个问题,更不敢让自己陷入那无尽的遐想之中,因为她深知,一旦自己有了念想,有了期待,那么随之而来的,将会是更加难以承受的痛苦与挣扎。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红穗,有些情感,是注定不能开始的。” “可……”红穗刚要开口反驳,陈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终止这场对话,红穗只好将要反驳的话咽了下去。 齐家兄妹回了苏州以后,陈婉的日子更加清静起来,漳州城一片风平浪静,欣欣向荣。 除了偶尔与胡大娘一同为秘密出城的梁思辙与李平宣默默祈祷,祈求他们能够平安归来之外,她的生活似乎再找不到其他可以寄托情感的事情。 半个月之后,齐邕便带着齐柠菀回了苏州,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齐夫人,让他派人去漳州提亲。 “你是说你妹妹和梁思辙两情相悦?”齐夫人直接忽略了齐邕要求娶陈婉之事,转而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齐柠菀与梁思辙的感情上。 齐邕点点头,继续说道,“娘,我想求娶陈婉。” 岂料齐夫人根本没听他说话,追问道,“梁思辙可曾向你透露过要娶你妹妹?”齐夫人的眼中闪烁着探究与惊喜的光芒,显然对此事更为上心。 齐邕摇头,却还是不忘提醒齐夫人,“娘,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我听见了。”齐夫人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严肃,“你这简直是在胡闹!你是我齐家的独子,肩负着延续香火的重任。 你爹虽曾有意让你攀附高门以壮大家族,可你也不能糊涂至此,去娶一个寡妇进门啊!这事儿你就不要再提了,我绝不同意。不过,你妹妹的事儿嘛,若真能促成,倒不失为一门好亲事。”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婉儿呢?……”齐邕还想再和齐夫人争辩,可齐夫人却完全不给他机会,急急忙忙就去找齐老爷商量齐柠菀和梁思辙的事儿去了。 这让齐邕十分无奈,可也无计可施,只好在心中暗下决心,定要说服父母,早日去漳州求亲。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表面上依旧维持着那份虚假的风平浪静,实则早已是暗潮汹涌,局势微妙至极。 一向身体康健的祈嘉帝毫无征兆地倒下,病情迅速恶化,以至于如今已陷入昏迷之中,太医院内的众位御医轮番上阵,却都只能摇头叹息,束手无策。 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在朝堂内外掀起了轩然大波,使得那些平日里暗中较劲的各方势力全都蠢蠢欲动起来,或明或暗地开始布局,企图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抢占先机,谋取最大的利益。 静王虽然从来没想过要在祈嘉帝在世时有所行动,可目前的形势也由不得他不动,若他迟了一步,恐怕不止是他,他身后追随的所有人全都难逃一劫。 因此他早在一个月前,便传了密令给国舅孙文渊,孙文渊掌管着青州五万兵马,最为关键的是,青州到京城,仅仅只一日之遥。 原本静王既有青州之兵,又有福建在手,青州近水楼台先得月,占尽了先机,可如今福建秦海全叛变,宁王的支持者镇北侯霍远亭也已进京,凉州八万大军,恐怕也不全数在位,这让静王的处境岌岌可危。 如今宫内宫外已经是危机四伏,眼看祈嘉帝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却还没留下传位圣旨,这使得朝廷内外人心惶惶,局势更加动荡不安。 孙皇后以正宫皇后之名,牢牢把控着养心殿,这让宁王一脉感到越来越焦急,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在飞鸽传书给远在福建的秦海全后,宁王终于在正月底发动了宫变,他扣留了朝中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员,以雷霆万钧之势直逼养心殿而去,意图一举夺下皇权。 宫内虽有皇后坐镇,名正言顺,但在这种谋权篡位的大事面前,所谓的正统之名不过是浮云,真正靠的是实力和武力。 宁王一动手,静王也毫不示弱,随即便派出了青州大军前来勤王,双方一时间在京城内外形成了剑拔弩张的紧张局势。 这一日的京城,天空阴沉沉的,阴雨连绵不断,仿佛预示着即将来临的风暴。百姓们早就从种种迹象中感知到了危险的气息,纷纷关门闭户,试图躲避这场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躲避,都无法改变这场皇权之争的残酷事实。双方人马在皇城中拼命厮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最终,还是宁王一方在这场激烈的较量中更胜一筹,逐渐占据了上风。 静王眼睁睁看着青州大军一个个倒下,他身后的追随者们见状,纷纷劝他离开这个危险之地,以图东山再起。 然而,静王却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他沉声道:“成王败寇,本就是兵家常事,哪有常胜将军?我岂能在这关键时刻临阵脱逃,置将士们的生死于不顾?”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今日,我誓要与大家共进退,生死与共,绝不独自逃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在皇城脚下骤然响起,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 紧接着,一队人马从南城方向呼啸而来,他们手持长枪,气势如虹,仿佛是天降神兵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也让这场原本已经胜负分明的皇权之争再次充满了变数。 梁思辙就是在这危难之际,带着绥南军从天而降,犹如神兵天降一般,瞬间扭转了整个战局。 第90章 京中来人 这一场激烈的夺权之战,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尘埃落定。 静王凭借其无可争议的正统血脉,加之在斗争中取得的绝对性胜利,使得朝堂之上反对的声音几乎销声匿迹,他自然而然地接掌了宫中的一切事务。 就在朝中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纷纷上书,言辞恳切地请求昏迷的皇上退位让贤,一致推举静王继承大统时,祈嘉帝却突然驾崩了。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无疑为静王的登基之路扫清了最后的障碍,连正式的退位诏书都无需再拟,静王便以一种近乎天命所归的方式,名正言顺地坐上了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 静王一向对梁思辙信任有加,引为知己,而梁思辙也在这场争斗中为静王迎来了关键性胜利,尽管静王尚未正式举行登基大典,但整个朝廷上下,无人不知这位年轻有为的状元郎已是新皇身边最得宠的心腹。 梁思辙天天被招入宫,和静王一同商量登基之事以及登基后的政事安排,忙得脚不沾地,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忘派人去漳州接回陈婉。 如今虽然官职未定,但漳州定是不会回的,因而梁思辙在第一时间便吩咐阿弥迅速重新采买了一批丫鬟婆子,准备去迎接陈婉。 而在漳州这边,比梁思辙派来接陈婉的人更早到达的,是京城皇权更迭的震撼消息。京城的天已经变了,可梁思辙却迟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这让陈婉心中充满了担忧与不安。 “大夫人,您这是关心则乱啊。您不是一直说二公子是静王的人吗?现在静王都做了皇上,那二公子肯定不会有事的。”红穗安慰着陈婉,试图让她放宽心。 “话虽如此,但一日没有确切的消息,我这颗心就始终放不下。不行,我得去找胡大娘聊聊天,说不定能从她那里听到些什么。”陈婉说着,便站起身来准备出门。 红穗见状,心中暗自嘀咕道:“还说您不喜欢二公子呢,看您这焦急的样子,分明就是在意得紧。” 然而,这些话她也只敢在心中默默腹诽,不敢让陈婉听见。自从上次红穗戳破了这层窗户纸,陈婉便再也不愿听她提起,仿佛这是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忌。 陈婉和胡大娘日日担忧,每日都在期盼中度过,好在并没有让她们等多久,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梁思辙派来的人终于抵达了漳州县衙府。 “大夫人,大夫人,二公子没事,还派了人来接您去京城呢。”红穗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内院,脸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喜悦,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与兴奋,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陈婉。 陈婉闻言也激动不已,她高兴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眼中闪烁着泪光,她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了。 可还未等她平复心绪,一个身着绛紫色绸缎褙子,衣裳上绣着繁复而精致的图案,发髻高高梳起,上面插着几支简约却不失华贵的金钗,脸上挂着和煦笑容的婆子,领着几个同样衣着得体、训练有素的丫鬟,款步走进了房间。 “奴婢见过大夫人,给大夫人请安”来人是静王妃底下的一个二等婆子高嬷嬷。 听闻梁思辙采买婆子丫鬟来接陈婉,静王妃当即便从静王府派了人过来,对待梁思辙这个静王百般看重的人,静王妃一向礼遇有加。况且如今静王虽然荣登宝座,可皇后之位,却还是悬而未决呢。 静王爷从梁思辙口中知道这件事时,还特意夸了静王妃的周到细致,这让静王妃深知自己做对了,连夜将高嬷嬷派去了状元府,供梁思辙差遣。 梁思辙对于静王妃的这番安排并未多想,他只是满心想着不能再让陈婉跟着他受苦了。 看着静王府派来的嬷嬷丫鬟们一个个都懂规矩、识大体,他索性便让她们一同前来漳州接陈婉。 陈婉见有人来,急忙收敛起脸上的激动情绪,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端庄得体。然而,她还未等开口,高嬷嬷便已自己起了身,微笑着站到了她的身旁,开口道: “恭喜大夫人,梁大人此次立了大功,皇上虽然还没有论功行赏,但朝廷上下谁都知道梁大人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王妃娘娘特意派了奴婢们来接您进京享福呢。” 陈婉的笑容微微一僵,她笑着没有说话,却听见高嬷嬷又道,“瞧我,都忘了跟大夫人自我介绍了。我是静王府的婆子,姓高,您叫我高嬷嬷就好。大夫人,您看,我们何时启程比较合适呢?” 高嬷嬷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她早已为陈婉规划好了未来的行程。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打量着县衙简陋的环境,眉宇间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嫌弃与不屑。 然而,这份嫌弃很快就被她刻意掩饰过去,接着说道:“我们明日便启程吧,大夫人,您说呢?” 陈婉心中暗自揣摩着高嬷嬷的言行举止,心中却打起了鼓,一时竟看不清这人的来意。 既是派来接她进京的,怎又对她无礼至极,连行礼也是敷衍了事,可从这嬷嬷的行事作派来看,又的确是静王府的人。 刚一见面,就这么完全不顾及她的意愿,急不可耐地催她回京城,这是王妃的意思还是这婆子自己不想待在漳州呢。短短几息时间内,陈婉心中就有许多念头闪过。 她虽然还没摸清高嬷嬷的来意,但她深知如今的静王妃已经不可同日而语,那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自然不能轻易得罪。 然而,她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于是,她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温婉与坚定: “嬷嬷远道而来,实在是辛苦了。红穗,还不快给嬷嬷准备房间,带嬷嬷下去稍作休息?嬷嬷见谅,漳州还有许多事务需要打理,上京的事,不妨再缓一缓吧。” 高嬷嬷闻言,脸上不禁闪过一丝错愕,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抬出静王府和王妃娘娘的名头,对方定会对自己毕恭毕敬、言听计从,却没想到刚一见面就遭遇了陈婉的婉拒。 而且这位这位状元郎的长嫂与她想象中粗俗不堪的乡野村妇简直是天壤之别,她不仅年轻貌美、气质出众,更是拥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大家风范,丝毫不逊色于京中那些家世显赫的夫人小姐们,让人不容小觑。 这让她不得不收敛起原本的傲慢与嚣张,换上一副笑脸,说道:“是奴婢考虑不周了,自然是大夫人的事务更为重要,等您的事儿处理完了,我们再回京城也不迟。” 第91章 看相 高嬷嬷带着贴身丫鬟,脚步匆匆地往客房行去。刚跨过门槛,她身边紧跟着的一个面容清秀、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与委屈: “娘,您干嘛要让我跟着来这儿啊?在静王府里不是挺好的嘛,衣食无忧,若是能……”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岔开话题道,“您看这个大夫人,虽然年纪轻轻,但眉宇间透着股子精明,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高嬷嬷一听这话,立刻瞪了小姑娘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与严厉,低声呵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给我老实一点。” 她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许,继续道:“宫里那些娘娘们,哪一个不是出身名门望族,家世优越,才情兼备,更是长得如花似玉,倾国倾城,哪里轮得上你去争宠? 再看看这位新科状元郎,年纪轻轻就成了王爷的心腹,前途不可限量。而且我也亲眼见过他了,那模样真是貌比潘安,风度翩翩,最关键的是他至今还未成家立业。” 说到这里,高嬷嬷特意压低了声音,眼神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若是你能想办法得到他的青睐,在他正式娶亲之前……咱们母女俩自然能享受到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到时候还用得着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吗?” 小姑娘闻言,脸颊微微泛红,似乎被高嬷嬷的话触动了心思。但随即,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头微蹙,嘀咕道:“可是,我瞧那大夫人对我们也不太欢迎啊。” 高嬷嬷不屑地哼了一声,摆了摆手:“你懂什么?她喜不喜欢咱们有什么用?她不过是状元郎的寡嫂罢了,现在看起来对她尊敬有加,那也是看在状元郎的面子上。 等以后状元郎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夫人,那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说了算,哪里还轮得到她一个寡嫂来插手?” 小姑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了一丝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梁府养尊处优的日子。 而陈婉虽然婉拒了高嬷嬷的建议,但实际上也并没有多少事,漳州城内她无亲无故,除了胡大娘和采买漳绒之事,她也找不出其他需要她打理的地方了。 胡大娘的儿子李平宣这次也跟着梁思辙一起立了大功,只等着静王登基后论功行赏,因而胡大娘一家自然也要跟着陈婉一起上京。 而采买漳绒之事,早已经步入正轨,也无需她过多操心,她只需要定期将花样子寄到漳州就行了,这样一来,也就一天时间,她就将漳州城内的所有事情全都处理好了。 因而,仅仅过了一天,她就带着胡大娘和高嬷嬷等人,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一大早,陈婉正要带着红穗登上马车,高嬷嬷却忽然身形一动,快步上前,脸上挂着恭敬而又诚挚的笑容,轻声细语道: “大夫人,奴婢此番本是奉了静王妃娘娘之命,特意前来侍奉您左右,若是我独自乘坐一辆马车,心中实在难安,还请您恩准,让我与您同乘一车,也好随时贴身照顾您。” 见高嬷嬷连静王妃都搬出来了,陈婉想着马车宽敞,也不是坐不下三个人,也就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一路上,高嬷嬷都显得十分殷勤,无论是端茶递水,还是整理衣物,皆做得井井有条,体贴入微,几乎将原本属于红穗的分内之事全部承揽了下来。 红穗起初还十分不乐意,然而,当她注意到陈婉朝她投来那抹带着深意的微笑,并悄悄地挤了挤眼睛后,心中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欢喜与释然。 她明白了陈婉的用意,不再与高嬷嬷争抢活计,而是欣然接受了这份额外的闲暇,乐见其成地看着高嬷嬷在马车内忙前忙后。 “嬷嬷,您就先歇会儿吧,这一路长途跋涉,风餐露宿的,真是辛苦你了。若是没有您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和陪伴,我这一路上怕是要遭不少罪,受许多苦呢。 等到了京城,安顿下来之后,我定要去亲自谢过王妃娘娘,她派了您这样贴心又能干的嬷嬷来陪伴我,真是我的福气。”陈婉笑眯眯地说道。 “哎呀,大夫人真是折煞奴婢了,能替大夫人分忧解难,是奴婢的福分,哪敢邀什么功啊。”高嬷嬷一听,连忙恭敬地回答道。 见陈婉对她越发和煦,态度亲切,高嬷嬷心中暗自窃喜,自以为已经成功取得了陈婉的信任。 于是,在最后几天的路程里,她开始慢慢放松了下来,话也渐渐多了起来,言语间似乎在有意无意地试探着什么。 “大夫人啊,奴婢这一路上越是仔细观察您,就越觉得您福相极好。您不仅生得花容月貌,端庄秀丽,让人一见倾心,就连这命格也是极好的。 您看,咱们家的二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得到了皇上的器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您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奴婢真是为您感到高兴。”高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地看着陈婉,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哦?嬷嬷还懂得看相之术?”陈婉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好奇地问道。 “嘿嘿,大夫人有所不知,这京城里信这些的夫人小姐可不在少数。奴婢在这府里待得久了,听得多了,也就略懂一些皮毛,谈不上精通,但也能看出个一二来。”高嬷嬷笑着回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与炫耀。 “哦?既然如此,那嬷嬷不妨再给我细细看看。”陈婉的笑容更加温婉,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知道,高嬷嬷这番话背后定有深意,她的狐狸尾巴总算是要露出来了。 “夫人这面相啊,自然是极好的。”高嬷嬷故作深沉地端详着陈婉的脸庞,语气中带着几分神秘,“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宇间更是透着一股子贵气,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人。只不过……”说到这里,高嬷嬷故意停顿了一下。 “只不过怎么了?嬷嬷快说,莫要让我心急。”陈婉见状,心中已然明了几分,却仍装作一副焦急的模样。 “哎呀,夫人您这可是折煞奴婢了。”高嬷嬷故作惊慌,连忙赔笑道,“只是这话,奴婢确实不知当讲不当讲,怕万一说了,会惹夫人您不开心。” 第92章 相克 “嬷嬷但说无妨。”陈婉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她知道,高嬷嬷此刻的欲言又止,就是为了引她上钩,“我信任嬷嬷,就如同信任自己的亲人一般,嬷嬷有何话不能对我说呢?” “既然夫人如此信任老奴,那老奴就斗胆直言了。”高嬷嬷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她缓缓开口道: “夫人您的面相,实在是贵不可言,天生便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尊贵之气。然而,这世间万物,皆是相生相克,没有绝对的存在。 倘若哪天,夫人您遇上了比您命格更加贵重之人,那么……”说到这里,高嬷嬷不禁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在惋惜一般。 “嬷嬷此话怎讲,我就怎么样?”陈婉追问道。 见陈婉已然被自己的话语所吸引,高嬷嬷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她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夫人啊,倘若您真的不幸与那更加贵重之人相遇,那么您身上所散发出的贵气,恐怕就会如同那流星一般,难逃陨落的命运啊。” “可是这京城之中,遍地都是权贵之人,谁不是命格不凡呢?嬷嬷的意思,莫不是我最好不要踏入这京城半步?”陈婉的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 “那倒不是。”高嬷嬷连忙赔笑道,“京中贵人虽多,但是也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福相。况且也不是遇到便会相克,要是同为女子的亲近之人,才会……”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陈婉的反应。 “同为女子的亲近之人?那嬷嬷可想多了,我们梁府人丁稀少,女子可只有我一个。”陈婉闻言笑着答道。 “夫人,您莫不是忘了,梁大人虽然尚未成亲,但未来他的夫人,也将是您在这府中最为亲近的女子之一啊。”高嬷嬷提醒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陈婉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而深邃,高嬷嬷见状,以为陈婉已经完全相信了她的话,心中不禁暗自得意。 然而,陈婉的内心却与她预想的完全不同。她只是听到了“梁思辙未来的夫人”这几个字眼,心中便泛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波澜。 是啊,谁都知道梁思辙年少有为,才华横溢,未来的夫人定会是同样优秀,出身高门的女子。 而她不过是他丧夫的寡嫂,他们是这世上最不可能的人,又有谁能将他们俩联系在一起呢? 可是,即使在心里告诉了自己千百遍这个事实,但当听到他的夫人二字时,陈婉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被刺痛了。 “夫人?”高嬷嬷见陈婉久久没有回应,忍不住轻声呼唤,试图将她从深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嗯,嬷嬷,你继续说。”陈婉笑了笑,示意高嬷嬷继续。 “夫人,梁大人现在可是京城里排名第一的金龟婿呢,奴婢出发前往漳州时,听说好多高门大户的夫人们都在打听梁大人的消息呢,想必大人以后的夫人出身是顶顶好的。” 高嬷嬷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刃,一下下地切割着陈婉的心。她虽然表面上保持着平静,但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却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她知道,自己与梁思辙之间,已经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小叔优秀,他未来的夫人自然也要德才兼备,出身高贵,才能配得上他。我作为他的嫂嫂,自然是希望他能找到一个好妻子,共同经营好梁家的未来。” 此话一出,倒是把高嬷嬷噎住了。在她的设想中,陈婉应该会对这个消息感到震惊和不安,然后追问她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然而,陈婉却出乎意料地表现出了大度与理解,这让高嬷嬷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高嬷嬷毕竟是在内宅中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人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赔笑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夫人您真是大度,奴婢佩服。可若是能和大夫人您两不相克,那不是两全其美嘛。毕竟,您可是梁家的大夫人,梁家的未来也需要您的支持与帮助啊。” 话说到这里,若是陈婉还不知道高嬷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她上辈子也算是白活了,可她心中仍旧疑惑重重,不明白高嬷嬷为何会有此等举动,难道这背后是静王妃的授意? 可是,静王妃与小叔即将迎娶的夫人之间,并无直接的利益纠葛,为何她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呢? 更何况,静王妃即将册封为皇后,位高权重,若她真有心想让小叔娶个门第不高的女子,只需下一道懿旨,岂不更为直接有效? 陈婉心中思绪万千,却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于是,她决定先顺着高嬷嬷的话往下说,看看能否套出更多的信息。 “嗯,高嬷嬷言之有理。那么,依你之见,如何才能找到一位与我性格相投、能够和谐相处的姑娘呢?” 高嬷嬷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夫人啊,您可是梁大人的长嫂,按照古语所说,‘长嫂为母’,梁大人无论官职多高,他的婚事终究还是要经过您的把关和操持的。 您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眼光和智慧,为他挑选一位既贤淑又与您相得益彰的佳偶。”说着,高嬷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再次浮现在她的脸上。 陈婉闻言,陷入了沉思之中。虽然她仍旧不清楚高嬷嬷的真实目的,但既然对方已经点到为止,她也不必再过多追问。于是,她决定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静观其变。 而高嬷嬷见陈婉已经有所动容,心中暗自得意,她不再多言,而是慢悠悠地为陈婉沏上茶,二人便在茶香袅袅中继续赶路。 没过几天,一行人便到达了京城。 梁思辙特意向静王告了假,到城门口去迎接陈婉,想到临去汀州时与陈婉说的话,他便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心里既紧张又不安,对即将到来的会面充满期待。 第93章 刻意冷淡 梁思辙一大早便带着阿弥等在了城门口,他身姿挺拔,宛如一棵历经风雨却依然屹立不倒的青松,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英俊非凡的面容与冷峻高贵的气质相得益彰,宛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自然而然地吸引了街上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路人。 一些大胆的姑娘甚至故意放慢脚步,走到梁思辙的面前驻足不前,或偷偷打量,或低语轻笑,试图用各种方式引起这位英俊公子的注意。 然而,梁思辙却如同雕塑一般,丝毫未觉周围发生的一切,他的目光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城门口的方向,生怕自己眨眼的瞬间就会错过陈婉乘坐的那辆马车。 到了晌午时分,街上的人才渐渐少了一些,而陈婉乘坐的马车,也缓缓驶入了城门。 坐在马车内的红穗,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她迫不及待地撩开车帘,将头探出车外,一双明亮的眼睛四处张望,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最显眼、最引人注目的梁思辙。 她先是满脸喜悦地回头冲着陈婉高兴地喊道:“大夫人,您快看,是二公子,二公子亲自来接我们了!” 紧接着,她又将身子往外探了探,半个脑袋都露了出来,冲着梁思辙站立的地方,用尽力气大声喊道:“二公子!二公子!我们在这里!我们到了!” 这一番忘乎所以的举动却立刻引来了高嬷嬷的不满与呵斥,她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几分严厉与责备:“放肆!大夫人还在这里呢,你怎么能如此没有规矩,成何体统!” 红穗正沉浸在无边的喜悦之中,冷不丁被这一声呵斥惊醒,她一时间竟有些茫然无措,仿佛从云端跌落到了地面,待她回过神来,脸上已是一片悻悻然之色。 高嬷嬷见状,正欲开口教训她一番,却被陈婉温柔而坚定的声音打断:“嬷嬷,没事的。我身边向来没有这么多规矩,等回了府再慢慢教她也不迟。” 高嬷嬷闻言,心中虽有不悦,但见陈婉出言维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她只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赔笑道: “夫人说的是,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梁大人如今贵为朝中大臣,家中的下人自然也要更加守规矩才是。若不然,别人也只会说大人管教不严,影响了咱们梁家的声誉。” 说到这里,高嬷嬷又狠狠地瞪了红穗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与威胁:“不过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那这次就饶你一回。但你要记住,下次可不能再这样没规没矩了。否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陈婉见状,心中的不悦更甚了,看样子高嬷嬷已经以梁府的管事嬷嬷自居了,仗着是静王府的人,都在她面前作威作福了,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将她看在眼里。 不过陈婉虽然心中有所不满,却没有当场表现出来,她还没搞清楚她的的真实目的呢,也不好打草惊蛇,因而也不再多言,任由高嬷嬷训斥红穗。 梁思辙几乎是在马车刚刚进城门的那一刻,便眼尖地瞧见了他们一行人。 看着红穗朝他热情地招手,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冷漠和孤傲的脸庞上,竟罕见地露出一丝温暖的微笑,快步迎了上去。 马车在梁思辙面前缓缓地停了下来,高嬷嬷正要伸手撩开帘子下车请安,却被梁思辙制止了。 他轻轻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和体贴:“无事,你们继续赶路吧。外面日头大,晒得人难受,不用下来。” 说完,梁思辙身形一展,如同灵巧的猎豹般翻身上马,与马车保持着平行的速度缓缓行进。 他侧过头,透过半开的帘缝,目光温柔地望向车内,关切地问道:“嫂嫂这一路可还安好?” 陈婉闻言,心中微微一凛,随即深吸一口气,轻声回答道:“一切安好,多谢小叔挂念。” 她的语气虽然客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仿佛是在刻意划清界限,让人难以接近。 这话一出,梁思辙嘴角那抹本就不易察觉的微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紧锁的眉头和眼中的疑惑。 他微微皱眉,轻声追问道:“嫂嫂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没有。”陈婉的回答简短而生硬,仿佛是在刻意逃避什么。 坐在一旁的红穗都忍不住偷偷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她不明白一向温婉和煦的陈婉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冷淡和疏远。 梁思辙见状,心中的不安和疑惑更甚。可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既无法看到陈婉的真实表情,也无法再进一步追问,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着急,往家里赶去。 等到了状元府大门,梁思辙身手敏捷地从马背上跃下,稳稳地落在地上,随后快步走到马车前,准备迎接陈婉下车。 高嬷嬷第一时间掀开了厚重的车帘,却见冷峻而又威严的状元郎大人就站在她眼前。 她不禁吓了一跳,随即手脚麻利地从马车上下来,满脸堆笑地朝着梁思辙行礼请安:“老奴见过大人,大人万福金安……” 可不待她说完,梁思辙便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眼睛则眨也不眨地望着从马车上缓缓下来的陈婉。 只见陈婉脸上仍挂着如同往日那般温婉动人的笑容,但那笑意却冰冷不达眼底,目光触及梁思辙时,也只是轻轻扫过一眼,便匆匆离开。 梁思辙总算是看到了人,却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番景象,他心中的激动与期待瞬间化为乌有。 可他一贯冷静自持,即使心中有了无数疑虑猜测,他仍然保持着冷静和风度,静静地注视着陈婉。 然而,陈婉面对他的灼灼目光毫无反应,她优雅地提起裙摆,缓缓走下马车,对梁思辙点头示意后,才朝着府中慢慢走去。 回了府后,陈婉便带着人独自回了院子安顿,梁思辙看着她背后跟着的一串人,第一次觉得府里那么多丫鬟也太碍事了。 估摸着陈婉已经安顿妥当后,梁思辙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与渴望,迫不及待地朝着陈婉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与陈婉过往的点点滴滴,思考着要如何开口询问她今日的态度,才能既不显得唐突,又能让她愿意开口解释。 可当他终于来到陈婉的院子前,却意外地被红穗给拦下了,红穗看着梁思辙那焦急的眼神,心中不免有些不忍。 但她还是按照陈婉的吩咐,一字不落地向梁思辙转达了陈婉的话:“二公子,大夫人她……累了,此刻已经歇下了。” 梁思辙还是第一次被陈婉拒之门外,虽觉奇怪,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反倒是叮嘱红穗道,“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让她好好歇息吧,我明日再来寻她。” 红穗点点头,正要送梁思辙出院子,却听他低声问道,“你们在漳州,可曾遇到什么异常?大夫人她……” 梁思辙想开口问问陈婉为何会对他如此冷淡,话一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但红穗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梁思辙,却不敢将真相说出来,只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梁思辙见状,只好失望地离开了。 而在院子里不远处的树荫下,一双眼睛正偷偷地观察着他们,看着红穗和梁思辙离得那样近,又悄悄说话时,高嬷嬷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毒。 第94章 太子太傅 红穗送走了梁思辙,转身缓步回到屋内时,只见陈婉正斜倚在柔软的贵妃榻上,目光空洞地凝视着窗外,神思似乎已飘向了远方,就连她开门进来的细微声响也未曾惊扰到她的沉思。 “大夫人,”红穗轻声呼唤,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与不解,“您……为什么不让二公子来看您?” 陈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夹杂着无奈与哀愁的微笑,“红穗啊,我是梁家的大夫人,而他是梁家尊贵的二公子,如今府里人多嘴杂,我们理应避嫌,以免给人落下话柄,徒增是非。” “可是,夫人,”红穗满脸的担忧,似乎还想再争辩些什么,“二公子他……” “别可是了,红穗。”陈婉轻轻打断了她的话,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只需要牢牢记住这一点,至于你心中想说地那些话,就都忘了吧,再也不要提起。不然,对我们都不好。” 说到最后,陈婉的语气已经变得异常严肃,那双平日里温柔如水的眼眸此刻闪烁着不容挑战的坚决,让红穗不得不默默点头,将所有想说的话默默咽下。 陈婉进京时,登基大典刚刚过去,昔日的静王经过了一场权力与命运的更迭,已摇身一变,成为了如今坐在龙椅之上,君临天下的景阳帝,而静王妃也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就在陈婉抵达京城的次日清晨,皇上便迫不及待地在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对那些在夺嫡之路中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为他披荆斩棘、出生入死的一众官员进行了隆重的封赏,整个大雍朝的权力中心得到了重新洗牌。 而梁思辙虽然年纪尚轻,但却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和才智,让皇上力排众议,坚持让他做了太子太傅,虽是从一品,但景阳帝却并未立太傅,这让梁思辙一举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梁思辙得了封赏后前脚刚进梁府打算去找陈婉,后脚宫里便派人抬来了丰厚的赏赐,梁思辙无奈,只好折返回去,命人赶紧将陈婉请来一同接旨。 陈婉来到前院时,皇上赏赐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已经堆满了整个院子,不仅将陈婉吓了一跳,更是让整个梁府的下人们喜上眉梢,毕竟主子受宠,才有他们的好日子过。 跟在陈婉身后的高嬷嬷也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撼到了,这让她看到了希望,也更加坚定了留在梁府的决心。 接完旨后,陈婉便知道了梁思辙任太子太傅一职,这让她由衷地高兴起来,一切又回到了既定的轨道上。 她再也不用胆战心惊地担心会无意间改变梁思辙的命运,那份压在心头已久的重担终于得以卸下,因而,她眼中的笑意愈发深邃起来。 梁思辙望着她温婉动人的笑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与满足,他紧紧盯着她不愿移开视线。 直到陈婉含着笑恭喜道,“恭喜你,小叔,以后可要叫你太子太傅啦。”这一刻,她好像恢复了以往的俏皮。 梁思辙被这样充满活力的陈婉完全吸引住了,他含情脉脉道: “也有嫂嫂的一份功劳。” 这一瞬的深情流露过后,陈婉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与矜持。 “嫂嫂可休息好了?”梁思辙低声询问,脸上是藏不住的关切。 “嗯,休息的不错。”二人边说边缓缓朝着正厅的方向走去,步伐默契而和谐。 梁思辙刚欲挥手示意身后跟随的一众仆从退下,好让两人能独处一会儿,陈婉却抢先一步,微笑着制止了他,“让她们跟着吧,人多也热闹些。” 陈婉既已开了口,梁思辙自然不可能拂了她的面子,他微微一顿,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也只能将那些想要倾诉的话语再次默默咽下,随着她一起进了正厅。 等进了正厅的门,二人依照礼数依次坐下,陈婉优雅地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地品了一口茶,动作从容不迫,却让一旁的梁思辙感到十分不习惯。 他本就话少,以往都是陈婉主导话题,他只需静心聆听即可,而今这样满室寂静,只闻茶香与窗外微风拂动树叶的沙沙声,对他而言实属罕见。 这份难耐的沉默让他越发感到不适,他只好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嫂嫂,漳州城如今怎么样了?可还安稳?” “一切都好,”陈婉轻轻放下茶杯,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安心,“有了杨主簿坐镇,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应是无忧的。” 陈婉的回答再次让正厅陷入了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氛围,梁思辙再次开口问道:“嫂嫂,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关于救驾之事或者是……其他?” 陈婉心中暗自叹息,她知道梁思辙能解决秦海全和刘茂,率领绥南军进京解救静王,其中曲折惊险定然是充满艰辛的,她虽然好奇,却不能再给他希望了。 于是,她强装欢颜,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装作不在意地回答说:“你的英勇事迹,如今在街头巷尾都已经传遍了,我当然也已经从各种渠道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梁家因你而荣耀。” 梁思辙闻言,一股失望涌上心头,旋即,他又开口问道,“齐邕他们何时回的苏州?临走时他的腿怎么样了?” “你走后不久,他们就启程回苏州了。”陈婉的回答依旧简洁明了,“至于他的腿,我重新给他请了一个大夫,只要好好休养,应是无大碍了。你不用太担心。” “那他走时……有没有说什么?”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仿佛害怕听到自己不愿接受的答案。 “说什么?没有啊。”陈婉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 这让梁思辙的心中稍微好受了一些,暗自想着该找一个怎样的时机和陈婉继续他们在漳州时未说完的话。 可自这一天以后,他竟再也没能寻得机会单独和陈婉见面,每次去她院子,要么是有一堆的丫鬟婆子在,要么就是红穗过来说她已经歇下了。 他虽然在陈婉进京的第一天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劲,却还是带了一丝期盼,但几天时间下来,他再是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接受陈婉是在避着他的事实。 第95章 献媚 不过陈婉也确实忙碌,梁思辙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县令摇身一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太傅,多得是人上赶着巴结他。 自从宫里的封赏过后,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纷纷开始陆陆续续送来贺礼。 从珍贵的珠宝玉器到稀有的药材补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几乎要将梁府的门槛踏破。 陈婉每日里忙得几乎脚不沾地,既要亲自指挥着下人将源源不断的贺礼分门别类地送入库房,又要细心地造册登记,确保每一件礼物都记录在案,不出丝毫差错。 不过几日,她便感觉这府里的人着实不够用。 无奈之下,她只好让红穗去前院请示了梁思辙,得到他的首肯后,便立刻吩咐人牙子又送来了一批新的下人。 陈婉亲自过目,精挑细选了一二十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眼神中透着机灵劲儿的留了下来。 高嬷嬷见状,心中暗自思量,主动请缨道:“大夫人,老奴虽不才,但见夫人如此劳累,实在是于心不忍。若是夫人信得过奴婢,就让我为您分分忧吧。奴婢在静王府时,便是在后院负责教导安排小丫鬟奴才的,对于这等琐碎事务,还算有些心得。” 陈婉闻言,稍微犹豫了片刻,就立马答应了下来,她虽不信任高嬷嬷,但她毕竟是静王府出来的人,礼仪规矩还是极好的。 若能得她帮忙,自己也可以松一口气,正好也可以再试探试探她,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陈婉大着胆子,将教导府中一众丫鬟奴才的重任全权托付给了高嬷嬷。 高嬷嬷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仅仅数日之间,那些原本青涩笨拙的小丫鬟们,在她的严格教导下,无论是举止言谈还是行事作风,都有了明显的提升,这让陈婉对高嬷嬷的戒备之心也稍稍放松了些许。 但高嬷嬷却趁着这个机会,有了在梁府前后院自由行走的特权。 她不仅自己频繁出入,还时常带着她那颇有姿色的女儿素溪一同前往,以教导前院奴才为借口,堂而皇之地踏入了梁思辙所居住的院子。 好在,梁思辙一心扑在公务上,即便在家里也是多半待在书房,外面还有阿弥守着,其他人根本进不去,高嬷嬷晃悠了几次也没遇见过他,不由得挫败不已。 这一天,高嬷嬷又一次故技重施,带着素溪来到了梁思辙的院子外徘徊,她们已经在这里消磨了半日时光,却还是没有碰到从院子里出来的梁思辙。 正当她们准备打道回府时,素溪眼尖地瞧见了梁思辙那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他身着华服,步伐稳健,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人物一般。 素溪的心跳瞬间加速,脸颊也染上了两朵娇艳的红云,她连忙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高嬷嬷,眼神中满是激动与急切,示意她不要急着离开。 高嬷嬷立刻心领神会,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急忙迈开步子,朝着梁思辙的方向迎了上去。 而素溪则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缓缓跟在他的身后,双手轻轻交叠于腹前,含羞带怯,将心中早已默默练习了无数次的开场白说了出来:“素溪见过大人……”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梁思辙却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存在,径直从她二人身边穿过,步伐未停,眼神也未有丝毫停留,直奔从远处走来的红穗而去。 母女二人见状,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凝固,转而换上了一副凶狠而又不甘的表情,恶狠狠地瞪视着那个无意间打断了她们好事的红穗,眼神中充满了嫉妒与怨恨,仿佛要将对方灼烧成灰烬。 而红穗只是给梁思辙送来陈婉替他备好的衣物,自打回京以来,这些事情陈婉就再也不肯亲自出面,都是吩咐红穗过来。 红穗远远便瞧见了高嬷嬷和素溪的身影,也亲眼目睹了刚刚的那一幕,不过她向来与高嬷嬷不对付,送完衣物,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连招呼也不肯打。 高嬷嬷母女二人看着红穗转头就走,梁思辙也不曾理会她们便出了府,心中更是愤恨不已。 “娘,你看那红穗,真是个狐媚子,专会勾引人,也不知道大人看上她什么了。”素溪愤愤道。 “小贱人,不必管她,我自会出手治她。”高嬷嬷狠狠道。 另一边的红穗一回院子,便将刚才的那一幕绘声绘色地讲给了陈婉听,“大夫人,那个素溪,肯定是看上我们二公子了,平日里看不上这个瞧不起那个,她是静王府出来的丫鬟,又不是静王府出来的小姐,哼,她也配。” 陈婉望着红穗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既是因为红穗的可爱,也是因为终于知晓了高嬷嬷的目的,这让她的心头松了一口气。 “大夫人,您居然不生气?她可是想要攀扯二公子诶。”红穗看着陈婉的反应,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呢?”陈婉目光深邃地望着红穗,语气中带着几分从容与智慧,“这说明你家二公子确实英俊潇洒,才华横溢,才会吸引人啊。 而且,你家二公子现在可是朝廷重臣,年纪轻轻便已经位高权重,风光无限,以后多得是这样的事儿呢。若是我们每次都生气,那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可是,大夫人,那也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二公子的啊。”红穗闻言,有些着急地反驳道。在她心中,二公子是无比尊贵的存在,岂能容得那些宵小之辈觊觎? “红穗啊,难道你不相信你家二公子吗?他会被这样的人迷惑?”陈婉笑着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与信任。 “那倒是,您不知道,刚刚二公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就从她面前走过了。大夫人,您没看见那素溪的脸,绿的哟………” 说着,红穗又忍不住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一旁的陈婉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无奈地笑了起来。 陈婉知道了高嬷嬷的目的后,反而将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索性不再管她,转而专心安排起府中事务来。 没过几天,宫中便传来了消息,皇后娘娘为了彰显皇家风范,促进朝野交流,决定举办一场盛大的赏花会,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都被邀请参加了,陈婉自然也在其中。 第96章 芙茵公主 皇后娘娘办的赏花会,不仅是邀请了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还特别嘱咐各位大人务必携带家中适龄的女郎一同前来,引得大家纷纷猜测这是不是要给皇上充盈后宫而办的选妃大会。 虽然是猜测,但也并不是空穴来风,景阳帝还是静王爷时后院的妾室并不多,如今成了皇上,充盈后宫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更何况,他初登大宝,根基尚浅,地位尚未稳固,而自古以来,与朝中重臣联姻便是最为直接且有效的手段之一,不仅能够加深皇室与权臣之间的紧密联系,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分化潜在的敌对势力,确保皇权的稳固与延续。 因此,在这样的背景下,皇后娘娘赏花会的真正意图,也就不难让人浮想联翩了。 陈婉倒没有多想,她们府中又没有适龄女郎,她去参加宴会,也就是凑个数罢了,因此她显得十分轻松,丝毫没有表现出第一次进宫的紧张感。 但梁思辙却担心她紧张害怕,在他们入宫时,骑马走在她乘坐的马车旁,闻声叮嘱道,“嫂嫂,你别怕,今日只管吃吃喝喝,若有人为难你,也别忍着……” 陈婉坐在马车内暗自好笑,这是给皇上选妃,谁会来为难我一个寡妇,不过她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而是感激地道:“多谢小叔,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梁思辙听了陈婉的话,心中的担忧这才稍稍减轻了一些。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这竟是他们自陈婉进京以来,第一次如此单独相处。虽然他们之间还隔着马车,但这份难得的宁静与亲密,但也很是难得了。 于是,他忍不住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与期待:“嫂嫂,等今日宴会结束后,我们能单独见一面吗?我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说。” 陈婉听了这话,既心酸又无奈,她不知道该做出怎么样的反应才能更好地解决这个难题,于是她只好装作没有听见。 好在马车前行的速度并未减慢,不一会儿,巍峨的宫门便映入眼帘。 宫门口人来人往,都是前来参加宴会的夫人与小姐们,她们在此下车,步行进入皇宫。 车夫适时地停下了马车,这一举动不仅打断了梁思辙未尽的话语,也仿佛为陈婉解了围,让她得以从那份尴尬中抽身而出。 下了马车后,陈婉故意避开梁思辙的目光,紧跟在夫人小姐们的队伍之后,踏入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热闹纷繁的环境中,她依然能够感受到背后那道炽热而坚定的注视,她只能挺起背脊,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着。 陈婉跟着众人一起,来到了皇后的凤仪宫,按照品级跪在了大殿上,拜见王皇后,“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王皇后端坐于高高的凤椅上,一身华贵的宫装,头戴繁复的凤冠,面容温婉而端庄,眼神中却透露出不容忽视的威严。 她轻轻抬手,声音温婉而有力,仿佛春风拂面,却又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皇家气度,在大殿中清晰地响起:“免礼吧。” 正当众人准备各自归位时,王皇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哪位是梁太傅的长嫂?”这句话一出,瞬间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趣与好奇。 梁思辙作为学识渊博的状元郎,却率领着绥南军力挽狂澜,替景阳帝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又被封为太子太傅,最重要的是,他父母双亡,尚未娶妻,家中仅有一个寡嫂,这自然引起了大家的好奇与探究之心。 此时,大殿内的夫人们除了少数几个因去年靖康长公主的宴会而认识陈婉的,大部分人都是初次得见陈婉。她们不禁纷纷侧目,四处张望,试图从这群人中找出她。 在这样的氛围中,陈婉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从容不迫,落落大方地向前迈出几步,对着高高在上的王皇后行了一礼,声音清晰而温婉:“妾身陈氏,见过皇后娘娘。” 王皇后望着眼前的陈婉,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惊讶。她虽早已知晓梁太傅有一位嫂嫂,但从未有机会相见,今日一见,才发现这位陈婉竟是如此年轻,不禁赞叹道:“真是没想到,梁太傅的嫂嫂竟是这样一位年轻且气质出众的女子。” “多谢皇后娘娘的谬赞,妾身实不敢当。”陈婉微笑着回应,谦逊中不失自信。 随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梁思辙,众位夫人纷纷开口,赞不绝口,有的夸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有的赞他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一时间,各种溢美之词如潮水般涌来,将整个大殿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就在这时,一位夫人突然打破了这份和谐,大胆地问道:“诶?太傅大人至今还未娶亲吗?”这个问题仿佛触动了所有人的神经,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婉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王皇后也趁机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梁大人可曾定下了亲事?”此言一出,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那些家中有适龄待嫁女儿的夫人们,个个眼神锐利,紧紧锁定在陈婉身上,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直到陈婉轻声道出“不曾”以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今日是为了给景阳帝选妃,可若是没选上,能跟梁府结亲,也算是一桩好姻缘啊。 王皇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欲再开口询问些什么,却忽见大殿门口涌动起一阵骚动,一群身着华丽、妆容精致的妙龄女子缓缓步入,为首之人,正是芙茵公主,先帝的第三女,也是先帝生前最为宠爱的公主。 如今先帝虽然已经驾崩,但景阳帝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宁王,已经引得朝中有人议论了,为了彰显自己对于手足之情的看重,对于其他的弟弟妹妹,他均给予了厚待。 因而芙茵公主并没有因为先帝的驾崩而受到冷遇,反而一如既往的受宠,连皇后所出的小公主,在她面前也要退避三舍。 芙茵公主领着众位小姐步入大殿,步伐轻盈,仪态万方,她们一同向王皇后行礼,芙茵公主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不容侵犯的尊贵:“见过皇嫂。” “皇嫂和夫人们在讨论什么,大家笑得如此开心。”芙茵公主行过礼后,主动开口问道。 第97章 弱冠 这种事情当然不好让未婚女郎听见,因而王皇后便岔开了话题,“三公主怎么过来了?” 芙茵公主闻言,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轻快地回答道:“皇嫂,今日御花园里可热闹了!我和诸位小姐们正组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试。 想着以您那株珍贵的绿幕隐玉为题,让小姐们各自施展才华,或诗或画,或琴或棋,看谁能最贴切地诠释它的美。这不,特地来请您为我们增添几分乐趣,设下个彩头,也好让这场比试更加精彩纷呈。” 王皇后自然是满口答应,随即便吩咐人取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火红色珊瑚摆件来作为彩头,这珊瑚摆件一出,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为即将到来的比试增添了几分隆重。 芙茵公主又央求王皇后和众位夫人移步御花园作为评审,皇后自然欣然应允,这不仅是出于对芙茵公主的宠爱,更因为这一切本就是她与芙茵公主共同设计的一场戏码,旨在通过这样的方式,从众多佳丽中挑选出后妃人选。 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御花园,于花园边精心布置的席位上优雅落座。 诸位参与比试的小姐们,眼见皇后娘娘与各位夫人在旁审视,心中既紧张又兴奋,纷纷调整至最佳状态,誓要在众人面前展现出自己最耀眼的一面。 比试进行到一半时,景阳帝带着梁思辙也悄悄来到了御花园。 王皇后率先发现了她们,立马就要带头起身行礼,不料却被景阳帝一个温和的手势制止了。 他轻声示意,让大家继续保持安静,以免惊扰了正在全神贯注比试的各位小姐。 “皇上来的正好,芙茵和各位小姐们正拿我的绿幕隐玉作题比试呢,皇上也来点评点评吧。”王皇后含笑对着静王帝道。 正在这时,一名手捧画卷的小宫女轻巧地步入众人视线,将两幅画作呈了上来。 景阳帝见状,脸上浮现出愉悦的笑容,他转而看向身旁的梁思辙,说道:“梁爱卿,你乃父皇亲封的状元郎,学识渊博,眼光独到,就由你来鉴赏一下,这两幅画究竟如何吧。” 梁思辙闻言,没有推脱,从小宫女手中接过了画,细细端详了一番,而后才缓缓道,“皇上,微臣不才,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两幅画应是出自同一位小姐之手。” “哦?果真如此吗?”景阳帝闻言,眼神微微眯起,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他轻轻转向那名送画的小宫女,语气虽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此言可当真?” 小宫女被景阳帝无形间释放出的威压吓破了胆,扑通一下便跪倒在了地上。 这时,芙茵公主适时从御花园中走了过来,脸上洋溢着俏皮的笑容“皇兄,您别为难她啦,是芙茵调皮啦。” 景阳帝见此情景,这才露出了笑容,笑着说了声“公主顽皮”轻轻将此事揭了过去,而这位颇受宠爱的芙茵公主却继续说道,“太傅好眼力,芙茵故意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画法,太傅究竟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梁思辙面不改色,从容回答道:“技法虽不同,但一个人下笔的习惯是难以改变的。公主在每一处落笔时,都习惯性地朝着一个方向,这种微妙的细节,只要细心观察,并不难察觉。” 芙茵公主望着眼前这位出色而俊朗的男子,眼神中渐渐浮现出钦佩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她发现,自己竟有些被这个看似冷漠实则心思细腻的男子所吸引。 景阳帝敏锐地捕捉到了芙茵公主眼中的情绪变化,他轻声咳嗽了一下,打断了她的视线:“咳咳咳……芙茵呐,去玩吧。” 芙茵公主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白净的小脸立马浮现出一丝红晕来,匆忙地朝着景阳帝行了一礼而后便又走向了御花园。 这一幕微妙的变化,自然也被在座的各位夫人们尽收眼底。 她们个个都是深谙世事、精明强干之辈,对于芙茵公主那不加掩饰的倾慕之情,以及景阳帝对梁思辙的赏识,自然是心领神会。那些原本还怀揣着与梁府联姻梦想的夫人们,此刻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虽然如此,但还是有一些夫人丝毫没有受刚刚那一幕的影响,在景阳帝和梁思辙走后,对着陈婉依旧热情无比。 这其中,便有曾经对着陈婉如沐春风,在梁思辙外放后又对她不冷不热的吏部侍郎夫人杨氏。 杨氏如今真是悔不当初,若是早知道梁思辙会有这般境遇,她早都向陈婉抛出橄榄枝了,可惜如今两人的地位已经来了一个大反转,她再是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夫人对着年龄比她们小上许多的陈婉也是殷勤备至,而陈婉对于这些夫人的热情,也都一一以礼貌的态度回应。 但当话题涉及到梁思辙的终身大事时,她却开始变得谨慎起来,甚至装聋作哑,一句话也不敢轻易回复。 一来是因为这些夫人小姐她确实不熟悉也不了解,不敢轻易为梁思辙做主;二来,她和梁思辙已经因为这件事情有过争执了。 她深知自己的插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虽然她内心深处是真心希望梁思辙能找到一个如意的夫人,但也不敢再轻易插手这件事。 于是,陈婉在那众多夫人热情洋溢的包围中,终于度过了整个赏花会。 当最终坐上回家的马车时,她那挺了一天的背脊才终于稍微松了松,仿佛卸下了一身的重担。 而另一边,景阳帝在御花园中并未久坐,便带着梁思辙重新回到了上书房。 一路上,景阳帝似乎心情颇佳,他笑着感叹道:“真是时光飞逝啊!朕还记得小时候,父皇最是宠爱三公主,那时候我们其他兄弟姐妹都羡慕不已,转眼间,三皇妹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说完这句话后,景阳帝却突然话锋一转,向梁思辙问道:“爱卿觉得三公主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梁思辙有些措手不及,他微微一愣,随即恭敬地答道:“公主自然是金枝玉叶,尊贵无比。” 然而,景阳帝却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看着梁思辙那装傻充愣的样子,不禁气笑了:“思辙啊,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知啊?你今年都已经弱冠了吧? 我记得你曾说过有个喜欢的姑娘,怎么,难道是那姑娘的父母不同意吗?”说到这里,景阳帝停下了脚步,目光深邃地看着梁思辙,等待着他的回答。 第98章 流言 梁思辙却又沉默了下来,此刻他心里已经有一股冲动,那就是向景阳帝坦白一切,请求赐婚。 他甚至已经设想了最坏的结果,倘若景阳帝拒绝了他的请求,那么他愿意放弃现有的一切荣耀与地位,与陈婉携手远离尘嚣,去往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可是,他现在还不确定的是陈婉的心意,他固然可以请求景阳帝赐婚,他相信皇上会答应的,可是他不能罔顾她的意愿,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于是,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是我还没求得姑娘的芳心,不敢贸然行动。” 景阳帝听闻此言,不禁露出了几分疑惑的神色,他微微倾身,问道: “哦?那姑娘竟有如此魅力,能将你这位才华横溢的状元郎迷得神魂颠倒,连我大雍朝的公主都入不了你的眼了?”言罢,景阳帝的眼中闪过一抹玩味与好奇。 梁思辙闻言,连忙躬身行礼,语气中带着几分惶恐与谦逊:“微臣惶恐至极,实则乃是臣自知才疏学浅,配不上公主之尊。” “我倒是更加好奇那位姑娘是谁了,竟然还拥有如此非凡的眼光,看不上咱们学识渊博的梁太傅,这等奇女子,到时候我可真得好好瞧瞧,看看她究竟有何等过人之处,能让咱们梁思辙如此倾心。” 景阳帝不仅没有丝毫怪罪梁思辙的意思,而且对于他隐瞒姑娘是谁的行为,也丝毫没有察觉出有何不妥之处。 或许,正是这份对臣子个人情感的理解与尊重,才是梁思辙愿意忠心耿耿、誓死追随他的真正原因吧。 梁思辙既然已经心有所属,景阳帝也就没有再勉强他,对于芙茵公主的驸马人选,也开始在心里暗自思量起来。 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那日过后,芙茵公主看上梁思辙的消息竟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迅速在京城内外流传开来,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高嬷嬷本就是从静王府出来的,同各个王公贵族家的仆妇素有来往,因而,她也算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高嬷嬷听说了这件事以后,火急火燎地便去将消息告诉了陈婉。 毕竟对于高嬷嬷来说,梁思辙的夫人地位越高,对她就越不利,而能阻止这件事的,除了陈婉,便再也找不出其他人了。 “大夫人,近日我听说京城上下都在流传芙茵公主和大人……”陈婉正在查看账册,然而,高嬷嬷却并未顾及这些,她站在一旁,声音虽轻,却带着几分急切地开了口。 陈婉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低头沉浸在账册之中,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高嬷嬷见状,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婉的神色,试图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 见陈婉毫无反应,高嬷嬷咬了咬牙,决定继续往下说,“这世上的人啊,总是会不自觉地偏向那些与自己亲近之人。而我呢,自从在漳州第一眼见到夫人您,就真心实意地将您当作了我的主子来看待。夫人待我好,我心里是感激不尽的。” 大夫人,您别怪我自私,按理说皇后娘娘将我派来梁府,我自然是应该以大人为主,可我也实在不忍心夫人您……”说到这里,高嬷嬷竟然假模假样地用手帕擦了擦眼角,仿佛真的为陈婉感到难过一般。 陈婉这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账册,目光从账册上移开,投向了一旁的高嬷嬷,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夫人可还记得上京时奴婢说的话?” 陈婉点点头,这让高嬷嬷更加起劲了,她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若这传言成真,那对夫人可是大大的不利啊,夫人您可一定要早做打算啊。” “嬷嬷言重了,对我有何不利?”陈婉面对高嬷嬷的急切,始终有些淡淡的。 她当然知道梁思辙不会娶芙茵公主,可她却没有告诉高嬷嬷,而是任由她继续着自己的猜测与担忧,仿佛是想听听她接下来会如何编排这一出“大戏”。 “大夫人,您可千万别不当回事儿啊,”高嬷嬷见陈婉并未表现出过分的紧张,心中不禁有些焦急,她进一步劝说道: “公主那可是金枝玉叶的皇家贵族,命格自然是极好的,说是天之骄女也不为过。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您的命格在公主那尊贵的命格面前,怕是只能退居其次了,这对您的运势可是影响极大啊。” 说到这里,高嬷嬷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用气声在陈婉的耳边说道: “再者说了,您都掌家这么多年了,府中的大小事务、里里外外都是您一手操持的,若是公主真的嫁了进来,那掌家之权……唉,您说,这还能有您的份儿吗?” 高嬷嬷的话越说越离谱,让陈婉开始意兴阑珊了起来,她轻轻叹了口气,用那依旧淡淡的语气说道: “嬷嬷啊,天家公主选驸马,那可是皇家的大事,岂是你我这样的身份能够随意干涉的?今日这话,我便当你没说过,你也别再多想了,下去吧。” 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将高嬷嬷噎得不轻。她虽然满心不甘,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悻悻然地退了出去,寻素溪说话了。 而京中那些关于梁思辙与芙茵公主的流言蜚语,虽然梁思辙本人从未主动去打听过,但耐不住朝中那些好事的官员们在一旁打趣、揶揄。 一来二去的,梁思辙也很快就从各种渠道得知了这些传言。 一开始时他并未在意,直到他已经听见府里的下人开始议论,他才意识到,陈婉也可能听到了这些捕风捉影的流言,一想到陈婉可能会因为这些无端的传言而误解,梁思辙的心便再也难以平静,瞬间便坐不住了。 他不顾丫鬟婆子的阻拦,径直来到了陈婉门外,红穗见状还欲再开口规劝,可梁思辙却只是轻轻一挥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道道,“红穗,你先下去吧,我有重要的事要跟嫂嫂说,她不会怪罪你的。” 红穗闻言,目光在梁思辙与紧闭着的房门之间来回游移,脸上满是犹豫与为难之色。然而,在梁思辙那不容反驳的眼神注视下,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默默让开道路。 梁思辙推门而入时,只见陈婉正端坐在案前,专心致志地给陈叔写信,神情专注而温柔。 听见门响,她抬头望见梁思辙突然闯入,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温婉与从容,向梁思辙回以一抹温暖而含蓄的微笑。 第99章 心死 “嫂嫂,你……这两天可曾听到些什么风声或是闲言碎语”梁思辙略带了些忐忑问道。 “听到些什么?”陈婉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微笑,声音柔和而又平淡,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梁思辙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急忙解释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嫂嫂最近在干嘛。” 可陈婉却出乎意料地主动提及了此事,“小叔是想说你和芙茵公主的事吗?” 说话间,她微微歪着头,露出了同以往一样的俏皮模样,但说的话就像是刀子一样,狠狠插进了梁思辙的心。 梁思辙刚刚缓和的神色顿时又僵了起来,他的声音里略带些紧张地解释道,“嫂嫂,那些个流言蜚语你可千万别信,都不是真的。” 陈婉粲然一笑,轻轻道,“可我倒是觉得,如果那些传言是真的,你和芙茵公主真能成就一桩人人称羡的美满姻缘,岂不是皆大欢喜?毕竟,才子佳人,门当户对,不正是世人所追求的幸福模样吗?” “嫂嫂,你是……认真的?”梁思辙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他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陈婉那张温柔而又美丽的脸庞,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玩笑的成分。 然而,陈婉的杏眼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的躲闪,她诚恳地望着梁思辙,开口道:“当然是真的。” 梁思辙的心猛地一沉,尽管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婉,却仍然无法从她的神色和反应中看出任何的破绽。一股寒意从他的心底升起,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片刻的沉默后,梁思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试图将话题引开,“嫂嫂还记得我离开漳州时跟你说的话吗?” 陈婉正要开口,梁思辙却突然提高了音量,打断了陈婉的话,“我说,待我归来,我会将我心底那个姑娘告诉嫂嫂。” “小叔,你不必说了……”陈婉开口想要阻止梁思辙继续说下去。 梁思辙却像是被某种执念所驱使,语气变得冷峻而坚决,“为何不要说?嫂嫂不是一直很好奇吗?难道说,嫂嫂是在害怕什么?” 陈婉听到这里,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不敢再听下去,生怕自己精心维持的平静会被梁思辙的话语所打破。 她有些僵硬地解释,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只是突然想通了,以前是我过于执着,干涉得太多了,以后我会尊重你的想法和决定,不再多言。 我相信小叔你这么聪慧明理,定不会辜负婆母的期望,也不会让思轶失望,你喜欢的姑娘,一定能同你一样优秀耀眼,为我们梁家争光,而不是蒙羞。你说是吗?小叔?” 陈婉一字一句地说完这些话,目光坚定地同梁思辙对视。 “嫂嫂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是吗?”梁思辙听懂了陈婉话中的暗示,但他丝毫没有退缩,言语犀利地几乎要击溃陈婉的防线。 陈婉闻言,心中一紧,她将视线转向窗外,试图避开梁思辙那炽热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不需要知道,我只明白小叔你是婆母,是思轶,是整个梁家的希望和未来,你寒窗苦读数十载,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和声望,我不允许有任何人来破坏这份来之不易。” 梁思辙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缓缓迈开了步子,逼近陈婉,将双手按在陈婉面前的书案上,用略带压抑和忧伤的语气喊道: “但嫂嫂可知,我心中的这份感情,已经压抑得太久太久了。我寒窗苦读数十载,不仅仅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和声望,更是为了能让家人、爱人能够在我身边,同我一起站在高处,共享这份荣耀与幸福。 若是我的努力与付出,只能换来无尽的孤独与等待,那我要这一切又有何用?” “我就是你的家人!是你的长嫂,我已经同你站在一起,和你共享这份幸福和荣耀了,我很满足!小叔,这样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要去破坏这份美好呢?” 陈婉的语气渐渐弱了下来,到最后时,已经带了一丝央求的意味,话语中充满了无奈与哀求,她希望梁思辙能够明白,他们之间的亲情与责任,远比一时的情感冲动来得更加重要。 “那嫂嫂呢?嫂嫂心中的想法呢?抛开家族的压力,不管世俗的目光,我想知道嫂嫂的心意是什么?” 梁思辙的眼神中闪烁着最后一丝希望,他紧紧盯着陈婉,仿佛要将她的内心看个透彻。 陈婉知道,梁思辙是个执着的人,他一旦认定了什么,就很难回头,若是她有一丁点的犹豫或含糊其辞,他都会紧紧抓住不放。 因此,她深吸一口气,将在心中反复练习了无数次,几乎让自己都已经全然相信的答案喊了出来: “我是你的长嫂!我的责任是守护这个家,守护你,守护我们梁家的未来。我自然希望你能娶一个能让梁家光耀门楣、与你并肩而立的姑娘。这是我对你,对这个家最深的期望。” 陈婉的坚决与果断像一把利剑,狠狠扎在了梁思辙的心上,他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而痛苦。 他相信了,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陈婉的决定,无法打破他们之间的界限。他缓缓低下头,双手紧握成拳,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与不甘都压在心底。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抬起了头,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用十分悲戚的语气说道: “好,嫂嫂,我知道了,我会像你期望的那样,娶一个能让梁家光耀门楣的姑娘,让梁家发扬光大的。”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说完,他不再看陈婉一眼,转身慢慢离开了她的院子,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渐渐拉长,最终消失在陈婉的视线中。 待他走后,陈婉就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整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她的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坚决与果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与无奈。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任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像是流水一般,簌簌地落了下来,打湿了衣襟。 第100章 通房 那日过后,两人的生活表面看上去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那天的对话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他们各自扮演着既定的角色,一个终日沉浸在繁重的政务之中,勤勉不倦,另一个则默默无闻地在后院里操持着一切,尽心竭力,两人之间的界限分明得如同陌路,再也没有了往昔的交集与纠葛。 除了与他们关系颇为亲近的红穗和阿弥能够隐约感受到这份不同寻常的氛围之外,谁也没有察觉出不对劲儿来,更别提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梁思辙与芙茵公主流言蜚语上的高嬷嬷了。 高嬷嬷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总是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心里那块大石头始终无法落地。 她满心忧虑,生怕芙茵公主真的嫁入梁家,那样一来,她心心念念为女儿素溪筹划的未来便会化为泡影。 时间一天天过去,关于梁思辙与芙茵公主的流言渐渐平息,然而,高嬷嬷心中的不安却并未因此消散,她反复思量过后,又来到了陈婉院子里。 “大夫人,除了大人与芙茵公主的流言外,奴婢近日还听说……”高嬷嬷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陈婉眉头一皱,开口打断道,“嬷嬷在静王府也是这般行事?整日不是听东家长就是听李家短的?”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几分不满。 高嬷嬷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讪笑,赶紧躬身赔罪道:“奴婢这也是关心则乱啊,实在是因为心里挂念着府中的大事小情,才会如此失态。” 说着,她又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道:“坊间都传咱们大人……迟迟未成婚,府中连通房都没有,是不是……是不是……” 她试探着开口,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婉的反应,陈婉先是极其不屑这样的流言,人在高位,难免就会有这样那样不利的消息传出来。 高嬷嬷见状心中顿觉不妙,但还是试探着开口道,“这些个编排大人的话奴婢也是不信的,咱们大人年轻力壮,迟迟未婚当然是因为读书耽误了。” 然而,高嬷嬷又突然话锋一转,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可这样的内情外面的人却并不知道,再加上像大人这般年纪,在朝中地位显赫,却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这实在是……少见。若是这样的流言继续传下去,难免会对大人的仕途和未来的婚事产生不利的影响。” 陈婉正要开口反驳,高嬷嬷却像是生怕错失良机一般,抢着继续说道:“大夫人,奴婢斗胆向您进言,咱们是否应该尽早想个万全之策,将这些流言平息下去?以免对大人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和损害。” 陈婉闻言,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她没想到,高嬷嬷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有机会接近梁思辙,竟然会想出如此卑劣的计策。 她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哦?嬷嬷有什么好法子?” 高嬷嬷一听陈婉松了口,心中顿时大喜过望,她以为陈婉已经被她说动了心。于是,她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盘算全部倾泻而出: “大夫人,要不咱们这样,给大人安排两个通房?这样一来,既可以堵住那些长舌妇的嘴,让她们无话可说,又能让大人在成亲之前……多了解一些男女之事,不至于到时候什么都不会,手忙脚乱的。这样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吗? 高嬷嬷说完,满心期待着陈婉的赞许与认同,却完全没注意到陈婉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陈婉都快被高嬷嬷的无耻气笑了,她冷冷地看了高嬷嬷一眼,语气冰冷地说道: “嬷嬷真是深谋远虑,考虑周全啊。不过,这事儿我可作为长嫂,实在不方便插手。你去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诉大人吧,看看他是否愿意采纳你的‘妙计’。” 说完,陈婉便不再看高嬷嬷一眼,而是转身走进了内室,留下高嬷嬷一人站在原地。 高嬷嬷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陈婉话中的讽刺与斥责,她的脸色瞬间变得五彩斑斓,最终化作一抹怒红。 她朝着陈婉离去的方向狠狠呸了一下,仿佛这样就能将心中的不满与愤怒全部吐出,随后才慢吞吞地离开了房间。 回去的路上,高嬷嬷的嘴里不停地咒骂着陈婉:“不过就是个丧夫的寡妇,还真把自己当成府里的女主人了?若是公主真嫁进来了,你这寡妇还能有什么地位?真是乡下长大的,没见过世面,愚不可及!” 骂着骂着,她突然想到,刚刚陈婉好似是叫她去找梁思辙做主,她下意识地忽略了陈婉让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一同告诉梁思辙的事实。 “男人嘛,有谁不想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我若是提出来,他还能有不同意的?”高嬷嬷在心中暗自盘算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梁思辙点头同意的画面。 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得意的笑容,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于是,她加快了脚步,兴高采烈地朝着梁思辙的院子走去。 很快,她便来到了梁思辙的书房门口,阿弥手一伸,便将她拦在了门外。 “阿弥小兄弟,你这是做什么?”高嬷嬷故作惊讶,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仿佛在与一个久未见面的老朋友打招呼,“大人在里面吗?我是奉了大夫人的命令,来给大人禀告一些重要的事儿的。” 阿弥闻言,目光在高嬷嬷身上停留了片刻,心中暗自思量。 他想起梁思辙自打去了大夫人院子过后,就整日郁郁寡欢,虽然平日里梁思辙也总是一副深沉的模样,但阿弥就是能从那些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读出他的不快乐。 此刻见高嬷嬷是奉了大夫人的命前来找梁思辙,阿弥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希望,或许她的到来能缓解二人之间的矛盾,让梁思辙的心情有所好转。 于是,阿弥很爽快地就让开了路,对着高嬷嬷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进去。 高嬷嬷见状,心中暗自得意,觉得自己这一步棋走得真是妙极了,整理了一下衣衫,挺直了腰板,迈着稳重的步伐走进了书房。 书房内,一股淡淡的墨香与书香交织在一起,高嬷嬷一进门,就看见梁思辙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手中正拿着一本书细细阅读,高嬷嬷不自觉地就放低了音量,生怕打扰了这份难得的静谧。 “奴婢见过大人。”高嬷嬷恭敬地行礼,声音柔和而谦逊。 “何事?”梁思辙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冷峻,仿佛能瞬间冻结周围的空气。 高嬷嬷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笑得越发灿烂,她轻巧地向前凑近了一步,低声道:“大人,奴婢是奉大夫人之命,给您禀告一些事情。” 梁思辙闻言,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书,那双冷峻的眼眸这才真正看向高嬷嬷,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大人,大夫人体恤您终日操劳辛苦,让我嘱咐您多加休息。”说到这儿,梁思辙冷峻的脸色已经开始缓和,却听高嬷嬷又道; “您年岁渐长,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丫鬟来照顾您了。阿弥虽然能干,但终究是个男子,始终没有小姑娘知道心疼人。 大夫人心疼您,特意让我来请您示下,您要是同意,我立刻给您安排,定能选出一个既聪明又贴心的丫鬟来侍奉您。” 第101章 无情 “你说,是大夫人叫你来的?”梁思辙那摄人心魄的视线如同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朝着高嬷嬷直射而去。 那目光中蕴含的复杂情绪与深不可测的心思,让高嬷嬷顿时觉得心中一寒,仿佛被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穿透,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她在这一刹那,心中闪过一丝心虚,随即她又很快强打起精神,硬着头皮,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回答道:“是啊,大夫人实在是心疼您,所以才吩咐奴婢来的。” 梁思辙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嗤笑,而后他缓缓低下头,声音低沉得几乎只有自己能清晰捕捉到,仿佛是在对空气倾诉,又似在自言自语:“还真是无情。” 高嬷嬷站在梁思辙面前,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压,让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几乎要在这无形的重压之下喘不过气来。 她不明白,为何梁思辙听了这个消息没有同平常男人那样有哪怕一丁点儿高兴的感觉,反而浑身上下都释放出了不满与抗拒,这种反应完全出乎她的预料,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见势不对,高嬷嬷心中暗自盘算,想要找个合适的理由离开,然而,她告退的话语还未及说出口,梁思辙便已冷冷地开了口:“既是大夫人吩咐的,那就按她说的办吧。” 高嬷嬷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她没想到,梁思辙看似不满抗拒,实则也跟普通男子一样。 于是,她连忙整了整神色,双手交叠于腰际,优雅地行了一礼,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与激动: “是,大人请放心,老奴定当竭尽全力,为您精心挑选一位既清秀可人、又善解人意的丫鬟,确保能让您事事顺意,心满意足。” 然而,梁思辙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对她的这番保证充耳不闻,依旧保持着那副眼神冰冷、周身萦绕着寒气的模样。 高嬷嬷见状,只好强压下那份雀跃,收敛起面上的笑意,毕恭毕敬地转身,一步步缓缓退了出去。 尽管梁思辙从头至尾未曾流露出一丝愉悦的神色,但高嬷嬷的心中却已是一片欢腾。 毕竟,她此行的目的已然达成,至于梁思辙的情绪,对她而言不过是细枝末节,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她迫不及待回到了房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素溪。 “娘,怎么是通房丫鬟啊,连姨娘都不是。”素溪听闻这消息后,脸上写满了不屑与惊愕,仿佛遭受了世间最大的委屈一般,声音中带着几分不甘。 高嬷嬷见状,立刻上前劝解道:“你这孩子,你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虽是通房丫鬟,听起来低人一等,但你可知,你可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这意义可非同小可。 男人啊,尤其是像他那般年纪轻轻就已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男人,对第一个走进他心里的女人,定会有着难以言喻的特殊情感。这份情感,就是你日后在这府邸中立足的根本。” 傻孩子,你可千万别犯傻,你给我把眼光放长远一点,趁此机会,用你的聪慧和温柔,牢牢抓住他的心。只要他的心在你身上,你还怕日后没有权势地位吗? 到时候,无论是哪位名门贵女嫁进来,你都能凭借这份特殊的情感,在这府邸中稳稳占据一席之地。你可千万别在这关键时刻掉链子,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 高嬷嬷这么一说,素溪才像是被点醒了一般,眼中的迷茫与不甘渐渐被坚定与算计所取代,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开始兴奋地问道:“娘,那我们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她的脸越说越红,如同初绽的桃花,眼中闪烁着期待与羞涩的光芒。高嬷嬷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轻轻地捅了捅素溪的胳膊,亲昵地笑道:“你这丫头,急什么,明日一早我便去安排,定会让你如愿以偿。” 翌日一早,高嬷嬷就带着一堆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梁思辙的院子,梁思辙一早便去上朝去了,因他喜静,因而院子里除了阿弥外空无一人。 阿弥看着高嬷嬷带着人来到院子门口,立刻就将人拦了下来,“嬷嬷这是何意?” “阿弥小兄弟,你这是做甚?难道太傅没跟你说?我这是按照太傅的要求给他送贴身丫鬟过来。”说着,高嬷嬷侧身朝旁边站了站,露出了站在她身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素溪。 素溪身着淡粉色绣花长裙,发髻上点缀着几朵精致的珠花,脸上薄施脂粉,更添了几分娇艳,她微微低着头,双手轻轻绞着衣角,既羞涩又期待地望向阿弥。 阿弥见状,愕然地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心中不由得暗自嘀咕:这是送贴身丫鬟?他怎么瞧着更像是送个姨娘过来呢?素溪那身装扮,还有那娇羞的神态,哪里像是个普通的丫鬟,分明就是个预备着要给主子暖床的女子嘛。 但转念一想,昨日高嬷嬷的确是来找了大人,说不定这真的是大人吩咐的。若真是如此,自己一个下人,也不好多问什么。于是,他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客气地请了高嬷嬷等人进了院子。 高嬷嬷带着人将素溪的行李一一搬到了梁思辙的院子,每一件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她看着素溪,眼中满是期许,冲着她使了个眼色后,这才又带着人离开了院子。 而梁府里发生这样大的事,自然瞒不过陈婉,她很快便从红穗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大夫人,大夫人!”红穗知道了消息后,火急火燎地来到了陈婉的卧房,神色焦急,仿佛天塌了一般。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陈婉沉着冷静地问道。 “大夫人,高嬷嬷带着人将素溪送进了二公子的院子。”进了房间后,红穗喘着粗气,一脸焦急地说道。 “你说什么?高嬷嬷将素溪送进了二公子的院子?”陈婉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红穗的话,仿佛通过这样的方式便能让自己接受这个消息一般。 “对,带了好大一群人去送的呢,说是二公子吩咐的。大夫人,二公子才不是这样的人呢,定是那高嬷嬷趁着二公子不在,将那素溪硬塞进去的。” 说到这,红穗更加不忿了,“这阿弥怎么也不拦住他们,不行,我要去看看……”说着,红穗便又要朝外跑去。 第102章 贴身伺候 “红穗,回来!”陈婉的声音穿透了房间的宁静,带着几分平时少有的急切与坚决,高声叫住了正欲匆匆离去的红穗。 红穗闻言,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转身面向陈婉,眼中闪烁着不解,“大夫人,我去问问阿弥,我们不能让那老巫婆在这府里胡作非为啊。” 陈婉轻轻摇了摇头,冷静地反问道:“你又怎知,这不是你家二公子的意思呢?” “不可能,二公子才不是这样的人,二公子这样聪慧,我就不信他看不出她们的小伎俩,等他下朝回来,定会将那素溪赶出去。”红穗一听,顿时义愤填膺地反驳道。 “没有你家二公子的首肯,高嬷嬷敢擅自做主?”陈婉一语道破事实。 红穗闻言,立刻哭丧着脸道:“大夫人,为什么啊,二公子怎么会……会让素溪做她的贴身丫鬟呢,她根本就是动机不纯。” 陈婉一脸苦笑,心中也满是痛苦:是啊,连红穗都能看出高嬷嬷母女的动机不纯,小叔这样一个洞察人心、世事练达之人看不出来吗? 但他还是让她们留下了,难道,这是为了报复她吗?陈婉的内心五味杂陈。虽然她真心希望小叔能够找到一个与他门当户对的女子,共同度过幸福美满的一生,但她也绝不愿意看到他如此草率地就选择一个女子。 小叔的为人她深知,他绝不是那种会轻易妥协、随意将就的人,可如今,他却做出这样作践自己的事情,这让她心痛不已。 可是,自己又有什么立场、什么资格去管束、去干涉他的选择呢?想到这里,陈婉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无声地滴落在衣襟上,瞬间晕开了一片又一片的湿润。 一旁的红穗见状,顿时吓得手足无措,这还是陈婉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蹲在陈婉面前,用轻柔而坚定的声音劝慰道: “大夫人,您别哭了。我一会儿就去找二公子,二公子要是知道您这样难受,他一定会立刻把高嬷嬷母女赶出去的。您别哭了,好吗?” 陈婉只是默默地流泪,却一言不发,让一旁的红穗越发着急,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去,陈婉只好抓住了她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哽咽道: “好红穗,别去了,这是好事一桩啊,小叔年纪渐长,能有个贴心丫鬟照顾他,自然要比小厮心细,况且素溪虽有野心,但她的野心不就是为了小叔吗,她对小叔,定会尽心尽力的。” 话虽如此,但陈婉却越说越难过,到最后,几乎已经泣不成声。 看见陈婉悲伤的样子,红穗着急道:“大夫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您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意呢,您和二公子明明……若是您答应,不就是两全其美了吗?” 陈婉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渐渐地收敛了哭声,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强颜欢笑道: “红穗,我不难过,他终于可以放下这段错误的感情,走上正轨,我们应该高兴才是,我只是……只是……” “大夫人,这怎么是错误的呢,你们一个丧夫,一个未娶,在我们乡下,多得是这样的情况,要我说,您就是太守礼了。”红穗劝慰道。 陈婉闻言,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她说道:“红穗啊,京城不比苏杭那些地方,这里的民风并不开放,规矩繁多,人言更是可畏。 我不想因为他的一时冲动,而毁了他这么多年来辛苦建立的一切。他的未来还很长,我不能自私地让他因为我而承受那些不必要的压力和指责。” 红穗看着陈婉那张故作坚强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她知道,这是主子的选择,即便她再怎么不赞同、再怎么心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是夜,梁思辙忙碌了一天好不容易回到了府里,到院子里时,阿弥早已经等在了门口,见他踏入门槛,阿弥连忙上前几步恭敬地行了一礼,“大人……” 梁思辙闻言,眉头不经意地微微一皱,目光从阿弥的脸上掠过,随即停下脚步,淡淡地瞥了阿弥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与威严:“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吞吞吐吐?” 阿弥闻言,嘴唇轻轻蠕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最终,他张了张嘴,犹豫半晌,含糊其辞地答道:“您……进去就知道了,大人。”言罢,他轻轻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梁思辙没有理会他,径直朝院内走去,还没到卧房,他便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与平日里府中的气息截然不同。 等他真正踏进门槛,一个身着粉色衣裙,身姿曼妙的少女立刻便迎了上来,她的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声音娇媚如丝,仿佛能瞬间融化人心:“太傅大人,您回来啦?奴婢特地为您准备了热茶,解解乏吧。” 随着女子娇媚的声音在房间内悠悠响起,梁思辙的神色不仅没有丝毫的缓和,反而越发冰冷,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几分疑惑与警惕。 他似是从来没见过这名女子一般,眉头紧锁,目光如刀,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冷意:“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素溪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睁大了那双如秋水般明亮的眼睛,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光芒。 她没想到,自己多次拜见的人竟然连自己的脸都不曾记住,想到这些,她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大人,奴婢名叫素溪,是嬷嬷派来贴身伺候您的。” 梁思辙闻言,神情微微一滞,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他略作思索,脑海中这才浮现起与高嬷嬷的对话。 难道,这就是陈婉替他精心挑选的丫鬟?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疼痛如潮水般涌来。 片刻后,他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将那份愤懑与失望深深埋藏,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退下吧,让阿弥给你安排一个房间,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伺候,以后也不必再进来了。” 跟在梁思辙身后的阿弥,听到这番吩咐,心中不禁暗自嘀咕:“哪里还需要我安排啊,人家早就把这院子摸得清清楚楚,连房间都自己挑好了。” 但既然梁思辙开了口,阿弥便连忙伸手,礼貌地请素溪离开。可他的手刚伸出一半,就听见素溪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响起:“大人,可若是我没能好好伺候您,明日嬷嬷问起……” “你就跟他们说你在这儿伺候了,左右这院子里无人,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出去吧。”梁思辙说完这话,便径直朝房间里走去,丝毫不理会泫然欲泣的素溪。 “请吧,素溪姑娘。”阿弥见状,再次伸出了手示意素溪跟着他离开。 第103章 耀武扬威 梁府虽大,但人却不多,况且梁思辙与陈婉二人都不喜欢身后跟着一群人前呼后拥,这样一来,二人的院里倒成了仆人最少的地方。 饶是如此,素溪留在了梁思辙的屋里侍寝的消息还是传到了红穗的耳朵里,红穗如遭雷击,她不敢相信,梁思辙是真的收了素溪。 她如同以往一般想要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告诉陈婉,但看着她眼下乌黑一片时,红穗心中涌起满满的不忍与犹豫。 她深知,陈婉对梁思辙的感情非同一般,这样的消息若是让陈婉知晓,恐怕会让她本就痛苦的心更加雪上加霜,难以承受,于是,红穗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将这个消息说出口。 然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即便是她不告诉陈婉,也会有人主动将消息送上门来。 陈婉刚刚用过早膳,就有人来禀报:“大夫人,素溪姑娘想来给您问安,您看……?” 陈婉闻言微微一愣,正要开口,却听红穗立马急切开口道:“大夫人,我去打发她离开,夫人您日理万机的,哪有功夫理会她,我去处理就好。” 红穗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与尖锐,让陈婉都不由得回头看了她一眼,红穗见状,心中一阵慌乱,赶紧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与陈婉的目光相接。 陈婉见此情景,敏锐地猜出了红穗如此失态的原因,她虽然表面上冲着红穗安抚地笑笑,但她的心里还是如同被无数细小的针同时扎入一般,疼痛难忍。 “请素溪姑娘进来吧”她强颜欢笑道。 “大夫人,您干嘛要见她啊?不如就让我去会会她,打发她走就好啦。”红穗一脸焦急,还想再次阻拦素溪的进入,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陈婉却轻轻拍了拍红穗的手,将她即将迈开的身体拉了回来。 然而,还不待陈婉开口言语,素溪便已径直从外面走了进来,朝着陈婉敷衍地行了一礼道:“给大夫人问安。”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直起身子,仿佛完成了一项必要的仪式,随即换上一副满面春风的表情,继续道: “大夫人,今日太傅大人出门前,特意嘱咐奴婢今日前来给大夫人问安,并让我替他向您表达谢意,感谢您的关怀。” 素溪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得意,几分炫耀,仿佛是在无声地宣告着她与梁思辙之间的某种特殊关系。 陈婉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便越发僵硬了,可心情正好的素溪却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一般,她继续道: “太傅说,如今他院子里有人照顾了,您大可放下心来,再也不要日日替他担忧了。” 说完这番话后,素溪又保证道:“大夫人,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太傅的。”素溪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梁思辙的关心和体贴,仿佛她才是那个真正关心梁思辙的人。 然而,陈婉却知道,这一切不过是素溪为了炫耀自己与梁思辙的关系,为了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地位而故意说出来的,她的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淡淡的哀愁,为梁思辙的疏远,也为自己的无奈。 “那就好,那就好……”陈婉的声音显得异常干涩,她已经无法用更多的语言来维持自己的体面与尊严,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掩饰内心的痛苦与失落。 随即,她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也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轻声道:“你照顾太傅有功,我应该好好奖赏你。红穗,你去将我新得的那副珍珠耳环拿来,送给素溪姑娘。” 红穗却似乎对陈婉的吩咐并不买账,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写满了不满与抗拒。 直到陈婉悄悄冲她板起了脸,眼神中透露出几分严厉,红穗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往里走去,步伐显得有些沉重与无奈。 素溪见状,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最为真诚的笑容,那是一种夹杂着得意与满足的笑容,仿佛她已经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取得了胜利。 她嘴上说着“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不敢当大夫人的奖赏”,但身体却很诚实地从红穗手中接过了那副熠熠生辉的珍珠耳环,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喜悦的光芒。 等拿过耳环,她的态度便显得恭敬了许多,“大夫人,奴婢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婉只好接过她的话道:“何事?你说吧。” 素溪闻言,笑容更甚,仿佛得到了某种默许:“奴婢见太傅大人的院子过于简朴,心中实在不忍。奴婢斗胆,想替太傅大人稍作布置,增添几分生气,也好让大人住得更加舒心。” 红穗闻言,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满脸不悦地反驳道: “二公子向来喜欢清静简约,他可不喜那些花哨繁复的摆设,素溪姑娘这番好意,只怕会适得其反。”红穗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挑衅,显然对素溪的提议并不认同。 素溪被她这么一激,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却也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道: “我已经跟太傅大人请示过了,太傅大人说他并不介意,只要我喜欢,如何布置都行,红穗姐姐要是不信,大可去问问太傅?” 红穗闻言,气得脸色铁青,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她,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素溪,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 陈婉坐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素溪话语中透露出的与梁思辙的亲昵,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再一次深深地刺伤了她的心。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与梁思辙之间,或许已真的已经开始渐行渐远了,这份痛苦与失落,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窒息。 她的指甲紧紧掐住了自己的掌心,才算是克制住了内心的情绪,不让它流露出来。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你就大胆去布置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找管家拿。” 素溪闻言,大喜过望,立刻朝着陈婉福了一礼道:“谢大夫人。”说完,她还不忘冲着陈婉身后的红穗得意地挑眉一笑,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达到了目的后,素溪这才捧着陈婉赏给她的珍珠耳环大摇大摆地回了梁思辙的院子。 第104章 珍珠耳环 素溪刚回到院子,脚步还未完全踏稳,高嬷嬷便急匆匆地从侧门绕了过来,一脸关切又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道:“素溪,昨晚太傅真让你伺候啦?” 素溪闻言,脸上瞬间泛起一抹绯红,她微微低下头,娇嗔地喊了一声:“娘~” “你这丫头,这有什么可害羞的,都是早晚的事。”高嬷嬷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满不在乎地说道,“娘只问你,他可曾给你服了避子汤?这事儿可不能马虎,咱们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素溪的笑容在听到“避子汤”三个字时,微微僵了僵,她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娘,昨晚他……他其实并没有让我近身伺候。” “什么?没让你伺候?”高嬷嬷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脸上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那怎么府中上下……全都说你……说你昨晚被太傅大人留在了房间,还……” “娘,昨天我可是兴师动众地来了这院儿里,若是……那大家得怎么看我。”素溪说着,不太高兴地将身子轻轻扭向一旁,脸上挂着一丝无奈与委屈。 高嬷嬷闻言,眉头紧锁,不赞同地道:“你这要让他知道了,可怎么办?” 素溪转过身子,眼神中带着几分坚定,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娘。他素来不关心府中小事。再说了,我这么说,也是他准许的啊。 他让我对外说已经在那里伺候过了,我只是实话实说的啊。至于他们为什么想歪了,我可不知道,也管不着。” 说完,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仿佛是在为自己能够巧妙地化解这个尴尬的局面而感到自豪。 高嬷嬷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亲昵地点了点素溪的额头,“就你鬼精灵,总能想出这些歪点子来。”然而,她的笑容转瞬即逝,随即又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让他正式收了你,给你一个名分。我看呀,离这新夫人进门的日子,也不远了。你得抓紧时间,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素溪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娘,快看,这是我今日去大夫人那儿,她赏给我的,好看吧?” 高嬷嬷却并没有如她所愿地被转移了注意力,反而更加不屑地哼了一声: “嘁,这么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打发啦?我跟你说,只要你把太傅的心抓住,还怕少了这些,到那时,那个寡妇也得看你脸色呢。” “好啦,娘,我知道啦,我定会抓紧时间让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的,娘,我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去库房拿东西给太傅布置院子呢。” 说着,素溪便急匆匆地转身,脚步轻快地往门外走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高嬷嬷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此刻的素溪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劝诫了。但好在,一切都在她们精心策划的轨道上顺利前行,她也就懒得再多费唇舌,任由素溪往外走去。 经过一整天的时间,府中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素溪成了梁思辙的房里人,上赶着巴结她。 素溪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做主子的快乐与威风。她想要替梁思辙布置院子,只需轻轻吩咐一声,便有下人识趣地捧着各式各样的珍稀物件,毕恭毕敬地送到她面前供她挑选。 她一边评头论足,一边指挥着下人将物件摆放妥当,毫不费力地便将整个院子布置得焕然一新、富丽堂皇。 望着院子里焕然一新的景象,素溪的心情格外舒畅。眼见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洒满整个院子,她估摸着梁思辙也快回来了,便满心欢喜地回到房中开始打扮自己。 她精心挑选了一件华丽的衣裳穿上,还特意戴上了今日陈婉赏赐的珍珠耳环,那耳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衬得她更加娇艳动人。 梁思辙和阿弥回来时,已经是入夜时分,一进院子,二人便敏锐地感觉到了院中的变化,昔日冷清简约的小院如今已被素溪布置得处处都能彰显出华贵。 阿弥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果然,梁思辙的脸色越来越黑,眉头也越皱越紧,这时,素溪从院内款款走来,步伐轻快,笑容明媚,“大人回来啦,您辛苦了,进去歇歇吧,奴婢给您准备好了晚膳。” 梁思辙却一眼就看到了素溪耳朵上那一对儿白的发光的珍珠耳环,他紧紧盯着,视线一刻也不曾离开,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极端重要的东西一般。 素溪起初并未察觉异样,还以为梁思辙是在欣赏她的容颜,内心不禁泛起了一丝涟漪,脸颊微红。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梁思辙的视线始终未曾移动分毫,她尴尬地抬头一看,才惊觉他是在盯着自己的耳环。 “太傅大人,这是今日大夫人赏赐给我的珍珠耳环。”素溪强作镇定,微笑着解释道。 然而,梁思辙听见她的回答后,脸色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更加阴沉,仿佛乌云密布的天空,随时可能爆发一场暴风雨。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你说这是大夫人赏赐你的?”那语气中蕴含的寒意,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让素溪回答的声音都开始变得僵硬而颤抖,“是……是啊。”她不明白,为何一个珍珠耳环能让梁思辙有这样大的反应。 但很快,梁思辙便平复了心情,恢复了往日的冷淡与疏离,他将视线从素溪的耳朵上移开,目光变得空洞而遥远,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随即,他环顾四周后冷酷又严肃地道:“明早起床前我要看到院子恢复原样。”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去。 留在原地的素溪嘴巴微微张开,还想冲着梁思辙的背影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勇气喊出声来。 就在这时,阿弥缓缓凑了上来,在她身旁轻声道:“大人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更喜欢简约朴素。” 岂料,阿弥的话刚一出口,就像彻底惹怒了素溪一般。 只见她猛地转过身,朝着阿弥狠狠瞪了一眼,眼中充满了愤怒:“那你为何不早说?你跟红穗一样,就想看我笑话是吧?哼!” 阿弥被她这么一说,也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她,朝着梁思辙的方向追去。 而另一边,陈婉忙碌了一整天,正准备卸下首饰梳洗一番,却突然发现,梳妆台上那个她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一遍的桃木盒子不见了。 “红穗,红穗……”陈婉心急如焚,连声呼喊着,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与无助。 “怎么了?大夫人。”红穗很快赶来,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事才能让温婉娴雅的陈婉着急成这样。 “红穗,我放在这里的那副珍珠耳环呢,你可看见了?”陈婉的语气中满是急切与期盼。 “珍珠耳环?您不是早晨的时候让我赏给素溪了吗?”红穗一脸疑惑道。 第105章 春日宴 红穗刚说完,便看见梳妆台上那副陈婉刚得的珍珠耳环还摆在台面上,用崭新的梨花木盒子装着,而陈婉从福州带回来的那副,却被自己误拿给了素溪。 这显而易见的答案让陈婉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那副珍珠耳环,是梁思辙在福州时,偷偷买给她的,那时她正在气头上呢,他买了那副她一眼便看中的耳环悄悄送她。 自收到耳环的那一刻,她的心便如同掉进了蜜罐子里,仔细回味那一刻的心情,她恍然意识到,或许早在那个时候,自己的心就已经悄然对梁思辙产生了深深的依恋与爱慕吧,可是,如今耳环却被红穗失误赏给了素溪。 他们二人已经……他该看到了吧,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故意将耳环赏给素溪,好让他看见……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陈婉的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她一边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一边无助地摇着头,这样的举动让站在一旁的红穗感到既焦急又愧疚,“大夫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去找她把耳环要回来!” “不……没用了……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吧。那些本不属于我的东西,即便是强求得来,最终也会被命运之手收回……这不怪你,真的。”陈婉抽泣着道。 红穗心里也十分难受,她只能默默陪着陈婉。过了许久许久,陈婉像是将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才直起身子道,“红穗,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我便只是梁府大夫人。” 那夜过后,梁思辙与陈婉的关系更加僵硬了,梁思辙整日早出晚归,陈婉日日待在内院,二人明明住的那般近,却一日也不曾见过。 直到府上再次收到了靖康长公主的请帖,陈婉本想和上一世那样深居简出,但奈何现如今府里除了她,连一个正经女主人也没有,况且长公主的请帖里也明确写了邀请梁府大夫人。 无奈之下,陈婉只好再次随同梁思辙一起,去往长公主府赴宴。 赴宴这日,陈婉身着一身浅蓝色平褶织金锦水纹袿衣,头戴蓝田玉梅花簪,款款从后院走出,却见梁思辙早已等在了门口。 只见他一身藏青色直襟罗衣,玄色绦带束腰,站在内院门口,身姿越发挺拔。 陈婉看见他的身影,连忙加快了脚步,当她真正站到他身后时,却突然生出了一种近乡情怯的陌生之感,仿佛两人之间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她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像以往那样轻声道,“小叔等久了吧,这便走吧。” 但梁思辙却不像以往那样回以笑脸,而是淡漠地转头朝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也不知视线究竟有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而后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冷淡而疏离,便快步向前走去,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到了大门口,梁思辙更是一句也不再多言,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扬起前蹄,发出一声清脆的嘶鸣,随后便率先向前走去,留下一串清脆而有力的马蹄声。 陈婉见状,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又艰难的笑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才缓缓地登上了去往长公主府的马车,上车后,她轻轻掀开了帘子,透过车窗望着梁思辙逐渐远去的背影,默默地发着呆。 距离上一次去长公主府赴宴,已过去了一年有余。这一年里,整个朝堂风云变幻,但像长公主府这样的宗亲人家,却似乎并未受到丝毫影响,依旧保持着那份从容与高贵。 来赴宴的宾客依然络绎不绝,甚至较之去年更甚,整个长公主府内,充满了喧嚣与繁华。 陈婉一路往里走去,不断有女眷向她主动问好,这里面既有她熟识的,也有她眼生的,但无一例外,她们身边都带着一个个适龄的女郎。 陈婉这才恍然记起,靖康长公主嫡亲的孙女和外孙这时候可都还未成亲呢,这么想来,这场春日宴的目的还真是昭然若揭。 到了内院正厅拜见长公主时,陈婉受到了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样的待遇,她刚盈盈下跪,还未及行礼完毕,安陵侯夫人便如同春风拂面般,从靖康长公主身边轻盈走出,以一种亲昵地姿态将她扶了起来。 “母亲,这便是太傅大人的长嫂,梁大夫人,您瞧瞧,是不是钟灵毓秀,温婉大方?”安陵侯夫人一手轻轻搭在陈婉的肩头,另一手则温柔地拉着她走到了靖康长公主跟前。 靖康长公主端坐在上位,已年逾五旬,双鬓斑白,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却更添了几分庄重与威严。 她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陈婉,那双经历过无数风雨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与慈爱的光芒。 片刻之后,她终于开口,声音温和而有力:“还真是,这么水灵灵的姑娘,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可惜了啊……” 此言一出,原本热闹非凡的正厅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安陵侯夫人见状,立马开口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梁大夫人正值青春年华,往后的日子好着呢,怎会有‘可惜’之说?” 厅里的人这才继续笑了起来,纷纷附和着安陵侯夫人的话,气氛逐渐缓和。 靖康长公主也微笑着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她轻轻拍了拍陈婉的手,以示安慰:“是啊,往后的都是好日子。” 陈婉顿时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恭敬地福了一礼道:“承长公主吉言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芙茵公主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随着她的出现,厅内除了长公主以外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参见公主。”大家纷纷朝着芙茵公主行礼,声音整齐而恭敬。 “大家起吧,不必多礼。”芙茵公主抬手示意在场众人起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然后,她走上前,向靖康长公主行礼:“芙茵见过姑祖母,姑祖母安好。” 靖康长公主微笑着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慈爱:“芙茵啊,你终于来了。快来,让姑祖母好好看看你。”说着,她向芙茵公主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身边。 第106章 好奇 “姑祖母,芙茵许久不曾亲自前来拜访您,心中真是万分挂念。今日一见,您真是愈发显得精神焕发,容光满面。” 芙茵公主轻盈地迈步上前,满含敬意与温情地挽住了靖康长公主那保养得宜、温润如玉的胳膊,随后优雅地坐到了她的身旁。 “你这俏皮的小丫头啊,嘴巴还是一如既往地甜如蜜饯,哄得人心花怒放。”靖康长公主笑眼盈盈地望着芙茵,亲昵地拉住了她那双柔嫩细腻的手,轻轻摩挲着。 “瞧瞧你这仪姿,举手投足间尽显咱们皇家风范,真不知将来你皇兄得为你挑选一位多么出类拔萃、才华横溢的儿郎,方能与你相配,共谱一段佳话哟。” 这样直接而又略带调侃意味地打趣皇家公主的话语,在整个皇室中恐怕也只有靖康长公主这位德高望重、性情豁达的长辈能够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此言一出,芙茵公主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两朵娇艳的红云,她羞涩地低下了头,声音细若蚊蚋,娇嗔道:“姑祖母就会打趣我,芙茵还年轻着呢,这事儿不急。” 而此刻,场内的其他宾客闻言,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端庄娴静的陈婉,眼中的好奇与探寻之心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然而,当陈婉微微一抬头,与大家的目光相遇时,大家又都默契地低下了头,各自品茶谈笑,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气氛再次恢复了先前的和谐与融洽。 靖康长公主笑着说道,“跟思珏那丫头一样的。” “思珏表妹呢?怎么没见她在这儿?”芙茵公主闻言,好奇地问道。 “哦,她在后院的花园里和几个小姐妹一起玩儿呢,芙茵,你也去和她们一起玩儿去吧,别在这儿被我们这些老骨头给闷坏了。”靖康长公主慈爱地笑着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对晚辈的疼爱与关怀。 芙茵公主闻言,抬头望向厅内,只见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拜见靖康长公主,却碍于自己在场没有立刻上前来,因而爽快地答应了靖康长公主的提议,开始领着伺候的宫女往外走去。 临走路过陈婉身边时,芙茵公主特意停留了片刻,她微笑着看向陈婉,轻轻点头示意,陈婉见状,立刻福了一礼,芙茵公主这才领着人走出了正厅。 芙茵公主一出去,陈婉也跟着几位夫人出了门,没想到,刚一出门,却被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叫住了。 “梁大夫人……”陈婉回头,却见是署正夫人王氏,王氏一直跟在众人身后,未曾有机会搭话。 静王即位后,王氏的夫君虽由光禄寺署正升迁至少卿,但在权贵如云,豪门遍地的京城之中,这样的身份仍旧显得不够显赫,因而王氏只能默默跟在人后,直到陈婉渐渐走出人群,王氏才开口喊住了她。 “王夫人,许久不见,您可好?”陈婉见到王氏,脸上也露出了惊喜之色,连忙停下脚步,热情地与她打招呼。 “许久不见了,大夫人,您风采依旧啊!”王氏笑着走向陈婉,语气中满是亲切与喜悦,“早就听闻您从漳州回来了,心中一直挂念着您,不知您一切是否安好?” “劳您挂念,我一切都好。”陈婉微笑着回应,目光在不经意间落在了王氏身后,那里站着一个妙龄少女,正用一双好奇而又略带羞涩的眼睛望着她。陈婉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好奇,于是问道:“这位是?” 王氏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她轻轻拉过身后的少女,介绍道:“这是小女,名叫段灵儿,今日特地带她来见见世面。灵儿,快向梁大夫人行礼。” 段灵儿身姿轻盈,声音清脆,规规矩矩地给陈婉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陈婉正要开口夸赞,却见身后又走来了几位夫人,有吏部侍郎杨氏,襄阳伯世子夫人燕氏和其他几位夫人。 她们看见陈婉,立刻热情地招呼道,“梁大夫人,原来您在这儿啊,我们找了您许久呢!走,我们一块儿去花园赏花去,今日的花开得正艳呢!” 说着,她们就要上前拉着陈婉往前走去,却完全忽视了陈婉对面的王氏母女,王氏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陈婉见状,心中不禁有些尴尬,她连忙停下脚步,转身对王氏母女说道:“王夫人,灵儿姑娘,不如我们一起去吧,人多也热闹些。”王氏闻言,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连忙点头应允。 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向花园走去一路上欢声笑语。等到了花园,众位夫人们在百花包围的庭院里一一落座,品茶赏花,气氛温馨和谐。 这时,襄阳伯世子夫人燕氏悄无声息地坐到了陈婉身旁,她趁着身旁的人正热烈交谈之际,开始轻声和陈婉交谈起来,她的声音柔和而低沉,仿佛生怕打扰到其他人。 “梁大夫人,上次进宫匆匆和您见了一面,都没来得及恭喜您呢,太傅大人年轻有为,真是后生可畏啊。”襄阳伯夫人燕氏笑着道。 “这都是陛下信任,小叔也只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而已。”陈婉微笑着回应,态度不卑不亢。 燕氏见状,又往陈婉的方向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梁大夫人,太傅大人未曾婚配吧?不知可有中意的姑娘?” 陈婉闻言,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她记得上次进宫时,曾听人提起过燕氏的女儿去年已经成亲了,怎么这会儿还突然问起梁思辙的婚事来了呢?难道是她记错了? 不过,陈婉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委婉地回应道: “小叔的婚事自有家族长辈操心,我这个做嫂嫂的也只是偶尔关心一下。若是有合适的机会,自然会为他物色一位贤良淑德的妻子。” 可谁都知道,梁思辙除了陈婉这位寡嫂,在京中并无其他亲近的长辈。至于远在苏州的族中长辈,恐怕对京中的事情也鞭长莫及,更不会轻易插手梁思辙的婚事。 因而燕氏闻言并没有停止话题,反而更加兴奋起来,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不瞒您说,我也是受人之托。京中许多人家都有适龄的女郎,您府上却迟迟没有动静,大家也都是好奇。不知您对太傅大人的婚事,可有什么具体的打算?” 第107章 撞见 陈婉轻轻摇了摇头,笑道:“小叔如今正值青春,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婚事之事,倒是不急于一时。” 燕氏闻言,急忙劝道:“梁大夫人,您这话可就不对了。京城的男儿,谁家不是十七八岁便成家了? 况且太傅大人如今年纪轻轻就已官至太傅,这还不叫立业啊?该考虑考虑了。再说了,太傅大人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接触这些事情?还不得靠您给他操持?” 陈婉闻言,只好再次解释道,“世子夫人说的在理,可这毕竟是婚姻大事,还是得两情相悦才好,此事不急,我相信,小叔一定会找到那个情投意合的姑娘的。” 燕氏见陈婉不接她的话茬,只好换个方向继续问道:“那太傅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您作为他的嫂嫂,想必也是最了解他的,不妨跟我说说,我也好替他物色物色。” 陈婉闻言,眼波微转,她嘴角挂着一抹温婉的笑,缓缓说道:“小叔的心思细腻,又极有主见,他的喜好我自是不清楚的。 至于婚姻大事,更是需得两情相悦,缘分使然,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只能是旁观者清,真正的决定还得看他自己。” 燕氏听罢,心中虽有不悦,却也明白陈婉的话中藏着几分机锋,不便再深究。 况且,如今梁思辙权倾一时,襄阳伯府却日渐势微,她自是不敢轻易得罪陈婉这位梁家的大夫人。 然而,想到自己之前应承了几位夫人的请求,来此打探消息,如今却一无所获,燕氏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懊恼。 一念及此,她有些冲动地开口问道:“难道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芙茵公主……” 这话一出,陈婉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她收起笑容,语气严肃地说道:“世子夫人请慎言!” 燕氏闻言,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连忙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到她们的对话后,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试图缓和气氛:“梁大夫人别介意,我这也是一时心急,说话没了分寸。请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陈婉却并未再搭话,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燕氏见状,也自觉无趣,只好站起身来,强颜欢笑地往人群中走去,心中暗自懊悔今日的失态。 燕氏一走,陈婉也立即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她理解大家对于此事的好奇与探究,可她实在是不想再应付这一波又一波的打探了。 每问一次,她的心就会随之刺痛一次,她想,待到梁思辙成亲之日,她在这座梁府中的存在,恐怕将更加尴尬与多余。 怀着这样的心思,陈婉不由自主地往人少的地方走去,渴望在这片宁静中寻得一丝短暂的逃避。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人开玩笑,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步步深入内院之时,几株苍翠欲滴的芭蕉树突然映入眼帘,而更让她意外的是,她似乎听到了芙茵公主与梁思辙的对话声。 “太傅为何拒绝替我们授课?”芙茵公主一身团蝶百花烟雾凤尾宫装,头发高高盘起,插着鎏金点翠牡丹簪,明媚大气地站在梁思辙面前,落落大方地开口问道。 梁思辙依旧是那副冷冷的样子,负手而立,因着小厮说安陵侯府世子,也就是和梁思辙同科的探花郎林莘有事寻他,他这才破例来了后院,可如今林莘没有见着,倒是被公主拦住了去向。 梁思辙皱了皱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与无奈,但还是恭敬答道: “微臣才疏学浅,不敢轻易误人子弟,公主殿下学识渊博,微臣实难胜任教导之责。” 芙茵公主听后,并未继续追问,反而以一副善解人意的口吻说道: “太傅不必过谦,您是当朝状元郎,才华横溢,若您都说才疏学浅,那其他人又该如何自处呢?不过……太傅日理万机,分身乏术,芙茵倒是能够理解。我方才的话,并无质问之意,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梁思辙听完,微微点头,正欲离去,却听身旁又传来芙茵公主的声音:“太傅留步,您可曾听说了外面的流言?那些关于我们俩的传言……” 然而,梁思辙停下脚步的原因,并非因为芙茵的话,而是因为他捕捉到了那丛芭蕉叶后的一抹浅蓝色身影,那身影虽然隐匿在绿叶之后,但那股熟悉的气息却让他无法忽视。 “太傅?”芙茵见他久久没有回答,不禁疑惑地问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关切。 梁思辙紧紧盯着不远处那抹若隐若现的浅蓝色身影,原本准备用以应对此类传言的冷硬言辞,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没有脱口而出,而是缓缓开口道:“公主希望我听到?” 陈婉听到这里,便早已确认了谈话的二人正是梁思辙和芙茵公主,她本无意闯入,更无心听他们的对话,可如今却这么不凑巧的闯入,心中既难过又尴尬。 明明是自己亲手将他推开,可当真正看到他和其他的女子站在一起时,陈婉的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了酸涩之感。 她紧咬着下唇,仿佛想要抑制住自己呼之欲出的喘息声,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勉强平复了内心的波澜,缓缓转身朝外走去。 而此时的芙茵没有转过头,而是仍然背对着梁思辙,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无奈和羞涩。 “太傅乃朝中栋梁,自然是耳听八方,对于外界的风言风语,想来也有所耳闻,只是……宫宴那日,确是芙茵莽撞了,这才有了这场风波,若是因此扰了太傅清净,那芙茵在此向太傅赔罪了。” 梁思辙望着那道身影逐渐远去,心痛难当,再也无心和芙茵交谈下去,他冷硬道:“既是流言,那微臣自是不会当真,公主言重了,微臣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梁思辙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朝陈婉离去的方向追去,只留下芙茵公主一人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思辙追出去后,便立刻看见了陈婉的身影,可他的脚步却莫名其妙地缓缓停下了。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最终还是没有再上前一步,而是任由陈婉的身影消失在了前方。 第108章 什么更重要 陈婉怀揣着满腹心思,刚刚从花园深处走出,竟意外地碰到了已经嫁得如意郎君的苏锦琳。 她比去年相见时更加开朗活泼,整个人仿佛被周围盛开的花儿映衬得格外艳丽妩媚,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由内而外的幸福光芒。 在苏锦琳的身旁,紧跟着的是宣平侯夫人小宋氏,她紧紧跟在苏锦琳的身旁,眼神中满是宠溺与呵护,一举一动都显得小心翼翼,陈婉这才注意到,苏锦琳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 “陈姐姐,好久不见……”苏锦琳一见到陈婉的身影,立刻兴奋地招呼起来,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喜悦,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仿佛恨不得立刻冲到陈婉的面前。 她身后的小宋氏见状,紧张得眉头紧锁,赶忙伸手扶住了苏锦琳的胳膊,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眼中满是关切与担忧,“慢点儿慢点儿,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得小心些。” “母亲,没事的,您不用过于紧张了。”苏锦琳一边转过头同身旁的小宋氏说话,一边朝着陈婉露出歉意的笑容。 “锦琳妹妹,一年没见,你都快当母亲了,恭喜恭喜啊。”陈婉也是惊喜不已,先是朝着小宋氏行了一礼,而后又主动上前接住了苏锦琳的手。 小宋氏等苏锦琳完全站稳了身子后,才松了一口气,恢复了往日那种和蔼大方、端庄优雅的样子,她微笑着对两人说道:“那你们聊吧,我去前方散散步,透透气。” 待小宋氏走开后,陈婉与苏锦琳相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烁着默契的光芒,随后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来。 “陈姐姐,早就听说你从漳州回来了,可惜我这……”说着她轻轻抚了抚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幸福。 “自从有了这个小家伙,夫君和婆母都紧张得不得了,生怕我有个闪失,连门都不让我轻易出,不然的话,我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登门拜访,与你叙旧了呢。” 她的声音里满含喜悦与幸福,让陈婉都不禁被她所感染,短暂地忘却了烦恼,由衷地露出了微笑。 “这是好事儿,你看,我们现在不就见面了吗?而且,看到你如此幸福,我也替你感到高兴。” 话题一转,苏锦琳关切地问道:“陈姐姐,你在漳州的那些日子可还好?我听说漳州那边屡遭海盗侵扰,真是让人担心不已,你们没事吧?” 陈婉感受到苏锦琳话语中的真挚关怀,心中一阵暖流涌动,她扶着她在园中漫步,一边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一边细细讲述起自己在漳州的点点滴滴,从那里的风土人情到与海盗斗智斗勇的经历,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对过往的回忆。 两人边走边聊,一问一答间,气氛温馨而和谐,最终,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梁思辙率领绥南军上京的壮举上。 “说起太傅大人,那可真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的奇才啊!”苏锦琳的语气中充满了敬佩与仰慕。 “对了,陈姐姐,你可能还不知道呢,自从太傅大人率领大军解了京中之困,他不仅成了朝野上下人人称颂的英雄,更是一跃成为了京中所有待嫁女子的梦中情郎呢!” 然而,陈婉闻言,却只是微微一愣,但这愣怔并非因为苏锦琳对梁思辙的夸赞,而是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苏锦琳身上所发生的微妙变化。 短短一年时间,陈婉感觉苏锦琳仿佛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一般。 她印象中的苏锦琳,总是端庄秀雅,保持着贵女应有的风范,举止间透露出一种不可侵犯的高贵气质。那时的她,是绝不会与旁人闲聊这些家长里短、儿女情长的。 可如今的苏锦琳,虽然依旧保持着那份优雅与高贵,但她的眼神中却多了几分生活的烟火气,更加柔和随性,仿佛被岁月温柔地打磨过一般,更加温润如玉。 想到这些,陈婉不禁促狭地笑了,她轻轻地拍了拍苏锦琳的肩膀,调侃道:“那你可曾后悔过?” 苏锦琳闻言,不仅没有不悦,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太傅大人固然好,但在我眼里,谁也赶不上夫君。” 说这话时,她的眼里充斥着满满的爱意,那份深情与坚定,让陈婉都不由得心生感叹,她沉默了下来,苏锦琳却没有发现她的反常,继续说道: “不过,大家都在传,太傅大人和公主……我倒觉得,这不太可能,大雍朝的驸马历来任的都是闲职,可太傅大人既有从龙之功,又是肱骨之臣,尚公主的可能性倒是不高。” 因着对面坐着的是陈婉,所以苏锦琳没有丝毫的隐瞒与保留,大大方方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与见解。 陈婉听了之后,也不由得暗自点头赞同,心中对苏锦琳的睿智与洞察力更是多了几分敬佩。 就在她准备开口附和之际,却听苏锦琳话锋一转,调皮地问道: “对了,陈姐姐,你那边可有什么进展?这京中的女子可都是眼巴巴地等着做你的弟妹呢,你可得抓紧时间哦。”说完,苏锦琳还调皮地眨了眨眼,脸上洋溢着狡黠的笑容。 陈婉却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和她玩闹,而是轻轻叹了口气道: “怎么连你也认为这事儿要由我来做主呢?你是最有发言权的人,应该明白这婚姻大事,当事人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苏锦琳见状,不由得收敛了笑意,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与好奇,“陈姐姐……听你的意思,你和太傅大人之间有了分歧?” 陈婉摇了摇头,“这倒没有,我只是想通了,以往是我着急了些,忽略了这一点,如今我想通了,自然要尊重小叔的意愿。” “这当然好啊,太傅大人能有你这么一个开明的嫂嫂,真是他的福气,那就让太傅大人娶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就好啦。”苏锦琳赞同道。 可这话却像是突然击中了陈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的脸色变得更加复杂,片刻的沉默后,才用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可若是他喜欢的……被世俗所不容呢?” “嗯?陈姐姐,你说什么?”苏锦琳没有听清,她倾身向前,试图捕捉到陈婉那几不可闻的话语。 陈婉却像是被什么突然惊醒,她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换了一种更为委婉的说法问道: “锦琳妹妹,你说,在一段感情中,是两情相悦、心灵相通更重要呢,还是外界的眼光、世俗的评判更重要呢?” 第109章 骇人之恋 苏锦琳一时没有察觉出陈婉问这话的意思,不过她还是思考了一番,回答道:“自然是两情相悦、心灵相通更为重要了。 这世间万物,唯有真情最为难得,又怎能被那些虚无缥缈的世俗眼光所束缚呢?陈姐姐,我以为,只要两人真心相爱,便是最大的幸福,外界的看法,终究只是过眼云烟。” 说完,苏锦琳定定地看着陈婉,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些什么。 而陈婉,在听完锦琳的一席肺腑之言后,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淡然而又略带苦涩的微笑。她轻轻摇了摇头。 “可世俗的评判,却往往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难以挣脱,甚至有时候,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目光也随之变得深邃而遥远,“锦琳妹妹,你的这份纯真与勇敢,真的让我心生羡慕。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拥有不顾一切追求真爱的勇气。 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低头,做出妥协,因为婚姻大事,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简单结合,它还牵扯到两个家族的荣辱兴衰,甚至是后代子孙的未来走向。” 面对陈婉的这番话,苏锦琳却不赞同的说: “陈姐姐,这一切不过是不够相爱的人所寻的借口罢了,两情若是长久时,什么样的阻碍不可跨越呢,况且,家族的兴衰,后代的未来,真的是外界的声音就能影响的吗?” 陈婉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她还是安抚不了自己内心的忧虑,也不想再做无谓的讨论了,因此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以一种温和的方式赞同了苏锦琳的说法。 然而,苏锦琳是何等精明敏感之人,经过这一番深入的讨论,她的心中不禁开始快速地思考起来,那些细微的表情变化,那些言语间的微妙停顿,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随即,她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眼中闪烁着惊奇的光芒。 “陈姐姐,你不对劲,难道……我们的高岭之花太傅大人真的……有了一段为世人所不容的骇人之恋?这样的故事,听起来就像是戏文里的情节,却没想到真有可能发生在我们身边。” 陈婉闻言,心中猛地一跳,像是被突然敲响的警钟,震得她心神不宁。 她正要张口解释,将这个话题轻轻带过,却听苏锦琳又迫不及待地道:“陈姐姐,快说说,被太傅大人所倾慕的女子是谁,我可认识?这样的奇女子,究竟有何魅力,能让太傅大人甘愿冒险,去挑战世俗的眼光?” “没有的事儿,你别瞎想,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陈婉解释道。 然而,苏锦琳却不愿相信她的解释,严肃地摇了摇头。 “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陈姐姐,太傅大人若是真有了倾心之人,哪怕世人不容,无人赞同,我以为,陈姐姐作为他的长嫂,定会是第一个支持他的人,我不相信陈姐姐会是为了家族的名声与未来,就牺牲太傅大人的幸福的人。” 或许是苏锦琳的语气过于坚定和认真,所以陈婉也被她的话深深地震慑住了,她不禁在心中默默地问自己: 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是错的吗?难道真的应该不顾一切地去追求真爱,哪怕那意味着要背负起世人的指责和家族的压力? 可是片刻后,她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努力扯出一抹微笑道:“锦琳妹妹,别瞎猜了,没有的事儿。” 苏锦琳看出了陈婉的勉强与逃避,便识趣地不再追问了。 她明白,有些事情,或许并不是自己能够插手的,于是自然地谈起了她怀孕的趣事,试图再次回到轻松愉悦的氛围中去,让这份微妙的尴尬和紧张随风而散。 二人又沿着花园的小径逛了一会儿,苏锦琳因为怀孕的关系,渐渐露出了疲态。 陈婉见状,心中不禁有些担忧,她不敢再陪着她一起走了,生怕累坏了她,于是,她搀着苏锦琳,赶紧回了庭院里休息。 等回到了人群中,那些夫人们又接连过来,或是对着陈婉献殷勤,想要拉拢关系,或是旁敲侧击地打听梁思辙的婚事,想要为自己的女儿或亲戚谋得一份好姻缘,这些话题让陈婉刚刚恢复的心情再次变得压抑了起来。 好在有苏锦琳在一旁,她似乎受到了先前对话的影响,更加敏锐地察觉到了陈婉的尴尬和拒绝。 于是,她一直在一旁转移话题,让陈婉得以暂时逃离那些令人窒息的询问。 到最后,她甚至拉着陈婉陪她进了一个空房间小憩,给陈婉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清净之地。 陈婉在苏锦琳刻意的举动下,终于艰难地度过了这场宴会,她同苏锦琳,还有小宋氏一起,慢慢走出了内院,向着大门口走去。 大门口处,梁思辙冷冷地站在马车旁等着陈婉,他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孤傲。 对于周围人偷偷望过来打量的目光,他视若无睹,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即使是陈婉走过来,他也没有展露过一丝笑意,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可他仍旧是长公主府大门口最耀眼的存在,他的气质、他的风度、他的英俊外貌,都让人无法忽视。 即使和罗均善如此恩爱的苏锦琳,也没有第一眼看向自己的夫君,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梁思辙,她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陈婉轻轻道: “陈姐姐,你忍心这样帅气俊朗的男子求而不得,孤独终老吗?” 陈婉闻言,心中一震,她抬头望向梁思辙,却见对方也正在望着她。 然而,他的眼神却不再温柔和煦,而是如同寒冰一般冰冷无情,仿佛能够穿透她的心灵,直达她的灵魂深处。 这一刻,陈婉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束缚住,无法动弹,也无法逃避。 等她缓过神来想要回头和苏锦琳说些什么,却见她早已朝着同样在大门口等着的罗均善走去。 罗均善牵着她的手,笑意盈盈地在说些什么,两人看起来十分恩爱。陈婉看着他们,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羡慕和苦涩。 她只好深吸了一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朝着梁思辙所在的地方走去。 她刚走到马车处,正准备出声招呼梁思辙,却见他再次面无表情地翻身上了马,只留给她一个孤独而又决绝的背影。 那一刻,陈婉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第110章 赐婚 那日过后,陈婉再也没见过梁思辙,她以为,他既然能向芙茵公主问出那样的话,想必对公主还是不一样的,或许他们真能成就一段良缘。 可这样的想法刚刚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所打破了,景阳帝赐婚芙茵公主与户部尚书长子白江宇。 这个惊人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在震惊之余,又暗自窃喜,尤其是那些家有适龄女儿的人家,更是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心中暗自盘算,仿佛芙茵公主只要不下嫁梁思辙,那与他联姻之人就是自家了一样。 而当陈婉从旁人口中得知皇上赐婚芙茵公主的消息时,她的心情瞬间变得复杂难言,紧张与不安交织在一起,就像是站在审判台前,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宣判。 她的一颗心悬在半空,七上八下,难以平复,直到红穗告诉她赐婚的对象是白江宇时,她才莫名地感到了一种释然,仿佛一块巨石从心头落下,让她得以喘上一口粗气。 但这种感觉只是短暂的,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竟是从心底深处便害怕着这个消息的到来。 她害怕梁思辙与芙茵公主真的走到一起,又在得知他们无法结合时感到释然,这样的心情让她不禁对自己也万分唾弃。 想到这里,她自嘲一笑,心中暗下决心,不再让这种自私和不堪的想法左右自己的情绪。 片刻后,她又想起,上一世芙茵公主的最终归宿也是白江宇这位温文尔雅的公子。他们二人婚后生活和谐美满,琴瑟和鸣,如同一对超脱凡尘的神仙眷侣,让人羡慕不已。 那公主即使没有嫁给小叔,也一定会和前世一样幸福吧,这般想着,陈婉的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些。 与此同时,高嬷嬷母女在得知芙茵公主赐婚白江宇的消息后,情绪显得异常激动。 她们几乎是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就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仿佛看到了未来荣华富贵的景象。 高嬷嬷拉着女儿素溪的手,激动得浑身颤抖: “丫头,你的机会来了,这次一定要紧紧抓住啊!老天都在帮着我们,只要不是公主,其他人家的姑娘,谁又能比得上你?你可是伺候过皇后娘娘的人,这份关系,就足以让所有人对你刮目相看,没人敢轻易与你过不去。” 素溪听了母亲的话,眼中也闪过一丝期待和憧憬。然而,她很快又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担心地说道: “娘,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可是……太傅大人总是忙到深夜,从不让我进他房间,我……我真的有机会吗?”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担忧,显然对梁思辙的冷漠感到有些失落。 高嬷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她低声在素溪耳边说道: “傻丫头,这有何难?你要记住,这世上就没有男人能拒绝得了主动送上门的女人。你别太老实了,要多往他书房送送汤汤水水,送送点心,多送几次,总会让你进去的。记住,要温柔,要细心,待他习惯了你的温柔体贴,恐怕还离不得你了呢。” 素溪听了母亲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那我试试吧。” 高嬷嬷见女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心中大喜,她拍着素溪的肩膀说道: “你便相信为娘的话,放心大胆地去做吧!娘不会骗你的。现在整个太傅府,谁不知道你是太傅大人身边的独一个?你只要把消息坐实了,整个太傅府,你还不得横着走啊!” 于是,在高嬷嬷的鼓舞和带动下,素溪比以往更加的自信张扬,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整日笑靥如花,连走路都带风。 景阳帝赐婚的第二日,消息的热度还未散去之时,太傅府便迎来了两位久违的客人。 “大夫人,门口有一位齐公子和齐小姐前来拜访您,要让他们进来吗?”陈婉正和管家议事呢,门房突然来人禀报道。 齐邕和齐柠菀兄妹?几乎是一瞬间,陈婉便立刻意识到是他们。 “快将他们请进来,管家,这事明日再议,你派人告诉太傅一声,就说齐家兄妹来了。”陈婉毫不犹豫地吩咐道,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不多时,齐邕兄妹便出现在了陈婉的院子里,他们踏着轻快的步伐,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份久违的亲切与温暖。 “齐公子,婉娘,快进来坐。”陈婉走出房间,热情地迎接他们进了门,她的声音温柔而亲切,仿佛是在迎接久违的家人。 齐柠菀一见面,便亲昵地挽住了陈婉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门。 等进了门,陈婉才得以抽出空来仔细打量齐邕,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询问:“齐公子,你的腿可恢复好了?” 齐邕微笑着点了点头,感激地看向陈婉,“多谢婉……嫂夫人替我寻得名医,我的腿已经完全恢复了,你不用再担心了。” “婉儿”这一日思夜想的名字刚一出口,齐邕便意识到今时不同以往,这房间里站了这么多丫鬟婆子,若是自己不管不顾还像以往那样称呼陈婉,恐怕不出明日,便有流言蜚语流出了,因而这个称呼从他口中拐了个弯,又变成了“嫂夫人”。 陈婉听后,高兴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我来京时,本也想在苏州停留片刻来看看你们,可是路程匆忙,竟没有来得及,我给你们写的信可收到了?” “收到了收到了!”齐柠菀兴奋地回答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与激动,“我们就是因为收到了陈姐姐的信,这才打算上京来的呢……” 接着,她便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他们入京的缘由和一路上的趣事,那活泼的样子让陈婉忍俊不禁。 陈婉见状,一边微笑着倾听她说话,一边回头对着身边的红穗轻轻道:“红穗,婉娘最喜欢吃酸枣糕,你去后厨拿上一点,咱们边吃边聊。” 红穗点点头,应声而去,脚步轻快地朝着厨房走去,可她刚走到厨房门口,却碰上了同样刚刚到来的素溪。 两人不期而遇,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孙大娘,厨房可有酸枣糕?大夫人处来了客人,让我来寻酸枣糕待客。”红穗见素溪也站在一旁,理也不理,径直朝着厨房管事孙大娘道。 孙大娘闻言,面露难色,她看了看红穗,又看了看一旁的素溪,有些为难地说道:“有是有,只不过……素溪姑娘刚刚要了。”说着,她朝着一旁的素溪望了一眼,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样。 第111章 酸枣糕之争 “孙大娘,这可是大夫人准备用来待客的点心,客人还等着呢,咱们可不能丢了府里的脸面。”红穗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向素溪,话语里带着几分不言而喻的意味。 “这……”孙大娘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她看了看手中的点心,又瞧了瞧面前这两位争执不下的人,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一旁的素溪见状,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意,她轻哼一声,说道:“大夫人的是用来待客没错,可我手中的这份,却是特地拿来给日理万机、劳苦功高的太傅大人充饥的。 孙大娘,你在这府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吃的是哪家饭,你不会不清楚吧?到底是大夫人的客人重要,还是咱们太傅大人的饥饱要紧,我相信,这其中的轻重缓急,你应该能够分得清吧?” 素溪的话音刚落,红穗便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二公子都没在府里,你在这装什么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自己想吃这点心,还打着二公子的幌子来压人。哼,真当大家都是瞎子吗?”说着,红穗也瞪了素溪一眼,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愈发浓烈。 “你……”素溪刚想张嘴训斥,旋即,她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略带了一丝笑意道: “罢了,孙大娘,这点心啊,就让给我们的红穗姑娘吧,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大不了……等太傅大人回来问起,我再替您解释一二,我相信,太傅大人定不会怪罪您的,您说是吧?” 素溪的话语里充满了威胁和利诱,让孙大娘更加为难,她心中暗暗叫苦,纠结片刻后,还是决定妥协。 毕竟,在这深宅大院里,枕头风的威力可不容小觑,她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而得罪了素溪,进而影响到自己在府里的地位。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朝着红穗问道:“红穗姑娘,要不,这盘点心就先给素溪姑娘,我这边再立马吩咐人给您做一盘?保证让大夫人的客人吃得满意,您看如何?” 红穗听后却没有妥协,“孙大娘,你可别被那些别有心思的人给蒙蔽了双眼,二公子才不是那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他若是知道这是大夫人要的点心,是决计不会怪罪你的,更何况,今日的客人,也是二公子的贵客。” 红穗的话让孙大娘又开始犹豫起来。她看着红穗那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禁有些动摇。而就在这时,红穗又接着说: “还有啊,有些人天天吹嘘,处处标榜着自己是二公子身边的第一人,可是,二公子院儿里的事,谁又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说不定啊,有些人连门都进不去呢!更别提什么在太傅大人房里伺候了。” 红穗的一番话让厨房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冷峻。 大家开始偷偷打量起素溪来,只见她已经气得涨红了脸,垂在腰间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她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盯着红穗,仿佛要将她盯出个洞来。 “是啊,太傅大人院子里的事儿,谁又知道呢?”素溪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和挑衅。 “我有没有在太傅大人房里,难道红穗姑娘你知道?还有,红穗姑娘作为大夫人的贴身婢子,对太傅大人的房里事这么关心做什么?难道说……红穗姑娘对太傅大人……有什么非分之想吗?” 素溪污蔑的话一说出口,红穗便感受到大家对她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奇怪起来,有疑惑,有好奇,甚至还有一丝鄙视。 她不由得气急败坏,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反驳道: “你少在这胡说八道,污蔑人!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心思龌龊吗?我对太傅大人只有尊敬之心,绝无他意!” “我这是说中红穗姑娘的心思啦?难怪红穗姑娘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原来是因为这事儿啊。”素溪得意地笑着,眼神中充满了挑衅。 “只可惜啊,太傅大人慧眼识珠,可不喜欢红穗姑娘这样粗俗无礼的女子。”说着,素溪还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红穗,仿佛要将她身上的每一个缺点都放大给众人看。 这样的挑衅瞬间便激怒了红穗,只见她冷冷地注视着素溪,眼神中仿佛有火花在闪烁。 “我对二公子,只有尊敬之心,别无他念。不像有的人,攀权富贵,不知廉耻。哼,那点小心思,别以为大家都不知道。 不管你是不是二公子的房里人,你都得对着大夫人恭恭敬敬的,二公子尚且还对大夫人尊敬有加呢,更何况你? 这盘点心,既是大夫人要,你就没资格抢!别以为有二公子撑腰,你就可以在这府里为所欲为。” 话音未落,红穗猛地一把推开了挡在她面前的素溪。 素溪根本未曾料到红穗会如此直接且粗暴地采取行动,一时间毫无防备,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推得踉跄几步,最终狼狈地摔倒在地。 她愤怒地抬起头,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狠狠地瞪视着红穗。 然而,红穗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素溪的怒火,她趁着素溪失神的瞬间,迅速从孙大娘手中接过了那盘点心,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厨房外走去。 厨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变得异常紧张而压抑,所有人都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开口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 直到红穗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素溪才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脸色阴沉如水,满腔的怒火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愤然地走出厨房,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而红穗回去后,一直到了院子里,还一脸愤懑,好在齐邕和齐柠菀和她都颇为熟悉,也没有怪她,齐柠菀还贴心的问道:“红穗,怎么了?” 陈婉也一脸关切地望过来,关心道:“是啊,怎么了,怎么去趟厨房还生气啦?” “大夫人,还不是那个素溪!”红穗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我去拿酸枣糕,她偏要跟我抢,还说什么是给二公子的。哼,我才不信呢!二公子根本就不在府里,她这是要给谁吃?” 听完红穗的讲述,陈婉惊讶地问道:“你推了她?” “是啊,大夫人!”红穗愤愤不平地说道,“那个素溪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明明知道那盘点心是您要的,还故意跟我抢。我一时气不过,就推了她一把。” 陈婉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红穗啊红穗,你这性子实在是太急躁了些。虽然素溪做得不对,但你动手推人终究也是不好的。若是被其他人看见了,免不了又会引起一场风波。” 齐柠菀听完红穗的话后,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素溪是梁大哥的……通房?”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意味。 第112章 不可思议 陈婉艰难地点了点头,这下,不止是齐柠菀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就连一向沉稳冷静的齐邕也忍不住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通房?思辙兄可不是这样的人,怎会……?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说到这,红穗都已经顾不上陈婉刚刚批评她的话了,她的情绪被这个话题彻底点燃,急切地插话进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慨: “还能有什么隐情?那个素溪,早就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已经成了二公子的人了,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真是让人看了就来气!” 红穗说这话时,却没注意到,在她身旁的陈婉听闻“她已经成了二公子的人”这个消息时,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了片刻,脸色也变得苍白了几分。 只不过这一切微妙的反应,都被齐家兄妹那因震惊而放大的表情与充满疑惑的眼神所掩盖,无人察觉。 齐柠菀依旧沉浸在难以置信的情绪中,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帕子,声音微微颤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梁大哥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的眼神中既有失望也有困惑,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齐邕虽然同样觉得难以置信,但他与梁思辙相交多年,深知其为人,因此对于这个消息还是保留了几分怀疑的态度。 “此事定有蹊跷,或许是我们误解了什么。改日,我定会亲自找他问个明白,弄清楚这其中的真相。” “红穗都这么说了,这还能有假?哥,你不能因为跟梁大哥关系好就帮着他说话啊。” “我不是帮着他说话,只不过这些都是片面之词,我们还是要亲自问问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嘛,你说对吗?嫂夫人?”齐邕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陈婉,问道。 陈婉却尴尬而僵硬的回答道:“小叔……他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了,有通房……也不足为奇啊。” 她的声音细微,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也刻意避开了齐邕的询问,显得有些躲闪。 齐柠菀见状,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她轻轻拉住陈婉的手,关切地问道:“陈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差。” 陈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最近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说完,她轻轻抽回了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心中五味杂陈。 齐柠菀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可是……” 可是我却接受不了向来清冷,不近女色的梁大哥有了通房,可这一句话,齐柠菀只敢在心里偷偷地说,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婉娘说的对,这事儿放在别人身上我一点儿也不觉奇怪,可思辙兄却……” 齐邕说到这里,他仿佛也有了一丝犹豫,“我还是改日去问问他吧,问明白了再说。” 红穗站在一旁,看着几人的神色,心中那股不平之气愈发强烈,她愤愤地开口道: “哼,就算问明白了又能怎么样?事实就摆在眼前,那个素溪都已经嚣张成那样了,难道还能有假?二公子他要是真的没做,为什么会允许素溪这么胡闹?” “红穗!别说了,小叔早已到了娶妻的年纪,却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了,如今……能有人照顾他,让他不至于清冷孤寂,也……挺好的。” 她说着,轻轻点了点头,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又仿佛是在试图说服在场的每一个人。 陈婉的话让一旁的三人都陷入了沉思,他们默默琢磨着她的话,心中各有千秋。 大雍朝的风俗,但凡是富贵点儿的人家,都会在家族子弟成年时,为他们准备通房,教导他们通晓人事,也昭示家族对子嗣的期许。 就连齐邕,齐夫人也为他准备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只不过因他科举之事迟迟没有给他安排,而后又因为他离家而耽搁。 等他好不容易归家,却又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娶陈婉,这才让齐夫人的安排一直没有实现。 然而,对于梁思辙这样一个向来清冷不近女色,又被近乎神话的人来说,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就显得格外地突兀。 但细细想来,他也不过是寻常男子罢了,因而,齐家兄妹也不再开口,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陈婉见状,强打起精神道:“齐公子,婉娘,今日让你们看笑话了,真是对不住,没能好好招待你们,改日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再设宴邀请你们过来,一起欢聚,到时候,我们把这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抛到脑后,再一起畅饮几杯。” “陈姐姐,你这是哪里的话。”齐柠菀连忙接口道,“今日本就是我们贸然过来,打搅了你们。改日的宴会,我们一定赴约,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时光。” 说完,齐家兄妹便一起起身告辞离开。 他们一走,陈婉便仿佛卸下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事情是她一步一步推动成为这样的,可她却慢慢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 可每当她想要放弃时,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梁思辙因那些无端的流言蜚语而在官场上遭受的攻击,那些无情的谩骂、冷漠的嫌弃、刺耳的鄙夷,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切割着她的心。 那样的痛彻心扉,和如今这样的难受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现在这样,难受的只有自己,或许,时间也会治愈这一切,慢慢的,自己也就渐渐放下了。 等到红穗送完齐家兄妹后进来,陈婉又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坐直了身体道: “红穗,素溪虽然嚣张,但你推人,始终是不对的,更何况,素溪如今……已经是小叔的人了,你便是看在你家二公子的面子上,明日,也得去给她道个歉,嗯?” 红穗看着陈婉疲惫而又温柔的脸庞,刚刚的理直气壮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起初,她也万分不理解陈婉的选择,可随着梁思辙官位的提高,府里的人不断增加,她学会的规矩越来越多,见识到的世面也越来越广,她开始慢慢理解陈婉的选择。 自从他们对话以来,陈婉的痛苦与难过她一直看在眼里,不仅如此,她还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听见她压抑的哭泣声,因而,红穗的心渐渐从理解变成了心疼。 此刻,见到素来坚强的陈婉露出了疲态,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大夫人,我明白了,明日我便去跟她道歉,往后我也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不给您添麻烦。” 陈婉这才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了一丝欣慰,“谢谢你,红穗,幸好有你在我身边。” 第113章 提亲 而梁思辙这边,在得到小厮送来的消息后,便放下了手中的事,赶回府里见他们。 岂料他刚走到一半,就看见齐邕骑着马迎面走来,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想来马车里坐的应是齐柠菀。 “齐兄?怎么不在府里多坐坐?”梁思辙一脸疑惑道。 齐邕见到梁思辙,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他尴尬地笑了笑,眼神有些躲闪。 梁思辙却没有看见他的欲言又止,骑着马继续往梁府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走吧,回府里坐坐去。” 齐邕赶忙喊住他,犹豫道:“那个……思辙兄,我今日还有事,要不……我们改日再约?” 梁思辙闻言,不禁皱了皱眉,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今日齐邕的异常,心中升起了一丝疑惑,“何事如此紧急,竟连片刻相聚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齐邕见状,心知难以再隐瞒下去,只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思辙兄,那我们找个茶楼坐一会儿吧。” 说着,他又回头冲着马车内的齐柠菀道:“婉娘,你先回去吧。” “那哥哥早点回来。”齐柠菀在马车上低声叮嘱道,却一次也没有撩开车帘。 梁思辙见状,这才察觉出了今日的不对劲所在,往日,齐家兄妹见到他总是热情洋溢,喜笑颜开,今日不仅齐柠菀不曾出来跟他打招呼,连齐邕对着他也颇为冷淡。 他心中虽有诸多疑问,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冷静,略作思考后,便点了点头,同意了齐邕的提议,决定先找个茶楼,再坐下来详谈。 二人就近找了一家宾客稀疏的酒楼,择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要了一壶好茶。 待茶水上齐,梁思辙才开门见山道:“说吧,齐兄,究竟出了何事?你今日这般反常,定有缘由。” 齐邕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眼神中带着几分追忆与复杂,他微微一笑,仿佛是想借由这笑容来缓解即将说出的沉重话题。 “思辙兄,你可还记得在苏州书院求学那会儿,我们曾在春日里漫步于书院的后花园,当时你看到池中那双宿双栖的鸳鸯,有感而发,还即兴赋了一首诗。当时你说“今生唯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梁思辙闻言,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显然没想到齐邕会突然提起多年前的那段往事。 他愣了愣,仿佛被什么触动了心弦,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解:“怎么了?齐兄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思辙兄不是都有美妾了?”齐邕看他疑惑的样子,索性破罐子破摔,直白地问道。 “妾?”梁思辙拧着眉反问道。 “难道说你不知道这事儿?”齐邕也反应剧烈,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疑惑。 梁思辙这才想起素溪这个人来,只是,他虽然答应了她进院里伺候,可也只是堵一时之气,从未想过要纳她做妾啊,况且他每日早出晚归,即便她现在住在院子里,自己也很少见她,这美妾一说,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没有的事,她只是在我院子里干点杂活。”梁思辙解释道。 齐邕闻言,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他高兴地拍掌叫好: “我就说嘛,能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梁大才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看来我们都误会了。亏得红穗还气成那样,思辙兄,你回去可得跟大家解释解释,免得再闹出这样的误会来。” “大家?哪个大家?”梁思辙突然发问,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和不安。 “就是红穗和嫂夫人啊,红穗和你那丫鬟素溪闹了矛盾,红穗还气不过推了她一把,不过,你也别怪红穗,她也是一时冲动……” 接下来,齐邕又迫不及待地将先前之事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 梁思辙却只听见了前面的“嫂夫人”三字,心中便如翻江倒海一般,思绪纷飞,至于齐邕后面说的是什么,他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也误会了吗?素溪不是她派来的吗?难道,她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单纯地派人来照顾他?” 梁思辙暗暗思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 待齐邕喋喋不休地说完,梁思辙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心思早已飘远。 齐邕并未察觉他的异样,而是如释重负地放下了心中的担忧,转而想起了自己此次来京的真正目的。 他神色略显扭捏,吞吞吐吐地说道:“思辙兄,其实……我这次来京,是想要……想要向嫂夫人求亲。” 谁料,这话一出,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让梁思辙瞬间回过神来。 他的眼神变得凌厉如刀,仿佛要将齐邕刺穿一般,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可怕的气息。 齐邕见状,吓得赶忙赔笑:“思辙兄,你放心,我绝不是一时冲动。此次来京,我已经征得了我父母的同意。只要你点头答应,我父亲会立刻从苏州赶来,保证按照三媒六聘的规矩,风风光光地将婉儿娶进门。” 齐邕说完,却见梁思辙仍然用冰冷得像是要把人冻伤的眼神望着他,丝毫没有要点头同意的意思。 于是,他继续道:“思辙兄,我知道,这事儿你一时间很难接受,毕竟,婉儿是你的长嫂。 可是,我是真心喜欢她的,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有些荒唐,甚至有些大逆不道,但我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证明我对她的爱,给她幸福。” 梁思辙的脸色依旧阴沉得可怕,他紧握着拳头,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甚至微微颤抖。 他缓缓开口,声音干涸得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几天几夜:“她……可知道了?” “在漳州时,我曾告诉过她我的心意,只不过那时……我还没有征得家中长辈的同意,也不敢向她承诺些什么。”齐邕有些害羞地说,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不过,你放心,思辙兄,我定会亲自跟她说明,取得她的同意的。我相信,只要我真心对她好,她一定会感受到的。” “你怎知道……她一定会同意?”梁思辙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愤怒,仿佛有一股力量在胸中翻涌,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第114章 出尔反尔 “我……我还不知道,我这不是先得跟你说一声嘛,不过,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吧?倘若婉儿同意,你就不会阻拦的,对吧?” 齐邕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忐忑与期待,他用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紧紧锁住梁思辙,生怕错过对方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梁思辙闻言,同样以严肃的目光回应,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激烈碰撞,仿佛有千言万语未说尽,又似在无声地较量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对峙的氛围让人窒息,仿佛真的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梁思辙终于微微垂眸,移开了那直视的目光,用冰冷又淡漠的语气说道:“再说吧!” 话音未落,梁思辙便率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背对着齐邕,一步步向茶楼的门口走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身后一脸错愕的齐邕。 “诶,思辙兄……你明明说过……”齐邕的话还没有说完,梁思辙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茶楼。 梁思辙虽然无数次告诉自己,他和陈婉之间已经没有了可能,他们只是叔嫂关系,永远也无法跨越那条道德的界限。 可是,当他听到齐邕问出那样的问题时,他还是害怕了。他害怕自己一旦点头答应,陈婉就会义无反顾地投入到齐邕的怀抱,从此与他形同陌路,再也无法相见。 所以,他迟疑了,他像个懦夫一样出尔反尔,不敢再说出任何可能让陈婉离他而去的话语。 他甚至开始有些庆幸,庆幸他们是叔嫂关系,这样的话,只要陈婉不改嫁,她就会永远待在梁府,待在他随时可以看见的地方。 这样,他就可以默默地守护着她,哪怕只是以长嫂的身份,只要能让自己时常看见她,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的笑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梁思辙不禁自嘲一笑,什么时候,自己竟变得这样卑微了,可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离开,就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就这样,梁思辙思绪万千地慢慢朝着梁府的方向走去,连马也忘记了骑,阿弥只好牵着马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而陈婉在小憩了一会儿,恢复了些许精力后,便带着红穗去了梁思辙的院子,想着还是早点将这事儿处理了,免得素溪心生怨怼。 她们走到梁思辙院子里时,看到的还是如同原来那般冷冷清清的模样,陈婉不由得微微诧异,秀眉轻蹙,心中暗自疑惑: 素溪那日不是大张旗鼓、满心欢喜地替他重新布置了吗?怎么这院子里看起来还是毫无变化,依旧是那番清冷的景致呢? 难道小叔不允?可是若是他不同意,素溪又怎敢这样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行事呢。 想到这里,陈婉不解地摇了摇头,随即还是压下心中的疑惑,径直朝着耳房里走去。 耳房内,素溪也刚刚从高嬷嬷处回来,脸上愤愤不平的神色收敛了许多。 她被红穗推倒之后,满心委屈,便添油加醋地将这事儿告诉了高嬷嬷,闹着要她出主意,定要狠狠地惩治红穗一番,让她知道厉害。 高嬷嬷听闻后,也是愤恨不已,一双历经沧桑的眼眸中闪烁着怒火。 但她毕竟是静王府出来的老人,比起这里,静王府的关系更加错综复杂,勾心斗角之事更是层出不穷。 因而,她虽然心疼素溪,但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事情的本质,心中暗自叹息。 “傻丫头,”高嬷嬷语重心长地说道,“那红穗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丫鬟,你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你的当务之急可不是对付她,而是要好好筹谋,如何在这府中站稳脚跟,如何得到太傅大人的青睐。 你若是真如她说的那般,成了太傅大人的枕边人,再母凭子贵,到那时,你便是这府中的主子,而她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丫鬟,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一番话说得素溪若有所思,渐渐地收敛了神色。 “可是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天天给他送汤送点心了,他根本就不解风情,那呆子侍卫也从不放我进去,我能怎么办?”素溪眉头紧锁,委屈地诉说着自己的无奈。 高嬷嬷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沉思了片刻后,便附在素溪耳边,低声细语了一番。 听完高嬷嬷的计划,素溪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与担忧:“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万一被他发现了,我们岂不是会惹来大麻烦?” “放心,”高嬷嬷拍着素溪的手背,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做事向来小心谨慎,定能将此事安排得天衣无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只要你按照我的指示行事,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素溪望着高嬷嬷那坚定的眼神,心中的疑虑终于打消了几分,她缓缓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高嬷嬷的建议,而后才收起脸上的不甘与愤恨,转身回了梁思辙的院子。 刚踏入院子不久,便见陈婉带着红穗款步而来。 素溪看见她们,心中不由得一紧,以为陈婉是来替红穗兴师问罪的,但见陈婉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并无半点责难之意,素溪心中的紧张稍减,却仍不免忐忑。 她强作镇定,行礼道:“见过大夫人。” “不必客气,素溪。”陈婉的声音温柔而亲切,“我听闻你和红穗今天在厨房有些误会,特地来看看。” 素溪心中一凛,暗想:她们果然是为了此事而来,她的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但却没有再答话。 陈婉见状,便知道她误会了,赶忙解释道:“你别怕,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红穗推人就是不对,我是带着她来道歉的,红穗。” 陈婉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身后的红穗示意。 红穗虽然心中不情不愿,但她却不想陈婉难做,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向素溪鞠了一躬,低声说道:“对不起,素溪姑娘,今日是我冲动了。” 素溪见此情景,不由得惊愕万分,过了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陈婉开口道,“素溪,红穗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原谅她这一次,好不好,若她以后再有冒犯你的地方,我定不轻饶她,如何?” 素溪闻言,虽然心中仍有些不服气,但碍于陈婉,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回答道:“大夫人言重了,本就是一些小误会。” 第115章 毫无醋意 “那就好,你们二人能和平相处,和睦共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陈婉说到此处,语气微微一顿,才继续说道: “我今日过来,其实还有一事。之前,是我考虑不周,太傅每日忙于政事,常常披星戴月而归,而大厨房又离得甚远,难免会有诸多不便之处。 我已经让管家在这小院里另辟了一间小厨房,以后太傅大人若回来得晚了,也能替他准备些简便可口的吃食,不至于让他饿着肚子。 素溪,你既已是太傅的人了,这管理小厨房的重任,就暂且交由你来承担吧。你意下如何?” 素溪闻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喜悦,她没想到,这一推搡之间,竟然能得来这样一份差事。 这意味着,往后她再也不用辛辛苦苦跑去大厨房拿吃食了,更重要的是,这小厨房由她来管理,那娘亲之前提到的计划,岂不是更加容易实施了? 想到这里,素溪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刚刚心中的不甘和委屈早已烟消云散。 她利落地朝着陈婉行了一礼,声音中带着一丝真诚:“谢过大夫人,我定不会辜负大夫人的期望,一定会尽心尽力管好这小厨房,让太傅大人满意。” 陈婉见她十分自然地接受了“你既已是太傅的人了”这句话,心中闪过一丝了然和难过,但她将情绪掩饰得很好。 “那就再好不过了。按理说,这些话本不该由我来说,可是府上没有长辈在,我就暂且越俎代庖,多嘴几句吧。 素溪,你也知道,太傅大人性情端方肃正,性子嘛,确实有些……清冷,不太容易接近。你平日里要多辛苦些,多体谅他的不易,用心去照顾他……” 陈婉越说声音就越低,每吐出一句话,心就像被针扎一样更加痛上几分,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却难以掩饰其中的苦涩。 于是,她慢慢将眼神从素溪的脸上移开,朝着远处望去,仿佛这样就能让心中的痛苦随风飘散一般。 然而,她却没有察觉到,在她的身后,梁思辙那高大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靠近。 素溪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梁思辙的身影,心中猛地一紧,可她却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选择了沉默,没有出声提醒陈婉。 “你放心,你虽然现在还没有名分,但是梁府不会亏待你的,” 陈婉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坚定,“从明日起,你的月例便比照姨娘来吧。改日,我会和太傅说……” 正当陈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诉说着对素溪未来的安排时,一道冷淡至极,又饱含压迫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嫂嫂要和我说什么?” 梁思辙面色紧绷,如同寒冰一般,浑身散发着浓郁到极致的冰冷气息。 他紧紧盯着陈婉的背影,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解,有愤怒,更多的则是痛楚。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陈婉的心上,让她瞬间僵住了身子。 过了好一会儿,陈婉才缓和过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紊乱的呼吸,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缓缓转过身来。 然而,她的目光却不敢与梁思辙直接对视,只是虚虚地落在了他的下巴处,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股让她心悸的眼神。 “小叔回来的正好,我正说到找你商议素溪的事儿呢。” “如今素溪既然已经是小叔的人了,依我看,就让她一切吃穿用度都比照姨娘的来吧,待以后你娶妻之后……” 然而,陈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梁思辙突然拔高的音量打断了:“出去!”这两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屋内炸响,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陈婉闻言,嘴里的话戛然而止,她忍不住抬起了眼眸,终于与梁思辙那双冰冷的眼眸对视在了一起。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无尽的深渊,以及深渊中隐藏着的痛苦和挣扎。 而素溪和红穗在听到梁思辙的怒吼后,也吓了一跳。 她们都知道梁思辙虽然性子清冷,但却不是那种会无端发怒的人,可今天,他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素溪心中咚咚咚地打着鼓,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愣住了。 她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冲着二人行礼告退,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不停地猜测着梁思辙发怒的原因,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而红穗虽然也被吓了一跳,但她却没有像素溪那样立即退下,而是担忧地望向陈婉,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忧虑,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直到陈婉冲她安抚地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她没事时,红穗才犹豫着,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房间。 等到素溪和陈婉都走出了房间,阿弥识趣地替二人轻轻关上了门,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留给了陈婉和梁思辙。 他们相对而立,仿佛两尊静默的雕像,视线在空中交汇,却谁也没有先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时间也在这片刻的静止中变得缓慢。 最终还是陈婉率先败下阵来,她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试图逃避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视线。 然而,在梁思辙强大而深沉的气息下,她却发现自己无所遁形,仿佛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看穿。 “嫂嫂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梁思辙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限的委屈与痛苦。 他紧紧盯着陈婉,期待着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波澜,然而陈婉却只是故作轻松地回答道: “我们不是在说素溪的事吗?素溪是从静王府出来的,礼仪规矩都很不错,如今你既然收了房,也不能亏待了她……” “够了!”梁思辙再也无法忍受,怒吼出声。 他听着陈婉如此轻描淡写地谈论起另一个女人,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片,在他心头狠狠地划过。 他万万没想到,在知道自己与别的女子有了肌肤之亲之后,陈婉竟然能表现得如此淡然自若,仿佛这件事与她毫无干系。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陈婉不仅没有丝毫的醋意或不满,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安排起那女子的生活琐事来。 她的细心与周到,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刺眼,那么冰冷,深深地刺痛了他内心深处最敏感的神经。 梁思辙无法理解,为何陈婉能够如此大度,如此宽容,仿佛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未存在过任何波澜。 无论是城墙上她义无反顾地回来找他,还是被追杀时奋不顾身地回头,梁思辙都以为,陈婉对他至少是有一些感觉的。 而齐邕的话,更是让他以为这场误会至少会让她有一丝的不满或伤心,然而,陈婉的表现却让他彻底寒了心。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份感情,只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第116章 全然无情 “就算我和别的女人有了关系,嫂嫂也觉得无所谓吗?”梁思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中闪烁着最后一丝期盼,仿佛是在抓住一根即将断裂的稻草。 即使心中已失望了无数次,他仍然不愿意放弃,希望能从陈婉那里得到不同的答案。 陈婉闻言,有几乎是一瞬间的怔愣,随即便轻启朱唇道,“这是好事啊,小叔这些年,也过于清冷了些,若是有人能陪伴左右,我当然替你高兴。” 这短短的几句,让梁思辙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了起来,可陈婉竟像是没有看见一般,继续缓缓道: “只不过,这对于未来弟妹来说,确实是有些不公平了,素溪能照顾你固然好,但若是有了子嗣,恐怕会影响你们二人的关系。” 梁思辙听着她冷静地分析着,就像在点评毫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心不断下沉着,最终在她平静无波的眼神里,终于崩溃了。 “嫂嫂,你没有心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像是字字泣血,清晰而又准确地传入了陈婉地耳朵里。 她终于沉默了,宽大衣袖里的手紧紧攥着,指尖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但却掩藏在黑暗中,无人能看见。 梁思辙终于彻底死心了,他努力平复着心情,开口道: “嫂嫂既然无心,就好好待在后宅吧,您不是给我选了这样一个得力的美妾吗,我自然要接受嫂嫂的好意不是?以后我院子里的事儿,就不劳烦嫂嫂费心了。” 陈婉听着梁思辙的冷言冷语,心里也颇不是滋味,除了她刚嫁进梁府那段日子外,梁思辙还从未对她如此不客气,可想到这些日子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却无力反驳。 “这样也好,素溪是个细心的人,有她在你身边照顾,我也放心。等你将来娶了正妻,我再将这掌家之权交予她。”陈婉缓缓说道。 然而,她的话不仅没有让梁思辙感到满意,反而让他眼中的怒意更甚,声音也变得愈发冰冷: “嫂嫂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摆脱我吗?还是说,替我娶妻纳妾,本就是为了让你有理由离开梁府?难道……是有人在外面等着嫂嫂吗?难怪你如此急不可耐!” 看着梁思辙开始口不择言,陈婉不由得秀眉微蹙,心中充满了困惑和不解,“什么有人在等着?” “难道嫂嫂这么着急,不是因为齐邕?”梁思辙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仿佛要将自己心中的痛苦一股脑儿地倾泻出来。 “齐邕?”陈婉疑惑道,刚要开口反驳,随即却回想起齐邕曾经告白的话,可是自己向来都是将他当作弟弟看待,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想法。 梁思辙看着陈婉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的酸楚与苦涩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比不上齐邕,为何陈婉会对他如此冷淡,却对齐邕另眼相看?“他就那么好?让你这么费尽心思地想要摆脱我,就为了和他在一起?” “我不是为了他,我从来都没有……”陈婉急切地想要解释,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知道,此时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只会让梁思辙更加误会。 “那是为什么?”梁思辙一步步逼近陈婉,眼中的痛苦已经快要溢出来了,“嫂嫂,你告诉我,那是为了什么?” 陈婉被他通红的双眼所震慑,她一步步被梁思辙逼到了耳房内的临窗大炕旁,直到退无可退,“我只是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幸福……” “没有你,我不会幸福!”梁思辙怒吼道,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耳房内回荡着,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不甘。 “可是我是你的长嫂!你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当今的太傅大人是一个连礼义廉耻都不顾的乱伦之徒吗?” 陈婉跌坐在简朴的大炕上,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世人的眼光,与我对你的情感相比,简直渺小如尘埃,不值一提。倘若这世间真的容不下你我,那我宁愿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权势与地位,弃了这天下又如何?”梁思辙的目光如炬,直视着陈婉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 然而,面对梁思辙眼底的深情与执着,陈婉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震撼。 她想起了梁思轶虚弱地躺在床上,说起梁思辙远大抱负时的羡慕,想起了婆母弥留之际对她的殷殷嘱托,也想起了梁思辙无数个挑灯夜读的艰辛刻苦。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无法狠心将梁思辙推向那万丈深渊,这样一个本该在朝堂上光芒万丈的少年,她又怎能忍心让他因一段不被世人所接受的情感而陷入泥潭,无法自拔呢? 陈婉任凭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坚定: “小叔,你从小便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世间有更多比个人情爱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你去完成,比如家国天下,比如百姓疾苦,这些都是你肩上不可推卸的责任。” 梁思辙闻言,并没有被陈婉的话所动摇,“这并不冲突,嫂嫂。” 他缓缓蹲下身来,平视着陈婉,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他一字一句地问道:“嫂嫂对我,也并非全然无情,对吗?” 陈婉看着梁思辙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用言语劝退他了。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狠下心来,声音颤抖却坚定地说道: “不,我对你从来就没有任何超越叔嫂之情的感觉。一直以来,我都将你当作我的亲弟弟看待,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不,我不信!”梁思辙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整个人颤抖起来,他想要去握住陈婉的双手,却被她轻轻地挥开了。 “小叔,我从未喜欢过你。”陈婉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割在自己的心上。 “那你喜欢谁?齐邕吗?”梁思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绝望。 陈婉在梁思辙近乎崩溃到极致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那一刻,梁思辙才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他直起身子,脸色苍白如纸,喃喃自语道:“好……好……我知道了。” 而后,他便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一般,缓缓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117章 生病 第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阿弥便如同往常一般,在寅时初刻便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梁思辙的房间门口,静静地等候着自家大人起身。 然而,房间内却异常地沉寂,没有丝毫起床的响动,连平日里那细微的穿衣声都未曾响起。 梁思辙向来循规蹈矩,自律至极,从未出现过起晚的情况,可阿弥以为他昨日的情绪明显不对,累极了多睡一会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因此便开始耐心地等待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间,天边已泛起晨曦,寅时将尽,卯时即至,上朝的时辰已近在眼前。 阿弥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他轻轻敲响了房门,声音中带着一丝试探与担忧:“大人,您起身了吗?” 可房间内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回应,阿弥这才大胆地推开了房门,脚步匆匆地迈向内室。 只见梁思辙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面色潮红异常,双唇紧闭,呼吸微弱,早已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 阿弥急忙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那滚烫的温度让他心中一跳,也不知道烧了多久了,阿弥自责地拍了拍脑袋,赶紧出去叫人找大夫,又派了人快马加鞭赶去宫里告假。 待一切安排妥当,阿弥这才猛然想起,这样重要的事情竟然还未告知大夫人,他连忙喊住一个匆匆经过的小厮,急切地吩咐他将此事告诉陈婉。 一番忙碌之后,阿弥刚准备松一口气,转身回到梁思辙的身边继续照料,却意外地发现素溪已经悄无声息地坐在了梁思辙的床边。 她手中紧握着一块湿润的手绢,正欲轻柔地为梁思辙敷在额头上降温。 阿弥心中猛地一惊,连忙几步并作一步,快步上前,一把接过素溪手中那块还带着微微凉意的手绢,连声道: “诶……诶……素溪姑娘,这等照顾大人的琐碎之事,还是让我来干吧,您还是去一旁歇着,莫要累坏了身子。” 阿弥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来得还算及时,若是让太傅大人知道自己竟让外人,尤其是别的女人触碰了他,自己恐怕得遭受他好一阵子的冷脸相待。 想到此处,阿弥更是坚定了要自己劳累点的决心。 阿弥这般想着,便开始笨手笨脚地服侍起梁思辙来,他虽动作笨拙,但眼神中却满是关切与认真。 好在不一会儿功夫,大夫便上门来了,这才解救了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的阿弥。 大夫留着花白的胡子,神情沉稳而专注。他缓缓地说道: “太傅大人这是早有风寒侵体之兆啊,再加上近日劳累过度,情绪起伏又太大,身体一时之间承受不住,所以才出现了短暂性的晕厥。 待老夫为大人扎上几针,他便能醒过来。只不过,醒来以后也要卧床休息,万万不能再像这般不顾及身体了。” 阿弥闻言,心中焦急万分,赶紧催促道:“那麻烦大夫赶紧给我们大人扎针吧。” 大夫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取出银针,让阿弥小心翼翼地捧着站在一旁,才开始为梁思辙扎起针来。 果不其然,大夫刚刚将最后一根银针稳稳扎入梁思辙的穴位之中,他便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仿佛从无尽的黑暗中挣脱而出。 守在一旁的素溪见状,连忙殷勤地上前道:“大人,您可算是醒过来了,真是急坏了奴婢。” 边说边用衣袖轻轻拂过眼角,做出一副擦泪的模样,但那泪珠却并未真正落下,更像是一种仪式般的表演。 梁思辙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只觉头部如被千斤重物压着,一阵阵地眩晕。 他勉强聚焦视线,看见的便是素溪坐在自己的床边,正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这样的注视,让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眉头不由自主地紧锁起来,本欲开口拒绝她的过分亲近,却在余光中捕捉到了门外匆匆而至的陈婉。 他刚要出口的拒绝之词,硬生生地被卡在喉咙里,转而化为一抹深沉的沉默。 他迅速收回望向陈婉的目光,仿佛从未注意到她的到来,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素溪身上,用略显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水……” 素溪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舞,她连忙兴高采烈地回答道:“好,好,大人您稍等,我这就去为您取水。”说完,她便转身快步去为梁思辙取水了。 而手捧着大夫药箱的阿弥见状,惊讶得差点没把手中的药箱扔出去,他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不近女色、冷漠无情、对所有女人都保持一定距离的太傅大人吗?阿弥在心中暗暗嘀咕道,眼前这一幕与他平日所见简直判若两人。 “麻烦大夫了,您辛苦了。”梁思辙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中依然带着几分威严,他吩咐阿弥道:“阿弥,你替我去送一送大夫。” 陈婉见状,主动站了出来,她轻声说道:“还是让我去送吧,大夫,这边请,红穗,快去给大夫准备些酬金,以表我们的谢意。” 说着,她一边恭敬地让白胡子大夫走在前头,一边细心地为他指引方向。 待陈婉送完大夫返回,回到房间时,见到的便是素溪正小心翼翼地端着水杯,一口一口地喂给梁思辙喝水的画面,而梁思辙则是静静地等待着,任由素溪温柔地照顾。 这样温馨而亲密的一幕,让陈婉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她强颜欢笑,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轻声问道:“小叔,您没事吧?” 梁思辙的目光未曾离开手中的水杯,他冷淡地回应:“我无碍,嫂嫂请回吧,这里有素溪照料即可。” 陈婉的笑容更加僵硬,她勉强挤出一句:“那小叔您好好休息,切莫太过劳累。” 然而,她的关心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房间里,气氛一时变得异常尴尬。 正当陈婉准备黯然离开时,素溪转过头来,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对陈婉说道:“大夫人请放心,我会尽心尽力照顾好大人的。” 陈婉闻言,只能勉强点了点头,随后带着几分狼狈与失落,缓缓退出了梁思辙的房间。 陈婉一走,梁思辙的脸色便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与疏离。他轻轻推开素溪递来的水杯,声音低沉而坚定:“不喝了,你先出去吧。” 素溪嘴角的笑容还未放下,便被梁思辙突如其来地冷漠打断了,她愣了片刻后还是鼓起勇气道,“大人,您还在发热呢,就让我留下来照顾您吧。” 但梁思辙的态度却异常坚决,他甚至没有正眼看素溪一眼,只是重复了那两个字,语气不容置疑:“出去。” 素溪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房间。 第118章 探望 梁思辙这一病,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景阳帝在他告假的那日下午,便立刻遣了宫里的御医前来问诊,还慷慨的赏赐了一大堆珍贵的药物。 景阳帝一动,朝野上下纷纷听闻了这个消息,陆陆续续地派了人来梁府探望,送礼。 梁思辙还是一如既往地将上门的人一一打发了回去,谁也不见,但还是阻止不了他们送礼,这样一来,陈婉倒是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这天,齐家兄妹也听闻了这个消息,打算上门看望梁思辙。 齐柠菀已经从齐邕口中得知了素溪之事全是误会,她的心中顿时愧疚不已,又得知梁思辙生病,便马不停蹄地亲自准备了好些药材,催促着齐邕一同上门。 临出门前,齐邕望着眼前的齐柠菀,心中五味杂陈。 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口道:“菀娘,虽说素溪之事已经澄清,但思辙如今已贵为太傅大人,地位显赫,你我……只怕……”话语间,满是对齐柠菀的担忧。 齐柠菀闻言,眼神微微一闪,随即便明白了齐邕的话中之意。 她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落寞。过了许久,她才轻声说道:“哥,你放心吧,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会慢慢放下的。” 齐邕望着妹妹那懂事而坚强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自责。 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齐柠菀的肩膀,自责道:“都怪哥哥不争气,没能给你更好的……”话语间,满是作为一个兄长对妹妹深深的疼爱与愧疚。 “哥哥,这不怪你,要怪……就怪我的眼光太好了吧。”说到这,齐柠菀调皮地笑了笑,继续道:“若是你能娶到婉姐姐,我们俩也算是有一人能得偿所愿了,哥哥你可要加油啊。” 短短几句话,齐柠菀便将话题成功转移到了齐邕的身上,气氛也顿时活跃了起来。 齐邕听着妹妹的话,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羞涩的笑容,他挠了挠头,说道:“你这丫头,就知道打趣我。不过,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就这样,兄妹俩相视一笑,默契地踏上了去梁府的路途。 到了梁府的大门口,二人正巧撞见了忙碌的陈婉,陈婉眼尖,一眼便瞧见了他们迈进门槛的身影,脸上立刻绽放出温暖的笑容,招呼着他们往里走,打算亲自陪同他们前往探望梁思辙。 然而,正当她准备迈步跟随时,又有探望的客人被侍从带着进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婉不禁面露难色。 她对着兄妹二人投去了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随即迅速吩咐身边的小丫鬟,让她代为引领二人进入府中。 兄妹二人理解地朝着陈婉挥了挥手,然后跟着小丫鬟轻盈的步伐,穿过曲折幽长的走廊,来到了梁思辙的院子。 岂料,他们刚刚打算进去,便被同样回院子的素溪拦住了,如今这府里,谁都知道素溪已经是太傅大人的通房丫鬟,虽然她还不是正经的主子,但谁也不敢轻易得罪她。 “站住!你是哪个院子里不懂规矩的丫鬟,难道不知太傅大人此刻正需要静养,不宜见客吗?你怎敢擅自领人前来?”素溪的声音清脆而严厉,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自幼在静王府长大,对于京中权贵之家的小姐少爷们,即便不能如数家珍,也至少能认出大半。而眼前的这对兄妹,对她而言却是完全陌生的面孔,显然并非出身显赫之家。 自那天被梁思辙赶出房间后,素溪便再也没有被允许进去过,心中早已积压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 此刻见到小丫鬟竟敢违背太傅大人的意愿,擅自领人前来,更是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一股无名之火瞬间被点燃,毫不留情地发泄了出来。 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后,素溪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礼貌,朝着兄妹二人敷衍地行了一礼,但语气中的冷漠与不屑却难以掩饰:“二位,请回吧。太傅大人目前身体欠安,急需静养,实在不便见客。望二位能够理解。” 听闻这话,齐邕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一向以和为贵,但此刻也忍不住心生不悦。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素溪,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你又是何人?据我所知,这梁府之中,似乎并没有你这号主人吧?” 齐柠菀也忍不住插话道:“你不会就是那个素溪吧?果然嚣张跋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这梁府的女主人呢。” 素溪正要张嘴反驳,却被齐邕打断:“今日这院子,我还真就进定了。我倒要看看,你们太傅大人是不是真会将我拒之门外。”说着,他便带着齐柠菀朝里走去。 小丫鬟吓得浑身颤抖,她从未见过如此激烈的场面,此刻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偷偷望了一眼脸色铁青、双眼仿佛能喷出火来的素溪,却不小心与素溪的目光相遇。 “看什么看?谁让你把他们带进来的?”素溪怒喝道,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如同冬日里的寒风,让人不寒而栗。 小丫鬟吓得一哆嗦,几乎要哭出来:“是……是大夫人让我带他们来的。”她的声音颤抖着,几乎听不清。 素溪闻言,怒火中烧,双眼仿佛真的要喷出火来,她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害我丢了这么大的脸!” 说完,她便狠狠地瞪了小丫鬟一眼,转身离去,留下小丫鬟在原地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而齐柠菀虽然跟着兄长一起往里走了,但心中的怒火仍未平息,她愤愤然地说道: “哥,你不是说那素溪不过是个丫鬟,并非梁大哥的通房吗?那她怎么如此嚣张跋扈,我看呐,这事八九不离十,她肯定和梁大哥关系匪浅。” 齐邕也纳闷不已,梁思辙这样一个端方正直的人,怎会宠幸这样一个品行不端的丫鬟?他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朝里走去,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等到了房门前,就见阿弥一动不动地守在外面,见了二人来,他才轻轻挪动了身子,轻轻敲门道:“大人,齐公子和齐姑娘来探望您了。” 好半天,里面才传来了一声低沉而略显沙哑的“进”。 齐邕一边说着“思辙兄,听闻你病了,好些了吗?”一边大步流星地朝里走去。 只见梁思辙穿着一身宽松的素色长衫,端坐在书案后,手中还捧着一本书,面容略显憔悴,眼中也少了往日的神采。 见到他们进来,梁思辙淡漠的面容并没有缓和几分,而是懒懒地回应道:“好多了,多谢你们担忧。” “那就行那就行,”齐邕一边客气地说着,一边在椅子上坐下,试探地问道:“思辙兄,方才进院时,遇上了那个素溪,你不是说……?” 梁思辙闻言,翻书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从书本上移开,却并未直接回答齐邕的话。 齐邕见状,立马从刚刚坐下的椅子上站起身来,神色凝重地问道:“难道,她真是你的通房丫鬟?” 齐柠菀也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紧张地看着梁思辙,等待着他的回答。 第119章 拿什么娶她 “不过一个通房而已,有何不可?”梁思辙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淡漠,仿佛在他眼中,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齐邕闻言,惊愕地目瞪口呆,“这……虽无不可,但……”一时之间,他竟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反驳。 毕竟,在世俗眼光中,纳妾收通房对寻常男子而言,确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放在近乎神话的梁思辙身上,就是会让人觉得很违和啊。 齐柠菀听罢,眉头微蹙,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梁大哥,哥哥,你们继续聊吧,我去寻婉姐姐了。”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急切,似乎不愿再卷入这场讨论之中,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步伐轻快,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齐邕望着妹妹离去的背影,冲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门口,他才重新整理思绪,再次将目光投向梁思辙。 “思辙兄,虽说男子三妻四妾在这世间再正常不过了,可你眼下不是要议亲了吗?在这个紧要关头收通房,你让未来的嫂夫人怎么想?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梁思辙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谁规定不允婚前收通房了?” 齐邕顿时苦了一张脸,他深知梁思辙的脾气秉性,知道他一旦决定的事情,便很难再更改。 “思辙兄,我当然知道没有这样的规定。只不过……这终归不太好啊。你一向行事光明磊落,何必要在这件事上落人口实呢?” “有何不好?”梁思辙反问道。 齐邕见状,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尝试着说服他,“思辙兄,你不是最赞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观了吗?怎么如今也跟其他男人一样,开始纳妾收通房了呢?这岂不是违背了你曾经的誓言?” “一生一世一双人?呵”梁思辙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眼神中闪过一丝苦涩,若那个人不是她,那么,对于他来说,这世间的爱情便再无意义可言,有没有通房,又有何区别呢。 “思辙兄,你是不是……最近受到了什么刺激?”齐邕看着梁思辙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担忧,试探性地问道,“难道是……在感情上受了什么挫折,遭遇了情伤?” 齐邕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精准无误地戳到了梁思辙内心最柔软也最痛楚的地方。 他立刻朝着齐邕甩出了一个充满警告和杀气的眼风,那眼神仿佛要将齐邕生吞活剥了一般。 齐邕被梁思辙那凌厉的眼神吓得心头猛地一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连忙讪笑道:“嘿嘿,瞎猜的瞎猜的,思辙兄如此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才德兼备,哪个女子能不被你的风采所折服?怎么可能有女子会拒绝得了你呢。” 岂料此话一出,梁思辙的脸色反而更加怪异了,看着齐邕的眼神也愈发不客气,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齐邕见状,心知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议论这件事。 看着梁思辙面容憔悴,神色黯淡,他本不想再提起提亲之事,可无奈梁府除了陈婉便只有梁思辙这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他总不能跑去跟陈婉提亲吧?因此,他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思辙兄,上次我跟你提起的那个……提亲的事情……”齐邕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犹豫和忐忑,他紧张地观察着梁思辙的反应,却见梁思辙仍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我是认真的,思辙兄,”齐邕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继续说道。 “如今梁大哥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你也即将娶妻成家,婉儿在梁家无儿无女,孤苦伶仃,往后的日子难免会更加孤寂。你总不会忍心看到她一直待在梁府后宅,孤苦无依地度过余生吧?” 梁思辙终于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反问道:“谁说她会孤苦无依?她永远是梁府里的大夫人,难道会缺人照顾?”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你不也知道找个通房陪伴在身边,那婉儿呢?她为了梁大哥守了这么多年,也够了吧,我不信你是那种要求女子守节的顽固之人。 再者说,你可曾真正问过婉儿的想法?她是否愿意继续这样,年复一年地独自生活在梁府之中呢?”齐邕的话语中充满了真挚与关切,这是他头一次如此认真地与梁思辙辩驳。 然而,梁思辙却并未理会他的长篇大论,而是言辞犀利地反问道:“那你呢?你拿什么来娶她?是凭你苏州齐府大公子的身份吗?还是你那尚未实现的行商梦想?”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瞬间击中了齐邕的软肋。 他沉默了片刻,正当他准备开口之际,梁思辙的话语再次传来:“你的心中充满了对行商的渴望,想要走南闯北,见识天下。那么,你又如何能保证给予她长久而稳定的陪伴呢?” 长久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齐邕的心在不断地挣扎与权衡。 终于,他坚定地抬起了头,目光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明年,我会继续参加科考!” “那就等明年再说吧。”梁思辙的语气虽然依旧冷淡,但齐邕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松动。 “一言为定!我若明年入榜,你就同意这门亲事。”齐邕的语气中充满了期待与决心。 梁思辙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齐邕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认同与默许,这让他的心中更加信心满满。 而另一边的齐柠菀,出了房间后,径直就去了陈婉处,陈婉见到她还颇为纳闷呢,“怎么过来了?” “想来和婉姐姐说说话。”齐柠菀边说边自然而然地搀上了陈婉的胳膊,两人仿佛久别重逢的亲姐妹一般,亲密无间。 “那我们去坐着吃吃点心吧,上次没吃成的酸枣糕,今儿定要补上这个遗憾。”陈婉拍了拍齐柠菀的手,拉着她朝凉亭走去。 “婉姐姐,那素溪真是梁大哥的通房吗?那素溪嚣张跋扈,梁大哥怎会看上她啊?”齐柠菀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齐柠菀这话一出,陈婉却不由得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尴尬地笑了笑,似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齐柠菀见状,心中顿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婉姐姐,你别介意,我这人心直口快,只是随便说说,并无他意。” “无碍,可是素溪冲撞了你?改日我叫她向你道歉。”陈婉轻轻摇了摇头,温柔地回答道。 “那倒没事儿,婉姐姐……我的心……好似没有那么难受了。”齐柠菀轻轻地说,声音低不可闻。 可坐在一旁的陈婉还是听见了,她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好像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她望向齐柠菀,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第120章 安慰 又过了几日,梁思辙的病还是没有痊愈,但是他还是不顾阿弥阻拦坚持上了朝,这般敬业,让朝中众人看了都忍不住汗颜。 不过,除了这事,众人最津津乐道,还要属梁思辙收了通房之事。 谁都知道太傅大人是全京城出了名的佳偶人选,梁府的一举一动也都被大家关注着呢,他纳妾这一私密之事,更是迅速在京城各大府邸中掀起了层层涟漪,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就连高高在上的景阳帝,在繁忙的朝政之余,也对此事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散朝之后,他特意将梁思辙单独留下,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与好奇,缓缓问道:“朕听闻,你最近收了通房?此事可真?” 梁思辙似是没想到这事会传至帝王的耳中,他愣了片刻,而后还是点点头承认道:“是。” 景阳帝见状,不由得更添了几分兴致,他绕过案几,围着梁思辙缓缓踱步,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与不解: “这是何时的事?朕记得,你有心仪的女子,莫非……” 话未说完,但那份对臣子私生活的关切与好奇已溢于言表,完全没有了朝堂之上那份高高在上的威严与距离感。 “莫非这通房丫鬟,便是你心中那位心仪已久地女子?”景阳帝饶有兴趣道。 “不是”梁思辙面不改色地吐出这两个字,任由景阳帝那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 “不是?”景阳帝闻言,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惊讶与不解。 “那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女子,还没娶进门呢,你却已经急着纳妾了?莫非,你不想娶她了?” 景阳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八卦与好奇,仿佛要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问个水落石出。 随即,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莫非,你被那位女子拒绝了? “没想到啊,咱们大雍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如今位高权重的太傅大人,竟然也会有被拒绝的一天。 朕原本还以为,你是无所不能、无往不利的呢,现在看来,也有栽跟头的时候嘛。” 景阳帝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几分戏谑,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然而,面对景阳帝的打趣与调侃,梁思辙却依旧面不改色。 他挺直背脊,站在大殿之上,任由景阳帝如何打趣与调侃,他都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脸上始终保持着那份淡然的神色。 这份超乎寻常的镇定与沉稳,反而让景阳帝颇觉无趣,他嘴角那抹原本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渐渐收敛,换上了几分认真与严肃: “爱卿,你可是朕的肱骨之臣,左膀右臂,有朕给你撑腰,你还怕旁的女子不从? 你说吧,是哪家的闺秀如此不识抬举,朕给你赐婚就是,朕的旨意,普天之下,谁敢不从?” 景阳帝此话一出,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梁思辙的面色也明显有了松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心中暗自思量:若是皇上真给他们赐婚,以皇上的权威,那嫂嫂确实难以拒绝。 这样一来,她或许就只能嫁给自己了。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微弱的光芒,在他心中悄然升起,带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 然而,这丝希望刚刚萌芽,就被脑海中陈婉流着泪说喜欢齐邕的那副画面瞬间击碎。 那一幕,如同锋利的刀刃,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也让他彻底清醒。 她不喜欢自己,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若是强求,她一定会很难过吧? 想到这里,梁思辙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陛下好意,微臣心领了。但婚姻大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悦,微臣与她,或许有缘无分吧,还请陛下莫要强求。” 景阳帝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 “好!好一个两情相悦!爱卿能如此想,朕心甚慰,既如此,朕便不再强求了。 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亲了。这样吧,改日朕让皇后给你物色几个才貌双全的姑娘,你挑挑看,挑好了朕再给你赐婚,如何?” 梁思辙略微思索了片刻,恭敬地回答道:“那就谢过皇上了。” 景阳帝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才对嘛,天涯何处无芳草,出色的女子多得是,看开点。朕相信,总有一个女子能让你再次心动的。” 说着,他轻轻地拍了拍梁思辙的肩膀,以示安慰与鼓励。 话毕,梁思辙正欲告退,景阳帝却似乎意犹未尽,他挥了挥手,示意梁思辙稍安勿躁,道: “爱卿,留下来与朕共用午膳吧?正好番邦新进贡了几坛子上等的美酒,今儿个朕便破例一次,与你一同畅饮几杯,将那些不愉快之事尽数抛诸脑后,如何?” 梁思辙闻言,心中不禁想起了大夫那番“暂勿饮酒,以免病情加重”的叮嘱。 心中虽有犹豫,但望着景阳帝的眼神,他略一思考,最终还是决定将这医嘱暂时抛之脑后。 “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接着,二人便难得地放纵了起来,抛却了朝堂上的繁文缛节与君臣之礼,只以朋友之姿相对而坐。 桌上佳肴琳琅满目,香气扑鼻,而那几坛子番邦美酒更是醇厚甘冽,令人回味无穷。 两人你一杯我一盏地喝了起来,直到两坛子酒到了底,他们微醺了起来,才结束了这场午膳。 而景阳帝在畅饮之后,脸颊微红,眼神中带着几分酒后的慵懒与愉悦。 借着这股酒意,他脚步略显踉跄地离开了与梁思辙共饮的殿堂,一路踱步至了皇后的凤仪宫,心中打定了主意,要让贤淑温婉的王皇后即刻着手为梁思辙挑选一位温婉贤良的夫人。 对于景阳帝的到来,王皇后颇感诧异。平日里,景阳帝鲜少在白日饮酒,且多是处理完朝政后,在夜色深沉时才缓缓步入后宫,今日却有些不同寻常。 她连忙起身,迎上前去,一手轻轻扶住步伐略显漂浮的景阳帝,一手则轻抚他的背脊,以示安抚。 “皇上,您今日怎的饮起酒来了?可是朝堂之上有了什么喜事,让您如此开怀?” 景阳帝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酒后的憨态与满足,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王皇后的手背,以示无碍。 “今日确是喜事一桩,梁太傅难得开窍,答应娶亲,你亲自为他挑选一位才貌双全的夫人吧。” 王皇后闻言,心中再次诧异景阳帝对梁思辙的重视,她轻轻点头,赞同道: “皇上此举甚妙,梁太傅青年才俊,确该有佳人相伴。臣妾定当尽心尽力,为梁大人挑选一位合适的夫人。” 景阳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任由王皇后搀扶着进了内殿休息。 第121章 中招 梁思辙是过了午后才带着醉意回了府,他脚步有些摇晃地踏进了院子。 素溪一眼便瞧见了他有些虚浮的步伐,立马快步上前,想要从阿弥手中接过梁思辙的胳膊。 奈何梁思辙虽然已有了几分酒意,神智却还清醒着,并未彻底迷失在醉乡之中。 当素溪靠近的那一刻,他几乎是本能地反应了过来,大手一挥,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而易举地阻止了素溪的靠近。 素溪再次被拒绝,心中既是委屈又有愤恨,她站在原地,双脚不自觉地轻轻跺了跺,眼神中闪烁着不甘,随即便去寻高嬷嬷诉苦了。 高嬷嬷一听闻梁思辙醉酒,便知道机会来了,她凑过去在素溪的身旁耳语了一番,而后拍了拍她的手,叮嘱道: “去吧,别怕,只要自然一点,别让人瞧出丝毫破绽,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 素溪郑重地点了点头,才从高嬷嬷处悄悄离开。 等素溪离开后,高嬷嬷也跟着出了门,来到了针线房。 针线房里只有两名绣娘,她们刚刚做完了陈婉与梁思辙的夏衫,正在闲聊呢,见高嬷嬷进来,顿时吓得噤若寒蝉。 她们刚入府时,高嬷嬷没少教她们规矩,此刻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生怕高嬷嬷借机惩罚她们。 “嬷嬷好”一名绣娘细声细气地打招呼,声音中带着几分怯意,“太傅大人和大夫人的夏衫,我们已经按照要求做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高嬷嬷的神色,生怕哪一个细节做得不好,惹来嬷嬷的不满。 出乎意料的是,高嬷嬷这次并没有露出严厉的神情,反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亲自将绣娘们做好的衣裳拿了出来,一一仔细抚摸,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嗯……做得不错,针脚细密,图案也栩栩如生,改日我定会在大夫人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说不定还能给你们谋个更好的差事呢。” 两个绣娘闻言,不禁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喜和感激。 她们赶忙又行了一礼,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谢嬷嬷提拔,我们一定会更加用心做事的。” 高嬷嬷看完衣物后,才缓缓地抬起了头,吩咐道:“既然做完了,就早些给主子们送去吧,也好叫主子们早些看到你们的手艺,对你们多些赏识。这样吧,就你——” 高嬷嬷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了个子更高的那名绣娘身上: “你去将这衣物送到大夫人的院子,亲自交给红穗姑娘。对了,太傅大人喜静,不喜欢人打扰,你将太傅大人的衣物也一并交给红穗姑娘吧,让她代为转交给太傅大人。记住,一定要恭敬有礼,不可失了分寸。” 高个子绣娘闻言,心中一阵狂喜,这等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啊!若是主子们满意了,那多半还有赏银可拿呢! 她激动得脸颊都微微泛红,赶紧朝高嬷嬷屈膝行了一礼,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谢过嬷嬷栽培,奴婢定会将衣物亲手交到红穗姑娘手中,绝不辜负嬷嬷的期望。” “嗯,去吧。”高嬷嬷淡淡地回答道,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得意。 绣娘捧着陈婉与梁思辙的夏衫,很快便来到了陈婉的院子,陈婉正在和管家议事,红穗匆匆出来接过了衣服,“这不是太傅大人的吗,怎么也送到这儿来了。” “嬷嬷说太傅大人喜静,不愿过多的人打扰,所以……还劳烦红穗姑娘跑一趟。”绣娘低眉顺眼地回答道。 红穗皱了皱眉,想到二公子的确性格冷淡,爱清净,平日里不喜人过多打扰,她们害怕前去也有可能,故而没有再纠结这事儿,爽快地答应了,“行,你先下去吧,我一会儿便给太傅大人送去。” 说着,她还顺手从桌上端了一碟精致的点心递给绣娘: “你们辛苦了,这点心是厨房今日新做的,味道极好。你拿回去分给姐妹们吃吧。等一会儿大夫人忙完了,我再向她汇报此事。” 绣娘接过点心,笑眯眯地转身离开了。 红穗捧着崭新的衣服回了房,本想等着陈婉议完事先试试,可左等右等陈婉的事情还是迟迟未能结束,红穗干脆捧着梁思辙的衣服先给他送过去。 等到了梁思辙院子,红穗下意识地朝着书房走去,不想去了书房却发现没有人在,红穗疑惑地去了梁思辙的卧房,却见阿弥一反常态地守在卧房门口。 红穗心中一紧,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快步走到阿弥跟前,放缓了声音,眼中满是担忧地问道: “二公子的病又严重了?是不是需要请大夫来看看?” 阿弥摇摇头,“没有,今日大人在宫中饮了点酒,在歇息。” “怎么还饮酒了?”红穗闻言,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与焦急,“大夫不是反复叮嘱过,二公子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不宜饮酒吗?” 虽然梁思辙不让陈婉再过问他院子里的事儿,但事关梁思辙的身体健康,陈婉没办法不关心,以至于连红穗都对梁思辙的恢复情况了如指掌。 阿弥又是一阵摇头,十分无奈的样子,红穗见状,焦急地追问道,“那大人现在怎么样了,可有事?” 阿弥还是摇头,红穗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没有再理会阿弥,而是走到房门口,轻轻敲门道:“二公子,我是红穗,您还好吗?我可以进来吗?” 屋内,沉默了许久,才传来梁思辙略显沙哑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进。” 红穗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只见梁思辙正倚在榻上,脸色因饮酒而显得有些红润,但眼神却透露出一丝疲惫与无力。 见红穗进来,他才勉强打起精神,抬起眼眸,声音微弱地问道:“何事?” “二公子,您没事吧?”红穗眼中满是担忧与关切,她快步走到梁思辙的榻前,目光紧紧锁定在他的脸上。 “无碍。”梁思辙言简意赅地回复道,声音虽然微弱,但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而后,他才微微侧头,看向红穗手中的衣物,问道:“来寻我何事?” “哦,是这个。”红穗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夏衫递到梁思辙的眼前。 “绣房已经将夏衫做好了,我给您送来。您先休息,等休息好了再试吧。若是尺寸不合适,就让阿弥给绣房送回去改。” 梁思辙闻言,微微点头,声音依旧微弱:“嗯,放这儿吧。” 红穗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梁思辙的身旁,一边放一边还不忘劝说道: “二公子,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好好修养,千万不要再勉强自己了。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 梁思辙听了,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那声音虽轻,却仿佛是对红穗劝慰的一种默认与接受。 红穗见状,心中稍感宽慰,知道自家公子虽性格淡漠,但终究还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她这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关门时更是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梁思辙片刻的宁静。 而那几套衣物,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了梁思辙的身旁,衣物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与梁思辙身上因饮酒而散发出的酒气逐渐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味道。 这股气息似乎有着某种魔力,悄然无声地渗透进梁思辙的每一个毛孔,让他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渐渐亢奋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夕阳缓缓地将自己的余晖透过窗户撒在了这间小小的内室里,金色的光芒在地面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光斑。 就在这样的宁静与美好中,梁思辙却突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推醒,身体的欲望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那原本迷离而深邃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凌厉,如同出鞘的利剑,闪烁着寒光,紧紧盯着身旁那静静摆着的衣物,仿佛要将它们看穿一般。 片刻后,他猛地一把抓住了衣物,凑到鼻尖深深地闻了闻,那动作既急切又带着几分疑惑。 紧接着,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厌恶地将衣物扔到了地上,而后冲着屋外大声喊道:“阿弥!” 阿弥正站在屋外,无聊得几乎要睡着了。他原本正在纠结要不要出声提醒自家大人晚膳时间到了,就在他心中犹豫不决之际,屋内却突然传来了梁思辙那熟悉而又带着几分焦急和怒气的声音。 阿弥闻言,立刻精神一振,一边应声回答,一边推开了门,当他踏进门槛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顿时吓了一跳。 梁思辙的脸色异常潮红,如同被火烧云映照过一般,脸颊上布满了因极力克制而隐忍出的汗水,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板上,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阿弥见状,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正要开口询问,却听梁思辙用颤抖的声音艰难地说: “立刻去找大夫,你亲自去,赶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 第122章 媚毒 阿弥见状,担忧地想要上前查看梁思辙的情况,“大人,您没事吧,可以坚持住吗?” 梁思辙撑在榻上的手已经青筋暴起,他怒吼一声,“快去!”,吓得阿弥立刻转身就走,边走边喊道:“大人,您坚持住啊,我这就去。” 阿弥一路小跑,出了院子去寻大夫去了。 这时,游廊深处出现了素溪的身影,她身着一袭鲜艳的红绡翠裙,裙摆随风轻轻摇曳,露出她精致的锁骨和一大片如玉般温润的肌肤,更显得她肤色白皙如雪,仿佛能透出光来,脸上的胭脂更是衬得她人比花娇。 她提着一个食盒,婀娜多姿地走进了梁思辙的房间,而此时,梁思辙正被身体内的烈火煎熬,意识已逐渐模糊,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变得迟钝。 他痛苦地蜷缩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颊绯红,呼吸粗重,完全没有察觉到素溪的到来,直到她轻轻地攀上了自己的胳膊。 “大人,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素溪缓缓坐到了梁思辙的身侧,一只手搭在了梁思辙的胳膊上,一只手则轻轻地抚上了他的后背。 这一声轻柔的问询,对于被欲望折磨得近乎崩溃的梁思辙来说,犹如久旱逢甘霖,又似黑暗中的一缕曙光。 他甚至来不及辨认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只感到一股强烈的渴望,想要不顾一切地靠近她,仿佛只有她才能舒缓他内心的痛苦和欲望。 然而,强大的意志力和一点残存的理智还是如同悬崖勒马般将他拉回了现实,他猛地一下推开了身旁的女子。 素溪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不甘,她明白,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之后想要再接近他,将会更加困难。 于是,她不顾身体的疼痛,迅速爬起身来,再次试图靠近梁思辙。 这一次,她不再犹豫,直接上前抱住了梁思辙的身体,用诱哄的声音轻轻道:“大人,您哪里不舒服?让我来帮帮您吧。” 说话间,她的头已经渐渐凑近了梁思辙的脸,吐出的气息温热而湿润,让梁思辙的身体更加地燥热起来。 梁思辙竭尽全力想要保持清醒,但内心的欲望却如同野火燎原般难以遏制。 终于,他缓缓怒骂出声:“滚!”但这声音却因为竭力而显得有些气弱无力。 素溪见状,不仅没有离开,反而更加抱紧了他,试图将自己的身体慢慢挤进他的怀抱中。 就在她快要得逞的时候,梁思辙却猛地从腰间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自己大腿上一划。 顿时,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裤。 梁思辙凭借着这剧烈的疼痛感获得了短暂的清醒。 他毫不留情地一把将素溪推开,随即又像是不解气一般,伸出一条腿,猛地将素溪踢了出去。 素溪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才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她几乎昏厥过去。 “赶紧滚!再不出去,我要你的命!”梁思辙朝着地上的素溪狠戾地喊道。 而出去寻找大夫的阿弥,刚迈出府邸那雕花繁复的大门一步,便意外地与正带着大夫匆匆回府的红穗撞了个正着。 原来,红穗送完衣物回去后,还是在陈婉议事结束后将梁思辙饮酒之事告诉了她,陈婉听后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无法忽视对梁思辙的关心,于是吩咐红穗请了大夫上门来看。 阿弥远远望见他们二人并肩而来,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急切的心情让他来不及多做解释,只是本能地快步向前,一把拉住了大夫的手臂,那力度之大,似乎要将所有的焦虑与期盼都凝聚在这一瞬间。 红穗见状,一时间有些错愕,她还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相遇中回过神来,就看见阿弥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大夫向府内疾步而去,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 红穗心中一紧,连忙焦急地大喊道:“阿弥,等等!是不是二公子的病严重了?” 然而,阿弥此刻的心思已经全部放在了尽快救治梁思辙上,对于红穗的呼喊,他竟是充耳不闻,只是更加坚定地拽着大夫,几乎是小跑着朝府内奔去。 红穗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猜测,她落后了阿弥几步,也小跑着奔向陈婉的院子。 “大夫人,大夫人……”红穗跑到陈婉跟前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脸色都有些发白,“二公子的病好似又严重了,我带着覃大夫回府时正好碰见阿弥出门寻大夫。” 陈婉闻言,心中猛地一惊,她立刻站起身来,往外走去,边走边问,“可问了阿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语气中充满了急切与不安。 红穗跟在她身后,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问……问了,阿弥跟一阵风似的,带着人就走了,根本来不及回答我。” 陈婉脚下的步伐更加地快了,她深知梁思辙是一个从不轻易表现出痛苦的人,能让阿弥这么着急地找大夫,定是已经病得很严重了。 当陈婉匆匆赶到梁思辙的房间时,房门是紧紧闭着的,她轻轻地敲了敲门,阿弥很快就从里面出来开了门,脸上带着几分急切与为难,“大夫人,您来啦?” “你家大人怎么样了?怎么突然又严重起来了?”陈婉焦急地问道,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阿弥,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答案。 然而,阿弥却显得异常犹豫,他支支吾吾地回答道:“额……这……大人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何?你为何吞吞吐吐的?”陈婉的目光更加灼灼,紧紧地盯着阿弥,让他额头上的汗珠也愈发密集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滴落。 正当阿弥欲言又止,犹豫不决之际,房间里突然传来了梁思辙低沉而急促的呼唤声。 阿弥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朝着陈婉投去一抹充满歉意的眼神,似乎是在请求她的谅解,然后匆匆解释道: “大夫人,此事复杂难言,请允许我稍后再向您详细解释。”说完,他根本不给陈婉反应的时间,就轻轻地将房门合上,脚步匆匆地朝里屋走去。 而在那紧闭的房门之内,覃大夫正抚着他那花白的胡子,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几分严肃: “太傅大人,这媚毒单独服用尚可解救,但一旦与酒气混合,其药效便会大增,唯有通过男女交合方能解毒,否则……”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接着,大夫又颇有些无所谓地补充道:“太傅大人,您无需强忍,府中不是有通房丫鬟吗?只需与她们阴阳交合,便可……” 说到这里,即便是这位见多识广的白胡子老大夫,也不禁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而梁思辙的脸已经红的快要滴血,他已经来不及多说,只想着快些打发走大夫,“多谢大夫,大夫慢走。” 紧接着,就将阿弥唤了进来,而大夫见状,以为这位如谪仙似的太傅大人已经要吩咐下人去寻妾室了,便自觉地往外走去。 大夫刚出了内室,就见府中的大夫人陈婉一脸紧张地盯着他,那眼神中充满了焦虑与担忧。 他清了清嗓子,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平和:“大夫人不必担忧,太傅大人没有大碍,过了今晚便能恢复了。” 说完,他便径直朝外走去,不再理会陈婉的焦急与担忧,与此同时,阿弥也再次出了房间,他受梁思辙的吩咐,再次出门寻找大夫。 “红穗姑娘,麻烦你吩咐大厨房,多抬一些凉水到大人的房间,我还要再去寻大夫。”阿弥边说边急匆匆地朝外走去,那脚步仿佛是在与时间赛跑。 陈婉见状,虽然疑惑,但也只好冲着红穗轻轻点头,示意她按照阿弥的吩咐去办。 自己则守在梁思辙的房门口,焦急地踱着步,每一声脚步声都像是敲打在她的心上。 片刻后,只听屋内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伴随着梁思辙的嘶吼声,那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无助,吓得陈婉面色都发白了,她忍不住出声询问道:“小叔,你怎么样了?” 可里面却再也没有传来一点声响。陈婉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推开门进去看看,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推开了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只见梁思辙蜷缩在榻上,脸色涨得通红,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沸腾了起来。 原本浅色的长衫和裤腿上已经被鲜血浸透,那触目惊心的红色让陈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而刚刚发出的声响,便是他再次划破大腿后,因疼痛失力导致匕首掉落在了地上导致。 混沌之间,梁思辙望见了陈婉的身影,他看见她慢慢靠近,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说些什么。 然而,肌肤的疼痛已经不再能掩饰他身体的欲望,此刻的他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理智,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陈婉的话语。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缓解这种难以忍受的欲望。 陈婉不明所以,只瞧见了心爱的人满身鲜血地躺在那里,面色潮红,青筋暴起,仿佛难受到了极致,她心疼地上前,试图将他扶起身来。 岂料她刚一靠近,就被梁思辙一把拽到了身下,他将自己红的发烫的脸凑到陈婉的颈窝处,不断地喘息粗气,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凉意。 第123章 拯救 陈婉猝不及防被梁思辙压在了身下,身体猛地一僵,还未等她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梁思辙那带着滚烫热度的身体和脸庞已经逼近了她,呼吸间充满了强烈的男性气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她吓得花容失色,双手使劲将他往外推,双腿也用力地踹着,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道:“小叔,你怎么了?我是你长嫂啊!” 岂料,梁思辙听到她的声音,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更加兴奋了起来,那双原本就凌厉的眼眸此刻充满了不正常的狂热。 他紧紧地环住陈婉,像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双唇甚至开始在她脖颈间啃咬,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陈婉使尽浑身力气,却无法撼动已经失了理智的梁思辙一丝一毫,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红穗的声音,“大夫人,您在里面吗?二公子?” 陈婉正要张口呼救,却猛然想起他们现在的处境。 在这一瞬间,她被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反抗,大声呼喊,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与害怕,“别进来!别进来!” 红穗听出了陈婉语气中的不对劲,她焦急地问道,“大夫人,您怎么了?二公子要的水抬过来了。” 但陈婉此刻心中乱成一团,她知道,如果这一幕被任何人发现,不仅仅是她自己,整个梁府都将沦为京城的笑柄,她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于是,她强行镇定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有力,“先不用水,红穗,你先带着人下去吧,让大夫给二公子诊治。” 红穗闻言,疑惑了半晌,这才对着正抬着一大桶凉水步入院子的小厮道,“大夫正在为太傅大人诊治,暂时不需要水,你们先下去吧。” 等红穗带着人离开后,陈婉身上的月牙凤尾罗裙已经在刚才的挣扎中变得衣领大开,露出了内里的荷色亵衣,而梁思辙的上衣也不知在何时被扔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陈婉的心中更加慌乱了起来,她试图拉拢已经半解的衣衫,同时用力喊道:“小叔,你清醒一点,我是陈婉,你的长嫂啊!” 可梁思辙没有丝毫地反应,只是一个劲儿地靠近陈婉。 陈婉没有办法,只好奋力往外挪。终于,她嘭的一声从榻上掉落到地上,梁思辙也随之滚落了下来。 这样的举动总算短暂地将二人分离开来,陈婉抓紧时机,赶忙往地上翻滚了一圈,拾起了地上沾满了血迹的匕首。 梁思辙也因触碰到了冰凉的地板而有了些许的清醒,他迷离的眼神中仿佛闪过一丝意识,认出了面前的人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于是,他猛地一把夺过了陈婉手中的匕首,朝着自己的手臂也划了一刀。 陈婉见状,惊呼出声:“不要!”她的声音尖锐而绝望,充满了对梁思辙的担忧与无助。 也许是她的声音过于尖锐,又或许是因为手臂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梁思辙清醒了几分。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朝着榻上走去,边走边从嘴里费力地挤出一句:“快走。” 陈婉望着梁思辙那痛苦而坚定的眼神,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她犹豫了片刻,直到梁思辙再次怒吼出声,她才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最终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陈婉出去后,就守在门外焦急地踱步,经过这一遭,她自然知道梁思辙是被下了药,可梁思辙向来自律守礼,每天独来独往,又有谁能给他下药呢? 想到这里,她灵光一闪,立刻走出院子吩咐红穗将高嬷嬷和素溪抓起来,红穗闻言,没有丝毫的犹豫,马上就带了人去找高嬷嬷母女。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红穗便带着几名粗壮的小厮,将已经被制住的高嬷嬷和素溪押到了陈婉面前。 此时的素溪,脸上已经磕出了一片淤青,头发凌乱,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陈婉见状,心中虽有一丝惊讶,但她没有深思,而是一心扑在梁思辙的安危上,她挥退了众人,厉色道:“说,解药在哪里?” 高嬷嬷呜呜呜地挣扎着,仿佛想说些什么,却被堵住了嘴,陈婉立刻上前拿走了她嘴里的布,“解药在哪里。” “大夫人,什么解药?您在说什么啊,我犯了何错?您竟要这么对我们母女。”高嬷嬷一被解开束缚,就开始哀嚎出声。 陈婉有些不耐烦地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来人啊,给我打。” 高嬷嬷闻言,瞳孔都放大了,震惊地呼喊道,“我可是皇后娘娘的人,大夫人,您连皇后娘娘都不顾了吗?”她试图用皇后的威名来震慑陈婉。 陈婉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冷冷地说道:“别废话了!今日你不说出解药在哪里,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你以为凭你一个奴婢的身份,皇后娘娘会为了你和太傅府过不去吗?给我打!” 说着,就有两名小厮上前押住了高嬷嬷和素溪,开始用板子在她们身上招呼。 然而,无论怎么打,高嬷嬷和素溪都没有松口,她们深知,一旦招了供,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陈婉见问不出来,心中焦急万分,但她知道,她不能在这里继续耗下去了。 于是,她吩咐人看好高嬷嬷母女,自己则再次转身朝着梁思辙的院子走去。 她急匆匆地踏入院子,与此同时,阿弥也神色慌张地从府外奔回,两人在梁思辙的院子门口相遇。 陈婉一眼便瞧出了阿弥的异样,连忙迎上前去,急切地问道:“大夫呢?请到了吗?” 阿弥的脸色阴沉,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大夫……全都说无药可解,只有……只有和女子……和女子亲近……” 阿弥的吞吞吐吐让陈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空洞。 片刻之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仿佛做出了某种重大的决定:“那就给你家太傅找一个。” 阿弥闻言,震惊得几乎要跳起来,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陈婉:“找……找什么?” 陈婉没有回答,只是用坚定的眼神盯着阿弥,那眼神中既有决绝也有无奈。 阿弥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可是……我上哪儿去找……找个姑娘啊?大人他……他……若是别的女子可以的话,素溪刚才就不会被踹的鼻青脸肿的了。 阿弥的话音刚落,陈婉便瞬间明白了素溪脸上的伤是从何处而来,可她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些,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慌乱与心痛:“你先去看着你家大人,我去找。” 阿弥一听这话,仿佛得到了解脱一般,如蒙大赦地朝着里屋跑去。 而陈婉则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去,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女子。 然而,还未等陈婉走出多远,就听阿弥在屋内大喊道:“大夫人,大人快不行了!” 陈婉闻言,心中一紧,立刻停下了脚步,转身往回跑去。 刚一进入里屋,她就看到了梁思辙那已经浑身发紫、仿佛随时都会爆炸一般的身体。 “大夫人,来不及了,大人他……”阿弥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眼中满是绝望。 陈婉走到了梁思辙的跟前,看着他的样子,心如刀绞。 片刻后,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低声对着阿弥道:“出去吧,记住,我今日从未来过这里,你家大人醒来后,告诉他你是从外面找的女子。” 阿弥闻言,头低地更深了,但他眼里没有惊讶,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是”,随后便静静地往外走去,替他们轻轻关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陈婉和梁思辙两人,陈婉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与温柔,她缓缓走向梁思辙,准备用自己的一切去拯救这个她深爱着的男人。 第124章 共同面对 走向梁思辙时,陈婉是胆怯的。两世为人,她从未有过这等事,哪怕她已经嫁过人。 她嫁进梁府时,梁思轶的身体已经有些不好了,嫁进来后,他的身体也曾短暂的好过一阵子,可他却从未想过要同她同房。 哪怕隔了一世,陈婉依旧记得梁思轶对她说的话,他说:“婉儿,我本就是残破之躯,却连累了你……若是我走了,你就改嫁吧,母亲也是同意的,你放心。” 因着这个原因,梁思轶从未碰过她,就是希望她保持着清白之身,改嫁之后日子能够好过一点。 因而,即使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真正到了这一步时,她却有些手足无措,完全不知该如何做。 尽管她试图保持冷静,但身体的颤抖和心中的慌乱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梁思辙的失控状态更是让她不知所措,他衣衫凌乱,仅剩的亵裤也松松垮垮,仿佛随时都会滑落。 几乎是她一靠近,他就近乎本能地攀附上来,那份原始的渴望在他笨拙的动作中展露无遗。 在这狭小而密闭的空间里,空气似乎都变得凝重起来,没有经验的二人只能依靠着身体的本能,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彼此。 梁思辙因药物的影响,动作愈发急切而粗鲁,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陈婉的心湖中投下一颗巨石,激起层层涟漪,她既害怕这种未知的侵略,又莫名地被这种狂热的情感所吸引,心中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房间内的气氛愈发炽热。陈婉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她紧咬着双唇,试图压抑住那些不经意间溢出的细碎声响。 然而,这些努力似乎都是徒劳的,那些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地飘散在空气中,与梁思辙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略显慌乱的乐章。 这场动静持续了很久,直到月上柳梢头,才渐渐平息下来,陈婉早已筋疲力尽,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而梁思辙,在她沉睡之后,却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凌厉有神,完全没有了之前药物作用下的迷离与混沌。 他轻轻地搂着陈婉,看着她满身都是自己留下的痕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他低声呢喃道:“嫂嫂,我给过你机会了。”这句话里,既有无奈,也有决绝。 然后,他低下头,在陈婉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个温柔而又深情的吻,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无法放开她的手了。 慌乱的一夜如同狂风骤雨般过去,天边刚刚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太阳似乎还在犹豫是否要完全展露它的光芒,整个世界仍旧沉浸在一片柔和而朦胧的晨曦之中。 陈婉仿佛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睁开了她那略显疲惫的双眼。 她的身体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激烈的战斗,每一处肌肉都酸痛无比,就像是被无数重物反复碾压过一般,让她连动一下都感到异常艰难。 她轻轻地侧过头,目光落在了身旁那张沉睡中的熟悉面孔上,他高高的鼻梁在微弱的晨光中勾勒出完美的轮廓,俊朗的侧颜显得格外迷人,仿佛昨晚所有的狂野与失控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与现实中的这份宁静与美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婉不舍地盯着梁思辙看了许久,心中五味杂陈。 最终,她还是小心翼翼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坐起身来,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尽量保持着轻柔,生怕自己的举动会惊扰到沉睡中的梁思辙,打破这份宁静与平和。 她从床上随手抓起一件皱皱巴巴的外衫,颤抖着手将它笼在自己的身体上,仿佛这样就能遮住昨晚所发生的一切痕迹,将自己重新包裹回那个理智而冷静的陈婉。 随后,她轻手轻脚地想要跨过身旁的梁思辙,走下床去,逃离这个让所有事情都变得更加混乱和不可控的地方。 然而,她的身体因昨晚的疲惫和疼痛而显得有些僵硬,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笨拙。 正当她艰难地跨过梁思辙的身体,坐到了床边,准备悄悄离去时,耳边却突然响起了梁思辙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嫂嫂,又要逃避吗?” 这句话如同炸雷一般,在陈婉的耳边轰然炸响,她猛地一惊,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却迟迟不敢转过头去面对梁思辙。 “嫂嫂,你是喜欢我的,对吗?”梁思辙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更加坚定而直接。 他紧紧盯着陈婉的后背,仿佛要看穿她的心思一般。 陈婉依旧保持着沉默,但她的身体却忍不住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是在无声地承认着一切。 梁思辙见状,缓缓起了身,张开了他那双有力的双臂,将陈婉紧紧地环在了怀里。 他温柔而坚定地说:“嫂嫂莫怕,你不用顾忌我们的关系,也不必担忧未来的路。更不用在乎旁人的眼光和世俗的偏见。 身份与关系,不过是世人强加于我们身上的枷锁罢了。你只需告诉我你的心意,剩下的一切,都交由我来解决,好吗?” 背对着梁思辙的陈婉,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到了梁思辙环住她的手臂上,每一滴都像是滚烫的烙铁,让梁思辙心疼不已,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陈婉,试图用自己的怀抱来温暖她、安慰她。 “嫂嫂,我苦读诗书,是为了民生社稷,也是为了能让所爱之人能在这纷扰的世间安然无恙。倘若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无法守护,那我这书读得又有何意义?”梁思辙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情与决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榨取出来的真挚情感。 然而,陈婉却开始哭着摇头,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吼出声:“不……不……你不知道,你会因此遭人唾弃,受人辱骂,你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担忧与恐惧。 梁思辙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他温柔而坚定地说:“那又有何惧呢?只要你在我身边,哪怕与世人为敌,哪怕前路布满荆棘,我也甘之如饴。嫂嫂,你可知道,在我心中,你比那虚名浮利重要千倍万倍。我所求的,不过是与你相守一生,共度风雨罢了。” 陈婉听着梁思辙的话,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梁思辙,仿佛想从他眼中找到一丝退缩或犹豫,然而,她看到的只有坚定与深情。 “你真的不怕吗?哪怕会放弃这一切。”陈婉的声音颤抖着,语气中既有感动也有不安。 梁思辙却紧紧地握住陈婉的手,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嫂嫂,人生在世,若不能与自己心爱之人相守,那活着又有何意义?我所追求的,从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地位,也不是那虚无缥缈的名声。我只想要与你一起,共度余生。” 终于,在梁思辙坚定的眼神中,陈婉慢慢沦陷了。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避这份感情,也无法再让梁思辙独自承担这一切。 她毫不犹豫地投入了梁思辙的怀抱,声音虽然还带着些许哽咽,但已经充满了坚定和勇气:“我愿意,无论前方是坦途还是险路,我都愿意与你一起面对。” 二人终于紧紧相拥在了一起,仿佛要将彼此揉进身体里一般。 第125章 求见 真情流露过后,一种莫名的尴尬悄然弥漫在两人之间。 房间内,衣物散落一地,如同他们刚刚经历的情感风暴,凌乱而无序。 陈婉的身上只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皱皱巴巴的外衫,那外衫勉强能遮住她的肌肤,却遮不住她内心的慌乱与羞涩。 而梁思辙,更是全身赤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清晨微凉的空气中,但他的眼神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满足。 陈婉羞涩地闭上了眼睛,脸颊如同被火烧一般通红,她吞吞吐吐地挤出几个字:“你……你先把衣服穿上吧。” 梁思辙见状,目光扫过四周一片狼藉的景象,又低头审视着自己,再抬头望向陈婉那因羞涩而通红的双脸,他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意。 低沉而悦耳的笑声在房间内回荡,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等待与努力都得到了回报。 陈婉听见他的笑声,心中更加慌乱,她娇嗔地推了他一把,声音中带着几分责备与羞涩:“你还笑,快把衣服穿上。” 然而,她的手刚触碰到梁思辙那赤裸而有力的胸膛,就被他紧紧握住,温柔而坚定地拉近了自己。 他的头低了下来,凑近陈婉的耳边,轻声说道:“嫂嫂,别害羞,看着我,嗯?” 陈婉闻言,脸颊上的红晕更甚,仿佛要滴出血来。 她犹豫片刻,最终在梁思辙深情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既有羞涩,也有坚定,还有对梁思辙深深的依恋。 “嫂嫂,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你知道我有多欢喜吗?”梁思辙盯着陈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深情与承诺。 陈婉望着他认真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她回想起这段时间对梁思辙的种种伤害,心中充满了愧疚与自责。她忍不住轻声说道:“对不起……”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梁思辙突如其来的吻打断。他的吻热烈而深情,让陈婉将所有未出口的话语都咽了回去。 那一刻,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只有彼此的世界,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都被抛诸脑后。 一吻毕,陈婉再次感受到了梁思辙身体的火热与激情,她有些害怕地将他轻轻推开,眼中闪烁着不安。 梁思辙见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与失态。他尴尬地松开了陈婉的双手,清了清嗓子,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对不起……嫂嫂……我……” 陈婉故作镇定地坐直了身子,没有再说什么,她默默地拿起床榻上的衣物,开始穿戴起来。 梁思辙见状,也逐渐恢复了理智。他讨好地替陈婉捡起衣物,递到她的手边,一边说道: “婉儿,接下来你什么都不用管,更不要理会旁人的议论和看法。莫要被旁人的闲言碎语影响自己的心情。你只要知道,我会解决好这一切,迎娶你的,好吗?” 听着梁思辙的话,陈婉穿衣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等他说完后,她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信任与坚定:“嗯,我相信你!” 陈婉既然选择了和他在一起,就早已预见了和他在一起要经历些什么,但他都不怕,自己活了两世,难道还会有所畏惧吗? 于是,在晨曦初露的清晨,陈婉趁着天还未完全亮起时,悄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而梁思辙则在这难得的休沐之日一大早便入宫求见景阳帝。 景阳帝刚起身就被一旁守着的小太监告知太傅大人求见。 景阳帝心中一凛,下意识以为朝中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变故,连早膳都顾不上用,便心急如焚地赶往太和殿,一路上龙袍微拂,步履匆匆。 他刚踏入太和殿那庄严巍峨的大门,还未及站稳,就见梁思辙已迅速撩开繁复的衣袍,双膝跪地,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朝着他行了一个庄重的大礼。 这一举动,让景阳帝更加地惊诧不已,他没有立刻落座,反而快步走到了跪倒在地的梁思辙面前,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不解:“爱卿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究竟出了何事?” 梁思辙闻言,却固执地保持着跪姿,未曾有丝毫动摇,他声音虽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有力:“皇上,您昨日提及的赐婚一事,可还作数?” 景阳帝被惊得睁大了眼睛,有些气急地道:“你这么一大早,天未亮就赶来宫中,就只为说这事儿?” “此事对于微臣而言,实乃头等大事。”梁思辙语气依旧平淡,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这让一旁早已习以为常的景阳帝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他三两步上前,坐上了那象征着至高无上地位的龙椅,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这么说,你那位心仪的女子,终于点头答应了?” 梁思辙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大胆,直视着景阳帝那双深邃的眼眸,淡淡说道:“臣有罪,恳请皇上降罪责罚。” 景阳帝见他突然之间请罪,心中更是疑惑丛生,不解地问道:“怎么?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说吧,你究竟有何罪?” 梁思辙深吸一口气,语气恭敬而坚定:“臣已擅自做主,将皇后娘娘赐下的人发卖了出去。” 说到这里,景阳帝的脸色逐渐严肃了起来,“哦?她们犯了何事?” 接着,梁思辙便将高嬷嬷母女给他下药,他和陈婉在一起之事如实地复述了一遍,殊不知,这般惊人的事,即便是高高在上的景阳帝,听闻之后也是瞠目结舌,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好半天时间,他才像找回了自己的思绪一般,“你……是说?你和你的长嫂发生了……那种关系?” 梁思辙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承认道:“是。” “你……你……你,你简直荒唐啊,再是被下药,也不能……不能……” 景阳帝被气得站起身来,走到梁思辙的面前,来回踱步,“你……你府中不是收了一个丫鬟吗?怎么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个丫鬟便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人,臣从未碰过她,所以她才心生怨怼,设下此局。”梁思辙解释道。 景阳帝闻言,更加气恼了起来,“那你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啊,你这事儿要让人知道了,朝中那几个老古董不得追着你弹劾啊?” “所以微臣才斗胆来求见皇上,恳请皇上赐婚,以正名分。”梁思辙一边说着,一边“咚咚”地磕了一个响头。 “赐婚?赐什么婚?”景阳帝满脸不可置信地疑问道,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梁思辙却是一本正经、义正言辞地说道:“自然是微臣和微臣的长嫂之间的赐婚。” “你都说了那是你的长嫂,梁思辙,我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冲你这纲常伦理都不顾的样子,朕斩了你都成,还赐婚,想都不用想!” 景阳帝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梁思辙的鼻子,骂声连连,声音在宫殿中回荡,久久不息。 第126章 自己迎娶 “可事情已然发生,不论因为什么原因,微臣身为七尺男儿,都有责任承担后果,既然皇上不愿赐婚,那微臣就自己娶。” 说着,梁思辙竟毅然决然地站起了身来,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料,景阳帝的反应比预想中还要激烈数倍,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怒喝道: “娶什么娶啊,你难道不清楚她是你的长嫂吗?这纲常伦理,岂能儿戏?你若是真敢开口,这京城上下、街头巷尾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活活淹死! 你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职,还想不想要了?朕原以为你聪明伶俐,是个可造之材,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个是非不分、轻重不明的糊涂蛋!” 景阳帝一番怒斥之后,见梁思辙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老神在在的样子,仿佛丝毫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不由得心中更加气恼。 但片刻之后,他强压下怒火,略微思考了片刻,语气终于有所缓和,道: “这样吧,关于你那长嫂,朕可以破例给她赐封二品诰命,让她在身份上有所尊崇。若将来她有意改嫁,朕再额外赐她一份丰厚的嫁妆,确保她能风光出嫁。 毕竟,她原本也不过是个出身乡野的妇人,能得此殊荣,已是天大的造化。但你梁思辙,必须给朕记清楚了,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那荒谬的娶亲之事,否则,朕绝不轻饶!” 然而,面对景阳帝的妥协与恩赐,梁思辙却并未领情,而是慢悠悠地开口道:“臣也是乡野出身。” 景阳帝似是没想到他掏心掏肺地说了半天,梁思辙竟是这种反应,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解释道: “朕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是朕钦点的太傅,难道真要为一个女人放弃前程?” “若真会走到这一步,微臣愿意。”梁思辙声音澄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的动摇,仿佛早已做好了这个准备。 景阳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如此青睐有加的心腹大臣,竟会因为一个女人,放弃所有的一切,包括那原本光明璀璨的仕途,那尊贵无比的地位。 他怒不可遏地吼道:“简直是冥顽不灵,朽木不可雕也!” 然而,梁思辙却只是淡淡地行了一礼,回道:“既然皇上不答应微臣的请求,那微臣只好自己迎娶她进门了。臣告退。” 说着,他便转身朝着殿外大步走去,没有丝毫的留恋和犹豫。 景阳帝见状,更是怒不可遏,他立刻拾起了桌上的茶杯一把掷了出去,那上好的瓷器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而响亮的破碎声,茶杯也瞬间四分五裂。 他冲着梁思辙的背影大声吼道:“你可别后悔!” 然而,梁思辙却任由景阳帝发泄怒火,头也不回地朝着外面走去,那决绝的背影仿佛在告诉所有人,他已经做好了抛下如今的一切、决绝而去的准备。 梁思辙走后,景阳帝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可是无论他如何发泄,心中的怒火始终难以平息。 于是,他又立刻气冲冲地朝着皇后的宫殿走去。 皇后处,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妃嫔,她们都等着皇后起身给她请安。 大家看着景阳帝一脸怒气地走来,纷纷福身请安,却不敢像以前那样笑着同他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他的霉头。 景阳帝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开口道:“你们先回去吧,朕找皇后有要事相商。” 说着,他便一屁股坐到了主位上,冲着屋里的小宫女问道:“皇后呢?怎么还没出来?” 妃嫔们见状,立刻恭恭敬敬地退下了。然而,她们刚迈出殿门,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对景阳帝如此盛怒的原因充满了浓厚的兴趣,纷纷猜测着其中的缘由。 而王皇后那里,早在景阳帝满面怒气地冲进来时,就有机灵的小丫头过来禀告了。 彼时王皇后也才刚起身,还未梳妆完毕,听闻此事,不由得心中一惊。 她连忙让梳头的宫女简简单单地给她插了两根簪子,便急急忙忙地赶到了正殿,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朕可安不了,都怪你做的好事!”景阳帝见王皇后笑意盈盈地走过来,便气不打一处来,顾不得周围的宫女太监,就开始冲着王皇后发火。 王皇后的笑容在瞬间凝固,仿佛被寒风冻结了一般,待那些机敏的宫女太监们纷纷识趣地退至远处后,她才勉强找回一丝力气,重新在脸上堆砌起那抹惯常的温婉笑容,轻声细语地问道: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臣妾愚钝,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竟惹得皇上如此震怒?” “你还好意思问!你怎么调教的人啊?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往人家府里送?真是脸都丢尽了!这等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景阳帝越骂越生气,一丝面子也没有给王皇后留。 王皇后听得云里雾里的,根本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觉得自己万分的委屈。 “皇上,您即便是要怪臣妾,也要让臣妾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啊?” 景阳帝一听,心中一梗,梁思辙所犯下的那桩丑事,他实在难以启齿,只好含糊其辞地回答道: “还不是你送给梁太傅的那几个下人,简直是胆大包天,竟敢对太傅下药!若他们当初随你一起入宫,岂不是连朕也要遭殃?” 王皇后听得一头雾水,满心疑惑地问道:“下毒?这……这怎么可能?他们为何要对太傅下毒?” 然而,王皇后的疑问景阳帝并没有回答,而是一口否决道:“谁说是下毒了,朕说的是下药,献媚不成,竟敢直接给太傅下药,简直是胆大包天。” 这时,王皇后知道再是辩解,也难消景阳帝心头之愤了,她干脆直接低头认错,企图求得原谅。 “皇上,都怪臣妾,竟然害得太傅无辜受罪,不过,臣妾也是看太傅大人刚进京,府中无人打理,才好心给他送了人,谁知……谁知他们竟有这样恶毒的心思呢,臣妾知错了,太傅大人没事吧?” 王皇后一番认错,景阳帝心中的怒气稍减,但随即又想到梁思辙与其长嫂之事,心头再次燃起熊熊怒火。 他心中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可知道,正是因为你送去的这些刁奴,害得梁太傅中了他们的奸计,以至于不得不与梁大夫人……行了那等不堪之事。你说说,这等丑事,该如何收场?” 景阳帝将难题抛给王皇后,看着她那张比自己还要震惊的脸庞,心中总算有了几分快意。 王皇后闻言,彻底失去了平日里作为一国之母应有的端庄与沉稳,双眼瞪得滚圆,满脸愕然,半晌才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这……这……这如何是好?” 景阳帝却不再理会她的失态,站起身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威严,淡淡地说道:“既然祸端是你闯下的,那便由你来解决吧。” 言罢,他大步流星地离去,只留下一脸茫然与无助的王皇后在原地。 第127章 拒绝 而另一边的梁思辙,出了宫门以后,便径直回了府,还未等他去见陈婉,齐邕便再次找上了门。 这次,他是来告别的,齐柠菀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他不能带着她长久住在京城,况且,他也决心回到苏州,苦读诗书,明年下场取得功名后,便来迎娶陈婉。 他和齐柠菀入了梁府后,便分开了,齐柠菀去了陈婉处,齐邕则来寻梁思辙。 齐邕见到梁思辙后,竟觉得他今日的态度极其的和缓,这般的不正常让齐邕稀奇不已,“思辙兄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怎么今日看起来心情这么好。” 然而,梁思辙并未如往常般回应他的打趣,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没有,齐兄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齐邕闻言,轻叹一声,将即将离开京城的决定托盘而出,“哦,我和菀娘决定回苏州了,特地来与你们道别。思辙兄,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说到这里,齐邕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似乎在等待着梁思辙的某种承诺。 岂料,梁思辙听后,眼神瞬间变得坚定而深邃,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紧紧盯着齐邕的眼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齐兄,这事儿,恐怕我无法答应。” 齐邕万万没想到,自己再次遭到了梁思辙的拒绝,心中的恼怒不禁油然而生,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为何不行?你别忘了你说过的话!”齐邕的心里下意识地认为他们二人早已因为此事达成了共识。 面对齐邕的质问,梁思辙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但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不能退缩,更不能隐瞒。 于是,他缓缓开口,将心中的秘密和盘托出:“因为,我也心悦她。我对她的感情,不比你的少!”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齐邕的心上。 他万万没想到,一向以端方自律着称的梁思辙,竟然也会有这样违背纲常伦理的行为。 震惊过后,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与不解,齐邕的声音颤抖着:“你……那可是你的嫂嫂啊!你怎能有如此荒唐的念头?” 梁思辙闻言,直视着齐邕道:“那又如何?若抛开这些身份与束缚,我与你,又有何不同?” “你抛得开吗?你如何能抛开这些身份与束缚?她就是你的嫂嫂!”齐邕气得开始在屋内焦急地踱步,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沙哑。 “你太自私了,你可曾问过她的想法?她可愿意与你一起背负这千古骂名,承受这世间的冷眼与唾弃?”齐邕怒吼着,仿佛要将心中的不满与愤怒全部倾泻而出。 然而,还未等齐邕的话说完,却听梁思辙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与坚定:“倘若她也愿意呢?倘若她同样对我心有所属,愿意与我共同面对这一切呢?” 齐邕的话顿时戛然而止,他沉默了下来,仿佛被梁思辙的话击中了要害,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更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喃喃自语道:“那你为何不早说?看着我深陷其中,很好玩吗?你让我如何面对这一切?” 梁思辙闻言,语气难得的柔和了下来,他带着一丝歉意说道:“齐兄,对不住,我也挣扎了很久,只是……终究是情难自禁。这事儿,的确是我对不起你。” 齐邕再次陷入了沉默,他的心头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让他喘不过气来,心头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失落与沮丧。 他当然知道,无论是在学识还是才华上,他都远远比不上梁思辙。从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就连在这份感情中,他也同样败得一塌糊涂。 他的心情已经跌到了谷底,饶是他早已经无数次接受过自己没有梁思辙优秀的事实,但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是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孤独而无助。 最终,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听梁思辙解释,只是失魂落魄地朝着外面走去。 他站在梁府的大门口,静静地等待着齐柠菀的到来,心中充满了迷茫与痛苦。 而另一边,陈婉对于齐柠菀明里暗里的暗示,终于决定不再逃避。 她明白,若再含糊其辞,只会让齐柠菀误会更深,也会给齐邕带来更大的伤害。 于是,她鼓足勇气,直视着齐柠菀的眼睛,诚恳地说道: “菀娘,你哥哥是个好男儿,他值得拥有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优秀女子。我真心祝愿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若将来他大婚,我定会亲自上门讨一杯喜酒喝。” “陈姐姐你……”齐柠菀目露疑惑地看着陈婉,仿佛要试探她话中的真实性。 陈婉却朝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严肃而又认真地再次表达了她的想法。 齐柠菀闻言,不由得沉默了下来。她原以为,自己未能嫁给梁大哥,哥哥或许能娶到陈姐姐,也算是一种慰藉。 可如今,陈姐姐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的希望之火。 她的心中也情不自禁开始难过了起来,一时间,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齐柠菀才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同陈婉告了别,陈婉站起身,一直将她送到了大门口。 二人走到门口时,远远就看到了魂不守舍的齐邕。 这让齐柠菀更加担忧不已,她侧过身同陈婉说道:“陈姐姐,不用送了,下次来京城时我再来看你。” 陈婉也看见了不远处的齐邕,于是,她顺着齐柠菀的话停下了脚步,目送着她朝着齐邕走去。 齐柠菀走到齐邕跟前,低声喊了一句“哥哥”,齐邕这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抬眼望见了齐柠菀身后的陈婉。 他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了陈婉,只见她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目光平和而温柔。 这一刻,齐邕的泪水仿佛快要夺眶而出。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随即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而他转过身的那一刻,眼角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悄然滑落,滴落在青石板上,瞬间消失不见。 第128章 选择 自打景阳帝在王皇后的凤仪宫大发雷霆并且留下一句让她处理的话后,王皇后便开始焦虑不安。 她先是和自己的奶娘抱怨着高嬷嬷等人的大胆和愚蠢,又开始焦虑自己要如何处理这个棘手的事情。 “嬷嬷,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我可是好心好意,谁知道她们会如此大胆,还有这太傅大人也真是的,府中那么多女子,你说他和谁不好,现在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竟叫我来收拾。” 只有在奶娘这里,王皇后才敢卸下防备,有片刻的休憩,说出这样大胆而真实的心声。 她虽贵为皇后,却因尚无子嗣,后位并不稳固,平日里不得不谨言慎行,尽量维持着自己端庄威严的一面,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与失态。 一番痛快淋漓的抱怨之后,王皇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思考起对策,揣测起景阳帝的深意来,“嬷嬷,你说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奶娘闻言,轻轻拍了拍王皇后的手背,以示安抚:“娘娘,你莫要着急,依老奴看,皇上这么生气,定是也对此事感到十分恼怒。 你想想看,皇上对太傅大人是何等的看重,当初为了让他当上太傅,可是力排众议,不惜与朝中大臣们据理力争。 可如今太傅大人却做出这样的丑事,皇上生气也是正常的。你可别因此恼了皇上,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不过,”奶娘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皇上这般生气却没有立刻处置太傅大人,可见对他还是不一般的。 毕竟这太傅大人的官位可是皇上拍桌子、费尽心机争来的,若是这丑事传出来,皇上的面上也无光啊。 所以,老奴猜测,皇上是想让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保全了太傅大人的颜面,也维护了皇家的威严。” 王皇后闻言,双眸微闭,陷入了沉思。 次日一早,梁思辙刚刚上朝,宫中就来了人接陈婉入宫,说是皇后娘娘召见,陈婉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就被皇后宫里的人请进了宫。 陈婉走在静谧的深宫中,心中暗暗猜测着皇后见她的用意,此时此刻,她还不知当今最尊贵的两人都已经知道了她和梁思辙的事,还在心中暗自盘算着若是皇后提及梁思辙的婚事,要如何拒绝。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到达凤仪宫后,陈婉冲着刚刚在上的王皇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 “免礼吧,来人啊,给梁大夫人赐座。”王皇后和蔼地让陈婉起了身,但目光却仍然紧紧盯着陈婉,仿佛要看穿她一般。 陈婉只感觉王皇后望过来的视线充满着打量的意味,让人如芒在背,她的心中不禁升起几分疑惑来。 片刻后,王皇后才收回了紧盯着陈婉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她在心中暗自想到:难怪这太傅大人府中这么多女子不选,偏偏和这个长嫂混在了一块。这陈婉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气质温婉、容貌出众,只可惜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真是命运弄人。 “梁大夫人,来京城可还习惯?”王皇后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柔和而亲切。 因着心中还装着事儿,陈婉的回答显得有些僵硬与敷衍:“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妾身还算是习惯。” 然而,王皇后却并未在意她的回答,她的心中也在盘算着如何开口。 二人又闲聊了许久,气氛看似融洽而和谐,实则暗流涌动。 终于,王皇后话锋一转,直奔主题:“梁大夫人,你如今也算是在梁家熬出了头,可有想过为自己寻个好的归宿,改嫁他人?” 陈婉闻言,心中猛地一颤,仿佛被雷击中,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她万万没想到,王皇后竟然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作答。 王皇后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她似乎早已料到陈婉的反应,开口解释道: “梁大夫人,你在梁家这些年辛苦操劳,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毕竟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劝慰,几分真诚,仿佛真的在为陈婉的未来着想。 见陈婉仍旧沉浸在震惊之中,王皇后又补充道:“梁大夫人,你可别害羞。咱们大雍朝风气开放,和离再嫁的女子比比皆是,更何况你是丧夫呢。 皇上对咱们太傅大人可是青睐有加,你又是梁府的大功臣,本宫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你。 这样吧,本宫已经替你物色了几个夫婿人选,都是品性端正、家世显赫之人,你看看,若是有合适的,本宫亲自给你赐婚,必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陈婉也算是多活了一世的人,若是再听不出来王皇后的意思,那她也算是白活了。 王皇后怕是已经知道了她与小叔的事,在逼着她改嫁,保全小叔呢。 可如今,她既已和小叔互通心意,她又怎么会轻易妥协呢,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大殿上,脑海中飞速盘算着该如何拒绝。 紧接着,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而有力:“皇后娘娘的厚爱,妾身感激不尽。但改嫁之事,妾身从未想过,还请皇后娘娘体谅妾身。” 王皇后一听,瞬间变了脸色,她的目光变得冰冷而锐利,“哦?梁大夫人可是对本宫亲自挑选的人选不满意?还是说,梁大夫人这是有了更好的人选? 要我说,这人啊,还是得知足,若是去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最终只会是自取其辱。”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几分警告,仿佛已经看穿了陈婉的心思。 陈婉心中一紧,但她仍旧保持着镇定,正当她想要再次开口时,却见一个小丫鬟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附耳在王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皇后的眉头微微一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道:“梁大夫人,本宫今日的建议,你回去好好想想,现在若是答应,倒还有选择的余地,若是晚了……怕就由不得你选择了。” 陈婉闻言,心中更加明白王皇后的威胁之意,她微微欠身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决绝: “皇后娘娘的吩咐,妾身自当铭记于心。只是改嫁之事,妾身实难从命。” 说完,她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了出去,那决绝的背影与那日梁思辙从太和殿出来时如出一辙,都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坚韧。 陈婉出去后,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慢慢地朝外走去,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岂料,刚走出宫门,就看见身着朝服,气质卓然,风度翩翩的梁思辙笔直地站在宫门口等着她。 第129章 直接成婚 小叔?你怎么会在这里?”一看见风度翩翩、芝兰玉树的梁思辙,陈婉的脸上不由自主地绽放出粲然一笑。 方才在王皇后那里所受到的威胁与压迫,也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所融化,统统被她抛诸脑后了。 而梁思辙终于又见到了陈婉那如花儿般绽放的嫣然笑意,他那平日里总是冰若寒霜的脸庞,此刻也因这抹笑容而变得柔和了几分,眼中更是流露出无尽的温柔与关切。 “我在等嫂嫂呢,皇后娘娘找嫂嫂究竟所为何事?她有没有为难你?”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焦急与担忧,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生怕陈婉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更怕她会因为王皇后的一番话而心生动摇。 陈婉望着梁思辙那满是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瞬间便明白了为何王皇后会如此迅速地放她出来,她的眼睛里映着梁思辙挺拔的身影,那眼神里充满了甜蜜与依赖,仿佛要溢出蜜来一般。 “小叔,咱们还是先回家吧,回去后我再慢慢跟你说。” 陈婉没有直接回答梁思辙的问题,但那双充满甜蜜的眼睛已经足以让梁思辙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二人一路回到了梁府,陈婉才将今日在凤仪宫所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梁思辙。 听完陈婉的叙述后,梁思辙的面色渐渐暗沉了下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心疼与愤怒。 他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陈婉,欲言又止道:“嫂嫂,你……” “我当然是拒绝了啊。”陈婉故作轻松地打断了梁思辙的话,脸上仍然挂着微笑啊。 “我既已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改变的,哪怕是……抗旨不尊。”虽然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坚定与决绝,但听到梁思辙的耳里,却满是心酸与难过。 沉默片刻后,他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陈婉,郑重其事地说道:“嫂嫂,我们直接成婚吧!” 饶是陈婉心里对二人的未来充满希望,听到这也不由得大吃一惊,“这……这怎么可以?” 梁思辙扶着陈婉的胳膊,坚定地说道,“嫂嫂,我已经将伯母和青兄弟都接来了京城,不日就会到达,到那时,我亲自去说服他们。 婚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上无高堂,我们要想成婚,只需征得伯母和青兄弟的同意,只要他们同意,我们在一起就是名正言顺的。” 陈婉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决定,就听见梁思辙将刘氏和陈青接来的消息,她瞬间睁大了眼睛,仿佛对这个消息更加的不可思议。 梁思辙看出了陈婉眼中的顾虑和不安,他轻声安慰道:“婉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有委屈。但事情已经过去了,等这事儿结束了,若你能原谅他们,我们就继续来往。 若你不想再见到他们,我就将他们送回苏州去,好吗?”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温柔与理解,仿佛能够抚平陈婉心中的所有创伤。 陈婉望着梁思辙认真的眼神和坚定的态度,终于犹豫着点了点头,似是认同了梁思辙的话。 然而她的心中仍然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婉儿。”梁思辙打断了她的话,目光坚定而温柔地说道,“我们梁府娶亲,又同谁相关呢?旁人要议论就让他们议论好了。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彼此信任就足够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梁府中的下人是最先察觉出这事儿的不对劲来的。 虽然梁思辙和陈婉这两个梁府中的正经主子都没有透露过任何消息,但梁思辙竟开始安排管家准备起成亲的事宜来。这事儿就足够让府中众人议论纷纷、猜测不已了。 大家心中都是诧异不已、疑惑重重。 既没有说是哪家闺秀、也没有听说何时定的亲,就这么突然开始准备成亲的东西了。 一时间,梁府中充满了各种流言蜚语和猜测议论。 有好事的下人忍不住,甚至已经向这两日满面春风的阿弥和红穗打听起消息来,企图知道这梁府未来的女主子到底是谁。 然而,红穗虽然替自家大夫人开心,但也深知这桩婚事对于自家大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知道这事儿不宜高调地公之于众,因而被问及此事时,她总是笑而不答,神秘莫测的样子让府中的人更加摸不着头脑。 至于阿弥,他向来就不多话,即便是心中藏着再大的秘密,也不会轻易透露给外人。 因此,即便是他知道这桩婚事的详情,在没有得到梁思辙允许前,他也只是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就这样,虽然成亲的对象还不知道是谁,但梁太傅要成亲的消息却像是一阵风,迅速吹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是街头巷尾的小贩,还是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都在议论着这件大事。 然而,传了半天,大家都只是知道梁太傅要成亲了,至于娶的是哪家的姑娘,竟没有一个人知晓。 这更加激发了人们的好奇心与八卦心理,各种猜测与传言也随之而起。 有的说是京城某位名门望族的小姐;有的说是边疆某位将领的千金;还有的说是梁太傅在漳州时结识的才女……这些传言五花八门、层出不穷,让京城的人们议论得更加起劲。 正当京城流言四起时,景阳帝也很快听到了风声。 他没有想到,梁思辙竟敢这样的大胆,直接开始筹备婚礼。 这一日,刚刚散朝之时,他正想叫上打算离开的梁思辙臭骂一顿,却听见已经有八卦心极重的官员忍不住开口询问他了。 “太傅大人,听说大人喜事将近,不知新娘是哪家的千金啊?”这话一出,原本要离开的同僚们也渐渐停住了脚步,伸长了耳朵,打算探听这个让整个京城都好奇不已的消息。 景阳帝心中一紧,正要阻止,却听得梁思辙高声回答道:“正是家中寡嫂,大哥早丧,她这些年为梁府日夜操劳,颇为不易,我欲娶她为妻,共度此生。” 第130章 反对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在场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下巴几乎要惊掉在地。 那些原本已涌至唇边,准备脱口而出的恭贺之词,在瞬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整齐划一地又咽回了肚里。 整个大殿内,气氛骤然凝固,时间仿佛静止,只剩下众人面面相觑时,眼神中交织的震惊与不解。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回过神来,眉头紧锁,正欲大声呵斥,想要表达心中的不满与不解:“这怎么可以……简直是荒唐至极!” 岂料,话刚一出口,就被居高临下目睹了一切的景阳帝大声中断了,他以一种不容反驳的口吻说道:“梁爱卿,随朕来吧,有几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朕需亲自向你问询。” 然而,即便是皇帝的开口,也未能立即平息这场风波。 大殿之内,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可真是有伤风化,世间怎会有如此悖逆伦常之事,竟然要娶自己的寡嫂为妻?”一位大臣摇头叹息,语气中满是痛心疾首。 “是啊,太傅大人平日里看着聪明绝顶,怎么在这等大事上却如此糊涂?说是寡嫂不易,但哪个丧夫的女子不是这样过来的,将来让自己的儿子为她养老送终不就好了,何必搭上自己的前程与名声呢?” 另一位大臣附和道,言语间透露出对梁思辙的浓浓不满。 诸如此类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在整个大殿中涌动,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然而,置身于这舆论漩涡中心的梁思辙,却似乎完全不为所动。 他神色平静,步履从容,在众人或惊讶、或指责的目光注视下,毫不迟疑地跟随着景阳帝,朝着太和殿的方向缓缓行去。 然而,刚一走出众人的视线范围,景阳帝的脸色便瞬间阴沉下来,怒意难掩。 他紧咬着牙关,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终于忍不住开口训斥道: “梁思辙,你简直是愚不可及!朕看你这太傅之位,是坐得太过轻松,以至于说话做事全然不过脑子! 这天下之大,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女子,非得让你去娶一个孀妇,置礼法于不顾,陷自己于不义之地吗?” “皇上,您错了,我若污了女子清白不娶,那才是陷自己于不义之地。”梁思辙语气平静的反驳道。 景阳帝被梁思辙的反驳气得血气上涌,他怒气冲冲地指着梁思辙说道: “谁又知道你那等事了,世人只知道你不顾纲常伦理,做出这等悖逆之事,哪管你因何缘由?” 面对景阳帝的训斥,梁思辙并未露出丝毫慌张之色,他大胆地直视着景阳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只要皇上知道就可以了,至于旁人理解与否,我为何要在意?” 梁思辙这一番大胆而又无畏的发言,仿佛正中景阳帝的心坎,他的怒气虽然依旧存在,但明显减轻了许多。 然而,他并未因此妥协,而是继续说道: “朕知道有何用,这大雍朝的百姓能知道吗?他们理解吗?你梁思辙,如今已非昔日那个籍籍无名的书生,而是肩负重任的当朝太傅。 你的每一个决策,每一个举动,都将如同被放大镜审视一般,被无限放大,成为众人效仿的楷模或是批判的靶子。 更甚者,你的言行举止,将镌刻于史册,成为后世评判你功过是非的依据。” “微臣自然知晓这些道理,但微臣的职责与追求,只是国家的稳固与民众的安宁,天下的繁荣与欢乐。 这并不代表微臣要被这身份与地位所束缚和绑架,微臣的个人生活,也要按照众人的意愿去安排。” 梁思辙挺直了脊梁,神情严肃而坚定地说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屈不挠的光芒,仿佛即使面对再大的风浪,也绝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心。 景阳帝对此却只是投以痛心疾首的目光,仿佛是在看待一个执迷不悟的孩子,他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哼,你若如此固执己见,那便拭目以待吧,看看当你失去民心之时,你这太傅之位还能否坐得安稳。”言罢,他愤怒地甩袖而去。 而景阳帝将梁思辙带走之后,大殿内的官员们瞬间更加活跃了起来,他们议论纷纷,比那街头巷尾热衷于八卦的妇人还要兴奋几分,带着对这件事的种种猜测与好奇,一路热议着回到了各自的府邸。 于是,还不到晌午,梁思辙要迎娶自己寡嫂的消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京城。 相反,梁府的下人反而是最后知道这消息的人。 对于外界的流言蜚语,陈婉或许还未能耳闻,但府中下人态度的微妙变化,她却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自那日起,每当府中下人望向她时,眼神中都不再是往日的恭敬与低眉顺眼,而是多了几分审视与揣测,甚至偶尔还能捕捉到一丝鄙夷的光芒。 陈婉倒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些反应,面对大家的各色目光,她仍是泰然自若地做着自己的事。 偶有大胆些的下人趁着她不注意时,开始明目张胆地抬头看她,她也只是淡淡地回望过去,没有丝毫的躲闪和畏惧,倒让偷看之人吓得立马低下了头。 然而,陈婉的淡然并没有消除众人的好奇之心,反而引来了更多的猜测和争议,私下里,各种流言四起。 甚至有人恶意揣测,是梁大夫人担心太傅大人娶妻后自己在梁府的地位不保,因此故意设计勾引了他,企图以此稳固自己的地位。 这些无端的谣言,如同无形的利刃,悄然在梁府内外蔓延开来。 而自那日起,京城的风向标似乎一夜之间发生了巨变。 弹劾梁思辙的折子如同春日里漫天飞舞的花瓣,纷纷扬扬地摆满了景阳帝的御桌,每一份折子都充斥着朝臣们的愤怒与不满。 不仅如此,在朝堂之上,那些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官员们,也开始直言不讳地指责和反对梁思辙这一违背伦理道德的举动,言辞之激烈,前所未有。 这其中,又以御史大夫苏仲义的反应最为激烈。他作为两朝老臣,直接在朝堂之上,面对着满朝文武,痛心疾首地斥责此事,言辞犀利如剑,直指梁思辙与陈婉,甚至要求皇上降下旨意,阻止这场婚事。 苏仲义的这一举动,无疑将这场风波推向了高潮,也让整个京城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动之中。 第131章 集体请愿 整个朝野都为之震动,每日上朝之时,除了处理那些日常政务外,最为瞩目的便是所有的官员们齐心协力,一同声讨梁思辙的行径。 整个朝堂的氛围,喧嚣异常,争吵声、议论声此起彼伏,热闹得简直如同喧嚣嘈杂的菜市场一般,失去了往日的庄重与肃穆。 “皇上啊,这可真是伤风败俗、有违天理之事啊!倘若任由其发展下去,我大雍朝的纲常伦理、礼义廉耻何在啊? 此事若不严加制止,恐怕会遗祸无穷啊!”一位老臣痛心疾首地说道,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是啊,皇上!太傅大人此举实在是不妥至极!他怎么能做出娶自己寡嫂这种有悖人伦的事情来呢? 依微臣之见,就应该立刻下旨,不但不能准许他们二人成亲,还得对其施以严厉的惩戒,以正视听、以儆效尤!”另一位大臣也义愤填膺地附和道,他的脸上满是愤慨之色。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任凭大殿上的官员们如何义愤填膺、争论不休,那景阳帝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与沉默。 他既没有出言阻止那些激烈的争论,也没有说过任何赞同或反对的话,就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在被人吵得实在没有办法时,他也只是象征性地敷衍几句,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语将此事搪塞过去,始终不肯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 而当事人梁思辙,更是冷静得如同大家说的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无论大家如何指责、如何谩骂,他都始终站在那里,神色平静如水,仿佛那些指责与谩骂都与他无关似的,完全不为所动。 却原来,任凭大家说得如何难听、如何刻薄,都没有入过他的耳。 他的思绪早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满心满眼都是怎样将这个婚礼办得盛大而隆重,怎样让陈婉幸福地嫁给自己,不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起了婚礼的种种细节:在这京城里要上哪儿去弄到一对儿象征着忠贞不渝的大雁作为信物?成亲后要生几个孩子?是要男孩还是女孩?是要让他们学习诗书礼仪还是武艺骑射? 诸如此类的事情,他都已经开始在心中默默计划着、憧憬着了。 众人看他一副心不在焉、完全不把大家的指责当回事的样子,更是恼火了,他们觉得梁思辙简直就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到了极点。 御史大夫苏仲义更是忍无可忍,他以前甚至还觉得这个年轻人谦逊有礼,曾动过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的念头。 如今一看,还是夫人有远见,想到这里,他猛地一下跪了下去,他这一跪,让原本喧嚣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皇上,微臣斗胆进言,太傅大人梁思辙若一意孤行,执意要迎娶其寡嫂,此举无疑是置我大雍朝数百年来的礼仪伦理于不顾,视朝纲如无物。 如此行径,不仅玷污了太傅一职的尊贵与神圣,更让天下士子寒心,百姓议论纷纷。 试问,一个连最基本的人伦道德都无法坚守之人,又如何能配得上百官之首的高位,又如何能继续为大雍朝的繁荣昌盛效力? 微臣恳请皇上,为了维护朝纲之清明,为了警示后来者,务必废黜太傅梁思辙,以正视听,以安民心。” 苏仲义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字字铿锵,句句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梁思辙行为的愤怒。 身后的众官员,目睹苏仲义的坚决态度,纷纷响应,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整个大殿瞬间被一片跪伏的身影填满。 “臣附议,梁思辙之举实乃有违天理人伦,应即刻罢黜!”“臣亦附议,望皇上明察秋毫,以正朝纲!”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彰显出群臣对此事的强烈不满。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集体请愿,梁思辙终于从沉思中惊醒,但他的脸上并未显露出丝毫的慌乱与恐惧,反而以一种超乎常人的冷静与淡然,直视着高高在上的景阳帝。 众官员见景阳帝迟迟未发一言,心中焦急,再次齐声恳求:“恳请皇上速下旨意,废黜太傅梁思辙,以正乾坤,以安天下!” 他们的声音整齐而坚定,如同经过千百次演练,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绝。 然而,没有看出梁思辙任何眼神波动的景阳帝却突然站起身来,撂下一句“这不是还没娶吗?你们急什么?等他真娶了再说吧。”就匆匆离开了大殿。 他的身影在众人的视线中渐行渐远,留下了一地的惊愕。 众人虽然有些失落和无奈,但还是听出了景阳帝对于此事的态度,他也并不赞同梁思辙的所作所为。 而梁思辙,则在景阳帝走后,便泰然自若地走出了大殿。他的步伐稳健而从容,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他的心中还在想着按照时间推算,刘氏和陈青应该快到京城了,他终于离成亲又要近一步了。 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和陈婉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画面。 而另一边,陈婉虽然不至于因为众人异样的眼光和议论就生气愤怒,但也高兴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但她却因一封信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信是苏锦琳送过来的,她已经快到临盆之日了,所以不能亲自过来,听说了梁思辙和陈婉的事,特意写了一封信让人送了过来。 信一展开,陈婉就被她字里行间的打趣逗乐了,“陈姐姐,原来,那位被高岭之花太傅大人倾慕的奇女子,就是你啊,你可害得我好一番猜测……” 陈婉一字一句地读完了整封信,不禁也像苏锦琳当初一样,发出了温暖而甜蜜的微笑。 原来,苏锦琳在得知此事以后,除了震惊以外,竟从未觉得此事有任何的不妥,她再次向陈婉传达了她真爱至上的言论,也真心的祝福他们。 “婉儿,何事让你笑得如此开怀?”梁思辙刚刚走进陈婉的书房,便看见她展颜一笑。 这段日子,虽然陈婉不说,但梁思辙也能感受到她其实没有那么轻松,他的心里满是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只想快些将她娶回家,让这事儿早点尘埃落定。 第132章 劝说 “小……你……你怎么来了?”陈婉脸上的温婉笑意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像是被晨露滋润过的花朵,绽放得更加甜蜜而动人。 两人互通心意不久,她见到他时,就如同刚及笈的少女一般,总有一些害羞和不知所措,让她不自觉地垂下了眼帘,脸颊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梁思辙见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三两步就走到了陈婉的身边,语气温和而宠溺地问道:“婉儿在看信?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陈婉轻轻一笑,将手中苏锦琳的来信微微收了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让梁思辙看到信中的内容,然后轻声答道: “嗯,是锦琳妹妹的信。你在朝堂上……是不是又被那些大臣为难了?”说着,她的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关切与心疼。 梁思辙轻轻摇了摇头,颇有些无所谓地回答道:“无碍,不过是些老生常谈的说辞罢了,我不听就是了,婉儿不必为此担忧。” 说罢,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陈婉简单而朴素的发饰上。 “可……他们真的没有为难你吗?”陈婉显然没有相信他的轻松说辞,她继续追问道。 苏锦琳在信中已经详细告诉了她,朝臣们对梁思辙的反对之声有多么强烈,每日都围绕着这件事对他进行抨击。 想到这些,陈婉的目光中难掩心疼与忧虑。 虽然苏锦琳已经在信中承诺会回家说服自己的父亲,但这么多反对的声音,哪里是说服一个人就能平息的呢? 然而,梁思辙却从未因为这些外界的声音而动摇过自己的决心。 在他看来,婚姻是他自己的私事,他迎娶的是何人,无论是寡妇还是高门贵女,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都与他人无关。 旁人的眼光和议论,从来都不是他行为的标准和准则。 但对于陈婉的担忧,他只能报以温柔的微笑和坚定的眼神,告诉她:“婉儿,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与此同时,苏锦琳在送完信后,心中依然放心不下。 她不顾小宋氏和罗均善的劝阻,坚持要大着肚子回到苏府,亲自劝说自己的父亲苏仲义。 苏府内,苏仲义正和宋氏感叹着:“夫人啊,我真是看走眼了。 那梁思辙看起来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没想到也是个道貌岸然之辈。幸好咱们没有把锦琳嫁给他,否则咱们的女儿可就要受委屈了。” 宋氏对于梁思辙要迎娶陈婉的事情也早有耳闻。她曾与陈婉有过接触,对陈婉的印象很是不错。 她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一个端庄识大体、温柔贤淑的女子,怎么会任由自己的小叔子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 不过,宋氏向来注重规矩和礼数。虽然她心中并不赞同梁思辙的做法,但也从未和其他夫人一起议论过此事。 此刻听闻丈夫的抱怨,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然而,就在这时,下人突然通报说姑娘回来了。 苏仲义和宋氏都是一惊,要知道苏锦琳马上就要临盆了,怎么会突然归家呢? 宋氏更是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迎去。她生怕苏锦琳有什么闪失,毕竟孕妇的身体可是马虎不得。 苏仲义虽然没有像宋氏那样迎上去,但也在屋内焦急地踱起步来,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怎么好端端地回来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派个人回来给我们说一声就行了啊。” 宋氏远远地就看到了苏锦琳高高隆起的肚子,她一边快步迎上前去一边焦急地说道。 苏锦琳任由罗均善和宋氏一人一边扶着,“娘,父亲呢?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宋氏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屋里走,回答道:“在屋里呢,你找他何事?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了?还是快些进屋休息吧。” 苏锦琳却摇了摇头,坚持要去找苏仲义。她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必须亲自跟父亲说清楚才行。 于是,她慢悠悠地朝着屋子里走去,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说服父亲改变对此事的看法。 等到了房间,宋氏扶着她坐下身来,她才慢慢开口,却又开门见山道:“父亲,听闻您反对太傅大人迎娶寡嫂之事。” 苏仲义闻言,微微愣了愣,原本担忧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这不是你一个闺阁女子应当插手的事情。”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父亲,太傅大人不过是迎娶他的寡嫂,他们二人,一个未娶,一个丧夫,有何不可呢?”苏锦琳急急地解释道。 苏仲义听后,脸色更加凝重,他义正言辞地反驳道:“此举有违礼义廉耻,乱了伦理纲常,若此等伤风败俗之事都能被容忍,那将是我大雍朝的耻辱,绝对不可!” 苏锦琳闻言,有些着急了起来,她正欲起身与父亲辩驳,罗均善却在一旁轻轻按住了她,“夫人别着急,你喝口水,我来跟岳父大人说。” 说着,他便站起身,朝着苏仲义鞠了一躬,而后轻声道:“岳父大人,太傅大人此举虽有不妥,但梁大夫人守寡多年,又为梁府劳心劳力,太傅大人感念其恩,想要以婚姻作为报答,也属人之常情。再者,这毕竟是太傅大人的家务事……” 岂料,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苏仲义愤怒地打断,“他身为百官之首,其一言一行皆应为天下万民之表率,他的私事岂能简单视为家事? 说什么报恩,我看这是赤裸裸的恩将仇报!若此事成了,往后还有谁敢与那梁大夫人交往?”苏仲义越说越激动,甚至已站起身,言语间充满了对梁思辙此举的强烈不满与谴责。 宋氏眼见着二人越说越激动,苏锦琳更是拖着个大肚子想要起身反驳,她吓得连忙上前安抚: “行了行了,你们都别争了,这不过是别人家的事儿,咱们何必这么大动干戈?锦琳还大着肚子呢,别气坏了身子。” 然而,宋氏的话并没有平息这场争论,苏锦琳依旧坚持坐着反驳道: “我,我就要和她来往,父亲,您也太过迂腐了些。倘若那女子换做是女儿,您也忍心让女儿这般被阻拦针对吗?” 苏仲义却大义凛然地说道:“若真是你,我也绝不会允许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不能让世人戳着我们苏家人的脊梁骨说闲话。” 苏锦琳闻言,心中一阵梗塞,正要起身说话,却突然感觉肚子一阵剧痛,腿间也传来一阵湿意。 一旁的几人见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立刻紧张地围了上来。 罗均善焦急地问道:“锦琳,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锦琳还未及开口,宋氏就已经看出了不对劲,她立刻高声吩咐道:“快……快去请稳婆来,锦琳这是要生了!” 说着,宋氏和罗均善二人就要扶着苏锦琳往内室走去。 岂料,苏锦琳却固执地不肯挪动脚步,她强忍着疼痛,望着苏仲义,痛苦地喊道:“父亲……” 宋氏连忙安慰道:“锦琳乖啊,咱们先进去生孩子,其他的事情等会儿再说。” 然而,苏锦琳却依然倔强地望着苏仲义,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祈求,显然是不肯轻易放弃。 宋氏见状,咬咬牙,对着苏仲义高声呵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固执己见,难道你就不想看到你的外孙平安出世吗?你还不答应锦琳,让她安心生产!” 苏仲义还是黑着一张脸,并不说话,宋氏再也忍不住,走过去推了他一把,低声道,“赶紧答应啊。” 苏仲义的脸色依旧阴沉,仿佛一块乌云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背过身去,低声道:“我最多不再反对,但却不会阻拦他人反对。” 宋氏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苏仲义这已经算是妥协了。 她连忙走过去,扶着苏锦琳,苏锦琳见父亲终于妥协,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这才任由着罗均善扶着进入了内室。 第133章 破灭 这日过后,朝堂上依旧吵吵嚷嚷,但苏仲义却不再开口,但他也从不曾说出任何赞同的话,只是任由其余的官员每日痛批梁思辙。 梁思辙依旧不痛不痒,他一直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成亲之事,也在等待着刘氏和陈青的到来。 好在没过几日,刘氏和陈青就坐着马车来到了京城,这次入京,他们根本就没告诉陈父,是偷偷出来的,不然以他的性子,定要胡搅蛮缠,攀上梁家。 他们到达京城时,是梁思辙亲自去接的,虽是梁府正经的亲家,却从来不曾亲密的来往,就连梁思辙,也仅仅是在梁思轶和陈婉大婚那日,见过他们二人一面。 因而见面时,气氛隐约有些沉闷与尴尬 “伯母,你们一路辛苦了,可还安好?”梁思辙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诚挚与关切。 刘氏闻言,连忙点头回应:“好,好,好。婉儿呢?她……她还好吗?”说到这里,刘氏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梁思辙只是让人简单地告诉他们,陈婉即将改嫁,让他们来送她出嫁,其余的事情则一概没有提及。 为了顾及陈婉的心情,梁思辙并没有直接将他们带回太傅府,而是选择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小院子。 他打算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他们交代清楚,求得他们的支持与理解。 刘氏和陈青对于陈婉改嫁一事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他们深知自己已经亏欠了陈婉太多,如今她正值青春年华,若是要让她忍受一辈子的孤独,那他们心中更是会感到愧疚难安。 但他们也知道,陈婉心里有怨,因而对于梁思辙没有带他们回梁府,反而来到了一个小院子,他们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却并没有多问什么,而是安安静静地跟在梁思辙的身后。 等进了屋子后,梁思辙才将此事娓娓道来,并且真诚的鞠躬道,“伯母,我是真心的,恳请您同意将婉儿嫁给我。” 刘氏和陈青闻言,面面相觑,显然没有从此事中回过神来,片刻后回过神来,他们也迟迟没有开口。 最终还是陈青见气氛尴尬了起来,率先出声道,“梁大人,我姐姐的意思呢?” 梁思辙闻言,深深地望了一眼陈青,才低声道,“她……自然是同意的。” 陈青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可一旁的刘氏却出声道,“但这……这不妥,梁二公子,她是你的长嫂,你们若是成亲,别人会说闲话的。” “伯母,别人的闲话有何惧,只要我和婉儿真心相待就够了。”梁思辙认真回答道,“伯母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呵护她的,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刘氏听后,并没有舒展眉头,反而犹豫着问道:“你们……是何时……何时有这个心思的?” 梁思辙何等聪明,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出了刘氏心中所想,“大哥去世后,婉儿一个人操持着整个梁家,她勤劳聪慧,善良端庄,很难不让人动心,我……自然也不例外。” 刘氏却还是摇摇头,不赞同地道,“这……这不合规矩。” 梁思辙还想再解释,却听陈青开口道,“梁大人,还是我来和母亲说吧,您先回去。” 梁思辙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随即他便转过身往外走去。 这时,却听身后急急地传来一句,“大人,我姐姐……?” 梁思辙顿了顿,回头解释道,“她今日忙,我没告诉她你们过来了,明天我带她来见你们吧。” 陈青和刘氏这才欣喜地回答道,“好,好,好。” 梁思辙走后,刘氏才感觉轻松了许多,她有些埋怨道: “青儿,你为什么要同意,虽然寡妇再嫁的不少,但也没有谁是嫁给小叔子的啊,更何况还是这么个有出息的,你姐姐若是嫁给他,以后少不了被人议论。” 陈青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只知道他们已经对不起陈婉了,现在她有了自己想嫁的人,他们自然应该支持。 “娘,别人议论就议论呗,难道你不想姐姐好啊,你说说,梁大人年纪轻轻,有身份有地位,跟姐姐不是正好相配吗?” 刘氏却摇了摇头,“青儿,你想的也太简单了,正是因为他什么都好,你姐姐嫁给他才不踏实呢。 你想想,他现在看上你姐姐,那是她尚且年轻貌美,你姐姐还比他年长呢,以后年老色衰,又没有身份背景,日子岂不更加难过? 这样惹人非议的事,在我们乡下,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我听说这京城的规矩更多呢,你姐姐从小要强,若有人因此为难她耻笑他,她能不伤心?” 刘氏这一番话,让陈青的心慢慢动摇了,“那我们等姐姐过来,问问她的意见吧。” 刘氏摆摆手,“他们二人现在正是情到浓时,你姐姐自然舍不得,你都不用问。” 陈青闻言,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心里却还是想着要再问问陈婉。 次日,梁思辙原本要陪着陈婉一同去陈青与刘氏住的小院儿,却被陈婉坚定的拒绝了。 陈婉一想到要见他们,心中便颇为复杂,虽然有些事情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化,可曾经的伤害却无法痊愈。 陈婉不想让梁思辙看到她的这一面,因而,她拒绝了梁思辙的陪伴,选择了独自一人面对。 就在她乘坐着马车行走在大街上时,红穗偶然掀起的布帘却引起了一场风波。 这段时日,朝堂之上针对梁思辙的弹劾之声不绝于耳,仿佛一夜之间,这位昔日风光无限的太傅大人成了众矢之的。 而民间,关于陈婉的议论更是如沸水般翻腾,尤其是那些曾经将梁思辙视为梦中情郎的女子们,她们的情感更是复杂难言。 在她们心中,梁思辙是那般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归宿。 然而,如今这位完美无瑕的太傅大人,竟然被一个丧夫的寡妇所“染指”,这无疑是晴天霹雳,击碎了她们心中所有美好的幻想。 她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无法想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能够赢得梁思辙的心。 更让她们难以接受的是,这位女子还是一个年纪颇大、身份普通的寡妇。 这对于那些自视甚高、心怀憧憬的女子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与打击。 于是,满腔的怒火与嫉妒无处发泄,她们将所有的不满与愤怒都倾泻到了陈婉的头上,指责她使用了卑劣的手段勾引了梁思辙。 这样的流言蜚语一旦传出,便如同野火燎原,迅速蔓延开来,人们仿佛找到了一个共同的敌人,纷纷开始怨恨陈婉,将她视为罪魁祸首。 第134章 谩骂 陈婉乘坐的马车上醒目的“梁”字早在出府时就已经引起了街上百姓的注意,梁思辙一贯是骑马出行,而梁府又只有一个女主人,所以马车里坐的是谁几乎是昭然若揭了。 百姓们虽然也八卦好奇,但也只敢站在一旁指指点点的议论几句,至于拦停马车这事儿,他们自是不敢的。 但不代表那些未经世事,胆大妄为的少女们不敢,红穗不经意间撩起的布帘,正好就成了她们动手的契机。 不知何时,繁华热闹的街市里陈婉乘坐的马车早已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临街的一处茶楼里,有几位闺阁小姐也正聚在此处喝茶。 红穗撩开的布帘的那一瞬间,正好站在二楼窗边的一位小姐瞥到了陈婉的身影,她是在长公主府宴会时见过陈婉的。 因而,刚刚才议论过此事的她一时间怒意涌上心头,随手便抓起了桌上的一盘点心朝着马车掷了过去。 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点心盘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狠狠地砸到了马车顶棚边缘的木头上,又“啪嗒”一声落回了地面,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盘子瞬间四分五裂,碎片与点心渣滓四处飞溅,引得周围人一阵惊呼。 车夫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连忙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打算下车查看一番。 岂料,马车刚一停下,周围原本还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人群,就像是被这一砸惊醒了似的,纷纷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拿起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朝着马车砸了过来。 一时间,马车被人们手中的烂菜叶子,瓜果皮屑所包围,场面混乱不堪。 马车周围的人群一边奋力地扔一边还咒骂出声,“不要脸”、“老女人”、“不知廉耻”等谩骂声透过单薄的马车清晰地传到了马车里。 而端坐在马车里的陈婉与红穗,在听到点心盘子击中马车时,还以为这只是个意外,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随着马车被杂物击打地开始震动,还伴随着难听的辱骂声,她们便瞬间明白了过来。 红穗眼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又立刻朝着陈婉伸出了双手,企图蒙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见这些污言秽语。 然而, 这么大的声响,陈婉又岂能听不见呢,她微笑着拂开了红穗的双手,甚至轻轻地拍了拍她,以示安慰。 红穗却没有陈婉那么沉着冷静。 她听着外面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心中的怒意不断涌起,几次都想站起身来走出马车和那些胡说八道的人说个清楚,却都被陈婉轻轻地按了下来。 “大夫人,您别拦着我,我要去看看到底是哪些人这样无理,张嘴就胡说,我要送她们去见官。” 红穗满脸怒容,一副要出去拼命的样子。 陈婉却摇了摇头,用平和而坚定的语气劝解道:“此刻出去,不正中她们下怀吗?她们是听不进去的,别多费口舌了。” 话毕,杂物击中马车的声音逐渐停歇了下来,只余下人群中的议论和咒骂声还环绕在耳畔,如同余音绕梁般挥之不去。 陈婉轻声对外面的车夫开口道:“走吧。”车夫这才重新架起马车,继续前行。 车帘随着马车的突然出发,再次掀起了一角,露出了陈婉白皙俊秀的侧脸,如同出水芙蓉般清新脱俗。 一旁的围观百姓们也终于得以一睹这次八卦主角的风采。 “不是说是一个丧夫的寡妇老女人吗?怎么我瞧着还挺年轻漂亮的。” 路旁一个窥见了陈婉面容的男子突然发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与赞叹。 岂料,他刚一出声,就立刻被身旁的娘子瞪了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不满与警告。 “你瞎眼了吗?我看你不是色迷心窍就是嫉妒我们太傅大人,故意想抹黑他。” 说着,她还对着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般,让人心生厌恶。 等陈婉乘坐的马车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大家才慢慢地四散开来。 而陈婉乘坐着已经脏乱无比的马车,终于来到了刘氏和陈青落脚的小院。 三人见面时,并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感,相反,氛围显得有些尴尬。 刘氏望着眼前通身贵气,穿着打扮已经和他们天壤之别的女儿时,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她有些局促地道:“婉儿,你这些日子可还好?” 言罢,又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问话多少有些多余,看着陈婉的样子,怎么可能过得不好呢,于是,她尴尬地笑了笑。 陈婉的心情也颇为复杂,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眼前的二人。 虽然她曾在陈青将那笔银子交给她时,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过去了,可当她真正再次见到他们时,才发现,原来原谅并不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情。 因而,从进门时,她的表情就一直是淡淡的,等她看出了眼前二人的尴尬和局促,心中反而放松了许多。 “小叔都跟你们说了吧?”陈婉终于开口,声音清冷而坚定,她不想再继续这种无意义的寒暄与客套,索性直接切入主题。 刘氏闻言,抬起头回答道,“说了,婉儿,你可不能犯糊涂啊,我们是支持你改嫁,你嫁给谁都行,但嫁给梁二公子,是万万不可啊。” 她的话刚一开口,陈婉原本淡然的表情立刻便有了裂缝,然而,刘氏仿佛没有看见一般,自顾自地说道: “婉儿,他是你的小叔子,这要放在以前,那都是要浸猪笼的,现在虽然民风开放可许多,可也没有谁是嫁给小叔子的啊……” 刘氏还要继续说下去,可陈婉的脸却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陈青见状,赶忙拉住了刘氏,阻止了她。 刘氏在这时也意识到陈婉已经生气了,可她仍不以为意道:“婉儿,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收了银子将我嫁过去冲喜时,你也说的是为了我好。”陈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讽刺与决绝,她站起身来,目光坚定地望向刘氏,继续说道: “我早就在你将我卖了的那一刻,就不再是陈家女。论理,我要嫁谁,根本就用不着你们管,是小叔礼数周全,这才请了你们过来。 如今,你们既然不愿意祝福我,那我也不勉强,辛苦你们跑一趟了,明日我便派人送你们回苏州吧。” 说着,陈婉便冷着一张脸,转身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 第135章 豁达 陈婉大步流星地离开后,陈青心中一急,立刻迈开步子追了上去,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呼唤着:“姐,姐,等等我!” 陈婉本已下定决心不再理会,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心烦意乱的地方。 然而,陈青却三两步便跑到了她的前面,微微喘着气,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和坚定,“姐,你别管母亲刚才说的那些话了,我支持你。” 陈婉闻言,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下来,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淡淡地回应道: “你们支持与否,对我来说真的没有任何的影响。我已经决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 陈青看着姐姐冷漠的表情,心中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心疼。 “我知道,但我希望你能幸福。姐,我真心祝愿你和梁二公子能够白头偕老,永远幸福。”说着,他露出了一个诚挚而温暖的笑容。 陈婉被这突如其来的祝福愣住了,她深深地望了陈青一眼。 随后,她轻轻地抬起脚步,继续往外走去,走出两步之后,空气中才传来了一声低低的“谢谢”,虽然声音微弱,但却不再生硬与冷漠。 陈婉又乘坐来时的那辆脏乱无比的马车原路返回了梁府,没有再受到任何的阻拦,但沿途驻足议论的人却仍是不少。 回府后不多时,梁思辙就听说了先前大街上发生的那一幕,他有些紧张地赶来了陈婉的院子,却发现她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在院子里悠闲地侍弄花草。 “婉儿,你可曾受伤?”梁思辙走到陈婉身边,关切地问道。 他认真地打量着陈婉,生怕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陈婉站起身来,微笑着任由梁思辙打量。看他皱起眉头、一脸担忧的样子,她甚至俏皮地转了一个圈,以示自己毫发无损。 “我没事儿,你别担心。我又不是小姑娘了,哪有那么容易被她们激怒?那些东西都砸在马车上啦。”她轻松地说道,试图缓解梁思辙的紧张情绪。 看着陈婉语气轻松的样子,梁思辙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低声说道:“你在我心中,就是需要保护的小姑娘。” 此言一出,陈婉的脸瞬间红了个透,她欲盖弥彰地望向周围,生怕有仆人听到这等羞人的话。 好在众人早在梁思辙靠近时,就已经识趣地离开,将这方天地留给了二人。 见周围没有人,陈婉这才将视线转过来望向梁思辙,眼波流转间,娇羞嗔怒,似有无限风情。 这让一向清冷孤傲的梁思辙眼神变得炙热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婉,仿佛要将她深深地刻进心里。 过了好半天,梁思辙才像是回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伯母那边……?” 陈婉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她低声答道:“我已不是陈家女,无需征得他们的同意,小叔,直接筹备婚礼吧。” 梁思辙闻言,自然知道陈婉今日回去并没有得到刘氏的支持,他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片刻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道:“还叫小叔呢?” 陈婉的脸又红了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轻声呢喃道:“思辙。” 尽管她的声音又低又细,但梁思辙还是听到了,千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像是融化了一般,绽放出了耀眼的笑容。 这日过后,梁思辙便再也没了顾忌,他亲自请人择定了婚期后,便开始大张旗鼓地准备起来,所有的事宜他都亲力亲为,并不让陈婉操心。 但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却越来越强烈,竟已有人为了逼景阳帝惩处梁思辙,选择长跪不起,势要让景阳帝做出决定。 面对这前所未有的压力,景阳帝起初还试图保持沉默,希望梁思辙会因此有所改变,但梁思辙不仅没有任何反应,事情反而愈演愈烈,跪在殿外的臣子数量与日俱增,这让景阳帝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到了这一步,景阳帝已经无暇去探究梁思辙娶亲的初衷是否真的是因为那所谓的媚药,他只知道梁思辙若继续这般执意妄为,那么即便是他也无力再为其提供庇护。 于是,景阳帝将梁思辙召入了皇宫,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和煦笑容,也没有了之前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冷静。 他轻轻挥手,示意身旁的公公将这段时间以来收到的所有弹劾梁思辙的折子一一摆放在梁思辙的面前,然后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朕不想追问你成亲的真正原因,但如今的事实是,全天下的人都在反对你的这桩婚事。朕作为一国之君,也不能不顾及民心所向,一味偏袒于你。 朕给你三天的时间,去妥善处理这件事,让天下人看到你的诚意与决心。否则,朕也只能顺应民心,做出必要的安排了。” 面对景阳帝的这番话,梁思辙的脸上并未露出丝毫慌乱之色,他依旧保持着那份从容与坚定,认真地回答道: “皇上既已如此决断,微臣自当遵从。无论结果如何,微臣都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说完,他朝着景阳帝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宫外走去,背影中充满着决绝与坚定。 而这日恰好也是苏锦琳生下的小公子的满月酒,陈婉自然要应约前往。 出发前,红穗担忧不已,她一脸愁容地站在一旁,手中紧握着一块绣帕,显得忧心忡忡。 “大夫人,要不您还是别去了吧,世子夫人她……她定会理解您的苦衷,不会怪罪于您的。”红穗的声音里满是关切与不忍。 陈婉轻轻一笑,那笑容里既有无奈也有坚定。 “别担心,红穗,人生在世,总不能因为怕风言风语就躲起来不见人吧?再者说,今日是苏妹妹的大喜之日,我若缺席,岂不是让她难过?至于那些娘子夫人间的闲话,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随它去罢,不打紧的。” 陈婉的话语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坚韧与乐观,这份从容自若,倒让一旁的红穗一时恍惚,仿佛不知该心疼自家夫人所承受的压力,还是该敬佩她那份超乎常人的豁达与坚强。 劝慰完红穗后,陈婉便带着她为小公子亲自挑选的满月礼登上了马车,往宣平侯府赶去。 第136章 为难 陈婉到宣平侯府时,大门口已经有不少客人了。 随着梁府的马车缓缓驶近,众人的谈笑声不由自主地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牵引,齐刷刷地投向了正从马车中优雅步出的陈婉。 望过去的目光里,有好奇,有打量,有揣测,但更多的则是鄙夷,仿佛陈婉的出现,是对这场宴会的亵渎。 陈婉在这些目光中仪态万方,泰然自若地踏进了侯府大门。 可刚跨过门槛,一个尖锐且略带刻薄的声音便如同锋利的刀片,直刺她的耳畔。 “这宣平侯府小公子的满月礼,也不知道梁夫人到底是以什么身份来参加,是梁府大夫人呢?还是梁太傅未过门的妻子呢。” 说完,她身旁几位身着华服的夫人立刻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手中的帕子轻轻掩住嘴角,发出了几声压抑不住的窃笑,挑衅的意味显而易见。 陈婉微笑着望过去,却发现那人原来是那位曾经起过心思要将自家千金嫁给梁思辙的吏部侍郎夫人杨氏。 此刻,杨氏的脸上满是鄙夷与不屑,见陈婉望来,她的眼神中更是闪过一丝得意与挑衅,仿佛正在等待着陈婉的愤怒或辩解。 但陈婉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继续她的步伐,这份超乎寻常的平静,反而让杨氏更加恼羞成怒,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杨氏自觉被无视,脸上挂不住,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几分刻薄与挑衅: “呵,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京城里的豪门贵妇?哪家贵夫人会像你这样,对自己的小叔子心生觊觎?” 然而,这句话只有身旁的几位夫人听见了,而陈婉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陈婉原本想要跟宣平侯夫人打声招呼再去寻苏锦琳说说话,可从宣平侯夫人处出来后,却未曾想在去寻苏锦琳的路上再次遭遇阻挠。 一位身着姜黄色绛纱袍的夫人,带着几分戏谑,拦住了她的去路。 “ 这不是梁大夫人嘛,梁大夫人可真是好手段,不声不响地就将咱们的太傅大人捏到了手里,主动求娶。” “杨夫人此言差矣,现在应该叫梁大夫人可不太合适了,人家眼看就要和太傅喜结连理,我看,还是称呼为太傅夫人更为贴切。”另一位夫人适时地插话,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正当气氛愈发微妙之时,一群衣着更为华丽的妇人缓缓走来,为首之人,正是苏锦琳的舅母,襄阳伯世子夫人燕氏。 她立刻便加入了这场微妙的对峙,开口便是一针见血: “你们都错了,我听说百官联名上书,此刻正跪在金銮殿外,请求圣上罢免太傅大人呢。说不定,某些人费尽心机得来的太傅夫人之位,到头来只是一场空欢喜。” 可惜的是,任凭大家如何出言挑衅,陈婉始终都没有如大家所愿被挑起怒火,她只是淡淡地开口道: “诸位夫人说完了吗,说完了可否让一下路?” 众夫人闻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个略微丰腴,站在最角落的夫人一脸不虞道: “还傲什么啊,等太傅被罢官,不就又成了一介村妇,装的跟什么似的。” 这话一出,仿佛点燃了众人心中的一把火,她们望向陈婉的眼神瞬间变得大胆而放肆了许多,仿佛下一秒陈婉就会被打回原形,再次变回那个乡野村妇,再也无法入得了她们的眼。 “就是,真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太傅夫人啊,真是不知廉耻,太傅大人要是被罢官,都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 “她这样的人,才不会愧疚呢,本就是为了追名逐利,哪会管别人的死活啊,你看看她,面色都不会变一下,真是冷血。” “真是可惜,太傅大人年纪轻轻,风华正茂,前途无量,却受她蛊惑,如今官位也难保,真是天妒英才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出来的话一个比一个尖酸刻薄,一个比一个恶毒。 前面的话陈婉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最后一句“天妒英才”却着实刺痛了她的心,她的笑容终于淡了下来,面色也变得苍白了一些。 这样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那些紧紧盯着她的目光,众人见她有所反应,立刻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一般,再次攻击道: “既然知道自己恬不知耻,连累了太傅,就干脆以死谢罪吧,也省得太傅大人因你被罢官,白费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成为京城的笑柄。” 就在陈婉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几乎要支撑不住之际,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天神降临般出现在了众夫人身后。 他身穿一袭华丽的锦袍,俊朗的面庞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白皙无瑕,但脸上的神情却好似被千年积雪覆盖,透着丝丝寒气,让人不寒而栗。 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毫无顾忌地拉起了陈婉的手腕,那手劲儿大得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他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众人,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未曾料到,京城的夫人们竟也如此热衷于市井流言,诸位若有空闲,不妨多操心自家的家务事,免得他人家的事说多了,闪了自己的舌头。”言罢,他拉着陈婉,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刚走出人群,他又停住了脚步,背对着众人高声道:“不论何时,她都不会是我的拖累,而是我梁某明媒正娶的妻子,比肩而立的夫人。”说完,才拉着陈婉走出了宣平侯府。 而陈婉在这期间,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她微微偏过头望向了一旁冷若冰霜的梁思辙,感受着他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暖,心中涌起阵阵暖流。 此刻,她的心中愧疚无比,因为就在刚刚,她竟然又被那群人所动摇了。 她害怕梁思辙真的失去一切,她没有立场坚定地相信梁思辙对她的爱,到了这时,她才像是终于在心中建立了一道牢固的城墙,将自己的心牢牢的锁定在里面。 走出宣平侯府,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后,梁思辙一脸心疼的抓起了陈婉的手,“婉儿,你不会后悔的,对吧?” 陈婉崩了很久的脸终于绽放了笑颜,她摇了摇头,认真地道:“不后悔。” 梁思辙捏着她的手又用力了些,他略带了些忐忑地问道,“倘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不会再有一官半职,婉儿,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陈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笑着道:“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你的官职啊。” 此言一出,梁思辙的眼睛像是被点亮了一般,里面的欢喜像是要溢出来了一般。 他紧紧地将陈婉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