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贵妇》 高门贵妇【一】 穿越1 云熙被人从那条入眼所及极具古韵的讲究椽子上解下来时,颈部因为被勒得太久,连连呛咳了好几下。看着围着她的一圈穿着古时仆从衣服的人,眼神里有一瞬的惘然。 记忆尚停留在为了挣那20000现金大奖,狂吞水饺的情景场面,然后……她好像吞了那枚代表中奖的硬币,生生哽——死了!!? 便有一位目测三十岁上下的美妇朝她扑来,不由分说抱住她号陶大哭道:“阿熙,你怎么这么傻,要寻死,你若去了,叫姨娘怎么办?” 云熙被她铁钳似的箍抱着,有点喘不上气,愣愣的看着她的背,一时手不知该往哪放,她艰难的张了张嘴:“放开我——” 入耳是豆蔻少女独有的清甜声线,又奶又糯,夹带着一些声带被勒伤了的沙哑。如同无意中看到自已那双早已不若从前粗糙,反之细嫩如葱管一般的素白十指,云熙无端的滋生起满身的鸡皮疙瘩。 大约是史上最乌龙的穿越了吧,她看那条尚还虚虚搭在她脖子上的白绫,不自觉的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那美妇抽抽泣泣放开她,苦口婆心劝道:“好歹未来姑爷是郡王之子,就算昏迷了两月至今没醒,也是多少人盼着的姻缘,你父亲主意既定,必由不得你妄为,你这样又是何苦?” 什么寻死?什么郡王之子?又什么姻缘? 一听就叫人头大,云熙勉强撑起半截身子,暗暗吐槽古时闺中少女真的是孱弱,折腾这一下,就觉得浑身乏力,脚灌了铅似的,好容易挪两步便浑身冒冷汗。 有人把她扶到榻上半躺着,她有气无力的闭上眼,脑袋嗡嗡叫个不停,脑子里的片段走马观花似的转个不停。 她穿越了,身体的主人生在一个还不错的人家,行五,有人服侍,订了亲,是一个什么郡王之子,但未必是什么好姻缘,按“她娘”的说法,因为这个,她上吊了。 目前有限的信息就是这些,她按了按太阳穴,刚才疼得她整个人都迷糊了,口也干得厉害。云熙撑着想起来,想找些水喝。 榻边有人道:“五姑娘你歇一会,需要什么叫奴婢给你取。” 云熙吓了一跳,抚着心口,语调尽量平静地应道:“嗯,我有点口渴。” “五姑娘稍候,奴婢着人给你温茶来。” “其它人呢?”她明明记得刚才有好多人,怎么一会功夫都不见了。 室内昏暗,云熙看了一眼外面,天早黑了。 灯架上的烛火点燃,说话的人拔了拔火芯,屋里一下子明亮起来,云熙隔着幔帐这才看清那人的样子,是一个十五六岁,长得眉清目秀,做丫头打扮的女孩子。那丫头走回榻边,掀起半边幔帐,看见云熙已经坐起来,便担心地道:“姑娘下昼闹了一出,然后又高烧得厉害,犯迷糊,大夫说要安静,姨娘遣散了众人,要现下烧才刚退,怎么就起来了,也不知道披件衣服。”语气亲近,隐隐有些责怪的味道。 云熙头一次叫人这样亲近服侍,自觉好像给人添了麻烦,便弱弱回道:“我刚起来,还不觉着冷。” 那丫头取了榻边放置的一件薄披风,轻轻搭到她身上,替她拢了拢:“那也要披上,等你觉着,那就晚了。” 云熙低声应了。 “绿枝去温茶了,一会就来,姑娘可还觉得还有哪里不适?” “我头还是有些疼~”云熙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 一双搓得微暖的小手马上接替着按了上来,用力使劲,十分有技巧,云熙舒服的喟叹了一口气,干脆闭眼享受起来。 门又被推开,大概是叫绿枝的丫头,端着茶盏进来,边走边道:“绿桑,姑娘怎么样了?茶水房那几个老虔婆是越发会偷奸耍滑了,我去取个水,还得自已生火,看我们姨娘和姑娘没依靠,连个奴才都敢登鼻子上脸……” 她把茶盏往桌上一搁,忍着火气倒了杯茶水过来,绿桑停了手,接了茶,轻声问还闭着眼的云熙:“姑娘,茶来了——” 又教训绿枝:“跟你说了多少次,姑娘面前,把你那性子收一收,免得姑娘跟着伤神。” 云熙眼皮微抬,接了茶水,咕嘟一口喝了,又眼巴巴望着绿桑。 绿枝吐了吐舌头:“姑娘就是脾气好,才叫他们这样没规矩,还有三日姑娘就要嫁了,一旦姑爷醒来,到时看他们怎生后悔……” 云熙手一抖,脸色微变,万想不到这桩婚事竟然只剩三天余期。 绿桑便斥道:“绿枝!嘴上越发没门了!?” 绿枝噤了声,又看自家姑娘的脸色不好,心里更暗暗后悔,五姑娘寻死觅活的排斥这门亲事,在府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自已还往她伤口上撒盐,真是罪该万死。 但云熙希望她说下去,便接道:“说下去,姑爷怎么了?” 绿枝瞄了瞄一旁满脸担忧欲言又止的绿桑,又看看脸色未明的自家姑娘,犹豫着开口:“姑娘忘了吗,外面都传言,姑爷这次遇害,怕是再醒不过来了,说是冲喜,但其实和守活寡也没有什么差别。姑娘嫁过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待遇……” 绿枝小心觑着云熙的反应,不敢再往下说,实在害怕白日里的事情又要上演一次,自家姑娘那身子,见风就倒,沾雨就卧的,经不得这样的折腾。 云熙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虽然说古时女子盲婚哑嫁,实属正常,但要她这样一个现代灵魂做这样的事,和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同床共枕,朝夕相处,还是会有心理障碍。 现下按她们这一通描述,就算嫁娶迫在眼前,但其实最终不过是自已一人,最多辛苦些,费点心力照顾照顾对方,毕竟到时吃人家的,穿人家的,就当是找了份包吃包住的工作,实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且今日看下来,这个什么“郡王之子”身份不低,非富即贵,算起来,她还是个高级护工的待遇,要是在现代,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工作。 心里放下一块石头,人就轻松起来,笑意上脸,安慰绿枝道:“你说的是事实,为了我好,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她拢了下将将要滑下去的披风:“我也想开了,既然躲不了避不开,天意如此,那就顺其自然,嫁了便是。” 绿桑叹道:“姑娘想明白就好,先养好身子要紧,日子在哪里不是过?奴婢和绿枝会一直陪着姑娘的。” 绿枝附和道:“就是,这不管怎么样,做新娘子,还是要喜庆一点,人精神了,身体也就松快了。” 现代云熙是个跑业务的,见多了人前人后的冷脸,倒有三两知心朋友,就是平时见面的机会少得可怜,她刚穿过来,骨子里还没有主子奴才的观念,此刻见这两个丫头一门心思只为她打算,心里的触动可想而知,总算那隐藏得极深的一丝惶恐被微微抚平,欢声道:“绿桑说得对,‘日子在哪不是过’,能把苦日子过出花来,才是本事呢!” 连日来为了这门突然砸头的亲事,自家姑娘的眉头就没有松过,现下总算自已想通,两个丫头也莫名兴奋起来,绿枝给云熙又倒了茶水,服侍她用了,两人竟开始憧憬起到了郡王府的生活来。 这一下外面天光大亮,烛火渐弱。换作现代这个时候,云熙早已起来晨跑,古时闺中女子素性体弱,更应该加强锻炼。自已到了这里,更不能偷懒,便不顾两个丫头的劝阻,跳下床榻,准备活动活动筋骨。 与此同时,外面院门处传来“吱吖”的开合声,一个婆子粗着嗓子喊道:“这院里有人没人,找个人出来传话,五姑娘醒了没,要是醒了,老爷让辰时过去说话。” 高门贵妇【一】穿越2 云熙动作一滞,绿桑已经走到门口,边走边道:“像是夫人院里的王妈妈,我去看看。” 开了门,闪身出去了,隔着房门听她热络的含笑道:“王妈妈辛苦跑一趟,不知道老爷找五姑娘是什么事儿,咱家五姑娘年纪小,还得劳烦王妈妈提点着,好免在老爷跟前失礼。” 这般给脸,王婆子果然应声:“还能什么事,不就是她那门亲事,眼看还有三天就要上花轿了,昨日闹这一出,老爷肯定是要给她讲讲为人子女的道理的。” 话到这里停了一下,又一副长者自居的语气继续道:“不是老奴倚老卖老,说你们五姑娘,这人哪,就是认清本份,说到底,一个姨娘养的,才十三,就攀上这样的亲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样的福气,二姑娘好心让了她,也要懂点知恩图报,若不是也姓乔,想让我们二姑娘让,怕还没有机会呢。你也好好劝劝你们姑娘。” 屋里两人听得连连冷笑,绿枝早已摆出撸袖子要出去干的架势,被云熙死死扯住,轻声喝道:“逞一时之快有什么用!” 绿枝气道:“你看她说的这叫什么话,素日里作践我们就算了,奴婢人卑命贱的,现下连姑娘都敢说嘴了,谁给她的胆子,看我不撕了她的嘴!” 云熙皱眉:“不论她说了什么,今日就是来传话的,你若此时冲出去干了这一架,今日要如何收场?” 绿枝气道:“那怎么办,就由得这老刁奴那样猖狂?” 云熙摇摇头不接话,示意她仔细听。 那厢绿桑已经接上话头:“王妈妈说的是,这样的好亲事,奴婢们自然都是替姑娘欢喜的,好事多磨而已,良缘自古天定,既是天定的,就没有什么让不让的说法,你老说,是不是?!” 只听得那婆子微哼了一声,绿桑又道:“王妈妈既是夫人院里得力的,自然事多烦乱,我也不好耽误,且劳烦王妈妈先走两步,回禀老爷,我们姑娘随后就来给老爷、夫人请安。” 王婆子嘴上没讨到好,云熙只听得脚步声起,绿桑捏着话尾送人:“王妈妈好走。” 屋里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爆笑起来。 绿桑进得屋来,看到笑成一团的主仆俩,不由嗔怪道:“姑娘还笑得出来,先想想一会怎么和老爷说吧。” 云熙笑得直喘,丝毫不担心:“能怎么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他能耐我何! 绿桑不再出声,却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云熙教她瞧得心里发毛:“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没有……”绿桑呐声道。 前者警觉心乍起:“我今日与平日有何不同吗?” “……非说哪不同的话,可能是姑娘今天笑得格外开心些……” “……”这?! 云熙肃了下态度,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死过一回,想通了很多事,郁郁活着也是一日,开心快活也是一日,与其整日里哀思忧虑……”她敛了神色,又似是安慰自已:“不如既来之,则安之,爽快过活,毕竟世间大多苦恼之事,追根究底,不过是庸人自扰而已……” 未曾想自家姑娘闹这一遭,倒比从前通透,绿枝、绿桑喜极而笑,绿枝道:“姑娘现下这样多好!” 绿桑稳重,记挂着乔老爷还要问话,顾不得多言,催促绿枝给姑娘静面,妆发,自已则忙着替其挑了一身颜色清雅的半旧襦裙。 收拾利索,云熙瞧着铜镜里那张分明不是自已,又的的确确是自已的嫩脸恍惚的发了一会子呆,肤质细腻莹白,发如流瀑墨云,梨涡含嗔,眼角带俏,所谓“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大抵如此。 绿桑看了又看,确是妥帖了,张罗着急急出了门。一出院门,云熙就借口风大,躲在绿桑身后,一路跟随她到了前院,院门是规正的花岗岩彻成,于高处悬着一块牌匾,上书“安桂园”。 二人入了院门等通报,绿桑替她顺了顺襦裙的折边,声音极低的嘱咐:“别害怕,到底是亲亲的姑娘,一会给老爷好好认个错,没事的。” 虎毒不食子在哪里都经用的吧?! 云熙轻轻点了下头,紧了紧手里的绢帕。 唤作如意的丫头笑意吟吟的在前头引路,云熙主仆二人跟在她身后,回廊设计得大气庄重,气势逼人,做工是云熙有限的二十八年生涯里未曾有机会见识过的考究。 待她回得神来,那厢如意已经打起头上的隔帘,里间有中年男人的话声传出:“明诚现在这个样子,燕菲嫡女的身份嫁过去,确实可惜了。小辈之中,前途可期的青年才俊不少,多的是选择。五丫头为庶现下倒是合适得很,平时看她一声不吭,这事上倒长了两根反骨,昨日闹这一出,如果传出去,我乔府的颜面何存,李郡王又会作何感想!” 有妇人应道:“是妾身教导有失,她年纪小,听旁的人多说了几嘴,心思乱了,才有昨日的出格,老爷与她讲两句道理也好,但万不要过于严厉,再有三日就要上花轿,这个关头,断不可再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话至此处,云熙已经行入,抬眼所见,两个贵气的中年男女端坐在圆木餐桌的两侧,由个丫头服侍着正用餐点,双眸一转,那男人正接过一碗汤,拿着调羹搅了搅,一口喝尽,锐利的目光蓦然扫向云熙的位置。 她飞快的垂下眼敛,回想着从前电视剧里演的样子,现学现卖,屈膝施礼,低眉顺眼地道:“女儿请父亲安!请夫人安!” 她半蹲着等了半晌,良久仍未听到叫她起身的话,便偷眼察看,却见在场几人均面色奇怪的看着她,那父亲更是满脸怒容。 须臾,妇人似是听了什么有趣的事,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语调平和,一字一顿:“确实是我疏于管教了,才让你敢这样尊卑不分!” 高门贵妇【二】拜见1 云熙猛的一抬头,玲珑心早已百转千回,是哪里出了问题? 行礼、问安,自认并无不妥。 那双因极致惊愕而瞪得溜圆的双眸,此刻在旁的人看来,便有几分别的意味不明。 乔老爷本就不怒而威的脸,更加阴郁,怒斥道:“你才长了几分硬骨头,也敢这样不尊谪母?你生下来就受谪母教导,今日竟然为了这个甩脸子,就连母亲也不尊了。我乔书达的女儿血性至此,乔燕熙,你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说到这里,他手往餐桌上一拍,桌子发出一声闷响,生生带出一股睥视蝼蚁的气势。 云熙,哦不,是乔燕熙,身子一软,几乎瘫到地上,余光中,屋内的使人跪了一地,噤若寒蝉,针落可闻。 就这么一会功夫,千百条自救的法子穿插脑乔燕熙脑内,竟没一条可以具体的用将出来,这种身家性命完全掌握在他人手里的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不过半息功夫,倒如几个时辰那样漫长,教她冷汗浸背,浑身发抖。 弧度修剪圆润的粉嫩指甲陷入血肉,威压之下糊成一团的脑子总算就着这尖锐的痛感回复几分清明,乔燕熙微不可觉的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死的! 三日后就是吉日!这个时候不可能出现打杀既定新娘子的丑事!一时脑里又闪过刚入屋前,谪母的那句“断不能再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一路行来,就算还未有功夫打听,也不难猜测。 乔老爷有妻有妾,住这样一个府邸,官阶在身是必然,她又行五,兄弟姐妹不会少!前身的云熙生在现代,自己有娘就断不会有喊他人做妈的觉悟,才作死般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日后难免叫人诟病。 乔燕熙葡伏在地,想到自己从此往后余生,可能便要在这些高门大院里,终日担惊受怕,惶恐度日,不禁悲愤难挡,两行珠泪簌簌而下,泣道:“母亲十数年悉心教导,女儿哪里敢忘,郡王府的亲事原本定得好好说是二姐姐的,转眼便砸到我的头上,这样天大的好事,我发梦都不敢肖想,母亲疼我,给了这样一桩福气。结果前脚消息才出,后脚府里的人已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我即便是个庶女,也是姓乔的,也要几分脸面,索性死了,一了百了呢?” 话到这,她飞快地觑了乔书达一眼,她这身体才十三,若放在普通人家里,正正是扮娇扮憨的好年华,加之她一心求饶,语调便捏得又软又乖又可怜,糯得像桌上摆的那碟子糍粑青团,生来无害,众人可亲。 乔书达的脸仍阴郁得很,但神色之间已大有缓和。乔燕熙又呜咽着吸了两下鼻子,回想着从前看的宅斗剧,摆出一副受尽欺凌的白莲花怯生生的样子,接着哭道:“我姨娘出身低,俯里稍有点资历的婆子都比她说得上话,我也人轻言微,哪个都有胆子在我头上撒野,王妈妈到我院里传个话,就敢指名道姓的说我一个姨娘养的,二姐姐让了这桩婚事给我,就该万死以报……”言及此,她似是再说不下去,伏在地上的身子抖得不成样子,也不像那些泼赖的大小姐,大喊大叫,只一昧落泪,强自隐忍。 乔书达面色不善,断声喝道:“王婆子在哪里,让她滚过来!” 高门贵妇【二】 拜见2 乔夫人安抚道:“奴才不懂事,发卖掉就是,老爷不必恼气,以免伤身。” 又眼神犀利的扫了一眼满地跪着的人,冷声道:“我说五丫头平日里最是平和的性子,怎么突然闹得这么出格,原来都是你们这群多嘴多舌的东西惹起的祸根,莫说五丫头自幼在我眼前长大,比起旁人更亲近几分,就算是长在我院里的一根草,我不说不要,你们就不能动它半截腰!” 众使人诺诺应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乔夫人当众示下发卖了王婆子,一番折腾后才挥手斥退了多余的人,笑吟吟对着乔书达和乔燕熙道:“说起这婚事,近在眼前了,五丫头向来爱素,也没置几套像样的首饰,我那里有一套滴水玉的头面,原是预了要给女儿出嫁用的,现下五丫头再合适不过,算是我做母亲的给你压箱用。” 说罢示意如意去取,一会功夫,捧来一只小叶紫檀的匣子,里头静静摆着一副青玉头面,玉质通透上乘,物如其名,暖影如水光流动,是极适合少女的那种嫩青色,看起来确实是一早预备好,并非仓促间为了讨好乔老爷而临时充的场面。 燕熙恭敬地叩了个头,道:“母亲一番好意,女儿心里感念,只是我日里确实对钗环首饰无意,用得上的时候不多,不如问问姐姐们可喜欢,女儿借花献佛,既全了姐妹情谊,也教这好物不至于被辜负。” 乔夫人慈爱地牵过她的手,轻拍着嗔怪:“说的什么话,不知道的呀,还以为我多偏心呢~五个女儿,人人都有,当日你大姐姐嫁人,带走了一份,日后你二姐姐三姐姐自然也有她们的,你且收着,带着多见见人,让大家都看看,咱们侍郎府出去的姑娘是有多出挑。” 乔书达点头赞同:“既是你母亲给的,就好好收着,总归用得上。” 下一刻脸色复又肃起,语气逐渐严厉:“切记不可再任性,知尊卑,懂进退,路才长远,日后嫁到夫家,更应遵循!” 见燕熙应了,自觉已经收到满意的效果,点点头,转而与乔夫人交待了几句明日应酬的事宜,便起身离开。 乔夫人也面露倦意,却仍然笑道:“时辰还早,五丫头还没早膳吧,赶紧回去用了再好好歇着。吉日快到了,这两天可得小心养着,一会我着人送些燕窝过去,虽说你年纪小,脸嫩,也要多润润才好~” 看燕熙害羞的笑了一下,她笑意更浓,亲切道:“回去吧~” 燕熙这才告退,领着绿桑出了安桂园,往自己的熙和居走,倏忽间前头人影虚晃,一声轻哼传来,一旁的绿桑已经礼道:“问二姑娘安。” 燕熙原地停下,定睛细看,数十步左右的前方,亭亭玉立着一名十六七岁左右、齿白唇红的妙龄少女,桃腮杏眸,鼻如玉葱,像是从仕女图上生生走下来的一样,若不是此刻她脸上挂着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破坏了美感,燕熙觉得大概连自己这种见惯了各种风情美女的现代人都要被迷了去。 高门贵妇【二】 二姐姐 她颌首示意:“二姐姐~” 少女应道:“五妹妹~” 她走到近前,眼波微转,神情间闪过一丝不自然:“我来找我娘,刚好你在这……”说话间猛然塞过来一样物件:“这是给你添妆的,拿着吧!” 没等燕熙反应,人已头也不回带着婢女小碎步急急走远,抬脚进了安桂园。 留下主仆二人面面相觑,看着手里的小盒子一时哭笑不得,绿桑启了盒盖,赫然是一串珍珠手串,珠子颗颗龙眼大小,色泽圆润柔和,倒是个好东西,就是…… 绿桑道:“二姑娘虽然小姐脾气大,人还是蛮好的,要不是姑娘你本就是替她去闯的这个火路,这样的添妆,嫡亲的姐妹也不过如此。” “大约心里于我有愧吧。”燕熙道。 绿桑应道:“老爷还未入满京,夫人便以堂堂从三品御史嫡长女身份低嫁,入门几年连出嫡长姑娘、嫡二姑娘、嫡大公子!然后才有后面的几位姨娘,及各位公子、姑娘们。姑且这些都先不论,单说二姑娘的姿容,开春时才刚十七,什么样的高枝攀不上。” 她本是天之骄女,如此才是理所当然!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乔燕熙前生是个在底层苦苦挣扎的基层小白领,每个月月底为了房租发愁;这世倒做了个小姐,却也只是个能被随意碾在地上摩擦的蔗女,论后台,论实力,哪样都输到地底泥里。 在这个时代环境里,人家有那样的外家,有这样的身份地位与才貌,王婆子说的确是大实话,能攀上这门亲事,是她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实在应该有点自知之明,别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 燕熙长呼了一口气,似要把胸腔里抑郁之气都吐掉,朝绿桑咧齿一笑:“横竖给了就是我的了,就算用不上,财多也好傍身啊。走,回去给我好好收起来,姑娘我还要靠它发家呢。”率先抬脚向回走了。 绿桑被她逗笑,气恼道:“姑娘又胡乱说话,发什么家,这是闺阁姑娘应该说的话么?” 燕熙回头拉了她一把:“哎哟,走啦,小妈子,管头管脚,管穿衣吃饭,还要管我心里想什么呢,嗯?!哈哈哈……” 主仆二人一路拉拉扯扯,磕磕绊绊,总算回到熙和居。 才入院门,绿枝便迎了上来:“姑娘可算回来了,二公子在屋里等着呢,茶都换过两盏了。” 乔燕熙一愕,这。。二公子又是个什么人物? 绿枝又道:“还是二公子对姑娘最上心,昨日他不在府里,今早回来的路上听跟着的小皮子提了一嘴,自己院子都没回,直接就上咱熙和居来了,小姐你当年跳湖救他一命,如今他可真的是涌‘湖’相报呢~”说到最后,竟然以帕掩嘴偷乐,调侃起乔燕熙来。 乔燕熙行入内院,绿桑忙其它去了,绿枝引着她直到起居室旁的小隔间上,小公子面带疲色,眉头轻蹙,见她进来,站起身兜头便是兴师问罪:“哟嗬,五妹妹回来了?~可巧,听说我昨日不在,熙和居可热闹,小爷我错过不少好戏呢?!” 高门贵妇【二】 乔二少 皮小子! 燕熙腹诽,嘴上丝毫不吃亏,道:“可不是巧了么,二公子这彻夜未归的,去哪里浪呢。” 大概未想到她会回嘴,小公子明显顿了一下,脸上表情微变,上前捏住她一支皓腕,面间已有薄怒之色,责道:“上个吊,把你脑子给吊坏了?嗯?!素日里屁都不敢大声放一个,今日倒敢回我的嘴了。” 这人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燕熙吓了一跳,一时竟忘了应话。 乔二公子暴跳如雷:“问你呢,发什么愣?回话!谁准你寻死的,谁他妈趁我不注意套条白绫就敢跨上去,经小爷同意了吗,乔燕熙,我说没说过,你这条命记在我这,想死都要听我的,谁让你自作主张了,我说没说过!!” 乔燕熙大脑持续死机重启。。。 “一门亲事就把你逼入绝境了吗,嫁谁不是嫁,有小爷在能饿死你?实在不行,你想逃,我也能帮你啊,你他妈寻死!你他妈敢给小爷寻死!!你……” 暴怒的二公子忽然安静了,怕被殃及的池鱼、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门外的绿枝探头一看,自家姑娘的手正正虚搭在二公子头上,轻轻地摸了摸,跟猫顺毛似的。 燕熙诚心诚意地道:“不会了,阿熙以后不会了。” 平日舌灿莲花的公子哥难得结巴:“你……你……知道错就好,以后万不可……再这样……吓唬我!” 不知为什么忽然会红了眼眶,她重重地颌首许诺:“嗯!” 小公子神色认真:“我说真的,小阿熙,什么时候,都不能干想不开的事,知道不?” “好。” 小公子如愿得到了承诺,小公子高兴了。 小公子一高兴,嘴上就没了个把门的:“就是啊,蝼蚁尚且偷生,好死不如赖活着,小阿熙,你还不如一只蝼蚁活得通透。” 前面的感动就像放了一个屁,响声过后,除了臭味,什么都没有留下,乔燕熙抹一把眼角,拽着乔二公子束得整整齐齐,人模狗样的马尾,死命往后拉,边拉边骂:“你说谁蝼蚁,你才是赖活着,你就是个癞蛤蟆……” 小公子疼得真吸气,腾腾地跟着穷凶极恶的坏手直往后退,一个劲求饶:“好妹妹,我,我是蝼蚁,我是癞蛤蟆,我是你长兴哥哥呀,你放手,痛刹我了。放!……放!……放手——!” 乔燕熙放了劲,乔长兴顺势挣脱出来,立马躲得远远的,心有余悸:“死阿熙,出了牛鼻子劲了吧,再扯几下,我和前街大风门酒楼那个掌柜一样,没得几根毛上头了,我以后还怎么逗外面的小娘子~” “呵。”乔燕熙嗤之以鼻。 便听“斥啦”一声异响,两人循声望去,乔长兴那蜀锦外衫尾处已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小半截还勾在突出的屏风格枝上。 这树枝造型的屏风还是好几年前,二公子兴致勃勃叫人抬来送予燕熙的,出彩之处正正在于一句野趣天成。 短暂的错愕后是啼笑皆非,燕熙犹豫着要不要“非礼勿视”,乔长兴左右看看无人,低声央道:“阿熙,快给我补补~” 高门贵妇【二】 缝衣 边说边藏到隔间的帘后,一阵悉索之后,外衫从帘后抛出来,照面蒙到燕熙头上落下。 眼前倏忽一片漆黑,燕熙大怒:“乔长兴——!” 耳边传来锦凳挪动的声响,又听到那家伙一屁股挨上去闷擦声,忍着笑意道:“小阿熙抓紧时间,我回来就奔你这来了,一会我姨娘定要四下寻我……” 燕熙前生确有一手不错的手缝技艺,是大学时跟寝室里一个从小学苏绣的小姐妹学的,因为有天赋,学得好,还一度被小姐妹窜掇着专业的去学一学,以后还能做个手艺人,但现代学古艺,是个极烧钱的事,燕熙家境一般,又是半工半读,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她一下扯开盖头的长衫,气道:“你不会回去叫丫头给你缝?” 燕熙抖开手里的衣料,这么长一道口子,要补得不着痕迹,不是简单几针能应付的,她又狠狠瞪了那帘后之人一眼。 乔长兴仗着她现下不敢近前,嘴皮子越发溜得没边:“着件烂衫在府里随意走动,传将出去,我乔二公子这张脸还要不要了;再说,她们哪有你的手艺好,从小你送我的扇坠,腰挂,裤衫样样出挑,连我姨娘这种见惯好东西都说难得,别个哪及得上你,我说你别来有的没的,手脚麻利点,给小爷弄好了,有重赏!” 绿枝已经捡了针线笸箩入来,自发又出去了,丫头行事这样识趣,可见平日里司空见惯。燕熙推脱不掉,只好拈针引线,就着衣料本身的绣样,认认真真缝起来。 一时二人无话,只听针落丝线拉扯的细微声响,初夏的虫鸣在院中逐渐热闹起来,倒衬得屋里有几分年少天真的淡然。 良久,燕熙结出线头,轻轻咬断,展平细细对比纹路式样,自信一笑,果然并无二样。乍觉得屋里静得出奇,耳朵像才打开,帘后传出极浅的鼾声,呼吸微重又绵长。 想起绿枝说这人昨夜外出未归,回来便来了熙和居,前头一通大呼小叫,看似怒极无礼,实则是关心则乱,两个近身的丫头对他毫无防备,甚至对他很是欢迎。 种种迹象表明他与这个身体的主人亲近非常,最开始确是可能源于所谓舍身搭救的恩情,但后来更多可能是日久天长的相处里一起长大的兄妹情份。 燕熙叠好那件外衫,把它置于小桌上,走出门外轻唤:“绿枝。” 绿枝正坐在院梯边百无聊赖,听得叫唤,忙忙过来。 见燕熙食指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压低声音应道:“姑娘。” “二公子睡着了……” “那我去喊小皮子来,让他叫醒二公子回百兴居休憩。” 绿枝自去了,一会领了个小厮近来,燕熙避在房里隔着窗格看了一眼,十五六岁,清瘦的半大小子,个头比绿枝高些,他抱着只小箱子,见了燕熙,远远作了个揖,跟着绿枝进去叫人。 约半盏茶时间,绿枝欢天喜地的扛了只小箱子进来,道:“姑娘快看,这是二公子给你的添妆!” 燕熙笑道:“什么好东西叫你希罕成这样,让我瞧瞧,看你乐得可真像一只快乐的小老鼠~” “奴婢是眼皮子浅,只是咱二公子哪回给的不是好东西?府上给姑娘的那几两月例银子,熙和居里里外外好几口人,吃餐饱饭都不容易,那帮子眼睛长到脑袋上的东西,势利起来,临时传个茶水都要打点……”她边说边用眼神撺掇着燕熙开箱子。 那箱盖甫一打开,绿枝便“呀——”的一声叫出来,燕熙也傻了眼。唬得正要进来的绿桑三步并作两步冲入来,急得叠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高门贵妇【三】添妆 上封新更 绿枝喃道:“太骇人了。。。” 燕熙小心拿起压在最上面的一串手链,一时怔呆得说不出话来,小指盖大小、切面细致的金刚石折射出耀眼的光彩,她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已经发现了金刚石,并且应用于饰物镶嵌了。 绿枝还在呓语:“前几日见夫人带了条手串,上面就镶了一颗这种宝石,闪得厉害,她身边的如意姐姐还道是满京贵夫人圈子里才刚盛行的,有钱都买不到,就那一颗,能买下一座两进的宅子。夫人好生宝贝,二姑娘眼鲜,求了好久想带两天,夫人都没有答应。” 稳重如绿桑也颤着声道:“那这一整套。。”岂非价值连城? 燕熙手一抖,链子从她手中跌回箱里,她条件反射的把箱盖大力一合,叫道:“谁都不许往外说!” 两个丫头噤了声,连连点头。 燕熙心里也是惊涛骇浪,在现代,这个东西叫钻石,高奢到在指环上沙石大的半粒,价值之高就足以令人咋舌,而听绿枝的描述,在这里也不遑多让,小小一粒,可以买二进宅院。这一整套全饰缀满了金刚石,价值已经无法估计,乔长兴这手笔大到已经超出她的人生界限,不敢随意想象了。 绿桑忍不住感叹:“三姨娘不愧出身南杭富庶,家族的经商天赋,二公子真的继承了十成十。姑娘此一嫁,前途未定,他大约把这辈子姑娘要用的银钱想尽了。不能明着给银钱,便在首饰上下尽了功夫。只是明明前两日小皮子才愁眉不展的,道二公子最近不大顺意。。” 燕熙秀眉微蹙,吩咐绿桑:“你去百兴居找小皮子传个话,就说我有事与长兴哥哥说,待他休息好,请他过来一趟。” 绿桑应声去了,绿枝还沉浸在刚才那华丽丽的震憾里,燕熙点点她的脸,揶揄道:“好啦,好绿枝,把它仔细收起来,一会长兴哥哥来了,我要还他的。” 绿枝应了吩咐,把它抱到内室去了。 折腾这一早上了,燕熙早已饥肠碌碌,眼冒金星,正要让绿枝弄些吃的来,便有小丫头入来传话,道是夫人着人送了燕窝来。 来得正是时候,让绿枝把来人草草打发了,便催促她赶紧给自己炖上一盅,此前还不忘让人先上了一早备好的早膳,风卷残涌,一扫而光。 不是她胃口大,实在昨天到今天一通折腾下来,她就没进过食,肚子早就抗议了。 用罢早膳,绿枝服侍她补回笼觉,两人榻上榻边闲话,燕熙抓紧机会不着痕迹的侧面了解了一下府里的情况,要紧的地方,暗暗提醒自己要留意,比如乔长兴的娘是府里第三位姨娘,他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排三,但最终渐渐抗不住困意,呓语着陷入香甜的梦里。 乔长兴再过来是晚膳过后,熙和居已然掌灯,燕熙站在廊下迎他,娇小的身躯笼罩在豆莹一样的柔光里,对他抿着嘴轻轻的笑,乔长兴端出浪荡小公子的派头,嬉皮笑脸道:“瞧小阿熙这忘穿秋水的模样,是在等哪家小郎君呀!” 高门贵妇【三】退添妆 他啧啧有声,做出一副才反应过来的假模式:“哦,是在等长兴哥哥我呢~” 燕熙深怕她迟早会失手捏死这个二流子,隐忍地磨了磨后槽牙,云袖一甩,悻悻转回前厅。 乔长兴笑豁了嘴角,示意小皮子在门外候着,自己施施然跟上。 二人仍在早上那圆桌边坐下,茶点皆有,绿枝得了吩咐,把晨早收好的小匣箱抱了出来,放在一边,又悄悄退下了。 如燕熙所料,乔二公子看到那箱子时,面色可不太友好,但他不出声,只垂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嚯嚯茶碗盖子,等着燕熙自己开口。 燕熙道:“前几日才看母亲带了条差不多的手串,上面就缀了一颗金刚宝石,听说价格很是高昂,还有价无市,母亲身边的如意说,二姐姐眼馋得很,硬是求了好几天,也没能借带两天……” 乔长兴放下茶碗,揉了揉眉心:“有话直说,跟我你不必这么兜。” “太贵重了。”燕熙把箱子往他面前一推:“我如果收了这样的添妆,日后三姐姐出嫁,长兴哥哥怕不是要搬座金山陪嫁,才配得做她的亲哥哥。” 乔长兴嗤笑道:“你想得倒长远,管得也宽,你三姐还有我姨娘呢。” 言下之意,你除了我,你还能指望谁。 乔燕熙微赧,还是厚颜道:“我知你是为我做尽了打算,心意阿熙都领了,这样吧,除了这套金刚宝石的,其余的,我都收了。” 乔长兴掸了掸襟上并不存在的灰:“说完了?” 眼看刚才还孟浪得一批的小公子面色逐渐转黑,心里已经认怂的乔燕熙违心地点点头。 那厢乔长兴又道:“你要是叫我来就这事,那我就走了。我这几日事多,一会还得出府一趟。” 他长腿一屈一伸,眼瞅着抬脚要走,燕熙眉角一跳,忙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急道:“还有……” 乔二公子居高临下睥了她一眼:“嗯——?” 她放软语调央道:“你坐下嘛——” 乔长兴静静的审视了她一会,到底坐下了:“还有什么戳我心窝子的话,你一并说了,也省得我三不五时要想一想你脑子里进的是什么水。” 燕熙差点端不住一副笑脸,小心地揣着他的脸色,一边道:“听说你这几日事务上有些不太顺意,可否与我讲一讲……” 乔二公子的脸果不其然又黑了。 他敛了那一脸的漫不经心,犀利的目光一转,落在门口守着的绿枝等人身上,语调平平:“谁给你嚼的舌根子?” 绿枝吓得连连摆手,扑通跪下:“二公子,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燕熙一巴拍到他脸上,就着那一巴生生把眼前人的脸板回来,怒道:“你吓她们做甚,这几日你夜夜外出,天亮才归,你又不是留连烟花的人,府里有点眼色的都知道肯定有事,用得着谁来跟我说。” 这一巴掌来得突兀,在场几人都被吓得连忙躲得远远的。她不是立意呼他耳光,只是想单纯的拉回他的注意力,自然不痛,也就是动作唬人。 高门贵妇【三】有钱的二公子 乔长兴显然也被震住了,难得的在脸上现出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懵懂来。他皮相生得极好,天生自带豁落的明朗公子气度,此刻便有点萌萌哒的莫名喜感。 燕熙不禁惋惜,这样好看的公子,又会赚钱又会宠人,如果不是兄妹,追来做男朋友多好,以后不知会便宜哪家的小姑娘。 想到这,脸上笑意渐浓,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忍不住亲昵的捏了捏他的脸,道:“长兴哥哥吓傻啦~!成了傻子哥哥的话,以后讨不到媳妇哦~” 后者勉强回过神来,没来由的一阵羞意上涌,锢了她恶作剧的坏手,咬牙切齿道:“看来昨日脑子是伤得不轻,这两天变了个人的似的真真让我刮目相看呢。” 燕熙眸光微闪,暗恼又大意了,然笑意未减,越发促狭:“真的担心娶不到媳妇呀,别担心,长兴哥哥这样的名门公子,多的是好姑娘想嫁过来。” 乔长兴朗眉微挑,拔开那只坏手:“我生意上的事,你一个闺中女子别跟着瞎胡闹……”他眯了眯眼,余光扫过桌上的小匣箱:“……你要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收的,大可不必,虽说价值不斐,也不至于动了根本。” “你就与我讲一讲嘛,讲一讲能少块肉?,你不讲我就不收了。” “真的长本事了,嗯?!都敢威胁我了。” “谁威胁你了,求你呢,求你了,长兴哥哥,说与我听听,不然我总要胡思乱想。” 乔长兴道:“真想听?” 后者坚定点头:“真想听!” 乔长兴心咐,今日不与她说道两句,怕是出不了门,想着她一介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得直白简单点,捋了一下事情前后,才不急不缓、慢慢道来。 却原来前街那间明福楼,从前做布帛的,上个月转了手,名字没改,但内里改做首饰了,走的与乔长兴名下的翠玉轩一样的路子,开业之初分走了一部分客源,此乃纯属正常,他也没在意,想着过一段就好了,现下开业快一个月了,翠玉轩倒有了越发颓败的迹象,一细究才知道那边请了个新掌柜,日日里总有不同的花样促销,生意无论贵贱,楼上楼下一分,通盘接下,小到市井姑娘的簪花头绳,大到贵夫人的上乘好料配饰,无所不涉及。 恰逢这一段燕熙的婚事近了,乔长兴就没怎么注意外务,只专心琢磨如何不显山不露水的给她理出一个下半世的倚仗。碰巧才从蛮夷过来的一批金刚宝石,被他接下了,据他所知,这种东西除海外樱花国,内陆路平原地区根本找不出这样的原料来,他让店里的能工巧匠做了少量的样版挂售,定价奇高,还是一售而空,因为宝石量少,连预定单都不敢多接,怕出不了货。 然后他躲懒在府里亲自设计做版,准备给燕熙弄一套全金刚宝石的首饰陪嫁,内陆地没有开采,这个东西永远值钱,不管以后燕熙是卖是当,还是纯粹做首饰用,都足够她一世无忧,体体面面了。 万想不到,才几天光景,外面已经变了天,翠玉轩差点要倒了,他训了任事的掌柜一顿,现在却要头疼怎么挽回劣势。 他生意盘子不小,不至于倒了一个翠玉轩就沉了,只是翠玉轩是他开的第一间铺子,意义自不同于别的,再来倒下一个翠玉轩,难保其它的以后不受同样的路数冲击…… 也想过对方后头是不是有人,官大一级压死人,谅他是侍郎府出去的,也要顾忌几分,着人盘过底细,确实纯粹就是来抢银子的,既如此,除了想法子还击,还能如何? 这两天和众执事一起想对策,核货源,整宿不能眠,甚至经常没时间回府,还未完事呢,哪想府里又闹了起来,今早刚出店门,小皮子就火急火僚的上报,昨日里熙和居里那位…… 高门贵妇【三】给乔二少说高定 后面的事燕熙已然清楚,话到这里,乔长兴恨铁不成钢,点着她的脑子问:“你说你平日里不争不抢,闷不吭声的,我以为你这次还是会默默咬牙就将自己嫁了,谁能想到啊,有朝一日,乔燕熙也能干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样的事来!” 燕熙在这门亲事上已经看得很开,况且因为乔长兴,在银钱上,生活上更多了保障,自觉只要保持低调,平淡度日总是不成问题,因而现在也不在这件事上与他较真,反而更关注他适才所述的生意经上。 她敷衍道:“不会了,不会了~别说我,说你那翠玉轩的事儿。” 燕熙看着他:“生意好坏,应该也不是多寡一项就能定的,既然他做多,做杂,那你做精做专总是可行的吧。” 乔长兴目光一亮,似被点醒,一叩桌面,喜道:“对呀,小爷给那帮老家伙带跑偏了……” 燕熙不是商业奇才,不然不至于在现代的时候混得那么凄惨,但没吃过猪肉不妨碍她见过猪跑,现代各种商业手段还是有所耳闻的,首饰做的极致,无非就是高定,一对一专属设计师,下单的人里子面子都有了,还能满足各种不一样的小心思,寄托一些特殊的意义。做到一定高度,品牌的价值往往大于产品本身。 乔长兴有实战经验与领悟力,只要稍做提点,其它的根本无需细表。像此刻,燕熙只是简略提了一下高定的想法,他已马上意识到其中的精妙之处,本欲与她详细探讨一下,但她并不敢说得太多,一来确实懂的不多,二来也怕言多有失。 藏拙的分寸拿捏得很好,乔长兴不疑有他,只当她是突发奇想,碰巧正中要害。有了好思路,恨不得马上实践,他目光一转,落在那小箱子上,道:“给你东西就是你的了,不想要你只管散到外面去救济。” 燕熙不语。 妹子年龄尚浅,他能怎么办,乔长兴摸摸鼻子,耐着性子哄道:“乍一看,给你的是多了些,但郡王府毕竟是郡王府,我不好插人进去时时看着你,只能让你手头充裕,什么时候差个人办事也顺当些。府里大半的开支都是我供养着,你知道我不缺银钱,我原本打算给你三成银发号的干股做陪嫁,一来打眼,二来这原是我个人暗里的私产,叫父亲知晓,难免要横生枝节。这点东西是我权衡再三之后定的,你放宽心带过去,郡王府是什么地方,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末了,他大手一伸,趁燕熙不注意,揉了一把她毛绒绒的脑袋瓜子,宠溺道:“听话,嗯——” 燕熙朝他一礼,郑重道:“阿熙多谢长兴哥哥。” 乔长兴一手扶着她瘦削的肩,一手撩了下她额前散下的刘海碎发,含笑道:“你是我的小阿熙,所以,不必谢。”话至此,顿了一下,沉吟半晌,拥紧她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长兴哥哥觉得,现在的小阿熙,挺好的!” 感觉怀里的人僵了一下,用力回拥着他:“从前前事皆过往,自此不究,永不忘长兴哥哥此生看顾大恩,阿熙会努力好好过日子,哥哥不必再为我忧心。”言及此处,已带哽咽。 乔二公子长叹,道:“要平安,阿熙。” 高门贵妇【四】 出嫁1 两日不过转眼,侍郎府今日嫁女,大红灯笼早已高高挂起,红绸从廊下缠到亭阁,使人侍从其中穿梭,满眼满脸的喜气洋洋,无不彰示着主人家对这门婚事的满意。 燕熙三更时分已被柳姨娘,即刚穿来那日扑她身上哭得死去活来的美妇,也就是燕熙的生身母亲,从被窝里挖起,郑重其事的净身、净面、净发。 安桂园派过来的管事妈妈正有条不紊的指挥着熙和居里的人各司其职,经验丰富的喜人妈妈收了喜钱,高高兴兴的给燕熙梳头挽髻,绞面上妆,说尽吉祥话。 随嫁的绿枝绿桑开始检查衣箱袜笼里的归置;柳姨娘鬼鬼崇崇地朝箱底丢进两本画本,飞快的拿了两件衣物盖住了;各房姨娘不管远近,这会子也带着人来送添妆…… 燕熙嗒拉着眼皮子,困得头一点一点的直学姜太公钓鱼,好容易等收拾停妥,柳姨娘把人打发出了房,遮遮掩掩同她讲为妇之道。 乔燕熙只想困觉,边往床榻上钻,边道:“姨娘,姑爷不是还躺着吗,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呢,别说了,我好困,我再睡一会,等下时辰到了叫我。” 柳姨娘恨铁不成钢,气道:“我的五姑娘哎,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困觉,一会拜别高堂,出门就是别家妇了,姨娘给你讲这些都是为你好,现在用不上,一辈子还长,总是有用的。” 说到这,她已经稳稳拽住了燕熙的喜服云袖,生生把已经半躺到床上的人扯起来,红着眼道:“和姨娘多说两句话也行,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我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就算你有机会省家,也未必见得上一面。”手里的帕子印了印微湿的眼角,忍不住悲凉:“你看你四姐,渝州城里你父亲把她送与人做了妾,我们回满京满打满算两年了,至今没见过一面,你四姨娘有时偷偷躲着哭,眼都要哭瞎了。” 燕熙听她们提过一嘴原身四姐的这个事,但没太往心走,现下虽又听提起,到底见不着,记忆里也没有,只当事不关己,并不在意,但好歹柳姨娘是原生的生身娘亲,燕熙占了人家的躯体,于情于理,都要敬着爱着这个人,由不得她敷衍。 她强撑起精神,安抚道:“我想想姨娘其实说得很对,女儿这样的身份地位,能得郡王府这门亲事,实在应该惜福,不管夫君好不好,好歹这个府里出去的,旁人轻易欺我不得,退一万步讲,就算夫君真的不能好起来,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官家妇,衣食富贵总是有保证的。” 此举果然有用,柳姨娘抹一把眼泪,竟高兴起来:“你想通就太好了,这两日我总担心你到了王府不懂收敛,仍是和在府里一样,到时怕招得你公公婆婆心烦,若是要管教你,无人护你替你求情,过不得安生日子。” “我既已想通,自不会如此,姨娘别忧心了,我不止困,还有点肚饥,我听说新娘子都是不能吃东西的,不如趁现下无人,姨娘替我找点吃的来,让我垫垫底儿。” 高门贵妇【四】出嫁2 柳姨娘便亲呢地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一边笑她小吃货,一边出门给她找吃的去了。 未久,拿回来一些果子点心,让燕熙将就吃了,又叮嘱她各项细事,看她一一应了,才算放心,看着入眼满院的喜红,心情愉悦地感叹:“总算姑娘到底比我命好些,那年在渝州,我跟了你父亲,夫人示下说讨妾不必大办,大门不让走,拎个包袱,从侧门进的府。一夜好事,屋里连个挂红都没有,只盖了张喜被……” 燕熙忙忙打断:“姨娘放心,我以后若有机会,定经常回来看你。” 柳姨娘不好意思的捋了一下头发,忍不住还是想再嘱两句,刚要张嘴,这时门外管事已传话:“夫人请五姑娘往前院,拜别祖宗了。” 绿枝、绿桑推开内室的门,问了柳姨娘安,又对盛装的燕熙屈礼道:“请五姑娘移步前院行别礼。”上前扶了燕熙,门外喜人妈妈正候着,簇拥着出得院门,燕熙回头看了一眼熙和居还有柳姨娘,后者强忍了眼泪,笑道:“别忘了姨娘的嘱咐。” 燕熙点点头,心道:就让这具身体和她娘正经道个别吧。 她端正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两个头,三叩只能对父母,姨娘受不起,她直起身子道:“多谢姨娘生身大恩!” 柳姨娘掩面泣道:“去吧……” 绿枝,绿桑红了眼,忙扶她起来,一旁的喜人妈妈也动容道:“五姑娘情义深重,实乃闺门典范,郡王府若听得今日姑娘德容,定也高兴觅得佳妇。” 一行人拥着她,浩浩荡荡往前院去了。 拜别了祖宗,郡王府的迎亲队已到,因为是冲喜,容不得疏忽,郡王府的阵仗格外大,正经的新郎官虽然卧床不起,代迎亲的公子仍是同族年青一辈的俊秀,这样一来,不明原因的外人便都认为郡王府对侍郎府的亲事格外看重。 按礼拜辞父母,燕熙被蒙上盖头,一系列各种繁文缛节后总算上了轿子,敲锣打鼓、晃晃悠悠到了郡王府。又是一番折腾,总算被送进“洞房”。 待看热闹的人都退出了房门,绿桑的声音隔着盖头响起:“少夫人,人都散了。” 燕熙被这声“少夫人”猝不及防噎了一下,自掀了盖头,顺手递给绿桑。眼波一转四下打量起来,诺大的屋子,陈设简单,但样样不俗。家具均实用为主,错落有致,精细的摆件不多,也不缺。 此刻房间的主人正静静躺在床上,大喜之日的缘故,早有人替他换上了大红喜服,墨发披散在身侧没有束髻,燕熙的目光原本只是一扫而过,却凝住了。 原因无他,就是这人,实在有点……太好看了。 浓眉远泊,微带病态的苍白雪容豁达明敞,风神疏朗,薄唇微抿出好看的线形,眼眸因昏睡紧闭着,鸦羽于烛光下暗影浮动。 这人还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 这真是,太好了呀。 那谁说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天赐良机,天赐良缘,天命所归…… 高门贵妇【四】夫君好看1 鬼使神差的,燕熙伸手拔了拔男人额上的两络发丝,哎,这样好看的男子,以后竟然是我的人,燕熙突然觉得这波穿越不亏,只是可惜……,目光再一次停在男人无血色的唇上,表面看不出来任何病症,到底是什么原因竟能昏迷两个月,指尖所触之处微凉,明明是盖着衾被的,还是这样的天时,她捉住他的双手,也是凉浚浚的,便下意识的攥住,说不清什么原因,就是想给他捂热了。 “少夫人,夫人身边的余妈妈来了。” 燕熙回过神,跟着绿桑示意的眼神看向门口,一位长相极是和蔼的妈妈端正站着,看到她的目光过来,便微微下拜:“问少夫人安,夫人还在前面招呼人客,差老奴是来看一看,若觉得少些什么,缺些什么,告诉老奴,也好叫人置全,以免不便。” 燕熙忽然有种被长辈抓现场的尴尬感,忙放下那人的双手,好好收进衾被里,掖好被角,这才站起身,对着余妈妈颔首,道:“辛苦妈妈走一趟,代问母亲安好,家里置办周全,暂也不缺什么,劳烦妈妈转告母亲,凡事多交待下人,以免费神伤身,教媳妇担忧。” 余妈妈不再多言,正要行礼告退,燕熙忙道:“余妈妈稍候,燕熙有事请教。” “少夫人言重了,有话请尽管问,老奴知道的一定如实告知。” 燕熙朝绿桑微微颔首,绿桑便退出门外,顺手掩上了门。 余妈妈也不惊奇,静待着等燕熙出声。 “虽说有些唐突,但燕熙嫁进来,就是李家妇了,以后也是夫君亲近的人。关于夫君的事,还请余妈妈能详细说与我听,如何发病,大夫诊断,现今情况等,还有如何护理,照料,需要注意的方方面面各个细节,都请妈妈一并告知。” 余妈妈狐疑道:“少爷并非发病,是被奸人所害,少夫人不知道么?” 燕熙道:“出门前家里只告诉夫君现在下身体有恙,未曾言及细处。” 余妈妈了然的点点头,心想是乔家既然换了人嫁,不曾细说也不难理解,如若不是情况紧急,夫人当时也不会一口同意换人进门。 便道:“少爷外伤已愈,只是一直不醒,名医,御医都请遍了,开始每日由人强行服侍些肉汤什么的,几日前开始,肉汤也进不了了。” 话到此,她微微抬眼,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燕熙一眼,但见燕熙听得认真,与她目光对接,眼神坦诚,微带心焦。 心里也不知是何种想法,只好继续道:“夫人常年在觉远寺有供奉,少爷停食那日,觉远寺的了远大师亲自上门指点,提出冲喜……” 燕熙踱回床榻边,看着那人无半点血色的脸,原来已经几日不曾进食了,难怪如此冰凉,她状若无意的探了探他的静脉,弱得很。 只是怎么越听越觉得像是医院里,好了外伤内伤,但就是昏迷不醒的植物人。 植物人在现代还是很有希望的,有各种仪器持续维持生命体征,说不好哪天受了什么刺激就能醒过来。 这个时代什么都没有?! 等死无异。 高门贵妇【四】夫君好看2 现下她又能做什么呢? 虽然并非正当医者,但基本的急救知识大学都有接触过。 几日没有进食了,生理盐水是必须的,调节水盐,平衡电解质要有糖。 “我知道了,多谢妈妈告知。”她起身福了一礼,扬声道:“我叫绿桑送送余妈妈。” “少夫人抬举了,老奴告退。” 绿桑推门进来,请了余妈妈,燕熙道:“余妈妈走好。” 目送二人走远,眼尖的看到,绿桑从袖袋里摸出一个荷包,她无声的笑了下,心思转回眼前的人身上。 必须马上先灌些盐糖水进去,不然,这人真的会死。 又高声叫道:“绿枝。” 绿枝应了一声,推门进来。 “去找一下厨房,弄些糖,盐,再大火烧一碗蒸汽水来。” 燕熙想得仔细,虽说古时水质好,但蒸馏水总是要放心一些。 绿枝奇道:“少夫人要这些做什么,你要是肚子饿了,奴婢去找些点心茶果来。” 燕熙:“被你一提还真有点饿了,一并也找些点心来,快去吧。” 绿枝一时有点搞不懂自己想问什么,挠着脑袋出去张罗了。 她又看了看床上的人,那张脸真的是越看越顺眼,心道:“上帝,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呀,我在这个家里吃粥吃饭可全指望你了。” 等绿枝张罗好一并东西回来,燕熙又叫了绿桑一起帮忙,三个人琐好门,连扶带拽,才把人半撑起来,斜靠在燕熙怀里,燕熙道:“把我调好的糖盐水拿来,我们合力灌进去。” 绿枝害怕道:“少夫人,我们这样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燕熙腹诽:不灌怕就不是意外,是等料理后事了。 嘴里却道:“余妈妈道夫君已经几日没有进食,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听我的,灌吧。” 主仆三人手忙脚乱,同心合力才勉强灌进去一小口,转眼又全部吐了出来,反复几次,俱是如此,他无吞咽意识,这可真是个大难题。 实在没办法了,糖盐水流得四处都是,濡湿了衣领,有些甚至流进了沿着领口吧渗进了胸口,燕熙只好支开二人:“你俩再去准备些布巾和净水来。” 待二人满脸担心的出去张罗,燕熙抓紧时机,小心端过水碗,一下喝了好大一口,又甜又咸,能齁死猪。好容易忍下要吐出来的冲动,嘴对嘴渡过去,只觉得那人的嘴唇冰冰的,又软又绵,尚未还没来得及生出半点绮念,水又要反流出来,她忙用唇舌撬开他的牙关,生生封住了所有退路,总算那水在里面来回转了一圈,顺喉而下。 燕熙大喜,依样画葫芦,断断续续总算那余下的那大半碗都哺喂完成,取了帕子给他印干唇边残留的水迹。 把人慢慢放平躺下,两个丫头也回来了,看到桌上空了的碗,以及躺得好好的自家姑爷,脸上均露出惊讶的表情,燕熙故作平静道:“喂完了,问一下平日里是谁服侍他日常的,送套寝衣进来,我给他换上。” 高门贵妇【四】 夫君好看3 绿桑提醒道:“应该有素日里服侍起居的丫头,让她们来换就行,少夫人不必亲力亲为。” 说到这就来气,古时的少爷全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弱智,一个二个的,洗个澡,穿个衣服还要人服侍,好歹是我名义上的男人,我都没瞧过,全让别人给瞧光了。 燕熙恼道:“正好你交待下去,以后姑爷近身的事都由我亲自来。” 绿枝下意识答道:“少夫人刚进门便不许人近身姑爷,这个时候怕要引人诟语,是不是……” 燕熙积了一口郁气,闷声道:“先让她们送套干净的寝衣进来吧。” 绿桑使个眼色,绿枝放下手上的物事又出了门。 余下的两人,燕熙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们姑爷可真是个祸水,祸害别个就算了,偏还要来祸害我。” 绿桑’噗嗤‘笑道:“祸害姑娘才好呢!” 燕熙嗔怪的瞥了她一眼:“这是笑话我呢~?” 绿桑嘴角微抿,侧身别过头去,低低笑了一下。 燕熙嘴硬:“没听过‘新妇看新君,越看越欢喜’吗?” “奴婢只听说‘岳母看新姑爷,越看越欢喜的’,还是头一次听姑娘这理论呢,也着实新鲜。” 燕熙啐道:“死丫头,尽知道打趣我。” 绿桑归置好手上的物事,走过来,刚才三人兵荒马乱的,也未及细看。 床上的人可能因为久未进食,躯体也衰脱得厉害,腮两边有点凹陷,眼眶也开始微微脱相,若不是眉目生得极好,乍一看,还有点疹人,但好歹是自家姑爷,不好说什么,自家姑娘下半辈子全指望着这个人,当然还是盼着他能快快好起来。 再看自家姑娘此刻正垂着头盯着眼前的人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出了神,不得不催促道:“姑爷现下这个情况,不会有人闹洞房的,少夫人收拾下,一会帮姑爷换了寝衣,就趁早歇下吧,以后日子还长呢。” 燕熙回了神,轻嗯了一声,到屏风后换下丫头们一早备下的寝衣,指挥绿桑:“把那张贵妃榻移到床榻边上来,我往后就在这里安置。” 待绿枝领人送了衣物来,燕熙打发了众人,自己费力给他换好,又掖好衾被,才自己到贵妃榻上躺下,合眼而眠。 明知道在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是社会常态,富贵公子有几个丫头近身服侍,更是稀松平常,但她就是跨不过心里那道坎,一想到这个挂着自己夫君名堂的男人,让别的女子摸来摸去,在更长远的以后,或许还会有其它女子来分享同一个丈夫,她就堵得慌。 以后的她暂时管不到,眼下的她能做的,便不愿假手于人。 至此,又想到现下这人卧床不起,听余妈妈所述,流水的名医,御医都请过,仍没起色,假使真的是植物人,那以现时这种医疗条件,再好的大夫也回天乏术。 现代医学对植物人的治疗,专业的燕熙不懂,普通人道途听说,常听到的无非有两种,情感刺激和外力治疗。 情感刺激,顾名思义,就是在意的人给他讲些从前旧事,如果刚好刺中心理防点,就有可能唤醒沉睡的人。 外力作用,一般就是使用现代的医疗条件,进行药物,或者物理的外力刺激,也有可能把人叫醒。 燕熙与他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情感治疗,她能想到的只能外力,药物是不可能的,她一不是什么医学专业人员,二这时的条件她也弄不出来什么药物,就算弄出来,别到头来人没救成,还把人弄死了,害人害己。 药物这条道走不通,燕熙却灵光一闪,想到了最具可操作性和最大可能性的一条路:电击! 高门贵妇【五】 郡王妃 天微亮,绿桑已经轻轻推醒犹在梦里的燕熙,新妇第一天,早起给长辈请安,认人,虽然姑爷身子不便,新妇却不能当作不知,该做的还是得做。 昨夜想关于电击的可能性,又拼命回想相关的物理知识,越想越兴奋,根本睡不着,好容易熬到后半夜,感觉刚睡着,又被叫醒了。 绿枝又一次扶正燕熙一点一点学姜太公钓鱼的脑袋瓜子,仔细看了看铜镜里刚梳好的发髻,着急道:“少夫人,再不抓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今日是第一日,万万不能迟,你撑着点,回来再补个回笼觉,可好?” 又转头叫外面候着的小丫头:“把水端过来,服侍少夫人净面。” 燕熙强打精神,微抬了抬眼皮子,眼神迷蒙的看着铜镜里映出一个绾着简单双螺髻,清新淡雅的少女脸,为示喜庆,簪了两簇红石榴的细花钿,隐在发间,此外再无其它,不打眼,也不寡淡。 她暗暗点头,绿枝看着大咧咧的,自有心细的一面。 接过绞好的布巾净了面,面脂润开一层,敷了点细粉遮住青黑的眼圈,妆点淡眉,便罢手示毕。 转回床榻边,把衾被下拉了一点,到人腋下的位置:“绿枝,一会吩咐准备些西红柿肉沫,熬成稀稀的糊,像米汤一样,我回来服侍夫君用。” 没有现代医学仪器,没有专业的医护,燕熙也只能尽把自己所能想到的都尽可能试出来。 又交待了几个细节,才领着绿桑出门。绿桑人沉稳,院子外的交际燕熙更喜欢倚仗她多一些。 临时指了个小丫头引路,一路朝郡王与郡王妃居住的主殿旭升殿而去。 而燕熙新婚入住的则是她那挂名夫君素日里起居的侧殿,取字“和风堂”。 几人出了和风堂不过百来步,远远的便见一打扮清雅低调的贵妇人步履匆匆而来,一旁随侍的正是昨夜与燕熙仓促见过一面的余妈妈,两名小丫头头低低的跟在后面。 燕熙眸光往绿桑处不经意一转,后者微不可觉的轻点了下头。 她急走几步,迎将上去,屈膝礼道:“媳妇燕熙,请母妃安。” 那贵妇人受了她的礼,打量了她一下,淡声道:“本家关系简单,明诚又如今这个模样,认亲的事且先不着急,暂且搁下。昨日忙乱,无暇细顾,我儿今日如何?” 燕熙微微抬头,只见眼前这妇人三十出头,贵气天成,保养极好的脸上眼底乌青明显,大约是近日忧虑太重,不曾好寐,虽然敷了薄粉,但难掩憔态。 “昨夜里喂了点水,长夜平静,出门前媳妇已吩咐备好羹水,待我回转,亲自服侍夫君用下。” 那贵妇人正是郡王妃王氏,听得她此言,竟十分欢喜,急切追问道:“果真?” 燕熙心里疑惑:“自然是,儿媳不敢瞒骗母妃。” 郡王妃面露喜意:“不是不信你,允舒水米不能进已然多日,是我不敢相信这样天大的好消息。” 燕熙脸颊发热:“是用了些非常办法,儿媳……燕熙……” 王氏并不深究其它,这样天大的喜讯迅速拉升了她对燕熙的好感度,只见她上前一步,牵起燕熙的手,亲切道:“别在这站着了,我们一起回和风堂去,先看看允舒如何,我们娘俩再叙闲话。” 燕熙忙忙应了,低眉顺眼地跟在她身边,一行几人返回和风堂。 高门贵妇【五】郡王妃2 等看过人,确实比昨日看起来更有些鲜活的人气儿,王氏妃终于还是湿了眼角,连日来的担忧总算又再看到一点希望,喜极而泣。 一连声的喃喃:“菩萨保佑,福大命大,了远大师果然是得道大师,佛法了得,若明诚平安度过这一劫,我定给觉远寺的佛祖镀金身还愿,阿弥陀佛!” 因要避免人多喧闹,余妈妈等人皆留在屋外头候着,燕熙便安安静静陪着,即使未有机会亲身体会,但母亲对儿子的舐犊之情不难理解,她亦很庆幸。 “燕熙,”王氏总算想起她来:“你可真是我们家的福星。” 燕熙囧:“母妃夸大了,夫君福气大,平平安安,自然逢凶化吉!” “那也是你的功劳!”王氏的目光落在床边的贵妃榻上。 又道:“你也别母妃母妃的,以后这里就是你家,在家尽可以放松些,你与明诚一样叫我母亲吧,你姨娘素日里唤你什么名,我一样的叫,也自在亲近些。” “因行五,府里的长辈都惯叫我五丫头。” “五丫头亲近是亲近,只是太惯口了些,出了郡王府,满街都是五丫头,既然这样,我就管你叫阿熙,出逢熙运。多好的寓意!阿熙~” “母亲!~” 门外绿枝的声音这时响起:“少夫人,给少爷准备的西红柿肉羹好了。” 燕熙微微抬眸望向自己的婆母,但见她面色慈祥的看着她,一时昨夜如何喂水的情景上脑,小脸便微妙的绯红了一片,呐声应道:“送进来吧。” 绿枝并另一个提着食盒的小丫头一起入了房,绿枝取出装有蔬肉羹的盅盏,舀出小半碗放到桌上,动作放得极轻,汤匙碰到碗沿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燕熙走近看了一下,肉烂汤糊,很适用病人,但那人现在没有吞咽意识,还是得吃些利下咽的流质食物,道:“明日的再稀一些,最好像米汤一样。” 绿枝应了,问道:“要不要奴婢叫厨房重做一份来?” “取些清米汤来吧,我中和一下,太晚,就错了三餐的时候。” 绿枝领命带着小丫头们退下,燕熙微带赧意,朝王氏浅浅的笑了一下,难为情道:“时辰尚早,母亲用过早膳未?不若先去用一些,我服侍夫君用完汤羹,母亲再来看他。” 郡王妃这几日忧心儿子,确实一直没有好好用膳,明诚刚停食的时候,她亲自喂过,灌进去的肉汤还没入口就反流出来,也让粗使的丫头撬开牙关灌过,终是不得要领。如此停食几日,眼看着命在旦夕…… 昨夜听报,和风堂传了水,又送了儿子的净衣,想是她们也试过了,刚刚问话,确信已进过水,不管如何,总是好的。她想了远大师佛法高深,德高望重,当日允舒甫一停食,他便登门拜访,提出冲喜一途,想来定然是有其深意的。 现下新人入门,便有了起色,虽说乔家以庶女换嫡女,她心里有气,但儿子是她的天,当下顾不得其他,一口应承,到底心里不舒服,憋着口气难以纾解。 只是同为女人,不愿未来儿媳难看,毕竟入了门总是自己人,儿媳要是落了脸,她面上也无光,也为了顾全儿子日后的体面,终究在婚事操办上,尽心尽力,没有怠慢。 这会看她一脸为难,料定有什么难言之瘾,只要明诚好起来,其它的都是小事,况且都是为她儿好,自然不会介怀。 “想来你也没用,那我叫人上好餐食等你,到时我们娘俩一起用。” 这是一种善意的信号,燕熙受宠若惊,忙礼道:“多谢母亲疼爱,阿熙随后就来。” 高门贵妇【五】 郡王妃3 等燕熙好容易喂完那一小碗羹水,少不得折腾出一身薄汗,忙忙换了衣裳,前往膳厅。 圆桌上摆了几味清淡的粥、点,王氏由余妈妈陪着,正微微发着愣,看到燕熙过来,面上浮出一许亮色,问道:“如何?进食顺利吗?” 燕熙微微颌首:“比起昨夜要顺畅些。” 王氏这才露出一抹笑来,牵住她一截素白的皓腕,到桌边坐下,向余妈妈示意开餐。 燕熙想起现代电视剧里,古时婆媳同食,媳妇必须先服侍婆母用好,才能自己用,忙站起来,穿过来第二日那场父女相见的场面实在过于深刻,她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王氏眼风往余妈妈那一扫,余妈妈便笑道:“咱们郡王府从老夫人起,都没有要人服侍用膳的习惯,夫人更是如此,平日里也爱和我们说说笑笑的,少夫人哪,只管坐定好好用膳,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对夫人最大的孝顺了。” 王氏慈爱道:“坐下吧~” 燕熙这才小心坐下,等陪着用完早膳,婆媳俩又说了点闲话,几乎都绕着床上正躺着的那人打转。 “明诚自小聪慧,知书识礼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要早些,长大了也很让我省心,早早在天家跟前领了正经的差事,甚少行差踏错,如若不是今日这场飞来横祸,我这一辈子可以说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就是太出色了,才有这杀身之祸呀,燕熙腹诽。 无论如何,要尽快把电击器想尽法子做出来,拖的时日越多,希望越渺茫。 等她送走了王氏,回到内室,便马上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所需材料都列了单子,叫绿桑着人去找,言明是十万火急,务必让找的人上心些,保险起见,又让绿桑从自己的私库里支了一笔打赏银子。 不知道是郡王府的规矩好,办事得力,还是银子好使,总之第二日清早,绿桑便领了个小厮带着一堆铜丝铁锤钳子的家什进了内院。 燕熙大大的夸赞了他一番,又另赏了一些茶果点心,打发人走了。 然后便把自己关在和风堂,连续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自己三餐吃喝和服侍她的便宜夫君李明诚,其它时间只听她叮叮当当敲敲打打,也不知道在鼓捣啥。 笔墨倒是费了不少,隔天她的侍女就要送新的进去,一旦她无法继续往下操作时,就必须继在纸上烧脑回想从前物理课上线圈那些东东到底是怎么搞的。 如此四五日过去,总算和风堂起居室的门开了,听少夫人吩咐,又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候在和风堂听传。 等一个个脸色煞白的出来,又从绿枝那里兴高采列领了赏银回去,燕熙叫人把这几天弄得乱七八糟的起居室收拾洒扫了一番。 她看了眼手里拳头大小的电击器,回想当年在现代的盛夏七月,如果有这几日的自觉,何须担心‘985’‘211’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时至下晌,午后有一段了,这个时候正适合第一次试验,从刚才几人的反应来看,有电流,但不大,是极轻微尖锐的刺激,但愿有效吧。 高门贵妇【五】 苏醒1 初次试验,指尖最为合适,她捏了捏那人的大手,干燥软和,恢复进食以来,除了仍无苏醒迹象,面色倒是慢慢红润起来,怕他躺久了,肌肉组织会坏死,僵掉。她不得不怕麻烦的,尽可能每天抽空不停给做全身的肌肉按摩放松,这事传到王妃耳里,自是又攀升了一番好感度。 现下这大手倒是十分的软和干燥,叫人拉着不想放,她定定心神,暗恼了句男色误人。 “啪嗒”一下打了下开关,那人指尖飞快的蜷了一下,再打,便又缩了一下,如此反复三次,她不敢再继续了,第一次试验,得悠着点。 半盏茶左右,那只手突然不自觉的动了动。燕熙一时竟有点犯蒙:这是……起效果了。。? 她马上用力握住那只手,感觉到手指在她的手心微微的挣扎,真真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心花怒放。她忙叫道:“绿枝,请府医来!” 绿枝被她突然传医吓了一跳,推门而入:“少夫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压下快要冲破胸腔的喜悦,努力平静道:“不是我,是少爷,快请府衣来。” 姑娘这几天一直神神秘秘的,只知道大概是为了少爷在做什么东西,具体的她也没敢问,今早一早又把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轮番吓得脸色煞白而返,小丫头只当少爷又有什么闪失,情急之下,拔腿就跑去请医,一边跑一边心里吓得要死,妈呀,少爷要被自家姑娘害死了,要不要带姑娘先逃,自己还是绿桑留下顶罪好了。 不行,还是先得和绿桑说一声,等下如果惊动了府里,想逃都就逃不了了。 她转身便往绿桑的屋子处跑,见了人,也不等人问话,如此这般急匆匆的交待了一番,又气喘吁吁拔腿去请府医了。 且说燕熙还在等府医,便见绿桑急急而来,莫名其妙的要领着她卷包袱走路,等问清缘由,已经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宽了绿桑的心,让她出去看一眼,府医到了好赶紧把人带进来。 可怜年届垂暮的府医,几乎是抬过来的,绿枝的一看他走得慢,忙让服侍他的几大小童,扛了人便跑,一路奔和风堂来了。 但她看到等门口的自家姑娘时,差点没晕过去了,怎么还在这?再晚还逃得掉吗?她瞪了绿桑一眼,平时看着稳重,关键时刻怎么就掉链子了呢? 她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燕熙适时道:“快让先生到屋里来。” 又对老府医道:“适才服侍少爷,手指好像动了动,不知道是否我的错觉,劳烦老先生看下。” 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把人带进了居室,转身时她眼神示意了一下绿桑。 老府医在榻则坐下,摸了脉,神情一时竟惊异起来,问道:“少夫人今日为少爷做过什么?” “我儿怎么了?” 是听了讯儿赶来的王氏。 燕熙忙安抚她:“母亲不必担心,只是今日好似夫君身体微有些反应,阿熙恐是自己日有所思的错觉,所以请老先生看下,求个心安……” 高门贵妇【五】 苏醒2 王氏听到这已经忍不住大喜,转头看着老府医:“先生看了如何?” “老朽正要向少夫人今日可做了什么与平日不一样的,少爷现下脉搏跳动比之前日更有力,想来是身体在快速恢复,按现在的恢复程度推测,大约醒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王氏已经眼泛泪花,用力抓住燕熙双手:“阿熙,你一定是菩萨送来我家的福星,了远大师果然了得,我明日就去觉远寺点灯还愿!” 燕熙正在想这个电击果然有效,被这突然一抓吓了一个失神,很快恢复正常,顺她意道:“母亲的诚意才最难能可贵,不如求母亲顺便替我也捐些香油,就祝平平安安吧。” “对,对,平平安安才是福。” 等老府医确认再无其它异状,众人都安了心,燕熙接下来,还得仔细想想如何控制这个频率及次数,以及接下来,在这个王府里她该如何自处,哄着王氏回了旭升殿。 看着清静下来的院子,嫁入郡王府多日的燕熙总算可以有闲可以理一理自己现在的处境。 目前看来郡王府人口简单,没有侍郎府的那一堆莺莺燕燕的麻烦事,这倒好,她也不想去费那些脑子。也没有恶婆婆,这个真是天大的喜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好,婆母看来对她十分有好感,这一点十分重要,在某种程度上保证了就算以后李明诚不喜欢她,她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正想得入神,从前院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绿桑道:“像是郡王下朝了。” 燕熙忽然想到,入门多日,她这个媳妇,还没有正经拜见过郡王。 那日认亲仓促取消,燕熙便一直没有机会见过郡王本人,作为晚辈,她理应主动拜见,只是李明诚仍在昏睡,做媳妇的前往,终究不妥。 想着什么时候,寻一个婆母、公公都在的机会,认一认脸才是正当。 就是不知道这个男人啊,什么时候才会醒。她不自觉的叹口气,醒了,又会不会认她这个便宜夫人? 这样条件的男人,眼光自然是高过头顶的,她一个身无所长,又无倚仗的小小庶女,要入他的眼谈何容易,还摊上了嫡女换庶女这样的戏弄式的事情,一个才貌双全,在满京里久负盛名,一个不知从哪个旮旯角突然冒出来,名不经传的黄毛丫头。 她倒是蛮喜欢他的! 但也不得不面对现实,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能说可以平静接受这些生变。何况这个时代的男人。 燕熙又叹口气,且就这么过着吧。可惜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份好感。 若他真的能顺利醒来,或许也会看在她救了他的份上,不至于让她太难堪,能平安度日就好,她一开始所求不就是这些吗,何苦现在倒生出些不该有的奢侈心思来。 至此又想到,那电击疗法,看起来效果真心不错,才第一次就有如此反应,她犹豫着想晚上要不要再试一次。 高门贵妇【六】 结果晚上果然控制不了白日里兴奋情绪,又试了一次。 这次,效果已经非常直接,李明诚的手当时便条件反向的要逃避电击器的接触,还不自觉的攥了半个拳,燕熙耐心的慢慢摊平他的手掌,又在他的指尖打了一下开关,男人的手又逃开了。 燕熙极满意收了电击器,替他掩好被裘,轻声道:“李明诚,能听到我说话的话,早点醒来啊,你父亲,母亲不知多担心你。” 她合衣躺回贵妃榻上,绿桑在外面道:“少夫人,要安寝了吗,奴婢进来服侍你洗漱。” “不用,”她阻止道:“你歇着吧,我不用人侍候。” 莫名淡淡的忧伤是怎么回事?? 是谁说:迷惘的时候看书,难过的时候睡觉。 睡觉。睡觉。 此后路还长,她想,养好精神,明天才能更好生活。 这一觉仍然被早早叫醒,古代为人妇就这点不好,明明闲来无事,却连个懒觉都不让睡,纯属折磨人。 起来照例先看一眼李明诚,面色正常,已经不是那种干缟的苍白色,唇色介于粉、白之间,想来是昨日胃里正常进了食的缘固。 绿枝早已得了嘱咐,待燕熙亲自帮少爷擦洗完成,忙把备好的汤羹端了进来。 “今日午膳的汤羹里加些粥米,也要熬得烂糊。”燕熙按现代人养生的那一套,亦认同人不能长时间不摄入碳水。 绿枝应声下去了,她如法炮制这几日,又喂了那人两小碗汤羹。 收拾停妥,在脑子里仔细理着今日要进行的事,一会再进行电击治疗,午后最好请府医给他再看看,羹膳的里的时蔬和肉类,都要换一换。 让绿桑打听一下旭升殿那边的情况,得寻个合适时间过去正式拜见一趟,婆母待她倒亲近,暂时大概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她又想了想,大约就是这些了,其它杂事,自有“双绿”替她操心理顺。 午饭过罢,她便再次开始电击治疗法,早上的效果非常好,所有的反应都很直接。 男人的大手白净而干燥,她还是仔细的用干布拭过两遍才开始。电击器轻啪一下在指尖击响,那人瑟缩了一下,两日来,这个动作已经见了不止一次,只当是寻常。 又一下刚要击打开关,床头那边突然有个男声喝问:“你是何人?在做什么?!” 燕熙还来不及反应,慌乱间只觉原本摊平在手心里的那只大手突然抽走,肩胛被什么重力击了一下,被人连拖带拽的被扯到床头,顺势摁倒在榻上,锁喉了。 痛死了,而且呼吸困难! 白眼狼!! 燕熙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咳声,她竭力忍住狂翻白眼的举动,嘶声解释:“我不是歹人……是……是你夫人……放手!……” 她明显感到身侧之人的身体蓦然僵了一下,大约有一小会的茫然。 锁在颈上的手力突然加重了:“你一个黄毛丫头,也好意思冒充乔二姑娘。” 燕熙用力掰着那只手,尽量让自己可以顺利呼吸和说话,古时练武的人真的很讨厌,躺了那么久,刚醒也有这么大力气,说好的病体虚弱无力呢。 骗子! 高门贵妇【六】夫君醒了1 看来一时半会是解释不清楚了,自救要紧。 燕熙竭尽全力朝门口吼道:“来人——” 绿桑在外面应道:“少夫人?” 那手顿了一下,力道便减了一半,燕熙抓紧道:“请母亲来。快!” 想了想,稳妥点:“道是夫君醒了,一并请府医来。” “是,奴婢马上去!”绿桑回应的声音难藏雀跃欢喜,又急又快的脚步声随后响起。 钳制解除,一旦松手,刚才的勇猛仿佛余威尽散,低低急急的半咳半喘起来。 这会倒柔弱了,燕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是尽为人妇的本份帮他轻轻拍了拍背,安抚他道:“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想问,母亲不时便会过来,我说的你能够存疑,母亲说的你总会相信,现在还是先歇息一下吧。” 李明诚:“你……” “还是一会请母亲和你解释吧,总之阴错阳差,非你所想,非我……所愿,但如今,我确是你家红妆数里迎进门的少夫人。” 李明诚便停了一会,燕熙起身整理了一下,在贵妃榻上坐直,抬眼去瞧他的脸色,或者是经了刚才那一番折腾,血气上涌到脸上,现下气色倒好得很,跟第一面时判若两人。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略显尴尬,燕熙无意识的抠着指甲,左看右看,干巴巴问:“我给你倒杯水。?” 也不等人应,便同手同脚的往桌边挪,白瓷杯盏一时没拿稳,抖落在桌上,滚了几下,慢慢打着旋子停下来,又被一只玉白素手匆忙捉住,只听嘿嘿两声越发干涩的笑声,茶水声便簌簌响起。 须臾,那杯温茶送到李明诚口边。 “喝盏茶,润润喉。” 燕熙道:“我还是先自我介绍下:我在乔家行五,取名燕熙,我姨娘出身不高,夫君从前大约没听过我的名讳。” “……乔家?” “对。” “庶女?……夫人?” “对。” 燕熙知道他一时很难理清眼前这个局面,便道:“你不必强行去理这个中缘固,一会母亲自会与你说明。” 李明诚眉峰轻蹙,杯子在手里转了个面,里面的茶水已一干二净,只轻轻捏着,不再说话,一不副沉思的样子。 燕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好打扰,便也静静陪坐着。这一段委实都没有睡好,前几日还有事做着,一时也不觉着什么,这一停下来,又不说话,不知不觉竟犯起困来,只见她两眼微眯,单薄的皓腕撑着脑袋瓜子,一点一点打着盹儿会周公去了,把一边想事才回神的李明诚看得一愣一愣的。 也就一会儿功夫,王氏来得极快,门外喧闹及早吵醒了燕熙,她下意识的抹了一把嘴角,果然擦到一点可疑的液体,脸腾地红了。 故作不经意的觑了李明诚一眼,恰被对方视线捉个正着,这人生得眉眼疏朗,这会玉容含一点似无若有的笑意,要扬未扬的,燕熙坚信那就是笑她。毕竟她这样的行为实在太不文雅,与一般的市井妇人有何区别,无半点大家闺秀的矜持与修养。 高门贵女【六】 夫君醒了2 好在王氏适时进来,身旁并排一位气质极为儒雅的男人,与燕熙那位父亲差不多上下年纪,面容清翟温和,若不是留了须,单看骨相,与李明诚倒有七八分相像,他们的到来总算把燕熙从这窘极的情形中解救出来。 二人身后本跟着几个嬷嬷、丫头,这会皆自觉的留在了门外。 她连忙起身礼道:“郡王爷,母亲~” 伸手要去扶王氏,那男人眉角微挑,眼光在燕熙身上不着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后者摆了摆手,燕熙便停在了原处。 回头见李明诚已经自己坐起来,半靠到床背上,识趣的上前往他空荡的腰下塞了个靠枕,头顶发出呵气似的一声轻笑,燕熙抬眸,一抹极浅的笑意正迅速隐没在人家唇角边上,她的脸又红了。 王氏听说儿子醒了,正欢喜得紧,现下看他精神也好,自然十分开心:“阿熙面皮薄,你当着我们的面逗她,存心不让她在我们面前抬起头罢。” 李明诚道:“母亲——” “你还撒娇啊,多大个人儿了,个死孩子,你这次吓死我了知道不?要不是阿熙……” “她什么?” “她是我们家的福星,能怎么!你躺了两个月,最后都水米不进了,我愁的日夜睡不着,好在我听了了远大师的指点,迎了她进门,她一嫁进来,第二日你就可以进食了,不过才六七日,你便醒了,你说,是不是得谢谢她。” 燕熙眼看他指尖一抖,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附和她娘:“得谢,得谢,母亲说怎么谢,就怎么谢!” 王氏戳了一下他的额心,半嗔半怪道:“还能怎么,她已经是你堂堂正正的夫人,你日后待她好,就是最大的谢。” “母亲,孩儿正想问问此事,我婚事原定的……” 王氏被戳了痛处,恼道:“别再跟我提这事……” 见她生了气,李明诚下意识的抬眼看向他父亲,郡王爷微微颔首:“乔侍郎家见你卧床日久,又情况未明,提出以庶五姑娘代替嫡二姑娘出嫁,当时你身体要紧,我们答应了。” 王氏接着怒道:“没有口齿的东西,当初我真是头脑进水了,才会应这门亲,就他家嫡姑娘矜贵,” 转头对着郡王爷撒气:“都怪你,说什么他们姑娘才名满京,与明诚以后巴山夜雨,共剪窗烛,现在看来,不过就是只雀儿,哪有高枝,往哪飞……” 两父子对看一眼,郡王爷赔着小心劝道:“都怪我,怪我~你莫动气,一会又叫头疼。” 李明诚也笑道:“母亲还叫我好好待人,你在这欺负人呢?”说罢,往燕熙的方向呶了下嘴。 王氏一下消了气,抱歉地对燕熙道:“阿熙,我没说你不好的意思,我就是……” “由己度人,母亲的心情,阿熙也能体会几分,因果缘法,从阿熙的角度,却十分感谢佛祖庇佑。” 王氏一想可不正是如此,顿时叫她哄得眉开眼笑,今日儿子平安醒来,儿媳又十分合她脾性,只觉得自从燕熙入府,便事事顺意。 高门贵妇【六】心仪之人1 王氏出身高贵,不曾体会什么人间疾苦,对人对事更多的遵循心意,讨厌便是讨厌,合意便是合意,出身高低,反而没有看得那么重,便如她对燕熙这般,简直满意到骨子里。 两个多月来忧心一下有了尽头,连郡王爷这样平日话不多的人,也不由多说了两句,一时间他们父子、母子,你来我往,相聊甚欢,燕熙插不上嘴,只一边默默陪在一处。 就这样说了一会闲话,王氏又担心李明诚刚醒,精神不济,提出让他歇着。 燕熙起身送人,王氏牵着她的手拍了拍,亲昵的捏了一下她的手掌,“这些时日辛苦你了,看你都清减了不少,我库里有好些好东西,平日也用不完,我一会着人给你送些来,别亏着自己。” “多谢母亲疼爱。” 又细言慢语的一同走出门去,燕熙把人送出院子门口才回转。 等回到内院,到门口处人却踌躇了。 她不是一般古时女子,掀开盖头才认识的人,无论多么喜欢,也无法做到似这个时代的女子一般,对夫君充满期待与仰慕,自然相处。 “进来吧。”李明诚的声音自门内传出。 燕熙一个激灵,硬着头皮推开门,男人已经离了床榻,身上寝衣未换,正端坐在小桌喝着茶,摆出一副专程候着她的架势来。 男人没有丝毫扭捏,一抬手,干脆地指着他身则的位置道:“夫人请坐。” 细观其表情,并无不虞。心里忍不住嘟囔:他接受现实倒比自己快。也或许是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惯了,娶的是谁,并不十分在意。 燕熙尽可能面上平静无波的挪到桌边,小心坐下。 李明诚给她推过来一盏茶,开场直白:“这桩婚事,是否你所愿?” 绝逼送命题。 若答愿,觊觎嫡姐亲事,小小庶女高攀郡王之子…… 若说不愿,那好日子是不想过了,别看男人们自己又是通房又是妾,要是自己的女人有半点异心,那心眼比针尖还要小。 这种两难的命题特么不是现代小姑娘最喜欢折腾男朋友用的吗,没人告诉她古代也盛行呀,还是男用版本的。 燕熙斟词酌句:“非我能选,但,但见到夫君的时候,心里确是欢喜的。” “噗——” 李明诚一口水没忍住,照脸全喷到了燕熙脸上。 乔燕熙手里的巾帕往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后槽牙磨得嚯嚯响,嘴比脑快,一字一顿怒道:“李—明—诚。” 骂完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想,这…… 对新夫君破口大骂的话,会被休吗? “抱歉,不是故意的。”后者掩着嘴笑得含蓄,在燕熙看来根本就是毫无诚意:“我叫人进来给你收拾下。” “别——”她的脸还要不要了,这要真是开了门,不出半天,这府里就要传遍少夫人不得少爷欢心,惨遭喷水之辱! 只怕还不止一个版本。 “我自己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就行。”衣箱在入府前就提前送进来放到婚房里了。 说着便往衣箱那边走,边走边心想,现在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看这男人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不若索性跟他摊牌。 喜欢他、有好感是一回事,真正按夫妻相处,又是另外一回事,再者说,目前论她对这人的喜欢程度,撑破了天,也只能算个颜狗。 思及此,脚下不停,嘴上道:“明诚,我以后叫你明诚吧。”实在是叫夫君太别扭了。 “夫人高兴就好。” 燕熙忽略掉他语气里明显的调侃:“我嫁给你,实在可以道一声造化弄人,我父亲权衡利弊,不够厚道,你当时生死未卜,却要人家活生生的女儿过来冲喜,也不多高尚。各有错处,万幸你醒了,我是真诚的高兴……” 她开箱从里面随手取了一件半旧襦裙,走到屏风后,继续道:“你是君子,讲究圆满之美,我才十三,如果不是因为此次意外,就算明年就开始议亲,最快也会十五才嫁。待人接物尚且懵懂,如何为人妇更是一窍不通……” 燕熙系好最好一处带子,从屏风后转出,嘴里还在说:“你若肯成全,待我……” 见李明诚一眼不错的盯着自己,一时刹住了话头,疑道:“你看什么,我穿的不对吗?” 只听那人沉着脸,一字一字咬得极为清晰:“你已有心仪之人?” 高门贵妇【六】心仪之人2 燕熙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问,刚才一气儿说的话有些多了,感觉就像回到了曾经平常的同事在聊天,下意识答道:“嗯,有。” 猛然反应过来,脸都白了:“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年龄还小!年龄还小!!尚……尚未懂为妻之道,我们能不能迟些……再……再……” “好。” “哈?!什……什么?你……你知道……你确定知道我说的是……是什么事吧?” “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 答应得干脆,只是看那咬牙切齿的狠模样,燕熙几疑,如果自己是他嘴里的一块肉,这会大概已经被撕成条了。 “今晚我去书房,你就睡这里吧。” “别别别!!别啊!”燕熙情急之中,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边,见他摆出一张‘你还想怎样’的臭脸,可可怜兮兮道:“我们还是新婚,你刚醒,我们就分房睡,我在府里不能做人了。” “呵。”李明诚冷着脸哼了一声:“难为你的心思,还记得府里的悠悠之口。” “我知道我这样不对,你就当我是你一个妹妹,帮帮我。” “好笑,我自己有妹妹,为何要把你当妹妹,我不缺妹妹。” 她又一愣,被成功带歪:“你有妹妹?我怎么没听说。” “外人自然不可能想见就见,你这么笨,打听不到,岂非正常?我并不意外。” “我笨?!”某人瞬间炸毛,她瞪圆了眼睛,素指尖尖指着自己的鼻子,质问:“我笨?!你才笨,你全家都笨!” 李明诚好似真的被她唬住了,竟然一时没有接话,只傻盯着看她被激怒后张牙舞爪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干咳一声,声调平和的道了个事实:“野猫子。” “你——”燕熙努力压下怒气,不停的告诫自己:深呼吸,别生气,吸气—呼——吸气——呼,对他的态度要好,他是你在这个府里的衣食父母,不要得罪饭票,有害无利的。 “今天就这样吧,我要休息了,你——要不要回避?” 燕熙被他激得理智全无,连连冷笑:“回避什么呀,为人妻子不就是要好好服侍夫君的吗?来,本夫人给你盖——被——” 她上前两步,揪住那条锦被,为了好使劲儿,整个人都欺身上前,锦被照着李明诚的头啪地盖下,“好、好、休、息、哦~~~” 飞快的下了床,还不忘的抱了那身换下的衣服逃出门去。 门外候着的绿桑看她狼狈而出,连忙跟上,“少夫人,怎么了?” 燕熙把手里的衣服往绿桑手里一塞,顺口道:“不用跟着。”当下脚不停顿,只想离这个地方、这个人远远的,好撒一撒心头莫名的邪火。但她确实也没地方去,便一头往郡王府花园的方向扎。 刚入花园,转角处也转出一个硕大的身影来,两人就这样措不及防的撞到了一起。 相撞的正主哎哟一下,还没来得说什么,一旁的丫头们便全都惊叫起来:“小姐——” 燕熙只觉得好似被大象撞了一下,头晕目眩的,还没回过神来,又被这声小姐吓着了,刚才被李明诚说还有个妹妹的事搞得摸不着头脑,转眼这里又蹦出个小姐来。 郡王府的小姐,怎么那么多? 高门贵妇【七】 小姑子1 她定眼一瞧,实在是被吓了一跳,这小姐,有点……过于壮实啊。 燕熙脑子里马上闪过了现代喜剧知名女星贾小伶。 别说,还真像! 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眼睛微微一眯,就跟两汪泉一样,她年纪又小,和现在的自己相仿,脸上胶原蛋白足,那张嫩脸像是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来,除了体形略彪悍了些,实在是可爱得有些过份,太招人喜欢了。 没想到到了这里还能追星,天知道,在现代,她可是贾小伶的狂热粉啊,但凡有她的节目,一场不漏,还是反复刷的那种。 她怕吓着人家,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平礼,文雅道:“这位姐姐有礼,我叫燕熙,不小心撞到你,真对不起。” 对面显然也有点蒙,还是很有礼貌的回礼道:“是我抱歉才对,不好意思。”语气小心翼翼,倒像犯了什么不得了的错。 但燕熙很快便明白了,怕不是她的这个体形在这个以腰细为美的时代格格不入,长期下来,便产生了极大的自卑心理。自卑得久了,难免被孤立,以至于若有点什么事明明没错,还是小心翼翼的赔尽笑脸,生怕别人不高兴了又一顿奚落,更加难堪。 这种心情,燕熙实在太能感同身受了,高中时代,她就因为青春痘爆发得厉害,又不懂得护理,整张脸花得惨不忍睹,常被同学耻笑,走到哪,都有人指指点点…… 那段经历燕熙永远不想再有第二次,易位而处,小姐姐现在的心境实在太能理解了。 想到这,她连忙笑道:“哎呀,小姐姐这么可爱,就算真的被你撞了一下,也没什么,何况我们明明是不小心撞到一起的。” “可爱?!” “对呀~” “你不觉得我……” “什么,胖吗?你也太肤浅了吧。”燕熙朝她调皮的眨眨眼:“你知道吗,有一句话说‘漂亮的脸蛋千篇一律,可爱的女子万里挑一。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只怕整个郡王府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乔燕熙真心对自己信口胡诌的本事竖大拇指。 “真的吗?” “那当然!小姐姐怎么称呼你,哪家的小姐~来郡王府做客吗?” 可爱的小胖妞看了一眼身边的丫头,那丫头便上前半步福了一礼,介绍道:“我家小姐乃郡王府郡主,闺名若谣。” “你就是李明诚的妹妹?”燕熙惊了,李明诚还真有个妹妹。 若谣习惯性不安道:“我之前一直在庄子上住着,散心,听闻哥哥不好才回来,刚刚府里都在传哥哥醒了,正要过去探望。” 她小心地看了一眼燕熙,又道:“你还是除母亲以外第一个敢直呼哥哥全名的人,你是谁?” 就是你的便宜嫂嫂。 燕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光会气人。 好吧,长得好看有用。自己确实很吃那张脸。 “说出来怕你不信,我是你新嫂嫂。” 若谣咯咯咯笑得高兴,眼睛眯起来,像两弯浅浅的小弦月,极有感染力,燕熙瞬间心情都好了,诚心道:“你要多笑,你知不知道,你笑的时候,我心情都变得好好!” 高门贵妇【7】 小姑子2 对方被她的直白搞得害羞得不行,却也隐藏不住内心的雀跃:“嫂嫂真会哄人,我哥哥一定很喜欢你。” “算了吧,他才看不上我呢。不过呀,我倒是很喜欢你,你没事就来找我玩嘛。” “我现在想去看哥哥。” “他正歇着呢,一会再去吧,今日天气这样好,不如我们在花园里好好逛逛。” 于是那日,郡王府的花园里,两个半大的女孩子在花园里开心快活的玩了一整个下昼,笑声传遍整个后院。 燕熙教她玩木头人,丢沙包…… 这些小游戏看着是弱智了些,但她们现在的年纪本身就半大不小的,而且这些小游戏虽然不文雅,但只要人多,真的是还挺好玩的。 可怜回头寻来的绿桑,费煞苦心,把外围看的紧紧的,就怕今日一过,满府里传出什么对少夫人不好的话来,哪个府都有碎嘴的下人,绿枝又指望不上,她倒玩得比主子还疯些。 日暮时分,若谣还意犹未尽,自小按高门贵女的标准娇养大的,就算后来体型发生了巨变,越发圆润,家里也没有人想过要她多动动,总认为,女孩子就该安静秀气的,主要还是单纯的动动实在过于枯燥无味,她也坚持不了一会,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难为今日她不仅全程不歇的玩了一个下昼,要结束了,还感叹时辰过得如此快。 “嫂嫂,我明天还能找你玩吗?这府里许多人,没人敢带我玩,近亲的小姐妹倒有偶尔来的,但她们大都只想是冲哥哥来的,尽想法子往他跟前凑,不大愿和我玩。” 燕熙马上拍胸脯承诺:“小事一桩,往后你尽管来找我,我呀,别的不懂,就是会玩。” 若谣真诚地说:“谢谢嫂嫂~”倏然红了眼眶,泫然若泣。 这可怜的孩子,大概自从胖起来,没被家人以外的人真心待过,才会她只陪玩了一个下午,便收了她的心。 不管如何,若谣是她名正言顺的小姑子,若能开解开解她,哄她高兴,多花点心思也是值得的。 “若谣,你知道吗,晌午我说你可爱那话,其实还有一句,叫‘有趣的灵魂可遇不可求’。” “有趣的灵魂可遇不可求?” “没错,就是说,我们交朋友,在最初是从相貌,身姿开始的,但随着时间推移,好看的相貌会消退,曼妙的身姿也会看倦,唯有有趣的灵魂是年岁越长,越发迷人的。它使爱情更坚,友情更弥,亲情更浓……” 见若谣撑着一双水汪汪大睛,越发懵懂的看着她,不由感叹,这年代的女子,受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废话荼毒太深。 “……这么说吧,你看母亲,她年轻的时候,肯定比现在要美得多吧?但是,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母亲,比起年轻时的母亲更耐看,看着更舒服呢?” 可爱的小姑娘侧头回想,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燕熙满意道:“可见我们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不会单单起于或止于相貌的,有很多很多的原因,你或者喜欢他饱读诗书,满腹才华,或者喜欢他阳光爱笑,性格爽朗,像母亲是岁月经年在她身上沉淀,好比一块美玉,越见底韵,这是看多了世事,对大多事情都不再纠结深究的淡然。这种特质比起相貌本身会更让我们觉得舒服,更让人有靠近的欲望。” 高门贵妇【七】姑嫂1 若谣忽闪着大眼睛,道:“嫂嫂,我好像懂了。” 燕熙捏了捏她的嫩脸,心想,你要是真懂就好了,但嘴里还是道:“所以啊,我们要尽量做一个内秀的人,而且嫂嫂还是觉得圆嘟嘟的你呀,最可爱!” 远远过来一个婢女过来礼道:“郡主,云锦楼的掌柜带人来量身,王妃请你过去。” 若谣马上苦着脸道:“做那么多衣裳有什么用,再好看的衣服穿在我身上也是白搭。” 贴身的小丫头马上劝:“穿得好看,心情也舒爽,人自然就好看啦,” 那丫头机灵,已对传话的丫头道:“你先行回去,郡主稍候便至。” 传话丫头行礼退了去,若谣不高兴道:“你倒会做人,穿再好看有什么用,倒让她们又有机会要笑话我东施效颦。” 丫头苦口婆心:“还有二十日不到就是一年一度的芳华春宴,夫人为你裁新衣定也是为了这个,堂堂郡主,若到时连身新衣都没有,才真是叫人笑话呢。小姐好歹为夫人考虑一二。” 若谣还是一脸拒绝,看着燕熙吐苦水:“我哪里不懂母亲的用心,但我真的不想再去了,去年去了一次,那帮千金小姐闺秀们话里话外各种挖苦,弄得我走哪都感觉像被人背后指指点点,最后哥哥知道还特意在他们的父兄身上帮我讨了公道,但这样的公道不要也罢……” 说到伤心处,眼眶渐红,竟滴下几串金豆豆来。 燕熙看她可怜,情急之下只好安抚她:“若谣,乖若谣,哭叙呢,凡事都可以解决的,不就是肉吗,能长,就能消。咱们一起帮你减肥。” 后者自暴自弃:“我也想苗条,但是……哇~哇【哭】……太难了。” 实在受不了这么可爱的妹纸在她眼前哭哭啼啼的,燕熙一时头脑发热,竟大言不惭起来:“难什么,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嫂嫂帮你!” “真的吗?” “真的!” “嫂嫂你真好,那我明日还来寻你。” “好,先快去吧。母亲那边等急了。” 两人分手,绿枝不禁好奇:“少夫人,你真能让郡主瘦下来吗,这可不是说笑的,在郡主眼里,你现在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啥都会,感觉她全部希望都放你身上了,要是知道你只是哄哄她,那得有多失望。” “连你这样大咧咧的都能看出来她对瘦下来的渴望,我何尝感受不到呢,我和她说的话,当然是发自真心的,不过,我回去确实得好好研究计划一下。”燕熙搔了下发梢,自言自语道:“最好找个她的贴身丫头来,问问她平日的情况,才好给她量身定做一个必瘦计划。” “必瘦?!”绿枝激动地嚷嚷起来:“少夫人啊,听奴婢一句劝,咱们不折腾了嘛,你前面折腾少爷,奴婢已经吓得胆破了,心肝现在还没落到实处,要是再折腾郡主,有个什么好歹……”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我讲究的可是科学瘦身,你以为是那些节食,喝巴豆汤这种乱七八糟的法子能比的吗?”燕熙连忙打住,生怕她再说了个什么不好的字眼来。 这次连绿桑也认同绿枝:“少夫人想在府里站稳脚跟,就算少爷指望不上,也不必非走小姑子这条线,郡主总是要嫁出去的,真有什么事,她也说不上话,奴婢也以为心思还是多往少爷身上使使的好。” 高门贵妇【七】姑嫂2 “这都哪跟哪,我愿意帮若谣,是真心喜欢她这个朋友,不是因为她是郡主,或者是什么小姑子,你们难道不也觉得若谣很可爱吗?” ’两绿‘神同步的摇摇头,并不觉得多可爱:“少夫人你爱屋及乌吧。” “那也是李明诚是乌。” 两绿又摆出一脸,你是主子,你说是就是的表情来,燕熙感觉自己像噎了只死苍蝇,哽得难受。 “你俩原先不是不怎么看好你们少爷吗?怎么就转了性,都向着他了呢?” 绿枝口快:“没办法啊,少夫人你喜欢嘛,我们做奴婢的,都是跟着主子心意走的。” 她望着绿桑:“你也是这么觉得的?” 绿桑思考了一会:“少夫人你确实表现得比较明显。” 好好好,我是颜狗,活该被笑话。 再不想和她们讨论任何可能关联到他们少爷的事情了。 “回去。”一人领先,大步往和风堂而去,两绿掩嘴笑着跟上。 回到和风堂,正好晚膳,大丫头晓春正从里面出来,见着她们主仆三人,忙忙行礼,“少爷正让去请少夫人,摆饭了。” 燕熙随口问道:“今晚吃什么?” “郡主从庄子上回来,护送的人,顺便带回来几只野山鸡,爆炒的做法,极是可口,另有一道茄泥煲,一个汤菜,并两样小炒,主食是白米饭。” “太腻太硬了,叫厨房另外用野山鸡吊汤底,熬一煲糯软的米粥来,加一些芥菜或者春菜调色,用香油和细盐略做调味就行。”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往后半月,少爷的饮食,按我每天交到厨房的单子另做。” 晓春福了个礼,自往厨房交待去了。 既然李明诚给了她台阶下,她这样识趣的人当然也就当晌午那些事没发生过。大摇大摆的进了餐间,果然见李明诚已经坐在桌边左侧的位置。 衣衫尽都换过了,简单的月白外袍,只在襟边滚了圈暗纹,墨发一半简单挽起,发绳虚虚系着,越发衬得面如冠玉,眉目疏朗。 纵然是燕熙这种在现代看惯了各式花美男的女子,还是呆了一会,真真是男色误人。 这个男色听到动静抬头,一双俊目凉嗖嗖的扫过来:“少夫人辛苦了,过来用膳吧,难为你一个做嫂子的,还要带着小姑子一起疯。” 燕熙不以为意,心道,小样,再怎么关心你妹,能陪她玩的,还不是只有我。 笑吟吟坐下:“说的是呢,玩疯了,消耗这么大,我可要多吃点,才能把能量都补充回来。” 说罢,在一边的净水盆里捞了两下,权当净了手,也不讲究什么仪态了,坐下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看得李明诚频频皱眉:“没人和你抢,你急什么?” “补充能量啊,明日和若谣约好了,还要一起疯呢,夫君你没意见吧。” 对方显然不想再与她做口舌之争,也拿起筷子下准备夹菜,被燕熙眼疾手快啪一下打掉了。 “忘了告诉你了,你的吃食我刚叫厨房另外准备了,先等着吧。” “为何?” 高门贵妇【八】 和离1 “为何,你自己什么情况,心里没点数吗?现在是能吃这些又硬又油腻的东西的时候吗?” 李明诚居然笑道:“嗯,多谢关心。” 不多时,燕熙吩咐的那粥已经送了过来,她亲自揭开盖先看了一眼,不稀不稠,米粒吸饱了鸡汤,又糯又绵,散着阵阵清香,就是原本提味的青菜,捂了这一路,微微有些发黄了,买相不够出色。 一餐两餐可以将就,现下这种特殊情况,还是要改善一下。另外,若谣真要认真减肥,饮食上肯定要有所控制,也吃大厨房就不大合适了,如果能有个小灶,自己动手,这些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别的什么技能没有,穷得要命的前世,煮饭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但高门大户规矩多,她还是要先问清楚才行。 随手撇了浮油,给他舀了半碗粥,“我若想在和风堂开个小灶,会不会不太合适,母亲那边是不是不好交待?” 李明诚奇异地看了她一眼:“五姑娘还擅厨?这点倒真没看出来,乔二公子竟然也同意。” 燕熙猛地一抬头,“你调查我?”而且才一个下午而已。 男人也直视着她:“此前倒没想到娶的会是乔五姑娘,所以信息少了点,不过,该知道的也知道了。我倒是好奇听说嫁前的五姑娘默默无闻,如今看着也并没有那么低调。” 所以为了拒嫁寻短见的事,他肯定也知道了,燕熙一个头两个大,上昼她嘴瓢才说了什么来着,有心仪之人,现下这个拒嫁上吊,倒真的像是给锤死了。 “其实……事实也并不全是你们知道的那样。”无力辩解。 “那是怎样?” “我只能说,不管我此前是怎样想的,从我入府那晚起到现下,我从没有后悔过!” “那我还得谢谢乔五姑娘青眼。” “什么青眼,你别阴阳怪气的行不,还是说怎么,你本一直想娶的的确是二姐姐……” 这样的心思一起,便越发觉得还真有可能,母亲不是说过,定下二姐姐正是因为她才貌双全,享誉满京,以后定能巴山什么夜雨,还剪烛的。 她冷笑一声:“想来确实如此,你如今揪住我过去那些不懂事的行为不放,莫不是放不下二姐姐,还指着哪日她还会入府,现在就要铺好路等到那时好叫我给她让路。” 李明诚脸色顿时难看至极,但燕熙只觉得他那是心事被戳中后心虚的表现:“若真是这样,你倒不必费这样大的周折。” “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论才貌,论出身,没一样与你相衬,一天到晚乍乍呼呼的,半点名门女的派头也无,确确实实是高攀了,郎无情,妾……无意,本就不该往一处凑,你若真有此想,倒不如爽快点,给我一纸和离书,留个体面就行……” 男人沉着脸截断她的话:“这就是你一直以来打的主意?处心积虑要离开?” 继而冷哼了一声:“只怕我前脚给了你这个体面,后脚你姨娘活不过今晚。棒/子非要落到你身上才叫教训你?” 高门贵妇【八】 和离2 燕熙浑身一激灵,庶女命贱,哪个高门大户都是一样,如果不能联姻,不能起她应有的作用,她确实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她猛然又想起那个姨娘口中送人做了妾的四姐姐。 初初穿来时的那种惶恐,如今又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她向来是势孤弱小的,没钱,没权,没倚仗,到底是哪来的底气和沙胆,竟然敢和李明诚这样对着干,瞪鼻子上脸,论口舌之快。 孤独无助感潮水般涌来,泪珠儿已经不自觉浸满眼眶,措不及防的滚落到两腮。 李明诚明显被震住了,他这样的贵公子,素日里是断不会刻意给谁难堪的,更别说一个女子,年纪这样小,他所受的教养不允许。 嫣红的眼角,湿渌渌的睫,鼻头一抽一抽的,一只流着泪的小可怜。 跟街角边的野猫子有何区别,热天没饭,冷天没窝,燕熙想,或许最大的错,只是不能选择。 喉头上似堵了块铅般难受,她说话时便带了哽咽之声,“那我能怎样,你要我怎样?” 大约大部分的男子确实是受不了女子的眼泪的,男人无奈的递与她一条干净巾帕,一时竟有点嘴笨:“我……你擦一擦眼泪。” 刚刚还想得很通透,转头便都忘得一干二净,巾帕递到眼前,燕熙扭身就赌气的转过了头。 李明诚压低声音道:“就当我错了,你别哭了~~” “什么叫当你错了,合着你没错,怪我不讲理硬说是你错?是谁偏要拿我姨娘吓我。” “你不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我会这样说?而且我说的是事实,莫说和离,你卷个包袱说和我斗气回娘家两天试试,只怕你父亲亲自把你撵回来。” 燕熙打定主意真的不要理这个死人了。 就是不接他的话,倔强的背影仿佛在控诉着李明诚给她的天大委屈。 李明诚叹了口气,心咐:她是自己正经入门的妻子这一点已是事实。至于那个乔五姑娘,远远的见过一次,长相确有几分艳丽,却不足以让他心动。横竖没有心仪之人,是行二或是行五,他其实也就没太所谓。 如今又事出有因,情况特殊,家里替他作了主,天意如此! 难得母亲喜欢,若谣又与她投缘,总是好事,后宅安宁,家和万事兴!人看着虽然与一般的闺秀相比有点野性子,总归是有分寸的。自己与她情分尚浅,彼此了解不多,却也不是什么风流浑人,像父王与母妃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日子和乐,反而更叫人期待,总归米与成炊,就算未煮成熟饭也不必着急,来日方长。 且听府里诸人私话,这一段时间她全程都只在照顾自己,论到底还要感谢她救命大恩,用些什么小手段不必在意,一心要救他,就自不会害他。 循理,凡事还是要多考虑一层,未雨绸缪。原本提一下岳家,只是想敲打敲打她,免得哪天一个不觉,出了格,后院起火。 不曾想…… 高门贵妇【八】是我错了 他又叹口气,难道还真要和一个小女子较真不成? 一瞬间,居然开始担心起漫长的余生几十年来,但嘴里已经服软道:“是我错了,要我如何,你才肯揭过此事。” 那小女子还是不接话,背影单薄的可怜又透着两分小倔强。 伸手想把人转过来,手才抬起,又醒起二人上昼的约定,终觉有几分逾礼。想了想,还是起身绕到人跟前去,半蹲下哄孩童般,道:“是我不对,不该与你说这些,你是王府正经数里红妆迎入门的少夫人,我既已将你纳入羽翼,就定会将你护好,不让别人欺负你……” “你哄谁?就是你欺负我。” “抱歉,我的错~” “你的道歉根本没有诚意!” “我要如何,才能表示我的诚意。” 燕熙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眼泪,终于肯与他对视,原本秀美的小脸也被她刚才又擦又抹的,蹂躏得惨不忍睹,她吸了吸鼻子,带浓浓的鼻音道:“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吗?” “我认为合理的话。” “我就说你没有诚意。” 他只好再次让步,“你提,我尽力。” 看小女子湿碌碌的眼波一转,像是剔透琉璃盏里来回滚动的两粒黑葡萄,狡黠中带着几分俏皮,愣是迷了他的神。 “说话算话。” “算话!” “好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先都记着,等我想到了,再与你说。先说好,可不许反悔。” “都?” “自然,怎么可能只一件,那我不亏了吗,你反悔了是不是。” 李明诚认命的再次递上巾帕:“没反悔。” 果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前人诚不欺君。 燕熙接了巾帕,抹干净眼泪鼻涕,看着帕上一块块脏污,已经没脸再这样直接还给人家:“我洗净再还你。” 男人眉眼一跳:“不必,你自行处理吧。” 被嫌弃了吗? 燕熙撇撇嘴,决定不与他这样的公子哥计较。 她心里无疑极为感激。按说她一个小庶女,人家想把她怎么样,确实不是她反抗得了的。诚如他所说,倘若两人因什么事闹起来,只怕她那个便宜爹会直接再把二姐姐打包送进来,直接取代她,现下可不是从前情况未明的形势,李明诚已经醒了。 那日之后,小厨房的事,已在顺利进行了,李明诚明面上看着对他诸多管教,事事过问,实则对她极为放任,只要不过线,也就明面上关心几句。 她也识趣,懂得领情,那人自从醒后,不过休息了几日,便忙碌起来,有时根本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婆母王氏安慰她,朝廷事多,忙过一段就好了。 既然不能回报本人,她便投桃报李,李家父子都忙,她没事便约了若谣一起,前往旭升殿问安说些闲话,每天把王氏哄得很是舒心,日子过得极为快活。 杂役得了李明诚的口令,小厨房一事早已有人张罗起来,几天时间,也都堆彻完成了。 至于那个芳华春宴,那日她特意问过李明诚,才知道这竟是个专门为适龄千金闺秀举行的一个变相相亲会。 高门贵妇【八】减肥1 各家小姐年及十三,只要家世在满京尚还排得上号,家里都会想法子拿到一方贴子,毕竟只要往这宴上去上一趟,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若能在宴上表现出挑,好名声传出来,对后面的议亲也是大大有益的,芳华春宴开办至今,凭此一飞冲天,高嫁好门户的例子不在少数。 试问这样的宴会有适龄姑娘的人家,哪个会不削尖脑袋往上钻?提前一两月裁新衣,打首饰,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若谣会被安排到宴上去,大约也是因为她的年纪差不多该议亲了。 燕熙感慨,果然无论哪朝哪代,女子都逃脱不了相亲的命运,全天下的母亲都是会为儿女的婚事操碎心的。 也许是许了诺,也许是她突然意识过这个事情成功与否对于若谣的意义重大,使得她对若谣减肥这件事不得不认真起来。 首先根据人的具体情况,还有现代所有看过听过关于减脂的信息都在脑里汇集起来,为她针对性的制订了一个瘦身计划,此事还专门报备了王氏。 王氏虽然欣慰,总算若谣有心要塑造体态,这无论是于她即将议亲还是她的未来总是件好事,只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一个苗条的身形,节食,千辛万苦搜寻来各种偏方,吃尽了苦头,最终也未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到这,燕熙就必须感谢现代各种无敌的小视频网站了,各类减脂减肉的博主,真的是奇招百出,让人大开眼界。 有自虐型的,效果见效巨快,就是反弹的风险高,维稳困难;有健康型的,这种反弹小,维稳效果好,对人机能基本影响,就是显效慢,能坚持的人不多;还有一些自虐+科学,按个人情况结合的一套制法,对肥胖基数大的人,效果明显,坚持度也还不错,燕熙也是主要参考的这种方法来定的计划。 若谣毕竟肥胖的情况不是短时间,需要快速建立起足够的信心,后面才好坚持,更重要的是,若谣紧迫需要一个惊艳的亮相,所以前期适当的自虐是必须的。 但减肥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人体却不能长期处于一个受虐的状态,不然,首先若谣自己估计就会因为受不住,而前功尽弃,所以快速减重后,怎样能让她坚持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为此,她专门和王氏商量,暂时让若谣住到和风堂去,这样,起居饮食,日常都能关注到。 王氏高兴的同时又不由担心:“阿熙,按理说,你这样做,我心里一万个高兴,只是你真的有把握吗,你知道若谣她如今这样不是一日两日了,我也不是没动过帮她瘦下来的心思,但这个有多难,你我都知道。她现在有这个心,我求之不得,又怕你们这样大张旗鼓的,最后没成功,她更伤心。” “母亲,你相信我,也相信若谣。”她把那天用来鼓舞若谣的话照本宣科又用过来,“人如果有心做一件事,怎么会做不到呢?” 高门贵妇【八】打赌 王氏心知阻止不了这两只正在兴头上的小年青了,随她们折腾吧。而且她也暗暗抱了一丝期待,阿熙是她们家的福星,万一成功了呢? 不过,不仅王氏对她们此举信心不足,连李明诚夜里回来,也就此事多提了一句:“若无把握,便算了,你想和若谣亲近走动,我一万个支持。若要折腾其它,就不得不多点醒你两句,我自己的妹子我知道,她性子里有些弱,不是一个特别能坚持的人,只怕你们前功尽弃,到时大失所望。” 现下两人在房里各自分居,却相处非常舒服,燕熙尽管穿过来已经有一段时间,还是很坚持现代人的那一套,觉得必须有感情基础才能更进一步。 至于李明诚,则很显然是为了迁就她年纪尚小的,当日答应绝不在此事上强逼于她。 两人和平相处,燕熙正尽为人妻子的本份帮他整理衣服,笑道:“你在朝廷事忙,消息还这样灵通。我今日才与母亲商量叫若谣挪到和风堂与我一同起居,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李明诚看向她,后者正低眉顺眼的帮他整理着刚换下来的朝服,烛光温暖,小女子停留在衣袍上的素手轻轻拂过,从他的角度看到一层朦胧的微尘,轻柔的荡在衣袍上方。 燕熙抬眸,正好对上他明显怔住的表情。 不禁道:“怎么了?” 李明诚回过神来:“没事。” “放心,我会还给你一个脱胎换骨的妹子的,到时让你大吃一惊。”说到这里,她倏忽起了兴致,语气里便不自觉的带了点莫名的小兴奋:“明诚,敢不敢和我赌一场,从今日起,到芳华春宴开始别见若谣,看你到时还能不能认出她来。” “你倒是信心很足!” 燕熙傲娇的一甩小脑袋:“那自然。”哼着小调把人的朝服收到了榻边的屏风上放着。 才着意提了句:“用点宵夜不,小厨房今日点火了,第一顿我可是特地亲手给你做的一盅老鸭黑豆汤,清心散火,最适合现在这种天时了。绿桑——” 外面绿桑应声推门,送了个炖盅进来,又出去了。 燕熙打开盖子,馥郁的肉汤味扑鼻而来,脱口而出:“好香呀。” 李明诚马上被她逗笑:“旁的女子就算已经做得极好,还是谦虚一二,你倒是有三分牌面,就敢挂出五分的势头来。”他凑过去,亲昵地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头:“你可真叫我长眼界。” 原本就因为藏有不可告人的小心思而心虚,这会真的被撩了,顿时面红耳哧,手中的调羹咣当一下,失手打落在地,燕熙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对。 李明诚面色一虞,看了一眼地上的调羹,语调也沉了下来:“抱歉。如果你不习惯我碰触,我会注意,但你最好尽快适应。” 燕熙懵了,心里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乔燕熙,你是不是傻,这么亲近的动作,他是对你有好感啊,你做什么呢?一手王炸打到稀巴烂。 “乔五姑娘,我相信我对你已经有足够的尊重,我希望你尽快认清自己的本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高门贵妇【九】 不是我是不是也可以是别人 他转身欲走的衣摆被燕熙不由分说连忙拽住了,人低低声喊:“别——” “我喜欢的~”她低声道。 “什么?” “你刚刚那样……我……喜欢的……就是太突然了,我……” 二人同时沉默了。 燕熙只觉得心跳快得要跳出胸腔,好艰难才压下那份雀跃得有些过分的愉悦感,打破哑局:“汤你还用吗,要凉了。如若不想用,我让人撤下去。”心里不免有些可惜。 李明诚难得哑言:“用……吧……”复又坐回小桌边。 小妻子抿嘴低低一笑,调羹碰碗声复起,清瘦素手把汤碗轻轻推到李明诚跟前,汤色清亮,覆盖着淡淡的油面,底下的黑豆子豆衣将脱未脱,一荡一羡的跳动,不难想像这种用小火慢慢煨出来的,豆衣之下是如何沙密绵软的好口感。 果然,汤入喉清甜回甘,连带的几颗细豆子,舌头微微一抿,便化了泥,实在好滋味。 燕熙撑着手肘期待着他的反应,被投喂的人表情反应来看,无疑是惊艳的,她的眸子便亮了亮:“好吃吧,你还想吃什么,随时可以点菜,私人定制哦。” 心里暗想,是这样用的吧,女追男无往不利的杀招: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 对方显然没领情,“不必,我最近事情多,在府里用膳的时候不多。” “哦。”明显语气难掩失落。 一会功夫,李明诚已经吃净了汤内的肉和豆子,便干脆端起碗,一气吞了余下的半碗汤水。放下碗看了她一眼:“会整锅子吗?” 入秋渐冷了,现在四处各府都比较盛行吃锅子,燕熙也略有耳闻。 她殷切应道:“你想吃?你想吃,我可以试一下的。” “过两日我得空,你备一个。” “好——” “那个,若谣和我一起起居的事,我让人收拾了偏厅里的一间房……” 喝完汤的李明诚显然心情极好:“府里的事,你看着办吧,都是小事,不必事事与我说,你也是这府里正经的主子。” 燕熙一愣,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别扭,下意识问道:“明诚,你如实答我,倘若当日嫁给你的是我二姐姐,或者其他姐妹,你待她们,也会是一样吗?” “这是今日的食谱,青瓜,水煮鸡蛋白管够。” 厨房今早送来的新鲜瓜果蔬菜样式不少,能入若谣的肚里只有这两样,和昨日并无二样。看着对方一张脸快皱成了苦瓜,笑道:“早膳之前,先来上一下称。” 那抬早早让杂役搬来的秤就摆放在若谣临时居室最当眼的位置。 前日第一日上秤是九十三斤多点,按这时代一斤等于十六两,即相当于现代的的150斤多。若谣的身高,目测是1米6左右,就算是在以胖为美的唐朝,那也确实在有些过了,而且唐朝人家也只是喜欢体态丰腴的女子而已。 好在她皮肤光洁细腻,这个年纪又年华正好,胶原蛋白极足,整个人十分经得起细看,就算肉肉是多了点,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高门贵妇【九】 减肥开始1 与昨日一样,今日的食谱仍是青瓜、水煮蛋。但昨日口里已经淡出鸟,今日是格外想荤腥了。这个时候如果不注一剂强心剂,恐怕计划马上要夭折在萌芽期。 “你上来。”燕熙指着那秤道:“把鞋脱了。” 小妮子还是蛮听新嫂嫂的话,闻言已乖乖的走过去,除了鞋子往上站。 燕熙道:“绿桑,小如你俩来瞧瞧,这秤我不懂看。” 小如便是若谣的贴身丫头,那日在后花园苦口婆心劝导主子给燕熙留了好印象,现下跟着主子一起过来服侍的。 绿桑来回拔了拔那秤砣,好一会才惊讶地道:“小如你看,莫不是我昨日记错了,郡主昨日是九十三斤多没错吧。你看这秤是不是坏了,怎么才九十一斤不到了。” 小如忙凑过去,仔细瞧了瞧,激动得嘴里喃喃首自言自语:“这……太骇人了,我翻册子看看,好在少夫人昨日叫我们造了个册子登记着呢,一对比就知道了?” 连正等听结果的若谣都被她们弄得都有点激动了,道:“真的有作用吗?多少斤……” 小如已经翻着册子过来,“真的,小姐,你才一天,居然就轻了快三斤,我的天老爷,让我算算,如果照这样的话,那十天就不是三十斤,一个月下来,你不就和我们一样啦!” 燕熙心想哪有这么容易,第一天掉秤效果明显,是因为若谣现在的体重基数大,后面会越来越慢的,但只要她能坚持下来,减重成功是迟早的事,嘴里却道:“你看,凡事就怕用心,你肯定能瘦下来的,到时让那些曾经笑话过你的人惊掉大牙。” 若谣受到的冲击更大,仍有点不敢置信道:“你说我……一天轻了……轻了三斤?不是秤坏了?” 小如高兴道:“是呀,小姐,看来少夫人果然有办法,这么简单就让你一下子轻了这么多。” 尽管也看不懂秤,若谣还是探身过去,认真的看着那个秤星,也不管秤身这会因着她的重心的移动而上去升动,“这样是九十斤吗?” 绿桑笑着应她,语气肯定:“是啊,郡主,你是真的一天就轻了三斤了。” “你若不信,让小如也上去秤一下,就知道这秤到底坏没坏。” 若谣果然下来让小如站上去看看。 结果当然是意料之中。 这下,不用燕熙劝,那些青瓜鸡蛋她也不抗拒了,不过,下午肚子还是提出了抗议,燕熙又叫人塞给她三四根青瓜和五六个水煮蛋,只有蛋白,“放心吃,这两样要多少有多少。” 又吩咐小如:“随时备着温水,半个时辰这个小壶两壶为标准,随时提醒你主子喝。” 小如忙应了。 事实上灌了那么些水,除了如厕的次数多了之外,饥饿感确实已去了大半。 等迎来第三日上秤,又掉了一斤多,自然是古时的计重算法,这就厉害了。 但燕熙今日的食谱除了青瓜和鸡蛋白,还准备了一小碗西红柿金针汤,调过味的。 高门贵妇【九】 初见成效 原本刚因为口太淡而产生动摇心思稍顷便被成功过渡。吃完水煮蛋和青瓜,再就上这一口汤,比起前两日的体验已经好太多了。 到第四日,顺利进入八字开头的若谣自己已经产生了必须要坚持下去的念头,况且这两日燕熙给的伙食越发好了。 第五日甚至出现了荤腥,虽然是只有一点极淡的盐味,但肉是真的大块呀,而且真的好奇怪,怎么鸡胸肉加上西兰花,就各吃了那么一小碟,就感觉已经很撑了呢。 第六日上秤之前,燕熙拿出一条崭新的裙子道:“这几日没让你出门,我是有私心的,今日上秤后,换身衣裳,我给你打扮下,去请母亲安。让她们看看效果。” 若谣刹时有点信心不足,“我现在还是很胖,不如再过一段再去请安。” 燕熙一点也不着急,“一会我给你收拾一下,你且再说去不去。” 上完秤,果然又比昨日明显轻了好几两。 为了一会去看母亲,可以展现出更好的效果,若谣吃得有点少。燕熙了然也没劝,少吃一口多吃一口其实对整体效果不会有太大影响。虽然她现在还是看着还是肉肉比较多,但若和五日前比,那绝对是明显的小了一个号了。 吩咐人专门按现在的身量赶制的新衣,高腰处专门收了一下,这样一来,腰线拉高,整体线条拉长,整个人看来匀称不少。本身她就瘦了一号,现下这样一捯饬,明晃晃就瘦了两个号不止。 上妆燕熙其实并不擅长,但架不住她懂得阴影理论,用现在的阴影化妆手法,生生把双下巴给收平了。 小如眼里满满的兴奋,“小姐,你这样看起来最多只能叫略丰腴了些。若几日前跟我说这个是你,我是断断不敢信的。” 若谣的愉悦根本藏不住,还是有点害羞,一遍一遍求证。 “真的吗?” “有这么明显吗?” 燕熙笑道:“我已经忍不住要向母亲邀功了,你做得太棒了,坚持下去,芳华春宴当日,你定要前往,让她们好好领悟领悟什么叫惊艳亮相,亮瞎他们的钛合金狗眼,瞧瞧什么叫郡王府的基因。” “什么是钛合金,基因又是什么?” “哎呀,就是血缘,看看郡王和母亲,再看看你哥哥那一张好皮囊,你本来就已经很好看,要是再瘦下来,定是倾城之姿。” 若谣脸都红了,“嫂嫂净知道哄我。” “我是不是哄你,一会母亲说了算。” 两人到了旭升殿,果然把王氏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直夸燕熙实在太厉害,短短几日竟然有此成果,不消半天,几乎整个郡王府都传遍了,直把少夫人传得跟神仙似的。 王氏还把本已下定待裁的新衣叫停了,照个这个速度,衣服做好,尺寸肯定是不合的,若谣估计还得瘦不少,现在看起来,已经自信了不少,笑的也多了,整个人看起来活力好多,洋溢着满满的少女气息。 高门贵妇【九】减肥进行 到下晌李明诚回了和风堂,便马上听到下人们议论纷纷,叫了身边的春宝去问情况,一会便回来一五一十把事情又转了一遍。末了还道:“少夫人真的是神了,连我娘都说,少爷你这桩姻缘是错有错着,自打她嫁进来,咱们府里的好事一桩接一桩的,从前听说她在乔府也不受看重,如今入了咱府里,倒是福气越来越大,大约她的八字就是合该对咱们王府的。” 春宝她娘正是王氏身边的余妈妈。 李明诚轻轻一笑,并不搭话,脑内一时闪过那日哭得可怜兮兮的小女子,也是那个开灶第一餐便惦记着给他整点什么的小妻子,嘴里道:“去看看少夫人此时在那,传个话给她,就说我今晚在家用膳。” 春宝领命去了,他一时无事,想着去看看若谣,她临时挪过来好几天了,还不曾过去瞧瞧,好在有燕熙看顾着。 刚要起身,又想起与小妻子的赌约玩笑,想想还是没有动,转到书房,把这几日的事务理一理,这两年,府里诸事父亲、母亲已逐步不管,得空两人便四处走走逛逛。 得益于父亲不像其它府里三妻四妾的,主子奴才,便人事分明、简单,倒让整个府比起别家府邸多有几分温馨,下人们对外团结,对内也甚少事端。 他打开帐本先看了眼和风堂的开支,不过是每日一些瓜果菜蔬,其余支出一应没有,少夫人新入门,各院都领了打赏,大约是嫁妆里自己拿出来的,倒不是怕她缺银子花,乔家二公子生财有道,又极为疼爱这个庶妹,此番嫁人必定暗中补贴不少。 但就是莫名烦燥,他李明诚的夫人,用的是别的男人的钱,那怕明知道那人是她庶兄。 他羊毫一挥,少夫人的日例下便新添了一个极为可观的可支取数目。 实在没有心思再做点什么,便合了帐本,取了本闲史,闲闲的打发时间。 便听外面一阵喧哗,是燕熙她们回来了。他侧耳听着动静,只隐约听到半句:“给你加个鸡腿……” 丫头们跟着逗趣,他的小妻子笑得银铃似的,然后是若谣的声音:“不了,我不吃鸡腿,我少吃一点,就多掉一点肉。” 这是他口中绝对坚持不了的妹子? 燕熙道:“别啊,一定要吃,我亲手炮制给你,保证吃了也不胖,你放心吃。” 若谣马上动摇了:“那我吃一个。” 确实是他妹子没错。 又是他的小妻子:“这就对了嘛,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张驰有度,凡事过了度,就反效果了。” 简单几句话,却显出几分水平。 主子丫头的也不分,嘻嘻哈哈进了门,往偏厅那边去了。 他略一沉吟,总觉得好像哪里不一样了,若谣好像是爱笑了一点。 晚膳燕熙备好了锅子等着李明诚,熬得浓浓的山鸡菌菇汤底架以碳火通红的泥炉子上,切了几碟子薄鹿肉片,牛羊肉片,卤了点鸡爪子,炸了一蝶子小鱼,备了一盆生木瓜,藕块,杂蔬也备了一篮子。 高门贵妇【九】吃锅子 她对这边的饮食尚未摸透,平日府里菜单偏荤,厨子们做肉都极有天分,焖炖炒炸各有特色。就是时蔬青菜着实不甚出众,往往是连汤带水,无滋无味,要么是和在肉里一起,又黄又闷,难以入口。 燕熙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崇尚肉类,青菜就是个搭配,没人在意的。平日所谓清淡一点也不过是一些瓜果为主。 李明诚入得座,燕熙忙殷勤的先帮他舀了半碗,连汤带肉的,几口热乎的一下肚,人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在这种深秋时分实在是种难得的享受。 燕熙看他吃得满足,还是要问:“还合胃口吗?我专门问过你家厨子,参考往年你们的吃法做的。” “极好。” 两人还有点别扭,距离上次她问他,是不是无论娶的谁,都会一样的对待。 李明诚当时蹙着眉,十分严肃的回:“没有如果。” 这显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两人最终还是不欢而散,这几日她拧着性子不让自己主动去找他。 也就仅限于此了,她无法像现代女子那般,不高兴还能回个娘家,这里的娘家唯一靠谱的乔长兴作不了她的主,而的父亲,如李明诚所言,大概只会让她自己滚回来负荆请罪。 好在刚好若谣搬了过来,有了事忙,便成功转移了注意力,这几日便顺利过渡了。 后来她回想一下,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不讲理,娶谁他当时躺着能作什么主,她这个醒着的人都作不了自己的主。 难不成他对她日日冷眼相对,再敲锣打鼓娶一房称心如意的回来,框就了那些千般套路,她就满意了? 太矫情了。 燕熙反省,定是现在不必工作了,日里给她闲的。 想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偏李明诚又确确实实在忙,每天早出晚归,偶尔撞上也是来去匆匆,根本说不上话,几日下来,两人看起来倒真的像是在冷战一般。 就在燕熙以为无论如何要找个由头跟人缓和一下的时候,春宝却来传了话,说少爷道是要在家晚膳。心里暗喜的她下晌在若谣处无故神游多次,一直在想今晚要如何好好准备。还被那妮子取笑有了夫君忘了姑子。 笑就笑吧,这也没什么丢人的,她确实肖想人家哥,再者说了,她是名正言顺的少夫人,肖想肖想自己夫君怎么了? 总算红着脸,在姑子一脸暧昧的笑容里狼狈撤回了主屋,挽起袖子就跑小厨房忙到天黑才备齐了料。 汤是用心熬足两个时辰的,各种肉片片得极薄,荤素搭配,还专门做了几个蘸料碟,可谓绞尽脑汁。 燕熙心里叹:追个男人好难,别人穿越,穿过去,就是各种被宠,一堆出类拔萃的男人等着挑,而她呢,就看中这一个,偏她是个恋爱小白根本无从下手。 “明日我沐休,带你出去逛逛可好。” 许是见她长久未说话,李明诚突然道。 “啊?”未想到对方会主动开口,燕熙着实被吓到了。 高门贵妇【十】 表白? “不想出去吗,我怕你在家呆得闷。” 这个理由找的真心不高明,乔五姑娘在府里一天到晚忙得很,前日后花园游戏,这几日带姑子瘦身,真正闲着的时候没多会。 但同样心急要缓和的燕熙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忙不迭点头道:“去,去,我在家都快闷坏了。”最后狗腿地巴结人家:“还是你最好了。” 李明诚嘴角微翘,正经地应:“嗯。” 所以两人总算打开了话,燕熙一开心,便涮了些肉片,沾了蘸料放到他碗里:“多吃点,你这段太忙,都清减了,本来那次也还没好全。” “抱歉。” “什么?” “我平日可以陪你的时间可能不会很多。” “哦。” “你不在意么?” 她给自己也舀了半碗菌菇带肉汤,正小口小口吃着,此时咽了那一口才停下来,如实回道:“一是没有立场,二是在意也改变不了事实呀。” 握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狐疑地看向她,正经嫁进门的人说:“没有立场?” 燕熙也停了筷子,“旁的人,要么觉得我高攀了,要么觉得我就是个代替品,连带也会觉得我生活只要还过得去,实在就应该知足,不应强求太多……” 李明诚打断她:“旁人的看法你不必放在心上,府里的人从头到尾都……” “我知道,明诚。”她认真的看着他的双眼,眼神坦荡,毫不设防,如浩瀚大海,她几乎要溺进去,“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原因。” “那是为何?” “是因为我们没有像你母亲和父亲那样,相识后相知,相知后才彼此爱慕,然后才走到一起的,我很羡慕他们,只有一起经历了这个过程,那为对方做任何事,介入对方的任何事,才会底气十足,也是我想说的立场。” “所以什么年纪小,什么心仪之人不过是托词?” “这?”确实是推托之词没错,但年纪小和心仪他也是事实。 李明诚看着她一脸心虚的表情,脸又沉了下来,“所以是真的有心仪之人。” 只是那日不允而散后,他把打听的人叫回来反复问话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按布下的眼线回报,乔五姑娘长年在府里,根本没有与外男接触的机会。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 而这时的燕熙在心里靠了一声,扶额狂叹:谁能告诉她,问题特么怎么又转回到这了呢? 当她脑子发热,冲口而出那句:“对,有心仪之人,就是你!”后,天知道她有多想哭。 这根本和燕熙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想像的告白是两人互有好感,各种暧昧,然后在一个合适时机,合适气氛下自然产生的结果。 而不是像这样,在质疑之中,作为一个解释出现。 很显然对方也被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告白震住了。 李明诚的反应过程是这样的,先是一愣,然后脸上一红,瞳孔放大,脑子放空,不知所然。 尴尬的火花在空中迸裂,燕熙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回应,自觉已经知道了结果,无地自容到已经准备夺门而出,哪知她刚一抽身,便教人眼疾手快的扯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高门贵妇【十】表白 燕熙嘴里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反而被揽得更紧,整个小脑袋埋在人心口处,这种感觉陌生又安全,仿佛天塌下来,也会有人替她顶着。 她个子尚小,只到他胸口的位置,耳边咚咚咚的心跳声擂鼓一样,她侧耳听了一会,在人怀里不合事宜的闷笑出声。 头顶男人温柔地问:“笑什么?” “你心跳好快。”小脑袋更加贴近他的胸口:“声也大!像这样,卟——卟——卟,一下一下的。” 燕熙仰起小脸,唉,帅就是帅,这种只能看大鼻孔的死亡角度,还是帅。 李明诚也垂眸看她,巴掌大的小脸现下红扑扑的,分外娇俏,他一本正经道:“你夫君我我正值青年,身体康健,心跳有力是平常之事。” 两人都明白,这一抱说明了什么,但女子的本质就是矫情与虚荣:“所以……你对我也……心仪?” 后者目光与她的交汇,愉悦中带一点揶揄:“你说呢?” 燕熙嗔道:“我怎么知道,你自己说。” 他语气很缓,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我姻缘已定,此生再不可能解。我盼着可以像父亲母亲那样,恩爱相伴,携手白头,如果做不到,最起码相敬如宾,把日子过好。” 她挣脱他的怀抱,原本雀跃的心情一下子掉到谷底,“所以我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李明诚忙把人扯回按稳,终究没忍住,未语先笑:“当然不是,或者说原本是,现在肯定不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忍不住就是会去关注你,看到你就高兴。” 他像上次一样下意识去轻轻撩她的小鼻头,看她这次没躲开,脸上笑意越满:“跟你置了气,自己还会生好几天闷气。你说,我这是怎么回事?” 怀里人的小头颅又埋起来,这次埋得得更深,人胸腔处传出一句含糊不清的:“我怎么知道。”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但她知道,就只是仅仅个开始,远未到非你不可的地步。但按现代的说法,已经到了恋爱这一关,互相对时间约饭,周末男方会陪女方逛街,一起看电影的那种。 在这里,燕熙能做的就是,每天尽可能早起送人出门上朝,晚上亲手料理三五小菜,等人回家。李明诚惊异于她料理素菜的精湛手艺,远比外面酒楼的卖相出色,香、味俱全。两人也偶尔会在府里遛遛弯儿消消食,传到旭升殿,那边自然是高兴万分。 夜里宿于一室,仍各自安寝,燕熙没有同榻的意思,李明诚也没有为难,倒不是他知晓或者认可了她所谓的恋爱心理,不过是因为燕熙在他眼里,确实是太小了些,才十三。 殊不知,在对方心里,自己也好不到哪里,二十才过的愣青鲜肉,搞得燕熙时不时会有一种老牛吃嫩草的心虚感,好在李明诚的心理年龄足以与她的实际心理年龄匹配,不然,这恋爱燕熙是真的无法单方面谈下去。 高门贵妇【十】出门 眨眼十日又过,若谣的瘦身效果简直惊人,越是接近芳华春宴的日子,动力越足,尽管这几日燕熙的食物安排里肉质蛋白居多,碳水越少,但她每餐总要剩余,胃口越小。 眼看还有三四日就是宴会的日子,她的体重值已经到了六十一斤左右,折算到现代重量,也就是98斤这样,以她的身高,这个体重已经完全算是标准偏纤细了。 但快速瘦身当然是有负作用的,因为前期基数大不敢运动,怕把肥肉练结实了,不易减,皮肤会有所下垂,不坚实,这几天倒是可以动起来,再吃几餐清淡的一点正常餐,补一些红润脸色的补品,尽可能快速调整一下皮肤状态。 怕她仍然一头扎在减肉的世界里不能自拔,听不入耳,燕熙不得不的亲自盯着她三餐,并且牺牲补睡懒觉的时间,早起陪着她一起做相当一段时间的有氧运动,辅助性的做一些倒立帮助好脸色的小动作。 她们这个年纪,好就好在这里,新陈代谢快,很多东西效果都是立竿见影的。三天过后,人整体的精神状态已经提升不少,到时再敷个粉,点一点姻脂,包保粉嫩得能掐出水来。 关于新衣方面燕熙已有准备,前两日赶上李明诚回府早可以陪她,那会她正在为若谣在芳华春宴上穿什么衣服而发愁。 实在看不得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为人夫君的那个爽快表示可以带她出府看看成衣店里的样式,看能不能给她一点头绪。 意外收获某个高兴得过了头的小女子的香吻一枚,就是有点短暂,他摸摸脸上还在微微发热的地儿不无遗憾。 小女子已经兴高采烈的嚷着要换衣服收拾出门了。李明诚跟在身后摇头,果然是没有片刻安宁! 好巧不巧,城里最大的两间成衣店,有一间就是乔二少名下的,燕熙他们进门的时候,正好乔二公子也在这里巡视情况,但他那会子在二楼看帐,是直到燕熙出声,才发现的他们。 这边燕熙还在兴致勃勃的看样式,摸料子,李明诚则坐在一边悠然自得的喝茶,也难怪乔二少生意做得好,底下伙记都是好眼色,这边夫人看料没空,那边最好的新茶已经奉上,让贵客可以坐着慢慢等。 乔长兴踱着步从二楼下来,先看到了李明诚,男人目光平静,也看了过来,起得身,和小舅子颌首示了个礼。 “世子今日难得空闲到此,阿二,去把我日里喝的那一品金峻眉拿来,招呼贵客。” 李明诚心知在侍郎府他与自己那小妻子最为亲近,现在自己对人家妹子上了心,在人面前就低了一等,自然不敢托大,抱拳以谢。又唤不远处的人儿:“阿熙。” 等那人回过头来,眼波轻轻一转,眉目果然如料扬起,嘴里欢声喊道:“长兴哥哥——”人便扑了过来,被乔长兴接了过稳当。 他不会承认,他有点吃味了。 高门贵妇【十】 出门 两人聚了一番旧,听她大略谈了一下这段时间在王府的生活,听说府里上下都喜欢这个世子夫人,又见李明诚不时看向燕熙时,眉目温存,暗蕴情意,才真正放下心来。 乔长兴是自己人,燕熙毫不客气把此行的目的提了出来。 “你等等,我让云娘与你谈。她平日负责我们这的成衣样式统筹,最懂这个,你和她聊聊,看能不能满足你的这些想法。” 乔长兴向小伙记示意了一下,小伙记便退到堂后去了。一会功夫,就领了个四十左右的妇人出来。身上所着衣物,简单却很有韵味,也极符合她的年纪与身份,不落俗,不张扬,就是怎么看怎么舒服的那种。 燕熙双眼一亮,直觉这人肯定能帮到自己,乔长兴让她们到二楼细谈,自己则和李明诚仍留在一楼烧茶,只是把人请到堂后的更安静的隔间去了。 楼上燕熙与云娘谈了约一个多时辰,从要从何处出腰线,图纹不绣繁复绣花暗纹,而创新的使用更有意境的晕染料,一概用新鲜的西瓜红,既不会过于高调,又衬出人的好肤色。 两人越谈越投机,燕熙是嫌弃这里的衣服繁复厚重,过于累赘,自己光有想法,却没有相应的手艺支持,云娘则手艺娴熟,看多了太多一样的东西,需要一些新的观点与思路,两人一拍即合,相见恨晚。 云娘是实干派,马上唤人送了纸样来,现场与燕熙一边讨论,一边画样。等茶凉了几转,总算图样初稿出来了,燕熙粗略一看,马上笑得眉眼弯弯,随即双手一拍,竖起大拇指道:“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的样子,云娘,你太棒了,你怎么这么厉害呢,我说什么你一听就能明白我的意思,太牛了!” 云娘被她捧得有点不好意思,自谦道:“夫人过誉了,能碰到夫人这样有自己独到想法的,也是云娘的幸运。” “我是真心佩服你的。”燕熙诚心赞道:“但工期会很赶,几日后的芳华春宴用的,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得夫人这样看重,云娘不会叫夫人失望的,连夜赶工也要赶出来。”她停了一下,又斟酌着开口:“妾另外有事想要麻烦夫人,万望夫人不要介意。” “你我难得投缘,有什么话不能说了,你说便是。” “不知夫人这个设计是否考虑出售呢,妾不才,也在此行从业已久了,此等样式新颖,又简约大气,不日定会在满京盛行,若夫人肯割爱,妾定会与大掌柜陈明,绝不会让夫人在价格上吃亏的。” 燕熙还以为是什么,听得此言噗呲乐了:“不必了,我送予你们大掌柜,让他给我免个单吧。” “这……只是免个单,夫人太厚赠了,怎敢当?” “当得起,就这样吧,务必帮我赶赶工,芳华春宴前送到我府上来。” “妾定不负所托。” 二人又说笑了两句,云娘把燕熙请回楼下叫伙记通知大掌柜,又细心叮嘱叫人招呼好贵客,自要忙去。 高门贵妇【十】术业专攻 大约是听到了声音,乔长兴与从后堂转出,李明诚随其后。 乔长兴对云娘道:“这里有我,你放心去忙。” 云娘行了个揖礼,诚恳道:“夫人的设计想法甚有新意,不日在定能在满京掀起购买热潮,大掌柜请与夫人好好谈谈。” 乔长兴瞟了燕熙一眼,眼神分明在道:你还懂这个? 出口却是:“能入云娘眼的样式不多,如此盛赞的更是凤毛麟角,既如此,我尽力便是。” 云娘又向众人行了礼,回后堂岗位上去了。 乔长兴:“小阿熙……” 燕熙兴双手求饶:“好啦,送你。” 乔长兴长指一伸,直戳她脑门瓜子:“别给我打哈哈,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不知道,什么劳什子设计,送你了,别问,问就是我胡思乱想的。” 前者被噎了一下,懒得与她废话,便不再理她,反而转过去对李明诚道:“天渐冷了,很是适合围坐吃锅子,这条街尽头转角处有间临风酒楼,也是我的产业,听伙记说,新近收了好几只北面送来的似马非马,似驴非驴的新物种,都圈养着,正准备推出,明诚兄若不嫌弃,你几时有空来试试,我作东。” 燕熙心想:不就是个骒子吗,说得那么玄乎。 李明诚看了眼燕熙,垂下眼敛,略一沉吟道:“我若得闲,着人递话给你。” 乔长兴一揖到底:“那长兴恭候明诚兄。” 燕熙事已妥,大概放下了一件大事,又想起嫁前说起长兴生意上的那点破事,不知道现下后续以如何了,到底不好意思当着李明诚的面去问,怕万一没救回来这个店,倒伤了乔二少的面子,便不顾李明诚一脸想抓住人不放的黑脸,神神秘秘的拽了人到一边,低声盘问。 乔二少惯例去揉她的小脑袋,但现下她已梳起妇人发髻,不似从前好摸。 乔长兴讪讪的罢了手,还是好笑道:“你心倒大,困在王府里,还惦着我外面。好得很,得了你小阿熙的提点,现下只做最高档别生意,又精又贵的,你们这些妇人就是爱攀比,反而比从前多了不少贵客。生意看着是闲了,但利润比从前不知高出几个点,口碑都比从前更好了,托你的福了,小阿熙。” 燕熙这才放下心来:“我在王府挺好的,你也看到了,明诚待我挺好,婆母与姑子也好相处,当日你为我考虑得周到,也不缺银钱使度,总之都好着呢。” “你好就好,我本想插个人进去,但前段,世子没醒,里面防护铁桶一般,又怕太心急,反而坏了事,我总想弄个人给你使,你若有什么,也好教我第一时间知道。” 燕熙倒觉得这事可以落实一下,穿到这里,乔长兴是目前为止,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有他看着,她做什么事,都能踏实得多。 这事她上了心,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便先安抚他一起先放一边,这里事都已了,终要打道回府了。 高门贵妇【十一】 冷战 与乔长兴道了别,自有小厮早把马车候好有门口,在人的目送中让李明诚扶上了马车,打道回王府。 马车上,燕熙正倚人怀里,细细看着手里展开的纸样,有一句没一句的与李明诚说着闲话。 “这专业的人就是不一样,随便一说你的想法,她马上能领会,还能画出来,亏我自己还苦思冥想了好久。” “术业有专攻,理当如此。” 再看也不能看出花来,燕熙收起样纸,现下就看她们的手速和工艺了,大约是几个女工,各人负责一部分,最后拼在一起,如果全力赶当然是没有问题,只是他们这个成衣店在满京里名气居高,一向是单子压着单子的。 但她确实也不担心,长兴哥哥自会替她上心。 车经一处,突然喧闹,燕熙好奇的直起身子,揭开车帘去瞧。 路边熙熙攘攘的围着里一大群人,目光穿过人缝,隐约看到几个兵士模样的人或站或坐在最里层。 “这是干什么?” 身后男人应道:“征兵。” 燕熙愕然:“现在战事吃紧吗?” 李明诚与她一同看向马车之外,语气竟有几分低沉:“西境之地今年已经数次被犯,出兵是迟早的事。” “我无意论政,顺口一问,我们现在出战,可能占上风?” “林老将/军八十高龄,退役养老多年,今年开春他家里求到御前,要御医专诊,林叔叔跟着他马上打天下十多年,可惜天资有限,现在也只是领个镇守的职而已。他家还有个比我小点的小辈,名谓扬威,这两年风评说根基很好,可惜跟着林叔叔,历练始终差点……” 他收回视线,不再看外面那乌泱泱的一堆人,陷入沉思。 总之……青黄不接! 燕熙脑里飞快的闪过些什么,脱口问道:“你属文官还是武官?” 他目光微闪,“若有需要,我自请命前往!” 似有兜头一盆冷水泼下,不是不能理解,而是他过于干脆果断的态度太刺人,“那我们大家呢?” “父亲在,我可安心。” 燕熙心底拔凉:“我呢?” “父亲、母亲自会看顾好你。” 安排极好,无可厚非。 或许她是意外多出来的那个,倒也没关紧要,不过是府里多关照一二便能解决的事。 这会两人是真正的冷战了,也或许是燕熙单方面的认为。 她刻意避开了可能与李明诚碰面的大部分机会,明明前段时间还嫌两人相处的时候太少。幸好陪若谣锻炼这事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不致于一人总陷在某个事里难受。 实在避不开的晚上同室而居,她总是早早上榻,装着熟睡的样子,李明诚无论早回晚回,面对的都是一个纤细的背影,终于也觉得不妥了。 起前他以为女子怄气,无非是想让夫君说两句软话,再买一两件称心的首饰哄一哄,也就了了。按以往同僚的说法,这好像还是一个不错的,增进闺房情/趣的方式。怎么到了他这,就小妻子面都见不上了呢? 高门贵妇【十一】 减重成功 前几日还说说笑笑的,还相携出府,乘兴而去,败兴而回,府里都传遍了,二人回府时,一个面色平平,一个冷着脸不说话,回和风堂的那条路,像是突然飞了雪,满地寒霜。 下人们都传,和风堂的小厨房几天没开世子爷的饭了,这还了得?一时私下里传得更是风生水起,各种版本都有,没多久连旭升殿那边也有了议论。 明日就是芳华春宴,今日毫无意外是燕熙给若谣低盐断碳的了。 而此时小姑娘亦已经一反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形象,随着体态越来越美,而成了活泼可爱的朝气少女,这些时日谈吐也日渐自信起来。 乔长兴那边将新制好的衣裳送入了府,姑嫂二人便约到了旭升殿看效果。 王氏看二人前来,果然对焕若新生的女儿喜出望外,刮目相看,没办法,这一段燕熙的保密功夫做得太好了,她有心去看上一看,又怕燕熙多心,再则觉得和风堂有亲哥哥在旁,怎么也不会亏待了她。 倒真没想到是这么大的惊喜。 “若谣,来,把这套衫裙换上,请母亲给你掌掌眼。” 少女大方应了,由侍女服侍着转到屏风后的内室去换衣物,燕熙忙让人搬了一抬超大的铜镜来,摆在光线最好的位置,只等人出来。 王氏疑惑:“这是……” “若谣从前受人诽议够多了,虽然现在她也自信了不少,但真正要让她相信自己已经完全脱胎换骨,务必要给她当头一震,令她彻底相信,她如今早已今非昔比……” 燕熙使着吃奶的劲儿推着铜镜的左挪右移,直到无论光线还是角度,镜子里照出来的人儿比现实看起来还要美上三分才作罢,拍了拍手,继续道:“所以啊,我要给她一个仪式,一个告别那些糟心过去,重新开始美丽人生的仪式。从她站到这个镜子面前的那一刻正式开始——” 王氏动情的看着她,这大概真的是天意吧,怎么就让她捡到了这么对胃口的儿媳妇呢。了远大师真的是了不得。千金还愿都当得起。 室内这时有动静出来,大约是若谣换好了衣衫。 燕熙忙叫道:“若谣是好了吗,别动!” 内室里的人一顿,侍女不解传话:“换好了,少夫人怎么?” 燕熙忙把“两绿”叫进来,让人专站到屏风两侧候着,她夸张地抖着两只小爪子,嘴里喊道:“出来吧,当当当当~” “两绿”把屏风撤开,现出一名身姿婀娜,身姿曼妙的女子来。 但见她臻首微抬,瘦削的下颔线轻轻扬起,见众人都定定盯着她瞧,小脸蓦然飞起一片绯红,眼波娇怯怯一转,羞哒哒的半遮半掩的微微侧身避开,又忍不住好奇心偷偷眼回看…… 在场的人不由得都在心里暗自赞叹:好一个含羞带涩的风华少女! 若谣心急想知道众人的评价,见大家都呆着光看不说话,忍不住问道:“不好看吗?” 绿枝嘴快:“郡主,是太好看了,满京找不出几位小姐能比得郡主你了吧。” 高门贵妇【十一】 脱胎换骨 若谣心里欢喜,口里却嗔道:“就你会说话,你统共见过几位小姐。你家姑娘已经做了我嫂嫂,我一个人比,自然是第一。” 嘴里这样说,但还是笑得眼角都弯了。 王氏道:“这丫头没诓你,是真漂亮,若不是先见了你,而是在府外,只怕母亲不敢认这是你,你如今瘦下来,这样的品貌,满京的闺秀里,若单论相貌,合该有你的名字。” 若谣的脸上笑意逾大,燕熙把她带到铜镜前,也不说话,单看她的反应。 铜镜里的少女一下子惊住了,新制的衫裙,腰线被刻意拉高,她不懂缝制,却觉得整个人的身形特别纤长,布料选用也很用心,不是惯常的那种繁复的做法,视觉效果更加瘦,且她年纪小,胶原蛋白极好,又嫩又润的小脸因愉悦而红扑扑的,看着就是极为舒服的那侬纤合度的感觉,光看眼前,根本无法想像此前她胖得走路都带喘的样子。 “这……真的是我吗?” 燕熙笑她:“不好说,大概是母亲不知从哪里又变出来一个妹妹。” 在场的人全都乐起来。 若谣便原地小手东抹一下,西掸一下,去整理那衣衫上并不存在的折痕和灰尘,看起来,一时半会,谁也没想让她离这镜子半步了。 王氏喜极而泣,印了印微湿的眼角,执了燕熙的手道:“阿熙,谢谢你。” 燕熙受宠若惊,忙忙应道:“母亲言重了,若谣是明诚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自家妹子,哪有什么谢不谢的,是阿熙应份的。” “话是这样说,但真正用心的却不多,难得的是阿熙的这份心。” 场面一下子煽情起来,若谣也过来道:“我从未想过还能有这么一天,嫂嫂对我好,若谣心里都记得。我也做不了什么,但哥哥若是以后敢欺负你,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燕熙秀眉一跳,果然听王氏道:“说起你哥哥,这几天是不是惹你嫂子生气了,我听下人们传,都不敢相信,哪有新婚的小夫妻照面都不说话的,阿熙,若是他有什么不对的,你说与我听,我去说他。” 燕熙有苦难言,这些事情难道还要向婆母诉说,况且听起来就是一个小女人心思长、目光短,阻碍丈夫建功立业的版本。真要说了,被说教的恐怕会是她吧。 “我知道的,多谢母亲疼爱。”她颔首浅笑,把话题转回到若谣身上:“明日就是芳华春宴了,不说去抢谁的风头,把面子挣回来总是要的,我记得母亲之前有订预备的首饰,不妨也拿出来,一并挑好,省得明日手忙脚乱的,误事就不美了。” 眼下当然是明日女儿露面的事重要,王氏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道:“正是。” 余妈妈忙使人去拿首饰,侍奉妆发的丫头也已准备好。 小丫头捧出来一个妆盒打开,一整套彩蝶飞舞的头面便出现在众人眼里,样式别致清雅,是时下流行的。 高门贵妇【十一】哄媳妇 几人又簇拥着给她重新做了妆发,按燕熙的要求,遮短扬长,妆感要轻,最好零妆感,侍女上妆的也是使出混身解数,生怕在自己这里掉了链子。 等妆发皆全,整理完毕,连燕熙都看直了眼,喃喃自语道:“倘若有个芳华春宴美人排名,你当之无愧第一吧。” 若谣高兴不言而喻,正要说点什么,门外有丫头来报:“夫人,少爷来了,前厅外候着。” 王氏看了一眼燕熙,笑道:“快让进来。” 余妈妈看着外头道:“看小姐试衣高兴,都忘了时间了,差不多晚膳了,少爷估摸着在和风堂找不到少夫人,才找过来。” 王氏:“正是呢,说起来,我这里好久不曾这样热闹,今晚就一起在这里用膳吧。” 余妈妈连声应是,高高兴兴退下要吩咐晚膳去。 在门口正好碰到进来的李明诚,满脸笑容揖了一揖,嘴里唤道:“少爷。” 李明诚侧身微微避开她的礼,语调温和:“余妈妈。” 屋里王氏叫道:“破孩子,一月见不到你几回面,今日什么风把吹过来了。” “破孩子”脸皮也厚:“母亲明知故问,东南西北风都往你这吹了,我不过来能往哪去。” 李明诚也不怕别人打趣,目光幽深直直朝燕熙看去。 燕熙故作平静,正认真听他们说话,见他看来,当下垂下眼敛,不自在的避了去。 前者目下一黯,“丫头说你们来母亲这里说话,我过来看看。” 燕熙屈了礼,低眉顺眼地应:“不知道你今日要早回来,我下次记得着人给你递话。” “自个家里,我转两圈便寻着了,不必在意。” “是。” 李明诚一时接不上话,两人便都停了下来,这样一来,场面便有点冷。 王氏圆场道:“明诚,快看看你妹子,是不是跟换了个人似的,全是阿熙的功劳。” 李明诚转头去看,便看到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望着他笑。 他几疑自己看错了眼,便回头去找小妻子,这下所有人都看着他俩笑,燕熙恼道:“自己妹子都不认识了么?” 李明诚这下确认了,微微笑着认真道:“你赢了,若谣现在很是让人惊艳,过目难忘。” 怕没有比这更高的评价了,若谣乐开了花,一个劲的夸功臣:“都是嫂嫂的功劳,哥哥你可要替我好好谢谢她。” 男人看着功臣:“怎么谢~” 燕熙羞恼道:“她说笑呢,你跟着她闹。” 若谣趁热打铁,起哄道:“我认真的,哥哥拜托——” 李明诚不知到什么时候已经挨近她:“若谣诚心所托,我若……哎哟——” 燕熙一把掐在他的腰侧上。 众人皆被逗笑,李明诚似是不满被取笑,孩子气的嚷嚷道:“母亲,还不替我作主,你儿媳妇好狠的心。” 王氏拍了他一巴:“该,叫你欺负人脸皮薄。” 大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王氏又道:“你去你父亲房里坐坐,晚膳我着人叫你。” 李明诚行了礼,临走前,趁众人不注意,飞快的捏了一下她的手心。 高门贵妇【十二】 戏媳妇 燕熙被他的胆大包天吓得半死,这时期不比现代,夫妻恩爱,也断没有在婆母跟前腻歪的,双眸瞬间瞪得溜圆,似受惊的兔子一般。 男人忍俊不禁,扭头隐忍的偷笑了一下,才故作无事的出去,燕熙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目送他,一转眼,发现所有人都一脸我懂的表情看她,脸马上红了。 且说若谣换下衣物,反复交待丫头们过水熏香的细节,三人同着丫头们逗趣说笑的又说了些闲话。 燕熙想着等下要同台用饭,心里一边别扭,一边期待,二人好几天没说话了。冷战归冷战,又不是要离亲,时间一长,她又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为着还不着边的事乱生气。 这个时代能有一个肯这么纵着自己的男人,实在应该惜福。本想着这两日给他个台阶,两人和好算了,偏偏今日先过来了,众目睽睽之下,她哪里好意思再说点别的什么。 刚才他捏那一下手心,她心里现在还在发颤…… 啊!!糟心! 也没让她想好一会要怎么面对那人,便有丫头来传话,准备开饭了。 她起身去扶王氏,后者笑吟吟地反牵起她,像母亲带孩子一样,领着她往饭厅走,若谣走在另一则,人变美了,心情也好了,叽叽喳喳的:“我就喜欢母亲屋里的韭黄芙蓉蛋,还有水晶花饺,可惜现在不能多吃,不若我定要一气吃它几盘,才对得起我到母亲这里蹭一趟饭。” “瞧你这点出息,我平时缺你吃了还是缺你吃了,一碟芙蓉蛋,几时想吃没有,做事要有始有终。不然,别说对不起你嫂嫂连月来的苦心,更对不起你自己。” 少女撒娇道:“那我自然知道,我就是馋嘛~” 燕熙道:“再坚持一段,就可以慢慢恢复正常饮食了,你现在的胃口已经小很多,只要不吃得过份肥腻,平时多出来走走,不容易再胖的。” “可以吗?” 燕熙点点头,“当然,没有人可以一辈子不好好吃饭的,就算你能坚持,身体也不答应呀,就是我们自己慢慢调整,也是给身体一个适应的过程。” 若谣崇拜得五体投地:“嫂嫂你懂的好多,如果没有你,我肯定瘦不下来,而且这么快。” “谁叫保持体态是我们每一个女子的终身命题呢?” 王氏也道:“这话有理,要说哪个没往这上面使个几分心,我是不信的……” 这样边走边闲聊,不会便到了前厅,郡王与李明诚已在座,施施然喝着茶。跟前桌上整齐有序的摆了小半桌菜肴,样式丰富。 见王氏一行人到,两人都起身拉了拉身边的锦凳,王氏便坐到了上首郡王侧边的位置。 燕熙要站到王氏身边去,后者摆手道:“不用理我,你到明诚那边去,好好坐着用饭。” 她只好停住,尴尬的转了个方向,在李明诚身边落座,待她坐定,郡王道:“开饭吧。”率先开筷,夹了一箸腌鸭脯肉,放到自家夫人碗里。 高门贵妇【十二】 游说赴宴 而且两人眉目温柔,相视一笑,王氏笑着把肉入口,小口咬了二分一,细细品着。 李明诚有样学样,也挑了一箸鱼肉,小心的剔了刺,放到燕熙碗里。 坐在对面的若谣抿嘴偷笑,燕熙被窘得小脸通红,李明诚瞥了若谣一眼,不咸不淡道:“若谣出了年就十五了,母亲上些心,开科的学子里,不少有识之士,门楣清贵,挑一两个相看着,隔年出门也合适了。” 若谣不依的喊:“哪有你这样做哥哥的……” 燕熙“噗呲”笑出声,差点没把刚入口的鱼给喷出来。 若谣果断抓住她求救:“嫂嫂,你看他……” 燕熙睃了他一眼,明明是恼着他的,只当他眉目含笑地看过来,她却又莫名其妙的羞起来,赶紧垂头装作专心用饭的样子。 谈笑风生间,一只清骨白净的手执一双清漆竹筷,又夹了一箸剔了刺的鱼肉过来。 她猛的抬头,撞进一双满漾温柔的眸子里。 “喜欢就多用点。”他道。 “哦……好的。” 低头扒……肉。 王氏慢慢用了小半碗饭,停筷道:“阿熙若有闲,明日我娘仨一起往华芳春宴吧。” 郡王也有此意:“也好,世子夫人,是时候见见外人了。” 燕熙面露难色:“可……” 王氏道:“不用怕,到时你跟着我,没人敢欺负你。你若实在为难,不想去在家歇着也行。” 她惴惴道:“阿熙闺中时甚少见外客,只怕人前失礼,失了脸面事小,就怕失了郡王府派头。” 古时礼仪的亏真的是吃一次就够了,她实在也怠于学习这些繁文缛节。 若谣道:“如果有嫂嫂陪着我,我自然会更有信心了……”但看燕熙面色踌躇,确实是真心不想前往,又道:“不过,哥哥难得这两日休沐,嫂嫂在家闲竭两日,原也应当。” 王氏:“正是,我一时忘了,原还想带你出门,权当解解闷子,明诚在家,自然由他周虑这些。” 燕熙恨不得此时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她忙不迭抢道:“母亲说什么呢,自然是若谣的宴日的事要紧,我明日一起随母亲前往。” 华芳春宴创办者是流芳郡主,儿子娶媳后没了牵绊,终日无所事事,不知怎么突然热衷起说媒来,原以为就是闲来无事折腾折腾,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冰人命格,竟还真叫她折腾出几对来。 众人细想,这流芳郡主保媒比那些什么专门说媒的冰人靠谱啊,说一对成一对的。 在她再一次撮合了李相家里那个十八还在闺中的老闺女,与新清贵学仕后,金牌冰人的雅号便不径而走了。 郡主身份高贵,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天家凡事总会要为她维护几分的。 这样一来,流芳郡主的门庭竟然热闹了起来,原本只是闲来没事打发日子的,突然这样情景,她实在疲于应付,索性每个办个宴,借个赏花论诗的名头,把各家适龄小姐及小郎君共聚一堂。 高门贵妇【十二】流芳郡主 若他们互相看对了眼,双方门当户对又都愿意,便皆大欢喜。 姑娘家境差些也无妨,只要德艺出众,自也有拥护的小郎君。 小郎君出身低些若上进,就算现下还不出众,也有那慧眼识英的,早早定下,有岳家帮衬着,还能少蹉磨几年。 今日盛宴,人多忙乱。为表庄重,男宾女宾分前、后院入宴。 郡王府的马车载着府里的三大女主子,在后院门前下车。王氏与流芳郡主在闺中时是手帕交,感情比旁人更要亲厚,此时已等在门前。 见车马近前,已满面笑吟吟的迎了上来:“我就说这会呀,你也该到了。中秋的新菊晒了大半月,这段日头都看你面子,日日都是这个秋阳爽风,又香又干身,就等你来品一品。” 二人对了礼,王氏大方道:“可不是呢,我家里也年年晒,就是不如你家晒得好,我光生了条好舌头,却不得你的好手艺。合该被你拿捏着,年年过来讨一杯过瘾。” 流芳郡主啐道:“你是好东西见多了,所以才惦记我这不入流的东西。”说完,竟如少女打闹般上手轻捏了下王氏的脸峡。 王氏顺势执了她的手,扯在手心里牵着,笑得开怀:“就你嘴皮子溜,讨茶一会再说。”她目光一转,落在身后的两个少女身上:“阿熙,这是我少时的好友,流芳郡主,快来拜见。她也是芳华春宴的创办者。” 燕熙便上前两步,听王氏继续道:“也叫你见见我家新妇,认认脸,往后还得你照看她一二。” 燕熙半屈身,恭恭敬敬行了个小辈对长的大礼:“燕熙拜见流芳郡主,郡主金安。” 流芳郡主忙示意丫头去扶,道:“不必行这样的大礼,我与你母妃向来亲厚,你当自家长辈就行。” 王氏心里暗赞她懂事,面上却不显:“初次拜见,这样方不叫失礼,你与我不同旁人,日后自是怎么亲近怎么来。” 流芳郡主便去拔鬓边的一只金镶玉的钗环,示意她近身来,要往她髻上插:“这只钗玉色嫩了点,我年纪老了,带着总觉得不相宜,却正正适合你这样的小媳妇,我旁的也没什么,就当给你见面礼了。” 长者赐,不敢辞。 燕熙又诺诺应了,微微弯腰,待她替她簪上。 事毕,郡主满意道:“果然极衬,生得这样好,你可捡着大便宜了。” 王氏只笑不语,但眼里面是俱是欢喜。 流芳郡主见她没有再介绍另一位的意思,不禁问道:“这位小姐仿佛此前从没见过。雅文,你去哪里又变出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来。今年倒不见若谣那小丫头呢?” 王氏一愣,忽而笑出声来,兴起处,还轻拍了一巴流芳郡主的手背:“你细看看,这是哪个?你认得的。” 流芳郡主愕了一下,认真的端详了一会,迟疑道:“真要论眼熟,跟若谣和明诚都有几分肖似,你竟瞒着我,还有个女儿?!” 若谣高高兴兴上前拜道:“郡主才几月不见,就认不得阿谣啦?” 高门贵妇 【十二】参宴 流芳郡主这才真正认出来:“啊,你这丫头,才几个月不见,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了,嫩得跟青葱似的,这要在外面碰着了,我哪里敢认你。今日不知道要有多少小郎君要跟我打探你了。” 她又转向自己密友:“你是不是哪里寻了什么仙丹,别藏私,给我也来上两颗,让我年轻年轻。” “瞧你这嘴皮子,利索的,快进去吧,你这做主人家的,也好在这里尽扯闲话。” 流芳郡主道:“正是,快请进,新菊第一杯给你烹上了,你试试,且看今年成品如何。” 两位做长的,相携在前面边走边谈,燕熙和若谣两个小辈规规矩矩的跟在身后。别的不说,大家出来的小姐确是不同,像若谣这样自小有专礼妈妈教导长大的闺秀,一举手一投足,确实是自带一股子叫燕熙自愧不如的贵人仪态的。 比如头上的珠翠和腰间的环佩,走动之间,若谣是绝不会发出任何动静的,但燕熙无论如何小心,始终会有细小的声响。 又比如方才,同是行李,她行礼只能看出恭敬小意,但若谣行礼,恭敬之间里就是隐隐透出一种习以为常的大方从容。 这定是自小经过长期的训练,慢慢练出来的,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 燕熙虽说在乔家大小是个小姐,但因为庶出,又不起眼,估计从前也没有专门教过她这些东西,至于她的生身姨娘,出身家女,礼仪方面大概也是指望不上。 几人转入一条回廊,从前院过来一名管事,留着两撇小胡子,两眼无神,脸色奄奄的,略微发黄。 但见流芳郡主身边的丫头朝远喊了一声:“许管事——” 那管事似被惊了一般,怔了半晌,才遥遥朝她们行礼。 流芳郡主的脸色不怎么好:“见笑了,这许管事刚从渝州办事回来,回来整个人就怪怪的,今日还误闯到后院内宅来了,实在不成体统。” 王氏安慰道:“兴许是累的,不是刚才外面回来吗,一时精神头上不来,误走了道也是有的,今日你办宴,别坏了兴致。满京多少大姑娘,小郎君伸长脖子等你的宴成就良缘呢。” 流芳郡主被她哄得开心,也就丢开不理。须臾,一行人转出回廊,入了招待女客的院子。 王氏今年着实是乘兴而来,若谣瘦了,尤显品貌端雅,在一众同龄的闺中少女里,极为出众。加之新菊晒出来的茶香着实甘醇,是她平日最为喜好的,一年晒那么斤把,如何都不如流芳郡主炮制的回味甘香,亏得她这个手帕交年年不辞辛劳,总要亲手替她晒上几两,趁着宴请,尝了不算,还要打包带走。 茶过两品,所请之人都来得七七八八了,自有可以主事的妈妈前来引了小姐们前往中院的与小郎君们隔纱斗法。 按往年旧例,中院几个大凉亭早已搭上层层月纱,小姐们在其中,或者或做诗行令,或扶琴作画,跃跃欲试。 高门贵妇【十二】 御史家女儿 对面的高架上,原本是个戏台子,流芳郡主不喜欢听戏,渐渐也就废弃了,后来改成了现在用的男宾登高楼,与小姐们的休息的帐亭对目而立,即分了男女席遵了礼,又可以相呼应,胆大的小郎君甚至可以偷偷看几眼对面亭里的娉婷倩影,实在妙极。 早已有人请了流芳郡主一行过来上座,今日的宴随着一声锣响,正式开始了。 王氏与郡主再亲厚,毕竟人为主,己为客,被安排在了其中一方亭中,里面已有御史家的女眷,论起来,和燕熙还沾着亲,是她嫡母的娘家人。 这次来参宴的是她名义上的一个表妹,长相清秀,无甚出彩,但居然少见的沉稳,见她们一行人入内,敛裾屈膝,小小年纪做得行云流水,又不失大家风范。 燕熙不由得心里大叹,这都是些什么人,前世自黑说自己如果活在宅斗时期,活不过两集,如今看来,十分有自之知明。 王氏少见的面无表情,在亭内置好的桌边款款而坐,拔了盏茶,细品了半天才道:“小小年纪,这么知理识礼,不愧是御史家出来的姑娘。” 那小姑娘拘着身子,轻挪了向,不卑不亢,又是一礼:“郡王妃谬赞,郡王妃金安。” 燕熙声若呐蚊,轻声叫:“母亲。” 王氏瞥了她一眼,脸上总算又上了点笑意:“起来吧,不然,倒叫你表姐记恨我。” 燕熙窘得恨不得缩到若谣身后去,那小姑娘高高兴兴起了身,朝燕熙抿嘴一笑,好似见到她也极为开心:“表姐妆安。” 她疑惑的看了眼燕熙身后的若谣,迟疑道:“这位姐姐从未见过,不知怎么称呼,还请表姐代为结识。” 燕熙硬着头皮道:“这是我小姑,若谣。” “若谣?”这位表妹脸上难得没控制好,露出一个惊愕的神色,但很快隐去了,倒像是燕熙自己的一个错觉。 转瞬就喜意上脸,衷心赞道:“去年阿青年纪尚小,是家里姐姐来参的宴,只听她夸姐姐心性单纯天真,是娇憨的小姐妹,不想竟这样品貌俱佳,小妹拍马难及项背。” 这一通夸赞下来,真的是滴水不漏。 燕熙瞠目结舌,艰难的转头去看若谣的回应。 若谣秀眉一扬,笑达眼底:“妹妹太会说话了,难怪连母妃这样严格的人都要夸赞你,可不是实至名归。这样说来,我还要跟妹妹学习,以后也好少吃些我母妃的挂落。” 燕熙表情管理彻底失控,王氏从头就细心顾着她,这会被她的小表情真的憋到不行,这儿媳妇实在太逗了,果然这些所谓大家闺秀的虚伪造作不适合她。 王氏一心一意要照顾好儿媳妇,朝她招手道:“阿熙,你过来,坐我身边来。” 燕熙如蒙大赦,朝二人笑了笑,僵着身子尽可能优雅的挪到王氏身边落了座。 亭内除了中心的这一圆桌小凳,供人短坐,还置了书案,画案,各种文房四宝,大约是一会什么节目要用的。 王氏拍拍她的手:“你出门少,今日当是陪母亲看个热闹,让她们小姑娘自己说话,我们且看流芳今年搞些什么名头。” 高门贵妇【十二】为爱昏头的姐姐们 燕熙应是。 锣响三轮,流芳郡主主台上已经抽出第一轮节目签。 只见她搽着红蔻丹的玉指捏着张十分精致的书签,慢慢展平,咬字清晰,语调不急不缓:“满京才子才女甚多,今日若得一观,可谓雅事,第一轮就请各位各展所长,供大家观赏。” 若指定一项,总有不善者,难免失了些公允,这样倒是四面周全,都能各展身手。 一时台两边低论不断,都在讨论今年这新形式的好劣。 流芳继续道:“若有出众的,哪位郎君或者小姐心喜,可出银标下,数目由供者定。今日所得银钱全额,分作三部分。一部分用于觉远寺添一笔可观的香油,佑我国运;一部分用于德善堂,让他们可以免费为部分贫苦良民问诊用药;再一部分于城外施粥,给渝州城外那边逃荒来的灾民。” 前两样不必说,最后施粥于逃荒灾民的确是放在台面上的一件大实事、大善事,前两日已隐隐听说死了人,只不知是饿死的,还是什么原因。 此举一举三得,都是为国为民的大善,音落恭维之声四起,都称流芳郡主实在大善之人,今日众人集于此,大俗至雅,实为幸事。 流芳平日恭维话听得不少,这些也并不怎么走心,笑吟吟道:“那就开始吧,本县实在等不及要看一看各位儿郎与姑娘们的风采了。” 便有管事的妈妈上前一步朗声道:“舞蹈和抚琴的小姐请着人到奴家处知会一声。” 登高楼内的小厮及帐亭这边的丫头便一同都忙碌起来,铺纸磨墨,捧琴拿笛,好不热闹。 不一会,台上丝竹乐起,做司仪打扮的女子上前宣布,林学士家的林四小姐献舞“柳”,马上有另一位陆小姐也声称要献舞,就跳“火焰”。 “火烧柳”? 燕熙一口茶就差没把自己呛死。 四下也适时发出一阵阵哄笑声和窃窃私语,若谣见她满脸迷茫,附到她耳边解惑:“这两位去年因家里不对付,一个跳‘春月’,结果另一位就跳了‘冬泠’,这边刚春花雾月,正满园春色,那边兜头一瓢冷雪,泠泠汀汀,残花落尽,好不凄凉。” “……这” 难道脸面就不要了吗? “你是不是想说,为了置气,脸都不要了?” 倒也不必说得如此直白。 “当然不是,主要呀……”若谣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气声在说:“这两家府里都看中了同一个小朗君,是郎中家的嫡公子,排二的,长得风流倜傥的,文章也做得好,人难得比较正派,连父亲都说,此子若长此下去,功成名就,时日而已。” 原来如此。 这要是让爱慕冲昏了头,就非常好理解了。 闹到明面上,郎中家的二公子何其无辜,其它人家的姑娘就算两家合意,也要考虑几分这两府的影响。 能到这宴上来的姑娘,不是嫁入郡王府前的燕熙,必定在家里是有一定地位的,其配婚往重里说,大概是满京里局势的一个走向。 燕熙忽然对那个郎中二公子起了浓浓的八卦之心。 高门贵妇【十二】 玩点新奇的 姑嫂俩相处的时日渐多,默契已有,若谣偷偷瞥了一眼王氏,并无责怪她多嘴之意,使坏道:“一会那二公子出来,我悄悄指你看一眼。” 燕熙微不可觉的咧了一下嘴角,轻轻点点头。 “你是什么技艺展示?”她问。 别家的姑娘这会都撸袖子干了,一边的阿青在丫头的服侍之下,画已经能看出大概了,是意境很好的烟雨图,只有她们若谣,还悠哉悠哉在这跟她闲话别家。 “原本她女红还算拿得出手,现在倒不好拿出来,随便应付着吧,我和她父亲的意思,先看看郎君们的人品,其它的还不着急。” 终究还只是小姑娘,谈到婚嫁,若谣还是红了脸:“我也作个画吧,擅画的姑娘很多,只要不是特别差,就不会出什么差错。” 这倒也是。 “准备画什么?” 听她要作画,随行的丫头已经赶忙七手八脚的把画案抬了过来,开始铺纸了。 “其它小姐们,一般就是作水墨,意境为上。我也随大流。” 燕熙余光中收到阿青飞快的一瞥。 她微微一晒,“不如来玩点新奇的。” “什么新奇的,好呀好呀,嫂嫂你说,我作。” “你不怕我给你搞砸啦。” “我信你,反正我也不在意结果。” 王氏:“你就对你的婚事这么不上心?” 若谣娇嗔道:“我又不傻,有你们在呢。” 燕熙附到她耳边:“不如写实一次?” …… 擅画的果然是很多,收起来的画作竟然有厚厚一沓。水墨居多,水彩也不少,多是水墨、花卉、鸟雀,画作在高台上向众人展示,不管画功精湛者,意境一流,细节不俗。 花卉、鸟雀则以工笔画法居多,每一笔刻画,均见功夫。 也有一些与若谣一样,并不是十分在意结果的,但都基本过得去,众人还是很捧场的说一声或者构图不错,或者意境很好,笼统带过。 直到若谣的那张图出现。 所有人都停了手上的动作。 似乎……从前从未见这样新奇的画法? 若谣听着他们低声讨论。 “这是什么颜料,看不出来。” “从质地来看,像是某种粉状,莫不是什么黑矿石一类的。” “细看又有点泥胶感。” “这实在看不出来呀?” “只是这画委实叫人耳目一新,神态跟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 “太不可思议了,满京什么时候有这种画技,竟然没胡流传出来?” 一时大家都打听,这是谁家小姐,或者是哪家小郎君的墨宝。 若谣仔细揩了揩手上未尽的炭灰印,跟燕熙咬耳朵:“嫂嫂,这种画法也就只有你想得出来,谁能想到这不起眼的炭头还能作画?” 不知为何,她突然红了眼眶:“你从前在府里是不是日子特别难过,我听丫头说过,有些庶出的姑娘,在府里特别不招待见,过的日子,有时还不如一个丫头,你是不是也那么惨,要烧火,做粗活,没有人教你什么,也没有钱可以买笔墨,迫于无奈才用炭头学画的。” 高门贵妇【十三】 新奇技法 话到这里,她的语气哽咽起来:“你过得那么惨,都比我过得认真,我实在太不应该了。” 燕熙忙打断她巨大的脑洞:“我就是无意发现的,你别嚷嚷,现在大家都在找画作本人呢。可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她意有所指的瞄了瞄隔离...... 《高门贵妇》高门贵妇【十三】 新奇技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高门贵妇》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高门贵妇 【十三】出彩 燕熙看着她大方的走到高台中间,盈盈而礼,台下那些贵女小姐也都炸翻了天,如今的李若谣早已不是从前怯懦的样子,少女亭亭玉立在那里,瘦下来的五官在一众贵女里还是格外好看,尤显贵气优雅。 往年惯常总要拿她肥胖剌人的那几个贵女,若往年还因为李明诚未结亲,心里有几分念想,而留几分余地,...... 《高门贵妇》高门贵妇 【十三】出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高门贵妇》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高门贵女【十三】郎中家的二公子在看谁 有了先前的铺垫,这会大家对若谣的期待变高,阿青姑娘便自然而然的受了冷落。 阿青好不在意:“郡主画技出色,想必词赋上也定然不俗,一会还请高抬玉手。” “姐姐谦虚了。” 春这个字,相应的词赋还是多。 ...... 《高门贵妇》高门贵女【十三】郎中家的二公子在看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高门贵妇》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高门贵妇【十三】 若谣其实很好看 燕熙视力其实不大行:“如何说?” 若谣道:“定是你看错了,二公子这样的人才,哪里会盯着姑娘的帐看。” 王氏疑惑了一瞬,却高兴起来,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燕熙去看若谣,王氏和郡王爷的基因真的很优...... 《高门贵妇》高门贵妇【十三】 若谣其实很好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高门贵妇》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高门贵妇【十三】发瘟? “前几日听说你们小两口闹了不愉快,明诚已当家作主了,你从嫁入来就是最合我心意的,夫妻间哪分什么孰是孰非、对或错,我已经骂过那死小子了,今日他早早出了宫,拜托我一定要带你出来,好让他补偿一二。你给他个机会,帮我看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样来哄好我儿媳妇。” 燕...... 《高门贵妇》高门贵妇【十三】发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高门贵妇》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十四章 疫病 李明诚跳下车:“怎么了?” 她压低声音道:“郡主家里有个管事,说是从渝州回来的,听讲才回来两日,一直恹恹的,前头我见他神思恍惚,也没有多想,方才出来撞上了,突然就发了狂,脸上还有一些红疹。” 燕熙看他一脸凝重,...... 《高门贵妇》第十四章 疫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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