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灭我满门,我让江山易主》 第1章 三年就当送你了 长安十二月初,入冬后第一场暴雪连着下了两日。 白茫茫刺目一片。 城南往日里门庭若市,一派喜庆的永安侯府。 现下早已挂起高高的白色灯笼。 白色裹挟着黑色的绸缎挂满了永安侯府上下。 府内下人们行色匆匆,各个面色沉重。 侯府内祠堂外,鹅毛般的大雪扑簌簌落在那一袭白色孝服的女子身上。 “今日,就由我这个老婆子为我那命薄的孙子做主,一纸休书,日后,你同我永安侯府再无瓜葛。” 祠堂内,侯府老夫人正端坐在太师椅上,冷硬的面上,透着无尽的凉薄。 跪在祠堂外的少女,闻声微微抬眸,循声望去。 唇角露出一抹嘲讽。 她赵云珠乃太师嫡长孙女,曾经也是名动长安第一才女。 三年前,永安侯府世子入宫求娶她过门。 当圣旨送到赵府时,赵太师不肯应允。 若不是侯府老夫人三次登门,跪在她爷爷赵太师跟前儿,凭着她的身份,入东宫做太子妃都是当的起的。 “老夫人,我自入侯府三年,替世子尽孝三年,如今老夫人这般卸磨杀驴,就不怕侯府成了长安的笑话?” “呵、若不是你这个孽障,我孙子如何能被你克死!你如今竟然还有脸面在我面前说这些?” 老夫人冷嗤一声,“若不是我侯府当年求娶你过门,如今你同那在牢狱里等死的赵家满门,又有何区别?我劝你,早点知趣,不然……” 老夫人那冷硬凉薄的话音戛然而止。 随后发出叫人心下一颤,汗毛竖起的诡笑,“想来,如今送你去牢狱里陪着你自个儿的至亲,你当是很乐意吧。” 赵云珠眉心微蹙,冷冷瞧着老夫人。 她知道,老夫人说得出,做得到。 可她不能,她若当真入了牢狱,赵家真真就没了一丝希望。 三日前,边关送来急报,她那自新婚当日,就率兵出征的夫君,率领三万大军,挥师北下。 谁能料到,这一去就是三年,最终,送回京都的消息,竟是她夫君杜明安战死的奏报。 记忆恍惚中,一身大红喜服的少年英气的眉眼历历在目。 她清楚记得少年望向自己的瞳孔中,深邃眸中,藏着一抹不舍。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语气中也充满了不忍。 他同她说的最后一句,“等我。” 她望着他,眸光里同样充满了坚定。 所以,这一等,就是三年。 在永安侯府的这三年,名义上是世子妃,可暗地里,她由老夫人同婆母磋磨。 每每想起离别那一日,杜明安那不舍的眸色,所以,哪怕在侯府举步维艰。 她都未曾动过一回要回娘家诉苦的念头。 “怎么,哑巴了不成?闹了这一日一夜,眼下怎么不闹了?” 老夫人见她不再言语,冷冷嘲讽道。 赵家眼下,已是秋后的蚂蚱,眼下在长安,没有人愿意同赵家牵扯上一丝一毫。 毕竟赵家所犯的是诛九族的死罪,若不是天子念及旧情,出嫁的赵家女也是要被殃及的。 “老夫人,就算看在这三年我在侯府代世子尽孝的份上,您都不愿意帮帮赵家?” 她心底里,还想最后再尝试一次。 哪怕心中早有了结果,可她还是愿意将自己的尊严放到最低。 若是老夫人肯开口为赵家求情,至少能保下赵家最后的一丝血脉,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赵云珠,我劝你,早点知趣,若不是念在你替我孙儿在我这老婆子跟前尽孝三年的份儿上,就连你这赵家出嫁女,我也是能做到大义灭亲的份上,将你送去同赵家满门团聚!” 老夫人半点不念旧情。 赵云珠心下最后一丝的希望,彻底破灭。 她双手撑住冰凉的地面,肩头上那一层薄薄的积雪,缓缓滑落。 心底的寒意,比起这一场大雪,更加叫她觉得彻骨的冰冷。 赵云珠周身散发着浓浓的寒意。 “你要做什么!” 老夫人见她忽然起身,眸底是浓浓寒意。 不见往日里半点和顺恭敬,这样的赵云珠,老夫人是头一次瞧见。 不知为何,她心底忽然有些惧怕起面前的少女来。 这样子的赵云珠是老夫人从未曾瞧见过的。 “那就请老夫人将休书早点给我,我也好早点离开侯府。” 赵云珠漠然一笑。 在永安侯府做小伏低,尽心尽力,为杜明安尽孝的这三年。 她就权当,成全了当年,杜明安为她在她十岁那年,冒着彻骨寒风冷意下,为她去长安城外六十里外的温泉山庄去折的那一支桃花的情意。 自此,她赵云珠同杜明安彻底两清。 不知为何,她心口泛起丝丝绞痛。 唇角扬起无奈苍凉的笑意,她只觉得,瞳孔莫名有些燥热,眼前的老夫人身形渐渐有些模糊不清。 “呵、自今日起,你赵云珠,同我永安侯府再无半点牵扯,日后,你在长安,莫要再仗着我永安侯府的名号行事。” 老夫人一面命人去写了休书,一面同赵云珠说着最后的警告。 “老夫人放心,日后,我赵云珠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今日后,我同永安侯府,再无半点牵扯。” 三年前,赵云珠自长安赵太师府邸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出嫁。 三年后,赵云珠一身素服,惨白面色,孤身一人,自永安侯府侧门离开。 永安侯府的下人,行色匆匆,路过赵云珠身前时,不由加快脚步。 只是那细微的议论,还是落入了她的耳中。 这三年,赵云珠与人为善,自打赵家落难这十日来,永安侯府的下人,从未有人为难过她。 长安的大雪依旧未有停歇的意思。 踏出永安侯府那一刻,她赵云珠同永安侯府,再无半点瓜葛。 她转身望向身后永安侯府的门匾。 这三年,仿佛一场梦。 唇角不自觉泛起苍凉无力的笑意。 她缓缓抬手,解开胸前素服上那洁白的珍珠纽扣。 “赵大小姐,您要做什么?” 奉了老夫人命令前来盯着赵云珠出府的嬷嬷,瞧见她的举动,顿时就慌了,加快脚步从侯府门前,仓促跑来。 第2章 怎么?你还要给短命鬼守节? 赵云珠讥讽道,“如今我已同侯府再无关系,那自然也没必要以世子妃的身份,为世子守孝。” 寒冷的冬风,宛如坚硬的藤条,一下接着一下狠狠抽打在赵云珠脸上。 她只觉得这寒风吹的人冷的紧。 当那素服上的珍珠纽扣一颗颗解下,露出刺目的嫣红。 赵云珠一把扯下身上的素服,朝着嬷嬷砸了过去。 “日后,我赵云珠同永安侯府再无瓜葛!” 嬷嬷瞧见她身上的红衣,面上不满,正要开口训斥,赵云珠却已转身离开。 数月前,皇帝中毒。 太子衣不解带,守在皇帝龙榻旁,这一守,就是月余。 许是太子孝心感动神明,原本太医院都摇头直叹皇帝命不久矣。 可皇帝硬生生在太子尽心伺候下,痊愈。 皇帝痊愈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查抄太子府邸。 这一查,竟查出个太子结党营私,意图毒死皇帝,篡位**。 朝野哗然。 她祖父生前贵为太师,她父亲贵为丞相,尽职尽责辅佐太子。 只因,他父亲冒死在朝堂之上,请求皇帝重新审理此案,让遭受冤屈的太子沉冤昭雪。 当日皇帝命人查抄她赵家,从她父亲书房翻出父亲酒后做的诗本着作。 以此指证她父亲,蔑视皇权。 自此赵家满门锒铛入狱,无一幸免。 赵云珠惊闻噩耗,为娘家奔走,却毫无半点用处。 她几番跪求婆家,却无人相助。 直至,她那新婚当日出征,一别就是三年的未婚夫杜明安战死的消息传来。 她在永安侯府彻底没了倚仗。 娘家落难后,从前待她亲如母女的婆母,打着身子不爽躲去庄子上清修。 她公公永安侯更是不肯见她。 赵云珠望着那长长的街道,似乎瞧不到尽头一般。 眼下,她已没有去处。 彻骨的寒风,从头顶灌满了全身一般。 双腿沉的犹如灌了铁水。 眸子里透着无尽凄凉与茫然。 “呦,赵云珠,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摸样,难不成被永安侯府给撵了出来?” 一声急促马蹄自身后传来。 男子清冷嘲讽声音落入赵云珠耳中。 是眼下皇帝最宠爱的九皇子——秦宗之! 赵云珠紧咬着唇,恶狠狠瞪着秦宗之。 太子蒙冤之事,同他脱不了干系! “赵云珠,怎么,哑巴了?从前你不挺能说?” 秦宗之下了马,玄色长袍轻晃,那一双深邃的眸底,藏着一抹叫人探不到底的恐惧。 世人都以为九皇子秦宗之为人和善。 可她知晓,秦宗之绝非善类。 他和善仁义的内里,藏着一头嗜血无情的猛兽。 所以,她从不喜接近秦宗之。 “站住!” 赵云珠转身欲走,一道巨大的力量,忽地扯住她胳膊。 “赵云珠,听说你嫂嫂今日在大牢里生下一个女婴。” 秦宗之忽地松手,环臂。 可他一句话,让赵云珠心下一沉。 嫂嫂已经生了? 大哥同大嫂成亲多年,夫妻恩爱和睦,可子嗣上一直艰难。 年初才得了这一胎,却不想,赵家造此祸事。 “秦宗之,你不要忘了,当年若不是我,你怕是早冻死饿死街头!” 原本神态悠闲的秦宗之,骤然听赵云珠提起当年。 脸色骤变。 “秦宗之,我只恨自己,当年就不该救了你这忘恩负义之人!” 见秦宗之面上烦躁逐渐浮现。 赵云珠扬起唇角,一步步逼近,“你如今是得宠的九皇子又能怎样?” “但你依旧摆脱不掉,你十岁前,是长安街上任人欺凌、可笑可悲又可怜的乞儿!” 秦宗之的母妃,宫女出身,没有家世。 当年临产的时候,只是个贵人。 秦宗之一出生就流落宫外,宫里对外宣称,九皇子早夭。 有一年她出门游玩,偶然撞上饿的就剩一口气的秦宗之。 他干瘪的身躯,蓬头垢面,脸上脏兮兮。 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透着无尽酸楚。 她命人给了银钱,之后,又暗中让人时时关照着他。 直至秦宗之被寻回宫中,宫宴上,她认出他来。 可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秦宗之的过往。 谁能料到,从前她善心救下之人,最终竟是这样自私自利之人。 “那又如何?本皇子现在还不是呼风唤雨?” “赵云珠,你那侄女想来活不长的……” 秦宗之勾起唇角,赵云珠抬眸。 噗通! 秦宗之望着那猝不及防,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 一身嫣红衣裙,挽起的乌发上簪了一朵素白绢花。 瞧着碍眼。 他抬手上前,赵云珠一脸茫然。 只见秦宗之缓缓取下,她簪在发髻上的素白绢花。 漫不经心把玩在骨节分明的指尖。 “赵云珠,不如你跟了我,我帮你救出你侄女,如何?” 秦宗之视线全然落在了素白绢花之上,语气里掺着一抹叫人探究的玩味来。 “怎么?你还想给杜家那个短命鬼守节不成?” 秦宗之朝着指尖轻轻一吹,一阵风寒风吹来。 素白的绢花打着旋,渐渐飘向高空,随即犹如断线的风筝,远远飘走。 赵云珠的心,仿佛被人狠狠砸了一拳。 记忆里的少年,终究渐渐模糊。 她和杜明安,从未做真正的夫妻,大婚那日,他只匆匆牵过她的手,满眼温柔宠溺,叮嘱她“等他回来”。 但谁又能料到,世事无常。 她记忆中的少年,到底再也不能回来。 “那不知,九皇子可否救下我赵家——” “赵云珠,人不能太贪心!” 还不等她说完,秦宗之打断,“父皇的决定,哪怕元后复活都无法扭转乾坤!” “本皇子给你三日时间思考……” “就是不知,赵家那位小小姐是否有命撑的过这三日。” 赵云珠心下一紧,“好,我答应!” 自打赵家遭难,昔日长安第一才女的赵云珠,饱尝世间人情冷暖。 “啊!” 一声惊呼划破长安上空。 赵云珠身子一空,惊声尖叫。 秦宗之将她拦腰抱起,一个纵身跃上马。 “乖,莫怕!” 素来不喜美色的九皇子秦宗之,当街搂着佳人纵马招摇。 且那佳人,正是被永安侯府休的弃妇!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在长安彻底炸开。 第3章 昔日宿敌也来看笑话 一惯不近女色的九皇子秦宗之自长街上带着一女子,高调回了九皇子府。 这个巨大的消息,在京都彻底炸开锅来。 赵云珠这一路,双脚就没沾过地。 周围异样指点的视线议论,让她内心充满了巨大羞耻。 从前。她是高高在上丞相府嫡女,亦是警示灯缓第一才女,可如今呢? 她只是一个被婆家休妻,无家可归之人而已。 寒冷的风犹如长满尖刺的藤条,一下下狠狠抽打在她柔嫩白皙的双颊。 不知是冷的还是那无底黑洞一般的羞耻,让她浑身冰凉。 赵云珠只能将头再次往秦宗之那宽大的胸脯里缩了缩。 自打嫁入永安侯府三年,新婚当日夫君领兵出征。 她至今依旧是完毕之身。 出嫁前,那些闺房秘辛的话本子,她也是跟着嬷嬷学过的。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她无比清楚。 秦宗之将她带去正房,命人备了热水供她洗漱。 木桶内灌满了热水,屋中热气翻滚。 “怎么?这就害羞了?” 秦宗之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正靠着柱子,环臂斜睨着她。 赵云珠身子一僵,想起大牢里的至亲,莫大的屈辱和至亲的性命之间。 她选了后者。 赵云珠紧紧咬着唇,纤细宛若玉葱的手指,一层一层褪下身上那一件件衣裙。 哪怕心底情绪翻涌,她眼中却无一丝波澜。 直至身上只余一件肚兜,她赤足踏入浴桶中。 “殿下,淑敏郡主来了……” 房门外忽然传来小人颤颤巍巍的声音。 秦宗之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赵云珠未曾言语片刻,抬脚迈出房内。 赵云珠紧绷的心神,这一刻缓缓松弛下来。 宋王府是当朝唯一的异姓王,宋王早年在战场上伤了身子,无法生育,宋淑敏是宋王夫妇从族中收养的,王府上下,只有宋淑敏这意味郡主。 宋王曾上过奏折,宋王夫妇百年后,宋王府门第至此终结。 所以,一个空有名头,却无半点背景的王府郡主,在京都里,世家里并没多少人恭维。 故而,宋淑敏自幼便同她不对付。 不过是因着,赵云珠不论在哪一方面,都压着她一头罢了。 赵家落难那时,宋淑敏特意登门欲要嘲讽。 可那时,她哪里还有心思同她争辩那些小女儿家的小心思。 今日她能来,想来是因着秦宗之在街上将她带了回来。 她起身穿好衣裙。外头有丫鬟前来传话,“姑娘,殿下请您去前厅一趟。” 赵云珠垂目,整理了一下衣衫。 淡淡应道,“好。” 等她来到前厅,就见宋淑敏一脸得意,她今日特意穿了一件赤红金丝裙衫。 满头赤金红宝石头面,衬的白玉般的肌肤越发精致。 从前,赵云珠是京都第一殊色。 今时今日,她同宋淑敏站在一处,竟生出几分悲凉来。 时过境迁,她在永安侯府为妇多年,哪里比得过在宋王府众星捧月的郡主? “呦,赵云珠,你可还真是不闲着呀。” “刚被永安侯府休了,娘家两日后问斩,你今儿就攀上了九皇子。” 宋淑敏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 伴着那满是嘲讽的笑声。 赵云珠只觉得头顶的天放忽然塌了。 她疾步上前,直直盯着宋淑敏,“你方才说什么?” “两日后?” 宋淑敏被她那凌冽的气势吓到。 愣了愣,回过神来,抬起下巴,一副胜利者姿态,“皇帝旨意,废太子一党,两日后问斩。” 赵云珠猛然看向秦宗之,见他视线躲闪。 哪里还看不出来。 她麻木转过身子,双腿艰难地一步步茫然朝着外头走去。 “郡主,满意了?可以离开我的府邸了吗!” 秦宗之心下烦闷,开口撵人。 宋淑敏轻哼一声,离开的时候,狡黠笑道,“九皇子,父王说了,等废太子的事情过来,就请旨赐婚。” “九皇子,眼下朝中局势,咱们联姻,对你是最好的。” “至于赵云珠……” “我不介意你养个宠妾,可这府邸,万万不能有庶子女越过嫡子出生。” “九皇子可莫要忘了,当年若不是我父王,你可没有如今这福气享受这荣华富贵、” 秦宗之冷冷看着。 当年十岁的他,被宋王偶遇,宋王将他送回皇宫,证实他是流落在外的皇家血脉。 这些年,父皇常觉亏欠于他。 赏赐无数,可他自幼吃尽苦头,哪怕如今得势,他也时常孤枕难眠。 总担心有朝一日,他如今的一切都会丧失。 为了报答宋王恩情,他不是没有提起想要求娶宋淑敏的心思。 可那时,宋淑敏心比天高,他在宋淑敏眼中,依旧是曾在长安街上乞讨的乞儿罢了。 宋王拗不过,委婉回绝了他求娶之事。 如今废太子一党彻底没了机会东山再起。 而他是成年皇子里头,最得父皇宠爱的。 送走宋淑敏,秦宗之快速朝着赵云珠追了过去。 “秦宗之,只有两日了,你打算怎么做?” 赵云珠并未走远,坐在抄手游廊的拐角,静静等着他。 “明日,我会让人带你去京兆衙门,会有人接应你们。” 眼下,她只能赌,“秦宗之,我未曾挟恩图报,今日我便用当年救你的恩情,换我侄女一命。” “好。” 次日一早,赵云珠换了一身便服,带了一顶帷帽。 跟着丫鬟上了马车,一路直奔京兆衙门。 赵家众人一并关在大理寺,唯有女眷关在京兆衙门。 大牢里的一切早被众人打点妥当。 赵云珠垂首,跟在丫鬟身后进入大牢。 官差开了锁,告辞离去。 她方才掀开帷帽。 “母亲、大嫂。” 赵云珠望着阴暗牢房内,母亲双目无神,面色蜡黄靠在潮湿的墙壁坐着。 大嫂脸色惨白,身形瘦弱。 她手中紧紧抱着尚在襁褓的婴孩,口中呢喃着儿歌。 赵云珠心下凄楚,她快步奔上前,双手紧紧握着母亲,随后看向一旁的大嫂。 “云珠?” “小姑……” 赵母同赵家大嫂,又惊又喜地看向出现在面前的人。 赵母脸色骤变,起身用力将女儿往外推,“云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点走,快点离开这里!” 赵云珠眼眶蓄满泪水,摇着头,不肯走。 “母亲,九皇子已安排妥当,我今日……” “我是接侄女走的。” 第4章 听说你和戏子私奔去了 赵云珠敛目,不敢去看母亲同嫂嫂。 “小姑,日后她便托付给你了!” 听见她说,是来将孩子带走的,大嫂快步上前,将手中婴孩塞到赵云珠手中。 这一别,只怕今生再没缘分遇见。 做母亲的哪里能受得住。 赵家大嫂别过头去,再不敢多看一眼,生怕下一秒压制不住自己的不舍。 赵母在一旁,连连叹气。 赵云珠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三人神色黯然。 赵母依依不舍望向女儿,千言万语,终是化作一声沉重叹息。 赵母都不敢问起女儿在婆家永安侯府的日子。 可心中隐隐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女儿的胳膊,眸子里满是不舍与担忧。 “云珠,活下去。” 是了,赵母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活下去”。 如今赵家已没了希望,赵母明白,女儿日后在长安的日子艰难,可只要女儿能好好活下去,她便知足了。 赵云珠紧紧握住母亲的手,不肯松开。 眼眶里泪花打转,胸口堵的喘不上气来。 她心下清楚,今日后,只怕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叫她怎能舍得。 她抱着侄女跪下,赵母急忙上前来拦。 赵云珠却一改往日乖巧,她执拗推开母亲。 沙哑着声音,哽咽道,“母亲,女儿不孝,就让女儿给母亲好好嗑一个头。” “算是报答母亲生养女儿一场。” 话落,赵云珠抱着侄女,一连重重嗑了好几个头。 沉闷的重击在牢房内回荡。 赵云珠任由泪水打湿衣裙,她安恨自己无能,救不了父母。 长安第一才女又如何,光鲜靓丽的背后,她不过是个养在后宅的少女。 若能舍弃这一身才名,换取家人性命无忧。 她甘之如饴。 赵母暗暗垂泪,她不想叫女儿内疚,压下心中凄楚。 上前将女儿搀扶起身,劝道,“云珠,人这一辈子,生老病死,或早或晚,你不必太过内疚自责。” “日后,只要你和这孩子平安健康活下去,母亲就知足了。” 赵母说完又背过身子抹了一把泪。 赵云珠视线模糊,只能哽咽点着头,一一应下。 身后丫鬟催促,赵云珠虽不舍。 临别时,赵云珠望向大嫂。问道,“对了,嫂嫂,侄女的名字……” 这一刻,赵家大嫂强撑着的情绪在此刻彻底决堤。 赵母又叹了一声,方道,“云珠,这孩子的名字,日后就你给她起吧,不必叫我们知晓,只要她能平安健康活下去就好!” 赵云珠愣了愣,方才明白母亲的意思。 她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孩,点了点头。 侄女被丫鬟装进了竹篮里,赵云珠戴上帷帽,快步出了大牢。 “站住!” 一声厉呵,赵云珠迫不得已抬头看去,瞧见堵在不远处的人。 她一颗心高高悬起。 “赵云珠,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会是来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赵云珠掀开遮在面前的轻纱,望向来人。 “杜三小姐今日怎地这般好兴致,莫不是这牢里关了你的情郎不成?” 赵云珠讥讽道。 永安侯府二房三小姐——杜娇娇,因着是这一辈唯一的姑娘,骄蛮任性,胡作非为。 自打赵云珠嫁入永安侯府三年,杜娇娇没少从她手中夺走金银首饰。 杜娇娇不喜欢她。 只因,杜娇娇是宋淑敏的闺中密友,她一直希望宋淑敏能成为她的嫂嫂。 谁料,永安侯府执意求娶了赵云珠。 “赵云珠,你一个弃妇,如今哪里来的脸面,竟敢污蔑造谣我!” 杜娇娇手指指着赵云珠,咬牙切齿。 今日她能出现在此处,全是因为宋淑敏让她来的,说今日赵云珠恐会来大牢里,将赵家那刚出生的婴孩带走。 杜娇娇巴不得赵云珠和赵家所有人从这世界上消失。 哪里能让赵云珠如愿。 人她真的在大牢里赌到了,但她万万没有料到,赵云珠一开口,说的话竟是这般难听。 赵云珠嗤笑,“前些日子,你去庄子上打着小住的名头——” “住口!” 杜娇娇立马打断。 可赵云珠哪里肯听她的,“杜娇娇,你知道是谁告诉我这事儿的吗?” “谁?” “自然是宋淑敏呀,她本来想让我拿着此事去告发你,让你我这昔日姑嫂反目罢了。” 数月前,杜娇娇同戏楼里的一个戏子勾搭上了。 为了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杜娇娇不惜忤逆长辈为她定好的婚约。 与那戏子私奔了。 永安侯府杜家二房发现此事,暗中派人去寻,二房将此事瞒的滴水不漏。 对外说杜娇娇去庄子上泡温泉休养去了。 赵云珠起先并不知晓其中内情。 直到宋淑敏让人将此事告知给她。 赵云珠还没想明白如何处理此事,赵家就遭了祸。 随后杜明安战死的消息传回京都,她哪儿还有功夫想起杜娇娇来。 “你胡说!” 杜娇娇哪里肯信,忽然瞧见赵云珠身后丫鬟手中的篮子,嘲讽道,“赵云珠,那篮子里头……” 赵云珠见没有糊弄过去。 大步上前,直视着杜娇娇,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 讽刺道,“杜娇娇,篮子里头就是我侄女。” “你猜,宋淑敏为何诓骗你今日前来?” “我话撂在这里,篮子你若掀开,我不过一死,可九皇子哪里只怕永安侯府上下都不好交差吧。” “难不成,你以为你将此事告发,宋淑敏能拿一整个宋王府来护下你?” 话落,她退后一步,从丫鬟手中接过篮子。 “杜三小姐,你还要吗?” 她笑容里藏着无尽压迫,杜娇娇哪里敢真的将那篮子接过。 赵云珠说的对,今日若她真的将赵云珠拦下了,九皇子那头,她不好交代。 怒瞪了一眼赵云珠,她带着人转身就走。 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赵云珠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此地不宜久留,她拎着篮子,快步离开了此地。 上了马车,丫鬟放下车帘。 马车在长安街上一路疾驰。 一阵风吹过,将车帘掀起一角儿。 赵云珠视线不经意撇过,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忽地沉了脸。 “什么意思!” 第5章 你到底是谁的人? 赵云珠紧紧抱住怀中的婴儿,满是戒备看向一旁的丫鬟。 “你背后的主子是谁?他想做什么!” 眼下马车早已出了长安。 “姑娘莫要担心,这是九皇子的意思。” 那丫鬟连忙安抚,此刻,马车已停了下来。 丫鬟抬手指着车帘外头的庄子,这处庄子在山脚下,暗地里是九皇子的。 外头并无多少人知晓这宅子背后真正的主人,隐约听闻是长安里一位贵人的,附近鲜少有人来此处。 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这位贵人,给家中惹来麻烦。 赵云珠还是没有下马车的意思。 “姑娘,奴婢没必要骗你,殿下说了,先让你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 丫鬟眼里露出几分同情来。 赵云珠现下哪里还想不明白? 茫然的眼底渐渐恢复理智,赵家两日后问斩。 秦宗之不想她瞧见。 她敛眉,眼尾有什么落了下来,她只觉得冰凉。 下了马车,就见庄子门口上立了一群人,似乎在等客人。 “姑娘,这是殿下准备的乳母和伺候小小姐的下人。” 丫鬟出声解释。 赵云珠淡淡应了一声,乳母上前,行了一礼,准备将孩子抱走。 赵云珠本能往后退了两步,将手中的襁褓死死抱住,眼神狠戾看向面前婆子。 “姑娘莫要害怕,老奴是小小姐的乳母,姑娘一个没生养过的,哪里明白养育孩子的门道。” “姑娘,这孩子怕是饿了,交给老奴吧,莫要饿了小小姐才是。” 乳母将赵云珠的戒备瞧在眼里,并未放在心上。 反而语气平缓,笑着同赵云珠解释道。 她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瞧出来,面前这姑娘,哪里是生养过的。 这孩子必然不是赵云珠的。 她的职责,就是奶孩子。 旁的与她无关,她也不想惹恼主子,给自己招来麻烦。 恰在此时,赵云珠怀里的婴儿发出细弱的哭嚎。 她茫然无措。 一旁跟着的丫鬟上前劝道,“姑娘不必担心,人都是殿下仔细挑选来伺候的。” “姑娘也不会奶孩子,还是给了乳母照顾,莫要饿着小小姐才是。” 赵云珠红回过神来,抿了抿唇,心中终是下了决定,将孩子给了乳母。 “劳烦您了。” 丫鬟带着赵云珠下去洗漱。 “还不知你叫什么?” 赵云珠躺在浴桶内,身后的丫鬟为她梳洗着。 热气让她紧绷的心神,渐渐放松了些许。 “回姑娘,奴婢叫小敏。” “你跟着九皇子多久了?” “五六年了。” “……” 两人一言一句的闲聊着。 赵云珠方才知晓,小敏是从宫里出来的,幼时被贵人刁难,幸而九皇子救下她性命,且将她从皇宫里接回九皇子府邸。 赵云珠没有出现的时候,她整日负责打扫九皇子书房。 赵云珠来了后,她的任务就变成了照顾赵云珠。 傍晚,赵云珠躺在榻上,望着帐顶,想起今日大牢里的母亲同大嫂。 视线逐渐模糊。 曾几何时,赵家何等风光。 到如今,赵家又何等悲凉。 只因父亲酒醉后一个着作,赵家满门落得一个蔑视皇权,满门关入死牢之中。 怎能不叫人唏嘘? 天子之威,喜怒无常,即便她祖父生前贵为太师,她父亲一朝丞相,又如何? 一切不过在天子喜怒五常之间罢了。 赵云珠侧身躺着。 废太子乃元后独子,曾得帝王无数宠爱。 可如今不照样落得个毒害帝王,意图篡位的罪名。 皇权无情,都不过是人走茶凉罢了。 皇帝早有意图废太子,只因,继后更得帝心。 且十皇子乃继后所生嫡子,容貌脾性是皇子里头同皇帝最像的。 又是老来得子。 皇帝自然动了心思,想要扶持十皇子当太子,奈何如今十皇子不过才十一。 且废太子多年恪守本职,尽心竭力,又有一众朝臣拥护。 但最后,到底废太子还是被以那莫须有的罪名定罪。 为了扶持十皇子,皇帝对废太子一党,赶尽杀绝! 眼下长安的局势本就动荡,人心惶惶。 废太子一党,此次只怕要有不少人遭受牵连。 哐哐! 寂静的深夜之中,一阵异响让赵云珠立时警觉。 她猛地坐起身子,朝着后窗看去。 可下一秒,眼皮格外沉重,身子一软,她半睁着眼栽了下去。 房中不知何时被人下了迷香! 她看着那渐渐逼近的黑衣人,心中无比绝望,试图大喊,引起外头守夜的下人警觉。 随着黑衣人一掌劈在她脖颈。 赵云珠闷哼一声,彻底陷入昏迷。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被人捆了起来。 哗啦! 一整盆冰冷的水,从赵云珠头顶浇了下来。 她浑身一个哆嗦,人一个激灵就被泼醒了。 乌黑的发髻,湿哒哒贴在她额间。 纤细浓密的睫毛上挂满了水珠。 她冻的瑟瑟发抖。 睁开眼,瞧见面前情景,她整个人,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只见宋淑敏高傲地站在她面前,“赵云珠,你还真是好大的本事,竟把九皇子迷得神魂颠倒。” “竟然为了你,冒着性命,将你侄女从死牢掉包出来。” 宋淑敏弯下腰,抬手掐着赵云珠的下巴。 啧啧了两声。 “你说,你要没了这张脸,九皇子还会不会要你?” 宋淑敏突然从头上卸下一支金簪,用锋利的尖头,一下下在赵云珠白皙的脸颊上来回摩挲。 只见那金簪所经过之处,一道道红痕清晰可见。 宋淑敏满意点了点头,“赵云珠,没想到你也能有今日。” “从前你什么都要压我一头,如今……” “你落在我手上,还不是和一只死狗一样,任由我处置?” 赵云珠垂目,今日落到她手中,想来必死无疑。 她不想再去激怒宋淑敏。 她可以死,但她不想侄女死里逃生后再度丢了性命。 宋淑敏能悄悄捆了她来,那她侄女呢?莫不是也落到了宋淑敏手中? “淑敏郡主,我这卑贱的性命,实在用不上你脏了自己的手。” “今日,淑敏郡主想要我性命,拿去便是。” “但,有一事,即便惹恼淑敏郡主,我也是要说的!” 第6章 你我都算什么? 赵云珠的话,成功吸引了宋淑敏的注意力。 “哦?” 宋淑敏将金簪收了起来。 “我倒要听听,你嘴里还能说出什么来?” 赵云珠纤细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深吸一口气。 直视着宋淑敏,“淑敏郡主,你觉得这些年,我在长安第一才女的名声,是怎么流传出来的?” “我祖父曾是太师,我父亲更是一朝丞相。” “凭着我赵家先祖殊荣门第。” “还需要为府中嫡女造势?” “即便赵家为了造就了那样的名头,不应该是希望我嫁入皇家?母仪天下?” “但我并未嫁入皇家,永安侯府的门第,在长安遍地诸侯的地界,真算不上什么好去处。” 赵云珠目光直直盯着宋淑敏,见她眉心紧蹙,却显然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所以,淑敏郡主现在还认为是我赵家故意捧高我来踩低你吗?” 当年,赵云珠十岁。 赵家为她热热闹闹办了一场生辰宴。 宴会上,宋淑敏的养母宋王妃,故意刁难,让她表演才艺。 她迫于无奈,登台表演才艺助兴。 当时赵家宴请的贵客,皆是长安高门显贵的人家。 她按照赵王妃的意思,先是表演了诗书,后是才艺。 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她母亲委婉同众位来的宾客转达,希望今日之事莫要传扬出去。 众人虽一一应承。 可次日,她在长安第一才女的名声一夜之间传扬开来。 赵家暗中找人调查过此事,一番详查下来,消息竟是从宋王府传出来。 “其实,我应当感谢淑敏郡主,若不是我十岁生辰宴上,宋王妃有意让我当众表演才艺,事后,宋王府又刻意将我的才名传扬出去,我之后又哪里会有长安第一才女的名声。” “怎么可能,我父王母妃怎么会!” 宋淑敏不可置信。 这些年,赵云珠什么都压她一头,因此她受了多少委屈。 父王同母妃都是看在眼中。 他们怎么能…… 虽说她是收养来的,王府这些年都只有她这一个孩子。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前来希望父王为了王府将来,收养一个义子。 可父王从未曾答应。 扬言,此生宋王府只有她一个郡主。 父王百年后,宋王府就此终结。 “你骗我!对不对,你在骗我!” 宋淑敏一点都不能相信,父王和母妃万般宠爱疼惜她,怎会帮着赵云珠在长安出尽风头,凡事都要压她一头? 宋淑敏的反应,赵云珠心中早已料到。 这些事情,她从前,从未曾想过拿出来说。 到了如今,她还有什么好瞒着的了! “因为宋王不想你日后脱离掌控。” 这一点,还是赵父宽慰赵云珠的时候,才将其中的利益同女儿细细掰开碾碎来说的。 “淑敏郡主的身世,不用我提,你自个儿也是知晓的。” 当年宋淑敏从宋家族中挑选出来的时候,已经六岁了。 因着她容貌同宋王妃有三分相似,这才被宋王夫妇认下。 宋王不想这个义女借着王府,日后攀上高枝,反而要挟上宋王府。 彼时,宋王府在长安名声赫赫,更是皇帝犹如至亲的手足。 宋王府郡主的身份,自然能让宋淑敏的身份水涨船高。 但宋王因着早年伤了身子,注定一生无子。 对于收养的义女,天然存了防备的心思。 故而,长安出个才女,日后事事都要压上这个养女一头。 宋王夫妇方能无后顾之忧。 “宋王出身寒门,牺牲了多少,才换取到今日的荣华富贵显赫。” “宋王又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九死一生换取到的一切,日后拱手让人?” 赵云珠一字一顿,说出口的话,宛若冰冷的寒刀。 一刀接着一刀,狠狠扎进宋淑敏心上。 “淑敏郡主,以你的聪慧,应是早已揣测到,只是你不肯相信罢了。” “所以,你只能将所有的怨气不甘,迁怒到我身上。” “如此一来,你方能忘却你心中早已窥探到的真相。” 宋淑敏眸子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哐当! 手中的金簪一个不察,落在地上。 垂目,瞥见翠色裙摆上刺目的红莲。 心中“轰隆”一声巨响,她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转身,看向身后的两个丫鬟。 只见那两个丫鬟眸色躲闪,身子微微颤抖。 二人慌张垂下头,不敢迎上宋淑敏那充满探究质问的眼神。 她忽地凄然一笑。 是啊,这些她又如何猜想不到呢? “去,弄些吃食来。” 宋淑敏冷冰冰开口,两个丫鬟明显松了一口气。 应声退下。 等房门关上,宋淑敏上前,为赵云珠解开绳索。 “赵云珠,我不想杀你,只是想带你去看看赵家的下场。” “想必,这最后一面,你自个儿也是想看的吧。” 摆脱身上最后一根绳子的束缚,赵云珠心下一沉。 秦宗之特意让人将她诓骗出来,为的就是不想让她瞧见赵家满门人头落地的惨景。 可她,作为赵家的子孙。 即便如何惨烈,她都想再送至亲最后一程。 “去和不去,如今都随你。” “但你若是想要回长安,去送赵家最后一程,便只能跟着我。” “因为,九皇子早已下令,城门戒严,凭你,进不去!” 宋淑敏将绳子丢去一边,唇角笑容苦涩至极。 这些年,她和赵云珠斗得还少? 如今,赵云珠已是被人遗忘的长安第一才女。 她呢?依旧摆脱不了王府傀儡郡主的宿命。 “多谢。” “我跟你回长安。” 赵云珠满是诚意感谢。 比起即将要面对的残忍景象。 她不想让漫长人生留下遗憾。 吱呀! 方才出去的两个丫鬟去而复返。 手中端着吃食,一进屋瞧见赵云珠坐在一旁。 两人面面相觑,眼底透着疑惑。 “放下就行,先出去吧。” 宋淑敏淡淡吩咐。 二人将吃食放在桌上,再度退了出去。 望着房门关上,宋淑敏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先舀了两碗。 她将其中一碗鸡汤推到赵云珠面前,“吃些,不然我怕你到时撑不住。” 赵云珠虽将鸡汤接了过去,狐疑的视线一直落在宋淑敏手中的药粉。 宋淑敏蓦然,“这两个丫鬟已经留不得,若是叫她们回去通风报信,我的下场,只会比你更惨!” 第7章 皇权斗争下的牺牲品 赵云珠霎时呆住。 宋淑敏继续苦笑,“这些年,我身边伺候的下人,哪一个不是王府里的眼线,我……不过是宋王府的傀儡郡主罢了!” 赵云珠不知该如何宽慰,敛目将一碗鸡汤一饮而尽。 宋淑敏随后又舀了两碗鸡汤,将手中的药粉洒了进去,手指拿着勺子在碗中搅了搅。 赵云珠瞪大眼睛看去。 “她们方才听了那些,若是回去了,不好办,只能让她们悄无声息死去。” 宋淑敏说得随意,仿佛人命在她眼中犹如蝼蚁一般。 赵云珠抿唇,将到嘴边的劝说咽了下去。 她能劝说什么? 宋淑敏的话在理,若是真的让这二人活着回去。 宋王夫妇怕是要动了旁的心思。 宋淑敏将两个丫鬟叫进来,“还剩了一些鸡汤,莫要浪费,你们二人吃了吧。” 两个丫鬟面上露出震惊,随即眼底的恐惧闪过。 刚想开口婉拒。 宋淑敏语气忽地一转,冷了脸,怒道,“怎么,不把我你们主子我这个郡主放在眼里?” “等回去,我定然要叫母妃做主,本郡主倒要好好瞧瞧,在母妃眼里,到底是我这个女儿重要,还是你们这两个不尊主子的重要!” 在宋淑敏的一番恐吓之下,二人慌忙跪下,颤颤巍巍道歉。 随后将那两碗鸡汤一饮而尽。 “去让马车备好,我们今日就回长安。” 宋淑敏随后吩咐道。 等两个丫鬟退了出去,赵云珠方才开口问道,“她们……” “放心,明日午时,这毒药才会发作。” 宋淑敏猜出赵云珠想问什么,倒是没有一丝遮掩,如实回道。 上了马车,直奔回了长安。 明日才是行刑的日子。 宋淑敏带着赵云珠宿在长安,一处她自己私产的宅院里。 宋王夫妇只当她去城外庄子上住些日子。 并未起疑。 毕竟宋淑敏身边的下人,都是宋王夫妇的眼线。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宋淑敏悄悄带着赵云珠背过两个丫鬟,换上便服,从后门出了宅子。 “赵云珠,你可想好了,当真要去瞧?” 宋淑敏和赵云珠行至一处巷子里,她拦下赵云珠,开口问道。 虽说二人这些年诸多恩怨,可这到底有些残忍。 “多谢你,放心,我没事。” 赵云珠又哪里看不明白宋淑敏的心意。 她莞尔,只是笑容里多少藏了一丝无奈悲凉。 见赵云珠执意,宋淑敏抿唇,叹了一声,垂眸遮下眼底的深沉。 重重叹了一声,幽幽道,“好,今日,我陪你。” 二人躲在一处巷子里,赵家满门斩首的旨意早已贴满大街小巷。 今日长安众多人撂下手中活计。 特意前来。 赵丞相一心为了百姓,可面对皇权污蔑,赵家贪污赃款,蔑视皇权。 在这一桩桩造谣之下。 先前还不信的百姓,渐渐深信不疑。 穿着囚服的赵家人,被官差逐一拎了上来。 赵云珠和宋淑敏混在人群中。 看着父母哥嫂面容憔悴,赵云珠的心就像被人拿针狠狠扎着一般。 她攥紧了拳头。 紧咬着牙,眼睛死死看着刑场上的至亲。 心中充满悲凉绝望无底的黑暗。 双腿沉重,整个人的精气神,在这一刻,仿佛被人在无形之中抽走一般。 “狗官,去死!” “狗官,去死!” “去死!” 人群中的咒骂声浪一声盖过一声。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烂掉的菜叶子,臭鸡蛋,夹杂着碎石头,一股儿脑朝着刑场上的赵家人扔了过去。 赵云珠心中沉闷,眼眶微红,抬脚就要冲上去阻拦。 “赵云珠,冷静!” 胳膊忽然被人死死拽住。 是宋淑敏。 她看向赵云珠,摇着头,小声劝道,“想想你侄女!” 一句话,成功将赵云珠拽了回来。 是啊。 若是她也死了,侄女怎么办? 眼泪溢了出来。 她紧咬着唇,将父母兄嫂的模样,死死刻进脑子里。 看着那些碎石重重砸在至亲身上,父母兄嫂头破血流。 赵云珠的嘴角都被她自己咬破了。 随着时辰一点点逼近。 刽子手的大刀在日头下泛着森森寒光。 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 嘶。 人群中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接连响起。 赵云珠看着至亲滚落的人头,鲜血溢满了刑场。 赵云珠突然喘不上气来。 眼前天旋地转。 耳中轰鸣炸响,脑海里皆是一片猩红血色。 宋淑敏紧紧握着赵云珠的胳膊。 “赵云珠……” 想要劝说的说辞哽在喉间,反倒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随着尸体被官差逐一收走。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赵云珠转过身子,憋在眼眶里的泪水,这一刻彻底决堤。 耳边是渐渐散去人群,对赵家的指责咒骂 众人只道,昔日赵丞相是贪官。 可他们忘记了,赵太师曾何等辉煌,其子赵丞相如何凭借自身努力,坐上丞相之位。 接济难民,广散银钱,让乞儿免遭冻死街头。 长安至今南面的难民营,都是靠着他们口中的“贪官”赵丞相,在朝中力排众议,为那些无家可归之人据理力争的生存之地。 赵丞相更是将一年一半的俸禄用于施粥。 赵夫人三年前变卖一半家财,提供给朝廷,为了救济被洪水冲得无家可归的难民。 赵家种种善举,如今未曾有人提起。 随着皇权造谣污蔑,昔日清官一朝成了最大恶疾的“贪官”。 世人前来看着赵家满门人头落地。 拍手叫好的场面。 在赵云珠心中彻底掀起巨大风浪。 “你瞧,我父亲为官清廉,一生从未曾贪污半分赃款,我祖父更是太师。” “如今在世人眼中,我赵家反倒成了罪大恶极之人。” “他们都说我赵家满门罪有应得,我父母兄嫂人头落地之时,昔日得我赵家庇佑之人,拍手叫好……” “呵。” “这世间皇权之下,何为真何为假?” 赵云珠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身子无力地蹲了下去。 自嘲呢喃。 宋淑敏立在一旁,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赵云珠心中虽早有准备,可望着至亲惨死在眼前。 面对皇权,弱小的她又如何能扭转局面? 从赵家落难,太子被废后关进死牢,再到如今赵家再无人。 她忽然明白,她赵家,不过是皇权的牺牲品而已! 第8章 她差一点就没了 真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即便赵家显赫门第,在天子独断专行之下,又能如何保全赵家性命? 天子用赵家,不过是杀鸡儆猴,震慑朝堂罢了! “淑敏郡主!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声冷笑骤然自二人背后幽幽响起。 宋淑敏回头看去,迎面对上九皇子秦宗之那晦暗不明的眸子。 心下不知为何,泛起丝丝寒意。 巨大的恐惧,让她心下忐忑。 许是方才历经的场面太过血腥。 如今再对上秦宗之,她心中忽地没了底气。 “九皇子——” 宋淑敏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迎战即将面临的争执。 下一秒,赵云珠双眼一黑,身子直挺挺栽到了地上。 秦宗之眉心紧拧,脚下步伐凌乱,上前一把将赵云珠抱起。 宋淑敏忙要跟上,恰巧撞上九皇子秦宗之那充满戾气的目光,脚下仿佛被巨石困住。 身子僵硬在原地,生生动弹不得。 “淑敏郡主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秦宗之冷冷丢下满是警告的话,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去请大夫来。” 他冲身边侍卫吼道,随即上了马车。 “赵云珠,你要是死了,我就将你侄女丢去山里喂狼!” 秦宗之语气急促,看着怀中的少女,面上的血色,宛若湍急河流,快速一点点逝去。 她周身求生的意识,仿佛正在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慢慢抽走。 他不知心底到底惊慌什么。 只知道,赵云珠好像没了活下去的意志力。 “赵云珠,你要死就死,反正赵家也没人了!” “你要是真的就这么走了,还给我省些银钱!” 他说着最狠毒的话,可焦急的神色,出卖了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赵云珠毫无反应。 直至马车停在九皇子府邸门外。 他抱着赵云珠快步去了正院儿。 府邸里的下人个个神色紧张,生怕惹恼了九皇子。 赵云珠高烧反复。 请来的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 个个束手无措。 秦宗之发了狠,怒道,“救不回来,你们都别想活着回去!” 几个大夫瑟瑟发抖,额头冷汗直流。 各个大气不敢喘,只能一同聚在一处商量对策。 秦宗之命人将赵家那位小小姐抱了来。 赵家那位小小姐今日格外地乖巧,不哭不闹,被乳母抱在怀中,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看向昏死在床榻上的赵云珠。 忽然那婴儿从襁褓里伸出小小的胳膊,张开手掌,试图去拽赵云珠。 乳母见状,忙蹲下身子,将襁褓往赵云珠身前送了过去。 赵云珠置身在一片漆黑的雾气中。 身子轻飘飘的。 任由她如何呼唤,四周都没有任何回应。 回想起今日瞧见至亲的惨景,她神情呆滞,缓缓蹲下身子。 她被无底的悲哀笼罩,可眼泪再也流不出一滴来。 “爹、娘、大哥大嫂,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我救不了你们……” “你们恨我,才不肯出来见我吧。” 赵云珠声音哽咽。 她不知自己在何处,也不知自己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更不知自己困在这处漆黑的雾气中多久。 也不知还要被困多久。 她忽然想起小侄女。 那小小一团,才出生几天,同她一样,没了至亲。 若是她真的一直被困在此处,那侄女又该如何? 她不能。 她一定要从这漆黑雾气中寻到出路。 小侄女成了她活着的唯一动力。 忽然有微弱小小的光,正一点点推开她眼前的迷雾。 她顺着那光看去,一瞬间,那微弱的光,变成巨大的光球,将她包裹。 刺目的光让她忍不住抬手遮住双眸。 下一秒,身子一沉,猛地睁开眼。 就见小侄女正紧紧攥着她的一根手指,吭哧吭哧在襁褓里蛄蛹着小小一团的身子,想要同她更近一些。 乳母见赵云珠醒了,心下开心。 屋子里的大夫守了两日,如今见病人醒转,悬着的心方才安下。 毕竟九皇子一副真要杀了他们给病人陪葬的架势,众人瞧在眼里。 “赵云珠,你休想死!你若真死了,我就这孩子丢去山里喂狼!” 秦宗之疾步上前,说着最重的话,可面上的沧桑眼里的担忧,真真切切。 赵云珠冷不丁瞧见秦宗之,心中充满厌恶,若不是皇权斗争,她赵家何至于沦落至这般凄惨地步! 转头想起小侄女。 她忍下心中厌恶,扫了一眼秦宗之,“九皇子殿下,你放心,我不敢死。” 秦宗之朝着一旁乳母使了个眼色。 乳母带着屋内众人一一退了出去。 秦宗之见赵云珠眼下恢复了生机,坐直身子,睨着她,依旧冷冰冰、“你不该回来,我就是不想你瞧见,才故意……” “都是宋淑敏那个蠢货!” 赵云珠闭上眼睛,不想多言。 “你放心,赵家我已命人妥善安葬,父皇特意恩准,允许赵丞相一家葬入赵家祖坟。” 赵云珠心下冷意泛起,皇恩浩荡,人命犹如草芥。 真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废太子定了三日后问斩。” 赵云珠瞳孔一震。 皇帝如此行事,不怕寒了人心? 太子外祖叶家,本是赫赫有名的将军府邸,十多年前,番邦暴乱,满门男丁上阵杀敌,为了秦家的江山,无一存活。 女眷在叶老夫人带领下,一夜自缢而亡。 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跟着殉葬。 叶家当年的壮举,惊动长安,昔日太子身后最强有力的支撑外祖家,一夕之间,烟消云散。 自此后,太子前脚丧母,后脚丧了外祖家。 只身在皇宫中谋求活路,何其艰难。 好在多年兢兢业业,谨小慎微,百般孝顺皇帝。 终是让太子在皇宫和朝堂立稳了脚跟。 可谁能料到,最终,因着皇帝反咬太子意图毒害皇帝。 长安的天,一夜之间就变了。 她父亲率先为太子喊冤,做了皇权斗争中的牺牲品。 “哦。” 赵云珠闭上眼,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来。 想起记忆中太子文质彬彬,气若幽兰。 立在竹林旁,微扬起头。 一身银灰色长袍。 那样美好的少年,终究在冰冷皇权中,成了牺牲品。 这几日赵云珠的身子渐渐大好。 秦宗之这几日并不在府中。 “姑娘,小小姐又哭闹着要找你了。” 第9章 你总要付出点什么吧? 乳母笑容和善,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走进屋内,朝着躺在榻上的赵云珠浅浅行了一礼。 赵云珠笑着伸手,“春儿,想姑姑了是吗?” 从乳母手中接过侄女,赵云珠扬起的唇角就没压下来过。 几日的功夫,小团子已经长得愈发粉雕玉琢。 圆溜溜的黑眼珠子格外明亮。 四目相对,春儿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赵云珠心底的阴霾,被侄女这纯真的笑容渐渐治愈。 她给侄女取名春儿,她是赵家最后的血脉,春儿,历经寒冬后的初春,藏着复苏万物的生机。 她没有给侄女冠上赵家姓,人人都唤一声春儿小小姐。 只要侄女能平安活下去,那赵家就还有希望。 逗弄了小侄女好一会儿,见春儿张口打起了哈欠,她将春儿交给乳母,让乳母带着春儿下去睡午觉。 “姑娘身子才刚好,且再养几日在下榻吧。” 丫鬟小敏端了一盆热水进屋,就见赵云珠披了外裳,掀开身上的锦被,欲要下榻。 她急忙将手中的盆子搁在桌上,快步上前。 可赵云珠已经下了地。 “已经躺了两日,委实有些无趣,无碍的,我就在屋子里走走。” 赵云珠搭上丫鬟小敏的胳膊,态度坚决。 小敏只好作罢,搀扶着赵云珠在房中走着。 房门半敞着,虽隔了厚厚的帘子。 但到底走到门边的时候,外头的冷风,还是隔着那厚厚的帘子吹了进来。 赵云珠打了个冷颤。 见她这般,小敏欲要上前将房门关上,还不忘回头同她说起,“姑娘,你大病初愈,受不住这寒风,奴婢将房门关上吧。” 话音才落,厚厚的门帘被人挑起。 冷冽的寒风,一股儿脑蹿了进来。 冷风从赵云珠头顶直直浇了下来一般。 她不由缩了缩脖子,伸手紧了紧身上的外衣。 喷嚏一个接一个。 “这大冷的天,怎么没在榻上歇息。” 秦宗之见她这般,一时慌了神,也不顾忌屋内还有下人。 上前一把将赵云珠打横抱起。 “啊——” 赵云珠惊慌大叫一声。 迎上秦宗之那瞬间冷下来的脸,想起如今处境,到底将心中的惊慌压了下去。 赵云珠伸出手臂环住秦宗之的脖颈。 “今日怎的这般主动?” 秦宗之心中诧异,面色僵了僵,眸底笑意晦涩,勾起唇,将她放回榻上,捏了捏她的脸颊。 前几日,赵云珠可不是这般待他的。 今日这般转了性子,倒是真真叫人稀奇。 房中伺候的丫鬟早已退了出去。 “我想去送送废太子。” 赵云珠眼垂眸,声音极轻。 秦宗之愣了愣,心中不满,下一秒,娇软的身子就贴了上来。 赵云珠眼波流转,双臂勾住他的脖颈,脸颊透着异样红晕。 她敛眉,将小巧红润的唇贴在他的脸颊上。 娇媚软语,“求你,好不好。” 秦宗之心下痒痒,一把将人摁在床上,见她躲闪,一手掐住她下巴,迫使她直视着他。 “想见可以,你总要让我得到些什么……” 秦宗之的目光在她胸前微敞的衣领处来回徘徊。 这些日子,他早存了这意思。 若不是碍于赵家的事情,他怎会等了这些时日。 前几日,她差一点没了,那一刻秦宗之彻底慌了。 他只想将她困在他身边。 哪怕用最卑劣的手段,只要能困住她便好。 赵云珠望着那赤红的双眸,秦宗之眼底的欲火燃烧着,她又如何不明白。 想起废太子,想起当日在大牢里,母亲在她耳边的叮嘱。 “无论如何,一定要去送废太子一程。” 她当时并不知母亲为何会同她提起此事,其中必然藏着什么事情。 废太子斩首的日子将近,她眼下唯一能借助的唯有秦宗之。 赵云珠相信,秦宗之一定能做到。 见他提起要求,想起赵家满门惨死,想起母亲叮嘱。 她暗暗咬唇,垂下睫毛,遮下眼底的不甘与羞耻。 再度抬眸,唇角的笑意魅惑,她抬手朝着胸前伸去,秦宗之并未阻拦。 看着赵云珠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褪去,他眼底的欲望愈发浓烈炙热。 直至,赵云珠身上只余一件赤色牡丹图样肚兜。 秦宗之喉结滚动,一手将身后床幔扯下,身子直直压了下去。 赵云珠紧闭双眸。 屋内的炭火熊熊燃烧,床榻内暧昧的气息逐渐升温。 床幔在寂静的屋内摇曳。 粗重的喘息,女子低低呜咽哭求。 时间缓缓流过。 屋内恢复平静。 赵云珠双目无神盯着帐顶,秦宗之微弱的鼾声传来。 她咬着牙,任由那巨大的羞耻在心底蔓延。 此刻,她脑海里曾经美好的少年,逐渐模糊。 她年少时爱慕的少年将军杜明安,他们再也没了机会。 此生,她到底辜负了杜明安,若有来生,她只希望他们生在普通人家。 今生,她为了赵家的血海深仇,她不再是赵云珠,而是为了赵家报仇的赵云珠。 秦宗之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大暗。 赵云珠一直未曾合眼,身体的不适,心里的打击,巨大的羞耻,让她五感格外敏锐。 她只想将今日莫大的耻辱之事,牢牢记下,万不敢忘。 “什么时候醒的?” 秦宗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心满意足,声音里都透着几分慵懒。 他心底宛若绽放的烟花,尤为欢喜。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废太子?” 见她开口第一句,依旧是废太子,秦宗之心底无名怒火忽地蹿腾升了起来。 负气似的转过身子,“有什么好见的,一个将死之人,至于你做出这么大牺牲!” 赵云珠心下微颤,生怕真将他惹恼,忙从他后背抱住他,声音里透着几分娇媚,“说到底,他都曾是我父亲的学生,我代我父亲送他一程,也是应当的。”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她放低语气,秦宗之听了心下乐呵。 终是点了头,答应了。 他吩咐人进来伺候,赵云珠拦下,亲自起身为他更衣。 秦宗之余光瞥见床榻上那一抹落红,心中尤为满意。 “今晚我带你去。” 第10章 再不见当年风光霁月少年郎 秦宗之命人取了厚厚的大氅来,亲自给赵云珠小心翼翼穿上。 后门上的马车早已备好。 秦宗之带着她上了马车。 大理寺的大牢里,今夜值守的都是秦宗之的人。 见他来,官差上前恭敬相迎,“殿下,都安排妥当了。” 秦宗之微微点头,淡淡应了一声。 牵着赵云珠就进入大牢里。 赵云珠头上戴着银灰色帷帽,一路紧紧跟在秦宗之身后。 只等到了关押太子的大牢前。 身后的官差自觉退下。 身着囚服的太子,发髻凌乱,面容憔悴,胡子拉碴地靠着墙壁抬头望着铁窗,双目空洞无神。 昔日何等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 如今宛若破庙里行尸走肉的乞儿一般。 牢门哐当一声被人打开,他不过扫了一眼。 随即继续陷入呆滞之中。 “殿下,是我。” 赵云珠摘下帷帽,望着面前那已经犹如死灰一般的太子殿下,心下满是酸楚。 幼时在赵府后院瞧见那天人之姿的少年。 如今早已没了往日风采。 废太子僵硬的目光投来,眼底满是困惑。 “殿下,我是赵云珠。” 她和废太子最后一次遇见的时候,她不过十岁。 如今她已十八,容貌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废太子空洞的眸底,有微光渐渐亮起。 “是你?” 他声音轻颤,目光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见赵云珠点头,他喜极而泣,忽地站起,上前。 下一秒,却被秦宗之拦住去路。 “太子皇兄,莫要吓着云珠。” 说着关切的话,但他为的,不过是不想旁人靠近赵云珠罢了。 “云珠?她不是永安侯府世子妃……为何会同你在一处?” 太子茫然开口,随后想起因着自己赵家被牵连。 听说,赵家满门几日前已遭斩首,这外嫁的赵云珠,虽逃过一劫,可如今的局面,永安侯府又怎能容得下她一介罪臣之女? 转念想起永安侯府世子杜明安。 当年杜明安跪求到他跟前,希望求娶赵云珠。 想来应当不会让她遭受苦楚才是…… “明安那小子,可还赶回来了?” 废太子望向赵云珠,问起。 赵云珠挤出一抹苦笑,摇摇头。 眼底溢满了委屈,“前些日子,杜世子战死了,我已被杜老夫人做主休弃,如今我同永安侯府再无瓜葛。” 赵云珠极力压制情绪,让语气尽力平和。 废太子身子僵住,他并不知此事。 “殿下,我是代我父亲来送你一程。” 赵云珠取出带来的酒壶,倒了一杯,双手奉上。 废太子苦笑接过,想起近来发生种种,叹了一声,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赵妹妹,孤对不住赵家,若有来生,孤定当偿还。” 废太子心中满是悔意。 可如今局面,早已无可逆转,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白玉雕着并蒂莲的玉佩。 递到赵云珠跟前儿。 “这是赵丞相二十年前给孤的,如今,孤将这玉佩物归原主。” 赵云珠接过玉佩,瞧了一眼,那玉佩质地样式皆普普通通,瞧着价值不过五六十两罢了。 她父亲怎会送这样的东西给太子? 太子又怎会将这东西贴身佩戴保管了二十年之久? “殿下可知,这玉佩……” 废太子摇摇头,“孤也不知,只是赵丞相嘱咐孤,将这玉佩仔细收好。” 秦宗之睨了一眼那玉佩,皱了皱眉。 不过一个普通的物件儿,实在费不上他花心思。 赵云珠将东西收好,“殿下,保重。” 她缓缓朝着太子行了一礼,今日一别,只怕再无联系。 太子笑着应下,挥手同她告别。 只是临别时,太子的目光,一直落在九皇子秦宗之身上。 这细微的细节,被赵云珠尽数收入眼底。 等上了马车,秦宗之一把将赵云珠圈进他宽大的臂弯里、 他用下巴在赵云珠脖颈蹭了蹭,语气暧昧,“我瞧着太子皇兄似乎喜欢你。” 赵云珠大惊,“殿下真会说笑。” 秦宗之轻哼一声,并未继续提起这个话题。 “我曾听父亲提起,废太子执意不肯娶太子妃,是因着叶家那位小姐。” “听说,当年叶家那位小姐,英姿飒爽,容貌出众,同太子自幼情分深厚,当年,叶家一夜之间满门女眷自缢。” “从前爱笑的废太子,一夕之间变得谨小慎微,不苟言笑。” “父亲还说,这世间,除了叶家那位小姐,无人能配得上废太子。” 幼时,情窦初开,窥见废太子阴郁独立在竹林旁,她便想着,日后长大,若能有幸,陪伴在废太子身侧,该是一件多美好的事情。 她的心思,母亲早已瞧出来。 可母亲语重心长,同她提起,太子并非良配,只因太子心中早已有人。 这世间再无人能住进去。 年少气盛,自是不信。 后来父亲叫她去了书房,将叶家那位小姐的画像取出来,摆在桌上。 那是她初见叶家小姐,唯有震撼。 那样的女子,这世间,无人能及。 画中少女,笑容明艳,一身火红衣裙,纵马疾驰翱翔在山间。 “后来,我从画像里窥见叶家小姐真容,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废太子。” 这些秘辛,秦宗之并不知晓。 “叶家小姐的画像,在赵家并未查抄出来……” 赵云珠无奈一笑。 “叶家小姐的画像,本就是太子亲笔所绘,交由我父亲保管,我十岁那年生辰宴,太子登门,将那画像在我父亲书房中烧毁。” “自此,这世间再无叶小姐的遗像。” 当时,她惊闻此事,追出门,想问问废太子为何如此。 但回应她的,只有废太子无言的眼神。 马车行至九皇子府邸,管家上前来,小心翼翼请示道,“殿下,这位姑娘的院子?” 先前赵云珠来的时候,本就突然,九皇子也未曾言明,这姑娘在府中身份,以及住在何处。 虽说外头现下还没传出来。 可府邸上下,皆是知晓赵云珠的身份。 众人闭口不言。 管家见九皇子再度将人带了回来,如今住在正院,到底有些不妥当。 先前可以不顾忌,可日后若是常住在府中,同九皇子一道儿住在主院儿,到底不合时宜。 秦宗之蹙眉看向赵云珠,心中思量着。 “给我寻个安静的院子就行,春儿到底还小,太嘈杂,我怕吓着她。” “也好。” 第11章 你不要相信他 秦宗之并未推脱。 看向管家,吩咐道,“就把南边的兰香园收拾出来,让云姨娘住进去。” 一句话,敲定了她在九皇子府邸的身份。 “姨娘”二字,重重砸进赵云珠心坎。 胸口莫名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一股莫名的失落,让她显得尤为失落。 曾几何时,赵家的门第,她在长安的才名。 这一生,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她竟沦落成了妾氏。 这巨大的羞辱,她万般惭愧,想起赵家,想起侄女。 想起如今她的局面。 心中万般不甘心,终是咽了下去。 “怎么?” 秦宗之瞧见她情绪异样,又不知该如何劝说。 赵云珠凄然一笑,摇摇头,道着,“无事,只是今日乏了,想早些回去歇着了。” “好,明日,我再过去看你。” 管家领了命,将这位云姨娘带去了兰香园。 院子不是很大,但小院里假山竹林,亭台楼阁,也算是应有尽有。 丫鬟小敏跟了过来。 乳母抱着春儿小小姐,身后还跟了两个伺候的丫鬟。 “云姨娘,稍后,老奴让嬷嬷再送些伺候的人手过来。” 管家瞧着这不大不小的院子,一大一小两个主子,这位小小姐身边不缺人伺候,可云姨娘身边的人手明显有些不够的。 赵云珠扫了一眼,这院子一共有四间正房,六间偏房。 她的身份,到底有些尴尬。 她并不想接触太多人,毕竟这府邸上上下下全是秦宗之的人手。 “不必了劳烦管事的了,我不大喜欢热闹,平日里三两日劳烦您安排上几个丫鬟,帮着打扫一下院子就行了。” 管家听了有些为难。 丫鬟小敏上前开口劝道,“姨娘,你身边伺候的人手到底有些不够的,不如再添上一个两个?” 赵云珠冷冷瞥了一眼小敏。 小敏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管家,便如此安排着吧。” 话落,赵云珠示意乳母带着春儿下去歇息。 自个儿也回了屋内休息。 傍晚,用过晚饭,她去陪了小侄女春儿玩了一会儿。 乳母在一旁瞧着,不由感叹,“云姨娘,老奴瞧着,小小姐极为喜欢您呢。” “每回云姨娘陪着小小姐玩的时候,小小姐笑得最开心。” “老奴还从没见过,谁家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这般爱笑。” “殿下待姨娘和小小姐,老奴瞧着,您日后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乳母上了年岁,人精一般。 该问的不该问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心中门清。 赵云珠并未抬头。 心中细细琢磨,春儿到底是赵家的子嗣,如今秦宗之待她正在兴致上,若是日后呢? 她可以冒险,可春儿不能出了任何差错。 况且,宋淑敏同杜娇娇都知晓这孩子。 她万万不能将唯一的赌注,全压在秦宗之身上。 次日一早,秦宗之不在府上,她想要出府,奈何管家拦下她去路。 “云姨娘,殿下吩咐了,不让姨娘出门的,姨娘莫要让老奴为难。” 管家赔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赵云珠哪里还能再忍心为难。 但秦宗之这番操作,同将她囚禁起来又有何区别? 可她不能失去自由之身,她在心底细细琢磨着如何同秦宗之开口。 丫鬟小敏跟在身后。 “赵云珠。” 身后女子清脆声音响起。 赵云珠怔了怔,转过身子朝后看去。 就见宋淑敏身后跟了一个丫鬟从门外走进九皇子府邸。 “淑敏郡主,今日是来找我的?” 见宋淑敏点了点头,赵云珠心中哑然。 眉头微蹙,不知她今日为何来寻自己。 “对,本郡主今日来,是希望你能离开九皇子殿下。” 宋淑敏义正言辞,态度强硬。 半点不见前两日的温和。 赵云珠听得云里雾里,一旁的小敏忽然紧张起来。 “赵云珠,皇帝有意为本郡主同九皇子下旨赐婚,本郡主不希望日后同你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宋淑敏高昂扬起头。 “那郡主该去寻九皇子才是,此事哪里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赵云珠不想同宋淑敏继续掰扯,欲要告辞。 却被宋淑敏一把拽住胳膊,在她猝不及防之下,宋淑敏突然抬手。 啪! 一巴掌狠狠落在赵云珠右侧脸颊上。 白皙柔嫩的脸颊上,顿时红肿起来,清晰印上了五指的痕迹。 “淑敏郡主,若是殿下知晓你今日登门,打了云姨娘,这同打了我家殿下又有何区别!” 小敏慌忙上前,扶住身体摇摇欲坠的云姨娘,扭头厉声质问。 管家眼皮直跳,瞧见这般场景,真恨不得躲起来。 奈何他现下就在事发之地,又能躲去哪里。 即便再难,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规劝,“郡主,虽说我们殿下同王爷亲厚,可说到底,你不该动手打我们殿下的姨娘,这传出去,到底对你不大妥当。” “郡主还是先回去吧。” 宋淑敏冷哼一声,一把推开管家。 见小敏护在赵云珠身前,她上前一脚将小敏踹开。 赵云珠身子一软,摔在地上。 宋淑敏俯下身,“赵云珠,人要知趣。” 说着她再度抬手,又是一巴掌重重打在赵云珠脸上,身后下人大惊失色。 慌乱之际,宋淑敏将藏在指缝的一小团纸,塞到了赵云珠手中。 赵云珠回过神来,将手中的纸团悄悄藏进袖子里。 宋淑敏已经被下人拉开。 赵云珠红了眼眶,捂着脸颊,咬着唇,怨瞪了一眼宋淑敏,随即转身跑走。 丫鬟小敏正要跟上前去。 猛然被宋淑敏一把拽住,她厉声骂道,“回去告诉赵云珠,叫她早些滚,不然我定然不会放过她!” “哪怕九皇子也护不住她!” 丫鬟小敏尤为头大。 赵云珠回了兰香园,关上房门,落了锁。 又将窗户关上。 一颗心七上八下,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着。 放佛下一秒,就能从她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 她看着纸团上那娟秀的字迹,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不要相信秦宗之。” “是他诬陷太子毒害皇帝,是他谏言以赵家满门杀鸡儆猴。” “秦宗之是为继后办事。” “他和继后是一党,为了十皇子日后登基,铲平一切阻力。” 第12章 我想把孩子送走 凌乱的纸张上,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字迹。 让赵云珠喘不上气来。 宋淑敏为何要同她说这些? 眼下朝中的局势,风云未定。 皇帝宠爱九皇子,前面的三皇子身子孱弱、五皇子好武是个莽夫、八皇子整日游山玩水,不插手朝政。 唯独九皇子秦宗之,如今最得皇帝宠爱。 且因着昔年,他流落在宫外,吃尽苦头,皇帝心中常觉亏欠。 十皇子年幼如今不过才十二,是继后柳氏所出,整日养在深宫。 外头并无十皇子多少传言,世人只知晓,继后这位皇子聪慧,自出生起就破例养在皇后跟前儿。 从前有废太子,这位继后所出的嫡次子在宫中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如今皇帝一门心思看重九皇子。 外头只道九皇子有望继承太子之位。 但赵云珠心下清楚,九皇子秦宗之身后没有强有力的外祖家依靠,多年未曾求娶高门贵女。 一来,世家有些瞧不上九皇子这位新贵,生怕将自己家精心调教出来的贵女,送去这毫无半分胜算筹码的府邸。 随着废太子失势,秦宗之时常伴圣驾左右。 长安里的世家进行了一次彻底洗牌。 余下的世家更是不敢贸然行事。 赵云珠将纸团丢入炭盆内,顷刻之间,火龙蹿腾而起,纸团瞬间被火龙吞噬殆尽。 宋淑敏同她说这些有何意图? 为了逼她离开秦宗之?还是她有别的想法呢? 白皙的指尖轻扣着桌面。 赵云珠的双眉紧蹙,陷入沉思。 “云姨娘?” 小敏轻轻叩着房门,语气里掺着几分担忧。 “小敏,我没事儿。” 赵云珠起身,走到房门前,将房门打开,她并不想让小敏察觉出异样来。 小敏瞧见她,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 赵云珠笑着侧过身子,心下明了,小敏心中怕是起疑了。 见她这般干脆果断,小敏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想来是她自个儿多心了。 当夜,秦宗之来了兰香园,在院子里同小敏说了几句。 方才走进屋内。 赵云珠红肿的脸颊,虽上了膏药,可没个三五日,哪里能好。 见她这般,秦宗之的心狠狠被揪了一下。 满眼心疼不似作假,轻轻抚摸着她那红肿的脸颊,“今日你受苦了。” 赵云珠心下只觉好笑得紧。 开口反问,“那你能帮我打回去?” 秦宗之身子僵了僵,沉默半晌。 赵云珠哑然一笑,“同你说笑,你竟还当真了不成?” “对了,今夜宿在我这里吗?” 赵云珠今日特意穿了一件浅橘色绣着火红凤尾纱裙,里头一件赤色里衣。 昏黄的烛火下,她曼妙玲珑的身姿,叫人移不开视线。 秦宗之勾唇,眼底欲火熊熊燃烧。 “自然是要宿在你这里。” 话落,他上前,打横将她抱起,赵云珠早已习惯。双臂熟稔勾住他的脖颈。 声音娇媚,面上笑意明媚,“有件事儿,我想同你商议商议。” 秦宗之微微挑眉,“你这小狐狸,回回都要同我提要求不成?” “不是的,春儿养在府中,多有不便,我担心给你添麻烦……” 她眸色微暗。 秦宗之将她放回榻上,同她并肩躺在一处。 “我想把春儿送出去。” 秦宗之猛然侧身,直直看向她,“送去何处?还是我挑选个去处?” 赵云珠连忙摇头,答道,“我给春儿寻了个去处,只是我不想让太多人知晓,出府……” 秦宗之明白,赵云珠不相信他。 “让小敏跟着?” 赵云珠再次婉拒。“我想自个儿送春儿出府。” “成!” 秦宗之回答得格外利落干脆,反倒叫赵云珠有些惊讶。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现下反倒是用不上了。 见赵云珠半晌没有说话,秦宗之又哪里猜不出她的心思。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只是静静感受怀中人儿的温香软玉。 “你不怕我跑了?” 赵云珠嗡声道。 “不怕。” 秦宗之拍了拍她的背,“很晚了,睡吧。” 他就这么搂着她睡了一夜。 次日一早,赵云珠抱着春儿从后门出府,瞧见门口的马车,到底还是没有上车。 她重新在外头雇了一辆马车,吩咐车夫一路出了城。 到了十里地外,她让车夫在此处等着。 转身又雇了一辆马车,这一回,马车一路在官道上疾驰,没有停歇。 足足行驶了两个半时辰,马车才终于停了下来。 山脚下一处村庄入口,她抱着春儿下了马车。 “婶子,我想打听一下,李婶子家在何处?” 赵云珠同路过的婶子打探起来,那婶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虽衣着普通,但这容貌却是拔尖的。 这般细皮嫩肉的,只怕不是普通人家能娇养出来的。 婶子笑着同她指着最里间山脚下的一处三间茅草屋,“这赵家村就那一户姓李,想来你要打听的人家正是那家。” “多谢婶子。” 赵云珠再三道了谢,方才抱着春儿朝着李婶子家走去。 这李婶子不是旁人,正是她幼时的乳母。 当年李婶子头一个出生的女儿意外去世,之后便去了她家当了她的乳母。 一直到她十岁那年,李嬷嬷请辞,即便万般不舍,她还是送别了李嬷嬷。 临别时,她暗中在李嬷嬷行李中塞了五十两银子,那些都是她攒下的月钱。 三间茅草屋尤为破旧,赵云珠走上前,隔着栅栏看着院子里的场景,心下多有酸楚。 可她还是敲响了李嬷嬷家的大门。 “李嬷嬷在家吗?” 屋子里有脚步声音传来,一身半旧褐色短坎肩,褐色半裙,容貌沧桑的妇人打屋内出来。 瞧见门口面生的女子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李婶子微愣,脚下步伐迟疑上前。 “李嬷嬷,是我,云珠。” 赵云珠朝着李嬷嬷挥了挥手。 李婶子怔了怔,回过神来,眼眶温热,疾步上前。 快速将房门打开,不可置信,上下打量着赵云珠,“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这孩子是?” “姑爷呢?” “大小姐怎么一个人来的?” 李婶子车轱辘问了一大堆,一面说着从赵云珠手中接过孩子,一面拉着她进屋说话。 余光还时不时瞥向赵云珠身后,见后头没有半个人影。 李嬷嬷心中隐隐察觉不安。 第13章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等进了屋,将孩子放在榻上,方才拉着赵云珠去了正屋说话。 “大小姐,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老奴先前听说您不是嫁给永安侯府杜世子了么?” 李嬷嬷紧紧握着赵云珠的手。 赵云珠并未着急回话,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 屋内摆设虽陈旧,但极为干净。 “李嬷嬷,你家人呢?” 赵云珠十岁那年,过完生辰,李嬷嬷请辞,因为家中丈夫带着一双儿女,时常忙得顾不上孩子们。 李嬷嬷不忍心,即便赵家想要将李嬷嬷家人接来长安。 却被李嬷嬷一口回绝婉拒了。 自从分别后,再无联系。 李嬷嬷原本明亮的眸子,忽地就暗沉了下去。 她幽幽叹了一声,眼底溢满了悲伤。 “老奴回家后没两年,我家那口子就病去了,大女儿前年也嫁人了,跟着婆家去了外省。” “小儿子……” 李嬷嬷红了眼眶,赵云珠取出自己的帕子,亲手为李嬷嬷擦拭眼尾的泪渍。 “小儿子有一年,偷偷下河、就、就再没上来。” 李嬷嬷连着叹了好几口气。 “对了,大小姐,你怎么忽然来了?这孩子是您同姑爷的吗?” 李嬷嬷吸了吸鼻子,将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反而问起赵云珠此行因何而来。 “赵家没了——” “什么?” 赵云珠只一句,李嬷嬷“腾”的一下站起,面上充满震惊。 赵云珠拉着李嬷嬷坐下说话。 “太子被废,我父亲为保太子,这才让赵家都……” “皇恩浩荡,赦免出嫁女,可世子前脚战死,婆家容不下我,将我撵了出来。” 短短几句,让李嬷嬷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李嬷嬷,我如今在长安,带着个孩子,多有不便,眼下,我只能厚着脸皮,希望嬷嬷能看在昔日情分上,将这孩子暂且收留。” 赵云珠说着从怀中掏出白银,足足一百两,是今儿一早,秦宗之悄悄留在她枕边的。 “哎、老爷夫人真真是命苦……” “大小姐,这万万使不得,你如今只身一人在长安生活不容易,这孩子,跟着我,大小姐放心,我定然不会让这孩子挨饿受冻。” “等大小姐日后有能力了,再将这孩子接回去就成。” 李嬷嬷推托不肯收银钱,苦口婆心劝着。 她没有追问,永安侯府为何连个孩子都不能容下。 长安的事情,山脚下的村落,哪里能知晓这些大事儿,且无人关心,山里人讨口饭吃都不容易,活下去才是最紧要的大事。 “李嬷嬷,这钱你收下,日后春儿长大了,希望你能送她识字念书,到底不好叫她白来人间走一遭。” 李嬷嬷思忖一番,最终还是将赵云珠的银钱留了下来。 “李嬷嬷,这孩子的身份,还希望你能瞒着,不要叫旁人知晓才是。” 赵云珠不舍地看向床榻上熟睡的春儿,心中纵有万般不舍,当下也只能如此决定。 李嬷嬷虽不知其中内情,可赵家当年待自己的情分,她待大小姐的情分。 她也万万不能亏待了这孩子去。 在李嬷嬷心中,大小姐定然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不到万不得已,大小姐又怎会将孩子托付给她呢? “大小姐放心,老奴就算拼尽性命,也会将小小姐保护周全。” 她没有打听赵云珠现下住在何处,若是大小姐愿意同她说,自然会告诉她。 大小姐不愿意说的,那她也不愿意追问。 “李嬷嬷,春儿日后就是你孙女,日后若我没有能力接她回去,等她成年,你就帮她寻个妥帖人家,让她安稳度过一生便是。” “春儿日后,便是您的亲生孙女一般,您不必太过骄纵她。” 赵云珠眼眶一红,心底凄楚。 强压下波涛汹涌的情绪。 交代完最后一句,她快步走出院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生怕一回头,舍不得的情绪再度冲昏她的理智,让她做出一辈子懊悔的错误决定来。 她按着原路,上了马车返回长安。 当第二辆马车赶进长安的时候,天色逐渐暗了下去。 只等马车到了九皇子府邸后门。 她下了马车,门口蹲守的婆子瞧见她回来,立时就清醒起来。 起身,迎上前来,“云姨娘可算是回来了,殿下今日在府中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呢。” “殿下一整日都未曾用饭,云姨娘回来,正好能陪着殿下用晚饭。” 婆子赔着笑,将赵云珠迎进屋内,随后将后门关上。 “殿下今日没去上朝?” 赵云珠摘下头上帷帽,狐疑看向那婆子问了两句。 婆子叹了两声,无奈道,“今儿一早,殿下请了病假,故而未曾上朝,也未曾出府。” 赵云珠脚下不觉加快了步子。 后门上的婆子并未跟上,而是在她身后,喊道,“云姨娘,殿下在兰香园。” 赵云珠心中又如何不明白,今日秦宗之这般反常,只怕是为了她。 入了兰香园,丫鬟小敏正在院门口来回焦急张望着。 瞧见赵云珠的身影,快步上前。“云姨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殿下今儿一整日,先是发了好大一通火,后来把自个儿关进屋子里,再没出来过,也没说过一句话。” 赵云珠眼神看向正屋,“春儿的乳母和那两个丫鬟呢?” “殿下打发人去了别处,现下这兰香园,只有奴婢一个人伺候。” 赵云珠点了点头,说道,“吩咐人做些吃食来,我去看看殿下。” 她一路直奔正屋。 抬手试图将房门推开,见房门丝毫未动,显然从里头落了锁。 她抬手轻轻叩了两下房门,轻声道,“殿下,是我,我回——” 哗啦!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房门哗啦一声被人打开。 入目一张极为憔悴的脸,才一日不见的功夫,秦宗之似乎沧桑了许多。 她伸手至他脸前,想要为他捋开拦在额前的碎发。 秦宗之忽地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被闷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正想推开他,就听见秦宗之沙哑低沉中透着淡淡哀伤的声音响起,“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赵云珠心下一沉,秦宗之这般费尽心思。 她又如何会不明白? 第14章 看见了未曾有过的欢喜 可是,如今的她再也不是赵丞相府邸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是不对等的。 从他出现那一刻,她就做了取舍。 她拍了拍秦宗之的背,声音轻柔低沉,“不会的,除了这里,我又能去何处?” “既然这么担心,今日怎么没叫人暗中跟着?” “如此一来,你也就不必担心一整日了。” 秦宗之将头埋在她肩头,像一只失落寻求安稳的小猫,“我不想叫人跟着,我怕你不安心。” 昨夜,当赵云珠提出想将春儿送出去的时候,秦宗之心下明白。 赵云珠不会相信任何人,也不想让春儿身处在危险之中。 所以,他没有追问她打算将春儿送去何处,也没有叫人跟着赵云珠。 他今日又何尝不是在赌,秦宗之在赌,赵云珠一定会回来。 但赵云珠回来,一定不是为了他,自知之明,秦宗之还是有的。 赵家蒙受的一切冤屈,从他在赵云珠眼中窥见愤怒报复的那一刻起。 他就知道,赵云珠一定会为赵家报仇。 他不敢相信,赵云珠为了赵家复仇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秦宗之不想后悔,也不想赵云珠日后后悔。 所以,他将赵云珠带了回来。 “多谢你。” 赵云珠嗡声同他道谢,这时外头丫鬟敲门,饭菜已送了来。 秦宗之一日都未曾用饭,这会儿哪里还饿。 原本不想吃,见赵云珠有些饿,方才妥协。 二人在房中用了晚饭。 当夜,秦宗之自是留宿在赵云珠房中。 次日一早,秦宗之早早上朝。 赵云珠许是因着昨儿累了一整宿的缘故,直至日头高高挂起,她方才起身。 小敏一面伺候她洗漱,一面说道,“云姨娘,殿下吩咐绣娘今日来给您裁些新衣裳和首饰。” “绣娘早早到了,现下还在外头候着呢。” 赵云珠缓了缓,喝了小半盏茶,方才命丫鬟将人请了进来。 绣娘在府中多年,年岁四十出头,体态丰腴,面容干净。 笑起来的样子,尤为和善。 “云姨娘,老奴姓田,特意领了殿下的示意,前来给云姨娘裁制新衣,云姨娘瞧瞧,看您喜欢什么样式的料子。” 田嬷嬷恭敬行了一礼,随后指了指身后带来的四个丫鬟,丫鬟们手中端着托盘,里头摆着当下长安时兴的料子。 赵云珠微微点头,扫了一眼那些布料,鲜丽素雅,干净华丽,各种样式,几乎样样俱全。 她抬手指了指那唯一的浅月色布料。 丫鬟会意,将布料撑开,只见上头暗纹花样皆是浅月色,瞧那花样样式,是祥云纹路。 “就它了。” “劳烦田嬷嬷了。” 田嬷嬷见她选了最为素雅的布料。心中诧异,微愣片刻,并未多言。 主子们的喜好,又岂是她们这些做下人能置喙的。 田嬷嬷为赵云珠量好,“云姨娘,三日后,老奴再将衣服送来。” 送走了田嬷嬷,丫鬟小敏才将府中掌管首饰的嬷嬷请了进来。 从前九皇子府邸没有女主子。 掌管首饰的嬷嬷平日里,索性掌管着府中丫鬟们的首饰。 “云姨娘,老奴姓赵,殿下让老奴带些首饰来,让云姨娘挑选一二。” 赵嬷嬷身后同样带了四个丫鬟,丫鬟们手中的托盘里,要么是赤金头面,要么是各色赤金宝石头面,还有一些镶嵌宝玉头面。 额外还有一些银饰头面。 赵云珠往日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只是她如今身份尴尬,她留了一套赤金头面,余下又留了一些银饰头面。 丫鬟小敏将人送走。 赵云珠取了一支银簪,簪在发髻间。 今日她特意打扮得尤为素净。 当夜,秦宗之并未回府,她没有叫人去打听。 安静在院中独自用过饭,又让小敏陪着她在府邸中闲逛了一会儿。 自打秦宗之有了自己的府邸,这还是她头一回来到他的府邸。 小敏跟在她身后伺候,赵云珠时不时问上一句,她便答上一句。 “从前听说,九皇子府邸连个妾氏也是不曾有的。” “小敏,这府邸里,当真没有让九皇子另眼相待之人?” 小敏不假思索,回道,“云姨娘,这府邸上下,殿下从没有待云姨娘这般例外之人。” “奴婢发誓,所言句句为真。” 丫鬟小敏似乎生怕她不信,抬手就要发誓。 赵云珠无奈笑着摇摇头,叹了一声,“你这丫头。” 秦宗之的传闻,她也略有耳闻。 长安世家,从前没人能瞧得上秦宗之,毕竟一个没有倚仗的皇子,想要在宫里活下去,尤为艰难。 况且,秦宗之幼时就流落在外,若不是宋王寻回,他这一生都没有这等荣华富贵。 随着秦宗之年岁渐长,皇帝忽然善心大发,时常觉得亏欠这个儿子,赐府邸,赐金银财宝,赐权利。 长安的天渐渐变了,这时候有人想要攀亲,秦宗之已经瞧不上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长安这些世家,曾几何时,想要用庶女同他结亲。 后来,他想求娶宋淑敏郡主,但这门亲事当年到底没成。 如今,两家的亲事反倒在数年后再次被人提起。 皇帝若当真对九皇子心存愧疚,皇子的亲事,即便长安世家如何不愿,皇帝圣旨赐婚,长安世家谁家敢推辞? 说到底,不过是天子有意为之,朝中大臣不过见风使舵罢了。 “其实,奴婢听人说,宋王如今想要淑敏郡主快点同殿下结亲,可殿下不愿意……” 小敏口风一转,忽然开口。 赵云珠听了愣了愣。 “所以,前几日,淑敏郡主才登门闹事的——” “云姨娘,殿下不容易,你莫要怪殿下才是。” 小敏苦口婆心劝说,自打那日淑敏郡主登门闹了一场,她总觉得云姨娘同殿下之间,似乎隔了什么。 毕竟,春儿小小姐被云姨娘送走了。 如今府邸上下都传开了,殿下带回来的这位云姨娘,是赵丞相府中的大小姐赵云珠,更是永安侯府前世子妃。 这些,小敏先前就知晓了。 可她从未曾提起过,也未曾轻视过赵云珠。 只因,她在殿下眼中,看见了未曾有过的欢喜。 “赵大小姐,其实,殿下冒着这么大风险,将您堂而皇之带回府中,殿下待您的心意,您该清楚才是。” 第15章 所以,你想掌权是吗? 丫鬟小敏见赵云珠没有接话,话锋一转,点出她的身份。 赵云珠怔了怔。 小敏继续劝道,“眼下,因着废太子风波,可这茬若是过去了,殿下只怕是要被人弹劾。” “你僭越了。” 赵云珠敛目,冷了眉眼。 冷冷转身,不发一言,直接回了兰香园。 小敏快步跟了上去,再不敢多言一句。 赵云珠没有想到,秦宗之连着十日都未曾回府。 前两天,她倒是还能自个儿过自个儿的。 可越到后面,她越发有些不安。 打发小敏去问了管事,得到的回答,却是,这些日子,秦宗之都在宫里住着。 至于原因,外头无人知晓。 但隐隐有些宫中秘辛流传出来。 那就是皇帝病了! 原本皇帝病了,本来就没什么需要遮掩的。 除非皇帝病得蹊跷。 且这事儿,还不能叫人知晓。 秦宗之不在府上,管家又不让她出府,这一日,宋淑敏再度登门。 婆子带着一众丫鬟跟在管家身后阻拦,可谁敢真正将这位主子得罪了去? 只能半推半就,眼睁睁看着宋淑敏带着丫鬟去了兰香园。 赵云珠一身素色衣衫,乌黑秀发用一支胡桃木色簪子挽起。 她正蹲在墙角,用树枝拨弄着地上的蚂蚁。 成群的蚂蚁正背着白色的蚂蚁卵搬家,今儿天气正好。 可这成群的蚂蚁兴师动众搬家,想来长安要下一场暴雨。 “赵云珠!” 赵云珠身子颤了颤,迟疑转过身子,瞧见宋淑敏气势汹汹前来。 皱了皱眉。 她起身,行了一礼,“淑敏郡主。” 宋淑敏走近,瞧见她一身打扮,轻蔑冷哼一声,随后刺耳的言语响起,“赵云珠,你还真是厚脸皮,九皇子因着你,被皇上责罚跪在御书房已经好几日,你还有脸赖着不走?” 赵云珠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管家可不是这么说的。 “九皇子已经多日没回来了吧?就是因为皇上知道,殿下将你养在府中,这才恼了。” “皇上让殿下将你送走,可殿下不依,为了你在御书房已经跪了好几日。” “赵云珠,人不能忘恩负义。” 宋淑敏言辞激烈。 婆子丫鬟个个面面相觑。 “所以呢?秦宗之宁愿违背皇恩,都要将我留下,你一个外人,上赶着来他府邸里试图撵走他的妾氏。” “淑敏郡主,这传出去,只怕是不好听吧!” 赵云珠随意散漫的气质,看得宋淑敏急红了眼。 “你、你。” 半天都没想好怎么怼回去。 “淑敏郡主,不如咱们进屋说话?在这里拉拉扯扯,争吵拌嘴,到底不像个样子。” 赵云珠忽地话锋一转。 宋淑敏气鼓鼓哼了一声,推开赵云珠就朝着正屋走去。 赵云珠扯了扯唇角,跟了上去,一脚才踏进屋内,她转身,将准备跟进来的下人都拦在了外头。 小敏有些不放心,见赵云珠态度坚决,她也只能守在外头。 关上房门,就见宋淑敏现下已坐在了书案前,正提笔在宣纸上勾勒。 她好奇上前,今日宋淑敏登门,绝对不是因着方才争吵的事情。 等赵云珠走过去,就见宣纸上洋洋洒洒已过半。 原来,宋淑敏不想嫁给秦宗之,可这门亲事,如今是宋王的意思。 她不能忤逆宋王夫妇,明面上依旧是往日里听话的王府郡主。 为了让宋王相信,她如今一门心思想嫁给秦宗之,她便只能针对赵云珠。 先前自幼伺候在宋淑敏身边的两个丫鬟,莫名中毒而亡,宋王妃对她起了疑,宋王暗地里派人盯着她,这些她都知晓。 若让宋王察觉,她试图脱离宋王掌控,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哪怕十来年的养育恩情,宋淑敏却依旧无比坚信。 若是她忤逆了宋王,那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仅想活,更加想摆脱掌控。 “你想掌权?” 赵云珠看过宋淑敏写在宣纸上的来龙去脉,将那纸张丢进炭盆内。 轻声问道。 宋淑敏愣了愣,随即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不想一辈子做一个傀儡。” 宋淑敏眸中有隐隐雾气,声音里都透着几分哽咽,“其实,当年族中千挑万选将我送去宋王府,不过是因着我容貌同宋王妃有几分相似。” “我不愿意,我爹娘也不肯——” 她顿了顿,回忆起幼时,那血淋淋的伤疤,第一次被她揭开。 “家里发生了一场大火,我爹娘没了,我只能去王府……” “大火那般凑巧,小半个时辰就将我家烧了个干净,族中没人出来帮忙,而我那夜却恰巧被二伯母接走。” 她太小了,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入了王府,可她明白,爹娘是被他们害死的。 她不是没有想过报仇,可她又怎能让那些恶人这般容易就死了呢? 她蛰伏多年,只想有朝一日能将那些人给她爹娘陪葬。 当她发现,自己活在宋王夫妇监视之下,她便明白,想要达成目标,岂是容易之事? “九皇子如今圣眷正浓,他待你又那般看重,想来,我同你联手,方能有一丝胜券。” 宋淑敏看着她,眼中却多了一丝愧疚。 赵云珠眉心蹙了蹙,“我凭什么帮你?” 宋淑敏苦笑,“我若是嫁入九皇子府邸,那宋王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取你性命。” “宋王府现下还没行动,不过是因为我还没嫁过来罢了。” 赵云珠相信,宋淑敏并没骗她。 宋淑敏不想随了宋王的意,她想做的,只怕是一直留在宋王府,成为宋王府真正的掌权人。 “赵云珠,以你的聪慧,你应当清楚,你不仅仅是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好!我如何帮你。” 见赵云珠回答得这般利落爽快。反倒让宋淑敏怔了怔。 “怕是要让你吃些苦头。” 宋淑敏满怀歉意,赵云珠摇了摇头,道了一声,“无碍。” 这些日子,宋淑敏仔细琢磨盘算。 终于寻到了这般好的时机,且秦宗之不在府上。 她借故刁难赵云珠,秦宗之在宫中分身乏术。 而宋王夫妇,只当她依旧是从前乖巧的女儿,眼下一心爱慕九皇子秦宗之。 为了能得到秦宗之的独宠,她能做出一切狠辣的事情来。 “来人,端一壶热水进来。” 安静的房内,忽然传出淑敏郡主冷傲的声音,门口小心翼翼守着的下人愣了愣,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是。” 第16章 听说你为了我,跪了好几日 待下人将热水端了上来,宋淑敏命人再度退了出去。 即便丫鬟们心下忐忑,可主子不发话,她们又哪里能违背主子的命令。 只等房门关上。 宋淑敏将视线再度落在赵云珠身上,最后一次问道,“赵云珠,你仔细想好,若是选了,你可就没有退路了。” 赵玉珠微微蹙眉,不解宋淑敏话中何意。 只等宋淑敏从袖中取出一个褐色药粉。 宋淑敏取了一只茶盏,将那褐色药粉,尽数倒在茶盏中,霎时,原本冒着热水清澈见底的水,浑浊的不见底。 宋淑敏用勺子搅了搅,方才端起茶盏,搁在赵云珠面前。 “只有这个法子,才能彻底激化宋王府同九皇子府的矛盾。” “这药,于女子而言,一生恐难再有子嗣……” 宋淑敏声音低沉,神色暗淡。 若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她又如何能使出这般不给人留退路的阴险恶毒法子。 赵家眼下就只剩下一个赵云珠,她如今仗着秦宗之的宠爱,在长安方有一席之地。 子嗣能保证她日后在九皇子府邸唯一的保障。 可她如此这般,断的是赵云珠日后唯一的退路。 宋淑敏又何尝不是在赌,赌赵云珠日后仅存的万一。 “秦宗之知晓此事,同宋王府这门亲事,日后绝无可能,而你,可以仗着他对你的亏欠,有几年喘息的机会。” “若是几年后,你还没有办法怀上子嗣,也不想待在这里,我会想法子送你离开长安,让你一生无忧。” 宋淑敏直直看着她,一字一句说着她心中的打算。 哪怕她心底早已为赵云珠想好了另外一条退路,可这不过是弥补罢了。 她心中的愧疚,并不会减少半分。 赵云珠勾唇,眸底清澈一片,这个法子她自是极为满意。 即便今日宋淑敏不来,她寻了机会也是要出去求药的。 她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一瞬间,酸苦自她唇齿灌入喉咙中,味蕾有一瞬间的丧失。 她心底莫名有些低落,微微垂下头。 宋淑敏见她这般利落干脆,愣了愣。 回过神来,重重叹了一声,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赵云珠,对不起。” 说完,她猛地抬手,将茶盏狠狠砸向地面。 意味深长看了赵云珠一眼,而她心里眼里,全是对赵云珠的亏欠。 赵云珠轻轻点头,明了她的意图。 见她会意,宋淑敏方才冲着房门口扬声道,“赵云珠,九皇子喜欢你又能怎样,一个生不出子嗣的妾氏,日后威胁不到本郡主半分!” “本郡主倒是想要好好瞧瞧,看你能得几时宠爱!” 话落她又拿起茶壶朝着地上砸了过去,一脚顺带将一旁的凳子踹翻好几个。 这药效极猛,不过片刻功夫,赵云珠小腹传来胀痛,额头上浮现了一层薄汗。 脸上血色全无,惨白的样子瞧着就骇人。 赵云珠紧紧咬着牙,忍着那腹中绞痛。 可她越是忍,那疼痛就越发叫她呼吸艰难,额头上细小的冷汗,逐渐大若黄豆。 她终是再也忍受不住。 “啊!” 一声凄厉惨叫,听得人心下发颤。 她疼得在地上来回打滚。 房门外的丫鬟一股脑冲了进来。 “哼!赵云珠,咱们走着瞧!” 宋淑敏大步离开,哪里有人敢上前阻拦。 丫鬟小敏看着赵云珠几近疼得昏厥,急得没了主意。 “云姨娘、云姨娘。” 小敏只能一遍遍呼唤着赵云珠,可她现下什么都听不进去。 耳畔只有嘈杂一片。 外头的婆子管事瞧见屋内惨景,再见赵云珠那疼得死去活来的模样。 隐隐约约在屋内青石板地面上,可见隐隐血色。 视线稍稍往上移去,就见赵云珠裙衫上鲜红的血渍更加吓人。 再联想起方才在屋外听见里头,淑敏郡主的说辞。 管事嬷嬷心下一惊,拍了一下大腿,心下暗道一声“不好。” 急急冲着身后的丫鬟喊道,“快、快、快去请了大夫来!” 丫鬟们手忙脚乱将赵云珠抬到床榻上,现下的赵云珠早已昏死了过去。 只是裙衫上的鲜红的血渍愈发多了些。 “快去准备热水,再去将干净的衣裙取来,给云姨娘换上。” 嬷嬷手指都有些颤抖,何曾在府邸中见过这般场景。 大夫小半个时辰方才来。 为赵云珠看过珍,连连摇头叹息,“哎、哎……” 管事嬷嬷又哪里猜不出其中内情,在一旁正犯难,等九皇子回来如何回禀。 丫鬟小敏跟了赵云珠这些日子,待她自是同旁人不一样的。 她扯过大夫,着急得都快要哭出来,“大夫,我们姨娘,她、她怎么了。” 小敏心中虽隐隐有了答案,可她还是抱了最后一丝幻想。 希望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可大夫的话,终是将她拉回现实。 “这位夫人服了大量的绝子药,日后,只怕是与子女无缘……” 大夫又是叹了一声,暗道惋惜。 小敏彻底白了脸,她身子一软,无力地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看向床榻上早已昏死的云姨娘。 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间漫出。 赵云珠这一遭,足足昏睡了两日。 她身子疲乏,双腿无力,小腹依旧隐隐坠痛。 赵云珠虚弱睁开眼, 只见床榻边秦宗之一身玄色长袍,趴在床榻边,有微弱鼾声响起。 她试图起身,方才察觉,右手正被秦宗之紧紧握着。 这微弱细小的动静,让原本熟睡中的秦宗之一下子就惊醒过来。 见她醒了,秦宗之眼底满是喜悦,“你醒了。怎么样,感觉好一些了吗?” 言语里满是关切。 见她试图起身,他连忙起身,将软枕垫在她身后,又取了大氅,为她小心翼翼盖上。 “饿不饿?” 赵云珠摇着头,冲他浅浅一笑,“我无碍地,不用担心我。” 秦宗之的眸子暗了暗。 不想叫她失落,将心中繁杂情绪挥去,回视一笑,“过几日就能好了,你不必担心,没事的。” 他满眼心疼关怀,几乎要溢出来一般。 赵云珠抬手轻轻抚在他脸颊上,如今,她在秦宗之眼中,宛若受伤的小白兔。 她只能利用他对她的愧疚心疼,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听说,你为了我,跪了好几日……” 第17章 你其实把我养在外头就是了 “何必呢,我如今哪里需要你为我做这些呢,我已经很是心满意足。” 这句话,并不掺假。 “那又算什么,只是叫你白白受了委屈,你放心,日后我定会护着你。” 秦宗之万般笃定同她说道。 赵云珠轻轻点头,随后将头靠在他肩头。 眸光里却无多少情绪。 皇帝知道淑敏郡主带人登门,一剂猛药给赵云珠灌了下去。 宫里太医在赵云珠昏睡这两日,来了好几位。 太医们屏气凝神,仔细诊脉,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淑敏郡主这一副猛药,让赵云珠这一辈子都难以怀有身孕。 皇帝方才准许九皇子秦宗之回府,再也没过问秦宗之对于赵云珠的处境。 毕竟,无论如何得宠,只要没有生下混着赵家血脉的皇孙,皇帝都不会担心。 毕竟皇帝恩准了赵家外嫁女的赦免,如今九皇子又将人带了回去。 皇帝自是不好再说什么。 可皇帝不说,心中到底存着芥蒂。 赵云珠醒来后,秦宗之便不见踪影。 小敏端了汤药进屋。 “云姨娘,该吃药了。” 赵云珠接过,忍着那浓烈刺鼻的苦味,一饮而尽。 见她搁下药碗,小敏连忙将浓甜的蜜饯递了过来。 “殿下说了,怕您嫌弃药苦,特意让人备了十来种梅子。” 赵云珠接过梅子塞到口中,唇齿里的苦涩瞬间消失。 “殿下呢?这两日怎么没见着?外头现下可还有什么传言?” 小敏想了想,倒也没藏着掖着,如实回道,“皇上病了,殿下在宫里伴驾。” “不过,宋王罚淑敏郡主在王府禁足半年。” “外头倒是没传什么出来,事情被宋王府压了下去,殿下原本要去宋王府给您讨个说法,可皇上有意不让提起此事,殿下还想争取,后来皇上就病了。” 小敏提起淑敏郡主,眼底满是愤慨。 云姨娘已经那般不容易了,淑敏郡主这般,真真是欺负人。 这一切,赵云珠心中本就有所预预料,如今知晓结果,反倒没有多少落差。 “不过……” “外头现下虽没传什么出来,可您入了九皇子府邸,长安已经无人不知了。现下人人都议论永安侯府恃强凌弱,上不得台面,这些日子,永安侯府大门紧闭。” 赵云珠没有刻意去打探永安侯府的消息,如今骤然听闻。 忽地想起一事来,“小敏,如今永安侯夫妇如何了?” 她那前公婆永安侯作为杜家长房,只有杜明安这一子,可二房却子女成群。 如今杜明安战死,这世子一位,空悬。 按照杜老夫人的盘算,只怕不会甘心。 见赵云珠问起永安侯府的事情,小敏眼里亮了亮,坏笑着同她八卦道,“听说,永安侯已经不能生育了,杜老夫人逼着永安侯将二房嫡长子过继到大房去,好承袭世子之位。” 小敏啧了一声,满是不屑。 “听说永安侯不情愿,又不好同杜老夫人争论此事,只能一房一房抬了姨娘进门,只盼着看有哪个姨娘能幸运怀上子嗣。老夫人气得,指着永安侯的鼻子直骂,说永安侯一把年岁,不中用就算了,还要断杜家香火。” “永安侯夫人一面眼睁睁看着永安侯一房接着一房纳妾,也不能说什么,杜老夫人那头,整日刁难,永安侯夫人如今夹在两头,左右不是呢。” 见赵云珠陷入沉思,小敏岔开话题,同她闲聊,“云姨娘,你离开永安侯府的时候,怎么就一个人?奴婢听说,当年你嫁入永安侯府做世子妃的时候,赵家不仅预备了六十六台嫁妆,光陪嫁的丫鬟婆子小厮,也有上百人呢。” “你倒是清楚,莫不是不知在何处,偷看了我的陪嫁单子去?” 赵云珠打趣笑问。 因为小敏所言,字字句句都是真。 当年父母生怕她受委屈,陪嫁上没少贴补,就连下人,也多是自幼在她身边伺候的。 赵家一朝失势,杜老夫人将一切都扣了去。 她当时处境,哪里能有办法? 后来,她一门心思在春儿身上,如今好不容易将春儿安置妥当。 她身子又遭了这一场大难。 如今秦宗之待她,愧疚为重。 何不借此一用? “那些,都被杜老夫人扣了去。” 她是外嫁女,皇上下旨抄家的时候,怎么都抄不到她头上。 “姨娘没想过将属于您的,拿回来?” 这些,她不是没有想过,可眼下她势单力薄,生存都是问题,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这些。 “眼下还不是时候。” 赵云珠语气低沉,小敏听出了言外之意,瞳孔里的光也微微暗了下去。 “父皇想见你。” 赵云珠和小敏方才聊得太过忘我,就连秦宗之推门进来的动静都没听见。 赵云珠惊了一下,乍然抬头看去,狐疑问道,“皇上怎么会忽然想起见我?” 小敏退了出去,秦宗之见她欲要起身,快步上前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说话。 抬手为她拢了拢凌乱散落在胸前的乌发。 “方才你同小敏说的那些,我在门外都听见了。” 秦宗之并未回答,反而是提起了方才的话题来。 “我出面帮你要回来,如何?” 秦宗之说得尤为认真,赵云珠摇着头,“我想自个儿拿回来吧。” 她态度极其认真。 秦宗之反倒不好再说什么。索性便由着她去了。 过了两日,秦宗之下朝后,亲自接她入宫。 今日她特意挑了一件浅紫色绣着梨花样式的锦缎华服。 秦宗之陪她一道儿乘马车入宫去。 “今日,我陪着你,不必担心。” “我知晓。” 马车停在宫门口,秦宗之先下了马车,随后小心翼翼扶着她也下了马车。 秦宗之一路上紧紧牵着赵云珠的手。 哪怕手心冒出热汗,湿哒哒粘糊糊的,他都未曾松开手。 赵云珠察觉出秦宗之的紧张来。 “其实,你将我悄悄安置在外头就是了,何至于到如今,白白给自己添了这许多麻烦来。” 秦宗之听的面上蕴起一层薄怒来。 没好气瞪了一眼,那低声轻哼中,似乎还带了几分洋洋得意。 赵云珠无奈莞尔。 皇帝早早在书房等着。 “九皇子,皇上吩咐了,叫老奴领着赵姑娘进去,让您就在外头候着。” 第18章 来自帝王的压迫 秦宗之正要牵着赵云珠进去,被门口内监拦下。 赵云珠看着他,“殿下,我一个人就去就成。” 见她点头,秦宗之纵有不敢,还是将手松开了。 转头看向拦路的内监,行了一礼,郑重道,“劳烦大人了。” 赵云珠心下有些忐忑,跟着内监走进御书房。 “赵大小姐,皇上在里边候着了。” 内监将御书房的大门推开,侧身立在一旁,弯着腰,抬手请她进去。 赵云珠轻轻点头,一脚踏进御书房。 御书房内,窗户紧闭,有浓浓龙涎香飘在鼻尖,殿内气氛凝重压抑。 明黄色龙纹帐子微微晃动着。 殿中龙案后,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双手捧着奏折,双眉紧蹙,周身透着浓浓肃杀之气。 赵云珠上前,缓缓跪下,双手扶着地面,将额头也贴在地面上,“民女赵云珠,叩见陛下。” 她声音清亮。 皇帝双手纹丝未动,用眼尾余光,从奏章缝隙瞥向跪在地上的少女。 殿中气氛死一般寂静。 “多年没见,抬起头来,叫朕好好瞧瞧。” 雄厚威严的声音在殿中缓缓漫开。 这哪里听着像是生过病的样子。 赵云珠缓缓地抬头,双目微垂,没有同帝王四目相对。 “瞧着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 皇帝将奏章随手丢在桌上,哐当一声响起。 “没想到啊,老九为了你,竟不惜同朕叫板,当年你嫁入永安侯府的时候,还是朕下的赐婚圣旨,那时,也没见老九说什么。” 皇帝紧紧打量着赵云珠,似乎这般能从她身上窥探出一些端倪来。 “你和老九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皇帝身子往后靠去。 “回陛下,民女被永安侯府撵出来那日,孤身一人恰遇见九皇子。” 赵云珠将当日的事情搬出来说,“九皇子宅心仁厚,见民女凄惨,这才将民女从街上带回府中。” “怎么。你的意思,朕冷血无情,是个暴君?” 皇帝忽地坐直身子,眸光威严。 跪在殿中的赵云珠身子颤颤。 “陛下,民女并无此意。” 皇帝平静的神情下,看不出一丝端倪来。 “陛下英明神武,陛下的决断,自是皇恩浩荡。民女不敢欺瞒陛下。” 赵云珠指尖重重扣在地上,额头贴在地上。 藏在暗中的眸光里充满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赵家满门多少口人? 赵家何罪之有?只因,为废太子求情,被天子泼了漫天的污名,赵家那么多人口,又算什么? 当得知,皇帝要见她。 她恨不得亲手取了皇帝狗命,可她明白,她做不到。 来的这一路,她没有将恨意在秦宗之面前露出半分。 如今在帝王跟前,依旧没有露出半分。 从秦宗之出现那一刻,她心中便已有打算。 她能利用的,唯有秦宗之。 “好,倒是没叫朕小瞧了你去。” 帝王心思百转千回,弹指一挥间,喜怒无常。 “赵云珠,你恨朕?” 帝王话锋再转,赵云珠抬头,身形微晃,她摇头答道,“皇恩浩荡,民女不敢。” “不敢?不敢你还跟了老九,说你没胆量,朕是万万不信的。” 皇帝双手撑龙案上,“朕是天子,你父亲胆敢忤逆朕,是不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朕饶你这个出嫁女一命,已经算是朕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赵云珠,你可莫要不知好歹!” “民女不敢。” 帝王言语里满是警告,赵云珠面上露出一丝怯意,就连声音里都略微带了些颤意。 皇帝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尤为满意。 到底是后宅妇人,长安世家教养出来的贵女,曾经名动长安第一才女又如何? 如今还不是只顾自己性命? 皇帝大手一挥,指着一旁的椅子,道,“起来,坐下说话。” 赵云珠谢过皇恩,方才朝着殿中的右侧椅子坐去。 “你可知,今日朕为何要见你?” 赵云珠摇头。 “朕年纪大了,老九当年,因为朕的疏忽流落宫外,后来虽寻回来,可朕到底自觉亏欠老九,让他幼时吃了那么多苦。” “自打老九被寻回来后,朕曾问起过,他想要什么补偿,可老九什么都没同朕要。” “如今,老九为了你,同朕要了当年的亏欠,只要朕允许你留在九皇子府邸就成。” “不过,以你的身份,这一辈子都只能当老九的妾氏,连个侧妃都绝无可能。” “你可有怨言?” 赵云珠起身,再度跪下,“回陛下,民女不敢有半分怨言,能得一处安身之所,民女已经知足。” 她何尝不明白。 皇帝能答应此事,不过是因为宋淑敏给她灌了绝子的汤药。 不然,帝王如何能答应九皇子? “今日朕叫你来,是想叫你知道,你的名字这辈子都不能入我皇家玉蝶,你若借助老九生事,朕——” 上位的帝王,刹那间眼里满是浓浓杀意,“绝不会再念及你祖父半分情面。” 赵云珠暗暗咬紧了牙关,面上神情一副惊恐,颤颤巍巍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民女不敢。” 向她这般,高位上的帝王,方才收敛面上杀意。 咳嗽了两声。 “朕有意将永安侯府杜家二房的三小姐,赐给老九,你觉得如何?” 这哪里是来问她的意思,分明就是来恶心赵云珠的。 永安恶侯府二房三小姐杜娇娇,是她曾经的小姑子。 如今她另嫁他人,皇帝还要将她曾经的小姑子再度送来她面前,这不是恶心她是什么? 可她不能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只能跪在地上,一口一个“民女不敢。” 皇帝听得有些烦了,没料到,多年没见的赵云珠,如今赵家失势,竟变得这般不见往日傲骨。 枉费他当年还有心,想将赵云珠指给那废太子,可惜废太子出面为永安世子求娶赵云珠。 想起那位废太子。皇帝心口揪了一下。 那也是他曾经护在身后的嫡长子,若说没有情分,那是假的。 可是想起那些往事,皇帝眼底那半分愧意瞬间荡然无存。 “索性你今日来了,那你亲自往永安侯府走一趟,将朕拟好的赐婚圣旨送过去。” 皇帝从一旁将取出先前预备好的圣旨。 拿在手中,打量着赵云珠。 第19章 我是来侯府送圣旨的 赵云珠愣了愣,回过神来,上前接过圣旨。 “你先退下,让老九进来回话。” “是。” 赵云珠从御书房离开。 秦宗之焦急候在外头,见她出来,眼神亮了亮,可下一秒视线下移,瞧见她用双手捧着的明黄色圣旨。 眼神微暗,心下顿时紧张起来。 疾步上前,伸手拉住她,眼里满是担忧,“父皇同你说什么了?这又是?” 赵云珠见他视线落在圣旨上。 扯了扯唇角,苦笑,“皇上命我将赐婚圣旨送去永安侯府。” “什么?” 秦宗之面色大惊。 “这是殿下同杜三小姐赐婚的圣旨,皇上将杜三小姐赐给殿下做侧妃了。” “你说什么?” 秦宗之不可置信看向她。 见赵云珠点着头,他耳中轰然炸响,眉心紧拧,欲要冲进御书房。 赵云珠一把将他拦下,眼波里浓情流转,面上强颜欢笑,“殿下,哪怕为了我,莫要再生事了,如今我能得殿下这一个庇护所,已是我的万幸。” “殿下,真的,无碍的,” 赵云珠声音低沉,可一双水波眸子,看得人万般心疼。 如此一来,秦宗之心中充满愧疚。 细细琢磨起赵云珠的话中之意,他不想叫她再受半分委屈。 见赵云珠几番规劝,秦宗之终是妥协。 “我陪你去。” “殿下,皇上还等着见你呢,我一个人去就成。” 赵云珠抿唇无奈道。 秦宗之哪里还不明白,这是父皇故意刁难。 他轻轻抱了一下她,在她耳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同她说道,“别怕,有我在。” 赵云珠是该感动,可不知怎地,这话落在她耳中,竟牵动不起半分情绪来。 为了装样子,她拍了拍他的背,低低应了一声,“嗯。” 宫里内监跟着赵云珠一道儿去了永安侯府。 马车是赵云珠今日同秦宗之出门时乘坐的那辆。 永安侯府的下人,瞧见停在正门处的马车,车檐上挂着九皇子府邸的标识。 管事快步上前,弯着腰赔笑相迎。 只见车帘挑起。 女子裙摆映入眼帘,管事微愣,诧异抬眸望去。 瞧见那从马车里走出来的少女。 管事的脸立时就黑了。 尴尬得不知如何开口。 反倒是赵云珠坦然,笑道,“劳烦管事回去传个话,我今日是待陛下来传旨的。” 赵云珠将手中明黄色圣旨拿出,在管事眼前晃了晃。 管事皱眉,脸上由青到白。 草草行了一礼,转身跑进府内,那凌乱的背影,略显仓皇。 赵云珠下了马车,驻足微微扬起头,看向那朱红匾额上烫金“永安侯府”几个大字。 心下怅然。 当年,她被永安侯府八抬大轿,锣鼓喧天,从正门迎进府中。 成了永安侯府世子妃。 如今,她双手捧着圣旨,再度登门,依旧是从正门而入。 杜老夫人携着杜家众人前来门口亲迎。 瞧见赵云珠那一刻,杜老夫人眼中满是怒火,瞧见她双手捧着的圣旨,再到她身后的内监。 杜老夫人暗暗咬牙,到底还是领着侯府众人在门口跪下,迎接圣旨。 这一幕,不知怎地,赵云珠瞧见了,心下反倒是极为欢喜的紧。 永安侯府门前,渐渐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赵云珠故意放慢脚步,心下冷笑。 她远远看着那跪下的永安侯府众人,心中忽然有了一计。 “咦、这不是赵家大小姐赵云珠么?” “对啊,听说赵家落难,这位大小姐就被永安侯府休了。” “是啊,可惜了,娘家落难,夫君战死,自己还被休了。” “听说,这位赵大小姐如今攀上了九皇子呢。” “那今日,她怎么还带了圣旨来永安侯府?莫不是皇上有意责难永安侯府?” 围观人群的议论声渐渐传开。 杜老夫人脸色铁青,活了一辈子,她何时遭受过此等屈辱。 可她能怎么办?赵云珠手中拿着圣旨,杜老夫人若是不跪迎圣旨,皇上若是怒了,再将杜家抄家? “杜老夫人,多日不见,您可还睡得安稳?” 赵云珠终于踏上台阶,行至杜老夫人面前。 勾唇讽笑。 杜老夫人抬眸瞪了一眼赵云珠,“就不劳烦你费心。” 赵云珠作为一个晚辈,这般没有规矩,若是放在从前,她定然要好好教教她规矩。 但如今,到底不是从前。 杜老夫人死死咬住后槽牙。 冷哼一声。 杜老夫人身后的杜家人,一个个目露凶光,恨不得能将赵云珠生吞活剥了去。 碍于她手中的圣旨和身后的内监。 即便众人如何不满,都只能暂且压下。 “杜老夫人,我今日来,是来恭喜您的。” 赵云珠莞尔,随即摊开手中圣旨,将赐婚旨意当众所颂出。 杜家众人面色僵硬,围观人群交头接耳。 “杜老夫人,还不快快接旨?” 杜老夫人咬着牙,伸出手接过圣旨,随后带着杜家众人再度跪谢皇恩。 一切结束。 杜家下人方才上前,将主子们一一搀扶起来。 杜老夫人手中紧紧攥着圣旨,怒视赵云珠,“没想到啊,九皇子竟然能瞧得上你。” 赵云珠垂眸,轻扫了一眼裙摆,漫不经心回道,“是啊,没想到还能同永安侯府有联系。” “老身就不送你了。” 杜老夫人冷冷撵人。 赵云珠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回头扫了一圈身后,见围观的人群还未散去。 转过身子,邪魅一笑,“杜老夫人,急什么?圣旨送到了,可咱们之间的事儿,还没了呢。” 杜老夫人不屑觑了她一眼,“我永安侯府同你这罪臣之女,没有什么牵扯!” “云珠,咱们进去说话。” 永安侯夫人,赵云珠从前的婆母杜大夫人,面上堆着假笑。上前就要拉着她进屋说话。 眼下外头围了这么多人看笑话。 作为永安侯夫人,侯府的脸面,她还是要顾及上一些。 婆母老夫人是瞧见赵云珠,在气头上,难免行事不周。 “好呀。” 赵云终并未推开永安侯夫人,跟着入了府邸。 “婆母,莫要生气,不值当。” 二房杜二夫人上前搀扶起婆母,极近谄媚。 杜三小姐杜娇娇,面色铁青,愣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 第20章 我顺便来侯府要账 反倒是一旁她嫡亲的二哥哥,重重推了一把她,才叫她回过神来。 “杜娇娇,你莫要闹,莫要忘了,如今什么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杜家二房嫡出公子,亦是杜娇娇嫡亲的兄长。 杜娇娇斜楞了二哥哥一眼,冲二哥哥没好气发火道,“二哥哥,不需要你来教我如何行事,二哥哥还是多将心思放在正途上才是要紧!” 丢下这么一句,杜娇娇头也不回离开。 杜二公子望向妹妹的背影,哼了一声,方才跟了上去。 永安侯府前厅,丫鬟上了茶水,因着赵云珠今日登门的身份不同。 且她身后还跟着宫里皇帝身边的内监。 杜老夫人即便心下如何不满,还是将人迎至上位。 赵云珠看向那上手的位子,心下冷嗤。 自打嫁入永安侯府三年,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也能坐上首位,还是被杜老夫人请着坐下的。 永安侯同永安侯夫人则是坐在杜老夫人下手的位子。 “杜老夫人,我今日一来是领了陛下的旨意,前来送赐婚的旨意。” 赵云珠浅笑着扫了一圈厅内永安侯府众人,曾几何时,这些长辈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如今,她坐在高位,睨着坐在下首位子的这些人。 心中莫名有一丝畅快。 就连今日在皇宫里,皇帝敲打她的那些,早已被她抛却脑后。 “二来,今日我同老夫人讨要属于我的东西。” 赵云珠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杜老夫人身上,这位永安侯府真正的后宅管家长辈。 杜老夫人当时暗中敲打警告,言之凿凿,进了永安侯府的东西就是永安侯府的了。 永安侯府吃相难看,赵云珠当时身处逆境。 外头哪里还有人愿意助她? 以她当时处境,也只能暂且将此事搁置一旁,只等他朝得了机缘,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没料到,这机缘来得这般快。 皇帝命她亲自来永安侯府送赐婚的旨意,一来为了折辱她,好让她在九皇子府邸认清自己身份。 二来,皇帝担心九皇子阻拦,她出面来送,秦宗之便不能拦,且只能答应。 即便皇帝如何老谋深算,万万没有料到。 赵云珠并未受到半分影响,且借着皇帝的名头,光明正大来永安侯府办自己的私事儿。 杜老夫人听了这话,面色僵了僵,抬起眉梢,望向老大永安侯夫妇。 杜老夫人哪里听不出来赵云珠此行目的。 知晓今日赵云珠登门讨要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今日赵云珠登门的身份,到底不大寻常。 永安侯见母亲看向自己,暗暗蹙眉,心中琢磨起这事儿。 永安侯夫人杜大夫人,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旁的意见,扪心自问,自打赵云珠嫁进门来,她在府中顺心日子没少过。 也是因着有赵云珠这三年的陪伴,让她心中稍感慰藉、 可怜儿子战死,杜大夫人这一辈子只得了这一个孩子。 如今丧子之痛还未平息,婆母就逼着侯爷将二叔家的嫡子过继承袭世子之位。 侯爷不想白白拱手相让属于自己的位子,已经抬了好几房姨娘进门。 这无疑不是在永安侯夫人杜大夫人心口捅刀。 可杜大夫人能有什么办法? “杜老夫人,这长安城里,就连普通人家,也断断没有发生过一起婆家侵吞儿媳嫁妆的事情来。” 赵云珠勾唇讽笑,“难不成,堂堂永安侯府如今连长安普通人家都不如了?” 她轻笑,厅内侯府众人面色各异。 永安侯黑了脸,一巴掌重重砸在桌上,看向赵云珠,原本想要出声训斥,瞧见她身后跟着的内监,到底将怒火压了下去。 杜老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头一次被一个小辈说得这般不是。 欲要开口训斥,反被赵云珠抢先一步说道,“杜老夫人,想来永安侯府并无此意,是侯府顾念我当时处境,这才将我的陪嫁代为保管,对吧?” 她不好将事情闹得太难看,毕竟身后跟着皇帝跟前的内监,若是那内监出面斡旋,她的算盘就要落空。 暗中扫了一眼身旁内监,见那内监只是垂首立在一旁,半点没有要出声过问的意思。 赵云珠松了些许气。 “杜老夫人,要是闹开来,我自是没有不怕失了脸面体统,到底是永安侯府行事不周,对不对?” 见杜老夫人还在硬撑,她继续道,“您总不希望,九皇子陪我走这一遭吧?” 她如今是秦宗之的人。 见她搬出九皇子,杜老夫人摇摆不定的心,无奈做了决定。 杜老夫人幽幽吐出一口浊气,抬眼看向赵云珠。 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赵家的东西,我们永安侯府瞧不上,免得沾上你们赵家的晦气!” 今日赵云珠是替皇帝走这一遭,她敢当众开口讨要被永安侯府扣下的陪嫁。 杜老夫人心中不得不思量,这是帝王默许之事。 赵云珠手指死死攥紧扶手,冷哼一声,看向杜老夫人的眼底里,满是轻蔑嘲讽。 “那就劳烦杜老夫人今日就将东西还给我。” 此事拖不得,今日有宫里内监在,永安侯府众人不好阻拦,若是明日再来,只怕这些人要翻脸不认账。 要是让秦宗之陪自己走一遭,只怕皇帝那头不答应。 其实她真正担心的,只是因为今日出了永安侯府这个门,皇帝那头下旨不许她同永安侯府讨要陪嫁。 杜老夫人哼了两声,随后看向大儿媳,“老大媳妇,去,将赵家那些晦气的东西一并寻来,还给她!” 杜大夫人起身,毕恭毕敬,“是。” 这事儿,本就同她没有关系,赵云珠的那些东西,日后只会便宜二房,如今赵云珠讨要回去,二房少占一分便宜,心中自然不爽。 这些同她又无关紧要,她自然乐意做个顺水人情。 见大嫂退了出去,杜二夫人悄悄跟了出去。 前厅内气氛凝重,永安侯府众人即便心中如何不满,也只得将火气压下去。 赵云珠已将茶水喝了两盏,杜大夫人方才去而复返。 但没瞧见杜二夫人的身影。 跟在杜大夫人身后的,还有当初跟着赵云珠嫁入永安侯府的下人。 第21章 快快送走这两个瘟神 她嫁入永安侯府三年,身边的陪嫁多多少少也遣散了一些出府,因为杜老夫人说,人手太多,花费用度上不好叫人说他们永安侯府排场太大。 赵云珠最后只留下三十来个下人。 “云珠,这是你的陪嫁单子。” 杜大夫人笑着将手中的单子递到了赵云珠手上,“外头的这些下人,也都是当初从赵家跟着你过来的。” 赵云珠扫了一眼,在前厅门外站着的一群人,这些都是跟在她身边伺候的老人了。 都还在。 当初离开永安侯府的时候,贴身的丫鬟要跟着她一道儿走。 奈何卖身契都被永安侯府扣了下来,她只能独自离开。 自从赵家落难倒台,赵云珠被赶走,这些下人原以为此生再也没机会同赵云珠再见上一面。 短短数日,赵云珠强势归来,她们心中自是欢喜得紧。 “大小姐……” “……” 婆子丫鬟红了眼,哽咽着相继跪下。 杜老夫人丧了脸,言辞狠戾,“要哭出去哭,别在这里碍眼!” 前厅门口跪着的婆子丫鬟怔了怔。 赵云珠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大夫人,这陪嫁单子上的东西呢?” 杜大夫人神色有些为难,杜老夫人瞧见大儿媳这般面色,又没瞧见老二媳妇,当下就猜到了一二。 杜老夫人在心底,连连暗骂老二媳妇是个蠢货。 “去,将东西一并抬了来。” 这一回杜老夫人看向身边婆子,发了话,婆子会意,福了福身子,随后退了出去。 杜大夫人退去永安侯身边,不是她不将东西带来,而是二弟妹拦着不肯。 随着杜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离开,过了小半个时辰,只见乌泱泱一群下人抬了十几台箱子出来。 杜二夫人拉着个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赵云珠瞧见杜二夫人这般,心下冷笑,她这位曾经的二婶,最是个眼皮子浅的东西。 眼里只认金银,不认半分人情。 一贯拜高踩低,因着长了一张巧嘴,总是能将杜老夫人哄得心花怒放,连带着杜二老爷在杜二夫人面前,也硬气不起来。 谁让杜二夫人肚子争气,第一胎就生了嫡子,后头又生了个女儿。 杜二老爷院里的姨娘们,也是在嫡子嫡女都十岁上下,方才停了避孕的药。 如今二房出生的庶子庶女,屁大一点,哪里会看人眼色? 也就没有二房嫡子嫡女那般,在杜老夫人跟前儿讨喜。 杜二夫人迈进前厅,斜楞了一眼赵云珠,茸拉着一张脸,走回自己位子坐下。 赵云珠拿着陪嫁胆子,径直走出前厅。 “大小姐。” 一身浅粉色衣衫,面容憔悴的丫鬟快步上前,脸上挂了两行泪。 “玲珑,你同我一道儿去验验东西。” 玲珑自幼同她一处长大,是极为忠心的。 当日赵云珠离开永安侯府的时候,玲珑差一点以命追随,是她一巴掌将玲珑打醒,叫她耐心等着,终有一日她定然会带玲珑走。 玲珑将脸上泪珠擦去,点着头,跟着赵云珠去验货。 箱笼里的陪嫁同嫁妆单子上的并无多少区别。 永安侯府没有想到,她能登门讨要陪嫁。 故而一时半刻,哪里能拿出以假乱真的赝品来调包。 所以杜二夫人方才进来的时候,才会那般生气。 “杜老夫人,多谢。” 她并未再踏进前厅,只在前厅门口行了一礼,带着人告辞。 杜老夫人半点没有起身要送的意思,撇过头吃茶。 宫里同赵云珠一道儿来的内监,见赵云珠要走,也跟着告辞,杜老夫人方才搁下手中茶盏,看了一眼大儿子永安侯,母子二人同时起身恭送。 赵云珠吩咐赵家的下人将箱笼抬去了永安侯府大门口。 内监看着方才来时的车马,至多只能放下一个箱笼。 且又多了这许多人手。 “云姨娘,这……” 内监为难看向赵云珠。 “大人先回宫去复命吧,我已命人去寻车马,一会儿就能解决了。” 方才她已让管事婆子和玲珑一道儿去城中寻车马来。 “云姨娘,小的要将您送回去才能回宫复命。” 永安侯府门口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群,杜老夫人的脸色难看极了。 今日赵云珠真真是将她永安侯府的脸面丢尽了。 杜老夫人想转身走,可宫里的内监还没走,她自然不好离开。 永安侯在一旁,面色不虞,开口道,“去,让人备了马车来。” “侯爷,不必了,实在犯不上让我欠侯府的恩情。” 赵云珠出声打断。 永安侯瞪了一眼赵云珠,她说得那般好听,可丢的却是他永安侯府的脸面。 从前怎么没见这儿媳这般牙尖嘴利? 今日,倒是叫他开了眼界。 永安侯府的车马还未到,丫鬟玲珑已经带了三辆车马返回。 “大小姐,奴婢就只在城中寻了这三辆马车……” 玲珑有些失落,恨自己无能。 赵云珠拍了拍玲珑的肩膀,“无碍的,大不了再跑一趟就是了。” 话音才落,巷尾轰隆隆一阵车马声传来,就见为首骑在马上的少年一身青色长衫,面容冷清的少年,纵马飞驰而来。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从宫里一路快马加鞭的九皇子秦宗之。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五辆马车。 等马儿越发靠近永安侯府门前,他猛然扯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骤然停住前进飞奔的马蹄。 秦宗之翻身下马。 赵云珠方才移步上前,不等她开口,秦宗之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髻,“想着你今日怕是要搬东西,这才顺道带了车马来。” 秦宗之余光瞥了一眼赵云珠身后的箱笼,关切道,“东西可曾缺了损了?” 九皇子秦宗之半点没有要背着旁人的意思,最后一句还格外将声音提高了几倍。 话音才落,目光就投在永安侯身上。 永安侯府众人脸色铁青,何曾当众受过此等羞辱。 杜娇娇气不过,仗着皇帝赐婚,想要出头斥责赵云珠,却被杜老夫人一个眼刀子刮来,生生将怒火压了下去。 杜老夫人只想快些送走这两位瘟神,不想再继续生出波澜来。 “殿下误会了,永安侯府上下,断然没有克扣儿媳陪嫁的先例。” 第22章 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再者,如今,她已是殿下府中的姬妾,侯府自然不敢如此行事。” 永安侯拱手恭敬回道。 “殿下,若是不信,大可问问就是,何况,今日还有陛下身边的内监大人在,殿下也可问问,看看本侯府中上下,可有一人为难殿下府中这位姬妾。” 永安侯压着怒火。 “殿下,侯爷所言并无半分虚假,还请殿下早些回去,陛下还在宫里等着小的回去回话。” 内监上前,弯着腰,拱手作揖,可头却没低下,平视着九皇子秦宗之。 赵云珠见好就收,拽了拽秦宗之的袖子,“回去吧,今日折腾了一日,我乏了。” 她声音婉转动听,隐隐透着一丝妩媚。 秦宗之睨了永安侯府众人一眼,连个招呼都没打,牵着赵云珠上了马车。 赵家下人将箱笼一一搬上马车,浩浩荡荡一队人马朝着九皇子府邸而去。 等马车停稳,秦宗之先一步跳下马车。 下人搬了脚蹬上前,秦宗之一手挑开车帘,一手停在半空。 赵云珠从马车内探出身子,瞧见眼前的掌心,莞尔,随后素手搭上前去。 就被秦宗之紧紧握住,二人相视一笑。 秦宗之仔细搀扶着她下了马车。 二人视线交汇,身后的内监看在眼中,暗暗皱眉,琢磨着回宫如何回话。 管事上前,看着殿下同云姨娘身后,多了几十个下人,还有那么多箱笼。 狐疑上前,“殿下,云姨娘,这……” 管事行了一礼,看向那些多出来的下人和箱笼。 赵云珠望向秦宗之,征求他的意见,“殿下——” “这些本就是你的,你做主便好。” 她还没问出来,秦宗之满是宠溺抢先回道。 管事明了,请示道,“云姨娘,那这些下人和箱笼?” “都先安顿在兰香园就成。” 管事领命,将人带走。 “大人,今日多谢了,进去吃盏茶再走?” 赵云珠走向内监,盛情邀请。 “云姨娘,不必了,陛下还等着老奴回去传话。” 赵云珠自是不好再留,看向身后丫鬟小敏,小敏会意,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内监推辞不肯收。 “大人。我一片心意,您就收下,权当我今日给大人的茶水。” 内监见赵云珠如此一说,这才收下。 送走了内监,赵家的下人和箱笼也搬进了九皇子府中。 秦宗之牵着赵云珠的手,缓步入了府内。 “不必担心,我已经同父皇请示过,要帮你从永安侯府追回你的东西,父皇虽没答应,也没反对。” 二人手牵着手,在抄手游廊下并肩而行。 秦宗之忽然开口。 赵云珠心中明白,皇帝硬要将杜娇娇塞进来恶心她。 那秦宗之就做主为她要回陪嫁。 “你先去忙吧,兰香园我还得几日安顿,过两日,我再去看你。” 赵云珠顿住脚步,郑重说道。 秦宗之也明白,将她送回兰香园,他便回了书房。 管家安置妥当后,并未离开。 见云姨娘只身一人回来,管事微微诧异,迎上前,道,“云姨娘,兰香园后头还有一间闲置的院子,老奴已经吩咐人收拾出来,住下这些下人,是尽够了的。” “多谢。” “云姨娘这话,真真是折煞老奴了。” 管家告辞,随后又去寻了九皇子。 秦宗之极为满意管事的安排,“命人将那两个院子打通。” 管事听得一愣,反应过来九皇子提起的是兰香园,应下。 兰香园内。 赵家下人按照赵云珠的吩咐,将那些箱笼搬去了偏房腾出来的做库房的房间。 等院子里的箱笼搬完,赵家下人在院中立了两行。 小敏和玲珑站在赵云珠身后。 “你们伺候我多年,主仆一场,如今赵家没了,你们若想另谋出路的,我今日就将身契还给你们,另外送十两银钱,算是你们的安家费。” 赵云珠一一看向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动了想要离开的心思。 赵云珠也不恼,毕竟赵家没了,她也不再是昔日里赵丞相府的大小姐。 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与其强硬将人留下,不如用那最后一丝情分保住彼此颜面。 她身边不留存了异心之人。 况且,她如今在九皇子府邸不过一个妾氏,身边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与规矩也不合。 丫鬟小敏和玲珑搬了桌椅出来,赵云珠让玲珑拿来装着众人卖身契的匣子。 又取了一些白银来。 众人暗暗议论着。 最终有十五个下人留下来。要走的,赵云珠一一将卖身契归还,又赠了十两白银。 随后赵云珠便让小敏送走了赵家那些要走的下人。 “大小姐。” 一位上了年岁的嬷嬷上前屈膝行礼。 “花嬷嬷,快些起来说话。”赵云珠急忙上前,将花嬷嬷搀扶起来。 花嬷嬷是从她幼时起就在她身边伺候,看着她长大的。 从前在她院子里,花嬷嬷就是院子里的管事嬷嬷。 “花嬷嬷,如今你还是帮我照看院子吧,日后我给你养老。” 花嬷嬷年轻时守寡,后来便未曾再嫁,这一生无子,从来都是将赵云珠当成自己孩子般看待。 她一度哽咽红了眼眶。 “玲珑和雅芝还想从前一样,当我院子里的大丫鬟。” 玲珑和雅芝二人欣喜跪下。 又留了四个小丫鬟,在院子里平日复杂打扫。 余下的八人则是住进了兰香园后头的园子。 赵云珠眼下身边用不上这么多人,但毕竟主动留下来的人,她自是不好叫人家寒了心去。 花嬷嬷提议,在另外那个院子给她腾出一个小厨房来,毕竟她瞧着赵云珠清瘦了许多,又哪里不心疼。 赵云珠让小敏去请示了秦宗之,毕竟如今不比从前。 秦宗之知晓此事,让管事连夜将小厨房的一切做好。 晚上,玲珑和雅芝守夜。 花嬷嬷睡不着,披着外衣,拿着油灯走到了赵云珠房门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大小姐。” 赵云珠正同两个丫鬟坐在厅中说话。 闻声,赵云珠看向玲珑,玲珑会意起身上前,打开房门,将花嬷嬷迎了进来。 “老奴有些睡不着,想过来看看大小姐可还睡下了。” 第23章 来来去去很正常 花嬷嬷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话落,瞧见摆在桌上的黑漆匣子。 花嬷嬷愣了愣,这黑漆匣子里头装着的,可都是当年赵家给大小姐陪嫁的银票地契房产铺面。 “花嬷嬷,正好,我琢磨这些东西呢。” 赵云珠将花嬷嬷拉着一同坐下说话。 “大小姐这是……” “我也不瞒着您了,我想着,将这些田产地契铺面,一并卖了出去。” 花嬷嬷神色一僵,有些不忍,毕竟这是赵家唯一留给大小姐的东西了,若是变卖了,可就真的没了。 “大小姐,若将这些买了,你可就再无傍身之物了。” 花嬷嬷清楚,今日从永安侯府抬回来的箱笼里,虽说有值钱的东西,可那到底多是首饰摆件,同这些轻便傍身之物又如何能比? 且铺面田产地契这些,每年都有营收,日后大小姐靠着这些营收,自也是不愁的。 若真将这些东西砭卖,日后哪里还能再买回来这样好的东西。 花嬷嬷的担心,赵云珠又哪里不知。 她攥着地契,眸色暗淡,“花嬷嬷,这些东西,留在我身上,恐日后是个麻烦,不如索性早早变卖,也免得日后麻烦。” “况且,还要养着这么多人,总不好让九皇子替我养着,传出去不好听。” 花嬷嬷听得一怔,似乎方才回过神来。 曾经辉煌的赵家一去不复返,如今的大小姐,到底身份不必从前。 花嬷嬷垂目,叹了几声,“大小姐说得在理,那就按照大小姐的意思,都变卖了吧。” “那您明日带着玲珑和雅芝出府去问问,要能一次性付清银钱的,我们亏些不打紧。” 赵云珠将匣子里的银票取出,另放在一旁,这才将那黑漆匣子托付给花嬷嬷。 花嬷嬷心情沉重地将东西收下。 “对了,我如今再不是赵家大小姐,既然已入了九皇子府邸,你们就唤我云姨娘便是,不好叫旁人为一个称呼说道。” 赵云珠叮嘱着。 花嬷嬷同玲珑雅芝三人,面色沉重。 想起自家大小姐从前何等尊贵,如今竟沦落至此。 “是,云姨娘。” 花嬷嬷起身,屈膝见礼。 玲珑同雅芝也跟在花嬷嬷身后见了礼,改了称呼。 次日一早,管事见花嬷嬷带着两个丫鬟要出府,盘问一番,让三人等了等。 他亲自去寻了九皇子问话,秦宗之得知此事,让管事放行。 只是顺便让管事亲自陪着,将人领去他名下开着的当铺变卖这些。 花嬷嬷看着去而复返的管事,得知是九皇子的意思,到底没再多问。 原本以为,需要好几日的功夫,才能办妥。 哪里想到,因着九皇子府的管事的缘故,只半日的功夫,就将匣子里的东西变卖出去。 价格还极为公道。 花嬷嬷嘴角上扬,捧着一叠厚厚的银票回来。 赵云珠因着心中记挂着此事,就连午饭都没用。 时不时朝着院门口张望。 “云姨娘。” 赵云珠在廊下,远远瞧见花嬷嬷一行人回来。 她快步上前,见花嬷嬷笑容满面,今儿悬了快一日的心,总算可以落地。 “如何了?” 花嬷嬷握住赵云珠的手,点着头,回道,“云姨娘,都办妥了,咱们进屋说话,外头冷。” 几人进了屋,小敏给几人一一端了一盏热茶。 花嬷嬷将怀中的银票取出,看了一眼小敏,小敏自觉退了出去。 赵云珠倒也没说什么。 “云姨娘,今儿是府中管事带着老奴去的当铺,一共置换了五千两银票。” 赵云珠将银票拿在手中,心中莫名有些怅然。 可这念头,转瞬即逝。 她将银票让玲珑仔细收好。 方才让花嬷嬷带着玲珑和雅芝退下休息。 夜里她只留了小敏进屋值夜,小敏在床榻边打了地铺,见赵云珠打起哈欠,她吹了灯盏,“云姨娘,早些睡吧。” “不急,小敏,我想同你说说话。” 赵云珠将身子往里靠去,拍了拍空出来的位子,示意她躺下同她说说话。 小敏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赤脚上了榻。 “兰香园忽然多了这么些人,你怕是有些不适应了吧。” 赵云珠缓缓开口,毕竟院子里多出来的,都是曾经伺候她的老人。 小敏怔愣,“云姨娘,奴婢适应的,只要姨娘不要赶奴婢走红就成。” 赵云珠哑然失笑,明白小敏会错了意。 “小敏,你误会了,我是担心你有些不适应,并无旁的意思,你莫要往心里去。” 小敏是秦宗之的人,也是秦宗之安插在她身边的艳羡。 她若是动了想要让小敏走的心思,在府中怕是要被底下人非议。 小敏暗暗松了一口气。 次日,她起得有些迟。 没赶上陪秦宗之用早饭,只能等他回来。 小厨房收拾出来后,花嬷嬷花了些银钱,让下人采买了一些吃食进府。 她打定主意,要将赵云珠的婶子好好调养一番。 大厨房将午饭送了来,花嬷嬷也端了熬好的人参乌鸡汤来,顺道儿还炒了一个素菜。 赵云珠看着一桌子吃食,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云姨娘,是不是今日这些吃食不合胃口?” 花嬷嬷担忧。 赵云珠摇摇头,解释,“花嬷嬷,不是的,是我想等殿下一道儿用饭。” 小敏听了这话,捂嘴偷笑,“云姨娘,奴婢去前院问问管事。” 赵云珠刚想拦,小敏一溜烟跑了出去。 花嬷嬷望着小敏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 从前,大小姐在赵家的时候,何曾这般,即便后来嫁入永安侯府,也未曾这般行事小心翼翼。 花嬷嬷刚想开口安慰上两句,后脚迎上赵云珠的眸子。 比起赵家人,如今的大小姐已算是幸运的。 何故再提起往事,白白给大小姐添堵? 小敏很快去而复返,“云姨娘,殿下回来了,等换了衣裳就来同云姨娘一道儿用饭。” 赵云珠起身去院门口迎接。 不过小半盏茶的功夫。 秦宗之就出现在她眼前。 “外头冷风正吹得紧,怎还跑出来等我呢?” 秦宗之满眼心疼,抬手揉了揉她那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随之牵起她的手朝着屋内走去。 第24章 想再送些人出去 只等二人进了屋。 赵云珠拉着秦宗之一道儿坐下吃饭。 秦宗之见她今日这般反常,猜想她今日有事。 见她迟迟不肯开口,眉心的愁色却未曾松开。 伸手拿走她手中筷子,随后双手握住她的手,迫使她看向自己,“怎么了?瞧着你今日心事重重。” 赵云珠莞尔,“这都被你瞧出来了,原想着等用过晚饭,再同你说呢。” “让我猜猜,可是想说赵家那些下人?” 赵云珠点了点头,“管事来同我说过,日后这些人还是属于我的,吃穿用度以及月钱,一并走府中公账。” “嗯,这是我吩咐的。” 赵云珠垂下眸,苦笑摇头,“何至于要这般,日后正妻进门,我日子不好过。想着,索性就一开始,这些人的吃穿用度月钱由我自个儿出。” “再来,我这里也用身上这么多人,再过些日子,想着为她们寻个好去处。” 赵云珠将自己精心思量好的打算,一一同秦宗之娓娓道来。 秦宗之自是不肯答应。 但赵云珠执意如此,见他依旧不肯妥协,赵云珠板起脸,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秦宗之心下立时就有些慌了神。 连忙哄起她来。 “好、好、都依着你,不许生气了。” 见他妥协,赵云珠心底的火气方才渐渐消了些。 “不要担心,日后我护着你。” 秦宗之深情款款看向她,眼底的温柔几乎都要溢出来。 赵云珠抿了抿唇,方才拉着秦宗之一道儿用饭。 赵家下人的事情了了,赵云珠总算能睡的安稳一些。 她如今不过九皇子府邸一位姨娘,身边伺候的人手太多,到底有些不合规矩。 但碍于这些都极为忠心,她一时不知如何取舍。 这两日,花嬷嬷见她愁容满面,即便补身子的汤吃了一碗又一碗,可赵云珠的身子骨依旧有些清减。 花嬷嬷犯了难,以为是这些日子,吃食上不合胃口。 今日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 忙活了一上午,终于将四菜一汤端了上来。 “云姨娘,今日这些,都是老奴亲手烹制的,姨娘快些趁热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花嬷嬷端着山药红枣莲子红豆鸽子汤上来。 赵云珠看向那泛着油光的汤,颇为无奈,这些日子,她不想花嬷嬷失落,送来的参汤,她没有一日未曾落下的。 可今日这一桌子丰盛的吃食,真真是让她有些无力。 “花嬷嬷,这些日子我已经吃的很补了,嬷嬷,咱们停几日参汤如何?” 赵云珠苦着一张脸,又无奈,又无措。 “老奴瞧着,云姨娘这些日子又瘦了,定然是旁人做的不合您的胃口,这几日,老奴亲自下厨,好好给姨娘调理一下身子。” “姨娘现在还是太瘦了一些,日后生产要遭罪呢,老奴现在好好给姨娘补一补,这样老奴才能安心。” 花嬷嬷语重心长,眸光里满是对后辈的宠溺关怀。 赵云终被淑敏郡主灌了绝子汤药,这事儿,花嬷嬷同赵家那些下人都还不知晓。 赵云珠又不愿提起此事。 小敏垂首立在一旁伺候,听了花嬷嬷这话,愣了愣,看向云姨娘,生怕云姨娘难过。 但赵云珠面上并无多少情绪。 小敏暗暗松了一口气。 花嬷嬷将小敏异样的神色收进眼底,心下隐隐不安。 现下又不便开口追问,只想着,回头寻了空好好问问。 “嬷嬷,我这几日是因着有些烦心事,这才吃的少了一些,并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呢、” 赵云珠不想花嬷嬷误会,解释起来,“我如今身份,说到底,身边不适合留下这么多伺候的人手,可这些人,对我这般忠心,我又不好寒了她们的心。” “想着,若是能为她们寻个好去处,我方才能安心。” 花嬷嬷听了赵云珠这话,陷入沉思。云姨娘的话倒也在理。 既然是为了这个事儿,那她就要帮着云姨娘好好想想。 “姨娘,咱们先用饭,等你吃过了,老奴帮着姨娘仔细合计合计。” 花嬷嬷亲自舀了一碗鸽子汤端给赵云珠。 赵云珠点点头。 用过饭,丫鬟进屋收拾好桌面,花嬷嬷陪着赵云珠围在炭盆坐下闲聊。 小敏端了一张矮凳过去,又往上头摆了茶水糕点果子。 “小敏姑娘,可以让老奴陪云姨娘说说体己话吗?” 花嬷嬷笑着抬脸看向才忙碌完的小敏。 小敏会意,“花嬷嬷这话倒是见外的紧。” 话落,她屈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顺便还将房门关上。 而她并未走远,去了另一头廊下守着,不叫旁人进去打扰。 “云姨娘,老奴思前想后,倒是有个不大妥当的提议,姨娘姑且听一听。” 花嬷嬷思来想去,还是将心底的想法同赵云珠道了出来。 赵云珠并未阻拦,示意花嬷嬷继续红说下去。 “小厨房上的刘婆子厨艺一绝,做的吃食,老奴瞧着不输外头有名气的馆子。” “还有三个丫鬟跟在刘婆子身边学了好几年厨艺呢。” “老奴寻思着,姨娘总不能坐吃山空,虽说眼下不愁银钱,但到底不比往日了,从前赵家的那些铺子,姨娘有姨娘的担忧自然是应该的。” “可如今姨娘想为这些人寻个妥帖去处,叫老奴瞧着,索性还不如叫她们在外头开个小馆子,一来她们有了去处还自有,二来,若是盈利了,也是姨娘的一份保障。” “姨娘放心,就在长安随意寻一处地方就成,先前老奴按着姨娘的吩咐,去变卖那些铺面,也知晓一些行情,一个中等的小馆子,一年租金十两。” “馆子里一个月的开销,至多三十两足矣,小馆子营业了,她们的工钱,就让小馆子自营自收,想来不出半年,就能运作正常了。” 花嬷嬷掰着手指头细细同赵云珠盘算着花销。 这般既能挣钱,又能妥善安置这些人手,日后云姨娘若是身边还想添人手,再从她们中挑选出来。 这些自幼伺候的,到底比半道采买回来的下人要忠心妥帖。 赵云珠琢磨着花嬷嬷的点子,倒也可行。 这事儿,不过三两日,拍板落定下来。 第25章 又怎么回事? 刘婆子带了十个丫鬟出府,因着开店的本钱都是赵云珠出的,当赵云珠想将几人卖身契归还的时候。 刘婆子带头跪下婉拒。 言辞恳切,她们能得了主子恩赏,得了这样的造化。 万万不敢再这般得寸进尺行事。 半个月后,小馆子开始营业,铺子挂在花嬷嬷名下。 赵云珠因着心中这桩大事儿了却,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她方才察觉,秦宗之这些日子似乎都没来她院里过夜。 虽说每日都能见上,每回不是赶在上朝前匆匆走一遭,或者就是打发人送些吃食来。 “小敏,殿下这些日子似乎挺忙?” 赵云珠坐在廊下,手指拨弄散落在胸前的发丝。 “听说是因着陛下病了。” “咦?” 赵云珠听得一愣,先前传出皇帝病了两回,可那次进宫,她瞧着皇帝中气十足,哪里像是个病人? 似乎每次,只要皇帝一病了,秦宗之都格外地忙。 “上回皇上召见我的时候,瞧着陛下的身子格外康健,怎的忽然就传出说病了?” “奴婢听说,这会皇上是真的病了,宫里的太医们,已经在宫里守了好几日未曾出宫了。” 小敏将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一同赵云珠道了出来。 她原以为,云姨娘并不会关心殿下的去向,原本还有些失望。 如今见云姨娘终于问起殿下的事情来,心下自是有些感动。 “哦?” 赵云珠听了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若是小敏所言句句属实,莫非皇帝病得有些重? 小敏重重点头,“是啊,奴婢还替你听说,柳家将柳小将军从边关调了回来。” 赵云珠心下大惊,边关将领调任,都是要经过皇帝的意思,可皇帝如今病了,柳家擅自做主,如此行事不怕惹了众怒? “柳家这般行事,就不怕……” “柳家还不是仗着继后柳皇后。” 赵云珠见小敏提起继后,那神情里充满了不屑嘲讽。 哑然道,“听说继后对殿下不错,我怎么瞧着,你似乎不大喜欢这位继后?” “奴婢自然是不喜欢继后的。” 小敏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意。 赵云珠倒是有些惊诧,没想到小敏竟然会回答的这般直接。 小敏见云姨娘起了好奇,索性利落坐下,细细同云姨娘提起原由来。 “柳家这位继后,可真真是不得了。” “入宫十五载,荣宠不衰,诞下十二皇子后,便被封为继后,任凭宫里如何得宠的妃嫔,从未有人能夺走继后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这位继后,即便得宠,行事却倒反天罡,为人低调谦逊,从不争宠,也不结仇,更是让是这位嫡出的十二皇子,这些年,在宫中极为透明一般。” “柳皇后在宫中虽如此低调行事,但娘家柳家,这些年却从未曾低调过半分,家族中子弟,皆是在军中任职,官职或大或小,一半军中都有柳家的子弟。” “其实,人人都说继后带人和善谦逊,但那都假的。” 小敏眼底一抹浅浅哀伤划过,“其实奴婢也不瞒着云姨娘,当年奴婢不过在宫里负责洒扫甬道的宫娥,一次十二皇子在奴婢清洗的甬道上不小心滑到,磕破了膝盖。” “继后说着无事,可第三日,奴婢被人带去辛者库,九死一生,若不是殿下恰巧路过,瞧见奴婢艳艳一心,动了恻隐之心,想来奴婢早已命丧黄泉。” 小敏回忆起当时辛者库情景,身子不由打了寒颤,放佛无形之中,被人用一盆冰冷的凉水,从头顶浇灌下来。 “若继后当真仁善,又怎会那般行事?即便当事管事未曾提起奴婢因何事犯错,只说奴婢得罪了宫里的贵人,可奴婢却只得罪了十二皇子罢了。” 自此,小敏心中待这位继后,便不再相信外头的传言。 赵云珠听的倒是有些同情小敏,她轻轻拍了拍小敏的肩膀,“都过去了。” “柳家怎会在这个节骨眼,如此行事?” 赵云珠岔开话题,继续从小敏口中打探起消息来。 小敏摇着头,“这些奴婢倒是没有听说,不过这里头想来有些事儿。” 当夜,赵云珠早早睡下,她睡得正沉。 冷不丁身上的棉被被人掀起,一阵冷风一股脑蹿了进来。 让她的困意消散大半。 她微微眯起眼,还未看清,就见一个宽大冰冷的怀抱将她揽入怀中。 “云珠,是我。” 有浅淡的酒气在赵云珠鼻尖晕染开来。 秦宗之的声音里都透着几分疲惫。 他将下巴在她脸颊上来回蹭着,密密麻麻针扎一般的刺痛感,让赵云珠轻轻皱眉。 “怎的回来这般晚?可还用过饭了?” 她双手环抱住他的脖颈,语气里满身关切。 “吃过了,今日就陪我好好吃一绝,云珠,好不好。” 秦宗之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撒娇。 赵云珠见他这般反常,没再追问,安静陪着他。 再睁眼,已是天色大亮的时候。 身边的床榻早已空了,赵云珠心下有些许失落,她起身,掀开帘子,正要唤了小敏进来伺候。 “醒了?” “你怎么还在……” 瞧见坐在外间的秦宗之,他正在用早饭,赵云珠唇角不自觉扬起。 穿上鞋子,上前。 秦宗之丢下手中碗筷,快步上前,为她披上外衣,言语里多了几分关切的责备,“冬日里冷,你这般冒失,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他抬手捏了捏赵云珠那白皙的脸颊。 笑意愈发深了。 “今日不上朝,我在府中陪你。” 秦宗之唤了丫鬟进来伺候她洗漱,他则是立在一旁静静等着。 赵云珠时不时从铜镜里偷偷看向身后坐在榻上的秦宗之,他手中翻着书籍,可目光一刻不离落在她身上。 二人在铜镜中四目相对,他笑容宠溺温柔。 赵云珠浅浅回了一笑。 等她梳妆完毕,他又陪着她用过早饭。 丫鬟进屋撤走桌上吃食,小敏取了一件浅紫色斗篷。 秦宗之从小敏手中拿过斗篷,亲自为赵云珠穿好。 方才牵着她出了兰香园。 “咱们慢慢走,我陪你消消食儿。” “我似乎还没陪你在府中逛逛。” 秦宗之语气里透着些许轻快。 第26章 三日后进门 今日天色正好,虽是冬日里,但因着日头大,冷风吹在双颊上,都不像前几日那般疼。 “听说皇上病了?” 行至后花园,她骤然开口。 看着面前身形一僵的秦宗之,她幽幽开口,“昨儿听小敏提起,所以想问一问,毕竟前些日子,皇上召见我的时候,瞧着气色不错。” 秦宗之忽地松开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仰头望着青砖白墙,神情添了些许凝重。 “父皇这次是真的病了。” 秦宗之幽幽开口,转过身子,看向她,“宫里的太医束手无策。” 余下的,他便没有继续再说。 话里话外,都透着些许局势紧张。 “那这些日子,你别整日陪着我了,去忙你的事情吧。” “这些日子,我不能入宫了。” 秦宗之哑然,赵云珠愣了愣,“为何?” 追问的话脱口而出,她方才察觉不对,连忙改口,“抱歉,我没有旁的意思。” 秦宗之再度上前,牵着她的手,继续陪她在园子里逛着。 二人之间,沉默良久。 秦宗之忽然开口打破平静,“继后查出父皇中毒,宫里现下严防死守,只许进不许出,继后让柳大人进宫去商议,余下的皇子暂且都不能入宫。” 继后柳氏,如此行事,到底有些叫人起了猜忌。 “那你呢,是怎么想的?” 赵云珠见他口风松动,仰头抬眸看向秦宗之。 秦宗之听了这话,愣了愣,最后摇摇头,“我并不想插手此事,继后有嫡子,此时局势动荡,我太冲到前头,到底叫继后同旁人疑心猜忌。” “那个位子,不好坐。” 秦宗之深邃的目光飘向远处,似乎从高高的天空,飘向了皇宫里那把代表至高无上权利的龙椅。 赵云珠没有接话。 因着皇帝病重,外头只知皇帝身子抱恙,继后娘家父亲柳大人协助年幼的十二皇子处理朝政。 从前养在后宫,淡漠在大众视野的十二皇子突然出现在朝堂之上。 引起一片哗然,因着柳大人的缘故,朝中议论的声音,方才渐渐小了下去。 一连多日,朝堂上一切运作正常。 九皇子秦宗之整日闭门谢客,任何人都打探不出一丝消息来。 他在府中,难得整日陪在赵云珠身边。 二人之间的小日子,尤为甜蜜,像极了一对儿新婚夫妇。 不论赵云珠做什么,秦宗之都陪在她身边。 反倒让赵云珠有些厌烦,但她又不好搏了秦宗之的脸面。 这一日,已经闭门许久的九皇子府邸门前,忽然出现了一队人马。 是宫里来的内监。 管事将正门开启,将人迎了进去。 秦宗之同赵云珠在前厅候着,原是宫里内监来送达圣旨。 半月后,秦宗之迎娶杜娇娇这位侧妃进府。 赵云珠跪在地上,额头贴在青砖上。 心口忽然一滞,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从她心底流逝。 虽说早已知晓此事,赐婚的圣旨还是她送去的永安侯府。 可当时,并未曾说明,何时将人迎进府中来。 她想,或许是因为她这几日同秦宗之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太过恣意,叫她都忘记了,除了他们之外,这世间还有旁人的存在。 管事将送旨的内件送走,秦宗之握紧了赵云珠的手,“怎么?可是心里不舒服?” 赵云珠苦笑摇头。 想要说无事,可话到嘴边,到底成了无声苦涩的宣泄。 “我想着,不如让你先去城外庄子上住些时日,等过些日子,我再将你接回来,可好?” 他同她轻声商议,生怕说错一个字儿,让她心里不顺服。 秦宗之小心翼翼的模样,赵云珠又哪里瞧不出来? “无事的,左右迟早都要见的,再说了,杜娇娇,也算是老熟人。没事的,你不必担心我。” 一想到,曾经前婆家的小姑子,如今同她嫁到一处。 到底有些唏嘘。 “殿下,那亲事,府中如何预备?” 管事去而复返,弓着身子行礼,随后问起府邸即将要迎来的这门亲事。 秦宗之眉头紧皱,眼底含着怒火,“滚!” 这一声怒吼,让管事浑身打了个哆嗦,何曾见过殿下这般动怒。 他仓皇退下。 门口候着的各处管事上前,想要问询殿下的主意。 虽说迎娶侧妃自然比不上迎娶正妃,可到底皇家侧妃,繁文缛节颇多。 且这成亲的日子,太过仓促了些,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只怕不分昼夜,这仪式上依旧有些欠妥。 “大人,殿下怎么说?” “……” 一群婆子管事一窝蜂围了上来。 总管事额头两道黑线,方才被殿下斥责了一句,叫他心下本就窝着火气。 如今这些人凑上来,他更是没好气,“滚、滚滚,问我?我怎么知道的,殿下正不高兴,你们谁有那个胆子,自己去问。” 管事负气丢下这么一句,冷冷扫了一圈众人,大步离开。 留在原地的几个管事,面面相觑。 众人对视一眼,又朝着前厅里看了看,随之各自散去。 接下来好几日,秦宗之都没有吩咐。 九皇子府邸的总管事,每日提心吊胆伺候着,主子不开口问,他也不好开口提。 只是,眼看着迎娶侧妃的日子一日比一日临近。 总管事渐渐犯了难,到底是宫里赐婚。 可他每回瞧见殿下黑着的那张脸,才冒出的头,想要问问殿下意思的心思在殿下臭着脸的当下,咽了下去。 眼瞅着侧妃进门只有三日的功夫,总管事不敢去问殿下的意思。 折中选了来信赵云珠。 他捧着府邸新采买的锦缎登门, 赵云珠正坐在门口,今日天气正好,她让丫鬟将门口的竹帘挑开,在屋内,一面烤着炭火,一面吃茶赏着院子内的景色。 生活尤为惬意。 一眼瞥见总管事面上带着一丝愁容,身后跟着的丫鬟手中捧着一托盘的锦缎。 脚下步伐匆匆。 赵云珠将手中茶盏忽地搁下。 “云姨娘,这是府中今日采买回来的锦缎,老奴特意亲自送来,让云姨娘先挑选一二。” 这些原本是府中绣娘管事负责的。 今日总管事特意送了来,想来是有别的事情要求她。 第27章 被人惦记关怀 赵云珠不好拂了管事的面子。垂目看向丫鬟搁在她手边的锦缎。 抬手抚摸上去,那柔嫩质地极为亲和。 各色锦缎上的花纹皆是四季时兴的花草。 瞧着倒是极为别致。 “云姨娘,这锦缎是从江南运来的,款式花样,都是今年时兴的,云姨娘若是喜欢,老奴再命人多送些过来让云姨娘挑选。” 管事说得小心翼翼。 “多谢。” 赵云珠随意挑选了两匹锦缎,余下让管事带回去。 “今日管事来,可是有旁的话,想同我说?” 赵云珠让丫鬟搬了一张圆凳,让管事坐下说话。 管事才坐下,丫鬟又递了一盏茶过去。 他陪着笑,心里琢磨如何开口, “不打紧,管事您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同我直说便是。” 赵云珠坦然。 管事方才缓缓开口,将自己今日求上门来的心思说了出来。 “云姨娘,真是对不住,老奴正有件为难的事儿,想求求云姨娘。” 赵云终见管事开了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管事双手捧着茶盏,指尖攥紧了茶杯,叹了一声,“眼瞅着侧妃娘娘进门的日子就到了,可殿下不肯发话,老奴整日为这事儿愁得睡不着。” “到底是宫里赐婚,殿下即便如何再在气头上,若是叫宫里知晓,只怕要训斥殿下。” “老奴今日来,是想求云姨娘出面劝劝殿下。” 管事起身,欲要跪下行礼,赵云珠连忙示意一旁丫鬟拦下。 “我知道了,管事,你放心,我会去劝劝殿下的。” 管事再三道谢,方才离开。 赵云珠听说秦宗之在书房,换了一件浅鹅黄色衣裙,端着一碗参汤,独自去了书房。 门口小厮瞧见云姨娘独自前来,连忙推开书房门将云姨娘迎了进去。 “云姨娘,殿下在里头正临摹字帖的。” “好。” 待赵云珠走进书房,小厮将房门关上。 随后又去了远处廊下等着,生怕打搅了殿下的好事儿。 “云珠?” 秦宗之听见门口异响,手中毛笔顿下,抬头看向她,见赵云珠手上还端了吃食来。 他丢下手中毛笔,疾步上前,不由抱怨道,“一个个没眼力见的,怎么叫你亲手端吃食进来,若是烫伤了可怎么着,回头定然要好好敲打一番才是!” 秦宗之虽说着抱怨的话,可手中接过参汤的动作却没停。 赵云珠无奈一笑,“哪里能金贵成这样,只一碗参汤罢了,又能沉到哪里去?” “我不过是担心,叫她们搭手,反倒不好同你说话。” 赵云珠语气里多了一丝妩媚。 秦宗之牵着她,走到书房软榻处,他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深情的目光里充满浓浓宠溺。 “怎么?想同我说什么?” 他炙热的目光赤裸裸落在赵云珠身上,反倒让她双颊染上异样红晕。 “今日来,是同你说件正经事儿,你莫要混闹!” 赵云珠打断那栓在她腰间来回游荡的大手。 “还有三日,杜娇娇就要进门,到底是宫里赐婚,眼瞅着府中上下还什么都没预备,这般只怕是要叫人议论。” 秦宗之见她提起这事儿,有些恼,别开脸不想看她。 赵云珠双手捧住他双颊,迫使他看向自己,四目相对,见他火气依旧未消。 赵云珠轻叹一声,将唇凑上前,原本要亲在他脸颊上。 可下一秒,秦宗之忽然转过头。 赵云珠的双唇,猝不及防亲在他唇上。 后背上被一双大掌紧紧禁锢,让她动弹不得。 赵云珠只觉得自己僧犹如羊入虎口,任人宰割一般。 二人好一番纠缠,书房内的气温上升了好几度。 秦宗之心满意足,得了便宜,亲手为她穿好衣衫。 “我今日同你提起的正经事儿,你到地怎么打算的?” 赵云珠见他玩味地用指腹逗弄在她胸前,瞪了他一眼,问起正事儿。 秦宗之收回手,怯意的双手抱在脑后靠在榻上。 “宫里说让侧妃进门,又没说逼着我要大操大办。” 他见赵云珠穿戴好后起身要走,忽地伸手拉住她,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况且,父皇还病着,府中太热闹,反倒要被人弹劾。”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轿抬进后院儿就成,府邸也没必要布置,闹得府中上下不安,我本就不大高兴。” “我寻思这样挺好,再来那不过是永安侯府二房的小姐,她爹又不是永安侯,无妨。” 秦宗之说得极为坦然。反倒叫赵云珠听了心下充满震惊。 这样也行? 可秦宗之半点不给她反悔的意思,又是好一番折腾,方才放她离开。 赵云珠身子疲惫返回兰香园。 吩咐小敏亲自去给总管事回了话,秦宗之的意思,抬进门就行,一行都不需预备。 自打秦宗之同她在一处,那家伙就好像没有从前那般高冷。 总能趁着她一个不注意,就疯狂占她便宜。 她今日实在是太累了,只想安生睡个好觉。 花嬷嬷过来人,哪里不明白,瞧见赵云珠已经睡下,她满眼心疼,悄悄退了出去,将房门带上。 转头去了小厨房,给赵云珠炖了补汤,灶上的火未曾断过,只等赵云珠醒来第一时间就能吃上。 只是当赵云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 一大早梳洗毕,瞧见花嬷嬷端进来的参汤,她狐疑蹙眉,不解问道,“嬷嬷,怎的一大早就预备上参汤了?” “这是老奴昨儿夜里就炖上的,原本想等姨娘醒来吃,哪里料到,姨娘睡到现在才起,好在灶上的炭火,一直没有断过,姨娘如今醒了,正好吃一碗补补。” “嬷嬷,谢谢你。” 赵云珠眼眶一热,这般被人惦记,怎能不叫人感动。 她将参汤喝得一口不剩,花嬷嬷心满意足地端着空着的瓷碗离开。 这些日子,秦宗之依旧没有上朝,自打那日来送旨的内监来的时候,九皇子府邸大门开启过。 之后就再没开启过大门。 永安侯府听说了这事儿。 杜老夫人心中不满,又不好上门来问。 杜二夫人带着即将要出门的杜娇娇,又来杜老夫人跟前抹眼泪。 第28章 把我们侯府当什么了 “老夫人,您说九皇子这般,这不就是打咱们侯府的脸面。” “大哥不肯管,还不是因为要嫁出门的是二房的姑娘。” “都怪我,要是我们娇娇能投生到大嫂肚子里,侯府嫡女,我看九皇子哪里还能这般怠慢!” 杜二夫人坐在杜老夫人身侧,唉声叹气,说到关键的时候,挤出两滴眼泪来。 杜老夫人原本正为着此事闹心,不用老二媳妇在她眼前上眼药,她也打算让老大登门去问问。 说到底,永安侯府还没有分家,如今长房嫡孙战死,老大家再没有添人口,这永安侯府的爵位万万不能在她还没合眼的时候就断了。 日后她去了地底下,不好同永安侯府的祖宗交代。 眼下老大为了不肯过继二房的哥儿,为了这事儿,母子二人已经好些日子没再一处吃饭。 “祖母,都怪我不争气,白白叫祖母您一把年纪,还要因着我的事情,在长安被旁人瞧了笑话。” 杜二夫人见杜老夫人迟迟不说话,拽了拽女儿杜娇娇的袖子。 杜娇娇会意,连忙跪下,她仰头望向祖母,脸上挂满了泪珠,声音几度哽咽。 “祖母,都怪我,都怨我,是我不争气。” 杜娇娇将一切都朝自己身上拦,杜老夫人到底有些心疼。 颤颤巍巍起身,将跪在面前的孙女搀扶起来。 语重心长,“你一个姑娘家,莫要说这些,要怨,就怨我这个老婆子才是。” “好了,先带着你母亲回去歇着,容祖母寻思寻思。” 得了准信,杜二夫人又假意宽慰了婆母两句,方才携着女儿杜娇娇离开。 杜老夫人命人去寻永安侯回来。 可只等到府中吹了灯落了锁,永安侯都没回来。 杜娇娇的亲事已经不能拖了。 杜老夫人命人备好了一份厚礼,次日一早见永安侯还没回来,吩咐人请了老二过来,同她一道儿坐着马车往九皇子府邸去了。 秦宗之正同赵云珠用着早饭,今日一早儿二人起得有些晚。 故而现下才用早饭。 管事上前,神色忐忑, 秦宗之搁下碗筷,接过赵云珠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说,一大早的,什么事儿,竟叫你这老狐狸这般为难。” 管事嘿嘿干笑了两声,见了礼,方才上前,开口回道,“殿下,永安侯府杜老夫人同杜二老爷来了,人现下在门口等着呢,殿下,您看,要不要将人先迎进府?” 管事小心翼翼回着,时不时用余光偷偷打量九皇子的脸色。 生怕说错一个字,惹了殿下动了怒,反倒不值当。 “不见、不见!” 秦宗之听闻是永安侯府来人,紧蹙眉心,面上满身不耐。 管事为难求救地看向赵云珠,毕竟来的是杜老夫人,若是闭门不出,只怕殿下要被人议论。 赵云珠拍了拍秦宗之的胳膊,柔声劝道,“杜老夫人上了年岁,吹了冷风染了风寒,反倒要被旁人议论。” “还是将人请进来再说,如何?” 秦宗之虽有松动,可态度还是明显有些坚决。 赵云珠无奈苦笑,忽地灵光一闪,转了话题,“正巧,我也想去瞧瞧热闹,毕竟杜老夫人这般拉下脸登门,我还未曾瞧见过。” 秦宗之眼睛一亮,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极为满意地夸赞道,“你这小东西,何时变得这般燕坏了?” 虽是责备的话语,可眼里的宠溺几乎都要溢了出来。 秦宗之吩咐管事,先将人迎去前厅。 他则是慢悠悠陪着赵云珠用饭,只等她碗底见空,再不肯多加一筷子,秦宗之又贴心为她端了漱口水的茶盏过去。 一切妥当,秦宗之牵着赵云珠这才一路悠哉地朝着前厅去。 “今日我在,你不必怕,自然有我给你撑腰。” 他生怕赵云珠受了委屈,特意提前交代,“不要害怕给我闯祸添麻烦。” “我知道了。” 前厅里,杜老夫人同杜二老爷坐立不安等着。 听见外头脚步传来,母子二人起身相迎。 杜老夫人笑容僵在脸上,瞧见同九皇子牵手一同迈入前厅的赵云珠,杜老夫人面上一阵臊得慌。 杜二老爷瞧见九皇子今日见他们登门,特意将赵云珠带了来,这不是诚心恶心他们永安侯府吗? 杜二老爷行了一礼,正想出声质问,被杜老夫人暗中踹了一脚,杜老夫人给老二使了一个眼色,暗暗摇头,示意老二莫要出声。 “九皇子。” 杜老夫人虽说是长辈,可秦宗之到底是皇子身份。 他只略微抬眼扫了杜家母子二人一眼,算是回了头。 秦宗之旁若无人一般,牵着赵云珠就坐下。 杜老夫人同杜二老爷还尴尬杵在原地。 “莫不是本皇子府邸是椅子太破旧,二位瞧不上?” 秦宗之忽地冷冷开口,说出口的话,却叫杜家母子二人险些呛了口水。 杜老夫人面上尴尬,轻轻咳了两声,一面回着话,一面坐下。“九皇子真会说笑。” 秦宗之并不接话,丫鬟端了茶水进来,他亲手从托盘中端出一盏,小心递到赵云珠身前,“喝一口,暖暖身子,前厅不必屋里暖和。” 见九皇子待赵云珠这般关怀备至,杜老夫人面色愈发沉了下去。 杜二老爷只能敛目佯装吃茶,好转移视线。 九皇子这般明目张胆,可见赵云珠在九皇子眼里极为不同。 杜老夫人见九皇子半点没有收敛的意思,干咳了两声。见九皇子终于是移开了目光。 方才开口,“九皇子,后日,我家孙女就要过府……” 秦宗之半点没有要接话的意思,狐疑看向杜老夫人,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杜老夫人面色一僵,完全没有料到,九皇子能是这般。 她深吸了几口气,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九皇子,说到底,这门亲事都是陛下赐婚,九皇子这般怠慢我们永安侯府,是不是不大妥当?” 这话说的委婉,且没有底气。 “是啊,亲事是父皇赐下的,父皇也没说怎么娶将永安侯府这为侧妃抬进门来,本皇子也没说不娶,杜老夫人今日上门兴师问罪,又是问的哪一罪?说来,也叫本皇子听听,到底本皇子哪里做得不对,惹了杜老夫人您登门问罪。” 第29章 寻上门来闹事? 秦宗之语气轻快悠闲,面上哪里能看出半分不满。 且这话问的这般直白,傻子都明白的道理,九皇子就好像不懂一般。 杜老夫人何曾见过这般,被问的一噎,明明是九皇子理亏,反倒叫他答不上话来。 “九皇子您这不是明知故问?” 杜老夫人缓了好一会儿,终是挤出这么一句来。 秦宗之耸了耸肩,一脸坦然无奈,“本皇子不知,还望杜老夫人能直言。” 杜老夫人抬眸,何曾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九皇子,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话,后日我家孙女进门,可这府邸上下全无一丝要办喜宴的意思,既然九皇子对这门亲事不满,也瞧不上我永安侯府,咱们两家何不进宫请旨让皇上收回赐婚旨意?” 杜老夫人心中憋了一口气,在言语上索性敞开来说。 天子赐婚,敢问天下,谁能忤逆圣旨? 她不过是仗着九皇子不敢,逼着他拿出态度来。 杜老夫人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算盘,到底还是落了空。 “本皇子可没这个意思,既然杜老夫人觉着本皇子有这个意思,那成,索性本皇子就同老夫人您进宫一趟,永安侯府瞧不上我父皇赐婚,也瞧不上我这九皇子府。也免得日后两家结亲反倒成了结仇。” 秦宗之作势起身,杜老夫人愣在原地。 九皇子这般破罐子破摔,她一时哪里想的出对策来。 “怎么?杜老夫人年纪大了说完就忘了不成?” 秦宗之杀人诛心,断了杜老夫人继续装傻充愣的路。 杜二老爷见自家母亲这般被人刁难,即便对方是皇子又如何?作为儿子,这口气,他不能忍。 “九皇子,这般欺负我母亲作甚!” 杜二老爷“哗”的一下子站起,眼中带着怒火。 “杜二老爷,本皇子看在永安侯的份上,不同你计较,你也莫要得寸进尺,你一介白身,本就没有资格站在本皇子面前说话!” 杜老夫人目光里多了一丝惊恐,瞪了一眼老二,拽着他坐下。 杜老夫人出面赔了不是,秦宗之并无追究的意思,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见九皇子今日态度坚决,杜老夫人心下明白,继续纠缠也不会有结果,若是真将九皇子得罪狠了,日后孙女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她起身告辞,秦宗之请了管事送客。 杜老夫人行至门口,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望向身后赵云珠,“九皇子,我今日可否厚着脸皮同殿下赏个脸面,可否让云姨娘将我送到门口就行?” 秦宗之眉心紧拧,微眯起眸子、 正要一口回绝,却被赵云珠暗暗推了一把,他会意。轻哼一声。 随即朝着赵云珠身后的丫鬟小敏叮嘱道,“照顾好云姨娘,若她有什么闪失,本皇子定不轻饶!” “是。” 小敏恭敬答道。 杜老夫人的脸又黑了下来,九皇子这不是敲打她是什么? 好在目的达成,杜老夫人吩咐杜二老爷先走。 赵云珠上前,杜老夫人面上笑容和善慈眉善目,伸手就要去牵赵云珠,却被赵云珠侧开身子躲过。 杜老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讪笑一声,无奈叹道,“到底是我们杜家没有福气。” 赵云珠脚下一僵,浑身被浓浓冷意包裹。 先前赵家落难,随之传来杜明安战死的消息。 一夜之间,她再无依靠,她以为在永安侯府三年,尽心竭力伺候老夫人,伺候公婆,掌管府中诸事,至少能换来一丝恩情。 可永安侯府落井下石,扣下她陪嫁,将孑然一身的她撵出永安侯府。 那个时候,杜家可没人惦记她一介女子,孤身一人,身无分文,在长安如何立足? “老夫人,那日长安大雪可真冷,我这一辈子都不敢忘呢。” 赵云珠勾唇讽笑。 那一日她跪在大雪里,她这一生都没遭受过当日跪在寒风大雪里的屈辱。 “你这孩子,我那当时不也是没有法子,明安才走,为了保全侯府,我总要有取舍,不然我这老婆子一把年纪,去了地底下,又如何同祖宗交代?” “你进门三年,尽心尽力,我都念着你的好的,哎、若不是出了那一等糟心事,何故有后头这些事儿……” “今日,我跪下给你赔个不是,你就莫要再记恨杜家成不成?” 杜老夫人眼眶微红,声音里也带了些许哽咽。 见赵云珠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杜老夫人作势就要跪下,可赵云珠依旧只是立在一旁冷眼旁观。 这一下,杜老夫人跪和沈跪都不是。 “看来,杜老夫人同我道歉的心意也并不怎么真诚啊。” 赵云珠冷笑一身,环臂立在一旁。 丫鬟小敏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杜老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得今日怎么这么冷。 心中思量再三,她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杜老夫人转身,快步出门。 赵云珠在原地停留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小敏快步跟上前去,忍不住在云姨娘耳畔嘀咕,“云姨娘,杜老夫人会不会憋着什么阴招?” “那老东西心里自然是憋了阴招使坏,我寻思,一会儿在大门口,她要出招。” 赵云珠目光极为坚定。 小敏听了大惊,“云姨娘,那咱们还去?” 她自是担心的,殿下方才可是已经敲打过了的,若云姨娘有了闪失,她不好交差的。 “不怕,见招拆招,若是不去,少看一场戏,多没劲儿?” 赵云珠心中带着戒备,自然是不怕的。 唯独小敏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安。 杜老夫人站在大门口,一直转头朝着九皇子府邸内张望,生怕赵云珠没有跟上来。 等她在拐角回廊处瞧见赵云珠的身影,暗暗松了一口气。 敛眉垂首,抬手整理了下衣衫,心中细细盘算着。 只等赵云珠走到近前,杜老夫人猝不及防抬手一把拽住赵云珠。面上假笑,同她说道,“云珠呀,最后一次扶我这老婆子上马车吧。” 语气虽是问询的意思,可杜老夫人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 手中的力道极大,赵云珠吃痛皱起眉,“好,我答应您,可是杜老夫人,您太用力了,拽得我很疼!” 杜老夫人笑里多了一份歉意,手中的力道松了些许,半点没有彻底松开的意思。 第30章 侧妃进门了 小敏一下子就警觉起来,正要上前,赵云珠余光看向她,微微摇头,示意她莫要上前。 赵云珠同杜老夫人面上和气一团,心下各自打起算盘。 仆从在马车旁支了脚凳,赵云珠目光一刻不离,看着杜老夫人稳稳踩上脚蹬,小敏则是带着两个婆子护在另一边。 杜老夫人稳稳当当上了马车,赵云珠心下莫名还有些失落。 原以为杜老夫人要在这上头做文章,不曾想,竟是没有动作。 赵云珠试图收回手,眉头紧蹙。 可杜老夫人邪邪一笑,半点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 正当赵云珠等着看杜老夫人接下来的表演。 杜老夫人忽地无声同她说了一句,赵云珠通过唇语读懂了杜老夫人的话。 她说“赵云珠,你等着身败名裂。” 下一秒,杜老夫人猛地抬头,余光撇见马车旁渐渐围起来的百姓。 杜老夫人勾起唇角,眼里充满阴毒算计。 “云珠啊,说到底明安战死,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你为了给自己寻依靠,攀上就换棒子,我永安侯府本不好同你说什么。” “比较,我们侯府红做不到叫你守寡,我孙儿明安,在地底下自然也是体谅你的难处,不会怪你。” “可娇娇曾经是你正儿八经的小姑子,如今你们即将成了姊妹,从前的事情,就都过去了,你莫要因着埋怨侯府当初不肯为赵家帮忙,反而去为难娇娇。” “她一个养在后宅里的小姐,哪里经历过这些事儿。” “她心思单纯仁厚,日后,你多照顾她一些。” 杜老夫人声泪俱下,嗓门洪亮。 围观看戏的人渐渐指点议论起来。 众人看向赵云珠眼里充满不屑,压着声音的议论指责谩骂。 无端的造谣起来的唾沫星子,似乎下一秒就能将赵云珠淹没了去、 赵云珠没想到杜老夫人在这里等着她呢。 见目的达到,杜老夫人心满意足,正要松开手,返回马车内。 她就不信,今日这一遭,长安城里的议论,还能让赵云珠日子好过?九皇子因着此番舆论,定然也不好怠慢了她家娇娇。 杜老夫人手中松了力道,正要撒手,下一秒,却被赵云珠反手紧紧扣住。 她讽笑道,“杜老夫人,着急走做什么,既然今日您将话在外头挑出来,那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 杜老夫人心下一沉,隐隐有些不安,怒瞪了一眼她,训斥道,“快松手,真真是没有规矩教养!” 一旁的婆子上前阻拦,试图将自家主子杜老夫人解救出来。 可下一秒,赵云珠眼刀子狠狠刮了过来,那婆子心下犯怵,正有些无措。 “杜老夫人,您是长辈,既然您说当时是我执意离开永安侯府,那我请问,在赵家那般处境之下,我为何选了只身一人离开的侯府?” “难不成,老夫人您觉得,九皇子府邸里没有名分的妾氏,比堂堂永安侯府世子妃的名分更加好?” “老夫人,您这思路,可真真是同常人不同啊。” “你胡说!” 杜老夫人眸底赤红,怒声训斥。 赵云珠这才松开禁锢住杜老夫人的手,嘲讽笑着抚掌,“当日,我孑然一身离开永安侯府,长安城中无人不知。” “是老夫人您,在明安战死尸骨未寒之时,逼着我拿了休书,滚出永安侯府,哪怕我在雪地里跪了许久,老夫人你依旧铁石心肠,对我没有半分仁慈!” “若不是承蒙九皇子照拂,只怕身无分文的我,早已冻死饿死街头!” “杜老夫人,说话要讲证据,凭良心,不是您张口就能来造谣的。” “从前我顾念长辈颜面,不愿叫旁人瞧了笑话,老夫人您今日偏要撤了我给永安侯府留下的这最后一层遮羞布,那索性,咱们就将所有事情,都摊开摆在明面上来说!” 话落,赵云珠松开手,“老夫人,不如下来说清楚?” 围观百姓的议论一边倒地又吹去了另一边,杜老夫人眼瞅局势对自己不利。 那里可下了马车。 今日她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走!” “回府!” 杜老夫人带着怒意转身入了马车内。 赵云珠并未阻拦,目的效果都已达成,她也没有再去是看热闹的心思。 转过身子扬起唇角,胜利者的姿态,挥手笑着同永安侯府的马车道别。 赵云珠坦然转身离开这处是非之地,管事见门口的人群还没有要散去的意思,上前挥手撵人。 秦宗之听说杜老夫人在门口摆的那场鸿门宴。 心底本就压着一股火气。 当日傍晚,永安侯备着厚礼亲自登门。 秦宗之闭门不见,永安侯不死心,在九皇子府邸门口吹了小半个时辰的冷风,见正门半点没有要开的意思。 他悻悻离开。 到了杜娇娇进门的日子,九皇子府邸上下同平日并无区别。 秦宗之在院子里陪着赵云珠煮茶对诗。 永安侯府的喜轿停在九皇子府邸正门处,见正门迟迟未开,婆子脸色不大好看地上前,正要叩门。 边上的角门被人推开,从里头探出头来,瞧见门口阵仗,小厮啧了一声。 还不等婆子开口问,小厮率先说道,“殿下吩咐了,让杜侧妃从侧门进府。” 婆子压下怒火,今日到底是大喜的日子。 随即吩咐人将喜轿抬进门去。 小厮伸手拦下,“永安侯府竟没落到这般没规矩不成?侧妃轿撵怎能进门,还请侧妃娘娘下喜轿,步行入府!” “九皇子呢?九皇子没在,我们侧妃娘娘怎好下轿!” 婆子上前理论,那小厮因着得了九皇子暗中授意,半点不将这婆子放在眼里。 “这是我们九皇子府邸,不是你们永安侯府,嬷嬷逞威风,还是回你们侯府去!” 嬷嬷脸上涨红,她在永安侯府好歹是个管事嬷嬷,资历老,主子待她也极为仁厚,得了主子的意思,成了杜侧妃的陪嫁管事嬷嬷。 没想到,来九皇子府邸第一日,就吃了这样一个下马威。 瞧见身后喜轿,嬷嬷暗暗咬牙,硬生生将这口火气咽了下去。 杜娇娇被嬷嬷搀扶进了九皇子府邸。 第31章 继后在宫里算计 头上戴着喜帕,她从余光里瞥见府邸上下,当真没有布置分毫。 她狠狠掐了一把嬷嬷的手臂,嬷嬷疼得皱起眉,嘶了一声。 “杜侧妃,日后日子还长,不急,风水轮流转,指不定,明日就转到杜侧妃您了。” 嬷嬷小声安抚, 杜娇娇迎了一声“嗯。” 顺着九皇子府邸的管事指引下,众人朝着府邸最席面的院落去。 等杜娇娇被婆子搀扶坐在榻上,鼻尖处有浅浅淡淡发霉潮湿的味道传来。 屋子里下人们异样的动静。让杜娇娇起了疑。 隔着喜帕缝隙,她瞅见身下床榻上一床浅灰色软被。 心下咯噔。 抬手一把扯开头上喜帕,扫了一眼屋内布局,虽说她心中早已做好准备。 可等她真真正正置身其中,羞愤恼怒的火气直冲天灵盖。 屋内连一件像样的摆件都没有。 更瞧不见一丝红色喜庆的布置,这屋子瞧着就是荒废闲置多年,才收拾出来两日。 杜娇娇红了眼,泪水一颗颗砸了下来。 她起身,就要去质问。 被婆子一把拽住,嬷嬷语重心长劝道,“杜侧妃,这些都不打紧,您今日受的委屈,宫里和永安侯府自会为您出头。” “你只需做个贤惠端庄的侧妃,这般一来,日后长安谁不夸赞上您两句?” 杜娇娇觉着嬷嬷话在理,火气方才消了一些。 兰香园内,嬷嬷上前回话,“殿下,云姨娘。” “人安顿好了?” “回殿下,是的。” “那头可还闹了?” 嬷嬷摇了摇头,秦宗之挥了挥手,让嬷嬷退了出去。 “你不过去看一眼?”赵云珠拎起茶壶,为他又添了一盏茶,打趣问道。 秦宗之满眼宠溺,“父皇说是给九皇子府邸娶侧妃,又没说是给我秦宗之,人反正已经送到了,之后同我便没有关系了。” 赵云珠听了他这番言辞狡辩,莫名觉得有些在理? “你不去宫里探望下皇上?” 这些日子,宫里未曾传出什么消息来,虽然秦宗之未曾进宫,可他每日陪着自己,赵云珠还是明显察觉到秦宗之心思沉重。 “继后不想我去看父皇。” 秦宗之抬眸,目光瞥向高高的天空,周身透着些许无奈。 赵云珠没再追问。 第二日,宫里内监特意来了九皇子府邸,请秦宗之同杜娇娇进宫谢恩。 赵云珠亲自为他穿戴好衣衫,面上添了些许担忧,“宫里问起,你怕是要受罚。” 秦宗之半点不在意,捏了捏她柔嫩脸颊,“不必担心,父皇病着,今日怕是继后请人来的。” 赵云珠送他出门。 杜娇娇这位新进门的侧妃,今日画了淡妆,一身浅紫色朝服,满头赤金华翠立在前厅中等着九皇子道来。 远远瞧见一对儿佳人,十指紧握,谈笑风生,漫步而至。 杜娇娇只觉得这一幕尤为刺目。 藏在袖中的手掌紧握,指尖狠狠嵌入掌心,可她眉眼没有半分变动。 “殿下,云姨娘。” 杜娇娇放平呼吸,想起嬷嬷千叮万嘱,面上带着和善笑意,盈盈一礼,落落大方。 哪里还瞧得见从前半分神色。 “杜侧妃。”赵云珠正要回礼,却被秦宗之一把拉住。 “日后,云姨娘不必同你行礼,杜侧妃无事还是少出去走动,就在自己院子待着就行。” 秦宗之态度坚决,语气冷硬。 杜娇娇身形一僵,神色失落。 一旁的嬷嬷轻轻推了推失神的杜娇娇,她方才回过神来,浅笑回道,“回殿下,妾身记下了。” 秦宗之同杜娇娇入宫去了,赵云珠回了兰香园。 花嬷嬷笑意都快从眼里溢出来。 “嬷嬷笑得这般开心,莫不是得了什么好处?” 赵云珠今日难得心情大好,打趣一句。 花嬷嬷行了礼,就拉着赵云珠进屋说话。 “云姨娘,小馆子赚钱了,老奴同管事的商议好了,三个月送一次小馆子的盈利进府,顺道儿核对一下账目。” 秦宗之入宫后,直到宫门都快要落锁,方才出宫。 杜娇娇一脸娇羞紧紧跟在秦宗之身后。 秦宗之铁青一张脸,眉心紧拧,半点没想起来身后还跟着人。 出了宫门,骑上马,他正要走,马车旁的嬷嬷小心翼翼上前阻拦,“殿下,等等杜侧妃吧。” “滚,本皇子做什么,何时需要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说教!” 他一脚踹开嬷嬷,纵马离开。 杜娇娇远远瞧见摔在地上的嬷嬷,快步上前,一脸焦急,“嬷嬷,嬷嬷你可还好?” 嬷嬷双手捂着腹部,哪怕疼得脸色煞白一片,她哄骗杜侧妃,“杜侧妃,老奴无碍的,咱们先回去吧。” 杜娇娇同身后两个丫鬟将嬷嬷搀扶上了马车。 嬷嬷强撑着回府后,躺在床榻上后,方才昏睡了过去。 秦宗之回来的时候,赵云珠早已洗漱好歇息去了。 “云珠。” 秦宗之进屋,褪下外衣,在炭盆中将身子烤暖和后,方才上了榻,将她揽入怀中。 赵云珠见他神情消沉,担忧问起,“怎么了?” 她转过身子,直视着她,抬手轻轻为他揉着眉心,试图为她拂去眉尖的忧愁。 “今日见着父皇了,只是父皇在昏迷中,未曾清醒,太医说,此次父皇凶多吉少……” “我心情不好,继后请了我过去说话——” 提起继后,秦宗之眸中划过一抹杀意。 赵云珠静静听着,见他半晌没有继续,方才问道,“之后呢?” 秦宗之闭上眼,将头埋进她怀中,像一只委屈的小猫儿一般。 “继后在茶水下药,杜娇娇趁机——占了我便宜。” 他身形微颤,声音里都透着几分委屈。 赵云珠心狠狠往下一沉,胸口仿佛被堵了一团棉花。 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秦宗之不敢抬头看向赵云珠,生怕瞧见她眼中失望。 深吸了几口气,秦宗之紧紧抱住怀中的人儿,生怕一不小心,怀中的赵云珠就溜走了。 二人相拥一整夜无言。 直至外头天光微亮,秦宗之起身悄无声息离开。 假装睡着的赵云珠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睁开眸子,眼中蓄满泪水。 视线逐渐模糊,泪水打湿软枕。 第32章 得意登门闹事 无声控诉的委屈,叫人尤为窒息。 赵云珠自个儿都未曾察觉,到底从何时开始,秦宗之在她心底留下印记,溅起涟漪。 外头的日头从厚厚云层中露出头来。 阳光自窗纱缝隙里被割裂成无数光柱落在地上。 赵云珠呆呆望着地面上的光柱,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随着时间缓缓移动流逝,地面上的光柱悄无声息轨迹发生变动。 赵云珠幽幽叹了一口气,方才掀开身上的锦被起身。 一直守在外头的玲珑听见屋里的动静,推开门进来查看,见云姨娘果真起来了。 她连忙进屋伺候。 “大小姐,奴婢瞧着你心情似乎不大好……” 玲珑打湿帕子,伺候赵云珠洗漱。 房门紧闭着,屋内并无旁人,故而玲珑唤起了从前的称呼。 先前在永安侯府这三年,因着姑爷不在府中,下人们私下里都是唤赵云珠为大小姐的,那时,大小姐并未让下人们改口。 若不是今日见大小姐心情不佳,玲珑断然不会唤起从前的称呼来。 “玲珑,我没事儿,不必担心。” 她苦笑摇着头,强撑出无所谓的样子。 不是她不愿意说,而是说出来什么都改变不了,反倒叫她们跟着担心。 何必呢?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玲珑闭口不再追问,安静伺候她洗漱。 等她端着盆子出门,小敏带着三个丫鬟将早饭端了进来。 “殿下呢?” 她抬眸看向小敏,问起秦宗之来。 “回云姨娘,殿下一早就进宫去了。” 赵云珠“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可她才动了两筷子,屋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喧闹。 她搁下筷子,目光落在房门口的位置。 “云姨娘,你出来!” 外头传来杜娇娇充满怒意的质问。 其中还夹杂着两边下人推搡指责的声音。 赵云珠起身来到门外。 就见花嬷嬷正带着丫鬟拼尽全力,将气势汹汹的杜娇娇一群人拦在廊下。 杜娇娇见正屋门口的竹帘被挑起,随之看见赵云珠从屋内出来。 “混账东西,滚开!” 杜娇娇一巴掌重重打在花嬷嬷脸颊上,花嬷嬷脸上刺痛,可她依旧强忍着同意,弯着腰一副恭敬姿态,身形纹丝未动,拦下杜娇娇众人去路。 花嬷嬷身旁及身后的丫鬟,心中压着怒火,还是将花嬷嬷牢牢护住。 毕竟,她们想要守护的人,都是一个人,那就是屋内的大小姐赵云珠。 “一个个反了天了,来人给本侧妃好好将这些不懂规矩的下人,好好打上一顿,叫她们明白,到底谁才是这府邸正儿八经的主子!” 杜娇娇回头朝着身后一声厉呼。 身后嬷嬷领命,带着人手就要上前去动手。 “够了,都让开!” 赵云珠及时出声,避免了一场将要爆发的冲突。 花嬷嬷满是担忧回头看去,赵云珠已走到近前。 她给花嬷嬷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必担心, 下人散开,杜娇娇怒视着赵云珠,“云姨娘当真是好大威风,区区一个姨娘,仗着九皇子宠爱,竟还妄想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 “真真是好大的威风!” 杜娇娇唇角满是嘲讽轻蔑。 赵云珠眉心紧拧,眼中多了一份茫然。 “杜侧妃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不知我哪里得罪杜侧妃?” 她是九皇子府邸姨娘又如何?只要得宠,她就是在府邸里将房梁拆了,秦宗之依旧只会在一旁宠溺笑着连连拍手称好。 且今日,是杜娇娇闹上门来。 秦宗之本就因着昨日的事情,心怀愧疚。 这份愧疚能让她好好过上一段安宁日子。 “呵、云姨娘,你就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殿下虽说了,你不必同本侧妃行礼,可没说让你院子里这些奴才同你一样,不将我这个侧妃放在眼里!” “索性今日,本侧妃就先替你好好管教管教这些没有规矩的下人。” 杜娇娇扭头扫了眼身后下人,吩咐道:“来人,将云姨娘院子里的下人一并捆起来关去柴房,等殿下回来再处置!” “是。” 为首的管事福了福身子应声,随后带着人就要上前将花嬷嬷一众人捆绑。 “杜侧妃,你没这个权利!” 赵云珠上前一步,将花嬷嬷众人护在身后。 “呵,我堂堂九皇子府邸正经上了玉蝶的侧妃,都没这个权利?真真是好大的笑话!” 杜娇娇环抱双臂,眼里充满了嘲讽。 “今日,即便你拦着也没用!”杜娇娇话锋一转,“还愣着做什么,去,给本侧妃将这些没有规矩的下人都捆了去,若是云姨娘还拦着,就将她也给本侧妃捆起来。” 花嬷嬷见杜侧妃口气这般强硬,生怕赵云珠被误伤,上前将赵云珠拉去一旁。 两方人手剑拔弩张。 赵云珠推开护在身前的花嬷嬷,大步上前。 “啪!”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扇在杜娇娇脸上,杜娇娇因着大意,这一巴掌挨了个结实,她眼前眩晕,脑子里轰鸣响彻。 身形不稳,脚下发软,若不是身后嬷嬷眼力好,连忙抬手将人扶住。 只怕杜娇娇就要狠狠摔在地上。 “杜侧妃,你闹够没!兰香园的下人,是我自个儿的,同九皇子府邸没有关系,她们的卖身契都在我手中,你无权处置她们。” “若是杜侧妃不相信,大可请人去问问府中管事,亦或九皇子!” “杜侧妃若是还要这般没有脑子闹下去,可就要怪我不客气,哪怕闹去宫里,宫里也总要讲个道理!” 赵云珠声音洪亮,气势不减。 阳光隔着屋檐落下,正好落在赵云珠身上,将她整个人衬得熠熠生辉,气势磅礴。 叫人不敢怠慢半分。 放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长安城里,那名动长安第一才女,高傲自信。 杜娇娇心下莫名生出一丝自惭形秽来。 身后的嬷嬷推了推杜娇娇,她从恍然中回过神来,强撑着面子,可语气里终究露出一分怯意,“云姨娘,还真是好一张利嘴,好,既然这些下人我管不着,那你这九皇子府邸的姨娘,我这侧妃总该有资格管教吧!” “殿下只说让你不必同我行礼,可没说我不能管教你!” 第33章 她眼里浓浓杀意 她冷冷一笑,“你一个姨娘,竟敢同我这侧妃动手,好大的狗胆!” “今日,本侧妃倒要叫这府中上下,仔细掂量掂量,到底谁才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 “去,今日无论如何,都将云姨娘给我捆起来!” 说完场面再度混乱,两方下人保护着自家主子。 杜娇娇今日做主准备,就是要来闹事,她本就带的人多。 兰香园的下人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都被杜娇娇的人手给困住。 而赵云珠被两个婆子摁着跪在地上。 哪怕使出全身力气,又哪里比得过这些常年干着粗活一身蛮力的婆子。 杜娇娇扬起下颚,一脸得意。 “啪、啪!” 她抬手就扇了赵云珠两个巴掌,手指都有些发麻,她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吹着。 “赵云珠、赵云珠,没想到你还有今日。” “先前因着你,叫我受了多少委屈,先前我忍着,想着迟早有一日,要将你踩在脚底下。” “所以,我没闹,没争、没抢,只静静等着,原以为要等很长一段日子,没想到啊,没想到,就连老天都帮着我,这才几日功夫,我就如愿了。” “如今,我是这九皇子府邸真真正正的侧妃,即便我要处置你,殿下再想护着,可你还不是要跪在我面前,听我教你规矩。” 杜娇娇勾起唇角,邪笑,“赵云珠,这滋味不好受吧,不要急,日后这样的日子可还多着呢,你慢慢习惯习惯就好。” “赵云珠,日后在府里,你若还这般不将我这正经侧妃放在眼里,今日的事情,我不介意多来两次。” 杜娇娇眼里满是警告。 “杜侧妃真是好大的威风,不知殿下若是知晓侧妃您这般,只怕您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吧。” 赵云珠余光瞥见院门口有人影重重,心下没有半分恐惧。 仰起头直视杜娇娇,眸中满是轻蔑。 杜娇娇气的咬牙,扭头对身后丫鬟发火,“去,将云姨娘送去本侧妃那里的药端上来。” 丫鬟身躯一颤,忙行了一礼,仓皇退下。 赵云珠眸色微黯,心下一沉。 杜娇娇说她命人送药过去? 莫非这九皇子府中有人想陷害她? 心中虽有疑惑,但她并未曾追问。 方才离开的丫鬟,不过用了小半盏茶的功夫,一路气喘吁吁归来。 脚下的步子虽然急促,手上的托盘依旧稳稳当当。 杜娇娇从托盘中拿起那一碗乌黑不见底药碗,送到赵云珠唇边,“云姨娘,你仗着殿下宠爱,竟然这般明目张胆叫人送了避子汤药来,这长安城里,这也算是头一遭稀奇事儿。” “你如今可不是从前赵家女,且莫忘了,你不过是一介罪臣之女!” “杜娇娇,我没有让人送药过去!不是我做的!” 赵云珠否认。 杜娇娇冷笑,“去,将人带来,叫云姨娘死心!” 随着杜娇娇一声令下,几个婆子捆了一个面容清秀的丫鬟上前来。 赵云珠看那丫鬟极为面生,质问,“你是谁,为何要陷害我!” 那丫鬟身形颤抖,眸光躲闪,不敢去看赵云珠,垂下头,支支吾吾,“回杜侧妃,是总管事吩咐的,管事说是云姨娘的意思。” 赵云珠听了心下一震。 总管事? 赵云珠惨淡一笑,心下哪里还能不明白,只怕这丫鬟所言属实。 杜娇娇带着这么多人来兰香园闹事,这般大的动静,只怕府邸上下都传开了。 可是直到现下,管事都未曾露面,兰香园门外那些看热闹的下人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赵云珠,这药,本侧妃瞧着,倒是比较适合你。” 杜娇娇得意笑着,将药碗强硬塞到赵云珠口中,“今日本侧妃就亲自喂你喝下这避子汤药。” 原以为赵云珠会挣扎,两个婆子死死摁住跪在地上的赵云珠。 没想到,赵云珠并未挣扎,将那一碗药,一饮而尽, 丫鬟上前,从杜娇娇手中小心拿走空碗,退去一旁。 杜娇娇唇角含笑,垂目,手掌不自觉抚上小腹,“皇后娘娘昨儿说了,希望我能早日为九皇子开枝散叶,想来,本侧妃这肚子定然也是极为争气的。” 赵云珠忍着巨大折辱,原本没了争论气势。 听了这话,不知从哪里忽然窜出一股巨大的历来,一下子挣脱开两个婆子的束缚。 在众人错愕之中,赵云珠忽然起身。 一手迅速从发髻上拔下一直锋利金簪,快步冲上前,一手死死拽住杜娇娇的衣领,将锋利的发簪抵在杜娇娇那白皙柔嫩的脖颈, 霎时,锋利的簪子划破脖颈上的皮肤,鲜红的血渍将赤金的簪子染红。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杜娇娇还未回过神来,后背已经撞在墙壁上。 她脸上惨白一片,瞧不见一丝血色。 哪怕脖颈上被金簪刺伤,她大脑依旧一片空白。 大脑的神经末梢还未将痛感传送来。 反倒是身后的下人神色慌张急促,众人自是想解救自家主子,可才踏出一步。 赵云珠猛地扭头,眼里满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带着浓浓杀意瞪向众人,“你们要是再上前一步,我这就送你们主子下地狱!” 话落,她随之将手中的簪子,又狠狠往里刺去。 巨大的痛感席卷,让呆愣的杜娇娇这才回过神来,她极为痛苦,试图挣扎,却发现竟然没有一丝力气。 脖颈的疼痛伴随着热意滚烫,她明白,那是自己身子里的鲜血一点点留出来。 见赵云珠又加重了力道,杜娇娇慌了,对死亡的恐惧, “都退下,退下!” 她连忙制止下人的举动。 先前她有多得意,如今就有多狼狈。 她声音颤颤巍巍,哀求道,“赵云珠,有话好好说,你先放下簪子成不成!” “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的,真的。” “今日的事儿,都过去了,成不成,你不要冲动。” 杜娇娇连连为自己谋求机会。 她害怕了,是真的害怕了,她在赵云珠眼中,看到了杀意,真正的杀意。 人被逼到绝境,抱着同归于尽的杀意。 她和赵云珠不一样,赵云珠身后的赵家没了,可她身后还有永安侯府。 第34章 他及时赶到 赵云珠冷冷一笑,“杜娇娇,现下知道怕了?方才呢?” “赵云珠,我真的错了,你饶我一命好不好,我求求你了,看在我死去大哥的份上,你就放过我吧。” 杜娇娇满眼哀求,这一刻,她是真的怕了。 她感知到,身体流出来温热的液体,正一点点在她柔嫩的肌肤上化作冰冷的寒冰。 杜明安? 赵云珠被怒火遮蔽的双眸,似乎被一双无形的蒲团,正一点点散去她眸中的阴霾。 少年笑容炙热明媚。 望着她时的眸底藏着浅浅的星河。 永安侯府这一辈,因着只有杜娇娇这一个姑娘,虽出自二房,自幼宠爱无数。 杜明安作为堂兄长兄,也是将她小心翼翼呵护在身后的。 杜娇娇从赵云珠眼中看出一丝松动迹象,她心下明白,有戏。 她再度开口,“嫂嫂,大哥一定不想看见你杀我。” 一声嫂嫂,将赵云珠的思绪拉回到三年前。 杜明安牵着她入了洞房,临走时,他不忍心留下她一人孤单,特意唤了杜娇娇进屋陪她说话。 杜明安说,“娇娇,陪陪你嫂嫂,回头大哥好好谢谢你。” 赵云珠手中金簪哐当砸在地上,杜娇娇三暗暗松了一口气。 死里逃生,让她大口喘气。 身后的丫鬟见状,连忙上前将杜侧妃护住。 “来人,将云姨娘捆了关去柴房,等殿下回来处置!”杜娇娇缓过来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命人将赵云珠捆起来关去柴房。 哪里还有方才哀求让她饶她一命的姿态。 赵云珠早已预料,并未挣扎。 现下无论她说什么,都是错。 一切只能等秦宗之回来。 因着方才她刺伤杜娇娇,摁着她的两个婆子,为了替自家主子报仇,拽着她的胳膊用了蛮力,疼痛一瞬间蔓延开来,可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有个婆子见她处变不惊,心下不爽,悄悄在暗中狠掐了她胳膊内侧一下。 一下子疼得赵云珠皱起眉,身子被婆子往前拖拽着。 两个婆子明显故意刁难她。 赵云珠的裙摆不知被谁重重踩了一脚,若不是被两个婆子拖着,她险些就能摔倒。 “你们在干什么!” 一群人乌泱泱已至兰香园门口,忽然一声暴怒响起。 众人身子一抖,抬眸看去,皆是一惊,慌忙跪下。 就连摁着赵云珠的那两个婆子也跟着慌忙跪了下来,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身体的重量方才被就被那两个婆子摁着。 现下两个婆子骤然撒手,她身子没了重量,忽地直直朝着地面摔了过去。 她眸中划过一抹仓促。 电光火石之际,秦宗之一把将人群推开,快步飞奔上前。 终是在最后一秒,将赵云珠紧紧护在怀中。 “云珠。” 秦宗之望着那一脸狼狈不堪的赵云珠,心底余下满满愧疚,他回头扫了一眼众人,最终将凌冽的目光落在杜娇娇身上。 杜娇娇眼神躲闪,慌忙跪下,双手搓着袖口。 再抬头时,眼底红了一片,泪水抑制不住往下掉落着。 “殿下,是云姨娘,她方才想杀了妾身。” 杜娇娇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向自己脖颈上的伤口,眼中盛满了委屈。 “殿下,妾身只求殿下能为妾身做主!” 杜娇娇身子一抽一抽的,委屈几乎都快要将她彻底团团围住。 “殿下若是不信,大可随意寻了人来问,妾身没有撒谎!” 杜娇娇虽然跪在地上,越说越委屈,她将腰背挺直。 一旁的下人轻声附和着。 秦宗之怀中紧紧抱着赵云珠,她眼中瞧不见分毫躲闪。 “云珠,今日叫你受委屈了,都怨我。” 秦宗之没有丝毫埋怨,他不问青红黑白,无条件护着她。 且将她今日所遭受的一切委屈,一并通通揽在自己身上。 “云珠,对不起。” 秦宗之仿佛听不见旁人的声音,只能看见听见她一人。 赵云珠心中莫名有暖流涌动,她抿唇,推开秦宗之,神色平静得几乎方才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杜娇娇见二人这般情深,心底的妒火窜腾而起。 她起身看向九皇子,虽是质问,语气里却透着几分委屈,“殿下如此行事不公,莫不是不将皇恩放在眼里,更不将永安侯府放在眼里!” 秦宗之眉心紧拧,迟疑转过头,眼中多了一丝杀意。 “杜娇娇,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几乎是咬着牙。 杜娇娇只觉得身子一凉,九皇子眼中的杀意,比方才赵云珠眼中的更加浓。 可她不能乱了阵脚,今日本就不是她的过错。 杜娇娇目光哀怨,“殿下,管事今日叫个丫鬟送了避子汤药给妾身,那丫鬟说,这是云姨娘吩咐下来的,殿下,妾身是正儿八经皇家赐婚进门的侧妃,哪里能叫一个姨娘这般折辱!” “妾身气不过,上门来问,可云姨娘竟然一心想杀妾身!” “殿下这般护着云姨娘,那妾身算什么?妾身所遭受的这一切又算什么?” 杜娇娇哭得双眼红肿,声音沙哑哽咽。 “你不算什么,顶多算府中多养了一张嘴,如此而已。”秦宗之眯起眼,看向杜娇娇,“你听明白了吗?” 杜娇娇身子一僵。 她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向赵云珠,“殿下,她不过是个弃妇,殿下冒着天下骂名将她这罪臣之女护在身后,她没有半分感念殿下,还这般羞辱妾身,传出去,岂不是要叫天下人耻笑殿下您放在心尖上的宠妾,说到底都是弃妇,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找死!” 秦宗之眼中布满血丝,“来人,将杜侧妃捆了关去后院。” 随着九皇子一声令下,围在兰香园门口的小厮,头也不敢抬,快步进来。 杜娇娇身边的下人慌忙上前试图阻拦。 秦宗之冷哼一声,睨了众人一眼,“今日谁敢阻拦,一并打死了事!” 他语气里没有半分商量的意思,杜娇娇身边的下人哆嗦着身子,又是惊恐又是慌张,两面为难不知所措。 “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一个字儿,叫本皇子查出来,不审不问,一并打死了事!” 秦宗之丢下最后一句,九皇子府邸里的下人方才领命。 第35章 不愿您为了姨娘如此放弃 杜娇娇被婆子摁着拖了出去,她正要挣扎质问,婆子见状,连忙用手捂住杜娇娇的嘴。 “我今日有些乏了,我想回去歇着了。” 人群散去,赵云珠满眼疲惫落败。 落在秦宗之眼中,他满眼心疼。 牵起她的手,希望能为她散去心中阴霾。 “不急,先将正事儿都处理了,我再陪着你睡。” 他眸光里充满执拗,执意牵着她就朝着院外走去。 赵云珠本想推脱,迎上他的目光,反倒生出一丝不忍来。 他牵着她去了前厅,瞧见跪在厅中的总管事,她心下微愣。 “说,你为何要将本皇子下的命令,说成是云姨娘的意思!” 总管事,匍匐在地,身子颤抖着,感受着无形之中来自殿下的怒意,他不敢抬头去看。 “老奴、老奴……” “你在府中多年,从未曾出过岔子,今日之事,本皇子希望你能说出一个满意的答案来!” “还有,杜侧妃带着人去兰香园闹事,你作为府中总管事,为何没有带人去阻拦!” 秦宗之一字一句的质问,让总管事的身子颤抖得愈发厉害。 见总管事迟迟不开口,秦宗之彻底没了耐心,“不说?好,来人,将总管事捆了关去后院,日后不必在府中当差!” “殿下!” 总管事猛地抬头,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浓墨痕迹。 总管事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殿下,老奴是为了殿下好啊,殿下,你不能为了云姨娘毁了你自个儿啊。” “你待云姨娘情深,养在府中可以,但是,云姨娘已经不能为您延续香火,老奴是看着殿下一路怎么走到今日,老奴不忍心殿下您舍弃一切,前功尽弃啊!” “杜侧妃到底同殿下已然圆房,她能为您延续香火,可殿下您被情字迷了双眼,竟然不肯让杜侧妃怀上您的骨肉。” “老奴怎能眼睁睁看着殿下您继续犯糊涂,只要云姨娘在一日,殿下您就会继续如此。” “殿下今日哪怕是要了老奴性命,老奴都要劝上殿下一句。” “殿下,您不可为了云姨娘如此!” 总管事老泪纵横,他今日是抱着赴死决心。 秦宗之咬牙,低沉嘶吼道,“好,还真是好样的。如今都敢擅自为本皇子做主,还真是好样的,这九皇子府邸庙小,容不下你这大佛!” 他抬头看向外头,扬声喊道,“来人,自今日起,总管事换人!” 跪在地上的总管事,脸色惨白,身子有些发软。 赵云珠垂下眸子,遮下眼底万千思绪。 总管事一心为秦宗之,字字句句没有一个错处。 前厅门外的下人不知所措立在门外。 赵云珠轻轻扯了扯秦宗之的袖子,轻叹一声,眸中添了一丝愧疚,“殿下,算了吧,总管事都是为你和这府中的。” 秦宗之盛怒的神情,在下一秒迎上赵云珠那压下委屈楚楚可怜的摸样,叫他一瞬间收起盛怒。 生怕吓着身旁的佳人。 “云珠,今日的事情,不必劝我,我意已决。” 秦宗之今日执意为赵云珠出头,此事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总管事抬头望向身旁站着的主子。 恍然回想起,殿下十岁时接回宫中,总是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话又少。 才十岁,反倒比宫里所有皇子甚至废太子,都要老气横秋。 陛下将他送去伺候九皇子,他细心照顾,殿下这些年的不容易,他都看在眼里。 自打九皇子出宫开府,他成了这府邸中的总管事,小心翼翼行事,为九皇子将府中上下一切打点妥当。 殿下从未曾对他发难过一回。 可如今,殿下轻易就将他舍弃。 他心底怅然若失,随后反倒松了一口气,殿下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 半点都不会因着旁人而改变心里认定的事情。 他老了,真的老了,他明白,自己终究不能陪着殿下很久。 这样的殿下,让他日后在不必担心。 真好! 总管事缓缓起身,朝着秦宗之恭敬行礼,“殿下,老奴谢过殿下。” 他又同赵云珠行了一礼,语气态度皆是恭敬,“云姨娘,老奴对不住您,还请您莫要迁怒殿下,殿下待云姨娘一片真心,还请云姨娘日后莫要辜负殿下。” 话落,他又是行了一礼,转身脚下步子坚定地迈出了前厅。 九皇子到底顾念这一场主仆情分,虽除去总管事职务,念起没有家人,让其在府中安度晚年,也算是给了总管事最后一丝体面。 秦宗之又牵着赵云珠去见了杜娇娇。 杜娇娇面如死灰被人捆着手脚瘫坐在地上。 她何曾遭受过此等折辱。 没想到,赵云珠在秦宗之心底的分量,竟这般重。 随着房门被人推开,杜娇娇机械转过头,看向那牵着双手走进屋内的男女,这一幕瞧着叫她心中直作呕,“殿下可还查清楚了?” “杜娇娇,今日送去你房中的药,是我的意思。” 秦宗之冷冷说着。随之有下人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上来。 杜娇娇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竟然会是九皇子的意思。 巨大的震撼,让她不肯相信,她连连摇头,口中喃喃,“不会的,不会的,殿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杜娇娇,听清楚了,这就是本皇子的意思!” 秦宗之一抬手,婆子将药已经端到杜娇娇面前。 她极力挣扎,不肯喝下。 “灌下去!” 几个婆子上前,摁住杜娇娇手脚,一个婆子捏着杜娇娇下巴,迫使她喝下碗中泛着酸味的苦药。 直至露出青花瓷样式,嬷嬷们方才松手,杜娇娇早已没了力气。 她身子瘫软在地上,双目落在地面上,呆呆痴痴,时而发出一丝怪笑。 屋子里的婆子们瞧见这般,面面相觑。 赵云珠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并未出声阻拦。 “去,将府医请来,看看杜侧妃是否真的傻了。” 府医被人仓促寻来,来这一路听闻府中今日发生的大事儿,府医额头直冒冷汗。 他比不得这些年轻人,他上了年岁,如今已六十七,一辈子孤家寡人,若不是从前承了九皇子恩情,舍弃了自由,甘愿在九皇子府中待着。 第36章 三日调理一次 从前还担心这皇子府邸日子不好过,只怕有的忙。 最后却发现,一年到头竟是没忙两次。 先前还尤为开心,这样好的没差事,竟然落到了自己头上。 可今日这事儿,极为棘手,他倒是宁愿一年忙到头,也不愿意掺和到今日这事儿里。 只等到了门口,丫鬟挑起帘子,府医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深吸了几口气,方才埋进屋内。 一眼瞧见屋内场景,府医的脸色微沉,这还真是要他性命啊! 杜侧妃被捆着手脚神情痴傻瘫坐在地上,九皇子牵着云姨娘神色肃然立在一旁。 这是他能看的? 府医垂下头,行礼,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个字儿,“殿下,云姨娘,杜侧妃这是?” “李府医,今日请你来,劳烦你帮着看看,杜侧妃今日是否得了失心疯。” 秦宗之松开赵云珠的手,一步上前,他轻拍了两下李府医的肩旁,语气凝重。 李府医会意,赔着笑,恭敬答道,“殿下放下,老奴这就为杜侧妃诊治。” 杜娇娇并未痴傻,不过是因着受了刺激罢了。 李府医开了药,“殿下放心,杜侧妃三两日就能痊愈了。” 秦宗之点了点头,李府医暗暗松了一口气,正要告辞。 却被九皇子叫住。 “李府医,日后三日一次,为云姨娘调理身子。” 李府医瞳孔一震,不可置信看向九皇子,这说的是什么? 他没有听错吧? “殿下是说,让我给云姨娘调理身子?” 秦宗之点头。 李府医又是震惊了好一会儿,平复心下杂乱思绪,毕恭毕敬回道:“好。” 再多的他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 九皇子府邸上下,谁不知晓宋淑敏郡主一碗绝子汤药灌下,云姨娘伤了身子,宫里的太医都说恐难有孕。 他当时也在一旁,看着太医们交头接耳。 没想到,这烫手的山芋,到底还是落到他手上。 李府医离开的背影尤为落寞。 赵云珠情绪有些低沉。 秦宗之察觉出她异样,上前安抚道,“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你莫要多心。” 他将她揽入怀中,眸光里满身宠溺。 赵云珠抿唇浅笑,微微扬起头,看向他,“我无事的。” 杜娇娇被关在房中,院子里的永安侯府送来的陪嫁,一并都被看管起来。 每日伺候杜娇娇的都是九皇子府邸的下人。 “回去吧,莫要沾染上她这里的晦气。” 看着杜娇娇安置妥当后,秦宗之眼底的不耐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他牵着她正要回去。 外头忽有婆子急匆匆跑进屋内,婆子一面见礼,一面回道,“殿下,云姨娘,宫里来人了送圣旨了。” 赵云珠面色微愣,不知今日这又是哪一出。 “走,想来是我为你求的圣旨来了。” “哦?” “一会儿就知道了,给你的惊喜。” 赵云珠狐疑跟着秦宗之往前厅去,这一路上,即便她如何试探,秦宗之丝毫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内监弯起眉眼,抱拳贺礼。 “劳烦大人大冷天跑这一遭。” 当内监将圣旨宣读结束,秦宗之接过圣旨,起身吩咐人将内监送走。 赵云珠双眉紧蹙,还未回过神来。 方才圣旨上头,她被封为侧妃? 这一切太过突然,好不真切。 “殿下,怎么会?” 她依旧有些不信,总觉得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我今日去宫里给你求来的。” “可是皇上不是病着?” 赵云珠充满狐疑。 “我去求了继后。” 赵云珠心下明白,事情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日后,你在府中,便不会再受任何委屈。” 这是秦宗之为她求来的恩典,是他心里对她的一丝愧疚弥补的亏欠。 只等到了晚上,他将她拥入怀中,满眼心疼,“云珠,是我没有将你保护周全,对不起。” 他小心翼翼。 赵云珠轻轻摇头,声音有些哽咽,“无碍的。” “不过,继后怎会答应?那皇上若是知晓,岂不是要叫你难做?” 赵云珠细细询问。 秦宗之沉默良久,见他如此,赵云珠开口,“不方便说就算了,你的心意我都明了。” 她语气轻柔似乎藏着无尽温柔宠溺。 秦宗之哪里忍心同她隐瞒,终是开口说道,“父皇只怕是醒不过来了,柳家小将军已经快要回来了。” 赵云珠瞳孔变大。 这次虽然听说皇上病重,可她还是头一次,从他口中听说皇帝只怕是醒不过来了。 这惊天如此巨变,叫她一时还有些不能消化。 “继后因着算计我,先前她让我出发去接柳小将军,我如今不肯,今日是继后召我入宫,我答应她,去接应柳小将军,但是,必须给你一个身份,先前父皇不答应,如今继后不想答应也没办法,只是到底有些可惜,离正妃终究还是差了一步。” 秦宗之眼中的落寞不似作假。 “云珠,你放心,迟早有一日,我定然会还你一场风光婚礼,将你明媒正娶。” 他在漆黑夜里,深情望向怀中佳人。 郑重许下承诺。 可赵云珠只是垂下眸子,遮下眼底的情绪。 她如今,不过是利用秦宗之罢了,宋淑敏端来的绝子汤药,是她同意喝下的。 她赵家满门,因着皇帝猜忌废太子而惨死。 皇帝饶她一命,就像让她忘却仇恨? 可笑至极。 皇帝坐下的这一切,她岂能忘记。 赵家的血海深仇,她也是要讨回一个公道的。 她也不愿意生下流淌着皇家血脉的子嗣。 “宗之,宫里的太医当真没有法子?若是皇上……只怕这朝局不稳。” 见她唤他宗之,他心底莫名乐开花,只觉得二人的距离似乎又拉近了一些。 “嗯,父皇只怕还能撑上一个多月,到那时只怕要闹出事端来。” “过些日子,我就要出门了,府中上下,便全都交给你了,平日里你就不要出去走动了,现下这个关键时期,能不出去还是不要出去了。” 秦宗之一字一句叮嘱着。 “怎么偏偏要叫你去接应柳小将军,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睡吧,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这一回,秦宗之并未接话。 第37章 杜二夫人登门寻人 见他不愿意再说,赵云珠索性也选择了不再追问。 次日一早,秦宗之再度被召进宫中。 府中各处管事全来她院儿里请安, 赵云珠瞧见院子里乌泱泱的一堆人,看得人脑仁疼。 人似乎懒惰时间久了,就不太愿意在给自己增加工作。 “小敏,这府中的管事,你可都熟悉?” 秦宗之又没说让她管理府中大小事宜,想来这些人手也不过是因着府中一时没了总管事。 杜侧妃现下又病着。 便只能来寻她。 “回云侧妃,府中各处管事,奴婢都识得,今日一早,殿下入宫走得急,吩咐下去,让各处管事都来云侧妃这里回话。” 小敏恭敬回道,赵云珠听了却是眉心直突。 原来还真是秦宗之的意思。 可她并不想插手九皇子府邸的事宜。 她身份本就敏感,能少插手的事情,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小敏,那你觉着,府中这些管事,哪位能担得起总管事这一职位?” 小敏在院中看了一圈,方才答道,“回云侧妃,许管事掌管着府中车马,为人忠厚办事周全,时常被殿下夸赞。” 赵云珠随着小敏是视线瞧去,只见立在人群外围,一身暗蓝色长袍,敛目安静立着的管事,瞧着就是个办事周全的。 况且,小敏又点出,这位许管事时常受到秦宗之的赏识, 思量一番,有了决断,“那就他了。” 赵云珠抬手指着那位许管事,朗声道:“日后许管事便是这府中新一**管事,你们以后不必来我这里回话,一切照旧便可。” 院中管事面色各异。 听见自己被点名的许管事,猛地睁开眸子,愣了片刻,仓皇跪下,“老奴谢过云侧妃。” 事情办妥,赵云珠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丫鬟小敏望着方才还围满人的院子,眼下却空空荡荡,她愣了好一会儿。 “云侧妃,殿下今日说了,日后府中上下诸事,一并交给您打理。” 小敏试探着开口,余光偷偷打量着赵云珠,希望能从中窥探出一丝端倪来。 但她瞧见的,唯有一心平静,不愿插手任何琐事的云侧妃。 “如今天冷,我不愿早起,索性府中上下都是妥帖入手,一切还如平日里一般,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况且,府中各处管事如何行事来往,都早有规矩,如今我贸然插手,不过是画蛇添足罢了,倒不如叫他们同平日一般行事,总不会出了岔子。” 赵云珠周身透着一股慵懒。 丫鬟小敏没有再追问。 前脚这头事刚了,赵云珠用过午饭,正想躺回榻上睡个午觉。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 赵云珠心下一空,恐生了变故。 随着急促的叩门声音响起,“云侧妃,永安侯府杜二夫人来了。” 永安侯府来人了? 她换了一身衣裙走出门外,看向来人问道,“是只有杜二夫人,还是还有旁人?” “回云侧妃,杜二夫人一个人来的。” 丫鬟垂目恭敬回着。 赵云珠带上花嬷嬷同三个丫鬟一并往前厅去会客。 杜二夫人正在前厅内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抬头朝着厅外瞅一眼。 一旁的嬷嬷劝着她坐下耐心等。 可杜二夫人哪里坐得住。 一颗心悬在半空,右眼皮连着跳了两日,故而这两日她都没有睡好。 原本想让婆母杜老夫人出面,下了帖子,将嫁进九皇子府中的二女儿请回来用饭。 可婆母推脱,如此不妥。 她便想着,索性同婆母走上这一遭,三清四清,婆母都不肯答应。 且杜老夫人还拦着杜二夫人,不叫她上门打扰。 杜二夫人今日是背着婆母来的,她只说去铺子上买些收拾。 出了门,上了马车,便吩咐车夫将马车一路赶到了九皇子府邸。 远远瞧见来人,竟是赵云珠,杜二夫人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怎的没瞧见她女儿? 今日她登门,察觉这九皇子府邸上下,不大对劲儿。 任由她塞了银子同下人打探她女儿杜娇娇,下人神色躲闪,闭口不提。 “云侧妃。” 杜二夫人极为不情愿同赵云珠行了一礼。 九皇子府邸又多了一位侧妃的事情,她还是今日登门方才知晓。 赵云珠微微额首,算是回了一礼。 她抬脚走到主位上坐下,“杜二夫人,坐吧。” 话落,她又吩咐人换了新茶。 杜二夫人落座,看着丫鬟换了新茶,方才开口问道,“云侧妃,怎的不见我家娇娇?” 赵云珠端起茶盏,眼都未抬,轻轻吹了一口漂浮在茶碗里的浮沫,呷了一口,方才搁下茶盏。 取出帕子摁了摁唇角,方才抬眸望向杜二夫人,唇角微微上扬,“杜二夫人,殿下说杜侧妃病了,现下在房中静养着呢,不好出来见客,恐过了病气。” 杜二夫人猛地起身,“什么?” 回过神来,方才察觉自己失态,杜二夫人尴尬坐下,梳理了一下情绪,“云侧妃,可否容我去看看小女。” 眼下,她作为母亲,一心只记挂着在病中的女儿。 “杜二夫人,恐怕不妥,殿下吩咐不叫人打扰,不如您等殿下回来再问问殿下的意思?” 赵云珠半点没有松口的迹象。 杜二夫人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吗,心下琢磨着如何应对。 “云侧妃,看在往日情分上,就叫我这做母亲得去看一眼我女儿吧,” “从前您在永安侯府的时候,咱们相处的也还算可以,能不能请你看在昔日里的情分,就让我去看一眼吧。” 杜二夫人一面垂泪,一面哽咽恳求。 话落起身行至赵云珠身旁,伸手就要去牵她。 赵云珠侧过身子避开,“杜二夫人,各府有各府的规矩,还请你莫要为难我才是。” 杜二夫人见赵云珠半点不肯讲情分。 擦拭掉脸颊上的泪渍,目光里添了几分怒意。 转过身子回到先前位子坐下。 见杜二夫人不再言语,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赵云珠懒得多事儿,就陪着坐了又坐。 丫鬟上了第三遍茶水,杜二夫人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犹如雕刻在悬崖峭壁里的石像。 第38章 他要出门了 “杜二夫人,我就不陪着你了,我还有事儿,先告辞了。” 赵云珠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桌上,起身浅笑说着。 “云侧妃先去忙着吧,我在这里等九皇子回来。” 见她打定主意不肯走,赵云珠吩咐人送了些茶点过来,方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赵云珠还不忘嘱咐小敏,“叫几个力气大些的婆子去前厅伺候着,若是杜二夫人非要硬闯,不必客气,说到底这里是九皇子府,不是永安侯府。” 赵云珠眸色清冷,小敏应声退下。 玲珑上前搀扶着云侧妃回了兰香园。 “从前,杜二夫人可没少说云侧妃的牙疼话,如今反倒还厚着脸皮凑上前来,用从前情分说话,当真是脸皮厚。” 玲珑回想起方才杜二夫人嘴脸,愤愤不平。 当年她家大小姐进门,二房仗着杜老夫人宠溺,杜二夫人没少阴阳上她家大小姐几句。 赵云珠只是浅浅笑着,没有回应。 往事犹如幕布,在她脑海中一幕幕闪过,从前脑海中画面尤为清晰,不知从何时起,竟变得这般模糊。 说到底,永安侯府待她,比起皇帝灭她赵家满门,只能说不能相提并论。 等她回了兰香园,坐下方才吃了一盏茶,就有下人来报。 杜二夫人闹着要硬闯。 好在赵云珠早有安排,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杜二夫人死死拦住,叫她没有得逞。 “云侧妃,咱们不过去看看吗?” 小敏见她没有起身的意思,试探问起。 赵云珠微微摇头,“不必了,去了,杜二夫人反倒闹的更狠,她不是要等殿下回来吗,那就让她如愿就是。” 小敏住了口,不在多问。 秦宗之回府的时候,听说杜二夫人已经在府中等了一日。 当下就板起脸来,往前厅去。 赵云珠听说他回来了,命人往兰香园送了吃食来。 饭菜方才上桌,秦宗之便回来了。 “杜二夫人回去了?” 赵云珠上前,见他风尘仆仆,还是今日出门时的那身衣衫,明显是从前厅见完杜二夫人后就过来了。 她从衣架上取下早已为秦宗之备好的衣衫。 亲自伺候他换下身上的衣衫。 秦宗之宠溺看着她为他忙前忙后。 “杜二夫人自是不肯走,执意要见杜娇娇,我让几个婆子摁着她,将她送回永安侯府。” 赵云珠听得一愣。 就见秦宗之继续道,“我叫人顺便给杜老夫人带了话,杜侧妃保养,如今在静养,不便打扰,永安侯府若是还有人硬要进门寻人,那就将人送回去,日后也再不必送回来。” “永安侯府若是闹去宫里又怎么办?杜侧妃过些日子痊愈后,你打算怎么办?” 赵云珠为他系上最后一颗盘扣,主动牵着他往饭桌走去。 “宫里现下正乱着,继后哪里还有心思管这等琐事。” 秦宗之目光里充满了不屑。 “等杜侧妃身子痊愈了,就让她莫要在出来,免的生事端。” 秦宗之提起杜娇娇,满眼皆是厌烦。 “对了,过两日我就要出门了,这些日子,长安城里只怕有些不稳当,你平日若无事,就莫要出门了,凡事小心,若有什么急事,你就同小敏说,她会护你周全。” 赵云珠手中的竹筷僵在半空,“这么快?” 先前虽说早已知晓他要出门,没料到竟会这么快。 秦宗之不愿多说这个话题,再三叮嘱,叫她无事莫要出门。 用过晚饭,赵云珠连夜为他收整行囊,秦宗之是第二日夜里抹黑出门。 “小敏,殿下想来好一阵子不能回府,府中事情,你多操心一些,这些日子就跟着许管事一道儿管理府中诸事,暂且不用来我这里伺候了。” 秦宗之前脚刚走,后脚赵云珠就将小敏叫进屋内说话。 小敏心中完全没有思想准备,骤然听见这个结果,出神了好一会儿。 待思绪回转,她狐疑望向云侧妃,试图求证自己方才是否出现了幻觉。 “云侧妃,是让奴婢去别处做事?” 自打赵云珠入了九皇子府邸,小敏就一直跟在身边伺候。 从无半点差错,她也明白,云侧妃不信任她,毕竟她是九皇子的人,比不得赵家来的那些自幼在她身边伺候的人。 “嗯。” “云侧妃,莫不是奴婢哪里做错了?奴婢这就去改。” 小敏语气有些急促,连忙许诺。 赵云珠无奈一笑,拉着小敏的手,让她坐下说话,“小敏,你在我身边这些日子,我自是放心你的,你不要多心,殿下眼下不在府中,一来你跟着许管事一道儿料理府中诸事,我才能安心,二来、殿下回府后,你还继续来我跟前儿伺候。” 赵云珠同她细细解释。 小敏神情落寞,她也明白,一旦云侧妃决定的事情,不论谁来,都不能改变结果。 赵云珠吩咐人特意在腾出一个小院,让小敏过去暂住,又打发两个丫鬟过去搭把手。 平日里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让这两个小丫鬟跑腿传话,不必让小敏来回折腾。 兰香园大门落了锁,现下院子里伺候的婆子丫鬟,都是在赵云珠自幼时起就跟在身边伺候的。 正屋吹了灯。 漆黑的暗夜里,正屋房门被人悄悄推开。 花嬷嬷身后带着玲珑和雅芝,赵云珠正坐书案旁。 桌上只点了巴掌大小的一只油灯,微弱昏黄的烛火,忽明忽灭。 赵云珠奋笔疾书,哪怕房门口传来动静,她都未曾抬眼瞧一眼。 “云侧妃,眼下这院子里的都是从赵家出来的人。” 花嬷嬷屈膝行了一礼,赵云珠方才抬眸望去,她将手中毛笔搁下。 又看了一眼信纸上的笔墨,仔仔细细瞧了一番,再无差错,方才安心。 “嬷嬷,你们三个是自幼跟在我身边的,若说,在这世上,我要是能信得过的人,如今除了你们,我再信不过旁人。” 赵云珠起身,牵着花嬷嬷去了里间软榻上坐下说话,又看向玲珑与雅芝,示意二人一同坐下说话。 现下屋里在再无旁人。 花嬷嬷自是明了,今日云侧妃这般为何。 这些日子,冷眼瞧着,九皇子待云侧妃是真心实意的。 到底可惜,偏生九皇子出身皇家。 第39章 彼此吐露心声 只因皇权猜忌,赵家满门惨死,叫云侧妃又如何能真心相待呢。 “大小姐,老奴这些日子瞧着,殿下带你是真心……” “嬷嬷,不必说这些,我先前吃了避子汤药,此生子嗣上已无可能,日后之事,一切未定,都不好说,况且,日后正妃进门诞下嫡子,我又如何能立足?现下殿下待我,因着新鲜方才爱重,可时日久了,难免会厌弃。” 赵云珠的声音有些落寞,似乎有一层无形雾气笼罩在她周身。 花嬷嬷听得心下一沉,瞪大眼睛,震惊道,“什么?大小姐你说什么?” 赵云珠拉着花嬷嬷坐下,“我本身也不愿意生下流淌这皇家血脉的后代,我赵家的血脉,不能叫皇家玷污!” 她眼神坚定,透着一股子不肯屈服的韧劲。 花嬷嬷红了眼眶,沧桑的脸颊上布满沟壑,她用那苍老的手,一下接着一下,满眼心疼地抚摸着赵云珠那苍白的脸颊。 “哎,大小姐也是命苦,” 最终她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来,生怕隔墙有耳,将议论皇家的言辞传了出去,叫大小姐陷入困境。 “嬷嬷,无事的。都过去了,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 赵云珠平静地安抚着花嬷嬷。 玲珑同雅芝也垂下头偷偷抹泪,不想叫大小姐瞧见她们这般跟着掉眼泪。 可想起大小姐的遭遇,她们这些奴婢又怎会不难过。 “好了,今日叫你们过来,是因着有事儿同你们说,如今我能信得过,也就只有你们了,若对你们还藏着掖着,那我真不知,该去求谁去了。” 花嬷嬷听了心疼,反手将赵云珠的手紧紧握住,“大小姐,莫要说这些,哪怕你要老奴这条性命,老奴都是能豁得出去的!” “大小姐,奴婢也是。” “大小姐,奴婢也一样。” 玲珑同雅芝起身语气坚定。 “大哥的女儿,殿下帮着从死牢里调换出来了,如今我将她托付给了李嬷嬷。” 花嬷嬷又是一惊,“小小姐还活着?” 先前她曾听说,大少夫人在牢里生下一个女婴,奈何出生便没了气儿。 “大小姐,李嬷嬷莫非是当年你身边的乳母?” 见大小姐点了点头。 花嬷嬷连忙双掌和起,口中振振有词,连连感谢满天神佛庇佑。 看的赵云珠同玲珑和雅芝几人颇有些无奈。 “嬷嬷,李嬷嬷如今到底上了年岁,我想让嬷嬷帮我寻个妥帖人过去,一来能帮李嬷嬷减轻负担,二来能让春儿能多些见识。” 花嬷嬷皱起眉,细细琢磨。 思想想去,心中一时到底没有合适的法子,“大小姐,外头寻的人,到底不大可靠。” 花嬷嬷将视线落在玲珑同雅芝身上,“老奴琢磨着,与其去外头寻,还不如悄悄将咱们信得过的人送过去。” 这个法子,赵云珠不是没有想过,可让谁去,她一时也没个想法。 毕竟因着她的缘故,玲珑同雅芝年岁都大了,如今迟迟还没有个着落。 到底伺候了她一场,她不想让二人因此埋怨于她。 春儿如今尚小,不论谁去,只怕今生恐难再嫁。 她的担心,花嬷嬷几人又如何瞧不出来。 玲珑同雅芝一起站起来,两个人你争我抢,都要去。 花嬷嬷感叹一声,到底还是极为欣慰的,这连个丫鬟到底没叫她们失望。 可赵云珠一时却犯了难,视线来回在二人身上徘徊,不知该选了谁去。 “大小姐,玲珑性子稳重聪慧,雅芝性子活泼激灵,她们两个也都跟着大小姐念过几年书。” 花嬷嬷说着自己的看法,视线最终落在雅芝身上。 “春儿小小姐到底生活在乡下,还是让雅芝过去吧。” 花嬷嬷上了年岁,想法顾虑自然比她们要周全许多。 第二日,雅芝收拾好行囊,带着大小姐写下的地址,踏出了九皇子府邸。 许管事并未阻拦。 杜娇娇痊愈后,闹了一场,见没有人理会,且身边没一个眼熟的下人。 反倒安静下来。 赵云珠正在屋中临摹字帖,玲珑挑了帘子探头进来回话,“云侧妃,李府医来了。” 赵云珠方才想起先前秦宗之下的命令,让人将李府医请进堂屋,她起身理了理衣衫,抬脚朝着堂屋走去。 “云侧妃。”李府医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李府医坐吧。” 丫鬟上了热茶,她方才笑着开口,“李府医,我的身子,太医都说没有法子了,殿下为难你,你莫要放在心上,殿下眼下不在府中,李府医便不必来了,等殿下回来,我同殿下好好说说,不让你费心费力白忙活一场。” “云侧妃,殿下交代的事情,老夫自然是要尽心去试一试,不好叫殿下希望落空,再者,云侧妃也不必这般气馁,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想来自然还是有补救的法子,不过是还没发现罢了,不如云侧妃就让老夫试一试如何?” 李府医说得委婉,话里话外,都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 这些日子,他研究了许多医术,虽还没寻到法子,可不尝试怎能知道是否当真没有法子呢? 赵云珠看向李府医,见他态度坚决,倒也不愿再多言。 索性看天意吧。 李府医见她肯配合,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患者配合,于大夫而言,是最好的事情。 他示意赵云珠将手腕搁在桌上,花嬷嬷又取了帕子搭在云侧妃右侧袖口露出的手腕上。 屋内的房门敞开着,隔开寒风的厚重帘子也被丫鬟细心卷起挂在半空。 兰香园的大门现下也敞开着。 李府医闭着眸子仔细为她诊脉,苍老的手指,在她手腕上打着的帕子上,跳动着。 李府医时而眉头紧蹙,时而舒展开来。 一会儿神色凝重,一会儿神色平静。 花嬷嬷将李府医的模样看在眼中,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一会儿以为云侧妃的婶子能痊愈,一会儿以为没有办法。 繁杂的情绪,搅得她心神不宁。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见李府医还在诊脉。 花嬷嬷急得额头上冒起一层薄汗。 想要开口问,又恐打扰了李府医。 好在随着李府医收回手,睁开眼睛,赵云珠拉了下手腕的衣袖。 “李府医,我家云侧妃的身子如何?” 第40章 等殿下回来再说 花嬷嬷着急开口。 李府医看了看花嬷嬷,又看了看云侧妃。 “李府医,直说无妨,我的身子,我自己还是清楚一二的。” 赵云珠明白李府医的担忧,示意他直言便是,无需隐藏。 李府医惋惜地叹了好几声,方才开口,“云侧妃的身子,委实伤得有些狠了,老夫暂且先为云侧妃调理上一些时日,之后看情况再做定论。” 李福医这看了等于没看,说了等于没说。 花嬷嬷空欢喜一场,送走李府医,连忙折了回来,生怕云侧妃伤感。 等她回道屋内,赵云珠又坐书案前临摹字帖。 “嬷嬷,无妨的,不必放在心上,左右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并无怨言的。” 赵云珠明白花嬷嬷担忧,反倒安慰起花嬷嬷来。 “云侧妃,这是在临摹哪位大家的字帖?老奴怎么瞧着似乎没见过?” 花嬷嬷上前,故意岔开话题,不想赵云珠提起这些伤心往事来。 “嬷嬷自然是没瞧见过的,这并不是什么名家字帖,因为这是殿下的。” 赵云珠落下最后一笔,看着那已经有了六七分相似的字帖,还是颇为满意的。 花嬷嬷听得一怔,“好端端,大小姐怎么想起来去临摹殿下的字帖?” 她探头看去,瞧见大小姐的字迹同九皇子的字帖已经有了六七分相似,不免感叹,“大小姐自幼聪慧,学什么都快,就连这字帖,也才多少时日,竟已有了六七分相似。” 赵云珠认同着花嬷嬷所言,随手将临摹好的纸张忽地揉搓成一团,在花嬷嬷震惊的目光下,随手丢进了一旁的火盆之中。 “嬷嬷,不要让旁人知晓此事,这字帖还是我无意拿到的,平日里都是我小心收着的,此事不可叫旁人发现。” 赵云珠将字帖小心叠好,随后塞到书架底下的夹层中。 花嬷嬷不知大小姐要做什么。但只要是大小姐吩咐的,她都会格外放在心上。 “大小姐放心,老奴记下了。” “嬷嬷,你去外头帮我打探一下,看看柳家那位小将军是走哪条路线回长安城的,顺便打听看看,近来长安可曾发生什么事情。” 赵云珠取出一些银两递给花嬷嬷,“若是管事问起,你就说帮我出府去采买一些首饰。” 花嬷嬷一一记下,匆匆出门。 她正想去院子里走走,丫鬟来报,说是永安侯府杜二夫人又来了。 自然是为着杜娇娇来的。 现下秦宗之不在长安,赵云珠自然也懒得应付,打发人去回话,就说她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可杜二夫人不肯走,许管事无奈,请了小敏前来回话。 “云侧妃。”小敏恭敬行了一礼,有些日子没见,瞧着倒是多了几分陌生。 “殿下不在府中,我实在疲于应付杜二夫人。” 赵云珠开门见山。 “奴婢都明白的,只是奴婢不好叫人将杜二夫人撵出去,这才厚着脸皮求云侧妃。” 小敏满眼皆是愧疚。 若不是没有办法,她怎愿意前来叨扰云侧妃。 “云侧妃,许管事和奴婢是真的没有旁的法子、这才……” 赵云珠到底不忍让小敏为难,她亲自往前厅走了一遭。 许官身神色紧绷,时不时抬起袖子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下人来回,说是云侧妃在来的路上。 许管事方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心神再度紧绷,招呼来小厮,道,“今日杜二夫人有备而来,去在府中寻上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来,在寻些伸手好的小厮,在院门外候着,若是传出动静,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云侧妃的人身安全。” 小厮余光瞥了一眼厅中景象,一溜烟就跑了。 今日杜二夫人带了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还有六个瞧着就不大好惹的丫鬟。 长安城高门世家,哪有正经夫人登门做客,是带着这样一群人? 这不明摆着是来闹事? 等赵云珠来到前厅,瞧见杜二夫人今日的准备。 哑然一笑,怨不得许管事同小敏为难。 “杜二夫人。” “云侧妃。” 杜二夫人起身行礼,面上却看不见半点恭敬。 赵云珠扫了一眼,迈开步子走到主位上坐下。 她没有发话,杜二夫人贸然坐下。 赵云珠垂眸,轻轻转了转茶盖,忽地将茶盏重重搁回桌上。 杜二夫人猛地一惊,不悦抬眼看向她,今日登门,她本就得到了消息,九皇子不在府中,更不在长安。 她女儿是正经皇帝赐婚抬进门的侧妃,所以她一点都不怕得罪赵云珠。 “冬日里,不成想,云侧妃竟还有这么大的火气。” 她眯起眼笑里藏刀,语气里充满阴阳。 “杜二夫人还真是爱多心。”赵云珠不咸不淡回了一句。 “云侧妃,今日我来,无论如何都要瞧见我女儿,不论云侧妃冲好今日请了谁来,我都只有一个要求,我要见我女儿。” 这些日子,杜二夫人试图联系上女儿的陪嫁下人。 却发现一个都联系不上,派人暗中打探消息,可九皇子府邸宛若铜墙铁壁一般,一个风都吹不进去。 没有办法,她这才带着人登门。 “杜二夫人,这是殿下的意思,我一个侧妃,做不了殿下的主,还请杜二夫人等殿下回来,再去问殿下。” 哪怕她将秦宗之抬了出来,杜二夫人依旧没有半分惧意。 冷嗤一声,眼里的光忽然变得阴鸷,“云侧妃,今日不论你说什么,都是不成,见不到我女儿,我是不会走的。” “杜二夫人,那就只能对不住了。” 赵云珠敛起面上最后一丝表面功夫,抬头看向厅外,吩咐道,“来人,送客!” 话音一落,外头呼啦啦涌出一堆人。 杜二夫人带来的人手,同九皇子府邸的下人推搡扭打,场面乱做一团。 “赵云珠,你、你、你真的欺人太甚!”杜二夫人瞧见赵云珠慵懒靠着椅背安安稳稳坐着。 她看着自己带来的人手逐渐落了下乘,急的直跺脚,可赵云珠依旧没有要叫停的意思。 “够了,我们走!” 杜二夫人紧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瞪了赵云珠一眼,朝着扭打在一处的人厉声喊道。 许管事将人送走,又快速追了过来,“云侧妃,等一等。” 第41章 也好出去避风头 赵云珠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看向身后,那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管事。 “云侧妃,今日多谢您了,殿下交代了,若是有人登门闹事,让老奴将这令牌给云侧妃。” 赵云珠看着玲珑从许管事手中,拿过来的一枚翠玉雕着一个之字令牌。 令牌圆圆小小,触手冰凉质地细腻, 做工精致, 瞧着就是价值不菲的样子。 “这是殿下私人的一支暗卫,皆是死侍,只听命于令牌,不认人。” “东城有个算命铺子,拿着令牌去就可以。” 许管事说完,并不再多言,拱手作揖,转身离开。 花嬷嬷同玲珑皆是大惊。 赵云珠将令牌把玩在掌中,只等回了兰香园,关上房门。 花嬷嬷方才担忧问起,“大小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在暗处给大小姐留了什么埋伏?” 她一个后宅老奴,虽说不懂许管事方才说的那些。 但她直觉,这里头怕是么什么好事儿。 “不必担心,左右不用就是了,嬷嬷,将东西收起来放在妆奁上的首饰匣子里。” 赵云珠眼中红并无半分留恋,将东西递给花嬷嬷,就将这事儿给抛却脑后去了。 玲珑将李府医开的药端上来,赵云珠望着那乌黑冒着发苦热气的中药。 直皱眉,她一把推开,“玲珑,不必折腾了,日后不用在端来了,直接倒了就成。” 花嬷嬷在一旁听得一惊,忙丢下手中活计,快步上前,苦口婆心劝道,“大小姐,不为着别的,总该将身子调养好才是,身子是你自个儿的,听老奴一句劝,还是喝下吧。” 赵云珠实在不想花嬷嬷失落,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妥协点头,将药一并喝下。 玲珑递了糖渍梅子,又将帕子递上前。 赵云珠漱了漱口,有些犯困,玲珑伺候她躺下,又将床榻边的纱幔放下。 端着空了的药碗,同花嬷嬷一道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赵云珠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时辰,等她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都有些暗了。 次日一早,宫里忽然来人,小明神色慌张,一路快跑。 瞧着比昨日杜二夫人来的时候,脸色更加沉重。 她快速行了一礼,喘着粗气,道,“云侧妃,不好了,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要接杜侧妃进宫。” 赵云珠瞪大眼睛,心下一沉。 花嬷嬷手中正要为赵云珠布菜的银筷子,哐当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大小姐……” 她满眼担忧,一时竟忘了改称呼。 “既然是皇后娘娘派的人来接,就让人接走就成。” 赵云珠琢磨一番,最终得出这么一个结果来。 “云侧妃……” 小敏想问,那赵云珠不过去吗。随即将后头话又咽了回去。 “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 小敏离开后,赵云珠唤了玲珑到跟前儿说话。 “玲珑,你拿着那令牌去那算命铺子,让他们快马加鞭给殿下送去口信,皇后将杜侧妃接到宫里去。” 玲珑神色紧绷,牢牢记下,正要走,却被赵云珠叫住。 “等等,走后门,记住,不要叫旁人知晓,小心些,若是旁人问起,就说是替我出府去采买。” 一切妥当,她方才放玲珑离开。 “大小姐,你说,会不会连累你?” 赵云珠眉心紧拧,眯着眼,神情紧绷,她摇着头。 这一切太过突然,这事儿恐没个了。 之后的日子只怕不能安睡,想起先前她让花嬷嬷出去打探消息。 长安城中近来一片祥和,就连皇上病重的消息都未曾传出来。 柳家小将军回长安的消息在坊间也没传出来。 这一切太过蹊跷。 似乎无形之中有什么力量阻拦着,不让世人知晓将要发生的大事儿。 宫里的内监将杜侧妃前脚接走,后脚永安侯府杜大夫人登门。 赵云珠换了一身衣衫往前厅去会客。 “云侧妃,我有些话想单独同你说。” 杜大夫人意味深长看向周围的下人,赵云珠挥手示意前厅里伺候的下人尽数退了出去。 花嬷嬷同玲珑亲自把守在外头廊下。 杜大夫人左右细细瞧过后,方才安下心来,她上前握住赵云珠的手,眸光里满身担忧,“云珠,杜二夫人进宫求了皇后,让皇后为杜娇娇做主,现下九皇子不在长安,只怕你处境艰难,不如随我回永安侯府住上两日,也好避避风头,皇后总不好让人去永安侯府接你。” 赵云珠听了这话,将手从杜大夫人手中抽了回来。 “杜大夫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不合规矩。” 她婉拒了杜大夫人的好意,毕竟婆媳三年,她这位前婆婆,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平日里最是愿意插手闲事。 她在永安侯府三年,杜大夫人待她客客气气,却无半点亲情。 从前她只当杜大夫人性格如此。 可入惊她不止是永安侯府世子妃,杜明安战死,永安侯纳妾,从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前婆婆,如今看来,反倒接地气了许多。 “你这孩子,眼下赵家又没人,这里头道理你不懂,怎么说我都算是你长辈,你就听我一句劝,同我暂且回永安侯府避避风头吧。” 杜大夫人苦口婆心,继续游说,“你同我回永安侯府,有侯爷护着你,皇后不好为难你的。” “云珠,你就听我一回吧。” 见赵云珠迟迟不肯松口答应,杜大夫人虽气,未曾冲着赵云珠发火。 但她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如此一来,反倒叫赵云珠有些为难。 二人就在前厅僵持不下。 这时,外头小厮慌张前来回话,宫里马车来接赵云珠进宫,是皇后的意思。 杜大夫人紧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望向赵云珠,“哎,看吧,你如今的身份,若是进宫去,只怕是生死难料,这皇宫,你不能去,听话,跟我回永安侯府。” 赵云珠心念一动,皇宫眼下她自是不能去,秦宗之不在长安,没有人能护着她。 若进宫去,正如杜大夫人所言,她性命堪忧。 可不去又是抗旨,她同样性命堪忧。 杜大人夫人能这般说,想来有什么法子。 “杜大夫人,眼下宫里的马车已经到门口了,况且,我若是跟着您去了永安侯府,只怕会让侯爷不好交差吧。” 第42章 皇后为我家做主 她开口试探杜大夫人。也好出去避风头 “咱们从后门走,旁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今日来是同侯爷商量好了,才来的。” 杜大夫人见她终于肯走,自然是高兴的。 赵云珠心中想的却不是这般简单。 这其中只怕藏着什么事儿。 眼下宫里的马车还等在外头,她没有去路,只是要跟着杜大夫人去永安侯府之前,她需要安排妥当。 “杜大夫人稍等一下,我带上两件换洗衣裳,你且去后门上等我片刻。” 杜大夫人脚步匆匆,快步跟着九皇子府邸的下人离开。 小敏上前,“云侧妃,这般怕是不妥吧。” “小敏,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不好连累你们,府中暂且交给你搭理,不必担心我。” 小敏原本想跟着,但一想到如今府中情况,眼下或许真的只能如此了。 花嬷嬷一路上心情忐忑,“大小姐,您说这都什么事儿,咱们若真的回了永安侯府,若是……” “眼下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比起皇宫还是永安侯府能活着的机会大一些。” 玲珑满头大汗归来,还没站稳,赵云珠又吩咐道,“玲珑你再去一趟,让那些人在永安侯府暗中保护我。” 幸而秦宗之留下这样一件宝贝,没想到,竟然还能保她一命。 她如今所行,一步都不能踏错。 永安侯府的马车停在九皇子府邸后门上,赵云珠带上花嬷嬷又带上春夏秋冬四个小丫鬟。 丫鬟挑开车帘,杜大夫人瞧见赵云珠,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把人盼来了,“云珠,快上来,坐我身边。” 杜大夫人笑着招手,示意她过去坐,赵云珠却只坐在她对面的位子。 “杜大夫人,真是对不住,给侯爷和你添麻烦了。” “同我们这般客气作甚。” 说笑间马车缓缓启动,朝着永安侯府的方向驶去。 等后门上的婆子前去回话,小敏方才将消息送到了正同宫里内监斡旋的许管事处。 得了消息,许管事方才回明,“大人,真是不巧,永安侯府杜大夫人亲自登门,邀请我家云侧妃登门做客去了,现下不在府上。” 内监皱眉,许管事面色如常。 内监只能先回宫复命,他总不能贸然去永安侯府要人。 随着马儿一声嘶鸣,马车停稳,丫鬟挑开车帘,赵云珠看着外头景象。 怔了怔,只一瞬,她收整好情绪,搭上嬷嬷手臂,下了马车。 看着永安侯府的后门,心中自然有些许异样。 不成想,有朝一日,她能从永安侯府后门进去。 “云珠,你莫要多心,这般安排,也是为了你好。” 杜大夫人下了马车,见她在原地愣神,上前安慰。 赵云珠勾起唇角,“杜大夫人误会了,我没走过这里,自然是想好好仔细瞧瞧。” 杜大夫人笑着没有再多言,她将赵云珠安置在永安侯府闲置的一处院落,“你先安置,我去同侯爷说一声,府中上下,就连老夫人都未曾知晓此事,云珠,你这些日子就暂且莫要出去走动。” “杜大夫人放心,我都记下了。” 赵云珠亲自送了杜大夫人离开。 这处院落荒废了几十载,到处破破烂烂,暂且能住人。 好在带了春夏秋冬四个小丫鬟出来,三间屋子很快就收拾出来。 花嬷嬷为她整理床铺,脸上的担忧未曾减去半分,“大小姐,你说永安侯府这是安了什么心?他们难道不怕得罪皇后?” “嬷嬷,我一时也琢磨不出来,且先瞧着吧,在这里总比去宫里好,若是在府邸里,宫里来人接,我不能抗旨。” “哎,这一天天的,大小姐,你说,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或许,殿下回来就都好了。” 花嬷嬷想起九皇子,眼前一亮,是啊,若是殿下回来了,想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玲珑是在傍晚的时候回来的。 永安侯府后门上的婆子并未阻拦。 关上房门,玲珑方才将令牌交到大小姐手中,因着现下到底不似在九皇子府邸,赵云珠只能暂且将令牌贴身收着。 晚上丫鬟偷偷送来饭菜,花嬷嬷不放心,亲自一一试过,方才端进去给赵云珠。 夜里,花嬷嬷同玲珑陪着赵云珠睡在一间屋子里。 房间到底常年未曾住人,屋子里虽点了炭火,却难以掩盖空气里飘着的若有若无潮湿发霉的味道。 赵云珠连着在永安侯府住了两日,除了有丫鬟按时送了饭菜来,永安侯府的人,她没有瞧见一个。 她也懒得出去,索性整日就在屋子里待着。 宫里再未来人。 这一天她正同花嬷嬷和玲珑在屋子里围坐在炭火跟前。 正说笑着。 外头忽然响起一片嘈杂。 玲珑起身去外头查看,“云侧妃,是杜二夫人来了。” 赵云珠暗暗蹙眉。 如今在永安侯府里,自是不好不去见,花嬷嬷也连忙跟了出去。 “呦,没想到啊,大嫂竟将云侧妃偷偷接来府上了,先前我还以为都是外头瞎说的,不曾想竟然还是真的。” 杜二夫人勾起唇角,笑容嘲讽,半点不见先前在九皇子府邸的恭敬。 就连瞧见赵云珠的礼都未曾行过。 “杜二夫人今日来,有事儿?” 赵云珠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慵懒散漫。 “云侧妃,皇后特意让我请您进宫一趟。” 杜二夫人轻哼一声,“云侧妃,我家娇娇差一点死在你手中,幸而皇后娘娘肯为家娇娇做主,如今九皇子不在府中,这一次,我看谁还能护住你!” 话落,杜二夫人给身旁的婆子使了一个眼色,今日得知赵云珠竟然在永安侯府,她心下叫好,这还真是送上门来。 从前她还认为赵云珠极为聪明,可如今这般行事,看来也不过如此,到底年岁小,到底没什么经验。 “弟妹,住手!” 正在两方人手就要交战之际,一声厉呵才传来。 就见杜大夫人带着人手,步履匆匆。 “弟妹,人是侯爷请回来的,弟妹若是有什么想法,自去请示侯爷,莫要打扰了侯爷请回的贵客!” 杜大夫人将赵云珠护在身后。 第43章 埋怨我不成? “大嫂,我今日可是为皇后娘娘出面,邀请云侧妃入宫觐见,难不成,大嫂要抗旨?” 杜二夫人如今攀上了皇后,半点不将这位大嫂放在眼里。 “弟妹如今攀上高枝,这说话的口气也比从前要硬气了啊,当真是不一样了。” 杜大夫人阴阳了几句。 “大嫂,今天哪怕是大哥来阻拦,怕也是不成的,今日我必须带着云侧妃入宫觐见。” 杜二夫人态度强硬,杜大夫人自然也不肯让步半分。 两方下人扭打在一处,杜大夫人牵着赵云珠远远避开,生怕被误伤。 杜老夫人得知这个消息,气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被婆子搀扶着赶了过来。 看见那混乱的场面,杜老夫人一下拍着婆子的胳膊,扬声道,“都给我住手,还有没有规矩了!看看这像什么样子!” 混乱的场面方才安静下来。 众人齐齐跪下, 杜老夫人恶狠狠瞪了两个儿媳一眼,没好气道,“你们两个,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云侧妃同我永安侯府还真是有缘得很呐,真好,真是好样子的!” 杜老夫人率先进了屋,杜家两位夫人随后跟上。 赵云珠是最后一个进屋的。 “老大媳妇,你糊涂,九皇子现下不在长安,即便你如何心疼云侧妃,也万不该将人接回府中来,这传扬出去,像什么样子。” “婆母,我本来是瞒着的,都是二弟妹吵嚷开的。” “大嫂,话可不能这么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况且,皇后娘娘派人去接云侧妃进宫,是九皇子府邸里的管事说了,云侧妃被大嫂接回来了。” 杜老夫人看着在自己面前吵嚷的两个儿媳,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恨不得让丫鬟将这两个儿媳给撵出去方才好。 “老大媳妇,你今日便将云侧妃送回去吧。”杜老夫人压下心下火气,尽力放平语气同大儿媳说话,生怕这大儿媳继续犯浑。 最后将视线落在赵云珠身上,“云侧妃,侯府便不留你做客了。” 开口就是要赶人的意思, 虽说心下早有预料,如今面对,倒也没有几分落差。 她并未一口答应,而是将目光看向杜大夫人。 “母亲,是侯爷的意思,咱们不好不经过侯爷的同意,就撵走侯爷的客人。” 杜大夫人将永安侯搬了出来。 杜老夫人阴了脸,老大媳妇这般当众不给她脸面,还是头一遭。 屋子里的气氛一瞬间跌到谷底。 杜二夫人轻笑一声,起身走到婆母身边,为婆母轻拍着胸口顺气,“婆母可莫要气坏了身子,想来大哥同大嫂心里有别的想法也说不定。” 一句话,让杜老夫人皱了皱眉。 目光猛地落在杜大夫人身上,“老大媳妇,你和老大莫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杜大夫人一下子紧绷起心神,“婆母这话说得,反倒叫儿媳摸不着头脑。” 正说话之际,外头婆子通报,永安侯请了众人去前厅说话。 杜老夫人发了话,众人只得转移阵地往前厅去再商议。 赵云珠走来走回,花嬷嬷心下不安,拽了拽她衣袖,在她耳畔小声道,“大小姐,侯府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会不会想要算计大小姐?” 花嬷嬷的担忧并无道理,只是眼下并无更妥当的办法。 从前没想过,有一天秦宗之不在长安,她便没有依靠,能被宫里贵人随意拿捏。 好在,秦宗之未雨绸缪,为她留下一丝保命的机会。 到了前厅,永安侯黑着脸起身同杜老夫人见了礼。 赵云珠将这一切收在眼底,才几日的功夫,永安侯同杜老夫人之间,怎么瞧着有些别扭? 因着她今日是客,被下人迎到客人的位子上。 “老大,皇后打发人来请云侧妃入宫,咱们一直将云侧妃留在府中,不妥。” “这般得罪皇后,又算什么呢?” 杜老夫人一落座,就开始说教起老大来。 “母亲今日既然将话都说出来了,那儿子索性也将心中想法说出来。” 永安侯语气凝重。 杜老夫人皱起眉,总觉得今日似乎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杜大夫人看向赵云珠,见她面色如常,心下暗暗绷紧心神。 “二弟妹是如何攀上柳家的,想来不用我说,母亲其实也清楚。”永安侯神情多了一丝落寞,从前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哪怕明知母亲偏心二弟,他也不在乎。 长兄如父,他承袭了侯府爵位,母亲偏心二弟一家子也是应该的。 可如今不同了,他儿子没了,母亲同二弟一家子都盯着他的爵位。 如今他还没死呢,就逼着他过继, 这打的什么心思? “母亲,不是我不肯过继,眼下明安去了还没一年,您同二弟一家子逼着我,就不怕明安在地底下不安吗?” “当初明安多在意他妻子,是母亲您逼着我同夫人要将云珠撵出去,我们夫妇还没答应,您就擅自做主,如今又来逼着我过继。” “母亲如此行事,就不怕寒了儿子的心?” 永安侯声音几度哽咽,堂堂侯爷,从未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今日反倒半点不在乎了,一颗滚烫的眼泪悄无声息滑落。 杜老夫人从未预料到,老大今日竟然能将这些事情摆在明面上来说。 无疑不是当着赵云珠的面打她的脸。 杜老夫人气急,一掌重重砸在桌上,怒斥,“老大,你什么意思,是埋怨母亲不成?” 永安侯看着母亲的质问,虽没有答话。 却用无声的态度抗议杜老夫人多年来的不公。 杜大夫人用帕子抹着泪,起身走到杜老夫人面前忽地跪下,“婆母,明安也是您抱着长大的,我还记得,明安刚出生的时候,您高兴了好几日,说明安像极了公爹。” “您还说,要明安早早娶亲,好让您早早抱上重孙。” “婆母,明安也是您打心眼里疼过的孙子啊。” “如今明安没了,要是他在地底下知晓婆母您这般为难我们夫妇,他该有多心寒。” 杜大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死死拽住婆母的裙摆,控诉他们夫妇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 杜老夫人的脸色愈发黑。 第44章 侯府争执 想要甩开杜大夫人拽住的裙摆,却见杜大夫人纹丝未动,杜老夫人只能恶狠狠瞪了二人一眼,“老大一家子真真是好样的啊,好得很呐,如今这是半点不将我这母亲放在眼里,这是盼着我早点去死!” 永安侯脸色骤变,忙起身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赵云珠只在一旁静静看戏,她抬手随意扫了扫身前裙衫上的褶子。 “母亲,儿子当真没有要逼母亲去死的意思,儿子只是希望母亲这一年不要再逼着儿子过继。” 永安侯哪怕跪在厅中,事关自己的利益,他一步都不肯退。 杜老夫人冷哼一声,别开脸,不去看老大夫妇。 永安侯见半点说不通母亲,心下到底有些失望。 他沉沉叹了一声,缓慢起身,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 杜大夫人见状,也跟着起身,一面用帕子抹着眼泪,一面走到自己位子坐下。 杜二夫人双眉紧蹙,心思沉重,今日她不好插话,暗暗恼怒二爷恰巧今日不在府上,没个拿主意的人。 “母亲,云珠说到底,都是我们夫妇为明安做主,正儿八经从赵家明媒正娶过门的世子妃,当初母亲背着我们夫妇做主休妻,不作数!” “老大,我看你是疯了,胡说什么,你想死,可不要连累上祖宗基业!”= 杜老红夫人怒斥,永安侯勾起唇角笑意里多了一分自嘲,“母亲,若是您再继续逼着儿子,那儿子便闹去宫里,让皇上做主,哪怕云珠现下成了九皇子侧妃,儿子也是不惧。” 永安侯的态度坚决。 “疯了,我看你真是疯了!” 杜老夫人接连巴掌砸在桌上,眼中满是失望。 赵云珠听了这一耳朵,可总算是听明白了。 永安侯夫妇同杜老夫人为了世子之位,起了嫌隙。 见杜老夫人不肯让步,永安侯夫妇想起她来,拿她从前身份说事儿。 这一招,让杜老夫人没了对策。 她顾念当日杜大夫人敢在柳皇后眼前截胡,如今被利用,索性权当偿还当日的恩情也罢。 她没有出声,也没有什么意见。 “老大,我今日把话撂在这里,若是你执意如此,那我就吊死在祠堂。” 杜老夫人哗啦一下子站起,冷冷丢下一句,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让永安侯夫妇都未曾回过神来。 “婆母……” 杜二夫人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永安侯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愣在原地,驻足许久都未曾回过神来。 “侯爷,大夫人,我先告辞了。” 赵云珠起身避嫌离开,永安侯夫妇并未阻拦、 “大小姐,那咱们这是回去吗?” 花嬷嬷狐疑着问起,赵云珠思索了一番,摇摇头,“先不回去,侯府又没说撵人。” 若是回去了,宫里得了消息,自然要再来的。 眼下她可不想送上门去。 毕竟这一进宫,生死难料。 “可是……”花嬷嬷有些担忧,毕竟这永安侯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似乎比起永安侯府,这长安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花嬷嬷越想越头大的,她也只能无奈叹息。 感叹自家大小姐处境艰难, “嬷嬷,不必担心,凡事总能过去的。” 赵云珠眼下的心态反倒轻松许多,先前不知永安侯夫妇背地里打什么算盘,如今知晓了,反倒要轻松许多。 夜里,赵云珠让守在暗处的侍卫前去打探消息。 秦宗之留下的这些人手,她如今调用倒是颇为顺手,忍不住在心底里感叹了秦宗之几句。 等侍卫将消息送回来。 永安侯府二房能攀上柳家,竟是因着柳家一位出嫁的姑奶奶,也是柳皇后嫡亲的侄女、 柳家这位三小姐,两年前嫁去边关,夫君战死后,因着未曾留下一儿半女,夫家不想同柳家断了姻亲,不是没有想过让柳三小姐过继子嗣。 奈何柳三小姐的小叔子瞧上这位寡嫂。 柳三小姐自是不答应,可夫家为了生米煮成熟饭,欲要霸王硬上工。 却没想到,柳三小姐竟然这般狠毒,竟是亲手用一根金簪了结了小叔子的性命。 柳三小姐的夫家一下子没了两个儿子,隐隐传出柳三小姐克夫,婆家想为小儿子报仇,可到底碍于柳三小姐身后的柳家,将人关了起来。 柳三小姐的陪嫁冒死将消息送回长安,柳皇后得知大怒,亲自命人去接柳三小姐回长安。 永安侯府二房夫妇得知这个消息,为了儿子的世子之位,杜二夫人亲自登门,同柳大夫人抛出橄榄枝来,柳家一寻思,一进门就是世子妃,还在长安。 这无疑是个极好的去处,柳皇后也满意,两家私下里便将此事敲定。 二房嫡子成了世子,永安侯心中明白,这个侄儿已经成年,且一家子住在一起,这算哪门子的过节?吃绝户还差不多。 赵云珠趴在桌上,用簪子拨弄着烛心,永安侯府的水可一点都不浅啊。 眼下柳三小姐还没到长安。 秦宗之那边也还没联系上,不知这一趟他去接柳家小将军是为了何故。 自昨日之后,再没人来打搅赵云珠,她的日子过得尤为清净。 “大小姐,杜二夫人可真是沉得住气呢。” 花嬷嬷端了饭菜进屋,同她说起自己听来的消息。 “老奴听说,杜二夫人陪着杜老夫人出门听戏去了。” “只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赵云珠走过去坐下用饭,昨儿才闹得那般难堪,今日这两人就出门听戏,只怕听戏只是个幌子。 用过饭,索性闲来无事儿,她便想着出去走走。 花嬷嬷同玲珑陪着。 到底在永安侯府生活三年,对这府邸还是极为熟悉的。 她并不想去前院,只在附近的院子逛逛,她不想撞上永安侯府的人。 但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二公子,大夫说了,奴婢有了月余的身子,二公子,你快想想办法吧,日子长了,只怕是要藏不住。” “你不要害怕,再等几日,我就去同母亲提将你抬为姨娘。” “可是,奴婢听说,二夫人要将柳家三小姐给您娶进门做世子妃……” 假山后台传来浅浅呜咽。 第45章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是 “二公子,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只希望这孩子能有个名分。” “就算叫奴婢即刻去死,奴婢也心甘情愿。” “浑说什么,你们母子永远都是我的心尖儿,那柳家三小姐,怎配同你相提并论。” “二公子,奴婢、奴婢都明白你的心意。” 女子娇俏笑声传来。 赵云珠主仆三人面面相觑,尤为震惊。 没想到,就出来消消食儿,还能遇上这么劲爆的消息。 不多时,假山那头传来一阵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伴随着男女粗重交织的喘息。 玲珑臊的面上发烫,抬手捂住耳朵。 花嬷嬷面上也有些尴尬。 赵云珠带着人转身躲去另一侧,并未走远,她想知道,同杜二公子杜明伟私会的丫鬟是谁。 没一会儿的功夫,二人自假山后头走出。 杜二公子仔细瞅了一眼周遭,见并无异样,方才朝假山里头招手。 这时,一身浅粉色衣裙,容貌明艳娇媚的女子自假山里头探身出来。 “是她?” 目送这二人走远,赵云珠方才带着花嬷嬷同玲珑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的心剧烈跳动着。 只因,那丫鬟是杜老夫人房中的明月。 当夜,才睡下的三人,忽地听见墙根儿处传来几声闷哼。 花嬷嬷一下子坐起身子,一脸戒备。 玲珑将赵云珠紧紧护在身后。 直至外头传来轻轻叩门的声音,“云侧妃,有人想丢迷香,已经被打晕了。” 赵云珠披上外衣,套上鞋子,跟在花嬷嬷身后,朝着房门口走去。 房门才推开,瞧见被丢在门口,已经被打晕的两个婆子,是杜二夫人房中的。 “将人丢去二房就成。” 她不知道杜二夫人准备做什么,可这般算计到她头上,她是万万不能忍的。 次日一早,洗漱完毕后,她便去了杜大夫人院子。 “云珠今日怎么过来了?” 杜大夫人招呼她坐下,“今日来,有件事儿同大夫人提一提。” 说着她扫了一眼屋内,杜大夫人会意,示意婆子将屋内伺候的下人一并带了出去。 “云珠,可是发生了什么?” “昨儿无意撞见是杜二公子私会杜老夫人房中的明月。” 杜大夫人瞳孔一缩,眼中满是震惊。 可赵云珠接下来的话,却叫杜大夫人更加震惊。 “明月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什么?” 杜大夫人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身子,神色颇为严肃,这样的丑事,若是传出去,永安侯府还有什么脸面? 丫鬟到底是老夫人房中。 杜明伟这般,真真是放肆。 赵云珠走后,才回了院子,瞧见桌上饭菜似乎比前些日子要丰盛许多。 寻了丫鬟来问,杜二夫人那边竟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花嬷嬷照旧先取了根银针试毒,下一秒,银针泛起了乌黑。 “有毒!” 花嬷嬷脸色骤变,指尖紧紧攥着银针。 “看来有人不喜欢我在永安侯府打搅啊。” 永安侯夫妇留她住在府中目的,就是为了同杜老夫人为世子的位子抗衡。 毕竟她身份特殊。 只要永安侯夫妇不认可杜老夫人代写的休书,那永安侯就会闹去宫里,但柳皇后如今同杜家二房是一个阵营。 若是帮着二房,永安侯这边又不好交差。 思量来思量去,唯独叫她悄无声息丢了性命,才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只是不知,想要她性命的,到底是杜老夫人还是杜家二房。 “大小姐,那咱们要不要回去?” 花嬷嬷用帕子擦去银针上的乌黑,将银针收入荷包中。 “还不急,看看大夫人的动作,再决定。”想来杜大夫人那边也不会闲着。 她今日送去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只要利用妥当了,世子之位还有的周旋。 “嬷嬷,吩咐下去,这些日子,吃食采买,咱们都自己动手,不要假手旁人。” 花嬷嬷一一记下。 杜大夫人到底没让赵云珠失望,明月当日就失踪了。 起初杜老夫人同杜二夫人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直到杜家二公子丧着脸求到杜二夫人跟前。 杜二夫人只觉得天都塌了一般。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就打在儿子身上,连连骂着杜明伟不争气。 眼下没有法子,瞒是自然瞒不住的,杜二夫人只能如实同杜老夫人回禀。 杜老夫人险些没气晕过去。 永安侯府各处门上的小厮婆子都细细经过一番盘问,都说没有瞧见明月出门。 杜老夫人吩咐人在府中各处细细搜查,大有要掘地三尺的意思, 杜大夫人也跟着帮忙,但杜老夫人同杜二夫人并未同她说实话, 明月怀了杜明伟孩子这事儿,除了杜老夫人和杜二夫人,便再无旁人知晓。 杜大夫人带着人搜到了赵云珠的院子。 趁机拉着赵云珠背过众人说起悄悄话来。 “云珠,等明月的事情结束,老夫人答应侯爷自己挑选子嗣,到那时,柳皇后也不会再来为难你,你再回去吧。” 杜大夫人对于赵云珠能将云珠的事情告诉给她,还是颇为感激。 赵云珠明白,杜大夫人所言是为她考虑,虽说利用她在先,两项相抵,倒也凑合。 连着三日,明月都没有现身,杜二夫人急得整宿睡不着。 柳家三小姐还没进门,若是知晓丫鬟被搞大了肚子,只怕柳家是不肯的。 杜大夫人故意放出风去,杜老夫人同杜二夫人恍然大悟,明月原来在她手中。 那老大一家子自然是知晓此事了。 当日傍晚,杜大夫人打发婆子送赵云珠离开侯府。 这般送客在长安也算是头一遭了。 赵云珠吩咐人利落收拾好行李,当夜就搬回了永安侯府。 她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满。 她叫来侍卫打探消息。 知晓,永安侯府事情眼下已经了结。 明月的孩子过继给永安侯,不论男女,世子之位,暂且空置,日后由永安侯自己决定。 杜家二房也因此退让一步,但明月腹中孩子的身世,不得对旁人提起,日后对外就说是捡回来的。 二房还惦记着世子的位子,可眼下安抚好大房同明月,将柳三小姐娶进门,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永安侯府两兄弟商量妥当后,杜老夫人发了话,当夜就要将赵云珠送走。 对于杜老夫人这个做法,杜家众人出奇一致认同。 “大小姐,您说要是宫里再来人,可怎么办……” 第46章 隔壁的疯子 花嬷嬷伺候她梳洗,说起心中担忧。 先前住在永安侯府的时候,除了杜二夫人闹的那一场,柳皇后并未曾派人前来。 如今她回了九皇子府邸,这事儿反倒有些不好说。 小敏处理好手上事情,匆匆前来回话。 “云侧妃,” 几日不见,乍然瞧见赵云珠,小敏心中到底有些激动。 赵云珠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随后问起府中近来状况,小敏一一答着。 府中上下这些日子一切如常。 “杜侧妃今日回来了。” 赵云珠愣了愣,“杜侧妃身子调理得如何了?可让李府医瞧过了?” “李府医已去瞧过了,杜侧妃身子已无大碍,只是——” 小敏面色有些为难,赵云珠抬眼看去。 “杜侧妃身边多了一位管事,是皇后娘娘赏赐的。” “好,我都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不必多问,赵云珠也猜到一二。 柳皇后赏赐的人,自然是为杜娇娇撑腰的,想来杜娇娇如今接着皇后,指不定尾巴能翘得多高呢。 这九皇子府邸宁静,只怕要被打破。 还不等她会一会杜娇娇,宫里就来了马车要接她进宫去。 这一回,她再无法回绝。 她照旧只带了花嬷嬷同玲珑,小敏原想跟着,被赵云珠婉拒了。 马车停在宫外,她搭着花嬷嬷的手臂,踩上脚蹬下了马车。 一路无言,跟着嬷嬷入了中宫。 宫殿里的气氛死气沉沉,阴暗的天透着一股子压抑,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宫人行色匆匆,面色凝重。 “皇后娘娘金安。” 赵云珠迈入正殿,一眼瞧见一身华贵朝服的刘皇后,虽说她已上了年岁,可容貌保养得极为精致,岁月似乎未曾在她脸颊上留下什么痕迹。 高贵的仪态,透着一股子压迫人的气势。 高位上的柳皇后未曾挪动半分,实实受了赵云珠这一跪的大礼。 因着柳皇后没有出声,赵云珠便只能继续跪着。 宫娥奉上茶来又退了出去。 柳皇后方才清了清嗓子,“起来吧。” 宫娥领着她坐下。 “本宫想要见你一面,可真是难呀。” 柳皇后拨弄着手中捻珠,眼皮都未曾抬过一眼,上扬的唇角露出一抹嘲讽。 “皇后娘娘,都是妾身的过错。” 赵云珠只往自己身上揽错,柳皇后难道真不知永安侯夫妇为何接她过府? 自然是知晓的,只是柳皇后不能同永安侯府撕破脸罢了。 如今事情了了,自然将火气发到她身上罢了。 不论她说什么都是错,索性就将错都拦在自己身上就成。 “呵、倒是个聪慧的。” “罢了,本宫今日叫你来,不过是想叫你在宫里为皇上抄写佛经,以保佑陛下能早日康健,九皇子不在长安,如今就让你代替九皇子尽孝。” 柳皇后这话一说出来,赵云珠自然也没借口反驳。 起身恭敬应下。 柳皇后挥手,叫宫娥将她带了下去。 直至宫娥带着她到了一处满是颓势的宫殿,且边上挨着冷宫。 赵云珠眉心微拧,到底没有言语。 宫娥将人待到,方才退下。 主仆三人深知在宫里少言的道理,默默打扫起晚上要睡的屋子。 刘皇后今日所言,只怕一时难以离宫, 傍晚的时候,宫娥捧了两摞经书,笔墨纸砚以及油灯。 “云侧妃,皇后娘娘说了,三日后来取走云侧妃抄写好的经书,拿去宝华寺焚烧,为陛下祈祷。” “多谢皇后娘娘照拂。” 赵云珠并未多言,花嬷嬷将人送走。 回来瞧见那高高摞在书桌上的经书,皱起了眉,“大小姐,三日,只怕咱们不吃不喝都抄不完。” “是啊,皇后娘娘这摆明了是故意刁难大小姐。” 玲珑苦着一张脸附和。 赵云珠随手翻着经书,神情同样凝重。 是啊,三日的功夫怎么可能抄得完?皇后摆明了是故意刁难。 抄与不抄,最后都会被指责。 “先不急,今日都先好好睡一觉,明日再说。” 因着这座宫殿挨着冷宫,夜里冷宫不时传出嘶鸣呜咽,在这深夜,叫人汗毛竖起,哪里能睡得着。 冷宫的动静吵得赵云珠根本没法子睡。 花嬷嬷同玲珑累了一整日,现下倒是睡得还算安稳。 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索性悄悄起身,披上外衣,抹黑出了房。 身子不受控制一般,一点点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咚咚咚。 连着冷宫的那面墙,忽然被人用棒子砸响。 她蹲下身子,想要一探究竟,恍然发现,墙壁上有微弱的光从墙壁里透了出来。 定睛一看,咚咚咚,棒子砸墙的声音再度响起。 冷宫里有人竟然想要将墙壁凿穿,发现这个结果,让赵云珠呆愣了好一会儿。 她就静静站着。 看着那头墙壁被人时不时凿着。 “嘿嘿,快成了,快成了。” 墙壁那头传来女子得意的笑声。 “等我出去了,我要把你们通通都杀了,” “杀了,都杀了。” “嘿嘿、嘿嘿。” 女子的笑声透着一股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赵云珠没有做声,悄然转过身子,不想被对面察觉。可下一秒,她不小心将脚边的花盆踹翻,哪怕她第一时间扶住花盆,没让花盆摔碎。 可方才的动静,还是让对面的女子起了戒备。 “谁,是谁!” 赵云珠忍着脚趾传来的剧痛,不敢出声。 “说话,你要是不说话,我立刻喊人来,看你怎么办!” “我数到三,你再不说话,我就喊人了!” “一!” “二!” “……” 随着女子一声接着一声倒数,赵云珠明白,若是叫这女子惊动了旁人。 她只怕是不好脱身。 “别喊。” 随着她的出声,女子听见她的声音,怔了怔,随后大喜,她将身子紧紧贴着墙壁。 “你是谁?” “你怎么红会住在这儿?” “你在哪个宫里当差?你可认识柳皇后?” 对面的女子,声音里透着无尽喜悦,或许是常年无人能同她说话。 如今遇见人,反倒什么都不管不顾,一会清醒一会儿疯癫。 叫人分不清,她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喂,我问你话呢,你是哪个宫的?” “你到底听见没。” 第47章 不能白白受罪 一墙之隔的女子声音急促,赵云珠在心底暗暗思忖一番。 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我在皇后娘娘宫里当差,因着犯了错,被罚来这里抄写佛经。” 对面那头忽然传来一声轻哼,“柳皇后这么多年看来也没变啊,依旧是个假面菩萨。” “怎么?你们难不成认识?” “我不单单认识,我同她一起生活了几十载,在这宫里,在没有人比我还了解柳皇后。” 女子的声音透着一丝得意。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听那女子的语气,似乎同柳皇后极为熟悉,她心中充满了好奇。 可回应她的是一阵无止境的沉默。 “你还在吗?” 她朝着墙壁轻声呼唤。 可回应她的唯有一阵沉默。 或许走了。 赵云珠心下这么想着,转身抬脚正欲离开。 身后忽然再度传来声音。 “别走,我还在。” 赵云珠停下脚步,再度走回先前的位子。 不过这一回,她选择蹲在墙根下。 她并没有着急。就只是静静等着女子再度开口。 沉重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响起。 从中隐隐约约似乎能窥探出一墙之隔外女子失落低沉的声音。 “她们都说我疯了。哈哈哈。说我是个疯子。” “她们都是坏人,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把她们都杀了,哈哈哈。” “都杀了、把她们都杀了!” 女子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叫人一时分不清,她是否真的疯了。 赵云珠心中早有准备,如今也只是静静蹲在一旁。 “我告诉你,其实我没疯,我是装的,不然嫡姐要杀我。” 女子阴恻恻笑道。 “嫡姐?” “是啊,我嫡姐柳皇后。” 赵云珠怔住,从未曾听说过,冷宫里竟然还有一位柳家庶女。 “你是柳家哪位小姐?怎么从未曾听说过?” 柳皇后这一代,柳家总共三个女儿,大女儿入宫当了继后,二女儿嫁去蜀州,三女儿听说在五岁时感染恶疾,一夜就过去了。 除了柳皇后是嫡出,其余另外两位都是庶出。 却万万没有冷宫里的这一位。 赵云珠随口试探,没抱有多大希望她能回答。 原以为那女子不会回答,下一秒,女子声音再度传来。 “呵、柳家都是一群黑心肝的,我就柳家那个对外说早亡的柳三小姐。” 赵云珠蹙起眉,心下大惊。 没想到这女子竟然是柳家那位三小姐,其中只怕藏着什么秘辛。 正当她在心底暗暗思忖,声音再度响起。 “当年,嫡姐还未曾进宫,但家中早已商量妥帖,只等嫡姐及笄,就送入宫中。” “是嫡母。” 柳三小姐忽然怒道。“我姨娘受宠的时候,嫡母没少受气,我五岁时,姨娘难产而亡,我在柳家没了依靠,嫡母打着要为嫡姐入宫做准备,将我作为嫡姐的丫鬟,只等日后进宫,尽心竭力辅佐嫡姐。” “那你怎么甘心?”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当时柳三小姐不过才五岁,她能有什么法子? “我没办法,为了弟弟。” 她姨娘到底还是拼死为柳家生下一位庶子。 “是柳二爷?” “嗯。” 那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那你又怎么会出现在冷宫?” “真是奇怪,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柳三小姐自嘲一笑。 似乎是在冷宫里憋得太久了,抑或是太久没有像个正常人一般。 所以她格外珍惜这一次的机会。 “因为嫡姐不想看见我,她想杀我,为了活命,我只能装疯。” 柳三小姐靠着墙壁缓缓坐下。 她抬头,视线飘向远处。 似乎希望能通过高高宫墙,去看一看,宫墙外头的天色。 “柳皇后为什么想杀你?” 赵云珠对于这个点一直很疑惑,从柳三小姐的语气,她能明显感知到,柳三小姐说想要杀柳皇后是真心的,并不是风言风语。 但这一次,回应她唯有沉默。 “你还在吗?” 赵云珠试探出声问道,又等了许久,依旧没有回应。 柳三小姐不知何时早已离开。 漆黑的夜色,终于再度恢复平静。 她抬头看向漫天星辰,轻叹一声。 冷风吹在身上,叫人只觉得发冷,赵云珠抬手紧了紧领口,快步跑回屋内。 第二日皇后宫里来人检查的时候,赵云珠正细心抄写经书。 管事姑姑瞧见高高一摞的经书,云侧妃只抄写了一本。 皱起眉,“云侧妃,皇后娘娘吩咐了,三日后可是要来取的,云侧妃当尽心些才是。” 赵云珠望着管事姑姑那算不上多恭敬的姿态。 缓缓停下手中抄写经书的动作,将毛笔搁在砚台上,抬眉轻扫了一眼管事姑姑,“姑姑,我已在用心抄写经书了,若是姑姑不满意,那姑姑来?” 她起身,指了指自己坐的椅子。 大有让贤的意思。 “云侧妃,这是嫌弃老奴多嘴了不成?” 毕竟是伺候在柳皇后身边多年的管事姑姑,头高高扬起,半点不将人放在眼里。 瞧着同长安里的诰命夫人一般无二。 “姑姑也来瞧过了,我就不留姑姑吃茶,到底这里也拿不出什么好茶来招待姑姑。” 赵云珠眉眼透寒,开口就是送客。 管事姑姑脸色一沉,终是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大小姐,这般只怕要得罪皇后娘娘。” 花嬷嬷望着管事姑姑离开的背影,脸上写满了担忧。 “嬷嬷,哪怕方才我不说那些,那位姑姑回去也是要说我的不是,索性干脆将罪名做实,也免得白白遭受冤枉,那才真真是吃亏。” 虽说花嬷嬷也觉着大小姐的话在理,可现下到底在宫里,自由受人限制。 直至夕阳将近,柳皇后宫里再未来人。 花嬷嬷悬了一日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深夜,院中再度传来凿墙壁的声音。 赵云珠披了一件外衣走到外头,“柳三小姐?” 走到墙壁跟前儿,她轻声唤道。 “你又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对了,你到底犯了什么错儿?怎么被罚到了这里?” 今日的柳三小姐的语气,极为轻快,似乎因着熟悉了一些,故而不似昨日初见时那般疯癫。 “我过两日就回去继续当差了,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赵云珠随口扯慌。 第48章 多年未曾闻,长安竟变天了 “哦。” 听着柳三小姐那略显失落的声音。 赵云珠岔开话题,“柳三小姐,你将这墙壁凿穿了又打算怎么去皇后宫中?逃离冷宫,只怕你要吃些苦头受些罪吧。” 对面那头的女子忽地沉默下来。 良久的沉寂后,对面才再度说道,“我知道,我其实根本不能,只怕前脚踏出冷宫,后脚侍卫就能将我乱刀砍死——” “可是,若是连这样的念头都没了,在冷宫里的这漫长冷夜中,我又能靠什么支撑下去呢?” “而这些,是我在冷宫里唯一能活下去的动力,也是我撑着活下去每一日唯一的念头。” 女子声音里透着一丝寡淡无助且悲凉的绝望。 这些话狠狠砸在赵云珠心上,她似乎透过厚厚的宫墙,瞧见了柳三小姐凄惨的人生。 “柳三小姐,你是犯了何错,才被罚关进冷宫里的?” 这个疑惑一直卡在赵云珠心上,今日她终是将心底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因为皇上临幸了我。” 赵云珠听得一愣,宫里并未有这一位贵人的存在。 只怕是因着柳皇后,这才被关了起来。 赵云珠还想追问,听见墙壁那头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动静。 脚步声渐渐走远,柳三小姐或许已经离开。 第二日,皇后宫里没有再安排人过来查看。 赵云珠依旧缓慢抄写着经书,柳皇后本就存了刁难,三日的功夫,那高高摞起来的经书,哪里是能抄写完的。 既然完不成,那就认真对待,能抄写多少就是多少。 这日晚上,院子里再未传来动静,赵云珠曾出去瞧过一眼,却未曾瞧见柳三小姐,她无奈只得进屋休息。 到了第三日,柳皇后带着人前来。 赵云珠将亲手抄写完的三本经书,奉到柳皇后面前。 柳皇后斜眉扫了一眼,并未接过,“云侧妃这是存心糊弄本宫?” “本宫命人送来那么多经书,云侧妃就抄写了三本?” “莫不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不成?” 柳皇后抬手随意挑开一页经书,看着那娟秀工整的字迹。 忽地一巴掌将那三本经书打落。 “来人,将云侧妃带下去!” 柳皇后并未处罚,三两句,就对此事下了决断。 这个结果反倒没有叫赵云珠意外,花嬷嬷同玲珑瞧见两个宫娥上前,作势就要摁住自家大小姐,上前就要阻拦。 赵云珠摇摇头,示意二人莫要冲动。 即便心下如何担心,花嬷嬷同玲珑眼下也只能按着大小姐的意思行事。 “皇后娘娘,妾身有一事相求。” 赵云珠跪在地上,任由两个宫娥按着自己的胳膊,神色平静。 “看在你这么乖巧地奉上,本宫今日就准了,你说。” 柳皇后抬眉,勾唇讽笑。 “妾身谢过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能让我带进宫的两个下人回府。” 花嬷嬷心忽地就沉了下去,双目酸涩。 “好,本宫准了。” 柳皇后吩咐人将二人带走,花嬷嬷同玲珑自是不肯走,可又不能同皇后娘娘抗争。 “花嬷嬷,玲珑,听话,你们先回去,过些日子我就回去了。” 这一刻,花嬷嬷同玲珑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难过。 哽咽着被宫娥推了出去,直至哭声渐渐消失。 柳皇后起身,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云珠,冷冷吩咐,“将云侧妃关进冷宫。” 赵云珠猛地抬眸,抿唇将要出口的话,压了下去。 反正都躲不过去,那便欣然接受。 关闭多年的冷宫大门,再度开启。 赵云珠是被身后的宫娥一把猛推了进来,她们似乎生怕沾染上冷宫的晦气。 冷宫的门再度关上,沉重铁链锁起的声音传来。 赵云珠方才仔细打量起冷宫来。 廊下红漆柱子露出斑驳岁月,门窗上的红漆颜色已经有些暗沉。 满院子都透着一股子颓败。 赵云珠抬脚朝前走去,迎面就见其中一间屋子的门帘被人从里头挑了起来。 一身暗紫色云纹图样裙衫的妇人从帘子后头露出一半身子。 妇人双目无神,脸色煞白。 身型瘦弱。 只一眼,赵云珠便将这位妇人同柳三小姐的容貌交叠在一处。 “是你?” 柳三小姐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随即脸上久违的露出一丝喜悦。 她在冷宫多年,看着冷宫里的人进来又抬走。 已经分不清这冷宫里后来住进过多少人,唯有她一人,这些年来一直生活在冷宫里。 柳三小姐同样认出,赵云珠就是前两日隔着墙壁同她说话的女子。 赵云珠点点头,看着朝她走来的柳三小姐,她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礼。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对待过她了,柳三小姐的步伐放慢了下来。 随后有些无奈笑笑,“已经很久没有人陪我说话了,快进去屋里说话。” 只片刻的迟疑,她露出善意笑容,抬手牵着她就往屋内走。 “对了,你怎么也来冷宫了?莫不是你也被皇上临幸了?” 柳三小姐挑开门帘,拉着她走进屋内。 屋子里被收拾得尤为干净整洁,炭盆内灭了的炭火还透着余温。 见赵云珠摇着头。 柳三小姐更加疑惑了,“那你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拉着赵云珠走到将将熄灭的炭盆前坐下。 “赵云珠。” 她并没想瞒着柳三小姐。 “咦?你是赵太师家的那个孙女?” “不对啊,如果你是赵家那位小姐,皇后不该将你关在此处啊。” “皇后娘娘让我代九皇子给在病中的皇上抄写经书,因着太多,我没抄完,就被关来了这里。” “你同小九成亲了?” 柳三小姐关在冷宫多年,长安城外早都变了风向,只她自己不知罢了。 “嗯,不过是个侧妃,” 柳三听闻,蹙起眉头,一脸的困惑,“怎么会?” “赵家因之前废太子的事情殃及,如今赵家只剩下我一人。” 赵云珠手中捧着热茶,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什么?!” 柳三小姐的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等回过神来,她紧紧抓住赵云珠的手,让她说清楚。 直至听完赵云珠口中长安发生的这些大事儿,柳三小姐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第49章 当年失踪之事 从窗外照射进来阳光在地上缓慢前行,直至再看不见一丝光影。 柳三小姐方才回过神来。 “我在这冷宫多年,竟不知外头已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她幽幽吐出一口浊气,混沌的眸光里一点点恢复了清明。 原来柳三小姐自幼时起,便被柳家改了名,唤作林清,皇后宫里的下人都唤她一生清姑姑,多年前,被皇帝临幸了一晚。 因此惹怒了皇后娘娘,之后她便被关进了冷宫。 从前从未曾听说这位继后善妒,可见对于内里的下人尤为严厉。 许是多年未曾有人能陪着她说话,清姑姑拉着她一道儿睡。 赵云珠断断续续同清姑姑说了许多长安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哪怕她眼皮沉重,连连打着哈欠,奈何清姑姑精神还是极好。 直至外头露出鱼肚白,赵云珠实在是捱不住,不知何时垂下眼,沉沉睡了过去。 清姑姑唤了好几声,“云珠、云珠,” 见她依旧没有反应,索性便没再唤了。 赵云珠这一睡,直接睡到了黄昏后。 “你可算是醒啦,快起来吃些东西,” 清姑姑见她醒了,丢下手中针线,将热在炭盆上的吃食,用帕子垫着端上桌,招手催促赵云珠。 她点了点头,起身穿好衣裳走过去。 桌上一共两碗清粥,两碟子小菜,一碟子肉沫鸡蛋。 见她坐下,清姑姑立刻将筷子递了过来。 用过晚饭,清姑姑又拉着她往院子里去坐坐。 冷宫里一共七间房,如今却只住着她和清姑姑二人。 天边霞光漫天,清姑姑抬头望着,感叹道,“我已经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同人说话了,好些年,这里都只我一个人。” “皇后娘娘真的打算让姑姑一辈子待在冷宫吗?皇上就没为姑姑出头?” “我那嫡姐,瞧着绵软心善,却最是个阴暗狠毒的性子,旁人她尚且还能装一装,对我?只怕她恨不得我早死在冷宫里才好!” “皇上?呵呵……只怕他压根就没想起过我。” “我那嫡姐现下还留着我这条性命,不过是因着我那一母同胞的弟弟罢了。” 清姑姑提起皇后,眼中添了几分怨恨。 话毕,气氛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忽然,大门铁链被人扯响,两人齐刷刷朝着大门口望去。 冷宫的大门被人打开,柳皇后雍容华贵,在身后一众宫娥簇拥下走进冷宫内。 “皇后娘娘金安。” 赵云珠跪下行礼,见身旁的清姑姑没有反应。 她拽了拽清姑姑的衣袖,见清姑姑并无半点反应,她抬眼看去,只见清姑姑呆愣立在原地。 待柳皇后走近,她忽然痴傻笑着上前,指着皇后,喃喃念叨,“嘿嘿、嘿嘿、孩子,孩子。” 柳皇后闻言,瞳孔一震。 身形晃了晃,似乎其中藏着什么秘辛。 方才进门时一脸得意的柳皇后,一刹那间脸色发白。 “走!” 柳皇后仓皇离开的背影明显多了几分慌乱。 冷宫大门再度关上,就放佛方才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没事儿了,我那嫡姐想来这些日子都不会再来了。” 柳皇后一走,清姑姑立马恢复了正常。 赵云珠看的有些目瞪口呆。 “姑姑,皇后娘娘方才为何慌乱?” “因为那是她的心魔,她做了亏心事。” 见赵云珠还想追问,清姑姑摆了摆手不肯再多言。 入夜,清姑姑睡的正香,窗户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赵云珠瞧瞧起身,穿上衣裙,朝着门外走去。 “云侧妃。” 门外黑衣人见她出来,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赵云珠微微点头,指了指对面漆黑的屋子,示意去那里头说话。 侍卫会意,小心跟了上去。 “殿下已经来信了,他已经在快马加鞭回来的路上了,让您再委屈几日。” “嗯,知道了,还有何事?” “回云侧妃,殿下还说,让您不必担心。” 这说了同没说,又没区别。 第二日一早,太阳正好,清姑姑拉着她就去院子里晒太阳。 哐当! “咦?那是什么?” 清姑姑好奇看着从赵云珠身上掉下来被摔成两半的玉佩。 蹲下身子,伸手捡起。 清姑姑猛然神色严肃,扭头就看向她,问道,“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的?” 赵云珠回想起,这玉佩是她去见废太子的时候,废太子给她的,且这东西还是她父亲给废太子的。 她一五一十说着。 “怎么,姑姑知晓这东西来历?” 清姑姑将摔成了两半的玉佩递到赵云珠手中,幽幽叹了一声,“哎,说来是老朋友的遗物。” 赵云珠隐约从清姑姑言语里听出了几分失落的口气。 “姑姑,可以同我说说吗?” “已经好久没有想起来这件事儿了,如今这旧物,反倒叫我想起故人来。” 赵云珠万万没有想到,这玉佩竟然是秦宗之生母遗物。 当年,清姑姑同秦宗之生母月贵人私交甚好。 这玉佩虽然在宫里算不上什么宝贝,可月贵人日日佩戴,故而她一眼就将这东西认了出来。 后来月贵人产子后,九皇子不知怎地流落宫外,月贵人安葬的时候,她未曾瞧见这玉佩,只当是同九皇子一道儿消失了。 不成想,多年后机缘巧合,竟然再度遇见。 “姑姑,当年九皇子是怎么流落宫外的?” 赵云珠忽然问起往事,就见清姑姑眉头蹙起,眸底藏着浅淡的一抹哀伤。 “当年月贵人产子时,恰逢赏月楼失火,宫里乱糟糟的,那一日闹的阖宫上下不得安宁,月贵人本就有些难产,这一遭受了惊吓,孩子是生下了,可月贵人都没来得及瞧上一眼。” “当夜九皇子就失踪了,皇上命人仔细搜查,却都无果。” “若不是小九命大,哪里还有他后来回宫的这个说法。” 赵云珠暗暗记下清姑姑所言。 只等回头将此事告诉给秦宗之。 没等两日,秦宗之亲自来冷宫接她。 “云珠,” 望着面前风尘仆仆,满是疲惫的男子,赵云珠扬起唇角,笑颜明媚,“你回来啦。” 一句话,狠狠砸在他心口。 他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这些日子,我不在,叫你受委屈了。” 清姑姑看着院中相拥的一对佳人,欣慰一笑。 第50章 她是来卖好的 “小九来接你媳妇啦?” 清姑姑笑着打趣。 秦宗之这才察觉到身后还有一位妇人。 见他眸色困顿,清姑姑率先开口,“我曾在皇后娘娘宫中当差,彼时同你母妃关系极好,可惜你出生的时候我没能去瞧上一眼,之后你被寻回来的时候,我已身在冷宫,想走出这冷宫的大门都难,哪里还能有机会瞧上你一眼呢。” 清姑姑唇角边的笑意透着几分苦涩。 “九皇子,皇后娘娘那边可还等着您过去回话呢!” 身后跟来的管事姑姑开口催促。 秦宗之看了一眼清姑姑,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清楚,现下时机不对。 “去吧,带你媳妇回去吧,这些日子,她怪受委屈的。” 清姑姑挥手同二人告别。 相处了几日,如今要走了,赵云珠反倒有些不太适应。 二人出了冷宫,秦宗之便一直牵着她的手。 似乎想用这种无声的情绪,诉说多日不见的思念之情。 到了皇后宫中。 “小九啊,出宫前带你媳妇去看看你父皇。” 柳皇后看着跪在殿中的二人,似乎先前刁难赵云珠的事情未曾发生过一般。 “儿臣记下了。” 秦宗之冷淡的语气中透着几分疏离,柳皇后看在眼里,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出了中宫,便去了皇上宫中。 赵云珠瞧着那躺在龙榻上,那昔日威风凛凛的帝王,如今面如枯槁,周身无形之中弥漫着一层浅淡的死亡气息。 她跟着秦宗之跪在殿中行了一礼。 起身后,秦宗之走到龙榻前,从一旁温水里打湿帕子,坐在龙榻边,小心仔细为皇上擦拭着脸颊。 温馨至极的一幕透着岁月祥和的宁静。 九皇子从头到尾,未曾开口。 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察觉出他一丝异样失落的情绪。 直至出宫,坐上马车,秦宗之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这一刻,赵云珠没有说话,无言守在他身旁。 听着耳畔传来沉重的喘息,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白嫩的脸颊上,晕染出一朵浅淡的花朵。 “柳家小将军回来了?” 赵云珠见秦宗之气息逐渐平缓,方才问起他此行事情办得如何了。 秦宗之将下颚抵在她肩头,“嗯,回来了。” 言罢,闭上眼睛假寐。 他这一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生怕在路上多耽搁一分,在冷宫里的赵云珠就要出了意外。 见他不愿在多言,赵云珠也就没有再追问。 夜里二人睡在一处,自又是好一番纠缠。 直至窗外的月儿高挂,终是消停。 秦宗之将赵云珠搂在怀中,一手拨弄着她的秀发,忽而想起今日在冷宫里瞧见的清姑姑。 “那位清姑姑可同你说了什么?” 赵云珠猛然想起那玉佩的事情,仓皇起身,将压在枕头下的玉佩给拿了出来。 秦宗之将断成了两半的玉佩拿在手中。 “这玉佩?” “清姑姑说了,这从前是你母妃时常带在身上的,后来同你一道儿消失不见了。” 赵云珠看着那断成两节的玉佩,眼底闪过一抹歉意。 “对不起啊,这东西不小心被我摔碎了。” “无碍的。” 秦宗之将她揽入怀中,“若不是机缘巧合,又怎么能叫我知晓,这是我母妃的遗物。” 二人视线齐齐落在那玉佩之上。 “只是,这东西怎么会到了我父亲手中,后来又被我父亲送给了太子殿下?” 可惜,她父亲同废太子已不在人世。 如今想来,也没人能问。 秦宗之同样清楚。 “不打紧,说不定日后还能再得个机缘,知晓其中关窍呢。” 第二日一早,秦宗之在房中陪她用饭。 才吃了两口,杜侧妃端着参汤走了进来。 “殿下,姐姐。” 杜娇娇莞尔浅笑,身姿婀娜,半点不见往日里彼此死敌的情景。 “妾身今日一早特意去厨房炖了参汤,殿下同姐姐若是不嫌弃,尝一尝如何?” “东西搁下就成,杜侧妃还是在自己院子里待着比较好。” 秦宗之冷冷说道。 杜娇娇脸上笑意僵住,狐疑看向九皇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在赶人的意思吧? “大厨房就做了两份饭菜来,本皇子就不留杜侧妃一道儿用饭。” 秦宗之拿起筷子扒拉起碗里吃食,杜娇娇尴尬杵在原地。 “怎么?偏要蹭饭不成?” 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秦宗之的眉色忽地冷了下来。 “殿下,妾身不敢。” 见九皇子这般,杜娇娇心底泛起寒意,慌忙将手中汤食搁在桌上。 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殿下不该这般,今日杜侧妃登门,瞧着是来送膳的。” 赵云珠将杜侧妃做的吃食舀了一碗,端到秦宗之面前,“瞧着杜侧妃的手艺还不错,殿下快尝尝。” 秦宗之扫了一眼,将面前的碗摆到一边,“旁人做得再好,我都不稀罕。” 言罢,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坏笑,“说来,我还没吃上你做的饭菜,什么时候有机会,让我也尝尝如何?” 他的目光落在赵云珠那纤细柔嫩的十指上,禁不住上手将她的手握紧怀中,“算了,这样一双巧手,若是真洗手作羹汤,反倒叫我心疼。” 赵云珠浅笑,“无碍的,就做一回,不打紧的。” 晌午的时候,赵云珠便拉着秦宗之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厨娘瞧见二人,慌乱行礼,秦宗之一挥手,让众人退了出去。 “你们也出去,今日都不用在跟前儿伺候了。” 就连跟来的婆子丫鬟也被秦宗之赶了出去。 赵云珠瞧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偌大个厨房,就只余下他们二人。 不由哑然笑道,“你将她们都撵了出去,这余下的活儿?” “我今日给你打下手。” 秦宗之望着她宠溺一笑,随手拿起案桌上的蔬菜,就要拿去清洗,“等等。” 赵云珠将他叫住,上前为他将袖口挽起,这才放他去清洗蔬菜。 炉灶里的火是厨娘早早烧好的。 她往锅里舀了两勺清水,将肉丝过水,又往里头加了葱姜蒜末。 这时秦宗之已将蔬菜洗好,她将蔬菜一一切好,只等锅里水开,就将蔬菜加了进去,随后又往里头加了各样调料。 “这算是什么?” 第51章 柳家二爷瞒着家里请辞了 秦宗之探头看去,有些好奇。 “什锦菜,是跟着先前的嬷嬷学的,正好今日做来给你尝尝。” 她回头看了一眼锅里,见蔬菜颜色有些发沉,扬起唇角,脸上透着喜悦,“成了!” 秦宗之将手边勺子递了过去。 看着她足足舀了一大碗什锦菜出来。还在上头洒了葱花香菜。 色香味俱全,秦宗之忍不住朝着她竖起大拇指,丝毫不避讳地夸赞道,“你这厨艺,倒是出人意料啊。” 二人索性就在厨房用饭。 可才出了厨房,就有婆子上前来回禀,“殿下,云侧妃,柳家小将军来了。” “殿下先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赵云珠识趣退下, “无妨,你同我一道儿去见见吧。” 赵云珠愣神,手就被他牵着往前走去。 由不得她拒绝。 花厅里一身宝蓝色锦缎华服的少年,面容干净,他正抬头朝着外头张望。 “殿下可算是来了,叫我好等!” 柳小将军拱手作揖,随后目光落在赵云珠身上,见他二人神情亲昵,心下暗暗断定,想来这位便是先前九皇子提起的云侧妃。 “云侧妃。” “柳小将军。” 赵云珠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回礼。 秦宗之示意他坐下说话,“柳小将军今日怎么没在府中谢谢?” “殿下,我今日登门是特意感谢殿下。” 回来的这一路,柳小将军已经感谢了许多回,秦宗之听了耳朵都快要起了老茧。 见他还要搬出先前的那套说辞,抬手打断柳小将军将要出口的话,“柳小将军不必这般,我不过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这才前去接应你。” 皇上病重,柳皇后担心恐有不测,先前废太子之事牵连赵家,长安局势本就不稳当。 这才将驻守在边关的柳小将军召了回来。 谁料,返回长安路上,忽有流匪拦路,柳小将军并未将这些流匪放在眼中。 一番交战,反倒落了下风,柳小将军这才恍然, 对面的哪里是流匪,这般训练有素的队伍,不过是披着一层流匪的外衣罢了。 柳小将军率领残余部队躲进临近城中。 流匪未曾散去,反倒趁势追击,一路追到城门口,看着城门关闭,流匪就围在城外。 大有要取柳小将军性命的态势。 城中守备军马不足,眼看着城门外的流匪一日比一日多。 这些人从何来无人知晓。 城外的流匪显然是做足了准备才来。 柳皇后见柳小将军并未按照约定的日期归来,心下隐隐不安。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半道儿上同柳小将军命人传信的人撞上。 柳皇后这才明白前因后果,她不知是谁从中作梗,旁人信不过,思来想去,便想到了九皇子身上。 正巧九皇子为赵云珠请封侧妃。 皇帝在病中,册封的旨意,柳皇后也能下旨。 但作为交换,秦宗之暗中率领将领,赶去支援, “柳小将军莫不是同人有过节?” 赵云珠听清楚来龙去脉,心下琢磨,流匪能出现的那般凑巧,怕是早已知晓柳小将军回长安的路线。 “不曾。” 柳小将军答得坦率,这些年他不大在长安,哪里能同人有什么过节。 而他的死敌,皆是关外的倭寇。 流匪那么多人手,不可能是倭寇,且倭寇同中原人的容貌上,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他仔细盘查过,流匪都是中原面貌。 可惜秦宗之带着援兵赶到时,同柳小将军里应外合,虽一举成功将流匪歼灭。 抓得几个活口咬舌自尽,大有死侍的架势。 他派人仔细搜查,却在流匪身上没有搜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来。 就好像,这些流匪都是凭空出现一般。 “殿下可还曾查出来了?”赵云珠转头看向秦宗之问道。 见他摇着头,眼下这竟是成了一桩悬案。 柳小将军又坐了好一会儿,见九皇子脸上略有薄怒,起身笑着告辞。 “柳小将军,柳二爷一般不在长安吗?” 赵云珠叫住他,问道, 柳小将军顿住脚步,狐疑看向赵云珠,“云侧妃怎么忽然问起我二叔来?” “莫非你们认识?” “不曾认识,先前听说柳二爷一直在外做官,已经好些年未曾回长安,我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 赵云珠缓缓解释。 可这话,柳小将军哪里能信。 但碍于九皇子的缘故,他还是如实作答,“我在边关多年,同二叔也委实好些年未曾见到,” “听说先前二叔是在外省做官,可前两年二叔瞒着家里将官职请辞了,现如今在外省行商。” 柳小将军提起家中二叔,眼底透着几分生疏。 毕竟自他出生起,同二叔总共也没见着过几回。 送走柳小将军,秦宗之挽着她的细腰,往回走着。 “怎么忽然打听起柳家二爷的事情来?” “在冷宫里听清姑姑提起。” “对了,清姑姑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在冷宫里?” 昨儿心思全在生母身上,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旁的来。 “清姑姑其实是柳家对外所传的柳三小姐,柳皇后的庶妹。” 秦宗之怔了怔,眸底透着几分不可置信。 “柳家当年为了给柳皇后铺路,用柳二爷要挟清姑姑,从此世间便没了柳家三姑娘,柳皇后身边多了一位清姑姑。” “柳家竟这般行事!我瞧着柳小将军行事光明磊落,只怕他是不知柳家这桩秘辛。” 赵云珠也尤为认同这个说法。 “那柳二爷知道他的身份吗?” 秦宗之记得,柳家二爷是记在嫡母名下教养的,外头都以为柳家二爷是嫡出。 但柳二爷自幼就同嫡母不太亲近。 早早娶了一门寒门妻,带着妻子去外省赴任,这一去就是多年。 柳二爷一家子几乎没有回过长安。 “清姑姑曾提起过,柳二爷知晓自己的身世。” “看来这柳家的水也不浅呐。” 秦宗之幽幽感叹。 忽而想起永安侯府来,转头问道,“听说你先前被永安侯夫人接去侯府小住了几日?” “嗯,那时为了躲避皇后娘娘,永安侯夫人邀请我过去,也是为了他们长房的利益。” 她将杜老夫人逼着大房过继子嗣之事说了出来。 第52章 求上门帮忙 “永安侯夫妇借着我先前世子妃的身份,同杜老夫人谈判,闹了好一阵儿,方才罢休。” 赵云珠将先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同他说道。 “看来永安侯的日子也不好过。” 秦宗之感叹着, 没过两日,永安侯府二房杜二老爷夫妇二人前来。 秦宗之自是不好不见。 可他非将赵云珠也拉着一道儿去了。 赵云珠原本不愿,挣脱无果只得作罢。 花厅里,杜娇娇正挨着母亲坐着说笑,杜二老爷则是时不时朝着厅外张望。 只等在游廊尽头瞅见九皇子身影,连忙起身带着夫人女儿迎了过去。 可下一秒瞧见九皇子身后跟着的云侧妃。 杜二老爷眸色微愣,心下到底藏着一丝怨恨。 “殿下。” 杜二老爷藏起面上神色,笑着作揖。 九皇子抬眉扫了一眼,浅“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杜二老爷进去说话罢。” 从始至终,秦宗之从未松开赵云珠的手。 且不合规矩的让她挨着自己坐下。 “殿下,今日冒昧登门,真是对不住。” 杜二老爷端起下人才端上来的茶水,朝着九皇子的方向举起,“今日,就以茶代酒给殿下赔个不是。” “是啊,殿下,今日我们冒昧登门,还望殿下莫要责怪我们夫妇二人。” 杜二夫人同样举起了茶盏。 “不必,本皇子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儿。” 秦宗之说得随意,可他还是将面前的茶水端了起来,朝着他们的方向递了递,随后抿了一口,算是回应。 杜娇娇坐在母亲身旁,自打入了九皇子红府,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过母亲了。 瞧见母亲,她心中的委屈,似乎终于得以瞧见曙光一般。 可她明白,父母今日登门,是有要紧的事情,她的情绪委屈,一并不能展露出来。 “杜二老爷今日登门,是有事儿吧?” 秦宗之搁下手中茶盏,挑眉问道。 声音里透着几分冷淡。 杜二老爷瞧出九皇子面上多了几分不耐烦,同夫人对视一眼,硬着头皮将今日前来所求之事,说了出来。 “殿下英明,在殿下自是不敢藏着掖着。” 杜二老爷浅笑着做出回应,“其实……是为了娇娇的兄长——” “哦?” “明安那小子也着实不小了,可因着没有功名在身,这亲事上头,多年都没个合宜的着落,如今我们夫妇好不容易寻了一门,况且明安也喜欢的。” “请了媒婆上门说亲便是,本皇子又不是月老庙里求姻缘的神佛。” 杜二老爷一噎,讪笑着连忙解释,“殿下误会了!真的误会了!” “实在是,先前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可如今人家忽然不愿意,故而我这才厚着脸皮前来,希望让殿下出面做个和事佬,帮着说说话。” 秦宗之蹙起眉,狐疑看去,“哪家的闺秀?” “柳家的。” 一句话,让秦宗之听了却是更加困惑了,柳家的姑娘?他怎么记得柳家现下可没什么待嫁的姑娘啊! 见九皇子狐疑,杜二老爷连忙解释,“是柳家的三小姐。” “柳三小姐前两年不是嫁人了?” 他曾略有耳闻,柳三小姐嫁去了丹州边关,柳家生怕这个嫡女在婆家受气,足足准备了六十六胎陪嫁。 当初的婚礼,可是极为轰动的。 杜二老爷夫妇二人脸色涨红,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局促不安。 赵云珠轻声唤道,“殿下。” 秦宗之朝她看来,她上前小声将柳家三小姐的事情同他娓娓道来。 秦宗之听了眉头紧蹙,好奇问道,“柳家先前答应了,现下又怎么不答应了?” 杜二老爷尴尬地轻咳了两声,眸色里多了几分躲闪。 他不知如何开口。 杜二夫人出面道,“也不怕殿笑话,到底咱们也算一家人。” “眼下永安侯府爵位没了承袭,大哥一家断了香火,婆母为着这事,着急的上火,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下。” “婆母思来想去,同我们夫妇商量着,想将明伟过继给大哥,为此,我们夫妇也是好一阵伤心,毕竟我们二房,也只明伟这一个嫡子。” “我不忍二爷见婆母整日吃不下睡不着地跟着着急,狠心答应了,将自己一手养大的亲生孩子拱手送人。” “事情本已落定,可大哥一家子忽然不答应闹了起来。” “后来,殿下也知道了,过继的事情,暂且往后说,柳家一听这事儿,将亲事也搁置了下来。” 杜二夫人话毕,从袖中掏出帕子摁了摁眼尾。 杜二老爷连连点头跟着附和,“今日便是为了此事前来求殿下,能帮着去柳家说说,毕竟殿下同柳家小公子交情匪浅。” 前些日子,长安不见九皇子踪迹,直至他同柳家小公子一道儿归来。 众人方才恍然,九皇子去接柳小公子了。 “可否请殿下,看在咱们到底也算一家人的份上,帮帮忙。” 杜二老爷也跟着点头附和,“求殿下帮帮忙。” 秦宗之手指在桌面一下接着一下敲着。 “殿下……” 杜侧妃起身,行至九皇子身前,施了一礼,“妾身待我父母兄长,求殿下帮一帮。” 双眸水波婉转,瞧着楚楚动人。 赵云珠方才察觉,似乎杜娇娇从宫里回来后,变得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先前红隐约察觉,未曾放在心上,今日仔细一瞧,终是恍然到底哪里不同。 “本皇子可没有爱管闲事的毛病,况且还是帮人说亲这等闲事,本皇子更加不屑于去插手。 秦宗之眼底的厌弃浓厚。 杜二夫妇面色一僵,对视一眼,慌忙骑上跪在地上,“殿下莫要怪罪,是我们夫妇思虑不周。” “殿下……” 杜娇娇也跟着跪了下来,晶莹的眼泪自眼底缓缓漫出。 “本皇子又没说要责怪你们,你们这般作甚?莫非想要逼迫本皇子答应不成?” 秦宗之眯起眸子,冷声道。 “殿下误会了,我们夫妇没有此意!” 听见九皇子那压着的怒意,杜二老爷身子微微颤抖,慌忙辩解。 “行了,回去吧。” 秦宗之说完起身牵着赵云珠就离开了花厅。 半个眼神都没留给花厅里留下的人。 第53章 来做和事佬 “你真的不帮吗?” 出了花厅,赵云珠好奇问道。 “自然要帮,只是,我一惯不喜旁人胁迫我做事,自然不能给了好脸色。” “那你打算怎么帮呢?” 秦宗之的回答倒是叫她颇为意外,原以为他并不会插手此事。 不成想,他心中早有打算。 “没想好,过几日我去柳家坐坐。” 杜侧妃送走父母,听说九皇子在兰香园,她特意挑了一件碧青色裙衫,上头用银线绣了云纹样式。 面上略施粉黛,满头珠翠被她一一摘下,只取了两支赤金簪子,将乌黑秀发挽起。 整个人清新脱俗。 赵云珠望着往日里衣着光鲜亮丽的杜侧妃,今日竟是换了一副打扮,眼前一亮。 感叹杜娇娇这变化真大。 无意瞥见秦宗之,见他同样眼底露出一抹诧色。 心下骤然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了一下。 这一切的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 “殿下,姐姐。” 她福了福身子见了一礼。 “杜侧妃,本皇子记得嘱咐过你,无事就莫要出来走动,怕不是你给忘了不成?” 秦宗之语气冷硬。 “殿下,妾身今日只求这一次,之后妾身便不会再出现在殿下同姐姐眼前,打搅殿下同姐姐的生活。” 杜侧妃抬头,目光坚定。 今日来的时候,她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 “好,本皇子应了,日后杜侧妃就不要再出来了。” “是,妾身谨遵殿下指示。” 杜娇娇又行了一礼,方才告辞。 赵云珠望着那一抹碧青色背影,落寞中透着几分坚决。 这样的杜娇娇,倒是叫她颇有些意外。 “杜侧妃似乎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呢。” 秦宗之听见她的感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瞧着好像是。” 可下一秒,他将目光再度落到赵云珠身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但我还是最喜欢瞧见你。” 赵云珠盈盈一笑,任由他将自己拦在怀中,听着他沉声低语情话,心中却生不起半分波澜来、 “对了,明日你陪我去柳家一趟吧。” “我吗?”赵云珠诧异,秦宗之从未曾带她出去见客,除了皇宫那几回。 “嗯,带你一起。” 他紧闭双眼,贪婪吸取着她身上散发出来浅浅的幽香。 让他如此迷恋着迷。 先前分别多日,惊闻她在长安变故,他一颗心高高悬起,暗暗庆幸,当时离开的时候,为她留了一个打算。 他不敢想,若是没有那些死侍,赵云珠孤身一人,又如何应对。 若是她出了意外—— 这个预想,他如今想起后背都一阵发寒冒冷。 所以回来后,他恨不得日日都将她带在身旁。 赵云珠只觉得自从秦宗之回来后,似乎格外粘着她了。 到了第二日,秦宗之便带着赵云珠往柳家去了。 拜帖是昨儿夜里下的。 柳小将军早早在门口候着。 “殿下、殿下。” 老远瞧见挂着九皇子府邸标识的牌子,柳小将军扬起手卖力挥着,一面大声喊道。 马车停在柳家门前,他一路小跑着快步上前,“殿下,许久不见啊。” 柳小将军的眸中闪着星光。 秦宗之瞧见,蹙眉,见他伸手要来扶他,眼里添了几分厌烦,“不用,柳小将军还是让开比较好。” 柳小将军也不恼,挠了挠头,咧着嘴嘿嘿笑着,身子还不忘往后退去。 “咦?云侧妃也来了啊。” 柳小将军瞧见马车里还有一人,方才恍然,“难怪难怪啊。” 几句话听得赵云珠有些摸不着头脑。 “殿下今日是为了何事来的?竟然还是为了见家父家母?” 柳小将军再度盯着遭他厌烦的眸色凑上前去,一脸的好奇。 “替人说情,为着你家三妹妹的事情。” 秦宗之不耐烦丢下一句话,随之牵起赵云珠一同迈入柳家。 柳小将军在原地呆愣了好一阵儿。 竟是为了他三妹妹来的? 想起回长安后,听说三妹妹的事情,柳小将军恨不得带兵杀过去、 好为三妹妹报仇。 “殿下、等等、等等我啊。” 柳小将军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柳家正厅,柳老爷夫妇二人早早等在此处。 瞧见来人,出来相迎,“九皇子,云侧妃。” “……” “柳大人不必多礼,今日本皇子来,有事相求。” 秦宗之伸手将柳老爷扶起。赵云珠则是扶起柳夫人。 “哦?” 柳老爷疑惑望去,一面将九皇子迎上主位。 “今日本皇子厚着脸皮来,柳老爷莫要见怪才是。” 秦宗之说了两句客套的场面话。 柳老爷寒暄道,“殿下如此说,岂不是叫我惭愧,若不是殿下出面,只怕我家这小子……” 想起这个独子先前的险境,柳老爷现下还有些后怕。 若不是九皇子出面,只怕他们父子二人将天人永隔,再无见面的机会。 “柳大人,本皇子是奉旨前去接应柳小将军,柳大人实在不该这般放在心上才是。” “今日本皇子来,是为着永安侯府二房杜二公子来的。” 客套了一句,他话锋忽地一转。 说起正事儿来。 柳老爷面色一僵,柳夫人愣神。 唯独柳小将军早已知晓此事,现下反倒没有什么反应。 “柳大人,先前不是都答应了亲事,怎么如今就变卦了?本皇子今日来便是有意为此说项的。” 秦宗之一副坦然姿态。 柳老爷皱起眉,面色紧绷。 柳夫人为难开口,“殿下,实在是,我家小女自个儿不愿意再嫁,我同她父亲,也不好强迫她嫁人。” 这不过是托词罢了。 先前既然能答应,如今忽然又不肯了。 这不明摆着,因为杜明伟一时半刻当不成永安侯府世子。 柳家不想算盘落空,自然是不愿意的。 “可是为了世子之位闹的?” 柳家夫妇面上讪讪,不知如何开口。 “不巧,本皇子先前听说了一事儿,想来不出几日,杜家二公子就能坐上世子之位了。” 秦宗之直直盯着柳老爷,“只怕到那时,柳家再想凑上前去攀亲,反倒要被人拿捏!” 柳老爷只能尴尬笑笑。 柳夫人却在九皇子的言语里看出了门道。 既然九皇子能将此事说出来,十有八九就是稳的。 第54章 那就借夫人吉言 “有殿下这句话,我们夫妇二人也就没什么红可担心的了。” 柳夫人叹了一声,继续道,“也怪我们做父母的,真是苦了三丫头,叫她白白受了这么些委屈。” “如今千难万难,总算是回来了,我们就只希望,三丫头往后的生活,能顺遂一些,不然我那苦命的三丫头又如何能活下去。” 柳夫人苦笑道,“瞧我,同殿下说这些做什么,殿下如今年轻,自然是不懂我们做父母的心,等日后殿下同云侧妃有了自己的孩——” “住口!” 柳夫人一句话还没说完,柳大人呵斥打断。 柳夫人愣了愣,回过神来,方才明白其中玄机,她懊恼地看向云侧妃,想要解释自己只是无心之举。 可接下来回应她的,是赵云珠温柔的笑意, “借柳夫人吉言了,我同殿下谢过柳夫人了。” “本皇子同云侧妃一道儿,就借柳夫人吉言了。” 尴尬的气氛,因着彼此互相坦诚,故而误会很快就被解除了。 离开柳家后,赵云珠方才问道,“你打算怎么让杜二公子当上永安侯府的世子?” 她微微侧着头,仰视着他,眸底写满了困惑,“难不成,永安侯有什么把阿炳落在你手上?” 秦宗之微微垂下头,一脸宠溺看向她,“也算是一件把柄吧,不过说来也算是个伤疤。” “哦?” 看着赵云珠愈发困惑的眼神,他心底暖流流动,不忍继续逗她,索性同她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是偶然间得知,永安侯早年服用了绝子汤药,无论纳了多少美妾,都没有人能为他延续香火!” “啊!” 赵云珠大为震惊,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这些隐秘的消息,她从未听说。秦宗之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这个消息,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可信度高吗?” 他将她揽入怀中,语气笃定,“我从一位太医那里听说的,这事儿,只怕永安侯自己都不知道,他一直还以为是永安侯夫人的缘故、” “你怎么对永安侯府的消息这么了解?” 赵云珠蹙起眉,忽地好奇问道。 秦宗之面色微愣,眼神有些躲闪,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故意别开视线,指着马车外头一处街景道,“你瞧,哪里似乎挺热闹,今日索性无事,咱们去逛逛。” 言毕,他吩咐车夫停车,牵着赵云珠就下了马车。 “走吧,咱们好些日子没出来逛逛了,今日正好在外头用了饭再回去,如何?” 虽是商量的语气,可他前进的脚步却未曾停下。 “好。” 赵云珠心下颇为无奈,可她最终还是答应了他。 这一路上,他都紧紧牵着她的手,似乎生怕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了一样。 街边的小摊贩,售卖都是些是日常小玩意儿,自然同店铺里那些精美首饰相提并论、 但看久了那些精美的物品,乍见这些平日里不曾瞧见的物件儿。 到底还是让她有些新奇。 秦宗之见她看的双眸亮闪闪的,但凡她多看一眼,他便付了银钱买下。 赵云珠原本想要拦下,可拦了几回,也没有效果,索性由着他去了。 这一趟,也算是满载而归,赵云珠命人将东西搬进了库房,之后便再未打开过,任由那些东西在箱笼里吃灰。 秦宗之回府后,便去处理公务。 难得赵云珠得了片刻悠闲,今日太阳正好,她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暖阳阳的光落在身上,叫人无比的舒服,她怯意地伸了个懒腰。 下一秒,耳畔响起花嬷嬷的声音。 “云侧妃,杜侧妃院子里的丫鬟求见。” 赵云珠睁开眸子,视线朝着院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浅粉色衣衫的丫鬟,正在院门口偷偷朝里张望。 迎上她审视的目光,那丫鬟朝她行了一礼。 “进来吧。” 她倒是有些好奇,杜娇娇打发人来,是为着何事? “云侧妃。” 丫鬟小心上前,恭敬跪下行礼。 “杜侧妃叫你来,可说了何事?” “回云侧妃,我家侧妃叫奴婢来问问,她先前求殿下的事情,如今可还办成了?” 丫鬟垂着头,不敢抬头去看云侧妃。 恍然想起什么,她从怀中掏出一只用素色帕子包裹的物件,双手恭敬奉上,“云侧妃,这是我家杜侧妃叫奴婢送给您的,希望云侧妃能收下。” 花嬷嬷看向赵云珠,见她点头,上前从那丫鬟手中接过,打开那素色帕子,只见里头一只品相极佳的上等羊脂白玉,即便花嬷嬷跟着赵云珠瞧见过不少好东西。 如今瞧见这羊脂白玉镯子,眼底到底还是多了几分惊叹。 赵云珠将镯子接过来,拿在手上仔细把玩。 杜娇娇这一回瞧着倒是下了血本。 从前可没见着她这般。 “回去同你家侧妃说,殿下答应的事情,自然不会反悔,叫她只管等着便是。” 赵云珠将镯子递到丫鬟面前,“拿回去给你家侧妃,告诉她,我同可没什么交情,不必这般想着法子来讨好我。” 丫鬟慌张地摆手,“云侧妃,我家侧妃说了,若是东西送不出去,那奴婢就别活着回去复命。” “求杜侧妃,留奴婢一条贱命、” 砰砰砰! 丫鬟一连磕了好几个头,花嬷嬷慌忙上前,都没拦住。 赵云珠无奈抿唇,如此这般,只能将东西暂且收了下来。 “云侧妃,你说杜侧妃今日怎的这般好心?” 花嬷嬷打量着丫鬟离开的背影,自顾喃喃道。 “不必想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她将镯子递给花嬷嬷,“嬷嬷,将东西搁在库房里头吧。” 花嬷嬷虽然觉得搁在库房落灰,有些可惜,可一想起这东西的来历,好像搁在库房也是极好的办法。 当夜难得秦宗之没来。 赵云珠一夜睡了个好梦。 次日一早,起床洗漱,见屋子里的丫鬟个个面上露出喜色。 “瞧你们,一个个的面带喜色,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儿?说来叫我也听听、” 她拉着玲珑至身边,“你来说,叫我也听听。” 玲珑嘴角上扬,将手中的帕子搁在一旁,“云侧妃,奴婢们是听说了一件事儿,外头现下都传开了,说永安侯不能人道。” 第55章 柳家同意了 一句话犹如惊天巨雷重重砸在她心上。 虽说这个事儿,她昨日才从秦宗之口中听说了。 没想到,他的动作竟然这么快,先前还好奇秦宗之能有什么动作,如今听见,这般……倒是有些不给人留情面啊。 “然后呢?可还听说消息从哪里传出来的?” 玲珑歪着头,想了想,答道,“听说永安侯去医院里看诊,被人认出来的,奴婢还听说,消息是从医馆的伙计传出来的,说永安侯早年服用了绝子汤药,这一生,再无可能有子嗣。” “永安侯听见这个消息,一怒之下,将人家医馆给砸了,后来听说又换了两家医馆,结果都是一样。” “被砸的医馆,听说背景不小,今日一早,事情就传扬开来。” 玲珑将事情来龙仔细道来,就仿佛她在案发现场目睹了这一切。 “听着怎么像你在现场一般?” 赵云珠笑着腕了她一眼,抬起手指在她额头点了两下。 “云侧妃误会了,这好戏奴婢没福气亲眼瞧见,是外头这么传的,听说永安侯府大门紧闭,奴婢瞧着,这事儿,怕是做不了假!” 中午的时候,秦宗之前来同她一道儿用饭。 她这才听说,这一切幕后推手都是他。 “永安侯好端端怎么想起来暗中去医馆?” “因为我让人暗中提点了两句,永安侯心中存了疑虑,便乔装去了医馆。不巧。那医馆背后是我。” 赵云珠恍然,若不是如此,一个小小医馆,怎会这般冒了风险去得罪永安侯府。 俗话说,商不与官斗。 除非这医馆幕后的主人,大有来头。 “你这般行事,不怕永安侯查出你来,同你算账?” 秦宗之的唇角藏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不怕,再说了,大夫说的也是事实,是他自个儿接受不了,还将我医馆砸了,我还没找他要赔偿损失呢。” 看着秦宗之眼底的得意,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他私下里竟是这样一个人呢? “不过,我挺好奇,这事儿,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秘密。” 秦宗之不愿提,牵着她就往外走,“才用了饭,出去消消食。” 花嬷嬷急忙取了大氅,给她披上,看着云侧妃同九皇子感情深厚,心下满是欣慰。 永安侯府沉寂了两日。 紧闭的大门再度开启的时候,侯府内的下人,各个面色沉重。 门房上的小厮搬了梯子上前,将挂在门口的灯盏取下,重新挂上了两盏素白灯笼,黑色的笔墨在灯笼上写两个大大的丧字。 石柱上用素白的绸缎包裹着。 就连正门上的匾额也被素白绸缎包了起来。 赵云珠坐在屋内,看着丫鬟递上来的帖子,是永安侯府吊唁的拜帖。 永安侯府杜大夫人于昨夜忽染恶疾,没了。 赵云珠心下一空。 想起昔日三年婆媳情分,心下到底还是多了些许怅然。 杜大夫人好好的身子,说没了就没了。 “怎么这么突然?可还听说了是生了什么病没的?” 赵云珠将帖子搁在桌上,抬头看向花嬷嬷问道。 花嬷嬷摇着头,同样有些无奈,“外头什么说法都没,不过老奴觉着,这其中只怕是藏着什么。” 赵云珠认可地点点头。 随即想起什么,吩咐人道,“去同殿下说一声,到底是度侧妃的娘家,让杜侧妃回去住上几日。等到了出殡那日,咱们在前去吊唁。” 丫鬟领命前去回话。 可让赵云珠颇为意外的,竟然是杜娇娇打发人来传话,说她已经出嫁,不好让旁人说什么,就按照规矩,出殡那日,同他们一道儿前去吊唁。 “杜侧妃如今怎么就忽然转了性子呢?” 赵云珠颇为好奇,在皇宫里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不曾知晓的事情? “是啊,老奴冷眼瞧着,杜侧妃似乎真的同从前大不一样。” “罢了,叫人仔细盯着些。” 赵云珠仔细叮嘱道,一切有备无患,她才能安心。 傍晚的时候,秦宗之过来宿在她房间。 “杜大夫人怎么会好端端就没了呢?” 赵云珠依偎在他怀里,轻声呢喃。 秦宗之还是成功从她失落的情绪捕捉到了一丝低落,到底相处三年,所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我也不知,已经叫人去打探了,这其中怕是藏着什么隐秘。” 到了永安侯夫人出殡的日子,长安里的达官显贵都前来吊唁。 秦宗之牵着赵云珠,杜娇娇则是一身素服跟在身后。 神色木呐,眼底无光。 到了灵堂前,跪下磕了头,烧了纸钱,永安侯府的小厮将他们迎去了后院待客的地方。 灵堂前唯有杜大夫人生前的婆子守着,便再无旁人。 后院男女宾客是隔开的,即便再如何不舍,秦宗之也只能目送她往另一处院子去。 杜娇娇一路沉默少言,赵云珠看着她,“节哀。” 看着她略微诧异的神色,她没有再多说一句。 “多谢。” 杜娇娇嗫嚅回道,只是声音太小,风一吹外头唢呐一响,盖过她的声音。 厅里并不见杜家主人。 只有管事忙得焦头烂额招呼宾客。 刚一落座,有丫鬟上前,将杜娇娇请走。 “杜大夫人怎么好端端就没了?” “是啊!” “真是叫人意外,我听说的时候,愣了好一阵儿。” “永安侯的事儿,你们可还听说了?” “听说了、听说了。” “你说,这事儿同杜大夫人忽然没了,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嘘!” 赵云珠躲在末端,听着厅里这些人议论着永安侯府的事情。 看来永安侯府的事情,大家都听说。 且对于杜大夫人的死,明显都存了疑虑。 “云侧妃——” 她正一面吃茶,一面侧耳听着众人议论。 一道低沉声音突兀自她耳边响起,她乍然回头,狐疑望去,只见是个面生的婆子。 那婆子没有多言,示意她出去说话。 心中存了疑虑,但她还是跟了上去。 玲珑和花嬷嬷小心跟着,二人皆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生怕一个纰漏,出了岔子。 虽说永安侯府,赵云珠无比熟悉,可今日这婆子却面生得紧,是她未曾瞧见过的面孔。 第56章 前去吊唁 跟着那婆子七拐八拐,避开人群,避开灵堂。 可那婆子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赵云珠蹙紧眉头,暗暗有些恼。 她的耐心1几乎快要耗尽的时候,那婆子才终于停了下来。 瞧见眼前院落,她愣了愣,这院子就是先前杜大夫人接她来府上小住的时候,住的那间院子。 院子眼下荒废着,四处都透着一股颓势。 “云侧妃。” 那婆子一脸严肃,走到院中,回身朝着她就跪了下来,“云侧妃,老奴是杜大夫人娘家前来吊唁的,老奴姓陈。” “陈嬷嬷,你今日寻我来,是为了何事?” 赵云珠伸手将陈嬷嬷搀扶起来。 陈嬷嬷眼眶微红,声音里多了几分颓废,“老奴在长安守着祖宅,消息送到陈家,只怕还要几日,陈家眼下在长安没有人在,无人能为我们大小姐申冤。” “老奴实在是没了法子,这才厚着脸皮求到云侧妃跟前儿,希望您能念在我家明安少爷的份上,为我家大小姐申冤。” “云侧妃,哪怕是要老奴这条性命,老奴都甘之如饴!” 陈嬷嬷再度跪下,这一回赵云珠身子本鞥往后撤去。 她看向花嬷嬷,花嬷嬷会意,上前将陈嬷嬷搀扶起来。 “陈嬷嬷,婶婶我帮,实在是我身份本就尴尬,如今我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为你家夫人去申冤做主?” 赵云珠坦诚说着心中想法。 试图让她认清楚现实。 可陈嬷嬷一个劲儿地哭着,试图以这种方式能博取她的同情。 沉默了好一会儿,陈嬷嬷方才止住哭腔,她用帕子吸了吸鼻子,“云侧妃,我家夫人实在是怨啊。” 她自顾说着,赵云珠并未阻拦。 “夫人身边的婆子丫鬟如今都被永安侯府敲打过,即便老奴如何追问,没有一个人肯透露实情,可老奴清楚,这其中定然藏着什么事情。” “若是今日真的将夫人的尸骨下葬,之后陈家若是回来了,也回天无力,没办法为夫人讨回公道来。” “嬷嬷且先回去吧,如今你只身一人在长安,若是叫永安侯府察觉出一丝异样,嬷嬷且莫要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一切都等陈家回来再说。” 安抚好陈嬷嬷后,她便带着花嬷嬷离开了。 “云侧妃,看来这永安侯府的水还挺深呢,杜大夫人的事情,咱们要暗中查探一二不?” 到底一起生活了三年,花嬷嬷其实也看出来了自家小姐的心思。 “嬷嬷,你悄悄去打探一下,不要叫旁人发现了,注意安全。” “大小姐您放心,老奴记下了。” 赵云珠轻轻点头,花嬷嬷悄悄退下,玲珑望着花嬷嬷离开的背影,神色凝重。 回了宴客厅,赵云珠依旧寻了一处末端坐着。 厅里现下安静了许多。 赵云珠一直暗中观察着四周景象,希望能从其中看出一丝端倪来、 她发现,永安侯府上下,似乎都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 下人们面色严肃。 “杜侧妃似乎还没回来,咱们去瞧瞧。” 赵云珠招手示意玲珑凑上前来,玲珑点着头,跟着云侧妃再度出了宴客厅。 “云侧妃,那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呢?” “随便四处走走吧。” 赵云珠看向一脸好奇的玲珑,淡然答道。 主仆二人漫无目的在府中走着,不知何时,竟走到了灵堂后头的一处院落。 “母亲,糊涂,如今已然这样了,母亲就莫要再往自个儿身上揽了,母亲早些将这些事儿给忘掉才好!” “娇娇,可是母亲这几日时常梦见你大伯母——” “母亲,同你没关系,你只是将事情告诉她,是她同祖母争执,惹怒了大伯父,大伯母的死同咱们一家没有关系!” “可——” “母亲,今日大伯母就要下葬了,即便心中多恐惧,您都必须当做无事发生,不要叫人看出端倪,反倒惹怒了祖母,也惹怒了大伯父,二哥的世子之位要紧!” 屋子里是一片死寂。 躲在院墙外的赵云珠主仆二人将方才杜娇娇同杜二夫人的对话,尽数听入耳中。 玲珑一颗心剧烈跳动着。 似乎下一秒就能从嗓子眼里给跳了出来。 赵云珠紧锁着眉头,离开的脚步略显沉重。 直至到了一处无人处,玲珑方才敢大口呼吸。 “大小姐,这可怎么办,奴婢听着,杜大夫人的死还真的同永安侯府脱不了干系、” 玲珑瞟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方才凑上前,压低声音,将自己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 赵云珠认同地点着头,“这其中,确实不简单。” 主仆二人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心绪逐渐平复后,正欲转身离开,花嬷嬷神色匆匆疾步而来。 “大小姐。” 花嬷嬷行了一礼,余光在四下里瞥了一眼。 “老奴无意听说,杜大夫人生前,在杜老夫人院子里同永安侯吵的很凶,当夜杜大夫人就没了。” “永安侯府对外说是杜大夫人染了恶疾,可听说当夜,永安侯府并未请了大夫来,就连杜大夫人院里的下人,许多都不见了踪影,如今余下的一个个神色紧张,似乎害怕着什么事情发生。” 花嬷嬷将自己偶然听来的消息娓娓道来。 赵云珠再同先前的事情一连想,这其中只怕真的存了什么事情, “走吧,先回去吧。” 时辰一到,永安侯府杜大夫人的棺椁抬起,唢呐一路在长安吹起。 众人祭奠过后,用了席面,各自回去。 马车上,秦宗之见她今日面色尤为凝重,问起,“怎么了?怎么瞧着心事儿这么重?” “是为了杜大夫人的事情?” 见她没有做声,他继续说道,“听说,是为了永安侯服用绝子汤药的事情。” 一句话成功吸引赵云珠的注意力。 “哦?” 见她来了兴致,秦宗之索性也不再瞒着了。 将自己得来的消息同她细细说来,“多年前,杜老夫人给永安侯下了绝子汤药,药还是杜大夫人亲手送去的。” “什么——” 赵云珠身子绷直,不可置信。 第57章 深夜里的消息 “杜大夫人并不知晓其中内情,只当是普通滋补的汤药,毕竟是杜老夫人让她送去的,永安侯前些日子知晓自己从前误服用了这汤药,难以接受。” “杜二夫人也知道当年的事情,故意去杜大夫人面前显摆,没想到,杜大夫人直接闹去了杜老夫人房中,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永安侯自然是不相信,他不信自己的母亲会这么对自己,” “认定是杜大夫人做的,当夜夫妻二人自又是吵了一架,很激烈,永安侯失手将杜大夫人杀了。” “就没人报官?” 赵云珠蹙起眉,心下的疑惑愈发重了。 “永安侯府上下瞒得死死的,外人哪里知晓其中内情,且杜大夫人娘家又不在长安,眼下时局,哪里有人愿意掺和这趟浑水。” “咱们也不管。” 秦宗之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劝着。 今日杜娇娇并未回府,她要在娘家住上几日。 永安侯府的闹剧,一夜之间,因着杜大夫人的离去,掩盖掉许多事情。 杜大夫人头七还没过,皇宫里的圣旨就传到永安侯府。 永安侯出面为自己的侄儿杜明伟请封了世子之位。 第二日,永安侯府设宴庆贺。 府中白色的灯笼被一一取下,换上正红喜庆的灯笼。 原本神色凝重的下人,眼下一个个面色红润。 赵云珠不愿意前去。 这一回,秦宗之难得没有要求她必须去。 作为永安侯府新世子的妹妹,杜娇娇自然跟着九皇子回了娘家去贺喜。 永安侯府足足摆了三十桌席面庆贺。 为杜明伟庆祝的席面半点不必当年杜明安娶亲的场景。 秦宗之用了午饭早早回府。 杜娇娇留在娘家陪着母亲四处应酬。 兰香园内,赵云珠正在院子里研制香料。 日头正盛,她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白皙手腕,额头上冒出浅浅的汗珠,可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石臼里研制的香料上。 “在做什么?” 秦宗之上前,垂首看去,只见石臼内橙色的香料,飘着淡淡幽香,闻着就叫人心神舒爽。 赵云珠怔了怔,回过神来,仰头看去,正对上他那炙热的目光。 莞尔一笑。 下一秒,秦宗之取出帕子,为她擦拭着额间的汗珠,“别动。” 赵云珠听话乖乖坐着,望着他的目光里藏着浅浅的温柔。 “怎回来得这般早?” “没什么意思,把贺礼送去,我就回来陪你了。” 说着他蹲下身子,将石臼从她手中拿走,为她捶打着石臼里的香料,“还没告诉我,这香料做什么用的?” “我闲着无事,随便弄着玩的,这香叫佳人醉,冬日里屋子里烧了炭火,我嫌弃外头买的香料不大合心意,这才想着,试试自己做些。” “佳人醉?这名字不错。” 秦宗之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望向她,眼里的深情几乎都要溢了出来。 院子里伺候的下人瞧见这番场景,躲在长廊下捂嘴偷笑。 这样的场景,真真是岁月静好,叫人心神宁静。 “试试?” 看着已经逐渐成型的香料,秦宗之提议。 赵云珠不忍见他失望,“好。” 吩咐丫鬟取了手炉来,将压好成型的香料小心点燃,看着那飘在半空的软烟,她伸手将那烟往鼻尖扫了扫。 浅浅的花香分不出是什么味道,其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潮湿。 这香料原本就要晾晒几日方才能成型。 “倒是不错。” 秦宗之于这些上并不大懂,只觉得这香料闻着确实叫人心神宁静。 赵云珠将余下的香料交给丫鬟,让她们小心晾晒。 “柳三小姐同杜世子的亲事可还定了?” 她忽地想起此事,好奇问道。 “定了,两家定了一月后结亲。” “这么快?” “嗯,这是永安侯府的意思。” 先前柳家经过九皇子的提点,同意了这门亲事。 两家四下里早已过了庚帖。 如今册封的圣旨送来,两家要结亲的事情这才搬上明面来。 赵云珠恍然想起杜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明月,她腹中可还怀着杜明伟的骨肉。 “想来,是杜家老夫人身边那个叫明月的丫鬟闹的。” “哦?怎么说?” 这事儿秦宗之并不知情。 赵云珠便将明月的事情同他提了,秦宗之愣了愣,“没想到啊,还真是叫人意外啊。” “对了,这些日子你总在府中陪着我,不去宫里看看你父皇?” 皇上病重已经很久了,可一直拖着,不好不坏、 朝中人心惶惶,长安城近来的风气也不太好。 秦宗之目光一沉。 叹了一声,“不必了,父皇眼下已经没了意识,不过是拖着日子罢了。” 赵云珠还是头一次听见他这般评论皇上的病情。 赵云珠叹了一声,望着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 当夜,宫门都落了锁,长安街上马蹄疾驰。 骑在马背上的是宫里的侍卫。 三队人马,分别朝着几位皇子府邸前去。 “殿下,云侧妃,宫里侍卫来了。” 花嬷嬷急匆匆前来,一边飞奔一边囫囵系着衣领上的扣子。 听见门外急促的声音,二人急忙起身,“宫里?” “只怕是要出事。” 原来竟是皇帝病危,宫里的侍卫奉了皇后的旨意,特意请几位皇子进宫。 九皇子没有正妃,秦宗之自然是带着赵云珠进宫、 宫门口三位皇子打了照面,各自无言,垂着头,埋进宫门。 皇宫上下气氛透着一股森严。 长长的甬道上灯盏明亮得恍若白昼。 养心殿龙榻上,皇帝剧烈咳嗽着,鲜血大口大口溢出。 皇后紧皱着眉头,手忙脚乱为皇帝擦洗。 “都来了?都同你们父皇说说话。” 柳皇后看着几位皇子到来,起身让开位子。 三位皇子强忍着悲意上前,可龙榻上的帝王却已没了意识。 赵云珠立在一旁,面色凝重。 许久,龙榻上的帝王,终于不再咳出大口鲜血。 看那灰白的面色,无一不在同众人诉说,帝王气数将近。 “皇上——” “驾崩!” 随着龙榻上的帝王咽下最后一口气,一旁年长的内监总管,哽着嗓音,扬声同世人宣告这悲惨的结果。 众人一一跪下。 第58章 丧龙钟响起 哽咽抽泣此起彼伏。 随着宫里丧龙钟响起,长安城里各大世家的房中迅速亮起了油灯。 宫娥一一将孝服端了进来。 赵云珠任由宫娥为她穿上孝服,心底却生出了一丝厌烦。 那藏在袖间手腕上,是一串南红玛瑙。 指腹转动着玛瑙串珠,眼底没有波澜。 一代帝王在暮色中逝去。 长安今夜的月色透着一抹诡异的猩红。 随着养心殿内逐渐多的人群,赵云珠抬脚走到屋外,试图呼吸新鲜空气。 冷风吹打在脸颊上,冻得人瑟瑟发抖。 玲珑取了斗篷为她披上。 赵云珠在高高城墙上,俯视着长安城的夜色, 这一年,长安发生的变故太多太多了。 她无法共情皇宫里的别离痛苦,她脑海里皆是至亲的惨死时的绝望。 “外头冷,走,我带你去休息。” 秦宗之不知何时从殿内走了出来,见她迎着寒风呆呆站立着前方。 他上前,轻轻牵起她的手,语气里满是心疼。 赵云珠错愕地回过头来,瞧见身后之人,莞尔浅笑,“我无妨的,你先去忙便是。” “眼下不需要我忙什么的。” 秦宗之看了一眼养心殿的方向,最终还是执意牵着她朝着养心殿后面的偏殿走去。 宫娥早已将殿中清扫出来。 屋子里早早点了炭火,宫娥上了茶点。 她跟在秦宗之身后,二人靠着炭盆坐下说话。 看着他眼底微红,她抿了抿唇终是开口宽慰,“难过就哭出来吧。” 她柔声安抚。秦宗之却只是摇摇头,无奈浅笑,“无碍的,人一生,总要经历这些。” 他声音低沉,语气里透着三分疲惫七分沧桑。 赵云珠看在眼中,只能紧紧反握住他的手,试图寄予他力量。 “其实父皇能拖上这些时日,本就很不容易。” 秦宗之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一般。 “柳小将军也回来了,先前朝中暗流涌动的时局,如今也都平稳了。” “父皇……到底因为久郁成疾,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赵云珠困惑看去,试图从中找出不同来。 “怎么了?” 秦宗之摇着头,没有回答。 “九皇子,皇后娘娘召您去养心殿。” 宫娥入殿中传旨。 “你在此处休息一会儿,我只怕一时半刻不得抽身。” 秦宗之小心叮嘱,赵云珠点头应下。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赵云珠坐的有些腿脚发麻,她起身朝着外头走去,想要去活泛下筋骨。 因着前头人多嘈杂,她一路朝着人少的地方走着。 “云侧妃,咱们还是先回去罢,眼下宫里不太稳当,老奴担心……” “是啊,云侧妃,奴婢也觉着嬷嬷担心在理。” 玲珑附和着。 赵云珠望着前头窗户处亮起微弱的灯光,心下好奇。 转身同身后二人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咱们去那里看看就回。” 见赵云珠一脸认真,花嬷嬷和玲珑只得小心翼翼跟了上去。 “都处理妥当了?” “大人放心,都妥当了,出宫的那位小太医如今已被灭了口,这世上再无知晓内情之人。” “嗯,好。” 屋子里响起一声渗人的奸笑。 听着是宫里那一位内监总管大人的声音。 “来,这是娘娘赏赐的美酒,你莫要枉费娘娘一片心意,这些金银财帛也是娘娘赏赐给你的,过些日子,许寻个机会,你就出宫去吧。” “大人——” 屋子里小内侍的声音明显多了几分颤抖。 “怎么?娘娘的意思,你还想抗旨不成?” 内监忽然扬声道。 小内侍不情不愿喝下面前佳酿。 “好孩子,带着你这些赏赐,去吧。” 内监起身,一手搭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声音里明显多了几分轻快。 屋子里脚步传来,躲在外头的赵云珠主仆三人,匆忙躲去一旁。 大气不敢喘。 凭着月色,隐约瞧见内监的衣衫,因着朝相反的方向,故而看不清脸。 又等了片刻,这一回小内侍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朝着赵云珠主仆三人躲藏的方向走来,面上三分紧张恐惧。 双手护在怀中,怀中鼓鼓囊囊,似乎藏着方才内监口中所说的金银财帛。 只是越靠近赵云珠,小内侍的脸色便愈发苍白。 身形在月色中瞧着虚弱至极。 那酒、有毒! 这一点,赵云珠无比确信! 那小内侍行至赵云珠躲藏的地方,身子一软,再没了力气。 他靠着宫墙大口喘气。 双手丢开护在怀中的财帛。 眼底生出绝望悲戚无助。 “你——” 小内侍瞧见赵云珠,眼中多了几分惊喜,“救、救我……” 可下一秒,想起自己方才喝下的佳酿。 心中明白,他只怕是再没机会。 娘娘要灭口,怎么可能会留下他的性命! “罢了、我是活不成了。” 小内侍口中多了几分无奈。 “对不住,我救不了你。” 赵云珠眼中多了几分无奈。 她知道,自己救不了眼前这个小内侍。 “皇上是被毒、毒——” 小内侍瞪大眼睛,试图将那桩秘辛告诉给眼前这位陌生女子。 可话还没说完,她就两眼一翻,口吐鲜血,一命呜呼。 “大小姐!”玲珑惊恐地将赵云珠一把拽到身后。 花嬷嬷上前,伸手在小内侍鼻尖探了探,见半点没有气息。 回头一脸惋惜同赵云珠摇摇头。 “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赵云珠快速回过神来,严肃道。 花嬷嬷同玲珑认同地点点头,随意主仆三人快速离开。 长长的甬道上,小内侍的尸体狰狞可怖,身边散落了一地金银财帛。 这皇城中藏着一抹叫人恐惧的氛围。 随着宫娥提着灯盏往养心殿送东西。 瞧见前头地上黑漆漆躺了一个东西,宫娥壮着胆子,提着灯笼往前凑了凑。 下一秒,一声惨叫,再次划破皇城上空的平静。 “啊!” …… 赵云珠回到屋中,宫娥上前通传,说秦宗之方才来寻她了。 她都没来得及坐下,就朝着养心殿去。 生怕他寻她有急事儿。 养心殿内,已经跪了不少人。 秦宗之正在一旁立着,目光一直落在龙榻上的帝王身上。 背影略显沧桑。 第59章 各自封王 “听说,你先前去找我了?” “你方才去了何处?” “出去走了走。” 秦宗之牵起赵云珠的手,带着她离开了养心殿,去了外头。 夜色浓厚,月儿渐渐亮了起来。 “这几日,只怕长安要不太平,我一时间怕是顾不上你,你自己多加小心些才是。” “我明白,你忙你的,不必担心我。” 二人在月亮下四目相对,一眼瞧见她,他眉眼中的浓愁便散了些许。 时光静逸。 “殿下,不好了,后巷出事儿了。” 有一内监神色慌张上前行了一礼,眼中多了些许歉意。 秦宗之回头看去。 “有个小内侍死在后巷,身上还带了许多养心殿里的金银财帛……” “哦?” “瞧着是趁乱偷了东西想要抹黑逃出去,但不知怎地就死在了后巷、” “皇后娘娘哪里可还回话了?” “回殿下,娘娘知道了,说叫人用草席裹了丢去乱坟岗。” “好,去办吧。” “是。” 内监恭敬退下。 赵云珠想起方才瞧见的那一幕,看着秦宗之,迟疑着不知是否该将方才瞧见的一幕说出来。 “怎么了?”秦宗之瞧出她的异常,关心问道。 “你一点都不好奇小内侍怎么死的?” “眼下宫里正乱着,不必在意这些。” 秦宗之早已察觉出异样,可这事儿眼下并不是细究的时刻。 柳皇后能特意让内监来过问他的意思,而不是另外两位皇兄,便证明了,其中必有蹊跷。 此事不能细究。 寒风吹在人脸上,打得人脸颊尤为疼。 漫长的冬夜,随着时间一点点消退夜色。 天边终是亮起了鱼肚白。 宫里的灵位早已搭建好,举国上下肃穆一片。 放眼长安,四下皆是一片素白,人人脸上都多了几分严肃。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景,如今安静得落针可闻。 处处大门紧闭。 皇宫天子的灵堂前,几位皇子依次跪下守灵。 内监宫娥进进出出忙碌着。 百官按着品阶,依次在殿中跪着。 “皇后娘娘,天子可有遗诏?” 柳大人跪在天子另灵位前,望着一旁的继后,声音宛若洪钟。 柳皇后正用帕子摁着眼尾,闻声抬眸望去, “陛下病重前,曾留有遗诏——” 灵堂内的朝臣齐刷刷抬头看去,顺着柳皇后的手指,看向正大光明的匾额。 几位皇子面色各异。 三皇子生来身子孱弱,一年多半时间在榻上静养,如今一身素服跪在灵堂前,那脸上气色白得吓人。 五皇子好武是个莽夫,常年在外征战,自打天子病重他就回了长安,再未出征。 九皇子秦宗之虽在长安,手中却并无多少实权。 十二皇子虽年幼,却是中宫嫡出。 随着内监搬了云梯,将藏在正大光明匾额后头的圣旨取了出来、 众人瞧见明黄色圣旨,面色严肃一一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今龙体抱恙,恐皇位未定,祸事不断,今特立遗诏,十二皇子乃中宫嫡出,宅心仁厚,特将大统交付于十二皇子,百官尽心辅佐,三位皇子竭力辅佐幼帝。” “陛下圣明。” “……” 百官叩首谢恩。 对于这个结果,倒是并未叫人意外。 人群中,唯独五皇子脸色阴郁,眼底充满算计。 可面对上众人时,他立刻又换回一副悲戚神态来。 因着朝中不能一日无主,先帝下葬同幼帝继位,几乎是同一时间。 随着幼帝顺利继位,第一道圣旨,便是奉了昔日三位皇兄为主。 三皇子荣王,五皇子贤王,九皇子安王。 三位王爷的封号,在长安也曾掀起无数的波澜。 宫里的赏赐犹如流水一般朝着三位新王的府邸搬去。 就连赵云珠也跟着得了许多赏赐。 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珍贵珠宝,她陷入沉思,“不便折现的都搬去库房,能折现的一律换成银票。” “云侧妃,老奴瞧着这里头有不少好东西,您不留一些或戴或穿或用?” “不必,我不稀罕这些。” 赵云珠掏出帕子轻轻擦拭了下方才触碰过赏赐的手指。 似乎沾染了什么讨厌的东西一般。 “怎么?没一件喜欢的?” 秦宗之恰巧打外头走了进来,见她不大喜欢宫里这些赏赐,随即道,“罢了,改日我带你出去亲自挑选。” “不用了,我不大喜欢这些。” “无碍的,多看一些,总能挑选到你喜欢的。” 秦宗之耐着性子哄劝着。 “这些日子你只怕要去忙了吧。” “嗯,过些日子还要出去一趟。” “又要出去?” 赵云珠自己都没察觉到她脱口而出的话。 秦宗之见她终于关心起他来,心中自是满意,眼中多了几分柔情,“嗯,很快就能回来了,你在家中好好的。” 宫里的局势逐渐稳妥后,从前好武的贤王,如今反倒被柳家接替了兵权。 即便贤王如何不甘心,也没办法同幼帝叫嚣。 毕竟先前他回长安后,柳皇后就在暗中消减他的权利。 彼时帝王奄奄一息,若是他敢轻举妄动,一个谋朝篡位的帽子扣下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以她的实力,还不足以担起失败后,流传下去的千古骂名。 谁让先帝病得蹊跷。 且这一病,竟再也没有醒过来。 …… 这一日,秦宗之带着圣旨归来。 东省鼠疫洪水决堤,雪上加霜,牵连甚广,死伤百姓已多达上万人。 先前先帝驾崩,时值朝堂不稳。 起初只是小范围的灾情,死伤也没有现在这般严重。 但因着没有一个得力主事,将灾情控制住,这才叫灾情愈发严重。 最后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就出发了。” “只怕这一回出门,需要些日子了……” “怎么,想我了不成?若不是东省灾情闹得太厉害,我真想将你带在身边。” 秦宗之见赵云珠语气莫名有些低落。 心中也有些伤感,但他还是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这一回,她亲自为她收拾行囊。 临别时,看着他上马,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千叮万嘱,“切记小心。” “嗯。” “我等你回来。” 秦宗之眼眶酸涩,点着头,强忍不舍挤出一丝笑意,同她挥手道别。 第60章 有人夜闯安王府 秦宗之走了两日,赵云珠神情恹恹,跟着消沉了好一阵儿。 先前九皇子府邸的匾额早已更换。 如今大门上的匾额也早已换新。 日子倒是安稳了好几日,上下都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赵云珠整日在府上无所事事。 正琢磨着寻个合适的时机,她亲自去看一看春儿。 可还没出府,花嬷嬷神色凝重走到她跟前儿。花嬷嬷挥手将屋内的下人遣散出去,方才上前,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云侧妃,不好了。” 赵云珠心下生出一丝异样来。 花嬷嬷接下来的话,犹如一块巨大的石头,狠狠砸在她心上。 让她整个人愣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老奴无意听说,杜侧妃有喜了——” “怎么会?” 对此,赵云珠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除了宫里那一遭,秦宗之再未去过她房中,更加没碰过她。 就算是宫里那一次,这时候杜娇娇已经服下汤药,绝不会怀孕。 眼下又在国丧,长安上下嫁娶早已停下。 就连柳家同永安侯府的亲事,也是私下里拜了堂,算是礼成,两家都没大操大办,更没宴请宾客。 何况,杜娇娇这怀孕? 若是真的,这孩子又是谁的? 国丧还未满一月,她就传出喜讯,传扬开来,安王府上下如何立足? “消息可还准确?” “老奴亲耳听见的,杜侧妃扮做院子里的丫鬟,悄悄出府去医治,回来的时候是,在后门上同婆子哭诉,这才叫老奴发现其中隐情、” 花嬷嬷一五一十。 赵云珠缓缓坐下,手指一下接着一下叩击着桌面。 “大小姐,您说这可怎么办……若是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花嬷嬷幽幽叹了一声。 “让我思量几日先,叫个妥帖的丫鬟时常盯着那院,看看到底是谁同她有染。” “是。” 若是不查出幕后之人,难免夜长梦多。 当夜赵云珠就收到了消息,杜娇娇回了娘家。 赵云珠知晓后,吩咐人又往永安侯府送去了好些礼品。 没想到,杜娇娇回了娘家第二日,安王府就有贼人夜闯。 自打得知杜娇娇怀了身孕,她便吩咐人调动了先前秦宗之留给她的那些侍卫。 也正是有那些死侍,才成功捕获了夜闯之人。 赵云珠并未惊动太多人,让侍卫将夜闯来人关押去了秦宗之书房密室。 不见天日的密室内,墙壁上泛着露水。 密室内透着一股浓浓潮湿的腐烂之味。 用铁条固定在墙壁上的火把熊熊燃烧着,将幽暗的密室照得宛若白昼。 黑衣男子身体被绑在铁桩上,满是伤痕随处可见,男子的面罩掉在地上,露出一张容貌俊秀的少年。 那少年浓眉星目,骨子里透着一股高傲。 “你是谁?又为何夜闯安王府?” 赵云珠打量着男子,出声质问。 男子不屑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愿交流。 瞧着还是个硬骨头。 赵云珠看了一眼身边死侍。 死侍会意,抄起手边长鞭,长鞭在凌厉的虚空中回响起巨鸣。 手起鞭落,不过一瞬之际,那黑衣男子身上顿时出现一条深深的伤口,鲜血往外冒着。 男子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双眼紧闭,脸上痛苦狰狞。 但他依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呦,倒是个硬骨头。” 赵云珠轻蔑一笑,望着男子,话锋忽地一转,“你怕是为了杜娇娇涉险来的吧。” 赵云珠一句话,成功引起男子的视线、 瞧见男子反应,她心下万般笃定,她猜对了。 “杜娇娇回娘家去了——” 她目光紧紧盯着男子,“她没同你说?” 男子虽未搭话,但态度已不似先前那般。 “杜侧妃怀了身孕,回娘家怕是为了落胎。” 赵云珠莞尔一笑,眸底闪着精明算计。 “什么?” 男子神色焦急,脱口而出。 “杜侧妃怀了身孕,回娘家落胎去了,毕竟安王可从没碰过她。” 赵云珠拿话炸着男子。 见男子露出一抹得意,她心中的猜想便大致有了轮廓。 “你是谁?又是怎么认识的杜侧妃?” 那男子依旧高傲地仰起头,不做声。 赵云珠蹙起眉,有些不悦,“我没什么耐心,你若不说,我可就不会惯着你的。” 赵云珠扭头看向红一旁红侍卫,“既然不会说话,那就先拔掉两颗牙齿。” 她说得云淡风轻,男子的脸色一滞。 “你、亏你出自赵家高门大户,竟然如此蛇蝎心肠,歹毒至极!” 赵云珠环臂,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她斜眼扫了一眼男子,语气轻飘飘,“赵家?你可知你口中的赵家,早已背负满身污名,被先帝灭门?我?我实在担不起赵家名声,我也不过是一介罪臣之女罢了!” 没想到竟然会从男子嘴里听见赵家。 那隐秘藏起来的心事,到底还是让她的心一下下抽疼起来。 “你今日若是不交代,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赵云珠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她下了最后的通牒,男子惨白着一张脸,看着手中那已被烧得通红的钳子。 这哪里是想要拔掉他两颗牙齿。 这分明就是想要他彻底不能说话。 赵云珠歹毒至极,歹毒至极! “怎么?还不说?” 男子看着她鬼笑,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打了好几个寒颤,看着那已在面前冒着热气的铁钳。 他不怕死,也不怕皮开肉绽,可这般精神上的摧残折辱,让他真的没有办法面对。 “我说、我说!” 男子生怕说完一句,那火红的铁钳就要塞到他嘴里。 随着赵云珠挥手,侍卫退下。 男子长吁了一口气,在看向赵云珠的时候,眼底多了几分惧意。 忍不住嘲讽道,“没想到,长安第一才女的赵太师家嫡孙女,背地里竟是这般心思阴毒,杀人诛心!” “多谢夸奖。” 赵云珠笑着答道。 “我是柳家远房的表亲……” 这个结果,倒是让赵云珠颇有些惊诧。 “我在宫里当差。” 丫鬟搬了凳子前来,赵云珠缓缓坐下。 抬手示意男子继续说。 “我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上娇娇,我担心她,这才特意挑选了今日休息的时候前来,想看看娇娇。” “可我没瞧见她。” 第61章 安王自己放水 “若不是你今日同我说,我不知道,娇娇回了你的光甲,还怀了我的孩子。” 原来,当初柳皇后暗中下药,想要秦宗之同杜娇娇生米做成熟饭。 却没料到,秦宗之早有防备。 且这柳家远房的表亲——柳泽,同秦宗之私交甚好。 若非他暗中帮忙,秦宗之必然要落入柳皇后设定好的圈套里。 为了瞒过柳皇后,秦宗之就连她也瞒着,让杜娇娇深信不疑同自己有了肌肤之亲的男子就是秦宗之。 但其实真正的人,是柳泽。 后来,柳泽暗中时常寻找机会来瞧杜娇娇。 起初她并未疑心,只当柳泽是帮着柳皇后前来看她。 直至某一日,她意外发现了这个残酷的真相。 她一时难以接受,羞愤至极,当下就要寻了短见。 是柳泽拼了性命,才将她救了回来。 二人起初水火不容,可柳泽时不时凑上来。 一来二去,杜娇娇竟对他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来。 之后一切水到渠成,二人时常私会,这一切,秦宗之自然都是知晓的。 “将他放下来吧。” 既然柳泽是秦宗之熟识之人,那她自然也不好太过为难,让人写了字据,柳泽极不情愿地签字画押,若不是看在秦宗之的份上,他真的很想揍她一顿。 “柳公子,那我就不送了!” 柳泽扬起头轻哼一声,今日的他委实狼狈至极。 她强撑着给自己留了最后一丝颜面,先前往来安王府时,因着秦宗之早有交代,故而从未失手。 万万没有想到,秦宗之不在府上,他的这位云侧妃暗地里竟然心思如此缜密。 “对了,杜侧妃腹中的孩子……” “我会处理好,就不劳烦云侧妃操心。” 柳泽说完,出了密室,离开了安王府。 赵云珠回去的路上,花嬷嬷跟在她身后,一脸担忧,“云侧妃,这柳泽真的可信?” 花嬷嬷对此自然抱着一丝怀疑的态度。 赵云珠抿唇笑道,“嬷嬷不必担心,柳泽的话里不会有假。” “若不是有王爷暗中相助,就凭他?能这般自由出入王府?” 花嬷嬷沉思着点着头,“可是如此一来,王爷的名声……” “他不喜欢杜娇娇,同柳泽只怕交情不浅,不然不会半点不顾及自己的面子。” 赵云珠同花嬷嬷说着自己心里的看法,回了屋,就写了书信,让死侍亲自去送,务必送到秦宗之手中,不能落到旁人手里。 只是,赵云珠没有想到,杜娇娇竟然能回来的这么快。 想必是柳泽去见过她了。 从永安侯府回来的杜娇娇,面上先前的愁容减退些许。 瞧着红润透白,心情大好的样子。 听书杜娇娇回来后,赵云珠正在院子里支了炭火煮茶。 玲珑在一旁搭把手,花嬷嬷则是忙前忙后端了吃食前来。 “好些日子没喝了,怎么如今偏又端了上来?” 赵云珠瞧着那乌黑不见底的药碗,不自觉拧起眉心。 眸底透着一丝抗拒。 先前因着琐事缠身,李府医已经好些日子没有为她开调理的药方。 这浓苦透着酸涩的苦药,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服用了,几乎都将这味道给忘记了。 现下花嬷嬷端了来,那一段痛苦的回忆再度涌上心头。 叫她厌烦得紧,不自觉抬手就想将面前的苦药推开。 花嬷嬷苦口婆心劝道,“大小姐,良药苦口,这都是为了您的身体,您就快喝一些吧。” 赵云珠瞧着花嬷嬷眸底的希冀,不忍叫她失落。 叹了一声,抿唇,心底似乎打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伸手从花嬷嬷手中接过药碗,递到唇边,霎时,那浓浓的苦香侵入鼻腔,让人有些昏沉。 她紧闭上双眼,屏住呼吸,将药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大小姐,快吃一块梅子,去苦。” 花嬷嬷见她喝下药,心中欢喜,从她手中接过空碗,抬手从桌上取了一块梅子送到她面前。 赵云珠一把将梅子丢进嘴里。 甜腻的梅子一会儿的功夫就驱散了味蕾中的苦涩。 玲珑恰在此时递了清茶来,她浅抿了一口,又取出帕子擦了擦唇角。 “什么时候再不用喝这些苦的药才好呢。” 赵云珠幽幽叹了一声。 “姐姐。” 女子一声轻呼,让赵云珠错愕回神。 一眼瞧见,笑容和善的杜娇娇在下人簇拥下,已行至近前。 赵云珠起身回礼,虽说先前就听说杜娇娇回府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来见她了。 “杜侧妃回来了,这些日子在娘家住的可还开心?” 赵云珠招呼她做坐下说话,杜娇娇半点不客气,顺势就坐了下来。 “劳烦姐姐挂心,一切都好。” 杜娇娇接过她递来的茶水。 茶盏在她指尖转动,赵云珠见杜娇娇神色有些躲闪,言语里透着几分为难。 “杜侧妃,喝了这盏茶,咱们去屋子里坐坐吧,现下的天气,外头还正冷着呢。” “也好。” 杜娇娇顺势喝了两口,起身跟着赵云珠朝着正屋走去。 赵云珠给花嬷嬷使了个眼色,花嬷嬷会意,将跟着的下人都支走了。 正屋门外由花嬷嬷同玲珑守着。 一进屋,杜娇娇打量着屋内红漆多宝格架子上的摆件,眼底闪过一抹惊叹,“姐姐房中的东西,都是极好的。” “姐姐是个有福气的。” 杜娇娇说得真诚,但这话落在赵云珠耳中,并不大好听、 她出身赵家,祖父曾贵为太师,父亲更是一朝丞相。 这样门第的出身,自幼她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再看如今,被困在安王府,一介侧妃之位。 身后昔日强大的娘家,早已华为尘埃,而她如今的身份,不过是罪臣之女罢了。 “既然姐姐都已知晓了,我便不瞒着姐姐了,昨儿泽哥哥去寻了我,” 提起心上人,杜娇娇眼底藏了一抹娇羞。 脸上难免涌现小女儿的姿态来。 比起从前往日里的防备,她现下似乎变得柔和许多。 这样的杜娇娇,赵云珠还是头一次瞧见。 瞧着她身上露出的那一丝丝柔和光晕,似乎透着母性的光晕。 “这有了身子,人瞧着是不太一样,倒比从前柔和许多。” 赵云珠笑着感叹。 第62章 竟然怀了? 杜娇娇不自觉地垂目看向还平坦的腹部,双手不自觉抚上腹部。 面上柔和至极。 “是啊,先前心里总不安,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现下反倒什么都不想了,吃得也香,睡得也香了呢。” 杜娇娇亲昵同她说起自己的感受来。 似乎这样,能让她忘掉许多不开心的事情。 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丝惊恐,毕竟她腹中的这个孩子身份尴尬。 “眼下月份尚浅,应当多仔细小心一些才是。” 赵云珠目光落在杜娇娇腹中,不自觉柔和起来。 杜娇娇乖巧地点着头。 “泽哥哥说了,想带我离开长安。” 杜娇娇骤然开口,赵云珠眸光暗了暗。 离开长安? 如何离开?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杜娇娇笑着解释,“他说让我等等,等王爷回来,他亲自去求王爷。” “那永安侯府……” “我还没来得及同家里提起此事,泽哥哥就来了。” “我担心家里不同意,索性就瞒着吧,我这般要是让父母知晓,他们只怕要将我打死。” 杜娇娇嘴角的笑多了几分无奈。 虽说她出身永安侯府二房,可若是叫旁人知晓她做下的这些大逆不道,违背天理之事,只怕长安城里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生生淹死。 “那你就打算一直瞒下去?” “嗯,日后,就让家中只当我死了吧。” 杜娇娇眼下满心满眼记挂的唯有自己腹中的孩子。 其余的一切,都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你想好就成。” 赵云珠作为一个局外人,此事同她毫无关系。 她自然也不愿费心去操心这些事情。 末了,杜娇娇起身欲要告辞。 赵云珠猛然开口,“我能问杜大夫人到底是怎么没的嘛?” 虽说从秦宗之口中早已听闻此事。 可她还是试图从杜娇娇嘴里听出一些不一样的消息来。 杜娇娇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神了片刻,方才转过身子,望向她。 沉思良久,方才似乎在心底做了某种决定一般。 “姐姐,我母亲当日失言,告诉大伯母当年祖母让她送去给大伯父的汤药,是避子汤。” “大伯父以为是大伯父做下的,两人去了祖母屋里对质,祖母自然是不会说的。” “当夜大伯父同大伯母回去后,又是大吵一架。” “大伯父失手造成不幸的局面,姐姐,永安侯府在经不起一点风雨飘摇了,明安堂兄没了,赵家没了,你也离开了,如今大伯母也没了,大伯父整日一蹶不振。” “如今的永安侯府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罢了,已经再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杜娇娇神色落寞,语气里都透着几分落寞。 “杜老夫人为何?” 赵云珠一直想不通这其中关窍。 杜娇娇凄然一笑,“姐姐,为人父母,哪有不偏心的道理,自然是为了偏心的那一个筹谋。” 可杜二爷一生平平无奇,反倒是永安侯在朝中的地位更有益于杜二老爷。 “你自然是好奇,我父亲一辈子平平无奇,为何祖母会这般偏心一个没用处的儿子?” 提起自己的父亲,杜娇娇言语里没有半分别扭,反倒多了一些坦诚。 “正是因为我父亲太过平平无奇了,所以祖母才会更加为这个没什么用的儿子筹谋,若是大伯子嗣多了,那就对我父亲的帮扶就要减少,这是祖母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明安堂兄委实可惜,可活着的人总要开始自己的筹谋和规划,大伯父已经再难有自己的子嗣,这已经是不能更改的局面,所以我二哥才捡了这个漏儿。” “每每想起明安堂兄,我都替他惋惜,云珠姐姐……若是明安堂兄还在,想来你也不会沦落至此,同一个不爱的人朝夕相伴,你和明安堂兄、希望下辈子你们能有缘分白头偕老吧。” 杜娇娇如今自己寻了个可以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如今自然是满心欢喜,对比起赵云珠来,她觉得自己幸福多了。 反倒为他们惋惜。 赵云珠心下狠狠一揪,那已经被尘封在心底的人儿。 突然被人提起,依然犹如一把利刃,狠狠腕在自己心口。 “或许吧。” 赵云珠的眸子蕴了一层浅浅的薄雾。 年少时心动的少年,哪怕如今提起,她依旧难以释怀。 “云珠姐姐,我先回去了。” 杜娇娇起身告辞,赵云珠叮嘱了一句“小心”便目送着她离开。 屋子里再度恢复平静,赵云珠呆呆坐着。 脑子里一片空白,但眼尾还是无声落下一行清泪来。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眼泪落在地上,不会瞬间的功夫就化为了虚无。 门帘被人从外头挑起,花嬷嬷半截身子探了进来。 打眼瞧见屋内正发呆的大小姐。 她心下一沉,眉间多了一丝担忧。 可她并未进来,反倒是同门外的玲珑交代了两句,嘱咐她莫要叫旁人进来。 玲珑点着头,身子坚定地堵在门外,一副不会让人踏进屋内的架势。 等花嬷嬷重新走进屋内的时候,赵云珠依旧呆呆坐着,面无表情。 “大小姐,可是又想起什么难过的事儿不成?” 花嬷嬷递了一盏热茶过去。 赵云珠方才回过神来,从花嬷嬷手中接过茶盏,扯了扯唇角,挤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来。 “大小姐,人这一辈子可还长着呢,凡事咱们总要朝前看。” “不能总是回想着过去,” “安王待您,老奴冷眼瞧着,王爷是诚心诚意待您呢。” 虽然她不知道杜侧妃同大小姐说了什么,但总归也就那么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赵云珠沉默吃茶,眼睑微垂,遮下眸底那一片荒芜中的悲凉。 花嬷嬷见大小姐不肯开口,索性就让大小姐暂且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则是和玲珑一直守在门外。 …… 长安城近来戒严,长街上往日熙熙攘攘的商贩,如今已不复从前。 这一日,赵云珠带着花嬷嬷同玲珑,扮做寻常人家,又雇了一辆马车。 她想去看看春儿。 可马车还未出城,忽地就停下了。 花嬷嬷掀开车帘,脸色骤变。 赵云珠顺着缝隙朝着车窗外看去,忽地拧紧了眉心。 第63章 满月楼逃跑的 前头被人群围住,拦住了马车去路。 瞧着一时半刻,只怕一时半刻都不能好。 花嬷嬷正要吩咐车夫绕路。 “不急,咱们先下去瞧瞧。” 赵云珠面色凝重,方才她瞧见人群中似乎有女子被刁难。 既然遇见了,自然不能不管。 花嬷嬷心中迟疑,见大小姐执意,自然只能跟上。 下了马车,吩咐车夫掉头去了另一头巷子候着。 花嬷嬷推开人群,赵云珠走在后头,玲珑守在大小姐身后。 只见长街上一身白青色衣裙的少女,脸上脏污一片,可那一双明亮的眸子难掩佳人绝色。 “还想跑,看老娘今日不打死你!” 一身紫色裙衫妇人,满头珠翠,脸上铺着厚厚脂粉,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妖气。 她手中抄着一个木棍,就要朝着那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的少女身上招呼。 少女身子剧烈颤抖着,一双无辜的眸子里溢满了委屈。 她双手死死护住头部,连连摇头,“朱妈妈,你搞错了,你一定是搞错了——” “呵、什么搞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爹以十两的银子将你卖到我们满月楼,你如今是我满月楼的人,老娘今日就要让你长长记性,若下次还敢乱跑,老娘就打断你的腿、再把你丢去乱葬岗!” 少女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唤作朱妈妈的人打断。 朱妈妈从怀里掏出一张卖身契,在少女眼前晃了晃,又朝着围观人群递了递,“诸位,这白纸黑字,大丫她爹以十两银子,将她卖到了我们满月楼,我们满月楼正经营生,绝不做那欺男霸女的勾当。” “可这买卖,是白纸黑字立过字据的,哪怕今日闹去县衙,老娘我都有底气。” “诸位今日就莫要多管闲事!” 朱妈妈最后一句带了几分警告的意思。 赵云珠方才明了,事情来龙。 “朱妈妈,求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挣钱还您,求您放了我吧,我不要去满月楼。” 大丫慌忙跪在地上,双手合起,声音沙哑哽咽,充满哀求。 眼泪一行行落下。看得人着实心疼。 “笑话,大丫你不要不知好歹,我满月楼不会亏待了你,日后你只管吃香喝辣,绫罗不愁,好日子在后头!” 朱妈妈恩威并施。 大丫却丝毫不愿动容,“朱妈妈求您了,求您行行好。” 满月楼什么地方?那可是长安出了名的花楼。 一入满月楼,想再出来?只怕要等下辈子。 她不能去,死也不能去。 见朱妈妈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大丫从发髻上猛地扯下银簪,在众人错愕中,她将簪子用力抵在脖颈,霎时,鲜红的血往外冒个不停。 “那就请朱妈妈带着我的尸体回满月楼吧!” 大丫一扬手,就要被簪子刺进脖颈。 朱妈妈身边的小厮是练过武的,眼疾手快,一脚重重将大丫踹到地上。 大丫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手中银簪早已被人夺了去。 两个婆子上前,死死摁住大丫的臂膀。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 啪! 朱妈妈上前,一巴掌狠狠扇在大丫脸上。 大丫挣脱不开,眼底的光渐渐暗了下去,面上一片死灰,看不见半点希望。 眼瞅着朱妈妈一巴掌又要重重落下。 “住手!” 赵云珠一声厉呵,冷眉瞪向朱妈妈。 朱妈妈狐疑回头,看向身后,见赵云珠衣着普通,长安城里遍地都是达官显贵,稍有差错,就会不小心得罪了贵人。 朱妈妈经营着满月楼,自然最是会看人。 见赵云珠浑身上下没有什么上的台面的绫罗绸缎。 就连发髻上都没有多余的一件首饰。 “呦,这是哪家娘子,竟敢跑到我满月楼门前撒野。” 朱妈妈环臂,一脸奸笑。 “大丫的卖身契,我赎!” 赵云珠面无表情,扫了一眼朱妈妈,“朱妈妈看个价就是。” 朱妈妈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赵云珠,一脸的轻视,“呵、好狂的口气啊,” 话落,朱妈妈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着,“只怕妇人掏空家底都拿不出来吧。” “一百两?” 见朱妈妈点头,这一进一出,就翻了十倍。 围观人群倒吸一口冷气。 这朱妈妈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好,成交。” 见赵云珠爽快答应下来,朱妈妈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错愕。 瞧见那递过来的一百两银票,朱妈妈心下暗骂,今日可真是看走了眼。 方才心中存了刁难赵云珠的心思,没想到她还真的能拿得出来。 若叫她真的放弃大丫,朱妈妈岂能甘心。 大丫的容貌,可不止这一百两。 “我不卖!” 朱妈妈口气强硬,翻脸无情。 围观人群传来一阵嘈杂议论的声音。 “朱妈妈,敞开门做生意,这般言而无信,岂不叫人笑话?” 昭云珠讽刺道。 大丫瞧见赵云珠,仿若瞧见神明一般,今日她有救了。 “休要同我废话,不卖就是不卖!” 朱妈妈转身示意小厮将大丫拖回满月楼,以免节外生枝。 “朱妈妈这般,可不妥。” 赵云珠拦住去路,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气势。 “我劝夫人。还是少管闲事为妙。”朱妈妈目光狠戾,语气里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那我今日偏要管了呢?” “夫人,这长安城,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罪,夫人三思。” 见赵云珠依旧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朱妈妈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斜楞了身后小厮一眼,小厮会意,就要上前动用武力。 大丫虽欣喜有人出面相救,可对面三位女子,又哪里是朱妈妈等人的对手。 她自是不愿意将赵云珠等人拖下水,“夫人,算了吧,我、我认命了,夫人保护好自己才是,为我……不值当!” “混账东西,安王府云侧妃面前,岂是你等能放肆的!” 花嬷嬷往前一步,搬出后宅管事婆子架势,朝着朱妈妈等人怒斥。 朱妈妈暗暗蹙眉,见花嬷嬷气势强大,赵云珠依旧云淡风轻。 暗道今日只怕是真的遇见了真神。 她不敢轻易贸然去得罪。 “云侧妃?” 赵云珠从袖中取出代表身份令牌,这一回朱妈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第64章 有人帮忙 她慌张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的有眼不识谭山,冲撞了云侧妃,还求云侧妃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小的这一回。” “钱给你,人我带走,咱们两清。” 赵云珠将一百两银票塞到朱妈妈手中,朱妈妈慌忙将大丫卖身契双手奉上。 大丫喜极而泣,跪在赵云珠面前,连连磕头谢恩。 “云侧妃大恩,我、奴婢没齿难忘!” “起来吧。” 赵云珠将大丫扶起,朱妈妈手中紧紧攥着一百两银票,心中虽有不甘。 但她到底不敢再闹。 “站住!” 没走两步,身后一道急促冷硬的声音响起。 朱妈妈回身朝身后看去,瞧见来人仿佛瞧见救星一般。 “王爷,您可算来了。” 赵云珠顿住脚步,看向身后,眸色忽地沉了下去。 同朱妈妈站在一起的,除了被封为贤王的五皇子还能是谁? “如今九弟正是太后娘娘身跟前儿的红人,九弟妹也跟着轻狂起来了。” 贤王面上肃杀之气。 一双眸光宛如寒刀泛着彻骨冷意。 “贤王。” 赵云珠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礼。 她并不想同贤王在长街上争执。 “怎么,瞧不起五哥我?” 贤王眯起眸子,眼里的光透着几分算计。 看得赵云珠心底极为不舒服。 “五哥。” 她又改了口。 贤王见她没有想要搭理的意思,可他并不想轻易放走赵云珠。 大庭广众之下,她自是不能叫人看了笑话。 “这丫头,是满月楼的,九弟妹,你今日、带不走!” 大丫身子颤抖着。 眼底露出惊恐。 下一秒,就有小厮上前,想要将她拉走。 赵云珠将大丫护在身后,拿出大丫的卖身契,又是朝着贤王一礼,“贤王,这是卖身契,如今,人已是我的,若是贤王非要同我争,那不如闹去御前,也是可以的。” “呵呵、好一张巧嘴!” “满月楼是本王的,买卖自然得经过本王同意,方才作数,九弟妹手里的东西,做不得数!” 赵云珠皱眉,没想到这满月楼背后竟是贤王。 “贤王,可否看在安王的面子上,今日就当做个顺水人情呢?” 赵云珠语气放低了些。 可贤王并不买账,他今日打定注意,势必要将大丫从赵云珠手中夺回来。 不为别的。 只要是同安王府唱反调,他都乐意。 “本王不答应呢。” 赵云珠见贤王软硬不吃,心下暗暗思量对策。 “九弟妹,本王劝你,这些日子九弟不在长安,你还是少出来走动才好。” 贤王勾唇冷笑。 赵云珠默不作声,可身子拦住去路,没有半点要退让的意思。 贤王没了耐心,朝着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眼瞅着就要动用武力。 围观人群往后退去,两边可都是贵人,他们哪里能得罪得起。 但凡朝前头走近一步,都生怕因此得罪任何一方。 花嬷嬷同玲珑一左一右将赵云珠护在身后。 大丫方才瞧见的一丝曙光,如今对上贤王,她心下悲戚,今日只怕是不能逃脱。 她不想连累赵云珠,能遇见已经是最大的福气了。 “云侧妃,罢了,这都是奴婢的命,云侧妃就莫要管奴婢了,您也不容易,赵家只有您了!” 一句“赵家”狠狠扎进赵云珠心口。 她没有想到,能再从一个毫不相关之人口中听见赵家二字。 大丫在提起赵家的时候,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大丫,你放心,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走!” 赵云珠扭头看向贤王,轻笑道,“贤王何必同我一个女子计较?不怕失了您在战场上立下的赫赫战功积攒的名声?若此事闹大,只怕对贤王您也百害而无一利!” 她字字珠玑,贤王眼里却没有动过分毫。 “这丫头,本王今日就是要定了!” “我今日若偏不让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两方势力剑拔弩张,气氛逐渐凝固。 眼瞅着下一秒,局势就要发生翻天覆地变化。 一道尖细刺耳的声音响起,众人齐齐望去,只见前方不知何时,有内监纵马而至。 “懿旨到!” 随着内监车拽住手中缰绳,一声嘶鸣划破长安上空。 众人面面相觑,瞧见内监手中圣旨,众人慌张跪下。 贤王同赵云珠也跟着跪下接旨。 “太后懿旨,召贤王同云侧妃进宫说话。” 懿旨内容言简意赅。 贤王蹙眉,心下疑惑,柳太后这消息知道得可真快。 “这位姑娘,也一道儿吧。” 内监指了指躲在赵云珠身后的大丫,清了清嗓子,尖细的嗓音再度响起。 大丫无助地看向赵云珠,希望能从她那里获得一丝力量。 “有我在,不必担心。” 听着赵云珠那无比肯定的语气,大丫心中的大石头方才落下。 贤王一路上都憋着一股子无名怒火。 怎么都想不通,为何柳太后会来插手此事。 几人跟着内监入宫,一路直走到太后的宫殿。 如今的柳太后仪态端庄,倒比先前做皇后时瞧着还要雍容华贵几分。 众人看着上位的柳太后,恭敬跪下行礼。 “太后金安。” “……” 柳太后打量了几人一眼,方才缓缓道,“都起来吧!” “谢过太后!” “……” 众人依次跪下谢礼。 起身后在宫娥的引领下坐下。 “哀家听说,你们为个丫头在长安街上闹得半点不将皇家颜面放在心上!” 柳太后声音忽地骤降,一道凌厉冰冷的目光宛如尖刀,落在众人身上。 “太后娘娘误会了,本无什么大事儿,是九弟妹偏要闹,这才叫旁人瞧了皇家的笑话,到底是个侧妃,没法子顾全大局,比不得正妃。” 贤王半点没将赵云珠放在眼里,说出口的话也多了几分厌烦,“臣瞧着,太后娘娘还是早些为九弟相看一个合宜的正妃才好,不然九弟不在,安王府反倒要叫一个侧妃当家做主,一个侧妃,哪里能担得起王府的脸面来。” 赵云珠冷眼瞧着贤王,冷笑出声,“贤王字字句句不忘点我侧妃身份,可贤王这般说话,反倒叫人疑惑,贤王堂堂王爷,怎的说话反倒不如市井妇人?” “放肆,你一个侧妃,哪里来的脸面敢说教本王!” 第65章 宋王妃病了 赵云珠没有说一个脏字,却将贤王贬低得一无是处。 贤王上阵杀敌多年,何曾受过这般屈辱,一巴掌重重砸在桌上,桌子都晃了晃,他目光凶狠,冒着要吃人的火光。 “贤王!” 柳太后出生打断,生怕下一秒局势就要陷入不可控制的画面。 贤王险些失控的理智,被柳太后一声怒斥给拉了回来。 “眼下安王在为天下百姓奔波,贤王贵为皇室血脉,且莫要在外奔波的安王寒了心,这丫头,今日哀家做主,便给了云侧妃。” 柳太后又看向贤王,道,“贤王也不必觉得哀家偏心,哀家再送你两个美妾便是。” 贤王眸色一沉,哪里想到,最终会落得如此。 今日原本是为了为难九弟妹,没想到为自己却招来这么一个祸根。 太后赏赐,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 且这哪里又是赏赐,这分明就是摆明了要在他身边安插柳太后的眼线! “臣谢过太后,那臣就先告退了。” 贤王离开后,柳太后方才将目光落在赵云珠身上,“云侧妃,安王不在长安,你还是多待在王府才是。” “是。臣妾谨记太后教诲。” 赵云珠起身告辞。柳太后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走出太后寝宫,花嬷嬷在一旁呢喃,“大小姐,太后娘娘这消息可真快。” 是啊。 赵云珠暗暗思量着,到底是谁去给太后送的信儿? “云侧妃。” 身后传来女子灵动嗓音。 赵云珠狐疑回头看去,瞧见身后之人,她眼中困惑顿时烟消云散。 “淑敏郡主!” 说话之际,宋淑敏已走到她跟前儿。 “今日太后娘娘召我入宫,恰巧在街上偶遇你同贤王起了争端,故而同太后提了提。” 宋淑敏今日一身浅粉色裙衫,满头赤金点翠。 双耳坠着一对珠圆玉润的东海珍珠耳坠。 面色红润,气色极好,整个人瞧着比先前精气神强上许多。 反倒别有一番翻天覆地变化。 “多谢。” 赵云珠颇有些意外,可还是同她行了一礼道谢。 宋淑敏笑意盈盈,伸手扶起她,“不必这般客气,总归先前我欠你在先。” 许久不见,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但赵云珠总觉着面前的少女变化极大。 “淑敏郡主,不必放在心上,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清楚宋淑敏是为着那一碗绝子汤药的事情、 那到底是她自己选择的。 二人又说笑了两句,方才告辞离开。 出了皇宫,上了马车,大丫紧绷的心神,方才渐渐松懈下来。 “云侧妃大恩,奴婢今生来世,甘愿为云侧妃当牛作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丫红了眼眶,哽咽道。 “无碍,只是日后入了王府,这规矩总要学学,你就先跟着花嬷嬷学学规矩。” 赵云珠取出帕子,帮她擦掉眼角的眼泪,“不过这名字,到底也该改一改才是。” “奴婢求云侧妃赐名。” 赵云珠想了想,就道,“夏月,就叫夏月吧。” 夏月眼前一亮,长这么大,她终于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从前大丫,是爹娘随口起来的,因为她是家中老大,又是个姑娘。 方才得了这么一个名字。 随意的名字,就仿佛注定了她不被重视的一生。 这一番这趟,赵云珠自是赶不及去看春儿。 今日同贤王在大街上闹了这一场,暗中只怕有不少双眼睛盯着她。 为了春儿的安全,她也只能忍着。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去看春儿,也不知道她又长大了多少,是否康健。 那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至亲,唯一的惦念。 马车停在安王府门前,花嬷嬷先下了马车,玲珑紧跟其后,她随手将脚蹬垫在地上。 小心翼翼搀扶着赵云珠下了马车。 回了兰香园,花嬷嬷领着夏月出去学规矩。 玲珑在屋内伺候赵云珠,“大小姐,您说淑敏郡主今日为何会帮咱们?” “许是正好瞧见了,随手帮了一下罢了。” 赵云珠随口答道。 只是今日瞧见宋书名,总觉得同从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可她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吩咐人悄悄去打探打探宋王府的消息,这些日子好像没怎么听说王府那里有什么消息。” “奴婢记下了。” 夏月学了几日的规矩,瞧着倒是有模有样,她如今在房中端茶倒水。 这一日,玲珑神色匆匆进屋回禀,瞧见夏月在,她眉头微蹙。 夏月瞧见,心下会意,笑着同赵云珠行了一礼,方才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将房门带上。 “大小姐,宋王府有信儿了。” 玲珑上前,弯着腰,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回道,“听说宋王妃已经病了许久,外头现下都还瞒着。” “哦?” 赵云珠侧头挑眉。 “听说是被淑敏郡主气的。” “淑敏郡主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位姑娘,听说那姑娘是打着报恩的名头,这才甘愿成为淑敏郡主的丫鬟……”、 赵云珠越听越糊涂,这同宋王妃又有什么关系? “那姑娘容貌竟同宋王妃年轻时候一般无二——” 这一下,赵云珠终于恍然。 一个同深爱妻子年轻时候极为相似的姑娘,天长日久,宋王难免心中存了别的心思。 “奴婢还听说,宋王已经纳了那位姑娘,宋王妃就是因此给气病了。” 一个自己亲手挑选出来,且容貌同自己还有几分相似的养女,无论如何,到底也算是她费了心思教养长大的。 可到头来,却叫这养女在她身后狠狠背刺了她。 宋王的背叛,养女的算计。 心思再强大的宋王妃,自然也是受不住的。 为了顾及宋王府名声,王府上下这才将此事瞒了下来。 “倒是叫人意外,淑敏郡主先前瞧着,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脑海里回荡着淑敏郡主的音容笑貌,这一切的变故,发生的可真是叫人唏嘘。 “只怕宋王府要变天了。” 宋淑敏既然能将人带回来,就算正式同宋王妃决裂。 她这是真正为自己筹谋打算。 玲珑也极为认同云侧妃的说法。 这女子一旦舍弃亲情,那她便同从前彻底变了。 “云侧妃——” 第66章 父母上门来闹 夏月脸色不好,冒冒失失冲了进来。 一进屋,扑通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她仰头,脸上满是泪珠。 “云侧妃,对不起、对不起。” “发生什么了?起来回话。” 赵云珠心下一空,示意玲珑将夏月扶起。 夏月哽咽答道,“云侧妃,奴婢、奴婢的爹娘来闹事了——” 夏月垂眸,不敢去看赵云珠,只觉得羞愧至极。 他一颗心悬在半空。 爹娘能来安王府闹事,这一点,她万万没有料到。 “无事,莫慌。” 安抚好夏月,她才跟着夏月出门去会会夏月的爹娘。 人在安王府后门上,毕竟二人也真不敢彻底得罪安王府。 原本他们夫妻已将夏月卖给了满月楼,拿了十两银子。 这一辈子父母子女情分,也算到头了。 可谁料,听说夏月逃了,半路上被安王府的云侧妃冲好给救了。 他们原本还在想,夏月也算有福气,说不定日后还能有造化。 原本沈没打算上门来寻—— 后门上,李家父母正满面愁容立在门口。 瞧见紧闭的门被缓缓开启。 李家父母面上露出一丝喜悦,瞧见衣着华贵,光鲜亮丽的妇人。 宛若天神一般,不敢叫人直视。 李家父母眼底露出一丝怯意。 下一秒瞧见自家女儿,露出一抹笑意,作势上前就要去拉夏月的手。“大丫,可算叫我同你爹见着了,这些日子,我们惦记你,担心你,你弟弟整日哭闹着要见你嘞、” 夏月瞧见阿娘,委屈溢上心头。 可她不会忘记,爹娘为了十两银子,将她买去了满月楼。 往后退了两步,周身充满了戒备。 “大丫!” 李父瞧见她这般,还当往日那般,严厉喊道,“你不要忘了,没有我和你阿娘,哪里来的你!” 夏月瞧见阿爹待她还是这般蛮横,强忍着的眼泪,大颗滚落下来,“可你们已经把我卖了,用十两银子,把我卖去了满月楼!我同你们已经两清了!我再不欠你们!” 李父冷哼一声,唇角一抹讥讽,“如今攀上高枝儿了,都有底气同我们这般说话了,真真是白羊座!” 面对阿爹无情冷漠斥责嘲讽,夏月的委屈抑制不住,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从小到大,在你们眼里,只有弟弟!从来都没有我!没有我!为了弟弟念私塾,你们把我卖了,卖去了满月楼!” 夏月痛斥阿爹阿娘多年来的偏心。 可李家父母心里没有半点愧疚。 “不论我同你娘怎么做,由不得你说教,你这个大逆不道,不孝的东西!” 李父恶狠狠瞪着夏月,下一秒几乎都要冲过去,给夏月一巴掌。 “放肆!安王府岂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赵云珠紧锁着眉头,怒道,“夏月如今已是安王府的下人,签了卖身契,同你们家再无瓜葛,你们若是还想着来要人,就不要怪安王府不客气!” 李母被赵云珠那强大的气势唬住,哆嗦着身子,上前将李父往后拽了拽。 “你们家的大丫,已经被你们卖去了满月楼,你们要人去满月楼要,安王府没有叫大丫的!” 见李父依旧态度强硬。 赵云珠冷了脸,“日后,这两人若是再来闹,就捆了送去官府!” “是。” 身后的下人恭敬回道。 李父想起身后靠山,身上的怯意退了两分,“你敢,我们可是奉了贤王的意思来要人!” 听见贤王,赵云珠愣了愣。 懒得同李家父母继续纠缠,“记住了,日后这二人再来闹,不必客气,先捆了狠狠打赏一顿,再丢去官府!” 言罢,赵云珠带着夏月转身回了安王府。 夏月何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感激道,“云侧妃大恩,奴婢绝不敢忘。” 赵云珠摇摇头,示意她不必介怀。 回了兰香园,她叫人吩咐门房上的管事。 仔细盯好了,若是有人再来闹,一并直接捆了送去官府见官。 傍晚,赵云珠终于收到了秦宗之快马加鞭送来的家书。 他事无巨细同她诉说着自己的近况。 末了才提起杜娇娇来,柳泽曾有恩于他,且杜娇娇也有意柳泽,索性就成全二人。 赵云珠看着信笺的末端,他说让她料理此事,暗中给柳泽备上一份贺礼。 她抿着唇,蹙眉细细琢磨。 杜娇娇眼下身子也藏不了多久。 且秦宗之还让她备上一份贺礼,思来想去,唯有银钱最为妥帖。 当即吩咐人去账房支了两千银票,叫人暗中送去给柳泽。 柳泽回信,已收到秦宗之的来信。 他已打点妥当一切,不出三日就可脱身,他想带着杜娇娇离开长安,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至于杜娇娇如何脱身,这个难题将赵云珠给困住了。 柳泽那边,三天就能脱身,她自然也不想事情拖得太久。 思来想去,一时却没个合适的法子。 “大小姐,为着什么事儿愁得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用饭?” 花嬷嬷进屋收拾碗筷,瞧见桌上没怎么动过的饭菜。 满是担忧。 “倒是有件棘手的事儿。” 赵云珠叹了一声,花嬷嬷会意,抬手叫屋内伺候的一众丫鬟暂且退了下去。 “不如让老奴帮着大小姐琢磨一下。” 对于花嬷嬷,赵云珠并无半分隐瞒,“柳泽三日就能脱身,王爷的意思,叫我成全二人,杜侧妃那边也摆明了什么都能舍弃,可这脱身的法子,我一时竟也拿不出来。” 花嬷嬷皱起眉,抿着唇,双手拨弄着手上的串珠。 “金蝉脱壳?” 赵云珠摇着头,“她如今身子重,恐那假死的药伤身,不好叫她冒这个风险,且丧仪灵堂这些,折腾几日下来,难免生了变故。” 这个法子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想到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不好交差。 “那……” 花嬷嬷的眉头蹙的愈发紧了,这个法子若是不行,这一时半刻可还真是没有合适的方法了。 正在二人陷入深思的时候,外头丫鬟通传道,“云侧妃,宋王府送了请帖来。” 赵云珠挑眉微愣,这还是头一次宋王府送了请帖来。 “进来,” 花嬷嬷朝着外头喊道。 丫鬟双手捧着请帖进屋。 第67章 容貌相似的女子 赵云珠接过帖子,看着上头内容,面色愈发僵硬了。 “大小姐,宋王府这个节骨眼怎么还送了请帖来?” 花嬷嬷凑上前,看着请帖上的字迹,一时陷入了困惑。 花嬷嬷不识字。 赵云珠一字一句看着请帖上的字迹。 “宋王府设了家宴,只宴请一些关系较好的人家。” “家宴?” 花嬷嬷紧拧眉头,眼下这节骨眼,长安城里取消了多少嫁娶宴会。 可宋王府偏偏要在这节骨眼上出风头。 如此行事,就不怕宫里怪罪? “嗯,明日就到了家宴,咱们去瞧瞧,看看宋王府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到了第二日,因着秦宗之不在府上,往宋王府赴家宴自然就落在了赵云珠同杜娇娇身上。 “一辆马车,你可介意?” 赵云珠望着一身浅绿色衣裙的杜侧妃,她今日的打扮尤为素净,身上的衣裳明显也比从前松了些许。 “好。都听姐姐的。” 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杜娇娇如今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柔和,看得人也跟着心情好了许多。 上了马车,到了宋王府。 赵云珠先被玲珑搀扶着下了马车。 随后转身去搀扶身后的杜娇娇,杜娇娇愣了愣,随后笑着伸手搭在她手中,“多谢。” 赵云珠笑着摇头,示意她不必这般客气。 宋王府的小厮将二人迎去了宴席。 按照往日的规矩,自然是要先拜见主母才是。 可因着宋王妃病重,如今已经许久未曾露面。 淑敏郡主今日一袭浅紫色绣着玉兰花样式的裙衫,身后跟了一个穿碧青色裙衫的妇人装扮的女子,可那女子瞧着约莫十五六的年岁。 她眸色拘谨地跟在淑敏郡主身后,眼神中露出几分胆怯。 “呀,可真像——” “是啊,瞧着倒是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一样。” “先前就听说宋王妃病了,这搁谁不气?” “整日看着昔日最爱的夫君,同一个容貌同自己年轻时候极为相似的女子在眼前晃着,这杀人诛心……” 宴席内,有人小声议论着,而这些话尽数落进了赵云珠耳中。 她自是没有瞧见过宋王妃年轻时候的容貌,可旁人这般笃定说着,看来八九不离十。 宋淑敏瞧见她来,丢下手中活计,牵着那妇人,笑着朝她跑来。 “云侧妃、杜侧妃。” “淑敏郡主。” “……” 几人见了礼,宋淑敏就迫不及待拉着她朝着另一处空着席面走去。 “这位是我父王新纳的兰姨娘。” 她笑着介绍道。 赵云珠朝着兰姨娘点点眸子,算是打了招呼。 见兰姨娘害羞垂下眸子,她心下触动,这样的女子,小家碧玉,娇羞含怯,敢问这世间又有几个男子能不心动? “郡主,那妾身先去别处招呼客人,安王府的这两位侧妃,就交给郡主好生招待。” 兰姨娘的声音轻柔,宛若灵动的山谷幽兰。 宋淑敏点着头,兰姨娘又施了一礼,方才退下。 “国丧还没结束,宋王府就办了这家宴,莫不是为了兰姨娘?” 赵云珠将自己心中猜想道了出来。 见宋淑敏点着头。 又继续道,“那宫里?” “父王已经请示过太后娘娘,得了授意,方才有了今日的家宴。” 赵云珠了然,心中到底还是多了几分惊诧,“没想到,宋王还能为了宋王妃之外的女子,这般行事。” 宋淑敏眸底晦暗不明。 “我特意寻来的,自然会是绝杀。” “听说,宋王妃病了?” “嗯,大夫说了,郁结于心,若是如此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宋淑敏看向兰姨娘,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似乎说的是无关紧要之人的生死一般。 “父王不想亏待兰姨娘,为了不叫旁人议论兰姨娘,这才以家宴的形式,为兰姨娘庆祝。” 宋淑敏继续说着,眼底依旧没有丝毫波澜。 “郡主,王妃请您过去一趟。” 宋王府丫鬟上前,行了一礼,回禀道。 “知道了。” 她摆了摆手,示意丫鬟退下。 “云侧妃,杜侧妃,我去就回。” 宋淑敏歉意笑道,随后带着人离开。 “淑敏郡主的变化,瞧着可真大。” 杜娇娇不由感叹。 这一点,赵云珠还是极为认同的。 她的目光再度落在那正忙碌着的兰姨娘身上,看似胆怯,却能顶着胆怯在人前忙碌。 这样的女子若是没有野心,她自然是不相信的。 只是不知,到最后,宋淑敏自己寻来的这位挑拨宋王夫妇关系的女子,是否会脱离掌控。 “姐姐瞧着那位兰姨娘如何?” 赵云珠侧头看向同她问话声的杜娇娇,没有答话,不知她为何会问出如此问题来。 “冷眼瞧着,那位只怕日后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就是不知淑敏郡主日后是否能镇得住这位兰姨娘。” 是啊,外在表现出来的,永远同实际的不一样。 长安城里这些后宅的妇人,都是人精。 只怕也早已看出端倪来。 不过是没有人点破此事罢了。 没过一会儿,就瞧见宋王府的下人面色沉重。 有人在兰姨娘耳边低语了两句,就见兰姨娘的脸色一下子就惨白了下来。 身子一软,幸而身旁跟着丫鬟,险将兰姨娘扶住,没让她摔在地上。 兰姨娘求助的目光在宴席上搜寻一番,最终视线定格在赵云珠身上。 她快步上前,头上的朱钗晃动着。 “云侧妃,请随妾身来。” 兰姨娘欲言又止,赵云珠跟着她出了宴席,杜娇娇原本想跟着,但见对方没有邀请自己,索性就留下了。 避开人群,兰姨娘的脚步又加快了些许,还不忘同身后的赵云珠叮嘱道,“云侧妃快些,快些吧。” “兰姨娘,可否同我说说发生了何事?” 她已经竭力加快脚步。 额头上沁出一丝薄薄细汗。 兰姨娘神色慌张,在四下里扫了一圈,见无人后,方才重重叹了一声,无奈道,“郡主受伤了!” 赵云珠愣了愣。 “王妃已经病了许久,今日身子稍稍好转了些许,听说了府中设了家宴,叫人将郡主请过去问话,不知怎地,郡主就受伤了,在多地,妾身也不知了。” 第68章 她受伤了 兰姨娘将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同赵云珠说了出来。 赵云珠心下一沉,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一路直奔宋王妃的正院儿,只见院子里已被人控制住。 婆子丫鬟进进出出好不忙碌。 正屋西厢房的帘子被丫鬟挑起,只见婆子正从里头端了一盆猩红的鲜血出来。 那场景瞧着极为可怖吓人。 赵云珠的心狠狠一坠。 就见屋子里紧忙抛出一个婆子,冲着外头喊道,“大夫呢,大夫可还请来了。” “嬷嬷,已去请了,马上就来。” “可还去请了王爷?” “去了去了。” 那婆子眉头紧蹙,得到想要的答案,方才重新折回屋内。 兰姨娘领着赵云珠进了西厢房。 就见屋子里婆子丫鬟乱作一团。 守在床榻边的丫鬟在一旁偷偷抹泪,床榻上的少女面色惨白,胸口上露出半截刺目的赤金簪子。 另外半截没入身体里的赤金簪子想来早已被鲜血染红、 宋淑敏胸前的衣衫早已被鲜红浸透,瞧着极为瘆人。 赵云珠心下一空,跟着兰姨娘上前。 “郡主?” 兰姨娘蹲在榻边,哽咽唤道。 可床榻上的少女却没有半点反应。 这巨大的落差,叫人一时难以接受,前一刻,还好端端活生生的少女,现下却是这幅惨景。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屋外丫鬟着急哽咽的声音里透着些许欢喜。 帘子再度被人挑开,大夫在婆子丫鬟簇拥下,疾步赶到屋内。 大夫到底上了年岁,满头花白,一路紧赶慢赶,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大夫抬手用袖子随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搁下药箱,丫鬟搬了凳子前来,大夫一面坐下,一面着手为宋淑敏医治。 不过片刻的功夫,大夫开了药方,吩咐人立刻去煎了药来,又吩咐人去烧了热水,白酒消毒等物。 “大夫,如何了?” 宋王得了信儿,安顿好手上工作,赶来时,正好瞧见大夫拔出金簪,随即,婆子按着大夫的嘱咐,清洗消毒上了止血药,又做好包扎,穿好衣衫。 床榻前的帘子早早被放了下来,宋王瞧不见宋淑敏的状况,心下难免交集。 只能抓了大夫来问。 “王爷放心,郡主吉人自有天相,没什么大碍,幸好那金簪没入身体的部分没有太多,否则——” “再没入一丝,便可伤到心,到那时,即便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救回。” 大夫如实说着实情。 宋王悬着的心方才稍稍放了下来。 “今日有劳大夫了,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了您。” “王爷不必这般,医者救死扶伤,本就是职责所在。” 大夫又留下几副药方,宋王命人备了厚礼,好生将大夫送出王府。 “你们好生照顾好郡主,少不了你们赏赐。” “是!” 宋王扫了一眼屋内伺候的下人,朗声道。 婆子丫鬟毕恭毕敬行着礼,宋王方才离开。 至于宋淑敏因何受伤,宋王只字未提。 兰姨娘看在眼中,暗暗叹了一声。 赵云珠守在床榻边,婆子将屋内多余的下人都遣散了出去,屋子里门窗紧闭,嬷嬷方才将床榻边的帘子掀起。 赵云珠看向榻上的少女,方才惨白的脸上,如今已有了些许红晕。 悬着的心暗暗放下。 “你怎么来了……” 宋淑敏意识模糊,胸口撕扯般疼痛。 放佛沉睡了许久,那透过窗户的阳光直直照在床榻上,刺的她眼睛有些睁不开。 眯起眼,瞧见身旁之人,她极力扯出一笑意。 赵云珠有些惊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清醒过来。 急忙起身上前,为宋淑敏掖紧了身上的软被。 语气多了几分怜惜,“不用说话,你现下要多休息才是要紧的事儿。” 宋淑敏点了点头,下一秒,眼皮一沉,再度昏睡过去。 赵云珠同兰姨娘去了外间坐着说话。 屋子里留下的两个婆子三个丫鬟,都是自幼伺候在宋淑敏跟前儿的。 丫鬟端了热茶上来,二人端起茶盏,垂目各自吃茶。 屋子里静得可怕,隐约能听见众人微弱呼吸,以及屋子里炭盆内燃烧木炭的噼啪声。 “郡主怎么会受伤?” 兰姨娘搁下手中茶杯,抬眸扫了一眼屋内的下人。 为首的嬷嬷暗暗思量着。 “怎么?非要我去王爷不成?” 兰姨娘声音陡然拔高,尖细的嗓音中透着几分凌厉。 眼底再不见先前露出的胆怯,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 赵云珠惊诧地看向兰姨娘,对她再度刷新认知。 暗道方才初见时的猜想,到底没有落空。 “回兰姨娘,是郡主不让告诉您,郡主不想您担心,老奴这才、这才不敢说。” 嬷嬷弯着腰,眼神里多了几分躲闪。 兰姨娘眉心紧拧,不悦道,“说,不必担心,等郡主醒来,我自会同郡主解释。” 嬷嬷又偷偷打量了一眼兰姨娘,见她语气态度坚定。 自是不好再瞒着,索性将事情缘由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今日王妃叫郡主来,其实是以死相逼,让郡主出面,将兰姨娘您送走——” “郡主自然是不肯答应,王妃闹着要死,郡主上前阻拦……” “可、可谁料,王妃在郡主猝不及防下,将金簪直直朝着郡主胸口刺了过去。” 这才是事情真正的起因。 “什么!” 兰姨娘不可置信听着,眼底有泪光闪烁。 幸而宋淑敏有惊无险,不然兰姨娘心下如何安心。 赵云珠见眼下宋淑敏已无大碍,这说的又是宋王府的家事,她自是不好插手参与。 旋即起身告辞,“兰姨娘,既然现下淑敏郡主已无大碍,那我就先告辞了。” 兰姨娘一副恍然神态,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一个赵云珠。 懊恼道,“今日真是对不住了,让云侧妃跟着提心吊胆一场,等郡主身子大好,必然登门致谢。” “兰姨娘,不必这般客气。” 又说了两句客套的说辞,赵云珠带着下人离开。 宋王府出了岔子,今日来的宾客都是人精,席面上已经没有什么客人在了。 瞧见杜娇娇安静乖巧坐在拐角,这倒是颇为让她惊讶。 见她归来,杜娇娇紧绷着的身子,下一秒就软了起来。 “姐姐回来了。” 第69章 对策有了 赵云珠朝她走近,点着头,“杜侧妃,咱们也回去吧。” 杜娇娇乖巧跟在后头。 出了宋王府,坐上马车, 脑海里回放着今日发生种种,她忽地灵光一闪,有了念头。 “有了。” “什么?” 杜娇娇充满好奇望向赵云珠。 “回去再说。” 赵云珠压下心中冲动的念头,眼下在外头,到底不太安全。 杜娇娇茫然点着头。 这一路,赵云珠也没闲着,细细琢磨着心里的计划。 回到安王府,她让杜娇娇跟着去了兰香园。 一进屋,见房门合上。 屋内再无外人,她方才开口,“王爷来信,说让我想个法子,让你们离开,金蝉脱壳的法子,虽说最好,可你毕竟如今有了身子,假死没有办法做到万无一失,这些日子思来想去,一直没有什么合适的法子、” “巧了,今日去了一趟宋王府,我就有了法子。” 杜娇娇听了心中难掩喜悦,“姐姐快快同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法子。” “过些日子,咱们一起上香,我会安排上一场意外,这样,你就能在这世上彻底消失。” 赵云珠紧紧盯着杜娇娇的眸子,“让你放弃长安这一切荣华富贵,你当真舍得?” “舍得!” 杜娇娇回答得无比坚定。 如此一来,赵云珠自是再没了顾虑、 安抚她这些日子好生准备,此事同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包括伺候她的下人。 杜娇娇一一记下,满心欢喜,只等日后有朝一日能同泽哥哥相伴一生。 此事自然是不能找旁人来办,赵云珠一下子就想到了秦宗之留给她的那些死侍,事情交由她们去办,自然是最妥当的。 为了能让一切叫人查不出一丝端倪。 赵云珠生了一场大病,整日被癔症扰乱的精神全无。 安王府连游方的道士都请了来。 赵云珠的病这才好上些许。 只是那道士留下预言,五日后,赵云珠需得风雨无阻,往六十里外的静香寺亲自去上香,方可彻底病愈。 一时间,长安四处都传开了,安王府请了一位游方道士来,安王府的云侧妃大病痊愈。 这一日,天空阴云密布,厚厚的乌云低沉地吓人,就好像下一秒就能从天上砸下来一般、 安王府大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杜侧妃,今日天色不好,索性就不要陪我去还愿了吧。” 赵云珠顿住脚步,回身望向杜侧妃。 “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就让我陪着姐姐去吧。” “可……就这一辆马车。” “无碍的,就让我一个人跟着姐姐去就好了,我身边也用不上什么人伺候,再说了,姐姐身边不是还带了这么些个丫鬟吗,够用了。” “杜侧妃……” 杜侧妃身边的嬷嬷见自家侧妃铁了心要跟去,还声称不带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 急得当下就坐不住了。 “混账东西,如今都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了是么!” 杜娇娇一声厉斥,开口相劝的婆子身子一僵,愣了愣。 最终,杜娇娇独自一人跟着赵云珠上了马车。 今日就连车夫都是死侍乔装的。 马车出了长安城,杜娇娇看着马车上的包袱,感激得红了眼眶,“姐姐,多谢。” 赵云珠摇摇头,“也没帮你准备什么,就是几件平常换洗的衣裳,里头放了一千两银票,出门在外,银钱多些,日子不会太难。” “多谢。” “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杜娇娇陪着赵云珠去了静香寺,在佛像前跪下虔诚祈求诸事顺遂。 即便今日天气恶劣,来静香寺的人依旧很多。 出了寺院,狂风皱起,大有一番毁天灭地之态。 天空雷声滚滚,闪电在天上肆虐绽放。 大雨倾盆而泄,豆大的雨滴隔着厚厚的衣裳砸在人身上,还有能感受到些许痛意。 杜娇娇何曾见过这般惊喜,身子瑟瑟发抖。 赵云珠瞧见她的害怕,轻声安抚,“莫要怕,我特意挑选了今日,为的就是叫人查不出你们的踪迹。” 杜娇娇木讷地点着头。 上了马车,行了十里地,前头停了一辆灰蓬马车,柳泽一身简朴衣衫,瞧见马车来,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看着到了近前的马车,他上前,恰巧同掀开车帘往外探出身子的杜娇娇撞上。 “泽哥哥。” 瞧见他,杜娇娇不安的心多了几分安定。 “小心,别怕有我在。” 柳泽柔声道,伸手小心翼翼将她护送下了马车。 赵云珠掀开车帘,同二人道别,“祝你们一切平安。” “云侧妃大恩,我记下了。” 柳泽扶着杜娇娇上了他的马车,回身朝她拱手作揖,充满了感谢。 赵云珠同二人挥手道别。 目送马车走远,她方才同外头的车夫吩咐道,“好了,行动吧。” 车夫会意,提醒了一句“小心。” 便架着马车一路从山崖上跃了下去,虽说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可赵云珠还是受了伤昏迷了过去,跟着的花嬷嬷同玲珑,二人拼尽全力将赵云珠护在怀中。 直至天黑,大雨不知何时早已停歇。 昏死的主仆三人也渐渐清醒过来。 山间火把寻人声此起彼伏。 “喂,这里!这里!” 花嬷嬷扯着嗓子朝远处的火把大喊道。 众人闻声前来,瞧见早已摔坏的马车,再看见云侧妃,喜极而泣,“云侧妃,老奴们可总算把您寻着了,若是您有个什么意外,老奴如何同王爷交差!” 赵云珠露出一副茫然困惑神色。 慌忙回想着一切,想起什么,惊叫一声,着急道,“杜侧妃,杜侧妃呢?快去寻,快去寻!” 安王府的下人才放下的心,再度悬起。 是啊,今日杜侧妃是陪着云侧妃一同出门的,眼下却没瞧见杜侧妃。 众人连忙去寻,赵云珠则是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 可她执意要等杜侧妃的消息。 这一等,足足等到了天明。 安王府的下人搜了一夜,都没寻着,此事自然惊动了官差。 午后,官差顺着溪流下游,寻到了两具尸体,只是面容早已被猛兽啃食,从衣服上能推断出。 一个是安王府的车夫,一个是安王府的杜侧妃。 这尸体是早已寻好的,死侍自然不能露面。 第70章 终于脱身了 如此这般,便是最稳妥的法子。 “什么?你们说什么——” 赵云珠红着眼眶,不可置信看向前方被人寻来的尸体。 “怎么会——” 她身子瘫软靠在花嬷嬷身上。 “还请云侧妃节哀,杜侧妃同车夫不幸滚下山坡,被河水冲到了下游,脸部又遭猛兽啃食,还请云侧妃节哀。” 官差大人抱歉回道。 赵云珠哭红了眼,口中呢喃着,“都怨我,都怨我,若是不让杜侧妃陪我就好了,都怨我!” “云侧妃节哀。” 官差大人来来去去就只这么一句。 赵云珠执意要去看最后一眼,官差拦不住,索性就让她去了、 等看清两具可怖的尸体,赵云珠双腿一软,竟是吓晕了过去。 两具尸体暂且被官差带回衙门。 赵云珠则是被婆子扶着回了安王府。 许管事听闻噩耗,眉头紧锁,吩咐人立刻往永安侯府去送了信。 到底是圣旨赐婚的侧妃,这丧仪马虎不得。 眼下安王又不在长安,云侧妃受了惊吓还昏睡着。 一切皆由许管事总领。 等永安侯府来人的时候,安王府上下早已挂上了白色灯盏,下人也早早换上了素服。 王府上下,弥漫着一股浓浓颓废之气。 “娇娇、娇娇!” 杜二夫人是被两个婆子搀着踏进安王府。 瞧见正厅里的灵堂,灵位上赫然写着自己女儿的名字。 杜二夫人几度昏厥。 “赵云珠呢,让她出来,我女儿是被她给害死的,叫她这个杀人凶手出来!” 杜二夫人放佛失心疯一般。 许管事黑着脸,却还要硬着头皮上前来劝,“还请杜二夫人莫要闹事才好,眼下王爷不在府中,府里两位侧妃一死一伤,杜二夫人若是有什么不满的,大可去衙门里就是了!” “呵、你们这些帮凶,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把我女儿害死的,我不会,绝不会放过你们!” 杜二夫人绝情说道。 “你闹够没有!” 一声怒斥,让杜二夫人身形一颤,她看向身后,只见杜二老爷面色沉重地走来。 “二爷……” 杜二夫人哽咽道。 杜二老爷却半点没有要安抚她的意思,杜二老爷越过她,走到灵堂前,朝着那敞开的棺椁看了一眼。 棺椁空空,杜二老爷沉着脸看向安王府的管事。 许管事上前拱手解释道,“杜二老爷,杜侧妃的尸身现下在衙门里。” 话音才落实,安王府院内一片嘈杂。 原是官差将尸体抬了回来。 “许管事,杜二老爷,仵作已查明,杜侧妃并非中毒,还请您节哀。” 杜二老爷看着那盖着白布的尸体。 心狠狠一沉。 脑子里似乎都想不起来女儿的容貌。 只记得从小这个女儿总爱笑,虽骄横了一些,但到底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却不料,竟造此横祸。 眼下能让女儿早早入土方能安。 杜二老爷强忍着眼眶里的酸涩,背过身子,命人将女儿的尸体抬入棺椁内。 随即许管事将众人请了出去,安王府下人要为杜侧妃修整仪容。 杜二夫人不肯,最终是被杜二老爷拽了出去。 “二爷,此事定然是赵云珠做的,您要为我们的女儿报仇啊!若不是赵云珠,咱们娇娇又怎会往静香寺去。” “一定是她,她就是灾星,克死了明安,如今还将咱们娇娇也给克死了!她就是个灾星,灾星!” “二爷,明安多好一个孩——” 啪! 杜二夫人一句话还没说完,杜二老爷抬手一巴掌重重打在她脸上。 “你闹够没有,要是再敢乱说,你就给我滚回去!” 杜二夫人何曾见过这般动怒的二爷,她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脸颊,颤抖着身子,哽咽看向二爷。 强撑着委屈,紧咬着唇。 女儿已经不在了,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连这最后一程都不送。 天大的委屈,现下她都能忍下。 只是,瞧见修整好仪容躺在棺椁里的女儿。看着那用帕子覆盖着的容貌。 杜二夫人扶着棺材,伸手颤颤巍巍的手,眼泪流个不停,想再看一眼,却又不敢看。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早已将她击垮。 正当她迟疑之际,不知从何处掀起了一阵风,打着旋吹进了棺材中。 那面纱被掀起一角儿,露出里面惨不忍睹的容貌。 杜二夫人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灵堂里再度掀起一阵嘈杂。 杜二姥爷缩着眉心上前,那一小股妖风,再度作祟,再度掀起那帕子一角。 让杜二老爷也瞧见了面纱下的恐怖面容。 他当下就明了,夫人为何会昏死过去。 因为他险些也一口气没缓过来。 许管事命人将杜侧妃父母送去偏房歇息。 …… 赵云珠是在傍晚醒过来的,听说了杜家二老今日来过。 她躺在榻上花嬷嬷伺候她用着鸡汤,方才问道,“许管事打发人来问,说要不要等王爷回来再下葬。” 棺材里的尸体自然不是真的杜娇娇。 “眼下王爷正为着朝政忙着,只怕一时半刻回不来,就让杜侧妃早些入土为安便好。” “是,老奴这就叫人去传话。” 花嬷嬷端着空碗离开。 赵云珠起身,唤了玲珑进来伺候穿衣。 “这么晚了,大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玲珑同花嬷嬷自然也清楚,灵堂里躺着的尸体并非真正的杜侧妃。 “到底要过去祭拜一下,莫要叫旁人日后说道。” 玲珑觉得云侧妃的担忧在理,故而小心翼翼伺候云侧妃穿戴好后,方才跟着一道儿往灵堂去。 灵堂按着王府侧妃的份例布置。 长安城现下早已传开,说安王府的杜侧妃没了,坊间渐渐有流言四起,矛头直直赵云珠克夫。 白日里,长安城里已经来了许多人吊唁、 停灵三日便可安葬。 夜晚的灵堂,燃烧的白烛,在风中轻轻摇曳。 寒风四起,灵堂四周透着一股诡异气息,下人们垂头快步走过,似乎生怕走慢一步惊扰了灵堂里的生魂。 “愿你早登极乐,安息吧。” 赵云珠跪在蒲团上,从丫鬟手中接过一把明纸,随手丢进炭盆内。 又拜了拜,方才起身。 第71章 病的愈发重了 许管事上前,先是行了一礼,才道,“云侧妃,明日席面的事情,以及杜侧妃安葬的时辰。” 眼下安王府上下就只有这一个主人。 他自然要来问一问。 赵云珠疲惫地挥了挥手,“许管事,按着祖宗规矩行事便可,不必问我了,我这身子如今受不得了。” “是,老奴记下了,可要请了李府医来?” “不必了。” 当着众人面,祭拜的目的早已达到。她自然不想再待在这里。 许管事目送云侧妃离开。 第二日,永安侯府一家都来了。 许是被人敲打过,今日杜二夫人未曾再闹。 作为安王府眼下唯一的主子,赵云珠即便再不想出现,也必须过来招呼前来吊唁的宾客。 “杜老夫人,永安侯、世子、世子妃、杜二老爷、杜二夫人。” 赵云珠依次同众人打了招呼。 永安侯府众人面色不虞,杜老夫人“嗯”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赵云珠让下人带着永安侯府众人下去歇息。 她自己则是去了偏房休息。 好在,这替身杜侧妃的丧仪,一切正常,只等棺椁入土,赵云珠长长吁了一口气。 悬了多日的心,如今总算落了地。 “花嬷嬷,叫我好好睡一觉。” 赵云珠疲惫说着,一倒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花嬷嬷看在眼里,满是心疼。 可赵云珠才睡了小半个时辰,外头就有人来通传,说是宋王府的兰姨娘来了。 花嬷嬷暗暗蹙眉,想着宋王府这位兰姨娘来的可真不凑巧。 眼下云侧妃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她自是不愿意谁去打扰。 “不必竟然云侧妃。” 花嬷嬷叮嘱好玲珑,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前来打扰赵云珠的睡眠。 她则是匆匆往前厅去见客。 兰姨娘左等右等,没等来赵云珠,却等来她身边的嬷嬷。 这嬷嬷她自认的,时常跟在赵云珠身边。 她起身笑道,“今日贸然登门叨扰了。” “兰姨娘。”花嬷嬷先是行了一礼,方才抬手示意她坐下说话,“云侧妃身子本就大病初愈,如今又折腾了这一番,今日难得事儿了,才刚歇下,故而不便前来见客,就由老奴前来招呼兰姨娘。” “今日真是打搅了。” 兰姨娘心中了然,歉意道,“索性今日来,本就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这里有一封信笺,就劳烦花嬷嬷代为转交给云侧妃。” 花嬷嬷从兰姨娘手中接过那信笺,神色迟疑。 兰姨娘却并未逗留,信笺送出,她便起身告辞。 花嬷嬷一路皱着眉头,手中捏着兰姨娘送来的信笺。 心下暗暗思付,今日这位兰姨娘是为着何故来的? “嬷嬷,这是?” 玲珑好奇地张望着花嬷嬷手中信笺。 “兰姨娘送来的,你搁在云侧妃枕边去吧。” “哦。” 玲珑接过信笺,轻轻挑开帘子,小心翼翼走进屋内。 听着床榻方向传来的浅浅鼾声,玲珑满眼心疼,这些日子,云侧妃真真是累坏了。 她将信笺小心搁在枕边,又蹑手蹑脚出了屋子。 赵云珠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午夜。 好似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可梦里发生了什么,她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伸了个懒腰,正要唤了玲珑送些吃食来。 一扭头,瞧见枕边安静摆放着的信笺。 她愣了愣,迟疑看去,伸手拿起信笺。 瞧见上头落款,颇有些意外,信笺是兰姨娘留下的。 素手拆开,瞧见里头只有一张信纸。 上头寥寥数句,却叫赵云珠的眉眼一点点沉了下来。 当日落马,兰姨娘瞧见了。 她知晓杜娇娇假死脱身。 可兰姨娘只在末尾,同她求了一件事儿。 那就是用死侍,帮她杀了宋王。 “好一个兰姨娘!” 赵云珠双手一下子重重砸在锦被上,眸底盛满了怒火。 她可从未被人这般要挟过。 没想到,如今却被兰姨娘要挟上了。 她知道赵云珠手中有死侍,自然也能猜到,这些人手必然是安王留下的。 所以,兰姨娘这不是同她提条件,这是要挟她。 “云侧妃?” 因着今日赵云珠睡得尤为沉,玲珑生怕打搅了赵云珠好梦,故而在外间打了地铺。 她睡得极浅,听见屋内动静。 她披上外衣上前查看。 就瞧见赵云珠坐在榻上,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大小姐,怎么了?莫不是兰姨娘今日送来的信上说了什么?” 玲珑担忧上前,扫了一眼落在锦被上的信纸。 只看了末尾一句,玲珑的心就沉了下去, 信中,兰姨娘竟然要挟大小姐让死侍去杀了宋王。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啊,兰姨娘可真敢想得出来! “大小姐可有什么打算?” 玲珑早已看清信纸上的内容,心下大惊,没想到云侧妃筹谋得这般周全,竟然还是出了纰漏,这叫人如何接受。 赵云珠眉头紧锁,摇摇头。 “要不,请了淑敏郡主出面?” “兰姨娘今日能登门,只怕正是宋淑敏的意思,若是没有她授意,就凭兰姨娘能这般凑巧知晓此事?” 赵云珠冷笑一声,“只怕,兰姨娘不过是个传话的人罢了,真正想要杀宋王的,是宋淑敏!” “那咱们眼下可怎么办?” 玲珑陷入沉思,赵云珠琢磨着此事。 “明日往宋王府递了拜帖,咱们去会会淑敏郡主,正好去看看她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当日若不是宋淑敏出面在柳太后面前说项,只怕她也不好收场。 因此,她在心里记下了这份恩惠。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宋淑敏最后竟然能如此要挟于她,叫她大为失望。 “睡吧。” 赵云珠眼下哪里还饿,再度躺下,玲珑为她盖好被子。 方才去了外间歇息。 次日一早,安王府的拜帖就送去了宋王府。 回帖是跟着送信的小厮一道儿送回来的。 赵云珠备好了贺礼,带着花嬷嬷同玲珑登门。 今日宋王不在府上,宋王妃病得愈发重了。 这些日子,宋淑敏在自己院儿里养伤,兰姨娘整日无事就会过来陪她。 “云侧妃。” “淑敏郡主、兰姨娘。” “……” 丫鬟在床榻边又搬了一张凳子来,宋淑敏浅笑着示意她坐下说话。 “云侧妃今日怎么来了?” 宋淑敏说着客套的开场白。 第72章 要挟于她 “前些日子,还未曾好好谢过你,当日若不是淑敏郡主帮忙,贤王那边,只怕我不好脱身,如今得空,这才特意登门来感谢淑敏郡主。” 二人你来我往,客套疏离。 兰姨娘垂目在一旁听着,手指上正小心翼翼剔除红枣里面的核儿。 她面前的碟子上,已经搁了小半碟子剥好的红枣。 可她依旧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 “兰姨娘,你先带着人出去吧,我同云侧妃说几句体己话。” 宋淑敏打破僵局,兰姨娘恍然抬头,“好,这些红枣,郡主记得都吃下才好呢。” “多谢。” 兰姨娘起身,同二人又是行了一礼,方才将屋内众人带了出去。 房门关上。 宋淑敏伸手从身旁小碟子里取了一个红枣送入口中。 目光直直落在赵云珠身上,弯起的眉眼带着些许狡黠。 “无人了,咱们索性开门见山吧。” 宋淑敏倒是一脸坦然,半点没有要要挟的意思。 “淑敏郡主的要求,也太为难人了吧。” 赵云珠敛起面上笑意,面上多了几分寒意。 “云侧妃,这怎么能算是要挟呢?毕竟比起我手上的证据,只怕——” “安王府只怕要成了长安城的笑话了。” 宋淑敏环臂,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浓浓嘲讽笑意。 “淑敏郡主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宋王?” “你不会,毕竟我手里,可有你想要的证据。” 赵云珠皱了皱眉,成功被她勾起好奇心,“什么证据?” “关于赵家,关于废太子,关于安王。” “云侧妃,你不会吃亏的。” 宋淑敏信心十足,似乎笃定了,她一定会答应、 “云侧妃,你放心,这东西,对你们利大于弊。” “要是错过了,只怕终其一生,你们都拿不到这证据了。” 赵云珠明显被说动了,虽然她不知道,宋淑敏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淑敏郡主,容我考虑考虑。” “好,别让我等太久,我只给你十日的功夫。” 赵云珠冷眼打量着宋淑敏,只觉得她仿佛变得一点都让她认不出来了。 离开宋王府后,赵云珠一路沉默无言。 连着几日,她都没有出府。 花嬷嬷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只能劝着她用几口吃食。 奈何赵云珠完全没有胃口。 宋淑敏手中的东西,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可堂堂王爷,又岂是能轻易刺杀成功的? 她挑了一日,乔装打扮,去寻了死侍,当她将令牌成功拿出来后。 说起来意,死侍愣了愣,“云侧妃,宋王府戒备森严,想成功刺杀,只怕有些难,但若是在旁的地方,小的倒是有九成把握。” “好,等我安排好,叫人通知你们,务必一击毙命。” 至于怎么能成功将宋王拖在外头,这一点需得仔细琢磨。 回去的路上,花嬷嬷出声道,“大小姐,何不让兰姨娘出面,请了宋王去外头听戏?如此不正好一举两得?” “这个法子倒是不错。” 花嬷嬷的点子一下子将赵云珠就给点醒了。 她让花嬷嬷吩咐车夫,让马车直接改道往宋王府去。 马车方才停下,赵云珠被玲珑扶着下了马车。 正巧撞上拎了一只鸟笼的宋王乐呵呵地归府。 宋王瞧见是安王府的马车,怔了怔,想起现下安王不在长安,那登门的除了那位云侧妃,还能有谁? 为了避嫌,他先一步入了王府。 连个正面都没有同赵云珠打。 “方才那是宋王吧?” 赵云珠瞧着那一闪而过的身形,问起。 花嬷嬷点了点头。 门房的婆子在前头带路,按理应该去拜见宋王妃才是,可宋王妃病着,谁都不见。 索性就直接带着人去了淑敏郡主院儿里。 宋淑敏瞧见她来,将房中伺候的下人尽数都支了出去。 “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宋淑敏坐在榻上,拍了拍身旁的位子,示意赵云珠靠近她坐下说话。 “法子已经有了,不过需要你们帮忙。” “好。” 宋淑敏答得利落,眼里不自觉多了一丝笑意。 “让兰姨娘出面,在城中寻个戏楼听戏,方有九成胜算。” 赵云珠并未将话说死,留了余地。 这已经比她预料到的结果要强上许多,宋淑敏哪里还有别的想法,自然是应下的。 “不过,能同我说说,你为何这么着急要杀了宋王,还有你手中证据,到底有何用处?” 赵云珠问出心中所想。 宋淑敏微微眯起眸子,侧身看向窗外,似乎能从紧闭的窗户瞧见外头院子里的景色一般。 “至于证据,事成后,我会给你。” “我等不及了,我要在父王成功杀了我前,先杀了他。” 宋淑敏的眸光里闪过一抹怨恨。 这一点,倒是让赵云珠颇为惊讶。 “想来,你也瞧出来了,兰姨娘的心思,日子久了,要脱离我掌控,我不可能看着我亲自寻回来的刀,最终变成刺死我的刀。” 宋淑敏幽幽说道,目光里多了几分无奈。 原来,宋淑敏也担心有朝一日控制不住兰姨娘。 宋淑敏似乎瞧出她的心思,凄然一笑,眼底写满了无奈,“人心最是易变,若是尝到了权利带来的诱惑,岂能甘心被人拿捏?” “兰姨娘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精心在外头调教了好些时日,我才将人带了回来,为了能控制兰姨娘,她父母幼弟,都在我手中,可若有朝一日,她为了自己,舍弃亲人,我又如何拿捏控制她?” 这些日子,因着宋王宠爱兰姨娘,渐渐叫她掌管王府后宅。 兰姨娘那萌动的心思宋淑敏如何看不出来? 一切告诉她,不得不尽快行事。 当日让兰姨娘去安王府给赵云珠送信,兰姨娘并不知信中内容,比极她也不识字。 故而赵云珠登门那日,她将兰姨娘支了出去。 “那之后呢,你又如何能保证宋王府能落在你手中?” 赵云珠可不相信宋淑敏会舍弃宋王府的权势。 可下一秒,宋淑敏的反应,却叫她大为震惊。 “我自然不愿意接手宋王府这个烫手山芋,若是有朝一日,安王拿着那些证据,只怕宋王府是要灭族的。” 第73章 听说宋王遇刺 对于这个话题,宋淑敏却不愿意再多言。 赵云珠听了心下一惊,宋淑敏说得这般严肃,只怕这其中是真。 那她手中的证据,势必能在朝堂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过两日,等安排妥当,我吩咐人给你送信。” “好。” 之后她便离开了宋王府。 宋淑敏并未让她等太久。 次日一早,暗中命人送来了信。 两日后,长安城南街猫儿胡同里一家叫听雨楼的戏楼,宋王会带着兰姨娘前去听戏。 赵云珠将时间地点仔细记好,让玲珑亲自送了过去。 为了避嫌,她这些日子一直安安静静待在安王府。 只等到了日子,她在房中坐立不安。 算着时辰,宋王同兰姨娘已经到了。 “花嬷嬷什么时辰了?” “大小姐,别急。你才问过的,老奴特意炖了败火的梨汤,您用些。” 花嬷嬷拉着她坐下,掀开砂锅的盖子,一股浓浓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 只见晶莹的梨块混着银耳燕窝,上头飘着红枣枸杞,汤底沉了桂圆花生。 她小心翼翼盛了一碗,端到赵云珠面前。 赵云珠眼下没什么胃口,见花嬷嬷一脸担忧,她自是不愿意花嬷嬷失落。 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几口,方才送到口中。 雪梨的清甜混着红枣的幽香,倒是让她眼前一亮。 不知不觉,竟然用了一碗,花嬷嬷心满意足。 用罢,玲珑急匆匆从外头赶进房中。 “大小姐,成了!” 玲珑眉眼透着几分喜悦。 赵云珠瞪大眼睛,“真的?” 玲珑连忙点头,无比肯定,“真的成了” “快仔细同我说说。” 玲珑上前,将外头送来的消息一同她说道。 宋王听戏遇上刺杀,命丧戏楼,兰姨娘舍命保护宋王,虽没有丢了性命,到底受了重伤。 宋王被人刺杀而亡,这个惊天的消息,很快在长安城中彻底传开。 宫中柳太后听闻此噩耗,当下大怒,命人彻查此事。 眼下长安城不稳定,世家接连死了好几人,现下就连宋王都被人在皇城底下给杀了。 这对于皇权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耻辱。 柳太后岂能坐得住,吩咐柳大人协助大理寺彻查此案。 赵云珠有些担心死侍会被牵连出来,若是查出安王府,岂不麻烦。 想让隐藏在长安的死侍暂且出去避避风头,可那头传来消息,叫她不必担心,事情早已妥善处理好,不会被发现。 可她到底还是有些担心。 只能每日命人盯着长安城中的风向,稍有差错,她便只得另谋打算。 宋王府的帖子送往了各家府邸,因着宋王妃病重,眼下王府上下一切,由宋淑敏郡主掌管。 赵云珠代表安王府前去吊唁。 宋淑敏一身素服跪在灵堂前,面上麻木地烧着纸钱。 “你来了。” 宋淑敏眼都未抬,声音里透着一股沙哑。 “嗯,我来看看你。” 赵云珠在宋王灵位前跪下,拜了拜,方才起身,正要往宴席去。 就见宋淑敏丢下手中纸钱,骤然起身,“等等,你随我来。” 赵云珠狐疑看去,宋淑敏已经自顾朝着前头走去,她只得跟上。 她一路朝着自己的园子走去, 宋王府上下面色凝重。 下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秒就能惊扰了赵云珠一般。 一进屋,宋淑敏就不要人跟着,只带了赵云珠独自进屋说话。 “你随我来。” 她领着赵云珠一路往床榻的方向走去,等到床榻边,她蹲下身子,探手朝着里头摸索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她从床榻背面扯下一只黄布包裹。 “这就是我答应给你的。你收好,这东西若是叫旁人知晓,只怕会给你引来杀身之祸。” 宋淑敏将东西递到赵云珠面前,她迟疑接过,并未打开,而是小心藏好。 “眼下宋王没了,宋王妃又病着,王府上下就你一个主子,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赵云珠随口问道。 宋淑敏唇角勾出一抹自嘲,“王府没有男丁,而我打算远嫁了。” “你要远嫁?” 赵云珠听见这个结果,颇为诧异。 “是啊,青州有一位故交,是我幼时教我念书的先生,他有一子,当年我们同窗三年,略有些交情,后来随着先生返回家乡,我们因此断了联系,他听闻王府突生变故,这才联系上。” “他已在来的路上,准备求娶我,奈何我要守孝一年,他说在便在长安陪我一年。” 提起这位故人,宋淑敏的眼里露出少女藏在心底隐秘的窃喜。 “一年,只怕……” 一年的时间,变故太多太多了,赵云珠心下并不看好,如今宋淑敏是王府唯一的主子,长安多少世家盯着这一块肥肉,都说痩死的骆驼比马大。 单单凭着宋淑敏一人,想要同长安世家对抗,只怕尤为不易。 这一点,宋淑敏又何尝不知。 可她心中早已有了盘算,自然信心十足,“你放心,我都准备妥当了,等父王的丧仪结束,我就请旨交出宋王府的令牌,让宋王府彻彻底底从长安城里消失。” “只怕有人不会愿意吧……” “我会去直接求了柳皇后,毕竟宋王府里的还有她想要的东西。” 只是,柳太后到底想要什么东西,宋淑敏却不愿意说出来。 二人返回前厅的时候,路上宋淑敏又同她说了许多。 原来,让她彻底对宋王起杀心的源头,是她偶然间听父王同母妃商议,想要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离世。 因为她已经脱离掌控,宋王夫妇容忍不了一个脱离掌控的傀儡。 即便为了兰姨娘的存在,宋王夫妇如何决裂,可在面对赵云珠的时候,二人还是出奇一致的统一阵线。 这世间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事情到底还是让宋淑敏给听了去。 她瞒着兰姨娘,让她去安王府给赵云珠送信。 又撺掇兰姨娘哄骗了宋王去外头听戏。 一步步跳进了宋淑敏同赵云珠设定好的圈套内。 好在一切的结果,都是她想要的。 眼下兰姨娘病重,人还昏死着。 宋王妃听闻宋王没了,呕出好大一口鲜血来。 身子直挺挺倒了下去。 这个结果她自然是不愿意相信的,直至昏睡之际,听见府中传来的哀乐。 第74章 发卖下人 宋王妃苍白着一张脸,又吐了好几口鲜血,一旁守着的嬷嬷急得红了眼。 暗道宋王妃只怕是将心头血都快要呕干了去。 昏死在床榻上的宋王妃,面若死灰,鼻尖气若游丝,守在一旁的丫鬟时不时就要伸手去宋王妃鼻尖探探。 大夫是被人拖着来的,奈何大夫瞧过后,紧锁的眉头就未曾舒展过。 神情愈发严肃,屋子里的下人也就跟着神情紧张。 “哎,节哀吧。” 虽然这个结果极为残酷,可医者仁心,他又如何愿意见死不救。 实在是回天乏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宋王府内响起的哀乐,似乎就在预示着,曾经繁华无比,拥有着巨大权利的宋王府。 在长安宛若昙花一现。 叫人诧异。 “郡主,不好了,只怕王妃也要不行了。” 婆子毕恭毕敬上前,行了一礼,方才凑到宋淑敏跟前儿,压低声音回禀着。 可这话,还是传到了站在一旁的赵云珠耳中。 宋淑敏面上并无波澜,她垂目暗暗思量一番。 “我现下无暇分身,想必母妃也不会怪我的,人的命数,都自有定数。” “哎,嬷嬷,替我去给母妃熬上一碗参汤,就当我这女儿去送了母妃最后一程,也好全了母妃的心思,让她能同父王携手吧。” 宋淑敏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叫人看不清那藏在睫毛下的惊涛骇浪来。 嬷嬷听了这话,心下一沉。 “郡主所言当真?” 似乎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结果,可下一秒,瞧见郡主猛然抬头,眼底露出的寒芒。 嬷嬷心中竟然生出一丝恐惧,郡主这是因为她僭越而恼了。 “老奴多嘴,郡主莫要同老奴一般见识,郡主一片孝心,感天动地。” “下去吧。” 宋淑敏摆了摆手,嬷嬷弓着身子离开。 赵云珠虽然没有开口询问,可她已经猜到了宋淑敏的打算。 她没有多言。 不出一个时辰的功夫,宋王府再度传来噩耗,宋王妃因悲伤过度,随宋王去了。 前来吊唁的宾客,心下大惊,目光齐齐落在宋淑敏身上。 有可怜,有同情,有惋惜。 “母妃——” 宋淑敏骤闻噩耗,忽地一下子起身,一手捂住胸口,脸色惨白,呕出一口鲜血。 双眼一黑,身子一软,竟摔倒下去。 宋王府上下惊声四起。 总管事急得焦头烂额,现下王府上下连一位主事的管事都无。 他一心多用,用极快的手段,稳住慌乱的局面。 众人瞧见宋淑敏在宋王灵堂前听闻宋王妃噩耗,又吐出一口鲜血,众人自是感慨是宋淑敏对宋王夫妇情真意切。 可怜她日后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一个养在后宅的郡主。 从前有宋王夫妇百般呵护,如今却没了。 这叫人如何能接受。 好在见过大场面的嬷嬷上前,为宋淑敏掐了人中,又灌了药酒。 宋淑敏方才醒转。 “郡主,眼下宋王府都要靠着您了,郡主节哀,您先下去休息一会儿,不然您若出了什么好歹,叫老奴们可如何是好?” 嬷嬷苦口婆心哽咽劝道。 宋淑敏面上溢满了哀伤,她摇着头,推开嬷嬷,态度语气尤为坚决,“我不能,我不能离开,父王母妃,他们需要我,需要我送他们最后一程。” 今日来的宾客无不夸赞淑敏郡主深情。 唯独赵云珠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若不是她知晓其中内情,只怕也要感叹上一句,宋淑敏知恩图报。 可是,她方才亲眼瞧见,有个小丫鬟送来了一团浸满鲜血的棉花,悄悄送到了宋淑敏的手中。 方才宋淑敏吐出的鲜血,并不是她自己的。 宋王妃的死,同她让嬷嬷送去的参汤有关。 不过是因着宋王府上下现在乱作一团,没有人会疑心宋淑敏暗中对宋王夫妇早已起了杀心。 人们只会认为,宋王妃是哀思过度,这才随了宋王而去。 毕竟大夫来瞧过,断定了宋王妃活不成了。 时间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是宋淑敏加速了宋王妃离开的进程罢了。 旁人不会疑心,宋王妃是中毒身亡。 宋王府一下子没了两位主子,这个消息到底还是惊动了宫中。 柳太后并未疑心宋王妃的死因,毕竟有大夫亲自指证断定宋王妃活不成了。 “去查,一定要给哀家查出来,到底是谁杀的宋王。” 柳太后将这一切的怒意都发泄在刺杀宋王身上。 三日后,宋王夫妇安葬。 宋王府大门紧闭,唯有门前挂着的白色灯笼是,昭示着宋王府真真切切发生的这一场变故。 如今宋王府真真正正唯有宋淑敏一位主子。 她并未沉浸在悲伤中。 宋王夫妇下葬后,她即刻召集王府所有人在前厅说话。 手边的桌子上摆了一只黑漆匣子,里头是宋王府所有下人的卖身契。 “眼下父王母妃没了,宫里的意思本郡主也不清楚,只是,这偌大的王府,叫这么多人伺候本郡主一人,到底不合规矩。” “若是叫有心人参上本郡主一个折子,本郡主如今空有名头,却无实权,思来想去,索性绝了后患方才安稳。” “本郡主也不会亏待了你们,卖身契今日就返还你们,每人再送十两银子算作补偿,三日内,你们各自离开王府、” 宋王府众人没有想到,宋王夫妇葬礼结束后,会等来这么一个结果。 有人哭求不肯离开,宋淑敏为了杀鸡儆猴,闹着不肯离开的一并寻了人牙子来买走。 之后再无人敢上前来闹,因为宋淑敏态度坚决。 被人牙子卖走,能有什么好去处? 何不拿了卖身契,再得个十两银子补偿,自由身多快活? …… 安王府内,赵云珠命人搬了躺椅出来在院子里晒太阳。 玲珑从外头匆匆走了进来。 “大小姐。” “怎么了?” 瞧见玲珑这般急促,赵云珠坐起身子,问道。 “外头都在传,说淑敏郡主将王府多半下人都发卖了。” “哦?” 赵云珠没有想到,宋淑敏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她也不怕宫里疑心。 第75章 被封县主 但外头到底没再传出什么消息来,众人只会可怜宋淑敏如今成了孤女。 次日听说柳太后将宋淑敏召入宫中。 原来,宋淑敏请旨收回宋王府权势,声称这本就是宋王最初的心思。 柳太后念她孤身一人,重新赐封她为淑敏县主,宋王府的权利则是在当日就被收回。 虽说名分上是贬低了,可是宋淑敏前脚才回了宋王府,后脚柳太后就让人送来了亲笔所提的淑敏县主府邸的匾额。 不过一日的功夫,代表宋王府的匾额被换下。 王府还是从前那个王府,可门头上的匾额却早已更换。 如今的淑敏县主府邸,才算真真正正属于她的家。 …… 赵云珠听见这个消息,不由对宋淑敏再度刷新了自己的看法。 如今的宋淑敏心思深沉,手段狠戾,早不是从前任性的闺阁小女儿。 长安城有人想去结亲,但又碍于宋淑敏要守孝一年的缘故。 况且又担心宋淑敏不能带去更多助益,生怕吃了亏,白白搭上自家一个儿子。 “大小姐,老奴瞧着,这位淑敏县主,日后只怕是不得了。” 花嬷嬷为赵云珠剥着橘子,随口说起现下长安都在议论的事儿。 赵云珠接过花嬷嬷剥好的橘子,掰下一块儿送到口中,点了点头。 “是啊,这般心狠手辣阴毒的性子,若是心甘情愿隐退还好,若是生了旁的心思,只怕能在长安掀起不小的风浪来。” “是啊,老奴瞧着也是,大小姐日后还是同淑敏县主离远一些罢,那样的人,咱们还是少接触才好。” 这一点,赵云珠也是极为认同的。 “嬷嬷,去将东西取来,我瞧瞧。” 自从那日宋淑敏给了她那些东西后,她未曾打开过。 因为她拿不定主意,恐宋淑敏诓骗自己。 所以干脆就一直也不看。 免的自己心中摇摆不定。 “是,老奴这就取来。” 花嬷嬷应声退下,再度回来的时候,手上早已多了一个小巧的包袱。 赵云珠接过,小心打开,直接里头是些泛旧的信笺。 她眉头紧锁,视线落在那信笺上,瞧着是放了许多年,信纸泛黄。 她一封封看过,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大小姐?” 花嬷嬷有些担忧。 赵云珠却将信纸再度叠好收回,再度交回花嬷嬷手中,仔细叮嘱,“嬷嬷,仔细收好,万万不可叫旁人发现。” 她不愿多说,花嬷嬷也就没有再追问,只是按照大小姐的意思,将东西仔细收回。 赵云珠手指叩击着桌面,心下乱作一团。 信纸中的内容,真假难辨,宋淑敏自然是知晓里头的内容,可若是她故意给自己的? 想让她成为被宋淑敏利用的棋子? 她晃了晃脑袋,眼下需要的是冷静克制,她现下要的,是分辨这里头的内容到底是真是假。 …… 宋王刺杀一案反倒成了无头案一般, 即便柳大人同大理寺一同审理,却依旧没有结果。 长安城人心不稳。 坊间渐渐有矛头指出,宋王刺杀一案,同安王府的云侧妃有关。 赵云珠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好端端外头怎就将大小姐扯进来?这些乱嚼舌根的,都该送去衙门才是!” 花嬷嬷愤愤不平说着违心话,虽然宋王刺杀一事确实同大小姐有关,可大小姐也是被宋淑敏县主要挟的啊。 “大小姐,您说,坊间这些谣传,从哪里来的?宋王死了,同咱们又没有什么好处,再者——” 花嬷嬷想说,再者大小姐本就是被宋淑敏县主要挟得,可她到底还是将后头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背后定然有人暗中授意,吩咐人去查查,看看到底是谁,想算计我。” “是。” 花嬷嬷退了出去,可这消息又哪里是花嬷嬷能打探出来的。 连着三日,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长安城里坊间的传闻反倒是愈发多了。 有人好奇,上门想要探探口风,都被赵云珠以一句身子不适为由给推脱了。 眼见外头打探不出来消息。 赵云珠只能再度去麻烦死侍。 消息还没查出来,死侍反倒送了一个消息过来。 “县主府邸连夜有辆马车从后门离开,小的一路跟着,直到出了城在乱葬岗里,捡回来一个人。” “兰姨娘?” 赵云珠狐疑问道,毕竟能让宋淑敏这般费尽心思的除了兰姨娘还能有谁? 兰姨娘对于她而言,起先本就是为了利用的。 后来兰姨娘渐渐露出自己的野心,宋淑敏明白,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如今宋王夫妇都不在了,那兰姨娘这个棋子自然也就悄无声息消失就是最好的结果。 “人可还活着?” “禀云侧妃,还活着,不过就剩了一口气了、” 死侍如实答着。 “无妨,将人送进来,我让李府医给瞧瞧。” 死侍应声恭敬退下。 不多时,就将奄奄一息的兰姨娘送了来,赵云珠将她安置在兰香园一处偏方里,平日里夏月贴身伺候,院子里的人早已被花嬷嬷敲打过一番。 消息自然是不会传出去的。 榻上的兰姨娘气若游丝,就好像生命在一点点消散一般。 “去将李府医请来。” 赵云珠吩咐玲珑去请,玲珑打着为云侧妃去看诊的由头,将睡的正沉的李府医从榻上拽了起来。 李府医虽有怒气,但一想到,若是云侧妃真有个什么好歹。 只怕安王那小子回来,必定要将他生吞活剥了去。 在大的怨气,也都被一声声沉重的叹息给消散掉。 李府医囫囵披上外衣,就跟着玲珑快速往兰香园去。 生怕去迟了,耽误了病情。 可等他到了兰香园,瞧见云侧妃好端端立在房中。 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这是什么? 他看错了?睡迷糊了? 还是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李府医极力的甩了甩头,想要保持清醒。 “李府医,大晚上的还这么折腾你,真是对不住,若不是事情紧迫,我必然不会叫人去扰李府医好梦,只是这女子,对于王爷来说,很重要。” 赵云珠眼含歉意。 李府医听得一愣一愣,对安王很重要的女子?他瞧着那小子除了惦记赵云珠,只怕眼里再没有过旁人! 第76章 倒是与那人相似 他好奇地顺着赵云珠的眸子看去,只见床榻上的女子面容惨白。 这容貌堪堪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同赵云珠可完全没有可比性。 “李府医,快去瞧瞧吧,莫要真的让她咽了气,她对王爷真的很重很重要!” 赵云珠见李府医依旧态度坚决,再度催促。 李府医不情不愿上前为女子医治。 “伤的有些重,老夫也只能尽力一试,若是救不活,云侧妃也莫要怪老夫才是。” “自然,李府医尽管捷信尽力医治就成。” 李府医又仔细为兰姨娘诊治了一番。 最后开了药方,若三日内,兰姨娘若能醒转,便再无大碍。 若是不能,只怕她命数将近,回天乏术。 送走了李府医,赵云珠又仔细叮嘱了夏月一番、 方才带着人离开。 …… 死侍那边的消息传回来得也快。 坊间那些传闻是宋淑敏县主传出来的。 “这宋淑敏到底想做什么?” 赵云珠勾起唇角,眼底布满寒光。 没想到,消息竟然是宋淑敏放出来的。 这一点,倒是叫她大为意外。 “大小姐,淑敏县主就不怕自个儿也被牵扯出来?她这般又为着什么呢?” 花嬷嬷显然也被宋淑敏的迷糊行为,搞得摸不清头脑。 “不急,咱们耐心等着,我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赵云珠任由外头传言四起。 她在王府闭门不出。 直到柳太后请她入宫说话。 赵云珠不能抗拒。 可她对皇宫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秦宗之不在长安,没有人能帮她。 坐上宫里前来接她的马车,花嬷嬷同玲珑面色凝重、 “无事的,不必担心。” 赵云珠轻声安抚着两人。 随后马车停在宫门口,她跟着管事姑姑一路往柳太后的宫殿去。 柳太后恰巧在院子里弯着腰修剪一盆红色牡丹。 “太后娘娘金安、” 赵云珠福了福身子,又道了一声“娘娘万福。” 柳太后直起身子,将手中的剪刀递给一旁的宫娥,一手把玩着新剪下来的牡丹。 那朵红色牡丹开的最为艳丽,品相也是最佳的。 “云侧妃瞧瞧,哀家剪的这朵怎么养?” 柳太后眯起眸子,眼底的笑意藏的极深。 “太后娘娘挑选的,自然是极好的。” 赵云珠恭敬答着。 柳太后轻哼一声,唇角一抹不屑,话锋忽地一转,问道,“近来长安城里的传闻,你可还听说了?” 赵云珠仰起头,茫然无措地望向柳太后,“回太后,妾身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倒是未曾听说什么,摸不是近来长安城中又发生了什么新奇事儿?” “呵。” 这说辞,柳太后哪里能信,“既然你说没有听见什么,那哀家今日就同你说说——” 柳太后直直看向赵云珠,打量着她,希望能从其中窥探出一丝端倪来,“坊间不知怎地,传出一些闲言碎语,说……宋王刺杀一事儿,似乎同你有关!” 柳太后不是询问的口气,神态里似乎带了一些笃定。 赵云珠眉心紧拧,忽地跪下,一脸诚恳哀求道,“太后娘娘,求您为妾身做主,眼下安王不在长安,妾身一介妇道人家,又哪里有那样大的本事。” 她跪伏在地,“妾身求太后娘娘为妾身做主!” 柳太后没有做声,静静打量着她。 “好了,起来吧。哀家今日召你进宫,就是想问问你,可还知晓此事。” 柳太后命宫娥将她搀扶起身、 又闲聊了两句,吩咐人带赵云珠下去。 柳太后望着赵云珠离开的背影,眯起眸子,同一旁的管事姑姑道,“你说。那丫头嘴里的话,有几分可信?” “回太后,赵家已没人,再说云侧妃同宋王又无冤无仇,何必去做这杀头掉脑袋的事情。” 管事姑姑小心回道。 柳太后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下到底有些失望,斜楞了一眼身旁的管事姑姑,冷笑一声,“你这老东西在我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如今同哀家也藏起了心眼子不成?” “太后娘娘,老奴不敢,太后娘娘真的误会老奴了。”管事姑姑慌忙跪下,面上满是惶恐。 柳太后俯身伸手,将她拉起。“日后若在哀家面前,再摆弄你的小心思,哀家可就留不得你了、” “老奴记下了。” 管事姑姑仓皇答道。 …… 赵云珠跟着宫娥正要出宫,却没料到,半道上撞见了来看太后的新帝。 新帝如今才十三,许多事情还是要太后做主。 朝堂里还有大臣皇兄们指点,让这新帝愈发苦闷。 “你是九哥府上的云侧妃?” 新帝那稚嫩的声音传来,赵云珠头一次这般近距离看向新帝。 她慌忙跪下见礼,“回陛下,妾身正是安王府上的云侧妃。” “你今日怎么入宫来了?” “回陛下,太后召妾身入宫说话的。” “哦,那你这是要出宫去了?” “回陛下,是。” 一问一答,新帝觉得好没意思。 “九哥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我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九哥了,怪想九哥的。” 为了不让赵云珠觉着生分,他没有再自称朕,而是用了我、 这让赵云珠反倒有些不适应。 “陛下,您可算来了,太后娘娘等了您许久了。” 正当赵云珠不知如何回答,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尖锐刺耳的内监声音。 她身子猛地一颤,僵硬地转过身子,看向身后的内监、 那内监一眼瞧见赵云珠的异样,微微皱了皱眉,还是朝着她行了一礼,道,“云侧妃,小的是太后宫里的丁总管。” 这声音愈发熟悉,化成灰她也忘不掉。 先帝暴毙当夜,虽没有看清楚脸,可那总管内监的声音身形,渐渐同眼前的丁总管交织叠合。 想起当日小内侍惨死前说的话。 先帝是中毒而亡。 柳太后当时异样的举动,秦宗之那同样异常的躲闪。 这个巨大的消息,让她一时没办法消化。 花嬷嬷同玲珑二人同样也认出来。 丁总管看着云侧妃主仆三人的异样。 心下嘀咕,面上却并未露出半分异样来。 “丁总管。” 赵云珠压下心底泛起的波澜,点了点眸子,算是回应。 “改日有机会,云侧妃再来宫里玩儿,朕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是。” 第77章 邀请登门 赵云珠侧过身子,让开一条路。 新帝朝前迈开步子,丁总管紧跟了上去,没走两步,他还朝着身后回头看了一眼。 正巧对上赵云珠那审视的目光。 丁总管心底发毛,猜不透为何安王府的这位云侧妃会这么看自己。 “云侧妃,走吧。” 一旁带路的宫娥小声催促了一句,赵云珠回头看向宫娥,笑着点了点头。 一路上,主仆三人未曾再言语一声。 直至回了安王府,回了兰香园,关起门来。 花嬷嬷方才拍着胸口大口喘气。 “大小姐——” “是他毒死了那位小内监。” 赵云珠明白花嬷嬷想说什么。 想起当日小内监的惨死,花嬷嬷现下还是一阵后怕,担忧道,“云侧妃,那怎么办,丁总管会不会发现什么?” “还有太后,那毒杀先帝的,莫非……” 赵云珠伸手捂住花嬷嬷的嘴,没让花嬷嬷将后头的话说出来。 “这件事情,需得烂死在肚子里。” 花嬷嬷同玲珑连连点头。 “今日只怕丁总管要起疑,这些日子,都不要出府了。” 赵云珠眉头紧锁,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担忧。 “对了,我今日瞧着,新帝有些面熟。” 赵云珠呢喃着。 “想必是大小姐有些思念王爷了吧,到底亲兄弟。难免容貌相似些也正常。” 花嬷嬷捂嘴偷笑,言语里多了几分打趣的意思。 “不是。”赵云珠笃定地摇摇头,陷入沉思,“我今日才发现,新帝同太后并不怎么相像,反倒是同冷宫里的那位清姑姑倒有七八分像,当时没想起来,现下仔细一回想,好像还真是。” “罢了罢了,说到底清姑姑也是新帝的小姨,容貌相似一些,倒也正常。” 赵云珠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自打她被太后召入宫中后,长安城里坊间的流言愈发严重。 索性赵云珠也不出门,就没有将此事放在心里。 兰姨娘成功挺了过来,瞧见自己置身在陌生的环境,身边的夏月也极为眼生。 她满是戒备地打量着周遭一切。 赵云珠得知兰姨娘醒来后,便来看她。 “云侧妃?” 兰姨娘不可置信看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这是安王府,我的人发现你被县主府丢去了乱葬岗,是我将你救回来的。” 赵云珠一步步靠近榻边,面无表情将事情来龙道了出来。 兰姨娘惊恐地摇着头,下一秒,回想起自己遭遇的一切。 她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强大的不安席卷她全身。 她瑟缩在墙角,身子抑制不住地抖动着。 “宋王府已经没了,宋王夫妇也不在了,如今宋王府已经成为了淑敏县主府邸,你对于宋淑敏,已经毫无价值,所以——” “她将你舍弃了!” 赵云珠直白说着残酷真相, 可这些,兰姨娘又如何不知? “云侧妃,那你为何救我?” 她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云侧妃为何还要救她呢?何不让她就这么追随宋王去了? 已经见过富贵,见过权势,她岂能再甘心回归平庸。 她也不愿再去过从前的苦日子。 “宋淑敏想害我,所以,你对我有用,我才会救你。” 看着赵云珠这般坦诚,倒是让兰姨娘颇为意外。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害你?” “我不知道,所以想等你醒来告诉我。” 兰姨娘皱眉,想要从记忆里搜寻出有用的线索来。 可她发现,似乎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乍然灵光一闪,她焦急道,“对了,是她提议撺掇我闹着让宋王陪我去听戏,若是——” 她眸光一沉,回想起当日的惨景,心中巨大的情绪起伏波动,依旧难以平缓。 “不去就好了,宋王也不会死,不会为了救我而死。” 兰姨娘眼眶里蓄满了泪花,当日杀手直奔宋王来的。 凭着宋王的伸手,原本有一丝活命的机会,可在逃跑途中,她扭了脚,宋王不忍心舍弃他。 这才丢了性命,而她也因为保护宋王受了重伤。 以至于,宋王府发生巨大变故的时候,她昏死在房中。 后来就是从赵云珠口中听说的那些,她成了棋子,毫不留情被舍弃掉。 直至醒来后出现在安王府,赵云珠告诉她,宋淑敏想要害云侧妃。 “云侧妃,宋王的死,一定同淑敏县主脱不了干系,一定是她,是她做的,我要去报官,我要去报官,为宋王报仇!” 兰姨娘挣扎着起身,眼底布满怒火。 可身子本就虚弱,下一秒,她就摔在了榻上。 “官府会听你的?你认为活着走出安王府,宋淑敏就会留你的性命?” 赵云珠上前,为兰姨娘盖好被子,柔声同她道,“你一个人是做不到,眼下你我有用,我自然是会护着你的,你想好好调养身子,日后的事儿,日后再说。” 言罢,她又叮嘱夏月仔细照顾好兰姨娘,方才离开。 没有从兰姨娘口中得到有用的线索,眼下也只能静观其变,走一步看一步了。 …… 隔了几日,淑敏县主府邸的请帖就送了来。 “大小姐要去吗?老奴瞧着,那位指不定没安好心呢。” 花嬷嬷在一旁气鼓鼓说道。 “去看看,看看她葫芦里藏了什么,我不去,她怎么唱戏?” 赵云珠将帖子收好,吩咐人备上贺礼。 按照约定的日子前去赴约。 只是这一回,她让死侍暗中跟着。 如今的这县主府邸,可是龙潭虎穴,大意不得。 宋淑敏今日早早就让下人将大门敞开。 她今日一袭橘色绣着兰花样式的裙衫,满头赤金发簪。 在廊下来回走着,时不时朝着门外张望。 瞧见赵云珠来了,她连忙上前相迎。 “你来了,我可等了好一会儿了。” 她熟稔地挽起赵云珠的胳膊,语气里透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仿佛二人的关系极为亲厚一般。 若不是赵云珠早已查出是她在暗中想要谋害她。 她说不定就真信了宋淑敏。 “还没恭喜淑敏县主终于得偿所愿。” 赵云珠推开她的手,言语里多了几分讽刺。 宋淑敏好像看不出来一般,“是我该多谢您才是,要是没有你,还不知我要到何时方能如愿呢。” 见她话语里滴水不漏。 第78章 旁敲侧击 赵云珠抿唇笑了笑,“今日怎么没有瞧见兰姨娘?” 宋淑敏身子僵了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叫她心中忽地生出一阵寒意。 回过神来,她佯装镇定。 面上多了几分惋惜,随后添了一丝哀伤落寞。“兰姨娘是个没福气的,原想着有她在,还能陪我作伴说说话,奈何她伤得委实严重,父王下葬后没两日,兰姨娘也跟着去了。” “她到底只是一个姨娘,丧仪就没有大费周章,就葬在我父王边上。” 赵云珠直直盯着她,见她神色平静诉说着一切。 宋淑敏如今到底是同从前不一样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 “罢了,不提她了,今日请你来,就是为了专程答谢你的。” 宋淑敏拉着她去了自己的院子。 今日天气正好,日头也大。 院子里支了一桌席面,四周还摆了好几盆取暖的炭火。 桌上放了一个铜炉,“今日新得了一些野味,特意请你来一起尝尝,这肉涮在锅里,再裹上酱汁,是极美味的。” 宋淑敏拉着她就坐下,赵云珠看着一桌子山珍海味。 可见她今日是费了心思的。 “今日一来为了答谢你,二来我也想多个人同我庆贺一番,毕竟我身边没什么人能为我庆祝、” 宋淑敏端起酒杯,“来,今日陪我喝一回。” 赵云珠看重她,犹豫片刻,方才端起酒杯,回答道,“好!” 酒盏里的是梅子酒,并不是什么烈酒。 一杯酒下肚,宋淑敏瞧着她,笑道,“来快尝尝,这些可都是我命人寻了好几日,才寻回来的美味。” “好。” 丫鬟在一旁布菜,酒过三旬。 宋淑敏抬手将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支走。 “今日叫你来,真没别的意思,这长安呢,没有人能为我庆贺,我没什么朋友,你好歹算半个吧。” 宋淑敏借着酒精劲儿上头,自言自语。 赵云珠将手中筷子放下,平静看着她。 “如今这县主府邸只有我一个人,我终于得偿所愿,可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赵云珠你的感受,如今我深有体会。” “咱们都一样,不过是这个长安城里的可怜人罢了。” 宋淑敏自嘲笑着。 “其实好多事儿,我都挺羡慕你的,赵家虽落魄,可你的日子却没因此跌入谷底,反倒让你活得愈发通透。” “你身边总有人护着你,你的命比我好。” “我怎么就不能像你一样呢?” “凭什么呢?我哪里不如你呢?” 宋淑敏一字一句自嘲着,可是心底却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你那位同窗不是在来的路上了么?” 赵云珠想起宋淑敏先前在宋王府的葬礼上,提起了这事儿,彼时见她眼底,还透着一丝少女的娇羞。 这才短短几日的功夫,这变化发生的竟然这么大? 叫她一时难以接受。 “呵呵……” 宋淑敏的眸光暗了下去,垂眸看向手中酒盏,端起道,“听说我成了县主,他后悔了,已回家去了。” 赵云珠一惊,难怪宋淑敏的变化竟然这么大。 “对不起。” 她无意提起旁人伤疤。真诚道歉。 “无妨。” 宋淑敏说着无妨,可手中的酒盏一杯接着一杯下肚。 赵云珠就静静陪着。 不知过了多久,宋淑敏早已喝得烂醉如泥。 她试图叫下人将她抬回屋内,可唤了半天,却没发现一个丫鬟在。 无奈只能同花嬷嬷和玲珑一道儿,将宋淑敏抬回房中。 花嬷嬷挑开帘子,赵云珠同玲珑一左一右搀扶着宋淑敏进屋。 “好香啊。” 一进屋,玲珑小声嘀咕着。 屋子里的香炉烟气袅袅,扑鼻的香气浓郁,不似花香,不似果香,一时闻不出来到底是什么香。 却叫人一下子陶醉其中。 赵云珠暗暗蹙眉,这香虽奇特,却透着一股子异样。 说不上来的异样。 她心中隐隐不安。 但一时分不清是因何不安。 只能提醒道,“都小心些,这香有些古怪。” 话音才落,下一秒,她只觉得身子绵软无力,余光瞥向花嬷嬷同玲珑,见二人同她一般。 遭了! 今日着了宋淑敏的道儿了! 身子不受控制地软软倒下。 下一秒,就见原本大醉的宋淑敏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笑意,“赵云珠,你终是栽倒我手上了。” 她起身,走到香炉前,用帕子捂住口鼻,将里头的香料熄灭。 “我早有防备,这迷香对我没有用处。” “赵云珠,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有这么大的敌意吗?” 她缓步走到赵云珠身前,蹲下身子,看着已经浑身无力的赵云珠。 宛若胜利者的姿态,“因为我不喜欢你,你处处压我一头,你说,我怎么能甘心?” “为了让你降低防备,我故意在你面前示好,你同贤王在街上争执,所以我去宫里求了太后出面,让你心中对我有好感。” “可是啊,你不知,贤王事后寻到我,许诺,若我能将你送给他,他就帮我保住县主的封号。” “宋淑敏,可我今日来了县主府,若我没有回去,你又如何交差?” 赵云珠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质问道。 “放心,我已命人假扮你们主仆三人离开了县主府邸,你们出城去了,只是马车在城外出了岔子,你们主仆三人去了黄泉罢了。” “放心,今日子时,贤王就会亲自来接你。” 赵云珠总算明白,宋淑敏这一切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在她昏死后,有丫鬟将三人捆了丢去了偏房,只等今夜子时一到,贤王就会出现在后门亲自来接。 子时。 县主府邸上下一片寂静。 赵云珠主仆三人被人捆了手脚,匆匆抬着去了后门。 贤王一身轻便衣衫,身后一辆简易马车,若不细瞧,真的看不出来,这竟然是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贤王。 “王爷,人我帮你送来了,那我要的?” 宋淑敏看着下人将赵云珠主仆三人丢入马车内,转头看向贤王。 “放心,你要的,一会儿本王就叫人给你送来、” 贤王眸底含着讥讽,“跟了本王多好,本王的正妃之位,你都瞧不上,你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本王真不知你看上他什么了。” 第79章 要撵我走? 贤王眼里带着一丝邪笑,伸手就要去捏宋淑敏那白皙柔嫩的脸颊。 下一秒,宋淑敏朝后退了一步,躲过了贤王的手指。 “还请王爷遵守诺言。” “放心,本王从不会食言。” 贤王满意离开。 宋淑敏眼中有些焦急,一旁的嬷嬷看出端倪,劝道,“县主不必担心,想来公子很快就能回来了。” 她幼时那位同窗,本在来的路上。 其实他并未逃走,这些年,他亦从未娶亲,一心记挂远在长安的她。 奈何二人身份悬殊,云泥之别。 少年将懵懂心事藏起。 相思化作风,小心吹到她身边。 从未曾奢求,却不想,有朝一日,竟然能梦想成真,少年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为的就是能早早赶到她身边,诉说衷肠。 却不料,此事被贤王知晓,少年被贤王拦住。 贤王以少年性命要挟,宋淑敏无奈只得妥协。 这才有了之后她命人散播,将宋王被刺杀的消息往赵云珠身上泼脏水。 赵云珠必然好奇,时机一到,她再命人送了请帖前去。 一切计划堪称完美。 她不敢睡,久久等在门口,朝着外头张望。 只见黑夜里一辆灰蓬马车缓缓而至。 一身素色衣衫的少年,被人捆了手脚,打晕了丢下马车,那马车再度极速驶离。 “田哥哥?” 宋淑敏上前,虽然多年未见,可她一眼还是能将他认出来。 田公子渐渐醒转,瞧见她,亦是一眼认出,“淑敏……县主。” 两人相视一笑,喜极而泣。 …… 马车内的赵云珠早已清醒。 手脚虽被束缚,可她现下身子早已恢复了力气,花嬷嬷同玲珑这时也醒了过来。 赵云珠轻轻摇头,示意她们莫要闹出动静。 花嬷嬷同玲珑点点头,三人挣扎着靠在一处,相互为彼此解开身上的束缚。 贤王骑着马,马车则是由车夫架着。 “大小姐,现下怎么办?” 花嬷嬷小声担忧问道。 “不必担心,人已安排妥当,待会儿到了地方,自然会有人来救咱们。” 赵云珠并不慌乱, 回想起先前,她到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宋淑敏动了恻隐之心,将昏迷的她推醒,将事情缘由娓娓道来。 她也是迫于无奈,毕竟赵云珠背后有死侍,即便落到贤王手中,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赵云珠到底还是成全她。 以身涉险,甘愿冒这个风险。 所以,宋淑敏捆绑三人的绳子,都曾打了活口,并不是死结。 马车又行了好一段距离。 忽地一声啼鸣划破夜空。 贤王瞧见拦在面前的黑衣人,眉头紧锁,从腰间抽出佩剑,怒斥,“放肆,本王的路都敢拦,本王看你们是活腻了!” 眼前黑衣人并未挪动分毫。 贤王今日本就没有带多少人手,对方的实力完全让贤王意料。 几个汇合下来,贤王人马已落了下乘。 “宋王是被你们刺杀的?” 贤王忽地灵光一闪,交战中,厉声质问。 见对手迟疑,他心下万般笃定,原来果真是他们。 这些人马今日为的赵云珠而来,那刺杀宋王的人,真正的凶手就是赵云珠! “撤退,今日且先放过你。” 贤王并未恋战,得知这么一个惊天结果,他自然还有别的用意。 带着人马冲出黑衣人的包围,舍弃马车,快速逃离。 赵云珠听见方才外头的对话,心下狠狠一空。 贤王已然知晓宋王之死,眼下的局势已经极为不利。 “云侧妃,您没事吧?” 死侍上前,查看云侧妃的状况。 赵云珠眼下心正乱着,随意敷衍两句,“罢了,先回安王府,明日再说。” 死侍架着马车一路赶回了安王府。 赵云珠回了兰香园,许管事担心着,又不敢多问。 只能交代下去,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这一日闹腾得委实心累。 贤王已经察觉宋王被刺杀一事,秦宗之不在长安,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眼下她哪里还有心思去担心宋淑敏。 她自己都已自顾不暇。 这一夜,到底睡得不安稳。 心中藏着事儿,难免睡得浅。 “嬷嬷,我想去看看安王。”赵云珠坐在梳妆台前,说起自己的想法来, 拿着桃木梳子正位她梳理发髻的花嬷嬷闻言一愣,“大小姐,这、王爷哪里现下是……” 水患加鼠疫,死了那么多人,那可不是说笑玩闹的地方。 赵云珠明白花嬷嬷的担忧,可眼下对比长安是额局面。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我明白,可眼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花嬷嬷无奈妥协,开始收拾行囊。 主仆三人准备连夜出发。 夏月前来请安,赵云珠这才想起府里还有一位安姨娘。 “倒是把她给忘了。” “云侧妃说什么?” 夏月听的是一脸茫然。 赵云珠既然已从宋淑敏口中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自然就用身上兰姨娘了。 她去见了兰姨娘,见她身子看起来比先前要强了许多。 “云侧妃。” 兰姨娘掀开身上的棉被,就要下了床榻同她见礼。 赵云珠抬手拦下,“兰姨娘不必多礼,今日来,是想同你说,等你身子大好后,我会叫人给你送些银钱,你日后就换个地方生活吧。” “云侧妃,这是什么意思?您要撵我走?” 兰姨娘急红眼眶,眼泪下一秒就夺眶而出。 看得惹人怜爱。 “兰姨娘你误会了,是我要去寻安王了,留你在王府不大合适。” 她尽力将话说得委婉。 奈何兰姨娘死活不肯走。 反倒让赵云珠有些头疼。 最终,她也顾不上旁地,命人给兰姨娘送来了一百两银子,让两个婆子将她从后门直接轰走。 一百两也尽够兰姨娘在长安置办房产,寻个谋生的手段、 兰姨娘自是不肯甘心,闹了好一阵儿,眼瞅着后门有人围上来看热闹。 后门上的婆子恶狠狠瞪着兰姨娘,手上抄起木棍,作势就要上前。 兰姨娘这才露出一丝惶恐,极为不情愿地离开了。 她已攀上过权贵,自然不愿意在过平常人的生活。 …… 安王府内,花嬷嬷早已收拾好了行囊,赵云珠也交代妥当她要去寻安王。 许管事劝了两句,又命人备上许多药材来。 定好了明日一早出门。 第80章 再遇故人 可下一秒,宫里的旨意就传了来。 只是这一回,同先前的不一样,因为这一回,是新帝要见她。 这一点,让赵云珠极为惊讶。 她跟着内侍进宫,方才得知,柳太后今日一早出宫去皇家别院小住。 一时半会儿,只怕不会回宫。 赵云珠跟着内侍,一路直奔养心殿。 这个地方她来过,只是如今坐在上位的换了一位帝王罢了。 新帝到底年幼,虽然身上明黄色龙袍加身,可他脸上的稚气还未退去。 眸子里藏着一抹纯真。 瞧见她来,新帝扬起唇角,将手中奏折丢回龙案上。 起身,脚步轻快地朝着她一路小跑而来。 赵云珠微愣,停下脚步,缓缓跪在地上行礼,“陛下。” “皇嫂快些平身.” 新帝抬手就要去搀扶起她, 赵云珠微微骗过身子,躲开肢体触碰,又行了一礼,“谢过陛下。” 方才缓缓起身。 新帝微愣,并未放在心上,反倒邀请她坐下说话。“一直想见见皇嫂,奈何不得空。” “能得陛下召见,是臣妾的福气。” 赵云珠半垂着眸子,语气平静疏离。 “听说。九皇嫂先前在冷宫里住了些日子?” 赵云珠猛地抬眸,望向新帝,心中升起疑惑,皇上为何偏偏提起冷宫? 莫非他想从她口中探听些什么消息来? 新帝见赵云珠眼底充满戒备,心中暗暗有了猜想。 看来这一次,他赌对了。 “听说冷宫里住着一位太后身边的故人,朕时常好奇,可母后不喜欢朕打听冷宫里的事情。” 新帝眼里露出一丝失落。 “皇上怎么会忽然好奇冷宫里的那位姑姑?” 赵云珠语气多了一丝试探, 新帝一副天真无邪模样,看着她真诚笑道,“朕听闻,清姑姑是从幼时就跟在母后身边伺候的,多年前,不知因何故,惹恼了母后,被打入冷宫多年,听说早疯了,前一阵子,朕还听说,父皇殁了时,冷宫里的那位清姑姑,也差一点就没了。” “朕就是好奇,清姑姑到底犯了什么大错,能让太后这般生气。” 新帝极为认真地看向赵云珠, 试图能从她口中听出一丝消息来。 毕竟他不敢去冷宫,生怕惹恼了太后,他不想太后生气。 “回皇上,臣妾也不知,不过,臣妾倒是有一事儿,还望皇上恕臣妾无罪,臣妾方才敢言。” “朕恕你无罪,云侧妃,你直言便是。” 新帝来了兴致,却不料,赵云珠接下来一句话,犹如当头一棒,狠狠砸在他头上。 “冷宫里的那位清姑姑,臣妾瞧着容貌倒是同陛下有六七分相似。” “什么?” 新帝猛然起身,赵云珠慌忙跪在地上。 “云侧妃,可否帮朕给冷宫里那位清姑姑送一封信?” 新帝回过神来,看向跪在地上,露出一抹惊慌神色的云侧妃,语气里多了几分恳求的意思。 “臣妾愿意,只是,臣妾想同陛下求一道圣旨!” 赵云珠仰头看向新帝。 见她答应去冷宫,新帝自身欢喜,无有不依,“你说,朕一定力所能及满足你。” “臣妾没有旁的事情,只求皇上能给臣妾一封圣旨,让臣妾能去陪在安王身边。” 新帝颇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她今日是来求此事。 “好,朕答应你,但是你替朕去冷宫这一趟,不可对旁人提起,至于冷宫如何回信,你不可看,送来朕手中就可。” 新帝敛起面上笑意,冷冽的目光透着一股幽寒。 “皇上放心,臣妾记下了。” …… 最终,赵云珠怀里揣了两样东西,一件是新帝的圣旨,一件是新帝让她送去给冷宫的书信。 冷宫前守着的人手早已被调离。 赵云珠很轻易就走到了冷宫里头。 “清姑姑?” 瞧着那坐在院子里的清姑姑,她似乎比先前要沧桑了些许。 面上呆呆傻傻,看着惹人心疼。 “你怎么来了?” 先前迟疑的目光,再看清赵云珠的容貌后,她终是回过神来, 眼里多了两分喜悦。 “今日皇上召我入宫,我顺道来看看清姑姑。” 赵云珠快步上前,扶着清姑姑起身,“清姑姑,咱们屋里说话可好?” “哎,好!” 清姑姑眼底透出一丝喜悦,跟着她就朝着屋里走去。 花嬷嬷将手中拎来的吃食递了过来。 “正巧陪着清姑姑一道儿吃些东西。” 花嬷嬷带来的有糕点,有荤菜,有素菜,还有大白馒头。 清姑姑瞧着满桌吃食,已经很久没有瞧见过这么香气诱人的吃食了,“难为你费心,还惦记着我,能来看看我,我已经很知足了,就同我好好说话吧。” 深宫寂寂,冷宫更加冷漠。 赵云珠笑着点头应好。 她没有同清姑姑直说,这些吃食,并不是她准备的,而是新帝拖她带来的。 暂且先吃了饭再说。 清姑姑并未怀疑, 一顿饭吃的清姑姑心底暖阳涌动。 “咱们去外头走走,消消食?” 赵云珠摇头婉拒,“清姑姑不急,今日来是有话要同你说。” 花嬷嬷同玲珑适时退了出去。 随手将房门关上。 清姑姑狐疑,不知赵云珠要说什么。 “先帝殁了,想必清姑姑早已知晓了吧。” 她望向清姑姑,细细打量着清姑姑的神色。 见她面色微愣,眼底有淡淡哀伤。 赵云珠心中有了大胆的猜想,想必,清姑姑同先帝之间,只怕藏着一段过往。 可她没有挑明此事,反倒从怀中取出新帝的信笺,送到清姑姑面前。 “清姑姑,这是新帝托我送来给你的。” “什么?” 清姑姑身子僵直,眸底藏着一抹惊诧。 颤抖着双手将信纸接过,“新帝?他可同你说了什么?” “未曾。”赵云珠摇着头,如实回答。 清姑姑起身,走到窗边,背过赵云珠。 双手颤颤巍巍将信纸打开,仔细看着上头的笔迹。 眼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清姑姑伸手小心翼翼将信纸护在怀中。 似乎怀里藏着什么珍贵的宝物一般。 赵云珠瞧出异样,并未出生打扰,静静坐在一旁,耐心等着。 过了许久,清姑姑方才调理好情绪,用袖子抹去脸上未干的泪痕。 扯出一抹笑意,缓步走到赵云珠身前坐下,“今日,多谢你。” 第81章 终于到了 “清姑姑,皇上还等着您的回信呢。” 清姑姑苦笑摇着头,“不了,就劳烦你帮我带句话给新帝就成,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见她态度坚决,赵云珠也再未曾开口劝说。 离开冷宫,她便往养心殿去复命。 新帝瞧见空手而归的赵云珠,眼底少见露出一抹急色,“什么?” “青姑姑让我给皇上带句话,说她没什么好说的。” “当真再没有别的?” 赵云珠无奈摇着头,笃定道,“回皇上,没了。” 新帝身子一软,猛然坐下,神情呆愣。 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似乎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般。 “皇上,那臣妾告辞了。” 新帝摆摆手,赵云珠福了福身子,方才离开养心殿。 直至回了安王府,她方才拿出新帝给的圣旨以及通关令牌。 如此一来,反倒名正言顺,不必日后叫人拿此事说事。 许管事瞧见云侧妃新帝写的圣旨,心中自是激动,忍不住感叹,“如此一来,反倒顺理成章,那云侧妃可还要多带些东西?” 既然都不必遮掩行踪,那自然是能带上什么就都带上, 她想了想,道,“许管事,多带些药材吧,想必用得上。”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许管事眼底含笑,忽地又道,“云侧妃,那护送您的侍卫?” 赵云珠想了想,“府中挑上六个侍卫就成,我再从王爷留给我的那些死侍里头再带上几个。” “也好。” 许管事拱手作揖,方才退下。 最终准备了满满当当一马车药材,赵云珠乘坐另外一辆马车。 此番出行,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 带的衣裳多是些素雅简便的,花嬷嬷还预备了不少吃食,就连炉子炭火等物也都预备上了。 马车里头还有几床被褥。 这一次出门,她带了花嬷嬷、玲珑同夏月几人。 护送她出行的,除了王府里的六个侍卫,还有六个死侍。 每日赶路四五个时辰,便寻了客栈落脚。 赵云珠头一次出院门,起先还有些激动。 可后来每日在马车上颠簸,反倒让她极为不适应。 因此车马放慢了些许脚步。 原本要十日的功夫就能到,可足足行了十日,路程方才过半。 赵云珠有心想要加快进程,奈何自己身子不争气。 眼瞅着还要七八日,才能到,赵云珠已经被折腾得瘦了好几圈。 “大小姐,咱们再多休息两日,迟一些没事的。” 花嬷嬷端来烧好的姜汤,满眼心疼。 赵云珠紧锁着眉头,强撑着精神摇着头,叹了一声,无奈道,“嬷嬷,不打紧的,早些到也不必再折腾了。” 她想着再多撑两日,只要到了就好。 总比养好了身子后在上路,将这遭的罪再重来一遍的要强上许多。 “哎。” 花嬷嬷作罢,只能借助食物希望能帮着赵云珠减轻一些负担。 眼瞅着距离愈发近了,赵云珠的身子也逐渐适应了这一路颠簸。 终于在黄昏日落时分,一队人马赶到城门口。 “来者何人?” 只见城门紧闭,城墙上的士兵扬声朝着他们喊道。 “速去通传安王殿下,安王府的云侧妃来了。” 侍卫拿出安王府的令牌,城门上的士兵探出身子查看,瞧见令牌果真是安王府的。 “小的这就来,稍等。” 士兵语气都多了几分急促,快步离开,冲着里头守在城门口的士兵喊道,“速速将城门打开,安王府的云侧妃来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愣在原地。 趴在城墙上的士兵有些急了,怒道,“一个个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将城门打开,若是迟了,王爷责罚起来,你们谁能担得起?” 守在城门口的士兵这才慌忙上前,利落地将城门打开。 安王府的车马一路直奔入城。 “安王现下在何处歇脚?” 安王府的侍卫停下,同城门口的士兵问道。 “若是大人不嫌弃,就让小的为您带路吧。” 城门口的士兵小心翼翼上前,面上赔着笑。 侍卫扫了一眼四周,终是点了头,“好。” 马车一路行至城中最繁华的一处长街,直至在长街一处府邸门前停下。 赵云珠察觉马车停下,掀开车帘,瞧见外头场景,怔了怔。 “云侧妃,到了。” 马车外头传来侍卫恭敬回禀的声音。 花嬷嬷先下了马车,玲珑随后也跳下马车,将脚蹬摆好,放在搀扶着赵云珠下了马车。 “王爷一直住在这里?” 她看向一旁跟来的城门口士兵,好奇问道。 士兵抬眸,瞧见云侧妃真容,震惊地瞪大眼睛,他何曾见过这等仙人之姿,一时都忘记回答了。 赵云珠微微蹙眉。 花嬷嬷连忙出声怒斥,“云侧妃问你话呢!” 士兵回过神来,惊觉自己鲁莽,垂下眸子,弯着腰,不敢再直视贵人,“回云侧妃,王爷自打来了后,就一直住在王大人府上。” 王家门口的小厮狐疑看着门口众人,若不是瞧见众人是城门口士兵领来的,只怕早冲上前去将人撵走了。 士兵转过身子,冲着王家门口的小厮呵道,“还不快进去通知,安王府的云侧妃来了。” 王大人家的小厮听得一愣,回过神来,拔腿一溜烟就跑回去回禀。 赵云珠前脚才下了马车,踏上王家门口的台阶,下一秒,王家屋内传来一阵紧密脚步声。 只见为首一身暗紫色锦缎衣衫妇人身后跟着两个婆子两个丫鬟。 来人正是王大人家中的主母王夫人,约莫四十出头。 她一眼瞧见门口的赵云珠,微微愣了愣,回过神来,笑着屈膝行礼,“云侧妃。” “王夫人。” 赵云珠点了点眸子,算是打了招呼。 “云侧妃一路舟车劳顿,快进去歇歇吧。” 王夫人熟稔地邀请她进门,赵云珠索性也不再客气,跟着走进屋内。 “王夫人,安王现下在何处?” 她入城已经好些时候,消息应该早都传到他耳边才是,不应该还没出现啊。 出发前,她特意没有告知他,就像给他一个消息。 “回云侧妃,王爷今日一早随着我家大人往堤坝上去了、” 赵云珠点了点头,便没有再多问。 第82章 这姑娘是? 王夫人将她直接带到了安王在王府落脚的竹轩。 院子里除了两个洒扫的丫鬟,再瞧不见旁人。 似是怕她误会,王夫人连忙开口解释,“自打王爷住进我们府上,王爷吩咐过,不喜嘈杂,故而院子里平日就只有两个负责是洒扫的丫鬟,便再无旁人伺候。” 言罢,缓缓转过头看向赵云珠,继续解释,“待会儿,我再送一些丫鬟来,云侧妃挑选几个喜欢的拿来使唤。” “王夫人好意,我心领了。”赵云珠诚恳道了谢,随即又道,“不过就不劳烦王夫人了,我身边带了人伺候,尽管够用了。” “也好,那我就不打扰云侧妃了,您先好好歇歇,我一会儿叫人把吃食送来。” “有劳了,” 王夫人笑着行了一礼,方才带着人离开。 这一路跟来的侍卫则是缩在了前院儿。 竹轩有一间正房,六间偏房,赵云珠不想给秦宗之添乱,吩咐人收拾了一间偏房住下。 花嬷嬷又去命人送来了热水,这一路舟车劳顿,赵云珠都没能好好泡澡。 现下得了这样的机会,自然是要好好享受一番方才作罢。 感受热水包裹全身,这些日子的疲乏得以去除。 等她泡好热水澡,穿好衣裳,就见外间桌上早已摆好了饭菜。 她正吃着,夏月从外头进来回话,“云侧妃,王夫人打发人来说,王爷已进城,快回来了,问您要不要去门口迎接王爷、” 赵云珠搁下碗筷,“走吧,去迎接下王爷。” 几人便往外去迎安王。 走过回廊,在拐角处撞上王夫人,王夫人拐回来,同她打了照面,“云侧妃,想来王爷瞧见你,心下自然是极欢喜的。” “多谢王夫人了。” 赵云珠面上依旧没有多少情绪。 二人说笑着就朝着门口走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马车缓缓驶来。 安王骑着马护在马车右侧。 不知为何赵云珠心下一沉,情绪有些低沉消极。 马车先一步停在府邸门前,王夫人笑着上前,只见车帘掀开,里头一个穿浅橘色裙衫的少女探头出来。 “母亲。” “雅儿回来啦,今日怕是累坏了,母亲已经吩咐人备了你爱吃的饭菜。” 王夫人上前,伸手扶住女儿王雅下了马车。 王雅莞尔,俏皮一笑,冲王夫人做了一个鬼脸,随后眼神娇羞地看向身后,“王爷,今日陪我一起用饭,就当是王爷对我的答谢,如何?” 她洒脱随性的样子,似乎同安王是故交好友一般。 王雅丝毫未曾察觉大门前还立着一位女子,王夫人也刻意没有提醒。 秦宗之的视线因着被马车拦着,自然也没瞧见千里而来的赵云珠。 且他正在心底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哪里还察觉出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已经来了。 听见王雅的声音,想起她这些日子的帮忙,秦宗之倒也没有多想,爽快答应,“那本王今日就同王大人一道儿陪着王小姐用饭。” 这话说的尤为谨慎,避免了二人肚子用饭的尴尬,也免了被人误会。 王雅又哪里不明白秦宗之的心思,笑着道,“那今日我还要感谢王爷呢,父亲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同我一道儿用饭了。” 王雅看向父亲,“父亲,今日咱们就不提公务,你陪女儿好好用饭可好?” 王大人宠溺看向女儿,“好,今日就依了你这丫头、” 王夫人抬手点着女儿的额头,打趣道,“都多大了,还这般顽劣!” “王爷,您瞧,我父母是不是太严厉了一些?” 王雅求救似的看向秦宗之。 秦宗之翻身下马,笑而不语。 赵云珠看着王家这一幕,心下隐隐作痛,在瞧见秦宗之唇角的笑意,她愈发难受。 眼眶有些酸楚,她背过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花嬷嬷瞧见赵云珠委屈,自是心疼,她朝着安王唤道,“王爷,云侧妃来看你了。” 秦宗之愣神,花嬷嬷这熟悉的声音,叫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王爷,云侧妃今日刚来的,怪我,一瞧见雅儿,竟然把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竟然给忘了。” 王夫人一脸懊恼。 秦宗之敛起面上笑意,露出一层寒冰。 透着叫人不可直视的冷漠、 他大步朝前走去。 瞧见多日未见心上人,秦宗之眸底的寒冰一点点融化。 “你怎么来了?” 他上前,牵起她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生怕看错了一处。 “来看看你。” 赵云珠极力挤出一丝笑容,可心情还是有些低沉。 秦宗之敏锐察觉出异样,凑近她身边,在她耳边低语,“等我一下。” 言罢,他方才转头看向王家三人,“王大人,本王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三口了,本王回去了、” “恭送王爷。” 王大人察觉出安王隐藏的情绪,拱手恭敬相送。 看着安王牵着云侧妃离去。 王大人方才瞪了一眼自家夫人,训斥,“妇道人家,那两位岂是咱们能得罪的,我看是你这些日子的美梦做得太多了,方才生了这许多贪念来。” 王夫人轻哼一声,半点不将王大人的话放在心里。 “老爷,咱们雅儿是哪里比不过那位?凭什么不能去够一够?” “母亲。” 见父亲面色已经有些不大好,王雅拽着母亲的胳膊满身宠溺地撒娇道,“好啦,不要同父亲起争执了,叫下人瞧见又要笑话了、” 王夫人不肯认输,碍于女儿的面子,才懒得同王大人继续争执。 “哼、妇人之仁!”王大人见自家夫人半点都说不通,挥袖离开。 …… 竹轩。 秦宗之牵着赵云珠一路入了正屋,婆子丫鬟偷笑着在门外停住脚步。 看着屋内依旧是原来的模样,秦宗之皱了皱眉,语气里多了几分责怪的意味,“你的东西呢?” “担心妨碍你办公务,我让人在偏房给我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赵云珠耐心解释着。 “搬回来,哪有夫妻分开睡的道理!” 秦宗之面上多了一丝怒意。 赵云珠见他这般执拗,只等答应。 他将她一把抱入怀中,紧紧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低喃着多日不见的相思。 第83章 明知故问 “原本想快些处理好,就能回去陪你了,谁知道,鼠疫是控制了,可决堤的大坝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方案。” “我恨不得早早飞回去你身边。” “想告诉你,我想你,很想很想你。” 秦宗之的语气渐渐急促起来,耳尖泛红。 双目迷离,赵云珠又哪里不懂? 小别胜新婚,她不想他扫兴。 任由他胡闹。 直至外头天色已暗,方才罢休。 赵云珠窝在他怀中沉沉睡去,秦宗之反倒一点都不困,他仔仔细细打量着她。 用指腹小心翼翼摩挲着她那柔嫩的脸颊。 “真好。” 可这些熟睡中的赵云珠都不知晓。 直至后半夜,她方才醒转,一睁眼瞧见秦宗之宠溺地盯着她瞧。 “你没睡一会儿吗?” “醒了?” 二人同时出声,相视一笑。 他拉着她起身,“起来吃些吧,我吩咐人在灶上给你留了饭菜。” “好。” 她确实有些饿了。 秦宗之担心她受凉,让她就在屋里待着。 他一个人出去吩咐丫鬟将饭菜端了上来。 赵云珠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快吃吧。” 秦宗之将筷子递到她面前,赵云珠笑着接过,可她吃了好几口,见他依旧未动,好奇道,“你不饿吗?” “不饿。” 他单手撑在桌上,一脸宠溺笑着望向她。 “陪我一道儿用些吧。” 赵云珠放下筷子,又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递到他面前,眼里多了几分期望。 “好,都听你的。”秦宗之见她这般,哪里能招架得住。 二人这一顿饭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唤了丫鬟将屋子里的饭菜撤了下去。 冬日夜里寒露重,他不肯她出去消食,就让她在屋子里走走就成。 赵云珠索性坐在窗边矮榻上,双手撑在榻上矮几上,眨巴着眼睛,看向他,“我瞧着王家似乎挺喜欢王爷。” “吃醋了?” 秦宗之在矮几上的碟子里抓了一些花生,悠闲地剥起花生来。 “你怕是想问王家小姐是不是看上我了。” 他将剥好的花生递到她面前,带了几分认错的态度,“让夫人吃醋了,是我的不对。” 赵云珠何曾见过他这般,怔了怔,剥好的花生早已到了她手中。 “放心,我眼里心里只有你,王家小姐?这些日子因着她擅长河堤之事,想着为了百姓谋福,这才同他父亲一道儿外出查看险情。” 几句话,便彻底打消了赵云珠的疑心。 “对了,你怎么来了?莫不是长安城里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些日子,整日忙着,长安的事情,他都没有多少心思去顾及。 赵云珠垂下眸子,轻轻点头,“宋王夫妇没了,杜侧妃也已经同柳公子远走高飞了,宋淑敏也成了县主,她给了我一些东西。” 她说一句,秦宗之的眉头就紧锁上一分。 这长安城的天还真的是变了。 “宋淑敏怎么会给你东西?”他迅速捕捉到重点讯息。 赵云珠抿了抿唇,到底没有藏着,“杜侧妃脱身的把柄在她手中,宋王要杀她,所以她和我做了一个交易!” “胡闹!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你要是有个闪失——” 秦宗之猛地起身,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 这一刻,心里忽然升起巨大的恐惧。 他不敢想象,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叫她如何面对? 见她一副委屈模样,秦宗之忽然心底一软,不忍又懊恼让他起了自责内疚。 “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他将委屈的她一把揽入怀中。 赵云珠的委屈,一下子就爬上心头,在眼底开出一片片透明的花朵来。 “你仔细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柔声哄着。 赵云珠吸了吸鼻子,方才将自己的委屈悉数娓娓道来。 “幸亏你来了,我不在长安,护不住你,如今正好。” 比起将她一个人留在长安置身在水深火热红之中,倒不如让她来到他身边、 这样他才能安心。 “放心,有我在,等回去了,我会帮你报仇!” 赵云珠听着他轻柔许诺的声音,眼底的委屈逐渐散尽,一双泪水还未散尽的眸子,抬头直直看向她。 “宋淑敏给你的那些东西上写了什么?”秦宗之好奇追问。 赵云珠眼下并不想他分心。 故而劝道,“等回去看了你就明白了,索性眼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但凡她开口,秦宗之自然没有说不好的。 次日一早,王大人早早打发人来回禀,今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让安王好好陪陪云侧妃。 秦宗之想着已经许久没有好好陪陪赵云珠了。 自然乐意。 “今日我陪你出去转转。” 赵云珠本想回绝,奈何瞧见他一片赤诚,不忍回绝。 “好。” 才换好衣衫,正要离开。 外头忽然有丫鬟通传,“王爷,云侧妃,王大小姐过来请安了。” 秦宗之眉头皱了皱,眼底涌上一抹不耐烦。 “将王大小姐请进来罢。” 赵云珠无奈一笑,叹了一声,反倒还要哄起秦宗之来,“好啦,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咱们住在王家,不好拂了王大人的面子。” 秦宗之瘪着嘴,将她揽入怀中,怨声载道。 正巧丫鬟挑起了帘子,王敏一脚迈进屋中,瞧见安王同云侧妃二人相拥嬉闹。 身子僵了僵,面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 眸底染上一份雾霾。 这一幕狠狠刺进她心中。 可安王同云侧妃二人并未瞧见她已经进了屋。 王敏慌忙收敛面上失落情绪。 轻咳了一声,垂目屈膝恭敬见礼,“王爷、云侧妃,冒昧打扰了。” 赵云珠推开安王,瞪了他一眼,暗骂他是故意的,就是想要王大小姐瞧见方才那一幕。 为了掩饰尴尬,她理了理裙衫,辩解道,“对不住,叫王大小姐瞧了笑话。” 王敏抬眸,一副愧疚模样,“云侧妃,该是我赔不是,是我打扰了您同王爷。” 赵云珠懒得将话题扯过来扯过去。 秦宗之为了避嫌,立在她身后,半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赵云珠无奈,只能她开口问起,“不知王大小姐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回云侧妃,我担心您觉得在府中闷得慌,特意邀请您出去逛逛。” 第84章 非要跟着吗? 今日王大人都没来打搅久别重逢的夫妻二人。 赵云珠不信王敏不知此事。 “多谢王大小姐了,不过今日王爷说要陪我去逛逛,就不给王大小姐添麻烦了。” 赵云珠委婉谢绝王大小姐的好意。 可谁料,王大小姐就好像听不懂一样,“不知,我今日是否有幸能陪着王爷和云侧妃一道儿?” 一句话,成功吸引了秦宗之同赵云珠两道异样的目光。 “不必。” 安王斩钉截铁回绝。 王大小姐眼底泛着泪光,瞧着叫人于心不忍。 赵云珠到底顾念二人借住在王家,暗暗扯了扯秦宗之的袖口,朝着他微微摇头。 可秦宗之本就在气头上,哪里肯依着她。 赵云珠暗暗咬牙,怒瞪了他一眼,秦宗之方才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但那神情已经有了些许松动的迹象。 “那好,只要王大小姐不嫌弃就好。” 见赵云珠开口答应,王敏方才破涕为笑。 又是行了一礼。 秦宗之有些不耐烦跟了一个碍眼的王大小姐,故而独自骑着马,在马车前头开路。 今日出门的时候,并未瞧见王大人夫妇。 王家夫妇要么是有意避嫌,要么就是故意纵容女儿前来打扰。 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 赵云珠同王敏同坐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王敏脸上的笑意从未停止过。 “虽说这里离着长安城千里,我在闺阁之中,也是略有耳闻云侧妃的事迹。” “哦?” 赵云珠原本不想说话,见王敏起了话头,倒想看看她要说什么。 “云侧妃的出身极好,从前嫁入永安侯府当的是世子妃,后来——” “我挺钦佩云侧妃的,在那样的局面下,你依旧能逆风翻盘,为自己寻得王爷这样妥帖的靠山。” 她没有料到,王敏会这般直白开口。 在长安城中,这些事情都鲜少有人在她面前提起。 不曾想,在这样的地方,反倒还有人会提起此事来,叫人怎能不诧异? 赵云珠勾起唇角,垂目摆弄着手腕上的镯子。 不咸不淡,“王大小姐倒是同我见过的所有闺阁小姐都不大一样!” 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可这些,王敏全然当做没有听见一般。 “是啊,我幼时就同父母四处调任,因着对水利灌溉,稻田养殖一类颇有兴趣,父母也未曾说过不妥,想来因此,我的性子这才同云侧妃见过的那些世家闺阁小姐不大相同吧。” 王敏脸上多了一丝得意, 赵云珠将一切尽收眼底,勾起唇角,冷笑道,“是啊,从没见过同王大小姐这般没有规矩的闺阁小姐。” 王敏怔了怔,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望向赵云珠。 面上泛起一层寒意。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她。 城中百姓无不夸赞王大人家的千金心善,菩萨心肠,整日钻营也是些利民利国的大善。 可今日她却在赵云珠面前,受到了莫大的耻辱。 “云侧妃此话何意!” 似乎怒火将她冲昏了头脑,她面上的恭敬已经消失不见。 语气里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赵云珠身子悠闲地往后靠了靠。 “王大小姐何必在我面前装?眼下王爷不在,咱们说话也就不必这么累了。” 一句话说完,赵云珠合上眸子假寐,摆明了没有想要继续交谈的意思。 王敏无奈,暗暗咬唇,双手藏在袖中死死攥着袖口。 恨不得将袖口绞烂。 赵云珠虽未曾抬眸,可马车内涌动的暗流气息,她还是能敏锐地捕捉到。 心下冷笑,到底还是教养在后宅的小姐。 被家里保护得太好,经历的还是太少。 这才不能很好地将情绪掩藏起来。 “到了。” 马车听闻,安王朝着马车内轻声说道。 赵云珠掀开车帘,就见秦宗之早已下马,守候在马车旁, 瞧见是她,安王伸手,一脸宠溺,“小心些。” 就连语气里也都是宠溺。 赵云珠笑着睨了他一眼,将手放在他掌中,安王坏笑一声,将她娇小的手掌紧紧握在掌中。 “你——” “啊——” 赵云珠正想说他两句,可下一秒,身子被人腾空抱起,她惊呼一声。 对上秦宗之的眸子,她咬着唇,瞪着他,冷哼一声。 “我抱你下来,不好叫你累着。” 安王意味深长地深情望向她,赵云珠想起昨夜的事情,不觉羞红了脸,慌忙躲闪着他那炙热的视线。 “快放我下来。” 她见秦宗之久久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街上行人异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到底叫她有些不适应。 抡起小巧的拳头,在他胸口拍打着。 安王方才将她放下。 王敏被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瞧见这一幕,心里再度涌起不适。 “王爷,前头就到了福星楼,不如咱们带着云侧妃去尝尝店里招牌的烤羊肉吧?” 王敏浅笑上前,丝毫没有半分察觉不妥。 言语里自然而然多了一分对安王极为熟悉的口气。安王蹙了蹙眉,别开目光,转头牵起了赵云珠的手。 露出一副委屈姿态。 赵云珠哑然一笑,心中升起一丝少见的玩味来。 “王爷时常同王大小姐来这里?” 她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眼里多了两分讥诮。 “浑说,我回回都是同王大人一道儿来的,王大小姐是陪着王大人来的。” 似乎生怕说晚了让赵云珠误会,他又转头看向王大小姐,“王大小姐,你说清楚,莫要将我家夫人误会。” 王敏哪里料到能从安王口中听见这些,神情呆愣。 可没有人理会她。 秦宗之牵着赵云珠朝着福星楼去,王敏跟在身后。 “王爷许久没瞧见您了啊,今日可算是把王爷给盼了来。”福星楼门口的小厮弯着腰陪着笑上前恭迎。 “这位夫人是?”小厮方才瞧见安王身后牵着的女子,怔愣。 先前可没瞧见过这位,从来都是王大人同王大小姐陪着安王来的。 今日倒是不大一样。 “这位是本王的夫人。” 安王嘴角不自觉上翘,谈起赵云珠眼底不自觉带上一丝宠溺。 “王妃。”小厮连忙毕恭毕敬陪着笑行了礼。 赵云珠朝着小厮点点头,再未搭话。 第85章 宅子已经命人去寻了 “咦?”小厮正要跟上,瞧见安王身后同王妃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待看清来人。 小厮挑了挑眉,挠了挠头,满是困惑,“王大小姐今日也来了啊,这么巧?” 他只当王大小姐今日凑巧来吃饭,并不是跟着安王一道儿来的。 毕竟他可没瞧见王大人。 “我同安王一起来的。” 王敏看出小厮心中的困惑,如实答道。 小厮尴尬笑着,只好将人迎进二楼包厢雅座。 王敏才进入包厢就瞧见安王同云侧妃二人,相互依偎在一起,正瞧着小厮送上来的菜单。 王敏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迟疑了片刻,方才上前坐了下来。 一顿饭吃得是意兴阑珊。 王敏半点都插不上话。 饭毕,出了福星楼,见王敏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秦宗之越发不耐烦,他将赵云珠搀扶上马车后,转过身子瞧见身后欲要跟上马车的王大小姐。 他将身子堵在上马车的地方。 “王爷?” 王家大小姐王敏哪里还瞧不明白安王的意思? 她故作无辜。 秦宗之瞧见她这般,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女子还真是麻烦,除了赵云珠,他瞧见旁人就无比不耐烦。 故而垮下脸来,没好气道,“王大小姐,本王同夫人好些日子没在一处,好不容易来了,王大小姐就不要这么不知趣,跑来给本王添堵。” 王敏的脸色顿时就白了下来。 她呆呆地愣着,眼底早已被委屈布满。 可安王似乎生怕她听不懂一般,继续补刀。 “王大小姐还是稍稍顾及一些王大人的脸面吧,若是叫城中百姓瞧见你整日跟在本王同夫人身后,旁人怕是以为,王大人上赶着要将王大小姐送去本王府邸做丫鬟呢。” “本王就不送了,王大小姐就自个儿回去吧。” 秦宗之冷冷丢下最后一句话,掀开马车的帘子跳上马车。 还不忘同车夫交代,“快走,要是慢了,本王拿你问罪!” 车夫应了一声“是”,挥舞起手中长鞭,纵马飞奔。 “王爷何时变得这般小气?” 赵云珠背后靠着软枕,方才外头的对话,她自然是听见了。 弯起眉眼,打趣问道。 秦宗之瞪了她一眼,一把将人拉过拽到自己怀中,用指腹在她额间轻轻点了两下。 “这是吃醋了?倒是难得!” 说着就将自己下巴在她脸颊上蹭了蹭,一脸享受,“不过我喜欢。” 赵云珠笑意盈盈,任由他在她身上不老实。 …… 马车最终停在一处湖边,秦宗之牵着她下了马车。 二人手牵手,漫步在湖边,像极了一对儿恩爱的老夫老妻。 “王爷,什么时候能回去?” 赵云珠忽然问起。 “只怕还需要一个月左右,怎么?王家住得不大习惯?” 他敏锐捕捉到她的情绪。 赵云珠微微扬起头,眸光迎合上他那炙热的目光,轻轻回道,“嗯,先前只王爷一人打扰王大人,如今我来了,自是不愿意给王家添麻烦。” 王大小姐对安王的心思,王家上下都知晓,也存了要凑合二人的心思。 她在,反倒不好,先前她不确定秦宗之的心意。 今日瞧见他对王大小姐的态度,那她也就不必有什么担忧。 将事情说出来,也好叫他明白,她心下的不安。 “我吩咐人已去寻了合适的宅邸,等寻着了,咱们就搬出去。” 赵云珠浅浅一笑,将他做的一切,悄悄记在心上。 …… 不出两日的功夫,宅子就寻到了一处合适的。 同王大人家的宅子就隔着一条巷子。 只是秦宗之暂时搬去了坝上驻扎,近来下了两场大雨,方才建起的堤坝渐渐有了难以抵挡洪水的态势。 下人只得来了云侧妃面前回话。 “花嬷嬷,你带着人先收拾,我同王夫人去请辞,若是今日能收拾好,咱们今日就搬出去吧。” 她在王家,到底住得不大习惯。 “是,老奴这就吩咐人去将王爷的东西收拾出来。” 花嬷嬷嘴角上扬,开开心心吩咐人去收拾东西。 赵云珠带着玲珑去了王夫人院子里辞行。 王大人同安王前两日一道儿搬去了坝上。 “云侧妃?” 王夫人院子里的婆子瞧见赵云珠,愣了愣,回过神来。 弯腰行了一礼。 “王夫人可还在?” “回云侧妃,我们夫人在府中。” 婆子在前领路,行至房门口,亲自挑起帘子,弓着身子。“云侧妃,请。” 赵云珠带着玲珑走进屋内。 王夫人得了消息,已至门口来恭迎,奈何还是迟了一步。 “云侧妃。” “……”王夫人身后还跟着王大小姐,母女二人恭敬行礼。 “王夫人,王大小姐。” 赵云珠微微点头,算是回了礼。 王夫人笑着将赵云珠迎到主位,“云侧妃今日来,可是有什么地方住得不习惯?” 她以为这位云侧妃是因为吃食或者住得不大习惯。 赵云珠浅笑着摇头,淡然答道,“王夫人误会了,王爷同本侧妃这些日子,给王府添了不少麻烦,王爷先前同我商议,等寻到合适的宅子就搬出去,不好一直叨扰你们。” “搬出去?” 王夫人是一点消息都没听见,眼下听闻这个消息,一时反倒有些难以接受。 “这真的是王爷的意思?” 王敏大惊,起身开口说的话,明显带了些质问的语气。 “敏儿!” 王夫人回过神来,瞧见云侧妃沉了脸,扭头训斥。 母亲的训斥,让王敏回过神来,心中哪怕如何不甘心,眼下也只能忍住。 她满是愧疚,跪了下来,“还请云侧妃责罚,是我一时冒犯。” “云侧妃,我同老爷就只这一个孩子,难免骄纵了一些,还请云侧妃宽宏大量,莫要同小女一般见识。” 赵云珠懒得计较这些,摆了摆手,“王大小姐快些起来吧。” 王夫人面上方才露出笑意。 “今日我来,是同王夫人请辞的,这些日子,多谢王家招待我们夫妇二人,等安顿好了,我同王爷自然是要办了答谢宴,好好感谢一下王大人同王夫人这些日子的关照。” “这么快?” 王夫人自然没有理由强留。 第86章 成功搬家 王敏起身,站在母亲身后,垂下眸子,藏起眼底的不甘心。 她又能说什么? 若是安王从王家搬走,平日里就连见上一面都成了问题。 那她还如何同安王培养感情? 一想到,安王搬出王家后,她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她自然是不甘心的。 她藏在袖中的双手死死攥紧。 脑子里飞快搜寻着,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忽然灵光一闪,王敏抬起头,眼中满是恳切,“云侧妃,城中再没有什么宅子能比得上我们家了,只怕会委屈了安王同云侧妃。” “不打紧,总归只住月余,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来。” 赵云珠又哪里看不出王敏的心思来,她故意指出,没机会再来。 就见王大小姐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下去,整个人瞧着都似乎没有什么力气一般。 王夫人瞧见女儿这般,暗暗将女儿拽到身后,毕恭毕敬道,“云侧妃,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还请云侧妃尽管开口才是。” “谢过王夫人好意了,不必了既然没什么事儿,那本侧妃就先回去看看,若是下人们都收拾好了,本侧妃也就不过来辞行了,王夫人也不必来送了。” “云侧妃,这如何使得?” 王夫人连忙起身追上离开的赵云珠。 赵云珠顿住脚步回头看向王夫人,微微扬起的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王夫人,不必了。” 她的语气尤为鉴定。 王夫人怔愣着,到底没有再追上前去。 赵云珠抬脚离开。 等回了院子,花嬷嬷已经带人收拾好了东西,见赵云珠回来,花嬷嬷丢下手中活计,“大小姐,都收拾好了,外头的马车也预备上好了。” 花嬷嬷端了一盏茶呈到她面前,“大小姐,咱们何时动身?” 赵云珠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这就吩咐出发吧。” “好,老奴这就吩咐人将东西抬上马车去。” 花嬷嬷笑着出门,吩咐下人将房中的东西往马车上搬。 不一会儿的功夫,东西搬得差不多,赵云珠看着房中,再无半点她和秦宗之在此处生活过的痕迹。 她方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出了屋子。 到底还是在王家大门口撞上了前来送行的王夫人,她身后还带着王大小姐。 王夫人同女儿王敏行了一礼,叹了一声,惋惜道,“云侧妃,我吩咐小厨房赶制出来了一些吃食,才搬过去,只怕要收拾的东西还很多,怕是顾不上做饭了。” 王夫人身后跟着的丫鬟手中拎着好几个食盒,“还请云侧妃莫要嫌弃才是。” “如此,多谢王夫人了,这段时日,我同王爷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过些日子,我定然同王爷设宴答谢。” 眼下都要走了,自然是不要将事情闹得太糟糕。 人家送了好意前来,自然不能拂了对方的脸面。 “云侧妃,这些书籍,是先前安王命人去寻,但一直没有寻到,这是我私下里寻来的,这一本,是我翻阅典籍,整理出来的一些想法,希望能为安王在重修大坝上帮一些忙。” 王敏一脸虔诚,虚行了一礼,从身后丫鬟手中接过一叠书籍,双手捧到赵云珠面前。 眼中多了几分真诚。 赵云珠扫了一眼,这些全是有关河堤大坝建造方面的书籍, 王家大小姐可见是费了心思。 “王大小姐有心了,本侧妃在这里替安王谢过王大小姐。” 赵云珠吩咐玲珑上前,从王大小姐手中拿过书籍,说着谢意。 随后带着人手从容不迫地上了马车。 王大夫人立在王家大门口前,浅浅松了一口气。 “母亲,您说,女儿还有戏吗?” 王敏目光多了几分哀愁,一想到日后只怕很难再同安王相见,她心中莫名多了一分沉重。 先前云侧妃还没来的时候,安王带她倒也客气。 时常还能说上两句话。 可自打云侧妃来了后,安王待她眼里除了冷漠厌烦,便是疏离绝情。 巨大的落差,叫她一时难以接受。 “敏儿,不急,慢慢来,此事不能急,需得慢慢筹谋。”王夫人见女儿申请落寞,扭头看向女儿,轻声安抚,“再说了,虽说那位是曾经长安第一才女又如何?到底是二嫁之身,且还是罪臣之女。” “可是,母亲……王爷待她——” 王敏心中委屈,王夫人牵起女儿的手,打断女儿那自怨自艾的言语,“我们敏儿是极好的,哪里是那位如今能比的?再者,你自幼聪慧,于利民社稷上对安王大有帮助。” “王爷眼下不过新鲜,等这股子新鲜热乎劲儿过去了,王爷就能意识到,到底谁对他才是最有帮助的人。” “敏儿,切记不可急躁,凡事徐徐图之,方可成,你要相信,母亲不会骗你的。” 王敏见母亲这般信誓旦旦,心中的不安,这才渐渐散去。 “女儿记下了。” 她乖巧地垂下眸子,王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方才牵着女儿回房中。 …… 马车缓缓朝着新宅邸驶去。 虽说同王家的宅子隔了一个巷子,到底还是走了半盏茶的功夫。 “大小姐,您现在外头廊下且等一等,老奴这就带着人去将正屋收拾出来。” 花嬷嬷将柔软的垫子搁在廊下椅子上,又掏出自己贴身的帕子,将上头灰尘扫了扫。 因着搬来的仓促,故而还未来得及收拾。 花嬷嬷不想让大小姐进屋子里吃灰。 “嬷嬷不着急,你们慢慢收拾就好。” 赵云珠缓缓坐下。 花嬷嬷又吩咐人在旁边支了炭火,上头隔着茶壶。 又要小碟子摆了一些糕点,“玲珑,你就留在这里伺候大小姐。” “是。”玲珑乖巧应下。 赵云珠半点没有回绝的余地,只能无奈笑笑。 花嬷嬷方才满意地带着丫鬟离开。 玲珑蹲在炭盆前,将烧开的茶水端起,小心翼翼为大小姐斟了一盏茶。 主仆二人无聊,索性在廊下剥花生来吃。 “对了,吩咐人去给王爷送个口信,说咱们已经搬进来了,莫要叫王爷走错地儿。” 赵云珠猛然想起此事,虽说眼下安王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但就怕忘了知会安王,若是安王再去了王家,白白闹了笑话。 第87章 怎么没见着王小姐? “是,奴婢这就打发人去给王爷送信儿。” 玲珑行了一礼,快步出了院子。 等她回来的功夫,花嬷嬷已将屋子收拾出来。 “大小姐,都安排妥当了。” 玲珑前来回话的时候,赵云珠正在屋子里逛着。 虽说这宅子同王家不能比,同长安的王府更不能相提并论,可是,这宅子现下属于她和秦宗之地。 没有外人打扰,反倒叫她自在不少。 “好,叫人今晚好好预备一桌席面,今日好好犒劳犒劳众人。”赵云珠提醒着,忽而想起什么,叫住正要出去吩咐的花嬷嬷,“嬷嬷,取上一些银钱,今日大家都劳累了,每人赏赐一两银子。” “好,老奴记下了。” 花嬷嬷欣慰地点着头,大小姐到底周全了不少。 夜里用过晚饭,她早早歇下, 许是才搬了新宅子,她有些不大适应,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的月儿一点点升空,暮色愈发浓重,院子里安静得可怕。 在屋檐下歇息的鸟儿,时不时传来两声低吟。 不知何时,赵云珠方才睡下。 天色还未亮,屋子里传来赵云珠隐隐弱弱的鼾声。 暗夜里房门被人悄悄推开,发出微弱的吱呀声。 赵云珠翻了个身子,背朝着外侧,未曾醒转。 直至身上的锦被被人小心挑起,屋子里虽然点了炭火,可赵云珠还是被一股子冷风灌进身体里,给冻醒了。 她模模糊糊睁开双眼,侧身想要一探究竟。 可那人一挥衣袖,将床榻矮凳上的蜡烛挥灭,屋子里在都陷入无止尽的黑夜中。 赵云珠一个冷颤,困意尽褪。 她瞪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景象。 忽然身子被人结结实实搂紧怀中,还不等她惊呼,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别怕。” 秦宗之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低沉。 “这么晚了,怎么还着急赶回来做什么呢?夜里的路不好走,白日再回来多好。” 赵云珠伸手钩住秦宗之的脖颈,将头埋在他胸前。 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散身体里的寒意。 “今日到底是头一日搬进来住,不好叫你独守空闺。” 他语气多了几分温热,哪怕黑夜都难以抵挡他那炙热的目光。 赵云珠娇笑一声,哪里还不知他的心思,“左右不过是暂时落脚hi的地方,何必在意这些呢?” “那怎么行!到底春宵一刻,不好叫你独守空闺。” 秦宗之气息有些急促,双手在她身上游走。 赵云珠知晓他这一路赶回来的急切,倒也不想扫了他的性子。 索性就由着他胡闹了。 …… 窗外破晓鸡鸣。 赵云珠浑身酸软,抬手揉着双眼,可等她一睁开眼,瞧见身旁空空。 心底莫名有些失落。 惊觉自己的失落,她苦笑摇摇头。 昨儿莫不是梦魇了不成? 可身体上的不适,到底叫她有些怀疑,昨儿夜里他当真回来过。 守在外头的花嬷嬷同玲珑,听见屋里的动静,猜想只怕大小姐醒来了。 忙端了热水进来伺候。 花嬷嬷瞧见大小姐坐在 j床榻上,笑着上前,“王爷特意交代了,让今日莫要打扰了大小姐歇息,不成想,大小姐还是醒得这么早。” “王爷昨儿夜里回来了?”赵云珠有些茫然。 “是啊,天还没亮,王爷就又回去了。”花嬷嬷看出端倪,笑着回道。 “王爷可还交代旁的事情了?” 花嬷嬷想了想回道:“王爷倒是交代了一句,这些日子只怕是不便回来了,让大小姐自己办场乔迁宴席答谢一下王大人一家。” 赵云珠哦了一声,玲珑已经为她穿好了衣衫。 洗漱的时候,她便在琢磨着答谢宴的事情。 “对了,府中上下收拾得如何了?” “昨儿已经都收拾好了,大小姐问这些做什么?” 玲珑正端着铜盆准备往外走。 “左右在这里也待不了多少时日,既然都收拾好,今日就往城中各处送去请帖,两日后设宴答谢众人,感谢她们这些日子对王爷的照拂。” 赵云珠眼蹙眉想了想,此事了却,也就没什么旁的事情来。 “好,奴婢这就吩咐人去送帖子。” “顺便去城中请了厨子来,也免得你们继续累着了。” “嗯,好。” 玲珑笑着应下。 赵云珠在炭火前烤火,视线无意落在一旁书案处。 书案前平平整整,可她总觉得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琢磨来琢磨去。 花嬷嬷正笑着端了吃食进来,瞧见大小姐盯书案皱眉。 她愣了愣,恍然想起一事儿,“大小姐可是觉着少了什么?” “嗯,总感觉哪里似乎少了什么东西,一时又想不起来。”赵云珠冥思苦想。 王嬷嬷将吃食端到桌上,笑着道:“昨儿大小姐从王大小姐那里拿来的书籍,今日一早被王爷都带走了,所以书案就空了。” “哦,我倒是将此事给忘了。” 赵云珠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随即用起了早饭。 玲珑吩咐人送完请帖,赵云珠就吩咐花嬷嬷带着夏月亲自去盯着采买食材的事宜。 虽说花了钱,厨子很好请来,可食材到底是要自己才买方才安心。 有花嬷嬷在,她自是不大担心。 …… 安王府云侧妃送去的请帖,各家都叫人备了厚礼来。 因着安王不在,故而只宴请了各家女眷。 席面就在后花园,虽说比不得王家的院子,亭台楼阁,松竹假山,倒也齐整。 一共安排了两桌席面,宴请的也都是城中官宦女眷。 赵云珠又吩咐人将亭子里挂上纱帐,外头再挂上一层竹帘。 布置得倒也精心雅致。 亭子里还命人摆上了几盆炭火。 赵云珠亲自盯着席面上的食物,生怕出了岔子,叫人笑话安王。 “云侧妃,王夫人来了。” 夏月在门口迎客,瞧见王家马连忙前来回禀。 “好,我知道了,将王夫人直接请过来吧。” 赵云珠虽说是安王府侧妃,身份上到底还是比王夫人尊贵,没有她去门口迎客的道理。 只是等她瞧见王夫人独自一人时,她莫名心往下坠了坠。 “云侧妃。” “王夫人,怎么没见着王大小姐?” 王夫人恭敬行了一礼,她轻轻点了两下眸子,算是回礼。 第88章 一些流言 见她问起女儿来,王夫人微愣,回过神来,讪笑着解释,“回云侧妃,小女今日身子不适,恐将病气过给了云侧妃,故而今日便没来了,还请云侧妃莫要责怪才是。” 王夫人语气里多了几分愧疚,可她神色躲闪。 赵云珠看在眼里,并未再追问,吩咐人带着王夫人落座。 …… 今日前来赴宴的一众宾客纷纷赶来。 守备林大人家的夫人同林家那十岁的小姐。 知府李师爷家的夫人同她家十三岁的小姐。 还有一位,上一任知府徐大人家的夫人同五岁的小姐。 众人围坐在一桌。 “今日,承蒙诸位夫人不嫌弃,本侧妃以茶代酒,感谢诸位这些日子对我家王爷的照顾。” “云侧妃,这些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是啊,是啊,云侧妃不必同我们这般客气,能有幸见到安王同云侧妃,是我们的福气。” “对啊,对啊!” 一番恭维,众人端起桌上茶盏,以茶代酒。 因着赵云珠面上一直带着笑,众人只觉得云侧妃和善,不知不觉就同云侧妃笑着诉说起家常来。 赵云珠笑着听着,时不时接上两句。 三家小姐聚在一处嬉闹。 赵云珠见话题引到王夫人身上,让众人同王夫人说笑。 自己悄悄来到三家小姐面前,玲珑取出早已备好的三只荷包呈到大小姐面前。 “云侧妃。” “……” “……” 正在嬉闹的三人,瞧见赵云珠走上前来。 顿时挺住笑意,慌忙行礼。 赵云珠伸手,将三人搀扶起来,从玲珑手中接过荷包,一一塞到三人手中。 “这是我送你们的见面礼,希望你们不要嫌弃才是。” 三位小姐惊讶接过荷包,拿在手中,不知所措。 “打开来看看,可还喜欢?” 赵云珠试图缓和气氛,三人木讷地照做。 待瞧见荷包里的东西,三人再度瞪大了眼睛。 那荷包里装着的,竟然是赤金珠钗,且这分量都还不轻,少说也价值百两。 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们自然是头一次收着。 三人不知是否应当收下,只能将求救的目光看向自家母亲。 此时三位夫人的视线也落在了这里。 见赵云珠并无旁的意思,不好扫了她的兴致,默默点头,吩咐人将东西收下。 三位小姐方才照做。 随后又行了一礼道谢。“多谢云侧妃抬爱。” “……” “……” “喜欢就好,那你们继续玩,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赵云珠知晓,有她在三人定然会玩不开,索性也不想扫兴,吩咐人端了好些吃食糕点茶水上前来。 正当赵云珠转身要走,右手的袖子忽然往下一沉。 她低头去见,只见是林守备大人家的林小姐。 “云侧妃,我近来听爹爹提起,王姐姐去了河堤,爹爹还说,王姐姐同安王整日有说有笑。” 林小姐虽说只有十岁,到底是官宦人家教养出来的小姐。 有些事情,她自然是懂一些。 如今她也大了,男女之事上她自然也就略微开窍了一些。 今日云侧妃待她们这般好,送了这么贵重的见面礼。 这事儿她自然就不愿意再瞒着云侧妃,因为她听母亲提起,方才王夫人同云侧妃扯谎。 这其中的事情,只怕是不简单。 赵云珠听得一愣。 回过神来,“多谢了。” 她语气真诚,见林小姐松开了拽着她袖子的手,她莞尔笑道,“你们继续玩吧。” 这里的事情,并未惊动几位正在聊天的夫人。 可赵云珠心底早已没了兴致。 即便上前,神色都有些困乏,几位夫人起身告辞。 赵云珠也没拦着,送走了各家夫人,她方才回屋。 “大小姐,那王家小姐怎么还上赶着?奴婢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子,她也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王爷也真是的!” 玲珑替自家大小姐打抱不平。 最后提起安王,想起林家小姐所言,暗暗在心底给安王狠狠记上了一笔。 王小姐这般上赶着,若王爷执意驱赶,还能传出这些闲话来? 今日若不是林家小姐动了善心,还不知她们大小姐要被瞒到什么时候去。 赵云珠眉头紧促,这里头只怕是不简单,“这事儿,只怕有些蹊跷,王爷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 先前秦宗之那般厌弃王敏。 如今林家小姐说二人在河堤上有说有笑。 这事儿,不太正常。 况且,秦宗之的性子,不会这般两面性子。 只怕事关堤坝,百姓生计,叫旁人起了误会。 “大小姐,那咱们要不要去一趟?给王爷送送饭菜也好?” 玲珑见自家大小姐无动于衷,心下着急,只能试探问道。 赵云珠摇着头,理清楚其中缘由,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无妨,静观其变就好了。” “可是……” 玲珑有心再劝,可赵云珠早已脱下鞋袜上了床榻。 她也值得暂且歇下规劝的心思,伺候大小姐歇息,她方才去靠窗矮榻上从箩筐里取出绣了一半的帕子。 花嬷嬷盯着人将后院收拾妥当,方才回来复命。 许是一路走的太急,她脸上晕染了一层嫣红。 她一手挑开竹帘,一面迈进屋内。 瞧见玲珑安静在靠窗矮榻上绣着针线,她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隔着屏风,朝着里头张望了一眼。 见大小姐果真歇下了,她方才走到玲珑身边,狐疑看看玲珑,又指了指床榻的方向。 玲珑轻叹一声,起身凑到花嬷嬷身侧,将方才的事情同花嬷嬷悉数道来。 “咱们大小姐心里有自个儿的主意,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莫要插嘴,反倒给大小姐添堵。” 花嬷嬷明白玲珑是关心则乱,可这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 她们还是少掺和一些为妙。 玲珑仿佛犯错的孩子一般,垂下头,“嗯”了一声。 …… 这一日,赵云珠带着人去街上逛逛。 近来秦宗之都未曾回来,就连书信都没有。 想来河堤上的事情,极为棘手,赵云珠也就没吩咐人再去查问。 长街两旁的小摊上,贩卖着各类手工饰品,样式瞧着倒是有些新颖,赵云珠正挑选着。 摊主是个上了年岁的婆子,瞧见赵云珠一身的打扮,只道怕是那家富贵人家的小娘子,一时图了新鲜,想要随意挑选上几件。 第89章 亲眼目睹 这些夫人平日里,见惯了好东西,平日里身边溜须拍马的人也不少。 她只要安安静静,任由这位夫人挑选就好。 指不定挑开心了,还能多赏她一些银钱。 一旁贩卖竹筐的妇人瞧见好友摊位前来了大卖主。 这种富贵人家挑选的速度又格外慢。 她索性将好友拽过来,声音并未有要收敛的意思,同好友说起自己新听来的八卦。 “你听说了没,王大人家的小姐,只怕要当安王妃呢。” “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我听说安王府邸那唯一的宠妃云侧妃不是来了么,这安王怎么又会同王大小姐传出这些消息来?” “我家侄儿在河堤上做工,整日都能瞧见王家小姐同安王有说有笑,王家小姐还善于这些河堤利民建造的功绩,我瞧着王大小姐同安王倒是极为般配,不然王大小姐那般活菩萨一样的贵小姐,咱们这小地方,哪里能容得下?” “……” “我还听说,安王要为王大小姐求旨册封,想来是要抬一抬王大小姐的身份,这样才能同安王更加般配不是。” “可是……我听说,安王待云侧妃是极为不同的,不然一个二嫁的女子,怎能入得了安王府?我还听说,就连那位侧妃的位份,都是安王亲自去求来的,可见安王待那位的心意!” “你这老东西,咱们过来人,你还不懂么?男人最是善变,从前爱你,可再瞧见喜欢的还不是会变心?” 婆子沉默着不说花。 这些话,尽数传到了赵云珠耳中。 原来现下外头都这么传了? 她扬起的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玲珑气鼓鼓,正要出声训斥,花嬷嬷连忙拽住玲珑胳膊,锁着眉心,目光复杂地同她摇摇头。 玲珑这才泄气。 “大小姐,可还选好了?” 花嬷嬷出声提醒。 赵云珠随意拿起两个帕子,一个荷包,扯了扯唇角,“好了。” 花嬷嬷付了银钱,主仆三人方才离开。 赵云珠把玩着手中新买的帕子,心思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大小姐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王爷了,不如咱们送些热乎的饭菜送去,也好叫王爷知晓,大小姐整日担心着王爷。” 花嬷嬷看出端倪,出声提醒。 赵云珠思付一番,到底还是点了头应下,“也好。” 送饭菜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去看安王才是最重要的。 玲珑去酒楼里打包好了吃食,主仆三人乘坐马车赶往河堤。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颠簸,让赵云珠心下烦闷,忽然想起这一路赶来的颠簸,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深吸了两口气,将不适暗暗压下。 眉心紧缩,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额头上有浅浅一层薄薄的汗珠。 “大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不如咱们歇一歇?” 玲珑一下子就察觉出大小姐的异样来。 眼中多了几分急切的担忧。 “不打紧,无碍。”她强撑着。 可花嬷嬷哪里放心,让马车停下,沏了一盏热茶,端到大小姐面前。 赵云珠接过,浅浅抿了两口,脸上方才好了些许。 “大小姐,不如咱们先回去,请了大夫瞧瞧?” 花嬷嬷接过空了的茶盏,耐心劝着。 赵云珠摇着头,态度尤为坚决,“嬷嬷,无碍的。” 等她缓了一会儿,方才缓过劲儿头来,脸上的气色也比先前好了许多。 马车又连着赶了半个时辰,终于是赶到了河堤。 “大小姐,到了。” 马车停稳后,花嬷嬷方才小心翼翼试图将熟睡的大小姐唤醒。 赵云珠睁开眸子,神情有片刻怔愣。 待回过神来,方才反应过来,现下她在何处。 “竟然睡着了?” 赵云珠无奈浅笑,在玲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远远瞧见忙碌的将领同搬运沙石的工人,还要眼前那浩瀚似乎望不到尽头的江水。 赵云珠心下震撼。 她还是头一次瞧见这般壮阔的景观。 堤坝虽然已经高高筑起,可眼瞅着,那越来越高的江水,似乎下一秒就能漫过堤坝。 只怕真到那时,民不聊生。 “谁!” 观察瞧见马车,顿时警觉,上前伸手拦住去路,“前方重地,闲杂人等不可闯入!” 官差瞧见几人衣着不俗,又是女子,只怕又是那家富贵人家的夫人,想来观赏江水。 半点都不知晓,若是江水决堤,到那时,哪里是观赏的时候?无数耕田毁于一旦,无数人将要流离失所,这样的惨景,他们自然不愿意瞧见。 眼下他们为之所努力的,便是身后的百姓,包括自己的家人。 故而对赵云珠等人没了好脸色。 花嬷嬷虽然明白官差为何如此,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满,出口的语气便多了几分不耐烦,“快去回禀安王,云侧妃来了。” 前一秒还满是怨气的官差,听见来人是安王府的云侧妃。 急忙拱手抱拳,弯着腰垂下头,语气比先前恭敬了许多,“云侧妃,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云侧妃莫要同小的一般见识。” “无妨,王爷现下在何处?” 赵云珠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官差愣了愣,抬头,神色里多了几分躲闪。 见云侧妃静静打量着他,不知怎的,心中竟生起一丝惧意来。 思量再三,到底还是如实回答道:“回云侧妃,王爷现下和王大小姐往河堤南边去了。” 见云侧妃的目光一点点沉了下去,他连忙又加了一句,“南边河堤昨儿夜里有决堤的显现现象,王大小姐精于此类,王爷这才带着王大小姐过去,想让王大小姐能再想些法子,解决当下决堤的风险。” “好,本侧妃知晓了。” 赵云珠吩咐玲珑取出一些银钱,官差坚决不肯收,最终她也只能作罢。 她回绝了官差带路的请求,自己带着人往南边去了。 一路上随处可见在忙碌着的工人和官差。 越朝着前头去,工人越多。 可见此处的险情极为严重。 赵云珠一颗心高高悬起,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又走了一会儿,远远瞧见堤坝上,一身宝蓝色长袍的男子,以及一身浅青色裙衫的少女。 二人并肩而立,目光齐齐朝着江面眺望。 第90章 倒是叫我想起故人 好一对儿佳人。 赵云珠脚步顿住,望着二人,心情有些沉重。 “大小姐?” 花嬷嬷满眼担忧唤道。 赵云珠垂眸转过身子,低声呢喃了一句,“嬷嬷,回去吧。” “……” 花嬷嬷愣了愣,想要再说上两句,见大小姐已经迈步离开,她慌忙追了上去。 “大小姐,咱们真就这么回去?” 玲珑心下气愤,不愿甘心。 奈何赵云珠早已没了上前追问的心思,只摇着头默不作声。 可她到底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秦宗之休息的帐篷,等着他回来。 手中的热茶,添了两杯。 她呆呆坐在椅子上,视线朝着门口眺望,似乎希望透过那门口厚重的帘子,能瞧见外头的风景一般。 手指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指腹摩挲着杯盏,浓密的睫毛轻颤。 面上平静无波,可一颗心早已不安跳动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坐得双腿发麻。 忽而帐篷外传来少女轻快爽朗的笑声。 犹如一根锋利的针,狠狠扎进赵云珠的心头。 “王爷,今日稍晚一些,我将方案赶出来,到时送来给王爷过目。”王敏语气透着几分轻快,听着似乎心情不错。 “王大小姐,明日再送来就成。”秦宗之声音冷冷淡淡。 “王爷,眼下到底事态紧迫,拖不得,王爷不必为我担心,我这也算是为了百姓谋福。” “对了,王爷,这些日子王爷为了河堤的事情,劳心劳力,我吩咐丫鬟炖了一些参汤给王爷送来补补身子可好?” 王敏双眸里多了几分期许。 秦宗之婉拒的话到了嘴边,想起这些日子王大小姐的帮忙,到底还是没人忍心开口。 挑起帐帘,正要进去歇息,可见身后王大小姐并未有要走的意思。 安王皱起眉,“王大小姐,本王要回去更衣休息,难不成你也要跟着?” 王敏一噎,脸颊微红,目光躲闪,“王爷,对不起,是我僭越了。” 说完她逃也似的离开了。 秦宗之方才走进帐中,下一秒,瞧见帐内端坐的女子。 迟疑了一瞬间,他双目含笑,脚下的步子飞快朝着她走去。 花嬷嬷带着玲珑靠着侧边退了出去。 “怎么来了?也不叫人送送信,这一路上不好走吧。” 秦宗之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一脸宠溺。 赵云珠莞尔,“好些日子没见了,担心你吃不好,特意吩咐人带了饭菜来,你用一些吧。” “待会儿吃,你先同我说,怎么忽然就过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秦宗之郑重盯着她的双眸,希望能从其中窥探出一丝端倪来。 “倒是听了一些趣事儿来。” 赵云珠敛目,一本正经。 秦宗之有些茫然,“哦?说来听听,到底是什么有趣的事儿,叫你这么折腾地跑了一遭,叫我瞧着就心疼。” “听说,你要为王大小姐求个安王妃的名分。” 她打趣,可目光里到底带了几分试探, 秦宗之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脸上多了几分怒意,“是哪个不长眼的乱说?白白糟蹋本王的名声,叫本王查出来,定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赵云珠见他言语里的怒意不似作假,心中先前的不安渐渐退却了一些。 “本就是一些玩笑话罢了,王爷何必动怒当真,不值当,我今日来,就是来看看王爷。” 赵云珠双手捧住秦宗之的脸,语气软了几分。 秦宗之的怒意方才压下一些,直直望着她郑重道,“王大小姐是被王大请来帮忙的,眼下河堤上有些难关,王大小姐是为着百姓而来,我同她没有什么私交,你莫要误会。” 安王似乎真的害怕极了赵云珠当真信了外头的传言,“你放心,本王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人,一直都是。” “我知道。” 赵云珠莞尔,可眼底的笑意却未曾达到心底。 “当初,若不是你,我哪里有如今的造化,我还记得,那年冬天,若不是你心善,我只怕早冻死饿死在街头了。” 这还是秦宗之头一次在她面前提起从前往事。 赵云珠静静听着,并未打断。 “那时候,我就在心里想着,日后若能出人头地,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可话说了一半,他戛然止住。 似乎后面的话,会触及他心底最脆弱的部分。 “罢了,不提这些陈年往事了,我正巧饿了,你陪我一道儿吃些可好?” “好。” 赵云珠将花嬷嬷同玲珑唤进来伺候。 等桌上摆满了饭菜,二人方才离开。 帐篷里就只剩下她们二人。 才吃了一两口,外头却传来了下人的通传。 “王爷,云侧妃,王大小姐求见。” 秦宗之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想起方才答应的事情,又看向赵云珠。 正要开口回绝。 就见赵云珠朝他微微摇头,出声道:“请王大小姐进来。” 帘子被人挑开,就见王大小姐双手捧着托盘立在门口。 虽说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可瞧见安王同云侧妃亲昵地坐在一处用饭,她心中还是会隐隐作痛。 强撑着笑意迈进帐内,“王爷,云侧妃。” “这是我命人炖的参汤,特意端来让王爷同云侧妃尝一尝。” “王大小姐好意我同王爷心领了,不如坐下一起用饭如何?” 赵云珠开了口,可王敏还是将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安王。 秦宗之正想开口回绝,瞧见赵云珠板起脸来,话锋一转,“既然云侧妃邀请了,王大小姐就坐下一起用饭吧。” 王敏朝着赵云珠行了一礼,方才坐下。 赵云珠摇了一勺参汤端到安王面前,打趣道,“这参汤倒是叫我想起一位故人来,可惜了,王爷到底没有送杜妹妹最后一程。” “可惜什么?先前本王就同她说过,曾有高僧为本王算过,本王这一生注定只会有一人相伴白首,那人就是你,她非要冒死插进来,路是自己选的,这因果也得她自个儿受着,不过是重新投胎罢了,想来如今她不会再像从前那般执迷不悟了!” 秦宗之云淡风轻说着。 王敏的脸色却是一点一点白了下去。 云侧妃口中的那位杜妹妹?可是安王府从前的杜侧妃? 第91章 别惹我 她试探着看向云侧妃,小心翼翼打探,“云侧妃口中的杜妹妹?” “想来王大小姐不知,正是安王府的另一位杜侧妃。” 赵云珠没有想到秦宗之能这般堂而皇之扯谎。 见王敏的脸上已经多了几分恐惧,她又安抚了两句,“王大小姐不必在意,人生嘛,总是有许多意外。” 话落,她将盛好的参汤端到王大小姐面前,“王大小姐也尝一尝。” 王敏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似乎是被吓到了一般,起身想要告辞,不巧打翻了赵云珠端过来的参汤。 啊! 她惊呼一声,猛地起身,瞧见安王面色不善。 委屈溢满心头,却还要强装着五事。 她慌忙跪下,任由裙衫被那撒了一地的参汤弄脏,“王爷,云侧妃,是我失仪,求王爷和云侧妃莫要责怪。” 她声音颤抖着。 “王大小姐,快些起来吧,地上脏。”赵云珠上前将人搀扶起来,这要是传出去,还不知旁人如何议论呢。 安王起身,背过身子,王大小姐这般失态,他一个外男瞧着总归不大好。 摆了摆手,“让云侧妃送你回去吧,今日之事,王大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王敏本想回绝安王好意,见云侧妃执意,她也只能无奈应下。 这哪里是送她回去?这分明就是为了盯着她不让她乱说话而已! 王敏被云侧妃搀扶着出了帐篷,侍卫们默契地垂下头,没有多看。 好在王敏的帐篷离得也不远。 走了没两步就到了。 将王大小姐送回帐篷内,赵云珠正要开口告辞。 却被王敏一把拽住她胳膊。 花嬷嬷皱起眉,上前就要训斥,被赵云珠给拦了下来,“王大小姐看来有话要同我说,你们都先退下吧。” “云侧妃——”花嬷嬷自然是不能放心,试图想要劝劝自家小姐,好歹让她留下来。 “嬷嬷不必担心,无碍地,王夫人可还等着王大小姐回家去呢。”赵云珠勾起唇角,言语里多了几分警告,“是吧,王大小姐?” 王敏被看穿心思,先前的不理智,在想起父母的时候,终于是恢复了理智来,“放心,我就是想同云侧妃说几句悄悄话罢了。” 众人这才安心离开。 “王大小姐,可以松开了吗?” 帐篷里除了二人再无旁人,赵云珠垂眸瞧着禁锢自己手腕的那双手。 王敏方才缓缓松开,赵云珠抬脚走到椅子处坐下。 “说吧,王大小姐想同我说什么?” 赵云珠神情慵懒,身子往后靠了靠。 眼下再无旁人,王敏自是懒得再装。 拔腿迈开步子,走到赵云珠身侧坐下,她侧过身子,勾唇冷笑,眼底满是不屑,“云侧妃的传闻,我还是听说了一些。” 赵云珠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安王丰神俊秀,前途无量,云侧妃罪臣之女的身份,日后只怕要阻拦安王前进的脚步吧。” “王大小姐这话,我有些听不大明白。” “赵云珠,眼下就咱们二人,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装,你从前是长安第一才女又如何?你嫁过人,还是罪臣之女,你陪在安王身边,对他一点助力都没有,你只会拖累安王。” “你若是真心爱慕安王,就应该让他飞得更高,而不是成为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王敏一字一句都在抨击着赵云珠。 她丝毫没有半点想要遮掩眼底对于赵云珠的嘲讽不屑。 赵云珠轻笑一声,唇角满是讥笑,“还是头一次听人这般厚颜无耻抢她人夫婿的。” “王家的家风,可真是不一般,叫我真是好好开了眼。” “赵云珠,你什么意思!你休要朝我身上泼脏水,我是看不过去,若不是你的缘故,安王本应该有更好的前程!” 见王大小姐继续执迷不悟。 赵云珠单手撑在桌上,托起下颚,朝着王大小姐嘲讽笑道,“王大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挡了安王更好的前程?更好的前程?王大小姐莫非想撺掇着王爷去造反不成?” 赵云珠依旧笑着。 王敏却一下子犹如雷击一般,脸上惨白一片,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是要诛九族的死罪! 她身子哆嗦嗦,“我没有,你胡说,我没有!” 赵云珠继续嘲讽,“看来,王大小姐的胆量也不过如此么?” “那日后,就不要在我面前乱说了,毕竟,你也知道,我如今一人,也没什么好怕的,王爷的宠爱能有多久我就能仗着这份宠爱——” 她目光犹如寒冰冷刃,直直打在王敏身上,“想来一个王家,同我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比起来,只怕不值一提吧?王小姐日后还是莫要得罪我,不然我不知什么时候气恼了,在王爷面前闹一闹,王家……可就不好说了。” “疯子,你是个疯子!” 巨大的惊恐席卷了王大小姐,她颤抖着指向赵云珠。 赵云珠敛起面上笑意,不屑地看了一眼王大小姐,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安王还要再待上一段时日,她只想安安静静待着。 若是王家小姐继续不知好歹,那也就不要怪她不客气! …… “怎么了?瞧着怎么不大高兴?” 秦宗之见她迟迟没有回去,打算出来寻她,才走到门口就撞上了归来的赵云珠。 “王大小姐一心想当安王妃,助你谋取高位。” 赵云珠冷冷说着。 秦宗之听了心下一愣,“王家?呵,倒是没发现,王家还存了这样的心思。” “好了,不要同她一般见识,我可不想瞧见你生气。” 安王立马换了一副嘴脸,上前将她抱住,轻声哄着,心中却早已将王家大小姐给骂了好几回。 可这一回,赵云珠已经没了什么心思,推开秦宗之,望着他,郑重道,“王爷,我并没有生气,王妃的位子空着,王大小姐是在明面上惦记着,暗中指不定还有多少人惦记着,若是每一个我都要生气,那要气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不知为何,安王听了这些,心中到底多了几分伤感。 “你放心,王妃的位子只能是你的。” 第92章 捡到默娘 秦宗之郑重许诺,可赵云珠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正如王敏所言,她罪臣之女,且还不能生育,如何能成为正妃?且她的心思也不在正妃上。 “王爷,我先回去了,就不打扰王爷了。” 赵云珠执意要走,秦宗之留不住,亲自送她离开。 王大小姐得了消息本想来送一送,可想起先前二人的争执,到底没有来送。 马车上,花嬷嬷见大小姐自王大小姐帐篷里出来后,脸色就不大好看。 “大小姐,可是遇见什么难事儿?” 花嬷嬷试探开口,赵云珠吐了一口浊气,“嬷嬷,无事的。” 见她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花嬷嬷也只得作罢,“好,那小姐先睡一会儿,靠着嬷嬷睡一会儿。” 赵云珠点了点头,将头靠在了花嬷嬷肩头,玲珑取了毯子盖在大小姐身上。 回城的路上,马车的颠簸,反倒让赵云珠睡了一路。 就在马车快到城门口前,马车忽然一阵剧烈抖动。 让赵云珠的困意去了大半。 她睁开眸子,就见玲珑扶着马车墙壁朝着外头查看。 “小姐,有个小孩儿躺在路中央,不知生死。” 玲珑转过身子回禀,车夫已下了马车前去查看。 花嬷嬷取了斗篷为赵云珠披上。 “云侧妃,这孩子还活着,只是不知为何昏死在路上。” 车夫隔着车帘,恭敬回道。 “玲珑,去将那孩子带上车,带去医馆瞧一瞧。” “是。” 玲珑下了马车,只见那昏死在半路上的孩子是个约莫九岁的女童,一张小脸脏兮兮,一身褐色粗布衣衫,面容枯骨。 鼻尖有微弱的呼吸。 玲珑将那女童抱起,只觉得那女童极轻,掂在手中并无多少分量。 看得人极为心疼。 “小姐,是个女童。” 花嬷嬷掀开帘子,玲珑将那女童抱上马车。 赵云珠抬眸望去,“先带回去看看吧。” 随后车夫加快了进度,一路直奔回城寻找医馆。 几人下了马车的时候,花嬷嬷早已为女童清理好了脸颊上的灰尘,女童容貌清丽,除了身形瘦弱,脸上有些蜡黄,其余倒是没有旁的问题。 大夫为女童瞧过后,赵云珠方才安心。 女童是饿昏了,身体上别处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她方才带女童回去,又吩咐人做了吃食来。 玲珑同夏月为女童擦洗了身子,换了干净的衣衫。 女童迷迷糊糊被饭菜香勾着醒转,眼里哪里还瞧得见身边周遭的一切? 只看得见桌上的饭菜。 她快步冲了过去,已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只能双手死死扒住桌边,徒手抓起桌上饭菜狼吞虎咽。 不知过了多久,女童吃得心满意足,打了饱嗝,双眼一闭,身子就朝着身后倒了过去。 花嬷嬷眼疾手快,搀扶住女童。 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小姐……” “让她先睡吧,等她醒来再说。” 赵云珠明白,女童这一觉,只怕要睡上许久。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女童直接睡到了次日午后方才醒转。 她这才知晓,救助自己性命的竟然是安王府的云侧妃。 “云侧妃大恩,默娘无以为报,只能给云侧妃磕头谢恩。” 默娘如今有了力气,声音也洪亮起来,她跪在地上,说完就一连给赵云珠磕了几个头。 赵云珠连忙示意花嬷嬷匠人搀扶起来。 “不打紧,起来吧。” 默娘是逃难来的,因着今年饥荒,她家中还有三个弟弟。 她自幼在家中做牛做马,苦活累活脏活都是她在做。 可即便这样,也没换来父母一个好脸色。 一日夜间,她无意听见爹娘正在商议,想要将她卖入花楼。 因为花楼能给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是她家一年的花销。 可花楼是什么地方?邻居王婶子家的田姐姐早些年被卖去了花楼,后来逃回一次,又被她爹娘送了回去。 也正是田姐姐逃回来的那一次,她方才知晓,花楼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是靠着身子卖笑的地方,进去了,就再也没有活路。 爹娘没想到,即便爹娘如何不喜欢她,可她到底是爹娘的女儿,他们竟然为了六两银子要将她卖去花楼。 她连夜逃走,靠着一双腿,漫无目的地跑着。 只要不被抓回去,那她的性命就能由她做主。 身无分文的她逃了三日,这才饿晕在路上,幸而遇到了云侧妃。 “你也是个苦命的,那日后你可有何打算?” 赵云珠听说了默娘的遭遇,到底有些心疼。 默娘壮着胆子抬头迎上赵云珠的目光,“云侧妃,默娘虽小,可什么活都能干,还求云侧妃能将我留下。” “好。” 赵云珠不假思索便应了下来。 花嬷嬷虽有心想劝,但见默娘委实可怜,到底还是没有出声劝阻。 “花嬷嬷吩咐人去默娘家里送上六两银子,就说默娘我买下了,日后同她家便没有关系了。” “是,老奴这就去办。” 默娘没有想到,云侧妃会答应得这么爽快,红了眼眶,哽咽着又磕了几个头。 赵云珠吩咐玲珑带她先去教一些规矩。 …… 默娘家人得了银子,自然是欢欢喜喜应下了,毕竟买走默娘的安王府的云侧妃,他们这些人哪里敢去得罪? 这一日。 赵云珠正带着丫鬟在厨房琢磨吃食。 下人递了帖子前来,王夫人邀请她明日往王家去赴宴,参加王大小姐的及笄宴。 虽说她不喜欢王家,可这样大的事情,她人如今在城中,若是不去,只怕要被人非议。 索性就去一趟。 她吩咐花嬷嬷出去采买了一些赤金珠钗,算是贺礼。 她照旧带了花嬷嬷玲珑夏月三人。 正要出门,远远瞥见藏在柱子后头身形鬼祟的默娘。 她莞尔一笑,招手唤道:“默娘,过来。” 默娘垂着头,红着脸,不好意思地从柱子后台走出。 “默娘也想去凑热闹?” 赵云珠声音温柔。 默娘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渴求,“云侧妃,奴婢,奴婢也可以去吗……” 虽说她清楚,她不该去。 可在这府邸里,她就只认识云侧妃同花嬷嬷几人。 如今她们都要出门,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府邸里,有些害怕。 第93章 丫鬟砸到她身上 赵云珠敏锐捕捉到,这孩子只怕是害怕她们不要她。 “那今日默娘也跟着去见见世面也好。” “真的吗?”默娘大喜,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奴婢谢过云侧妃!” “默娘要乖乖跟在我身边,不可乱跑,记住了没?” “嗯嗯,奴婢记下了。” …… 马车停在王家大门口前,今日前来王家赴宴的马车在王家门口停满了。 今日前来王家赴宴的宾客,多是城中的达官显贵,但凡城中有些脸面的都来赴宴了。 哪怕今日王大人同安王不在城中,王家的宴会来的宾客也不少。 众人瞧见安王府邸的马车,停下脚步,恭敬行礼。 王夫人携着女儿王敏在门口恭迎。 “云侧妃。” “……” “王大夫人同王小姐不必多礼。”赵云珠虚扶了一把,从身后丫鬟玲珑手中拿过一只匣子,亲手递到王小姐面前,“这是送王小姐的及笄礼,王小姐莫要见怪才是。” 王敏如今瞧见赵云珠,不知为何,心中多了一丝惧意。 “敏儿,还不快快谢过云侧妃。” 王夫人见女儿呆愣在原地,推了一下女儿,轻声训斥。 王敏慌忙回过神来,双手恭敬接过,“多谢云侧妃。” “让云侧妃破费了。”王夫人一面笑着一面将赵云珠往屋内迎去。 赵云珠浅笑着道了一声,“不必这般客套。” 王敏望着母亲同云侧妃离去的背影。 双手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匣子,目光里多了一分狠辣。 下一秒,当她打开匣子,瞧见里头赤金的珠钗。 脸一下就沉了下去。 这珠钗是城中得月楼的首饰,虽是今年的新款式,但却是普货,城中但凡家境殷实一些的人家,几乎都有。 云侧妃送这样的东西来?是为了叫她知晓自己的身份不成? 她将赤金珠钗紧紧攥在手中,眯着眸子,冷笑一声,随后将那珠钗簪在自己发髻间最显眼的位置。 …… 王夫人带着赵云珠去了宴席间。 众人瞧见赵云珠,纷纷起身行礼。 寒暄了两句,赵云珠吩咐众人不必多礼,坐下说笑便是。 因着她的身份最尊贵,自然被迎上主位,夫人们都围着她说笑。 赵云珠虽然有些疲于应付,但到底碍于场面,不好叫旁人说她清冷。 正当一众夫人围着赵云珠说话的功夫,只见今日王家宴席的主角儿王大小姐缓缓而至。 一身浅粉色织锦的浮光锦,裙衫上用赤金的丝线绣着双面的兰花,端庄贵气。 顺着身上的衣衫视线缓缓往上移。 众人瞧见王大小姐那满头华贵珠钗,眸子一亮,可下一秒,瞧见几样得月楼的珠钗。 王大小姐及笄宴这么隆重的宴席上,竟然买来了得月楼城中几乎人手一件的珠钗? 城中属王大人的官位最高,这些王家能不懂? 王大小姐也不懂? 众人面面相觑狐疑着交换着眼神。 赵云珠一眼就认出来了,王敏发髻上的珠钗是她今日才送来的。 这般上赶着戴出来做什么? 前一刻赵云珠还在狐疑着,后一秒她敏锐捕捉到了宴席上的不对劲。 一众妇人那异样的面色,让她心中清楚明白,此事只怕是存了旁的她不知晓的缘由。 正当她狐疑的功夫,王大小姐淡然上前,施施然朝着她行了一礼,“小女谢过云侧妃的厚礼,小女极为喜欢。” 她勾起唇角一脸的欣喜,说着抚摸上发髻上簪着的赤金珠钗。 一旁围观的夫人们哪里还看不明白? 都自觉垂眸各自寻着事情。 王家大小姐这是摆明了今日想要借助她们让云侧妃难堪,众人谁都不愿意得罪,只能当作没有瞧见异样。 “本侧妃也不懂,就吩咐人去的月楼挑了最好的来送,既然王大小姐喜欢,那本侧妃也算欣慰了。” 赵云珠抬手示意王敏起身说话。“若是王大小姐不喜欢,尽管差人去的月楼唤,毕竟本侧妃也不是王大小姐肚子里的蛔虫,不知王大小姐喜欢什么。” 几句话,顺利将自己从其中摘了出来。 王敏的脸色有些难看。 王大夫人这些哪里还不懂女儿的小心思,可她现下又能说什么? “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好好谢谢云侧妃!” 王夫人起身走到女儿跟前,推了一把呆愣的女儿。 “谢过云侧妃。” 王敏在母亲的推搡下,方才回过神来。 “既然都见过众位夫人行了礼,你便去你们小姑娘家那一桌去玩吧,免得你在这里呆着,我们还嫌你碍眼呢。”王夫人用打趣的口气将女儿支走。 众人连连附合着,“是啊,快过去吧。” 王大小姐又朝着云侧妃行了一礼,随后再同众人行了礼,方才离开。 “云侧妃,小孩子家不懂事,您莫要同她一般见识,毕竟今日她才及笄。” 王大夫人挨着赵云珠坐下,一脸歉意同她小声说着。 “王夫人多虑了,我并未放在心上。” 赵云珠淡淡扫了王夫人一眼,随即端起桌上茶盏,浅浅呷了一口。 这细小的插曲,众人并未放在心上。 席面就要开始的时候,王夫人邀请众人落座。 王大小姐则是招呼着一众未出阁的闺秀。 丫鬟端了一人一碗的人参乌鸡汤,不知怎的,给赵云珠端上参汤的丫鬟右脚拌了左脚一下。 整个人端着滚烫的鸡汤,直直朝着赵云珠砸了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因着上菜的缘故,众人带来的丫鬟现下都在亭子外头候着。 哪怕赵云珠反应迅速,起身躲闪,可身后王夫人仓皇起身,就要去拦,反倒是好心办了坏事儿。 原本可以顺利躲开的赵云珠,现下十足十的任由那一碗滚烫的鸡汤尽数洒在了自己右侧的胳膊上。 那丫鬟砸在她身上,赵云珠一声闷哼,虽然王夫人一半身子拖着她。 可她还是实打实又是内伤又是外伤。 “云侧妃……” 那方才摔倒的丫鬟被人慌忙拉了起来,小脸上惨白一片。 哆嗦着身子,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一般。 她慌忙跪在地上,吓得三魂去了二魂。 赵云珠脸色惨白,额头浸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深吸了好几口冷气,可浑身上下的疼痛,还是让她只觉得眼前一切天旋地转。 第94章 怀上了? “云侧妃,你怎么样?”王夫人瞧见赵云珠小脸惨白,一颗心七上八下,扭头就同下人吼道,“快去请大夫!请大夫!” 一阵兵荒马乱。 玲珑同夏月抱着赵云珠去了王家内宅,王夫人将赵云珠安排去了先前安王在王家住的院子。 花嬷嬷在门口来回张望着,只盼着大夫能早些来。 毕竟大小姐脸色委实有些骇人。 默娘寸步不离守着赵云珠,眼泪悄无声息啪嗒掉落着。 王夫人紧锁着眉头,王家的下人现下都在外头候着。 王敏得了消息,带着丫鬟过来。 王夫人一眼瞧见女儿面上极为平静,心中暗道不妙,瞪了女儿一眼,斥责道,“这里正乱着,你过来这里给我添乱做什么?前头席面上,你要撑得起场面,快去过些招呼客人们,莫要叫旁人觉得咱们王家没有规矩。” “云侧妃这里,便不用你担心,有母亲在。” 王夫人暗暗朝着女儿使了一个眼色,王敏明白,母亲定然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她恭敬行了一礼,“母亲,女儿就是有些担心,故而过来瞧一眼,既然母亲在这里,那女儿就先告辞了。” “嗯,去吧。” 王夫人眯起眸子看了女儿一眼,点了点头。 看着女儿走远,王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她随即看向守在房门口的花嬷嬷说道,“嬷嬷,可还带了云侧妃替换的衣裳?” 花嬷嬷这才回过神来,小姐出了一身汗,这衣裳自然是要换一换才好。 “多谢王夫人提醒。” 花嬷嬷转过身子叮嘱了玲珑两句,方才亲自去马车上取衣裳。 恰在此时,王家的下人已经将大夫请了来。 屋子里众人的注意力自然全部放在了大夫同云侧妃身上。 王夫人背过身子将忠心的嬷嬷招呼过来。 “将那丫鬟悄无声息处理了,记住,做出畏罪自戕,莫要叫人查出半点端倪来。” 嬷嬷怔愣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明白夫人所言指的是方才冲撞云侧妃的丫鬟。 她暗暗点头应下,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王夫人上前,大夫正好为云侧妃诊脉结束。 “大夫,云侧妃如何了?” 王夫人开口问道。 大夫起身,朝着王夫人行了一礼,“云侧妃手臂上的烫伤,要养上一段时日,方能好,只怕日后要留疤……” “不过,云侧妃腹中的胎儿倒是无恙。” 王夫人大惊,“什么?” “怎么会——” 一句话还没说完,反应过来的王夫人立刻将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长安传言,宋淑敏县主曾经为了安王秦宗之,给云侧妃灌下一碗绝子汤药。 就连宫中太医都曾扬言,没有办法扭转。 可如今呢…… 这又算什么? 玲珑同夏月听了大喜,奈何赵云珠眼下正昏睡着。 花嬷嬷取了衣裳归来,玲珑落下喜悦的泪水,上前一把抱住花嬷嬷,哽咽道,“嬷嬷,云侧妃有喜了,有喜了。” “你说什么?”花嬷嬷心下一空,只当自己听错了。 玲珑点着头,再度重复,“嬷嬷,大小姐怀了王爷的骨肉!” “小姐!” 花嬷嬷望着床榻上昏迷的小姐,到底没有忍住,任由泪水落了下来。 …… 赵云珠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府了。 瞧见丫鬟婆子上扬的嘴角,微微蹙眉,“你们怎么了?怎么这么高兴?难不成看我受伤,你们很开心?” 几人齐齐摇头。 花嬷嬷端了鸡汤坐在床榻边,玲珑上前,小心将赵云珠搀扶起来,又朝着小姐身后垫了两个软枕。 “你们今日都是怎么了?一个个瞧着怎么奇奇怪怪?” 赵云珠正想问个明白。 花嬷嬷已将一勺子鸡汤送到了她唇边,“小姐,你昏睡了多半日了,还未曾用过饭菜,先吃些鸡汤,莫要饿坏身子。” 赵云珠正想推辞。 “小姐先吃了鸡汤,待会儿老奴同您说。” 她拗不过花嬷嬷只得答应下来。 很快一碗鸡汤见了底。 花嬷嬷取了帕子为她擦了擦唇角,夏月端着空碗离开。 “我们小姐是有福气的,大夫说了,小姐如今怀了身子,虽说还未足月,今日受了惊吓,该要好好仔细调养才是。” 赵云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嬷嬷,你说什么?你在骗我对不对?” 明明太医都说了,她的身子只怕难以再有身孕。 “小姐,定然是老爷夫人保佑小姐的。” 花嬷嬷红着眼眶,轻轻拍着赵云珠的手背,安抚着,“小姐莫怕,老奴日后都守在小姐身边,万万不会叫今日这般意外的事情再发生。” 赵云珠视线不由落到自己的小腹。 哪里竟然孕育起了新的生命? 这一切太过让她无法接受。 “嬷嬷,你们都先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赵云珠垂下眸子,声音有些低沉。 花嬷嬷一愣,最终还是带着人去外面候着。 屋子里再度回复宁静。 赵云珠掀开身上的锦被,双手不自觉覆在自己小腹。 那里孕育着她同秦宗之的骨血。 可是这个孩子—— 本不应该来的孩子,却来了。 她不知如何面对死去的至亲。 她将身子蜷缩在被窝里一整夜,睁着眼直至天明。 花嬷嬷带着人进来伺候她梳洗的时候,赵云珠已经自个儿穿戴好了衣衫。 “嬷嬷,吩咐人收拾一下,今日咱们动身回长安。” 她面无表情,语气尤为平静。 “小姐!” 花嬷嬷脸色一白,正要劝阻,赵云珠却已抬手拦住她欲要开口的说辞。 “嬷嬷。我的事情,如今我自个儿都做不了主不成?” 她转过身子,眸子里多了几分锐利与威严。 花嬷嬷如鲠在喉,终是沉默地应下了。 玲珑同夏月二人知晓,自打小姐知晓怀孕后,脸色就一直不大好。 就连花嬷嬷都吃了闭门羹,她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护送赵云珠返回长安的人马,还是先前的那批人手。 花嬷嬷速度很快地收拾好行李,又吩咐人在马车上多铺了几床柔软暖和的棉被,还去医馆开了一些安胎药。 就连食物,也准备得相当充足。 傍晚,车马浩浩荡荡朝着长安的方向飞奔。 …… 王家。 王夫人正在女儿房中说话。 第95章 上门敲打 外头丫鬟前来通传,赵云珠回长安的消息。 王夫人脸色一沉。 王敏微微挑眉,眼底藏着一抹讥讽。“蠢货,这才查出有了身子,就想回长安去邀功,这般舟车劳顿,也不怕空欢喜一场。” “我同你父亲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我瞧你,才真真是个蠢物!”王夫人不争气地用手指戳着女儿的额头,“从前见你聪慧,稳重,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叫我失望!” 王敏扯着母亲的胳膊,撒娇道,“母亲,您再嫌弃,可我也是您同父亲的掌上明珠呀!” 王夫人推开女儿,有些心烦意乱,这事儿,只怕是不简单! 王敏看出母亲的不对劲儿,追问道:“母亲,到底怎么了?” 王夫人长叹了一声,“你想,王爷若是知晓那位才查出怀了身子,就这么着急回长安,会不会认为有人想暗害云侧妃?那位眼下可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只怕为了那位,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听母亲这般一说,王敏这才有些后怕,“那会不会……” “放心,母亲都处理好了,万万不会叫王爷查出来的。”王夫人到底心疼女儿,不忍心再责备她,“不过,你记住了,日后这样的事情万万不可在做,你是要往高处走的,这些阴损的手段,万万不能由你来做,而是要借助旁人的手去做!” “母亲放心,女儿记下了。” …… 秦宗之三日后归来,瞧不见赵云珠。 这才知晓,她查出有孕后回了长安。 吩咐人仔细审问,方才知晓当日赵云珠在王家发生的变故。 河堤的隐患已经解决,他本想将这个好消息亲自送回来叫她知道,再过几日,他们就能回去了。 可谁料,出了这样的意外。 “好一个王家!” 秦宗之咬着牙,后宅里的那些手段,他又何尝不明白? 带着人直接冲去了王家。 王夫人见王大人回来,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席面庆贺,王大人还不知晓女儿及笄宴上发生的变故。 一家三口多日未见,难得坐在一桌用饭,他不由感叹,“王爷还说了,这一次多亏了咱们的女儿,这才能及时解决了河堤的隐患。” 提起女儿,王家父母一脸骄傲。 “老爷,敏儿生来就是为了造福百姓的。” “父亲这一次打算奖赏女儿什么呢?”王敏骄傲地扬起头,望向父亲。 “是啊老爷,这次可要好好奖赏敏儿才是。”王夫人也跟着在一边附和。 王大人皱起眉头,思索着,“我想吩咐人为敏儿造一些声势,若是传到长安去,宫里少不得要为敏儿嘉奖一番,日后敏儿的路,只怕要比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要高上许多来。” 王家一家人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 小厮慌忙上前,神色不安,“老爷,夫人,王爷来了,只是……瞧着王爷脸色不大好。” “什么?” 王大人起身,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王夫人心下一沉,王敏神色有些慌乱,“母亲,怎么办,王爷该不会查到什么了?” “不要慌,母亲早已处理妥当,你不要叫王爷看出端倪就行。” 哪怕自己心中都没底,王夫人还要稳住心神劝着女儿。 说完王夫人拉着女儿追上王大人。 安王秦宗之在王家花厅静坐候着王家众人。 王大人匆匆赶来,进入花厅,脸上还满是困惑,“王爷,不知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这些日子,一同共事,安王待人和善,从来没有仗着王爷的身份刁难过下属。 “本王听说,侧妃在王大小姐及笄宴上受了伤?” 秦宗之眸色暗沉。 王大人听得一愣。 “看来王大人还不知此事。” 瞧见王大人的神色不似作假。 秦宗之身子往后靠了靠,“那就劳烦王大人将王夫人同王大小姐请来说话、” 话音刚落,王夫人带着女儿来了花厅。 “王爷。” “王爷。” 王家母女二人恭敬行了礼。 秦宗之面上多了一丝不耐,“既然王夫人来了,那本王也就开门见山,侧妃为何在王家受伤?” 王夫人神色一顿,跪在地上,“王爷,是臣妇无能,让云侧妃在府中受了惊吓。” 王敏颤抖着身子跪在母亲身侧,她不知如何开口。 “哦?那就劳烦王府人仔细同本王好好说说。” 秦宗之冷哼一声。 “丫鬟绊了脚,将参汤打翻洒在了云侧妃身上。”王夫人尽力克制自己的语气。 生怕说错一句话,就能将安王彻底惹怒。 王大人听了心下大惊,扭头看向夫人,眼底多了几分责备,这样大的事情,夫人竟然还瞒着没有同他说。 “那冒失的丫鬟眼下在何处?带上来本王亲自审问。” 秦宗之身子往前移了移,声音里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坚决。 王夫人抬眸,迎上安王。 “怎么,人死了不成?”安王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 王夫人心往下一跌,颤着声,回答道:“臣妇原本命人将她关押在柴房,可那丫鬟知晓自己犯了死罪,撞了柱子没了。” “王夫人,本王可不喜欢同人说笑。” 安王的声音冷了几分。 骨子里漫出压迫人的寒意。 王夫人身子颤了颤,强撑着迎上安王那冷冽杀人的目光,“王爷,臣妇不敢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那丫鬟的尸身昨儿才葬去了城外后山,王爷若是不信,大可叫人将坟墓挖开,以还臣妇清白。” “呵呵。” 秦宗之冷笑一声,王夫人所言非虚,来的时候他早已派人暗中打探过。 王家在王大小姐及笄宴当日确实死了一个丫鬟,之后那丫鬟葬在了后山。 那丫鬟五岁被卖入王家当丫鬟,是个孤儿。 如今王夫人在他面前这般说辞,无非断定了查不出纰漏罢了。 啪! 安王一巴掌重重砸在桌上。 王大人慌忙跪下,王夫人同王大小姐垂下头,不敢去看盛怒下的安王。 “侧妃在王家受了委屈,本王念在这些日子,王大人同王大小姐对百姓谋福,此事就此作罢。” “但——” “本王同王家,日后再无交情可言!” “还请王家牢记本王今日所言!” 安王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第96章 我都依你 王大人沉沉下脸恭送安王离开,王夫人慌了神,看向老爷。 “糊涂,真是糊涂!” 事情已经发生,王大人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又痛心斥责妻女两句。 …… 安王从王家离开后,当夜就吩咐人开始收拾文案公书。 余下的一些琐碎的事情,他命人写好交给了王大人。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城门刚开。 安王快马加鞭去追赵云珠。 …… 花嬷嬷担心赵云珠的身子,马车走得又慢。 安王带人骑着马追,只用了一日的功夫,就追了上来。 远远瞧见赵云珠的车马正停在官道上一处亭子内歇息。 秦宗之长吁了一口气,勒住手中的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 翻身下马,朝着凉亭走去。 赵云珠正吃着花嬷嬷端来的安胎药。 听见身后马儿嘶鸣,她抬头看去,瞧见秦宗之风尘仆仆朝她走来。 她将手中药碗递给花嬷嬷\/ 花嬷嬷带着玲珑,夏月同默娘退去一边等候。 “怎么不等我回来?” 他在凉亭外停住脚步,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后,方才走入凉亭内。 “我不在,又让你受委屈了。” 秦宗之坐在他身边,牵起她的手在炭火前取暖。 “同我说说,你到底因何不高兴?” 见赵云珠依旧没有想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他也并不着急,耐心问着。 赵云珠垂下眸子,盯着炭盆里烧的通红的炭火,无奈地摇着头,“我也不知道,知晓怀了身子后,我就想回长安了。” 她越说到后边,声音就越轻,似乎想要隐藏什么秘密一般。 秦宗之敏锐捕捉到言词里的躲闪,“这个孩子,你是不是不想要?” 赵云珠猛然抬头,看向秦宗之。 她想到他或许能猜到她的心思,可她万万没有猜到,他能这般坦然问起她的想法。 秦宗之见她久久沉默无言,轻叹一声,从她身上移开目光,视线落在炭火上,“我明白的,你能跟在我身边,我已经很知足了,怎么能再强求你留下这个孩子。” “赵家满门的仇怨,你如何能放下。” “罢了,是我太着急了,也是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他语气里多了几分消沉,可他还要强撑着抬起头,挤出一抹笑意来,“我都依你,不想要咱们就不要,索性本王只要你陪在本王身边,一辈子就好!” 秦宗之笑着说道,语气里依旧充满了温柔。 可赵云珠还是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一丝失落。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了期许,奈何想起父母兄嫂,她再次陷入沉默。 秦宗之将她揽入怀中,没有继续追问。 这一路上,因着赵云珠心思沉重,众人也跟着不敢大口喘气。 花嬷嬷每日都会端来安胎药,赵云珠斗湖喝下,并未有半分抗拒。 秦宗之总会在她喝完安胎药的时候,为她细心递上来一块梅子和帕子。 一路上舟车劳顿,但这一次,赵云珠身子上并未有任何不适。 马车到了长安城外,秦宗之总算松了一口气。 “呦,云侧妃回来了?” 马车才踏入长安城内,前头忽然有人拦住去路。 一声讥讽传入马车内。 秦宗之顿时蹙眉,望向赵云珠,轻声叮嘱,“莫怕,有我在,你安心待在这里等我。” 赵云珠点了点头,目送秦宗之出了马车。 可她也没闲着,将车窗的帘子掀开一条缝隙,朝着外头看去。 只见拦在马车前头的人马正是贤王。 贤王兵权上交后,整日在长安吃酒听戏,过了好一段逍遥的日子。 可他今日能算准了赵云珠回来的时辰,可见贤王也不似表面那般混着日子。 “五哥。” 安王跳下马车,朝着贤王抱拳见礼。 贤王没有料到安王也回来了,面上的表情僵硬迟疑了一会儿。 回过神来,“呦,九弟回来了啊,看来事儿都处理妥当了。” “嗯,都处理妥当了。” “那行,本王就不耽搁九弟入宫复命去了。” 贤王语气软了几分,自己找了台阶想要撤退。 奈何安王并不会随了他的心意,“五哥,不着急,今日既然撞上了,我正巧有些事情想问问五哥。” 贤王横了一眼,“怎么,九弟莫不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要同你五哥我找事儿不成?” 话音一落,他意味深长朝着马车内看去,眼底多了几分不屑。 “九弟,说到底咱们出自一脉,不可为了外人挑拨上几句,就让咱们兄弟离心,再说了,那罪臣之女如何能配得上九弟?” “五哥,我的事儿就不必五哥儿操心了,那位,正经是我的人,日后五哥若是继续刁难,五哥可莫要怪我不念手足情。” 秦宗之语气冰冷。 “老九!”贤王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改日再陪五哥说话,我今日还要入宫去复命。” 秦宗之说完,再未看贤王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贤王恶狠狠瞪了安王一眼,到底还是吩咐人让开了一条路。 …… “你先好好歇着,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我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秦宗之将赵云珠送回安王府,小心搀扶着她下了马车。 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 “嗯,我记下了。王爷早去早回。” 秦宗之虽然不舍,奈何还要入宫去复命。 点了点头,目送她入府,方才纵马朝着皇宫去。 花嬷嬷吩咐人搬来了热水,为小姐仔细梳洗了一番,又让小厨房送来了吃食。 等赵云珠用过饭菜。 困意袭来,花嬷嬷伺候她歇下。 放下帐子,悄悄将李府医请了来。 这一路,赵云珠本就身子重,睡得不大好,现下倒是睡得格外沉。 李府医跟在花嬷嬷身后,蹑手蹑脚走入房中,小心翼翼为赵云珠把着脉。 过了半盏茶得功夫,李府医同花嬷嬷再度悄悄出了房间。 房门才关上,花嬷嬷转过身子就急急追问道:“李府医,如何?” “嬷嬷放心,云侧妃身子康健,胎儿也一向正常,嬷嬷不必担心。” 花嬷嬷听了这话,心上压着的大石,才算终于落了地。 双手合掌,连连谢过漫天神佛。 李府医在一旁看得好笑,若是神佛真的有用,那世人都去求神问佛就好,哪里还需要他们这些医者? …… 第97章 以为好事儿将近 秦宗之回府的时候,皎洁的月儿已经高高挂在空中。 赵云珠睡下后便再未醒来。 就连秦宗之爬上床榻,她都未曾察觉。 只是翻了个身,往内侧靠了靠。 秦宗之生怕她会压着腹部,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赵云珠宛若小猫儿一样,将自己的头在那温热的怀中蹭了蹭。 口中呢喃,“娘……” 秦宗之听了心下一酸,抬手轻轻在她后背拍抚。 次日一早,秦宗之还要上朝。 见赵云珠已经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他吩咐人在灶上备好吃食。 又叮嘱不要来打扰赵云珠。 一切安排妥当,他方才安心离开。 赵云珠醒来的时候,都快到用午饭的时候。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香甜。 正当她在用午饭的时候,府中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用饭呢?”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如今的宋淑敏县主。 “县主。”赵云珠搁下碗筷,起身行了一礼。 跟在宋淑敏身后的管事一脸为难,不是他没有拦着不通传,实在是拦不住啊。 管事只能朝着云侧妃满眼歉意。 “你们都退下吧。” 赵云珠抬手将屋内众人支了出去,“淑敏县主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见屋内众人都退了出去,她请了宋淑敏坐下说话。 许久没见,今日宋淑敏穿了一身绛紫色裙衫,满头赤金珠钗,瞧着比从前还要富贵上许多。 “听说你回来了,故而特意登门来瞧瞧你。”宋淑敏浅笑解释,抬头细细打量赵云珠一眼,“你瞧着也比从前柔和了许多。” “淑敏县主也一样。” 二人寒暄了两句,屋子里忽然再度安静了下来。 赵云珠也不着急,只静静吃茶,今日是宋淑敏寻上门来,是她有事儿要同她提起。 她耐心等待便是。 “今日来。是想亲自给你送一份请帖来。” 赵云珠见宋淑敏眸底满是喜悦,想起先前她那位青梅竹马,想来是二人好事儿将近了吧。 “那我就提前恭喜淑敏县主了。” 宋淑敏从怀中取出请帖,递给赵云珠。 赵云珠垂眸瞧见那大红的喜帖,含笑接过,纤细的手指缓缓打开喜帖。 待看清喜帖上的内容,赵云珠的笑意一瞬间沉了下去。 “淑敏县主?”她蹙眉抬起喜帖,满是困惑地看向宋淑敏。 “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同你做亲戚,到时,请你和安王过来喝一杯喜酒。” 话落,宋淑敏起身,“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赵云珠将手中请帖搁在桌上,起身送她离开。 没有再追问一句。 到底是旁人的私事儿,她不好追问。 只等送走了宋淑敏,她回到屋子里,拿起放在桌上的喜帖,看了又看。 “大小姐,怎么了?没想到,淑敏县主亲自来给您送喜帖呢。” 花嬷嬷笑着说道:“也是,如今淑敏县主一个人,成了亲,也能有个依靠,想来那位公子极为宠爱淑敏县主呢。” 赵云珠一双眼睛紧紧盯在喜帖上,未曾离开过视线半分,她不认同地摇着头。 花嬷嬷看得有些疑惑,“大小姐,怎么了?” 赵云珠方才放下手中的喜帖,“这喜帖是宋淑敏同贤王的,因正在孝期,故而一切从简,有柳太后做主,一月后设答谢家宴,便算是礼成了。” “什么?怎么会……贤王不是早早都娶了王妃,且还有嫡出子女。” “我也不知道,嬷嬷,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咱们不在长安的这些日子,长安都发生些什么事情。” “是,老奴这就去。” 昨儿匆匆回府,府中上下都紧盯着这两位主子,哪里还有旁的心思去想别的? 若不是今日宋淑敏登门,这事儿只怕还要过上一些日子才能知晓。 花嬷嬷还没来得及回话。 安王秦宗之反倒先一步回来了。 “怎么了?瞧着你似乎心情不大好……” 安王一进屋就瞧见赵云珠坐在靠窗矮榻上,双手拖着下巴,目光游离在窗外。 就连他挑开竹帘走进屋内的动静,都未曾让她察觉。 赵云珠猛然回头,瞧见已经走到她身边坐下的秦宗之,愣了愣,随即从桌上拿起那封大红的喜帖,递了过去,“这是今日淑敏县主送来的喜帖。” 秦宗之接过喜帖,并未打开,而是将那喜帖重新搁回桌上。 “我今日也听说了。” “那贤王妃呢?” 赵云珠狐疑问起,“听说贤王妃出身将门,成亲七载,为贤王诞下一双儿女……” 今日宋淑敏送来的喜帖上,可是明确说了,她一月后嫁入贤王府做贤王妃。 “听说,贤王妃被查出同人有染,已经被贤王休书一封,送去城外别庄安度晚年。” “怎么会?” 对于这个说辞,赵云珠一点都不相信,从前远远同贤王妃远远打过招呼。 虽然贤王妃出身将门,娘家也不在长安,可她周身透着长安高门贵女的端庄,仪态端庄温和,总是笑着同人打招呼。 这样规规矩矩的女子,说她同人有染? 赵云珠是半点都不相信的。 “王爷,贤王妃莫不是被冤枉的?” “不会的,那人是贤王妃的一位表兄,我还听说,人被贤王打了个半死,贤王妃舍弃自己,就是为了保下她那表兄。” “贤王府对外只说是贤王妃一夜之间转了性子,执意要脱离俗世,吃斋念佛,求了贤王的恩典,舍弃了俗世一切。” 秦宗之能知晓其中真正的真相,不过是他的探子查出来的罢了。 “那淑敏县主又怎么会同贤王纠缠在一起?” 秦宗之见赵云珠格外好奇,耐着性子同她解释,“听说,先前有意求娶淑敏县主的那位公子,正是贤王妃的表兄。” “啊?” 这一点,赵云珠万万没有料到。 她大为震惊。 “我还听说,是淑敏县主带着人出去听戏,恰巧撞上了贤王妃,这才将二人再度重逢……” 之后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发生。 起初宋淑敏并未多心,只当二人是单纯的表兄妹关系。 可后来无意撞见二人在城中戏院私会,宋淑敏得了消息,万念俱灰。 可她并未着急有什么动作。 吩咐人将消息送到了安贤王手中。 第98章 柳家小姐不能生养 贤王得知自己后院起火,从前尤为放心的王妃,竟然为自己在外面戴起了这么一大顶绿帽。 他如何能接受? 带着可靠的侍卫杀了过去。 为了保全贤王府的名声,更为了保全一双儿女。 贤王府对外就有了贤王妃一夜之间舍弃红尘的说辞。 宋淑敏幻想破灭。 没想到千挑万选的依靠竟然将自己拉入深渊。 当她想要回县主府邸静一静的时候,却被贤王抱着上了马车。 下人哪里敢阻拦。 听说当夜宋淑敏回去的时候,衣衫凌乱,浑身湿透,她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三日没有同人说话。 后来贤王入宫在柳太后面前求娶了宋淑敏。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一层关系……”赵云珠听了心下到底有些隐隐作痛,宋淑敏如今同她一样,都是孤女,注定了没有依靠,只能任人摆布。 “她也是个可怜人。” 赵云珠感叹着。 “对了,你先前从淑敏县主那里拿到的东西,可否给我瞧瞧?” 先前他得知后,便一直惦记着,奈何一直分身乏术,实在没有什么心力去顾及。 “你等等,我去拿。” 赵云珠回过神来,忙去取,那东西在床榻底部的木架上绑着。 先前她只看了一些,还有一些,她并未去看。 秦宗之从赵云珠手中将东西接了过来,打开外层的包布。 上面的是宋王一些结党营私的证据,还有一些事关废太子以及废太子外祖家的信笺。 谁能想到,长安里那位一贯忠义的贤王。 暗地里还有另外一番面孔。 “没想到,因为当年林家的事情,宋王如此记恨。” 秦宗之一封封看着,这些尘封多年的往事,再度被人拨开灰尘,展露出当年残酷的真相。 “这些东西,只怕宋淑敏都早已瞧过了。” 秦宗之将东西重新合上,看着她神色凝重。 东西是宋淑敏给她的,那她自然是看过了的。 这一点,赵云珠自然是相信的。 “罢了,余下的,我去命人调查,你不要担心此事,安心养好身子。” 秦宗之炙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腹部。 唇角不自觉扬起,满心满眼的期待。 这一幕,让赵云珠心下隐隐有些不忍。 “好啦,你先安心歇着,我先出去。”秦宗之瞧见她眼底的不忍,笑着起身,又叮嘱了两句,方才安心离开。 赵云珠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想要叫住他。 可喉咙里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最终都没有发出一声声音来。 “哎。” 万千思绪终是化作一声浅浅的叹息。 …… 秦宗之离开后直奔书房,进了书房,关上书房的门,没有叫下人进去伺候。 他快步走到书案前,一把将书案上的东西推到了一边。 他眼里的满是急切。 里头的书信包含了宋王联和柳太后娘家为了扳倒废太子外祖家,不惜看着林家满门男丁战死沙场,而袖手旁观。 林家女眷并非自缢,而是柳太后拿着林家叛敌的“确凿证据”,逼着林家妇孺自缢,不然柳太后拿着手中的证据,不仅能除掉林家,还能除掉废太子。 林家妇孺为了保全太子,这才有了如此的惨景。 而当年,安王被送回宫中,是宋王联合柳太后,暗中将此事嫁祸给废太子。 荣王自出生就体弱,贤王是个莽夫,太子没了外祖家的依靠,如今宫里又添了一位皇子。 为了保全自己的位子,暗中安排人手将安王送出宫去。 “废太子?” 秦宗之回想起废太子的容貌,那样的风姿绰约,一身正气的少年,哪怕外祖家满门惨死,他都未曾质问要讨一个公道真相。 会因为一个刚出生,且还是不受宠的妃嫔所生,不知能活到几岁的皇子,谁去做这些? 他自然是不信的,这其中只怕不简单。 越往后看,秦宗之的心就越凉。 柳太后竟然不能生育,柳太后尚在闺阁的时候,一次落水得了寒症,导致她落下体寒的毛病。 可柳家给柳太后请来看诊的大夫查出柳小姐不能生育后,那大夫的医馆第二日就关门了。 之后那大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才会有了柳三小姐对外宣称死亡,然后柳太后身边多了一个丫鬟。 十二皇子是柳家三小姐同先帝所生。 而这一切,先帝并不知晓,柳太后同柳家瞒天过海。 这其中竟然也有宋王的手笔。 宋王联手柳家彻底扳倒废太子。 为的不过是陈年里的一桩旧人恩怨。 当年宋王携着年满十岁的独子上阵杀敌,原本宋王有十成胜算把握,可谁料,前去探听消息的探子回来复命的竟是假的敌情。 宋王深陷埋伏,被困城中,前去隔壁城池搬林家救兵的人迟迟没有回来。 最终城池被攻陷,宋王率领心腹撤退时,独子被敌军抓获。 最终,宋王看着独子的尸首分离,被敌军用长枪挑起挂在城池上。 哪怕后来林家军及时赶来,却也难以改变结局,宋王也是因为那场战役,之后再也不能有子嗣。 两家自此结下恩怨。 …… 赵云珠近来特别容易嗜睡。 才睡了半个时辰,听见窗外廊下悉悉索索的动静传来。 她侧过身子看向门口,就见花嬷嬷正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见她睁着双眼,花嬷嬷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大小姐醒来啦?可要吃茶?” 见她起身,花嬷嬷快步上前,取了软枕垫在她背后。 “嬷嬷手里拿的什么?” 赵云珠一眼瞧见花嬷嬷手中那米黄色请帖,一脸好奇。 “这个啊?这是永安侯府的请帖。” 花嬷嬷将帖子呈到她面前,赵云珠接过,细细打量了一眼,“永安侯府?” “过继?” “杜世子同柳家姑娘不是才成亲没多久,这么快就要去族中过继?” 花嬷嬷得意笑着上前,“大小姐不知,老奴听说,柳家那位小姐查出来不能生育,这才着急想要从族中过继一个在自己名下。毕竟明月的肚子可不小了。” 明月? 赵云珠怔愣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 杜老夫人房中的丫鬟,同杜世子早已勾搭在一起,柳家姑娘还没过门的时候,明月就怀上了。 后来听说明月被杜世子悄悄养在外头。 第99章 求她做主 只怕柳家姑娘已经听说了。 这才想要赶在前头过继一个。 至于明月生的那一个,柳家姑娘怎会愿意为她人做嫁衣?且她背后有太后有柳家,一个永安侯府不敢真的得罪柳家姑娘。 “看来,还真有意思。那到时咱们也过去凑凑热闹。” 赵云珠将请帖递给花嬷嬷,复又躺下歇着了。 …… 永安侯府柳世子妃早已从族中挑选了一位合心意的继子来。 今日宴请长安世家,也算是同世人昭告。 今日安王有公务在身,赵云珠自个儿带着丫鬟婆子前去赴宴。 宴席上,众人寒暄一番。 只见杜老夫人同杜二夫人面上虽笑着,可那笑意并未曾到达眼底。 柳世子妃手中牵着一个穿宝蓝色锦缎华服,小脸白净,目光里透着几分拘谨的男童。 “云儿,给众位夫人见礼。” 柳世子妃蹲下身子,笑着同杜云说着。 杜云如今不过五岁,何曾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他紧紧抓着柳世子妃的衣摆,怯怯看向自己这位养母。 “云儿莫怕,有母亲陪着呢,乖。” 在柳世子妃继续的柔声哄劝下,杜云抿了抿唇,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 他郑重点了点头,“好。”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软糯。 “云儿给老祖请安。” “云儿给祖母请安。” “云儿给众位婶母请安。” 杜云松开手,哐当一下就朝着杜老夫人跪下,磕了一个头后,又朝着杜二夫人,之后再到花厅里的一众夫人。 众人笑着夸赞了两句,随后吩咐丫鬟送上见面礼来。 虽说这孩子讨喜。 可这孩子身后的柳家同柳太后,长安众人谁不卖一个面子? “好孩子,乖,快起来吧。” 杜老夫人受了众人的吹捧,方才端出长辈宠爱小辈的架势来,吩咐嬷嬷上前亲自搀扶起杜云,随后取出早已备好的白玉平安牌送去做见面礼。 …… 下人进来通传,席面已预备妥当,杜老夫人邀请众人前往席面赴宴。 赵云珠身份本就有些尴尬,她将自己的存在感已经降到最低。 可还是被柳世子妃叫住。 “云侧妃,且等一等。” 柳世子妃牵着杜云,缓步追了上来。 赵云珠微微蹙眉,随即恢复平静,笑着转身,满是困惑。 毕竟,她同柳世子妃可不大熟。 二人也没什么恩怨。 “前些日子就想登门去看看云侧妃,奈何听说云侧妃去寻安王去了,这才一直不得见,今日总算是得见了。” “柳世子妃不知寻我可是有事儿?” 赵云珠开门见山。 柳世子妃将杜云交给身边丫鬟,嘱咐道,“先带小少爷去席面上,我待会儿过去。” 杜云懵懂看向母亲,虽有些不安,到底没有哭闹,乖巧行了一礼,方才跟着丫鬟离开。 “我听说明月的事情,还是云侧妃发现的。” 见杜云走远,柳世子妃方才开口,眼里的笑意多了一分冷意。 赵云珠没有聊到柳世子妃是同她提起明月的事情。 见她迟疑,柳世子妃莞尔,继续道:“云侧妃不必多心,我不过是好奇罢了,顺便问问。” “嗯,我偶然发现的,此事也是我捅出来的。” 既然都摊开说在明面上,那她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道理。 “云侧妃倒是坦诚。” 柳世子妃莞尔,“云侧妃,你说,若是明月腹中的胎儿要是没了,这永安侯府会发生什么?” “柳世子妃这是永安侯府的家事,同我无关。” 赵云珠耸了耸肩,一脸坦然。 “是吗?云侧妃竟然这般大度?毕竟旁人夺了你亡夫的世子之位,没想到你竟然还能这般不在意。” 亡夫? 一句话,让赵云珠喉头一紧,心下一空。 “柳世子真会说笑,我已经被杜老夫人休了,哪里来的亡夫?” 她自嘲一笑,“柳世子妃要做什么,都是你的事情,不必同我说,我不感兴趣。” 说完赵云珠大步离开。 柳世子妃阴恻笑着,眼底满是算计,“赵云珠,若不是你,明月怎会被养在外头?让我如今这般为难,若真等那孩子出生,我如何能依?” 话落,她扭头看向一旁的丫鬟,问道,“事情可还办妥了?” “回世子妃,都办妥了。” …… 杜老夫人带着一众夫人落了座,因着今日是为过继的小少爷办的家宴。 也算让众人认识一下柳世子妃的这位养子杜云,他日后就是永安侯府正儿八经的未来继承人。 今日院子里难得还抬了戏台,供众人听曲儿。 杜老夫人正招呼人用饭。 下一秒,院子外头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杜老夫人暗暗拧紧了眉心,众人朝着吵闹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下人们拦着一位穿粉色裙衫的妇人,那妇人双手捧着隆起的腹部。 瞧那样子,足足有六七月的样子。 “谁还拦我,若我今日有个什么闪失,你们谁担得起!快让开!” 今日来闹事的不是旁人,正是被杜世子养在外头的明月。 “滚,都给我滚!” 明月大声斥责着,一手推开拦在面前的丫鬟。 脚下步子加快,永安侯府的丫鬟知晓她如今金贵,哪里真的敢阻拦。 都生怕若明月有个什么闪失,她们九条命都赔不起。 杜老夫人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她还未曾开口,就见明月已经冲了过来。 正当杜老夫人在心中想着如何应对的时候。 就见下一秒,明月奔着赵云珠去了。 “云侧妃,还请您为奴婢做主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让赵云珠愣了愣,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就听见明月继续哽咽哭诉,“云侧妃,奴婢腹中怀的是杜二公子的骨肉,大夫说了,奴婢这一胎,有八成是男胎,二少爷明明有自己的骨肉,偏偏老夫人还要让二少爷在族中过继,这不是诅咒二少爷是什么?” “当初,大少爷战死,这侯府上下都没有人为云侧妃做主从族中过继子嗣,如今却偏偏这么对二少爷,又算哪门子的道理。” 明月嚎啕的声音并不低,戏台上唱戏的声音都渐渐低了下去。 席面上的众人窃窃私语。 “混账,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第100章 她小产了 杜老夫人气得连连砸着桌子,可明月如今仗着自己的肚子,哪里将杜老夫人放在眼里。 “世子妃还不好好管管!” 见自己的话半点都不起作用,杜老夫人扭头第一次同柳世子妃发了火。 “妹妹,你如今月份大了,该好好顾着自个儿的身子才是,说到底你腹中这可是世子爷的骨血。” 柳世子妃善解人意,面上一派祥和,说着就要将明月搀扶起来。 可明月一脸防备,侧过身子躲开了柳世子妃的好意,她紧紧拽住赵云珠的裙摆,没有松手的意思,“云侧妃,求你看在这孩子是大少爷的侄儿的份上,为奴婢做主。” 这永安侯府上下,明月谁都不信。 她搬去外宅已经几个月。 宅子上上下下都将她瞒得死死的,若不是今日她实在憋得闷,想去外头透透气。 这才知晓永安侯府今日设宴的事情。 柳世子妃不能生养,这事儿先前世子就同她提起过, 世子还说了,只等她肚子里这一胎落地,便能记在主母名下。 她这生母的地位也就能顺利水涨船高。 满心欢喜,只等这一日道来。 谁料,听说今日柳世子妃为过继的养子设宴招待众人。 明月的梦一下子彻底就碎了。 想着今日既然侯府设宴,那她就来大闹一场,为她的孩子也好要个名分。 “明月,你口口声声想要我为你做主,可你清楚,我如今同永安侯府早没了关系,与其求我,你还不如去求求柳世子妃,那才是你正儿八经的主母。” 赵云珠指着柳世子妃淡然道,“明月,你求错人了。” “妹妹,一切等今日宴席结束了再说好吗?” 柳世子妃继续温声软语规劝着,她并未将明月排斥她的动作放在心上,继续伸手,试图将明月从地上搀扶起来,“地上凉,妹妹莫要伤了腹中世子爷的骨血才是。” “世子妃,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你也知晓我腹中的孩子是世子爷的骨血,那你为何还要过继族中子弟,你存了什么心!” 明月一把推开柳世子妃,冷笑一声,眼底满是嘲讽轻蔑。 她倒打一耙的本领,反倒让赵云珠大为震惊。 “妹妹!” 柳世子妃眼里多了几分怒意,“妹妹快莫要闹了,今日来的可都是贵客!” 声音里明显多了几分训斥。 可她继续伸手执意要将明月给拉起来。 明月正在气头上,自然是不愿意妥协,她奋力挣扎,手上还死死拽住赵云珠的裙摆。 柳世子妃身后的丫鬟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好在终究还是将明月从地上给拉了起来,推搡之际,明月不知何时被人强硬地掰开拽住赵云珠裙摆的双手。 “妹妹,我这是没法子,若是不快快过继一个子嗣在我名下,难不成让妹妹一直带着世子爷的骨血流落在外不成?” 柳世子妃已经是一切都为了世子同明月及他们的孩子考量,没有存了半分私心。 围观的众人瞧见柳世子妃这般通情达理,无不感叹一声,杜世子是个有福气的。 “世子妃不必在我面前假惺惺,若是世子妃当真为了世子,哪里需要顾及旁地?接我回府,还不是世子妃一句话的事情。” “是世子妃自个儿不能生养,怎么还让世子也不能有自个儿的骨血不成?非要养旁人的孩子?日后将永安侯府的一切交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手上不成?” 明月冷笑,眼中满是嘲讽和不懈。 柳世子妃脸上蕴起一层怒意。 可明月却没有半点要收敛的意思,“世子妃,是老天有眼,叫我知晓此事,不然今日岂不是要随了世子妃的愿不成?”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让宴席一瞬间沉默下来。 柳世子妃抬手又是一巴掌打在明月脸上,“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今日本世子妃就代替老夫人好好教教你规矩!” 明月被打懵了,捂着脸颊充满不可置信,“你敢打我?” “我和你拼了!” 明月从前在杜老夫人房中伺候,因着长得讨喜嘴又甜,一直过得顺风顺水,整日被小丫鬟围着说些恭维的话。 后来攀上杜二少爷如今世的杜世子,她的身份水涨船高,后来仗着怀了身子,世子爷一颗心全落在她身上,让明月早忘记了自己的出身。 如今自然是不肯妥协。 她挺着大肚子就要同世子妃打起来,好在丫鬟们护着。 方才没让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局面发展。 花嬷嬷同玲珑小心翼翼护在赵云珠两侧,生怕她被误伤,毕竟她入籍 明月双目通红,仗着自己的肚子为非作歹。 因着被一群人围着,慌乱之际,不知是哪个丫鬟拌了一脚,摔在地上,才控制好的场面再度陷入混乱当中。 不知是谁推了谁一把,让场面彻底失控。 明月终于意识到恐慌,她想要从这困局中逃离,奈何已经为时已晚。 不知是谁在背后狠狠朝着她的膝盖踹了一脚。 明月吃痛,小脸皱成一团,下一秒,身后又被人重重推了一把。 她身形不稳,惊呼一声,尖叫一声就摔在地上了。 “啊!” 明月的惨叫,让复杂的局面一下子彻底恢复平静。 花嬷嬷方才见局势不妙时,就将赵云珠从混乱的人群中拽了出来。 赵云珠并未受到半点影响。 她紧紧盯着柳世子妃,柳世子妃察觉身后有道锐利的目光。 她缓缓转过身子,寻找那一道视线来源,当她的目光同赵云珠的四目相对的时候。 柳世子妃莞尔,眼底满是得意。 赵云珠勾起唇角,扫了一眼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明月。 柳世子妃心下明白,赵云珠方才一定是目睹到,明月是她推的。 可那又能如何? 今日局面本就混乱,她当众做局,谁敢指认她?哪怕怀疑又能怎样,方才除了赵云珠,没有人看见是她推的明月。 她万般笃定,赵云珠不会插手此事。 且她故意诱导明月今日来闹,让明月用道德绑架赵云珠。 这一局,目的本就是奔着明月腹中的孩子罢了。 谁让明月是个蠢货? 杜老夫人同世子那般为她费尽心思,养在外头,只等她老老实实生下这个孩子,在抱回来。 第101章 生了个小少爷 可她怎能甘愿为她人做嫁衣? 她不是后宅里不经世事的小女儿,她曾嫁过人,亡夫亡故后,婆家算计,她杀了意图玷污自己的小叔子。 她是从修罗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一个明月岂能是她的对手? “呀,血!” 不知人群里那个丫鬟惊呼一声。 众人齐齐回过神来,顺着那丫鬟的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昏死在地上的明月脸色惨白,她裙衫下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水。 “快去请大夫来!” 杜老夫人眉心紧蹙,厉声催促。 杜二夫人面上神色凝重,心下早已慌乱一团。 这样的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叫她一时难以接受。 柳世子妃红了眼眶,颤抖着身子上前,“妹妹,妹妹!” 可她的呼唤到底没能将昏死的明月给叫醒。 席间众人面色各异,永安侯府出了这样的事情,一众夫人起身告辞匆忙离开。 赵云珠原本也要告辞,永安侯府这样的闹剧,她可并不想凑上前去。 “云侧妃,别着急啊。” 杜老夫人同杜二夫人吩咐人将明月抬了下去。 柳世子妃瞧见要走的赵云珠,忽地出声,将她叫住。 赵云珠抬眉扫了一眼柳世子妃,淡淡道,“柳世子妃,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毕竟害人这事儿,我怕造报应。” 赵云珠勾起唇角,轻蔑一笑。 柳世子妃却没有要罢休的意思,将身子拦在赵云珠面前,依旧不肯松口,“云侧妃,你走了,这戏可就不好唱了,难道你不想看看永安侯府的下场不成?” 赵云珠没想到柳世子妃会说得这般直白。 “这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云侧妃,听说你同杜大少爷青梅竹马,难不成你真愿意看着曾经属于杜大少爷的一切,就这么任人拿走不成?” 柳世子妃依旧从容不迫,面上笑意依旧。 “柳世子妃!”赵云珠这一回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烦。 柳世子妃见她这般,侧开身子,可下一秒,她忽然说道,“云侧妃今日走了,可莫要后悔,我这里可是有一件儿云侧妃想来感兴趣的事儿。” 赵云珠微微皱眉。 “我不好奇。” “那我就不送了。” 这一回柳世子妃没有再阻拦的意思,反倒勾起了赵云珠的好奇。 她迈开步子,见这一次柳世子妃没有再阻拦。 走了两步,她到底还是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身后柳世子妃,“好,我陪柳世子妃去看看明月,可柳世子妃答应我的事儿可要做到才是。” 柳世子妃见目的达到,“好。” …… 明月被下人直接抬到了杜老夫人的院子。 柳世子妃同赵云珠赶过来的时候。 只见丫鬟端了一盆又一盆血水,正从屋里往外走。 “大夫可还来过了?现下如何了?” 柳世子妃拉过一个刚才房中走出来的婆子,问道。 婆子一脸愁容,唉声叹气,“回世子妃,只怕是不成了。” 说完那婆子又重重叹了一声。 一旁的赵云珠听了这话,心下暗道,明月此番,只怕是九死一生。 只等二人进入房中,就见杜老夫人同杜二夫人都围在床榻边,屋子里婆子丫鬟好一番手忙脚乱。 大夫一面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一面细细把脉。 围在明月身边的还有两个稳婆。 “老夫人,大人和小孩,老夫拼尽全力,只怕也只能保住一个来。” 大夫把过脉后,一脸惋惜。 杜老夫人听了这话,心彻底跌入了谷底。 不过片刻的功夫,杜老夫人便做出了决断来,“大夫,抱住我孙儿!” 大夫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产妇,心中虽然惋惜,可想起高门大院里的阴私,想来这产妇不过是侯府的妾氏,身后还没有强大的母族。 不然不会被侯府胡这般轻易舍弃。 “老夫人,老夫也只能尽力,余下的还要靠两位稳婆。” 杜老夫人明白,随即转头看向两位稳婆,“你们全力抱住我孙儿,少不了你们荣华富贵,若是我孙儿有个什么闪失,那也休怪我这个老婆子翻脸不认人!” 两个稳婆对视一眼,彼此心下明白。 二人慌忙跪在地上,“老夫人,我们定然拼死护住小少爷性命!” “……” 杜老夫人“嗯”了一声, 大夫开了药方,又为明月扎了针。 随后杜老夫人吩咐屋子里多余的下人都去了外头伺候。 大夫开了药方,丫鬟下去抓药煎药。 众人各自忙碌着。 明月这一胎事关侯府未来。 杜老夫人同杜二夫人寸步不离守着。 大夫的事情忙完,接下来就是两个稳婆的任务了,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杜老夫人同杜二夫人也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柳世子妃同赵云珠则是去了外间候着。 “云侧妃,你说,可还有希望?” 柳世子妃自顾说着,视线全部落在明月那隆起的腹部。 那孩子如今尚不足月,舍了母体,为那孩子谋一个生机,可这样的事情,本就没有绝对能活的把握。 赵云珠明白柳世子妃所问何事,可她没有回答。 不由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来。 这一刻,心底巨大的落差,让她升起一丝不忍来。 “这孩子本就不足月,即便拼尽全力保下了,可这能不能养活都是未知。” 柳世子妃幽幽说着,声音里多了几分寒意。 “我想,那孩子必然是活不成的。” 赵云珠心下一颤,骤然抬起头看向柳世子妃,正巧撞上她看过来那一抹阴暗的目光。 在众人拼尽全力后,终于迎来婴儿那微弱的哭嚎。 “老夫人,是个男孩!男孩!” 一个稳婆跪在地上贺喜,一个稳婆用热水为婴儿擦拭着身子。 “赏,今日你们都有功,重赏!” 杜二夫人扶着杜老夫人起身,杜老夫人欣喜说道,“快去通知侯爷和二老爷,再告诉世子一声,就说他有后了!” 有后二字,狠狠扎入柳世子妃心口。 她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任由指尖嵌入掌心。 “老夫人,明月只怕撑不过今日了,老夫人同二夫人还是先出去吧,免得沾染了晦气。” 稳婆声音里多了一分沉重。 杜老夫人扫了一眼已经气数将尽的明月,“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