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喜欢你》 第一章 还有两小时 荒废许久的仓库里,顺着早已被锈迹腐蚀成赤褐色的锁孔向外看去,偶尔裸露出来的干涸地面散扔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小零件。 它们或许生来承高温灼、受冷水激,也遭千锤百炼,方得流畅华美的外形。它们曾多多少少受过锐物剐蹭、重物撞击,也曾安装在各类大型机械上风光无限、在那个曾经辉煌的年代遭人艳羡。 不过生前种种,在破败别离后,也只得委委屈屈作后人茶余谈资。 那些后人,他们可能会指着淹没于历史长河的大片建筑地拼凑着零零碎碎的记忆假装事无巨细地为他人讲述,将东拼西凑口口相传的故事描述得绘声绘色,好似身临其境。 那着实是一手的本事。可是非因果、其间种种,怎会在乎呢,这版最受好评爷就讲这个。管你东西南北中发白,反正听者爱听,说者自是不在意的。 话说回来,故事视角在此非常敬业地紧紧盯着前方,放缓脚步,小心屏住呼吸,尽全力保持小声地拨开半人高的杂草仔细查看。火红色的夕阳为漆黑的中型越野刷了一层金漆,也染红了车前盖上女人漂亮的浅色瞳孔。 炎热的夏天她竟也一身黑色长衣遮掩地严严实实,着实令人好奇。一头亚麻灰的空气烫齐耳短发,白皙精致的小脸上黛眉修长,一双形状锋利的凤眼微微吊起,对视时宛若两支利剑狠狠抓住三魂六魄,冒出莫名的幽光,仅是一打眼儿便有什么清晰印刻在人脊梁骨里的认知——此人非池中物。 鼻梁高挺,唇型单薄。本该是别有一番动人意味的五官,眉眼间却全无半点女孩子的温婉可爱,竟隐隐有些逼人的英气。然而矛盾的是,偏生她神态又是有些过分懒散,缓下脸色时那漫不经心的模样,生人不敢靠近的同时又有些雅痞悠然的感觉。 视角的主人晃晃脑袋,不知是否也觉得这女子奇怪又引人探究。 “富有——” 她启唇,声线较女孩子来说稍稍有些低,清清冷冷的,混着一把微哑的烟嗓,在远处蝉声嘶鸣的背景下意外的有些醉人。 像是什么陈旧的物件,躲过了飞扬的尘埃,偏生又带着这个快节奏时代独有的声色。 耳廓透过这清浅沉醉的声线,呼吸一窒。 又晃了晃脑袋,视线挪移,越野车旁一男子身材健壮肤色微深。利落的寸头下,硬气的脸庞满是严肃。不论五官如何,一双眼睛如出一辙的锋利,却满盈罡气。 察觉到这浓郁的气质,骨子里天生对强大邪毒的畏惧感微消,刚刚松了口气。不想,刚这个叫做“富有”的男人把烟熄灭,不过如此平常自然的动作,他却猛地偏头,锐利的目光突然直直射向草丛里—— 一声被天敌盯住准备叼起时才会出现的、发自本能的脆弱尖叫传出,眨眼间草叶窣窣,伴随着激烈的奔跑,心跳如雷。 付酉盯着摇动草丛中堪称光速逃离的灰色身影,尴尬地摸摸鼻子,瓮声道:“……姐,一只野兔子。” 谢喧摇是谁啊,她撩撩贴在脖子上的几根头发,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又毫不在乎地继续装逼:“……目标,现在情况怎样?” 付酉答:“目标每天健身……唔,也有可能是工作原因,反正身体健康。饮食素食居多,好像还是不怎么喜欢荤腥,也不喜欢甜辣口。六点起十点睡,作息良好。习惯和爱好没有改变,最近暂时没有工作,处于空窗期。最后,他最近看起来心情好像还不错。” 谢喧摇点点头,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仍不改色的模样。 付酉抓了抓手臂上零零星星的小红点,暗忖:“也不知道是谁急的抓耳挠腮归心似箭那模样。” 流风敲敲打打过草木间隙,付酉百无聊赖地侧耳闻蝉。 待到蝉儿叫得似乎也倦了些,他张张嘴,瞧见四下无人便放心大胆地苦着一张脸控制不住揭了自家老大的老底:“……姐啊,不就告个白吗,告就完了呗,整那些虚的干啥啊?” 谢喧摇老脸一僵。 她低头盯着胡乱踢踏的皮靴靴尖,捏捏指关节,顺手撸了把手边的杂草绕着玩儿。半晌才哼哼道:“那,那我不得先调查调查情况,然后再酝酿酝酿,挑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去告嘛……” 付酉悄悄侧过脸看去,谢喧摇薄唇叼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披散着的灰色卷发有几丝刮到眼角。她盯着远处的天平线出神,颜色清浅的眼瞳直直倒映着火红的夕阳。 旷野拂过的风令他惊奇地发现,这个总是薄情冷性甚至有些野蛮的女人,其实有些时刻身上是会出现那种近乎名为“温柔”的东西的。 这个时候的谢喧摇,眼底总有些他不曾看懂的东西。因为彼时的他还没有明白,那复杂的神色,其实并非紧张。 沉默,只有远处蝉虫扯着超负荷的破锣嗓子不依不饶地吵嚷。 付酉放心了,一张硬汉脸上竟非常自然非常流畅地翻了个白眼儿,小声咕囔:“酝酿了七年也没把自己嫁出去,再酝酿人家要生二胎了……” 谢暄摇拽出口中草茎,耳尖一动,缓缓转过玉白的脸,挑眉冷笑:“你说什么?” 付酉讪讪一笑,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没,没什么。” “嗷!” 下一秒,黑色背心上多了个清晰的鞋印子。 可能是因为天气干燥炎热的缘故,无论是从不同于春季的闹腾近来竟不爱待在电线上放声高歌的麻雀儿、耷拉着叶子蔫了吧唧的小黄花、空荡荡亮得反光的柏油路、还是从仓库旁边王大爷小卖铺门口懒趴趴的大黄狗身上都可以轻松得出结论:夏季使万物掉魂。 当然,在这个万物懒散的季节,也总是有例外的。除了—— “啪!” 付酉再次拍死一只带白色花纹的大黑蚊子,黑着脸抹掉血迹。想了想叹口了气,又小步挪了回来。 自然是除了某些烦人的昆虫。 “姐……”他凑上来狗腿地打着商量:“你看啊,这么个环境——” 远处蝉声嘶鸣,近处蟋蟀喑哑,耳边好似还有蚊虫嗡嗡哼嘤。组合在一起是足以使人耐心告罄的嘈杂噪音。 ——这么个环境是不是很不适合思考您这个“如何告白”的问题? 谢喧摇瘪瘪嘴巴回神,闻言罕见地楞了楞,盯着他肿了小半圈的胳膊,眼底闪过一丝小小的歉疚。 〔也不知道这大个为什么这么招蚊子啊真的是,从小就这么招稀罕怎么也没看见谈过什么女孩子……〕 胡思乱想了几句的谢喧摇操心老父亲般沧桑点了根烟取代草茎叼在嘴里,良心的驱使下终于肯低头看了眼腕表。心情说不出是想要再次逃避的紧张还是终再见的激动。 〔还有两个小时,再过两个小时就可以见到他了。〕 空气中混着泥土和根叶的清香,烦躁地抓了把迎风飘扬的亚麻灰,谢喧摇深吸一口,狠狠把烟头摁熄在引擎盖上,跳车绕回副驾驶:“走!” 来不及心疼自己的爱车,付酉搓搓两条险些变色的胳膊,几乎是刚跳上车就瞬间开出了好几米远。 他可不想再继续呆在这个鬼地方了。 第二章 我这辈子再也不干情侣店了! “不行不行,这条颜色太素了,万一把我颜值拉低了可不行……” 谢暄摇念念叨叨地扔掉手头的裙子,转而拿向另一件。 然而不到半分钟她就再次放弃了:“不行不行,这条感觉又太艳了,万一把我气质拉低了也不行……”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挑来挑去小半个钟头,她是穿这个不舒服穿那个也不得劲的,索性往床上一倒,把脸往枕头里一埋——果断装死。 所以等到最后门被推开,付酉毫不意外地看到谢小姐依旧穿着自己那一身职(黑)业(帮)精(大)英(佬)的风衣小西装+阔腿裤。 付酉:“……” 真的是很难理解你们这些女孩子……这一身改都没改过那你刚刚费那么久都在干啥啊?!原地坐化吗?! ——当然,卑微小弟付先生,纵使心中千般无奈万般无语,还是不得不见怪不怪地为老大开车门…… 怀着这种郁闷的心情,付先生载着他平时牛批哄哄但是一到那谁谁面前就怂不拉几的老大奔上开往(谢姐在国外就让他熬夜提前定好的)情侣餐厅的路上了。 “诶诶诶就这,别拐别拐,就在这停!” 正要转弯的车堪堪刹住,付酉无奈地转过脸问道:“我的小姑奶奶诶,前面就是目的地了你咋突然又让我停下了呢?”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再抽自己俩嘴巴子清醒清醒。 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再次问出了这智障无比的言论。 果然,谢怂怂非常自豪地说出了那句标准台词:“我得先酝酿酝酿~” 付酉冷漠脸:“……” 哇哦,竟然一点都不惊讶了呢~ 他细细打量过去,女人白皙纤长的手指罕见地没有掰来掰去,而是紧紧攥住了安全带。白皙小脸上满是紧张造成的慌乱,丝毫不见平日的凌厉。 “富有富有,你确定……他今天没什么安排吧?” 付酉头疼地按住太阳穴,认真地解释道:“没了,真没了。姐,您今天打坐上这辆车以来,这是到现在不下十分钟里第八次问这个问题了。” “哦……这样啊,我都有点不记得了哈哈……”僵着脸干笑几声,谢暄摇低下头又开始掰手指头。一时间,万分寂静的狭小空间里指节被掰得“嘎巴嘎巴”的声音万分清晰。 付酉不动声色恐惧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他甚至听见自己的头盖骨都在一同发出脆响。 “姐……”他哭丧着脸打商量:“咱能不掰手指头了吗?” 谢暄摇楞了楞:“哦……” 下一秒,车座开始被指甲划拉地“吱吱”作响。 付酉额头青筋在猛跳。他小心翼翼堆砌笑容,亲切地谏言:“姐,要不咱先进去吧。” ——毁吧毁吧,毁你自己家东西你赔钱;毁我东西可就得我自掏腰包了…… 他一张黝黑的硬汉脸上笑成一朵花的感觉是真的恐怖,谢暄摇非常不加掩饰自己嫌弃表情地转过脸摇摇头:“那不成,我得再等等,我得……再酝酿酝酿……” 付酉扶额:他就知道会这样! * “这个——” 谢暄摇小手一指,面如土色的经理立即条件反射地“刷——”地把目光偏了过去,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修剪地整齐漂亮,被装在形状奇异的水晶花瓶里。醉人的馨香淡淡环绕,他发誓,这是他挑选过的,最好的花束了。 他声音情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请问您对这束花、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然后默默把本该放在句中的“还”字咽了下去。 谢暄摇板起严肃脸,蹙眉深思。眉心压得极低,使得锋利流畅的眼尾更加上挑,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风雨欲来的感觉。 经理没出息地小腿抽搐了。 付酉先生对这种情况非常之见怪不怪,甚至丝毫不给上级面子地、再次翻了个看起来与他这张脸实在不太相称的白眼。 在(背景为粉嫩嫩甜蜜蜜高级情侣餐厅)的诡异气氛下,谢暄摇终于开口认真道:“不行,不好看。我跟澄澄是好哥们,用红玫瑰有点太昭然若揭了。” 经理成功吐血:特么的我废了一上午挑花,您是这个不乐意那个不喜欢的,好不容易选中了红玫瑰还嫌这嫌那的,我是又挑又拣终于可以了您特么又来了句“好哥们”! 那你废尽八力地订情侣餐厅是什么意思啊?!! 付酉也是眼角一抽,无奈扶额。 自家老大总是对自己的演技蜜汁自信……姐啊,这已经不是“昭然若揭”是“人尽皆知”了好伐? 也就你俩重度选择性眼瞎想不开非要藏着掖着暗恋还笑嘻嘻地以为对方只把你当“哥们”…… 神特么“哥们”,正经八百告个白会死吗?! ——然而每次在付小红娘的推推搡搡下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的谢怂怂,一点都不愧对“怂怂”这个外号,不说别的,只肖是看见了那人,就吓得六神无主七零八落落荒而逃。 “害”,付酉心累地吐了口浊气,继续任命地跟在后头听着谢总嘟嘟囔囔指指点点。一会儿说“灯光太暧昧了吧咱这是高级餐厅还是夜店啊”,一会儿说“不行你们这个拉小提琴的太渗人了,换个乐器换个乐器。” 经理幼嫩的小心脏已经被此女扎得千疮百孔,但他不得不堆满微笑:“那请问需要换成什么乐器呢?” 在付酉一秒媲美蒙克《呐喊》的惊恐表情中,谢老板骄傲地扬起小脑瓜微笑:“唢呐。” 终于,顽强的经理脑子里的那根快要被洗脑的所谓“顾客是上帝,我们要面带微笑地尽己所能完成他们的要求”的那根弦,某一瞬间,断掉了。 一圈下来,谢小姐凭实(直)力(男)审美,成功把高级情侣餐厅改成了自家炕头。 做完这一切,经理小哥面如土色,颤抖着双手将辞呈递到了她的手中:“老板,我要辞职,我真待不下去了。” 谢暄摇惋惜地叹气,挽留了几句,见此男意志坚定,只得刷刷签字同意。然后完全没有“是自己把人家气跑”的自觉,自认非常温和善良地推荐:“城南还有我一家情侣饰品店,我觉得你或许是干够了餐厅,所以你依旧可以去那边当经理。” 他惊恐地摇头:“不!不不,我这辈子再也不干情侣店了!” 谢老板守着被自己改得乱七八糟的自家餐厅——是的就是自家餐厅、不屑于老板特权,非常有(神)原(经)则(病)地提前半个月定好的自家情侣餐厅——略带疑惑地无奈叹气: “我觉得…还蛮好啊?……” 第三章 只肖稍微近一点 低调黑色小轿车驶入的瞬间,谢小姐便窜天猴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火速跳进了副驾驶——别问为什么她动作如此迅速熟练,自打半小时前从那堪比末世电影拍摄基地的情侣餐厅大门出来后她看见黑车就往车窗里窜,这个动作已经做了很多次很多次了…… 付酉坐在驾驶座点根烟懒懒地招呼:“姐啊,咱躲车里盯着不就行了吗非得蹦来蹦去的干嘛啊?” 谢暄摇重新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壁虎一样扒着转角处的墙壁上伸着半个脑袋,闻言小心翼翼退回来盯着他,表情十分之谨慎严肃。付酉甚至丝毫不怀疑,只要把身后车马喧闹的背景换成“危机四伏”的热带雨林,就冲这表情他谢姐就是那本色出演·为家国安定天下太平活能炸碉堡的缉毒特警——分分钟拿奥斯卡的那种。 奥斯卡特警谢暄摇转头,语气和表情如出一辙地认真,好像在探讨什么学术难题:“不,在这里我能离他更近一点,看得更清一点……” 付酉简直五体投地:自家(恋爱脑)老大没救了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车子越来越近,谢暄摇依依不舍拉上车窗,却还是使劲往外瞅。最后直接恨不得把脸按平在玻璃上发出含糊不清小心翼翼的低吼:“啊啊啊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澄澄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付酉示意她正正衣领上的窃听器,然后指指自己耳朵上已戴好的监听器:“听到了听到了我听到了,行了你快准备准备吧!” 温澄小心翼翼推开车门,做贼似的四下窥探了一会儿才放下心来。漫不经心抬头,站在这家看起来就萌萌哒的餐厅门前……脚步迟疑了。 他知道,这是一家非常、非常、非常受欢迎的网红情侣餐厅。 【多年不见的好哥们兼我暗恋对象回国后给身为公众人物的我订了一家网红情侣餐厅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仅几秒思索的时间,他低笑了下,还是压低帽檐匆匆走了进去。 四下安静如鸡。 温澄顶着一张(被帽子墨镜口罩糊地严严实实的)高冷脸目不斜视继续竞走,心里则呆萌脸懵逼地想着“糟糕我是不是被发现了?不对啊我包得挺严实的啊”。 几秒后,他走到指定包厢摘下眼镜,回头认认真真查看了一下大厅空荡荡的卡座,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那个人早包场了啊。 今天又是温影帝怀疑自己智商退化的一天。 转过脸,他形状漂亮的眼尾狠狠抽了抽。 原本亮晶晶的星星灯被强行换成了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拉花,粉嫩嫩的墙被强硬地糊上了红布,就连桌子中央造型优美的水晶花瓶里,本来插着非常有情调的大红玫瑰花都被如此硬核的背景衬托地有一种无比喜庆的感觉。 满室的乡土气息与劣质鬼片质感中,正对面还挂着一张巨大的横幅:【热烈祝贺温澄先生与谢暄摇小姐的重逢】 温澄先生先生竟然非常认真地看了几眼,然后对着满屋的诡异释放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这见鬼的横幅应该叫做【热烈祝福温澄先生与谢暄摇小姐的新(ming)婚】〕 出于职业习惯,温影帝还给自己撰写了一篇情节毫无违和感的小传: 他是演员温澄,在暗恋了多年的好友回国之时被情侣餐厅的恐怖布置雷得无力回天,可惜来不及告白就莫名其妙领了盒饭。但他不甘心呐,所以他利用那种无比遗憾的怨气,在案发现场举办了个冥婚。 ——呐,多么地契合。 高冷温影帝即将见到心爱女孩子的那种喜(少)出(女)望(怀)外(春)的感情化为的激动小火苗,在还没有维持多久就在踏入这个包厢之后好似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惨兮兮地熄灭了。 温影帝冷冷一笑:〔别让我知道是哪个布置的这间房,我neng死ta!〕 门外还在磨磨唧唧“酝酿”的谢老板忽然打了个华丽的喷嚏。 这厢谢小姐摸摸鼻子,身侧尽职尽责的付小弟幽幽提示:“再不去,人家就走了。” 刚刚还表面一脸佛相内心疯狂咬手绢纠结但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表示:“要不我再好好酝酿酝酿”的谢小姐“嗖”地窜出去了。 付酉对着一秒没影儿空空荡荡的座位陷入懊悔:“……”早这么说好了。 谢小姐在这苦苦守候的时间里都是这样的:“啊啊啊我紧张我紧张啊富有富有万一他拒绝我咋办啊万一以后我俩就陌生人了咋办啊;富有富有他会不会已经结婚了但是你没查出来啊那我改咋办啊是不是要去祝福他然后就此放手……可是我好不甘心啊凭什么他会爱上别人啊;哎富有富有你看看我是不是妆花了?”然后没等到付氏彩虹屁就开始:“害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应该穿这件衣服真是,我就应该回去选那个xxxxx才能凸显我的气质和美貌……” 付酉:咳咳,姐,矜持;低调;谦虚。 来不及回忆更多,他听着动静按了按窃听器,这时候谢暄摇已经推开了包厢门。 温少女紧张地捏捏袖子,又掏出手机捋了捋几根不听话的碎发,这才故作高冷目不斜视实则眼角余光满心期待地看向门外,(划掉)好似新婚之夜候在婚房里面带娇羞(?)等待夫君(???什么奇奇怪怪的鬼比喻)的新娘(划掉)。 谢姐果然没有让他失望,门被轻轻推开的瞬间,她非常有范儿地迈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进来,衣角带风,浑身冷意。 (在温澄的视角里)她高贵从容地走到对面,然而即将靠近的时候忽然低头蹙眉。 温澄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然后谢暄摇没说什么,顺利落座后抬起脸冷冷地问:“橙子,咱俩可是有好久没见了,最近怎么样?” 然而(在谢暄摇的视角里)她过分紧张导致脚滑了一下,再抬起头来尴尬地开启了个非常标准的开场白。 温澄打量过去,当年那个小女孩那张漂亮的脸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还是那双锋利明艳的眼睛、还是那张一张开就能吓死人的嘴。估计在这些年里唯一有变化的,就是身上的痞气越来越淡了。 在这个当空儿,殊不知谢暄摇也在偷偷打量他。 对面的黑发青年白衬衫黑长裤。再平常不过的打扮却被他穿出了天神一般的仙气飘飘一尘不染的翩然感。 依旧是非常冷淡的一张脸,谢暄摇一边偷偷腹诽〔看来冷着一张脸少有表情是真的能够冻脸啊〕。只是在影视圈多年的打拼,让那迷惑视觉的少年感满满的人身上多了份稳重与成熟,结合在一起美得令人心悸。 ——这是温澄独有的气质。 虽然这些年基本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他的动态,但记载在镜头里、传播在网络上的东西还是远不及真正见到本人时来得震撼。谢小姐一瞬间明白了那些粉丝为什么明明可以在家里关注自家爱豆的行程却还要风雨无阻地来到明星驻足地的原因。 ——只肖稍微近一点,哪怕是挤在人群中湮于尘埃,能亲眼看着他经过的空气拂过自己身侧也是满足的。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温澄回神,低头微微思索了一下刚刚的问话,而后看向对方面无表情:“挺好的。” 谢暄摇也冷着脸“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然后…… 然后俩人再次陷入了蜜汁尴尬的气氛。 第四章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付酉在这边快要被她的不争气给气晕了,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激动地低吼:“姐你给点力啊!” 谢暄摇也很急躁的好么?她委屈地想:〔那我就是紧张啊,就是没出息啊,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啊真是,好烦好烦啊啊啊!〕 对面不知道为什么,打进来就开始坐立难安。这会儿可能是怕了这尬气,草草打了个招呼说是要去上厕所。 谢暄摇假装平静地微笑,等人影一消失在门口,立马火烧眉毛似的。之前见了那人说话都恨不得拿腔作势端个矫揉做作,这会儿知根知底的便放心地狂轰滥炸了起来:“富有富有富有!你在吗啊你在吧,你快跟我说说啊我接下来该咋办啊啊快!” 连个初恋都没有的付酉小朋友绞尽脑汁想了想,艰难地挤出句:“你可以先问问他现在的生活状况……”(姐你问完了知道了就行了,求你别再烦我行不?) 无头苍蝇谢暄摇仿佛忽然被一束圣光照耀,恍惚中听见这句话一想,是哦,遂缓了缓心态。可惜刚想再追问几句,温澄就回来了。 谢暄摇满肚子的焦躁只得暂且放下,忙颠颠地问:“橙子,现在在哪儿高就啊?”顿了顿,她酸溜溜地嘀咕:“你老板一定非常有福气吧!” 温澄垂眸笑笑:“谈不上,现在在……”他漂亮的眼睛里迅速划过一抹冷光:“在方圆娱乐。” 谢暄摇“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哈哈哈,差点忘了,我家澄……呃我家陈姐常说''橙子是大明星了''呢!”然后没等人回话就迅速地插了句:“橙子我没有忘记了的意思啊,我是说现在暂时有点忙,等我安顿下来就去看看你的作品啊——肯定巨帅巨有范儿!” 然而温澄非常耐心地等她说完,还是问了出来:“我记得……你家阿姨姓任。” 谢暄摇:“……!!!”为什么他会记得这么清楚?! 她尴尬地挠挠头,心虚道:“呃……是,是的,我家原来阿姨确实是任姐……陈姐是,是又新来的一个给任姐做搭档的来着。” 温澄影视圈里摸爬滚打多年,自是知晓这妮子多半是在撒谎。可思及方才的那个问题,他一张平静地都能淡出水儿来的俊脸不置可否,心里却空落了下来: 〔她从来没有看过我的作品……〕 每天都在围观狂热谢粉头刷剧刷得倒背如流、刷得屏都花了四五块的忠实小弟富小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付酉平直略薄削的嘴角抽了抽,继续听下去: 漫长的寂静后……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温澄手握成拳抵在嘴边轻咳一声,谢暄摇尴尬地极力控制住掰手指的冲动,抬手不停绕自己那一撮灰毛。 “咳……你先说——” “啊……你先说——” 再次的静谧后,温澄礼貌地伸手示意。 谢暄摇不自觉加大手中的力道,扯地头皮生疼。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瘪着嘴说:“那个……还是你先说吧。”在温澄询问的目光里,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甜甜笑了笑:“我比较傻嘛,就,忘记了……” 不想,温澄却是脸色一沉,神色认真:“你不傻。” 谢暄摇慌了。虽然心里忐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变了脸色,口头却是下意识地应哄:“是是是,我不傻我不傻,我可聪明,是吧?” 越说越不要脸,越说越尴尬…… 谢暄摇红着脸说完,自己倒是怔住了。 ——怎么会那么自然,就在他面前说出来那样的话? 来不及懊恼,温澄温柔一笑,如拨云见日,雨霁风清万里盛世。谢小姐见此人间美景,果然没出息地愣怔了,而后脸颊烫得活像只烧红的虾子。 少见地没有小心翼翼将温澄言语换气间的每一丝喘气声都恨不得奉为金科玉津、拿出英语十级听力考试务必确保能从耳廓传到中枢神经再流到心尖上转一圈的谢暄摇这次竟然没有将耳畔那句“咱们也是好多年的朋友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听进去。 平日里精明的脑袋坏掉了一般学着卡带的收音机翻来覆去地回放着刚才那两句异口同声和那温柔的笑,谢暄摇本来白皙的脸颊愈来愈红愈来愈热,她只得慌忙低下头板板脸抑制总也忍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然而对面温澄紧盯着她逃也似低下的头和紧紧绷直的肩膀,从来流光溢彩不似真实的眼瞳瞬间黯淡了下去: 〔原来……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点想法都未曾生出啊……〕 他也低下头再次把手攥成拳状抵在唇角以掩饰苦笑。 〔自己还真是思想龌龊。〕 第五章 温澄死了,谢暄摇疯了 意料之中的,这顿饭吃得俩人尴尬无比,更是吃得付酉糟心不已。 任付酉如何苦思冥想抓耳挠腮,谢暄摇自岿然不动,全程作畏缩怯懦河龟状。 中途谢暄摇也去了趟洗手间,堪称求爷爷告奶奶地向付大师讨教,付大师想起他纠结斟酌了许久之后说出答案,在车厢里急的跳脚地撵她快快付 诸实践时对方轻飘飘一句:“我觉得……时机还未到,要不先算了吧……” 付酉:呵呵。我要是再在这个问题上叼她我就从像她一样直接从车窗里跳下去。 于是在后来的二十分钟里保持沉默再不指导的糙汉付酉再次见识到了何为商业聚餐: 全程尬到飞起,俩人一个赛一个的冷漠面瘫。吓得一旁的侍应生还以为这不是好友重逢而是仇人相见。可这就是两人如今相处的正常状态。 这种诡异的“正常”延续到了分别。只有温澄不自觉转头盯着对面姿态优雅的女人不觉蹙眉:他记得,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最后毫无意外地,公证人/围观者/评委付先生沉痛地宣布:谢暄摇酝酿已久的告白宣布再次失败。 谢暄摇例行烦躁地揉揉头发暗恼自己的不争气,却不自觉松了口气。 原本以为不过是酝酿个几个月她找准时机再次告白的事儿,可…… 就在谢暄摇礼貌告别后转身准备离开时,有嘈杂聒噪的声音乱哄哄地传过来。其中一个稍尖锐点的穿透夏日燥热的风猛地击打在神经末梢上:“诶诶诶快躲,花盆掉下来了——” 〔花盆?什么花盆啊?是在说东街植艺店吗?〕谢暄摇还没从一面焦躁一面如释重负的感觉中脱身,听见动静后她只是眨了眨眼,这般想到。 随后,在四周瞬间静谧的环境里,她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混杂着大力摔上车门的响动,还有两道慌乱的脚步声。那喊声似乎是付酉粗沉的嗓音,她不敢确认,因为那里面带着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恐慌:“谢姐,快!快躲——” 谢暄摇说不上为何,心底骤然一沉,好像自肩膀至胸口被猛地担上千钧重的石头,压得她无法呼吸,只来得及迷茫地、慢吞吞地向上看去。 她看到了那个白色花盆的底部,像是一个小小的ufo。看起来花盆兄好像非常有礼地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反应,其实仅是瞬息,谢暄摇便惊恐地发现她现在居然已能够看清上面印有的细小花纹。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躲开,但是,不知为何,她平素敏锐的神经今日好像突然被全部麻醉,双脚像是生根了一样一动不动。她在高速掉落的花盆下全身僵硬,唯有瞳孔随着瞬间砸下的白色椭圆物体一点点放大—— 她在依旧茫然中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她被一阵巨大的力量掀翻,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古龙水的味道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她无比清晰地记得那个气息。甚至可以说,那是深深镌刻在她脑海里的味道。实话说,她的记忆力着实有些感人。她记不得书卷上一道道使人眼花的文字公式,甚至连同学的脸都有些模糊,可这个味道,却不可思议地印在了记忆深处。 牵动神经,扰乱心弦。 像老旧的玉器,不经意刮过的印记,永远不会随时光而远去,只是呆呆地、小心地忍着细小的疼痛把岁月的痕迹握在掌心。不时拿出来看看,然 后笑着一层一层细细磨润,甜到了心里,不自觉乐出了花。 她也偷偷笑了,精致姣好的脸,乐出了花。 然而,来不及贪恋更多,仅是一瞬的相碰,她便被狠狠推开—— 谢暄摇怔怔坐在地上,茫然地睁着眼睛看过去,眼底满是不解和委屈。 她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变得死白。 她猛得把本就闭合的眼睑用力闭紧,无力地妄图说服自己。 本只有抽气声的黑暗中瞬间一齐涌入了恐慌的尖叫,排山倒海般呼啸而来。谢暄摇的耳朵“嗡”地一声,终于陷入了极致的寂静。在这有些可怕的背景中,她按捺不住内心的仓皇与焦急,终是又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片可怕的血红。 她看见她的神祇、她半生里从来高高放在心尖上淡雅矜贵的神,顶着一张沾满尘土血污却仍旧美艳的脸庞,只来得及淡笑着对她启唇说了句什么,清隽高大的身形一晃,就在盈满了血色的视线里沉沉倒下—— 她听到左胸口好像有什么一并分崩离析。 ……那是,她的梦。 她的信仰………现已沉入沙土里的信仰。 灰沉的天压抑着泪水,她不得嘶吼不得崩溃,甚至不得呼吸也不得呼救,只得愣愣地妥协于命运。纵使心中千般万般不甘与委屈,也逃不过梗着脖子削去反骨。 “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才会追悔。” 这话真是…那般讽刺,那般可笑,那般的、无力啊…… 她摇摇晃晃转过头,眼底映入拨开人群焦急赶来的、付酉赤红的双眼,也映入瞬间变得黑白的、窃窃私语的人群。 那黑压压人头攒动,不过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突然的晕眩感铺天盖地地袭来,她支撑不住无力的双腿,单膝跪下。 泵出的鲜血和飞溅的瓷片沾染了她精致的灰发、划破了她美丽的脸。她颤抖着双手惊慌失措地捂住面前人鲜血淋漓的头颅,像个无助的孩子呆坐着。任付酉挤在外层如何劝说甚至是怒吼,都好像失去了魂魄。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她动了。 付酉瞬间抬眼,拖起沉重的步子冲过去想搀扶她起身。 总要有一个人保持理智的,他想。虽然同样很悲伤,但他不能。 然而还未等开口,他听到,谢暄摇溃地趴到那个依稀能够艰难分辨出的人形耳边大喊:“温澄你是不是太久没见我了所以想故意吓唬吓唬我?好了我成功被温大影帝的演技给折服了,你别玩了快起来好不好?” 刺耳的警笛声迫使噪乱的人潮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直到身着制服的警察赶来准备将她劝离时她还在瞪圆了眼睛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那女警官也是温澄的粉丝,闻言哭得泣不成声但还是要碍于职业断断续续地解释:“澄哥他……去世了,我们……” 下一秒,她眼前一花,被血水泪水糊了一脸的、已经哭得浑身发软却不知从何处生出力量猛然站起的谢暄摇揪住了衣领:“你说什么呢,什么去世?呸呸呸,我知道你就是温黑嫉妒我家橙子,橙子还好好的怎么会去世?!他只是在跟我玩游戏、只是在跟我玩游戏而已——” 她笑着转过身托起温澄那堪称恐怖的脑袋,看似清明的眼睛里其实早已混乱:“是不是啊?橙子你快起来跟这个黑子证明一下!” 半分钟后…… 五分钟后…… 满脸血污的男人依旧毫无反应。她披散着的银发上沾到混着血色的土块,同样糊得乱糟糟的脸随着手中的温度渐渐冰冷僵硬。 〔温澄死了〕,被拦在警戒线外的付酉沉着眉眼苦笑一下,锋利单薄的眼角承不住,不自觉悲伤地落了泪: 〔谢暄摇疯了〕。 第六章〔多视角重生〕系统 谢暄摇客客气气地伸手,并放出自己认为异常带(故)感(障)的机械音:“温先生,您好,欢迎来到〔多视角重生〕系统〔202005〕号世界线。” 坐在对面的男人低垂着头,干干净净一身白衬衫黑长裤。五官说不上多惊艳,却神奇地有着能够使时光都缓慢下来的温柔美感。 闻言,对方没有疑惑没有兴奋没有四下打量,好像吃饭睡觉一样平淡,还规规矩矩打了声招呼:“嗯,您好”。 一片寂静。 谢暄摇慌了。她刚刚上岗带的这个宿主为什么没有像手册上的举例一样抓紧时间向她询问系统的信息? 尴尬的三分钟后,谢暄摇合上手册,确认真的没有写出这种情况,只好一边心想着“辣鸡指导手册等爷回去投诉你”一边干巴巴地问:“咳,温先生,您就没什么……想问的?” 温澄猛得一震,抬眼看向对面:——一团白色虚影。 他有些失望地低下头,片刻却是自嘲地笑了起来:〔只是声音相似的一个机械而已……是不是太过想念,怎么看谁都像她?〕 再抬头,他冷冷道:“能不能换个声音?” 谢暄摇心想着“这个宿主好生奇怪,爷的嗓子自知配不上‘玉石相撞、好鸟嘤鸣’但也没有那般刺耳吧?”,想着想着不觉轻声念叨了出来。见男人眉头一皱,遂定了定神放大了声音疑惑问道:“为什么啊?” 温澄已调整好了情绪,闻言温声解释,不见半点急迫,正是平素那个清雅的温先生:“你的声音,像我一个……”他迟疑了一下,在“朋友”和“喜欢的人”间踌躇了一会儿,既不愿再在旁人前分享心思又不愿委屈自己的感情,是以顿了顿才缓缓道:“……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谢暄摇明白了,这是怕闻声思人。于是接下来向来话痨的谢暄摇哪怕憋得难受也一语不发。 寂静得不像话,连一直沉浸在自己小天地里的温澄都被勾了出来,疑惑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谢暄摇压着嗓子使声音尽量与之前不同:“……咳咳咳…这是我本音,改不了的”。 温澄有些疑惑:“之前你不是有个机械音吗?” 话出,他便赶紧闭了口。让人家好好一姑娘(好吧虽然这迷惑性强烈的嗓音使他也不确定此人是男是女或者到底是不是人)换冷冰冰的机械音只是因为他的不乐意实在是有些不礼貌。这不像是温文尔雅温影帝能做出来的事。 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似是挠在人心尖上。温澄压下心中的异样再次抬眼望去。对面的光团无奈道:“刚刚那个是陡然上岗需要全面检查导致数据有一瞬间混乱,通俗来讲就好比你用钉钉听课但是你老师那边网太差所以不小心卡出的电音……” “你自是晓得你老师是不可能人工调音的,那只是科技产品整出来的瞬间不正常传到你耳朵里从而感觉好像很有机械金属感而已。” “实际上,我……” 光团顿了顿,骤然收住了话头。 这种话说了一半突然不说的感觉着实令人有些反感。不过好在温澄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这点从他异于寻常宿主们初见系统的平淡便可看出: ——这是一个,接受能力和适应能力强大到近乎有些可以称得上是可怕的冷淡男人。 谢暄摇还想再组织组织措辞,突然听到类似炸弹计时器的“滴滴”声,吓了一大跳。 温澄眼睁睁看着一团人形光亮朝自己飞奔而来揪住自己的衣角问道:“我去我去这什么玩意儿?!”温澄眼角狠狠一抽。 他非常冷静地陈述事实:“这是你们的设定,你是系统”。 谢暄摇想枯了:“……我,我我,我刚转正啊!我不知道,,呃等等!” 就在她手忙脚乱赶着去翻指导手册时,冰冷的真·金属音冷漠地吐出一行字:“时间到”。 在谢暄摇的慌乱与温澄的懵逼中,一道白光乍现吞并了二人身形…… 第七章 因为,那是谢暄摇 夏日的风慢悠悠穿过繁枝茂叶,在叶间缝隙投下地面的斑驳光影里缓步而过。十三中的辰时有雾,便携缥缈薄纱缓过草叶微露,鲜红的国旗冲破欲晓东方,几颗稀星与之遥遥照应;晚间落霞,夕阳温柔倾洒在湖面草丛,层林尽染,有月容揽过流云,远处高楼近处清明。一越既出校门外,也不忘闻草木清香听老城旧事。 “冰棍儿雪糕冰砂棒冰饮料矿泉水!” 正值温度适宜一些的上午,老街两侧早已摆好了各样的小摊和小马扎。手艺人、小商贩的吆喝声层层叠叠,香飘万里,混着不知谁家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不繁华却满是热热闹闹的人情味儿。 不知是谁的轻笑,小心擦过啃着甜点乐得两眼眯起露出小酒窝的小男孩,沾染一身的可乐汽水味卷起两片青叶转过青石灰瓦踏上归途。在破旧的老楼外循着朗朗书声,带着此时浓蕴的暑气环游过窗外。 远处鸣蝉躲在叶底嘶哑着与烈日抗争,夏风停在敞开的玻璃板外探头探脑观察了一番,终是忍不住好奇钻了进去。 蚊虫哼鸣似的令人头痛的小声低语、一个个深埋在高高书堆里或苦学或打盹的黑色脑袋,各种文化符号如暗流涌动在这个看似普通的老教室。墙皮有点脱落有的已经被蹭的发黑,老旧风扇带动沉闷的气息吱呀呀转着。黑板干干净净,然而地板上却满是杂乱零散的废纸团。 或许是某位学子急得抓耳挠腮也仍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气愤撕下摔掉的错误解题过程,或许是某位少女偷偷写着心上人名字和甜蜜心事的小纸条。不过没人会蹲下一个个寻找,因为他们实在没有那个闲心。 倏地静谧无声。 像是有人偷偷施了什么童话般的魔法,各门课本上的知识点和题型的背诵争辩声消失了,鸣蝉扯着嗓子也掩盖不住的广播声消失了,桌椅碰撞的声音消失了,远处篮球场的吵闹声也消失了……一切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安静地可怕。 所谓“针落可闻”。 在绝对寂然的环境中一点细微的动静也会被放大无数倍,牵扯着人的视听神经,比如现在。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细碎的纸片一点点粘好,皱褶的纸页伸懒腰似的慢慢舒展抚平,纵身一跃回到厚实的本子上,躺平了身子归置到原本的位子;老旧的风扇急剧旋转只留下一个圆形残影,令人不禁担心会不会一个不小心脱落下来砸伤那些埋头僵坐的学生们。 学生们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不知被谁随意抹去。如果不是皮肤上清晰的血管透影,好像一屋子高度逼真的蜡像。 年代久远的老风扇爆发出了与之严重不符的运行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甚至最后连残影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倘若这时有人抬眼盯上个一时半会儿,保不齐会不会看得晕呕。 黑板混花又整洁,一层叠一层,最后停止在一行红色描黄粗体字上:【欢迎新生入班】。 这件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平凡的老教室里,被一条无形的线分割成了两个极端。 上方风扇仿佛撕裂空间一般的力道还在拼死旋转,下方的学生好像被定格住了。 时光从他们身侧游走,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化,细看之下却什么都有了极大的变化。 布满青春痘的脸渐渐光滑渐渐稚嫩,高挺的身躯一点点缩减……只是极细微的变化,却足够旁观者清楚地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好像被逆转了岁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懵懂恣意的时代。 难为那风扇,终于抵抗不住反物理反科学的高速运转,在刺耳的破空声中发出无比尖锐的、可以媲美濒死前悲鸣的长嘶,终于渐渐放缓了速度,神奇地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如潮水褪去,静止无声的世界里突然一点点注入了生机,它们井然有序地、以及其温柔的姿态缓缓回归,试图让你认为那只是一个过分真实的梦境。 就像是播放到一半被暂停的大型电影,或者只是施法者的一个无心之举。若不是有一瞬间的空间扭曲,你甚至完全分不清楚这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微风悄悄离开,不同于来时的顽皮。东方国旗飘扬,球场战况激烈;南方陈街老巷隐约又有雪糕叫卖声响起。 抽离的空气重新盈满,广播里主任沙哑的训话还在与鸣蝉合唱团一争高下,“这题选a”“这题应该选c”的争吵声伴随着两个跳起来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男孩渐渐激烈起来。 桌角又掉下了一个废纸团,女生拧了拧笔盖,蹙起眉头,懊恼地瘪了瘪嘴。 她生的很有特色。 不是甜美可人披着长头发青春稚嫩的日系萌妹,也不是阳光开朗一笑就会露出一口小白牙的邻家妹妹。 很冷、很飒、很凌厉的清美。 高级脸上高鼻薄唇,生来一副薄情淡然命。淡灰色的长发勾勾绕绕,冷玉般的脸上一双眉毛细长锋利,眼型也偏细长,眼角弧度随眉梢一并微微上挑,看着便是个狠厉的主儿。有了这样的眉眼,要是口鼻像样的话八成是个帅哥,却不怎么适合女人。 但,这种假设放在她的身上注定是不成立的。 男性化的眉眼在她小巧精致的脸上被巧妙地中合,成为她清冷气质的一个助力。形成一种独特的感觉,那是她独有的感觉,好像开在淡烟薄雾里的一朵霜花,冷淡而又风情。 这样极致的气质和出众的脸,纵然是放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也是能轻易地一眼锁定的。 因为,那是谢暄摇。